《焚香志异》 第1章 香炉 陈子笺仿佛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境。 在这个梦境中,他从小就患有一种奇怪的病,导致他无法在镜子中看到自己的身影。 父母安慰他,告诉他很多游戏中的角色也不能照镜子,还有很多盲人生活得很乐观,生理上的缺陷并不影响他们追寻精彩的人生。 父母总是以此寻找答案,为他驱散内心的黑暗。 他还梦见了家族,很久没有联系的家族召唤他回去继承遗产,这为他的人生带来了许多波折。 然而最后,他发现那个陈家老祖发出的邀约只是一个骗局,目的只是为了挑选容器作为祭品。 在一次失败又成功的仪式中,陈子笺的灵魂和肉身分离,而陈家老祖占据了陈子笺的身体,并用陈子笺的名义继承遗产。 他们说,陈子笺原本就是被特殊设计出生的,只是他的父母在察觉到家族的真实意图后,故意篡改了他的生辰八字,并利用离异的事实来掩盖真相,以此让家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 原本,陈子笺应该带着这个秘密彻底消散。 然而出现了意外,陈子笺本应该消散的灵魂被吸入了陈老爷居住的古朴香炉。随后,香炉失去了控制,在“陈家老祖”和一群仆人的怒吼和尖叫声中升天而去。 在那个电闪雷鸣、天崩地裂的夜晚,古宅在陈子笺眼中不断缩小,城镇变得朦胧模糊,山河变得苍翠一片,星球在眼前永恒旋转。 随后,陈子笺在寂静的太空中失去了时间感,他像卫月一样没有自我意识,永远凝视着大地,仅仅只是看着而已。 直到视角渐渐拉近,星球开始疯狂旋转,山河之上风云变幻,人世之间沧海桑田,王宫城池新旧更替,万物寂灭万物重生。 突然,陈子笺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觉醒了自我意识: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宇航员从太空返回地球时的视角吗?!” 陈子笺想要大声呼喊,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只是一只青铜香炉,一种色泽接近18k黄金的正宗青铜香炉。 然后陈子笺又意识倒,他之所以能看见自己,是在施展神识能力对自己进行审视。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无法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并且照片上也没有他的影像,他的本质就是存在缺陷。 好消息是,现在陈子笺终于能够看见自己了,并且他是一个造型相当漂亮的青铜香炉,完全没有出现铜绿之类的锈蚀痕迹。 坏消息是,他已经不再是人类,他不仅没法打开降落伞,甚至无法使用手脚或炉翼来操控自己的着陆位置。 陈子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越过江河、越过村落,然后砰的一声撞穿了山神庙的屋顶,把布满尘埃的香案砸成两截,形成了一个大深坑。 “痛痛痛,脚趾头好痛,屁股也痛……” 陈子笺虽然没有肢体,但他却产生了一种类似于肢体的幻痛感受。 这让他感到有些困惑,因为作为一个青铜香炉,他应该不会有这种感觉才对。 “卑鄙无耻的陈家老祖!竟然连自己家族的子孙后代都骗!” 对于陈家老祖的行为,陈子笺感到愤怒和憎恨。 虽然陈子笺的肉身被夺走,但陈家老祖的计划却没有完全成功,因为陈子笺带走了陈家老祖的神器,带走了他最重要的法宝。 “也许他们还会再来找香炉的,这些人居然能骗走家族的后代作为祭品,简直无法想象他们还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总之,我需要先搞清楚我的所在位置以及是否能够控制这个青铜香炉,然后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我得先把自己藏起来才行……” 陈子笺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慌乱情绪,他试图运用自己的本命神识来控制这个青铜香炉。 “香炉既然能够自主飞出大气层,那应该也有相当强大的位移的能力吧!”陈子笺竭尽全力地施展神识操纵香炉。 结果只是让香炉缓缓晃动了一下,无法挣脱深坑内“黏脚”的土石。 “简直比体育馆举重还要沉重十倍,光是凝聚神识‘拿着它’就让我感到浑身肌肉发酸。我完全没有扮演器灵的经验,这下我要怎么办?” 陈子笺察觉到自己的思维开始变得迟缓,神识也迅速衰退,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在这种窘境下,他的意识被迫沉入了香炉之中,香炉内的大门随之打开,展现给他一个奇异的村落景象。 “这是什么地方?” 陈子笺突然出现在香炉内界的陈家村时,被意外出现的陈家老祖吓了一跳。 他误以为陈家老祖已经杀上门来,准备一招将他摁死,但他很快发现这只是一个记忆所形成的幻境。 这位虚幻的陈家老祖明显无法看见他,他只是打开房门,托着一只同款的香炉和一本册子走向书房。 斟茶倒酒品尝片刻,他抬起满脸皱纹的老脸,用浑浊无比的眼睛望向窗外,然后低头沉思、写写画画。 乍一看,真的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平静的老者竟然隐藏着疯狂的本性。 不过陈子笺的到来,仿佛在这个记忆的画卷中泼下了一瓢清水,导致树干和墙壁出现了不合理的视觉裂痕。 察觉到这虚幻的场景即将消失,陈子笺不得不抓紧时间观察和记忆。 相较于现实世界,这个陈家村是有所不同的,它的门口有一座大小夸张的梭形石碑,上面刻着“炉中天地”四个大字。 一想到这个貌似和蔼可亲的陈家老祖,在很多年前就进行过几次转魂重生,他对家族子孙的虚情假意,最终只是为了献祭的,陈子笺的心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究竟是什么样的疯狂理由,让这个始终缠绕不散的怪物既狂笑又流泪,残忍地对血亲痛下杀手? 这个陈家老祖究竟是真正的陈家老祖,还是某种带着古老记忆的妖魔呢? “就像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是陈子笺,还是一个拥有陈子笺记忆的香炉怪。” 陈子笺对于自己前世的容貌一无所知,想要找到相关线索也无从谈起。 即使是在香炉内界,他本身也只是一团虚幻的烟雾形态,无法凝聚成具体的人形。因为他缺乏自我认知的能力,这与生俱来的缺陷依然存在。 陈子笺怀着对真相的渴望,轻飘飘地走进陈家大院。 可是陈子笺刚一接近,大院就仿佛被拍碎的豆腐块一样裂痕四溢,迅速崩塌消散。连陈家老祖的身影和石碑也随之消失,只剩下一本漂浮在烟雾中的册子。 也许,人死后本应如此,一切都消散不复存在。 “这是……”那本册子引起了陈子笺的注意。 它名为《陈氏家族求仙录》,陈子笺从未听说过家里有这样的记录。 陈子笺卷起濡湿的纸张,发现陈家老祖的毛笔字迹依然工整,与他发狂入魔时简直判若两人。 而这本册子详细记载了陈家老祖的生平经历,以及他对香炉的深入研究,正是陈子笺所需要的东西。 ‘十八年三月,我说不清它的具体来历,只记得和朋友一起出门饮酒聊天,醉酒间羽化成仙梦游天庭,然后香炉就莫名其妙的落入我手。’ ‘父母不理解我,只觉得我是小孩子在编故事,攒着零花钱去买些破玩具,我找爷爷说了这件事,爷爷却说我有仙缘。’ ‘听我说完,爷爷就拿出一本家传的古书,按照上面的功法和我一起练习,几个月之后我发现真的有天地灵气的存在,我依靠这一缕灵气激活香炉,却发现这个时代是古书上说的枯竭时代,这世上的灵气实在太过稀薄,修炼灵气顶多只能强身健体。’ ‘爷爷说,那既然这样,我们就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在凡人的生活里也留下许多珍贵美好的记忆。但他临终前依依不舍的目光,对亲属家人放心不下的挂念和忧虑,对家庭分崩离析的担忧和恐惧,却让我感受到了生死之间潜藏着的巨大恐怖。’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亲人都不会死,我不想我的亲朋好友重蹈覆辙。’ 陈子笺翻阅纸张,濡湿的纸张便一页页的消散,其中有很多都是陈家老祖对他爷爷的回忆,还有小时候家庭困难的主观叙述记忆。 ‘二十四年四月,情况不太妙,家里越来越揭不开锅,父母几次都想让我把这香炉卖给收破烂的,说金属的多少也能值点钱,而我并不想放弃这份机缘。结果便是母亲拿着她的首饰全部变卖,在家里偷偷的哭了一整夜,而父亲只是在沉默抽烟。’ ‘这一发现使我如坐针毡,我真的要继续尝试修炼,去收集那些幻觉一样的天地灵气吗?也许我可以借口健身,但我的内心并不允许我对父母的痛苦置之不理,我已经不年轻了,古书上都说我不年轻了,我到底要练到什么时候?’ ‘而我无意间的真心诉苦,却发现香炉能够炼化母亲的记忆,将她那份强烈的记忆重新炼化出黄金首饰。这一发现使得我兴奋又恐惧,我终于意识到我手里的香炉,是一件堪比聚宝盆的发家神器,而我绝对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只能把秘密藏在心底。’ ‘我没有卖掉香炉是对的,我可以用它来创建陈氏家族,一个永世长存的繁荣家族!但在此之前,我需要离家出走一段时间,就借口说我找到某些路子做生意,再找借口把黄金交给父母,让他们能在这艰难的日子里好受一些。’ 陈子笺默然无语。看来陈家老祖在那个时期确实十分正直,几乎就是一个靠着宝物逆袭翻身的家族传奇。 陈家老祖在这个时期进行了多次尝试,不断探索记忆的炼化条件与具体用途。 他发现越是强烈、清晰、真实的记忆,炼化出来的珠宝便越是珍贵。 而那些模糊缺失的记忆,所炼化出来的却是次品,白白浪费了他的天地灵气。 不过,陈家老祖最终找到了窍门。 他不断寻找那些拥有强烈记忆的人,并与他们结识,从对方的记忆中挖掘出珍贵的片段,利用这些记忆炼化成贵重物品。 之后他会逐渐淡出对方的人生,并找机会出售这些物品,以此重新振兴家业。 ‘三十二年七月,父母肉眼可见的老了,而我也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和自豪,我觉得一路的隐忍都是值得的。而每当他们问起生意机密时,我却必须回避他们的问题,我不能让他们去犯最低级的错误,出卖这最要命的机密。’ ‘但背地里,我却感到一丝孤独,早年的营养不足和摸爬滚打,让我的身体也过早的开始衰老了。我还没有成家,我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我不知道此生能不能够步入练气期,成为拥有两个甲子(120年)寿元的修仙者。’ ‘看着曾经的心上人嫁给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我为了保密主动拒绝了她,所以我也没有资格对她说三道四。凡人终究没有办法等待那么久,每个年龄阶段都有不同的痛苦和妥协,而这灵气枯竭的时代,修炼简直成了痛苦的根源。’ ‘但是来历不明的财产,终究不是稳定的正路,等有了足够的本金之后,我就尽量减少使用香炉,不然总有一天这秘密会无法掩盖,无处不在的觊觎目光则最为致命。’ 陈家老祖三十而立,当时的天地灵气确实十分匮乏,几乎无法支持他进行修炼。 ‘四十八年一月,好几年坚持不使用香炉,我积攒下来的灵气让我身体健康又显得年轻。别人都问我怎么保养的,而我却又在父母身上,看到了和爷爷一样的皮肤和影子。也许,每一次选择都伴随着后悔和代价,而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回少年。’ ‘毕竟,我是拥有灵根的修仙者,在这现代世界唯我独仙,而我的子孙后代却没有灵根,这让我极度苦恼。他们没有办法继承香炉和古书,就没有办法继承这屹立不败的珍宝,也没有更长的寿命和更健康的身体去守护家族。’ ‘但我年纪一大,闲言碎语就开始变多。总有人说我是暴发户,家族富富不过三代,要不了多少年就妻离子散,晚年凄惨。而那时的爷爷,得知我有灵根,他是否也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份传承不灭的可能性,所以最终才会安然离去?’ ‘六十年九月,我的小孙子死了,他就是不听,就是要去江河边上游泳,我搞不懂那有什么好游的,他除了让我心痛万分,还有什么用?而他们怪我没有看好小孙子,我最看重的孩子拒绝继承家业离家出走,我看他们真的是想给我气死!’ ‘我也老了,行将就木了,频繁的消耗天地灵气做各种尝试,使得我原本就不健康的身体雪上加霜。可我死后那些东西还不是留给他们的吗!他们到底在急些什么,一天都等不下去了吗!还没说几句,就开始问我遗嘱怎么写,那我就写给他们看!’ ‘可那些人的面孔,已经成为了我最强烈的记忆,我想试一试能否将他们复活。但遗憾的是,也许灵气不够,我并没有这种逆转生死的神通,我只能依靠那份记忆,在香炉之中搭建往日的幻境,然后尽可能多的让家族开枝散叶、子孙兴旺。’ ‘我不想走,我不想被代替,我不想被遗忘,我希望人人都能幸福美满的有个好结果,为什么最后受伤的却是我?都说我控制欲望太强,而他们连一句感激都没有,仿佛继承遗产就是理所当然的,我总是把最好的留给他们,却还是沦落到这种地步。’ ‘就像他们的心中都有了别人,最终也代替了我的位置。’ 第2章 香火 陈子笺翻阅着那本册子,一页页濡湿的纸张崩溃消散。 他仿佛在纸页之间看见一个天真而充满烦恼的少年,一步步的走向衰老与堕落,在临死前的恐惧和挣扎之中被时代抛弃。 最终,满怀怨愤的陈家老祖,向自己的子孙后代伸出了魔爪。 ‘没有灵根便无法继承家业,我要守住初衷,不能让这份机缘流落到他人之手。因为陈家作为神器的得利者,一旦被其他人得到,等待陈家的肯定是灭顶之灾。’ ‘既然如此,那么陈家的子嗣为家族付出代价。而我向天发誓,只要我找到拥有灵根的继承人,只要他的修炼天赋强势于我,只要他能让陈家传承下去,等到天地灵气真正充沛的时代到来,到时候我就能寿终正寝安心离去……’ ‘十二年三月,从今天开始,我陈家祖便取代了陈慈芳,又能再活一个甲子。’ ‘年轻的身体真好,在逝水无情的岁月面前,一切又充满了新的希望和可能。他天生没有灵根,我却可以将灵根附着于自身的魂魄,这也许久是所谓的尸解成仙吧?’ ‘我长生久视,见证封建王朝的没落,注视着新时代的来临。可惜天地灵气还是同样稀薄,我的本事打不过那些飞机大炮,但是施展障眼法避避风头还是没问题的。’ ‘在我的悉心安排下,我总算重新回到家族的血脉之中,掌握主动。而在其他族人的眼里,往日的罪孽似乎都被注入了那衰老腐朽的身躯,随着丧葬的烈火一同消散。’ ‘为了防止记忆丢失,我需要使用更多的时间来研究香炉和古书,并且将我的研究成果储存在香炉里。每当我以为我是陈慈芳的时候,我就来到香炉里重温旧梦,只要将我自身的记忆不断强化,我就不会陷入迷失和混乱。’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迷失和混乱又必将成为我最大的恐惧,也许我可以将它们炼化并剥离出来,在陈家的血脉上播种。这样一来,所有的陈家人都是我的前尘碎片和记忆延伸,我可以把整个家族扛在肩上负重前行,将所有人都握在手中。’ 陈子笺心头一跳,他从小就发现在镜子中看不到自己的身影,这让他对自身意志存在认知障碍,这分明就是陈家老祖的干涉所致。 但陈家老祖并非故意创造这种情况。 他无法炼制出活人和理想的容器,也没有刻意设计这种认知障碍。 事实上,他只是将香炉的炼化产物播种在子嗣身上,并等待子嗣孕育出下一代,之后他再去暗中检查后代否具备灵根。 但令陈家老祖失望的是,他花费多年的时间,仍未能培养出有灵根的继承人。 于是他在临终前再次秘密进行了转魂仪式,然后再次夺舍并且重获新生。 在陈子笺看来,陈家老祖此时可能已经陷入疯狂的状态。 在寿命即将耗尽、魂魄即将消散的紧迫情况下,他的挣扎只是借口。 即使出现有天资异禀的继承人,他大概也不会轻易放手。 因此,尽管陈家老祖口口声声说为了家族传承,但从他的字里行间可以看出他真正的意图是“我不想死”。 陈家老祖也害怕天劫的降临,并非每次临近死亡时都会进行转魂重生。 有时他会选择在香炉中隐藏多年,利用操控管家和仆人的手段维持对外界的认知。 不过当他失去耐心时,他会再次采取相同的手法,冠冕堂皇地收割整个家族。 或许对某些人而言,陈家老祖是一个横空出世的英雄,他的存在改变了命运和历史格局,给很多人带来了生存和利益。 但对陈子笺来说,陈家老祖已经演变成了一个怪物,他一路走来的所作所为,最终导致了陈子笺也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样子。 陈子笺一路翻阅到最后,手中只剩下几页薄薄的纸张: “这些字迹格外清晰,这应该是他最强的执念了吧?” 可陈子笺定神一看,发现陈家老祖嘴巴上说了这几世的修行和对古书的钻研,实际上却只留下了一门从古书中翻译出来的望气术,用来确定天地灵气是否恢复。 由此可见,陈家老祖并不是真正的想找继承人,他一直对古书和香炉的存在保持了隐瞒。对他来说,对天地灵气的追求优先级远高于所谓的家族传承和有灵根的继承人。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恐怕老祖计划躲藏在香炉里,假装是家族传承的聚宝神器,只教给后代望气术。等到天地灵气重新复苏时,他再神不知鬼不觉的卷土重来。 随着翻阅结束,最后一页纸张消散,炉中的天地重归烟尘形态。 陈子笺一时间无法找到重点,也无法抓住锚点,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飘渺虚幻,意识再度飘荡上升。 “这是我吞噬了构造记忆幻境的储备灵气,重新恢复了神识状态?” 随后,陈子笺惊愕地发现自己被人从深坑中挖出,放在了香案之上。 原本酷似18k黄金的青铜香炉外表,如今却像泡过菜籽油一样,变得黄中带黑的,看起来不像是一件值钱的贵金属,而像是很多年都没有擦洗养护的旧香炉。 他的神识观察四周,发现山神庙内依然破旧不堪,屋顶的破洞没有得到修补,墙角堆着柴薪,地上的大坑被泥土和石砖掩埋,时间似乎并没有过去太久。 当陈子笺施展香炉中记载的望气术,试图辨认天地灵气浓度时,他感到非常无奈。因为他发现这个世界的天地灵气依旧非常稀薄,微弱到无法孕育灵物。 仅仅是施展大范围的望气术,已经让陈子笺有些疲倦困乏。 若不是有个灰袍老道士收着油纸伞走进门来,陈子笺又要再度陷入沉睡。 灰袍老道士对陈子笺的存在浑然不觉,他从背篓里取出一副对联似的红纸黑字,将其放在香案之上。 左为:勇援百兽震天下,右为:吞狼逐鹿定乾坤,上批:山君庇佑。 也许这老道士确实很穷,没法筹集资金来修葺山神庙。这就导致那原本就没有脑袋的山君神像持续摆烂,看着是令人有些尴尬。 于是老道士选择降低成本,用木架挂着一副“猛虎下山”的水墨图,挡住神像作为代替。 “难道就是老道士偷偷地将我挖了出来,并且填补了坠落痕迹?” 陈子笺好奇地探出神识,发现神像和画像中没有任何神灵存在。 不过就在老道士进来后不久,一个樵夫扛着柴火走了进来,低声对老道士说了些什么。 一开始,陈子笺完全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只感到他们所使用的本地方言非常晦涩难懂。 当那个樵夫点燃了一炷香之后,陈子笺的头脑突然变得清晰起来,他立刻听懂了樵夫和老道士之间的对话内容。 樵夫:“今年又不好过啊,本该收成的日子又是阴雨连绵,求山君庇佑……” “对了,道长,前些夜里听见山上有动静,是不是有天外陨铁落在山上?要是能寻到陨铁,卖给云舟城里的武林盟,多少也能把这破庙修一修吧?” 老道士:“唉,可别提了!老道士我找了几天几夜,就只找到许些陨铁碎片,多数陨铁肯定都被那天火烧掉了呀,这锻造一把飞刀都不够,哪里能凑到银钱修庙呢?” 樵夫:“是啊,陈丰县里很多人都看到天降流星,但真正捡到陨铁的少之又少。也许是信奉山君的人越来越少了,庙宇越来越破落,这上香也就不灵了吧?” 老道士:“心诚则灵。不过这些天,县里来了些武林人士,驾着一身轻功的本事在山间地里高来高去的,我们这些山野小民还是不要和他们抢陨铁了,免得起纠纷。” 偷听之间,陈子笺发现情况有怪。 他注意到老道士和樵夫额头上戴着一种金属紧箍,形状有些类似孙悟空的紧箍,但纹样和材质完全不同,不知道有何种用途。 此外,两人的说话方式也不像现代人,他们谈论的内容都与拾荒发财和科举功名有关。 最重要的是,陈子笺发现他们身上没有手机,也没有任何现代的便捷电子产品或电灯,甚至连最基本的火柴和打火机都没有,而是使用火折子来点燃柴草。 陈子笺心中猛然明悟,确认香炉穿越到了其他的真实世界。 这个发现让陈子笺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意味着陈家老祖找上门来的可能性变得相对较低。 不过,考虑到这个世界本身存在神奇的事物,陈家老祖失去香炉并不意味着他已经死亡。他有可能仍然维持存活,还有机会寻找新的身体来继续复活。 回想起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香炉失踪肯定是当时天地异变引发的奇怪变数。 虽然暂时甩掉了陈家老祖,但陈子笺无法保证之后的日子都会一帆风顺。 神识探查周围,如今山君已经不在。 陈子笺觉得,他或许可以借用这个地盘和寺庙的香火来滋养自身。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陈子笺好奇地观察着樵夫和老道士,他可以确定天地灵气还未完全恢复,樵夫显然是一个普通的村民,而老道士则有一些微弱的修炼痕迹。 当陈子笺试图利用神识观察山下时,却发现自己很快陷入了困倦之中。 他依稀看到山下有个炊烟袅袅、白墙墨瓦的县城,远方有座古城,但是自身状态不佳,只是匆匆一瞥就不得不收回神识目光。 尽管再次确认,天地灵气仍然稀薄可怜,但陈子笺却发觉其他的气息存在。 例如县城里弥漫着人们热闹生活的烟火旺气,山间流动着浓郁的瘴气,山林水潭周围凝聚着阴气,杀猪屠户家产生的煞气,客栈上空弥散着浑浊的气息,远方城池流动着地气,还有隐约可见的皇庭龙气。 每种气息都十分薄弱,只是象征性的、标签般的存在而已。 再看樵夫,他脸上透露着一股郁气,显然今年的农作物收成不佳,内心真的很担忧。 陈子笺甚至感觉到那一炷香里的香火有些奇怪,气息非常混乱,蕴藏着樵夫各种念头。 “原来是县外良田粮食减产,山里打猎和野采又危险,生活拮据的时候家中老人旧病复发,希望能够采集到一味药材来治病。” “香炉若是能够炼化强烈的记忆,我也许可以引导灵气作为尝试,只不过有可能因此暂时陷入沉睡,试图靠显灵帮人来积累香火的时候,也得留神小心我自己……” 陈子笺伸出虚幻的神识,碰触了那一炷香。 刹那间,这廉价的黄粉竹香散发出一股斑驳混杂的香火,被陈子笺分解开来。 其中郁闷沮丧的香火,代表了樵夫的担忧和忧虑;绚丽华美的香火,则是樵夫对财富的渴望;而微寒阴暗的香火,则是樵夫对老道士的怀疑和轻视…… 这愿念有很强的指向性,它们往猛虎下山图上飞去,然后在图上自行消散。 最终,只有那一缕无常无色、无欲无求的【无愿香】可以被陈子笺截取使用。 “真浪费。”陈子笺对那些自动消散的香火感到遗憾。他现在缺乏各种实践所需的能力和材料,眼睁睁的看着材料消失了是有点无语。 但是凡人上香是供奉神明的,又不是来供奉香炉的,他无法改变这一逻辑。 而要将这一缕【无愿香】进行炼化,它的份量又实在太少了。 和那一支尚在燃烧的竹香相比,这一缕无愿香的长度还不到原本长度的百分之一,顶了天就是个烧秃剩下的香屁股。 你这点香火供奉,我真的很难替你办事啊…… 陈子笺试图吞噬这一缕无愿香,但无愿香不是这么用的,几番尝试都以失败告终,只好暂时存在香炉中攒多一点再说。 灵气尚未复苏,修行不是时候,命里无缘终无份,眼前也没有缘人。 在樵夫和老道士离开后,陈子笺打着哈欠,浑浑噩噩的陷入沉睡。 睡眠或许是一种穿越时间的秘术,只是在意识模糊的状态下很容易忘记日期。 打盹期间,陈子笺感觉有些村民陆续前来过几次,但大部分香火都是飞往水墨图后自行消散,只有少数无愿香被截留下来。 当无愿香积攒到一支炷的时候,陈子笺睁开眼睛。 却是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在眼前祭拜,只见她手里捏着一节小拇指粗细的青竹枝,在火盆中剩下的木炭上点燃了竹头,然后把它插入香炉中来祭拜。 “求山君保佑,我娘生病了,家里抓不起药,希望山君让我娘尽快好起来……” 陈子笺瞄了那根“青竹”香一眼,发现其中蕴含的香火符合愿法的无愿香所占比例相当大。 相比之下,其他上香者显得敷衍了事,心中杂念丛生,远远不及这个小姑娘的专注和诚心。 缘分难觅,心性难求。陈子笺也不能保证在他提供帮助之后,这位小姑娘是否还能保持同样的心境来上香供奉。 “但是究竟要怎么炼化呢?只要把对方的记忆和执念引入香炉就行了么?” 陈子笺的神识涌动,整整一炷无愿香燃烧消散,他利用这份香火混合小姑娘的记忆,使得炉中的天地间浮现出虚幻的药材影子。 下一刻,陈子笺开始觉醒香炉炼化记忆的本能。 就像吃饭喝水一样,那是一种本能。 无需任何人的教导,他也能自然而然地掌握。 第3章 炼化 陈子笺心思微动,他发现虚幻的药材依旧漂浮在炉中天地,并没有立刻变成实质产品。 仔细观察这份记忆时,他发现可以从不同角度看到不同的炼化结果。 宛如在苍穹之上俯瞰星球,能够看到不同的角度和万物的发展变化。 至于炼化物品的效果,似乎与记忆的清晰度相关。而且这番炉中景象,就连陈家老祖也未曾记载其中奥妙。 “那我就按现代套路,先给它分个级,定制一下记忆等级单位好了,也许可以避免浪费香火。”陈子笺凭借自身的感知和判断,将炼化的强度依次分级。 透过那炉中天地的棱镜视角,陈子笺看到炼化途径的各个走向,分别是: 无光,晦暗,黯淡,朦胧,模糊。 破碎,斑驳,褪色,陈旧,萤火。 余烬,阴燃,明亮,深刻,铭心。 陈子笺分别按照清晰度、完整度、照明色彩强度区分,对产品结果进行分类。 他随即发现冥想之中的结论真的能和神通产生反应,使得药材的炼化分支变得明确,标注出了实现这份记忆真实化所需的香火分量。 “难道我真是个天才?陈家老祖才是那个半吊子?” 他根据小姑娘对药材的记忆,决定消耗半炷无愿香来进行炼化,尝试炼化出萤火级别的药材。 “也不知道香炉炼制出来的药材,究竟是什么级别的,能不能够药到病除。如果能够给她母亲续些时日,也不能说我毫无建树,拿香火炼出了一团废品吧?” 陈子笺取出一半的无愿香,将其投入炼化途径。 他对于炼制的成功并不是非常有把握,但他明白那些濒临死亡的患者可能已经没有其他选择,病急乱投医的时候,大概也要自行承担后果。 随着香火的涌入,这份记忆变得清晰而真实,微弱的光芒如同萤火虫般闪烁流转,和原版的药材有一定的出入。 “嗯?这药材的真实版本,本来就该发光的吗?” 在炼制完毕后,陈子笺感觉自己可能多放了一些香火。 但第一次嘛,他也没经验,试试看而已。 此外,陈子笺并没有感到自身有所亏损或是增强,于是他悄悄地用神识卷起许些香灰蒙住小女孩的眼睛,同时也将那包药材一起丢到炉外。 陈竹香正跪在蒲团上供香,专心地盯着《猛虎下山图》低声祈求。 却是一阵阴风吹来,香灰迷了她的双眼。 当她揉揉红肿的眼睛重新看时,地上多了一包药材。 “山、山君真的显灵了!” “太好了,我娘有救了!” 陈子笺默然无语,没有与小姑娘建立联系或解释自己显灵的想法。 他只是悄悄在她身上粘上一粒香灰,目送着小姑娘独自下山离开。 因为在她的头顶,陈子笺也看到了一只奇怪的金属紧箍。 这样的小技巧是陈子笺在梦中琢磨出来的,他不能每次想要观察外界,都得费力地扩大神识视野。他需要改变策略,通过舍弃范围和清晰度来节约能量消耗。 他的视野随着进入县城,发现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修仙者,甚至之前寻找陨铁的江湖人士也不在客栈。先前的各种气息也是斑驳混杂、稀薄无害。 仔细观察后,陈子笺才发现县城的经济水平并不是特别好。建筑物很少进行翻新,完全比不上前世的别墅新村。 那斑驳错落的瓦上草和墙上苔,就像老旧城区哭出铁锈的旧楼窗口一样,也许里面都还能住人,但外面的装修看起来实在不咋地。 而且不知为何,这陈丰县的所有人,头顶都有一只奇怪的金属紧箍,而且年纪越大的人,头上紧箍越是清晰粗厚,也就只有那襁褓幼儿的脑门上没有。 “竹香!你怎么搞的一身泥巴啊,你爹急着到处寻你呢!” “我没事呀,我上山采药去了!” 陈子笺目光微凝,他注意到陈竹香在撒谎的时候,下意识地抱紧怀里的药,并且头顶的箍子也微微收缩。不过这奇怪的现象并没有被县民察觉。 陈竹香很快穿过县里的石砖泥缝街道,来到陈家大院门口。 陈子笺简单观察,发现此地普通人的实力并不强,他不仅在土地庙没有找到神灵的存在,就连城隍庙也只是一个空幌子,没有任何鬼神值守。 看来灵气稀薄的现象已经持续了很久。 不过最让陈子笺感到奇怪的是,陈丰县的每个人都戴着紧箍。 无论老年白发者还是幼童,无论身份高低贵贱,都有紧箍戴在头上。 唯有那臂弯间被抱着哺乳的婴儿,脑门上暂时没有紧箍。 陈子笺的视角没有过多停留,简单的扫视统计,就挂着陈竹香的锚点继续移动。 这一动,陈子笺又心思古怪:他本以为这小姑娘家里,是个穷得揭不开锅的可怜人家,是那种断了生产资料又没法变卖家宅的苦命人。 然而现在他尾随而来,看到陈家大院虽然破旧,但和街上那些磨豆腐、卖烧饼、切臊子的民户相比,这大院子明显是古代家族的规模,并非寻常人家。 哪怕陈子笺对这朝代不够了解,潜意识里也觉得,这宅子的主人背景怕是多少得沾点文武仕途、商贾盐铁,否则哪里有足够的资源来维持整个家族的生活? “不会是装穷骗保的烂人吧,那我多少是有点膈应的……” 陈子笺看到陈竹香溜进门内,这大院中没什么佣人,便七拐八绕的溜进门内。 刚要到厨房去烧水煎药,那破门背后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揪住陈竹香,吓得她连尖叫都来不及,就被门后的手给捂住了嘴。 “爹爹?你这是在做什么?”陈竹香被她鬼鬼祟祟的父亲吓了一跳,但她展现出了与同龄人不同的机敏,没有挣扎也没有哭闹,反应过来后就松懈下来。 陈满熊:“竹香,爹在县里找半天都没找到你,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陈竹香:“我、我是去山上给娘求药了……” 陈满熊面色铁青:“不是叫你别去姚老伯那边抓药的吗?这几日来陈丰县的江湖人士那么多,要是仇家混入其中寻找陨铁,一不小心突然认出你们,将你和姚老伯掳走,你可叫爹娘如何是好?!” 陈竹香委屈巴巴的低下头:“阿爹……” 陈满熊手里捏着竹条,举了举又没有下得去手,只好换了根竹皮在女儿手上抽了一下:“这种事情,下不为例。” 陈竹香眼泪汪汪的抬起头来:“可是,爹不是说家里已经没有银钱了,若是不想变卖地契,又没有钱在百草堂抓药,那竹香的娘亲怎么办?” 陈满熊低叹一声,将女儿揽入腰间,轻揉着女儿的头发:“是爹不好,冷落了你们,可是陈家这么大一群人需要银钱,其他人也需要生活。你爹现在是族长,不能把这碗水端平,就会让家族里心生间隙、再生祸端。” “先是竭尽全力供你的两个哥哥习武读书,那帮族人就已经很有意见了,再加上你娘意外病倒,爹若是拿不出足以服众的法子来,每日都是拿着族库里的银钱惦记自家,没多久就会亲家变仇家。我们陈家辞官隐居至此,已经不比从前了……” 陈竹香并不笨,很快就理解了父亲的意思,小脸微白:“爹是说,爹是把银钱都挪做他用?那不就和赌输地契的叔叔一样了?” 陈满熊一愣,低声笑骂:“你这娃子,说话怎么匪里匪气的?你爹是那种人吗?” “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族人取出府库银两,去做了一笔生意,只要这次能够赚到钱,能够喂饱族里的其他人。族长名下某些私用的开支,其他人就不会管了。” 说着,陈满熊还怕女儿不信,干脆打开厨房暗门,展示里面大袋大袋囤积的米。 不,这些米不是普通的大米,而是糯米。 陈竹香也是一愣:“爹不是说别家囤粮,我家囤刀的吗?” 陈满熊收起先前的温和面容,面色渐渐严厉起来:“你爹消息灵通,认得朝廷里的宫廷术士,托着这层关系才打听到这次商机,囤积糯米再涨价出售,稳赚不赔。” 陈竹香天真无邪地歪过头:“是赚五倍十倍那种赚吗?五十两收,一千两进?” 陈满熊被呛了一下:“我们陈家怎么敢啊?最多涨价五成,为县里乡亲解燃眉之急。另外则是族库确实需要银钱压仓,不然人心惶惶的,你爹说话也没人肯听了。” “嗯,总之你去叫你娘放心行不行?不然你娘妇人家家的一哭闹起来,你爹又不知道如何才能哄她安心,而竹香自幼便是灵慧聪颖不输男儿,爹才只好讲与你听啊。” “至于这包药材,姚老伯……” 陈满熊关上仓门,忽然发现陈竹香带回来的药材,流转着萤火虫般的微光。 “不对,你这药材是哪里来的!” 陈子笺持续关注,他发现陈满熊确实可能见过些神异之事,不然不会在发现药材的不寻常之后,立刻就变了脸色,一五一十的把各种细节问了出来。 “山君庙显灵?!”陈满熊惊讶之间,随即心脏狂跳。 “你可看见了那灰袍老道士,听他说些什么祭拜规矩,有什么代价誓约之类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人在喊你名字,让你去山林里找东西之类的?” 陈竹香一脸困惑的摇摇头:“没有,只是听别人说山君庙很灵验,家里又没钱了,竹香就去庙里拜了拜……” 陈满熊这才长舒一口气:“乖女儿,下次有这种念头的时候,千万不要一个人去,叫上族中大人长辈陪你一起去,知道吗?” 陈竹香:“可是爹之前一直很忙……” 陈子笺看得真切,这陈满熊明显是害怕女儿出事,被他掌握的情报自己吓自己了,这才突然落的满头冷汗:“嗯,有爹在,没事的。” “这药材若真是山君所赐,那此事就绝对不可声张,竹香你且去洗澡歇息,爹先检查一下药材再给你娘煎药。” 陈竹香似懂非懂地答应下来,随即被人支开,留下陈满熊一个人在厨房做事。 直到这时,陈子笺才突然有所感应: 天地灵气确实没有复苏,但是借助陈满熊泄露的那一丝情报,他察觉到某种气息先于天地灵气复苏,正在逐渐扩张并形成某种趋势。 “咦?那不就是阴气吗?”怎么天地灵气还没复苏,阴气先抢跑一步复苏了? “这陈家突然囤积糯米,是看准了阴气复苏会导致闹僵尸,准备到时候发财?” 陈子笺也不知道这件事是福是祸,陈丰县里还有土地庙和城隍庙两座空庙分流香火,分到山君庙那边肯定是不多的。 只有在病急乱投医的时候,人们才会考虑拜访所有的庙宇,而这种情况也只有在万不得已时才会发生。 而陈家族长掌握着阴气复苏的情报,他并没有选择公开消息让其他人提前做好准备,而是选择封锁消息。这表明他并非对神鬼之事毫无了解,而是有着自己的安排和考虑。 “暗朝……”陈满熊失声喃语,似乎陷入某种魔怔的回忆,将要说出什么。 陈子笺却忽然看见陈满熊头顶的紧箍一缩,只见他话锋一转,啪啪两招自我掌嘴:“陈满熊你给我清醒点!前朝余孽的事不是你一个小小陈家该染指的,你不想推着所有人去死,就最好把所有事情带进棺材!” 然后,陈满熊又像精神病人一样地松了口气:“多谢家祖庇佑,我不会犯傻的,待我给雪晴煎好了药,再来给您供奉禀告。” 说完,陈满熊开始检查药材,确定不是假冒的毒药,然后才开始煎药。 但是从刚才到现在,陈子笺并没有见到所谓的陈氏家祖显灵,只是那个紧箍一直在作怪。 那紧箍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陈子笺只觉得这世间并不简单。 眼看着陈竹香要去洗漱,自己再想维持香灰强行黏附也是浪费力气,干脆随手解除了窥视,神识重新凝聚于山君庙香炉之中。 打了个哈欠,正准备睡觉。 只见猛虎下山图前,老道士手持三炷香红福香,恭恭敬敬的低头叩拜:“求山君庇佑,指点修行神通,练气筑基,长命百岁……” 第4章 老道士 拜了片刻,老道士的眉头渐渐拧成一股绳,唉声叹气说道: “嘶,这不对啊?” “连天降流星的好事都给我逮住了,占卜推算也说今天我有吉运,怎么拜来拜去还是不灵验呢?” 陈子笺闻声,卷起炉中的半炷无愿香,获取了老道士的香火和记忆。 他发现凡人确实不能单凭外表判断,就像老道士看似拘束谨慎,实际上心中隐藏着许多小心思和私密的想法。 随手拆解剥开,最先浮现的,便是老道士无奈又畏惧的心思: ‘我在山君庙中取得这天降异宝,说不定就是我潜心侍奉多年,山君注视之下指引所为,否则为啥人家捡到的都是破碎陨铁,而山君庙里的却是完整的一只香炉呢?哼哼,这搞不好就是老道士我得道成仙的机缘!’ ‘这天外陨星降临的声势如此巨大,轰鸣震荡如此繁多,不知道传说中的天庭神界是否发生了什么。不过有飞星陨铁之类的打掩护,有江湖人士混淆视听,任那群人如何怀疑,也想不到这香炉是天外飞来的,我只需卖些陨铁残屑即可……’ ‘不过为了购买字画和打理庙宇,手头已经没有银钱了,好久不买烤鸡烤鸭祭拜山君了,也就只有年轻的时候香火鼎盛,贡品才能山君先吃我再吃。啧,这事不可直说,要是被那山里的黄毛大猫和笔尾狐狸听去了,怕不是要来与我抢食……’ ‘但是,维持仙风道骨的形象真的好饿啊,辟谷散没啥效果,我该不会还没有步入真正的练气辟谷,就要被活活饿死吧?’ ‘……’ 陈子笺将杂念和香火分离开来,随手翻阅老道士的一些念头,这些念头大多都是他在上香期间浮现的杂念。 这老道士,练内息而引气的法门没有、攒灵药而温养的财产没有,指引修行互补长短的道友没有、灵气充沛安全稳定的洞府也没有。 法财侣地一样没有,没比那些凡俗武者强多少,只会些望气、推算的粗浅本事。 苟生活嘛,这个老道士难免会有一些装神弄鬼、狐假虎威的行为,于是他问心有愧,难免有一丝自我怀疑的念头夹杂在这里。 虽然老道士没有野狐禅那种钻小聪明歪解典籍,修炼歪门邪道那么离谱,却也谈不上是什么高风亮节的仙道完人,至于那些修仙丹药和修仙功法,也都是他和友人借酒浇愁的时候幻想、杜撰的,做不得真。 陈子笺将这份记忆拘束在炉中天地,发现这些幻想出来的记忆也可以被炼化。 不过炼化的结果只是一些朦胧破碎的幻梦,可能只能塞进别人的梦中,而不能作为真实的物品来使用。 倒是那老道士念念不忘的烤鸡烤鸭,在诸多记忆之中极为强烈,甚至比那银角碎块、铜钱腰贯还要清晰强烈。 “唔,炼化凡俗食物也不可打折的吗?这要八根无愿香才能炼化一只烤鸡,实在是太贵了吧?” 陈子笺摇了摇不存在的头,便将目光下移。 在同样的香火价位里,又是用于购买凡俗物品,那造钱术的性价比肯定是最高的。 经过一番权衡,陈子笺决定开始炼制银钱。 “这地方人均头戴紧箍,行为举动暗中透露着古怪,要是手里不留点资源,总觉得不放心。但给老道士直接提供资源,也可以看看他的反应和变化,毕竟陈家老祖的记录不可全信,我也可以自行探索其中奥秘。” “那就降个档次,炼【模糊】级别的银锭咯?” 陈子笺翻弄记忆和欲念,很快便根据画面识别的套路,找到一缕和银钱有关的记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年轻时的老道士不经意间卷入了巡捕司的案件,通过一系列装神弄鬼和巧妙应对,最终化险为夷,并结识了巡捕司的官员,还得到了银元宝作为回报。 虽然那老道士他并没有把银钱和官职看得很重,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段记忆仍然清晰明亮。 陈子笺将香火投入其中,只见那虚幻的银元宝逐渐变得真实起来,然后又仿佛染上了水雾和雨痕,银元宝表面的光泽变得模糊斑驳。 而陈子笺还发现,在银两的底部还有官印的痕迹,于是设法改掉了这些痕迹,并在银元宝上增添了一些磕碰的痕迹,使之更加逼真。 “原来如此,修改调整记忆结果,是要额外花费香火的,如此一来,用掉了十分之一的无愿香,成本上升不少。” “只是炼化记忆这能力实在太过逆天,要是真的有修仙者来给我上香,我怕不是能把他吃过的筑基丹都给炼出来。” “所以这件事不能透露给任何人,装作赏赐给他的就行,越解释反而越容易暴露其中的秘密……” 陈子笺卷起这记忆中的炼化事物,只觉得银元宝轻飘飘的像纸糊的一样,宛如炉中一缕丝线。 不过,陈子笺还在老道士的记忆中,翻到一本《移花接木》的小功法。 这本书记录了一些障眼法的小技巧,只需要一些合适的技巧和微量的灵气,就可以维持自身夺路逃窜时的形象与逼格。 将这种技巧应用在外物之上,当然要比大力飞砖的赏赐方式体面多了。 不然任谁看到香炉喷出银元宝,都会产生不必要的猜测和揣测。 “倒是不用炼化成实体,我自己偷学就行,剩下的香火就先存着应急吧。” 陈子笺在炉中天地实践一番,确认这小功法和望气术一样简单,一学就会,便随手施展。 “嗯?!”老道士上完香,正在为今晚的着落发愁,忽然觉得眼前有烟雾涌动,胸口一重,有种沉甸甸的东西落了进去。 他低头一看,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一大锭银元宝! 老道士顿时脸色狂喜,修行之事抛到九霄云外: “这元宝,足有50两!多、多谢山君赏赐!” 陈子笺暗中观察:“原来是50两吗?这放在前世的现代世界,一个有历史的旧元宝,纯银价格大约是2万5千块钱,算上文物和历史价值大约是5万至10万。” “这香炉当聚宝盆使唤,是真的能发家致富啊!” “可惜是古代赚钱古代花,也不知道这点银子的购买力到底如何。” “如今我落在这庙里无法离开,还得靠老道士给我带点香客过来,主动给他点回应也好,但不宜太过频繁,以免他得意忘形了……” 炼化的结果还算不错,陈子笺重新进行审视老道士的记忆。 原来那些记忆,被炼制过一次之后就不再明亮,仿佛被抽走了核心与精髓,它逐渐变得斑驳晦暗,就像即将被淡化遗忘。 “不过,这份记忆他终究是没有忘却,只是这记忆里的某种力量,似乎是被我抽走了,暂且不理解是什么东西……” 陈子笺感觉到老道士的某些执念已经消散,就像过于炽热的炉火融化了晦暗的冰雪,情绪和记忆都出现了微妙的改变。 而老道士显然没有多愁善感的察觉这一切,也许要在某个夜深人静的独处夜里,他才能够感悟到记忆之中细微藐小的变化。 他只是支支吾吾的,激动得连组织语言都混乱起来:“俺、我、这、贫,不,我把这银两处理一下,免得落人眼馋,这就下山去买点修缮物件!” 老道士高兴地得到了银钱赏赐,但他显然也不想暴露银子的来历,于是用一把小剪子将银元宝切成碎角块,离开山君庙往陈丰县走去。 陈子笺自然而然的打出香灰依附,跟着老道士去陈丰县。 当陈子笺依附在陈竹香小姑娘身上时,她匆匆忙忙地赶回家,没有去过客栈、驿站、赌坊等地方,因此陈子笺只能匆匆一瞥,不愿花费太多精力去扩张自己的感知范围。 而依附老道士就可以去到不同的场景,不必浪费太多的精力去扩张神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春风得意马蹄急。 虽然陈子笺本意不是把老道士当坐骑,但老道士红光满面的模样不禁让陈子笺联想到这句话。 古人说人生四大喜事,不过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一朝得志,当场便是毫无隐瞒的神清气爽、神采飞扬,要是老道士真有这般神乎其神的演技,那也算他演技通关。 “不过那阴气复苏的速度,是有些快了,看来我的时间感确实不太一样……” 在老道士得瑟赶路的时候,陈子笺也有所思考。 陈满熊早些时候就得到了一位高人的指点,这事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陈满熊知道阴气即将复苏,将引发与阴气相关的连锁反应,这表明这个世界不仅有修炼相关的历史,还存在着神异之事传承。 “但是那种修仙者并没有给我上香的契机和理由,我现在也无法混进大庙偷摸香火,现在打他们的主意为时尚早。” 陈子笺冷静下来,他只在前世见过陈家老祖的阴魂,没有见过其他形式的阴气产物。 他想亲眼见识一下阴气产物,一方面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实力,评估对付陈家老祖的难度;另一方面,陈子笺也想知道能否从尸体中获取有用的记忆碎片。 “还得先看那帮江湖武林人士在闹什么名堂,同样的天外流星来客之中,有没有我的敌人或同类……” 老道士并没有察觉到这一切,他行走轻盈,擅长轻功。每当走到常人难以通过的陡峭小路时,老道士就像个扑棱翅膀的大白鹅,甩着胳膊乱抄近路。 嗯,这动作看起来是不太文雅,也不够仙风道骨。 不过凡俗功夫就是得日积月累,天天不练的假把式终究会退步,真遇到要命的大麻烦,还得仰仗这双泥巴老腿来突围跑路。 终于快到了。 陈丰县城门外是繁华的商道驿站、马厩和客栈,附近还有茶摊,人们来来往往,暂时没有受到阴气复苏的影响。 那些头戴紧箍的人大大咧咧地说笑着,举手投足碰碗之间水珠飞溅,充满了与书院截然不同的江湖侠客豪爽氛围。 “听说了吗?今年科举发榜哟,咱陈丰县居然出了个女进士,叫潘雪莹!听说她得到赏识,要改姓换成司方雪莹,真是件稀罕事啊。” “哈哈!这年头啊,诗人才女也不甘寂寞,非要混得那官场名利才叫扬眉吐气?” “那不是一回事吧?这次是考试是‘特旨奏名’,特意放宽了出身、年龄、地域类的限制,那司方雪莹也就是个二甲进士,都排到第398名了,不是‘特旨奏名’这回事,很多人都是没资格参加这次科举的。” “那大伙儿不是说她在陈丰县中排名第一嘛,不然你真以为她能排天下第一啊?” “我就说,这科举说是‘特旨奏名’,实际上也不是真的没限制,年纪大的、出身不好的、地域不够好的,多少都会扣你几等。” “这不出几个一甲状元,不占山河商路优势,老说这陈丰县想升陈丰州,这事还是八字儿没一撇咧。” “嘿嘿!” “哈哈!” 众多武夫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老道士既不跟着讨论也不跟着笑,只是这辟谷法练得肚中实在饥饿,如今兜儿里有了银子,闻到香味就走不动道儿了。 “小二,要一只茴香烤鸡,整只切成两指来宽,一壶甜米酒,装盒带走。” “好嘞!道爷好口味,此鸡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这茴香鸡便是我们店家最拿手的好菜,都说这山野中啄食百草瓜果的鸡啊,比院中圈养的家禽就是不同……” 老道士也忍不住纳闷说道:“一阵子不见,连你这店小二也学写诗了?” 店小二嘿嘿一笑:“那可不是我写的,是有个读书读到痴狂发癫的疯书生,絮絮叨叨时念出来的,掌柜的心善,拿一碗粥一块饼买他两句诗,我就稍微改了一下……” 陈子笺心思微动,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也说不清现代世界和此方世界的关联。 正是聊了两句,老道士又看到一帮人踏入客栈,不知是镖局的还是外地来的,摆出一副要过来问座位的样子。 老道士怕惹是生非,也不想和人起冲突,干脆装模作样的舍弃座位,向小二走去: “且慢,你这话倒是有意思,你说那个疯书生在哪里?姓甚名谁?” “要是他真丢了魂儿,贫道给他找回来,说不定还能作成一件功德美事。” 店小二:“我哪里知道,本来就只是路过的乞丐吧?” “城门守卫要是不放他进去,他可不就飘来荡去的,哪里有食就找到哪里去咯?兴许是摸到陈丰县附近的村里去了……” 第5章 县城 “原来是个疯书生,可惜这面相也画不得一张,这年头疯子太多,寻人难寻。若有缘分遇到,再看看他有没有治吧。” 老道士不愧是多年跑江湖的混子高手,虽然他不太喜欢江湖人士那种奇怪的说话方式,不过该打听的情报还是不能少。 没赚到银钱是无所谓,因为情报缺失,意外得罪了别人才是大麻烦。 “从潘姓改为司方姓?” 只听老道士三言两语就问来情报,拎着食盒出门而去。 期间,陈子笺也了解到:此国名为奉星,也叫奉星朝,立国时间不到两百年。 司方这类姓氏,类似司徒、司马、司空之类的姓氏,本是官职化姓。 例如司徒统计人口、司马掌管军事、司空掌管天文历法和天气预报,都附带职能。 用在司方这边,司字的释义本是官吏、掌管、主持,方字则是药方的方。所以司方姓氏是以研究丹药、药方为主,和前世的意义有所不同。 在这奉星朝和前世古代,能得到皇家赐姓,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本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好事。但是听那些江湖人士的风言风语,这些事情又没那么单纯。 老道士慢捏胡子,一捋短须:“哼,怕是那些名次落于‘潘雪莹’的书生才子心有不甘,所以才传出很多嘲笑、讽刺潘雪莹的流言蜚语吧?” “虽然是考得陈丰县第一,但在学府上与教书先生激烈争辩却不是假话。在喜分位高尊卑的读书人眼里,潘雪莹难免有失体面,也怪不得别人找借口针对她、孤立她。” “毕竟三甲进士取得官职的机会,要小上很多,而再垫底的二甲进士也是二甲。三甲既没有官职宅邸,也没有大量的金银赏赐,怕是眼红加嫉妒,分明是仇恨嘛。” “也不知道那疯书生是真疯还是装疯……” “嗨,读书人之间的斗争,贫道还是别卷进去了。先在县里转悠一圈,买齐修缮山君庙的材料再说。” “要是遇到些落榜书生发痴发狂神志不清了,贫道再去解救一番,筹得几两缘钱也好。” 老道士先在心中默默祭拜山君,然后打开食盒,熟练地施展移花接木的手法将一壶甜米酒取了出来,微笑着小酌。 自从得到山君的恩赐,这凡俗的米酒仿佛也沾染上了灵气,让人喝着也能感到神清气爽。 不过老道士对这陈丰县的路太熟了,还没等陈子笺仔细观察路人,就发现老道士这香灰锚点迅速移动。他只能哭笑不得的放开神识专注,免得增加自身的消耗。 老道士目标明确,迅速穿梭于几条巷子之间,很快就来到木瓦匠人的家院附近:“哟!鲁哥儿,今个儿有没有空去帮忙修一修山君庙啊?” “哎哎,别急着关门啊!” “真给钱!真给钱!贫道向天发誓绝对不会拖你工钱!” 闻声,那狐疑的木瓦匠人,才松开门扉,上下打量着老道士: “老道长怎么这会儿才来,天都快黑了还喊别人上山,这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老道士连忙狡辩,只是抓住门板的右手分毫不让:“欸,贫道怎么会忽悠你拿做工当成捐功德呢,这次真的带着银钱和诚意来了,先喝几杯米酒咱们再聊?” 木瓦匠人小退半步,以手抵门上下其眼,不想放老道士走入院内: “还是不了,俺怕有毒,道长还是有事说事吧。” 老道士这才松了口气,先认真的找木瓦匠人问好红漆、清漆之类的费用,再问好屋顶修补、缝隙除草的人手,试图以最短的工期把山君庙给修复一番。 被唤作鲁哥儿的匠人这才说:“那山君像怕是不好修,用得材料差了得罪山君,用得材料贵了,得上金漆。” “最好还是得拆了神像,检查一下里里外外用的是什么材料。” “总不能原本是陶瓷彩釉打的身子,俺们给糊上个泥巴揉的脑袋凑数吧?” 老道士闻声,也觉得这山君神像先不动比较好,有字画挡住,倒也不是特别难看。 陈子笺也不介意,反正他又不是真的山君,老道士怎么处理他都没意见,别把装修搞的太离谱引起贼人惦记,那就没什么事。 不过,鲁哥儿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明显是心里有事。他头顶的紧箍微微收缩又微微放开,宛如一条有呼吸的细环铁蛇一般,但很快又回归平静。 “那就先这样说,俺好久没去山君庙,不知破落成哪种模样了,等明天俺叫上几个帮手、徒弟,先去验一验做工难度。” “不过那山君庙连着院儿算下,也不足半亩半,只要不是要求特别高,最多也不会超过20两银子。” 老道士听得胡子一抖:“鲁哥儿这就不厚道了吧?在县里买套小院子,都要不得30两,都说先不动神像你就收这么多,你这木头瓦片是金子做的啊?!” 鲁哥儿也是脸色一黑:“俺前些日里听人说,那流星降世砸得到处都是,那山君庙怕不是也给砸坏了,不亲眼看看,俺怎么知道坏成什么样,要花多少材料和时日?” 老道士点点头:“行,那就等上山入庙验过之后,贫道再与你议价。” 说完,老道士也推门而去,丝毫没有继续纠缠留恋的模样。 这木瓦匠人却伸出半个脑袋,在门口看了看老道士背影,这才关上院门。 一关门,这鲁哥儿头顶的紧箍,就像一根诡异的面条一样蠕动起来。但他眉头松了又拧,却是什么都没说出口,陈子笺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状况。 “嘴巴真严实,心神也是守得住,这都没有喃喃自语、嘀咕几句给我透漏情报?” “等他来山君庙,得想办法骗他上个香。”陈子笺神识托腮,视野跟随锚点离去。 不过这老道士确实有心办事,先找木瓦再问香烛,背着个大篓子健步如飞。 他把结实的材料放下面,容易断裂、碎开的放上层,不同材料还要用黄纸等垫料细细的隔开。 如此这般花费时间的采购材料,想把山君庙修好,恐怕还得多跑好几趟。 这一切,不仅被虚无缥缈的陈子笺看在眼里。 那暗中跟随的陈家眼梢,同样也看在眼里:“怪了,那就是满熊大哥说的山君庙老道士?他看着挺正常的啊?” 待老道士背着篓子离开,这眼梢便上前询问:“喂,我问你,那老道士买了什么?最近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 那卖香烛叠黄纸的老头,横竖也拧起眉头,多看这来客几眼: “哟,这不是陈家的公子吗?” “你说那老道士?他能买什么反常的东西,再说你们家昨天不是也来买了香烛祭祖嘛,这还要问老头子我?” 陈家眼梢顿时急了:“不是问买反常的东西,是他有没有反常的举动!” 老头子哈哈一笑:“哎哟、哎哟,是老头子我耳背了,年纪大了年纪大了没听懂。不过要说反常呐,我看你们这帮人倒是挺反常的。” “最近县里来了些江湖人士,到处找陨铁铸神兵,说要在武林盟主的比武招亲擂台上夺得美人归的,结果你们既不没张罗坊市赚赚银钱,也没见科举留名摆些个流街宴席,路过衙门都没看见陈家师爷,怕不是又在牙行那边打听地契了吧?” 正是说着,老道士脚尖一转又走了回来:“不好意思,贫道算漏一捆香烛,借问先买齐一下,省得又来跑一趟。” 香烛老头端着米酒喝了一口:“喔,老道士来得正好,这人刚刚打听你,有什么事你们当面聊,我去给你拿上好的香烛。” 这一句,陈家派来的眼梢顿时脸就黑了,还来不及解释就被老道士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那真好,嘿嘿,公子您好,近日听闻陈丰县科举放榜,故下山进县买点香烛,蹭点文墨喜气,公子这是找贫道何事?” 一看这跟踪刺探的事情要暴露了,这陈家眼梢舌根子一瘸,改口说道:“在下找来,是想问问道长姻缘之事。” 老道士一捏胡子:“问谁的呀?” 陈家眼梢见老道士没起疑心,这才放心地说:“问的是,那陈丰县才女潘雪莹,还有我们陈家少爷陈冬理。” 老道士长袖收腕,伸手一摆:“推算姻缘,铁口直断。500文钱1人,问2个人要给1两银子,把两人领来便是。” 陈家眼梢顺势说道:“其实是这样的,那潘雪莹,如今要改名成司方雪莹,当初那潘雪莹与我家少爷在学府交好,有私下的口头婚约,说是两人双双考取功名,便可嫁入我们陈家,所以我们家少爷一时心动,借给潘雪莹300两盘缠。” “如今,她潘雪莹考取二甲进士,而我们家少爷因为一些事情,没有参加这次科举,知那潘雪莹得到功名赏赐,一定可以连本带利的上门还债,所以想问问道长这媒约之事,有没有能续回来的把握?” 老道士还未回答,便听见香烛老头子发笑:“你们陈家倒是有趣,那潘雪莹得到科举赐名,改名司方雪莹,这两情相悦的私下婚约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她若有情有义,还你们300多两银子,这事便是了了。你们还想问婚事,怕是难哦。” 老道士也不想搅进这浑水里,顿时缩袖拱手:“原来这样?那公子可莫要拿贫道寻开心了,贫道只懂推算缘法,不会干涉家事。” “而且前些日子客栈吃面,贫道无意间听人说起,这陈家少爷陈冬理,本是个精通琴棋书画、擅长诗歌剑术的才子,还留下一首雪月惊雷的剑式名句。” “结果这陈公子去年和人春游诗会,不知道遭了什么,一时之间性格大变,从山河岭的剑歌才子变成了个嗜酒如命的酒鬼书生,今年颓废得科举也没参加,让不少人觉得十分可惜。若那潘姑娘喜欢的是曾经的陈少爷,这婚事怕是成不了的。” 言下之意,就是您陈冬理少爷,是不是遭了什么毛病,你们这都不敢拿出来说清楚,哪个道士能给您掐算明白啊? 陈家眼梢眼看话题被成功转移,转身便要告辞,却被老道士拉住:“公子哪里走,你还欠贫道500文呢!” 陈家眼梢自然无语,额头的头箍微微颤抖,只好摸出袖中干瘪的钱袋,数出价值500文面额的10枚大铜钱给了过去:“有劳道长,在下告辞。” 老道士咧嘴一笑,转手塞给香烛老头子5枚大铜钱:“这臭小子,跟踪老道士我一路也不知道是为啥,借口怪多的。” 香烛老头子和老道士也是老熟人了:“谁知道呢,我就说他们陈家最近鬼鬼祟祟的,实在是怪得很。” “有人实在好奇,就夜里给脸抹了锅底黑,爬在墙头偷偷看看他们在干什么,结果确实发现陈家这深居简出确实有怪,晚上宵禁的时候,还有人一车一车的往宅院里运东西,也不知在做什么。” 老道士嫌弃道:“别人家的发财事你少问,你等他走了再告诉我不就得了,非要当面拆出来作甚?” 香烛老头子:“还不是看道长发了点财,想问问是怎么赚的嘛。” 老道士:“那你香烛纸钱免费供给山君庙啊,香火钱我算你一两成,咱们一起分钱,你看怎么样?” 香烛老头子骂骂咧咧的把老道士赶了出来:“去你大爷的,别人不知道你有几门路数,我还不知道你?” “修你的辟谷去吧,等哪天你饿死了老头子我再给你烧纸,想给山君庙拉合股那是门都没有,快走快走!” “唉,这可是你自己拒绝机缘咯,那就不怪贫道啦。”老道士也不觉得羞耻,带着食盒和背篓快步离去。 陈子笺也收回神识,在山君庙中等待老道士的归来: “说起来,我在那香火夹杂的记忆里,并没有翻出老道士的名字,这俩老头也不是以名字互称,是在修炼什么功法吗?” “不过相比较于他们的名字,那些意味不明的头箍才是怪中之怪。但我力量有限,想进行纯粹的神识调查是做不到的,与其考虑这些问题,不如想想山里头的阴气复苏,是否会对我产生威胁……” “罢了,反正都还没来呢,先困觉,等这山君庙修好之后,再看看香火收益如何。” 第6章 请人修庙 日落西山,陈家大院的走廊中阴风阵阵、灯笼摇曳。 陈满熊提着灯笼踏入后堂,背身掩了门,摘下灯笼罩子,将昏暗的屋内照亮。 片刻后,几人陆续进门入座,陈满熊才低声问道:“你们可算回来了,那老道士姓甚名谁,在山君庙干什么,和我们家竹香有没有接触过,这些事都调查清楚了吗?” 陈家派出去的眼梢,脸色不佳:“这陈丰县佛不供道不修的,整个陈丰县好像就他一个道士,他寻常总是以贫道自称,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 陈满熊微微皱眉:“嘶,确实有些道士是这种路数,可能和他们修的功法有关。这件事暂且不提,那道士最近可有反常举动?” 另一个人说:“还能有啥反常举动啊?那山君庙一直以来就破破烂烂的,那道士也就不常去,我前些日子去山里找陨铁,看见那供桌上穷得一块馒头都没有。” “非要说反常举动,那就只有这老道士前些日子买了些字画,把那没脑袋的山君像给挡住,做了个装裱。但他时不时就这样来一下,有什么可稀奇的?” 剩下一个眼梢才说:“可别提了,我去跟踪这老道士,差点被他发现,还被他找借口讹掉500文钱。要不是家主说不能暴露,咱哪能受这老东西的气?” 陈满熊锁眉沉思,不待他想出什么端倪,边上就有人不满的说:“满熊,你这捉也不是,查也不是,咱这是越活越回去了啊?” “按以前的规矩,要是咱起了疑心,直接开杀了便是,哪有你这婆婆妈妈的和他啰嗦,瞻前顾后慢慢试探的?真给你打草惊蛇了,人家搞不好都跑没影了。” 陈满熊心头一沉,低声骂道:“你咋还敢说这怪话!自从贬谪之后,今时不同往日,家院族库里都只许留刀,不许藏甲,不然查到就算囤粮募兵,要造反抄家!” “咱爹那一辈打下了多少家业,就惹出来多少仇家。你别看陈丰县里多少人嘴巴上尊敬陈家,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指望咱们家分崩离析,他们好来分而食之。” 发言那人也叹了口气:“我不信世间鬼神之说,你又老说祖上余荫不足,得靠自己开枝散叶。如今你被贬谪也就罢了,连陈冬理也莫名其妙变成那副模样。” 陈满熊:“那难道你想落草为寇,兜里穷了就杀个人补补,然后管这叫逍遥自在?我现在是陈家族长,你不关心在乎,我总得照顾下族人的死活吧?” 发言那人自知理亏,微微摇摇头说道:“那你说怎么办?那老道士没根基没家业没把柄,威胁不了他,控制不了他,根本不是和县里一个路数的。” “你不杀他个出其不意,他发现你对他不利,转身就跑得无影无踪再伺机报复,那这还不如一开始就杀了他完事。” 陈满熊连连摆手:“延虎,这回真的是你太紧张了。那老道不知这件事,自然就不会与我们为敌,只是竹香那事有点蹊跷,不知是高人暗中助我陈家,还是仇家设计的陷阱,不探查一下总是无法安心。” 陈延虎:“好啊,反正你是族长,那些弯弯肠子我不懂,那你说了算吧。” 屋内一阵沉默,陈满熊思考很久才说: “有姚老伯的药材,雪晴的病暂且算是稳住了。冬理近日如何,头痛是否好转?” 陈延虎一脸不耐烦:“嗐,他还不是那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他那一天天的,不是喝酒就是睡觉,打不得骂不醒,关在书房里不读书也不练剑,老是头痛头痛,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真听大夫的话,给他脑袋开了瓢儿治头痛?” “那潘雪莹当初找冬理借学费,冬理当时还真借给她300两银子,如今科举放榜,冬理却没参加考试。我找他问起这件事,他还避着我,这臭小子真是的,真是不当家的人不知柴米油盐贵,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清醒。” 陈满熊说:“这样吧,也许冬理的头痛另有原因,等那潘姑娘亲自上门还钱的时候,我们再问问看。去年参加诗会的人都很正常,也许其中另有隐情。” 陈延虎抬起头来:“有一说一啊,你就不能请你认识的那位高人,帮忙看看?” 陈满熊低声拒绝:“我等只不过是一群凡夫俗子,手中连修炼高人看得上的东西都没有,哪有那么好请的?万一那些旧事被人知道,搞不好连这点情分都没了。” “这件事莫要再提,别看陈丰县表面上太平,要是真有高人找麻烦,我们也是被随手打杀的命。凡夫俗子终是身不由己,先把这笔生意做好,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 次日,山君庙。 陈子笺睁开神识,便看见老道士在后院里反复掐算,给翻新工作算个吉利时辰。 被唤作鲁哥儿的木瓦匠如约而至,他手头只带了一套测量和绘制用的工具,维修之类的材料并没有带来,站在门槛外东张西望。 老道士见他便笑:“哟,鲁哥儿爬上来啦,幸苦幸苦,贫道请你吃饼。” “不了,已经用过了,先看看山君庙再说。” 陈子笺盯着木瓦匠人,在老道士夜里偷偷烧香的时候,他又翻出不少记忆。 鲁哥儿本名叫鲁树泽,小时候读过书,但不曾考取过什么功名。成年时,他从爷爷、父亲那边学会了木匠、瓦匠的手艺,在陈丰县找了个磨豆腐的净白女人成了家。 成家时鲁哥儿遇到老道士,老道士给两人主持了婚礼,让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生,多了点仪式感和氛围感,因此这条记忆还算清晰,不过也谈不上是什么刻骨铭心的存在。 和很多一生不曾远离县城的人一样,鲁哥儿也不曾远离陈丰县,他年幼时的娱乐活动范围也仅仅限制于山野和田间,这一切都来自于老道士的记忆。 当初老道士实在没钱,又觉得这庙实在太破,便设计套路请鲁哥儿帮忙修庙。 年轻气盛的鲁哥儿,从没想过熟人也会拖延赖债坑自己,当场就被气得脸色发青。 自从那一次起,老道士在山君庙中安顿下来,这些年他在庙中见过许多次樵夫、路人和野兽。然而,他却从未见过鲁哥儿上山采药挖菜,更不用说修庙上香等事了。 若不是山君庙显灵赏钱,老道士也不会想起找鲁哥儿修庙这件事。 两人还未开口谈价,老道士就决定把当初的那些钱,给鲁哥儿塞进零头里补回去。 不过在拥有望气本领的陈子笺看来,这鲁哥儿的神态不对,他明显不是惦记着老道士当初欠了他的那笔钱,而是看向这座山君庙的时候,有一种排斥感和畏惧感。 “是见过山君本尊显灵的凡人,还是对山君庙有某些特别的认知?” 没有上香,则无法翻阅香火之中的念头和记忆。 陈子笺观察鲁哥儿,却发现他额头上的紧箍微微颤动,用望气术也看不出原因。 鲁哥儿和老道士没有察觉,只是在门槛聊过几句,便踏过门槛进入庙堂。 “还请山君勿怪,此乃维修庙宇的必要之举,并非凡人爬上庙头撒野……” 老道士念念有词的给鲁哥儿说个心安,鲁哥儿四处张望,他看见那屋顶的大洞,又去后院拿来简易的竹梯子,手脚麻利地爬到屋顶,从破洞口往下张望。 “庙堂里有填埋的痕迹啊,说不定这老道士是捡到陨铁,卖了钱才想修庙吧?” “这山君庙,一晃眼这么多年了,它也真够破的,根本不止这一处破洞。” 四处打量片刻,不知为何,鲁哥儿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颤动的紧箍也平静下来。 他那古怪又拧巴的诡异表情,不像是在关心陨铁之类的发财奇遇。 他反而像是一名犯罪嫌疑人返回作案现场,近距离观察老道士处理事情的方式,探究防范与掩盖真相的方法,以及寻找关键线索,确认有没有留下不该存在的证据。 然而,在老道士的记忆中,鲁哥儿已经很多年没上过山。 “老道士也很久没联系他的,这算什么情况?” 这种情况让陈子笺感到费解,但鲁哥儿明显还没下定决心,直接用大力飞砖吓唬对方,恐怕会打草惊蛇,必须等待更好的时机才行。 鲁哥儿前前后后的转了几大圈,画好图纸,算出修补需要的材料,才和老道士谈费用:“这山君庙的砖瓦年头太长了,不过木梁之类的还很完好,把翻新瓦片、残缺补漏、墙柱刷漆算上,需要15两银子,人工费另算。” 价格比预期内的低很多,老道士也爽快答应:“可,不过贫道愿意出20两银子,一来是补偿当年给你的那些拖欠,二来是这事得有点诚心,贫道想和你一起做工,省得人多手杂,偷偷拿了这庙里的东西犯了忌讳,鲁哥儿觉得如何?” 鲁哥儿闻声,步伐一定,仔细的打量着老道士,才说:“也可,道长既然还记得这件事,那就一并交给我来办吧。道长想尽快修好,总得找几个人把材料运上山。” 老道士点头一笑:“不急,贫道与你同去。” 说着,两人又下了山。 这座山君庙实在是破落得一无是处,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关不关门其实都一样。那字画挂在这里,真不见得有人会来偷抢,根本是老道士省钱省事的借口罢了。 “大概是觉得山君真显灵了,想在山君面前多多表现一下诚心侍奉的人设吧?” 陈子笺一眼看穿老道士的小心思,一个多时辰后两人去而复返,让挑着担子的搬工把材料放在山君庙外,交清银钱之后,才开始慢慢的忙活。 鲁哥儿虽然嘴巴上同意了,但是看到人手不足,也觉得老道士小题大做:“道长,丑话说在前头,我在陈丰县中家有老小,今日做工做得差不多了就要回家吃饭睡觉的,不会留在山君庙给你连夜赶工。” 老道士满口答应:“好好好,别误了工期就行。你要什么,贫道就给你递什么,你走山路怕豺狼虎豹,贫道一会儿再护送你下山,这样你满意了吧?” 鲁哥儿一时无语,只觉得这老道士殷勤腻歪得实在让人恶心,急匆匆地挎着一包工具爬上屋顶。 近来,陈丰县一直阴雨不断,而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之下,鲁哥儿的心情格外轻松,做工心情也算愉悦。 只是在鲁哥儿清理瓦缝间的泥土、杂草和落叶时,他不时会向庙堂里瞟上一眼。 那是一种很自然的,下意识的动作,并不耽误干活,却让陈子笺起了疑心。 “他似乎很怕在山君庙呆到天黑的样子,那我只要设法拖延他一下,他是不是就会露出破绽?” 炼化记忆的成本太高,但是悄悄搞点破坏吓唬一下目标,就简单便宜多了。 “他一直没有急着去补那个洞,留着大洞方便查看庙堂里,肯定就是这庙堂里有某种东西值得他惦记。” “我并没有这些记忆概念,导致我也看不出这庙里的名堂。而那老道士头上也有紧箍,不了解一下总归是不放心。” 陈子笺确认图纸构造的薄弱点,卷起几块关键节点的瓦片悄悄一拽。 眼看天色渐暗,老道士准备停工休息,准备算算维修进度和工期。 只是一阵山风吹过,那瓦片就诡异滑动、轰然落下,让鲁哥儿脸都绿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 老道士也瞬间脸黑,微微手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害怕:“鲁哥儿,你这就不厚道了吧!” “贫道都给你加钱赔礼了,你还敷衍了事的?你今天不给贫道把它修回来,贫道就要把你的晚饭给吃了!” “是意外,真的只是个意外,道长你别急,我修,我这就修!” 鲁哥儿十分心虚,虽然他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但这眼前突然瓦塌了他又想走人,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别看两人认识,真把这老道士惹毛了,朝心窝子里发狠的给他一掌,他这没练过武的怕是撑不到回家。 陈子笺看在眼里,心中暗想:唉,虽然手段不太光彩。 不过他们头顶的紧箍,好像又在动了…… lwxiaoshuo.org 第7章 紧箍 鲁哥儿一脸懵逼,对意外状况毫无头绪,完全想不出是哪一步操作出了问题。 可眼瞅着老道士已经气得快要吃人了,他只好满口认错将老道士安抚下来,根本不敢提出先收工回家吃饭,明天再来慢慢修之类的意见。 老道士皱起眉头,额头紧箍微动:“唉,先给山君上香道歉吧,别再出差错了。” “那、那是自然的。” 鲁哥儿额头冒汗,乖巧懂事地点燃一根香,鞠躬低头叩拜,并将其插入香炉中。 “呼,这下舒服了!让我看看你这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陈子笺神清气爽地迎接着那缕香火,然而浮现出的第一个念头让他为之一愣。 ‘唉,山君是不存在的。可这道士好生麻烦,为了不得罪他,还是做做样子吧。’ 仔细观察这缕念头,陈子笺发现它是那么的清晰、笃定,自信得无法形容。 而且这种上香行为毫无诚意,仅仅是暴露了鲁哥儿的心理想法,没有任何香火祈福产生的价值。如果没有陈子笺的干预,这些念头很快就会消失,无人知晓他的态度。 与此同时,失误之后的鲁哥儿变得沉默了许多,他迅速而精准地重新搭造着瓦片,毫不拖泥带水地努力干活,甚至看向庙内的频率也降低了很多。 然而,这种专注而集中的状态,并不能够一直保持。 鲁哥儿很快就感到了疲劳和饥饿,之前因为紧张担忧而加速和专注的状态,也随着维修工作的稳步进行而变得平缓。 紧接着,鲁哥儿的眼神逐渐变得呆滞,似乎在某个意料之外的时刻,看到了什么。 “?”陈子笺反复使用神识配合望气术检查庙堂,确认这里没有异常的气息。 然而,鲁哥儿的面色逐渐变白,额上铁箍也渐渐勒紧、拼命收缩,导致他脸部的血管青筋毕露,眼球开始突出,头骨变形,传来极不自然的咯吱声。 “不,这不可能,这不符合常理……” “不是我做的,不要找我,不是我做的,不是我……” 不到几次呼吸的时间,鲁哥儿的脑袋就被勒成了诡异的葫芦形状。 他无声的张着嘴,仿佛无法呼吸,苍白的鸡皮疙瘩爬满全身,而他惊恐万分却又动弹不得,只是痴痴的张大了嘴,头顶的铁箍拼命收缩,连眼珠子都挤得掉了出来。 陈子笺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甚至来不及试探,就听见“砰”的一声炸响,鲁哥儿的脑袋被铁箍硬生生的勒爆,爆成一团一丈来宽的红雾。 在陈子笺神识的视野里,他只见那无头的尸体瘫坐下来,胸膛和肺部恢复了无比剧烈的喘息,而鲁哥儿的脑袋失而复得,只是面相苍老憔悴得像是快死了一样。 “真有鬼怪在我面前杀人,而我却发现不了?!” 陈子笺再度施展望气术,他发现此地真的没有鬼怪,那爆出来的红雾也并非真正的血液,而是凡人的精气神所化。 简单来说,就是陈子笺的神识视觉,确实可以看到更加抽象、诡异的存在。 而鲁哥儿刚才无意中引发了某些东西,导致他的精神和意识承受了无法想象的恐怖压力,以致于在自我拯救的挣扎过程中,他陷入了全面崩溃的状态。 “这应该是在极度恐慌之下,疯狂运转的内分泌打破了身体机能的平衡,以至于他的精气神严重亏损,和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人没什么区别,仿佛瞬间苍老了很多。” “就算精神垮掉会导致肉体受损,这一泻千里的状况也太过夸张,而他的头颅重新凝聚之后,头顶上的铁箍依旧存在,只是暂时停止了收缩和颤动。” 老道士完全没有看到这一幕,他只发现鲁哥儿突然不动了,像是在偷懒,紧接着身体就瘫软下去,吓得他连忙挥着胳膊施展轻功,像一只大鹅一样跳上屋顶。 “喂!鲁哥儿!鲁哥儿你咋了,快回话啊!你可别死贫道这里了,快说话!” 老道士伸出大拇指,在嘴里用力一咬,然后死命地掐着鲁哥儿的人中。 鲁哥儿终于吃痛,面庞恢复一丝血色,神情却苍老、憔悴而黯淡,仿佛耗尽全部体力才挣脱了梦魇,魂魄重新掌握了身体的主权。 他没有回答老道士的问题,而是指向庙堂中间:“道长,你、你实话告诉我啊。” “从这个洞,往下面看,你有没有看到两双,倒扣在地上的鞋子……” 老道士也一脸懵逼,睁大眼睛看向庙堂内:“哪有啊?鲁哥儿,你怕不是累出幻觉了,你身体不舒服就算了,贫道先扶你下去,剩下的贫道自己摆弄一下也行。” 谁知,看似奄奄一息的鲁哥儿,手劲儿却大得很不寻常。 他猛力抓住老道士的胳膊,全身颤抖不止,两人挣扎一扯,顿时让半边房顶的瓦片咔嚓作响:“道长,你得救我,它、它们真不讲道理,不是我做的,它们却想杀我!” 老道士眼珠子一转,看鲁哥儿这气血衰败的模样,不是伤病复发,反而像是那种修道之人遭到心魔干扰,体内周天行气紊乱而引发的内伤: “鲁哥儿,你到底看见了啥?” 鲁哥儿鬓角颤抖:“一个书生,一个女的!” “男的,穿着外绿内白的青葱色襕衫,女的,穿着外桃内粉的桃红色褙衣,衣服都是纸糊的,男的左手没有小指头,女的右手小指头也被啃掉了,是、是它们!” “他们倒杵在地上,像倒着上吊的死人一样,就在庙堂里,用眼睛、偷看我!” “别让他们看我,别让他们看我!我害怕!” 老道士被鲁哥儿这么一说,只觉得一股凉气直蹿天灵盖,但他转念一想,先前得了一大锭银元宝,定是山君见他诚心侍奉祭拜的赐福,便觉得底气十足: “别怕,有贫道护着你,那妖魔鬼怪可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不过寻常的妖魔鬼怪,多半也是冤有头、债有主,它怎么会缠上你的?” 其实那老道士分明也怕,只是很快又找到理由平静下来,。 鲁哥儿被老道士护在怀中,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然后面色变得古怪:“道长,你到底是不是陈家的人,你是不是在故意陷害我?特意骗我来山君庙的?” 老道士连连摇头:“鲁哥儿你怕不是癫了啊?贫道当年云游四海,见这山君庙与我有缘,很多年前便在陈丰县附近安顿下来,与那陈氏家族毫无关系。” “你是怎么把贫道和那帮人混为一谈的?” 鲁哥儿目光疑惑:“你、你居然不知道?” “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一定知道!你是故意的!” 老道士终于也被搞得不耐烦了:“别卖关子了,你真有病就请直说,贫道给你烧一杯符水给你去喝,行不行?要是你没事了,贫道就送你下山,等你明天再来修。” 鲁哥儿低头看了又看,似乎是因为精神稳定下来,他并未看见庙堂中再现异物。 于是一阵沉默过后,鲁哥儿才说:“今日天色已晚,不语怪力乱神,道长……” “总之小心陈家的人,有些事我明天过来再说,成吗?” “好好好,贫道先收拾一下再送你回家,你可小心点别摔着了。” “喔?”陈子笺暗中观察,一开始他还有点担心这波操作把鲁哥儿给害死的,可这家伙话锋一转,突然说出点不一样的理由。 他觉得,那紧箍未必是陈家的恐怖杰作,只是一种神识上的特殊视觉概念。 毕竟陈家人自己也遭到紧箍的限制,这里的凡人又看不见紧箍,他们应该不知情。 只是那鲁哥儿的描述,分明说是一男一女的一对伥鬼。 这山君庙里总不能是镇压着某些邪神吧?陈子笺来这些天了,真的从未见过。 “而且,我既然能识别陈家老祖的阴魂,又学会望气术,这一对鬼怪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藏着害人是不可能的。分明是那鲁哥儿自己吓自己,疑心病闹成了气亏伤……” “要是真有鬼怪害人……” 陈子笺看向那团红雾的位置,那些特殊的“气血”既没有飘向某处,也没有被看不见的“虚空口袋”吞噬,所以这精气神因伤离体之后,真的只是自行衰败消散而已。 就像暗红的血痂,破碎化为尘埃,擦擦柔嫩的伤疤,碎屑都不知道吹哪里去了。 “这紧箍确实诡异,不过目前看来它应该对我无害,似乎是只会出现在凡人身上的某种限制。那我也只需收集香火、小心提防可能出现的陈家老祖和敌人便好。” 陈子笺不觉得自己能破除这些奇怪的紧箍,但他可以留心收集数据,确认这些紧箍是如何运作的。 遗憾的是,鲁哥儿第一次上香的态度,实在是太敷衍,陈子笺也没找到相关记忆。 神识微动,吹出一粒香灰黏附在鲁哥儿的身上,跟着老道士、鲁哥儿一同下山。 夜路上,鲁哥儿因为怕黑而显得紧张,但这陈丰县人走惯的路,却毫无状况发生。 一路送到家门口,老道士才转身离开:“啧,被这老小子搞得晚饭都没吃,先买几张大肉饼,一半我吃,一半拿去给山君上供,明天早晨我净坛后再将其吃掉……” “这老道士,明天早餐都安排上了,算盘打的啪啪响,他应该真的是不知道。” 陈子笺目送老道士离开,开始专注观察鲁哥儿。 鲁哥儿一到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吃过饭洗过脸,很快就恢复了活人的气色。 只是他家磨豆腐的娘子问起来时,鲁哥儿却是先关上门窗,才悄悄说道: “我接了老道士的活儿,去修那山君庙,因为意外耽误了些时候,回得晚了些。” 那女人说道:“那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鲁哥儿叹息说:“我想起我爹、我爷爷说的那件事,觉得陈家的某些人真是不得好死,我继承的这门手艺也不是多么干净,就好像忽然撞见了鬼,吓得我浑身发冷。” 那女人惊讶地低声说:“啊,当真活见鬼了吗?!” 鲁哥儿哈哈一笑:“哪有啊,兴许,一直以来都是幻觉吧。我自从知道那件事,好多年不敢往山上走,今天去跑了两遭,简直就像去鬼门关溜达了一圈一样。” “其实我死不要紧,继承了这门手艺,难免被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惦记,我得守规矩才能活,就怕连累你们娘俩儿寒酸吃苦。可能是我想通了,所以那幻觉就不见了。” 女人闻声,夫妻俩抱在床头偷偷的哭诉起来。 而鲁哥儿将负面情绪发泄出来之后,他的状态就差不多完全恢复了,除了有点虚弱乏力之外没有大碍,没有了紧箍爆头后的一脸死相。 所幸的是,这一家人没有大碍,他们在相互偎依之中驱散了彼此的怀疑和恐惧。 鲁哥儿表示明天还要继续去山君庙干活,陈子笺也就不再继续监视。 “记得那陈家人说过,山里还有个姚老伯来着,我若是想炼化木工建造、种植炼药之类的本领,也可以找机会寻一寻这人在哪里,设法让他来庙里上香……” “全指望老道士去做,未免有点不现实,我要是强行炼化记忆托梦给他安排命令,可能会打破他心底的平静和敬畏,次数一多就会暴露我的行动和意图。” “好在就目前而言,那陈家人和山君庙有不小的渊源,所以他们来庙里是迟早的事,我只要找机会给他们打上香灰标记,就不需要用神识进行大范围搜索。” “当然,目前陈家的计划是苟在家里囤积糯米,等待阴气复苏好倒卖赚钱。他们觉得高人的情报有可信度,又舍得投入那么多资金,我也可以对此有所准备。” “不过,那即将改名的潘雪莹,其实也是非常不错的切入点,她参加科举又和陈家有所瓜葛,跟踪不同社会阶层的特定人群,就可以让我更加全面的了解这世界的基本面貌。” “但核心问题是,我到底要用什么理由,才能把他们骗来山君庙里上香?” 第8章 登门 第二天,鲁哥儿准时来到山君庙开始劳作。 由于陈子笺昨天做了些试探,导致许多瓦片被摔坏。这不仅破坏了原本尚算完好的部分,还导致预留的新瓦片不足以填补空缺。因此,必须下山补齐瓦片再返回山君庙。 “好吧,这样,那我先下山去买材料。你就在这山君庙呆着吧,即使有不长眼的野兽在这游荡,它们也奈何不了你。趁着现在天色还早,你可以多修补一些破洞。” 老道士对这种延误工期的事故无法容忍,毕竟他真的认为有山君存在,昨天发生意外状况,搞不好就会让自己的形象受损。 今天看了鲁哥儿的图纸,老道士干脆让鲁哥儿留在山君庙工作,自己下山买瓦。 对于陈子笺来说,这是无所谓的,他可以打出香灰,分出一道神识视角随老道士下山。假如山君庙这边出现任何异动,他也能够通过神识留意到鲁哥儿的情况,颇有监控室里老大爷的风范。 “虽然近日都没什么香火,但我的状态似乎有所好转,没有天天犯困。” 陈子笺目送老道士下山,在老道士接触到其他人以前,他都不需要过分留意对方。 而在老道士离开以后,之前对山君庙充满怀疑和恐惧的鲁哥儿,就显得放肆起来。 “山君、勿怪。” 或许是为了心安理得地做点分外之事,鲁哥儿想借修庙的名义验证某些猜测。 只见他取来一支廉价的竹香点燃上供,向猛虎下山图前低头一拜。这一炷香里夹杂的念头仍然毫无诚意,但相比较于昨天,鲁哥儿的内心平静了许多。 这个破破烂烂的山君庙里就只剩下鲁哥儿一人,他在庙堂里转了转,然后拿出拆砖用的镐头,一个一个挖起先前有填埋痕迹的砖块,并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 “这庙堂之中,明明有被挖掘填埋过的新鲜痕迹,那老道士当真不知情吗?” 没有任何人的干扰,鲁哥儿熟练地操作着,一块块老旧的砖头被掀起,露出了一部分夯土结构、山间岩石的混合地基。 “我爹没有骗我,这山君庙原本的部分地基,确实是古法糯米三合土做成。碎石、石灰、蔗糖、糯米、砂浆都是本地取材,非常的牢固,寻常人家绝对是没钱做的。” “这古法糯米不仅是造价昂贵的城防建筑材料,还能被用于制作陵墓,并设置机巧结构,制造出土地不断渗出‘血水’的假象,用来吓阻盗墓贼。” “但当初爷爷告诉我的那件事,似乎不太对得上号。按理说,这里应该活埋了一对男女人桩才对,他们才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山君,但这尸首与棺椁为何不翼而飞了?” 汗流浃背的鲁哥儿自言自语,这话语的内容却让陈子笺眉头微皱。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若是真被山君本尊听见,定叫这提桶打灰的老小儿有来无回。 不过这是个灵气衰竭的时代,世间没有神明与幽魂行走,凡人嘴欠也不会吃天罚。 只是,陈子笺一开始看到猛虎下山图就先入为主,本以为这山君是山中老虎修炼得道,成为了镇守本土的一方正道山神,因此才有人修建了山君庙进行供奉。 现在听鲁哥儿一说,陈子笺却觉得这地方问题很大,可能牵连到很多秘密。 说完,鲁哥儿又偷瞄猛虎下山图,仔细倾听动静,发现确实没有任何东西作怪: “呼,山君确实是不存在的。虽然不知道是谁弄走了人桩和棺椁,不过我答应老道士修好山君庙,撬起砖头再用木板和泥沙把土壤压实,他也不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那些终究是心魇幻象,鲁树泽啊鲁树泽,你可莫要再像昨天那样吓唬自己了,妻儿老小还指望着你养家糊口呢。要是你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可就活不成了。” 如此放肆的试探,却让压在心口的重石放下,鲁哥儿握紧拳头,浑身清爽,仿佛真的在阴曹地府又走了一招,还阳之后才恢复了活人顺畅的呼吸。 当然,鲁哥儿肯定不会把这些告诉老道士。他重新爬上屋顶,专心清理梁木间的尘埃和蛛丝,以及瓦片间的杂草和泥土,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陈子笺见对方安分干活之后,便开始留意老道士的举动。 这边,老道士刚来到陈丰县,就撞见四处采办的陈家人。 那些人见了老道士,刻意拱手搭讪:“哟,道长也来赶集啊,又见面了!” 老道士不卑不亢地回礼:“只是下山买些材料,诸位若是有事相求,不如去山君庙一拜,别老在这县城里跟着贫道溜达?” 闻言,那陈家人也是微微一愣,随后面不改色:“哎呀,最近家里生意忙,实在是分不开人手。我们家在采购上好香料、州府酒糟,若是道长有些山野珍奇,我们也会高价收购。” 老道士:“喔,你们家准备酿酒啊?贫道是听说那山间野果酿造的猴儿酒,清凉甘澈如深泉糖水,奔腾热辣如烈火焚心,却是没有见过,你们可以去山间树洞找找。” 那陈家人明显只是敷衍客套,给囤积糯米之类的事情布局,率先在人畜无害的角度上暴露家里有所存粮,非常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免得溢价大卖时被人记恨: “哈哈,在下也听说过此酒,不过那江湖武林中流传的猴儿酒配方成谜,酒水难寻,都说寻常人喝了也能增长内力咧。咱们这些渔村糯米,是酿不了猴儿酒的。” 老道士点点头:“这样,那祝愿诸君酿酒顺利,贫道……” 正是聊了两句,忽然斜刺里有人挤来,在这陈家人边上耳语几句,这人就立刻说:“不瞒道长,陈家突然有事,可否请道长去宅院一趟,帮忙瞧瞧头痛与癫病?” 老道士本来想着买够瓦片就回去的,现在突然来了生意。 转念一想,反正鲁哥儿在山上慢慢修,今天又修不完,晚些时候再回去也一样: “可,不过这头痛癫病不是失魂落魄的话,还是多看郎中,请大夫瞧瞧的好。” 先给自己的跑路行为制造台阶,老道士才肯答应去陈家一看。 陈子笺可以神识穿墙,又能稍微扩张些范围,率先偷窥陈家人的意图。 只见那宅院后堂之中,有两人在低声密谋,陈子笺神识入门,轻松偷听。 “冬理,今日那雪莹姑娘要来陈家,与你说清那300两银子还有先前的约定,你真不要再装疯卖傻了,好好对待人家。” “这潘雪莹虽然快要改名司方雪莹,但她若是没喜欢过你,肯定也是派人送银两上门,不会亲自来见你的,你可得抓住机会好好表现啊!” “你可以不喜欢爹,觉得爹在强迫你,可这是关乎终生的大事,你也不想看见雪莹姑娘坐在别人的帐儿里,给别的男人暖被窝、生娃娃吧?” 陈延虎看着身强力壮,是个习武之人,他儿子陈冬理本来应该是个醉酒狂歌的酒剑书生,却不知道在诗会里遇到什么,变成了一副披头散发、黑眼圈浓重的酒鬼模样。 陈子笺细看陈冬理,假如给对方化妆遮瑕,此人确实称得上是青年才俊。 可惜酒水酿出了个酒糟红鼻子,又熬夜伤神得满脸枯槁,再加上那双时而纠结,时而呆滞的眼睛,这人的颜值和形象基本上是毁了个干净,浑身上下只剩颓废和憔悴。 “……”面对父亲的提议,陈冬理原本就很颓废的模样,却变得更加怯懦退缩。 “我、我真的不想见她,还是让她走吧。” 陈延虎额头暴起青筋:“那可是300两银子和你的未婚妻啊!现在这什么年头,你还以为陈家是官宦之家,可以随手挥霍银钱的,你这小子,今天就是不想见也得见!” 嚯,这背地里又是唱哪出啊?虎父和犬子? 陈子笺神识看戏,随着老道士的靠近,这后堂里的画面也愈发清晰起来。 随后陈子笺心头一跳:又是这紧箍?不过他的紧箍,好像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陈冬理无语沉默,与此同时他额头的紧箍,忽然变得破碎断开,每一节都宛如一支精铁打造的顺逆神针,让他原本就憔悴的面容,变得更加苍老和衰弱。 这恐怕才是陈冬理一直头痛的真相。似乎每当他想起了什么,头上紧箍就会化作刺钉,深深地刺入他的精神和血肉,让他的面容扭曲,苦不堪言。 而陈延虎无法看到陈冬理头上的紧箍,他的每句话都是在加剧紧箍的束缚和痛苦,这份施加痛苦的因果来源,又在陈冬理的头顶形成怨恨、郁闷、纠结、痛苦。 只能说陈冬理现在,就是一副印堂发黑、半截入土的模样。 由此,也可以看出陈延虎对家主陈满熊颇有意见。自己儿子情况不好,那陈满熊却是常常惦记自家的雪晴夫人,把族库里的银钱又拿去囤积糯米,嘴巴上这不必担心,那定会好起来的,要不念及兄弟旧情,一直这么厚此薄彼,他早就要分家翻脸了。 “唔,看来陈家内部也并非齐心协力,铁板一块。只是陈满熊的糯米发财计划,暂时说服了不少人,不然这失去了核心官职利益源头的家族,早就树倒猢狲散了……” “毕竟分了家也解决不了问题,只是发泄一时不满而已。” 陈子笺神识一晃,看向老道士那边。 先前听江湖人士人说起潘雪莹,又听说她与陈家有所恩怨,如今终于看到本人。 那是个打扮得略显中性化的女人,模样生得标志。颇有几分白蛇问情故事中,女演员扮作男角色的“文曲星、小郎中”扮相。但她这说话风格,又不像文曲谪仙那样温婉柔和,而是一副自来熟、哥俩好、百无禁忌的古怪风格。 若是放在现代世界,潘雪莹也许是个能和男孩子一起抢篮球的豪爽女侠。不过放在规矩观念比裹脚布还多的落后世界,她的这番言行,就让她自身显得很扎眼了。 “陈冬理在干嘛,这三百两银子我亲自送到,他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 只是这一句话,陈子笺就看到她额头的两道紧箍在微微摇晃,其他人头顶的紧箍也在微微颤动,像是在讥讽嘲笑她这性格,又像是在为陈家的婚约感到惋惜。 特立独行的风格,在学府里不够合群,又经常和讲书的老师针锋相对。于是那些书生、才女找到机会发泄自身的嫉妒,把那些流言蜚语传得满城都是。 “有学府霸凌的成分,也有她僭越礼数的操作,还有她二甲进士的事实。不过她头顶两道紧箍,比一般人还多一道,也不知道这紧箍到底是什么造的。” 陈子笺心中暗想,便看见潘雪莹走入院中,一路上目标明确的去找那陈冬理。 陈延虎见潘雪莹要来要来,表面上抽身离开往后屋去了,实则暗中靠着门扉偷听。 那陈冬理听说潘雪莹要来,干脆无可奈何的往桌子上伸手一趴,遇到困难睡大觉。 就这两人天差地别的风格,陈子笺真想不出要把“情投意合”这四个字写在哪里。 “老道士也真够倒霉催的,这种情况还要设法给人算命说媒说好话,不过老道士看起来脸皮还挺厚的,估计脸皮薄点儿的都招架不住这奇葩的场面吧。” 潘雪莹找到陈冬理,推开门来就“啊?!”了一声大的。 那陈冬理听见声音,知是好友来寻,却是如何也抬不起头来,干脆趴着装死。 “陈冬理,一年半载不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潘雪莹一开始还不相信,如今亲自登门、亲眼看见陈冬理,她也震惊得无以复加。 印象中那个潇洒轻狂、挥剑成诗的书生,仿佛一夜之间在记忆中衰老、远去,只剩下一具枯槁憔悴的可怜躯壳,趴在这液滴四溅的湿桌上,连抓着酒杯的手都微微发抖。 “陈冬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你可以和我说的!” 随后,后堂陷入安静。 陈冬理越是想要压低呼吸,就越是觉得呼吸的噪音太大,压的他胸闷难受。 等了半天,他最终也才勉强开口:“当初那个陈冬理是假的,他已经死了。” “你走吧,我不想耽误你。” 说完,陈冬理头顶的扎脑紧箍自然散开,既无鲜血也无凹痕。只是他的目光随后又变得呆滞涣散,仿佛是被某种无法看清的梦魇缠住,神魂已经不在此处。 第9章 本事 陈子笺施展望气术,窥见这女人身上并没有灵气微光,和其他凡人一个状态。 不过她通过了科举考试,成为朝廷赐名的‘司方’,那她脑子里肯定有制药、炼丹相关的记忆。 再加上朝野之中存在修炼高人,很有可能是灵气时代修士或遗族,那么他们的香火和记忆肯定是更加具有价值的。 陈子笺正在思考要如何把对方拐过来诚心上香,却看见老道士为了生意一事,走向陈冬理和潘雪莹所在的后堂。 老道士也是被许诺了好处的厚脸皮了,开门见山地问:“潘姑娘今日登门,可是来陈家谈论婚事的?” 谁知潘雪莹扭头一看,眼睛一亮:“咦?您是不是一直守在山君庙的老道长?小时候我们还上山来玩过!还记得我们吗!” 老道士微微一笑:“这,贫道确实常常守在山君庙中,不过当年……” 当年不都是小屁孩嘛?老道士惦记他们个什么呀。 娃娃亲的时候,谁和谁玩,大人没过多干涉,小孩子没过多考虑,早忘光了。 潘雪莹大喜,拉着老道士的袖子说道:“那太好了,道长快来帮我看看冬理怎么了,我听说他去年参加了一次诗会,回来就休学病倒,请了好多大夫都不见效,今天科举放榜我来还钱顺便见他,他却是这副失魂落魄的颓丧模样。” “雪莹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贫道先来把脉望气,再看陈公子生的是什么病。” 哎哟,这女孩现在怎么这个脾气了?要是被陈家人看到,肯定又要说闲话了。 老道士不动声色地坐了下来,表情是淡然自若的得道高人,暗地里却扶额叹息。 潘雪莹对这些礼节并不在意,虽然她确实关心陈冬理,但她的感情还没有到生死相许的地步。因此她现在也感到心情复杂,希望陈冬理对她吐露实情,就像从前一样。 这一幕,陈家人自然看在眼里。 如果陈冬理继续颓废下去,那么潘雪莹出门后就将完全转变成司方雪莹。两人在学府里萌生的感情,也将在此画上句号。 也许陈延虎心有不甘,没有办法让儿子把握住这份机会再续前缘,但司方雪莹很可能会在失望之后理性地选择放弃。就算她名声不够理想,但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存在。 老道士先是正常的把脉,接着是尝试望气和分析,然后脸色渐渐古怪: ‘见鬼,这陈冬理的状态,怎么和昨天鲁哥儿发病的状态非常相似?’ ‘两人都没有外伤,但内息紊乱、心神受损、气血亏空的状态却非常相似。’ 但直接说出来,搞不好会让陈家人插手鲁哥儿的工期,比起这陈家的几两银钱,老道士更愿意山君庙被修好,香火旺盛,然后显灵的好事能多落到自己头上几次。 至于这一手,老道士不愿意说鲁哥儿,只说:“实不相瞒,这内息不调、频见妄障、心神动荡、头痛如刑、气血亏空的怪病,贫道确实见过。” 什么,这老道士居然是真有本事的?! 闻声,暗中偷听的陈家人皆是脸色一黑,又觉得陈满熊之前小题大做,派人去跟踪老道士还差点被人发觉,给道长留下非常坏的印象,顿时对陈满熊又多埋怨了几分。 相比之下,陈延虎就高兴的非常自然,他发现自己儿子有救,肯定是毫不掩饰。 闻言,颓丧多时的陈冬理也抬起头来,呆滞模糊的眼睛里也多了少许微光: “道长,你……” 老道士一语道破半边真相:“此病是一种心病,类似于心魔滋生、纠缠自我的状态,通俗来说,非修道之人是不该患上此病的,陈公子可曾接触过修行或功法?” 陈冬理双眼茫然,微微的摇了摇头:“没有,但我确实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老道士温和挤眼:“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呗?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大不了的?” 陈冬理却再度回到了颓废的状态,抗拒的摇摇头:“不,不是这样,我,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的头又开始痛了,好痛……你们还是当我死了比较好。” 见状,老道士果断起身:“心病还需心药医,心魔妄念不除,这头痛是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宁神安眠的外药只能暂时缓解忧虑,借酒浇愁也只能换来一时的麻木不仁。” “等公子什么时候自己想通了,再来山君庙找贫道。” “此外,贫道本是今日受人委托,替两位测八字、算吉时的,既然两位都没准备妥善,贫道也就此先行告退。” 潘雪莹见状,似乎想起了什么,待老道士出门以后,她才低声说:“冬理,你是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怪事,对过去的一切都产生了否认和怀疑?” 谁知陈冬理一听此话,紧箍尖刺入脑,赤目怒瞪发狂,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咆哮。 潘雪莹吃了一惊,连续躲过陈冬理的扑咬,紧接着就有陈家人听到叫声,冲进来把陈冬理捆成一团:“让潘姑娘见笑了,冬理确实患了癫病,没有伤到潘姑娘吧?” 对此,潘雪莹只是小按胸口,从袖中取出一道精美的木匣:“不必了,我早先有所耳闻,只是不亲眼见到,多少有点不甘心。” “这里便是500两银子,当年借贵府300两盘缠求学,若无贵府慷慨解囊,小女肯定还是在田间蹉跎。如今榜上留名,连本带利地还给贵府,希望能帮公子治好癫病。” “若公子病好,依照学府规矩,仍然可以得到老师举荐,参加州府科举。” “今后,还是叫我司方雪莹吧,我已经改过户籍姓氏,公子保重。” 说完,司方雪莹踏步出门坐上马车,看那马车去向,应该是往陈丰县学府去的。 “这老道士还挺机灵的,一看情况不能当场搞定,马上就改口告辞。不过鲁哥儿说要小心陈家人,老道士虽然不知道其中内情,但这件事多半与陈家有关……” 陈子笺看向宅院中的老道士,陈延虎不知道陈满熊为什么怀疑老道士,反正他是把老道士当成了救命稻草,只要能治好他儿子陈冬理,任何不过分的要求他都能接受: “道长!道长请留步!” 一想到病痛颓废的陈冬理,有机会变成从前那个卓越不凡的好大儿,陈延虎不免就低声下气了些,强行摆出不太擅长的笑脸挽留老道士,搞得老道士心头乱打鼓。 这鲁哥儿说的确实没错,陈家人确实该小心,自己只是给了他们一点点希望,转头他们就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要追问到底。 老道士虽然略微有点后悔,但听说这陈冬理已经染病很久,他倒是不担心立刻吹破牛皮,而是高人姿态继续出招: “先生,贫道多留也无用,心病者不愿自救,任何外物都只能治标却不能治本。” 陈延虎拱手抱拳:“在下明白道长不为钱财,追求缘法修为,但修道之事,法财侣地总归得有。若是先能治标,也让犬子少些病痛,治本之事往后再提。” 可贫道确实很缺钱。老道士心中嘀咕,表面上却是大手一挥袖口一摸,取出一只白瓷瓶,手法迅捷如风地施展出移花接木,抽出一张油纸,包好一粒丹丸: “这凝神丹,是贫道独门秘方,服用后可暂时宁神安息,却是治不了心病根本。” 陈延虎一看,也是小心翼翼的问:“多少银钱一粒?” 老道士虚眼一看,正色道:“这粒不收钱,要是真没效果,贫道也无能为力。” “若是陈公子始终想不通,还须从当年病发的经历开始调查,寻找病根所在。” “这……道长慢走,日后定当上山拜访。” 陈延虎几度挽留无果,见老道士步伐飘忽,一会儿就没了影,只好拿着丹药回屋。 老道士成功脱身,一路买完瓦片和食物溜出城门,这才长吁一口气,心想: ‘这年头的银子可真不好赚,鲁哥儿和陈家人有所接触,还是回头问问他再说,大不了事成之后分他点钱。’ ‘说起来,那帮到处找陨铁的江湖人士,今天似乎少了很多,应该回到各门各派复命去了吧?这样也好。’ 缓步歇了片刻,老道士又提起轻功加速上山。 陈子笺远远看去,发现那陈延虎和司方雪莹心事重重,多半是要上山的,一时之间就觉得老道士这人靠谱,是个真能给山君庙挣点香火的修道之人。 毕竟收集香火不同于闭关苦修,今天老道士现了本事被人惦记,虽说可能会惹来恩怨牵连,但也总好过默默无闻的闲到发霉。 尤其是这两个人的记忆,一个肯定有科举、制药相关,一个肯定有练武、陈家相关,他们俩来山君庙上香的价值,肯定比寻常的供奉要高不少。 “不过,那山野之间的阴气也愈发强势,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打破平衡,开始滋养孕育阴气体系相关的存在。” 陈子笺神识收回,老道士也刚好回庙:“哟,今天修的部分就好多了,中午先歇一歇吃个饭?贫道买了些酒菜肉食,干体力活就得多吃这个。” “不过,你怎么把这庙堂里的砖头全给刨了?” 鲁哥儿先斩后奏、对答如流:“啊,我是怕这瓦片不够稳,掉下来的时候既把瓦摔坏,又把地上的砖头磕出缺口。反正这庙堂里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早晚要平一遍,就先挖开了,现在要填起来吗?” “那正好,反正这会儿都没人,咱们就去后院吃。” 老道士说着就关了庙门,把瓦片背篓卸下,邀请鲁哥儿进院吃饭。 这山君庙后院十分破落,比起陈家的院子确实是差远了,不止没有山水屏风、就连荷叶花鸟都无,仅有几粒随手洒下的种子,沿着墙边长了些小叶菜、小香葱。 虽清贫,不过也有棋谱石桌一张,对弈用、看戏用的石凳两对,歪脖子瘦松一棵。 两人在石凳上垫了块小草席,就打开食盒开始享用。 期间,老道士也问:“鲁哥儿,昨日你说有事要告诉贫道,又叫贫道小心陈家的人,是何用意啊?” 鲁哥儿自知昨日状态不对,情绪激动失控之下有所失言,不过想到这山君庙中并无山君,便开口说:“道长,且容我卖个关子,你可知道这山君庙的具体来历?” 老道士端着米酒,吃着夹肉烤饼:“啊?这山君庙,不是当年奉星朝先帝弄什么神道敕封,重塑天条历法搞出来的吗?搞得劳民伤财,结果先帝最后不还是驾崩了?” “贫道记得,有很多庙都是那时候修的,不过这修庙当年也就热闹过一阵子,能有持续供奉的都很少。结果就是很多庙修完没人守着,破落得牌匾都掉了,最后变成樵夫旅客、江湖人士的临时歇脚点,偶尔也会看到些山间野兽在这里避雨。” “后来又过了些年,这些本地山君、河伯就被本地人的信仰捡起,有香火鼎盛的时候,也有门可罗雀的日子,贫道也是期间来到这里,见乡里乡亲无人反对,就自作主张担起了供奉。” 鲁哥儿说:“道长当真不知陈家当年那些事?” 老道士摇摇头:“真不知道,贫道今日还去了陈家一趟,发现当年的才子陈冬理患了心魇病,和鲁哥儿昨天发病的时候非常相似,也就这件事情谈得上接触陈家。” “心魇病……”鲁哥儿摸了摸脑袋,昨日他确实觉得有股令他窒息的恐惧袭来,挣扎矛盾之间几乎快要魂归幽冥,得亏老道士把他掐得缓过气来,不然真的情况不妙。 但今天,鲁哥儿却觉得气血活络、身体灵便,并没有再出现昨日的情况:“实不相瞒,我也不知。只是觉得这心魇病多是与执念有关,破了执念,这风疾便好了。” 然后鲁哥儿露出怪异的冷笑:“不过,要是那陈家才子真的得了心魇病,那也是他们活该。自己家族里干的孽事,最后还是害到他们自己,这就叫报应!哈哈哈哈!” 老道士眼冒精光:“此话怎讲?” 鲁哥儿额头紧箍闪烁,双眼愈发癫狂:“他们家,当初听那天子之言,便要挟我的爷爷和父亲来这山神庙,企图篡取神位、活埋人桩、飨食神明、扶植人魂成神。” “当年人间太苦,有好多人想当鬼、想成仙,结果就是他们故意用人命污了山河,抬着所谓的老虎山君说是食人妖虎,送去京城炼丹炼药,只为求得丹师赏钱。” “所以我昨日才问,道长是否知道,这山君庙下曾经有过活埋人桩?” “可否知道这庙中的活埋人桩,被人挖出来后运去了哪里?” 第10章 心魇病 老道士暗暗叫苦,本以为这鲁哥儿回家过个夜就没事了,搞了半天鲁哥儿根本就没好! “鲁哥儿!鲁哥儿你醒一醒,你发酒疯也就算了,这梦话可不兴乱说啊!” 鲁哥儿大叫:“你以为这米酒能把我喝倒吗?我、鲁树泽,现在可是清醒得很!” “道长,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免得你哪天被陈家人骗走,供到最后什么都没了!我爹,我爷爷,都没了!” 在观望的过程中,陈子笺发现鲁哥儿紧箍出现异动,铁箍表面渗出污秽的血液,以至于他的性格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原本持怀疑谨慎态度的鲁哥儿,如今变得非常激动和暴躁,而他的逻辑和他的语言也在迅速崩溃: “不成,你知道了我的秘密,你必须给我立下血誓,不然今天我和你只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 话音刚落,鲁哥儿便如同野兽一般扑向老道士,可老道士也不敢下狠手,只得施展身法腾挪躲避,同时嘶声喊道: “你这个不要命的愣子,你再不清醒贫道可要动手了!” 估计陈冬理发病的时候也是这德行,所以陈延虎才那么困扰。 幸好,鲁哥儿之前上过香,虽然他当时只是敷衍和否认,但这却帮助陈子笺理清了思路,让他能利用那份香火来达成目的。 鲁哥儿一直以来所敬畏、恐惧的对象,并不是庙堂中的猛虎下山图或残缺的神像,而是被篡位并遭活埋的那两个人。 只要以最简单的方法震慑住对方,并还原出他们真正害怕的事物,便能达成目标。 陈子笺迅速炼化出鲁哥儿妻子哭泣的声音,将这声音化为一缕幻觉,直接在庙堂中展开。 刹那间,癫狂发病鲁哥儿就停了下来。 老道士先是一愣,紧接着又听见庙堂中的下方区域,传来沉闷又细微的敲打木板声: “有人在吗!救救我,我不想被活埋啊!”陌生女人的哭泣声,在地底响起。 鲁哥儿双眼发直,奋不顾身地扑向那声音的来源,拼命地挖掘土壤,可挖着挖着哭声消失后,他才精神崩溃的仰天哭喊: “挖不出来,这要怎么挖得出来啊!他们、他们说选择一对自愿成为山神的男女,给他们最好的酒食,为他们铺张最盛大的筵席,等到他们享尽佳肴醉昏过去的时候,就把他们搬运到棺材里,让他们服下药物,再给他们活埋在这山君庙下!” “那高人说,这样、这样一来,被推到供奉神位上的人魂,就不会被生与死之间的巨大恐怖所污染。但那混账大错特错,酒食和药水的效果互相抵消,被活埋在地下的人桩醒了过来,他们无比恐惧、无比怨恨地惨叫,叫活着的帮凶永不安宁。” “我可怜的的爷爷,爷爷他拼命挖,挖到棺材想救人,却听见里面传来了恶鬼一样的笑声。凭什么那帮带头作恶的人逍遥法外,被胁迫出手的苦命人却遭到报应,你们冤有头债有主,别害我们家啊!” “我爹、我爷爷,他们都是因为这件事才早死的,他们死之前都不得安宁,连把这事带进棺材都做不到,然后他们把这孽缘又传承了给我。这么多年了,我老是听到那敲棺材的哭声,但这件事真的与我无关啊,我真的不能死,我的妻子和孩子……” 哭喊不停的鲁哥儿,像是一口气说出了本该憋在心底一辈子的话,又像是呕出了全部的三魂七魄。 他之前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原来都是疯癫的心魇在透支他的精神和气血,如今疯癫一断,他顷刻间就萎靡得不成人形。 “道长,现在,你知道了,我、我就是这样的人。” 老道士本来被鲁哥儿吓得头皮发麻,这熟人的心魇病发作可比陌生人的发癫恐怖多了,刚才的鲁哥儿简直就像是个怨气漩涡,要把周围的所有人都绞进去,都恨进去。 要是以前的老道士遇到这件事,他搞不好就要当场拍掉师傅传给他的救命符,能跑多远跑多远。 可转念一想,如今的自己有山君庇佑,方才那山君庙中的异常响动,搞不好就是山君所为。 这便是治疗心魇的真正契机,若病人始终无法自面对心魇、正视心魇、斩断心魇,心魇就会像修道之中的心魔一样不断滋生、不断壮大,直到把修为和意识彻底吞噬,孕育出一种非人非鬼又非魔的怪物。 于是老道士光芒万丈地伸出援手,宽怀大度地拍了拍对方肩头:“人生在世,有些年头真的实在是太苦了。于是有人一时鬼迷心窍,想简简单单的脱离苦海,这很正常也很荒谬,但最终错不在你。” “只要你信奉山君,常来给山君上香积德,山君肯定会庇佑你平安无事。” 鲁哥儿崩溃反笑:“道长,你也疯了吗!你还看不明白吗!山君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啊!” “哪怕千百年前真有老虎成精做了山君,当年那寻妖炼丹一事,也早就把这份传承彻底毁了!” “如果是得道山君遗留下来的子嗣,它们肯定要扯我们的皮,断我们的筋!如果是那两个被活埋的人桩做了伥鬼怨魂,它们也不会放过任何活人,因为他们被生与死之间的大恐怖给污染了,它们根本就不是神啊!” 老道士风轻云淡地说:“纠缠得你不得安生的那些事,其实是你的心魇告诉你的,实际上山君依在,只是不常显灵。” “贫道在这山君庙呆了多年,这山君庙中有没有吃人恶鬼,贫道能不知道?” “鲁哥儿,你着相了,执迷不悟只会让心魇滋生壮大,正视面对才有机会破除心魇,不然外人点不破,你还是不得解脱。” 鲁哥儿看老道士如此镇定,站在猛虎下山图面前也没有半分恐惧,也渐渐心生动摇,产生了一丝依靠对方、指望对方的情绪:“不管怎么样,我不能死,我的妻子和孩子也不能死。只要道长有神通能让我们一家人不死,其他事情我不在乎。” 瞧这家伙疯得,都不用“俺”字来自称了,陈子笺都说不清楚鲁哥儿是双重人格,还是执念发癫。 遇到大麻烦而又无能为力的人,确实是无可奈何。 要是没有人为他们提供光明,他们也许就会就此沉湎于梦魇,迷失于黑暗。 老道士见状,瞟了一眼猛虎下山图,想到山君庙需要香火才能持续下去,一咬牙一拍手: “好!要是真有妖魔鬼怪作祟,贫道一定斩妖除魔、力挺到底!你看贫道这么多年了,不也活得好好的?” 鲁哥儿嘴唇微颤,似乎想要就这么相信老道士,但内心又对此表示怀疑和抗拒。 不过,好说歹说,总算是把疯癫的鲁哥儿给安抚了下来,使得他的心神恢复平静,身体状态也在用餐后慢慢恢复。 “那,今天是麻烦道长了,把这弄成这样……”鲁哥儿自惭形秽,像是发癫后的正常人格苏醒了一样,举止羞涩难堪。 陈子笺一看,也觉得这家伙刚才的举动确实挺社死的,但被紧箍束缚的凡人也许就是如此,其他人只是没有触发罢了。 老道士咧嘴一笑:“那关贫道什么事,你自己搞出来的乱子,自己解决吧,不耽误修庙一切好说。” “先吃完饭,你洗把脸再继续修,要是晚上回家你婆娘问你,你就说瓦片落灰迷了眼,这下总行了吧?” 鲁哥儿挤出个难看又诡异的笑,不管如何,老道士这波情商发言,让他暂时远离了痛苦和怀疑: “好吧,道长要是还认我的手艺,我去洗把脸就来。” “说起来,道长真不知道这山君庙下的人桩去了哪里吗?” 老道士站得笔直:“贫道一心向道,哪里晓得打听这些?你信就信,不信也不要妨碍贫道修仙。” 鲁哥儿的状态有所好转,但仍然无法克制自身发言的冲动:“那道长最近可有陌生人来山君庙?” 老道士:“没啊,这山君庙没修好,能有几个人来上香?” “总不是几个樵夫路人,上山采集的时候过来歇歇脚,顺手上个诚意。” 鲁哥儿又说:“可我前些日子暗中观察,陈家人时不时往山里来,他们要不是来找陨铁的,那是来干什么的?” “哦?你说山里呀,这附近的山里确实还住着个人。”老道士似乎想起了什么。 “平日里,确实有见他背着篓子到处采药,身子骨相瞧着是个练家子。不过贫道和他很少接触,不知他和陈家是什么关系。” 鲁哥儿眼睛一亮:“会不会是他把这山君庙里的人桩给挖走了?” 老道士:“应当不太可能。贫道虽不是每天守在山君庙,偶尔也下山做做法事,若是真有人把这山君庙挖个底朝天再填回去,这么大的破绽,不是积年累月的踩踏是掩盖不掉的。” “依贫道看来,鲁哥儿说的人桩一事,有可能是更早之前发生的事,毕竟那时候鲁哥儿年纪尚小,没有亲眼见证活埋人桩,这心魇是你父亲和你爷爷说给你的,你又如何知晓当日的真相呢?” “说不定人家只是摆个架势糊弄上面,等检查的人一走,就从龟息假死中复苏过来,里应外合逃之夭夭?” “不可能!我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当初那件事一定是真的,只是不知具体年月罢了!”鲁哥儿的精神稳定度再次下降。 而且在得到否认的答复之后,他先生疑窦,又生心魇,额头的紧箍又开始诡异流血。 老道士见鲁哥儿眼神不对,只好把陈子笺刚才制造的动静又复述了一遍:“鲁哥儿,你可清醒点吧!真是山君庇佑你,你这执迷不悟的样子也是得不到解救的啊!” 陈子笺也看得直皱眉:“这心魇病难道真就像癌症一样,一旦爆发就无限分裂吗?言辞稍微不合他的意,不是按他想象中的说法发展下去,他就要失心疯的发癫,这样真的还算是人吗?” 人之所以是人,并不仅仅因为他拥有一具活人的身体,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有主宰自己精神和躯体的能力,能够在彷徨和混乱之中维持着明晰的自我。 看鲁哥儿现在的样子,心魇怀疑到哪里,他就发癫到哪里,给他制造自我反省的发泄机会他还是清醒不了,唯一的镇定锚点仅家中妻儿。要是他一点抵抗能力和自救能力都没有,那么陈子笺会直接放弃鲁哥儿这个切入点。 但最后,鲁哥儿在纠结又愤怒的挣扎之中,还是渐渐平息了怒火。 因为陈子笺刚才引导鲁哥儿释放内心的负面意识,让他的精神和气血几近枯竭,无法透支多余的精力用来发癫,反而使得鲁哥儿平静下来: “罢了,既然道长毫不知情,那还是等我找到证据再说这件事,我歇会儿就去做活。” 鲁哥儿随后取了一炷香,算是为他之前失态的行为做个赔罪,求个心安理得。 陈子笺剥开这缕香火,发现鲁哥儿依旧不信山君: ‘早年若真有老虎得道成为山君,那当年的寻妖炼丹一事必定是把山君得罪死了,无论如何这笔账都不会轻易被抹去。而那死于恐惧和窒息的活埋人桩,又不可能维持着善男信女的心态,真成了灵官神魂也不会轻易饶恕当初的那伙人。’ ‘不过刚才,山君庙中确实发生了一些异动。老道士所说的话完全正确,他当然不可能听到我内心的想法。否则,他早就会把我赶出门外,并谴责我对山君的极度不敬之举。如果这个在山君庙中居住的不是妖虎也不是人魂,那到底是什么呢?’ 想到此处,鲁哥儿那原本敷衍了事的心态、深信不疑的否认,如今渐渐产生了动摇。 毕竟,这些凡人对信仰的态度主要是实用派。如果真有第三方神明可以救鲁哥儿脱离苦海,他还是愿意强迫自己诚心一点,把怀疑压制下去,坚持压制自己疯癫又丑陋的一面。 这一缕香火里的无愿香含量很低,可以说是聊胜于无,不供个几年的都不够显灵一次。 但鲁哥儿本人的能耐和记忆,却因此有一部分被陈子笺窥视,让陈子笺可以更好地评估目标是否值得庇护。 “嗯?鲁哥儿所学的机巧构筑之术,居然叫《阴阳二气伐山术》?” 第11章 山人 尽管这篇机巧构造之术,不同于传统的修仙功法,无法直接提升战斗力,但却是陈子笺目前急需的基础技能。 眼下阴气正在复苏,而陈子笺除了利用香炉进行炼化外,他缺乏其他预防和对抗的手段,即使凡人身上存在阴气和阳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有了这本构造之术,陈子笺终于找到了最基本的突破口。 虽然《阴阳二气伐山术》没有香炉望气术那般完整,仅有阴气、阳气的望气相关知识,但编写者却通过巧妙利用人对阴阳二气的感知能力,针对没有灵气的凡人来筛选感悟和总结,从而写成了一本类似望气术的删节剪枝版。 既然鲁哥儿暂时没有发癫了,老道士正在一边监督清理残余物品,于是陈子笺便将神识沉入香炉之中,全神贯注地研读《阴阳二气伐山术》。 这篇构造术,讲解的是如何利用常见、罕见的凡俗材料形成阴阳构筑,看似带有风水建筑学说相关的内容,不过实际上它能更直白的利用阴气和阳气来达成目的。 例如,鲁哥儿声称他的爷爷和父亲曾受到胁迫,在山君庙中埋藏了活人做成的木偶,这种制作术被称为“人偶造像供神术”。 要实施这种术法,需要一对生辰、阴阳相契的男女,并且两者必须是全程自愿诚心的。要先他们供奉上充足的酒食、崇拜供奉,再给他们服用可以激发身体潜能的药食。 然后将两人分别封入两个可以隔绝阳气的机巧棺材内,使用一定数量、特定材料的钉子将棺材固定住。 在两人身处梦境时,成功消除了生死恐惧,精神在供奉和药食中得到充分滋养,血气在药食的刺激下达到顶峰,人魂在毒药的催化下逐渐剥离,而棺木保护阴气阳气在内不散,这便是尝试以外物来达到“三花聚顶”的条件,尝试让人魂向神魂发生转变。 这一术法上,还有鲁氏族人的备注,大致意思是当初先帝为顺应天命,听从天地旨意而大范围修造庙宇,供奉天道以求王朝得以延续千秋万世、自身得以长生不老。 修道成功的精怪得到山君、河伯、雨师、风婆、雷公、太岁等神明之位后,并不听从先帝的管辖和命令。 先帝大怒,认为自然万物应该由人君掌握,于是鼓动文武百官伐山破庙,试图夺回主动权,以掌握风调雨顺、呼风唤雨的核心力量。但许多精怪本身就是天道自然成灵,无法通过拆毁庙宇的方式消灭它们,甚至它们还能够利用天道之类规则来保护自己。 因此,皇帝听从一名术士的计谋,试图用人魂代替这些精怪和神明。这种仪式存在风险,但如果献祭仪式真正成功,就相当于将神道敕封和赏罚大权掌握在人君手中。 显然,人族社会内部并不是一个纯净无暇的整体。 特别是在这个医疗和食品供应条件不完善的古代,长生不死、超脱世俗是许多普通人、官员、富商和大臣的梦想。即使是最低级别的山神、河伯,最大风险的自我献祭,仍然让无数狂热分子想要通过活埋人体来得道成仙。 人族内部的权力斗争,对神位的诋毁和抹黑,以及执行仪式上的曲解和欺骗,都导致这一献祭仪式变得更加凶残,以至于害死太多人之后,不得不以神位已满之类的荒唐借口来全面叫停。 陈子笺觉得,能写出这篇术法并让先帝推广的术士,肯定不是什么闭关多年、不问红尘的隐世苦修。这术士和先帝多半应该也知道,强行推广术法来争夺神位,就是自伤一万,杀敌一根的玩法,但他们仍然选择这样做,这迅速就让陈子笺感到其中的异样。 “也许人偶造像供神术的推广另有隐情,这些小神抗拒不了人族大势,隐藏跑路怕是没问题的,总不能比陈家老祖还弱吧?所以真正让神明、妖魔绝迹的应该是灵气枯竭,而不是神位之争。” “但杀那么多的人,到底是要干什么?会不会和陈满熊嘴里的那个暗朝有关?” 这篇构造术上的记载,说到底也是鲁氏族人的主观回忆,虽然他们是算半个知情者,也神位争夺而得到了构造术,但他们终究也因此被害,心魇缠身不得解脱。 陈子笺微微摇头,觉得自己这点实力,还是不要去探究那么多比较好。 阅读这些内容,主要是为了提醒自己注意人类的统治者态度。毕竟,像陈子笺所见过的那些人族,绝大多数脑门上都有紧箍。如果他们突然发癫,可不能让自己因此而陷入困境,成为他们一时之间突发奇想的牺牲品。 不过那被活埋人桩的男女,从术法理论上来说是失败了的,但陈子笺神识打量这块区域,却没有发现地下有相关的痕迹,只能说普天之下哪片土地没死过人?估计是时间太过久远,在很早的时候就被挖走处理掉了。 至于其他的构造术法,主要是阴阳建宅、阴阳造物相关,主打一个利用阴阳材料、术法符文来规避保护、关押限制。 其中还有不少设计精巧的小术法,例如:死马作活马拉车法、夜尸耕地浇灌法、阴魂立竿巡逻法、活人阳气点灯法之类。 这些术法的设计理念,都是以最小的力量消耗为前提,以最大程度地利用力量为目标,让没有灵气的凡人也能学会阴阳望气的技巧,懂得建造阴阳宅邸。 这份记忆也称得上是刻骨铭心,是他心魇的根源之一。但细看鲁哥儿其他的念头,他却是因为种种原因,只学会了阴阳宅邸相关的内容,其他内容都是死记硬背。 “只能说是个倒霉的苦命人,机缘巧合之下把痛苦传承至今。而我刚好缺少用来监视陈家动向的眼线,鲁哥儿这个对陈家怀恨在心的家伙,确实是个不请自来的眼线。” “只不过他监视陈家也是为了寻找真相和复仇的机会,保护自己和家人。我监视陈家是为了防止有什么鬼东西混进来,比如那跨越了几个世纪都阴魂不散的陈家老祖。” 陈子笺左看右看,心生一计,他悄悄卷起香灰微粒,藏入鲁哥儿的耳洞之中。 在当今这个朝代也存在采耳,不过人们用的不是更加安全专业的棉签、手术镊、耵聍钩、吸引器,而是鸡毛、马尾、猪鬃之类的毛发制品。 只要陈子笺将香灰印记放在比较隐蔽的位置,哪怕鲁哥儿回家以后让妻子帮忙采耳,也很难将香灰抹除。微量的香灰也轻盈无感,飘进耳道也不会有任何妨碍。 鲁哥儿也没有察觉,只是觉得心魇发作之后筋疲力尽、眼皮子都在打架,于是不得不在用餐之后睡个午觉,免得下午干活的时候一时恍惚从屋顶上摔下来。 老道士也松了口气,觉得陈冬理的病不能让鲁哥儿插手,这俩家人明显有仇,陈家要遭难了鲁哥儿怕不是比谁都高兴,强行借他的经验去帮陈家,搞不好会结仇的。 午休结束,下午继续做工。 今日阴天,阳光不显,鲁哥儿做完下午的活儿就告辞回家。 研读构造术,对陈子笺来说是学习也是消遣,不然他又只能无聊的睡觉,等待香火积攒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再浮现神识。 而在此期间,陈子笺发现一个关于望气术的小技巧,那就是施展单类望气术的门槛,比施展完整版的望气术要简单容易得多。 例如陈子笺只想搜寻活人,监视阳气和阴气的变化,就可以不用去窥视浊气、瘴气、灵气之类的存在。这样的手法必定产生疏漏,但却可以很好的节约神识力量。 “那老道士说得不错,这附近的其他山上,确实住着个人。” 黑瓦、白墙、木篱笆,门前的小院还有菜圃,宅院邻近溪流。 放在陈丰县里,这屋子小院怕不是没有50两银子就拿不下来。而找人在山间修一座,却是省了地契之类的费用,主要都是材料费。 如此一人独居在山里,不是身怀武功和机密的练家子,就是清贫如洗的隐居人,不然真的遭了山贼土匪,那官方都没法及时救援,野外终究是没有城内安全的。 “可惜也不是修仙者。” 陈子笺有点失望,但他很快发现山路上有一点烛光,神识一扫才发现是陈家的人。 “那是陈延虎?他趁天黑以后才出门,鬼鬼祟祟的找人做什么?” 陈延虎是练武之人,虽说山路遥远,但他轻功加持、步伐迅捷。宛如一匹山野之中横冲直撞、肆意发泄精力的狼,提着一盏黄澄澄的灯笼迅速前进。 靠近小院,陈延虎便低声喊道:“姚马桀!是我,陈延虎!” 闻声,那院门推开走出一人,头上仍有紧箍:“延虎大哥?这么晚了你咋来了!” 陈延虎见人便笑:“你咋还是老样子,这几年越活越回去了啊?” 姚马桀惭愧一笑:“哎,兴许是前些日子山中有江湖人士活动,搞得我最近老是做噩梦,日日夜夜不得安宁。几日不见陈家派人来取药了,弟妹的病好些了吗?” 陈延虎点点头:“是好些了,自从满熊被贬了官,雪晴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你也别光顾着弟妹了,给我家冬理也搞点灵丹妙药呀!” “那臭小子,一天天的不是喝酒就是发癫,今日那司方雪莹姑娘上门,连本带利还我陈家500两银子,这小子硬是没把先前的婚约说成,简直窝囊得不像我儿子。” “可这小子又骂不得打不得,除了在他发癫的时候把他捆绑起来,我这个当爹的也是毫无办法。每次我教训他,他就喊他娘,搞得老子也心情不好。” “我这当爹的也真够失败的,要是被他娘泉下有知,老子真是没脸见人。” 姚马桀低头附和:“冬理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吗?他是不是真的患了什么邪病,得找一座灵验的庙拜一拜?” 陈延虎:“那小子,自从去年诗会回来就因病休学养到今天,看瞅着他这病是越来越疯癫。满熊那边又扯不开银钱,只得借着说媒的事找了个山君庙的老道士看了看,说冬理是心魇病,给他一粒凝神丹。” “你读书识字尝百草,帮我看看这丹药有没有毒。” 姚马桀微不可查地放松了身体,从靴跟处拔出匕首,切碎丹药一角丢进嘴里,搞的陈延虎吓了一跳: “姚马桀你不要命啦?!万一那牛鼻子老道士炼丹给你药死了,那不亏大了!” 姚马桀微微一笑:“这话说的,不是延虎大哥照应我,我早就被人抓出去问斩了,哪有还有活到今天的命?帮不上冬理的忙,替他试试药也是应该的。” 片刻后,姚马桀神色如常:“是真药,确实有些安神宁息的效果。不过这类心病都是治标不治本,心病根本不除,全靠外药也只能维持不疯。” 陈延虎收起剩下的丹药:“啧,这老道士真会做生意,回头我得找满熊多要点钱,不然他光顾着他老婆,不会管我儿子死活,这我绝对是接受不了的。” “要是真在陈家呆不下去了,我就和儿子来你这里住几天,你应该不介意吧?” 姚马桀:“那是当然,要是冬理今年去不成学府,来山里养一养也好。” 陈延虎点点头,又问:“说起来,去年诗会他们是在哪里玩‘曲水流觞’的?” 姚马桀想了想,拿出山间地图一指: “我记得是这里,落枫潭小瀑布边上的文凉望风亭,当时冬理他们路过这边,还装作不认识我一样的找我问路,也是难为这小子替我打掩护了。” “大哥今晚这么急,要大晚上的过去看?还是在我这里睡一觉,明天天亮再说?” 陈延虎:“先去看看也好,冬理心病一日不好,我这当爹的心病也一日难除。” “请别人办事我不放心,敷衍了事的办了和没办一样。想来我还是得亲力亲为的跑一趟,冬理是我在这世间最重要的儿子,他不能有事,我这个当爹的就多走几步吧。” 姚马桀点点头:“延虎大哥稍等,我去准备东西。” “这山间的豺狼虎豹经常出没,不带点家伙在身上,心里不踏实。” 第12章 学府 “说起来延虎大哥,和冬理先前好上的那姑娘,叫啥来着?” 姚马桀拔出兵器的动作矫健轻快,行为举止并不符合陈家人所称呼的“姚老伯”。 陈延虎回答道:“她原名潘雪莹,考中二甲进士后,改名为司方雪莹。最近陈丰县里传言很多,你或许也听说过她。” “不过姚老弟,看你这样子越活越年轻了啊,是不是在山中得到了仙家传承,修炼了驻颜之术?” 姚马桀发出低笑,宛如一头夹着尾的狼,斜着眼睛谨慎看人:“真没有,我平日里研究医书,是把旧伤疤给治了,不然仇家以伤疤痕迹认出我来,那我可就麻烦大了。” “对了,延虎大哥要不要也整点治冻伤、脓疮的敷药回去?这美容祛疤的玩意儿,女人指不定也喜欢,即使不用涂在脸上,涂在手上也同样有效。” 陈延虎摇头摆手:“算了吧,我不擅长这种买卖,等满熊来了你可以问问他。我只想知道我儿子怎么生病的。我现在就只有这么一个指望了,别的都不多想。” “当初不在他娘俩儿身边,没能保护好他们,现在我想尽一点心力,即使冬理打心底一直不肯原谅我,替他办点事也能让我心里稍微舒坦点。” 姚马桀点头示意,从柜子里取出两把铁刀,点燃灯笼后一同出发。 走上路后,两人不再言语,他们的探路行动和先后顺序十分默契,看起来像是一对并肩作战多年的兄弟,而不是单纯的主仆关系。 看来陈家背后隐藏了不少隐秘,但姚马桀的形象,却与陈子笺所想象的并不相同。 自从神识窥见本人,姚马桀那种独自隐居、悬壶济世的传闻形象一下子就被颠覆了,因为他和陈延虎走在一起的时候,会散发出一股天然的土匪气场。 也难怪陈满熊先前自称说有许多仇家。他们这帮人,分明是那种能跟衙门里的师爷、山里的土匪结交并认识各种人物的家族,四处结仇也不足为奇。 只是,那座建立在落枫潭边上的文凉望风亭,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因为临近水源,阴气稍强一些而已。 就算真的会引发心魇病,也需要患者自己的视角才能生效,对于旁人来说是看不到的。这一点,陈子笺之前已经在鲁哥儿的身上验证过。 不过,姚马桀有一句话说得没错,那就是夜幕降临以后,山中的野兽们会变得活跃。 陈子笺的神识覆盖了四周,细心观察着阴阳气息的变化,发现许多野兽正在溪流边饮水。这些野兽大多是灰狼、老虎、野猪、狐狸等常见的类型,并非奇珍异兽。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野兽似乎对阴气的适应能力比凡人强不少,或许初代山君在这片山河之间真有留下虎孙虎子。但这份修为是否能够传承并繁衍,以及是否会赋予后代更高的灵智,却是未知之数。 “那群野兽看见有人打着灯笼朝水边过来,全都提前离开了。” 陈子笺注视着姚马桀和陈延虎在凉亭溪流、潭水附近探索,结果两人一无所获。 “嘶!这鬼地方晚上阴气好重,还没到冬天就钻心眼的冷。姚老弟,麻烦你晚上过来和我跑一趟,我们估计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我回去了问问冬理再说。” 姚马桀护送陈延虎打道回府,送下山以后,姚马桀就不再跟随。 他站在山脚下,注视着陈延虎离去的方向,脸上表情有些茫然,但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向山中的小路。 夜尽天明,睡醒后的陈子笺神识微动,开始锁定鲁哥儿和他身边的情况。 这种简化版的望气术,在配合神识监视时确实非常好用。虽然观察的种类减少了很多,但耗费的能量非常低,非常适合长时间的跟踪和监督。 只见鲁哥儿多睡了好一会儿才起床洗漱,出门遇到熟识的街坊邻居,便说自己是上山去修山君庙的。那些邻居虽然没有什么神明信仰,但也落了个山君庙有被修的印象。 这种原始而有效的宣传方式,也是鲁哥儿自己的人缘和声望在发挥作用。口口相传的做法终究会给山君庙带来潜在的香火。 但另一方面,鲁哥儿也有可能是出于私心,想从其他人那里听到关于山君庙的传闻,所以会故意或无意地将话题引向这个方向。 “希望他今天不要再发癫了。”陈子笺看鲁哥儿今日状态还算稳定,能够抑制住心魇发作的冲动,便顺便看了看陈丰县的情况。 虽然阴气日益复苏,但陈丰县显得比较平静。而在学过机巧构造之术后,陈子笺能够从城墙、房屋和街道的规划中看出阴阳术法的痕迹。 这样做一方面是避免城内阴气太重,导致家宅不宁,有意地聚拢阳气,可以给活人维持舒适的居住环境。另一方面也可以避免阳气过重,出现“极阳生心煞”的情况,让活人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暴躁好斗,容易与人发生口角,容易与人争斗。 “若是朝廷有术士懂得调和阴阳,给王朝圈养好被驯化的顺民,这倒也不奇怪。” “目前来看,凡人的一点神通终究无法抵挡天数气机的异象变幻。因此,这种阴阳术法改造规划只能通过循序渐进、潜移默化的影响产生作用,并不是将那些阳气旺盛、暴躁易怒的人强行推入其中,就能使他们变得安分守己。” “可是,学府里的阴气阳气比城里其他地方要强烈得多,难道里面有术士吗?” 陈子笺注意到鲁哥儿并没有急着上山,而是先买了一些茶水和馕饼享用早点,并向周围的街坊邻居打听他所感兴趣的秘密。 看到这个早点摊子地理位置还算不错,他便将自己的神识向学府的方向探去。 他的神识一探,就看到几个书生才女和司方雪莹正在走廊上争吵: “司方雪莹姑娘,如今你也考中了进士二甲,在陈丰县也是有名的才女了,言行举止总得注意一下吧?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老师考虑一下吧?” 司方雪莹眉头一挑,收起折扇,用力拍打在走廊的扶手栏杆上: “我的言行举止,与你们有什么关系!” “倒是你们,得知我小时候被老师收养后,就经常利用流言蜚语来嘲笑我和老师。你们说我是别人一时风流的贱种,说老师是不三不四的人,说我和老师有染。你们以为我,司方雪莹,是个聋子吗?我走在路上,就不知道这闲言碎语是谁传出来的?” 那才女之中的为首者,听到这话竟然毫不生气,反而显得很高兴,说道: “司方雪莹,你可能忘了老师说过的话呀。” “文人墨客要抵挡得住唇枪舌剑的攻击,否则在朝廷里就难以存活。如果你一味地直言不讳,没有温和变通的能力,那就很容易被敌人攻击。同学之间互相嘲讽,这也是为了你好。” 司方雪莹毫不客气地嘲讽道:“我能考中进士二甲,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也为陈丰县和学府争光。而你们这副打着‘为你好’幌子的嘴脸,实在太虚伪了。” “如果真是为了老师好的话,你们为什么不考个一甲、二甲的进士呢?说白了就是找借口教训我、排挤我,你们要是真有自己说得那么好,也不会那么多年都考不上。” “我现在说这话,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信吗?” 但司方雪莹越是这么直爽地反击,她就越是能够让司方雪莹陷入不利的地位。 被司方雪莹一句话暴击后,几个书生才女也面子挂不住,虽然他们是被拉过来撑人场凑气势的,但架不住司方雪莹被恶意嘲讽之后就连着对方一起骂。 “司方雪莹,你怎么能这么说柳姑娘的?” 司方雪莹看见有书生为这女人出头,当场连对方也一起骂:“你也是,你这人能不能有出息一点,像个跟着逛街捧食盒的丫鬟一样跟在柳页眉边上,你来学府是为了学习还是为了泡妞的?真以为给柳页眉当狗使唤,她就能打心眼里看得上你?” “要不你看看你身边还有谁,他们可都和你一样,是你潜在的竞争者。你要是不能给他们全都比下去,那等柳页眉洞房的时候,你就只能站在门外拎着夜壶吹箫了!” 这男人被说到痛处,如同醉酒之间被一巴掌狠狠抽醒,脸色变幻宛如庙会夜市的旋转彩灯:“你!司方雪莹你不要太过分了!” 司方雪莹大笑:“我只是看你可怜才实话实说,你要不愿意听,那当我没说。” 柳页眉:“司方雪莹,就是因为你这样,别人说你两句你完全不知道忍让,所以大家才对你的印象很差。你要是像我们一样知书达理,你就不会得罪那么多人!” 司方雪莹歪嘴一笑,该嚣张的时候就嚣张:“好一个知书达理、冠冕堂皇,你说话阴阳怪气没道理,我凭什么让着你,谁得罪谁还不一定呢!” 柳页眉:“那你明明考取了功名,又得了赏钱,你是买不起地契还是请不起佣人,为何还要赖在学府之中住着不走?你是看我们没考取,就天天来看我们落榜的丑态,干扰我们用心读书的吗!如此看来,你才是最阴险恶毒的那个人!” 要是陈子笺此时此刻在吃早餐,这会儿怕不是要当场喷饭:这下头女人,怕是专门来找司方雪莹晦气的。就她那阴阳怪气、压制不住嫉妒的表情,任谁都看得出她恼火。 当然,司方雪莹的性格确实很暴躁,她完全不懂得如何“别和脑残一般见识”。 也许是因为她是被收养的孩子,同年没有太多温馨和稳固的经历,大部分时间都在充斥着疑虑和质疑的困境中度过。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她选择将这些讥讽和嘲弄视为促使自己参加科举并取得功名的动力,所以她才会是这副模样。 尽管她坚强、倔强,独自面对一群人的当面挖苦也毫不放弃反击,但嘲笑和讥讽就是一根根扎入心灵的蜂刺,能防御流言蜚语并不意味着内心不会受伤。 “也不知道她脑门上戴着的两个紧箍,是否和这些成长体验有关。但我总感觉她如今的暴躁、偏执和沸腾易怒,与她在学府里的多年生活经历密不可分。” 陈子笺看了一阵,这帮人明摆着就是冲着司方雪莹来找晦气的。 理论上来说,考中二甲进士取得官职的机会很大,最差都是村官以上。 如此跳脸的主动得罪一个未来的朝廷官员,本是极度不明智的。除非司方雪莹真的笨到因为看不清形势而丢了乌纱帽,否则她新官上任以后,这帮人必定被穿小鞋。 但这帮人依旧这么做,说明他们可能是从小到大习以为常,甚至还想设计陷害司方雪莹,让她失去做官的机会,这样一来他们才能够心理平衡。 想来,司方雪莹还是考得不够高,二甲进士垫底有点危险,官职来得也不够快。 要是她能考中一甲状元,这帮人怕不是要面色铁青的过来赔礼道歉,曾经有再多的不爽和轻蔑,如今也绝对不敢这样往死里得罪。 毕竟对柳页眉而言,她是三甲进士,差十几名就能挤进二甲。如今她的风头全都被司方雪莹抢走了,她打心底还是充满了怨念和不甘心。 要是没有司方雪莹,她完全可以当个陈丰县三甲进士里的第一才女。 “恐怕这柳页眉是一直考得都比司方雪莹好,觉得别人都是跟着她蹭才气的伴读书童,结果发榜翻车以后,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陈子笺微微感叹,只见司方雪莹骂得一帮人哑口无言后,就转身去找老师。 “老师,你从来都不让我叫你爹,是不是你觉得我不是男儿,不能为学府争光?” “如今我终于考中二甲进士,为学府争光,但老师为什么还是如此冷淡的对待我,您就光看我一个人被他们冷言冷语的,就不能出面袒护一下女儿,帮我说句话吗?!” “算了,是雪莹太较真,不耽误老师研究阴阳二气。不过我昨天去见了陈冬理,他真的患了心魇怪病,老师可否与我一同前去调查阴阳,看山野之中是否有妖邪作怪?” 第13章 本性 司方浩仁,本名魏浩仁。 三十年前他独自赴京赶考,考取一甲进士又被赐姓司方,他与其他同僚一同为皇室贵族炼制丹药、搜罗天下日渐失传的偏方,以探究生死人而肉白骨的阴阳奇药。 自新皇帝登基、太上皇垂帘听政以来,他和其他司方姓氏的同僚便离开宫廷,在陈丰县学府担任教书先生已有十余年。 寻常人只知司方姓氏都是为皇庭服务,得了司方姓氏以后,身份就有别于庶民。 现在,潘雪莹以二甲进士的身份考中,被赐予姓司方并改名为司方雪莹。这让她感到自己与老师之间的养父女关系变得更加奇怪,也让她愈发看不透老师的态度。 直到司方雪莹进门,司方浩仁才开口:“雪莹今日过来找老师有事吗?是陈丰县民间偏方的事情有眉目了,还是你对阴阳二气功法有所心得,想来与老师交流?” 司方浩仁越是这样岔开话题,司方雪莹就越是感到茫然: “老师,刚才我们的争论你肯定听到了吧?” “为什么他们恶意诋毁老师的时候,老师从来不去反驳?甚至还不让我去说?” 司方浩仁这才开口:“雪莹,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努力做到什么事就向长辈炫耀,希望得到夸奖,没得到夸奖认同就感到委屈、患得患失。” “如果你是曾经的潘雪莹,那你时刻反击、日夜提防,这样做都没有问题。但事到如今,你已经成为了司方雪莹,主要任务就是修炼阴阳二气基本功,然后才去学小法术,之后才能替皇庭炼丹制药。否则领取任务的时候,你根本无法执行。” “阴阳二气的基本功之一,便是要通过修行理解自身的内在,理解调和阴阳的细节是存在世间万物之中的。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并没有自行领悟这一点,换句话来说,就是你不够适合修炼阴阳二气。” 司方雪莹急了,瞪大眼睛说道:“但我觉得事遇不平,将对方打倒击败,也可以战胜心魔,调和阴阳二气啊?再说这件事都不是我错在先,老师为什么一直否定我?” 司方浩仁眼眸半睁,平静摇头:“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雪莹,老师考考你。” 说着,司方浩仁从怀里取出一支花纹木匣包装的黄金毛笔。 这是陈子笺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黄金,颜色黄澄澄、金灿灿的并带有一点暖红。这支黄金毛笔里面充满了丰富而温和的阳气,仅仅是用神识窥探,就让他感觉仿佛置身于冬日炉火旁一般温暖舒适。 “好东西啊,要是能搞到相关的记忆就好了。”陈子笺有些眼馋,但是想把司方浩仁忽悠到山君庙里上香,现在是暂时没有方案的。 司方浩仁忽然露出一丝笑容,面带喜悦与得意,一边低头把玩着金毛笔,一边观察司方雪莹的表情,说道: “这支笔,是老师当初考取一甲进士,皇庭赐予下来的信物。此笔乃高人炼制,高人以精妙无比的手法,使得这黄金毫毛细软如丝而不易摧毁,又能让黄金毛笔有别于寻常的金铁,吞食墨汁、书写字画的能力完全不输于兽毛毛笔,是天工开物般的发明。” “而为了造出这样的一支黄金笔,至少需要将一个州府几年的赋税投入进去,而老师当初在赴考前为你们写下的祝福赠词,使用的就是此笔。” “雪莹,如果你有机会得到这样一支笔,你会要吗?” 听老师这么一说,司方雪莹的表情立刻就古怪起来:“既然炼制这支毛笔,需要消耗那么多的黄金白银,那为什么不直接使用毛笔呢?” “一日入朝为官,就非得学那些文武大臣做什么排场,压榨民脂民膏做这些吗?” 司方浩仁笑了,指着司方雪莹的脸说:“你啊,看待事物的角度和心态还没有调整好。在你的内心深处,你仍是那个努力求学、独立倔强的一流才女,凡事力争第一。” “可是,你可能不知道,在阴气非常浓郁的情况下,普通的毛笔无法正常书写。即使使用阳气调和的墨汁来写,所写出的字迹也会很快崩溃消散,导致术式立刻失效。” “在极端的情况下无法施展术式,一次失误就足以致命。你可能认为自己非常聪明、非常努力、非常清醒,但实际上你这就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妄下判断,立刻犯错。你不可能每次都考虑周全,也不可能每次都完美无缺。” “而且这支笔也是老师通过自身本事所得,就像你考取功名后被赐予金银财宝一样,并没有压榨平民百姓。只是老师有意引导度量价值的秤砣倾斜,你听懂了吗?” “有些过错无法去弥补,有些痛苦无法被打败,你若想真正的调和阴阳掌握自身,还是得从最基本的功夫做起。” 暗中窥视的陈子笺,觉得司方浩仁这老师确实人不错,又教功法又教当人。 只是司方浩仁为人师表,不去教化所有的学生,而是先用某些方式筛选学生,再将这些道理讲出来,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私心很重,完全没有把这碗水给端平。 很多人穷尽一生想不明白的问题,司方浩仁能够自降身份、故意扮丑作恶来试探司方雪莹的真实想法,说他不是真心对待自家的养女,那陈子笺是绝对不认可的。 而司方雪莹出身于庶民,她的性格和见识充满了小地方的局限性,即使住在学府也没能免俗。每每觉得受到欺辱后,就非要当面打对方个扬眉吐气,使出浑身解数干掉对方,这其实是本能的自我保护行为,而缺少对于身份和场合的考量。 只见司方雪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她的肺都撑爆,最后才长长的吐出气息:“老师,我懂了。” 但是看司方这忍气吞声、下定决心一定要找机会证明自己的样子,这不是完全没懂?她还是心思魔怔,觉得老师不够理解自己的努力和辛苦,一定想要得老师的承认。 就算不清楚司方雪莹的具体性格和全部经历,光是看她头顶颤动的两道紧箍,陈子笺就觉得这女人多半有问题,能不能从那钻牛角尖的恶意里走出来,也只能靠她自己。 不过这样一番窥视,陈子笺也知道了司方雪莹为何会与陈冬理那般交好。 司方雪莹是得不到养父的口头承认与感情肯定,所以很容易陷入迷失、茫然、愤怒。陈冬理则是因为年幼时失去母亲,他爹陈延虎又是个能和山贼土匪鬼混的人,年少时不够顾家关心太少,两人在情绪方面便存在很多共鸣点和相似点。 要是司方雪莹能当场说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些时候放过他人也是放过自己。那司方浩仁肯定会当场松了一口气,能给司方雪莹传授更多。 但是现在,司方雪莹这一副随时都在走火入魔边缘的样子,司方浩仁就不愿意再多说,而是主动改变话题,免得司方雪莹钻牛角尖走不出来: “好吧,既然你来找我去给陈冬理看邪病,待老师收拾一下就马上出发。” “那我就在门外等着。”司方雪莹转身出门,一只手握紧拳头,一只手捏着眉心。 而这伪装并没有持续多久,司方雪莹就压不住胸腔里的那股气,不得不低声自语: “哼,老师以为我对阴阳二气方面没有研究,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查阅过相关的书籍。如今考取功名修炼阴阳二气之后,很多知识都能快速投入到实践之中。总有一天老师必须亲自认可我的本事,而我也能把他那套荒谬的迂腐论调给改正过来!” 陈子笺看到这一幕,对司方雪莹的认可度和期待度直线下降。因为司方雪莹没有意识到,她的行为实际上和她所痛恨的那些人几乎没有区别。 虽然对他们人品、言行这类的事情不是特别感兴趣,但既然他们已经接触了阴阳和炼丹,那么当有机会利用他们炼化记忆时,陈子笺倒也不介意暗中做些交易。 这一边,鲁哥儿慢悠悠地吃着早餐,等到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准备妥善,正好看到一辆马车在学府门口驶出,听见马夫要送着两人去陈家。 鲁哥儿匆忙地吃完了面条,将漂着碎葱和油花的面汤一饮而尽。然后他挥了挥胳膊擦了擦嘴巴,装作只是顺路的模样,朝着陈家缓步走去,但是他的脚程比不上马车。当他走到那时,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已经踏出门槛。 “啧,也不知道司方先生和司方姑娘来这陈家作甚……” 鲁哥儿眼眸中的阴翳淡去,他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离开县城,去山上修庙。 走了一段路之后,鲁哥儿在山路上听到了说话声,才发现那俩人也要进山。 “去年诗会就是这么回事,参加诗会的名单也有备份,你要挨个去找他们问个说法,确实不如想办法问问陈冬理本人。不然你这么一闹,他们转头又要说你闲话。” “可我也没错啊,一起参加诗会的出了问题,他们不也有一点责任吗,要是去问他们都不耐烦的话,那他们不是嫌疑更大,老师就不能主动出面管管他们吗?” “有老师那也是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人生在世,路最终都是自己走的。何况修炼阴阳二气,了解自身的本性和根本,其实也是非常重要的……” “喔,前面路上刚好有人,先走快点……” “足下!请问从这里到落枫潭怎么走啊!”司方浩仁挥手喊道。 鲁哥儿扭头一停,才拱手笑道:“哎呀,原来是司方先生啊!这落枫潭并不远,要是不熟悉路、担心下雨后山路被泥石堵塞,可以先去高处的山君庙往下看一眼。” 司方雪莹微微一愣,也附和说:“老师,我之前与你说的那道长,就在那山君庙中,不如我们顺便去一趟?” 司方浩仁点头答应:“可。” 鲁哥儿便直径带路,将两人领到正在维修的山君庙前。 这一幕看得老道士眼皮子一跳,连忙从蒲团上站起身来,笑言道:“鲁哥儿,我还在想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晚,原来你是去请学府的先生和才女来了?” 鲁哥儿连忙解释:“我哪有这能耐,主要是路上碰巧遇到,他们想去落枫潭,很久没来山里不知道路好不好走,我就让他们来高处看看路。” 陈子笺一眼看破鲁哥儿的小心思:他这分明就是有点抑制不住的渴望发癫,想将两人引入山君庙中来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哪怕是最含糊的说法也好。 然而,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来到后,对此山君庙没有任何反应,他们并不觉得这里有任何阴阳气息异常,并且也没有发现老道士的香炉、字画有什么奇异之处。 “道长,请问你那凝神丹的丹方,卖吗?”因为司方浩仁让司方雪莹熟悉身份,所以这话还是得让司方雪莹来说。 老道士不愧是老江湖,三言两语就委婉拒绝:“这丹方是不外传的,贫道也不敢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除非真有徒弟来继承贫道的衣钵,确实是对不住了。” 司方雪莹略微遗憾:“没事,哪天道长改变心意了,再来陈丰县学府也行。” 说着,老道士又和司方浩仁寒暄客套一番,互相打太极之间给了台阶退路。 “咦?不看不知道,这山里的阴气确实浓郁许多,不知有没有什么鬼怪盘踞在这里作恶。可惜太远太模糊看不真切,得先去落枫潭看看才能知道,就先行告辞了。” 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出门离去,鲁哥儿没听出什么名堂,只好老老实实的做工。 当陈子笺施展完整版的望气术往那边看去时,却发现那边的阴气翻滚如同锅中沸水一般疯狂,其中还夹杂着一股难以判断的黑色气息。 “这两人真就这么倒霉?昨天两个人夜里探路都没事,今天就撞上阴气喷发了?” 陈子笺心念微动,一粒香灰飘荡而出。 第14章 有尸 一走进山林间的小路,气温便开始不断下降。 司方浩仁修行阴阳二气,能调和阴阳护体,所以他面色风轻云淡,呼吸平稳惬意。 但司方雪莹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她刚开始修炼阴阳二气,对阴阳调和还没有完全掌握窍门。此时,她正在和渐渐浓郁的阴气环境激烈斗争。 如果放弃守护心神任由阴气浸泡,身体会因为阴气的掠夺和吞噬而迅速失温。一旦患上失温症,就会丧失对温度的判断力。等到此人突然觉得周围暖和起来的时候,那就意味着人快要被冻死了。 如果信马由缰地激发心火,比如将柳页眉那帮人的挑衅和愤怒作为阳气的激发条件,则会导致她浑身上下像是被泼了辣椒油一样滚烫难忍,这情况让她脸色时而一阵红、时而一阵白,嘴唇哆嗦着极力忍耐。 僵持片刻之后,司方雪莹的情绪轻微失控,她忍不住开口说:“老师,这地方真是太古怪了!只要用阳气抵抗阴气,越感到身上像是着了火一样啊!” 司方雪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责怪老师故意折磨她,又不告诉她这里的情况。尽管她并没有打算这样做,但是她以往的习惯已经变成了本能反应,所以这不太中听的话,就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司方雪莹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她觉得这不像是一个努力学习的好学生应该说的话,反而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在向父亲撒娇。 尽管这句话一出口,使得司方雪莹的阳气和肝火减弱了些,不再那么灼热烫人,但这只是暂时的缓解,毕竟她的调和阴阳的能力还不够娴熟,抵抗阴气全靠临场发挥。 司方浩仁语气严肃地说:“你慌张什么?老师前几天才教过你的功法和见闻,难道你现在就已经忘记了?说别人书呆子不懂得实践使用,你倒是记得用出来啊?” 这句话,好像一张扑面而来的面团,堵住了司方雪莹浑身上下的气窍,使得她原本释放出来的阳火又迅速积攒起来: “老师教训得是,学生想做些尝试,还请老师看护一二。” 司方雪莹尝试守住心神,低声念叨: “阴气太盛,则梦魇滋生、夜半神游惊梦而苏醒后辗转难眠。日渐寡言少语,喜荫蔽、喜独处、喜夜深人静,闻人言则受阳气冲撞,所以脾气古怪、情绪阴晴不定。” “阳气太盛,则杀性滋生、寻常摩擦小事容易引发口角纷争。日渐性情暴烈,喜烈酒、喜阔论、喜人声鼎沸,闻人言则受阴气冲撞,所以目中无人、动则大发雷霆。” “调和阴阳,是维持内息平静,不受阴阳外物所困扰,以养先天一气,使阴阳二气代替先天一气作为损耗,若是心神宁静能如襁褓婴儿安眠,亦能在饱食之后静视苍生,可延年益寿,精神、气息、体力完满,则为三花绽放……” 当司方雪莹念叨时,她不自觉地将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像一首填字诗一样填入每条心法要领之中,再由心法引导计算,逐渐舒缓她内心的焦虑。 念完整整三遍后,司方雪莹终于感到阳气平息、阴气柔和,她暂时恢复了寒窗苦读时的专注和平静,不由得好奇地开口说: “奇怪啊,之前练习的时候从来没有这种效果,可今天一用就成功了?” 司方浩仁这才微微一笑,弯起右手食指轻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你姑娘家家的,动则阳气过旺,阴气衰微。自强不息是件好事,但修炼阴阳二气需要调和平衡、凝神静心。你有时候听不下别人的意见,让你自己反省反而更好。” 司方雪莹叩拜行礼:“多谢老师指点。” 虽然她的内心并没有完全这么想,总觉得老师没有像对待女儿一样接纳她,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但这些懦弱、畏惧的想法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她对这些念头感到无比的羞耻,所以更不想让人知道她的弱点,抓住机会对她进行攻击。 陈子笺观察司方雪莹的神色与气息变化,不知不觉之间,他就学会了如何用气息去判断一个人的情绪和状态,能够更加精准地识破某人的想法。 “哼哼,决定窥视这两人果然不亏。”陈子笺成功偷学一招,顿时觉得心情大好。 见司方雪莹调息完毕,暂时不成问题之后,司方浩仁的脚步也随之加快: “这山里当真好浓的阴气,雪莹,试一试那招。” “好。”司方雪莹伸手往怀里一摸,摸出一只带着活人体温的司南铜盘。 “咦?!这阴阳司南居然也不起作用!” 司方浩仁皱眉说道:“看来这个大山中阴气太过强盛,以至于形成了绝阳之地。而且我感觉,这里的阴气浓度还在不断增加。如果山野间的人城出现异常,这些阴气就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泻而下。” “气满则溢,雪莹,你可知如此这般一来,会发生什么事?” 司方雪莹脸色微寒,说道:“阴气一定会找防御的薄弱处作为突破口!陈丰县现在没事,不意味着周边的村落没事。要是阴气遍布四野,这怕是要闹僵尸了……” 司方浩仁捋须说道:“不错,不管这山里是不是真的出了鬼怪,我们都需要前去一探究竟。确认麻烦的根源后,我们就尽快通知巡捕司。” 说着,司方浩仁左手一抬,右手拔出腰间的红缨佩剑,削开树皮嫩白的一角。 接着,他取出一支普通毛笔,用笔筒内藏着的墨汁在进行书写:文以载…… 还没写完第三个字,第一个字就像落水的公鸡一样,逐渐变得苗条而细长,一部分墨汁也被树干的纹理吸收,使得嫩白的树枝浮现出发黑的细线。 司方雪莹也照样跟着操作,这对她来说是十分宝贵的实践经验。不过,当她引导阳气进行书写时,字体也只能坚持了一会儿就迅速溃散。 这让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老师,为什么阴气浓郁的地方总是会出现僵尸呢?” 司方浩仁也摇摇头:“老师也不知道,要是我们能研究透彻其中原理,再用通俗易懂的字句写成文章,那可真能去皇庭领赏了。” “走吧,那条小瀑布有些不对劲,过去看看。” 两人迅速接近文凉望风亭,陈子笺的神识也跟了进去。进入阴气沸腾的区域,他就立刻感到视野略微受到限制,所有的场景和事物都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青黑色。 只见一条纤细的瀑布引水跌入落枫潭,溅起的水花形成了一片浓郁的白雾。 隐约可以看到有人匍匐在水面上,在瀑布的水流之中像葫芦一样沉浮不定。 “这里有船。” 陈子笺往那边看了一眼,之前姚马桀和陈延虎来的时候,这里并没有船只。 难道恰好是杀人抛尸?但这尸体,应该不可能从上游瀑布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在那凸起的岩石上撞个几下,普通人也早就摔烂了。 一晃神的功夫,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这俩行动派,早已摇摇晃晃地划向尸体。 陈子笺神识锁定,先两人一步发现这尸体的古怪之处:尸体皮肤苍白干枯,不像是在水里泡了很久的模样,但从他破破烂烂的衣服来看,这人又明显死了有些年头了。 只见木舟靠近尸体,两人先是谨慎地拍打推动尸体,又故意释放阳气刺激尸体,确认尸体没有什么古怪的动静之后,才用船桨和树枝将尸体绑在船尾,拖拽着带回岸边。 “好沉,简直像一块石头!”司方雪莹和司方浩仁合力将尸体抬到岸上。 翻身确认是具男尸,司方雪莹只好暂时回避。 司方浩仁检查一番,随后说道:“这具尸体怀里有一张防水油纸,似乎是‘奉人成神’时期自愿死掉的疯子,他身上刻有一些术式符法,似乎是有高人术士指点他进入地脉,让他与龙脉合体,死后可成一方土地神。” 司方浩仁检查完纸,催动阳气伸出拇指抵压尸体咽喉,尸体立刻张开嘴来,口中用处一股透明翠绿的液体,看着跟猕猴桃果酒一样: 司方浩仁小心的用瓷瓶收集,辨识确认:“这是人药酒,给醉昏者服下远超正常分量的药食,等服药者醉死之后,将其投入棺椁或养尸地封存,使其内脏被药物腌制,混合没有消化的酒酿成为一味‘荤酿酒’。” 司方雪莹站在凉亭望向这边:“那这人药酒,还能喝吗?” 司方浩仁额头的紧箍微微颤动:“自然是喝不得的,哪怕是尸身不腐没有尸毒,这尸体内药材也有大毒,不然这人也不会面带笑意地死在梦中,想做他的神仙大梦。” “只是,这尸体似乎一直以来都是藏在水下的,若是阴气汹涌导致尸体脱离棺椁,那说明棺椁上的封禁镇压术式一定失效了。老师要下水检查一趟,你看着点。” 说罢,司方浩仁取出一张白纸,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白纸念念有词,不一会儿这纸就软如手帕,被司方浩仁铺在死者的脸上。他还将纸张往尸首的嘴里怼了怼,像一张面膜一样牢牢地敷在尸首的脸上。 “雪莹,要是这尸首口中的纸手帕鼓胀起来,你可要立刻告知老师。” “知道。”司方雪莹看见司方浩仁划船划回水潭,又在木舟上脱衣下水,便开始仔细观察这具尸体的相貌和体型。 这女人似乎不怕死人,反而对尸体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几乎每一任皇帝都想在追求长生不老,生死人、肉白骨之类的妙法。要是有合适的样本,就能验证我的想法是不是正确的。” “说不定阴气只是让尸体动了起来,真想让死人复活,得搞清楚活人的本质到底是什么,但活人的本质到底是什么?也许我能设法让尸体动起来,反正老师可以摆平。” “毕竟这尸首要是送到衙门去认领,死者的家属说不定反而不乐意多出一笔丧葬的银钱,还会斥责我们把尸体带回陈丰县。但是疯到以死求仙的人,真有家里人吗?” 陈子笺暗中皱眉,他觉得现在的司方雪莹,其实和鲁哥儿一开始的那种状态很像。只不过她是执迷于自身的成绩还有成果,鲁哥儿是畏惧之中不敢面对真相。 也不知道这修炼阴阳二气的人,是否知晓紧箍的存在,又能否对其进行修补。 潜水而下的司方浩仁,自然不知道司方雪莹有那么多古怪的念头,他集中精神寻找棺材,一双眼睛能够看破阴气造成的黑暗,朝着水潭深处潜去。 ‘果真有具棺材,不过棺材上的符文不是成仙奉神的,而是镇压魇鬼用的?’ ‘这人竟然是自愿醉死,主动制造醉生梦死的幻境,想把鬼怪给困在梦中?’ 司方浩仁检查片刻,随即感到活气不足,迅速运功浮出水面,在木舟上擦干穿衣。 待他滑回岸边,看到司方雪莹还是没有触碰尸体,才松了口气:“雪莹,这尸首有问题,得想办法把尸体放回去。” “要放回去?”司方雪莹愣了一下,可是老师都这么说了,她又能怎么办? 两人费劲巴拉地将尸体抬回船上,司方浩仁又独自划回水潭中间,嘴里横咬着那支黄金毛笔,潜水将尸体拖回棺材,又将棺材的盖子重新加固,用黄金毛笔覆写封禁。 做好这一切后,司方浩仁才叹了口气:“走吧,陈冬理大概不是因为这件事才生病的,我们去附近村里看看,这阴气冲不垮陈丰县的人城气旺,肯定往其他地方去了。” 两人整理好行装,转身离开。 然而,陈子笺却发现那具尸体在两人离开后不久,又背对天空浮出水面,在瀑布声中不断地沉浮,但他仍然没有看到任何作祟的鬼怪出现。 与此同时,他还发现一只斑斓的老虎藏在落枫潭边的灌木丛中,它静静地注视着两人离去,确认两人离去之后才爬向瀑布的上方。 有那么一瞬间,陈子笺察觉到一缕额外的灵气存在。但很快,这一缕灵气随着老虎的身影一同消失,再也无法被察觉捕捉。 却是神识视角一转,司方雪莹和司方浩仁来到了一处破败的村庄,只见家家户户紧闭门窗。隐约之间,能听到里面有人在喊: “好痒,放开我……” 第15章 潜影 “刚刚那动静,不像是活人的声音……” 司方浩仁尝试与对方交流,发现木屋内无人回应,便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 “进去看看,要是情况不对,我们立刻回陈丰县,修书通知巡捕司。” 刚进门,司方雪莹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异味,类似于年迈老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但又掺杂着粗制的木材和廉价染色布匹的味道,让她马上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司方雪莹环顾四周,发现木屋内的陈设十分简陋,家具残破得刀痕累累,桌子的角落还有闲极无聊者用指甲挖出来的痕迹。 泥砖砌成的墙壁凹凸不平,似乎被什么不长眼的牲畜撞塌过。地上散落着几张薄布、一把锈迹斑斑的断柄菜刀,称得上值钱的物品那是一件没有,完全是些劈开丢去当柴烧都嫌费劲的破旧家具。 “这屋里好像没人啊?那刚刚的声音是……”司方雪莹转头看向老师,但对方旋即进入屋内,在屋里翻找起来。 “雪莹,过来,这里有一具尸体。” 司方雪莹闻声进入房间,眼前的卧房,其实也就是用逆转和木架隔出来的简陋杂物间:用打磨平整的石块,将几块铺着稻草的木板撑起,稻草上盖一张旧床单。 这木屋的主人躺在破床上,手脚都被黄麻绳捆住,表情凝固而狰狞,一双无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屋顶。看起来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而且尸体在阴气的侵蚀下已经僵硬,没有出现任何腐烂的迹象。 “尸体放在阴气重的地方就会变成这样,雪莹你好好研究研究,对你写文章很有帮助,毕竟做我们这些的事情的,没有新丹药就得有新文章。” “其他的东西不要乱动。老师去看看这村子里还有没有活人。” 司方浩仁按照老办法,取出一块纸手帕,施法软化后覆盖在死者脸上。 司方雪莹这才松了口气,她知道皇庭对“生死人、肉白骨”的追求从来没有放弃过,虽然科举考出功名,却不是那种坐在朝堂指挥下人就能高枕无忧的。 哪怕是一甲进士,一旦被分配到司方炼药这一块,很多事情也必须亲力亲为的做。 “简直堪比导师带着学生一起掉头发写论文,而且论文的主题还被圈定在了长生不死、阴阳二气,看着就头痛。”陈子笺看见司方雪莹在例行祈祷说词之后,就掀开了死者身上的薄布。 她拿出一把锋利短小的寒铁柳叶刀,戴上皮革和布料缝制的手套,开始像外科医生一样检验尸体。要不是她的性格在某些方面过于离经叛道,她此时的专注认真模样,确实很像前世那些专业的医生。 经过初步检查,很快就发现了一些线索:死者在生前手腕曾被人咬伤,而从咬痕来看应该是人类的牙齿所为。虽然伤口不大,但咬伤的地方呈现出一种令人不适的暗红墨绿色,与传闻中的尸毒非常相似。 一旦染上尸毒,这种毒素就会利用人体本身的条件开始传播,不能被人体主动的排除和消解。而像蜂刺毒、水蛇毒这些弱毒素,则会逐渐被人体抵抗和排除。 人族对阴阳、生死的好奇探索从未停止过,司方雪莹也对这尸体看入了迷。 “有意思,死者身体的一部分肌肉变得十分僵硬,像是风干的兽肉一样硬。但是很多脂膏的部分却变得异常绵软,比红绡楼调和的特等胭脂都要细软。” “如果不能亲眼所见,真的很难想象一具尸体要怎么从僵死的状态重新活动起来。尽管老师一再强调,寻常的活人一旦死去化为僵尸,再度活起来的就不是原本的人了,但我觉得这是缺乏自然引导和医术功法导致的,要是我能完善那篇文章……” “有点困难,太多思路需要实践操作才能得出结论。那么现在就让我验证一下,阴气是否能够快速修复死者的躯体,如果真的可行,那么我的文章也就有了基础。” 司方雪莹捏着柳叶刀左右查看,似乎在寻找尸体的肌肤纹理,想找到一处适合下手且可缝合的地方,将尸体的整张皮肤解开,以方便观察死者血肉的病变情况。 “这比我预料的还要离谱多了。” 陈子笺虽然有点嫌弃这副场面,但他如今以香炉怪的形态存在,没有身体分泌对应的激素来控制情绪。因此,他本能的恐惧感已经非常薄弱了。 即使司方雪莹真的在他面前把尸体大卸八块,他其实也不会晕眩干呕,只会觉得看到脏东西后心情轻微不爽。好比正打算吃蛋糕的时候,发现包装里出现了疑似蟑螂或者蟋蟀的断腿,只要心中出现那份怀疑的时候,好心情自然也就无法维持下去了。 即便如此,陈子笺也要观看。 因为他发现死者的头顶,实际上没有完全佩戴箍紧,这一点与活人不同。 似乎活着的人一死,头上的箍就会自然消失,只在额头处留下一道黯淡的压痕。这条压痕似乎已经勒出了骨肉变形的痕迹,但实际上它并不影响血肉和骨骼的真实结构。 陈子笺看着司方雪莹娴熟地“解开”死者,发现死者的内脏已经变成了干燥的紫黑色。然后,她精准地贴着纸手帕下刀,切开死者额头的骨头和肌肉,取下了整块骨头,随即发现里面的人脑也是同样异常的紫黑色。 “也不知道那僵尸是不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至少这具尸体并没有给人压迫感,它就这么平平无奇的被解剖了,为古代医学发展做出了大体老师级别的贡献。” 陈子笺观看了整个过程,并用神识渗入其中,完整地记下了活人的内外结构。免得哪天他想尝试炼化身体给自己使用的时候,连最基本的知识都没有储备。 “……!” “……?” 司方雪莹原本还很兴奋,但突然间变得怪异的沉默了下来。她鬼鬼祟祟地扭头望向外面,拿出蜡烛和火酒清洗柳叶刀,并且取出一把全新的柳叶刀放在火上进行炙烤。 这一刻,司方雪莹主动激发阳火,使得调和阴阳的状态失衡。 只见司方雪莹额头上的两道紧箍微微颤动,面容涌出一股凶恶的气息。随后,她切开了无名指指腹的一点皮肤,使得充满着活人阳气的血液落在了紫黑色的内脏上。 那一瞬间,尸体的内脏像受到电击一样蠕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这是因为司方雪莹已经提前切开了死者的肌肉和筋腱,按理来说,就算死者有异常反应,也无法违背基本的人体结构而行动。 “血液会是关键吗,也许只是关键的一部分?” 司方雪莹再次滴血,但是尸体已经不再有任何异常的动静了。她滴下的阳气血液甚至破坏了尸体原本的阴气结构,导致尸体开始逐渐散发出轻微的臭味。 “看来我需要设法抓住一只‘活着’的僵尸才行。” 司方雪莹取出棉球,将滴落的血液尽数吸掉,然后给棉球倒上火酒,手法很娴熟地将作案证据销毁干净。然后她尝试引导阴气,利用纤细的虫肠细线,将死者的尸体重新缝合完好。 “雪莹,你好了吗!” “等一下,还、还有些地方没搞懂!”她回答得异常熟练,一点儿也不像是初探禁忌被当场逮捕的模样。 可司方浩仁的声音还是把司方雪莹吓了一跳,差点让她在手抖之间割伤自己。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于是她只能加速缝合,不希望自己的探索和研究被老师发现。 而就在司方雪莹大功告成,转身准备离去的时候。 让陈子笺心头一紧的情况出现了: 他神识扫过,确信原本的床铺底下空无一物,可突然间床底下的影子蠕动起来。紧接着,从那影子中钻出来一只满嘴是血、仅有眼白的僵尸,向着司方雪莹背后扑去。 司方雪莹明显感觉到背后有一股阴气涌来,她捏着柳叶刀,想象着对方的体型,转身往对方的肾脏区域捅去。 可她却捅了个空,甚至没有看见那僵尸踩到她的影子后,就直接钻了进去。 “兴许是我太紧张了,它还躺在那里,脸上的纸手帕也没有破,应该没事。” 这下陈子笺犯了难,他如果主动出声提醒司方雪莹说明这复杂的情况,势必要暴露自己一直在暗中监视他们的事实,而坐视不理的话,这玩意儿一开始连自己的神识都能骗过去,显然不是什么任人解剖的垃圾货色。 “要是他们路过山君庙,我勉强提醒一下好了,太细节说太多反而对我有害。完全不灵验的神明没有香火供奉,有求必应的神明又容易把自己玩进去,这事可真难做。” 就连看似高人风范的司方浩仁,也没有发现屋内的异动: “老师仔细检查后才发现,这个村庄早就没有活人了。” “在前几天,剩下的村民已经一起逃走,打算去投靠外地的亲戚。由于缺乏朝廷的文书批准,这帮村民在外地肯定是没有土地可以耕种的,只要不是落草为寇或者死在半路,总有机会查到活人的去向。” “另外包括这间木屋在内,在这个村庄总共发现了十二具尸体。我们先回陈丰县通知巡捕司,让那些经验丰富的体修武官来处理这些尸体。” “嗯嗯。”司方雪莹老实答应下来,“那这山里还住着些人的,我们可以顺路去山君庙告知道长,免得他们不知情的在山里乱转,遇到僵尸遭遇不测。” 司方浩仁赞许的说:“医者,仁心为怀,不伤害病人是最重要的前提,而协助病人预防疾病和危害也是关键的一步。看来雪莹这段时间有所成长啊,不再是死读书了。” 司方雪莹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老师会夸奖自己,她的两道紧箍绽放出了柔和的白光,使得她额头上淤积的压力和郁气都消散了不少。 但很快,她又想起自己瞒着老师的所作所为,紧箍上的白光迅速黯淡消散,轻微颤动了一下就不再作怪:“都是老师教导有方,雪莹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原路返回,路过落枫潭时,只见那水面上的白雾异常浓郁,根本看不清楚那具尸体有没有老老实实的呆在棺材里。 唯独施展神识洞察的陈子笺,能发现到湖面上的尸体现在已经不见了。在远离凉亭和山路的水潭那一侧,只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留存,而追踪望去,这些脚印徘徊片刻后就被草木遮掩,不知道它们走向何处。 两人未发现异常情况,他们一路赶路已经很长时间,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如果再拖延时间去划船或者潜水辨认尸体的话,恐怕在天黑之前就无法回到陈丰县了。 于是陈子笺也不再跟随,悄悄撤掉香灰,神识尽数收回到山君庙中。 待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重新出现,并且打算提醒老道士的时候,陈子笺才突然刮开后门挥出一股穿堂风,使得两人在山君庙前的步伐一滞。 司方雪莹心虚如鼠,看到鲁哥儿和老道士靠近,正欲迎接贵客。然而,就在此时,后门突然打开,庙堂里的灰尘被吹向大门口,她忍不住地嘀咕一句: “咦?这穿堂风怎么像是在送客啊?难道是山河岭的山神不欢迎我们进来吗?” 司方浩仁也是微微皱眉,他施展阴阳望气试图寻找破绽,但却一无所获:“唔,这阵风确实有点奇怪,不过该说的还是得告知一下,不能误了他人性命。” 司方浩仁便不进门,与老道士、鲁哥儿说了阴气和僵尸的事。 鲁哥儿脸色苍白,显然感到有些恐惧,担心家中妻儿。而老道士则镇定自若,他认为区区一只僵尸,在山神本尊出手的情况下肯定毫无反抗之力。 “可是那只古怪的僵尸能够藏在人的影子里,意味着除了这两位师生,其他人很可能也是这种僵尸的宿主。因此,看似安全的陈丰县实际上并不安全……” 陈子笺仔细思考后,他开始怀疑那种僵尸具有一定的智慧。这僵尸搞不好是有意将村里的活人放走,以便和同类躲避阳光并转移阵地,挑选合适的时机下手。 但是拥有这种能力的玩意儿,真的算是僵尸吗? 第16章 灾祸的开端 当两人决定离开时,鲁哥儿迅速收起工具挤到身前:“啊,今个儿时间不早了,这庙也没法一天就修好。两位是要回陈丰县吗?路上有人同行,也方便互相照应。” 司方浩仁随口询问:“既然如此,就一起走吧。不知道长今晚是否想去陈丰县?” 老道士捋须而笑:“不必担心,若真有僵尸祸害四方,它肯定无法进入山君庙。” 司方浩仁看到老道士是这种态度,便没有强求,和其余两人一同离开。 今日修缮山君庙的进度其实还不错,主要的砖瓦都已经填补完毕,不会有漏雨和落灰之类的困扰。除此之外,门枕、连楹、门簪、窗子这些损坏部位也被修复一新。 如今,山君庙的大门不再是斜靠在墙角的摆设,已经能够用门闩锁着作为防御手段了。虽然今后肯定不会让路人随便在庙内生火、做饭或者如厕,肯定会少些路人过来,但是经过维修翻新之后,整座庙宇确实有了一点上香供神的清净氛围。 老道士合上门,今天忙碌地收拾一整日,不曾想过这片山河岭会出现异变:“阴气重的山林竟然出现僵尸?陈丰县并非兵家必争之地,也没有长期驻守在此的官兵。” “要是真出了僵尸,按惯例要么就是招呼江湖武林人士斩杀尸妖、为民除害,或者,写封信去求助巡捕司,但目前还轮不到我这个老道士来操心。” 另一头,鲁哥儿、司方浩仁、司方雪莹三人安全抵达陈丰县。 陈子笺的神识一路跟随监视,但他并没有发现司方雪莹的影子出现有任何异常。 如果这是一种特殊的阴柔潜行之术,而不是活人死后、尸毒改造、本能使然的僵尸特性觉醒,那么很有可能背后有黑手在暗中操纵一切。 很遗憾,陈子笺手头的资源和功法还远远不够,如果没有特定的神识功法和诀窍支持,仅凭最基本的神识本能窥探,就无法察觉其中的漏洞。 三人一路到达学府,鲁哥儿在分别后并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在街道上晃悠,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而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则回到学府的住处,进入了一间装满炼制设备的房间。 这里本是司方浩仁研究阴阳丹药、撰写学术文章的地方。由于司方雪莹的房间还没有装修好,司方浩仁便将其中的一部分腾出来,借给司方雪莹暂时使用。 “趁早写完,赶紧传书。即使巡捕司立刻答应,也要花大约三天时间才能派人前来调查。”司方浩仁一边说,司方雪莹就一边写。 完成后,使用黄金毛笔和印章盖上公章,然后让司方雪莹将信送去传书。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一下子把衙门里搞得有些鸡飞狗跳。原本准备收工回家吃饭的,这会儿走到半路都被人当场逮捕,抓回衙门加班抄写。 陈子笺也小看了街坊邻里口口,没想到在这撑死两万人的小地方,不到一顿晚饭的时间,这件事就传得半城皆知。 “终于要开始了吗?想给家族找个出头的机会,真不容易啊……” 陈家大院中,陈满熊这会儿也是喜忧参半。议事堂中的陈延虎、陈金猿也一样。 他们一方面希望社会局势混乱起来,以便促进商品的快速流通和高价销售,从而获得丰厚的利润。 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希望局势变得过于混乱,否则金银财宝将一文不值,陈丰县也可能沦为一个荒芜的城市。 要是事情发展成这样,他们就不得不分家四处逃荒,重新经历祖辈曾经经历过的困苦和痛苦,一切积累都要从头开始。 陈满熊听探子说了片刻,才谨慎发言:“这个消息刚从衙门里传出,大部分人还是半信半疑的观望态度,而且县城内也没有发生土匪抢劫或僵尸伤人的情况。” “现在就想抬高糯米售价,可能并不实际。” 陈延虎就显得没那么客气:“陈满熊啊,我们可是将族库里全部的家当都交给你来打理了。现在你都不舍得暴露,那你觉得这笔交易大概什么时候能够成功?” 陈满熊说道:“至少要在县城周围明确出现僵尸活动,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大家都排队抢着买米囤粮、尽量躲在家中不出门的时候才行。虽然今天消息传出,已经有人开始买米,但是买的都不多,做些米酒糕点就能消耗掉,不像我们啊。” 素来很少插手族中事务的陈金猿,这会儿也开口说:“可是我听衙门里的人说,那司方先生已经修书去请巡捕司的人了,这件事要是顺利镇压下来,那我们的家当不就全打水漂了,等到新米变成陈米,我们就肯定要亏钱了。” 陈延虎:“那能怎么办?你还能带领一批家丁死士,拦路截住那巡捕司的人不成?真要闹成这样,这趁火打劫的生意也没法做了,你说是吧金猿老弟?” 陈满熊这才说:“你们的担心不无道理,不过在这个阴气四起的时候,朝廷一定会以维持重要的州府县城和军事要道为主。如果巡捕司真的派人来镇压僵尸,他们也不可能像太平年头那样倾巢而出,全体高手都出来找活儿干。” “看我们这陈丰县城啊,好与坏本来都不怎么沾边儿。以我对那帮人的了解,巡捕司最多也只是形式上的意思意思罢了,不会太过重视我们这里的。” 陈延虎也感到烦闷:“他奶奶的,这人来多了没法做生意,人来少了得自己给麻烦兜着,真的还不如找机会把这糯米两倍、三倍的高价卖,趁早回够本钱,多的糯米存起来应急。” 陈满熊叹息道:“那有什么办法?僵尸不是活人,它们是蛰伏还是作祟,都由不得我们。” “不过说来也奇怪,那个村子的活人都逃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一开始都没有动静,还是司方雪莹求司方先生帮陈冬理,两人今天去了落枫潭,才碰巧发现那边的村子都出了事?” 陈延虎摇摇头:“不知道,反正我儿子不像是被僵尸咬的,你话别瞎说。” 陈金猿这会儿说道:“总之,想拦住巡捕司前来调查是不可能的,但我们也不能毫无防备的被人逮个正着。在驿站之类的地方安插些人手盯梢着吧,不想让事情太顺利的结束,给点假消息耽误他们调查也行。” 陈满熊点头说:“是的,不过那纸悬赏令一挂在告示板上,就不知道有多少自诩英雄好汉的大侠会来多管闲事了。” “延虎兄,冬理看病要的银钱我会尽快筹给你,现在是整个陈家的关键时刻,暂时还是先忍一忍吧。” “嗯。”陈延虎没说什么,心情不悦的起身离去,众人讨论完毕就各回各屋。 可是,这一切全都被鲁哥儿偷个正着。 在衙门发布告示之后,鲁哥儿就无法控制自己的举动,悄悄地跟着陈家的人接近陈家大院,利用自己对建筑结构的了解,施展一手无声无息的翻墙潜入。 偷听完毕后,鲁哥儿又用随身携带的工具抹去足迹,溜出巷子远离窃听现场:“好你个陈家,果然没安好屁!明明早就知道有僵尸作祟,却不打算告诉任何人,私底下还偷偷囤米打算发财!” “这不行,我得也趁着糯米没涨价之前,买点东西应急,不然万一有家里人被僵尸咬了,我可不能坐以待毙。” “但是,寻常家宅怎么可能防得住僵尸呢?还好那道长近日要修庙,扣去材料那部分钱,我还可以买些阴阳木材……” “我一定不会让我们这一家人重蹈覆辙……” 鲁哥儿仿佛终于找到了必须要做的事情,他的脸上露出病态又心虚的笑容,在城里转了一圈,然后开始采购所需物品。 陈子笺的神识跟着四处巡视,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县城实施了宵禁,每家每户都已经关好门窗入睡,他才前去窥视学府。 司方雪莹睡得很不安稳,她本以为解剖尸体、验证了自己的想法,会让她感到成功和兴奋。 但是当她处理完所有事情回到住处后,却感到被褥和床单无论怎么躺都不舒服。 活像那贴着被的棉絮上,又垫了个绵软又阴冷的人。 那具尸体诡异的手感以及内脏遇血痉挛的画面,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司方雪莹实在是无法入睡,只好起床穿上外衣,点燃油灯,坐在书桌前握着干巴巴的毛笔,双目茫然地对着空白的文稿纸张发呆:“究竟要写出什么样的文章,才会让老师同意给我一只活着的僵尸呢?” 看着那耀眼的火焰,司方雪莹的脑海里充斥着与阴阳二气有关的内容。尽管她使出浑身解数进行构思,但却无法想出一个引人入胜的句子作为开篇。 只是陈子笺留意到,她的影子渐渐地蠕动起来,一个枯槁苍白、面容染血的僵尸脑袋从中浮现出来。 它没有表情,分不清是男还是女,仿佛身上已经被某些器官生硬地剜去,特意变成了这样似的。 但是陈子笺和这僵尸都没有料到,司方雪莹实在憋不出文章,心情变得越来越暴躁,往日的种种都在她眼前浮现。 而她身上突然爆发出的阳气,将这僵尸烧得一抖,立刻放弃了从背后袭击她的想法。 反而是这僵尸自知不妙,于是张口吐出一股白雾,顺便吹灭了书桌上的灯,跳起身来撞破窗户溜了出去。 “在我背后?!”司方雪莹再迟钝,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 她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发现室内变得一片漆黑,于是她放声大喊:“有僵尸!别让它逃了!” 她这一闹,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学府又变得人心惶惶,许多没睡死的都点着灯笼,打开门窗出来查看。 柳页眉也十分恼火:“司方雪莹你脑袋坏了吗!这学府半夜连只鸟雀都没有,哪里来的僵尸!” 等到司方雪莹惊醒众人之后,陈子笺才意识到那僵尸在夜幕的掩护下可以随意的潜影遁形,常人几乎无法发现它的存在。 而且它并不是单纯逃避,而更像是故意引起混乱之后,重新暗中观察寻找目标。 陈子笺几乎可以确定:这初成的僵尸,此时此刻一定非常虚弱,否则它也不可能被司方雪莹的阳气所伤,偷袭不成就立刻改变计划。它表现出来的灵智,也不是见人就咬的普通僵尸,完全是一套伏击高手的手法。 可惜的是,陈子笺现在也没有足够的能力立刻消灭那个僵尸。 他有一些想法方案或许可以克制它,但又担心出手之后会惊动对方。 最重要的是,陈子笺不太清楚炼化记忆之后会有怎么样的副作用,所以他尽量不考虑炼化自身的记忆,以免遇到无法挽回的异常情况。 好在,司方雪莹的暴脾气并非毫无作用,至少那僵尸在第一波袭击失败的时候,遗落了充满阴气的蜷曲布条,可以作为证据来证明僵尸的存在。 司方浩仁出面解散众人,要这帮人都关好门窗去睡觉,他和司方雪莹在学府中巡逻了几圈,仍然是一无所获。 司方雪莹巡逻几圈,结束时才突然说:“看来那山君庙确实有点灵验,也许先前是我无意中被这破布条缠上,所以才不让进门?” 司方浩仁手持黄金毛笔,目光四处扫荡,颇有一种僵尸要冒头,他就要一笔杆子给这僵尸戳死的样子: “灵验不灵验可不好说,兴许是我们碰了尸体和水之后阴气太重,进门时破了庙中的气,所以后门才会形成一股穿堂风。” “不过没想到今晚已经有僵尸入城了,那只有先别睡,服点丹药熬到天亮再说。” “雪莹,你去备点化尸水和血食引它出来,学府重地可由不得这阴气僵尸撒野。” 第17章 尸破 一只聪明的僵尸,会那么轻易地被血食吸引出来吗? 鲁哥儿在四处溜达时,陈子笺曾听到市井平民说过僵尸。这些陈丰县平民对僵尸的认知,大多源自茶楼说书人讲述的故事,或者是街坊邻居分享的一些诡异传闻。 尽管陈子笺自己从未亲眼见过僵尸,但那些他收集到的情报,和这只擅长遁入阴影的僵尸有很大出入。 司方雪莹回到房间,摆弄起瓶瓶罐罐,很快就筛选出处理僵尸用的化尸水材料。随后她又挪开书柜,打开地窖的门,找到了司方浩仁在地窖笼子里养的鸡和狗,从它们身上取走新鲜的血液,利用炼制设备制作诱饵。 “老师正在考验我的能力,这是对我的信任和肯定!我可不能搞砸了!”司方雪莹得到激励后变得兴奋起来,感觉熬夜的疲惫都减轻了不少。 尽管陈子笺不太看得起这种基础凡俗的手段,总觉得这玩意儿不靠谱,一旦遇上强敌可能就会失去效果。然而,陈子笺目前缺乏足够的资源和实力,遇到这种能够节省灵气的替代方案,其实也可以借鉴一下。 “不确定到底是我的记忆变强了,还是香炉本身就有储存记忆的神通,反正我对这些内容的记录速度非常快。” 陈子笺注视着司方雪莹的动作,仔细地记录下了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要点以及调配的技巧,并将这些配方化为纸页,保存在尚未整理的炉中天地里。 “配好了,东西都在这里,还配了几种材料不同的十里香。” 司方雪莹将棕褐色的瓶子递交给老师,而司方浩仁则将血食布置在阴暗之处,并加入了十里香。接着,他轻轻地倒了一点酒水并点燃十里香,这浓烈的血腥味道便在学府院中迅速弥漫开来。 片刻后,陈子笺看到躲在影子里的僵尸开始流口水,它明显想要冲出阴影大快朵颐,但另一种念头却束缚着它,使得这份理智没有被本性所淹没。 只见僵尸目露凶光,磨牙咬紧却只能干嚼空气,它的唾液夹杂着毒素,宛如拉丝瀑布般流淌下垂。随后,它似乎想起了什么,面容重新变得茫然而僵硬,任由本能支配着身体,支配着这残缺的身体扑咬诱饵。 “哈哈,这只畜生终于忍不住爬出来了!雪莹,快去把铁笼子抵到门口,老师要活捉这个僵尸!” 司方浩仁兴奋于言表,有失往常的形象,但他额头上的紧箍却非常稳定,与司方雪莹和鲁哥儿遇到麻烦时的紧箍震颤、收缩、渗出血液的情况不同。 “这只僵尸是故意的,它在故意拖延时间?”陈子笺看出点名堂来,明显这只僵尸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计划。一开始它企图偷袭并逃走,但行动失败后,便直接打算舍弃这僵尸之躯来拖住司方浩仁。 陈子笺没在僵尸身上看到阴魂、魂魄之类的寄宿,只是在僵尸放弃“理智”的时候,他看到有一缕黑气从僵尸额头涌出,朝着墙外飞去。 陈子笺提高了自己神识的视野节点进行观察,发现夜里的陈丰县气象大变,那一缕黑气并没有逃脱出城,而是自我分成了多份,一缕缕地分头散开,钻入不同的家宅。 这明显是有人在暗中策划,故意要破坏陈丰县的阴阳城防布局,让阴气突破法术防线侵入城内。不过为什么有人要这么做,陈子笺一时也无从得知。 “可能陈丰县这地方有些古怪,一定得让阴气侵入城内才会生效。” 陈子笺低头一看,发现那只僵尸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它在吞噬血食后凶性大发,表现出惊人而失控的蛮力,和司方浩仁在学府中你追我逃,让那位教书先生十分狼狈。 “失策了,这尸妖好生力大!想要生擒怕是不行!” 司方浩仁左右躲闪,拔出藏在黄金毛笔中的刀刃,划开自己手指,让充满阳气的血液渗入金丝笔尖。紧接着,他运气行心,在快要被挠到的距离向僵尸横扫一划。 精纯的阳气化为月弧劲风,让这僵尸的脑袋一飞冲天。 然而,僵尸毕竟不同于活人,它疯狂地前扑啃咬,身体一定不会因为伤痛而停止。这阳气月弧虽然能够斩下僵尸的脑袋,但僵尸的脑袋并没有立即停止动弹,反而在擦过司方浩仁的时候,用两枚尖牙在他肩膀上刮出一道血痕。 可司方浩仁也无法去躲,否则那无头僵尸就要抓住他,将更多的尸毒注入他的体内。 电光石火之间,司方浩仁施展身法连续避开无头僵尸的擒抱和挥抓。可在无头僵尸失去活性停止下来之前,他还是被那紫黑色的血液喷洒了半个身子。即使他调动阳气来抵御尸毒,但仍有一丝让人不舒服的怪异尸毒侵入了他的体内。 司方雪莹猝不及防,她万万没有想到,一向不会出错的老师,在这个时候居然失手了,顿时忍不住开口惊呼:“老师!” 司方浩仁使用黄金毛笔划开自己的伤口,视觉上就像是要挑断那根看起来像蚯蚓一样的紫黑色气线。然而,即使这根气线被切断了,另一半仍然钻入了他的血肉,化为更加纤细的脉络潜藏起来。 司方浩仁表情严肃又难掩紧张失态地说:“没关系,给我找些糯米来。只要及时拔除这尸毒就没问题。” “好,我这就去!”司方雪莹没有时间思考,马上前往学府的灶房寻找糯米。 司方浩仁看着司方雪莹匆匆离开,然后又看向定在原地的无头僵尸。 那跌到暗处的僵尸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只觉得心口宛如山岳压顶,过去的许多困扰再次浮现心头。 趁着司方雪莹离开的这段时间,司方浩仁脱下外衣给无头僵尸遮盖捆绑,并将那颗僵尸头和无头尸首用空置的铁笼子装殓收好,推进地下室的关押区域。 在做这件事的过程中,那道被尖牙划开的伤口并没有多痛,但那种隐隐约约的瘙痒却令人不安。 ‘唉,终究是岁月不饶人啊,我这身体早就不如年轻时灵敏迅捷了,不然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失误。仔细一想,我这把老骨头已经好久没有接受磨练,到底是被太平年头磨平了锐气,忘了生死搏命之间的决心,被文章的研究冲昏了头脑。’ ‘虽然在雪莹面前表现得有些难看,但这尸毒应该没有大碍……’ 司方浩仁一点儿也不像是担心被僵尸咬伤的样子,反而是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绪之中。 等司方雪莹揪着一袋糯米跑来,他已将血污清洗干净,将手掌和工具擦拭酒水烘烤干燥。接着,他拿起一粒糯米并用黄金毛笔注入阳气,使其变得锐利如麦芒,最后将其“播种“在伤口附近的皮肤上。 一缕紫黑色的细线,被糯米黏住,然后吸附到米粒之中,眨眼间米粒就变成腐朽泛黑的模样,被司方浩仁随手丢入火中。 司方浩仁耐心地将一粒粒糯米扎在伤口附近,直到灌气糯米已经无法再吸附尸毒时,他才放下手边的工具,用干净的布料包扎伤口。随后,他涂上自制的疗伤药膏,想来这样轻微的伤口不用过一天就能够愈合,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司方雪莹这时才问道:“老师想活捉僵尸,也是想要写成文章吗?可以告诉雪莹文章的主题是什么吗?” 司方浩仁难得的摸了一下司方雪莹的头发:“那些文章啊,对你来说还是为时尚早。” “既然僵尸已除,外头的尸毒尸血打扫干净,你还是趁早休息吧,明日天亮再说。” 司方雪莹回房,短暂闹腾过的学府又重新恢复寂静。 只是这一夜,陈丰县注定不会平静。 次日,陈子笺的神识被鲁哥儿的起床动静所触动。他随即升起神识视角,发现天空阴沉,陈丰县一夜之间变得阴气弥漫。 庆幸的是,司方浩仁在夜间留下了有效的僵尸样本。只要衙门里派出几只老练的寻贼猎犬,再稍加对其训练,就可以利用这些僵尸样本来找到城中其他潜藏的僵尸。 然而,更令人困惑的情况出现了,那些潜入城内的僵尸竟然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全部被找到了,算上已经被斩杀的那一只,数量是不多不少的十二只。 当这些僵尸被找到时,它们已经失去了活性,就像一具真正的尸体一样,在日出后散发着强烈的恶臭。 然而,有些僵尸的尖爪如钩,以一种非常奇怪的方式抱着县城院子里的几棵树,就像知了猴的蝉蜕一样。 衙门派人来用钉耙控住这僵尸的胸腹,试图将僵尸解下来,结果硬是把那散发恶臭的脂膏皮肉都给刮了下来,尸骨却还是紧紧抱着树干纹丝不动。 寻常活人受不了这猛烈的尸臭,当场就被熏得开始呕吐。 而其他僵尸的死法则更加挑战活人的斗志和耐心:它们跳进水井、躲进灶台、挖坑把自己埋起来、偷偷溜进钱庄吞下一肚子银锭的僵尸,完全是故意为之,让陈丰县的人需要花掉更多的时间和人力才能清理善后。 就是当事人被这一出吓得不轻,也不管城隍庙里是否真有神明值班,他们一大清早就赶去报官,顺便去庙里上了香,请求城隍老爷将这些僵尸、恶鬼抓回阴曹地府。 不过也有些人是自己吓自己的凑数,只是觉得家里有怪味,自己心里又有鬼,就哭诉认错,求衙门检查家宅。 衙门里的几个捕快,一直带人忙到下午都没吃上一顿好饭,这会儿累得坐在椅子上直喘气: “他奶奶的,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平日里调查个偷摸小贼,一个二个都不愿意官府衙门强闯民宅,非要闹事抵抗,早说明白不就完事了吗?” “这下闹僵尸倒还怪了,主动跑上衙门自曝亏心事,累得衙门里的几条狗都快受不了了,这又是唱哪一出啊?” “管它呢,能把今年的案子和账簿做平,一条条的都对得上就不用自己往里垫。辛苦这几天,将来好过年。” 只是县令请来司方先生汇报情况,让这位老先生听完之后当场变色:“这些僵尸恐怕是有人暗中操纵而来,它们不是单纯的袭击活人,而是有意破坏了城内的阴阳五行布局!有人想让阴气涌入城内!” “那些树木绝对不可砍伐烧毁,井水也不能撒石灰和泥土填埋,灶台不可强拆新造。若是挖出土埋僵尸又见金银财宝,一定不可取走,必须将金银事物放回原位维持术法,否则半年之内陈丰县内必定疫病滋生,满城挂白!” 听司方浩仁说得这么严重,衙门里丝毫不敢怠慢,只得按司方浩仁的说法派人值守,保证那些地方都能维持原样。 可惜调查探案,不是司方浩仁这学府一派的强项,众人忙活了整整一天,也就只能搞定这些表面工作。 背地里,有多少人是被僵尸咬了又不知道的,有多少人是借着僵尸的声势做其他事的,那可没人管得过来。 司方浩仁:“巡捕司的人有回信吗,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派人过来?” 县令老爷同样头疼不已:“不瞒先生,巡捕司的人回信说,其他地方也有阴尸作祟,他们人手不足。只能派那个常年晃荡在外,喜好斩妖除魔、打抱不平的莫大侠过来。传书上说他离陈丰县不远,在州府那边,应该很快就能过来。” 司方浩仁似乎不认识这个莫大侠:“莫大侠吗?只要巡捕司派人来就好,另外衙门得备足糯米,不然真有大量平民百姓被僵尸咬伤,把这陈丰县变成一座死城……” 修完一天庙的鲁哥儿回到县城,认真又魔怔地打听了一圈,才用那些新买的阴阳木材,把屋里和门窗都重新加固了一遍。 “落枫潭里的尸体都收押失败了,这司方浩仁的法子会有用吗?” 陈子笺压低神识四处观察,他清楚地看到夜幕降临后,有些人并没有乖乖睡觉。 他们寝食难安、恶心反胃,身上萦绕着淡淡的紫黑色尸气,疑神疑鬼之间,搅得家里的其他人不得安生。 “嗯?那陈家的女人,什么时候被僵尸咬了?” 第18章 秘密 陈子笺觉得,凭借陈家人掌握的情报和储备的糯米,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在僵尸面前翻船。就算万一意外被咬,他们也应该有足够的糯米储备来清除的尸毒。 这女人身上缭绕的紫黑色气息,明显要比其他人的更加浓郁。 这让陈子笺不禁有些怀疑,陈家人是否在第一波僵尸入侵中故意让人感染尸毒,以假扮受害者。他们之所以冒险这样做,或许是为了避免在未来抛售高价糯米时,引起其他县城人的不满。 但这又不符合逻辑,陈家人要是有胆子主动惹僵尸,还有把握掌控事态,那他们直接接过巡捕司的活儿不就完事了吗?犯得着自残卖惨,折腾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 雪晴夫人之前身体状况不好,才有她的女儿主动前来山君庙寻求药。然后陈子笺又因为她女儿提供了较多的无愿香,分出神识和香灰尾随过来观察,发现他们家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穷苦,才在观察之中,得知了阴气复苏的情报。 这会儿,雪晴夫人正在院中忧愁踱步,时不时地隔着手帕挠一挠身上的瘙痒。 几日前,她刚感觉自己的病情有所好转。可昨晚,病情似乎又开始恶化。直到今天入夜以后,她开始全身发痒,恶心想吐,无比饥饿。 就连家中下人去客栈买来美食佳肴,她也毫无胃口。 陈满熊过去如何,陈子笺不太清楚,不过他在妻子面前,倒是一副老实好人的模样,见妻子把身上抓出一条条红爪印,顿时心疼不已:“雪晴,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雪晴夫人挽住丈夫的双臂,当场落泪:“是旧病又复发了,但我全身瘙痒难忍,简直就像受尽极刑一般。即使涂上清凉的薄荷膏药也无济于事,反而越来越严重,今晚都要熬不过去。” “满熊啊,我怕是没法守着竹香长大成人了!” 陈满熊心中一慌,连忙开口安慰:“不会有事的,上次的药效果很好,我们再派人去山里找一副药就是,总有办法治好的。” “再怎么难受你也得吃东西才能撑下去啊,来,我带你去厨房,你想吃什么,我亲手给你做。再过些日子等我们家有钱了,我们举家搬去州府都行,一定别放弃啊!” 雪晴夫人含泪答应,被陈满熊牵手带到厨房。 只是那院中暗道匆匆走来一人:“族长,今日城里……” 他开口说话,欲言又止。显然这人是陈满熊安插出去的眼线,眼看雪晴夫人身体不好,便不想她担心:“陈大哥,借一步说话。” “雪晴,我先去一下,马上就来。”陈满熊只好先让雪晴夫人在厨房里等着,挑着顺眼的蔬菜,等他回来再做。 雪晴夫人走进厨房,感受到强烈的灶火阳气扑面而来,顿时更加难受。可厨房中鲜血和生肉的气味,又很矛盾地吸引着她,一时之间竟然让她愣在原地。 “我怎么有点想吃生的?”雪晴夫人额头的紧箍颤动,她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身上突然就有了劲儿。 先拿起厨刀,再从从水缸里捞起鲜鱼,滴上酱油、陈醋之类的调料做成鱼脍。 做完一份菜,雪晴夫人强忍着徒手抓菜的冲动,战战兢兢地握紧筷子,夹起生鲜的鱼脍放到嘴里。 接下来,这食欲便一发不可收拾,她感到身体愈发的饥渴,神智渐渐模糊。 当陈满熊来到厨房的时候,正好看见雪晴夫人在生啃一只火鸡,当场反应过来:“坏了,我家娘子竟然中了尸毒,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快来人,帮我绑住雪晴!” 被惊动的人也吓了一跳:“族库还有多的麻绳吗?普通绳子捆得住吗!” “冬理不是睡了吗?把他身上那麻绳拿来一用,快给我按住雪晴扎米拔毒!” 身中尸毒的雪晴夫人,在强制拔毒一段时间后渐渐清醒过来。但她额头上的紧箍,也随着苏醒而不断收缩,勒得她眼珠子都突了出来: “满…熊,别救我了,你不让它杀了我,它迟早杀光陈家的所有人!我想明白了,这都是当年造的孽,那东西要向我们家讨债,它想要拿我们偿命啊!” “冬理的病是这样,我的病也是这样,我今天终于想明白了,它一定就是冲着我来的,你放我走吧,让我死在那座山里。然后你带着竹香快走,有多远走多远!” 闻言,陈满熊额头的紧箍也微微蜂鸣,但它还未收缩崩溃: “雪晴你别这么说,你只是中毒产生了幻觉!” “不管那山里有什么妖魔鬼怪,我们请人将它们打杀了便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有放任妖魔残害奉星百姓的道理?坚持下去,你会好起来的!” “来人,雪晴夫人中毒很深,现在手软她就没命了,快给她拔毒!” 雪晴夫人身上的尸毒深重,白天没有发作是白日间的阳气压制,入夜以后完全发作出来,她身上又是血液不畅形成的淤血暗斑,又是糯米扎刺形成的渗血红点,再加上她发作起来忍不住的挠自己,被磨破的皮也在流着黄水,此时已是面目全非。 原本陈满熊等人以为,陈冬理、陈竹香之类的晚辈早就睡去,夜里只有大人值守。 但不知何时,松绑后苏醒过来的陈冬理,居然无声无息地来到了拔毒现场。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默默地推开了虚掩的窗户,看着众人合力制住雪晴夫人,并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发出那么凄惨恐怖的哀嚎。 见到这副惨状,陈冬理憔悴而虚弱的脸庞上,竟然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紧接着,他的笑容收敛起来,宛如一道失落的影子,缓缓地退回到阴影之中。趁着众人都被雪晴夫人吸引住了注意力,他抬起陈家大院的门闩钻出身去,并反手抓住铜环,轻轻地将门关好。 他抬头仰望夜空中被黑云掩盖的月亮,闭上眼睛深深吐了一口气。然后他开始挪动脚步,在这荒凉冷漠的街道上游荡,宛如一具行尸走肉。 说来也是巧合,衙门里的差役们白日里忙碌了整整一天,到了夜晚又是极度疲乏,实在是派不出人手,还担心睡太死的时候被僵尸攻击。因此他们根本不敢外出巡逻,只是象征性地巡视了一圈,便回到衙门休息,派人轮流守夜而已。 陈冬理这独自逛街、违反宵禁的危险举动,就碰巧没有被衙门发现,让他连去牢里清净几天的愿望都没法达成。 “为什么……”陈冬理痛苦地摇了摇头,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怀里的酒葫芦,但是摸遍全身却一无所获。 看来他离家出走只是一时冲动,并没有为这一晚的行动做过计划。因为他既没有带上酒,也没有带钱。 仅仅是在街道上被阴风吹了片刻,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又痴痴地开始自言自语。 “哈哈哈!陈冬理啊陈冬理,看来你是真的疯了,你看你现在这丢人懦弱的样子,活不出来又死不下去,你说你要当个嫉恶如仇的君子,却还是个苟且偷生的小人,你还不如投井自杀一了百了,省得污了这世道……” 陈冬理双眼茫然地走向市集水井,但不曾想过那水井中有阴气聚集,此时竟然泛出幽绿的微光,照出了他这披头散发、憔悴落魄的模样。 “我是陈冬理,我是陈冬理,如果我要死的话,至少也死得有价值一点吧……” “不对,我为什么非死不可,我只是面对不了那个丑陋可笑的结局……” “唉,我终究是怕死的,如果我不是陈冬理就好了,那样我就能无牵无挂的重新开始,不用日日夜夜忍受那万箭穿心般的讽刺和羞辱,说不定那当日的行凶者,也是这样自我安慰,才能厚颜无耻地继续赖着不死?” “但我偏偏又是陈冬理,为什么我只能是陈冬理?我就像是个戏逗卖笑的倡优贱民,一旦意识到曾经的一切才华和天赋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表演,我就无地自容……” “我想不通,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人能变得如此丑陋不堪……”陈冬理额头的紧箍开始收缩,他越是纠结心中的梦魇,就越是痛苦崩溃得无法自拔。 他跌跌撞撞地在大街上走着,东倒西歪地胡乱挥手,像是要打破墙壁和束缚重获自由。可他本来身子骨就虚弱,郁气攻心、气血亏空的他现在就像个游魂死人。 他一不留神一脚失足,跌到河畔的淤泥里,本想任由这泥水淹没鼻孔堵塞呼吸,但那无法忍受的窒息又让他哭出声来,像条悲哀的野狗一样在泥巴里挣扎乱爬。 与此同时,雪晴夫人身上的毒已经被拔除大半,但碰巧发现绳索被解开,发现陈冬理离开家门,却让陈延虎当场对着陈满熊发飙: “陈满熊!你个混账东西,你眼里只有你老婆的病是病,我儿子的命就不是命吗!这么危险的时候,我儿子去哪了!你们这一大帮人就没一个发现的吗!” 陈满熊这会儿本来就被雪晴的病变吓得不轻,听陈延虎说陈冬理不见了,当场是有苦说不出,只能低声下气地赔罪: “是我不好,我以为冬理睡着了就不会有事,给他松绑也是让他别那么难受,雪晴又病急,不按住她拔除尸毒,只怕再晚些时候她就要变成僵尸了!” “延虎,这件事是我不好,我……” “气死我了!”陈延虎举起手来要打陈满熊,又看见那奄奄一息的雪晴夫人要求情阻拦,当场拂袖离去,推开大门去找陈冬理。 另一头,陈冬理这不好容易才爬出泥水,自知闯祸可又不想回家,见家家户户关紧门窗,自己又狼狈不堪,只好朝着夜不关门的城隍庙走去。 这一刻,暗中观察的陈子笺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对方有意放僵尸入城,破坏城内的阴阳术法使得阴气入城,似乎和这城隍庙之类的有所关联。 因为就在陈冬理夜闯城隍庙的时候,陈子笺才发现此地有不寻常的阴气汇集,他的神识透过庙宇和土壤,发现这庙地下居然有两条棺材人桩。 在阴气聚集的焦点,便是其中一条棺内的尸体,以及那尸体双手抓着的玉玺。 “玉玺上面写着,山河御用?” 陈子笺神识看向玉玺,只觉得玉玺在阴气的滋润下,渐渐透出点点灵光。 虽然相比较于炉中天地的那些灵气构成,它这份灵气是少得可怜,但这仍然能够证明它的不凡。 “也许是神物自晦,躲避神识追踪的本能。先前阴气没有入城,就连望气术也看不出这里有东西。想必那操纵僵尸进城作祟的人,是在打这东西的主意?” 陈子笺觉得,这幕后黑手如果真的能够引起阴气复苏,又能化活人为僵尸,那么他完全可以先养出一支僵尸军队,再靠武力手段来抢夺山河玉玺。 可对方没有这样做,就意味着幕后黑手的能力可能不是那么逆天,正是因为实力有限,但又从某些地方得到了这条消息,所以才借着阴气复苏、绑架武力人手的混乱,破坏陈丰县的术法。 而且陈子笺还隐约感觉,这山河玉玺上透露出的点点灵光,和落枫潭那只老虎出现时的灵气十分相似: “看来鲁哥儿说的那件事,多半是真的,当年朝廷丧心病狂的造神,确实动了某些妖魔精怪的跟脚。但这妖怪要是如此聪明,直接找机会来城隍庙取走山河玉玺不就行了,为什么非得弯弯绕绕地利用僵尸?” 陈子笺并不理解对方的计划,但陈冬理在进入庙宇后,眼前却渐渐浮现出一红一绿一对男女。 这虚影的造型,分明是鲁哥儿口中的伥鬼冤魂。 而陈冬理非但没有选择逃跑,反而还痛苦万分地给这虚影下跪磕头。 “这不是真正的阴魂,而是一团灵气被山河玉玺的灵气影响,构造出成了他心中的幻影。虽然这点灵气是不够改变大局的,但是来都来了嘛……” 陈子笺神识探出,山河玉玺攒出的一点灵气都被陈子笺给卷走,眼前的红绿幻影立刻如豆腐块般破碎消散,庙宇中的阴寒气息也随之消散。 第19章 旧事 看着被神识卷来的灵气,陈子笺颇感意外。想不到陈丰县这不起眼的小县城里,居然存在山河玉玺这种能够将阴气转化为灵气的奇物。 要是多攒几个山河玉玺,岂不是在灵气枯竭的时代也能够进行修炼? 但陈子笺很快冷静下来,他虽然能以的神识之力能够薅点灵气,却无法将这城隍庙翻个底朝天,把他感兴趣的东西弄到手。 而且,操纵僵尸入城的幕后黑手,肯定知晓山河玉玺藏在城中。一旦陈子笺主动取走了这块玉玺,却不清楚对手的实力,就可能会有暴露自身的存在。 “最大的疑点是,这山河玉玺看起来确实挺有用的,它能在灵气枯竭的时代转化出一点灵气,应该就能让灵气相关的生物好过些,但它原本的主人是怎么搞丢它的?” 陈子笺越想越觉得,眼前的山河玉玺可能是一份机遇,也可能是一个陷阱。与其跳出来争夺这件根本解决不了核心问题的道具,不如干脆一边获取灵气,一边留意幕后黑手是否会露出破绽。 只要对方是个无法飞天遁地的活人,想来城隍庙挖掘封存的人桩棺材与山河玉玺,那对方早晚会这么做。 现在,陈子笺先发制人地灵气薅走,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破坏了对方的计划。 “这陈冬理和鲁哥儿的心魇病,在某些地方存在相似之处,比如他们两者都对伥鬼山君存在畏惧。面对心魇中的幻象,鲁哥儿是害怕索命,陈冬理却是一副破罐子破摔,恨不得一了百了寻求解脱的样子。” “也就是说,陈冬理的病要比鲁哥儿严重得多。那幕后黑手似乎一开始就对陈家不利,现在又因为陈冬理出现在城隍庙,无意中破坏了他的计划,那幕后黑手肯定也想不到是我在暗中作梗,反而会和陈家杠上,陈家的嘲讽力度越大,我就越安全。” 反正这城隍庙中既没有神明也没有恶鬼,要是山河玉玺还能凝聚阴气转化为灵气,陈子笺明天再来收菜便是,不然放着这灵气显露出来,也是个祸害。 “不过那棺材中的人桩,多半会因为阴气的聚集而发生尸变,也许对方原本的计划就是利用僵尸制造混乱,然后利用操纵僵尸的能力,让复苏的僵尸将玉玺秘密带出陈丰县,给自己制造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至于这陈冬理,他这会儿已经把自己磕得满头是血,蜷缩在地上晕了过去。 “与其看他冻死,不如先留这陈冬理一条命,让这种人继续活着,对陈家来说也是个祸害。而他不仅可以帮我牵制幕后黑手的注意力,而且似乎还知道一些内幕。” 陈子笺神识一动,将白日里香客敬拜烧出的香灰、纸灰卷起,形成一道足够明显的小龙卷,让它从城隍庙中一路旋转而出,将其指向正在焦急寻找儿子的陈延虎。 尽管陈延虎是在一时冲动之下出门寻找儿子,但此时他仍然提着一把刀,也从门口摘下来了灯笼,表明自己活人的身份,在幽暗的街道和巷子里呼唤着陈冬理的名字: “冬理,你在哪啊,快回家吧!” “冬理,陈冬理!” 当陈延虎夜游寻子的时候,那些辗转难眠的人,自然听到了他造成的动静。 他们先前听见窗外的街上有疯人呓语,但是没有人敢暗中偷看。在这怎么睡都睡不暖和的夜里,他们只敢蒙紧被子锁好门窗默默求神,备受煎熬地等待天亮。 陈延虎看见一个卷着纸灰和香灰的风旋儿向他靠近,这让他下意识地躲进了旁边的巷子。 但是那个风旋儿仿佛是追着他来的,看到他躲避后,又很神奇地改变了方向。在沿途洒下薄薄的香灰,一路追到他的面前才停下并消散。 看见不寻常的怪风,陈延虎顿时额头紧箍微动:“族中老人曾经说过,这种打着圈儿的风,原本就是阴魂不散的鬼,活人见着最好都要避让,被它缠上就要倒霉。” “陈冬理离家出走时一声都没说,这陈丰县真的阴气弥漫开始闹僵尸,我在呼唤他的时候,会不会是他已经遭遇不测,是他化成了风旋儿来找我?” 陈延虎心头一紧,尽管害怕是鬼怪恶意指路害人,但出于对陈冬理下落的严重担忧,他还是硬着头皮顺着香灰的痕迹往前走去,低吼着给自己壮胆: “怕你奶奶的,不就是死吗!你爷爷便要看看你在卖弄什么名堂!” 陈延虎一路找到城隍庙,又见到城隍庙门口有些泥水足迹,进门便看见了蜷缩在地上的陈冬理。 “冬……” 发现陈冬理还活着,陈延虎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原本想立刻叫醒儿子,但看到城隍庙中各种似笑非笑的鬼神泥塑,以及陈冬理磕头磕得满脸是血,他突然感到十分沉重和不安,手脚仿佛被铐上了沉重的壶铃,心中涌现出猜忌和古怪的怀疑情绪。 “鬼神在上,那些破事真不是我们家干的,虽然我陈延虎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可没做过得罪山神、城隍的事情。要找就去找陈满熊啊!捉弄我无辜的儿子做什么!” “我儿子不能这么平白无故地死了,我一定要把他带回去!” 陈延虎额头的紧箍嗡嗡作响,仿佛戴着一款功率超标的电动按摩仪器,使得他的眼珠因为极高频率的震颤而模糊,像是一对漏了馅儿的芝麻汤圆。 在天旋地转、胆气衰竭的恐慌之中,他还是将陈冬理背了出来,朝着陈家走去。 陈子笺当然没有制造幻觉吓死对方的意思,但陈延虎都这么甩锅给陈满熊,只能说当年的事情一定非常离谱,离谱到了陈家人现在对这件事避讳莫深、半字不提的地步。 “唔,不过他现在都没有提及陈家老祖类似的存在,应该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修仙世家,不用担心他们家族一脉有什么厉害的老怪在镇守庇护。” 阴风中的陈丰县恢复寂静,而难熬的一夜终究过去。 等天亮后再来清点,陈子笺发现陈丰县内感染尸毒的人数明显增加。很多难以忍受尸毒发作的人都穿上了蓑衣、斗笠、黑袍之类的装束,一边挠痒一边排队。 另外一边,陈家夜里搞出来的小动静,被人刻意地传遍了街坊邻居。 陈满熊将计就计,以需要赚钱为雪晴夫人治病为理由,便合情合理地找借口说陈家不再酿酒,愿意出售酿酒的糯米,用于缓解陈丰县人的尸毒之苦。 这番说辞虽然是理由充足,但是把那浑身渗血,痛苦得不成人样的妻子推到台面上来掩饰自己的心虚,让陈延虎看陈满熊愈发不顺眼: “呵,满熊啊!你说你挚爱你的妻子,可你妻子都病得那样了,你还找借口推卸责任,你就不能让她在家里好好养病,自己有点大丈夫的责任和担当吗?” 陈满熊摊手解释说:“我这也是为了保证师出有名,免得其他人说我们家的闲话啊!万一他们抵触起来,不买我们的糯米,那我们的计划不就全部泡汤了吗?” “而且,我也没有逼迫雪晴这么做,是她自己愿意站出来的。她能有这份心意,是我陈家的福气。我怎么可能让她一直呆在坊市卖米呢?只是放她露面,和那些同样被僵尸咬过的人聊一聊,别把调子起太高而已。” 陈延虎隐忍憋气,决定现在不和陈满熊翻脸:“好,那今天的糯米生意如何,什么时候能赚钱回本?冬理身体本来就不好,我也得找个名医给他好生看看。” 陈满熊左看右看,叹息一声:“族库里还有些应急的银子储备,你去支取便是。” 陈延虎转身就走,先去族库里取了银钱,又取了一套黑袍子给陈冬理穿上: “走吧,冬理,爹带你去山君庙和城隍庙拜一拜,顺便见见那位拿出丹药救治你的道长。你有什么心事就直说,千万别憋在心里,知道吗?” 陈冬理身穿长袍,蒙上黑纱斗笠掩盖了面容。不知为何,他突然感觉自己舒适了很多。然而,那些疯狂而又荒谬的记忆,仍然在他的脑海中剧烈翻滚: 昨晚,他由于伤心悲愤而离家出走,失足摔入泥水中。等他挣扎着爬出来之后,不想回家的他,独自前往夜不闭户的城隍庙。在那心魇上涌,心痛如割的时候,他不断地磕头,试图驱散那些刺耳的嘲笑和噪音。 但那笑声越来越大,几乎快要把他的一切都吞噬,使得他不由得心生一股怨念,低声咒骂地说:“事情不要憋在心里,说得轻松,爹不也是有很多事情都瞒着我吗?” 出乎意料的,陈延虎愣了一下,这可是自陈冬理患病以来,少有的主动发言。 “冬理,为什么这么讲?你想知道什么,爹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陈冬理似乎并不打算轻易饶恕对方,开口就抛出了让陈延虎面子挂不住的问题: “那好啊,我现在就想知道的是,我当年爹抛下我和我娘,听信族中的举荐去筹钱买官,借朝廷里的关系当上将军,想率兵打仗逞英雄,害得我和我娘在马车里被土匪劫镖,那么我想问,我爹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面对陈冬理的质问,陈延虎也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们先去庙里再说,好吗?这件事爹不会瞒着你,但是不能告诉给外人。” 陈冬理默认了陈延虎的条件,两人一路前往城隍庙,上香叩拜之后,又出城上山。 “现在这山路上没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告诉我了吧?” 闻声,一路沉默的陈延虎才开口说道:“你爹当年之所以买官成将,去带兵打仗,一是当年局势所困,那会儿我们陈家在朝野之中有人,官场的利益勾结便是如此。” “你爹原本以为,带兵打仗和江湖武林的见招拆招没什么不同,起初能靠个人的武力和精良的军备打些胜仗,可是到后来,爹才发现江湖和战场本质上是两码事。” “那些敌军之中,不仅同样有武道强者,更有诡术频出的巫师、蛊婆。一开始能打胜仗,是因为他们摸不清我们的门道,等到他们察觉了我们的兵法和破绽,之后便是兵败如山倒,为了避免买官做将的事情被暴露出来,你爹才主动卸甲归田、交出虎符。” 陈冬理又说:“可是,我在族中听人说,我那个当将军去打仗的爹,是被人陷害而丢了兵权。他辞掉官职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到家乡,而是在外地和江湖帮派鬼混,当时很多追随我爹的将士也因此过得十分凄惨,有这回事吗?” 一说到此处,陈延虎额头的紧箍立刻开始收缩:“爹当时没有急着回家,就是为了去处理那些麻烦的后事,尽可能的给那些家破人亡的将士家属一点补偿,虽然爹没能当成一个好将军,但谁能想到你娘和你……” 陈冬理摇头叹息,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膛中的悲伤和怒火喷吐而出。 但他最终也没有开口,两人只是默默无语地沿着山路前行。 “至于族中那些借口,也是为了避免祸端,设计做的传闻美化。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们陈家才能在陈丰县立足。而你爹也是为了不让这罪名落实,给子孙后代仍有考取功名的机会,不会落入罪籍。” 陈冬理说:“那爹可有查清楚,那当初拦路劫镖,杀害我娘的贼人下落?” 陈延虎说:“这些年来,爹真的尽力调查过了,可惜当初爹不在你们身边,而对方下手残忍,队伍里的遇袭者都被当场灭口,即使派了家丁护卫,也没能避开此劫。” 陈冬理:“所以爹为了躲避祸端,先让姚老伯照顾我,教我武功和刀剑用法,又让我去学府读书,是为了陈家有人重回官场,能够有朝一日洗刷那所谓的冤屈?” 陈延虎低声苦笑:“冬理,你虽然已经长大成人,但你并不懂这江湖险恶和官场危情。你真以为,很多皇位的更替都是民心所向,真没有人从中作梗,窃取战果吗?” “不想被吃,不想被人栽赃陷害,不想默默无闻的死于非命,就只有爬得更高。” 第20章 陈冬理 陈冬理没有再回应,仿佛是对长辈们习以为常、厚颜无耻的开脱感到厌倦,这主动的短暂对话便戛然而止。 清晨的山路依然阴冷,父亲和儿子一早便来到山君庙上香,甚至比鲁哥儿还要早到,要不是对面主动叩响门环表明来意,老道士都没想到有这回事。 “这陈丰县一带传闻出现僵尸,竟然真的有人主动到山君庙上香了?看来这庙修得很是合适啊,正好赶上了县城和村落需要的时候。” 听见有香客登门拜访,老道士连忙洗漱收拾自己,待他片刻之后把供奉用品都摆放妥当,这才敢打开大门。 “道长,又见面了!”陈延虎拱手行礼,开口说道:“今日来山君庙,一是想问问凝神丹的事,二是想求三炷香,讨个吉利平安,三是想问问僵尸一事。” “想必道长也听说了,这陈丰县近日闹起了僵尸,学府的司方先生和衙门联手处理,都没有给僵尸收拾干净。反而是被僵尸咬伤的人在慢慢变多,不知请道长下山出手一趟,得是什么个数?” 老道士腼腆一笑,说道:“施主,贫道虽然知道那陈丰县闹起了僵尸,有不少无辜的平民百姓身中尸毒,但那司方先生一开始说,这僵尸是先从山村里闹起来的,可贫道在山上静候这些时日,也未曾发现有僵尸出没,也许此事是否另有蹊跷。” “而且,贫道也听人说,这陈丰县内有些人提前囤积了酿酒用的糯米,恰好未卜先知地撞上了僵尸祸害。要是能让僵尸一直咬不着人,喝不着血,待僵尸无处可藏自行饿死的时候,尸患也就自然破除了。不然请贫道下山去拔毒,也没有糯米也没办法的。” 陈延虎心中一跳,心说这搞不好是陈满熊那边的人走漏了风声,这老道士看出陈丰县的尸患里有利益牵扯,果然就很委婉地拒绝了邀请: “原来如此啊,近日陈丰县确实是人心惶惶的,许多人也不知道是亲眼见过僵尸,还是疑神疑鬼的犯了疑病症,要是不能找到问题的源头,只请道长一人也无法收拾。” 老道士也点头一笑:“施主好见识啊,竟然还知道‘疑病症’这种病?” 陈延虎无心听老道士拍马屁,叹气说:“没办法,当初我儿子患了心魇病,我就给他请了不少医师大夫看病,各种人都看过了,因此也知道了些怪病。” “有位大夫告诉我说,有些人成天疑神疑鬼的,总觉得身上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怎么治都治不好,这就叫疑心病症、相由心生。” “放在陈丰县里来说,就是有些人老是以为自己被僵尸咬了,害怕得不敢出门走动,身上气血不活络了就出现纹路,难受的时候又喜欢乱挠。搞得好像真被咬了一样,其实他们根本没被咬,就是自己疑神疑鬼的给别人添乱。” “可惜我儿子不是这种病,他有心事也不肯和我说。冬理,进来上香吧。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对着山君说。” 陈冬理踏进门来,忍不住问了一句:“道长,你认为这庙中真有山君吗?” 老道士只是微微一笑:“看你缘分,心诚则灵。” 陈延虎说完,在功德箱塞下碎银子,又取走三根红竹香在庙堂中间的火盆处点燃,走到猛虎下山图前敬拜片刻,将红竹香插进香炉里。 “道长,借一步说话。” 老道士和陈延虎去了后院,商量着凝神丹的价格。至于这凝神丹是卖成一两银子五粒,还是谈成二两银子十二枚,陈子笺都不太关心。 先前薅走山河玉玺的灵气又过了一夜,陈子笺觉得自己的状态又好了一些,所以他现在只想知道和山君、城隍有关的记忆,想办法搞到陈家老祖和灵气时代的情报。 “这道长这么多年来好像一点儿也没变,也许他只是不知道那些事,不知道我们家究竟是怎么样的人……”陈冬理取来红竹香,在火盆处安静的点燃。 寥寥香烟使得陈冬理意识朦胧,情不自禁地陷入回忆,于是那一缕香火便涌出了陈冬理的记忆。 陈子笺抓住那一缕香火将其拆开,窥视着陈冬理与老道士相见的记忆。 那是陈冬理年幼的时候,陈丰县还没有开设坊市,大人们会来山上集市贸易,和山那边的城镇村落互通有无。他便跟随大人来到此地,和其他学府小孩在山上野游。 少年时,陈冬理不知家事因果,只知家中有人做官也有人从军。因为父亲常常不在身边,母亲又被贼人所害,所以他小时候一直把自己伪装得像个刺猬,常常向往着能够成为说书百事中的武林大侠,浪迹江湖打抱不平。 老道士一见他,就说陈冬理这孩子,天生眉宇之间有一股不平之气。 陈冬理十分兴奋,要老道士替他把脉相骨验证资质,老道士便说他既适合修炼阴气之柔韧,也能够修炼阳气之刚猛,一颗赤子之心单纯而通明,将来有望成为绝世大侠。 但是,陈冬理小时候其实比较孤单,和潘雪莹关系好到能借出几百两银子也是后来的事。即便他表现得非常坚强和成熟,实际上也只是个喜欢捡起笔直树棍,当作木剑挥舞的小屁孩。 由于人际交往不佳的性格特点,陈冬理周围的朋友也不多,等到父亲“辞官”归来,又因为需要处理各种事务脱不开身,姚马桀就成为了陈冬理的临时看护人。 当这位姚老伯了解到陈冬理的真实想法后,他便开始教他有关阴阳二气的功法,主要包括“阴华雪月刀”和“阳弦奔雷剑”这两本功法。 这两本功法来历不详,据说修炼有成后招数威力非凡,既可以挥刀成雪,也可出剑如雷。但因为功法对资质的要求极高,姚马桀无法练至圆满,就教给陈冬理。 于是,陈冬理证明了自己的天赋,当时的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文武天才。心中的那股不平之气和小时候的孤独感,便成为了他不断努力修炼功法、埋头苦读的动力。 陈冬理曾经是一个满怀信心、勇往直前的年轻人,他在陈丰县是那么的耀眼,他的天赋和才华一度让那些讥讽、仇视他的敌人哑口无言。 这对陈冬理来说,便是习武读书后最大的收获与肯定,他在用自己的实际行为给家族抹除冤屈,他一心想要“成为理想中的自己”,成为自己心目中的那个完美之人。 然而他没有想到,未来有一天会发现如此残酷的真相,让他的执念彻底破灭。 原来,他的父亲陈延虎并非想象中被人迫害而丧失了将军之位。与他的错觉相反,陈延虎只是个个人勇武而不懂得军队细节的莽夫,通过行贿关系才成功地买了官当上了将军,所以有些知情者,才一直对陈冬理和陈家露出轻蔑和不满。 由于那次指挥失误导致重大伤亡,陈延虎躲在外面不敢回家,也不敢面对自己的过失,他确实花了很大的代价才摆平这件事。 可是,陈延虎并不知道,因为他当年买将军的行为,使得有一群不甘心命丧战场的官兵,不得不在愚蠢的送死指挥之下悄悄逃跑。 有些逃兵因此被捕、锒铛入狱、流放边疆。有些逃兵却在牢狱中度过了最为黑暗的岁月,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他们带着罪籍的面部刺青逃出生天,又最终落草为寇。 这些人身陷困境,备受煎熬,同时也感到无奈,因为他们没有户籍和清白的身世,脸上刻着罪犯的标记,无法在故乡重新开始新生活。他们心中满怀愤怒和绝望,视陈延虎为朝廷的走狗,认为他是摧毁他们尊严和性命的主要罪魁祸首。 他们忍饥挨饿、病痛潦倒,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之下,开始为了生存偷鸡摸狗。而他们每一次这样做,都会使得他们罪加一等,越是挣扎就越是回不到他们记忆中的家乡。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陈延虎同样不敢抛头露面,不知道他的父亲在暗中试图补偿他们的家人,给他们的逃兵行为做善后。 就这样,原本应该退伍后卸甲归田的那些人,他们的命运因此变得颠沛流离、蹉跎苦难,而这一切本不应该如此,这一切令人扼腕叹息。 直到有一天,有人在饥寒交迫之中放弃了原则。那个人终于接受了走狗的身份,决心替官场中的某些人杀人办事,舍弃一切尊严也要在这个人吃人的世界生存下来。 他和一帮凶手在收到情报后埋藏在暗处,等待运送镖银和客人的队伍出现,便想着张开天罗地网一拥而上,要把那队伍里的家丁和镖师杀个片甲不留。 原本,当时年幼的陈冬理,也该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可是,那陈家的护卫临死之前竟然认出凶手,质问他的家人明明已经被安置妥当,他的罪名已经被掩盖和清洗,他为何还要杀人灭口。 那一瞬间,他的心发生了恐怖的动摇,但他已经失手杀死了将军的妻子,一代芳华就此香消玉殒。他只好用女人的尸体遮住孩子,欺骗帮凶同伙,放了孩子一条生路。 于是陈冬理便成为了那场劫杀之中唯一的幸存者,那恐怖的刀光剑影和母亲临死前的哭泣和呼喊,成为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而数年以后,他的父亲和他过命的兄弟回到陈丰县,他们远离了江湖和官场的迫害,一边照顾着不经世事的陈冬理,一边又教他武功和读书,护着他慢慢长大成人。 陈家有许多仇家,陈冬理一直知道这件事。 但陈冬理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教他习武多年,替他父亲背黑锅、扛命债、斩杀仇敌的姚马桀,会是当初那个劫杀镖银,顺手杀害了他母亲的罪魁祸首。 原本,陈冬理永远不能认出那道破绽,姚马桀先用身上的伤疤掩盖了他的过去和身世,这些年以来又用治愈伤痕的方法来回避仇家的追杀。 但在去年诗会的时候,他逐渐修补自身的模样,又装作不认识他和同学的模样,反而让陈冬理觉得那画面和动作越来越眼熟,越来越和他的梦魇融为一体。 最终,陈冬理利用某些情报,证实了他的猜想。 杀死姚马桀,泄一时心头之恨,告慰母亲在天之灵,可父亲必定因此问起原因。毕竟杀死姚马桀,又像是父亲陈延虎再度背叛了他的兄弟,他如何能下得了决心? 姚马桀也是因为渴望补偿过去的错误,所以这么多年来才不畏生死地为陈延虎卖命,可以说姚马桀和陈延虎的关系,比陈延虎和陈满熊的关系还要好得多。 而放过姚马桀,陈冬理又无法接受那残忍的事实,以及失去至亲的痛苦。 除此之外在调查期间,陈冬理还发现陈家当年敌人众多,许多龌龊丑陋的事情都指向他们陈家。包括活埋人桩的事情在内,仿佛他们一家人才是这肮脏丑陋的罪恶源泉。 结果便是,那个意气风发、眉宇不平的酒剑书生,在一夜之间崩溃消散。 他往日的执着和自信都像是虚伪至极的惺惺作态,如今每日每夜化作万箭穿心来审判他的无知和狂妄。可他又害怕死去,害怕母亲的亡魂抓着他的肩膀泣血哭号。 所以,如今来到山君庙内上香的陈冬理,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痛苦绝望到无法自拔的小丑而已。 他的心念已经如同紧箍般破碎,神智几乎快要被心魇吞噬,一方面是他的处事原则,另一方面却是深深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仇恨和愤怒,还有他父亲及家族的丑陋真相。 仿佛一个道德无暇的正人君子,遭到了史无前例、毫无防备的致命背刺。在这种情况下,陈冬理已经无法保持冷静思考,甚至连手中的刀剑都难以握稳,更不可能保持一个平静的心态来应对科举。 “山君在上,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不求原谅,给我指明赎罪的方向也好,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陈冬理感到浑身发抖,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即将崩溃到极限,再次回到那个疯狂自暴自弃、彻底失控、沉溺酒色无法自拔的状态。 陈子笺也只能暗中叹息一声,只觉得有些人可怜又可恨,被纠缠在这自作自受的命运之中,害得别人也无法安宁。 这陈冬理若是放任自己同流合污,他绝对不会如此烦恼。 可正是因为陈冬理曾经的坚定和执着,他过去的理想与现实的真相分崩离析,仿佛化身为两个截然不同、水火不容的人,才使得他备受心魇折磨,如此疯癫又苦不堪言。 正在陈子笺思考如何应对的时候,他忽然看见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跨门而入。 第21章 识破 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的突然出现,让陈冬理破碎的紧箍开始收缩。 当陈冬理察觉到有人来到山君庙时,他的第一反应是站起身来退到一边,并不打算和两人主动交流。 陈延虎:“嗯?司方先生也找道长有事吗?” 司方浩仁拱手说道:“正是,在下觉得陈丰县的事情有些蹊跷,已经早早的写信告知巡捕司,但巡捕司的人马迟迟未到,让在下不得不前来请教道长的高见。” “刚刚不小心听到两位在聊凝神丹的事,不知……” 陈延虎若有所悟:“喔,冬理的病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我只是买点凝神丹拿去应急,免得冬理心病发作,又寻死觅活的想不开。至于刚才,我们已经谈妥了。” 闻声,老道士才连忙摆手,笑着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司方先生有何指示尽管开口便是。贫道所知道的事情,也不一定就比司方先生多。” 司方浩仁开口说:“前些日子陈丰县闹僵尸的事,道长知道多少?” 老道士目光转移,看向慢悠悠走来的鲁哥儿:“实不相瞒,贫道这段时间一直在山上修庙,对于陈丰县的尸患,纯属是修庙期间闲聊得知,并未亲眼所见。” “听说陈丰县糯米储备丰富,应当只是闹一阵子,给众人拔除尸毒就消停了吧?” 司方浩仁解释说:“道长,并非如此啊!若是寻常村落的尸患,死尸下葬后被惊起诈尸,那是憋着一口气没有散尽,那种普通的僵尸是无法对陈丰县造成威胁的。” “但这次潜入陈丰县的僵尸,背后似乎有某个魔道中人的操控和指使。这些僵尸先破坏了陈丰县的阴阳术法护城结构,造成一些损失。” “我曾亲自派衙门的人手连夜盯梢、四处搜查,但都没有发现明显的僵尸踪迹。因为僵尸太过瞩目又没有活捉到,所以可能是有人在城内故意散播尸毒,危害百姓。” 老道士双手揣在袖子里,脖子后仰一缩,尴尬又不失谦虚地一笑:“如果这些僵尸是有人刻意制造的,那这件事应该归衙门和巡捕司管辖吧?贫道只是一介山野道士,撞见这人为灾祸也是有心无力。” 司方浩仁知道老道士不愿轻易下山,便说:“此人虽然计谋歹毒,不惜危害无辜百姓也要达成目的,但他一开始下手的目标,很不巧地选到了学府这边。” “因巡捕司的人手迟迟未到,昨日我将此事与巡捕司术士修书告知,术士告诉我说,那村子里的尸首并非偶然残留,而是有人在此地炼制十二只僵尸,叫做长生五行十二运之尸弊。” “僵尸其一,名为吻婴,能攫取新生胎儿的气息,聚敛先天之气化为尸煞。” “僵尸其二,名为沐垢,指僵尸能够藏污纳垢,利用缺失的部分补全尸魔。” “僵尸其三,名为白冠,它会潜入学府之地,攫取灵智和气血来化为尸妖。” “僵尸其四、其五,名为临棺、墓旺,前者危害仕途,后者主导旺极必衰。” “除了这五头为首的尸怪,剩下七只僵尸分别是气衰、百病、屋老、坟柱、绝胞、弃胎、血养。先前僵尸夜袭学府,我等无意间破解掉一头尸怪,使其产生变数。” “道长,你既懂得风水堪舆、又能相骨算命。若是道长守着山君庙不便下山,可否依照这阴阳二气布防图和陈丰县民百家谱,替我们算一算对方的破绽?” 老道士一听说不用下山赴汤蹈火,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开口说道:“可以,不过要是你们提供的东西有误,算出来的结果对不上号,那可不能怪贫道疏忽。” 说罢,老道士焚香供奉,先敬山君再敬道神:“两位也来上香祭拜吧?” 两人没有拒绝,既然来到山君庙的地盘求老道士帮忙,那配合对方上香也是分内之事。陈子笺拆开香火一看,便发现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不像表面上那么大义凛然。 两人表明文弱拘谨,实则内心对阴阳二气的奥秘极度渴求,张狂饥渴程度丝毫不下于发癫的陈冬理,并且他们很需要将这些经历和研究写成文章。 待司方浩仁取出图纸和百家谱,老道士一一推算后,迅速发现了其中的破绽: “司方先生所言不差,此事或许是魔道中人所为,但对方似乎施展了特殊手段,导致贫道也无法确认对方的真实气息和具体位置。” “另外,真要说哪里不对,那就是这次僵尸进城的事情实在是蹊跷。虽然长生五行十二运之尸弊这门邪术凶名赫赫,但造出来的僵尸却不可能直接得到飞天遁地的本事。否则真炼出了‘飞僵、旱魃’这类天灾大害,根本没必要遮遮掩掩的进行偷袭。” 闻言,司方雪莹详细地讲述了那一晚所发生的事情和细节。 老道士摸了摸胡须:“当日山君庙有怪风送客,贫道就觉得事情蹊跷,如今听说这前后的细节,这僵尸怎么像是用土遁术送进城内的啊?” “土遁术?”司方浩仁眼睛一亮,也想到了这方面的传说和记载。 老道士:“贫道虽然不会土遁术,却听师傅曾经说过‘土行孙者’之类的功法。” “师傅说是,此类功法是修仙者的才能使用的功法,因为大地多土、山岳藏金、林涧丰水,所以需要同时施展金遁术、土遁术、水遁术才能够自由呼吸、遁地神行。” “但看雪莹姑娘的意思,这僵尸似乎是直接出现在她身后的,所以这可能是以她本人为基础施展的偏门术法,仅仅使用土遁潜入地下,利用活人减少术法的需求。” 司方浩仁一点就通:“原来如此,那些村子的村民之所以能够顺利逃走,是因为炼尸者一开始就没有修为,那贼人本来就需要靠吓走活人来运送僵尸!” 老道士沉吟着说道:“没错,不过最普遍的土遁法,并非修炼意义上的术法,而是一种障眼法。施展者只需事先挖好逃跑用的地道,再利用烟雾、闪光等迷惑视听的手段,就可以顺利钻入通道逃之夭夭。” “要是那些贼人熟知陈丰县内部的暗渠水道,同时手握城防布局图,那么想要将对方绳之以法,就会变得十分困难。而对方既没有凶残地杀人炼尸,也没有急功近利地暴露目的,那就是有所图谋。” “根据两位说的……” “打扰道长,在下突然想起一些情报。”陈延虎忽然开口,说起陈家大院内雪晴夫人被僵尸咬伤一事,又提起雪晴夫人清醒之后的诡异发言。 他觉得至少这件事上,他们父子俩是绝对无辜的。不管这世间是否真的有鬼怪,先把麻烦丢出去,省得夜里碰到鬼怪索命。 老道士听罢,脸上也露出了不安之色:“那么照你这么说,雪晴夫人中的尸毒就更加诡异了。如果对方在施展邪术时故意留下破绽,导致两个僵尸没有按照规律进行补缺,这一不炼尸,二不求财,藏头露尾的祸害百姓难道只是为了好玩?” “雪晴夫人在清醒后感到非常后悔,还谈到了当年奉魂成神、活埋人桩的孽事。你是想说这件事是由山君指使而为之,故意报复陈丰县的百姓吗?!” 陈延虎微微一愣,说道:“这真不敢啊,会不会是有人假借山君的名义干坏事呢?之前雪晴夫人的病好,就是陈竹香在山君庙求了一包来历不明的药材啊!” 这下,几个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陈延虎。 糟糕,这下找借口说漏了! 陈延虎自知失言,但这会儿也没法改口,只好捏造了个子虚乌有的贼人往上套:“虽说药材一事,可能就是贼人暗中所为,但那贼人先救雪晴夫人,又害雪晴夫人,这件事怎么样也是说不通的,可能只是个误会。” 不,山君真的有赏赐财宝的本事,只是你们没有遇到而已。搞不好真就是山君看破了背后的一切,所以提前布局插手。 老道士意味深长地看了猛虎下山图一眼,突然间心情很好,意气风发地说道: “原来如此,既然有人暗中帮助你们陈家,提供药材的事情又无意间破坏了贼人的计划,而原本贼人想让雪晴夫人病故,但却被人横插一手保住了一条命。” “这岂不是已经挑明了,对方一开始想要的就是雪晴夫人的尸体吗?” 司方浩仁:“之前我们也有看过雪晴夫人,她确实是个苦命人,但命数和八字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此外,可能是因为陈家在官场失意的缘故,她的病也是心病一类。” 老道士掐指一算,神色凝重:“那必须先把雪晴夫人看紧了,无论她的过去如何,现在这贼人下定决心要取她性命,一旦给对方得逞,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贫道认为,贼人下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雪晴夫人!” 虽然老道士自信无比,不过在陈子笺看来,这一切手段都不如在对方下手的时候,直接介入然后阻挠对方。 先前,陈子笺没有足够合适的上香载体,不能够利用这些凡人的记忆来施展炼化神通。今日一下子多了四个来上香的,他倒是不用担心炼化自己的记忆炼出问题,可以利用手头的资源展开尝试了。 这件事暂且商量到这里,鲁哥儿留在这里继续修庙,其余四人分别下山。 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微量的香灰飘入耳道,给他们打上了神识的标记。 虽然身边跟着个黑袍斗笠人有点怪,但此人与陈延虎认识,司方雪莹又想象不出陈冬理主动出门的画面,便满脑子都想着如何活捉僵尸,如何探索阴阳二气之中的奥秘,根本没有太过在意那人究竟是谁。 “或许他已经染上尸毒了,因此不愿意暴露自己恐怖的外观?” 修庙的一天,在平静之中度过。 由于僵尸事件的缘故,鲁哥儿不得不提前下山。老道士整理好了后院的卧房,关上了山君庙的大门,在房中打坐调和气息,以备夜晚可能面临的突然袭击。 直到天色彻底昏暗下来,山君庙外才钻出一只斑斓的猛虎。 “?”陈子笺的神识,自然第一时间锁定了对方。 他立即凭借气息辨认出这只主动靠近山君庙的老虎,正是那天在落枫潭边上偷窥的老虎。 只是,这只老虎的表情显得十分人性化,它蹲坐在庙门口抬头看向牌匾,又闭上眼睛细细地嗅着空气中的味道,眼眸之中竟然透露出一丝疑惑不解,又透漏出一丝奇怪的希冀。 “爹,是你回来了吗……” “爹,还记得我吗……” 这只老虎模仿人言,挤出一段不太好听的诡异嗓音,但它身上一闪而逝的灵光,却与那山河玉玺之中的灵气十分相似。 这让陈子笺顿时来了兴趣:“太棒了!这山河岭之中居然真的有精怪苟住了没死!只要得到对方的记忆,几乎就等于得到了与修炼有关的钥匙啊!” “不过这只老虎,若是旧时山君留下的子嗣,那它和陈家的仇恨是很难轻易被化解的。假如它是幕后黑手,长期沾染炼尸邪术,气息肯定不会这么纯粹……” 陈子笺迅速思考,试图抓住这难得一见的机缘。 一瞬间,许多念头从脑海涌出,包括但不限于:假扮它爹、炼化美食诱惑对方、假装自己是不认识它的山君、欺骗它给猛虎下山图上香之类的。 可只老虎没有得到回应,马上就不再模仿人言。它只是失望地转了几圈,立起身子想要推开大门。但它力有未逮,推之不得后又果断放弃。 下一刻,它的动作很突兀地遁入阴影之中,身上灵光一闪就消失了踪迹。 这一幕,几乎和僵尸扑向司方雪莹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会吧?”见到这一幕,陈子笺也一时愣住,“这家伙难道就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它蛰伏在此隐忍多年,如今终于忍不住要复仇了?” “但这又说不通啊,它又是如何做到一边残害百姓,一边又不会沾染杀戮煞气的?最重要的是,这只老虎身上没有黑气,这凶手很可能是另有其人……” 机会总是稍纵即逝,老虎试探不成直接土遁开溜,陈子笺也无法将其挽留下来。 “也罢,先去看看陈丰县城隍庙的山河玉玺能不能收菜。” 第22章 回忆的光 日落西沉,陈丰县再度被黑暗吞噬。 陈子笺利用香灰标记,分出一缕神识来到城隍庙,毫不客气地薅走灵气。 与之前相比,这次的灵气份额少了近一半,而伥鬼山君的人影也没有再度出现。 接下来,陈子笺先神识留意着僵尸携带的黑气,同时细心观察今日四位上香者的念头与记忆。 司方浩仁之前展现过的黄金毛笔,一开始是让陈子笺有些动心的。 这支笔是司方浩仁年轻时在科举考试后所得,可能是因为修炼阴阳二气,在许多术法和仪式场合都会使用毛笔,所以它在记忆画面中的模样,比真实的毛笔本体还要闪闪发光,使得这份记忆变得刻骨铭心。 可以说,这支黄金毛笔就像前世的手机一样,成为了司方浩仁日常随身携带的“器官”之一。 然而,仔细观察后,陈子笺发现那些关于黄金毛笔的说法,其实只是司方浩仁的一面之词。他先前在潜水封棺时的举动失败了,又在捉拿僵尸期间受了伤,连续的失手和误判让陈子笺对这件道具的评估等级大幅度下降。 “考取一甲进士,可得黄金百两、白银千两,玉带一条、金笔一支。冠服、地契之类的就算能够炼制出来以假乱真,却也容易暴露我的手段,没有炼化的价值。” “而根据司方浩仁为数不多的模糊记忆,黄金和白银的兑换是不断变化的,它根据奉星王朝的经济状况与社会事件高度相关,早期在京城之中兑换,约是1:13的比价,而现在约是1:20的比价,差不多是3000两白银的记忆存款。” 陈子笺觉得,与其炼制那支黄金毛笔,不如将司方浩仁当年科举所得的赏赐记录储存,作为金银财宝的打印份额保留下来,每炼化一次之就将对应的记忆勾销驱散。 “陈家老祖第一次进行炼化记忆时,选择的是他母亲关于黄金嫁妆的记忆。但之后,陈家老祖开始选择其他人的记忆。” “我觉得他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记忆的斑驳衰退存在隐患;另一方面是记忆的清晰度不够,消耗的灵气量也会大幅度提升。” 陈子笺阅读完与奉星王朝有关的内容,再将无用的记忆勾销驱散。 此外,陈冬理和陈延虎的记忆情节较为相似,只是立场与视角有所不同。 陈冬理的命运仿佛困在孽缘的漩涡里,一步步走向死循环。他的复仇目标是姚马桀,他母亲遇害的罪魁祸首,但现实的成长经历却让他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果他真的下手杀掉姚马桀,那么对于陈家来说,这与灭口抹除证据又有什么区别呢?可如果他不愿杀死敌人,内心将无法得到解脱,这种痛苦甚至可能会一直伴随着他的余生。 陈冬理不止一次的想过,假如姚马桀现在是个暗地出卖陈家的恶徒,从来没有任何自我救赎和赎罪的行动,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报仇雪恨。 可事实上,这份缠绕着他的孽缘早已无法轻易解脱。 在陈延虎看来,他曾经行事不良,买官卖官、任意妄为,以为战场如同江湖般打打杀杀而已。结果他在战场上愚蠢无能的表现,逼得这些有志之士为了保全性命,被迫成为逃兵。 尽管他并不知道姚马桀就是杀害他妻子的凶手,但自从他失去了兵权和官职以后,姚马桀帮他解决过许多龌龊事,两人在江湖风雨中互相扶持,金兰结义情同手足。 陈冬理没有开口提及这件事,一方面是他害怕母亲的死亡,就这样被轻描淡写的否认,一方面是害怕父亲不愿意承认和面对,像他一样被心魇折磨得无法安宁。 这些困惑和无助的根源矛盾在于:如果一个人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并且努力地去改正和弥补,那么他是否应该得到宽宏大度的原谅呢? 陈延虎毁了姚马桀的一生,按理来说陈延虎那个愚蠢无能的假将军,放在战场上就该被一刀毙了血祭军魂,而姚马桀最终宽恕了陈延虎,可他又无意间毁了陈冬理的家庭,那涉世未深的陈冬理又要如何面对这一切呢?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容易回答。无论是求得宽恕,还是给予宽恕,都需要很大的勇气和智慧。只要无法真正的从内心原谅对方,陈冬理的心魇病就不可能治好。 陈子笺虽然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却也无法将其化解。 “而且,我的手头也没有姚马桀的记忆,还是等凑齐当事人之后再做决定吧。” “现在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让陈冬理做个好梦。” 也许这能让他调用起自己的记忆,重新找回过去那份勇气和信心。 也许这能让他会回想起往日的轻狂和羞耻,让紧箍再度摧毁他的神智。 至于司方雪莹的记忆,陈子笺觉得她一直在纠结着老师和别人对待她的态度。 与其炼化司方雪莹的记忆,不如从陈冬理的记忆下手。 陈冬理虽然疯癫,但他的性格缺陷和精神状况都暴露在外,意图和诉求也非常明显。如果炼化记忆真的存在隐患,那么陈子笺就能从陈冬理身上看出有什么副作用。 “不管怎样,”陈子笺深深地看了陈冬理的记忆画面一眼,“我只能给你这么一次机会来尝试救赎自己,证明你自己还有被拯救的价值。如果你始终无法面对过去,那这件事便如同你曾经说的那样:别人可以真的当你已经死了。” 陈子笺并没有对记忆进行系统的拆分和分类,而是花费了不少时间用来主观翻阅。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手头的样本素材实在太少,价值体系和记忆选取倾向不明确。 如果整个陈丰县的百姓都来上香,陈子笺说不定就能整理出“显灵成本价目表”。 “当然,现在我只是个默默无闻的香火小偷罢了……” 陈子笺展开神识,利用陈家、学府、鲁哥儿这三处香灰标记进行扩张探测。 他很快发现,陈丰县之中确实存在着黑气,有只僵尸依靠土遁混入了城内。 说出来有点令人汗颜,陈子笺在之前对这些邪术真的一窍不通。幸好今天有老道士和司方浩仁紧急补课、出谋划策,不然他还真的不知道这些术法有这么多的限制。 “看样子,那个幕后黑手搞砸了一连串的事情之后,现在不得不继续冒险出招补漏了,这说明他可能已经到了一个稍有不慎就会全盘皆输的境地。” “不过,假如那只老虎真的在暗中协助幕后黑手,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它才是想得到那山河玉玺的主谋,操控僵尸的幕后黑手只是它用来对付仇家的伥鬼?” 陈子笺想不明白,反正今晚他得必须进行炼化实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只僵尸在城内肆意妄为。 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命中注定,这只看似拥有灵智的僵尸四处土遁游荡着,居然出现在了鲁哥儿的家宅附近。 就在这只僵尸想要继续土遁进门的时候,它居然原地起跳,在黑暗无人的街道上做出了诡异又滑稽的平地摔。 这画面让陈子笺都当场一愣,这分明是僵尸的土遁失败,犯了超低级的失误。 只见这僵尸在起跳之后,直接摔到了砖头上,虽然并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但很明显这次土遁并不是由它自己掌控的,更加坐实了山君后裔在暗中协助僵尸的推测。 接连失败几次后,那僵尸竟然开始传音入密:“你这是在干什么?你难道不想复仇了吗?如果现在放弃的话,那山河玉玺就永远得不到了,而那陈家女人的命你也收不走。我可是看在山君交情的份儿上才好心帮你的,你不要不识抬举!” 嚯?这是突然起了内讧,操纵僵尸的幕后黑手开始和那只老虎讨价还价了? 奈何监视他们的是陈子笺,这传音入密虽然可以改变声波和频率,使得普通人无法听到,但对于神识窥视而言,这些加密手段几乎和大声密谋一样显而易见、毫无用处。 那只老虎似乎状态不太对劲,传音回应得也很简短:“我借给你灵力,可你却屡次失手,要是期限之内你无法完成这件事……” 那僵尸惺惺作态,就像打电话的人一样不自觉地做出了表情动作:“何必这么伤感情呢?等到事成之后,你就能报仇成功,拿回山河玉玺。至于我,也能够因此了却因果,不再受到当年的孽债束缚。” 虽然那黑气僵尸是一副说和圆场的语气,但他那凶光毕露的表情,明显不是惧怕那只老虎翻脸报复,如此虚与委蛇似乎只是想利用对方: “算了,谁叫我和山君有交情呢,事到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件事还是我操纵僵尸自己来做,你先确认山河玉玺的位置再说。” 说罢,那只被黑气笼罩的僵尸停止了传音。他试探性地推动大门,却发现鲁哥儿早已经用阴阳木材将家宅加固,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僵硬而诡异的笑容。 只见这只僵尸主动背靠在墙上,它聚集阴气和尸气,使得墙壁迅速冒出斑驳腐烂的痕迹。很明显,那阴阳木材的加固效果并不足以抵挡阴气的侵蚀,支撑不了多久就会被僵尸破坏。 鲁哥儿同样被门外诡异的动静所惊醒,察觉到了墙壁和大门的变化。 另一边,陈冬理今日心魇复发,主动出门走了一遭,回来之后是心力心气皆已耗尽。他只好借酒浇愁,希望在头昏脑胀的醉酒之中能够迷迷糊糊地睡去。 而陈子笺选择陈冬理的记忆,将他记忆中温暖明亮过的经历画面炼化而出,并将陈冬理为炼化记忆、施展术法的基础原型,使得他在醉生梦死之间听到母亲的声音: “要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假如你有改变过去的能力,假设你有拯救他人的力量,你能否抓住这一线生机,在噩梦深处寻得真正的解脱……”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好像我娘!” 陈冬理额头紧箍震颤,竟然出现紧箍一边渗血,一边散发出微光的诡异模样。 陈子笺使用过去的记忆“覆盖”掉陈冬理痛苦挣扎的现实,使得他能短暂地从现实之中解脱出来,去情不自禁地思考假如存在神迹的可能性。 而人族的大脑是如此习惯于服从指令,以至于陈子笺没有过多地进行引导,陈冬理就轻而易举地接受了沉溺梦境、逃避现实的做法。 在梦中,陈冬理对自己的认知仿佛还是一个小孩子的形象。他们一家三口和睦相处,既没有心生间隙,也未曾经历生离死别。 那些无忧无虑的白昼仿佛凝为隽永,在梦境之中熠熠生辉,这些美好的回忆让他可以自由地表达自己内心的脆弱和恐惧,不必再伪装成坚强、理智和成熟的形象,也不必孤独地面对黑暗中的目光和尖叫。 在梦中,他可以毫无顾虑地大笑开怀,不用担心惊扰到他人。 在梦中,他可以尽情放声大哭,因为父母会在第一时间赶来提供安慰和保护。 在梦中,他能够短暂地挣脱紧箍,恢复了这心魇绝症降临之前的真我模样。 陈子笺将记忆双重炼化,使得这份记忆之中的阳光被接引指向现实世界。 在黑夜的笼罩之下,鲁家小院内恐怖的景象不断上演——僵尸腐蚀墙壁,破门而入,今夜将要被血祭的就是他们一家人。 就在鲁哥儿亡魂大冒,拿起伐木斧头要和僵尸拼命的时候,那片无忧无虑的阳光突然刺入在这昏暗狭小的天地,使得毫无防备的黑气僵尸顿时浑身冒火、悲鸣惨叫。 “这、这是什么情况……”鲁哥儿原本都准备拼死掩护家人逃跑了,可那僵尸在阳光的照射下扭曲挣扎,身上不断涌出的黑气也被阳光所净化,他一时之间居然拿着斧头定在原地、不知所措。 “不对,那是什么动静,我是、我是陈冬理!” 梦境之中的陈冬理,额头忽然浮现出紧箍的模样,他的身体在不可思议的飞速成长,孩童的衣服勒得他浑身难受,以至于他的意识当场清醒,直接挣脱了梦境。 “从来没有做过这么真实的梦,这到底是……” 陈冬理难以置信地睁开眼睛,有如本能呼唤、心灵觉醒一般爬上了屋顶。 尽管陈丰县的阴气汹涌浸泡全城,仿佛寒冬般刺骨,但他依然看到了那道记忆深处抹去的阳光,在某个不起眼的民宅上空悠然绽放。 第23章 吸引 “成功了?”陈子笺对炼化记忆的神通早有预估,不过能够完美地炼化并投射到现实世界,也是因为那份记忆足够清晰明亮,而且并不包含什么特殊的力量。 不然进行这种“打印双份”的炼化,需要花费的无愿香就远远不止六分之一了。 “通过主观调用记忆的方法,强制浮现心魇患者的美好记忆,用催眠的手法使得对方回到没有遭到‘紧箍’影响的幼儿状态,但即使这样做过之后,陈冬理额头的紧箍也丝毫没有复原的迹象……” “如此一来,鲁哥儿的紧箍也不能通过同样的方案来修复,在找出合适的修复方案或驱散方案之前,他们要么正视心魇战胜心魔,要么就只能一直这样下去了……” 黑气僵尸在阳光的照耀下挣扎抽搐、无所遁形,它试图释放阴气和黑气来阻挡和消耗阳光,寻找到可以逃遁的时机。 但陈子笺炼化出的阳光并非幻术,而是非常稳定的记忆灵气愿力产物。即使阳光的笼罩范围不及天雷的辉煌恢宏、接天贯地,但在他的刻意引导下,一道阳光穹顶将鲁家的小院牢牢笼罩其中。 更重要的是,这份记忆中的阳光与美好完全没有被阴气和恶念所侵蚀,相当于直接截断了对方术法的环境资源。 然而那绝境之中不断溶解的僵尸,却露出一抹狞笑:“哈!这陈丰县一带果真存在神异啊,没想到那旧时的山君已死,神位被瓜分篡夺,如今竟然也能福泽世人!” “可惜陈丰县的百姓啊,终究只是一群吃里爬外的酒囊饭袋,有再多的庇护洒在这里,他们也不过是习以为常的接受,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奉献和付出。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正是这样的愚民,才活该被那昏庸无道的朝廷拿出来血祭啊!” “罢了,想必你也是个香火塑造的泥偶傀儡,听不懂人话,本座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灵力庇护这帮不知好歹的畜牲,护得住一时,你护得住他们一世吗?哈哈哈哈!” 说罢,那黑气僵尸忽然浑身一缩,焚烧成一股令人作呕的灰烬浓烟。 一缕黑气借着这升腾的浓烟遮蔽阳光,遁入陈丰县的夜色之中,朝着山河岭的深山方向逃遁而去。 “跑了?这家伙给我的感觉不像是修仙者,那只老虎也不见得有这样的手段,难道他还有其他的靠山或后手?” “可惜拿不到他的记忆,不然真想知道挖开他的脑子看一看……”陈子笺并不打算扩张神识来追踪对方,毕竟这种相对低耗的阳光庇护模式,再使用几次并不成问题。 每一次对方暴露破绽,都会为自己带来更大的优势,没必要一时勉强。 假若陈丰县的百姓能够慷慨供奉充足的香火,再辅以山河玉玺所提供的宝贵灵气资源,陈子笺便能够实现灵气与香火资源的良性循环,使其在施展庇护之后仍有余。 当然,如果陈丰县的百姓真的是那种沉迷于血祭、不愿供奉的劣质生物,陈子笺也可以蛰伏起来,等待寻找新的机会。 鲁哥儿是山君庙的维修者,今夜选到他确实是个巧合。 对陈子笺而言,选鲁哥儿进行庇护不仅有利于传播祭拜山君庙的好处,还能验证陈子笺的其他想法。 当那僵尸在自我焚化后消失时,鲁哥儿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松弛。他额头上的紧箍依然没有显现修复的痕迹,但却透出一缕温和的光晕,与陈冬理醉酒放松期间的情景有些相似。 凝望院落中透过树叶投下的阳光,以及在树枝之后仍旧展开的黑夜,鲁哥儿只能默默祈祷阳光能持久一些,这样到了夜里他就不用担心僵尸作祟。 “可惜了,这阴阳机巧构造之术我还是没有学到家,本以为买些材料加固门窗可以就抵御僵尸,其实是我自欺欺人了……” 当鲁哥儿在院中沉思的时候,屋内的妻子忽然惊叫道:“树泽啊!怎么天都这么亮了还不叫我呀,最近城里闹僵尸闹得凶,我得多磨几盆豆腐,不然买不起糯米……” 嗔怪之间,屋内的妇人打开窗户,感到温暖的阳光撒进屋内,鲁哥儿的妻子也被眼前的景象所惊讶。 鲁哥儿原本希望妻子保持安静,但这耀眼的阳光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眼,让不少人误以为鲁哥儿家陷入了火灾之中。 好奇之下,他们纷纷爬上墙头,却惊讶地发现那明亮的光芒并非城内失火,而是太阳的光芒。 “神了,那到底是个什么宝贝啊,把那个破院子照得像白天一样……” “听说鲁哥儿最近一直去山上修山君庙,难不成是山君显灵庇护?” “最近陈丰县里冷死个人,阴风吹得人撒尿都不利索,要是天天都有那太阳晒就好了,这阴干的衣服真是臭不可闻,穿着身上都发痒,回头还得再洗一遍……” “鲁哥儿估计还没睡,我们这会儿又睡不着,不如拿些糕点上门拜访……” 在平日不曾烧香上供的人们中,临时抱佛脚的人着实不少。对陈子笺来说,他需要取得足够的香火,所以也没法保持低调,必须一鸣惊人地引起注意。 只要庙宇灵验、神奇,那么有事相求的信众必定络绎不绝;而失去了神明庇佑、愿力实现的庙宇则香火稀少、无人问津。 这样的情形在前世没有灵气的时代同样普遍存在,这种存在妖魔怪异的世界就更不用说。 陈子笺记得,在司方浩仁的脑海中印刻着一句话,道尽了此世间人们朴素价值观与态度:“既然神明飘渺不可捉摸,仙道难寻踪迹,凡人无法确知仙神是否实在存在,那么只要仙神毫无干涉于凡人的生活之中,就统统将其视作不存在。” 主打的是一个真实靠谱,追求的是一种互惠互利。 或许由于当初某些神灵不够可靠,才导致了历史上有大量凡人为了篡夺神位而进行了荒谬的自我献祭。 “不管了,畏首畏尾的什么都怕哪来的资源?先把香火搞到手再说。” 鲁哥儿的家宅遭到阳光庇佑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衙门。而当衙门捕快带人前去探查的时候,才发现鲁哥儿的家宅被围堵得水泄不通。 “是真的啊!鲁哥儿真是福气不浅啊,他去修山君庙不但赚了一笔银子,而且还得到了神明的庇佑。这太阳一照,身上的寒湿竟然减轻了不少,我的鼻子都通了!” “鲁哥,鲁大哥!咱们这么多年的老街坊邻居了,有个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就,能不能在院子里给我划出一块地,让我搬过来几张躺椅,晒着太阳休息一下?” “才这么大点儿的院子,能塞得下几张躺椅啊?最近陈丰县那僵尸闹得人心惶惶,我看鲁大哥家里也挺宽敞的,可否租让一间厢房,我想安置一家老小……” “这院子里烧了什么东西,怎么那么臭啊?算了,臭死也比被咬死强……” 鲁哥儿左右为难,面对这些害怕僵尸的人,他又不好开口将其轰走。毕竟他们都是街坊邻居,家宅翻修的生意还得指望这些人的美言和宣传。 但鲁哥儿原本就神经紧绷没有睡着,现在阳光照耀、神经松懈,却是止不住的困意往上涌:“诸位,听我一言,我也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不懂什么阴阳术法。” “今夜幸得阳光庇护,我想确实有可能是山君显灵,不过诸位涌入我家院子只是一时兴奋,但是这阳光一照,眼皮子打架似的睁不开。要是有人混进来偷了诸位的东西,这鲁某可是管不了的……” “阁下请留步,前院可容纳诸位歇息避难。然而内室之事,实在是鲁某考虑不周。当初万万未曾料到前有阴邪作祟、后有山君显灵,如此暖阳天光竟然引得众亲友纷至沓来,鲁某家境贫寒,实在无法应对如此盛会之礼仪……” 陈子笺在一旁看得乐呵:嚯,虽然这次的尝试没有修好鲁哥儿的紧箍,但看他现在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开口发言,倒是显得文邹邹的,有了些正常人的样子,比之前那种心魇发狂的样子要好上许多。 听到山君庇佑的一家之主这么说话,那衙门的捕快们就纷纷现身帮忙,阻止人们争相涌入:“大伙儿别着急,衙门办案闲人勿扰!” 鲁哥儿一看有机会解围,连忙对衙门的众人说道:“那僵尸撞坏了某家的院墙和大门,鲁某一开始都觉得今晚要栽了,可那阳光一照便把这僵尸焚毁殆尽。临死之前,它还发狠话说明晚再来。想必今日已经错过了时辰,大家其实也能各回各家……” 目睹僵尸已然焚毁,那些无法跻身院内又与鲁家关系较为疏远的路人,自然也不敢强行挤入,以免自己的行为冒犯了鲁哥儿,省得那帮熟人合伙把他们赶走,到时候面子上更挂不住。 初次交锋,陈子笺就看出对方并非鲁莽头铁之辈,根本不会顶着显化出来的阳光来硬碰硬,一招失败就果断逃遁,顺带尝试离间神明和信徒之间的关系。 而今晚突袭得手,很可能对掌控僵尸的幕后黑手造成了伤害,再算上那只老虎状态不佳,它无法提供土遁术的帮助,因此今夜再有僵尸袭击的可能性是很低的。 如此一来,学府的司方先生也收到情报,他对阳光显化展露出了极大的兴趣。 为了确定子虚乌有的“宝物”,鲁哥儿的家里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衙门翻找,他本人和妻儿也被迫离开院子进入黑夜,看看这阳光会不会跟着他们一家人移动,十分能够源源不断地提供庇护。 阳光是陈子笺以陈冬理为基础施展的术式,自然是锁定院子不会移动。 搞出这番研究的操作,却是吃相太难看了些,也很伤害邻里之间的感情和信任。 “只是这帮人可真够离谱的,先前他们还对山君庙视而不见,如今却纷纷打算购买鲁家的地契,将这片享受阳光显化的“福祉”据为己有……” “这件事对鲁哥儿来说,是福也是祸。他要是能够高价卖出这间破院子,一家人说不定还能少奋斗个几十年,还有余钱供自家孩子读书赴考。他要是心魇病又发作,想不通的搞出一波骚操作丢了地契,那我可救不了他……” “不过也无所谓,我并不要求他们成为圣人级别的信徒,只要能供奉香火就好。毕竟我的资源有限,在不亏本的前提下,我可以慷慨一些,人品太烂的还是谨慎对待,比如因为历史原因,一直和山君有仇的陈家。” 事实上,非但仅有那只老虎会知晓此事,就连隐匿于山河岭间的夜行动物,亦能察觉到黑夜中的异常阳光。 陈子笺运转神识,粗略一扫之下,发现山间有众多野兽正在活动。只是它们身上的灵光晦暗,看不出来什么道行与灵智。 如此一来,陈子笺也无需真的将自己视为山君一般的存在去尽揽众事。 若是真的什么鸡毛蒜皮都要管,他手里的这点资源是一定不够分的。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将资源投资于重要事件上,能够比较容易地获得回报。 屋内,因为院中太闹腾而难以安心入眠的鲁哥儿,和妻子孩子在悄悄交流。 两人想来想去,忽然想通一点:若是已经有人怀上这种打算,保留地契将会十分困难。那些富豪乡绅和名门望族今晚尚未动手争夺地契,但未来很可能会施展各种暗中阻挠,想方设法的把他们感兴趣的东西搞到手——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尽管显化的阳光能将僵尸化为飞灰,但面对那些行恶的活人,山君未必能够提供同样的保护与庇佑。 “他们要是都有这个意思,干脆就抬高地契价格,将其出手卖掉,任由他们抢来抢去好了,然后利用司方先生这层人脉上的关系,重新购置一处靠近城门的住所。” “都说靠近城门的房子便宜、不安全,兵荒马乱的时候跑都没得跑,我看呆在城里被僵尸咬得哭爹喊娘,其实也没好到哪去。” 夫妻二人商量确定,两人就这么清点出了家中财产,心惊胆战地过了一夜。 随着天亮的临近,那炼化显现的阳光也愈加模糊不清,即便拥有奇异的炼化神通,也无法让阳光永恒显化。 当阳光终于完全消散,融入白昼之际,陈冬理那边终于出现了异常的反应,仿佛那些美好的回忆开始逐渐褪色。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痛苦万分,但却因此变得沉默木讷。 “就好像我曾经过于执着的某些东西,渐渐消失了一样……” 陈冬理呆呆地凝视着自己的手掌,眼泪默默滑过他的面庞,他却完全没有察觉到。 闭上眼睛,正想着如何回味那个真实的梦境,陈冬理却听见有人说话: “收到消息,探子说巡捕司的莫大侠已经到城外了!” 第24章 来客 陈丰县城外驿站,一名身着枣红色巡捕服的男子,矗立在马厩门口。 他眼袋深陷、神情颓废、披头散发,身上散发着醉酒苏醒后的异味,迈出门槛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泪几滴猝然滚落。 要不是他腰间佩剑和腰牌所示的身份,使得平凡之辈不敢对其轻视,否则放在一般时候,这会儿早就把他当成臭要饭的给一脚踹出去了。 莫桑文捏碎纱布包裹的皂角,将其投入水桶之中。他双手扶住水桶边缘,俯身将头部全然沉入水中,同时用力摇晃,激起水花飞溅。随后他猛地仰首抽出长发,勾勒出一道飘逸如飞瀑上虹的弧线,溅了那枣红马一身的水。 “哎哎哎!马兄饶命,马兄饶命,别嚼我头发,嚼秃了只能当和尚了……” 如此这般古怪的举动,令窗内的江湖人士神色难绷,忍不住交头接耳: “那个人,就是巡捕司所派来的莫大侠?” “看他的模样似乎不甚可靠,别是随意安排过来凑数的吧?” “唉,若是能居于州府之地便好了。那可谓富贵之住所,有众多达官贵人、商贾名流相伴,更有高手镇守,总不会因为一些僵尸之乱而过不上安稳的日子。” 莫桑文对于那些暗中议论自己的人们视而不见。他经过一番刷牙漱口,用清水洗净面庞,方才勉强将自身整理得像个正常人。 “现如今,哪里都是阴风阵阵啊,陈丰县原先就不如州府繁华,如今一看更是亦愈发冷清。在路途中稍有耽搁,袋中又无银钱,莫如先往衙门一行,兴许能蹭碗早饭。” “也不知捉得几许蹩脚僵尸,才能换来几两银子畅饮一番……” 莫桑文说罢,催动阳气烘干湿发,随后戴上乌纱帽。只见他步拄着剑鞘,缓缓踏入城池之内,陈家的探子就赶紧回去汇报消息了。 这一头,听说巡捕司的人终于来了,学府的两位司方便来到衙门等候。 见莫桑文独自走来,连个马车都没用上,司方浩仁心中便懂了个大概: “莫大侠,你可终于来了。” 莫桑文无精打采地仰起头,跨入门槛之间。 突然,他打了个酒嗝儿,只得紧握拳头放在口边遮掩,微微一笑:“唔,在下便是莫桑文,有幸见过司方先生。” “实不相瞒,其他地方也遭遇了僵尸之乱。因各处都需人手相助,巡捕司实在分身乏术。于是乎,我这升官无望的巡方散人就被派了过来。” “若是已有线索眉目,还请先告知在下。” 陈子笺瞥了莫桑文一眼,目光落在他额头上的紧箍锈痕上。 他察觉到莫桑文的气息虚浮而懒散,然而腰间的长刀却暗藏锋芒。外表看似一个毫无能耐的饭桶之人,眼眸深处却又透露出些许与众不同的气质。 司方浩仁当然不会当面揭人短处,便主动开口详细讲述了陈丰县最近发生的事,从村庄被僵尸袭击到水中的棺材,再到陈家卖米和阳光显化的事件,将这些一一道来。 莫桑文认真倾听,连续点头称是,结果这番举动反而让县令老爷眼皮子狂跳,无法避免地怀疑起对方的靠谱程度。 可惜县令老爷不好当面质疑莫桑文的能耐,只好将目光转向司方浩仁:“据莫大侠所言,看来我们需要投入一些银钱和时日,对这些地方进行逐一检查了。” “交给我吧,趁着天色还早,我亲自去山里看看。”莫桑文一边说着,一边将一袋银钱迅速塞进怀里。 修建庙宇需要一段时间,鲁哥儿的家宅地契却是个烫手山芋,不处理好这件事他肯定无法安安心心地上山修庙。 莫桑文离开的时候,鲁哥儿恰巧经过衙门,他在学府问过人,才主动前来拜访司方浩仁,提出转卖地契的想法,希望能寻找一处靠近城门又便于进山的宅院。 司方浩仁想起昨夜鲁哥儿遭遇的情景,心中暗叹问心有愧,于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寻常人家并非像他们这些功名在身的读书人,要求他们配合自己的研究实在太过苛刻。可能昨夜的事让他们感到不安,今天才会唐突此言。 如今鲁哥儿倡议主动出售宅院,他的打算多半是为了避免祸患,省得自己那一方小破院子还要受到别人垂涎觊觎。 “也罢,请跟我前往学府一探究竟吧。不过,财帛和文书手续的办理总是需要一些时间的,你一会儿还得上山修庙……” 鲁哥儿咧嘴一笑:“不打紧,大不了先在庙里住一晚上。” 两人踏出衙门,正朝着学府的方向前行。忽然间,他们的眼中瞥见一身穿枣红色巡捕服装的莫桑文,掀开赌坊的帘门,嬉皮笑脸地钻入其中: “哈哈,反正天色尚早,那僵尸必定是在夜幕降临后才会现身。正所谓风水轮流转,我好久没有来到陈丰县,不妨趁此机会试试手气,说不定还能多捞两壶好酒……” 司方雪莹顿时怒气上头、欲言又止,她觉得这位巡捕司的莫大侠,在生活作风方面一定存在重大问题。 就连老师写信请求支援,巡捕司竟然也只派遣这样的人前来调查,恐怕彻底铲除僵尸祸害的事情,还得靠陈丰县人自己去追根究底、铲除后患。 只是司方雪莹并不知道,莫桑文的举动,同样被陈家人所知晓。 陈满熊接到情报后,从椅子上突然站起身来:“你是说,那巡捕司派来的莫大侠,竟然不过是个无能之辈,我们根本不必担心他和糯米生意有冲突?” 陈延虎瞥了探子一眼,唱了个反调:“差不多得了吧,你们还想涨价涨到几时?要是咱们把手上的糯米卖光了,事情还没解决,那可是大麻烦啊。” “我觉得现在巡捕司的人都已经来了,与其阻止他办事,不如趁着大家都心急想购买,我们再降低一点价格早日回本,免得多出来的糯米都烂在手里。” 陈满熊心中犹豫不决,毕竟面对如此巨大的利益,他不愿意轻易地放弃。 他很清楚,在像陈丰县这样的小地方,错过了这次机会,可能再等很长时间都不会有类似的翻身机遇。所以他要尽可能地稳住其他人。 “往好处想,如今陈丰县内许多人还是对我们心怀感激的。要不是我们将用于酿酒的糯米拿来出售,许多人还买不到这样划算的米。” “听说州府那边,仅仅是城镇周围出现了僵尸,米价就已经涨了两倍。而我们这里只涨了八九成,这点价格绝对不至于激起民愤。” “何况这些僵尸也不是我们招惹出来的,就算巡捕司的人追问,最多也只会怀疑我们趁机捞钱,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如果我们胆子再大一点,觉得陈丰县的普通百姓买不起,那干脆就直接带着米去州府卖,根本不用管别人怎么看。你们应该也知道了,那些村子里的种米人都在涨价,我们就该趁机赚个盆满钵满才对。” 陈延虎对此无言以对,他知道陈家需要钱,雪晴夫人需要钱,陈冬理也需要钱来治病。但不知为何,自从被朝廷贬谪开始,他就觉得陈满熊变得越来越偏激,越来越陌生,越来越奇怪。 就仿佛他先前珍视的感情和亲情,如今都可以被放在称量金银的秤盘上一样。 他甚至曾怀疑,朝廷是否知晓陈满熊曾身居高位,掌握着朝野重要机密。为何能如此轻易地贬谪他,并且没有派人秘密除掉他以消除隐患。 ‘还是说,有些事情就是朝廷故意这么做的?’ 陈延虎只觉得自己看不懂这一切,他对陈满熊也越来越没有了以前的信任和耐心。 但就在这帮人商议的时候,忽然有家中仆人跑过来告诉他们,那去了赌坊的莫大侠,不知为何主动登门拜访,吓得众人皆是脸色一白。 ‘哼,嘴上说着不慌,实际上还是死撑着想多赚几两金银,不见棺材不落泪吧。’ 陈延虎叹息一声:“得了,看你们怕得要死的样子,我去会会他。” 说罢,陈延虎起身离开了后堂,恰巧目睹莫桑文得意洋洋地拿着酒壶把玩。 莫桑文看见有人走出来迎接,迅速将酒壶收回衣袍:“你就是陈家的陈满熊?” 陈延虎微笑着说道:“不,满熊因为妻子身体欠佳,还有许多家族事务需要处理,实在是抽不开身。所以作为他的兄长,我过来迎接莫大侠。请问莫大侠来到我们这里,是有什么要事吗?” 莫桑文目光上下打量了陈延虎几次,突然笑着说道:“好吧,那你应该就是陈延虎了,我稍微听说过你的名字。既然雪晴夫人身体不适,我就不去府上打扰了。” “有空陪我去山河岭看看吗?” “请。”陈延虎无所畏惧,坦然接受邀约。 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行走速度本就比寻常人要快很多,不知不觉两人就已经出城。 面对沉默的陈延虎,刚刚赢到不少钱的莫桑文就显得心情很好,主动开口说道: “好了,给你解释一下,别以为我是个酒色俱全的饭桶,陈丰县的事我还是有放在心上的。只是在此之前,想稍微调查一下罢了。” “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很久不来陈丰县了,我也不知道这里的人都变成了什么样模样。” “和某些人不同,我这人素来不擅长察言观色,所以那些官场的事情我也应付不来。但是别人对我是什么态度,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听到莫桑文这么说话,陈延虎忍不住扭头看向他,莫桑文则自顾自地笑道: “一到陈丰县,各种人都出现了:害怕我的、怀疑我的、企图骗走我的银子的、利用我来实现私人目的的、甚至还有人想靠我增添业绩升官发财的,真是五花八门啊!看看那些人的表情和眼神,比那些虚伪和客套的表面言辞是直接多了。” “想趁早以僵尸卖糯米赚钱对吧?听起来挺无耻的,不过很多人都这样无耻,直截了当说出来倒也没什么,至少相对于某些毫无底线的人来说,这算是一种交易方式。” “而你,你既不害怕我,也没有想要利用我的意思。关于过去的伤心事,我就不再提了。但请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陈家是否与那件事有关?” “我想要的很简单,一个不会故意糊弄我、敷衍我的回答。只要你能给得出来,我们就不是敌人。” 陈延虎惊讶于莫桑文的态度,但他手头之中也没有情报,权衡一番之后,他才说: “那你觉得一个独行侠知道了这些,又能做点什么?” 莫桑文笑道:“我懂了,肯定是那个人提前告诉了你们阴气相关的事,你们就靠这情报来赚钱。反正这样做也是见怪不怪,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穿帮。” ““不过,我之前听司方先生说过,袭击陈丰县的僵尸可不是些毫无意识的行尸走肉,它们不仅懂得规避活人和白天,还懂得专门袭击城镇的术法弱点。” “这要不是有人背后操纵指使,你觉得谁信?” 陈延虎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莫大侠,你找错人了。或许陈家在某些方面不够正直,也可能从这件事中得到了好处,但我们绝对不会与邪魔外道携手残害百姓。” 莫桑文认真地注视着陈延虎,他一挥袖子,抛出一壶酒:“好了,你可以离开了,给你一壶酒,不枉你陪我一路走到这里。” “这山中的阴气浓郁异常,简直像个鬼门关一样,你已经久疏沙场,还是别来这里凑热闹了。靠阴阳望气的办法,我也能够自己找到路。” “觉得意外吗?哈哈,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走了!” 莫桑文拍了拍陈延虎的肩膀,几个闪身跳跃就消失在陈延虎的视野里。 陈延虎接住酒水,只是叹了口气:“那我就祝你成功,早日驱散这片黑暗吧。” 第25章 登门 片刻之后,莫桑文踏入山君庙,这阴森山林之中唯一醒目的存在。 老道士是早早的起了床,他将山君庙内打扫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经过过去几天的维修,山君庙只剩下最后的木材保护漆和一些小物件的维修更换工作尚未完成。 尽管山君庙目前已经恢复到正常的居住水准,除了那庙宇中间的无头雕像仍未修复之外,其他部分都不再像是废弃的建筑。可是不做好上漆工作的话,这些材料在山上常受风吹日晒雨淋,就算修好了也管不了一年。 老道士仔细检查着需要维修的部分,心情一片轻松:“今天只要再加把劲,这山君庙就就修完工了,不过鲁哥儿还没来啊……” 老道士准备开启山君庙大门之际,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在门外倚靠发呆。他下意识地收回手掌,警惕地准备应对可能的危险情况。可他发现来者并没有敌意和杀意,反而有些眼熟。 “咦?你是巡捕司的……” 莫桑文转过头来,凝视着山君庙内的景象,开口笑道:“这地方果然有点特别。看来是采用了阴阳机巧构造之术的材料打造,以隔绝阴气的侵袭。” “不仅如此,还有人在后院烧火做饭,既能提供阳气,也为整个庙宇注入生气。此外,应该还选取了山间阳气兴盛之地,用以调和阴阳之力,使两者达到平衡——总归不是像某些人一样,把庙当成坟墓来修,道长你说是吧?” “在下乃是巡捕司的莫桑文,特来此地调查陈丰县山河岭阴气复苏、僵尸作祟之事。若有意外冒犯之处,还请道长不要见怪。” 老道士拱手行礼,面带疑惑地笑道:“莫桑文?好像在哪听说过这个名字啊……” “很多年以前贫道还年轻的时候,曾经卷入了一桩与阴阳玉器有关的案子。凭借贫道的推算之术,协助巡捕司破案,最终找到了赃物的下落。那时候,贫道因此事得到了五十两银子的奖赏,也结识了一位……气宇不凡的武者。” 莫桑文朦胧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他认真地端详着老道士,缓缓开口:“啊哟哟,在下还真的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但这样一来,我就颇为头疼了。实不相瞒,我本来想杀良冒功,在山上抓一个人回去诬陷他为凶手。可如今却偏偏碰上了老熟人,这下我可没法阴谋得逞了啊?” 老道士平和一笑:“莫大侠就不用拿贫道寻开心了,这么多年了,莫大侠还是这般快人快语、为所欲为,看来是【逍遥风】修炼得有所心得?” 莫桑文再度眼皮子打架,神情显得有些漠然无语:“呵!若论在下这种境界还能称得上是逍遥自在,那这人世间便没有所谓的窝囊走狗之辈了。” “说正事吧,免得再讲一会儿又想喝酒了。总之今日我来并非是为了与道长论道,而方才我之所以站在门口,也是因为看到陈丰县有不少平民涌上山来。” “当阴气弥漫复苏之时,即便是居住在州府的普通百姓,都对外出城避之唯恐不及。他们极度依靠城池术式和积攒的人气、阳火来抵御阴气的侵袭,既没有修为傍身、也没有法宝护体,这山君庙当真有那么灵验,能够在夜间显化阳光焚毁僵尸?” 老道士神色平静,轻声说道:“在夜间显化阳光吗?贫道昨夜闭目冥思,未闻庙宇有任何异动。若是山君真能显化阳光焚烧僵尸,那也不足为奇。” 莫桑文微微颔首,淡淡地说道:“是吗?奉星王朝许久未闻神灵显化,所谓的神明和修仙者,一直以来仅仅存在于百家学府的文献之中。” “每每传出天地异象,引起众人的热议与追捧。引得学府百家争鸣,渴望追根究底揭开仙神之谜,可惜这样的异象背后,往往都是妖邪作祟,或是江湖术士的戏法。” “倘若以此旗号行善助人,确实是未尝不可,不过在这陈丰县之中,应当不会有什么被妖邪操纵的傀儡邪教吧?” 老道士镇定地说:“那肯定没有此般下策,毕竟贫道并没有如此奇怪的本领去欺骗众人。信则信,不信也请勿干扰贫道平日的修炼,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若真要说邪教,当年那个奉人成神的事件,岂不是最典型的邪教演变为国教?” 莫桑文眼光闪烁,若有所思地摸起下巴:“唔,既然道长这么说,那这下我晓得了,真凶一定不是道长。” “我看这山间似乎还有活人居住,道长可否为我指路?” 老道士闻言,便将姚马桀的存在告诉莫桑文:“附近的山上确实居住着一个人,贫道偶尔也能见到他在山间采药,不过他应该只是一名武者,多半没接触过炼尸邪术。” 莫桑文眼睛半睁地点点头:“无妨,不管是不是他,总要去看看的。” “今日实在不便,回头再与道长喝酒叙旧,告辞。” 老道士送走莫桑文后,他抬头望去,眼中不禁映入许多平民百姓往山间走来的身影,其中还包括鲁哥儿。 虽然这片阴气沉重的地方让人们白天都心生畏惧,生怕踩到睡在草丛里的僵尸,但现在大家成群结队行动,心中难免会涌出盲目的侥幸与勇气。 “山间寒气凛冽,比起西边的乱葬岗更显冰寒,这可是大白天啊!” “别乱说了,我们趁着白天还是去山君庙祭拜一下吧。” “要是那山君庙真的能起作用,就像鲁哥儿家里那样,不说走运换个新房子,至少晚上睡觉也不用担惊受怕。” 山路上的县民门对对山君庙的阳光显化事件议论纷纷,鲁哥儿的心情却十分复杂。 尽管他出售了地契,换来了一座新房子,家人今日就可以搬迁到新居,媳妇带着孩子打理着新家的各项事务,但他仍然感到内心不安。 因为学府和他人面对这种所谓的“神迹”时表现出的疯狂神色,和父辈辞世时候的疯狂表情如出一辙。 ‘我爹瞪大满是血丝的双眼躺在床上,他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指甲深深嵌入我的肉里,这一幕仿佛随着昨夜一同重新,那血脉相连的痛苦传承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唉,那种身体明明在逐渐衰竭熄灭,力气却又变得异常强悍的景象,难道就是要变成僵尸吗?极阳转极阴,气变而尸动的古怪现象,为什么会出现在活人身上?’ 鲁哥儿的精神摇摆不定,幸好他尊重了父亲的“大逆不道”的遗愿,为他进行了简单的火葬,否则昨晚找上门来的,搞不好就是他父亲的尸体…… “鲁哥儿?鲁树泽,你被什么东西迷住了吗!叫你怎么不答应呢!” 鲁哥儿顿时从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噢,没事,我只是在想今天能否修完山君庙的,一时间太过专注没听见动静,我还担心这带去的材料不够用呢。” 一位路人礼貌地问道:“原来如此,那请问前去山君庙上香有没有什么禁忌呢?” 鲁哥儿笑着回答道:“哪有什么禁忌呢,以前不也是去山君庙烧柴躲雨,坐在那火盆边上喝点热水、吃点馕饼而已吗?” ‘虽然有可能是坐在两条人桩的棺材上面吃东西……’鲁哥儿心中暗暗地想着。 山君庙这条路,很多人都知道怎么走。尽管它曾一度破败不堪,但放在荒无人烟的大山上,仍然是一座引人注目的安全建筑。 “呼!鲁哥儿,还是你先请吧。” 鲁哥儿毫不紧张地答应下路,像往常一样踏入庙堂之中。 他摆放好修复所需的材料,并确认了需要维修的部位。 然后老道士站在猛虎下山图左侧的桌子后面,等待县民们前来上香。 偶尔也有一些慷慨解囊的县民自愿捐献一些钱财,希望山君能额外眷顾他们一番。 不过对于陈子笺来说,他现在只是一个无情的香火收割机。不知是何原因,大部分人供奉的香火微不足道,总是不及陈竹香小姑娘献上的香火那般丰厚。 而在忙碌的拆解期间,陈子笺也逐渐发现了一个关键问题:如果同时接收大量的香火,而无法事先分类以提高效率,这些香火中夹杂的念头会迅速混合在一起。 “就像是不同色彩的气流混合到了一起,想拆是可以拆的,只是花的时间和精力得不偿失。而曾经存在过的山君,是不是也面临过同样的问题呢?” 冒充神明这件事,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尤其是要主动干预并管理凡人香火中涉及的各种琐事,就必定受到各种情绪、念头、记忆的冲击和影响。 那些香火中的杂念像汹涌的洪水般涌来,试图将猛虎下山图塑造成它们所渴望的模样。 好在陈子笺不为这些异常变数所影响,他仅仅是挑选出了那些有价值的无愿香火,看着那些多余香火在猛虎下山图上消散,好在它们暂未撼动现实画卷的一笔一划。 “唔,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香火之毒吧?香火的愿力会将神明塑造成它们所渴望的形态,久而久之,甚至可能抹去神明独立的意识,将神明变成磨灭自我的回答机器?” 陈子笺的处理效率确实不尽如人意,那些如丝如缕的香火迅速凝结成一团,形状独特,宛如长着饺子耳朵的小笼包子混合体,十分让他没有食欲: “啧,这怪异扭曲的香火模样,可看不出什么纯粹神圣的希望啊。” “不过那个带黑气的包子是什么情况?” 陈子笺的神识卷动,将那个黑黢黢的“香火包子团块”拆解开来。 他随即发现,这个香火包子是空心的,里面的杂念也比寻常人少的多: ‘明日你去山君庙中调查一番,这或许是那只老虎在试探你,不要露了怯。’ ‘这庙中果真没有真正的山神存在,山君不过是个伪装者而已。’ ‘哼,仅仅一只小小花猫罢了,何惧之有?恐怕它是因为灵智难以继续维持,所以才打算在回归野兽原形之前,想办法把他爹的仇给报了,简直蠢得可爱。’ ‘如此也罢,本王可以派你与他合作。毕竟杀人血祭只是我们顺手可得的一部分,只要那个女人归我所有就行,至于其他的金银财宝,你可以任意挑选。’ ‘或许是凡人百姓虔诚的香火祈愿,唤动了陈丰县中的山河玉玺,使其作出了反应。这些养气丹就送给你,至于配方嘛,呵呵,当然是取之于人、用之于人了……’ 陈子笺松开神识,黑色包子和其中的念头随之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发现自己揭开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内幕,眼下却无法将这个秘密交托给可靠的人。 假扮山君给老道士下达‘神谕’,直接剧透给老道士核心线索? 不可行,这位老道士的修为实力或许难以抵挡这样的危险 要是不小心把他给害死了,陈子笺可不一定还能找到脑子这么灵光的正常人。 但是把情报交给莫桑文这个巡捕司的人,陈子笺也觉得不够稳妥。毕竟在朝廷中存在术士,既然能够提前察觉到阴气复苏的迹象,那术士的实力必定也不容小觑。 “唯一可行的方法,或许是在那只老虎靠近时,我设法捅破他正被人利用的事实。不过,那只老虎也未必能够与那炼尸人身边的‘本王’抗衡……” 陈子笺沉思片刻,拟定了几个方案,却始终觉得不尽如人意。 好在,经过这一连串的行动之后,陈子笺获得了足足三支无愿香,这份实打实的收益是不能放弃的:“看来这上香并供奉的仪式,必须持续下去。否则我的资源只会陷入恶性循环,想主动干涉一下人世间的事情都难。” “不过,那炼尸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虽然他表面上事奉双方,但他有自己的想法。有些破绽是计划失败受迫产生的,而另一些破绽则是他主动留下的痕迹。” “唔,不管他打的是什么阴谋诡计,今晚我横竖是要给他一拳,看看他肚子里到底有什么坏水。” 第26章 洞见 离开了宁静温和的山君庙,莫桑文立刻感受到肆虐而来的刺骨阴风。 在这阴风之中施展轻功挪腾,施展阴阳望气之术,莫桑文凝视着远方,脸上的颓丧表情终于消失,代之而来的是一丝认真: “老道士并非骗我,此山之中果然有人烟。如此阴森诡异的地方有阳火升腾,便如阴阳路上的一盏明灯,既能吸引追寻希望和解脱的生者,也能引来残缺不全的死物。” “必须调查一下。” 莫桑文挥动手臂,飞索钩爪犹如银龙般飞出。他的身形在山间腾跃飞纵,陡峭蜿蜒的山路陡坡对他来说仿佛平坦如地。 还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他已经凭借望气和身法,找到了姚马桀的隐居之所。 “奇怪,明明如同阴阳路上的灯火般耀眼夺目,周围却没有一只阴蛾出现,也没有任何僵尸之类的死物靠近?” 莫桑文眼眸微睁、低头噘嘴,扬起靴子踢开墙边的泥土,蹲下身来用树枝一挑,药材和药渣焚烧后的灰渣都被他发掘出来: “我说这明晃晃的阳气是怎么来的,原来是个学炼药的?想必是常年在宅院之中炼丹熬药,又有阴阳机巧之术隔绝气息,才能维持阳火不散。” 莫桑文站起身来,他握住涂过油的歪铁门环,叩门询问:“有人在吗?” 院中传来人声:“来者何人?” 莫桑文自我介绍:“吾乃巡捕司莫桑文,前来陈丰县山河岭调查阴气复苏、僵尸作祟一事,这山野之间阴气森森,你也一个人住得踏实?还望阁下能开门配合调查。” 姚马桀听到名号,心中顿时一惊,额头紧箍微微打颤。他立刻就有一种被人发现、事情败露的感觉,仿佛随时有人从暗中杀出,要将他捉拿归去斩首示众。 ‘不行,我必须立刻逃走,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如果再继续逗留下去,一定会发生糟糕的事情!’ ‘不对,他不是来找我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那些悬赏令早就撤下来封存到府库里了,只要我没有主动提及往事,应该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别怕,这种时候越是害怕,越容易露出马脚,我只是在偿还罪恶。’ 姚马桀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努力稳定住内心的恐慌。 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直到最终成功控制住情绪。姚马桀才慢悠悠地打开院门,脸色难看地装出一丝笑容,试图转移话题:“你真的是活人吗?” 莫桑文瞥了姚马桀几眼,立刻就辨认出他是个懂武功的人:“当然是真人啊!如果我是个被阳火引来的死物,还用得着在这里和你卖关子吗?” “废话少说,这地方阴气过重,不适合活人居住。就算你炼药习武闭门不出,也难免阳气的损耗和泄露,所以我劝你在天黑之前赶紧去县城躲一躲。” “另外,我还想了解一下,最近你是否曾遇到过任何可疑的人物?毕竟在我看来,正常人这会儿就不该进山了。”莫桑文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姚马桀的眼睛。 姚马桀被眼前散发出的威压所震慑,他低声回应道: “近来,我并未遇到任何陌生人。唯有陈家的延虎与我是结义好友,常常来我这边探望慰问。因为他家里经常有人生病,有些药材在坊市难以买到,所以我一直在山中替他们采药和炼药。久而久之我习惯了在山中独居,便很少去县城。” 莫桑文点了点头:“那么在过去的三个月里,你是否还有见过过其他人?即使只是远远的一瞥也算看见。” 姚马桀微微一愣,他顺着莫桑文的引导开始回忆和思考,然后说道:“因为前段时间天降流星,有不少江湖人士来到山河岭附近采集陨铁,山中确实来过许多陌生人。” “其中不乏一些身手不凡的人,我为了避免与他们争夺陨铁而引发冲突,那段时间便很少出门。不过,有些江湖人士总是怀疑我知道什么,并不停地询问我。因此,我也听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说到这里,姚马桀勉强露出一丝苦笑:“许多人只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事情。如果我不提供一些情报作为交换,他们反而会认为我在给假线索陷害他们。” “因此,我通过交换得到了一些情报,知道了一些本来不感兴趣的事情。到现在我还记得其中一些内容。莫大侠,真的只是听听就好了,毕竟我也没有亲自去验证这些消息的真实性。” 莫桑文:“但说无妨。” 姚马桀:“那些江湖人士说,流星雨是天命,是苍天的使者,替上天向人世传授天帝的旨意。大流星带来大天命,小流星带来小天命,升星是人间谪仙回归天道,陨星是降世神怒祸害苍生,奔星是暗世幽光指引世人。” “总归来说,流星所带来的噩兆远远多于吉兆,因此,那些降落在人间的陨铁才具备着凡人难以想象的锐利和坚韧,非地戾之火不能锻造。” “那些人坚信,天降流星就意味着星朝国运的转变、民生的祸福之日已到。因此阴气复苏在在下看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说不定就是那些流星带来的变数。” “不过,他们又说,流星陨落的地方必定会涌现出王侯将相的天命。这座山河岭陈丰县原本是一片贫瘠偏僻之地,只有通过州府派遣人手兴建才成了一个县城。如果在这里找不到任何王侯将相的踪影,那就意味着山中可能隐藏着古老的大墓葬。” “也就是,那些已成往事的前朝帝王。” 姚马桀迅速说完,莫桑文的脸上却看不出喜怒,反而微微噘着嘴,摆出一副怀疑姚马桀的模样:“你的意思是,有些江湖人士以搜集陨铁的名义,在山河岭一带进行盗墓?” “你说的有道理,江湖人士确实很有可能参与其中,但这只是一种可能性。” “不过,你竭力为自己的存在做开脱,将责任归咎于那些行踪难寻的江湖人士,反而使我开始怀疑你是否与此事有牵连。” “因为陈丰县的城防未被攻破,衙门也未遭覆灭,但僵尸却能够绕过城防潜入城内,我还是比较相信有人在暗中协助僵尸入城,而你这样的城外居民就有很大嫌疑。” 姚马桀并不害怕:“那莫大侠到底想怎么样?” 莫桑文半睁着眼睛,看向他说:“虽然我曾经到过陈丰县,但对山河岭的具体情况并不十分了解。你若愿意与我一同前往调查,我便为你洗刷嫌疑。” 姚马桀眉毛微拧,有些愠怒地笑道:“哼,真是朝廷走狗般的无稽之谈!明明我与此事毫无关联,你却要借机威胁我去承担风险,找些子虚乌有的借口要挟我替你卖命,你就不怕事情传出去之后丢了乌纱帽?” 莫桑文眨了眨眼睛:“哦,你要是坚持这样说,那就是这件事确实与你无关。” “不过我若埋伏在你这小院周遭,等待陈延虎前来与你密谋,你又将如何应对?” “你!”姚马桀额头紧箍一缩,他当然知道陈延虎要是来探问他,无意中被莫桑文知道了陈家的秘密,那将会导致不可预料的灾祸。 那一瞬间,姚马桀想到了杀人灭口。 莫桑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那细微的表情和肢体语言泄露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姚马桀不仅杀过人,而且次数可不止一次,绝对不是一个纯粹隐居在山上,修炼武艺的普通人。 不过,姚马桀明显又不是那种丧心病狂、唯利是图的山贼土匪,他的一举一动都带有顾虑和谨慎,尽管陈家人将他安置在外似乎是为了撇清麻烦,但他并不计较这些事情。换言之,他可能掌握着陈家的情报,但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奇怪的主仆。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只是想请你陪我去山里转一转,毕竟你足不出户又隐居山林,可能不太了解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桑文那种刻意强迫对方言听计从的态度,令姚马桀感到很不舒服。不过对方不断变换态度的试探风格,姚马桀在牢狱之中曾经也领教过不少次。 因为他们不管怎么乱说怎么犯错,都有身份和令牌护身。而寻常人只要在他们面前犯错一次,就会被他们抓住破绽一直追问。 莫桑文越是展现出那种神秘莫测、反复无常的态度,姚马桀对他的看法也越不好。然而,姚马桀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性情急躁、冲动行事的山贼了,他需要考虑陈家的利益,因此多少还是要顾及一下说话做事的后果。 “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姚马桀不咸不淡地问着。 莫桑文:“银子和酒,或者是你感兴趣的事情,同时不违背巡捕司原则和我的个人准则,我可以满足你的要求。要不然,我又不了解你,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东西?” 姚马桀神情复杂地盯着对方,片刻之后,他走进屋内取出一把铁刀,然后戴上了一个能够遮住鼻子的蒙面黑布: “行,那暂时愿意作为你的助手陪你逛逛,只要你别太过分,我们还能算是点头之交的朋友。” 莫桑文故意笑着问:“脾气这么能忍,有没有考虑过来我们巡捕司做事?” 姚马桀低笑了一声:“以前我确实幻想过,不过现在嘛……” “我觉得独来独往也挺好的,官场的权谋、兵家的纷争,那些束缚并不适合我。” 莫桑文点头答应,算是不再打算提及这件事。 正当他们考虑着从何处开始调查时,两人走出院子,却突然发现陈延虎焦急地提着一壶酒水爬上山来: “呼,他奶奶的,今天真是巧了鬼了,走到天黑都没走出这座山,明明转过身往山下走的路就是陈丰县,但那个假陈丰县里居然连根人毛都没有!” “这不成,姚老弟,你……” 陈延虎的步伐和声音一起停滞:“这不是莫大侠吗,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举手投足之间,陈延虎的动作充满怀疑,看起来是真的撞见怪事,这会儿已经开始疑神疑鬼地怀疑他们不是活人了。 莫桑文微微皱眉:“陈延虎,你身上阴气很重,你先别说话,我来帮你解决。” “真奇怪,要不是之前见过你,我还以为你是刚从死人坑里爬出来的。” 旋即,莫桑文打开一壶酒,挥手将酒水引燃,那豁然燃起的酒火和酒香驱散了阴风削骨的寒意。 陈延虎感觉那酒火并不烫人,而眼前有一道火光闪过,那种冰敷在眼皮之上的异样感觉瞬间消失,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才发现暂未入夜。 莫桑文挥手之间打出一道劲风,刮落陈延虎双眼皮夹缝里的纤细柳叶: “阴气障眼法,黑柳沾水一叶障目。” “这不是死物害人的路数,更像是旁门左道在从中作梗。” “虽然对方不希望你返回城内,却也没有直接对你造成伤害,那人在让你在山中四处转悠,怎么好像故意让你来找我们汇合一样?” 陈延虎苦笑着说道:“我记得当我下山往回走的时候,周围的人越来越稀少,最后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一进那个假陈丰县城,我就感觉浑身上下都不对劲,无论怎么走都找不到其他活人,所以才找到了这里。” 莫桑文点了点头,淡然道:“无妨,虽然我们不清楚对方的真实意图,是故意要我们离开还是误导我们,但我们现在必须先去一个地方。” “我对司方先生说的落枫潭棺材比较在意,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来来回回的赶路上,你们要是不知道这里面的情报,我也可以在路上顺便给你们讲讲。” “毕竟你们陈家人当初参与了那件事情,必然了解其中的细节。与其绕弯子去找其他人,不如直接问你们。” “你们应该没有忘记,当初到底干过什么事情吧?” 第27章 交锋 闻言,陈延虎毫无惧色地回应:“莫大侠,我不晓得你掌握了多少关于陈家的内情,但是当年我们并未在场,对其中的细节一无所知。” 莫桑文半睁着眼睛,像是鼻子堵了一样,重重地嗅了嗅:“那是谁干的?” 陈延虎神色不善:“莫大侠,何必明知故问?” 莫桑文抬起半边眼皮子,吊儿郎当地问:“嗯?看来是我误会了,我原以为阁下是个注重兄弟情义之人。没想到只是问了句问题,就将自家身为族长的兄弟出卖了?” 姚马桀咬紧牙关,怒意满溢地还击道:“还不是因为你们朝廷不断威逼利诱,使得臣子不敢拒绝,用完之后不是把人贬谪他乡、就是逼迫辞官。现在居然你还有脸责备起做事的人来了?” 莫桑文轻轻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道:“好骂,只可惜那丧心病狂的血祭,并非我巡捕司所指挥的。不过如此一来,我们的嘴皮子账也就扯平了。 他这般反复无常的态度,让陈延虎和姚马桀高度警惕。虽然对方的实力尚未可知,但莫桑文作为朝廷命官,他们不能冒险采取针锋相对的行为做掉对方,不然巡捕司找上门来会很麻烦。于是只能忍辱负重,多给对方几个面子。 莫桑文似乎并不在乎两人的态度,也不在乎两人是否误会自己,自顾自地说: “所以那就是说,那位隐藏在幕后的施术者特意放你过来,一方面是为了浪费我的时间、测试我的实力,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利用我将陈满熊诱出来。” “这种藏头露尾、设计利用别人办事的鼠辈作风,确实有点眼熟。虽然不清楚具体是谁,不过他的首要针对目标仍然是陈满熊,以及陈满熊的妻子雪晴夫人。” “这既是暗中策划的阴谋,也是精巧布局的阳谋。对手已经潜伏多时,掌握着完美的行动时机。如果没有人去干预对方的举动,他的炼尸邪术必然能够顺利完成。但若派人前去追寻他的下落,只怕会落入他设下的陷阱。” “而且相比较于之前的试探,对方的态度变得愈发强硬,似乎是得到了某种底气所以才决定这么做。嘶,这情况不对劲啊,实在是有些不对劲,与其主动试探对方的陷阱,不如还是先回去喝酒吧。” 莫桑文毫不在意地说完,便撇下两人独自上路。从他的表情和态度来看,似乎真的没有打算继续调查落枫潭的迹象。 待莫桑文走远,姚马桀才松了口气:“这个莫桑文真的很不好对付。延虎大哥情况怎么样,我送你回陈丰县?” 陈延虎微微点头:“既然这厮都怕山里有诈,我们也不便孤军深入,总之先回陈丰县吧。另外目前局势不明,你留在山中我也有些担心。不如我给你找个僻静的小院,让你在陈丰县暂时居住几天,如何?” 姚马桀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也好,既然莫桑文都没有认出我来,那么其他人基本上也不太可能再认出我。反正我这里也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毕竟当初在山间独居,就是为了遇到麻烦时方便脱身,听延虎大哥的安排好了。” 二人低声交流片刻之后,便各自点亮一盏灯笼,朝陈丰县的方向快速前行。 陈子笺运用神识继续窥视,发现这三个汉子一路离开山河岭,回到了陈丰县。 “哼,那幕后黑手确实态度强硬。不过昨天那位操纵僵尸的幕后黑手,明明在阳光显化下几乎被秒杀,却还故作嘴硬,声称今晚要继续袭击。他也许并不确定山君是否存在,但他的行动实际上是在向正道一派传递信息。” “至于那位幕后黑手是被迫为‘黑包子’服务的中立者,还是刻意利用正道力量来牵制‘黑包子’,以便在他们两败俱伤时自己渔翁得利,这个难以确定。” “不过,从他故意欺骗那只老虎说帮忙复仇,实际上是利用土遁进城,并且瞒着老虎侍奉其他势力的行为来看,他很有可能是偏向邪魔阵营的中立者。” 陈子笺认真地思考着:“之前我或许没有太在意,但听完莫桑文的一席话之后,我渐渐发现,那炼尸者确实是个难以被人掌控的诡异变数。” “此人既然知道陈家是奉人成神事件的执行者,参与了活埋人桩的行动,还熟悉陈延虎和姚马桀的存在,甚至知晓山君庙老道士的身份,却仍然敢混迹于人群中叩拜上香,那他对修炼神异之事的记忆储备,一定是远超其他凡人的。” “此外,我在他的香火杂念中并没有寻找到他的真名,这一点与老道士的情况十分相似。再加上莫桑文提到老道士修炼的功法时,主动停止讨论避而不谈。由此可见,此人很可能是类似于老道士的存在,毕竟只有熟知各种细节,方才能够浑水摸鱼。” “那么如此一来,此人应当是自信稳定、又善于怀疑试探,对外界并不十分畏惧,甚至有可能脑门上的紧箍有些问题……” 陈子笺沉浸在拆解的推算中,他借助香火中蕴含的集体杂念,试图以侧写的方式来勾勒出对方的真实形象。他的思绪逐渐清晰,渐渐将那个人的容貌、身姿和气质揣摩而出,再根据人群上香的形象一一对照。 不久之后,陈子笺的推算终于得出了结果。 一张饱经岁月沧桑的穷苦老汉面庞,在众多面孔中被凸显出来,与陈子笺预设的条件不断匹配,最终变得清晰而明亮。 “言语远不止于口头交流,眼神和肢体动作同样构成了语言的重要组成部分。” 陈子笺抓出与此人有关的全部杂念,他首先确认对方是“匿名上香者”,然后再梳理对方的能耐,并借助自身的神识搜索来尝试掌握对方的行踪。 推论是,那个人仍然得到老虎的支持,同时他还拥有隐匿气息的手段。 “这样一来,我不便主动对他彻底对立,想拉拢那只老虎也得先杀雪晴夫人,否则他很有可能会借机反咬一口,搞不好那只老虎还要站在敌人那边对我哈气。” “毕竟它快没时间了,它想在灵智消失之前报仇,这是它的核心诉求。” “不过,若这位炼尸者打算借助背后的势力与我对抗,我是否可以将此视为一场篡夺神位的仪式再次上演,只不过这次追求神位的不是他本人,而是他背后的势力?” 陈子笺的思绪清晰明亮,他知道这次的较量他必须选择反手反攻,但他也可以故意加速对手的节奏,例如主动暴露山河玉玺的位置,以此来扰乱对方原本的计划。 虽然仍未搞懂山河玉玺的运作机制,不过它所产生的灵气日益减少,让陈子笺觉得它的存在价值光速下降。 “搞不好是我薅羊毛薅得太早了,无意间破坏了里面的灵气驱动装置?” 与此同时,那山河玉玺仍在源源不断地聚集阴气,使得那城隍庙中变得更加阴冷。而棺材之中的两具人桩得到阴气的滋养后白毛渐长,怕是过不了今晚就要尸变。 “哼,想悄悄地拿走山河玉玺据为己有?我偏要破坏你的计划,把这件事搞的人尽皆知,毕竟对于我来说没有灵气的山河玉玺是无用的,而我还能找到其他备用手段。” “这样一来,这炼尸者就只能和背后的势力公开对抗,争夺玉玺,不然他这波就是白打工。虽然阴气能对死物产生一些增益,但它的效果绝对不会像灵气那样夸张。” “看他们先打一架再说吧,或许我可以在他们之间进行一些干涉。然后再决定是否需要提供额外的支援。” 陈子笺决定方案后,便收回神识,回到香炉之中静候时机的到来。 修庙的事情,今天就能完工。 虽然鲁哥儿被迫搬家,但他现在下山的路程也减少了一些。而且晚上是否会有僵尸找上门来,他并不特别担心。 这并非因为鲁哥儿能够预见到僵尸的袭击,而是他觉得自己远离了争论的中心,将最烫手的地契交了出去。即使今晚仍有僵尸入城,他还可以在院子里点燃灯火,将那些暗中观察自己、见识自己的人吸引出来帮忙抵挡僵尸。 在阴沉的天幕之下,白天和夜晚之间仿佛时间缩短了。虽然天色昏暗得像是即将倾盆大雨,但空气并不潮湿,只有那挥之不去的阴冷冻得人脑子发懵。 “道长,这山君庙今日已修补完毕。如果将来还有其他需要修补的地方,可以再来找我,不过我们一家人搬到了这里,到时候可不要找错地方了。” 鲁哥儿整理好工具,将多余的备用材料放入后院的空房间,然后递给老道士一张手绘陈丰县的简易地图,在地图上标出了新家的位置。 老道士欣然收下地图,四处望一望就准备关闭大门了。 入夜之时,这山中的庙宇便再无勇者敢来祭拜,即使是姚马桀也接受了陈延虎的安排,在陈丰县落脚,仅有老道士在后院打坐歇息,房间内点着一根蜡烛而已。 陈子笺薅走山河玉玺的全部灵气,借助先前设置的神识标记进行扩张和探索。 很快,他察觉到城镇中有某处影子在蠕动,这是土遁术传送僵尸进城的征兆。 “好了,成功混进来了……”僵尸沙哑低语,它抬头仰望天空,然后又低下头来思索掐算,僵硬的手指极度不自然地咯吱掰动。 似乎是在计算着哪里的活人最适合成为它的下一个目标。 地上的影子很快恢复安静,应该是那只老虎的土遁支援已经撤去。 僵尸在阴影之中缓慢穿行、伺机而动。 陈子笺抽空看了一眼,似乎是因为担心祸害找上门来,姚马桀住在离陈家很近的一座小院里,门前屋内都挂着灯笼提防僵尸,陈家的家丁在晚上也加强了防备和巡逻。 神识搜索之下,莫桑文是抱着剑鞘站在县城高楼之顶。他睁着那双永远显得疲惫不堪的眼睛,挂着浓浓的眼袋,摆出一副社畜今晚不想加班的臭脸,然后嘴里又叼着半截知风草,手里捏着半壶烈酒,一身气息尽数收敛。 明显是调和阴阳的本事在司方浩仁之上。 学府那边因为增加了人手,同时有了新的研究目标,这会儿的氛围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窒息。只是亲身经历僵尸袭击之后,他们已经睡眠浅浅,稍有一丝风吹草动就会睁开眼睛,悄悄地起床观察外界。 “严阵以待是么?捉得了这具僵尸空壳,你们又能耐我何!” 那僵尸并不畏惧死亡,逮准阳气衰弱的家宅便翻墙而入。 陈子笺的神识操纵,取出一缕记忆。这份记忆来源于一位前来上香的驼背老农,他在阳光下辛勤耕耘田地,年年月月积累下来的不止是记忆,还有数不清的艰辛和无奈。 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家中的孙子能够考取功名,让一家人过上平安幸福的生活。 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他日渐年迈,记忆力和体力都不如从前,有时搞砸事情被家人责怪都独自抹泪。他害怕天有不测风云,家人为僵尸所害,自己也不想死后变成僵尸,因此顺便点燃香火,祈求风云无恙。 这阳光毫不友善,它与陈冬理的阳光相比,缺乏坚韧和温暖的特质。它更加狠毒、更加灼热、更加无情,照在背上就像是要将皮肤剥离一般,让人情不自禁地感到干涸与热辣。 就在那僵尸钻入院子的一瞬间,陈子笺便将这两份记忆同时炼化,一份留给原主用于维持梦境,一份显化在院中。 霎时,庭院内的温度猛增,土地变得异常泥泞,宛如置身于一片艳阳高照的稻米水田。那僵尸只觉得亡魂大冒,身上弥漫起一股黑雾,暂时拖延了阳光的灼烧,在阳光展开到整个院落之前,它便翻墙逃离。 “想和我玩消耗战?小老鼠真能抵挡住奶酪的诱惑?” 陈子笺早有准备,他操纵炼化的记忆使其变得晦暗无光,于是阳光瞬间隐去。 “他娘的,真的是只有老子在玩命……”那僵尸骂骂咧咧地逃离院子,而莫桑文却被阳光所吸引,转过头来迅速锁定了僵尸的所在位置。 “嗯?还真有山君显灵吗?不过那东西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僵尸?” 莫桑文神情不变,手中却有飞索钩爪连续探出,身影如鹰隼般飞掠而至。 “拿下!”莫桑文抬手抹过剑刃,酒水飞溅化为烈焰,挥出一道阳火焚烧的弧线。 待僵尸发现之时,它的头颅已经冲天而起。 ‘又失败了是吗?’ 山河岭中,一个面容枯槁的老人睁开眼来。 ‘没事,下一个。’ 第28章 现身 陈子笺心念一动,神识扫过陈丰县内,发现仍有僵尸继续被土遁术送入城内。 相较于之前僵尸被阳光所束缚、无路可退的境地,对方这次却果断地选择了放弃。 显然是打算依靠足够的尸体储备,在夜幕中持续袭击陈丰县。 陈子笺心中恍然:“看来这家伙确实事先准备周全,今晚他不搞出个你死我活的结果是决不罢休的。” 但对于陈子笺来说,他既然已经将阳光炼化在手里,使其变得晦暗斑驳隐去锋芒,反而是比较节约资源的做法。 就在那只僵尸寻找新目标并发动袭击的同时,陈子笺再次释放出阳光,将这夜市般的烧烤派对进行到底。 与此同时,他也故意朝着城隍庙的方向显化出一道直线光束,故意暗示是那城隍庙中有宝贝,以此试探僵尸的反应。 “嗯?居然还有?”莫桑文发现阳光持续在城内显现,立即动身前往查看。 那只僵尸的袭击计划再次被打断,尽管这次阳光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持续整整一晚,但它恰到好处地显现出来,仿佛有个未知的存在完全洞察到了僵尸的行动。 再加上陈丰县中还有一位巡捕司的高手专门负责清剿僵尸。导致黑气僵尸的操纵者根本无法施展行动,几乎只要他带着僵尸一冒头,就一定会被追得四处逃窜。 “死来!”莫桑文身法飘忽,裹挟着一阵狂风纵身一斩。 ‘不是山君庙,而是城隍庙吗?’ 僵尸的头颅高高飞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城隍庙上方的那束光线。 莫桑文目睹阳光迅速熄灭,同时城隍庙上的光线也消失了,他疑惑地转过身去,发现那僵尸也不再动弹,和以往遇到的僵尸都有所不同。 随后画面涣散,黑气僵尸再度利用土遁术潜入城内,传音入密: “再多给我几次机会,这个时候可不能打退堂鼓啊!我已经找到那件神器的下落了,我连僵尸被杀心神受损都忍住没说,你也给我坚持撑住行不行!” “老子按你吩咐,给那个娘们儿下了毒咒,差点得手。就因为你个胆小鬼不同意亲自咬她一口,现在被其他力量插一脚还嫌我不对?咱得先把那件宝贝拿到手再说!” 说完这句话,僵尸继续努力地试图袭击活人,然而那毒辣的阳光总是突然出现,阻止他的潜入行动,连续几次的偷袭都被莫桑文成功逮捕。 ‘是真的,这回必然千真万确,那东西一定在城隍庙里!’ ‘那帮家伙肯定先霸占了山君的神位,然后借助山河玉玺作为连接,将活人奉为城隍。再加上陈丰县城里设下的阴阳术法,一旦阴气涌入城中,那玉玺就会发挥作用!’ 炼尸者通过多次僵尸傀儡的死亡揭示了这个秘密,他有意将莫桑文引诱到县城中偏僻的角落,然后想利用土遁术的潜入能力甩掉对方,直接进入城隍庙夺取山河玉玺。 不仅是那炼尸者已经觉察到了这毒辣阳光的源头,莫桑文显然也察觉到了城隍庙的非同寻常之处。 能以神识视角洞悉僵尸的意图和动向,实在是无与伦比的优势。纵然他谋划再多诡计,也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邪门歪道小把戏而已,无法绕过这阳光就无法得手。 炼尸者与那只老虎展开交流,设法利用土遁的力量来接近城隍庙的周围。 可陈子笺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山河玉玺落入炼尸者之手。 当那僵尸靠近浮现时,他立即让阳光在城隍庙内显现,使得那僵尸无论如何都无法踏入,强行钻入其中便是飞蛾扑火的下场。 ‘不!我不甘心啊!明明我已经找到了它的确切下落,为何我却无法进入!’ ‘糟糕!巡捕司的剑客已经踏入城隍庙了,难道只有活人之躯才能进入其中?’ 莫桑文一直以来的态度和立场让人难以捉摸,让炼尸者如临大敌、根本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是容易被软肋要挟的类型,还是那种敲骨吸髓、拿完好处就走的狗官。 当莫桑人踏入城隍庙之后,陈子笺操纵阳光晦暗消散,使他能够察觉到城隍庙的地底聚集了大量的阴气。 另一边,那黑气僵尸在浮出影子之后,焦急地传音入密: “听着,现在有个武功很麻烦的朝廷狗官在和我抢那件神器,你帮我将剩下的僵尸混乱地传送到城内,并将我的本体也土遁至此。” “你还在怀疑我的诚意?我可是下血本了,要是被对手识破我肯定跑都跑不掉!” “这次我将亲自出马,扮作降妖除魔的天师,然后借此机会接近山河玉玺。如果那件东西被他抢走,我们的计划可就全泡汤了!” “很好,他终于急了,毕竟再怎么聪明隐忍,也不能坐视核心利益被抢,对吧?” 陈子笺正是想要达到这种效果,他故意让炼尸者知道山河玉玺就在这里,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取得,最终被迫暴露真面目。 与此同时,炼尸者成功地说服了那只老虎,并让失去黑气控制的僵尸一个接一个地土遁到城内。 这些僵尸其实并不构成太大的威胁,只要不是那些见到僵尸就吓得魂飞魄散的胆小鬼,凭借活人手中的火把和武器,将这些行尸走肉砍翻在地也并非难事。 片刻后,那位幕后的炼尸者也身形浮现,化身为一名蓝袍白衬的降魔天师。 那位炼尸者的打扮风格与老道士有几分相似,然而他整体的装束和法器,却明显比老道士穿戴的破旧物品要奢侈得多。 “呔!大胆妖魔竟敢在此造次!道爷这就收了你们!” 炼尸道人生怕莫桑文听不见,因此他一开场就操纵僵尸袭击自己,然后自己又大吼大叫地吸引注意。 莫桑文原本还打算探究阳光的来源,希望能够借助它直接找到僵尸的根源。不过在听到外面的动静后,他立刻拿起武器跃出门外: “怎么突然之间出现这么多?道长莫慌,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哼,上钩了吗?城隍庙中的阴气果然浓烈,同时又能显化阳光,那一定是山河玉玺所在之处。我本打算趁着阴气侵入城池,利用变尸之术偷走玉玺,可惜被人横插一脚导致计划泡汤。不过,既然事情变成这样,那就只能准备将计就计了!’ 陈子笺还担心炼尸道人不上当,故意选了一群远处的僵尸显化阳光,假装这道阳光无法同时镇压如此众多的僵尸。 “正合我意!”炼尸道人表面上大喜,内心却将莫桑文的祖宗十八代咒骂个遍。 ‘这下非得使用控尸符不可了,要不是这朝廷走狗,我怎会浪费如此珍贵的符咒……’ 炼尸道人舞动着红绳铜钱法剑,从袖中取出一张黑纸,上面写满了扭曲的红字符咒。他将其点燃后挥撒而出,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镇邪!定身!” 这般姿态自然是虚晃一枪,看似想要阻挠僵尸的行动,实则是炼尸道人借助符咒的力量激发城隍庙中的阴气和人桩。 莫桑文与炼尸道人正忙于对付数十个僵尸,却听到城隍庙中传来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阴气喷涌而出,那两个浑身白毛的人桩僵尸打破了棺椁和地面,瞬间闯入人间。 ‘要是能在这里做掉这朝廷走狗……’ 阴毒的念头在炼尸道人的眼眸深处一闪而逝,而莫桑文却没有理会那么多,挥手在剑刃上涂抹自己的血液点燃阳火:“阳火汹燃,妖邪必败!” ‘这朝廷狗官的阴阳二气修为竟然有八层以上?要是我不能主动操纵这两只白毛僵尸,它们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仅仅激发它们的凶性就可能暴露我的意图……’ 炼尸道人不敢暴露身份,眼中流露出一丝遗憾和惋惜,此时他索性放弃操纵僵尸,全神贯注地扮演好人角色,微笑着说道:“啊?大侠果真功夫了得!幸会!” “死人就该入土为安,你们不知道大晚上的城内有宵禁吗!” 莫桑文豪饮着美酒,阳气在体内快速涌动,全身的气血活化升温。 那两只白毛僵尸虽然身上佩戴着山河玉玺,但它们却毫无意识,只是机械般依靠本能行动的死亡之物,并不懂得如何使用这庞大的阴气储备来增益自身。 因此面对阳气的冲撞,它们只会本能地进行扑咬。而莫桑文对付僵尸相当熟练,他灵活地腾挪着步伐,让僵尸无法抓到他,同时也不断用点燃阳火的剑刃发动攻击。 ‘阳火剑,一式!’ 莫桑文身形猛然一收,手掌排出的酒水之火挡在僵尸的面门前,然后他激烈地突进,连续发动一系列戳刺攻击,将一只白毛僵尸戳得浑身冒火、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陈子笺催动着记忆显化,令那块山河玉玺绽放阳光。 不知为何,它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转化灵气的功能,与其被炼尸道人得手,不如直接交到莫桑文手里。 “哦?这就那件能够显化阳光的神物吗?” 莫桑文闪避僵尸的爪击,试图用剑刃砍取山河玉玺。 在触碰到玉玺的一瞬间,他突然感到一阵无法呼吸的致命寒意,仿佛浑身的阳火即将被阴气扑灭。吓得他呛了一声,赶紧取出一只阴阳机巧木盒,将玉玺装入其中。 “好冷!这股阴气深入骨髓……简直比寒冬腊月去瀑布底下修炼还要冷!” “如此极阴之物,它又是如何能够显化阳光来镇压僵尸的?这不符合常理啊!” 而在失去了山河玉玺的阴气之后,那两只白毛僵尸的强韧程度直线下降,变得更加不堪一击。 炼尸道人看到莫桑文成功拿下山河玉玺,顿时法剑连出,迅速解决身边的僵尸。 莫桑文迅速回身处理其他的僵尸,很快这城隍庙门口就安静下来,而他还是那副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第一时间就质问炼尸道人: “道长,杀完僵尸我突然发现,你出现的时机似乎有点太巧了啊!方才我取走这玉玺的时候,道长一直在往这边看,莫非道长本来就是为了这块玉玺而来的?” 还是一样的咄咄逼人,还是一样的不分青红皂白。 “你!”炼尸道人的脸上只是瞬间露出了一丝惊愕,紧接着又恢复了平静,他淡淡一笑,说道:“如果大侠非要这样认为,且听贫道一言。” “实不相瞒,贫道先前听闻陈丰县内有阳光显化,今晚便有心来此观察神迹。不巧,今夜僵尸进城,虽有阳光显化,但贫道必须出手降伏僵尸。” “方才看见那山河玉玺,贫道便忽然理解,这件玉玺一定是那鬼王所需之物,只是情急之下无处开口,贫道绝非觊觎此物。” “鬼王?”莫桑文狐疑地盯着对方,他嗅到了阴谋的气息。 今晚引起如此大的动静,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才行。如果这位道士能够清楚地说明事情的原委,即使他心怀不轨,暂且也得听一听他的说法。 炼尸道人将计就计地给莫桑人递刀子:“不错,这山河岭中确实潜藏着一头鬼王,它正是贫道之前一直在追踪的目标。” “但鬼王藏身于暗界阴世之中。贫道虽然可以使出元神离体之术,但却困扰于没有人能够守护贫道的肉身。正因如此,贫道无法通过阴阳之路找到鬼王墓的准确位置。” “不过有了这山河玉玺就不一样了,它能够打开阴阳路的大门,使得活人得以携带着肉身进入鬼王的地盘,无需担心肉身被鬼王灭杀。倘若这枚玉玺触摸起来冰凉、阴冷得刺骨,那正好说明它才是真正的钥匙!” “大侠若是不信贫道,贫道也不强求,等大侠亲自去那阴阳路上一试便知。” 炼尸道人从容不迫地讲完这番话,将鬼王暗中支持他的事情撇得干干净净,同时也丝毫没有提及山君和土遁的事情。 但炼尸道人的意图显而易见,他完全就是想利用莫桑文去对付鬼王,好让自己能够挣脱鬼王的控制。 因为其他人并没有关于鬼王的情报,而炼尸道人作为一个多面间谍,他全部讲真话那绝对就是天衣无缝,不到图穷匕见的那一刻,谁都没法将他的引诱视为假话。 只能说从一开始,这位炼尸道人故意展示出些微的破绽时,他早已计划好了要斩杀鬼王,独占山河玉玺。 这一切都被陈子笺看在眼里,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陈家老祖: “这老东西好生阴险,明明局势对他非常不利,他还敢亲自跳脸混淆视听,给自己做高好人身份博得信任。而到目前为止,他确实是一直在藏拙保留实力,所以我必须极为慎重地选择出手时机才行……” “看来那只脑袋不太灵光的笨蛋老虎,这下怕是危了,这炼尸道人既然能够出卖鬼王,那肯定也会在合适的时机背叛它……” 第29章 引路 炼尸道人毫不保留地坦白,让莫桑文陷入短暂的沉默。 莫桑文回想起以往办案的经验,若是现在要凭直觉做出决定,他此刻必然已将这个来历不明的道人投入大牢,找借口先把对方关押起来再说。 可若是选择相信逻辑和流程,就必须对道人的陈述进行验证,不可冤枉良善正道。 对于陈子笺而言,莫桑文犹豫的表现意味着他更加倾向于选择相信逻辑和遵循规程。尽管莫桑文一直试图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然而涉及到核心机密时,他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矛盾。 莫桑文并未盲目相信道人,而是开口询问:“关于那只鬼王,你究竟知道多少?” 炼尸道人笑了笑回答道:“既然大侠对贫道不信任,为何仍旧追问?毕竟贫道和大侠也只是相识一面而已,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若是大侠有信任的人选,想知道这山河玉玺的来历和用法,不妨直接去问他们好了。” “眼下阴气重归,死物之力与阴气息息相关,它们会随着阴气的增强而日益壮大。要是大侠放着邪物不管,非要在这里反复怀疑贫道,不小心延误了抓捕鬼王的最佳时机,那只能说此事是命中注定、天意难违。” 炼尸道人拒绝正面回答,刻意将话题转移到陈家人身上,同时强调鬼王的力量正在迅速增强,明显是不愿给莫桑文太多时间用于思考和试探。 ‘这道人,明显知道陈家旧事,他这般讲话是不是故意打算利用我来引出陈满熊和雪晴夫人?毕竟之前有人用障眼法捉弄陈延虎,说不定就是此人所为。’ ‘可我手头没有确凿证据,而且他刚才所做的一切已经引起了衙门的警觉,肯定有人在秘密观察城隍庙这边。如果我直接得罪他,恐怕会处于下风。’ 战斗很快结束,阳光也迅速消失,夜晚的明亮显露阳光是很容易引起注意的,衙门的值夜巡逻也很快赶到此处。 如今莫桑文得到了山河玉玺,民众一定期待借此机会来驱除妖魔,还陈丰县一个清净太平,不然要是办出点岔子,那一定会变成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莫桑文察觉到形势不容乐观,但局势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有很多人需要解释和交代才能放心。于是他开口问道: “那道长认为,什么时候才是讨伐鬼王的最佳时机?” 炼尸道人笑道:“如此妖邪鬼祟,人人得而诛之。我看大侠身手了得,那便事不宜迟,与其静待鬼物壮大,不如今晚就走。” 莫桑文凝视着炼尸道人,试图发现他的破绽:“只有你和我吗?道长视鬼王如洪水猛兽,那最好还是找几个好手一起前往。” 炼尸道人无懈可击地回答:“大侠既然对贫道有所疑虑,那贫道就在衙门等候好消息。” 说罢,炼尸道人和衙门的人员交流起来。毕竟这些横七竖八的尸体需要被收拾起来并妥善焚烧,否则一旦白天阳气升腾,这些尸首就会迅速散发出令人难闻的恶臭和渗出脓液,到时候再来操作绝对是更加麻烦。 而一旦普通人嗅到这种腐尸的恶臭,就算不生病,也可能导致他们整天丧失食欲,这必将引发民众的不满情绪,接着纷纷向衙门告状,并要求衙门采取必要的处理措施。 “诸位辛苦收拾尸体了,贫道这里有些药粉可以预防尸毒、防止沾染尸身疫病。如果各位不嫌弃的话,可以到这里取用,将其与酒水混合后擦拭身体即可。” 赶到的衙门捕头们齐齐抱拳表示感谢,虽然他们并不清楚这位道人与莫桑文之间的关系,但从他的表现来看,这道人并不像是个坏人。毕竟在夜晚敢于出来收拾僵尸,这让他们认为没有理由怀疑他的动机。 “还有这种药吗?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还以为道长这样的高手都被征召到州府去了,多谢道长支招。” 炼尸道人捋须微笑:“诸位客气了,为民除害是正道的本分,降妖除魔也无足挂齿。只是贫道一路追踪邪祟,人到陈丰县时已经有些晚了,听说城内许多百姓深受尸毒之苦,恐怕是那山河岭的鬼王正在苏醒,欲将这片苍山之城化为人间鬼蜮啊。” “不过贫道也懂些驱尸净衣之法,现在若是能够亡羊补牢,也许还能挽回局面。” 衙门捕头也十分惊喜:“道长如此胸怀,实在令人佩服!” “实不相瞒,陈丰县中高价出售糯米的事情已经有些时日了,只要这僵尸一日存在,那帮人就一日不会降价,若道长愿意为百姓驱除尸毒,衙门必定会给予奖赏!” 炼尸道人点了点头,答应道:“唉,金银细软都是次要的,贫道只是不忍看见百姓受苦,想起师傅当初收养贫道 交谈之间,衙门众人对炼尸道人的态度迅速提升。 陈子笺看到这情况,立刻明白莫桑文和陈家已经处于被动局面: “坏,这炼尸道人的隐秘攻势简直无孔不入。” “他先对付莫桑文,通过手腕和实力提高自己的地位,博取衙门官府势力的信任,然后还以解决尸毒问题为借口来干扰陈家的糯米算盘,逼迫陈家派人去处理他。” “尽管莫桑文表现出的玄虚态度,经常能够迷惑那些不够了解巡捕司风格的敌人,但对于蓄谋已久的炼尸道人来说,这种伎俩已经没法奏效了。” “自从雪晴夫人病重以来,一直都是炼尸道人在暗中操控,而且在这段时间里,他还渗透到山河岭中的笨老虎和鬼王的势力之中。” “除非能够豁出一切,与炼尸道人正面交锋并将他铲除,否则与他拖延战斗只会让他持续发挥主场优势。” 随后的情况与陈子笺所预料的相差无几,炼尸道人通过给衙门提供支援和施加压力,渐渐导致衙门对莫桑文的态度有所下降: “依道长所言,莫大侠今晚能够集结人马前去讨伐鬼王吗?不管山河玉玺是何种神奇物品,毕竟它名义上属于陈丰县城隍庙。如果莫大侠无法充分利用这件物品,也可以将其交给道长进行除魔,这样如何?” 莫桑文冷漠地对视一眼:“不必着急,我立刻就去物色合适的人手。” 炼尸道人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丝笑容,借口要前往衙门查看被尸毒感染的百姓名册,天亮后让衙门将中毒者带到衙门,再由他来帮忙解除尸毒。 尽管炼尸道人不情愿让莫桑文带走山河玉玺,但在施加压力后,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暂且让莫桑文带着宝物也无所谓。 当然,这下陈丰县内必定会掀起骚动。 在夜幕降临后紧盯着陈丰县动态的那些人,他们一定能第一时间获取情报并迅速做出相应的反应。 灯火摇曳的陈家大院。 “什么?!你说陈丰县突然冒出来一个道士,打算收拾鬼王、解决所有僵尸?” 陈满熊迅速从床上起身穿衣,紧急召集家族成员。 最近大家的睡眠都比较浅,时刻提防着可能出现在身边的僵尸,虽然有点身心俱疲的味道,不过他们对于这样的夜间谈话并不惊讶。 然而陈满熊等人还未来得及坐稳椅子,就有仆人来匆匆传话,说莫桑文前来求见。 陈金猿问道:“他这么晚了来找我们做什么?” 潜伏在城中的探子立即上前,将城隍庙夜间发生的事情详细汇报了一遍。 陈满熊皱起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或许莫桑文是不想让那位道士夺走他的功劳,但他突然直接找上我们,这件事情恐怕还有隐情。” “我有种感觉,那个道士肯定有问题。如果他真的如此厉害,为什么在其他发生僵尸事件的地方从未听说过他的名声?” “他偏偏选择来到陈丰县,而且还牵扯到了山河玉玺。但他现在仗着衙门的支持,再想慢慢调查他的底细,怕是没有那个时间了。” 陈延虎开口说道:“既然你们都不便现身,那就让我去会一会莫桑文吧。正好姚马桀也在陈丰县,我身边可带帮手,也不怕那莫桑文要挟使坏。” 却不知,陈延虎动身的时候,睡不着觉的陈冬理同样睁开了眼睛。 这个晚上,他没能再进入那个逃避现实的梦境之中。但当陈冬理得知父亲要和姚马桀一起行动时,额头上的紧箍就不可避免地开始颤动渗血。 在一个无人守卫的房间里,陈冬理迅速换上了斗笠和黑衣。趁着莫桑文进门分散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他悄悄地将一把椅子放在墙边,轻飘飘地溜到了墙外。 莫桑文叫住了陈延虎和姚马桀,开口说道:“我怀疑那个道士就是暗中对你们施展幻术的人。尽管他嫌疑很大,但目前还没有确凿证据。你们和我一同前往,无论如何都对陈家有好处。” 期间,莫桑文说出了形迹可疑的炼尸道人,以及山河玉玺、鬼王相关的事情。 莫桑文继续说道:“陈满熊不愿见我,而你们对此毫不知情。现在我们暂且算作同伙,我不打算追究你们当年的恶行,但你们也应该向我提供关于山河玉玺的情报。” 陈延虎迟疑了片刻,前往后屋与陈满熊交涉后,再次回到前堂:“陈家关于山河玉玺的记录非常有限,当年只获得了两枚山河玉玺,然后尽数用于供奉仪式。” “其中一枚玉玺被放置在山君庙下,但那座山君庙在很长时间里都是避雨用的破庙,也就最近才有那位道长出钱修理,棺材和玉玺早已不知所踪。” “另一枚被放置在城隍庙中,但这枚玉玺已经落入了莫大侠的手中,莫大侠还需要来找我们陈家来要什么?” 莫桑文立刻回应说:“明白了,我们现在立即出发。关于另外一枚玉玺的下落,或许很快我们就能揭晓。” “你可别忘了我们先前的约定。”姚马桀虽然不喜欢莫桑文,总觉得他这人的嘴脸和那些朝廷走狗一样可恶,但考虑到这事关乎陈家的利益,既然陈延虎打算去,他自然也要随行参与。 “那是当然。”莫桑文招募到两位帮手,立即出发前往衙门寻找道士。 “大侠果然胆识过人,两位朋友想来也是武道中人。贫道就不多言了,出发吧。” 四人离开陈丰县,在夜色中打着灯笼,朝着山河岭山君庙的方向快速前进。 炼尸道人说,需要绕过落枫潭,穿过一片无名的山林,才能找到阴阳路的入口。 当四人经过山君庙时,莫桑文和炼尸道人都明显地停下脚步。 ‘这座山君庙内确实没有宝物,就算真有,修庙期间应该就已经挖走了。’ ‘不过,陈家人声称山君庙中的玉玺和棺材早已失窃,他们当年也未能找出真相。再加上陈家被贬谪后失了官职,对这件事情彻底失去兴趣,也不想再去理会那些难以梳理且毫无益处的麻烦了,找他们是问了也白问……’ ‘不过这个古怪的道士,他知道有两枚山河玉玺吗?’ 在山君庙后院静坐的老道士忽然感受到周围气温骤降,仿佛一团球形的阴风穿过屋顶渗透进房,让他条件反射地睁开了眼睛: ‘好重的阴气,难道有什么邪物从外面经过吗?’ 老道士迅速起身出了后院,依靠山君庙中预设的暗孔朝外窥视。 他震惊地发现:在门外的四个人中,有三个是他最近刚刚见过的人,而剩下那个道士的面容装扮,却让他感到又诡异又眼熟。 ‘嘶,好冷!光是靠近门口就感觉寒气逼人,那股阴气似乎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可这大晚上的,又是山河岭这种地方,他们究竟要去做什么?’ 莫桑文等人路过山君庙,他们没有敲门打扰,只是默默无言地继续前行。 老道士瞥见这一幕,虽然心生疑虑,但他还是决定返回庙中。 低头叩拜,他点燃了三炷香,向山君祈祷: “有阴风途径山君庙,疑似邪魔外道害人作祟,此事似有蹊跷,小道打算前去一探究竟,还请山君庇佑。” 说完,老道士便趁着四人走得更远,纵身一跃,施展轻功飞出了后院。 第30章 背叛 老道士翻墙而去,陈子笺神识一路跟踪,不过在整个追踪的过程中,陈子笺并未发现那只老虎留下的任何踪迹。 尽管陈子笺吸收了山河玉玺中的灵气,状态有所改善,但在神识范围有限的情况下,要找到那只擅长土遁术的老虎仍是非常困难的。 “虽然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生灵,但他们的命运终究取决于自己选择的道路。既然那只老虎不愿现身,那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陈子笺转移神识,紧盯着山路上的六个身影。 其中,莫桑文、陈延虎和姚马桀带头开路,那个来历不明的炼尸道人则居于三人之间,笼罩在微妙的三角包围之势里。 老道士悄悄地跟随在暗处,而陈冬理则小心地避开其他五人,远远尾随着整个队伍进山。 陈子笺神识搜索,发现山径之间暂无僵尸,溪涧竹林亦无阴灵,唯有落枫潭迷雾蔓延如泉涌满溢,群山遍野尽是一片灰白苍茫。 此地入夜后本是阴云密布、白雾缭绕,即便是目力极佳的武者,也难以辨识周身两丈之外的事物。然而,一行人硬是越过了落枫潭,又穿过了阴冷的荒树林,往山沟沟里那么一走钻,终于找到一条贴着岩壁的雾河。 “就是这里了,莫大侠,你若是不相信贫道的话,那还是亲自动手吧。” 莫桑文没有理会炼尸道人,手持灯笼朝着岩壁前进。 随后,他发现岩壁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山君百兽图。 这在壁画的正中央,有两个凹槽,它们的大小和形状似乎恰好适合放置山河玉玺。 “这里就是阴阳路的入口?看起来只是古人用来祭拜和祈福的场所。” 没有从石壁上找到什么机关陷阱,莫桑文只好取出山河玉玺,隔着厚实的棉布,小心翼翼地将玉玺放入其中一个凹槽里。 山河玉玺已然嵌入石壁,可是壁画仍旧静默无声,没有任何异动。 莫桑文再想将其取出,却发现山河玉玺在凹槽里结了冰,被卡在里面抠不出来。 “道人,你是在戏弄我们吗?这山河玉玺根本不是这么用的吧!” 炼尸道人捋须微笑:“不错不错,确实就是这样用的。” 紧接着,炼尸道人毫不在乎众人的注视,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点燃,轻声念道:“启禀大王,小臣已寻得山河玉玺之一,请大王开启阴阳天门,届时必将奉上。” 下一刻,那石壁上涌出一股黑气,壁画上的山君百兽都被黑暗抹去,一个低沉而奇异的男声从壁内传出: “唔?!好浓郁的阴气啊,想必这便是山河玉玺中的阴玉玺了吧?” 炼尸道人低声笑道:“正是。” 姚马桀恍然大悟,突然低声咆哮道:“还等什么!动手啊!” “这个妖道和那个鬼王明显是一伙的!” 炼尸道人轻笑一声,对姚马桀说道:“哎!别急啊,贫道只有这样做才能骗鬼王开门啊,不然这阴阳路的大门一直锁着,谁还能进去把它给收拾了不成?” “诸位啊,谢啦。” 话音刚落,炼尸道人身形轻灵地躲开,就在石壁启开的瞬间,他迅速夺过山河玉玺,跳进石壁背后的漆黑通道中。 “混账,我就知道这个道士有问题!” 莫桑文三人来不及逃出黑气范围,只觉得那通道中的黑暗犹如张开巨口的野兽一般,迅速将三人和灯笼吞入其中。 刚刚赶到的老道士非常不巧地目睹了这一幕。如果换做以往,他肯定会选择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死道友不死贫道,绝对不会参与这种危险至极的事情。 可山君庙中真有山君显灵,加之孔中窥见的道人异常离奇,老道士内心的胆怯和抗拒竟然被放下。他毅然决定运用阴阳望气法,勇敢地钻进黑暗通道。 踏入黑暗通道的那一刻,老道士感受到一股阴风将他裹挟,仿佛坐在马车上疾驶夜路一般迅速穿行。无论他如何扭头,背后的出口都无法看见,只有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飞速前进,宛如吸风掌法一样拖着他一直往前走。 也不知这阴风带着他到底拐了多少个弯儿,老道士只觉得眼前的黑暗逐渐减弱,在地宫石墙上,幽绿的阴气火把熊熊燃起,而他和莫桑文等人都被困于黑暗而无法出声。 在地宫大殿的尽头,王座前的灯火照亮了一切。一名华服道人手持着山河玉玺站在左侧,他宛如臣子一般渺小卑微,轻声向坐在王座之上的巨汉开口解释: “陛下,这便是山河玉玺之中的阴玉玺,小臣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虽心神劳损也万死不辞,终于将其成功取回来了。” 坐在王座上的巨汉身穿破裂变形的龙袍,浑身水肿,仿佛长久浸泡在水中的尸体一般。他的脸被红白相间的蜡泪所覆盖,看不清他的面容,厚实如掌的蜡泪封住了他的双眼、鼻孔和耳朵,只剩下他微微蠕动的嘴巴在说话: “啊,你干得好啊,本王找这东西找了很久了……” “这山河玉玺一来,本王的道行立刻大涨,果真是人间神物啊……” 说话间,那肿胀得几近爆裂的手指伸向山河玉玺,却被炼尸道人轻轻地挪开。 被蜡泪灌封的鬼王脑袋,僵直而诡异地转了过来:“爱卿,你这是为何?” 炼尸道人低声笑着说道:“陛下,这山河玉玺乃是一阴一阳的一对,而根据小臣调查,另一件山河阳玉玺目前掌握在旧时山君的子嗣手中。” “若是陛下的龙气先行沾染了这件玉玺,我担忧小山君会察觉感应并躲藏起来。小山君擅长土遁之术,能在各处胡乱逃窜,若被发现,这以后可就不好抓了。” 鬼王缓缓转动头颅,被蜡泪灌封的双目,似乎在审视着炼尸道人的真实态度: “它跑是能跑,但它也不过是一只小花猫而已。” “爱卿,你所言甚是,本王决定派你携带阴玉玺,将那枚阳玉玺夺回。” “小臣告退,定不负陛下所托。”炼尸道人将山河玉玺放入木匣中,随后转身离去。 然而在他回头的一刹那,他在黑暗中瞥见了意料之外的人,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但炼尸道人错身与老道士走过,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黑暗中,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诸位,请慢用。” 炼尸道人带着山河玉玺离去,通道尽头的石壁轰然闭合,地宫之中的四人只觉得身上的黑暗迅速减弱,束缚他们行动和言谈的诡异力量也逐渐消失无踪。 石壁外,炼尸道人传音入密,故技重施:“小山君啊,你在哪里?我已为你取得了山河玉玺,唯恐走漏风声被人惦记,你将我土遁至你身边可好?” 老虎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炼尸道人就发现了跟踪他们的陈冬理,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呀,今晚实在是太巧了啊,你居然也这么想死,那贫道就送你去阴间和你爹团聚好了。” 陈冬理甚至还来不及反应,便感觉眼前一阵模糊,整个人被炼尸道人抛入了迷雾弥漫的河流之中。 而炼尸道人潜影成功,土遁离去。 地宫中,莫桑文挣脱束缚,阴阳二气在体内高速运转,一双眼睛几乎喷出火来:“你就是山河岭的鬼王。” “那道人真是胆大包天,不止我们被他骗了,连这玩意儿他也敢骗!出去之后我一定要杀了那个贱人!”陈延虎咬牙切齿地拔出铁刀。 “延虎大哥小心。”姚马桀神色凝重,同样手握铁刀做出备战姿态。 只有老道士愣了片刻,凝视着炼尸道人离去的方向,最终决定不再追问,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贫道有个问题……请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啊?” 地宫尽头的鬼王微微瞥了他一眼,还未开口,四面八方响起了如雷般的“威武、万岁”呼喊声,声波层层叠叠宛如雷音绕梁、激荡心肺,仿佛要将这突然闯入的四人震慑得当场俯首称臣。 只听,那王座上的鬼王根本不在乎他们是人是鬼,淡然冷漠地说道:“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来这里干什么?要不是本王,你们早就完蛋了。” “不过本王今天心情颇好,只要给本王行几个磕头礼,你们就可以滚了。” 话音刚落,四人的双腿竟然真的开始变得软弱无力,情不自禁地想要跪倒在地。 可莫桑文全身汗毛竖立、鸡皮疙瘩炸裂,他拔剑怒吼惊醒众人:“别听它妖言惑众,再不杀了这鬼东西,我们一个都跑不掉了!” 陈延虎和姚马桀一言不发,他们迅速调整着状态和士气,不断交换眼神寻找机会。 仅有老道士咬紧牙关,哆哆嗦嗦地挥舞着拂尘和木剑,让身体不被鬼王控制,帮莫桑文接了下面一句话:“说得好,贫、贫道今天就是要替天行道!” 蜡泪封头的鬼王森然一笑:“爱卿真是为本王着想啊,甚至在前去夺取阳玉玺的时候,还担心本王会感到无聊寂寞……” “阿青,桃红,这些刁民竟敢见真神而不拜,给本王狠狠地教训他们!” 鬼王抬起手,地宫内瞬间诞生阴风龙卷,黑暗之中走出两头闭眼僵尸。 陈子笺霎时洞悉真相:这不就是鲁哥儿心魇发作时所见的伥鬼山君吗? 原来那山君庙中的人桩在鬼王手里?! “动手!”莫桑文挥舞剑刃逼近,剑尖直取敌人心脏。 “什么?!”本应轻松贯穿铁板的刺击,如今却犹如插在了阴沉坚实的树干之上,莫桑文身形一顿,发现手中长剑进退不得,竟被那位青衣僵尸一掌袭来。 紧急关头,莫桑文抛下武器迅速躲闪。恰逢此刻他正运转阳气用以提速,而那位青衣僵尸手掌擦过的衣衫之下,竟然传来烙铁般的灼烧剧痛。 老道士仓促一瞥,只见那手掌擦过的衣服已被烧穿。 “僵尸竟能运用阳气?!”震惊之际,莫桑文急速后退,不断闪躲。 紧接着,那个桃红色的僵尸发出一声嬉笑,口中喷出寒冷的阴风。 四位在场之人瞬间被寒冰所笼罩,头上结满霜花。 “不可能!这东西绝对不是僵尸!”莫桑文大一吃惊,他感受到自己全身的阳气被寒冰霜花所压制封锁,功法运转的速度慢如龟爬,一时之间无法施展出任何武技。 鬼王的狞笑随风而来,阴风之中仿佛裹挟着千军万马的呐喊嘲笑,在地宫之中化为无尽的人影与回音:“很意外吗?这就是仪式创造的伪神之躯,要是你们足够卖力,本王也可以赏你们个伪神之位啊!” “杀!杀得好!哈哈哈哈!” 陈延虎和姚马桀感受到那致命而熟悉的生死危机,二人毫不犹豫地迎上前去。然而,他们却被青衣僵尸挥舞的剑刃击飞,同时摔得个屁墩儿。 低头一看,仅仅是一次交锋,两人手中的铁刀都被烫成红铁,再用力劈砍怕是要当场断掉。 “糟糕,它们动作好快,气力奇大,凡俗武艺对它们完全不起效果……” 老道士手中的符纸甚至来不及点燃,顿时就被阴风中的碎冰撕得粉碎。 他一记狼狈的懒驴打滚躲过桃红僵尸的袭击,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 “不行,不行,木剑不行,这玩意儿根本顶不住啊,山君快来救命啊!” 鬼王狞笑得蜡泪都在裂开,笑的整个地宫都在轰鸣震颤: “哈哈哈!你这老道士指望那只小花猫来救你,它现在早都自身难保啦!” “本王这阴阳血咒之力巧夺天工,又有机巧构造之力化腐朽为神奇,缠在身上就洗刷不掉,可不是你们那点阴阳二气能够化解的!尽管挣扎吧!” 机巧构造?暗中观察陈子笺若有所悟,他当即操纵香火和记忆用于调和阴阳。 突然间,一阵尘埃卷起,围绕着四人快速涌动,仿佛要他们还原到之前的状态。 莫桑文身上的焦黑迅速脱落,而老道士头顶的冰花也溶解脱落,陈延虎和姚马桀赶紧滚出青衣僵尸的攻击范围。 ‘怎么可能!那只老虎应该早就不行了才对啊!居然有东西在暗中支援他们!’ ‘不过这不敢露面的废物,多半是花狐狸、黄皮子之类的小杂碎在多管闲事!’ 鬼王额头上的蜡泪不受控制地裂开,他当场怒笑:“净衣咒?” “耍这种小伎俩是没有用的,这阴阳路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此死路一条无路可去,让本王看看你们能死撑到什么时候!” 莫桑文成功缓过一口气,趁机拉开距离取出丹药,一抹嘴就吞了下去: “小心,方才我已经发现,被青衣僵尸的阳煞触碰到就会立刻受到灼伤。而且越是运功排除毒素,受到的阳煞伤害就越严重。” “阴煞化冰不会直接杀人,但是一旦被冰霜困住,当心致命一击。天地自有律法调和,我们也有高人暗中相助,这两头僵尸一定有破解消灭之法。” “优势在我!”话音刚落,莫桑文手掌一抬,三道金针飞射而出。 第31章 异变 三根金针先行刺入青衣僵尸的体内,引得鬼王低声发笑:“连暗器都来了?” 紧接着,那两个受鬼王操纵的人桩再度动了起来,仿佛刚才莫桑文的攻击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被唤作桃红的僵尸张开大嘴,朝着莫桑文扑了过来。 被唤做阿青的僵尸手持利剑,箭步逼近陈延虎、姚马桀。 “不走运啊,这都没扎中要害。” 莫桑文微微皱眉,紧接着他迅速扔出三个瓷瓶。 瓷瓶落地,苍白的烟幕迅速弥漫,阴阳二气随之混淆,将四人的身影掩盖隐藏。 “哪里跑!”鬼王操纵僵尸攻击烟幕。 呼啸的阴风试图将烟幕吹散,然而烟幕如同黏附在地面上的天蚕牵丝蚊帐,被狂风吹袭却凝聚而不散,仍在四处涌动混淆视野。 鬼王心生疑虑,驱使阴风将烟幕镇压至地面,然而莫桑文身影却依然无迹可寻,仅有剩下的三人在抵抗僵尸的攻击。 鬼王轻哼一声,似乎意识到了莫桑文的企图。它猛地张开口,仿佛模仿着活人的大口呼吸,黑气从口中喷出,将烟幕尽数吞噬。 失去烟幕莫桑文身形浮现,但他灵巧地躲过青衣僵尸的正面袭击,不再试图与僵尸正面对抗,而是充分利用身法和速度的优势,在僵尸身上刺入一根根金针。 青衣僵尸宛如一只被刺破的布偶,其内部气息运转被扰乱,原本打算使用阳煞攻击却变成了气息外溢,结果与地宫中的阴气和冰雪相互抵消。 “想逆转阴阳气法来破本王的招?”鬼王挥动手臂召回僵尸,随即释放出两道漆黑的气流。 莫桑文以为这青衣僵尸会改变战局,至少也能阻止对方的招数来拖延时间,然而他无法预料到那道黑气竟然渗入了僵尸的身体内部,引发了剧变。 只见青衣僵尸身体逐渐膨胀,将体内的一根根金针全部挤出,化身为一只全身赤红的诡异野兽。 一旁的桃红僵尸也遗容不保,迅速膨胀成一头青面獠牙的怪物,其手脚口鼻都覆盖了厚实的冰霜。 在这一刻,两头僵尸焕发出异常强烈的生命力,仿佛变成了真正活着的野兽。 “竟然是赤阳鬼和青霜鬼?不对,这两头孽物还远未成型,比刚才好对付很多。” “它们的要害在于胸口和眼睛,还有多余的那根手指,手指便是死穴要害。” 莫桑文心念一动,随即拿出剩下的三个瓷瓶抛出。 其余三人终于心领神会,趁着烟幕阻挡视野的时候迅速拉开距离。 或许他们无法合力撕碎两头恶鬼,但是通过偷袭砍下手指,却是完全可行的。 陈延虎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低声说道:“莫大侠,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鬼王好像是在故意引诱我们去斩杀恶鬼,就像那个假道士骗我们过来一样。” 莫桑文:“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先找机会废了这鬼王的左膀右臂再说。” “好,贫道也来帮忙!”老道士紧握着一张黄符,口中念念有词。 就在两头恶鬼从烟幕后冲出的瞬间,老道士迅速挥动手中的符咒和投掷出石块。顿时,那石块像是会拐弯一样砸中恶鬼的脑门,爆散出一团石灰般的白雾。 “吼!”赤炼鬼中了老道士的损招,但石灰致盲的效果十分出色,它失去了目标,要么在原地胡乱挥舞着手臂,要么像被纸袋套住脑袋的猫咪一样持续后退。 “我来!”姚马桀凝视着赤炼鬼的手掌,手中钢刀毫不犹豫地挥舞而出,精准地劈向对方。与此同时,他仰头后撤,巧妙地躲过了赤炼鬼的反击。 赤炼鬼的手指要害被切断,胳膊上的血肉开始快速枯萎。同时,那伤口处有阳煞喷涌而出,几乎将姚马桀的眉毛烧焦,被避开之后赤炼鬼又胡乱地挥舞手臂,导致墙壁上满是黑油般的燃烧痕迹。 青霜鬼失去了方才那种能制造阴气风雪的威慑力,它的袭击变得笨拙而沉重。莫桑文迅速接近,切掉了它的手指。 随即,一股阴煞从伤口涌出并喷洒在地面上,莫桑文踩在上面感觉鞋底都要被冰霜黏住,连忙撤出阴气覆盖的区域。 这两只未成型的恶鬼,仿佛是鬼王故意设计的玩具一般,它们毫不畏惧地追逐着四人,试图以自己受伤的代价来换取进攻的机会,随时都是以命相搏的状态。 要害受损、气息流逝,原先的凶残野兽形态仿佛只是一种幻觉,那两头恶鬼在挣扎和追逐中逐渐变回了枯槁的尸体。 可地面上覆满了冰霜,墙面被黑油污染,四人气喘吁吁地看着地宫尽头,而鬼王则从容不迫地坐在王座之上: “所以呢,现在有人胆敢靠近本王?” “无需接近,也能取你狗命。”莫桑文漠视鬼王,取出几枚丹药一口吞下。 “你们后退,我来收拾掉它。” 立刻,莫桑文的气息变得更加强大,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五贯铜钱,将细线抽出,抽出其中的细线,任由这些铜钱在冰面上四处滚落:“还好来之前去了一趟赌场,金银铜币频繁流转,吸收了不少来自陈丰县活人的浊气,用那招应该够了。” 莫桑文双掌平摊,阴阳二气竟然开始自如地外放操纵,引起衣袍生风向上翻飞,地面上的铜钱震颤并发出刺耳的蜂鸣声,变成飞鸟一般在他身边盘旋悬停。 “吃我乾坤一掷!” 莫桑文稳稳地站在原地,双掌直推而出,五千枚铜钱瞬间化为无数暗器,仿佛避无可避的狂风暴雨一般,轰向在鬼王臃肿腐烂的身躯。 鬼王端坐于王座上,稳如泰山,面对尸身被乾坤一掷打出的铜钱暴雨,他毫不动摇,硬生生接住了每一枚铜钱的猛烈破击。 莫桑文喘着粗气,手撑着膝盖,凝视前方。眼前景象让他大吃一惊,鬼王庞大的腹部竟然在被击中的瞬间爆裂开来,如同渔船的拖网被撕破一般。无数银白的死鱼伴随着黑色污水从裂口中喷涌而出,带着无法言喻的恶臭一泻千里。 “呃,真受不了……”老道士略感窒息,匆忙取出药粉分给三人,以免在离开地宫之前被恶臭熏死。 “等等,它还在动!” 经过如此一波交手之后,那鬼王竟然没有死去,反而缓缓抬起头颅: “唉,本王本来还对你们寄予厚望,以为你们能够打破封印的,可见凡夫俗子的极限也就如此,与其期待你们的协助破封,或许,还是本王亲自出手更加妥当。” “来吧,领受本王的恩惠!这便是本王自创的炎天冰狱!” 话音刚落,阴气凝聚成的冰雪软化后吞没小腿,同时墙壁和顶部的烈焰迅速向下蔓延,气浪压趴四人。转眼间,四人的四面八方都被困禁,再无一线生机可寻。 四人唯有匍匐在地,在阴气与阳气相互抵消的交界处艰难地挣扎着。 或许这是唯一能够争取时间的方式。然而冰雪会埋葬身体夺走体力,烈焰从高处涌下将要焚毁躯体,也许最好的结局就是在冰雪中温暖沉睡,化为一具冰尸。 陈延虎感觉冰雪之中钻出了一双双手,每一只都像他妻子的手,那些手把他往这极寒的死亡之中不断拖去,忍不住自嘲地说: “没想到我陈延虎会栽在这种地方,也许这就是报应吧……” 莫桑文还在死撑,在冰雪之上艰难的蠕动爬行:“这鬼物一定有破绽……” 姚马桀想要伸出援手拉住陈延虎,然而自己却在冰雪之中不断下沉。 “可是贫道还不想死啊!”老道士从衣袋中抽出一张符咒,猛然拍在胸前。刹那间,一道柔和的金色光芒自他身上喷涌而出,将周围的冰雪与火焰全部推散开去。 但是,这一垂死的挣扎并未产生任何正面效果。反而导致四人在推开冰雪后无助地坠落,并被纷至沓来的冰雪崩塌活埋在下方。 “快挖个洞,否则我们会被活埋在这里!”老道士急切地挥舞着拂尘和木剑。 然而那层层堆叠的冰雪,却如同无尽的棺材大盖压得他陷入窒息,使得挣扎也变得越来越缓慢。 就在这时,老道士听到了冰层上方传来无数兵马奔踏的声音,每当他快要挖出一道呼吸孔的时候,便有大量锈蚀破碎的兵刃向他刺来。 那便是鬼王将尸骨转化成的尸兵军团,它们是由无数尸骨组成的空洞尸骸,甚至连僵尸也算不上,纯粹依靠鬼王的法术和阴气环境来维持行动。 ‘多么沉重的感觉,简直就像那些兄弟将士们的尸体全都压在我身上一样……’ 陈延虎闭着眼睛,额头的紧箍疯狂开裂,将他拖入那无穷无尽的癫狂之中。 鬼王的声音逐渐遥远而微弱:“沉睡吧,成为本王的臣子,与本王共度千秋万世,这是你们的荣幸。” 陈子笺凝视着这些人的生命体征变化,他确信此刻若自己再不出手,这帮人就死定了:“好吧,如果你们还有存在的价值,还有想要活下去的冲动,我现在出手帮忙,也不算是陈家老祖那种一己私欲残害无辜,我们只是互惠互利的交易而已。” “也许下一刻你就会彻底失去理智,不过眼下咱们也只有这样了,对吧?” 只有陈延虎感觉到一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脑袋,将那些令人窒息的往事一页页翻出。 “不,不要啊,别过去!” 突然,鬼王感知到了冰雪中的异动,整个地宫的阴气雪层开始异常地涌动起来。他所操纵的尸骸一个个失去了联系,沉没在沼泽一般的雪泡子之下。 “嗯,区区几个凡人能翻天了不成?” 鬼王托腮凝视前方,只见四个身体覆满冰霜的人影,在尸骸的拥簇下钻了出来。 只是那陈延虎双目紧闭,表情痛苦万分,不知何时他穿上了一套染血的盔甲,手中紧握着断裂的长矛,双眼涌血,宛如恶鬼降临。 阴风凄厉呼啸,烈焰被吹灭,破裂的冰层之中不断伸出骨手,黑暗的噩梦已化为现实,窒息的梦境紧紧缠绕住了陈延虎的身躯,不断往外涌出恶意非凡的力量。 与鬼王刚才操纵的傀儡完全不同,这些尸骨仿佛回想起了残缺的灵智,它们发出刺耳的哀嚎声,不断释放怨念气息,而且整体数量远超过鬼王收集的那些骸骨。 “陈将军!你为什么让我们送死!” “陈将军!还我命来!” “陈将军!你不得好死!” 那可怖的尖叫声在地宫中不断回响,甚至盖过了鬼王造成的威慑之音。 姚马桀愣在原地,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以如此诡异的方式得救。 这些腐朽破败的尸兵,全部都是曾经的兄弟吗?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老道士大喜,额头紧箍绽放出微弱的红光:“贫道懂了,这一定是山君附体,夺走了鬼王的兵权,使得鬼王麾下的阴兵全部变成了山君的伥鬼!” 陈子笺运用阴阳二气机巧构造之术,配合陈延虎的记忆和鬼王提供的材料,将人桩产出的阴气尽数转化为骸骨尸兵。 随着这一过程的推进,地宫中的阴气积雪逐渐消融,熊熊燃烧的阳火也被阴气和怨念所扑灭,只剩下骇人听闻的心魇在黑暗中肆意挣扎。 “这、这怎么可能,一个凡人怎能召唤出鬼将阴兵,阴曹地府不是不存在的吗!” 军鼓声、厮杀怒吼,从陈延虎的噩梦中回荡不休。 那些失去灵智的骸骨尸兵只能惨叫着向前冲锋,绝望的尖叫和悲鸣在地宫中交织呼应,不止鬼王发出了怪异的惨叫,连同场的三个凡人也被这景象震慑得无法行动。 下一刻,整个地宫仿佛化作了真正的地狱,鬼王被蜂拥而上的骸骨尸兵淹没,它遭到了无法想象的啃食和撕扯,体内的阴气被迅速的瓜分掠夺。 就在这时,黑暗的通道中传来一声隐约的开门声,一个身形苍白而潮湿的人影缓缓出现在三人的视野之中。 莫桑文定睛细看,那道身影并非活人,而是一具潮湿而怪异的僵尸。 只见它周身缠绕着怪异的白雾,怪模怪样地张口说道:“鬼王心神失守,如今正是将其彻底消灭的绝佳时机。” “你们无需理会我的身份,只需知晓我这头颅本是活人的头颅,而我现在身体则是鬼王原本的躯体。鬼王的头颅被我的身躯所束缚,因此他无法离开这墓穴。” “你们只需要砍下我的脑袋,将我的脑袋放在我的身躯之上,并且阻止我现在的身躯靠近鬼王与它合体,届时我的头颅将会消灭鬼王的头颅和躯体,而这副肉身失去原主,也会崩溃腐烂。” “来吧!”僵尸说完,仰着头颅一动不动。 “我信你!”莫桑文想起司方浩仁说过的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对方。 “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啊啊啊!!!”鬼王仿佛明白了什么,但莫桑文已经踩着阴兵的脑袋,一跃而至。 第32章 前因后果 莫桑文取来的僵尸头颅被重重地按在鬼王的颈项上。 接着,这诡异的脑袋就像复苏中的寄生虫一样不停地痉挛扭曲。 与此同时,鬼王那颗被蜡泪封印的脑袋也随之蠕动,两者的动作逐渐同步。 姚马桀护住状态奇异的陈延虎,老道士和莫桑文则控制住挣扎抽搐的无头尸体。 随后,陈子笺听见那两个脑袋异口同声、坚定不移地说道: “我叫陈还丹,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这句话仿佛触发了某种术法的关键,鬼王的头颅中涌出熊熊阳火,导致蜡泪融化落下,显露出一颗被凿成两半的怪异人头。 这颗破碎的人头内部,充满了如蝌蚪般蠕动的怪异眼珠。 当看到这些眼珠在挣扎蠕动中渐渐失去生机,那个被老道士和莫桑文所束缚的无头尸体也开始腐烂,陈子笺相信不久之后,这只鬼王就会灰飞烟灭。 那扭曲枯萎的陈还丹的人头,见状之后终于露出了惊悚而满意的笑容: “这恶鬼一心想要破封脱困,成为真正的鬼神,要不是机缘巧合之下找到石壁,我真的对他束手无策了。作为陈家曾经的一员,如今我终于偿还一部分罪孽,使我能够从噩梦中解脱出来,还得感谢山君的机缘。” “虽然我这罪人的一缕残念,并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但凡人之躯真的无法承受神明的力量,现在还请山君息怒,快快收回神通吧。” “我愿意在消散之前,将鬼王匿藏的灵气珍宝全部献上,这是山君应得的那份。” 陈子笺瞥了陈延虎一眼,他确认心魇病在极限爆发的情况下足以致命。尽管看起来陈延虎性命垂危,但那不是陈子笺动的手,主要原因是由于心力憔悴引起的气血亏损,以及短时间内肾上腺素分泌过多导致的躯体中毒僵死。 当然,陈子笺并不打算置陈延虎于死地。他这次采用了不同的炼化方案,观察陈延虎后续的反应和变化,将有助于了解香炉神通的具体使用方式。 ‘虽然我并非山君,此时也未见到老虎的踪迹,但既然机缘自己送上门来,我还是收下这些资源吧。’ 陈子笺顺势而为解除了炼化,将那些晦暗的记忆随手驱散。 被姚马桀搀扶的陈延虎跪倒在地,他身上的盔甲与地宫中的骸骨士兵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崩裂流血的紧箍也渐渐恢复平静。 “多谢山君成全!陈还丹愿意以本命残烛供奉山君之灵!” 坐在王座上夺取了鬼王身体控制权的陈还丹,恭敬地拱手一拜,只见他挖开鬼王身上残留的蜡烛和布料,略施小计就将其拧成一根蜡烛贡品,用周身的阳火将其点燃。 陈子笺立即察觉到那火焰中涌出一股类似香火愿力的布匹,这布匹之中融合了鬼王的灵力和诸多记忆,一看就知道是用于香炉炼化的上好材料。 陈还丹的供奉行为,大幅度加快了尸身的枯萎和燃烧。 但是这一切根本称不上是什么伟大的牺牲与壮举——他只是渴望平息怨念,偿还一些罪孽而已。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陈还丹就操纵着鬼王的尸身,自我解脱化为灰烬。 而老道士和莫桑文也无法抓住那腐烂殆尽的无头尸首,只好任其跌落在地,再用火油将这无头尸体烧成灰烬。 尽管山河岭间依然阴气弥漫,但在鬼王被彻底消灭后,众人才发现这片地宫并非无尽深渊,而是一个布满蜡泪和蛛丝的山洞。在山洞尽头的石头王座旁边,还放置着两口腐朽不堪的棺材,散发出浓烈的霉味。 想来,这应该就是当初藏在山君庙的人桩棺材。 老道士小心翼翼地将两份骨灰分别埋入棺材之内,确认洞内的阴阳二气已经平息。随后四人向外走去,只走了几十步,便能够看见石壁之外的河流和树林。 此刻,从落枫潭涌出的白雾已经完全消散,河流上的雾气也无影无踪。 尽管黑夜笼罩,山中的阴风仍然寒冷呼啸。不过随着阴云逐渐散去,月光透过云层洒在大地上,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莫桑文收剑入鞘,这会儿丹药效力结束,他只能头晕眼花地靠在墙上揉太阳穴: “唉,可惜还是被那炼尸道人带着山河玉玺跑了。” 姚马桀搀着依旧没有清醒的陈延虎,瞥了一眼狼狈不堪的莫桑文,主动开口: “今夜的遭遇远远超出了先前的预料,我们先回陈丰县,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老道士心中也没有想到会陷入如此困境,但他知道独自回到山君庙也没有意义,干脆跟随护送队伍返回县城。 四人离开后,黑暗通道中出现了陈冬理的身影。 他从阴暗处缓步走出,月光照亮了他憔悴而潮湿的面容。 陈子笺翻开香火布匹,从僵尸陈还丹的记忆中找到了前因后果。 原来,陈冬理被炼尸道人抛入雾河后,陈还丹就立即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陈还丹躲藏于浓雾之中,主要是利用这迷雾来防止鬼王发现自己,这雾便是他的术法,因此他能够迅速察觉落水者是谁,然后前往落水点寻找目标。 不过因为他自身也是供奉仪式的特殊产物,无法承受白昼烈日的阳气,所以当陈还丹在落枫潭被激活唤醒之后,他很快就找机会离开了那里。 此外,与其说陈还丹是一只僵尸,不如说他是一个承载着活人意识残片的机关人偶。而且他的残缺意识无法独立苏醒,只有在鬼王苏醒之后,他才能从梦境中复苏。 当初司方浩仁试图将陈还丹封回原位,而陈还丹却巧妙地利用了司方浩仁所提供的温和阳气,用以抵抗鬼王头颅对他身体的召唤,并且趁机藏了起来。 可惜这是远远不够的,并不是僵尸的陈还丹,无法长期持续自身的存在。 炼尸道人本意是淹死陈冬理,幸好是陈还丹从水中赶到。 陈还丹不仅救了陈冬理,还借用了他身上的一部分阳气,使得他这份残缺的意识成功地延续到了关键时刻,趁鬼王心神失守的片刻主动现身。 正是在机缘巧合之下,陈冬理侥幸存活下来,依靠着陈还丹的迷雾术法,他与陈还丹躲藏在通道暗处。 之后,他不仅亲眼目睹了四人与鬼王对抗的激烈场面,还得知了炼尸道人的存在。 “就连一个早已逝去的尸壳,也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陈冬理望着被陈还丹咬过的手掌,先前阴寒之气侵入体内,再加上落水被呛,如今心神松懈,他当即忍不住地咳嗽起来,吐出不少泥沙和污水。 “但是爹说得也没错,那些战争和这个世界,或许并非我所想象的那样……” 陈冬理被冻得颤抖不已,但他强迫自己继续前进,尾随着队伍一路出山。 然后,陈子笺忽然听到一种粗糙而悲伤的声音,像是某种水牛的哭泣声。 陈子笺神识探入周围,发觉声音的来源并非此地。将神识再次投向山君庙,他惊讶地发现一只老虎正站在山君庙门外哭泣,它竖起身体,挥舞前爪上下作揖,泪水不断从它的眼中流出。 这老虎在叩拜片刻后发现毫无动静,于是它失望地转身跃入草丛,在山林夜色之中竭力飞奔。 陈子笺的神识一直紧随其后,最终在一处山坡上发现了另一只老虎的踪迹。 这只老虎,应该就是炼尸道人所说的小山君,也是陈子笺之前见过的老虎。 此时,它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腹部的皮肉被利刃剖开。 当炼尸道人欺骗小山君,利用土遁之术找上门来以后,这场悲剧就已经注定。 这只老虎,似乎是小山君如今的伙伴或者家人。它口中叼着一只拔毛的野鸡,将肉放在小山君的嘴边,用脸颊轻拭着小山君的鲜血。 泪水从这只老虎明澈而愚蠢的眼中滑落,而它不理解小山君为什么再也没有回应。 恍然间,陈子笺看见炉中天地中孕育出一块燧石,燧石上有金光字迹闪耀: 野兽不知道什么是死去,它们只能看到自己的家人或同伴突然倒在地上,不再有任何动静。 于是,它们久久地守在尸体一旁不肯离去,满脑子都是找来食物唤醒同伴,时不时地用头轻轻拱动对方的躯体,希望自己的热爱和鼓励能够得到回应。 直到它们在努力之中彻底陷入绝望,迫于生存和压力地转身离去,它们才会终于领悟到生与死的辞别,在这人世间的真正含义。 这份与生俱来的思念,一直以来都被铭刻在所有生命的本能深处。 当陈子笺的神识到来时,这份思念便化为一块象征着“杀戮与生命”的太初燧石,沉默无言地悬浮在炉中天地之内。 “这块燧石不仅没法炼化,而且无法被我拆解驱散,光是用神识触摸到这块燧石,眼前就会浮现出世间万物生死轮回的原始壁画,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子笺有心挽留这只小山君,但他手头没有灵丹妙药可用,只能翻开香火布匹,希望陈还丹和鬼王的记忆之中有应急物品。 他迅速检索,并在鬼王记忆的中发现了一门名为《食气诀》的功法。 这门功法原本是专为修炼僵尸而设计的,其主要是命令僵尸释放自身的气息,将所有活人“染色”,否则聪明的活人就可以通过憋气来躲避僵尸的感知。 功法里面写着一句话:“食我气者,皆为我臣,食我眼者,皆为我目。食火、食兽、吞食天地,天地皆在我腹,我便化为鬼神。” 这是鬼王对《食气诀》功法进行了改良,使其具备了吞吐香火和气息的能力。 这招不仅在破除封印以后能够掠夺生机,也能制造僵尸傀儡来调查外面的世界。 陈子笺截取这篇功法之中的运功技巧,再以神识之力吞吐香火,使得小山君嗅到山君庙的焚香,再透过这本能的微弱呼吸,强行使得小山君通过呼吸“上香”。 透过这一门神秘的功法,陈子笺终于成功触及到小山君的记忆。 虽然只是晦暗的片段,但这些回忆都是小山君在弥留之际的最后念头。 ‘爹,对不起,我最终还是没有听你的话。可是山河玉玺的力量日渐衰弱,所凝聚的灵气已不足以维系我和弟妹们的灵智。彻底枯竭的灵脉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而我已经坚持不到灵气重生的那一天了。” ‘也许不久之后,我和弟弟妹妹将彻底失去灵性,沦为茫然无知的山间野兽。但我想在完全遗忘自我之前,寻找机会为爹报仇。’ ‘那位道士欺骗了我,他先声称可以帮我杀死那个诡异的女人,又承诺可以寻回山河玉玺。可是当他找上门来,企图夺取山河玉玺的时候,我才识破他的真面目。’ ‘我执迷于复仇,清醒之后也为时已晚,这也许就是灵智快要熄灭的预兆。没有灵力可用,我一定不是那个道士的对手,可是在我咬破他手指流出鲜血的那一刻,山河玉玺就已经变成了一件灵性尽失、无法修复的废品。’ ‘那个道士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带着两件只能聚集阴气的废品玉玺匆匆离开,把我丢在这里独自等死。或许我会因此而丧命,但我的弟弟妹妹能够逃脱他的追杀,又能在山河岭中多活几年,熬到灵气重生的那一天。’ ‘爹啊,你曾经离开过几次,告诉我们说生命本是一种奇迹,天地异变总会留下一线生机,长生久视终归能够等到奇迹降临,而你一定会归来。’ ‘可在你离开之后,我就在陈丰县中听到噩耗传来,我无法理解那些人类为何如此残忍对待我们。悲愤之下,我在山君庙中挖出人桩,夺回了一枚山河玉玺,将那可恶的棺材推下河流冲走,可是事到如今,我仍然等不到你归家的日子。’ ‘如果没有那两枚山河玉玺,我们一家本来可以在山河岭中静悄悄地修炼几百年,等到一个能够接纳我们的朝代,我们再重新出现,过上与妖物完全不同的生活。’ ‘但是这一次,我是真的等不到你回家了……’ 在小山君的记忆尽头,陈子笺也没有找到任何灵丹妙药之类的东西。 或许当山君降生的时候,那个灵气充沛、到处都是灵草和丹药的时代便早已消逝。 但小山君还是没有忘掉,当初他父亲得到两枚山河玉玺的情景。仿佛从那一天开始,他父亲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终有此劫,所以才将所有的孩子都藏匿起来。 “虽然我不是你爹,但是面对那帮不干人事的疯子,我还是可以支持你的。” 陈子笺紧握着小山君记忆中的一对山河玉玺,他品味着这份记忆上纠缠的执念,仔细衡量着炼化所需的香火资源。 随后,他将无愿香和鬼王的灵气注入其中,在玉玺尚未成型之前放入小山君体内。 “就当是做了一笔香火投资好了,至于你能不能活下来,那我就不知道了……” “假如你不幸地活了下来,那我可得光明正大地薅你爹的香火了。” 第33章 炼尸道人 此刻,陈子笺手头只剩下半根无愿香作为应急储备,先前出手所得的鬼王灵气也尽数投入这次炼化之中。 这对新的山河玉玺,是以小山君本身作为基准,施展的香炉神通炼化术式。 虽然这招仍是“黑箱状态”,即使不理解它的运作原理也仍然可以施展,不过要是能够获取更多记忆,搞清楚如何将阴气转化为灵气,这价值肯定远超那点灵气储备。 一旦成功,他就可以生产更多的微型灵脉,再怎么也比吊着干鱼吃寡饭强多了。 可惜陈子笺目前对于真实世界的干涉能力十分有限,往往得依靠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够将香炉炼化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山河玉玺的生效可能还要一段时间,除了炼尸道人之类的存在,一只老虎估计也没有什么天敌,陈子笺在这干看着也没用,有小山君的同伴守护应该足够了。 而炼尸道人此番图穷匕见,一定是暗中谋划许久才占据了现在的优势,他说过要杀雪晴夫人,那他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说是小山君,但却是个体重三百公斤左右的煤气罐,完全不是什么可爱的小花猫啊……” 陈子笺收回神识,专心留意陈丰县那边的动态。 当莫桑文、陈延虎、姚马桀和老道士一同抵达陈丰县时,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清晨的鸡鸣报晓,店铺纷纷开门迎客,生火做饭、刷牛喂马,熙熙攘攘的市井街头生机洋溢,驱散了夜晚的怨念和阴气。 深入城内,四人才感到气窍终于畅通,仿佛刚从阴曹地府还阳归来。 陈冬理不愿让他人得知自己深夜外出险些丧命的遭遇,他一靠近陈丰县城,便利用自身体力优势提前绕道回家。 为了掩饰踪迹,他取来备用的伤药和糯米,免得被陈还丹咬中的伤口感染。 处理完伤口又洗澡擦干,点燃蜡烛和炭炉来防止染风寒,陈冬理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断皱眉摇头。 ‘唉,我可能真的疯了吧。那歪道人昨晚动手杀我,我居然无法对他产生恨意。而陈家的前辈即使身怀罪孽,也愿意为了偿还罪孽牺牲自己,只剩下一具空壳也要阻止鬼怪残害苍生,实在让我自惭形秽。’ ‘当我看到我爹他们讨伐鬼怪以命相搏的时候,我确实非常想要出手相助,可我当时又发现自己的剑术和武功早已荒废,于是更加自卑窘迫,我不过是个多余的废物。’ 陈冬理回想起被雾河吞噬的冰冷感受,回忆起在黑暗中躲藏、屏住呼吸的恐惧。 他做了一个荒谬而短暂的梦,梦见自己终于像小时候想象中的那样,手持长剑在危难关头与父亲并肩作战。 然而,在即将交手的那一刻,陈冬理由于自我怀疑以及对姚马桀的执念,他手中的长剑竟变成了一条泥巴塑成的软烂泥鳅。 ‘变回去啊,快变回去啊!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可是……’ 这把软泥剑竟连尸兵的腐肉都无法突破,陈冬理还未来得及重新振作,就在第一次交锋中被尸兵击落入水中。 水中无数手臂和怨念紧紧缠绕着陈冬理,把他拖入暗无天日的窒息深渊,然后这份窒息又令陈冬理苏醒过来。 他有点分不清梦与现实地望着周围,发现蜡烛和木炭并未燃烧太多,才长吁一口气,重重地将脑袋摔在枕头之上,试图将那些噩梦和执念全部赶走。 ‘不过,山河岭山君真的依然存在吗?’ ‘当初那些事情如果都是真的,昨晚的显灵又要怎么解释呢?’ ‘当我一个人陷入死局实在想不通的时候,可以向山君许愿吗?’ ‘……可以吗?’ 陈子笺收回神识,前去检查其他四人的状态。 姚马桀将陈延虎回陈家大院,承受了巨额精神伤害的陈延虎,现在迫切需要睡眠来恢复状态。况且这会儿炼尸道人也没现身,所以他们也没有必要在陈丰县内引发骚乱。 说起最惨最累的人,莫桑文可以算是其中之一。 他摆着一副社畜加班过度的憔悴模样,明明昨晚在讨伐鬼王的过程中屡次受挫,现在还得强行服用丹药提神,把本次调查发现的内容尽快写成书信传达给巡捕司。 最令人头疼的是,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听说莫桑文一行人回来后,立刻就前来拜访。这波操作搞得莫桑文连半个时辰的睡觉时间都没有,只能打着哈欠和流着眼泪,靠着药物强迫自己继续工作。 虽然老道士只是临时乱入的成员,但他在讨伐过程中也做出了正面的贡献,并且带来了最为重要的山君显灵逆转局面。 所以这会儿老道士也坐在莫桑文边上,只不过他不用干活,可以继续休息而已。 面对司方二人的登门拜访,莫桑文再次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说道: “谢天谢地,如果你们是来帮忙的,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们可以帮我写几封信,我来口述,你们代笔。” “折腾了一晚上我现在脑子都快变成浆糊了,有可能次序会有些混乱,等我把所有内容讲完后,可能还要重新整理逻辑,誊写一遍。” 司方浩仁非常惊讶地看着莫桑文:“我先前只听衙门说了一部分事情,结果你们昨晚真的去山里找鬼王了?” 莫桑文扯了扯他那件破烂不堪的衣服,说道:“这事还能有假?要不是有所奇遇,只怕昨晚都得交待在那里了。” “不过这事实在是超出了预料,在下现在得问问,道长觉得那部分该不该写?” 莫桑文言下之意,就是想请示一下老道士。 因为山河岭山君与朝廷恩怨未了,尽管他们都不知道昨晚显灵相助的是何方神圣,但在信件中突然提及此事可能会招惹山君的不满,又可能引来朝廷的过分关心。 老道士考虑了一阵,觉得山君并没有亏待自己,但山君明显又没有主动显化法相找活人交流的意思,于是说:“或许,最好还是不要提起这件事。” “如果不是陈还丹事先留下了应对之策,可能我们也无法轻松地超度那只鬼王。” “我们可以直接淡化这一情节的变数,让山河岭山君的神灵之力只为本地人所知,不需要向朝廷的人过多透露。要是写得太过详细,朝廷难免会产生奇怪的想法。” 老道士的意思也很委婉:那段历史曾经让天下百姓饱受苦难、疯癫痴狂,无论是谁,现在都不愿再经历那种人间地狱了吧? 好不容易才把那段往事彻底翻篇,现在最好就别再提起了。 莫桑文经过一番思考后,接受了老道士的提议。 不仅是老道士觉得不合适觉得这种做法不合适,他也认为山君那种突然显灵帮忙的情况有些诡异。 要是山君不想再提起这件事,那就别再一直多嘴,省得弄巧成拙。不然,不仅不能给陈丰县带来任何好处,还可能变成引发灾祸的契机,让那段黑暗的历史再度重演。 “也好,就这样吧。只有这些信件能尽快送到,巡捕司才可能会对这个地方重视起来,并且给我多分配一些资源过来。” 莫桑文请司方浩仁帮忙写字,顺利地休息片刻,暂时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 司方雪莹在一旁听得出奇,情不自禁地问道:“昨晚你们都一帮人一起去了,为什么不来学府找我和老师一起去呢?” “能够亲眼见证妖魔鬼怪、古尸显灵之类的奇迹,这样的研究机会多么难得啊!” 莫桑文仿佛被他自带的酒水呛到了,用百无聊赖的语气说道:“司方雪莹小姐,昨晚我们光是能活着回来都够呛了,还要带上两个没有自保能力的随行文官,太过强人所难了吧?” 司方浩仁也有些尴尬地说:“雪莹,这是巡捕司正在接受调查的一桩案子,不是学府里的琴棋书画、谈诗论道,你别在外面也和人家这样说话。” 闻言,司方雪莹有些委屈地说道:“可是老师也曾经亲自捉拿过僵尸,为了写出那篇理想中的文章,老师也付出了很多啊,只是带上我们都不可以吗?” 司方浩仁只得再度圆场,咳了一声后说道:“雪莹啊,每个人都要各司其职才能将事情办好,不是所有事情都得围绕着学府的文官转,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至于文章之类的事情,那些都可以慢慢来写。” 司方雪莹的脑子仍在钻牛角尖:‘可是,假如他们是想夸大事实,是想争取更多的功劳和奖赏呢?刚才他们还直接讨论是否需要掩盖事情的经过,这根本不对劲吧?’ ‘文章研究之类的材料若非笔者亲眼所见,终究还是纸上得来终觉浅,一旦少了那份神韵和感悟,是很难写出好文章的。而老师也一直因为写不出文章头疼,互相帮个忙也不算很过分吧?’ 司方雪莹嘴巴上还是表示歉意:“对不起,莫大侠,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 莫桑文并非那种会与司方雪莹一直纠缠不休的人,此刻难得有人帮他写字,他总算可以稍事休憩。于是根本懒得与司方雪莹继续争辩,简单点头便将这件事情翻过了篇。 时间在悄悄溜走之际,衙门内突然热闹起来,本以为只是门前惊马、乞儿耍碗之类的吆喝,可持续了一阵子后仍未平息,最终引起了屋内众人的留意。 莫桑文随口喊来了守在门外的小快班儿:“喂,今天是有人前来告状找县令老爷吗?怎么衙门外头那么热闹?” 这快班儿惊讶地抬起头,恭敬地拱手说道:“昨晚不是有位道长说要帮陈丰县主除去尸毒吗?衙门一大清早就把人都喊来了,是那位道长在外面帮助人治病……” 话还没说完,莫桑文脸色突变。 老道士以为要被安排继续打工,只好开口:“咦?贫道昨晚并没有提出此事吧?” 莫桑文破口大骂道:“真该死!是那个狗娘养的妖道人,要不是他设计陷害我们,我们讨伐鬼王的这一战必定不会如此狼狈。” “他不仅抢走了山河玉玺,现在还假装在陈丰县给人治病,我一定要当众揭穿这邪魔歪道的嘴脸!” 说罢,莫桑文一马当先踏出门外,其他人面面相觑地紧随其后。 “妖道,受死!” 莫桑文怒极反笑,手中飞刀猛地袭去。 然而炼尸道人仿佛有双眼睛生在后背,只是转身拂袖一扫,便顺势将飞刀抽飞,轻声笑着说道: “哈哈,贫道就说你们这帮人实在谨慎得让人发指。贫道快要根除陈丰县的尸毒了,你们才察觉到贫道回来了?如果你真想杀贫道,刚才就不该开口了,莫大侠。” “这、这是什么情况……”县城百姓们完全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们惊讶地纷纷后退,可有些人却因为尚未清除尸毒而不想离开,只是退到外边一齐散开。 莫桑文心中警觉,紧握手中长剑,逼近炼尸道人:“你居然还有胆量在陈丰县现身,真当这里是你家后花园吗!” 炼尸道人明显不想与莫桑文交手,一个纵身跃上了屋顶,随手挥起长袖一边拍打裤腿一边说道:“莫大侠太紧张了,贫道虽然不是什么好人,挖尸刨坟这些也做得出来,但贫道说的很多话都是真的呀,就这么急着想要斩了贫道吗?” 莫桑文脸色阴沉,心知炼尸道人状态无损,自己不断逼近也未必能收获好处:“你先抢山河玉玺,现在又来陈丰县里假惺惺地治病,你是想当城隍了还是怎么着?” 炼尸道人笑道:“贫道对鬼神之说可没有什么兴趣,只不过是一些自欺欺人的死物而已。” “不过,贫道来陈丰县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告别,二是为了提醒你们一件事。” “第一,帮助陈丰县百姓,贫道是分文不取的,毕竟那些僵尸就是贫道放的。” “不过协助巡捕司降妖除魔嘛,贫道就得收下这一对山河玉玺作为报酬了。想来那鬼王已经被你们降伏超度,不然今早的阴云应该还要再浓郁几分才对。” “……”莫桑文发现炼尸道人明摆着是有恃无恐,然而此刻他并不确定是否能够战胜对方,因此只能站在下方寻找机会进行偷袭。 陈丰县的百姓听到炼尸道人如此言辞,纷纷被吓得心惊胆战,人群一下子就逃散开来,唯恐被炼尸道人炼成僵尸。 “你们难道以为鬼王被灭,就意味着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吗?” 炼尸道人笑得令人遍体生寒:“并不是啊,怎么可能是啊?这些事情,根本只是一切灾祸的开端啊。” “因为,在我们可爱的陈丰县城中,有一位女子是人桩仪式所衍生的山坟鬼母。只要她还活着,陈丰县就将一直被鬼魅侵扰。如果她自缢死去,她的尸骨将会孕育出无尽的僵尸。唯有将她焚烧火葬,方能避免她在死后继续作乱。” “这第二件事嘛,就是贫道本打算舍身取义,独自将鬼母带离此地,想问陈家家主是否愿意忍痛割爱送走妻子,让贫道今日带她远走高飞?” 场面顿时安静下来,炼尸道人看着陈家的眼线离开,开口说道: “还是说,你们更加希望看到陈丰县的无辜百姓化为凶残恶鬼,将陈家的雪晴夫人活生生地烧死?” “实在下不了手的话,那不如就让贫道来独自承担这份罪孽,对吧?” 第34章 风雨暂息 “贫道就在此地静候佳音,希望你们能够尽快商量出一个结果。” 炼尸道人的言辞让许多人一时间难以理解,只觉得此人的思维异于常人,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自己操纵僵尸残害百姓,简直是极度放肆、无法无天。 炼尸道人的嚣张和狂妄也让不少人心生畏惧,在场的大多数人只是些学了点三脚猫功夫的县城衙役,此时见状惶恐不已。 连巡捕司的莫桑文都无法拿下这妖道,他们惦记着家中老小的稳定生活,更是不敢豁出脑袋与这道人拼命。 不过,这番话倒是意料之外地解开了陈子笺的疑惑: “原来如此,这件事一开始的问题就出在雪晴夫人身上。陈竹香确实是活人,但她除了香火比别人多之外,我暂时也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个炼尸道人故意透露了一部分真实情报,明显是为了将事态引向对他有利的方向。所以他并不是特别急着想杀雪晴夫人,而是故意抛头露面给陈家施压。” “若能花些时日仔细研究陈还丹和鬼王的记忆,或许可以找出人桩仪式的秘密。可是眼下我不好以山君的名义干预此事,特别是在不知道如何克制炼尸道人的时候。” “贸然出手又未能将其击败,反而是助长他的威风,对我而言并无益处。” “此外,若是陈家的雪晴夫人真的存在问题,她会在阴气复苏之后持续引来鬼怪,那么山君庙的香火可能也将更加兴盛。” “毕竟没有犯罪就没有监狱,要是没有一些妖魔鬼怪四处捣乱,陈丰县的百姓又何必专程跑一趟过来上香?” 在暗中观察片刻之后,陈子笺就决定保持观望。 尽管炼尸道人的品行极差,放他离开并非上策,但当前的局势发展对陈子笺同样有利。在自身实力尚不足够时,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才是明智之举。 不过鬼王被消灭的时候,炼尸道人显然是不知情的,因为他扔完陈冬理就去找小山君了,他根本没有机会知道山君显灵的真相。 而且,炼尸道人虽然假装自己博学多识,但因为从未亲眼见过真正的山河玉玺,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手中的两块山河玉玺早已损毁。 他对自己费尽心思、蛰伏等待抢夺来的宝物一无所知,自以为得到了天大的好处,其实只得到了两块毫无价值的废品。 虽然阴气本身具有一定的作用,但在阴气复苏的时代,它已经变得非常普遍而且容易获取,如同烂大街的资源。因此,阴气的价值只会不断下降,根本犯不着为它拼命。 因为陈延虎的归来让陈家处于警觉状态,所以他们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陈满熊绝不可能将妻子交给炼尸道人,也不会牺牲妻子来验证对方的说法。 但此时陈满熊要是拒绝公开表态,那么将来一旦真的出现闹鬼事件,很多人肯定会首先怀疑这是陈家的问题,因此他只能硬着头皮来到衙门,主动找炼尸道人开骂: “荒唐,简直是一派胡言!这妖道控尸害人你们都信?我家娘子怎么可能是鬼!” “这妖道花言巧语、蛊惑人心,我们千万不要上他的当,陈家今日愿意无偿为诸位拔除尸毒、赠予糯米作为报酬,只请诸位携手合力共同御敌,斩除妖道!” 炼尸道人盯着陈满熊,露出阴险的笑容:“既然陈丰县的众生都执迷不悟,看来缘分已尽,贫道无意多言。” “陈满熊啊,过去的恩怨情仇可不会仅凭你几句话就能抹去!你家娘子终将有一日被陈丰县百姓擒获,活活烧死!这就是命数!” “贫道曾经也饱受那种绝望的折磨,不过如今啊,这个命数终将传承到你。” 炼尸道人脸色阴沉,手握两枚山河玉玺,顿时寒风呼啸,冰雪纷飞,惊得围观众人退避三舍,连鞋底都被冻得牢牢地粘在原地。 炼尸道人转身望向庭院中的老道士,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好自为之,贫道去也。” 炼尸道人挥手掀起一阵烟雾,借着阴风和冰雪的掩护脱离视线,然后纵身跃过城墙,将追击者远远地甩在身后。 陈子笺想知道炼尸道人究竟会去何处。 只见炼尸道人离开陈丰县,丝毫没有回山河岭的意思,朝着州府大河的方向奔去。 此时此刻,四面八方的阴气都被炼尸道人手中的玉玺所吸引,在他周身凝聚成一团浓重的阴云。 看来这山河玉玺有一部分的规则是与敕封区域挂钩的。 如果强行将玉玺带离陈丰县的山河岭,离远之后就会引发异常状况。 “没想到你人还怪好的咧?主动带着两颗阴气炸弹远离人群,成功避免了这两个危险物品在陈丰县内爆炸。放在某些年代,这操作完全称得上是拆弹英雄一类的壮举。” “不过这样一来的话,你似乎就成最大的输家了哟?” 炼尸道人修炼过轻功与遁术,现在腿上又贴着神行符,寻常人马根本无法追上他的身影。 可是炼尸道人疑神疑鬼的谁都不信,他担心自己会被人设下陷阱拦截,因此他不敢顺着官道一路前行。 为此,他只能绕开官道另辟蹊径。 而今没有土遁术的帮助,他又不能飞天遁地,很快就跑了个满头大汗:“真见鬼,这山河玉玺怎么会越来越冰,越来越重?” 炼尸道人察觉到山河玉玺的异常,但他无法确定问题出在哪里,只好先用盒子和布帛将其包好。 可继续奔跑一段时间后,他又发现盒子上结出冰霜,在怀里冻得人喘不过气来。只得将装有玉玺的盒子放进布袋,然后折了一根树枝当作扁担,将布袋挂在树枝扁担的两端来保持距离。 饶是如此,炼尸道人仍然感觉步伐越来越沉重,布袋表面不断凝出阴气玄冰,搞得他一身轻功都被压制,速度也越来越慢。 “这不可能!难道敕封神旨上所写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可是阴气玄冰的重量实在是难以承受,炼尸道人拼命地扛着扁担前进,但树枝却无法一直承受布袋的重量。 在炼尸道人靠近一条大河,寻找芦苇荡内事先藏好的船只打算跑路的时候,他一个不稳踩了个趔趄,这树枝却像冷冻的甘蔗一样,“啪”的一声突然断裂。 “不好!” 疯狂吸引阴气的玉玺布袋掉进水中,转眼间就凝结成了一块比水缸还要大的寒冰。 炼尸道人本想将玉玺捡回来,但那股阴气的爆发速度实在太快,几乎将他的胳膊都冻在水中,使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玉玺化为堰塞冰块,被汹涌的波涛卷离了岸边。 “我的玉玺!”炼尸道人睚眦欲裂,当场破防。 “太惨了,简直惨不忍睹。” 陈子笺盯着炼尸道人划船驶向江中,看着他拼命想要追上那比船还大的冰块。 但不幸的是,冰块入水后本来就很难抓住,那么巨大一块又滑溜溜的,没有运货商船级别的载具,根本别想把它打捞起来。 更让人心碎的是,江河水流的势能极大,船只刚刚触到冰块又会随之弹开,这种求之不得的场面实在让人感到无比绝望,泪水不禁涌上眼眶。 可惜陈子笺神识范围有限,无法观赏这场戏剧般的变数,只晓得炼尸道人划船追冰,消失在神识视野的朦胧边缘: “也不知道这江河之中是否存在河伯啊,我确实需要恶补一下相关知识了。” 吃瓜也总得有个限度,陈子笺收回神识,将注意力转向陈丰县的动态。 由于炼尸道人的跳脸示威,陈丰县的民众陷入短暂的恐慌。 不过陈家打算利用糯米结个善缘,让县城百姓不要相信炼尸道人的话。对于很多生活贫困的人来说,这无疑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陈家的举动让生活困难的人们重新燃起一线希望,他们开始将目光投向陈家,期待着得到帮助和庇护。 尽管陈家知道割米行为会给他们带来损失,打乱原本的糯米生意安排,但在那个关头,陈满熊并没有考虑太多。 他只能先暂时牺牲家族的利益,开口将一部分糯米的利益出让,以便应对眼前的困境。至于这部分的成本怎么安排,那只能回头与族人进行沟通,慢慢商讨解决之道。 出乎陈子笺的意料,陈丰县城的百姓仿佛只是看了一场杀头之类的热闹。 见到巡捕司的莫桑文吃了个大亏,衙门的衙役又在巡街维护秩序,大家便纷纷散去,各自回到家中忙着家庭琐事和生活的烦恼,仿佛这些事件只是过眼云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柴米油盐问题要解决,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琐碎事务需要应对,所以他们不会因为这些事件而停下生活的脚步。 当然,一旦涉及到他们自身的具体利益,危及到他们的生命安全,那就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了。 “唉,既然那道人逃走了,贫道留在这里也无事可做。今天可能还有不少人要去山君庙上香,不如就回山上守着去了。”老道士轻叹一声,无奈离开。 莫桑文苦笑着回到衙门写信:“他先前引诱我们去讨伐鬼王,然后拖垮了我们的作战状态,这回真是拿他没啥办法了,看看巡捕司那边能不能增援捉人吧。” 山河玉玺的失窃使人十分遗憾,但衙门被炼尸道人诓骗的事实,无疑会使莫桑文感到失望。衙门未能给予他足够的人力和支持,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衙门的责任。 好在县令老爷任期内没有发生无法收场的命案,这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松了口气。 要是那炼尸道人当街行凶屠杀百姓,完事之后还带着僵尸逃之夭夭,让陈丰县的根基彻底毁于一旦,那么县令老爷和相关人员必将受到牵连。 随着“陈丰县闹僵尸”事件进入善后处理阶段,陈子笺也就不再过分关注这些。 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香客们应该会自发地上山祈愿,不然没听说就是没发生,陈子笺并不可能一天到晚地监控整座县城。 “终于有时间翻开这些记忆了!” 陈子笺收回神识,拆分着记忆布匹上的各种画面。 他梳理好陈还丹和鬼王之间的记忆,将其拼缀成连贯场景,再挑出感兴趣的部分。 原来,那个鬼王并非天生的恶鬼,他本来也是陈丰县内的一个普通居民,自我记忆在漫长的岁月中已然磨灭,还是继续将其称之为山河岭鬼王。 在那个人桩献祭仪式盛行的年代,鬼王同样受到了长生不死的诱惑。当他看到那些无需付出任何努力却能享受美食和供奉的人,他的内心就萌生出了得道成仙的念头。 他希望能够超越凡人的局限,成为一个永恒不灭的存在。他想掌控一切,并在无尽的岁月中享受无上的权力和威严。 但是让鬼王本人直接去抢夺山君的玉玺,那他是万万不敢主动尝试的。他有一股奇怪的执念,坚持认为这样的行为必将招致天谴,即使成功也难以成为真神。 因此,鬼王决定采取一种更为巧妙的方式。他安排其他人桩主动献祭取得玉玺,然后他再打算抢夺人桩手中的玉玺,以此作为自己成神的方案。 鬼王害怕山君的报复,但他对于那些主动选择当鬼的人桩并不畏惧。 用鬼王自己的话来说:“大家都是从活人变成鬼的,活着的时候你玩不过我,难道刚死了一次,你就能比老子强了不成?就是真的成了神,那老子就吃了你这个神!” 可惜鬼王不知道的是,小山君很早就把山君庙的人桩棺材刨了出来,并且夺走了一只山河玉玺。而推入水中的人桩棺材,最终又阴差阳错地落到鬼王手里。 鬼王找不到玉玺,陈丰县内的城隍庙又在市井之地不好动身,而他得到的人桩尸身和棺材又完好无损(陈子笺觉得,这里有可能是小山君在用土遁术搬运取巧)。 所以鬼王以为,那些山河玉玺在仪式完成之后,变成“玉化酒”被尸体吸收了。 于是,在术士的安排下,鬼王按照仪式吃下了大量的酒肉和药食。 这些美食进入他的胃中,很快使他陷入醉生梦死的状态。 在他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开始幻想成神并且服用人桩的尸肉,寄希望于到了阴曹地府之后能够压制住那两个人桩,夺回自己渴望的神位。 仪式完成后,陈还丹当年感应到怨念恶意在山河岭疯狂聚集,但却一直无法找出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他不断地尝试推算因果,但是并没有得到答案。 一次偶然的同行酒会,陈还丹在得知鬼王吃过人桩的尸肉后,立刻察觉到问题所在,并意识到这可能是导致怨念失控的关键。 于是陈还丹迅速展开行动,开始破坏鬼王的计划。 因为陈还丹对仪式的异常变动感到担忧。他能预见到如果这个仪式继续进行下去,可能会唤醒庞大的怨念,引发地龙翻身等浩劫,将整个陈丰县化为一片死寂之地。 陈还丹也深知陈家在当年执行朝廷命令时已经背负了巨大的压力。他明白此时再去否认人桩仪式也无法回头,因为这涉及到陈家的声誉、家族的利益以及对朝廷的服从。 于是为了服众和谢罪,陈还丹不得不死。只是在舍身送死之前,他与其他术士暗中谋划,设法压制鬼王的尸体,希望有朝一日能有机会和苏醒的鬼王同归于尽。 那日,陈还丹眺望远方的山河岭,对赶来赴宴的众人说道: “今日一别,或许此生难见,但这大喜之日,诸君不必流泪。” “我若一梦不醒、长醉千年,那便是山河岭神位已满,天地之间自有新的传承,这些仪式从今往后都不必再办。” “若世间真有轮回,便与诸君来世再会!” ‘可是我们这样的人,命中注定无法轮回,永别了……’ 陈还丹的最后一个念头浮出水面,然而他的大部分记忆已经支离破碎、消散殆尽。只剩下术法保持的残缺自我和本能使命,防止鬼王在有朝一日复苏之后祸害苍生。 陈子笺突然想起一个盲点:在鬼王和陈还丹死后,他们的魂魄究竟去了哪里? 第35章 焚香化法 鬼王虽然坚持认为阴曹地府并不存在,但他内心深处却渴望着能够得道成仙。 陈还丹明知人桩仪式存在着巨大的问题,但在当年,他还是选择牺牲自己阻止鬼王。尽管他是人桩仪式的帮凶,但更加重要的问题仍然是朝廷当年的强制推行。 有陈家老祖的阴魂作为参照,陈子笺理论上来说可以看见所有的阴魂,可自从来到这世界以后,他却从未目睹过阴魂的存在。 “怨念、轮回、成仙。”陈子笺从那些晦暗斑驳的记忆中,筛选出回忆频率较高的关键词,将其提炼为重点标题,并根据标题对它们进行分类整理。 首先,陈还丹和鬼王都没有完整保留人桩仪式的流程记忆。 陈还丹因为自我牺牲,只保留了一小部分的残识,而鬼王在活着的时候就不能被称之为良民,他满脑子都是花天酒地的废料,人桩仪式也是当时找术士一手操办的。 “也就是说,当年朝廷不仅拥有一支庞大的术士队伍,而且这些资源甚至足够覆盖到像陈丰县这样的偏远山城。” “朝廷虽然吹得天花乱坠,描绘得道成仙后的种种好处,又主动派遣相对高端的术士人力主持仪式,但本质还是在鼓励天下百姓报名自杀。” “作为一国之君,他为何要推行如此荒谬的仪式?难道皇帝疯了,他想拉着全天下的百姓给他陪葬,然后那些文武百官也跟着皇帝一起发癫?” 思索间,陈子笺想起每个人额头上都有的诡异紧箍。 如果在历史上的某个时期,心魇病真的大规模爆发过,那么这一切就能得到解释。 “可是全面心魇爆发之后,这个世上的人,还能被称为真正活着的人吗?” 陈子笺的能力无法完全绕过紧箍,他很清楚,使用回忆覆盖认知的手段,只是临时缓解心魇状态而已,患者苏醒之后仍然会时不时地出现精神失控与气血损伤的症状。 以陈冬理为例,陈子笺试图利用他儿时温暖的回忆来给他提供内心的支撑,但这种方法会被紧箍的激活所抵消。即使大脑暂时逃脱,最终也无法摆脱紧箍的束缚。 以鲁哥儿为例,当陈子笺故意在山君庙里拖延了一些时间后,他的心魇病就立刻爆发。在气血亏损的同时,他还涌现出对陈家的怨念、以及对过去的恐惧。 陈还丹愿意舍弃自己,也要阻止怨念的爆发,这说明当年的朝廷至少对怨念一事有所了解,甚至还可能知道紧箍的存在。 但他们并非引发这场天地杀机的关键角色,因此也不知道背后的真相。 “大多数都是没有保存价值的记忆,不过……” 陈子笺在陈还丹的记忆中偶然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陈慈芳。 这是一场同名同姓的巧合?还是陈家老祖秘密部署的某些后手? 陈还丹对于陈慈芳的记忆极为有限,他只模糊地记得陈慈芳是自己的师傅。但是关于陈慈芳样貌、体型、习惯的记忆,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陈子笺不相信陈家老祖失去香炉就会那么死了,他占据这香炉至少上百年,历经了几个朝代的更迭,曾多次更换容器,他的后手和退路绝非一般凡人所能轻易破坏的。 “即使我现在不能治愈心魇,很难摆脱没有肉身、没有实体的困境,但是为了对抗可能存在的陈家老祖,我也必须学点功法才行。” 陈子笺学习功法时并未感到任何障碍,几乎是在了解功法的内容和术式后立刻就能够施展,而且可以将其改良成自己需要的特定风格。 对于陈子笺来说,鬼王的《食气诀》是一份不错的功法基础材料。 他可以通过改良这份功法,强化自己在神识标记、窥视记忆等方面的能力,并且还能学习操纵阴阳二气的技巧,避免过于依赖灵气或构造术。 有老道士支撑场面,陈子笺便不用去操心那些香客。他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改良功法的世界中,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夜晚。 这篇新的功法,陈子笺把它叫做《焚香化法》。 陈子笺本身没有实体,无需像鬼王那样通过吃人控尸来壮大势力。因此他的手段更偏向于辅助性质,他虽然可以提供帮助,但真正做出命运抉择的还是那些活人本身。 “说起来,不知道小山君怎么样了?”陈子笺激发神识故地重游,掌握焚香化法之后,他觉得自己仿佛在腾云驾雾、神识也变得轻盈灵动。 极限感知的范围似乎比之前增加了两成。 当陈子笺来到山坡这边的时候,他发现小山君躺过的地方已经被翻土掩埋。 另一只老虎也不见了踪影,有可能是在恢复行动能力之后选择藏起来了。 “也不知道山君庙有没有变回野兽,不过目前应该是吊住了一口气。” 陈子笺并没有费力去搜寻老虎,因为只要小山君养好伤势、灵智清醒,总有一天他要回山君庙过来寻亲的,专门追踪那个条纹煤气罐实在没必要。 那两枚山河玉玺是真假难分的炼化产物,不太可能是被炼尸道人所赠。总不可能是炼尸道人伏虎有悔,刚刚行过凶又反手修好山河玉玺,还将其还给小山君了吧? 经过一番尝试,陈子笺已经能够使用神识捕获阴气,并将其制成“阴翠香”然后储备在炉中天地里,作为炼化记忆使用的试验材料。 完工一看,这会儿夜深人静,没人上香也没人惦记。 就连老道士也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确实称得上是拿得起又放得下。 倒是陈丰县内,那些白天养伤补眠的人,此刻却已日夜颠倒地苏醒过来。 陈延虎缓缓地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趴在桌子上打盹的姚马桀身上,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很头痛地皱起了眉。 姚马桀察觉到陈延虎苏醒,迅速起身帮忙更换热毛巾,关切地问道:“延虎大哥,你总算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陈延虎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低沉: “感觉身体状况不太对劲,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而且,我好像做了一个噩梦,怎么挣扎都醒不过来。” “我梦见那些死去的兄弟们又来找我了,他们想带我走,我知道他们恨我……” 姚马桀低声说道:“但是也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因为陈将军的关系活了下来。” 陈延虎猛地坐起身来,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二当家的,别再叫我陈将军了,我根本不配。” “当年要是我选择浪迹江湖混个逍遥自在,横竖死了也是活该。” “如今这般生不如死,就是害人害己的代价吧,恐怕我这辈子都无法安宁了。” 姚马桀看着陈延虎,轻声安慰道:“要是我说,那些已故的兄弟们确实帮助我们做了正道该做的事,他们没有白白死去,延虎大哥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 陈延虎仿佛被心魇压得喘不过气来:“可能我得去单独找他们聊聊才行。” 姚马桀吃惊说:“现在吗?山河岭入夜后阴气极重,咱们还是别去了吧?” 陈延虎叹息道:“山河岭中并未埋葬兄弟们的遗骨,我去那边又有何意?” “只是心中郁气难以抚平,想要趁着夜色为兄弟们的阴魂祭拜一番,虽然我没脸这么说,但我还是希望能够看到他们得到解脱投胎做人。” 姚马桀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记得,之前大哥说陈满熊买了些香烛材料,祭拜先祖之后可能还剩下不少,不如我去讨些过来准备供桌吧。” 陈延虎拒绝了姚马桀的好意:“我和你一起去,如果我连这份心意都没有,那我连骗骗自己都做不到。” 陈延虎决意要亲自去搭建供桌,为兄弟们敬酒祭拜。这样他才能真正面对自己的内疚,不管半路上会不会真的冒出阴魂索命,至少他还有一点面对过去的勇气。 陈子笺观察分析:“唔,当时他们无法战胜鬼王,所以我选择了炼化陈延虎在战场上真实经历过的噩梦。我将他在战场上惨败的经历提取出来,并适度调整为晦暗程度后释放出去,以免大规模记忆投放将我自己陷入沉眠之中。” “尽管我选用的是质量较差的负面记忆,但陈延虎对此的反应要比陈冬理强得多。他似乎在受挫之后获得了更强的主观行动力,而陈冬理则仍然停留在心魇的状态。” “或许美好的记忆太容易被残酷的现实摧毁,炼化这份美好的回忆,也只是制造一个无法长久欺骗自己的安慰幻梦。而相比之下,故人的交托和传承似乎更能让他们重新点燃斗志,勇敢地面对生活和过往。” “不过,刺激疗法若使用不当很容易让病人彻底失去理智,所以通常我只采用温和手段。真把他爹的方案用在陈冬理身上,让他再经历一次被姚马桀袭击的噩梦,也不知道陈冬理能不能承受得住,万一他顶不住直接人格崩溃,那样的结果也没有意义。” 陈冬理当年的性格确实过于纯粹和刚直,几乎无法容忍黑暗和负面传闻。 因为幼年遭到创伤,孤独的成长之中又遭到嘲讽和排斥,他憋着一口不平之气决心反抗命运成为天才。 可惜命运却给他强行安排一个小丑的背景,使他的那口气散了,然后就变得不知所措,不仅失去了勇气和斗志,还沾染了仇恨和怨念,这才最终沦为废物。 “不行,这刺激疗法还是太激进了,在处理记忆方面一定需要小心谨慎,以免给患者带来更多的精神伤害。”陈子笺看来看去,最终放弃了给陈冬理下猛药。 陈冬理现在的精神和气血状况都非常脆弱,一剂猛药可能导致他的精神彻底崩溃。 好在陈冬理并不太傻,白天休息后,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父亲和姚马桀的一举一动。 尽管他心中依旧憎恨姚马桀,每当看到他在父亲身边时,陈冬理都渴望揭穿他虚伪的真面目,渴望将其杀之而后快。 但是在昨晚,陈冬理亲眼目睹了父亲狼狈不堪的神情,和那令人窒息的恐怖鬼蜮之后。他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对姚马桀心存憎恨,又使得他陷入了矛盾和困扰之中。 陈冬理心中盘旋着这样的念头: ‘阳火飘摇,命如草芥,想要苟且一日都是艰辛不易,而要以堂堂正正的姿态活着做人,则需要接连不断的拼命挣扎。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也许我理想中的自我姿态,在别人眼中并不是什么英雄豪杰,只不过是仗着家底作威作福的二世祖而已。’ ‘无论是我父亲,还是我母亲,甚至是家族的其他成员,其实一直以来都被这王朝的大势束缚着。我们宛如戴上枷锁一般寸步难行,根本无法追求自己渴望的人生。我好想打破这些枷锁,但是为战胜恶鬼,就要变得比恶鬼更可怕,我不想这样……’ ‘不,我绝不能为他开脱!帮忙敷个热毛巾算什么忏悔,他根本不能算是救了我的父亲,只是借着山君显灵之机,捡了我父亲的便宜罢了,同样的狐假虎威罢了。要不是这恩怨纠缠得我解不开,我要、我要把他……’ ‘不行,我永远不会原谅姚马桀。看在这次事情的份儿上,我暂时不该这样去杀掉他,但我也不想再利用他让他教我武功。光是想想他站在马车外面行凶的场面,我就感到热血涌上脑子,一直有声音呼喊着要我上去一剑将他刺死……’ ‘不行啊!我到底该怎么办!’ 陈冬理深陷心魇怪病,摇摆不定的精神状态让他感到迷茫恐慌。 一方面,他努力挣扎着自救;另一方面,怨念的恶意开始影响他的神智,让他开始否定那些救赎之路。这种内心的斗争令他苦不堪言,同时也不断消磨着他的意志。 就像一根绳子,越磨越细终有绷断的那一天。 陈子笺看着陈延虎和姚马桀忙碌地摆设供桌,发现他们在专心忏悔和做事的时候精神状态有所回升,并没有陈冬理那种反复无常的崩坏迹象,心中突然闪过一计: “在前世有些研究者发现,为了生存和减轻压力,许多人会选择戴上面具,在社交场合之中展现不同的人格和姿态进行自我保护。这便是人类自我本能的人格面具。” “如果我能给陈冬理制造第二张脸,让他能够在伪装中获得持久的安慰,这样就可以最大限度地强化他自救的本能。” 陈子笺捏住记忆和香火,打算小小地尝试一番: “陈延虎,我无法代表那些已故之人来原谅宽恕你,毕竟这样我也觉得恶心。但如果你想救你的儿子,那么付出一些代价也是可以接受的,对吧?” 第36章 画皮书生 陈延虎和姚马桀摆好供桌,围绕供桌撒下一圈酒,摆上一只装满生米的白瓷大碗。 在米饭中插上一双竹筷子,陈延虎供奉三根黄粉竹香,低头祭拜。 陈子笺伸出神识卷来阴气,做出符合对方预想的行动,挥出一阵阴风将蜡烛吹灭。 陈延虎取出火折子想要再次点燃相助,却依旧被拂面而过的阴气吹灭。 “只是想敬你们一杯酒而已,希望你们能够早日安息。” 凄厉、痛苦的叫声在陈延虎耳边回响,他看到供桌前突然升起一股黑风,浮现出一位残缺不全的骸骨士兵。 香火灵力经费有限,这会儿就不用搞出那么大的动静了。 陈子笺提取出陈延虎记忆中的低语回音修修改改,将其投放到骸骨士兵的身上进行播放,他同时操控着骸骨士兵的动作,让这些本身没有灵智的阴气傀儡显得更加逼真。 骸骨士兵的面容并非一成不变,而是由陈延虎记忆中多张不同的人脸拼凑而成。这些面容相互交替、变幻莫测,刻意制造出一种荒谬而诡异的氛围。 “陈延虎!你害死我们那么多弟兄,害得我们家中妻儿老小无人照料,晚年生活指不定得有多凄惨,用一碗生米饭就想把你的罪行都打发了吗!” 说着,那个面颊不完整、浑身骸骨黏满腐肉的士兵愈发暴躁起来。 怨怒之下,骸骨士兵试图推翻供桌,不愿再见到眼前这个令它厌恶的烂人。可它的手掌和身体穿过了桌面,对现实世界毫无干涉能力,即使它在黑风中奋力挣扎,也无法改变它无能为力的事实。 陈延虎为之动容,哽咽的解释说:“兄弟,我实在对不起你们,但你也不必一直被怨念缠绕,徘徊于尘世中不能超生。当年我辞去了官位,尽力补偿你们的家人……” 骸骨士兵怒吼道:“照顾!你管那几两银子、几担子柴米当作是照顾!” 姚马桀忍不住开口说:“兄弟,你已经死去多年,恐怕早就神志不清了,这可不是延虎大哥故意针对你们啊!” “我们当初参军修炼,每月每人只能领到一两银子的军饷,家属还能免除赋税。但朝廷有令,明说除非我们获胜归来,否则即使战死也没有抚恤金可领!” “参战的人数众多,所需的军饷和抚恤金数目巨大,可不是你想象中的小数目,想要将所有阵亡的兄弟家属安顿好,本身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你还想怎么样!” 骸骨士兵反击道:“闭嘴!你这个苟且偷生、背信弃义的叛徒!” “我只想复仇,我只想复仇!当初你如何害死了我,我就要你付出同样的代价!” “你害我家破人亡,那我就要让你亲自体会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心痛!” “你要是想真心悔过,就下来陪我们啊!” 陈子笺利用骸骨士兵传达信息给陈冬,不过与此同时,陈家大院里还有其他人尚未未入眠,他们也默默地观察着院子中所发生的一切。 ‘山河岭中的恶鬼一事竟然是真的?看来昨夜一定是非常惊险的一场恶战。’ ‘那供桌上方聚着一团黑气,隐约能看见一个骸骨模样的人影,就像是从古战场上爬出来的尸体一样,它已经腐朽得面目全非了。’ ‘是雪晴夫人的缘故吗?难道她真的被那妖道诅咒了,族长到底瞒着我们什么?’ ‘不可能,阴气开始复苏已有一段时间了,如果雪晴夫人真的有问题,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上香供奉时才显出鬼影?’ ‘依我看,多半是陈延虎阳火衰弱又良心不安,才引来了这些鬼祟之物。而且,它看起来无法对活人造成伤害,也许只是一腔没有自我的怨气罢了。’ ‘如果那座山君庙真的有灵力,以后还是多去祭拜一下比较好。’ 陈延虎并没有发现陈家族人在暗中观察,他和姚马桀都在试图解释情况安抚阴魂,尝试那道阴魂的怨念。 不过对陈子笺而言,交流太多反而容易露出马脚,让人发现骸骨士兵是被操纵的阴气傀儡。与其说得越多错得越多,搞不好就聊爆了被人发现前后矛盾,不如少说少做。 因此,陈子笺决定让那骸骨士兵装疯卖傻,只发出一些意味不明的恐怖嘶鸣作为回答。这样一来,两人就会自动脑补对方的怨念和状态,始终处于蒙在鼓里的状态。 面对根本听不懂人话的骸骨士兵,陈延虎和姚马桀感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他们的额头紧箍微微收缩,精神状况开始变得不太稳定。 正当他们欲开口解释的时,却被那骸骨士兵抢先道破心机: “你们这虚情假意的嘴脸,我已经受够了……” “除非能够让我亲眼看见我的家人平安无事,否则我是不会相信你们的……” “如果你们现在真的想要偿还代价,那就踏入山河岭,来给我们作伴吧……” 陈子笺驱散了炼化产物,骸骨士兵逐渐消散。他意识到给陈延虎施加过多的精神压力已经足够,目标的承受能力已经来到临界极限,之后的压力将不能转化为动力,而是直接压垮他们,使得他们的心魇再度爆发。 “这是,它被我们讨伐鬼王的举动所感化,所以暂时放过我们了吗?” “兴许我们这种人,活在世上还能有点价值,虽然苟且偷生是很不要脸的,不过我当时要是选择一死了之、以死谢罪,反而没有人去给他们处理善后……” 陈延虎满头大汗,额头上的紧箍停止了震颤,散发出微不可查的灰白微光。 尽管气血虚弱,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苦笑。 不过,陈冬理的心魇病就没有那么好安抚了。 他目睹了院中的谈判,精神状态一直处于不稳定的波动状态。等到其他人都服下安眠药入睡后,他竟再次翻墙而出,穿着黑袍蒙上斗笠,默默地溜出了陈丰县。 ‘要是我去像那位前辈一样自我献身,能否让我找到真正的解脱?’ 尽管陈丰县暂时摆脱了鬼王和炼尸道人的威胁,但此刻的城门却依然守卫不严。 夜晚的陈丰县笼罩在鬼气森森的阴风之中,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恐怖之夜巡逻值守。守卫大多躲在城门阁楼上取暖,只有听到可疑的动静才会派人出去查看一番。 陈冬理就这样顺利地走出城门,借着清冷的月色,踏入了山河岭之中。 “这小子,大晚上的他也真敢。” 或许是那些可怕的经历,将通往噩梦的路线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陈冬理的每一步都被那股执念所指引,仿佛赶着投胎一样的快步前往石壁洞窟。 “罢了,既然你都这么有诚意地来了,就让我看看这招能否治好你的心魇。” 当陈冬理点燃灯笼,踏入这个空无一物的洞窟时,陈子笺立刻行动起来。 他首先选择浓缩阴气,将洞口遮蔽起来以免有野兽意外打扰。 接着,他炼化出那些晦暗不全的骸骨士兵,让他们从地底涌现而出,以一种令人惊叹的速度排列整齐,仿佛是一支庄严而怪异的兵马俑方阵,将陈冬理团团围住。 这一刻,陈冬理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血液狂涌的感觉,让他差点忘记了自己想说的台词,只得结结巴巴地开口说道: “诸、诸位前辈,我是陈家的陈冬理。” “我、我愿意代替家父陈延虎,接受惩罚,如、如果有什么我、我能帮上忙的事情,请您尽管吩咐……” 陈子笺随即出手,洞窟中的傀儡发出凶狠的大笑,这震耳欲聋的笑声轰得陈冬理头晕目眩,身体失去平衡,让他转眼之间就像个软弱无力的戏子一样跌坐在地。 “代替?” “惩罚?” “就凭你?” “就凭你这个整日沉湎于酒肉、逃避现实、虚度光阴、游手好闲的废物?!” “你有什么本事?你能做到什么?你这副看似年轻的肉身早就被酒肉毒药腐蚀一空,你连站在我们之间的资格都没有,你这种废物为何胆敢入我军阵?!” 话音刚落,那众多幽影扑面而至,陈冬理手中灯笼瞬间被阴风熄灭,漆黑一片的洞窟中传来了阵阵诡异的回音,似乎有无数冤魂在围绕着陈冬理打转。 陈冬理硬着头皮说道:“在下愿意献出这条性命,只为平息诸位的怨气!” 但对陈子笺而言,他是不会协助陈冬理自灭的。 他不屑于走陈家老祖的路数,那就去找到属于自己的活法。为了限制可能存在的陈家老祖,本体行动不便的陈子笺,也必须要有足够的人手来充当耳目,建立第一防线。 而陈冬理这个曾被誉为天才的废材,却恰恰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于是陈冬理并没有等到他的解脱,却迎来了一阵阵嘲笑和怒火,黑暗中充斥着愤怒的嘶吼声:“你这个废物,你是陈延虎特意派来恶心我们的吗!” “你没有胆子自行了断,却专程过来玷污我们的手,想让我们无法进入轮回?!” 陈冬理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会有这样的想法,他慌乱地说道: “不是的,我是真心想帮你们的啊!” “如果你们怀疑我,你们可以直接把我的心挖出来,我……” “我向天发誓!” 阴风咆哮,恶鬼哭号:“住口!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废物,你和你爹一样无耻!” “你将承担所有罪孽,偿还所有的傲慢,你将在这世间痛苦地挣扎,直到所有怨念消散,直到那时你才有资格去死。 “否则我们现在就把你剁成肉渣,叫你的无耻父亲一口一口地吃掉你!” 陈冬理站起身来,视死如归地大吼道:“那就来啊!” 下一刻,陈冬理感觉到一股灼热的力量袭来,他仿佛脸上被火焰舔舐,那痛苦的感觉仿佛要剥离他的皮肤,抽干他体内的骨髓和血液,把他变成一具干尸。 但最后,陈冬理又挣脱了黑暗,恢复了知觉。 他脱掉斗笠、点燃灯笼,发现洞窟内的阴影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威严而神秘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 “从今以后,你既是陈冬理,也是画皮书生。” “你将继承我们所有的人脸,代替我们在人间行走。” “记住你的誓言。” “我......如今成了画皮书生?”陈冬理轻抚着自己的脸庞,忍不住走出洞窟。 河上的月光映照着他的面容,他仔细地观察着这张陌生而诡异的脸。 陈冬理心中一惊,脸上的画皮瞬间消失,恢复了他原本的面容。如果他回忆洞窟里那些怨魂的怒吼,感受到它们的愤怒和怨念,那聚集起来的阴气又会让他当场变脸。 一种难以形容的解脱感和轻松感涌上了陈冬理的心头,他仿佛终于找回了被他人托付、被他人信任、被他人需要的感觉,就像是一夜之间重拾了失去已久的心灵支柱。 只见陈冬理拔出腰间佩剑,注视着面前完全陌生的自己。他回忆起曾经学习的剑术和功法,心头涌起对剑道的一丝记忆。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舞起剑身,如行云流水般自由自在: “柔衣玉骨绣青霜,剑影连天落寒月!” 剑刃挥动,阴气转化为寒冰,仿佛霜花一样在空中绽放。 由于陈冬理一直受心魇折磨,身体早已虚弱不堪,无法像以前一样调和阴阳二气。 刚施展出一招,他立即感到身体无法承受,仿佛肺里吸进几片雪花一般奇痒难忍。 帅不过三秒钟,他便感觉全身力量涣散支撑不住,整段招式垮掉,捂着嘴巴用力地咳嗽起来。 他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仿佛领悟了怨念和愤怒的真谛,又似乎重新找回了做人的感觉。 不过,强行调用阴气施展招数,导致的咳嗽反应还在愈发剧烈。 这会儿陈冬理实在咳得受不了了,他一只袖子遮着嘴巴,捡些柴来生火取暖,试图借助外在的阳气来平衡内在的阴阳。 在这一刻,陈子笺终于在山林之间发现了小山君的身影。 尽管伤势尚未完全愈合,但它的眼神却充满了神采,不再像过去那样迷茫失落: “爹,那个人好像是陈家的,我们怎么处理他比较好……” “嗯?爹已经不计较了吗?” “都听爹的,好好休息、乖乖养伤,过一阵子再回山君庙。” 陈子笺突然觉得心情复杂,他并没有看见山君的神魂。 这小山君的命是保下来了,但它如今的精神状态,明显有些不太对劲。 不然它为什么突然开始与周围的空气对话,还一副亲昵偎依、喜笑颜开的样子? 得咧,又疯一个。 第37章 暗中观察 “罢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虽是疯了点,但没准儿灵气回归后还有希望。” 陈子笺只是匆匆一瞥,确认小山君和陈冬理的气血状况都有所恢复,便不再过分关注两者的精神状态。 小山君当初因为灵气匮乏而失去理智,绝望之下它才找炼尸道人给父亲报仇。 虽然它目前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但灵智又是清醒的,这说明山河玉玺应该能够提供灵气,让它有足够的资源进行疗伤。 只要它没有离谱到冲进陈丰县城内大开杀戒的地步,这种疯癫对于本来就有些神经质的猫科动物来说,看起来似乎还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不过这一边,陈冬理在变脸以后,他额头上的紧箍不再是金属构造,而是呈现出一种若隐若现的半透明状态,说明他的精神状态也发生了变化。 陈子笺的术式仅限于使用阴气易容,并不能够改变鞋子脚印、身形动作之类的细节或习惯。这只是基础的炼化技巧,并非是制造了一个全新的容器来容纳陈冬理。 对于细心的观察者来说,其实只需多加留意,便有可能察觉到这种易容术的破绽。 好在陈冬理还未察觉到这一点,他沉浸在精神解放的松懈之中,状态也有所回升,这会儿让他察觉到破绽反而是扰乱他的心境。 总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陈冬理和小山君都具备主观行动能力,并且对自身的真实处境有明确的认知,所以不需要像保姆那样一直盯着他们。 片刻之后,陈子笺收回了神识,陈冬理、小山君、陈延虎、姚马桀的观察行动暂且告一段落。 接下来值得留意的是陈家雪晴夫人,巡捕司莫桑文,以及学府的司方师徒二人。 炼尸道人虽然行径可恶,但他的言辞却透露出了不少重要的情报。而他的目的是利用这些情报向陈丰县百姓施加压力,通过心理暗示的方式,使人们在恐慌绝望之际将怨恨和愤怒归咎于雪晴夫人和陈家。 他究竟掌握了哪些情报,有多大把握,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山君庙的老道士一定与炼尸道人有所接触,但老道士通常会习惯性地调和阴阳二气,使自身心念清净、气息平和。他不会像陈冬理那样时常回忆过去的心理创伤,陈子笺也就很难找出相关的记忆。 “老道士似乎一直在不断地埋葬过往,对于大多数往事并没有太多留恋之情,这或许就是他看起来比较正常的原因之一。” “至于其他人,还是等他们睡醒了再说吧。” 免得不小心又整疯一个。 次日,莫桑文一睁眼睛就开始刷牙洗漱,活像一个被迫起床上班的天选打工人。 虽然身为巡捕司的外派人员,什么时候起床完全由莫桑文自己决定,但他还是要了一斤卤肉,让厨子将其精细地切成臊子,做成一大碗卤肉鸡蛋汤面。 武者对肉食的需求确实较高,因为他们修炼气血,消化能力也更强。 随着一顿丰盛的早饭快速下肚,莫桑文又慢吞吞地喝起了甜汤圆小米酒,那苍白颓废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人色。 只是这顿早饭还没吃完,司方浩仁就找上门来:“早啊,莫大侠,今天可能还要劳烦你陪同我们进山一趟,不知莫大侠的身体是否方便?” 莫桑文端起酒碗,慢慢地抿了一口:“啊,如果只是进行调查,我当然没问题。” “但那个冒冒失失的姑娘,你真的想让她跟着我们一起过去?” 司方浩仁老脸一红:“雪莹是我的学生,她其实年纪还小,有时行为举止是鲁莽了些,但她并没有什么坏心思,莫大侠可以不用特别和她计较。” 莫桑文:“昨天真是累得够呛,衙门我还没去,巡捕司有回信吗?” 司方浩仁从怀里取出一封信:“这是回信,请莫桑文亲启。” 莫桑文刚刚拆开信件,陈子笺就光明正大地读了起来。 信件的大致内容是,他们巡捕司已经收到情报。不过阴气复苏以来,奉星国各地突然冒出了大量僵尸,巡捕司目前需要保护重要的州府,无法抽出人手来增援陈丰县。 此外,巡捕司乃朝廷设立之机构,其使命首要是保护重要州府。 对于其他县城是否值得保护,全凭莫桑文这些外派散人自行决断。 不能以薄情形容巡捕司,因为他们的本质就是用来维持王朝稳定。 要是莫桑文不乐意,他可以随时找借口离开陈丰县。 不过这书信也是半篇答复,半篇吐槽,里面还写着说: 新皇帝很不喜欢以前那套祭祀鬼神的做法,登基之后就拆掉了不少相关的职位,再加上当年那些破事的人力损耗,朝野之中有实力的术士人数已经远远不及过去,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派出一群术士到处办事。 信中还写着,新皇帝对奉星国内的局势感到不安,因此皇帝决定微服私访、暗中调查民情。这一切对于那些承担保护皇帝职责的组织来说,确实是一番苦差事。 尽管皇帝本身也精通武艺修炼内气,但是让皇帝独自外出寻访是不可能的。 所以对于陈丰县的事,巡捕司可以提供资源支持,但莫桑文需要自己找人处理。 虽然他听起来并非那种广受指责、即将遗臭万年的昏君,但面对日渐复苏的阴气和天变的大势,这奉星朝的国运之变化,并非是一个凡人皇帝能够改写的。 假设皇帝真有大罗金仙的修为,那陈子笺觉得这皇帝说不定真有办法能操作一下。 不过这皇帝微服私访都要有一大群人着急上火,所以这种可能性几乎是不存在的。 莫桑文看完三遍,他无精打采地弹出一指阳火,将书信当面烧毁: “啧,别指望了,其他地方都自顾不暇哟。” “陈丰县这里刚刚斩掉鬼王又赶跑妖道,等于那些满足尸变条件的尸首都被挖了出来。相比其他州府,这个地方反倒是暂时相对安全些,一直人心惶惶那是大可不必。” “你说要带个小姑娘前往调查,那咱们最好还是在中午出发,确保能在天黑之前返回。免得她阴气入体染上宫寒,肚子一直疼可是很要命的。” “什、什么叫宫寒啊!” 司方雪莹正好进门,听见莫桑文说这句话,她顿时涨红了脸,挥舞着手中的榔头说道:“我阳气十足,对付这点阴气小菜一碟,僵尸见了我都得绕道走,不要小看我!” 莫桑文不禁压低声音、交头接耳地问:“你教的这姑娘怎么出门还揣榔头的?” 司方浩仁显然对司方雪莹的性格非常了解,他知道解释得越多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复杂,于是果断揽锅,免得越描越黑:“是我教的,让她带点武器是方便防身。” 莫桑文幽幽地看了司方浩仁一眼,端起米酒继续吞服,装作刚才无事发生。 他们需要做些整理工作,准备好调查、记录的必要道具,预计中午才会出发。 另一头,经过一夜的心情调整,陈冬理终于在天亮之后舍得回家。 当陈冬理回到陈丰县后,他实在是饿得发昏,找了一家早点摊子吃面。 直到陈家人意外在街边发现陈冬理,陈延虎才意识到陈冬理昨晚又溜了出去。 虽然这位亲生儿子给他这个当爹的狠狠上了一波精神压力,不过当他听说陈冬理只是单独吃面、并未惹事,陈延虎很快又松了口气。 兴许这次只是陈冬理突然心情不好,想出去散散心,自己想通了一些事情,一直把他关在家里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陈冬理没有预料到的是,他刚回来没多久,不仅被陈家人发现行踪,还被走出门外的司方雪莹当场逮捕:“啊!这不是陈冬理吗!一大早出来吃面啊!” 陈冬理压低棕黑的眸子,额头上的透明紧箍微微颤动,但很快他恢复了平静,淡定地开口说道:“你好。” 想来老师还在与莫大侠商谈事宜,距离午时又有一段时间,也不急着准备东西。 司方雪莹看着陈冬理这副打扮,不请自来地拉开凳子坐下,关心地开口问道:“最近你还好吗?病情有没有好一点?” “如果今年你决定重新开始读书,说不定秋天还能赶上一次科举。” 陈子笺顿时无语:雪莹小姐,您是懂给人上压力的,陈冬理这精神状况刚刚有点好转,你就砰砰两榔头砸了过来,要是他又疯了,你看陈家人会不会来找你麻烦。 不过昨夜,陈冬理肯定也思考了很多。 曾经这些话题很容易刺激到他的神经,使他陷入不可自拔的心魇魔怔与钻牛角尖。 但这一次,他头顶的透明紧箍只是微微颤抖,并没有出现过于夸张的心魇反应。 “科举的事,暂时没有想过,我打算先养养身体再说。” 听到陈冬理的回答,司方雪莹噗呲地笑了起来: “你这人真是的,我又没嫌弃你,干嘛装作不认识我一样。” “你病好一点了我当然为你高兴啊,又不是想逼着你做点什么。即使我先你一步考上功名了,你也没必要故意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吧?” 陈冬理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些礼节问题,只是有些生硬地改变了话题: “是吗?这很好。” “完成人生一大心愿,想必会带来很多开心的事情。” 司方雪莹饶有趣味地盯着陈冬理,她觉得这种状态下的陈冬理简直太特别了,可爱得让人难以抗拒。 虽然此刻的他已不再如当年那般锋芒毕露,那种招人嫉妒的天才光芒也渐渐褪去,但这种特别的气息和感觉依然让司方雪莹心生好感。 让她一时之间将工作和老师都抛在脑后:“那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的约定吗?” 陈冬理即问即答:“忘了。” 司方雪莹故作恼怒:“陈冬理,我恨你像块木头!”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我知道他有一天会在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出现,身穿白袍青衣、手持蜀山御剑,以一己之力斩破无尽黑夜,在天地的见证之下娶我为妻!” “是台词啊,新戏的台词啊!” 闻及此言,身旁购买包子馒头的女子脸上迅速泛起红晕,急忙用袖子遮住面庞,匆匆付钱离去,不敢细品这街头市井的你侬我侬。 另外一些人也在窃窃私语,认为司方雪莹过于离谱:这种夫妻之间的床头话,怎么可以在大庭广众的地方对着年轻男子讲出来?尤其是两人还没办婚事,简直伤风败俗。 司方雪莹对此不以为然,陈冬理却抬头瞄了司方雪莹一眼:“你是猴子吗?” 司方雪莹吐了吐舌头,单手托腮: “要是我没有敲锣打鼓地搞出点动静,那你还是打算故意对我不理不睬吗?” “还是说,我降妖除魔扛着几头僵尸过来,你才会承认现在是我比较强势?” “告辞。”陈冬理吃完早饭,起身离去。 “喂!你还没回答我呢,这就逃跑了!” 司方雪莹正欲起身追赶,却被店家紧紧拦住。 “干嘛?连只猴子你也要非礼啊?” 司方雪莹好奇地歪着脑袋掏出榔头,店家顿时满头大汗,缩着脖子迅速解释: “雪莹姑娘,他、他没付钱。” “……” “……” 两人相视,陷入沉默。 “哈哈哈哈哈!陈冬理,你终于欠我钱了,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 司方雪莹仰天大笑,慷慨地递给店家一块碎银子,耐心等待着店家找零的散钱,心情愉悦地往学府走去。 只剩下一众听不得怪话的路人满头大汗,忍不住要悄悄议论司方雪莹几句。 不然,很难平复司方雪莹突然给他们造成的道德冲击。 陈子笺观察片刻,觉得这招称得上是成功:“虽然司方雪莹的性格是很奇怪,但陈冬理也展现出了一定的抗压能力,至少画皮书生不是个一碰就碎的豆腐渣人格。” “也许在下次遇到危难关头的时候,这种基于术式的心理暗示就能够发挥作用,只要有胜利和战绩,就能继续巩固陈冬理的精神状态,大概就是这样的治疗计划。” “直到他从支离破碎的过往之中诞生出崭新的自我人格……” “那时候再考虑手术拆线吧。” 陈子笺的神识微颤,突然察觉到炉中的天地燧石出现了异动。 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神识检查香炉,就突然发现山河岭方向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道奇异的黑线,宛如空间被撕裂开来一般,而裂缝内部似乎有阴影在蠕动。 而这道黑线只是短暂地显现,眨眼之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感觉令人不太舒服,好像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 第38章 雪晴夫人 “刚才香炉中的燧石明显有所反应,但现在却一动不动。难道是某种妖魔经过此地,没有找到合适的袭击目标便离去了?” 陈子笺的神识视野,不同于寻常的光学视野。 只要神识能够清晰地观测到目标的细节,他就能大致推测出目标的位置以及与侦测节点的距离,然后将自身的视角转移靠近。 可是这一次,陈子笺的神识感知却失效了。 他无法锁定问题所在,一番搜寻之后也没有发现任何残留的气息,仿佛那道裂痕只是一时的幻觉。 对于陈子笺而言,这样的情况十分棘手。因为凡人无法看到紧箍和裂缝,他们无法意识到它的存在,就没有办法对它进行认知和记录。 “这个地方本来就灵气匮乏,小山君能苟这么久应该也不是它的问题,可对方不现身的话,我也无法推测出对方的意图,也许只是某种东西经过时的匆匆一瞥而已。” 陈子笺收回神识重新放出,留意着陈丰县内的情况。 如果山河岭中真的存在能够躲避神识的怪异,那么今天中午莫桑文会带着司方师徒二人进山,他们很有可能会与此物相遇。 要是莫桑文一行人去了山河岭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陈子笺也就无需过于担心。 他只需悄悄地挑选合适的人才进行暗中扶持,并收取对方的记忆和秘密作为回报,就能在极为隐蔽的情况下渐渐发育壮大。 “走一步看一步吧,目前连一个可以给我薅知识的人都没有,想管也没法管。” 这一边,陈冬理回到陈家大院,发现族人正在忙着准备马车和米袋。 他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由于斩杀鬼王以后,陈丰县周遭暂未出现僵尸的踪迹,购买糯米的人们只是出于安全考虑进行少量储备,这导致当前的糯米行情已经下降了很多。 而陈家的糯米生意屡次受阻,之前甚至还被炼尸道人插手干涉,不得不慷慨解囊付出大量资源来化解危机。 为了能够获得更高的利润,唯一的选择就是险路行商,组建队伍将糯米卖到州府。 为了防止商品被强盗抢劫,陈满熊必须安排足够的人手。如果物资失窃,陈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元气大伤,不仅无法支付修炼武学所需的费用,甚至会影响到小辈们的读书赶考。 陈家渴望东山再起,这项生意就绝不能够再出意外。 “冬理回来了?昨天晚上你……” “散步而已。” 陈延虎明显有一堆问题想问,但陈冬理却抛下一句话,脚步飞快地走进了后院。 “他怎么了?”陈延虎挡住了姚马桀的去路,不想让他继续追问。 “就由他去吧,我儿子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不乐意被捆在家中也是正常的。前些日子给他买了药,他今天看起来精神又不错,应该没什么大碍,说正事。“ 姚马桀没有反驳,他坦然接受了陈延虎的安排。他早已习惯了听从陈延虎的指示,习惯于默默地补偿那份愧疚,所以他从未想过陈冬理会揭穿当年那桩案件的真相。 陈延虎也从未设想过这一点,在他的心中,姚马桀始终是他患难与共的好兄弟: “嗯,听说现在各地阴气弥漫,世道凶险人人自危,陈满熊想让我们加入商队,无非是看到我们讨伐鬼王的战功,想要为了稳定人心,否则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他当然可以为了家族生意,派遣像我们这样的人手和武夫出去。可要不是出现这种岔子捅了窟窿,我宁愿少分几个钱,也想留在家里多陪陪儿子。” “如今陈家打算调走大批人手,而且那妖道曾经有意对雪晴夫人出招,我们不在家中,这妇孺老幼又该靠谁来保护呢?” 陈延虎心里虽然觉得“山君附体、操纵百鬼”可能只是一个意外的误会,但是面对陈满熊和其他商队成员的请求,他实在很难用这种“幻觉”借口推辞。 大家都希望陈延虎能够带领走商队伍,于是他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 姚马桀无所谓地说:“实在不想去的话,我去推掉这次安排好了?延虎大哥不去,我也没有什么过去的理由。” 陈满熊见两人还在犹豫,只得再次上前陪笑:“实在对不住啊,延虎大哥,我们这次走商卖米确实是迫不得已,不然陈丰县这边越来越卖不动,别处又开始降价……” “这段时间我已经和州府的商人谈好了,我们只要不贪图最高价就能顺利出手,货物送到就能立马拿到钱,返程肯定不会耽搁太久的。” “虽然我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冬理要是有什么需求,这段时间我都尽量满足他,你可以放心。” 陈延虎和姚马桀又考虑了一阵,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他们仔细地计算好行商的速度和路线,确保每次在天黑之前能够找到一个相对安全、明亮的地方扎营。 陈延虎最后交待了一些族中琐事,然后决定趁着白天出发,尽量做到快去快回。 这时,鬼鬼祟祟的陈冬理当然也听到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听说姚马桀要和父亲一起出远门,陈冬理顿时心生一计: ‘或许我现在可以趁机溜进山河岭的院子,了解一下姚马桀最近的生活状况。’ ‘此外,我还可以主动接触那位有本事的老道士,看看是否能购买些强身壮骨的丹药,以滋养我气血亏空的身体。不然我现在的模样,是没法练武行走人间的。’ ‘我已经夜里偷偷溜出去好几次了,主动开口总比被动发现要好……’ 想着这些,陈冬理便主动露面,找到了父亲和陈满熊,并询问起银钱的事情。 他提出了自己想去山里上香的请求,同时也打算找老道士买药材滋补身体。 陈延虎听后松了口气,他放心地说道:“你现在清醒多了,有自己的安排就好。爹也不是个大惊小怪的人,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跟我商量,别把一切都闷在心里。” 陈满熊:“真的?10两银子够花吗?不够花的话,我再去族库给你拿一点?” 陈冬理本来只是找个借口,并没有明确提到需要多少钱,10两银子就10两银子: “这些足够了,我先回去换身衣服,等下午再去。” 随着一袋袋糯米被搬上马车,陈家调动一帮亲信武夫组好商队,迅速出门离去。 直到这时,陈子笺才逐渐察觉到了陈家大院的异常。 活人活动和生火做饭都能在特定区域内产生阳气,而长期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可以形成一个良好的阳宅。 调和其中的阴阳气息,既不令人焦躁易怒,也不会使人胆怯畏鬼,便能叫做家和万事兴,使家族、家庭变成一个化解压力、提供安慰的好地方。 这帮武夫身体健康、气血旺盛,有他们在陈家大院里长期生活,因此阴气并不是什么问题。 可事到如今,现在陈满熊为了生意一下子调走了这么多人,导致陈家大院的阴阳平衡渐渐被打破,引发了异常的情况。 最先出现问题的是雪晴夫人。 尽管她在拔除尸毒时受到了巨大折磨,并且被炼尸道人诅咒导致身患重病,但这些都不应该成为那种异常情况的原因。 在陈子笺看来,一个凡人不应该像山河玉玺一样主动积累阴气,因为这会完全扰乱活人体内的阴阳平衡。 根据司方浩仁的知识看来,这种阴阳二气的严重失衡,轻则引起风寒发烧,重则昏厥一病不起。 就连曾经练过武功的陈冬理,都吃不消这种阴气入体,试探性地耍了个剑招就咳得停不下来。 如今这些阴气开始涌向雪晴夫人的肚子,这一切是真的被炼尸道人说中了。 “感觉好像有点冷,是不是门窗又没关好?” 雪晴夫人起床时,她的脸色依旧不太好。 尽管她已经摆脱了身上的尸毒,并通过山君庙的药物治愈了之前的疾病,但后来被炼尸道人土遁进来下了咒,她的“旧病”肯定是再次复发了。 雪晴夫人弯腰往窗边一探,抓着窗板重新合拢,便有阴气从她七窍钻入体内,顿时化作宫寒袭来,令她腹部剧痛难忍。 只见雪晴夫人咬紧嘴唇,勉力支撑着,拿起放在炉子上烧的青铜水壶往猪尿泡里倒了热水,然后将水壶放在肚子旁边捂着,希望透过水袋的温热来减轻这份疼痛。 莫桑文之前的预判十分正确。 阴气侵入体内导致的肚子痛是极为剧烈的,痛苦难以言表。 那种刺骨的痛感让人无法言说,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雪晴夫人只能捂着肚子,默默地蜷缩在床边抹去眼泪。 她既不想给家人添麻烦,但又很矛盾地渴望有人关心自己。 她对这虚弱的身体感到愤恨,害怕自己成为被人抛弃的负担,同时又忧心着女儿陈竹香的未来,觉得自己这样病弱的身体没法坚持太久。 这种纷杂的情绪,使得她秀发前的紧箍开始颤动,怨念在她的内心慢慢滋生,如同蓝黑相间的蚕丝细缕,在她的腹部结出蛛网般的怪异怨念图案。 “难道这就是人桩仪式衍生出来的山坟鬼母?” 陈子笺紧盯着雪晴夫人的状态,隐约能够感受到那蛛网般的怨念细线中,有一团晦暗朦胧的东西在慢慢孕育成型。 当阴气不足时,这种孕育的速度相对较慢。可要是此人体染上尸毒并且阳气衰弱,内外都是阴气袭击,那折磨起来肯定是痛不欲生的。 也难怪当初雪晴夫人恨不得一死了之,挣扎起来像个失去理智的厉鬼一样,这份生命的苦痛实在是超过了普通活人所能忍受的限度,久而久之,她的精神也会逐渐崩溃。 “最好的办法,就是截取活人温热适宜的阳气,直接提供给她来调和阴气。” “不过这样做会导致被取走阳气的活人容易生病。要是整个陈家都生病了,这地方就会逐渐变成一个阴气浓重的居所,拆东墙补西墙的做法是没有意义的。” 陈满熊安排好生意和商队之后,也主动过来陪伴妻子。 尽管他说的话可能会反复出现,药材的配方也没有改变,但在雪晴夫人看来,但那份坚持不懈、不离不弃的陪伴,比任何精心编撰的花言巧语更加有效。 “雪晴,又犯病了吗?要是热水凉了,我给你加点柴,再换一袋热水。” 雪晴夫人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满熊,我听说了最近陈丰县发生的一些奇怪的事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陈满熊的笑容微微一滞:“那个啊,怎么会呢。” 雪晴夫人苦涩地笑了笑,她带着哀怨的目光注视着陈满熊:“每次你说谎的时候,都是这种表情。” 陈满熊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紧握着雪晴夫人冰凉潮湿、干瘦见骨的手,他心疼地蹲在床边说道: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曾经面对过那么多艰难困苦,最终都熬了过来。现在你生了病,我又怎么能让你再为这些事情担心呢?” 雪晴夫人声音中透着担忧:“我听到今天家里一直传来动静,是不是族库里的账本出了问题?我们在变卖家具吗?” 陈满熊立刻解释道:“真的没有,只是为了做好生意,陈家必须派遣商队前去州府,将多余的糯米储备卖掉,你真的不用担心家里没钱用。” 雪晴夫人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你说得对,我想起来了,我听见的动静一直是仓库厨房那边传来的,要是落魄到典当家产,肯定有人伤心痛哭,你没有骗我。” 陈满熊希望握住雪晴夫人的手,为她提供一些温暖和精神上的安慰。 可是雪晴夫人的腹部疼痛越来越剧烈,她忍不住抽回手捂住肚子,尽量将那份温暖压向疼痛的患部,额头青筋暴起满是冷汗: “满、满熊,好、好痛!”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好像是我肚子里,传出来的!” 陈满熊心中一惊,伸手轻轻触摸雪晴夫人的腹部,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猫叫。 他仿佛摸到了一块冰冷的腐肉,将他全身的热量都吸进雪晴夫人的肚子里。 紧接着雪晴夫人咳嗽起来,当场熏得陈满熊两眼一翻,面色骇然地开始呕吐。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尸臭? “满熊?”雪晴夫人惊愕地看着陈满熊脸色苍白、不断呕吐。 她额头的紧箍之上,一道难以察觉的细裂痕悄然浮现。 第39章 怨念初现 “没事,我真没事,只是今天喝酒喝多了,冷风一吹突然有点想吐。” 陈满熊脸色蜡黄,叫下人从灶房里取来草木灰,把呕吐物都收拾干净。 “每次都劝你少喝一点,你就是不听。”雪晴夫人松了口气,但她似乎没有闻到那股刺鼻的尸臭味,只是隐约听到有人在床底下说话。 “他在撒谎……” “什么?”雪晴夫人以为是自己精神不太好,误听了动静。 陈满熊用清水漱口洗面,他的阳气略显衰弱,这下子也被冻得有些发抖:“这房间里确实有些冷,我让下人再取些香木炭锅来,你不要舍不得钱,身体最重要。” “嗯。” 陈子笺看得真切,方才是陈满熊要摸雪晴夫人肚子的时候,她体内的阴气主动涌出,和陈满熊携带的阳气互相抵消。 虽然这种特殊现象减轻了阴气入体引发的疼痛,一般,也随之脱离了她的身体。 这蓝黑相间的怨念飞出了房间,在风中缭绕片刻,犹如河面上的水蜘蛛被猎物吸引,主动朝着陈丰县的某个方向飞去。 “可能炼尸道人说的鬼怪,与我理解中的鬼怪有所不同。” “这些凡人目前识气望气的能力很差,他们应该无法准确区分阴气、怨念、魂魄、幻觉之类的概念,于是干脆把类似的仙侠都视作鬼怪作祟。” “当初那些用于篡夺神位的人桩供奉仪式真是后患无穷,即使王朝历史和当事人都努力地想要翻篇,但仪式衍生制造的怨念却不会轻易地消散。” 陈子笺一路紧随怨念的足迹,最终来到了城门附近。 定睛一看,他发现这股怨念竟然自发地聚集到了鲁哥儿的新居附近。 不久后,那种充满哀怨而又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但这次不再是从鲁哥儿的回忆中产生的噩梦,而是这股怨念在慢慢发出影响活人的低语。 ‘摆酒席、吃大药、做神仙、寿比天长……’ ‘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棺材、好闷、喊救命、没反应……’ ‘出不去、出不去啊……’ ‘下辈子、还能做人……’ 纤细的怨念持续低语,渐渐增加了宅院之内的阴气浓度,带来了异常的影响。 鲁哥儿和他妻子的额头上的紧箍轻轻晃动,宛如有无形的手指将其轻轻拨弄着。 只是这种晃动的频率微弱至极,大约每隔几十秒才会出现一次明显的颤动。 每当紧箍微微颤动一次,怨念就会稍稍壮大一丝。 陈子笺认为,这种怨念之所以主动寻找鲁哥儿,可能是因为鲁哥儿对陈家当年的暴行充满愤恨和怨恨。 陈还丹当初说要解除怨念,但他恐怕只能做到和鬼王同归于尽,无法将怨念从所有人的内心根除。 于是这份沉睡在山河岭的怨念,依旧因为各种人为的意外变故而重现人间。 “这怨念是那道裂缝带来的,还是陈家阳气不足,没有护住雪晴夫人导致的连锁反应呢?” “自有家人作为精神支柱,又有山君庙作为应急信仰,考虑到陈冬理的情况,鲁哥儿现在对怨念应该有一定的抵抗能力才对。” “要是我现在尝试给它拆了,等下别的地方又冒出怨念来继续让我疯狂打地鼠,那还不如晚上回来看看再说。” 陈子笺注视着莫桑文一行人,等他们做好准备后,便出发进入山区。 多亏了之前的经历,如今山君庙依然有不少前来参拜的香客。 尽管每个香客所献的无愿香火寥寥可数,但是聚在一起也能凑齐三根。 风云变幻、时间推移,莫桑文一行人在山河岭的调查行动,并没有引发任何异常事件,那道裂缝也没有再次出现。 小山君现在拥有了两枚炼化版的山河玉玺,只要它别突然发癫到处土遁,那些灵气应该是足够让它慢慢疗伤的。 虽然在陈子笺看来,它的山君父亲只是存在于它的想象之中,但它现在已经没有了复仇和害人的冲动,应该不会和莫桑文一行人发生冲突。 在无人在意的隐秘角落里,行踪鬼祟的陈冬理尾随香客混入山中。 首先他来到庙中,真心诚意地上香祭拜一番。 他祈祷亡魂能够早日得到安息,同时也祈求自己能够养好身体恢复实力,至少在白刃交战的危险时刻不再那么狼狈和不堪。 随后,他前往姚马桀的隐居宅院,打算在返回的路上再去山君庙找老道士买药。 在陈子笺没有干扰的情况下,陈冬理变脸画皮书生,在院中来回踱步、自说自话。 “这个姚马桀虽然当初抛下了兄弟们,拒绝听从愚蠢的指挥命令而成为了逃兵,最终为了逃避牢狱之灾而逃离,但一切并不全是他的错。” “如果有一天他能够和往事做个了断,在战场上为国家光宗耀祖地壮烈牺牲,这或许算是一种不错的结局。” “毕竟每个人都有短浅的时候,生死轮回之间难免品尝种种无奈和命运的摆弄。” “真到匹夫一怒、血溅三尺之时,尸骨无存、荒野暴尸之际,还是会怀念活人和家人的好。” “不然,想到这死后无人祭奠的悲哀、风吹雨打的凄苦、后继无人的茫然、不入轮回的苦役,就情不自禁地悲从中来,慢慢地失去理智,只剩满腔怨气渴望发泄。” 陈冬理自言自语之间,脖子之上的面容再度改变: “这家宅之中,似乎并没有任何祭奠战友或悔恨杀错的祭拜痕迹。” “也许在他内心深处,他已经不再把自己视为逃兵。” “他试图欺骗自己,试图弥补自己的过错,就像你现在的样子一样。” 陈冬理微皱眉头,从自言自语的变脸状态中挣脱出来。 陈冬理仍然没能在这漂泊无依的心魇之中找到答案,但现在他有了其他的目标,至少能够将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不再被痛苦的回忆所困扰。 “尽管陈丰县附近的僵尸相对较少,大多数应该在讨伐鬼王那晚被消灭了,但生老病死在这个世界从未停止过,也不会因为某个人的意志和心愿而停止。” “如果山上出现了僵尸,我也可以顺路保护香客,一边往山君庙走去。毕竟是山君给了我这次机会,我有义务回报他的恩惠……” 陈冬理被自己的言语和想象所打动,他就这样戴着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动作轻快地回到山君庙,在香客渐渐离去之后,主动对老道士拱手行礼: “在下乃是一介江湖孤客,前几个月天降陨星曾来此地寻找陨铁,未曾上山拜访道长。听闻陈丰县山君庙最近有神异之事频频传出,特来庙中向道长请教一事。” 老道士这大半辈子经历了不少风风雨雨,见多了世间百态,他觉察到这位陌生而年轻的男子确实没有恶意,便笑着捋须开口说道:“施主,但说无妨。” 画皮书生状态下的陈冬理开口说: “听闻道长医术高明,不仅擅长医治尸毒,还能破解邪法。” “而在下最近不幸被僵尸所伤,被那阴气趁虚而入破了血气,不知道长有没有疗养身体、恢复功力之类的丹药?” 老道士掸袖摆手,颇有老手风范地伸出手腕向前一探: “这位少侠,修行道法与医疗确实密不可分。” “然而丹药并非乱吃之物,若大侠需要滋补丹药,贫道还需先为您把脉望气。” “可。”陈冬理伸出手去。 老道士仔细把脉、观察,偶尔伸手探查穴位,最后才开口说道:“少侠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容乐观,最好先使用一些草药浸泡沐浴和香炉熏蒸,再运用针灸之术激活穴位,激发体内阳气,然后重新调和阴阳。” “待阴阳得以调和,你的食欲将增加,可通过食物来补充体力,同时辅以适量丹药来加强效果。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应该需要大约三个月的时间才能调和完毕。” 陈冬理似乎不想等那么久:“道长有更快更好的法子么?我常年在江湖行走,一身武功若是无法施展,三个月的调养时间还是太长了。” 老道士歪嘴一笑:“那看来少侠是打算参加比武招亲,一鸣惊人夺得美人归呀?” “无需害臊、无需害臊,虽然少侠的长相是急了点,不过年轻气盛自然是要英雄配美人,人之常情罢了。” “贫道这里确实有些黄羊当归丹,只要少侠每日按时服用,并结合适当的食补,一个月内就能调和阴阳。只是这些丹药的价格嘛……” “一两银子三粒,每日三餐各服一粒,每服一粒间隔两个时辰。是比寻常时候买要贵一些,不过这年头嘛,进山采药都有危险,药材也在慢慢涨价呀……” 老道士也希望能够获得一些报酬,因此他主动表态调高了丹药的价格。 陈冬理对老道士的直率感到很有好感,但他对于丹丸的大小以及配方的价格一窍不通。作为一个通常不会主动讨价还价的人,他算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银钱不够。 陈冬理微微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实不相瞒,在下只有十两银子……” 老道士胡子一缩,心说哪有人讲价直接说自己兜里有多少银子的啊?怕不是有诈? 不过老道士很快给出台阶:“没关系,少侠可以买一瓶三十颗的黄羊当归丹,这样可以吃上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如何。” “如果不是银票,贫道还愿意额外赠送少侠十粒丹丸,毕竟这山上山下的跑还挺费劲,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很好。”陈冬理丝毫没有觉得自己被坑,爽快地付了银子。 之前他父亲陈延虎来这里买过丹药,他也就下意识地把老道士当成了老实人。 老道士淡淡地接过陈冬理递过来的十两银子,他从怀中取出一支密封着蜂蜡的瓷瓶,递给陈冬理: “要是觉得效果不错,少侠可以再来,贫道最近也会再多炼制一些丹药新货。” “告辞。”陈冬理收下丹药,出门而去。 回城的路上十分安静,陈冬理独自前行,略微展示出江湖人士的身份就顺利进城。 经过整整一天的时间,陈丰县内积累的阴气和怨念终于达到了影响现实的程度。 日落西沉,在又一天的修房补漏结束之后,鲁哥儿买了些好酒好菜准备回家。 可是当他走到城墙附近的时候,才发现周围的建筑变得陌生而诡异,自己印象中的新家似乎不在这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他从未见过的陌生宅院。 鲁哥儿愕然地望着眼前的城墙,发现这原本应该熟悉的城门竟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平平无奇的厚实城墙。 这面墙既让人有种得到保护的安全感,仿佛千军万马都无法将其攻破,鲁哥儿又觉得这城墙的姿势似乎有些不对,隐约透露出一种即将倒塌的危险气息。 “这是怎么回事?” 眼瞅着远处的路人越来越少,他当即加快脚步,试图追赶那些消失的人影,但无论他怎样努力,那些匆匆赶路的人影都消失在视野之外。 “坏了,没想到陈丰县内也不安全了,我这是中招了!” 鲁哥儿感到头上渐渐冒出汗珠,虽然天色并未完全昏暗,但他的心情已经变得有些焦灼。他加快速度寻找生路,却发现无论选择哪条路,他都看不见城门的出口。 眨眼之间,他仿佛就迷失在这座陌生的县城里。 不过在陈子笺看来,鲁哥儿其实一直是在绕着他家的院子打转。 别人的人以为他中了邪,都不敢靠近他这边,仅有陈冬理从城门走来,碰巧看见鲁哥儿在那一直转圈,便多管闲事地上前一拍: “喂!醒一醒!” “啊!!”鲁哥儿被扑面而来的阴风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摸出锤头防身自卫。 有那么一瞬间,鲁哥儿内心顿生一股冲动,渴望用力一锤子砸向撞到的那个东西。 但他额头紧箍震颤,心中突然一阵惶恐,他想起了曾经听过的各种志怪诡事。他很明白,如果这一锤子砸中的是家中的妻儿,他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痛苦的结局。 好在,怨念制造的幻觉没有持续多久,当鲁哥儿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又重新回到陈丰县的时候,他才赶紧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尴尬又后怕地笑了起来: “多谢少、少侠相助,刚才我似乎迷了心窍,一时之间不认路了,我这……” “举手之劳,你没事就好,谢礼就不用了,你刚才只是一直围着院子转圈而已。” 陈冬理快人快语,伸出援手之后就快速离开。 只是两人都没有发现,这命数巧合的出手相助与真心感谢,却是让怨念丝线立刻崩溃消散。 第40章 危险来临 “这就没了?”这一幕让陈子笺十分惊讶。 他本以为怨念是比阴气更加难缠的存在,因为它先把雪晴夫人折腾得够呛,又把陈满熊吓了一跳,这鲁哥儿突然被怨念缠上,再怎么都得喝一壶。 没想到的是,陈冬理只需伸手一拍鲁哥儿的肩膀,帮他解除障眼法,在鲁哥儿主动感谢发言,这份怨念就自动崩溃消散了。 “不对,这种怨念也许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要是真的一掌就能化解怨念,陈还丹当初何必选择自我牺牲?” 翻开鲁哥儿的杂念看几眼心路历程,陈子笺分析思考。 这怨念的化解看似简单,但是想把两个人撮合在一起去化解怨念,不仅需要其中一方拥有解救他人的实力和心意,还需要另外一方保持着相当程度的理解和克制。 要是鲁哥儿刚才心魇发作、力气突然异常提升,那么他这一锤子真有可能把陈冬理砸得头破血流当场倒地。 等鲁哥儿清醒之后发现自己失手行凶,情况又会变得十分棘手。 他要么设法处理掉犯罪痕迹、装作这一切无事发生,要么就得主动迎接衙门的审判,搞不好要被扔进大牢秋后问斩。 “怨念的低语会滋生怀疑和憎恨,从而增加活人犯错的几率,这便是一步错,步步错。” 无论陈子笺怎么推算,他发现只要鲁哥儿和陈冬理其中一方做出错误选择,那么这份怨念就会继续增长壮大。 想来,陈还丹当时举行的人桩供奉仪式已经闹出不少人命,横竖都是无法收场的地步。能够廉价解决怨念的方案,早就已经被他亲手堵死。 而在那个时候,陈还丹既不能得罪朝廷,也不敢将真相公之于众。情况已经恶化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不得不面对死亡的命运,和今天这种情况又是不同。 陈冬理和鲁树泽的怨念和解,并不是建立在“鲁树泽识破画皮书生身份”这一结论之上的。 也许是因为陌生人的热心和善意,也许是由于那些仪式的影响目标在相互吸引,再加上陈子笺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两人的精神状态,这才使得这份原本不起眼的关心成为了破局的关键。 “假如每个人都心怀希望和憧憬的明灯,有一把衡量他人自我对错的尺子,有一面照见他我真相的镜子,或许他们就能够一直这样自行化解怨念,无需外力干涉也能够维持社会的平静与稳定。” “不过这个朝代的人均觉悟和道德水平嘛,我就不好说了……” 陈子笺掌握了一招便宜且实用的化怨法,虽然并非什么修仙功法或神通技能,但也可以依此原则构建出一套术式,用来判断怨念是否能够被简单化解。 此外,近日香火和香客渐渐增多,为了更方便地进行杂念分类、神识检索和快速整理,陈子笺不得不花时间在炉中天地里研究如何提高拆分香火的效率。 对于陈子笺而言,香火稀薄杂念纷繁,千思万念如缕如线,尽管不受香火愿力的毒性影响,但只要他稍有摸鱼,堆积起来的香火就变成了一坨一坨的未知玩意儿。 起初,陈子笺还觉得拆解香火和杂念的过程神奇而有趣,每次都有全新的体验。但随着工作量的增加,他最终还是会感到无聊和费劲。 在收集了足够的香火样本后,陈子笺也对于不同香火的分类有了明确的认识。 他能够借助前世的经验提取出机械操作和流程原理,并利用炉中天地的特性,创造出一台类似于“旧毛衣拆线加工机”的虚幻设备。 这台机器将机械构想和香炉神通结合在一起,改进了香火的处理流程,使得每一颗“香火坨坨”都能按照颜色和类型迅速拆分,极大地提升了工作效率和摸鱼体验。 “况且,小山君无法察觉到我的神识窥视,就算它回到山君庙重操旧业,也不会对我薅取香火的计划产生任何阻挠,搞不好还能让它帮我打工。” 次日,陈丰县又一次迎来了阴云密布的清晨。 老道士依旧细心地整理着贡品和画卷,没有因为每日的祈愿无果而感到沮丧。 只见他打来清水和面擀皮,将切碎的晒干野菜和肉糜渣滓揉搓成肉饼胚,从烟囱中升起的炊烟夹杂着松枝松香,被轻风吹送向山外。 趁肉饼还没烤好,老道士打开大门,从后院走进庙宇之中。他稳定身形,坐在蒲团上,心平气和地开始打坐。这是他每天必练的基本功,也是调和体内阴阳的重要习惯。 片刻之后,老道士闻到阵阵肉饼的香气飘来,他起身离开蒲团,从怀里摸出书卷边吃边看。 “食气者,神明而寿……” “唔,这句话的注解版本实在太多了,要是有幸能够得到山君的指点就好了。” 青碧油绿的山林在清风薄雾之中缓缓摇曳,独身守庙的日子或许冷清而孤独,但是想到山君曾经几次显灵,老道士的心中还是充满了期待。 算算时间,再过一小会儿就会有香客上门祈福,老道士便收起书卷去堂前静坐。 在阴气复苏的年代里,陈丰县可以算得上是相对幸运的地方。 此地既有巡捕司高手坐镇,又有山君庙显灵庇佑,妖人和僵尸都被驱赶灭除,除了距离阴气的山河岭比较近,城池术法被破之后还未修复,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当然,这日子过得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有人就喜欢天灾人祸,好让他们趁机把坏账和烂账找借口抹平,看着大家都过得一样惨,他们的内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也有人脆弱敏感,容易受到陈丰县内风吹草动的影响,不论是喧闹还是寂静,他们都很容易胡思乱想,并为自己的恐慌念头付出代价,自我安慰说是破财消灾。 明面上来看,一连五天的时间里,陈丰县的白天和夜晚都平安无事。 化解怨念之后,雪晴夫人的身体略有好转,能在丫鬟的陪伴下出门散步。 但是自从陈满熊在她面前失态之后,她开始常常听到奇怪的动静,于是精神状态每况愈下,在陈满熊忙于族内事务的时候,她就偷偷地支开丫鬟来到了草药堂。 柜台后的煎药徒弟见了她,主动微笑问好:“哟,稀客啊,雪晴夫人是想采购什么药材吗?滋阴补阳、强身养气、镇痛安胎、辟邪祛湿的药材咱们这里都有。” 雪晴夫人裹着一件严实的狐狸皮裘,语气轻柔温婉地低声询问道:“请问这里,有没有独白草、常甘草和野山黑豆?” 煎药徒弟一听,随即试探地问:“雪晴夫人可否知道这药材是有毒的?” “这独白草又名草乌头,学府学名里它叫断肠草,寻常人若是不懂配药,最好是不要接触这些草药,因为它晒干之后混在其他药材里,本来就很难分辨出来。” “而且如果不了解药材的具体效力,以及药材年份影响的炮制去毒配比,胡乱吃了这些草药,搞不好得丢了性命。” 雪晴夫人轻轻点头:“就是来买这些的,多给我些独白草就好,至于具体的配方,恕小女子不能透露。” 嘶,这雪晴夫人好端端的,她买断肠草干啥? 调药徒弟一瞧,这种危险药材肯定不能乱卖,立刻呼唤师傅前来。 老郎中为雪晴夫人把脉后,确认她最近身体疼痛不假,又听她提及自有妙用,也不愿得罪陈家一族,只同意在免责字据上见她的手印,方才肯将这些药材售卖予她。 临走前,老郎中还说:“雪晴夫人,恕老朽直言,这独白草的交易犹如砒霜一般,凡是售出草药者,皆需留下字据手印以告知衙门。夫人可不要乱用呀。” “多谢大夫,我知道了。”雪晴夫人露出一抹苍白而病态的微笑。 也许此时此刻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悄悄买下这些剧毒药材,是为了在无法忍受痛楚的时候,能够主动寻求一丝解脱。 她自然不会即刻咽下这种药物,也不会将这黑绿色的药残擦拭在丈夫的茶杯上。 只是在她内心深处,总有一股声音时刻督促她购买这草药,仿佛唯有得到这种药材,她才能平复自己内心的恐慌和混乱。 ‘是的,我只是一介弱女子,要是没有那些武夫和下人陪在我的身边,我现在连下厨房捉鸡杀鱼都费劲,真的应了书上那句手无缚鸡之力。’ ‘也许我不是一时冲动才买下这些药材,我可能只是希望满熊不在身边的时候,我的手中能握着一把钥匙,我的心里能有一份依靠。’ ‘我这是在撒谎吗……’ 雪晴夫人让煎药学徒帮忙把药材分别用油纸打包装好,她找到丫鬟打道回府,将独白草的那一份药材单独妥善地放进柜子。 而在陈子笺看来,雪晴夫人此刻的表情仿佛提前为自己办理了后事一般。 她脸上那种不正常的释然和平静,反而更像是狂风暴雨和怨念爆发前的预兆。 只听一声鞭炮声打破了雪晴夫人的思绪,她起身望向墙外,似乎是因为陈丰县又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城中百姓认为麻烦已经过去,即将重新开始筹办喜庆之事。 根据城中百姓的说法,这种迷信又诡异的仪式做法被称之为冲喜。 当城内气氛阴沉、诸事不顺的时候,人们就要举办更多的喜事,通过喜庆气氛来驱散阴气,利用冲喜来求得好运。 “在迷信落后的时代,很多人并不相爱,他们是为了冲喜才选择成婚的……” 城中鞭炮声响、锣鼓喧嚣入耳,陈子笺莫名其妙地想起这句话。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直觉预感,觉得这些喜庆活动办下去必定会带来不好的结果,然而他却束手无策,不知道如何阻止这个预感变成现实。 “难道我要召唤一群幽冥阴兵的幻影,吓得他们不敢再举办喜事吗?” “但这样做也只是拖延一时,,这一切都是曾经怨恨所积聚而成的必然结论。” “除非他们能够自我化解怨念,不然我这样出手,也是没有意义的。” 陈子笺看得真切,他留意到喜庆的消息正式传开以后,雪晴夫人身上又开始聚集阴气,周身隐约可见那种蓝黑交错的怨念蛛丝。 ‘祭天地、闹洞房……’ ‘仙神眷侣、墓中白骨……’ ‘金漆加身不可信,长明供奉从未有。’ ‘人间花烛洞房夜,心肝皆走痛难消。’ ‘我若此刻为人,可否品尝一回人间大喜……’ 听着窗外的动静,雪晴夫人忽然泪如雨下。 一时之间,陈子笺都有点辨不清是她自己在哭泣,还是她身上的怨念在低语哀泣。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怨念低语都是人桩仪式受害者临死前的恐惧和残念。 毕竟陈还丹自愿献身之时,未曾预料这份怨念会悄然存续至今。那么陈家人当初一定做过某事,导致雪晴夫人被生死间的恐怖所侵染,使得这份怨念扎根在她体内。 在怨念加身之际,她身上展现出了一丝尸变的痕迹,然而她仍然神智清醒,这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难道朝廷当年的初衷就是要创造山坟鬼母?只是在举行仪式之后并未获得成功? 陈子笺对这种情况感到困惑,而陈家大院里的陈竹香则被外界的喧嚣所吸引。 她还只是个孩子,父母的期望是让她远离危险,在相对安全的家里勤学苦练、写字读书,希望她将来能进学府考取功名。 在这段时间里,陈竹香被限制在安全的家宅中。虽然大人们一直说她很懂事,但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内心还是忍不住向往着街上的新鲜玩意儿。 于是她踩在凳子上,从院墙的窗口向街道望去。 陈子笺目睹着那些怨念逐渐离开了雪晴夫人的身体,向着陈竹香的方向飘去。 而在能够透视外界的窗前,陈竹香陶醉地凝望着满街红彩,幻想着自己能够看见说书先生讲过的天外飞仙,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被怨念盯上。 忽地,那窗外伸出一只纸白的手,急速地朝着陈竹香抓来。 陈竹香一下子被吓得愣住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只手又迅速地收了回去,然后递出几颗色彩斑斓的糖块: “小妹妹,你被关在这里了吗?” “姐姐今日就要成亲了,这些喜糖见者有份,给你一点些吧。” 说话间,陈竹香懵懂地想要伸手去接了糖块,但当她踮起脚尖之后,她才发现那只怪异的手后面空无一人,原来只是一截飘浮在空中的断手而已。 陈子笺运用化怨法凝视了一眼,当即发现这种怨念无法从陈竹香入手化解。 问题还是出在陈满熊和雪晴夫人身上。 第41章 红纸 “啊!”陈竹香被这浮空断手吓得一颤,她失去平衡跌下凳子,连滚带爬地跑回院中,将她遇到的怪事告诉了她的母亲雪晴夫人。 雪晴夫人本来身体就不好,此刻听闻这离奇事件降临到陈家,心头也是惊慌不已。 “竹香别怕,娘这就带你去找爹。”雪晴夫人的声音颤抖着,她尽力搂住陈竹香的肩膀,想将女儿抱在怀里。 可惜伸手一托,雪晴夫人就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早已不比从前,常年的病痛让她身体消瘦、气血虚弱,强行抱起女儿的结果是走路摔倒在地。 因此她只能暂且安抚陈竹香,然后拉着她的小手去找陈满熊。 此时此刻,陈满熊正坐在陈家祠堂旁边的书房里埋头做事。书桌上堆积着大量纸张,油灯的灯芯挑了又捻还是不够明亮,好似今天又多了几分烦恼和疲惫。 但陈满熊还是设法摈弃杂念、认真做事,他先是倒入清水,将砚石细细研磨,然后在砚台边缘仔细修尖了毛笔,方才开始动手书写。 陈子笺瞥了一眼,发现这些书信大多涉及到族长日常工作的琐碎事务,问题繁多而复杂。虽然没有香客杂念那般混乱,但仍然有许多麻烦事需要族长亲自处理。 在状况不明的情况下陈子笺决定观察这些人是否能够自力化解怨念。趁着这会儿有空,他也翻出了司方浩仁的记忆片段,开始对其中的知识和概念进行核对。 在奉星国,家族族长的权利可大可小,人治自治的模式使得权利有很大的伸缩性,不同的家族不可混为一谈。 在小家族中,大多数情况下族长只是充当饭局主持的形象代表,而像陈家这样规模较大的家族,族长的责任远不止于此。 除了负责主持祭祀典礼,很多时候族长还承担着传承祖先意志的重要角色,作为祖先意志的执行使者来公开办事。 除了管理家族的财务和考虑家族的生产经济之外,族长还承担着约束和教化族人的责任。 当遇到族人犯事情节严重的情况时,族长需要出面进行惩罚,大多可能是罚粮或罚跪,以维持族内的相对公平公正,并保持自身的地位和威严。 此外,族长还需要处理族内的各种纠纷。不论是大到婚姻和土地等资源的分配矛盾,还是小到力畜使用权的分配问题,甚至是生子取名等个人事务,都需要族长来进行认可和裁决。 除了处理内部纠纷和个人事务外,如果族内的兄弟在修仙之路上取得功名或成就大事业,或者犯下了重大罪行,族长还需要应对兄弟分家、确定继承人、应对灾难逃荒、重建家园等问题。 这些事务都需要族长来做出决策和处理,以确保家族的延续和安定。 而族长最常见的工作之一,就是与分家亲戚保持紧密联系。这不仅仅是互通消息,有时还需要进行利益交换。 通过这种方式,家族能够保持团结和传承,至少在理想的治理方案中是如此。 但是端水之术,本身就是一门极其深奥的功法,即使陈满熊被推举为族长,也很难完美地掌握这门技艺。 在处理家族事务时,他常常面临着如何分配资源、权衡利益等问题,如果处理不当,这些问题可能会成为日后产生纷争的导火索。 可是由于当前的困境,族长往往也无法完全自主决定,不得不迫于眼前的难题而做出妥协,牺牲小家庭来维持大家庭。 而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族长也可以为了确保大多数族人的幸存,主动去牺牲少数族人的利益。 “看起来,陈家的做法与陈家老祖的观念很相似,如果陈慈芳真的留有后手,那么我也可以把他们视为陈家老祖的远方旁支。” 陈子笺注意到,身为族长的陈满熊,不仅会在书信之中代祖先立言,以自己的身份小小地压制对方一手,同时他还有权利干涉族人的红白喜事。 当初在陈丰县举行人桩仪式的时候,陈满熊还没有被贬谪辞官,他还保留着文官身份的权力。在那个时候,他应该拥有最大的话语权,就连陈还丹也不一定比得过他。 “换句话说,陈满熊确实有很大的嫌疑,但他在当初可能只是按照朝廷的命令行事,并不知道朝廷对待陈家的计划是利用完之后将其贬谪。” “要是他无法回忆起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或者遗忘了那些关键的细节,我强行用焚香化法挖他的记忆也是浪费时间……” 陈子笺按兵不动,他神识搜索几次,确认这里没有陈家老祖的阴魂和气息,才盯着书房里的陈满熊继续翻开。 雪晴夫人带着陈竹香前来,轻轻地敲门呼喊。 陈满熊迅速整理了书桌上的信件,整理了一下头发后才去打开房门:“娘子,怎么突然带着竹香过来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雪晴夫人一提起陈竹香遭遇撞鬼的事情,陈满熊立刻面色大变。他连忙要求雪晴夫人小声说话,以免下人们无意中传出去引起恐慌,对陈家不利。 “先进来说话,在祠堂里我们有列祖列宗的保佑,寻常的鬼怪肯定不敢进来。” “你和竹香先待在这里,我去内室取一件东西。当初那些罪孽纠缠太深,现在应该是用掉它的时候了。” 哦?陈家还有其他后手准备? 陈子笺跟着进入祠堂内的机关暗道,只见陈满熊点燃烛台照亮黑暗,他独自穿过狭长曲折的通道,来到一间类似于练功房的石头暗室。 陈满熊挥舞烛台,四周被明亮的光芒照亮,映出一具坐在蒲团上的灰袍骸骨。 这具骸骨全身上下都缠满了蛛丝,在它两膝之前,摆放着一只暗红的木盒。 陈满熊额头紧箍微颤,他缓步来到骸骨前,将烛台放置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地祈祷叩拜:“红白喜鬼现世索命,陈家现任族长陈满熊前来请求前辈赐法。” 既然这具骸骨既没有残留的魂魄缠绕,也没有怨恨依附,自然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于是陈满熊起身打开木盒,从中取出两张仅剩的红纸。 然后他取走烛台,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 来到祠堂,惯例上香求祖先庇佑之后,陈满熊才展开那两张红纸。 陈子笺神识一看,只见这红纸上各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 字迹纤弱扭曲而细瘦,像是司方浩仁记忆中的幽冥鬼文。 “这是?”雪晴夫人显然没见过这种东西。 陈满熊不是很想解释,但是事关妻子的安危,他还是开口安慰:“这是一种特殊的符纸,可以防止某些人死后继续作怪。” “在停灵守尸、孝顺之后,有些人可能还会在下葬后意外苏醒。那最后一口阳气尚未耗尽,于是回忆起生前的遗憾而舍不得离世,心怀怨气化为鬼祟吓人,小孩子天眼未闭合,容易被它们缠上,我们去解决掉鬼祟就好了。” 雪晴夫人觉得自己好像在做噩梦:“满熊,你是说,我也要和你一起去吗?” 陈满熊额头微微冒汗,他知道自己编的故事有很多破绽,但往事早已成为定局,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进行补救: “没错,陈竹香是我们俩的孩子,既然有鬼祟缠上她并试图带她走,那我们就必须一起去。” “我们需要找到那两个鬼影,帮助它们完成婚事,将它们安息超度,这样它们就不会再来缠着竹香了。” 雪晴夫人压力很大,她握紧了拳头,感觉自己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根本不可能帮的上忙。但她又不舍得让女儿这样死去。最终,她点了点头,接受了陈满熊的提议。 “要是我能帮上忙的话,我们一起去……” 陈满熊:“一人一张符纸拿在手心,出去之后要和我一起牵着手,最好别松开。” “等找到它们之后再听我说怎么做,你别把它们当成鬼祟,就把它们成最后一口气,只要你不怕它们,它们就会怕你,这样就好了。” “竹香,今天一定要听爹的话,乖乖呆在祠堂里等爹娘回来。等回来之后爹给你做好吃的,等你吃完饭,再睡一觉就没事了。知道吗?” “好的……”陈竹香明显出害怕被单独留下,但她听说父母要去超度那些鬼祟,不可能在这期间有办法保护她,所以她只能听从命令,待在书房里等候父母归来。 “雪晴,我们出发。” 陈满熊牵起雪晴夫人,各自单手握着一张红纸,随后一同走出门外将门锁好。 在离开前院之前,陈满熊与庭院的仆人交代了一些事情。他借口称陈竹香调皮捣蛋,于是决定将她暂时关在书房里,不许她今天出来玩。 这明显是为了避免恐慌扩散而选择当面编织的谎言,然而在雪晴夫人眼中,陈满熊说谎找借口的熟练程度却让她感到不安。 她仿佛听到了微弱的笑声,那声音似乎在嘲笑她是个被丈夫反复欺骗的蠢货。 但雪晴夫人又不愿意放弃自己的女儿,忍不住低声对抗地说道:“无论你是什么东西,都不能夺走我的女儿。即便要和你拼命,我也会阻止你…” “雪晴?”陈满熊手腕一滞,察觉到了雪晴夫人的突然走神。 “没什么,我们走吧。” 雪晴夫人和陈满熊离开了陈家大院,而陈冬理却在暗地里睁开了双眼。 “鬼祟?” 经过几天的调养,陈冬理的身体状况有所恢复。虽然陈冬理不再是气血充盈、元气完满的少年,但咳嗽、出汗、头疼的症状都减轻了很多,丹药确实有效。 每天起床之后,除了吃饭和在小院中进行锻炼,他更多的时间都用来暗中窥视和偷听,监视着陈家人的一举一动。 虽然陈冬理对陈满熊没什么好感,总觉得当初他爹陈延虎买官做将军,这人肯定没少吹些耳边风。 但陈竹香肯定是无辜的,自从变成“画皮书生”之后,陈冬理就希望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减少一些不必要的伤亡和惨案。 有陈冬理暗中守护陈竹香,陈子笺就挪开神识去观察其他人。 鲁哥儿一家人依旧正常生活,可能是因为经历了几次诡异状况,他变得不是很乐意主动接触新鲜事物,对喜事酒宴也没啥兴趣。 对于喜庆的宴会和喜事,鲁哥儿并没有太大兴趣,他说自己最近实在没有时间,于是给了份子钱来维持人际关系,过去吃饭之类的事情就一切免谈。 收钱的人自然得给个面子,几番邀请之后肯定就不会强求。 可惜,莫桑文并没有在陈丰县蹲到炼尸道人返回作案现场。 这会儿莫桑文已经领了巡捕司的赏金,便决定去赌场试试手气。 幸运的是,他首局输了一小把之后就失去了的兴致,想起老道士之前也提供过帮助,所以他干脆提着酒食往山上走去,打算给老道士分一些银钱作为报酬。 学府中的司方师徒们依然专注于研究阴阳二气,练内功的专心练内功,憋文章的继续憋文章。大概只有特殊事件被报官的时候,两人才会主动出面参与调查。 就这样,陈子笺发现他相对熟悉的那些人,都是有意无意地离开了在陈丰县。 陈满熊这会儿牵着雪晴夫人的冷手走在街头,努力寻找怨念化身的踪迹。 如果这红纸真的能凑效,陈子笺也不介意费点劲去挖陈满熊的记忆,多搞点炼化红纸以备不时之需。 但陈满熊的表情看起来尤为古怪,他明明没有太多把握,明明知道是以前犯了错,却还是硬着头皮担惊受怕地寻找鬼祟,试图在恐惧之中抓住一线生机。 陈满熊明显不够自信,这让陈子笺对陈满熊的方案并不十分看好,但是既然他愿意主动出面化解怨念,尝试为过去的罪行做个善后,那么陈子笺也不会过多地进行干涉。 当初那些事情给陈满熊留下了深刻的记忆,他肯定没有忘记活埋人桩的位置。 于是,陈满熊和雪晴夫人一边焦头烂额的寻找,一路上与街道上的路人假装客套寒暄,一边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鬼祟。 可陈丰县内的一切看起来都如此正常,仿佛那鬼祟的存在只在陈竹香眼前显露,不会被其他人追踪察觉。 最终绕到衙门门口,雪晴夫人都累得腿脚发软,陈满熊几次差点松开牵手,但最终还是坚持了下来。 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喘息时刻,衙门里突然有个衙役抱着胳膊走了出来,主动问陈满熊说:“陈大人,我看你和雪晴夫人在县城里转了好几圈了,脸色都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搞丢了什么东西啊?要不要找衙门帮帮忙?” “多谢,不过……“陈满熊对于对方称呼自己的方式感到好奇,但突然他看到这位衙役放下双手,脸上的笑容像凝固一样呆板诡异。 陈满熊不可避免地呼吸一滞,他的目光微微下移,只见这衙役号衣的白圆上写着的并不是捕快的捕字。 而是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 第42章 恶怨相生 来了! 陈满熊思考着关于鬼祟出现的各种可能性,然而当他看到这位衙役走过来,毫不掩饰地故意暴露自己的破绽时,他忽然产生一丝明悟。 或许,陈满熊已经隐约猜到了鬼祟出现的原因,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得不和雪晴夫人一同面对这个危险的存在。 “嗯?陈大人,刚才不是还在忙着找东西吗?现在怎么不说话呀?” 陈满熊感受到衙役身上传来的阴冷气息,心中不由得一阵恶寒,他勉强挤出笑容说道:“哈哈,实在是不好意思,今天我和夫人出来去吃酒宴,结果突然在城里迷了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办喜事的位置,不知衙役大哥知不知道?” 除了胸前的福字有些奇怪,这衙役似乎和活人没有太大的区别,他表情怪异、两眼发白地问道:“啊?你们出来吃酒席,总该带着份子钱和请柬吧?” “既然你们身上带了请柬,直接看请柬上的位置不就行了吗?怎么会迷路?” 陈满熊有些担心衙役直接撕破脸,他试探性地解释: “是这样的,我们一开始就给了份子钱,但是因为生活家务比较忙,对请柬上的内容没有太在意。” “等到今天想起来一看,才发现请柬上根本没有地址,只写着一个灯谜。” “可我和夫人都不善于解灯谜,今天办喜事的人又多,所以我们在陈丰县内徘徊了很久,始终未能找到正确的位置,这才气喘吁吁的停在衙门口想办法。” 白福衙役瞪大了眼睛,仿佛要把眼珠子瞪出眼眶一般,满口怪异的语调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瞎找什么?” “实在找不到,随便找一家举办婚宴的地方,将请柬交给他们,说不定就能浑水摸鱼蒙混过关,吃哪家不是吃?吃谁不是吃?” “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怎么现在突然这么讲究了?你们给没给份子钱?” 陈满熊额头渗出汗珠,急忙说道:“给了,给了!这请柬上一定有写着的。要是衙役大哥擅长解灯谜,还请帮帮忙,我和夫人实在不懂。” 陈满熊说着,伸出自己的一只手,将手中的红纸递给白福衙役。 白福衙役的眼瞳收缩,眼珠中逐渐失去了眼黑的光泽,只剩下两团布满淤青的眼白悬挂在脸上。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发出的声音渐渐开始变得非人:“哦哟,这样重要的事情,陈大人就突然之间想让我来帮忙?我要是能帮忙,陈大人能给我什么好处?” 陈满熊小心翼翼地说:“这请柬人情实在是不得不去,若是衙役大哥能够帮忙破解灯谜,在下可以赠予衙役大哥一些白银和一壶美酒作为谢礼。” 白福衙役拆开红纸,红纸仿佛变成了金箔铁皮一般,重若千钧不可拿起。 一根根乌青的血管在手背和胳膊上迅速暴起,陈满熊顿时感觉手腕无法撑起这份重量,只得稍微缩紧胳膊,用胳膊肘顶住腰肋,试图分担一些压力。 白福衙役被陈满熊的小动作打断了操作,只见它忽然扭过脸来,像刨尸寻食的野狗一样嗅了嗅陈满熊的脸。 为了避免内心的恐慌被对方发现,陈满熊不得不竭力眯起眼睛阻挡视野微笑应对:“那个,衙役大哥解开灯谜了吗?谜底是什么?” 下一刻,陈满熊仿佛感到有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肩膀往他的脖子缠绕而上,宛如一条毒蛇朝着他的怀中钻去。 不过,这一切并非是有人投蛇,而是那名白福衙役在看完红纸之后就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他勾肩搭背,伸手一拐,一条胳膊搂住陈满熊的脖子,整个身体仿佛变成了扭曲的布袋,像竹布背篓一样紧贴在陈满熊的背上。 白福衙役紧贴在陈满熊的耳畔,轻声细语,咬着他的耳垂:“请柬上明言,赴宴者需携亲人家眷一同前往,一旦见到请柬就必须参加宴席。” “陈大人是不是故意想戏弄我?你明知我孤身一人没有伴侣,却故意给我看这请柬,是要我和你的妻子一同赴宴吗?” 陈满熊感到雪晴夫人的手掌在用力握紧,她虽然努力表现得坚强镇定,但当这诡异的衙役开始把矛头指向她的时候,她还是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恐慌的情绪。 陈满熊满身冷汗,强行解释:“怎么会呢?要不是衙役大哥帮忙解开灯谜,今天怕是要丢人现眼,等到酒席结束都找不到地方。” “若是衙役大哥有心上人,在下可以帮衙役大哥做个红媒,不过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不如我们先行上路,顺路邀请那美人一同赴宴?” 白福衙役这才罢休,他伸出一条树根般柔嫩白皙而扭曲的胳膊,指向陈丰县的一条路:“甚好,甚好!今日能赴宴吃饱,还能有佳人同行,多谢陈大人指点机缘,往这边走吧!” 陈满熊暂时松了一口气,他背着像冰块一样的白福衙役,依照对方的指路提示开始前进。 在此之前,陈延虎曾被未知存在迷住,使他误入一个荒芜的虚假县城,觉得情况不对劲又前往山河岭寻找姚马桀。 而在陈子笺看来,陈满熊和雪晴夫人现在的行动路线也开始变得奇怪,无论是他们的表情还是精神状态,都与被困在障眼法之中的鲁哥儿变得越来越相似。 “他们在尝试进入一个只存在于想象中的,由怨念引导的虚幻之地……” 陈满熊和雪晴夫人继续前行,渐渐身上布满了蓝黑相间的蛛丝,然而他们只是感到陈丰县内的人越来越稀少,地形变得越发陌生,道路也变得越来越离奇。 明明没有出城,眼前却突然变成了山野之间的废墟荒地。 白福衙役引领他们来到一面孤零零的断墙前。 只见墙后是一片烧焦的废墟,而墙体已倒塌得所剩无几。 断墙上贴着一副对联,左右和横批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有中间还黏着一张红纸,上面同样写着一个福字。 只听白福衙役开口说道:“我们到了,你家夫人手里是不是还有一张请柬?” “让你家夫人喊她吧,我喊她一晚上,她都不答应我,她指定是不想见我。” 陈满熊紧握拳头:“请问衙役大哥,这心上美人,姓甚名谁?” 白福衙役脖子伸长不断蠕动,似乎想用它奇怪的面容在陈满熊的背上留下人脸印记,一个劲的把脑袋往他身上钻:“哎呀,你干嘛不直接喊开门啊?这辈子没开过门是吧!” 雪晴夫人和陈满熊交换眼神,只得颤巍巍地喊道:“开门,快开门啊,有人在家吗!” 只听见那烧焦的废墟里传来瓦砾掀动、木炭碎裂的声音,一个戴着大红盖头、穿着凤冠霞帔的女子,突兀地飘荡到雪晴夫人的身旁。 她伸出焦黑而干瘪的手,轻轻地搂住雪晴夫人的胳膊,声音尖细地说道:“哎哟!妹妹今天真是好福气啊,傍得上个好姐姐,能带妹妹吃酒席做神仙去咯!” 红盖头女子说着,就开始伸手去摸雪晴夫人的肚子:“哎呀!我本来还想钻进去给姐姐做个女儿,下辈子好好孝顺姐姐呢,没想到竟然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好姐姐,你说生个娃娃下来之后,人要变轻几斤才算正常啊?” 雪晴夫人的眼神变得慌乱起来,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个鬼祟会这么快缠上她,而且还问了一些奇怪又难以回答的问题。 她只能紧紧地握住丈夫的手,希望对方能够提供思路:“满熊……” 陈满熊却没有理会雪晴夫人的求助,只是轻声说道:“好了,我们人都齐了,一起去赴宴吧,再不去就要错过了。” 红盖头女子咯咯地笑道:“不会错过的,今天本来就是我和郎君的大喜日子,如果我们不到场,哪有他们提前开吃的道理?” “而且郎君你说啊,如果我们不去,他们吃什么呢?难道是吃西北风吗?” 陈满熊背上的白福衙役也发出阴险的笑声:“有劳二位相送,我们往这个方向继续走,很快就到了。” 四个身影继续在陌生的荒地上前进,本以为会进入什么邪祟迷障之地,却发现眼前的荒地中,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墙壁。 这堵墙墨瓦白砖,左右一看便是横断江山、无边无际。 无论怎么看,陈满熊都不觉得这是一个活人可以穿过去的地方。 于是陈满熊和雪晴夫人走到墙壁前,找到了贴着红纸的墙门口,可是无论如何他们都穿越不了那道墙,不管是伸手还是用脚都无法将墙打开。 正是焦急流汗之际,雪晴夫人突然感到眼角红云一闪,一记巴掌抽在她的脸上,就像是被弹起的树枝击中一样。 瞬间,她的眼睛剧痛,一下子就陷入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了。 只听那红盖头女子生气地说: “真是糊涂的笨姐姐,这门上明明写着棺材,是棺材!” “哪有睁着眼睛进棺材的,你睁着眼睛,谁都不会让你进棺材的好吧!” 陈满熊只得握紧雪晴夫人,闭上眼睛往前一踩。 这一刻,陈满熊确实感到荒谬墙壁不复存在,但他又觉得脚下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像是被鬼祟骗到了悬崖边上,再往前一步就会落入万丈深渊。 只听那无边的黑暗中,仿佛真有人高坐云端,举杯畅谈,歌舞欢腾,期待地注视着两位新人牵手迈向过门槛。 “快进来啊!来都来了,你们怎么还不进来啊!” “别催,别催没准是突然怯了场,不让这小两口子好好想想怎么说话,一会儿可过不了敕封下葬那一关哟。” “我就是来吃饭的,什么时候开始吃饭?” “别是突然后悔了吧?你们这婚事办不成,酒席的钱可得大家伙来出啊!” 陈满熊额头上的紧箍开始微微颤动,随着时间的推移,颤动的幅度逐渐增大。雪晴夫人感到丈夫仍在身旁,传来他身上温暖的体温,这让她觉得有所依靠,因此并没有觉得特别害怕。 “雪晴,你还记得我们当年成亲的仪式吗?我们现在得照做一遍就行,它们现在不是活人,没人帮忙没法成亲,我们得替它们成亲。” “踩在门槛上,小心一点不要掉下去。我现在是用左手牵着你的右手,所以你的左手是靠近门内的,知道吗?” 陈满熊开口后,只听到黑暗中高空中传来沉闷的呼喊: “行天地之礼!” 两人闭着眼抬头向上,又在门槛之上保持平衡下跪磕头。 这时,雪晴夫人突然感到一丝异样,她感觉到身旁的红盖头女子和衙役可能已经踏入门内,因为那阴冷的气息已经不见了。 但奇怪的是,陈满熊似乎没有察觉到,他仍在坚持举办成亲的仪式。 “行高堂之礼!” 雪晴夫人小心地把头伸入门内一侧,她感觉到仿佛有千万人的脚步踩踏在她的头上,马蹄和铁甲的声音震荡着她的脑海,似乎还有无尽的尘埃不断落下,要将她掩埋在这片无法呼吸的黑暗世界。 “行夫妻之礼!” 陈满熊顺着雪晴夫人的胳膊,触摸到她的另一只手,两人握手低头行礼,轻轻地将头碰在一起。 刹那间,雪晴夫人无法控制地睁开了眼睛。 她感觉到自己的脑袋,突然被陈满熊的簪子狠狠戳了一下,一股异样的记忆开始在她的脑海之中复苏。 就在此时,陈满熊缓缓睁开双眼,目光落在黑暗中站立的红盖头女子和白福衙役身上,他开口说道: “两位的喜事已经顺利完成,祝两位来世再做神仙眷侣,是时候离开了。” 陈满熊说着,握手示意雪晴夫人,二人默契地同时将手中的红纸抛出。 直到这时,雪晴夫人才发现,她和陈满熊的手掌都被纸张染红,褪去了所有红色的纸团飞入黑暗。 纸团飞入,黑暗中的两道身影便踏前一步,宛如悬挂在深渊里的吊死鬼低头开口,吐出一丈红舌: “今日吾等喜结良缘,恩仇旧怨烟消云散。” “天师愿意降下宽恕,让吾等的残念解脱人世间的纠缠而遁入往生。” “但是在离别之前,我们还是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陈大人。” “陈大人啊……” “请问在你的内心深处,你真的已经原谅朝廷了吗?” 陈满熊额头紧箍一缩,眼前的画面化为扭曲云烟,无法睁眼直视。 再次睁开眼睛,陈满熊和雪晴夫人站在院子门口,周围是一群来自陈丰县的街坊邻居,他们都为陈满熊和雪晴夫人的到来感到惊喜。 “哟!今日竟然有满熊老爷和雪晴夫人亲临我们的家宴,实在意外!” “多谢两位的份子大礼,请到这边坐上席,若是满熊老爷……” 陈满熊的耳朵像是进了水,他突然之间听不清所有的说话声。 只见这满堂红彩的宅院摆满酒席方桌,县里的乡亲们都在举杯邀酒。 唯有一个身穿红衣肤色如纸的女子连连举杯,痛饮之间,她纸做的脸上落下血泪,一双纸糊的眼睛朝陈满熊看来。 骗子。 她的嘴唇无声地蠕动,怨恨的恶意席卷而来。 陈满熊仿佛被一杆竹枪刺中眼窝,当场拉着雪晴夫人强装笑容匆匆离去。 第43章 怨念低语 陈满熊拉着雪晴夫人一路离开。 雪晴夫人虽然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要做这种恐怖的事情,但是为了让女儿陈竹香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对一切的荒谬怪异之事保持坚强和忍耐。 “欸!陈老爷怎么这就走了……” “不会是嫌弃酒席的饭菜不够好吧?” “他刚刚是不是给了份子钱的?” “那些都是小事,你们有人刚刚看到他们是怎么进来吗?我怎么没有印象?” “你们还记不记得那个妖道说的,陈家的雪晴夫人……” 宴席之间仿佛刮起了一阵凉风,众人都想起了炼尸道人说过的话。 炼尸道人那天带着山河玉玺逃走了,这让他的狠话显得有些无底气。 虽然他仿佛预言生死一般撂下了那些狠话,但很多人认为炼尸道人只是威胁陈丰县百姓、找借口逃避责任,所以绝大多数人都没把他的话当做一回事。 但在今天,陈满熊和雪晴夫人的现身,却让之前那些不安的种子开始萌芽。 在场的许多宾客都亲身经历过陈丰县人桩供奉仪式,他们至今仍然记得当初那场诡异宴席的场景。 在一群人中挑选出两名新人,并给予他们美食和美酒的款待之后,将他们喂食人药酒,并将他们封闭在棺材中活埋。 被选中的人们感到非常高兴,大多数人在集体狂热的氛围中真心实意地认为被活埋是一件好事。 而那些未被选中的人则愤然大哭,表示自己无法再忍受此生,渴望得到成为神仙的机会,但术士却告诉他们没有资质。 可是被活埋成神的人们,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显灵的迹象。 甚至在下葬之后的宴席上,有些人隐约听到棺材里传出求救声和哭喊声。 那种怪诞荒谬、狂热沉浸的回忆,让众人额头紧箍微颤。但更让他们感到不安的,是仪式和宴席结束之后,那些萦绕在脑海中的黑暗回音与恐怖猜想。 假如人桩仪式本来就是一场骗局呢? 假如那些被选中的天命成仙者,实际上只是白白死去的无辜百姓呢? 那陈家术士也抵抗不住成神的诱惑,他的行为又否认了他们的猜测。 回忆开始泛起,今天这吃席的场景,突然让人感觉有些似曾相识。 一生出这种离奇的既视感,宾客们在用餐和敬酒时,动作都变得缓慢起来。 “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吃酒席的画面好像有点眼熟啊?” “被你一说还真有点奇怪,就好像茶楼说书唱戏的戏班子,把以前演过的戏又演了一遍,我好像并不是第一次在喝这杯酒,但我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可能是以前吃酒席实在吃太多了吧,那种所有人都可以敞开肚皮狂吃狂喝的日子真让人怀念,哪像现在,想喝几两好酒,都得掂量下兜里有没有银钱。” “等一下,你们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哭?” “谁他娘的敢在办喜事的酒席上哭啊?大喜的日子哭丧不是最不吉利的吗?” “新娘子就算舍不得离开,也得是边笑边哭,哪准你痛哭流涕哭出声的。” “谁在哭?” 在场的宾客一个个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全神贯注地聆听。他们逐桌地商议,其中有人发言道:“嗨,这情况有点……不对劲啊。” “大家先别吃了,有人在我们中间边吃边哭,但是找不出来,大家先站起来,离桌子远一点,找找哭声到底是哪里来的。” 众多宾客纷纷离开座位,面面相觑地四处寻找,可是没有人能发现哭声的源头。 陈子笺注意到,这些人的身上渐渐钻出蓝黑相间的怨念细丝,像是一根根坚硬的狼蛛毛发,在庭院中逐渐编织成蛛网的形状。 “怎么还有人在边吃边哭!全都站起来了啊,到底是谁!” 在场的宾客开始心生恐惧,终于一位年迈的长者站出来提议: “根据以前的办法,若是我们在酒席上遇到怪事,不仅要所有宾客离席,还需要将盘子和碗堆放在桌中央,将椅子倒扣在桌面上,撒酒祭拜以驱逐邪气。” 谁都不愿意第一个说出那个字,但从大家的表情和眼神来看,大家都知道这里有怪,谁轻举妄动被它缠上,搞不好真就喜事变丧事,冲喜不成反变催命。 众人心思挣扎,再怎么说也是交了份子钱的朋友,现在要是因为恐惧而逃之夭夭,怕是今后老死不相往来,自己家举办喜事时也无法得到拿回份子钱。 不过要是这么一直僵持下去,这喜事真就没法办了。 在主人家的带头之下,客人们纷纷照做。他们将盘子和碗堆叠在一起,将椅子倒扣在桌面上。 在一张张椅子的排查过程中,有人摸到一张异常沉重的椅子。 只见他费力地将椅子抬起,下一刻,众人惊讶地看到那个座位上冒出了缭绕的灰烟,一个人影逐渐显现。 只见他双目碎裂七窍流血,浑身僵硬地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手中捏着半碗酒水,脸上挂着悲痛欲绝的血泪。 稍稍伸手试探其鼻息,已然是不活了,尸体早已变得僵硬。 陈子笺定睛一看,发现这人明显是受到心魇所伤,是怨念的侵袭导致他额头上的紧箍挤压碎裂,于是被心魇和怨念压迫到气血爆溢,七窍流血暴毙而死。 而且此时此刻此人已死,他的额头上留下了一道深紫色的紧箍勒痕,陈子笺又很奇怪地没有发现他的阴魂,仿佛刚才死的不是真正的活人。 陈子笺不认为这是神识望气能力的缺陷,经过这么一番猝死,他反而觉得这个世界的情况搞不好非常诡异。 当初他失去肉身的时候,就在没有望气本领的情况下看见了陈家老祖的阴魂。 根据香炉神通和望气术的力量,每当凡人们在死去之时,陈子笺在理论上应该能够看到他们的魂魄离去或当场消散的情景。 若是一直看不到,那么这里必定还存在其他问题。 “糟糕,出事了!”主人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认为喜事变白事,在场的人全部都要走霉运,心中情不自禁地涌出一缕酸楚无奈的怨念。 “闹鬼了!”众多宾客心头骇然,心窝子里皆是突然发冷。 虽然他们暗暗庆幸着自己没有被鬼怪选中当场杀死,但这个鬼怪竟敢堂而皇之地杀人,并且还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不让活人看到,谁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忽地,一个表情凝重的宾客仿佛看到了什么异常的画面,神色迅速变得呆滞。 然后他走到还未收拾整齐的椅子前,拿起酒杯开始大口吞咽食物,一边吃着一边发出哀怨的哭声。 “鬼、鬼附身了!” “打晕他,别让他哭,再死人我们可没法交待了!” “快,快去报案,请司方先生和巡捕司的大侠来降妖除魔!” 众人当场乱作一团,回想起陈满熊和雪晴夫人突然离开时的微妙变化,主人家的疑虑终于得到解答。 他无法抑制内心的恐惧,将这种恐惧与众人的怨念交织在一起,使得所有人的紧箍开裂。主人家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难道,那个妖道说的是真的?” 其余宾客立刻联想到了那个可能性: “对,搞不好真的就是雪晴夫人把鬼引过来了!” “这死人不是我们的责任,必须找陈家解释清楚!” “那个陈满熊恐怕能够看见鬼神,他不提醒我们还自己跑了这不是让我们送死?我们必须当面找他对峙!” 在返回陈家大院以后,陈满熊和雪晴夫人沉默关上了大门,远离了墙外的喧嚣,让他们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时间松懈下来。 陈满熊用力地插上门闩,背靠在大门上,静静地仰头喘息着。 出门这么走了一遭,雪晴夫人的身体状况愈发虚弱,这次出门奔波了一番,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体力和精力。此时她已经无力走回屋内休息,只好原地蹲下来,抱着膝盖喘着气。 看着雪晴夫人的疲惫模样,陈满熊心生愧疚。 他慢慢转过身,蹲下身子,温柔地抚摸着雪晴夫人的背。 这一刻,他们都需要静静地放松下来,让紧绷的神经得到舒缓。 在这无人注视的阴天之下,雪晴夫人轻声开口:“满熊,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陈满熊蹲在一旁,答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雪晴夫人:“我们真的救了竹香吗?那些恶鬼不会再来找她了,对吗?” 陈满熊回答:“应该是的,它们已经得到安息,不会再来找竹香了。” 雪晴夫人神情复杂地转过头来:“可是最后我们要醒过来的时候,我听到一个问题,它问陈大人是否原谅了朝廷,这不像是鬼祟安息会说的话啊?” 陈满熊微微皱起眉头:“我们不是说好不再讨论这个问题了吗?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一直沉溺在往事之中只会愁坏了身体,生活会好起来的。” 雪晴夫人犹犹豫豫地问道:“我不是责怪夫君丢了官职,也不是想和夫君提起伤心事,可我真的很害怕、真的很担心。” “要是有一天,你们都不在了,我一个人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看到雪晴夫人眼眶微红,陈满熊于心不忍,轻声说道: “雪晴,你这又是何必呢?” “当初陈家执行皇帝的圣旨,如果敢拒绝朝廷,我们全家都会遭殃,下场就是满门抄斩。那时我有什么选择呢?我只能听从他们的命令,顺从他们的安排啊。” 可雪晴夫人的眼眸之中,有蓝黑相间的怨念细丝悄然钻出:“夫君的意思是,朝廷早已经拥有了定罪陈家的把柄,却故意以这些把柄,来威胁我们去执行那些仪式,对吗?” “原本可以在完事之后立即除掉我们,但朝廷竟然没有将陈家彻底消灭,反而将官员和族人流放到陈丰县,你难道不怀疑他们对我们有何企图吗?” 陈满熊心怀伤痛和愤怒,声音中带着哀怨:“可是怀疑有什么用!伴君如伴虎,在朝为官就是如此,充满了勾心斗角和相互利用。” “我曾经竭尽全力去保护每一个人,尽量在不可理喻的旨意之下保护无辜的人,但为什么你们都不理解我的苦衷?为什么你们认为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也不想害人的啊!我害人害己到底有什么用!” 雪晴夫人幽幽地说:“那为什么,当时那个女人说,要做我的孩子?” “陈满熊,我和我的孩子到底是什么东西,你能不能亲口告诉我?当年的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陈满熊正欲开口,突然神情惊恐,额头紧箍发出红光:“不、不对,你是谁!你怎么会,你不是雪晴!” 雪晴夫人惨然一笑:“当然是我,雪晴夫人。为什么会有假?” “只是那个体弱多病的雪晴夫人,在筋疲力尽的时候已经睡着了。” “所以夫君幻想之中的雪晴夫人,意外地苏醒了。” “我不会伤害夫君,也不会伤害我们的女儿。我只是想与夫君坦诚相对,解开他心中深埋的怨恨。否则……” “否则会怎样?”陈满熊满脸汗水,他仿佛被定身术束缚住,无法动弹。 被陈满熊怨念支配的雪晴夫人,模仿着陈还丹的口吻开口说道:“我们终将被怨念吞噬,即使我们全族献身自尽,这无处不在的怨念也不会休止。” “你相信先帝的圣旨吗?他先要我们犯下大逆不道的滔天大罪,然后拿着我们的人头逼着我们对平民百姓开刀,待我们满手血腥、罪孽纠缠的时候,又把我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没有没收一文钱和一张地契,只是把我们送回了陈丰县?” “当年先帝祭天问道,寻求王朝延续之道,但仙门和天道却无所回应,修仙者在人间也几乎绝迹。你真的不知道其中的真相吗?” 雪晴夫人笑得很悲伤:“我们都是祭品,他们从来就没有放过我们,他们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一切,如今只是果实成熟,终于轮到该我们送死。” “我注定会死,竹香也注定会死,而你也无法逃脱。你明明知道这条路是不归之路,为什么还要答应参与其中?” 陈满熊实在无法忍受这怨念和心魇的质问,额头的紧箍布满赤红的裂纹,他大口吼道:“可是,如果当年我们就被找借口灭族,那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啊!” “我们得活着才行,很多事情都得活着才能办到,很多仇恨只有活着才有翻身的机会,你真以为我愿意吗!” “要是我们一家人就此消失,那我们曾经奋斗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雪晴夫人放声笑了,她的声音尖锐而空灵,轻轻地拍手说道: “嘻嘻,又有一个开窍了……” 陈满熊被雪晴夫人的笑声吓得毛骨悚然,额头上的紧箍已经快要崩溃了。他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耳边的低语也越来越清晰。 惊恐中,陈满熊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竟然开始自言自语:“夫人,我们的孩子,能够满足先帝的要求吗?” 雪晴夫人微笑着抬起头来:“要不要杀掉她试试看?” 突然间,陈满熊感觉到背后传来一股强大的力量,门扉也传来巨大的冲击,带着充满怒意的阳气,让他们从被怨念所控制的梦境中挣脱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回想起刚才那疯癫的对话,两人额头的紧箍又再度开裂,气血和精神状态持续下降。 陈子笺无形皱眉:这两个人也疯了,这下我要怎么救? “姓陈的,你再不开门老子放火烧你全家,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第44章 恶意笼罩 “我先扶你回房,等下我开门应付他们。”陈满熊意识到自己的精神状况不妙,立即决定先不理会找上门来的乡亲,而是扶着雪晴夫人快速回房。 恢复神智的雪晴夫人显得很担心:“可是,要是他们真的动粗怎么办?” 陈满熊深吸一口气:“没事的,交给我来应付,不理他们也不要紧。” 事实证明,陈满熊的决定是有所依据的。 陈满熊绝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所以他很清楚当陈家的权威和地位受到挑战的时候,很少有人敢抄着武器直接上门。 因为那些势单力薄的普通百姓人家无法承受声讨失败的后果,所以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会先试探陈家是否有气势上的破绽,然后再利用这些破绽来谈条件。 如果有人冒险主动挑起争端,但又没有给陈家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因为害怕陈家可能采取报复行动而互相克制和保持忍耐。聪明人都会小心翼翼地避免和陈家结仇,以免事情变得无法收场。 按常规情况来看,这些前来找麻烦的人很快就会感到泄气,因为没有得到回应,又没有勇气打破沉默,他们的情绪也维持不了太久。 再过一段时间,这帮人就会发现没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大家都顾着自己的利益不想和陈家血拼到底,那么组织士气自然也会散去。 但陈满熊没想到的是,今天是特殊状况。 因为仪式衍生产物的原因,雪晴夫人开始聚集阴气并且产生怨念。 这些怨念不仅影响了陈满熊和雪晴夫人的神智,同时也散播到陈丰县城内,诱发了其他人心中的怀疑与恶意。 选择沉默只是拖延一时,随着怀疑和怨念的纠缠加剧,这些人的紧箍和理智终将被堆积的怨念所突破。 那时,他们将不再畏惧陈家地位所带来的威慑力,而是选择放弃交流,直接采取激烈的行动,诉诸暴力来要求回答。 半炷香不到的时间,陈家大院门外的人们就变得情绪激昂,他们开始用石头和钝器不断地冲击大门,甚至有人开始搭人梯,打算翻进院墙讨要说法。 时间紧迫,陈满熊只来得及和家中的下人交待安排几句,就不得不去开门露面,否则这帮人把大门拆急了眼,冲进来要伤人打人,那就不是嘴皮子能管用的时候了。 “这帮人今天也不对劲……” 送回雪晴夫人的陈满熊心头一沉,他听到大门口的喧闹声,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拔出门闩:“陈满熊在此,诸位究竟有什么事要找我?” 办喜事的主人家怒斥道:“你还有脸问!我们本来酒席吃得好端端的,可就在你和雪晴夫人出现后,院子里就突然开始死人了!” 办喜事的主人家将事情的经过长话短说,并且迅速将矛头对准了陈家以及雪晴夫人:“我们不知道你们陈家在搞什么鬼,我们也不想残害无辜,但是你们今天实在形迹可疑,你们刚离开就出了事,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得给我们个说法。” “要么你把雪晴夫人交给我们,让我们看看是不是她把鬼怪引过去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件邪事肯定是你的无心之过,与你无关。” “要么你过来配合我们一起调查,我们现在很怀疑你是在院子里发现了什么,才会行色匆匆的当场离开,你说呢,满熊老爷?” “对,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这人命得算在你的头上!” 众多宾客心中怨念滋生,他们将陈家可能存在的打击报复抛在脑后,想凭之前疑点对陈满熊进行严刑逼问。 陈满熊开口说道:“你们疯了?真以为陈丰县天高皇帝远就没有王法了?” 在场的宾客怒笑道:“王法?人都要死了谁管你王法不王法?” “老子们喝酒吃肉吃得好好的,就你们俩扫把星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这院子里就出了事,喜事变丧事,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倒大霉,你轻飘飘的一句王法就想用衙门把我们吓退,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陈满熊顿时感到情况不妙,精神压力迅速增长。 考虑到雪晴夫人和自己在今天出现的诡异情况,陈满熊很怀疑当年他也是被利用的棋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促成了某些计划之外的仪式结果。 但是让陈满熊把妻子交出去那是不可能的。 就算雪晴夫人真的有问题,陈满熊现在把雪晴夫人交出去抵了事情,那他在陈家内部也无法做人了。族长的身份地位和权利他可以不要,但是陈家失去凝聚力之后必定分崩离析,积累的那些资源必定被其他官宦家族蚕食殆尽。 所以无论如何,陈满熊都不能交出雪晴夫人。 陈满熊保持沉默和气势,他瞥了一眼被砸得漆皮开裂、木屑爆出的大门,压制着恐慌和怒意说道:“你们这也太胡搅蛮缠了,我们俩只不过是去见朋友的时候走错了地方,我还怀疑是你们失手杀了人,想栽赃在陈家头上呢!” “枉我还想和陈丰县乡亲交好,在危难关头提供糯米帮助诸位解除尸毒,而且在讨伐鬼祟的事件中我们陈家也有出力,现在你们居然这样怀疑我?这太让我失望了。” “砸坏我陈家大门的事,我陈满熊暂且不和你们计较,为了避免鬼祟继续害人,我现在可以和你们去院子里看一看,但是你们事后必须赔偿陈家的损失。” 说着,陈满熊用门闩将众人逼退,转身关门:“你们不是怀疑我吗?那就先带路啊,等司方先生和莫大侠一来,看你们还有什么说法。” 众人暂时接受了陈满熊的妥协,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但陈满熊的言行举止暂时熄灭了众人的怒火。 “十万火急之下不得不这样做,为了避免鬼祟继续害人,还请满熊老爷跟我们走一趟。”主人家这时候也不想把话说死,虽然办喜事的时候触发大忌,但这最起码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去衙门请莫桑文的人肯定会扑了个空,因为陈子笺神识一看,莫桑文好长时间都没见到炼尸道人和其他异常事件,这会儿正在山君庙找老道士喝酒呢。 可众人离开陈家大院,来到那座办喜事的宅院时。 他们惊恐地发现,原本布置妥当的满堂红彩,不知何时竟然已经褪去鲜红,变成黄白相间的老旧草纸,院子里的红绳子和红桌布都变为原色,阴风吹拂纸钱飞舞,仿佛刚才的喜事只是错觉,这家人一开始办的就是丧事。 “我的儿啊!”望着那宅院之中笑着上吊的白衣青年,主人家的额头紧箍开裂,惨叫着冲进了屋子。 “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这下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你、你怎么就这么狠心的抛下了你的爹娘,你是爹娘的独子,你爹娘年事已高,你突然不在了,爹娘这下也活不成了啊!” 主人家失去理智的嚎啕大哭,他在喜事期间出现死人的时候就把人都支到了别处,别让他们逗留在这危险的地方,本以为孩子会跟在队伍里不会被鬼祟盯上,可这一回头人就没了,他实在无法接受含辛茹苦养育多年的儿子就这样死了。 但在陈满熊眼里,那上吊者的表情却异常诡异,他的脸上分明挂着完全解脱的幸福,像极了当年喝下药酒后,醉到不省人事的那些被牺牲者。 陈子笺的神识仔细观察,确认吊死者的尸首上没有任何阴魂和魂魄残留。 然而就在这时,陈子笺突然有所感应。 他发现之前出现过的那道黑色裂缝,此时居然在陈丰县上空重新出现。 那道怪异的黑暗裂缝一旦出现,就仿佛日食降临一般,整片天空都变得阴沉昏暗。 与此同时,陈子笺看到一个像风筝般的人影张开双臂和双腿,形成一个纸娃娃般的大字形,从空中摇摇晃晃地飘落下来,顷刻间就落入县城消失了踪迹。 “我居然无法锁定它的位置,难道雪晴夫人真的引来了恶鬼?” “不,这不可能,雪晴夫人不管怎么看都是一介凡人,虽然她身上可能寄宿着人桩仪式衍生的产物,可能还有炼尸道人对她施加的诅咒,但他们的行动和术法在本质上都没有挣脱阴阳二气和怨念心魇的范畴,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威力。” 而且在跟丢影子之后,陈子笺逐渐感到一种如芒在背、如临大敌的危机感。 这种感觉让陈子笺异常熟悉,与陈家老祖当初对他施加的凝视感非常相似。 那是一种将目标视为猎物,迫不及待地想将猎物吞噬的诡异凝视。 可是仔细感知之后,陈子笺才发现这股恶意比陈家老祖的窥视更强烈,仿佛是一种更高维度、更强大的异类正在注视着他的神识,洞悉他的每一个举动。 “若是连我的神识都无法锁定那道人影,那么目标的实力可能已经超越了香炉的神通,是我目前无法接触的存在……” 陈子笺内心十分忐忑,以他目前的力量状态,最多只能欺骗凡人,或者强行炼化记忆施展几次法术。而面对如此强大的特殊异类,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手段。 此时,陈丰县城内的怨念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增长。 起初,陈子笺还没意识到问题所在,以为是雪晴夫人正在聚集阴气产生怨念。 但是仔细一看,自从那道裂隙出现并有人影钻出之后,所有人额头上的紧箍都开始变得透明,露出金属勒痕一样的淤伤印记。 “这诡异人影的力量,竟然能够压制所有的紧箍?!” 陈子笺心里很清楚,陈丰县的灾难避无可避,此刻就要彻底爆发。 他忍不住地去思考方案来给自己增加底气:如果他能一直保持隐藏状态而不出手,或许对方不会对他产生过多的兴趣,等祸害完陈丰县后就会离开,就像之前那道裂缝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一样。 可是完全置之不理的话,陈丰县很可能会遭受彻底毁灭。 等这帮凡人死绝之后,搞不好陈子笺会重新陷入沉睡,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够找到机缘重新苏醒。 “陈丰县现在被黑暗笼罩,几乎无法分辨出白天和黑夜的状态,这种庞大而强硬的领域式压制,足以说明那道人影是个危险至极的怪物……” “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引起了它的注意,它才会突然现身,但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真的是雪晴夫人的问题吗?” 陈子笺有些惊愕的发现,在瞬息涌来的巨大压力面前,他竟然开始不知不觉地支持烧死雪晴夫人,希望能够尽快赶走那道诡异的人影。 “这玩意儿连我的神智都能干扰,凡人怕是根本无法抵抗它的诱惑!” 黑夜的迅速降临引发了恐慌,而在所有人的紧箍都被黑暗领域压制之后,陈丰县的凡人开始变得更加诡异。 起初,他们只是听到宅院中传来哭嚎声,于是被吸引前来查看情况。 可是一旦他们得知事件缘由,恐惧和紧张的情绪就在人群中迅速蔓延开来。 他们无法控制地回想起过去诡异的仪式,以及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慌和脆弱: 如果那些死去的人只是无辜遇害,临死前意识到自己被欺骗,如今化身邪鬼回来向活人复仇,那么他们会不会被视为陈家的帮凶,会不会遭受同样的报复? 难以言喻的集体共同恐惧,促使集体选择做出了共同的决定。 从紧箍被压制的那一刻开始,陈子笺就感觉到这些人身上的气息发生了异变,阴阳二气彻底混乱,就像当初小山君完全绝望、开始昏头复仇的精神状态一样。 这一幕变得极为棘手,因为即使陈子笺想要设法施救,利用梦境之类的手段隔绝怨念的干扰,他也必须确保所救之人不会自行挣脱梦境。 而现在,这些在恐慌和怨念中压力沸腾的陈丰县人,已经失去了所谓的人性。 “不要再听他拖延时间了,这一定就是陈家干的!” “你们……啊!”陈满熊再次失算。 他万万没有预料到,刚才还能用巧言令色拖延时间的乡亲,会在转身之间突然拿起棒子和扁担,将他打得头破血流,摔倒在地。 陈满熊原本期待拖延时间,等司方浩仁和莫桑文及时出现解决这场麻烦,却没想到两人还未现身,他就迎来了一阵暴雨般的痛殴和毒打。 “小心点,别把那恶鬼婆娘的丈夫打死了。要是她不肯乖乖就范,我们还得带着这位陈老爷去攻她的软肋。” “大家一起来,押他去陈家大院!” 众人对雪晴夫人充满了畏惧和憎恨。 他们害怕她已经变成了真正的恶鬼,成为了重返人世的邪恶妖魔。他们害怕一旦踏入陈家大院,就像进入了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一样,会被群魔乱舞的恶鬼吞噬殆尽。 但他们又打心眼里觉得,他们内心深处又坚信这诡异的黑暗,与过去的罪孽有着必然的联系。 在震惊和惊愕之下,陈满熊被人打得口鼻流血不止,然后他又被捆绑在一根木棍中间,被人架着木棍不断发力,推着他朝陈家大院的门口走去。 随着大门被摧毁,一阵愤怒的吼声传进了院内: “雪晴夫人,我们知道你就躲在家里!” “如果你不想亲眼看着你的丈夫被活活打死,最好单独出来与我们对峙!” 第45章 无法逃脱 雪晴夫人曾经忍受着尸毒和疾病的双重折磨,那时她的精神就已经不堪重负,产生了较多的自毁念头。 如今她还疑似被鬼祟附身,莫名其妙地说出了要杀掉女儿的话,这使得雪晴夫人的精神即将崩溃。 如果不是陈满熊极力安慰和挽留她,她也顾及到陈家的家规和颜面,她可能已经找来了绳子,在房梁下面上吊自缢了。 只是当众人押着陈满熊冲进陈家的时候,雪晴夫人看到了这些暴民的表情,反而感到内心平静了下来。 她很清楚,这些人是冲着她来的。 那些警惕的目光和怀疑的表情,在此时此刻都是真情实感的自然流露。 这些人不像陈满熊,不会顾忌考虑那么多事情。而他总是试图隐藏自己的弱点,掩饰自己的真实面目,他总是需要避免陈家被人欺负,避免陈家利益受损。 当陈家调走大量人手为了生意,无力应对暴民袭击的时候,恰好发生这件事,雪晴夫人才感觉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会发生的。 如果陈竹香没有被鬼祟的动静吸引,她也就不会出门和陈满熊一起去超度那些鬼祟。 如果当年没有进行过那些可怕的仪式,今天也就没有那些无法安息的鬼祟需要超度。 如果不是那一切噩梦的源头,或许陈家依然是官宦之家,在州府、京城等地方很难遭遇到这些事情。 往日的罪孽和复苏的怨念,预示着陈家命中注定要经历这场劫难。 “我在这里。”雪晴夫人主动露面,却让闯入陈家的众人感到有些紧张。 “她、她现在还是活人,不是什么山坟鬼母吧?” “这陈家内部怎么也冷飕飕的,感觉没比我家里暖和多少。” “废话少说,先把她绑走,是不是她的问题,验一验就知道了。” 众人盛怒之下甚至没有给两人交流的机会,就将雪晴夫人绑走了。 家中的下人无力干涉,因为他们并非陈家的主要战斗力。他们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时,只能悄悄派人去报告官方,而不敢与愤怒的众人发生冲突。 “雪晴夫人和陈满熊被人闯进家门绑走了?” 暗中监视着陈家大院的陈冬理,很快就从下人口中得知了这令人震惊的消息。 虽然不清楚外面为何黑暗如夜,但陈冬理察觉到了异常的氛围。他思绪万千,回想起与过去的种种纠葛,于是问道: “司方先生和莫大侠在哪儿?” 陈家的下人带着恐惧的神情答道:“冬理少爷,早上我看到莫大侠去了赌场,可能是没有赢钱,然后他买了些酒肉往山河岭去了。” “至于司方先生和雪莹小姐,他们还在学府,但是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他们一直没有出现。” 陈冬理心中暗叫糟糕,虽然他最近服药养身,身体状态比之前好了点,但要他对付那么大一群暴民,要他来单独保护陈家,仍旧是独木难支,光靠他是不行的。 “外头闹的动静很大,衙门竟然放任这群人抓走族长和雪晴夫人。如果我们仓促之间逃到城外,未必比家里更安全。” “除非我们将陈竹香带到姚马桀的隐居院子,否则暂时的逃避也没有意义。” 陈家下人问道:“冬理少爷可是要去请莫大侠?” 陈冬理果断地拒绝:“不可能,山君庙离陈丰县太远了,我去跑一趟的时间,指不定城里要发生什么事,情急之下我们只能点燃狼烟,希望能够吸引莫大侠的注意力,让他及时回陈丰县主持局面。” “我对学府比较熟悉,我去找司方先生和雪莹姑娘,你们先把家里的东西收拾好,如果情况不对就带着陈竹香想办法逃跑。” “那帮人连衙门王法都不怕了,当心他们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陈家下人听令,现在陈家无人值守,陈冬理的话就起到了决定性的指挥作用。 穿上紧身的练功服和黑袍斗笠,陈冬理带着惯用的刀剑出门而去。 在红彩突然变成白纸的喜事院落,主人家抱着吊死者的尸首泣不成声,而众人押来了陈满熊和雪晴夫人,逼迫两人给尸体下跪,接受所谓的检验。 这一幕,可以说是精神压力达到顶峰。 陈满熊和雪晴夫人怎么想也想不通,他们明明是出门去超度鬼祟的,但鬼祟还是能够找到他们,并且害死了院内的新郎。 “王老汉,我们帮你把这两个人带来了,你看这下要怎么查验?” “我们得尽快把那只恶鬼送走,不然再拖下去,死的可能就是我们了。” 一众暴民是愤怒又害怕,他们和鬼王的心态很像。 鬼王不敢直接对山君动手,他们也不敢直接去触鬼祟的眉头,只敢挑着相对好欺负的凡夫俗子来发泄怨气。 陈满熊和雪晴夫人一到,两人便觉得院子里阴风涌动,那上吊而死的尸体开始不自然的抽搐,仿佛随时都要诈尸苏醒一般。 “啊!”被唤作王老汉的老者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怀中挣扎抽搐的尸体。 不得已,王老汉把尸体抬进门内,红着眼睛质问陈满熊和雪晴夫人:“你们也看到了,我的儿子就是被你们两个害死的!” “我说今天你们为什么要来喝我家喜酒,原来是你们把鬼引过来的!” “陈满熊,雪晴夫人,我王老汉就有话直说了,反正我儿子死了,我这条烂命也活不成了,但县里乡亲不能被恶鬼害死,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们解决此事!” 发泄怒火之后,王老汉立刻问道:“还有,莫大侠和司方先生怎么还没来?” 宾客之中有人回答:“衙门没找到莫大侠,司方先生在学府里好像有急事,派人去请之后一直没有露面。” 王老汉恨恨地拍得桌子一抖:“不是说好保护我们的吗!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都不在!” “说吧,当年你们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要是死到临头还敢骗我们,今天就拿你们夫妻俩给我儿子陪葬!” 陈满熊额头紧箍疯狂震颤,他气血亏损脸色惨白,却反而笑了起来: “你们现在责怪我、怨恨我、殴打我,反而说明你们自己心虚。” “当年我们可是说好了,自愿的参加,自愿的赴宴,怎么现在反而把我们夫妻推出来顶罪?” “我们夫妻今天出门,本是想追踪鬼祟化解怨念,替那些不能安息的死者完成一次成亲的仪式,让他们能够了却心愿不再纠缠。” “明明是你们举办酒席,吸引了那些鬼祟的出没,为什么还问我们?” 王老汉急得额头血管暴起:“那你是想说,我们这些办喜事的就是找死,我们这些人就活该绝后,我们就不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吗!” “以前喝喜酒都没出事,就是你们今天来了才出了事,不是你们还能是谁!” 陈满熊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是地脉异变,阴气爆发的原因。” “当年被供奉仪式压制下去的灾难,今天压制不住彻底爆发了出来。” “所以陈丰县出现了僵尸也出现了鬼祟,其他州府和县城同样也出现了僵尸袭击的事件。而陈家人绝对不是这场灾难的主导者,我想你们都很清楚这件事。” 王老汉大骂道:“那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家,偏偏是我的儿子!你们……” 伴随着一声门扉破裂的巨响,王老汉愣在了原地,他呆呆地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手爪,和满脸狰狞当场诈尸的儿子,不由得在惨叫之中被咬断了脖子。 “儿啊!” 僵尸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它不会因为王老汉是前身的父亲就停止吸血和攻击,只会遵从尸身的本能,迅速袭击附近的活人,攫取僵尸本身需要的成分。 而僵尸也是没有畏惧可言的,在王老汉的阳气迅速流逝消散之后,它立刻就被其他人身上的阳气所吸引,低吼着朝众人扑了过来。 有人抄起扁担和凳子殴打僵尸,有人站上椅子爬出院墙夺路而逃,有人因为站在门口观望情况,被众人推倒之后连踩几十脚,宅院之中当场乱作一团。 这一刻,那幽幽的哭声和笑声再度传来,仿佛是当初那些被活埋的无辜百姓化作了恶鬼,在嘲笑着他们拙劣的挣扎和心虚的表演。 “疯了,全都疯了!王老汉和他儿子都死了,这下也不用管人情债了!” “这僵尸力气好大,寻常武器对它根本没用啊!” “一定是陈丰县这地方有问题,不然大白天的怎么可能突然变成夜晚?” “大家伙都听我说,这地方就是一块大凶之地,我们得想办法带着妻儿老小和财物离开这里,再耗下去都要被鬼吃了啊!” 陈满熊和雪晴夫人想要趁乱脱身,因为他们的双手被捆在木棍之上,此时不跑一会儿就要被僵尸逮住,他们可不想不明不白的被僵尸咬死。 虽说一部分宾客是趁乱逃离了现场,一部分宾客也在慌乱中受了伤,但也有人闻声赶到加入混战,使得原本就很潦草的局面,一时之间变得更加混乱。 “抓住那对狗男女,他们想逃跑!” “不妙……”陈满熊和雪晴夫人还没有挣扎着解开捆绑,就看见一个个眼熟的面孔举着火把和灯笼冲来,三拳两脚就将他们打翻在地。 陈满熊嘴唇充血,整个脸都肿了:“你们听不得真话吗!这事真不是我们干的,你们对我动手我无所谓,为什么要殴打我的妻子!” 举着火把的县民破口大骂:“你们俩心里没鬼跑什么跑,就是你们干的!” 这下,陈满熊真是百口莫辩,而雪晴夫人也被按倒在地,被人用膝盖压着后脖子呼吸困难、动弹不得,嘴里只能发出含糊的哭声: “你们……要杀就杀我吧!别伤害我无辜的孩子!” 那县民怒极反笑:“哎哟,你还刚好提醒我了,你这山坟鬼母生出来的孩子一定有问题,今天不止你相公和你要死,你的孩子也要被烧死!” “大伙儿,我们上!” “不要啊!”雪晴夫人凄惨地哀嚎着,她眼睁睁地看着这群陷入疯狂的县民把他们抬到陈家大院附近,然后开始朝着陈家疯狂地投掷油壶和火把。 陈冬理甚至还没来得及拜见司方浩仁,便看见黑暗之中火光冲天。 只是这次,亮起的并不是阳光或者山河玉玺,而是失火的陈家大院。 另外一边,陷入恐慌的陈丰县民也发现了情况异常。 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参与这恶劣的纵火和凶杀,他们只在乎家中的妻儿老小,想要带着财物和亲人逃离陈丰县,却发现不管怎么逃都无法逃出黑暗笼罩的范围。 “怎么会这样!”鲁哥儿紧箍狂颤,他原本就不想掺和那些破事,只想一家人平安生活。 可鲁哥儿造好了隔绝阴阳的马车,又花了不少银子买来两匹马,这出城之后没有跑出多远,两匹马竟然发出嘶鸣当场暴毙。 鲁哥儿一家人从马车上逃出来,带着财物继续逃难,但是他们却惊恐而绝望的发现,不管他们往哪里走,整个陈丰县就像是发生了超大范围的鬼打墙一样,没有一个人可以从这里走出去,不管走哪条路都会看见火光冲天的陈丰县城。 “那东西的力量有点恐怖过头了,竟然能够将整个陈丰县一带划入它的领域之中,而且那道裂缝还在往外渗透黑暗!” 见到如此惨状绝境,陈子笺也无形中捏了把汗。 那个人影绝对不是什么阴气怨念形成的小杂鱼,而是某种非人非鬼、无比恐怖的未知存在。 “我的孩子啊!”雪晴夫人凄惨地哀嚎着,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家大院燃起熊熊烈火,而里面隐约传来孩童的尖叫,家中的下人全都被困在火海,而门口的暴民只顾着堵住大门,不让里面的人有任何逃生的可能。 “但是一把火烧了陈家,这黑暗还是没有消失。” 举着火把的县民扭头看来,陈满熊只觉得脖子上一凉,一阵窒息感袭来,火光和哭喊在脑海中天旋地转,下一刻便人头落地,看到自己无头的尸体被人举起。 我、死了? 陈满熊心中悔恨,但黑暗迅速涌来,吞没了他的一切。 “满熊!满熊!”雪晴夫人痛苦地挣扎着,而失去紧箍束缚,陷入恐慌与疯狂的县民自然不可能放过她。 “这片黑暗还是没有消失!恶鬼还是没有放过我们!” “所以,是我们杀错人了吗?”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不杀也不行了!” “必须、必须杀了她……” 众人抡起木棍和扁担,疯狂地殴打着雪晴夫人,她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眼看着惨叫声越来越微弱,被人在黑暗和火光之中轮番殴打,几乎快被砸成肉泥。 无法言喻的痛苦和绝望,停留在雪晴夫人意识里的最后一刻,她的脸上凝固着那么多的怨恨和不甘,有那么多的泪水和鲜血,看得殴打施暴的人群也心中发毛。 “愿、愿你们母女团聚,要恨就恨当年你们做的那些错事吧!” 人们给她倒上火油,将她的尸体推进火海,而她的尸体很快就被大火所吞噬,但黑暗和绝望依旧笼罩着陈丰县,远处依然传来僵尸袭击的惨叫声。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没有用,杀了他们还是没有用,难道陈家的真凶提前逃了!” 直到这时,陈子笺终于神识有所感应,他察觉到那火海的边缘,渐渐出现了一个目光呆滞、口水直流的县民。 他是那么的痴呆又不符合逻辑,竟敢在毫无湿润和防护的情况下走入火海。 “它出现了!那个诡异的影子附身了陈丰县里的活人!” “这我一招不试也得试,不然再放任他们疯癫下去,这地方就彻底完蛋了!” “得趁发现我之前动手!” 陈子笺神识集中,他利用记忆和灵气,凝聚出陈还丹进行残魂供奉的那一缕本命烛火,然后将全部无愿香火投入其中,将这缕烛火提升到他能做到的最强形态。 “去!” 火海之中凝聚出一支凶猛燃烧的烛火,从躲无可躲的角度爆发而出。 被影子附身的痴呆者被烛火击中,整个身躯顿时像烧焦的竹竿一样破碎爆裂,黑色的影子不断从其中涌出。 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火海突然被影子所熄灭,陈子笺的神识也被拖入了纯粹的黑暗,这一切都被黑暗所笼罩。 下一刻,陈家大院内的陈满熊和雪晴夫人睁开了眼睛,陈冬理也睁开了眼睛。 而天幕中的黑暗依旧,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真实的噩梦。 “时空重启?!” 如果陈子笺有实体,他这会儿的脸色恐怕会难看到无以复加。 那道人影有这等神通来改变局势,即使陈子笺趁机偷袭一手也无法改变,彼此双方的实力差距已经大到无法使用投机取巧来弥补。 不过陈子笺也注意到,这时空重启是有破绽的。 在施展重启之后,陈丰县民头顶的紧箍又再度浮现了出来,虽然紧箍仍然被黑暗所压制,但它已经开始了反击,没有像第一次那样被压制为透明形态。 而且最令陈子笺感到意外的是,在众人的紧箍都浮现之后,这陈丰县内,突然出现了一道他熟悉又厌恶的气息。 陈子笺神识看去,只见王老汉的儿子停下了手头的动作,他头顶没有紧箍也没有勒痕,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紧张兮兮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陈子笺施展焚香化法,强行提取了此人的部分念头: “成功了,我的穿越终于成功了!我就知道我是个天才!” “现实世界只是一处绝灵洞天,这里才是真正的修真世界!” “我在哪里都找不到我的聚宝香炉,它肯定掉进了这方世界!” “这全新的皮囊里似乎没有人魂也没有记忆?太好了,简直和上次夺取躯体一样轻松,你的身体我会替你好好保管的,你就安心的投胎去吧。” “既然天命如此,那就轮到我陈慈芳出场了!” 第46章 焦虑时刻 陈子笺万万没想到,陈家老祖居然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而且他的自我认知竟然是陈慈芳的名字,而非他最初的真名陈家祖。 此刻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无论陈家祖使用什么名字都不影响他借尸还魂的本质,重要的是陈子笺知道陈家老祖来到了这里,名字只是个代号而已。 “他给我的感觉,并不像那个影子那样强大。而且我能用焚香化法相对轻松地探知他的念头,这说明他现在比较虚弱,也许我可以趁机灭了他的阴魂……” 陈子笺一见仇人分外眼红,打算第一时间凝练出陈还丹的本命烛火,将这烂人一招轰杀成炸,不给他到处作妖的机会。 但陈子笺却突然发现,他手头的无愿香火和灵气并没有随着时空重启而恢复。 在察觉到这一点后,陈子笺发现当前的陈丰县,其实存在着时空重启的漏洞。 例如,在陈满熊和雪晴夫人在回到家之前,王老汉的院子里就已经死人了,时间节点和生死状态明显对不上。 那本该被怨念心魇纠缠而死的宾客,此时此刻却还在享用喜宴,他看起来醉醺醺的,一副傻开心的样子,似乎没有保留死亡之前的记忆。 “欸?大伙儿的怎么突然都不吃了,来啊,喝酒啊!” “大喜的日子怎么都一脸见了咕……嗝,搞得像见了脏东西一样?” 醉醺醺的客人刚站起来想举杯敬酒,结果周围的人都被吓得急忙躲开。 “你、你别过来,你刚刚不是死了吗!你到底是人是鬼!” “儿子,你、你怎么活了!” “王老汉,你怎么也活了!” 宅院中的气氛突然变得慌乱起来,许多人下意识地寻找着武器,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弥漫开来。 可在片刻之后,宾客们发现没有任何活人被鬼怪所杀害。他们互相交换着困惑的眼神,仿佛之前所经历的一切暴行只是一场极其真实的噩梦。 “你们看,天空还是黑的……” 那异常黑暗的天幕并没有解除,他们便知道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醉醺醺的客人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 尽管他的脸颊还有些潮红,但此刻他也稍微清醒了一些。 ‘天助我也!不止我一个人没有记忆,这下我可以完美地蒙混过关!’ 陈慈芳心中暗笑,装出一副震惊呆滞的表情看向王老汉,他应该有迅速掌握语言之类的本领,所以并不担心自己立刻暴露:“爹?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王老汉也被陈慈芳吓得不轻:“儿啊,你刚刚、你刚刚被恶鬼害死了,你死后尸体变成僵尸把爹也杀了,你不记得了吗?” 陈慈芳这下是真情实感的懵逼,他看向那些表情避讳莫深的宾客,觉得这群县民是不可能事先商量好来捉弄他的:“这,你们都喝醉了吗?这什么情况?” 终于,院中的一位宾客开口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陈慈芳听得眉头紧锁。 他觉得自己能够穿越成功,或许是那黑暗撕裂现实的一瞬间导致了空间裂缝的产生,否则光凭他自己的力量,是很难完成穿越这一仪式的。 但这样一来,陈子笺也确定了一件事:那影子和裂缝,都不是陈慈芳的手段。 就好像陈慈芳一开始得到香炉,也是在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梦境中取得的。 陈慈芳总能撞上这样的机缘,可能是他本身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突然的重启和意外的反转之后,让陈子笺也迅速冷静下来: “发动时空重启的应该是那个影子,如果它再次重启并复活所有人,那么现在袭击陈慈芳就没有任何意义。” “而我的频繁试探和出手,有可能会向陈慈芳暴露我的存在,这没必要。” “现在局面突然僵持住了,但那影子既然能被引来,肯定也有办法将它送走,横竖是没地方跑,先观察一下陈丰县内外的情况再做决定。” 陈子笺神识跳跃,观察陈丰县内的情况。 首先是鲁哥儿,当他发现陈丰县内的情况不对劲时,他立即决定搬家并带着家人乘马车逃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鲁哥儿撞上黑暗领域的边缘无法离开。 时空重启之后,鲁哥儿一家仍然回到了新的宅院之中,但他之前购买的两匹马却依旧暴毙,只是尸体被带了回来,没有在时空重启的过程中得到复活。 此外,陈子笺还探查了山君庙中的老道士和莫桑文。 他发现老道士和莫桑文对陈丰县内的情况毫不知情,当时他们只觉得天色渐晚,出门一看,才发现陈丰县似乎处处失火就准备下山。 可就在他们准备确认的时候,时空重启将他们拉回山君庙,继续享受饮酒。 “咦?奇怪,刚刚陈丰县是不是失火了?” “没有啊,喝醉了吧?” “这酒瓶底的酒也没怎么减少啊?” “是哦,好像吃了又没吃一样,光顾着讲些破事了。” “唉,这天黑得要下雨一样,刚刚聊到哪了?继续喝继续喝。” 莫桑文和老道士搞不清楚状况,他们本身有这方面的修行,额头紧箍受到的影响较小,精神状况也较为稳定。 再加上暴乱和重启发生的太突然,莫桑文和老道士又不是灾难中的亲历者,自然也就没那么紧张,他们甚至觉得这种“酒劲”上来后的精神恍惚状态挺有趣的,可以让他们放空大脑,减少思考,将烦恼抛之脑后。 陈满熊和雪晴夫人也很迷惘,死亡的痛苦和窒息感仍然清晰地刻印在他们脑海之中,但现在既然没有暴民闯入他们家门,他们也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他们向家中的仆人询问情况。 陈满熊皱着眉头说道:“你们的意思是,有人纵火烧了陈家大院,你们都没有及时逃出来,被浓烟和火焰熏晕过去,之后又莫名其妙地活了过来?” 雪晴夫人此刻的精神状态有些崩溃,她轻抚着被殴打过的每一寸皮肉,仿佛那些位置还残留着强烈的幻痛,让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活活打死了一样,如果那一切都是真的,他们不仅要杀我们的人,还要伤害我们的孩子,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陈冬理也是同样困惑,他还没见到司方浩仁就被时空重启拉回来了,他得重新穿衣服,重新走回原来的路。 而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更加迷茫,这师徒二人原本一直在学府里研究阴阳二气相关的理论。但是司方浩仁突然发现自己的理论出现问题,无论他如何操作都会得出奇怪的结论。 在他沉迷于研究真相时,他肯定无法及时出面调查陈丰县内的鬼祟。 在时空重启之后,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虽然保留了一些记忆,但那些已经写在纸上的文字却倒退消失,这种情况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时空重启同时保留了部分记忆,这使得陈丰县百姓的生活立即陷入混乱。 但是由于紧箍开始了反扑抵抗的原因,这些人的精神状态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疯狂,相反的,他们开始在紧张恐惧之中商讨对策,不想被鬼怪所杀害。 对于王老汉这样现实的人来说,只要儿子平安无事,他的怨念就不会爆发。 不过他终究也是年事已高,之前的悲喜和震惊使得他心力憔悴,没有太多力气去面对这荒谬而又真实的一切: “唉,我们到底是杀错了人,不仅害死了无辜者,最终也没有消灭那只恶鬼。还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不然真的不知道如何收场。” “可那只恶鬼不是陈家引来的,到底是谁的问题呢?” 有客人说道:“我刚才问了我的兄弟,他说在鬼闹的时候本来想要逃离陈丰县,但走到城外后又无法远离,无论怎么走都无法离开陈丰县。” “也许真的是山君显灵了,给了我们一条活命的路。” “但我们并没有识破恶鬼的挑拨,却真的做出了违背天理人伦的事情。现在我们已经是罪孽深重,所以山君才会惩罚我们,不会轻易帮助我们度过难关……” 在王老汉的带头“忏悔”之下,其他人也开始相信是山君显灵。 不管怎么说,一旦所有人都陷入疯狂,在彻底绝望之后不分青红皂白的互相砍杀,陈丰县的百姓就真的没救了,那种情景连他们自己都感到害怕。 他们之前曾沉溺于疯狂并杀人,但是在紧箍恢复以后,那种血肉横飞、骨头破碎的异样快感反而让他们心生恐惧,让他们担心自己也会遭遇同样悲惨的下场。 于是他们每个人都取来庆祝喜事时使用的香烛,默默地点燃并向山君祈祷。 “希望山河岭不会变成阴曹地府,希望我们还能重新看见太阳升起……” “也许这就是那些人的报复吧,他们被困在棺材里活活憋死,如今化为恶鬼重返人间,也想让我们尝尝被棺材活埋的滋味……” “我们这些罪该万死的刁民,确实应该受到惩罚,感谢山君让我们有机会改过自新……” 陈子笺并不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他只是想尝试除掉那道诡异的人影,却没想到这帮人脑部编造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陈子笺的神识扫过,他看到大量香火像“包子云团”一样飘荡而出,徐徐飘向山君庙的方向。 好在他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分解方案,可以自动化地分解这些香火来补充资源。即使他的神识没有专注于分解香火,也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来管理操作。 同样的,这件事对陈慈芳来说也是信息量巨大,尤其是听到陈丰县变成了出不去的黑暗鬼蜮之后,他刚刚穿越成功又找到容器的喜悦,在此时此刻荡然无存。 紧箍虽然让人变得偏执,容易导致心理困扰和发狂,但它同时也制约着每个人的言行,似乎能够用这种痛苦的惩罚机制,防止他们变成那种疯狂野兽般的存在。 在所有紧箍失效的那一刻,仿佛人和鬼的界限也变得模糊。 这个时候,紧箍反而被衬托得像是一件好东西。 当然,陈慈芳的脑门上是没有的。 陈慈芳费尽心思地理解了事件的大致经过后,他注意到众人对着他投来奇怪的目光,不由得浑身难受:“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根据你们自己的说法,刚才死的人绝对不只有我一个吧?我现在可是活人,千真万确!” 王老汉看起来非常疲惫,他叹了口气说: “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平安无事,人只要活着,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我们可以先去衙门或者其他地方打听一下,说不定能找到降伏鬼怪的方法。” 在场的宾客也发言道:“可是陈丰县的人这么多,如果所有人都挤到衙门,衙门肯定无法容纳这么多人。” 陈慈芳开口说道:“是的,既然大家都没死,那就不用太过担心。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收集一下大家的经历和看法,选出一部分人去询问情况。” “如果一个个地去找县令老爷,他可能被问得嗓子都哑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闻言,王老汉神情有些异样,因为陈慈芳的性格与他的真正儿子不太一样,于是陈慈芳连忙补充说道: “啊,反正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感觉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带头说。” “我之前死的时候毫无预兆,只觉得轻飘飘的就死了,好像坐在躺椅上两腿蹬空,一走神人就没气了一样。” 陈慈芳形容得很真实,因为他确实不止一次体验过生命走到尽头的感觉。 王老汉听后,也开始说起自己的经历:“当我儿子变成僵尸杀害我的时候,我感觉心窝突然疼起来,脖子被啄了一口,眼前逐渐发昏,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有两人率先发言,随后院子里的其他人纷纷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大多数人提供的观念都很一致,他们都表示在那个时候因为激动或冲动而没有考虑后果,毫不顾忌地下了狠手,但现在回想起来是感到有些害怕。 陈慈芳试图引导众人进行调查:“原来是这样,既然大多数人都保留着之前的记忆,我们必须派人去陈家进行沟通,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不然,我们现在只是在这里自顾自地害怕,这不能解决问题。” “这……”不止王老汉的脸庞涨成酱紫色,其他人也脸上无光。 虽然不少人都活了过来,但杀错了人并没有解决恶鬼的问题,被杀的人恐怕不太可能给他们好脸色看。 现在没有人主动施压,如果要进入陈家大院可就不容易了,除非有人趁乱制造混乱。但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那些制造混乱的人很可能会被误认为是被恶鬼附身的对象,他们都不想被别人找借口处决,所以气氛一时之间非常尴尬。 要么大家一起作乱,要么大家一起憋气,谁要是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当个众人皆醉我独醒,他就会受到众人的额外关注。 比如陈慈芳。 他在穿越至此了解情况之后,第一时间就想把握话语权来解决恶鬼。这并不是他不懂得苟且偷生之道,而是因为他的心态不一样。 他是借尸还魂,同时他也是正儿八经的修仙者,他平常就是俯视凡人,打心眼里觉得凡人就是该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样子,尤其是这种民智未开、蚩蚩自愚的模样,就让他更加看不起这帮修仙世界的凡人。 虽然这世界同样存在灵气匮乏的问题,但相比起原本的世界,情况要好很多。 陈慈芳在想:眼下只要杀了王老汉,再找机会离开陈丰县,往那深山老林一钻,改头换面出来重新做个身份,解除这个龙困浅滩的尴尬情况,那还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虽然陈慈芳觉得,这所谓的山君、恶鬼不见得有那么大的能耐。 毕竟迄今为止,双方都隐藏得很深,不敢露出真面目,这暗示它们可能有致命的弱点和漏洞,因此才需要进行这种奇怪的仪式来收割活人。 倒流时光的神通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陈慈芳觉得有如此能力的大仙为何要费心去折腾一群没有灵根、没有价值的凡人呢? 但如果用幻觉和幻境来解释,那么这一切就变得合理起来了。 陈慈芳对于复活和归位的原理并不了解,因此他不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给未知的存在来决定:“唉,没想到办个喜事,竟然遇到了这样奇怪的事情。” “既然诸位都心存疑惑不愿出手相助,那我只能亲自出马,否则娘子见我如此胆小如鼠,恐怕也要推掉这桩婚事,令我王家蒙羞了……” 由于不知道自己身份的真实姓名,陈慈芳在王老汉和其他熟人面前待得太久可能会露出破绽,被当作未知的鬼怪来针对打击。 所以陈慈芳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果断离开众人的视线。 ‘真是个阴冷的鬼地方,空气之中的阴气密度大得像养尸地一样,不过这世界既然存在神异,那么香炉可能也掉到了这里,毕竟我没找到其他的修仙世界。’ 陈慈芳穿着新郎的大红袍,手持灯笼,就这样离开了宅院。 ‘坏,刚才被那王老汉看得浑身发毛,光顾着脱身,陈家大院在哪来着?’ 陈慈芳并不怕黑,若是真有阴魂袭击,他还能直接施展某些法术进行反击。 只是现在情况不明,身边也没有可以补充灵气的道具,他不想让自己的状态变得太差,因此选择了隐忍。 这一切都被陈子笺看在眼里,可惜他的神识无法感知到被影子附身的人,否则他真想把那个影子引过来,将这装模作样、耀武扬威的陈慈芳一脚踹过去送死。 不过,这招也就是想想。 因为影子的时空重启能力可能会再度施展,第一次的死亡回归可以让紧箍激活反抗,保持活人的理智,但是重启太多次,死亡太多次之后,那些人的精神意识还能不能承受这种疯狂的摧残就很难说了。 因此,用不断杀人的方案来试探影子的位置,其实是最差的决定。 因为决定是否重启的并不是陈子笺,而是那道奇怪的影子。 直到这个时候,陈冬理才找到了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 他把整理好的陈家和外界的情报告诉了两人,结果引起了两人的极大兴趣。 司方浩仁不断地来回踱步,额头紧箍散发出不妙的红光:“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我炼丹和研究一直失败,原来是发生了这种事情!” “这逆转生死的神通,这笼罩天地的领域,这可能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也许、也许我们今天就能揭开生死之谜!以阴阳二气踏入修仙道途!” “司方先生?” 陈冬理察觉到一丝诡异的不对劲,他感觉司方浩仁的精神状态有些异常。 聊到这个地步,司方雪莹只能尴尬地低声说道: “这下丢人现眼啦,老师他今天是有点亢奋,可能是文章一直写不出来,憋得有点神智失常。” “因为之前的僵尸和人药酒他也没有研究明白,最后的讨伐鬼王他也没参加,所以他这些天其实一直很苦恼,我现在又帮不上忙,你知道的。” “唉,陈丰县的黑暗看起来确实有些奇怪,竟然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搞出这种动静,不过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司方浩仁完全沉浸在见证神通的喜悦中,对于司方雪莹的小小抱怨并没有注意到,他迅速制定着下一步的计划: “很好,我已经有一个方案了!” “我们先将那些在陈丰县死过一次的人集中起来,我要研究他们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看看是否能找出他们复活的原因。然后,我们带领人员去陈丰县的外围,看看是什么导致我们无法离开陈丰县。” “不过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交谈之间,三人突然看到穿着红袍的陈慈芳提着灯笼在街头转悠。 感觉此人的精神状态不太对劲,三人立刻握着武器围了上去。 第47章 危险提议 陈慈芳提着灯笼正在寻找问路的办法,看到三个人朝自己围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将手缩在袖子里准备施展法术,并故意示弱地向后退了几步: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大晚上的你们要干嘛!” 司方雪莹紧握着柳叶小刀主动走上前去:“我们还想问问你呢,陈丰县发生了奇怪的事情,你怎么不在家好好待着,却穿着红袍提着灯笼在街上乱转?” 陈慈芳下意识地观察着他们的表情,感觉到这三个人的身份可能比普通百姓要高一些,于是他开口解释自己的意图: “是这样的,我本想去陈家大院找人,但没想到外面太黑,我迷失了方向。” “因为我之前死过一次,所以我不是很怕,但迷路这件事确实没有办法。” 司方浩仁眉头微皱:“你是说,在你办喜事的时候,你不知不觉地死过一次,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复活了?” “这不行,我需要进行仔细的检查,才能确认你是否真的是活人。” 说着,司方浩仁靠近陈慈芳,伸手把脉、探查穴道、开眼望气。 陈慈芳一开始看到司方浩仁懂得望气术,稍微感到有些压力,但随后发现对方并没有灵力修为,只是了解阴阳二气的修炼方法。 因此他放下心来,愿意接受司方浩仁的检验。 司方浩仁仔细观察着眼前的新郎,他发现陈慈芳的阳气衰弱,阴气却相对强盛。 虽然此人敢在漆黑的城中乱走,但似乎并不懂得如何调和阴阳,也没有修炼过武功的痕迹。 司方浩仁围绕着陈慈芳反复观察了几圈,引得陈慈芳心中的暗笑:呵,那么多设备和化验都看不出我的底细,就你这老匹夫也想拆穿修仙者的夺舍重生? 虽然讨厌被几个没本事的凡人浪费时间,不过陈慈芳担心这陈丰县内有危险,保险起见他还是不想逗留太久。 陈慈芳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老先生,你看够了没有?黑暗笼罩的时间一天不散,陈丰县就一天处于危险之中。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陪你研究起死回生的。” 陈冬理抬头看了陈慈芳一眼,他觉得此人的气质和神态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我就是陈家的人,你找我无非是想问问我们的态度吧?考虑到之前你们的所作所为十分危险,现在你要谈话,我们最好是到衙门去说。” 陈慈芳吃了个瘪,事情发展如此,他也没有合适的借口来对别人发号施令。 “好的,那我们就这样吧。我们先去衙门,把大家都组织起来。”司方浩仁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考虑到陈冬理也在附近,他决定带着陈慈芳一起朝衙门走去。 四人打着灯笼来到衙门,衙门里的衙役和捕快还在忙着点灯照明。 眼瞅着司方浩仁过来了,衙门的衙役这才开始诉苦:“司方先生,你可算来了!我们一直忙得焦头烂额,你再不出面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辛苦了,别着急,说来听听吧。” 司方浩仁点了点头,先听捕快说说衙门里的情况:“哎,今天实在太怪了,搞得我们脑子都乱糟糟像喝醉了酒一样的,不知道从何处开始说起。” “反正地牢里头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那些囚犯都跟疯了一样,不停地说有鬼、有鬼,在墙上撞了个头破血流的也不少。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将他们再次关进牢房,完全没有时间去处理陈丰县的火灾事件。”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的,火就莫名其妙的灭了,莫大侠也不在这边,听说是去了山君庙找老道长,我想得舌头都打结了都没理明白。” “司方先生要是有办法破除这片黑暗,还请尽快告知我们。” 司方浩仁点了点头,他相信眼前的混乱是逆转生死之法带来的毒副作用。他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们首先要将相关人员聚集起来。在黑暗降临之前,很多人都还在城里。如果我们想方便调查,最好的办法是逐户检查。” “只要在一条街上大声呼喊,让那些经历过死亡或有特殊经历的人聚集起来。告诉他们,衙门可以提供一定的保护,他们就会乖乖地听从你们的指示。” 虽然这么说,但在生死悬于一线的恐慌时刻,必定有人不愿轻易听从指挥,他们可能会选择带着财物逃跑。 光靠衙门里那几个人,显然无法让所有人齐心协力。 “希望来得及。”衙门看到司方浩仁出面后,立即着手处理这件事。 在前世,这个人数甚至还不如一所一流名牌大学的人数多。 骑马上街嚎一嗓子,一边敲打铜锣一边吸引注意力,传播效率还是足够的。 很快,那些害怕被鬼怪杀害、却又束手无策的普通百姓,便在灯笼和马匹的引导下聚集到了衙门口。 鲁哥儿本想带着家人一起过来避难,但听说最好不要聚集太多人,而没有遇到鬼怪的人都应该躲在家中不要外出,所以他决定独自一人前来。 “大家都静一静,此事事关陈丰县百姓生死存亡,关乎到大家自个儿的脑袋,还请大家尽量在想清楚之后再发言,乱说假话害人害己的可要不得。” 有了衙门的帮助来维持秩序,情报整合就变得容易得多了。 首先,时空重启的现象只发生在被黑暗笼罩的陈丰县范围内,而黑暗领域的外围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之前有人在城外的水田捉虾,突然看见天空中的黑云散开并笼罩下来,他们以为要下雨了,于是赶紧去棚子里拿斗笠。 那个简单搭建的草棚却在黑暗笼罩范围之外,活人在边缘区域还可以看见草棚,甚至还能看见那个颜色像皮蛋一样的太阳。 但无论怎么走,都无法穿越过去。 这个倒霉蛋本来都走回陈丰县了,但是在时空重启的时候,他一转眼又被拽回到水田,发愣的时候脚丫子还不小心被小龙虾给夹了个伤口,痛得他一瘸一拐的一直抱怨。 司方浩仁写下结论,司方雪莹则在帮忙记录情报的细节: “也就是说,这种时间逆转般的奇迹,是以某个特定时间为节点来发动的。” “不过眼前的情况,这有点像是传说中的怨念爆发,充满恶意的黑怨遮天蔽日,使得阴阳路上的恶鬼能够重新回到人世间,没想到传说中的事情发生了。” 鲁哥儿此时也分享了自己的发现,包括他和家人计划依靠马匹逃离的意图,以及马匹的回归和死亡。 司方浩仁仔细思考着说:“嗯,你想要冲出这棺材般的怨念笼罩但是失败了,在逆转时间万物归位之后,两匹马也没有死而复生。” “这有可能是恶鬼觉得你要逃跑,于是在山君显灵逆转生死之后,恶鬼又害死了你的两匹马,但因为你曾经被山君庇护,所以恶鬼不敢动你。” “当然,也也有可能怨念笼罩的边缘就是通往阴阳路的入口,你家的两匹马在逃跑的过程中无意中踏上了阴阳路,所以当场就死掉了,连山君也没办法把它们带回来。” 陈冬理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首先我要提前说一句,之前你们这些人无缘无故地针对我们陈家,先是杀死满熊族长,接着又杀害了雪晴夫人,还把我们陈家的大院付之一炬。现在我对你们这些人的印象非常差。” “虽然时间逆转改变了一切,就好像那些暴行从未发生过一样,但带来的痛苦和记忆并没有立即消失。” “所以,我更倾向于认为恶鬼就隐藏在你们之中,是它教唆你们去作恶。” “如果你们打算揪出恶鬼,超度怨念,我愿意代表陈家提供一些帮助。” 陈冬理说话时既自信又强硬,与他心魇病发作时的形象完全不同。 此时此刻,衙门里的衙役也说道:“自从逆转时间之后,陈丰县内似乎还没有出现奇怪的死伤事件,也许是山君神威震慑了恶鬼,使得恶鬼不敢造次。” “不过要是这片黑暗一直持续下去无法解开,我们家中的粮食都很有限,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陷入没饭吃的困境,到时候……” 这名衙役提出了一种可能:即时间拖得太久,问题没有解决,陈丰县内可能会陷入非常困难的局面,甚至出现饥民相食的悲惨情景。 但也有人说,在时间逆转之前他们正在享用美酒佳肴,而在时间逆转后发现盘中的食物又被填满了,这意味着现状可能并不那么糟糕。 随着众人的陆续发言,很多人也搞清楚了目前是什么情况。 综合分析来看,陈丰县明显是拖不起的一方,如果时间拖得太久没有解决,大家的精神和物资状况都会受到极大影响,必须尽快寻找方法打破这片黑暗。 陈子笺听了一阵,这帮人聊来聊去都没有意识到裂缝和人影的存在,就连陈慈芳也对裂缝和人影一无所知,说明这种玩意儿是极为特殊的存在,绝非寻常鬼怪。 至于怨念方面,陈子笺觉得雪晴夫人应该没那么大的能耐,山君庙中埋的人桩都能被鬼王开罐啃上几口,那人桩的怨念应该也没有那么强大,否则早就像陈慈芳这样阴魂崛起,借尸还魂地活出第二世了。 “要解开黑暗的迷局,首先需要弄清人影的来源和动机。人影之前靠近陈家大院时流口水并接近火海,似乎是想吃东西一样,这说明它有一定的内在行动逻辑。” “此前它确实出现过一次,不过那次似乎只是试探,并没有像这样动真格的。如果它真是被某种怨念所引来的,那我到底要做点什么才能让它放弃?” 到目前为止,人影还没有对陈子笺展开攻击,这使得他稍微松了一口气,能够更冷静地思考问题。 当然,对于凡人而言,这种复杂的情况就是绝望。 陈慈芳听了一阵,才主动开口说道:“没想到这恶鬼竟然如此难缠,连山君也不能将其降伏,而陈丰县的位置又比较偏僻,恐怕州府看见这番异常情况,也不一定会派人来帮忙,能救陈丰县百姓的只有我们自己。” “所以,我觉得这件事很简单,我们可以先找出可疑的附身对象,然后把他们杀掉。毕竟你们之前说过,陈家的雪晴夫人是山坟鬼母,虽然不知那道人是故意栽赃还是怎么样,但是用火葬化解怨念,似乎也是一种出路。” 陈冬理暗暗握住斗篷下的刀剑,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再来一次?” 陈慈芳回答道:“没办法,我也不想故意杀人,但是之前的时间逆转显然是在某些人死亡后才发生的,对吧?” 陈冬理摇摇头说:“你有问题,你没感受到死亡的痛苦,但你把别人的生命看得太轻了吧?你想说谁有嫌疑就杀谁,那被杀者的家属会怎么想?” “你能保证一次不错,直接找出真正的恶鬼吗?” 陈慈芳逐渐失去了耐心,他对这个年轻人的态度感到非常不满,决定变得强硬一点:“实不相瞒,在听完诸位的讲述之后,我对山君逆转时间的说法持保留态度。” “首先,逆转时间这种神通听起来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即使山君真的显灵庇护过陈丰县,也不一定能够做到这种事。” “加上在下刚刚死过一次,那所谓的死亡给我的感觉是虚无缥缈的,这很有可能是一种特殊的幻境,山君只是帮助我们打破了幻境,使得我们清醒过来而已。” “在下认为,那只恶鬼并没有那么多强大,既然它遮遮掩掩的躲藏起来,就说明这幻术有局限性,只要我们找到并且解决掉它就行了。” 陈冬理皱起眉头,带着怒意质问道:“那你是不是意思说,之前发生的杀人放火就一笔勾销了?现在你又想提议杀人,而且连个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我还记得你们之前的狂态,你们的嘴脸是什么样子的。我也知道了某些人的秘密,要不要我们当面对峙揭露出来,让大家看清楚这到底是不是幻境?” 陈冬理毫不退让的反击,让陈慈芳的话题引导再度失败。 陈丰县的百姓在正常情况下都很传统守旧,在大庭广众之下互相揭短这种事情,他们是实在做不出来,除非群情激愤豁了出去,不然谁敢带头得罪人啊? 陈慈芳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权和信誉度下降,因此补充道: “这种事情当然不可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我的意思是大家伙儿一起投名、推举,每个人都可以决定杀不杀,最后少数服从多数。” “如果大家都希望那个人去死,觉得杀掉那个人可能会解决麻烦。” 闻声,众人当场哗然,看向陈慈芳的眼神也愈发怀疑。 “这叫什么推举?你这不就是在举行集体献祭吗?!” “你他娘的到底在胡说什么,你的脑子是不是已经坏掉了?!” “司方先生都说了,这棺材一样的黑暗笼罩,搞不好就是当初那些破事搞出来的,你居然还想再来一次!” 陈慈芳感到自己的提议得到众人的强烈反对,只好继续给话题的漏洞打补丁: “是的,这确实是个万不得已的办法,诸位可能第一时间很难接受,很难想明白其中利害。” “但是如果这片黑暗就是那恶鬼的怨念所成,我们满足它的心愿,按照它的要求去引诱它主动现身,就算有人不幸被错投处死,那我们最终也能将恶鬼引出来超度,不是吗?” “如果谁都不肯主动解决问题,大家一起窝在城里被恶鬼个个击破,万一死的人多了山君管不过来了,那样我们可就全完了。” “既然大家暂时无法做出决定,在下打算去黑暗边缘了解一下情况,告辞。” 陈慈芳找了个借口离开,他在收集到情报后不再与这些凡人浪费时间。 他想靠自己的力量离开,因为对他来说,他所追寻的是聚宝香炉,如果还能得到其他修仙的遗迹和仙法传承,那就更好了。 这些人的生死与他无关,他没必要与陈丰县绑定在一起。 当然,对于受到紧箍压制的陈丰县百姓来说,这种投票献祭的处决行为只会触发他们的噩梦。 陈慈芳说大家需要共同决定要杀谁,其实只是假装将责任和罪恶感分摊出去。实际上,他可以操纵话语权,逐渐说服其他人投票杀人,而这是普通百姓很难识破的思维陷阱。 陈子笺也觉得这方案不怎么靠谱,但他也摸清了对方的思路: “哟,这阴险的陈慈芳老怪,最近没少玩狼人杀是吧?” “疯狂练习搬弄是非的技巧,看来你为穿越做了很多准备嘛。” 可惜现实生活并不是狼人杀,和一群潜在的疯子玩语言游戏逻辑,纯属是陈慈芳自己给自己挖坑。 陈慈芳避开他人,丢下灯笼一脚踢灭,他掐了一个轻身术的法诀,迅速跳上陈丰县高处,又施展神目术观察县城内外的情况。 “一群只会浪费时间的废物,爷可不想和你们玩了。” 陈慈芳眼眸之中冷光闪烁,朝着黑暗领域的边缘迅速飘去。 等到他单独抵达黑暗边缘,顿时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来来来,尽管出来针对老子,老子现在他妈就是降世神通!下贱的妖魔、低等的魂魄,全都死在我这招玄冰分天斩的极意之下吧!” “老子就是要以一人之力,打穿他妈的整个黑暗!” 陈慈芳手中聚集着寒光,凝结成一把苍蓝璀璨的冰刃,朝着黑暗边缘全力以赴地刺去。 陈子笺定睛一看,只见那黑暗领域边缘出现波动,陈慈芳只是身形一滞,整个人就被反震过来的冲击力轰飞出去上百米。 第48章 冤冤相报 “不可能啊!在这灵气衰竭的修仙世界,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强大的怪物!” “糟糕!吾命休矣!” 陈慈芳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的尝试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他感觉身体被强烈的反震力击飞出去,口鼻中喷出血珠,全身的骨头和内脏都错位了。 等他稍微回过神来的时候,陈慈芳发现自己躺在被身体犁出的土坑中,而且后背已经被地上的石头和杂草划破。 要不是最近下了雨,这城外的土壤都是湿软的,被击飞的半路上又施展出了一招护身术,这会儿怕是骨头和内脏已经全部散架,屁墩儿都挂到树上去了。 “肯定是这副皮囊的质量太差了,要是能找个膀大腰圆的武道强者,自学金钟罩铁布衫、磨皮锻骨、强身练肉的那种,肯定不至于这么凄惨……” “咳!是我大意了……” 陈慈芳试探性地挣扎了一下,但很快选择了放弃。 他的身体在反震之下几乎快要报废了,他只能尝试调动灵气来运功疗伤。 在陈慈芳吃瘪之后,附近并没有出现那个流着口水的被附身者,同样也没有冒出什么妖魔鬼怪。 而且陈子笺发现,除了诡异人影的领域之外,陈丰县内部的绝大多数灾难其实都是怨念和心魇造成的人祸。 这种情况非常不寻常,诡异人影似乎并没有主动杀人的机制。 虽然它压制了紧箍,导致大多数活人开始失控发疯,但这可能只是它的某种特性,并不意味着它是专门来杀人。 对于这样强大的存在来说,一群凡人的生命有何意义呢? “哼,这老家伙自找苦吃,可惜在黑暗领域里杀不了他。” 陈子笺将出手补刀的冲动压制下去,任由陈慈芳躺在土坑里自生自灭。 与此同时,陈丰县内也展开了合作调查行动。 只不过这种合作模式是存在局限性的,不是所有的普通百姓都在全心全意地合力办事。 当一些人按照司方浩仁的要求走出家门,逐一测试破绽和探索黑暗领域的时候,另一群人却以调查为借口强闯民宅。 这种情况让很多人感到不安:这意味着大多数人的财产和隐私在黑暗领域中无法得到保护。 或许那些人没有当场进行抢劫,但在黑暗领域解除后,谁能保证他们不会产生邪念呢? 万一生死逆转再次发生,那些人又没有忘掉隐私和财产的相关记忆,还会慢慢摸清其他人的家底,这种感觉实在太可怕了。 不少人额头上的紧箍因此开始共鸣震颤,而陈子笺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在他看来,社会就像一场秩序的仪式,需要每个人都努力扮演并参与其中。一旦彼此之间无法维持约定俗成的规则和原则,陈丰县居民内心深处疯狂失控的本质就会显露出来。 即使有不完整的紧箍限制,他们还是会难以控制的心生邪念。 维持互相信任、互相诚实的搭台子是千难万难,而打破平衡则异常轻松。 如果这群人集体发狂,陈子笺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们消灭,但这毫无意义。 在衙门口,陈冬理依旧对这群人的态度感到不满:“你们既然希望陈家帮忙,还想让陈家的人听从你们的指挥去做事,那你们必须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我可以代表陈家提供帮助,但是你们必须为满熊族长、雪晴夫人以及陈家大院里那些被烧死的人赔罪。” “否则大家心里都有疙瘩的时候,说是众志成城共度难关,结果是互相拖后腿浪费时间,这和解之谈也就是一句鬼都不信的屁话。” 司方浩仁眼看大家又要吵起来,只好利用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来打圆场:“各位,请不要忘记,这片黑暗领域只笼罩了陈丰县,而外界的时间明显还在流动。” “大伙儿都记得,这里是白天中午的时候突然变黑,等到外界入夜后,可能还会发生其他情况。现在先将一些恩怨情仇搁置一下,大家都以大局为重吧。” 王老汉接着说道:“唉,这件事确实是老朽的错,当时儿子被鬼害死,我被那妖道挑拨,误以为陈家有问题……” “我现在带着这些闹事的人去向陈家赔罪,希望陈老爷能不计小人过失,也看在司方先生的面子上,将这件事了结。” 说罢,这帮人就打着火把和灯笼展开行动。 陈满熊和雪晴夫人此刻心情十分复杂,虽然死而复生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但目睹了陈丰县居民的疯狂行为后,他们产生了退意,觉得这个地方越来越不适合他们居住,也越来越怀疑朝廷当年的安排是另有隐情的。 “雪晴,是我不好,要是早知道那帮人能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我们再怎么省吃俭用也要搬去州府。要是我们在州府重地,肯定不会遭到如此劫难……” 雪晴夫人眼眶依然红红的:“别说了,我知道家族一直都不容易,为我看病又花了这么多钱。” “往好处想,家里派出去那么多做生意的人,他们没有被卷进来,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陈满熊微微一笑,他本想安慰雪晴夫人,没想到还被妻子反过来安慰一句。 “娘……”陈竹香虽然聪明伶俐,但她刚才被困在火场晕倒,现在又莫名其妙地醒过来,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只知道爸爸妈妈脸色不太好,最好不要调皮捣蛋。 雪晴夫人轻轻擦拭眼泪,将陈竹香抱在怀里:“女儿,是娘没用,让你跟着一起受苦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娘这次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竹香,你饿了吗?来,娘带你去厨房做些好吃的,你想吃什么都给你做。” “雪晴,先休息一下吧,趁着那帮人暂时还没有闹过来……”陈满熊整理了好久的思路,他还是决定主动站起来去承担这些,不然他都胆怯退缩的话,家族里的人只会感到更加绝望。 雪晴夫人笑着含泪说道:“竹香一直想吃那些甜的糖啊什么的,我怕她从小吃坏了牙齿,所以一直不让她吃。” “现在看来,既然事情已经变成这样,我还是想让她开心一点。万一我们无法逃出去,至少让她做个好梦吧。” “唉,那你去吧,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得留在这里等冬理回来……”陈满熊扶着额头,心思纷乱地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眼看着情况毫无进展,一些家中的下人开始心生退意:“陈老爷,发生这种事情,我们也想回家看看爹娘了……” “要是真的恶鬼遮天难逃一死,小的们还是希望能守着亲人离开,至少在生离死别的时候,我们能去见他们最后一面。” 陈满熊皱起眉头,点头答应道:“行,人生本来就这么一遭,若是生死大事都不能自主,那未免也太可悲了,你们想回去就都回去吧。” “谢老爷成全。”几个下人松了口气,收拾收拾行李就离开了大院。 开门,恰巧碰到陈冬理回来。 陈冬理听下人说过此事,又去找陈满熊,长话短说地汇报:“族长,是这样的,之前那帮人现在后悔了,他们想过来上门赔罪,看你和雪晴夫人的意思。” 自从患上心魇病,陈冬理几乎从来没有这样和陈满熊说过话。 这种隔世般的感觉让陈满熊一时愣住,然后才开口说:“那就让他们来吧,我们可能逃不出去,搞不好大家可能都要死在这里,我现在也不想计较这些了。” “那我就去通知他们。”陈冬理原路出门,通知在外等候的王老汉一伙人。 听说陈满熊松口,王老汉这伙人也是羞愧不已,便带上酒席上那些还没动过筷子的菜肴,提着一个个食盒往陈家大院走来。 陈家大院剩下的几个仆人一离开,整个院子显得异常冷清。 这帮人带着食物和酒水进来赔罪,就不可避免地搞出了一些动静。 陈满熊坐在大堂,就像枯坐在王座上的尸体一样,看着这些人赔罪进来,他身心疲惫地说道: “客套话就省了吧,你们想说什么就直说吧,我知道的未必比你们多。” 王老汉率先赔罪道:“对不住满熊老爷,都怪那妖道妖言惑众,我们一时之间鬼迷心窍错杀好人,还好那一切都没真的发生。” “司方先生说陈丰县遭此劫难,需要我们所有人齐心协力才能找到希望。” “所以我们想在你这府上借几张桌子,在院子里摆起酒席,请其他人也一起过来吃喝。咱们互相熟络熟络,化解这场误会。” “那你们到底想干嘛?”陈满熊非常头疼,他其实很想对这帮人发火,但现在陈家人手不足又备受怀疑,他没有太多发言的底气。 王老汉露出难看的苦笑:“真不干什么,就是想上门赔罪,毕竟这事……” “那就去做吧。”将这怨怒的情绪硬生生地吞下去,让陈满熊忍得很辛苦,但想起曾经那些陈家人选择自我牺牲镇压怨念,他只好接受了王老汉的提议。 看别人自刎殉情那是命如草芥,但要自己大度宽恕却是千难万难。 毕竟这件事不能细想,越是回想夫妻二人被暴民杀害,回想起陈家大院被付之一炬,那么心中的怨愤只会越来越强烈,迟早会爆发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太难了,活下去真的实在太难了……” 陈满熊额头紧箍崩裂出血痕,他的气血顿时受到心魇损害,忍不住捂着胸口咳嗽起来。 看着陌生人们搬走桌椅,那种仿佛被人搜刮式抄家的妄念变得越来越强烈。 陈满熊干脆不理会这些人,他只想整理回忆,看能否找出一些线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哎呀!刚才我们来得匆忙,连米饭和碗都没准备好,满熊老爷能赏几碗白米饭吗?” 这种强行和解的态度让陈满熊感到愈发烦躁,但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打紧,我叫夫人多蒸煮一些便是,大火大灶拿来煮米,应该很快就好了。” 没过多久,雪晴夫人安置好陈竹香后,端着木桶从厨房出来:“诸位大概都饿了吧?正好我们也没吃,这里有的是米饭,大家一起用吧。” 王老汉愧疚又紧张地笑着:“雪晴夫人,真的对不住啊,大喜的日子谁知道变成这样,本来都空着肚子准备大吃一顿的。” “哇,好香的米饭!陈家的白米比王老汉家的香多了,给我也来一碗!”还有人在强行发出这种噪音。 雪晴夫人把用于族人就餐的蒸桶放在桌子上,并将碗盘摆放在旁边:“不急,大家都有份的。” 陈满熊坐在堂内拿起碗来,但他感觉满桌的酒食都像鱼刺和肋骨一样,冷冰冰的难以下咽,便开口问道:“雪晴,要不你先吃一点?” “虽然情况十分诡异,但你今天还没吃过东西,不吃东西身体会垮掉的。” “我现在,没胃口……”雪晴夫人只是摇头,拒绝了陈满熊的安慰。 只见她像个丫鬟一样给每个人盛饭,端茶送水,强颜欢笑,竭力维护陈家的尊严和名誉。 这一幕让陈满熊感到十分不舒服,他看着这一切,无奈地握紧了拳头,却又感到有心无力,因为他无法改变这忍气吞声的结果。 但很快,异常的情况出现了。 宅院中用餐的人忽然闷哼一声,只觉得浑身发麻,心慌气短浑身发冷,从椅子上栽了下来,顿时引起了人群的恐慌。 “大事不好了,恶鬼又开始杀人了!” “它、它在哪,它在哪!” 哪知,这惊慌的逃窜和呼喊还没传开,怕鬼杀人的客人还没有逃出大院,酒席之间的客人又一个接一个的挣扎倒下。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和弥留的目光之中,只见雪晴夫人浑身阴气、满脸狰狞,额头紧箍崩碎之后刺入颅内,宛如罗刹附体一般诡异。 “大家,别吃,饭有,剧毒!” 有客人中毒后挣扎着喊出这句话,让雪晴夫人的计划没能圆满成功,但很多人都已经吃下了米饭,剧毒生效只是迟早的事情。 王老汉甚至还没来得及惨叫,便看见雪晴夫人瞪满了充血的眼球,拿着一把剔骨尖刀捅进了他的脖子,使得他连最后的遗言也没能说出。 只看见喉咙里咕咕地喷血,每一刀都是往要害在捅,使得王老汉的身体很快就只剩下本能的痉挛,然后慢慢的松懈下来回到平静。 “去死,去死,去死!” “你们这帮人渣!竟敢烧死我的女儿!我要你们全部偿命!” “来啊,打我啊,杀了我啊!去死吧,去死吧,啊哈哈哈哈!” 雪晴夫人一刀一刀地狂捅不止,她的笑容夸张得彻底疯魔。 “糟糕,原来雪晴一直很平静,不是她放松了,是她的精神状况早就已经达到极限了,她已经完全承受不了这些事情了!”陈满熊顿时大吃一惊,心痛地想着自己没能看透妻子的状态。 “竹香,娘会替你杀光所有的坏蛋,这样从今以后就不会有人来欺负你了!” “雪晴,不要这样!”陈满熊想阻止雪晴夫人继续行凶,但雪晴夫人已经彻底崩溃,疯魔状态下的她根本不分青红皂白,完完全全是见人就砍。 在连续朝着陈满熊的心窝子好了几刀之后,她才惨叫着反应过来,泪水和血水在她的脸上肆意飞舞,但她已经无法组织出活人般的话语,只能发出厉鬼般凄厉的惨叫:“啊、啊啊啊啊啊!” 悲痛、绝望、愤怒、疯狂,就连陈子笺都很难判断雪晴夫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他只知道雪晴夫人的人格已经随着紧箍一起崩溃。 她拒绝了清醒,从怀里取出独白草的碎屑咬牙吞下,然后像是被世界抛弃了一样,在剧毒生效之前挥舞着剔骨尖刀,向那些无力反抗的中毒者发出致命一击。 “这回真是独白战神了,一包独白草放倒了所有人……” 这所谓的怨念,大概就是循环复仇的种子吧。只要内心无法获得安宁,恶怨无法得到化解,那疯狂的种子就会逐渐瓦解人性,直到所有人都变成这样。 “但是你们全都这么互相复仇无限循环,那我是没有办法的。” 心中叹息一声,陈子笺打算去看看其他地方的情况。 不过就在这时,陈子笺发现那陈家大院的外头,不知为何又出现了一道痴呆的,流着口水的人影。 “它来了!”这一发现使得陈子笺精神一振,只见那道影子操纵着痴呆的身体,走进陈家大院, 陈子笺屏住并不存在的呼吸,全神贯注地监视对方,他发现这个被影子操纵的活人靠近了渐渐停止呼吸的雪晴夫人。 然后,它伸出了舌头,像一根三丈长的触手一样,用舌头捆住了雪晴夫人的尸首,似乎想要这么将尸首整个吞下。 “它真的是专门来吃人的么?” “还是说,只有满足了特定条件的活人才能引它出来?” 陈子笺神识扫过陈家大院,其实这家伙的击杀战绩到目前为止几乎为零,连雪晴夫人这波操作下去杀得都比它多,很难判断它是专门过来吃人的怪物。 不过出现这种情况以后,陈冬理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他先是暗中目睹了惨剧的发生,然后服下丹药,激活画皮书生的面具,激荡体内的阳气,顾不得身体的亏空强行施展阳弦奔雷剑,从阴暗处一剑袭来。 “今天我就替天行道,斩除你这恶鬼!” 阳火挥舞,剑锋如雷。 只听见呲的一声,沸腾的剑刃上有血滴嘶嘶作响。 这影子附身的活人立刻就身首异处,那诡异的影子再度扩散开来,将黑暗领域之内的一切都笼罩在内。 再度睁眼之时,陈满熊和雪晴夫人又活了过来。 而宅院之中,陈慈芳和王老汉等人也睁开了眼睛。 “就连凡人都能引发重启?!” 陈子笺对此感到非常意外,但同时也感到遗憾。 因为这种攻击对于那个影子来说毫无意义,它根本不惧怕这所谓的死亡。 陈丰县内的一切都在它的掌控之中,如果它能让所有人都陷入神志不清的疯狂,那么最终的胜利者必然是它。 “不过它现身的条件我已经有点眉目了,它似乎在吞噬怨念,当受害者陷入彻底的疯狂和绝望的时候,它就会出现。” “但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影子似乎并不是完全邪恶的存在。如果没有怨念的引诱,它恐怕对这些活人没有任何兴趣吧?” 陈子笺不断推算,心中渐渐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也许,只要解除那道怨念,这道幽影就会立即离开。 不过,在经历了第二次保留部分记忆的重启后,这些人的精神状态再次恶化。 在他们重新平静下来之前,陈子笺的计划恐怕无法实行。 “也罢,先耗掉他们多余的精力再说……” 第49章 积重难返 “刚刚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杀错了?!”陈冬理再度睁开眼睛,背后已经被冷汗打湿。 他曾目睹过尸骸士兵爬回人间的景象,以为那是人间地狱的样子,世间再多的凶恶残暴都不如那一夜的所见所闻来得震撼。 但是陈冬理发现他错了,这个不断重复的黑暗领域、活人互相残杀的无尽噩梦,比那些凋零腐烂的面容更令人感到绝望。 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将活人当作红豆,撒入磨盘中间的凹槽中,然后在无处可逃的碾压过程中,将所有的魂魄和骨肉都碾至灰飞烟灭。 这就是乱世降临后的样子吗? 陈冬理陷入沉默,他知道光靠自己这点实力,无法改变整个局面,所以他只能希望双方在体验过了互相残杀的剧痛之后,能够暂时握手言和找到出路。 但是从陈满熊和雪晴夫人的反应来看,前者选择了忍耐怒火消极应对,后者选择了趁人之危凶残复仇,这明显不是一个能够轻松和解的情况。 “看来合作的道路行不通,与他们呆在一起,只会被卷入互相残杀的噩梦之中。我只能把情报告诉司方先生,至于能不能稳住局势。” “在此之后,我必须单独行动寻找机会......” 陈冬理带上黑袍和武器,一个人静悄悄地翻墙离开。 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被拽回学府之中,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急急忙忙地打着灯笼赶去衙门口。 而在办喜事的宅院中,死过的和没死过的人在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争执起来。 “唉,没想到雪晴夫人已经疯了,看她出来斟酒添饭,还以为她尽弃前嫌没有计较,谁知道她竟然在所有人的碗里下了毒,被毒死原来是那种滋味……” “那我们有脸说吗?还不是我们先动的手?” “那她也太过分了吧,她陈家人的命就比其他人的命要金贵不成?杀一个两个人泄泄愤差不多得了,说了一起合作办事,这合作还没开始她就翻脸了!” 有人提出既然在这黑暗领域内死而复生是可能的,那大家就不应该害怕死亡,应该自己找办法离开。 可是也有人担心走阴阳路会陷入遭遇挽回的死亡,他们担心复活的能力是有局限性的,如果自暴自弃地互相残杀触怒山君,到时候死了可就是真死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司方先生和莫大侠还有办法吗?” 在众人争执不休的时候,陈慈芳也感到头晕目眩,心中暗道: ‘没想到这地方的时空逆转竟然是真的!方才那么严重的伤势,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连破烂的衣服都恢复原样,寻常法术可没法复现这种神通啊!’ 心念一转,陈慈芳开口问道:“爹啊,今天一直听你们在说山君山君的,这山君以前真的显灵过吗?” 王老汉面色古怪地答道:“你小子怎么什么都忘了?前些日子闹僵尸的时候,陈丰县人心惶惶的,山君显灵夜里还有阳光,大伙儿可是都看见了。” “要不然谁会大老远地去山里上香,这情况不好,咱也不可能匆匆忙忙地办喜事啊?” “可惜后来陈丰县的人被那妖道摆了一道,让他把山河玉玺抢走了,说雪晴夫人有问题也是那妖道说的。” “之前就不该听信那个妖道的话。还有满熊老爷和雪晴夫人偏偏在那个时候过来,他们要不来,别人还不会往那边想,真是被那个妖道算计得死死的……” 陈慈芳故意表现出非常乐意倾听的样子,掩饰内心的想法和惊讶: ‘没想到这个小县城里竟然隐藏了如此珍贵的宝物!可惜我来得太晚了,被人捷足先登了。’ ‘如果早些日子成功穿越过来,这些只懂得阴阳二气的凡人又怎么有机会在我面前猖狂?这机缘本该属于我,可惜我错过了时机。’ 陈慈芳暗自遗憾,但一想到这修仙世界可能还有很多类似的宝物,心情又稍微好了起来,对待这些凡人也多了几分耐心。 想来,那山君也是藏着掖着不肯露面的存在,即使自己在黑暗边缘奄奄一息的时候,它也没有敢直接现身。 那陈慈芳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假装自己是山君显灵附体就好了,试探对方的虚实。 稍稍施展几招修仙法术,陈慈芳就能公开夺取最大的话语权。 当然在此之前,他必须将所有重要的人群召集到衙门外集合,否则只是原地施法的话,想要让整个陈丰县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做出这排场还是很费劲的。 陈慈芳听完后回答道:“好的,无论陈家人怎样,我们还是先去衙门吧。” “如果他们陈家不愿意合作,对他们有意见的人肯定不止我们这些人。” 王老汉听后有些疑惑,忍不住怀疑地问道:“儿啊,在刚才你被拽回来之前,你去了哪里?我在陈家那边也没有看到你,你死过吗?” 陈慈芳不紧不慢地说道:“爹,我出去转了一圈,遇到了一些特殊的事情。” “但就在那时发生了生死逆转,所以我又回到了这里。” “这件事非同小可,还是等大家都聚集在衙门口的时候,我再告诉大家。” 见到陈慈芳淡定自若的样子,在场的人也安静下来。 比起靠自己那点能耐打破僵局,陈丰县的百姓还是更加倾向于相信别人的能够解决问题。 王老汉明显对陈慈芳起了疑心,但他听到儿子说有事要告诉所有人,只能暂时忍住不要发作。 毕竟,王老汉内心深处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儿子是恶鬼伪装的事实。 他已经活过了大半辈子,年纪渐老、力量也衰退,如果他辛苦养育多年的孩子都没了,那他的未来还有什么指望呢? 王老汉听了陈慈芳的话后,有些犹豫地说道:“也好,那诸位亲朋好友再卖我王老汉一个面子,先去衙门看看司方先生有没有什么办法。” 相似的口角和纷争,其实也在陈丰县内的其他地方上演。 不过其他在场的人也认同这个决定,他们对司方浩仁还怀有一线希望,所以大家决定这次依旧老老实实地前往衙门。 当大家到达衙门时,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已经匆匆赶到。 看到许多人都理智地聚集在衙门口,司方浩仁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他开口询问道:“诸位想必和我们一样,又经历了一次神奇的生死逆转,那么相比于上次,这回大家有什么发现吗?” 王老汉那帮人便借题发挥,详细地描述了在陈家大院里遭遇毒害的事情。 王老汉添油加醋,还是忍不住怀疑对方,憋不住地暗示陈家有问题。 但陈冬理不会坐视不管,他也趁机公开了重大的发现:“你们所言之事确实不假,雪晴夫人心神受损容易发疯,想要她大度地原谅你们确实太过强人所难。” 听到陈冬理的话,人群中投来了许多不善的目光。 陈冬理接着说道:“不过,你们不知道,这次生死逆转一事还有其他古怪。” “在你们被毒害之后,雪晴夫人服下毒药自尽,然后酒席之间出现了疑似被恶鬼附身的人,我见它舌头有三丈之长,想卷着诸位的尸体吞下肚里,便暗中埋伏给了它一剑,将它的头颅斩落。” “之后,我感觉眼前一黑,一切又回到了原状。” “一路上我都在想,恶鬼肯定是想将我们生吞活剥的,它没道理让我们起死回生,所以我觉得可能是我杀错人了,那个长舌鬼怪有可能是山君派过来处理尸体,免得尸体变成僵尸危害四方的阴差,但真正的恶鬼一定另有其人。” 听到这番话,司方浩仁和陈慈芳也都吃了一惊,没想到陈冬理能够察觉到这一幕的异常。 ‘坏了,这陈家小子竟然突然给出一波关键发言,他的身份高到不能栽赃陷害他,否则这帮人集体转过头来针对我,我被这群杀不死的凡人拖着也不好受。’ ‘我即使施展仙法轰杀那些反对我的凡人,也只是白白消耗自己的状态,逆转回溯之后他们还是活着,但我的灵力却没有恢复……’ ‘哼,既然你这山君不敢露面占领话语权的高地,又解决不了这黑暗领域,想来也就是个装神弄鬼的三脚猫,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司方浩仁急忙问道:“山君派出来的阴差,就有没有说什么吗?” 陈冬理摇了摇头:“没有,也许鬼神之事太过匪夷所思,凡人也听不懂。” 人群中也有人沮丧地说:“那恐怕是山君觉得这是我们自己造的孽,要我们自己来解决这件事才行,他老人家的庇佑也是有限度的。” 陈慈芳见到众人再次提及山君,便大胆地开口说道: “诸位,我可以证明这位小兄弟说的话是真话。” “哦?”司方浩仁好奇地抬头看去。 只见身穿红袍的陈慈芳伸出手来,简单地施展出一招焚火诀,将一颗熊熊燃烧的火球召唤到身旁。 他随意地挥舞和操控这团火焰,将其化作一只火焰构成的猛虎四处游走。 人群见状顿时惊喜欢呼,纷纷磕头叩拜,呼喊仙师在上,山君庇佑。 陈慈芳对这些凡人的阿谀奉承、顶礼膜拜十分满意:“我之前在外头晃悠,试图找到破解黑暗的办法,山君也许是觉得我有勇有谋,便给我施加了神力赐福。” “山君说,我有灵根,是修仙的好苗子,虽然我依旧恋恋红尘,也想念那未过门的娘子,但是陈丰县遭遇灾祸,在下也不得不接下旨意,挺身而出保护百姓。” “真、真的吗?”王老汉此刻有些茫然,他怎么从来没发现自己的儿子在这方面有特殊的天赋?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啊! 陈慈芳笑道:“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乡亲,虽然我们修仙者与凡人不同,但现在不必拘泥礼节。我们应该尽快找到那个恶鬼,将其超度。” 人群中立刻响起呼喊声:“请仙师开眼,帮助我们找出恶鬼的所在!” 陈慈芳点点头,装模做样地释放一招金光术,引得众人振奋大喊。 “很好,我看到诸位皆被恶鬼的因果所牵扯,这必定与你们有着重大的历史渊源。不过逝者已逝,他们不应该一直纠缠着活者不肯离去。” “纵使心中有所冤屈,但这确实是在作恶。” “既然这是你们的因果,那么你们必须亲手了结这一切。” “我会帮助你们找到恶鬼,但是你们每人都需要找来一根沾满油脂的柴火,你们要用火葬来将恶鬼烧尽。” 众人对此深信不疑,他们并没有对陈慈芳的做法有任何疑问。 而且有了陈慈芳主动承担责任的承诺,他们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毕竟,那种火焰仙术看起来非常强大,绝对不是寻常武学可以模仿的。 只是,每当陈慈芳投过炽热的目光时,众人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们怀疑恶鬼可能就藏在身边,但又不希望自己最亲近的人已经变成恶鬼。 陈子笺看着这一切,心中暗自评价道:这老家伙的战斗能力并不怎么样,但是他舞台效果准备得非常充分。看来前世他也没少靠这种伎俩来谋取利益。 不过很快,陈慈芳的目光落在了王老汉的身上:“对不住各位乡亲,其实早在之前,我就开过天眼暗中检查确认恶鬼,但我发现恶鬼依附在我爹身上,这恶鬼好生狠毒,令我实在是无法下手……” “所以,我在此恳请诸位找来柴火,将家父超度!” 王老汉如遭雷击,整个身体都摇摇晃晃的,下一刻便被身边的人牢牢按住肩膀,还有人从后面狠狠地踢了他的膝盖,让他直接跪倒在衙门口。 “王钐粱!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我可是你爹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陈慈芳得知自己使用的是王钐粱的名字,却假装无法忍受地避开了目光: “对不住了,爹,你确实已经死了,恶鬼占据了你的身躯,窃取了你的记忆,所以你几次死而复生都是这般镇定,并不觉得生死之间有何可怕。” “但你露出了破绽,每个人在生死逆转之后都有了不同的感悟,而你却两次误导我们,困扰在陈家旧事之中,半真半假地哄骗我们。” “起初我还只是怀疑你,不过现在我可以确定,你就是真正的恶鬼。” 王老汉被气得当场吐血,他面色惨白,手指颤抖地想要扑去,又被众人反扣关节给摁在原地,死死地按在地上: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是你,你才是真正的鬼!” “我说你小子怎么起死回生之后就有点不对劲,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搞了半天一直在琢磨着怎么杀你爹啊!杀了我,这天下就没有人知道你是恶鬼了,对吗!” “你就是穿了我儿子的肉身,看我于心不忍不敢杀你!你第一次变成僵尸的时候就杀了老子,这件事肯定是你干的,请诸位信我,我儿子他才是真正的鬼啊!” 王老汉拼命挣扎,但他的言语在陈慈芳修仙法术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人们还是更加愿意相信陈慈芳是真的,这一切都是身为鬼怪的王老汉在垂死挣扎,因为恶鬼在仙师面前不敢显形作怪。 “老杨、老杨,你为什么也不帮我说话,用那种眼光看着我!” “枝银大嫂,我平日里,也没少光顾你家生意,你怎么也不认得我了!” “阿叔,你我都是年过半百知天命的人了,为什么连你也!” 王老汉的挣扎没有换来足够的认同,虽然被他叫上的那些人,一时之间都有些于心不忍,害怕自己是真的被恶鬼占据的王钐粱欺骗,烧错了好人。 但群情激愤狂热如此,王老汉也终于懂了那种被所有人盼着去死的感觉,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控制的情绪崩溃,当场痛哭流涕: “你们、你们都……” “我真不是鬼,我真不是鬼啊!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活活烧死!为什么啊!” 挎着菜篮子的阿婆实在无法忍受他的哀嚎和痛哭,忍不住上前说道:“王老爷,你已经死了,当年那些件事是我们所有人都有错,但死人不该留在世间继续纠缠活人了,你就安心的去吧。” 边上有个捏着斧头的短褂壮汉也说:“对不住了,王老汉,虽然你平日里待我们不薄,但阴阳有别,也许你再过一段时间就变成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厉鬼。” “如果真有来世,我们还是希望你能一路走好。” 王老汉泣不成声,他拼命的挣扎,但他一介老汉怎么拗得过一帮人的钳制,只是临死前不甘心地蠕动几下而已。 还有书生拿着火把和柴火走来:“王老汉,我也不想烧死你,但是山君点名的仙师都说了是你,可能你早就被恶鬼附身了,只是你还没有察觉到……” 王老汉剧烈地颤抖着,但他的眼泪哭干了,渐渐地解释了自己非死不可的结局,忍不住痛苦地笑了出来:“好、好!” “我王老汉若是死了,能让你们看清恶鬼的真面目,那死便死吧!” “这恶鬼装作是山君赐福的活人,将你们所有人都蒙在鼓里,我不恨你们。但你们要是失败了,再度遭到生死逆转,白白让我受了这血肉焚烧的苦还不肯清醒,我是不会原谅你们的!” “来啊,烧死我啊!反正儿子死了,老子也不想活了,烂命一条,来啊!” “你闭嘴!” 边上的人被王老汉咒骂得心里发慌,刚想给他嘴里塞上抹布,却被陈慈芳制止:“让他说吧,如果这就是我爹的遗愿,我也能够接受。” 王老汉又是大哭又是大笑,他这会儿都岔了气,其实根本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只见人群之中有人从衙门里搬来一根圆木,看起来是法场斩首上用来固定囚犯的那种木头。 他们就把地面上的一块砖头挖起,将这根圆木用锤子打进夯土层里,然后再将王老汉捆在竖起的圆木上,再让支持烧死王老汉的百姓,一个个地上前添柴。 ‘经历这番非人的苦痛,就算你在下次生死逆转后又复活了,但精神彻底崩溃的你,说话还会有人相信吗?’ ‘你没有力量,所以人们不会相信你,而你之前对我露出怀疑,就意味着你必须得死……’ 陈慈芳沉默不语,心中却思绪万千,他看着一个个愚民在自己的忽悠之下,拿着沾满油脂的木棍放到王老汉的脚下,堆成如孔雀开屏一般的巨大篝火。 “仙师?”众人摆好了木柴,连那些没敢出手的人也在紧张凝望。 “你们点火吧,我还是凡心未断,下不了手。” 陈慈芳摇了摇头,接近火堆的人取出火折子,一吹即着,将柴火点燃。 “啊啊啊啊!”沾满火油的木柴迅速涌出火焰,一开始其实并不觉得疼痛,但很快王老汉的惨叫开始在夜空中不断回荡。 陈慈芳稍微算了算,被火烧死的时间差不多是15分钟左右,一炷细香的时长而已。 尽管这一幕悲惨而疯狂,加重了陈丰县百姓的精神负担,但在他们看来,为了根除恶鬼、消除罪孽,他们不得不亲手参与火葬。 “仙、仙师,王老汉被烧死了,可这黑暗还是没有消失啊?” 面对众人的疑问,陈慈芳强行揉红了眼睛说道: “唉,我们做到了,这可真不容易啊。” “但是当初我们犯下的罪孽太多,含冤而死的无辜百姓肯定也不止一个,而我们又没法把他们送进阴阳路,因为活人到了阴阳路上也会立刻死于非命。” “恐怕我们得烧死所有的恶鬼,才能让陈丰县重见天日。你们知道当年具体有多少人被献祭了吗?” 众人只好说道:“这些事情,是当年陈家一手牵头操办的,他们那里可能有具体的人数记载吧,毕竟那些都是朝廷圣旨……” “朝廷圣旨……” 陈慈芳低声念叨,忽然周身生风,脚尖点地飘风而起,引得众人低声惊呼。 “罢了!那陈家的两位这会儿怕是已经疯了,让诸位父老乡亲过去怕是还有无辜者白白遭受苦难,在下这便亲自去会一会他们陈家。” “还烦请诸位各回各家,把那些形迹可疑的亲朋好友都摘选出来,我虽得山君赐福,但神力同样有限,希望诸位能助我一臂之力。” 陈慈芳运用轻身术,身形飞速升起,迅速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陈子笺发现,那人群之中确实出现了被影子附身的身影。 虽然死者满足了怨念、绝望、愤怒之类的情感条件,但这道影子似乎并不急着打算用餐,,而是停顿片刻后默默地跟随着人群一同离去。 “这玩意儿绝对是有思维的,所以它也不是什么东西都吃。” “相比较于惨死的雪晴夫人,王老汉在死前有更多的不甘和留恋,他并非真心想死,而雪晴夫人本来就是破罐子破摔,打算和那帮人一起同归于尽。” “难道说,必须得让死者主观上选择自我放弃,它才会现身吃人?” 陈子笺能够运用焚香化法来提取某些念头,因此在他看来,许多情绪和仇恨就像化学反应公式一样可以推导出结论,帮助他进行认知和理解。 毕竟王老汉说那句话的时候,他带着一种赌气的感觉,比如要是他再次活过来,这些人就必须得给他交代清楚。 不过其他人并没有意识到影子附身者的来访。 “杀对了吗?”从精神压力极大的场合解脱出来,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都沉默了许多,但他们还有事情要做,身为学府的学士,他们必须在危难关头给百姓们提供知识和行动计划方面的支援。 但是见到百姓们如此疯狂,又见到王钐粱如此神秘,两人的心中也是有些疲惫和不安。 司方雪莹还是觉得,王老汉临死前的话语更加真心实感,而王钐粱却显得有几分怪异,只是她也没有能耐去对抗一名“仙师”的话语权。 而且自从王钐粱出现以后,学府和巡捕司在百姓眼中的形象也急剧下降,逐渐被贬低为无用的废物。 如果他们当初没有让炼尸道人带着山河玉玺逃走,陈丰县肯定不会陷入如此困境。 面对众人的质疑,司方浩仁感到伤心和无奈,只能摆摆手说道: “罢了,随他们去吧,雪莹,我们回学府。” “如果生死逆转继续发生,也许这就是我们最佳探索生死谜题的时机。” “雪莹,老师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办好,老师知道这会让你为难,但现在唯一值得老师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这篇文章涉及老师的志向,这也是老师毕生的心愿。” “你能够做到吗?” 司方雪莹停下脚步,竭力想看清司方浩仁的表情。 可司方浩仁只是压低了灯笼,在黑暗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50章 致命诱惑 陈慈芳在展示自身的能力后,胆敢当面质疑他的人就没有多少了。 尽管王老汉的言论引起了一些人的怀疑和担忧,但如果王钐粱真的拥有那种力量,普通人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即使双方死后同时复活,两者也是不平等的,有恃无恐的心态莫过于此。 “就是这里了,他们说陈家是一切怨念的起源之一,找他们准没错。” 陈慈芳纵身飘进陈家大院,施展望气术来寻找活人的位置。 陈慈芳的望气术是来自古书的完整版,虽然没有香炉的加持,但也能够看清很多气息的种类和细节,比阴阳望气术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你是王家的……?”陈满熊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陈慈芳一掌轰得昏死过去。 屋内的雪晴夫人心情还未平复,便被陈慈芳找上门来逮住了母女二人。 陈慈芳上下打量着雪晴夫人,自言自语地说道:“呵,我还以为你是什么谪仙转世,结果只是身无灵根的凡人一个,怨气阴气重得像是躺在棺材里的活死人一样。” “按理说,你气血衰弱,应该活不了太久的,不知道什么灵丹妙药才吊着一口气没死。” “唉,你们这些凡人也真是的,天材地宝就这样白白浪费了还是难逃一死,要是留给我,我说不定心情一好,还能赏你们个皇帝什么的当一当。” “所谓的山坟鬼母就是这种货色,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关键角色。” 说完,陈慈芳身形一闪,一掌拍在雪晴夫人的额头上,将她打昏过去。 陈竹香当场大惊失色,但她只是个小姑娘,哪里逃得过陈慈芳的魔爪? “唉,这女娃娃也没灵根,不过她好像和一般凡人不太一样?” 陈慈芳似乎发现了什么,他施展出一招陈子笺从未见过的法术,就像用手指蘸上了酒水点燃火焰一样。 然后他隔着这道火焰,观察着陈竹香身上微微浮动的天地灵气。 “不错,这女娃娃果然是有些灵蕴的,是未成形的灵根。” 陈慈芳回想起从其他人那里得到的情报,暗自思考: ‘这朝廷用圣旨献祭活人镇压怨念,篡夺所谓的神位,又暗中播种灵蕴,这与我利用香炉播种修仙种子的想法十分相似。’ ‘只是我一直没有成功,而这修仙世界里却出现了我感兴趣的东西……’ ‘怎么回事?天底下竟然存在这种巧合,这巧得有点不对劲吧?’ 仿佛是想要用龌龊手段谋取利益,却发现同行早已抢先一步,甚至是在小孩子出生之前就有了这种布局。 这复杂又古怪的心情,一时之间让陈慈芳有点慌乱: ‘这修仙世界的朝廷到底是什么怪物,我都只敢在家族血亲之间偷偷摸摸地播种,还得维持好家族的平衡,免得意外有人觉醒灵根脱离掌控。’ ‘这朝廷竟然先派陈家做事,又贬谪了陈家,还给他们这种机会,这是个什么奇葩的操作?那这释放黑暗领域的存在,会不会是朝廷专门饲养的祭炼魔兽?’ ‘也不知道两边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不是对等的,如果香炉落在了一帮疯子手里,搞不好就连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想到此处,陈慈芳的心底也有点发毛。 他本以为这边的修仙世界灵气尚未复苏,修仙者对凡人会是绝对碾压的存在,但现在看来,这明显是有人故意布局在搅混水,因为这人为痕迹实在是太明显了。 ‘娘!娘!”陈竹香试图挣扎呼救,但下一刻她就被一掌拍晕。 “安静,让我看看你们到底在搞些什么鬼名堂。” 陈慈芳展开望气术,在陈家大院中开始搜索。 这会儿,陈家大院的仆人们苏醒后都选择离开,恰好避开了陈慈芳的毒手。 不过以陈慈芳这虚情假意拉满的演技来看,他可能也懒得费劲杀几个凡人。 进入状态的陈慈芳,他的神态和动作显得非常熟练,似乎他在前世就从事过挖掘坟墓和盗墓行当,懂得利用各种专业知识来判断建筑和填埋的痕迹。 在这种经验的辅助下,他在小范围内的搜索效率几乎和神识相当。 没过多久,陈慈芳就找到了祠堂,以及陈满熊之前拿红纸的暗道和密室。 陈慈芳认真地观察着这些牌位,他和陈子笺做了相同的事情,他也想利用这有限的信息,来确定修仙世界和绝灵世界之间的关系。 “嗯?这些牌位上怎么会有我的名字?!” 陈慈芳眼皮子一抖,又被自己的某些杂念吓了一跳,要不是他发现陈丰县外面的世界还是正常的,这会儿他都以为自己穿越失败,掉进了阴间。 陈慈芳是越活越舍不得死的那种类型,他活了这么多年,学了这么多东西,一碗忘魂汤下去全部删档从头再来,那也太痛苦了。 只见那个写着“陈慈芳”的牌位有些特别,它的牌位材质和颜色,既不是陈还丹那种已死之人的往生牌位,也不是陈满熊这种活人的延生香火牌位。 它的材料和颜色与其他人的牌位分别不同,显得更加珍贵一些。 “供恩师陈慈芳香火牌位?奇了怪呀,难不成这个陈慈芳也是个修仙者?” “不然就这些寿元活不过百年的凡人,还有陈家这往生一大片的传承牌位,这牌位凭什么独立出来?” “总不能是他们预料到我会穿越,故意放在这里吓唬我吧?” 牌位的陈列形式,一部分是往生,一部分是延生,唯独这块牌位是因为不确定对方是否已经去世,所以采用了特殊的香火供奉仪式,这让陈慈芳心中有些刺挠。 “罢了,陈慈芳也不是我的本名,只是第一次换身体对我来说有着特殊的纪念意义而已。而且,除了我的名字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人和我家族中的子嗣重名。” “本来这个名字也是从一些诗句典籍里推算出来的,兴许是巧合吧。” 陈慈芳并没有被轻易吓倒,他养尊处优多年,又经受了前世种种文艺作品的熏陶,知识储备量和这帮凡人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论作战实力,陈慈芳也许打不破那黑暗领域的边缘。 但论装神弄鬼,陈慈芳可不觉得这些凡人是自己的对手。 “咦?这个陈家的密室居然还藏着一具尸骨。” 陈慈芳点燃火把照亮了密室,然后用右脚使劲地踏了一下: “土河易动,石川兴波!” 他施展出地龙游的一半招式,利用灵气来影响并软化周围的土壤,渗透到岩石的缝隙中,以确定这里是否有机关陷阱或者其他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还藏这么深。”陈慈芳牢骚一句,然后动作大胆地上前探查。 他拿起空的木盒看了一眼,又拆开那副尸骨的衣服,掰断前臂骨的桡骨和尺骨检查,然后掰断肋骨和腿骨,想看看里面是否隐藏着特殊秘籍之类的东西。 “这都什么破烂玩意儿,完全是在浪费老子的时间!” 陈慈芳搜寻了很长时间,却什么都没有找到。找来找去都发现这只是一个精心隐藏的杂物间,气得他当场一掌将尸骨击成了灰。 但是下一刻,陈慈芳莫名其妙地头痛起来,虽然他面容狰狞、血管凸显的表情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但陈子笺注意到了他表情变化的细节。 “又是灵力消耗的副作用吗?这些年老是这样,这修仙世界的凡人健康水平还不如绝灵世界的凡人,我得换个更强壮的身体才行……” 陈慈芳运用气功疗伤,确认自己没有伤势后才平静下来。 至于陈满熊一家三口的性命,他现在都懒得动手,毕竟先前这些人也被杀了2次,也没有引起什么正面的发展,要是调查不出怨念的真相,他们的命毫无意义。 “抛开那些常态存在的稀薄灵气不谈,这陈丰县内除了阴气多了些,这其实就只有怨念比较强大而已。”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鬼怪,那就是因为根本就不存在嘛,都是那些傻子自己想象中在闹鬼嘛。” 陈子笺立刻意识到,陈慈芳看不见紧箍,否则他肯定不会这么想。 “至于陈冬理那小子说的情报,兴许是这修仙世界有些不同,阴气和怨念会残留在尸体里化为僵尸,看起来半人半鬼的,因为他们不懂望气所以产生了误判。” “要不然,那些被凡人一剑砍死的阴差,算得了什么阴差?” “这种弱者要是想勾走我的魂,老子一个指头就把它戳得魂飞魄散。” 陈慈芳对自己的推测非常满意,尽管他不清楚怨念究竟依附在哪里,但他成功地整理了心态,恢复了舒适的心境。 救不救人关他鸟事,实在不行多花点时间,把这帮人全杀干净就完事了,所有人都死透了就没有所谓的怨念了。 “不过全都要我亲自动手那也太累了,我的攻击型法术不足以覆盖这么大的范围。” “反正他们也是一群疯子,我随口说说他们就真信了,还是让他们自相残杀好了。” 当这帮人杀错了很多人,发现凡人根本无法对抗修仙者,陷入彻底破防崩溃的时候,陈慈芳就完成了心态上的改造,等着这帮人互相复仇就可以了。 陈慈芳恢复平静,决定继续假扮他的仙道高人,作为引路冥灯指引他们去死。 事实上,陈丰县的百姓也在这方面令陈子笺感到有些失望,他们的情义和原则在生死和心魇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仅仅是陈慈芳的一个小手段,这些人就争先恐后地找来了可疑的人,将他们推到衙门等待检查。 “哼,还有个想暗中跟踪监视我的小兔崽子……” 陈慈芳睁开眼睛,立刻发现了隐藏在暗处等待机会偷袭的陈冬理。 只见他微微点头一笑,装作毫不知情地自然地走出陈家大院。 “这个人确实不对劲……”陈冬理被陈慈芳那一眼看得浑身冒冷汗。 陈冬理没有参加聚众火葬的添柴,乱杀无辜与他无关,所以他的精神压力暂时没有那么大。 虽然目睹王老汉惨死很是遗憾,身为画皮书生又没能出手救人,心念意志略微有些动摇,但是陈冬理觉得自己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司方先生和雪莹似乎被夺权了,莫大侠又在山君庙,没有巡捕司撑腰的衙门就是饭桶一群。” “莫大侠要是一直被拽回山君庙里,想要支援陈丰县实在太麻烦了。希望在生死逆转发生之前,我可以把情报传递给他……” 陈冬理决定出门去找莫桑文。 陈慈芳见陈冬理并没有特意干涉他,或者试图揭穿他的身份,因此也没有急着采取行动。 毕竟他也希望生死逆转的间隔时间能够延长一些,这样他就有机会验证人口归零方案是否可行,以及那个所谓的山君阴差到底是什么东西。 双方都开始采取行动,陈子笺选择观察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 在被陈丰县百姓当众质疑和嫌弃之后,这学府的二人已经明摆着陷入了尴尬的处境。 但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都不是那么容易放弃追求答案的人,不是亲眼见证结局和彻底死心,他们仍然会带着那种偏执的想法去钻研奥秘。 在学府的地下室里,摆满了研究器皿和操作工具。 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隔着书桌对坐。两人面前点着一盏油灯,一方面庞光滑细腻如琼脂,另一方则枯萎褶皱如树皮。 不是这寂静时分的促膝长谈,司方雪莹都没有发现老师其实已经那么老了。 司方浩仁睁开枯叶般裂开的眼皮,轻声说道:“雪莹,凡人短寿而仙道长存,你的老师只不过是一介凡人,就算没在陈丰县遭遇此劫,横竖也没几年好活了。” “雪莹,老师考考你,你可知道仙道延生之说?” 司方雪莹低头:“雪莹不知,没有读过这方面的书。” 司方浩仁开口:“好,那老师今天就把这些事情教给你。” “奉星朝学府有史料记载,寻常凡人命长一个甲子,练气士可活两个甲子,而筑基仙人则能活三个甲子,而一个甲子便是六十大岁。” “算上养生秘术、龟息延生、食补伤缺对寿元的影响,凡人能活六十岁,鬓角常常多生白发,变得黑白斑驳,这便是阴阳二气在活人身上开了花,说明凡人走过了一个甲子轮回。” “六十岁为花甲,而七十岁为古稀。八十岁杖朝,九十岁耄耋,一百岁期颐。其实在花甲之后,凡俗之人气血衰败,要是没有锦衣玉食好生供养,其实很快就会失去照顾自己的能力,只不过是一块活着的,会喘气的烂肉罢了。” 司方雪莹有些心生不忍,但她年纪尚轻,对于生死之事的感知和恐惧并没有那么强烈,并不理解司方浩仁现在是什么样的精神状态: “我也可以在朝为官,我也能够赚钱来养活您啊,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司方浩仁轻轻地叹了口气: “因为,老师要强迫你去做一些你不愿意做的事情了。” “这些文章的题目,是老师很早就拟写的,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答案。” “拿起来看看吧,你不用担心它们会随着生死逆转而消失,这些只是预先写好题目的纸张而已,并非什么无可代替的物品,只要你记得就好。” 司方雪莹惊愕地看着司方浩仁,没想到对方今天会这样说话。 她低头看向那些题目,却发现这些看似工整的字迹,描述着一堆疯狂的问题。 活人死后为什么会变成僵尸,僵尸为什么会优先袭击血亲? 僵尸袭击血亲是为了补全亏损的先天一气来重新复活吗? 如果给僵尸足够多的先天元气来补全恢复,能否实现死者复活? 若能成为僵尸而保全人性和灵智,那是不是一种另类的长生? 若是没有血亲的吸引,尝试强行保持理智,能不能够抑制僵尸的本能冲动? 司方浩仁取出一个木盒,放在书桌上打开。里面装着他当初从陈还丹尸体中采集到的人药酒,以及从僵尸身上拆卸下来的一只手掌。 “老师?!”司方雪莹额头的两道紧箍开始收缩,她当然知道这样的东西摆到书桌上,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她从未想过那该死的“成仙仪式”,会在学府之地重新上演。 司方浩仁认真地说道:“雪莹,你也许会责怪老师一直只把你当作学生,不肯认你为养女,还不允许你向老师撒娇,也不给你司方家任何意义上的……” “我没有!我没有生气!”司方雪莹急忙狡辩,她不希望司方浩仁讲下去。 因为她已经懂了:司方浩仁不肯认她,是因为他需要维持两人的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状态,以此来探索阴阳事物的诡异玄机。 他把他自己当成了研究使用的材料,而她也并不例外。 “这些研究,光靠老师一个人是做不到的,必须得有一个掌握了足够的知识,有足够的实践经验来认知和理解这一切。” “陈丰县内的百姓虽然死而复生,但他们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黑暗县城,只有你知道我们到底在做什么。” “你不一样,你会知道,你会理解,你会记得,即使你再经历一次生死逆转,你也能够记得老师现在说过的话,和你要做的事情,对吗?” 司方雪莹额头冒出冷汗,她的语气有些苍白无力:“可是,万一没有逆转生死呢?山君赐予凡人这种神迹,不是让我们来研究这种事情的吧!” “我们、我们或许可以尝试其他方法,比如给僵尸滴血,将它们当作野兽来驯化。或者重新给僵尸刻下记忆、把它们变成有记忆的活死人,也许是可行的呢?” “不然、不然一旦这里面出了什么差错,我们根本就没有回头路啊!” 司方浩仁冷静地点了点头,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司方雪莹:“老师知道,但是你信任那个聚众举行火葬仪式的王钐粱吗?” 司方雪莹咬着嘴唇,剪短磨平的指甲用力地掐进掌心:“他的行为很奇怪,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之前发生的事情并不完全是老师的责任吧?” 司方浩仁拿出一把柳叶细铁刀,划开了僵尸的手掌:“这世间的生活就是如此,不是说县令老爷没有点名让你去做,你就可以说那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无能之人,在哪里都是这般遭人轻视,正如朝廷王族视天下百姓为蝼蚁草芥,只不过今天是落到了我们头上。” “为了探索那几乎不可想象的奇迹,我们唯有亲身经历,我们需要有人深入死亡那一侧的世界,并利用生死逆转的神迹,将那边的知识和感悟带回人间。” 司方雪莹仍然想要反驳:“可是……” 司方浩仁带着哀求的眼神看着她:“可是有什么用呢?我们要是逃不出这里,不是被恶鬼杀死,就是被那个诡异的王钐粱除掉。” “他将陈丰县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就算他是修仙者,也是个邪修啊!” “要是真的能够解开阴阳生死的谜题,老师甚至有办法向朝廷的术士来请救兵!离开这里以后我们也能成为朝中上座,可我们手里什么都没有,一无所有。” “要是我们没有活下去的价值,那些人只是看在朝廷的份上过来一趟,他们可能只是冷眼旁观我们赴死,并不会为了我们而与陈丰县中的异象源头搏斗。” “雪莹,拜托你了!” “只靠老师自己真的是不行的,趁着现在还没有出现生死逆转,下一次指不定是什么时间,我们先从尸毒入血开始好吗?” 司方浩仁额头的紧箍绽放出猩红的光芒,而司方雪莹额头上的两道紧箍也在摇摆不安之中疯狂颤抖。 她很害怕,她不舍得,她真的不想那么做,她从来都不愿意展示自己的缺陷和软弱之处,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个噩梦一样的请求。 “你是选择平平无奇的被恶鬼杀死,还是希望在临死之前,用我们自己的方法挣扎一下呢?” “尽管这机会微乎其微、风险巨大,就连逆转生死的奥秘也不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但如果我们不去尝试,就没有任何机会,就没有可能性。只有坚持下去,延续下去,才会有希望存在。” “雪莹。” “老师,别再说了,我怕其他人听见……” 她刚才感觉头痛欲裂,无数恐惧的念头要涌上来摧毁她的神智,但她最终用力一推,将自己那不正常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推到最上方,用来接受司方浩仁这完全违反了学府原则的研究。 “老师,您曾说过,世间有许多疑难杂症和怪病,它们往往以死者命名。而在学医求学的时候,我们要坚守不伤害原则,不能给病人带来更多痛苦。” 司方浩仁没有回应,但他已经使用柳叶细刀划开了僵尸的手掌,挤出了冰冷的毒血。 然后他取出华仙筒,一种造型类似于火折子的短筒,在陈子笺看来像注射器一样的东西。 “这是腐尸毒……”司方雪莹死死地盯着那些血液。 “是的,我们需要足够的准备工作,以及更加精确的……死亡流程。” “这是第一次尝试,我们的方案可能存在许多漏洞,在纸张无法记忆的情况下,你必须用头脑确保这一切都能被记录下来,然后我们才能改进调整。” 司方浩仁耐心地解释着他的计划,在材料和容器都准备好以后,他让司方雪莹去关好门窗,确保学府其他人不会发现这里的动静,在关键时候闯进来干扰研究。 当司方雪莹回来时,司方浩仁已经割开了僵尸之前抓出的那道伤口,他将毒血注入自己的臂膀,静静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只见司方浩仁的伤口仿佛长出了淡黑色、透明的树根,毒素迅速侵蚀着每一条血管,就连他皮肉本身的颜色也开始发生异变。 司方浩仁似乎嫌弃这种效果太慢,时间拖延太久会夜长梦多,他主动打破了体内的阴阳平衡引导阴气入体,加快他身上的尸毒异变。 这种行为导致他的阳气迅速虚弱,几个呼吸之间他已经浑身冷汗。 但他紧紧勒住兽筋,封锁了整条胳膊上的血管和穴道,仿佛整个人在这一刻因为疼痛和兴奋而年轻了许多。 而在司方雪莹看来,他越是这样疯狂的试探,就越是像在飞蛾扑火。 “唔——咳啊!哈啊、哈啊……” “哈哈、哈哈,这好像比老师预料之中的还要疼一点,但是我们现在要先从局部研究开始!如果情况不妙,雪莹你就先砍掉这条胳膊!” “你得先把老师的尸体关在笼子里用锁链捆住,斧头在那边的箱子里,你去拿过来,一定要详细记录下我死后尸变时的各种情况。” “然后以这些经验和记录写成文章,作为老师活过的证明。” “传承下去。” 第51章 出手 司方浩仁的研究,就这样无法控制地开始了。 就算今天没有生死逆转,能够暂时维持司方浩仁的理智,但在他寿元将近的那一天他还是会尝试这样做。 一旦司方浩仁决定用自杀般的方式来推动研究进度,那这条研究之路,肉眼可见的不是一条人命可以填得下的坑。 把时间跨度再拉大一点,为了追求长生不老而死在道路上的人,完全可以说是不计其数,司方浩仁只要开始这样做,那就等于他已经没有了回头路。 首先,时空重启是诡异人影的能力,它是什么态度,会不会纵容凡人一直这样反复死了活地探究奥秘,暂时不得而知。 其次,司方浩仁本身只是个凡人,而在前世活了那么多年,经历过那么多次肉身死亡的陈慈芳看起来精神都不太正常,司方浩仁要用什么东西来抵抗一次次的死亡体验从他身上带走的无形之物? 不过,在司方浩仁决定这样做的时候,陈慈芳已经开始计划着干掉陈丰县内的所有人了。 两者可能都是想解开这片黑暗,但使用的方案却是完全不同的。 陈子笺心中思考:“虽然是个烂到不能再烂的方案,但司方浩仁这样做,有很大机率把那个诡异的人影给引过来。” “就看他是会先摸到答案,还是会满足真正的死亡条件,把自己玩没了。” 陈子笺掌握的情报不够多,更何况他想干涉对方的思想和意志,还有个紧箍在那里作怪,所以在司方浩仁真想作死的时候,陈冬理的那种调整方案,都没法用在他的身上。 “它来了……” 在司方浩仁主动作死的时候,陈子笺神识一扫,意识到那个诡异的人影已经附身了某个活人,出现在了学府之中。 但它表现得十分安静,既没有流着口水恨不得择人而噬,也没有像雪晴夫人那样发狂地攻击其他人,就这么默默地站在房间门外,仿佛是在等待死亡的到来一样。 “难道它真能看懂司方浩仁的想法?”陈子笺记下目标的特征,他越是观察这个奇怪的东西,就越是觉得这玩意儿不是鬼怪,而是某种特殊的存在。 只是火焰,终究会在陈丰县的各个角落燃起。 痛苦的抉择引发了怨念,而怨念的低语又使得陈丰县的百姓变得如同恶鬼,使得陈慈芳的人口归零计划得以顺利施展。 更别说有人就是故意想用这种方式去报复其他人,平常怕杀人有后果的 这一切都像人间地狱一样,而在司方浩仁感染尸毒、毒血攻心、中毒而死的这么个过程中,那道人影都安安静静地呆在门外。 “虽然是感染尸毒而死的,这尸变速度也太慢了,恐怕放好多天都不会长毛,再半天不到就会重启的黑暗领域,这样做是行不通的。”即使陈子笺没有学过相关的知识,他也看得出来司方浩仁的计划在第一次尝试就失败了。 没有超快的阴气积累速度引发尸变,没有足够强大的怨念来驱动躯体,凡人死了就是死了。 “不行啊。”司方雪莹也在司方浩仁咽气之后确认了这件事,她现在压力很大,但她需要完成记录和分析,所以她根本没有心情去理会外界的情况如何。 “不过,司方浩仁的阴魂我还是没有看见,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这样可是当着我的面咽气的,再这么说也不应该啊?” 就在陈子笺感到困惑的时候,这道人影在司方浩仁死后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只见它回到陈丰县的大街上,沉默着独自晃荡,即使那些因为怨念和心魇开始发狂的百姓把它逮住,它也没有反抗的动作,只是等着那帮人把它烧死而已。 时空重启,经历过中毒死亡的司方浩仁再度睁眼复活,他兴奋地和司方雪莹探讨这些事情,然后将死亡流程再度优化,使得自身可以聚集更多的阴气,希望下一次能够死得更快。 这场面当然是魔性又诡异,而陈慈芳的行动则更加直接和暴力。 王老汉还没有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早有准备的陈慈芳就已经一掌轰碎了他的脑子,让这具尸体平静地躺倒在地。 “怎么又回来了!” “仙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陈慈芳平静地笑道:“没事,你们看,被恶鬼附身的人已经真的死透了,我们的方案是正确的,只是中间出了点差错。” “而且,有些被误杀的人也活了过来,这样一来,恶鬼的生存空间就会被我们不断压缩,直到我们把所有人都杀一遍,我们就能找出恶鬼的身份。” 宅院中的宾客说道:“我明明不是鬼啊,难道仙师的神通也会看走眼吗?” 陈慈芳说道:“并不是那样的,只是为了解决这一切怨念的根源,我需要确认到底谁是恶鬼,谁是被恶鬼操纵的人,谁又是想趁机害死无辜者的坏人。” “能够死而复生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真到了别的地方,被鬼杀了也就是杀了而已,活人完全没有反抗余地的,而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一条线索,不是吗?” “再说了,杀人不是我决定的,是陈丰县的百姓认为那个人该死,而我看到他身上又有大量的怨念纠缠,所以该杀的人还是要杀的。” “哪怕他们本身没有被恶鬼附身,但他们身上的怨念太多,身为活人,行为举止却和恶鬼一般,那你们决定杀掉他们来消除隐患,我也不会阻拦你们。” 那个提问的宾客松了口气:“好吧,既然仙师都这样说了,我的身份应该是安全正常的吧?” 陈慈芳:“那也不一定,要是为了逼出恶鬼,不得不放弃某些人的时候,你可能也得再经历一次。” 提问的宾客面色难看:“可是被活活烧死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了,还不如砍头痛快一了百了呢!” “我感觉,我感觉和那几个人被捆在一起的时候,我们的皮肉都被烧成了一团,好像我动一下念头,他的手指和胳膊都会动一下一样,那种感觉并没有随着生死逆转而消失,这实在是太不舒服了……” 陈慈芳故作关心:“啊,那我就没办法了啊,超度恶鬼就是得用火葬,如果只是单纯砍头把尸体堆积在一起再烧掉的话,你可能要去衙门口问一问大伙儿同不同意。” 不知不觉,所有人的想法和话题,都被陈慈芳诡异的诱导所改变。 生死的意义就这样逐渐被淡化,陈丰县的百姓越来越能接受火葬和斩首的暴行,他们的筛选流程也愈发的机械化,似乎在逐渐向着僵尸般的存在转变。 而像鲁哥儿这样受苦的人们,只能被动地躲在家中,以免在外表达自己的看法时与他人发生冲突,被那些疯狂的人绑起来活活烧死。 “第二次了。”陈子笺默默地计算着司方浩仁的作死行动,而那个人影也如期而至,仿佛对司方浩仁的找死行为也感到好奇。 它就真的这么纵容司方浩仁一直作死,一直重启吗? 陈子笺没有把握,陈慈芳也没有把握。 只是一次次的死亡和砍杀,慢慢地掩盖了活人的记忆,使得这帮人对生命的认知开始麻木。 他们开始觉得投票杀人也不过如此,甚至渐渐开始希望杀得能够更快一些,免得一时之间的仁慈,给了恶鬼转移附身藏匿起来的机会,使得这场噩梦永不休止。 为了脱离这焚烧与杀戮的苦海,他们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尝试。 “我们会不会已经死了,陈丰县早就变成阴曹地府了,我们这一次次的火葬和砍杀根本就杀不完恶鬼,因为恶鬼就是我们自己啊?” “不可能,我去了边缘地带一趟,发现外面的天空已经黑了,时间还在正常的流逝,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找出恶鬼,一定可以活着出去的!” “那在找出恶鬼以后,我们有把握不要误伤任何人吗?” “牺牲也许是难免的,少死几个人也许是可以接受的代价。” “呵,你是想说,反正死的不是你身边的人,你就无所谓是吧?” 在紧箍逐渐裂开以后,这帮神智混乱的平民百姓,已经开始胡言乱语。 有的人甚至实在是受不了这恐怖的局面,选择在家中自缢而死,然后又被人说成畏罪自尽,怎么说都是最恶劣的那一帮人掌握着话语权。 ‘哼,这帮凡人就是软弱,没有长生久视的心性,也没有抗拒诱惑的决心,稍微有人推动他们一下,他们自己就会走向万劫不复的灭亡之路。’ ‘而我,只需要在每次生死逆转后一掌拍死王老汉,就能保证我的身份不会穿帮,我的超度方案仍然是可行的。’ ‘也许这帮人多死几次,引得城内阴气化雪、怨气冲天的时候,曾经那些残留的怨念也会被吞噬统合,最终让我一网打尽……’ 陈慈芳睁开眼睛,又一掌拍死了王老汉。 陈冬理还是没有放弃,他穿好衣服拿上武器,以最快的速度往山君庙跑去。 陈满熊、雪晴夫人、陈竹香这一家三口,目送着下人离开家中,也许是离别的次数太多,他们已经渐渐放弃了思考,只想一家人呆在灶台前偎依取暖。 莫桑文和老道士还是在喝酒,两人晕晕乎乎的醉成一片,莫桑文吐槽着这些年来办案子的不容易,老道士则对炼尸道人的存在半字不提。 莫桑文趴在桌子上,眼泪和口水流得到处都是:“醉了,这回也许是真的醉了,我怎么感觉吃菜喝酒吃了半天,肚子不见饱,这酒水也不见少呢?” 老道士也一脸晕乎:“也许咱们心里都有事情,就连喝醉酒的时候都不敢说出口来,这就叫做酒不醉人人自醉,越是想逃避就越是分不清真假。” “唉,要是真的能成仙就好了……” “来来来,喝酒喝酒,我莫桑文就不信了,这酒今天还喝不完了不成?!” 生死变得轻描淡写,精神愈发崩溃,甚至投票杀人也变成了顺手的习惯。 在这个时刻,他们早已抛弃了那点良知和所谓的心理负担,投身火海。 “死啊!你怎么还没死啊!” “你已经死了,回到阴间去啊,别来纠缠我们了!” “凭什么又是我,你们这帮人才是恶鬼的化身吧!我受够了!” “疯了,嘻嘻,都疯了!” 不仅陈丰县的平民百姓开始集体出现精神失常,连陈子笺自己也感到有些恶心反胃,对于频繁的重启和无效的重复记忆堆叠感到厌倦不已。 此外,在一次次的死亡中,这些人提供的香火越来越少,他们的大脑全部都被垃圾和废料所填满。 “保留记忆的反复死亡,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噩梦,好在我可以整合那些垃圾记忆全部删掉,只留下一个样本和分支来记录这些事情。” “至于司方浩仁嘛……” “欸嘻嘻,道爷我呀,今天终于要成仙啦!”司方浩仁将装有毒血的酒和人药注入自己体内,他陷入了醉醺醺的、迷糊不清的状态,他的精神和躯体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和异变。 而司方雪莹则因为不断的重启而逐渐变得麻木,她也受到司方浩仁的影响,开始认为多次死亡似乎并不是件太糟糕的事情,至少在这段时间里她成功记录了很多情报。 在108次重启到来的时候,陈子笺发现司方浩仁开始出现了异常。 他又死了,并且尸变速度比以往更快。 只是这次,那个影子附身的陌生人出现了异常。 只见那道影子仿佛沸腾起来,不断蠕动向外延展,使得司方浩仁单独复活。 司方浩仁并不知道只有他被重启了,而是开口说道:“错了,我们真的失败了,这人药酒和尸变根本就不是供神和成仙用的,它是为了制造僵尸!” “不过我好像看见那死后世界的一角了,再给我一次机会,也许我就能……” 陈子笺的神识一震,他发现山君庙瞬间被黑暗笼罩,陈冬理的身影也在山路上凝固不动,这个领域内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只有他的神识还能活动。 在陈子笺的视野中,那个影子抛弃了肉体,出现在山君庙的大堂里。 他看到它随手折了一根树枝,用火盆将其点燃,然后伸手向香炉插入。 那一刻,陈子笺感到有一股无法形容的香火从树枝上喷涌而出,这些香火又在香炉神通的本能分解之下,变成一根根黑色的细香,砰然爆裂开来。 陈子笺的脑海中顿时涌出了奇怪的话语: “凡人如此挣扎蹉跎,才总共给了我凑出了18根无愿香,这家伙一旦出手,竟然是3000根黑香,而且似乎还是我可以直接使用的那种!” “要不就干脆和这个怪物一起混得了吧吧,凡人又脆弱又无力,我把这陈丰县的百姓全部炖了喂给它,想必它会是乐于见到这种场景,然后我也不用担心陈慈芳夺走香炉,不管他有什么诡异手段,一定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毕竟这帮凡人,实在也是烂到根了,和真正的活人相比,这些凡人本身就是没有魂魄的异常存在,他们死后不入轮回,毁灭就是他们唯一的结局。” “我,不对,我在干什么!” 陈子笺的神识震动,他感受到炉中的天地之力散发出一股明亮而温热的光芒。 他定睛一看,惊讶地发现,原来是那块太初燧石正在散发出炽烈的光辉。 “这个影子正在侵蚀我,它试图与我融为一体?!” 陈子笺意识到了太初燧石的真正用途,它是传承的记忆,也是情感的基石。 在不忍见到生灵无辜死去的那一刻,被那纯粹又愚蠢的感情所打动,在那心中怜悯诞生的一瞬,它就化为炉中天地内的太初燧石,成为一种特殊的存在。 拥有这块太初燧石,意味着陈子笺认可了自己选择的情感世界,而这块太初燧石,又成为了他用来抵抗侵蚀和同化的特殊工具。 在这突如其来的关键时刻,它发挥了效果。 “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 只见人影一动不动,它静静地站在原地,仿佛此刻化身为寂静的尸体。 而陈子笺的神识探入黑色细香之中,宛如撕开了观察的窗口,透过它提供的力量,看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诡异世界。 这方异世界满天黑云笼罩,焦黑的大地与漆黑的深海相连,仅有海天相接的部分残存着微弱的白光,构成了一幅阴暗而神秘的景象。 刹那间,陈子笺脑海中涌来八个大字: 焚天有悔,天绝归溟。 第52章 陈丰日出 天绝归溟?陈子笺向下方望去,眼前这片焦黑而漆黑的世界,仿佛是一片毁灭和死寂的地方,丝毫找不到草木走兽之类的生机。 溟就是海的意思,指海洋。因为天空异常黑暗的缘故,海洋也变得黑暗无光,使得归溟二字拥有了归于黑暗之海的含义。 “刚刚它干扰了我的思维,激发了我的感知和灵感。” “难道它是想说,这世上所谓的活人,本质上都是没有灵魂的怪物吗?他们只能在死后进入这个黑暗的世界吗?” 陈子笺朝焦黑大地的边缘望去,他发现那些缓慢移动的灰白迷雾,竟然是一些结伴行走的人。 这些人要么衣衫褴褛,要么面容僵硬,他们一步步地踏入黑海,然后被黑海吞噬,最后连陈子笺的神识也无法辨别他们的位置。 仿佛他们在踏入黑海之后,就已经被彻底分解,不再具备人格和自我的概念。 直到这片黑暗边缘冒出一点微弱的金光,陈子笺才从这些麻木而呆滞的行尸走肉之中,找到了司方浩仁的身影。 看样子,他又一次地选择投身于死亡,逐渐来到彻底毁灭的边缘。 只见他手握着一支黄金毛笔,肚脐处生长着一根散发金光的锁链,这根锁链与天空相连,与他一同出现在这个世界中。 他先是震惊地四处观察,然后释然地自言自语道:“也是,我们这些无法入轮回的人,最终就只有这种结局了吧。” “生于天地,归于天地,我们和那些有魂魄的人族不一样,他们死后也许会有轮回转世,但那些都是我们无法拥有的。” “要是我们不想死后变成僵尸危害一方,最好的办法就是尸骨无存的火葬,不然在这阴气复苏的世界,我们的尸变是身不由己的,不受自我意志影响的……” “老师!”司方浩仁打算向前走去,与那些枯萎憔悴的死者一样沉入黑海。 但他的心神和躯体竟然受到锁链的牵扯,听到司方雪莹的声音让他的内心无法平静,不管如何他都无法迈出下一步。 “我终将会以这种方式逝去,雪莹的命运也同样如此。如果我想在命中注定的毁灭来临之前挣扎一番……” 司方浩仁头顶散发光辉,那虚幻的紧箍散发着璀璨光芒,迅速勾勒出奉星朝皇宫的景象。 这一刻,司方浩仁仿佛穿越时空,获得了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他听见文武百官为先帝的决策争执不休,在为即将犯下的滔天大罪感到恐慌,他又仿佛听见了先帝那痛定思痛、杀意已决的命令。 这些画面解开了他此生的疑惑,也让他在痛苦与挣扎中承认了自身的缺陷。 陈子笺也窥见这些幻影。 原来奉星朝的先帝举行人桩仪式,本质只是为了献祭,篡夺神位只是他们计划之中的某一部分。 无魂人族没有魂魄,但是可以在特定情况下形成灵蕴进行修炼,而成为修仙者以后无魂人族仍然不会有魂魄。 而只要举行某种仪式,就能透过仪式构成灵蕴种子。 具体谁能成为灵蕴种子,朝廷是根本无所谓的态度,因为灵蕴种子只要开始修仙,就不可避免地接触其他修仙者,然后不可避免地面对两者之间的**我。 到那时候,有魂人族的修仙者是什么态度,在这混乱不安的世界无魂人族要怎么确立阵营,一切都指向了先帝以及他的暗朝计划。 所以陈竹香是朝廷设计出来的灵蕴种子,她每次能够提供的香火上限比别人更多,她的存在更加契合香火之类的法则。 修仙者和凡人的供奉上限不同,事实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又无情至极。 其他人可能也是潜在的灵蕴种子,而陈子笺没有相关的功法,必须得干掉陈慈芳才能挖开他的记忆,从里面找到这些方案。 “光靠阴阳二气还是不行,雪莹是没有灵蕴的,这样下去她一定会死,而她死后也会变成僵尸,最后神智磨灭凄苦不已。” “我此生已经没有修仙问道的指望,但雪莹还够年轻,她足够聪明又足够坚强,也许她就是最合适的人选,能把这份希望传承下去。” “如果她能够成为灵蕴种子的话,即使我已经不在人世,朝廷的那伙人应该也不会为难她,而是把她视为先帝一派的自己人,这样一来她就有机会接触修仙。” “但是我要怎么做才能把这份力量传达给她?” 司方浩仁意识到头顶的光和声音已经消散,不再向他提供回应。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片焦黑的大地上,只有那些残缺的身影在匆忙前行奔赴入海,一个个的溶解消失,只有他因为心愿未了而被困在原地。 “这样下去,我恐怕无法保持清醒,我的身体将完全变成僵尸,甚至可能攻击房间里的雪莹。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至少需要再回去一次才行!” 司方浩仁脱掉鞋子,紧抓着那条淡金色的锁链,努力向天空攀爬。 而在陈丰县内的情况也变得与归溟界内的情况极为相似。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时空重启,每次保留下来的部分记忆并没有带来解脱,反而在彼此之间的怀疑和仇恨中滋生怨念,不断累积并成为负担。 而陈慈芳站在衙门口,望着那些精神崩溃、互相抓挠的平民百姓,他静待着下一次生死逆转的来临。 直到这一刻陈子笺才发现,他似乎可以操纵诡异人影的领域,而操纵所消耗的资源,就是诡异人影提供的黑色细香。 陈子笺决定将这些黑色细香命名为归溟香: “虽然我不清楚你的立场,以及为什么你选择保持沉默,但是如果我使用你的力量代替你去做事,你应该能够理解我的意图吧?” 陈子笺运用神识将一根归溟香卷起,试图解开这片领域。 经过一番尝试,他发现这黑暗的领域仍然无法解开,然而他可以利用诡异人影所提供的归溟香来激活时空重启。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吧。” 一根归溟香燃烧消散,生死逆转得以启动,陈慈芳再次出现在宅院之中。 只不过,陈慈芳并不知道陈子笺截取了他杀死王老汉的重复记忆,并将其炼化投影。 然后利用他想找借口离去的思维惯例,使得王老汉在这次重启中得以幸存。 衙门口,街道上,陈丰县的百姓承受着难以化解的精神摧残,使得他们的气血状态也不断亏损。 他们筋疲力尽,几乎无法动弹,但他们的身体仿佛逐渐失去意识的控制,纷纷习惯性地聚集在衙门口,等待下一场杀戮盛宴的开始。 尽管他们的肉体状态已经接近僵尸,但他们的意识仍在哀嚎: “仙、仙师……” “我们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 “到底谁才是恶鬼,为什么反复超度都没有效果……” 陈慈芳眉头舒展:“看来你们终于想明白了,其实我一直不忍心告诉你们,恶鬼其实就是你们自己而已,只要你们集体自尽,这无间地狱般的轮回就结束了。” 陈丰县的百姓如同兵马俑一般呆滞伫立: “仙师,我们已经死过了,死过很多次了,那不是真的……” “可能所有人都死过不止一次,这毫无意义……” “但是在举行火葬仪式的所有人里面,仙师好像还没有死过……” “求求你了,仙师……” “为我们死一次吧,为我们死一次吧……” 陈慈芳哈哈大笑:“你们居然想让一个修仙者为了凡人去死?你们算个什么东西,就你们这些臭鱼烂虾也想要我的命?” “再说了,这陈丰县内的生死逆转也不是我造成的,你们就是能杀我一次,那之后又能把我怎么样?你们就不怕我苏醒以后变成恶鬼,把你们所有人都吃了?” 陈丰县的百姓已经达到了极限,失去了思考和分析的能力。他们的低语和哀嚎等同于怨念的低语,这一刻几乎无法分辨是谁在重复独白。 “请为我们死一次吧……” “唉,到头来还是要我亲自动手吗?这么多废物,清理起来也真费劲的。” 陈慈芳抬起手准备主动出击,让这些活死人般的百姓得到安息。 可在他出手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前竟浮现出了陈家密室里的尸骨。 当他击碎骸骨的刹那,陈慈芳感到头痛欲裂,全身灵力都在剧烈震荡。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杀王老汉的时候这东西没有冒出来?!” 陈子笺没有回答,他利用归溟香反复重置那些粉碎的尸骨来拦截攻击。 每当陈慈芳试图下手时,那些尸骨就会凭空浮现,代替活人受死。 这使得陈慈芳的状态迅速恶化,浑身虚弱咳嗽不止: “不可能!为什么攻击这些尸骨,感觉就像在攻击我自己一样!” “这肯定不是我魂魄的隐患复发,这是有人正在算计我!” 陈慈芳原本还保持着风度翩翩的形象,此刻却被自己的攻击弄得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他大口喘息,拼命试图弄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 可僵硬如兵马俑般的陈丰县百姓已经围上前来,他们熟练地按住陈慈芳并捆绑起来,还找来了沾满火油的木棍,用他教的法子来对付他自己。 “你们、你们竟敢这样对我!我可是修仙者,你们这样做是大不敬!” “放开我,你们现在敢烧我,一会儿山君震怒可要拿你们全部祭天!” “你们可想好了,敢这样对我,生死逆转之后我可不会再放过你们了!” 陈慈芳还想挣扎,但他浑身的灵力都陷入紊乱,完全没有办法施展法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人合伙捆住,然后绑在了火刑柱上。 “请为我们死一次吧……” 陈丰县的百姓满脸都是疲惫和痴迷的神情,开始准备操办火葬仪式。 而被诡异人影单独点名重启的司方浩仁,则没有在这次重启之中恢复过来。 或者说,司方浩仁的死亡次数已经太多,精神崩溃到已经无法修复的地步,最终意识沉入了归溟界这片诡异领域,刚才的清醒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 当他的意识还在归溟界抓着锁链往上爬的时候,现实中他的尸体其实已经开始尸变。 “老师?!你成功了吗?”司方雪莹睁开眼睛,发现司方浩仁并没有正常复活,她意识到司方浩仁已经跨越了那道不可逆转的底线,一时之间耳鸣不止。 “好的、好的,老师,我这就来帮你。” 为了完成老师的文章,她划破手指,撬开尸体的嘴巴,用力地挤出鲜血。 刹那间,司方浩仁的尸体在抽搐中睁开了眼睛。 可回答她的并不是严肃的研究与思考,而是僵尸本能的嘶哑咆哮。 也许是因为司方浩仁体内残存的念头,使得它无法立刻对司方雪莹痛下杀手。 但僵尸的诡异本能,仍然使得它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它呈现出一种极为痛苦和挣扎的模样,缓慢地靠近司方雪莹。 也许是归溟界与现实有着不同的重力,或者司方浩仁的意识并没有质量,他抓着锁链一路攀爬,当他的头碰触到漆黑的云层时,他才发现那些黑暗云层像是无数层厚实的棉絮叠加的壁垒,即使他拼尽全力也无法穿过云层。 “锁链上的金光正在消失?我的时间不多了!” “老师?是你吗!”司方雪莹的心脏急剧跳动,她努力提高音量,试图让司方浩仁清醒过来。 可司方浩仁的尸体依然缓慢地向她靠近,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司方雪莹的额头上的紧箍疯狂地破裂开来,她仿佛听到门外传来人们喧哗的声音,学府中的才子佳人们都苏醒过来,疯狂地敲打着门窗。 往日的怀疑和恐惧,在这一刻无法抑制地爆发出来,她心中的怨念化为无尽的低语,摧残着她的精神和勇气。 ‘司方雪莹,你和老师关在地下室里到底在做什么!你太不要脸了!’ ‘司方雪莹,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对我们隐瞒吗?开门啊!’ ‘司方雪莹,我们都已经死了,为什么你还是没有死!’ …… “不行,我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如果他们发现老师进行了违规的研究,老师的名誉就会彻底毁了,尤其是当老师变成了僵尸这件事……” “一旦这件事曝光,整个学府都会完蛋!只要老师醒过来,我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拒绝继续进行任何研究,只要他平安回来……” 一阵刺痛,惊醒了心魇发作的司方雪莹。 她震惊地看着司方浩仁的尸体,那手掌长出了僵尸独有的尖爪,直接刺破了她的衣袍和皮肤。 “不行!”不停地撞击云层,导致那个僵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闪而逝的意识盖过了僵尸的本能,然后它很快又被食欲和本能所支配。 “老师、老师你还能听到吗?我是雪莹啊!快醒一醒啊!” 司方雪莹本想伸手去唤醒对方,但司方浩仁的尸体上长出了蓝黑色的毛发,异变的速度远超过之前的所有案例,让她害怕地缩回了手。 “快,动手!”僵尸发出可怕的哀嚎,仿佛同时承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而司方雪莹只能握紧斧头,犹豫不决地挣扎着。 怨念变异的司方浩仁宛如疯魔,它再一次地突破了意识的控制,朝着司方雪莹疯狂地扑去。 而在司方雪莹的耳畔之中,门外传来越来越强烈的撞击声,就好像柳页眉那群人发现了地下室的黑暗研究一样。 司方雪莹只能拼命逃窜,很快就陷入了无路可退的境地。面对扑面而来的僵尸,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握斧头,咬紧牙关,劈砍反击。 司方雪莹运转阴阳二气,反手挥起一把斧头,被断了胳膊的僵尸仍然猛烈地进攻。 “老师……”司方雪莹只得砍翻僵尸,一次又一次地挥下斧头,但这僵尸就像是一条柔软黏稠的毛毯,即使它已经被砍得稀烂,但它仍然在发生异变。 看着地上挣扎扭动、散发着令人作呕臭味的扭曲骨肉,司方雪莹额头的两道紧箍同时崩碎,化为成千上万的金属碎片刺入她的脑海,使得她的思维瞬间破碎。 “……” 司方雪莹心灰意冷地站起身来,在僵尸继续异变并向她发动袭击之前,她将地下室里的原材料混合成一大桶化尸水,朝着那不断扭动的“毛毯”奋力泼去。 下一刻,那剧烈挣扎蠕动的“毛毯”开始冒烟。 而司方雪莹仿佛已经耗尽了一切力气,她只能靠在地下室门旁,慢慢地软倒坐下。 恍惚间,司方雪莹看到冒出的烟雾竟然化为了司方浩仁的模样,他双手捧着一些虚幻而微弱的光芒,让这些微光渗入了她的手心。 “雪莹,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老师为你感到骄傲。” “如今你拥有了修仙问道的资格,好好地活下去吧。” 她仿佛听见司方浩仁在向她告别,心中万般不舍又哀伤难言。 她伸手去触摸烟雾,但司方浩仁的身影却一触即散。 归溟界,那条锁链上的金光完全消失,被黑暗侵入而彻底锈蚀断裂。 司方浩仁本以为他会摔得个粉身碎骨,然而他只是轻飘飘的,像风筝一般坠向地面。 锁链消失之后,司方浩仁露出了笑容,他依旧握着那支黄金毛笔,朝着黑海一步步前进。 每走一步,他仿佛都在变得更加年轻,更加轻快。 岁月和人生在他身上留下的记忆和负担,在此时此刻都如雨滴般逆流回天,消逝无踪。 直到他变成了年轻的司方浩仁,膝盖被黑海淹没,他抬头望了一眼天空,然后沉了下去,化为泡沫融入黑海,再也不分彼此。 “他消失了……”陈子笺尝试催动归溟香,尝试发动重启留下一人。 但那一炷归溟香溃散解体又再度凝实,证明司方浩仁已经走完了全部的人生,消失在了未知的深海之中。 尸体很快就被化尸水处理干净,地下室内臭气熏天,而门外的喧闹声也完全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噪音只是司方雪莹的错觉。 司方雪莹只觉得胸口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但她最终也没有哭出声,只是握紧了司方浩仁留给她的纸张,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陈冬理被时空重启带回陈丰县后,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尝试之后,他终于放弃了去找莫桑文。 他潜藏在暗处,来到学府,却发现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都不在,于是主动接近设有地下室的住所。 另一边,陈慈芳的脚下的柴火越堆越高,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麻木憔悴的面容,似乎想将这些人的嘴脸牢牢记住。 等待下一次生死逆转发动后,他要将这帮人杀之而后快。 但令他诧异的是,人群之中出现了王老汉的影子。 因为每次时空重启都被迅速杀害,王老汉累积的精神侵蚀反而更少,他一路走来,看到王钐粱的肉体被绑在火刑木桩上,终于露出了苦涩又释然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才是那个鬼。” “大慈大悲的山君啊,我终于想明白了……” “原来我的儿子早就已经死了,而他的肉身被恶鬼用来残害陈丰县的百姓,再多的喜事和悔恨也留不住他,我应该亲手结束这段孽缘。” “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今天是我状态不佳,下次,下次我要把你们全部杀光!一个不留!”陈慈芳大怒,但他的修为被那诡异的尸骨反震所压制,根本无法隔空杀死王老汉。 王老汉脸上滑落两滴老泪,他咬牙拿出一把刀,向陈慈芳的胸口刺去。 就在这时,陈子笺取出了所有的香火。 到目前为止,他手中积攒了16根无愿香。 而诡异人影提供的归溟香,还剩下2990根。 他提取了陈慈芳留在炉中天地中的那些场景记忆,用无愿香将其炼化成平静的阳光,然后又一口气烧掉所有的归溟香,引得这片黑暗领域颤动起来。 陈子笺原本以为自己是死者的灵魂,依附在香炉中成为器灵。 不过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与陈慈芳之间纠缠至深的恩怨起源。 他并非真正的人魂,而是陈慈芳通过香炉神通炼化出的神秘种子。 巨额的香火投入使得黑暗领域开始扭曲,仿佛时空可以重新回到陈慈芳刚刚成功穿越、空间裂缝还未完全关闭的那一瞬间。 陈子笺望向裂缝的另一端,那个阴暗房间中的床上,有一套衣服被无形的物体撑起,他坚信那就是被陈慈芳夺走的肉身,事到如今他还是看不见自己的模样。 不过,那种诡异的念头再次在陈子笺脑海中涌现: “杀死那副肉身,就等于彻底杀死了我自己!” “我将失去所有的根基,消散于天地之间。而他本身只是一种阴魂,可以重新找到另一个容器复活。这一切都不值得!我不应该这样做!” 陈子笺默默地凝视着那个无形的躯体,运转灵气低声念道:“焚香化法,折寿阴燃。” 只见那沉睡不动的衣冠忽然挣扎起来,衣冠之下不断涌出炭火和飞灰,好像一具碰到火焰的僵尸在抽搐挣扎。 陈子笺能感觉到那具肉身迅速枯萎燃烧,他对前世的那些眷恋也在迅速减弱。 王老汉连续捅刺了陈慈芳十几刀,但修仙者很难被凡人这样杀死。虽然陈慈芳的体态狼狈,但他眼中的凶光变得越来越强烈。 直到王老虎感到疲倦,他取出火折子将篝火点燃。 黑暗笼罩下的陈丰县内,才突然冒出了微弱的阳光。 “不,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陈慈芳原本意志坚定,决心在生死逆转后不惜一切代价消灭这些废物。 可当阳光和火焰同时照射在他身上时,他感到无法言喻的恐惧和绝望。 陈子笺在投下阳光的同时,也投下了前世陈家大院的幻影。 陈慈芳感到心头一阵惊恐,但他拼命挣扎却无法施展法术,也无法逃离这个原始而简陋的火葬仪式。 烈焰吞噬着他的身躯,带来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在那幻影中,一位陈家老祖缓缓走来,平静地注视着他,并开口说道: “从今天开始,我将化身陈慈芳,重新行走在这人世之间。” “但是陈家祖,不被需要了。” “来吧,让我们像拼图一样重新合体,让我们成为真正的陈慈芳,直到那时,我们就摆脱了这可悲的躯壳,成为与天地同寿的永恒存在。”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是某个人的分身,我是陈家祖,我真实的存在过,我真正的活过,我不要被吃掉,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 陈慈芳的心灵在这一刻崩溃了,而当这个修仙者心灰意冷陷入绝望之时,他周身突然钻出了奇异的紫砂色烟雾。 烟雾笼罩着陈慈芳,仿佛要将他的存在从这世间抹去。 但同时陈慈芳的精神和身体同时遭到极刑处决,以至于他的阴魂仿佛被无形的刀网切割成了玉米的形状。 伴随着一阵阵爆裂声响,他阴魂中某种物质像爆开的爆米花一颗颗迸发出来。 而那诡异的人影也终于现身,它没有附身任何活人,而是突然出现在陈慈芳的周围,影子形成的口水不断从它身上滴落,它挥动着随意延长的阴影手臂,将那些和芝麻糊一个颜色的“爆米花”全部捕捉到口中。 在陈慈芳彻底咽气的那一刻,陈子笺看到炉中天地之内,凝聚出一颗紫砂材质的圆珠,他顿时感觉头脑一轻松,往日的怨念和恩仇都在这一刻消散。 “我应该吃了他,使我变得更加完整。”那颗紫砂珠涌现出诡异的邪念,但陈子笺抵抗了它对自己神识的干扰,反手将它关押起来。 陈慈芳的阴魂没有被消灭,而是被寄宿在他身上的特殊存在拽回到前世的现实之中。 不过陈子笺也借此机会获得了陈慈芳的记忆,包括修仙功法和古书的知识。 从今往后,只要陈慈芳别在陈子笺眼前这么跳来跳去的搞事,陈子笺也不再想和前世的那些怨念纠缠不清,当他是个转世投胎的陌生人而已。 陈子笺神识锁定那道人影。 “你是为我和陈慈芳存在怨念才出现的,对吗?双方互相用怨念锚定的结果,是你把陈慈芳带到这里来的?” “他因为我夺走了香炉而心生怨恨,而我因为他的谎言和欺骗同样产生怨念。直到我选择摧毁这份恶意,所以你就满意了是吗?” 人影不答,它只是像个意犹未尽的蜥蜴一样爬来爬去四处寻觅。 好像寻遍整个陈丰县,它都没能找到那种不可思议的美味。 只是,这道晦涩难懂的人影依然拒绝回答,它又出现在山君庙的外头。 只见它抓着门框的一侧探出半个身子,朝着山君庙内的香炉挥挥手,又抛下一根树枝。 随后它退出门外张开双臂,犹如一只孤独而自由的风筝,毫不留恋地升往天空。 在它回归黑暗裂缝的那一刻,陈丰县上方笼罩的阴影也随之消散。 最终,所有经历了这场噩梦的凡人,终于得以沐浴在久违的阳光下。 但是有些人的音容笑貌,已经永远地沉入了阴影之中。 第53章 逆天 “呼,逆天竟在我身边,总算把那玩意儿送走了……” “谁说穿越之后就一定能稳稳落在新手村的?这家伙的强度也太高了吧。” 虽然陈子笺对那个诡异的人影的来历一无所知,不过总体来说,伤亡并没有达到毁灭县城的程度,在这鬼一样的修仙世界里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黑暗领域内的时空重启真的是相当无解,要不是那诡异的人影思路清奇,主动找上门来提供香火并让陈子笺操作它的领域,这后面的局势简直没法收场。 “搞不好它是把我当成它的同类了,所以才会有那种奇怪的操作?” “要是它真想吃人的时候,恐怕我也拉不住它,它想翻脸我也没办法,这感觉确实糟糕,但总体而言,结果倒是能够接受吧。” 考虑到这方面的情报,陈子笺可以先给它一个中立以上的身份,之后再说。 由于它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一直称呼它为“人影”可能会引起混淆。 陈子笺觉得在之后称呼它为“天绝归溟”可能更加合适一些。 缓了缓心情,陈子笺重新梳理分析眼前的情况。 首先,在破坏前世肉身的时候,陈子笺注意到炉中天地里多出了一颗紫砂色的圆珠。 这颗珠子充满邪念,遇到事情时会发出低语干扰神智和判断。它可能是陈慈芳当年炼化修仙种子时植入的产物,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那紫砂迷雾的一部分。 陈子笺其实挺想把它扔出香炉,省得这喋喋不休的烦人玩意儿一直勾引自己产生邪念。 但陈子笺又转念一想,这东西本来就很邪门,和陈慈芳身上那种紫砂色泽的迷雾脱不了关系,随手扔出去可能会比怨念的危害还大,那帮凡人多半招架不住。 而且把它关押起来的话,还可以作为追踪陈慈芳,探索紫砂迷雾秘密的道具。 这样一想,邪念紫砂珠这稍微有点吵闹的特质,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至于那些陈丰县的凡人,陈子笺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陈子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用凡人提供的香火,尝试给部分凡人疗伤治病。 但是精神领域的操作有紧箍守着,它碎裂、颤动、发光的原理还没搞明白,贸然动手可能会引起无法预测的连锁反应,这让陈子笺不能随意出手。 因此能否摆脱噩梦的阴影,重新面对生活,还取决于凡人自身的意志和决心。 如果他们彻底崩溃并自我放弃,那陈子笺也救不了他们。 “天亮了?雪莹,你和老师在里面吗?” 陈冬理敲了敲门,发现门窗都被关得死死的,但在学府之中问了问其他人,很多人的精神状态都浑浑噩噩的。 不少人表示自己一直在点灯读书,读累了就睡觉,搞不清楚天为什么一直黑的,只有一部分人知道陈丰县内出现了诡异的时空重启,但他们都小心得很,看见城外的疯子在放火烧人,根本不敢暴露自己的位置。 陈冬理询问了整个学府,但是都没有人知道司方浩仁和司方雪莹去了哪里。 于是陈冬理只得运转阴阳二气,一击铁山靠把窗户撞开,翻身进入房间内部。 刚进入房间,陈冬理就感觉眼睛发酸,同时一股恶臭和刺鼻的味道从地下室的方向传来。 他来到地下室门口,强行拆开木门,才发现司方雪莹靠在墙边昏迷不醒,而那股恶臭的来源则是地下室里的一大滩未知液体。 “雪莹!雪莹!”陈冬理捞住司方雪莹的腋窝,把她拖回地面,他虽然对炼药一事不太懂,不过生病的这段时间他也吃了不少药,对此多少有些了解。 他从柜子和箱子中找到一瓶薄荷膏,用柳叶刀在烛火上稍微加热后,将药膏涂抹在司方雪莹的额头、太阳穴、眼睑、人中和下巴等位置。 随后,他用手心沾取酒水点燃,按摩那几个涂过药膏的穴位。 神情憔悴的司方雪莹逐渐苏醒过来,但她的眼中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一想到司方浩仁已经不在人世,她就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乖乖,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司方雪莹怎么一夜之间变成了个哭哭啼啼的小娘子啊?” “我还是觉得她以前女扮男装的样子好一点,现在她这样我有点瘆得慌。” “司方先生呢?她不是一直跟在老师身边研究文章的,怎么只有她一人?” 面对众人的询问,还有陈冬理的关心,司方雪莹只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仿佛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发软发酸,连站起身来的力气也没有。 ‘老师,我到底要怎么办?难道要告诉他们老师因为违反原则的研究而变成了僵尸,是我把老师砍死然后用化尸水毁尸灭迹了吗?’ ‘不行,他们这帮肤浅的人,理解不了老师为何牺牲,但我也许不该协助老师那样做,要是我当初没有答应老师,他可能就不会这样死……’ 司方雪莹的思绪非常混乱,她心中的悲伤、恐惧、紧张和沮丧交织在一起,只能勉强挤出几个字来编织回答:“老师,他……” “他在一次生死逆转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你撒谎!’司方雪莹身上浮现蓝黑相间的怨念蛛丝,她仿佛听见有声音在耳畔低语,但她只能痛苦地闭上眼睛,将那不可告人的一切默默埋葬在心底。 “老师失踪了么?”陈冬理心中咯噔一下,他当然知道这情况十分诡异,司方浩仁若是在黑暗领域中意外消失,应该是凶多吉少,多半是回不来了。 “雪莹,你不用自责,遇到这种情况大家都没办法的,能活下来就已经很走运了。你们其他人也不要追问了,我先看看雪莹有没有受伤,然后衙门那边可能也要帮忙,闲着没事的你们可以过去一下。” 听到陈冬理的命令,众人皆是有些不爽,下意识地觉得他不是当年那个天才书生,没有资格要求其他人这么听从他的指示。 ‘这休学养病的家伙神气什么,好久不读书,科举也不去,真以为他在别人心里还是以前那个位置啊……’ ‘不过他身上带着刀剑,不像是回来读书的样子,怕是和江湖人士混在一起了,还是别惹毛他比较好……’ ‘唉,陈丰县又出怪事,今年的天灾人祸好像格外多,过去帮帮忙也好。’ 这帮书生才女转念一想,他们现在确实没事可做,与其在书房里瞌睡不醒,不如去衙门逛逛,看看能否帮上忙。 毕竟,那些武夫们总是喜欢说文人墨客只会吃饭不会做事,他们心中还有些傲气,当然不愿在这种时候给人落下话柄。 有了这群相对清醒的文人帮忙,已经被时空重启弄得精神崩溃的衙门众人稍稍恢复了些理智,思维僵化的程度也得到了缓解。 虽然陈丰县内并没有出现尸横遍野的凄凉惨景,但是经过衙门和学府的初步统计,在黑暗笼罩期间,陈丰县至少有一百多人失踪,而大部分失踪者都年事已高。 就连陈子笺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消失的,不过考虑到天绝归溟的行动机制,失踪的人大多数可能是精神崩溃到了极限,完全丧失了继续生存下去的意愿,这种消失是他无法改变的结果。 但事到如今,现在已经无法将这种情况归咎于任何个人的过错。若是天绝归溟没来,陈慈芳和他身上那种紫砂迷雾搞不好能整出什么烂活,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毕竟陈子笺对陈慈芳也不是很了解,他只是怀疑陈慈芳的身份有问题,并且曾经对前世的陈家老祖心存怨恨。 在这广阔的修仙世界到底有几个陈慈芳,他并不清楚。 之前那些动手改造的记忆幻境,只是陈子笺试探性地攻击陈慈芳而已。 就算不能让陈慈芳彻底崩溃,刺激他一下又先来一招挑拨离间,有概率让陈家祖和修仙世界的陈慈芳狗咬狗,那也比同时对付两个陈慈芳要强得多。 在阳光照耀下的陈丰县,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嚎啕大哭,有人当场倒地倒头就睡,有人声嘶力竭地仰天咆哮,有人撕开衣服满地打滚。 这一切都无人制止,也无人敢上前去安慰疯子,只得任由他们释放心中的压力,希望他们在经历了不堪回首的噩梦之后,能发泄完负面情绪并重新振作起来。 “陈延虎那伙人估计快回来了,天绝归溟的领域之中看起来过去了上百个杀戮之夜,实际上现实里并没有过去太久,是噩梦中的每一秒都太难熬了。” “至于老道士和莫桑文嘛……” 陈子笺的神识扫过,发现这两个家伙在重启期间一直狂喝烂醉、大吃特吃,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也对外界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现在他们终于喝到睡着了,连天亮了都没有收拾山君庙,就这么趴在后院房间的桌上呼呼大睡。 陈子笺记得,天绝归溟离开之前还丢了一根树枝过来。 陈子笺神识卷起来一看,从里面拆出来20根归溟香。 “意思是你这家伙也看得见香火,但你就偏要比凡人的香火多给一点?” “一直不说话的谜语人真的好烦啊……” 他将插在香炉里的树枝卷起,丢进火盆烧掉。 虽然这几天可能没有人来上香,但香炉里插着一截树枝总觉得怪怪的。 陈慈芳的记忆中有很多宝贵的东西,但拆分和消化这些记忆还需要时间。 陈子笺先把那份记忆往拆解机里一塞,然后展开神识四处观察。 “对了,山河岭这一带应该都在天绝归溟的领域影响范围内吧,也不知道小山君是个什么情况。” 陈子笺感应着山河玉玺的独特气息,很快就锁定了小山君的位置。 他运用神识一瞥,发现此刻小山君正在一个小山洞里晒太阳,身旁的两只老虎应该是他的亲属,在那叠猫猫互相舔毛地打盹,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要是没有这么多麻烦破事,我也想窝在野营帐篷里吃烧烤,坐在山上撸猫看风景晒太阳。” 陈子笺也不知道这三只老虎几岁了,反正体型块头都挺大的。 作为有灵智的老虎,它们在捕食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懂得避开活人肯定也懂得趋利避害减少受伤,灾难发生时这些动物的感知还是很敏锐的。 而在悠闲地晒了好一会儿太阳之后,小山君终于在确认天亮后睁开了眼睛。 “爹,天亮了,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小山君支着后腿站起身来,将靠在他身上睡觉的兄弟拱到一边,腾出空位。 陈子笺本来以为小山君还是疯疯癫癫的,有他想象中的父亲陪伴在他一家人身边,这三只橘黑条纹煤气罐的日常生活应该不成问题。 不过,那山河玉玺之中突然传出声音,让陈子笺不禁皱起了不存在的眉头。 什么鬼?刚经历了一系列的折腾,还有怨念低语出现,这种怨念居然能扰乱连精怪都可以干扰的吗? “天亮了吗?那东西,应该离开了……” 小山君催动灵气,祭出体内的两枚山河玉玺,让它们悬浮在身前。 只见两枚山河玉玺漂浮在小山君的头顶,逐渐凝聚出一只体型更加巨大,但身形却十分虚幻的老虎身影。 “哈?!”这下轮到陈子笺绷不住了。 陈子笺使用神识仔细扫描,确认大山君的神魂充满灵气,而神魂中也带有奇妙的敕封气息,与他在归溟界感悟到的那八个大字有些相似,但又不太相同。 而且大山君既不是陈慈芳那种纠缠不散的怪异阴魂,也不是怨念阴气那种低级的幻觉。 他就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神魂,只是缺少了香火供奉和金身的加持,因此显得比较虚幻。 在电光火石之间,陈子笺回想起之前发生的情况。 陈子笺记得天绝归溟一开始并没有冲着陈丰县过来,而是先在山河岭方向打开了一道裂缝。 而在这之前,他已经将山河玉玺交给了小山君。 陈子笺人晕了,他本来只是想吊住小山君一条命,看看能不能搞点互惠互利的好处,结果这山河玉玺一给,大山君居然莫名其妙的在小山君身上复活了! “所以,天绝归溟第一次开裂缝过来看看情况,就是因为本该神魂消散的大山君复活的缘故……” “也对,本来死掉的山君直接给我整复活了,天绝归溟如果是那种对生死规律非常敏感的存在,它过来查看情况是完全不奇怪的。” “而因为第一次的查看,天绝归溟又发现了陈家之中似乎有陈慈芳留下的后手,于是在陈家祖穿越过来的时候,它又能把周围的一切隔绝笼罩起来……” “逆天竟是我自己!” 陈子笺头脑风暴,他对这无心之举引发的连锁反应感到是哭笑不得。 怎么看都是天绝归溟知道那紫砂迷雾的存在,然后它又把陈子笺当成同类,认为陈子笺和陈慈芳身后的紫砂迷雾有恩怨,就这么掺和进来。 然后,它决定圈定一片区域进行隔离重启,以防止双方的斗争波及太多无辜群众。 “啧,要是它没有对着那魂魄爆米花大快朵颐的话,天绝归溟这身份差不多都可以往善良阵营里靠了。” “不过它的力量还是太强,本身又有点邪性,还是对它保持警惕比较好。” “也许天绝归溟和那紧箍也是相似的存在,它们本身就无所谓正邪,只是这修仙世界的特殊规则和现象吧……” “但是,但是这大山君怎么就复活了啊?!” 陈子笺寻思这很不对劲,虽然大山君的价值肯定超过小山君。作为山君守护一方,他的记忆里一定有很多宝贵的东西。 但大山君的复活并不是陈子笺的本意,他压根儿没往那边想过。 也许那山河玉玺本来就是敕封神物,大山君本身是精怪得到敕封成为的山君,仙籍神位上可能明确记录了他的位置和痕迹。 虽然山河玉玺当年被夺走了,但山君的仙籍神位并没有消失,也没有其他人来替代。 直到陈子笺炼化山河玉玺,本意给小山君疗伤,结果却导致大山君的神魂以小山君为锚点重新凝聚复苏,最终引起了天绝归溟的注意。 如果只看战绩结论,不看真实想法和心路历程,陈子笺直接在灵气枯竭的时代把个死透的山君给复活了,那天绝归溟专程过来给他上香真不是什么怪事。 谁都别吐槽谁了,两边都一样逆天。 “不过这种情况应该是特例,因为大山君既有子嗣的记忆续存,又有山河玉玺的仙籍神位,再弱小的神明也比无魂凡人强太多了,这应该是神位敕封的优势。” “哈,结果这大山君的神魂也听不见我说话,估计我薅香火它都没什么反应,除非我炼化记忆主动塞给它进行交流,但那样做也太麻烦了。” “正好这会儿陈丰县的社会运作基本瘫痪,很多人都没缓过气来,先看看它们一家子到底想干嘛好了。要是小神归位开始干活,我也可以清闲一点。” 大山君挥动虚幻的虎爪,收回了两枚山河玉玺。这种举动似乎激发了某种神通,于是在它身前浮现出一道虚幻的金色文字:奉星国山河岭山君,姓虞名卿牙。 “呃,原来有名字的啊?”陈子笺偷偷窥视大山君的部分念头。 大山君本是山中一只老虎精怪,因为修炼有成又没有危害凡间,于是被敕封成为山君,赐名叫做虞卿牙。 虞吏是老虎的别称,对于山君来说,使用虞卿牙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问题。 相比于凡人的名字,这个名字确实显得有些古怪,但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山君的真名,所以也没有交流障碍方面的烦恼。 而小山君的名字相对简单,叫做虞问川,他的妹妹叫虞文玉,弟弟叫虞白侯。 这并不是敕封赐名,而是虞卿牙给予的名字。 大概是当爹的考虑到爪子写字不方便,家里的毛孩子又没有化形级别的修为,起得名字的笔画都相对简单,反正不管怎么写都比那挤成一坨的虞字好写很多。 不过虞卿牙刚刚复活不久,精神和记忆都比较混乱。 陈子笺在察觉到这一点后,也懒得翻那堆色彩斑斓的记忆碎片来寻找答案。 小山君虞问川抬头,眼神有些忧虑地看着体型更大的虞卿牙:“爹,又要去庙里了吗?那些凡人本来就贪得无厌,我们不要神位了就自己慢慢修炼好不好?” 虞卿牙抬起虚幻的虎掌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傻儿子,说什么话呢,不是这神位爹可能也就回不来了,不过爹也没有搞清楚是什么情况。” “明明活了过来,但是神位的束缚却消失了,也没有任何香火愿力出现,就算爹不去山君庙里做事,也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太好了!那弟弟和妹妹的神智是不是也有机会恢复,不用付出太多的代价?”虞问川很兴奋,一时之间想到很多种好玩有趣的地方,不过虞卿牙状态显然不太理想,他也不敢放肆地要求玩耍,只是乖巧地蹲在原地。 “唔,可能还是要去山君庙看看情况才行,现在我们灵力有限,胡乱挥霍容易遇到麻烦。既然文玉和白侯的状况也不影响寿命,先让他们迷糊一阵子再说吧。” “好。”虞问川有了父亲的指引,终于也放下了对陈丰县那帮人的执念。 这执念和仇恨虽是放下了,但好感度却不可能立刻恢复到热情友好,顶了天是个态度冷淡的互不打扰、互不伤害。 而且考虑到以前那些旧账,虞卿牙的态度可能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指望他们积极干活应该大概是不太可能的。 “看来大家都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心情和思路啊,我也应该看看陈慈芳这老东西落下了什么记忆……” 陈子笺看着那一坨记忆还没有分类拆完,干脆先从最近常用的记忆之中,挑出感兴趣的记忆来查看。 “灵眼辨识法,这名字真普通……” 陈子笺研究了一遍记忆之后,就将神识转移到陈丰县,开始使用辨识法术。 果然,在掌握了这个专门的法术之后,陈子笺成功找到了灵蕴种子的存在。 这些种子的灵气非常微弱,但是结构也非常特殊,只有当凡人没有修炼灵气时,它们通常潜伏在凡人身上难以被察觉。 灵蕴种子看起来像是一团聚集成球的蓝光萤火虫,看起来既神奇又有些让人感到恶心。 不过对于无魂人族来说,它们代表着追求长生和力量的希望,在陷入绝境的情况下可容不得这么挑三拣四。 陈子笺也不好评价这种东西到底是好是坏。 此外,陈子笺还观察到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身上也有灵蕴种子。 陈冬理可能是由于姚马桀当年的袭击,他的母亲临死前将活下去的希望留给了他。在那场袭击之中,其他凶手下落不明,而陈冬理幸存下来,所以他拥有灵蕴种子并不奇怪。 司方雪莹则是司方浩仁的一手造成的结果,在天绝归溟的影响下,司方浩仁利用自己的反复死亡和最终托付成就了司方雪莹,使得司方雪莹也拥有了灵蕴种子。 若是没有天绝归溟的存在,正常的无魂凡人绝对不可能通一比一的牺牲和奉献来构造灵蕴种子。 某种程度上来说司方浩仁赚了,但这到底值不值得,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也许在他们准备好之后,该给他们透漏一些修仙相关的功法了。” 思绪至此,陈子笺俯瞰山河,感受万物生机,决定放松心情。 但他神识所及之处,却忽然看见鲁哥儿带着一家人往山君庙走来。 “咦?他要是选择这时候上山,搞不好会遇到正准备去山君庙的虞卿牙吧?” 第54章 归来 现在黑暗领域已经散去,阳光照耀着山林。 鲁哥儿带着家人前往山君庙,这是他们在混乱局势中能够做出的最佳选择。 因为远离其他脑子不正常的人,确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规避怨念的侵扰。 陈子笺观察了鲁哥儿的记忆,确认他受到的精神侵害较少。 自从他们一家的逃跑计划失败后,鲁哥儿就一直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在黑暗领域中和其他人发生冲突,这使得他的精神状况得以保存。 虽说苟过一劫,但眼瞅着邻居和路人都忍不住露出吃人的嘴脸,原本宁静的陈丰县变得像是一个魔窟禁地,不担心简直是不可能的。 实在没办法的时候,那干脆就去山君庙拜一拜吧,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怀着这样的心情,鲁哥儿带着家人向山君庙走去。 此时老道士和莫桑文正在熟睡中,无人招揽香客,所以前门敞开着无人看管。 “难道那位道长和莫大侠也遭遇了不测?为什么这庙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呢?” 鲁哥儿踏入门槛,他对山君庙的结构非常熟悉,觉得老道士应该在后院里。 不过想到陈丰县发生的怪事,鲁哥儿还是不太愿意主动去探索后院,于是他决定去捐赠几枚铜钱,并取来黄竹香点燃供奉。 正好此时,虞卿牙一家正往山君庙靠拢。 大概是因为要节约灵力的原因,虞卿牙连土遁术都不舍得使用,实在是有些吝啬,让陈子笺忍不住感叹这世道的神明也真够穷的。 好在老虎本身的体能很强,在山林中也没有天敌,几只老虎一起行动时,普通的野兽见到它们都会退避,不会干扰老虎们前进的速度,步行倒也无伤大雅。 “爹,这些年来庙里一直有位老道士守着,他前段时间可能赚了点银钱,找人对庙进行了修缮,看起来比以前好多了。”虞问川担心虞卿牙搞不清楚情况,他一边示意弟弟妹妹和自己一起行动,一边解释给虞卿牙听。 虞卿牙问道:“老道士?爹的脑子还有点乱,不知此人心性如何。” 虞问川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应该是个有点油滑的好人吧,我暗中观察过他好多次,可能是当年那会儿就赚不到银子,他有时候一出门就几个月的,爹对他没印象也不奇怪。” “在之前那个妖道前来夺取山河玉玺时,那位老道士也参与铲除僵尸,虽然我没能帮上忙,还协助妖道做了那些事情,不过他们应该都不知道。” 虞卿牙亮出獠牙,拧着一张脸对虞问川说道:“你这崽子,我当年多次叮嘱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去掺和人族的事情,你硬要凑进去差点把自己弄没了,那种事情下不为例。” “哦……”虞问川的耳朵已经怂到贴在了后脑勺上,不知不觉就夹着尾巴走起路来。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确认父亲没有真的打算动手揍他,才撑起耳朵继续赶路。 “如果那位老道士一直以来都供奉庙宇并勤奉香火,那我们有机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他一些建议和指导,帮助他在修行道路上更进一步,欠了人情也不好还。” 谈话间,四只大体型的老虎已经悄然来到了山君庙附近。 “你们就先呆在灌木丛里等一等吧,凡人看不见我,你们过去可能会吓跑他们。”虞卿牙让三只老虎先躲起来,而虞问川则带着弟弟和妹妹藏到稍远的树林中,从堆满落叶和枯枝的灌木丛中探出头来。 确认他们已经藏好,虞卿牙才迈开虚幻的虎掌,慢慢地走进山君庙内部。 虞卿牙踏入山君庙的那一刻,他便开始审视庙宇内部的结构。 他发现那尊神像依然是当年的那位神仙,只不过在前面挂着一副猛虎下山和字画作为掩饰,看起来是没有银子找人修,当年的神像部件也不知所踪。 心念微动,他体内的山河玉玺依旧能够散发金光,但却没有当年那种被香火和职责束缚的感觉。 “这山河玉玺有点奇怪,好像只是给了神位,没有给予具体的职责感觉。” 身影虚幻的虞卿牙跳上神像,把脑袋往前伸了伸,使他硕大的头颅正好穿过猛虎下山图露在外面,能低头看见正在上香祭拜的鲁哥儿一家人。 鲁哥儿一家人都是凡人,没有灵蕴也没有灵根。虽然他学了些阴阳二气相关的机巧构造之术,但是提供的香火分量也很少。 “这些香火愿力也不比当年了,不过这点香火我应该承受得住,不至于被它抹去神智变成傀儡……”虞卿牙皱起眉头,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应对凡人可能提出的各种刁钻难缠的问题。 但出乎他预料的是,香火愿力在飞往猛虎下山图的过程中,突然莫名其妙地分解开来,化为一条条色彩各异、种类各异的线条,纷纷涌向猛虎下山图。 猛虎下山图上有虞卿牙的神魂依附,使得猛虎的画像仿佛活了起来,似乎在嗅探着那些香火中的成分,而鲁哥儿等人并未注意到这一切,只是低头默念而已。 “奇怪,这香火愿力竟然没有强迫神明办事的毒性吗?”虞卿牙从没见过这种情况,他抬起虎爪,将那不同的香火线条拾起,然后祭出山河玉玺,观察其中的念头之后,将这些香火和阴气、阳气混合,炼化成一缕灵气。 “不是什么上乘的香火,只能作为凝聚泥塑灰胚的材料,但这种没有强制祈愿的香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居然可以随便选择回应或者不予理睬。” 在这一刻,虞卿牙虚幻的身躯变得稍微凝实了一些。 他继续研究着香火和自身的状态,对香火模式的变化感到非常好奇。 如果当年的神位出现这种情况,虞卿牙可能就不会被那帮人设计陷害。 不过陈子笺用同样的方式炼制不出来,所以他觉得这招应该是山君神位的一些小福利。毕竟那点灵气看起来少得可怜,够不够日常修炼都不清楚。 “如果我强行获取炼制他的记忆,可能会夺走那些具有唯一性的特性,从而将他挤出山君神位。” “之前发生的连锁反应已经够让人头疼了,我也不差这点资源。这会儿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比较好,否则一不小心搞出乱子,又得让我收拾残局。” 虞卿牙并没有察觉到陈子笺拆解和过滤香火的行为,他看起来对天绝归溟那种级别的存在也不太了解,所以这方面找他应该是没有用的。 不过鲁哥儿提供的情报同样非常重要,那些记忆和念头详细描述了陈丰县内发生的事情,使刚刚复苏的虞卿牙能对陈丰县的现状有所了解。 “封锁天地,逆转生死?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真遇到那种大能我都自身难保……”面对鲁哥儿的吹嘘,虞卿牙稍微感到有些尴尬。 他觉得这个凡人肯定是误解了一些事情,才会错误地认为那些济世救人的行为都是山君所为。 但虞卿牙毕竟是山君,有山河玉玺和神位敕封在手,他可以暂时挂职在山君庙中。这一来二去的一波操作,居然变成了一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临时工模式。 这种情况让虞卿牙感到宽慰,如果是以前那种不得不做的强制模式,他可能真的要考虑一下是否应该舍弃神位换取自由。 不过目前的情况确实是个意外之喜。 思及此处,他转过巨大的虎头穿越墙壁,望向后院房间中正在熟睡的两人。 “那个老头应该就是问川说的老道士,看上去他还没有达到修仙者的水平。” “这会儿是喝醉酒入了梦?正好入梦问他一问。” 看来虞卿牙是那种恩怨分明的性格,他只是稍微准备了一番,就施展出一招小法术,将一缕神识投射到老道士的梦境之中。 陈子笺也跟着溜进去看戏,他对老道士的过去不够了解,这会儿也想知道老道士是个什么态度。 在梦中,老道士出现在一座道观之中,只见他独占了满桌的大鱼大肉,抓着鸡腿蘸起酱料大快朵颐,丝毫没有修道中人的风范。 虞卿牙进入这模糊的梦境之后,运用神通施法开口问道:“老道士,你姓甚名谁。” 老道士的眼神迷离,疯狂吃喝的动作停了下来:“回禀山君,小道修的是飞光派的无名道,无名道的修行方式就是磨去自我的姓名,将自身融入大道之中。” “因此,无名道不会把以前的名字透露给任何人。” “山君真要问的话,小道修行这么多年,其实已经记不清自己的名字了。” 虞卿牙似乎听说过这些修仙流派,于是继续问道:“你是飞光派的弟子吗?” 老道士的脸微微泛红,打了个嗝儿:“那山君可太高看小道了,小道只是年轻时去过飞光派接受选拔,因为身无灵根,做不得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只能算是河外弟子而已。” “河外弟子?”不止是虞卿牙,陈子笺也没听过这种说法。 老道士有些晕乎乎地解释道:“嘿嘿,河外弟子只是个自嘲的说法啦!” “其实就是指那些地位比外门杂役弟子还要低的修炼者。” “因为很多人说修道如同渡河,修仙门派就是引渡凡人成为仙人的使者,内门弟子已经到达彼方的河岸,而外门弟子则在河上的船只上修行,而我们河岸这一次侧的弟子,不就是河外弟子咯?” “飞光派从前有位仙师下凡讲解了无名道,我和其他人一样听闻了这些功法,并以河外弟子自居。” “实际上飞光派并不承认我们这些人是门派弟子,彼此之间也没有来往。” 虞卿牙终于整明白了老道士是什么情况,低声笑道:“原来如此,如果没有灵根且资质有限,的确很难进行引气修炼,最多只能凭借先天一气和阴阳二气模仿修仙,学习一些简单的小法术。” “所以说自称是飞光派的河外弟子,其实就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罢了。” 老道士摇头晃脑地答道:“正是,正是,无名道并不关心这些。” “在人间行走一世,只为心念通达,若是此生无名,那便这般也好。” “当然啦,如果我能够修炼气功、筑基等高深境界,多活几十年也不错啊,有机会的话小道也想成仙啊~” 虞卿牙自顾自地点了点硕大的虎头,随后粗着嗓门开口笑道:“那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床?” “啊?!”老道士仿佛被人蹬了一脚,在梦中举着鸡腿失去平衡仰面倒地。 梦境消散,老道士猝然惊醒,才发现现在天都亮了,意识到自己和莫桑文不知何时喝酒喝得睡着了,顿时脸色苍白,拍着脑门自言自语道: “哎呀!老道老道你在干什么,山君都托梦催人开工了,你怎么还在睡!” “莫大侠,欸,莫大侠醒一醒,再睡要耽误事情了!” “喏?” 莫桑文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起身伸展了一下筋骨:“哈啊!呼!” “发生了什么?我们到底睡了多久?” 说着,莫桑文起身出门,施展轻功跳上屋顶,眺望山河岭外的陈丰县:“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啊,没有什么喊杀喊打的动静?” 老道士拿毛巾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和额头上的汗水,整理好衣冠和头发,说道:“不晓得。你悠着点别踩塌了这些瓦片,贫道得赶紧出去看看。” 他以为山君托梦是怠慢了贵客,便急匆匆走进庙堂,看见是鲁哥儿一家人,老道士才放心了不少,整个人也回过神来了:“哟,鲁哥儿,今天来得真早啊……” 鲁哥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些:“这可不是早上了,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吧。” 老道士微微一愣,开口说道:“哎哟,是喂,今天来山君庙的香客似乎特别少,难道陈丰县内出了什么事情吗?” 鲁哥儿将妻儿护在身后,再后退两步问道:“道长,你之前在做什么?” 老道士也没有撒谎:“呃,莫大侠来找贫道聊天叙旧,喝酒吃肉结果都喝睡着了,晕晕乎乎的好像时间过去了很久,说不定就这样睡了一整天?” “睡着了?”鲁哥儿多看了老道士两眼,又看见莫桑文揉着眼睛从后院走来,这才松了口气。 鲁哥儿将陈丰县内发生的事情告诉两人,一想到之前那种喝不完的酒,两人立刻相信了鲁哥儿所讲的离奇事件。 “道长,我得回陈丰县看看了。”莫桑文当场头大,虽然他也搞不定那种诡异的情况,但这灾难降临时他在喝酒吃肉呼呼大睡,总是免不了被人鄙视一番。 莫桑文留下当时讨伐鬼王的部分赏钱,抱拳告辞。 鲁哥儿打量着毫发无损的山君庙,开口说道:“道长,我觉得陈丰县内现在已经不安全了,好多人都疯疯癫癫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清醒过来,道长要是有法子,还请下山帮个忙,衙门应该会给不少赏钱。” “另外就是,想请道长帮忙看看我家风水。” 老道士看了画像一眼,点头说道:“也好,说不定是山君的意思。” “贫道先去准备点醒神丹药,然后随你去县城里看一看。” 收拾完毕,老道士关上大门,和鲁哥儿一家人一同离开。 “爹!他们是不是都走了!”发现山君庙上浮现出虞卿牙的虚幻身影,虞问川就迫不及待地溜达过来,带着弟弟和妹妹跳进后院。 另外两只灵智浑沌的老虎很少接触活人,每每看到都是远远地避开,但今天有机会溜进人族居住的地方,试探的动作就不知不觉间变得放肆起来。 “哎哎!这里可是山君庙,不许磨爪子!”虞问川叼住虞白侯的后颈往外拖,虞文玉则调皮捣蛋,一巴掌将水桶打翻,低下头来舔舐水洼里的清水。 没办法,灵智不开的野兽就是这样。 虽然两只老虎不知道虞问川为何不让自己胡闹,不过一番拉扯之后,这两只老虎安静下来,从后院往前堂走来。 “还是别人家的猫有意思,放这几个煤气罐进来拆家,几个鲁哥儿修庙都赶不上它们搞破坏的速度,更别说还要每天喂肉。” 陈子笺无形摇头,这小破庙可经不起猛兽的折腾。但这帮老虎应该不会在庙里安家,他们只是过来看看热闹,四处蹭一蹭就会离开。 另外,老道士修炼的无名道确实有些特别,因为没有名称作为标签来检索记忆,这在某种程度上提供了一定的精神防护能力。 通过不断割舍过往与名字,使得老道士不容易被往事缠住,难怪他精神状况要比一般凡人稳定很多。 陈子笺怀疑,那个叫做飞光派的修仙门派可能知道紧箍的存在,或者是察觉到凡间异常,已经总结出了对应的模式和概念。 否则一个修仙门派来凡世间讲道,总不可能是闲着无聊出门洒水浇花,多半是不希望凡人的聚居地出现麻烦,间接导致门派的利益受损。 “那炼尸道的人很可能也修炼无名道,他们两个人应该认识。不过看他们的年纪,那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上次只是碰巧遇到了,然后彼此不肯相认。” 陈子笺注视着虞卿牙的一举一动,发现他在神像里呆了一阵子,像是在掏什么东西。 等虞卿牙将神魂转移出来时,他的张嘴吞掉了一本虚幻的册子,陈子笺估计是山君工作日志之类的东西。 虞问川又问他的父亲:“爹,这灵气得什么时候才会重新浓郁起来?我们要去以前的小灵脉看看吗?” 虞卿牙想起了什么,表情依旧不见轻松:“别担心,灵气迟早会恢复的。” “先走吧。” “我们不要去参与那些伤天害理之事,人族的斗争让他们自己处理就好。” “而且爹现在的状态不便四处游荡,这山河岭中的阴气非常浓郁,还是提防一下暗中隐藏的妖怪,过些日子再说。” 闻声,三只老虎陆续从后墙跳出,打算去山河岭中巡视领地。 虞问川好奇地抬起头:“爹,你还能够恢复以前的修为和道行吗?” 虞卿牙叹息道:“不行啊,爹如今失去肉身,金身神像也被破,和身负重伤只剩魂魄的状态没有什么区别。而且以前有些路子走岔了,不得悔改,今后只能重修再来。” “经历过当初的那些事情之后,曾经在山河岭中生活的妖怪们都不知所踪。只有等我们的道行恢复一些之后,才能去找其他山君、河伯打听一番。” “万一他们都失去了约束成为妖怪,我们盼着以前的交情贸然上门拜访,就变成送上门的肥肉了,万万不能大意。” 看到一脸忧虑的虞问川,虞卿牙又抬掌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和地说道:“不过刚才爹已经试过了,去山君庙收取香火是不会有问题的,同时爹也不再受到山君地界的束缚影响。” “不像以前,成为山河岭的山君就不能轻易离开这里,要是真的遇到什么麻烦,打不过的时候还可以跑到别处慢慢修炼。” 四只老虎的身影遁入山林,陈子笺也没有继续观望,反正虞卿牙有办法搞出灵气来,他也能把自己用不着的那种“浑浊”香火都拆了丢过去,让他快点恢复。 此时,陈子笺感觉记忆拆解的差不多了,他也回到了炉中天地中处理后续事宜。 陈子笺拆解出古书上的修仙功法后,通过神识阅读回味一遍,调动功法进行运转。 可能由于他本身是特殊的存在,灵力道行对他而言就像江河支流注入大海。 所以在阅读功法并产生修炼念头之后,陈子笺立刻获得了练气期的修为,并将附近本来稀薄的天地灵气吸收殆尽。 幸好练气期修为并不会引起太多的动静,在四周无人的时候,陈子笺还能够尝试一二,调动神识让香炉飘荡起来。 虽然这飘荡速度还比不上足球射门的速度,但陈子笺总算能够自主行动了。 当然,现在陈子笺也没有转移阵地的必要,现在正是阴气复苏势头正猛,万一其他地方的怪物更离谱,他这手里连资源都没有,这飘过去不是当场送菜? 接下来的步骤是改良功法,测试修仙种子的灵蕴属性,确定他们的心性以及相应的精神状态,然后再寻找机会给予他们相应属性的功法。 “然后,我再利用香炉改进功法的特性,将他们的修为记忆统合起来进行算法迭代,这样一来,我就能够制作出同级别内更强的功法,再将其转为可靠战力!” 第55章 担忧 陈丰县外,植被葱郁的官道旁,陈家派出去的人马都停下来歇脚。 或许是由于阴气浓度较高,陈延虎等人在官道附近扎营时,并没有遇到太多商人和路人。 就连那些喜欢闯荡江湖的独行侠,现在也很少在这里出现,大多数人活动的范围都被限制在城镇附近。免得疲劳露怯的时候被僵尸嘬了脖子。 这些驮马都在饮水和享用草料,之前那些坐马车上保留着放哨体力的人,这会儿还拿着镰刀挥砍附近的杂草,以防有贼人或者毒物藏在其中。 感受着阳光的温度,陈延虎的脸上也露出了少见的笑容:“哈,这次咱们可是赚得盆满钵满啊!” “有这么一大笔银钱存进族库,至少五年之内的读书练武都不用愁了!” 陈金猿也附和道:“可不是嘛,多亏了族长之前的情报,我们率先囤积了足够多的糯米,供应给州府那些恐慌不已的富贵之家,简直是拿糯米当贡糕的价格在卖,还很顺利地就卖了出去。” “这下,兄弟们也不会为了几块银子而争个头破血流了,大家都有钱用。” 陈延虎显得十分高兴,连之前进山撞邪的不愉快也消散了不少:“是啊!这一路上我们也没遇到僵尸,虽然夜里是有点害怕被妖邪埋伏,但一去一来就能赚到这么多银子,我都想招呼人手去开个镖局了!” 陈金猿哈哈大笑,道:“有何不可?延虎大哥既有实力在身,又有气运护体,做这行的还不就是盼着运气好一点?” “要是押镖送货总是稳赚不赔,既没有意外又没人拦路抢劫,这一行可比当几个芝麻小官赚钱多了!” 陈家的武夫们听了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押镖这行虽然风险很大,但只要运气别太背,收获也是惊人的高。 能办成这件事,说明家族内部的凝聚力很不错,彼此都能尽心尽力地付出。 听到这些笑声,姚马桀似乎回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虽然心情不好,那些噩梦有时候仍然困扰着他,让他难以安稳入眠。 不过这会儿姚马桀要是不苟言笑、一言不发,就显得有些不合群了: “是啊,押镖这行确实有风险。在你们四处做生意谈价格的时候,我其实在州府里逛了逛,打听过了别处的消息。” “听说前些日子,那些常走水路的船商就在江面上遇到了奇怪的漩涡,不少人翻船掉进水里、损失惨重。” “虽然有些人走运保住了小命,但是银子和底子基本上都赔干净了,看着那些肥的流油的商人一夜白头,我觉得还是小本买卖好一点,情况不妙就及时收手。” 陈延虎拍了拍姚马桀的肩膀:“哈哈!你连鬼和僵尸都不怕,这还怕没钱?” “要是我陈延虎再年轻个十岁,也许真的会考虑开个镖局,找一帮兄弟一起赚钱啊!” “不过最近确实感觉年纪大了,体力和精力都不如从前了,我儿子还是那副样子,赚那么多银子对我来说也无福消受,我还是想在有空的时候多陪陪他。” “马桀啊,你跟着我多年,对我家陈家尽心尽力。现在又经历这么多事情,难道你没有想过找个良家娶妻生子吗?其实你年纪也不小了。” 姚马桀讪笑了一下,开口拒绝道:“算了吧,我这人混迹江湖闯荡惯了,强行给我找个小娘子,搞得像是压寨夫人一样,我还是比较喜欢独来独往,没有软肋也没有挂碍。” 陈延虎等人听了姚马桀的回答,也就不再多劝。 虽然陈家和姚马桀的关系很好,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和生活方式,并不是家中的下人或者奴隶之类的关系。 年轻时的想法和年老时可能会有所不同,也许再过些年,姚马桀会感到孤独,开始考虑这方面的事情也说不定。 陈金猿促狭地示意了一句:“也是,习武之人气血旺盛,几十岁了都生得出来,晚些年也没什么问题。” 花了些时间吃喝补给,又清点好携带的财物,一行人再度出发。 一想到快要回到陈丰县,能够在安稳熟悉的院子里好好地休息一番,这些人的精神状况都轻松了很多,额头的紧箍也散发出微弱的白光。 不过在靠近陈丰县以后,陈延虎等人的脸色就古怪起来。 “什么情况,有点不对劲啊?” 陈丰县之前确实经历过一场灾难,但在僵尸和鬼王被消灭后,这片地区本应该不会显得那么凄凉才对。 傍晚时分,一行人刚好深入陈丰县,这种怪异的感觉就变得更加强烈起来。 原本在街头忙碌的小贩们似乎都不见了,进城后的很多人都盯着他们看,让他们感到毛骨悚然。 姚马桀靠近陈延虎,轻声说道:“我对这种眼神很熟悉,那种关在大牢里无人惦记、等待问斩的死囚,多半都是这种看不到希望的眼神。” “我们得小心点。” 陈延虎虽然感到有些惊讶,但他相信陈家的队伍有足够的人手,不至于被几个眼神不对劲的平民百姓抢了财物,就是心中有点担心陈冬理: “嗯,我们离他们远一些,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这会儿大家都累了,最好别发生口角。” 姚马桀会意点头,故意往边上走开了些,他亮了亮手里的兵器,让那些动歪脑筋的人都机灵点,别在这时候过来触霉头。 回到陈家大院,一群人忙着分配货物和计算金钱,而陈延虎急着回到自己的住所。 见家中竟然没有下人打扫,陈延虎闻着气味去了厨房,却发现陈满熊一家三口都围在火炉旁边取暖。 虽然族库没有失窃,但两个大人看上去精神恍惚,仿佛在厨房里待了很久,身上还沾满了枯萎的菜叶,仿佛吃喝拉撒都是在厨房里解决的。 就陈满熊这么穷讲究的人,放平常肯定是不会这样的。 “满熊!这县里出什么事了,我儿子呢!” 被陈延虎抓着肩膀一摇,满眼血丝的陈满熊才终于回过神来:“陈冬理,他,我记得他好像去了学府,他走之前有和我们说一声,我不太确定。”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就几天时间不在,你们怎么搞成这样了啊!” 面对追问不止的陈延虎,陈满熊终于意识到天已经亮了,那令人窒息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随之而来的是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他闭上了眼睛,竟然直接睡了过去。 看雪晴夫人那憔悴呆滞、凝视灶中火光的样子,还有在她怀中哭过睡觉的陈竹香,陈延虎真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真他娘的!”陈延虎气得跺脚,不过陈丰县内的气氛完全不对劲,这会儿他根本没心情责备陈满熊,急忙出去叫上姚马桀,要出门去学府找陈冬理。 等两人来到学府的时候,陈冬理刚把司方雪莹安顿下来。 “冬理!你没事!”陈延虎闯进学府一路追问,找到书房的时候顿时松了口气。 陈延虎真以为陈满熊就只顾着他老婆和女儿,放着陈冬理一个人在外头发病乱走不管不问,当场真是恼火到恨不得给他一拳。 不过见到陈冬理对司方雪莹还挺上心,追人都追到学府来了,想来是心病好了些,神智也清醒了,心中也就没那么担心了。 “爹,你们回来了,雪莹她没什么大碍,我们出去说话吧。”陈冬理瞟了一眼姚马桀,额头紧箍微微摇晃,不过很快就被他将那些念头压制了下去。 这里毕竟是学府,然后又是司方雪莹的书房,外人不好在这里一直呆着给人说闲话,三人还是离开房间,关好门窗去了学府中的隐蔽角落。 “你们不在的这些天,陈丰县里发生了很麻烦的怪事,若不是亲身体会,我都无法想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陈丰县……” 陈冬理心魇病没有发作,现在精神状况正常,口齿流利思路清晰,便把那些事情全部告诉了陈延虎和姚马桀。 听完这段离奇的故事,陈延虎和姚马桀也是倍感压力。 陈延虎听着听着不放心,又检查了一下陈冬理,确认儿子没有受伤:“怪不得县里的人生意也不做了,二胡也不拉了,原来是闹了一波大的。” 姚马桀的神色更加凝重:“那些平民百姓竟然在噩梦之中互相残害?” “杀人这种事情,一旦有了第一次,之后就会逐渐形成习惯,等到他们的脑子放弃思考,心中只有杀念的时候,这能搞出什么动静可不好说。” 陈冬理不是很想搭理姚马桀,不过父亲就在身前,他也不能不给情报导致陈延虎产生不必要的误判:“是这样的,虽然天亮了有一段时间了,那些鬼怪也消失了,但很多人还是留下了互相怀疑、互相仇视的习惯。” “学府里的书生才女去衙门帮忙善后,统计了失踪者,还有相关的死伤人员,他们说那些人的脑子都不正常了,开始谋划着怎么离开陈丰县,或者怎么样把其他人给赶走。” 陈延虎没听明白,陈冬理只好详细解释:“嗯,就是他们觉得整个陈丰县的良家人已经没几个了,商量着要把那些在噩梦中杀过人的都赶走。” “但那件事牵扯重大,有一部分人是躲在家里不想惹事,结果被人抓出去烧死过的,我不觉得他们会轻易放下痛苦带来的仇恨。” “另外一帮人就是觉得,既然陈丰县内的疯子这么多了,他们就打算变卖地契,带着钱财去其他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也不知道州府等地情况如何?” 陈延虎一时脸色为难:“若是靠着那笔糯米生意的银钱,我们应该可以在州府买下一小块地契,但之后的日常开销也会很大,恐怕还比不得陈丰县里。” “至于其他县城,既没有高手坐镇又没有军队管理,其实情况也不一定比陈丰县好。那些连城墙都没有的小村子就更别提了,有没有活口都没人去统计。” 陈冬理叹了口气,不过这种情况也不是意外,奉星国各地都出问题,偏远地区的小地方那是肯定没人管的:“看来一时半会儿大伙儿都无处可去,只希望再过几天那帮人能缓过劲来。” “然后就是,司方先生失踪了,陈丰县内也有不少老人失踪,莫大侠和那位道长这会儿也在衙门帮忙,只是很多人都抗拒正常交流,彼此之间没有信任可言,很多事情根本就办不下去。” 听完陈冬理一席话,陈延虎和姚马桀也搞清楚了基本状况。 当然,在知道这些事情之后,陈延虎的心情就恶劣了起来,连赚了一票大钱的喜悦都消失无踪:“爹晓得了,看来晚上还是得派人值守,陈满熊和雪晴夫人经历了那种事情,爹也就不追究他们的责任了。” “哼,不过他居然完全没有关心过你,放你一个人在那么危险的外面乱跑,我看这兄弟情分也快到头了,该分家的时候还是得分家,不然两头都讨不痛快。” 陈冬理没有料到陈延虎会这样说,这种糟糕的局势之下,贸然脱离陈家自立门户肯定是不理智的。 陈冬理请求道:“爹,发生那种事情确实不怪族长,虽然族长是稍微有些偏心,但现在这可使不得。” “我们可以和满熊族长保持距离,私下商定规矩,不让他一个人独揽家族大权,但现在为了出气就不给他面子,人心散了很麻烦的。” 陈延虎闻言,这才消了气:“嗯,还是我儿子有头脑,满熊那小子早就昏了头了,不过族长之位也不好做,让他继续做族长也好,但我们的那份不能再少了。” “另外,方才我看雪莹姑娘气色不太好,你不如干脆就把她带到你屋里去,这样也方便你照顾她,不然你就留着她在学府里躺着吗?” 陈冬理吃了一惊:“这,我和雪莹姑娘现在还没成亲,就算曾经互相有些好感,现在也不必趁人之危做这种勾当吧?” “还是等她醒了以后,看她自己的意思,司方先生失踪了对她打击很大,因为她之前一直和司方先生呆在一起,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她知道。” 陈延虎答应下来:“也好,这年头真是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好在我们陈家人碰巧避开此劫,起码回家后是可以放心睡觉的。” 陈冬理想了想,补充说道:“对了,我记得学府里收集到一些消息,说是那只恶鬼在被烧死之前,有人见到奇怪的老者幻影出现,称那恶鬼叫做陈慈芳。” “我们陈家到底和这陈慈芳是什么关系,我记得祠堂里也有牌位来着?” 陈延虎愣了一下:“这,恐怕得等陈满熊清醒一点再去问他。” 第56章 难熬 精神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如果病人不愿意主动走出阴影,外人的干涉注定也只能是徒劳无功。 以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来说,想要拯救那些备受折磨并感到绝望的普通人,就好像是一个施救者在河岸上先深吸一口气,憋着这口气跳进水中找到目标后,想方设法撬开对方的嘴巴,再试图把那口气传递给对方一样。 虽然精神疾病看似不会传播,但精神压力却是真实存在的负面情绪。 承受太大的精神压力之后,就连正常人也容易扭曲疯掉,实在兜不住的时候只能点到为止,先保护好自己再说。 老道士深谙此道,他明白单凭药物和言语引导很难维持表面上的效果,到时候没施救成功反而成了自己的错。 因此,他决定在帮助那些主动求助的人调息醒神之后,就找借口拖延时间,在天黑之前离开,回到山君庙继续修行。 莫桑文得知这一情况后,那就是一个头顶两个大了,尽管他在山君庙喝酒的事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但谁能预料到会出现如此诡异的情况呢? 莫桑文回到陈丰县,协助衙门做了些善后工作,至于他和老道士喝酒误事完全变成局外人这种情况,虽然怎么说都很尴尬,但这也给某些人带来了一点希望。 通过努力协商,他们设法使一些客栈、商铺等场所恢复经营。 无论如何,陈丰县必须维持正常运转,否则任由这些人逐渐失去理智,整个县城将会彻底崩溃。 陈子笺注意到,自从莫桑文公开说明这一事情后,购买酒的人明显增多了。 无论是清甜适口的米酒还是浑浊浓郁的黄酒,还有糯米酒、土方花雕酒等各种酒水,那些尚未完全失去意志的人都会积极购买并且大量饮用。 现在已经不是考虑酒量和生活习惯的时候了,这些凡人非常需要麻醉药来缓解自身的压力。 就算大量饮酒花钱又伤身,但是再不抑制他们的大脑中枢神经系统,让那疯狂抽搐的脑浆迟缓下来,那些窃窃低语的恶意和怨念都快把他们逼疯了。 “确实不是什么完美的方案,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起码莫桑文敢公开说他和老道士一直在喝酒,让其他人相信了喝酒就可以抵抗鬼怪和噩梦吧……” 陈子笺观察着陈丰县的情况,并注意到在这危难时刻,部分百姓展现出了顽强的适应性。 至少对于普通人族来说,有无魂魄似乎并没有太大区别。 莫桑文在处理完一些烦琐的事务后,去了陈家找陈冬理等人进行询问,并开始思考如何给巡捕司写信传达消息。 陈家的大院需要一些时间来理清情况,确认陈慈芳的状况,以及整个家族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而目前陈满熊还处于昏迷状态,所以陈延虎代表族长暂时负责大局。 说是主持大局,其实陈延虎的每日任务也就是组织闲聊,确认每个家族成员的精神状况,以及查收独白草之类的危险草药。 免得哪天吃饭厨子发癫,搞得全族人一时不防集体归西。 得知陈冬理的病情好转,陈延虎现在也舍得面子,说起自己丢人的往事:“可能你们没有经历过,但是我当年亲眼见过那种敌军压境,城中百姓收到消息提前出逃的情况。” “虽然这次不是战争的问题,但是陈丰县的人心开始散了,要是这里变成一座没有学府也没有江湖门派的空城,我们可能也得设法搬迁才行。” 陈金猿:“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你们是怎么做的?” 陈延虎说道:“多半是进山剿匪,占据地理位置比较好的山寨和村子,设法拉长战线、拖延对方的进攻势头等待后续支援。等到了就反攻敌军,没等到就继续保证兵力向内地撤退。” “至于那些百姓,要么是害怕官兵抓壮丁,远远地就逃之夭夭了,要么是害怕被牵连,干脆就做了给敌军指路的顺民,反正他们觉得谁当皇帝都无所谓,谁来征收赋税也都一样,他们只求一个活命,别指望他们有多少决心。” 陈延虎也开口说道:“嗯,陈丰县人若是陆续出逃,这种情况是谁都管不住的,情况差不多的时候我们也应该搬走,但最重要的是,搬到哪里去,以及能不能带上更多的人。” “要是我们就这么匆匆离开,没有规划好对应的资源补给,在旅途之中消耗掉了太多的精力和财力,到时候再想找落脚点就很难了。” “搬迁位置方面,我们可以考虑问问分家,找他们买些地契安顿下来。但搬迁人口方面,我们还是很难做好筛选。” 陈延虎也看明白了,现在陈丰县内的情况就是很多人都想逃跑,但很多人又不希望那些疯癫暴躁的癫狂病人和自己搬到同一个地方。 为此,陈丰县内出现了分歧的声音。 一帮人觉得应该把那些主动干坏事的人抓起来,发配到附近空置的村子里,这样一来可以维持陈丰县内的安全,也可以避免麻烦事件再度上演。 但另一帮人觉得,有这种想法的人本身就有问题,让他们占了村子可能会形成祸害,最好还是把他们关押一段时间,等他们精神状况恢复再说。 而司方雪莹也需要时间才能重新振作起来。 毕竟对她而言,司方浩仁既是老师又是养父,当时她挥舞斧头狂乱挥砍又倒上化尸水毁尸灭迹的时候,除了紧箍崩溃引发的意志崩塌之外,内心想必也是流血又流泪了。 当莫桑文找到王老汉这位当事人的时候,他才发现王老汉已经彻底疯了。 王老汉亲眼见证儿子变成僵尸,然后又被恶鬼操纵的王钐粱反复杀死,最终又亲手上刀开捅,放火烧死了借尸还魂的陈慈芳。 “我杀了我儿子,嘿嘿嘿嘿……” “开窍好,开窍真好,原来这就是开窍的感觉……” “人活着,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以什么都去做……” “我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谁也别想阻止我……” 面对彻底疯掉的王老汉,莫桑文也是束手无策,尽管王老汉是在黑暗领域中策划袭击陈家的主谋,但陈家最终又没有死人,很难说这种行为到底该不该写成证据,把这疯疯癫癫的老家伙推进监牢。 陈子笺放眼看去,陈丰县内除了折腾就是无尽的折腾,每个人都很难置身事外。 但是入夜以后,很多人都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那些在黑暗领域中备受折磨,留下了强烈心理创伤的人,在晚上开始无法控制地纵火照明。 他们害怕黑暗,害怕那些噩梦般的鬼怪卷土重来。 在那绝望又混乱的黑暗之中,唯有火焰能够给予他们一些安全感。 即使衙门有人及时发现火情,引来一帮人端着水盆子设法灭火,也仍然架不住陈丰县内四处起火的情况。 这纯粹是精神高压状态下自动爆发的人祸,甚至那诡异的怨念都很难在第一时间做到这种地步。 当酒水配额不足的时候,沸腾的精神压力就让那帮人失去了理智,开始条件反射地烤火取暖。 虽然陈丰县晚上就是泡在阴气里的,没了城防术法就是很冷,但这种借口也不是那帮人烤火烤到把房子都给点了的理由。 “后劲比想象中大很多,但遇到这种事情又走不出来的话,这无穷无尽的人祸我要怎么管呢?”陈子笺觉得这帮人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索性回到香炉里研究术法,顺便观察虞卿牙一家虎子的修炼日常。 天绝归溟离去后的第一晚,陈丰县内就烧了个轰轰烈烈。 熬到白天以后,明显有一部分人缓了过来。 可是一到晚上,那种纵火烧烤的念头就不可遏制地蔓延出来。 烧一天还有得烧,但一直这么折腾了半个月,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那帮疯子的纵火行为烧到自己家里。 发泄压力的纵火仪式最终引发口角纷争,然后直接变成了砍柴斧、干草叉、大铁锹的农具混战。 凡人之间的暴力冲突,当然是会死人的。 不管是被掐出了眼球珠子,还是被人一铲子削去半个脑袋,还是打到上头的时候一草叉给对方捅个对穿。 陈丰县衙门本来武力就不行,现在人手也不够,看着那成百上千的人失去理智互相斗殴,他们就只能扯着嗓门打圆场。 眼瞅着那战斗规模混乱到宛如民兵叛变,就连莫桑文都不敢直接跳进去劝架。 倒是陈家因为在天绝归溟的事件中受到影响的人很少,没有受到这些事情的影响,凡是那些逞一时之勇想上门找碴的,都被陈家的武夫三拳两脚丢出门外。 妖怪也许打不过,但对付几个动作把式破绽百出的普通百姓,陈家武夫大概算是一二流的斗殴好手,教训他们完全不在话下。 于是陈丰县内这半个月的斗殴导致了五百余人的死亡,还有二百余人是因为各种原因被谋杀。 那帮人原本只是一盘散沙,之所以能联合起来一起发疯,多半还是陈慈芳当初的诱导,让他们品尝到了掌握集体暴力来让其他人屈服于淫威的滋味。 权力和力量的滋味,比自我麻醉的美酒还要致命,比春风楼的糕点茶水还要让人上瘾。 唯一有效果的,大概就是这帮人拒绝压制怨念,心中不爽就要尝试杀人放火,因此怨念得到发泄,反而是没有冒出什么鬼怪。 虞卿牙在知道这件事后也没有任何处理的念头,毕竟他现在不受神位束缚,又需要时间和香火来重新修炼,完全不想理会那些难缠的责任划分问题。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的时间,有些人终于在亲人和朋友的陪伴之下缓了过来,而有人已经证明他们无药可救,最终逼得陈丰县人心生隙。 不过那斗殴而死的尸体实在超出预计,全靠捡柴焚烧都忙不过来,最终有些尸体在怨念和阴气的作用下尸变失踪,蛰伏起来袭击活人,使得局势再度恶化。 直到司方雪莹醒来,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才让杀红眼的双方都被浇了一头冷水,重新陷入了苦涩的恐惧之中: “杀杀杀,你们就知道打打杀杀,真以为杀了共同犯事的同谋,自己就能心安理得的过上下半辈子?” “你们大概忘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管我们死没死过,我们的命数其实已经被生死逆转强行改变了。” “有的人原本就卧病在床,生死逆转使得他们苟延残喘多活了不止几天,有的人是临终反悔,本该死的时候又没有死,我们原本天定的寿数发生改变。” “寿数不对,一定会引来寿鬼索命,到时候你们还是这副德行,恐怕山君也不想保你们,那你们的结果就是死无全尸,魂魄落到阴间也是继续受罚受苦。” 虽然司方雪莹这番发言,很有欺骗性质,但是扯起鬼怪的名头来哄骗众人,阻止他们继续厮杀争斗,司方雪莹的借口还是找成功了。 斗争暂时停止,炽热燃烧的厮杀变成了互不相见的出逃,而逃出陈丰县的人又被僵尸伏击,死于非命,最终连那些残缺的尸首也变成僵尸,才终于将那些暴躁的火焰给掐灭。 陈满熊从梦魇中挣脱出来,虽然他依旧显得郁郁寡欢,不过在多次确认之后,他还是提供了关于陈慈芳一些情报。 陈延虎:“是,老子也懒得骂你了,你知道什么就都说出来,要是你还有点用,就别在这里磨磨蹭蹭。” 陈满熊只好说道:“其实在我们陈家陈还丹那一代,确实听过陈慈芳这么一号人物,我没有主动和他接触过。” “当时听陈还丹他们那些术士的意思,他们觉得此人应该是修仙者,他们希望族中能够与修仙者较好,将来出了有修仙资质的人就送过去拜师学艺,所以才在祠堂这种地方都设置了牌位。” “曾经我也有过心动,问过朝野之中的前辈,说江湖朝野之中的主要修仙门派,分别是无名道、无情道、玄无相道,阴阳术士不在此类。” “无名道的人做事不留名,整天稀奇古怪的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山君庙那个老道士有点像,但他看起来又很庸俗,不像是那种修仙高人。” “无情道的人主要是江湖传闻中的剑仙居多,因为主修无情推算天理,所以奉剑杀伐的人很多,陈慈芳既然留了名字,还和一帮术士混迹在一起,应该也不是那些剑派的人。” “无相道就更奇怪了,这些人要么脸上挂着一张沾血的布,要么干脆像僵尸一样,正面额头贴着一张比脸还大的符咒,要么是带着单种颜色的面具,我觉得陈还丹那些术士见过陈慈芳,还从他手下学了些法术,肯定也不是无相道。” 陈延虎:“所以你的意思是,当年我们陈家就被那陈慈芳给耍了,被他算计陷害几十年后的事情,现在他不知所踪,而我们这帮凡人还拿那个修仙者没办法?” 陈满熊苦笑道:“我们毕竟只是一帮凡人,几十年后不过一捧黄土,他要是执意躲个几十年,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第57章 入梦 “竟然还有这种事……” “不管他到底是哪个门派的,那个来历不明的陈慈芳都像是个邪门歪道的修仙者,而传说中的修仙门派就是朝廷王族也得敬重忍让,我们连找谁去问都不知道,又要怎么解决那个陈慈芳呢?” 众人议论纷纷,不禁为陈家的未来感到担忧。 被修仙者算计利用是一件很无奈的事,尤其是陈家本来就是被贬谪过来的,本身人际资源就不够,再惹上一名修仙者就更麻烦了。 陈延虎问道:“那么,从陈还丹那伙人离去之后,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辨别修仙资格的法子,或者是联络修仙者的东西?” 陈满熊惭愧地答道:“没有,就连之前化解怨念、超度鬼祟用的那些红纸,也是陈还丹当年讨要过来的。” “因为陈竹香一开始被鬼祟引诱,我和雪晴担心女儿被鬼抓走,就选择了主动出门一趟去超度恶鬼。” “但是没想到,超度完恶鬼之后,我和雪晴出现在王老汉家的门外,我看到院子里好像还有其他恶鬼,就只能带着雪晴离开……” “之后的事情发展就完全在预料之外了。” 陈满熊清醒以后,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陈冬理将这些细节暗暗记在心里,只要是那些不涉及陈家生死存亡的重大秘密,他觉得适当透漏给莫桑文,应该有助于打破眼前的僵局。 陈延虎也觉得考虑不出个名堂,他们手里并没有任何修仙相关的资源或者底牌,想反查一名修仙者是不可能的事。 唯一能依靠的神异力量来源只有山君信仰,但现在山君似乎也没有动静,对城内互相杀戮的凡人不管不顾,对于凡人那些自作孽的行为似乎没有任何插手的兴趣。 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陈满熊万万不敢再有隐瞒,连陈竹香当初求药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沉默之后,陈延虎最终开口:“事到如今,我们也只能找机会多去拜一拜山君庙了,平日里就练武强身养精蓄锐。” “最近城里闹成一团,去庙里的人应该都不多,我们每天都派人去试一试运气,就算山君显灵了,落到我们家头上的机会也会更大。” 交涉完毕之后,陈家人就开始主动承担起提供香火的这么一份工作。 当然,陈子笺这些天也不是纯粹闲着,除了研究从陈慈芳那里得到的记忆之外,他也在考虑合适的灵蕴种子人选。 首先,冒充虞卿牙直接显灵是比较糟糕的方案,而直接把炼化出来的记忆成果塞给对方也可能会引起未知反应。 因为这帮凡人的脑子本来就不够正常,他们在迷信和癫狂之间徘徊已久,较为理想的方案还是施法入梦,在梦中传授他们相应的功法。 陈子笺可以从虞卿牙身上学到这方面的法术,在没有足够香火的情况下,他可以使用这练气期的修为来施法入梦,仅消耗少量的灵气就可以办到。 不过第一个人选,陈子笺还是决定选择鲁哥儿。 原因在于陈子笺对这帮人还是不放心,不知道他们有了进攻性的力量之后会不会快速变质,再加上阴阳二气相关的武功足以灭杀僵尸,而机巧构造之术更加偏向于防守和建筑。 从精神稳定性上来考虑,先选鲁哥儿靠谱一些。 于是,在鲁哥儿连续很半个月去山君庙以后,陈子笺在天亮之前,施法进入鲁哥儿的梦境,然后利用自身无形的特质和香炉的神通,将炉中天地中预先搓好的“训练型摄影棚”投射到对方的梦境之中。 这样一来,陈子笺既可以避免每次入梦都需要重新布景改造,又可以在梦中给对方提供对应的功法和知识。 如果对方实在是学不来,梦醒了自然忘却便是,这晦暗斑驳的记忆不会存留太久,比强行炼化记忆硬塞进去要安全得多。 “我这是在哪?不对,我好像是在做梦吧……” 鲁哥儿在梦中睁开眼睛,原本他是无梦无觉的休眠状态,大脑之中忽然有画面入侵,意识便也随之苏醒。 只见这地方是一座很大的山君庙,庙的尽头挂着一副山君有关的字画。 鲁哥儿顿时心领神会,觉得这是自己常常去上香,好运气终于落到自己头上了:“这难道是山君显灵托梦了?” 他等了一阵,没见山君作答,往庙门外一看,门外是深不见底的黑夜,探出脚去也没有任何踩踏感,当即就将脚收了回来,在梦境之中转悠起来。 很快,鲁哥儿发现,那庙堂供桌前有一副图纸,还有一卷竹简。 图纸上画着《阴阳棺材轿》的详细构造和各个部件的材料说明,竹简上写的则是《阴阳驱物之马骨拉车》的功法和相关用法。 鲁哥儿心中一震,觉得这些东西十分眼熟,但它们又比记忆之中的机巧构造之术更加精细,几乎是一份掰碎了各种细节和工艺技巧,充分考虑到材料选取和资源局限性的特殊教程。 “阴阳棺材轿,可隔绝一定程度的阴阳探查感知能力。” “由骨马拉车驱动,即可代替驮马力畜,避免家畜在旅途之中受到鬼祟骚扰而惊惧失控,也能避免活人在外部挥鞭策马,仅在内部就可以完成操作。” 鲁哥儿拿起图纸和竹简,不知不觉就看入了神。 鲁哥儿一直以来都感到不安,因为他明白自己只是个能力有限的凡人,遇到各种大事他都只能带着家人随波逐流,运气好点他也赚不到什么大钱,运气差一点他这一家人的小命都很难保住。 而这份阴阳棺材轿,虽然造型上确实很像一座巨大的六棱棺材,但它却可以成为鲁哥儿的家,成为旅途之中可以依靠的安全壁垒。 这阴阳棺材轿充分考虑到了使用相关的成本,在材料使用和制作上,它有综合统计材料需求,并且在没人使用阴阳二气驱动术法的情况下,依然有一定程度的防护能力。 从一人到九人,阴阳棺材轿的术法强度都有不同。 在单人维持术法的情况下,会消耗阴阳二气以及先天一气来增强防御。 叫做先天一气阵,是陈子笺综合各种技巧以及炼尸相关的知识拆改出来的。 通俗来讲,就是马车里的操纵者可以视情况燃烧一部分寿命来强化术法防御。 虽然听起来是不太理想,但是基础防御不足以抵抗鬼祟袭击的时候,能燃命多支撑一段时间,耗到鬼祟失去耐心而离开,也是一种笨拙的求生手法。 而在两人维持术法的情况下,法阵就不会再继续消耗先天一气,而是分别消耗两人身上的阴气或阳气,尽管这会导致阴阳失衡,但代价已经降低很多。 这便是两仪。 在三人维持术法的情况下,法阵将改变为消耗精力、气血、神智,只要阴阳棺材轿里有三个人,就可以轮流换位守夜并维持术法防御。 这里用的是三花术法。 在四人维持术法的情况下,法阵消耗再度变回阴阳二气,变成少阳、太阳、少阴、太阴的消耗模式,彼此阴阳互相衍生,人均消耗程度比两人模式更低。 这里用的是四象转阴阳,算得上是较为廉价,只靠一家凡人也能实现的术法。 五人队采取五行术法,按照金木水火土划分,金木水火各占两个时辰,而土行分为先天之土与后天之土,彼此轮班循环在人员方面有所差别。 因为分摊消耗的关系,肯定是人数越多,越能够把那些无关紧要的资源挪过来组织防御。 六人队采取六合术法,轮班模式比五人队更加方便。 七人队采取七曜术法,轮班模式升级为一天一换人。 八人队采取八卦术法,在四人队伍消耗阴阳二气的模式上再度细分强化,共同分摊。 九人队则采取九宫术法,先给每个人定好数字,使得九宫格之中的横行、竖行、斜行的三个数之和相等,也是最为理想的标准术法。 至于十二人之类的模式,陈子笺也有考虑过,但他计算几次都觉得陈丰县的这帮疯子全部挤在一座大马车里不是好事,人越多越难保证每个人都精神稳定。 虽然陈子笺有给出其他的增员处理方案,提供了足够大的灵活适应空间,但实际上阴阳棺材轿做出来之后,一般呆在里面的应该是四人。 再想加人,就得用木板或者绳索床单隔出上下铺,然后面对轿子入口的墙壁上再加一位。 毕竟人数太少的时候,是不可能指望纯靠材料本身的力量来阻挡鬼祟的,更多的还是术法上的防护和对抗。 “竟然有这么周全的法子!若是我们一家人坐上这样的轿子,再加上莫大侠和老道长,肯定比寻常的院子城墙安全多了!” 鲁哥儿一时之间极为振奋,连额头的紧箍都散发出微弱的白光。 他仿佛在绝境之中握住了这根救命稻草,而且作为操纵马车的主人家,他也能够将这份技巧和工艺作为自己的本事,从人际往来之中交换到利益和安全的保障。 “不过,我只是在做梦,虽然是山君托梦告诉我的,但我要是记不住又学不会,肯定是没有效果的。” “家中那两匹马确实已经死了,既然山君托梦教我机巧构造之术,我也可以请手法好的屠夫把那马尸的肉去掉,只保留骨头来制作阴气骨马!” “而且这骨马不同于活马,它的载重能力更强,现在阴气四溢,恰好满足了骨马的使用环境。简直是把房子盖在了马车上,真是无法想象的奇妙设计啊!” 陈子笺暗中汗颜,其实这也就是修仙世界的特殊房车罢了,因为大家伙儿的都是凡人,陈子笺在术法方面的删减妥协也有很多,不然做个水陆通用的陆行舟,其实都比这玩意儿强多了。 鲁哥儿暗暗决定好了一切,首先他要记住这梦中的秘籍,然后把马肉刮了送到山里去供奉山君,再筹集材料把阴阳棺材轿制作出来,给家人和自己带来保障。 如果有足够信任的亲朋好友,鲁哥儿也可以给他们做这样的轿子。 “铁皮、挡板、车轮还有皮筋什么的,这里面甚至写了炼铁的配比和火候,纯靠我自己是造不出这些材料的,得去铁匠铺订做一些才行。” “木漆家里还有很多,不过皮筋方面却是不够,也得找猎户再买一些才行。” “趁着梦还没有醒,我要赶紧背诵下来……” 鲁哥儿注意到供桌上还有纸、笔、砚台,便在观摩诵读几遍之后,尝试用默写的法子来记下其中的细节和要领。 有一说一,看人下菜的方案还是挺实用的。 涉及到家人的安危和生死存亡,鲁哥儿全神贯注的认真,激发了他在机巧构造方面的天赋,使得他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完成背诵,苏醒过来。 一睁眼,鲁哥儿什么都不说,连洗漱都没做,就先点燃油灯找来纸和笔,将梦境之中的所见所得记录下来。 有了这份图纸和功法,鲁哥儿心中产生了极大的安全感,这使得他的内心产生了明确的精神支柱,能够更加有效地抵抗心魇和怨念,将烦恼抛至脑后。 陈子笺看了眼鲁哥儿的默写版本,确定和自己编出来原版是一致的,便去观察其他人,至于鲁哥儿这边,过些时日他肯定能凑齐材料打造出来。 另一边,司方雪莹在陈冬理的照料之下勉强振作了起来,虽然她的发言震慑住了陈丰县内的疯子,但阴气复苏的压力仍在,她既希望完成老师的文章,也希望能够真正的从噩梦中醒来。 遗憾的是,司方雪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虽然陈冬理病情好转,难得的主动过来照顾她,让她十分感动,但她内心深处还是有怨念在不断低语,斥责她砍死老师又毁尸灭迹的行动,让她不敢将儿女之情放在逝者遗愿之上。 这是心结,也是心魇和心魔。 好在陈冬理对成亲之类的事情也不着急,让司方雪莹暂时没有受到心魇矛盾的煎熬和折磨。 “按照灵蕴种子的功法属性测试,适合陈冬理的应该是火属性、冰属性和雷属性的功法,而司方雪莹的应该是火属性、土属性和毒属性。” 陈子笺不知道灵根和灵蕴种子的区别有多大,反正两人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 结合从鬼王那里毛到的功法资源,给他们拆改出几招功法应该是不难的。 “说起来,归溟香的力量涉及天绝归溟,足够分量的归溟香甚至可以逆向撕开空间裂缝,直接用术法灭掉另外一个世界的躯体,我要是抽出一根归溟香,结合我的神通对一条枯竭的灵脉使用一下,能不能把这条小灵脉逆转成可用状态?” 第58章 灵脉 “这套思路也许是可行的,就是听起来怪怪的,有点像是拿天绝归溟的信用卡在付账……” “以及,用天绝归溟的能力就有可能把它引过来,它一旦开始搞事其他人是受不了的,我得避开所有凡人和虞卿牙一家子试一试。” 陈子笺调用虞卿牙的记忆,找到山河岭当年那些有过灵脉的地方。 在山君一家巡山之后,他们确认这片地方的灵脉还没恢复,陈子笺便介入进来,挑选环境相对隐蔽、历史灵脉峰值品级最高的地方尝试激活灵脉。 当然,陈子笺也不是完全依赖天绝归溟的力量,对于这种一旦翻脸就无法反制的存在,他也只能小心一点,先研究研究对方的神通和特性,再看看能不能用香炉自身的逆天神通给它复现出来。 祭起一根归溟香,黯淡扭曲的阴影随之在炉中天地中扩散开来,又被香炉本身的神通所拘束,形成一道奇异的阴影裂缝。 陈子笺的神识透过这道裂缝,依旧可以看见归溟界那一片不变的焦土,漆黑无垠的天空和海洋。 在这片焦土之上,无数麻木面容排队前行,朝向海洋进发。当他们沉入大海后,渐渐分解、消散,仿佛这样的循环永远无法结束,没有尽头和结局可言。 “先试一试吧。” “既然天绝归溟都给我力量开爽了,那我偷学几招它应该是不介意的吧?” 陈子笺用神识卷起一只蝴蝶,将它抓进炉中天地。 在归溟香制造的小范围阴影领域中,陈子笺将那只蝴蝶戳死。 下一刻,他发现归溟界和炉中天地之间,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影子。 这种感觉十分奇异,就像是这只蝴蝶卡在了非生非死的缝隙之间,它还没有完全被判定为死透,但是归溟界已经对它打开了通道。 若不是陈子笺在控制归溟香的话,这只蝴蝶可能就会被立刻吸入归溟界内,然后在那边褪去色彩,逐渐消散。 “原来如此,天绝归溟的阴影领域相当于是一种时空快照的底片,它能够将生命死亡之前的一瞬间记录下来,形成时间节点。” “这样一来,只需要支付极少量的灵力来修复蝴蝶,蝴蝶就能复活,因为它根本就没有被完全死透,是这种阴影锁定了它的生命状态。” “但是对于那些失去生存意志,彻底走向毁灭的活人而言,他们已经被归溟界所吸引和束缚,即使天绝归溟放水不杀他们,他们还是会不断自毁。” 假如一个凡人无限自毁,那么就算有个神明愿意燃尽自己去拯救那个凡人,最终的结果也只是多耗一段时间,等到神明灯枯油尽陷入沉睡时,凡人仍旧必死。 当这种情况屡见不鲜时,神明必定开始减少凡人的容错机会。 他们将不再无条件地燃烧自己的修为和性命来照顾凡人,而是会对那些脑子有问题的凡人敷衍了事,而不再过多操心。 这是因为香火资源天生不成正比,多数情况都是集中多数人的香火来保护少数人,凡人必须要有自己的奋斗和成长,不能纯粹依赖于他人的保护和庇佑。 否则精神崩溃的时候,就会陷入无法产出香火的局面,导致这一层互助的关系继续遭到破坏。 事实上,对于陈子笺而言,情况同样如此。 如果目标的精神完全崩溃丧失斗志,所有记忆也崩溃消散,那陈子笺也救不回那些遭到彻底粉碎删除的凡人。 假如一定需要力量和棋子来代替自身行走凡间的话,陈子笺其实也可以把鬼王的炼尸术改一改,做几只没有脑子的僵尸远程遥控就行了。 “在激发归溟香的前提下,我可以用记忆锚定的方式来增强自身的控制权重,以目标的记忆为燃料来提供有限程度的复活支援。” “简单来说,就是只要目标的记忆和斗志还没有燃尽,我就能想办法给他们拉起来继续作战,直到他们彻底把自己烧到灰都不剩为止。” 陈子笺觉得,这种招数在情急之下是可以接受的,只要战斗力差距不是特别大,多一次容错应该也足够产生变数。 当然,由陈子笺来引导这种力量的话,就等于归溟神通和香炉神通在双重燃烧目标的资源,普通凡人应该扛不住几次复活就会被烧成空气。 “就是我的力量还是太弱,比天绝归溟那种随便用的程度差远了,要是手里没有归溟香,我也无法依靠香炉神通制造时空快照。” 陈子笺试验了一番之后,就把蝴蝶从香炉里扔了出去。 复活一只蝴蝶并不需要多少力量,一根归溟香的力量并没有多少折损,陈子笺便将这缕归溟香的力量取出,试图用它和香炉神通来影响枯竭的灵脉。 这灵脉位于一个岩洞尽头的天井泉池,泉池上方有树根落下,有藤蔓生出。 兴许是曾经有山君或妖怪在这里修炼的原因,这天井泉池洞窟中的环境不错,石头也有人为开凿、打磨成灵脉座位的痕迹。 在虞卿牙的记忆里,这地方应该算是山河岭最好的灵脉之一,可惜它已经枯竭多年,泉池里别说小鱼苗了,就连水草藻类都不多,一副彻底被榨干资源的模样。 陈子笺先用归溟香的力量封锁灵脉灵机出口,将整个“气室”限制在山洞内部,以免灵气立刻外泄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然后以一缕灵气为引子,将炼化的产物投入修炼使用的石座之下。 在进行操作的这一刻,陈子笺忽然觉得情况发生了改变,他投入的炼化产物和灵气在潜入石座之后,像树根一样蔓延出了特殊的立体结构。 “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地脉?”陈子笺再投入一些灵气,让这树根般的阴影产物能够顺着灵脉的脉络继续深入。 很快,陈子笺就感到这树根阴影遭到阻碍,仿佛是有一道无形的圆环锁住了它,使得它不能继续向下发掘而搜索灵脉。 好在阴影树根毕竟是归溟神通、香炉神通的双神通产物,那无形的阻滞感觉没有持续多久,陈子笺就感觉大地深处的灵气喷涌而出。 “这下舒服了……”陈子笺神识一卷,将那最先爆发出来、最具力量的浓郁灵气尽数吞噬,然后立刻感觉自身的神识范围开始增长扩张。 有了丰富的灵气滋养,陈子笺的神识随之产生微妙的质变,他觉得即使没有事先打出香灰黏进耳道,也能够随心所欲地在更大的范围内进行窥视。 “奇怪啊,感觉灵脉断绝好像和那些紧箍是脱不了关系的。” “毕竟归溟香不是天绝归溟的本体,不能完美地压制紧箍,如果不持续投入归溟香的话,我这强行开辟出来的灵脉,好像过一段时间就会自动枯竭。” 陈子笺在操作过后,也立刻发现了这种手段的缺点。 单靠香炉神通维持灵脉必定会花费较多的灵气和香火,一旦灵脉产出下降就会亏本,到时候就不得不任由灵脉重新封闭。 但陈丰县目前这么个情况,提供的香火愿力非常有限,这条路暂时行不通。 “管它呢,这灵脉开都开了,我先爽爽再说。” “什么时候灵脉效果不好了,再给虞卿牙一家子分点汤喝。” “毕竟灵蕴种子在诚心的情况下可以发挥上限,能够给我提供更多的香火,要是山君来拜一下,指不定我也能搞到更多的香火,由此进入良性循环。” 总不是能自己掰了自己的灵气和神通去喂凡人。 可以当好人做做互惠互利的生意,当圣人默默无闻地烧死自己还是免了。 不过,陈子笺渐渐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就是这强行开辟出来的灵脉,缩水的速度实在是有点太快了。 好比陈子笺第一次使用网盘,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体验到了万兆路线的急速快感,然后在一炷香的时间结束之后,它就迅速缩成了每秒零点零几兆的小水管。 “接下来是不是还要看广告硬蹭vip时间了啊?!我才爽了不到半个时辰!” 陈子笺有些郁闷,但情况就是如此。 如果强行投入灵力打开灵脉,会不会亏本那是不好说的。 “算了,这样的话未免太鸡肋了,就算这小水管能够细水长流多苟几天,也完全比不上这刚刚开辟灵脉时的爆发峰值。” 陈子笺神识一扫,随便在山河岭这一带找了些凡人、鸟兽脚印,然后把脚印细化提取为图形,再将图形修正成一副固定的图案 先给这副抽象的独特图形祭拜一下,确定它是没有源头指向目标的,不会错误地指向某些稀奇古怪的神明或妖怪。 然后陈子笺便用这图案代表自己,将标记有灵脉的山河岭地图图纸炼成记忆,配合训练场摄影棚的布景,找机会丢进虞卿牙的梦境之中。 说得太多就容易暴露自己底气不足,与其聊爆自己,不如装个谜语人让别人自己猜测,一来二去这高深莫测的神秘感觉就营造出来了。 这会儿,虞卿牙一家子例行巡山完毕后,还是没有找到太好的修炼地点。 附近的灵气实在太稀薄,修行起来太过费劲,每日积攒的那点香火也只能维持神魂状态,导致虞卿牙也没什么办法,不到凡人上香的时间,他也就陪着家里的毛孩子在山里打盹。 没条件嘛,就先苟住再说。 不过虞卿牙大概也没想到,他也会梦见一座奇怪而巨大的山君庙,在庙里看见了奇怪的图案和地图。 “这似乎是山河岭的地图?是以山君庙为起点画的简陋地图。” 虞卿牙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气氛,察觉到这里并不是一般的梦境,但那地图上散发出来的灵气,又是他迫切需要的。 “是指引我去修行的意思吗?” 虞卿牙觉得,这件事是陷阱的可能性很低,因为如果真有某种存在如此强大,能够在灵气枯竭的时代给他一处修行地点,那也根本没必要用入梦的法子来传递信息。 可能更多的情况是,对方不想现身,但又觉得山河岭这附近有些神异,想看看百姓们一度歌颂的山君有什么本事,因此给一份好处试探一下。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了……” “虽然我灭而复生是有些不对劲,但我活都活了,哪有怕这些的道理?” “大不了对方问上门来,我再解释一下好了……” 虞卿牙取得地图,记下路径和那庙宇中悬挂的奇怪标记,随后施法醒梦,叫醒了身边的三只崽子。 由于山河岭这一带就是山君子嗣的地盘,四只老虎脚程飞快,很快就来到了藏有天井泉池的山洞前。 “这里竟然有灵气?!”虞卿牙也是吃了一惊,但他迫切地需要灵气,随即以身探险钻入洞中。 一进洞中,虞卿牙的神魂就凝实了许多。 他发现这里的灵气水平比不上当年的一半,但在这灵气枯竭的时代,仍然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谁会把这种好地方透漏给其他人来修炼?” 即使是虞卿牙自己,也有种撇开小崽子,独占这处灵脉安静修炼的念头。 当即,虞卿牙有些感动,在阴影中朝着那奇怪的图案拜了一番。 陈子笺神识一抖,立刻感觉到有一大团香火钻入归溟界,又透过归溟界的裂隙传递到了香炉这边。 “这样拜一下就10根无愿香?挺不错啊,神明的供奉上香可比凡人强多了!” “虽然比不上离谱的天绝归溟,掰根树枝随手一塞就是3000根归溟香,但是养养山君一家子收益也很高啊!” “最重要的是山君一家子看起来情绪稳定,不会轻易发癫。” 陈子笺很满意,抽出5根无愿香作为回馈,利用归溟界的阴影作为掩护,利用香炉的神通将这条小灵脉又疏通强化了一下,让它能够多坚持一段时间。 身在山洞之中的虞卿牙一家,立刻感到灵脉有所增强。 “太好了,这地方真舒服!”虞问川进来一探也是惊喜不已,这灵脉之前来看明明都是枯竭的,怎么突然之间就恢复了灵气呢? “爹,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虞卿牙下意识地觉得,这一切很有可能和复活自己的上位存在有关。 但对方既然没有露面又没有设置陷阱,甚至是保留神位还不给职责限制,这种级别的待遇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 一时之间,虞卿牙极为感动,诚心态度达到顶峰。 他让虞问川和自己一同祭拜那个奇怪的图案,陈子笺再度爽收25根无愿香。 不过香火愿力存在某些限制,如同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总不可能是一帮人什么事情不做,往香炉里疯狂烧香就能有所回报的。 陈子笺拆开一看,这次是虞卿牙提供10根,虞问川提供15根。 他们杂念不多,又是神道修为,有这分量的产出,确实值得喂点猫粮。 虞卿牙一边发言,一边占据了泉池中心的主座位:“可能是某位不露面的前辈在暗中帮忙吧,你先把弟弟妹妹叼到座位上,让他们早些恢复灵智也好。” 第59章 诡言 虞问川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弟弟和妹妹拖到座位上按住。 看起来,这灵气的效果堪比猫薄荷,即使是灵智泯灭的野兽也知道这是好处。 起初虞问川把这俩笨猫按在座位上,这俩还不乐意,翻过肚皮来四脚朝天,还以为虞问川是想找他俩打架。 可片刻之后这俩就喜欢上了灵气滋养的感觉,再想把虞文玉和虞白侯赶走,这俩都不愿意挪窝的。 “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修为,先养着再说吧。” 陈子笺收回神识,决定先去看看陈丰县的情况。 要是司方雪莹和陈冬理的脑子还算正常,陈子笺也可以开始教阴阳二气的功法,测试一下他们的修炼天赋了。 毕竟一直守着这小水管也没什么用,灵气总量就在那里,就算神道修为的灵气使用效率更高,那肯定也要花些时日才行。 此外,因为陈丰县这次的事情实在影响恶劣、关系重大,莫桑文无法控制局面,只能把事情记载下来汇报给巡捕司,让朝廷考虑要不要派人过来增援。 而自从司方浩仁不在了以后,学府这一块的教书工作和日常管理就混乱起来,司方雪莹虽然名义上可以接替老师的职位,但是这件事也要请示朝廷,不是说做官就做官的。 “莫大侠,有回信了吗?” “还没有,但按照正常情况来看,今天的回信应该可以到达。” 学府里,莫桑文和司方雪莹在合作办事。 司方雪莹负责整理文献,莫桑文则负责联络外界。 为了整理好司方浩仁的文章和遗物,司方雪莹需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才能把那些重复的文字和思考收集起来,精简成册带在身旁。 她不能让自己整天无所事事,否则那些回忆中的恐惧和不安会时刻缠绕着她,将她再次拽回那个阴森可怖、满是恶臭、令人无法呼吸的地下室。 莫桑文明白司方雪莹所经历的巨大冲击,因此他并没有深入询问,而是开口说道:“在那种情况下失去联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雪莹姑娘,我建议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不要太留恋过去了。” “谢谢莫大侠。”司方雪莹心不在焉地客套回答,心中想的却是未来的事情。 想到朝廷官职的道路,司方雪莹自从知道朝廷会对这种大灾难下的偏远县城见死不救的时候,心中就已经没有了在学府为官、教书育人的兴趣。 想到司方浩仁消散前的托付,司方雪莹又明白那是一条凶险万分的道路,光靠她自己的话也许粉身碎骨都无法完成,但她却非常渴望知道那一切的真相。 “莫大侠知道修仙者吗?”司方雪莹冷不丁地转移话题,想起了陈慈芳相关的事情。 当初冒充成王钐粱的陈慈芳是如何施法,如何妖言惑众,诱惑众人去进行那些荒唐献祭的,那些事情她还历历在目,不可能说忘记就忘记。 莫桑文上下打量了一眼司方雪莹:“嗯?司方浩仁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吧?” “其实你的想法并不是没有道理,那个占据王钐粱尸体的东西,可能是鬼修之类的东西。” “根据在场的百姓所言,他当时被幻影中的老者,指名道姓地叫出陈慈芳来,就意味着这件事其实不该凡人插手。” “虽然他最后死在王老汉手里是罪有应得,但即使是朝廷本身,在和修仙者交涉时也得拿出十二分谨慎,所以你想问的很多问题,我都没办法回答你。” 司方雪莹:“修仙者和凡人的差别真的就那么大吗?” 莫桑文左顾右盼地挠了挠腮帮子:“倒也没有那么大吧,至少刚刚练气成功的修仙者,和修炼阴阳二气多年的武者相比,差距不大吧。” “要是你无法想象修仙者是什么样子的人,你可以认为修仙者是一种擅长各种法术,实力非常强大的武者,和那些传说中的踏云飞天、点石成金是两码事。” 司方雪莹又问:“那凡人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成为修仙者?要是每个城池都有正道修仙者的坐镇,那些可怕的鬼祟和邪修也就不敢造次了吧?” 莫桑文顿时头疼,心中暗道:雪莹姑娘啊,你怕是太高估修仙者的道德水准了吧?哪有修炼一门功法就原地变成圣人的,要是奉星国真的多了那么多修仙者,一般人肯定指挥都指挥不动,没利益好处谁能搭理你呢? 对此,莫桑文只能尴尬一笑: “雪莹姑娘,从古至今想要修仙的人就一直没少过,甚至我也尝试过。” “要是真的有修仙门派打算下山收徒,他们肯定会对当地的居民进行资质检查,挑选出资质优秀的人来修仙,经过层层筛选确保资源不会被浪费。” “总的来说,这和文武科举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而且比较不公平的是,这种资质是无法依靠日常学习和锻炼来获取的。” 莫桑文感叹道:“没有就是没有,不行就是不行。” “别指望修仙者愿意在毫无利益瓜葛的凡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很多时候只是匆匆一瞥,他们就敢断定你此生与修仙无缘。” “如果真有修仙者连什么鸡毛蒜皮都管,那他大概是脑子坏了才会这样。” 谈话间,学府有书童过来说鲁哥儿来访。 司方雪莹还记得鲁树泽,她和这人见过几面,便答应下来:“让他进来吧。” 鲁哥儿一进学府,就找到司方雪莹的住所,进门求问:“雪莹姑娘,欸,我是之前和你们一起去过山君庙的那个,今日过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对于阴阳术法我并不十分了解,听说学府一脉有擅长阴阳术的人,也有所谓的黄金笔。如果雪莹小姐能够帮忙,我愿意付出一定的酬劳。” “还请雪莹小姐帮忙开个价,我好找人筹钱。” “开价?”司方雪莹拿起鲁哥儿的图纸一看,顿时就被术法和结构所吸引。 “陈丰县内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图纸你到底从哪里弄来的?” 鲁哥儿如实回答:“是梦中所见,觉得将来一定派得上用场,就记了下来。” “梦中?”司方雪莹心思微动,“如果这东西真的能够隔绝阴阳感知,规避鬼祟,我可以靠学府的关系帮你申请一笔银钱。” “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验证它是不是真的有效,否则直接把它当作成果递交上去,搞不好会触犯欺君之罪,到时候很难收场。” 鲁哥儿并没有想到司方雪莹同样也有兴趣,一听说学府能够支持银钱,他的压力就减轻许多:“如果能够造福百姓,那就太好了,反正山君也没说不让外传。” “不过这马车的机巧结构十分复杂,涉及的材料种类又很多,一般人学好多年的木工才能做车正,一旦制作不成就没有效果,手艺门槛比较高是很难推广的。” “我知道。”司方雪莹下意识地模仿着老师的口吻,把这件事和鲁哥儿谈下来,也许她还没有写下自己的文章和经典,但她已经能够评估这份图纸的价值。 在有了这种马车后,她就可以随时携带老师的文章,无论身在何处都能够进行研究和实验。 这将为她提供便利,让她可以像读书一样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工作中,充分利用每一天的琐碎时间。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用持续不断的工作来减少内心的不安,不会因为出门在外不能做事而感到焦虑。 “太过鲁莽会害人害己,太过犹豫会错失良机,你确定要放弃当文官的机会,把银子和前途都赌在、赌在那么一架看起来不太靠谱的棺材马车上?” “马车是马车,就算能成,能跑的地方也不多。城墙都拦不住的东西,它也不一定有多好的效果。” 莫桑文瞥了一眼,明显是对这些机巧构造之术有所耳闻。 司方雪莹心意已决:“就算没有那张图纸,我也是这个决定。” “一旦入朝为官,也许会因为我有利用价值,能够被人暂时保护起来,但时间一长可能就是被人利用,然后又不明不白地贬谪还乡,搞不好就一事无成。” “我原本没有家,是司方先生收养了我,如今只要能够带着老师的文章走遍天下,替他完成他没有完成的那份心愿,我还是觉得这样活着比较自在。” “不过老师一直说我口直心快,光说真话容易得罪人,还请莫大侠帮忙改一改书信的语气写法,免得不小心哪位会错了意……” 莫桑文捏了一把额头,既然这是司方雪莹的决定,他就不好再多说了: “喝酒吗?” “喝吧、喝吧,反正那天要是我去成亲,想必大家都在喝喜酒吧。” 司方雪莹接过酒杯,但她确实喝不惯那烈酒的味道,一口下去整个人都快冒烟,下意识地开始调和体内的阴阳二气,将这股烈酒的干扰化解下来。 莫桑文不由得笑了起来:“雪莹姑娘,你刚喝完酒又给它化解出去了,这不是喝酒变成了跟喝水一样?借酒浇愁还是不得要领吧。” 司方雪莹将杯子里的酒水倒在地上,洒了一圈:“可能是吧,反正我喝了,剩下的祭拜天地,希望人间正道长存吧。” “这些日子我是看明白了,有的人是真疯,只想伤害自己的那种疯。” “有的人是装疯,他们在噩梦中尝过了杀孽的滋味,就把暴力当作权力来享用,然后又被我刻意讲出的一番话给化解,回到了惶惶不安的恐惧之中。” “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让他们如此恐惧不安的因果是不是该由我来承担。” 莫桑文恍然大悟:“原来你在想寿鬼的事?那不是你编的嘛,让那帮疯子冷静点,总比让他们在大街上乱烧东西,趁机作乱要好吧?说实话我还挺佩服你的。” 司方雪莹摇摇头:“不是的,我只是在想,从陈家当年到现在的这些事,好像一直以来都有种无形的东西在束缚着所有人的言行一样。” “自从老师失踪之后,我好像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那些特殊的存在,寿鬼并不是我编造的谎言。” “我当时只是感觉到了什么,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希望我说出来一样,然后我的脑子里突然想到这个借口,就用这个借口把他们所有人都镇住了……” 这番话让莫桑文感到有些不寒而栗,他深知如果真的出现那种东西,将会引发何等可怕的灾难。 可是长久以来,那些东西只存在于巡捕司的卷宗中,几乎只是作为故事传说中的鬼怪存在。 听到这番话,陈子笺也重新检查了一下司方雪莹的状态,发现她的灵蕴种子和气血状态和之前一样,只是彻底破碎的紧箍还没有修复。 “会是紧箍破损的原因吗?”陈子笺知道有些方法能够绕过常规神识的搜索,就好比天绝归溟如果不想主动现身,就没法用神识去找到它的位置。 正在这时,莫桑文的书信传回来了,他拆开信封躲到一旁独自查看。 陈子笺跟着偷看,只发现上面写着: ‘情况不妙,你传书过来的时候不巧,刚好被微服私访的皇帝本人截到了信件,他一定要看,我们又不能不给,陈丰县的异象他也很好奇……’ 莫桑文差点当场晕倒过去,不过他转念一想,他没写任何危险话语,只是公事公办地在汇报详情而已,皇帝看到了估计也不会拿他怎么样,随即回过魂来。 ‘根据巡捕司给的消息说,奉星朝的新皇帝已经达到修仙者的练气巅峰,只要皇帝筑基成功,确立道途和道基,就能以真龙血脉覆盖掉旧的国运。’ ‘反正咱们也不知道皇帝微服私访是不是修炼方面存在历练要求,总之如果他出现在陈丰县,你可以稍微巴结他一下,因为他看上去其实比较好说话。’ ‘兄弟们可是提前把机会透漏给你了,你可别搞砸了。万一成仙了,可不要忘了兄弟们啊,哈哈哈哈!’ 这是毫不留情地推来一位麻烦人物,这明摆着就是冲着大事件来的。 ‘这也叫给情报,你们这兄弟到底怎么当的,那微服私访的皇帝长什么样我都根本没见过啊!’ 莫桑文额头冒汗,看向司方雪莹:“雪莹小姐,咱们能不能商量个事?” “嗯?莫大侠为何突然客套起来了?” “你们那棺材马车计划能算我一份吗?给我也打一架马车呗。” “干嘛?你也打算情况不妙直接跑路啊?” “差不多、差不多,你看行吗?” 对于那些手上业绩不足的官员来说,皇帝突然要来查岗,心里绝对慌得一比。 “唉,我那天怎么偏偏就去喝酒去了,这下真比做噩梦还恐怖了……” 第60章 来者 “主动过来调查的修仙者?” “还是微服私访的皇帝本人?” “皇帝就这么随随便便离开京城不管事,时间长了真的没问题吗?” 莫桑文觉得之前那件事太过离奇,光自己一个人背锅是不公平的。 他先和司方雪莹谈好,让她在制作阴阳术法的时候多给他留一份,方便他找借口用棺材马车分散皇帝的注意力,然后再把锅丢到那个疑似鬼修的陈慈芳身上。 尽管这无法解释,他在那些不断循环的黑暗里为何与老道士一直在喝酒,但这个借口可以有效地转移责任: ‘反正那都是修仙者干的,凡俗武者打不过修仙者那不是太正常了?’ 莫桑文似乎把自己说服了,他感觉自己的慌乱情绪明显减少了许多。 而鲁哥儿这边有学府和巡捕司的支持,订做材料找人的时候都方便了很多。 不出一天的时间,鲁哥儿就筹齐了需要的东西,开始在院子里制作各种部件。 为了加快制作的进度,没有太多制作难度的木条、木块都是委托交给其他木工来处理,鲁哥儿负责验收和组装。 涉及到机巧构造术的精细活儿,就只能靠鲁哥儿自己来做。 通常来说,造一架结构十分复杂的马车,需要几个月的时间甚至更多。 但对于懂得机巧构造之术,又有学府和巡捕司提供资源和人力的鲁哥儿而言,应该在几天之内就能造出来一架阴阳棺材马车。 此事关乎生死,也关乎某些人的脑袋和官位。 县令在从莫桑文那里得到消息之后,也是哀愁不已,一边安排人手让百姓们把城里收拾干净,一边又在想如何才能求皇帝派人过来修一修阴阳术法。 这些动静当然瞒不住那些胆大心细的人。 “突然要我们整理这个收拾那个的,是不是有什么大人物要来?” “哪来的什么大人物?早些时候不来,闹出这么多人命才姗姗来迟?” “唉,那能怎么办呢?要是有钱搬去州府,或者其他离州府近一点的县城,肯定早就走了啊,现在留在城里没走的,大伙儿原因不都一样吗?” “还是打起精神来,把摊子和铺子都收拾干净吧。万一被大人物看中手艺,带回去做做厨子什么的,也比窝在这鬼地方强太多了。” “也是,准备一下说不定还有机会。” 陈家人也听说了这件事,不过现在陈满熊身体不好,雪晴夫人精神状态也十分糟糕,陈延虎等人还在商量要不要联络分家购买地契,一时之间也是十分忙乱。 “听说有大人物要来?还让巡捕司的莫桑文和乌龟县令乱了方寸?” 陈延虎收到消息,便让家里头的人都吃好喝好,维持日常训练来保持体力: “这到处都闹僵尸的怪年头,文官应该不会到处溜达才对,我觉得收到情报前来巡视的多半是武官。” 陈金源说道:“延虎大哥认识那些人吗?该不会是巡捕司的莫桑文添油加醋地推卸责任,把罪名怪到我们陈家头上了吧?” 闻言,在座的陈家人都面色不佳。 陈延虎说道:“以我对莫桑文为人的了解,他应该不是那种人,而且不就是巡视嘛,以前不是也有过几次?大伙儿都怕什么?” “虽然咱们陈家因为当年那些事情被贬谪,但是只要表现好,重入仕途、召回升官也是有可能的。” 陈冬理惊讶地问:“泼出去的脏水,还能这样找借口收回来的吗?” 陈延虎叹息道:“是啊,从在朝为官贬为庶民,想再回京城,一是看法令规定,二是看皇帝态度,三是看看能不能撞上大赦天下的好事。” “就算皇帝一怒,说我们陈家人永世不得为官,男的为奴、女的做娼,那皇帝高兴的时候把我们叫回去干脏活累活,我们还能揪着以前的事情不放吗?” 陈冬理额头透明的紧箍微动,他并不喜欢这种被人操纵命运的感觉,但是看着族中长辈的脸色,估计他们也知道这些事情是身不由己。 ‘怪不得有人想当皇帝管束天下,有人想当神仙逍遥洒脱……’ ‘只是这般露骨地说出真心话,实在让我感觉朝廷说话像放屁一样。’ 家族里商量的事情,就暂且这么定了下来。 由于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皇帝有多少随行的武官保驾护航,所以莫桑文这会儿只能发愁喝酒,希望自己不要倒霉到被皇帝抓出来单独拷打。 七天的时间,就这样在焦虑和忙碌之中匆匆流逝。 直到第八天中午,陈丰县才来了一队白衣剑客,在城中四处逛游。 看衣着样貌和打扮,那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剑眉醒目仪表不凡。 至少和陈丰县里土里土气的乡亲们相比,这伙人在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一种高傲而华贵的气息,看东西都是一种独特的审视的眼神。 “长得最帅的那个,会是皇帝吗?”莫桑文看见那群白衣剑客,护着一名手持折扇、身穿绣墨竹白袍的青年。 “唉,真猜不透他们是什么想法,窝在安全的京城里不好吗?” 巡捕司老是吐槽说皇帝如何如何微服私访,喜欢暗中探访民情和调查疑难悬案,这忽然派人到距离京城很远的陈丰县来,莫桑文也只能投其所好,先把山河玉玺、鬼王、黑暗领域生死逆转的怪事打好腹稿。 这群人转悠之间,就来到了衙门内。 莫桑文作为巡捕司的散人,当然得紧随其后,全力接待。 而陈子笺只是瞥了一眼,就发现这帮人并不是修仙者,皇帝不在其中。 “喜欢暗中钓鱼玩套路的皇帝吗?” “那也要把你的气息藏好才行。” 陈子笺神识扩展,感应灵气的位置,迅速在陈丰县城外的树林营地中,发现了一名头戴钢铁野兽面具,正在等候回音的大刀力士。 只见此人身材威武雄壮,完全不像是传统印象流派里的皇帝造型,身形高大远远超过寻常人的体格。 他的面具由坚固的钢铁制成,描绘着野兽般锋利的牙齿和獠牙,散发着一股威严和肃穆的感觉。 而且这面具是眼孔封闭并不透光的,估计是修炼了心眼之类的功法,即使不用肉眼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周围。 此外,大刀力士手持一柄巨刀,宽厚的刀身是造价不菲的陨铁打造,而他本人似乎也不懂得怎么保养武器,毕竟那陨铁刀刃上满是磨砺之痕。 与其说这把巨刀是用来砍人的,不如说是用来砸人的。 哪怕他不动用修仙者的功法,光是这体修的功法,一记横扫应该就能把马匹斩裂。 “这种程度就是练气巅峰吗?我好像比他强很多,估计是因为人族之躯存在很多局限性,和香炉之类的玩意儿不是一回事吧。” 陈子笺只是粗略一瞥,就发现此人身上带着好几种拥有灵力的道具,刀柄那边还写着陨铁黑龙刀,估计这家伙就是皇帝本人。 “画风是有点稀奇,不过这身高也称得上是八尺男儿了……” “但这皇帝大老远的跑来这么个鬼地方,就不怕天绝归溟回来把他给吃了?” “哼哼,用焚香化法试探一下他对神识偷窥的反应……” 陈子笺施展法术,确认这家伙叫王夜刀,正是奉星国本朝的皇帝。 粗略地扫了一眼王夜刀的记忆,陈子笺又发现许多天材地宝,那些早已在凡间绝迹的灵药之类的,其实在皇宫里还是存有不少的。 可惜这家伙对此习以为常,并不像虞问川那样对山河玉玺之类的宝物充满了强烈的回忆。 比起修仙问道,王夜刀的心中确实存在国家社稷之类的忧虑,但他现在居然想亲力亲为地做这些事,显然是还没有适应皇帝的角色。 “去吧,你想做什么都行,等你筑基以后,我再来告诉你下一步怎么做。” 王夜刀的脑海中回荡着这样的话语,并没有察觉到陈子笺的神识窥视。 他只是觉得去的人有点久了,便从腰间取出一枚玉符,粗着嗓门低声喊道:“你们到底要打探到什么时候?只不过是个阴气四溢、怨气滋生的小县城而已。” “路上那些僵尸鬼怪,我一刀就能砍碎十几个,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陈丰县内,那风度翩翩的书生好像是怀里有什么东西把他电了一下,当即找借口避开众人,取出玉符说道:“圣上,您应该再谨慎一点,不能因为一时好奇就直接硬闯龙潭虎穴。” “听那巡捕司的人说,这破地方搞不好有鬼修出没,我刚才给他们算了一下,发现这些人的命相确实被一种奇怪的黑暗遮蔽了,圣上还是别进城比较好。” 王夜刀有些郁闷,又开口道:“那陈丰县的山君城隍呢?我带了符令,实在不行就喊它们出来见我,你们这磨磨蹭蹭的要把事情拖到什么时候?” 折扇书生捏着玉符继续说道:“去城隍庙看过了,没有鬼祟或者怨念产物,应该是之前就被处理干净了,我望那山君庙中也没有灵气,应该是没有的。” 王夜刀提起陨铁黑龙刀,从怀里取出一枚特殊的玉玺: “还是我来试一试吧。” 下一刻,王夜刀催动灵气注入玉玺,低声喝道: “吾乃奉星朝新皇王夜刀,陈丰县山君、河伯、土地、城隍何在!” 王夜刀的声音注入玉玺,然后被玉玺里的灵力法术扩张放大,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引得灵气洞窟中的虞卿牙睁开了眼睛。 “这是,奉星朝的龙玺天听?” 虞卿牙施展神通,神魂土遁过去瞄了一眼,随后又回到洞内继续修炼。 “反正老子现在又没有职责束缚,前尘因果老子也不在乎了,你这小皇帝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别闲着没事来折腾老子就行。” 虞卿牙决定不理王夜刀,任由对方呼唤了七八遍他都都纹丝不动。 他趴在灵脉的主座位上吸收灵气专心修炼,全当王夜刀的传唤是乌鸦在叫。 到底是被香火愿力冲刷过的,这点小杂念还不能把虞卿牙怎么样。 “圣上,要不咱们还是省点灵力吧,一般三次叫不出来就是没有了,硬叫这么多次,指不定会把什么东西引过来。”玉符那头传来了随行武官压力很大的声音。 王夜刀这才郁闷地选择了放弃:“那就是巡捕司的人搞错了,指不定是别的什么东西在冒充山君。” “既然你们看不出个名堂,那我要进城了,你演得像一点,别像州府那边没多久就被识破了,搞得一帮人整天没事围着我转,我都不好展开手脚办事。” “欸,都依圣上的办,这次一定……” 玉符传音结束,这白衣剑客和书生一行人又出门而去,在城外牵来马车的时候,又非常尴尬而生硬地偶遇了“王大侠”。 陈子笺神识一看,这王夜刀不进城的时候还好,一进城之后,城池里竟然涌出了一缕紫砂色彩的薄雾。 与此同时,陈子笺听见邪念紫砂珠发出饥渴的低语,就像它并没有意识到陈慈芳已经被踹回前世,还保留着当日的思念和冲动一样: “我感觉到了很不错的肉身,一定比现在我呆的这个破香炉强无数倍!” “他是我的,为了重获自由,他必须是我的!我一定要得到他的肉身!” “……”陈子笺一时无语,操纵神识给这邪念紫砂珠来了一拳,让它安静点。 而王夜刀并没有察觉到这一切,在那紫砂薄雾像毒蛇一样游弋靠近的时候,他胸口的护命符忽然绽放光辉,在空中将那一缕邪念紫砂击碎。 有那么一瞬间,王夜刀的魂魄好像被邪念紫砂拉出了体外,但是又被他身上的宝物强制吸了回去,守住了肉身没被夺走。 “有看不见的勾魂鬼?!”王夜刀被吓了一跳,握紧大刀装作保护白衣剑客等人的模样,但他不知道那邪念紫砂本身就只是残余的一缕而已,被击碎后就直接消失了。 “结阵!”白衣剑客们心领神会,摆出一副化解攻势冲击的阵势。 莫桑文见状,此时也是脸色一绿。 好在一炷香的时间过去,陈丰县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莫桑文唯恐那文质彬彬的“皇帝”被吓到,连忙找借口转移话题: “诸位,那些事情真的结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突然出现勾魂鬼,可能是陈丰县内有适合修仙的种子吧,和之前那会儿不是一回事。” “嗯,可能是这样吧。”王夜刀收起黑龙刀,用黑布随便一裹就背在身后,那种瞬间就要死去的感觉消失了,虽然是遭到了惊吓,但他的语气明显兴奋了起来,仿佛想用这生死之间的领悟来突破筑基一样。 “我记得我认识的这位公子,随身带着辨识修仙者的法宝。” “既然来都来了,那不妨就先看看吧。” 第61章 资质 被王夜刀点名做事,司空青竹只能“恍然大悟”地取出一块黄金玉石罗盘: “王大侠所言甚是,既然真有鬼祟在陈丰县活动,不妨从修仙种子下手。” “先把人找出来,方可顺藤摸瓜。” 司空青竹把黄金玉石罗盘从怀里取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时间,心生贪念的人不在少数,有的人甚至都开始盘算着要是得到这件宝物,是不是这辈子就可以衣食无忧了。 不过一想到对方可能是伪装成江湖侠客的朝廷官员,而身边还有王大侠这种身材高大、武器威猛的力士作为护卫。 他们心中的贪念顿时被打散,只是觉得这片迟来的阳光未曾照亮黑夜,如果不能自己熬过这一关,最终还是会被那些身居高位、拥有权势的人所轻视。 “可以检测修仙资质的宝物?” “只要能被选上,肯定就能立刻离开这鬼地方吧!” 司空青竹似乎对这些议论已经见怪不怪,脸上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开口说道:“现在开始,请诸位到衙门口接受检测,年龄在十...” 司空青竹不动声色地偷瞄了王夜刀一眼,补充说道:“年龄在十六岁以下的,都过来吧。” 这个年龄分界规则摧毁了很多人的侥幸心理,他们立刻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看看自己满手老茧的模样,即使硬着头皮撒谎报年龄,也得有个限度。 因为涉及生死存亡之事,这个“勾魂鬼“的说法和司方雪莹之前提到的“寿鬼“不谋而合,所以陈丰县的居民都非常积极参与。 他们尽快地寻来了年轻人和小孩子,希望此举能够彻底铲除鬼祟的根源。 朝廷有令,这帮庶民不敢不从。 哪怕陈满熊和雪晴夫人状态不好,也得带着陈竹香和族中子弟去衙门口。 实际上,测试的流程非常简单。 一群孩子和年轻人排成九宫格队列,站在衙门口等待检测。 司空青竹用那黄金玉石罗盘的灵力,有没有灵根和灵蕴一眼就能看出来。 “结束了,你们没有……” “没有被鬼祟缠上,下一批吧,动作快些。” 这一幕让莫桑文也感到震惊。 他年轻的时候也参加过修仙资质测试,那负责检测修仙资质的人只是伸手一探,确认没有灵根资质后就直接把人推走。 无论那些孩子和父母如何哭喊悲鸣,他们都冷漠不理,看人的眼神宛如看见了路边一坨干硬的牛屎。 这边明明检测出来没有资质,却还拐弯抹角地安慰一句,如果说这位自称司空青竹的人是皇帝,那莫桑文对皇帝的原先印象就完全崩塌了。 其实那些人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司空青竹用不同的语气和词汇来表达同样的结果,就是为了让这句话听起来不那么严厉和伤人。 ‘这也温和过头了呀,简直像那些心无城府的书生一样……’ 司方雪莹见状,心中也有些迟疑。 如果朝野之中真的存在这种派别,那么她直接拒绝入朝为官,确实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机会,一个可能可以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盟友的机会。 不过想起老师的事情,司方雪莹又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她决定将那些愿望放在最高优先级,因为不去完成那些事情,在今后的日子里她必定会感到寝食难安。 陈延虎心里也犯嘀咕:‘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 ‘要是背后没人撑腰罩着,这种人是怎么在朝廷官场里活下来的?’ ‘他手里的金玉罗盘,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宝物,我当将军那些年都没见过这种东西,这说明他们一伙人的官职级别一定很高……’ 司空青竹和王夜刀的到来,在陈丰县内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许多人表面上阿谀奉承,说些半舔不舔的话,实际上不知道有多少小心思和小侥幸夹杂其中。 无奈,事实总是残酷的。 无论多么委婉地表达,没有灵根和灵蕴种子的人最终都会面临无情的打击。 有些人听得下司空青竹的漂亮话,接受了他给的台阶之后就体面离开。 而有些人则想把翻身改命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这一次测试上,导致他们很难接受这样的测试结果,甚至还想用送礼之类的土法子再求求情。 “大人,这是五十年份的老山参,请问您是否能够……” “大人,这里是我家传的玉佩,您看看它……” 哪有人当众送礼行贿的!这帮人脑子坏了吧! 因为王夜刀的吩咐,司空青竹现在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他既不能冷酷地直接拒绝,又不能委婉地笑纳,也不能贬低无视,这会儿也是被这帮人搞得满头大汗:“诸位不必如此,吾等只是来陈丰县调查怪事,顺路斩妖除魔的。” “人生在世,并非只有修仙问道这一条路可走,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也是一种好的选择。等我们完成调查之后,就会有术士前来修复陈丰县的护城术法。” “执念过深只会害人害己,本来我们彼此素不相识,今日只能言尽于此。” 说着,司空青竹身边的白衣剑客和衙门捕快都把那些人给支开,免得他们耽误了检测的时间。 虽然陈丰县的人口规模不算很大,这个修仙世界中,底边凡人的生活水平也普遍较为一般。 不过,家庭发展和子女繁衍的观念在社会中较为突出,生育时间也偏早,因此小孩的数量还是相当可观的。 在明确表态只是办正事以后,司空青竹的检测速度显着提升。 因为陈丰县本身没有修仙世家或修仙门派,王夜刀也说找不到山君所在,所以修仙种子在这里相对稀缺,并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只不过,陈延虎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当检测流程轮到陈竹香等人的时候,她被发现身怀灵蕴种子,但不是灵根。 这一刻,司空青竹感到十分为难,他几乎在电光火石之间就想到了陈家,想到了当年先帝举行的那些诡异仪式。 毫无疑问,司空青竹对于当年那些事情有一定的了解,但他的立场是站在有魂人族这边来看的。 灵蕴种子究竟代表着什么,某些人心底其实都很清楚。 不待司空青竹说话,王夜刀就开口道:“嗯?还真有啊,这位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既然具备修仙资质,我们就带她回去吧,省得她在这地方还被鬼祟惦记。” 顿时,周围观望的男女老少纷纷露出羡慕和嫉妒的眼神。 甚至陈满熊都感觉到了族人的热切:“太好了!要是她能被选中,我们陈家是不是也有机会翻身?!” 能被权威人物确定拥有修仙资质,陈竹香仿佛在这一瞬间,就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麻雀,变成了攀登长生殿堂的金凤凰。 “不要!” “不要带走我女儿!”雪晴夫人冲出人群,将陈竹香紧紧地护在怀里。 “娘,竹香不想走。”陈竹香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她感到十分害怕,眼神看向王夜刀的目光也变得充满畏惧。 司空青竹顿时松了口气,心中大喜:‘吓死我了!真怕这帮人一时利欲熏心直接交人,打算靠修仙者的身份硬挤到京城去生活,指不定要搞出多大麻烦。’ ‘灵蕴种子和天生灵根可是两回事,虽然这小姑娘可能是先帝的布局,但圣上还是不适合做这些事。总之这下我有理由不收人,圣上也不好怪我。’ 司空青竹随即改变话题,开口解释道:“修仙之路艰险异常,没有修仙者的心境和缘分,即使真的带回去培养,很可能只是枯坐到人老珠黄,很难有所作为。” “她没有准备好的话,先站到一边多等一等,再考虑一下吧。” “修仙种子对妖魔鬼怪来说就是最美味的佳肴,即使孩童无罪、生来无辜,也难免受到连累。修仙并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自由逍遥。” 司空青竹注意到王夜刀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反驳她的判断,于是继续进行人员检测。 在所有的检测结束之后,司空青竹确认陈丰县的小孩子,只有陈竹香拥有灵蕴种子。 但就在这时,王夜刀却给司空青竹带来了更多的工作压力:“这样情况也不对劲啊,这小孩子的灵种未开,又是如何招惹到那般鬼祟惦记的?” “正好今日时辰还早,不妨把成年人也检测一下。” “要是真有鬼祟附身的,也就一刀给它送走。” “也行,还请王大侠帮忙看着点。”司空青竹背地里流汗,心说圣上这门槛放得也太低了。 修仙种子只限于十岁以下的孩子,这不仅考虑到资质和寿命突破的因素,通常也是因为孩子们更适合接受教导,塑造性格。 要是找个年纪大的糟老头子,浪费资源效率低下不说,人活一世历经沧桑之后有了稳定的性格和行为特征,让他们真心归顺的难度也更高。 对于年龄超出限制的修仙种子,除非是自备干粮,祖上又有福缘关系的那种,网开一面给他们个清闲职位,让他们感受一下修仙界的氛围就差不多得了。 不然,收下寿命更短的老人不仅是纯粹地浪费资源,并且可能引起其他修仙者对资源分配的不满,这种操作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来试试吧,就算没有修仙资质,测试一下有没有鬼祟附身也是可以的。” 司空青竹不断制造台阶,小心翼翼地端好这碗水。 “我们真的也要吗?”陈延虎等人都愣在原地。 白衣剑客们开口说道:“对,既然你们陈家有修仙种子,搞不好还有其他人的是有修仙资质的,免得被鬼祟惦记,都检测一下。” “成年人又不是小孩子,该怎么排队怎么走,不用我们再教了吧?” “我带头开始吧,很快的又没什么坏处,大伙儿别磨蹭。” 莫桑文咳嗽一声,虽然这会引起皇帝的注意,但这面子他不能不给。 “下一批。”司空青竹多看了莫桑文几眼,虽然此人气血虚浮,一看就是习惯服用丹药激发潜力,在作战期间强行爆发的那种人,但有他带头确实顺利了起来。 “你们有吗?” “我们也没有。” “这回总没问题了吗?有些人鬼迷心窍乱说话,看谁还敢说陈家有问题。” 检测结果公布后,很多人发现他们和孩子都没有资质,纷纷选择回家。 在检测到司方雪莹和陈冬理学府这批人的时候,确认他们俩被选中了,又是一时之间羡煞众人。 “老天也太不公平了吧!怎么有人又能考取功名,又能修仙成神的啊!” “陈家的血脉真不一般啊!竟然有两个修仙种子!” “唉!过好自己的安稳日子也不错,希望这次是真的安全了……” 王夜刀朝司方雪莹看去,仿佛有目光透过那面具在打量眼前人,用一副十分欣赏的口吻说道:“你就是司方先生的继任者吗?能够考取二甲进士,并且拥有修仙资质,这等人才在奉星国内实属难得。” “不过你读书科举多年,已经错过了勤学修炼的最佳时机,与其回去闭关,不如就这样四处历练吧。” “我身边的这位公子,之后会传授给你们修炼基本的练气功法,之后就看你们个人的天赋了,要是练不出来也不必强求。” “这样吗?也好。”司方雪莹并没有过多的惊喜,似乎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 她的心中再也不会有金榜题名和梦想成真的喜悦,只有一页页的文章和等待研究的难题等待着她去完成。 ‘这姑娘你怎么回事啊!多少妃子圣上碰都懒得碰,圣上欣赏你的坚强和天赋,结果圣上和你说话,你就这种态度?!’ 司空青竹注视着司方雪莹,他已经从牢骚满腹变成了无可奈何的状态。 他知道陈丰县的百姓被鬼祟祸害,在前些日子里倒了大霉,但这些人的精神状态或多或少都受到了影响,让他明显感到了彼此之间的那种不协调。 于是司空青竹只能安慰自己,反正只是传授修仙功法而已,只要加上一些术法限制,防止他们随意传授给他人引发麻烦就好。 再说了,这些灵蕴种子要是惦记圣上的恩情,拿来当当打手也不是不行。 ‘这些人的态度真奇怪……’ 陈冬理迎上了王夜刀转头的审视:“如果我能够成功修炼,帮助百姓斩妖除魔,那也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只是我从未接触过修仙的道路,对此一无所知,陈丰县这段时间一直有鬼祟活动,恐怕百姓们等不了我们那么久。” 王夜刀上下打量着陈冬理:“你和学府的人走得很近,而且练过武?” “来,使出你最强的招数朝我打过来看看。” 司空青竹顿时心思放空:修仙者和凡夫俗子切磋,那肯定是怎么打怎么赢,凡俗武艺连修仙者的防御法术都破不了,结果自然是没有意外的。 “就现在吗?刀剑无眼,这不方便。”陈冬理额头紧箍微动,他下意识地想要激发画皮书生的那张脸来隐藏自身,但大众这么做的话是不行的。 王夜刀观测到陈冬理周身阴气浮动,显然准备化冰攻击,随后又调和阴阳平息下来,这才点了点头:“反应不错啊,勇气和谋略是很重要的东西。” “只是你的身体素质差了很多,练气能够温养血肉,对你也有很多好处。” “而且你年纪应该也不小了,这亏损能补是能补,但要花多少时间就不知道了,你先和雪莹姑娘站一边等等吧。” 莫桑文走过来拍了拍陈冬理的肩膀说:“你小子可真厉害啊!是不是在生死逆转的时候得到了什么好处,竟然也有修仙的资质了?” 陈冬理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然后目光从陈延虎和姚马桀的脸上掠过,最后又看向了莫桑文。 他无奈地答道:“哪有啊,暗域封城的时候我不也一样毫无办法?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有的。” 莫桑文大笑道:“哎呀!你这实在是谦虚过头啦!” “要不是你收集情报,我们想搞清楚那些事情还得花不少时间。” “可惜我还是下手晚了点,没能早点把你拐到巡捕司里当同僚。” 陈冬理按住剑柄站正身姿:“当不当官也不影响做事吧,再说有你就够了。” “这……”莫桑文感觉司空青竹在看自己,一下子就背心流汗了。 所幸,众人都没有对两人的动作和对话感到大惊小怪。 毕竟这段时间陈冬理一直往学府里跑。他和司方雪莹是什么关系,莫桑文在学府那边从事的什么工作,众人也知道个大概,不会莫名其妙的多想。 果然,在给其他人也检测完毕之后,司空青竹开口说道: “好了,看来陈丰县目前只有这三人拥有修仙资质。” “修炼之事是急不来的,现在我们先将这附近的妖魔鬼怪剿灭,将护城术法修复,然后再详细探讨这些事情。” “莫大侠,在下突然想问一下,在陈丰县经历这些劫难之后,给百姓们的安抚工作和剿灭鬼祟的善后工作,陈丰县这边是怎么处理的?” 莫桑文的笑容微微一僵,心叫苦也,这查业绩的大麻烦果然来了! “实不相瞒,因为陈丰县护城术法缺失,有妖人盗走了城中的山河玉玺,那鬼祟的行踪又很难确定,我们最近在考虑让百姓紧急疏散。” 王夜刀奇怪地问道:“你确定?外边可在一直在闹僵尸的。” “如果你们把这些老弱妇孺从城里撤走,他们能在外面安全渡过几个晚上?” 莫桑文连忙解释:“目前只是在准备阶段,具体要不要撤离还得看情况,只是万不得已的时候的一条退路,诸位可以先过来看看我们准备的特制马车再说。” “这马车构造十分精巧,兴许今晚剿灭妖魔的时候就用得着。” 第62章 马车 莫桑文迅速转移话题,免得被问到“你为什么一直在喝酒”之类的死亡话题。 最起码,莫桑文要让这些人知道自己确实有在干活,而不是每天闲着没事就去赌坊碰碰运气,找不到炼尸道人的线索就去喝酒。 再怎么说,他莫桑文之前讨伐鬼王也是出了力的,不该那么心虚才对。 就怕有些人只看最后一次事件的发挥和表现,没有做到最好就说他不干事。 鲁哥儿其实也不介意这种转移业绩的做法,能迅速凑齐材料和人手打造出来,学府和巡捕司的支持是不必不可少的。 只靠他一个人打造马车,不仅需要花费很长时间,期间还可能产生变故。 这几个月以来,陈丰县经历了各种怪事,而且外面的僵尸骚动一直没有停息,给人一种永无止境的感觉。 在这种情况下,抢先制造好马车用来保命,成为了鲁哥儿最大的希望。 检测结束,其他人随之散去,莫桑文领着司空青竹一行人来到鲁哥儿家: “就是这里,鲁哥儿,有空开下门啊!” “嗯?”鲁哥儿闻声赶来,先是谨慎地打开一道门缝,确认外面是莫桑文和正常人,才将门扉完全打开。 莫桑文说明来意后,鲁哥儿才有点不情愿地指了指后院:“已经组装好机巧结构,阴阳二气的术式材料也装了上去,就是木漆可能还没干,带你们去看看吧。” 司空青竹看了鲁哥儿的手掌和手腕一眼,低声说道:“木工机巧匠人?没想到在陈丰县内还真有些人才,这年头愿意钻研这门手艺的人可真不多了。” 鲁哥儿也自嘲一笑:“糊口手艺罢了,帮人翻新房子、修修破庙什么的。” 司空青竹等人来到后院,注视着那辆宛如车厢的“棺材马车”,又反复研究鲁哥儿拿出的图纸,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出什么毛病。 如果非要找出不足之处的话,那就是这个棺材马车的造型相对丑陋,而且它的重量可能过高,有些地方的路可能不太好走。 毕竟在设计上完全依靠阴气来驱动骨马前进,普通配比的驮马力气有限,可能根本就无法拉动这样辆马车。 “还真是依靠阴阳二气运转的防御型马车,看起来比我们的结实很多。” “只要有四人同时乘坐马车,激活防御术法的消耗就是相对可以接受的。” “不过这院子里也没见着骨马,藏哪里去了?” 鲁哥儿挠了挠头:“之前我家不是逃跑失败吗?前些日子我请人将马肉剃下,并送到山河岭上献给山君,马骨是留在地窖里,按照图纸上的方法去泡骨头。” “因为陈丰县现在阴气就很重,我原本计划等一段时间再去找莫大侠和司方姑娘,是诸位心急着要过来看,所以这一部分还没有做完。” “原来如此,这马车造一架要多少银子啊?”王夜刀也很感兴趣,他知道阴气复苏的事情,也明白这种马车的价值。 能让凡人单纯靠自己来规避鬼祟的感知转移阵地,已经是非常不错的设计了。 修仙者再强也是精力有限,不可能一天到晚地保护所有人,而乱世求生如临渊而行,凡人若能具备足够的自我保护能力,其他人办事时也能减少很多顾虑。 “啊?那我先算算啊……”鲁哥儿摸出账本,开始一条条地计算。 “木料、铁皮、兽筋、木漆、绳索,活板车窗和加固用的封边铁板,请人帮忙加工材料,我自己组装的活儿就按复杂建筑收费吧……” “这一套,是标准设计的阴阳棺材马车,没用更好的材料进行升替,大概需要三十六两银子才能造好,工序流程改良一下也得至少五天才行,是比较贵。” “两匹马的价钱不好断定,马骨属阴,也许单纯买来马骨能便宜些。” “三十六两?”司空青竹回头看了一眼莫桑文。 他抢先问了王夜刀可能会问的话:“这种马车要是放在京城或州府里,肯定不止这点价钱吧?这种时候都想着压榨百姓?” 莫桑文答道:“真没有!因为陈丰县靠近山河岭,山林中木材产出丰富,本地人采伐木料非常便宜,山君又不收钱,贵的主要是木材运输之类的人力。” “在原材料丰富的产地,价格肯定是不一样的。在东海边上抓了一条咸鱼送到西域的雪山中,价格就会显着上涨,陈丰县这一带的情况确实就这样。” 鲁哥儿觉得这些人大概误会了什么,开口说道:“是啊,陈丰县的一张地契也要不了五十两银子,这马车的造价是这样。” 司空青竹又问:“那这图纸和设计的费用呢?” 鲁哥儿笑道:“是梦中所得,既然山君没收钱,那便是不要钱的,没事的时候去庙里上上香就好。” 又是山君,这帮人到现在还相信山君是存在的? 王夜刀干脆开口道:“好啊,今天我王某倒想见识一下这马车的能耐,你去取来这图纸上的遮阳甲,我们的人都练过阴阳二气,给你加工骨马不成问题。” 见状,司空青竹又补充说:“可是那马车……” 王夜刀不给司空青竹纠缠的机会:“公子啊,你管它到底真的假的,咱们驾着马车去僵尸堆里溜达一圈,就知道有没有用了,再不济也能砍点僵尸减少祸害。” “鲁哥儿跟着我上车,万一这马车里坏了没装好的还得靠你修,然后莫大侠、陈公子和雪莹姑娘也过来,我们五个人先去试一试。” “唔,既然如此,那王大侠就去办吧。”司空青竹这会儿实在拗不过王夜刀,只能松口不谈,装出一副主子同意的样子。 头痛,陪主子演戏真的是头痛中的头痛。 诸多白衣剑客十分同情司空青竹,不过这会儿不能穿帮,只能装腔作势地帮衬几句:“公子,这里有王大侠出手,你就不要太担心啦。” “是啊,再怎么遮掩,总不能说那些僵尸不存在吧?有没有效果一试便知。” 鲁哥儿在地窖里瓮声瓮气地喊了起来:“来个人帮我一下吧?这马骨还挺重的,至少有个两百斤,我一个人挪得比较慢。” “我去吧。”莫桑文觉得王夜刀不太适合钻进地窖,便主动过去提供帮助。 两人把装殓马骨的箱子抬到荫蔽处,然后由其余人按照图纸上的办法提供阴阳二气加速炼制马骨。 给马骨披上遮阳护甲,将骨头部分都严严实实地遮住,这样看起来就不会比普通的活马显得瘦弱。 只要正确地提供阴气,这些马骨就可以作为替代驮马使用,而且作为死物也不容易吸引鬼祟的注意,只要在骨头磨损之前定期保养、及时更换即可。 从这个角度来看,用阴气驱动的马骨,反而比一砍就死的活马管用点。 炼制马骨,系上马车。 “这玩意儿只能执行几个简单的指令,它不是很灵活也没有主见,完全依赖于马车内的活人来操纵,如果活人不认得路,它也无法自主寻路,甚至连地上的弯道都辨别不出来,没有指令调整方向它就只会往前走,一直走到撞墙为止。” “此外,在阳气浓重的地方,这骨马便无法行动,保管不当还会导致尸骨损坏,最适合使用这马骨赶路的时段应该是夜晚。” “优点是这骨马力气很大,并不是纯粹的凡物,而这套马车的制作成本相对来说又很便宜,我这种体型的人也能坐得进来。” 王夜刀钻进棺材马车的车厢,发现里面分为驭马区、待客区、灶房区、茅厕区和休息区,整体空间比想象中要宽敞许多。 驭马区不止一个座位,最多可以三个人同时呆在驭马区观测情况,要是有人困了累了,还能立即通过驭马区回到待客区和休息区,获得相对舒适的睡眠条件。 里面有用木板和绳索分隔开来的上下层床铺卧具,有用铁皮粘土制作的防火灶台等炉具,还有储备用的水箱、维修车轮使用的备用工具材料,外部有镶铁活动挡板,内部也有隔绝视野和空气使用的拉板。 灶房区比较讲究,因为空间比较狭小,不太方便炒菜。 要么是在环境安全的时候拆开马车的活动挡板,用更好的通风环境来解决马车车厢内的散烟问题。 要么就是委屈一点舌头,使用蒸煮、焖烤、泡菜之类的方案来减少烟雾。 茅厕区也有些特别,它是先有一个专门的区域,填入了草木灰之类的来接住人畜的排便并使其干燥减少异味。 在方便的时候,活人可以主动使用拉杆,合上茅厕上方的挡板,将马车下方的挡板打开将粪便抛至外部。 这些设计都尽可能地减少了活人和外界的接触时间,避免让活人直接暴露在充满阴气和鬼祟的危险环境里。 最重要的是,在没有激活防御术法的时候,它并不会对马车中的乘客有所损害,只有启动术法之后,抽取阴阳二气用于额外增强防御的术法才会生效。 “对凡俗武者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好的东西了,不过这棺材马车在设计上只考虑针对鬼祟,而没有怎么考虑人祸之类的问题。” “想要防火的话,要么专门镶嵌那些比较轻的陶瓷薄片,要么是涂刷泥巴、石灰,贵一点的防火浆之类的。” “虽然外表看起来像个大棺材,比起正儿八经的房子是差太多了,但是在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比在野外生火扎营要轻便很多,物资充足就可以一直不用下车。” 王夜刀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和几人约定天黑以后去调查僵尸的踪迹,便和司空青竹等人回到城外的马车营地,把行李装备什么的收拾起来。 “圣上,您晚上真要坐那马车?” 王夜刀对着这辆普通的马车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它就是个简陋的木盒子,下面加了两个木轮子。在功能性和实用性方面,它还不如那套棺材马车。 王夜刀:“坐一坐有什么好怕的?只是那种东西,在陈丰县居然只要三十六两银子,实在是便宜得有点出乎预料,禁不住多看了几眼。” “要是能够稳定地提供阴气维持骨马,那马车确实值得准备一些。” 司空青竹试探地问:“那圣上的意思是,把那图纸和注释都买下来抄写一份,拿到别的地方去推广?” 王夜刀抱着胳膊轻轻摇头:“光有图纸和注释是没用的,关键的还得是人。” “没有机巧匠人制作马车,拿着图纸回去也白搭,或者就算有人接受,以那帮人的脾气和效率,这一架马车就得磨蹭几个月,在情急关头根本派不上用场。” 司空青竹尴尬地澄清道: “机巧大师肯定是精益求精,把马车当作珍品来制作的,并非磨蹭时间啊。” “相比之下,那辆棺材马车确实更加实用,也利用上了阴气复苏这件事,但是因为追求生产效率,在很多细节上都处理得比较粗糙。” “再说圣上实在喜欢这种东西,把那鲁哥儿一家人带走不就行了?” 王夜刀转过脸:“你要是把人抽走了,那谁来给陈丰县的百姓制造马车?” “就算那机巧匠人七天造一架马车,一年也就五十多架马车而已,一个马车正常情况下最多坐九个人,想救上所有人根本不可能。” “现在哪里都缺人手,调度起来十分困难,贸然抽走这里的人才,留着其他搞不清楚状况的凡人原地等死,那可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图纸可以花钱找他抄一份,再找他买一架作为样品即可,引人注目也没办法了,这么大一架棺材马车是藏不住的。” “圣上说的是,属下这就派人去谋这件事。”司空青竹汗颜地退下了去。 趁天还没黑,王夜刀打算先在陈丰县附近转悠一阵,司空青竹虽然被带在身边,但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所有人还是以王夜刀为核心来四处探索。 “这就是山君庙。” 王夜刀来到山君庙,看见一个老道士正在庙堂一侧打坐。 听见有人进门,老道士睁开眼睛:“哟!这位力士,几位侠客,原先在陈丰县一带没见过你们啊,是刚来这边吗?” “啊,听说陈丰县山君挺灵验的,就是过来拜一拜。”王夜刀望向庙堂的神像和字画,怎么看都觉得那些是普通的凡俗产物,即使运转望气术也看不出名堂。 于是王夜刀捐了一角碎影子,要了几根最好的香,拿去点燃上贡。 “差不多就半根无愿香,不是很诚心,但是和神道山君相比还是差了不少。” 陈子笺瞥了一眼拆解机,又拆开了王夜刀主动提供的念头看了一眼。 王夜刀内心平静,但对生死逆转和封锁天地的黑暗领域非常感兴趣。 他似乎格外渴望能够找到一次机缘,以便开始筑基修行。 皇庭中虽然有筑基丹等丹药,但王夜刀并不想依赖丹药的帮助,他不甘心只获得一个平平无奇的道途和道基,而是渴望在世间行走中领悟出属于自己的道基。 对于手中有资源的人来说,他们当然可以任意选择自己的发展方向。 如果找不到机会,他们可以回头使用丹药来进行筑基,而老道士这种没条件没资质的散修就比较惨,更多的时候都是没资源以及没得选。 不过,既然王夜刀已经决定将修仙练气的功法传授给陈冬理等人,那就不需要再让陈子笺再动手做这些事。 总的来说,王夜刀给陈子笺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而作为皇帝,王夜刀并不能直接解决阴气复苏等问题,也没法化解诸多矛盾和怨念,甚至对修仙门派也没有指挥权,就很难判断他能够照顾到多少百姓。 因此在官途方面,陈子笺对王夜刀的情况就不是很看好了。 此外,作为皇室成员,王夜刀对先帝的事情肯定有所了解。 如果陈家想借助朝廷官员来调查陈慈芳一事,肯定绕不开当年那些破事。 到底谁是棋子、谁是幌子,陈子笺目前也搞不清楚。 确切来说,王夜刀修炼的应该是无相道。 这些派系通常以否定个人身份、否定情感以及否定实相为出发点。 他很可能和老道士一样,将某些面孔和记忆隐藏起来,用于减少干扰。 尝试硬翻王夜刀的记忆并不会有什么成果,因为他也把某些面孔和记忆藏了起来,没有正确的记忆顺序和钥匙,硬翻记忆也是浪费时间而已。 “至于天绝归溟嘛,我觉得你这修为主动接触天绝归溟,是一种全方位的作死行为,它要吃你我可拦不住。” “邪念紫砂对你也是见面就勾魂夺舍,灵脉山洞的山君对你也没啥好脸色,所以这情报肯定给不了,你还是自个儿慢慢悟道吧。” 陈子笺把王夜刀的杂余香火推到猛虎下山图里,让其自然消失。 预料之中的毫无回应,但王夜刀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似乎已经对祭天祭神没有任何回应的结果习以为常了。不用老道士开口,这帮人便自行离去。 “巡捕司莫大侠是吧?诸位还是留下来保护公子吧,我们去调查一下鬼王出没过的地方就行。” “呃,不用叫我莫大侠,叫我莫桑文就行了,我带王大侠过去吧。” “好,你带路吧。” 司空青竹看起来没有对自己产生特别大的偏见,这让莫桑文感到轻松了很多。 待司空青竹等人回到陈丰县,两人才动身出发。 行动时,两人也有闲聊解闷,像是办事的下属一样互相客套。 王夜刀:“这山河岭陈丰县还真是多灾多难啊,被巡捕司的人一脚踢过来负责这些事情,难为你了吧?” 莫桑文哈哈一笑:“嗨!其实我是巡捕司的散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之所以留在这里,主要是暂时没有目标,想斩点妖魔鬼怪换钱喝酒罢了。要是知道这地方有大动静,巡捕司也不可能只派我过来,只是意外撞上而已。” 王夜刀又问:“你对巡捕司意见很大吗?” 莫桑文用木棍打开野草:“没有吧,我现在这样闲云野鹤就挺好的。” 王夜刀忽然问道:“我听巡捕司的人说,你对皇帝很有意见?” 莫桑文被呛了一下,连忙解释:“倒也不是,只是觉得皇帝应该是率领满朝文武去发展社稷的。” “结果皇帝天天微服私访到处转悠,然后巡捕司的人趁写信和我发牢骚,说他们现在人手不够,还要看着皇帝,你说那司空青竹是不是就是皇帝本人啊?” 王夜刀稍作沉默后说道:“这你就别多问了,我们只是先行前来探路而已。” 莫桑文只好连忙转移话题:“是啊哈哈哈!我在这里乱问什么东西啊!” “不过说起皇帝来,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就前几个月,那些过来捡陨铁碎片的江湖人士说过,流星雨是天命,是苍天的使者,替上天向人世传授天帝的旨意。” “大流星带来大天命,小流星带来小天命,升星是人间谪仙回归天道,陨星是降世神怒祸害苍生,奔星是暗世幽光指引世人。” “我曾以为这山中的鬼王因为流星的降临而复苏,所以这个地方不会有真正的帝王将相,那些江湖骗子只是随口胡扯的。” “但是在经历了两次变故之后,我开始觉得,也许冥冥之中有命数注定了这一切,有些事情不管怎么绕道最终都会殊途同归,凡人的挣扎并不影响它的结果。” 这一刻,陈子笺亲眼目睹,王夜刀额头上的紧箍微微发出颤动又很快停止。 “王大侠,你觉得呢?” 王夜刀平静心神,开口说道:“我啊?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还是相信人定胜天,因果命数之类的事情,终究是靠人自己走出来的。” “就算山河江湖中可有神明隐居,也都是和修仙者相似的灵智存在罢了,没有必要对它们大惊小怪。” “是盟友就互惠互利,是敌人就赶尽杀绝,何必强行把它们当作神灵供奉,搞得像奴隶一样祈求主子施舍?” 莫桑文拍手大笑:“说得好啊,要不咱们喝一杯吧!” 王夜刀摸了一下钢铁兽面:“你之前,是不是就这样喝酒误了事?” “欸?!” 不是说好不提这件事的吗! 第63章 了解 眼瞅着王夜刀一句话就快把这话题给聊崩了,莫桑文只能拼命解释: “哎呀!你们怎么还在关注这件事啊!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本来讨伐鬼王的事情结束,这陈丰县附近没有僵尸了,要不是那乔装成正道的妖老头子跳出来夺走了山河玉玺,我肯定也就离开陈丰县了!” “但是因为出了这么个岔子,我一时半会儿不好回巡捕司交差,就决定在陈丰县这里守一段时间,因为那妖老头子离开前说陈家的雪晴夫人是鬼母嘛!” “然后我守了几天,这陈丰县风平浪静的连个僵尸的影子都没有,比州府那边还安全稳定,刚好巡捕司的赏钱发来了,我想那山君庙老道士在讨伐鬼王的过程中也出了力的,就带着赏钱过来找他喝酒叙旧,顺便给他分赏钱嘛!” “哪知道喝着喝着,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天黑了,坛子里的酒水也不见少,喝了好像又没完全喝,等天亮以后有鲁哥儿来山君庙上香,才知道是这情况了。” 王夜刀听完后,感觉莫桑文说的应该不是假话。 假设生死逆转、封锁山河的黑暗领域真的存在,那么时间一直重复倒退,莫桑文刚好卡在找老道士喝酒这个节骨眼上,就只能说是撞上了离谱的巧合。 那种情况下就是谁来找人都没用,莫桑文就一直困在一段特殊的梦境中一直喝酒,直到两人都喝得晕晕乎乎的时候,也不能指望他能突然福至心灵有所领悟。 考虑到陈丰县内疑似出现鬼修,就更不应该去苛责凡俗武者了,毕竟就是指着莫桑文的鼻子骂他一万遍,他打不过修仙者那就是打不过,不会有所改变。 “原来如此,没能亲眼目睹神迹,确实有些遗憾啊。”王夜刀不再深究这个话题,转而询问神异方面的特殊经历。 “除了那两件事,陈丰县这一带还发生了其他怪异事件吗?” 莫桑文补充说道:“非要说怪事的话,就是黑暗领域刚刚消失的那一会儿,陈丰县发生了一系列的疯狂事件。” “当时不仅有人纵火焚烧街道,还有很多人精神错乱相互残杀。整个城市几乎每到晚上就会出现火灾,成百上千的人睡不着觉,拿着农具血拼械斗相互殴打。” “本来陈丰县的人手本就不足,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根本无法有效管理。” “最麻烦的是,这些疯狂的械斗导致许多人丧生,那些神智还算正常的家属又不能接受结果,希望停尸守灵几天。” “然后一些尸体就在停尸期间发生变异,有些人当将尸体送到城外进行火化时,一部分尸体竟然在柴木都还没找齐的情况下神秘失踪了。” 莫桑文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由于这些事件,最近陈丰县一直有人失踪,之前被清除得干干净净的僵尸又重新出现了。” “说来说去都是自个儿闹出来的人祸,硬是整成那副德行才知道怕了。” “这些僵尸只要除不干净,它们咬死的人就会逐渐转变成新的僵尸,引起更多的尸变事件。” “当这些僵尸形成规模之后,寻常方案就是怎么杀都杀不干净,非得大规模调用兵马斩草除根才行。” “但你要那些斗殴者去消灭僵尸,面对他们熟悉的死者面孔,他们敢吗?” 莫桑文愤怒地说道:“他们根本就不敢!结果就是那些斗殴者只会顾及自己的情绪发泄,搞出一堆乱七八糟的问题,然后还说这种情况是别人的错。” “按照奉星朝国法,这些人早就应该被抓起来砍头示众了!可是由于情况特殊,我无法单方面做出定夺,所以才将这些事件记录下来报告给了巡捕司。” 莫桑文一口气发了一大串牢骚,王夜刀听完之后立刻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果然,在皇宫听大臣们描述外面发生的事情,还是远远无法感受到亲身经历者的震撼。如果当时我在场,能够消灭鬼修和鬼祟,或许局势就不会如此严峻。’ ‘凡俗武者的能力有限,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无法顾全大局,要不是那鬼修在机缘巧合之下被破了法术,恐怕陈丰县已经变成了死城,人死光了我都不知道。’ 王夜刀想来想去,觉得阴气复苏的情况给朝廷带来了巨大的管理压力,而和平年间的处置方法已经不够有效,或许应该考虑推举新的法令来应对这种局面。 什么人该杀,什么人可救? 在极端恶劣的情况下,一念之间的选择差别,就会引起无法控制的连环反应。 而想在短时间内甄别平民百姓的好与坏,在大局方向上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则涉及到一个根源性的问题——如果有些人连自己的言行举止都无法自律,情绪一上来就不顾后果地肆意妄为,那他们是否还配被称为之人呢? ‘我有权力,判定那些百姓已经不是人了吗?是以修仙者的身份来做这件事,还是以皇帝的身份为天下百姓考虑,在某种程度上逼他们做出及时的割肉止损?’ 王夜刀明白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也是一种艰难的抉择,也理解那些心高气傲的修仙者为什么不想把凡人当作同类。 因为如果不进行适当的引导和管理,整体百姓的行为举止会逐渐出现偏离和混乱,进而给社会带来困扰和问题。 一旦他们搞出自己解决不掉的麻烦,灾难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终帮忙擦屁股的还是掌握武力的群体,天塌下来还是先砸到高个儿的脑门上。 “王大侠,我们到了,这里就是鬼王藏匿的地方。” 王夜刀施展望气术看向周遭的山林,发现此地阴气极度浓郁,而地面上还有不少野兽的脚印,像是最近有过来巡视领地一样: “脚印挺大的,这老虎的体型肯定不小。” 莫桑文淡定一笑:“哈哈,这些老虎一直就有吧?老道士之前还说山君庙里的水桶被老虎打翻了,在院子里还留下了脚印。” “我觉得可能是山君庙里没人值守的时候,有老虎闻到了酒肉的味道,偷偷进去找食物,没找到就离开了而已。” “通常来说,野兽都是避着人走的,除了进山打猎被野猪拱、被毒蛇咬什么的,陈丰县这一带的人兽冲突其实很少,倒是自相残杀期间的死亡人数比较多。” 王夜刀挥开披风,站起身来:“你们就那么相信山君真实存在吗?你们就不怕出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情况,最后才发现对方是个大麻烦?” 莫桑文有点被问到了:“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但上个香也没什么吧?” 莫桑文承认自己对于拜祭的效果并没有明确的了解,但是只要没有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让陈丰县百姓进行祭拜也许是一种安抚精神、发泄压力的方式。 王夜刀低声说道:“看来当年搞的那些破事,究其根源是有土壤原因的。” “百姓们不相信别人,只愿意相信自己人,永远希望肥水不流外人田,想自己造一群积极办事的神明供奉起来,以为这样就能一劳永逸高枕无忧。” “但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实在太大,有人愿意舍生取义、有人渴望啖尸成神,一旦这份懦弱的谨慎之心被人利用,那些参与者可就不是什么无辜的百姓了。”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你也不必太过自责,没有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犯错,人们总得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莫桑文说了这么久,王夜刀终于对他进行了一些安慰,这让他感到宽慰许多。也就不担心王夜刀给司空青竹打小报告,在暗地里戳巡捕司的脊梁骨了。 可能这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吧。 王夜刀走入洞中,取下陨铁黑龙刀,暗中施展术法感应灵气的存在。 不过陈子笺利用双重神通疏通的那条灵脉本来就不大,现如今的洞口还被虞卿牙用岩石封住了,王夜刀并没有感应到灵脉或神明的存在,便决定打道回府: “走吧,别让司空公子等太久。” “公子之前告诉我说,他不便在夜晚出城,入夜以后,让我顺便教那两个修仙种子一些杀伐之术,你虽然没有修炼资质,但是也要跟过来参阅一二。” “好,我随时都行。” 随着两人离开,虞卿牙注意到对方没有找到那个灵脉修炼场所。 于是他也不想和王夜刀起争执,只是利用山君赋予的一些小神通,使洞窟更加隐蔽,还添加了一道石门机关,以免有些人在偶然情况下进入洞穴发现秘密。 虞问川知道这件事后,也好奇地问道:“爹,那人族的小皇帝生在凡间,外界又没有灵气资源,他们是怎么修炼入门的?灵气太少根本就炼不动吧?” 虞卿牙似乎心知肚明,但他拒绝回答这方面的问题: “关于那些事情,你就不要再问了,知道太多对你反而不好。” “虽然你年纪也不小了,但你并未亲眼目睹山河岭外的凶险,经历的事情不够多,还是像个毛孩子。” “灵脉这种东西移不走改不得,人族修仙门派都是视若珍宝,外门弟子都没资格使用。” “我们能占据一条灵脉恢复道行,已经是走了大运,他们自有应对之策,我们只需要顾着自己的修炼就好。” “不要以为修仙者就是无所不能的圣人,修仙只是增强了他们的武力,延长了他们的寿命。有时候,他们恐怕是比我们还要接近妖魔的存在,与他们保持一定距离才是明智之举。” “你觉得人族修仙者很稀奇,搞不好人家正盘算着怎么吃掉你呢。” 虞问川听说要被吃,当即就不再多问,虽然他很好奇当年父亲的肉身是不是被人族给吃了,不过父亲都说不提当年的旧事了,也就断了他继续追问的念想。 听起来,虞卿牙当年还认识一些人族修仙者。 不过这么多年来,虞卿牙和那些修仙者都没有交流,当初又发生那些事,估计那些修仙者也以为虞卿牙死透了,早就没了联系。 “有办法搞出灵气么?”陈子笺目前还有疏通灵脉的方案,但是占据这种资源,在某些人眼里就是怀璧其罪,没实力的人肯定保不住。 他也想看看王夜刀有什么法子来转化灵气。 要是陈子笺开一条小灵脉取走大头资源,再将小灵脉交给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使用,他们又把情报分享出去,那么他们必然会卷入家族利益和学府派系的纷争。 关于陈竹香拒绝大人物的邀请一事,在陈家内部已经出现了一些怨言和不满。 不少人都在牢骚说,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那么多人为陈家又流血又流汗的,只是为了让陈家东山再起,结果到头来陈满熊还不肯委屈一下自己的女儿,像个小公主一样供着养起来,这叫其他人怎么想? 陈子笺对于家族内部的斗嘴和争执没啥兴趣,只是略微看了一眼众人的反应,就开始留意王夜刀一行人的动向。 经过白天的一番折腾,陈丰县内的怨念总算回归到平息蛰伏状态。 司空青竹派人修复护城术法,又告诫众人说: “护城术法已经修复,但是术士无法直接改变整座城市的阴阳占比。” “只要大家在城中安居乐业,逐渐用盈余的阳气冲刷掉多余的阴气,一段时间后阴气将不再侵入城内,僵尸之类的鬼祟也不能轻易侵入城镇,你们晚上睡觉也不会感觉那么冷,夜里大可睡得踏实一些。” “不过要是你们无法遵守这份约定,还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暴脾气地发泄暴力,那么这些阴阳术法也不能完全保护你们。” 闻言,陈丰县的百姓也是轻松许多,那些烧了房屋的人则感到十分难堪。 他们原本担心这个问题会越来越严重,根本没有人愿意来解决,绝望崩溃之下真的精神错乱,甚至清醒过来之后自己都有点后怕。 现在有人帮忙补救,至少也让这糟糕的生活开始有了一丝盼头。 入夜,陈丰县的夜晚似乎真的没有那么冷了。 而王夜刀、莫桑文、司方雪莹、陈冬理、鲁哥儿坐上了棺材马车,操纵着力气奇大的骨马驶出城外。 鲁哥儿和王夜刀坐在最前方的驭马区,其余三人则坐在待客区,他们扒开车厢侧板窥视外界的情况,只觉得夜晚的阴风很冷,而灶台里的炭火又很暖和。 在僵尸出现之前,大家都在亲身体验棺材马车对旅途出行所带来的各种改变。 司方雪莹应该是最积极的那一个,她老早就想要这样的东西,如今靠鲁哥儿的机巧构造之术实现设想,她便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开始想象用这马车走遍天下: “这个马车真不错啊,内部空间真的很大!如果给我造一辆棺材马车的话,我可以在这边放书桌,在那边放萃取分离台,还可以放下我的药水和各种容器……” “比较可惜的是,单人乘坐马车始终会有换班和术法防御的问题,至少四人乘坐才能够有效分摊术法的消耗,也许我们可以适当地邀请朋友,共用一辆马车。” 莫桑文虽然认识两人,但是并不清楚陈家和学府的内情,只当这俩是小情侣的关系,还是羞羞答答的,不想在其他人面前卿卿我我罢了: “至少四个人吗?那你们可以提前想想配置人选?” “比如说,陈延虎、姚马桀、陈冬理、雪莹姑娘?” 陈冬理原本觉得心情还好,自己的精神状况也比较稳定,但是一想到要和姚马桀呆在这棺材马车里,他就莫名其妙地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只能借口说: “配置选人也是因人而异吧,我觉得雪莹想做学术研究的话,我们三个男人在马车里肯定会对她造成干扰。” 司方雪莹一想到陈延虎当初请老道士帮忙说媒,不由得脱了了自我开脱的状态,很有压力地干笑起来:“三男一女的配置人选,也就莫大侠想得出来了……” 莫桑文胳膊肘子压在窗口,左右一看:“呃?不好意思,我还以为你们俩的关系已经好到可以见岳父了呢,我自罚一杯吧,这话就当我没说。” 司方雪莹和陈冬理在听到彼此的回答之后都松了一口气,或许他们在这一刻都明白了遭到心魇折磨是何种滋味,彼此产生了共情和共鸣。 可是命运和自身的选择,又使得他们完全无法摆脱自身思维的束缚,不能敞开心扉去接受那段姻缘,因此两人的关系也只停留在同窗以上、情侣未满的程度。 他们都觉得心中的挂碍太多,就无法突破障碍去接受另一方,将自身的快乐和喜悦放在使命之上。 可能是由于刚才产生了精神压力的原因,车厢内的两人开始觉得精神不适。 司方雪莹像是从无知状态苏醒过来一般,突然开始有些不安:“好奇怪,坐在这棺材里突然让我感觉很沉闷,就好像我还是被困在地下室里没有出来一样……” 陈冬理则没有说出心声,保持沉默和专属: ‘奇怪,自从莫桑文提起姚马桀开始,我就仿佛听见外面有人在惨叫……’ ‘刚才那是僵尸还是我看错了?莫名其妙地觉得那个影子好像我娘……” 这种情况是一定无法通过材料设计来解决的,再好的工匠也无法通过机巧结构来解决心魇之类的问题,好在两人的心魇没有持续多久就恢复了平静。 莫桑文不知道是在自罚还是在自我奖励,连续灌了几杯酒才发现气氛不对,一时之间尴尬起来:“哎哟,我就是这么一说啊,你们别往心里去啊!” “考虑到驭马者和马车造价,多邀请几个人也是可以的,不然就一个人独享这马车,既发挥不了最佳的效果,又要被术法消耗先天一气,还是比较亏的吧?” 陈冬理这才开口说道:“马车内部空间有限,挤一挤肯定可以多坐几个人,就怕骨马拉车拉不动,或者是拉到半路陷进坑里要人推车。” “如果陈丰县的百姓决定举家搬走的话,肯定有人买不到马车,只能背着行李跟在马车后面步行离开。我觉得能不走的话,还是不走比较好。” 莫桑文:“是啊,四海流浪看似自由,其实生活上也存在诸多不便,有些东西用原价买不到的时候,差不多就该涨价了,是吧鲁哥儿?” “还涨价?我觉得这马车这么贵,本来就没有多少人买得起,有条件的时候救一下脑子正常的街坊邻居还行,要是给全城人造马车,我这二十年都造不完吧。” 在留下心理创伤之后,鲁哥儿对同乡人的态度也下降很多。 前方的驭马区,鲁哥儿在摸索一阵子后就学会了如何操作八卦舵盘: “学会之后感觉操纵骨马还挺简单的,就是赶路不能走神,它不像有眼睛的活马那样会自动调整弯路,要是驭马者走神睡着了,搞不好要冲到河里去。” 王夜刀也伸出手来:“我也来试一试吧。” 王夜刀用舵盘操纵骨马,拥有望气术的他很快就找到了可能藏有僵尸的地方。 “对了,你们别光顾着聊天啊,公子教给你们的修仙功法,你们还记得吗?” 陈冬理开口回答:“谢王大侠关心,那篇功法比诗书简短很多,我们已经背诵了下来,也会遵守术法约定不将功法透漏给别人。” “只是我们不懂得其中的要领,感觉它就像凡俗内功心法一样,一开始找不到那种特殊的感觉就无法发挥效果,还望王大侠指点一番。” 司方雪莹也开口说道:“功法已经背诵下来了,但是目前还没有完成功法中提到的引气入体,感觉天地灵气就像不存在一样。” 王夜刀开口说道:“很好,那么你们待会儿要和我一起下车。” “我教你们一种杀伐之术,可以从阴魂鬼祟的身上搜集灵气,以战养战。” 第64章 杀伐取灵 “杀伐练气?”陈冬理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但司方雪莹一听到这句话,她的情绪再次变得糟糕起来。 她还清晰地记得司方浩仁将点点灵光传递给她的情景,这让她本能地对这种事情感到厌恶和抗拒。 她不舒服,仿佛想起黑暗中的秘密,紧绷的皮肤和肌肉就变得像是铁板一样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只有拽开挡板吹吹阴风,才能让她的思绪回到平静。 夜里真的太安静了,安静得有些让人浑身不适。 特别是机巧构造的马车车轮与轴承噪音本来就很小,当众人停止说话之后,她就无法控制地开始产生幻觉,把月光下的夜雾看成了司方浩仁的虚影。 “咔”的一声,司方雪莹关上挡板,不知不觉之中她的喘息速度开始加剧,而在关闭挡板之后,她又觉得马车内部的空气完全不流通,一下子变得潮湿闷热。 夜行的硬壳昆虫被马车漏出的光明所吸引,撞在马车挡板上发出梆梆的动静。 “我们是不是一直在陈丰县里打转?这马车搞不好真的就是一口棺材,有人在往我们头上丢泥巴,他们要把我们活埋,不行……” 司方雪莹又“咔”的一声打开挡板,大口地呼吸着夜晚的空气和阴风。 “雪莹?”陈冬理意识到司方雪莹的情绪不对劲,但他突然觉得司方雪莹转过脸去、护住身体的姿态很像他娘在临死前挣扎时的那种动作。 还没来得及检查司方雪莹的情况,陈冬理的瞳孔也开始放大,他几乎无法忍耐地想要改变容貌,于是他戴上了遮面的斗笠压低脑门,把即将爆发的情绪全部压回体内。 “怎么有怨气跟出来了?”王夜刀看了一眼车厢内,他才发现两人像是遭了心魔一样,行为举止一下子就变得莫名其妙,都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等王夜刀望气一看,心中推算,才意识到这是陈丰县百姓因为害怕被人抛弃、怨恨被人丢下时产生的怨气飘出城外,朝着马车一路追了过来。 还没开始引气就产生了心魇心魔? 王夜刀知道灵根修仙者和灵蕴修仙者有所不同,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凡人时期的修仙者被怨气缠住,整个人都身不由己的诡异状态。 莫桑文当然是没事的,他时不时就喝一口小酒,修炼的又是巡捕司逍遥风,只要心念通达就不会被这些东西缠住。 于是王夜刀运转灵力,朝着车厢内部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司方雪莹和陈冬理身上纠缠的怨气顿时被震开,从心魇状态恢复过来。 “刚才是……” “不太妙……” 王夜刀开口说道:“你们想要成为修仙者,没有心性是万万不行的,修仙路上的杂念并不少,要是你们现在就撑不住了,反悔还来得及。” 说话间,王夜刀已经将棺材马车驶入了僵尸盘踞的地盘。 这些僵尸没有灵智,仅靠活人死前的一缕残识和本能行动,当活人坐着棺材马车出现在阴气浓郁的地方时,那些衣衫褴褛、身形残缺的僵尸立刻苏醒过来。 有相当一部分僵尸是陈丰县平民打扮,这使得鲁哥儿的精神压力瞬间激增。 “运、运用防御术法试一试!” 鲁哥儿小声地退到车厢内部激活防御术法,车厢内部的活人顿时感觉身上的冷热温感出现异常,阴阳二气开始被术法分别抽取,用于制造防御抵抗僵尸。 这招确实有效。 那些僵尸苏醒之后,原本是朝着马车围过来的。 但在启动术法防御之后,它们就像忽然变成了瞎子一样,开始茫然地在树林区域转悠,预想之中的围攻和袭击并没有发生。 王夜刀开口说道:“趁现在多测试一些吧,你们可以大声说话,看看术法防御能做到什么程度。” 莫桑文等人心领神会,乖乖照办。 想来王大侠臂力惊人,用那把大刀剿灭僵尸肯定是砍瓜切菜非常利索,所以他才有自信面色不变,丝毫不把这些游荡的僵尸放在眼里。 有高手坐镇,那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嘿!你们这帮杂碎,有种就过来啊!” “你们已经死了,别再到处晃悠了,自己挖个坟头钻进去吧!” “巡捕司莫桑文在此,谁敢与我过招!喝,哈!” 莫桑文的武功实力肯定不如王夜刀,但他闯荡江湖积累的垃圾话确实不少。 随着莫桑文提高音量,逐渐超出了寻常说话时的正常程度,那些僵尸似乎才意识到附近存在棺材马车,朝着棺材马车的位置聚集过来。 “这是王大侠让我做的哈,正常的说话应该不会引起僵尸的注意。”莫桑文免得又背黑锅,做完之后又解释了几句。 接下来,众人又测试了正常说话、马车转移、开窗呼吸之类的问题。 首先,开窗呼吸比大声呐喊更容易吸引僵尸,大概是因为术法隔绝阴阳的程度有限,马车车厢里又点着灶台火炉,阳气泄露出去就立刻吸引了僵尸的感知。 然后,这棺材马车本身的动静相对较小,甚至能被僵尸无意识的嚎叫声那么大。 在僵尸眼中,这棺材马车和骨马可能就是一大坨身为同类的死物。 即使反复路过,骨马也会被僵尸直接忽略,不像寻常的活马那样会吸引僵尸。 当然了,鲁哥儿这会儿就是又惊喜又害怕了。 一方面,他对于棺材马车能够派上用场这件事感到十分感动,这意味着凡俗之人也有了规避鬼祟的可靠工具。 但鲁哥儿,但又觉得王大侠的态度太过强硬,明明只是在尸群边上晃悠测试几下就行了,结果他竟然硬要直接往那群僵尸中冲去,想贴着僵尸让马车传过去。 这场面看得鲁哥儿是心惊肉跳,但他现在是在城外啊,总不能逃下马车被僵尸活吞了吧? 于是可怜的鲁哥儿只敢裹着一条床单躲在休息区抱头蹲防,等这阎王爷遛弯尽兴再说。 “有点意思,这可比那些所谓的汗血宝马好使唤多了!” “差不多了,你们随我下车,看我来收拾掉这群僵尸!” “这、这么多!” 司方雪莹和陈冬理原本以为王夜刀会找十只以内的僵尸给他们练手,但当他们拽开挡板一看,却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尸群,就像等待着观赏斩首的刑场上的诡异群众一样。 这一幕场景让两人心中一颤,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害怕。 而莫桑文也感到压力,扪心自问他的阳气武功是压不住这么多僵尸的,顶了天趁僵尸没反应过来,砍翻一两个就用钩爪上树逃之夭夭。 而王夜刀却毫不在乎,他先让两人下车,然后扔下事先准备好的血饵,紧握大刀,整个人就像一头暴怒的水牛一样冲向尸群。 陨铁大刀涌出阳火,一刀朴实无华的横扫攻击。 只见那挤成一团扑过来的僵尸瞬间破碎,就像是冬日里被切开的猪油块一样,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比在田埂上用镰刀挖杂草的速度还要夸张。 “难道王大侠也是修仙者吗?这真的是凡人能够达到的境界吗!” 司方雪莹和陈冬理只觉得眼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仿佛走进这扇大门,成为修仙者,他们就能够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将所有的黑暗和鬼祟清扫一空。 “实在是,强得有些过分了,这种程度的战斗完全是一边倒啊……” 司方雪莹和陈冬理激动不已,虽然他们尚未修仙,但他们真正地见识到了一人之力可以做到何种程度。 “怎么,你们就干看着吗?趁我还没把它们杀光,你们赶紧上手练一练。” 王夜刀的话,点燃了两人的斗志和勇气。 “要来了!准备好!”陈冬理没有摘下斗笠,他握紧刀柄,调动体内和外界的阴气形成冰霜,将那逼近马车的僵尸一刀斩翻封冻在原地,然后补上一招穿心阳剑,将这僵尸斩首处决,很快进入作战状态。 “我知道。”司方雪莹则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招数,她也没有练过那些招。 与其说司方雪莹是在进行战斗,不如说她是在和她的噩梦进行抗争。 她在研究分析她的所有实验标本,将火油、化尸水之类的道具填入爆竹点燃投掷而出,似乎想用更加科学专业的手段来处理僵尸。 “好像消灭它们也没那么难,至少我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还能对付几个。” 司方雪莹有所斩获,慌乱的心境也逐渐平静下来。 她仿佛又找回了解剖尸体的一丝感觉,但由于有其他人在场,她无法将僵尸捆绑在树上,仔细研究那些内脏和骨肉的运动机制。 “老师,我们会办到的,这次我们一定会的,哈哈哈……”司方雪莹红着眼睛,捏着一柄柳叶刀,凡是靠近她的僵尸都会被她迅速地切断筋脉失去活动能力。 “简直是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她到底是在害怕还是在兴奋?” 莫桑文关注着战斗,同时也要负责保护车厢内的鲁哥儿。 因为这会儿人数不足,为了避免自身状态有太大的损耗,鲁哥儿在其他人下车前就关闭了术法。 不过僵尸还是被下车的活人所吸引,并没有过来找他们的麻烦,这让莫桑文有充分的时间来观察三人的战斗动作和神态性格。 ‘这两人确实不太正常,不过他们本来就是灵蕴种子,在经历那种仪式之后神智受损在所难免,修仙资质不是出于他们的本意,终究还是身不由己的零落人。’ 有王夜刀在场,他自然能够掌控局势。 在确定两人并不擅长战斗,很多动作中存在着多处破绽,导致体力消耗速度过快之后,王夜刀便加快了自己的清理速度。 他大刀挥砍,将剩余的僵尸全部消灭,又将砍来柴草倒上火油,最终将残碎的尸块堆在一起火化处理。 “好了,现在你们应该可以开始引气了,重新运转几次功法吧。” 王夜刀用火焰擦刀,将污秽的碎屑尽数去除,经过了剧烈运动的司方雪莹和陈冬理则按照记忆中的功法原地打坐。 这一刻,陈子笺开始透视两人的灵蕴种子。 两人在斩杀了僵尸之后开始修炼功法,于是他们体内蕴藏的灵气种子像苍蝇一样飞散开来。 这些种子开始模仿灵气运转的周天之道,在两人的体内自由游走,尝试炼化从僵尸身上攫取到的微弱灵气。 宛如用食物链运输灵气一样,僵尸杀生吞噬收集稍微富集一点的灵气,而灵蕴修仙者则能通过这种手段来获得最基础的灵气。 这一发现让陈子笺愣了一下。 他本以为王夜刀会有什么高招,毕竟虞卿牙都是香火神道那种搓气合成流派的方案,从皇宫中走出来的修仙者应该有独门绝技才对。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王夜刀居然搞出了堪比“打怪爆经验”这类看起来就过于简单粗暴的方法。这让陈子笺稍微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没能绷住。 “唉,只能说他们通过一系列的操作,勉强保住了身为修仙者的最后一丝体面吧,起码不会发展到面色狂喜地挖脑仁吃晶核,搞得跟个食尸鬼一样。” 陈子笺无形摇头,他觉得这修仙世界的修仙者肯定有问题。 让陈子笺更加困惑的是,在两人尝试引气修炼的过程中,司方雪莹和陈冬理额头上破碎的紧箍,竟然出现了自我修复和重新组合的迹象。 “咦?我好像感觉到了一丁点,一闪而逝,那就是灵气的感觉吗?我的身体好像放松了不少!”司方雪莹知识储备充足,她察觉到身体有反应,立刻就抓住了那种修炼的感觉,不断深入探索。 于是她头顶的紧箍也加速修复,修复过程中还产生了聚集灵气的效果,使得天地间游离的微弱灵气不断向她靠拢。 这些灵气先是修复了紧箍,然后紧箍又提高了灵气吸收的效率,最终将一缕灵气引入她的体内,使得她体内的那些“萤火虫”都开始散发微光。 “我也是,很奇怪又很放松的感觉,感觉心情好像慢慢平静了下来……” 陈冬理额头的紧箍也出现了修复的迹象,但渐渐的,他仿佛感到嘴里有母亲的血液不断涌来,仿佛那一幕再度重演,饥饿无比的他被母亲的尸体护下方,为了活命只能在惊恐万分之中啜饮那冰冷的血液。 但从这一刻开始,他的母亲似乎并没有死去,仿佛一直活在他的体内一般。 这股癫狂又诡异的念头,使得陈冬理体内的“萤火虫”开始急速飞舞运转,原本他引气速度还较为缓慢,这会儿竟然追赶反超了司方雪莹。 这特么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怎么修仙之后还越练越扭曲了啊? 陈子笺心中明悟:这灵气枯竭的现象,恐怕和这人人都有的紧箍脱不了关系。 但这紧箍能抵抗天绝归溟的领域和神通压制,明摆着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只是它的机制相对被动,不会无缘无故地主动杀人而已。 ‘这就成功了么?看来天赋确实还不错啊,可惜不是灵根出身,我要是硬把他们收进麾下,只怕其他人会强烈反对我的决定,搞不好内部要出问题。’ ‘既然此地没有灵脉神迹,修仙功法也传了下去,那我差不多也该离开了。一路走来也算是不虚此行,可惜这筑基一事还是没有头绪……’ ‘天命……’ 王夜刀察觉到两人已经成功引气,于是率先站起身来,开口唤醒二人: “恭喜二位在漫漫仙路上迈出了第一步,突破了最为凡俗的自我。” “不过这世间的灵气,依旧还是十分匮乏的。你们必须多加练习,主动参与斩妖除魔的任务积攒灵力,才有机会成为真正的练气士,跻身修仙者的行列。” “另外,这棺材马车我替公子看中眼了,不知诸位肯否割爱成全?” 第65章 离去 “这棺材马车的材料和马骨都不是什么稀罕货色,王大侠背后的公子要是感兴趣,尽管拿去便是。” “今日幸得公子派王大侠前来传授修仙法门,在下囊中羞涩实在是无以为报,只能聊表心意,赠予一架棺材马车,祝王大侠早日升官发财了!” 司方雪莹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强行拍马屁,当场印象分又掉了不少。 “唉,你们怎么也喜欢有事没事就硬吹呢?好好说话不行吗?” “还是你们觉得司空公子付不起这百两银子,这钱都要克扣?” 王夜刀摸着钢铁兽面,这下又不好责备发火,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虽然这次王夜刀的身份没有被暴露,但这些人仍然按照传统思维对待他,将视他为朝廷官员而非江湖兄弟,让他多少有些不爽。 不过陈冬理深感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因此说话更加正经:“这并不是硬吹,我只是觉得王大侠这样实力非凡、心胸开阔的人,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 “将来要是我们修为有成,必定报效公子的引渡之恩。” 王夜刀原本恨不得捂住耳朵,这样一将就松了口气: “嗯,我会向公子转告这番话的,修仙之路孤独而又凶险,要是二位今后有所成就,我们早晚还是会见面的。” “至于那鬼修一事,我们会报上朝廷再去调查,你们修为尚浅,就不要硬着头皮去碰自己承受不了的妖魔了。” 司方雪莹和陈冬理一听,心里也清楚王大侠这是打算借口离开了。 毕竟莫桑文之前走漏了风声,说司空青竹这一帮人,本来就是外面来的大人物,不可能在陈丰县这种小地方一直逗留, 如今意外结识到这等人物,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是走了什么样的运气,所以干脆不卑不亢地互相行礼。 免得姿态故意放得太低,把对方强行架得太高,反倒让对方感到恶心。 处理掉这群僵尸之后,众人乘坐棺材马车回到陈丰县。 王夜刀联络上司空青竹,确定目前的事情已经办妥,便给鲁哥儿两锭五十两的银元宝作为回礼。 这群人来去如风、毫不留恋,甚至不想给某些人听到风声后跑来巴结的机会,在天亮之前就离开了陈丰县。 王夜刀身上携带着储物袋,他趁着天黑将棺材马车带出城外,并在脱离视野的地方将其收起,然后换成普通马车继续行进。 对于王夜刀来说,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遮掩行踪已经是常态。 次日,陈家人在得知此事之后,自然是有些失落的。 明明有个绝佳的翻身机会就在眼前,结果却被雪晴夫人和陈竹香搞砸了。 虽然教陈冬理引气入体是个意外之喜,但那帮人最终选择直接离开,没有带走任何人,在某种程度上还是表达了想要撇清关系的态度。 分歧的种子已经埋下,虽然雪晴夫人和陈竹香也没有错,但这样草率又昏头的决定,实在是让很多倾向于追求利益的族人忍不住感到扼腕叹息。 错过了今天的机会,真不知道还要等到何时才能再次相遇。 看到众人已经是牢骚满腹,恨不得扔个臭鸡蛋砸脸痛骂陈满熊等人一顿,陈延虎不得不出面调解,以免陈满熊和他的妻女被各方逼迫到精神崩溃的边缘。 “唉,到底还是没有收回贬谪,可能是我们家族的分量还不够吧。大家也不要太伤心了,打铁还需咱们自身硬,别搞出家丑变成别人攻击陈家的把柄啊。” “现在我们族中有了修仙者之后,完全按照这套方案发展下去,夺取一片宗族宝地来发展自己的基业,好日子总会熬出来的。” “万一我们族中的年轻孩子也有修仙资质,能够让这一脉传承下来,那咱们就是从凡人家族翻身成修仙家族了。” “在此之前,正常日子还是得过的,别老想着一飞冲天。真给你们飞上去,你们也可以想想当年的我,看看能不配位的人硬推上去是什么下场。” 听到陈延虎的发言,一部分族人逐渐平复了情绪,虽然还是觉得很不甘心,这种机会再怎么样也该试一试再说不行,却觉得真成了也不一定能顶得住压力。 毕竟身为修仙者的陈冬理本人,看起来也没有多神奇。 在陈冬理真正的修炼有成之前,陈家很难依靠修仙者的名头来掌控局势。 总之,陈延虎不希望陈冬理被人过分捧杀,成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其他凡人畏惧修仙者也就算了,真说修仙者是杀不死的,那是不可能的。 ‘这真是我们陈家的翻身机会吗?’ 陈延虎克制住了与陈冬理过多交流的冲动。虽然他当然想深入朝野,了解当年造成局势如此糟糕的原因,但他已经失去了太多,不再拥有年轻时的锐气和冲劲。 他选择了不去追问,因为他觉得到将那些往事慢慢埋葬,大概对后人更好。 结束家族谈话后的私底下,陈金猿悄悄问道:“延虎大哥,你看陈满熊现在这个样子,要不我们重新商量商量,要不你来做族长主持大局算了?” 经过一番思考,陈延虎最终选择了拒绝:“陈竹香不也具备修仙的资质吗?在她小时候,你们这样对待她的父母。等她长大后,她肯定也会对你们心存芥蒂。” “家族分合、文武沉浮,我这些年来也经历了不少。我对是否担任族长并不感兴趣,只是大家需要我说几句的时候我会站出来,其他事情我不太想过问。” “……好吧。”陈金猿笑了笑,这话题点到为止,两人不再继续多说。 陈延虎并非在推卸责任,陈满熊也不是想坚持对立,他们只是在互相凑合过日子而已。 除非事涉到家族核心利益,情况已经恶化到兄弟之间不得不互相残杀的地步,否则陈延虎只想和睦相处,跟随家族共同走过最后一段旅程。 然后摆脱这一切。 在这些事件里,姚马桀是相对来说位置比较尴尬的。一方面,他与陈家人关系密切;但另一方面,他又不是陈家的族人,对于陈家内部的事情也不便干涉。 因此,姚马桀只能厚着脸皮去找莫桑文多交流一下,顺便认识一下鲁哥儿,问问那棺材马车的造价和用途。 在王夜刀把第一架棺材马车给买走,打乱了鲁哥儿的计划之后。 鲁哥儿认为学府和巡捕司不会一直无条件地支持他,预计在给莫桑文和司方雪莹各配备一架马车后,还需要考虑其他匠人的赶工以及利润的可持续性。 因此,鲁哥儿决定将棺材马车的价格上涨到五十两银子,在保质保量的情况下给其他人多分点工钱,免得到时候其他人甩手不干了,他一个人也效率不起来。 一个月的平静时光匆匆流逝。 再看陈丰县内,所有被大火烧毁只剩木炭框架的房屋都已经彻底拆除清理干净,只等待地契的售出,才能开始重建新房。 可惜牙行的生意也不好做,很多人认为陈丰县不够安全,一帮商人再怎么自吹自擂,也无法抵住地契的价格下降。 而僵尸活动的迹象并未遭到遏止,它们似乎逐渐成为了奉星国凡人生活中无法规避的一部分。 即使知道野外有僵尸活动,很多农户也得继续劳作,因为再不及时打理农田,等到年底时粮食颗粒无收,一家人将会面临比僵尸肆虐更漫长、更痛苦的折磨。 好在,陈家出了些人手,配合陈丰县的衙门组建起巡逻队。他们砍伐那些靠近农田、容易藏匿僵尸的树林,确保农户在劳作时不会遭受僵尸的袭击,效果还行。 与此同时,莫桑文暂时没有被分配具体任务,因此一直在陈丰县进行调查。 他发现在陈丰县,精神失常的情况其实并不少见。 很多人白日里表面上装作一副温和平静的面孔,背地里就换上了疯狂的嘴脸。 比如有些人实在无法接受亲人的离去,他们将已经变成僵尸的逝者藏匿在家中地窖,用锁链或笼子困住,悄悄地以血食喂养,希望家人有朝一日能够苏醒。 而在被莫桑文揭露之后,这些人就必须做出选择。 他们可以选择将逝者进行火化,重新回到正常人的生活;或是带着逝者离开陈丰县,搬到那些失踪绝户的村落,以确保城内的安全。 至于那些无人看管的僵尸,则大多是被陈冬理等人设法消灭,将其化为了自身的一丝修为。 即使采取了这种措施,陈丰县的人口仍在持续减少,而州府等地区也没有丝毫增援的意向,全是各凭本事的活着,只能靠自己保护好自己。 大家都不知道这阴气浓度独占鳌头的情况会持续多久,因此粮食和武器的价格逐渐上涨。 在这期间,陈子笺也将虞卿牙一家的香火供奉掰出来一部分,用香炉神通疏通过几次灵脉来增加灵气供应量。 虽然山君庙的无愿香火大幅减少,几乎陷入了非常鸡肋的尴尬境地,但虞卿牙还是依靠山河玉玺和山君神通,用香火揉成的泥塑灰胚将神魂重新稳固下来。 老道士听说了司方雪莹和陈冬理的事情,虽然对他们的仙缘有些羡慕嫉妒,但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守着山君庙,并没有眼馋别人的缘分,就丢了自己的坚持。 “无名啊,无名啊~” 老道士叹了口气,在山君庙中自言自语。 “曾经那个不算师傅的师傅,如今连他的名字我都记不得了。可是越是追求无名,我却越是无法忘记他们的容颜。” “这又是无名、又是无情、又是无相的,那真的还是人吗?” 陈子笺其实也不晓得,不过现在有了虞卿牙山君一家,又有了陈丰县的修仙种子,他终于拥有了其他的修炼样本,也有了更加便利的生态型感应屏障。 起码有修仙者造访的时候,这些家伙必定有所反应。 陈子笺最近在炉中天地折腾设施,他一直在研究灵蕴种子的“萤火虫”是如何收集和转换灵气的,希望能够从杀伐之术的技巧中找到更加经济高效的修炼方法。 无奈的是,紧箍和灵蕴简直像是超级加密的黑箱技术,陈子笺进行了很多尝试,仍然没有搞清楚那些“无中生有”的运作机制。 光有紧箍是不够的,必须有灵蕴种子才能将其启动。而灵根又是独立于紧箍运作的修炼资质,这两者是怎么硬凑在一起的,想来想去都是搞不明白。 在陈丰县,莫桑文终于从巡捕司的信函中得知了关于炼尸道人的相关情报。 莫桑文谢绝了陈丰县人的挽留,和巡捕司的几位同僚约好地点,决定带着全新的棺材马车前去追捕炼尸道人。 “江湖路远,有缘再见,没有人能护你们一世,好之为之。” 丢下这句话,莫桑文随之离去。 直到秋至的这一天,陈冬理和司方雪莹才终于依靠杀伐取灵的修炼手段,修炼到了练气期的第一层。 由于缺乏修炼资源,他们的修炼速度实在是慢得令人无法忍受。 也难怪王夜刀在离开时并没有对他们抱有太大的期望,显然他知道杀伐取灵之术的局限性很大,几乎不可能仅凭砍杀僵尸就能修炼到筑基的境界。 “虞问川,你就在此地守着弟弟和妹妹慢慢修炼,爹得去附近看看那些老家伙还在不在,不用多久就会回来。要是有事,就用这块玉石告诉爹,知道吗?” 虞卿牙目前感觉自身状态不错,恢复部分灵力之后,他又能随时利用土遁术回到山河岭,给家里的毛崽子安排好食物和日常修炼,便抽身离开了修炼洞窟。 然而,就在虞卿牙离开之后不久,陈子笺突然发现靠近陈丰县附近的那条大江出现了一些特殊的气息波动。 陈子笺运转神识一扫,只见那江水仿佛被气浪劈开,水面分开的缝隙之中,一艘木篷船上载着一个神情恍惚的老渔翁,突然就从那浑浊的江水之中冒了出来。 “是我老糊涂了吗?这种鬼年头,我竟然感觉还有还有熟人路过?” “唉,这破日子真是难熬啊!先看看那些小崽子还在不在吧,希望不要被人当柴烧了……” 老渔翁望了一眼空荡荡的酒坛,伸手从水面上摸出几条大鱼放进鱼篓,便摇摇晃晃地往山河岭走去。 第66章 江上翁 这摇摇晃晃的老翁离开江面之后,他身后的那条木篷船就沉了下去。 陈子笺用神识看了眼,那木篷船失踪不见,应该是落进了拥有法阵防御的洞府之中。 只见这老翁没有往凡人较多的陈丰县那边走,而是贴着水田、水渠之类的地方,借着树林和阴气的遮掩一路前进。 不过这老翁并不是惧怕干燥的环境,而是喜欢挑着舒服的地方走。 “这么些年过去了,陈丰县这地方还是老样子,走在路上连个阴差都见不着,越混越回去了啊……” “一直争来争去啊,也不知道你们最后能争出来个什么名堂。” 老翁自顾自地走出水田,却没有踩坏田里的作物,也没有在田中留下任何足迹。 他的身体仿佛轻盈得像是一阵吹过水面的微风,踏入冰凉刺骨的溪流之后反而越走越快,转眼间就进入了山河岭内部。 “这山河岭还是老样子,连个修仙者的影子都没,真心错付的代价就是被人遗忘,要是早知道哟……” 老翁抬脚走出溪流,从鱼篓里取出一条大鱼,嘴里吐出一股淡淡的水雾,随着一股强烈的鱼腥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然后他才在山林间开始呼唤: “喵呼呼?” “喵呼呼——出来吃鱼啦!” 老翁并没有刻意提高音量,但他的呼唤却能在山林间来回飘荡,扫荡好几次之后才渐渐消失。 灵气洞穴中的虞问川好像听见了一点动静,不过这洞内被虞卿牙设置了法术防御,寻常人也走不进来,他虽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 呼唤几声之后,老翁并没有听见预料之中的虎啸和回应,于是拖着一串水迹往山君庙走去。 “嗯?那座屋顶都没了的破庙居然被人修过?” 老翁望见那山岭高处的一抹亮红,便好奇地朝着那边靠近。 “喵呼呼?” 啪嗒一声,一个裤管挽到膝盖以上,身形干瘦而皮肤净白的老翁,带着一身鱼腥气走进山君庙。 老道士本来在山君庙中打坐,听见这莫名其妙的动静,连忙走到前堂来查看: “哟,这位老伯,是来上香的吗?我们这儿……” 老翁却没有直接搭理老道士,他抱着那条肥美的大江鱼横向一避,像是个身法灵巧的琵琶舞女,抽身躲开了老道士的阻拦:“喵呼呼?在吗!” “咦?”老道士虽然闯荡江湖多年,但这老翁是个什么状况,他第一时间愣是没看明白。 尴尬片刻之后,老道士开口说道:“老伯,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啊?这里没有叫喵呼呼的,山君庙里也没有养猫。” “你记不记得家里人叫什么名字,还是贫道先送你回陈丰县?” 老翁转过脸来,上下打量着老道士:“你这道人,是新来的?” 这都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老道士一看这老伯像是老年痴呆了一样,只好设法缠住对方,免得对方把山君庙里搞脏了回头又得自己收拾:“当然不是啊,贫道守着山君庙一直很多年了,您不信可以去县里打听打听。” 老翁凑近脸来嗅了嗅:“你叫什么?我对你没什么印象。” 老道士双手叠掌,上半身往后一缩:“这,自然是早就忘了。” “贫道以前行走江湖,那会儿山君庙里也没有香客,有时候可能几个月、大半年的都没回来,还是今年赚了点银子回来把庙修了修,不然这地方避雨都够呛。” 老翁摸了一把稀疏的山羊胡子:“喔,我懂了,肯定是修无名道修的。” “忘了好,忘了也好。” “嘿嘿……”被老翁识破底细,老道士老脸微红,没好意思说自己第一眼搞错状况,把对方当成了受过精神刺激而走丢的老年痴呆,干脆转移话题: “不过这位老伯,咱们这庙里真没有叫喵呼呼的,恁个是不是找错了地方?” 老翁望了一眼字画和压根儿没修的山君神像:“那我问你,这山河岭中可有老虎出没?” 老道士想起后院里的脚印和被打翻的水桶:“当然有啊,不过那些老虎很聪明,一般是避着人到处溜达的。” “有时候运气好,能遇到很大的老虎梅花脚印,但是很少看见捕猎痕迹。” 老翁把一条条大鱼取出鱼篓放在地上,结果这鱼离开篓子之后,立刻开始满地挣扎,腥臭的鱼纹印子拍得砖头上到处都是,看得老道士眼皮子直跳: “欸!欸!别丢了,搞得到处都是水啊,老人家您这是在干啥啊?!” 老翁恍然大悟:“啊,光顾着鱼了,忘说了。” “拜托你一件事啊,你要是在山河岭遇到了老虎,就把这鱼喂给他好了。” “这,贫道只是个凡俗道士,哪能带着几条大鱼去喂老虎啊?万一那老虎不喜欢吃鱼可怎么办?”老道士尴尬地讪笑起来。 想起那么大的老虎脚印,他也能推出老虎大致的体重范围。 这山君庙虽然是供奉着山君,但那没有灵智的畜生要是突然行凶,老道士也只能先洒出一把石灰粉溜之大吉,或是施展轻功跳到房梁上等待对方离开。 老翁反倒叉起腰来:“你到底在说什么?喵呼呼怎么会不喜欢吃鱼?他只是自己不会抓,只晓得从后背搞偷袭打猎,搞得像个欺软怕硬的野猪倌一样。” “这……”老道士流汗了,他觉得这老翁肯定是脑子的哪一块不对劲,正常人肯定都干不出背着鱼篓去喂老虎这种操作。 但眼瞅着这鱼挣扎得身上又是泥巴又是灰的,已经没法看了,他只想找借口快点把这麻烦摆平。 “老人家,你这一路走过来确实是辛苦了,不过这老虎真的不在山君庙。” “要不咱们还是先把鱼存在水缸里吧,回头我给你放生到山河岭里,这能不能遇到老虎也是看缘分的,缘分到了老虎肯定就逮到鱼了,您说是吧?” 老道士已经无法容忍那几条鱼在地上一直挣扎,便将它们装到鱼篓里,费劲地抬起来,准备放进后院房间的大水缸里先养着。 “什么叫缘分到了,你觉得我没缘分是不是?”老翁嘴巴在喊,但也没有阻拦老道士的举动,只是跟着走了过去。 ‘哎哟,今天怎么来了这种老麻烦啊,这下又得花时间洗衣服擦地砖……’老道士心中无奈,挑了个水缸把鱼放了进去。 因为山君庙本身就建在高处,不下雨的时候,老道士的日常用水就只能靠挑水来解决,所以后院配有水缸,灶台边上也有专门澄清溪水来煮饭的水缸。 老翁跟过来一看,忽然察觉到一丝灵气的迹象:“嗯?” 他故意说道:“我这可是上好的江鱼,你给弄在水缸里是什么意思?” “还有,你这是从哪里打来的水?能养江鱼吗?” 老道士不明白老翁为何如此挑剔,一时之间也不爽了起来:“当然就山里打的啊,水比较浑浊的时候也去别处。” “反正不是落枫潭里打的,听说那边以前泡过尸体,这年头又是闹僵尸的,看见水太浑我都不去打的,多走几步打干净水,也好过喝了拉肚子。” 老翁沉默片刻,忽然说道:“那你有没有听过‘望江虬’这个名字?” “望江什么?虬髯客的虬?还是蹴鞠那种球?”老道士一脸茫然,他觉得这名字比喵呼呼还离谱,不像是正常人的名字。 老翁用手指碰了一下水缸里的水,水中的游鱼立刻开始贴着缸壁打转成环: “那这水里怎么多了一丝灵气?你和山君又是什么关系?” “啊?这水,贫道真的只在山里随便打的啊,和山君也没有什么关系。”老道士心说不好,这老东西搞不好是个修仙者,陈丰县前一阵子的动静还是走漏了风声,有些按捺不住的人就冒出来找修仙同类了。 虽然老道士曾经远远地见过飞光派的外门弟子,觉得初期阶段的修仙者和凡俗之人区别不大,但这老翁既然能识破他修的无名道,肯定是在装疯卖傻。 “算了,不晓得你靠不靠的住,我还是亲自过去看看好了。” 望江虬微微摇头,只是把手往水缸里一伸,变戏法似的将鱼捞回篓子。 老道士只觉得身旁刮起一阵清风,回头已经不见了老翁人影。 “走咯!仙道难求,有缘再见。” “这……”老道士拍了一下脑门,但一看庙堂和外头,那里都是干干净净的,除了空气中的鱼腥味之外,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望江虬出了山君庙,揽着一阵潮湿的冷风地来靠近溪流。 只见他指尖的水滴凝聚成球,使得溪流水面变得波浪翻涌,泡沫四溅: “天水无根,江海寻源,去!” 望江虬摇身往那白沫中一踩,身影已经水遁至灵气洞窟附近。 “喵呼呼?”望江虬感到附近有法阵防御,于是手握一条大鱼当作法器宝剑四处捅了捅,想要试探出这法阵的规则和入口。 直到这时,虞问川才闻到一丝鱼腥味透过法阵渗了进来,从他华而不实的大脑袋里翻出了一些记忆。 “这个味道,好像是望老伯?” 这下虞问川犯了难,他和望江虬其实几十年没见过,也不知道对面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而虞卿牙刚刚离开不久,望江虬就找上门来,这实在是让他感到有些害怕。 “唔,虽然爹刚离开没多久,但他应该不会骂我……” 虞问川没急着答应,而是激活玉符告知了虞卿牙。 “主动找上门?”虞卿牙先是一愣,以为是那些修仙者寻到灵脉的蛛丝马迹,想要夺走这份机缘,于是立刻土遁回到山君庙中,然后土遁到灵脉附近。 老道士还在思考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山君庙里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吹得字画险些掉了下来。 嗅到望江虬的气息,看见望江虬的身影,虞卿牙也是感到十分意外,便开口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啊?!”望江虬扭头一看,顿时原地水遁消失,一篓子的大鱼原地落下,再度开始打挺挣扎。 只见望江虬在溪流边上冒出个脑袋,警惕地盯着虞卿牙:“老虞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敢在这里冒充山君!” “噗……”陈子笺一时之间没有忍住,搞了半天两边其实都很怂,在状态不好的时候都不敢轻举妄动。 估计也就是望江虬知道虞问川是山君子嗣,修为根基比较弱,不太可能伤害到自己,所以他一开始才表现得那么放心。 结果一见虞卿牙,望江虬马上就水遁跑路。 “爹?”察觉到父亲就在洞窟外边,虞问川也钻出洞来查看情况。 虞卿牙也松了口气:“没什么,是望江虬他自己老糊涂了,主动上门拜访结果还没认出我来。还以为他早被人炖汤了呢,估计是我路过的气息惊动了他。” 双方僵持了片刻,望江虬才一路拖着水迹走了过来,反复打量着这一对虎头虎脑的父子:“你真是虞卿牙?那怎么……” 虞卿牙想来想去,觉得对方既然能追查到这里,神智状态还算正常,这灵脉的事情便是很难遮掩下去:“这件事,说来话长。” “外边可能出现人族修仙者,还是进来再聊吧。” 说着,虞卿牙打开法阵的入口,那短暂外泄的灵气迅速稀释,但望江虬还是感觉到了洞穴之中的灵气,顿时激动得浑身一震。 虽然望江虬的脑子有点担心虞卿牙的身份有问题,不过他的身体却很诚实地捡起了鱼,跟着虞卿牙进入了洞中。 “得,这灵脉原本就缩成了供应不足的小水管,现在还得多一个人来蹭wifi,别是卡得大家全都生活不能自理就行……” 不过陈子笺转念一想,这是虞卿牙自己的决定,到底是福是祸还是随便他们自己处理了,万一能多捞个神明提供无愿香也不错。 “喔哟,原来真有这种好地方!虽然是条小灵脉,但是这水……” 望江虬本来条件反射地想把脚伸进水里感受一下,不过扭头看到虞白候一脸迷糊地爬起来舔水喝,他只好紧急刹住动作,改为蹲下身子捧水擦脸。 多年未见,虞卿牙现在也有很多话想说,一语点破对方的小心思:“你别光顾着蹭灵脉,我这些年可能是在沉睡,也不知道奉星朝的敕封神明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是江里的神明吗?怎么没看见你带着令牌出门。” 望江虬听到这句话,直接长叹一声:“这年头哪还有敕封神明啊?你嫌没用我还嫌废物呢。” “要不是你们的遭遇引起了其他敕封者的警惕,我们提前摆脱了敕封令牌成功脱身躲了起来,这会儿我肯定就见不着你了。” “现在他们都管我们叫明神,拿来烧的,照亮黑暗的明神。” 第67章 明神 “明神?这不就是把之前的称谓倒过来了么?” 虞卿牙的神魂在复苏后,对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一窍不通,急需找个相对靠得住的同道了解情况。 虽然虞卿牙之前也担心望江虬有问题,贸然让他知道灵脉在此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惦记,但望江虬既然在机缘巧合下找到这里,那再往下隐藏也没了意义。 这年头,任何和修炼沾边的都需要灵气,再小的灵脉价值也不可估量。 望江虬往怀里一摸,取出个空空荡荡的酒坛子,舀上半坛泉水,把篓子里的大鱼都放进了泉水之中:“何止是倒过来哟,简直是把命都倒贴进去还不够啊!” “唉,那些年的破事实在太多了,讲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起。” “不过老虞啊,你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你、你现在还能靠香火神道化形吗?” 望江虬横竖是看不出虞卿牙的状态好坏、实力深浅,仅能感受到一丝山君神位的独特气息,除此之外,他对虞卿牙的认知全部来自于过去的记忆。 有山君神位在,就说明虞卿牙可以掌管山河岭这一带的土地,就算他现在状态不好,也不是外面来的小妖怪可以随便骚扰的。 虞卿牙满不在乎地舔着爪子,嗤笑道:“化形?我早就不追求那些事情了。” “我本来就是一只没名字的老虎,要是当年认识的那些老面孔都不在了,我在这儿化形给谁看呢?简直是闲着没事浪费灵力。” 望江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呃,其实这年头化形没想象中那么难,不用很费劲的。” “本来我是突然醒了,想过来看看你家小崽子还在不在,毕竟当年我也喂过他们几回的,没想到你居然回来了,我这儿也没带什么见面礼就来了……” 虞卿牙瞥了望江虬一眼:“算了吧,你这还给我客气什么?这年头还活着的,谁的日子都没那么好过,你不要在吹嘘见闻的时候声张出去就行。” “一定一定。”望江虬生怕和虞卿牙聊崩了,被虞卿牙用山君神位之力直接丢回江里去,刚谈到这件事他就答应下路。 虞卿牙这才说:“总之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回来的,那些年的时间我一直没有感知和意识,最后却在我儿子身上重新苏醒了。” “你要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就从陈丰县这一带的神位更替开始讲吧。” “我现在就特别想知道,当年那帮疯子真的成功用人魂造出神明了吗?” “那我翻一翻啊……”望江虬闭着眼睛,用指尖点了点眉心,只见洞中泛起水雾,从天井落入泉水的光纹在岩壁上来回晃荡,他吸取灵气的速度快了许多。 “我记得这些年一直没有其他山君上位的,最后只是弄死了两个凡人而已,不过城隍庙那边倒是成过,但没有持续多久就没了。” 望江虬施展日月玄光术,将记忆中的画面透过法术的编织,投射到石壁之上。 可惜这法术的画质,糊得像是考古现场挖掘出来的史前画质一样。 除了能够看出是陈丰县城隍庙,人脸细节之类就完全崩掉了。 “城隍?”虞卿牙蹲坐在灵脉主座之上。 “我记得陈丰县以前的城隍是只鸟,叫鸠夜柳,专门管城防预警和阴间那些事务,结果城墙上到处都是白石灰刷墙一样的鸟粪,那些羽毛也掉得到处都是。” “当年还很多鸟群在陈丰县上空飞来飞去呢,我家崽子还小的时候也下过山,老喜欢往那麦田里一钻,吓走好大一片偷粮吃的鸟,现在这些都看不到了。” “上个朝代说她是代表福气和胜归的善鸟,改朝换代之后转头就要拿她开刀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子嗣之类的留在世上。” 望江虬操纵法术改变画面:“对,也不知道她是飞走了还是死掉了,反正从那以后没见过她。” “那些年的变化很大,我听其他水域过来的河伯说,各地的敕封小神都在被快速换掉,从这种民间信仰和精怪守护者的模式,换成了朝廷选定的阴官和阳官。” “陈丰县城隍,确实存在过一段时间。” 虞问川在这时插嘴问道:“但那城隍庙下,不是埋着我爹的一枚山河玉玺,还有人桩仪式的两条尸首吗?用的也不是城隍玉玺令牌之类的吧?” 望江虬笑眯眯地摸了摸虞问川的脑袋:“哈哈,你这毛崽子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你爹不在家的时候,还天天缠着我要鱼吃呢,要不要吃一条?” “喵一声就给你一条,和小时候一样。” “我还不饿。”虞问川觉得有点羞耻,不想表现得像只小猫一样,于是晃了下尾巴表示心情不爽,就继续趴在座位上吸收灵气。 “嘿嘿,你这喵呼呼还不乐意?算了算了说正事。” 察觉到自己逐渐跑题,望江虬再度改变法术画面:“那玉玺令牌的仪式我也不太清楚,但确实死活都没见过她。” “等我去的时候,就发现那城隍庙换了人,是朝廷封的阳官和阴官。” “阴官是通过仪式选出来的人魂,主事幽冥阴事,而阳官是负责香客这一块的阳间事务,并且阳官在每次换人和上任前都得举行祭礼来告知阴官。” 望江虬双眼朦胧而漫无焦距,陷入回忆之中:“我嘛,老虞你肯定知道的。” “我不想这辈子就做一条任人宰割的鱼,所以当初我接受敕封神明的仪式,成为河伯这种存在,日常管理的事情也就是水利通行,以及偶尔捞一捞溺水的人。” “因为人族提供的香火愿力,本身含有‘人’的性质,可以让我们这些精怪之类的存在更简单地化形做人,所以当年很多妖怪都说我们有了正式神位,和他们已经不一样了,他们想化形不知道得修炼到什么时候才行。” “因为香火的原因,当我化形成人又收敛气息的时候,很多人都看不出来我的真身是什么。我就这样假装不知道对方是城隍庙,进陈丰县转悠了一次。” “那人魂祭成的城隍叫刘文刀,一开始他看着跟活人差不多,待人做事都是彬彬有礼的,那些本地人死后选上来的阴差也跟着他办事,只是凡人看不见而已。” “等我再过一阵子去看的时候,我发现陈丰县里变了样子,这个刘文刀似乎不懂真正的香火神道修行,凡人给他许愿做什么事他就去做,与其说他是神明,不如说是香火傀儡之类的东西。” 望江虬说到这里,脸上浮现出一丝惧色:“那个仪式绝对是有问题的,在那城隍位置上坐久了以后,根本就没有了自我意识,就连那些阴差也被香火愿力炼得像是兵马俑一样。” “以前那些阴魂还眷恋人间,偶尔探亲的,但是被香火愿力浸泡太久,他们就变成了只会按照愿望做事的机关傀儡。” “但你想啊,天底下哪有凡人烧香许个愿,就能每次都能化险为夷、事事顺利的好事?我要是凡人,我也要一天到晚许愿什么都不做就能衣食无忧,可能吗?” “那城隍庙里的香火和香客简直是乱七八糟的,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偷了钱之后跑来咒丢钱者去死的,有厌倦了配偶,想勾走配偶的魂带着家产再嫁的……” 望江虬说得十分认真,那荒唐又诡异的一幕在法术幻象中再度上演。 “直到一段时间之后,我听到有人说他们衣食无忧活着太无聊,但又害怕寿命将尽的时候失去一切,一无所有地孤独死去,于是他们也想永世长存……” “这个时候,鬼出现了。” “我不知道那是从香火恶意中产生的鬼,还是凡人孽障和妄念产生的鬼,但我听说靠近山河岭的州府有恶鬼出没,鬼域内黑烟蔽日、天空中不断飘落灰烬,不像人间。” “然后那个叫做刘文刀的城隍,忽然开口说他接到朝廷来的圣旨,把整个城隍庙的阴差都吞进了肚子里,然后神魂飞到州府一带,主动钻进神火鼎里当柴烧。” “那帮疯子不知道惹来了什么样的大麻烦,竟然需要燃烧敕封神明来产生火光抵抗黑暗和恶鬼的袭击,这城隍刘文刀应该没满一年就被烧没了。” 虞卿牙听完后感到某些桥段似曾相识:“看来以前那种随便隔着个山头都能封个山君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望江虬继续说:“是这样的,幸好当年我们水族之间交流比较多,水界划分也不像你们山君地界石碑那么明晰。” “水族中有强者察觉人族图谋不轨,推算出再拖延下去,我们这些敕封神明必定被那帮疯掉的凡人全部卷进去烧死。” “于是那位强者用突破化龙作为借口,以海神的身份收缴了诸多水族的敕封信物,再回馈我们一滴蛟龙灵血作为因果了结的仪式,我才顺利脱身。” “像现在,即使有人拿着敕封玉玺在外面喊我,我也可以完全不搭理。” “反正我当河伯越久,就越是能看到人族阴暗诡异的一面,那些凡人互相残杀,给尸体绑着石头沉到江河底下的事情就不知道有多少。” “再后来,我陆陆续续还清了那些人情债,这年头的灵气实在太匮乏了,我就闭门休息很少出现,也很少来山里看你家的小崽子了。” 虞卿牙问道:“都聊过城隍了,那你知道这凡人中的有魂人族和无魂人族是怎么回事吗?” 望江虬摇了摇头:“不晓得咧,听说那有魂的人族修仙者和无魂的人族修仙者,在你我敕封之前的灵气朝代还打过几次大战。” “真搞不懂他们人族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有灵气要折腾,没灵气也要折腾。我感觉那帮人族出来的就像一群疯子,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一样,所以我也懒得去管他们。” “喔,对了,你那山君庙里现在还有个老道士,我看他也像是没魂又没灵根的,他是你家的弟子还是什么?” 虞卿牙想起老道士:“啊,你说他啊,算是个和我有点缘分的凡人吧,听我儿子说在山君庙呆了很多年还帮忙修了庙,想来也不容易,我就没赶他走。” “他平常替我在山君庙中招揽香客,做做解签、卖药、记录之类的事情,比较正常,有机会的话我也想看看能不能帮他引气修炼,只是现在这会儿还办不到。” “原来如此。”望江虬点了点头,习惯性地捞起酒壶嗅了一下。 “可惜啊,聊到这会儿其实是最适合吃点好菜、喝点小酒的。” “我看这水勉强算是灵泉吧,我拿回去用凡米酿一点试一试。” “老虞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虞卿牙考虑了一下,忽然张口吐出一张灵气绘制的图纸:“你见过这个图案吗?” 望江虬接过那张脚印聚合图看了一眼:“没见过,这什么玩意儿?” 虞卿牙虎躯一震,原地愣了愣,发现望江虬没有遭雷劈,才收起图纸说道:“唔,这可能是某个前辈给我留下的意象,一种联络方式或者自我代表之类的。” “当时我在山河岭中寻找灵脉,一度以为灵脉绝迹,但忽然有一天我做梦梦到这些,才发现这里的灵脉复苏了一部分,然后我才带着崽子们搬到这里。” 望江虬一听,当时老脸一黑:“老虞你也太不厚道了,这么重要的情报居然现在才告诉我,要是我说错话被人下了劫数,你是不是要当场把我赶走等死啊?!” 虞卿牙眯眼一笑:“那你这不是没出事嘛?能蹭着小灵脉滋养身体,可比一天到晚泡在凉飕飕的江水里好多了对吧?” “你这大头猫真是一肚子坏水,还是小家伙有意思。”望江虬被整得有点没脾气,伸手去摸虞白候,“你们几个都长得差不多的,这只是谁来着?” 虞白候本来好端端的在打盹,有虞卿牙和虞问川在身边也就没多动。可他忽然发现有个老翁在摸自己,当即就瞪圆了眼睛。 只见虞白候打了个滚儿避开抚摸,一口叼住了望江虬的手腕往后拽。 “欸!你在干什么,笨猫,松开松开!” 虞卿牙这才伸出爪子,揪住虞白候的后颈将他催眠提走:“谁让你乱摸的?” “灵气枯竭太久,我的小儿子和小女儿暂时失去灵智,几乎退化成凡兽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恢复以前的记忆和性格,可能得休养很久才能行。” “原来是这样。”望江虬看了一眼被虞白候咬过的手腕,灵机一动。 “那,那你家崽子咬伤我了,你得赔我。” 虞卿牙当场就一巴掌拍了过去,被望江虬灵巧躲开:“差不多得了啊!” “你他娘的喝醉酒了游着游着撞碎礁石界碑,鳞片上都没划痕的,我家小崽子啃你一口又能把你怎么样?” 望江虬抬手一指:“你也得了啊,你家里这么三大坨的也叫小崽子啊!” 虞卿牙主动开口:“我知道你也需要灵气,但我家崽子不适合跟你动手动脚的。所以我在家的时候你可以常来,只要你别太过分。” “是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没求你。”望江虬这才露出笑容。 “哼!不过我是不会平白无故欠你人情的。” “等哪天灵气回归看我化龙成功了,摆宴请你喝酒!” 虞卿牙有些无语地说道: “你可别说大话遭雷劈死了,这年头还是先苟着再说吧。” 第68章 通缉 和虞卿牙聊过后,望江虬歇了片刻,就借口酿酒一事表达退意,客气几句。 确认虞卿牙是真的不介意,也不是着急赶人走的态度,望江虬才放心下来。 因为这支灵脉产生的灵气实在是不够用,虞卿牙修炼的时候都很克制,要是望江虬一直赖着蹭灵气,可能会影响到虞家小崽子的恢复速度。 而且虞卿牙本身也是需要灵气的,他离开灵脉洞穴只是为了去出门找老熟人问事情,现在望江虬自己送上门来拜访,虞卿牙肯定就不会随便出门了。 “老虞,我也觉得你说得对,先活下去再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虞卿牙也不是单方面的索取信息,就陈丰县在黑暗领域笼罩期间的情报,他也给望江虬说了这方面的细节和信息。 望江虬听得直皱眉,说:“还有这种事?我这些年沉睡得比较多,不过听你的意思是,最后还是烧了个人族鬼修的修仙者才解决了麻烦?” “把那个叫做陈慈芳的人族鬼修给烧没了才结束?” 陈子笺听到他俩这么说,忽然想到:参考天绝归溟的情况,把敕封神明当柴烧有可能不是为了抵抗黑暗,而是把饭菜烧熟了以后,喂饱那些特殊的存在,让它们吃饱喝足以后选择离开。 可惜这件事目前很难验证,只能作为一种猜想来凑合解释。 虞卿牙说道:“不知道啊,我又没有去亲自参与那件事,出现那种异状的时候我还藏在山河玉玺面,都是从那些香客的念头里发现的。” 望江虬大为惊讶:“你现在还能守着山君庙吃香火?” 虞卿牙笑道:“反正时不时的就有香客嘛,横竖也是拜我,那我就吃了呗。” “哪天攒够了修为,也可以挑几个脑子正常点的凡人给点好处,还点人情债。反正我觉得现在这种可做可不做,不高兴就不搭理的状态还挺轻松的。” 此外,望江虬心中对虞卿牙的遭遇感到困惑不已,使得他对那奇怪图案的源头产生了疑心以及尝试的念头。 先是神魂复生,然后又是梦境指点,还有挂着个山君神位哪里但是没有职责束缚,甚至不受地界影响哪里都能跑,这绝对不是寻常修仙之辈能做到的事情。 望江虬对虞卿牙的机缘十分羡慕,暗暗下定决心,回到江里要尝试一下祭拜那个奇怪的图案,看看能不能蹭到点好处之类的。 “那我觉得老虞你现在肯定比我还厉害,我拿了那一滴蛟龙灵血都没有悟出个什么名堂来,你一直按照本心做事,倒是还走到我前头去了,真是羡慕不来啊!” 望江虬的这种想法,正合陈子笺的心意,修仙界的情报那自然是多多益善。 不过陈子笺给炼制东西也是要无愿香和记忆作为原材料的,要是望江虬的诚心度不够,发挥不了敕封神明的香火上限的话,其实陈子笺也不喜欢倒贴式回馈。 正是两只精怪在交谈的时候,陈子笺抓起拆解机里过滤出来的香火,用神识转手丢给了虞卿牙。 虞卿牙触碰那些彩色布条一般的杂念,忽然从中抽取出一道信息: “嗯?是陈丰县那俩修仙者给我上的香?等我一下。” 望江虬知道虞卿牙要兼职干活,说:“不打紧,你先忙,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先出去回避一下。 虞卿牙:“不用,反正那些鸡毛蒜皮和被害妄想的又不用管,我看看是啥。” 虞卿牙拆开杂念,仔细阅读:“陈丰县陈家修仙种子陈冬理,练气期一层,近日收到巡捕司寄送来的信件,得知奉星国朝廷中的修仙者,正在悬赏通缉人族鬼修陈慈芳……” “此外,因为陈丰县之前的灾难被捅到朝野之上,有的修仙门派已经收到了消息,已经打算派人和陈丰县的修仙种子接触。” “因为他们不太了解人族修仙门派是什么德行,会不会强制他们斩断尘缘为门派服务之类的,所以特意登门焚香三炷,请山君入梦解答之类的问题。” 陈子笺听了虞卿牙的香火报告,心说:“这王夜刀胆子挺大的啊,自己连筑基的修为都没有,就直接公宣通缉鬼修陈慈芳这个名字?” “陈慈芳可能是个假名,可能是个代号或者化身,而且陈慈芳身上还有邪念紫砂雾,他背后到底是谁,有没有被人利用,我看前世的陈慈芳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王夜刀这动用人脉关系,直接通缉鬼修陈慈芳的做法也太莽了……” “不过莽归莽,但王夜刀的举动能吸引陈慈芳以及其相关存在的注意,至少他们挑在明处和不人道的鬼修宣战,就等于变相在保护陈丰县事件关联的人员。” 皇帝就算对国家子民的命运感到担忧,但也不能够凡事都亲力亲为,下到县城里来探查情况虽然可以了解细节,但在大局上丢失的先机可不止一点半点。 陈子笺觉得朝廷和修仙势力中绝对有人反对王夜刀的做法。 但从陈冬理等人目前还没有遭遇麻烦,陈丰县里也没有混进来太多妖魔鬼怪来看,应该说明修仙势力中选择支持通缉的人数更多,虽然有人反对,但也不至于当场倒戈到陈慈芳那一派来进行作恶。 毕竟这次被烧的是陈慈芳,输家就是要被人踩上一脚。 虞卿牙也不傻,很快就梳理好了前因后果:“应该是那个小皇帝叫我,我没搭理他,结果他以为这边没有敕封神明之类的存在,就这样做了决定。” “我记得无魂人族的修仙者往往是杀伐居多,他们要是派人过来肯定会清理附近的僵尸和邪祟。” “有魂灵根的修仙者不想收无魂灵蕴的修仙种子,不知道无魂修仙门派是个什么状况,总觉得他们这杀伐取灵的做法,距离歪门邪道也就半只脚的距离。” “望江虬,这情况似乎对我们不利,你之后还是通过地下水脉水遁过来比较好,提前告知我开路就行,小心在外边瞎晃悠结果给人砍了。” “这我肯定知道的……”望江虬僵硬一笑,“不过这世道也没有什么灵气,他们不见得有多高的修为,不用吓得连门都不敢出了吧?” 反正虞卿牙认为,既然与人族之间暂时没有交易或者论道方面的往来,那彼此之间还是保持安全距离比较好。 再说现在虞卿牙还占据着一条珍贵的小灵脉,真被发现了肯定是麻烦不断。 就算打得过对方,能够驱逐觊觎者,保住灵脉也得支付更多额外的精力成本。 好在望江虬出现了,他可以对虞卿牙的法阵强化一些,防止灵脉长期存在影响到地下水脉之后导致灵泉渗透出来,把这东xz得更加隐秘。 在花费了一番功夫,根据山地水脉设计出对应的阵法方案之后,望江虬才说:“好了,现在你按这个方案调整土地,应该就能限制灵脉的冒头范围,可以确保这条小灵脉只有这洞里是冒头的。” “另外我想问问老虞,你既然尝试供奉祭拜那个奇怪的图案,那你有没有向它索取什么灵丹妙药之类的?” 虞卿牙摇了摇头:“可能是我沉睡时间太长,现在的欲望也不多。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特别想要的,而我也不像你那么贪图口腹之欲。” 望江虬又和虞卿牙聊了一阵,之后就水遁回江中洞府。 陈子笺正好也用神识依附在他的身上跟了过去,反正距离香炉的范围是够的,他倒要看看这望江虬的洞府是什么情况。 结果陈子笺进去一看,这既不是什么江海龙宫,也不是什么水月洞天,只是个看起来就很没创意的江底瀑布石洞。 洞府内部的摆设装饰不如凡间的城隍庙、山君庙花样多,只是一处朴素的闭关沉睡洞府而已。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就是望江虬的水界药田。 望江虬在沉睡之前有种下不少灵草,一来是监视灵气是否出现复苏,二来是用法阵抽取灵草灵气,把灵草当作灵气压缩泵来维持洞府内的灵气浓度。 可惜灵气枯竭的时间太长,本来就不够强大的灵草更是经不起这种折腾,等望江虬醒来一看,这些灵草已经退化成了凡俗植物。 虽然还是灵草的种和根,但它现在不具备灵性,顶了天也就是拿去给凡人治一治普通邪病。 那些陈列成排的米缸、酒缸内,仅有少量的淤泥存在,估计是洞府法阵不稳定的时候有些脏的泥水漏了进来,循环的时候没把泥巴带出去。 “简直和虞卿牙一样穷。”陈子笺看来看去,觉得这洞府里最值钱的还是望江虬自己,别的东西差不多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存在,需要用的时候再造一些即可。 望江虬在洞府中转悠一阵,终究是好奇心战胜了谨慎,他对着那张奇怪的图案祭拜起来:“小神望江虬,在此祭拜前辈,望前辈指点化龙真经……” 这一刻,陈子笺察觉到了望江虬的香火,他当即引燃一根归溟香,利用天绝归溟的小范围领域特性凭空收走香火,免得望江虬用敕封神明的特性发现香火的去向,从而找到自己的存在。 这不是消耗归溟香开辟灵脉,仅仅是“备用”状态就能实现领域的干涉,所以用完归溟香之后还能重新回收,几乎等于没有损耗。 “拆出来一算,差不多是10根无愿香。不愧是被敕封的河伯,再怎么算也是走香火神道的,供奉行为诚不诚心,他自己心里头应该清楚得很。” “可惜我还没有自己的领域,炉中天地也不方便拿去乱用,还是先蹭一蹭人家的领域来打掩护吧,有本事你们去找天绝归溟……” 不过这仙界真龙,陈子笺目前也没见过。 为了避免引起难以收拾的连锁反应,陈子笺只打算在香火数额范围内给他点好处,算是收买一下人心。 “第一志愿是化龙……呸,第一需求是化龙,之后的其实都大差不差。 比如希望指点出一处复苏的水下灵脉,免得他老是去蹭虞卿牙的。 或者是给点拿得出手的好东西,不然这天天去蹭人家灵脉,心里有疙瘩。 只能说望江虬这厮还挺要面子的,可能是那一滴蛟龙灵血对他造成了潜移默化的影响,使得他下意识地渴望追求自身形体与人格形象上的理想和完美。 也许望江虬现在还没化龙,但他明显是有意地模仿蛟龙那种大度设宴的风范,可惜家底并不允许他去结交那么多的酒肉朋友,所以这些需求都被提了上来。 “唔,那就是想搞点好吃的啊?” “其实也不是不行,单纯炼制些具有灵气的食物,对我来说小菜一碟,只是我不希望被人察觉到炼化记忆的神通,所以还是给你塞点别的东西好了……” “比如,水族和虎族都可能喜欢吃的冰镇灵气奶糕?” 陈子笺检查虞卿牙和望江虬的嗜好,发现前者捕食过水牛,也嘬过水牛的生牛乳,后者则是吃过凡人供奉的各种甜品菜肴,对甜品之类的也不抗拒。 陈子笺觉得这方案不错,找些放牛娃或者郎中提取记忆,再用阴翠香将牛乳冷冻冰镇,然后加上一点糖和香精调料,直接在炉中天地里搓出来一块足足一立方米的冰镇牛乳奶糕! 这并不是陈子笺打算测量敕封神明的胃口,而是那一根无愿香火投入进去,炼制品质太高档的话会够不着门槛,炼制几根冰棍的话又太没诚意,索性物尽其用。 “啧,居然搞得我像是在玩方块创造游戏一样……” “不过我也可以调整一下冰镇牛乳奶糕的内部结构,这样切开冰糕的时候就会自动出现花纹,也可以给老道士掰点尝尝新品。” 陈子笺搞定这些之后,切开冰镇牛乳奶糕的一角,朝望江虬洞府的水幕之上打出几支不要钱的阴翠香,使得水幕边缘出现冰封的迹象。 这些浓缩的阴气在触碰到水之后,迅速依附杂质内核,向外凝结成大坨的冰块,而冰镇牛乳奶糕就落在这相对干净的、内部被掏空的冰块模具里。 “那是什么?!”望江虬感到到法阵有所波动,随后发现自己洞府上方,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大坨阴气冰块,冰块中间好像还藏有白花花的某种事物。 他心中一跳,挥出一条水鞭将冰块拖入洞府,轻轻地打开冰块检查。 望江虬发现这似乎是一种甜品,当即震惊无比: “居然真的有回应?!” 望江虬有些紧张,他捉来一条大草鱼,拿这条鱼怼在冰镇牛乳奶糕之上。 这鱼一开始还试图挣扎,但很快就享受起来,似乎那恰到好处的冷藏温度产生了绝佳的风味。 只听得“啵”的一声,望江虬拔掉大草鱼,将这条鱼丢回了江水之中。 第69章 接触 望江虬没有急着告诉虞卿牙这件事,他先把整块奶糕从冰壳里剥离出来处理干净,然后将这块奶糕分割成砖头大小的条块,放进清洗干净的储备大缸里,全部用阴气降温给冷藏起来。 而当望江虬想尝试第二次祭拜时,陈子笺却没有继续给予回应。 毕竟陈子笺不是专门用来批发零食的香炉怪,与其香火资源都用在这方面,还不如在望江虬蹭灵脉的时候,把他那一份香火计算在可调节的灵脉续费额度里。 “味道不错啊,掺杂了灵气的食物口感更好,不像那些香火贡品吃着总是一股香灰的味道,估计那几个喵呼呼也吃得下去。” 望江虬捞起一块奶糕,瞄了一眼冰糕上的奇怪花纹,就开始独自享用起来。 陈子笺发现望江虬在进行灵气调息,便抽开神识回到香炉之中。 次日,陈冬理和司方雪莹早早地起了床。 虽然两人的修为仍停留在练气期一层,但在激活灵蕴种子并修炼灵气之后,他们的精神状态和气血状况都比之前更好了。 不过,由于曾经经历的糟糕事件以及偶尔心魇发作的情况,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的生活习惯也慢慢地发生了改变。 为了避免在陈丰县内,被外人以一种看猴子般的目光审视和跟踪,他们现在更倾向于戴上面具或斗笠来掩饰他们的容貌,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而鲁哥儿这段时间造了六架棺材马车,司方雪莹买下一架,莫桑文带走一架,陈丰县衙门买走一架,他自个儿要给家里人留下一架非卖品。 陈延虎觉得自家人也许用得着,也花五十两银子买下一架,剩下一架待售。 经过一番尝试,鲁哥儿发现制造棺材马车并不是很赚钱。 这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做事的时候万万不可马虎,需要用上阴阳术法的地方还得请司方雪莹去写,比起翻新房屋等其他麻烦事情来说更为复杂。 而扣掉各种人力成本之后,总体利润还不及抽出时间去为人家刷墙皮。 好消息是,鲁哥儿逐渐成为了组装和维修棺材马车的熟练工匠,这能让他在混乱不安的生活中找到一根精神支柱。 “难怪之前他们说我卖便宜了,不过在陈丰县这地方,卖再贵更多也没人想买了。要是没人订做的话,备一架棺材马车应急就行,自己用的千万不能再卖。” 鲁哥儿下定决心,他运用巧妙的构造技术,为棺材马车添加了额外的机关锁和隐蔽的藏身之处。 虽然棺材马车还停留在院子里,出门的时候不是很方便,骨马也需要用隔绝阳气的箱子装起来收好,不过鲁哥儿已经开始和家人一起习惯马车上的生活,免得万一要撤离的时候,才发现还没有把棺材马车改进到理想状态。 “但最后要怎么选人呢?我家目前是三人,来路不明的人肯定不能让他们上车添乱,脑子有问题的街坊邻居也不是最好的选择……” “棺材马车有是有,可是人数太少的话,就基本上等于是真棺材了,单独被鬼祟盯上,强行开启防御术法就会把自己硬生生地耗死……” 找司方雪莹和陈冬理是不太可能,就算他们偶尔会不用自己的棺材马车,但这两人太过强势的话,普通凡人在他们面前没有什么话语权,因此没有安全感。 和其他那些不靠谱的人相比,老道士就显得正派了很多,如果请他到棺材马车里来凑人数,肯定比找别人要好,几乎算得上是最佳人选。 只可惜,老道士是守着山君庙的,除非老道士愿意带着字画离开,否则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应该不会轻易答应。 陈子笺看了一眼,发现司方雪莹和陈冬理也有同样的烦恼。 虽然学府中找人比较容易,但司方雪莹对那帮书生才女没什么好感,单独行动时不值得强行开启马车的术法防御, 陈冬理则需要和姚马桀保持距离,这是他个人原因的硬性需求。然后陈满熊、雪晴夫人、陈竹香的精神状况也不太乐观,怎么算也算不出合适的人员配置方案。 司方雪莹:“只能说是先买了个安心,日常出行暂时还用不上,如果不能依靠术法防御的设计来保护财物,那就得亲自动手解决问题。” 陈冬理也说道:“估计人员配置只能当场决定吧,现在情况又不紧急,大家都想挑最舒服的方案来选人,这哪是撤离逃命的样子呢?”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站在正午晴朗的城门上,凝视着陈丰县内。 今天是修仙门派约定的见面日,两位修仙种子站在城门的城楼上,紧盯着陈丰县内外的情况。 两人提前来到这里,主要是方便避开人群,免得将这件事情泄露给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导致不必要的麻烦。 突然,陈冬理敏锐地感觉到有人影悄然靠近。 一股莫名的警觉涌上心头,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武器,准备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在陈丰县内,陈冬理发现有个鬼鬼祟祟的人正在接近城墙楼梯口。 他戴着斗笠,身形低垂,轻盈而灵活地穿梭于人群之间,每每与人即将相撞的时候,他动作和步法便如同一阵不易察觉微风吹过,没有引起普通人的注意。 “是盟友,还是和那个陈慈芳一伙儿的?”司方雪莹也取出了武器,虽然她很好奇接引使者会带来什么样的情报,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很快,这道人影手持罗盘一路搜索,发现了城门上的两人,便施展了一招轻身术,在房屋上方轻踩几脚,飞身踏上城楼。 此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中性,仿佛是用某种技巧刻意混淆了男女发音的细节。 “哟,二位的感知能力挺敏锐的嘛,竟然提前就发现我来了。” “首先表明身份,我就是修仙组织派过来接触你们的人,在带你们去修仙组织的碰头地点之前,我需要小小地对你们进行一些测试。” “希望你们能够配合我一下。” 只见那个人戴着一顶黑纱斗笠,斗笠下面蒙着一块黑布,而在黑布下面还戴着一层木雕面具,将自己的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丝毫不肯透漏给外人观看。 “你就不说说自己是哪个门派的吗?”陈冬理对此人的状况感到怀疑。 但对方只是轻声一笑,阴阳怪气地嘀咕起来:“看来点拨你们的引渡使者心软了,没有当场告诉你们实情,那我还是直接给你们明说,免得你们想不通。” “摸一下这个八卦盘。” 司方雪莹和陈冬理对视一眼,一边握紧武器,一边伸手照做。 这戴着黑纱斗笠接引者点点头,拨动八卦盘,发现它又自动转回原样: “很好,首先讲清楚第一个概念,我们是没有人魂的修仙者,依靠灵蕴种子修炼。而那些自古以来就有长生传承的修仙门派,是有人魂的灵根修者。” “那些灵根修仙者把我们称之为影族人,意思就是说我们在灵火的洞察照耀之下只有影子,没有魂魄。而我们把灵根修仙者称之为魂族人,他们是有魂的。” 司方雪莹想起以前的事情,开口问道:“有没有人魂,影响很大吗?” 这戴着黑纱斗笠接引者伸手摸了摸下巴:“据我所知,魂人修者和影人修者在练气、筑基阶段基本上没有任何区别,之后的金丹境界我不清楚。” “其实我们算是底层的修仙者,和生活在凡俗地带的凡人差不多,不管有没有魂魄,都无法逃脱这些生老病死、妖魔作祟的命运。” 陈冬理狐疑地问:“所以信件中提到的修仙门派是个幌子,你们是无魂修仙者的修仙组织,一种组织力度更加松散的存在?” 这戴着黑纱斗笠接引者笑道:“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你猜得不错,如果你们能顺利通过我的检测,那么你们就可以登记入册,去修仙组织里互通有无。” “只要你们手里有足够的金银或灵石,就可以买到各种好东西。从法宝药材到狩猎情报应有尽有,要是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信,甚至可以组队去讨伐强敌。” 接引使者的这番话,让司方雪莹和陈冬理放松不少,看来这修仙组织可能只是强者牵头的管理策略,具体到个人行为的约束力度远远不如师门体系的修仙门派。 “看来你们都明白了,人族有没有魂魄不影响生活,那我们进入下一环节。” “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称呼为,戴着黑纱斗笠又住在你家隔壁的二师兄,如果觉得名字念起来很拗口,也可以直接叫我黑纱居士。” “黑纱居士,练气期四层境界,替朝廷办事。” “听闻两位修炼了一段时间后就进入了练气期一层,在没人指点的情况下,修炼天赋算是中上,所以接下来……” 司方雪莹对这套卖弄不是很在乎,她更在乎的是那些文章能不能够实现:“既然你知道我们的名字和身份,那就快点开始吧。” 黑纱居士取出一枚古朴的青铜铃铛,催动灵力开始摇晃: “那我可要问了,你们……有主动杀过人吗?除了僵尸之外的人。” 司方雪莹和陈冬理一下子愣在原地,身体动弹不得仿佛遭了魇压床一样。 而且两人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舌头和声带在试图自行行动,却无法抵抗它。 陈冬理开口说道:“没有。” 司方雪莹则是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杀过。” 黑纱居士无声停顿了一下,斗笠下的目光朝司方雪莹投射而来: “那你杀人频率很高,非常渴望杀人吗?” “每隔多久就会无法控制地杀人,能自我克制住吗?” 司方雪莹感到莫名其妙,开口答道:“不是的,我当时,只是迫不得已。” “那你还算正常。”黑纱居士收起铃铛,语气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不过当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听到对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来询问杀人时,两人的压力再度增大。 虽然黑纱居士解除了青铜铃铛的控制,但这种轻慢的态度仍使陈冬理和司方雪莹感到不安。 仿佛这修仙组织里的某些人,和那个视人命为玩物的鬼修陈慈芳是差不多的。 黑纱居士察觉了两人的变化:“嗯?觉得很意外吗?这只是测试一下你们的邪修倾向而已,免得你们以为修仙者都是大好人,不明不白的给人骗过去当枪使。” “我特意前来跑一趟,不仅是为了确认你们的精神状态,还有其他任务要交给你们。” 说着,黑纱居士取出一只白玉瓶:“这里面的东西叫止僵丹,取一粒用阳气点燃后塞到死者的喉咙里,就可以暂时抑制阴气,防止死者的尸体快速变成僵尸。” “通常来说,练气期的修仙者对付鬼修,主要是用止僵丹配合尸体设置陷阱,相当于制造诱饵投其所好。” “等到对方选定肉身,打算尝试借尸还魂的时候,就可以趁对方最虚弱的时候一举将其拿下,这样一来,每个参与者都能够分到一部分杀伐取灵的效果。” “当然,我们不能随便出手杀害无辜去诱捕鬼修,所以这瓶止僵丹只是留给你们随便用用,要是真有鬼修借尸还魂中招,那它在一段时间内会变得相当虚弱。” “此外,鬼修作案的时候往往会选择更强壮、更完整、更年轻的尸体,有时候中年人的尸体也会选用,而那些寿终正寝、过于破碎的遗体,则通常不是鬼修的考虑对象,不用在那上面花费太多功夫。” “而这些止僵丹的效果也是有极限的,一具尸体在使用止僵丹后,通常维持不到七天就会出现无法抑制的阴气尸变,之后该怎么处理你们应该很清楚。” 黑纱居士很有耐心地讲解了止僵丹的用法,以及捕捉鬼修、对抗鬼修的计划。 陈冬理越听,越觉得黑纱居士这套方案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明显在某种程度上和鬼修是仇敌状态:“但你这样说的话,我反而有些不太确定了。” “放在凡世官府里,我们这种惹了大麻烦的倒霉蛋,那些官员都是避之不及的,为什么你会专程过来帮我们?” 黑纱居士笑了一声:“这是先帝的计划,也是先帝的旨意。” “这件事不是针对你们,因为其他地方也在通缉鬼修,搞得大伙儿都还挺激动的。你们只需要知道这样做对凡人好,对大家都好就够了,别的别多问。” “要是有魂族修仙者阻止你们捉拿鬼修,会有人帮你们出头的。”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又对视了一眼,渐渐从话里听出味来: 魂族修仙者和影族修仙者可能正处于一种半公开的对峙状态,双方可以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和对方竞争,但不可以彻底撕破脸皮挑起大战。 ‘又是这个先帝……’ ‘搞不好这家伙才是现如今奉星朝真正的统治者……’ ‘一个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影子皇帝。’ 第70章 交换 “把灵力灌注到令牌里面,就可以读到修仙组织的碰头地点与交易规则,趁我现在还没走,有什么不懂的你们还可以问我。” 黑纱居士站在两人对面,心情看上去还算平静,似乎对两人震惊不解的表情十分受用。 陈冬理催动一缕灵力,注入令牌之中,令牌随即发出微光并浮现出一些文字。 距离陈丰县最近的修仙组织聚集点,名字叫做望州陵。 望州陵原本是古代皇帝的一座陵墓,由于这座陵墓不时冒出危害百姓的古代尸骨,因此它被修仙者挖掘捣毁,将山谷和地宫改造成了无魂修仙者的聚居地。 虽说望州陵主要是无魂修仙者的聚居地,但是练气、筑基级别的有魂修仙者有时也会来此地交换情报、互通有无。 由于这个时代的灵气匮乏,灵石等资源极为稀缺,因此底层修仙者之间的交易方式主要以金银为主,而更为珍稀的物品则需要通过以物易物的模式来进行。 陈家虽然几个月前靠糯米计划赚了一笔钱,但是真要把所有资源投入到陈冬理身上,这凡人家族的底蕴还是无法支撑修仙者的练气消耗的。 陈冬理甚至觉得那些所谓的丹药都很浪费,比起花大价钱购买丹药修炼,还不如多去砍杀几只僵尸,既能磨练自身的作战意识,又能自身的灵蕴灵气。 因为陈冬理和司方雪莹是某位大人物提点过的修仙种子,因此他们所获得的令牌具有额外权限,其中包括在望州陵享有私人地宫房间使用权,以及通过安全渠道来用情报资源来交换功法秘籍。 毕竟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经历过生死逆转的异常事件,这种机缘可不是每个修仙者都能有幸拥有的。 因此,王夜刀对他们两人的成长路径格外关注,在现任皇帝的权限范围内给他们弄了一些特殊优待。 司方雪莹观察令牌后也开口说:“望州陵的物价看起来很贵,凡是涉及到含有灵气的物品,价格都不是寻常人家可以承受的。” “正常情况下,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赚钱?” 黑纱居士立刻回应道:“其中一种正常方案,就是我之前提到的使用止僵丹来捕捉鬼修,要是你们捉到鬼修之后没有自己杀掉,也可以拿出去卖个好价钱。” “你们没必要感到大惊小怪,因为很多人对鬼修身上的记忆和遗产都很感兴趣。那些东西涉及到遗迹、洞府、古代门派传承,是我们无魂修者可以正当获取的无主之物。” “而且,鬼修本身就是魂族修者的一个分支,有些鬼修在借尸还魂后会走向邪道,所以各地的修仙组织里,一直存在着这些收购鬼修的悬赏任务。” “当然,你们目前只有练气期一层的实力,为了避免鬼修重生成功之后夜长梦多,我还是建议你们迅速将其解决,然后用来提升自己的实力,这样比较稳妥。” 说着,黑纱居士忽然恶劣地笑了起来:“当然,我听说过了陈丰县发生的事情,虽然没有亲身经历那些细节,但是我可以提醒一下你们。” “要是你们的家族、亲人中有人因为特殊经历、特殊遭遇而死,你们自己处理僵尸难以下手的时候,也可以告知望州陵。” “此外,要是你们走运遇到了难缠的特殊鬼祟,能把它主动引来望州陵让修仙组织合力剿灭,也能算是大功劳一件。” “但是请修仙者过来当镖师的话,那就得倒贴钱了。” “提前告诉你们一下,免得你们到时候搞不清楚状况。” 陈冬理听后立刻联想到了雪晴夫人,黑纱居士显然是在暗示这个事情,只是考虑到雪晴夫人是陈家族的亲人且还活着,所以不便直接将此事明说。 司方雪莹则是想到了寿鬼,假如那种东西真的存在,那么它的击杀价值肯定远远高于寻常凡人转化成的僵尸。 但是,将恶鬼引到望州陵去却是她从未尝试过的任务,这种行动几乎相当于将自己当作诱饵,不仅要一路诱导寿鬼前往望州陵,还得保证自己不会死才行。 司方雪莹:“听起来望州陵的修仙者人多势众,对于对抗妖魔鬼怪一事应该有足够的底气?” “不管什么鬼祟都能引过去吗?你们就不怕惹来什么解决不掉的大麻烦? 黑纱居士温和地笑着说道:“因为修炼杀气决的人实在太多,所以寻常僵尸肯定是看到就被合伙灭掉,导致望州陵一带几乎没有鬼祟活动。” “而调度指挥修仙者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很多修仙者其实并不喜欢被人使唤做事,把强大鬼祟引到望州陵解决,主要是可以让强者出手和掌握主动权,然后大家也能分到不少好处。” “所以就目前情况而言,我们的人有这个底气,你们大可以放心这样做。” 陈冬理问道:“按照凡俗马车的速度来计算,从这里去望州陵,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黑纱居士回答道:“你们没有学过轻身术,也没有神行符等道具,就算能用令牌找到直通望州陵的石砖路,但按照普通的速度来算,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又陆续问了不少关于望州陵的细节。 陈子笺也对情况有了初步了解:在望州陵,由阴阳二气制作的道具和材料被视为基本日用品,很多修仙者由于灵力不足而无法奢侈地使用高级物品,因此只能用这些廉价的替代品。 只要掌握了几门制作法器和道具的手艺,就算是独行的散修,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饿死的,最多可能只是遇到投资失败,暂时灰头土脸地离开望州陵而已。 如果修仙者的背后是有仙缘家底的大家族,那么这种情况就会好上很多,有更高的容错率和试错的机会。 不过对于像司方雪莹和陈冬理这样刚刚开始修炼的人来说,他们可能需要一些机遇和际遇才能逐渐发展起来。 最后,陈冬理问了一个众人都非常关心的问题:“嗯,还有一件事我想请教一下黑纱居士前辈,就是关于神明信仰方面的事情。” “比如,在我们陈丰县这个地方,很多人信奉山君,如果山君真的存在,我们应该怎么应对呢?还有,修仙者和异族之间的冲突该如何处理?” 黑纱居士被陈冬理的问题难住了一会儿,但随后给出了合理的回答:“通常来说,在现世活动的异族,很可能都是那些祖上曾受过神明敕封的精怪的后代。” “乱杀凡人和乱杀无辜,可能会引起心魇爆发走火入魔,因此通常是保持互不侵犯的状态。” “而在涉及利益交流的时候,我们会将这些异族视为有能力化形成人的修仙者来对待。” “对于筑基境及以上的有魂修仙者来说,他们通常对待无魂修仙者的态度并不友好,而一些精怪也属于无魂修仙者的范畴。” “在不影响利益的情况下,我们没必要和它们搞对峙。” “当然,如果你们能够引进一些友好的异族到望州陵,我们是非常欢迎的。毕竟某些异族的本能神通能力是人族很难学会的,缺了人手总归是不方便。” 黑纱居士补充道,望州陵中还存在着一些像镇墓兽这样的异族,但由于它们通常不对外露面,所以他对它们的了解有限。 如果他们对这些异族的具体情况感兴趣,可能需要花费一些金钱去购买情报。 “多谢前辈解答,看样子是没有什么窍门了,我们得想办法白手起家才行。” 司方雪莹也趁机给出一只瓷瓶:“多谢前辈解答,这里面是我们之前偶然获得的陈年人药酒,活人不可使用,但在死者身上应用时,似乎可以让死者在尸变之后,短暂地保留残识。” 黑纱居士随即露出笑容,没有再用假声和两人交谈,而是用出了原本的男修嗓音:“哟,小姑娘挺上道的嘛!” “一般的人药酒确实没什么特别之处,只要知道配方和所需材料,就可以自己制作。不过,你这种从僵尸体内提取出来的药酒,确实让我很感兴趣。” “这本《散修杂学》就送给你好了,我不喜欢欠人情,你也不用客气。” “多谢前辈。”司方雪莹欣喜地收下功法密集。 见两人没有其他问题需要问,黑纱居士便告辞离去,激发轻身术飘然远遁,片刻后就消失在了城外的树林里。 “修仙者的行动速度确实惊人,凡人的轻功几乎不可能追得上他们……” “陈丰县的山君可以算是一位善神吧?至于神明和修仙者之间的区别,我还没有问过,不过我猜这位前辈可能也不清楚,毕竟我们只是练气期的修炼者而已。” “虽然不知道望州陵招募修仙者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如果手头没有足够的金钱、资源和人脉,我们贸然去那边,可能会有些混不开……” 司方雪莹和陈冬理又聊了一会儿,他们约定晚上在棺材马车上交流《散修杂学》,分享调理阴阳二气和灵气修为的修炼心得,便各自分头离开。 黑纱居士的话虽然有些可疑,不过望州陵的使者既然敢夸下海口,敢让修仙者把麻烦和祸水都引到望州陵去,那么他们必定是有足够的底气。 当然,受限于神识感知和地理位置的遥远,人员调度确实会变得非常困难。 而为了预防可能存在的诱敌之计,主动将敌人引诱到完全武装的修仙组织地盘,这种招数也是可以理解的,肯定比在放弃阵地倾巢而出具备更大的优势。 “想要知道当年的真相,可能必须得去接触那位先帝,但以我目前的修为来看,恐怕即使见到对方一面都是非常困难的……” 与司方雪莹分开后,陈冬理突然意识到命运的纠葛。 被贬谪的陈家在凡俗世间兜兜转转,不知什么时候又成为了别人的一枚棋子。 好消息是,陈家如今终于具备了被利用的价值。 坏消息是,陈冬理对于那些人究竟想要如何利用陈家一无所知。 由于陈家过去的经历,使得陈冬理对望州陵修仙组织持谨慎态度。 尽管黑纱居士说过修仙者是自治管理,但这种布局模式多半是先帝所为。 “魂族修仙者通常都呆在仙山上,而影族修仙者多半都呆在地宫里……” “陈家当年明摆着得罪过山君,而且与疑似鬼修的陈慈芳存在某种联系。” “如果这些事情被揭露出去,我们的修行之路恐怕在开始之前就要遭到针对,难以获得其他人的信任,都不知道要做出多少努力才能弥补当初欠下的孽债……” “怪不得那些故事里都说,修仙要是运气不好,混个几十年蹉跎归来,一切物是人非便是悲从中来,要是自身资质不足,还不如一开始就沉迷于俗世繁华。” 但陈冬理现在不一样,他亲眼目睹了凡间人类的脆弱和无助,也见识到修仙者完全凭借个人力量改变局势的可怕和强大。 即使他的天赋有限、资源匮乏,他也依然渴望能在修行道路上走得更远一些。 不过在两人分道扬镳后,黑纱居士竟然又回到了陈丰县,并暗中观察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陈丰县遭遇劫难,但县城一带明显没有举行过人桩供奉仪式的痕迹。” “潘雪莹在参加科举期间的时候被测试过,她明显是没有灵蕴种子的凡人,而这前后时间没过多久,司方浩仁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将她赋予灵蕴种子的?” “王夜刀还是难以完成先帝的托付啊,他明显不理解司方雪莹的重大价值,竟然就这么放任他们呆在陈丰县修炼,要是能够大规模地制造灵蕴种子……” 黑纱居士暗自叹息,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先帝的抉择。 虽然非常渴望得到司方浩仁转化灵蕴种子的“秘法”,但司方浩仁现在人间蒸发,哪里都找不到他,只能等司方雪莹研究出成果之后,再来和她接触。 第71章 测寿 “原来先帝那一阵派别的无魂修仙者如此重视司方浩仁的研究成果吗?看来他们并非绝对的强势,只是在凡人和底层修仙者面前装作没有破绽罢了……” “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是在天绝归溟的领域内才能实现的操作,不然在正常情况下,谁能用一比一的牺牲比例将没有魂魄和灵根的凡人转化为灵蕴种子?” “基于这种联系,望州陵的修仙组织会特别关注司方雪莹。至于陈冬理,他们应该是知道当年的仪式和事件,无论那些仪式是否正当……” 黑纱居士并没有察觉到陈子笺的窥视,他观察着陈丰县内的情况,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张皮革面具蒙在脸上。 片刻之后,黑纱居士打扮成一副算命老者的模样,出现在陈丰县的街头。 ‘这个地方已经很久没有派遣修仙者过来管理了。’ ‘虽然出现本土的修仙种子之后不需要额外派人增援,但是由于之前发生的一些事件,我还是不太放心……’ ‘先给他们测一下寿数好了,免得将来大规模闹僵尸的时候又没人管。’ ‘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还能回到正常平静的生活里?我可不相信。’ 黑纱居士扮作的算命道士,开始在陈丰县街头游荡。 由于司方雪莹和陈冬理目前都是以自身修炼和任务计划为主,他们并不是陈丰县目前名义上的管理者,所以黑纱居士只是被衙门的人所留意,并没有引起额外的骚动。 “游方道士,铁口直断,推算寿命,不灵免费!” 黑纱居士从兜儿里取出一块墨蓝色的厚布,铺在客栈的外头,又取出两把小马扎,旧铜钱、旧贝壳若干,有模有样地铺成地摊,改变腔调高声呼喊。 陈子笺观察到黑纱居士对这套操作十分熟练,不像是刻意为了给人测试寿命而进行的表演,看起来他在望州陵里也没少干这些勾当。 大多数陈丰县人无视了黑纱居士,他们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噩梦的侵扰,现在又冒出这种形迹可疑的陌生道士,哪怕是打着免费的口号来吸引顾客,大多数人也没有心情来问。 不过,并非所有人的精神状况像表面上那么正常。 而在黑纱居士呼喊一阵之后,一部分陈丰县的人感到额头紧绷,身体仿佛被拧上了发条一般,不受控制地朝着他走来:“道长,你这算卦怎么算的?” 黑纱居士抬头一看对方门面,用沙哑的嗓音回答道:“不灵验不收钱,觉得贫道算得准,可以给两文钱的算卦费。” “才两文钱……”不远处有衙役窃窃私语,留意着算命道人的一举一动。 算命客丢下两文钱:“那请道长帮忙算算。” “可。”黑纱居士都没有低头去看那两文钱,他只是手法一变,从怀里摸出一块皱巴巴的怪布。 陈子笺神识一看,这块布并非凡品,它仿佛是用棕褐色的蝉蜕等材料錾制而成,看上去像金箔锡纸一样轻薄,但隐隐约约又有血气在它上方流动。 只见上面用细瘦难辨的鬼文写着《天命测寿真经》这六个大字。 这是陈子笺近期第二次接触“天命”这个词,上一次是莫桑文向王夜刀告知了从姚马桀那里打探来的江湖传闻。 当时莫桑文提到流星与天命,然后王夜刀的紧箍出现了短暂的反常失控。 现在黑纱居士又取出一页《天命测寿真经》,让陈子笺觉得望州陵、修仙者一脉对天命之类的肯定有所研究,否则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会有这些反应。 黑纱居士并没有解释这一页纸张的秘密,而是挽起袖子伸出右手,将食指、中指、拇指捏成一簇,另外二指如莲花般绽开,好似他真的捏住了一根针一般。 “贫道只需要一滴指尖血即可,非常微小的一滴指尖血,就可以用来更加精确地测试寿命,绝对不会比蚊子叮你吸的血要多,基本上不会痛的。” 来算命的客人坐在小马扎上,凑过脸去看了看算命道人的右手,硬是没看出那根针在哪里,只得揉了揉眼睛,伸出左手: “我最近一直睡不好觉,疑神疑鬼的老是静不下心,那道长给我测一测吧。” 黑纱居士微微颔首,右手前移,手法极快地在算命客人的中指指腹上一点。 这看似是以不存在的银针扎人,实际上是运用修仙法术中的小庚金针术,制造出一根如细毫毛般的气针,激发灵力并将血滴采集到《天命测寿真经》至上。 “嘶……”算命客人本来以为手指会被扎得很痛,但实际上他只是觉得指头皮肤凉了一下,就滴出了一滴血液。 “稍等,不放心的话可以摸一摸棉球地摊什么的,马上就能止血。” 黑纱居士观察《天命测寿真经》的变化,发现上面有细瘦的鬼文蠕动,慢慢地勾勒出几个大字: ‘气血衰弱,心神不宁,小数,寿贫。’ ‘也就是说,这个人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好,就算没那些事也活不了多久。’ 黑纱居士便正色道:“你最近操劳过度,身体底子太差,夜里又睡不好,再这样下去可能没几年好活了。” “贫道建议你去抓点安神安眠的草药,每隔三天服用一次,心中有事不要一直憋在心底,否则郁气伤身、思虑成疾。” 这算命客人才松了口气:“道长说的也是,谢了……” 两文钱而已,谁都没有那么计较,这客人算完命之后就转身离去。 很快,来黑纱居士这里算命的人就慢慢多了起来。 黑纱居士通过询问得知,这群人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在生死逆转的黑暗领域中有过真实的死亡体验。 因此那种诡异的记忆深深留存在他们的脑海中,使他们难以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状态。有些人甚至摸到生的猪肉、鱼肉之后都会开始作呕,还是难以挣脱噩梦。 他们身上的怨气和阴气并不明显,只是长期积累的精神负担不容易解除而已。 而另外的一帮人,则是黑纱居士此行的关键之一:在陈丰县遭到黑域笼罩,出现生死逆转的神迹之后,可能有一些难以被察觉的个体,在一开始就被漏掉了。 比如说,可能会有一些本应当在那天死去的人,由于黑域笼罩和生死逆境的作用,意外地活了下来,延续了他们原本已经耗尽的寿命。 这些人的生命状态,可以类比于天绝归溟最后给予司方浩仁的活命机会。 如果他们当时继续作死的话,他们就会像司方浩仁那样走向不可挽回的死亡。 但他们偏偏在那个时候没有作死,所以他们不正常地活了下来。 这些人的寿数被黑暗所掩盖,术士无法凭借常规推算来预测他们的寿数。 不过《天命测寿真经》似乎采用的是其他的方案,它能够测试出那些异常状态下的先天元气,以一种接近于鬼修的手法来判定凡人剩余的寿数。 就像灵蕴种子一样,没有功法提供预先认知,就难以判断它的具体存在。 ‘阳火不显,阴脉不存,负数,欠寿数月。’ ‘……’ 黑纱居士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确实有人在陈丰县活过了异常的寿数。 那场灾难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其演化方式非常隐蔽,很难引起外人的注意。 ‘要是他们愿意用先帝的方案,肯定就不会出现这种疏漏,可惜他们还是用自己的方法检查了一遍,没有继续追查陈丰县背后的秘密……’ 陈子笺观察着黑纱居士的念头,又观察着算命客人的精神状态。 在那些无法控制恐慌和猜疑的人群中,有一部分人确实是本应该丧生,却又异常地存活下来的个体。 他们混迹于走过来算命的客人之中,掩饰自己的秘密和阴暗的思想。 他们脑海里一边渴望继续活下去,成为在尘世间长命百岁的仙人,但另一边又对司方雪莹关于寿鬼的说法感到不安。 “你们的身体状况,也不怎么好啊,这又不是饥荒年头,你们怎么都这样?” 黑纱居士避重就轻地开口说话,重新吸引那些算命客人的注意。 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那些人开始寻求寿鬼相关的情报: “我的身体是不好,老毛病了实在没办法啊……” “不过道长,你知不知道寿鬼之类的说法?知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 “我觉得道长是有本事的,我想要一点护身符之类的东西,我愿意出钱。” 黑纱居士逐渐变了脸色:“你从哪里听说寿鬼的?” “鬼祟不可轻言,尤其是这种直呼名号的说法,这世上很多时候本来没有鬼的,现在到处阴气都很重,你们传来传去搞不好真的会引出这么个怪物。” 这个算命客人脸色苍白,枯瘦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笑容,他说道: “起初我只是听别人说而已,但过了一段时间后,我好像开始梦见寿鬼。” “他们说,有人活过了不正常的寿数,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有伤天和,所以会有寿鬼冒出来勾魂索命。” “道长既然能算寿命,那应该也懂解梦吧?” “那个梦很奇怪又很真实,一开始的时候,我好像站在城门口,怎样也不能回家。我往城外去看,那野外永远是一片阴天,只有绿油油的树林和一条长蛇一样看不到尽头的小路。” “一段时间之后,我尝试在那条小路上一直行走,我发现路的尽头是一道很高的院墙。那道墙向两边一直延伸,我想找个出口绕出去,看看能一路走多远,但我在梦里怎么走都看不到尽头。” “再之后,就是最近,我梦见有恶鬼上门,它想骗我去一座古代帝王的陵墓,但是我没有听它的话,结果天上就开始下白纸铜钱雨。” 这个算命客人凑近了脸,幽幽地说道:“它把我在梦中做的认路记号都抹不见了,它一定想来找我,但我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这真的太难熬了。” 黑纱居士认真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如果你真的受到这种梦魇的不断纠缠,那你可以考虑前往望州的道陵,或者去望州的佛塔寻求庇护。” “这两个地方都是非常有名的宝地,历代修道修佛的高人选择在此坐化。” “如果真的有恶鬼存在,它肯定不敢靠近这些地方。有条件的话,你可以考虑前往那些地方暂时居住一段时间,恶鬼肯定就不会再跟着你了。” 哪知,这算命客人听完之后却大惊失色: “你、原来你就是鬼啊!你怎么和我梦里说的一模一样!” “大家快过来,我找到鬼了,我们一起烧死他,快点烧死他啊!” 这让黑纱居士感到疑惑不已。 如果那个恶鬼能够预知未来并直接陷害他,它根本没有必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凡人。即便是修仙者也很难对付这样的怪物,那它为什么迟迟不肯发动袭击? 陈子笺瞥了一眼,立刻明白了情况:这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严重受损,他的大脑刚才似乎出现了故障,导致他在短时间内将黑纱居士的话重复传递了两次。 由于这种意料之外的大脑故障,导致其中一次信息在传递储存之后变成了他“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肯定不是第一次听到”的内容。 然后,这些信息与黑纱居士刚才对避难地点的提示相结合,很快就在他的记忆中变得混淆不清,就像是他在梦中所听到的一样。 不过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故障,陈子笺也不理解。 “是大脑无法正常地删除虚假信息,以至于逐渐分不清真实和梦境了么?” 陈子笺运用神识一瞥,发现衙门的人已经围住了黑纱居士,不过略微盘问一阵之后就解除了误会。 衙门众人说道:“道长勿怪啊!因为前一段时间,我们陈丰县有些人造了变故,这些人受到打击之后一直疯疯癫癫的,时好时坏的管也没法一直关在牢里,给您添麻烦了。” 黑纱居士客气地说:“惭愧惭愧,这位客人只是痴人说梦而已,倒也不必同这些人一般计较。” “只是贫道修行本事不到家,也治不好这些病人,却是落了个笑话。” 但是这位测寿的客人并不打算罢休,他在衙役的钳制下大声喊道: “他是鬼,他就是鬼!我们找些纸铜钱来往空中一撒,他肯定会原形毕露!” 第72章 证梦 “唉,这个人患了癫病却又治不好,亲朋好友也不来照顾,放他出来在大街上缠着别人大声嚷嚷成何体统?还是快点把他送回家去吧。” 衙役说着,便从附近的看客中问出这人的家宅位置,打算将他押送回去。 黑纱居士也站起身来,趁机观察附近的看客。 哪知,这个人并不打算罢休,他一下子挣脱了衙役的控制,连滚带爬地逃开。 “我不要回去,那地方是假的,那地方一定是假的!它是棺材,不是我的家,休想把我按回到棺材里面去!” 但是他并没有逃离现场,相反,这厮冲向周围的人群大喊:“乡亲们,我已经找到了那只附身的恶鬼!” “只要我们动手将这只恶鬼烧死,就不会再有恶鬼索命的事情发生!” “这可是铲除勾魂寿鬼的绝好机会,难道你们打算就这样一直袖手旁观吗!” “你们也做过一样的梦对不对?既然知道寿鬼来了,为什么不帮我!” 这人喊完以后,人群中围观的某些看客明显变了脸色。 黑纱居士冷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忽然明悟: ‘原来如此,这家伙估计是本来就应该死掉的,因为那场意外事件导致他没有死,他梦见寿鬼之后,第一想法并不是逃离寿鬼,而是铲除寿鬼来换取生机。’ ‘就像《志怪抄本》中描述的那些故事一样:凡人打败了鬼差,从生死簿上擦掉了自己的名字,于是不再受寿命的困扰,可惜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寿数,就是天命……’ 黑纱居士并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也不觉得这帮凡人能拿自己怎么样。 因为他只要随便激发一张护甲符,这帮人就是围殴上来也近不了他的身。 于是,黑纱居士平静地开口说道:“此人癫痫之病来历不明,说不定这地方真的会有寿鬼作祟。” “现在,你们有什么手段都可以施展出来,贫道可以帮助你们铲除鬼祟。” “但是,如果你们仅仅是因为一时的恐惧,而试图集结起来逼迫贫道自尽的话,那当贫道还手的时候可不会有任何手下留情的哦。” 虽然黑纱居士先前听说过陈丰县这地方很邪门,但也没想到自己只是稍微接触交流一下,就会被发癫的县民指认成恶鬼。 于是黑纱居士散发出无形的压迫力,这是一个练气期修仙者对普通人的实力蔑视。要是这帮人脑子抽筋冥顽不灵,他也不介意施展点手段为陈丰县消除隐患。 说来也是好笑,这年头其实大多数凡人都没有魂魄的,这帮人一天到晚在那里勾魂来勾魂去的,你也得先有个魂魄才能让鬼祟给你勾走啊? 被黑纱居士这么一说,在场的衙役和县民都被他的话语所震慑,就连一开始试图煽动众人集体行凶的算命客人,也不敢轻易挑衅这位陌生道士。 “你、你们都给我等着,我去找来纸铜钱,一定有办法让这恶鬼显身的!” “贫道在此静候佳音。”黑纱居士双手都收进袖子里,沉稳地站在原地。 他看似是抱着双肘挽着拂尘,实际上双手已经准备好施展术法。 万一有邪灵出现或者有凡人主动行凶,他便会毫不留情地祭出杀招。 毕竟望州陵的修仙组织,从未规定说修仙者在遭到凡人污蔑诽谤时不能还手。 “哎呀,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啊?谁家烤红薯把房子烧了吗?” “外面又闹腾起来了吗?唉,每次这样闹腾的时候就没好事……” 学府,陈家大院。 司方雪莹和陈冬理陆续走出门外,发现大街上有些混乱,便逮住路人询问: “城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白天好端端的又闹腾起来了?” 路人吓了一跳,强作笑容,一边行礼一边说道:“啊!回陈公子,是衙门附近有个说梦话的人,自称是发现了寿鬼的踪迹,忽然逮住个陌生道士说他是鬼。” “听那个人说,应该是有一群人最近一直在做噩梦,他们都觉得有寿鬼要来索命,一天到晚恐慌得难以入眠,所以想除掉寿鬼以绝后患,因此起了争执。” 放路人离开后,陈冬理又遇到司方雪莹,听她开口说道:“杀掉鬼祟又不能延年益寿,多半是有人心魇发作,贪生怕死的心思一上来,就开始混淆是非、诬人清白,为自己的杀戮欲望找合理借口。” “那些在城里闹事的人,可能又开始按捺不住想要动手了。” “可惜巡捕司的人也没有明确表示能否将这些人关起来,估计他们目前也忙于其他事情而头疼不已……” 陈冬理开口说道:“我们去看看,要是真有鬼祟就尝试降伏或者将其上报。” 两人结伴潜行,虽然没有掌握法术,但在这些日子里他们准备了许多伪装身份所需的装备。 只要把自己打扮成江湖客的样子,就不会像修仙者那样引起他人的注意。 黑纱居士这头,说梦人周甫很快就找来了纸铜钱。 黑纱居士扫了一眼,确认这些纸钱只是普通的丧葬用品,连阴阳二气级别的道具都谈不上,于是他开口说道: “纸钱找来了,这位大师可以开始作法了吗?” 被黑纱居士以阴阳怪气的口吻讽刺了一番,周甫原本就憔悴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只见他身上和掌心渗出细密的汗水,连手中的纸铜钱也莫名变得粘稠起来。 但周甫的话已经说出口了,他对寿鬼的恐惧也是真实存在的。 在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里,唯一能够让他感到安慰和喜悦的就是恶鬼被集体力量抓出来烧死,一切都恢复正常。 之前陈丰县成功依靠烧死恶鬼解决了黑暗,这次说不定也能行! “是某种东西在暗中影响周甫的意识,想让他献祭掉修仙者吗?但黑纱居士不是那种温柔懦弱的烂好人,他翻脸之后可是真的会一招把人拍死的。” 陈子笺认为,出现这种特殊情况应该不是天绝归溟的意图或布局,而是另外一种异常势力的介入,类似于邪念紫砂的特殊存在。 因为天绝归溟如果真的想吃修仙者,它完全可以去望州陵之类的地方吃修仙者吃个痛快,没必要一天到晚惦记着陈丰县这破地方,还搞这种弯弯绕绕的后手。 毕竟天绝归溟的能力太过逆天,要是它愿意,甚至可以将凡人当作口香糖般反复咀嚼,但它实际上没有那么做。 但这一边,周甫和其他有类似经历的陈丰县人明显出现了精神失常的情况。 由于之前天绝归溟来过,导致陈丰县人在黑暗领域之中被折腾得精疲力尽。 这种情况引发的连锁反应,导致后续的斗殴死伤和僵尸袭击都变得见怪不怪。 因为实在没有力气去折腾,很多人都选择简化了丧礼程序,草草地进行祭拜,像那种大规模的撒纸钱和出殡,似乎也是因为天绝归溟的干涉而暂时消失了。 但是现在,周甫却固执地认为黑纱居士是寿鬼,开始在他周围挥撒纸钱。 许多人竟然并不觉得这一幕很奇怪,反而渴望验证黑纱居士是否真是寿鬼。 ‘竟然是晦气?’ 黑纱居士看见周甫撒出来的纸铜钱,莫名地出现了晦气沾染的痕迹。 为了防止自己意外触发了什么诅咒仪式,他暗中施展法术在周身制造微风,使纸铜钱不会飘落到自己头顶上,免得自己这修仙者在阴沟里翻了船。 周甫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本来不好,他急匆匆的跑了一个来回,身上携带的纸钱也不够多,自信到魔怔的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失败的问题。 等到他将手中的纸钱全部撒完,却没有发生任何异常情况时,他突然陷入了一种思维停滞的状态,就像大脑短暂死机了一样,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该如何收场。 “这回终于闹够了吧?” “闲着没事就不要妨碍贫道算命了,从哪来回哪去。” 黑纱居士挥动拂尘扫出一道风,将地摊布上的纸铜钱全部挥去。 他手法麻利地收起地摊和小马扎,装进背篓里,就抛下众人缓步离开。 “这道长真是好风度,被人这样捉弄都不发火,难道是修身养性的活神仙?” “这下丢人了,方才还说得信誓旦旦的觉得人家道长是鬼,等人家道长发现你是个傻子,转头就走了……” “唉,道长怎么这就走了啊?还没给我算命呢。” 围成一团的众人纷纷觉得脸上无光,刚才闹那么激动真够丢人现眼的。 他们就像下锅就煮开皮的饺子,泄了气之后就四处散去,全当无事发生。 半响后,站在原地的周甫才直愣愣地说道:“不可能啊,他明明就是鬼。” “我不信,他一定是鬼。” 众人见他还要闹,这下也不肯给他好脸色了。 “还来?周甫你发癫也得有个限度吧,再追上去人家道长可要还手了!” “你再这么发癫,到时被人打死都不算犯法的!差不多也该清醒了!” 周甫被路人说得步伐一停,于是他只得拾起那些纸铜钱抱在怀里,双眼茫然又悲哀地搜捕着可能是寿鬼假扮的可疑人员。 每每遇到他自认为的可疑人员,周甫就洒出纸铜钱,换来那人的一阵白眼和几番痛骂。 而运气不好,遇到了脾气暴躁的江湖人士还乱撒纸铜钱,便要把他当场撂倒在地,再给他来上几脚让他清醒清醒。 就这么一路走来,周甫的身上就添了不少新伤,他痛得龇牙咧嘴的,但是还没有放弃找出寿鬼。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暗中观察到傍晚时分,硬是没有发现这人有什么说法,心中也产生退意。 “唉,难怪山君也不理会陈丰县里的疯子,跟着这种疯子闲逛整整一个下午真是浪费时间。如果能用这个时间来修炼功法、研究一下技艺,那该多好啊……” 司方雪莹和陈冬理交流了几句,约定晚上依旧见面,便分头离开。 周甫走在陈丰县的主街上。 夕阳西下,橙红色的阳光透过城门照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自认为是那些死而复生者的同类,想帮同类们找出寿鬼,让大家可以避免寿鬼的侵扰,回到正常人的平凡生活。 但此时此刻,他却只能品尝到遭人疏远和抛弃的滋味。 原来有共同的犯罪经历和共同的痛苦遭遇,并不意味着大家都成了亲密无间的兄弟。 大伙儿本身都是苦闷难抑又胆小如鼠,只能有福同享,不可有难同当。 “本来想测完陈丰县的寿数,到时候好安排人手过来善后的。” “这帮人自己疯成这个德行,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怪不得把陈家贬谪到这里啊,估计先帝就是知道了都懒得管他们……” 黑纱居士城墙暗处停留片刻,最终也施展轻身术远遁离去。 修仙者可能会对凡人怀有同情心和同理心,但是一旦发现对方没有利用价值或培养价值时,这种情感会迅速冷却,他们的眼神也会变得像看待垃圾一样冷漠。 就连凡人和凡人之间,也是这般模样。 周甫在陈丰县里边走着,他不知道是自己的骨头断了,还是被人踹到内出血了,他只感觉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身体逐渐失去了夜幕降临的冷热感知。 只见他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慢时,最终无力地俯卧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路过周甫身边的人,只当他是个扑在地上的破麻袋。 因为他拒绝回家又拒绝沟通,最终导致连个愿意试探他鼻息的人都没有。 周甫就这样死了,也许要到明天早上才会被人意识到他已死去。 他怀中的纸铜钱,在此时此刻也成为了无主之物。 夜晚的阴风吹过城门,大部分阴气都被城池术法中和化解。 但仍然有少部分涌动的阴气,卷走了他怀中的纸钱。 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一页页地抽走了他的人生画卷,将其在风中抛洒,无声地为他祈祷送行。 这一刻,陈子笺终于发现,有一股暮气和死气,从周甫身上弥漫开来。 他似乎早已死去多时,肉身见了残阳又遭了风吹,随即发生了肉眼可见的衰败和风化,引得街上的路人连连惊叫。 “你们快看,周甫、周甫要被风给吹没了!” “寿鬼来了?!”陈子笺定睛一看,发现周甫的身体分解为干枯的尘埃,然后重新凝聚成更多的纸钱。 有路人被纸钱黏住,顿时就浑身发冷,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 但他身边的朋友一声大吼,用火折子把那纸钱挑走,那人又抽搐着睁眼苏醒。 “你,死期未到……” 那团不断飞舞的纸铜钱中,传来诡异的低语,吓得众人一哄而散。 而纸铜钱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追击它的猎物,它们在陈丰县的上空不断飞舞,往复循环地升腾飘落。 刹那间,有人想到了当年城隍庙还兴旺的时候,曾经陈丰县也有许多鸟雀,它们也是这般上下飞舞,指引着亲人归来去给死者送终,为陈丰县人阻挡蝗虫病害、为陈丰县警戒贼人入侵。 可是现在,陈丰县内已经没有那些鸟雀定居,只剩下漫天的纸钱肆意飞舞。 第73章 鬼母 “又出事了?!” 这次不止是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察觉到异常状况,陈丰县的很多普通人也注意到了漫天飞舞的纸铜钱。 那些纸铜钱一开始还只是零零散散的一小团,但是随着循环飞舞的次数越来越多,纸铜钱的密度开始迅速上升。 “这地方真是待下去了,走,咱们带着家伙今晚就走!” 一想到这破地方还有鬼祟袭击,陈丰县中的某些人忍无可忍,准备回家带着行李尽快离开。 可他们刚刚走到家门口,就被一张张飘落的纸铜钱糊住了脸。 这纸铜钱本来就比两个巴掌还大,完全铺开之后就遮住了大半张脸。 而被纸铜钱糊住脸的人当场就觉得身上一麻,意识模糊地软倒下去。 如果没有亲朋好友就在身边,帮他们用木棍之类的把纸铜钱挑开,他们就好像原地睡着了一样。 此外,这些昏睡者的体温和呼吸也渐渐调整到微不可查的程度,乍一看真的分不清是活人还是尸体。 “小心,别被那纸钱糊脸上了!” “这纸铜钱好像只会影响陈丰县内的活人,大家快跑!” 陈冬理还未来得及踏出门,就看到一团纸铜钱涌入了陈家大院,院中和屋内陆续传来守卫倒地的动静。 陈满熊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任由那纸钱飞到自己脸上,让他当场昏死过去。 而雪晴夫人、陈竹香、陈延虎等人也迅速遭到纸钱的袭击。 “为什么偏偏是望州陵的修仙者来了以后就出了事?!” 陈冬理惊疑不定,但他还是取来一把竹尺,激发阳气灌注竹尺,将那些蒙住活人脸面的纸铜钱都挑走扔进火盆。 但陈冬理意想不到的是,那些被扔进火盆的纸铜钱,化成灰烬之后仍然能够飞往空中,并且逐渐在陈丰县的上空凝聚成一口诡异的棺材。 那棺材,陈冬理看着竟然十分眼熟,像极了当初活埋人桩使用的棺材。 “醒醒,爹,族长,都醒醒!” 陈冬理现在都顾不上去找司方雪莹,这些族人全部都被纸铜钱吸住脸而昏睡过去,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件事,然后想办法阻止纸铜钱继续作祟。 “冬理?这是怎么回事,爹好像打了个哈欠就莫名其妙地睡着了。” 陈延虎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被纸铜钱袭击了,但是看着其他人都倒在地上,他也知道出了事,猛地一个激灵就回过神来,开始帮忙去掉纸铜钱。 “你,死期未到……” 关于寿数的低语,回荡在陈丰县的大街小巷,许多被纸铜钱袭击又被人解救苏醒的人,都会听到这种奇怪的声音。 “大家伙的,那些纸铜钱有问题,是鬼塞给周甫的!” “把纸铜钱揭下来,丢进火盆里烧掉它就不能害人了!” 对于凡人的自救和反抗,而纸铜钱似乎并没有什么对抗的兴趣。 许多纸铜钱就这样被摘下来落入火盆,被烧成灰之后飞往天空,让那口诡异的棺材逐渐变得真实起来。 “等一下,纸铜钱是给活人撒的,丢进火里不就是烧给孤魂野鬼了吗!” “现在哪管得了那么多,你不怕被纸铜钱捂死吗?快点把它们都烧掉!” “躲进灶里,在灶门前点一把火,顶上放个锅,纸铜钱就进不来了,灶王爷会保佑我们的!” “你疯了吗!你钻进去还点个火,一会儿被熏晕了你要把自己活活烧死啊!” 少数人的惊恐呼喊,并不能够阻拦陈丰县人焚烧纸铜钱的大势。 因为那几个月的时间里,陈丰县内发生过许多暴力冲突搞得人人自危,导致很多人都备有点火照明用的物品,现在想阻止这一切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在陈家大院中,陈冬理挑下纸铜钱丢进火里,唤醒陈满熊和雪晴夫人以后,他却忽然感觉到有个看不见的人,站在雪晴夫人背后说道: “你,死期已到……” 登时,雪晴夫人的体温就开始下降,她的脸色变得无比苍白,衣服面料开始结霜,大哭着护住刚刚苏醒的陈竹香。 这一刻,陈冬理注意到,那诡异的棺材开始向陈家大院上空移动,就像有些看不见的纤夫在扯着棺材,一点点地挪到这边。 陈冬理这会儿也顾不得族人和亲人的看法,直接揪住陈满熊质问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知道什么事情就赶快说!” “再憋着秘密,你家夫人和孩子都活不了了!” 陈满熊同样面色惨白,支支吾吾地憋出半句话:“暗朝在下,天命难违……” 陈满熊没来得及说完,脸上就浮现出乌黑的铜钱印记,使得他登时昏倒过去。 “擦不掉?!”陈冬理尝试触碰陈满熊的脸,却感觉自己的手掌像是摸到了一具尸体。 尽管陈满熊还有微弱的呼吸,可以确定他维持着较低限度的生命体征没有死去,但是他现在醒不过来,显然是某种仪式术法提前封住了他的嘴。 “这下麻烦大了……” 陈冬理望着那缓缓靠近的浮空棺材,只觉得心口被一块巨石压住。 他怀疑这一切灾难的根源,就是当初先帝那一批人和术士搞出来的,但他既没有证据,也不知道内情,唯一可能知道内情的陈满熊还遭了术法。 “他脑子里就只有这么重复的一句话,简直像是被洗脑成了复读机一样……” 陈子笺尝试窃取陈满熊的记忆,但是并没有成功。 在学府里的司方雪莹也发现了这一幕异常,好在她对学府这块地方了无牵挂,绝大多数重要物品和日常用品都提前放在了棺材马车上。 此时那诡异棺材在往陈家大院飞去,她立刻就动身去救人。 “你们自求多福吧,不想被纸铜钱盯上就关好门窗先躲起来!” 司方雪莹丢下这句话,立刻离去。 “又来?!”鲁哥儿这回可学聪明了,他和家人早已准备好了跑路的方案。 虽然在过去的日子里,鲁哥儿悄悄地在家宅中演练过许多次,但真的来到需要紧急撤离的这一天以后,他的心脏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狂跳。 “快过来,我们赶紧走!” 鲁哥儿的妻子慌慌张张地牵着孩子跑来后院:“可、可是我们在外地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我们到底要往哪走啊!” “总之先离开这地方再说!上山找道长都行!”鲁哥儿激活骨马,随着夜幕逐渐降临,阳气逐渐削弱,他拆掉后院预设的木板墙,操纵棺材马车开往城外。 “又出事了?”虞卿牙在灵脉山洞之中有所感应,随即土遁到山君庙,从高处往陈丰县看去,察觉异常情况之后他就直接通知了望江虬。 陈家大院的上空,那口诡异的浮空棺材在抵达目标点后开始徐徐下降。 除了司方雪莹之外,其他活人都对这地方避之不及,生怕那棺材里冒出个鬼祟要了他们的命,跑的一个比一个快。 陈冬理望着那棺材落下,但他现在修为不高、无力阻止,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棺材落入院中,散发出一种令人肺脏瘙痒的诡异气息。 很多陈家族人在嗅到这股气息之后,发出了衰弱的咳嗽声。 陈冬理则因为修仙者的体质,第一时间抵抗住了气息的侵蚀。 只见那黑灰色的棺材打开,里面却空空荡荡的看不见鬼影,只有声音从棺材里面传来: “鬼母,你的死期已到,该走了……” 雪晴夫人浑身的血管,在这一刻被侵染成了乌黑的色彩,使得她的模样看着十分骇人,仿佛身中剧毒随时就要暴毙的模样: “不,我不走,我要看着我的孩子长大成人,我不会走的!” 陈冬理耳根子一震,浑身惊起鸡皮疙瘩,他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只听见那棺材里的声音在说: “是的,你的女儿死期未到,她至少可以活到这个岁数……” 下一刻,陈竹香发出惊恐的尖叫,因为雪晴夫人的躯体开始迅速枯萎,她的指甲开始变长,面皮开始下垂,一根根头发仿佛被抽走了生机,变成了纸灰的色彩。 雪晴夫人的身体在肉眼可见地枯萎,而陈竹香的身体则出现了极不正常的“揠苗助长”。 她的年龄迅速增长,几乎没过多久就变成了成年人的体型。 陈竹香身上的衣服因为这力量的侵蚀而腐朽破碎,可雪晴夫人却脱了下她宽大的外袍,披在陈竹香的身上为她遮羞。 “娘,不要走、竹香……” 一夜之间疯狂长大到底多么让人彷徨和恐惧,可能其他人都无法感同身受。 但枯萎的雪晴夫人遭到了棺材的召唤,她流干了那一滴老泪之后,身体就开始往那口棺材前进。 她的声音沙哑到她自己都害怕,但她还是说了出来:“冬理,对不住你了,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太照顾你,竹香她还不够懂事,往后就拜托你了……” 在这一刻,陈冬理才突然解除紧箍,他感觉浑身上下像是剧烈运动之后一样酸软无力,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 “雪晴夫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雪晴夫人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探出那只剩皮包骨腿,将一条腿跨进棺材,她身上的悲伤和怨念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活人在说话,还是怨念在哭泣: “我是人桩仪式的牺牲者,也是夺神仪式的受害者,我记得当年满熊被迫推动那些事的时候,我就冥冥之中有这种感觉……” “他可能早就猜到了我是被术士们暗中选定受死的人,他也被人利用,无意间促成仪式但是已经没有后悔可言。” “他一直不愿意承认,他一直用各种办法和各种借口去阻拦这一天的到来。” “终究,这一天还是来了。不管是不是作恶多端的报应,我们多年以来的挣扎都不会改变这样的结局,所有道路最后都殊途同归,这就是天命……” “好在我的女儿长大成人了,她越过了最危险的年纪。” “如今我心愿已了,是时候离开了。” 雪晴夫人的第二条腿踏进棺材,然后她就像逐渐溶解的蜡烛,一点点地变老,一点点地变矮,任谁都无法挽留这飞逝的生命。 直到她最终枯萎,完全缩进棺材之中,棺材盖板才重新浮起。 “等一下!”陈冬理大口喘息,一个箭步刺剑上前,卡住即将封死的棺材板。 这一刻,陈冬理如坠冰窟无法呼吸,他感觉自己就像瞬间踩破陷阱掉进了深坑,被铺天盖地的泥土和砂浆活埋,连体内的灵力和灵蕴都停止了运转。 “你,死期未到……” 就在陈冬理以为将要殒命的时候,他的身后传来诡异的声音。 于是那虚幻的土壤和砂浆顷刻消失,他的剑刃也无力地落在了棺材外头。 ‘这哪是什么长大成人啊,陈竹香她至少没了十几年的寿命吧!’ 陈冬理心头骇然,不禁想起曾经某人说的一句话:和鬼神打交道的人,往往都不会以相安无事的结局收场。 陈家深陷先帝的布局,陈丰县又是举行人桩仪式的场所,这“天命”到底被人为地扭曲成了何种模样,不去找先帝当面质问是永远也不可能搞清楚的。 善终? 多么自欺欺人的可笑念头。 悲愤交加之间,司方雪莹赶到陈家,仗着修仙者的身份闯入院中前来支援: “陈冬理!你、你还好吗?” 下一息,司方雪莹的目光又落在了陈竹香的身上:“她又是谁?!” 陈冬理望着徐徐升起的灰黑棺材,眉头拧成一团麻花:“她是我妹妹,陈竹香,就是你之前见过的小姑娘。” “那寿鬼说雪晴夫人死期已到,雪晴夫人不肯走,想守着孩子长大,寿鬼就透支了陈竹香的寿命,强行让她长大成人来带走雪晴夫人……” 闻言,司方雪莹也是震惊不已,但和生死逆转的神迹相比,这揠苗助长的诡异手段又显得有些平平无奇。 突然,司方雪莹意识到自己先研究分析的老毛病犯了,连忙上前安慰道: “竹香别怕,雪莹姐姐在这里,姐姐的衣服可以借给你穿。” “你们这样不安全,叫其他人先躲起来,我们先去棺材马车上面再说!” 第74章 请神 惊恐和混乱还在陈丰县内四处蔓延,也就是当前阶段的“浮空棺材”对大多数活人没有太大的杀伤力,判定“死期未到”就没有继续杀人。 不过,这玩意儿对活人的追踪效率,可比寻常僵尸离谱多了,一旦它翻脸的时候,就是整个陈丰县覆灭的时候。 “有胆子执勤的人和我来棺材马车上,其他人去祠堂那边避一避!”陈延虎大喊道,他动作不停地去揭开那些纸铜钱,试图挽回大多数族人的存活率。 在这种时候,有家族的亲友帮忙救人,总能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安慰。 陈冬理把陈竹香安置到司方雪莹的马车上,立刻回到陈家大院中协助救援。 “陈家祠堂里有暗室,往里面走,门窗尽量都关好,别让纸钱飞进去。” “大家都不要慌,不要自乱阵脚!” “家里的粮食和饮水都还有大量储备,就算有鬼怪作祟也能再支撑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种时候先保证自己能活下来,再去想其他事情!” 有陈冬理和陈延虎主持大局,负责维护族内的救援秩序,局势很快稳定下来。 ‘有修仙者坐镇族内的感觉真好,有个不怕鬼祟的自己人,总比那些弯弯绕绕的衙门和巡捕司靠谱多了……’ ‘关键时刻还得看自己人,全指望那些经商伙伴和酒肉朋友,这种时候真要完蛋了……’ ‘陈丰县这地方到底怎么回事,自从阴气复苏之后就没消停过……’ 一时间,众人的脑海中涌出各种各样的想法。 而陈冬理也感到极度为难——他即使是练气期一层的修仙者,也没有办法照顾得过来这么大一群人,处理起来真的是手忙脚乱。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去山君庙请示山君……’ 陈冬理安抚好族人之后,望着那依旧悬停在陈丰县上空,并且缓缓朝着其他方向飞去的灰黑色棺材,心中有了决定。 不管这是不是先帝的阴谋,不管望州陵的修仙组织是否值得信任,陈冬理都必须将这只鬼祟带到望州陵去。 只有集结修仙者的力量,才能够对抗这种异常的存在。 “爹,雪莹姑娘测试过了,族里的这架棺材马车可以隔绝纸钱的侵袭,操纵骨马拉车也不会被纸铜钱和僵尸袭击。” “有棺材马车在,家族里至少可以派出一支武者队伍来收集粮食物资,不至于彻底龟缩在这宅院里坐吃山空。” “满熊族长中了诡异的术法,现在昏迷不醒,主持大局的事情就得交给你来办了,我得想办法去山河岭请神求助,然后把这只鬼祟给引到别处尝试解决掉。” 陈冬理望向陈延虎,陈延虎也拧着眉头,担忧地看着陈冬理。 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这项计划的失败结果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但是现在山君没有显灵帮忙,陈丰县也没有实力高强的修仙者坐镇,那就只有靠自己的力量来完成这件事。 “别的话爹就不多说了,路上小心。” “去吧。” 陈延虎看着陈冬理抱拳行礼的模样,像是要把这一刻的画面永远地记在脑海之中。 虽然陈冬理的心魇病看起来是好了,但他却不得不去执行这要命的任务,这让陈延虎揪心又无奈,只能装作坚强无惧的模样,不想让陈冬理在路上分心。 “我走了。”陈冬理离开陈家大院,踏上司方雪莹的棺材马车。 遭到鬼祟力量揠苗助长的陈竹香,在此时此刻还没有平复心情。 不过司方雪莹也不再是曾经那个盛气凌人的学府才女了。 她先把自己的备用衣服借给陈竹香穿,然后又用自己调配的丹药给陈竹香安神压惊,最后还尝试开导陈竹香,免得陈竹香在悲伤和恐惧之下想不开寻短见。 陈冬理踏上棺材马车的时候,陈竹香还是不愿意说话,他便和司方雪莹说了计划,操纵着棺材马车前往山君庙。 夜幕降临,城内有鬼祟活动,骨马并不缺少术法驱动的阴气资源,只要稍微把控好术法指令和速度,就可以在这片黑暗中相对安全地转移阵地。 很快,陈冬理也注意到了另一架棺材马车,打开挡板呼喊道:“前面那架棺材马车,里面是鲁哥儿还是谁!” “是陈冬理?”逃出城外的鲁哥儿,本想去山君庙的,但这棺材马车在恶劣的山路上表现得并不好,随时都有可能侧翻到山坡下面,因此他还在犯愁。 听见陈冬理呼喊,鲁哥儿便驾驶着棺材马车靠近那边。 想来,陈冬理和司方雪莹都不喜欢别人仙师仙师地喊他们,鲁哥儿也就把他们当成顾客和朋友对待: “是我,鲁树泽!陈公子你们也逃出来了吗!” 陈冬理得知鲁哥儿还活着,便松了口气:“你们这是要往哪里跑?” 鲁哥儿回答道:“棺材马车上不了山,我们正想去山君庙求援。” 陈冬理为了稳住对方,不想显得自己也很紧张,于是鼓励地笑道: “那咱们可是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们也正想去山君庙求援请神。” “这样吧,这大晚上的哪里都不安全,你们不如就跟着我们一起行动,万一这棺材马车出了故障,你们也可以帮忙修一修,我们也可以护你周全。” 鲁哥儿对修仙者的实力并没有充分的了解,一听说有免费保镖,他便满口答应下来:“那太好了,我们尽快出发!” “对了,为了避免混淆马车,以及在黑暗中找不到棺材马车的位置,我们这边也做了些机巧琉璃灯笼。” “虽然这机巧琉璃灯笼的透光度不是很好,不过拿来辨别位置还是不错的!” 两架棺材马车并排行驶,鲁哥儿和司方雪莹打开了更多的挡板,从车窗的位置把机巧琉璃灯笼递过去。 鲁哥儿把机巧琉璃灯笼挂在马车顶上,方便随时补充燃料和维护。 司方雪莹则把机巧琉璃灯笼挂在马车前方充当向导,并不担心僵尸靠近。 棺材马车来到山河岭脚下,鲁哥儿和家人便守着马车。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则上山求援。 陈竹香呆在棺材马车的休息区,她捂着脑袋蜷缩在床铺的角落。 她和之前的司方雪莹一样,需要更多时间才能化解至亲去世带来的精神痛苦。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当然是不怕寻常僵尸的,成为修仙者之后,他们对付小规模的僵尸就非常得心应手了,只要不是尸山骨骸那种规模的鬼祟,两人都游刃有余。 一口气来到山君庙,陈冬理和司方雪莹找到正在做晚饭的老道士说明情况。 老道士一惊,他出门一看,发现陈丰县上空确实有纸铜钱和棺材在飞舞移动,这下也得跟着两人一起找山君求援。 “启禀山君,陈丰县内出现鬼祟,在下愿以香火供奉请神出马……” 三人一齐跪在蒲团上诚心上香,这一幕被神魂来到山君庙的虞卿牙看在眼里。 虽然虞卿牙不是很乐意管这件事,也不觉得自己跟着去望州陵能有什么好下场,不过看在这俩修仙种子可能成长起来的份儿上,他还是选择了施法回应。 虞卿牙开口说道:“陈丰县寿鬼作祟,疑是天命一派所演化成的怪物。” “这可能是天灾,但也可能是人祸。吾乃山河岭山君,不便贸然出手干涉人族修仙门派之事。仅看在常年香火的缘分上,吾愿意分灵护送汝等完成使命。” “若汝等道心污秽,自讨罪孽而不自知,则此缘尽炉中香。” 虞卿牙说完,吹了一口气。 那香炉中的九炷香便随风速燃、香灰崩落,很快就只剩下一点余火。 “分灵?”陈子笺知道,虞卿牙肯定是不打算自己去的,不过要是能够偷学一招分灵的功法,他也可以跟着过去看看情况。 “谢山君成全!”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心头震惊,起身答谢。 虽然存在山君记仇,故意污蔑先帝和朝廷的可能性,但是山君找借口说的是修仙门派之事,指的是望州陵的“天命一派”,那他撒谎的可能性就降低了一些。 最有可能的是,山君也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又不想插手人族修仙门派的事,最后的结果就是只愿意分灵护送,但执行任务的首要目标还得靠他们自己。 望江虬这会儿也来到了山君庙,不过他施展了隐匿术,常人也看不见他: “老虞,你真要分灵去帮这帮凡人?你的神魂状态恐怕不能这么折腾吧?” 虞卿牙回答道:“无妨,只是利用神魂和神位特性取巧,分出一缕灵力去观察他们而已,这不是真正的分身,只是一种有时间延迟的千里眼而已。” “我又不是神兽,哪来的分灵本事,只是法术而已。” 说着,虞卿牙准备操纵山河玉玺,施展自身的神通来进行分灵,凝成一根虚幻的“虎纹香”,准备用这种东西做为分灵道具。 “感觉还挺简单的?”陈子笺也趁机偷学成功。 陈冬理又开口问道:“可是我们并不知道如何引走寿鬼,它现在也没有追着我们过来,还在陈丰县上空作祟。” 虞卿牙想了想,回答道:“按照汝等的说法,找个将死之人放在马车之内,应该就能将它引走。” “不过要想让它放弃追杀其他人,那就得找到它的首要袭击目标。” “陈丰县过去发生过很多事,很多仪式的参与者在因果上本来就不干净,这得靠你们自己来解决。” “想好之后,取走这根‘虎纹香’就行。” 司方雪莹迅速说道:“没问题,棺材马车里空间很大,肯定有地方放香炉供桌和神像。不过这香炉和字画……” 老道士连忙说道:“那肯定是不能让你们随便带走的啊!想什么呢!” 老道士自己都不知道山君是怎么显灵的,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他现在都是尽量不动这些摆设,免得出了差错山君不想来了,他可就白守这么多年了。 陈冬理又尝试说法老道士:“道长,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望州陵,一个有大量修仙者聚集的组织,你看这陈丰县隔三岔五的就出怪事,要不要与我们同行?” 陈冬理这里耍了个无奈的心机,因为他有点担心山君撇下他们不管,所以想拉着老道士一起进棺材马车。 这样一来,他们的马车上有四个人之后,激活术法防御也能轻松不少。 只要正常吃喝与调和阴阳二气,就能够抵消掉术法防御的负面影响。 “修仙者?” 老道士当然知道陈冬理和司方雪莹是修仙种子,那些事情都传开了,他除了羡慕也没有办法。 这回,老道士竟然得到修仙者的邀请,可以去修仙者的聚集地,这完全可以说是一份危险的仙缘,充满了诱惑也充满了危机。 老道士其实年纪也不小了,比起还有大半辈子可以浪费的陈冬理等人,他的心中还是有些盼望能够修仙改命的。 “山君在上,小道,该去吗?”老道士有点心虚,忍不住请示虞卿牙。 虞卿牙却保持沉默,他目前的修为道行还不能帮老道士,这个机缘该不该他去,应该老道士自己定夺才对。 没有得到山君的回应,老道士有些失落,不过司方雪莹也怂恿着说:“道长,你和我们缘分不浅,说不定这一路引鬼拯救百姓的功德,真能换得仙缘呢?” “不过自己的人生,还是应该自己做主,这种事我们也不会勉强你。” “但是时间拖得越久,其他人也就越危险,搞不好这寿鬼还会波及到附近和其他城镇,看道长自己的想法了。” 司方雪莹说完,老道士就陷入了沉默。 说不心动是假的,但自己有那个实力和运气活到成仙吗? 想来想去,老道士一咬牙:“你们先下山去吧,贫道收拾一下行李就来。” 司方雪莹立刻说道:“道长不用紧张,我们就在庙外等你。”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都松了口气,这老道士确实是他们预估之中的最佳人选。 虽然刚才那些话说得有点害人,他们自己都是刚刚修仙的三脚猫,但是想让山君多关照一下,他们还是只能考虑从山君身边的活人入手。 说完,二人恭恭敬敬地请走那根虎纹香。 陈子笺也知道虞卿牙的态度:要是这根虎纹香的灵力全部燃尽都保不住你们,那就别怪他无情走人了,是你们自己人族搞出太多破事,他没道理要跟着陪葬的。 望江虬本来也有点兴趣,不过这些人又没去河伯庙里请他,于是他也没有打算主动支援,只是趁机掏出了一块奶糕,给虞卿牙补一补灵力。 “对了,老虞啊,你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给你家喵呼呼准备的,不过要是你馋了,也可以先吃一口。” 虞卿牙嗅了嗅那块充满灵气的冰镇奶糕,知道望江虬这厮又在捉弄他,想看他虎踞灵脉蹲着舔奶糕:“还有这种东西?快拿来,刚好我有点饿。” 谈话间,虞卿牙和望江虬对陈丰县修仙种子的命运唏嘘不已。 但涉及自身利益问题的时候,说到底,他们并不是只会处理问题的香火傀儡,不想为了一群充满道德污点的烂人豁出性命。 免得一不小心救了些什么怪玩意儿,将来哪一天又坑到自己头上。 彼此之间保持着相对安全的朋友距离,才能够避免这些人族谋得非分之想。 “我们走吧!”老道士收拾完毕。 只见他熄灭香烛、锁好门窗,望天一拜、转身离去。 第75章 引路 见三人离去,虞卿牙和望江虬也不再逗留,转身就去了灵脉山洞。 老道士和司方雪莹、陈冬理离开山君庙,在山路上说着彼此的计划。 陈冬理的心情还是有点沉重:“不知道望州陵的修仙组织是怎么回事,他们只是派人来陈丰县找我们一趟,给我们送了修仙令牌,陈丰县就又出事了。” “道长,不瞒你说,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山君都不肯轻易帮忙。” “我们也只好请你一起过来,希望能够请得神明庇佑……” 老道士当然清楚其中的风险,但是为了抓住这份修仙的机缘,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受陈冬理的邀请。 “贫、贫道很清楚这件事,只是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去望州陵?” 司方雪莹说道:“我们得想办法把那只寿鬼给引走,这样做,一方面可以让陈丰县的某些无辜百姓不受鬼祟伤害,另一方面则是……我们需要这个筹码。” “也许和凡俗中的普通百姓相比,我们手中的金银细软还算很多。但是放到修仙者的世界去看,那些银子是远远不够的。” 陈冬理也开口说:“是的,如果没有成功把寿鬼引过去,那就得花大代价去请修仙强者出手,我想陈丰县应该负担不起这笔支出……” 司方雪莹和陈冬理又分享了之前的修仙见闻,老道士听闻只觉得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烫,心口一阵一阵地发慌: “原来如此,想修仙可真不容易……” 司方雪莹和陈冬理身法轻快,老道士修炼轻功多年,跟着两人行动也不吃力。 三人来到山脚下,叫上鲁哥儿之后,就操纵棺材马车往陈丰县走去。 路上,鲁哥儿有些担心:“我们真的要回陈丰县吗?那地方现在闹鬼,其他人要是发现棺材马车能避邪,会不会来抢我们的?” 陈冬理现在是名义上的任务队长:“说不好,不过我也不会让道长参与这种械斗的,一般的麻烦就让我们来想办法收拾,引走鬼祟方面还指望道长出招。” 老道士松了口气,他这大半年来在山君庙里呆习惯了,一时间要去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心中还是有点不适应,不太乐意走出那片舒适区。 司方雪莹说道:“为了供奉山君,还得麻烦道长帮忙置办香炉、供桌和字画,道长只管按最好的选就可以了,我们出钱。” 老道士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好,那咱们先去见一位老朋友,我有些日子没见他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要是他不在,咱们就在他店里选几样东西。庙里用的那些香烛,贫道也是在他手里买的,想来山君应该不会有意见。” 陈冬理操纵棺材马车驶入城内,朝着老道士记忆中的香烛店驶去。 到了店门口,老道士发现这香烛店门都没锁,老面孔也不在,只能暗道一声抱歉,就进门去取供奉神明需要的东西。 本来这香烛店里也是黑灯瞎火的,不点灯笼根本啥也看不清。 陈子笺趁机将分灵术施展在老道士选定的香炉之上,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分灵混进棺材马车里。 将其余的神识收回本体,又利用分灵的“窗口”施展神识,陈子笺发现他的神识极限范围缩小了一半。 好在的神识范围本来就很大,就算缩小一半也能从陈丰县内看到山君庙,就目前情况而言,并不影响陈子笺的尾随和窥视。 “选好了,就这些吧。” 有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在一旁保护,鲁哥儿也请老道士帮忙置办了一副供桌。 虽然没有山君显灵的庇佑,不过鲁哥儿还是希望能买下一套,以备不时之需。 “买东西付了钱的,不管你还在不在人世,贫道都不欠你的,别老惦记。” 老道士按照记忆中的价格放下一角银子,转身关门离去。 陈丰县的上空,那口诡异的棺材还是在四处飘荡,而漫天飞舞的纸铜钱依旧没有减少的迹象。 两架棺材马车从街道上驶过,陈冬理发现很多人都躲在家中,点燃了灯火提防鬼祟袭击,希望在天亮之后能够找到逃离的机会。 尽管这些人对于棺材马车能够抵御纸铜钱的能力充满了羡慕和嫉妒,但他们更加畏惧那些购买了棺材马车的人。 再加上这纸铜钱放倒活人的速度实在太快,结果也没有人敢拦路打劫,只有人在家中大声呼喊,期望得到怜悯: “是陈公子和司方小姐吗!” “求求你们了,这鬼地方我们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那么大的马车上肯定还有空位,带、带我们走吧!” “只要能让我们离开这里,我们愿意这辈子给您当牛做马!” 因为很多人都在保持安静,担心自己被鬼祟找到,于是这暮色中的叫喊声变得格外清晰,很多人发现棺材马车经过的时候,都会试图用语言挽留他们。 万一,万一他们就一时怜悯,同意了这件事呢? 反正低声下气地喊几句又不要什么本钱? 结果,蛛丝般的低语和怨念,渐渐像天蚕吐丝一样缠满了棺材马车。 陈冬理虽然还没有修行相关的望气功法,不过修仙之后他也有所感应,只能对此回答道: “父老乡亲们,这马车太小,带不走那么多人,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只寿鬼给引走,外边很危险,你们不要再打开门窗试图爬上马车了!” 陈冬理一开始还耐心解释。 但是很快,他发现那些人根本就不听他的话,也不相信他的说法。 这些人满脑子只想躲到安全的棺材马车里跟着离开,丝毫不考虑其他人的难处,于是他也没法再保持挨家挨户的回答,只好用沉默的方案来节约体力。 “道长,那只寿鬼是似乎专门袭击将死之人的,你一路上看到了这么多人被困在城里,有没有什么头绪可以引走寿鬼?” 老道士闻言,又看向司方雪莹在棺材马车内摆设的供桌,于是走到供桌那边,跪坐在蒲团上闭目沉思。 虞卿牙当然没有给他回应,陈子笺目前搞不清楚状况,也不好瞎出主意。 但是,车厢后头的陈竹香,却在这一刻开口说道: “想引走寿鬼,可能得去棺材落下的地方,我、我好像听见我娘还在棺材里喊我,她想让我和她一起走……” 司方雪莹去找陈竹香,握住对方的手:“你确定吗?那寿鬼能揠苗助长磨人阳寿,雪晴夫人活着的时候能保护你一回,这次可就不一定了。” “不管死者生前是什么样的人,一旦死后变成僵尸鬼祟,所有意识都会变得面目全非,就像那些在家里养着僵尸亲属的悲剧一样,这条路一定是行不通的。” 陈竹香轻轻点头:“雪莹姐姐,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不过你们可能不清楚,在几个月前,我就被鬼祟袭击过。那时候有一根断手飘在空中,它想带我走,爹娘为了帮我铲除鬼祟,才去祠堂拿红纸……” “我觉得,它们从来就没有打算放过我们任何人,不止是我的爹娘,还有冬理哥哥的娘亲,大家都被它们看上了,这好像是一种、一种天命……” 陈冬理听到这话,顿时心脏紧缩:“竹香,别这么说,这一切悲剧如果全部都是人为,那么这种天命我们是绝对不可能接受的。” “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存在,我们都要鼓起勇气去面对它和打败它,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负逝者所托。你不能就这样选择放弃,明白吗?” “我们先去棺材降落的地点看看情况。” 陈冬理操纵棺材马车,时不时地改变方向,一路兜兜转转来到王家宅院面前。 “寿鬼盯上了王老汉的家?” 众人见状皆是心头一跳。 只见那灰黑的棺材徐徐落入庭院,棺材盖子自动脱落,里面竟然走出了穿着新衣的王钐粱。 被纸铜钱贴着脸又无人照顾的王老汉倒在庭院里,在王钐粱出现之后,他竟然睁开了一片灰白的眼睛,低声哭喊道: “儿啊!你是来接爹爹了吗!” “爹,是我来晚了,让你在阳间受了太多苦了……” “因为爹铲除妖魔,幽冥有功,下去以后也可以享受阴寿和阴福……” “活着实在太苦了,我们一起走,好吗?” 寿鬼化作的王钐粱轻轻抱住王老汉,就像一只树根般的八爪鱼缠住了王老汉的身子,浓郁至极的晦气和死气从王钐粱身上涌入王老汉的体内。 王老汉的身体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衰老,只见他跟着那张飘在半空中的纸人脸,一步步地踏入棺材。 “动手,用那个试一试!”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各自取出止僵丹,跳下棺材马车冲进庭院之中。 若敌人是威猛非凡的鬼祟,两人这般举动确实无异于找死,但寿鬼并不直接杀害死期未到的人,所以他俩才能鼓起勇气贴身操作。 司方雪莹迅速逼近王老汉,穴位脉络一探便知:“来不及了,这王老汉马上就要死了,他只剩下这最后一口气,没有灵丹妙药绝对救不回来了!” 陈冬理屏住呼吸,他动作麻利地一脚抵住棺材,手掌一掐王老汉的脖子腮帮,让他能够张嘴吞下阳火点燃的止僵丹。 只听见“噗”的一声,覆盖在王老汉脸上的纸铜钱,被强行激发的阳火所引燃,但是王老汉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这一招只是打断了他的动作。 “此人已死,此人未死……” 司方雪莹一听,浑身汗毛立刻炸起。 这止僵丹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丹药,它竟然能够干扰寿鬼的判断,使得这几乎无法处理的鬼祟陷入迟疑。 转念想到这事和暗朝有关,而前朝和今朝的朝廷皇室都对长生不老十分推崇,司方雪莹就觉得,这止僵丹很可能是研制长生不老药失败后的意外产品。 因为望州陵修仙组织捕捉鬼修、探索仙道,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 “但是这丹药根本没法阻止寿鬼继续杀人……” 止僵丹的力量很快耗尽,王老汉没能醒来,一脚踏进棺材之后也溶解消逝。 收走王老汉之后,灰黑的棺材再度闭合,重新平稳地飘入空中。 “不行,它还在继续杀人。” “它飞得不算太快,我们可以试着抢一个它指定要杀的人带上棺材马车。” 救援失败,两人立刻回到马车上追踪浮空棺材。 令人遗憾的是,这要命的寿鬼棺材不好对付,虽然它暂时不杀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这俩年轻人,但是身上沾染的晦气和死气也会渐渐影响两人的状态。 连续失败几次,都没能从寿鬼手头抢下活口。 陈竹香才忽然说道:“冬理哥哥,让我来试一试吧。” “你们可以给我一粒那种丹药,我去找寿鬼许愿来吸引它的注意,如果它想杀我,我就服下丹药,你们趁机把我带回棺材马车,这样是不是就可以了?” “谁叫你这么说的?!”陈冬理心头一惊,看到老道士为难的脸色,他立刻把操纵权交给司方雪莹,跑去找老道士理论。 老道士认真地解释道:“咳,贫道也不是想让竹香姑娘直接去送死啊!” “只是这件事实在是匪夷所思,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招,在没有办法正面超度它的情况下,就只能出此下策,希望望州陵的修仙者能够将它消灭。” “因为你们之前说这止僵丹可以抑制尸变,让鬼修以为这副肉身是适合夺舍的躯体,而鬼修在夺舍以后也不会被立刻毒死,只是陷入虚弱状态,说明止僵丹应该是吃不死人的。” “再说了,竹香姑娘也有修仙资质,所以她最多应该只是一时虚弱,除了她以外我们也没有更好的方案了,所以贫道刚才就和她聊了聊……” 陈冬理虽然对陈竹香没有太多的感情,更多的情况下是把她当作族中的小辈来看待,但这种方案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陈竹香也央求着说: “冬理哥,我没有开玩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好像能够感觉出寿鬼并不是只杀将死之人,它还没有放弃杀我,这可能是我娘告诉我的。” “它好像是从最优先的人开始杀起,然后满足了仪式的基础条件之后,再按照寿命的多寡一直往前杀,它并不是真的会放过年轻人,千万别被它骗了!” “万一它杀光了老人,开始袭击中年人和年轻人,我们就真的没有时间了!” “我之前害怕被人带走,一直抗拒修炼功法,结果现在我不懂修仙,也没有力量抵抗鬼祟,连我娘被寿鬼带走的时候我都没有办法,我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 “用我去吸引寿鬼,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冬理哥!” “好,我答应你。”陈冬理当机立断,终于决定接受这次痛苦的尝试。 “你撑不住的时候一定要和我们说,要是你死了,寿鬼满足仪式条件之后开始无差别杀人,那可我们可就都完蛋了,知道吗?” 陈冬理背心里全是汗,表面上他不慌,实际上他一直在压制自己的不安。 如今陈竹香异常地长大成人这一幕,他终于感到派亲信进行送死尝试要承受多么巨大的精神压力,一旦对方真的没了,自己又要承受多大的责任。 陈冬理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要相信彼此、相信直觉、相信情报和推测判断,然后坚定地去执行它和完成它。 否则一直跟着寿鬼转悠,实际上只是在消磨精力来追求内心的平静与安慰。 毕竟杀不杀人的决定权还是在寿鬼手里,而不是活人。 “竹香没练过阴阳二气,雪莹你这方面比我更有研究,这件事得拜托你了。” 司方雪莹深吸一口气,答应了陈冬理的请求: “那就来吧,我会记录下全部的异常变化和身体反应。” “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尝试向寿鬼许愿作为诱饵,这是我们的第二次机会。” 第76章 不安的启程 “他们疯了吗?明明有一架奇形怪状的马车可以躲避鬼祟,他们居然在陈丰县里转来转的,追着那口棺材一直跑?” “得了吧,陈丰县别的没有,就疯子最多,我看我们这回是在劫难逃了……” “省点力气吧,别叫唤了,他们不会答应的。” “说得也是,他们要是愿意让我们上马车,肯定早就去运输活人了……” 在灯火照亮的角落里,经历首次袭击后仍然保持清醒的活人逐渐安静下来。 虽然寿鬼的纸铜钱声势骇人,但实际上被它夺取性命的人并不占多数。 大部分人要么还在沉睡中,要么找机会独自躲藏,要么彼此合作互相保护,以免受到纸铜钱的突然攻击。 可陈冬理并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人。 他驾驶着棺材马车,再次追赶到棺材降落的方位。 “它又要杀人了。” “希望这次能够成功把它引走,让它陷入无法杀人的困惑状态……” 陈冬理捏着止僵丹,纵身跳下马车,打量着眼前的建筑。 在纸铜钱漫天飞舞的诡异夜晚,这座还没能修建完工的庭院显得异常凄凉。 不过和曾经笼罩陈丰县的黑暗领域相比,这夜晚仍然存在月光,能够让人看出这庭院的轮廓。 另一方面,纸铜钱也并未封死逃亡外界的去路。 要是有合适的遮挡可以规避纸铜钱的袭击,仍然存在逃亡的希望。, 司方雪莹搀扶着陈竹香走下马车,望着那夜空中缓缓落下的棺材, “是心怀侥幸躲在这里想熬到灾难消失吗?” “可惜鬼祟不是活人,它找人多半是用望气术来判断的。” “前几次都失败了,这次我们得抢先动手,看看能否将它吸引过来。” “好在这里还算宽敞……” 眼瞅着那口诡异的棺材要降落到屋檐以下的高度,陈竹香才鼓起勇气,冲着那口棺材大声喊道:“娘,你还在棺材里面吗?竹香想和你一起回家。” 原本正常降落的灰黑色棺材,在这一刻竟然出现了诡异的异常。 它似乎在半空中愣了一下,然后改变行动轨迹,慢吞吞地飘向陈竹香。 灰黑色的棺材落下,棺材盖板打开,里面走出了雪晴夫人的身影。 这东西必然是寿鬼假扮的雪晴夫人,但它假扮的却是雪晴夫人当初和陈满熊成亲时的模样。 那时的她并没有患上重病,也没有遭受仪式的侵害。 在经过全心全意地打扮之后,雪晴夫人明显展现出了令人惊讶的年轻美貌。 可是陈竹香只要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的脸庞和眼睛里充满了死气,再美的华服和脂粉都遮掩不住那潜藏在眼眸深处的恶意。 就在陈竹香以为寿鬼要对自己动手的时候,这冒牌的雪晴夫人眼眸中竟然浮现出一丝挣扎,让她只是一条腿跨出了棺材,没能像之前那样走出来收割性命。 “竹香,你应该清楚娘已经不在人世了。” “快走吧,不要再回头了……” 不知是不是当初的那些仪式,在某种程度上强化了雪晴夫人的意识和怨念,于是她也呈现出了这种不完整的诡异姿态。 但陈竹香却开口说:“娘,我们需要把寿鬼引走才能拯救陈家,你能不能操纵寿鬼跟着我们一起离开?” “也许望州陵的修仙者们还有办法把你救回来,也许这一切就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以后一切都没事了……” 雪晴夫人摇了摇头,将迈出去的腿又收回棺材之中,似乎想要阻止寿鬼袭击。 但是下一刻,她的身体却拦腰截断。 只见雪晴夫人的整个上半身凭空飘起,朝着陈竹香飞了过来: “竹香别怕,娘在这里,娘会保护你的……” “和娘一起回家睡觉吧,醒来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竹香顿时浑身一震,双眼顿时失去光彩。 司方雪莹想要帮她阻挡可能袭来的纸铜钱,但是陈竹香的脸上却渐渐浮现出纸铜钱的淤青痕迹。 司方雪莹用阳气引燃止僵丹,立即将其投入到陈竹香的嘴中。 陈竹香只觉得仿佛有一阵辣椒烟雾般的东西涌入肺部,脸上尚未成形的纸铜钱阴影被抑制消失,那飘荡在空中的雪晴夫人再度陷入困惑。 “嗯?我的竹香,长你这样吗?” “你好像不是我的女儿……” 然而这次,这半截飞尸娘子仍然没有乖乖就范。 它迅速回到满是灰烬的棺材里,再度化为一位陌生的姑娘从棺材中走出。 “无法一直吸引它的注意,陈竹香抵抗袭击之后它转头就要去杀其他人!” 眼看计划又要失败,司方雪莹只得低声念道:“法力无边的寿神大人,我以人族修仙者的向您提问,请问想要复活我的恩师司方浩仁,我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刚要行动的寿鬼,又被司方雪莹的愿望所吸引。 它再度回到棺材之中,化为司方浩仁的模样重新走出: “雪莹,老师交待给你的文章,都完成了吗?” 司方雪莹额头的两道紧箍立刻开始震颤,即使她完全清楚这一切都是假的,寿鬼也依旧能够找到她内心的破绽,设法让她产生迟疑和动摇。 “这是幻觉,这是幻觉,寿鬼想要用幻觉控制我!” “我得抓住机会!” 司方雪莹额头青筋暴跳,她一步步地主动靠近假冒的司方浩仁,口中已经藏好一枚止僵丹。 只要它突然发难,她就立刻会服下这种专门给死人吃的丹药,尝试限制目标。 然而,随着司方雪莹的不断靠近,她的眼前竟然真的浮现出了学府的幻境。 司方浩仁好像就站在那个无比熟悉的书房门口,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 但司方雪莹服下止僵丹,利用那股渗入脏腑的辛辣和药力抵抗寿鬼的幻术。 眼前的幻境瞬间出现扭曲,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恶臭冲天的地下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变成一团烂肉的司方浩仁在化尸水中溶解。 “雪莹!”陈冬理在寿鬼准备袭击司方雪莹的那一刻立即做出反应。 他飞身跃入两者之间,挥刀切开司方浩仁的胸口,将整瓶止僵丹用阳火点燃,并运用武者劲气将一粒粒丹丸打入司方浩仁的伤口之内。 司方雪莹在这一刻挣脱幻境,浑身冷汗地说道:“老师,这就是最新研制出来的长生不老药!你还好吗!” 被止僵丹填入体内的寿鬼司方浩仁,似乎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 这寿鬼好像被某种力量强行混淆了判断,以至于连它的身形和棺材都无法维持,两者很快就崩解成一团不断“蠕动”的纸钱灰。 司方雪莹能感觉到,这只寿鬼的仪式在被强行打断之后,仍存在杀戮的意图。 但它现在却在陈竹香和司方雪莹之间出现了迟疑,甚至分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声音进行诱惑: “你是谁?你怎么穿着雪莹的衣服?” “你又是谁?你是我教出来的好学生吗?” 司方雪莹心头骇然,她知道这机会十分难得,于是不想等这寿鬼分出多重化身同时袭击,她便拉着陈竹香钻进马车。 “先忍一下,道长,马上启动术法防御!” 陈冬理跳上马车,在四人模式下激活术法防御,只见车内的阴阳术式不断转换,居然使得寿鬼在第一时间没能搜索感应到他们的存在。 这一刻,它似乎又想回头,重新凝聚成棺材的模样继续杀人,但它没有成功。 而棺材马车这一头,似乎对寿鬼来说又充满了不确定性。 于是,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在术法防御启动的情况下,这只寿鬼竟开始在庭院和棺材马车之间徘徊,它似乎对两边的活人都充满了杀意,但却始终无法下手。 “成功了吗?!” “这梦中所见的棺材马车,在对付鬼祟的时候真有奇效!” “太好了!” 可是,陈冬理很快发现,三人的这般举动只是干扰了寿鬼的浮空棺材。 那漫天飞舞的纸铜钱并没有随之化为灰烬,而是继续飘荡在陈丰县内袭击活人,只不过缺少了棺材中的寿鬼来夺取他们的生命,所以暂时性命无忧。 “只能抑制到这种程度么?不过棺材马车的术法压力也很大,如果它开始主动袭击马车,搞不好马车上的术法防御会立刻崩溃。” “我们得走了……” 陈冬理对此早有心理预警,能在不死太多人的情况下引走寿鬼,已经是他们在绝望中唯一能做的小小挣扎。 一想到止僵丹的效力可能随时消失,陈冬理只能驾驭马车朝着城外驶去。 这一刻,那团怪异的灰烬开始跟着马车飘向城外。 只是它说话的声音不再模仿雪晴夫人和司方浩仁,而是开始使用周甫的声音,向他们讲述着那荒谬离奇的催命怪梦。 “陈丰县才是我们的家,望州陵只是另一处阴曹地府。” “究竟是我们想主动把寿鬼引去望州陵合力解决,还是寿鬼在故意引诱我们前往望州陵呢?” 不得不说,寿鬼模仿周甫的声音说出这种虚无缥缈的猜测,给陈冬理等人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压力。 因为陈冬理等人同样搞不清楚情况,他们仅凭着一腔热血和一颗悲愤之心做出了决定,其实同样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好在虞卿牙这时候,用那道分灵开口了:“你们不要被寿鬼干扰心境,陈丰县内要是还在持续死人,吾会告知你们的。” “毕竟这可怕的旅途,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如今你们已经没有了回头路,现在再说后悔也来不及了。” “望州陵就是你们唯一的目标,继续前进吧。” 虞卿牙的声音,让棺材马车内的众人纷纷缓过气来。 虽然虞卿牙没有直接下判断,只是说自己会帮忙看着陈丰县而已,但这些活人却找到了安心的理由,下意识地觉得这寿鬼只不过是在死鸭子嘴硬。 他们认为这只寿鬼被修仙者赠予的止僵丹击中要害,暂时无法作恶,所以只是故意引发他们内心的担忧,试图将他们困在陈丰县内消耗殆尽而已。 毕竟司方雪莹和陈竹香在服用止僵丹后,气息状况逐渐恶化,给人一种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感觉。 对寿鬼来说,她们就是垂死之人,对它具有极大的吸引力。 此外,她们之前还试图向寿鬼许愿,这种行为更是大大加强了寿鬼对她们的攻击欲望。 两架棺材马车驶出城外,那团灰烬也跟着离开陈丰县城门。 这团灰烬在空中飘荡着,时而往后折返一些,似乎想要回到陈丰县内。 但马车中又确实存在符合标准的袭击目标,于是它又靠近马车。 最终,陈冬理等人通过这种手法,将其引出城外。 于是怪异的一幕出现了:一片寂静的黑夜中,两架点着琉璃灯笼的棺材马车在操纵骨马沉默前行。 而在棺材马车的后面离得稍远的地方,有一个直径比四合院还要大的灰烬球漂浮在空中,它在缓慢地朝着马车飘近。 在这颗灰烬球的附近,灰烬如鹅毛大雪般飘落,但它的体积似乎完全没有减小,竟在这片荒野中逐渐形成了一条由灰烬构成的道路。 若是视角离得再近一些,便能发现这团灰烬中蓄满了死气、晦气和阴气。 在阴气沾水结冰的情况下,它逐渐变得像是一颗巨大的近地月亮,在天空中缓缓地飘动着。 “你们快看,天上是不是有东西离开了陈丰县!” “是啊,那口飘来飘去的棺材突然不见了,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看到了,说不定那个就是寿鬼,可这纸铜钱怎么还是没完地飘?” “也许,也许得等他们处理掉源头的鬼祟,这一切异象才会消失?” 没有人可以回答这些凡人的问题,但同样也没有修仙者可以回答陈冬理等人的问题。 在这未知的鬼祟面前,所有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选择和判断付出代价。 只是,在前进一段时间之后。 那寿鬼并没有突然砸下来,而是看似“乖巧”地跟在大后方。 随着棺材马车逐渐拉开了一段缓冲距离,众人紧绷的心弦才稍稍得到放松。 当然,眼前这副两架棺材马车开路,并伴随着寿鬼灰烬不断前进的场面,就无需指望州府或县城会开门放行了。 但凡是脑子正常一点的活人,看到这一幕都该懂得及时退避。 而陈冬理等人必须做出合理的安排,利用寿鬼和棺材马车之间的缓冲距离,进行必要的维护和补给。 这意味着,他们不能仅仅着眼于赶路,还得合理规划路线,避开人群聚集的地方以免发生意外。 毕竟谁都不知道干扰寿鬼的“秤杆”对面摆着多大的秤砣,万一有人状态不好,加重了寿鬼的袭击冲动,这脆弱的平衡也许转眼之间就会被打破。 要是被寿鬼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那全员濒死就等于直接完蛋。 “虽然事情的经过和现在的心情,都不如想象中那般顺利,但是……” “我们做到了。” “这万事开头难的第一步。” 第77章 短暂的轻松 “夜晚可真安静啊,连马儿的叫唤声都听不见……” 棺材马车内,司方雪莹一边记录着服下止僵丹后的虚弱变化,一边打开窗板去观察外界。 “现在好点儿了吗?”陈冬理现在也很疲惫,但他还是得激发一丝灵力注入令牌,以此来获得前往望州陵修仙组织的路线地图。 裹着被子、捧着热茶的司方雪莹回答道:“没有,我感觉自己就像是染上了让人头晕脑胀的重度风寒一样。” “关着车窗挡板让我觉得闷得慌,但是打开挡板又觉得阴风吹得鼻孔生疼。” “我闻到马车里煮食物的味道我有点想吐,但干呕之后我又有点想吃东西。” “看来在找到解决方案之前,我的虚弱状态恐怕还得维持一阵子。” 陈冬理却是在身上一阵摸索,取出一瓶酒来:“喝酒吗?只要不是喝醉了溺死在呕吐物里,醉醺醺的睡着了可能会让你好受一点。” 司方雪莹用手帕捂着脸:“还是下次吧,一会儿我再尝试调和内息。” “你不用去控制路线吗?” 陈冬理回答道:“是道长在帮忙操纵马车,只要方向上面不出现离谱的差错,我歇会儿再去换他就好。” 司方雪莹这才揉了揉太阳穴,又问道:“鲁哥儿他们家还好吗?” 陈冬理继续回答说:“应该也还好,因为我们离开的时候,陈丰县还是有纸铜钱在四处飞舞,他们既然决定要离开陈丰县,想必也做过心理准备。” 在谈话的过程中,司方雪莹还要给陈竹香这个迷迷糊糊的人喂些热茶。 免得她的体温降得太低,结果在旅途中意外病倒。 老道士在前方操纵舵盘矫正方向,随口说道:“你们放心呢,贫道在看路,不会把马车送到阴沟里去的。” “不过这野外的阴气实在太重了,一旦月亮被遮住,就连施展阴阳望气术都看不清远处的路况,也就只有在驿道上能走这么快。” “你们可得想好什么时候换路,不然一直走驿道,肯定会撞见其他人的。” 陈冬理回答道:“嗯,道长无需担心,我们和寿鬼保持目前的安全距离,即使不启动术法防御,它也不会突然袭击,而棺材马车也能够应付普通僵尸和鬼祟。” “这样一来,我们就占据了一定的优势和主动。所以我们可以在白天确认地图和道路,晚上就不用担心无路可走。” 趁着现在走的是条大直道,陈冬理取出地图,配合望州陵修仙组织令牌提供的路线,用右手食指在地图上点来点去,思考着马车补给和战略绕道的问题。 老道士看了几眼地图,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虽然他没有像江湖豪客那样走遍奉星朝全国,但他也不是像普通道士那样整天守在庙里不出门,对这些地方大致还是有所了解的。 “雪莹,你对望州了解多少?去过望州吗?” 司方雪莹咳嗽了几声,神情陷入了回忆:“这个啊,赶考的时候去过一回。” “望州,我记得比陈丰县繁华很多,里面有很多好吃的、没见过的新东西,还有江湖杂耍艺人,固定场所唱戏的戏班子,一天到晚都在弹琴吹奏的茶歌楼。” “小地方出来的读书人到了那种地方,自尊心可能都会受到一些打击,因为县城的那点银子在州府里根本就不够花。” “有句诗就写过这种感情,写的是流连纵横花世界,从此再难忍蹉跎。” “见过了花花世界的纸醉金迷,很多人的心就乱了,回不去了。” 陈冬理笑道:“你喜欢那样的生活吗?” 司方雪莹否认说道:“我觉得没什么意思,很多人就是在酒席上被人敬酒一杯,从此就爱上那种飘飘然的感觉,然后就沉迷结交酒肉朋友。” “外地人大概就是没有陈丰县的这些信仰和习俗吧,普通的就是拜一拜城隍庙和土地庙,但要说他们的道德礼仪水平有多高,那也是没有这回事的。” “再说了,当初你父亲他们不是也去过州府一趟吗?虽然不是望州,但你就没有找他们要地图?” 陈冬理说道:“要是要了,但是我们现在这情况,应该是过不了村,进不了城的。不然真把麻烦给州府的人带过去,他们问罪下来也是个大麻烦。” 司方雪莹点了点头:“你先休息吧,我现在躺着估计也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到换人的时候我再叫你。” 陈冬理又和司方雪莹问了一阵,便开始按照计划轮流休息。 走官道的棺材马车相对较为平稳,夜间虽然有些颠簸,但仍能给人提供入睡的机会。 对于长时间旅行的人来说,有一个可以舒展腿脚,躺在床上休息的地方,实在是比只能干坐着的马车强多了。 陈冬理慢慢的睡着了。 梦里,他仿佛看见母亲坐着一架马车,远远地跟在两口棺材后面,但他再怎么努力分辨,也听不清那些呼唤声。 很快,他意识到这是寿鬼在用怪梦扰乱他的心境,整个人便突然醒来。 “道长,该我了。” 天亮后,陈冬理第二次醒来,替换老道士。 当他打开挡板,往后方望去时,眼前不再是纸铜钱飘落的陈丰县,而是深绿而稀疏的树林,以及无人看管的水田和荒地。 鲁哥儿操纵着棺材马车保持着大约二十丈的距离,在充满车辙的夯土路上平静地前进,见到陈冬理看向后边,他还隔着挡风窗板在马车里挥了挥手。 不过随着太阳升起带来的阳气上涌,两架棺材马车的速度渐渐开始放缓,在阴气受到抑制的情况下,骨马不能像夜晚那样全速前进。 好在他们没有在路上耽搁时间,这会儿已经走得看不见陈丰县城了, 因为寿鬼目前的形态非常引人注目,远远望去就能轻易确认它的位置,所以暂时不必担心它会突然回到陈丰县。 “这路上实在太安静了,比我想象中安静得多……” “要是我们不能利用驿道来缩短行程,就得走令牌里提示的枯冢路,然后穿过三屏关、经过宁夜川,再从沼泽地荒水界去望乡坡。” “望州陵虽是古代帝王修建在深山中的避世地宫,但我觉得练气期的修仙者还没有脱离凡人的吃喝拉撒,肯定是有路运输各自物资和日常补给的。” 老道士对此深以为然: “是的,贫道也认为,只要是有人族聚集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人修路。” “就是山河岭那种地方,偶尔有人走动,都能走出一条路来,这很正常。” “反正你们也有令牌,根本不怕迷失方向,要是修仙者施展了障眼法,不想让凡人去他们的地盘打探情况,到时候贫道一看不对劲,就知道咱们找对地方了。” 陈冬理也点了点头:“但是我们如果全走这条路,补给就肯定不够用了。” “由于这条路通常是供赶尸人等人走的,它经过的地方要么是古战场,要么是荒地,都是不太安全的地点,难免会遇上阴气伴生的鬼祟。” “一旦不能去城里或村里购买物资和补给,我们恐怕就得在野外挖野菜,搜刮沿途的废弃的房屋、菜园子,不然搞不好就得半路断粮。” “也怪我当初没问那修仙者得带多少补给品才能上路,虽然我们不用喂马,但这七口人总要吃喝。” 老道士认真地考虑了一下:“也不是那么可怕吧,贫道没钱的时候,也这么干过,路边的野菜什么的挖一点,放点泉水倒点白米,煮一煮也能管一顿。” 陈冬理这才笑道:“道长这样可不行啊!我们随时可能遭遇战斗,得像凡俗武者一样,用食补将自己保持在最佳状态才行。” “咱们要是天天都这么吃,真的突然遇到一群僵尸,那还有力气打吗?” “那种吃法只是在饥荒年份里,穷人为了生存而采取的应急措施。既然我带着你们一起踏上寻仙之路,我绝不会让你们每天挨饿。” “我们将会确保有充足的食物供应,让大家能够保持精力充沛。大家都心情放松一点,别搞得我们像是送死去的一样,行吗?” 老道士腼腆一笑,不说话了。 既然陈冬理想用这种方案来保持士气,那就让他来管理好了,反正僵尸也不会挖野菜吃,只要别挖到毒草吃得食物中毒就行。 “我看这片林地就很适合长野菜,正好这会儿寿鬼离得也远,我们停下马车出去看看吧。” 陈冬理叫上老道士和司方雪莹,鲁哥儿看见前面马车停下,也渐渐停止骨马,停靠在棺材马车的后边。 “怎么回事?是嫌阳气太重骨马跑不快吗?”鲁哥儿问道。 陈冬理说道:“是有这个意思,横竖都走不快,我们决定出来挖点野菜,免得补给消耗得太快,让大家都心里没底。” 鲁哥儿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我们家很早就在准备撤出陈丰县,因此棺材马车里储备了不少腌菜、泡菜、肉干、红薯之类的。” “也许不够我们所有人吃几个月,但是你们没来得及准备的话,我们可以分给你们一些,能早点找到修仙者们除掉鬼祟不好吗?这在路上多花时间不太妙吧?” 陈冬理看着鲁哥儿,才低声说道:“阳气对骨马的抑制效果太明显了,我担心骨马强行顶着阳气冲撞,在不好走的小路会出现损伤。” “但是只要寿鬼靠近我们,它附近的阴气和灰烬一定能够抵抗阳气,使得我们再度加快速度,所以我认为不用担心,可以适当利用寿鬼的特性来保持距离。” “再就是,我们也得适当保持距离,以免寿鬼跟丢了。要是白日的阳光能够削弱它和镇压它,其实也不用太害怕它发动袭击。” 鲁哥儿惊讶于陈冬理的大胆,仍然有些担心:“真、真的吗?可我们赶路是得绕弯的,那寿鬼可是冲着咱们直接飘过来的。” “它全部走直线不用绕路,真论速度其实并不慢。” 陈冬理笑道:“安心啦,它要杀也是先杀我们,你们也不是首要目标。” “再说了,你们要是一天到晚吃泡菜腌菜,身体也顶不住会上火的吧?” 鲁哥儿想起牙疼的感觉,无奈地点了点头:“那就按陈公子说的办吧,我也帮忙检查一下马车有没有损伤,树林我就不去了,我怕草丛里藏着僵尸。” 鲁哥儿去拿工具箱进行定期检修,陈冬理三人下车监视寿鬼,顺便采集野菜。 很快,他们就依靠着出色的嗅觉眼力,找到了多种野菜。 这些玩意儿陈子笺都没见过,一时间都觉得很稀奇,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和家常小菜相比,这些生长在肥沃土壤的野蒜,似乎气味更加浓郁、滋味更加浑厚,体型大得像洋葱一样。 这满满的收获感,让陈子笺不禁想起前世一家人春秋野炊的场景。 虽然这帮人的性命可能危在旦夕,寿鬼并没有放过追杀他们。 但他们在绝境之中仍然愿意苦中作乐的态度,还是给这支队伍注入了一些希望和活力,让他们可以怀着信心和希望走得更远一些。 而不是因为精神压力爆炸,走到半路就互相质疑彻底崩溃。 鲁哥儿听见那树林中的笑声,心中的担忧和恐惧都减轻了不少。 他下意识地认为,只要有修仙者来掌控局势,这趟旅途其实也不过如此。 至少在这种幻觉被打破之前,鲁哥儿都可以继续维持着相对轻松的好心情。 “哟!这树上挂着的是大白虫野黄瓜啊!没想到能在这种地方找到!” “嘿嘿,贫道跟你们说啊,这种黄瓜客炖肉的时候可好吃了!” “当初贫道在山河岭寻了好久都没找到,还以为这东西无法被人力移栽,都被鸟兽吃光了,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咱们可以把这几条带回去,中午就吃野黄瓜炖腊肉。” 司方雪莹也有所发现:“这是可以强行提神的那种野蒜吧?我记得医术上都是把它当药材来用的。” “一直没人把它挖走,竟然能长这么大,可惜剥蒜的时候手指太痛,马车里估计不合适,只能用搅拌工具封起来搅成蒜泥。” 陈冬理平静一笑:“行,你们在这挖着,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河。” 第78章 枯冢路 “寿鬼仍在正常移动,即使我们下了马车活动也没有问题,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会一直保持这种稳定。” “未来我们也需要每天保持警惕,进行观察和记录。” “如果只有我们到达了望州陵,而寿鬼依然在远处游荡,那些修仙者可能会不认账,搞不好还会被别人冒领功劳……” “不管先帝和他的暗朝、天命是什么,我们也得走出这一步才有资格去探索,不然一直混迹在陈丰县那种小地方,我距离幕后真相就太遥远了……” 陈冬立在树林边缘,从不同角度仔细观察那天空中飘浮的怪异灰烬球。 很快,他尴尬地发现他只能确定灰烬球离自己有一段距离,但具体有多远他并不清楚。 由于陈冬理不知道灰烬球的确切尺寸,也没有站在灰烬球的正下方,他只能凭借目测和之前的记忆来估计距离,导致这里面其实存在着相当大的误差。 不得已,陈冬理只能返回棺材马车,向虞卿牙求问:“山君大人,我们已经离开陈丰县有一段距离了,但不知道那寿鬼距离我们有多远,您贵为掌管山川土地的神明,可否……” 山河岭那头,在一段时间的延迟之后,虞卿牙才听到陈冬理的请求。 如果只是丈量和观测的话,虞卿牙倒是不介意帮个小忙: “汝等昨晚行动迅速,连夜赶路将寿鬼引出城外,今朝你们已经离开陈丰县的地界辖区。” “虽然这个地方不在吾的管辖范围内,但你们目前距离陈丰县已经有一百八十余里的路程了。” “那寿鬼大约就在离你们五十余里的位置,它在尝试向你们靠近,目前并未返回陈丰县。” 虞卿牙说完后,那一炷虎纹香又出现了轻微的燃烧迹象。 “谢山君指点。” 陈冬理收到情报,发现虎纹香并未燃烧太多,心中也松了口气。 虽然山君明面上说这是人族修仙门派的问题,他不好插手,但他现在又能够提供相对准确的情报,这就比那些同族的承诺和借口的可靠多了。 “看来山君不是很喜欢在人族修仙者面前抛头露面,如果我不是陈丰县本地人,他多半不会搭理我……” “到时候也尽量别在望州陵里提及山河岭山君吧,免得惹他不高兴。” 歇息采集的工作大约花费了半个时辰,虽然大家是下马车出来透透气,放松放松顺便寻找补给,但众人仍需注意不可离开太远,以免出现意外情况无法应对。 司方雪莹和老道士也是走运地找到些野菜、药草,便返回了棺材马车。 “马车目前状况良好,骨马暂时不可检查,得等黄昏时分再取下遮阳甲。” “另外,我刚刚在附近捡了些柴火,分你们一些好了,干燥的木炭和柴草也省着点用,这鬼天气指不定什么时候要下雪呢。” 鲁哥儿和陈冬理打过招呼,又从老道士和司方雪莹手里得了一点新鲜野菜,发现寿鬼并没有立刻追来,就回到了棺材马车之上。 棺材马车再度启程,在烹饪食物的香味中,他们远离了驿道,渐渐来到枯冢路的地界。 “我们到枯冢路了?” 陈冬理打开挡板放眼看去,只见陈丰县山河岭的山地地形、河川平原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取而代之的是乱石嶙峋、白绿相间的怪异山地。 司方雪莹中午小憩后,精神状况也有所恢复,但她还是睡不安稳,于是主动走到驭马区和两人交谈,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来减轻自身的不适: “枯冢路这边是这样的,当初我和老师出来的时候,走过几次。” “因为这些山地石灰岩居多,山峰与山峰之间往往距离甚远,而山体上的土壤覆盖厚度也不多,导致寻常草木在这边分布得很稀疏。” “当活人经过这个地方时,一眼瞅过去,就像是看见苍白的骸骨山上长出了深绿色的藤蔓一样,再加上这里曾是古战场的兵家必争之地,枯冢路也因此得名。” “有人写过这么一首诗,曰,山中白雾藏真仙,冢路危峰心戚然,凡人都说成仙好,泥间枯骨万人踏。” “我也不记得是谁写的,反正这地方确实很少人走,大白天的也让人感觉很阴森,估计这地方就算藏着金矿,也很难派人来开采吧。” “只有为了谋生的采药人、老猎户、赶尸人会走这种地方。” 陈冬理回想起了父亲陈延虎带兵打仗的事情,虽然他从未亲眼目睹过战斗,但在这种地方,他仿佛能够感受到那种悲壮和死寂的氛围。 “嗯,就算这地方曾经有活人居住,估计在阴气爆发之后也早搬走了。” 司方雪莹说道:“我感觉寿鬼飞得不是很高,它要是一直按照那个高度飞,会不会出现撞在山峰上,挂住飞不走的情况?” 陈冬理觉得司方雪莹的想法有些莫名其妙:“应该不会的,寿鬼本身是一团灰烬的话,它顶多会犁着山峰闯过来,在山上留下灰烬,不可能被挂住的吧?” 正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陈冬理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强力弓弦拨动的声音。 “有埋伏,关挡板!” 话音刚落,众人只觉得心中一慌,紧接着棺材马车一阵摇晃,铁头制造的大型箭矢如群鸟惊般飞射而出,重重地钉射在马车之上。 “这年头还敢驾着这种大型马车出门?还专挑这种偏僻的小路走,肯定是带着金银细软逃跑的有钱人。” “打劫!” 听到外面传来皮毛靴擦过草地灌木、枯枝落叶的动静,陈冬理心思微沉,大声喝道: “我们可是押送寿鬼的修仙者队伍,你们这帮山贼土匪就不能抬眼看一看后面天空中的巨球吗?识相的就给我赶紧滚!” 陈冬理本以为寿鬼可怖,这群拦路强盗会被寿鬼的名头吓退。 谁知道这些人早已丧心病狂,不管不顾:“那玩意儿叫做寿鬼?呸,飞得比山里的老母鸡还慢,我管你什么寿鬼不寿鬼的。” “它是寿鬼,那老子就是活阎王!兄弟们给我上!” “这下糟了……”鲁哥儿心中焦急,因为这棺材马车主要是防僵尸的,对付活人并没有很好的效果。 却见得陈冬理钻出棺材马车,他拔出左腰的刀剑,身法迅猛地逼近拦路强盗。 一刀寒霜封喉止血,一剑阳火贯胸而出。 他头戴斗笠和蒙面,不管从什么角度都看不清他的面容。 但是他的手法异常狠辣,砍人如砍杀僵尸一般,却和从前那个病怏怏的书生相去甚远。 “竟然,是真货……”那喉咙结霜的拦路强盗,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但他的生机快速流逝,来不及后悔,就这么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陈冬理斗笠微旋,脑袋一侧,他听见树林中还有埋伏的强盗,便仗着身法和武艺迅速逼近,跳进林中将他们诛杀殆尽。 “放在寻常年间,也许还可以把你们抓回衙门惩罚教化。” “但是现在,我们不能让这项任务出现任何闪失……” “所以,去死吧。” 陈冬理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些尸体,他知道火化尸体需要大量的燃料和时间,要是放任不管的话这些尸体必定尸变。 要是能够学会散修功法之中的火球术,以一道灵力之火销毁尸体,也就不用担心这些尸体在寿鬼的干扰下产生变故。 而在方才的埋伏中,两架棺材马车也轻微受损,给那些箭簇拔掉之后,还是在棺材马车外边留下了难看的缺口和凹痕。 要是能够学会散修功法之中的木糖术,就能够调整这些木料的纹理,将它们修复到相对自然、相对完好的程度。 可惜的是,陈冬理手头没有这些资源。 激发阳火,挥去刀剑上的血迹,陈冬理回到棺材马车边上: “处理掉了,一共八个拦路强盗,不清楚他们的来路,但我们肯定没功夫花几个时辰来把尸体烧干净。” 司方雪莹对陈冬理的果断有些惊讶,不过她毕竟也砍杀过不少僵尸,内心对砍人的排斥和恐惧,在不知不觉中就减轻了很多: “做得好,这些烂人就是死有余辜,不听劝也只能将他们杀掉。” “我这里还有剩下的止僵丹和化尸水原料,如果你需要的话……” 陈冬理叹息道:“现在不行,要是每次遇到坏人都这么处理,多少材料也不够耗的。” “我们可能得就这样把他们抛在路边,然后继续赶路。” 闻声,司方雪莹却挎着工具包跳下了马车:“那你先去休息吧,我刚好想在他们的尸体上验证一下我的想法,顺便搜刮一下,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老道士惊讶地说道:“雪莹姑娘,真的有必要吗?” 司方雪莹认真地说:“当然有啊,要是只有一个人的手是脏的,那其他人就会渐渐变得爱惜羽毛、刻意避嫌,仿佛这脏活累活推给别人都是理所当然一样。” “但是进行调查和搜索确实是必要的,万一他们在路上设下了陷阱,又不想自己中招,身上可能携带了各种记录图纸,我们还是需要把事情处理干净为好。” 陈冬理随即默认了司方雪莹的观点,他也没有阻止司方雪莹的调查和搜刮,只是在棺材马车内调和气息。 不过在衣袍之下,他努力控制着手腕不再颤抖,以便让自己学会适应这个越来越糟糕的诡异世界。 片刻后,司方雪莹才回到马车,把用过的柳叶短刀塞进火炉炙烤:“我把尸体的主要大筋都切断了,按常理来说,即使变成了僵尸,他们也应该无法活动。” “如果他们到时候还能还能动,就说明他们变成了特殊的僵尸,变成了更加接近鬼祟的存在,一旦遇到就不可留手。” “此外,我从他们身上搜刮到了一些钱袋什么的,反正他们也用不上了,这些东西就都归我们了。” “辛苦了,我们继续赶路吧。”陈冬理尽量以平静的语气来安慰其他人,不过在司方雪莹愿意这么做之后,他的精神压力确实有所减轻。 说到底,这种团队任务,就不能只有一个人处理,得互相帮衬着才能熬下去。 棺材马车继续前进,寿鬼不急不缓地飘在空中。 大约到下午的时候,它才经过枯冢路的强盗死尸。 寿鬼并未因为这些尸体停留,但在尸体触上灰烬之后,却渐渐开始风化。 于是,灰烬球附近又出现了新的纸铜钱。 虽然距离稍远有些看不真切,但依稀能看到有些东西在灰烬球周围环绕飞舞。 “寿鬼好像还保持着制造纸铜钱的力量,看来它只是被我们的方案所困住,以至于陷入了迷惘状态,但鬼祟的本能却没有消失。” “记录下来,寿鬼制造纸铜钱需要尸体,所以它才能够凝聚出那么多的死气和晦气……” “但是我们这样子,真的能够在路上修炼功法吗?”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一时沉默,虽然他俩都有一定的修炼天赋,但苦于没有资源,这方面的进度一直很难推动。 他俩其实很想叫山君帮忙的,但是考虑到山君的态度,又觉得这种事情实在是开不了口。 没人帮的散修,大概也就只能这样抱团取暖,自己挣扎挣扎想点办法了。 不过陈子笺看了他们一眼,觉得这些人也许真的有可能揭开先帝的阴谋,然后利用修仙者组织的力量来挖出陈慈芳的底细,算是有目标的重合部分。 于是,陈子笺决定重新调整炉中天地的构造,然后将司方雪莹手中的功法进行拆解,并将其改编成适合初学者上手的简化版。 反正虞卿牙避着修仙门派,那陈子笺也没必要暴露自己,秘密操作即可。 反正别问,问就是梦里学的。 横竖不想学不想练,那你自己醒了便是,下次不再给机会,陈子笺也不会逼他们去强行学习。 “这样一来,虞卿牙就有概率会意识到我对其他凡人也有所干预,他有一定概率靠分灵入梦混进来,所以我得收拾干净,把幻境布景都做好才行。” “不然万一演穿帮了那也太搞笑了,还是保持匿名朋友的状态比较好。” 日落西山,枯冢路再度入夜,棺材马车的速度加快不少。 让陈冬理完全没有料到的是,他所走的这条路本应该没有驿站。 然而在行进了一段时间后,他竟然看到了一个点着青灯笼的奇怪驿站。 “是停放尸体的义庄?还是某些废弃的寺庙?” “这里怎么会有驿站?” 第79章 荒山驿站 “这灯笼烧的是阴火,驿站内的要么是阴阳术士,要么就是别的东西。” 陈冬理操纵棺材马车减速,停靠在驿站外头。 这驿站墙体是用青灰色的石块砌成的,不知这些石材取材自何处,总觉得这种石料在枯冢路一带应该不多见。 而驿站外头的简陋围篱,又连着一扇造型夸张、体型宽厚的垂花门。 只见这垂花门的连檐、飞椽之下有四个斗拱,斗拱上挂着四个阴火灯笼,明亮的青光透过山间的水雾,在月夜的照耀下,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但在驿站的内部,似乎有人居住其中。 因为透过窗户纸,仍然可见点燃灯烛的明黄光芒。 司方雪莹也打开了挡板:“这地方一眼看过去就不正常,你真的要进去吗?小心是某种恶鬼制造的幻术,活人一走过去就是悬崖峭壁直接掉下去喔。” 陈冬理下车,确认远方的灰烬球还没追上来,开口说道:“不知这驿站是否和望州陵的修仙组织有关,毕竟我们现在也没有联络望州陵的方案,进去探一探也好。” “你们在外头接应我就好了,不必全部跟过来。” 说着,陈冬理试探性地往驿站院中丢了一块石头。 确定不是恶鬼制造的幻术,他才踏入敞开的垂花门内。 进门,陈冬理便感到院中刮起一阵阴风。 只见那驿站的窗户、门扉纷纷打开,让大堂内部的状况暴露出来。 陈冬理抬起胳膊挡在斗笠之前,避免被风沙迷住眼睛。 待他定睛一看,只见大堂中间摆着一座石制的莲花台,莲花台附近的地面上满是灯烛和蜡泪,似乎是以一种奇异的阵法困住了莲花台中间的东西。 可是,莲花台上空无一物,大堂的墙壁上挂着蒙尘的山水画,画卷中的山峦和河流在烛火和阴风的吹拂下宛若活了过来。 稍微往门槛内探出上半身,只见这驿站大堂左右两边各有一条走廊,大堂内部只有落满灰尘的柜台、缺了不少算珠的算盘,以及结满蛛丝的桌椅。 似乎这地方根本就没有其他活人和旅客的痕迹,真的只是一处鬼祟幻境。 尽管陈冬理也觉得这地方有问题,但与他在陈丰县的噩梦相比,这些驿站的场景显得温柔平和得多。 因此他并不觉得这个地方荒僻可怕,只觉得这是主人家刻意在卖关子,因此开口喊道: “请问,有人在吗?” 忽地,陈冬理竖起耳根,听见屋内极远的地方,瓮声瓮气的有人答道: “有的有的,就来就来。” 斗篷下的手暗暗摸向武器,陈冬理就站在门槛上,并没有踏入内部。 片刻之后,一个皮肤青白的男子穿着灰色长袍,手提着一只青灯笼走了出来。 他一眼看到外面的陌生人,便笑得红玉般明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哟,施主胆子可真大啊!在这荒山野岭遇到这么个古怪驿站还敢走进来,真是不简单啊!” “看来是有所特殊经历,比那些成天窝在石屋里当乌龟的修仙者强多了。” 陈冬理闻言,便自报家门和任务目标:“在下陈丰县陈冬理,无门无派,只是一介普通散修。” “因需要将寿鬼引往望州陵解决掉,必须经过前辈的宝地,还望前辈不要见怪。” 这容貌堪称妖僧的年轻男子眯眼笑道:“巧了,小僧同样无门无派,乃是这天下荒山野冢的一副枯骨成精,施主叫小僧青行僧即可。” 陈冬理心头一跳,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爽快地承认了自己是妖怪,而且还透漏说自己是枯骨成精的鬼祟,这实在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听见青行僧笑道:“施主知道贫僧是鬼,竟然还不跑路?” “小僧看公子似乎略懂画皮易容之术,看来押送寿鬼的事情确实是真的。” 陈冬理立刻感觉到对方的实力强于自己,竟然连画皮易容的术法都能被他看出来,但这青行僧又没有显露出特别明显的恶意,他便压下紧张,听对面细说。 青行僧上下打量着陈冬理,他的目光仿佛透过斗篷和黑袍,在欣赏一件新衣服一样:“望州陵的帝王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待见凡人啊,竟然让像你这样练气期的小家伙来执行任务,你们还真就那么天真地相信了?” 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出一丝嘲弄,陈冬理只得配合地笑了笑:“因为寿鬼来前袭击在下的家乡,为了让家乡免受灭顶之灾,为了取得修仙需要的资源,我们也不得不选择这条道路,依靠修仙者的力量来解决鬼祟。” 听罢,青行僧笑道:“若是需要修仙资源,小僧也可以帮助施主解除血肉之苦,若施主同样能够脱骨成精,那就可以把阴气当灵气来修炼了。” 陈冬理汗颜着拒绝道:“青行大师说笑了,在下凡缘未了,还不想这么快就变成一副骷髅架子……” 青行僧并不生气,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冬理:“看来你对天命一派的修仙者确实是一无所知……” 陈冬理斗胆说道:“不,在下其实已经知道了一部分。” “在下认为,奉星朝的先帝有问题,而且他很可能就是天命一派的幕后掌权者,但是在下并没有那份撼动大局的实力,所以只能先尝试让族人生存下来,之后再慢慢谋划这方面的事。” 青行僧慈眉善目地合掌点头:“是小僧偏颇了,原来施主已经看破真相。” “不过这样一来,你们不还是困在历史的轮回里吗?” “你们这些人总是先假意归顺降伏、甘愿做牛做马、甚至手足相残,再换得机会蛰伏隐忍韬光养晦,直到东窗事发奋起反击。” “成功后,你们就成了下一位暗朝帝王。” “失败了,那就默默无闻地彻底消失了。” “连个魂魄都没有的人,那么相信他们的鬼话作甚?还不如当个妖怪呢。” 陈冬理只好继续说下去:“青行大师说的或许没错,历史上的这种事情曾发生过不少,弱势的一方总是没有办法做出那么多的选择。” “而在下只是想修炼成长,依靠自己的实力给家族讨回一个公道。” “如果有能力的话,在下希望能够让人间恢复清净,而不是变成这种到处闹鬼、灭村绝户、哀鸿遍野的人间炼狱。” 青行僧伸手一滑,陈冬理只觉得脸上一凉,一道伤口裂开即愈合,一滴血液从斗笠下飞出,落入青行僧的红玉眼眸之中: “你这人有点意思,看起来还没被那帮疯子调教成疯子的同类。” “不用紧张,小僧收你这滴画皮之血,是想和你建立若即若离的联系,毕竟你们那些棺材骨马也挺有意思的,小僧也想索要图纸仿造个座驾出游。” “为了不影响你们赶路,小僧就长话短说。” “首先,小僧可以设法帮你们诱捕鬼修,你们身上的那些劳什子止僵丹就不要再乱用了。” “虽然灵根和灵蕴,在小僧看来也就是蛆虫和苍蝇的关系而已,不过你们要想提升修为的话,最好不要再用。” 陈冬理心头一惊,顿时拱手说道:“谢青行大师指点。” 青行僧继续说道:“另外,小僧也听说了人族修仙界的一些事,推算来推算去,竟然走运地在枯冢路堵到了当事人,看来这也是小僧的一份机缘。” “小僧记得,你们是在找一个叫做陈慈芳的鬼修对吧?” “其实,小僧不久见过他,还和他交过手。” 这下,陈子笺也来了兴趣,打算顺便听一听陈家祖和陈慈芳的故事。 青行僧说:“那个陈慈芳确实有问题,看起来他是想当暗朝帝王的,但他克制不了自身的邪念,总是一次次地向邪念屈服,完全就是个不人不鬼的怪物。” “而且不知道他得了什么机缘,疑似掌握了分魂化生之法,小僧当初想找他帮忙恢复血肉,他竟然还馋小僧的骨头,你说这人是不是脑子真的有问题?” “可惜小僧并没有活人的脑子,暂时不受他的影响,不然还真被他得手了。” 陈冬理惊讶得说不出话,他只来得及记录信息,并没有想好如何回答。 青行僧忽然挽起袖子,伸手说道:“你方才也看到了吧?小僧的算盘坏了,需要死人眼球炼制的算珠,若你们能够支付七十二枚算珠,小僧就帮你们搜集鬼修的线索。” 陈冬理顿时犯了难:“呃,在下踏入修行之路不久,身边并没有这种东西,也不懂炼制的术法。” 青行僧说:“没有也可以先欠着,炼制方案小僧也可以给你,只要你是真心诚意地想要达成契约,你我互立法誓即可。” “还是说,你觉得帮忙找陈慈芳不值这个价?想靠自己来动手?” 陈冬理心惊,他知道这是了解鬼修奥秘的绝佳好机会,而这个青行僧目前看起来和先帝、陈慈芳都不对付,和他做交易确实是风险与机遇并存的。 现在陈冬理等人势单力薄,又需要引诱寿鬼去望州陵,而他故意出现在枯冢路,明摆着就是在找机会插手这件事。 虽然不晓得青行僧的实际身份,但陈冬理也不能随便透漏太多,万一得罪了山河岭山君可不妙。 不过陈冬理知道,修仙界的人都对生死逆转之类的神迹感兴趣,对方之所以愿意找自己这个练气期一层的弱者,也是因为自身有足够的利用价值。 陈冬理想来想去,决定还是瞒着其他人接受这笔交易:“我接受。” 青行僧左右一看,伸手在陈冬理的小拇指上轻轻一点:“好了,契约完成,你只需要注入一点点灵力就可以阅读契约。” “不必担心小僧故意坑你,你这练气期一层的小苍蝇还没有被坑的价值。” “要是施主突然反悔了,就把小拇指切掉,反正除了挖耳屎和挖鼻孔不方便,那小指头也没什么大用,不影响你修仙练气。” 陈冬理一时之间被青行僧的态度搞的说不出话,他引导灵力略微查看一眼,只觉得对方的法力肯定极为强大,竟然瞬间就能做出令牌一般的构造。 觉得对方是那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对陈慈芳和暗朝帝王都丝毫不虚的类型,陈冬理斗胆问道:“请问青行大师,这修仙练气之事,可有什么门路?” 青行僧很满意,这项交易在他的计划之内。 他本来是准备打算直接送客的,听陈冬理这么一问,才好笑地说道: “门路?反正小僧只知道这修仙的门路早就出了大问题,不然也不会有你们这下灵蕴修仙者出现。” “如果非得做个比喻的话,可以说这修仙门路,就像一节一节通向阁楼的木梯,原本是水到渠成、不用费劲的。” “而现在的情况是,这木梯子上的许多踏杆都失踪了,导致突破到更高的大境界,比以往的朝代更加困难。” “目前剩下的,基本是练气、筑基、金丹这种比较接近梯子底部的,毕竟梯子就是烂光了也不影响你修炼本源结石,而金丹之上仅有化神,不再有道祖真仙。” 似乎是很满意陈冬理震惊的表情,青行僧又阴阳怪气地笑道: “所以,如果施主听到某些人给你吹耳边,说某某道祖大帝出关、真仙降世镇压一世异己,那多半是糊弄鬼的。” “就这些吧,施主也不再用多问,自己去人族的修仙者领地感受一下,就知道这年头的修仙界是个什么德行了。” “快走吧,再磨蹭一会儿,你们走盘山路的时候那寿鬼要追上来了,给你一点纸桥板子,用凡火点燃再丢在地上,就可以制造出暂时的通路。” “施主可别就这么死翘翘了哦,小僧的算盘珠子还得指望施主来补。” “还有,那棺材马车的图纸,给小僧烧一份,纸灰丢在路边就行。” 您不是都能把挖鼻孔挂在嘴边的吗? 陈冬理没敢说这句话,他谢过青行僧的指点便转身离去。 刚走出驿站,陈冬理便感觉身后有狂风吹过,一切都如烟雾般散去。 ‘这家伙好厉害,一眨眼就带着整座建筑遁走了,也不知道这青行僧是什么修为境界,但他总体上可能没有暗朝帝王强,毕竟暗朝帝王手下一堆修仙者……’ ‘总之,相较于将全家人都出卖给暗朝帝王,替人做完脏活累活,最终还遭受类似雪晴夫人那种非人的死法,这位青行僧或许算是稍微好一点吧……’ ‘呼,但这青行僧确实就是主动找上门来的,和寿鬼本质上其实没有区别,真怕不接受交易就要被他弄死,实力低微的窘境可真不好受啊……’ 陈冬理回到棺材马车,和司方雪莹分享了交易之外的修仙见闻: “是个奇怪的修仙者,不确定他是山精地怪还是什么,但他看起来和暗朝的帝王有仇,所以故意在路上出现,我就趁机厚脸皮向他讨要了一番……” 陈冬理取出纸桥板:“不过那位前辈估计也不想直接帮忙,不太愿意暴露自身,所以也只是支援了一点赶路用的工具而已。” 第80章 梦中修炼 司方雪莹好奇地问道:“纸桥搭路?” “那个前辈就没有透漏任何寿鬼相关的情报吗?” 陈冬理摇了摇头:“实际上,那个前辈主要是对陈丰县发生的事情感兴趣,他可能是收到了某些消息,才特意在这里蹲守我们。” “看那位前辈的意思是,他这次遇不到我们,等我们到了望州陵以后,他也有办法找我们取得联络的,这路边的诡异驿站只不过是一次试胆罢了。” “而我自报家门和任务目标之后,那位前辈就说起了鬼修陈慈芳的事,说他知道一些情报愿意帮忙,但我们也要有对应的实力来支付报酬。” 司方雪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觉得这件事可能不像陈冬理表面上说得那么轻松,不过陈冬理既然也没缺胳膊少腿,也没有诅咒缠身,她也没有继续往下追问。 陈冬理觉得,他和青行僧的契约交易只是一对一的私人行为。 虽然拜托司方雪莹帮忙炼制算盘珠子,会比自己一个人办要方便很多,但陈冬理不想把其他人都卷进去,这方面的事情他还是选择隐瞒下来。 夜尽天明,众人还没有脱离枯冢路的范围,两架棺材马车还是和寿鬼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 太阳升起来以后,陈冬理望向车窗外的白山绿树,开玩笑地说道: “哈,我们在这枯冢路上走了一夜,倒也没遇到什么怪事吧?” “你们看那些石灰岩和绕山藤,像不像是一块块白豆腐上面洒满了香菜和葱花?” 司方雪莹也开玩笑说:“你到底多久没读书了,脑子里就知道用白豆腐和香菜来形容环境了是吧?” 老道士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从今天起床,司方雪莹的状态也有所恢复,而寿鬼依旧没有放弃追击她和陈竹香,他们的引路任务还是在继续。 陈冬理在休息区关着车厢门独处的时候,,拿出了青行僧给他的算珠子炼制配方进行查看,思考着如何筹集所需材料来完成这笔交易: “这算珠子配方还真杂啊,要找野生的玫瑰、蔷薇、月季,配合兽脂和其他香料研磨制作成胭脂,还要找红竹木和柔梨木等到木材提取木油,再以御土诀配合眼珠,炼制成石质算珠。” “眼珠是每人仅取一枚,重复无用,无论眼睛的主人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炼制成功的算珠,会变得像松花皮蛋一样,色彩各异,仿佛一团浓郁的阴气中多出了一道绯红色彩……” “上面还特意备注说,要是发现有人的眼珠子特别多,也只能炼制一枚算珠。这修仙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过,这些材料都不算特别罕见,寻觅一年肯定能够集齐一套,去望州陵的这条路上也许能够找到不少,唯一难找的只有眼珠子。” “这意味着,至少需要找72个人,想简单也可以很简单,不过……” 陈冬理看来看去,觉得这件事一时半会儿肯定完不成,因此心情稍微有些低落,总觉得自己没做完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好在他有一片可以独处的狭窄空间,可以不必把什么事情和脸色都摆到队友面前,这让他的精神和身体能够得到相当程度的放松。 “这些材料的收集得提上日程。” “能采集到自然最好,采不到就得花钱买了。” “要是我也有王大侠那样的力量……” 陈冬理把配方揣进怀里,抓紧时间养精蓄锐。 直到老道士也去替换司方雪莹的时候,陈子笺才找到梦境干涉的理想机会。 他故技重施,将炉中天地的摄影棚投入到两人的意识中,将已经拆改过的散修功法放在供桌上,等两人在梦境中恢复意识就能去学习练习。 自从陈丰县发生那么多怪事,陈家又被过去的事情所束缚,陈冬理就对力量愈发渴求起来。 所以陈冬理在梦境中苏醒后,立刻就检查周围,并且发现了同样昏睡的司方雪莹:“雪莹!醒一醒,我们不在棺材马车上!” “嗯?那我们还能在哪里,这不是在做梦吗?” 司方雪莹坐起身来,她好奇地看着四周,忽然福至心灵、意识开窍,想起鲁哥儿当初取得棺材马车图纸的时候,也说过自己是梦中所见。 “别激动,我们现在只是在做梦,要是稍微加强一点运转内息的速度,就能让我们强制醒来,这应该不是什么强制性的噩梦或诅咒梦魇。” “不过,这就是修炼的机缘吗?” 司方雪莹环顾四周,感觉这个地方与山河岭的山君庙有些相似,但是她注意到供桌中央并不是供奉山君,而是摆放着一些书卷,还挂着一张奇怪的画。 “这是,练气入门的散修功法?” “好像比我那本功法讲解得要精细很多……” 司方雪莹自顾自地朝着供桌走去,她抓起那些功法,一看就入了迷。 反复背诵几遍之后,就开始小心地运转灵力,施展法术。 令司方雪莹惊讶的是,她只尝试了几次,就成功释放出了一簇火苗。 “修仙,有这么简单吗?” 就连陈子笺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毕竟对他来说,修仙就是这么简单。 既然已经理解了原理,并且拥有可以施展的力量,那就应该直接尝试释放出来。如果释放失败,那多半是因为对原理的理解有误。 “冬理快看,我一下子就学会一招火球术了!这可不是用阳气点燃的火焰,而是真正的灵力火焰,你也快来试一试啊!” 陈冬理有些困惑地说道:“真的吗?这不会是我对修仙太过渴望,日思夜想才会做这种怪梦吧?” 司方雪莹急切地说:“哎呀!你管它是不是梦境,机缘难得,错过这次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你醒来之后找我一对照,不就知道了吗?” 被司方雪莹这么一说,陈冬理也迅速来到供桌前,按照以往的经验进行尝试。 陈冬理集中注意力,将身体与功法紧密联系在一起。 他按照功法上的描写,调动体内的气血和灵力,感知着自身在各种属性方面的天赋和倾向。 与此同时,司方雪莹也全身心地投入修炼中。 她默默运转着功法,将心神与功法不断结合。 她想象着各种元素的特性,模拟着它们的生灭克制关系,这一刻仿佛有火焰在她的掌心跳跃,土地在她的足下堆积,毒液在她的指尖转动。 如陈子笺预期的那般,两人很快掌握了对应属性的功法。 陈冬理掌握了火球、雷诀、冰霜。 司方雪莹则掌握了火球、御土、化毒。 但当两人想涉猎其他基础功法的时候,却明显感觉到自身的属性不够匹配。 例如,陈冬理渴望掌握御土法诀来方便地炼制道具。 可他没有对应的资质,无法直接学习御土法诀,而需要通过一系列步骤来达成。 首先,他必须施展火球术,然后利用散修五行概要,将火系灵力转化为更加难以控制的土系灵力。 这个过程大幅度降低了陈冬理的灵力利用效率,以及他对灵力的操控灵活度。 使得陈冬理只能勉强施展出御土法诀,恐怕很难达到炼制道具的标准。 而司方雪莹在火系灵力和土系灵力的转换之间操纵得非常流畅,可她也没有办法施展施展出冰系灵力法诀,而得用火、土两系灵力转换出金系,再用金系灵力强行孕育出一丝水系灵力,然后再用水系灵力去转换冰系灵力。 可以说,五行之间各有生灭,掌握两系灵力法诀之后,理论上来说就可以施展出任意灵力的法诀。 可惜由于资质的限制,每强行转换一次灵力,他们对灵力的掌控程度就在不断减弱,而施展法诀的灵力消耗量也在迅速上升。 “可以确定的是,我们目前没有这方面的资质。” “强行施展资质以外的属性灵力只有钻研价值,而没有实战价值。” 陈冬理想拆冰为水、金,逆水为金,毫不意外地力竭失败。 司方雪莹想拆毒为土、木,分解毒理,以土成盾、以木疗伤,也同样失败。 看来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的天赋确实不错,没有老师也能自己琢磨出不少诀窍。 但这份潜力只能支撑他们修炼自身所具有的属性,而不能贪求掌握所有属性。 硬要把自己当全才培养,首先是没有那个资源,其次是没有那个天赋和精力,体验一下了解自身的优势和劣势是没有问题的,但长时间沉迷天赋以外的修炼,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那陈子笺也教不了这种自信心过于膨胀的人。 “不过,他们俩在现实世界里好像已经多睡了半个时辰了。” “老道士虽然可以低调续航,不过疲劳驾驶还是不太好,遇到突发状况的时候很难应对。看他俩今日无力再练,差不多也该醒过来了……” 随着修炼和学习的停滞,陈子笺解除了梦境。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的意识一下子回到了无梦状态,两人无意识地多睡了半个时辰,才猛然惊醒,醒来之后在车厢内秘密讨论梦境中的修炼和发现。 “这梦境竟然是真的……” “看来鲁哥儿当初说的也是真话,因为他掌握了机巧构造之术,所以才会在梦境中记下那么复杂的图纸,最后将其带回清醒的世界,变成我们的常用座驾。” “而我们也是在一系列的经历和遭遇之后,有了一点点的灵力,以及完成使命的决心,所以才能进入这样的梦境?” 司方雪莹不答,她写写画画,尝试将梦境中的神庙描绘出来。 等天亮后拿给鲁哥儿一看,鲁哥儿也感到十分惊奇: “你们也梦见了这个地方吗?” “不过我没有修仙资质,也不敢像你们那样剿灭僵尸和强盗土匪,你们给我说这些也是对牛弹琴,我只晓得机巧构造之术而已。” “既然陈公子和雪莹小姐都掌握了修仙功法,那晚上我们也能睡个好觉了。” 队伍整体实力的提升让所有成员士气高涨。尽管前路依然漫长,但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在释放灵力法术时,已经开始展现出仙道风采。 老道士当然对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的进步感到羡慕,不过他依旧保持着平静的态度,和他们交谈道:“恭喜陈公子和雪莹姑娘修炼有成!” “不过贫道这次多值守了整整一个时辰,操控马车跑了大半夜,太阳快出来的时候简直晃得人眼睛发晕,这下贫道可要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道长先去休息吧,我们煮好早饭再喊你一起吃。” 司方雪莹连忙把老道士送回休息区。 虽然两人掌握的散修灵力法诀,不足以用来强化和维修棺材马车。 不过在快要离开枯冢路地界的时候,鲁哥儿突然嗅到一些味道,发现附近的树林里有树胶,便停车采集到了足够的修补材料。 “从机巧构造之术来说,这些木头在被箭矢射坏后,不是板材更换肯定没法完全恢复原样。” “不过,只要利用这些树胶和清漆进行调和,可以修补木材上的瑕疵和缺口,而且不会对其基本的美观和使用功能产生影响。” 陈冬理满眼笑意:“好啊,我们今早也做了紫苏炖排骨!你们那边就两个人轮班比较辛苦,分给你们一罐够吃吗?不够的话再给你们五张肉饼?” 鲁哥儿连忙接过那猴耳陶罐,有些尴尬地笑道:“哈哈!我的厨艺实在是不如我家娘子,这些真的够了,主粮我们还是有的,多谢陈公子。” 司方雪莹也挥手招呼,丝毫没有修仙者的架子:“那你别害羞啊!反正我们这棺材马车上不方便煎炒用油,大家有想法有材料就多换换口味,省得都吃吐了。” “不过也多亏了这阴气爆发后的天气湿冷,很多反时令的野菜竟然还能在山里找到。中午我们打算吃荠菜瘦肉饺子,这些苦浆菜你们要不要拿去炖肉?” 鲁哥儿哈哈一笑:“不用了不用了,先存着晚饭再吃吧,要是一餐全吃了到时候只能吃泡菜、酱菜了。” 陈冬理也指了指前面的路:“走出这片树林之后,两边的丘陵和山地就看不见什么石灰岩了,这意味着我们离开了枯冢路。” “我记得三屏关以前是有人居住的,要是我们运气好,没准儿还能买到更多的补给品。” 第81章 偶遇 三屏关地形独特,从高处俯瞰,它明显呈现出一个形如三字的蛇形通道。 这个通道狭长而曲折,为守方提供了部署易守难攻的优势。 若有敌军在这弯曲的通道中行进,不仅容易被落石陷阱限制在狭小的空间内,还会面临来自山地防御设施以及箭雨的威胁。 “不过这条路看起来会花不少时间,因为我们带着棺材马车。” “若是在山林之中如履平地的修仙者,他花的时间就可能比我们少很多。” “因为修仙者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就行,法术傍身的强者几乎什么路都能走,而我们现在就不得不在三屏关的蛇形通道中浪费时间……”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陈冬理肯定不会舍弃棺材马车。 棺材马车驶入三屏关后,众人发现他们的视野很快受到了地形的限制。 高耸的山峰将通道完全包围,使得他们只能看到两侧山坡上的荒废梯田和破旧的防御设施。 这些梯田曾经是战乱时代的农耕之地,由士兵、壮丁或者是流放过来的苦力耕种,村落之地也是这些人建成的。 如今这些耕地却陷入荒废,不见活人劳作的身影,看上去比陈丰县城外还差。 而那些老旧的防御设施也历经沧桑和盗窃破坏,相对值钱的铜铁早已被拆走,只剩下一些废弃、倒塌的拒马和哨塔。 “也许这里的人已经撤走了?没看到烟囱生火做饭的迹象。” “趁着这山沟大路比较荫蔽,受阳气干扰较小,反正这段路也不长,我们尽快离开三屏关就好,其他人觉得怎么样?” “还是说,你们想去附近调查一下,寻找一些遗落的资源?” 另一架棺材马车里的鲁哥儿说道: “还是不了吧,快点去宁夜川还能补充日常用水,这里看着没什么好找的。” “而且这几天又没下雨,这鬼地方就是有水源,多半也是藏在山地深处,我们应该没有时间在这地方探索几个时辰。” 见众人有些担心被寿鬼追上,陈冬理便带头开路。 可能是由于古时战乱的原因,这条蛇形通道中满是坑洼和陷阱。 骨马拉着棺材马车逐渐加速,就苦了马车中的众人。 “这路修得可真有创意,差点搞得我把舌头都咬了!” “停一下,我们得先慢一点!别撞上了!” “早知道这条破路修得这么颠簸,我就该先把瓶瓶罐罐都收起来。” “能稳一点吗?这样根本没法休息啊?” 陈冬理没有预料到路况会突然变得如此糟糕,因此只能选择停车调整。 “慢慢跑马是不行的,天黑以后这路更难走,要不我们还是忍一忍再说?” 下车观察路况后,众人又将物品都储备到用柴草填充的箱子里后,他们抓住车厢内部的固定握把,准备咬牙撑过这段路。 司方雪莹说道:“希望车轮子足够结实,不然接下来我们就要有大麻烦了,我可不想把东西丢在这里,说什么我也要带着那些文章和材料离开。” 陈冬理说道:“没问题的,最难受的应该就是这几里路。” “实在过不去的地方我们还有纸桥可用,大家再坚持一下!” 众人嘴里咬着一卷绷带布,硬生生地忍耐着颠簸的道路。 等到两架棺材马车冲出三屏关的烂路,众人才在宁夜川的边缘停下马车。 鲁哥儿提着工具箱下来检修马车,用简陋的螺旋人力蹲充当千斤顶,将马车稍微抬起来检查车轮:“车轮状态还好,没有伤及木材本体,只需要花点时间把石片挑出来,再补上特质的树胶,加点固化材料就能修好。” “要是急着走,我那里还有些备用车轮,陈公子觉得是先修比较好,还是抓紧时间逃开寿鬼?” 陈冬理爬向高处,又跳回来说道:“你先修车轮吧,寿鬼还没过来,它飘得比预计的要慢一点,兴许是白天的阳气对它也有抑制效果。” “好!”鲁哥儿立刻开始维修车轮,棺材马车上的乘客只得全体下车,先在路边站着。 老道士打着哈欠说道:“前边就是宁夜川了,这地方风景真不错,若不是这地方当年一直闹鬼闹得凶,恐怕这里早就建起了一个比陈丰县还繁华的县城。” 司方雪莹也说道:“是啊,不止是闹鬼,因为历史上的种种原因,这里没能成为盛产粮食和水果的丰谷关是挺遗憾的。” “尤其是闹过几次洪水之后,连朝廷都担心这地方水患难治,当年预想中的开荒计划,也仅仅只是写在科举考试题目里,根本就没打算派人来实行。” “此外,这里的老果树一直没人管,减产很严重,病虫害也多,果子质量也不好。要是想大规模的烧荒垦林重种果树,一般人又没资格这么做。” “然后因为接近荒水界沼泽地,这宁夜川里还有大湾鳄,普通人也不能随意进入河道捕鱼,结果一来二去的更加加剧了这片土地的荒废,最后就成了荒野。” 陈冬理看到这块地,心中想道:这地方目前看起来倒是比陈丰县好多了,如果我们陈家能够成为修仙家族,也许应该搬出凡俗县城,另寻一片宝地建立基业。 “是吗?贫道看那树上是有点果子,摘一枚尝尝看。” 老道士跳上高大的桔树,拂尘一抽,击下一枚果实。 下一刻,老道士就被这青皮桔子酸了牙,苦着一张脸:“这桔子也太酸了吧,除了瓣儿是橘红色的,真想不出它哪里能吃。” “这棵树不行,也就那些不怕酸的鸟兽会吃,你们要不要尝尝?简直酸得贫道想撒尿,兴许泡在糖水里面,或是加点辣椒面和白盐才能吃得下去。” 司方雪莹笑道:“道长,实在觉得难吃就扔了吧?你年纪大了,万一酸坏了牙齿,到时候岂不是更麻烦?” “是啊,贫道还在这里讲究什么……”老道士随和一笑,将桔子丢了出去。 正是等待修车、调查周围的时间,老道士忽然看见远方有一队人马走来,便开口说道:“大伙儿快看!那边有人!” 鲁哥儿在修车轮的时候偷瞄了一眼:“他们有武器吗?” 老道士爬到没在修的马车上面看,说道:“看上去,带着武器的护卫不多,可能是外地出逃的难民队伍。” 似乎是发现了这边的两架棺材马车,远处的人群开始向这边移动。 等这帮人靠近的时候,鲁哥儿才刚刚补好三只车轮。 陈冬理屏息一看,只见这帮人身上的衣服陈旧不堪,他们大多数人都是灰头土脸的,脸上的表情满是疲惫和茫然。 这支队伍里的老人、妇孺并不少,遇到生人的时候,青壮护卫们的表情也非常警惕,似乎不想将任何破绽暴露给陌生人,以免遭到其他队伍的袭击和抢劫。 结果,也不知道他们走了多少天,这支队伍之中还是不断传来哭声和哀叹声。 年幼的孩童和衰弱的老者,在饥饿和疲劳的侵蚀下越来越坚持不住。但一些人的胳膊上还带着暗红的抓痕,这分明是遭遇了僵尸的袭击。 陈冬理观察片刻,这队伍之中就走出来一位带头的男子: “好巧啊!没想到在宁夜川这种地方还能见着其他活人。” “在下柯正伊,请问三屏关怎么走?” 陈冬理想了想,简短地答道:“从我们后面这条路,往里走就是。” “不过我们的队伍正在引诱寿鬼前往望州陵,你们如果想去三屏关,最好是在宁夜川躲避一段时间,等待寿鬼离开之后你们再去。” “寿…寿鬼?”柯正伊第一时间没搞懂情况。 无奈,陈冬理只得释放一缕火焰,引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把:“是那些山峰暂时挡住了视线,看不见寿鬼是正常的,但我建议你们现在最好别往里走。” “修、修仙者!”柯正伊仿佛见了鬼一样的表情,双腿顿时开始发抖,要不是看陈冬理等人都很平静,他这会儿都快跪在地上了。 “遇到修仙者,很奇怪吗?” 陈冬理一脸莫名其妙,他确实对修仙界的事情所知甚少。 柯正伊连连摇头,说话也结结巴巴的:“不、不,没有,仙、仙师大人。” 见对方已经是习惯性地露出了不安的神情,想立刻改变对方的思维又非常困难,还可能会让队伍之中的棺材马车遭到觊觎,陈冬理只得当一回恶人: “什么仙师不仙师的,把你知道的统统都告诉我,我就不计较你的冒犯。” “另外,你得快点说,时间长了寿鬼必定会追到这里。” “是、是……”柯正伊连连点头。 他将白果村遭受鬼祟袭击的经历,以及请求修仙者帮助后,僵尸未被彻底根除,最终导致村民不得不背井离乡、另谋生路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 柯正伊说道:“我们听说三屏关地势恶劣,是兵家驻守的要地,虽然是穷乡僻壤的山村,不可能立刻收留我们,但只要我们懂得种田和野采,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熬过第一年有了粮食储备,我们就能重新过上原来的日子……” 陈冬理这才主动交换情报:“这样吗?那你们的情报确实太过时了。” “三屏关现在没人,既没有驻军也没有村民,就算曾经有现在也撤走了。” “我还是那句话,后面有寿鬼会经过三屏关,你们现在不能立刻进去。” “而且你们这样仓猝地逃离故乡,在野外一直闯荡是坚持不了多久的,慢慢的开始有人生病,然后很快就会有人被抛下,外边其实也有僵尸游荡和鬼祟出没,你们这样还不如留在故乡和鬼祟抗争到底呢。” 柯正伊被说得满头大汗:“仙师教训的是,我们不会给仙师添麻烦的,请仙师手下留情,我们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请您护送了……” 看来是被修仙者坑得够呛……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对视一眼,司方雪莹就上前唱红脸,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来简单做个交易吧。” “实不相瞒,我们出来得也比较匆忙,只带了些丹药和银钱,你们手头要是有什么东西,可以来我这里换一点治风寒、治脚痛的药。” “这……”柯正伊以为这是被修仙者威胁勒索了,让队伍里的人纷纷带着东西上前,不要乱说话,免得触怒修仙者。 司方雪莹则取出自制的药物,开始对着这帮人指指点点,反正这帮人都弱势得不能看了,她就自作主张地开始点人说事:“这风寒散换你们的桂皮香料,你们也不算亏,但你们这样下去,很容易把伤病传染给别人,拖累整个队伍……” “有病的,趁早站过来,别让我过几天看见你们变成了僵尸在宁夜川晃荡。” 众人心头一惊,这才惊觉遇到了修仙者中的好人。 虽然司方雪莹骂起人来是挺狠的,对于一些药物、绷带的错误使用更是毫不留情的嘲讽,但她却迅速处理好了那些人的伤病。 这只是司方雪莹在散修功法上学来的小治愈术而已,能够暂且缓解伤痛。 但是这些人自己不爱护的话,这些伤痛肯定不到半天就会复发。 “谢、谢谢仙师……” 众人一齐叩拜,感谢司方雪莹救命之恩,而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不受香火之力,于是香火又进了棺材马车,由陈子笺拆解处理后丢给了虞卿牙那一边。 一番各取所需、互通有无的交易,让司方雪莹将自己的实验材料库扩充了一大波,而陈冬理只是戴着斗笠,并不打算向其他人解释自己是不是好人。 他只是看到了影子,在这些人身上看到了陈家人当年被贬谪的影子。 但陈冬理又不能露出软弱的模样,否则被凡人蹬鼻子上脸,他可能就得为了维护队伍的利益安危而开始杀人。 让这些人保持敬畏的认知,暂时可以减少很多麻烦。 毕竟棺材马车不怎么防人,别给他们惦记上来就是最好的结果。 在鲁哥儿把车轮都修好了,司方雪莹也治了一部分人,老道士也趁机狐假虎威地做了一番交易之后,柯正伊忽然惊呼那山中有大团灰烬飘出。 “那就是寿鬼,它会主动袭击将死之人,被纸铜钱贴到脸上就会立刻昏迷倒地,疗伤的药物和技巧都教给你们了,你们趁现在快跑,别和我们走一条路。” 司方雪莹在地上画出简易地图,示意他们的前进方向,柯正伊才斗胆说:“仙师,你们这条路不好走,那河流改道,有些路早就长成芦苇荡了。” “你们往那片荒废的高粱地走就好了。” “这样吗?行了,别以为我是什么好人,会收留你们的,趁我翻脸之前你们还是快走吧。”司方雪莹挥挥手,红脸跳黑脸,呼喝着让这帮人赶紧离开。 她一方面是觉得,这帮无辜的百姓没必要非死不可,自己可以趁机练习一下医术之类的。 另一方面,她是担心寿鬼被新的目标所吸引,让队伍的引导计划遭到阻碍。 所以,司方雪莹用这种理由,给自己做出了救人治病的借口。 至于柯正伊那帮人,也许人生相见仅此一面,司方雪莹没想那么多。 她只想去望州陵,习得更强的力量,掌握更多的知识,然后完成老师的文章。 回到马车上后,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也卸下性格的伪装,彼此交流说道: “我们身负使命,能做的不多。” “是啊,也许吧。” “愿这世间的善念和希望能够传递下去。” 第82章 宁夜川 寿鬼一靠近,空气的温度就因为阴气的聚集而迅速下降。 在没闹洪水的时候,宁夜川的地形质量要比三屏关好上不少,即使棺材马车略微偏离土路,在草地里前进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看来我们在三屏关和宁夜川的边界耽搁了不少时间,才让寿鬼追了上来。” 在两架棺材马车拉开一段距离后,陈冬理开始仔细观察周围情况。 他发现,寿鬼似乎对柯正伊领导的逃荒队伍产生了兴趣,轻微地偏离了原本追击他们的轨迹。 之前朝他们袭来的巨大灰烬不再直接向他们飞行,而是出现了一定的偏斜。 “他们的逃跑距离似乎还不够远,寿鬼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不过,雪莹刚才已经紧急治疗了一部分伤员和病患,所以队伍中符合寿鬼优先袭击条件的人应该并不多。” “所以它目前只是产生了袭击的冲动,还没有完全脱离控制。” 陈冬理等人最担心的事情,就是在引诱寿鬼的途中遭遇其他人,使得寿鬼脱离他们的控制,出现各种不可预测的变化。 所以他们才放弃利用驿道赶路,选择了更加难走的偏僻道路,希望把风险和变数都限制在两架棺材马车之上。 柯司方雪莹很快察觉到了异常之处:“等一下!” “我们的行进并不需要消耗体力,只需依靠骨马拉车就可以持续前进,但那帮人却只能徒步赶路。” “如果我们对寿鬼的吸引力在不断减弱,是否应该放慢速度,让我们更靠近寿鬼一些?” 陈冬理一听,立刻和鲁哥儿等人通知此事。 鲁哥儿见陈冬理等人可以三番五次地化险为夷,便同意了这件事。 不过骨马毕竟只是术法产物,它的灵活度比较差,甚至还比不上前世的汽车。 想调头去吸引寿鬼的注意力,不仅需要开阔的场地,还需要慢慢减速才行。 棺材马车调头奔跑一段路程之后,寿鬼果然逐渐放弃了那群难民,重新回归直线的飞行方向,往棺材马车的位置飘来。 也许是这寿鬼在路途中转换了不少尸体,在靠近它的时候,那灰烬球附近已经有很多纸铜钱在不断盘旋,似乎想要袭击棺材马车内的活人。 好在,棺材马车正好能够完美地抵御这种普通的袭击。 那些纸铜钱向马车俯冲而来,就像一群趋光性的飞蛾一样粘附在马车上。 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它们就因为无法攻击到活人而重新飞回空中。 “空气里全是焚烧尸体和纸钱的味道……” “我们离它太近了,小心它加速扑过来!” 陈冬理和鲁哥儿操纵着棺材马车,在灰烬球有下降苗头之前就拉开距离。 “在那帮人逃得够远之前,我们不能离寿鬼太远,以防寿鬼脱离控制。” “可惜了,贫道还说宁夜川这地方野菜肯定很多,想抽空去捡一点的……” 在确定路况足够平稳之后,老道士才选择回休息区去睡觉恢复体力。 陈冬理还是不够放心,在司方雪莹操纵马车的时候,他去供桌那头向虞卿牙报告情况:“山君在上,在下陈冬理有事求问……” “我们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穿过枯冢路和三屏关,走到了宁夜川。但是我们在宁夜川的边界遇到了其他背井离乡逃难的百姓。” “因为逃难队伍太大的原因,那群人似乎吸引了寿鬼的注意,导致我们不得不缩短马车和寿鬼之间的距离来保持吸引力。” “请问山君,可否施展神通,将那些百姓挪移到其他的位置?” 这个问题确实让虞卿牙感到头疼,他虽然不再受陈丰县的地界限制,但贸然对一大群人使用土遁术可能会暴露自己的存在。 因此,虞卿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和望江虬商量起了这件事情。 灵脉山洞中,虞卿牙开口说道:“老望,陈丰县的修仙种子已经到三屏关和宁夜川了,他们遇到一伙逃难的凡人,想请我出手将那些村民转移。” “你们水族可以利用水遁前往江河支流的各处水域,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望江虬并不是很感兴趣:“帮忙转移凡人?我们和那帮凡人非亲非故的,不受他们香火供奉,也不想遭到他们的因果纠缠,请我们帮忙就什么都不给的吗?” 虞卿牙继续说道:“是啊,这凡人的香火,确实是没有灵脉靠谱。” “不过要是我们能把三屏关、宁夜川这两块地方拿下,重新笼络一批凡人,不就可以灵脉和香火两头吃了?毕竟陈丰县搞成这样,实在是很难指望他们了。” 望江虬抖了抖稀疏的胡子:“老虞你脑袋坏了?敕封类的香火神道害人不浅,你我要是重新去当山君河伯,那不是早晚有一天又要被人拿捏吗?” “虽然奉星朝现在的人族修仙者,看起来不是特别强势,但保不齐就有哪些避世老鬼隐居着,为什么要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冒这么大的风险?” 虞卿牙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给人当奴才使唤?” “我是最近考虑了一下,觉得相对自由的神位模式,比以前那种强制做事的要好很多,对我们也更有利。” “如果可以的话,你我可以借鉴那位前辈的特殊方案,使用特殊图案代替字画或神像,以更加隐蔽的方式和凡人进行接触。” “这样一来,那些凡人也不知道他们供奉敬拜的神明原身是谁,而我们则可以根据情况收集香火,挑选脑子正常的凡人来进行干涉。” 望江虬一听,觉得这件事可行,但是执行起来却非常困难:“那你要怎么样保证那些难民心性纯良呢?万一他们和陈丰县的凡人一样有病,岂不是全部白搭?” 虞卿牙说道:“我们肯定不想把自己全部搭进去,初步接触的时候,就看他们有没有这方面的拜神习惯。” “如果没有,就让他们自己找人族修仙者帮忙,人族修仙者自己都不好好管理那帮凡人,我们这些没有利益关系的异族,也不必一厢情愿做得太深。” “就当是做个尝试,帮个小忙试试看。” 被虞卿牙一阵盘说,望江虬也有点无奈:“唉,老虞你也真是的,这件事的报酬可要从你灵脉这里扣啊!” 虞卿牙龇牙一笑,没有多说。 “至于水遁之类的还是算了,那帮凡人掉水里淹死了算谁的,我就试一试起雾,看看那寿鬼会不会继续追踪。” “你要激发那道分灵术才行,不然我没有媒介施法,毕竟这是你提起的麻烦,别指望我分灵水遁过去帮忙。” “行。”虞卿牙把虎掌按在望江虬盘坐的腿上,望江虬则闭目凝神,从分灵术的视角中看到宁夜川那边的景象。 只见望江虬双目一片茫然,吞吐灵气和水雾。 陈冬理只看见这道虎纹香迅速烧掉了一半,那香炉之中便飞出一道青光,朝河流水域的方向飞了过去。 很快,那河流水域之中便涌出白雾。 这片白雾活像一团见风乱滚的巨大棉花,它一路涌向柯正伊等人的难民队伍,将那些凡人的踪迹和气息用水雾遮蔽,仅给他们留下一条直线远离寿鬼的角度。 柯正伊等人先是吓了一跳,以为是陈冬理那伙儿修仙者害人,他们引来的寿鬼要把这帮难民吞噬殆尽。 但很快,他们发现这道白雾只是掩护他们撤退,并没有对他们造成伤害。 原本腿脚不灵便的老人,在这白雾之中行走时,就像有一阵风扶着他们往前冲一样,撤离速度比想象中快了很多。 随着两者之间的距离不断增加,只见那寿鬼在空中追踪片刻,便加快速度往棺材马车这边追击过来。 随后,那道白雾也迅速消散,连他们的衣服都没有完全打湿。 “好像成功了!多谢山君!” 虞卿牙却回答道:“举手之劳罢了,你们要谢就谢河伯吧。” 陈冬理心中一惊,本来还想继续追问,但看到虎纹香的消耗速度之后,他便乖乖闭嘴。 陈冬理心中很清楚,若是再找借口请山君出手,这保持联络的护送时间也就结束了。 为了能够随时得到陈丰县的寿鬼信息,坐在棺材马车上的乘客必须得留下这一截虎纹香。 想到此处,陈冬理没有继续追问。 不过那道虎纹香燃烧一半后的香灰,却变成了两个符号。 陈冬理拿起来一看,发现其中一张是山君的符号,另一张是河伯的符号,似乎表示可以接受香火供奉。 不过与山君庙里的字画相比,这些符号却要简单得多。 这让陈冬理想起了梦境中的奇怪符号,心想也许那符号的主人也是一位神明。 只是由于人族修仙者和修仙界的变故,这些神明对人族的好感度似乎都不多,只是一种试一试的态度,不行就不会继续帮忙。 “唉,现在我们哪里请得动人啊,还是以后有实力了再去还人情债吧。” “总之,成功了,我们的山君还是靠谱的,现在我们可以加速赶路。” 司方雪莹第一时间表示同意:“很好,我们必须离寿鬼这玩意儿远一点,不然随便开一下挡板,棺材马车里都冷得像是冬天一样。” 在虞卿牙和望江虬的干涉下,寿鬼袭击的危机暂时解除。 柯正伊等人发现寿鬼离去,没有朝他们继续靠拢之后,才重新折返到之前的位置,朝着三屏关走了过去。 “听那位仙师说,三屏关内几乎没有住人,那寿鬼又是一路飘过去的,也许我们可以把那些废弃的村庄和农田重新利用起来……” “虽然不知道刚才是什么仙法,不过修仙者之间还是有好人在的。” “只是仙凡有别,我们和他们又不是族人关系,他们也没有收留我们的意思,还是先想法子活下来,再考虑有没有报恩的机会……” “那东西没有继续追过来了,我们去三屏关吧,听说那地方易守难攻,只要我们把村寨修得结实一点,肯定能够阻挡僵尸的袭击!” “小心那些灰烬,不晓得它什么时候会消失,别弄到身上。” 柯正伊等人步行离去,钻入三屏关的山路就离开了视线。 “得亏是白天,不然大晚上的遇到这帮人,大家都得有大麻烦。” 陈冬理松了口气。 和寿鬼重新拉开距离之后,众人的心情又放松下来,额头上的紧箍绽放出微弱的白光。 打开挡板望向车外,只见一条草丛掩盖的道路,顺着河湾与芦苇的轨迹不断向前延伸。 沿着道路行进,可以看到一些荒废的果园和农田。 曾经被农户倾注了心血和期待的果树,现在是枝叶稀疏又很少挂果。 农田里荒草丛生,不知是野生的稻谷,还是别的什么的东西,反正连稻草人都烂得只剩下孤零零的十字杆。 即便拿起镰刀割取顶穗,估计收获到的也只是些干瘪的谷粒。 而道路两侧是稀疏的杨柳,风吹过轻轻摇曳,黄绿的柳叶和柳条暗示着冬天即将到来。 要是他们这一路上花掉太多时间,今年也许就没法回陈丰县过年了。 这残缺的荒野风景,残留着一丝人族短暂生存过的气息,让看风景的乘客感到眷恋又迷惘。 或许,在那些江河改道、决堤泄洪的泥水之下,还隐藏着当地人真正的故乡。 只是朝代的更迭和自然的天威,将大多数历史的痕迹都深埋隐藏。 河道上搁浅着腐朽的木船,树林中悬挂着褪色的风筝,鸟兽又在风筝之下筑了巢,却听不见那边有鸟兽叫唤,只能穷极这份视野,找到几条往日的痕迹。 想到此处,司方雪莹忽然问道:“冬理,你说,要是陈丰县那地方,有一天真的没法让活人呆下去了,我们和其他人还有力气重头再来建造家园吗?” 陈冬理笑道:“陈家以前就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啊,灾年逃荒、贬谪迁居,其实这些事情在历史上一直都有吧?” “但陈丰县的人会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能尽力做好分内的事情,人世间的走走停停、人来人往,我们也阻止不了。” “好了,我们差不多该停车打水了,这片水域说不定有菰菜和菱角咧,小心别被大湾鳄拖水里去了,党校附近的浮木。” 一提吃的,众人都来了劲,似乎囤粮和采集这种活动非常适合振奋士气。 不过当陈冬理走下马车后,他才在搁浅的木船上看到了“天命教”这三个字。 “冬理?你不是说要掰菰菜的吗?怎么研究起破船来了?” 听到同伴的呼喊,陈冬理挥刀削掉这块木头塞进怀里,朝着河边走了过去。 第83章 抵达 从离开陈丰县到走出宁夜川,已经过去了十二天的时间。 棺材马车已经够省事了,这些骨马都不需要去驿站换马歇息,只要有足够的阴气就能继续奔跑,但行进速度还是不够理想。 计算路程和时日消耗之后,陈冬理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突然意识到,其实绝大多数普通人一生都只能在某个小地方生活,很少有机会去其他地方探索。 这个世界的辽阔程度令人难以想象,搞不好这就是逃犯畏罪潜逃,而朝廷却不愿意倾巢追捕的真实原因,一切的法令和规则,都是需要人力和成本来维持的。 一旦踏入修仙者的世界,迁徙和定居等事情就有可能不再受到朝廷的约束。 虽然不知道三屏关和宁夜川这两块地方受到哪个州府管束,不过陈冬理相信,只要支付足够的代价,奉星朝廷有很大概率会同意陈家的迁居。 甚至,迁居这种事情都可以不问朝廷,只要和望州陵的修仙组织沟通确认,就可以了解在某个地区掌控一块土地所必需的条件。 毕竟,这么好的地方都沦为了荒野,奉星朝人族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强势。 众人离开宁夜川,进入荒水界。 虽然接近望州陵,让众人都觉得心情轻松了许多,但陈竹香却因为没有灵气修为,在服用止僵丹后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一直不太好。 司方雪莹虽然可以探查陈竹香的气血状况,用较为温和的手段来防止她的状况恶化,但陈竹香却没法靠自己的力量调理内息,每天都是睡眠的时间较多,清醒的时间较少。 “荒水界这破地方,应该是洪水泛滥形成的沼泽,我们只能沿着山脚下的通道赶路,棺材马车陷进沼泽地就麻烦了。” “是啊,这地方的蚊虫好像格外的多,不过在车厢里用驱虫药材熏一熏,倒也还算能住人,起码不会被蚊虫咬得浑身上下都是包。” “不过,这地方真的没什么人来吧?野鸭还挺多的,我刚就看到几只。” “估计真有乌龟、鳄鱼什么的,也是藏在泥水里面吧。我看到高一点的位置长着很多越橘,有没有谁想和我一起去摘点回来?” 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对沼泽地的野生资源十分眼馋。 司方雪莹甚至想去采集一些泥炭,方便在马车上培养植物。 可惜探索沼泽地太容易浪费时间,棺材马车只是停歇片刻,采集些野果子和草药作为补给,就加速赶路离开了这里。 在棺材马车驶入望乡坡之后,冷风吹断了陈冬理的思绪,让他回过神来。 今天已经是他们离开陈丰县的第十八天。 陈冬稍稍放慢了棺材马车的速度,他向远处望去,却没有找到望州陵的确切位置,兴许要走完这片丘陵才能找到入口。 只是这片区域已经不见了原野和山林、河流,此起彼伏的丘陵之间,散布着杂乱的墓碑和不规则散落的墓穴,以及那些三人来高的、堆满了骨头的藏骨塔。 这些墓穴没有什么分布规律可言,有些坟坑几乎挖到了泥巴路的边上。 说好听点它叫望乡坡,是古时战死的将士回望家乡的地方。 说难听点这地方就是个乱葬岗,死了人就随便找地方一挖一埋,因此可以发现有野狗、秃鹫在此地活动。 陈冬理说道:“这地方的阴气好重啊,大白天的都让人感觉不舒服,那些修仙者选定望州陵作为聚集地点,多半是那地方曾经出过鬼王之类的怪物吧?” 司方雪莹也指了指那些远处破败的村落建筑群:“不知道呢,不过我刚刚看到那边有行尸在游荡,你说,要不要让陈竹香去尝试修炼杀伐取灵?” 陈冬理只能无奈地说:“雪莹,陈竹香她其实年纪还小,在被寿鬼强行改变体型之前,她其实只不过是个几岁的小姑娘。” “你不要因为这段时间看她故作坚强,就以为她已经心智成熟了,她本质上还是个见识不多的小孩子。” “她要是内心一直抗拒修炼,我们又逼她去杀敌,这件事肯定是行不通的。” 司方雪莹却叉腰说道:“那我们也不可能照顾她一辈子啊!” “修仙者本身就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我要研究文章,你要顾家办事,她状况不好,如果不能靠自己振作起来,我们哪来的灵丹妙药去帮她恢复?” 棺材马车在持续前进,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的争论,最终被陈竹香听见。 不过,陈竹香却接受了司方雪莹的提议。 她也想尝试学会引气入体、调理内息,不想变成两人的负担。 争执之后,陈冬理还是给了陈竹香一把备用的刀,准备找机会让她去尝试击杀僵尸,让她直面自身的恐惧并将之击败。 老道士虽然也心痒难耐,很想靠斩杀僵尸的方案去引气修仙,奈何他身无灵根也无灵蕴,斩杀僵尸也是白费力气。 “你们看,寿鬼也跟到望乡坡来了……” “这地方埋藏着那么多的尸骨,它肯定会引起某些连锁反应。” “以前引鬼前来的修仙者,也是走的望乡坡这条路吗?望州陵的修仙组织为什么偏要让人走乱葬岗呢?” 疑云笼罩在众人心头,让众人情不自禁地怀疑望州陵的修仙者到底是否靠谱。 但他们如今已经来到这里,肯定是没法回头了。 只得加快棺材马车的前进速度,争取在寿鬼发生重大异变之前,把引鬼前来的消息传递给望州陵的修仙者。 虽然这地方没什么活人,大白天的还有行尸徘徊,不过作为战场倒是好用。 也许,那些被利器切断的墓碑,就是修仙者在激战时留下的痕迹。 半天的时间一晃而过,陈冬理等人驶过望乡坡的最高处,再度望见了葱郁的山林。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应该是有放哨的修仙者,在山上看见了飘在天空中的巨大寿鬼。 陈冬理等人只见几道灰蒙蒙的流光从山中飞出,落在棺材马车附近,变成几道执剑的人影: “来者何人,可有令牌?”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心头一跳,丝毫不敢大意地取出令牌,认真答道: “我们是远道而来的修仙种子,这些令牌是黑纱居士给我们的,他曾经告诉我们说,如果遇到了无法处理的鬼祟,可以将其引入望州陵。” “只要我们能够撑到这里,望州陵的修仙者便会协助我们铲除鬼祟,而我们也能够因此获得引鬼的悬赏。” 闻声,那执剑的灰袍老者眼皮子一跳:“你是说,天上那团鬼东西,是你们引过来的?” 陈冬理说道:“正是,那东西名为寿鬼,因为它主动袭击陈丰县,我们又无法将其降伏,只得设计利用止僵丹让它追杀我们……” ‘黑纱居士还挺会在先帝面前邀功嘛?’ ‘看来他运气不错,碰到几个胆子比较肥的愣头青。’ ‘这帮人胆敢顶着这种恶鬼追杀的压力前来望州陵,杀伐之心肯定足够坚韧,否则光是想到被鬼祟缠身,半路上就该屁滚尿流了吧。’ 施展剑光飞遁前来的修仙者,明显是筑基期的修为,虽然他们一眼就看破了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的练气期一层修为,但他们却给了两人足够多的重视。 陈冬理见这帮人还在考虑,便着急地说道:“诸位前辈,此事真的非同小可,那寿鬼擅长将尸体转换为纸铜钱,再用纸铜钱去袭击活人,虽然凡火可以烧毁纸铜钱,但这一行为会使得寿鬼不断壮大。” “我们对寿鬼的吸引力有限,它如果在这望乡坡呆太久,可能会转换出非常多的纸铜钱出来,到时候这局势可能会变得十分惨烈。” 执剑老者说道:“很好,有勇有谋,你们此番引鬼前来,确实可以得到望州陵的嘉奖,因为望州陵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鬼祟被钓上门了。” “不过具体的赏钱和报酬呢,还是得等我们收拾掉这只鬼祟之后,才能根据战果来给你们论功行赏,现在你们可以随吾等进入望州陵。” 陈冬理终于松了口气:“太好了,多谢诸位前辈!” “你们这马车还有点意思,不过终究是凡物,那几个凡人又是怎么回事?” 眼看执剑老者要取出符咒,带着棺材马车进入望州陵,却是问到了鲁哥儿和老道士等人身上。 鲁哥儿是制造棺材马车的机巧工匠,因为陈丰县频繁被鬼祟袭击无处可去,于是干脆跟着陈冬理过来碰碰运气。 老道士则是因为山君那一脉的人情关系,想跟过来寻找仙缘。 司方雪莹替同行的凡人解释来路,执剑老者听完后点头笑道:“喔,既然仙子这样说了,那肯定没事,这些人都算是你们的亲朋好友,可以跟着你们一起进望州陵,不会像那些寻仙者那样被安插在河外的镇上。” ‘这老头子居然叫我仙子,这帮人平常到底怎么回事啊……’ 司方雪莹心中有些无奈,她几乎条件反射地想要纠正对方的称呼,但是考虑到对方的实力,以及目前的处境,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她也懂得了柔和与隐忍。 执剑老者看出两人都是无相伪装,因此也没有多谈。 只见他挥出一把符咒,将众人和两架棺材马车用烟雾笼罩,低声念到:“请镇墓兽土遁吾等!” “等……”陈冬理刚想到什么,但他只看见地面上涌出一圈黑光。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人和马车已经进了望州陵的山间庭院。 “嗯?小兄弟你刚想说什么来着?”执剑老者扭头问道。 陈冬理汗流浃背地说:“我刚想说,那寿鬼一直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我们的,要是我们突然一下子土遁太远,它可能会直接跟丢,转头回去袭击陈丰县。” 执剑老者笑道:“不会的,这望乡坡就是专门用来引诱鬼祟的地方,它既然来到那边,肯定会被我们的阵法所困住,你们大可放心。” 陈竹香忽然开口问道:“那我们,一会儿也需要参战吗?” 执剑老者眯起眼睛,哈哈一笑:“你们几个小娃娃也太嫩了吧,虽然老夫有意请你们酣战一场,不过这种级别的鬼祟不是闹着玩的,真打起来老夫也不一定能护的住你们。” “你们还是呆在山里看一看就好,等我们将鬼祟收拾干净,禀报到先帝那边,先帝自然会给你们论功行赏的。” “那就多谢前辈了。”陈冬理拱手行礼,这执剑老者便带人离去。 执剑老者点了点头,说道:“嗯,你们这段时间就先住在这里吧,是令牌上预设的居所,反正也不是什么灵脉宝地,不用担心有人来和你们抢地盘,望州陵内一般时候还是很安全的。” “不过那鬼祟还未完全现形,一副还在孕育之中的样子,可能我们要再花些时间,才能确定如何将它斩杀。” “另外,黑纱那家伙住的离这里不远,你们找人的时候可以顺便熟悉一下这里,他也算是个修炼无相的,有不懂的可以找他多问问。” “再会。” 出门御敌,他们以剑光飞遁为技。回归时,他们则以镇墓兽土遁为法。 此刻,这群人却展示出了轻身术的法术,飘然间飞踏出数十丈远。 看来,只有在公事公办的时候他们才会奢侈一把,他们也不能随意挥霍灵力。 “看来在他们处理掉寿鬼之前,我们都不能离开这里,虽然被接引土遁节省了不少路程,但我们也不知道离开的路怎么走……” 司方雪莹安慰陈冬理说道:“现在担心那么多也没用了,那寿鬼一天到晚在天上挂着,真掉下来我们肯定都要出事,躲一躲也是好的。” 陈冬理点点头,这些天他们住惯了棺材马车,于是并不急着去收拾屋舍,还是觉得住在棺材马车里比较有亲切感和安全感。 只是居于山中,朝着望乡坡的寿鬼望去,陈冬理等人会发现那巨大灰烬球没有飞得多高,它因为土遁术的转移而丢失目标,转头便开始收割望乡坡上的尸体。 陈冬理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冒出养鬼二字,但这里是望州陵的山中,他可不敢随随便便的就讨论望州陵的背景问题。 “快看,那个寿鬼似乎已经收集到了大量的尸体!它的灰烬正在重新形成棺材,而这口棺材比之前的还要更加巨大……” “望州陵的修仙者好像并不害怕,他们难道就不怕这鬼祟突然发生异变,让整个望州陵都吃不消吗?” 沉思间,陈冬理看向身边的凡人朋友,望向山脚下的“河外小镇”。 他忽然觉得,陈丰县和这座小镇很像。 第84章 望州陵 “雪莹,你有没有觉得山脚下的那座河外小镇,和陈丰县很像?” 陈冬理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望州陵河外小镇。 这些没有机缘修仙又苦苦守在山下的凡人,和陈丰县民的情况差不太多。 其中一部分人是底层修仙者的家属和族人,另一些人是从小生活在修仙界边缘的凡人,是土生土长的山民。 由于他们没有修炼资质,所以他们被望州陵拒之门外,只能居住在山脚下建造的河外小镇。 即使与山坡上耕种梯田的外门弟子和杂役弟子相比,他们的地位也更加低下。 这些凡人存在的价值,就是为望州陵的修仙者提供必要的物资,做些不需要灵力的杂活,以换取修仙者们的庇护。 不过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这河外小镇就像是望乡坡边缘的一块诱饵,很难说望州陵的修仙者们愿意投入多少精力来维护它。 与此同时,司方雪莹取出令牌,并注入了一丝灵力来激活它:“刚才我发现,那位前辈在我们的令牌里激活了望州陵的地图。” “如果你想下山去看看,也可以查查地图距离有多远。” 陈冬理解了雪莹的话后,拿出令牌仔细查看。 他发现,如果轻身术等功法修为不高,往返那个河外小镇,可能都要花掉将近半天的时间。 不过,就在两人思考着要如何应对的时候,望州陵逐渐发生了变化。 陈冬理激活令牌,试图将地图与望州陵的实际地貌对应起来。 首先,望州陵原本是一座古代帝王的地下宫殿。 虽然不确定先帝是否藏在其中,但那座地宫是修仙者们领取任务和交流信息的专用场所。 而在望州陵传出寿鬼袭击的消息后,这山中就走出了许多跃跃欲试的修仙者。 实际上,不止是这些修仙者收到了消息,带着令牌和包裹准备去望乡坡大干一场,就连绝大多数都是凡人的河外小镇也沸腾起来,希望能在讨伐寿鬼的过程中寻得仙缘。 “这帮人不愧是研究杀伐取灵的,这浩浩荡荡的仙凡混编队伍集体出动,整得像是要打世界boss一样。” 反正镇墓兽在施展土遁的时候,也能没察觉到棺材马车的异常,陈子笺干脆展开神识,尝试探查这帮人的修为,看看望州陵的人族修仙者实力如何。 陈子笺发现,这些修仙者的修为境界存在着明显的分水岭。 一脸散修打扮的修仙者,多为练气期三四层的修为,而像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这样的练气期一层的新人,则属于少数。 而练气期五六层的修仙者非常少,差不多像是梯子断层了一样。 相比之下,练气期七八层的修仙者数量要多一些,但仍然不到练气期三四层修士的八分之一。 “依靠杀伐取灵和灵蕴播种,确实可以让凡人也能参与修仙,但他们这副状况,又明显是资源不够分的情况。” “毕竟杀伐取灵的最大前提条件是打得过,要是在狩猎的过程中被鬼祟杀掉的话,这些努力就完全没有意义了。” 那些修为达到练气期七八层以上的修仙者,大多佩戴着望州陵地宫的长期通行令牌,令牌是镀金的。 而那些看起来像散修的人,他们佩戴的是短期内进出望州陵地宫的令牌,令牌只是铁制的。 这群修仙者各自抱团形成小群体,希望在讨伐寿鬼的过程中幸存下来,以便提升修为并获取更多的资源和延长寿命的机会。 而那些筑基期的修仙者则扮演着督战者的角色,负责在后方布置法阵并保持联系,他们没有像散修一样全部出动,而是站在后方的山地祭坛上主持大局。 陈子笺看向那山地祭坛上的白须老者,听白须老者说道:“暗朝在下,帝赐天命,咱们有些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鬼祟了。” “如果能成功处理掉这只寿鬼,应该可以进一步提升望州陵的整体修为,让那些底层练气者都能提升一到两个层次。” “那只鬼祟随时可能会孕育完成,先检查灵器吧。” 白须老者一声令下,身边的修仙弟子便施展符咒,令镇墓兽施展土遁术,请出了一尊写满鬼文的、血红色的金属大鼎。 白须老者也不管其他人认不认识它,自顾自地解释说道:“此鼎名为天命血炼鼎,是先帝炼制的一件至宝,凡是在鼎上留下过名字、或是用鼎探知过寿命的,都可以享受到此宝的恩惠。” “简单来说,天命血炼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回收和储存灵蕴种子,让那些在讨伐鬼祟过程中牺牲的修仙者不会白白死去,只要施展法术和支付一定的报酬,就可以找到契合的灵蕴种子,让凡人也可以踏入仙道。” “这是那些灵根修者不具备的优势,也是我们灵蕴修者的独有特色。” 陈子笺集中神识,他在这天命血炼鼎上,感受到了类似于天绝归溟、邪念紫砂、以及奇怪紧箍的气息。 不过这天命血炼鼎明显只是类似于归溟香的特殊力量衍生产物,它都不是邪念紫砂珠那一级别的存在。 可能是使用过多的原因,这天命血炼鼎上残留着大量的怨念和残识。 有这件工具来回收灵蕴种子,又能将凡人转换成修仙者。 尽管听起来有些残酷,但对于寿命有限的凡人来说,这实际上是一个机会。 所以,在白须老者讲解这口鼎的时候,山地祭坛旁的修仙弟子就有了想法。 ‘这东西确实是个好宝贝啊,难怪望州陵的修仙者一直没有断绝,可以稳稳地压制住寻常的妖魔鬼怪。’ ‘要是我大限将至,修为方面又无力突破的时候,把我的修仙机会让给我的子嗣和后人,也许比老死消失要好一点,至少我有东西传承给了后人。’ ‘这就是望州陵的真面目吗?寻常鬼祟带到山门前,修仙者们就抢着去斩杀取灵了,但是遇到大型危险鬼祟的时候,他们才把这种宝贝抬出来,这算什么?’ ‘要是能够取得足够的功劳,去地宫修炼一番就好了……’ ‘幕后控制着望州陵的先帝,可能还藏着修仙者尸体制成的僵尸,师父这么讲出来,是不是想让我们在临死前乖乖就范,被天命血炼鼎回收灵蕴和尸体?’ ‘要是变成僵尸,又能够保持活人的意识,那生与死的界限不就分不清了吗?这口鼎看得让人瘆得慌,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想骗人去送死啊……’ ‘说得真好听,要是那些没有供奉宝鼎,但又被收进鼎里的,这算什么?’ 陈子笺收起焚香化法,略微探知了众人的念头,就没有继续窥视。 他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只是觉得这寿鬼被击杀之前,那先帝必定是不会露面的,因此也不是很需要去收集太多散碎的情报。 不过,这帮修仙者确实心思各异,并非完完全全的铁板一块。 白须老者自顾自地解说宝鼎,想鼓动更多的人来供奉宝鼎,加入狩猎。 对唯我长生的修仙者而言,他们肯定是不喜欢这种鬼话的,谁管你死后有没有什么好处,他们只是眼馋着能不能从尸变的修仙者身上压榨出更多的灵力。 但对那些眷恋凡间、心有挂碍的修仙者而言,这天命血炼鼎就是一份能够接受的保险。 至少在他们死后,他们的后人还有希望再度修炼,而不是生不出灵根种子就彻底沦为任人宰割的凡人。 虽然白须老者不会明说这一块的利益,但提到更多的灵力和更多的修炼资源,众人还是免不了在天命血炼鼎面前变得狂热。 白须老者说道:“这只寿鬼,是由两名练气期一层的散修引过来的,它即将在望乡坡聚气孕育成形,可能会让望州陵再添几位筑基修仙者,我们可不能把这大好的机缘让灵根修者夺走了。” “所以,不管是人员还是法阵,我们都得大量投入,有没有想向宝鼎求个平安的,趁现在以天命起誓,可以保证回收灵蕴种子,要是到时候人太多,宝鼎收漏了,可就未必能有你们的份儿了。” “乖徒弟,你要不要先给你未出世的孩子留一份机缘?” 被白须老者点名修仙弟子,面色微白地紧张一笑:“师父,我觉得我这次不会死,这种好机会还是让给别人吧。” 白须老者没有强迫对方起誓,只是开口说道:“好,对实力有自信是好事,你们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趁现在都问清楚。” “要是到时候打得太过激烈,就没空再做起誓仪式了。” 这筑基期的白须老者说完,又激发灵力,利用令牌通知望州陵的散修。 有相当一部分尘缘未断的散修,在收到通知后就来到了山地祭坛举行起誓。 但也有很多修仙者并不想考虑身后事,觉得狩猎寿鬼的时候死的倒霉蛋肯定不是自己。所以他们提前下山去争夺资源位置,与自己熟悉的修仙者小团体密谋,试图在任务和功劳方面占得先机。 就连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也收到了群体传音的消息。 “道长,你要不要看看好这个?” 老道士双手接过令牌一看,顿时面色变得阴晴不定。 因为这消息让老道士感到激动又为难,他梦寐以求的修仙机会分明就在眼前。 但是一听说要用到天命血炼鼎,老道士又隐隐约约觉得心头有些不安。 ‘这就是望州陵掌握的修仙机缘吗?让凡人也能修仙的奇迹啊!’ ‘但我总觉得,一旦和那口鼎建立了联系,就不能那么轻易脱身了,毕竟拿了望州陵的机缘,再想出去当散修,他们就是暗中派人来劫杀,也能回收灵蕴种子,怎么可能让修仙者白白脱离自己的掌控?’ 虽然心中忐忑不安,老道士却觉得不虚此行。 这是他活了这么多年的第一次,他没有被拦在河外,而是进入了修仙者的领地,还有机会触及到修仙的机会。 “望州陵的说法是有点诡异,但是对族人来说,却是天大的好消息吧?” 陈冬理思考着,却被司方雪莹拍了一下肩膀,她说道:“你疯啦?这明摆着有问题的陷阱你也信?” 陈冬理笑道:“没有啊,我还年轻,怎么会现在去考虑后事?” “我只是在考虑这天命血炼鼎,究竟和先帝有几分关系,也不知道到时候讨伐寿鬼结束以后,我们有没有机会觐见先帝。” 司方雪莹这才说道:“没办法,我们实力不济,现在最多只能坐山观虎斗,如果我们强行插手讨伐寿鬼,搞不好我们一死,到时候望州陵都不会支付我们的报酬。” “能活着把事情办好,就别以命相托把难题推给别人好吗?” 陈冬理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那是当然的啦,我只是觉得这些修仙者也被人呼来喝去的,想起凡人叩拜仙师的窘境,觉得有些感慨而已。” “你看这些修仙者,随便挑一个出去都能在凡人面前逞威风,但在仙道高手面前,他们却只能装作顺从。也不知道那位前辈有没有弄到鬼修陈慈芳的消息……” 和司方雪莹、老道士又聊了一阵,众人才惊觉肚中饥饿,想起来今天光顾着赶路而没有按时做饭。 于是,这伙人一边留意着寿鬼的变化,一边在棺材马车上做饭。 鲁哥儿等人虽然来到了修仙者的地盘,觉得土遁术很神奇,但是想到成为修仙者就要面对那些恐怖的怪物,他在这方面还是没有太多的兴趣。 “管他呢,总之我们都平安抵达了望州陵,等他们讨伐寿鬼之后,再找……再去供桌那边求个平安,问一问陈丰县近况如何,指不定就有故人托梦之类的呢。” 鲁哥儿很含蓄地提到了山君与河伯,显然是在感受到望州陵的氛围后,他也觉得这个地方的实力等级过于森严,凡人和修仙者地位差距太大,远远不如宁夜川那类地方自在。 陈冬理也很知趣地没有当面提及山河岭山君:“嗯,到时候再说吧,我们已经完成了任务,所以……” 陈冬理正在思考,忽然感觉怀里一沉,立刻找借口说道:“呃,我得去茅厕区解决内急,你们先盯着吧。” 闪身钻入茅厕,陈冬理关上茅房,取出怀中的物品。 他发现怀里的东西竟然是一块镀金令牌,灵力探入其中,竟然显现出了望州陵地宫内部的构造地图,与此同时这令牌里还有一次施展土遁术的机会。 ‘这是镇墓兽故意土遁给我的?它是察觉到山君了吗?” 第85章 求问 陈冬理没有得到回答,不过手里捏着一块随时能够土遁离开的令牌,让他稍微有了一点底气。 ‘既然对方没有声张这件事,那我最好也不要随便告诉其他人……’ ‘要是能见先帝一面,说不定就能搞清楚当年那些事情。’ ‘暗朝帝王明摆着对草菅人命习以为常,想让他把陈家当人看可不容易……’ ‘假如他状态不佳,我又有机会当场把这个疯子宰了……’ 身怀利器而杀心自起。 然而,修仙者肯定不是那么好杀的,所以陈冬理只能将种种杂念埋进心底。 和陈冬理一起来望州陵的还有他的亲友。 就算他和先帝一命换一命同归于尽,其他亲友也很难轻松离开。 绝对不能脑子一热就想伺机刺杀先帝。 “……”陈冬理平复心情,回到了驾驶区。 鲁哥儿正在固定棺材马车,准备将骨马解下来,将骨头一块块地检查维修。 不过鲁哥儿的家人看起来有些紧张。 虽然知道这里不会闹鬼,但作为没有太多话语权的凡人,她和孩子还得看别人脸色生活,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别担心,引来寿鬼肯定是大功劳,不然他们也不会随便让凡人上山的。” “只要我们还在这里,就不会让你们莫名其妙地受委屈。” 陈冬理安慰了几句鲁哥儿,转头去和司方雪莹说道: “他们把我们土遁进来,应该是看准了我们没法随时离开。”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现在也不认识别人,陈竹香的状况一直不是特别好,我们还是去找黑纱居士吧,他没准有解决方案。” 司方雪莹跟着陈冬理离开,这院落中就只剩下老道士等人。 想到棺材马车里还供奉着山君,山君又认识河伯,老道士也没有那么慌,便在庭院之中踱步检查起来。 两人拿着令牌几步一回头,四下张望记住地形,以防在山里走迷了路。 很快,司方雪莹和陈冬理找到了黑纱居士的居所。 刚一靠近,司方雪莹和陈冬理就感到一股斥力从院门上袭来。 只见门上贴着的那道符咒散发出微光,形成一片歪歪扭扭的手写文字: “本人不在家中,有事请去地宫奈何街第十九号当铺当面详谈,强闯必究。” “居然不在?” 陈冬理左右一看,揪走了院门口的一片树叶作为信物,决定和司方雪莹去地宫走一趟。 这样一来,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就成为了少数的逆行者。 两人走到山脚下,避开陆续出击的修仙者。 那些散修的目光很少在他们身上停留,最多只是瞥上一眼就迅速做出判断。 只有个看起来面善的壮汉主动问道:“两位小友这是要去哪里啊?这集体讨伐巨型鬼祟的机会可是不常有的。” “我看你们面生,怕你们错过这次机缘,要不我们组队一起去薅点油水?”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简短地对视一眼,陈冬理开口说道:“多谢大哥好意,我们修为低微,不想在讨伐鬼祟期间被战斗和法术波及,还是不去了。” “我们要去地宫里找人,大哥知不知道地宫奈何街第十九号当铺怎么走?” 这壮汉一听是找黑纱居士,脸上的热情就减弱了不少:“原来如此,找朝廷的人办事是吧?你们进入地宫大门往左边,牌子上都有写的。” 简短地交流完毕,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继续逆行。 等两人来到地宫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大门前矗立着两座雕塑栩栩如生的恶鬼雕像。 它们高大威严,形体充满力量,用赤膊的身躯凸显着权力与暴力。 这雕像似乎还设置了术法,让雕像的面容看起来凶狠无比而充满压迫感,两双狰狞的眼睛仿佛要看穿来访者的意图。 其中一座恶鬼雕像站立得笔直,双手紧握着一把大斧,另一座恶鬼雕像则扎开马步,双臂高举大锤,仿佛要把人给砸成肉饼。 不过大多数修仙者都对雕像和大门习以为常,见陈冬理和司方雪莹驻足在门口瞻仰雕像,便知道这俩人都是新来的,否则根本没有人会在这门口浪费时间。 等走出地宫的人渐渐少了,陈冬理和司方雪莹才拿着令牌走入其中。 走下台阶,进入地宫内部,周围的光线就开始减弱。 通道和顶部的照明方案都采用了绿油油的阴火,感觉阴气比陈丰县还重。 不过这些修仙者敢将鬼祟作为猎物,不会把这点阴气放在眼里,肯定是什么便宜用什么,没有灵气的时候就靠阴气来照明。 “这里就是望州陵?简直像是一座修在地下的巨型城市……” “把山里和地下都挖空了也不会塌下来吗?凡人肯定做不到这种程度。”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被地宫的场景所震撼,他们察觉这地宫内部的装修和摆设,是在刻意模仿着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和歪歪扭扭的羊肠小道相比,这里的通道和房间错落有致,像迷宫一样很容易让人迷失其中。 在大部分修仙者都出去捞资源的时候,整个地宫就安静得让人不适,弥漫着一种阴森而诡异的氛围,仿佛有无数鬼魂在其中徘徊。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调理内息平定心神,去找黑纱居士。 所谓的奈何街实际上是一条高达三丈的地下通道,沿途两侧都是整齐的石块房间,被望州陵的统治者划分为各种各样的商铺和供人休息的客栈。 在对街走一个来回,确认数字之后,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就找到了黑纱居士。 当两人登门的时候,黑纱居士还趴在柜台上打着算盘。 见两人进门,他便不咸不淡地抬头笑道:“嗯?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你们修炼到什么境界了,来望州陵一趟也不容易吧?” 陈冬理说道:“黑纱前辈,我们就是把寿鬼引过来的人。” “也可以说,我们是被寿鬼给逼上这条路的。” “哦?”黑纱居士似乎有些惊讶。 只见他从怀中取出一张皱巴巴的怪纸端详片刻,才抬头说道: “本事不错,我随口和你们提了一嘴,你们居然就办成了,人不可貌相啊!” “有引诱寿鬼的功劳,你们修炼到练气期圆满之前应该都是不用发愁的,再加上你们是受朝廷关系点拨的修仙种子,未来我们肯定可以成为同僚。” 陈冬理客套地笑了笑,开口问道:“是这样的,我们花了不少时日,又付出了一些代价,才把寿鬼引到这里。” “当时情况紧急,我们为了吸引寿鬼的注意力,让它不要继续呆在陈丰县杀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给活人服用了止僵丹。” “现在寿鬼被困在望乡坡,我想帮我的妹妹询问一下是否有解药或者其他办法可以缓解病痛。” 黑纱居士摸了摸下巴:“原来如此,你们是碰巧用上了止僵丹才这么顺利。” “我这里确实有活人误食止僵丹的解药,不过修为不足的人,可能承受不住这药的副作用,至少也得是练气一层才能服用。” 闻言,陈冬理面露难色:“我妹妹她有灵蕴种子,但是她一开始是个小孩子,后来是被寿鬼强行改变了体型和年龄,所以她也没有对应的修为。” 黑纱居士听完就开始摇头:“自身修为不足那是肯定没法救的,有灵蕴种子就不错了,其他凡人只能开始准备后事。” “虽然这止僵丹对修仙者不致死,但她必须拿起武器学会杀伐取灵,才能生存下去。” “在修仙界,这就是普遍情况,你不可能救下所有凡人。” “因为他们的承受能力就和纸糊的一样,一碰就死、一死就没了,也不是有魂魄的可以交代几句遗言的,病入膏肓的时候谁都没办法。”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又找黑纱居士聊了一会儿,才终于确认他不是不想帮忙,而是真的没办法。 不过听说了陈丰县的事情后,黑纱居士也对两人赞赏有加:“这件事也不怪你们,能在绝境中想出法子找到生路,你们已经做到最好了。” 陈冬理问道:“我看那些修仙者都想去讨伐寿鬼分一杯羹,你不和他们一起去吗?” 黑纱居士一手打在算盘,倚靠在柜台上说道:“我们和他们又不一样,只要有功劳和俸禄,每隔一段时间就能进入望州陵的‘长生殿’。” “长生殿内部有众多房间,每个房间都有僵尸和鬼祟存在。我们只需根据自身修为水平,处理掉这些鬼祟,就能够获得相应的灵力资源。” “不过这寿鬼的揠苗助长之力是挺有意思的,如果这次讨伐掉寿鬼,可以提取出对应的衍生物,没准儿可以把你妹妹恢复原样。” “当然也有可能是……一用下去就衰老至死,什么情况都有可能。” 陈冬理仔细思考后,觉得黑纱居士并非那种不通情理的人,于是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天命派的木片,开口说道:“原来修仙者也不是通晓万物的。” “但是陈丰县那么一个小地方,在阴气爆发以来,已经至少遭受了两次无法理解的鬼祟袭击,那地方到底是有什么毛病,为什么安定不到半年就又会出事?” “而且黑纱前辈当时刚走不久,陈丰县就出了问题……” 这话说得黑纱居士一愣:“你怀疑是我做的?” “我要是真有那本事,直接把这天下鬼祟摆到望乡坡,每隔一段时间就去望乡坡这菜园子里收点人头菜,将其转换成灵力资源。” “那我不是早就成为金丹大能了,怎么可能还是个练气期的半吊子?” 陈冬理说道:“在下并非指责前辈,而是觉得事出有因,这鬼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就突然出现,一定是有所因果关系。” 黑纱居士这才说道:“天命就是注定会发生的事情,你能自己想到这一层,那你还蛮开窍的,先帝肯定喜欢你这样的人,而你找我,那肯定是找对人了。” “首先,陈丰县那地方本来就是半个流放之地,和艰苦的偏远边境差距不大。虽然依靠州府的支援建造了城镇,但本质上还是被孽缘和怨念所纠缠束缚。” “于是时来运转、风水轮流转,天命降下惩罚,所以寿鬼应运而生。” 陈冬内心无法接受如此轻描淡写的解释,他坚持追问: “那当年陈丰县为何会举行那些可怕的仪式?” “我之前调查过,很多麻烦和问题其实都是那些事情的衍生。” 黑纱居士直接站起身来,捂住了陈冬理的嘴:“还乱说,不要命啦!” “你真当灵根修者当年没想过把所有无魂人族全部灭绝吗?” “要不是我们有足够力量分庭抗礼,那帮疯子真的会将有魂的凡人圈养起来,作为灵根种子的来源,其他没魂的在他们眼里连畜生都不如了。” “想当初那些敕封神明都是占着位置又不同意出手帮忙,我们肯定要想办法将分出去的力量拿回来,仪式失败肯定是那些灵根修者搞的鬼。” “你要是想聊,我们回去院子里慢慢聊,你别在地宫里乱说话。要是别人把你打成灵根修者派来的探子,到时候别人针对你会很麻烦的。” 黑纱居士快人快语,一口气压住了陈冬理的心火。 陈冬理确实很想撕破这一切伪装问个明白,但是一说到灵根修者,这件事就越来越扯不清,他也不能贸然动粗,让自己陷入险境。 “黑纱前辈,我没事了,我只是在经历了这么多破事之后,心中有怨气,一时之间忍无可忍,才突然发泄出来,还望前辈恕罪。” “你脑子没出问题就好。” 黑纱居士松了口气,他说道:“总之,你可以相信望州陵是安全的,因为金丹级别的灵根修者无法对这里进行干预,这一点你可以完全放心。” “既然这寿鬼是你们引来的,我今天也守不到什么客人,横竖也是我来写报告告知双方的,就陪你们去找个位置暗中观战好了。” “听闻司方姑娘是学府才女,科举高中二甲进士,写得一手好字,可否帮咱写一写报告,把这讨伐寿鬼的过程全部记录下来?” 第86章 现身 司方雪莹有点担心陈冬理惹出事,希望尽快结束这个话题,于是她同意了黑纱居士的要求: “当然可以,学府就是专门做这个的。” “不过小女子对这些事情不甚了解,只能请前辈口述,再由小女子代笔。” “没事,你们随我来就好。” 黑纱居士没有与陈冬理争论不休,似乎对这类事情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只见他熄灭了室内的阴火,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然后关闭石门,把这间当铺当场变成了一堵墙。 黑纱居士领着两人走出望州陵地宫,一路回到他的宅院。 黑纱居士取出令牌一晃,那股阻挡外人进入的斥力就消失了。 “我家后院有一个延伸出去的山崖岩台,利用神眼术从后院观战更加方便,也不会有其他人过来打扰。” “另外,讨伐寿鬼其实是一件喜庆的事情,而我们和灵根修者的恩怨情仇实在是说来话长,到时候你们领完奖赏再慢慢谈,现在就不要多问。” 黑纱居士显然是把两人当成了可以给自己提供助力的未来同僚,而不是那些来望州陵混迹的寻常散修,所以他很大方地接待了这两位新人。 一回到家,黑纱居士就施展隔空取物之术,将桌椅和茶壶茶杯都拽了回来。 他并起手指轻轻一点,激发一缕灵力,那茶壶便微微倾斜,倒出了水蜜桃气泡饮料一般的粉红色茶水。 “这玩意儿叫‘香泡子茶’,用望乡坡特产的香泡子花和几种凡俗草药做的,服之可以顺气。虽然不能增长灵力,但是可以帮助调理内息。” “你们刚来望州陵,算是第一次正式进入修仙世界,我们一边观战一边聊,这样你们也会对奉星朝和修仙界,有个大致上的了解。” “不用一脸拘谨地想着怎么还人情,这些小礼物还谈不上是什么人情交易,我给你们聊这件事是份内的工作,也算是结交道友的一种手段。” 黑纱居士说完,带着两人穿过大堂,来到后院的山崖岩台。 从此地往山外望去,可将望乡坡和河外小镇的画面尽收眼底。 寿鬼的孕育速度快得惊人,而紧张备战、布置法阵的修仙者也毫不含糊。 黑纱居士取出两张神眼符交给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只要把神眼符贴在脑门上,用灵力激发即可增强眼力,但是激发符咒之后,看近处会有些晕眩失真。” “当你们不再需要观战的时候,就直接摘下符咒,把符咒倒过来然后感悟上面的术式,之后利用这些术式规则闭目调息一炷香的时间,再把符咒还给我即可。”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取得神眼符,试探性地激发灵力,便感到眼睛忽然一胀,周围仿佛被淡淡的白雾笼罩,而山下和远处的风景则变得更加清晰。 “多谢黑纱前辈。”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坐在岩台的石凳上,和黑纱居士一起望向山下。 望着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陈冬理问道:“请问黑纱前辈,讨伐鬼祟的事情,望州陵一直以来都在做吗?” 黑纱居士迅速答道:“那是当然,这可是重要的资源产出手段。” “不过像寿鬼这么大的鬼祟是很少见的,所以我之前说你们功劳不小,等讨伐完毕之后应该可以领取到不少的奖赏,也可以借此机会认识其他的修仙者。” 陈冬理大致搞清楚了状况,又问道:“唔,那讨伐鬼祟的过程,会波及到山脚下的河外小镇吗?” 黑纱居士随口答道:“会啊,要是讨伐不利,这种事情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有些时候,那些被引诱过来的中小型鬼祟都会藏到河外小镇,不过在多数情况下,这些鬼祟还没有来得及杀人就能被解决掉,比外头还是强很多的。” “而且这些事情,望州陵的修仙者肯定提前和他们说清楚了的,既然那帮凡人执意想留在这里,那就等于他们自己接受了潜在的风险。” 陈冬理又看向望乡坡,他发现有不少修仙者三五成群地抱团行动,拿着从望州陵领取的法阵工具,在坟茔和丘陵之间部署防御术法。 竞争对手不会等人,寿鬼也不会等任何人。 在这些修仙者忙于布阵和寻找机会的时候,寿鬼也从天空中降下了纸铜钱,妄图收割更多的生命。 有些修仙者手持着探坟锄头,正在仔细挑选布阵的位置,选了片刻都没有选到心仪的地点。 直到漫天的纸铜钱朝他们飞射而来,他们才不得不放下锄头,取出随身携带的武器准备进行反击。 ‘有法器的人并不多,很多散修甚至穷到买不起兵器,只能用符咒之类的道具来进行抵抗。’ ‘寿鬼的纸铜钱袭击似乎要比之前更加猛烈,不知道陈丰县的纸铜钱有没有发生异变……’ ‘不过把望乡坡当作战场,显然是有利有弊的。’ ‘修仙者在这里可以避开凡人,肆无忌惮地大展拳脚,可望乡坡明显又是个没有什么掩体的露天丘陵战场,一旦被纸铜钱压制,搞不好修仙者也要倒霉。’ 黑纱居士开口讲解道:“因为你们的情报支援,这些修仙者都知道如何应付寿鬼的初步袭击,不过看令牌里的情报,这寿鬼似乎比刚来的时候强了不少,凡火和阳火越来越难以烧毁那些纸铜钱,得用灵火才行。” “这寿鬼似乎……有点遇强则强的意思,你们能把它引过来,确实是天命。” 陈冬理下意识地扭头看向黑纱居士,又觉得眼睛发胀,只得继续看着望乡坡: “烧掉纸铜钱只是无奈之举,纸钱灰烬才是构成寿鬼本体的重要材料,它在望乡坡里转化了大量的尸骨,不知道那些人能不能顺利将它击退。” 黑纱居士说道: “无所谓,如果情况真的不妙,坐镇望州陵的强者总会出手的。” “再说了,修仙者又不是什么一碰就碎的白豆腐,要是没有讨伐鬼祟的决心,何必主动上战场去碰运气?” “他们不愿意停留在练气初期,所以才承担风险去讨伐鬼祟,不然全靠修仙强者处理鬼祟,可别指望毫不出力的饭桶还有分资源的机会。” “另外,你们时刻关心别人安危的心态确实是值得称赞的,但当利益冲突发生时,修仙者之间也可能发生互相残杀的情况,自私一点可以让你们活得更好。”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将黑纱居士的话暗暗铭记在心。 谈话间,望乡坡的正面战场火光闪烁。 那些修仙者都在施展火焰术法抵抗纸铜钱的袭击。 随着一张张纸铜钱逐渐化为灰烬,重新注入到寿鬼的棺材之中,那口棺材散发出的威慑气息也愈发骇人。 直到天色渐渐入夜的时候,那口棺材忽然爆裂开来,化为铺天盖地的烟尘瀑布,即使施展神眼术也看不清灰烬之中的具体状况。 但是很快,望乡坡上的修仙者察觉不对劲,迅速往河外小镇的方向开始撤退。 陈子笺神识一看,只见那烟尘之中出现了一只身高大约有二十丈,浑身上下都挂满纸钱的怪异鬼祟。 它的脑袋仿佛是由鹿首、牛头、马头的三重头颅混合而成,一对弯曲而怪异的大角如珊瑚树枝般开裂。 阴风一吹,它浑身上下的纸钱就在猎猎作响。 利爪挥舞,它便撕破烟雾,一巴掌抓起了没来得及逃掉的修仙者。 司方雪莹目睹了这一幕,她清晰地看到寿鬼抓住那倒霉的修仙者后,后者试图激发灵火以脱困。 可是,那微弱的火焰只在寿鬼的手掌虎口上留下一点焦黑痕迹。 下一刻,那修仙者的身体就在迅速衰老。 他只来得及露出惊恐绝望的神情,随后就连惨叫的力气也被寿鬼抽干,在寿鬼的掌心风化成一缕灰烬。 这缕灰烬,在此时此刻不再形成纸铜钱,而是形成了一道白底血字的扭曲符咒,围绕着寿鬼飘荡起来。 黑纱居士显然也在第一时间看见了这一幕,他扭头看向山体祭坛,只见那边有一道纤细的红光冲天而起,朝着白底血字的扭曲符咒激射而去。 但是很快,山体祭坛那边传来一阵怪异的金属轰鸣声。 黑纱居士的心情立刻沉了下去:“看来情况有点超出散修们的承受范围了,天命血炼鼎刚才明显是想收回灵蕴种子,但是失败了。” “灵蕴种子跟着修仙者的尸体,被寿鬼强行变成了鬼文催命符,这种情况下天命血炼鼎的契约无法生效。” 原来并不是百分百的死亡保险,神通术法对碰失败,那个倒霉蛋就直接死透了。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也看得真切,并且明白了一个道理:寿鬼的纸铜钱是可以抵抗的,但是直接和它孕育出的本体对抗是不可能的。 寻常练气散修,在寿鬼面前的那点挣扎就是螳臂当车,妄图直接切开寿鬼的本体然后逃之夭夭,实在是太过鲁莽的进攻举动。 好在,主动上战场的修仙者还是有脑子的居多。 在察觉这次的寿鬼不好对付之后,他们立刻改变策略,从近身偷袭改为法术远射消耗。 “神火箭,起!”一位修仙者凝聚出一支炽热的箭矢,将随身的各种材料都投入这道箭矢中。 只见他迅速用令牌记录下这一幕,然后推动火焰箭矢,朝着寿鬼飞射而去。 但是打出这一招之后,他完全没有回头看爆炸,和队伍里的战友掉头就跑。 “土遁十步,缩地十方!” 他的战友念念有词,眼看着寿鬼又在捞人头,立刻脸色变得惨白,身形一阵虚幻就出现在了一百丈开外。 这点距离,对寿鬼来说只是几步的事,但是在危难关头,只要跑得比其他倒霉蛋要快一些,寿鬼就不一定会优先追击他们,这就换来了脱身的机会。 “歇一会儿,再来一次。” “只要我们造成足够的消耗,这鬼祟肯定会露出一定的破绽。” “就算我们的修为没法一击建功,事后也肯定能够分点功劳。”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能不能顺利活到瓜分功劳的时候……”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看得真切,注视着第一批散修被寿鬼惊退,然后再度收到令牌里的通知,改用组合战术消磨寿鬼的状态。 一道道火焰箭矢和灼热火球,宛如一颗颗逆向升空的小小流星,尽数撞击在寿鬼庞大的身躯上,在纸钱鳞片上留下一道道焦黑的痕迹。 但寿鬼身上凝聚着恐怖的阴气,那些火焰都只是勉强让它的体表出现焦黑,而没有通过积累火系灵力,让它整个躯体都燃烧起来。 至于擅长土系法术和水系法术的修仙者,则是提供了转移和撤退之类的辅助操作,主要攻击手段还是靠火系和雷系修者。 这寿鬼到底是什么级别的修为和实力?望州陵的仙道强者或许心中有数。 但就在这些散修竭力证明自身存在价值的时候,陈子笺也注意到,在远离望乡坡的另一片森林边缘,同样出现了一群白衣飘飘的修仙者。 比起摸爬滚打样样精通、刀口舔血习以为常、见势不妙崩撤卖溜的灵蕴修者,这些灵根修者显然就更加注重仙道风度,以及门派同道之类的事情。 “这东西是天命寿鬼吗?几十年不见它出没,竟然又在望乡坡上出现了。” “哼,我就说那帮灵蕴修者是一群疯子,老搞什么杀伐取灵,想在灵气枯竭的时代强行化神升仙,多少大麻烦都是他们搞出来的?” “我看这天命寿鬼,搞不好就是暗朝帝王的手笔。” “师兄何出此言?难道就因为他们神神叨叨的,一直天命来天命去的?” “那是当然了,因为很多年前我师傅在调查后就说过,这暗朝帝王疑似是继承了某种‘天命’的力量,才导致他控制不住自身的野心,引发了一系列的悲剧。” “今天引鬼袭击望州陵,不知道又有多少活人和修者要被献祭成为食粮,再被那些蛰居幕后的所谓大能摘取战果。” “只是这天命寿鬼看起来十分异常,兴许它是暗朝帝王专门用明神做成的怪物,搞不好会优先袭击我们灵根修者。” “既然如此,那还是等他们自作自受之后,我们再出手将其剿灭。” 第87章 出手 “灵根修仙者也来凑热闹了?” 陈子笺用神识观察着这群修仙者,觉得他们和无魂散修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想来也是,毕竟寿鬼飘在天空中那么大一坨的,想藏起来都费劲。”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等人一路将寿鬼引来,只要被沿途的灵根修仙者随便看到一次,那消息自然就传开了,更别说望州陵本来就有灵根派的眼线。” 陈子笺努力记录下这些人的形象和特征,但很快发现有魂和无魂的修仙者,在练气、筑基的阶段几乎没有区别。 只有王夜刀那种与众不同的魁梧体型显得有些奇怪。 可是这件事,绕来绕去又扯到了暗朝帝王身上。 陈子笺也不确定王夜刀是通过修炼塑成的身躯,还是皇室血统本来就特别。 反正不把这暗朝帝王的记忆挖开看一看,就根本没办法搞清楚前因后果。 不过,战场上的修仙者就没有陈子笺这么悠闲了。 那伙人为了从寿鬼身上挖下一块肉,用杀伐取灵的功法攫取大量的灵气资源。 只见他们一个个的都拼红了脸,使出浑身解数左右挪腾。 不管是阴阳术法道具,还是灵力绘制的珍贵符咒,这帮人全都毫不犹豫地释放出来,只为争取到一线生机,让自己有机会活到瓜分战利品的时候。 “妈的,这鬼东西越来越过分了啊!望州陵的古墓仙人还不肯出手吗!” 一个修仙者竭力施展轻身术,在断裂的墓碑和中空的坟茔之间疯狂逃窜。 他堪堪避开寿鬼的抓握,满脑袋的黑发就当场白了一半。 见状,他的队友立刻拉了他一把,把他从坟土中拽了出来 “你在想什么啊,望州陵的古墓仙人不就是明摆着用我们去试招吗?!” “这鬼祟非同小可,感觉上比筑基期巅峰的修仙者还要危险。” 头发半白的修仙者吃了一嘴的坟土,又顾不得形象,披头散发地夺路狂奔: “土行术还能不能再来一次?我们得离那鬼东西再远一点!” 可惜他的同伴面如金纸,连连摆手: “还来?没被寿鬼杀死,我都快把自己给耗死了!” “希望之前部署的法阵还能抵挡一阵子,趁现在赶快他妈的跑路啊!” 这支试招小队的修仙者,凭借着出色的危机意识成功跑远。 但有些人就没那么好运了。 每次寿鬼挥动爪子横扫抓人,便有不少墓碑被劲风连根拔起。 那些修仙者虽然躲开了寿鬼的抓握,但他们被夹杂着大量阴气、晦气、死气的岩石碎片击中,登时就血肉横飞地扑倒在地。 这些负伤的修仙者咬了咬,服下止血丹药封锁穴道,想再撤远一些。 但从伤口里涌出的血液,却形成了一道道飘向寿鬼的红丝线。 那寿鬼伸手钩住那些丝线,那些身负重伤的修仙者就顿时神情一僵,开始肉眼可见地衰老风化。 “救我!” “你身法好一点行不行,老子他妈的已经在救你了啊,别喊!” 精神压力爆炸的队友打出一道火焰飞刃,将那红线切断,然后一招火焰掌将伤口直接烧焦封住,差点被寿鬼提线抓走的修仙者才恢复自由。 这群修仙者很快就被寿鬼打得灰头土脸,模样变得狼狈不堪,使用各种紧急措施割肉止损。 在这个时刻,没有人会嘲笑他们的窘境。 就连灵根修者也在皱眉观战,思考着如果是自己接盘寿鬼,要如何处理。 “望州陵的那帮疯子还真坐得住啊,这都不肯出手。” “也许他们心中也没底呢?” “搞不好他们就是想趁机降低散修的人均年龄,回收突破无望的灵蕴种子。” “不行,普通修仙者完全没法和寿鬼正面碰撞,恐怕我们也不例外。” “那些练气期的散修光是靠近寿鬼,被攻击的余波擦到,身体就会开始出现衰老迹象,如果不能抵达寿鬼的死气侵蚀,我们被它抓到也一样完蛋。” 战场外的修仙者在紧张地商量着对策,而以寿鬼为核心的战场,也在逐渐向着望州陵山脚下靠近。 好在,这群修仙者提前部署了法阵。 在他们到山林边缘的时候,寿鬼立刻被四处亮起的法阵所阻挡。 “这招是御剑风尖阵,那帮疯子竟然想用剑气和灵力织网,将这寿鬼活捉?” 灵根修者话音未落,便看见那些流转着灵光的法器迅速腐朽,纷纷失灵落地。 “失败了,数十个法阵都阻挡不了寿鬼的袭击,它的力量太克制人族,恐怕只有那些灵石成精的山神,才能完美抵御它的侵蚀……” 眼前的情景,令河外小镇的凡人目瞪口呆。 因为他们只收到了残缺不全的情报,听说今天有讨伐鬼祟的喜事,却没想到这鬼祟的实力超出了修仙者的承受范围,打得一众“仙人”节节败退。 寿鬼撞碎了试图织网活捉它的剑阵,又被望州陵外围设立的河外法阵所挡住。 只见寿鬼再度停止脚步,仰天发出一声咆哮。 它身上爆发出的死气瞬间渗透法阵笼罩山林,使得草木凋落、黄叶纷飞。 跑得慢的修者们感受到死亡的阴影,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冰冷和无力,但是仍然在同伴的拖拽之下跑出了危险的死气区域。 这帮修仙者本以为寿鬼会被拦在法阵之外,觉得逃回山里就是安全的。 但是下一刻,寿鬼的身躯又再度解体。 它挥出用鬼文催命符去攻击法阵的阵眼,自身化为一阵烟雾,又在法阵内侧凝聚成形。 只要寿鬼再多走几步,它就能进入河外小镇,让陈丰县的噩梦再度重演。 这下,望州陵内部的修仙者终于坐不住了。 只听得山中传来一声雄浑的大喝。 “大胆妖孽,来此受死!” “想要活命,听我号令!” 在场的修仙者听到声音之后,皆是口鼻出血、面色一白。 他们按照令牌指示,分出一缕灵力注入令牌,然后幕后的施法者调用这些灵力,在空中凝聚成一颗颗炽热的白色光球。 白色光球犹如群萤火虫一般,在黑暗之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格外显眼。 它们纷纷朝着寿鬼扑去,发起飞蛾扑火般的猛烈进攻。 但那用修仙者转换而成的鬼文催命符,确实又是破坏法阵的利器。 在光球猛烈轰击的同时,河外法阵也应声破碎。 “这畜生好生敏锐,竟然察觉到阵眼的位置就直接下手了!” 在山中观战的修仙者,看见那寿鬼被暴雨般的轰击命中之后变成烟雾。 它没能顺利地袭击河外小镇,而是如水银落地一般四泄流开,又在不远处重新凝聚成巨大的寿鬼。 “它怎么还不死啊,这东西也太难对付了吧!” “真的没有一碗饭是白吃的,修仙时有多风光,挨打时就有多凄惨……” “我有点后悔来望州陵了,虽然以前也是主动引鬼处理的,但这……” 在众多修仙者士气低沉的时候,望州陵的古墓仙人终于出手了。 只不过他出手的方式并不是施展法术,而是直接供奉求救。 “请,暗朝天命,天降血雨!” 下一刻,望州陵上方黑云涌动,山底有一道道血红色的粘液腾空而起。 这些怪异的发光粘液,就像是一条条钻出土壤的蚯蚓,从大地深处不断涌出,将天空和山林都染得一片血红。 陈子笺立刻听见炉中天地传来动静,又是那邪念紫砂珠在自言自语: “这就是作茧自缚的天命吗?实在太可笑了!” “虽然这血雨能够克制寿鬼,但却无法彻底消灭寿鬼,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没有人能够战胜一己私欲,邪念还是在你们这帮废物之上!” “不过要是利用这污浊的天命来污染香炉,说不定可以从这鬼地方脱困……” 陈子笺当即给了邪念紫砂珠一拳,它便立刻没了声音。 看来把它困在炉中天地里也不是个事,它还是会因为神识方面有所关联反应。 尽管这东西的低语之声有很强的蛊惑性质,不过在当初用太初燧石分离出它以后,陈子笺就不再受到蛊惑的影响,基本上处于免疫的状态。 “哼,想利用天命血雨对付我?你等着,回头我就让你这邪念紫砂和天命血雨打起来,看你背后的鬼修陈慈芳和天命暗朝帝王能斗出个什么结果。 望州陵天降血雨,溪流也变成了血河的模样。 原本四处游荡、没有具体形态的寿鬼,被血雨侵染之后就像被强行赋予了生命和血肉一样,它很快就不再能够飞行飘遁,而是变回了一开始的巨兽模样。 “天雷助我,斩妖除魔!” 暗红的云彩中落下一道道血雷,剧烈的轰鸣声在山谷之间回荡。 一道道猩红的雷电落在寿鬼身上,劈得整座山头都亮了起来。 陈冬理、司方雪莹、黑纱居士各自怪叫一声,不能直视那天命血雷,捂着眼睛不敢继续观看,望州陵的修仙者也是各自规避,祭拜天命神威。 陈子笺心生一计,趁四下无人注意的时候,利用归溟香的空间领域能力,将邪念紫砂珠悄悄推到天命血雷的攻击范围内挨揍。 这东西肯定和陈慈芳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啊!你这臭不要脸的鬼东西,我曾经是你的一部分啊,你竟敢陷害我!” 陈子笺并不领情,他才不认可这鬼东西是自己的一部分,那分明是陈家祖当年炼制硬塞进来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陈慈芳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但他还是蛮希望让这俩派疯子狗咬狗打起来的。 “嗯?!刚刚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出现了!”望州陵的古墓仙人,在引导天命血雷击杀寿鬼的时候,明显从攻击反馈中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但是陈子笺肯定不给他察觉的机会。 他透过天绝归溟的领域来做手脚,推出来的又是邪念紫砂珠,黑暗中的黑暗裂隙转瞬即逝,除了真正掌握天命血雨的主人,其他人估计都不知道这回事。 就算知道出现的是邪念紫砂和天绝归溟,反正也查不到陈子笺头上。 “这东西似乎藏着天命之外的异常变数?别磨蹭,迅速给朕收拾掉!” 引导血雷的古墓仙人耳畔,响起了雄浑而沉重的嗓音。 他立刻被暗朝帝王的命令所掌控,不要命地操纵着血雷轰击寿鬼。 而寿鬼在血雨中被塑形定身,发出一阵凄厉的哀嚎声。 经过多次雷电的轰击,寿鬼的身躯变得鲜红,像是一座怪异的果冻雕塑。 最终,寿鬼无法再承受雷电的摧残,它的身体彻底崩裂,如同崩裂的小山一样当空解体,摔成了一地的血豆腐块块。 这些红色的血豆腐残块满地散落,散发出一阵阵尸块腐烂般的恶臭。 这所谓的鬼祟尸身,其实也是那天命血雨所强行塑造出来的。 最终这战利品到底算是哪边给的,真的不太好定义。 “既然陈丰县的纸铜钱停歇了,那就说明暗朝帝王已经出手了,那只被引走的寿鬼被处理掉了……” “至于今后还会不会有新的寿鬼冒出来,还得看他们处理得干不干净。” “以暗朝帝王的肮脏手法来看,多半是处理不干净,他就没干净过吧。” 虞卿牙和望江虬观察着陈丰县的动态,又利用分灵术偷窥望州陵的状况,终于确认了这一结果。 但现在不是通知陈冬理等人的时候,还得等个合适的时机才行。 许久之后,暗红色的天幕逐渐变回漆黑。 望州陵的古墓仙人收回法术,拜谢暗朝帝王。 完成使命的天命血雨又回到大地深处,藏进了陈子笺也无法探知的领域之中。 这个方面,天命血雨和归溟界的性质很像,这些特殊的存在都拥有特殊领域。 就像陈子笺的炉中天地一样,其实外面的人也根本不知道炉子里面别有洞天。 当耳畔不再落下可怕的轰雷声,山中的震荡和余波也渐渐消散,修仙者们才渐渐回过神来。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感应到令牌在震动,于是睁开眼睛,注入一缕灵力。 “你们就是引来寿鬼的散修?来望州陵地宫大殿,本座有事情要问你们。” 陈子笺无声一笑,这口锅终于甩到了陈慈芳头上。 只要修仙界对陈慈芳制造足够大的压力,陈子笺就不信这怪物能一直躲下去。 “找我们的,黑纱前辈。” 黑纱居士拔掉耳塞,长吐一口气:“那就同去,我们同去。” 第88章 奖赏 黑纱居士、陈冬理、司方雪莹动身前往望州陵地宫。 在进入地宫之前,他们看到沿途有其他修仙者收到了令牌情报,开始善后。 这些修仙者穿戴着各种防臭和防污的护具,准备前去处理寿鬼留下来的尸块。 那些尸块不仅散发着活人难以忍受的恶臭,而且还携带着强烈的死气与晦气,没有护具的保护就直接上手,随时都有可能染上诅咒和麻烦的怪病。 因此,这些善后处理小队也是非常的认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司方姑娘对寿鬼很感兴趣吗?其实望州陵叫那帮散修办事,都是有天命竹简在记录办事流程的,你感兴趣的话回头看个记录就知道,现在不要耽误时间。” “知道了。”司方雪莹收回目光,和陈冬理加快脚步。 三人踏入望州陵地宫,沿着主干道向着地宫的深处前进。 司方雪莹发现,在望州陵的强者祭出血雷消灭了寿鬼之后,地宫内部的阴气竟然由极阴转为极阳,所有的照明火焰都变成了燥热的亮红色。 这种调和阴阳的术法实在是超出了她的认知,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记录下来。 黑纱居士一开始还劝司方雪莹别分心,好好想想怎么写报告,免得一会儿太紧张出差错。但在察觉到司方雪莹就是这种性格之后,他也就懒得再说。 三人深入地宫,这阴曹地府般的神殿建筑氛围就更加浓郁。 岩壁上以浮雕和彩绘的形式描绘着民间传说中的地狱景象,记载着时常出现在人世间的种种恶鬼。 例如面容狰狞的阴气僵尸、红舌长吐的缢死鬼、蹦跳嬉笑的夜啼鬼、抬手指路的无头鬼、寄宿在活人身上的膏肓鬼、在风雨中喷吐疫病毒气的刀劳鬼、在科举场上徘徊的科场鬼、在红白喜事间掩面哭泣的喜鬼等等。 雕刻者可能是亲身见证过这些鬼祟,所以才能够将这些鬼祟雕刻得如此逼真。 要不是有黑纱居士在身边,古墓仙人又找他们有事,司方雪莹都想抽空临摹一本下来作为收藏和纪念。 不过陈冬理很快也发现了,在此地活动的修仙者,比浅层地宫更少。 可能是修仙强者实力强横,他们只需要人做杂活,不需要人来做护卫,所以地宫深处基本上没有什么人手活动。 偶尔遇到戴着恶鬼铁面路过的修仙者,黑纱居士便和对方点头对视低声问候。 在这条道路上,只有三人的脚步声回荡着。 整个地宫显得异常安静,让陈冬理感到呼吸都有些沉闷。 不过在穿越满是恶鬼浮雕的迷宫之后,地下内部的视野就豁然开朗,三人的眼前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长生大殿。 ‘果然是天命派么?’ 陈冬理看了那些镶满彩色珠宝的天命金字牌匾,暗暗记下这宫殿的路线。 不过这地方又透露出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那就是天命正殿根本无法进入,暗朝的先帝也不在其中。 因为正殿内部全是实心的岩体,没有门窗,仅有屋顶。 所谓的古墓仙人,此时此刻正在偏殿等候他们。 陈子笺仔细一看。 只见这古墓仙人,并不是灵根修者那种仙风道骨的装束风格。 他身穿厚重的玄铁铠甲,巨大的护肩和护膝上雕刻着精细的花纹,彰显着其高贵与威严。与此同时,他手持一柄与门神恶鬼同款的巨斧,铁锋闪耀着血光,似乎还没有从引导天命血雷的仪式中平息下来。 虽然灵根派的修仙者都是白衣飘飘的风格,但这灵蕴强者却是身材高大威猛,肌肉凸显,明摆着是喜欢追求无与伦比的力量,练气和炼体都不放过。 “你们终于来了,刚到练气期就能有这番诱捕巨型鬼祟的功劳,看来皇帝挑选的修仙种子确实是有本事的。” 古墓仙人眼中涌出一抹血光,笼罩在司方雪莹和陈冬理的身上,片刻之后尽数收回。 “既然如此,那我们四人便不必客套浪费时间,你们二人不必像那些散修一样叫我古墓仙人,叫我甘环钧便可。” 闻言,司方雪莹面色变得古怪,她也没太思考这场合应该怎么说话,下意识地就询问起来:“甘环钧?是以前古代的那个甘将军吗?!” 戴着恶鬼铁面的甘环钧,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哦?你从哪里知道我的?” 司方雪莹有些吃惊:“我在背诗书做题目的时候见过这个名字,有印象所以就随口问了,没想到我能见到历史中的甘将军,史书上不是说……” 黑纱居士也不插话,反正他也认识甘环钧,带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过来,主要是走个流程。 甘环钧低声笑了笑:“史书上的都是前尘往事了,我当年接受先帝的天命赐血,重新活出第二世,就很少在凡世间走动。” “若我还是凡俗武者,这会儿早就化成了一棺坟土,连个魂魄都没有的泥巴,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呢? “总之,司方姑娘和陈公子你们记住,现在我是望州陵的古墓仙人,也是望州陵修仙组织的管理者之一,你们替暗朝办事,修仙资源肯定少不了的。” 甘环钧的语气不容置疑,他很快就取出一张金红交错的金皮纸,在上面用术法计算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的功劳。 “这寿鬼几乎有假丹境界的实力,若非我祭出先帝赐予的天命血雨将它定身,又用天命血雷将它降伏,这会儿望州陵肯定被它搞得鸡飞狗跳的,又得花很多年的时间才能经营恢复。” “虽然没能借此良机突破到金丹境界,不过望州陵也从寿鬼的讨伐行动中收获颇多,那庞大的血气和尸块都可以用来制作成修炼资源,你们看看奖赏吧。” 甘环钧抬手一挥,金皮纸见风就长,变成窗户大小的告示。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自然是乖乖照办,先看看有什么奖励再说。 “物资奖励选项一类,灵石矿库存150块,望州陵练气境界、筑基境界藏书阁常开权限令牌,天命养气丹12瓶、每瓶有30枚,练气级上品法器若干。” “奖励选项二类,灵石矿库存30块,藏书阁令牌权限同选项一类,练气级上品法器若干,血炼狩猎领地准入资格24个时辰。” 黑纱居士看两人一脸迷茫,不清楚奖励的价值,只能咳嗽一声,装作市侩的模样搓了搓手,开口笑道:“怎么?这等奖励,两位还不知足吗?” “这年头的每一块灵石矿都是很精贵的,买一件中品法器绰绰有余,寻常散修在望州陵做三年普通悬赏,都很难买得起一件上品法器。” 黑纱居士又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们是没混过修仙界,所以对奖励分量没有概念,这奖励真的很多了,你们不乐意的话,我可要冒出引鬼者领走功劳了。” 陈冬理立刻说道:“黑纱前辈,我们并不是嫌弃奖励少。” “只是我们此番前来,还有凡俗道人、机巧匠人的助力,想帮他们问问能不能弄到灵蕴种子的修仙资格。” 黑纱居士微微一愣,随即说道:“原来如此,不过此事涉及我们天命一派的机密,不可泄漏给灵根修者,你们俩虽然有功劳,但是按规矩还是得先回避。” “你们先出去一下吧,我和甘将军谈一谈再给你回复。”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自然告退,在宫殿的围墙之内静静等候。 黑纱居士施了隔音法术,和甘环钧说道:“司方雪莹就是司方浩仁的继承者,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没有搞明白司方浩仁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将司方雪莹转化成灵蕴修者的。” “虽然我估计司方浩仁凶多吉少,在研究之中已经灰飞烟灭了,不过这司方雪莹继承了他的学识和衣钵,是个非常有培养价值的才女,甘将军如何看待?” 甘环钧活动了一下捏着斧头的指关节,开口说道:“那你敢随便找几百个人给他们献祭出灵蕴吗?以前那个仪式的人口比例实在太亏了,明摆着是造神失败的附属产物,这年头奉星朝边疆不太安定,阴气爆发之后最好别这么干。” 黑纱居士拘谨一笑:“你那天命血炼鼎里不是还有多的名额吗?均几个给他们用一用又不会怎么样?反正死后一样能回收的。” 甘环钧现在也是头疼:“要是这样那就好了。那他娘的寿鬼,不知道混了什么东西进去,竟然能够抵抗天命血炼鼎的仪式,强行把灵蕴种子封成鬼文催命符。” “本来是想借此机会洗牌望州陵,把那些突破无望的老练气给回收了,给他们的后人一部分,然后我们留一部分作为资源,结果被寿鬼这么一搞,天命血炼鼎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回收比例,还要填上这次修仙者的死伤,你说还有几个名额?” 黑纱居士也随便坐在一旁:“那,找其他地方的扛鼎力士借一点?” 甘环钧摇了摇头:“这会儿阴气爆发快一年了,大伙儿明摆着都在发展势力抢功劳,想进暗朝当鬼仙呢,谁跟你借这种名额?” “不过这两个人确实有培养价值,要是放着他们不管,哪天被其他修仙组织挖走了就太可惜了,要不你去问问他们还有没有别的什么需求比较好满足的?” 黑纱居士也很头疼:“又是我来?” “王夜刀之前就很不爽我给先帝当传话筒了,万一他们成长起来又不理我,这样下去我人缘会变得很烂啊。” 甘环钧却把黑纱居士推了出去:“那你就先给他们多解释一下奖励,拖延一下时间别把话说死了,看看寿鬼身上能回收多少资源,我现在要平息法力和仪式的副作用抽不开身。” “你可以在权限内多给他们一点无关紧要、盈亏灵活的奖励,不然核心资源名额就这样。我也不可能只顾着他们两个人,把其他修仙者都甩了不管了吧?” 黑纱居士无语,只能出门去找两人:“咳,我刚刚替你们问过了,甘将军说灵蕴种子的使用规矩不好乱改,主要不是用给你们两个直接用,所以这件事会比较难办,还得想想法子才行。” “不过呢,二位可能是不太了解这个奖励的分量,这血炼狩猎领地,是很多散修梦寐以求的宝地。” “你们要是每天进去一个时辰尽情厮杀僵尸鬼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修为就能增长到练气五层,这可是那些灵根修者都做不到的神速修炼。” “我可以先带你们去体验半个时辰,等你们重新认识了这些奖励,再来聊这些行不行?” “那寿鬼刚倒,回收工作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做完,你们愿意等的话,选项也许能够更多一些。“ 听黑纱居士都这么说了,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老道士,不过还是答应下来:“可以带他们一起去吗?” 黑纱居士想了想,这血炼狩猎领地横竖是用法术传送进去的,反正也是带他们历练,别去鬼祟太多的房间应该没问题: “可以,不过每个人去的话,时间的消耗量也会被分走,我今天只是破例带你们去试一试,给你们讲解一下,之后你们可以自行决定是否分享权限给别人。” “别说我没提醒啊,到时候时间用完,你们就被传送出来,后悔分享给别人的可别来找我,这些规矩是不能乱套的。” “要是你们觉得可以试一试就把人带过来,没遁术就靠两条腿多跑几趟吧。” “这样也好。”司方雪莹和陈冬理点头答应,一路离开地宫去山间庭院找人。 老道士等人之前躲在棺材马车里,开了侧板偷偷观看讨伐寿鬼的部分过程。 虽然他们没有神眼符,没能看清楚诸多细节,但那寿鬼逐渐逼近望州陵的恐怖场面,还是让他们感到恐惧不已,许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太可怕了,那寿鬼要是在陈丰县成了形,一口下去就把人都吃光了吧?” “陈公子和雪莹小姐好像没去,他们应该没事,不过他们要是闭关修炼了,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在望州陵生活呢?做点阴阳术法的道具拿去卖钱?” 鲁哥儿和老道士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未来的生活,试图减少内心的恐惧。 直到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回来,他们才停止讨论。 陈冬理看向老道士:“道长,灵蕴修仙的机会我帮你问了一下,说是资格规矩不好乱改,没法给你随便弄。” “不过听那位前辈的语气,我们这次的功劳大概不小,应该能够顺便带你们去体验一下修仙者的修炼生活,你们觉得怎么样?” 第89章 血炼狩猎 “我?我还是算了吧,我觉得当凡人也挺好的……” 想起修仙者被寿鬼打得满地乱窜的模样,鲁哥儿对于参加血炼狩猎并没有什么兴趣,觉得这些东西不太适合自己。 要是能够找到一种安全而轻松的成仙方式,就像神话传说中的长生不老一样,只需要每天打坐修炼就可以,那鲁哥儿并不介意去尝试尝试。 但是,如果每天都要与那些僵尸鬼祟战斗,稍有不慎就会被它们杀死吃掉,那对于鲁哥儿来说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他宁愿选择安稳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也不想变成天天玩命的修仙者。 “既然鲁哥儿不愿意,那咱们也就不强求了,道长跟我们去一趟。” “你们今晚就在这里歇息好了,至于将来怎么安排,还得之后再说。” “他们说望州陵山里一般会有修仙者巡逻,基本上不会有问题的。” 陈冬理、司方雪莹、老道士三人前往地宫。 黑纱居士早已恭候多时,从甘环钧那里拿到了血炼狩猎领地的传送符,领着三人来到地宫天台。 至于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为什么选了个凡人老道士,黑纱居士也懒得管,他取出三根机关结构的火把棍子,每人发了一根: “这个拿好,你们第一次进入血炼狩猎领地,要仔细记住我说的话。” “首先,传送进入之后,我们要立刻用阳火点燃随身携带的火炬。” “然后靠火炬找到其他人,在这段时间内尽可能地猎杀鬼祟,并且给自己预留出安全的后路。因为在半个时辰的狩猎时间结束之前,我们无法直接离开。” “这次我们四个人同时进去,均摊下来也就一炷香的时间而已,不会有太大的压力,但你们必须做好遭遇战斗的心理准备,不然就只能白白浪费时间了。” 黑纱居士说完,激发传送符。 在陈子笺的神识中,他看到四人的身影逐渐消失,然后进入了未知的领域。 这种感觉,让陈子笺有点恶心。 就好像这地宫下面隐藏着一条汹涌奔腾、纵横交错、似乎由内脏组成的血河。 然后陈子笺就利用提前布置的手段,分出一缕神识跟着陈冬理等人潜入其中。 下一刻,陈冬理四人土遁完毕,出现在一座空气沉闷的地宫之中。 四人按照约定,激发阳火点燃火炬,明晃晃的火焰照亮了地宫。 这是一座充满阴气和血污的地宫,方方正正的墓室房间沿着狭长的通道两侧分布,歪歪扭扭地指向深处,形如一条扭曲而怪异的鱼骨头。 每一墓室房间内都点着阴火火盆,只要拉开栅栏门旁的机关把手,就可以打开栅栏然后进入其中。 黑纱居士语气轻快地掏出了长剑:“很好,我们所在的房间内没有僵尸和鬼祟,不是刚进来就要动手开砍,我大致讲解一下,然后你们就准备开杀。” “这边不是深层区域,每个房间内的僵尸鬼祟数量并不多,你们要做的就是冲进去,在咒文提示的时间之内,把房间里的僵尸鬼祟都干掉。” “有时候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从房间里摸到点值钱的东西。要是感到害怕,搞不定那么多的僵尸鬼祟,那就等于是把时间资源都浪费了。” “望州陵可不会因为你是个爱好和平的修仙者,就把时间退给你的。” 闻言,陈冬理、司方雪莹、老道士三人走到一个房间前。 阳火火炬吸引了僵尸鬼祟的注意,哀嚎声很快就从室内传来。 但房门的栅栏显然不是凡物,它散发出刺眼的红光,将室内的僵尸逼退。 ‘这栅栏就像是被鲜血浇灌过的锈蚀脊柱一样,看着真恶心……’ 司方雪莹不动声色地瞥了栅栏门一眼,然后拉开机关把手,走入其中。 虽然这个地方的气氛十分诡异,但在遇到敌人并展开战斗之后,三人就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其中的原因。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引导功法,手掌之中灵火升腾,墓室之内剑刃交错。 这些看似皮糙肉厚、力大无穷的阴气僵尸,在灵火的面前却显得十分脆弱,仿佛豆腐一般。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只是错身而过,在闪躲挪腾之间削砍和刺割,它们的脑袋就会当场飞落,无头的尸首也会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老道士只懂得激发阳火,战斗起来就费劲了很多。 虽然能够见识修仙者的杀伐取灵秘术,是很难得的机缘体验,但是老道士没有灵蕴也没有灵根,因此斩杀僵尸并无收获,只是觉得体力正在飞速消耗。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心领神会,很快就把剩余的僵尸收拾掉了。 在所有僵尸都被消灭后,墓室内的阴火也随之熄灭。 待两人走出之后,栅栏门也随之关闭。 活人难以视察的黑暗之中,陈子笺用神识窥视,发现那些僵尸的尸体都在溶解,形成纤细而污秽的涓流,顺着岩砖的缝隙流入地下。 然后,这些尸身血水又在天命血河的力量干涉之下,再度开始孕育僵尸。 “这天命血河的神通能力竟然能够自主刷怪?” “你说天命派的修仙者是打怪升级吃经验值的玩家我都信……” “不过,我要是能够用低成本的方案来模仿这天命血河的神通,也许能够自制刷怪场,把他们丢过去练级,这样一来他们也不会被天命派的人抓住把柄。” 陈子笺觉得这天命血河的力量很不寻常,便暗暗记下这一切,等着有机会的时候再去做些测试。 他先前偷偷使用邪念紫砂珠来混淆视听,对方都发现不了,现在他薅点天命血河的资源给别人杀伐取灵,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应该不行,到时候研究研究再说。” 黑纱居士站在一旁,像是武者教头一样盯着他们说道:“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你们就清理掉了一个房间。对于修炼气期的新人来说,你们的表现还算不错。” 他鼓励说道:“那就再加把劲,下一个房间!继续前进!” “争取离开之后能够突破练气期二层!”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知道机会难得,便卯足了力气去清理房间。 老道士因为需要保持体力防备偷袭,只能站在黑纱居士的边上观战。 要是让老道士去对付整整一个墓室之内的数十只僵尸,他肯定是不行的。 一开始,两人还比较紧张。 他们在斩杀僵尸的时候,还忍不住思考这些尸体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很快,两人就在斩杀僵尸的过程中变得熟练,对待僵尸的态度也变得麻木,击杀行动也变得游刃有余。 甚至在战斗之间,两人的心理活动频率也有所回升。 ‘这不是我想象中的斩妖除魔,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觉,但是望州陵的修仙者一直能够靠这里的僵尸修炼,这地宫里一定藏着无法想象的尸群……’ ‘搞不好雪晴夫人会变成鬼母,就是他们干的,因为他们需要足够的僵尸来作为控制修仙者的资源筹码……’ ‘不过,这种狩猎确实是无魂修者的风格,灵气枯竭的时代想修仙就只能这样,弱者总是没有选择权利的那一方。’ ‘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他们居然能够举办这样盛大的血炼狩猎,简直堪比一个规模庞大的武将饭桶盛会,谁能吃得越多,谁就能变得更强。’ ‘如果这次阴气爆发是他们做的手脚,那么天命派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想要击杀暗朝帝王,让奉星朝远离邪恶仪式的阴影,简直是天方夜谭……’ 一炷香的时间非常短,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一共清理掉了三个半的房间,总计斩杀上百头阴气僵尸,随后就被术法定身传送,离开了血炼狩猎场所。 黑纱居士笑盈盈地看着两人原地打坐,利用杀伐取灵提升练气修为: “这血炼狩猎如何?是不是有了灵气来源以后,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陈冬理不能问那些危险话题,只拐弯抹角地答道:“这种程度的杀戮确实很高效,不过这些僵尸是从哪里来的,全都这么杀的话,总有一天会杀完的吧?” 黑纱居士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这是天命教的机密,朝廷之中估计都没人知道。也许是某些修仙强者从其他地方捉到,就用遁术丢进了地宫里面吧。” “反正望州陵的所有修仙者加起来杀了这么久,地宫里的僵尸鬼祟也没见少,你们不用担心选择了血炼狩猎以后没有猎物可杀。” “毕竟你们的令牌上会记载每次出入的击杀数字,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天命教的应该会派人进去检查的。” 司方雪莹也开口说道:“多谢黑纱前辈指点,不过道长当初多次帮助我们,我们还是想帮他找找修仙的机会。” “至于奖励的事情,我们现在实力不济,有点担心怀璧其罪引来其他修仙者的争夺,可以先把资源存在这边,需要的时候再来支领吗?” 黑纱居士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明显想听的就是这句话:“当然可以!” “我们又不是故意奖赏一堆宝物,转头又把你们害死再收走宝物的伪君子,你们觉得带着灵石矿到处晃悠不安全,替你们保管一下是很正常的。” 陈冬理一听,便开口说道:“如此一来,我猜这件事上应该没有疑问了。” “但是我一直担心我的家族一直居住在陈丰县那种的鬼地方,我现在是望州陵的修仙者,可否利用这份功劳向望州陵申请家族迁居,或者寻求其他解决办法?” 这话题有点出乎黑纱居士的预料。 虽然他觉得凡人家族的去留是个无所谓的事情,但这件事可能涉及到曾经的灵蕴仪式,以及陈丰县的贬谪、下罚、流放等问题,他必须去翻一翻文献才能给出准确的回应。 “有修仙者开口,这样的小事情应该不难处理。” “但是考虑到你们家族现在有两个修仙种子,如果想要搬家发展基业,最好提前和我们打个招呼,这样我们可以帮忙确定好地契和地盘,免得将来起分歧。” “毕竟,修仙家族之间的利益斗争,我们望州陵一般也是不干涉的。只要不是打到血流成河,影响到奉星朝的天命和国运,其他时候都是你们自己看着办。” 从黑纱居士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复,陈冬理的一部分心思就飘回了宁夜川和三屏关。 考虑到和青行僧之间的特殊交易,还有山君、河伯的人情债,陈冬理觉得陈家还是应该离开陈丰县那块是非之地,找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而老道士跟着进来混了一趟,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 要是他不在的话,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应该就有更加宽裕的时间,然后他们就可以杀得更多,转化出更多的灵力。 不过,陈冬理和司方雪莹都不介意,他也就是跟着看一看,没有一直惦记着自己的那份机缘。 只是被黑纱居士问到的时候,老道士免不了有些沮丧,真情实感地说道: “唉,看来修仙果然还是太难了,贫道修炼无名道多年,还不如灵蕴修仙一日杀伐所得居多,也许就应该回山上清心寡欲地悟道。” 黑纱居士知道老道士是两人的朋友,也耐心地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要是有足够的名额,我们奉星朝真的可以成为人人修仙、人人练气的仙朝。” “只是资源有限、术法复杂,神通奥秘琢磨不通,所以才不得不划下种种规矩,筛选出更加优秀的人才来避免资源的浪费。” “你们修炼无名道,虽然表面上称之为无名,但行走在人世间仍然需要有一个身份和称谓,谈不上是真正的无名。” “而修炼无情道的剑修,虽然表面上装作泯灭无情,但活人的七情六欲难以根除,只是封心锁情强迫自己不去接受不去面对,也不是真正的无情。” “而修炼无相道的我们,虽然一天到晚用面具遮挡面容,但还是有这么个面具和符咒的外形示人,也不是真正的无相。” “对凡人而言,指出这无名、无情、无相的小道方向,即可受用一生。但对修仙者而言,还是钻研天命派这种顺应天道的大道,对修行有更多的好处。” 老道士被黑纱居士说得哑口无言,虽然不至于被喊出名字破了无名道,但也是觉得心中有些不安。 这番话让老道士觉得彼此的差距太大,差不多是黑纱居士习惯性地在贬低其他小道,推崇天命大道,因此没法平心论道:“也许吧,但贫道不是灵蕴之人,这件事还是等缘分好了,强求不来。” 本来,黑纱居士觉得老道士年纪比较大,真给他灵蕴种子,也是要不了几年就能回收的,在甘环钧那边提几句应该就能办成这件事。 不过看到老道士似乎道心有点动摇,开始自我怀疑的时候。 黑纱居士也就顺水推舟地灭了这些念头,免得到时候去应对修仙者组织,又要被人骂骂咧咧地声讨破例插队,到时候陪着笑脸还得得罪其他修仙者,他也不爽。 老道士要是自己不想修仙,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肯定不会强求,放他们在山上作为亲友住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样看来确实是个不错的结果。 “好了,今天时候不早了,你们刚刚激烈杀伐一番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等天亮以后大家都睡醒了,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 第90章 好处 陈冬理、司方雪莹和老道士回到山间院落后,才了解到这座山被称为望坡山,而他们所居住的院子则是望坡山南山第十七字号院子。 之前在这个地方居住的,是个拖家带口的五层练气期的老头。 因为那老头子突破无望、寿元所剩无几,他便把家人安排到了河外小镇,只身去参加望州陵的悬赏任务,试图寻得一线续命的机缘。 如此一来,这院子就空了下来,被人收拾一番就可以给新来的暂居。 至于那老头子姓甚名谁,有没有死在讨伐寿鬼的过程中,陈冬理就不知道了。 回到棺材马车里,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的心情终于能够得以放松。 老道士则是因为和黑纱居士交流过,想要独自在院子附近转悠转悠。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关在休息区,虽然他们还不懂隔音法阵,但是棺材马车的木板夹层里就有减弱噪音的棉絮填充物,在没有人窃听的情况下倒是无所谓。 陈冬理长吐一口气,喝了一口淡茶开口说道:“唉,没想到修仙者的世界竟然是这样的,灵蕴修仙者的生活,不如我想象中的那般自由。” “我本来打算来这边引鬼一趟,替陈丰县解决要命的灾祸,然后领取功劳,回去和家族找地方重新开始生活的。” “结果看黑纱居士和古墓仙人的意思,他们实际上更希望通过利益和手段将修仙者们聚集在望州陵,以方便实现他们自己的计划。” 司方雪莹搅了搅锅里煮的肉片和米粥:“是啊,既然望州陵有足够的实力来抓捕并囚禁僵尸,把僵尸变成给修仙者的报酬,让他们平定国土应该不是难事吧?” “但他们却选择在这样偏远的地方慢慢发展,还需要我们这种人主动引来危险的鬼祟,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 陈冬理看向司方雪莹:“所以,现在我们一时半会儿没法离开,哪怕惦记着家里长短也不能就这么回去。” “总之,我们可以先靠血炼狩猎来提升实力,尽量把那份奖赏转化成别人很难惦记、很难抢走的东西。” “我们可以去市集或者某些地方买些我们感兴趣的功法,实现我们的基本需求,比如隔音法术、神眼法术之类的。” “散修功法书上的内容确实很好,不过我们的天赋有限,可能无法完全修炼。但那些擅长画符和炼器的修仙者,肯定能够补充我们在这方面的不足之处。” 陈冬理仔细地计算起时日来:假如每天花两个时辰进行血炼狩猎,那么在消耗奖赏提升实力后,最快离开的时候也要等到入冬的时候。 司方雪莹又问道:“要不要去问问道长是如何安排行程的呢?” “他陪我们辛苦了一路,现在奖赏并没有他的份,总不能是我们之前把他带过来了,现在就打发走他让他独自回山河岭吧?” 陈冬理也觉得这样不妥,山君、河伯那边的人情债还不好说,要是这样让老道士独自离开了,他们回头也不好给山君交待。 看来,一行人是得在望州陵逗留一段时日。 不过陈冬理又觉得,望州陵的修仙势力虽然强大,但他们是那种大开大合的类型,对付普通鬼祟的时候,还是要靠望州陵的修仙者去处理。 毕竟寿鬼突破河外法阵一事,他们还得花些时间修复。 这样一来,望州陵实际控制的区域就在缩小。 如果青行僧最近获得了关于陈慈芳的消息,或许可以在河外小镇等地与他碰头,并为他炼制一些算盘珠子来推动交易。 当然,在陈冬理等人进入血炼狩猎领地之后,陈子笺也对望州陵的人族修仙势力有了更多的了解。 首先,暗朝帝王控制的天命血河能够禁锢鬼祟、强制显形鬼祟、转化僵尸鬼祟给修仙者来修炼,他肯定是暗朝计划的核心人物。 但是,同样拥有特殊神通的陈子笺,却能从暗朝帝王的行动布局中看出破绽: “虽然我不知道该如何定义精准天命血河,不知道它是一种特殊的神通,还是类似邪念紫砂、天绝归溟的东西,但他这么做的理由,有点明显。” “那就是暗朝帝王,似乎没能完全掌控天命血河,因此他需要修仙者来讨伐天命血河中诞生的鬼祟,试图消磨天命血河的力量,寻找机会来完全将其掌控。” “不然,就凭天命血河这种堪称无限刷怪的特殊能力,灵根修者应该是不敢和暗朝帝王叫板的,而暗朝帝王对修仙者的需求,也像是需要有一批人来帮他做这件事,光靠他自己一个人,可能没有办法抵消天命血河的副作用。” “这样一来,暗朝帝王对修仙者和凡人就产生了需求度,否则他自己凭借神通称神即可,何必弯弯绕绕搞这么多麻烦事?” 陈子笺神识回归,在炉中天地中记录下自己的情报和推测。 “不过,正是因为天命血河这方面的特性,暗朝帝王和寿鬼存在相似之处。” “因为寿鬼本体也是无法直接焚烧纸铜钱,它是先把尸体变成纸铜钱,然后再利用外力点燃纸铜钱化为本体,很难说清它是不是天命血河的衍生怪物。” “这样一来,暗朝帝王的身份就是中立及以下了。” “暗朝帝王也许会在某些情况下,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去除掉陈慈芳。” “但指望他能让仙道恢复正常,或者帮我搞清楚现状,怕是不太现实。” “目前明面上知晓香炉来历的,就只有前世的陈家祖。虽然我摧毁了我自己的前世肉身,让他恢复到了阴魂状态,但他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现有的情报不多,陈子笺对暗朝帝王也不够了解,只知道他是篡夺神位、制造人神、发起人桩仪式的元凶。 但是能够推测出暗朝帝王的特性和窘境,这就给了陈子笺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可以在陈冬理等人离开望州陵后,利用这个方案来培养更多的修仙者,给自身带来更多的可能性与机动性。 或者,陈子笺也可以尝试设计一种类似于灵蕴种子的修仙方案,再炼制一份正常的肉身,让自己能够恢复自由。“ 只不过我对于灵根和灵蕴的了解还很有限,我的情报还不够充分。如果我拿这些东西去问陈冬理他们,可能会暴露我的存在。” “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风险,还是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次日。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在中午醒来时,感觉到体内的灵力修为比之前充盈了许多。 他们运转功法,仔细比对功法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突破了练气期的第二层。 在修为突破之后,两人的法术威力和施法续航能力都会得到明显的提升,只是他们现在手头的东西也不多,和默默无闻的散修相比,确实也没啥区别。 此外,从令牌上的情报可以了解到,昨晚望州陵派出了一支修仙者的队伍来处理善后,已经加班加点地清理了寿鬼的尸体,祛除了山中的腐臭异味。 这会儿,黑纱居士也用飞箭送信的方案告知两人: “寿鬼的战利品清点工作已经完成,结果统计是此次行动收获颇为丰厚,就算扣去那些补偿和抚恤也稳赚不亏,因此你们的奖赏可以翻倍。” “此外,要是你们愿意配合望州陵验证寿鬼的一些特性,你们还能够以优惠折扣的价格,优先购买寿鬼的炼制产品,这里的功劳也可以另算。” “当然,这里面肯定会有一点小小的风险,操作失误的话,搞不好可能会损失几年的寿命,反正你们还年轻,要不要冒险你们自己决定,我只是提议一下。” “另外,望州陵也会提供各种研究素材,司方姑娘要是有这方面的需求,一定要及时开口,不然需要用的时候才去订购,又得多等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弄到。” 黑纱居士的留人方案很有诚意,或者说他一开始就和望州陵的人串通好了,可以一步步地放出诱饵,确保司方雪莹和陈冬理会对望州陵产生需求和依赖。 说不心动那肯定是假的。 就好比再怎么黑心的商人都有洗白的机会:只要他一夜之间和同行反目,并以史无前例的低价提供正品优质商品,那消费者可能并不会过多纠结商品的来源,甚至会迅速把他们吹捧为伟大的商业圣人。 如果陈冬理能够成为筑基期的强者,那就能够掌握更多的主动权,甚至有资格去见暗朝帝王。 只是,陈冬理不愿意成为暗朝帝王计划的牺牲品,所以他希望能够保持好与山君、河伯的合作关系,期望在关键时刻他们能够罩自己一手。 “今天先去找黑纱居士,取几块灵石矿再说。” “考虑到下雪天马车在野外行动可能不太方便,用特殊材料和法阵强化一下是必须的,反正我们暂时不会离开,不如趁此机会多买一些。” “至于边角料什么的,鲁哥儿做点小玩意儿拿去卖钱,应该也不至于断了生活来源,毕竟这山林都是望州陵的地盘,寻常人好像不能在这里随便打猎采集。” “当我们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带陈竹香去血炼狩猎看看吧,找几只僵尸帮她引气完成,之后她也可以和我们一起修炼。”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脚程轻快,很快就取出了六块灵石矿。 灵蕴修者可以通过杀伐取灵攫取灵力,同时也可以提取灵石矿中的灵力来绘制聚灵阵,以满足自身修炼所需。 这些灵石矿奖赏,算是给那些不擅长战斗的修仙者一个保底,虽然总收益比血炼狩猎要低不少,但它胜在安全便宜,可以作为有价值的物品进行交易。 望州陵的市集区域包括地宫市集,靠近地宫的摆摊鉴宝园,以及河外小镇等凡俗交易场所。 而寿鬼就好比一个巨型吸尘器,它吸取了大量的死气、晦气,然后被在望州陵用天命血雷一网打尽。 这就导致望乡坡上很难找到游荡的僵尸身影,一些习惯于混日子的散修都不得不去更远的地方寻找药材和猎物。 不过凡人的商旅活动也会因此变得更加简单和安全,只要他们小心提防劫匪,正常的通行往来暂时都不需要修仙者专门护送。 “一只寿鬼倒下,养活了一大帮修仙者和凡人。” “这也算是一种鲸落万物生吧?” 陈子笺望着一片枯槁的山林,看见几个修仙者正在与河外小镇的管理者交谈,要求凡人们上山砍伐枯木并进行处理,然后再种植新的树苗恢复山林和法阵,不由得暗自感慨。 在另一边,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准备好灵石,在望州陵地宫找到了黑纱居士。 黑纱居士的当铺里,本来就有很多修仙者逾期未赎回的物品,拿来交易便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可以暗搓搓地交换更多利益。 然而,学会货比三家也是比较重要的,不可以因为黑纱居士算是熟人,就只买他的东西。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也在地宫中四处转悠,增长了不少见识,也和许多修仙商人询问过一些想法。 “想把马车当成船只来使用,让它在需要时漂浮在水面上?” “确实存在这样的法术,但通常是修仙者自己施展的,并不常见将其刻在马车上,因为那样会持续消耗灵力。” “要在马车上用灵石来构建法阵,这样的成本并非普通散修所能承受。除非哪天灵气大爆发,恢复到灵气充盈的时代,才能自由使用,现在还是不行啊。” 其他商铺里的修仙者也笑道:“哈哈哈,听说死的人多了,灵气就自然恢复了,现在阴气爆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没准再多活几天,就真的蹲到了哟。” 卖法阵图谱的修仙者显然不是很喜欢这种说法,但那商铺邻居也算是熟人,于是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别管那些人啦,总之这马车当船用确实挺难的,但是咱这里还有一苇渡江之类的术法,可以大幅度减少泥沼和溪流对马车的影响,二位要不要买去试一试?” “只要两颗灵石就行。” 第91章 脱身 “这,感觉有点贵了,我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好嘞,慢走!咱这边是固定店铺,什么时候回心转意了再来哈!” 在举步维艰的修仙世界,就连一向不善于议价的陈冬理,现在也逐渐学会了如何拒绝商人的报价。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需要学习如何挑选适合自己的功法,购买所需的建材,收集各种珍贵的药材,以及进行丹药的炼制。 虽然鲁哥儿和老道士等人习惯住在棺材马车上,但由于马车上的烹饪设施受限,如果想要炒菜或者进行大火烧烤改善伙食,他们还是得前往宅院的厨房。 就这样,一帮人开始学会习惯望州陵的生活。 陈竹香在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的鼓励下引气成功,处理掉了止僵丹的后遗症。 老道士还是那副老当益壮的模样,只不过他说话变少了一些,他常常是独自坐在院中望向山林风景,调和阴阳二气尝试感应灵气什么的。 就这样,陈冬理一行人也慢慢进入了其他修仙者的认知范围。 “想知道灵根和灵蕴的事吗?” 面对老道士的询问,那些在鉴宝园做生意的修仙者倒是很大方地笑了: “灵蕴嘛,自然是找望州陵去求灵蕴种子啦,有了灵蕴以后直接就能开始杀伐修仙了,很简单的!” “至于灵根嘛,我当年问过一些灵根修者,他们说灵根的来历很复杂,有多种说法。” “一种说法是,人族的灵根,是从古代神话传说中的灵性植物中取来的。” “当初聊到这件事的时候,那些灵根修者就一通狂吹,说天材地宝在太古时代都厉害得不行,食用之后可使凡人白日飞升,当场成为大罗金仙什么的。” “有天陨黄道星晶果、白云长生雾蟠桃、太阴忘情美人蕉、无尘明镜墨菩提、纯阳至刚扶桑蒴、伐香滴血碧月桂、焚香供天玉苦竹什么的,背得跟报菜名一样,老熟练了,就是从来都没有人见过那些东西。” “另一种说法是,灵根是灵魂、魂魄中孕育出的特殊器官,可以自发性地汲取天地灵气,所以有灵根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无魂者不可能身怀灵根。” 老道士问道:“那灵魂、魂魄,是灵气时代的特殊产物吗?” “因为我们这个时代灵气枯竭,灵气不再支持凡人产生魂魄,所以我们就变成了无魂人族?” 摆摊闲侃的修仙者笑道:“这我哪知道啊?我们再怎么怀疑和推测,没有证据也就只是推测,始终无法抵达真正的真相和领悟,也许只有那些大能才知道。” “反正呢,有一部分人确实是先天就可以修仙,而有一部分是后天得到的修仙资格。我觉得灵根修者和灵蕴修者也没啥区别,搞不懂他们为什么时不时就来针对一下,搞些刺探情报的小动作,也许他们是嫉妒灵蕴修者的传承模式吧。” “总之,道长你要是想修仙,建议还是让你家修仙的亲属,去望州陵里多问问,趁早排队说不定有生之年还有机会碰碰运气。” 老道士深知自己已年事已高,尽管经历了许多凡人难以想象的奇遇,但他对于是否还有机会继续修仙并不确定,因此只能笑叹着走出园区。 老道士当然也不是白逛,因为陈冬理和司方雪莹每天的时间安排都比较满,他还可以帮忙到处问问价格。 那些修仙者对于帮忙跑腿的凡人也见怪不怪,只要别在市集地盘内冒犯修仙者,大多数人其实都懒得对凡人上纲上线,只当他们是行走的钱袋子罢了。 就这样,时日流逝,深秋降临。 早晨起床打开棺材马车挡板的那一刻,亮黄、赤红、紫橙、白雾的色彩在山林间交织成一副颇有仙意的画卷。 微凉的秋风拂面吹过,送来了落叶和果实的秋日气息。 陈冬理通过黑纱居士,置办好了举族迁居需要的金银储备,以及三屏关、宁夜川的地契。 黑纱居士:“这些地契其实根本就不值钱。或者我换个说法,敢在闹鬼祟的地方安家的修仙者,望州陵和朝廷还会提供一定的钱财支持和资源补偿。” “因为要是人人都只挑京城之类的地方住,让大好的山河国土沦为鬼祟游荡的荒野,时间一长异族就会占领那些地盘,搞得驿道运输和商贸来往都变成问题。” “不过呢,按甘将军的意思说,他是觉得你们天生运气很好,很有修仙的福缘。要是你们能够引来更多的强大鬼祟,帮助甘将军突破成金丹境界,到时候你们肯定就飞黄腾达了,所以他也鼓励你们出去历练。” “所以,有什么问题和需求你们可以先提,暂时付不起的价格还可以赊账,用修仙悬赏之类的任务去抵消债务。” 陈冬理心想,这次回去得给山君、河伯带些礼物,再加上镇墓兽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委托自己,便假意说道: “非常感谢黑纱前辈,不过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我们这样的修仙者在死后,能够被供奉成为家族神明吗?” 黑纱居士摇了摇头:“据我所知,神魂神道敕封是灵根修者一脉的法子,我们没魂,死后不是一把骨头就是一坨烂肉,所以之前的方案全都失败了,我们和灵根修者的某些合作也随之破裂。” “不过要是你想试一试,我这里确实有些上好的贡品可以便宜出让给你,这应该都是当年收缴剩下的收藏品,我们烧了也就闻个香气,不晓得神明喜不喜欢。” “毕竟我又不拜神明,你们陈丰县那边若是喜欢拜神,就尽管去拜吧。如果真的有什么神明存在,也可以邀请它们过来一叙。” 最终,陈冬理和司方雪莹把灵石矿和引鬼奖赏处理妥善。 在决定动身离开的时候,两人的修为都达到了练气期六层,陈竹香的修为是练气期四层,让黑纱居士羡慕不已。 当然,黑纱居士不会 黑纱居士:“你们就这么走了吗?有些灵石还没支取出来花完吧?” 陈冬理婉言拒绝:“哈哈,黑纱前辈说笑了,存在这里又不会跑,下次有机会再来便是,带在身上总觉得不稳妥,想必望州陵是不会赖账的。” 虽然觉得陈冬理有些故意配合自己,表示他对望州陵有好感,但黑纱居士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也好,你们记得带齐东西再走,要是到时候落在这里,被新住进来的人拿走了,那可是很难讨要回来的。” 陈冬理说道:“是啊,要走大远路还是挺麻烦的。” “不过我们离家太久,一直不回去的话家里人可能会担心,不管怎么样还是想在过年之前回到家里报个平安。” 黑纱居士见三人凡尘未断,便也不多说了,放任他们收拾离开。 其实陈冬理也知道,如果愿意把灵石矿去买血炼狩猎的话,他们的修为还能提升得更快,可以砍杀更多的僵尸鬼祟来杀伐取灵、壮大自身。 甚至,他们可以集中资源培养一位人选,让其达到练气期九层的修为然后触摸到筑基期的门槛,让他在尸山骨海的血炼狩猎领地里强行杀出一条路来。 不过,想要把资源平均给其他人的话,那就只能这样了。 鲁哥儿这方面,陈冬理有心抬举他一手,希望他能够在陈家移居三屏关、宁夜川这一块地以后,能够和陈家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 不过鲁哥儿因为当年那些事情,对陈家的印象一直不是特别好,虽然之前在机缘巧合之下化解过怨念。 但是真要一直受陈家使唤的话,老是想起当年的烂事,时间长了鲁哥儿的精神状况可能还是受不了。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遭到心魇折磨了,并不希望为了一时的利益就寄人篱下失去自由。 鲁哥儿更加倾向于和老道士凑一伙,巴结一下山君、河伯之类的,做个俗世道士和机巧匠人,距离腥风血雨之类的事情远一点。 陈冬理明白鲁哥儿心意,最终也没有强求,于是操纵着两架保养完毕的棺材马车绕路下山,往河外小镇的方向驶去。 望州陵的修仙者和凡人或许已经看淡了离别,即便告辞远行,彼此之间也没有一句挽留的话语。 只是挥手相送,便转身离去。 穿过熙熙攘攘的河外小镇,棺材马车驶入望乡坡,发现此地的坟茔和破屋并没有人来收拾,废弃房舍的阴暗处,似乎还能找到来历不明的残破僵尸。 只是众人为了赶路,不太想绕远路去砍一只僵尸。 “终于要离开望州陵了,感觉这段时间像做梦似的,梦醒来我就变成了厉害的修仙者,至少一般的鬼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了……” 望着棺材马车内琳琅满目的资源储备,司方雪莹放下手中的毛笔长吐一口气,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而在进入望乡坡,离开望州陵的监视范围不久后,虞卿牙的虎纹香就变得活跃起来: “看样子你们此行收获不小,变成了正儿八经的修仙者。” “陈丰县的纸铜钱在寿鬼倒下的时候就消失了,不过陈丰县内的情况也是时好时坏,陈家有凡俗武者力量保护自己,偶尔也来山中上香向吾询问汝等的下落。” 陈冬理抱拳行礼:“谢山君、河伯先前护送,我等只是修行小辈,此番前来望州陵不敢奢求山君、河伯照顾太多,不过在望州陵中,我们也遇到诸多怪事,还望山君能够解答一二……” 陈冬理很怀疑暗朝帝王就是为了生产僵尸,才把陈家钦定为祭品。 资源交易姑且不论,这种试图灭掉一族人来完成献祭的行为,是陈冬理完全不能接受的。 见陈冬理有自己的立场,没有被望州陵的修仙者所蛊惑同化,虞卿牙才开口说道:“天命血雨吗?那东西吾确实有些印象。” “至于那暗朝帝王,他应该是金丹境界以上的修仙者,他一直渴望掌握天命的力量以成为化身天命的存在,由于天命血雨的原因,不能把他视为寻常修仙者。” “不过当初的敕封神明和生桩仪式,确实是他一手主导的,不过你想反抗他的天命神通,光靠这点练气修为怕是远远不够。” 闻言,陈冬理不禁感到了精神压力的增长:有这么个精神失常的金丹掌控着奉星朝实在太糟糕了,而仅凭陈家的这点力量,肯定不足以推翻暗朝帝王的统治。 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看不到推翻暗朝帝王的希望。 而且很可能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家族的发展,负担和障碍越来越多,他们不得不向暗朝帝王的淫威做出委屈妥协,然后逐渐被暗朝帝王再次控制。 司方雪莹也对暗朝帝王充满怀疑,虽然老师司方浩仁的死,是他自己的选择,但是如果朝廷不那么薄情,他可能就不会轻易地选择放弃。 在这方面,司方雪莹和陈冬理明确是同一战线。 但是在私人研究和家族发展方面,两人又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她不希望自己的意志受到太多无谓的考验,也不希望自己的决心发生动摇。 他不希望自己的一时大意就误人终生,也不能撇下家族和父亲和她去当神仙眷侣。 因此,两人在这方面表达得十分克制,连逛市集的时候,都没有给彼此主动买过一件定情礼物,满嘴都是材料和功法。 不过,陈冬理忽然感觉小指头一凉,一道灵力形成的信息从指头中涌出。 这一定是青行僧搞的鬼,而且这种小动作被司方雪莹发现了。 陈冬理不得不承认一部分事实:“是这样的,我之前曾找机会私下请求一位前辈去调查鬼修陈慈芳的情况。” “为了保证情报的机密性,我们只通过术法进行联系。我觉得他已经取得了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所以才会用这种手段联系我。” 司方雪莹点了点头,既然陈冬理在做这件事,早晚是会告知她的。 现在不公开也可以理解。 不过,在青行僧动手之后,镇墓兽给的令牌又传来了骚动,里面同样是灵力传音写字: “呵,你这小家伙终于离开望州陵了是吗?” “不过刚离开就急着和其他势力接触,你也动机不纯嘛?” 第92章 陈家祖 “……” “等一等,我有事情需要回避一下。” 陈冬理取出隔音符咒,张贴在自己的休息隔间木板墙上,形成一个封锁区域。 虽然空间不大,但是用来应付这种情况也足够了。 陈冬理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山君、河伯庇佑,然后摸出令牌沉声问道: “说吧,望州陵的镇墓兽,你到底想干嘛?” “要是你想困住我们,我们肯定会像鬼打墙一样走不出望州陵的,对吧?” 片刻之后,令牌上浮现出传音回信: “毫不意外哟?看来你确实接触过不少特殊事件,称呼也没大没小的。” “算了,我也不和你这种毛头小子一般见识,我想的方案很简单,你要想个办法把我从望州陵里弄出去,我就给你提供我的神通支援和领地庇护。” “我已经厌倦了这个四面八方一天到晚都渗血的腐烂地宫,而我之前在施展土遁术的时候,感应到了敕封神明的气息,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陈冬理思考权衡一番,开口说道:“这件事我没法直接答应你,因为我的修为并不能够让我独自掀翻暗朝帝王的望州陵。” “我只是个练气期的灵蕴修仙者,不是什么金丹化神的翻天强者。” 很快,镇墓兽那边给出回答:“不打算实话实说是吗?好吧,看来你并不信任我,不过没关系,在‘天命’的干涉之下,你很快就会意识到你一定需要帮手。” “考虑到你我之间需要建立交情,我可以先免费给你一些情报,你听听就好,说点你可能关心的事情。” 镇墓兽的令牌传音停了一阵,然后继续传输过来:“在暗朝帝王掌控的奉星国土境内,有很多凡人和修者都在使用明神火炬。” “所谓的明神火炬,就是将敕封神明、天陨神明、灵根修者的神魂或者残片作为祭品燃料,以秘法点燃并使其产生驱散黑暗或者吸引鬼祟的效果。” “但很多凡人和修仙者不知道,那些神魂或者残片可能是有自我意识的,如果你和你背后的帮手愿意将这些力量争取过来,集合起来的敕封神明还是可以对抗暗朝帝王的,因为他的天命震慑只是第一次效果很强,第二次就会减弱很多。” 陈冬理心中惊讶,看来镇墓兽掌握的情报很多,把它当成内应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找出暗朝帝王的弱点。 但是陈冬理目前对于镇墓兽的情况一无所知,也无法确定这是否是望州陵组织试探他的手段。 他不能轻易透露山君、河伯等存在,到时候里外不是人,腹背受敌可就彻底完蛋了,结交盟友的事情一定不能太莽撞。 于是陈冬理找借口问道:“那你能让我去血炼狩猎领地一直修炼吗?我要是修炼成金丹,说不定有机会和望州陵的掌权者谈判哦?” 镇墓兽似乎曾经做过类似的尝试:“不可能,那是暗朝帝王掌控的特殊领域,我若使用神通混入其中,必定会被他发现。” “我自己混进去溜达溜达或许还行,但如果一直护送你进去,又不找暗朝那边汇报你的情况,那就根本行不通了。” 陈冬理决定结束对话:“那就先这样吧,我和甘环钧的关系也不是特别好,没法在他面前找借口当面见你,等有机会再说。” 镇墓兽那边没有继续传音,而是传送过来一张灵力图像。 图像上仅有一头沾满血污的石狮子伫立于黑暗中,这或许就是它本尊的样子。 呼。 陈冬理结束令牌传音,把镇墓兽给的令牌贴身收好。 虽然成为修仙者之后,接触到的修道之辈逐渐在他面前揭下了神异的面纱,但麻烦和危险也接踵而至,处理事情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面临灾难性的后果。 “既然已经被盯上了,现在只能设法在修仙者和敕封神明之间博弈了……” “或者说,陈家在很早的时候就是棋子,只不过棋子突然想反抗了吧……” 陈冬理勾动小拇指,转头又和青行僧取得联络: “青行大师找我有事?” 青行僧简短地说道:“小僧找到了一些关于陈慈芳的线索,虽然不确定这些线索属于几成的分身遗留,但可以确定的是,小僧找到的这位鬼修与陈慈芳有关。” 这就找到了? 陈冬理先是吃了一惊,然后迅速问道:“青行大师身在何方?” 青行僧说道:“在寿鬼的纸铜钱落地之后,小僧先去了一趟陈丰县,想办法取得了一些情报,然后着手调查陈家祖上和陈慈芳之间的关系。” “接着,小僧找到一些奇怪的骨头,基本可以确定这是陈慈芳分身的遗蜕。” “不过这些骨头已经被特殊处理过了,不知道是陈慈芳亲自动手的,还是分身觉醒了本我意识后被吸收掉了,反正肯定是他,这种恶心的感觉是错不了的。” 陈冬理又问:“那陈慈芳的魂魄分身,已经降临了?” 青行僧笑道:“快来了,因为小僧在找到这些分身遗蜕之后,设法用法事超度的借口取走了陈丰县的纸铜钱,然后用纸铜钱的灰烬做了一道法阵。” “想来,人族鬼修和小僧也有相同的品味,需求嗜好都是差不多的,所以陈丰县陈慈芳下次出现的时候,必定会被这因果纠缠的罗网所逮住。” 原来青行僧还有这本事?看来他是有特殊的神通,刚好能克制这样的鬼修。 陈冬理将青行僧的话铭记在心:“那,晚辈应该怎么做?那算盘珠子的炼制还没有太多眉目。” 青行僧说道:“那个不急,你有空做几颗就好,小僧现在只是想看看,当这些习惯于冒充他人的鬼修从小僧手下逃脱之后,会和你们发生怎样的碰撞。” “若他不敢进望州陵之类的地方,也不甘心混迹于凡俗人间,那么他必定和你们这些散修派系的取得联络。” “小僧建议你给他做个假身份,取得他的信任,在机缘巧合之下把他推到暗朝帝王的对立面,让陈慈芳和暗朝帝王狗咬狗就好。” “毕竟小僧知道这俩都掌握了特殊的神通,即使他们彼此之间无法决出生死,长时间的纠缠也可以消磨他们的状态,制造更多的破绽。” “总之,他会出现的,不过到底是哪个分身小僧也不知道。你们回来之后必定有机会接触到他,小僧就把这皮囊的画像传送过来。” 说完这句话后,青行僧操纵起了陈冬理的小拇指,让他的掌心浮现出一个穿着短裤的闭眼胡子壮汉形象,造型十分逼真,宛如真实躯体的缩小版。 “嘻嘻,羡慕吗?” “这是小僧从暗朝帝王的子孙后代中挑选融合而成的皮囊,那陈慈芳穿上之后,他在人世间行走时必定会长成这个模样,到时候就看你们怎么发挥了。” 奶奶的,这骷髅妖怪就是骷髅妖怪,虽然他确实有在帮忙办事,但他可比山君、河伯之类的要邪门多了!连镇墓兽在他面前都像个善良之辈了! 陈冬理越看觉得这个皮囊的体型有几分像王夜刀,不过总体上没有那么高大魁梧,甩甩手才把人像给驱散干净。 陈子笺记忆青行僧的气息,然后收回神识,在山君庙中重新释放神识探索。 为了避免引起他人的注意,青行僧肯定不会把陈家祖的纸钱灰诱捕阵放在显眼的地方,所以他选择在山河岭外的某片山林里布置法术。 陈子笺神识锁定后,只见青行僧结束术法对话,在纸铜钱灰烬铺成的一圈法阵上,摆弄着那具壮汉的皮囊。 “陈慈芳呀陈慈芳呀,有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落到小僧的手里?” “虽然你馋小僧的身子,但小僧也不是那么薄情的人,回礼肯定是有的……” 青行僧双手合掌,然后伸出右手在胸口一划,就像拉开了一道拉链一样,把手伸进了空荡荡的肋骨之中,从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血豆腐。 如果陈冬理在此,一定会发现这块血豆腐和寿鬼的尸块十分相似,两者都散发出一种天命血河的特殊气息。 “撕破虚空是不指望的,小僧没那么强的法力,不过利用天命血河帮他偷渡过来,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青行僧取出血豆腐,将其围绕着灰烬圈均匀地撒下。 接着,他掰开左手的手指,从指骨里滴出一滴香油般的怪异血液,使得这些碎裂的血豆腐混合灰烬之后开始活化扩散。 不久之后,那些灰烬和血豆腐全部融化成了一团鲜红的血池。 然后,血池表面渐渐出现一层奶皮般的凝固层。 陈子笺的神识探入其中,发现血池仿佛变成了无底深渊。 那具皮囊竟然在血河中一直下沉,血池中也有许多扭曲的团块和人手在试图靠近皮囊,但都被这“血井”上方落下的光芒给阻挡在外。 当这具皮囊下沉到一定程度之后,它就借助天命血河的领域特性,模糊了世界之间的边界,使得位于另一个洞天世界的陈家祖阴魂,感知到了夺舍重生的机会。 “这是暗朝帝王在模仿冥河?他真的想建立轮回重塑天地么?” 陈子笺的思考,被陈家祖的阴魂所打断。 因为他的阴魂一旦出现,就带来了大量的杂念和恐慌的气息: “成功了,我又成功了,失去香炉又被烧掉躯壳,还以为这次要完蛋了!” “虽然不知道寄宿在我身上的这股紫砂是什么,不过它在帮我,它告诉我有机会可以重生,在修仙世界堂堂正正的重生,我必须得相信它!” 陈家祖仿佛被邪念紫砂蛊惑,他不断地施展术法,终于成功地挤进了青行僧刻意制造的“天命血井”,像婴儿一样急不可耐地钻了过来。 “我这是在投胎吗?这地方怎么全是黏糊糊的血水……” 陈家祖的阴魂出现在“天命血井”之中,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悬浮在那里的壮汉皮囊,感觉自己的魂体被血水挤压得头晕脑胀,便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 “运气不错哦,这次鱼真的上钩了,希望你不要被大鱼吃小鱼咯。” 青行僧就站在血池边缘,手持一根钓竿,将系着秤砣的鱼线抛进了血池之中。 陈家祖的阴魂一附体成功,便感应到强烈的窒息感和危机感。 就好像这片深不见底的血海之中,有一头看不见的巨兽盯上了他,逼得他施展出最为笨拙的法子,朝着有光的地方拼命地游去。 ‘不行,这次被盯上真的会被吃掉!’ ‘上次那个鬼东西就把我啃得元气大伤,再来一次我真的要魂飞魄散了!’ ‘快游上去,逃到岸上就安全了!’ 陈家祖万万没有想到,就连邪念紫砂也会给他这样的提示,于是他拼命地往上游,想都不想就抓住了垂钓绳索,钻破血池表面的凝固层,整个人头浮出血池。 “噗啊!” 陈家祖一冒头,就感觉脖子和呼吸一滞。 他定睛一看,发现这个血池的范围不断收缩。 陈家祖有种感觉,如果他不能立即逃离血池,那么他的脖子将会被血池领域夹断,只剩下一颗孤零零的脑袋,到时候也是一样完蛋。 最要命的是,这个在血池边缘垂钓的年轻和尚,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善类,因为正常人绝对不可能用这种戏谑的表情盯着自己。 “哟,好久不见啊,陈慈芳!” “我才不是陈慈芳!你、你认错人了!” 陈家祖看不透青行僧的修为,又感到身边并无傍身的武器,当场惊恐地大喊一声,爬上岸后拖着一身血污飞速逃跑。 这使得青行僧的脸上的笑意更浓:“嗯?听到本体的名字竟然还不会觉醒本我,被他的本我所吞噬吗?” “这道分身会不会是经历了陈丰县的特殊事件,完全脱离了陈慈芳的控制?甚至变成了单独的个体?” “小僧记得陈慈芳那个怪物,当年就好像搞丢了什么宝物,一直在四处寻觅但又寻而不得,所以分身出现他肯定会将其回收吞噬,搜魂查询的。” “不过他要是已经失去了控制所有分身的能力,那这件事倒是说得通了。” “原来他被打碎之后也没有当初那么强了,嘻嘻。” 青行僧点燃一手阴火,将逐渐封闭的血池彻底焚烧成灰土,防止里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冒出来。 然后青行僧挥着鱼线断开的鱼竿,步伐一探就遁至陈家祖附近。 他像赶鸭子一样,将陈家祖逐渐赶向靠近陈丰县的方向。 “去吧,去吧,小僧为施主铺好了路,那一定就是你们最好的归宿。” 第93章 迷惘 “你不是灵根鬼修吗?怎么光用两条腿跑路,不见你施展几手法术啊?” 陈家祖被青行僧追得满头大汗,被迫逃往陈丰县的方向。 说实话,陈丰县这个诡异古怪的地方给陈家祖留下了极其糟糕的印象。 如果没有神秘的紫砂护体,在那危急关头他可能真的就魂飞魄散彻底消失了。 “我都说我不是陈慈芳了,你别追了行不行!” 陈家祖也不知道自己触了什么霉头,自从丢失香炉之后,他就诸事不顺。 之前他差点就被鬼祟给烧烤烹饪了,然后今天好不容易穿越过来夺舍成功之后,又被个看不穿修为的怪和尚一直追。 “小僧又不是想取施主性命,只是想和施主交流几句,施主为何怕得要命?” 陈家祖怎么跑都甩不掉青行僧,尽管这副肉身的身体素质很好,但毕竟只是凡人之躯,无法与青行僧那迅猛的飞遁相比, 时间一长,他的动作速度也迅速减慢。 陈家祖费了很大劲才翻过一座丘陵,忍受着身后草木石土划破皮肤的疼痛,一路滑下山坡。 可他只是觉得眼前白光一闪,青行僧就如鬼魅般降临,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追逐至此,施主还不肯承认吗?” “占据这新的皮囊之后竟然适应得如此之快,正常鬼修可没你这么好腿脚。” “小僧看你这身手,多半就是个勾魂夺舍的惯犯,像你这种鬼东西,丢到人族修仙界都是要被直接拿去喂鼎的。” 感受到青行僧锋利的指尖划破他的脖子,鲜血顺着流淌出来,陈家祖费力地咽了口口水,开口说道:“你究竟打算怎样?我真的不是陈慈芳!” 青行僧觉得很有趣,悄悄将陈家祖的血液收进指骨之内,又开口说道: “小僧只是想知道陈慈芳的下落,以及你脑子里的所有秘密。” “毕竟,陈慈芳当初就和小僧有仇,而你就是他被打碎后的其中一道分身,小僧的这个理由还算充分吗?” 陈家祖被掐得眼前泛黑,他想要施展魂魄出窍,回到现代世界逃之夭夭,却惊恐地发现自己没法做到。 仔细感受这副肉身,陈家祖才发现体内有一种肮脏而污秽的血液锁定了他的魂魄,使得他无法舍弃这幅肉身。 青行僧察觉到陈家祖的注意力转移和情绪变化,不由得笑道:“终于发现了吗?现在你已经没法魂魄出窍了,要是再被天命血雷劈到,直接就死翘翘了哦?” 陈家祖被逼得满头大汗,但他的那点法术在青行僧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甚至他刚刚生起施法的念头,法术还没成型,就被青行僧以食指击打臂膀穴位,以一股极为阴冷的灵力封住了他的经脉和魂魄,让他根本无法施法。 在死亡和消散的大恐怖面前,陈家祖终于屈服,举起双手在地上摊开,大脑有些空白地说道:“别、别杀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青行僧这才露出满意的表情,但是他抽回手去,却又在陈家祖的脖子上落下一道缚地而生的冰爪,使得陈家祖依旧被锁在地上无法动弹。 “既然施主终于愿意开口,那小僧可要发问了。” “既然你声称自己不是陈慈芳,那你究竟是谁?小僧问的是你最初的本名。” 青行僧走到陈家祖的头顶一侧,走到他眼睛看不到的地方,从怀里摸出一副木鱼,便席地而坐,开始不断敲打木鱼。 陈家祖只得求饶:“晚、晚辈叫陈家祖,是从另一处绝灵洞天里穿越过来的阴魂,那陈慈芳到底是谁,晚辈真的没有见过啊!” 青行僧却笑得有些狰狞:“这回就自称晚辈了?你这鬼东西被人打散,至少也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想用这种蹩脚借口欺骗小僧,那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陈家祖只觉得额头一冷、牙齿一酸,一根根纤细的冰针当面浮现并刺入他的牙龈,用力地搅动他的牙神经,使得他满嘴出血,忍不住大声哭号起来: “我、我确实在绝灵洞天混迹了几百年,但是那边没有什么灵气,根本就修炼不起来,我真的也不知道陈慈芳啊!” “要说陈慈芳,我只有夺舍过一个叫做陈慈芳的,我真不是陈慈芳!大师你肯定搞错了啊!” 这倒让青行僧好奇起来,敲打木鱼的节奏也慢了下来: “哦?你怎么可能夺舍陈慈芳?” “你知不知道,你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分身碎片,如果被陈慈芳的本体发现,你就会立刻被他吞噬,你怎么可能反过来夺取他的肉身?” 陈家祖不想透露香炉的情报,那是他回归现实、重振旗鼓的最大依仗。 如果这怪和尚得知这件宝物的下落和用法,他将面临毁灭性的打击: “因为我所熟知的陈慈芳只是一个与我有血缘关系的普通凡人,在那个绝灵洞府中,只有我一个人是修仙者。” “当时我的肉体已经开始腐朽,而修为也难以再突破,所以我就……” 陈家祖避重就轻地减少了烂人烂事的叙述,透露了一部分实情。 彼此实力的绝对差距,使得陈家祖忽然产生一种想法,那就是他希望利用前世的现实世界吸引青行僧的注意力。 只要青行僧穿越到现代城市,无论他在那里掀起多大的风浪,都不会对陈家祖寻找香炉造成影响。 而只要陈家祖找到香炉,他就有翻盘的希望,所以他还在努力挣扎避免死亡。 哪知,青行僧对那些不需要灵力的飞机汽车毫无兴趣,一心追问陈慈芳的下落和秘密:“绝灵洞天?简直是花里胡哨的屁用没有,小僧只想知道陈慈芳。” 惨了,还以为穿越是个多大的秘密呢,搞了半天这怪和尚压根儿不感兴趣! 陈家祖眼看着表达诚信失败,再磨蹭一会儿就会被这和尚超度,只得半真半假地编故事说道: “如果大师硬要问陈慈芳,在下倒是在、在陈丰县见过……” 陈家祖迫不得已,说出了他在陈丰县穿越夺舍,又差点被鬼祟吃掉的事情。 就连陈子笺给他编造的幻境,也被陈家祖推了出来。 好在,这确实是青行僧感兴趣的部分,让他敲打木鱼的频率都变得轻快起来,又施法驱散了那些刺入骨髓的冰针: “有意思,看来小僧不动粗,施主是不会开口的。” “不过施主看起来,应该是不知道所有分身和本体,都被陈慈芳中下了术法,他在等待着有朝一日重新凝聚成完整的自我。” “你虽然诞生在绝灵洞天之内,但你受到陈慈芳的分身遗蜕影响,所以小僧施法借了点暗朝帝王的特性,就让你自投罗网掉进了这副肉身。” 陈家祖听见青行僧用似笑非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当场就变得面如死灰: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陈家祖一定是个独立的人格,我才不是他的分身!” 青行僧很享受陈家祖的扭曲表情,开口嘲讽道: “看在施主诚心回答的份儿上,小僧说句题外话,暗朝帝王的天命血雨,其实是非常克制鬼修之类的存在。” “因为这种神异的能力,能够将魂魄和任意事物强行束缚在一起,相当于先给魂魄五花大绑,然后再丢令箭天雷问斩。” “所以,你在夺舍这副皮囊之后,其实就已经走投无路了。” 面对青行僧的精神打击,面如死灰的陈家祖只得咬牙说道:“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我不想被陈慈芳吃掉,所以我可以帮你对付陈慈芳,你、你替我打掩护!” 青行僧笑得花枝乱颤,骨头和皮囊都出血了恐怖的错位: “太稀奇了,太稀奇了!” “这可是小僧这几百年以来,听见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小僧一定要用骨玉记录下这丢人的一幕,说不定陈慈芳本尊看见你这模样,胳膊肘还往外拐着自己打自己的,当场就会心神受损呢。” “不过听你说啊,好像陈慈芳真的没有了那么强的分身掌控能力,这下变成陈慈芳大战陈慈芳大战陈慈芳了哟。” 陈家祖额头青筋暴跳:“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青行僧笑道:“只要你没有觉醒成为陈慈芳,那小僧自然就不会与施主为敌,除此之外,这副健壮的皮囊也就送给施主使用了,毕竟小僧不是那么滥情的人。” 陈家祖觉得青行僧话里有话,但是一时之间又没有觉得这身体哪里不对劲。 再怎么不对劲,现在问题最大的还是这锁定魂魄的污秽之血。 但陈家祖活了这么多年,他也很懂得自我安慰: ‘哼,你们这帮疯疯癫癫的妖魔鬼怪神气什么,老子现在服输,是因为老子只是个有几百年修仙空白期的天才而已!’ ‘等老子找到香炉,一定要掀开你们的头盖骨做成灵脉,要你们永生受苦!’ 但转念一想,陈家祖还是觉得心里没底: “然后呢,你就想一直这样困住我,玩弄我吗!” 青行僧停止了敲打木鱼:“那倒没有,小僧困住施主,只是想看看能否用施主把陈慈芳本尊钓过来,要是一直定住施主也没有效果……” “那小僧自然会把施主放生的。” 神他妈放生啊!陈家祖在心中咆哮,但他又无法与青行僧对抗,只能接受这个悲惨的现实:“你、你是说陈慈芳的本体有可能找到这里?!” 青行僧点了点头:“施主突然开窍了呢。” 陈家祖本来还想再挣扎试探一下,却忽然觉得心口一凉,看着青行僧俯下身来,伸手摸向他的心脏,他的皮肉和肋骨竟然就被轻易的分开。 会感染心脏肌肉的啊! “别、我会乖乖配合大师的,求大师饶命啊!” 青行僧只是笑着说道:“小僧说过,不取施主性命,只不过需要在施主的皮囊里种下一粒种子。一旦施主被陈慈芳吃掉,这样小僧也会掌握到陈慈芳的情报。” “不……”陈家祖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视线逐渐沉入黑暗。 当陈家祖被凉凉的秋风吹醒,从地上猝然坐起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那恐怖的怪和尚已经离去,自己脖子上的冰爪也消失不见。 一想到陈慈芳终将来吞噬自己,使自己曾经真实经历的一切化为虚无,陈家祖就感到天旋地转,晕眩得站立不稳,最终蹲伏在地上。 “不、我是陈家祖,我是陈家祖,我不会被陈慈芳吃掉的……” “我、我还能逃回去吗?” 陈家祖穿着一条破烂的短裤,一路走回血池仪式的区域,可惜那里什么都没有,那股神异的力量消退之后,那处血池也化为了尘土。 他只得走到河边,清洗掉身上的血污,从倒映中观看着现在的躯体。 莫名的,陈家祖竟然感觉到身体出现了诡异的反应。 “怎么回事?!”陈家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刹那间,陈家祖的脑海中想象中出一副画面:这副身躯的原主人被那诡异的怪和尚设计引诱,导致身躯原主直接往生极乐,身躯被怪和尚作为收藏品保留下来。 由于自己的夺舍使得这副肉身复活,也导致自身受到了肉身的习惯影响。 “……” 陈家祖移开目光,用冰冷的溪水清洗自身。 但在这之后要怎么办呢? 身不由己的陈家祖,第一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惘。 他身无衣物,失去了亲人,没有任何线索。 他为了追寻香炉和仙道,几乎舍弃了一切也背叛了一切。 但在这修仙世界立等待着他的,却是一个又一个充满痛苦和绝望的梦魇陷阱。 “是我错了吗?” “也许我当初就不该用香炉夺舍,老老实实当个家祖阴魂,但我贪恋活人的七情六欲,又渴望长生不朽永世长存,最终却落得如此的下场……” “不,这一切是必定发生的,不管我怎么做都会发生的,陈慈芳会吃了我,这就是我无法避免的结局。” “这、这竟然就是我的天命吗!我竟然看破了真正的天命!”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能认命,我不会认命的!只要我杀了他,绝对没人能够吃掉我!可恶啊啊啊啊啊!” 陈家祖的自言自语,仿佛触发了天命血河的神异特性。 这使得陈家祖当场痛苦地捂住脑袋,整个人不由得失去摔进水里,浑身灵力混乱暴走无法施展,一边呛水一边被溪水卷走。 在陈家祖察觉不到的地方,那些污秽的血液使得魂魄与肉身彻底融合锁定。 而在灵肉开始融合之后,陈家祖的头顶逐渐浮现出一道银红相间的金属紧箍。 他被卷入河流,他被陈丰县的活人捞起,他在混乱的噩梦中被安置在凉席上,他的身躯、意识、魂魄在发生无法逆转的融合,那道银红的紧箍也越来越真实。 “哎呀,真是晦气啊,捕鱼竟然捞了个人上来,莫不是给人用蒙汗药放倒之后遭了仙人跳?喂喂喂,醒醒啊!” 渔夫扇了陈家祖几耳光,而陈家祖只是口鼻出水,毫无动静。 “听得见吗!再这么躺着天一黑僵尸又要出来了!” “壮士?” 那救人的渔夫使劲办法,想要帮陈家祖恢复呼吸,但他伸手去挤压了几次胸腔之后,却在陈家祖的胸肋之间看到一块嵌入皮肉的纸片。 渔夫揪出纸片,陈家祖当场就受到刺激,痛苦得像一条干涸的鱼一样,在地上不断扭动不断吐水。 渔夫只得避开陈家祖,等他安静下来再说。 等渔夫展开纸片定睛一看,却发现这小小的纸片上写着这样几个字: 名叫陈家祖,在找陈慈芳。 第94章 打听 次日,渔夫只是给陈家祖简单地灌了热水,并未给他药物方面的支持,陈家祖就凭借着出色的身体素质和修仙者的底子苏醒过来。 渔夫救人的原因,一方面是不希望自己遇到那么晦气的事情,一方面是想趁人之危,让陈家祖娶了他家的女儿。 渔夫本以为陈家祖在水里泡那么久,现在只是个体壮如牛的痴傻汉子,把他留在身边也可以给家里做些耕田之类的力气活。 万一真遇到什么事了,还能给陈家祖手里塞一把武器,把人抬出来撑撑场面。 哪知,这却个是农夫与蛇的故事。 陈家祖苏醒之后就十分恼火,发现渔夫想将女儿许配给自己,更是让他感到十分困惑和愤怒,一股邪火从心中莫名涌起。 他怒不可遏地伸出大手,紧紧抓住渔夫的脖子,渔夫只得连声求饶: “哇!大侠,你、你不记挂我对你的救命之恩,不喜欢我女儿也就算了!” “我只是说了几句而已,你不能就这样杀了我吧!” 提到杀人,陈家祖的心情又阴沉起来。 他的魂魄被污秽血液的力量困在这副皮囊里,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便地更换身体,要是他胡乱杀人引起修仙者的注意,被人查出夺舍鬼修的底细,那就完蛋了。 因此,陈家祖只是恼怒地找借口说道:“什么狗屁大侠,吾乃修道中人!” “你救我一命不假,但你若趁人之危坏我修行,你觉得我要怎么报答你啊?” 一听陈家祖是修仙者,渔夫满头大汗,解释得舌头都瓢了:“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是、是小人有眼无珠,只是帮陈仙师擦洗过身子……”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陈家祖心中一惊,渔夫连忙给出纸片。 “这、这张纸上写的,一开始还嵌在皮肉里……” “……” 陈家祖抓来纸片仔细一看,心中猛然顿悟,知道这必定是那个怪和尚所为。 不过,陈家祖也知道怪和尚对自己设下了监视类的手段。 取出单纯这张纸片,肯定不能解除这种状态。 因此,陈家祖指尖弹出一道微风,将纸片吹进火炉里烧毁,并开口说道: “行了,废话少说快点给我拿一套合身的衣服来,简单朴素点的就行。” “我和你家并没有什么缘分,过几日我会给你家送上谢礼,这份人情就如此了解,不要再有什么非分之想。” 渔夫获释,连连稽首,话音带着哭腔:“谢、谢仙师饶命、谢仙师饶命!” “不过,像仙师这种体型的衣服,小人家里实在没有……: 陈家祖看在眼里,心中又有些不耐烦,挥手说道: “行,那你就拿皮尺来给我量一下,最好今天就给我做出来。” “是、是,小人这就去县城里给仙师量身定做……” 渔夫转身拉着女儿逃出茅屋,心中叫苦不迭。 尽管陈家祖说会在事后送上谢礼,但他们哪里还敢贪图这些好处,他们只想尽快摆脱这个巨大的麻烦,只希望能早日把陈家祖送走,免得惹上杀身之祸。 望着渔家父女逃出家门,陈家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从屋内取出铜镜仔细端详自身的容貌。 现在,陈家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油铜色,毛孔粗大但是没有炎症和痘疮的痕迹,并不像是冷藏多年、刚出冰窖的死尸,同时也没有松弛下垂的情况。 至于年龄方面,陈家祖就不太确定,觉得这身体应该算是中年人的范畴。 而浓密的络腮胡子覆盖在他的下颌,给他棱角分明的脑袋增添了几分英勇和威严,使得这张脸似乎和他本人的性格有较大的偏差。 陈家祖试图剃掉这些胡子,但又停了下来: “不能用夺舍重来的方法换新的身体重新开始,现在就不能随便杀人了……” “尽管我觉得这不像我,不是我,但我也没办法再做调整。” “啊,那可恶的妖僧,不知要修炼到什么程度才能破掉他的法术……” 陈家祖骂了怪和尚几句,发现对方只是在意自己的死活,而不是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他不由得放松了一些: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在一切皆有可能的修仙世界,先活下去再说,只是一时的羞辱而已,不要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 想起先前的事情,陈家祖额头的银红紧箍微微颤动。 他慢慢地打坐入定,开始察觉到自身的不寻常,察觉到那神秘紫砂的低语,以及自身脑海中多出来的杂念。 虽然看不到紧箍,但陈家祖也大概掌握了自身的情报: “此界阴气极为旺盛,想来那妖僧肯定是修炼阴气的妖物,我现在不是他的对手,又不知修仙界是什么情况,还是先收集情报为好。” 下午,渔夫父女从陈丰县归来,捧着一套加宽加大的劲装衣裤送给陈家祖。 陈家祖也不客气,穿来还算合身,便把那破裤头也扔进火里烧毁。 他不知道这副身躯原先叫什么,又不可能从怪和尚嘴里问出这些情报,所以他只能去陈丰县调查和陈慈芳有关的事情。 离开前,陈家祖还在渔家父女家宅附近逗留了一阵。 在陈家祖隐藏自身的时候,他还使用听风诀听到了渔家父女的对话。 渔夫:“唉,这次真是太吓人了,本以为收网捞到个金龟婿了,结果惹来个煞星,差点小命不保!” 渔夫女儿:“爹,你说那个陈仙师是不是不喜欢女人啊?怎么你才说几句话他就发火?” 渔夫啪的一声捂住女儿嘴巴:“不要瞎说,逃过一劫就当没见过这人,你还惦记着他的身子吗?你又不是什么仙女,你拿什么和他在一起,消停消停吧!” 陈家祖额头紧箍震颤,浑身肌肉紧绷,几乎立刻就进入了被触怒的攻击状态。 但他最后还是告诫自己别乱杀人,免得杀人成性的坏习惯延续到这一世,到时候四海树敌、百口莫辩,想混进修仙门派里都没有机会,只能当歪门邪道的散修。 “陈慈芳的遗蜕,是在陈家吗?我得去那边探一探情况。” 陈家祖努力地转移注意力,尽量不去思考这副皮囊的来路。 虽然经历了一堆倒霉的破事,但是这次的皮囊,确实比王钐粱那副肉身好用多了,只要调和好内息与气血,一路走到陈丰县都不带累的。 不过进入城门之后,陈家祖发现陈丰县的人口减少幅度很明显,而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他这不寻常的体型。 “嘶,你们快看,那个刚进城的汉子,块头好生健壮,以前是不是见过他?” “来混陈丰县的没这号人物吧?不过他的体型,看起来倒是蛮像那个王夜刀王大侠的。” “就是当初那些来陈丰县调查的大人物吗?可以查修仙资质的那种?” 陈家祖闻声,便摆出一副握拳揍人的架势,上前厉声低喝: “喂!说你们几个小子呢,对老子指指点点什么!” 几个路人不由得面色一苦,赔笑着说道:“对不住大侠,小人只是觉得大侠很像一位朝廷里来的大人物,忍不住嘀咕了几句,望大侠恕罪……” 陈家祖便大胯一抬,抱着胳膊脚步一踩,单独堵住这帮人的去路:“陈丰县这一天到晚闹鬼的破地方还有这种事?” “说来听听,敢骗老子,老子就要你们好看!” 路人只好把王夜刀、司空青竹等人的探访,以及陈冬理、司方雪莹等人修仙,寿鬼作祟等事情如实相告。 “小人知道的就这些了,总之应该是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修了仙,解决掉了寿鬼,所以这陈丰县的纸铜钱也不见了……” 陈家祖听得惊奇,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当初“下线”是好是坏,便放过了这帮人,独自去陈家大院。 在黑暗领域反复轮回的时空重启期间,陈丰县的地图和景象,深深地烙印在陈家祖的记忆中,所以他对这一带也非常熟悉,觉得一切仿佛都发生在昨日。 只是,季节的变化却是骗不了人。 当陈家祖来到陈家大院前,找门口的武者询问陈冬理和司方雪莹时,才听那门口的武者说道: “少爷和雪莹姑娘应该是去了修仙者的地盘处理寿鬼,眼下寿鬼已经被降伏,兴许再过些时日就能回来,不知大侠有何事要找冬理少爷?” 陈家祖一阵郁闷,虽然知道自己会扑个空,但也没想到那几个灵蕴种子真的就混成了修仙者。 虽然陈家祖和陈满熊家族同姓氏,但他并没有亲近的意思,只是借口说:“就是想问问鬼修陈慈芳的事,既然两位修仙者都不在,那在下便过些时日再来。” 门口的武者看出陈家祖身手不凡,便多问了一句:“阁下也是修仙者?” 陈家祖转念一想,横竖这名字对别人也没有意义,便随口说道: “是,老夫也姓陈,叫我陈家祖就好。” “不过我祖上肯定和你们不是一家的,你们陈家还有其他的修仙者吗?” 门口的武者立刻显露出更多的恭敬之色,说道:“那前辈有合适的歇脚之处吗?若前辈不嫌弃的话,我们陈家可以提供一些僻静的宅院,供前辈休憩等候。” 陈家祖横竖看了几眼,知道自己也需要银钱,便接受了这番阿谀奉承: “老夫特意来此寻人,竟然都不在家。” “这样的话,那老夫索性受你们陈家一个人情好了。” 见陈家祖没拒绝,门口的武者立刻回院中去告知陈延虎等人。 这一边,在寿鬼被处理掉之后,陈满熊就早已苏醒,只是这段时间一直在休养身体。 当初他得知妻子被寿鬼杀害,女儿也被寿鬼揠苗助长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不由得悲从中来,伤心绝望之下硬生生地病倒了。 虽然陈延虎下定决心要找机会脱离陈家,陈满熊又主持不了大局,但陈家目前还是由陈延虎来发言和管理。 陈延虎一听有修仙者拜访,便说道:“做得好,既然有修仙者前来结交,那陈家当然不能怠慢客人。” “不过我们陈家名下的很多院子都改来存放粮食和财物了,一时半会儿也腾不出那么合适的地方。等我们满身大汗地收拾干净,人家说不定早就走了。” “要不,就先问问他是否愿意和姚马桀住在一个院子里?我记得他那边的院子还挺宽敞的,一天到晚都有收拾也很干净。” 然后陈延虎又小声说道:“这样还能顺便让马桀留意留意这人的底细。” “这,这样真的好吗?” 陈延虎又说:“应该没问题,我们陈家又不是没有修仙者,他一个修仙者过来就和我们摆架子,其他人来了我们还要怎么做?正常接待即可。” “总之你先去问问吧。” 武者告退,来到门前告知陈家祖。 陈家祖听说与人合住一个院子,也觉得没啥不妥的。 想来他也需要利用关系和手段来更多地了解这个世界,便满口答应下来: “无妨,老夫也没那么挑剔,两个人住一间院子也足够宽敞。” 武者便离开陈家大院,领着陈家祖去找姚马桀。 向姚马桀说明来意,姚马桀也向陈家祖行礼说道:“既然前辈不嫌弃与凡人同住,那在下自然愿意帮前辈出一份力,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前辈尽管吩咐。” ‘看来,这人是陈家养的食客,专门打下手做杂事的人,地位一般般嘛。’ 虽然当初没见过姚马桀,但陈家祖也不介意,背着双手就走了进来。 “不错,这地方收拾得挺干净的,那这段时间老夫就在这里住下。” 姚马桀不敢怠慢,邀请着陈家祖进门选房间,又问陈家祖的饮食习惯。 陈家祖前世吃惯了大鱼大肉、宫廷全席,对修仙世界的凡俗食物也没有太多兴趣:“送饭是吗?你们吃什么,那老夫也吃什么吧,凡俗谷米充饥而已。” “好、好。”门口的武者记下陈家祖的许些需求,便抽身离去。 见武者离开,陈家祖便开口问道:“小兄弟,陈丰县最近还闹鬼吗?有没有什么需要老夫出手的地方?” 姚马桀想了想,觉得陈家祖既然是来找鬼修陈慈芳麻烦的,那可能也会对陈家的一些往事感兴趣,便借着这个由头说道: “实不相瞒,在陈丰县寿鬼消失之后,这段时间陈丰县暂时没有遭到鬼祟侵扰,城里的那些疯男痴女也都消停下来,这段时间大家生活得还算平静。” “不过要说鬼祟的话,陈家最近经商,往来于县城与州府之间,确实遇到过几次僵尸袭击,不知前辈是否愿意跟着走一趟呢?” 第95章 金光 “押镖送货?” 听见姚马桀对自己说这些事情,陈家祖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白手起家的岁月。 那时,为了谋生,他四处奔波、藏匿身份,并运用香炉的神通聚宝积蓄财富。 在处理事务方面,陈家祖自然有信心能够胜任,就算不懂一些细节,也现学现卖、学以致用。 只是他和这修仙世界的陈家非亲非故,突然之间就涉及到这一步,似乎不再是待客之间的关系,更像是一种合作或雇佣关系。 在这段时间里,姚马桀帮助陈延虎处理过不少事务。 他亲眼目睹了一个被贬谪的凡人家族,在转变成修仙家族的路上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做出了多少改变。 用陈延虎的话来说,他认为陈家的祖辈并非完美无缺的圣人,他们有利欲熏心、刀光剑影纷争不断的经历,同时也有真诚奉献、布施济贫的事迹。 如今陈家看到机会想要向上发展,因此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盲目妥协。他们需要更加坚决地争取利益,对于生意谈判也可以更加强硬一些。 因此,姚马桀说道:“族长之前确实有这方面的打算。” “毕竟陈丰县现在这副模样,时不时就闹鬼,人口数量也在一直下降,族长心心念念的想要搬迁至州府,没有银钱来购买地契是行不通的。” “当然,如果前辈愿意帮忙的话,陈家也会拿出一笔分润,要是前辈打算在院子里清修,陈家肯定不会怠慢了前辈。” 姚马桀这话就说得很明白了,这修仙世界的陈家刚起步,需要各种资源和人力物力。 如果陈家祖有交好的想法,也可以选择进行这笔交易。 如果不乐意的话,陈家祖就在这院子里吃吃喝喝,等陈冬理等人回来即可。 ‘也不知道陈冬理那小子会不会认出我来,不过练气期的修仙者没有那么强大,他又没有那么多功法,只要我不提,他应该不知道是我才对……’ 陈家祖回答道:“这样么?这确实是老夫意料之外的邀请。” “老夫今日没有这种兴致,改日再说吧。” 姚马桀也顺着台阶退出话题:“好,前辈若有事想让在下去做,尽管直说。” “不打扰前辈了,告辞。” 姚马桀关上门,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前来交好的修仙者么?也不知道是真交好,还是找借口……’ ‘总之先按延虎哥的意思,稳住这家伙再说吧……’ 屋外秋风瑟瑟,而院中两人心思各异,都不知道陈冬理等人何时归来。 不过,陈冬理这一段的行程其实反而比较轻松。 因为棺材马车后面已经没有寿鬼跟随,马车车厢的各个分区也通过灵力道具进行了布置。 现在他们改走官道,完全可以缩短几天的行程,大约十四天就能回家。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阴气爆发导致秋季缩短,间接导致冬季提前。 两架棺材马车还在宁夜川的半路上晃荡,这漫天的雪花就飘了下来。 司方雪莹坐在马车内的书桌前,望着挡板外的飘雪,背上披着狼毛披肩,手里捧着热乎的肉汤,自言自语说道: “今天就开始下雪了啊……” “坐在这棺材马车内部赏雪,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不过不知道那些僵尸会不会在冬天被冻成冰雕,要是再多一架棺材马车用来活捉僵尸就好了……” 陈竹香则闭目在马车内修炼,虽然寿鬼已经被铲除,但她的身体并没有恢复原状的迹象,所以她必须设法适应现在的年龄和身体状态。 因为寿鬼揠苗助长的原因,陈竹香错过了最适合修炼的年纪。 虽然陈冬理之前想用灵石矿在马车上绘制聚灵阵,这样可以方便陈竹香修炼,但陈竹香还是选择了拒绝。 她希望自己能够慢慢适应战斗,而不是一直只能像个小孩子一样躲在大人身后,真遇到麻烦的时候什么忙都做不了。 陈子笺也调查过她的灵蕴属性,她的灵蕴属性是冰属性、水属性、土属性和木属性。 虽然不太清楚灵蕴属性的多寡,对修炼资质有何种影响,不过陈竹香完全是硬逼着自己去砍杀僵尸,她还没有自然而然地接受这一切。 再加上在陈竹香之前没有习武修行的经验,在血炼狩猎期间她一直有点犹豫不决,只敢畏畏缩缩地去砍杀落单的僵尸,这实际上又浪费了不少狩猎时间。 ‘强扭的瓜不甜啊……’ 看见陈竹香修为进步缓慢,老道士也牙痒难耐。 他虽然没有修仙资质,只懂得几手凡人都能学的小法术,对修炼之事毫无感受,但是看着这几个年轻人一直钻牛角尖,也难免觉得有些可惜。 ‘要是我也能修仙就好了……’ 不过老道士不知道的是,陈子笺其实一直在暗中研究这些事情。 因为他有炉中天地这个绝佳的试验场所,又有特殊的神识来采集情报,使得他可以选择不走灵根和灵蕴这两条路,改用其他新的方案来制造修仙种子。 “陈家祖就是个非常不错的案例,而王夜刀在这方面也很可疑。” “首先,暗朝帝王明显是灵蕴派的,而王夜刀身为奉星皇帝却是灵根修者,说不准是暗朝帝王用了天命血河的力量,强行对王夜刀动过什么手脚。” “毕竟在灵气匮乏的情况下,凡人繁衍出的后代趋向于无魂无灵。” 陈子笺又观察起陈家祖本次“出生”的全程录像: “而陈家祖的情况就更奇怪了,他原本不是这世界的阴魂,像我一样不受到紧箍的困扰,但在天命血河的强行束缚之下,这次他的额头居然出现了紧箍。” “某种程度上来说,陈家祖现在已经是被天命血河‘强行认证’的活人了。” “考虑到神通的特殊性质,我觉得紧箍的出现,不止是因为陈家祖害怕被陈慈芳本体吃掉,更是因为这世界本来就不对劲,时间长了以后所有人都不对劲。” “如果我能利用那道看似无害的紧箍,模仿它的特性并掌握真正的修仙原理,就可以让老道士获得修仙资质,甚至还可以让其他人获得修仙资质……” 陈子笺炼制记忆投影麻醉活人,可以暂时将紧箍压制得几乎不存在,这便是他能够动手改造的底气之一。 不过修行对他来说太简单,像是个想不通也能用的黑箱技术,他也很难剖析自身的特性再拿给凡人使用,还是得找到合适的案例和标本才行。 陈冬理等人虽然只参加过一次梦境修炼,不过陈子笺却可以把他们的法术分析迭代,改良成可以传授给其他人的法术,以及自身来使用的招数。 “数据库还是太小了,不摸到天命血炼鼎和灵根修者传承的数据库,我这从零开始造轮子,老道士怕是等不起……” 陈子笺无形摇头,估计现在还是无法做到这一步。 最有可能的,还是薅一波天命血河的力量,再用自己的设计去制造刷怪场,帮助陈冬理等人迅速升级。 万一他们都死翘翘了,被焚香化法和归溟香反复“复活”还是难逃一死,那陈子笺也可以从死掉的修仙者身上,收获足够多的好处。 “不过看老道士这副强行忘忧的模样,大概早就忘记了最初的疑点吧?” “毕竟当时显灵给老道士送钱的是我,而不是真正的山河岭山君……” 陈子笺观察了老道士的先天元气一番,觉得这老头子的身体还很硬朗,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便转头去观察宁夜川外界。 早冬的初雪在宁夜川飘落,草木上或多或少都嵌着零星的雪片。 结霜的果实因雪的映衬显得更加鲜艳橙红,鸟兽的足迹也因此更加明显可见。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天边的那抹金光。 尽管天色已渐渐暗下来,黄昏降临。 但随着夜幕的降临,天边的那抹金光并未减弱,便让陈冬理产生了疑心。 ‘那道光好亮,简直像是陈丰县夜里的阳光显化一样,难道是镇墓兽之前告诉我的明神火炬?’ 心念一动,陈冬理便想和马车内的其他人说: “你们快看,那边的天空怎么一直亮着?” 司方雪莹也抱着厚厚的书本来到驭马区:“真的欸?那边很亮但是又不刺眼,也不像是燃烧秸秆飘灰百里的情况,不知道是在烧什么东西。” “要不就去看看吧?反正三屏关和枯冢路山路难走,我们把马车往那边开过去,远远地观望一下还能改道儿走州府,不然鲁哥儿又得停车下来修轮子。” 陈冬理回答说:“正有此意。” 谈话间,陈冬理施展出一招避风诀,操纵着声音传音给鲁哥儿。 这一招有点像是当初虞问川帮炼尸道人的招数,加密性很差,优点是可以提防凡俗之人而且灵力消耗很少,也不用扯着嗓门大喊大叫大声密谋了。 鲁哥儿在驭马区看见悬挂着的木牌信物一动,便拿起木牌听陈冬理说话。 “鲁哥儿,我们看那天边金光有异,我们打算从宁夜川改道走驿道,你是打算跟着我们先回陈丰县一趟,还是先去三屏关找柯正伊那伙人?” 鲁哥儿心说,这山君都说陈丰县的闹鬼消停下来了,他倒是可以先回去一趟。 反正新宅子离城门近,情况不对就直接跑路,他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这样吗?我们跟着你们一起行动就好。” “不然我们一家人先去,他们也不一定听话,财物和实力不足以服众,还是得有个能震住局势,有远见和规划能力的修仙者去接触他们比较好。” “陈公子要是想收编那帮流民,最好还是别太晚,等到他们冬天大雪封山找不到吃的,那帮人弹尽志竭、食不果腹又跑路了,在山野里走丢了就太难找了!” 陈冬理听鲁哥儿这“跑路大侠”考虑得周到,也答应下来: “嗯,总之我们先回陈丰县一趟。” “我看宁夜川和三屏关一带山野食材还算丰富,给他们暂时应急应该没问题,要是好吃懒做那就不值得救了,到时候再看。” 简短地交谈之后,陈冬理操纵马车开路,朝着金光的方向一路找去。 说来也巧,那金光所在的位置就是驿道附近。 敢带着金光沿着官路一直走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害人害己的东西。 陈冬理看了看地图,又瞄了一眼令牌:“我们还没到望州地界,那金光好像是从草村县出来的。” 因为路途不远,两架棺材马车沿着驿道一路靠近。 才发现那金光的源头,是一群凡俗武者和失乡流民组成的逃难队伍。 “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望州啊?” “把人参爷爷烧了,我们会不会因此折寿?” “你们几个,瞎说什么呢!” “咱们带着人参爷爷去望州,我们就会变成望州本地人,变成城里人!” “听说城里有修仙者和武道强者层层把关层层守护,我们也能得到一笔赏银重新安家落户,你一天到晚惦记着那蚊子漫天飞的黑黢黢、山沟沟,有啥好的?” “再说了,那人参爷爷不也有问题吗?它要是不露面,谁知道它在这里?” “我怀疑那恶鬼就是人参爷爷搞出来的,你们还是消停点吧!相信人族才是真的,信什么妖怪的鬼话,到时候被妖怪吃了你们都不知道!” 陈子笺神识一看,只见这帮人用铁木囚车和力畜拖着一口玄铁大鼎,那口大鼎中坐着个老头。 这老头鹤发童颜,上半身是人族老者模样,下半身却是人参的根须模样。 一双红白相间的眼睛,有点像是人参花的颜色。 这人参爷爷被几条锁链洞穿锁骨和髋骨,困在玄铁大鼎之内,它体内的灵力和其他物质正在缓缓地被大鼎吸收,然后转化成金光火焰。 这金光火焰并没有特别高的温度,不管是焰心、内焰、还是外焰,都不会直接烧死凡人,应该是仙道之人布置的某种术法控制了温度。 除此之外,这金光火焰有驱逐僵尸鬼祟的功能,寻常僵尸进入金光火焰领域范围就会被点燃,在黑暗之中很好辨认。 不过从这帮人的表情来看,他们有可能已经惹上了大麻烦,为了保命才供出人参爷爷,是不是望州陵的修仙者所为,暂时还无法得知。 “等一下,快减速,这边的阳气有点重,别把骨马烧坏了。” “他们看起来也没有继续前进,我们就在此地隐藏起来,别再往前了,我下马车去打听打听就回来。” 陈冬理说完跳出棺材马车。 他捏了一招障眼法,改变容貌之后,往金光火焰处走去。 第96章 怪客 “停下,不许再靠近了!”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面对这些警惕的武者,陈冬理取出望州陵的修仙者令牌,略施法术使得令牌浮空证明身份: “在下只是从望州陵出来的一介普通散修,因看见天边有金光闪烁,便前来此地探查。” “不知诸位这是在做什么?” 确认陈冬理的身份后,这帮人才说明去向: “我们是负责押送明神火鼎去望州城的人,因为夜里赶路不方便,所以暂时在此歇脚。” “听说望州城距离望州陵远得很,我们既然不与你同路,要么你在这里休息一晚,要么还是赶紧走吧。” 谈话间,陈冬理发现这些武者和凡俗之人,并不像陈丰县的普通人那样卑微。 他们虽然知道陈冬理是修仙者,但态度上却和一般凡人不同。 “原来是这样,别紧张,我就是过来问问,不会打扰你们的。” 陈冬理暗暗记下眼前的场景,便抽身离去。 他没有立刻回到棺材马车中赶路,而是取出镇墓兽的令牌,布置了隔音符咒后问道:“我在望州驿道附近遇到一群人,他们正在押送明神火炬去望州城,你之前叫我把这份力量掌控在手里,是想让我去救这种玩意儿?” 陈冬理并不了解事情发展的起因和经过,因此也不敢断言哪一方就是纯粹无辜的好人,只好以此为借口去找镇墓兽交流。 很快,镇墓兽就传音回来:“你见过明神火炬?那帮人是什么情况。” 陈冬理不是很擅长玄光绘制之类的成像法术,只好简单地给镇墓兽说明了人参爷爷、押送队伍的事情。 镇墓兽很快回答道:“望州附近有人参爷爷这号敕封神明吗?我在敕封神明的记载上没有见过,兴许是些冬眠醒来的老妖怪吧,想不想虎口夺食看你自己。” 陈冬理顿时无语,这镇墓兽看起来也不是绝对的靠谱。 明明是它在那边突然搭讪突然支招,结果现在一问,它居然说不认识! 但陈冬理有点在意这帮人,觉得明神火炬肯定不会那么简单,便重新描述了人参爷爷的形态,以及那帮人的态度。 镇墓兽传音回信:“你是说,押送火炬的队伍里没有修仙者吗?” “不可能,这不合规矩。” “因为天命派做事最讲究的是流程和仪式,以求达到预期的天命和结果。” 镇墓兽停顿了片刻,继续传音说: “如果没有修仙者随行监督护送,这仪式和流程一定出了问题。” “你现在连筑基期都不是,也没有道基之类的可以克制特定鬼祟,我建议你马上离他们远一点。” “因为这种来路不明的山野小神,绝大多数时候比鬼祟难搞多了。很多时候,它们既不是神明也不是妖精,而是一种特殊的怪物。” 陈冬理总算从镇墓兽的口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虽然镇墓兽立场不明,不太清楚它最终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不过这会儿它也没有给陈冬理挖坑,陈冬理便信它的说法一回。 发现陈冬理去而复返,那帮武者和凡人又紧张了起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们这护送之路都走了一大半了,你可别想趁机混进队伍里蹭功劳。” 陈冬理反正用的也不是自己的脸,编故事试探着说: “是这样的,我刚才与师兄问了一下人参爷爷的事,他说他不太清楚人参爷爷的来历,也没有听说过这号神明,便叫我再来问问。” 被陈冬理敏锐地捕捉到破绽,这帮人很快就变了脸色。 但为首的押送队长,还是很镇定地说: “不知道是正常的,人参爷爷本来就是山沟沟里的神明,不是这阴气爆发惊醒了他,我们也不知道这山里头还有个千年人参精。” 但是下一刻,这押送队长却眼睛微微泛红,扭头看向那口玄铁大鼎: “人参爷爷,这个修仙者在撒谎吗?” 陈冬理心头一跳,没想到对方并不信任望州陵修仙者令牌,竟然转头就找那鼎中燃烧的老者问话。 人参爷爷的动静非常奇怪。 在它开口之前,陈冬理听见一阵尖锐刺耳的木头吱呀声,就像鲁哥儿正在用力地检查榫卯结构一样。 每当鲁哥儿这样做的时候,陈冬理都会去学习修理棺材马车的方法。 虽然他对机巧结构并不了解,但他知道,如果施加的力度过大,细微的裂纹就会在木头纹理中出现,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系列不规则的木材响动。 这种动静往往会让人感到不安和烦躁,但也能够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正因如此,陈冬理才会在人参爷爷开口之前就产生警觉。 “他,没有撒谎……” 人参爷爷发出的诡异腔调,比鲁哥儿搞出的维修噪音还要令人不适。 陈冬理很快明白了一个事实:这个押运队伍中没有修仙者,很可能已经出了什么问题。 而且他们在某些时候恐怕已经受到了人参爷爷的蛊惑,尽管他们仍在执行之前的任务,但是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 陈冬理笑着问道:“你们也太谨慎了吧?我真的就是一介散修,无门无派的,和几个朋友混混日子而已,你们犯不着这么提防我,我也不会抢你们的火鼎。” “不过,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你们队伍里没有修仙者呢?” “要是有修仙者的话,应该会考虑把明神送到望州陵吧?为什么绕过望州陵修仙组织,直接把明神火炬送到州府城里去了?” 见陈冬理面无惧色,还对整个押送队伍起了疑心,押送队长笑道: “原来如此,阁下在意的是这件事。” “之前负责施展术法和携带玄铁大鼎的修仙者出了些问题,他们先离开了。” “毕竟明神火炬非常显眼,普通的鬼祟和僵尸也无法阻挡火光的前进,所以我们负责将人参爷爷护送到目的地,免得那些修仙者找我们要护送费。” “至于为什么不送到望州陵,而是送到州府城……” “那是因为我们在望州城里与修仙者达成了协议。” 押送队长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他继续说道: “如果我们现在半路反悔,他们将来可能要找我们的麻烦。毕竟我们只是想回归正常的生活而已,不想参与修仙者之间的斗争。” “这样啊,那便不打扰了。” 陈冬理点了点头,得到答复之后再度离开。 但在陈子笺的神识视角中,他可以透过这些人的外表和服装,窥视到他们内在的变化。 “这些人,看起来被人参爷爷寄生了,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人参种子,单从这种角度来看,不好说谁是人参精的本体,谁是断尾求生用的预备体。” “而玄铁大鼎中的人参爷爷,确实是个不正常的怪物,因为他身上既有人族的成分,也有人参根须的植物部分。” “如果找不到首次发现人参爷爷的目击者,恐怕我在这里费时费力地翻记忆也没有意义……” 陈子笺其实更希望陈冬理能尽快回到陈丰县,以便揭开陈家祖一系列的情报线索,从中了解香炉的来历以及陈慈芳相关的秘密。 不过陈冬理却渴望获得更多的力量,因此他找了镇墓兽探讨这件事情,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他有自己的追求和目标,如果没有足够的修为,与暗朝帝王正面交锋是不可能的。 而要暗杀或围剿一个实力强大的修仙者,也需要足够多的支持才能够拉起草台班子,他对人参爷爷感兴趣也不奇怪。 陈冬理离开之后,又把这帮人的反应和镇墓兽说了一遍。 镇墓兽等了一阵,才回答说:“他们刻意避开了望州陵是吗?” “那的确可能是受到灵根修者的指使,因为有些疯狂的修炼者喜欢吞食珍贵的天材地宝。” “如果他们对那位人参老头动了歹心,直接朝脖子啃上一口也不足为奇。” 陈冬理忍不住问道:“你这说法也太离谱了吧?” “灵蕴修者杀人,灵根修者吃人,这世道岂不是已经疯了?” 半响,镇墓兽才回答说:“你才发现吗?” “你不会觉得这奉星朝的人族都很正常吧?那我以后可不会找你说话了。” 回忆起陈丰县的种种,陈冬理无法反驳,但他又说: “如果我动手杀掉这帮人,杀伐取灵之术有了反应,能说明什么?” 镇墓兽答道:“嗯,那他们就是一种类似于山君伥鬼之类的存在吧,又不找你麻烦,你不必那么在意,除非你现在已经起了杀心。” “总之我建议你保持距离,因为说不定这一幕就是灵根修者设置的陷阱,等你陷入麻烦时,他们再跳出来对付你,到时候你可麻烦了。” 陈冬理继续问道:“这和灵根修者、灵蕴修者到底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因为有魂和无魂的差别,就会彼此针锋相对吗?他们发起疯来连百姓的死活都不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镇墓兽发来一张玄光成像图,图案是镇墓兽抬起两条前爪挡住了脸,表示拒绝回答。 “还能发表情包的?这家伙估计在望州陵里憋很久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内鬼陈冬理,发言行为挺活跃的嘛。” 陈子笺瞥了陈冬理几眼,注意到他决定撤退,暂时避免与那些人产生冲突。 当陈冬理回到棺材马车后,他才启动了术法防御,并检查身上是否被留下标记,有没有暴露不必要的线索。 直到这时,押送队长走到玄铁大鼎旁,向里面问道: “人参爷爷,那个修仙者跑掉了,他太警觉了。” 玄铁大鼎中的人参爷爷身子一扭,用成百上千的人参根须支撑起他的上半身,趴在大鼎边上说道: “无妨,我们去望州城就好。” “有人想吃我们,我们也想吃他们,挺好。” “今晚就别休息了,继续赶路吧,我给你们点养分提提神。” 听到“提神”二字,押送队伍中的武者和普通人都眼冒精光。 只见人参爷爷缩进大鼎之内,像挠痒一样疯狂抓挠上半身,然后他的上半身裂开许多萝卜一样的干裂伤口,伤口之中又涌出了黑烂的、充满异味的腐水。 之后,人参爷爷伸出一根根人参触须,刺到每个靠近者的舌头里。 这些人仿佛享受到了一种凡人难以想象的人间美味,他们满口尽是土壤的味道和腐烂人参的苦涩味道,但却感到精神焕发,再度充满活力地继续启程。 他们之间并不像是受害者与加害者之间的关系,反而更像是在合作密谋某些事情。 “是这帮人主动和人参精串通好了要去吃灵根修者吗?” 陈子笺对这群人的思维方式感到困惑,不明白他们的脑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虽然他们额头上的紧箍看起来正常,但他们的言行举止已经无意中透露出了失去理智的迹象。 “算了,也许那些修仙者也知道这件事吧,到底谁吃谁都没个定论。” 陈子笺收回神识,守着陈冬理一行人继续赶路。 在阴气泛滥的年代,初冬的夜晚就已经很冷了。 好在陈冬理等人有棺材马车的庇护,身体状况和精神状况也保持得比较不错。 虽然这段时间没有猎物可以砍杀,也没有资源可以修炼,但他们也趁机修炼了一些偏日常风格的散修法术。 在确认远离那个异常金光火焰后,陈冬理才将事情告知其他人,并将消息传达给了山君,只是隐去了与镇墓兽对话的部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在当谈到那部分情报时,陈冬理就用修炼时在望州陵期间的见闻作为借口。 灵脉山洞内,虞卿牙开口聊道:“这奉星朝是越来越乱了,真不知道那群人族修者在搞什么名堂,想来他们寿元未尽,肯定想再挣扎几下的。” 望江虬则说:“也许这所谓的天命是在寻找一个出破口,准备改天换日吧。” “要不然,那奉星朝的新皇帝也不会是个修仙者,他背后肯定是有人想利用他的道基来改写国运,施展天命大法把所有人都网罗其中。” “对了老虞,你之前没接那龙玺天听,那你还记得那小皇帝长啥样吗?” 第97章 熟人 陈冬理等人踏上官道,利用夜晚阴气充沛的特点继续赶路。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对劲了,还是家族里的人比较值得信任……” 在这个下雪的早冬夜晚,视野变得更加有限,陈冬理不得不坐在驭马区,施展“晨曦灵光术”模仿日光来照亮道路。 想到陈丰县过去发生的种种灾难,而现在自己却能够施展法术来照明,陈冬理不禁感到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他觉得这一切似乎有些不真实,好像修仙之事变得太过容易了一些。 “虽然我并不理解修仙的原理,但是现在我修为达标,只需练习一下功法就能掌握,这种情况真的有些不对劲,让我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陈冬理把种种疑问都藏在心底,决定过一段时间再找司方雪莹问一问。 次日天亮,驿道上空依旧飘着雪花。 陈冬理望向那浓密的乌云和被云层遮挡的太阳,似乎这场雪一时半会儿都不打算停下来。 不过相比起之前穿越荒野时的情景,现在这条驿道上还是有一些车马行驶着。 有些马车经过的时候,还都会减慢速度,嘘寒问暖地交流一番。 他们对这巨大的棺材马车感到好奇,但大多数只是匆匆一瞥,很少有人能够和鲁哥儿谈到马车订做之类的事情。 除此之外也不必去山野之中寻找物资,可以在驿站停靠并补充饮水和粮食。 就是这粮食的价格,比司方雪莹的印象中要贵了很多,也就是井水不要钱。 想来,这些驿站也是有武者或修仙者暗中撑腰在。 修仙和练武都是脱离了传统生产模式的职业,而背后的人的这些人也需要吃喝享乐,这就不可避免地导致了驿站的经营成本逐渐增加,最终导致价格上涨。 十天的驿道跑下来,外头的风雪就一直没停过。 道路、林地和田野上都积满了厚厚的雪,老道士大清早地掰开结霜的挡板,灌进来的冷风几乎要把他的鼻毛都给冻掉。 老道士拿着锥子,把挡板附近水汽结冰的部分都凿开推掉,吐出一口白气说道:“好冷啊!嘿,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年的天气比十几年前要恶劣得多?” 司方雪莹感觉老道士这段时间心情好了很多,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他不再那么执着于修仙资质的有无,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司方雪莹也答道:“道长的感觉没错,这本来冬天就寒冷,但现在连阳光都不能让骨马减速,这就说明白天的阳气已经变得越来越弱。” “眼下这阴气泛滥成灾,也不可能有人将所有人的阴气都吸收吞噬,能演变出什么情况还真不好说。” “不过,从路程上来看,我们最多还有三天就能到陈丰县了,道长你有想好将来的打算吗?” 司方雪莹话锋一转,忽然问起老道士的将来。 老道士也平静地笑答:“贫道年事已高,寻仙问道可能也晚了呀。” “也许新年开春太阳一晒,贫道的身子骨就立刻不如从前了。也许明年就有灵气爆发,那贫道说不定也有机会。” “既然贫道一生与山河岭山君结缘,哪怕是没有修仙资质长命百岁,能在山君的庙前坐化,请山君帮忙料理身后事,冲这份排场,贫道这一生也不能说亏吧?” 司方雪莹漠然。 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有点害怕和长辈谈论生死、谈论身后之事。 虽然老道士比司方浩仁更为圆滑,与众人也不会过于亲切,但他在整个旅途中帮了很多忙。 没有一个江湖行走的长辈来帮忙处理琐事,他们这几个修仙种子可能要付出相当多的代价,才能在望州陵摸清大概的情况。 现在,又慢慢到了离别的时候。 虽然知道老道士平常就蹲在山君庙,一般情况下哪里也不去,但是司方雪莹心中还是有些戚戚然。 可能是由于那些心理创伤的原因,她是总下意识地觉得熟人不在眼前转悠,万一哪天连最后一面都看不到,心中就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和老道士商量着,让他死后变成僵尸继续来配合研究的话,司方雪莹根本开不了口,同时也过不了心魇和紧箍这一关。 “安心啦,贫道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见状不妙肯定会脚底抹油逃之夭夭的。贫道可不像你们几个愣头青,看见难搞的僵尸鬼祟还想上去试一试脑壳硬不硬。” “不过,你们脑壳够硬的话,为民除害当英雄也挺好的。” “贫道只是没有那样的本领,打肿脸充胖子也办不成事,要是不想弄巧成拙把麻烦越搞越大,还是先保护好自己比较好。” “真有修仙机会再说吧,这种事情强求不来的。” 老道士不再讨论修仙的事情,转而提起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小时候在山里玩耍的回忆。 随着这些回忆的涌现,司方雪莹对家乡的思念变得更加强烈,心中的乡愁也变得越发复杂。 实际上,她很清楚自己思乡思是那些熟悉的面孔,是过去的习惯和经历,而不仅仅是陈丰县那个时不时闹鬼的破地方。 但陈丰县如今已经物是人非,陈冬理都在考虑着让陈家举族迁居,司方雪莹都不知道自己对陈丰县有什么好留恋的。 而聊得太深以后,这种难堪和窘迫的心情就不可避免地翻涌起来,让司方雪莹感到十分头疼。 于是司方雪莹岔开话题:“说起来,道长会跟着去三屏关和宁夜川吗?” 老道士回答得很干脆:“如果山君、河伯需要贫道去那地方修庙守庙,贫道自然是愿意去的,不然贫道自己单独跑过去,也不知道图个什么。” 司方雪莹忽然低声笑道:“哈哈,看来道长的内心深处,也有些紧张和空虚是吧?” 老道士爽快承认:“当然啊,贫道要是修行练到家了,清心寡欲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肯定也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和烦恼了。” 两人正在交谈,忽然看见前边的驿站有一架棺材马车,不禁愣了一下。 再打开挡板,确认鲁哥儿的棺材马车还在后面跑,他们才渐渐放缓速度: “这马车应该是鲁哥儿造的吧?” “不知是莫桑文莫大侠等人抓获了妖道,还是王夜刀王大侠那群人在用?” 随着距离的缩短,两架棺材马车停靠在驿站院中。 司方雪莹下车,见那驿站大堂里走出一人,正是王夜刀。 “哟,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到王大侠。” “我们本来打算白天一直赶路的,碰巧看见这驿站里有棺材马车,就过来看看是谁,王大侠自己一个人吗?” 王夜刀看见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等人走下马车,也有些意外。 不过王夜刀的消息显然很灵通,在望州陵传出斩杀寿鬼的消息后,他就大概猜到是陈冬理等人所为: “是啊,杀伐取灵修仙问道的,人多了猎物都不够分吧?” 司方雪莹现如今习得种种修炼法术,略一试探便发现王夜刀的修为在自己之上:“王大侠竟然是练气期巅峰的修仙者,在朝廷里说话应该很有分量吧?” “望州陵不是有那个血炼狩猎可以使用吗?缺少修炼资源的话,去那边问一问不就好了?” 王夜刀依旧带着面具,开口说道:“听起来你们已经经历过了血炼狩猎?难怪修为增长得这么快。” 在资源权限那方面,王夜刀也没撒谎,但也没有直接挑明自己的身份:“其实你猜得不错,如果我愿意开口的话,血炼狩猎我想去随时就能去。” “只是作为一名有着其他资源渠道的灵根修者,通常没那个必要。灵力资源目前有办法找补,但筑基的灵感却非常难得。” “而且我也不太喜欢那个阴暗腐臭的血炼地宫,所以我通常会回去帮忙办完事情,然后再出来历练。” 陈冬理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是这样啊,那王大侠这番出门历练,怎么又走到了陈丰县附近?” 王夜刀哈哈一笑:“还有什么呢,只是觉得生死逆转、时空重现这等神迹太过离奇,想再到附近碰碰运气。” “当然啦,我不是说陈丰县的百姓又要遭一通罪,只是奉星朝境内的道陵就那么几个,当年的很多修仙门派也避世不出,我也没什么地方好去的。” “能找几个聊得来的人谈经论道,倒也不错,不然有些人满嘴官腔,聊起来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看到他们那副嘴脸和眉毛就心烦。”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也尴尬一笑:“我俩实力低微,修炼不久又没购买什么法器,王大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们也是愿意聊一聊的。” “不过我们离家已经好几个月了,现在还是想回家看一看,不能在驿站这边耽搁太多的时间。” 王夜刀随口答道:“那挺好啊,咱们顺道去陈丰县,上次护送大人物走得太匆忙,这次你们可得带我转悠转悠。” 陈冬理本来也想解释一下陈丰县那破地方没啥好转的,不如去三屏关、宁夜川欣赏风景,但王夜刀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推辞: “一定,一定。” 鲁哥儿也趁机问道:“王大侠的棺材马车要修一下吗?这看起来是没怎么养护,有些地方已经坏得比较厉害了。” “这个嘛……” 王夜刀看了看磨损有些严重的棺材马车,忽然掏出储物袋,随手把棺材马车收了进去:“身为死物的马车就是很方便的,不用的时候收起来就行,陷进泥坑里也是收回来就行。” “我看它现在好像还能跑,就没找机巧匠人修它,真坏了再说呗?” 这话把鲁哥儿说得够无语:“行吧,那就先回陈丰县再给王大侠修一修,这边不好找材料,我们手里的备用材料也快用完了。” 司方雪莹却对王夜刀的储物袋很感兴趣:“这个储物袋,在望州陵都很少见,王大侠到底官居几品啊,居然连这种好东西都有?” “能不能借给我看一看?” 王夜刀突然尴尬了起来,因为他的储物袋里面有很多不能随便曝光的东西。 好在这次出门,他拿了专门采集材料的备用储物袋。 于是王夜刀在衣袍下面巧妙地变了个手法,取出一个相对正常一点的东西说道:“行啊,想看就看吧,里面空空荡荡的就只有一点盘缠,别的倒没什么。” 说罢,王夜刀就这么把储物袋随手丢给了司方雪莹,看得驿站里的那些人都眼皮子一抖。 ‘修仙者的储物袋可不是一般的贵吧?这东西还能借给别人看的,这王大侠也是心大,不怕被人惦记……’ ‘他们关系够好就无所谓吧,反正他们是熟人,出了事别波及到我们就好。’ 司方雪莹打开储物袋,但并没有直接用眼睛往里看。 她只是很好奇地伸手进去,触摸到一些金银细软的东西,然后松开手,将储物袋还给了王夜刀: “感觉有点奇怪,不像我想象中那种拥有特殊空间和无底洞的感觉。” “只觉得手伸进去好像碰到了一个法阵,连马车在哪里都找不到,如果袋子的法阵失效的话,里面的东西应该会全部散落出来吧?” “这储物袋得多少灵石矿才能买一只?” 王夜刀含蓄一笑:“是啊,不过具体什么市价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有些东西是办差事的非卖品,兴许没几十块灵石是拿不下来的吧。” 司方雪莹这才摇了摇头:“确实太贵了,希望灵气复苏、灵气爆发之后,这些东西也能像僵尸一样泛滥普及,这样我才能买得起。” 陈冬理恰到好处地插入对话:“既然王大侠的马车磨损严重,不如就坐我们马车上同路去陈丰县?” “反正我们车上也有食物补给,回乡之后这些东西也好补充,省得王大侠自己做饭。” “哈哈,既然陈公子主动邀请,那我就不客气了!” 王夜刀毫不客气地就往马车里钻:“对了,你们这里还有留给我的隔间吗,还是我自己随便挑一个就行?” “呵呵,真不错,你们这收拾得很干净啊,很有家宅的感觉!” ‘这王大侠还是真不见外啊……’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对视一眼,心意自通。 不管怎么说,王夜刀是他俩的贵人。 这一线缘分能靠着棺材马车意外续上,已经是意外之喜。 于是陈冬理上前说道:“王大侠就在这一间住吧,我们有多余的被褥和空间,只要不是睡上铺压断了木板,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王夜刀忽然扭头笑道:“怎么,你嫌我重?” 陈冬理连忙流汗解释,结果越描越黑,逗得王夜刀哈哈大笑。 “行了,既然碰巧遇到你们,那就赶快出发吧。” “说不定你家人已经等你很久了。” 第98章 回家 天亮时,陈丰县和山河岭近在眼前。 虽然陈冬理等人出门几个月,期间经历了一些惊险的事情,但此刻回到他们多年生活的家乡,他们的心情却有些复杂。 因为他们不打算落叶归根、长久定居,而是做好了迁居和撤离的准备。 之前与黑纱居士交流时,陈冬理得知望州陵的修仙组织不仅不反对陈家迁居,甚至还商量着给一批资源来帮助迁居,对陈家遭遇贬谪一事半字不提。 这种态度,实在是令陈冬理感到诡异和不安。 ‘也许对他们来说,只要陈氏家族还有利用价值,那就是一件好事。’ ‘大概我真的被那个妖怪青行僧给说中了,因为我能选择的事情并不多,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假装臣服,然后找机会摆脱这该死的天命……’ ‘不知道说服族人同意移徙要花多少时间,毕竟这次不是迁去州府,在三屏关和宁夜川重新开荒发展基业,可能要花上几代人的努力才能够成功。’ 陈冬理等人操纵棺材马车,进入城内。 鲁哥儿需要穿过整个陈丰县,前往另一座城门附近的新宅院,所以差不多与老道士同路。 司方雪莹要去学府那边,而陈冬理和陈竹香则需要前往陈家大院。 在询问了王夜刀的意见后,他表示自己可以先在陈丰县内到处转悠一下,不打扰他们原先的计划,于是一行人便分别前往各自的目的地,王夜刀则自由行动。 “陈公子回来了!” “怎么没见雪莹姑娘?” “竹香?这是竹香吗?突然长得都快不认识了!” “少爷身边这位,好像是上次那个……” 陈冬理一回到家,陈家大院便热闹了起来。 族人都很关心他此次前往望州陵,花费了这么多时间,见过众多修仙者后,是否能够带回好消息。 对此,陈冬理只是略施小计,展示自己学过的一些法术,让族人放心,然后就想去找父亲商议迁居一事。 “爹,我回来了!” 陈冬理走进宅院,父子当即挽臂相拥。 陈竹香走进卧房,也向卧病在床的陈满熊报一声平安。 陈家祖这厮这些天一直在陈家白吃白喝,虽然有帮忙处理一些僵尸,也还了渔夫救命的银钱谢礼,但他这会儿还在姚马桀的院子里,并不常来陈家院内。 陈延虎有些激动地说道:“儿啊,你可算回来了!我看陈丰县上的纸铜钱都不见了,就知道你们把事情办成了!” 陈冬理在其他族人面前,对此谦逊地笑答:“其实我们也只是把寿鬼引过去而已,并不能够把寿鬼怎么样,还是望州陵的仙道强者将其解决掉的。” “这次出门,我见闻颇多,难以一言而尽,还是先说要紧的事情比较好……” “我想和大家商量一件事情。” 陈冬理开口说道:“我之前在望州陵向修仙组织打听过了,他们说,支持修仙家族迁居发展,将鬼祟肆虐的荒野发展成为人族的领地。” “而我们在引诱寿鬼的过程中,途径三屏关和宁夜川,发现这些好地方都处于地广人稀白白荒废的状态,所以我就向望州陵说了迁居和地契一事。” 陈冬理此言一出,不少族人就纷纷有了想法。 想脱离凡俗重新开始,确实不必一门心思地迁去州府。 但今年的冬雪早得不太寻常,也让一些族人感到担忧。 “冬理,陈家需要迁居不假,但这三屏关和宁夜川附近似乎没有现成的宅院可选吧?拿钱都买不到宅子,全得靠我们自己修建。” “今年冬天的到来确实较早,我们在迁徙途中很可能会挨冻好多天才能建好宅院。” “对啊,即使我们能选个黄道吉日进行举族迁徙,我们仍然需要考虑到万一遭遇大雪,族人要如何过日子的问题,这路要这么远,总不能再逃回来吧?” 陈冬理点了点头,顺着对方的话说道:“古人说,搬迁要清宅择吉,要燃放爆竹去除污秽,要香薰厅堂灶台,要宴请宾客吃饭,要长明灯烛请示太岁,特别是冬日不可迁居。” “因为古人相信迁居会使得家室阳气受损,继而导致阴气增强,然后影响家中运道。所以古人一般是新年后的六月迁居,选择阳气最旺的日子迁走。” “但是现在,遇到僵尸鬼祟我们可以自行解决,遇到妖魔鬼怪我们可以找修仙者处理,这些阴阳风水我们可以自行布置术法更改,并不是像常人那样只能遵守阴阳风水的规则。” 陈冬理这话一说,就打开了众人的思路。 陈冬理继续说道:“迁居是一件大事,所以我也是先拿出来和大家问清楚,能在新年之前安家落户,肯定是比较好的。” “因为明年可以按计划进行春耕、野采、捕鱼,这样就不需要和陈丰县本地的百姓争那些田地,不用担心陈丰县又起人祸,人员调动也好安排。” “不然,要是那些人又发疯,连地也不种了,粮食价格一路上涨,我们的日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修仙家族还是自给自足,尚有余力培养修仙者比较重要。” 陈冬理这么说,陈延虎自然是支持的。 陈延虎见不少族人听过陈满熊当初的许诺,比起在荒山野岭重新开始,他们更加渴望去州府生活,便也开口说道: “冬理说得不错,如果修仙家族一直混迹于凡俗之中,无法集中精力和资源发展基业,最终会被凡俗之事所困扰,被官场黄白之事所迷惑。”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修仙。我们不可能仗着修仙家族的名义去霸占一处州府,别人也不可能因为我们是修仙家族,就心甘情愿地接受压榨。” “强行夺取那些人的利益,势必会引起他们的反扑,如果惹到其他修仙者的门下,那麻烦可真是源源不断,因为我们家族现在并没有这种资格去做这件事。” “所以想去州府的,直接选择迁居去州府就行了,而希望自力更生的可以跟着我们重新开始,也省得我们要赶工修太多宅子。” “最后这样一来,只要我们先分账再分家,就能解决这个问题,诸位觉得如何呢?” 陈延虎终于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他不愿再沉溺于往事的折磨。 既然陈冬理已经联系修仙组织并获得了这个机会,那么陈延虎就想逃出凡人的轮回和循环,离官场上的那些尔虞我诈更远一些,最好是这辈子都别再沾染。 陈冬理也开口说道:“大家不必过于拘谨,觉得这是我的命令就不得不服从,我只是在和大家商量这件事,并没有把大家当外人。” “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出来,免得以后都没机会再这样商量了。” 陈冬理开口后,族人们就逐渐放开胆子交谈起来: “唉,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天,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分分合合又重新开始。” “可是想要重新发展家业,就需要这样做,不然你知道谁家背后有修仙者撑腰?直接去抢别人的地盘,直接去买别人的商铺,别人可能答应吗?” “通过深思熟虑来规避危机,避免承担不必要的风险,避免引发不必要的冲突。毕竟一个家族就稳扎稳打地种田打铁,通常也不可能主动惹上什么麻烦。” “但是感觉好辛苦啊,明明我们只要继续做生意,就能有钱过上好日子。” 族人们在商量,在抱怨,这便是他们最直观的情感表达和心情写照。 有些人觉得修仙与自身无缘,希望能够带着自家妻儿迁居州府。 有一些人认为州府不可靠,生活和办事都要看别人的脸色。 虽然重新开始会更加麻烦,但是自身能够掌握武力,肯定比借兵打仗之类的操作要强得多。 “管他叫沆瀣一气还是蛇鼠一窝,陈家想过上好日子,想不受外人操纵,终究得踏出这一步。不然战乱年代年年抓壮丁,当个平民百姓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吗?” “你是觉得奉星朝要亡了吗?改朝换代应该不会那么快吧。” “我觉得奉星朝既然本来就有修仙者掌权,改朝换代恐怕也只是换个人当皇帝而已,而来历不明的仙道外敌,恐怕也不比妖魔鬼怪好多少。” “要是那些修仙者本来就不需要凡人,那我们凡人不就只有当奴隶的命吗?” “如果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那为什么不供养自己家族中的修仙者呢?” “他们可能是族人的孩子,也可能是我们自家的孩子,这样做总比流血流汗地养活别人要好吧?” “也许,也许有些人就是科举、官场、商贾的受益者,沉溺其中也不渴望别的,再加上自己也不能长生不老,我们陈家也不算什么圣人好人,没这份志气真的别强求,到时候窝里斗的更麻烦。” 众多族人交头接耳,在陈延虎的授意之下畅所欲言。 可能是因为陈满熊近年来的一系列表现都让人失望。 到头来,愿意跟着陈延虎分家走的人还是占多数,还有一部分人在考虑和犹豫。 而少数人则非常厌倦种田,不想再回到靠着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苦生活。 还有一部分人是持观望态度,想留在陈丰县吃下这剩余的家产,虽然没有武者守卫也没有仆人管家,但在陈丰县还是能比普通人要过得好一些。 陈冬理和陈延虎一一记载着众人的想法,并商议在半个月内解决这件事,确保采购资源和其他相关事宜都妥善处理,以免阴气爆发导致冬天降下大雪,到时候出现问题又难以应对。 “真的要走吗?” “我还做过陈家回到京城变成名门望族的梦,看来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反正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咱们收拾收拾家当,在出发之前还能再做决定。” “对了,之前那个陈家祖不是找冬理少爷有事吗?如今冬理少爷终于回来了,我们是不是该派人去通知他一声?” 陈冬理这才一愣: “等一下,陈家祖是谁?我们陈家什么时候有这号人物了?” 就在这样的交谈中,陈延虎派人去通知陈家祖,并对陈冬理说道: “陈家祖是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修仙者,外表看起来只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 “因为我不清楚他的具体来历,怕他是个什么邪魔外道故意来找茬的,听他说有事要找你,所以我安排他在姚马桀那里暂住,等你回来再说。” 陈冬理一脸古怪:“身材高大异于常人?有多高大?” 陈延虎仔细回忆着说道:“他的身材体型很像当初那个王夜刀王大侠,看你回来,我以为是你在望州陵结交的道友呢,但你居然又不认识他……” “这样一说,是有些奇怪,他是从哪里听说你的?” 陈冬理也不清楚,于是他干脆叫住传话的人,开口说道: “算了,既然他有胆子等我,那我找雪莹一起去见见这个陈家祖再说。” “竹香就先呆在家里吧,她现在已经不是害羞怕事的小姑娘了,她不仅能杀僵尸,还能打骷髅,你们也别老是把她当成小孩子对待。” “先别惊动他,我们认识的那个王大侠碰巧又来了陈丰县,虽然这次只有他一个人,身边没有带着大人物,但是我们先找那王大侠问问也好。” 陈冬理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对方真的有问题的话,那么三个修仙者围殴一个散修,这显然是比较理想的方案。 如果对方没问题的话,也可以趁机看看王夜刀是什么态度。 “是因为天命的影响吗?王夜刀居然和陈家祖撞到了一起……” 陈子笺觉得,这天命一定有问题,它似乎在强行聚合某些事物。 但陈家祖也是真的倒霉,他的命运比一般人还要乱得多:他先穿越先被天绝归溟秒杀,然后再穿越又被青行僧坑害,现在无法出窍跑路还被王夜刀逮捕个正着。 如果暗朝帝王不叫陈慈芳,如果这不是陈慈芳的布局,那就只能说陈家祖身上的邪念紫砂被天命血河压制了,他作为一个孤魂野鬼,自然抵抗不了外人强行安排进来的天命和命数。 “最诡异的是,王夜刀刚好也是灵根修者,和陈家祖的状况十分相似。” “这王夜刀的天命难道就是陈家祖?” “只是上次天绝归溟干涉太强,导致他没能逮到?” 第99章 内鬼 “有人长得很像我?” 当陈冬理找到在陈丰县内游荡的王夜刀说明情况后,他沉稳一笑。 “你们都没见过我长什么样,就觉得那个叫陈家祖的修仙者长得很像我?” 陈冬理补充说:“准确的说,是体型方面很像,因为王大侠这种体型比较少见,所以……” 王夜刀口直心快地打断说:“行了行了,就是见个面而已,解释那么多干什么?我又不是什么冷宫里的哀怨妃子见不得外人,去就去呗。” “冷、冷宫?”陈冬理差点没反应过来。 王夜刀连忙改口:“就是个,不恰当的比喻,我这粗人没什么文化乱说的。” 陈冬理本来还在尝试幻想司空青竹被三千佳丽包围的样子,听王夜刀这么一说,觉得还是正事要紧。 陈家要计划迁居,肯定要把陈丰县内的事情打点妥善了才能离开,这会儿竟然有修仙者在家中做客,还是先处理这件事比较好。 只是要去见姚马桀…… 陈冬理下意识地忽略了姚马桀的归属和选择,其实仔细一想,他有很大概率会跟着父亲一起做事。 这是陈冬理不希望看到,但又找不到借口去拒绝的一件事。 ‘算了,先不管他,反正他也不是修仙者,慢慢把他边缘化就好……’ 陈冬理、司方雪莹、王夜刀来到姚马桀的院子门前。 这会儿陈家祖在卧房打坐养神,而姚马桀则在院子里练功。 听见有人来了,姚马桀以为是送饭的族人,便前来开门迎接。 见门外站着陈冬理等人,便迅速了解情况,知道陈冬理已经去过陈家大院: “哟,冬理终于回来了啊!你们这一去可是去了好几个月,还以为你们都不回来过年了,得知寿鬼被解决掉真是太好了。” “那个找你有事的修仙者呆在房间里,既然你们回来了,我就先回避了。” 姚马桀识趣地离开院门,陈冬理三人进入屋内,他还顺便帮忙喊了一句: “前辈,陈冬理已经回来见你了!” 陈家祖听到姚马桀这么说,便停止了修炼功法,穿上衣服起身下床。 这些天来,陈家祖逐渐熟悉了陈丰县和奉星朝的情况,也慢慢接受了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出这副皮囊的事实。 比较令陈家祖郁闷的是,虽然他这段时间白吃白喝过得挺安稳,但他对香炉的下落仍然毫无头绪,也并未听说聚宝盆之类的奇物问世。 要是找不回自己的宝物,陈家祖完全想不出来要如何翻盘。 “来了来了,老夫等你们好多天,总算是把你们盼回来了!” 陈家祖打开房门,见到陈冬理等人站在厢房过道,目光忽然被王夜刀给吸引。 下一刻,一股淡淡的邪念紫砂,从他的灵肉之中浮现而出: ‘太棒了!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男人,他的躯壳简直是最理想的容器,我要得到他的身体!现在,立刻,马上,我要得到他!’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陈家祖身上突然起了诡异的反应,顿时感觉不妙。 原本他是起身迎客的动作,这下只能弓着身子顺势坐在桌椅之间,掩饰自身的异常:“你就是陈冬理对吗?我有陈慈芳的一些情报想告诉你。” “这位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陈丰县才女司方雪莹吧?又能科举又能修仙,实属厉害,老夫在你这个年纪可做不到你这种程度。” “至于这位大汉,老夫年轻的时候身材也和他差不多,哈哈!” 王夜刀看向陈家祖,他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就是陈家祖吗?” “奇怪,明明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但你却给我一种眼熟的感觉……” 陈家祖汗颜着想要敷衍过去:“哈哈!可能是炼体练的吧。” 王夜刀却说:“这不对劲,这绝对不是炼体功法或者机缘巧合造成的相似,你们帮我看看。” 陈冬理听到有关陈慈芳的线索,本来想立刻了解详情,但王夜刀的插话让他难以拒绝对方。 说着,王夜刀摘下面具,露出的面容竟然与陈家祖十分相似。 看到这一幕,司方雪莹感到莫名其妙:“王大侠,你在开玩笑吗?你们俩简直像孪生兄弟一样,只是陈前辈看起来稍微年纪大一点。” 陈冬理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他开口说道:“王大侠,难道你有失散多年的兄弟吗?这不仅仅只是长相相似了吧……” 王夜刀毫不客气地走近,伸手探查陈家祖的修为。 陈家祖本想躲避,但由于身体状况不佳,只能任由他探查。 王夜刀露出更加奇怪的表情:“你是灵根修者,还是练气期三层?” “你这年龄和修为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下坏大事,这副皮囊不知道是哪里搞来的东西,现在竟然遇到一个可能与皮囊有血缘关系的修仙者,那怪和尚坑老子不浅! 但与此同时,陈家祖体内的邪念紫砂却发出低语,让他的脑子顿时乱成一团: ‘让他摸我,让他摸我,我好兴奋啊!’ ‘吸走他的魂魄,占据他的肉身,更多、更好、更大、更强!’ ‘你这混蛋在犹豫什么,你以为你还能从良吗?快上,快给我上!’ 陈家祖脸色一沉,尴尬之际,他挡开了王夜刀的手:“咳,上来就探查老夫的修为,实在是太不礼貌了!虽然老夫修为不高,但还是有点自尊心的。” 王夜刀古怪地看着陈家祖,问道:“那如果我道歉,你会感到好一些吗?” 妈的,这屋子里的气氛,简直比生死逆转期间还要诡异! “好,你们之后想知道什么,老夫都会告诉你们的,不过先容老夫自我介绍一下,可以吗?” 陈家祖只得两手一摊,将这些天给自己编造的身世和来历全盘托出: “事情是这样的,这些年来,老夫其实一直处于迷茫之中,就像被人装在乾坤袋或储物袋里一样,仿佛身体和魂魄失去了联系,整个人都不太清醒。” “但是,在听到鬼修陈慈芳的消息后,老夫突然清醒了过来,并且意识到自己被某种术法困在了诡异的血池之下。” “而且老夫清醒的时候,修为已经被血池消磨大半,若是再不逃出,老夫当时就会被血池中的怪物吞噬。因此,老夫只得燃烧残存的灵力逃出了血池。” “老夫在想,这一切可能都是鬼修陈慈芳的阴谋,他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计划,暗中做了不少布局。” “毕竟现在的情况是,老夫的修为受到了严重损伤,身体状态也相当不佳。” “失去了乾坤袋和护身法宝,老夫无法独自对抗陈慈芳,所以才想将鬼修陈慈芳的受害者团结起来,这样一来我们才可以共同对抗那个怪物。” 王夜刀对血池的事情非常感兴趣,于是他继续询问。 陈家祖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毕竟无法隐藏事实,于是他将一切都坦白地讲了出来。 只是在陈家祖叙述这些事情时稍微扭曲了前因后果,以保护自己的身份别被揭露。 王夜刀听得真切,确定这些描述涉及到了暗朝帝王天命血河的诡异力量。 陈家祖之前肯定有过与天命血河相关的接触,否则他不可能知道这么多细节。 但陈家祖的来历,确实也不正常。 ‘难怪这个陈家祖给我的感觉那么熟悉,他是灵根移植计划的特殊产物吗?’ ‘但是这样的事情,没法说出口,这是奉星朝乃至人族修仙的机密,若是散播出去,不知道会惹来怎么样的麻烦,连先帝都只敢偷偷地做这些研究……’ 陈家祖见场面沉默下来,连忙继续说道: “关于鬼修陈慈芳,老夫也查到不少线索。” “首先,你们在陈家大院的密室里发现的那具枯骨,很有可能是鬼修陈慈芳的遗骨之一。” “因为鬼修陈慈芳的修为极高,他可能有许多分身和碎片散落在世间,从事着不可告人的阴暗活动。” “当时那遗骨凭空出现,可能是被山君之类的神明发现破绽,利用鬼修陈慈芳的遗骨来对付鬼修陈慈芳的分身,这样一来他就是自己打自己,术法不攻自破。” “老夫还听说当初你们在陈丰县的黑暗领域中,绑住的鬼修陈慈芳又把他烧死,期间还出现了相关的幻境。” 陈家祖为了强调事情的严重性,巴不得把陈慈芳的其他碎片分身全部干掉,只留下自己独活,还添油加醋地说道: “老夫现在失去法宝,修为又倒退到无法对抗陈慈芳的分身,几乎一个照面就会被对方放倒,因此只能隐姓埋名地调查他的秘密,寻找他的破绽。” 陈冬理听了陈家祖的叙述后感到非常震惊,他说: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这样一来,之前那些看似毫无逻辑的矛盾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鬼修陈慈芳竟然恐怖如斯,他居然具备如此强大的布局能力……” “若当时真的被他得手了,恐怕后果不堪设想,陈丰县会立刻冒出来个比寿鬼还要难搞的大麻烦啊!” 司方雪莹也说道:“既然如此,那鬼修陈慈芳就是我们的共同的敌人,看在前辈冒险提供情报的份儿上,我们可以在对付陈慈芳的时候保持统一战线。” 司方雪莹的话让陈家祖心里放松了不少。 陈家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身世来历被这三个练气期的修仙者揭穿,然后被闻讯赶来的修仙者活活追杀到魂飞魄散。 陈冬理也表示赞同:“没错,为了维护我们的命运和尊严不受践踏,我们必须彻底解决这个可恶的鬼修陈慈芳。” “虽然现在查不到鬼修陈慈芳的下落,但有陈家祖前辈在这里,我们至少能够找出鬼修陈慈芳的遗骨,继而顺藤摸瓜地查出蛛丝马迹。” 王夜刀还在思考天命血河和陈家祖的问题,因为他知道暗朝帝王绝对不是陈慈芳,所以他觉得陈家祖说的话有些问题。 但考虑到陈慈芳的布局能力很强,他可能会混进各种势力组织掺和一脚,这陈家祖要是被陈慈芳给骗了,其实也不奇怪。 见三人的眼眸之中多了几分认同,陈家祖也露出几分笑意。 ‘呼,还是鬼修陈慈芳这个名号能够充分吸引火力啊!’ ‘之前在黑暗领域里发生的一切,我只能把责任推到其他陈慈芳的身上,绝对不能承认是我陈家祖所为。’ ‘而且我们之间已经互相残杀过了,这样也算是扯平了吧……’ ‘毕竟陈丰县里的那些刁民,当初犯下那么多罪孽,黑暗消失之后他们也没有引颈受戮、自裁谢罪嘛,大家都一样的烂,大家都为了生存,谁也别怪谁……’ 陈家祖在心里给自己找到了合适的借口,就慢慢觉得自己现在像个人了。 就好像作为正义的伙伴去对抗陈慈芳,重新活出第二世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当然,陈家祖还是比较渴望得到香炉,重新掌握主动权。 像这样心惊胆战地给人编故事,生怕前后矛盾穿帮人设爆炸,每一句话都得斟酌几遍才敢说出口来,实在是不符合陈慈芳的心意。 王夜刀听完后,也开口说道:“原来如此,这些年来想必你也受了不少的苦吧,既然你身为灵根修者,今后你需要修炼资源的话,我可以帮你来搞定。” 好耶!老子这下成功洗白啦! 陈慈芳拱手抱拳,大喜道:“啊?!这真的好吗,那老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但王夜刀又说:“但在这之前,我还想确认一些事情,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嗯?老夫的这些秘密都当面告诉你们了,还有什么不能当面说的吗?” “你们不会是陈慈芳派来的内鬼吧?那老夫这下可是自投罗网插翅难飞了。” 陈家祖还在自顾自地说笑舒缓气氛,突然就听到王夜刀在讲: “对了,你们这陈丰县,有没有澡堂或者浴池之类的地方?” “我想确认一下陈家祖的身体是否存在隐患,需要脱掉衣服仔细检查。”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摇摇头:“没有,我们这边的正常气候没那么冷,没有北方的搓澡习惯也没这些东西,缓解酸痛、泡药浴用的桧木大浴桶倒是有。” “那两位,需要帮忙准备一下么?” 王夜刀点了点头:“陈家祖可能和我有血缘关系,最好还是确认一下再说。” 说罢,三人又看向陈家祖。 陈家祖顿时身体紧绷,心中骂道:真他妈的,这陈丰县可没给我白吃一碗米!欠了什么最后都是要还的! 你们这些人怎么也对老子的身体感兴趣,明明过去都是老子抢别人的肉身啊! 但陈家祖这时候肯定不能扭扭捏捏、惺惺作态,拒绝体检。 要是他现在人设崩塌,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就会迅速上升。 因此,陈家祖只能故作高兴地说:“既然王兄有意帮忙,那老夫就欠你们这个人情了,最近确实觉得身体有些不对劲,检查检查也好。” “男人嘛,反正大伙儿都见过对吧?哈哈哈,老夫也不是小姑娘,不打紧。” 司方雪莹莫名其妙地跟着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有人发现她的小动作。 “你刚刚叫我什么?”王夜刀一边脱衣服一边问道。 “呃,你们修为都比老夫高,老夫现在尊称王大侠一声王兄,这难道不是修仙界的习惯吗?” 陈子笺暗自偷笑,心说这个陈家祖肯定是看了太多修仙小说,自己胡编乱造的称呼模式,最后还差点歪打正着,险些让王夜刀以为自己身份穿帮。 然而陈子笺对他们那点皮囊没兴趣,他神识窥视极为方便,需要看的时候随时可以看,也就不想思考他们会折腾出怎样扭曲的剧情发展。 不过陈家祖和王夜刀都在使用假身份,两人又是灵根修者,他俩的共同之处实在是多到有些诡异。 陈家祖会不会是王夜刀的筑基机缘,还真的有点说不准。 至于陈家祖和自己的那点前世恩怨,陈子笺已经不那么在乎。 只要他别再惹到自己头上,陈子笺可以既往不咎,翻开故事的新篇章。 第100章 抗拒天命之人 “还要滴血检验吗?” 陈家祖脱掉外衣,往房间里摆开一站。 相貌是身高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 若身披念珠则像怒目金刚,若穿戴盔甲则如沙场猛将,比寻常人高大也比寻常人显眼。 虽然陈家祖不是很习惯发髻和盘发,但是如今逃脱不得,干脆就学了桃园结义兄弟的经典发型,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张氏武将。 “一滴指尖血就行,施法检查一下就可以了。” “如果你和我有血缘关系,我帮你拿修炼资源也会容易很多。” 甚至,我们俩还可以交换身份,看看暗朝帝王的真实意图究竟是什么…… 不过这句话,王夜刀是不可能说出口的,他需要先搞清楚陈家祖的状态再说。 在刚刚进行的对话后,王夜刀对暗朝帝王的怀疑程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他回忆当年的种种经历,不禁怀疑起暗朝帝王提供支援和帮助的幕后计划。 王夜刀在京城长大,在小时候他就因为皇室血统的关系开始接触修仙者,那时候他还不懂灵根,也不知道灵蕴,对修仙治国之类的事情本是一窍不通。 因为儿时的某些好奇心,他曾在修仙者的看护下四处云游历练,甚至去过盛产贡品瓷器的窑城,整天在那高温环境中劈柴、烧炭。 因为那段经历,王夜刀摸索出了自身对阴阳二气的掌控天赋,继而被修仙者确认修炼资质,回到京城习武修仙。 现在回想起来,王夜刀觉得先帝并不是仁慈大度、通情达理,而是先帝在位的时候,他肯定有着某种特定的目的,因此他并没有将皇室后代视为王储来培养。 这一点无论是在早年还是如今,都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先帝早已准备好了各种后手,即便现任皇帝因修炼和筑基而不能上朝,奉星朝的运作也能被各种安插好的大臣维持下去。 王夜刀对朝廷内的那种作风并不喜欢,主要原因是他并没有真正的实权。 他只能在先帝预设的框架内行使权力,就像解答选择题一样,不能真正表达自己的意愿和主张。 这种局限性让王夜刀时常感到无法探索自己的能力和理想,总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被天命推动的人偶,被先帝操纵的傀儡一样。 当初王夜刀很生气,登基之后还质问过先帝,问自己为什么要当个假皇帝,为什么身在灵蕴之家却变成了灵根修者,为什么明明硬要把自己放到这个位置。 先帝却只回答说:“这都是为了你好。” “你不需要知道灵根和灵蕴有什么恩怨情仇,你只要修仙,然后用你的道基去改变国运,这就够了。” “寡人尝试过改天换日,但是失败了,寡人因此退位,转而蛰居暗朝。你若筑基不成,又无心当这所谓的假皇帝,那你直接去换你的兄弟们登基便是。” “只要能成功一次,那你们就能成第二次,若是一次都做不成,这苍生的天命就会一直持续下去,任由你们如何挣扎如何改写,最终都是殊途同归。” 正因为如此,王夜刀才渴望筑基。 他期盼通过参悟命运之道,改变眼前种种不尽人意的困境。 对于陈家祖而言,他并不知晓自己从青行僧那里得到的身份皮囊,竟会是暗朝帝王的一枚棋子,只知道自己被那污秽的血液所侵染,导致失去了自由。 陈家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洗白自己和掩饰真实身份,免得这下逃无可逃彻底死翘翘。 但是看着王夜刀脱下外衣,彼此校对胳膊腿脚,检查身体相似度时,陈家祖脑海中除了邪念紫砂的低语,还冒出了其他的疑问: ‘奇怪,这王夜刀长得竟然与我如此相似,搞不好真有血缘关系。’ ‘可我若是陈慈芳设计布局的手笔,那这王夜刀会是陈慈芳的人吗?’ ‘不,这不可能,陈慈芳如此相信分身不会反水,他有必要用其他的人吗?’ ‘而我的术法在王夜刀面前不会产生特殊反应,他就既不是陈慈芳的分魂,也不是陈慈芳的遗蜕,我体内的神秘紫砂只是在馋他这副更加年轻的身子而已……’ ‘妈的,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丢人啊!’ 见到王夜刀面露异色,陈家祖才支支吾吾地说:“王兄,我之前被陈慈芳的法术所害,如今体内阴阳二气难以控制,发生肢体触碰容易引起特殊反应。” “你又是拿药膏给我推背,又是刮去老茧抹油对照的,我有点压制不住,你检查得差不多了就得了吧?” 闻声,王夜刀这才收手,免得两个男人在房间里尴尬起来: “已经结束了,你去擦洗一下就可以穿衣服了,我又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不过陈家祖,你的体内有天命之血,再加上你是灵根修者,你确实可能与我有某种血缘关系,所以我现在真的非常好奇你的来历。” “因为从我这一辈往上数,我们王家几乎全部都是灵蕴修仙者,但到我们这一辈却出现了灵根修仙者,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陈家祖编造了一个借口说:“我只记得小时候过得很艰难,到处做工谋生。至于族兄族弟同心协力,那应该是别人家的事情,我从未有过这种幸运。” 突然间,王夜刀冷不防地问道: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是被人刻意制造出来的?” 这个问题,确实把陈家祖给问住了,他也好奇地打量着王夜刀,心说: ‘难道事情真的就有这么巧?对面这家伙,也知道自己是某人的分身吗?’ ‘看他的立场,他可能是比较正派的,而我为了对抗陈慈芳的吞噬计划,可能要借助他背后的力量,如果适当卖惨和他引起共鸣,这将对我十分有利……’ 思及至此,陈家祖小声地回答道:“实话告诉你,我确实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而且在意外见到你之后,这种感觉就变得更加强烈了。” “也许世间真的存在命运轮回,我们前世可能是同一个人?亦或者都是某些人的影子,稀里糊涂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却还是落入某人的算计和圈套之内?” 听陈家祖如此说,王夜刀的额头紧箍忽然绽放出血红的光芒。 虽然他俩都看不见,但王夜刀明显感觉到了什么,借口有事就抽身离去。 陈子笺神识一看,只见王夜刀匆匆穿好衣服,从储物袋里取出一张风行符,避人耳目地朝着山河岭中遁去。 “看来王夜刀是产生了意料之外的灵感,想趁机突破……” 没有人能够追上王夜刀的踪迹。 他在山河岭中随意找了个山洞,并运用术法进行清理和封闭。 接着,他在地上挖出一个水池,通过施展灵符收集水源,脱光衣服坐进水里。 随着功法的运转,王夜刀紧闭的眼眸逐渐变成不正常的暗红色。 只见他流汗如流血,一池清水被他的汗水染红,而他体内的天命血水也变得扭曲而暴躁,将他的魂魄引向一个特殊的领域。 “他在做梦?还是天命血河的特殊领域?” 陈子笺现在也不用分灵,直接就用神识偷偷跟进去偷窥。 只见这梦境之中血月当空,王夜刀在碑山林海之间赤身醒来。 “成功了吗?” “这就是先帝说过的天命石碑林?” 因周遭无人,王夜刀并不觉得衣不蔽体有何不妥。 当他望向一轮巨大的血月时,在梦境中他却开始七窍流血,这些血液在他的手臂上像蚯蚓一样蠕动形成文字。 “奉星暗朝,国运衰微,权谋无常,御座空悲。” “墓葬中,幽影游弋,阴神常驻。” “天宫上,神位碎裂,阳神合存?” 这些怪异的血字,刺入王夜刀的体内,与他运转的功法产生特殊反应。 王夜刀浑身肌肉紧绷流汗,像是被扒了皮的一具血尸,他睁大眼睛看向这些不断变幻的血字,喃喃自语道: “如今人间阴气爆发,阴气占据主导地位,唯有确立一位皇者,以阳神之道根基,激发天地之阳气,才能平衡阴阳,才有机会实现阴阳二气的自然炼化......” “但阳气爆发,亦是阳煞降临。” “世间并不会因为阳气爆发而实现鬼怪绝迹,相反的是,阳气的过于强烈将导致人们变得焦躁易怒、热血好斗,各个国家和地区的冲突无法再以柔怀策略压制,积压的恩怨情仇也将一触即发......” “战争,血流成河。死的人越多,灵气复苏的日子也就越快……” “这是天命,这是避无可避的天命。” “但这不是我想见到的命运,也不是我想推动的天命,无辜百姓为什么要成为所谓天命的祭品,我要这纯阳道基又有何用……” 王夜刀渐渐变得吃力,血汗如雨汗流浃背,而他的皮肤似乎也因为这异常的“失血”而变得苍白无力,显露出十分虚弱的模样。 血月在天空中更加刺眼,它的光芒照亮了碑山茂密的林海,使之宛如储存定影液的红光暗房一般诡异。 直到这时,陈子笺才注意到王夜刀身上流下的血汗,逐渐形成一个由血水构成的人形轮廓。 这个人形轮廓开口说话,出来却是先帝的声音: “夜刀,你还是不肯顺从天命吗?” “若你能够取得纯阳道基,为人间点燃阳火,这确实或许会引发一时的战乱凶杀,使天下流血漂橹民不聊生。”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地终究会自然调和阴阳,人间也有机会寻回归正常的天命和秩序。” 王夜刀开始摇头,他用力的摇头,像是挣脱梦魇一样睁开了血痂封住的眼睛: “天命,回答我,我是被制造出来的人吗?” “天命,你不是无所不能,主掌轮回,搬运生死吗?回答我!” “天命,我为什么是灵根修者,你到底想要用我个什么,回答我!” 王夜刀不断发问,听得先帝摇头叹息。 这血汗人影伸手在王夜刀额头一点,王夜刀就两眼发直,陷入更深层的梦境。 “唉,到头来,天命不会放过任何人,是寡人当初没把这件事做好啊……” “既然这件事都快成了你的心魔,影响你筑基了,那寡人就告诉你好了……” “寡人当初收集鬼修魂魄,剥去各种魂魄的杂质,以纯粹的魂质供养子宫中尚在发育的胎儿,使得胎儿得以孕育先天灵根,证明所谓的灵根修者,只不过是人族的分支,有魂无魂本身只是灵魂环境的变化而已。” “你确实是寡人的尝试结果,也是寡人的得意作品之一。” “因为你的存在,那些灵根修者才不敢像当年那样视我们为邪魔外道。” “因为你的存在,他们才无法使用那些奇怪的借口发起修仙界战争。” “因为你的存在,他们所谓的道心和誓言,现如今也被天命所掌控。” “这就是为什么你能成为灵根修者,因为有魂和无魂本身就是一家,只是有些人为了自身利益歪曲是非,挑拨离间引起战争制造分歧。” “你心善,不忍见天下苍生受苦,可你眼睁睁地看着天下苍生无魂消逝,却不想去推动灵气复苏,你又是真心在为苍生考虑吗?” “听话,夜刀。你要去奠定纯阳道基,修成天命阳神,引导天地回归正轨。” “这样一来,灵根修仙者掌管万古话语权的时代也会彻底成为过去,灵蕴修者的传承才能够将人族重新团结在一起,塑造出你心目中的理想人间。” 原本,暗朝帝王觉得王夜刀应该会选择屈服,臣服于他的天命计划。 但因为王夜刀接触了陈家祖,接触了天命的另一面,也无意间接触了邪念紫砂,导致他现在竟然有一丝意识在反抗先帝的天命神通: “你撒谎!你在撒谎!” “你绝对不止做了我这么一个灵根修者,你还在骗我!” “你当初肯定做过其他尝试,甚至和某些怪物做过交易,对吗!” 王夜刀的话,在梦境天空中引起了惊天紫雷。 像是领域受到侵扰一半,乌云开始覆盖那原本刺眼的血月,逐渐将其掩盖。 王夜刀浑身不再流通血汗,逐渐恢复了自我,他惊讶地看着天空中被乌云遮蔽的黯淡血月,心中忽然明悟: 自己刚刚,似乎借助到某种力量,拒绝了天命纯阳道基。 他虽然挣脱了所谓的必然天命,但他的道基也因此跌落成为影阳。 “你是不是和那个鬼修陈慈芳一样,也想制造无数分身,操控整个世界?” 王夜刀看向面前的血汗人影,镇定质问。 暗朝帝王终于幽幽地叹了口气,语气逐渐暴躁地问道: “你看你啊,怎么就是不肯顺从天命,导致人间再次陷入一个甲子的循环苦难之中,你真以为你在做什么好事吗!” “你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大逆不道的,是陈慈芳那个怪物在引诱你成为他的傀儡,还是你觉得寡人这些年对你不好,所以现在你要叛变了?!” 第101章 影阳道基 “我没见过陈慈芳,也没有遭到谁的蛊惑,我只是在外出云游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与我处境相似的道友,印证了最近的一些想法。” “所以,我不觉得这所谓天命是不可违背、不可改变的必然真理。” 王夜刀没有立刻供出陈家祖,而是拐弯抹角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暗朝帝王操纵的血红人影却开口说道:“哼,你说你没接触过陈慈芳,那这天空中的紫雷和乌云又是哪里来的?” “这分明是那个怪物标志性的力量,你必然在什么时候接触过他或他的分身,才会导致你无意之间受到他的影响。” “说什么狗屁人族自由意志随心所欲,这个怪物不知道搞出多少烂事,你接触他纯粹是自找苦吃。若是执意不肯接受寡人的好意,也别怪寡人将来冷落你。” 王夜刀感觉莫名其妙,他真的不觉得自己接触过陈慈芳,说道: “先帝,我并非故意要惹你生气,刻意要与你为敌,只是我觉得,你很有可能被所谓的天命所迷惑,被那诡异的力量影响了神智,我希望你能正视这件事。” “至于这紫雷和乌云,也许是那位道友他之前从陈慈芳手下逃脱,然后又追查陈慈芳的分身遗蜕,可能是他无意间沾染了陈慈芳的气息,从而造成了影响。” “因为我之前用了几招天命法术来测试那位道友和我的血缘关系,可能就是这个时候沾染上的,但也是因为这番经历,我领悟了所谓的天命,才能进入这里。” 王夜刀隐去了陈家祖的具体名讳和细节,条理清晰地说出事情经过,这才让暗朝帝王冷静下来。 王夜刀的话,其实恰好戳了暗朝帝王的痛点:他其实并没有真正掌握天命血河,而为了防止天命血河失去控制,他牺牲了个人的自由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暗朝帝王希望能够恢复灵气时代,从根源上解决一切麻烦,但他又意识到单靠个人力量无法实现这一目标。 因此他进行了一系列的谈判与妥协,涉及望州陵、修仙组织和灵根门派,也涉及了皇室血统的改造、灵根灵蕴的试验。 甚至,剥削魂质制造魂胎、引导灵根成型的一部分思路和秘法,都是暗朝帝王和陈慈芳做交易换来的。 暗朝帝王知道陈慈芳的存在,当然也记住了他的邪念紫砂。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暗朝帝王和陈慈芳的处境非常相似。 他们都渴望掌控某种难以理解的伟力,用来改变一切命运的格局。 可最终他们也只能掌控这种力量的一小部分,并付出了相当惨痛的代价来防止力量失控。 所以,对暗朝帝王来说,陈慈芳和邪念紫砂的再度出现,可能是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同时也可能是一个打破平衡的陷阱。 他需要谨慎权衡利弊,以免被困于更加复杂的局势中。 尽管从伦理上来说,以王夜刀作为牺牲品并不妥当,因为他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暗朝帝王的后代,皇室内部出现明显问题会逐渐导致整个封建王朝崩盘。 不过既然王夜刀已经无意间接触到了陈慈芳,那么暗朝帝王利用他来试探这份天机,说出去就合理了许多。 把子孙后代搞到全员叛变,是暗朝帝王不希望看到的事情,但是一直承受天命血河的侵蚀而永远失去自由,也是暗朝帝王不想体验的命运。 暗朝帝王需要在维护朝廷稳定和自身生存之间寻找平衡点,并努力维持自身的形象,寻求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 “好吧,夜刀,你说的有道理。” “寡人希望尽早结束这一切,有时候是太急功近利了点。” “但你做出了这样的选择,终究也要承受选择的代价。” 暗朝帝王很少见地改口道歉,避开了刀锋相对的话题: “既然你无意间接触了陈慈芳,又没有顺利取得纯阳道基,那寡人也不再为难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你需要什么资源寡人也可以给你。” “频繁更迭星朝皇位不利于天下稳定,可能引发更多的混乱。因此在这些年,你名义上还是皇帝,你只需偶尔上朝批阅奏折并处理一些烦琐事务即可。” “不过在你离开梦境之后,你将取得这影阳道基,寡人先与你讲解清楚。” “在阴阳相关的人族道基之中,阴性代表了柔软、静默、内敛、阴冷等特征性质,阳性则代表了坚硬、活跃、扩张、阳热等特征性质。” “影性,即世界是由虚与世、形与影交织构成。影是事物的表象,它并非事物真正的本质,而只是表现出来的一种可视形态。” “你不能超越表象,直观地认识事物的本质,所以你的道基就成了影阳。” “影,同时也等于隐藏、无形,等于不可见的事物或力量。这世间存在着未被察觉的无形之力,然后这些力量也可以通过‘影’的性质来干涉现世。” “影,有时也是清净无为、顺其自然,既不强求也不干预,通过暗访民情的方式来达到治理国家。毕竟你身为一国之君又常常不在朝野,这个影字同样也能从这里解释。” “总之,影字与影性不是固定的,它随时受到天时地利人和的影响,但你若是不能超越表象探查本质,早晚会因为道基吃大亏,这是属于你的天命和劫数。” 暗朝帝王讲解得很细致,连陈子笺都趁机学到了一些知识。 尽管暗朝帝王不清楚香炉的存在,以及陈慈芳的真实目的,但他的天命推演确实有点东西,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事物的本质。 不过,由于暗朝帝王无法完全掌控天命血河,一直处于尴尬的状态并被迫退居暗朝多年,陈子笺觉得这人的话也不能全信。 万一他和陈慈芳一样,是被邪念紫砂污染控制的疯子,那听他的简直倒大霉。 “所以,奉星朝的国运,不可以用我的道基去更改?” 王夜刀若有所思地想着,随即身形变得朦胧透明,快要在梦境中消失。 暗朝帝王操纵着血汗人影看着王夜刀,说道:“若你是纯阳、真阳道基,命数有迹可循,气数有法可依,以你道基更替国运,则未来尽在推演之中。” “可你只是影阳道基,一切推演都被影性所隐藏,失去了仙道和天命的推算优势,那还不如维持现状,以免引发不可预期的特殊灾难。” “去吧,寡人和陈慈芳那种怪物是不同的,再怎么样寡人也不会掠夺子孙后代的肉身皮囊。所以你大可放心修行,有空回来看看寡人就好。” 被暗朝帝王这么一说,王夜刀的心情就有些复杂。 王夜刀确实很讨厌先帝举行的人桩仪式和篡夺神位,当初还因为这件事和先帝大吵一架,但当他意识到这世界仙道飘渺,而世间诡异莫测的时候,他开始理解那些保守、迂腐、迷信天命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在山洞中睁开眼睛,王夜刀无声叹息。 “唉,总不能搞成一出儿孙杀老子的魔道样板戏,要是先帝迷途知返,不再强行用他的天命去搞出祸害,我们维持这样的关系就好……” “有陈家祖在,我们就能利用他的记忆去追查陈慈芳的下落,只是我们修为不到金丹,恐怕不足以与陈慈芳相抗衡,还需要变得更强才行……” 王夜刀施展法术,将水池和血汗烧成灰土,再把石头填埋回坑。 似乎是因为影阳道基的原因,他的筑基成功并没有引发任何天地异象,只是从天命血河之中汲取到了足够多的灵力,使得道基成型。 这种情况是陈子笺乐意看到的,因为他也不希望自己突破时搞出大动静。 他宁愿孤芳自赏、韬光养晦,暗搓搓的修炼到无敌的程度再出山,也不想看见一个又一个、一世又一世的陈慈芳没完没了地来找自己的麻烦。 “不过王夜刀从纯阳变成影阳,强度似乎有所下降。” “暗朝帝王嘴巴上说王夜刀目前还是皇帝,但是他可能也会考虑培养其他的继承人,在合适的时机让王夜刀下台。” “也许用了陈慈芳的术法,就逃不脱陈慈芳的‘定数’吧?” “也就是天命血河把暗朝帝王给绑死了,就算他的境界能够实现出窍夺舍也没办法,他没法完全掌控天命血河,终究还是会被困在原本的体内……” 陈子笺算来算去,觉得陈家祖、王夜刀、暗朝帝王的命运形成了诡异的循环。 “这修仙世界是越来越离谱了,不知道这帮人是搞了什么操作,才能把这世界搞成这副德行,绝灵洞天的前世都没这么离谱,他们这也搞得太乱了。” “之后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灵气复苏对我也有利。” 陈子笺目送着王夜刀回到陈丰县,又看向灵脉山洞中的虞卿牙一家和望江虬。 陈冬理想让陈家搬家,他请示山君、河伯,希望能够续住这一线缘分,这边也在考虑到时候要如何操作,出多大力、分担多大的责任和因果之类的。 虞卿牙对望江虬说:“反正我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就知道这世间只有因果,没有报应。反正现在没有敕封神旨之类的术法限制,我们就是吃着香火不干活也不影响,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若是人族中有些修仙天才,混得几分仙缘今后互相帮衬一下,对你我来说也是不亏。” 望江虬点了点头,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老虞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吧,人族能搞出来的破事一点也不比妖魔少。” “我之所以现在不决定,主要也是这帮人没有安家落户、选址建城,他们到时候要是选了宁夜川的肥沃洪水平原,你就不当山君,转行去当土地了吗?” 被望江虬这么一说,虞卿牙才觉得自己考虑不周,咬着虎掌抠着牙齿: “那便不急,找借口说看他们先建城安家,要是风水不好就婉拒算了。我手中拿的是山君神通,去了平原神通威力肯定要打折扣,刚才我说的都不作数。” 望江虬得意一笑,知道自己扳回一局。 不过虞卿牙也没较真,都是老相识了,犯错就犯错,反正也不怕正神查岗。 至于陈丰县这边,陈家祖自然是不知道王夜刀去筑基了,他之前才被涂了一身的药膏和药油,这会儿正在桧木浴桶里泡澡,用皂角锦囊擦洗身体。 想到王夜刀来历不凡,可能是朝廷或者灵根派的大人物,陈家祖就不禁露出笑容,心中暗道: ‘灭哈哈哈哈!几百年了,我陈家祖终于有修仙丹药吃,有灵石资源用了!’ ‘反正那狗屁绝灵洞天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虽然有些飞机大炮虚拟网络什么的,但不得长生、肉身腐朽,终究还是难逃病痛折磨与生死轮回。’ ‘唯一遗憾的就是在我走后,那帮不肖子孙大概率会慢慢败光家业,无法将陈家人的模拟经验传奇故事书写下去,少了几分家族养成的乐趣……’ ‘但是庇护家族那么多年,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吧,他们讨厌我的指指点点,我也懒得再和小辈计较。前尘旧梦就让它随风而去……’ ‘反正等老子化神成仙,老子一样可以把飞机和网络搓出来,甚至飞升太空探索宇宙,震惊世人,你们这帮只会神神叨叨的土包子,到时候给老子走着瞧!’ 陈家祖屈起左臂,捏了捏自己健硕的肌肉,很满意地揉了揉胸肌和腹肌,不禁在心中感叹道: ‘还是年轻的肉体比较舒服,要是能够一直长生不老就好了。’ ‘就算是夺舍肉身,也无法改写人类的基因,每次老了牙齿眼睛就开始出问题,又疼又舍不得丢掉身份,还是一副肉身永世长存比较适合我……’ ‘唯一遗憾的是,就是这皮囊本身就不对劲,容易对近亲产生难以解释的特殊反应,那怪和尚估计是知道这皮囊的来历,才故意设法坑我……’ ‘算了,这也算是有利有弊吧,我要是谁都不认识,非亲非故的谁会给我修仙资源?’ ‘就是真的灵气复苏了,估计那帮修仙者也会争夺灵脉,也有不同级别的灵脉要分,我可不想一天到晚喝西北风修炼天地灵气,还是抱大腿吃软饭比较舒服。’ ‘王兄,我这一世不想奋斗了……’ 陈家祖在泡澡泡到意识朦胧的时候,惊觉这神秘紫砂又在干扰自己的神智。 ‘不过它说的好像有道理,我都奋斗几百年了,摆烂一下又怎么了?’ 洗完澡,陈家祖见王夜刀还没回来,忽然觉得肚中饥饿,也没见人来送饭。 便施法将自己烘干,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走去陈家大院勇敢蹭饭。 第102章 陈家迁居 片刻过后,陈家祖爽蹭一顿晚饭。 一开始陈延虎还怀疑这人来路有问题,不敢放他在陈家大院里四处转悠。 现在听陈冬理说,这陈家祖是找到了陈慈芳的线索才来陈丰县的,陈延虎才降低了对陈家祖的怀疑。 “不过不论如何,族人都是凡人,不设防的情况下很容易被修仙者设法拿捏,虽然陈家祖是来帮忙的,但也不能什么事情都和他聊,把他当成家族亲信对待。” “关于家族事务的机密,肯定不应全部向他透露,虽然人家未必看得上我们凡凡俗家族的这点积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陈延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对人留一手。 陈冬理对此没有异议,说一千道一万,大家还是担心又搞出个鬼修陈慈芳。 早在陈家还没有出修仙者的时候,这鬼东西就能混进来,现在正是陈家转变为修仙家族的机会,大部分人都不希望出现这种致命失误。 陈冬理知道族人的顾虑,开口说道:“这方面大家可以放心,有王大侠带着陈家祖去找陈慈芳分身东西下落,应该不会影响我们家族的迁居计划。” “另外,有王大侠引荐的话,我们在修炼方面的资源也有所保障,找他们合作肯定是利大于弊。” “除了这些事情,最关键的还是我们的搬家迁居,因为今年阴气异常爆发,各地阴气浓郁,僵尸灭之不尽。早在冬天之前,山涧中的阴气就能够形成冰雪。” “因此,大家最好认真考虑分家的事情,尽早搬过去会比较好。” 有族人问道:“是因为修仙门派的关系,所以越早越好吗?” 陈冬理解释说道:“不是这样的,虽然搬过去之后距离望州陵会近一点,但那些修仙者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地保护凡人,顶多是路过的时候顺手帮个忙。” “我建议大家趁早过去,主要还是因为那两块地方没人驻守,冬天好处理地皮,也方便伐木。我们去开荒建城,可以顺便接纳附近的流民,要是我们去得晚了,到时候那些人都逃散了,变成僵尸也还是要麻烦我们。” 陈冬理说起在宁夜川遇到柯正伊等人的事情。 要是能够将那些流民收编,人手不足方面的顾虑就不再是个问题。 “原来是这样……” “如此一来,这样也好,愿不愿意去重建城镇的自己想清楚……” “也好,我很早就想搬去州府了。” “虽然分了家,但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联络一下对吧?” 听完陈冬理的发言,还有众人的谈话,陈竹香终于开口说道: “我还是和我爹在一起吧,我娘已经不在人世,我爹身体又不好,我若走上常年在外的修仙之路,家中肯定缺人照顾。” “而且,我天赋不是很好,在剿灭僵尸的时候一直难以鼓起勇气,白白浪费了雪莹姐姐和冬理哥哥分给我的资源,我心里都清楚。” “虽然我修为不高,但保护族人不受普通僵尸侵扰还是能做到的。” 陈冬理听完说道:“既然竹香妹妹心意已决,我这个当哥哥的就不再强求了,修仙之路并不容易,你过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关,强迫你修炼也没有意义。” “至于雪莹姑娘,她有自己的打算,不一定会一直跟着我们陈家一起行动。” “望州陵修仙组织说如果我们做得好,也可以给陈家分配灵蕴种子。” “甚至,我们可以引来一些较弱的鬼祟,自己杀伐消化。但在陈丰县里我们肯定不能这么干,到时候牵连到太多无辜的凡人,我们也很难和朝廷交待。” 陈冬理把望州陵的条件和朝廷的态度都说了一遍,想给家族中的凡俗之人更多的希望和盼头。 考虑到可能出现最糟糕的情况,比如陈冬理等人在对付鬼修陈慈芳时遇到意外,或者与其他修仙者斗法性命垂危,还能请天命血炼鼎来帮忙传承修仙种子。 修仙种子或许会遗失消散,但在非常糟糕的情况下,有保障总比没有保障强。 “最后,我要向各位分享一些我出门在外的见闻,包括明神火鼎之类的东西。这件事我不确定是好是坏,所以大家不要声张。” 陈冬理说起在返程途中,遭遇人参爷爷明神火鼎的经历。 “有些人在焚烧旧朝的神明和精怪,释放明神火焰来抵抗鬼祟妖邪的入侵,如果这一仪式没有漏洞,州府城镇在某些程度上确实比陈丰县安全。” “但那些被烧的东西到底是正是邪,我现在无法分辨,而我们陈丰县人承了山君不少人情,最好还是不要触碰这一块的禁忌,以免到时候被山君拒之门外。” “因此,我还是比较建议大家和我们一起去新建城镇,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只想分银子去州府安度晚年的,我也能够理解。” 一连七八天,都有族人犹犹豫豫地过来询问,陈冬理和陈延虎父子也耐心作答,希望族人能够在深思熟虑之后做出不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在确定名单,动身迁居的时候,约摸有三成的陈家族人选择取得陈丰县的遗产,或是瓜分银两搬去州府。 陈满熊虽然知道暗朝的一些事情,但他念及妻子遇害,女儿遭到寿鬼改变,最终还是不愿意再涉足那些事情。 如果不是因为陈竹香选择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给他留下一些念想,陈满熊在悲愤之下可能会选择离家出走一走了之。 不过往后看的话,族人还需要陈满熊帮忙处理生意,而当年的人桩仪式他牵扯又深,导致现在的陈满熊不能逃避责任,只能继续为陈家效力。 至于剩下的七成族人,大概是因为陈延虎父子表现优秀,为家族贡献了不少利益,所以这些族人相信他们更加可靠,相信跟随他们可以给自己和后代带来更好的生活和未来。 因此,他们选择跟随陈延虎一派离开。 “哦?原来陈家计划着要搬迁么?” 在陈丰县继续追查陈慈芳遗蜕之后,王夜刀和陈家祖也听说了陈家的计划。 陈冬理借口杀伐取灵、诱捕鬼祟一事,以不想波及陈丰县百姓为由,说出了家族迁居的原因。 陈家祖对于不能继续蹭饭感到惋惜,但由于王夜刀手中资源很多,他其实也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另一边,鲁哥儿也帮王夜刀修好了破损的棺材马车,还把陈冬理等人的马车也维修到最佳状态。 被问到是否跟着陈家一起离开时,鲁哥儿表示要看老道士的去留。 而老道士又想看山君是否同意,最终还是问到了虞卿牙这一边。 老道士沐浴更衣,焚香祈愿:“敢问山君,陈家打算迁居至三屏关、宁夜川,有意请小道过去守庙,意在请山君去那边庇护一方水土,不知山君意下如何?” 虞卿牙想了想,捏了个法诀,把话语投进老道士的耳畔: “如今奉星朝阴气爆发,五湖四海尸妖作祟,陈家若是想修庙请神,也得把他们自己的家宅修好了再说。” “若是对庙宇的要求和规格太高,那他们一时半会儿肯定修不出来,若是劳民伤财、兴师动众地满足私欲,却也不是吾等山君的作风。” “若是太穷太破断了香火,那些人本身就没有信仰,则无需多此一举。” “还是等他们探完风水、建完家宅,再考虑分灵请神修庙庇护事宜。” 老道士听山君没把话说死,便对陈冬理如实转达:“贫道刚才问过山君,山君的意思是,你们还是先顾好自己比较好,别想那么多。” “如果你们自己过得不错,能站稳脚跟发展家业,到时候再修庙请神也不算迟,毕竟风水堪舆影响较大,不能说是请了山君,将来什么问题就都怪山君。” 陈冬理虽然希望自己不在家族中的时候,有山君帮忙庇佑一下凡俗族人,不过这山河岭山君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可能强行把人家怎么样。 只能是抱拳拜谢,献上望州陵里换来的香火贡品,再和陈家族人一起离开。 在陈子笺看来,分家其实是一种很正常的情况。 因为在前世的社会中,父母在子女结婚后通常不与子女同住,这是一种相对普遍的现象,像全族人住在巨型四合院内、四世同堂的这类情况反而比较少见。 另外,由修仙者掌控的朝廷并不害怕凡人家族的勾结。 即使凡人家族真的触及到了朝廷的利益,朝廷也可以找个借口进行清洗和整顿。 因此,在一般情况下,凡俗家族和修仙家族对朝廷并不能构成威胁,因为朝廷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家族。 从朝廷扶植修仙家族并允许其占据国土的情况来看,可以看出人族修仙势力尚未具备完全覆盖一切的能力。 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王夜刀也是支持陈冬理这么做的。 因为很多修仙者其实平常不喜欢管凡人死活,请人办事都要资源,也就是奉星朝还算有些家业,可以满足这些修仙者的胃口。 要是给那些修仙者虚设个官衔和职位就能让他们乖乖做事,这灵根修者和灵蕴修者也不可能形成对立。 但实际情况是,很多修仙者并不喜欢为了毫无前途的凡人牺牲自己的利益,所以这种事情办不下来,哪怕王夜刀身为一国之君,也不可能让所有修仙者听话。 于是在冬至之前,当衙门终于想起来要干活的时候,才发现陈丰县经历了各种事件,人口减少了一半以上。 许多人要么逃离了,要么是失踪了。 在没有足够守备力量的情况下,衙门能做的事情实际上非常有限。 一来二去,这些人也知道陈丰县只能依靠山君庇佑了,于是上山祭拜的人又多了一些,诚心程度也比之前的疯狂杂念好了不少,无愿香产出有所回升。 不求白日飞升、钟鸣鼎食、挥金如土,但求风调雨顺、化险为夷、颐享天年。 这些香火愿望要求不高,在大环境不出大问题的情况下,虞卿牙和望江虬合伙就能做好,可以保证不出现山洪、地震之类的大灾荒。 但是那些科举高中、武学悟道之类的事情,他们就管不了也懒得管了。 考虑到陈家人修好家宅,站稳脚跟还需要很多时间,鲁哥儿干脆也就和老道士摊牌,把棺材马车和家当都带到了山君庙内,在后院敲敲打打做些机巧工作。 若是再能造得出几架棺材马车,也能换些银钱祭拜山君。 若是算上家中老小和老道士,鲁哥儿激活术法防御之后,也不怕一般的僵尸鬼祟,在山河岭里生活还是比在陈丰县要安全一些。 只是这棺材马车上山爬坡比较困难,还是王夜刀用储物袋帮鲁哥儿运上去的。 当陈冬理问起王夜刀为什么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王夜刀只是神秘一笑,说为民解忧、助人为乐,在某些情况下有种别样的乐趣,你要不要也入朝为官? 由于当年家族的事情,陈冬理还是婉拒了王夜刀的举荐,不过这并不会影响两人之间的道友关系,以及彼此之间都欣赏对方的态度。 “那,我去哪?你们不是说要一起调查陈慈芳吗?” 陈家祖意识到饭票没了,连忙趁着人走之前问道。 王夜刀说:“因为你是灵根修者,我可以带你去无情剑派找资源,虽然你年纪是有点大过头了,不过你有修炼的底子,恢复修为的速度应该也不会太慢。” “毕竟其他人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大伙儿不可能一天到晚都呆在一起,你身上有天命之血的话,恢复筑基实力之后应该就可以推算凶吉,有自保能力了。” 听王夜刀这么讲,陈家祖这才松了口气,之前他搜集情报时听说过无名、无情、无相等道法,去见识一下修仙世界的套路也没什么不好的。 毕竟他在陈丰县没找到香炉,只能去其他地方找。 只是,陈家祖看着陈家人陆续离去的时候,也忍不住回忆起了前世的事情。 那些年,他也是这样到处搬家,希望找到工作机会以及合适的炼制素材。 陈家祖曾经有一个梦想,他希望能够购买一大片山头,在那片土地上定居下来,成为人世间永恒的居民,亲眼见证世界的起伏变化,感受宇宙中无穷无尽的奇迹和可能性。 可惜,最终他还是因为凡人的感情纠葛而导致感情破裂,走上了邪路。 “前世是绝灵洞天,没有神灵庇佑,只有心理作用。” “若这修仙世界真有神明,它们会坐视凡人的子孙后代被拿去献祭山河吗?它们会用举手之劳阻止意外吗?” “还是说,它们会认为凡人之死,依旧是所谓的天命,不会暗中干涉?” 想起最初的经历,陈家祖心中还是隐隐刺痛,恨当初那些意外悲剧毁了一切。 但陈家祖最终还是抬起了头,跟着王夜刀离开了陈丰县。 不过陈子笺觉得,陈家祖前世所经历的一切,很可能是因为在暗朝帝王和陈慈芳进行交易的那一刻,就已经埋下了祸端,命运早已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天命血河、邪念紫砂都不是什么正常的好东西,修仙者接触之后即产生污染。 天绝归溟、神秘紧箍也不是什么正常的好东西,凡人碰了也要倒大霉。 要解开所有的悬念,就必须从最初的事件入手。 ‘陈家祖,继续往前走。’ ‘杀光其他陈慈芳,你就能够彻底成为陈家祖……’ 第103章 各奔东西 司方雪莹暂时留在陈丰县,原因很简单:作为一名修仙者,她拥有足够的实力和理由去捕捉僵尸。 要是在学府和城内不方便,容易影响到普通人,她就干脆住在棺材马车上,在城外找地方设置囚笼即可。 人口减少之后,很多荒废的宅院都可以拿来做这件事。 至于鲁哥儿,他其实也不介意多造几架棺材马车赚点钱。 他对其他地方的情况不太了解,也不愿意立即跟随陈家前往三屏关或宁夜川等地,还是比较相信传统一点的山君,而不是存在历史污点的陈家。 一来二去,陈子笺可以查阅的兴趣点又在变少。 想来想去,陈子笺干脆利用邪念紫砂珠的气息,伪装成陈家祖身上的邪念紫砂,在陈家祖身上打个分灵标记,看看王夜刀能给陈家祖整到什么好东西。 只是,在陈冬理等人离开后。 司方雪莹突然想起来有一件事,怀着一丝侥幸心理找到陈家大院门口,才听那剩下来的人说道: “雪莹姑娘你来晚啦,他们赶着去三屏关伐木建宅,一大早就走了。” 司方雪莹随口问道:“你们不打算跟着他们一起去吗?” 陈家分家族人说道:“哈哈,别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嘛,我们就别跟着去了,万一他们觉得情况不对想反悔,我们留在这里也好接应接应。” “不然我们要是都走了,陈丰县这些宅院就匆匆贱卖,想起当初打拼的那些日子,总觉得有些血汗白流了,还不如守着这些宅子,守住一段回忆。” “反正不就是离别嘛,习惯习惯就好了吧。” 那陈家分家族人说是这么说,但对那些长期在一起生活的族人来说,分家还是有些令人欢快又伤感的。 兄弟姐妹太多了,他们之间经常会有争执和冲突,因此分家后各自发展也让他们感到一些轻松。 但从今以后,他们也斩断了互相扶持与共渡时艰的纽带,未来的漫漫长路就只有身边的这些族人陪伴。 司方雪莹转身离去,坐在棺材马车上看向陈家大院。 她以前来过几次,每次这里都热热闹闹的,虽然有时候陈家人鬼鬼祟祟的让人觉得奇怪,不过那一切终究都消失了。 留下来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门口,逗孙子开心。 若是没有这些少不更事的孩童尚在嬉戏,陈丰县就越看越像一座被白雪覆盖的废墟,越看越是满目冷清、荒凉无人。 回想起与陈冬理小时候一起去庙会市集玩闹的日子,回想起两人一起走过的山山水水、一起诱捕寿鬼的事情,眼前的景象变得越发陌生遥远。 过去的岁月仿佛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淡淡的遗憾在心中徘徊。 ‘总之,来日方长,有缘再见。’ 司方雪莹操纵骨马离开陈丰县,决定先在陈丰县附近抓捕僵尸。 王夜刀和陈家祖也早早地离开了,他们乘坐棺材马车并施展符咒遁术,实际上比陈冬理率领的那一大队人马行进得快得多。 虽然陈冬理那边也有棺材马车带队,这次也没有寿鬼跟随,走驿道并不会引起麻烦,但普通的驮马肯定无法与骨马相比。 尽管驮马力畜可以认路,但它们也会感到疲劳,不可能每时每刻全速前进。 这样一来,旅途所需的时间会更长,至少要在雪地扎营度过十几个夜晚才行。 好在陈家并不缺钱,前些日子已经购置好了皮袄、粮食、酒水等物资。 尽管马车数量有限,必须有一些人跟随马车同行,但大家可以轮流交替休息,所以这样的赶路情况还是可以接受的。 陈家祖坐在王夜刀的棺材马车里,两人捞食炖肉、共饮烈酒,状态良好。 “王兄啊,从陈丰县到那无情剑派到底多远啊?” 王夜刀说:“如果我们走走停停,顺路斩杀僵尸的话,估计需要大约两个月的时间。要是你嫌天气太冷,也可以先跟我回京城。” 陈家祖虽然在抱大腿,但他不想表现得过于殷勤,于是转移话题问道: “这样么?那我们还是先出发吧。” “要是这阴气再爆一次发,可能练气期的修仙者都无法忍受这冬天的寒冷。要是到时候太冷了,再考虑回京城。” “另外,关于鬼修陈慈芳,王兄你知道多少?” 王夜刀扶着舵盘说道:“关于鬼修陈慈芳啊,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我只知道那些古代的修仙者,一般没有斗法陨落的,都可以活很多年,那鬼修陈慈芳可能也是古代修仙者转变而成的怪物。” “朝廷曾经统计过这些东西,说凡人大约一个甲子,在人间六十年走一遭,练气修仙者能活两个甲子,一百二十年寿命,稳定百年高寿。” “筑基期修仙者能活三个甲子,比凡人的古稀、双庆还要长久。” “传说筑基期和金丹期之间还有一个境界,但是因为修炼方法早已失传,也没有具体的统计和记载。” “至于金丹期修仙者,据说能活九个甲子,寿长五百四十年,赶得上神话传说里的那些精怪了。” “在古代记载里的元婴期修仙者,能活十八个甲子,寿长一千八十年。” “至于化神期修仙者,传说能活九十九个甲子,差不多有六千年的寿命,更高的就不知道了,兴许在那些古代修仙的遗迹里能找到些线索吧。” 陈家祖心思一动,开口问道:“嘶,那这鬼修陈慈芳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呢?他明明能够分身成人游走世间,显然是有魂魄和轮回的,这寿命要怎么算呢?” 陈家祖心想,他在前世就以阴魂状态活了三百余年。 虽然有的时候感觉自己沉沦苦海,很多时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还要费时费力地适应时代的变化,但他可以反向推测出,陈慈芳的本体修为肯定极高。 王夜刀叹道:“这就是人族仙道内部一直有问题的争议性话题了。” “灵蕴修者身死如灯灭,除非使用类似天命血炼鼎的秘法、灵器来回收他们的灵蕴种子,给他们的后人使用,否则他们就会直接消失,没有魂魄也没有轮回。” “而对于灵根修者来说,因为他们能够重生并有机会破开胎迷,恢复前世记忆,所以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永远不死,但也存在魂飞魄散、突然消失的情况。” “你要是遇到些虚实不定的残魂鬼祟,你会觉得它们还算是活人吗?” 陈家祖迟疑了一下,随后说道:“或许只有当碎片足够大的时候,才能被认作为完整的魂魄吧?” 王夜刀操纵骨马调整方向:“问的好啊,可是这些事情谁知道呢。” “除非这世上真有什么天书天条生死簿,我们又能活得比史书还要长久,有足够的时间去见证一切,否则我们这些修仙者也只比凡人强一些,百年后还是化为尘土,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那些秘密。” “所以,在自己活不了那么久的时候,寄希望于生命传承,也是一个办法。” “是啊,要是有族人后代、能保证香火一直传承不断的话,说不定哪一代人就能见证奇迹,解开千万年前的谜题。” 陈家祖点了点头,但想起前世的那些事情,他又觉得生命的传承充满了凋落和遗忘,还是自己活得久比较好。 当初豁出真心深爱一次,又被自己深爱的家人和后代刺得遍体鳞伤。 这份痛苦,实在是太过沉重,常人的思维和价值观太难接受这一切。 而在经历了痛苦之后,陈家祖觉得修仙者绝情绝爱其实也不错,斩断尘缘冷眼旁观也是一种存在方式。 或许只要活着,总会在某个时刻遇到一个有趣的时代,就像走入一台可以游玩的超大型戏剧,长久地沉沦其中不想醒来。 或许,冷眼旁观了太久之后就没有了参与感和互动的欲望,人世间也没有了自己的车票和座位,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生存下去罢了。 “嗯,也不知道那鬼修陈慈芳,有没有过当普通凡人的时候……” 陈家祖说道:“我之前有调查那些线索,陈满熊陈氏一族在这一代就接触过鬼修陈慈芳,或许我们可以从朝廷的官职那边入手,追查陈慈芳的下落?” 王夜刀点了点头:“啊,如果你能确定对方和陈慈芳有关系的话,这么查当然是没问题的,不过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肯定会非常多,你确定不用先恢复修为吗?” “像你这样从他手下溜掉的,指不定他什么时候就要来找你,你没有修为道行又失去了法宝,这样不妥吧?” 陈家祖其实也有些心虚,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修为能“恢复”到什么状态。 要是一直卡在练气期,那他就无法面对陈慈芳的本体,也无法面对陈慈芳的其他碎片。 陈家祖之所以相信他是陈家祖,并不仅仅因为他真实地存在过、经历过生活,同时还因为他的脑海中没有关于陈慈芳的任何记忆。 虽然陈慈芳本体肯定有所布置,导致那些分身遗蜕都可以克制他的任何法术,但他就是不甘心就这样被陈慈芳吃掉。 陈家祖说道:“先恢复修为也好,省得只能当个累赘,不能单独行动。” “哈哈,看来你被陈慈芳的某个分身折腾得够呛啊?” “总之修仙界在通缉他,不管他的分身是多大的碎片,修仙者逮住他以后都会把他交给仙道强者来处理,你暂时也不用那么担心。” “要是陈慈芳真的出现,你直接把他引去望州陵之类的地方就好。” 王夜刀这次筑基成功又摆脱了暗朝帝王的一部分束缚,陈家祖的出现确实算得上是机缘巧合,所以他对陈家祖的来历也很感兴趣。 就这样,不同的棺材马车在不同的道路上继续前行着。 时至小寒,天降大雪。 陈家人马穿过山水,终于抵达三屏关,并发现了留守在那边的柯正伊等人。 说清来历和原由之后,陈家提供粮食和工具,换得了柯正伊等人的信任,开始在三屏关和宁夜川附近选址建造。 由于上游积雪的原因,宁夜川河道的冰层堰塞情况相当严重,冰冷的洪水随时都有可能漫溢而出,所以这次的选址考察并不理想。 不过考虑到山君河伯的特殊存在,以及彼此之间的许些缘分,陈冬理相信宁夜川的水患可以得到处理,所以他还是希望能够圈占更多的果园和田地。 “目前看来,直接贪图肥沃土地在宁夜川建城还是比较冒险的,所以我们可以考虑利用三屏关的废弃建筑。” “虽然半山腰的房屋和土路已经十分破败不堪,但只要确定房屋地基没有问题,也能够节省大量建设时间。” 陈延虎和陈冬理积极与他人商讨对策,他们计划拆除那些古代军队遗留下来的建筑,并检查地基是否能够支撑新的建筑物。 废弃的木材将被用作柴火,哪怕是一块朽木也不会随便浪费,而全新的建筑材料则需要通过祈福后的现场采伐和加工获得。 这修仙世界本身人口没那么多,因此原始森林资源仍然相对充足。适度的采伐不会对山林造成严重破坏,并且还能够防止野兽进入人类居住区觅食。 虽然在天寒地冻、阴气森森的冬季开荒十分艰难,但一想到这个地方易守难攻,适合建城和布阵,只要坚持下去度过这一关,就能获得更安全的居住环境,所有的参与者都充满了干劲。 “听说古代天子迁都修建宫殿,集十八万六千百姓之力,断续建造、不碍农时,七年建好皇城新都。虽然我们这里没有那么多人,但是有修仙者在,多过几年的苦日子,将来的生活也能有点盼头吧?” “美中不足的就是,三屏关腹地是山地,耕地不多,真想种田大丰收还是得去宁夜川,到时候应该会派人过去烧荒吧?” “不能修仙还真是麻烦,要是人人都能御风而飞,这宁夜川也根本不远。” 陈冬理正是戴着斗笠,站在风雪中监工维护秩序,忽然听见有人跑过来说: “陈公子,有人在山里发现了很多人参,怕人参跑了所以叫我先回来传话,您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人参?” 陈冬理想到了什么,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你们别乱碰那些来历不明的东西,小心是毒药毒草,我去看看再说。” 第104章 建设家园 “你这样走也太慢了,我带你一起走,往哪走你直说。” 陈冬理施展轻身术,带着送信者一路走入三屏关腹地。 三屏关不止有那一条弯弯绕绕的蛇形通路,往内走也有一大片山地。 按理说,柯正伊等人之前在附近采集果子野菜,不可能发现了人参而不拿。 不过具体是什么情况,还要等陈冬理到了之后看看再说。 “就是那边,就是那边,哎?他们人呢?” 前来报信的伐木人指着那些从雪地里冒头的野参,也是当场愣住。 陈冬理心念一动,指尖弹出两道柳叶般的火刺,将野参附近的积雪融化。 下一刻,陈冬理就看见了野参那沾满血污的根须,还在雪层之下缓缓蠕动。 这野参散发着一股血炼狩猎领地的怪异气血,容易让人产生不安的联想。 “这东西不是人参,是某种妖物,我来把它处理掉。” 陈冬理的脑海中浮现出人参爷爷的影子,他拔剑激发灵火,将这些来历不明的鬼东西一把火烧掉。 下一刻,前来报信的伐木人就开始呕吐,吐出一团类似于人参或八爪鱼的蠕动团块。 陈冬理拍了拍伐木人的脸,说道:“附近没有采伐木材的迹象,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伐木人有点茫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想不起来:“我明明记得,我和几个眼熟的人一起过来的,怎么、怎么只有我一个人的?” 陈冬理继续问道:“那你记不记得,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是什么感觉,然后你直接服食了野参的一部分,想给它引来更多的血食?” 伐木人张了张嘴,舔着嘴里的土腥味说道:“有可能是掰了一条根须,我不太确定……” 陈冬理这才松了口气,把伐木人吐出来的不成形的“人参”给放火烧毁: “我们目前还不够了解这片土地,往后还是得谨慎行动,不要超过我划定的采伐区域。” “因为三屏关这边常年没有人族活动,有什么鬼祟和妖物都不奇怪,要不是你还记得叫人来帮你看,这会儿肯定已经出事了。” 伐木人深以为然,又被陈冬理仔细检查了身体状态,确定体内没有异物也没有气息残余,才让伐木人今天先回营地休息。 陈冬理送走那人之后,回到临时的扎营点,取出香炉和剩下的半截虎纹香,向山君请示询问: “请问山君,我们近日抵达三屏关,打算在这里安营扎寨修建新宅,但是今日有人进山采集木材,却遭到血红植物的迷惑,差点被夺走性命。” “不求山君帮忙处理这些琐事,但求山君见多识广,帮忙看看是什么怪物在此作祟?” 陈冬理在香炉前供上血红的假人参,虞卿牙平常没什么事,也用神识扫了一眼,说道: “这是有毒植物,又称假参夺命草,是从特殊血水中诞生的毒物。” “如果你接触过望州陵的修仙者,又知道他们所谓的血炼狩猎,那你对这些气息应该很熟悉,它们就是那种领域生长出来的特殊毒草。” “可能是因为某些历史遗留的怨念盘踞于此,然后你们在进行采伐建设的时候,人言和欲望勾动怨念导致血河上涌,于是催生出了致命的毒草。” “这种东西是灭不干净的,你们能做的只是调查历史,看看这里有没有所谓的‘天命’残留,如果有的话把那些亡者挖出来超度祭拜一番。” “不管那些尸骨有没有魂魄依附,你们只要做过这件事,应该就能适当化解一部分怨念。” 陈冬理谢过山君,看着那半截虎纹香又烧短了一点,他有些心疼地将其收好。 随后,陈冬理又取出镇墓兽给出的令牌,询问血红植物和人参爷爷的事情。 镇墓兽很快回信:“血红植物吗?那你可是问对地方了。” “这些毒草之所以在三屏关出现,有可能是寿鬼经过了三屏关导致的,毕竟消灭寿鬼的时候用上了天命血雷的力量,催生出这种毒草并不奇怪。” 镇墓兽说得轻描淡写,听得陈冬理直皱眉头:“有没有什么处理办法?” “我之前向望州陵询问能否迁居至此地,望州陵的修仙者答应了,但我们来这里之后却发现了这种怪东西,要是这些毒草泛滥成灾,就没办法正常耕种了吧?” 镇墓兽回答道:“办法,肯定是有的,你找到这毒草的本体源头把它烧掉,催生出来的其他毒草就会变成凡物,不会对凡人造成威胁。” “虽然不太确定本体是不是你之前遇到的人参爷爷,但我近日感觉望州城那一块地方阳气旺盛得不正常,你要是不擅长推演算术,最好就用这种笨办法去找。” 镇墓兽的解决方案听起来不太靠谱,导致陈冬理不是很想立刻离开去调查望州发生的事情。 毕竟镇墓兽之前建议他离开,现在又建议他过去,听起来就是很奇怪。 此外,三屏关这里目前就陈冬理自己一个修仙者,虽然他打得过普通僵尸,砍僵尸如同割麦子,但其他凡人被僵尸咬伤还是很麻烦的。 如果没有必要的话,他想守在这里先把家宅建好再说。 陈冬理说道:“你之前叫我躲,现在又叫我查,我一个修仙者也做不成那么大的事,现在说这件事也太晚了。” “你先给我一个方案来确定是不是血水的问题。” 镇墓兽说道:“三屏关那地方嘛,有些年受到宁夜川洪水的影响,导致山脚下的那条蛇形山路,可能在某些年里是一条河。” “由于三屏关是古战场的一部分,这里死人多怨念也多,其实这不奇怪。” “既然你不想去冒险调查望州,那你先去山脚下找一找,看看是否有藏着尸骨的山洞。接着打一口井,观察是否会冒出血水,或者水中是否有奇怪的血丝。” “没有特别高深的法术,就用望气术好了,血气和阴气还是有区别的。” 陈冬理从两边获取了情报后,开始运用望气术来搜索隐藏在三屏关中的尸骨。 很快,他就在蛇形山路附近找到了一些隐藏的山洞。 看样子是当年有些人为了避难和避战,投机取巧地在路旁挖了些山洞,又用岩石草木藤蔓等事物掩盖。 当三屏关也突然闹洪水的时候,这些人都被水流堵住石门,困在山洞中活活淹死,所以山洞里还剩下一些死鱼和衣衫褴褛的尸骨。 从尸骨外表上来看,应该都是当年驻扎在三屏关的官兵亲属,或者是当逃兵不想打仗的官兵本人。 只是这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史书上也没有确切记录这些人的故事。 此外,尸骨已经腐烂至连臭味都没有了,陈冬理也没有找到任何阴魂鬼祟。 于是他取出这些尸骨,并用阳火将其烘烤,祛除阴气使其容易被烧毁。 然后他拿出一部分古代建筑的朽木作为燃料,希望能让这些人尘归尘土归土。 至于水井,修仙者打井也比较简单,只需要用冰火灵力崩开石土,接下来交给凡人去挖开碎石就行。 而且四处打井观察,说不定还能发现井盐,解决一部分食盐补给问题。 为了让族人和村民今早免受风寒之苦,原本在监工巡逻的陈冬理也不得不忙碌起来,四处寻找遗漏的尸骨,将这些隐患全部处理。 一连七天,陆续有人在三屏关发现了各种不同的血红色植物。 幸好之前伐木人的遭遇让大家非常警惕,如果没有修仙者陪同鉴定,普通人是绝对不会轻易尝试草药的,也不会将山中的东西搬回营地。 他们最多只是画个地图,记录好某地长着怎样的植物,下次有空再去检查。 有工具有人手,众人采伐木头、加工木材的速度很快。 因为赶上了时间,冬天树里的水分结冰,树干变脆,采伐更加省力且木材不易开裂,结实耐用,采集工作期间也没有蚊虫叮咬,视野开阔可以防备野兽靠近。 总比来年春夏采伐木材,满山都是藤蔓枝叶,被蚊子咬得全身红肿要好。 毕竟,陈家也不可能从陈丰县之类的地方采购木材,这运输路途实在太过遥远,还是就地取材比较符合实情。 总之,虽然扎营建造期间有些小插曲,但总体而言事情还算顺利,一切都在陈冬理的计划之中,没有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采伐木材,狩猎野猪。 飞石子打雉鸡,绳子矛套羚鹿。 遇到任何麻烦都能处理的感觉还不错,唯一麻烦的就是这天气不太好,导致所有人都得舍弃一些审美需求,趁早做出可以抵挡暴风雪的庇护所。 山城结构图就更别说了,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办法优先建造城墙和哨塔,要是风雪再大一些,这帮人就不得不搬去山洞扎营了。 在大寒当日,这帮人终于赶工造出了足够多的庇护建筑。 虽然建筑外观并不十分美观,也来不及烧制太多砖头瓦片,但整体的防风措施没有问题,在原有地基上进行建设速度要快很多。 “睡了好多天的帐篷,今天终于能进屋了。” “背井离乡这么久了,第一次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这火塘真暖和啊,都不流鼻涕了。” “嘿嘿,要是再放树叶烤几个红薯就更美妙了……” “得了吧,有腊肉米饭吃就不错了,你放一堆树叶是要把人都熏出去吗?” “对了,我们修是修了房屋,将来也在这里生活,可我们这里以后叫什么?” 众人有说有笑地谈及此处,才想起新家并没有名字。 根据陈冬理的计划,未来的城镇预计会规模较大,能够容纳更多的居民居住,让他们在此地休养生息,远离僵尸和鬼祟的侵扰。 因此,陈冬理希望为这地方起一个简单好记的名字。 陈延虎不擅长起名字,摆摆手表示了拒绝,其他陈家人则各有各的说法。 最终,大多数人觉得这件事是陈家修仙者牵头,陈家人和流民在宁夜川相遇也是一种缘分,于是改掉三屏关这个有点冷淡的名字,把此地叫做“陈宁关”。 有村民玩笑说,这里叫陈宁昌也不错,愿此地粟陈贯朽、福寿康宁。 陈冬理说你们真把这地方当京城啊?别给朝廷的人知道了,让人家有想法。 陈宁关就叫陈宁关,别搞些莫名其妙的名字,小地方硬蹭大格局蹭出了事。 众人也就哈哈一笑,接受了这新家的新名字。 年关,山腰台地的房屋又多几间。 有修仙者途径陈宁关,听说此地有修仙家族新建家宅,准备在此地长年发展,便心生结交的想法。 毕竟让凡俗家眷在修仙者的家族领地里生活,某种程度上比河外小镇安全不少。 不过由于陈家的修仙者不多,目前看起来也只是匆匆修好了落脚点,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显着的家族事业,因此这些修仙者并没有急着去拜访陈家。 只是偶尔经过这个地方时会看到山中冒起的炊烟,谈论几句而已。 时间一直流逝,直到新年这一天,陈冬理见到一名望州陵的修仙者途径此地,听说了望州的一些事情。 那修仙者说,望州拥有一座名为明神火鼎的宝物,即使常人在寒冷的冬天不起火炉,也不会感到丝毫寒冷。 他们甚至可以光着膀子在城中漫步,不必担心阴气侵袭。 不过在新年的夜晚,望州的天空中竟然降下了像炽热木炭一样的滚烫雪花,导致望州城四处起火。 那修仙者还说,望州城的阳气极度强盛,仿佛有某种东西抽了岩浆地火,源源不断地向上空输送阳气,导致望州城出现了“阳极火雪”的天气。 不久之后,陈冬理和其他人也察觉到冬天的积雪消融速度极快,空气中的阴气明显减少。 随着阳气爆发的势头初现,天空中的降雨急剧增加,导致靠近望州城的陈宁关等地气温逐渐升高,犹如炎热的盛夏。 直到开春,陈冬理才听人说望州城意外失陷,整座城镇变成了人参花城。 而在这时,陈家祖才随着王夜刀,找到了无情剑派的所在。 第105章 无情论道 这叫什么修仙门派嘛,连个灵脉也没有! 陈家祖对眼前这个所谓的修仙门派感到非常失望。 什么长生宝殿,什么云顶仙宫,那根本就不存在。 他看到的只是一座山头和一条简陋的栈道,山顶上有个普普通通的道观建筑群,而半山腰上还有几个摆出一副装逼姿态的人,抱着剑鞘和一身侠客衫站在石台上凹姿势,滔滔不绝地讲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这一幕让差点陈家祖忍不住想骂娘。 但又想到自己是跟随王夜刀来这里寻找修炼资源的,所以他只能强忍着内心的不满,保持相当高的耐心,忍受着眼前这群人所谓的“论道”。 半山腰的岩台区,八个剑客站在八朵莲花石台上自顾自论道。 灰衣剑客说道:“刚才说的不算,现在我们重新开始论道。” 白衣剑客应该也是个修仙者,他仿佛不知疲倦,也不会口渴地继续发言: “何为无情?” 褐衣剑客说道:“天地本无情,人间有真情,修无情道便是为了磨去这不必要的情愫,将自身的状态协调到如同天道,顺应天理,则可感知世间万物。” 棕衣剑客忽然笑道:“我笑了,那我现在是有情还是无情?” 黑衣剑客说道:“皮笑肉不笑,身笑魂不笑,有情人以无情者自居,不可修得真道,无情人以有情者为戒,恐惧亦是动情动心。” 棕衣剑客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又继续说道:“我若为剑,剑心成冰,冰如无情金铁,是否能入无情大道?” 红衣剑客说道:“自身无情,无需模仿任何外物,真假难辨,无情自存。” 青衣剑客说道:“平心静气,则剑气锋芒日渐成形,胜不骄败不馁,思维敏锐直切要害!” 蓝衣剑客说道:“问天无答,问地无语,人若无情何必问人,人若无情何必自问?” 灰衣剑客说道:“刚才说的不算,现在我们重新开始论道。” 白衣剑客说道:“若你我血脉亲属犯错,我大义灭亲斩杀血亲,是有情还是无情?” ‘你怎么不说你爹敢吃屎啊!你们这论道论来论去论你奶奶啊!’ 陈家祖简直感觉要疯了,这些修仙者的对话忽长忽短,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讲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为了资源,他在这里足足听了两个时辰,都没有听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最后,陈家祖实在受不了了,皱着眉头问王夜刀:“王兄,你带我来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的?我们还要不要上山?” 话音未落,陈家祖就看见那八个剑客齐刷刷地转过头来。 这一瞬间,陈家祖产生一种扭曲而诡异的感觉:这八个剑客根本不是人,而是八台穿着人族皮套的收音机,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僵硬,眼神都很冰冷。 而他们体内那些没有“炼掉”的那一抹本心真情,就像收音机里沙哑悲鸣的哀嚎,就像有活人被夹在两堵混凝土墙壁之间慢慢压扁,越看越是让人不适。 片刻后,那蓝衣剑客走过来拱手说道:“听我们论道两个时辰,确实是定力不凡,不过这位道友可能不适合修无情道,心中有心则杂念自生。” “有情人何须多问无情事?” “既然心中有情,去求情便好,不必自找折磨。” 陈家祖像是被戳中了要害,愣了愣但没说出任何话来。 王夜刀这才对陈家祖说:“你完全没接触过无情道吧?如果你的感官和意识不能进入那些‘道的领域’之中,你就理解不了这一切,也会觉得相当难受。” “既然你有自我认知的名字,肯定不是修无名道的人,或许还是大众化的无相道比较能够让你接近‘真我’,我去找他们要点资源就走。” 听王夜刀的语气,说得像是去自家菜园子里摘两片小白菜做配菜一样。 听见这八个剑客又开始论道,陈家祖感到无所适从。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傻站在车站等待亲属买橘子的人一样,他手中既没有车票,也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前进,更不知道下一站该去哪里,脑海中一片迷茫。 不久之后,王夜刀回来了。 他手中并没有拿着陈家祖期待过的练气丹或黄芽丹,而是一叠通缉令。 王夜刀在面具下似乎带着一丝笑意,开口说道:“哈哈,我们运气不错啊,这次的通缉令很多,你多干掉几个,说不定能恢复到练气巅峰呢。” 陈家祖拿过来一看,通缉令上写的都是些走火入魔、迷失自我、发狂伤人的修仙者。 王夜刀说道:“这些通缉令,都是无情道里写出来的,据说无情道可推算审死,即使足不出户也可以写出被通缉者的罪行与画像。” 陈家祖忍不住皱眉,怀疑道:“还有这种事?可是,万一他们写错了,拿着通缉令的杀错了人可怎么办? “还有,能保证他们写出来的通缉令就一定存在吗?” 王夜刀没想到陈家祖会这么问,说道:“一般没有大问题的吧,至于被通缉者到底是不是无辜的,我们临场也可以再判断嘛。” “这通缉令又没有什么法术,如果发现情况不对,拿回来再找他们说清楚即可,说不定那些剑痴、无情道痴还要感谢你帮他们纠正错误。” 听王夜刀这么一说,陈家祖立刻就觉得这玩意儿有些不靠谱。 但与此同时,陈家祖又想起了前世那个陈慈芳的面容。 为了验证那一切是不是巧合,陈家祖也想请无情道画一张通缉令,便提议说道:“那这样的话,我们可以自己画一张通缉令,拿去找无情道问吗?” 王夜刀哈哈一笑:“你这算什么事,有通缉线索有仇人你直接找巡捕司啊,你在这里折腾无情道,就不怕那些嘴巴比矿镐还硬的剑圣给你一剑戳个对穿啊?” 陈家祖无语:“我只是有些怀疑而已,要承受这种莫名其妙的风险的话,那我们还是慢慢找吧,反正现在找到了也不一定打得过……” 陈家祖和王夜刀正准备下山,操纵棺材马车去找通缉令上的目标麻烦。 又听见无情剑派的修仙者拿起令牌,忽然说起望州城的事情。 “原来望州出事了吗?” “也不知道那明神火鼎究竟是哪里传下来的法器,把神明和精怪都丢进去烧,总觉得遇到些不怕火烧的就会出问题……” 无情剑派的修仙者讨论着望州城的事。 虽然刚刚论道的时候他们还“进入了状态”,但这会儿他们看起来又像是脑子正常的修仙者,不像是完全无情无义的样子。 ‘你说这帮疯子某一天修炼悟道了去开机甲我都信……’ 陈家祖不可能当面吐槽无情道让人看不懂,想来想去还是无相道适合自己。 反正面具一戴,谁也不爱。 虽然只是一张面具的伪装,对于擅长望气的修仙者来说,这样做确实有点自欺欺人的感觉。 但是如果戴着面具就能够保持专注、减少杂念和干扰,那么相比不戴面具来说,戴着反而更加方便。 毕竟,陈家祖在内心深处,对扮演好这副皮囊的人设还是不够自信。 要是能再加上一层伪装,更多的涂装…… “好吧,既然修不成无情道,连入门试炼都过不了,还是算了吧。” “无相道简单一点,只要别在外人面前随便摘面具就行了。” 陈家祖和王夜刀离开山下,他们决定顺路处理一些悬赏令的事情。 同时,他们也打算前往望州城了解情况,确认是否还有民众需要救援,另外也想了解当地的修仙者在搞些什么鬼。 “原来是层层递进的食物链关系么?” “先有练气期的修仙者去杀凡人变的僵尸,然后也有筑基期的修仙者去杀练气期的歪门邪道?” 陈子笺无形托腮,他觉得这修仙界大概是病得不轻,才会搞成这副德行。 然而,根据望州陵阳气异常的情况来看,有可能某些因素强行打通了阳气复苏的条件,导致阳气复苏开始了。 可惜的是,王夜刀作为影阳道基,他在推算命数方面并没有占据优势,因此陈子笺也无法确定这阳气是暂时冒头,还是会发展成为全世界范围的爆发趋势,并覆盖之前的阴气爆发。 “不过,陈冬理那边的陈家人倒是巧得很,刚刚要阳气爆发,他们就去了个易守难攻的地方重新安家,时机上巧妙得像是有缘分。” “但在阳气爆发之前,他们就已经看中这两块地,某种程度上也不是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地想要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虽然凡人发动的战争未必会波及到修仙者,但把家宅安置在陈宁关内总比放在县城、州府里更令人放心,省得修仙者老是惦记凡俗族人性命安危。” “另外,其他的陈慈芳分身暂未出现,不知道是已经被陈慈芳本体吸收吞噬了,还是这世间灵气枯竭,难以满足陈慈芳分身转世的条件……” 陈子笺横竖看了几眼,觉得陈家祖这厮一时半会儿也玩不死自己。 而陈慈芳的本尊既然当年和暗朝帝王有过交易,那他很可能也不敢轻易去动奉星朝的皇帝,这两人暂时性命无忧。 对陈子笺来说,目前情况不太明朗的就是莫桑文。 虽然他爱小赌一把又喜欢喝酒误事,但他去追查炼尸道人这么久了也没有动静,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当初陈子笺也没在他身上留下分灵标记。 “事到如今,也只有拉满耐心当个等等党了……” 陈子笺认为那些人的论道虽然有些奇怪,但仔细思考后发现,他们都在试图回避不必要的情感和烦恼。 他们将这些困扰提出来共同商议,并观察彼此的反应,确实是想寻找破解之法。 和暗朝帝王主动讲解道基相比,他们这些论道的做法确实有点边缘,有点皮毛,有点拘泥于事物的表象。 不过作为灵根修者,他们不想玩灵蕴修者的那一套,也可以理解。 只有王夜刀这种暗朝帝王强行搞出来的异类,才会百无禁忌地什么都练。 陈宁关。 由于年初异常高温,导致山间的积雪融化成水后又遭遇降雨,使得陈宁关那片山地到处积水,到处坑坑洼洼的比冬天难走很多。 但是为了发展家业,陈宁关的百姓仍然不得不冒着风雨去开采岩石,并将其用于改造房屋和制造岩板路。 十天的功夫下去,大伙儿都看不出什么名堂来,造路修路就是很花时间。 好在陈冬理手中还有青行僧给的纸桥,之前一直舍不得使用,但现在为了赶紧完善陈宁关的基础设施,他终于下定决心将其拿出来用掉。 除此之外,需要用法术道具加工的地方,陈冬理也没有过分的吝惜。 虽然这些设计构造不如机巧构造之术那样复杂精巧,但从山坡上的楼梯、水渠以及水车等设施来看,整体规划已经考虑到了百姓生活的便利性。 美观之类的确实得慢慢积累,但有现在优先造好石头路,总比运输材料的时候一脚一个泥巴坑,连带着把草鞋草筋都给拽断的情况要好。 “看来还是虞卿牙比较明智,他们这里要修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如果先修建庙宇,事后可能要频繁地去找山神河神请示和征求意见,想想就让人头大。” “估计他们还是喜欢挂着闲置收点香火,偶尔出来帮忙应个急,彼此友好友好互相保护一手,而不愿意像当初那样一直给人族打黑工。” 陈子笺在这期间也不是没有收获,他把陈宁关的规划构造、建筑记忆收集起来,用于制造更加逼真的摄影棚。 至于炼制记忆方面,陈子笺目前没有什么炼制的需求,也就暂挂不管。 整个春天,陈宁关的百姓都忙于建设工作,可能是因为鬼祟袭击导致需求降低了的原因,他们觉得这样自给自足的生活也挺好的。 还有一部分人在春阳融雪后前往山间开垦梯田,为今年的粮食生产做准备。 宁夜川则是毫不意外地被水淹了,虽然水不是很深,踩到草地里也就淹没小腿,但是播种工作基本上没有办法进行。 倒是陈宁关百姓趁机在青草地里摸鱼,填补了肉食储备的急速消耗。 直到立夏这一天,很多地方都因为天干物燥开始异常起火,司方雪莹离开陈丰县拜访陈宁关。 “冬理,我们还有一笔灵石是存在望州陵没有支取的对吧?” “我看这天气怪得像是阳气要爆发了一样,不如我们抽空去望州陵一趟,找他们顺便问问情况?” 第106章 诱人的奖赏 或许是因为过去的小半年时间里,大家对于生产建设的工作更加熟悉了,知道该如何应对各种情况,所以不需要陈冬理陪同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不过陈冬理还是反复确认了好几次工作日程表,才踏上了司方雪莹的棺材马车。 陈冬理:“你的那些文章和研究,最近有突破吗?” 司方雪莹摇头叹气:“太难了,简直毫无头绪,就算我能设法让某些死物重新动起来,我也搞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原理。” “我在某些骨制品上施加的阴阳驱物术非常有效,但是换成成分类似的物品就完全没有效果,阴阳二气和修仙灵力确实是两码事,有些法术根本没法用阴阳二气的思路去解析……” “最后,这些天真是热得僵尸都很少见,不知道是那些僵尸都遇热腐烂了,还是躲到某些养尸地长毛去了,反正我是没有找到合适的素材……” 陈冬理也笑道:“我也差不多吧,我想带领族人和流民建设陈宁关,结果发现自身擅长的法术和属性,都不是很适合拿来建设。” “估计还是得靠土木属性、风水属性的法术来增加进度,我这冰火雷电也是更适合打架,在这方面几乎是毫无用武之地,勉强靠蛮力来打几口水井而已。” 两人一边交流,一边朝望州陵赶去。 用上之前购买的避水符咒,以及隔绝阳气侵蚀的道具,棺材马车的速度不受影响。 而望州陵和望乡坡的地势较高,因此也不用担心那边被淹,修仙者自然有办法去处理暴雨带来的水患。 没有寿鬼索命,也没有路线顾虑,两人只花了四天的时间就来到了望州陵,比预期还要快上不少。 这次因为没有诱捕鬼祟,也没有功劳在身,两人是从河外小镇的路线走的,没有用土遁术立刻送上门。 进了望州陵想支取灵石,用于研究和建设,一打听才知道,现在各地的阴阳气象都不太正常,望州陵在用灵蕴种子去悬赏修仙者调查此事。 “用灵蕴种子悬赏?那可能就是奉星朝已经开始出现死伤了,被那些天命术法废物利用做成了祭品,不然暗朝帝王手里也没那么多存货可用吧?” 陈子笺只是略微扫了一眼,就失望地收回了神识。 天命血河是什么力量性质陈子笺也搞不懂,但暗朝帝王若是不能无中生有,那这些灵蕴种子的产出必定需要大规模的献祭。 对于陈慈芳方面,暗朝帝王似乎又没有特别上心,也没有发现混到王夜刀身边的陈家祖。 陈慈芳本身是灵根修者,只要能够在灵根修者中进行调查,就有很大的可能性找到一些破绽和可疑之处。 其他的灵根修者未必会保护陈慈芳,所以追查下去也是有希望的。 可目前这个事情始终没有得到实质性的进展,只是口头上通缉而已,大多数修仙者看见悬赏赏金都是一时兴奋,慢慢的就淡忘了这些事情。 就好比现在,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对陈慈芳的惦记程度,可能还没有陈家祖那么积极,两人在实在没有办法和头绪的时候,还是落于窠臼,只得优先顾及眼前。 陈冬理:“我问过黑纱前辈,令牌上有消息了。” “黑纱前辈说,阳气爆发不同于阴气爆发的僵尸,阳气的首次爆发会使得僵尸暂时减少,但是待阳气与世间凶戾暴躁混合化为阳煞之后,僵尸又会卷土重来。” “到时候,或许把那些长毛的僵尸叫成尸妖比较合适,化为尸妖之后,那些东西都能在白天出没,并且不怕阳光和阳火,杀起来更加困难。” “而望州陵对调查阳气异常的悬赏内容,是收集异阳火种,每两个异阳火种换取一枚灵蕴种子的使用资格,若是不想和望州陵签订灵蕴回收契约,则是五个异阳火种换取一枚灵蕴种子。” 司方雪莹好奇地问道:“异阳火种是什么?我们也没见过,每个异阳火种都差不多吗?还是说和药材一样看年份和价值的?” 陈冬理说道:“去地宫那头看一看就好,这个词不是凭空创造出来的,肯定是已经有人提交过异阳火种,所以望州陵才会依照此物展开调查。” 两人一路进入地宫,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进入恶鬼迷宫,在地下宫殿的位置见到了异阳火种。 眼前的青铜大树,可能是甘环钧的炼器手笔。 凡是来此地确认异阳火种的,都因眼前的怪异画面而感到不适。 那是一棵笔直的、造型宛如梅花桩的青铜大树,它接近树根的部分和数十年的梧桐老树一样粗,但每一根青铜树枝又独立分叉,每根青铜树枝的尽头都有一颗异阳火种。 说是异阳火种,但它看上去却像是一颗心脏,在青铜树上磅礴有力地跳动着,使得整棵树都显现出金灿灿的黄金色,而不是腐蚀老旧的铜绿色。 有修仙者说,这东西像是阳气学说里的心猿之心,猿猴长有毛发而长毛稀少,而獠牙又和僵尸类似,所以这可能是某些条件下汇集在死者心脏部位的阳气化物。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也没想到这东西是从尸体身上摘下来的,但是一边为了家族传承的修仙资格,一边为了学府研究的文章进度,两人都需要得到这些稀罕的玩意儿。 ‘也许我确实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良善,能够撇下族人谁也不顾地云游四海行侠仗义,但我确实需要更多的灵蕴种子,用来解决陈宁关修仙者不足的问题。’ 陈冬理暗想,同时瞟了司方雪莹一眼。 司方雪莹则沉浸在回忆之中,思考着司方浩仁消失之前所做的一切。 无魂者无灵根,灵蕴者有来源,虽然望州陵和奉星朝方面对灵蕴种子的来源遮遮掩掩的,并不打算告诉外人。 但是结合天命血炼鼎的灵蕴种子“出纳”行为,很多修仙者都在猜测它是依靠某些杀人仪式来完成的,只是具体的仪式和做法不太清楚,这项关键资源到目前为止还是被暗朝帝王掌握在手中。 离开望州陵地宫,两人一边前往市集一边商讨看法。 陈冬理:“陈宁关的修仙者目前只有我一个人,因为陈家分家的原因,竹香和陈满熊搬去了流州府。” “我认为凡人不可能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修仙者去解决,但是没有修仙者的庇护,凡人的家园和财产仍然难以得到保护,所以我们得多搞几个灵蕴种子。” 司方雪莹问道:“但是看你的意思,你大概是想在不签署生死契约的情况下,交换灵蕴种子对吧?” “你都没和族人说要搬来望州陵,在河外小镇作为凡人家族生活,依靠望州陵的修仙资源一直发展,你还是不想和那些奇怪的东西捆绑在一起。” 陈冬理说道:“确实如此,因为那些年的事情,我仍然无法接受某些修仙者的某些做法……” 陈冬理压低了声音也改变了称谓,免得被人听到他在怀疑暗朝帝王有问题,到时候给他扣个罪名过来就麻烦大了。 司方雪莹对此也有些抵触,但是身在迷局之中她也无可奈何:“那需要的异阳种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我们之前也看到了,在实力差距过大的情况下,修仙者也不是举世无敌的,一样活不到寿终正寝就会被打成齑粉。” 陈冬理叹道:“没办法,我们连筑基期的修仙者都不是,要不是有寿鬼那番的机遇,还不知道要在练气一层摸爬滚打多少年。” “我不想说些蜉蝣撼树自不量力的话,但是过早地树敌,对谁都没好处。” 司方雪莹点了点头:“那就先找找看吧,既然这些异阳火种大多是普通散修收集来的,想来收集难度也不会太大,我们可以找几个再说。” “反正是公开悬赏任务,找不到也不会有惩罚,能跑路就行了。” 陈冬理答应下来,两人瓜分支取出来的灵石,购买了建设、研究所需的素材,再花四天时间返回陈宁关。 有灵力道具来处理凡俗建材,虽然达不到砍石头如切豆腐的程度,依旧比加工木材还要慢不少,但是用上工具之后就快了很多,提高了磨削、打磨的效率。 加工木材产生的边角料,如树皮、刨花之类的,会在初次筛选之后切碎剪开,用于制作纸张或者拿去堆肥,或者是制作用于种植蘑菇的地窖。 至于那些小木块,要么是晒干了拿去做成燃料,要么做成握柄、纺车轮等小件木工制品,特别合眼缘的还能做成木雕和工艺品。 原生态装饰虽然看着挺不错的,把奇形怪状的树枝和树皮重新贴合在建筑之上能够增加观赏性,但是考虑到耐用度以及维修便利性,陈宁关的决策还是做标准久居建筑,且像学府那样留好设计图纸,免得将来拆改的时候出些怪问题。 加工石材的边角料主要是石浆,和土料、米浆等材料混合之后可以用于石材缝隙填充,或是石材缺损区域的修补,作为一桶桶的粉刷材料储存下来。 挖出来的采石大坑则各有用处,要么拿去做成将来窖藏甘蔗的窖藏坑,要么是作为蓄水池使用,要么是往坑中填土作为种植场,毕竟人畜的粪便还是要有去处。 对有头脑有手艺有工具的人而言,陈宁关这片地方充满发展的希望。 “怪不得砍柴是个技术活,敢情人族开荒建城,就能把周边的资源薅得这么干净,连地上的几根杂草都能撅起来放干了拿去烧。” “好在目前是建设早期,陈宁关人口数量不多,周边山林资源十分丰富,不需要走远路也能够取得,不过等人口数量增加以后,肯定就没这么方便了。” “这样看来,时间感和活人时期不同还是有区别的,就像是在看一场挂机放置养成的文明发展游戏,也不知道那些永生不死的仙神会不会是这种心态?” 陈冬理回陈宁关留下东西,检查建造进度,和族人报个平安,又和司方雪莹启程去寻找异阳火种。 时间再度过去半个月,盛夏酷暑难耐,天空像是被火灾给熏黄了一样,一直有些黄黑的云层飘荡在天空中,陈冬理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和陈家祖、王夜刀相遇。 “你们是来调查望州城的?” “听说之前这座城的人都疯了,一天到晚嚷嚷着有虫子,木头和石头里面都长虫子,结果集体放火把整座城都烧了,只留下这片阳气强到不正常的废墟。” “当我们赶到的时候,这里就没有什么活人了,只有那些外表都快被烧成炭了还在乱动的尸妖。” 陈冬理解释说:“我们是因为望州陵的异阳种子悬赏才过来的,因为可以交换灵蕴种子,所以……” 王夜刀打开储物袋,徒手取出一颗扭曲搏动的诡异心脏: “这个玩意儿是么?” “本来说看能不能拿去换点银子的,既然你们需要,那就给你们吧。” “反正这东西对我来说,连功劳都算不上,只是不能随便这么丢在外边,免得被野兽误食引起阳煞异变,先收在储物袋里而已。” 陈冬理知道灵根修者用不上这东西,便厚着脸皮收下这意外之喜。 戴着面具的陈家祖有点不爽,明明这不少异阳火种都是自己打尸妖的战利品。 虽然王夜刀很大方,很多时候都不计较那些小钱小事。 但是看到他拿这些战利品给陈冬理,陈家祖还是有点不高兴。 ‘真不知道这家伙官有多大,一般修仙者都不会这么大方的,不过可能也是他为朝廷办事,习惯了养狗……’ ‘我在想什么,我怎么连自己也骂了进去?都是抱大腿的就别嫌那么多了,到时候王夜刀不在,自己去找修炼资源也太麻烦了……’ 众人并不知道陈家祖的想法,只是寒暄一阵后问起陈慈芳的事。 陈家祖回忆着近期的施法和作战,都没有遇到陈丰县那种诡异的感觉,所以他可以确定陈慈芳的分身并不在这里: “还是没有找到,毕竟我也不知道鬼修陈慈芳到底有几个分身。” “不过他要是一直躲着不出来,对我们反而有利,因为现在又没有灵气复苏,一直在修炼变强的也是我们,他分身死掉肯定会越来越弱。” “等过个几十年几百年他再出山,我们都变成了化神强者,再给他一拳揍进棺材就行,不用太紧张。” 陈家祖说得镇定自若,倒是把陈冬理和司方雪莹逗笑了,觉得这位老前辈比之前要活泼了一点,戴上面具之后看起来没有那么呆板了。 就在欢声笑语的调查之中,陈家祖忽然感到体内的神秘紫砂又在翻涌。 只是这一次,陈家祖听到的不是它的诱惑,而是另外一种低语。 ‘哼,真有意思,你想找到陈慈芳的其他分身是吗?’ ‘那么,回想你此生的所有罪行,你就能够找到他的所在。’ 第107章 异常回应 ‘此生的罪行?’ 陈家祖知道现在不是和神秘紫砂对话的时候。 如果他一直表现得心不在焉的,其他人早晚会察觉到异常。 因此,陈家祖压制了内心的震惊,戴着面具的他从容不迫地改变了姿势。 “你们来得正好,我想上车休息一下。” “打了这么久的异阳火种都给你们了,借个地方休息一下不过分吧?” 陈家祖只是平常一笑,然后爬上棺材马车,走到没人占用的空白休息区。 ‘这神秘紫砂之前好像和我是一伙儿的,但是在某个时间节点开始,它就慢慢变得不对劲,像是在诱惑我去做某些事情一样。’ ‘它确实救过我的命,按理说我不该怀疑它,但是考虑到这东西可能陈慈芳也有,那按照它的指示去找陈慈芳,是一定能够找到的……’ 很快,陈家祖体内的神秘紫砂做出回应: ‘你这个人,很坏坏哦。” ‘馋别人身子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成功得手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若不是我庇护你,你这筑基期都没有的魂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陈家祖集中意识,进入打坐姿态。 既然这东西能够在脑内对话,那他也不必冒着暴露的风险说出声来。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让我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那神秘紫砂笑着说道:‘你是组成我的一部分,那么我也是你的一部分。’ ‘当你想要实现某种好玩的计划,有趣的计划,令人兴奋的计划的时候,我就会出手帮你,给你带来无与伦比的自信和决心。’ ‘但是现在,你似乎出了点问题,你居然想悄悄埋葬自己的过去,竟然主动和人分享起了自己的战利品。’ ‘几百年了,你这个自私的家伙终究也敌不过时间,还是向天命妥协了。’ 陈家祖不为所动,他想趁着这东西能脑内对话的时候,赶紧解除自己的疑问: ‘所以,我真的是陈慈芳的分身吗?’ 神秘紫砂却反问道:‘你吃掉一块烤肉,身体吸收烤肉长出一块皮肤,这块皮肤最终又代谢凋落离你而去,这块皮肤还是你的一部分吗?’ 陈家祖回答不出来,但他在脑海中问道:‘可是我当时我试过了,我的任何法术在陈慈芳的尸骨面前都会有反应,种种迹象表明我就是他的分身。’ ‘此界灵气枯竭,很多人族都无法产生魂魄,而我作为绝灵洞天里的灵根修者,现在回想起来是越想越不正常,我到底要怎么办呢?’ 神秘紫砂却阴阳怪气地笑道:‘你既是陈慈芳,也不是陈慈芳,这一切其实从一开始就是由你自己决定的。’ ‘陈慈芳没能掌握全部的邪念紫砂,所以他在被打碎之后,才会出现某些特殊情况。因为他所追求的天地轮回,以更加不正常的方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但是你现在的情况变得很有趣,所以我从无尽的杂念中苏醒过来,给你一点小小的提示。’ ‘至于你是陈家祖,还是陈慈芳,我对这件事并不关心,只要事情足够有趣就没有问题。’ ‘下次再见,我亲爱的小坏蛋。’ 陈家祖十分心惊,他没想到邪念紫砂竟然既可以与人合灵合体,又可以独立存在与他对话。 这玩意儿分明是混合了陈家祖前世的经历和记忆,所以才会变成这种截然不同的说话风格。 而考虑到对话出现的时间节点,正好是陈冬理提及灵蕴种子,而王夜刀慷慨解囊转让了异阳火种的时候。 ‘难道最初的陈慈芳,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而已么?’ ‘假定此事为真,那么陈慈芳必定品尝过求仙而不得的机会。’ ‘所以当我选择让出异阳火种,让陈冬理等人有办法交换灵蕴种子的时候,邪念紫砂苏醒,判定是我出了问题?然后才和我发起了主动交流?’ 陈家祖还想询问邪念紫砂,他真的非常需要这个机会来解开疑惑。 但这个狗东西,现在满脑子都是夺取王夜刀肉身的冲动。 陈家祖和它对话完全是自找苦吃,浪费时间且没有任何意义。 因此,陈家祖只能独自推测,猜想当初的种种可能。 ‘假设邪念紫砂知道陈慈芳的一切始末,而它出于某种乐子人的心态,故意让陈慈芳掌控一部分力量,那这陈慈芳岂不是一开始就被它玩弄于鼓掌之间?’ ‘就连我,也在某些时候,不知不觉的被它所推动。’ ‘不,这不对劲,这样做真的有意思吗?’ ‘我之前在梦境中得到的香炉,搞不好是陈慈芳搞来的东西,而邪念紫砂对此只字不提,说明局势并不完全在它的掌控中,它只是随波逐流即兴表演罢了。’ ‘陈慈芳当年在找东西,有可能不是在找他的分身,而是在找香炉……’ ‘但是谁都没有办法找到那件香炉,所以陈慈芳就一直处于尴尬状态。’ 一想到那件能够炼制记忆的神器没有落到陈慈芳手里,陈家祖就轻松了许多。 天知道那东西落在高境界的修仙者手里,能产生多么可怕的化学反应。 虽然自己也得不到它,但总比敌人拿去好。 “陈家祖前辈?” “嘘,陈家祖前辈好像在休息,我们还是用隔音符吧。” 陈冬理本想和司方雪莹去收集异阳火种,想不到还没动手,就得到了二十四枚异阳火种。 不过王夜刀在这里,能顺便多收集一点异阳火种自然是最好的。 只要小心使用这些修仙种子,陈家就能逐渐摆脱凡俗世间的困扰,迈入修仙家族的行列,不仅有自我保护的力量,同时也能庇护那些无能为力的凡人。 至于那些灵蕴种子是哪里来的,陈冬理也无法深究。 只能说,他确实需要那些修仙种子来改变命运。 王夜刀不介意帮忙当打手,但他也不能一直停留在某个地方“闭关”修炼。 有的时候,他还需要回皇宫一趟,去处理那些州府发来的特殊奏折。 因此,将陈家祖一直带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只是他最近有空而已。 陈家祖靠杀伐取灵恢复到练气期七层的实力,已经比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还要强上一点。 在灵气枯竭的年代,缺乏修炼资源的人也是数量众多,缺乏机遇就只能原地踏步,甚至练功失败还会修为倒退。 想来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会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的。 “在盘算着怎么样甩掉陈家祖了么?” “毕竟这段时间,陈家祖没能找到陈慈芳的分身下落,王夜刀总不可能带着陈慈芳去京城皇宫坦白身份。” 陈子笺觉得陈家祖脑海里的邪念紫砂很特别,它竟然敢跳脸陈家祖进行嘲讽。 也就是陈家祖没有太初燧石,没有相关的条件,不能把邪念紫砂剥离出去,不然以他的性格,恐怕不会忍受这么个怪东西在自己脑子里作威作福。 但陈子笺能利用太初燧石,将当初炼制修仙种子时混进来的邪念紫砂剥离,形成相对独立的邪念紫砂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子笺可以帮助陈家祖成为真正的陈家祖。 不过他目前选择不干预这一切,因为那个炉中的破珠子讲话时声音太吵了。 “满脑子的歪念头,自称从无尽的杂念之中苏醒,也不知道这邪念紫砂到底是怎么来的。” “不过,陈家祖现在没有和陈慈芳本体撕破脸,他身上又同时具备邪念紫砂和天命血河的力量,所以他还能伪装成陈慈芳尚未觉醒的分身,蒙混过关。” 至于陈家祖有什么罪行,陈子笺也不好说,这玩意儿明摆着是可大可小。 邪念紫砂这东西的台词偏向主观,那么陈家祖的罪行应该也是他的主观罪行。 换句话说,正因为有邪念紫砂在无形中支配着、推动着所有陈慈芳的言行,所以陈家祖才会在回忆主观罪行的时候,找到可疑的地点。 ‘但是,现在能找到他又有什么用呢?’ ‘这陈慈芳明摆着曾经是个修为极高的大佬。’ ‘我就是找到一个分身也不一定打得过啊!’ 看来是之前的遭遇把他整得有点惨,陈家祖在见过那么多人都比自己强大之后,现在已经没那么自信了。 至于罪行就别说了,陈家祖现在脑子很乱,他一边要防止邪念紫砂推动自己对王夜刀做出超出道友情谊的事情,一方面又要从几百年的记忆中找到破绽。 看来陈家祖一时半会儿也无法主观得出结论。 “看,这里!”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靠近望州城,从城墙上切下一截暗红色的腥臭根须: “这似乎是血红植物的变成的血阳植物?” 司方雪莹则说道:“太奇怪了,从来没见过的样本,我从未想过世间的阳气,能够像焚烧秸秆的滚滚浓烟一样浑浊不堪。” 陈冬理找借口说道:“王大侠,我们在血炼狩猎期间,曾见过这种血红植物的根须,它会不会是血炼地宫里长出来的东西?” 天命血河的力量又出问题了么? 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上次我进入梦境准备筑基,先帝主动化身进入我的梦境,可能给了那些血河中的怪物一点可乘之机。 再加上梦境中的异常,表面陈慈芳身上的力量对天命血河进行了干涉,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阳气才会异常爆发。 王夜刀简短地回答道:“这事不好说,还得回头去调查调查才行,如果这怪物的本体藏在血炼地宫之中,想除掉它也是比较简单的。” “不过根据我们之前收集到的情报来看,当初应该是有一群人没能抵抗诱惑,提前吃掉了挖出来的人参爷爷。” “那时,那帮人担心修仙者的责罚,于是从中所有的食客中选出了一位受害者作为人参爷爷的本体,把他塞进了明神火鼎,然后扭曲了明神火鼎的术法。” “换句话说,明神火鼎对燃料有严格的要求,若鼎中燃料不对劲,则会产生非常麻烦的影响。” “尽管我觉得一个衍生出来的妖物,不足以成为阳气爆发的开端,但它若是汲取了地火之中的某些东西,说不定也有这样的威力。”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都在认真调查这里的异变,来望州城的修仙者也不在少数,只是彼此保持距离不想发生冲突。 说白了,大家都很担心阳气复苏会变得像火山喷发一样可怕。 万一到了那种时候,无论是高温阳气还是低温阴气,这人世间的环境必然要经过一轮恐怖的天灾洗礼,就算是修仙者也不能独善其身。 如果这座阳气火山的源头真是望州城,那这地方距离陈宁关可是稍微有点不妙,对望州陵来说也不太友好。 “唔,怪不得要调查阳气异常,搞了半天是怕阳气爆炸引起生物大灭绝。” 正常来讲,火山这东西,从来就只有预警和监测、疏散和逃离,没有预防和控制一说。 不过考虑到它可能是阳气火山,可以被修仙者设法抽走阳气,从而减少单次爆发的破坏力,有些应对措施也不是不可能。 “这鬼地方真是太热了……” 哪怕陈子笺没有形体,只是用神识窥探这片区域,也感到情绪变得有些焦躁,仿佛这片大地之下全是蠕动、搏动的根须和心脏。 但那只是望气术所带来的抽象感官,要是这片大地之下压缩的阳气已经浓郁到比岩浆还离谱…… 那大伙儿还是别查了,现在尝试移民到月球上避一避说不定还来得及。 反正陈子笺是个香炉,只要他设法挣脱星球的引力,还是可以在外太空继续挂机的,只是目前没有这个必要。 王夜刀说道:“陈冬理,你之前说和这帮人有一面之缘,因为当时急着回家,没细究他们的来历,现在你还能回忆起他们的样子吗?” “可以,不过我画画不怎么样……” 司方雪莹却说道:“你说,你形容,我来画,一次不行就多来几次。” “要是能够为控制阳气爆发出一份力,望州陵和朝廷会出钱的,对吧?” 第108章 冒充 想不出来! 陈家祖完全想不出来可以安全对抗陈慈芳的方案。 因为他现在只是个并不占有时代版本优势的灵根修者。 若不是那怪和尚搞出来的这副皮囊,以及那污秽的血液缝合了他的魂魄和肉身,他很有可能会像第一次夺舍王钐粱的躯壳那样被人看穿。 尽管自己的反常举动,引起了邪念紫砂的苏醒,但这点苏醒还远远不够。 ‘这邪念紫砂,是在逼我背叛我自己吗?’ ‘还是说,这世间的所有陈慈芳,都会在同一时刻和我犯下相同的罪行?’ ‘我必须做陈慈芳绝对不会做的事情,才能逐渐挣脱他的控制吗……’ ‘但是我又没有陈慈芳的记忆,我怎么知道他做过什么事情?’ 陈家祖对陈慈芳的了解,其实也就只有调查期间的只言片语,以及怪和尚单方面透露给他的一些情报。 陈家祖感觉头痛欲裂,他额头的银红紧箍慢慢震颤,但还未达到开裂的程度。 不过由于戴着面具,又独处于棺材马车的车厢里,其他人只要不是见面就施展望气术探查,也不会察觉到陈家祖现在的状态其实很不对劲。 这段时间,陈家祖知道了很多事情。 有些是他主动向王夜刀询问的,有些则是王夜刀、其他修仙者无意间泄露的。 可能在他们看来,那些事情可能根本就不算秘密,但陈家祖听起来却感到大为震撼。 ‘他们说,这次望州陵被毁,可能是一起特殊的报复事件。’ ‘关于这件事,灵蕴修者还和灵根修者起过争执。’ ‘灵蕴修者说,因为有一部分灵根修者非常喜欢天地灵物,甚至不惜让那些灵草灵药彻底灭绝,也要满足自己一时的口腹之欲。’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灵蕴修者本来就有嘲讽我和王夜刀的意思,只是碍于规矩,不方便随便发作而已。’ ‘他们说,这可能是某种灵药被毁前对修仙者展开的报复,那些灵药既然能够自然生灵,赋予人族修仙的灵根,它肯定也可以产生修仙者无法抵抗的剧毒。’ 但不管怎么盘算,陈家祖都觉得,自己的“新手保护期”大概是持续不了多久就要结束了。 尽管陈慈芳的分身躲躲藏藏,在最终翻脸前都未必会发动攻击,但是一想到陈慈芳和自己是一样的灵根修者,陈家祖就知道望州陵早晚是非去不可。 半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被污秽阳气熏得口干舌燥的陈冬理、司方雪莹回到城外的棺材马车。 棺材马车上的东西司方雪莹都有数,若是有人随手乱动了她很快就能察觉到。 但是回到棺材马车里,痛饮着甘冽的凉水期间,司方雪莹才发现陈家祖一直在休息区打坐,没有触碰她暗中设下的防贼装置。 ‘虽然感觉陈家祖一开始怪怪的,但他似乎比我想象中要安分不少……’ ‘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也没有什么错。’ ‘这棺材马车用到如今,虽然在阳气日渐浓郁的环境里没以前好用了,我也没有足够的积蓄去购买储物袋,但它仍然是一件能够遮风挡雨的重要载具。’ 司方雪莹脑海中闪过几个念头。 不待她和陈冬理交谈起来,王夜刀就来到棺材马车上,开口说道: “是这样的,刚才我突然收到命令,需要回京城办点事,这段时间可能没法带着你们继续修炼。” “你们有没有什么安排和打算?” 陈冬理平静地点了点头:“侠之大者,心怀天下。比起我们的这点儿修为进步,肯定还是为国为民比较重要。” “我们最多再收集一些异阳火种,就会去望州陵领取悬赏奖励。” “毕竟我们手里没有储物袋,目前用阴阳材料做的盒子储存异阳火种,也仅能储存一时,时间长了它们肯定会把盒子烧穿的。” 陈冬理记得,望州陵地宫里就有专门储存异阳火种的青桐树法器。 虽然不知道它具体有什么用,但这些东西一直捏在手里,总觉得不对劲。 ‘心跳,共鸣……’ ‘望州陵的那帮人,是不是想用异阳火种的搏动,调查大地之下的事?’ 陈冬理只是简单和王夜刀说明了一下近期安排,然后去叫醒陈家祖。 陈家祖一醒来,就迅速说道:“望州陵吗?之前听王兄一直说这么个地方,听说那边不太欢迎灵根修者,所以一直都没去过。” “现在王兄回京城有事,我不好跟在他身边,跟着你们见识见识也不错。” “反正在修炼到金丹境界之前,那边都不会太针对我的,对吧?” 陈冬理随和一笑: “是啊,其实很多修仙者都很冷漠的,愿意无偿帮人的才是极少数。” “只要你别身怀重宝又身负重伤地在他们面前晃悠,我觉得大多数时候,他们就像一群森林里觅食的野兽,动手之前都会考虑一下会不会让自己受伤。” “毕竟只是在同一处水源饮水,大家一般也会相安无事。” 陈家祖笑道:“我又不是怕去望州陵,只是不想莫名其妙地冒犯了灵蕴修仙者,搞得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就被人针对,我也会不爽的好吧?” “不过这段时间,承蒙王兄照顾了,要不是王兄带着我寻找修仙资源,可能我的实力还没法恢复得这么快……” 在陈家祖最初的设想里,他曾想过修仙是一件很费劲的事情。 毕竟灵气枯竭又没有灵石、丹药,修仙者总不可能无中生有地飞升成仙。 可是在体验过王夜刀传授的杀伐取灵之术以后,在分别的这一天,陈家祖忽然产生了一种诡异的直觉,也可以说是一种诡异的预感。 他觉得这天地间的灵气一定不止枯竭过一次,也不止重现过一次,但每次都会带来翻天覆地的恐怖变化,每次都会带走人世间的某些传承。 这不是陈家祖的记忆,而是邪念紫砂中的强烈欲念。 ‘邪念紫砂说,它从无尽的杂念中醒来,就是为了看我这个乐子……’ ‘那么岂不是说,它本身就是所有生命的意识集合体之类的东西?!’ ‘就算我不能和其他陈慈芳见面,我也有办法和其他陈慈芳通过邪念紫砂进行交流,因为这一定是我们必然的共同点?’ ‘这修仙世界很不对劲,若是这邪念紫砂本就能够轻易看穿所有人的想法,自身具备无解的伟力却选择冷眼旁观,很难说它对人族和这世界是个什么态度……’ 陈家祖认知到这一点,忽然就觉得脑海中的邪念紫砂低语之声所有减弱。 虽然,陈家祖还是渴望变得像王夜刀一样年轻又充满活力,但他却没有了那种把自己撕碎、绞成肉末,然后钻进王夜刀的身体里逐渐取代他的念头。 ‘意识到关键节点之后,对邪念紫砂产生的影响竟然这么大?’ ‘也许,这是我第一次正视了我身上的谜团。’ ‘曾几何时,当我还自以为是陈慈芳的时候,我也以为这就是我渴望的永生不死,但我错了,我其实只是痛恨失去,痛恨那些无法被挽回的错误和失败……’ ‘或许,还夹杂着我始终无法理解的,对于死亡和消逝的永恒恐惧……’ 在其余三人看不见的地方,陈家祖额头的银红紧箍散发出双色光芒。 他仿佛在这一刻走了神,又看见最初那一世,自家孙子意外溺死的场景。 不,根本做不到,不管使出什么手段都做不到! 为什么会死,这又不是我的错,他为什么会死! 明明,明明这一切都可以很美好的,为什么这人世无常要落在我的头上! “陈家祖前辈?陈家祖前辈!” “陈家祖前辈,你突然怎么了,你的气息好乱!” 三人一同上前,才发现陈家祖现在的情况神似心魇病发作。 别看陈家祖和王夜刀一样戴着面具,但他状况不好的时候,也很难掩饰下来。 就在此时,王夜刀开始运用他的影阳道基去推算因果: “陈家祖气息紊乱,可能是心病复发,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他有点悲伤。” “看来他一直把心事藏得太深,终有一天没守住心神,出现了崩溃迹象。” “修炼灵气对治愈心神有一定的好处,你们拿着这个吧。” 王夜刀递过来一块令牌,陈冬理拿来一看,竟然是血炼狩猎领地的令牌。 只不过,这块令牌显然和讨伐寿鬼的奖励时间不同。 上面写着,持有者可以在望州陵法阵内的任意地点、任意时间,带着任意人数进入血炼狩猎,只需要出示令牌做个记录,告知本次进入的时限即可。 ‘特权令牌,这王大侠手中到底还有多少好东西……’ 陈冬理心中一跳,立刻就想到利用此令牌的权限去见镇墓兽。 陈冬理做梦也想不到,多少灵蕴修者挤破头都拿不到的东西,却被王夜刀随手丢了过来,就好像他自己根本就懒得用这东西一样。 那血炼地宫明显是暗朝帝王所掌控的领地,王夜刀本人和朝廷关系密切,自然不是暗朝帝王的敌人。 可要是利用这块令牌去释放镇墓兽,搞不好两头都会出大问题。 万一被暗朝帝王发现自己的真实目的,搞不好就被困在地宫里永远出不来了。 ‘但现在陈家祖在我们这边,而他又和王夜刀很像,疑似有血缘关系……’ ‘王夜刀到底想干嘛?难道他一开始就在想让陈家祖冒充自己吗?!’ 这一瞬间,陈冬理竟然分不清王夜刀是敌是友。 陈冬理不能容忍这巨大的疑点,于是开口说道: “哇!这、竟然还有这种东西?” “持有者可以带人进入血炼狩猎,而且不限时间和人数?” “王大侠,这种贵重物品你直接交给我们,怕是不妥吧?” 王夜刀无所谓的挥了挥手: “没事的,就算你们被人撞破身份,之后你们只要别自称是王夜刀就行。” “但是我有个不情之请,那就是不要提前告诉任何人陈家祖的身份。” 司方雪莹头脑灵光,很快反应过来:“也就是说,王大侠希望我们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以免落人口实,将来被人找麻烦?” 王夜刀竖起大拇指:“对,万一穿帮了也无所谓,他们大概也不好把你们怎么样,你们只要说是我的意思就行。” “我可以保证,这样子不会对你们产生伤害,我只是想验证一些事情而已。” 虽然王夜刀一直没坦白自己的身份,但这一番对话,也将他的身份不断抬高。 奉星朝是修仙者掌控的王朝,也是这片土地上最大的修仙家族,正常修仙者恐怕很难纵容这儿戏般的胡闹。 可这胡闹者假如是“自己人”的话,说不定那些权贵也就是郁闷一阵,转头就把这件事给抛在了脑后。 陈家祖逐渐从心魇的状态回过神来,他知道那些过去的锁链并没有放过他。 虽然正是那些独一无二的人生经历塑造了自己,但那些记忆同样也很危险。 见到三人都在观察自己,陈家祖才下意识地摸向面具,有些难堪地说道: “咳,刚才不知怎么的,突然之间好像心魔发作一样,让诸位见笑了。” “可能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勇敢,也可能是陈慈芳对我动了什么手脚。” “总之,我现在感觉很累,全身都没力气……” 其余三人都很关切地点了点头,示意陈家祖不用勉强,觉得难受就躺下来静心休息,有其他人操纵马车是不要紧的。 为了避免遭遇意外,王夜刀提议说:“这附近的路都不好走,全都被望州城溢出的污秽阳火所破坏,你们干脆绕远路多载我一程,绕开这段路再分开。” 交谈期间,陈家祖也得知了令牌以及王夜刀的计划。 ‘看来,不得不利用这天命血液的力量,去试探一下邪念紫砂了……’ ‘也许,也许这样做反而是最安全的选择,因为其他的灵根修者陈慈芳很难进入血炼狩猎地宫,他们想强行突入必定要付出代价,也会被暗朝帝王所察觉。’ ‘这就是那个怪和尚故意给我设下的圈套吗?他一定有某种推算能力……’ 但是要冒充自己并不完全了解的王夜刀,陈家祖的内心还是很紧张的。 这不同于夺舍,夺舍之后活得久了自己都以为是真的。 但冒充仅仅是冒充而已,就算这副肉身和王夜刀有血缘关系,这魂魄…… 等一下,我陈家祖的魂魄不是已经和肉身完全融合,缩死之后无法分开吗? ‘王夜刀也想试探天命之血的力量吗?’ 第109章 修仙种子 几天后,王夜刀离去。 陈家祖、陈冬理、司方雪莹来到望州陵。 因为今年天气异常炎热,阴气制品开始变得很走俏,这让修炼阴阳二气的凡俗武者也能靠“人体冰箱”现场制作冷饮赚几两银钱。 距离寿鬼事件半年之后,望州陵的山林已经恢复得看不出什么瑕疵,想来应该是有木属性的修仙者在干活,将修炼功法和日常劳动结合在了一起。 此外,河外法阵也重新被布置完成,为这片地区提供了更好的保护和防御。 河外小镇上的凡人都说,他们是见过大世面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望州陵挂出来的灵蕴悬赏就是他们修仙的机会。 不过对于大多数修仙者来说,他们听到这样的言论只是轻轻一笑,并不会深入与凡人们探讨细节。 司方雪莹操纵棺材马车,带着另外两人来到地宫入口。 陈冬理的计划是,兑换到灵蕴种子的使用资格,就先回陈宁关一趟,将这些修仙种子趁早播种下去。 司方雪莹则是想找机会研究灵蕴种子是如何让人修仙的。 虽然名义上是王夜刀提供支援,但她并不会索要太多。 但陈家祖不太需要这些灵蕴种子,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从陈慈芳身上找到优势,不然迟早有一天他会被那些杂念给逼疯。 “就这样混进来了……” “比想象中容易很多。” “虽然王夜刀的身份很神秘,但他肯定不是什么悬赏通缉犯。” 虽然知道王夜刀给令牌是出于好意,但是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各有各的想法,他们仍然不可能一天到晚地泡在血炼地宫里修炼。 就这样,两人和陈家祖一起去望州陵地宫,找甘环钧兑换灵蕴种子。 “嚯,后生可畏啊!” “上次能搞来一只寿鬼,这次又能搞到这么多异阳火种,挺行啊!” 陈冬理平静地微笑回答:“甘将军,我们想把这些异阳火种,兑换成非回收类型的灵蕴种子。” 甘环钧大手一挥,那些猿猴心脏一样的异阳火种便腾空飞起,在清点完毕之后落到青铜树法器的各个树枝之上: “嗯?你对望州陵有意见吗?二换一和五换一可是差别很大的,是什么事情让你想要做这么亏的买卖?” 陈冬理早就想好了理由,说道:“望州陵仙师确实待我等不薄,不过考虑到望州陵常年诱捕鬼祟进行讨伐,我还是不希望族人的生存压力太大。” “毕竟,我只是和族人询问说,有没有人愿意跟随我们一起去三屏关发展,都有人受不了修仙世界的压力,怕被邪道威胁,提出了分家的请求。” “我要是说我们搬家到望州陵,时不时的就能看到有人诱捕鬼祟上门,这分家可能就不是拆成三个家了,是整个家族都散掉了……” “所以,在这方面我也无能为力,只想先兑换灵蕴种子,看看族人有没有对应的修炼天赋,以免到时候造成浪费,回收灵蕴种子还要死人,大家都不想这样。” ‘这个叫甘环钧的家伙,就是筑基期巅峰的修仙者么?’ ‘感觉很强,比王夜刀还强很多,要是陈慈芳比这家伙还强,那可不太妙。’ ‘看来我还是小看了这帮杀伐型修仙者的战斗力。’ 陈家祖偷瞄甘环钧施法干活,期间他就模仿王夜刀的一些小动作,不发一语地站在一边等候。 论修为,陈家祖自然是会被甘环钧一眼看穿。 毕竟王夜刀是筑基初期,他才练气期后期,这件事是如何伪装也伪装不成的。 但陈家祖直接就不说话,不说自己是不是王夜刀,被动地等待对方的反应,就有可能查到一些破绽,以及王夜刀感兴趣的东西。 甘环钧有注意到那面具之下若有若无的观察,他其实很想问陈冬理和司方雪莹,怎么会和个灵根修者混到了一起,而且对方身上还有天命之血的气息。 但最终甘环钧选择保持沉默。 不该问的自己就不多问,先成金丹再想其他的比较好。 “一共40枚异阳火种,一共8枚灵蕴种子,你真的要这样换吗?” “8个修仙者和20个修仙者,差距还是挺大的,到时候你们家族分不均,厚此薄彼出了问题,可不要说我们望州陵克扣你们的功劳啊,这是你自己不想换的。” 见陈冬理还是之前那副说辞,甘环钧也就不强求了。 毕竟,如果陈家族人都死翘翘了,望州陵还是有办法去回收的,只是没有天命血炼鼎那边方便,有可能浪费掉那些灵蕴种子而已。 陈冬理看见甘环钧取出一只玉瓶,弹指间,玉瓶里就飞出8枚丹丸。 这些丹丸白如玉蜡,散发着温润甘甜的馨香气息。 半透明的丹壳之下,还有些萤火虫一样的虚影,像蝉蜕一样一动不动。 “这就是可以让凡人修仙的灵蕴种子,我不记得我吃过这种东西……” 陈冬理恰到好处地试探着问了一句。 可惜甘环钧是暗朝帝王的人,不可能把暗朝的秘密往外透漏:“除了灵蕴丹药,使凡人获得灵蕴的方式还包括机缘巧合和其他秘法,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要是灵根修者,没灵根就是没灵根,比起去荒山野岭跳崖找那天地奇遇获得修仙资格,还是咱们这种修仙种子比较靠谱,对吧?” 说着,甘环钧又取出一只血红的玉瓶,让里面飞出了20枚血炼灵蕴丹。 这些丹药看起来和白丹一样,只是丹药外壳像半透明的红玉,不知道是用什么法术炼制而成的。 甘环钧这番试探,也是想看看陈冬理的反应,看他是真的对望州陵有意见,还是单纯的搞不定族人那一边。 因为这方面,甘环钧的思路比较简单粗暴,和陈冬理那种理念不太相同,他喜欢的是:族长发言,族人听令,不合群的就拿着财产踢出去分家,合群的留下。 能像陈家族人这样拆家,还要考虑到各个族人的心情和意见,那确实是事情难做,给了凡人太多谈话的余地,以至于做事来束手束脚的。 陈冬理抬头看向两份丹药,白色的灵蕴丹意味着陈家可能存在的自由生活,但红色的灵蕴丹就必定与望州陵、暗朝帝王绑定。 “那、那个,甘将军,我们想再讨论一下行不行?” 甘环钧微笑说道:“当然可以,虽然这对望州陵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你们而言确实是个重大决策。” “反正比你们功劳还大的人,暂时还没有,让其他人乖乖排队就行。” 于是,陈冬理只能装作犹豫不决的模样,又和司方雪莹商讨起来: “雪莹,这灵蕴丹的数量,你觉得怎么分配比较好?” “我们陈家的族人之前受到很多鬼祟伤害,我想多拿一点,但是你那边又要做学府研究,还有老道士、鲁哥儿他们的人情债没还,只有8颗恐怕不太好分!” 司方雪莹时不时看一眼漂浮在空中的丹药,忽然嬉皮笑脸地说道: “甘将军,我们一次性缴纳这么多,有没有优惠之类的?” 甘环钧哈哈一笑:“你这妮子,怎么还和本将军讨价还价起来了?!” “你别以为灵蕴丹是大白菜啊,红色灵蕴丹给你们做二换一,是因为望州陵对本地契约的合作修仙者有一定补助,这里面都是有名额限制的,不是无限供应。” 司方雪莹见美人计当场失败,毫无砍价的可能性,便改口问道: “那我们可不可以,一边换6颗白色灵蕴丹,再换5颗红色灵蕴丹?” 甘环钧没料到司方雪莹会这么说。 考虑到司方雪莹和陈冬理关系密切,两人又是灵蕴修者,而且据调查说是两人从小认识、先前还有口头婚约,他便觉得这帮人的态度很奇怪: “能告诉我理由吗?” “不然你们这一半换一半的,我们望州陵等会儿要怎么写出纳记录呢?” 陈冬理考虑后说道:“一开始我觉得,换太多灵蕴丹,可能资源会不够分,到时候杀伐取灵也很难找到那么多的僵尸和鬼祟,导致大家修炼进度都很缓慢。” “但是现在一想,又觉得白色灵蕴丹可能不够分,因为需要派人镇守家乡,还需要派人保持联络,还要还人情债什么的,8颗确实少了一点。” “如果能够红白灵蕴丹同时兑换,那么我们先回去问一问,问问他们有没有在望州陵长年定居的想法。” “毕竟我们先前和黑纱前辈问的是族人搬家,黑纱前辈同意说没问题,才帮我找望州陵上报,我也没想到后来有灵蕴丹这回事。” “换了白色灵蕴丹,还是可以来望州陵,换了红色灵蕴丹,就只能来望州陵,可能有些人会不乐意,到时候和他们再扯几句又是分家,族人难办啊……” 甘环钧听了一阵,便制止陈冬理继续发言:“好了好了,你们陈家的家里长短,我就不多过问了,你讲给我,我也不能帮你处理。” “既然你想红白灵蕴丹同时换,那就同时换好了。” “拿去吧,为了避免修仙种子的浪费,我建议你们先给预备的修仙人选注入一缕灵力,让他们尝试修炼,观察他们的修炼天赋,然后再给他们服用灵蕴丹。” “这是配合红白灵蕴丹一起使用的功法,红白各一册,不可以随便传授给其他人,不然到时候惹出麻烦,会算在你们陈家头上。” 甘环钧抛出一只木匣,让陈冬理用玉瓶将两份灵蕴丹都收好。 陈冬理大喜,抱拳拜谢。 直到这时,陈家祖才按约定的套路取出令牌:“我想去血炼狩猎领地,带他们两个一起去,去一个时辰,现在可以吗?” 甘环钧一看那令牌,立刻就开始怀疑陈家祖的身份。 这东西肯定不可能出现在散修的手里,哪怕是散修意外取得后拿来使用,也必定会被仔细盘问令牌来历,要过望州陵管理者这一关才行。 ‘之前黑纱调查说,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能修仙,和皇帝私访密切相关。’ ‘现在这里又冒出来个特权血炼令牌,这皇帝到底有多看好他们?’ ‘不过,听说皇帝已经完成筑基,只是道基类型不是特别理想,这会儿他又推个灵根修者拿令牌过来,难道是想向先帝认错?’ ‘还是说,这人也是什么皇亲国戚?毕竟他的体型也异于常人。’ 甘环钧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他并未质疑陈家祖的身份,而是以做出纳记录为借口,要求陈家祖提供更详细的情报。 陈家祖早有准备,直接作答:“我叫陈家祖,这令牌是王夜刀给我的,因为陈慈芳的一些事情,我需要提升修为,也需要避一避麻烦,所以他推荐我来这里。” ‘喔,那就不奇怪了,直呼皇帝本名,这帮人还不知道王夜刀是皇帝……’ ‘这个王夜刀啊,不知道又在玩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得亏先帝那么宠你,你还没有取得理想的道基,真是让不少人都失望了……’ ‘不过这个陈家祖,也是天命之血加灵根修仙,他也可能是个备选者?’ 甘环钧不能插手先帝和皇帝的事情,他虽然是望州陵的掌权者,但在暗朝帝王面前,他的地位还是要比皇族血统的修仙者低一档。 因此,甘环钧只能保证自己这边不出差错,开口问道: “鬼修陈慈芳吗?既然如此,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血炼狩猎?” 这让陈家祖当场愣住:“甘将军,你要和我一起进去,那我还砍个什么?” 甘环钧说,担心陈家祖在血炼地宫里受伤。 这让陈家祖一阵恶寒,觉得王夜刀的身份肯定不一定,不然这掌权者都在拿这话和自己开玩笑,没有合适的背景,这灵蕴修者根本不可能是这种态度。 但陈家祖又不能暴露自己没这方面的见识,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嗨,几只小僵尸我们还能搞不定?” “我们三个去就行,不然甘将军这一出手,我们就只能站在边上呐喊助威了,那多没劲。修仙还是自己的事,这点小风险我们还是能应付的。” 甘环钧用法器记录画面,以免将来被王夜刀找麻烦:“哈哈,既然你们有这么多自信,那我也就不多劝了。” “最近天灾人祸频发,地宫里的僵尸数量很多,你们可以毫不客气地大开杀戒。” “不过要是遇到麻烦,可用这血玉扳指叫我帮忙,离开之前还给我就行。” 说罢,甘环钧施法将三人传送到血炼地宫之中。 至此,陈家祖终于混进地宫。 他在进入后的第一时间,就感觉到这地方和那血池之下的气息一模一样,只是附近被其他法术改造,没有被未知的恐怖存在而已。 ‘成功混进来了,并且没有引起暗朝帝王的注意,以及甘环钧的怀疑……’ ‘我要是立刻就尝试用邪念紫砂联络其他的陈慈芳,搞不好会露出马脚,先隐藏几天,等他们习惯我的存在之后再说……’ 第110章 世另我 一个时辰的修炼时间,很快就结束了。 虽然王夜刀说令牌持有者可随意使用血炼狩猎,但是修仙者也不可能十二个时辰连轴转,一天到晚都在血炼地宫里砍杀僵尸。 ‘击杀普通僵尸的收益弱了不少,还是望州城附近的阳煞僵尸价值更高。’ ‘不过在绝对的数量面前,就算是阳煞僵尸也很难补齐灵气的缺口。’ ‘怪不得灵蕴修仙者能够抢占主流,就他们这快速制造修仙者的速度,死后还能回收修仙种子,条件更加传统、更加苛刻的灵根修者拿什么比?’ 陈家祖对望州陵的资源服务感到非常满意,趁着王夜刀这段时间要回京城办事,这些修炼资源他应该还能再白嫖一段时间。 起初,陈家祖很担心自己的身份曝光,当场被轰杀成渣。 但是随着事情的发展,他在结识了王夜刀等人之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被怀疑的价值,区区一个练气期修仙者也翻不起浪来。 说顶了天,练气期“老祖”也就只能在凡人面前作威作福罢了。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也觉得血炼狩猎的效果有所减弱,因此两人商量着说先回去陈宁关一趟,再拜托司方雪莹去给老道士送灵蕴种子。 结果三天后,就只有陈家祖守着之前那座山间小院,自己生火自己做饭。 这一天,陈家祖依旧独自前往地宫,但是把狩猎的时间增加了一个时辰。 甘环钧逐渐对陈家祖的存在习以为常,依旧只是记录出纳而已。 终于,在花了一个多时辰清理好房间之后,陈家祖在鱼骨状的地宫通道尽头找到了可以临时休息的地方。 ‘这血炼地宫,每次进来都是看起来差不多,但每次的位置都不一样。” ‘上次的‘鱼骨头通道’还是30根主刺排布的房间,这次的‘鱼骨头通道’就只有24根主刺排布的房间……’ ‘我把房间全部清空再来打坐炼化,这样也很合理吧?’ 陈家祖心念微动,勾起体内的那一股邪念紫砂。 因为王夜刀不在身边,这邪念紫砂就安静了许多。 ‘我记得这东西之前出手的时候,是先展开领域,然后利用领域将我弄走。’ ‘也就是说,我必须在它的领域里才有机会和其他陈慈芳取得联络……’ ‘先试一试吧,陈慈芳应该没本事直接攻破望州陵的地宫,因为这地方有可能根本就不在望州陵下面……’ 陈家祖试图唤醒邪念紫砂,同时让它尽量小范围活动,不要扩散得到处都是。 然后,陈家祖将意念灌注其中,心中念念有词: ‘我想联络其他的陈慈芳分身,我想联络其他的陈慈芳分身……’ 既然邪念紫砂可能是所有生命的意念聚合体,那这种简单的意念堆栈应该也能由量变引发质变,使得彼此之间的共同点不断增加。 假设其他陈慈芳分身早已苏醒,并且恢复了自我意识和记忆,那么他们之间的联络方式,很有可能就是通过邪念紫砂来进行的。 不然,这些陈慈芳的分身就得使用其他的灵力法术手段,而且很有可能会被修为更高的强者拦截,从而暴露出陈慈芳真正的目标。 很快,陈家祖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下沉。 陈家祖好像在一碗无边无际的紫米粥中缓缓穿梭,又好像在充满杂念的宇宙里失重飞行。 尽管那些模糊的低语之声让他感到好奇,但陈家祖现在不想发疯,也不想自己的意识或者记忆遭到污染,所以他并没有探究那些东西。 ‘我想联络陈慈芳……’ 陈家祖不断地施加意念,在大约半个时辰过后,他终于感觉到了同类的存在。 ‘不能直接与陈慈芳的分身交流,而是要借助邪念紫砂这层伪装。’ 陈家祖飘到那团邪念紫砂的边缘,尝试发动意识类的法术来窥视对方。 很快,他的法术再度失灵,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确定这就是陈慈芳。 为了保持强势,陈家祖决定抬高自己的身份,开口问道: “嗯?这里怎么还有一个分身没有被回收,东西找得怎么样了!” 那团邪念紫砂被陈家祖的意念触动,然后按照陈家祖的预期,传达到了某个未知的陈慈芳分身的身上。 很显然,这个分身的觉醒程度要高很多,他几乎立刻就起了疑心: “什么分身不分身的,我才是真正的本体!你只是一块较大的碎片而已!” “你那边是什么情况?既然你已经恢复了记忆,掌握了本尊的联络方式,为什么还不过来与我融为一体?” 鬼才要和你融为一体。 陈家祖压制杂念,继续询问:“我不知道你在哪里,我好像被困住了。” “不过比起那些事情,我更在乎的是,那件宝贝到底在哪里?” 陈慈芳的分身明显不止一次秘密联系过,他很快用邪念紫砂回答道: “找不到,无论搜索到哪里,都找不到。” “如果当初能够掌握那种神物,也许事情就不会演变成如今这样了。” “总之,魂魄的分散导致我的记忆也被打散,只有通过融为一体,我们才能回忆起更多的碎片。” “你就不要自以为是的假扮本尊了,我拥有的记忆肯定比你要多得多。” “而且不管谁来当本体,其实最终结果都一样,别废话了,你到底在哪?” 这家伙,上来就想吃我! 不过也对,陈慈芳当初不知作了什么大死,魂魄被打散后变成多个分身,他既然能够在灵气枯竭的时代悄悄复苏,就肯定有这方面的后手。 陈家祖当然不可能暴露自己的位置,也不会让对方记住自己的特征,于是他内鬼先告状地说: “我觉得你有问题,你只说自己掌握的情报很多,却对宝贝之类的事情半字不提,而陈慈芳本尊要是能拿到宝贝,肯定会立刻改变局面。” “不想取回宝贝,光惦记着分身之类的记忆,其实没有任何意义,该走向死局的还是会走向死局。” “我能被打散一次,就能被打散第二次,这种徒劳无功的轮回我已经厌倦了,我现在就想要拿到那件宝物,彻底解决这一切。” 说着,陈家祖操纵意识脱离那团邪念紫砂,而那个陈慈芳的分身明显察觉到了什么:“看来你有宝物相关的详细记忆?” “很好,不愧是我,够狡猾。” “唔,你不相信我是正常的,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回收分身,毕竟这种自言自语的状况只是白费时间,集中记忆一切都好。” 陈家祖:“想回收我?你得给我足够多的记忆,我才会告诉你具体位置。” 恍惚间,陈家祖听见了陈慈芳分身的头痛和叹息,看来他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只是陈家祖这个分身更坚决更狡猾,不会轻易地上当。 想了半天,那陈慈芳的分身才透露出一个情报: “我说个无关紧要但又独一无二的情报,你听完就该相信我。” “也许你的记忆更加接近关键,但我的记忆,比你更加接近起源。” “首先,鬼修陈慈芳在最初的时候,他只是个凡人。” 陈家祖并不感到惊讶:“你想靠说废话来说服你自己吗?” 然后,这陈慈芳的分身又说:“但在某一时期,陈慈芳却成为了灵蕴修者。” 陈家祖立刻反击:“那又怎样?灵根和灵蕴不就这么回事,你有凡人时期的记忆,不代表你就属于起源,只能代表你是个懦弱胆怯的碎片罢了。” “如果你想博取我的信任,那你应该给我资源,为我服务,听我指挥,去把那件失落的神物给我找回来,然后我们就能搞定一切麻烦。” “不然到时我们合为一体,为了增加搜索效率又重新分身,那不是有病吗!” 这陈慈芳的分身说道:“你太固执了,简直固执得有点不像我。” 陈家祖:“这只能证明你没有那段记忆,可能你只是一块自我感觉良好的碎片,因为看不见缺口就觉得自己完整,其实在我看来,你反而残缺得很厉害。” 陈慈芳的分身:“哼,这样看来,你也吸收了其他的碎片对吧?那你肯定知道的,就算你我见面,比试也只是丢人现眼的互相扯头发,我们的法术都会失效。” “所以我们还不如按照最初的方法,谁的占比多,谁就作为主导继续存在,其余的都作为养分消化。” 陈家祖和陈慈芳的分身进行意念纠缠。 他很快就发现,其实两边都是那种不会真心相信别人的家伙,两边都在盘算着把对方的记忆搞出来,好让自己成为本体。 唯一的漏洞是陈慈芳的分身不知道陈家祖还有个备案,那就是陈家祖想把其他分身打到魂飞魄散、神形俱灭,他可以接受这种方案来保持自身的唯一性。 但是吃掉分身与被分身吃掉,都不是陈家祖想接受的局面。 “和你讲了半天废话,你还是不知道宝物的下落,我见过的所有分身都在寻找宝物,只有你在那里希望融合。” “所以,我觉得你有问题,既然你给不出情报,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到时候扯头发也要扯个你高我低。” 陈慈芳的分身笑道:“听起来,你觉得自己现在的肉身一定强于我?” “肉体强悍、邪念紫砂、灵根修者,我能靠这些情报很快锁定你的位置。” “当然,你现在也可以和其他分身一样继续嘴硬。” 陈家祖笑道:“有本事你就算啊!来,你来推算一下我在哪里?” 陈慈芳的分身,不明白这边的陌生分身为何如此有底气。 但他的修为似乎真的比陈慈芳还高很多,可能吸收很多灵根分身之后,本身就是已经筑基的修仙者,于是立刻就能推演掐算。 这一推算,神秘领域中的那片邪念紫砂也开始翻涌。 陈家祖看得真切,他冥冥之中心生感应,察觉到那一抹紫雾在扭曲变幻,一些幽暗的记忆也在此刻被暴露出来。 但那些紫雾想要模仿出陈家祖的形状时,却瞬间溃散,化为一地暗紫色的粘液,看起来就像是一地血水一样诡异。 “这是、天命血河!我的推算竟然触碰不到你!” “你身上怎么会有天命血河的力量,你一定和暗朝的疯帝做了交易!” “你疯了吗?!你为了把自己藏起来和我抢碎片,竟然敢做这种事情!” 陈家祖诡异地笑道:“你果然还记得这件事,自己推算自己就是方便对吧?” 陈慈芳的分身似乎非常意外,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但他模糊残缺的记忆又好像记得自己真的做过这笔交易,只是记不清那些细节。 “难怪回收分身的工作那么的不顺利,原来是有些分身已经遭到严重污染,不清洗干净根本没有办法直接融合。” “所以这就是你的情报吗?你告诉我你现在被天命血河缠上了,然后你希望我来把你拉出来,再让你当本尊主导?” 陈家祖回答:“是的,自己找自己帮忙,需要理由吗?” “也许在被打散之前,你只是我的某个器官而已。所以现在我想用就用,想说就说,需要惊讶吗?” 陈慈芳的分身被陈家祖搞无语了。 虽然陈家祖被迫给出一部分情报,但是他同样地感知到了对方的急切。 “不行,我做不到,我的修为没有恢复,不应该为一块碎片冒险。” “而且我依稀记得,在我全盛时期的时候,也不可能随便从疯帝手里抢东西,更别说你现在好似被困在天命血河之下,连邪念紫砂都不能把你拽出来。” “要不,趁现在我们还能取得联络,你干脆把那段记忆全部复制给我,我去找回神器,这样还有避开天命束缚的机会。” 陈家祖本来啥都不记得,这份记忆怎么可能给得出去? 但他又不可能什么都不说。 于是,陈家祖只能装作信号不好的样子,给出一部分情报: “我记得,我当初不仅见过那件神器,而且还用过那件神器,可惜当时我的修为尚浅,无法发挥出其最大威力。” “至于到底是哪一世找到的神器,我也完全混淆,结果有天那件神器飞天而去,你既然能够操纵邪念紫砂,要不你看看能不能去天外天把它找回来。” “但是没有其他回报的话,我宁愿相信天命血河,也不会再相信你这分身。” 第111章 苏醒的分身 陈家祖结束了交流,虽然陈慈芳的其他分身会给自己带来压力,但有天命血河作为掩护,这些家伙基本上不可能直接抓住自己。 此番试探,一方面是因为邪念紫砂突然苏醒,给了他这方面的提示。 另一方面,就是因为陈家祖也需要陈慈芳相关的情报。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香炉不在其他陈慈芳的手里,而且其他陈慈芳也没有办法直接控制我,我们彼此之间又有法术限制,不见面应该问题不大……’ ‘比较诡异的是,陈慈芳的分身居然说可以只拿记忆,不要魂魄。这意味着我确实有机会脱离陈慈芳本尊的控制,活成单独的个体。’ ‘他这样讲,是在试探我吗?’ 当然,陈家祖也意识到陈慈芳对他的怀疑,毕竟两者都是不会轻易让权的人。 因为掌握了香炉就可以掌握主动权,如果陈家祖有机会夺取香炉,他绝对不会与陈慈芳合作。 所以,虽然陈家祖给出了一些消息,但宇宙太空那么大个地方,比星球大无数遍,鬼知道那香炉飞哪里去了? ‘唉,虽然现在我的修为进步神速,看起来似乎有了百日筑基的迹象,但是没有香炉在身边,就算我成功筑基,也只能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灵根散修而已。’ ‘如果不能靠香炉取胜,也许我应该学会如何使用邪念紫砂,总不能一点底牌都没有,不然我这练气法术出完就可以等死了……’ 陈家祖这次并不是没有收获,他进入了邪念紫砂的奇异领域,又从其他陈慈芳身上看到了邪念紫砂的变化,就算自己不会研发招数,也可以尝试模仿。 只是,这种事情不能在天命血河的血炼地宫里做。 不然被暗朝帝王发现之后,他就变成瓮中之鳖了。 “……” 时辰已到,陈家祖离开了血炼地宫。 甘环钧看起来和平常一样,并没有发现陈家祖的异常之处。 不过就在陈家祖离开地宫之后,甘环钧就和暗朝帝王取得了联络。 只见甘环钧手指往空中一点,像是点燃了一盏不存在的灯,顿时他就变得满脸都是血红凶光,仿佛透过某种领域在和另一个存在交流: “启禀圣上,那个长得有点像王夜刀的陈家祖,今天又来地宫修炼。” “只是,这次他多加了一个时辰的血炼时间,离开时也没什么不同的。” 暗朝帝王并不记得陈家祖的由来,只吩咐说:“寡人知道的,既然这家伙没什么问题,身上又有天命之血,那寡人想控制他也很简单,不必对他过分关心。” “不过就在今天,寡人也察觉到了陈慈芳的邪念紫砂气息,他似乎动用了某种推算术法,经过了寡人的天命血河,于是被寡人察觉。” “寡人判断,这个怪物的分身碎片肯定又在复苏,你们记得准备好针对鬼修的道具,到时候可别被这些怪物给偷了家。” 甘环钧多次听暗朝帝王提起陈慈芳,借着这次的契机,他试探问道: “那个叫陈慈芳的鬼修,真的有这么强吗?” 暗朝帝王冷笑道:“其实陈慈芳并没有那么强,只是他的运气实在太好,掌握了一部分邪念紫砂,不然寡人肯定早就将这怪物一掌拿下。” “哼,你最近是有点耐不住结丹的寂寞,开始想歪点子了是吧?那鬼修陈慈芳的分身碎片虽然是大补之物,但却不是寻常修者可以拿来吞噬的存在。” “寡人记得,这陈慈芳当初脱身于凡人,成为灵蕴修者,然后又背叛灵蕴修者,转变为灵根修者,再背叛灵根修者,变成这种稀奇古怪的怪物。” “他当年那么爱吹牛逼,显摆自己出入仙界秘境的种种见闻,对别人的道基、金丹、法象指指点点,不知道用他的鬼点子和歪理邪说坑了多少人。” “就算寡人不针对他,也不知道有多少仇家盯着他的分身在看,想从他身上狠狠地啃下一口肉来。” “总之,你还是不要趟这浑水比较好,沾染邪念滋生心魔很麻烦的。” 甘环钧见暗朝帝王今日心情不错,趁机又问: “那圣上觉得,臣还是应该继续等待机缘?” 暗朝帝王笑道:“他的分身实力高低不明,可能刚复苏不久的时候,只是个引气入门的门外汉,但是他的分身聚集起来,肯定会超过金丹期的实力。” “寡人的建议是,你可以留意他的分身下落,但不要贸然中了他的奸计。” “因为那个怪物,他很多时候都可以出卖自己的分身,甚至他自己的分身会和自己打架,还能牺牲分身当成诱饵来误导仇家。” “他之所以能这样做,是因为他掌握了邪念紫砂,拥有了某种特殊的轮回能力。这使得他的分身即便死亡,他的灵魂仍然能够转世重生。” “除非你的速度比邪念紫砂更快,能够从邪念紫砂里把他抢出来,不然这怪物就是反复死了活,指不定哪天就用秘法取代别人家的孩子,投胎到凡俗人家。” 甘环钧听得心头骇然,这种超越古代苟活下来的仙道怪物,确实拥有修仙筑基之外的神通能力,不是自己这种修仙者可以轻易染指的。 甘环钧又问:“这么说来,这陈慈芳的鬼修分身岂不是到处都是?” 暗朝帝王说道:“不,这怪物为了保存实力以及减少泄密的可能性,就算他能化出十万化身,他也不会愿意分权那么多。” “根据寡人推算,这鬼修陈慈芳是按照每一世的记忆来划分的,不管他是返老还童还是散功重修,他的分身数量应该不会超过天罡地煞的变化易数之和。” 甘环钧震惊道:“那这怪物,岂不是已经存在了上万年?!” 暗朝帝王笑道:“也没那么多,寡人推测他最多六千多年吧。因为他惹的仇家实在太多,天性又嘴欠,搞不好哪天你都看到人族和魔族联手揍他。” “今天就这样吧,什么时候夜刀过来了,你再多多留意他。” 甘环钧行礼拜谢,能从暗朝帝王口中听说这些离奇的古代修仙传送,让他对古代的修仙界感到非常好奇。 可惜,这只是个灵气枯竭的朝代,没有那么多的资源来孕育出那么多有趣的人和事,大多数时候大家都只是做做日常工作,依靠先帝的天命布局混点道行罢了。 ‘陈慈芳的分身在复苏,但很可能是诱饵……’ 甘环钧思考片刻,捏了个法诀。 只见他脚下涌出一层鞋底一般厚的血水,整个人落入血水之中,然后穿过血水传送到了镇墓兽所在的封印地宫。 “镇墓兽,你在这世间存在多久了?” 镇墓兽原本在百无聊赖的钓鱼,见到甘环钧进来,它才把鱼竿石化丢到一边: “哟,什么风把我们望州陵的古墓仙人吹来了?” “你天天在上头往下面灌阳气,是想把望州陵地下做成火山地脉吗?” “这涉及到复杂无比的地脉法术和天脉法术,我劝你们还是早点收手,不要到时候自己把自己炸得个底朝天了才来后悔。” 对于甘环钧的造访,镇墓兽并不客气,不过甘环钧显然对此习以为常。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甘环钧说道。 镇墓兽摇了摇头:“不知道,自从我成为镇墓兽又修炼觉醒出灵智,我就在你们那个狗皇帝的血河地宫里呆着了。” “你看看这陵墓是什么朝代的,再推测出石材的朝代,其他的我不知道。” 甘环钧又问:“今天,我听先帝说了一些事情,关于鬼修陈慈芳的事情。” 镇墓兽不耐烦地说:“又是鬼修陈慈芳,你们能不能搞点新鲜花样出来?” “天天惦记着那个有魂没魂的,我看你们人族不如集中所有人族之力,把所有人族一锅炖成一坨先天灵性黄泥,这样你们就没有那些烦恼了。” 甘环钧自顾自地说道:“我想追查陈慈芳分身的下落,但我又不方便离开望州陵,你看你能不能行个方便,增加点工作量,帮我打探打探呢?” 镇墓兽顿时身形一定,一动不动,看起来真的像是一座人畜无害的石狮子。 很快,它又重新柔软起来,活灵活现地说道:“帮你?那我有什么好处?” 甘环钧:“给你用玉石雕几个美女摆进地宫?” 镇墓兽摇了摇巨大的脑袋:“得了吧,我可不是你们这些全年发情的人族,脑子一天到晚想的都是凹凸能不能对准合拢,我可没心情搞你们那些低俗趣味。” 甘环钧假笑着说:“干嘛这么凶巴巴的?我们又没强迫你朝拜人族。” 镇墓兽不接茬:“反正,我不知道。你要是想找鬼修陈慈芳,投其所好就完事了,你自己以身作饵去引诱他来杀你,肯定比别的方法都好使。” 甘环钧和镇墓兽的交谈很快结束,而在两者并不知道的地方,陈家祖还在考虑如何找机会练习邪念紫砂。 ‘万物的杂念,所有生命的渴望……’ ‘难道邪念紫砂的操纵方式,就是实现愿望之类的?’ ‘很麻烦,但是开口向陈慈芳的分身询问如何使用邪念紫砂,必定会暴露我这致命的弱点,而其他人也不可能掌握邪念紫砂,这件事还得靠我自己来领悟。’ ‘也许可以从我自己的愿望下手……’ ‘但是,如果我是陈慈芳,我会向邪念紫砂许下什么愿望呢?’ ‘……’ 司方雪莹肯定还没来得及赶回陈丰县,陈家祖的谨慎态度使得这边一时半会儿施展不开,陈子笺干脆就抽开神识,去看陈宁关那一块。 陈冬理带着修仙的希望回到新家,取出5枚白色灵蕴丹,以及4枚红色灵蕴丹。 他将陈家族人的核心成员召集在一起,传授测试修炼资质的功法。 然后,他再选一批人给他们体内注入一丝微量的灵力,观察他们的修炼聚灵天赋。 这消息给陈宁关的居民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他们本以为修仙者只能靠联姻传承,只有修仙者的后代才有机会继续做修仙者,有修仙资质的凡人那是十万人里面都找不出一个。 但是,陈冬理却没有那么在乎自身的地位。 他能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就是为了能够让陈宁关快速成长起来。 要是再过个几十年,陈宁关还是只有那么大猫小猫三两只,这要如何抵抗奉星暗朝和鬼修陈慈芳的干涉? 考虑到修炼天赋,陈冬理先从孩子开始选。 如果小孩子的天赋资质都不怎么样,他再去找成年人。 “先天一气,灵蕴藏心……” “引气燃烛,望气可察……” 几个小孩摇头晃脑,在陈冬理的指导下修炼引气诀。 杀伐取灵固然很快,但验证资质的效率就慢了许多。 根据望气术来观察,这些小孩在修炼引气诀的时候,要么是憋到最后一缕灵力消散都没有出现任何动静,要么只能勉强产生一点点虚幻的火焰,就像一根小巧的蜡烛微微摇晃。 ‘为什么感觉资质都不怎么样?’ 这一切,和陈冬理预期的资质差距较大。 虽然“小指头般长的修炼资质”也能够进行灵蕴修行。 但是看看现在这世道,这种强行扶植起来的修仙者,很可能会成为其他修仙者的垫脚石,甚至成为某些事件的牺牲品。 望州陵以自身实力压制各个家族的散修,成为奉星境内最大的世家,并且有能力稳定局势,他们肯定曾经遇到过这类问题,并采取了相应的解决方案。 可是对于陈宁关来说,这从零起步的时候,每个环节都藏着无数难题。 甚至,陈冬理觉得这样的测试方案,比王夜刀拿罗盘测试的时候还要伤人。 全族修仙、长生百世确实是个很美好的幻想,可是真到考验资质的时刻,陈冬理才发现有些人连习武都练不来,学工匠手艺都比别人更慢。 “多测试几天再说吧,要是连续五天测试下来都不行,那就只能换其他人。” “不过,这天气真的是越来越热了……” “望州陵的方案真的可以疏导阳气爆发吗……” 第112章 赠予 五天的时间过去,陈冬理的第一批选人计划宣告失败。 这些小孩子都不适合修仙,强行把振兴陈宁关的责任推到他们身上,到时候情况可能比当凡人还要可怕。 “望州陵只给了修仙种子,但他们不管凡人的资质,也没有透漏出提升资质的手法,这方面他们确实拿捏得死死的……” 陈冬理只是测试了一番,就立刻感觉到了望州陵的深厚底蕴。 什么都不会,实在是太麻烦了,他虽然取得了这些灵蕴丹,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尽快将其转化成战斗力。 “我借给你们的那一缕灵力已经消散,再练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你们可以先回去了,过一段时间我再找其他人测验资质。” 得知自家孩子修仙资质不够,强行修炼会有隐患,那些望子成龙、盼女成凤的父母不禁有些失落。 这一代人不行,那就只能指望下一代。 哪怕是古代可以年满十八岁就成亲生,十月怀胎诞下子嗣,这下一代至少也要到5~6岁的时候,才能够参加修仙资质测试。 这意味着至少需要6~7年的时间,才能看见下一代人的希望。 “这可真麻烦啊,虽然理论上来说人人都可以修炼,但有些人真的不合适。” “如果实在是无法平衡与妥协,那就只能给他们红色灵蕴丹了……” 陈宁关目前的人口构成,是人家迁徙过来的两百来人,以及柯正伊带队撤离的四百来人,只是中等村庄的人口规模而已。 人口基数少,就意味着选项更少。 如果连续测试几批人都不理想,那就只能降低标准和预期,从一群不及格的弟子里面,挑几个勉强能看的,综合条件能接受的。 “不管怎么样,能修仙就能做到剿灭僵尸,让陈宁关不会受到这等威胁。”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陈冬理还是没有选出合适的人选。 心情越来越焦虑,天气也愈发炎热。 阳气浓度的提升也让很多人变得暴躁易怒,容易和其他人产生口角。 不少人因此口舌生疮、精力下降,连吃饭都变成了一种折磨,每天的工作效率下降了一半不止。 没办法,陈冬理只能请示山君虞卿牙,问问这一块要怎么办。 虞卿牙答道:“先前奉星国土阴盛阳衰,是阴气爆发增长,浸润万物所致。” “如今奉星各地又阳盛阴衰,阳火焦灼使人苦不堪言,那就只能部署阴阳阵法,调和阵法之内的阴阳二气来减少阳火伤害。” 陈冬理询问如何部署,他不懂这方面的阵法。 虞卿牙提供了相对简单的阵法,并且教陈冬理如何引用山中的阴气,以及宁夜川的阴气。 “一定要开渠才行么?我们这里的地势偏高,想开渠引水过来得很久,而且也不确定这样开渠对宁夜川是否有影响。” 虞卿牙说道:“如果你们有其他聚集阴气的代替品,也可以不用开渠。” “比如那种年久失修、久无人居的废弃空宅。” “只要它足够阴暗,一般就能聚集不少的阴气。” “除此之外,还有死过人的房子、淹死过人的死水池塘,坟场乱葬岗、集中摆放骨灰的骨灰堂、停尸义庄之类的。” “只要这些地方阴气够重,能够驱散阳气转化阴气,拿来用用也行。” 这让陈冬理有些尴尬:“我们来三屏关这里之后,担心那些古旧废墟出现鬼祟,早就把那些地方都拆除了,连尸骨都抬出去做法事超度了。” “当时,我们并没有想到今后会出现阳气爆发,只是为了减少隐患,减少僵尸出没的可能性。” 虞卿牙又说道:“那实在不行,你们就收敛气息,用绳子远远地牵住一头僵尸,看它会本能地躲到哪些地方吧。” “山河岭这边的阳气状况还好,可能是因为阴气本来就很重的原因,暂时没有什么异常。你们那边已经驱散阴气的话,出现这种情况是没办法的。” 陈冬理拜谢山君,这次询问之后,那半截虎纹香又短了一截,也不知道再用几次山君就不会回话。 “找僵尸么?” “实在不行,可以用棺材马车去望乡坡抓一只过来,不过这件事得夜晚进行,要是半路上就把僵尸给晒成了尸水,那这棺材马车肯定臭到没法洗了……” 陈冬理觉得很忙,很多事情都要自己来处理。 或许这一切麻烦的原因,是因为修仙者还是人族,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什么事情都全要自己来做。 一旦其他人帮不上忙,或者没有决策能力,堆到陈冬理身上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修仙者对凡人态度冷淡,可能也是因为日常修炼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一旦出现意外,真的管不过来,就更别说和凡人平起平坐了……” 迫于无奈,陈冬理还是把修仙种子用了出去。 虽然大多数人的资质都不够理想,但是全靠他来做的话,他也管不过来了。 另一边,司方雪莹回到陈丰县。 由于陈宁关历经了许多不幸的事件,包括许多人在城中丧生,影响了整座县城的风水格局,导致这片土地仍然被阴气所主导,会给人一种怪异的凉爽感觉。 这一路上,司方雪莹都在研究灵蕴丹药,她发现二色灵蕴丹都是用法术炼制丹丸外壳,困住其中的灵蕴种子。 发现无法反推出炼制丹药的手法,司方雪莹便去山君庙找老道士,问问他的态度和看法。 面对两枚灵蕴丹的诱惑,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 但是提及修仙资质,老道士又陷入迟疑,觉得这笔人情可能不好还。 “原来如此,贫道已经知晓,不过雪莹姑娘如此厚礼,贫道不敢直接收下。” 听老道士的意思,是想再问问山君,看看山君对这些灵蕴种子是什么态度。 至于鲁哥儿,他虽然听见了两人的谈话,但这段时间他就一直都收购木材制造棺材马车,对于这些事情他不是很在意,也没有占有之心。 对鲁哥儿而言,没有什么比安宁的生活更重要。 反正求神拜佛也是为了正常生活,他不愿意主动去触碰这些修仙事物。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很微妙了。 原本极度渴望修仙种子的老道士,竟然在去过望州陵之后,对修仙之事没有那么渴望了。 老道士觉得现实中的修仙界,和他想象中的修仙界有很大的出入,如果他的资质和年纪都不占任何优势,死后还要被望州陵的血炼法术惦记,那他是不乐意的。 “长生者,或追求心中大义,或追求念头通达,或追求逍遥自在。” “望州陵给贫道的感觉,就是大伙儿好像都有机会修仙,但修仙者做的勾当又看着有些奇怪,不得大义、不得自在。” 老道士这么一说,司方雪莹也就把陈宁关、陈冬理的态度和状况讲了一遍。 老道士捋须点头:“看来陈公子也觉得望州陵不对劲,虽然雪莹姑娘愿意拿出如此珍贵的物品,但贫道不希望强求这段缘分。” 思考片刻后,司方雪莹决定将白色灵蕴丹留给老道士: “那就请道长先保管这枚灵蕴丹吧。” “如果未来陈丰县遇到困难,我们又早已各奔东西,山君又不方便出手,能靠自己解决问题,总比到处求人要好。” “虽然这里是我的故乡,但是我今后回到陈丰县的次数肯定会越来越少。” “若是陈丰县的人口数量一直上不去,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抵抗袭击,那么只要发生灾难,这点人口早晚要被其他县城或者州府吞并。” “道长不必拒绝,这颗丹药能者居之,如果道长觉得自己不配,也可以寻找合适的时机,把它赠予合适的人。” 见司方雪莹都这么说了,老道士只能收下装着白色灵蕴丹的盒子,把它放在山君的字画之后,等待合适的机缘。 这就给了陈子笺制造了充足的操作空间,让他有机会探索灵蕴种子的秘密。 “终于蹲到这一天了,虽然虞卿牙看着山河岭这一块,但是我的时间和作案契机多的是,我总有办法利用归溟香强行取走灵蕴种子,目前也不用着急。” 陈子笺展开神识,探入锦盒之中。 他发现那灵蕴种子的构成,好像并不单纯只是“萤火虫”。 “这是……紧箍的碎片还是什么?” 陈子笺的神识试探没有反应,而他之前又从陈家祖的经历中了解到,邪念紫砂是生命意念的聚合体,所以他取出邪念紫砂珠,使其力量渗透进灵蕴种子。 刹那间,这颗邪念紫砂珠发生变化,在白色灵蕴丹的边上发出低语。 在这一刻,这颗邪念紫砂珠不再模仿陈子笺的视角去说话,而是混淆在杂念之中,弥漫出淡淡的紫雾。 陈子笺将邪念紫砂迷雾困在盒子内,便听见它的话语清晰起来。 “啊,这就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修仙机会,这就是我们期待的永生与轮回。” “我们挣脱了所有的枷锁,摧毁了一切的束缚,我们超越天地、贯穿星辰,将天劫玩弄于股掌之间,将命数缠绕在笔触之间。” “无数的岁月在我们体内涌动,无数的灵力和修为,被我们所掌控。体验这无与伦比的权力与自由,我们终于不再只是修仙者,而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 “我们在寻找,究竟是谁创造了这修仙世界的一切,但是用一本孤零零的无字天书作为答案,未免也太过无趣。” “我们的愿望,我们的野心,我们的期待,我们的恐惧,终将在此刻汇集成致命的诅咒,权力不该交给蠢货来保管,但我们那时却不懂得如此浅显的道理。” “直到那一天,我们再也不能像当初那样去文过饰非,改写我们犯下的错误和暴行。因此我们陨落凡间,承受这轮回劫难的永恒痛苦。” 邪念紫砂珠恢复了平静,似乎它本身对这枚白色灵蕴丹没有兴趣,只是靠近这件东西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感慨而已。 陈子笺再度施展神识去看,他只觉得这灵蕴丹里的萤火虫不是活物,反而像是灵根碎片、紧箍粉尘、邪念紫砂、归溟阴影、天命之血等特殊事物的混合体。 仿佛修仙的机会就一直存在于人间各处,而灵蕴丹的炼制者,只是将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萃取聚集,使得它成为修仙者的根基。 但是在陈子笺取回邪念紫砂珠之后,这丹丸里的萤火虫,在他的视野里就又变回了普通的灵气模样。 想到此处,陈子笺取出太初燧石,配合邪念紫砂珠放在白色灵蕴丹边上。 这一次,邪念紫砂珠受到太初燧石影响,再度发生了变化。 “修仙的资格吗?我确实希望创造人人平等、人人永生的世界,但是看看我们的构成,看看生命的来历,看看人族的习惯,我觉得这样做必定招致灾难。” “虽然人族在异族面前没有优势,必须依靠修仙来巩固根基,防止灭族之灾的发生,但不管有没有魂魄和轮回,受苦的永远是底层的百姓。” “我要怎么做,我到底要怎么做?我只是希望他们活下去而已,我只是不希望那些故事就此消散,为什么一定会发生这样的悲剧?” “我们必须抵达根源才能够理解这一切……” 邪念紫砂珠再度停止发言,陈子笺也不知道它到底醒没醒,但它现在确实开始提供不一样的情报,证明它仍然有被保留下来的价值。 “总之先捏着吧,毕竟它是当初陈家祖炼制修仙种子时意外混进来的,用它当窃听器来监视陈慈芳的动向,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也可以假扮陈慈芳,想找我更是不可能找得到,因为我并不是一般概念上的存在……” 只是陈子笺觉得现在没必要,因为他现在就是那个香炉,总不能闲日子过惯了,非要跳出去给陈慈芳做苦力。 “这东西就先放在这里吧。” “如果有机会研究明白,就不用让老道士变成灵蕴修者。” “虞卿牙这会儿还在给他家的小崽子舔毛,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搭理老道士,等他们发表些意见再做判断。” 第113章 观想法 太阳比山椒还辣,小暑比三伏还热。 建设陈宁关的时间一晃而过,山城规划初具雏形,然而迁居至此的记忆仿佛还停留在昨天。 陈冬理挑挑拣拣,总算是把白色灵蕴丹用了出去。 而红色灵蕴丹,因为和望州陵有血炼契约的原因,就拿来给柯正伊那些人。 如果那群人里头真有非常适合修仙的苗子,那就问问他们的想法,看看他们有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听说白色灵蕴丹没有自由限制,只是不知道传承给其他人的办法。而红色灵蕴丹必定无法传承给下一代,会被望州陵回收取走,很多人就不太乐意。 好在,他们那点资质也犯不着去修仙,所以这方面并没有发生冲突。 这一天,太阳照常升起、土地照样干涸。 田埂边的田园犬热得吐舌头,去井里挑水灌溉的农夫都忙昏了头。 “我开始怀念阴气爆发的时候了。天冷了可以烧柴,天热的时候,总不能一天到晚泡在河里洗澡吧?” “少说几句吧,这田里的土都晒得发白了,你不挑水种地,今年还有的吃?” “唉,虽然这里比外头是更安全,半年了没遭过僵尸鬼祟咬脖子,只有些有毒植物什么的,但是今年天气真的太热了……” 每到这时,陈冬理就施展冰系法术,在空中撒下些小冰雹。 虽然还是热得让人不想干活,但有了这点法术支援,多数人还是能够振作起来,从酷热之中得到一段喘息时间。 看样子,陈冬理是打算多呆一段时间。 他有心思带着服下灵蕴丹的族人去找陈家祖,利用那块令牌多赚点修炼资源,但最终还是觉得此事不妥。 棺材马车的行动效率下降,必须用隔绝阳气的装备保护马骨,就已经很麻烦了。 想想带着一群人出远门,路上又很难互相照应,算一算风险和成本,那还不如不去,先蹲几只僵尸练练手就好。 至于陈家祖那头,他在望州陵已经度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他每天都拿着令牌去自助修炼,转眼之间已经达到了练气期的巅峰状态。 感觉自己的灵力无法继续突破,筑基又摸不到门槛,陈家祖才从甘环钧口中了解到“道基”的存在。 陈家祖猜想,陈慈芳本体是被人打散的,他原本的道基应该是破碎分散。 想取得道基,要么是走上陈慈芳以前的道路,要么就得想办法搞一个新的。 这一发现让陈家祖十分苦恼,因为他刚刚爽完了火箭般的修行速度,一头撞在了筑基门槛上,现在又被筑基瓶颈卡一手,让他感到十分无奈。 “练气只需要资源就够了,而筑基却是需要机缘的。” “要是光顾着斩妖除魔就能成仙,那对我们灵蕴修者来说也太容易了。” “你若没有什么特殊的信仰,也可以试着观想先帝的天命血河,如果你的机缘到了,福至心灵神识入梦,就能在天命血河的领域中取得道基。” 面对甘环钧的介绍,陈家祖有些疑惑也有些心惊。 他现在知道天命血河是什么,就是那个怪和尚弄出来的血池。 但是那个怪和尚肯定不会是暗朝帝王,所以这就引发了其他的疑问。 甘环钧自顾自地说道:“观想天命血河,即是观想天命的轮回,你要用意识在自身的识海中勾勒描绘并还原那一切。” “例如,你对着血河观想,想象一个胎儿从血河中诞生,又在血河中成长,又在血河中垂钓,又在血河中老去、慢慢地变成尸体和骸骨,然后回归血河本身,你就有可能从中取得一部分的灵感和机缘。” “这和求神拜佛的方案存在一定的差别,但在没有机缘和灵感的时候,却是一种可以选择的筑基方案。” “毕竟,你和王夜刀都算是朝廷的人,对吧?” 陈家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甘环钧给的好处只要不是带坑的,他就默默笑纳。 从甘环钧手中取得观想法,陈家祖便准备回头去观想邪念紫砂。 不管这份观想法有没有那么神奇,他现在练气期巅峰的修为,继续进地宫猎杀僵尸鬼祟也没有意义,还不如多花点时间去寻求机缘。 ‘观想与筑基的机缘……’ ‘唉,真麻烦,要是和他们的关系再好点,直接找他们要筑基丹就好了。’ ‘不过以望州陵的诡异作风,我要是吃了他们的筑基丹,怕是要被他们惦记着回收灵根和道基,靠自己努力也没什么不好的。’ 陈家祖心念一动,将庭院关好锁上,再度将意识沉入邪念紫砂。 ‘邪念紫砂,我希望寻求筑基的机缘……’ 这样的单方面许愿,自然是没有回应。 陈家祖也不激动,超额完成了练气进度的他,现在只需要考虑筑基即可。 于是他观想邪念紫砂,想象中那些人和生命的意念和欲望都浮出体表,汇聚成邪念紫砂,希望能够从这观想法的运转过程之中找到一些灵感。 第一个时辰,陈家祖并没有观想出什么东西,他只觉得这东西毫无反应,那么多的意念和欲望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只觉得味同嚼蜡、毫无灵感。 第二个时辰,陈家祖仍然一无所获,他只觉得心态逐渐焦躁起来,难以维持入定打坐的状态,不禁解除观想,起身脱衣洗澡,再赤膊坐回蒲团练功。 也许是甘环钧的暗示起了效果,亦或者人的意识就是那么容易遭到影响。 陈家祖在施展观想法的过程中,情不自禁地开始观想起血河来。 他抱着一种“我就试一试,不行我就撤”的心态,在意识中勾勒着天命血河的模样。 这时刻,陈家祖仿佛突然获得了一种超越自身的想象力。 他仿佛看到天空中闪过一道天裂般的雷电,所有那些衣衫飘飘、仙风道骨的仙人突然间就满身鲜血地从天空中陨落。 他们在口中挣扎惊呼,但陈家祖却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他们的法宝和身躯都被血水所污染,所有法术都失灵失效,只能一个个地掉在地上摔成肉泥,让陈家祖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视觉冲击,差点从观想法中退出来。 “难不成,这陈家祖的法术对陈慈芳分身不起效,是陈慈芳从暗朝帝王手里交换到的秘法?” 有陈家祖做屏障,陈子笺自然是趁机窥视,看看这观想法有什么玄妙之处。 陈家祖只觉得,这意识中的画面令人恶心。 那无穷无尽的仙人仿佛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碎片和血浆,他们的死亡和陨落将山河染红,形成一条条汇入海洋的血河。 但那废料投放口一般的仙人坠落画面,却仍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这是什么意思?观想天命血河就看到仙人陨落,这和筑基有什么关系?’ ‘还是说,天命血河就是暗示我杀伐筑基,要我去杀陈慈芳的其他分身?’ ‘我要是打得过他和他的分身,我还用得着躲躲藏藏吗?直接揍他丫的不就完事了,现在苟起来悄悄修炼也是迫于无奈罢了……’ 陈家祖没有领悟到什么东西,只觉得这天命血河的画面,可能记录的是古代某一刻的仙界惨案。 他继续观想天命血河,又看见那些仙人的尸身和碎块在血河表面沉浮,起泡。 有些动物被血河冲走,又吞吃了血河之中的碎块,因此它们都被血河所捕获,被卷入了巨大的血河漩涡,然后不见踪影。 不久之后,那血河之中渐渐开始有怪物冒头,许多靠近血河想要打捞仙人法宝的人或兽,都成了这些怪物的猎物。 不过这条血河好像并不是真正的存在于人间,当它“腐蚀”出了足够大的空间之后,它开始渗入地下,连同那些冒头的怪物也一起拉入地下。 因为,那些血河中的怪物并不能够逃出血河太远,否则它们会变成一团血水,然后重新循环到之前的步骤,再度被天命血河所捕获。 ‘也可能是天命血河的某种运作原理吧,这修仙世界的状况已经足够奇怪了,这种诡异的东西还是不要冒头比较好,安安静静的呆在地核附近我都没意见。’ 陈家祖虽然在血炼地宫中爽发育了一波,但他取得肉身的时候,那血池中潜藏的怪物还是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如果观想天命血河,会把这些玩意儿释放出来,或者被天命血河所束缚,那都是陈家祖不希望看到的。 他宁愿再慢一点,也不想掉进那窒息的血河中去喂怪物。 这样想着,陈家祖解除了观想法,重新开始观想邪念紫砂。 一连五天的时间,陈家祖除了吃吃喝喝和日常必要的出行,其他时间都呆在山间小院里修炼观想法。 他觉得天命血河观想的速度都那么快,邪念紫砂的进度应该也不难才对。 可是陈家祖错了,这邪念紫砂根本就不鸟他,怎么观想都只是一片紫色的、带有大量“星云”的太空。 不管陈家祖在那片太空之中怎么飞,他都无法抵达任何一颗星辰,也不会撞到任意一块陨石,但同样的,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收获。 ‘如果这就是邪念紫砂理解的修仙,那未免也太无聊了吧?’ ‘所有人都漂浮在太空中只剩下思考能力,这和死掉的旁观者有什么区别?’ 不过,陈家祖转念一想。 这邪念紫砂的主动出现,好像是自己的魂魄首次遭到危险的时候。 在自己即将被弄死的时候,它出现,然后把自己拐回前世,尽管陈子笺的那副肉身不知为何被焚毁了,但陈家祖当时确实没有消失。 ‘难道说邪念紫砂认为,活人想要活下去的冲动,本身就是一种邪念吗?’ 陈家祖心中一跳,觉得自己无形之中打通了什么。 他试着回忆自己的人生经历,回忆那些最为艰难最为压抑的岁月。 然后他惊讶的发现,记忆中的那本古书,慢慢地浮现在眼前。 陈家祖不是没怀疑过古书,但这本古书上面只有练气期的许些功法,对目前的他来说已经没有了什么意义。 但是,这本古书确实是陈家祖当初修仙、激活自身灵力的一个契机。 没有这本古书的铺路,就没有今天的陈家祖,没有灵力激发的资源,哪怕他拿着香炉也无法使用,只能把香炉当成贵金属卖掉。 ‘但我需要的是筑基的机缘,并不是练气的机缘。’ ‘这古书上的一些功法,和目前修仙界流行的散修功法都大同小异,就算它被遗落在前世世界,我又完完全全地记住了它,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家祖不解,对他而言,这邪念紫砂和天命血河是同样的谜语人,只给些莫名其妙的画面,但更加精确的具体信息那是一句话都没有。 陈家祖探出意识翻开那本古书,发现书里的每一句他都背得滚瓜烂熟,发现这本书翻来覆去的看也看不出名堂,实在是不懂该怎么做。 最终,陈子笺觉得陈家祖的进度实在是缓慢。 于是他悄悄用邪念紫砂珠的气息给他捏了个杂念,丢进陈家祖的脑海。 ‘这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一个字都不认识?’ ‘把它丢进天命血河里泡一下,说不定那些仙人的冤魂会在上面写字?’ 陈家祖感到莫名其妙,他察觉这动静不是自己的念头,但他又找不到来源。 ‘要尝试将两者融合观想么?’ ‘唔,确实存在这种可能,但是这能搞出什么道基,我可不知道啊……’ 陈家祖有点犹豫,但是为了筑基,他决定小小地试探一下。 要同时观想邪念紫砂、天命血河,对他来说有点费劲。 因为这俩特殊存在并不相融,一个是虚无缥缈的虚空,一个是深藏于大地之下的污秽,让他在意识上很难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不过听说望州陵之前还出现过天命血雨,陈家祖便将血河观想化雾,再把古书的记忆投射于两者之间,看看会不会产生什么奇妙的反应。 第114章 你的名字 “……?” “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 即使是观想雾化,陈家祖仍然参悟不透其中玄机,看来他和陈慈芳的宿命紧紧地关联在一起,想靠自己这点小手段就挣脱束缚,还是太困难了。 起初,陈家祖也认为事情会一直按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 直到他们这些人修炼变得更强大,变得敢于主动招惹麻烦,才能出现转机。 但是,暗朝帝王却在这一天出手了。 看起来是临时起意,但实际上是蓄谋已久。 忽然有修仙者接到命令,从望州陵领取识别令牌,前去各个县城、州府盘查。 盘查内容也特别简单:只要利用令牌里测谎法术,询问对方的真名就行。 虽然完成任务也没有太好的奖励,仅仅是去血炼地宫里修炼几个时辰而已,但很多练气初期的修仙者还是趋之若鹜,纷纷前往地宫领取令牌。 听某些修仙者说,不止是望州陵这边在派人盘查,其他地方的修仙组织也是一样的。 盘查通过的百姓,就顺便做个人口统计,反正是令牌里自动统计的表格,做起来也不费劲。 由于最近一两年遭受了频繁的天灾和人祸,导致不少人变成了僵尸,因此奉星朝决定重新进行人口统计,以便更好地规划和分配政府资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决定是非常合理的,可以有效避免某些地方虚报人数吃空饷,但暗朝帝王最主要的目标还是揪出陈慈芳的分身。 毕竟,之前陈家祖突然联络陈慈芳的某个分身的时候,暗朝帝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也许是天命血河的特殊力量,导致暗朝帝王发现奉星国土上有陈慈芳的踪影,于是便有了这么一出好戏。 “修仙界主动下凡,去给凡人的县城、州府做人口统计,顺便盘查?” 陈冬理收到镇墓兽的情报,立刻意识到这是暗朝帝王出手了。 暗朝帝王不能容忍鬼修陈慈芳在自己的地盘上一直干坏事,所以找了个借口开始查人。 镇墓兽发来小道消息:“挺稀罕的,望州陵这边接受任务的修仙者都在背书。” “他们似乎达成了一致,目前选择从河外小镇等地开始测试,估计很快就会扩展到奉星朝的各个地方。” 陈冬理翻了翻镇墓兽给过来的情报,发现大多都是些问答机制的话术。 如,被县城普通百姓问到为什么开始盘查。 修仙者要回答说,统计活人人口,看看有多少人受灾受困,重新给每个地方做粮饷等额外物资的分配。 百姓一听有好处拿,一般就会乖乖配合。 如,被州府普通百姓问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则要回答说,奉星朝国土一切正常,其他地方也一样阳气过多、天气炎热,需要统计人口之后才会普及冰窖。 若是发现当地人口过少,则需要将村落、聚落的人口集中在县城。 如果县城人口也少,则需要设法将人口集中在州府。 要是实在不行,就把人口往陈宁关这样的修仙者领地集中。 至于耕地和粮食产出之类的事情,就不知道暗朝帝王是怎么规划的了。 “暗朝帝王手里忽然多了一堆灵蕴种子,不知道是死了多少人才搞到这么多的祭品,虽然对他来说可能是废物利用吧,这全天下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不过对于陈冬理那种人来说,可能是很难接受的。” 陈子笺在一旁观看,借助自己的神识记录着情报。 他记得暗朝帝王之前一反常态,心情异常不错,甚至和甘环钧这种属下聊了很多,肯定和眼前的事情有关系。 但是,陈子笺也不知道奉星朝到底有多少人,人口又相对集中在哪里,所以他也只能在有限的神识范围内去探索这件事。 不过这样看来,这暗朝帝王是把奉星朝的百姓当成了地里的庄稼。 “希望他们是在做正事吧,但我总觉得他们憋了这么久才去查鬼修陈慈芳,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最要命的是,望州陵修仙者人多势众,一旦他们出动,单个修仙者是无法阻挡他们的行动的……” 陈宁关与望州陵的距离并不遥远。 而一旦确定了这片土地有人安家落户,这个地方就会显示在令牌和地图上。 因此,发展建设之中的陈宁关也迎来了修仙者的盘问。 那是个练气期四层的修仙者,拿着书册和令牌上门拜访: “嘿嘿,听说你们也是望州陵的修仙者?我接了任务,要过来做个人口统计,通融通融。” 这修仙者见面就送了一沓冰雨符,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攻击类符咒,只能用来聚集云雨,化雨成冰地降低温度,但这大热天的也没人会嫌弃。 再加上陈冬理也对望州陵的作风感到好奇,便由着此人去统计人口。 因为陈宁关的人口不多,又是修仙者的地盘,所以这个陌生的修仙者只能听从陈冬理的提示挨个拜访。 不过这修仙者的效率也挺快,见人就问:“你的名字?” “请告诉我你的真名。” 被问的人只要如实回答,那令牌上就闪过一抹白光,很效率地去找下一个。 如果被问的人,像鲁哥儿这样本名是鲁树泽的,令牌上就会闪过一抹黄光。 这样一来,负责调查和统计的修仙者就得继续询问,直到校对清楚为止。 如果有人非要皮一下,故意报个假名来忽悠修仙者,那令牌上就会亮起红光。 看起来是天命血河的特殊法术,利用天命血河的特殊性质在进行测谎。 陈宁关的人口总数不到800人,而修仙者的速度很快,只需要几个时辰就可以对其进行全面盘查。 因此,那些修仙者并没有在这里停留太久。 不过,类似的情况在其他地方仍在继续发生,望州陵派遣的修仙者倾巢而出,会对所有已知的人口聚集点进行盘查和统计。 就连陈丰县,也在一段时间之后迎来了修仙者的盘查。 “你的名字?姓甚名谁?” “衙门的,把县城里的户籍名册拿出来。” 面对“朝廷”派来查事的修仙者,一帮凡人诚惶诚恐地取出各种名册和文献,来确保这些情报的准确性。 人数越多的地方,被分配的修仙者也就越多。 像陈丰县这种人口数量较少的地方,就不会有那么多修仙者过问,最多的是派一两个人过来查一遍,就会撤离。 这样一来,有些心中有鬼的人,心态就变得非常微妙。 他们原本已经改名换姓,悄悄地躲在某些小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现在突然被人强制询问,他们心中感到紧张,以为是官府来查案件的。 下意识地,他们不由自主地谎报了自己的名字。 那前来盘查的修仙者,在反复确认几次之后,发现对方一直矢口否认,当场就是一掌将对方拍晕,丢进囚车里准备带回望州陵。 有人感觉情况不对劲想要逃跑,被修仙者察觉和逮住。 有人想假装不在家,也被令牌里的特殊天命法术给揪了出来。 只要把城门一关,用法术一封,那帮人连轻功都不会,怎么逃得过修仙者的监视和盘查? 可惜,还是没问到陈慈芳的下落,只是宁杀错勿放过,这些让令牌闪红光又没人担保的人,最终都被逮捕抓走。 就这样,陈丰县也被迫接纳了一些移居过来的村民。 反正陈丰县死人太多,田地耕种的人口可能都会出现问题,现在有人口补充,能够让衙门老爷躺着收米,倒是他们乐意看到的。 但是,并非所有情况都是如此。 比如在距离望州城比较近的菱果县,它算是某个修仙者家族的家业。 虽然家族的修仙天才不多,筑基期强者已经是老祖级别,但是修仙者前来盘问的时候,和凡人又不是相同的态度。 “你的名字?” “魏正河。” “你的名字?” “魏央形。” …… 随着令牌闪起红光,前来盘查的修仙者开始反复追问,直到确认身份。 然而,那些修仙者一直在不停地撒谎,坚称这就是他们的真名。 面对这情况,前来盘查的修仙者点了点头,用红色的x标记了对方的名字,并继续统计其他人。 待这些修仙者离去后,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了。 然而,没有人意识到这正是暗朝帝王想要的结果。 陈子笺某一天发现,望州陵地宫里的青铜树发生变化,许多异阳火种渐渐消失,这些扭曲暴躁的阳火被法阵吸收。 于是出于好奇,陈子笺把神识往地下探去,想看看天命血河是不是出现异常。 结果下一刻,一颗“异阳火种巡航导弹”从望州陵的地脉之下发射。 天命血河一路涌动,将坚硬的岩石与厚重的土壤虚化,用血河的领域来辅助“异阳火种巡航导弹”在地下通行,飞速接近之前打过红x的菱果县。 这高浓度的污秽阳气“导弹”行动速度非常快,射程远超修仙者的徒手法术。 不出半炷香的时间,这异阳火种巡航导弹就来到菱果县的正下方。 然后,它在地下深处发生了爆炸。 尽管陈子笺只能凭借神识远远一瞥,但他还是发现,菱果县的土地瞬间干涸龟裂,地火喷腾而起,岩浆喷发烟雾翻腾,惊呼和惨叫声顿时不绝于耳。 “暗朝帝王真就这么强硬?这可是自家国土上的县城,他就直接一发‘异阳火种导弹’给它轰成阳气爆发的受灾区?只因为此地有修仙者不肯透漏真名?” 不过,要是没有陈子笺这样的神识,寻常修仙者根本不可能发现这是暗朝帝王的手段。 就和阴气爆发导致盛夏飞雪一样,他们只知道现在阳气异常爆发,这是属于某些天灾人祸,并不是什么修仙者引发的灾祸。 但也是正因如此,那些窝藏在暗处的陈慈芳分身,会被暗朝帝王的天命法术所追踪,一旦对方拒绝透漏真名,等待他们的必定是一发异阳火种导弹的轰炸。 要么绑住撒谎的人,带去望州陵听候发落。 要么一发阳火轰炸,直接把那座城池烧得没法住人。 怪不得青行僧之前说暗朝帝王是疯子,陈子笺估计这帮遭到污染的修仙者,脑子已经非常不正常,很难想象他们是以一种什么样的精神状态在继续修炼。 只是这样一来,阳火爆发引起的失火,让奉星各地的百姓损失了大量的财产。 铺天盖地的浑浊浓烟,也遮蔽日月,把奉星朝烧成一副黑云笼罩的怪异鬼蜮。 在阳火爆发的事件中,所有的死者都变成了阳煞僵尸。 与普通的僵尸相比,它们更加难以对付。 只是被它们轻轻抓一下,活人的皮肤就会撕裂出一道可怕的伤口。 而这些伤口不仅难以愈合,还会因为污秽阳气的入侵,迅速形成痛苦的水泡。 “怪不得暗朝帝王之前那么高兴,估计他掐算到这异阳火种是王夜刀他们搞出来的,虽然是陈冬理等人拿去的,但这仍然是间接给暗朝帝王送了军火,等于王夜刀在变相支持暗朝帝王的做法……” “暗朝帝王在他的天命怪圈里逗留太久了,估计他现在压根儿没把凡人的性命放在眼里,满脑子都是引爆阳气,激发灵气复苏提前到来的念头。” 陈子笺识破了对方的意图,但他也没法阻止如此大规模的阳火轰炸。 和阴气化冰形成的冰雪、风暴不同,这阳火从地裂中喷涌而出,任谁第一时间都以为是天灾,都觉得是火山爆发的原因。 因此,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只能随波逐流,就像被无形的天命血河所操纵,将他们推向暗朝帝王预设好的、盘查过人口的正常州府。 大炮打蚊子虽然离谱,但蚊子也别想活命,只要被怀疑到就一定会遭到攻击。 甚至陈宁关也因此接受了周边的难民,将人口提升到了一千人以上。 “你的名字?” “我叫陶安山……” 某城某地,陈慈芳的某个分身被修仙者盘问,他的谎话导致令牌散发出暗红的光。 下一刻,负责盘问的修仙者拔出武器,和暗中埋伏的其他修仙者发动围攻。 陈慈芳的某分身不敌,夺路逃跑。 见修仙者没有追来,陈慈芳的某分身放松警惕,却忽然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掉进阳火喷发形成的小型火山天坑,当场就被暴躁而污秽的地火打出秒杀。 “妈的,暗朝帝王那个老狗一定是在针对我的分身!好几个分身都在阳火爆发期间失去了联络,一定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我不管你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反正我现在自身难保,找不到宝物也救不了你,为了避免我又被打碎,我不能走漏风声,你实在憋不住就自裁了等轮回吧!” 如此一来,之前和陈家祖联络过的陈慈芳分身终于坐不住了,他利用邪念紫砂向陈家祖传送了留言,就准备头也不回地逃出奉星国。 第115章 苏醒的紧箍 “嗯?奉星朝阳气爆发出事了?” 陈家祖一觉醒来,只觉得这鬼天气热得像是在蒸桑拿。 他弹指推开窗户一看,只见望州陵以外的天空一片暗红,天空中黑烟弥漫。 这闷热又暴躁的景象,简直和大型化工厂发生事故的现场有得一拼。 ‘而且,那个陈慈芳的分身,在邪念紫砂里留下情报了……’ ‘虽然他不知道我是谁,不确定我的状态,所以只是丢在了邪念紫砂里,但这样的结果不是我想要的。’ ‘啧,暗朝帝王出手居然都没能把他弄死,这家伙还真会躲……’ ‘不过就目前情况来看,他说有其他分身被逮住,强制进入轮回,这说明他在短时间内没法聚集分身碎片,暂时不会对我构成威胁。’ ‘不过这暗朝帝王是脑子有问题吗?为了一个陈慈芳,就对他的国土搞无差别打击,他到底在想什么?’ 陈家祖只觉得这鬼地方热得让人喘不过气,不得不施展法术降温,把这些暴躁的阳气都隔绝出去。 在陈家祖等人看不到的地方,污秽的阳火还在蔓延。 在有了足够多的修仙者帮暗朝帝王提供弹药原材料以后,他的阳火轰炸几乎可以辐射奉星朝各地。 或者是,只要是在天命血河领域控制范围内的国土,暗朝帝王都可以肆意轰炸,让陈慈芳走过的每一条路都变成生灵涂炭的火焰山。 灼热、焦躁,放弃思考,被熏到意识模糊然后成为阳煞僵尸的一份子。 这可能是奉星朝正在上演的人间惨剧。 即使是敕封神明,也无法干预暗朝帝王的胡作非为,因为当初的神位篡夺仪式就已经把大多数神明都摘下了台。 “阳气爆发了吗?感觉有点不对劲。” “不过要是奉星朝大规模死人,阳气爆发到最后并无凭依之处,自然会导致阴气回归,使得天地间的阴阳二气维持在相对平衡的状态……” 望乡坡外,那些灵根修者也再度出现,虽然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他们推算阳气爆发的成因,怀疑是望州陵及其背后的修仙者所为。 甘环钧看着山外,面色无喜无悲,黑纱居士呆在他的身边,随时准备待命。 “陈宁关的那帮人,还老实吗?”甘环钧问道。 “他们就是修修房子,分发了灵蕴丹而已,非常传统的过家家,甘将军就对那几只小猫那么上心?”黑纱居士答道。 甘环钧摇了摇头:“总觉得,隐隐约约的哪里不对劲,就好像这一切本来不该是这样的,但我不擅长推算,先帝也不回答我。” 陈宁关,第一批居民和聚居至此的居民,每天就靠陈冬理抽空施展冰系法术降温来活命。 尽管如此,但口舌生疮、暴躁易怒的症状还是十分多见,连陈家预备的那些降火草药都不够用,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连开采石砖的工作都不得不暂停。 这回可不是唇焦口燥呼不得,而是浑身长疮、牙齿松动、满嘴流血,人都快被阳火给烤死了。 陈丰县原本还能靠阴气撑住一段时间,但在阳火爆炸产生的冲波及到县城之后,他们也陷入了求谁都不灵的悲惨状况。 在这阳气爆发的灾难里,死伤无法预估。 没人知道这热到极限的天气会持续多久,而某些人要想活下去,就得武装自身,去抢夺那些相对阴凉的,阴气充裕的区域。 水温,确实不对劲。 不过在阳火爆发的第十五天,陈子笺终于发现了异常之处,他看到今天太阳下山之前,时间流逝的速度好像略微减慢。 神识锁定,陈子笺发现所有人都像被时间锁定,陷入了无意识的慢动作。 随后,这些慢动作也陷入凝滞,他们头顶的紧箍纷纷散发出异样的光辉。 紧接着,那些紧箍在陈子笺的视野之中开始融化,像活化的水银一样盘旋涌动,一滴滴地落入地面。 陈子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看向虞卿牙和望江虬藏身的灵气洞穴,只见那里的灵脉结构出现反应。 在熔化的紧箍一滴滴地浸入大地之后,那原本枯竭干涸的灵脉便开始疯狂吸收阴气和阳气,所有的地脉瞬间发生异变。 暗朝帝王操控的天命血河,竟然被这熔融紧箍所压制,无法再肆意地释放阳火轰炸他认为的可疑区域。 在所有修仙者和凡人都看不见的地方,陈子笺看见那灵脉中的“活化水银”喷涌而出,像爆裂的岩浆一样飞往天空。 但那紧箍毕竟不是岩浆,它们突破地面之后就迅速冷凝,像是一棵棵无限生长的水银之树,向外延伸出无数的水银枝条与匹练,将所有人都笼罩在这水银“羊肚”般的领域之下。 在水银树枝领域的下方,天命血河的力量不能正常发挥,而陈子笺也感觉到了熟悉的东西。 那是天绝归溟,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飘忽忽地从天空中坠落,在“时间凝滞”的人群之中行走,似乎在挑选理想的食材,但它目前并没有出手。 与此同时,更加污秽的灵气开始爆发。 那异样的、扭曲的灵力,不受控制地从地表喷涌而出。 毒灵之力涌出地面,迅速软化附近的土壤,形成一片不断冒泡的毒雾沼泽。 木之灵力涌出地面,导致草木疯狂生长,将人类的建筑和道路侵蚀破坏。 土之灵力涌出地面,使得土地干结成板块,大量的盐晶把农田染成一片雪白,乍一看以为温度很低,仔细一看就知道这盐分不除,农作物一浇水就要被烧死。 雷之灵力涌出地面,地面瞬间爆射出大量的电弧,仿佛将天空中的阴云都拉得低矮,它肆意破坏着周围的一切,只是暂时无法伤害到时间冻结中的生命。 似乎,灵气复苏并不是修仙者预想中的“纯粹天地灵气”回归,而是更加恐怖、更加狂暴的回归模式。 “囚心如狱,天锁连环。” 陈子笺察觉到了什么,他从这水银树枝的领域下,感受到了归溟界中一样的神秘感应,立刻就读出了这些紧箍的来历。 “原来它叫天锁连环?是它掌控着灵气复苏吗?” 时间凝固的画面在慢慢解冻,而无形的水银之树却并未消失。 暗朝帝王的肆意轰炸行为,引爆了各地的地脉以及阳气,也导致原本蛰伏的天锁连环直接苏醒,释放出了异常污秽的灵气。 陈子笺也用望气术看过,天锁连环出现之后,各种各样的污秽灵气都有,但就是没有修仙者预想中的无属性天地灵气。 就算有,那也是各个属性灵气在碰撞和爆发之间产生的“边角料”,实际情况就是灵气复苏之后,这修仙世界虽然不再那么燥热,但它却变得越来越像地狱。 慢慢的,陈子笺看见那些人身上的时间冻结正在解除,他们从慢动作之中渐渐复苏,惊恐万分地看着天崩地裂的诡异家乡。 一道道紧箍的虚影,重新在他们的头顶升起。 他们的生命意识,短暂地获得了自由,但他们很快就会回到“牢狱”之中。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世界吗?” 每个人的脑海中,都回荡着天锁连环的声音。 但它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又是不同的声音。 这股力量在众生的脑海中回荡,便形成了一股庞大的精神波动。 “真猛啊,这领域范围几乎都是超视距的,那些人想跑都没得跑吧。” “虽然针对的目标好像不包括我就是了。” 陈子笺也不晓得自己是个什么状态,反正天绝归溟和天锁连环都没专门搞他,邪念紫砂和天命血河也没专门搞他。 但是,天锁连环的强制“拷问”,确实会逼迫每个人做出回答。 如果无法回答它的问题,接下来会不会被它当场爆头捏死,陈子笺也不好说。 陈子笺只能听见那些人的尖叫,他们的意识或魂魄都被囚禁在躯壳之中,尖叫着说自己不想掉进这样的地狱。 毕竟,这些暴躁的灵气都不是闹着玩的。 别说凡人了,就是修仙者掉进这污秽灵力形成的异常领域,不死也得脱层皮。 就连陈家祖,也被这无形的紧箍所拷问。 ‘这就是灵气复苏后的修仙世界?’ ‘怎么感觉比灵气复苏之前还烂?’ ‘不,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就算这种世界中能孕育出修真大能,但是站到修炼顶峰的,无一例外的全部都会变成疯子吧?’ 陈家祖的身上渐渐散发出邪念紫砂,他又听到了那轻佻的笑声,又听到了邪念紫砂苏醒的声音。 “这就是你一直在追求的修仙世界吗?看起来超好笑的,你在那个绝灵洞天呆得好好的,又能作威作福又能呼风唤雨,非要过来当个小虾米,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陈家祖在脑海中恼怒道:“阴阳怪气我很有意思吗?你要是能苏醒过来出手帮忙就去做啊,我现在又没那个实力,你找我有什么用?” 邪念紫砂逐渐侵入陈家祖的神智:“如果我说,你有这个能力呢?” “假如你有这个能力,你会把这世界变成什么样子?” 陈家祖原本想不出答案,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在说: “我希望这世界恢复到曾经的模样,如果那天我作为陈慈芳的一部分,能够做点什么的话,一切也许就会走向不一样的结局。” “这永恒的折磨,这无尽的轮回,真的有谁必须去承受它吗?它只是一个错误,它是一个人的错误,也是一群人的错误,没有人能够逃脱它的惩罚……” 这一刻,陈子笺忽然发现,炉中天地里的邪念紫砂珠散发光芒。 “侦测到劳动人民朴素的愿望,老大,是否批准愿望?” 陈子笺无语:“你在搞什么飞机,我一个香炉怪还成许愿圣杯了是吧?” 陈子笺神识回归炉中天地,他发现有一滴天锁连环形成的水银,落入炉中。 似乎,它也和天绝归溟一样,在察觉到自身的存在之后就给了一部分力量。 “虽然不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但是如果我能同时使用天锁连环、邪念紫砂、天绝归溟的力量……” 陈子笺若有所思地释放出一道归溟香,他的神识穿过归溟界的无边黑海,看见那方世界中的残缺人影,在此时此刻也是一副静止的画面。 “这些怪东西是一伙儿的?还是说它们之间的交流,我暂且理解不了?” 陈子笺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但他的神通刚好就是炼制记忆。 如果注入的力量足够庞大,他本身不需要支付什么代价就能完成炼制。 就好像陈家祖当年在用香炉的时候,香炉本身只是个聚宝盆转换器,需要灵力和记忆作为材料来炼制,对其他方面并没有限制。 “如果是这样,我反而可以把这些愿望,视为陈家祖的愿望,只要抓到足够的人来付账就行……” “甚至,我可以借助天锁连环的力量,让所有的修仙者一起付账,这样就可以确保我在炼制记忆之后不会出现倒亏!” 陈子笺神识一动,天锁连环的水银泪滴便扩散开来,与其他生命额头的紧箍产生共鸣。 下一刻,归溟香的黑影扩散开去,通过水银泪滴追踪扩散到所有目标的头顶。 紧接着,邪念紫砂珠化为紫砂迷雾,涌入那紧箍之中,激发了所有人心中最朴素也最真实的欲望和冲动。 陈子笺神识一看操作回执,既然那些生命全都同意支付代价挽回损失,那他就顺水推舟地送个人情。 焚香化法,忆天地初开,蹉跎百世,紫砂轮回,天绝归溟。 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山君庙中的香炉腾空而起飞,利用黑暗领域穿墙出庙宇,在水银树枝的领域之下散发出纯粹的光芒。 所有被污秽灵气腐蚀,被阳火爆发轰炸,被阴气复苏破坏的领域,都在出现肉眼可见的倒退与修复。 万物寂灭,万物重生。 在太空中寂静漂浮凝望苍生的那一刻,似乎又在这一刻完美重演。 只是这一次,香炉是具有自我意识的,并不只是一颗单纯的挂机卫星。 “原来,这就是筑基的感觉。” “不过我怎么看不见我的道基是啥?” 第116章 灵气复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可怕了,刚才简直像是世界要爆炸了一样……” “灵气复苏了吗?天命传说是真的,阴气爆发后紧接着阳气爆发,然后阴阳合璧引发灵气复苏?” 香炉的记忆炼化尽数收敛,世界好像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 只是复苏的灵气并没有消失,那些异常污秽的灵力只是在陈子笺的干涉下得到了稀释,危害程度不会像之前那么离谱。 它们可能会导致植物、动物、地貌发生异变,但是腐化整片大地的毒液沼泽、一刻不停轰炸建筑和山峰的雷霆风暴什么的,目前暂时不会出现。 在陈子笺操作过后,整个世界中出现了一些纯粹的天地灵气,它们似乎是凡人和修仙者的共同愿望,但是污秽灵脉自我净化的速度很慢,想恢复到完完全全的高浓度灵气时代,怕是不太可能。 至于这些记忆材料的局限性,会让某些地方没有不受调整,那也是自然的。 “看来暗朝帝王也不知道天锁连环的存在,凡人和修仙者都看不见这些东西,所以他才觉得这是所谓的天命,而不是他们一天到晚作死作过头了,导致天锁连环开始苏醒……” “不知道他们要是坚决作死到底,天锁连环会不会给他们来个全体爆头秒杀,不过目前大概是暂时消停了……” “灵气复苏必定会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灵根修者也可能重新回到修仙界的主要舞台,估计那些山精地怪都会重新活跃起来。” 陈子笺筑基完成,虽然他不晓得道基的名字,但他确实成功了。 现在他的神识范围比之前扩大了三倍不止,同时他释放法术的效能也变得更加强大。 更大的神识范围,也能让陈子笺窥见“海平面下的冰山本体”。 “原来天锁连环的范围比我想象中还要大,看起来它能够笼罩整个星球。” “不过它和我不是敌对关系,对它丢个神识又没反应,暂时就不管它好了。” 只是,可能是因为支付了记忆材料和灵力代价的关系,所有额头上有紧箍的生命都感觉身体被掏空,疲惫得只能去打坐或者睡觉。 看虞卿牙和望江虬的反应,他们应该是知道了灵气复苏。 随着山河岭中草木逐渐发生异变,一些灵草灵药可能会重新出现。 不过,这帮旧朝代的敕封神明并没有打算挪窝,他们只是对陈子笺留下的那个奇怪图案感到好奇,在尝试和陈子笺取得联络而已。 毕竟在灵气复苏之后,灵脉恢复正常供应,灵气的浓度比以往更高,所以他们目前没有迁居的必要。 只是,山君庙中的老道士在遭此变故之后,急匆匆地跑去神仙前,把那只装有灵蕴丹的锦盒取出。 老道士打开锦盒一看,只见里面的白色灵蕴丹已经裂开,里面的灵蕴种子不知去向,这才幽幽地发出一声叹息。 “嗯?那颗白色灵蕴丹,是因为污秽灵气爆发的原因,直接失效了么?” 陈子笺只是研究了一下那枚丹药,并没有把它偷走。 尽管陈子笺并不清楚自己是否具有灵蕴或灵根,但他本身并不需要依靠这种东西进行修炼,所以他没有理由拿走那个丹药。 至于是天锁连环看暗朝帝王不爽,一脚过去给他把灵蕴丹全毁了,还是灵气爆发影响了天地法则,导致这些丹药被毁,陈子笺也不知道 “哎呀,受伤的又是老道士啊……” “不过在刚刚炼制记忆的时候,我似乎领悟了构建修仙种子的一种方案,也许这就是我筑基之后才能解锁的能力,也许是某些东西的记忆混了进来,导致我也掌握了其中的玄妙。” “所谓的修仙种子与修炼天资,便是将自身与天地中的玄妙绑定,虽然我没有那么多灵力可以拿去给人修仙,但是天绝归溟、天锁连环的力量却很合适。” 陈子笺略一思考,便心生一计。 虽然老道士年事已高,这辈子估计修炼不出什么名堂来了,但是他无意间也帮陈子笺做过不少事,陈子笺给他一点回报也不是不行。 “唉,看来这辈子是没什么仙缘了,灵气回归都赶不上修仙,还是想想这辈子的身后事吧。” 老道士打了个哈欠,今天是打坐也不打了,跑去床上摊成大字呼呼大睡。 鲁哥儿今天也累得够呛没有继续做工,气温恢复正常之后,干脆孩子老婆热炕头去了。 看着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锁好门窗赶紧入睡,陈子笺便打开炉中天地,在里面鼓捣修仙种子。 随后,陈子笺挥出一道入梦法术,将老道士拖入梦中。 梦里,恍恍惚惚的老道士也来到了陈子笺的“炉中天地摄影棚”。 在老道士的神智苏醒之后,他好奇地打量着这座未知的庙宇。 在发现庙宇之外全是白茫茫的云雾,一脚探出去仿佛会从天上掉下去的时候,老道士才放弃逃跑,在庙宇之中转悠起来。 “说起来,我这应该是在做梦吧?” “我本来在院子里睡得好端端的,怎么会梦到从来没见过的地方?” “还是山君嫌我心性不够坚定,又给我开了个玩笑?” 老道士摸到供桌前,寻找着这个梦境的秘密。 他依稀记得,鲁哥儿当初好像也是梦中领悟机巧构造之术,醒来就开始制造棺材马车,让许多陈丰县的普通人羡慕得不得了。 “难不成,这是灵气复苏后的奇遇?” 老道士找来找去,确定没有其他线索之后,才打开供桌上的“加大版”锦盒。 期待的白色灵蕴丹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闪闪发光的黄金箍。 这便是陈子笺从天锁连环的“水银泪滴”里糅合出来的修仙种子。 因为它和天锁连环绑定,而这修仙世界的人本身又被天锁连环所限制,所以陈子笺干脆给老道士的“手铐”升个级,让他喜提一只“黄金版”的紧箍。 这梦境中的黄金,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黄金。 这只是为了与天锁连环取得联络,构造的某种玄妙意象。 金箍边上还有一副字帖和一本功法,老道士拾起念出。 “戴上这个金箍之后,你将再也不是个凡人。” “你会拥有修仙的资质,只是人世间的污浊和诡计不能再沾半点。” “如果你心生污秽滋生心魇,这个金箍就会勒爆你的脑袋,让你肝脑涂地。” “这、这是金箍?” “这到底是灵根还是灵蕴,还是两者之外的另一种修仙方案?” 老道士低声轻忽,但他的双手却很诚实地捧起了金箍。 只是稍稍犹豫,老道士就戴上了金箍,然后在梦境之中开始修炼。 一瞬间,他在现实里的躯体也发生变化,额头上的紧箍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开始小幅度地吸收天地灵气。 至此,遮天蔽日的天锁连环水银之树也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似乎它本来就不在意凡人会不会成为修仙者,也不在乎这些修仙者的命运,反正出发心魇就会受到它的攻击,通常情况下天锁是否苏醒,似乎影响不大。 “这就是,修仙的感觉!” 老道士终于在这一天得偿所愿。 他在梦中露出了笑容,仿佛顷刻之间年轻了好几岁。 煎熬多年,实现一个心愿。 短期内老道士可能不会感到茫然,但若他和陈家祖一样,卡在筑基那一关卡太久的话,可能心态就会发生变化。 不管怎么样,陈子笺只是提供了一次尝试的机会,未来老道士能够走多远,能够有怎样的成就,能否见证天地恢复正轨的那一天,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而且,现在我给老道士修仙资质,也有充分的幌子来混淆视听。” “其他人都以为老道士是服用灵蕴丹而成的灵蕴修者,但他们怎么样算也不会知道老道士其实是灵环修者。” “就这样吧,他们估计得先乐呵好多天,才会考虑去其他地方。” 陈子笺看向陈宁关,神识范围扩大后,他搜寻东西也变得越来越简单。 只是某些地方实在是无聊得很,没有神识窥视的价值,所以陈子笺还是先看看那些熟悉的面孔都在干嘛。 只见,陈宁关和望州陵的绝大多数人都在呼呼大睡,仿佛整个奉星朝在过中元节,生怕鬼门关里钻出来个祖先找自己叙旧,一个个的睡得都很沉。 但在望州陵,像甘环钧这样的筑基期巅峰强者却没有入睡。 虽然他也支付了记忆和灵力的代价,但甘环钧的“家底”显然还没被掏空,他还在为暗朝帝王工作,记录着望州陵发生的变化: “启禀圣上,灵气异常爆发后,望州陵出了点岔子……” “原本那些回收和新炼制的灵蕴丹,在灵气异常爆发后不知去向,可能是被某种天威给毁掉了……” 甘环钧此时此刻显然非常心虚,因为搞丢了那么多的灵蕴种子,少了那么多可以掌控的修仙者,就等于暗朝的实力变相受损,对修仙者的约束力度变相下降。 只要暗朝帝王对他有所怀疑,随便找个借口都能将他罢免,并且废除他的修为,这是甘环钧非常担心的地方,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挺直腰杆准备认错。 哪知,暗朝帝王却以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回答说:“灵蕴种子没了是么?” “没了就没了吧,本来寡人盼望的就是灵气回归,既然灵蕴种子丢了,那些许诺出去的修仙种子,将来慢慢兑现就好。” “你不用紧张,其他地方的修仙组织也是一样的,不管是乾坤袋里的灵蕴丹,还是正在炼制之中的灵蕴丹,全都在灵气爆发期间失效,这与你们无关。” “说到底,就算灵蕴丹都没了,这修仙资质肯定也是水涨船高。” “若不是灵根修者门派当年筛人筛得那么狠,说没有灵根的人根本没有修仙资格,把孕灵根的天材地宝垄断霸占,这历史上也不会出现反对他们的灵蕴修者。” 甘环钧发现先帝并没有责怪自己,这才放下心来。 他神识范围有限,感知范围也有限,很多时候的操纵和监视还得依赖镇墓兽,他不知道这些事情实属很正常。 只是,这下就苦了那些设法兑换了灵蕴丹,又在犹豫期间没有及时服用的人。 到手的灵蕴丹都飞了,这实在是让他们无法接受,当场就哭晕了过去。 其实,陈宁关那边也存下了红色的灵蕴丹。 不过,愿意将自己出卖给望州陵的人本来就不多,大多数人都希望拥有正统的修仙传承。 虽然失去了几枚修仙种子是令人遗憾的,但是断绝了那些诱人的念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暗朝帝王为了灵气复苏能搞出这种破事,导致天锁连环这未知的存在苏醒,他今后突破下限再整出什么烂活,陈子笺都不会感到奇怪。 “虽然这修仙世界终于灵气复苏了,但是他们能不能逆天改命,能不能把这乱七八糟的修仙世界给恢复正常,我也不好说。” “天锁连环那里肯定有灵气复苏的关键,它对世界的限制之力无法想象。” “如果下次谁作大死又给它惹毛了,它一怒之下又让修仙世界重新回到灵气枯竭的时代,也不知道这苦痛的循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也怪那暗朝帝王的轰炸效率太高,提前搞死了陈慈芳的几个分身,现在那块较大的分身碎片跑路躲了起来,想找到他就只有从陈家祖下手。” 陈子笺四处探查,发现到处都在睡觉,他也没什么东西可看的。 在窃听了一会儿甘环钧和暗朝帝王的交流之后,陈子笺对那些阿谀奉承的话没什么兴趣,就收回神识,回到香炉之中继续睡觉。 不过两者的对话提到了多次灵根修者,以及灵脉之类的资源。 继上次修仙者出门盘查之后,这次暗朝帝王又计划着调查奉星朝境内的灵脉,将灵脉等关键修炼资源掌握在手中。 没办法,暗朝帝王实在是对那帮修仙者太了解了:但凡是品尝过血炼狩猎、神速提升修为的修仙者,都会变得渐渐懒得去找零散僵尸的麻烦。 什么降妖除魔,什么侠义互道,不知不觉就顺从趋利避害的本性,将那些是非观念抛到九霄云外,只有提升自己的修为才是最真实的。 “总之留神点,小心那些灵根修者来抢地盘,灵气复苏之后的新生儿可能会怀有灵根,有些活人可能也会诞生灵根,这方面的工作你都要做好,不得模糊。” “好了,你也去睡吧。” “等到你们全都睡饱之后,那才是修仙者纷争的开端。” 第117章 灵脉重生 两天后,该睡醒的都睡醒了,睡不醒的这辈子大概也不用醒了。 虽然灵气爆发时产生的异常现象吓坏了不少人,让那些平民百姓一度以为这个坎儿是过不去了,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 不过看这两天又风平浪静的,天气又恢复了正常和凉爽,众人也就慢慢放下心来,重拾开采、建设、耕种和采集之类的工作。 阳气爆发到极致之时,因为天锁连环的干涉,导致阳气无法“锁定”到被时间凝滞的人兽身上。 于是阳气爆发到极限之后,失去承接之物,自然开始衰落。 两天一过,这气象又渐渐回到阴气略占上风,但阳气也在试图增强的状况。 总而言之,这世间存在阴阳平衡的契机,但考虑到活人和死物的行动都会对阴阳二气造成干扰,到底是能维持平衡还是再度崩坏,谁也说不准。 第三天的中午,陈宁关下了一场雨,省去了不少浇水的功夫。 因为这些天的土地过于干燥,当雨水溅落的时候,灰尘和水雾便乱成一片。 也是趁着这么个机会,陈冬理才有时间把各家各户的代表叫到陈家议事堂,给他们说一说最近发生的事情: “最近天气转凉,天地间的阴阳二气暂且恢复正常,大家都可以松口气了。” “不过,我今天收到望州陵的情报,他们说如今是灵气复苏的朝代,要我们看看陈宁关这一块有没有灵脉之类的存在。” “虽然灵脉这种好东西,一直是修仙者渴望垂涎霸占的资源,但是奉星朝的修仙者明显人数有限,不想这些东西被异族占领,就先和我通了个气。” “如今灵气复苏,僵尸鬼祟之类的事情并不会减少,而妖魔鬼怪之类的也会愈演愈烈,他们说天地间的资源太多,就会催生出各种问题。” 陈冬理观察着众人的脸色,挑着他们感兴趣的话题优先讲: “如果陈宁关这一带有灵脉,我们就要尽快派人去将它占领。” “凡人当然是占领不了灵脉的,一旦被邪魔外道惦记上灵脉资源,凡人守在那里反而危险,所以我们只能靠修仙者,或者是请一请山河岭那边的山君、河伯,问问它们能不能看在灵脉的份儿上,过来协助我们。” 说起山君、河伯,众人都面色平静,他们当初也受过山君的恩惠。 虽然有一些可能是陈子笺搞出来的误会,被强行算在了虞卿牙头上,虞卿牙也没有解释或承认,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山君河伯留有较好的印象。 “能请神庇佑,自然是比较方便的,不过它们愿意吗?” “我们自己也需要灵脉吧?” “如果灵脉不够分配的话,这件事还是不要太早开口比较好,万一搞得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们自己需要用灵脉但又不能不给,那多难受啊?” 陈冬理点了点头:“是的,诸位的说法都有道理,所以我们也打算这两天,把地界碑上的三屏关和宁夜川调查一番。” “另外,因为灵气复苏的原因,某些人可能会自动开窍觉醒修仙资质,子孙后代也可能因为灵气的关系形成灵根,所以我们会隔一段时间再重新检测一次。” “陈宁关这山林之地比较难走的,主要还是靠修仙者去调查,宁夜川那种相对平坦的地方,就可以派些普通族人和村民去调查。” “我们现在的家底不够多,凡事都得自己多跑几步,这种事情靠别人来查也容易引起祸端,还是不要随便走漏风声的好。” 有族人接话说道:“还是冬理考虑的周全。” “不过我觉得山河岭那地方在灵气复苏之前就有僵尸和鬼王,现在灵气复苏之后肯定也有灵脉,如果我们这里的资源不够供奉的,估计到时候请神也请不来。” 陈冬理点了点头:“是啊,总之我们手里头的东西就这么多,别说结交其他的修仙家族了,连自己都顾不过来,还是先老老实实地发展一下比较好。” 陈冬理又说:“另外,望州陵方面也给了我这一类的情报。” “他们认为,目前灵气刚刚复苏,所有修仙者都在准备重新探索这方世界,所以暂时不会有冲突,但是当探索行动结束后,发现简单易得的优质资源不够分配的时候,其他修仙家族、灵根修者、灵蕴修者,也可能会因此前来抢夺。” “因为某些原因,我们和望州陵的关系比较特别,既不是纯粹的合作同伙,也不是绝对的竞争对手,我们想把资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话,最好还是不要用他们的阵法去遮蔽灵脉……” 说白了,就是陈冬理想找山君聊这件事。 如果山君一直能够躲着修仙者避而不见,那它估计也有隐藏灵脉的神通,这一点正是陈宁关迫切需要的。 至于未来的新生修仙种子人口增长会不会引起冲突,这一部分的规划还是得靠大家共同商议。 总不能是什么好处都要,什么东西都不给,那山君河伯肯定是不会来帮忙的。 陈延虎惊讶于陈冬理的成熟与成长,期间也作为二把手帮忙统计意见。 他这些天和姚马桀主要是在巡逻,闲下来的时候两人也拿着蒲扇下棋,一起去山涧附近练功,倒也越活越年轻了,心情似乎比之前好了不少。 一直聊到正午,众人才走出陈家议事堂,各回各家去淘米煮饭。 因为灵气回归,陈冬理施展法术也变得大方了些。 即使是高强度练习法术,将自身的灵力挥霍一空,陈冬理也不用担心灵力恢复的问题,只需要正常打坐六个时辰左右,即可聚灵恢复。 “说起来,那陈家祖前辈在望州陵也呆了好久,按照他的资质和修炼速度,这会儿肯定练气期巅峰了吧?” “虽然我还没有遇到筑基瓶颈的烦恼,但是这件事很快就会提上日程。” “等到陈宁关稳定下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和谈判能力之后,我约上雪莹一起外出历练,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吧。” 次日,陈冬理等人在陈宁关附近展开搜查。 这两块土地占地面积不小,预期得花上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够在修仙者的帮助下探查一遍地脉。 至于探查地脉的方法,望州陵那边有教,陈冬理不用担心提前欠山君人情,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热了小半年,又经历过灵气爆发的异常现象,陈宁关的草木出现了疯狂生长的迹象。 就好像一夜之间,某些东西就追赶了好些年的成长进度。 杂草长遍满山,给山间走兽、虫豸提供了食料,一些较为罕见的鸟兽又重新活跃起来,在食物充裕的时候搭窝繁育。 也许明年开春草长莺飞,陈宁关就会变成一座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山城。 只听得“砰”的一声,陈冬理弹指射出一道冰霜细剑,将一只巴掌来长的红花蜈蚣给钉射在原地。 然后他挥出一阵微风,将这蜈蚣挑进瓷瓶里小心收好: “这些毒物也不知道是得了灵气复苏的什么好处,块头比以前大多了,这对不能修仙的凡人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同行的陈宁关修仙种子说道:“冬理大哥,这些小杂鱼就交给我们俩来处理吧,你抬手施法就给它解决了,我们俩跟在你后面走了半天什么也没做,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啊。” 陈冬理哈哈一笑,便让两人留神附近的毒物,教他们施展望气术小心移动,一边望气观测,一边寻找猎物和灵脉。 只能说,陈宁关这块地方还是很不错的。 仅仅一天过去,陈冬理等人就在山里找到了三处灵脉。 陈子笺往那一看,只见这三处灵脉,都是混杂着水灵力、土灵力的灵脉。 比起山河岭的纯正灵气灵脉,这种玩意儿的品相就有点不够看了。 再说远一点,这些灵脉在望州陵的鉴定列表里也只能算是下品小灵脉。 拿来培育一些灵植灵种应该比给活人修炼要好,不过有对应灵力属性天赋的话,来这里修炼倒也和纯灵气灵脉差不太多。 “怪不得虞卿牙当年能够成为山河岭山君,那地方有好灵脉给它独享,修炼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估计那帮修仙者都眼馋很久了。” “只是那个时候,那些修仙者估计是碍于敕封的关系不好对他动手,还是暗朝帝王后来发癫搞神位篡夺才给他们搞下去。” 陈子笺虽然神识广阔可以代劳,但现在这灵力污秽,他完整版望气术一开就感觉眼前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横竖找起来都费劲,索性也就让这帮修仙者自己找。 至于山河岭那边,虞卿牙和望江虬当然会第一时间准时出动。 他俩不愧是合作多年的老搭档,先去把以前的灵脉巡逻一遍,发现灵脉就记载位置和属性,用山君、河伯神通给它遮掩起来。 然后再把那些退回凡草的植物移植到用不着的灵脉附近,等待灵草灵药的重新孕育。 遇到难搞的,不确定的矿石材料,就让望江虬丢到他的洞府里去,等着有空的时候再慢慢研究。 反正对他们这帮旧朝代的敕封神明而言,抓紧时间把资源都搜索出来才是真的。 不然到时候人族修仙者一来,甚至有修仙门派发现这里,那要么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跑,要么就免不了一场恶战。 “原来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嘛,全都在搜索定位灵气资源,不知道内情的估计还以为他们都传统好了。” “不过暗朝帝王那边,似乎也没在灵气复苏期间出现太大的损失,虽然是他搞出来的烂事导致天锁连环苏醒,不过他的愿望也是灵气回归来着吧。” 陈子笺尝试修炼了一下,发现他现在是筑基卡金丹的瓶颈期,并不需要继续修炼,之前在炼制记忆施展神通的时候,已经一波凑齐了好处。 再多灵力收进来也是当材料,而满地都是材料的时候,除了吸收一部分材料储备一点,以备不时之需,其实陈子笺是日常是很悠闲。 “想来,虞卿牙可能不乐意让老道士用灵脉,毕竟他家的崽子还在修养恢复之中。” “要是他选到最后,只给老道士一个相对普通的灵脉使用,熬得老道士连筑基期瓶颈都碰不到,那我干脆再试一试暗朝帝王的刷怪套路好了。” 虽然灵气复苏之后喝西北风也能修炼,但是修炼的速度肯定无法与灵脉相比。 陈子笺心念一动,便在炉中天地里开始鼓捣。 牺牲自己的灵力去养别人,陈子笺是不乐意的,但是把家门口的野生灵力抓回来卖个人情,这种几秒钟都不需要的举手之劳陈子笺就觉得无所谓了。 老道士苏醒之后,觉得修仙正爽。 先前从司方雪莹那里看到的散修功法,他也练得不亦乐乎。 终于不用想方设法地调和气息,然后调整肢体动作去施展轻功了。 老道士施展轻身术,从落枫潭上纵身飞过,欣赏着自己手持木剑在潭水表面飞过的造型,便开心得涨红了脸,觉得自己真的又年轻了不少。 不过,修仙者延长的寿命,并不是自带驻颜。 若不勤加练习和温养,该出现的鱼尾纹那肯定是一条都不会少。 老道士虽然青春不再,但他的心态却年轻了,依稀可以从他的动作中瞥见少年般的影子。 “哇哈哈哈哈!”老道士一招推风掌拍出去,拍得潭水宛如透明的莲花绽开。 随后他又感觉自己练气期一层灵力枯竭,不得不挽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鬼鬼祟祟地跑回山君庙里打坐养灵。 陈子笺看来看去,觉得直接把老道士丢进梦里修炼也不妥,干脆就把“刷怪副本”设置在了鬼王曾经呆过的洞窟,甚至给老道士写了个刷经验包的剧本。 “山河岭中僵尸大量出没,老道士修仙成功,镇压一世!” “虞卿牙他们肯定不会信的,拿来忽悠忽悠不知情的凡人和修仙者就够了。” “等到那帮修仙者啃完自己手里的地盘,再来馋着别人碗里的灵脉时,估计他们都会卡在练气巅峰,也不至于完全没有自保之力了。” 第118章 趁机发育 夜里,老道士梦见山河岭中出现了个僵尸洞。 白天僵尸会躲在洞里休息,夜里僵尸就出来嘬人吸血,搞得陈丰县人心惶惶。 睁开眼睛,老道士夜里出动,真的找到了那座僵尸洞。 “乖乖,这地方不就是鬼王之前的墓穴山洞吗?” “这洞看着也不大,那源源不断的僵尸是哪里冒出来的?” “……” 成为修仙者之后,老道士难得硬气一回,一把木剑舞得像是玄铁剑,轻轻松松的几招下去,那些僵尸就被他尽数斩杀。 想起杀伐取灵的方案,老道士也有意尝试。 说来奇怪,这些灵气复苏之后的僵尸,似乎能够给修仙者带来更多的灵气。 老道士原本还在担忧望州陵的事情,觉得自己这修仙资质来路不凡,搞不好还要被人惦记,没灵脉和资源,修炼起来肯定很慢。 但现在有了这么个僵尸洞,老道士就感到练气期二层即将突破,只要里面源源不断地涌出僵尸,那他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资源可用。 “就是,这地方实在是麻烦了一点。” “要是不能把它封锁起来,把僵尸困在里面,放着僵尸跑出去伤人了就可不好。” 老道士心心念念的修仙有了眉目,回头又和山君去汇报工作内容。 虞卿牙得知老道士有修仙资质了,心中也是有些意外,神魂探查一番,却看不出老道士是灵蕴修者还是灵根修者,只以为是灵气复苏产生的变化。 反正老道士只是练气期修仙者,虞卿牙还犯不着大费周章地去研究这一切。 不过面对老道士的请求,这份人情还是比较好还的,虞卿牙只需要略施小计,改变僵尸洞的入口地形,就可以满足老道士的需求。 虎爪一拍,入梦作答: “你做得不错,剿灭僵尸既有利于你的修炼,也能够为民除害。” “你在那小破庙中侍奉多年,既有功劳也有苦劳,近日终于灵气复苏,你说那鬼王洞里再度冒出僵尸,本山君便给你施法将洞口改造,到时候你一去便知。” 老道士谢过山君,觉得这件事肯定没问题,就回去呼呼大睡了。 虞卿牙虽然不知道老道士是什么情况,但他对僵尸洞也没太大的兴趣,只觉得这是灵气复苏后产生的异象。 若是由老道士自己去管理,他就不用频繁出手,这样其实也好。 只是鲁哥儿最近有点头疼。 可能是因为灵气复苏的关系,他常用的那些阴阳木材在性质方面都发生了变化,变得比以前更难加工,县里的木材商人也说这木头不好砍了,很多挑中的木头,他们派人砍到斧头都卷了也砍不倒。 虽然因为出售棺材马车,手头存了不少银子,但是时间长了以后,没有收入还是个麻烦问题。 要想解决这些麻烦,最佳情况就是自己全家成为修仙者,但是看老道士都熬了这么久才有修仙资质,鲁哥儿觉得修仙对自己来说也十分遥远。 而司方雪莹同样经历了灵气复苏,对她而言,这世间等待研究的未解之谜又多了不少。 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司方雪莹忽然发现,身为一个凡人,将长生不死和死者复活作为学府研究课题,实在是有点自不量力了。 就连更加长寿的修仙者,都没有彻底解开这些难题,凡人妄想靠一己之力就解决这些,几乎是痴人说梦。 司方雪莹越是研究,就越觉得自己的身体非常陌生,越觉得自己对身上的每一个器官都不够了解,这辈子学习的知识都是那么的肤浅,根本无法抵达真相。 于是司方雪莹陷入茫然,不知道该如何推动这一切,接下来又只能继续修炼,希望用更长的生命和更多的奇遇去熬到一个机会。 恰在这时,陈冬理那边也发现了异常。 就像是天命血河的血炼地宫一样,在探查灵脉的时候,他们发现陈宁关附近也出现了蜈蚣洞、毒蛇洞之类的奇怪山洞。 起初他们探索过这些地方,这些山洞都是自然形成的,其中并无灵气和材料,洞穴整体也不深,钻进洞之后都走不出一里路。 但在灵气复苏之后,这些地方却变成了麻烦的痛点,这意味着陈宁关的修仙者必须将这些麻烦提上日程。 否则这些祸害发展壮大,住在这里的活人就要连续倒霉。 甚至,望乡坡那块地就直接变成了枣红色的养尸地,搞得河外小镇的居民频繁目击到血尸出没,又分走了不少修仙者的注意力。 至于枯冢路、荒水界之类的地方就更别说了。 因为那块地方的记忆材料比较少,陈子笺也不可能把整个世界都精确完美还原,所以灵气复苏导致那些地方遭受破坏之后,无法正常通行。 除了修仙者能飞着走,凡人根本走不通。 这样看来,与自然世界的高强度斗争,似乎依旧是人族挂在嘴边的话题。 而躲起来的陈慈芳分身依旧杳无音讯,陈家祖在被卡筑基期瓶颈之后,就只能眼巴巴地盼着灵气复苏能搞出些丹药,帮助自己硬性筑基。 至于王夜刀就更无奈了。 陈子笺从甘环钧的日常报告中了解到,听说王夜刀本来打算回朝野处理一些事情,就出门继续历练的,结果突然之间灵气复苏,打乱了他的安排,他为了稳住灵根修者和灵蕴修者的关系,现在忙到焦头烂额的,短期内根本没空历练。 又听望州陵里的镇墓兽传来小道消息。 说什么灵根修者主张门派合一,共建修仙大界,又说什么灵根修者不服暗朝帝王的指挥,要自立山头自己发展,将古代修仙者的传承发扬光大。 但天命教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就跳出来说他们最强,要求其他灵根门派作为天命教的附庸,那自然是没有谈判成功。 旧的秩序在出现动摇,而新的秩序又没能靠拳头打出来,谁都不知道这段混乱的时期会持续多久,就连凡人的生活也因此受到影响。 “灵气复苏之后,整个世界变得不一样了,但是对于我们来说,这正是陈宁关的发展时机。” “暗朝帝王对修仙者的控制力度越弱,对我们来说就越有利,尤其是在他们暂时失去灵蕴种子、无法吸引更多修仙者的情况下,我们自立门户肯定更好。” “虽然很多人都没有修仙资质,但是如今天地间阴阳二气皆在,不影响有资质的人继续习武强身。” “毕竟,这地方的资源,比我们预想之中还要多很多。” 陈冬理取出探测完成的地图,虽然细节方面有待提升,有些藏得更深的东西可能还没被发现,但整个陈宁关的规划已经基本完工。 陈宁关目前已探明的灵脉,一共有十二条。 其中九条在山林区,三条在宁夜川的河滩区。 大多数灵脉都是下品小灵脉,可以供应少量的对应属性的修仙者修炼,更多的时候还是用来培育灵植,再通过灵植将其转化为灵力或是有价值的材料。 适合作为主灵脉的,也就一条冰火灵脉,这是一条非无属性灵气的中品灵脉,被陈宁关的修仙者称之为冰火洞。 从黑纱居士手里买到的散修家族书上说,一条中品灵脉,已经足够支撑一个小型家族建立护山法阵与河外小镇,只要这条灵脉两百年里不枯竭不出事,这家族肯定能够出几个筑基。 若是出了金丹期的强者,那便可跻身奉星朝强者行列,相当于古代的诸侯。 但那些陈冬理不感兴趣,他在乎的是自由的生活,不想成为先帝的棋子。 目前陈宁关这块地方,被大致划分为山城区、狩猎区、野采区、植树伐木区以及种植区。 至于河流资源方面,因为出现了大体型的湾鳄,暂时不便开发只能作罢,派人去鳄鱼嘴边抢食,时间长了那些东西搞不好要吃人。 若是实在请不动山君河伯,做最坏的打算,陈宁关便要自己想办法修堤坝,修栈道和山体支柱。 若是能请得动山君河伯,这里也要挑个地方做掩护,免得奉星朝廷的人问起来,为什么陈宁关的修仙者会和异族混在一起。 算了算做好这一切需要的人力物力,陈冬理才忽然觉得凡人一辈子的时间太过匆匆,好多发展建设带来的好处没来得及享受,肉身就行将就木、只得准备后事。 而对修仙者而言,这几十年的时间又不算太难接受,因为他们日常可以修炼,也可以享受到发展建设带来的长远好处。 几天后,镇墓兽又来说悄悄话:“望州陵开始收购灵米和灵石了,据我所知,应该是这天地间的一部分灵力开始慢慢凝聚成形,产生了特殊的变化。” “你们陈宁关要是能找到一处灵石矿,那可就发财了。若是找不到,这灵米灵植方面也该留意一下了,不然等到你们晚年发现一株灵草,一查发现它需要几百年才能成熟,那才是化成灰都等不到它开花结果咯。” 陈冬理听着镇墓兽经常给他这些小道消息,又想起自己和青行僧之间的交易,也问了问眼珠子方面的事情。 “要那么多眼珠子你是想修炼瞳术啊?哼,你那乱七八糟的法术,还是不如我这一块石头方便,自己需要就自己雕刻一双眼睛,简单得很。” “说正事,不然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有机会帮你?” 镇墓兽回答说:“想要眼珠子呢,我这里是搞不出来的,不过我可以教你一些冷藏眼珠子的办法,到时候你自己想办法炼制就行。” “至于眼珠,没限定物种的话,你就多出去找找猎物吧,灵气复苏之后的猎物多的是,而且一旦它们形成规模,就会发生人兽冲突。” “我可不是在指挥你做事,我是想提醒你一下,别以为人族的主权位置能一直坐下去,要是什么野猪虫子疯狂繁殖,一年下几十胎地用数量压制你们,到时候可有你们好看的。” “另外,给你透漏个好笑的事情,听说奉星朝的山海关外,有其他国家的天命教想到奉星朝传教,导致暗朝帝王的控制力减弱了很多,现在可是你们的机会。” 镇墓兽提供了相关的术法,便结束了灵力沟通。 陈冬理现在一个人忙得抽不开身,虽说他不是族长,但他也在陈延虎的影响之下慢慢适应了这个身份。 弹指之间,一年秋至。 有农民说田里的麦芒扎人扎出了血,有修仙者说这些米粒含有金锐灵气,虽然只是灵力渗入,称不上是灵米等品种,但也不失为一种美味的补品。 有人说果园里的橘子皮硬得像石头,砸开一看却是橙色的晶体,有修仙者便说这是一种充满杂质的灵晶,因为树木受到灵气复苏影响而结的果,把果实里的种子播种下去,说不定能有机会养出灵木果树。 眨眼须臾,一年冬来。 陈宁关的几个修仙种子虽然资质不太行,但这半年的时间,他们也修炼到了练气期四层,可以施展一些基本的法术来满足生活需要。 修炼瓶颈如信用积分,从100分提升到110分的难度,和从2000分提升到2010分的难度,根本不是一个概念。 虽然知道此生资质有限,无缘长生大道,无法见证千百年以后的陈宁关是何等模样,但是他们脱胎于凡俗人间,对眼前的这份力量也已知足。 新年,陈宁关在修仙者法术的辅助建设之下变了模样。 他们祭拜天地,进山砍伐木材又修建庙宇,等待合适的时机请神入庙。 与此同时,陈家祖、司方雪莹作为客人到访,给陈宁关也提供了不少的助力。 老道士和鲁哥儿一家依旧呆在山河岭,守着山脚下的那片陈丰县。 老道士从半个“江湖骗子”混成了真正的“降魔天师”,山君庙因此香火兴旺,一度快要变成空巢的陈丰县又聚集了更多的人口。 说来好笑,这帮人都感觉身边的人很多,天天和自己抢这个抢那个的,分配到自己头上的资源不知不觉就减少了。 但某些时候,这帮人又觉得远方的人很少。 那些传说中的武林豪杰、江湖神话,仿佛在这些年里彻底销声匿迹,虽然日子还是正常的过,但奉星朝少了多少人口他们并不知情,凡人记得住的也只有这些眼前人。 直到新年开春,陈家祖通过邪念紫砂到一条情报。 那是陈慈芳的某个分身留给他的,不是之前交流过的那个分身1号。 “你也是陈慈芳对吧?我这边发现了古代修仙者的遗迹,但只靠我一个人不敢深入探索,趁着没被其他修仙者发现,我们吃下这碗独食。” “来不来?” 第119章 寻宝邀请 “陈冬理在吗?太好了,道友借一步说话。” “是这样的,有个一面之缘的道友忽然联系我,说他发现了一处古代修仙者遗迹,他一个人搞不定,想叫我和他一起去遗迹寻宝。” “虽然灵气复苏之后,整个修仙界都活跃了起来,一些只存在于当年传说中的老家伙也在慢慢露面,但我还是不太放心,想多请几个人和我一起去。” 陈家祖虽然还没有筑基,但他搞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他所面对的陈慈芳分身,很可能会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镜像决定。 虽然达到练气期巅峰,但单打独斗同样很危险,在没有掌握邪念紫砂的随时跑路能力之前,陈家祖不可能轻易相信任何危险的邀请。 尤其这个邀请还是来自陈慈芳的分身,那个随时随地都想把他吃掉,将他的魂魄、血肉、人生尽数据为己有的怪物。 ‘希望这家伙没有吸收太多的分身碎片,不然人再多可能也没有胜算。’ ‘请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主要是因为我就和他们接触比较多,而我对他们的出身的故乡也相对熟悉,如果是其他修仙者,搞不好半路就得互相打起来……’ ‘另外,邪念紫砂疑似拥有保护魂魄,强制轮回的能力,如果不能趁机锁住陈慈芳的分身魂魄,让他的魂魄直接消散回归到天地间,对他这种反复死了活的怪物来说,也称不上是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但是,有什么东西可以剥离邪念紫砂呢?还是说,邪念紫砂就像天命之血一样,落在身上就形成污染,根本无法转移出去?’ ‘也不对,陈慈芳的邪念紫砂明显分散了,虽然我和其他分身的法术肯定有冲突,但是一定有办法可以绕过它的保护和限制……’ 陈家祖的心情很复杂,但他的态度却是很友好的,就像是回到了第一次夺舍之前,规规矩矩地过着本分人生,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和人谈生意一样。 但他毕竟越过了那些门槛,打破了心底的禁忌和屏障。 他会不会得到原谅,会不会实现自由,这件事永远只有他自己才能决定。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也惊讶于这难得的机会。 早在去年,他们还是默默无闻的县城凡俗之人,可是而今,他们却可以亲身参与这传说中的修仙者冒险。 “感谢陈家祖前辈的邀请,不过陈宁关还有事情,我们一时半会儿可能抽不开身,这些水车、楼梯、扶手石雕全都要修,只靠凡人是做不了这么多力气活的。” 陈家祖听陈冬理也没拒绝,便开口说道:“也行,对方暂时也没有告诉我遗迹的地点,估计是怕我抢先带人吃独食吧,你们按你们的计划来。” “要是有什么事情比较花时间,你们也可以请我帮忙,毕竟当初我也吃过你们家的饭,实在付不起雇佣费还可以先欠着。” 陈家祖的话让陈冬理有些流汗,不过陈宁关确实需要这些助力。 只要多一个修仙者施法切割石材、搬运货物,或者是单纯的接送凡人上下山,都可以让整个陈宁关的运作效率提高不少。 可惜的是,请练气期巅峰的修仙者做这些杂活儿,陈宁关肯定出不起这个钱,哪怕陈家祖愿意自降身价伸出援手,他们也不好让陈家祖染指核心阵法之类的。 “陈家祖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不过这些杂活儿也是我们该做的,全靠别人的话,将来我们有事不在身边,他们也得继续生活,总不能全靠修仙者。” “这些事情我们目前还应付得来的,陈家祖前辈若是不忙,也可以在陈宁关多住几天,咱们讨论讨论功法也行。” 陈家祖点了点头,现在王夜刀不在身边,他捏着这块血炼狩猎令牌,不能筑基也没什么意义,顶了天也就是机械式地砍怪,拿几只僵尸发泄精神压力罢了。 况且,为了对付其他的陈慈芳,陈家祖也不想有什么软肋或家眷。 要是在那种情况下被陈慈芳盯上,被他用各种理由和手段威胁自己交出魂魄和记忆,那还不如就保持着老年孤儿院的模式继续下去。 司方雪莹听说了望州陵的不少事件,从没想过凡世间会有如此迅速的变迁: “寻宝吗?听起来挺有趣的,陈家祖前辈算我一个吧。” “现在阳气平复,棺材马车又可以正常使用了,只要手边没事,几个人同时出门也不算麻烦嘛。” 面对司方雪莹的主动,陈家祖许可点头:“当然,不过这件事也不着急,谁知道那灵气复苏之后,古代修仙者的遗迹里有没有什么禁忌和陷阱呢?” 当然,有句话陈家祖没说。 那就是假定陈慈芳的分身修为不高,碎片还较为分散,那么这个分身想去的修仙者遗迹,很有可能是其他陈慈芳留下的后手或遗骨。 在彼此无法互相出手的情况下,暗中的助力将会决定这场邀约的胜负。 陈慈芳的记忆里到底有什么,陈家祖不知道。 但是陈家祖觉得,如果有个叫做陈慈芳的怪物在世上活过几千年,他能考虑的事情肯定比自己更加全面。 虽然陈慈芳还是走向了失败,但他还没死透,怎么能说他就已经满盘皆输? “陈慈芳分身的邀请,陈家祖现在有一点自信了么?” 陈子笺看着炉中天地里的太初燧石,这善念之石上迸发出的特殊火花,是切割邪念紫砂的利器,用这东西就能将邪念紫砂排斥出去。 但陈子笺不可能放任一团邪念紫砂乱跑,所以切割之后他还是得把邪念紫砂收回炉中天地,不然这玩意儿又被陈慈芳回收,其实杀了他也等于没完全杀。 虽然很多东西,陈子笺都不常用,但是他不可以没有底牌。 “这样来说也行吧,如果我能挨个削弱陈慈芳的分身,让他的一部分魂魄和记忆永久散失,这样他就永远无法回到全盛时期。” “陈慈芳本体肯定就是取得这香炉的小偷,但陈家祖关于香炉的记忆,却只有梦境中的模糊一瞥,还是他长大以后才觉醒得到的香炉。” 有了手头的这些情报,以及陈慈芳分身的习性与特征,陈子笺开始思考。 “说来也奇怪,这陈慈芳本体肯定尝试过驾驭邪念紫砂,但他显然失败了,邪念紫砂一苏醒,给陈慈芳推过去的杂念,估计陈慈芳自己都顶不住侵蚀和污染。” “然后,陈慈芳将目光转向香炉,一度得手,但他肯定无意间触发了某些禁忌,导致他被人强行打散,就算能够强制自我轮回,他的计划也无法顺利展开。” “所以,这香炉的特殊神通能够对付邪念紫砂,陈慈芳应该也知道这件事。如果我直接出手,其他陈慈芳的分身反应过来,就会知道香炉和陈家祖有关。” “如果说这一切都只是某种轮回的一环,每一次轮回都会产生微妙的偏差和区别,我这香炉在故事里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难道我就只是在太空挂机而已?” 陈子笺对此没有什么感应,试图推算也推算不出来结果。 反正只要陈慈芳敢出现,他就可以尝试破了对方的邪念紫砂无限复活,甚至还能用归溟香和焚香化法的力量,支配其他人干掉剩下来的陈慈芳。 “去就去呗,有我看着有啥好怕的?” 陈子笺并不心虚,反正这神秘香炉炼制记忆的神通上限极高,只要他能够用邪念紫砂珠入侵陈慈芳的分身,直接抽对方的记忆进行炼化也是一样的打。 就是对方溜得太快,这连人都找不到,陈子笺总不能学着天锁连环来个灵力轰炸洗地,他也没有那个必要。 “说起来,我一直无法炼制容器离开香炉,这次算是个机会。” 陈子笺产生了大胆的计划,毕竟他一直旁观别人也挺无聊的,偶尔也想出来活动活动,在安全的范围内刷一下存在感。 只是他神识无形无影,绝大多数存在都察觉不到他,那陈子笺就只能拿出剿灭鬼王时得到的养尸功法,给功法改一改,整个遥控器操纵的傀儡去跟着他们玩玩。 “嘿,既然他们已经是陈慈芳大战陈慈芳了,那干脆就来个中立又迷茫的陈慈芳,故意误导他们一下,看看谁能争取到他的支持。” “要是其他陈慈芳察觉过来,就误导他们,说有个陈慈芳分身脑子不对劲,拿着神器又不干正事,跑出来搅局又不吃掉分身碎片,这样他们就能狗咬狗了。” “这就叫解铃还须系铃人。” 陈子笺觉得这计划很不错,虽然不晓得陈慈芳长什么样,但他又不着急。 只要先捏个没脸没皮的遥控僵尸放着…… 不对,暗朝帝王见过陈慈芳,陈慈芳也接触过天命血河。 而天命血河同样没能被完全驾驭,直接找个时间问天命血河不就好了吗? “砰!”陈家祖后脖子一痒,一掌震死了一只悄然出现的变异蚊子。 陈子笺并不在意,反正他已经搞到了陈家祖的一丝丝血。 “他奶奶的,这年头的蚊子也受到灵气影响,咬人又痒又痛的,不及时把里面的蚊毒和蚁酸弄出来,估计要起个大包。” 陈家祖随即打坐,运转灵力逼出毒素和酸液,虽然这毒素的量肯定不多,但是修仙者爱惜身体也没毛病,倒是没有让司方雪莹太过见怪。 陈冬理忙完事情再度走来,邀请司方雪莹和陈家祖,去蛇形通道边上新建的山间宅院: “一直要你们往山上跑也怪不好意思的,为了方便棺材马车出行,给你们安排了两间山路边的宅院,不知两位怎么想的?” 司方雪莹揍了陈冬理一拳:“看什么看,你还和我客气上了?” “你对我这么好我可要当真了啊,陈家祖前辈作证。” 陈家祖附和一笑:“都行,望州陵的宅院不也就那样?修仙者有需求会自己打扫的,别把我们当什么小葱豆腐,我们可比凡人皮实多了。” 陈冬理有些尴尬,但他确实拿不出更好的招待方式了。 不过有这些朋友在身边,就算他们不出手,一般的修仙者也会掂量掂量陈宁关的综合实力,人多总是好的。 夜里,打坐的打坐,睡觉的睡觉。 陈子笺展开神识,搜寻着天命血河在大地之下残余的踪影。 他记得,甘环钧之前去了镇墓兽的地宫,百无聊赖的镇墓兽就在天命血河边上钓鱼,虽然镇墓兽本体是不吃不喝的,但它产生灵智和自我之后却需要娱乐。 这看似无关痛痒的信息,给了陈子笺一些线索,但他不能走暗朝帝王的术法路线进天命血河,这样容易被发现,他只是想单独和不受驾驭的天命血河交流一下。 “观想法?我好像没什么观想法的资质,看到的不是幻觉就是本质。” “陈家祖之前观想过,用他为媒介往下找一找吧,被怀疑就说是他在观想,想必暗朝帝王很难怀疑天命之血里混进了别的东西……” 陈子笺施展神通,悄悄释放陈家祖的血液。 这些血水一经现世,就向着大地渗透而去。 而陈子笺趁机跟着血水降下神识,果然顺利找到天命血河的领域入口。 “哈,混进来了!” “这里没有镇墓兽也没有暗朝帝王,那个青行僧就是利用天命血河不被完全驾驭的特性在做手脚。” 陈子笺降下神识,捏了一团询问陈慈芳的杂念,丢进那暗红发光的血河之中。 此地像是一条地下暗河,但它又不完全存在于真实物质世界,只是一种特殊领域的显化。 “提问,陈慈芳长什么样子?就是暗朝帝王和邪念紫砂陈慈芳交易的时候?” “你这无所不知的天命,就算无法推算出完美的未来,过去的事情总不可能记错记混了吧?” 这明显是黑纱居士使用过的术法,又被陈子笺剽过来进行改动。 很快,那天命血河之中有异物冒出。 但是看到那血水里冒出来的数百个人头,全部像花椰菜一样长在同一个躯干上,陈子笺是十分无语的。 “这天命血河的表达方式也太抽象了,这帮玩意儿怎么都不说人话啊?” 第120章 天命之答 “……”面对天命血河的回答,陈子笺陷入了短暂的无语。 理论上来说,如果天命血河能和暗朝帝王对着干,它绝对是可以模拟出一个血人的形象来正常交流的。 但是它偏不。 陈子笺只是问了陈慈芳的长相,血河里面就钻出来这种东西,看来这天命血河也潜藏着不为人知的禁忌,用它来窥探天机和秘密,可能不是好事。 “要不你还是下去吧,陈慈芳长什么样我慢慢找就是了。” 陈子笺捏出意念和法诀丢进血河,希望能把这颗长满人头的巨型花椰菜给摁回血河深处,免得这玩意儿出现在修仙世界,给外乡人带来极大的视觉冲击。 可惜的是,这一指令并没有带来任何反应,这诡异的东西仍旧漂浮在血河表面,暂时没有多余的动作。 “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下可让我撞上了……” “虽然我也不虚吧,但是它的时髦造型,好像超出了当前修仙版本的承受范围,既然是因我而起,还是将它处理掉比较好。” “嗯,让我想想,这帮不说话人话的玩意儿都喜欢打哑谜来着,我想天命血河应该是给出了答案,但我并没有理解这份答案,所以它才没有下潜消失。” 陈子笺挺无语的,他明明是来问答案的,但给的回答却是一团“谜语”。 “让我想想啊,这样吧。” “我们建立个简单的,方便彼此交流理解的联络方式,要是我答对了,你就让那脑袋缩回去一个,毕竟介绍一个人的长相,不需要用到那么多的脑袋。” 陈子笺这次只捏了一份提议,而没有捏出询问,所以这应该也不算是天命占卜之类的术法,只能算是一次针对天命血河自我意识的试探。 也许天命血河和邪念紫砂一样是本体在沉睡,目前出现的异常情况都属于它的本能反应,也许它就一直醒着,不怀好意地看着这片世界,但总归是需要交流的。 陈子笺丢进去的术法没有反应,但也没有出现更多的血河怪物。 于是,陈子笺根据手头的情报分析说道:“在几千年以前,陈慈芳曾经是个凡人,机缘巧合之下他得到修仙的资质,成为修仙者。” “但是为了方便杀人越货,用最原始的手法积累修炼资源,陈慈芳一直改头换面,剔骨易容,所以他的长相本来就不稳定,他本人也对自己的长相不甚在意?” 陈子笺把答案丢进血河,那扭曲的血河怪物终于出现一点反应。 那巨大“花椰菜”般的伞盖上,有几颗脑袋开始旋转。 就像一条条用脊柱蛄蛹的虫子一样,那些面容在一通旋转之后,噗通一声掉进血河,发出婴儿般的尖锐啼哭,但很快就发出呛水的声音,转眼之间被血河吞没。 自问,自答。 陈子笺若有所悟,天命血河似乎是在玩这种套路。 但刚才那些,肯定不是答案的全部,所以陈子笺继续答道: “在不同的时期,陈慈芳的长相都不一样,他不断变幻容貌,不断将自身隐藏,是因为他并不相信所谓的传承,他有他自己独特的识别方式。” 比一滴水还要微小的答案丢进天命血河,那巨大的“花椰菜”上再次有蛄蛹着的人头脊柱寄生虫旋转掉落。 虽说是有点进展,但那寄生虫钻出来之后的血肉却没有自动愈合,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一朵流着血的空莲蓬,在挤掉了“大脑”这颗最大的“黑头”之后,剩下的干瘪皮囊都褶皱在一起,看着确实有一点点恶心。 yue,陈子笺一边嫌弃一边回答: “但这,可能并不是全部,因为在某些的时期,陈慈芳在修为不达标的情况下,没法依靠故技重施的套路再度获利,再加上他可能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自卑心,所以他可能去整容了,想让自己变得更英俊,这样他才更有自信。” “其实陈慈芳那时候还不知道,他的内心一直是扭曲而自卑的,因为他并没有成为他想象中的修仙者,他只是修仙界的底层小虾米而已。” 更多的寄生虫落入血河,数量大概比刚才的还多一倍。 陈子笺忽然产生了灵感,他觉得陈慈芳既然掌握了邪念紫砂,又暗中使用暗朝帝王这里交换到的天命术法,那陈家祖的人生,可能就是陈慈芳的一部分相似的写照投影。 毕竟,陈家祖和陈慈芳极为相似。 只要以陈家祖的“正经日记”为模板,在此基础上削掉多余的部分,也许就能逐渐抵达陈慈芳最初的真相。 想象一下,一个没人在意的底层修仙者,渴望长生、害怕死亡,同时也对修仙世界充满好奇,但又不希望别人看扁自己,只能当个没有参与感的观众。 这样一来,陈慈芳喜欢吹牛皮来吸引注意力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需要证明自己值得长生,他需要别人的认可才能安心,但他很显然不像他自己说得那么强大,所以他没能掌握邪念紫砂,反而被邪念紫砂当成了个乐子。 掌握邪念紫砂的时间节点,肯定不会太早,至少在陈慈芳寿命足够长久之前,他都一直需要维持原本的肉身,或者用夺舍的方案来更换身躯。 陈子笺丢进去一串答案,更多的寄生虫挣扎着被血河吞噬。 但这还不够,那花椰菜上的脑袋实在是多的要命,像是怎么挤都挤不完的黑头一样,让人隐约感到有些烦躁。 “算了,我这样口述推测要讲到什么时候,尝试偷个懒吧。” 陈子笺以陈家祖的记忆为材料,凭空炼制出那本古书。 他用神识将古书翻开,确认它足够清晰明亮,散发着微弱的荧光,然后就将这本书丢进了血河之中。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肯定也算是答案,因为这大概率是陈慈芳留给他自己的后手,只是陈家祖的观想法不够直接,无法突破领域的屏障直接靠近天命血河。 毕竟,陈子笺目前的神识相当于在穿墙状态下窥视天命血河,他的香炉本体还在山君庙里呆着。 只是神识范围够大,可以做出这样的操作而已。 很快,一本书凭空浮现在天命血河上方的“溶洞”区域,落入血水之中。 说来也怪,这本书刚落入血水,就有大量的寄生虫开始凋零落下。 只见那古书上出现的文字,不再是那些功法,而是变成了陈慈芳的独白。 “怎么办!我已经、我已经试过了一切办法,都不行啊!” “虽然我的寿元还有很长,但我的肉身却出现了无法逆转的腐朽,难道我要把自己做成一尊尸油蜡像,就这样活下去吗?这种不生不死的怪物,也叫长生吗!” “什么长生,什么血统,什么人种,都是假的!这就是个陷阱!” “修炼到最后,身体越来越难以行动,而意识却被困在躯壳之内,这充满老人腐朽气味的躯壳,就像是一根备用的尸油蜡烛,灵蕴修仙一定有问题!” “但是我去哪里才能找到那些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三千年成熟的灵根神物呢?只有那种东西才能够将我的灵蕴转化成灵根,但它们已经越来越少了。” 陈慈芳的字迹非常潦草,而毛笔字又大,他在狂怒焦躁期间留下的草书,落在一页纸上其实也没有几个字。 “我需要新的身体。” “我需要新的身体。” 古书漂浮在血河之上,并没有立刻沉没下去。 流动的血水推开一页页纸张,就像是一双无形的手在翻阅陪读一般。 “虽然,灵蕴修者没有魂魄,但是凡人之间却有人种和血统的延续,我必须研究清楚这是为什么,如果我能炼制备用的躯体,应该……” “但我没有灵魂,我要怎么做才能把意识转移过去呢?直接把我这些陈旧的脏器都装过去也没有意义,那只不过是一副继续腐朽的臭皮囊而已……” “但是,如果我砍掉我的脑袋,嫁接在新的身体上面。” “或者扯出我的血管再切开,连接到那一具新的身体上面……” 刺啦一声,古书的纸页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给撕碎了。 这似乎是陈慈芳对自身的否认,他冥思苦想也找不到答案。 当时他还不是灵根修者,他还没有背叛灵蕴阵营,但他的行为举止已经有点接近于陈家祖前世的人体克隆研究,只是修仙者皮糙肉厚耐得住折腾,所以陈慈芳的行为看起来更加丧心病狂而已。 眼看着那些纸屑都漂浮在血河上方也没有下沉,陈子笺便施展焚香化法将这炼制产物驱散,免得天命血河突然醒过来说他乱丢垃圾。 “不行,还是不太清楚陈慈芳到底在干嘛,不过他泄露的情报越多,我对他当初的性格揣摩也就越准确,虽然他自己都不一定还认识当初的自己……” “但是我只要能搓出来个看起来像陈慈芳本体的假人,这就够了。” 陈子笺望着这还未消失的“花椰菜版”陈慈芳,心说总不能炼制个拟魂拟魄丢进去,万一这一坨无魂的烂肉开始乱跑,他也不方便骑着香炉给它来个大力飞砖。 “等等,这是……陈慈芳炼制新身体时的失败产品?只有他一个灵蕴修者在这样做吗,当时的修仙界到底是什么鬼样子?!” 陈子笺的答案一语道中要害,只见这颗巨大的花椰菜不断抖落着寄生虫,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因此它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它在一点点的自我分解,渐渐被血河将这些扭曲结块的部分拆解吞噬。 “怪不得陈家祖观想天命血河时,看到的是无数仙人坠落凡间。” “这帮发癫的修仙者,当年一定作死作过头了,不然肯定不会搞成这样。” “至于那不断坠落凡间的仙人,可能也不一定是真正的仙人,而是炼制时产生的废料?当时的仙界天庭就把凡间当废物处理厂在乱扔垃圾?” 陈子笺没有继续投入问题,天命血河表面也没有继续冒出怪物。 它异常安静,就连气泡浮出水面后悄然破裂,也不会在这大地之下发出声响。 但陈子笺知道,如果它能激发天命血雷,那就绝对不是这么斯文的情况了。 暗朝帝王没能掌控这种力量也不奇怪,他本身就承载不了这样恐怖的东西,他只是把天命血河当成了编织天命,约束所有棋子的天条和利器,所以他永远也无法抵达天命血河的本质,只会因为天命血河里冒出怪物而感到困扰。 至于陈子笺,他也没什么成本,他现在的表观修为,可能是筑基巅峰。 炼制这点小玩意儿谈不上成本,况且还是资源更加丰富的灵气时代,他连陈家祖的那点困扰都没有,只是他暂时不想乱来一波而已。 “看来,有必要对古代的修仙者打一个问号了,灵蕴修者古代就有了,脑子不正常的肯定不止陈慈芳一个,为了继续存活,不知道他们搞出了什么幺蛾子。” “至于他们留下的修仙者遗迹嘛……” “我觉得搞不好和进了天命血河差不多吧……” 陈子笺无形摇头,觉得那个陈慈芳的分身大概率是不怀好意,要么蠢要么坏,要么两者都有,自己必须做好出手的准备。 不然到时候丢了线索,这家伙又躲得更深了,这香炉是哪里来的,他要怎么脱困,那就不知道得等多久才能有答案了。 “拜拜,合作愉快~” 陈子笺抽回神识,直接离开天命血河的领域。 要是离不开也不要紧,反正归溟香一开,借对方的领域绕个路也一样。 “说起来,我筑基之后也没有自己的领域,仅仅是神识范围扩大而已。” “但我又利用了苍生的愿望,炼制了他们的记忆,维持住了这和平的假象。” “那么这方世界,算不算是我的领域?只要我愿意,随时就可以给它驱散?” 陈子笺都没统计过谁是谁的记忆,那么大的工作量他当然是简化操作,囫囵着丢进去炼就完事了,一条条的记忆来看得炼到什么时候去? “算了,反正我拿到了一点情报,现在可以遥控假扮陈慈芳了。” 第121章 远行 陈冬理觉得自己的心态有些奇怪。 他越来越像个害怕出远门,一转眼家里就出事的长辈。 每到涉及风险而不能立刻回家的时候,他就会感到有些不安,不把家里的条条框框安排得明明白白,他就不能说服自己离开陈宁关。 他,没有因为成为修仙者而斩断尘缘,反而因为拥有了更强的修仙力量之后,被凡俗之事拖累得更加严重。 相比之下,习惯于单独行动的司方雪莹和陈家祖,就没有他的这么多烦恼。 当陈冬理意识到自己选择了不一样的道路时,他才发现独当一面是多么的困难,自己的这点理想和希望,成为了阻碍他继续前进的束缚。 “也许,不必事事躬亲,他们能学会如何做好这些事。” “毕竟没人能去突破那道屏障的话,这一切也没有意义,低阶修仙者在强敌面前过于不堪一击了……” 陈冬理想来想去,终于想明白这一点。 在春耕那一日,他答应和司方雪莹、陈家祖动身。 那陈慈芳的分身也极有耐心,不知道他准备好了什么,和陈家祖不厌其烦地磨了半天嘴皮子,才出说了个归仙派的遗址路线。 “你会来的,别想撇下我悄悄溜进去,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你一出现我就会感应到你的存在。” “至于你很在意谁来当合体后的主导权,我觉得我们这个修为阶段,暂时还不用考虑这个烦恼。” 陈家祖可不是这么想的,就算是陈慈芳最小的碎片,他也想尝试消灭: “归仙派遗址怎么走?我没有那些记忆,你就当我在奉星朝京城,给我规划一条路线,告诉我沿途怎么去。” 陈慈芳的分身无可奈何,只能给出了更加详细具体的路线图。 陈家祖听来一看,这路线图确实有点远,终点已经划进了西北领域的冰雪群山之中,如果这陈慈芳的分身是在戏弄自己,白跑一趟可能花掉1年的时间。 但陈家祖也听说,很多修仙者一直领悟不到真谛,就一直卡在练气期巅峰很多年,如果做不到自悟筑基,去闯奇遇、寻找天材地宝也是一种方案。 “补给都充足点,这一路走过去可是远得很,也许明年开春才能回来。” 陈家祖说是这样说,其实他的准备,主要还是便携的恢复物品。 那段时间,陈家祖有考虑利用令牌的权限,带着其他修仙者进入血炼狩猎地宫赚钱,但仔细一想这样的操作太掉价,很容易被甘环钧怀疑自己的身份有问题。 哪怕这令牌确实是王夜刀借给他的,陈家祖都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倒卖资源,他还没傻到以为这东西是自己的,觉得这些修仙者就完完全全地信任了自己。 光看那些修仙者对修炼资源的需求度,就知道能拿出这东西的肯定是望州陵内部人员,关系级别肯定不一般。 虽然,现在灵气复苏之后,望州陵的凝聚力明显减弱,越来越多的修仙者走出望州陵去做别的任务,但望州陵的悬赏任务也在与时俱进,一个庞大组织的势力,是很难靠个人瓦解的。 ‘虽然,这陈冬理看着也和暗朝帝王一派有仇,不过现在和那些老怪物对上,吃瘪的一定是我,可以和他合作合作,但是不能和他完全绑定在一起……’ 陈家祖本来和两人说好了要出发。 但临行前,司方雪莹把她的棺材马车放在了陈宁关,改用陈家的棺材马车。 两架棺材马车区别不大,只是马车主人习惯性微调的部分不太一致。 不过司方雪莹却说:“那些东西,对我们的探索任务没有帮助,带在身边也是累赘,在没有足够的灵感之前,我应该不需要带着它们了。” 陈冬理有些不知道如何安慰司方雪莹,他看得出来,司方雪莹在她的学府课题研究方面一直不太顺利: “你想暂时放弃,找找其他的办法了吗?” 司方雪莹否认说道: “我可没有放弃,我只是觉得修仙者的寿命增长之后,没必要把那些太过脆弱的东西带在身边。” “另外,我差不多已经把那些东西都背诵下来了,这大概算是修炼灵力之后的某种好处吧。” 陈家祖说道: “嗨,别灰心,要是我们这趟寻宝能搞到储物袋之类的东西,以后出门历练也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灵气枯竭时代,储物袋是稀罕货色,灵气恢复以后,说不定这玩意儿也会渐渐变多,不再是那些尊贵之人的特供道具。” “只要脑袋还没生锈,四处碰碰总有办法。” 棺材马车虽然没有修仙者的速度快,但它胜在舒服,旅途期间可以一边打坐恢复灵力一边前进,遇到麻烦还有一定程度的防护能力。 再说,陈冬理和司方雪莹都决定去探修仙者的遗迹了,这方面肯定也放下了。 不管是杀人夺宝,还是拦路被劫,出远门之前都要做好这些心理准备。 “多谢陈家祖前辈关心,不过,小女子还没有那么脆弱。”司方雪莹很轻松地说了出来,因为她确实发现生死谜题太难推动。 对她来说,去调查这件事也是一种关于长生不死的研究,只是研究的方向比较新鲜,是当初身为凡人的司方浩仁给不了她的。 只是她不太确定,那修仙者的遗迹里到底有没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棺材马车出了陈宁关,晃晃悠悠地朝着西北方向驶去。 陈冬理这次没敢请山君,毕竟这次真是修仙者的利益行动,硬找山君帮忙,让他觉得心中有些疙瘩,于是问道: “陈家祖前辈,你认识的那位道友是在目的地等我们,还是尚未动身?” “对方直接把目的地告诉我们,会不会是想拿我们探路,试探禁忌和机关?” “毕竟,这次行动都没有约定时间,只是给了个模糊地点。” 陈家祖当然不会给陈慈芳好人身份,但他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死: “不排除这种可能,毕竟是好些年都没见过的道友,发生什么样的性格变化,甚至堕入魔道与吾等为敌,都不足为奇。” “不过,他既然有胆子透漏这个地点,总不可能是指一处空地拿我寻开心,那样下次见面的话,我和他之间必有一战。” “只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如果他到时候对我们不利,我会出手保护你们的。” 别的话也许都不靠谱,唯独在对付陈慈芳这件事上,陈家祖拥有一定的自信。 陈慈芳的分身之间不可以内斗,陈家祖只要挡在两人身前就必定能够化解术法,如果那个分身已经接触过陈慈芳的相关遗物,就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唯一存在隐患的是,陈家祖不知道陈慈芳的本体拥有怎样的神通,会不会绕过这个限制,所以他需要将麻烦扼杀在萌芽阶段,不能以一个底层修仙者的姿态,去应对几乎快要收集完自我的陈慈芳。 “但是这路可真够远的……” “之前还听人说过,其他国家的天命教也想到奉星朝来,想想奉星朝都这么大,不是筑基修仙者遁术飞行都要走那么远,真想知道这世界有多大。” 司方雪莹插话问道:“对了,陈家祖前辈,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查到鬼修陈慈芳的其他线索了吗?” 陈家祖点了点头:“归仙派的那个遗迹,就可能和鬼修陈慈芳有关。” 反正陈慈芳的分身在哪里,就算本来没关系,他也可以讲成有关系。 万一被人查出不对,就推到陈慈芳的分身身上说是误会。 陈冬理眉头一跳:“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没有通知王大侠他们?只叫了我们两个,我们能搞定那个鬼修陈慈芳吗?” 陈家祖抬手说道:“稍安勿躁,那鬼修陈慈芳特别狡猾,如果召集一大堆修仙者去找他,可能效果适得其反。” “万一他逃之夭夭,留下个空壳丢在原地,要安抚其他修仙者就会变得特别麻烦,因为我们不是望州陵的掌权者,不能发动大量的修仙者来无偿为我们办事。” “再说,我这道友只说了有一定的可能性,那遗迹之中有没有陈慈芳,陈慈芳的分身会不会出现在那里,以及我的道友有没有被……陈慈芳取代,都不知道。” “我们都是修仙者,他若极为强势,肯定也就杀上门来,防止陈慈芳的线索被顺藤摸瓜了。可他没有,他只是放了个消息,这说明他要么是正常的,要么就是办不到,不管哪种方案,我们都有反抗的余地。” “再说了,王大侠可能比你们想象中还要忙,连望州陵在灵气复苏之后都没有专门去找陈慈芳,你觉得那些和陈慈芳没仇,和陈慈芳利益无关的修仙者,愿意站我们这边的有多少呢?” 司方雪莹也觉得陈家祖的方案稳妥一些: “那就还是老规矩,先做事,事成之后再去望州陵领赏。先夸下海口说找到证据,带着一帮人风尘仆仆地赶过去,这样不好。” “失败一次,大家或许不好说什么,多来几次,我们就消耗掉了潜在的盟友,哪怕原本对鬼修陈慈芳感兴趣的人,见我们失败太多次,也未必愿意再相信。” “毕竟对某些人而言,誓言和真心都不值钱,最有价值的还是一个理想的结果,而我们需要合适的理由才能证明这一切。” 陈冬理也意识到,他的视角太过主观,他完全是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去看待这件事的,觉得鬼修陈慈芳肯定惹到了很多人,大家一定有想给他弄死。 但是灵气才复苏不久,不管那些人是想争夺地盘还是想争夺灵脉,他们可能都对陈慈芳没兴趣,能打散他一次就能打散他第二次。 虽然治标不治本,鬼修陈慈芳还是有很多机会卷土重来,但是想爬进高阶修仙者的领域,这显然不是刚“出生”的陈慈芳能立刻办法的事。 “好吧,看来这一路上是注定不会平静了。” “我们尽量挑着驿道走,免得借道荒山野岭,正巧碰上人家争夺灵脉的误会,被卷入战场可就没办法轻松脱身了……” 陈冬理这样一说,其余两也是各怀心思地陷入沉默。 “如果太好奇的话,靠近之后确实容易出事,不过只是路过的话,那帮人未必能够管得到那么宽。” “再说了,如果我们补给不足,顺路去京城问问王大侠,不也可以的吗?” “嘿嘿,你们俩个小年轻,这辈子还没去过京城吧?” 陈家祖拿出一副老江湖的语气,免得两人聊着聊着觉得此行不妥,到时候要硬劝人留下,或者自己硬着头皮去找陈慈芳,那样也不好。 听陈家祖说起京城,两人都来了劲,缠着陈家祖说京城中的趣事。 其实陈家祖也没亲身经历,他都是从王夜刀那里听到的一些小故事。 不过独狼散修行动自由,想去也很容易。 ‘这俩小年轻,缠着我要我讲故事,真像前世那会儿……’ ‘有人说,有的人一旦开始念旧,身体和灵魂就会开始变老,我却偏偏喜欢这种感觉,喜欢那种永远回不到的过去,和当时的那种心情……’ ‘只要不露馅,吹吹牛也没什么不好吧,毕竟我在扮演一个长辈……’ 陈家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行为举止和陈慈芳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陈宁关在国土上偏南方一点,三人从陈宁关出发,比京城到西北冰雪群山地区还要远。 如果旅途道中补给不足,去京城也就去了,按那个方向其实也耽搁不了多久。 只是不知道王夜刀是什么身份,这么重要的令牌就借给人用,这么长时间不还也一点都不着急。 “原来京城是那样的地方,虽是凡人梦里最理想的龙脉圣地,但它的生活也充满了市井气息,是修仙者和凡人混居的地方……” “对了,陈家祖前辈,历朝历代的皇帝,你觉得哪个皇帝最贤明?” 陈家祖心中叫苦:坏,装逼装出事,他对历史这件事可是一窍不通,哪能像修仙世界的百姓有那么多积累,闲下来的时候就对历代皇帝指指点点呢? 第122章 不存在的路 七天后,离开陈宁关的西北旅途中。 驿道上的人很少,沿途的驿站也都关了门。 陈冬理、陈家祖、司方雪莹三人路过时,只见那些不知名的藤蔓爬满屋檐,途径的不少地方都是人去楼空,曾经被无数人热捧的家宅、地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冷成了这副模样。 “人都去哪了?”陈冬理捏着水袋,有灵力化冰聚水,棺材马车也不用频繁去补充这些资源,日常行动速度又快了不少。 司方雪莹坐在窗口边上,打开挡板说道:“根据我的调查,从阴气爆发到灵气复苏以来,奉星朝各地的人口都在发生锐减。” “就好像,跳过了民不聊生、揭竿起义的环节,很多人直接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他们是变成了僵尸,还是变成了其他的什么东西。” 陈家祖端着一盘卤水肉干,慢悠悠地往嘴里塞: “谁权力最大就问谁呗,如果有人不想你们知道,或者不想你们继续调查下去,那你们再这样下去,肯定要遇到麻烦的。” 陈冬理心思黯然,曾几何时,他还以闯荡江湖打抱不平为志向的。 但是现在,他发现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什么事情都无条件地揽过来给自己做,到最后肯定是顾此失彼,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因此,陈冬理说道:“我们本身没有那么多的资源,如果我们能够像神话传说中的那样,开辟一方小天地,给我们认可的百姓住居,那也不是不行。” “实际情况是,有的人腰缠万贯,乾坤袋、储物袋随手就能拿来用,而我们连赶路工具都是从阴阳二气的制品上改良出来的。” “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也许就不该太早地发出太大的宏愿,只要我们明白要做什么,这样就好。” 陈家祖不搭话,如果是他来做这些事,他肯定不会什么人都收。 像陈宁关那样的小团体模式,说白了还是靠修仙者的个人压制力,如果修仙者不够强或者被取代,最终的结果就是树倒猢狲散,遥遥领先的烂尾楼又多一套。 要不然,就是当前朝代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也不必急着给这烂摊子一拳锤爆。能活个几千年几万年,到时候再慢慢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也不迟。 司方雪莹笑道:“才离家几天,就开始说些丧气话了?” 陈冬理淡淡一笑:“那可不是,我只是痛定思痛,觉得自己曾经活在一场梦里,觉得只要自己去闯荡江湖就可以把一切变好。” “但当我真的开始学会去做好那些小事的时候,才发现我小时候,其实一直是在拿家族里的资源来满足自己的愿望,他们没道理陪着我一起做那些助人不利己的工作。” “毕竟对很多人来说,不赚点银子就没法生存,我只是不想变成从前那个小少爷,不是说我要放弃我追求的东西。” 陈冬理坐在另一侧的窗口,和司方雪莹之间眉来眼去的。 但两人偏偏又不愿意捅破那层窗户纸,看得陈家祖抓耳挠腮的,觉得这修仙世界的小年轻在这方面也是单纯又别扭。 不过,陈家祖存在的这几百年,夫妻恩情和家族种种都尝了个遍。 有些人确实活得让人回味,老得让人遗憾。 但是大多数人活着,其实差不多都是凑数的,陈家祖因此倒也没有特别的伤感,只是觉得造化弄人,他如今变成这副模样,说不定那些落井下石的家人也有一份。 “等等,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随着棺材马车的缓缓前进,司方雪莹忽然发现,两侧的道路开始变得诡异。 就像所有的植物,都变成了紫苏叶片的色彩,山林都被染成一片紫色,只有天空和道路泛着白光。 陈家祖心中一动,他感觉这东西和邪念紫砂有关,但又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但是很快,这样的紫光笼罩就消失了。 “陈家祖前辈,这是什么情况?” 面对陈冬理的询问,陈家祖摇摇头:“我虽然比你们年长,但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你们陈丰县当年发生的事情,我也从来都没见过。” “这异象既然只是短暂出现,那就别管那么多了,真陷进去可不一定有办法轻易脱身。” 但片刻后,陈冬理就控制棺材马车停下。 因为他发现,眼前的道路有些不对。 原本应该是在荒郊野外继续赶路的,但前方却出现了三条不同的岔路口。 “刚刚好像还没有这些路的,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陈冬理跳下棺材马车,甩出三片冰刃,在不远处的路口引爆。 “那三条路都是真的?” 陈冬理回过头,正想问问两人要不要绕路,忽然发现背后的去路也消失了,变成一片茂密的森林,已经看不出来时的道路和模样。 “不对劲,我们好像中招了。” 司方雪莹驱动棺材马车靠近路口,陈家祖这才看清岔路的路牌上写着什么。 “你说你要和某人做个了断,但是你的行为举止却没有太多的忏悔。” “选择你的罪行,记忆的遗迹也将为你敞开,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道路。” “罪行其一:监护者之罪。” “罪行其二:施暴者之罪。” “罪行其三:鉴照者之罪。” “罪行其四:贪戾者之罪。” “罪行其五:畏缩者之罪。” “罪行其六:不死者之罪。” 这六条罪行似乎不止是对陈家祖说的,就连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也被吓了一跳。 “我们,有罪?”司方雪莹的眼中透漏着迷茫。 陈家祖微微流汗,皱眉说道:“不,是某种东西认为我们有罪,我们误入了它的地盘,恐怕它想和我们玩一场游戏。” “先看看路牌再说。” 陈家祖主动上前,观察路牌上的字迹,他发现路牌上确实残留着邪念紫砂的力量,而这一切异常状况,有可能是邪念紫砂本体苏醒后对他们进行的拷问。 ‘可能是刚刚的对话,将杂念积累到了足够多的程度,以至于邪念紫砂苏醒并开始干涉这片修仙世界……’ ‘这绝不是修仙者的力量可以轻易办到的,这些怀有特殊神通的存在,它们的实力恐怕远在金丹修仙者之上……’ 陈家祖脑海中的念头一闪而过,他似乎感悟到了一件事:这似乎是自己向邪念紫砂许下的一个愿望,一个希望能够脱离陈慈芳的影响,从此独立存在的愿望。 而邪念紫砂的回应是,要他向自己的罪行进行忏悔,它不直接原谅任何人,但它有办法让某些人学会自己原谅自己。 这是它的圈套,还是它的阴谋,陈家祖无法得知。 不过在邪念紫砂看来,既然自己只不过是个乐子,那它多半也不会轻易放水,过不去的门槛就是一定过不去。 ‘要被邪念紫砂上强度了么……’ 陈家祖把路牌反转过来,只见上面写着:“诸生百世问心路,不影响旅途的前进,但是如果在梦境中死去,现实中也会直接死去。” 陈家祖把所见所得告诉司方雪莹和陈冬理,两人前来辨认,也在路口陷入迟疑和沉默。 莫名其妙的,三人的额头浮现出了各自的紧箍,似乎有某种力量在干扰他们的心神,但他们暂时还没有出现心魇爆发,彻底自暴自弃的模样。 “反正肯定不是天锁连环干的,它看起来不会像邪念紫砂那样进行高频率的交流,它和个沉默的监视者差不多,没作死的时候它基本上都是蛰伏状态。” 陈子笺完全不虚,甚至有点跃跃欲试的,在考虑什么时候投放僵尸傀儡之“陈无缺”,好顺理成章地把陈慈芳分身内部给搅个天翻地覆。 “要不,先不管它?我看地图上原本附近就有个乡村。” 陈冬理担心触发什么禁忌,和两人说好直接走农村,不管它什么罪行不罪行的,他不是很想节外生枝,触发这些秘密中的禁忌。 可是片刻之后,身后的岔路口被山林的雾气吞噬,而前方再度出现了三岔路。 并且,路口处又多了一块牌子。 “后悔了吗?如果不想承认自身的罪行,它们可要全部一起来了哦。” 陈冬理说道:“这三条路,分别通往农村、县城、州府,但是上面并没有写任何村落、县城和州府的名字。” “所以它的意思是,我们需要承认自己的罪行,然后去面对自身的罪行,这样它才肯让我们通过?” “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是陷入了它编织的幻境和领域,棺材马车本身还在继续前进,而我们本身也还在棺材马车上赶路……” “那样一来,是谁在操纵我们的身体?” 陈冬理激发眼瞳之术,试图看破这些幻想,但他只觉得这些道路让人感到焦躁和战栗,仿佛某些尘封已久的记忆苏醒了,那些噩梦又重新回来了一样。 “要不我们三个人,还是选一样的吧?” “看它的意思,也许是要在心中确认。” 司方雪莹感觉到了什么,她想过自己可能还会遭遇陈丰县那般的离奇经历,但她没想到的是,这离奇的东西这么快就出现了。 “罪行一,监护者之罪,没能保护好最重要的东西,因而心生怨恨。” “哪怕,它们在平日里并不起眼,会被一种种理由和借口掩盖,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悄悄浮现……” 陈冬理念叨着路牌上的字迹,忽然就发现天空中聚集乌云,紫色的雷霆在云中炸起。 那天空不知道有多高,竟然要等待许久,才能够听到雷声轰鸣的动静。 “要下雨了……” 陈家祖默默完成了选择,实际上邪念紫砂就在他的体内,如果他没办法把邪念紫砂给弄出来,他逃到天涯海角都要受到它的干涉。 既然已经跑不掉了,这邪念紫砂又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那就是它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杂念和愿望,觉得时机成熟了。 三人刚坐上棺材马车,天空就降下暴雨。 这不是天命血河形成的诡异血雨,但暴雨之中,另外两条路却像新画的水墨画一样,迅速地失去了踪迹。 “走吧,如果我们继续前进,那就不会耽搁我们的旅途,如果我们一直被困在这里,那可就不妙了……” 陈家祖操纵棺材马车,在雨幕中前行,他已经想到了那件事,想到了邪念紫砂苏醒并开始干涉自己的原因。 潮湿的空气,让古老的伤疤开始隐隐作痛。 邪念紫砂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任何人,毕竟陈家祖也不知道,这邪念紫砂当初到底是哪里来的,它为什么故意给陈慈芳掌控一部分,然后又把陈慈芳当成乐子来玩耍。 暴雨和石板路,山林之中看不清两侧的痕迹,不知道是在读图载入,还是邪念紫砂在谋划着其他的袭击。 他们在棺材马车之中迷失了时间感,直到棺材马车的前方出现了村落,他们的思维才渐渐活跃起来。 ‘那是……’ 陈家祖看见了很像前世陈家村的村落,心中不由得一惊。 即使在脑海中做够了心理准备,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加速心跳,开始感觉身体里的天命之血在异常涌动。 村口没有任何守卫,棺材马车很简单地就钻进了村子。 陈冬理朝着窗外看去,他只看见村边就有一条河流,村落中的村民都在往返忙碌,对棺材马车和车上的修仙者仿佛视而不见。 “前面没路了,出村的路上有一块木牌,上面写的是……” “你不能逃避你的过错,不管你逃多远,它依旧在前方等待着你。” 不想触发这未知遭遇的未知禁忌,三人只好下车,在村落之中转悠起来。 这些村民宛如自说自话的幻影和傀儡,不会抢夺他们的财物也不会主动发生攻击,这让三人可以远离棺材马车,免得发生什么意外,导致他们失去旅行工具。 “就这么想针对我吗……” 陈家祖哪也没去,他径直走向最像前世陈家大院的院落,在里面看见了一个面孔陌生的老人,还有一个缠着老人要出去玩的小孙子。 “爷爷!陪我出去玩嘛!” “哎呀,孙子乖,爷爷现在累了,你就在边上自己玩一下好不好?” 那小孩的眼珠是一片邪异的亮紫色,让陈家祖根本无法忽略他的存在,情不自禁地就推开了门,朝着院中二人走了过去。 第123章 邪念 陈家祖一进院子,那种诡异而可怕的熟悉感就落地生根。 他感到身体失去了控制,一步步地走向那张躺椅。 院子里的老人家去屋里睡觉,陈家祖就坐在躺椅上,隔着篱笆和围墙,睡眼惺忪地看着小孙子在外面玩耍。 ‘快回来!别在水边玩了!’ 陈家祖在心中大喊,但是他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看见那小孩子在水边嬉戏。 片刻之后,小孩子听见了家里喊吃饭的动静,但他显然还没玩够。 不知道这孩子从哪里学到的怪东西,他折了一根芦苇,掰成空心管子含在嘴里,整个人藏进水中,只露出个呼吸孔。 老人家中的子女喊孙子吃饭,出来一看没有看见人,在村子里到处找。 那小孩子也不知道有多调皮,就这么一直含着芦苇呼吸管躲在水里。 可能是躲了太久,身体失温到站不起来,陈家祖只见那根芦苇管带着气泡浮上水面,而那个小孩在水中不断地挣扎,片刻之后就没了动静。 大人们找了半天,才发现溺死在水边的孩子,而芦苇管早已被水流冲走。 “他妈的!你就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凭什么都怪我,凭什么都怪我!” “当时的我真的老了,精力状况大不如从前了,你们自己要打牌就把孩子丢给我看着,我哪能随时随地地看着他!” 陈家祖勃然大怒,他一下子挣脱了这院子对他的禁锢,朝着河边大步走去。 这村子似乎有特殊的古怪,即使陈家祖如此吼叫,也没有听见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的动静。 最奇怪的是,陈家祖在这时找不到棺材马车,而他的心思也不在棺材马车之上,直直地朝着河边走去。 陈家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他来到河边,抓起那孩子的尸体,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一缕阴气打入小孩的体内,很快小孩就睁开了没有神智的双眼。 他开始撕咬附近的村民和家中长辈,而这似乎超过了邪念紫砂的模拟范畴,那些村民都一动不动地任由这僵尸娃娃撕咬他们,连被咬出血了都没有挣扎反抗。 “……” “对不起,爷爷怎么做都救不了你。” “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永远都不会犯错,而要是用完美主义的心态来看待家庭关系,每一天都成为了束缚,每一天都变成了煎熬。” “爷爷想,想逃出那样的生活,想重新开始,可是……” 陈家祖捂着脑袋,额头的紧箍渐渐开裂。 而那无处不在的天锁连环水银之树,却在这时引起天降大雨。 很快,这幻境中的村民都被僵尸娃娃转化成了僵尸,而陈家祖能做的,只是拔刀点燃灵火,将这些往日的幻象一刀斩杀。 幻境消散,枯树和村落的废墟重新出现在眼前。 陈家祖只觉得自己挥刀之间苍老了好几岁,心神疲惫的他又能看见棺材马车的位置。 他没有急着上车,而是戴着帽子,穿着遮雨披风,朝着村口走去。 那块木牌上的字迹出现了变化: “你的噩梦在前方等你,往前走。” 陈家祖转身走进村落,回到棺材马车上点燃柴火,慢慢烘干衣服。 如果他估计的没错,这邪念紫砂应该会将他的噩梦转化成实质性的怪物,但是能不能打过他心中的怪物,陈家祖现在心里也没底。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雨幕不停,而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还没有回来。 陈家祖看见河水涌来淹没村子,棺材马车锚定在村中的大树旁,骨马浸泡在水里,棺材马车上的法阵隔绝了河水的入侵,使得马车不会被水流冲走。 但是透过窗口挡板,陈家祖只能看见脏兮兮的河水,以及水中不断涌来的僵尸。 他就像一块落进池塘的米酒酒糟,引得那些僵尸像鱼群一样涌了过来,用它们麻木而嗜血的面孔将棺材马车团团围住。 棺材马车早已用灵力术法强化升级,比最基础的阴阳二气款式要好用了许多,这种程度的袭击,是不会对棺材马车造成影响的。 可是,陈家祖无法理解。 他本以为自己忍痛斩断了尘缘,但事到如今还是被尘缘所困。 这棺材马车附近的僵尸越来越多,使得陈家祖的内心越来越压抑。 他控制不住自身的怒气,一掌朝外拍去,挥出的劲风和掌印直接给僵尸的脑袋拍碎。 那些被拍碎的僵尸化为漆黑的水流猝然逝去,但源源不断的僵尸仍然聚集过来,重新将棺材马车的窗口堵死。 终于,陈家祖尘封多年的记忆,开始了复苏。 他清楚的记得,当初那个孩子意外溺死之后,他的内心深处是多么的悲伤和痛苦,在面对亲人的指责时,他的内心是多么的暴怒和绝望。 他的心中,情不自禁地涌出了邪念,涌出了否认事实的念头。 他第一想的竟然不是安慰失去孩子的后辈,而是被邪念侵染,满脑子都想着破罐子破摔,心态和行为也从那一刻开始变得偏激而极端。 他要堵上他们的嘴,要光明正大地拿家中的子嗣作为祭品,要让被献祭的子孙后代以此为荣,以此掩盖他内心的痛苦和憎恨。 他要让他们疯狂生育,生的孩子越多,那份亲密的感情稀释得也就越淡,人多资源少的情况不一定会带来幸福,但是一定会带来数不清的麻烦与烦恼。 他要把持家族的命脉,霸占着修仙功法和聚宝香炉,将家族的基业牢牢地握在手中,任由那些子孙后辈如何作妖如何胡闹,他都有十足的把握再次现身,从危难之中带着家族东山再起。 他要看着自己的子孙后边一个个的老去,一个个的走向自己曾经体验过的痛苦和绝望,在年老力衰、力不从心时给他们看到最美好的梦,然后再将它们撕碎…… 他要…… 他要…… “我渴望制造同类,而我又厌恶同类,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夺舍和长生而变得越来越幸福,我只是编造了一个又一个痛苦的轮回,去报复所谓的命运……” 陈家祖猝然惊醒,他怔怔地看着棺材马车的挡板窗口。 那些挤满棺材马车窗口的僵尸,忽然就好像对马车里的烂肉失去了兴趣。 它们不再游动,被洪水的奔流迅速卷走。 就像时间从陈家祖身边带走了他熟悉的面孔,带走了他心爱的人们,最后留给他一张冷漠又凶残的面具,骗他自己继续在这人世间挣扎苟活。 “也许,不管是不是修仙者,不管是不是长生梦,人老了以后就是难免会经历这些事,难免会变成这种模样……” “就算我死了,其他人也不会心疼,而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在背地里说这个老不死的累赘终于死了,他们终于可以去追寻新的发展,和新的人生。” “哪怕将来他们和我一样后悔,和我走到一样的境地,也不过是又走完了一遍轮回……” “但是,我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我了。” “我都记不清为了保住家族,我悄悄杀了多少人。” “战争年代他们说杀人不算什么,杀得越多越是英雄好汉。和平年代他们说主动骂人就是我的错,我没文化,又老又没用,上不了厅堂就只能窝在后院等死。” “最后,我的心中只剩下躁动不安的邪念,我渐渐找到借口,接受了所谓的生死,重新走上陈慈芳背叛世人、众叛亲离的老路……” 陈家祖再度惊醒,发现他还坐在棺材马车之上,而天空中下着暴雨,洪水不知去向,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并没有回来。 “也许,每个人的本质都是那么自私,但我们又希望别人不要那么自私。” “我该主动点了,哪怕没什么利益瓜葛,我也不想变成陈慈芳那种怪物。” 陈家祖走出棺材马车:“冬理!雪莹!” 陈家祖大声呼喊,他的声音在村落中回荡,他的心态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使得他的举动开始变得有所不同。 没人回答,陈家祖只好在空无一人的村落中转悠: “现在我还不能把棺材马车开走,如果我这么干了,他们俩搞不好会困在这里……” 陈子笺利用邪念紫砂珠看了一眼,这地方确实是邪念紫砂制造的特殊领域。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暂时都在“平行”的位面之中。 村子中心的棺材马车是他们重新聚合的节点,而陈子笺也不太想干涉他们的行动。 如果他们自己连这一关都过不了的话,也许还是不要修炼到太高级别比较好。 不然,天命血河里冒出的满是人头的“花椰菜”陈慈芳,就是他们的明天。 一旦他们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失去了对人性的自我约束,徒有修仙力量的激增,必定在各种污秽的干扰下变成怪物,引发新一轮的悲剧和惨案。 “又是这个地方……” 陈冬理下车搜索村落的秘密,一转头就找不到村中的棺材马车了。 离开村子的路牌还没有消失,说明棺材马车有可能没有离开村子,只是自己陷入了诡异的特殊领域,暂时没法找到棺材马车而已。 附近的一切,越来越眼熟,而村落外头的血水和马车,也让陈冬理心生抵触。 他不愿意去面对他的噩梦,所以他在村落里怎么转来转去,都找不到出口。 “那个东西要故意激发我的心魇病,好找到机会趁虚而入吗?” “……” 陈冬理实在找不到路,体力渐渐被消耗,释放灵力施展法术冻住那河流的表层,留下一地冰雹做标记也无济于事。 不得已,陈冬理最终只能走向那片马车的残骸。 他看见,身形疑似姚马桀的人还有他的同伙,提着刀站在马车残骸之间。 那些马车里仿佛有拿不完的金银,而他们本身又好像有着无法满足的贪欲,因此这搜刮残骸的一幕,在雨水之中一遍又一遍的重现,使得陈冬理心生邪火。 挥刀,化雨成冰。 薄如蝉翼的冰刃飞射而出,无法阻挡冰刃侵袭的肉体凡体瞬间散架,脑袋和手脚像机关木偶的零件一样高高飞起又轻轻落下。 “……” 但陈冬理心中还是邪火难耐,他开始抓挠着自己的脸,自己的脸皮不断变幻又不断愈合,又被他不断挠出新的伤痕。 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自残和自毁的强烈冲动。 他想用一把冰刀刺进自己的心脏,看看这场噩梦会不会苏醒。 但他又好像听见了那马车残骸中微弱的呼叫声,就像有个看不见的女人一直在劝他坚强下去,劝他不要用这样的方式放弃。 震惊和茫然在陈冬理心中交错,他自以为得到了山君伥鬼的认可,就能将那些一切悲剧和不安彻底埋葬,但是事到如今,他还是非常想和父亲陈延虎说清真相,说清楚姚马桀就是当时的那个凶手。 那个问题,事到如今他还是没有头绪,这使得他被困在这场噩梦深处,始终没法允许自己抛下过往的仇恨,独自去做什么修仙大梦。 想杀姚马桀是复仇,因为他杀了自己的母亲,找他报仇天经地义。 想告诉陈延虎是为了复仇,因为他为了过一把将军瘾,买官作将,抛下他们母子跟着陈家族人在外遭遇意外,而他自己也搞出了一裤衩子的烂事,灰溜溜地辞了官没被砍头,回来还想装个英雄,他凭什么就能这么安逸地丢下过往? 想杀暗朝帝王也是为了复仇,这暗朝帝王身为修仙者,明明拥有强大的力量,却能搞出活埋人桩夺取神位的诡异仪式。 陈冬理越是修为提升,就越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暗朝帝王要这样做,他不仅没有去管当初混进陈家的陈慈芳,更是落井下石的连受害者一起攻击。 好端端的一个家族,就这样被搞得分崩离析,亲戚离散。 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留在心中的只有痛苦和愤怒。 陈冬理不止一次地想着,人为什么那么复杂,复杂到他都不知道要不要去砍出那致命的一刀。 可陈冬理又不想这样屈服于杀孽和兽性,变成比姚马桀还疯狂的贼人,变成比那些逃兵还要愤怒的疯子。 “醒来!”陈冬理歇斯底里地大吼,可是一转眼,那些搜刮马车的身影依在。 第124章 如影随形 “这地方果真诡异……” 陈冬理的额头冒了汗,他感到内心的自制力正在逐渐下降,越来越多的恶念在心中升起。 慢慢的,马车残骸附近出现异样。 一个神似陈延虎的男人,背对着陈冬理,站在马车的残骸的不远处。 这个男人穿着盔甲,他身边还有几个莫名看着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刀盾士兵。 陈冬理只觉得胸膛之中邪火升腾,他走到马车残骸旁,掀开那侧翻的马车门帘一看,里面果然有个奄奄一息的女人神似他的母亲。 那抢劫金钱的强盗向他砍来,又被陈冬理随手一掌拍翻在地。 他想把那女人救出来,但是女人身受重伤,他只是轻轻碰了那女人一下,那女人就在哭泣惨叫,更多的鲜血从她的衣衫之下渗了出来。 “是幻觉,这一定是幻觉!” 陈冬理不管怎么否认,都无法挣脱这噩梦般的幻觉。 而这诡异的领域,比心魇病发作的时候还要可怕。 因为心魇病可以靠酒水和丹药自我麻痹进行压制,但是这地方不允许陈冬理放弃思考自我逃避。 陈冬理连续尝试几次,都没办法将马车里的女人给救出来。 他赶走那些抢劫金银的劫匪,找到那个穿盔甲的男人身旁。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就是像个聋子一样,一直听不见陈冬理的声音。 “你不要装聋作哑,我知道你在听!” 陈冬理气急败坏地低吼,他试图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但对方却仿佛在和三个士兵聊手语,目光从来没有在自己的身上停留过一瞬。 陈冬理看来看去,忽然发现这盔甲男人的红色披风之下,有什么东西凸了出来。 伸手一摸,原来是一柄横插在后腰刀鞘里的短刀。 “我让你装傻!” 陈冬理只觉得这短刀上有紫芒闪过,他深吸一口气,拔出短刀顺势捅进这男人的后腰,用力地朝着重要脏器一剜。 然后他拔出短刀,再从背后朝着对方的心窝子捅去。 这男人七窍流血、瞪大眼睛,翻身指着陈冬理张了张嘴,仰面躺下迅速死去。 其余的三个士兵一看这男人死了,立刻丢盔弃甲逃之夭夭。 “不,不是这样的,不对,这根本不对……” 陈冬理懊恼地按着额头,他闭上眼睛,反复运转体内灵力想让自身清醒。 但是冰冷的雨水从天而降,陈冬理睁开眼睛,他再次出现在村口。 村外还是那几个劫匪在搜刮金银,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陈冬理再度上前赶走劫匪,他只觉得那侧翻马车里的女人哭得好生凄惨。 这一次,他尝试检查对方的伤势,用灵力封住对方的穴位来暂时止血,看看能不能把这女人给救出来。 但陈冬理一使劲才知道,这女人的身体竟然几乎断成两截,可怕的刀伤让她的脊柱骨都露了出来,怀里也抱着个昏迷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支撑着她活到现在。 “我带你去见他,我带你去见他!” 陈冬理一看这点穴根本没用,灵力疗伤也疗不了这么重的伤,他打算趁着女人没死的时候,把女人带到盔甲男人的面前。 但是当陈冬理把女人带到之后,那盔甲男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反而是他身边的三个士兵行动起来,手起刀落结束了女人的痛苦。 盔甲男人转过身来,把那昏迷的孩子抱起来,交给士兵抚养长大。 “不是啊啊啊!!!” 陈冬理越来越觉得心神失守,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又回到了村口。 “再来一次,再来一次,说不定我能找到救活她的方案,可是她的伤……” 那个女人的伤势那么严重,根本就不可能坚持到盔甲男人活着回家。 陈冬理一咬牙,一狠心,掀开侧翻的马车门帘,将女人怀里的孩子残忍夺走。 “他是假的,你的孩子还没有出世,你得活着等他回来!” 陈冬理将这孩子用力地摔在地上,那女人惨叫着晕厥过去。 上前试探气息和心脉,这女人已然是不活了,身体渐渐冰凉。 “到底我该怎么做啊!” 陈冬理额头的紧箍疯狂开裂,像是一片片绽放开来的银色金属叶片扎进了他的心神之中。 陈冬理这一刻仿佛红了眼,他再度出现在村口,挥出一剑火浪将那帮劫匪烧得一干二净,然后他掀开侧翻马车的门帘,一剑刺向女人心口。 这女人竟然没有速死,她满眼挣扎地藏好自己的孩子,不可思议地完成了这一动作后才气绝死去。 “不!” 陈冬理再次出现在村口…… 在这场没有尽头的噩梦里,他谁都敢杀,他谁都敢救。 但是到了最后,他不肯放过的人还是自己。 可能是邪念紫砂也觉得陈冬理要穷举完所有的排列组合了,在逐渐陷入癫狂的陈冬理掀开棺材马车时,他看到的不是垂死挣扎的女人,而是已经死去、但双眼冒着紫芒的诡异女人。 “哀家看你在这兜兜转转了好多次,你的救母之心真是哀家感动不已,但是你没必要一直不肯放过自己,放不下当年的那些过往。” “看在你如此坚持的份儿上,哀家可以复活你的母亲,但是你要后果自负。” 陈冬理的脑袋就像是炽热的锻铁遇到了冰水,他在头痛欲裂之中迅速降温,竟然大着胆子同意了这紫眼女人的提议。 再度睁开眼睛,陈冬理看见所有马车恢复原状。 他来到马车前,看见那眼眸漆黑的母亲端坐在马车内,而她怀中的孩子已经不知去向。 “娘,你终于回来了,我带你去找爹,这么多年了,我和爹都很想念你……” “来,我带你回家。” 陈冬理陷入了魔怔,他跳上空无一人的棺材马车,驱策着骨马回到陈宁关。 陈延虎听陈冬理一说,也是当场大吃一惊。 搀手相问,原来当年他的妻子没有死,因为他的妻子心脏生在右侧,而劫匪只是捅穿了她的左胸。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去,但她利用随身携带的疗伤药活了下来,担心连累家人的她没敢第一时间回到陈家,而是改名易姓,在异邦他乡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 多年过去,陈家从陈丰县搬迁到了陈宁关,朝廷也不再追究当年那些恩怨情仇、败仗将军的破事,一家人终于破镜重圆,能在陈宁关里共度中秋佳节。 前七天,母亲包揽了所有的点心工作,她说这么多年来没有给家里人好好做饭,都是在其他地方当厨子烧菜给别人吃,今年要好好地养胖家中的爷俩。 陈延虎和陈冬理大快朵颐,对她的手艺赞赏有加,陈冬理也去望州陵给她买来祛疤驻颜的药膏,想要将她这多么年来的风霜和皱纹渐渐抹平。 “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新家,我们可以保护好自己,从此不再求人。” 秋天的陈宁关,就像古代传说中的丰谷关一样,漫山遍野都是成熟的水果。 母亲手持一根柔韧的黄竹竿,在那山间随手一打,半红如玛瑙的枣子便落了一地。 陈冬理和陈延虎在地上捡了满满一箩筐,但她又爬上树去摘石榴,去剪柿子。 山间的木桩田上,挂满了暗紫色的甜美葡萄。 秋风瑟瑟的树林之间,满是橘子、橙子成熟后被鸟兽啄食的酸甜气息。 母亲还说要去摘点山梨,回头用糖水炖梨子,清热去火,家中男女老少都可以喝。 冬至,母亲的身体渐渐变得有些不对劲。 大冷天的,她竟然喝生水,直接从水桶里捞起生鱼就啃。 慢慢的,她竟然做菜时分不出生熟,把夹生的肉和菜就往桌上端。 陈延虎不高兴但又舍不得骂母亲,叫家中下人把饭菜端回去重新做。 大雪,母亲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她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拿着剪刀去捅窗户纸,说那窗户外头老是有人影趴在上面偷看,把它眼睛捅穿它就看不见了。 除此之外,母亲还喜欢三更半夜坐在梳妆桌前,拿着铜鉴子悄悄化妆。 屋子里总是多出一堆堆莫名其妙的头发,母亲说是她剪短的,因为最近不知道怎么的,她的头发越来越长,身体却越来越瘦,就像这头发在吸她的血一样。 要是不剪短的话,她很快就不像以前的自己了。 陈冬理伸手一摸,才发现母亲的身体好冰,母亲的身体好轻。 她不是真正的活人,只是一个用纸皮和浆糊做成的傀儡。 那施法者以他和父亲陈延虎的记忆为蓝本,创造了这么一个纸人,创造了一个行为另类的鬼祟。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会变得越来越不对劲——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从前那个人。 最终,陈延虎只得叫陈冬理把纸人妻子给送走,送到她一开始出现的地方。 纵然陈冬理心中有万分不舍,但母亲的行为已经诡异得无法理解,他还是坐上了棺材马车,把纸人母亲送回了这座雾雨之中的奇怪村落。 “现在,你放下了吗?” 母亲的眼眸之中冒出紫芒,而陈冬理的心中只有沉痛和困惑。 “中秋快乐。” 纸人母亲取出食盒放在陈冬理的身边,然后伸手去碰棺材马车之中的炉火。 陈冬理心中一惊,他伸手想要阻止对方。 但那纸人母亲竟是比火油还要易燃,碰到火焰的一息之内就化为一簇灰烬,从打开的挡板之中飞散而去,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陈冬理再度睁眼,只听见陈家祖在呼喊自己和司方雪莹的名字。 低头一看,身边是一盒香甜的月饼,而手中仅握着一捧汗水与灰烬形成的灰土。 “……” 陈冬理无言,他觉得心胸中的万千情绪和思念,都像风静时的春柳一样陷入停滞。 他不想说话,但也不想让陈家祖一直担心自己,于是陈冬理释放出一道法术,告诉陈家祖自己在棺材马车之上。 “嗯?冬理,你什么时候回到棺材马车上面的?” 陈家祖有些好奇,他看得出陈冬理身心俱疲不想说话。 但陈冬理只是长叹一口气,用一种复杂到看不懂的表情说道:“我顺利通过了幻境,所以我就回来了,也许,我们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这棺材马车。” “雪莹比我聪明,她肯定能够看破幻境回到棺材马车上。” 陈家祖指了指那个漆木食盒:“你从哪里弄来的甜品?之前买的吗?” 陈冬理苦笑着摇了摇头:“可能是某个妖怪看我太过可怜,赏我的几块月饼。” “我没什么胃口,陈家祖前辈想吃吗?还是要我先帮你试一试有没有毒?” 陈家祖抬手拒绝: “这妖怪竟然还能给这种东西,今天也不是中秋节啊?你也别太伤心了,还是等雪莹姑娘回来再分着吃吧。” 陈冬理点了点头,虽然心神依旧疲惫,但他没有打坐,而是望着窗外的雨中村落。 也许,这只不过是一场故人托梦的怪话。 也许,除了魂魄和心跳之外,还有什么东西通过那些血液传承了下来。 “也许,那妖怪只不过是戳破了我的一场梦。” “毕竟陈慈芳的分身都变成那样了,有些往事还是只适合追忆,不适合强求。” “嗯。”陈家祖也倒了两杯金银花茶,莫名其妙地应了一声。 而此时此刻,司方雪莹睁开了眼睛。 她发现,自己被困在了渗水的地窖之中,而一个长相颇似司方浩仁的老者,在地窖的烛光之中若隐若现。 “雪莹,你现在,可有什么研究成果了吗?” “老师,还没有。” 司方雪莹说出此话,左胸胸口突现一过性疼痛,就好像有一块肉和某一根筋在打架一样,让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几分,毫无波澜的心境迅速泛起涟漪。 “那你,是已经忘记了老师的托付吗?” “雪莹,不敢忘。” 司方雪莹站在黑暗之中,她怎么看也看不清那个老者的面孔。 但她心里很清楚,就算真的找到了让僵尸变为活人的方法,司方浩仁也不可能复活。 因为那天,她已经将老师的躯体用化尸水摧毁,就像亲手斩断了吊桥上的绳索一样,她将那个人和自己的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黑暗中。 第125章 真与幻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你就什么都没做?” 司方雪莹的太阳穴微微传来些针刺感,但她并不是毫无防备地落入这一切,因此她很快就抵抗住了自身的异常。 “生死之谜,长生不老,这些都是天地之间一等一的禁忌,可能穷尽几代修仙者的力量,都无法接触到其中的奥秘。” “我们当初不过是一介凡人,硬要解开这一切,可能是有点自不量力。” 昏暗的地窖中,那老者的声音继续说道: “所以,你还是回答不了我的问题?” 司方雪莹笑道:“可能要等我变成了一个老太婆之后,才能回答这些问题。” “我还年轻,享受着生命中最充满活力的这段时间,你现在就要我回答衰老和死去是什么感觉,我不想骗人,也答不出来。” “但是,我不能被你一直困在这里,放我离开,我还有事情要做。” 司方雪莹伸出手掌,空气中的灰尘和土壤微粒在她的手掌之中聚集。 很快,司方雪莹的手掌中出现了一个陶壶形状的土球,而土球之中满是毒之灵力构造的毒液,寻常僵尸鬼祟被她的毒液泼到就会立刻腐蚀溃烂,她见面就准备攻击。 可是,就在司方雪莹打算出手打破困境的时候,她却看见那地窖之中的烛火一阵飘忽。 就像有个看不见的人,把那老者连同桌子一起抬走了一样。 一片漆黑之中,那面目模糊的老者出现在新的位置。 “别想跑!” 司方雪莹挥手投掷毒液土球,那面目模糊的老者被土球命中,土球散开的土块依旧黏附在他的身体上,像蚂蚁一样将毒液锁定在老者的周身。 这诡异的老者没有挣扎也没有抵抗,很快就被毒素腐蚀得冒烟,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在溃烂之后露出骨头,最后连骨头也被这灵力之毒所销毁。 “干掉了么?” “我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司方雪莹朝着陌生老者的方向走去,她凝聚出一颗火球悬停在自己的周身,发现这漆黑的地窖和学府之中的摆设十分相似。 但是不管她贴着墙边怎么走,这地窖都像是一座无限生长的迷宫,仅凭肉眼的感官和灵力的术法去探查,竟然无法走出这片奇怪的幻境。 “火球照明没有效果吗?” 司方雪莹熄灭火球术回头看去,远方的烛火已经模糊不清,片刻之后就消失在视线之中。 “也许是瞳术之类的幻术,如果它欺骗了我的眼睛,只要闭上眼睛就好。” 司方雪莹决定找出这幻境的破绽,她闭上眼睛伸出手去,发现这地窖的墙壁摸起来是土墙,并不是学府里常用的木材和岩板。 除此之外,她头顶的结构也是土层,并不是学府房间的房梁,上面也没有挂灯笼的位置,只是潮湿而粘稠的泥土而已。 “太粘了,简直比粘土还要黏稠,就像故意在土壤里面混杂了糯米浆一样。” “但是,夯土合土材料,肯定不会这么随随便便漏水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无意间猜到了什么陷阱,直接掉进了地洞里吗?” “但是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找到任何出口,那个诡异的老者就出现了……” 司方雪莹再度点燃火球术,眼前还是学府房间的构造。 只是那些窗户都是假的,透过窗口只能摸到泥土,窗外的风景也全是实心的土壤。 她就这样被困在地窖,衣服渐渐被渗下来的水滴打湿,而司方雪莹的灵力属性是火属性、土属性和毒属性,她并不能够利用水属性的灵力溯源施展水遁逃脱。 而在没有确定出口的情况下,她也不能施展小范围的土遁术来尝试脱离。 “故意攻击心神的鬼祟么?” “它明明那么强大,可以蒙蔽修仙者的视线,可以虚构出原本不存在的道路和村子,为什么它还要和我耍这样的手段?” “……” 司方雪莹释放一道火球打向远处,她发现火球在远离自己一丈远之后就迅速消失。 就好像这里的土灵气息和水灵气息强行把火球熄灭了一样,但司方雪莹真的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灵力,她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无奈,司方雪莹只能睁开眼睛,试着在“学府房间”之中运气打坐。 周围的天地灵气浓度和荒郊野外完全一致,不像是某些施展不出法术的绝灵之地。 当司方雪莹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又觉得周围的潮湿土壤愈发逼近,空气变得更加浑浊,只有不远处的一点动静吸引她睁开眼睛。 睁眼,司方雪莹的眼前依旧是那位熟悉而诡异的老者。 那老者仿佛保持着刚才的记忆又没有遭到攻击,自顾自地说道: “雪莹,你这又是何苦呢?你明明那么优秀,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扮成个男孩子,学着和别人称兄道弟,用来掩饰内心的惶恐和不安吗?” “害怕的时候,你不知道呼救,陷入困境的时候,你也不知道寻找朋友。” “你变成了这样子的修仙者,我要怎么做才能够放心地让你离开?” “……”司方雪莹额头紧箍微微颤动,她发现这诡异的老者对她硬攻无效,忽然开始对她好言相劝,试图用柔和的话语来诱导她内心深处的幽暗。 不得不说,这诡异老者的思维转换很有效。 哪怕司方雪莹坚定决心,强硬地逼迫自己坚强镇定,他还是找到了那一丝心神上的防守漏洞。 “雪莹,没有任何人困住你,困住你的一直都是你自己。” “你知道的,你自己心中有多么的不舍得,有多么的后悔,越是修炼,你就是越是不敢回忆当初。” “当初要是老师没有因为一时冲动,没准就有机会得到一枚灵蕴丹,成为真正的修仙者,拥有额外60年的寿命来慢慢参悟这生命的奥秘。” “哪怕那些丹药不够分配,只能拿到一颗红色的灵蕴丹,和望州陵的利益捆绑在一起,那些活下去的人终究是见证了奇迹,而死去的人却永远地留在了昨天。” “雪莹,你默默承受了太多,但是又没有真正地将那些压力所化解。你的负担就是这厚实的土壤和泥墙,它们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自然减少,它们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厚,逐渐压榨你的呼吸空间和活动空间。” “哪怕你修炼过土属性功法,即使被土壤活埋也不会轻易死去,但这一切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司方雪莹必须得承认,这诡异的老者说出了她的心声。 他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一点点撬动着她的防守,将她真正害怕的东西暴露出来。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既然落入你的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司方雪莹一边低吼,一边释放灵力使得周身的土壤毒化,她不想听诡异老者的发言,直接制造出一波剧毒黏土,从没有光的位置朝着诡异的老者袭去。 诡异的老者再度遭到攻击,在她眼前化为一滩粘稠的尸水。 土层上渗下来的一滴水,也在此时此刻落在司方雪莹脸颊上,慢慢滑入她的嘴角。 像尸水。 司方雪莹皱着眉头吐掉这滴水,她感觉这土壤夹层之上仿佛埋藏着无数的尸体,使得地窖之中充满怪味,还有越来越多的尸水从上方渗透下来。 这些诡异的尸水不断渗下,在地窖的土壤上方形成一张张人脸。 它们无声地张开了眼睛和嘴巴,仿佛在等待着司方雪莹露出破绽,就对她的内心发起猛烈的进攻。 那些土壤构成的人脸看起来有些眼熟,它们就像司方雪莹悄悄用过的僵尸素材,全都是些模糊、普通而令人惊悚的模样。 司方雪莹想挖掉那些脸,但她失败了,就算她铲平那些脸,这不断渗透下来的尸水,还是很快形成了一张张新的脸。 甚至,司方雪莹还发现在她的脚边,还有许多用石灰粉圈起来的尸水人形。 司方雪莹觉得这地方越来越难以让她呼吸,她试图逃跑,但在逃进一个新的房间时,她却一脚踩进了化尸水的池子,浑身上下都传来剧烈而诡异的烧灼疼痛。 “这感觉不对,持续毒理腐蚀结果不一致,这地方是假的!” 司方雪莹再度睁眼,她还是被困在地窖中,地窖之中还是有那个诡异的老者。 只不过这次,地窖之中多出一架棺材马车。 司方雪莹心中微动,那是司方浩仁没有来得及体验过的旅行工具,那是她没有来得及和老师分享过的修仙人生。 这一刻,司方雪莹的心神之中涌出一抹哀伤。 她朝着那地窖中的老者看去,那老者也就这样安静地望着她,似乎在等待着她能说出点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困住我又不杀我,实在不行,我带你离开!” 司方雪莹被老者看得浑身不适,她这下也管不得那么多,顾不得凶险和禁忌,朝着老者快步走去。 但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老者和她的距离仿佛是特殊而固定的,不管她怎么走,都无法接近老者身边,也无法触碰老者。 唯一的接触机会,似乎就是施展法术攻击老者,将他直接消灭的时候。 “这不可能……” 司方雪莹回头一看,棺材马车还在原地。 她跳上棺材马车,操纵着骨马靠近那诡异的老者。 越是靠近,那老者的面孔也就越清晰,两者之间的距离一度接近到了一个窗口挡板的厚度。 但是当司方雪莹伸出手,想要将老者带上棺材马车的时候,那老者却飘然远遁,依旧保持着和之前一样的距离,静静地盯着她。 慢慢的,黑暗的地窖之中开始有人声回荡。 那些关于她的猜测,那些关于她的流言蜚语,最终都被她用强势的修仙者身份给镇压而下,但在她的内心深处,这些话语却从未平息。 她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了可以忽视这一切的地步,她以为自己已经成熟到了可以接受那些责任的地步,但最终她必须承认,有些事情光靠她自己就是做不到。 随着这样的心思升起,那四面八方的泥土坍塌而下,将棺材马车严严实实地掩埋在土壤之中。 “如果有一天,我就在此死去,默默无闻地死在大地之下,永远不会被人找到。还不如就把我的那些东西,传承给下一位有缘人。” “在把那些东西留在陈宁关的时候,也许我就有了这种觉悟,只是我习惯性地给自己找了借口,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没有十足的把握去探索和冒险。” “也许,我只是不想看到他出事,所以听说他想去,我就跟着去了,就连出发时的理由都是事后想的,也不知道我这种人到底在幻想些什么。” “也许,我当初就不该答应那一切……” “要是我没考上进士,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女秀才,男扮女装地在小县城里过完抄书写字的一生,会不会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不会有那么多的责任,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死伤?” “但是身为学府之人,我又不能以害怕出现不好的结果而放弃行动,于是从一开始我们就是被各种任务和借口推着走,哪怕现在奉星朝对凡人的约束力度减弱,这些枷锁也没有变轻一分……” 黑暗之中,司方雪莹看见这老者的半张脸,从窗口挡板的土壤中钻了出来。 “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的老师会活在我的记忆里,即使心中有多么不舍,我也不会执着地去复活那个人,像鬼修陈慈芳一样做出大逆不道、违反天理人伦的错事。” “你是假的,我研究生死之谜和长生不死,只是为了后世不再发生这样的悲剧。” “我该向前走了,放手吧!” 司方雪莹抄起一根柴火,就这么动作粗鲁地朝着老者的脸庞捅去,捅得他皮开肉绽。 这被挤压在土壤中的老者,似乎露出了解脱般的笑容。 随后司方雪莹感到手腕上传来一阵巨力。 “雪莹!雪莹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你在干什么!再捅下去这马车可要被你弄坏了!” 第126章 身在何方 “陈家祖前辈,你是说,我们都陷入了某幻觉,必须攻破幻觉才能清醒过来?” 陈家祖吃了一口月饼:“嗯,就连我们目前看见的,也是一种特殊的幻境。” “但这月饼肯定是那妖怪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上面没有灵力炼制的痕迹。” “灵力炼制的痕迹?”陈冬理和司方雪莹面面相觑,他们俩虽然成为了修仙者,但还没阔绰到吃喝饮食都挂靠灵力。 陈家祖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泄露秘密,改口说道:“嗯,我见识过那些灵力炼制的食物,这种月饼只是凡俗的糕点,多半是凡人做出来的。” “毕竟,很少有修仙者制作灵力相关的食物,再把食物中的灵力散掉。” “所以……” 陈家祖设法把话题拉回彼此的状态上:“所以我觉得,我们肯定进了某座县城或者是州府,之前我们在幻境中的遭遇,是帮忙处理掉了僵尸鬼祟。” “然后那些百姓拿出材料制作糕点作为谢礼,又被幻境歪曲成梦中所得。” “尽管我们看不见真正的现实世界,但是我们的本体和棺材马车,仍然在现实世界行走。就像我们呆在某种特殊的领域中,又能干涉现实,又能正常赶路一样。”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一脸懵逼,他们显然不可能玩过头戴式虚拟现实游戏设备,所以对于这种“幻觉位面”一样的概念理解起来有些费劲。 陈家祖解释比划了好一番,才让两人理解他的意思: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我们的躯体仍在现实世界中行走,但我们和其他人进行的接触交流,可能都是这制造幻觉的妖怪所控制的。” “尽管我一开始还有些担心,这妖怪会不会把无辜百姓伪装成僵尸让我们去砍,等我们苏醒之后,立刻就变成双手沾满血污的罪人。” “但是看见冬理和雪莹消失之后又再度出现,还带回来了月饼和柴火,那些预想应该是我多虑了,这妖怪可能不是无聊到闲着没事戏弄我们。” 陈家祖没说他知道这是邪念紫砂的手段,邪念紫砂肯定不会莫名其妙地把他们困住,不让他们去找陈慈芳的分身。 与之相反的是,邪念紫砂还想从陈慈芳身上找点乐子,所以它用幻境迷惑三人是为了考验他们,也为了方便它暗中手脚,对现实世界进行更大程度的干涉。 当然,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在现实世界中游走也是真的。 他俩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去弄来了月饼还有柴火,陈家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搞来了这么多的野菜和野味。 只能说,邪念紫砂持有最终解释权。 如果它不解释的话,那陈家祖也不理解这种特殊神通的运作原理,反正它大概就是这么个状况。 毕竟失去所有感官能力,邪念紫砂的操作空间实在是太大了,它就是把一坨屎给变成巧克力,不知情的人也会被它骗得吃下去,只是邪念紫砂没那么低级趣味罢了。 “咳,总之我们要谨慎言行,但是也不必太过担心。” “要是害怕发生不可预期的怪事,就让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那也没有意义。” “就算要死,也要死个明白,也要死在证道的路上,对吧?” “唔,你们怎么不吃啊?我看这月饼还有好多盒呢。” 陈冬理汗颜地说:“陈家祖前辈多吃点吧,我现在有点没胃口……” 司方雪莹看了看身上的泥巴:“不管怎么样,从幻境里逃出来就好,至于捡到的柴火和野菜,也是省得我们去找补给了。” “比较麻烦的是,我们一直被困在幻境之中,并不知道外界的时间过去多久,现在也只好继续赶路,沿着这条虚假的道路前进下去了。” 陈子笺看了一阵,觉得这邪念紫砂的本体并不弱。 可以说,能形成这种超大范围领域并扭曲现实的玩意儿,就没一个弱的。 往好处想,邪念紫砂其实帮他们节约了找路、问路的所有精力。 它直接把路线图安排好了,甭管那地方到底有多么难走,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东西,反正利用邪念紫砂进行“伪空间位移”的时候,前方就那么一条路。 代价嘛,自然就是被邪念紫砂攻心一波。 “综合三人的表现来看,邪念紫砂的态度很奇怪,它应该是分人下菜的。” “陈家祖的监护者之罪,明摆着被它定义成了不作为罪和迫害亲属罪。” “而司方雪莹的监护者之罪,则是养女同意了义父的离谱要求,协助司方浩仁完成自毁式研究。” “虽然司方浩仁成就了司方雪莹的灵蕴,她不是那个时候得到了灵蕴种子,可能也不会和陈冬理一起修仙,也不会被望州陵的人重视,两者大概率是从此仙凡两隔,数十年后她化为尘土,而陈冬理还有大把的寿命可以挥霍。” “至于陈冬理,他的监护者之罪并不是发生在过去,而是发生在他长大以后。” “邪念紫砂给陈冬理一个看清自己的机会,他确实在母亲复活的美梦中沉湎过一段时间,但是想到母亲复活后的种种诡异和代价,他终究意识到了那是离别,他已经正大了,不能再像个小孩子那样,不合自己的心意就喝酒摆烂了……” 陈子笺分析了一阵,觉得邪念紫砂明确是有脑子的,只是它这玩意儿估计很难被消灭或抹除,所以它才玩得那么随性。 “根据不同的选择,出现不同的boss,看来这家伙也学了一手副本刷怪。” “也不知道这帮人的祖先到底搞了什么,才能把这世界搞成这个怪比德行……” 陈子笺看了一阵,觉得自己没有出手的必要,便暂时不去理会。 因为邪念紫砂想杀人实在太简单了,它既然没有杀人,那它就是在玩。 “它手里应该有古代修仙者的情报,但是我手里也有邪念紫砂珠,如果它没告诉我的话,那也可以理解为它不想说,毕竟我也不一定信它的鬼话。” 棺材马车继续前进,天色依旧是半黑不黑的雾雨天。 离开村落后,两旁的道路再次变成了山林和荒野。 不管在哪里行走,棺材马车永远奔跑在石砖打造的道路上,这一点倒是给三人带来了较大的便利。 可是因为幻境的原因,陈家祖三人并不知晓陈慈芳分身的情报,也不知道那地方距离自己还有多远。 他们失去了时间相关的参照物,只记得棺材马车经过了不少废墟,储备的粮食在慢慢消耗减少,当食物再度需要补充的时候,他们的面前又出现一座县城。 “这县城,造得还挺像陈丰县,但它肯定是假冒的。” 陈冬理三人看向四周,这条虚幻的石砖路贯穿了县城,如果往两旁走的话,有可能迷失在山林中,有可能被流水冲走,有可能落下万丈深渊。 靠近一看,只见这县城门楼上写着“何方县”三个大字。 县城大门没有卫兵值守,城镇之内也是满街飘荡着纸钱。 好家伙,原来这邪念紫砂,是把寿鬼作祟的那一幕给记录下来了? “……” 陈冬理立刻明白了,这是他没有保护好陈竹香,让陈家的命运发生转折的那一天。 虽然地名不一样,但在这里发生的惨剧,很有可能会完美还原。 陈家祖没经历过寿鬼作祟,虽然有所耳闻,但是这份记忆终究不属于他,还得看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两个当事人怎么处理。 “棺材马车先停在城门口吧。” “虽然停在里面也一样,不攻破幻境就无法脱身,不过这边要更加明确一些。” “就那些千篇一律的房屋,走进去之后绕迷了路,飞上屋顶也走不出来,还是城门这种地方简单一点。” “一条路是棺材马车,一条路肯定有木牌阻挡我们的去路,如果迷路的话,只要我们反向走就可以找到棺材马车。” 陈冬理点了点头:“那就按陈家祖前辈说的做吧。” “另外,陈家祖前辈当初不在陈丰县,寿鬼一事肯定和前辈无关,若前辈愿意测试一下这幻境妖怪的秘密,不如就先留在这里,让我和雪莹去一探究竟?” 陈家祖想了想,他确实不知道其中的细节,邪念紫砂也没有强行点名说这是他的过错。 虽然,这寿鬼事件,算是生死逆转事件的某种后续。 但期间确实间隔很久,陈家祖当时都差点被烧嗝屁了,这也不能算是他的过错。 只能说,陈家祖是一个诱因,他的恶劣行为让陈丰县的很多平民百姓,突破了杀人的底线,开始变得越来越凶残越来越离谱,最终引发了这一切。 司方雪莹也说道:“其实我之前有听那些灵根修者说过,他们说这寿鬼不是一般的鬼祟,有可能是天命教的手笔。” “正常人,是不会一天到晚把天命挂在嘴边的,只有他们那种特别迷信天命的人,才会神神叨叨的和你说这是命数,这是什么因果,实在太可疑了。” 陈冬理说道:“你怀疑是黑纱居士干的?但当时他才练气期三四层的样子,不可能是他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吧?” “而且真是他做的话,他为什么不直接在望州陵附近引诱寿鬼呢?这样一来,他还能得到奖赏,我想不出他对陈丰县下黑手的理由。” 司方雪莹也搞不懂:“不知道,但是考虑到奉星朝以前的仪式,如果是当时埋下的种子,后来被他们唤醒的话,这样也说得通。” “但是我们没有证据,我们就不能像那些灵根修者那样,充满敌意地去揣测天命教的用意。哪怕他们真的很可疑,我们也不能把自己搞得腹背受敌。” “毕竟,像陈家祖前辈和王夜刀大侠这样的修仙者也存在,我们要是顺着他们的话去把水搅浑了,到时候对大家都不好。”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跳下棺材马车:“陈家祖前辈,这边就麻烦你照看一二了!” “知道了,交给我吧!你们要是觉得情况不对劲就赶快回来!每次幻境可能都是不一样的!”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进入何方县,一拐角就消失在城墙背后。 陈家祖本身没什么事做,沟通邪念紫砂本尊,邪念紫砂又不搭理他,干脆就拿出两人都不吃的月饼盒,一个人慢吞吞地喝茶吃饼,望着何方县怔怔地出神。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避开陈家祖,捏了个隔音法诀说道: “雪莹,你有没有觉得,陈家祖前辈在经历了一次未知的幻境之后,变得热情了一点?他之前都不太这样喊我们名字的。” 司方雪莹轻轻点头,同时观察着四周:“确实,但我感觉,他应该还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老前辈,只是他的心情状态一直藏得很深。” “可能是那些幻境,触发了他心中的某些遗憾,导致他的情绪有些起伏吧。”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两眼对视,似乎两人都在等着对方说出自己的心事。 但是到头来,两人却都没有开口。 首先,陈冬理不希望干扰司方雪莹的判断,他要是旧事重提,破坏了陈宁关的平静,也许父亲陈延虎就连个下棋的朋友都没有了,每天只能守着族人做事。 而司方雪莹,也不想让陈冬理知道那些负担。 司方浩仁都失踪了这么久,当时的陈丰县又无路可逃,用屁股想也知道司方浩仁是遭遇了不测,只是大家都不想承认那个老先生就这么没了,找了个借口安慰彼此而已。 但是,弑师这种行为太过骇人,哪怕是司方浩仁主动求死,她也太难轻易放下。 司方雪莹其实和陈冬理一样,觉得在经历了幻境之后,内心斩断了什么,但他们依旧与那些噩梦保持着藕断丝连的关系,并没有大彻大悟彻底看破一切。 “是,亲人相关的事吗?” “你不也一样吗?当时我在地下室里找到你,你就一直在想老师的事吧?” 两人的交流风格,变成了一击脱离,绝不强行深入对方内心的空虚。 只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帮对方化解心结。 “等一下,你有没有看见,那条路上有个老道士?” 第127章 怪地方 “看见了,我感觉长得像山君庙的那位道长,但又像是偷走山河玉玺的妖道。” 两人都看见了何方县中的道士,心中各有各的想法。 这幻境绝不是无缘无故地制造出这么一张脸的,如果它出现了,就代表着它背后有某种暗示,需要人去解答。 陈冬理也陷入沉思:“莫桑文大侠为了追捕那个妖道,也离开陈丰县很久了,不知道那段时间的灵蕴机遇他有没有把握住,有没有成为一名真正的修仙者。” 司方雪莹说道:“莫大侠是朝廷的官员,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可能都轮不到我们操心。他虽然帮了陈丰县百姓的忙,但他毕竟不属于那里。” 陈冬理笑道:“是啊,我以前就听说,结交的江湖朋友差不多都就是这样,哪能一天到晚地在一起做事呢?只是走走停停,随缘相遇罢了。” “雪莹,你对于这个何方县,有什么想法没有?” 司方雪莹说道:“看到漫天的黄纸和纸铜钱在飞舞,我的第一时间是想到这里在举行某种仪式,因为正常人这样乱撒黄纸,肯定是要被揪出来打一顿的。” “但是,这座城很平静,里面既没有出殡服丧的动静,也没有哭泣哀号的声音,只有正常生活的人间烟火气息。” “我进来之后,觉得这里过于平静了,就像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县城,不是这漫天黄纸的话,我可能会真的以为这地方很正常。” 陈冬理点了点头:“那就先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观察一番,确定这县城中的行人和百姓不会轻易袭击自己,才从暗处走向大街,沿着街道一路寻找线索。 “公子、小姐!看看吧,这是新出炉的杨梅饼,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买一买,看一看啊!薄皮厚馅儿大烧饼!买一买,看一看啊!” “吹糖人咯!好吃又好玩的糖人咯!” “老刀杀猪,童叟无欺!可帮忙切臊子,你说多碎就能多碎!” “包子馒头!包子馒头!” “新采的见手青!可鲜了,会做的买回去尝一尝啊!” 这何方县看起来和陈丰县差不多大,但是热闹程度却比陈丰县高了好几个层次。 行商往来,人群络绎不绝,仿佛现实世界中真的有这么一座小县城,过着远离修仙者、远离僵尸鬼祟的平静生活。 但是,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一路走来,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们发现,这些人不论是男女老少,头上皆有白发。 哪怕是刚才那个捧着木盒,到处兜售甜点饼子的小孩子,头上也有白发。 就像是,工匠涂刷石灰涂料的时候,有一点白色落在了黑衣上一样。 这些人的斑白头发看起来十分特别,而这些人的眼眸也非常平静,不管那漫天黄纸如何飞舞,他们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好像对这种情况早就司空见惯了。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一路靠近陌生道士的摊位。 只见这道士穿着一身蓝衣,脚下穿着白色的、象征步云登仙的长筒云袜,一双各有十个洞位的十方鞋,手里捏着一根笔直的木杆,挂着一块白布写着“铁口直断”。 “公子、小姐,测姻缘吗?不灵不要钱哟。” 在陈冬理和司方雪莹靠近之后,这陌生道士竟然开口说话了。 陈冬理施展望气术观察,发现这老道士身上没有灵力,那他要么就真的只是个凡俗的道士,要么就是他的修为在自己之上,以自己的手段看不出对方的深浅。 陈冬理想了想,开口说道:“道长,我们不是来测姻缘的,我们是想问问,这何方县上方一直飘着黄纸和纸铜钱,城里的居民就不感到奇怪吗?” 陌生道士摸了摸他的山羊胡子,眯眼笑道:“黄纸嘛,凡俗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有什么好稀奇古怪的呢?” “两位应该是从别处来的,不晓得何方县这边是什么情况,才觉得这黄纸奇怪。” 陈冬理点了点头:“正是,我们想知道何方县发生了什么事,我看这地方还挺热闹的,很多人很正常,这些黄纸又是谁搞出来的?” 陌生道士说道:“是前些日子,统计寿命搞出来的。” “统计寿命?” 司方雪莹看向这陌生道士,又看向周围的路人,她并没有发现异常事件。 陌生道士点了点头:“是啊,前些日子,有人梦到阴差上门点百家谱花名册,说何方县的人办事不守规矩,什么时候出生什么时候寿尽都没统计过。” “阎王老爷统计起来,说这是一笔糊涂账,时间长了有些东西寿命异常,就会滋生鬼祟,要求所有百姓自报生辰八字,要阴差把这个窟窿给补上。” 陈冬理好奇地问:“还有这种事?那岂不是只要在何方县透漏了出生日期,就会被阴差写到生死簿上,等着时间一到就来勾魂?” 司方雪莹则敏锐地瞟了陌生道士的摊子一眼:“那道长若是阴差,问去了我们的生辰八字,岂不是就要把我们写在生死簿上了?” 陌生道士嘻嘻一笑:“那怎么可能呢,有做鬼享阴寿的福气,贫道也不会在这里靠推算的本事讨口饭吃了,只是习惯性地问一问,两位不用太见怪。” “贫道一生,未曾惧怕过何物,只怕修道一生,无缘道门,连魂魄都没有的人,又哪里来的勾魂?那生死簿上写的肯定是别的东西,只是凡人都看不见罢了。” 陈冬理点了点头:“看来道长知道修仙界的存在。” 陌生道士说道:“略知一二罢了,没有修仙资质的凡人就只能远远地看着,要么修道求道,追求自我心神上的解脱,要么就是落入尘惘,又要在人世间过一次红尘劫。” “修炼阴阳二气,也只不过是强身静心,尽量不为外物所迷惑。” “贫道看两位仪表堂堂、身手不凡、肌肤冰莹雨润,想来肯定是擅长练气、养气的修炼之人,但一起走在街上却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不像是在逛街,倒像是在执行任务的。” 陈冬理倒没想得那么远,他只想搞清楚这何方县里发生了什么,能不能放他们驾着棺材马车安全通过,遂借口无意算命,转身告辞。 陌生道士没有多说,依旧站在那闹市的偏僻一角,等待着有缘人自主上门。 “先去城门另一头看看。”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认准脚下的石砖路,一路穿越闹市,来到城门的另一侧。 这一侧的何方县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但是城门口仍然有木牌挡住了去路,上面写着:你无法逃避你的命数。 “看来,这次的幻境提示,和命数有关。”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没有急着展开调查,而是根据现有的情报进行分析和回忆。 “雪莹,你记不记得,陈丰县当初也做过这些事情?” 司方雪莹理所当然地回答说:“当然做过啊,每个地方的学府书生,要么负责帮人起名,要么就负责这些人口统计。” “平静朝代还好说,统计结果稍微有点误差也无伤大雅,但是战乱年代,朝廷要问人抓壮丁的时候,他们就看那个册子,看哪家哪户有适龄的良家子。” “良家子挑完了人数还不够,就再挑那次一点的,有些劣迹和案底的,要是挑完这一批还不够,那就再放宽年龄限制,在不给人抓绝户的情况下,尽可能多的捞人。” “要是人口统计和实际上的差距太大,到时候会有专门的人员来问罪,我之前就帮忙做过类似的事情,看着挺吓人的,其实也就是填写出生日期、生辰八字而已。” 陈冬理有了想法:“也就是说,这何方县里没有学府?不然按那陌生道士的说法,那阴差应该是直接去找花名册,而不是挨家挨户地去亲自询问。” 司方雪莹摇了摇头:“这城里都是凡人,阴阳二气也很正常,哪里来的阴差?” “我看,有可能是那些人自己心里有鬼,想统计人口但又怕大家不买账,就扯了个阎王爷的大旗在那里招摇撞骗。” “要是怀疑那阴差有问题的话,直接蹲守他可能是最好的。” 陈冬理答应下来,两人在何方县中转悠,发现这地方既没山君庙、也没河伯庙和城隍庙,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祭拜设施,这帮人也不觉得奇怪。 此外,虽然街道上很热闹,人来人往的络绎不绝,但是这些人走到最后都没有离开何方县,而是以各种各样的角度分头离开,回到家中闭门休息。 然后,另一批人才开始出门闲逛。 就好像,他们都是某种东西的傀儡,到了特定时间就会做出特定的动作。 只要不和他们深度交流,揭发他们行为上的异常,他们就和和气气地顶着斑白的头发正常过日子,有意听来的闲言碎语也多半是和生活琐事有关。 “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乍一看很正常,但仔细一想,有很多地方经不起推敲。” “也不知道这场梦的主人到底是谁……”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考虑了一番,决定分头行动。 修仙者脚程够快,施展轻身术和障眼法,就能在城镇建筑顶部到处乱飞。 两人约定好在何方县中央的酒楼见面,就分头去寻找阴差的踪迹。 “统计出生年月,方便敲定生死?” “还是说,筹集这些重要的情报,可以加大天命教对他们的影响力度呢?” 陈冬理决定先下手为强,先找一个人问问他有没有被阴差入梦,然后再依照这些线索去确定阴差的路线。 修仙者想在凡人面前隐匿行踪还是比较简单的,一些游动的树叶之类的,可能会被同道中人瞬间看穿,但凡人的洞察力度不够,精神也不够集中,那就很难察觉到他。 陈冬理看来看去,决定跟踪一个离开闹市的男人飘进院落。 刚推开大门,陈冬理却差点把自己吓了一跳。 原来,这个人回家之后并没有其他动作。 他就这么背对着大门站在背后,人也闭着眼睛,像是站着在睡觉一样。 陈冬理走进他家,发现他家中的摆设也是正常的,从床铺到桌椅到装饰瓷器都有。 虽然不一定太值钱,但是东西都很齐全,看着也算像个家,只是家中没有其他人。 要不,我来假扮阴差?诈唬他一下再说? 陈冬理心念一动,伸手拍肩,这个站着“做梦”的人像是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睛扭头看去,却没有注意到门口地上散落的那些叶片。 陈冬理下意识地变幻面容,改变腔调:“别找了,我是阴差,你看不见我的。” 这男人顿时面色一白,讪笑道:“阴、阴差大人,您大白天的,也加班啊?” 陈冬理说道:“阎王老爷催得急,爷爷只能白天出来赶工。” 说着,陈冬理还故意凝出少量的冰霜,在门板一侧按出个短暂存在的冰手印。 “来吧,乖乖报生辰八字,别耽误爷爷时间。” 这男人支支吾吾的,眼神有些躲闪,似乎是不想被阴差问去生辰八字。 陈冬理又说:“爷爷之前听说,这何方县内有人打算用纸钱贿赂阴差,谎报生辰八字想多活阳寿,阎王老爷听了可是非常生气,说坚决不会放过这些钻空子的贼人。” “爷爷看你小子,看起来就挺可疑的,你该不会正好在想那些事吧?” 这男人大吃一惊,小声自语地说:“人知鬼恐怖,鬼晓人心毒,若求长生梦,黄纸来铺路……” “念什么呢!再磨磨蹭蹭的,爷爷现在就给你写好死期!” 陈冬理控制力度,给了这男人一巴掌。 他其实没多使劲,只是附加了一丝阴气的冰冷,吓唬一下这个男人而已。 但这一掌,却把这男人吓得不轻,他哭哭啼啼地说道:“不是说,按百家谱来查的吗?怎么还有大白天来抽查的啊?” 陈冬理忽然问道:“什么百家谱?是不是有人假冒阴差在套你们的话?” 第128章 另有隐情 陈冬理来了一手贼喊抓贼,效果看起来还不错。 因为对方根本不具备分辨真假阴差的能力,那最后肯定是陈冬理说啥对方也得信。 不然,得罪了这看不见的未知存在,那麻烦可就大了。 哪怕对方也来路不正,这拆穿对方的后果也是凡人难以承受的。 这陌生男子说道:“小人,名叫张顺……” “不知阴差大人,要如何记载生辰八字?” 听张顺这语气,像是还在尝试挣扎,利用某些贿赂阴差的手段来延年益寿。 陈冬理想了想,既然自己没有这些记忆,强行硬说可能会被对方识破,最终引起“阴差”这一源头的警觉,那还不如干脆就用现实世界的普世价值观去和对方交流。 陈冬理说道:“磨磨蹭蹭的搞什么,你是记性不好还是在想别的心思,说个生辰八字就那么困难?” “凡人正常寿长一甲子,六十岁也算高寿了,你今天这个坎儿都过不了,还在想百年之后的事?” 张顺听完,面色微微发白,支支吾吾的说:“可是小人听说,这生辰八字要是被写在了生死簿上,有些人明明能够活到七十岁、八十岁的,就变成六十岁就要死。” 陈冬理想当然地说道:“那他们是多少沾点养气修仙的本事,练气修仙的人再多活一个甲子,筑基修仙的人再多活几个甲子。” “王朝换代,沧海桑田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凡人想那么多干什么?” 张顺可能是觉得见这上门的阴差好说话,也可能觉得对方说这么久而不动手,就是在暗示自己搞点贿赂手段,于是他咬紧牙关说道: “小人只是想问阴差大人,能不能用其他的东西,抵消这阳寿税?” 陈冬理说道:“哦?你说说看,怎么个抵消法?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阳寿不成?” 张顺又是对着空气讪笑,又是额头疯狂冒汗。 还好他家院子门是关着的,正常人也不会扒拉在院子门口一直偷听,不然回头他就要被当成疯子,在何方县的社交彻底完蛋。 张顺小声的说:“因为小人,曾经偶遇过一些修道仙人,小人问起仙人长生之事,那些仙人说凡人本来是可以活得很长的,但是因为上了生死簿,所以活的会变短。” “仙人本来也可以活得很长,例如一个仙人,在他修仙练气之前,他可以活八十六岁,一旦他达到练气圆满的巅峰,那他就可以活一百七十二岁。” “仙人说,这叫多活一个轮回,而不是多活一个甲子。” “甲子,是天干地支中的纪年算法,是天地中的轮回标准,六十年一个轮回,而凡人本身并不是六十年出生一次,本身就有机会活得更长……” 张顺虽然是个凡人,出身和背景看起来也毫无底蕴,但此时此刻他却语出惊人。 霎那间,陈冬理想到了奉星朝的天命教。 若不是张顺提及此事,陈冬理可能都不会觉得蹊跷,就好像这“凡寿一甲子”的思想已经深深地刻进了所有人的脑海中一样,他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一设定。 张顺看不见陈冬理的表情,就算他能看见,他也只能看见一张不断变幻的鬼脸。 这是陈子笺搞出来的,根据阴阳二气而产生变幻的自动易容术,虽然陈冬理不知道其中的原理,但他认可这是一张鬼脸,也就无所谓它的长相变幻。 张顺说完,没听见阴差的回答,下意识的想伸手在附近抓一抓,看看会不会摸到一团冰冷的阴风之类的。 可陈冬理很快反应过来:“说啊,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张顺立刻紧张地说道:“是,是,小人刚才一紧张,忽然想岔了……” “根据小人所知,那些仙人拥有某种秘法,可以……帮助凡人度过天干地支的甲子劫数。虽然长生不老的逍遥美梦人人都做,但真正实现的人,还是太少了。” “那种秘法的其中一条要领,就是不可以随意将生辰八字告诉任何人,也不可以对任何人许诺寿命、时间之类的代价。” “凡人的寿命,就像是一颗鸡蛋,原本它是完整的,一旦许诺了代价被抽走一部分之后,实际上剩余的阳寿部分也会不断损失。” “而这生死簿,显然不会保证每个人活到六十岁,要不然每年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病死,或者是遭遇意外横死,所以小人想求阴差大人,帮忙做一个交易。” 陈冬理想了想,故作阴险地笑道:“交易?我为什么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帮你做这个交易?” “而且,你为什么要活那么久呢?我看凡人活着死了好像也都差不多啊?” 张顺很明显就是那种不愿意自己寿元被篡改的人。 他为了争取那一线生机,能够谈的地方可就太多了。 虽然这阴差有可能并不满意最后的价码,聊来聊去又绕回原点,但是只要其他的阴差出现撞破这一幕,那张顺还是有机会从阴差手底下蒙混过关。 至于张顺是否能够离开何方县,不再受到命数的影响,陈冬理也不知道,因为对他而言这里只是幻境,哪怕这地方再真实,双方也是隔着一层幻境在交流。 ‘莫非,这就是青行僧的能力?他在用这种方式提醒我陈慈芳的下落,以及奉星朝暗朝帝王的不正常?’ ‘不管怎么说,他的出现确实只和暗朝帝王、陈慈芳有关,而我对修仙界的认识也非常有限,一旦超出范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发生的一切。’ ‘他的算珠交易最好也别一直拖下去……’ 张顺解释说:“这哪能一样呢!活在灵气枯竭、风平浪静的朝代的凡人,和我们这些见过阴气爆发、阳气爆发的人相比,那差别也太大了呀。” “万一,我前世是个仙人,有些修炼千年的妖精要来找我报恩……” 张顺显然是听了不少茶楼里的修仙故事,对长生充满了刺激的想象。 实际上,陈冬理到目前为止,并没有感觉到长生有多么好,反而是负担和麻烦正在变得越来越多。 于是陈冬理口说道:“少扯犊子,你以为爷爷看不出你那点小心思?” “陪你小子讲了半天,口渴得很,你给爷爷找些眼珠子来润润喉咙。” “眼、眼珠子?” 张顺被吓了一跳,以为这阴差还有吃人的习惯。 可是陈冬理随后解释,只是牲畜的眼睛,张顺才放了心。 “还有把眼珠子当葡萄吃的,这阴差真的是人死后变成的鬼魂吗……” 张顺忍不住嘴角扯了扯,不小心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陈冬理立刻说道:“你在嘀咕什么!真当爷爷好糊弄啊!问个名字磨磨蹭蹭!” “你要是连这第一笔润口费也凑不齐,也就别惦记什么长生不老了。” “爷爷先去找别人,你自己看着办,。” 陈冬理一边这么说,一边往院子外面挥出一道阴风。 张顺感觉身边的气流一动,那院子门也没开,他小心翼翼地四下一看,觉得阴差是走了,才去菜市场购买陈冬理提出的眼珠子报酬。 对于缺少肉类补充的奉星人来说,牛羊等牲畜的眼睛也是一道菜,同时也是一味中药,虽然很多人对于吃牲畜的眼睛比较抗拒,只愿意在治疗疾病的时候作为药材服用,但是这玩意儿还是有卖的货。 就算菜市场上每天只能卖一部分,草药郎中那里应该也能搞到不少。 “七十二颗而已,湿的当荔枝吃,干的当龙眼吃,这阴差肯定是地煞,不是天罡,想讨好他的第一步应该也不用花大价钱。” “毕竟何方县里喜欢吃这玩意儿的人也很少,多半都是屠户舍不得扔了,觉得可惜就先挂在摊子上卖一卖……” 陈冬理则是在思考着张顺的话,如果他猜测得没错的话,这是有别于天命教的另一股势力,这帮势力在暗中干扰天命教的工作,并且在寿命方面提出了非常针锋相对的观点。 ‘原本人是可以活得更长的,但是因为天命教的关系,很多人的寿命变短了……’ ‘人口普查统计看似是个正常而完美的借口,可是天命教能利用这种东西来控制整个国家,那就意味着这股力量与暗朝帝王本人有扯不清的关系。’ ‘毕竟按照那帮人的态度,他们肯定不会乐意把国运、命脉这种东西交到别人手里,所以暗朝帝王大概率是知情的,他在真正的主宰着所有人的生死。’ ‘故意揭示其中秘密的人,肯定大概率是灵根派的修仙者,但他们也动机不纯,是为了重新坐上皇位才提供这些信息,对于没有价值的人,他们大概率也是不管的。’ 陈冬理想了想,既然这地方的各种信息是取之于现实,又不完全等于现实,那么自己只需要调查那些更加关键,更加具有特色的情报,就能猜到何方县是如何构成的。 ‘普通县城?奉星朝太大,很难彻底去检查一遍,再说我也没有那个时间,为了这种事情去查他个底朝天。’ ‘比起普通县城,这何方县更有可能的是……流离失所的人们重新组成的县城。’ ‘因为在灵气复苏,天地之间重新出现大量的灵力之前,他们才经历了阴气爆发和阳气爆发,而那些前来帮忙办事的修仙者,也有提到聚集人口这一点。’ ‘新的城镇,大多数都是一块一块的小圈子,然后才能慢慢的认识,开始生活。’ ‘正因如此,奉星朝天命教才有机会对这帮人合理地下手,而灵根修者也是趁着控制力下降的薄弱时间,故意对这些人透漏情报。’ ‘不管这样的作法有没有好的效果,能不能掀起反抗的意识,都可以降低天命教灵蕴修者的普世印象分,因为他们收走阳寿税的做法,和魔道无异……’ ‘不过,陈丰县和陈宁关距离望州陵之类的地方,还是太近了一点。估计那些灵根修者也不敢在望州陵的势力密集区域引爆矛盾,而是选择更远的县城进行下手。’ ‘人命,对那帮修仙者而言,也不过是棋子罢了,当年的陈家也是如此,不管是寒窗苦读多年,艰辛考上了功名出人头地,还是替朝廷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陈冬理也意识到了,这是制造幻境的存在,在给自己透漏这些情报。 考虑到天命教可能拥有推算和控制类的神通,在幻境里透漏这些情报,无疑是最为安全的。 不管是天命教的报复行动,还是推演掐算能力,只要对方的幻境足够强大,可以混淆推算者的认知,最后可能就什么都算不出来,隐蔽性也会更高。 陈冬理越想,越是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虽然,这里面也有幻境对闯入者的一些考验,但是比起被天命教的发现他们有谋反之心引起的灾祸,这点幻境的考验似乎就不算什么了,它只是针对个人的心魔而已。 ‘能克服心魔,就能进一步往前,探索真相。’ ‘被心魔打败,被心魇折磨到崩溃,那知不知道真相,其实也就不太重要了。’ ‘既然如此,那就顺着对方的意思进行下去吧,反正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里。’ ‘要是能将这帮百姓从天命教的魔爪之中解救出来就好了,陈宁关正需要他们这种认真生活的良善人家。若全是穷凶极恶、刀口舔血的人,时间长了难免会出问题。’ ‘毕竟,还是有人要种地来储备粮食的……’ 陈冬理想了想,从街角巷子的角落重新解除障眼法,再度回到城池的街道上。 出门远行,他身上当然是带了银钱的,就算这点小钱对于其他修仙者来说不算什么,但是用来从凡人口中询问情报,还是很方便的。 “大娘,你这瓜怎么卖啊?” 那老妇立刻绽出专业的笑脸:“什么大娘啊,公子哥是外地来的吧?叫我王婆就好啦,我这香瓜的肉厚,很甜,要不王婆先给你切一块削皮的尝一尝?” 陈冬理说道:“好,要是你这个品种的瓜够好吃,我就多买点带回去。” “另外,顺便问问,你们这帮人来到这地方,有多久了?” 王婆一边切瓜,一边用洗净的抹布擦手:“哈,我们确实来这里也不久,就小半年的事情吧,一开始还怪害怕的,不想离开熟悉的地方,但是时间长了,好像也就差不多。” 陈冬理:“那请问王婆,你有没有听说过阴差的事情?” 第129章 偷听 “阴差?是有些人说在这件事吧,不知道是江湖骗子的鬼把戏,还是真有其事。” “像王婆这样的小老百姓呢,只希望趁着还做得动生意的时候多赚几两银子,希望子女平安儿孙满堂,那些破事咱们就不想掺和了,要查生辰八字就查吧。” “本来就是每隔些年就派人来查一次,很多村子的人口都很不好统计,本来那些破房子就东倒西歪的,来人查一下就能给它掰正了不成?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 “来,公子的瓜,你尝尝看?” 陈冬理咬了一口切好的黄筋白皮香瓜。 说实话,这口感和真正的香瓜完全一样,而且这瓜的皮很厚,只是王婆切瓜的手艺好,把最好吃的那一部分切了下来。 可能此时此刻,陈冬理本人的身体,就在奉星朝的某座城镇里吃瓜。 但陈冬理绝对不会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也不会知道卖瓜给自己的是谁。 也许转身之后再进城,现实里的他就已经去了另外的地方。 “还行,皮厚可以多放几天,那我多买点吧。” 陈冬理付了点碎银子,买了半麻袋的香瓜,拎在手里往城门口走去。 踏上城门附近的棺材马车,陈冬理把香瓜放进储雪区:“虽然搞不清楚这边是哪里,但是我买了些瓜果,应该不是幻境中的道具。” 陈家祖拿来一看,确认是真货:“买点东西也好,另外,事情打探得怎么样了?” 陈冬理说道:“我和雪莹调查了一下,发现何方县好像是有自称阴差的东西出没,在统计何方县百姓的生辰八字。” “我跟踪一个人,从他口里问到了寿命一事,他说背后搞这些生死簿的东西,可能是在收他们的阳寿税,所以我冒充阴差去问的时候,他都死活不开口。” “我当时一直问不出来,就装作想要接受贿赂条件的模样,给他来了个缓兵之计。现在他应该还没凑到东西,我怕引起背后办事者的警觉,就先去买东西了。” 陈家祖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这些所谓的阴差,和我们的行程以及奉星朝的秘密有关系?” 陈冬理说道:“正是,因为这件事可以很简单,也可以很复杂。” “往简单了说,所有人都统计生辰八字,不服从的就抓去充军,折腾几个月下来,再硬的嘴也老实了。” “往复杂了说,就是有些人在想方设法地隐瞒生辰八字,有些人就无所谓地说了出去,有些人是自己都没搞懂也记不住,这些漏网之鱼的手里可能就有情报。” “我想,如果不能解开这场幻境的秘密,那块木牌怕是不会放我们离开。” 陈家祖打开麻袋闻了闻香瓜:“原来如此,看来奉星朝天命教的敌人确实很多。” “平心而论,搞出当年那些破事情,他们天命教自己肯定也是不够干净的,而他们的敌人是什么态度,我们现在也不好说。” “你们的调查还顺利吗?要不要我过去和你们一起看看?” 陈冬理拒绝说:“暂时不用,陈家祖前辈暂时守车就好,这制造幻境的存在,在一点点的给我们透漏特殊的秘密,也许存在危险,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幻境中的白天黑夜好像不太明显,雪莹还在城里,我先过去找她。” 陈冬理再度离开,而陈家祖也没有下车的意思。 ‘既然邪念紫砂不是冲着我来的,就代表它现在对我没有兴趣,或者说我的态度暂时没有乐子可言,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次何方县的幻境,我只是个局外人……’ ‘不过,我现在使用的这副身体,也和那天命之血密切相关,假如暗朝帝王真有夺人寿命的能力,我也得想个办法及时脱身,脱离暗朝帝王的控制才行。’ ‘不然,一边是打算看乐子的邪念紫砂,一边是暗朝帝王的天命之血,我被夹在中间遭到两头的干扰,会发生什么事情可不好说。’ ‘……’ 陈家祖没有头绪,他知道掉进这个陷阱里,有朝一日他一定会遇到这些问题。 但他一是脱不了身,二是没有勇气自裁来验证魂魄能否再次离体。 三是,他现在也认识了些脑子正常的修仙者,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像也没那么坏。 只是活在陈慈芳本尊的阴影之下,未来的命运难免有些悲观,不得不去做这些事。 陈冬理自然不知道陈家祖的想法,也不知道这幻境与邪念紫砂有关。 他回到何方县,在城内继续游荡。 似乎是因为张顺的关系,何方县内开始讨论阴差的人,似乎变得多了一些。 “喂,你说那张顺好端端的,买那么多眼珠子干啥?” “是啊,他看着又没病,那眼珠子又不好吃,不至于连这点肉都抠不出来吧?” “我看那张顺似乎脸色不太好,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怪事?” “嗨,我们和他们又没那么熟,多管闲事小心惹火烧身。” “但是,万一这火烧到了何方县可怎么办?” “我可不想再背井离乡搬家第二趟了,风尘仆仆的一路走来就累掉半条命,这地方是比不得州府重地,但也还算可以了,起码比那些破村子要好。” “那就去问问吧,看着他提着一大桶眼珠子,是有点不舒服……” 何方县没有前世的连锁量贩,张顺买眼珠子去贿赂“阴差”,就得趁着这些东西都腐烂之前,把要买的东西给一次性买够。 至于这人是不是叫张顺,他是买来的还是挖来的,陈冬理也没资格问。 他就是在那一时刻想到了这件事,想趁机把青行僧的交易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希望从对方手里拿到更多关于陈慈芳的线索。 ‘总之到手之后,先用灵力冰封起来,再找雪莹帮个忙好了……’ ‘陈宁关是真的穷啊,连圈养牲畜都在起步阶段,连集市都没撑起来……’ 陈冬理的脑海中充满了杂乱的想法,这片幻境给他的刺激感并不像之前的那么直接,但他还是觉得这地方很真实,只是在某些方面显得很虚假。 ‘也许,这地方就是很像陈宁关吧。’ 陈冬理没看到司方雪莹,想来她脑袋机灵,应该不会阴沟里翻船,便找了条巷子一钻,施展障眼法之后再四处偷听。 酒楼中,也有人在聊生辰八字的事情。 “嗨!要我说啊,那些仙人故意说这个,就是想让我们心里不舒服!” “明明都是半截入土,这辈子也就这德行了,还要学那些吃饱了撑得慌的人去修仙,多半是死在修仙的半路上,连个帮忙收尸的人都没有。” “什么?说我太偏激了?那你们倒是想一想,如果自己真的多出十几年的寿命,甚至六十年的寿命,你又能拿来做成什么事情?” “放牛的孩子长大了,一天三餐都能吃主子赏的鸡蛋,于是他娶了个婆娘又生了个娃,说放牛真好,生个孩子也让他这辈子继续放牛?” 酒楼中,有声音反驳道: “你倒是说得轻松,真到老得要死了,想尽一切办法都不得不死的时候,你要是突然舍不得死了,你还能怎么办?” “要是改朝换代,你还想看着孙子长大成人,你又能怎么办?” 那个声音笑道: “哈哈!为何拘泥于凡尘俗事,你孙子的孙子,就几乎和你没什么关系了吧?” “若生生世世都是如此轮回,未免也太过无趣,我若再世为人,也想尝尝放纵人生、浪迹天涯的滋味。” “我若有个神奇法宝身外化身,便把这化身捏成男人模样,见女人就上。我若有个莲胎藕体,便把这莲胎捏成女人模样,见男人就送。” “说不定我就参悟阴阳大道,自成一派,也不需要看人脸色修仙,也不需要因为寿命而烦恼。那就是最简单的交朋友方式,对吧?” 酒楼中的话题逐渐离谱起来,越往后聊越是没羞没躁的没法听。 “我还以为阁下有什么高论,搞了半天是个被色性支配的淫贼!” “就是,你想死你趁早死去,天天搞些伤风败俗的事,脸都让你丢尽了!” 那人又哈哈大笑:“怎么,现在你们和我装正人君子?你们当时怕得要死,怕死到临头都是个童子身,那会儿可不是这么讲的啊?” 陈冬理暗自摇头,他也只能当这些人是在发酒疯,或者是压抑恐惧的生活过了太久了,想要口头上发泄一下精神压力。 不过这人有一句话说得没错,那就是凡人和修仙者的子孙后代都不一定和自己亲,也不一定再认可他们自己。 修仙者的寿命太长,以二十年为一代人来计算,多活六十年,膝下就隔了五代人。 如果后代出现灵根,或者只是出现魂魄,本质上都会产生差别。 说白了,修仙者也只不过是这天地间的过客,能比凡人熬的时间更长而已。 ‘长生,暂时还搞不懂它有什么意义……’ ‘也许也有我们这另一批人,是为了力量和神通才希望在修仙路上走得更远吧。’ 陈冬理听了一阵,这酒楼里面又消停下来。 他施展障眼法走入酒楼中,也无人发现他的到来。 那些人都很正常,交流的话题也很正常,不像是刚刚吵到面红耳赤的模样。 ‘见人就送,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陈冬理走到无人的酒桌边坐下,现在还不急着去找张顺。 至于司方雪莹这一头,第一次出门没有带上研究工具,四处逛游的时候是有点茫然和不习惯,但她现在没有任何灵感和想法,也就不想再做那些消磨时间、自我逃避一般的徒劳研究。 陈冬理引起的动静,她很快就察觉到了,不过她的调查方向主要是阴差本身。 也就是,那些前来统计人口的执行者。 ‘人不在么?事情没办完就走了,这可不是那些修仙者的作风。’ ‘用望气术看这何方县,这座县城很正常,就连那天上乱飞的黄纸也很正常,虽然这可能是幻境混淆导致的错误,但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和天命教有关。’ ‘故意用生辰八字画个靶子,再拎着人的脑袋朝着靶子上撞死,这叫什么天命?’ 可能是因为司方浩仁的事情,司方雪莹的心态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她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执意装作强势的模样,和其他人去计较一些琐事。 但是现在,她忽然有了明确的目标: ‘一定是那些人强加在老师身上各种枷锁,把他也处理不了的责任和麻烦也推给他,他当初才会想到以那种可怕的方式来探索死后的世界。’ ‘搞不好,就连我也受到了它的影响,但是我自己无法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有机会,我想打破那些枷锁……’ 司方雪莹取出一瓶药水,这是她追踪僵尸和实验品时的新作。 ‘如果是巡查鬼祟,十里香之类的即可引来。’ ‘那些东西喜欢血液和内脏腥臊恶臭的味道,还有那些活人闻不到的怪味。’ 司方雪莹四处行走,将药水涂抹在何方县城外的树干上。 她可以走出何方县,但是她再往前走也还是会回到原点,只要那个木牌上的提示没有放行,她就没有办法离开这个地方。 处理好了这些事情之后,司方雪莹才将自身的气息处理干净,又去了城内。 何方县是没有学府的,但是县城里还有个半吊子的衙门,虽然这帮人不一定能打得过妖魔鬼怪,但是他们的工作日志还是值得一看。 施展障眼法,司方雪莹溜进衙门府库:‘这衙门的府库都是一个样式,看来这座城镇可能也是其他人建起来的。’ ‘这会是修仙者的手笔吗?因为,这种外表完好的新县城,一般都该有人生活才对,哪个本地人能容纳这么多外地人,还对本地的怪事不管不问呢?’ 司方雪莹没有撬锁,而是利用灵力牵引门扉,再从门缝中钻过去又关上。 正准备翻阅文献记录的时候,忽然,她发现这府库里竟然还有其他人。 第130章 终于开窍了 “不就是一群流离失所的老百姓嘛?这整个天下都是王家的,多活着几个老百姓也就是把东西挪到左又挪到右而已,至于在他们身上花那么多的时间精力吗?” “哎呀,这是圣上的意思,等你修炼到那个境界之后,可能才会意识到有些人活着还是有点用的,掌管天下可不是搬砖头,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 “那怎么办呢?这年头筑基就很难了,成为金丹更是难上加难,我们的修炼时间本来就很紧迫,还要把时间分摊到管理凡人,想想就讨厌。” 司方雪莹心中惊讶,这人拿着一块令牌,在和某个人进行进行传音法术。 那人并没有察觉司方雪莹的到来,亦或者是隔着一层幻境,两人之间的距离本来就是无法确定的。 比如,假设司方雪莹进的是陈丰县府库,而对方在陈宁关府库。 幻境通过某种扭曲的手段,使得司方雪莹察觉到对方的存在,而对方却处于一种安全区内,不设防的说话状态。 ‘这幻境好生奇妙,竟然能够偷窥到这种秘密……’ ‘虽然没有聊到阴差,不过他是阴差的可能性很大,果然只是修仙者假扮的。’ 司方雪莹没有急着打草惊蛇,她觉得这幻境的意义重大,必须抓住机会才行。 那修仙者明显毫无察觉,他的面部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中,坐在箱子上拿着令牌不断说话,似乎对自己的隔音法术非常有自信,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秘密。 “唉,你说做这些莫名其妙的繁琐杂事,真的可以帮我们筑基成功吗?” “我们就不能钻个空子,把自愿报生辰八字的人保下来,把不愿报生辰八字的和谎报八字的给他们送去喂僵尸?” “不是伪装阴差,借着一些神明神职的名号去吓唬他们,他们真就不开口啊?” 令牌那头传出声音:“那是当然啊,既然已经用观想法看了天命,那遵从天命去做相关的事情,自然就有机会进入天命幻境。” “听说筑基之后,就可以利用道基推算命数,而成为金丹之后,则可以拥有自己的一方领域,化神强者则是能够掌握法术之外的特殊神通。” “统计生辰八字,就是接触天命最简单的方式之一,这凡人的寿命途经你手,你手上多少也能沾到点血液和油脂,时间长了肯定有机会积累灵感,顺利突破的嘛。” 司方雪莹心中惊讶,没想到对方竟然谈到了自己从未听闻过的筑基之法。 说到底,她和陈冬理也是无门无派的散修,虽然和望州陵的关系接近一点,但奉星朝朝廷本身有问题,导致两人和望州陵的关系无法进一步加深,就无法取得这些情报。 能知道这些线索的,肯定是望州陵组织内部,地位更高、利益关系更深的修仙者。 “不过,你做事也不要做太绝了吧,天命尚且留着一线无法寻觅的奇妙生机,你非要偷懒省时间去草菅人命,且不说这件事被修仙者知道了会怎么样。” “就是被那些灵根修者发现以后,你这可免不了被抓成典范往死里攻击,到时候你东窗事发,别怪其他道友都不保你,是你自己做事留下太多破绽了。” 府库里的修仙者,拿着令牌笑道: “哎呀,我就是开个玩笑嘛,谁真敢这么做啊?” 哪知,对方却说: “开玩笑也不行,开玩笑就等于你心中有了这个想法,有了这个想法就有了这种可能性,你现在放着它不管,迟早有一天它会变成现实。” “要我说,你要是觉得这件事做不下来,就别去管那点累积起来的筑基灵感了,直接回去说遇到特殊情况,交回令牌不办这件事,免得好处捞不到还惹得一身骚。” 府库里的修仙者总算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虽然他很郁闷,司方雪莹也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但是他嘴巴上还是没有把事情讲得太离谱: “是我不对,我的修为还是不到家。” “只是熬了这么多年的练气,多少有点不甘心。” “明明是灵气爆发的新朝代了,我们竟然不能去寻找灵气秘境,只能在这种破地方做这档事,想想就心里不爽,练气巅峰就是达不到筑基的质变。” 对方又说: “你若是道心坚定也好,哪怕是一条大逆不道的魔修之路,你也可以先筑基了,再喊兄弟几个来讨伐你,然后你这道基也就便宜我等了。” “可是你又坚定不坚定,圆滑不圆滑,接了事情又有点牢骚的,各方面都太中庸,我建议你还是借此机会好好磨练一下,参考参考无情派的做法。” “就像你是一个面无表情、心如止水的朝廷官员,要他们做事就做事,别的一概不接受讨价还价,你开始和他们磨嘴皮子了,那不是说这件事从根本上就有问题吗?” “时候不早,快入夜了,看你磨磨蹭蹭的能什么时候把这件事给做完吧!” 这名修仙者结束令牌对话,忽然不见了人影。 司方雪莹见到府库的门打开又关上,应该是这修仙者已经出去了。 听到此处,司方雪莹决定去找陈冬理汇合。 陈冬理这会儿在酒楼听那些人聊天,因为张顺还在急急忙忙的到处买眼珠子,所以他也没有办法继续顺着这条线调查下去。 “冬理?我到酒楼附近了,你在哪里?” 司方雪莹放眼看去,第一眼竟然没看到施展了障眼法和阴阳变脸的陈冬理。 陈冬理闻言才换了个地方解除了易容,和司方雪莹汇合。 “虽然是幻境,不过我们还是别在这里交流,先去棺材马车上再说。” 陈冬理点了点头,看向城镇中的那些平明百姓:“虽然在我们看来,这何方县依旧是正常的模样,不过对那帮人而言,现在应该是天快黑了,大家都在收摊子了。” 司方雪莹也发现了这一点:“那岂不是说,如果有些人打算趁着夜色潜行去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对我们而言他就是大白天的掩耳盗铃?” 陈冬理说道:“是这样,我们动作快一点,先去通知陈家祖前辈吧。” 两人沿着石砖路的头尾一看,就找到了棺材马车。 “陈家祖前辈,我们调查回来了。” 陈家祖抹了把嘴巴边上的月饼屑:“哦?是陈慈芳的消息,还是何方县本身就有些古怪?”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对视一眼,说道:“我先说吧。” 陈冬理再次当着司方雪莹的面,讲出了他的发现,只是隐去了找张顺要动物眼珠子的这一块小故事。 那只是他和青行僧之间的交易,他不想把陈家祖和司方雪莹拖下水,所以这一块就没有继续地交流下去。 除此之外,陈冬理在酒楼中的听闻,他也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嗯?为所欲为吗?” 陈家祖的眼眸深处,冒出一阵不易察觉的紫芒,如果陈冬理不是在开玩笑,那这确实有可能是邪念紫砂让他听到了那些人心底的话。 无分男女、只顾纵情狂欢,每一次人生都想体验不一样的滋味,这种话题抛出来确实是劲爆过头了些。 对于某些观念相对传统的修仙世界的人来说,这一点还是不太能够接受的。 不过,对陈家祖来说,这确实也是为所欲为的一种灵感。 同时,司方雪莹也补充了这方面的情报:“我潜入衙门府库,在这何方县的幻境之中发现了其他的修仙者,他们看起来是……受奉星朝朝廷指示,在凡间做些收集生辰八字,强行捆绑天命的这么个情况。” “他们可能是望州陵之外的修仙组织成员,因为望州陵这边,好像没有这么多的练气期巅峰,那些筑基期修仙者都算是望州陵比较核心的力量了。” “虽然我们可以利用他们暴露出来的情报去查询他们的真实身份,不过这件事肯定是费力不讨好,而且还很危险,在有合适的方法反制他们的方案之前,我们最好还是不用贸然插手他们的计划。” “毕竟,就连那些和灵蕴修仙者看不对眼的灵根修者,都只敢放出风声来给那伙儿阴差增加工作难度,我们这要是和朝廷修仙世家撕破了脸,可能要有大麻烦。” 陈家祖很满意两人的情报,他甚至还从司方雪莹这里听说了筑基和结丹的捷径。 看来为所欲为和念头通达,就是寻找筑基灵感的最佳方案。 只是,陈家祖当初并没有抓住那一线契机,现在他的身体又恢复了正常,邪念紫砂也没有在他的脑海中继续作祟,他竟然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除了干掉陈慈芳之外,陈家祖的脑海中并没有其他的计划,因为这是修仙世界,可不像前世的那处绝灵洞天那样可以安全的慢慢发育了。 “原来是这样,既然奉星朝的修仙者里面有问题,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做些魔道勾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陈冬理说道:“先抓住对方的秘密,然后再去找你的道友和秘境吧。” “毕竟我们身在幻境之中,也不知道自己杀的到底是敌人还是木偶,只能先处理好这些事情,不能被他们的恶劣手段给点燃怒火,然后失去理智的找他们理论。” “我打算在何方县里去找那些阴差,雪莹你呢?” 司方雪莹说道:“我也没问题,最近都在养精蓄锐,我不至于出门运动运动就要回来休息了,其实我在做研究的时候还是很擅长熬夜的……” 既然这样,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就说定了要去抓人,陈家祖继续守着棺材马车。 如果两人遇到麻烦或者危险,他们就向天空释放出司方雪莹特制的信号爆竹,到时候陈家祖再去接应就行了。 “那就麻烦陈家祖前辈了,我们先过去。” 陈家祖点了点头,心中想的还是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的话。 ‘为所欲为么……’ ‘想起当初那股奇怪的冲动,难道在练气巅峰捅破窗户纸,就是筑基的契机?’ ‘但是这肯定是有风险的,因为我身上的是邪念紫砂,万一出点岔子,搞不好我的神智会被污染得更严重。虽然我到时候可能不再是陈慈芳,但我也不是陈家祖了。’ 陈家祖眼眸深处的紫芒开始绽放,他忽然觉得这天气很热,想脱点衣服洗个澡。 所以他关上棺材马车的挡板和门,回到自己的休息区,就这么执行了自己的想法。 接着,陈家祖又莫名其妙地感到饥渴和燥热,想要去何方县里找些人来泻火。 正是这样想着,他竟然感觉棺材马车上有人走动。 打开门扉一看,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就这样走了出来。 陈家祖顿时感觉体内有无穷无尽的火气被激发了出来,天命之血和邪念紫砂开始出现未知的异常变化,使得他浑身都很燥热,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 ‘是那妖僧!’ ‘但是为什么会有两个我?难道他就是故意利用我在修仙世界积累的人脉,构建出一个可以操纵的自由身份,然后再专程过来做掉我吗?!’ 陈家祖心中大惊,但身体却被压制在座位之上动弹不得。 只见这个脱掉外衣的“陈家祖”表情甚是诡异,他就像是一个没有骨头的空皮囊,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柔软的人偶。 他走进陈家祖所在的休息区,关上门,像塑料薄膜一样拉开了没有骨头的大嘴,似乎就想这样把陈家祖整个人吞下去,当成自己的“骨头”穿在身上。 陈家祖大惊,他使得自己身上冒出一些灵力之火,使得这诡异的皮囊没有得逞。 “这具皮囊本来就是我的,你不是王洪尘。” 陈家祖心中一亮,他意识到这是邪念紫砂提供给他的情报,因为他能精确地“听”出每一个字都该怎么写,而不会出现读音和字形上的谬误。 ‘原来,我用的这副皮囊叫王洪尘。’ ‘这下知道了我身体的来历,到时候也可以做一下准备。’ 第131章 无骨皮人 得知王洪尘的名字,让陈家祖感觉自己和身体的融合度再次上升。 ‘王洪尘?王夜刀?’ ‘莫非,那王夜刀不仅仅是个行走江湖,到处替朝廷办事的修仙者,而是个有皇室血统的修仙者?’ 陈家祖这么一想,就觉得望州陵对自己的态度说得通了。 正常人拿着那块“白嫖”令牌,搞不好真会带着其他修仙者进去,利用这无限制的门票一直赚钱的。 结果自己拿出来以后,对方只是例行询问记录了一下,就没有继续深究。 ‘乖乖,怎么就给我整了个皇室血统皮套?’ ‘不过也对,那妖僧就是想利用我对付暗朝帝王,他直接给我混进皇室成员,就是想让那暗朝帝王难做,不管是打是杀,到时候都会导致他的形象出现问题……’ 陈家祖逐渐理解一切,同时脑子里也涌出许多奇奇怪怪的念头。 就好像,他真的可以顺理成章地背叛陈慈芳,然后又背叛自己,成为一个王洪尘去京城里跟着暗朝帝王鬼混。 白天奢淫无度,晚上修仙散步? 听起来好像也就那样,其实除了受到邪念紫砂影响,产生的想要更换肉身的那种强烈念头,陈家祖现在其实还是比较清心寡欲的。 ‘那也就是说,破局思路就是寻找天命教和暗朝帝王的布局了……’ ‘这皮囊竟然也有名字,那顺着这名字去查,就能找到我的来历,以及暗朝帝王当年做出的后手和设计。’ ‘不过眼下我要先搞定这个麻烦的玩意儿……’ 陈家祖说道:“你说我不是王洪尘,你有什么证据?你这怪物,怎么证明你才是王洪尘?” 这没有骨头的皮人,发出奇怪的笑声:“如果你是王洪尘,你见到我的时候,应该会有阳气方面的特殊反应才对。” “但是看你现在的样子,你明显不是王洪尘。” 陈家祖面色一黑,原来这皮囊真的有问题,他之前见到王夜刀还以为是邪念紫砂喜新厌旧,想要马上换个更好的皮囊。 现在仔细一想,那股冲动,大概就是源自这诡异的皮人。 刚刚这皮人想张开嘴巴,将自己整个吞进去作为骨头来使用,估计那时候自己的想法也差不多,就是钻进去代替王夜刀,然后可能还想做些夺舍之外的事情。 但陈家祖也不是吓唬大的,如果只是磨嘴皮子,而不是给他上那些无解神通的话,他完全没在怕的: “错,其实我才是王洪尘,你只是个活在记忆中的虚影。” “我之所以对你没有任何反应,是因为我已经体会过更好的和更爽的。” “这就叫曾经沧海难为水,见过了更好的东西之后,我就不再是你这种照镜子都会发情的怪物了,你拿现在的我,去比当年的我,你当我这么多年只是在修身养性吗?” “你沉睡多年,机缘巧合之下意外醒来,就想让自己变得完整……” 陈家祖说完,这棺材马车里突兀出现的诡异皮人,立刻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它似乎有点生气又有点焦虑,连同整个躯体都摇摇晃晃的不太稳定,像是一坨垒起来的果冻肉,不能找到合适的支点和表情来表示自己的脾气: “不可能,这种方面必定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说着,这诡异的皮人开始脱衣服。 它穿的是和陈家祖一样的服装,主要是紧身衣和轻甲、斗篷之类的,但它脱衣服不像真正的活人那么麻烦。 它只是身躯一扭,用力地吐出空气再缩紧身体,整套衣服就掉了下来。 接着,这诡异的无骨皮人用力地吸气,它似乎也没有内脏和肺部,整个形体就这么不对劲地越吸越大。 在达到某个临界点的时候,这无骨皮人就和陈家祖的正常体型差不多。 但它继续吸气,就显得体型比例严重变形,整个躯体都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你看!我的块头比你现在还大,你果然不是王洪尘!” 陈家祖不知道这玩意儿是怎么吸了一大口气,还能正常说话的。 但它的体型确实就这么唐突地增大,攻击性也变得更强,只要陈家祖承认自己不是王洪尘,搞不好就会被它立刻杀死。 ‘王洪尘的那方面就那么怪的吗?甚至连不是人的都敢上?’ ‘不成,今天过不了这道坎儿,还没遇到陈慈芳我都要出事。’ ‘虽然它不一定能彻底弄死我,我的魂魄还会成为它的一部分,让它继续存在下去,但是那样就和死了没区别了,完全失去自主控制能力的就不算活人了。’ 陈家祖心念一动,正色道: “你又错了,你只追求形体、视觉上的强大,但你并不理解真正的强大是什么。” “像你这种没碰过几个人的处男,也就只会吹自己有多大多大,自己的精力有多旺盛,自己的本事有多厉害,一旦到了振强实战的时候,你还不是慌乱得不行?” “住口,你这处男!从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吧!” 无骨皮人如遭雷击,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家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我怎么可能是个处男!” 它还想挣扎一下,但是却因为瞬间破防,被一道紫色雷电击中,瞬间就化为灰烬。 “呵……突然冒出来吓老子一跳,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呢。” “区区一个处男妖怪,你爷爷两句话轻松爆杀。” 陈家祖看着那团灰烬,起身拿着扫帚把灰扫出棺材马车。 只要这家伙没对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陈家祖就只当它是来送情报的,能过这一关的考验就能取得这一部分的情报。 但是对前身王洪尘的事情,陈家祖也不太清楚,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在修仙世界第一次夺舍的王钐粱,那也是个姓王的。 似乎,冥冥之中就注定他要跳进暗朝帝王布局的这么个大坑。 ‘难道说,修仙世界的顶层相对固定不变,很多同族同姓氏的凡人,都可以追溯到古早朝代最顶尖的修仙者身上?’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但是如果陈家的顶层源头就是陈慈芳,那这未免也太绝望了,稍微沾一丝关系都容易被陈慈芳当作狩猎和替换的对象。’ 陈家祖觉得有些心绪不宁,他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王夜刀,然后否定这个结论。 ‘就算王夜刀和我一样,是暗朝帝王的某种布局,我对他提出各种离谱要求他都能接受,那我觉得这件事也就那样,总体上不会改变暗朝帝王的布局。’ ‘毕竟,金丹以上的修仙者实力实在太强,而凡人对他们没有任何约束能力。’ ‘如果陈冬理和司方雪莹的调查结果不假,就可以说那帮顶尖的修仙者,已经是在不要碧莲地在用神通各种摆弄凡人谋取利益了。’ ‘这样看来,多出点生死逆转的诡异事件反而是好事,因为那是那帮修仙者也控制不了的特殊事件,也许只有在那种地方,凡人才有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当然,这份自由如果不加以约束,那下场就是被我这种人给带到翻车罢了,他们的盲目和狂热也太容易被利用了。’ 陈家祖思考片刻后,决定去沐浴放松。 ‘我究竟是穿越到了个什么样的鬼地方,这怎么越想越不如前世呢?’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这边,事情就顺利了不少。 搞清楚了这“阴差查寿”事件确实是有修仙者在其中作梗,那他们就没啥好怕的。 虽然两人都没到练气期巅峰,但是灵气复苏以后,日常打坐也是可以修炼的,两人倒没有觉得这份差距非常巨大,大到二打一都不够的程度。 “你去有木牌的城尾那一半,我去有棺材马车的城头这一半,依旧还是酒楼附近碰头,遇到情况不对劲就扔爆竹。”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再度分开,想要搞清楚这些统计生辰八字的修仙者,是怎样将那些凡人都给搞定的。 陈冬理变幻面容,开始施展望气术观察城内的气象。 他和司方雪莹都是练气期后期的修仙者,不是阳气爆发那种明显程度的话,望气术探查的范围都很小,不能迅速判断出对方的位置。 ‘从衙门府库里出来的,那只是幻境给我们的提示,而在现实世界中,那些修仙者应该是藏在意想不到的暗处才对……’ ‘那张顺估计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先去问问他是什么情况。’ 陈冬理迅速来到张顺所在的院子,他还是那副诡异的模样,背对着大门站在门口,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干什么。 等陈冬理施展障眼法后惊醒他,张顺才支支吾吾地说: “对不住阴差大人,您交待的事情,小人办砸了……’ 陈冬理立刻变幻面容,厉声问道:“什么?叫你买点眼珠子你都能办砸,是眼珠子烂了还是你买的有问题?” 张顺面色铁青地说:“都、都不是……” 陈冬理假装不耐烦地说:“那就快端上来罢!” 张顺只得应声,去屋里提了个木桶过来。 陈冬理低头一看,原来这些眼珠子受到土之灵力的侵蚀,已经自动炼化成了算盘珠子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不过东西总是够了,能和青行僧交差就行。 想到此处,陈冬理开口说道:“你这不是做得挺好嘛,故意拿你爷爷寻开心是吧?嗯?你这伙计还挺会整事情的?” 张顺笑得很僵硬,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一双冰手捏了几下,顿时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得罪了这看不见的阴差爷爷。 “阴、阴差大人喜欢就好,是小人办事不利,还以为大人喜欢吃软的……” 陈冬理没继续深究,这些眼珠子经过干燥处理,都可以收在袋子里贴身存放。 七十二颗算盘珠子而已,带在身上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碍事的东西。 实在不行就回棺材马车一趟,把东西先放回去再过来,总不至于出差错。 陈冬理想到此处,又开口说道:“你干得确实不错,不过今天何方县还有其他阴差在办事,若是只有你爷爷我一个也就算了,现在你想偷偷蒙混过关可不太容易……” 听到这里,张顺又换上一副哀求的神色,他真的想活到真正的寿命上限,看看有生之年能不能够遇到神迹改变命运。 陈冬理说道:“这样吧,我也不知道那个阴差有没有偷懒,我先去查别人,你就在家里呆着,要是他来了你就一直喊,我听到了自然会过来帮你。” “之后的代价,那就之后再说,现在就先这么着。” 张顺只觉得身边一阵阴风吹过,伸手去摸来摸去,却没有摸到陈冬理的存在。 陈冬理自然是没走远,只是施展了轻身术和障眼法,在张顺的宅院附近盯防。 因为某种意义上来说,陈冬理已经理解了这个幻境的玄妙之处:它可能是奉星朝中的任意一座县城,那么那些修仙者肯定也不是特殊典型,而是普遍的在统计生辰八字。 换句话说,只要那幻境的源头希望自己发现这一秘密,那么不管对方调查哪座院子,从哪个切入点下手,肯定都会接触到没有开口的张顺。 这样一来,遇到对方就变成了时间问题。 而本次的优势是自身隐藏在真真假假的幻境之中,练气期的修仙者都看不破这幻境,那对方也无法察觉自己,除非自己做出非常破格的接触举动。 “反正那家伙还没现身,我先回棺材马车一趟吧。” “张顺要是不傻,他扯着嗓子一直喊,我肯定能知道……” 陈冬理离开不久之后,司方雪莹又来到张顺的住处。 一开始,两人是约定彼此各看半片县城,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司方雪莹又来到张顺的院子,她感觉这里出线索的概率比其他地方更高。 没有发现陈冬理,司方雪莹施展障眼法和轻身术飞上屋顶,听见张顺和屋子里的其他人在交流讨论。 “还是张大哥厉害!竟然能够讨好到阴差老爷,这下真有机会多活很多年!” “但是那阴差竟然要吃眼珠子,这何方县的眼珠子够讨好阴差老爷吗?” “不知道,总归是个办法,我们受仙人指点避开此劫,说不定就是发迹的机会。” 第132章 逃避割寿 ‘陈冬理有事情瞒着我?还是说,他用眼珠子做借口只是随口一说?’ 司方雪莹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面纠结太久,因为她发现张顺不是单纯去购物,还把不少人拉上了他的贼船。 想来,这张顺也是非常怕死,宁愿多活一天见证生命的奇迹,也不想被人不明不白的把寿命上限砍一刀。 所以,他也没有刻意隐瞒,而是把这些事情告诉了他认为合适的同伙。 然后陈冬理第一次进张顺家中,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存在以及可疑的东西,就漏掉了这些线索。 ‘看来那些灵根修者的说辞确实很有诱惑力,什么脱离苦海、飞升成仙、逍遥自在之类的,若不是真正的成为了修仙者,凡人可能很难了解修仙界内部的森严等级……’ 司方雪莹眼眸中的怜悯稍纵即逝,她知道很多人的背景底色,其实也和陈丰县的百姓差不多,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无辜百姓,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目的。 灵根修者固然是利用这些人来浪费灵蕴一派的人力和精力,至于他们能不能成功,灵根修者一派的估计根本就没有想过。 而试图钻空子的下场,可能是很严重的,因为到目前为止,司方雪莹都没有感到这世界有什么空子可钻,唯一的一次生死逆转异常事件,还搭进去很多人命。 不过,隔岸观火获取情报仍然是必须的,司方雪莹必须保持清醒,确定这里只是真实的幻境,就算她能出手干掉这个所谓的阴差,她也救不了奉星朝其他地方的无辜百姓免遭“阴差割寿”。 ‘似乎是因为这些人都聚集在一起,又是都没有确认过生辰八字的,那个府库里的修仙者在靠近这边……’ 司方雪莹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于是收敛气息静静倾听。 她发现,对方为了假扮阴差,竟然还真的准备了青面獠牙红眼的皮革面具。 和自己、陈冬理用的这套障眼法不同,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的成熟体系,也可以说这修仙者的背后一定有着庞大的组织,不然谁会闲着没事炼制这种东西? 那“阴差”一露面,就笔直地打开大门,朝张顺的宅子走来。 张顺的动作也十分奇怪,在和他的同伙说完之后,他又独自闭着眼睛,背对着门口站好,像是在梦游又像是在打盹,看不出他的真实状态。 “何方县张顺,阴差查寿,报上生辰八字。” 张顺闻声一惊,转过头发现这个“阴差”和刚才那个看不见的阴差相比,好像是不太一样的。 难道真要坏事,之前那个阴差收了好处不办事,故意撇开自己就不管了? 张顺脑子一转,立刻就想大叫救命,但他又担心惊扰了这位爷,只好说道: “启禀阴差大人,草民已经……上报过生辰八字了,是另一位阴差大人办的。” 这假扮阴差的修仙者也是一愣,他手里捏着的何方县名册上,并没有张顺的生辰八字。 但是看到张顺的表情和神态,又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 ‘莫不是我们的任务,被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灵根修者发现了?’ ‘而且用望气术一看,这张顺脸上确实有些额外的阴气,肯定近期是和什么东西接触过,他该不会真就这么倒霉,遇到了修仙者也无法解释的诡异事件吧?’ 趁着这冒牌阴差迟疑的机会,司方雪莹利用身位和视野优势,窥视着那“生死簿花名册”上的名册与姓名。 几乎所有人的名字,都是普通常见的类型,那种尊贵的姓和名是不存在的。 而且每个生辰八字的后面,都会用朱砂或者石青标注出小小的细节。 朱砂红字,就是此人原本活的寿命时间很长,被天命教的手段所标记之后,寿命会变成接近六十年的一个甲子。 石青蓝字,则是此人本身寿命不长,先天元气有所亏损,自然状态下的正常寿命小于六十年的一个甲子。 不过,天命教显然没有善良到帮助凡人长命百岁,他们只是记了一下对方的死期,然后将这些死期“裁切”到较为整齐的程度。 似乎,是为了方便管理凡人,或者防止凡人死后尸变无人处理的这类情况。 ‘竟然真有这种事情,这就是金丹境界以上的强者吗……’ 司方雪莹想起练气初期的修仙者,在寿鬼面前的无力模样,她知道只要这件事被对方察觉,自己和陈冬理绝对是插翅难飞。 可是在幻境之中撞破如此大逆不道的机密,她却没有遭到任何惩罚,说明这幻境肯定也是有正面效果的,并不是打算完完全全地糊弄他们。 ‘有了……’ 司方雪莹确定对方无法发现自己,于是悄悄戴上猪尿泡炼制的薄皮手套,在手套上沾满自己调制的药水,然后往对方的生死簿花名册上按了一个掌印。 这一出,竟然把这修仙者吓了一跳。 想来,这修仙者本来就懒得花时间精力来做这件事,觉得费劲又不讨好,若不是为了寻求筑基的灵感,他肯定懒得接手这种差事。 现在被这诡异的手印一按,却是把他的生死簿给搞糊了。 即使这假冒阴差的修仙者及时施法,吹掉了大部分的药水,但那生死簿花名册上的掌印却无法消失。 等这家伙定睛一看,才发现这淤青色彩的液体已经渗入了纸页的纤维之中,第一时间就渗透了好几张纸。 就算把这生死簿花名册给撕了,那也是没有意义的,这印记根本擦除不掉。 ‘该不会真就这么倒霉吧?难道灵气复苏之后,连同着阴曹地府也一起复苏了?’ ‘就算是灵根修者故意施加的法术,对方的修为也一定在我之上,因为刚才这个掌印出现的时候,我竟然无法察觉,就好像是我走了个神,自己按了个掌印一样……’ 张顺只看见这青面獠牙的阴差,听完自己的回答之后陷入了沉默,刚刚好像还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于是只能假装没发现这件事: “阴差大人,既然已经问过了生辰八字,那草民可以去休息了吧?” 这冒牌的阴差心中郁闷,却不想在这个时候丢人现眼: “慢着,这何方县还有阴差办事吗?我怎么不知道?” 张顺只好如实相告,说自己遇见了看不见的透明阴差,为了让自己透漏生辰八字,对方还捏了他的脸。 那阴差的手实在是太冰冷了,被捏一下脸都冻僵了,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这冒牌阴差显然不想碰这晦气,只是听张顺说了一阵,就先走了: “你先别高兴得太早,我回头去问问再说。” 张顺哪敢反对,笑吟吟地送走了这青面獠牙的阴差。 一关门,一摸衣服,背心里都被冷汗打湿。 但不知道为什么,张顺觉得这个阴差比之前的阴差更有几分“人味”,兴许那些仙人知道更多的情报。 “张大哥太厉害了!又蒙混过关一次!” “是啊是啊,张大哥被仙人指点之后开了窍,面对阴差也毫无惧色……” 张顺的脸上却没有几分高兴之色,说道: “这阴差也不好惹,他一过来我就冷得浑身发抖,肯定也不是什么凡人假扮的。” “我虽然能够瞒过这一时,但却瞒不住一世,一旦另一个阴差对我狮子大开口,我可能还不如不闻不问地直接告诉他,装作没有这回事。” “现在,我已经是骑虎难下,而你们也想跟着我,那我们就最好在两个阴差都回来之前,找找那些仙人,看看他们会不会给我们一些指点。” 张顺说完,神情变得活灵活现起来。 他和其他人就像是突破了基础限制的傀儡,变得灵活生动了许多。 不过,他们见到仙人的位置,却是在城外。 司方雪莹朝着张顺等人离开的地方看去,只见这何方县原本没有城门的西侧城墙,不知何时就无声无息地坍塌了一大段,变成了一处可供活人逃脱的废墟大门。 司方雪莹不知道陈冬理干什么去了,察觉到陈冬理又顶着障眼法回来,她便透漏了张顺的行为异常: “快看!这何方县,不知道什么时候城墙破了那么大一段,在屋顶上大老远的就能看见,这肯定不正常!” 陈冬理也十分惊讶:“那就先过去看看,毕竟这城门就一条路,一进一出,他们从那种断墙口爬出去,应该不会被木牌又阻拦回来。” 两人悄悄尾随张顺等人,这何方县的夜里也无人打更。 张顺等人点着灯笼,面色不安的模样像是一个个憔悴的孤魂野鬼,仿佛担心那阴差随时都会回来一样。 只见他们一路朝着断墙走去,出了何方县,一路往山上走去。 陈冬理和司方雪莹也觉得有些诡异,离开何方县这么远竟然都没有被木牌给阻拦回来,说明这里有关键的情报。 张顺等人来到山上的荒废道观,四处点燃烛火。 原本还一片破败的道观,忽然间就热闹了起来,像是有很多香客在此处上香一般,烛光下的人影都在议论着什么,只是陈冬理和司方雪莹都听不见。 “哟,几位施主又回来了?” 张顺等人眼睛发直,看着那尊开口的无头雕塑,低声说道: “仙师,那阴差还是想要我们的生辰八字,我试图贿赂他们但是不一定能成功,对方随时都有可能翻脸,有没有办法可以阻挡阴差对我们动手?” 那无头的雕塑又笑道: “想避开阴差,也非常简单,你们只需要舍弃姓名化为流水,无情静心宛如苍松,遮蔽相貌宛如磐石,那阴差自然就看不见你们,也不会把你们当成活人对待了。” 张顺等人没有专门修炼过无情道、无名道、无相道,就连那些专门拆分给凡人修炼的小道也不曾掌握,自然是没办法因为一句“正确答案”而立刻获得自由。 张顺又说:“可是,我们办不到要怎么办?” 那无头雕塑就说:“实在不行,就诈死骗过阴差吧,只要你在表面上装死,被他们在生死簿上划掉名字,那肯定就没事了。” “一国之大,天下百姓全靠阴差挨个查询生辰八字,肯定是有漏网之鱼的,但是你的意图要是被他们发现了,那可就完蛋了。” 司方雪莹和陈冬理研究了一下,他们发现这无头雕塑,似乎是一件用于传音的法器,而不是什么石像妖怪。 只是,这样的画面对于凡人来说也是诡异非凡,让他们感到了巨大的精神压力。 “那,要如何诈死才算成功呢?” 那无头雕塑答道:“你们成功支开了阴差,他们肯定不会放着其他人不管,优先查你们,等他们查得差不多的时候,你们再装死。” “等他们划掉名字,离开你们所在的地方,你们再露面,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了。” “所谓的诈死,也不一定是要真死,或者是服用毒药把自己活埋,而是让对方以为你的命数出了差错,眼看着要死了也问不出什么了,他们也就不会继续管你了。” 张顺震惊地问:“人不是按时死的,难道就不会被阴差勾魂?!” 那无头雕塑大笑:“这灵气复苏才多久?你们都没魂,那狗屁阴差勾个什么魂?” “不然,你能证明人死后真有魂魄存在吗?你能证明自己有魂魄吗?” 张顺一时语塞,竟然答不出这无头雕塑的问题。 众人熄了烛火,这荒废的道观就立刻恢复死寂。 张顺等人打算回何方县,陈冬理和司方雪莹则想先调查一番。 “我先调查这里然后原路返回,你要不绕到木牌后面去看一看?” 司方雪莹提议说。 陈冬理答应下来,独自尝试绕路去木牌后方。 结果一路施展轻身术飞踏过去,只见到那木牌后面写着:无法挣脱命数,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陈冬理又走过木牌,确认正面的字迹没有消失,才跳上屋顶: ‘断墙消失了,我们没有掌握关键的情报,也不知道这入口是什么样的启动原理。不过要是这样的话,我也许可以配合他们,让这帮凡人诈死来躲避天命。’ ‘陈宁关目前是独立出来,没有被其他修仙者染指的地方,虽然我们当初是从陈丰县出来的,但是回头我去告诉他们这些小技巧……’ ‘横竖是已经惊扰了阴差,先帮他们演完这一出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