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婵》 第1章 古代小可怜 站在30层公寓的巨大落地窗前,俯视暴雨中霓虹闪烁的都市夜景。 从有记忆的时候起,自己就在孤儿院了,不是国家资助的公立孤儿院,而是他们当地富商出资建造的一个二层小楼,雇了个四十岁左右的下岗女工朱阿姨,照顾他们十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孤儿院本就是富商的一片善心,自然没有人要求孩子们能顿顿大鱼大.肉年年有新衣穿,粮食按人数每个季度购买,应季的蔬菜水果每天每人也有定数,但总归是饿不着肚子的。 自己天生不喜苦味,到了夏季苦瓜苦菊香椿芽这类蔬菜当季的时候,总是草草地扒两口白饭了事,被朱阿姨看到,每次都说她嘴刁,说她馋得很,宁愿挨饿也不吃不合胃口的东西。渐渐地朱阿姨和其他孩子们叫她“小馋”,后来考上县城的中学要填入学的表格才改了个女子旁的“婵”字,随出资建立孤儿院的富商姓王,大名王婵。 王婵从小就少言寡语,但她成绩优异,无论什么都是一学就会,闲暇时候总是一个人静静.坐着看书写字,可自己没有亲人也没有收入,除了学校看她成绩好,身世又可怜,提供给她的学具,没有多余的纸张供她成日写写画画,王婵就养成了在窗子上哈气练字的习惯,经年累月地练下来,她写得一手结构合理笔画流畅的好字,不论是在纸上还是窗户上。 后来大学考上国家顶尖学府,一路保送外加奖学金地研究生毕业,直到今日25岁的最后一天用自己白手起家创业获得的财富,买下了这套大都市金融区的顶层公寓。 “买了房子就算是有自己的家了吗?” 王婵低垂的眼睫盖住了她不愿透露的思绪,“为什么我的家人不要我了呢……” 深吸一口气压下许久不触碰的心结,王婵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夜空,这场雨来得气势汹汹,天阴沉得像是被巨兽一口吞下。诶?可是那里怎么好像有颗星星,这么厚的乌云,这么大的雨势,该是看不到星星才对。 正当王婵疑惑不解地看着那个小星点儿,凝眉思考的时候,星点儿骤然变亮,唰地一闪,射中了窗前毫无防备的王婵,其他人认为是雨天打了个闪,而此时的王婵,却整个人昏昏沉沉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 “殿下,睁眼看看嬷嬷吧,您这一病四五天了,可怎么好?殿下您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怎么听见身旁有人在哭?在哭一个……殿下?在演电视剧么? 王婵想看看谁在哭,自己又为何在这儿,可眼皮像是有千斤重,怎么使劲也睁不开,努力了几下,就头昏脑胀。还好是在床上躺着,不然连稳住身形的力气都没有了。心下更是大惊,自己分明是在新居内看雨,之后的……仿佛是有道亮光。 “魏嬷嬷,五殿下还不醒吗?” 有个小姑娘的声音传入室内,身旁的老嬷嬷一听,急急地起身把人迎了进来。许是不知道床上的人醒来了,二人交谈并不避讳,让本就屏气侧耳,想弄清眼下状况的王婵听了个全。 “翠红,怎么样了?可有太医愿意来了?” “太医们一听清平殿,纷纷摇头退避,魏嬷嬷您也清楚,五殿下自小就没了娘,又被陛下金口玉言批了不祥,宫内谁也不愿沾上。” “殿下这样小,可禁不起一直这么病着,太医们医者父母心,怎可这样放任不管,都怪陛下心狠……” 嬷嬷又气又急,声音也不知不觉地抬高了,还要说什么,却被翠红一把捂住了嘴,“哎呦我的魏嬷嬷,您快别说了,这话可说不得,唉,五殿下一落生就痴痴傻傻的,这都五岁了还不会说话,也难怪不受待见。” “五殿下再如何,也是皇室公主,也是一条性命!竟这般……这般无人问津!” 翠红看着魏嬷嬷气得双手颤抖双目发红,斜眼看了看身旁破旧架子床上的小小身影,叹了口气,从胳膊上挎着的布口袋里掏出了两个捆着线绳的草纸包,交到了魏嬷嬷手里。 “嬷嬷,刘太医身旁的药童是我同乡,小时候我们还住过几年邻居,他偷偷给了我两包伤寒药。都到这地步了,总是比没有强,您煎了给殿下喝吧。” “唉,也只能如此了。” “浣衣局里活计多,我得先回去了,魏嬷嬷您煎药吧。” 老嬷嬷随着翠红一道出了大殿,把人送到门口,然后架了炉子,在殿前的空地上满面愁容地煎起了药。 室内又安静了下来,王婵细细地琢磨刚刚二人的对话,抓住了其中几个关键词:五公主,痴傻,口不能言,自幼丧母,不得宠,不祥?! 自己被一个雷劈到了古代,身世反而比之前更凄惨了! 跟了这样一个没前途的主子,也难为这位魏嬷嬷不离不弃,全心全意地给她想法子治病,可见是个心地良善之人。想到这里,王婵心里暖暖的,平生第一次有人关心自己,第一次让她知道被人爱护是什么滋味。 但她不是痴傻的五公主,真正的五公主应是没能挺过这场病,她是王婵,是孤儿院里出来的商界精英,是冰原冻土上盛开的雪莲花。不就是换个环境换个身份从头再来,她一定也能把日子过好的,不单是她,还要带上魏嬷嬷。 想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事,王婵头脑又是一片酸胀,想来这病确实不轻,但愿那两包伤寒药能药到病除,现下自己能做的就是养足精神赶紧好起来,病中不宜思虑过度,还是再睡一会儿吧。心一沉,王婵又安静地睡了过去。 皇宫正东,恢弘的阁楼殿宇之中,有一片竹林苍翠茂密,与周围的朱墙翠瓦格格不入,竹林正中央却又是一座宫室,牌匾上书三个大字“彤图台”。 这片竹林和宫室,占地面积之广,竟能与皇上皇后二位的寝宫相加匹敌,但却远没有帝后寝宫那般热闹,办差的内侍鱼贯出入,殿内宫娥众星捧月,廊下侍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竹林里半个人影也没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伴着几声虫鸣清晰入耳。林中的彤图台也冷清得很,不见侍卫,更没有内侍和宫娥,若不是殿内纤尘不染窗明几净,定会被认为这里是荒废许久了。 彤图台主殿内,有一须发皆白的老者端坐在竹席上,老者鹤发鸡皮,长眉长髯,但身姿挺拔,眼神清明。一手握着一卷玉简,另一只手托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丹鼎,时不时地摇晃旋转,似是在炼制丹药。可他的目光并不落在丹鼎上,边端详着玉简边炼丹,却也得心应手。 一刻钟后,小丹鼎里“啵”地一声响,老者便把玉简随意放于一旁,低头扫了一眼手中的丹鼎微微点头,这炉丹药算是成了。 两根手指轻轻抬起丹鼎上的圆形小盖,一股半透明的灵气随之溢出,而后在空中凝结成一个乳.白色的小球,仿佛这团灵气被一个水泡拘着。 老者目睹眼前的景象,“咦?”了一声,面露不解。这固元丹,他每十年便会炼制一炉,以备不时之需,每每炼成之时丹气也就是灵气外泄,总是随风散去,今日怎么凝成一团? 还不等他仔细琢磨,那灵气团又有了动作,竟上下浮沉着向殿外飘去,老者也不迟疑,利落地从竹席上起身,随手将刚刚炼好的固元丹封入小玉瓶内,纳入袖中,抬步跟上了那灵气团。 灵气团一路飘出了竹林,直奔皇宫西南角。一出竹林,老者便掐了个隐身决,隐蔽了身形气息。宫里西南角没有正经主子,几处宫室皆是破旧不堪,鲜有人踏足。 一路跟随,老者不住地暗中思量,到底是什么缘故,这灵气怎么好像被什么东西吸引着,直奔这一方向过来,一点儿弯路也没绕。他一直凝神静气地探着,这附近并无不妥,也没有感觉到有其他修士的气息。一转身,看到灵气团瞬间加速,冲入了一间大殿,殿门口的空地上,有个老嬷嬷满面愁容地守着个小砂锅,砂锅里传来阵阵苦涩的药味。 来不及打量老嬷嬷,瞬身进入这间名叫清平殿的破旧宫室,只见那灵气团正缓缓地往一个五岁小姑娘的口鼻里钻。 小姑娘躺在一张简陋的架子床上,脸上病容憔悴,浆洗得发白的被褥把她的脸色衬托得更加面黄肌瘦。细细的眉眼,紧紧拢着,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 细细审视这小姑娘一番,老者心中疑窦更深。“肉体凡胎不说,还病歪歪的,怎么就引了我的丹气一路过来?有趣,五百年来最有趣的事不过如此。” 心里一阵嘀咕过后,灵气团已尽数进了小姑娘的口鼻,小姑娘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不过瞬息,小姑娘眼睫轻颤,抬眼看到了床前站着打量她的人。 打量着小姑娘的姜霆之,也看清了小姑娘弯弯睫毛后的一双眼睛,晶莹的紫眸,流光溢彩。 第2章 开口不能言 王婵一睁眼就看到床前站着一个人,正静静打量着她,逆着光看不出神色也看不清面容,看衣着,不像是宫中的内侍,估计是魏嬷嬷最终想法子请动了太医吧。 这太医应当是有几分真本事,王婵感觉刚刚还昏沉酸胀的头脑和瘫.软无力的身体都好了大半,难道是给她施了针?无论如何,现在她身体舒服了,还是要感谢人家的。于是王婵偏过头去对着那人的方向,微微一笑。 姜霆之已经不能用震惊形容了,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已是百转千回。 他本是修真界的修士,来这凡尘界当国师是师门的命令,师门老祖看他和掌门针尖对麦芒,一句话将他远远地支了出来,要他守护凡尘界梁国,王氏江山五百年,时至今日已然四百九十年。 不论是凡尘界还是修真界,人族怎么可能会有那样一双眼睛?紫得鲜艳欲滴又晶莹剔透。刚刚小姑娘还冲他笑了一下,他掐了隐身诀,难道瞒不过一个肉体凡胎的五岁稚儿? 若说她不是人族小孩,姜霆之却也不信,因她身上半点妖气也无。若说她也是修士,更加不可能了,这小姑娘连灵根都不具备,别说是修.炼大成能看透他的隐身诀,就是连入门都没资格。没有灵根,意味着不能引灵气入体,不吸收运用灵气,如何能修.炼? 等等!可她刚刚分明吸收了那灵气团,才醒过来的,这又作何解释?姜霆之越想疑问越多,又不知从何问起,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刚刚大病醒转,还是先不问了,再静观一阵。 此时,魏嬷嬷手里垫着棉布巾,托着一个小砂锅从门外进来,一眼看到床上的小姑娘醒了,激动得把砂锅往殿中的四方桌上一放,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抚上了王婵的额头。“殿下!哎呦我的殿下诶,您可算是醒了,烧也好像是退了不少,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王婵感受到额头上,魏嬷嬷苍老的手抚摸自己的触感,心上也酸酸麻麻的,想着魏嬷嬷如此关心爱护“痴傻又不祥”的自己,忍不住冲着魏嬷嬷咧嘴甜甜一笑,想亲口向她道句谢谢,谢谢她照顾自己。可一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王婵这才想起来,自己何止是痴傻,还是个哑巴。 魏嬷嬷看着殿下张了张嘴,急忙转身倒了杯温水在一个粗瓷茶杯中,扶着殿下起身喝下,这才笑眯眯地说:“殿下躺躺,嬷嬷去给您把药渣子滤了,您好趁热喝药。喝了药这病就能好了,乖啊。” 一旁静观的姜霆之心下觉得好笑,刚刚还以为她看破了自己的隐身诀,想来是歪打正着,看她对着那老嬷嬷笑得那叫一个灿烂,对着自己的那淡淡一弯唇,应该是小姑娘身体舒畅了,心里高兴,并不是看到他了。 听着老嬷嬷叫她“殿下”,应当是位公主了,不知怎么得罪了皇上,竟住在这么偏僻简陋的地方。 魏嬷嬷手脚麻利地滤了药渣,用素白小碗盛了回到床边,“殿下,快趁热把药喝了吧,您病了四五天了,可把嬷嬷急坏了,殿下听话,可千万别再去水边玩。” 边絮絮嘱咐着,边扶起王婵在自己怀里靠好,用小瓷勺喂王婵喝药。 这是宫中按现有的成药方子批量配好的伤寒药,意在宫中有太监宫女的病了,便发下去几包,根本不是给主子们准备的。因此其中的药材都是次品,药效有限,想要治好病,就只得加量了。这就导致这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还没送到嘴里,受不了苦味的王婵,闻着这苦涩药味儿就把一张小脸儿皱成了包子。 坐在魏嬷嬷怀里,靠在嬷嬷心口前,王婵觉得嬷嬷和那位太医都看不见自己,既然自己感觉大好了,这苦药不喝也罢。 于是神识外放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观察小姑娘的姜霆之,眼睁睁地看到魏嬷嬷小心翼翼地喂一口,小姑娘偏过头屏气凝神地吐一口。素白小碗里的苦药,尽数喂了被褥。就算这样,小姑娘还是苦得直吐舌头。 姜霆之扶额无声一笑,这怎么看都是个人族小姑娘嘛,小孩子心性,天真烂漫。吸收了自己炼制固元丹的丹气,她也的确不必喝这劣质的伤寒药。 炼丹炼到炉火纯青之处才会有丹气产生,证明这炉丹毫无杂质,药效精纯。丹气与丹药的药效相辅相承,这固元丹本就是治病救人的首选,想来小姑娘不日便能痊愈。真正的良药,可不苦口。 虽然到底也没看出她因何以无灵根之身引了灵气入体,但起码确定了她暂时无恙也无害,来日方长,等她病好了再细细查探吧。姜霆之一拂袖,步履稳健地出了清平殿。 王婵喝了药漱了口转身躺下,魏嬷嬷给她掖了掖被角,摸着一小片儿湿也没在意,殿下病了几日,喂水喂药难免洒上一些。看着殿下缓缓又睡了过去,才捡起之前没做完的鞋面儿,细细绣了起来。 第二日早上,王婵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半点儿病弱不舒服也没了。从床上爬起来,拿了一旁放着的半旧外衣和床边的布鞋穿上,去寻魏嬷嬷。 在这清平殿内绕了两圈儿,心下不住感叹,破旧不说,房梁上和墙壁上落了厚厚一层灰,殿顶垂下的蜘.蛛网,被风一吹飘飘荡荡。想来是魏嬷嬷年岁大了,高处打扫不到。 殿内的摆设十分有限,正中有一张看不出木材的四方桌,桌上一套粗瓷茶具,大肚茶壶没了把手儿,用麻布围了几圈,倒茶时好不烫手。左手边靠墙放着一张架子床,床前有张小凳子,凳上放着做了大半的小鞋子,看尺寸是做给自己的。 自己这个主子不受待见,连累得魏嬷嬷事必躬亲,连鞋袜都要自己上手做,这宫里再没有这样的了。看来带着魏嬷嬷过上好日子这个目标,任重而道远。 王婵轻叹一口气,朝殿外走去。 第3章 读书明事理 王婵刚走出大殿,就见魏嬷嬷挎着个食盒从外边回来,嬷嬷看见她,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查看她的气色,“殿下您怎么出来了,可别在风口站着,这咋暖还寒的,您又刚病好。” 魏嬷嬷拉着王婵往一旁向阳处退了几步,才觉出不对劲儿,殿下穿戴整齐,连头发都用发绳绑成了个小丸子,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来过了? “殿下,谁服侍您起的身?还给您梳了头?” 见魏嬷嬷问自己,王婵抬手指了指自己,怕嬷嬷不明白,又指了指丸子头然后指了指自己。 魏嬷嬷大惊失色,睁着双眼看着王婵久久说不出话来。自己是看着五殿下长大的,殿下确实是……有些痴傻,事事需要自己照顾,穿衣喂饭,哪样儿也离不开人。 虽然殿下从来都听不懂自己与她说的话,但魏嬷嬷一来是独自一人寂寞,二来是痴心妄想盼着殿下能一点点听懂。没想到今天跟殿下说话,竟得了回应,殿下自己穿了衣服鞋子,还扎了头发。 想到这点,魏嬷嬷把食盒往旁边地上一放,一把搂了王婵抱紧在怀里,呜呜哭了起来。“老天爷保佑!我家殿下不傻了,能听懂嬷嬷说的话了。好啊,好啊!” 姜霆之行至殿外正巧听到嬷嬷这一嗓子,白袍老者加快脚步,一翻身上了房顶,身姿矫健,宛若游龙。低头看到,小姑娘自嬷嬷的怀里探出手来,用袖子小心地给嬷嬷擦着眼泪,擦完还用小手轻抚嬷嬷的头发,好似她才是大人,安慰眼前哭闹的小孩子,那景象说不出的违和。 魏嬷嬷平复了情绪,想起来刚刚带回来的食盒,忙拉着殿下坐在阳光下的台阶上,从食盒里拿出了一碗小米粥,要喂她喝。 王婵摆摆手,自己接过粥碗喝了一小口,然后举着粥碗往嬷嬷的嘴边儿送。嬷嬷一愣,然后又红了眼眶,“谢过殿下,殿下您趁热喝吧,嬷嬷取粥的时候吃过啦。” 王婵点点头,继续喝了起来。边喝边细细琢磨,现在她不“傻”了,是不是受人嫌弃会少一些?等她慢慢把“痴傻”“哑巴”“不祥”这些标签都去掉,是不是宫中众人也会重视她? 虽不知自己口不能言是因为什么,如何才能治好,但目前可以先看书识字,把自己想说的话写下来与人交流。先劳烦魏嬷嬷给她找些书来吧,自己可以假装是自己看着书识得字。 把碗放回食盒里,王婵拉了魏嬷嬷的手走到一旁的花池子边,那里有一小撮沙子,王婵蹲下身子,小小的手在沙子上写下了三个字。 写完指给魏嬷嬷看,嬷嬷面露难色,“殿下想要什么?嬷嬷不识字。”王婵赶紧比划了看书的样子,双手合十再打开,就像是翻开的书本。 嬷嬷一拍脑袋,点点头,“殿下这是想玩儿翻花绳了,嬷嬷这就去绣房找花绳来,殿下乖乖等着啊。”王婵看着魏嬷嬷疾步向外行去,挫败地捏了捏眉心。 魏嬷嬷看不懂,房上的姜霆之却看了个清楚,小姑娘在沙子中写的是“想看书”,字体大气,笔画优美,这样的字,是五岁小姑娘在沙子上写出来的?她之前还是个傻子? 骗鬼呢!? 姜霆之来清平殿观察小姑娘给自己解惑,没想到越解越惑。他在这凡尘界梁国当了近五百年国师,还是第一次看不透一个人。 小姑娘要看书,好办,送书给她就是了。好奇心驱使下,姜霆之想看看王婵到底想做什么,身上又为什么有诸多疑点。 姜霆之一闪身形,几步就出了皇宫宫门,同时化形为一中年男子模样,直奔西坊的书肆买书。挑挑捡捡,选了几本书,交了银钱,转奔清平殿而去。 魏嬷嬷果然带回了花绳,王婵不忍驳她的一番心意,像模像样玩了一会儿才放下。因为年纪小,到了午间还要午睡,魏嬷嬷看着殿下睡了,便又出去到膳房领杂活儿做,贴补这无人问津的清平殿。 王婵午觉醒来,看着魏嬷嬷不在,心下想起之前魏嬷嬷和她说的“殿下乖乖午睡,睡醒了也不要乱跑,在殿里自己玩儿。嬷嬷去给人帮忙。” 在熟悉了宫里的人和事之前,自己确实不宜出去乱跑。听闻这回大病一场,是落了水,若是原来的五公主痴傻自己掉进御湖的还好说,若是有人陷害……谁非要和一个小傻子过不去? 坐在床沿儿思考醒神儿的功夫,王婵注意到床边魏嬷嬷惯坐的那个凳子上有东西,细看之下大喜过望,是书!还不止一本。 姜霆之稳稳地盘腿坐在殿顶,看着王婵一蹦一跳扑到那摞书跟前,小手轻轻抚摸着最上头那本书的封皮,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弯弯的眼睛弯弯的唇,像个狡猾的小狐狸。 最上边一本是三字经,王婵瞟了一眼便拿起放在一旁。之后是一本绣样子,全是图画半个字也没有。还有一本小人儿书,图多字少说的是神话故事。最下面一本最厚,皮质书皮上五个隶书大字《九州地理注》。 王婵认为这些书定是魏嬷嬷找了识字的宫人帮忙辨认了沙地上的字,然后想办法给她找来的。像那天帮她请太医的翠红,魏嬷嬷在宫里的时间长,有几个熟人不足为奇。 她又不是真正的五岁稚儿,在殿中有什么可玩儿的,现在有书看,正好打发无聊的时间。 殿顶上的姜霆之不错神儿地看着小姑娘下一步的动作,只见她一手翻开九州地理注,一手又拿起放在一旁的三字经。还能同时看两本书不成?姜霆之目露不解,在看清小姑娘接下来做的事之后,则满眼的震惊。 王婵一面有滋有味儿地看着九州地理注,一面两手不停地翻着那本三字经,只翻不看。正向翻过又从反向翻回来,如此循环往复。翻动的同时还不忘手指碾过书页,怕是嫌留的指印不够显眼,好几次摸了摸自己的鞋底。 姜霆之明白她这是在“作旧”,叫旁人认为这三字经她日日研读。而且看她读那本九州地理注的样子和翻页的速度,确实是看进去了不假。 那本书难度可不小,有的地名物名生僻不说,典故和地理专业知识更是诘屈聱牙,她一五岁小儿,竟然看得懂?! 第4章 国师收徒弟 姜霆之自诩是修真界的天之骄子,十岁筑基,二十岁结丹,骨龄不足百岁便拜在修真界第一仙门门下,是众人艳羡的大师兄。 想当初自己五岁之时,可不认识这样多的字,更没有这样的沉稳心机,用作旧的书本蒙蔽众人的双眼。这小姑娘,确实不简单。 师门派他出任梁国国师,保王氏江山安稳五百年,如今还有十年,十年可够他观察出小姑娘的底细?回想一下这两天来他是如何“越解越惑”的,姜霆之心下有了个打算。这事,徐徐图之看来是不成了。 第二日清晨,梁国皇帝顺贤帝刚刚起身,正在六七个宫娥的包围中穿戴朝服。 顺贤帝中等个头儿,相貌平平,放人堆儿里挑不出来的外貌。中宫嫡皇子出身,十二岁被封为太子,二十五岁登基,如今,也坐了九年皇位了。 顺风顺水半辈子过来,没经过大风大浪的顺贤帝,养成了畏首畏尾优柔寡断的性子,就连每日早朝,都要在文武群臣的窃窃私语中不紧不慢地过来。 可今日,太监总管一路疾走进了帝王寝殿,说了句:“国师上朝了。” 这位顺贤帝陛下万岁,也不磨蹭了,自己抓过一旁的冠冕往头上一扣,一溜烟儿赶奔朝堂大殿。 这位国师大人他可怠慢不得,那是真神仙,且不论父皇临终前拉着他的手嘱咐千万要拿国师当大罗金仙供着,就说十一年前,国师带着还是太子的他去北地视察旱灾,他可是亲眼看见国师大人袖子一挥,转眼间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那是真正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呼风唤雨的神仙本事。 在他的印象里,国师大人一共上过屈指可数的几回朝,回回都是大事。上一次还是五年前,秋猎临行的早朝,国师轻飘飘一句:“此行恐有性命之虞。” 就让筹备了月余的皇家秋猎,取消了。而后,果不其然,西山地龙翻身,宫中都能感觉到一阵地动山摇,若是秋猎照旧,后果不堪设想。 朝堂上,丞相赵永站在左侧文官之首,虽目视前方,但眼角余光忍不住频频瞥向右前,站在大殿正中的白袍身影。心下不是滋味,这世上哪儿有神仙,在他看来国师不过是会些巫蛊之术,歪打正着几次便迷得圣上奉为上宾,自己兢兢业业大半辈子,却在此时屈居一个江湖骗子之下,实在是荒唐。自己的嫡长女在宫中为妃,颇得圣眷,得找个机会让她提醒陛下,不要被有心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丞相正琢磨着怎么对付国师,只见陛下连跑带颠儿地进了殿,目光定定地望着长眉长髯的白袍国师,仿佛比见到了先皇还敬重亲热几分。 文武百官跪拜行礼,国师连微微低头拱手都不曾,就那么悠哉悠哉地立着,像是在自己后院逛园子逛累了,停下歇歇脚儿。 陛下也不怪,反而是放轻了声音,带着十二分的恭谨问道:“许久不见,国师风采依旧。仙君今日临朝,所为何事啊?” 姜霆之抬眼扫了一下龙书案后面相平平的男子,不紧不慢地开口:“吾欲收徒,在皇子皇女中择一人,特来告知。” 告知……这用词,半点面子也没给顺贤帝留,殿上入朝时间短的官员们冷汗都冒出来了,就等着看这不懂礼数的老头儿被圣上降罪。左等右等也没听见陛下发怒,悄悄儿抬眼一看,陛下双目圆睁,反复思考了国师的那句话后,更是肉.眼可见地喜上眉梢。 “仙君愿收徒,是寡人之幸,大梁之幸啊!先祖保佑!寡人先替入选的皇子皇女谢过仙君!” 顺贤帝一口气说下来,众人闻听,倒吸一口凉气。圣上这也太自轻自贱,竟然在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个国师低声下气道谢,谢的还是八字没一撇的收徒之事。 顺贤帝心中可不这么想,国师愿收皇室中人为徒,可是天大的好事,别说道谢,给国师跪下磕一个都成。反正国师是神仙,凡人跪拜神仙,没什么好丢人的。 他自小听闻国师之所以留在大梁,是在守约,至于是守与谁人的约,相传是五百年前的开国高祖皇帝。国师重诺,愿意委身尘凡辅佐大梁,但若是有一日国师呆够了,或是别国入了国师的眼,那对大梁来说,可是一大损失。国师毕竟是外姓人,又不重名利,不好拉拢,若他能把毕生所学的仙术传授于大梁皇室中人,这可比代代靠着一个外姓人要稳妥多了。 “不知国师心中可有属意的人选?或者这人选有何标准,寡人好吩咐众皇子公主筹备遴选。” 丞相听闻顺贤帝此话,微不可查地撇撇嘴,心下老大的不愿意,皇上这话说的,仿佛皇子公主是那菜场里的萝卜青菜,任由国师挑挑拣拣。她女儿所出的六皇子年九岁,正是读书练武的关键时刻,怎会有时间跟着江湖术士学什么莫须有的仙法,得好好听听国师的标准,争取选不上才好。 姜霆之心说,人选么,自然是清平殿五公主,此番就是为她而来的。可这话不能就这样公之于口,那小丫头心思缜密,若是听闻是自己属意她收她为徒,必会疑惑素昧平生的自己因何对她青眼,既而更加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 现下要做的就是说出一个遴选的大致范围,并且这个范围内正巧有五公主。 姜霆之一抚长髯,不疾不徐开口:“皇子公主们老夫一个也没见过,自然是没有人选的。不过条件是有的,要求三岁以上,女子七岁以下,男子八岁以下,方可入选。” 姜霆之这话也不叫撒谎,皇子他确实一个也没见过,皇女他只观察过五公主几次,还是隐身状态下的,算不得正式见过。 他一向对皇嗣没什么印象,五百年来也从未参与夺嫡,只因他奉师门之命保王氏江山,只要是王氏皇族子弟,是男是女,是圆是扁,都无甚差别。有他在,就算是在龙椅上放个鸡毛掸子,梁国照样能太平盛世。 “这些标准寡人都记下了,后日辰时请仙君移步建昌殿一观。” 为何让神仙国师屈尊移步,因为顺贤帝知道,国师喜静,所居彤图台及其外围的竹林是宫中禁地,无人准许踏足。 姜霆之听闻,微微点头,朗声回了句:“可行。” 说完一转身,也不等下朝,扬长而去。 第5章 仙鹤与柳枝 姜霆之白袍翩然地离去,殿上又是一阵倒吸气,惊叹这位国师对皇权的不敬,可众人看着上首皇上那张乐得起了皱的脸,最终也没胆子挑国师的错。皇上看着国师走了,心下惦记着送子女学仙法的事,草草交代了几句便退了朝,回去宣有适龄主子的各宫准备下去。 另一边的姜霆之身形一转又去了清平殿,稳稳坐在房顶上往下看,看到王婵手里的九州地理注已经翻过四分之一,手里“饱受摧残”的三字经也能让人一打眼就想到手不释卷这个词。 这时魏嬷嬷从外面回来,王婵听到脚步声赶紧把九州地理注合好放到一旁,抄起三字经假装看着。抬眼一看是魏嬷嬷,又连忙放下书本起身迎接。 魏嬷嬷脸上带着慈祥笑意,伸手抚上王婵的头发,“殿下看书呢?真有出息。” 边说着边注意到了桌上放着的那本绣样子,魏嬷嬷精于刺绣,看到绣样子来了兴趣,一张张地翻看,翻到喜欢的就问问王婵:“殿下看这仙鹤好不好看?嬷嬷给殿下绣到兜兜上?” 清平殿日子过得拮据,有好布料都先紧着王婵的贴身衣物用了,中衣外衣皆由棉布制成,绣不上花儿。 王婵知道这是魏嬷嬷的一番心意,但这幅仙鹤图精美繁复,嬷嬷得忙活好几个晚上才能绣完,看着魏嬷嬷浑浊苍老的双眼,王婵心中不忍。 摇摇头装作不喜欢这幅仙鹤图的样子,王婵翻来翻去,翻到了整本书里最简单的柳叶绣样,看着魏嬷嬷,用小手指点了点。 “殿下喜欢这柳叶,那还不简单?好办,嬷嬷一会儿就给您绣上。” 王婵看魏嬷嬷笑得开心,侧身抱住了魏嬷嬷,以表达她的感激,魏嬷嬷被小小软软的身子拥着,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脸上的笑纹儿更深了。 殿顶的姜霆之看得清楚,王婵是如何心疼那老嬷嬷的,“这丫头,还是个重情重义的。” 心里感叹,姜霆之最后看了一眼殿内犹如亲祖孙的主仆二人,越发期待后日的收徒,飞身跃起眨眼间回到了彤图台。 两日后,建昌殿内,六个皇子并两个公主按长幼次序分列两旁,顺贤帝也屏气凝神地坐在上首,等候国师大驾。 宫中主子们早就听闻皇上器重国师,盼着自己宫里的孩子得国师青眼,顺便讨了皇上的欢心。于是今日皇子皇女们个个衣着华丽,连配饰都是精心挑选的,顺贤帝一一扫过殿内的子女,看着他们如九天仙童一般,暗暗满意。 辰时正,姜霆之步伐稳健地踏入建昌殿,左右一扫,并不见王婵的身影,眉头一皱,自己拐弯抹角定下收徒标准就为了一个她,她竟没来?转眼看到殷勤笑着迎过来的顺贤帝,心下了然,定是这偏心眼儿的皇上根本没让叫她。 一抖袍袖,姜霆之冷冷淡淡地开口:“还少一人吧?怎不见清平殿的五公主?” 顺贤帝一听,半天没回过神儿来,清平殿的……谁? 愣了半天才明白国师大人说的是谁,一想起那双剔透的紫眸,顺贤帝不禁打了个寒战。他生来胆小,最信鬼神之说,五公主那双眼睛,他看着害怕,是以自小不喜。正赶上五年前王婵出生发生了西山地龙翻身,顺贤帝一个“不祥”的由头儿扣下来,远远地打发王婵去了冷宫一般的清平殿,自此不闻不问,任其自生自灭。 若不是今日国师提起,顺贤帝都快忘了还有个五公主。现在国师问了,他只得支支吾吾地解释:“仙君莫怪,确实有个五公主,年五岁。可她……她生来残疾,口不能言,想来是入不得国师大人门下。” 姜霆之听了,面无表情,淡淡开口:“无妨,把人请来。” 话说到这份儿上,顺贤帝也无法阻止,转身吩咐内侍去请人。 王婵正在清平殿内看着魏嬷嬷给她做鞋袜,边看边偷偷记着步骤,想着学会了以后就不再麻烦魏嬷嬷。忽然脚步声传来,三个宫中内侍进了殿。 魏嬷嬷抬眼看清来人,手一抖,绣绷子掉到地上,她却无暇顾及绣绷子,慌忙起身抖着声音问道:“常总管,您怎么过来了。” 三人打头儿的正是太监总管常安,是顺贤帝身边最得力的内侍,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位常安他们清平殿可得罪不起。 常总管环顾一圈这破旧的宫殿,也不废话,三言两语告知了国师收徒的事,让王婵随他走一趟建昌殿。 魏嬷嬷进宫时间长,自然听过国师大人的威名,虽没见过,也知道那是皇上都敬重的人。赶忙拉过一旁看着自己的王婵,蹲下简短嘱咐:“殿下您快去吧,国师大人有真本事,选上选不上的您都得敬着,您也不用害怕,嬷嬷在这儿等您回来用饭。” 说完用手抻了抻王婵身上这套半旧袄裙,琢磨着其他几身儿衣服成色都差不多,索性不换了。 一边拉着王婵的小手儿往殿外走,一边小心翼翼地拜托常安:“常总管您见谅,我们殿下平时不出门,要是认生还劳烦您帮着照看。” 说着褪下腕间的素银镯子往常安手里递。 常安自然没看上眼前毫无纹饰的银镯子,闪过身大步朝前走了,边走边掐着嗓子说:“没时间磨蹭,这清平殿离建昌殿可不近,陛下和国师大人还等着呢。” 王婵虽然对这突然的召见云里雾里,但听着魏嬷嬷和这位常总管,话里话外对国师的敬重,认为此番机会应是好事。 还有就是她那位没见过面的父皇也在,如今她不傻了,凑到近前让众人知晓,没准儿能顺带给清平殿谋些好处,省的魏嬷嬷一把年纪还要为她劳心劳力。 随着三名内侍,王婵紧赶慢赶迈着两条小短腿,足足走了两刻钟才看见位于皇宫中心位置的建昌殿,金壁辉煌雕梁画栋,占地足足有清平殿四五个那么大。 刚进大殿,几道或轻蔑或愤恨的目光直直地朝王婵投来。 第6章 言多必有失 殿内来参选的皇子公主,年岁皆在三到八岁之间,今天天蒙蒙亮就被各自的母妃从睡梦中拉起来,又是沐浴焚香又是更.衣打扮的,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上几口就送过来了。 就因为这个小哑巴,又让他们白白站了小半个时辰,娇生惯养的皇子公主们,早就腰酸腿软,都快受不住了。 三公主王雅如,还有不到半个月就七岁了,程贵妃所出,中宫皇后只育有二子,所以公主里她出身最高,被宠成了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性子。 之前顺贤帝吩咐了常安走一趟清平殿,心里知道清平殿偏僻,路途遥远,可看着国师的脸色,分明是等人到齐了再开选的意思。他不敢让国师在这儿干站着,于是请国师移步侧殿品茶。 是以王婵一进来,殿中只有两排衣着华丽的小孩儿,横眉立目地瞪着她。 三公主率先发难,恶狠狠地开口教训:“你这小傻子,倒让我们一众皇兄皇姐好等!” 三公主手下的小宫女最爱传宫里的闲话,三公主平时听得有意思也不管教,总能听到这位生来不祥的五皇妹,过得多苦多惨。主子放纵,小宫女们也混不在意,私下里一口一个小哑巴小傻子地叫着。 王婵听到也当没听到,她又不是真正的五岁小孩儿,犯不上和一个小丫头逞能,淡淡扫了三公主一眼之后就静静立着。 三公主被她轻飘飘的眼神儿和不以为意的态度激怒了,扭头大叫:“九皇兄,这小傻子竟敢无视我,还拿眼斜我!” 九皇子比三公主大一岁,这次也是将将儿擦边儿能入选,他与三公主一母同胞,也是程贵妃所出。见妹妹急了,他也正憋着一口气呢,揉了揉站酸了的后腰,开口道:“雅如别理她,她一个贱奴生的哑巴,谁是她的皇兄皇姐?我可不认,平白沾了晦气。” 那边殿里的发难,一墙之隔的皇上和国师听得清清楚楚,小孩子以为大人不在房间里就能为所欲为,还不懂隔墙有耳的道理。 姜霆之正苦思瞑想如何让五公主合情合理地脱颖而出拜在他的门下,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盏,淡淡地开口:“此二人心浮气躁,难堪大任。” 顺贤帝刚刚听见最宠爱的一双儿女接连出言不逊,心下暗道不好,现在果然听到国师轻飘飘一句话就给了他答复,不过好在殿内还余七人,亡羊补牢 犹未迟也。 顺贤帝尴尬一笑,起身言到:“让仙君见笑了,现下人已到齐,请仙君移步。” 姜霆之微微颌首,不紧不慢出了侧殿。 顺贤帝进了大殿,声音沉沉地开口:“老九,带着你三皇妹,回宫去吧!” 王婵一听,素昧谋面的便宜父皇给自己撑腰呢?一抬眼正好对上顺贤帝的视线,顺贤帝看到那双令自己忌惮的眼睛,不自然地扭了头。王婵便知道她想多了,刚刚分明从皇上眼里看到了对她浓浓的不喜和厌恶。那也许是那位国师大人? 王婵视线刚移到姜霆之的脸上,整个人都呆住了,这位国师,居然这么好看! 王婵以为,国师位高权重,应当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可眼前的姜霆之,分明是弱冠之年的翩翩公子。面冠如玉,剑眉星目,鼻梁既挺又直,一双薄唇微抿,看起来清雅疏离。 姜霆之感受到王婵的目光,却不知自己用法器化成的外貌已被看穿,怕自己绷着脸吓着小女娃,还故作慈祥地抚髯一笑。 于是落在王婵眼里,就成了这位大帅哥空有皮相,可惜是个傻的,看他捋着莫须有的胡子一脸傻笑,画风清奇。 顺贤帝在一旁自顾自地给国师介绍余下的五位皇子,两位公主,按长幼次序,一一介绍姓名和母族。最后介绍到王婵这儿,顺贤帝下意识地不敢看她那双紫眸,但转念一想,国师大人就在身边,什么妖魔鬼怪都无处藏身,便也稍稍提起了勇气。 “那是五公主,呃……五公主,常安啊,五公主叫什么来着?” “回陛下,单名一个婵字。女单婵。” “啊没错,五公主王婵,生母嘛……仿佛是浣衣局,啊不,是个洒扫宫娥来着。” 顺贤帝说得磕磕绊绊,王婵听得心底发凉。生而不养,这五公主和前世的自己何其相似,巧的是连姓名都一字不差。王婵更加坚定要努力往上爬,不止为了关心照顾自己的魏嬷嬷,现在也为了五公主王婵。 眼前就是一个机会,皇上在这位国师面前说话毕恭毕敬的,隐隐有以国师为尊的意思。虽然国师刚才表现得傻乎乎的,不一定真能教自己修仙,不过自己不在乎能不能成仙,今日能抱上这条金大腿,继而不受宫里的欺压,就万事大吉了。 低头琢磨怎么做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拜入国师门下,要不然破釜沉舟交出自己灵魂并非五岁的底牌?还是算了,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让他们当妖孽处决就不好了。 思来想去没什么好主意,王婵决定走一步看一步,将计就计。先看看国师出什么题,再决定是藏拙还是暴露。 心下稍定,就听国师开口了:“老夫觉得五公主心性坚韧,可求大道长生。” 言罢,大殿内所有人都傻眼了,王婵自己也久久没能回神儿,国师什么都没考,就指了自己?因何?他看透自己狸猫换太子的底细了? 顺贤帝如遭雷劈地望着国师,咽咽口水才祈求般地开口:“五公主恐难堪大任,她生而有疾,口不能言,仙君再看看?” 姜霆之长眉一拢,伸手点指:“她一五岁稚儿,布衣素首立于绫罗金玉之间,而面色不改,脊背不弯,泰然自若有如闲庭信步,有此心性,即使口不能言也是瑕不掩瑜。或是皇帝质疑老夫炼不出能治区区哑疾的丹药?” 国师向来惜字如金,这一连说了一大套,面色也隐隐不好看,顺贤帝哪儿还敢忤逆,连连认错:“国师言重了,寡人没有质疑您。仙君见谅,见谅。” 王婵一边看着顺贤帝点头哈腰的心里解气,一边反复咀嚼国师说的收徒理由,原来国师看中她,是因为她过得惨。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第7章 入住彤图台 顺贤帝看出收徒之事已成定局,暗自后悔五年来对王婵的冷落,心里想着如何补救拉拢,无暇关注殿内的其余皇子公主,自然也没看到他们眼中对王婵不加掩饰的嫉恨。 姜霆之缓步走到王婵跟前,低头看着小姑娘,温声问道:“拜入老夫门下,你可甘愿?” 王婵轻轻点头,然后一双剔透紫眸定定地望向姜霆之,以口型无声言道:“魏嬷嬷。” 姜霆之心下更满意了,如今她攀上自己这高枝也不忘那老嬷嬷,可见心地良善。学着曾经看到魏嬷嬷的样子,僵硬地伸手抚上小姑娘的发顶,来告知她,自己心里有数儿。 转身对顺贤帝交代:“五公主随我入住彤图台,日常应用之物无需送去清平殿了。还有,听闻清平殿里如今只剩一个老嬷嬷,还望妥善安置。” “这是自然,是给她一笔安置放出宫去还是留在宫里养老,全凭她自己选,仙君不必挂心。寡人随后便会吩咐下去。” 姜霆之轻嗯一声,一拂袖,转身离去:“徒儿,随老夫来。” 王婵偏头瞟了一眼还在原地站着目送国师的顺贤帝,嘴角一勾,紧紧跟上那白袍身影而去。 顺贤帝被这双他怕了好几年的眼睛一瞥,顿时如坠冰窟,冷汗淋.漓。这小丫头,记恨着自己呢,国师收了她当徒弟,自己非但不能动她,还要好言相劝拉拢着。刚刚她要求妥善安置她的奶嬷嬷,这个好办,但五年来自己的冷淡疏远让她缺衣少食受尽冷眼,可不好补救,得细水长流水滴石穿。 她生母低贱,就从新给她安排个高贵的母亲,她生来被冠了不祥的名头,就编个故事说她命格贵重,身带祥瑞。自己是一国之君,金口玉言,这些都好办。但愿不算晚,但愿那丫头学了仙术还愿意辅佐大梁江山。 传话内侍又跑了趟清平殿,告知魏嬷嬷不用等了,五殿下被国师选中,以后都住在彤图台了。魏嬷嬷听了激动得老泪纵横,有些许不舍,更多的是为殿下开心。 “这是殿下近日看的书,还有我给殿下刚做好的鞋,您行个方便给带过去吧?” 内侍客客气气接过了那几本书,看了看那双小布鞋,犹豫了,五公主入了彤图台,可说是一步登天,扬眉吐气,还会穿这种光秃秃的布鞋吗?心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双手接过。 魏嬷嬷无亲无故,选择留在宫里养老,被指派到老太妃跟前侍弄花草,陪老太妃聊聊陈年旧事,算得上舒适安逸的去处。 很快五公主的应用之物和魏嬷嬷捎上的小包袱就被送到了彤图台竹林外侧,再往里就不能进了。 姜霆之领着小姑娘一路走来,远远就看到一队小太监有条不紊地搬东西,据说都是五公主的东西。姜霆之心里有数,清平殿说是家徒四壁也不为过,小姑娘哪儿有这么多家当,都是今日出了收徒之事,顺贤帝现给补的。 王婵望着小山儿一样的日常用具和衣物配饰,心中只想着一件事:师父的竹林不让他们进,难道全靠自己一人搬进去?! 姜霆之低头看见小姑娘望着不远处的小山儿,不知所措的,总算有点五岁小孩儿的样子了,不禁觉得好笑。 一抬手抚上她的发心,比刚刚初次尝试要流畅顺手得多,出声道:“徒儿莫忧,为师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王婵听见这话,心里暗骂这个美男师父又在冒傻气了,加上个他也才两个人,自己还短手短脚的,天黑了也搬不完。还不如让内侍们搬进去,竹林这么神神秘秘的,难不成他在里边藏了美人儿? 小徒弟一脸不乐意,嘟着小嘴,瞪着紫汪汪一双眼睛,姜霆之也不恼,反而期待等她一会儿见识到他的搬法后,会露出怎样崇拜钦慕的表情。 一夜好眠,王婵躺在黄花梨木的拔步床上,陷在柔软馨香的锦被中悠悠转醒,盯着帐顶精美繁复的花纹,想起了昨日令她终生难忘的一幕。 搬东西的小内侍们看着国师回来了,忙拘谨地行礼退下,王婵张张嘴想拜托他们搬进去,奈何说不出话,抬眼望着师父,只见师父剑眉一挑,深邃的眼里含着三分笑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眼瞧着内侍宫人们走远了,师父伸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墨绿色的指环,两只修长莹白的手指夹着,一明一暗,更衬得那只手有如上等羊脂美玉。 王婵被晃了眼睛,还不等回神儿,只见师父另一只手臂大袖一挥,一旁的小山儿瞬间不见了! 姜霆之见过她作旧书本时的狡猾,见过她心疼嬷嬷时的懂事,见过她被哥哥姐姐欺辱时的淡定,唯独没见过,眼前她傻呆呆的这幅模样。双眼圆睁,小嘴儿张着,连喘气都忘了,隐约有些可爱,像林间迷路的小狐狸,对眼前的一切即好奇又畏惧。 “尽数在这储物戒指中了,拿好,就当为师送你的见面礼。” ……想到这儿,王婵连忙坐起来,伸手一摸,挂在胸前的墨玉戒指还在,不是做梦,昨天她确确实实拜了师,不仅抱上了金大腿,还见识到了真正的仙术!师父不是偶得圣宠的江湖骗子,原来这片土地上真的有仙人。 压下激动的心情,王婵掀被下床,准备洗漱一番后去师父跟前请安。先从衣柜里寻了一套杏色衣裙,然后自己打了水净面漱口,擦拭干鬓边的水珠,王婵抱着选好的衣物,来到了屏风后的穿衣镜前。 清平殿清苦,正经家具都没几件,因而这是王婵成为五公主后第一次照镜子。镜中的身形瘦瘦小小,一头细发软软的垂到肩膀处,五官清淡,细眉细眼,和自己现代的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王婵在得知五公主和自己同名后就隐隐觉得不是巧合,现在看到容貌也一样便不觉奇怪,也许二人有某种联系,也许五公主就是自己轮回转世,无论如何,现在她就是王婵,就是五公主。 照着照着镜子,王婵望着自己习以为常的脸,却又觉得有违和之处,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头发短了?不对,肤色白了些?等等,镜中的自己,有一双鲜艳澄澈的紫眸?!?! 第8章 师父炼仙丹 镜中的自己,一双紫眸晶莹剔透,色泽饱满却澄澈,像两汪泉水,用上好的紫水晶铺就泉底。 王婵惊得松了手,怀里捧着的衣裙掉在了脚边厚厚的地毯上。 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种颜色的眼睛,顺贤帝她见过了,平凡的五官,并无特殊之处,难道问题出在五公主那位早早去世了的生母身上。 之前听人提起,五公主生母是个奴籍粗使宫女,大梁与北方夷族接壤,数年前还起过战事,也许那宫女原是北夷异族女子,后战乱中入了奴籍辗转入宫。王婵在现代是优等生,学东西快几乎过目不忘,记得初中生物课上说过遗传与变异,生母本身有浅瞳基因,到自己这里变异成了紫色,也能解释得通。 难怪顺贤帝作为父皇对自己如此不喜,这样一双眼睛就是原罪,虽不打算就此原谅他,但也小小的释然了。好在有魏嬷嬷,现在还有师父,不因为一双眼睛对她有偏见,反而说她日子过得苦但是心志坚定,嗯昨天建昌殿里听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想到这儿,王婵弯腰拾起衣服三下两下穿好,又给自己扎了两个羊角发髻,开开心心去前殿找师父去了。 前殿正中的竹席上,手握一卷玉简的姜霆之,眉眼专注地思考着什么,王婵觉得静静.坐着的师父更像九天仙人,浑身散发着飘飘仙气,清冷又疏离,不为尘凡所扰。 还没欣赏够神仙师父的美颜,眼前男子已抬起头来,一手捋着没长出来的胡子,一手放下玉简,指指竹席另一侧新置办的锦垫,让她坐。 “你可识字?” 王婵想了想,点点头。姜霆之得了答复,脸上越发慈祥了,小姑娘还算有良心,自小受尽冷眼心性坚韧,又惯会藏拙,对他倒是有一说一。 “为师有话问你,你将回答写下来。” 说着一推身前矮桌上的纸笔。王婵拿起狼毫湖笔,沾沾墨,等着师父问话。 “可曾修习过法术?或是服食过来路不明的丹药?” 王婵听了,认为师父是在探查她有没有修.炼的基础,好为自己量身定制修行方案,于是老老实实在纸上写下:不曾修.炼法术,自有记忆以来,日食五谷,未见过丹药。 姜霆之看了纸上的娟秀小字,不疑有他,小姑娘连这般不合常理的字迹都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且自己当日已检查过她没有灵根,无法入门修.炼。丹气之事,看来小姑娘自己也解释不了。 不如再近距离观察一次,在她面前炼一炉丹试试。 “老夫要炼丹,你在一旁坐着,若有所需之物为师会叫你取来。” 王婵听了忙不迭地点头,师父在他眼前炼丹,不忌讳她偷师,可见是真有心教她了。自己一定好好学。 姜霆之素手一翻,惯用的小丹鼎便现于手心,又从袖袋中取了五种王婵不认识的草植,丢入丹鼎之中。王婵瞄了瞄师父宽大的袖子,心想其中必定藏了储物法宝,刚刚那五样草植,绿油油的青翠欲滴,就跟刚从地上摘的一样,不知自己的墨玉戒指有没有保鲜功效,要是有,自己一定找时间买来满满一车好吃的放进去,再也不担心饿肚子。 这一炉姜霆之炼的是灵气丹,凡尘界没有灵脉,灵气稀薄,故这灵气丹他每半月就要炼上一炉,炉火纯青得心应手。 王婵目不转睛地盯着师父手里的丹鼎,却不见任何特别的动作,师父只单手托着,时不时转动一下,且转动的时.机毫无规律。 怕打扰师父炼丹,王婵便也没有写在纸上问,来日方长,今日第一天入门,观摩一下就好。 干看着师父手里一成不变的动作,王婵有些无聊,刚刚用好吃的填满储物戒指的主意又浮上心头。王婵默默数着都打算放些什么,得有糖葫芦,豌豆黄,豆沙糕……苦味的东西一件也不放。想着想着,不禁觉得腹内空空,一大早过来请安,还没吃早饭呢。师父吃了吗?神仙用吃饭吗? 忽听“啵”的一声,打断了王婵的胡思乱想的思绪。 姜霆之掀起鼎盖,目光如炬盯着丹气的动作。灵气丹的丹气实则就是提纯了的灵气,丹药饱和了附着不进去了,开炉时便会随风消散。 上次固元丹的丹气为乳.白色,这次灵气丹是淡蓝色,飘飘渺渺,如烟如雾。升腾而起,在空中并未如前回那样凝结成团,而是徐徐盘旋,渐渐形成一个小漩涡,然后直奔王婵面门而去。 王婵被丹气形成的小漩涡吸引了注意力,就像看魔术表演一般津津有味,一时不查漩涡直奔她而来,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丝丝缕缕的清气钻入她的口鼻。 还没等她害怕,一股暖意在身体里流窜,像清晨第一缕阳光,又似四月第一场春雨,王婵舒服得眯起了双眼,肚子都不饿了。 姜霆之没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从丹气升腾,到漩涡,到最后又尽数争先恐后涌入王婵的口鼻,可是如上次一样,看不出来什么门道儿。而且这次王婵自始至终端坐在他的对面,眼皮子底下盯着,这小姑娘什么也没做,还被丹气冲来吓了一跳。 “别怕,只是丹气,告诉为师,可有什么感觉?” 王婵深吸一口气,从暖洋洋仿佛泡在温泉里的慵懒感中醒来,提笔回话:感觉暖暖的,还甜丝丝的,徒儿喜欢,谢谢师父。 姜霆之无声一笑,看着小姑娘面容舒展眉眼弯弯地回味,刚刚灵气入体时的甜暖,不禁回忆起初次见她,被伤寒药苦成包子的小脸儿。 “看你如此喜欢,又生性不喜苦味,为师为你赐名甜甜,如何?” 甜甜?师父给她起名字叫甜甜,想起上辈子孤儿院的朱阿姨嫌弃她嘴馋,还给她起名叫王婵,她跟本不是嘴馋,只是不喜欢苦味罢了,就像刚刚师父说的,她生性喜甜。 仿佛一个尘封已久的心结打开了,小姑娘笑容直达眼底,一双紫眸波光粼粼,娟秀字迹跃然纸上:多谢师父,徒儿喜欢! 第9章 一双金睛眼 心知这回也没探出丹气的奥秘,刚想炼一炉毒丹试试反应的姜霆之,犹豫了。随口起个小名,她竟如此喜欢,许是自小在宫中受尽冷眼,只和一个老嬷嬷相依为命挣扎求生,现在有人对她好一些,她便满足得很。最终收了丹鼎,毒丹,他不忍心炼。 对面的小姑娘还喜滋滋地望着他,姜国师一捋长髯,开口问道:“喜欢便好,甜甜可有话想问为师?老夫可解答一二。” 师父刚给她起了好听的名字,王婵自觉和师父的距离拉近不少,思考了一下措辞,写道:师父怎么自称“老夫”?您明明看起来很年轻,还有师父没胡子,为什么假装自己有? 姜霆之接过那张墨迹未干的宣纸,扫了一眼,仿佛怕自己看错了,又抓着纸凑近一字字读过来,猛的抬头看向王婵,然后抬手画圆施了个水镜之术,对着水镜左看右看,还伸手摸了摸脸。 来凡尘界之前,他带上了当年他的师父在世时亲手炼制的法宝,一个红玛瑙髓圆璧,带在身上可幻化各种容貌,且无需消耗灵气,渡劫期以下修为看不出来。 他原本的容貌在修真界都可说得上是万中无一,更别提是凡尘界,不想因容貌引人注目,故而五百年来他一直是以长眉长髯的老者形象示人。 检查一番,法宝并无不妥,水镜里也显示了老者的面庞,甜甜为何这样问?肉体凡胎小姑娘看破了师父的法宝,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王婵见一向仙气飘飘的师父,因自己一个问题而手忙脚乱,抓耳挠腮的又照镜又摸脸,是不是师父长不出胡子,自己戳人痛处了? 师父对自己那么好,不能惹师父伤心,赶紧安慰一下才是,于是王婵抓过宣纸补了一句:师父生的好看,没有胡子不算缺点。 她竟夸自己好看,也只有自己真容被她看破这一个解释了! 这小丫头,身上还隐藏着多少秘密?! 修真界的天之骄子,姜霆之第一次体会到了深深的挫败与无力。 “老夫……呃,为师不愿以真容示人,以免招惹是非,甜甜记住,切莫与他人言……切莫与他人透露。” 实在是小姑娘带给他的惊喜或是惊吓太大,稳重了五百年的国师大人,一时间语无伦次。一句“言讲”还没说出,猛然想到小姑娘不能说话,慌忙改口,暗咬舌尖。 王婵面色如常,轻轻点头,并不在意师父的无心之失。 “便是魏嬷嬷,也要瞒着,甜甜可懂?” 提到魏嬷嬷,小姑娘郑重颌首,在纸上写下:师父放心,徒儿一定保守秘密。请问师父,我能时常去看望魏嬷嬷吗?嬷嬷与我亲如祖孙,她年纪大了,我不忍她孤独。 小姑娘重情重义,姜霆之放心,答应他的事必不会反悔,便朗声道:“自然可以,你是拜了师,不是蹲大牢。这竹林禁地不许外人进,但许你出入自由。” 王婵一听,忙起身屈膝行了个弟.子礼,以表达谢意。 “行了,为师这里都交代完了,你自己出去玩吧。” 姜霆之心里还装着真容被看破的意外,打发小姑娘下去了。 凤阳宫内,中宫皇后顾氏稳坐上首,低头喝茶,气定神闲地接受各宫一众高位嫔妃的请安。 顾皇后出身江阴侯府,与顺贤帝是少年夫妻,先后诞育两位皇子,大皇子前年出宫建府,并协理兵部,四皇子今年也领了户部的差事,两个儿子都手握实权,深受皇上器重。 因此这位地位稳固,无后顾之忧的皇后并不在意与妃嫔们争宠,颇有一国之母的大气端庄。 离皇后最近的左右手,分别坐着程贵妃和丞相赵永的嫡长女,赵德妃。宫里除了皇后,此二人位份最高,且进宫时间和出身都差不多,明里暗里没少较劲。 顾皇后自己争宠的心思淡,却爱看其他妃嫔互相使绊子,今天赶上二人都在,顾皇后来了兴趣,仿佛不经意想起般地提到:“江南新进上来的玉.蕊雪肤膏,比往年少了半数,说是今年玉.蕊莲田闹了虫灾,供应不上。本宫想着,趁今日各位妹妹都在,正好分一分。” 女人谁不爱美,尤其是宫里的女人,还指望着自己这一张脸得了皇上喜欢,给家中父兄升官换纱帽呢。玉.蕊雪肤膏可是美颜圣品,年深日久用下来,肌肤细腻润透,如初生婴儿。今年要是分不到,岂非要前功尽弃。 程贵妃一向倨傲,又是家中幼.女,自小娇生惯养,哪能容下有好东西自己分不到,想也不想就开口了:“既然数量少了,分得的人数也减半,新进宫的妹妹们年纪小,还用不上这样的好东西,就不必给了。” 赵德妃一听程二愣子又不经大脑就开口了,心里冷笑,草包一个,大大咧咧地不知得罪了多少人,都不用别人出手,早晚作死自己。 赵德妃从小受丞相的教导,就是为了送进宫里争宠的,心机比娇养过来的程贵妃不知深沉多少。看了眼皇后心平气和地坐在那儿,仿佛看猴戏一般,心知这位皇后娘娘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然。 赵德妃一撇嘴,装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慌慌张张地告罪:“程妹妹出言不逊顶撞皇后,望娘娘恕罪。” 程贵妃听得云里雾里,哪儿来一口大黑锅扣自己头上了,忙出言反驳:“赵德妃别平白无故冤枉人,我分明没提皇后半句!” 赵德妃早有对策,娓娓道来地解释:“妹妹亲口说的,新来的妃嫔年纪小,不用分,这玉.蕊雪肤膏年年进贡,第一份从来都是皇后娘娘的,难道不是程妹妹暗讽,娘娘年年用,是上了年纪,人老色衰?” 皇后眼看火烧到自己身上了,看好戏的心情荡然无存,恼羞成怒一顿茶盏,佯装是被程贵妃激怒以宣泄心中火气。 凤阳宫内呼.呼啦啦跪了一地,程贵妃才回过神儿来,一叠声地请罪,说自己有口无心,请求皇后原谅。 此时下朝过来的顺贤帝一进凤阳宫,正好赶上这一幕,心道皇后最是好.性子,今天怎么都跪着? “出了什么事啊?谁敢不敬皇后?” 第10章 凤阳宫风云 听到顺贤帝的声音,众妃嫔连忙见礼,皇后也起身相迎,扶皇上在上首主位坐了,而后轻声解释了起来。 顺贤帝三言两语听完,确实是程贵妃出言不逊,以往他最爱程贵妃这份儿娇气,也愿意纵着她,但今日看着底下跪着的爱妃,衣着华丽,满头珠翠,比皇后还要华贵,不禁想到那日在建昌殿。 自己最疼爱的三公主和九皇子就是祸从口出,错失了拜入国师门下修仙的机会。稚子年幼,都是他们的母妃不能以身作则,才让他们沾染了世俗傲气,被国师所不喜。 想到这儿,顺贤帝一拍桌子,沉声开口:“程贵妃不敬皇后,罚禁足三个月,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这是顺贤帝第一次对她说这么重的话,程贵妃呆呆望上顺贤帝的脸,一副难以相信的样子。顺贤帝也不看她,面色铁青,抬手挥挥让众人退下,他有事与皇后商量。 众妃嫔或窃喜或幸灾乐祸,只有一个程贵妃失魂落魄,都退出凤阳宫各自回去了。 顾皇后看着皇上脸色不好看,心里明白皇上对她情分没那么深,必不是为了程贵妃几句话而替她动气,小心问道:“皇上为何事烦恼?” 顺贤帝捏捏额头,叹了口气,嘱咐道:“以后贡品上来了,尤其是女子喜欢的物件儿,留一份给五公主。” “五公主?您是说……清平殿那位?她一个不祥之人,哪用得上贡品?” “胡说!” 顺贤帝立马打断了皇后的话,疾言厉色地说:“再不许提五公主不祥这话了!你尽快知会各宫,谁也不许再说!” 见顺贤帝比刚才罚程贵妃时更生气了,皇后连声答应:“臣妾知道了!臣妾遵旨。” 顺贤帝脸色这才好看些,沉思片刻,问到:“老大老四如今都有公务在身,没时间进宫看你,皇后可觉得膝下单薄?” 没头没脑一句话,问得皇后大喜过望,两个儿子出息,皇后高兴,并未觉得寂寞,但今日皇上这话,是要和她,再生一个? 两人成亲快二十年了,早就没了亲密举动,平日里相敬如宾平平淡淡的,皇后琢磨着皇上话里的意思,不禁红了脸,低头看着袖子上的花纹轻声说:“宫中长夜漫漫,若是再有个孩子陪伴左右,臣妾自然欣喜。” “如此便好,等年底五公主过生辰,寡人将她记在你的名下,给你当女儿。” 皇后满面羞红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睁大眼睛看着顺贤帝,抖着嘴唇不知从何开口,皇上刚刚说了什么?要自己收养五公主?一个贱籍宫女生的哑巴记在中宫皇后名下,她也配? 顺贤帝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自顾自地说道:“事出突然,你惊讶在所难免,不过这事寡人心意已决,皇后还是尽快接受吧。婵儿自幼丧母,寡人又疏于照顾,对她亏欠良多。如今她与国师同住彤图台,已是半步仙门中人,拉拢示好当为上策!皇后为一国之母,要以大梁江山社稷为重。” 那边凤阳宫中的风起云涌王婵不知,她正在老太妃宫墙外等魏嬷嬷出来,边等边想着这一半日来和师父相处的每时每刻。 师父是受皇上敬重的国师,听闻在梁国停留快五百年了,实际年龄岂非不止五百?前世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这辈子不但经历了穿越还亲眼看过师父展现仙法,王婵觉得师父是个几百岁老妖怪的事也不是不能接受。 刚到这里时她是人微言轻的痴傻公主,命如草芥无人问津,所以她要隐忍,要藏拙,不能引人注目,后来到了师父跟前,她便决定不藏了,自己两辈子加起来没有师父一辈子活的时间长,雕虫小技绝对逃不过师父的法眼。况且师父和她的处境地位有云泥之别,没理由刻意接近她,她没什么可被师父利用的,不如坦诚相待。 师父是除了魏嬷嬷之外,第二个对自己好的人,她要报之以真心。 “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魏嬷嬷一出来就看到了墙根下的小姑娘,一身杏色衣裙,笑眼明媚地望着她,走过来把小姑娘拉进怀里:“殿下来看嬷嬷,嬷嬷心里高兴,殿下果然是有大出息的,六七个小殿下,国师只选了您,嬷嬷都听说啦。” 王婵拉着魏嬷嬷往一旁背风向阳处走,像以往在清平殿中一样,挨着魏嬷嬷坐下,听魏嬷嬷絮絮叨叨地说话。 魏嬷嬷看着气色不错,身上的一身衣服也是新做的,听闻老太妃待人和善,魏嬷嬷在这里,王婵也能放心了。 “殿下有时间就来找嬷嬷玩儿,这边活儿轻松,平时也就陪老太妃说话儿。记得要听国师大人的话,好好孝顺师父。乖乖的。” 王婵伸手抱抱魏嬷嬷,点头示意自己都记住了,转身回彤图台。 小姑娘记东西快,才走过一次的宫中小道都记得,顺利回到竹林所在,进了竹林,觉得师父这片竹林可真大,竹子长势也好,遮天蔽日的。时间还早,王婵对竹林好奇,为什么这一处神神秘秘的不许内侍们进,可是藏了什么秘密? 既然师父准了她自由出入,她又对竹林起了好奇,王婵决定沿着竹林溜达一圈,走走停停的大半天,除了竹子还是竹子,其余什么也没有,王婵不禁失望撇嘴。 姜霆之早就感应到小徒儿进了竹林,却半天没进大殿,气息忽远忽近的仿佛在兜圈子。难不成是迷路了?国师大人一起身,决定去接她。 越走越近的时候,想起上午被她看穿真容的事,法宝瞒不过她,那么法术呢?姜霆之决定试试,停下脚步,一丝不苟地掐着隐身决,然后接着往小姑娘那里走。 王婵逛了大半天,看竹子看得眼花缭乱,正打算回去,一转身看到了熟悉的白色身影,道骨仙风地立在茂林修竹之间,比竹子还挺拔,比竹子还清雅。 看着师父居然来接自己了,王婵不禁弯唇一笑,加快脚步向师父跑去。 姜霆之早在看到小姑娘转身眼神一亮,就知道自己的隐身决又白使了,当年在师门时,自己隐了身,能瞒过二长老的看管,进藏书阁偷看禁书,今日却被五岁凡人小姑娘看穿。 罢了,打击受得多了,承受力就强了,姜霆之也抿唇一笑,踏踏实实接小徒弟回家。 第11章 竹叶清露茶 王婵每日清晨起床后给师父请个安,然后溜溜达达逛竹林散步,下午找魏嬷嬷,听她聊聊家常,晚上一个人在寝殿内看看书练练字,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一转眼这样过去三个月。 刚搬来彤图台时,是仲春季节,现在入夏了,竹林范围内,捎带着彤图台一众宫殿还是凉爽宜人的,可只要一踏出竹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根本就是两个季节。 这日王婵刚看过魏嬷嬷回来,又转去了师父的大殿。自打那日看了师父炼丹,师父没再说半点与修行相关的话,不过大殿里矮桌上的纸笔一直没收起来,方便她随时把想说的话写下来。 王婵相信师父自有安排,所以他不说,王婵也就不问,今日过来,是为了别的事情。姜霆之接过徒儿递过来的宣纸,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心里早就迫不及待了。 小徒弟每日露一面就跑,见魏嬷嬷的时间比在他跟前“尽孝”的时间长多了。姜霆之冷清惯了,收了徒之后竟然学会了吃味儿,小姑娘越是沉得住气,他就越期待小姑娘与他交流,也不知中了她什么蛊。 今日可算盼来了,纸上娟秀小字写的是:师父安好,您的竹林分我一亩三分可好?徒儿想种菜。 “种菜?何用?膳房又克扣你的饭食?” 王婵连忙提笔答道:并未克扣,近日天气炎热,出竹林取饭,甜甜嫌热。 姜霆之十岁那年就辟谷了,早忘了一日三餐这规矩,今日小徒弟提起他才想到凡人是要吃饭的。 她没有灵根无法修.炼,一日三餐都是膳房做好了送到竹林外,偌大的彤图台,连个锅台炉灶都没有,是他疏忽了。 “你寝殿后的那一块竹林就归你了,想种什么随你。今日晚膳还没用吧?为师请你喝茶。” 王婵心说,许久不见的冒傻气师父又回来了,听听说的这叫什么话,“没吃饭吧?请你喝茶。” 喝茶能管饱么? 这边姜霆之自顾自泡起茶来了,手往大袖里一探,变魔术一般掏出个紫砂小茶壶,像炼丹时一样托在手里,也没见他取水。片刻水微滚,姜霆之又取出两个竹子劈成的圆筒,优优雅雅地往里倒水。 许久不见师父展示仙术的王婵看得目不转睛,师父那个小茶壶里原本就有水吗?放在袖子里不怕洒了?就跟变戏法的袍子里变鱼缸一样吧?可真有意思。 姜大国师还不知道自己被徒弟比成了摆摊儿变戏法的,放一个竹筒在她面前:“茶好了,尝尝?” 王婵两只小手儿捧起竹筒,氤氲水汽落在眼睫上凝成小珠子,只有清水不见茶叶,却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忍不住小小抿了一口,入口微微的苦,但还不等苦味被察觉,转瞬就被甜丝丝暖洋洋的感受取代了,就和三月前观摩炼丹那日的感受一样,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坦,肚子都不饿了。 姜霆之暗暗打量徒儿一口口抿着他亲手伺候的灵茶,有种她才是自己师父的感觉,不过见她喜欢,自己也没来由的高兴。 “可合口味?若是喜欢,就常来为师这里喝茶。” 对面的小姑娘一连串地点头,姜霆之心满意足,狐狸般地笑了。 ———— 长春宫里,程贵妃一袭华贵的月华纱衣裙,歪歪靠在榻上,一旁小宫女给她打着扇子,轻声细语:“娘娘这就快解禁了,赵德妃得意不了几天了。” 程贵妃斜眼扫了一下小宫女,冷冷开口:“哼,宫里想看本宫笑话的多了,赵氏那个贱人本宫迟早要收拾。” 程贵妃一肚子火气未平,三公主哭哭嚷嚷地从殿外跑进来了:“母妃,他们欺负人!” 程贵妃看着哭花了脸的女儿,心浮气躁的,额头汗都出来了:“哭什么!天塌了不成?谁有胆欺负你?告诉母妃。” “刚才新制的夏衣送来了,全是云锦,竟一件月华纱都没有,天气越来越热了,云锦哪里穿得住?往年咱们长春宫月华纱少说也有七八套的!” “岂有此理,皇上罚了本宫禁足,他们就以为本宫倒了?居然敢克扣长春宫的用度了!” 程贵妃炮仗一样一点就着,三公主看母妃生气了,赶紧煽风点火:“咱们没有的,王婵那小傻子却有!刚才我还看到她了,她身上正穿的就是月华纱,还是母妃最喜欢的水蓝色!” 王婵?清平殿不受待见的小傻子?程贵妃听了都不信,可女儿信誓旦旦说的有模有样,正犹豫着,九皇子过来请安了,皇家出身的小少年,面上已有几分威严气派,走近前来端端正正给程贵妃行礼。 程贵妃这才有了今日第一个笑模样,儿子是她的底气,是她后半生的希望,儿子来了,她没心情管女儿哭不哭的,忙拉着儿子问饮食起居。 九皇子看着一旁的亲妹妹撅着嘴,一副委屈的样子,便问了句:“谁欺负妹妹了?” 三公主可算等到皇兄开口,又扯着嗓子哭诉起来:“王婵抢了我与母妃的月华纱,我气不过!” 九皇子一听五公主的名讳,又记起了那日在建昌殿,灰溜溜地被父皇轰回来,丢了面子不说,还错失了拜师的机会,也不禁面沉如水。 女儿哭哭闹闹半天程贵妃也没当回事,儿子一拉下脸儿,程贵妃不乐意了:“祯儿也不喜那五公主?” “回母妃,当日建昌殿,就是因为她,我与皇妹才失了入选的机会,事后父皇好几日都不高兴见儿子。五公主入了国师的门,我们还是忍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九皇子心里清楚,他母妃并不是能忍之人,尤其是有关自己这唯一的儿子。 果不其然,程贵妃一听,贱奴生的哑巴居然给自己家孩子气受,甚至抢了儿子的拜师资格,气得直磨后槽牙。 抬手摸摸儿子的头,眼神像淬了毒一样虚虚望着殿外的天。 “有母妃在,谁也不能欺负到你们头上。祯儿先带妹妹下去吧,此事母妃自有安排。” 看着儿子一行礼后拉着妹妹出去了,程贵妃脸上阴狠的算计更是不加掩饰,看得一旁的宫女发抖。 只听程贵妃开口吩咐:“去把小唐子给本宫叫来。” 出身靖北侯府,程家世代镇守北地,树大根深,豢养的能人异士无数。这小唐子是自己入宫时父亲给她的,早年安排进宫里的暗棋,身上有功夫,没少帮自己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这次对付一个小哑巴,要不是看她抱上了国师的大腿,还不至于动用小唐子。 第12章 对坐夜传书 自打上次喝了师父煮的清水,这几日王婵傍晚时分都来师父殿内坐坐,带上自己正在看的书,在师父对面,边品“茶”,边看书。 姜霆之手里攥着玉简,暗暗得意自己的计策管用,小徒弟果然过来的次数多了,停留的时间也长了。 那本九州地理注早就被王婵通读三遍,今天看的是随手从师父正殿书架上选的游记,不知师父看的是什么,每次都是同样的玉简,也看不腻? 心里想着,王婵随手写下,递给师父:师父在读什么? 小姑娘天天来这儿读书,姜霆之也享受这一刻的温馨静谧,于是并未开口,而是同样写在纸上作答:阵法谱,甜甜可有学习阵法的兴趣? 王婵看着师父清逸俊秀的字,忍不住想到,师父的字和师父的人一样好看,真是字如其人。 自己不能开口,师父竟然为了迁就她,也以笔代口,这种体贴入微,和魏嬷嬷祖母般慈爱的感觉又不一样。 但具体怎么不一样,王婵想不清楚,只觉得自己和师父对面而坐却用纸笔交谈,像极了初中时坐在自己前一排的一对同桌,两人课堂上常常传纸条,看了纸条再对视一下,懵懂青涩的情愫尽在一个眼神里了。 想到这儿,王婵不禁红了脸,羞愧自己大逆不道,竟然沉迷师父的美色,师父是拉自己出疾苦的神仙,是关心照顾自己的长辈,自己怎能因为师父长得好看便胡思乱想,慌忙合上书本,敛衽掬礼,脚步慌乱地回了后殿。 姜霆之看着喝了一半的竹叶清露,不解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得小姑娘茶都舍了,急急跑走。 哦,刚刚自己问她可想学阵法,许是她怕阵法高深,晦涩难懂,躲懒逃跑了。真是小孩子心性,娇憨可爱。 姜霆之没当过师父,不懂如何教导徒弟,自己的师父在世时,对自己视如己出,严厉慈爱兼而有之,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对自己即是严父也是慈父,那么自己对甜甜……也许同样当女儿养就对了。 想着师父,姜霆之不自觉拿出师父的遗物,细细看起来,那是一个月白色的锦袋,锦袋上有师父设下的禁制,师父说过,等他有一日阵法大成了,便能将其打开。 自打被老祖贬到凡尘界,没有充足的灵气以供修.炼,姜霆之便一心钻研起了阵法,日夜研读,算得上是小有所成,在同辈里单论阵法造诣,自己一定是佼佼者。 可面对师父的锦囊,姜霆之还是束手无策,毫无头绪。可能是时.机未到吧,叹了口气,把锦囊放回储物袋中,姜霆之继续琢磨玉简上的阵图。 王婵一夜好眠,只是清晨起身后忍不住回想起昨日,脸颊微热,索性今日不给师父道早安了,直接去竹林散步。 入夏后,宫里送来了几套衣裙,件件薄如蝉翼,不知道是什么料子,穿在身上轻薄如纱,散发着淡淡的朦胧光晕,正适合夏天穿,尤其是那件水蓝色的,甜甜最喜欢,今日就穿那件。 晃晃悠悠走出竹林,忽然想起上次魏嬷嬷说过,天气越来越热,老太妃晚上睡不好,于是准备去西郊行宫小住,这几日打点行囊,安排出行应用之物,怕是没时间与自己闲聊。 现在正好走到御湖附近,王婵一抬眼看到不远处反射着阳光的湖水,心里埋藏已久的疑问忍不住往上冒。 自己穿越过来之前,原主小倒霉蛋儿就是在御湖落水,生了大病。到底是意外还是人为,她想去事发地,探查一番再做决断。 夏日的御湖也不清凉,一阵阵热风混着湖水的淡淡腥味,迎面吹来,就像一只巨兽张开血盆大口站在那里,呼着热气等着吞人。 湖畔是齐整的砖石,宫中挖出来的人工湖,每年又有人修缮打理,因此岸边干净整洁,并无淤泥,不会滑脚。 最重要的是,湖畔有半人高的汉白玉围栏,就是防止游湖的贵人们失足落水,围栏仅仅在正南方有缺口,那边停着大小船只,随时有小太监看管,伺候主子们用船。 五公主失足落水,王婵不太相信,若不是意外,暗害她的凶手又是谁?是宫中之人的可能性最大,顺贤帝一直对她不喜,其他娘娘们,王婵还没见过,此事一时毫无头绪。 小姑娘想得入神,没留意暗处有道黑影,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沿着御湖走了半圈,再往西南方向走就离清平殿不远了,清平殿里没有魏嬷嬷,王婵也没什么可留恋的,正要折返回彤图台,迎面跑来一个小太监。 “五殿下安好,奴才受魏嬷嬷所托给您传个话儿。魏嬷嬷给您做了爱吃的糕点,请您去吃个热乎儿。” 小太监看着忠厚老实,身子低低地弯着,对自己一个五岁小孩儿恭敬有加。王婵刚刚费了不少脑子想落水的事,这会儿迷迷糊糊的,下意识点头跟上。 可小太监竟领着她往西南宫中僻静处走,那边没有膳房,也不是老太妃的居所,嬷嬷做了糕点,为何在那边? 王婵越想越不对,魏嬷嬷说了这几日忙,连说话都顾不上,却有时间做糕点?这小太监骗她! 前方越来越偏僻,自己绝不能过去,王婵被未知的危险吓出一身冷汗,思绪却清楚了不少。眼见一旁墙边放着个柳条编的挎筐,瞄了眼前边躬身领路的小太监,王婵提着一口气,迅速转身举起挎筐,扣在小太监头上,顺势一脚踩上他的后膝窝,趁他来不及反应,掉头就跑。 小太监想着,这小傻子五殿下之前过了那么多年苦日子,缺衣少食的,用糕点引诱定会成功,没想到被她跑了,赶紧揉揉膝盖往前追,娘娘交代的事,不得有失。 王婵又惊又怕,发了疯似的往前跑,跑着跑着听到后边的脚步声,心知小太监追上来了!没时间回头看,只有往前跑,不然怕是凶多吉少。 追着王婵的正是程贵妃派来的小唐子,眼看让小姑娘跑出宫中僻静处了,前边是大道,四通八达人多眼杂。只庆幸她是个小哑巴,不能呼救。 先跟上她,伺机下手,小唐子憨厚老实的面孔上,露出了一副狰狞可怖的神情。 lwxiaoshuo.org 第13章 倾世桃花开 跑上大道后那小太监不追了,只远远跟着,定是这边来往的宫人们多,怕被看到。王婵心里稍定,因为自己就快要跑不动,刚刚飞一样地狂奔,是被吓的,坚持不了多久。 只要回到竹林就安全了,早上扭捏着故意没去给师父请安,现在最想见的却是师父,有师父在身边,王婵谁也不怕。 小唐子眼看着就要让小哑巴跑回竹林,心中着急,竹林禁地,他不能进,这可怎么办,今日失手,她必然警惕,下次出手可就难了。 等等!竹林禁地,禁地禁地,不就正好是最僻静的所在吗?小唐子一拍脑门儿,乐了。 王婵察觉靠近竹林后,那小太监反而跟的更紧了,忽然惊觉,他要害自己,杀人都不怕,又怎会遵循宫规,不擅闯禁地?!那竹林僻静,岂不是更方便他下手。 想到这儿,王婵又不要命似的跑了起来,心中默念师父快来救她。 殿内的姜霆之,眼看红日当空,小徒儿还不来请安,原本日日清晨都来的,从不遗漏,不知今日是怎么了。不过昨日刚刚决定要像自己的师父一样,对徒弟视如己出,姜霆之决定不怪这一次半次的小错失。 不怪是不怪,心中未免小小失落,眼前的阵法谱都看不进去了。正打算放下玉简歇一歇,姜霆之察觉徒儿回来了,脚步匆匆,气息也不稳,想着小姑娘年纪小,走路蹦蹦跳跳的也不奇怪,姜霆之便没理,抬手准备泡茶招待玩儿累了的徒弟。 不对!怎么又有一道气息进了竹林,是个成年男子,仿佛在追赶甜甜!这回玉雕一般的清雅公子坐不住了,徒儿有危险,姜霆之身形一闪,向竹林中冲去。 小唐子一个成年人,三五步就拉近了与王婵的距离,小姑娘这时已是气喘吁吁,如离了水的鱼,生机渐渐脱离身体。泪水忍不住划过面颊,想着再也见不到温柔和善的师父了,王婵心里一揪一揪地疼。 就当王婵快要放弃挣扎的时候,猛然听到竹叶剧烈摇晃的沙沙声,抬头看仿佛有道白光破空而来,是师父! 小唐子也注意到了林中的异动,国师出手,一百个他也不顶用,但娘娘交代的任务还有希望,哪怕今日自己折损在这儿。眨眼间,小唐子牙关紧咬,双眼狠毒地瞪着跌跌撞撞向前跑的小姑娘,抽出袖箭,抬手瞄准,一气呵成。 破空声响起,王婵忍不住回头一看,尖锐的箭尖直指自己眉心,临死的恐惧瞬间将自己包围,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 姜霆之赶来正好看到这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小徒儿像林间无助的小兽,认命般等着猎人屠戮。 姜霆之抬手运气,想打偏箭头,心知来不及了,却不能眼睁睁看甜甜被取走性命。 箭尖越来越近,就要没入小姑娘娇嫩的眉心,姜霆之还来不及悲痛,此时异变突起,王婵周身金光大作,一片薄薄的桃花瓣自她额上轻轻飘起,悬浮于半空,瞬间吸了那枚袖箭和作恶的小太监,直直地向上空飞去,速度之快,姜霆之根本来不及反应。 回过神来,姜霆之连忙上前查看徒儿有没有受伤,金光消退,露出一双熟悉的紫眸,和姜霆之从未见过的,倾世容貌。 金光淡去,姜霆之立马上前查看徒儿有没有受伤,目光刚落到小姑娘的脸上,刹那间已被惊住,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原本偏黄发暗的肤色,现在如玉般莹白透亮,小家碧玉的寡淡五官也彻底改变,眉若远山,不画而黑,琼鼻挺翘,小巧精致,樱红的双唇,微微嘟着。一头乌发海藻般浓.黑亮泽,之前头发细软,一根发绳绑得住一个小丸子,现在发绳早已崩断,如瀑青丝垂至腰间。 原本最引人注目的一双眼睛,现在更让人移不开视线,明媚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浓长的眼睫,给晶莹剔透的紫色瞳孔投下些许阴影,双眼睁开时澄澈透亮,一眼便能摄人心魄。 说实话,王婵以前的容貌配不上那双紫眸,因此众人只觉得那双眼睛突兀又吓人。如今再看,五官相辅相成,浑然一体,只令人惊叹上天的鬼斧神工,万千宠爱独独给了一人。真应了一句话,增一分太多,减一分太少。 姜霆之望着眼前尚且年幼的徒弟,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再过个十年八年,来找他提亲的臭小子还不从山门排到山脚?小徒弟这相貌,佛祖座下的仙童没有她娇媚,修.炼成精的妖兽又不似她圣洁,肉体凡胎的她,怎么能长成这样? 放置了许久对她身世的猜测,又浮上心头。 王婵见师父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以为师父是被刚才惊险的一幕吓到了。不说师父,自己也吓得不轻,若不是师父及时出现,现在自己恐怕已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巨大的恐惧一起涌上心头,王婵一把拉住师父的白袍,哇哇大哭起来。 姜霆之这才回过神来,看徒弟哭得撕心裂肺,也忍不住的心疼,忙一手把小姑娘揽进怀里,另一只手又是轻拍后背又是抚摸头顶,手忙脚乱。 “没事了没事了,甜甜不哭,都怪师父来晚了。” 一个忙着哭,一个忙着哄,谁都没注意到,王婵原本发不出声音的嗓子,现在随着泪水呜咽着,虽然只是一连串的单音节。 好半天小姑娘才止住哭声,轻轻抽噎着,双眼不用看也知道,一定肿起来了,王婵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埋在师父胸前哭了这么久,师父茶白色的衣襟都被她打湿了。 姜霆之一直保持蹲着的姿势,轻柔地哄着小徒儿,见她哭声减弱,忙小心翼翼地开口:“哭累了?甜甜饿不饿,师父带你回家。” 小姑娘轻轻点头,姜霆之随手抹去她脸颊挂着的泪珠,抱起徒儿飞身向彤图台而去。 另一边,自行飞走的桃花瓣落入一座恢弘却清冷的大殿,把收入空间的小唐子狠狠甩在玉石地板上,而后消失不见。 “人在哪儿?” 殿内骤然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子嗓音,如金玉相击,悦耳动听,但听得出来男子现在心情差到极点,耐心马上就要耗尽一般地沉沉开口,虽然他只说了一句话。 小唐子被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晕晕乎乎地不知自己置身何处,抬眼一望上首问话的男子,只见他墨绿的瞳孔里仿佛冻着天山寒冰,万年不化,只看一眼就吓得小唐子开口求饶。 “求……” 求您饶我一命刚说了一个字,一道天雷滚滚而下,正中跪地发抖的小唐子,眨眼间劈得渣都不剩,魂飞.魄散了。 面容阴沉的男子嘲讽一笑,不辨喜怒。 第14章 国师哄徒弟 昨日差点命丧奸人之手,王婵被抱回彤图台后,喝了杯师父精心泡的灵茶,洗了把脸就早早睡下了。 姜霆之倒是有心调查谁要对徒儿不利,可是那行凶的小太监像是被什么法宝拘走了,什么证据都没留下,查证也无从入手。甜甜的容貌也似乎是那法宝的手笔,之前平淡的长相是因为真容被封印了,这件事看起来小姑娘本人并不知晓。 不知留下这法宝的人是敌是友,自己半步元婴的修为,对那封印竟毫无察觉,始作俑者怕是渡劫期的大能。这位大能,与甜甜的身世有关吗?诸多疑问萦绕心头,姜霆之两条浓.黑的剑眉深深皱起。 接下来一连几日,王婵都蔫蔫的,每天只早上给师父请个安,之后立马又回到自己的房间,半步不踏出彤图台大门,连竹林都不去了。 姜霆之每到傍晚总是备好竹叶清露,盼着小徒弟像以前一样来找他看书喝茶,可次次都“独守空闺”,静.坐到深夜也等不来“负心郎”。 到了第五日,姜霆之终于坐不住了,小丫头再这样憋着,会生病的。想着心机深沉,心性坚韧的徒儿,好不容易在他身边养出了原本的小孩心性,比以前爱笑爱撒娇了,一次刺杀让他前功尽弃!得想个法子让她忘记不愉快的经历,尽快走出阴影。 国师大人治国都没这么费心过,左思右想之后,心生一计。 这是王婵住进来之后,姜霆之第一次来后殿,抬手轻轻叩门,不多时,小徒儿低头站在门后,把他迎了进去。 看着蔫头耷脑的小姑娘,姜霆之忍不住心疼,又暗暗把想害她的人骂了几遍,发誓等查清了幕后黑手一定要讨回公道。 “甜甜好久不出门,连魏嬷嬷都不想了?” 姜霆之自己都察觉不到,不知何时开始,自己和她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甜得化不开。 小姑娘没什么大反应,只微微摇头,然后走到小书桌前,运笔写下:嬷嬷随太妃去行宫了。 姜霆之见鱼儿要上钩,赶紧乘胜追击:“原来是这样,那……甜甜好奇宫外是什么样子吗?想不想上街转转?” 出宫?上街?王婵睁大双眼,露出了几日来的第一个表情,但又好像有顾虑,并没有立马答应。只见她犹豫再三,提笔写下:师父同去吗? 姜霆之自然应允,表示会同行,小姑娘这才甜甜地笑了,并且认认真真写道:师父对我真好。 姜霆之看着她的笑颜,和纸上的娟秀字迹,心里止不住发酸。小姑娘实在是容易满足得很,自己为她做的少之又少,一想到之前五年她过得缺衣少食,受尽冷眼,姜霆之就恨不得踢自己几脚,后悔没能早早把她接过来,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后来有人要害她,自己险些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射破眉心,之后,更是连幕后黑手都查不出,帮她报仇都不行。 仅仅是要带她上街,小姑娘就觉得自己对她好,姜霆之心里想,徒儿等着吧,从今以后为师会演示给你看,什么叫真正对一个人好,倾尽所有,不离不弃。 盛夏已过,但正午还是燥得烦人,于是王婵和师父约好,傍晚红日西斜时分再出宫,姜大国师自然一切听徒弟的。 王婵兴奋不已,自己还没出过宫呢,这次一定和师父玩儿个尽兴。找出一件豆沙色轻薄襦裙换上,尝试着梳起了嬷嬷教给她的双丫髻,一切收拾妥当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王婵脚步轻快地去前殿找师父。 师父今日竟然没穿白色,一袭天青色衣袍,衬得师父面冠如玉,清俊出尘。不似白衣那般疏离清冷,青衣师父看起来很温柔。 尤其自打进了殿,师父的目光就没离开过自己。姜霆之眉目含笑,薄唇轻启:“甜甜过来,师父有东西给你。” 小姑娘脚步加快,哒哒哒跑到师父跟前,水润润的一双桃花眼静静看着师父,像极了懵懂天真的小鹿,遇见了山中隐居的仙人。 姜霆之双手各伸一指,蜻蜓点水般在徒儿两只耳朵上一勾,一件薄如蝉翼,轻似浮云的面纱就戴在王婵脸上了。 姜霆之细细审视一番,只见浅粉色的面纱遮住了小姑娘大半的娇美容颜,可一副黛眉,两只明眸还露在外边,只这眉眼就足以勾魂摄魄,让人觉得轻纱犹抱琵琶半遮面,半遮半掩,更平添许多神秘。 叹了口气,不遮了,遮也遮不住,索幸徒儿年纪小,有自己在身边,定会万无一失。今日她好不容易心情好了,就让她玩儿个痛快吧。 伸手摘走白白准备了的面纱,另一只手稳稳把小徒弟抱在胸前,国师与公主两人,微服出宫去了。 大梁太平盛世已久,尤其皇城梁京又是最富庶安宁的所在,真真正正做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晚间的夜市同样热闹,大梁并没有宵禁的规矩,因此此时天擦黑,街上依旧人流如织。 王婵自打出了宫门,眼就不够使了,稳稳地坐在师父怀里,挤不着碰不着,视野还开阔,没有更好的所在了。 “去护城河那边看看?等再晚些,天黑透了,我们再去逛夜市。” 王婵心满意足地点头同意,师父简直是居家旅行必备的万能神仙,安排的出行计划明明白白,听起来就有趣。 护城河畔,每隔不远挂着一个红灯笼,一连串灯笼像一条红龙,映照着河面散发出朦胧的暖橘色。正是这温馨静谧的良辰美景,吸引了一对对恋人沿着河散步。 刚过来时尚且没注意到,只被河上渐凉的晚风吹得神清气爽。时间长了,隐隐觉得不对,周围的其他人都是两两结伴,有大胆的还手挽手,耳鬓厮. 磨在说悄悄话,气氛说不出的暧昧缱绻。 抬头小心打量师父,见他神色如常,也正看着自己,不知是不是河水的映衬,王婵感觉师父的目光,温柔得也像要溢出水来。 瞬间红霞铺满双颊,幸好有红灯笼照着,姜霆之没看见。王婵连忙移开视线,挣扎着要下地自己走。国师不明所以地看着在他胸前拧麻花的小徒儿,抬手轻拍了臂弯里的小屁股一下:“别乱扭,掉下去可要摔疼了。” 感受到臀上不轻不重的触感,王婵大脑里“轰”得一声,什么想法都暂时断线,呆呆地定住了。 苍天在上,有神仙耍流氓了! 第15章 错失炒栗子 直到之后去了夜市,被一个个摊子和各种小吃吸引了注意力,王婵才又能面色如常地游玩,不再计较自家师父的“咸猪手”。 来夜市,就是要逛一路,买一路,吃一路,这下王婵无论如何都要下来自己走,姜霆之看着小姑娘如鱼得水,似鸟归林,等都不等自己,小没良心的,有了夜市忘了师父。 刚才怀里抱着个娇娇软软的小人儿,贴在胸口还热乎乎的,现在形单影只的姜大国师,望着小徒儿一往无前的背影,夜风一吹,心头凉飕飕空落落。 空巢老人姜霆之暗暗下决心,以后若是有人来提亲,求娶自家徒弟,一定挑个住的近的,如此便能叫甜甜时常来探望自己。 王婵尚不知师父把自己的“婚后生活”都安排好了,正东瞧瞧西看看,遇到喜欢的价都不问直接掏银子买,顺贤帝明里暗里贴补了许多,反正便宜父皇不待见她,她花顺贤帝的银子也毫无顾忌。 正要买下面前的女童逗猫面人儿,王婵小鼻子一抽,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是糖炒栗子!初中时学校门口有个小铺子卖糖炒栗子,每次经过,闻到香甜的栗子,味王婵都馋的不行,可惜前世的自己手头不宽裕,只在过生日那天买过半斤,和想象中的一样好吃。 面人儿什么的现在顾不上了,王婵一心想着软糯香甜的栗子,兴冲冲地跑过去,看到摊子前正有客人。 “这位小小姐也要买栗子?真是不巧,刚才最后一包,已经被那位小公子买走了,要不您明天再来?” 卖栗子的小摊贩见王婵长得比年画里的娃娃还好看,赶紧出言告知。 啊?居然卖完了,小姑娘听得嘴都嘟了起来,一脸的失望。 正要转身回去寻师父,一道介于孩童和少年之间的沙哑声音响起:“这位小妹妹,若是不介意,栗子我们分着吃吧。” 王婵抬眼一看,是那位买了栗子的小公子正与自己搭话,十三四岁的小少年,长得浓眉大眼,唇红齿白,正双手托着令自己流口水的栗子,和善浅笑等着自己回答。 唯美食与美人不可辜负,王婵手都要伸出去了,这时从少年身后走过来一个人,身形高大,肩宽背阔,一身深黑色的长袍,就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了。待看清此人面相,王婵不知为何心里一惊,转身飞快地跑走。 还好师父已经寻了过来,就在自己几步开外,王婵小炮弹一样冲进师父怀里,被姜大国师稳稳抱起,转身走远。 另一边,黑袍男子嗤笑一声道:“小姑娘被我吓跑了,不过公子不必惋惜,我们这次来梁国,为的就是她。” 小公子一听这话,双眼放光,回身扯住男子衣袖,喜笑颜开地确认:“她就是五公主王婵?” “正是,立秋当日,也是梁国皇上生辰,我们入宫赴宴,一定还会见到的。我会叫那顺贤帝乖乖答应,给公子和五公主定亲,公子安心。” 被师父一路抱回彤图台,王婵心神稍定,坐在锦垫上慢慢喝茶。姜霆之早就注意到了,小姑娘本来撒欢儿似的到处玩,见了那黑衣男子后仿佛被吓到了。 看着王婵缓过来了,姜霆之轻声开口:“那人可有不妥?徒儿莫怕,有师父在。” 放下竹筒,王婵手执湖笔回答:我也没看清,只觉得看一眼就不舒服,而且他仿佛认得我,我怕又被算计,就跑了。 姜霆之心里暗暗吃惊,只一眼就看出端倪,徒儿果然不凡。 “甜甜敏锐,那人,是个魔修。” 居然是魔修!师父怎么不除魔卫道?心里这么想,王婵便随手写下这么问了,师父待她好,她也不和师父遮遮掩掩的。 姜霆之伸手抚上小姑娘如云的乌发,耐心地给徒儿解惑:“魔修并不是魔,只是修习魔道的修士罢了。以后为师带你回了修真界,不仅是魔修,还能见到妖修,是妖兽修. 炼成人形,无错也不能杀。为师从不滥杀无辜。甜甜可懂了?” 王婵听着什么魔修妖修的云里雾里,可抓住了话里的重点,师父会带她一起去修真界!师父不会留她一人在这高大的宫墙里,明白这一点,小姑娘满心欢喜,甜甜地笑了。 “好了,今日玩儿累了,早些睡吧。小孩子多睡觉才能长得高。” 姜霆之催了笑颜如花的徒儿去后殿睡觉,起身到了偏殿书架前取了一卷玉简,坐下细细研读。 长春宫,程贵妃虽解了禁足,但却并不顺心。一来顺贤帝一次都没来看过她,仿佛有意冷着她。其次,得力助手小唐子得了吩咐后就没了人影,好似凭空消失了,难不成没得手,被国师给除了? 深宫里局势多变,人心叵测,小唐子是她父亲亲自培养的,用起来顺手,如今失了这左膀右臂,程贵妃如盲人站在悬崖绝壁,整日忧心忡忡。 好在还有身边的大宫女,她的陪嫁丫鬟玲珑,自小一起长大,对她最是忠心。 “玲珑,去看看祯儿下学了吗,把他和雅如一起叫过来。” 大宫女领命而去,不多时,九皇子和三公主一块儿到了长春宫。 如往常一样,程贵妃见了儿子先拉到近前细细询问饮食起居,然后才说到了正事。 “再有几日是你们父皇的万寿节,母妃听说,今年还有宁国的使臣来访,你们的礼物可备好了?千万得在宴上出彩,让皇上重新注意到我们母子!” 三公主不以为意,率先开口:“母妃放心吧!月前您就让我们备礼物,早就妥当了,再说宁国又如何,国土还不如大梁一半儿大。” 程贵妃还未开口赞同,九皇子先出声了:“雅如别妄言,以往的宁国不足为虑,是因为宁国与大梁同与北夷为邻,可地势平坦,不如大梁有山川为天然屏障,是以年年抵御北夷铁骑,应接不暇。” 儿子开口了,程贵妃满脸的骄傲,看看她生的儿子,小小年纪却思路清晰,朝廷大事分析得头头是道。 第16章 万寿节请宴 “祯儿说得没错,来,喝口茶润润喉。” 九皇子接过茶盏,少倾又继续说道:“可今年年初不知为何,宁国摄政王出使北夷一趟,竟让北夷汗王答应二十年不再进犯,甚至许诺,若宁国有难,北夷不会坐视不理,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哼,皇兄少危言耸听了,宁国就算巴上了北夷,国力也比不过我大梁,本公主不怕!” 三公主年纪不大,却把生母程贵妃的骄矜傲气学了十成十。 九皇子看了眼浑不在意的亲妹妹,无奈地甩甩手,又继续陪程贵妃说万寿节的事了。 立秋当日,不单单皇宫内院,整个大梁都城都是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景象,庆祝皇帝千秋万岁。 宁国使臣一行从驿馆出发,去往宫中赴宴,为首二人,正是王婵在夜市上碰到的,宁国太子齐戈和摄政王。 “摄政王从未回答本宫,为何要来梁国结亲?又为何选了五公主?她虽玉雪可爱,可听闻出身不显,想来摄政王不会单凭外貌给本宫选妃。” “事到如今只差临门一脚,再瞒殿下无益,本王就交个底吧,五公主身负大气运,如果放任其留在梁国,将来必会对我宁国不利。本想借结亲之名骗她来宁国再除之以绝后患,既然那日碰巧让我们遇上了,殿下又对五公主十分满意,不如两全其美收入东宫。” 满意么?回想起那日夜市上惊鸿一瞥,小丫头面容稚嫩却可见日后的绝代风华,齐戈心想:“自然是满意的。” 不觉间加快脚步,想马上再见到她。 彤图台大殿里,姜霆之正抱着一卷古籍边读边细细回忆,与徒儿相见以来的每一幕,病中引得丹气入体,看破自己真容,遇害时法宝相护,还有那出尘绝艳的外貌…… 几日来姜霆之寻了无数古籍与孤本,细细研读寻找蛛丝马迹,今日终于有点头绪了。 这本《四海六界灵妖志》中记载了一只灵猴,得上天厚爱,虽无父无母却生而有灵。一双金睛火眼,可看破世间万物,返本溯源,归其本真,魑魅魍魉无所遁形。后得道升天,收于佛祖座下。 若以这个思路想下去,甜甜身上的诸多疑点便能解开了,天道宠儿,气运之子,才能以无灵根之身引得丹气主动入体,才会轻轻松松看透师父炼制的法器。 若是修真界诸人听说他在区区凡尘界捡了个天道宠儿当徒弟,还不争先恐后地挤来当国师?姜霆之正觉得好笑,迫不及待回修真界显摆自家徒弟,忽然一皱眉,这道气息是…… 那日的魔修,进宫了? 放下书本,姜霆之赶奔后殿,把正要午睡的小徒儿从床上挖出来:“甜甜走,和为师赴宴去。” 王婵昏昏欲睡着,正有起床气呢,就算师父是美人,也不能打扰自己睡觉!赴宴?赴什么宴啊,师父今天成亲? 姜霆之见小徒儿睡眼朦胧的,娇憨之态尽显,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皇上过生辰,还有,那日抢了徒儿栗子的小子,带着那魔修进宫了,甜甜不想去瞧热闹?” 这话到王婵耳朵里不知怎的,自动翻译成了:那日请自己吃栗子的温柔小哥哥带着他凶神恶煞的仆人进宫了。 嗯,想去看看。 宴会设在了金碧辉煌的建昌殿,后宫高位妃嫔及皇子公主坐在右手,宗亲贵胄与丞相将军等人坐在左手,又于殿中靠左单设两席,是准备招待宁国客人的。 三公主与她同胞皇兄九皇子一左一右坐在程贵妃身边,正低头一遍遍反复默念着母妃交代她说的祝寿词。 忽然听到太监唱报:“宁国太子殿下,宁国摄政王到!” 王雅如一抬眼,就看到了一行人领头,众星拱月般登场的齐戈,直到宁国众人入了席,三公主的眼神都没收回。 只因三公主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小少年,顺贤帝一副路人甲相貌,再怎么后宫佳丽三千也补不齐这块短板。所以皇子公主们也都不算出彩,鲜有如齐戈这般俊俏的。 这时顺贤帝也携顾皇后出场,或许是早就到了,故意等大家都入席了再出场,彰显尊贵。 帝后在上首坐了,先与众人客套一番,然后宣歌舞,就算正式开席。 齐戈看着和宁国大同小异的歌舞,兴致缺缺,正打算问怎么不见五公主,就听殿门外小内侍尖细嘹亮的声音:“国师大人到!五公主到!” 顺贤帝一听,差点摔了手中的白玉酒盏,仙君居然来给他祝寿?这不是祝寿是折寿!人都到了,赶快吩咐常安又添两席,一在顺贤帝近前,另一席在皇子公主末尾。 姜霆之扫了一眼殿尾给自家小徒儿新添的桌子,撇撇嘴,自顾自牵了王婵的小手与她同入一席,王婵自然没有不答应,美滋滋坐在师父旁边,等着看热闹。 三公主本就不满小哑巴坐了上首,仔细一瞧,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这才多久不见,小哑巴怎么这么好看了!比自己母妃还好看,皮肤也比以前细白了不知多少,国师给她施了什么妖法?! 再看她身上穿的,不禁银牙紧咬,忍不住侧身和程贵妃抱怨:“母妃看王婵今日穿的,竟是流光锦,我们长春宫今年只得了一匹,还是老气的酱紫色,她凭什么能穿!” 程贵妃知道女儿的话没错,可这是什么场合,搅合了皇上过生日可是大罪,慌忙压低声音提醒:“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今日祝寿要紧!” 三公主看母妃就快生气了,也不敢再说,佯装低头实则又偷偷打量齐戈去了。 甜甜吃着国师大人桌上的贡品甜枣,又接过师父从桌下递过来的竹叶清露,吃吃喝喝,怡然自得。 宁国摄政王. 刚和丞相客套了几句,瞧着现在宴酣之处,宾主尽欢,顺贤帝也因国师大驾光临受宠若惊,多饮了几杯,面色发红。 于是摄政王起身一拱手说起了正事:“梁国陛下,本王此次代表我宁国出使,一是恭祝陛下万寿华诞,还有一事,是诚心与梁国修好,欲为太子殿下定一梁国贵女为妻。” 顺贤帝一听,修好,和亲,这都是好事啊,与邻国交好,总比交恶强。 “好,好,宁国有此意,寡人不胜欣喜,不知太子属意谁家的贵女啊?” 齐戈这时忙起身答道:“本宫愿求娶五公主,待五公主及笄,本宫再亲自来迎亲。” 王婵看热闹兴趣正浓,一时不查自己竟成了热闹,手一抖,竹叶清露洒了师父一袖子。 第17章 宁国摄政王 姜霆之毫不在意湿了一半的衣袖,只轻拍小姑娘手背,示意她别担心。 王婵感觉到师父温暖的大手,抬头看去,只见人前从来淡然疏离的国师大人,此刻脸黑得吓人,深邃的双眸中正酝酿着疾风暴雨,随时会浇下来,把人淋个透心凉。 顺贤帝也不太高兴的样子,一个女儿虽不算什么,可他们要的,是入了仙门的女儿。自己还没讨好过来呢,他们倒是消息灵通,这就来抢人了。绝对不行,就算自己留不住,毁了也不能落到他国手上。 见顺贤帝不表态,大殿上气氛有些僵硬,齐戈遂又开口补救:“五公主是陛下的女儿,本宫决不会亏待,本宫为太子,他日承继大统,五公主便会成为皇后。且本宫向陛下保证,五公主嫁过来前,东宫中绝不封侧妃侍妾。” 这小子,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姜霆之对惦记自家小徒儿的臭小子一点耐心都没有,在顺贤帝前率先沉声开口:“徒儿年幼,不议亲。” 宁国一行人可不把一个国师放在眼里,尤其是宁国摄政王本身是个魔修,见这位传说中的梁国神仙国师白眉白袍,看起来道骨仙风的样子,心里更加鄙夷起来。 这老头子,看着寿元将近,一看就不是什么大能,只因修行能延寿,越厉害的修士,看起来越年轻。这江湖老骗子也就能把梁国耍得团团转。想他自己,骨龄三百多岁了,外貌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又习得了独门秘术,还怕斗不过一个老骗子? 于是摄政王轻蔑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国师既已入仙门,就不要再管凡俗之事了。五公主的婚事,自有梁国陛下安排。您说是不是,顺贤帝陛下?” 摄政王点了自己的名字,顺贤帝下意识看向他,对视不过三秒,顺贤帝竟晕晕乎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殿上的人都没察觉到顺贤帝的异样,只觉得陛下不出声是在考虑结亲这事,可王婵作为当事人,一直紧盯着几人你来我往,这时看那摄政王,此人分明有古怪! 摄政王照旧一袭黑袍,而王婵此时看着,居然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身上冒出,黑气飘飘渺渺,最后都汇聚到他的双眼上,那双眼,深如幽冥之海,看了让人心生畏惧。 察觉到了这魔修不对劲,王婵赶忙拉了拉师父的袖子,小手指在师父的掌心写下:魔修,眼睛。 姜霆之领教过好几次徒儿的金睛眼,不疑有他,见摄政王是在与顺贤帝“深情对视”,心道不好,侧头看顺贤帝目光呆滞,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说不准就要在魔修的控制下点头答应定亲了。 事关徒儿,国师大人果断出手,大袖一挥,一道精纯灵气直奔顺贤帝方向而去,顺贤帝桌上有道炙烤羊肉,灵气卷了羊肉上的孜然胡椒,洒了顺贤帝一脸。 顺贤帝瞬时回神,被孜然胡椒呛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殿里众人恍然,哦,怪不得陛下半天不说话还呆呆愣愣的,原来是酝酿喷嚏呢,那感觉我们懂。 顺贤帝清醒过来,冷汗直流,刚刚自己是怎么了,差点点头答应定亲,好险好险。 “宁国贵客不必多言,正如国师所说,婵儿年纪小,尚不议亲。” 摄政王心里大惊,这凡人怎么居然没被他的密术影响?这套影日迷魂眼他修. 炼了百年,从未失手,不单宁国一众皇室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就连北夷汗王都被他所控,许诺了宁国许多好处。今日却失手了? “陛下可考虑清楚了?定亲,便是两国交好,若是拒绝,等待梁国的将是我大宁与北夷的战书!” 可惜施展密术极费精力,他尚未结丹,用一次密术要歇上月余。这次来梁国的目的就是五公主,软的不行来硬的,顺贤帝一国之君,难道会为了个无足轻重的公主交恶两国吗? 一听宁国翻脸不认人,一言不合就要打仗,殿内众人坐不住了,尤其是丞相赵永,就要起身下跪,求顺贤帝三思,公主和江山谁轻谁重,显而易见。 谁料国师大人先开口了:“战则战矣!和亲?没得谈!” 掷地有声,余音回荡在大殿里。王婵听着心头一暖,师父比父皇在意自己,这就够了,自己没什么好怕的。 顺贤帝听着要开战,确实忐忑了一下,但如今国师开口了,想着仙君的神仙本事,顺贤帝犹豫再三,没说话,默认了国师的态度。 魔修摄政王几次三番被驳了面子,再留在这里也没意思,梁国是铁了心不交出王婵,齐戈那没出息的还眼巴巴望着人家小姑娘,摄政王一把拉过他,气哄哄地离了席,回到驿馆收拾行李,直接启程回宁国。 宴席不欢而散,顺贤帝刚被魔修控了魂,觉得脑子晕晕沉沉的,以为是喝多了,先行一步回寝殿休息。丞相则去了他女儿赵德妃的居所,进一次宫不容易,有些话要好好交代女儿。 “唉,舍一小女子换两国交好,多划算的买卖。陛下偏信奸人!” “父亲慎言!” 赵德妃知道父亲说的没错,但这后宫里人多口杂,有些话不能说出口。 被女儿疾言厉色一打断,丞相脑子才清明几分,低下声和女儿解释:“为父一时冲动,但女儿啊,陛下信奉那国师也得有个度,你帮着劝劝吧。还有那五公主,我听咱们宫里眼线说,皇后那边得了什么好东西都送一份给她,皇后这是一石二鸟,既拉拢了王婵讨好了皇上,又把王婵晾在明面上,成了众矢之的。” “皇后有什么打算,女儿一个小小妃子,又怎么好干涉?” “切莫妄自菲薄,妃位又如何,多想想以后,咱们升儿天资聪颖,我看着比其他皇子们强了不知多少,虽然升儿不是嫡也不是长,但他有个做丞相的外祖父,他就有底气!你要多为升儿考虑!” “父亲说的女儿都懂,可眼下陛下春秋正盛……我们是不是先不要太扎眼?” “天有不测风云,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好,还是早做打算,捏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时辰不早了,为父得出宫了,你万事小心,保全自己和升儿为上!” 赵德妃起身送父亲出了殿门,看着宫墙陷入了沉思。 第18章 散财矮童子 那边赵德妃送走了父亲,长春宫里,三公主王雅如缠着程贵妃,正委屈地哭诉着。 “真要打仗了吗?父皇为什么不答应和亲?就算王婵不想去,那,那换人可以吗?女儿愿为父皇分忧。” 程贵妃一脸烦闷地看着女儿:“你不是看不起宁国?居然想主动和亲,不知羞?” “宁国是不如我们大梁,可嫁过去是要做皇后的,谁不想当皇后?而且,而且那宁国太子长得好看……” 三公主越说声音越小,忍不住低下了头。 “你倒是有出息,是啊,谁不想当皇后?” 程贵妃心不在焉地跟女儿说着话,似有似无地恶狠狠瞪了一眼凤阳宫的方向。 “玲珑,去送信给父亲,让他今年除夕夜宴,务必来一趟宫中,就说本宫想念家人了。” 大宫女得了吩咐,立马下去给靖北侯送信。 立秋一过,天气渐渐凉爽起来,没过一个月,魏嬷嬷随着老太妃回了宫。 许久不见,王婵一过来就看见魏嬷嬷已然等在墙外,正伸长脖子欠着身盼着她呢,她也想魏嬷嬷了,一路小跑冲进了魏嬷嬷怀里。 “哎呦我的殿下诶,又壮实了不少,要把嬷嬷撞倒啦。” 嘴里虽这么说,魏嬷嬷却是紧紧搂着王婵,脸上的笑纹藏也藏不住。 “天儿凉啦,嬷嬷给殿下做了棉鞋,还有暖手的袖套子,殿下可要记得用。嬷嬷这边一切都好,不用惦记。” 王婵接过沉甸甸的小包袱,想着彤图台四季温度适宜,怕是用不上这些,但魏嬷嬷对自己像亲祖孙,王婵心里暖哄哄的。 两人好一阵亲近,如以前一般,魏嬷嬷絮絮叨叨地说,王婵笑眯眯地听,不时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回去之后,王婵拆开包袱试穿新鞋子,虽不如宫里送来的华丽,但是针脚细密,用料都是最柔软保暖的,王婵珍而重之地穿在脚上细细端详。 咦?怎么好像大了一圈?魏嬷嬷绝对搞不错自己的尺寸,这次送来的鞋虽说是要配合厚袜子一起穿的冬鞋,也不会大出这么多呀。 想了又想,王婵这才记起,前日小内侍送来的秋装也是不合身的,有三四件裙摆都拖地了。 对了!自己是五岁小孩,正是衣服鞋子只能穿一季的岁数,魏嬷嬷和宫中绣房打着富余呢,衣服鞋子都是没错的,是自己根本没长! 怕自己多想了,王婵翻箱倒柜找出了刚穿过来时,那件魏嬷嬷绣了柳叶的肚兜,穿上一看,严丝合缝,不长不短。 王婵懵了,快一年了,自己怎么不长个儿?难道是吃的太少?或许是缺乏运动?不会啊,自己从来不饿肚子,更是天天到竹林中晨练的。 而且嬷嬷说自己结实了,自己确实比在清平殿时,那面黄肌瘦的小可怜样儿强多了,小脸蛋儿粉嘟嘟肉. 乎乎的,两只小胖手也惹人喜欢,刚才魏嬷嬷好一阵子揉搓,说自己像财神爷年画上的散财童子。 那为什么不长个儿?小傻子小哑巴她都没在意过,这下又要多个“小矮子”的外号,王婵郁闷了。 心情郁闷,只有一个解决办法,去找美人师父,让他帮自己找原因,师父是神仙,就算自己撒泼耍赖求他,求他给自己炼长高的仙丹,也绝不当这小矮子! 急吼吼冲进师父的前殿,只见师父正在书架前找书,看着高大挺拔的师父,王婵小嘴一撅,每次过来师父都是端坐在竹席上,就跟在竹席上生了根似的,偏赶上今天自己觉得这辈子要成个小矮子,您老人家站起来了,还故意挑书架上高处的书拿,怕显不出您高? 姜霆之余光瞧着徒儿急匆匆过来了,正要开口招呼,谁知小姑娘樱. 唇紧抿,也不行礼了,直接过来拉他的袖子,姑娘小小,力气却大,牛犊子似的拉的他手里的古籍都掉了。 “好徒儿,莫拽了,师父的袖子要掉了。袖子掉了,甜甜可会给师父补?” 边由着徒弟拉到竹席矮桌后坐下,姜霆之还不忘出声打趣。 师父还有心情开玩笑,王婵嗔他一眼,只自顾在纸上写下:师父可曾注意到?快一年了,我和初见师父那日一般高,我居然不会长高! 姜霆之读了字,心里一叹,徒儿敏锐,今日就和她说了吧,虽然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但若不开导,怕她会有心结。 边起身回书架捡起地上的《灵妖志》,边缓缓开口:“甜甜可还记得那次师父炼丹?启炉之时,有个小漩涡自发窜进了甜甜身体里是不是?那并不是师父操控的,那股灵气,是主动去找甜甜的。可知为何?” 想起来了,那日确有此事,居然不是师父给她的好处?那是什么?王婵老实摇头,等着听师父的下文。 “不仅如此,还有为师其实一直用法器隐去了真容,外人看来,为师是个鹤发鸡皮的耄耋老者,只有甜甜能看穿我本来的样子” 指指自己的脸,“这幅样子。” 啊?别人眼里的师父,是个老头子?!怎么会,师父俊朗非凡,若不是自己日日看着,此时只怕连对视都不敢。 “甜甜这双眼睛,异于常人。” 是啊,这双眼睛可怖,人人避之尤恐不及,确实异于常人,王婵无不心酸地想。 “为师起初也不确定,但前不久查阅了几卷修真界的古籍,终于寻到了一些线索。” 说着,把《四海六界灵妖志》摆在了矮桌上。王婵翻开一瞧,这什么蝌蚪文?一个字都不认得,随即只静静听师父说。 “这本书中记载了一只灵猴,和甜甜有一样的神通,能看破万物本源,众生本相,不被表象迷眼。徒儿须知,这灵猴集天地宠爱,生来不凡,却也受了许多苦难,经历了无数波折,最终才得道飞升,并非一帆风顺的。灵妖仙胎,不会如人族孩童的生长速度一样。” 师父说了半天,王婵听到这儿才觉得耳熟,历经劫难的灵猴?师父拿孙猴子的故事糊弄自己呢!我要是有孙猴子的本事,师父何时剃度?眯眼想象着师父甑光瓦亮的光头,被当三岁小孩儿糊弄的气恼才消下来。 姜霆之看着徒儿这幅不以为意的样子,也知道让她一时接受这样的惊天内幕有些不切实际,小姑娘从小被人轻看,根本不信自己说的灵猴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罢了,慢慢来,总有一日她会接受的。 起身走到矮桌另一边,长臂一伸把小姑娘搂进怀里,抬手轻抚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像老母鸡护崽儿一样将她尽数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傻甜甜,被上天偏爱的人,当然要慢慢长大。师父保证,若甜甜是小矮子,师父让你骑在脖子上看热闹,绝不委屈了徒儿,你可安心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日后别怪我蹬鼻子上脸,王婵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在开心地笑。 第19章 生辰分给你 彤图台竹林外,常安领着个小太监望眼欲穿,陛下派他来通知五公主,腊月二十三小年,也是五公主生辰,宫中举行皇族家宴,五公主务必出席。 可五公主住在国师这儿,竹林禁地,他进不去,要传话,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五公主出来,从大清早站到正午了,还没个人影呢。 “常总管,要不咱今日回了吧,万一五殿下不出来,咱站到天黑也没用啊。” “你以为我不累啊,你这小子,就会偷奸耍滑,陛下交代的事情,就算咱站到天黑,也得站!” 小太监正唯唯诺诺地挨训,层层竹叶中终于闪出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一袭茶白色的织锦衣裙,外罩杏黄色大袖披风,风帽上镶了一圈兔毛,围在脖子周围,漂亮又保暖。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人,小太监看着这道黄白相间的小身影,比看见金子银子还亲热。“常总管常总管,您看殿下出来了。” 两人躬身行礼,待小姑娘行至近前,常安赶紧说明来意:“五殿下万安,陛下吩咐,腊月二十三奉仙殿设宴,给您庆生,这可是公主里的头一份儿,就连皇子,也只有大皇子周岁大办过呢,您可一定要来。” 上次万寿节的宫宴,王婵兴冲冲跑去看热闹,结果自己成了热闹,十分扫兴,这回虽说只是家宴,但各宫妃嫔皇子外加公主们,明里暗里争风吃醋,也是一场大戏。即便是自己的生辰,但自己哑巴啊,不用说话不用应付谁,坐着就好了,岂不美哉。 点头示意常安自己会去的,顺便把此次出来的任务交给他,是一张纸,上写了她穿戴衣裙鞋袜各处的尺码,落款是彤图台,本来王婵要自己跑一趟绣房,现下太监总管在这儿,不用白不用。 太监二人又苦哈哈地赶奔绣房,常安自己说的,宫中请宴办生辰,公主里的头一份儿,昔日在清平殿自己不当回事的小丫头,现在吩咐他跑腿他半句辛苦都说不得,真是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 回到自己寝殿,去了斗篷和外套,只穿一件茶白色长裙也不觉得冷。甜甜跪坐在窗前的矮榻上,对刚刚答应赴宴的事又不确定了。实在是宫中众人自己谁也不认识,少数认识的几个,对她或恐惧或嫉恨,与这样一群人吃饭,实在没胃口。 有了,叫上师父,有师父在王婵吃饭最香,自己过生辰,师父肯定不会拒绝的。 有了好主意,小姑娘裙摆一甩,蝴蝶般翩迁,脚步轻盈地去前殿请师父。 师父如往常一样,在殿中竹席上端坐,远看就像是个白袍美男玉雕,如琢如磨,周身上下无一处不精,想到师父说的,这幅容貌只自己能看到,王婵既惋惜又高兴,十分纠结。 自己生辰快到了,那师父的呢?师父是哪月生的?提笔写下:师父的生辰,可以告诉徒儿吗? 姜霆之没想到王婵会问这个,如实答道:“生辰么?为师也不知道,被我师父你师公拣到时,正是春日,想来推算生辰应是冬月。” 师父他,竟是个孤儿,和前世的自己一样。 王婵忽然觉得,自己对师父知之甚少,今日不问,根本不知道师父是孤儿,被自己这么突然一问,师父会勾起伤心事吧?她不忍师父伤心。 姜霆之看小姑娘听了自己的回答后,一副做错了事的落魄模样,知道这是心疼他呢,一股暖意窜起,直抵心房。 “甜甜不必伤神,师父待我极好,有时我在想,还好没有父母,不然就遇不到那么好的师父了。” 王婵听这话一仰头,见对面美男师父笑得温柔,眼波流转,唇角上扬,可见是真心话,不是在安慰自己。 便放松心情,又写下:那甜甜的生辰分给师父,腊月二十三宫中设宴,为我们庆生,师父带我去。 生辰分给他?童言稚语,表达的却是世间最真切的情感,得一人倾心相待,姜霆之第一次觉得,被老祖贬来凡尘界五百年,其实也不冤,只因遇见了她。 “好,为师和你同去,甜甜这么小就知道孝顺师父了,生辰这么重要的东西都愿意分给师父?” 姜霆之有心逗她,小姑娘却当了真,郑重点头,后又觉得点头不够,顿笔写下:自然愿意,师父是我最重要的人。 姜霆之看得双眼发热,还没来得及感动,纸被抢了回去,小姑娘又补了一句:还有魏嬷嬷,并列最重要。 姜霆之一看,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却不因并列最重要而失落,只因甜甜急匆匆补上魏嬷嬷,他才察觉,这必是真心话。做她的唯一最重要固然令人高兴,却不如做她的并列最重要来得真实可靠,他知道,徒儿不是在说好话哄他,这份坦诚令他心热。 这么好的小姑娘,修真界的同门见了,怕是要嫉妒到眼红,姜霆之心绪飘远,畅想起了带甜甜回师门后的日子,隐隐期待。 奉仙殿家宴,遍请宫中众人,高位嫔妃自不用说,就连入宫不久小透明们也能到场,众人心喜,面圣的机会可不多,多亏了这位五公主过生日,她们可得好好打扮,争取艳压群芳。 新来的不知内情,只庆幸能参与,程贵妃这边可气得直磨后槽牙,又是王婵!命大的小傻子,凭什么得了陛下青眼,往年连赴宴的资格都没有,现在竟独独为了她而设宴?她也不怕折了寿。 想除了她一了百了,偏她住在禁地,又总是乌龟一般缩着,不好下手。且自己最得力的小唐子折损了,现下无人可用,只盼着父亲早日入宫一见,安排新的人手过来。 程贵妃心里琢磨着伤天害理的事,隐隐约约听着三公主吵吵闹闹的声音由远及近,定也是听了请宴的事心里不服,死丫头,来她这儿闹有什么用,她也正烦着呢! “成天就知道哭闹烦人,把她带下去,本宫没时间理她!跟她说,有委屈找她父皇说去。” 三公主还没进母妃的门,就被大宫女带了下去,一时间更觉得委屈,不管不顾真如程贵妃所说,直奔皇上的御书房哭闹去了。 第20章 奉仙殿晚宴 凤阳宫里,顾皇后听小宫女的禀报,说程贵妃生了大气,外加三公主竟跑去御书房哭闹,冷笑一声:“哼,这才哪儿到哪儿,等着吧,小年宴过了,有的是可闹的。” 话音刚落,大皇子来给皇后请安。儿子来了,顾皇后高兴,一连声吩咐上大皇子爱喝的茶,爱吃的点心。 大皇子高大健壮,人也生的周正,不似顺贤帝那般绵. 软的性子,平时最爱骑马打猎,之前听说或许不久要和宁国开战,他激动了好一阵子,还去和顺贤帝请命,要求准许他上战场。 顾皇后知道儿子是直来直去的急性子,再过不久就是家宴了,自己得提前跟儿子说说,事已成定局,有自己的嘱咐,省得儿子反应过激,惹了皇上不高兴。 “腊月二十三,小年家宴的事,玔儿听说了吧?有件事,母后要提前知会你一句,你父皇想在那日,将五公主记到母后名下,以后她就是你和老四的同胞妹妹了。” 大皇子王玔,听完不但没生气,反而乐了:“这是好事啊,我虽和几位皇妹不熟,但父皇的决定不会错,我和四弟不住宫里了,母后多个女儿陪伴正好。” “你这话倒是和你父皇说一块儿去了,但玔儿可知,五公主能入陛下的眼,是因为她拜了国师大人为师,你父皇最信任国师,也是因了这层关系,母后才同意,替你收下这个妹妹。等以后,到了那个时候,她能成为你的助力。” 王玔听着母后又开始说夺嫡的话,立马出言打断:“母后莫要再提,大梁的江山,父皇想给谁,儿子都没意见。” “可你是中宫嫡子,又为长,继位名正言顺……” “既然名正言顺,母后还有什么可费心的呢?时辰不早了,儿子先回府了,母后保重身体。” 大皇子不爱提储位的事,顾皇后也没办法,目送着儿子大步走了,才又一遍遍细细问着小年夜和除夕夜宫宴的事,两件都是大事,顺贤帝让她亲自操办,马虎不得。 而阖宫不宁的起因,正缠着魏嬷嬷学绣花,王婵既然要给师父过生辰,不备生辰礼怎么行。她手里的好东西大多是顺贤帝赏下的,转送师父没有诚意,而且小姑娘的东西,师父也用不上,最终决定亲手制作点什么,送给师父。 时间紧迫,王婵想到了绣手帕,既简单又实用。魏嬷嬷刺绣功夫好,王婵一连几日来找魏嬷嬷勤学苦练,终于赶在小年前一天,绣出了一张满意的,期间折损的丝帕不计其数。 腊月二十三这日,午后时分,天上飘飘洒洒下起了雪,不一会儿就在地面上铺了一层。奉仙殿内烧着地龙,太监宫娥们进进出出,打点开宴前最后的布置。 因是家宴,坐席围成了几个同心半圆,面向上首帝后的座位,越往内圈地位越尊崇,最外圈人数最多,坐在这儿的,怕是连皇上的神色都看不清,完全是来陪衬的。 帝后之下,同心半圆之内,单设两桌,是为寿星五公主和她师父准备的。这两桌虽居于帝后下首,可仔细观察,桌上的饮食竟和陛下的一样,布宴的宫人暗暗吃惊,反复检查单子确认是上边儿要求的无误,才战战兢兢退下了。 天色渐暗,王婵觉得快到晚宴的时辰,便回了寝殿,转到衣柜前,选了件朱砂色绣金线的大袖衫,下身配秋香色如意纹冬装裙,穿戴齐整,站在镜前欣赏。 自己越长越好看了似的,王婵不知羞地想,和仙人同居一处就是好,得仙灵之气滋养,容貌都改. 善了。 姜霆之从未提起过桃花瓣封印容貌的事,于是对着镜子臭美的小姑娘只觉得是师父的功劳,心中又给他记了一笔。 一切收拾妥当,王婵取出好不容易绣好的丝帕,小心翼翼放入袖袋中,出门寻了师父一同往奉仙殿去。 此时的奉仙殿,已经有不少后妃和宗亲落了座,有关系亲近的,左右互相小声交谈着,气氛十分融洽。 小太监唱报,安阳长公主携女清惠郡主到,安阳长公主是顺贤帝同胞姐姐,丈夫曾是禁军指挥使,可惜已经去世了,长公主和女儿在公主府生活,平日里不爱交际走动。 顺贤帝的亲姐姐,座位自然安排在了最内侧,还是中间的位置,左手挨着程贵妃,右手是赵德妃,顾皇后一番思量,用长公主隔开了一见面就掐架的二人,省得今天好日子被搅和了。 众人得知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长公主来了,纷纷起身见礼,清惠郡主走在母亲身侧,十分享受这一刻的众星拱月,脑袋高高扬着,仿佛今日晚宴是为她办的。 没让众人多等,寿星二人和帝后几乎同时入场,内侍一番唱报,引着国师和五公主向他们的坐席走去。下边老瑞王忍不住和身旁的儿孙们念叨:“上次见国师还是四十多年前,陛下还没出生,先帝才当上太子,如今先帝不在了,我也老得不成样子了,国师大人却还是脚步如风,真神仙莫过如此,唉,不服不行啊。” 顺贤帝见国师也赏脸来了,大喜过望,扬声宣布开宴,宫娥鱼贯而入,手脚麻利地上着热菜,一旁丝竹管弦清清浅浅,既不打扰人说话,又平添一丝雅趣。顺贤帝满意地点点头,侧身向皇后一举杯,褒奖她这晚宴办的漂亮。顾皇后脸颊羞红地喝了酒,心情也飘飘然了起来。 专为寿星五公主设了一席,位置又在正中,王婵却不愿意坐,开了宴就跑去和师父挤着,反正神仙师父不用吃饭,两人用一席也不要紧。国师揉了揉徒儿的鬓发,随她去了。 边吃师父桌上的菜,王婵边打量底下坐着的众人,根据他们的座位和服饰猜身份,宗亲服饰有品级,最好猜,他们周围的定是子女家眷,也没难度,可最内圈正中的女子是谁,衣着华丽却不是宫妃打扮,年纪也大了些,许是长公主大长公主一类的。 再打量她身边十六七岁的女孩,容貌尚可,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正死死地盯着自己,面色掩饰得很平静,可眼中露出的凌厉恨意却藏不住。 这人谁?干嘛这么看着她?虽然自己位置比她的好,容易遭人嫉妒,可看了看下边的三公主四公主,虽嫉妒,却远不及这女子恨不得吃她肉喝她血的恨意。自己得罪过她吗? 第21章 合演一场戏 热菜上了一番,气氛越来越热烈,顺贤帝觉得差不多了,一清嗓子,说起了正事。 “诸位,今日是小年夜,也是寡人的五公主,婵儿的生辰。” “有一事,寡人瞒了许久,今日终于能公之于众。婵儿本为皇后所生,是中宫嫡公主。” 什么?陛下喝多了吗?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接话,王婵也差点被果茶呛到,这都哪儿的事,又成了别人眼中的热闹,下次长记性,不凑热闹,容易遭报应。 “诸位无需惊慌,听寡人细说。” 细说啊?您戏说还差不多,不知道听皇上编故事说评书,用不用打零钱。 “婵儿乃皇后所出,出生时正巧一得道高人给婵儿算了命,说她身负大梁国运,她平安,大梁才能太平。可婵儿年纪尚小,怕压不住这大气运,高人给出了主意,须把婵儿远远地养在偏僻处,远离贵人,受一些委屈,才能平安长大。待六岁后,方能母女相认。今日正是五公主六岁生辰,寡人借此机会,恢复其身份。” 王婵心里给影帝皇上鼓掌,这番话说的言辞恳切,自己若是真正的黄口小儿,怕不是早已扑入为她计深远的父皇母后怀里,嚎啕大哭认祖归宗了? 可惜自己不是,除了同为直立行走的物种之外,自己根本没有半点像顺贤帝和顾皇后,上大街上扔块石头都能砸到比自己更令人信服的“中宫嫡公主”,顺贤帝分明是借讨好自己而拉拢师父。 殿内众人也是将信将疑,但陛下这么义正言辞地说了,金口玉言,他们不承认也得承认。想通这点,众人纷纷出言安慰皇后,说什么守得云开见月明,终于能母女相认了,还有的说五公主一副好相貌,一看就是尊贵的嫡公主。一时间殿内七嘴八舌,众说纷纭,但唯一确定的是,五公主自今日之后,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过了好一阵子,帝后二人才情绪稳定下来,顾皇后抹抹发红的眼角,招手轻轻柔柔地说道:“婵儿快过来,让母后好好瞧瞧。” 王婵心知今晚这场大戏,唱到自己的部分了。皇权至上,自己还在宫里住着,太折便宜爹娘的面子不合适,于是磨磨蹭蹭,装作一副怯懦的样子去了皇后那里。 顺贤帝见王婵愿意过来,认为拉拢成功,生怕小姑娘反悔似的,忙开口又道:“如今婵儿身份明了,寡人还是心有不安,深感这些年对她亏欠良多,使她与母亲分离,受尽委屈。传寡人口谕,封五公主王婵,一品镇国公主,封号清平,保我大梁清平盛世,江山万代!” 一旁两个不知名的后妃适时地高声说起了悄悄话:“听闻五公主以前的居所叫清平殿,可见是陛下早有安排,陛下苦心,令我等感叹。” “是啊是啊,清平殿,这么好的名字,若不是陛下有意安排,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王婵心说,就不许先有我清平殿,后有顺贤帝硬凑上来碰瓷的封号吗?还有这两位演技生硬的下次不要用了,安排别人上吧。 亲也认了,封号也公布了,今日宴会该做的大事都做了,一切顺利,满堂宾客举杯贺了一番帝后阖家团圆,然后又各自归位,三三两两交谈起来。 这时顺贤帝高声叫了大皇子和四皇子,让两位中宫嫡子上前来和妹妹亲近,并当面送上生辰礼。 不似大皇子王玔直来直去,四皇子是内敛的性子,客客气气叫了声皇妹,递上要送给王婵的文房四宝,就站一旁不出声了。 大皇子有心和新妹妹亲近,可一来年岁差太多,二来听闻妹妹有哑疾,实在是无从下手,一脸窘迫地望着父皇。 顺贤帝赶紧出言缓和气氛,拉过大儿子,拍着肩膀嘱咐:“玔儿是长子,要为弟弟妹妹作表率,切不可辜负寡人对你的期望。” 大皇子忙拱手称是,连声保证会好好照顾母后,用心管教弟弟妹妹。 底下赵德妃望着这“亲密一家人”,神色淡淡,皇上本就看中大皇子,如今又给皇后一派搭上了国师的东风,父亲对她说过,自家儿子虽非嫡非长,却也有一争之力,眼下看来,希望越发渺茫。 自己不能再韬光养晦,放任皇后一派势大,但具体从哪儿下手呢?非嫡非长,若是这嫡长出了事,其余众人就又有了机会不是? 状似无意地问了句一旁的儿子六皇子:“年关将近,书房那边何时放假啊?” “先生说了,腊月二十七开始,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都不用去书房。母妃,大哥组织腊月二十七那日去跑马,儿子也想去。” 大皇子要去跑马?赵德妃一思量,回绝了儿子的请求:“升儿听话,你还太小,大殿下跑马是真格的比赛,不是侍卫牵着溜几圈就回来。等过些年你骑术过关了再去吧,别扰了你皇兄们的兴致。” 劝退了儿子,赵德妃佯装醉酒,先行一步出了奉仙殿,回宫安排去了。 晚宴直到月上中天才结束,王婵拿错了杯子,不小心拿果酒当果茶喝了一口,虽不多,但架不住人小,小姑娘嫩豆腐一般的脸颊上,不多时就飘了两朵红云,天然的胭脂色,看着清灵可爱。 拉着师父的袖子一摇一摆地回寝殿,午后的雪下到傍晚才停,宫中大道有人清扫,王婵却偏挑积雪厚的地方走,深一脚浅一脚,嘎吱吱踩雪怡然自得。 姜霆之无奈扶额一笑,看着小姑娘艳若桃李的面色,担心在雪地里玩太久着凉,一俯身,连人带斗篷地收进了双臂之中。 瞬间失重,王婵一声惊呼,而后稳稳地靠在温暖的怀抱里,又咯咯地笑开了。踩雪虽好玩,但师父不教她贪凉,她便不淘气。 回到彤图台,小姑娘并不直接回房睡觉,而是扭捏地拉着师父坐下,从袖袋中小心捧出了一方丝帕,丝帕角落上绣着竹叶,看着精巧大方。 姜霆之接过丝帕,反复端详后开口:“多谢徒儿的生辰礼,我很喜欢。” 王婵听他说喜欢,心里美滋滋地冒泡泡,起身要跑回寝殿,却被师父长臂一伸拦住了去路。 “来而不往非礼也,甜甜还没收为师的礼物呢。” 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纸包,放在小姑娘面前。 王婵打开纸包,里边是亮泽诱人的糖炒栗子!还散发着丝丝热气和阵阵甜香。 第22章 炒栗子为誓 小姑娘见了栗子双眼放光,比之前晚宴上白捡了个皇后当娘要高兴多了。 姜霆之趁机打趣:“甜甜现如今是尊贵的嫡公主了,记得多多照拂微臣,谢公主殿下。” 语气揶揄不说,还装模作样行了个臣子礼。 王婵捏开了热乎乎的栗子,边啃边用纸笔回答:他们要讨好师父,才有今日的一出戏,甜甜懂得。今后还要劳烦国师大人照拂,小女子先行谢过。 把纸递过去,王婵也给师父挑了个最大的栗子剥开,借花献佛求照拂。 姜霆之欣然接过,修士不重口腹之欲,可这是徒儿亲手剥的,自然不同。栗子香甜软糯,一如对面把脸颊吃鼓的小姑娘。 姜霆之心想:师父要是知道,自己有朝一日会用灵气为糖炒栗子保温,定要打我的手心。不过若他看到眼前这个乖巧伶俐的小徒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比这更离谱的事来溺爱孩子。 昏黄的灯光下,师徒二人以糖炒栗子为誓,许下了相互照拂的诺言。 腊月二十五,宫中送来年节礼,送到彤图台这份儿足足比定例多出了三倍,其中又多见小女孩的常用之物。搬运的内侍们心照不宣,这都是给刚受封的清平公主准备的。 而这位公主本人,似乎并不十分上心,只因宫里送来送去,渐渐没什么新鲜的了,她的后殿摆不开,最近几次的赏赐都堆在了储物戒指里。 王婵在堆了小山一样的衣物首饰,贡品珍宝里穿行,忽然眼前一亮,视线锁定了一件狐裘。 打头的小太监看出公主对这件狐裘有兴趣,连忙躬身上前回禀:“公主殿下,这件狐裘是北地进贡的,听闻北地冬季漫长寒冷,因此出的狐裘最厚实保暖。” 这狐裘不错,尺寸堪堪能做个小姑娘用的披风,但王婵并不打算给自己留下,魏嬷嬷年纪大了,冬季里膝盖冷,这件狐裘送去给魏嬷嬷盖腿正合适。 魏嬷嬷收到狐裘感动得直抹眼泪,殿下如今身份不同了,竟还惦记着自己这个老嬷嬷。 年关将近,宫中忙忙碌碌地派节礼,除了各位娘娘和殿下们,宫外受宠得重用的大臣家里也有赏赐。 靖北侯几月前收到女儿程贵妃的家书,说思念亲人,让他无论如何今年年底进宫一见,靖北侯上奏请求进京,顺贤帝觉得,冷了程贵妃这一段时间,也差不多了,遂准允靖北侯的请求,还赐他除夕入宫赴宴。 除夕宫宴这一日,各处张灯结彩,宫门外受邀的宗亲和大臣家的马车,排起了蜿蜒的长龙,一辆辆接受皇宫侍卫的检查。 前两次宫宴都莫名其妙牵连自己,这场除夕夜宴场面最大,参与人数最多,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乱子,王婵想都没想就假称风寒,推了。 天色渐暗,建昌店内人头攒动,赴宴的众人皆顶着一副标准客气的微笑,小心翼翼地与左右寒暄周旋着,说几句话比打架还累。 彤图台内却是一片静谧祥和,只师徒二人并烛台一盏,对坐读书。 除夕夜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顺贤帝并顾皇后受了殿内众人的朝拜,又分别说上几句场面话,才准了各自入席。 入席不久,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脚步匆匆地过来,悄声禀报了什么,顾皇后听后,当时脸色就不好了,惊呼一声“当真?”,而后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顺贤帝坐的近,见这边有异动,回头一看皇后在哭,除夕夜宴这种大日子,哭哭啼啼多不吉利,遂面色不虞地问皇后出了什么事。 顾皇后两步扑了过来,哽咽着开口:“开宴前臣妾看着不见玔儿的身影,怕他误了时辰,派宫人去催,结果,结果宫人说……” “到底怎么了?玔儿为什么不见人影?” 听说事关最看重的大儿子,皇后又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顺贤帝也稳重不下来了,催促着皇后赶紧说。 “说是玔儿日前不慎落马,怕搅了陛下过年,让底下的人瞒着不许进宫禀报,过了两天非但不见好,如今还发起了高热。这可怎么办!要是玔儿有个好歹,臣妾也不活了!” 顺贤帝听后大惊,慌忙一起身,把手边的酒壶带倒,酒水洒了一身。眼见满堂皇亲和臣子都探究地看着这边,顺贤帝努力稳住声音,借口酒洒了要更. 衣,拉着呜呜哭着的顾皇后转去后殿。 到了后殿却不管不顾湿透的外衣,疾言厉色地吩咐,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全部随他去大皇子府,一刻不许耽误。顾皇后担心儿子,抹着眼泪紧紧跟上。 靖北侯察觉到了帝后的不对劲,现在两人居然晾着众多的皇亲与朝臣走了,心中有个猜想渐渐浮上水面。 牵头的人都不在了,除夕夜宴也就早早散了,大家都愿意回到家和亲人过年守岁,不耐烦和朝堂众人虚与委蛇。 程贵妃请自己父亲一道去了长春宫,一进殿就吩咐众宫娥退下,大宫女玲珑在门外守着,谁也不准上前偷听娘娘和靖北侯谈话。 “父亲,小唐子折损了,父亲尽快送新人进宫!手边没人,女儿心慌。” 程家世代驻扎在北地,靖北侯在北地比皇帝的名号都响,看着女儿因失了个会功夫的小太监就这般手足无措,靖北侯一脸不在意。 “莫慌,一个小唐子而已,事情都办不好还把自己搭进去了,也不配在你身边伺候,父亲给你挑更好的来。” “父亲这回能在京城待多久?” “陛下说了,若是北夷和宁国要开战,再让我回去。女儿啊,有一事,恐怕过几日要把这皇城搅得天翻地覆。” 靖北侯特意探头看了看屋外没人,才低声告诉女儿自己发现的东西:“前几日,赵丞相府上请有经验的养马人,还买走不少刺激马匹发情的药物。京城的好马都是我们北地出的,养马的好手艺人也大多来自北地,赵丞相一家都是文官,要配马的东西做什么?此事有蹊跷,因此下边的人第一时间告知了我。” “今日皇上皇后早早离席,莫不是因为出了事?” “正是,宫外的探子说,整个太医院都随圣驾去了大皇子府。” lwxiaoshuo.org 出事的竟是大皇子,赵丞相和赵德妃野心不小,大皇子爱舞枪弄棒骑马打猎,京城人皆知,刺激马匹发情的药物,下多了,则会使马发狂。 “落马可不是小伤,轻则断胳膊断腿,重了,可是要出人命的!赵家这是陷害皇嗣,父亲,我们快去禀告陛下吧。” 程贵妃多年和赵德妃不对付,现下父亲有了扳倒赵家的证据,程贵妃激动得这就要面见皇上。 靖北侯却另有打算,按住了急躁的女儿。 “别急,这件事先瞒着,女儿啊,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急性子。何不让皇后和赵家先斗着,若是赵家赢了,咱们再一举揭发,到时候后宫可就是你一个人的天下了。” “父亲这个主意好!皇后这阵子正得意着,以为有了国师徒弟当女儿她就万事不求人了,谁想到赵氏那个贱人胆子如此大。” 宫中诸人各怀心事,内城的大皇子府却是全府上下一个想法,那就是大皇子殿下千万要赶快好起来,不然他们的脑袋都保不住。 太医接连上前诊治,脸色都不好看,谁都不愿出头去和顺贤帝与皇后禀报。 顾皇后忍不住先询问出声:“玔儿到底如何了?你们倒是说啊!” 太医们被这尖锐的一嗓子,吓得咕噔噔跪了一地,院判颤颤巍巍地开口:“回皇后娘娘,大殿下落马时伤了腰,挪动时又仿佛是加重了,只怕,这只怕是……” 顺贤帝一拍桌子,耐心耗尽:“说!” “只怕是以后不利于行走,要长年卧床。陛下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大皇子居然成了瘫子,顾皇后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这夜帝后都没回宫,直到第二天清晨大皇子烧退醒来,二人才神色戚戚地走了,顾皇后想留下照顾儿子,可正月初一,按规矩皇上皇后要接受百官朝拜,不能缺席。 魂不守舍地受了朝拜,顾皇后半夜未睡劳心又劳力,回凤阳宫的脚步都是虚浮的,两旁宫女搀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走到宫墙拐角,忽听见有小宫女窃窃私语:“姐姐可听说了?昨晚陛下和娘娘漏夜出宫,是去看望大殿下,听说大殿下骑马受伤,双. 腿都废了。” “珍儿姐姐可别乱说,说这话是要掉脑袋的。” “可不是乱说,我看这事都是五公主妨的,宫里老人都知道,她生来不祥,克死了生母,这回陛下给她找了母亲,认亲不出七日就克得兄长成了残废,真是可怕。” 越说越口无遮拦,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听见“残废”这字眼儿都出来了,娘娘听见要发怒,小心抬眼打量,却发现皇后一脸茫然,口中还念着:“竟是本宫害了玔儿,招来了那个祸害,当初就不该答应陛下!都错了,错了。” 是啊,认亲那日陛下说的半句真话都没有,顾皇后心里清楚,王婵本就生来不祥,想着国师能为儿子增加助力,才默认了顺贤帝的安排,如今却是这个结果。 自己还有老四,老大的腿,没准儿有希望好起来呢,只要自己尽快除了这不祥之人,除去害得儿子倒霉的罪魁祸首! 皇后也是出身世家,又贵为皇后,私下养了暗卫死士,这回第一次动用,目标却是一个小姑娘。 受了命的暗卫五人觉得弄死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去足矣,但是皇后说了,五人一起上,确保万无一失。 安排好了这事,顾皇后强打精神操持宫中应酬,并且日日不差地往大皇子府跑,大皇子烧退后得知自己怕是再不能骑马或习武,就连能不能站起来,也要看天意,不禁心灰意冷,日渐消瘦。 眼看着往日里耀眼如朝阳的大儿子,病容憔悴躺在床上,连自己这个母后都不理,顾皇后一面心疼,一面咬牙切齿地诅咒带来厄运的五公主。 正月十五这日,魏嬷嬷亲手包了黑芝麻馅儿的元宵,知道殿下喜甜,特意拌馅儿的时候多放了两勺糖。 交代膳房小宫女煮上,特意说明是给清平公主的,然后到宫中大道上等殿下过来。 成了皇后的女儿之后,王婵反而更加深居简出,年节宫中人多事忙,她不想给自己招惹是非。 但今日是正月十五,魏嬷嬷说了会给自己包元宵,王婵满怀欣喜地往膳房方向走,期待与来之不易的亲人共度佳节。 魏嬷嬷在半路迎上了王婵,伸手给小姑娘紧了紧斗篷,确保严丝合缝一丝凉风都吹不进去,才牵了殿下的小手儿,一同去膳房。 “殿下赏的狐狸皮,确实是好东西,晚上盖着可暖和了,一同在太妃宫里的人都羡慕我好福气,有殿下想着我。” “嬷嬷老了,陪不了殿下几年了,只盼着有福气看着殿下出嫁,这辈子就再无所求了。” 王婵有心想满足嬷嬷的心愿,可一想自己根本长不大,犯了难,只得转身抱住嬷嬷,试图安慰。 “瞧我,大好的日子说什么伤感的话,殿下别伤心,嬷嬷一定好好活着,将来帮殿下带孩子!” 再拐个弯儿就是膳房了,正在此时,易变突起! 五名暗卫自领命以来,日日蛰伏却不见清平公主出门,今日机会来之不易,小姑娘身边只一个老嬷嬷,又行至人迹罕至之处,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瞬间蹿出了几名高大男子,黑巾蒙面,双眼露出冷厉的凶光,甜甜心中一惊,尚来不及反应,为首的男子迅如疾风,身形一闪已然行至近前。 魏嬷嬷也慌了神,正要开口呼救,但见贼人朝着殿下过来了,手中的匕首折射出耀眼寒光。魏嬷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殿下不能有事! 暗卫果断出手就要取小姑娘性命,谁知一旁的老嬷嬷忽然蹿出半步,用身体挡了尖利的刀刃!王婵眼前一黑,被魏嬷嬷护在了怀里,耳畔却清晰地听到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 魏嬷嬷受伤了!世界上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待自己如亲祖孙的魏嬷嬷,用身体为自己挡了刀! 大脑中一片空白,周遭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巨大的悲痛瞬间盖过恐惧,仿佛有根弦儿瞬间崩断,小姑娘浑身发抖,泪水溢出眼眶,使出全身力气,大叫出声:“魏嬷嬷!” 第24章 再见魏嬷嬷 这声喊得撕心裂肺,听得暗卫五人心神一颤。远在彤图台的姜霆之忽然抬头,虽徒儿口不能言,自己也从未听过她说话,但这一瞬间,姜霆之确信,听到了小姑娘的嘶吼。 徒儿有麻烦!姜霆之飞身出殿,白袍一闪而过,心中默念,这次一定要赶上,甜甜等着,师父来救你了! 王婵大喊出声,喉头一阵腥甜,忽然额头有温热的感觉,机械地抬起头,看见魏嬷嬷嘴角一道鲜红,却看着自己,笑得慈祥又欣慰。 “殿……殿下,刚才开口说话了,真好,殿下能说话了,嬷嬷……没事,殿下,别哭。” 匕首插在后腰要害位置,魏嬷嬷年老,撑着最后的力气说了这番话,一口浊气吐出,身子滑落,倒在了血泊之中。 姜霆之循声赶到,只见小姑娘被五个高大男子围在中间,平日里甜软娇憨的小徒儿,此时眼里结了万年寒冰,额角沾着鲜红血迹,樱. 唇紧抿,隐隐发白。 包围圈中的小姑娘一丝惧怕也没了,并不是察觉到师父已经赶来,此时王婵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些人伤了魏嬷嬷,他们都该死! 往日清澈纯净的紫眸,此刻深如寒潭,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凌厉地扫过五人,杀意如有实质。暗卫心道邪门,小姑娘死到临头好大的气势。 五人一齐出手,从四面八方同时出刀,刀尖直指小姑娘各处要害,毫不手软。压下喉头腥甜,小姑娘沉声开口:“伤了我的亲人,都给我去. 死!” 声音沙哑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如恶鬼索命,字字入耳。话音刚落,直奔王婵而来的五人双目圆睁,瞬时化为血雾,魂飞. 魄散! 姜霆之见此景,震惊又有些意料之中,上前查看倒地的老嬷嬷,发现人已没了气息。自己有丹药,也需人尚有生息,死而复生,却是不能。 王婵看着师父蹲身查看魏嬷嬷,而后悲伤地朝自己轻轻摇头,心里最不愿接受的结果被证实,回想起魏嬷嬷临死都在为自己能说话而欣喜,蚀骨之痛刺中心窝,小姑娘扑倒在魏嬷嬷未寒的身体前,嚎啕大哭。 哭声震人心魄,一时间天光黯淡,不多时飘飘洒洒下起了漫天大雪,雪花片片,落在脸上生冷,一如此刻姜霆之的心。 姜霆之清楚魏嬷嬷对徒儿有多重要,魏嬷嬷死了,自己却束手无策,只能傻子一样站在这里听她恸哭,哭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动静引来了内侍,得知清平公主宫中遇刺,幸好一个老嬷嬷挡了刀,又有国师及时赶到,公主并未受伤。 王婵大哭着不让内侍们搬走魏嬷嬷的尸体,姜霆之心痛,上前紧紧抱住小姑娘,声音柔的不能再柔,轻轻地安. 抚道:“人死不能复生,让魏嬷嬷入土为安吧。” “不!嬷嬷不能死!嬷嬷给我包了元宵,我这就吃,嬷嬷睁眼看我吃元宵!” 挣扎嘶吼着要离开师父的怀抱,忽然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国师不沾纤尘的白袍,如红梅傲雪,刺得人眼睛生疼。 徒儿在自己怀里吐了血,而后便昏了过去。姜霆之稳稳抱着小姑娘回了彤图台,轻轻放她在床上躺下,马不停蹄炼起了丹药,固元丹灵气丹养神丹,把自己会的灵丹妙药挨个儿炼了个遍。丹气一丝不差地涌入王婵体内,姜霆之心神稍安。 徒儿的哑疾,他早就暗暗探查过,并不是身体上的问题,小姑娘喉咙完好,不应发不出声音。联想封印她容貌的桃花瓣,大概口不能言,也是被大能下了禁制,这便不是自己现如今这半步元婴的修为能改变的了。 今日魏嬷嬷死在徒儿眼前,小姑娘情绪大动,竟自己突破了禁制,虽也受了反噬,吐血又晕倒,但养几天就会恢复,真正令自己担心的,是如何开解安慰醒来后的徒儿。 魏嬷嬷是小姑娘最在意的人,这一关,不好过,不是上趟街,或是买包栗子就能哄好的。 国师大人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 幽冥地府,一判官正笔耕不辍,兢兢业业批着人间生死。这时分管这殿的阎王迈着方步走了过来:“诶,先停笔,跟你查一个人。” 判官一看是阎王,急忙起身,点头哈腰地问:“您要查人?何方人士?姓甚名谁?” “凡尘界,梁国人士,叫魏喜娘的。” “梁国,魏喜娘……有,有,这人被刺身亡,您看,这死于非命的,按规矩,不入轮回。” 阎王一摆手:“这不才叫你给改一笔嘛,上边的交代,得改。” “上边?难不成是冥府大帝发话了?” 阎王一拱手:“不是帝君,还往上!” “帝君之上?是……是天上的命令?!小的这就改,改是能改,由头儿怎么写?还请阎王指点。” “嗯,上边说是:护主有功,赐十世富贵无忧,平安喜乐。” 判官照着阎王说的一字不差地写上:“阎王爷您看,都改好了。” “行了,忙你的吧。” 阎王转身走了,邻桌另一个判官搭话:“又是梁国,几年前不是也有个改了命的,同样是上边儿发的话。” “没错儿,是有一个,梁国皇城宫女,批语更短,我记得是:诞育,赐三世平安喜乐。” “还是你这老鬼记性好。你说一个小小凡尘梁国,怎么入了上边儿仙君们的眼?” “那谁猜的到?梁国是我们的辖区,以后干活儿,多上心吧。” ———— 刺杀这事短短半日就传得满宫皆知,众人议论纷纷,猜测谁想要清平公主的命。有的说是嫉妒皇后的妃嫔,还有的说是打压国师的朝臣,甚至有猜测是宁国奸细所为,就是猜不到皇后头上,也难怪,外人眼里,多了这个女儿,对皇后只有好处。 凤阳宫里的皇后自然第一时间得知王婵被国师救下,只死了个老嬷嬷,据宫人回禀,那扫把星居然开口说话了!哑了六年的人,毫无征兆地好了,不是抢了她儿子的运道是什么?! 顾皇后越想越气,自己儿子下半辈子是废人了,她却连娘胎里带出来的残疾都没了,果然是巫蛊邪术,献祭别人来福泽自身,好狠毒的小贱人! 只恨不能一击而中,来日方长,走着瞧吧。 第25章 姜霆之生气 自那日傍晚王婵醒来,到如今整三天了,小姑娘一言不发,就算师父叫她也没半点反应。每天醒了哭,哭累了又睡去,不吃不喝,活像个机关傀儡人,毫无生气。 姜霆之心焦不已,每日守在徒儿寝殿,给她擦眼泪,劝她吃饭,徒儿不理,他就一炉炉地炼丹,借丹气给徒儿养身体,短短三日炼出了三年的分量。 到了第五日,姜霆之一进王婵的寝殿,看到湿透半边的枕头,知道小姑娘又是哭着入睡的。再这样下去可不行,放下手中端着的清粥,国师大人有了决定。今日无论如何要把徒弟拉出房间,狠下心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时间长了,总会好的。 坐在床边,轻柔地抚了抚小姑娘的头发,睡梦中的小人儿若有所感,呓语出声:“嬷嬷。” 同一时刻,泪珠滑落耳畔,落在姜霆之手指上,好似滚油滴在心口,灼得他一阵心痛。 片刻后王婵睁开双眼,短暂迷茫过后,看清了眼前人并不是魏嬷嬷,是满面愁容的师父,浓长的剑眉紧锁,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一个泪流满面的小姑娘。 原来又是梦,现实中已经没有魏嬷嬷了,只有心痛欲绝的自己,和被不肖徒儿拖累的师父。明知自己这副样子让师父担心,可王婵没办法,她走不出来。 “甜甜,吃点东西吧,生老病死乃世间常理,活着的人总要好好活下去。” 一连几日师父温声相劝,王婵却忍不住想到魏嬷嬷也是如此,日复一日和一个痴傻的小哑巴说话,谁知还不等小哑巴亲口对她说句谢谢,道声辛苦,她却死了,死在了直指自己的刀下。 自己连累了嬷嬷丧命,连累师父忧心,凭什么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们对自己的疼爱和关心?思及此,王婵低下头捂着嘴,呜呜地哭了。 姜霆之见徒儿一如昨日,咬咬牙一狠心,板起脸来讲道理:“你这副样子,魏嬷嬷在天之灵看了,也会伤心。” “魏嬷嬷不在了你难受,师父看你这样更难受,你如此作贱自己,是全然不在意师父了吗?” 师父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声音训斥自己,王婵一时茫然无措,不知该认错还是该委屈,泪水反而更凶了,呜咽哭声渐渐变成嚎啕大哭,一如那日伏在魏嬷嬷身前。 姜霆之把徒儿惹得越哭越厉害,差一点就要绷不住,狠掐自己大腿一把,才忍住把小姑娘拥入怀中安慰的念头。 一伸手拉上徒弟,转身就往前殿走,边走边沉声道:“你也六岁了,到了开蒙的年纪,从今日开始师父教你识古字,定不叫你再这样懈怠下去,我彤图台,可不养闲人!” 嘴上语气强硬,甚至带了一丝狠厉,背对着王婵表情,却出卖了国师大人此时的言不由衷。 这恶人他今天不得不当,但愿晦涩难懂的古字课业,能分散甜甜的注意力,帮她早日走出阴霾。到了那天,自己再为今日的不通情面真诚道歉吧,就算上天入地,也会求得徒儿的原谅。 师父要王婵学的古字,其实就是上次讲孙猴子的时候给她看过的蝌蚪文,是上古时期第一批修仙者使用的文字。 姜霆之找出他当年学古字的入门书籍,放在情绪低落的小姑娘面前,让她看到不懂的就问。 王婵用袖子胡乱抹抹眼泪,翻看起了师父给的书。这古字打眼一看很难,难就难在入门,只要看的够多,摸清了与一般文字的联系,王婵觉得,远没有想象中的晦涩,仿佛还有一丝奇怪的熟悉。 接下来的每一天,不用姜霆之叫,甜甜乖乖地主动过来自习,用的书也逐渐从入门到高阶,并且再也没哭过,虽然还是不说话不笑。 徒儿愿意做一些事情分散精力,姜霆之觉得自己的计划起了作用,但有件事令他忧心,以往的徒儿,每日会在穿衣镜前用心搭配衣着配饰,而自打那场变故后,她再没穿过带颜色的衣裙,月白茶白梨花白,如今的甜甜与自己,越来越像亲师徒。 魏嬷嬷的离世,让曾经鲜活爱笑的小姑娘,一夜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如今她的世界,只剩黑白。 ———— 三月底,第一场春雨悄然飘落,随之而来的,还有宁国并北夷的联名战书。 虽然去年秋天就放出消息说有此一战,但真接了战书,顺贤帝心中其实是慌的,这是他继位以来第一次应对两个邻国的挑战,一步走错,恐怕要做了亡国之君,好在,当初国师发了话,会出力助战。 程贵妃得了消息,知道大战在即,父亲靖北侯就要返回北地,在父亲离京前,有件事还要拜托父亲帮她做。 靖北侯收到女儿的传话,立马进了宫,长春宫内,父女二人低声密谋。 “父亲,大皇子那事,我们还瞒着陛下吗?赵家怎么好像没动作了?皇后虽重创,但好歹还有个四皇子,还有一争之力。” “原来我们想着等赵家父女斗倒了皇后,再一举揭发他们谋害大皇子,如今,何不在背后帮一把,来个墙倒众人推,反正我们手里有赵家的尾巴,赵德妃和六皇子已经成不了气候了。” “我们可以从宁国开战这事入手,这一战,要是当初五公主应了和亲,就打不起来,不妨把这个消息散播出去,让百姓骂她,顺带着皇后这个生母也跑不了!” 一番商量后,靖北侯出宫部署,三日后启程回了北地,同时京城里怨声载道,闹市街头百姓聚集,大骂五公主身位皇家公主,食万民俸禄,却不愿为国献身。 过了半日,事情愈演愈烈。皇后包庇女儿,中宫失德,不配母仪天下,顺贤帝偏信奸臣,昏聩无能,不懂舍小女而免战事。种种言论,甚嚣尘上。 自那日甜甜再次遭遇刺杀,姜霆之便有心留意前朝与后宫的动向,前朝夺权,后宫争宠,之前的四百九十年,他从不屑于过问,但徒儿无辜卷入争斗,碰了国师大人的逆鳞。 如今流言四起,又牵扯了甜甜,姜霆之掐上隐身咒,一路跟着在大街上叫骂最起劲的几个“刁民”,直到查清楚,夜幕降临后,这几人纷纷谨慎小心地,回了靖北侯在京城的府邸。 第26章 后宫大换血 果然是有人刻意为之!姜霆之满心怒火,凭什么要自家徒儿为梁国献身,梁国也配?飞身上前提起了四处散播谣言的几人,连夜踹开了顺贤帝寝殿的门。 顺贤帝被巨大的破门声惊起,正要大喊抓刺客,却看到国师面色铁青地站在殿中,脚边还趴着几个瑟瑟发抖的人。 “这是怎么了?仙君带来的这几个,是何人啊?” 姜霆之抬脚踢上其中一人肩膀:“老实交代!” 早被吓破胆的几人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了靖北侯与程贵妃,指使他们去煽动百姓,把教百姓骂皇上皇后和五公主的话,一字不差都说了。 顺贤帝听明白后,只觉得气血翻涌,程氏这个愚蠢毒妇!竟为了后宫中可笑的争斗,在大战当前,指挥百姓骂自己!骂他昏聩无能,偏听偏信?!这字眼儿都是当皇上的最忌讳的,这下可好,整个京城都传开了。 “老夫三日后动身,北上迎战,后宫的乱子,相信皇上能处理好。” 顺贤帝听这话,羞愧难当,急忙拱手保证:“仙君放心,寡人一定整顿后宫!打仗的事,就劳烦您了,寡人替梁国,替百姓多谢仙君!” 姜霆之轻嗯一声,随即又补了一句:“还有,老夫的徒儿同去。” 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隔日,顺贤帝下旨,程贵妃欺君罔上,祸乱京城,贬为庶人,终生禁足,不得被探望。其父兄交出北地一切权力,流放充军。 程贵妃虽不服,但顺贤帝有受指使几人的指证,长春宫上下经过一番审问拷打,还供出了许多其他的,桩桩件件,叫程贵妃辩无可辩,只能认罪。 狗急跳墙之下,又捅出了赵德妃与丞相暗害大皇子离间皇后与五公主一事,一时间后宫鸡飞狗跳,顺贤帝焦头烂额地处置一个又一个,嘴角直起火泡。 皇后得知是赵氏一族害了她的儿子,还故意让小宫女说五公主是扫把星的话给她听,导致她自断羽翼,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顾皇后又气又恼,气势汹汹冲进了关押赵德妃牢房,亲手灌下了一壶毒酒。 赵德妃暗害皇子,确实罪孽深重,但尚未结案量刑,皇后众目睽睽之下冲入牢房毒死了未判刑的宫妃,虽有情可原,却不占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后动私刑杀了人,顺贤帝又才信誓旦旦要整顿后宫,无奈废后。 短短几日,后宫中权力最大的三人接连倒. 台,速度之快,势头之猛,令人齿寒。 顺贤帝优柔寡断了半辈子,可算这次整顿后宫没手软,确实被身边的几个女人气狠了,为一己私欲和他对着干,他这个皇上当的容易吗?外有两国大军压境,内有自己宠爱的女人作乱,一个害自己最器重的儿子残疾,另一个煽动百姓骂自己无能,一向识大体的皇后也糊涂,就不能忍一时之气,悄悄弄死赵氏吗?非要闹的人尽皆知!简直是一个比一个狠毒,一个比一个愚蠢。 彤图台内,姜霆之把近日这几件大事说给甜甜听了,小姑娘只淡淡点头,徒儿没兴趣听,他便说些其他的:“明日清晨我们启程去前线,甜甜准备一下,和师父一起去,就当散散心。好吗?” 王婵回到自己的寝殿,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行李,至于打包的衣裙,无一例外全是白色。 离天黑还早,后宫里能作妖的几位全都倒了,不会有人要害她性命,王婵忽然想出去走走,离京前,最后再看一看曾经和魏嬷嬷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小姑娘终于主动往外走,姜霆之大喜过望,但有前两次出事的教训,放心不下甜甜,姜霆之打算远远跟上。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始终差着百步距离,走走停停,从清平殿,到老太妃宫墙外,再到膳房,王婵一一走过,哪哪儿都依稀可见魏嬷嬷慈祥的笑容,仿佛下一刻就能听到她欣喜地叫自己殿下,叫自己去吃点心。 心里正想着和魏嬷嬷相处的点点滴滴,此时迎面走来一个十六七的女子,身旁跟着侍女。王婵一眼就认出,是上次宫宴,恶狠狠瞪自己的那个人。 果不其然,来人看到王婵,立马气势汹汹地凑了过来。 “呦,这不是清平公主吗?还敢出来?要不要本郡主再请你喝御湖水?” 她说……御湖?这女子,言语中对自己的厌恶毫不遮掩,又提到御湖,莫非原主五公主落水,就是她的手笔! 王婵闭口不言,只探究地看着她。 “别用你那双邪门的眼睛看本郡主!不祥之人,要有自知之明,别出来拖累旁人!若不是你,我父亲怎会英年早逝?你生来带着诅咒,引得天罚,我父亲作为禁军统领,负责秋狩那日的安全,受你牵连,被地龙翻身砸下了山崖!” 这位郡主发泄一般冲王婵大吼着,王婵也终于弄清楚了她为何如此恨自己。说来还是顺贤帝的错,当年是他借了地龙翻身的由头儿,给刚出生的五公主,冠了不祥之身。 归根结底是顺贤帝造成的历史遗留问题,王婵想着还是说清楚的好。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苦难,归结于别人的身上呢?你父亲死了,你伤心情有可原,可我又何其无辜?” 王婵这番话说得平心静气,甜软清亮的声线娓娓道来,对方却毫不领情,反而更加恼怒了。 “还敢狡辩!你哪里无辜了?还有,你居然会说话了,我可是知道的,你之前明明是个哑巴,掉在御湖里喝水,都发不出声音呼救。对了,听闻你的奶嬷嬷死了,定是你使了妖术,用她的阳寿换来的能说话!” 她竟然,敢提魏嬷嬷,百步外跟踪徒弟的姜霆之心里暗想,这蠢女触了龙之逆鳞,离倒霉不远了。 王婵冷笑一声,此人执迷不悟,自己何必再与她废话。看到一旁官道上,常安正巧从宫外传旨回来,扬声叫道:“常总管!过来这边。” 常安应声而来,一看是五公主,连忙躬身行礼:“给清平公主请安,不知殿下找奴才有什么吩咐?” “眼前这人,对本公主出言不逊,几次三番冒犯折辱于我,常总管,去掌她的嘴,直到宫门关了为止。” 便宜父皇给了她尊贵身份,此时不用白不用。 常安自然认得,另一位是安阳长公主独女,清惠郡主,若是平常,给自己十个胆子也不敢掌她的嘴,可今日,要教训她的是这位清平公主,国师大人的徒弟,宁国和北夷开战,陛下全仰仗着国师呢,于是常安一番权衡之下,领命上前掌嘴。 第27章 国师考徒弟 徒弟一个人就解决了前来挑衅的人,姜霆之一阵欣慰,亮出利爪的甜甜,实在是可爱得紧。还要多谢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蠢货,引得徒儿肯再次开口说话了,这可是近两月以来,小姑娘最情绪外放,最鲜活的一刻。 宫门上锁的时辰,天都黑透了,清惠郡主被几个宫人按着,由常总管监督,挨了三个多时辰的耳光。双颊红肿得看不出长相,人也早就昏过去了,宫门落锁,只能在宫里给她找个偏殿,凑合一夜再给安阳长公主送去。 待到第二日清惠郡主转醒,已是红日高悬,午饭的时间都过了。等她哭哭啼啼找到长公主母亲为她撑腰,赏她掌嘴的五公主,早已和师父一起,在去往前线边关的路上。 安阳长公主要求面见皇上,为自己的女儿讨个公道,顺贤帝这几日被前朝和后宫闹的焦头烂额,无心应付明显来找茬儿的姐姐,找了个边关战事吃紧的借口,闭门不见,把安阳打发了。 此次国师出征,从京城带了十万禁军,北上再与北地的五十万驻军汇合,共有六十万大梁军队供他调遣。虽朝廷也派了几名将军,但顺贤帝有令,国师为总监军,到了战场上若是意见不一,都要听从国师的安排。 姜霆之和自己的小徒弟坐在一辆马车上,前后是随行禁军护送,虽然远不如姜霆之御剑飞行速度快,可一来凡尘界灵气稀薄,他不能过多消耗,二来,不清楚敌方的底细,还是低调行事为上。 马车里,王婵挑着车帘,觉得离京越远,地势越平坦开阔,让人看着心情都跟着舒畅了不少。这时对面的白衣男子,修长光洁的手里攥着一卷玉简,捅在她的面前。 “行路漫长,为师来考教一番,看甜甜的古字学得如何了?” 这小气师父,说了这趟出来就当散散心,散心还给她带作业。但王婵心里有数,师父逼着自己学古字,是给她找点事做,回想自己以泪洗面的那几天,若不是师父,自己和置身地狱一般,没半点儿盼头了。 双手接过玉简,坐正身体面对师父,“师父,对不起,之前的我,让你担心了。” 徒儿和他说对不起,姜霆之眨眨眼,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自己的苦心,她都懂得,没有比这更令姜霆之欣慰高兴的了。 “说什么对不起,傻甜甜,照顾你是我这做师父的分内之事。” 魏嬷嬷不在了,还有师父,自己不能再让师父失望伤心,王婵看着师父,露出了近三月来的第一个笑容,然后认真地念起了玉简上的古字。 “五蕴诀,人之初生,天授五感,二目为先,双耳为主,辅以口鼻,辨以四体……” 清朗悦耳的读书声,充斥整个马车。姜霆之越听越满意,越听越心惊。甜甜读的一字不差,语速平缓流畅,她才学了两个半月啊!像这样如日常说话一般的熟识程度,当初自己和师父下苦功练习,用了一年十个月,师父还夸自己聪明,学得快。 看来日后回到修真界,天之骄子的名号要换人了。 傍晚时分,国师一行按计划抵达漓水城。大军驻扎城外,国师和公主则住进了驿站。 这是出京后抵达的一座城池,虽不如京城繁华,但来往的商队繁多,总会在这里停留休整几日,长年累月下来,也把块地方养得越来越有人气儿。 驿站午间时分就接了信儿,说是国师和清平公主今日要来下榻,驿丞如临大敌,亲自带着人收拾出两间最好的屋子,里里外外一丝不苟地打扫,换新床褥,新茶具。晚间还置办了酒席,然后伸长脖子等着贵人驾临。 直到华灯初上,一驾低调却结实的马车缓缓停在驿站门前,马车前后分别有四位魁梧高大的将士,大刀斜挎,气势震人。 想必这就是国师的车驾,驿丞一哆嗦,连忙跪到了地上,脑门紧贴地面:“小人漓水驿丞,恭迎国师大人,恭迎清平公主!” 姜霆之长腿一伸,稳稳当当下了车,刚要让这驿丞起来,侧身瞧见小徒弟站在马车沿上,正要往下蹦。 豆丁儿大的小姑娘,站在高大的骏马旁,更显得娇小可怜,仿佛一个能被捧在手心里把玩的玉雕娃娃。 姜霆之赶紧回身,一抬手,趁王婵跳下来前,把她稳稳地抱起,带她一起往驿站里走。 地上还跪着个人呢,师父净顾着接自己下车,都没理人家,王婵只得开口回应,以免显得国师一行目中无人。 于是久久没得到命令,正害怕自己哪儿做错了的驿丞,忽然听到小姑娘甜软的声音:“这位驿丞,请起吧。劳烦准备些热水。” 嗓音若空谷黄鹂,语气舒缓又谦和,落到驿丞耳朵里,简直比天籁还好听。忍不住抬眼悄悄一扫,只看到了被初春薄斗篷包裹的娇小身影,想必是清平公主,堂堂一品公主殿下,竟如此客气地和他小小驿丞说话,驿丞喝醉了般,脚步虚浮地下去办事。 进了屋,王婵取下斗篷,左瞧瞧右看看,看什么都新奇,没办法,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宫外过夜,就像小时候学校组织春游,明明没什么特殊的,但就是止不住兴奋。 “这里虽比不得宫里,但好在还算干净,甜甜委屈下,凑合一晚。” 姜霆之嘴上安慰徒弟,心里却不愿她委屈,只暗自后悔没多下功夫和师父学炼器,师父当年阵法和炼器两门绝学,修真界人人服气,自己若有师父当年一半的手艺,定要将彤图台前后殿都炼成手掌大小,放在储物袋中随身携带,不叫甜甜住这样的破屋子。 甜甜却毫不在意:“师父说什么呢,这里看起来挺好的,摆设比我当初的清平殿还齐全,而且我们出来打仗,不是游山玩水。我还盼着和大军一起,露宿野外呢。” 徒儿心性好,宠辱不惊,也罢,修士最不重外在之物,倒是他想偏了,总不由自主地想溺爱孩子,想给她最好的,既然她不在意,仿佛还有几分喜欢,那他也就将将满意了。 最后姜霆之还是将整个屋子都用清风诀亲手打扫了一遍,然后自储物法宝中取出整套床单被褥,枕头与枕套,换下了屋里已有的,才准许王婵上榻。 第28章 公主疼师父 师父里里外外地操持,又打扫卫生又铺床的,俨然一把居家好手儿,王婵暗自感叹未来的师娘有福了,有夫君如此贤惠,当甩手掌柜享清福即可。 看着师父把床褥铺好,王婵正要出门去隔壁自己的房间,不打扰师父休息,结果贤惠师父拍拍手,轰她上了榻,让她等着吃饭。 这些原来都是给自己准备的吗?回想自己刚刚傻站着看师父忙里忙外,都没搭把手儿,王婵一阵愧疚,下定决心长大一定孝敬师父,不枉师父待自己这样好。 姜霆之在驿丞置办的酒席上一阵挑挑拣拣,选了清淡好消化,徒儿又爱吃的菜品,分盘装好,放入带来的食盒中。徒儿喜甜,桌上只有一道糯米藕,是带糖桂花的,睡前不能吃太多糯米,姜霆之思来想去,只拨走了半盘。 回到房间,坐了一天马车的小姑娘,埋在新换上的床铺里,躺成一个大字,昏昏欲睡。没办法,马车再结实宽大,一路摇摇晃晃也够累人,师父带的被褥柔软馨香,闻起来像师父平日穿的衣袍,沉静清洌,王婵躺着躺着,就要睡着。 “甜甜,起来吃了晚饭再睡,有你爱吃的,快来看看。” 听见师父的声音,王婵立马一骨碌爬了起来,乖乖坐好吃饭,当个令行禁止的听话好徒弟。 姜霆之只当她是饿了,便摆好饭食,坐到一旁浅笑着看徒儿吃饭。 小小驿站,饭食倒是比宫里还合自己口味,王婵吃得心满意足,放下碗筷,接了师父递来的温热手绢擦嘴。不知何时起,日常小事上,师父照顾自己越发自然而然,得心应手。可王婵自觉是大孩子,事事麻烦师父有些过意不去,也想着能为师父做些什么。 “师父,坐了一天马车,一定累了吧?过来这边坐下!” 姜霆之想说没觉得累,修士闭关修行,一坐下来好几年甚至几十年,一天马车算什么?可王婵根本没打算听他回答,直接拉着他到床边,按着他坐下,然后小姑娘蹬了鞋子,灵活地跳到榻上,转到他身后,轻轻给他捏起了肩膀。 “甜甜不必辛苦,为师肩膀不酸。” 此时被徒弟孝顺的姜霆之,努力维持着平稳的语调,但其实心里美得冒泡了,恨不得用留影石把此刻记录下来,放给师门中的众人看,显摆他家徒弟六岁稚龄,就知道给师父捏肩! “肩膀不酸?那何处酸?这里?还是这里?” 王婵小手戳戳师父宽大的脊背,又碰碰他劲瘦的后腰,试图找出何处肌肉僵硬,想不到师父仙气飘飘的白袍下,藏了这么一副强壮有力的身体,随便戳戳哪儿都是肌肉,手感不错。 “对了,坐了一天,定是这里酸,师父趴下!” 边指挥师父,边扯上他的袖子,谁叫他不听话,稳坐如钟。 姜霆之既无奈又好奇,叫他趴下做什么?徒儿拉着他要他趴,他最不会拒绝甜甜了,从来都是百依百顺,于是堂堂肌肉仙君,半推半就下被一个六岁小姑娘按倒了。 “这里酸对不对?师父好好趴着,徒儿帮你解乏。” 话音刚落,小姑娘的一只小脚丫不轻不重地踩上了师父的腚,往日再沉稳不过的国师大人,也忍不住腾地红了脸。 上次被人碰这里……还是小时候偷偷溜进藏书阁看禁书,被严厉的二长老发现,告到师父面前,师父生气打他屁股。 可那时一来年纪小,二来光顾着疼了,完全没有现下的……羞耻。但徒儿天真烂漫,给他按摩是一番好意,并不是有意冒犯师父的尊严,若自己大惊小怪地斥责她,倒显得他小气刻意了。 于是俊脸泛红的姜霆之,把头埋在被子中,当起了鸵鸟,任由王婵一双小脚丫在他腚上做祟。 直到后来姜霆之觉得天色不早了,才硬着头皮撑起身子,捉住还要乱跑的王婵,给她取了水,让她洗漱睡觉。 “师父的房间可收拾好了?要不要甜甜帮忙?” 从进了驿站师父就一直在自己这里打点一切,都没见他去管隔壁的房间。 “无需担心,甜甜睡吧,师父不睡觉,在一旁保护你。” 出门在外,即便有几个随身护卫,姜霆之还是不放心留小姑娘一人在房间,尤其是日后到了北地范围,他要甜甜时刻在他的视线之内,不给程家余孽和宁国奸细伤害她的机会。 师父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王婵听从,洗漱完毕后,去了外衣,只留一身雪白中衣,钻进了被窝,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姜霆之吹熄了灯,盘腿端坐在窗前,沐浴在清浅的月华中沉心静气,脑中演练着阵法,时而苦思,时而顿悟,听着一旁徒儿绵长安详的呼吸,心里无与伦比地踏实,一直到天光微熹。 清早,随行一道住进驿站的侍卫们已经起身,姜霆之吩咐其中两人跑一趟城内的糕点铺子,多买一些小姑娘爱吃的零食点心,出了这城,去往北地最近的一条路上,就再没有如此种类繁多的商铺。 吩咐完这事,驿丞躬着身子凑了过来,询问国师和公主殿下有何需要的东西,尽管交代他,他一定办好。驿丞私心想着,这辈子怕是再没机会伺候这样的大人物,公主昨日待他谦和,一看就是再好不过的性子,他得抓住机会费心讨好两位,说不定能走大运,混个京城的好差事。 姜霆之犹豫了片刻,缓缓开口:“嗯,却有一事。女童发髻,你可会梳?” 徒儿一会儿起床,穿衣洗漱没问题,梳头可难倒了姜大国师,侍卫几人都是军旅中人,糙得不能再糙的老爷们儿,问也白问。眼前这驿丞,倒像是会来事儿的。 驿丞以为自己耳朵不好,听错了国师的话。“您说,女童发髻?” 姜霆之沉声嗯了一下,嫌这驿丞吞吞吐吐地耽误时间,徒儿再过不久就要醒来,这人要是不会,他还得赶紧想别的办法。 “小人不会,不过小人贱内会,我这就叫她来,伺候公主殿下。” 驿丞得了回复,立马想到,对呀,这儿还住着个娇滴滴的小公主呢,昨日也没见有丫鬟侍女,国师大人这才问的,这可不错,上天给他机会在公主面前表现。 “不必,让她过来给你梳头,演示给老夫看,公主那边就不用她去了。” 第29章 对镜懒梳妆 驿丞小跑着去叫他家夫人,夫人大清早被急吼吼地拎过来,直跑得气喘吁吁,等见了传闻中的国师大人,又觉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因这白衣老者气势太慑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可一双眼深邃疏离,自己虽然就站在他对面,但感觉上两人天差地别,国师是九天上的神仙,俯视着地上他们这些蝼蚁。 “民妇拜见,拜见国师大人!大人千岁千岁千千岁!” 驿丞夫人在威严的大官儿面前语无伦次,手心儿冒汗,拜见得磕磕巴巴,口不择言。 姜霆之听了她的拜见脸色更难看了,这人,拿他当娘娘拜呢?还千岁千千岁,这是咒自己还有不到两百年的活头儿?愚笨迟钝,哪儿配近甜甜的身。 “无须多言,梳头,女童发髻,捡你拿手的一一演示。” 两人连忙答应着,驿丞坐在小凳子上,驿丞夫人抖着手开始给他梳头。 半个时辰过后,姜霆之把五六种样式看过一遍,心中已然牢牢记住,又听身后房间内有下地倒水的声音,知道徒儿已经醒了,随即从袖袋里掏出一锭金子,赏给驿丞夫人,打发她下去。 “送热水和早饭来。” 姜霆之吩咐,驿丞莫有不从。 于是,刚刚起身的小姑娘,中衣外披着斗篷,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正坐在桌子前喝水,看着率先进屋的师父,如往常一样芝兰玉树,俊朗出尘。而美男师父身后,还跟着个提着食盒梳着羊角髻的,驿丞大人。 王婵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差点被茶水呛到,这驿丞什么打扮,实在是太滑稽了。放下茶杯,王婵玩心骤起,从胸前挂着的储物指环中取出一对儿鹅黄色的绒花,宫中的手艺,娇嫩精巧,跑过去给跪地请安的驿丞戴上,忍住笑意开口:“正如我想的一样,这对绒花驿丞戴着,果然好看。” 驿丞听公主打趣自己,也不恼,还像模像样儿地掐着兰花指回话:“公主殿下谬赞。” 王婵见他这副样子实在忍不住了,咯咯咯弯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自魏嬷嬷离世后,这还是第一次。 姜霆之给徒儿摆好早饭,转身带着驿丞出了房间,这人有本事逗甜甜开怀一笑,也不算全然无用,就如他所求,给他个升迁的机会。 国师从袖中取出一张名帖,递给脑袋两侧梳着羊角髻,簪着绒花的驿丞,“此名帖,你进京交与京兆尹衙门,自会有人为你安排个职位,我们这边不用你伺候了,早饭后便会离开。” 驿丞大喜过望,千恩万谢着下去打点行装,准备携家带口进京。 这边王婵用了早饭,洗漱更. 衣,正要把头发扎起,姜霆之凑了过来,拿过梳子,全神贯注地开始给小姑娘梳头,王婵看着镜中师父凝眉抿唇,因怕扯疼自己而如临大敌的那副表情,又好笑又感动。魏嬷嬷以外,师父是第二个给自己梳头的人。 师父一双莹白修长的手,不一会儿就给她梳好了一个双螺髻,然后笑着问王婵,要不要簪花。甜甜脑中立马浮现,刚刚驿丞戴花的那副样子,又想到要给魏嬷嬷守孝,便摇头拒绝了,只拿出两条浅蓝色的锦带,让师父给她绑上。 收拾妥当后,姜霆之低头打量自己亲手伺候梳洗的小公主,玉雪可爱,浅笑嫣然的样子,不禁暗暗满意,狠狠地体会到了照顾孩子的成就感。 出城后,大军拔营,浩浩荡荡再度朝北开进。 人间四月,春色正好,但他们此行北上,越走,越会有种时光回溯,重回冬日的萧索,所以趁着眼前还是和煦春景,姜霆之打算带徒儿跑跑马,省得总在马车里烦闷。 大军如今行至平嶂郡,百里内别说山,连个小土包都没有,一眼能望出挺老远,正适合跑马游玩。 姜霆之跟随行侍卫换了马,带着徒儿下了马车,站在高大威猛的大黑马前,王婵使劲仰头,才能看到马背上随风飘动的鬃毛,小矮子五公主向往极了。 大黑马若有所感,竟低头与小姑娘对视,仿佛通人性般打个响鼻,扬扬头好似在催促王婵上马。一旁坐到马车沿上的将士看到自己马匹的动作,心里疑惑,这马性子烈,除了他谁也不认,今日奇了怪了,竟然不反对小豆丁清平公主驾驭? 王婵本来是有些惧怕高大强壮,一脚能踢飞她的大马,可看了它的亲昵举动,就不害怕了,还伸手拍拍它油光水滑的肚皮,吓得姜霆之心都提到嗓子眼,就怕马不乐意被触碰,发狂伤了徒儿。 担心是多余的,大黑马乐意得很,站着不动等人上马。姜霆之先把王婵举上马鞍,视线忽然抬高,王婵抓稳缰绳生怕掉下去,眨眼的功夫,姜霆之也上了马,两只长臂拢住小姑娘,从她手里拿过了缰绳。 “师父也骑这匹?师父再找一匹嘛,我自己和它玩。” 被人带着骑马还有什么乐趣,而且大黑马没有看着那么吓人,反而很温驯,王婵跃跃欲试想自己骑着试试。 徒儿坐在马背上都没有马头高,姜霆之哪儿敢同意,遂温声相劝:“甜甜莫要淘气,这军马速度太快,你还小不能一个人骑。等回宫了,师父给你找匹小马。” 被百依百顺的师父驳了意见,王婵小嘴儿都撅了起来,但一会儿就不在意了,只因姜霆之已经纵马驰骋起来,王婵在师父胸前稳稳坐着,感受春风拂过脸颊,身旁的景色飞速倒退,全身前所未有的畅快,只忍不住想大喊出声,心中积攒下来的郁气一扫而空,仿佛飞起来一般。 真好啊,这比高墙深宫不知痛快多少倍,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明枪暗箭,只有她和师父,她在这世上唯一在意的人。王婵如见识过蓝天的雏鸟,再也不想归巢,只想振翅高飞,自由自在。 骏马如风,马上白衣仙人乘风欲飞,仙人怀里还坐着个精致可爱的小娃娃,笑颜如花,一路跑一路洒下银铃般的笑声,引得大军中的将士们频频侧目。 “那匹马看着像是周副统领的乌金,听说脾气大的很,生人碰都碰不得,国师大人好能耐,居然一上手就驯服了。” “要不说国师深受陛下信任呢,人家真有神仙本事呗。这回国师带兵,定叫宁国和北夷蛮子再不敢进犯我大梁。” 这边士兵们私下里议论国师有多神,但国师大人能骑乌金,其实是沾了王婵的光。骏马通灵性,越是血统纯正的宝马良驹越认主,可王婵身上有股淡淡的朦胧光晕,照得乌金暖洋洋的,浑身充满力量,忍不住想要亲近。这一点,彼时的师徒二人谁也不知道。 第30章 夜半理青丝 极速跑出去一阵子,就要把大军甩在身后,姜霆之渐渐策马放慢了速度,在道路一侧转圈等大队人马赶上他们。 怀里的小姑娘刚刚一阵兴奋,又笑又叫的,此时微微喘息,小脸儿泛红,一双大大的桃花眼亮晶晶的,像两汪紫色的泉水,倒映着日光。 “跑马可真畅快!师父刚刚保证过了,以后让我学骑马,万万不能食言。” 小徒儿气喘吁吁,坐在马上看着比马都累似的,到底是年纪还小,再惦记着想自己骑马也得等等。姜霆之嗯一声敷衍着王婵,双手一番动作,从储物法宝里取了个白玉胖肚小壶出来,里边装着王婵爱喝的竹叶清露,递给她叫她喝水。 王婵道谢接过,双手举着小壶喝,姜霆之则掏出手帕给她擦额头上的薄汗,动作小心翼翼,极尽轻柔,王婵感受到了额上蜻蜓点水般的细腻触感,抬眼看到了师父手中的帕子,边角绣着竹叶,正是自己亲手绣给师父的那条。 小姑娘初学刺绣,成品勉强能看,师父风光霁月的神仙人物,居然随身带着这丑帕子,还会拿出来用,王婵还以为会被师父随意放着压箱底呢。既然师父不嫌弃,等有时间了,她再给师父绣个更好的。 傍晚间红日西斜,依旧和师父坐在马上的王婵,看到地上被拉长的影子,形状是骑在骏马上的高大男人,而自己的身影完全被师父宽阔的脊背包裹其中,温暖又安全。 天色渐暗,不宜再接着赶路,大军就地扎营,前后左右都看不到村镇,今晚怕是找不到借宿的地方了。 姜霆之开口对王婵道:“今晚要在马车上过夜了,甜甜委屈一晚,等明日途经城镇师父给你买糖葫芦。” 马车宽大,王婵不觉得委屈,但师父愿意拿她当小孩子哄着,她心里甜滋滋的,仿佛已经吃到了糖葫芦似的,开心点头。 白天跑马,灰尘大,王婵又知道自己出了汗,虽说今晚条件格外有限,但王婵忍不住想沐浴,于是眼巴巴地望着姜霆之,“师父,这附近有没有小河之类的地方,我想沐浴了之后再睡觉。” 姜霆之一听,心里认为没必要,徒儿日常拿竹叶清露当水喝,早就养得纤尘不染,体内毫无杂质,出的汗也清澈纯净,实在无需春日里去郊野河中沐浴。但小姑娘想啊,姜霆之没办法,让她等着,转身吩咐侍卫去打水。 回到马车上,姜霆之让徒儿披上斗篷去车外一会儿,然后收起马车上的脚凳和桌子,从储物锦袋里取出一只半人高的梨木浴桶,脸上露出成就感满满的笑意,决定要带甜甜出门时,他就着手准备了一应日常用具,只要他能想到的,统统都塞进了储物袋中,这不,今日就用到浴桶了。这世上,就没有他不能满足甜甜的事,老手奶爸一般的姜霆之如是想着。 侍卫们取回水,一桶桶的在篝火上烧热,再倒入马车内的浴桶里,然后就都被姜霆之远远支走了,要他们围成圆圈警戒,不许任何人踏足马车十米内。待王婵进了马车,姜霆之还是不放心,灵气运转,又费了一番功夫设下结界,才走到一旁草地上背手站岗。 堂堂国师大人,小兵儿一般静立着,亲自守卫他家公主洗澡。 王婵心满意足地沐浴过后,用吸水的棉布巾裹上头发,穿好寝衣,围紧披风,一下马车,就看到了专心站岗的师父。 快步走过去朝师父甜甜一笑,撒娇似的禀报她洗好了。姜霆之一面吩咐来人取走浴桶,一面伸手给小姑娘把斗篷上的帽子拉过头顶,春夜尚有寒意,刚沐了浴可别冻着。 不过片刻,马车里又变了样子,浴桶没了,桌子也没摆回来,两张矮榻拼在一起,上边铺了厚厚的绒毯,还有柔软的被褥。小姑娘身型小,这临时床铺足够她睡了。 姜霆之让王婵上去,他则解下被小姑娘胡乱包了的头发,打算给她用灵气烘干,湿着头发睡觉可不行。 端坐于王婵身后,姜霆之大手捧着徒儿浓密乌黑的长发,灵气运转到手心,心里暗笑,即灵气温栗子之后他又自创一门功法,灵气烘头发。谁想到灵气丝丝缕缕冒出来,还不等积蓄热量,就自发地往王婵体内钻,姜霆之捏捏眉心,他怎么忘了这一点,自家徒儿,可是个吸灵气的黑. 洞。 无奈收了手,取出几张干燥的棉布巾,返璞归真一把,一缕缕地给小姑娘擦起了头发。 王婵沐了浴本就舒畅,后来不知怎么的,师父坐在身后不久,她就体会到了一阵暖流,周身像泡进了温泉,比刚刚沐浴还舒服,如今被师父一点点抚在头上,王婵眼皮渐重,不一会儿,脑袋一歪,倒在姜霆之臂弯里。 徒儿睡着了,睡颜乖巧,嘴角微弯,仿佛做了美梦,姜霆之调整一下坐姿,轻柔地放甜甜的小脑袋枕在自己腿上,继续耐心地投入他未完的擦头发大业。 待满头青丝都拭去水分,舒展地铺了姜霆之满腿,他又犯了难,甜甜睡得沉,姜霆之不想弄醒她,可若她在自己腿上睡一夜,明早起来会不会害臊,最重要的是,脖子会不会酸? 思量一番,姜霆之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轻轻地托住王婵纤细的脖颈,挪了她到枕头上,又为她盖好被子,收回手刚要转身下车,小姑娘动了动,半睡半醒之间,抓住了姜霆之衣摆,娇娇软软地嘟囔句:“师父别走,师父走了,我又是一个人了。” 她说完便又睡了过去,手却没松,捏着一角清冷的月白色,与这布料不同,衣服的主人此刻脸上,半点平日的冷淡疏离都看不到,眉目舒展,唇角含笑,伸手抚上睡梦中的小姑娘额角,声音温柔如水:“不怕,我不会丢下甜甜的。” 徒儿如他一样,自小没体会过父母亲人的爱,但他有对他视如己出的师父,甜甜曾经有魏嬷嬷,现在,她只有自己了。小姑娘依赖他,信任他,睡梦中都怕他跑了,全心全意地在乎着他,姜霆之心里酸酸涩涩,仿佛,还有点甜。 好在宫里的人眼瞎,不懂得珍惜如此单纯美好的甜甜,才使得她无牵无挂,能在不久的将来,毫无顾忌地被自己带离梁国,带回师门。清风朗月一般的君子,姜霆之却在此时小人了一把,自私地庆幸小姑娘那几年的无人问津,庆幸顺贤帝对她的疏远恐惧。 第31章 入主议事厅 这次出征旅程虽很赶,又时而要宿在荒野里马车上,但王婵却觉得,这日子比金砖玉瓦的皇宫中不知舒畅了多少,也比宫中新奇有趣。 况且有温柔细心的师父,事必躬亲地照顾自己,王婵半点委屈都没受,马车上专门给她备了零食糕点,途经城镇,师父果然没忘答应了她的糖葫芦,出京至到达北地境内的十几日,王婵真正地放下了一切不快,前世今生的无助苦闷,孤独与痛苦,统统在姜霆之无微不至的呵护关爱中,随着春风悄然消散。 王婵真真正正地被姜霆之宠出了小孩心性,一如她如今稚龄的外貌。师父说过,被偏爱的人要慢慢长大,以前觉得那是师父哄她,现在,她愿意信了。 国师一行抵达北地,住进了曾经靖北侯程家的府邸,靖北侯在北地土皇帝一般,他家的宅子最为豪华宽敞。安排好内外的守卫,姜霆之与王婵去了侯府的正厅,也是此次打仗排兵议事的地方。 议事厅中早有几员大将并手下军师在此等候,年岁大些的老将军们尚能坐得住,年轻气盛的两名小将军早就不耐烦。 前线吃紧,北夷也就算了,一贯凶狠,宁国也不知怎的,队伍中有士兵打起仗来不要命一般,发了疯似的往前冲,大梁短短十日,已经失了三镇,士气随之低迷。 如此紧要关头,他们还要从营中抽身回城,专程来面见这个不知为何取信于陛下的江湖骗子,有意见相左的时候,还要听从他的安排?!岂有此理,他们自小习武,熟读兵法又出身将门世家,那国师懂打仗吗,凭什么指挥他们。 被人当作江湖术士的姜霆之,此时步履从容地进了议事厅,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姑娘,进屋直奔上首主座而去,坐稳后又把徒儿举起放在自己腿上。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一个文官来瞎指挥就够他们闹心的了,怎么还带了个奶娃娃,这儿可是战场前线,堂堂国师,府上请不起奶娘? 后排小将军之一是卫国公世子谭鸿,十七八岁的将门之后。长得人高马大,刀眉虎目,一身亮银铠甲,威风凛凛。卫国公府世代军功显赫,谭鸿的父亲,叔父,祖父都是武将。一屋子人里最不服气的就是他,这下看见一个小娃娃高高坐在议事厅主位上,这不是拿战争当儿戏嘛! 谭鸿迈步出列,草草拱手行个军礼,面色不虞地开口:“你就是国师吧?营里还有事,宁国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打过来了,国师有事快说,别贻误战机。” “短短十日,为何连失三镇?” 姜霆之并不在意他的无理,只问战况。“辰集和太江还好说,只这苍岭镇,地貌多山,易守难攻,怎么会丢了?” 姜霆之一句话就说到了点子上,对战场形势了如指掌,问到苍岭重镇如何守不住,年轻的小将们红了脸,捏紧拳头。 最前方的老将军叶潜此时出声替众人挽回颜面:“国师大人,不是我军无能,是宁国人邪门儿,他们队伍中有一部分实在是骁勇,我们给起名叫狼兵,这狼兵砍不倒,不怕疼一般,断胳膊断腿也没事人一样往上冲,以一敌十,这才十日丢了三镇。” 宁国狼兵?不怕疼,砍不倒,此事蹊跷,姜霆之听了未置可否,王婵却立马想到了宁国那位会冒黑气的摄政王,会不会是他捣的鬼。 摇了摇师父的手臂,小声对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师父,还记得宁国摄政王吗,那个能催眠人的魔修。万寿节他身上冒黑气,还差点迷惑了父皇。” 一句话处置清惠郡主之后,王婵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毫无顾忌地亮出身份不失为一个省时省力的好法子,此时想要这一屋子高傲的武将归顺,一句“父皇”她违心又生硬地说了出口。 小姑娘声音不大,清脆悦耳,议事厅内都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一字不差地听着,刚有人想责怪国师带小孩子来捣乱,这里哪儿有奶娃娃插嘴的份儿,结果这奶娃娃说了什么?万寿节,父皇?能口称父皇的,这,这是位公主啊! 想清楚这一点,众人不再犹豫,纷纷单膝跪地,弯身下拜,他们为大梁皇室尽忠,眼前这位小公主虽然年纪小,可也是正经的皇室血脉,于他们而言,是主,他们拜见,心甘情愿。老将军叶潜也止不住抬头打量小娃娃,眼中有惊诧,有疑虑。 王婵被众人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离开师父膝头,跳到地上,伸手去扶老将军起身,“众位将军不必多礼,战事要紧,之后我们来议事,不讲虚礼,若众位坚持,也是我给将军们见礼,谢大家为民捐躯,保家卫国。” 一屋子将军目瞪口呆,看着眼前没他们腰高的小娃娃,如同见了妖怪。这龙子龙孙就是不同凡响,瞧瞧人家这话说的,条理清晰,情真意切,想当年自己这岁数,还和泥玩儿呢。 谭鸿领兵没少吃宁国狼兵的亏,此时忍不住想打听更多,看着娇软的小公主,怕自己大声说话吓到她,脸都憋红了,才吞吞吐吐开口,完全没了刚才顶撞国师的气势。 “公主,公主殿下,末将谭鸿,请问殿下可知道,那狼兵的来历?” “师父,能说吗?” 小姑娘先转身询问师父,乖巧听话,姜霆之十分受用,点点头鼓励她去解释。 “众位可曾听闻,宁国有位摄政王,权势滔天,在宁国说一不二,就连宁国皇上也要让他几分?此人我师父看了,是个魔修,会些魔道术法。因此我怀疑,那狼兵,是他的手笔。” 居然是妖魔邪祟?众将军将信将疑,却无人出声反驳,只因虽不信这世上有神仙大能,可眼前这位多智近妖的小娃娃,让人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生而不凡。 叶老将军对主座上的国师一拱手,“那不知国师大人,可有对策?狼兵不除,我大梁难占上风。” 姜霆之微微颌首,“具体如何,老夫还需亲眼一观,众位把目前的兵力部署标注在舆图上,之后便各自归营吧,老夫与公主即刻启程前往战地,看一看狼兵到底有什么秘密。” “公主也去?这不合适,公主千金之体,还是留在府里的好。” 叶老将军出言劝阻,王婵可不愿留在这里,她一双眼睛,能帮师父大忙。 “将军不必担心,我有师父保护,况且我不是去拖后腿的,狼兵的古怪,我能找出来。” “这……” 叶老将军还要再说,姜霆之一抬手,做了决断:“公主不去,老夫无法保证能破解狼兵,此事无需再议。” 众人又是一惊,公主竟比她师父有能耐? 第32章 九云峪前线 战场前线,是刚刚失守的苍岭邻镇,九云峪,也是谭鸿小将军驻守的地方,此次国师与公主上战场,谭鸿随行保护。 九云峪同样多山,林木茂密,地势复杂,一行人骑马出城,直奔群山之中,王婵自然与师父同骑。 姜霆之把徒儿围在自己月白色的斗篷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低头柔声问:“战场上血腥残酷,甜甜怕不怕?若是怕,就藏在师父斗篷里,不要往外看。” 小姑娘没想过,只因这次出门每日玩得开心,她都快忘了其实自己是来打仗的,这时快马加鞭跑在山里,身边都是不苟言笑的士兵,才第一次有了上战场的真实感。 实话说是有些怕的,对未知的恐惧,对死亡的敬畏,可王婵不想退缩,宁国是因为求娶她不成,才开战的,她怎么能躲? 咬咬嘴唇,王婵违心地摇头,告诉姜霆之自己不怕。姜霆之虽心疼小姑娘,但一想到日后要带她回修真界,那是真正的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地方,若甜甜被自己保护得太好,这点血腥都没见过,才是真的害了她。 罢了,徒儿生而不凡,不能如寻常凡人孩童般对待,顺其自然吧。 前边引路的谭鸿却暗暗心疼,小公主金枝玉叶,战场那种地方怎么能带她来,国师真是随性又心狠。谭鸿尚未成亲,无一子半女,家中只有两个弟弟,谭家儿子都是要上战场的,自小被严厉管教,因此他半点与小姑娘相处的经验都没有,此时有心出言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 憋了半天,只拍着胸脯保证,“公主放心,有末将在,誓死保卫您的平安。” 姜霆之撇嘴,这毛头小子,自家徒儿用他保护吗?且不说自己这个师父在这儿,徒儿自己,也不是吃素的,那日宫中,他亲眼见到徒儿盛怒之下,把五个死士瞪成血雾,虽不是她有意为之,更像是一种身体上的本能。 谭鸿好意,王婵听得出来,弯唇朝他一笑,点头道:“有劳。” 这一笑看得小将军心软成了一滩水,僵硬抬手胡乱摆了摆,傻乎乎地嘿嘿一笑后立马转头,没再说话。 在山林子里穿梭大半个时辰,眼前忽然一亮,只见山坳中开阔处,驻扎着前线大军。谭将军回营,副将赶紧迎了上来,大嗓门粗声喊着:“将军您回来啦,那什么狗屁国师好打发不?没指手画脚瞎出主意吧?” 谭鸿一听脸都绿了,跨在马上弯身给他后脑勺来了一巴掌,打得副将呲牙咧嘴,“胡说什么,少瞎咧咧,快来给公主殿下见礼。” 副将以为自己听差了,这儿荒郊野岭的还打着仗,哪有不开眼的公主往这儿凑,然后注意到将军身后有一匹大马,马上白衣老者直勾勾盯他,目若寒星,老者胸前,露出一个面容精致瓷娃娃般的小姑娘,瞪着一双紫色的大眼睛,见他看过来还冲他做了个鬼脸儿。 谭将军在一旁冲他眨眼努嘴儿,副将这才恍然大悟,单膝跪地一拱手,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王婵先开口了:“本公主封号清平,这位将军,不许你对我师父无礼。” 小姑娘故意板起脸,恶狠狠地说着,还伸出小拳头挥了挥,副将一见,就跟看着刚出生没断奶,亮爪呲牙的小豹子似的,不怎么害怕,反而觉得真是可爱,想揉揉她的脑袋。 然后一瞥她身后,冷面阎王似的“老豹子”,心就歇了,连忙低头说了句不敢。 师徒二人去了谭将军的主帐,午后时分,将士来报,宁国军队往九云峪这边来了,离他们营地有五十里。 北夷铁骑山地作战不利,因此借道宁国从大梁东北国境入侵,姜霆之与王婵此时在正北,只专心对付宁国,和所谓的狼兵。 前线交战在即,姜霆之如往常一样,把徒儿护在两臂中间,从容不迫地策马跑在谭将军身侧。 军马步伐整齐,脚步声震天,离战场越近,仿佛还能听到呐喊嘶吼声,王婵知道,真正的血腥厮杀,就在眼前了。 大梁军队见谭将军率援兵赶到,变阵为守,归拢成一个个方块,盾牌置于身前头上,蹲在地上给身后的援军当遮挡。谭小将军一声令下:“放箭!”,之后他率先挽弓瞄准,一箭射穿了个宁国兵丁的脖颈,分毫不差,当真神勇。 王婵心中叫好,对军旅英雄的崇拜稍稍超过了眼睁睁见敌人死在眼前的恐惧。只是此时,那被一箭穿喉的兵丁并不倒地,硬是顶着箭头往前冲,双目赤红,四肢僵硬,可速度飞快,眼看就要碰到大梁的方阵! 这时姜霆之动了,单手从身后取了两只羽箭,玄铁弓横在面前,同时搭上两箭,拉弓放手,一气呵成,轻巧至极,从搭弓到两箭没入那兵丁双眼,不过须臾。 谭鸿和副将都看直了眼,这老头子国师,深藏不露,真乃神人也!拉玄铁弓看着跟弹棉花似的,轻而易举,准头更是不必说,怕是整个军中鲜有敌手。武将之间直来直去,谁本事大谁受尊敬,国师亮了这一手,众人服气。 谭鸿过来伸手一指,“国师大人刚刚射中的,就是狼兵,轻易杀不死。” 姜霆之表情凝重地嗯了一声,胸前的小姑娘说话了:“师父,谭将军,那人倒下后,我看着他身后仿佛有条黑线,延伸出去老远,不过瞬间就消失了。” 徒儿这双眼,果然能看出门道,姜霆之并没有看到黑线,不过他相信自家徒儿,那黑线定是魔修摄政王施的术法,这些狼兵才能如此凶猛,不人不鬼的打不死。 姜霆之略作思量,有了决断,“传令下去,尽量攻击敌军的眼睛,尤其是狼兵,眼睛是要害!你等尽量抵挡,老夫带公主从侧面绕过,识别身后带黑线的狼兵,逐个消灭!” “末将领命!公主殿下与国师小心!” 谭鸿与副将一拱手,照姜霆之说的传令去了。 另一边姜霆之一拉缰绳,调转马头,向宁军后方包抄,抬手抚了抚身前小姑娘的头顶,心疼地问道:“甜甜感觉如何,可能坚持?” “师父不必担心我,保家卫国,我这个公主也想出份力呢。也许看习惯了,就不怕了。” 小姑娘语气故作轻松,可声音略有颤抖,但她不撒娇不退却,坚强的很,姜霆之又为她骄傲又不忍她强撑,最后只叹口气,温声道了句:“好徒儿。” 两刻钟快马加鞭,国师与公主单骑行至后方,姜霆之问道:“如何,是否还有黑线?” 王婵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说出她看到的:“有!数量还不少,约每十人里便有一个!这可怎么办啊师父,狼兵以一敌十,我们的将士危险!” 竟然有那么多吗,得多久才能除得尽?王婵握住师父的手腕,心里没底。 第33章 九云峪大捷 “甜甜莫怕,事到如今,只能尽力歼灭,甜甜辛苦一下,帮为师指出狼兵。” 师父说的不错,他们现在没有退路,不灭狼兵,前方谭将军他们就危险了。“好的,我一定尽力,师父,我们上吧。” 小姑娘脆生生应答,一双紫眸雪亮,定定地看向前方。 姜霆之一夹马腹,向近前奔去,同时手入袖中,取出了一个小玉瓶,是灵气丹,往嘴里倒了一颗,而后运转灵气,使了个防御术法。王婵便看到,她与师父被一个淡蓝色的薄薄水泡包裹了起来,不一会儿有宁国人发现了他们,随之羽箭射来,撞到水泡外,然后掉在了地上。 师父刚刚磕了什么药儿,可真神,这水泡刀枪不入,简直是开挂!现在她不用怕战场上刀剑无眼,精神抖擞地分辨狼兵,然后一一告诉师父。姜霆之每听徒弟指出一个,就立马抬手挥出一道锋利的灵气,灵气化刃,斩断黑线后没入敌军后颈,一击毙命。 徒弟指哪儿国师大人打哪儿,配合默契无间,宁国军中的狼兵如被收割的庄稼般,一排排地往下倒。姜霆之这区区灵气罩算哪门子开挂,修真界人人都会的低级法术而已,王婵这双眼,才是真正的天赐之物。 师徒二人有如神兵降世,所向披靡,单骑踏入了敌军正中。闯入这么个世外高人,宁军渐渐乱了阵脚,兵力分散围攻姜霆之二人,正好给了谭小将军和大梁兵士机会,谭小将军见国师与公主在敌军正中,心猛跳了一下,再细看,二人稳坐马上,定海神针般岿然不动,任凭多少宁国兵冲上去,二人毫发无损,倒是宁军一个个倒下。果真神了,天佑大梁!谭鸿仰天大吼,身先士卒率先策马上前,一鼓作气,打散宁军,拿下这一战! 连胜多日的宁国兵这下慌了,前边大梁人不知怎的,士气大增,嗷嗷叫着冲上来了,眼看打不过,后撤的话,听后边人说,梁国请了天兵天将,刀枪不入,怀里抱个小娃娃,指谁谁死,这谁受得了! 宁军方寸大乱,无人下令,更无人听令,四散奔逃如丧家之犬,梁国的羽箭不停,人人都憋着连失三镇的气呢,如今一朝扬眉,拉弓的胳膊都不觉得累了。 直到残阳如血,这一仗才拉下帷幕,宁国此次出兵三万,损失了大半,其余的人也被打散,不知道逃到哪里了,最重要的是,骁勇无敌的狼兵们,几乎被一人尽数除去,然此人正背对着夕阳,低头逗着怀里的小姑娘,从容稳健地骑马走来,白衣被残存的阳光镀上一层橘红,纤尘不染,毫发无伤。 饶是见惯了自家谭将军的骁勇,众人无不为国师大人的神仙本事折服,自发地围了上去,欢呼着,叫着笑着,迎接几乎单枪匹马扭转战局的战神国师。 谭鸿此时发冠微散,一缕黑发垂下,被汗水黏在脸侧,身上的银甲血污斑斑,分不清是自己还是敌人的鲜血干涸了,凝成一片片暗红色。谭小将军翻身下马,虔诚地望着信步折返的师徒,一拱手,激动得声音发. 颤:“国师大人真乃神兵天将,请受末将一拜!” 谭将军拜了,众人不甘落后,呼啦啦拜倒一片,山呼海啸般感谢着国师,王婵坐在师父前,觉得自己颇有些狐假虎威,不过这下他们不会背地里看不起师父了,她与有荣焉,偷偷笑了。 姜霆之早就见怪不怪,自己在梁国近五百年,出了动摇江山的大事自己才会出手,每每被人轻视怀疑他也不在意,因为那些人总会亲眼看到,修真界的天之骄子亮出真本事,才知道他不是来装样子的。 “众位起来吧,这才一役,等击退了宁国和北夷再庆祝不迟。退回十里,那边地势高,就先在那处扎营。” 国师安排,谭将军欣然遵从,“国师大人与公主殿下是要回城中程侯旧府过夜吗?末将愿同行护送。” 虽姜霆之不用他护送,但这位谭将军直爽忠诚,又勇猛过人,适合跟随他左右听调遣,于是国师大人点头应允,三人二马踏着余晖赶回城里,抵达临时府邸,天已擦黑。 府中有当地郡守送来的下人,专程照顾国师与公主的起居,此时见国师一行回来,管家扬声吩咐摆饭。 王婵觉得谭将军已经被师父同意跟在身边,算是自己人了,于是出声留人:“谭将军与我们一起用晚饭吧,师父不吃,我一个小孩子也吃不了多少,他们准备一桌子菜,浪费了可惜。” 谭鸿受宠若惊,摸摸脑袋,红着脸低头嘟囔:“这……末将不敢。公主太客气了。” 见他拘谨,王婵直接走上前拉他的佩刀,让他一同去,谭鸿被她拉得不由跟了几步,心里暗暗吃惊,这小公主身板儿小小,跟个小猫儿似的,居然力气挺大,小牛犊一样能拉动他。 “末将听令,公主别拽了,仔细手疼。国师大人与公主先去,末将把铠甲卸了就过来。” 听了这句话,王婵才满意地点点头,牵了师父的手去饭厅。 饭厅内果然摆了满满一大桌子菜,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姜霆之用温热的布巾给徒儿擦过了手,才抱小姑娘在桌前坐下,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着帮她布菜。 今日上了战场,半日里满目血腥厮杀,之前不觉得,只靠紧张与激动撑着,现在踏踏实实坐下了,王婵怎么看桌上的大鱼大. 肉怎么反胃,只有一道银耳雪梨羹,清亮诱人,勉强能入口。 姜霆之暗暗察觉到徒儿胃口不佳,稍一琢磨便了然了,也不勉强她,伸手把小姑娘盯着的银耳雪梨羹端到她面前,舀了一小勺吹凉一些送到她唇边。 师父温柔细心,王婵看着他捏着小勺的白皙手指,脸隐隐有些红,接过来喝了一口,娇声开口:“不用师父喂,我自己吃。” 徒儿被自己当小孩子喂,害羞了,姜霆之没说话,只朝她一笑,收回了手。 最拿师父这张俊脸没辙,尤其是师父笑的时候,如春风拂面,吹的王婵要飘起来似的。连忙低头喝汤掩饰自己的失神,快速地连灌了几口,却觉得这银耳雪梨羹味道奇怪,隐隐发苦。 正在这时,谭鸿小将军换过一身衣服又擦了把脸,应邀到了饭厅,拱手给屋内二人见礼后,随便捡了把椅子一座,大马金刀地就要开吃,一来武将豪爽,不讲那么多规矩,二来打了半天仗,他早就饿了。 刚举起一个鸡腿要咬,一旁的小公主忽然起身,哒哒跑过来,一巴掌打掉了他手中的鸡腿。 谭小将:…… 第34章 一包桂花糕 谭鸿看着地上沾了灰的大鸡腿,堂堂卫国公世子爷,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差点儿转眼泪花儿。这小公主看着娇软可爱,怎么这么会欺负人!叫他来吃饭却不让他吃,气死人了。 姜霆之心里清楚,徒儿不是无理取闹之人,随即出言询问:“怎么了?为何不叫他吃?” 王婵瞧着谭将军幽怨的眼神,一双浓眉耷. 拉着,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赶紧出声解释:“谭将军,我不是有意欺负你,只是我面前这道银耳雪梨,味道古怪,我们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 饭食有问题?姜霆之听了大吃一惊,连忙询问具体哪里不对。 “银耳雪梨羹,大多辅以冰糖炖煮,就算不加糖,也只会是梨子的甜香,可我喝着,隐隐发苦,味道十分令人不喜。” 王婵道出了疑点。 姜霆之连忙从储物囊中取了一副银筷子,用一根探. 入雪梨羹,不过静置片刻,筷子头在三人的注视下迅速变黑,这是有毒! 徒儿刚才喝了好几口这有毒的汤水,姜霆之眼前一黑,随手甩了筷子,一股脑掏出解毒丹固元丹灵气丹,瓶瓶罐罐都往桌上摆,疾言厉色地让徒弟赶紧挨个儿服下。 从来稳如泰山,战场上都不变脸色的师父,因为关心她,居然这么着急,王婵心里一暖,拍拍师父大手,“师父别着急,我不觉得难受,你若是不放心,我吃就是了。” 见徒儿脸色如常,且又听话地吃了丹药,姜霆之长出一口气,稳下了心神。又用另一只筷子随意验了另一道菜,同样的结果。谭小将军这才回过神来,刚刚公主救了他,若不然自己定两三口吃下带毒的鸡腿。 谁要害公主与国师,若不是这两位,今日又要多死多少大梁的兵将!谭鸿虎目圆瞪,怒气冲冲地说:“国师大人,饭菜有问题,定是这府里有内鬼!趁早封了大门,挨个儿审问!查出是谁,末将定扒了他的皮,给公主做皮球玩儿。” 人皮皮球……王婵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封府是个好办法,皮球就算了,劳谭将军跑一趟吧。” 一桌子饭都不能吃,姜霆之担心徒儿饿肚子,从储物袋里取了上次路过城镇买的桂花糕,递给了王婵。 王婵笑眯眯接过,“师父,桂花糕还有吗?谭将军也没吃饭,分他两块儿?” 就当补偿他被自己打掉的鸡腿。 徒儿开口,国师没有不从的,便取了一个纸包,放在了桌上。 公主竟然心疼他没吃饭,谭鸿兴高采烈地抓起桌上的纸包,嘿嘿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道了句“多谢公主,末将去拿贼人。”,然后大步走了。 王婵朝他点点头,然后小口吃着手里的桂花糕,这桂花糕还是几日前买的,但松软香甜,就跟刚蒸出来的一样,想到之前看师父炼丹,随手取出的草药也都是水灵鲜活的,心下感叹,储物法宝真是个好东西。 “师父认为,是谁想毒死我们?” “宁国或是北夷细作,再者,程家赵家余孽都有可能,等等看吧,总之,外人准备的东西甜甜不要吃,还有就是时刻跟在为师身旁。” 谭鸿三两口吞了一个喧软的桂花糕,滋味都没尝出来,却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糕点,把剩下的包好揣在怀里,到前院吩咐卫国公府,他从家带来的亲卫,封府抓人。除了自家亲卫,其余的人他谁也不信。 “你们四个去大门口,你们六个去堵后墙,一个都不许放跑了!今儿这府里,有刺客!” 将军满面怒容,亲卫们打起十二分精神听他指挥,片刻就把程府围了起来。 一刻钟后,前院灯火通明,府里的一众仆从,洒扫丫鬟,厨娘绣娘,全都一脸惊恐地站着,不知出了什么事。 谭鸿一双虎目将这些下人一一扫过,看谁谁低头,无人敢与这位冷面将军对视。他看着这些人都像有嫌疑,又都不像,难道要全部上一遍刑?打仗他会,查案他可没经验。 正在犯难,守后墙的亲卫押来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说是刚一封府他就不见了踪影,结果发现是躲在马厩马槽子里,等着前院乱起来他就要伺机翻墙跑出去。他这一番举动实在此地无银,谭鸿看着低头跪在地上的小厮,刚要问话,忽见他要把手指头往嘴里放,莫不是要服毒自尽! 谭小将军一步跨到他跟前,一手捏住小厮的下巴,咔嚓一用力捏脱了臼,还是不放心,另一手又砍上他的后颈,直接打晕了叫亲卫捆。虽然目前看起来投毒之人是他没跑儿了,但万一他还有同伙呢,万一他这么快就要自尽是为同伙分散他的视线呢,谭鸿不敢马虎,要前院所有人原地等,并用麻绳捆上每人的双手在背后,看着亲卫们做好他吩咐的一切,才一手提起地上昏迷着的小厮,去和国师与公主复命。 谭鸿拎着人进了屋,把这人的反常之举重复了一遍,问国师大人打算接下来怎么办,可有好办法查出他的同伙?有人想要害徒儿的命,姜霆之恨不得将凶手千刀万剐,此时人带来了,他心中有了对策,想要贼人开口. 交代实情恐怕不行,但是他能自己看。 姜霆之想到的办法其实是搜魂,也就是利用神识入侵对方的,凡人不修. 炼,神识未开,想搜这贼人对姜霆之来说轻而易举,只是搜过后此人轻则痴傻重则丧命,反正姜霆之没打算让他活着,这样正好。 小徒儿今天看了多半天杀人,胃口都没了,这人还是不死在她眼前的好,姜霆之起身抚了抚王婵发顶,让她先出去:“为师审这贼人,甜甜乖,先和谭将军到别处等吧,若是累了就先睡,不过不能离开谭将军视线,这府中还不安全。” 又转身交代了谭鸿一番,府中的人他比谭鸿信任的还少,只交代要寸步不离保护公主。 师父有重要的事要忙,王婵不想给他添乱,可撇了眼身旁朝她嘿嘿笑着的高大将军,心里琢磨他不像是会照顾小姑娘起居的人,肯定没温柔的师父照顾得好。还好她本质不是小孩子,会照顾自己,于是乖乖听从了师父的安排,率先转身出了屋。 谭鸿早就看软乎乎的小公主手痒了,想抢回家当妹妹,公主打掉毒鸡腿救他一命,还体贴他没吃饭分他桂花糕。这么可爱又机敏,怕不是天上的仙童神女转世?谭鸿大步跟上王婵,学着国师的样子,弯腰轻轻松松把小人儿举在了胸前。 这感觉,和他想象中一样的好。 第35章 没见过烧水 忽然被举高,王婵觉得谭将军两条铁臂像大钳子似的,夹得她腰背都疼了,这人毫无带孩子的经验,只凭观察师父抱自己的姿势来模仿,力道却不会掌握。 伸出小手儿推了推谭鸿坚硬的胸膛,王婵挣扎着出声:“不要你抱,我自己走。” “为何呀?国师托末将照顾殿下,末将自当尽心,抱您过去才算寸步不离。” 这人居然拿着鸡毛当令箭,搬出师父的话来压自己,王婵一双澄澈的桃花眼瞪着他,气鼓鼓地说:“本公主只许师父抱!你,实在不行,你就背我好了。” 谭鸿听了无奈点头,放下王婵后蹲身等小姑娘爬上后背,才又往后院行去。 出宫以来每日洗漱梳头都是师父亲手照顾的,今日望着眼前,第一次进小女孩寝室而手足无措的谭将军,王婵心里空落落的。习惯这东西真可怕,日后回了宫,只怕自己被惯的与师父前后殿住着都嫌远了,天天只想赖在师父身边,赖一辈子。 捏捏手指整顿一下心绪,不知师父审人要多久,还是直接睡觉吧,和谭将军大眼对小眼实在没意思。 “谭将军,有水吗,我想洗漱。” 这……谭鸿把全府的下人都捆了,谁来烧水?只能吩咐亲卫去烧,不能留小公主一人在这儿,谭鸿稍作思考,蹲下拍拍自己肩膀,“公主上来,末将带你去看烧水。” 王婵听了直想翻白眼,烧水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洗澡水也怕被动手脚?算了,谭将军奉了师父的命令,她不愿难为人。乖乖爬上了将军宽阔的后背,王婵隐隐找到了几分骑马的感觉,不是被人带着骑,而是她一直做梦都想的自己骑马,感觉有点意思。 出后院月亮门的时候,怕谭鸿粗心不懂得弯腰,会连累自己磕脑袋,于是娇声提醒:“弯腰,低头,门洞矮。” 谭鸿果然听话,哎了一声低下身过月亮门,只是低身太过,仿佛是在蹲着走,像戏台子上的丑角儿矮子功。 这谭将军,真有意思,性格也实在,王婵觉得和他亲近了几分,被他背在背上也没那么不情愿了。 谭鸿稳稳地背着公主,大步流星,片刻后就到了前院,前院里卫国公府亲卫们站成圈,围着满府下人,下人们两只手捆在背后,或坐或站,东倒西歪地等着,心知今晚府上定是出了大事,也算他们倒霉,刚被送进来干活就摊上了。 亲卫见自家将军过来,肩膀上还探出半个小娃娃的脑袋,黛眉樱. 唇,桃花眼琉璃珠子似的好奇地打量着他们,漂亮的不像真人。难怪平日里连卫国公府里的小公子都没背过的将军,今日乐呵呵地背她,亲卫想着,给他这机会他也背! 谭鸿过来就注意到他的亲卫不错眼珠儿地看过来,心里指不定怎么打趣自己呢,一伸手拍上他的后背,拍得亲卫往前挪了两步。 “看什么看!去打水烧热,赶紧的,别叫公主等!” 亲卫一听公主等着用热水,赶紧应是,战战兢兢去烧水了。谭鸿信任自己亲卫,但国师有令,一切小心为上,这洗澡水,还是他在一旁看着准备吧。遂又补了一句:“炉子搬出来烧,公主要看烧水,伙房烟大。” 王婵啧了一声,谁要看烧水了。 一院子的人都听着呢,小姑娘脸都红了,他们指不定心里怎么笑话自己,刁蛮小公主,烧水都要看热闹,将军还纵着她。 懒得解释,赶紧洗漱了赶紧睡觉,王婵不愿和院中人对视,把脸埋进了谭将军后心口,谭鸿堂堂卫国公世子爷,换下盔甲后穿的衣服也是上等好料子,高大的武将身体结实,春日里已经穿起了夏袍,轻薄透气,因此他几乎片刻就感受到了后背传来的,柔软温热,像小猫仔儿,拱到了他身上。 十七八岁尚未娶亲的谭将军,此时提前体会了把当父亲的心境,小公主是不是困了,如此依赖地贴在他背上,让他心软得一塌糊涂。 “公主别在这儿睡,要着凉的,末将想得不周,忘记给您拿上斗篷了。” 平日里总虎着脸训人的谭世子,此时低声下气地哄着个小姑娘,盛气凌人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亲卫们跟见了鬼似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王婵本也没想在他背上入睡,只是不愿被陌生人打量,于是扯扯谭鸿的衣领,小手指伸向墙根的一棵丁香花:“我不睡,你带我去那边看花。” 谭世子没有不从的,乐颠颠儿地走去了丁香花近前。早被姜霆之宠出小孩子心性的王婵,仿佛找到了新乐趣,虽说拿英武的大将军当马骑不太好,但人家将军本人乐意着呢,她也就毫无心理负担,咯咯地笑出了声。 公主笑了,谭将军比吃了蜜还甜,瞧瞧他多会哄孩子,皇上的孩子都亲近他!谭鸿因为公主的笑声一阵飘飘然,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酝酿一下,开口主动和王婵聊天:“公主除了喜欢打仗,还爱做什么?” “啊?谁说我喜欢打仗了?” “公主不喜欢打仗,为什么来前线,末将从未听说过有公主上战场的,以为是殿下主动要求的呢。” “我来前线,只是想为这场战争尽自己的一份责任,而且宫里……无趣。” 无趣,还令人伤透了心。有人厌恶她,有人惧怕她,有人嫉恨她,真正爱她的人,却死了。如今想起皇宫,王婵只有抗拒。 “公主的意思我懂!我也不爱在家里憋着,出来打仗虽苦,但痛快!” 谭鸿听了王婵的解释,竟和他的想法一样,如找到了知音一般,连自称“末将”都省了,直接用了“我”。 “公主还没回答,平日里都喜欢做什么?” “喜欢看书,看风景,还喜欢骑马!但师父说我小,不让我自己骑,只能他带。” “国师大人太谨慎了,我三岁就被祖父放到马上坐着,公主想学,回京后来卫国公府,我教你。” 谭将军竟然邀请自己去他家玩儿,这还是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第一次有人愿意同自己交朋友,王婵兴奋极了,一口答应。 这边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会儿话,那边热水烧好,谭鸿让亲卫提上水桶,随他送去后院,他则背着公主在前边走。亲卫手里拎着桶,悄悄抬眼看将军和他背上的公主有说有笑,真有点儿……兄妹那意思,想着将军与卫国公府里的小公子们不亲,原来是更稀罕妹妹。 第36章 公主被弄哭 寝室的侧间里有浴桶和木盆,一应俱全,但谭鸿没让亲卫进屋,自门口接过了水桶,打发他回前院了。谭小将军亲自给公主备好洗澡水,退出侧间去门外守着。 谭鸿在家是世子爷,出门是大将军,根本没伺候过人,只把他能想到的都做了,王婵坐进浴桶,暗暗比较师父给他备的洗澡水,师父会给她撒上玫瑰花瓣,会用莹白如玉的修长手指试试水温,会给她把寝衣提前放好……想师父了。 沐浴出来,要晾干头发,同时也想等师父,王婵于是拉着谭鸿下棋。直到月上中天,姜霆之心里琢磨着从贼人记忆中看到的熟悉面孔,一踏进后院,就听屋里到屋里徒儿的声音:“明明放这儿不对,你又让着我,我不和你玩儿啦!” 然后是谭将军小意求饶:“又被公主看出来了,我错了,下次不敢,你别生我的气。” 姜霆之一愣。 搜魂不难,可他第一次用在毫无修为的凡人身上,怕一个不小心贼人爆体而亡,线索中断,所以这次格外谨慎了一些,才耽误到这个时辰。 可这才多久?谭鸿照顾她半天儿,两人就亲近到你我相称了,当初自己与甜甜,用了几个月才这般? 一股没来由的烦闷堵在姜霆之的心口,一刻也不想等,国师大人双手推开了屋门。 听到声音,王婵欣喜地看向门口,果然是师父回来了,刚要笑着打招呼,却发现师父好像不高兴,脸色沉沉的,心里疑惑,怕是审贼人审出令师父不高兴的结果了,王婵面容随之凝重起来。 于是落到姜霆之眼里,就是徒儿脸上本来笑得甜美,见到他进来,肉. 眼可见的不笑了,是怨他打扰了和谭鸿一起玩儿?哼,谭鸿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都多晚了,甜甜还不睡?谭将军,我让你照顾公主,你就如此纵容她?小孩子不能晚睡,你不懂?!” 心里不平衡,姜霆之说出的话也冷冷的,王婵有些委屈,她之前那么想师父,想等师父回来一起就寝,师父竟然生气了,还训她,也牵连了谭将军。 心里越想越委屈,眼泪止不住滑落脸庞,姜霆之见自己竟把徒儿吓哭,心里的火气顿时被她的泪珠子浇熄了,连火星都不剩。手足无措地低头给小姑娘擦泪,心里酸涩极了,他怎么就一时冲动对她说了重话。 “谭将军先去休息吧,公主这儿有我,前院的下人们都放了,今日的事和他们无关。” 谭鸿敬重国师好本事,却也亲眼看到他把娇软可爱的小公主弄哭了,现在国师赶他,他不想走,他若走了,公主又被欺负怎么办? “公主可要国师哄?我再陪你玩儿一局吧?这次保证不放水。” 谭将军违抗师父的指令,留下来哄自己,王婵更难过了,刚刚谭将军想抱她,她都没让,还信誓旦旦地说只许师父抱,现在想想真羞耻,自己太黏师父了,师父也会嫌她烦吧。 小姑娘抽抽噎噎的,抬起一双水洗过的紫汪汪大眼看谭鸿:“算了,累了一天,今日不玩了,谭将军再见。” 公主拒绝了,谭鸿扫了一眼冷冷盯着自己的国师,一拱手,出屋去前院放人,留师徒二人自己解决矛盾。 第一次在竹林里遭遇刺杀,徒儿哭了,带着恐惧与劫后余生。后来魏嬷嬷死在她眼前,第二次哭,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接连几天睡着哭醒了还哭,姜霆之看得心焦。 但这一次,甜甜被自己弄哭,抽抽噎噎的努力不发出声音,却声声敲在姜霆之心上,把一颗心敲得要碎了。 姜霆之坐在榻边,取了丝帕给她擦眼泪,心里急着想安慰,却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话,剑眉皱着,星辰般闪亮的眼睛,此时蒙了一层朦胧雾气,仿佛还有些,受伤。 温柔体贴的师父又回来了,正小心翼翼地给她擦着眼泪,王婵鼓起勇气,看向姜霆之,却见姜霆之竟是那样一副表情,他凭什么受伤?自己哪里做错了?明明是他气愤训斥在先,自己才哭的。 小声抽泣猛然变成了号啕大哭,王婵边哭还边推姜霆之的手,不让他给自己擦泪。 徒儿第一次拒绝自己,姜霆之不明所以,却怕极了,怕就这么伤害了她,失去了她,不顾小姑娘的推拒,一把将人抱紧在怀里,出言挽回:“我刚刚话说重了,都是我的错,甜甜只管怪我,千万别不理我。” 谭鸿都与她你我相称了,姜霆之也不愿再老气地自称“为师”,伸手把小姑娘的脸按在胸口,姜霆之带了十二分的小心再度开口:“以后我再也不凶你了,今日,今日我见你亲近才认识的谭将军,心里不高兴,才没控制住自己,我知错了,以后不会了。” 怀里小姑娘哭声渐弱,姜霆之看到了希望,把她挂着泪珠的小脸儿捧起,又小心翼翼擦了起来。 甜甜不推他,默认他擦泪,姜霆之直直望着小姑娘一双泪眼,语调轻柔如水:“原谅我这一次鲁莽,好吗?” 那一声好吗,从他嘴里出来,王婵听出了祈求的意味。 罢了,师父待她一向很好,今日不满自己和谭将军亲近才发脾气,自己被他一番哄,没那么委屈了,现在他求自己原谅,看着可怜巴巴的,哪里有昔日运筹帷幄万人之上国师大人的影子?王婵一阵心软,轻轻点头。 “我不是和谭将军玩得高兴才晚睡的,我想等师父,师父不回来,我睡不着。” 决定原谅他了,王婵嘟着小嘴儿,解释起来,“谭将军是师父安排照顾我的呀,师父怎么倒生他的气了?真是好没道理。” 说到这儿,王婵还拿眼斜了一下姜霆之,眼波流转,娇软动人。 原来是在等他!姜霆之越发后悔刚才的冷言冷语,确实是他不讲道理了,徒儿训斥得对! “是我的错,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吧。” 师父忽然就多云转晴了,一双星目灼灼发亮,嘴上说的却是傻话,王婵哭笑不得,“哪儿有徒弟打师父的,本公主才不是欺师灭祖之人,再说了,我也打不过呀。” 小姑娘说了逗趣的话,姜霆之心内稍安,徒儿又同往日一样对自己了,仿佛还要比之前亲近几分,想来两人头一次闹别扭,竟意外拉近了距离。 “那请公主殿下罚我,微臣甘愿受罚。” 姜霆之一拢衣袍,向着破涕为笑的小公主行了个大礼。 第37章 甜甜罚师父 师父他,今晚仿佛变了。不是初见的冷淡疏离,也不是平日里的温和体贴,眼前的师父,怎么有点儿小无赖呢?王婵掩唇轻笑,死皮赖脸求她原谅的师父,就好像神仙下了凡,触手可及,让她不会担心某天醒来,突然发现师父飞走了。 “随我处置吗?若我罚重了,师父可会生气?” 小姑娘狡猾的目光,上下扫视面前的白衣男子,就像权贵人家的纨绔大少爷,肆无忌惮地打量良家妇女。 姜霆之还维持着弯腰行礼的姿势,并未抬头,听了徒儿质疑自己认错的诚意,急着开口表决心:“你且安心,经此一次,我是明白了,对你生气,我不忍心。” “那好吧,既然如此,师父听好,我罚你,从此卸下伪装,以真容示人。” 终于鼓足勇气说出这个要求,王婵心里打起了小鼓,万一师父不同意,还觉得她无理取闹…… “既然说了让甜甜罚,自然可以,但原因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姜霆之一边郑重地解下胸前的红玛瑙圆璧,收入储物囊中,一边问道。 红玛瑙解下,王婵瞬间被眼前的神仙公子晃了眼。师父长得好看,她一直知道,可她的眼睛虽看透了法宝,却始终隔着一层,如雾里看花水中望. 月,得其轮廓而已。如今掩饰容貌的法宝去了,姜霆之这在修仙界都称得上是万中无一的好相貌,完完全全的展现在了她的眼前,如明珠除尘,熠熠生辉,动静之间皆是风华。 小姑娘看呆了,脸颊红红,樱. 唇微张,眼里的惊艳与倾慕呼之欲出,把姜霆之团团包围。国师大人不好意思地扶了一下自己的发冠,心里对自小抛弃自己的父母怨气少了,至少,他们给了自己能哄好徒儿的相貌。 “很晚了,我以后肯定记得按时回来,不连累甜甜晚睡,现在乖乖睡觉,好吗?” 小姑娘呆呆地点了头,算是默认今晚的一切都这样过去了,姜霆之展眉一笑,暗自得意这一次顺利过关,然后忙碌着给徒儿铺床,找寝衣,无缝衔接到了奶爸的岗位。 一切都收拾妥当,王婵躺进了被窝,姜霆之刚要下床,去窗前的榻上静. 坐,袖子被一只小手拽住了:“师父不许走,不然我睡不着。” 徒儿像一只担心被抛弃的动物幼崽,忐忑地挽留他,姜霆之哪儿还舍得走,左右他在哪儿打坐都一样,抬手灭了灯,姜霆之在王婵的身旁坐下,还把她扯自己袖子的小手儿握住了。 “师父不走,就在你身边。” 手被他的大掌包裹着,王婵心里无与伦比的满足,刚才师父问她原因来着,自己光顾着花痴都没回答,有点儿丢人。 现在说好了:“师父,你长得那么好看,总遮掩起来,我觉得可惜。我想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师父最好看!” 噢,原来是这样,和他想用留影石记录甜甜给自己捶背,然后和师门中人显摆自家徒儿孝顺,是一个道理。甜甜是乖巧孝顺的好徒弟,他一直满意,现在知道了甜甜也以自己这个师父骄傲,真好。 伸手一下下轻抚小姑娘如瀑的青丝,姜霆之凑近悄声低语:“嗯,我懂了,以后就依你,真容示人。不过要是有人来抢师父,甜甜可要保护我。” 小姑娘听后咯咯一笑,不一会儿就坠入了甜美的梦乡。 第二日直睡到日上三竿,王婵才睁眼,迷迷糊糊地任由师父擦脸穿衣,然后放在镜子前梳头。这套流程姜霆之熟能生巧,梳发髻也越来越精巧,越来越快。 收拾停当,姜霆之牵着王婵往外走,刚一出门,院里等候多时的谭鸿本想打招呼,看到来人,话未出口生生噎在了嗓子眼儿。 哪里来的小白脸儿?竟从公主的寝室里出来,莫不是狐狸精幻化,要拐骗小公主! 谭鸿两步上前就要抢人,姜霆之一转身,轻轻松松地避开,弯腰把王婵抱在胸前,小姑娘睡眼惺忪的,这下到了温暖的怀抱,直接搂住师父的脖子,靠在他肩膀上闭眼补觉。 谭小将军傻眼了,此人使了什么妖法,竟让小公主如此听话,昨日公主都不许自己抱!国师大人知道吗,难不成昨日两人闹别扭,国师大人负气出走了? 谭鸿这边心思百转千回,姜霆之已经迈步走了,脚步不停,扬声吩咐:“谭将军,把东路叶将军及其手下副将请来,有事商议。” 嘿,反了天了,小白脸儿抢了公主,还要指挥他这个大将军!谭鸿大步追上,想也不想就开口了:“你哪儿来的?快把公主放下,不然国师大人回来,定要扒了你的皮!” 谭鸿粗声大气的,把王婵吼得睡意全无,睁开一双琉璃紫眸,颇为不满地盯着打扰自己睡觉的人。 “谭将军你说什么胡话,我师父,这不就在你眼前站着呢?” 嘿嘿怎么样,好看吧,谭鸿你没见过吧,王婵话说得云淡风轻,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谭鸿瞪起两只虎目,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白脸儿,这人是国师?!自己难道没睡醒吗,这人看着不过弱冠,黑发用白玉冠束着,面皮儿比大姑娘的还嫩,国师他昨日跟着打了半天仗,明明记得是鹤发鸡皮的老爷子。 “谭将军还愣着做什么,昨晚的贼人由我亲自审讯,已有了结果,还不快去请叶将军过来!” 他说昨晚审讯贼人,还真是国师啊!怎么一夜之间变成了如玉公子,看着比他这个出身国公府的世子还高雅,吃唐僧肉了? 谭鸿晕晕乎乎地下去办事,出月亮门时差点撞上脑门儿,趴在师父肩头往后看的王婵笑得眉眼弯弯,罚师父现真容太对了,以后乐子肯定更多。 姜霆之见徒儿咯咯坏笑,伸手捏了捏她嫩豆腐似的小脸儿,无奈地轻声训了句:“淘气。” 稳稳地抱着小姑娘去往饭厅。 昨日搜魂,姜霆之知道那小厮就是下毒之人,府内没有同党,因此昨晚便把人都放了,今日用餐想来不会出错,但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草绳,银筷子他有的是。每道菜都验过无误,姜霆之才把徒儿抱到桌前坐下。 昨日胃口不好,今日又起晚了,三顿合一顿,王婵吃得心满意足,放下碗筷由着师父给她擦了嘴,小姑娘好奇昨日到底是谁下毒。 “师父说贼人审出了线索,是谁的人?为什么要请叶将军过来?” “是前靖北侯,程家余孽。而叶潜叶老将军,祖上曾是程家的家臣,下毒的小厮,便是他安排进来的。” 姜霆之把他查到的事都告诉了徒儿,王婵的惊讶难以言表,竟是叶老将军?!昨日对她恭敬有加,说她千金之体不能上战场的叶潜! 第38章 携手走天涯 “听闻叶潜戎马一生,最是忠君爱国,居然是他吗?师父派谭鸿去请他,不怕他不来吗?而且师父为何从头到尾信任谭鸿?” 一股脑儿地说出了心中疑问,王婵大眼睛望着师父,等待解答。 姜霆之不疾不徐开口:“叶潜确实爱国,这才昨日假意恭敬待我,等我在战场上说出了狼兵的弱点,他才毫无顾忌地让人下手,也算得上是把国家大义放在了私人恩怨之前。至于谭鸿,他连假装的恭敬都装不出来,况且昨日,若不是甜甜机敏,他两口就能吞下带毒的饭食,因此我并不怀疑他,他这性格当不了暗哨,也没那么好的演技。” “师父,我们从未招惹程家,他们为何阴魂不散,竟然连戎马一生的老将军都要置我于死地。” 小姑娘说着,心灰意冷地低下了头。 姜霆之见她这副恹恹的样子,心里难受极了,甜甜在清平殿时,日子虽苦,却平淡安宁,是他,见小姑娘身上疑点重重,有了探究的兴趣,自作主张收她为徒,打破了她宁静的生活。顺贤帝借徒儿拉拢自己,接连赏赐,这才引得后宫众人侧目,给甜甜招来了杀身之祸。 他自责无益,现在甜甜身边只有自己,外边仇人倒是有一堆,只有自己对她好一些,再好一些,亲自照顾保护,不给那些人可乘之机,方能弥补一二。 “师父,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 “但讲无妨。” 傻甜甜,别说一件,一百件一千件我都答应你! “等打完仗,我们能不能不回宫里住了?我不喜欢皇宫。我……我知道,师父是国师,还要守约,我们在内城寻个小宅子可好?我有私房钱。” 小姑娘竟然要用自己的银子给他们置宅子,那些赏赐银子给她招来那么多祸事,说是她用命换的也不为过,现在她轻轻松松献了出来,姜霆之被她一片赤子之心烫得心神震荡。 “甜甜的私房钱留着买糖葫芦吧,师父的俸禄攒了四五百年,要被虫子蛀了,宅子的事,交给我就好。” 师父又说傻话哄她了,用买宅子的钱买糖葫芦,怕是要买光京城十年的销量。再说了,她还没听过有金银生虫子的呢。 小姑娘撅着嘴,好像不爱听他的话,姜霆之又补上一句:“若你不喜欢,我们打完仗不回京了,师父带你云游四海去。” “还能不回京吗?师父的国师不做了?” 原来是在担心他的所谓国师之约,姜霆之揉揉小姑娘的脸颊,缓缓解释了起来:“我来梁国当这什么国师,原是师门之命,我顶撞掌门,被老祖贬下来的,并非是传言中与你王家先祖有约。况且,这任务所剩不过几年,我们不必呆在京城,四处转一转行侠仗义也算是保大梁安宁。” 与师父两人周游四海,行侠仗义?!听起来太美好了,王婵两眼放光,抱着师父的手臂就要答应,可又一想,直接离开不太好。 “还是先回京一趟吧,不能一走了之。” “是有重要的东西留在彤图台了吗?若是赏赐或是衣物,甜甜不必在意,我给你买更好的。” 姜霆之温柔一笑,摸摸小财迷徒弟的脑袋。 “并不是,听闻大皇兄腿坏了,师父,我们回京帮他治好,行吗?” “为王玔治腿?他落马是赵家害的,与甜甜何干?而且,他母后可曾经想要你的命。” 姜霆之不解,皇后派人刺杀甜甜,害得魏嬷嬷丧命,对徒弟的打击巨大,现在她竟要给那毒妇的儿子治腿? “师父,有件事一直没和你说,离京前,清惠郡主找过我的麻烦,说我的出生,害得她爹爹坠崖,我曾对她说过一句,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苦难,强加在别人身上?师父心疼我,我懂,可皇后的错,与她的儿子无关,大皇兄与四皇兄没得罪过我,还在我生辰那日送我礼物,亲口叫过我一声皇妹,他们品行不坏,不该被无辜牵连。” 小姑娘深明大义,懂得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牵连无辜的人,姜霆之自愧弗如,看在大皇子在小年宴上,曾满心欢喜地称呼徒儿一声“皇妹”的份儿上,这颗丹药,姜霆之愿意给。 “好,就依你,回京后给他治腿。” 甜甜受尽苦难,还能保有一片纯善之心,怪不得能独独受到上天怜爱,他的小姑娘,当得起这气运之子,天道宠儿。 师徒这边畅谈大战之后的安排,那边谭鸿接到了叶潜老将军。 叶将军有片刻的忧虑,昨日才刚议过事,这么快又叫自己去,难不成是自己动的手脚被发现了?再一琢磨,不可能!安排进府邸下毒的,是程家养在暗处的死士,就算以身殉主也不会暴露自己,且这位谭小将军性格直率,过来请自己,如以往一样恭敬有加,称呼自己为“叶伯伯”,若是国师派他来捉拿自己,谭鸿必然不会那般自然。 心神稍定,叶潜从容不迫地和谭鸿一起往程府那边去,路上不经意提起昨日九云峪的战况,谭鸿如开了泄. 洪闸一般,声情并茂地描述宁国兵丁是如何抱头鼠窜的。叶潜更确定了,定是昨日大捷,今日要商议追击的事。 两位将军迈步进了议事厅,见厅内只主位上端坐着一个俊美如天. 神的年轻公子,公子膝上歪歪扭扭地坐着一个打盹儿的小娃娃,正是清平公主。 难道是他们来早了?其他将军们呢,怎么不见人影。叶潜这才有点大难临头的感觉,手摸佩刀,就要往门口退。姜霆之岂会给他逃跑的机会,一挥手使出一个定身咒,灵气结网,牢牢地包裹住了叶潜,叶老将军被捆得措手不及,直直地跌坐在地上。 嗯,抬手就制住人的好本事,和昨日战场上如出一辙,看来这小白脸儿还真是国师。谭鸿摸着下巴轻轻点头,诶等等!国师大人干嘛捆叶老将军,半句话都没说,毫无征兆地出了手。 不等谭鸿发问,姜霆之先开口了:“为何安排死士下毒谋害公主?” 声音清冷如九天外降下的神旨佛音,和声音主人的相貌相得益彰。 他如何得知是自己?叶潜眼中的惊恐一闪而过,到底是身经百战见过大风大浪的老将军,立马就镇静下来,开口反问:“什么下毒?本将军不知。” 谭小将军早在这一问一反问间愣住了,国师说叶伯伯下毒害公主,这怎么可能?会不会是弄错了。 国师腿上的小公主在叶潜倒地那一刻就被吵醒,此时睁开一双睡意残存的桃花眼,冷冷地打量着要毒害自己的人。 第39章 与国师争宠 王婵心想,这老头藏的够深,昨日初见,他对师父恭敬有加,全然不似其他武将那般无礼,自己敬他是保家卫国的英雄,还亲自去扶他起身。怪不得师父说带自己上战场他千般不许,扯谎说什么公主金贵,其实就是想要自己落单,好方便他下手! 小姑娘不懂自己如何碍了他的眼,仇人相见,她想亲口问问这叶潜,因何要害自己的命。跳下师父膝头,小娃娃几步走到叶潜面前,居高临下地直勾勾盯着坐在地上的将军。 “为何下毒,据实交代!” 字字入耳,铿锵有力,若不是音色太甜软,还真有几分县太爷审案的气势。 上战场流血掉脑袋都不怕的老将军,没来由地不敢直视小姑娘那双琉璃紫眸,微偏开头看向一侧,咬紧牙关拒不承认:“老夫不知何时惹了国师与公主不快,竟被安了谋害皇家血脉的杀头大罪?” 好啊,竟然倒打一耙,王婵懒得和他再废话,想要这老头开口,她已经有主意了。 “实话告诉你吧,就算我不拿出证据,今日. 你也回不去了,本公主无故剐了你,皇上也不会怪我,这一点你爱信不信。我只告诉你一句,你叶家阖府上下,可还在京城,今日. 你不交代,我定叫你的妻儿老小生不如死,但若你选择说出实情,本公主便对外称你战死沙场,给你儿孙. 英烈之后的美名。你自己选!” 姜霆之在后边静静听着,脸上从面无表情到藏也藏不住的骄傲得意,自家徒儿果然聪敏,准确地捏住了叶潜的七寸,让一个忠君爱国的老将军,在家人性命及后世美名,或连累家人又名声尽毁之间做抉择,叶潜绝对顶不住。 果不其然,听了小姑娘一席话后,叶老将军脸涨成了糖葫芦,恶狠狠地瞪着眼前威胁他的小奶娃娃,一番天人交战后,颓败地垂下了头,沙哑着开口:“我说。” 王婵跑回师父身旁,被姜霆之重新抱回腿上,二人一起听叶潜交代。 “我叶家祖上是程家家将出身,受过程家先祖莫大恩惠,五辈前我叶家出了个武状元,这才举家迁到京城,世代武学传家,忠君爱国,立下无数功劳!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我叶家代代家主,无人知晓叶家与程家的关系。靖北侯驻守北地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竟被你这小娃娃连累得家破人亡,程家世代英勇,毁于一旦,我作为叶家当家人,看不过去!” 听到这儿,姜霆之面沉似水,手指微屈收紧了捆绑叶潜的灵气网,直勒得叶潜汗如雨下。 “你自诩正派,要替靖北侯报仇?你可知,程家大战将近煽动百姓辱骂皇上,动摇军心只为他女儿程贵妃一己私利?!下令抄了程府的是皇上,你要一并谋害了皇上吗?你既认罪,便伏诛吧!” 国师字字带刀,划在叶潜心口上,叶潜心如死灰,不再挣扎,只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对王婵喊道:“我的家人!” “本公主从不食言,叶将军走好。” 得了准确回复,叶潜呼出最后一口气,被姜霆之操纵的灵气网勒死了。 一旁目睹了全程的谭鸿早已惊谔得说不出话来,竟是叶伯伯谋害公主。还有,公主今日问话,好威风!彻头彻尾成了公主小迷弟的谭将军,小步往前挪了挪,想吸引王婵的注意。今日,公主可还没和他说话呢。 了了一件大事,王婵的瞌睡虫回来了,看来以后真的不能晚睡。 小姑娘软软地靠在俊朗男子怀里打小哈欠,看得谭鸿心直痒痒,鼓起勇气轻声问道:“公主,你今日可许我抱?国师大人想必要思考打仗的事,我陪公主玩儿吧?” 王婵还没说话,姜霆之抱起小娃娃直接走了,只留下冷冰冰的声音:“叶潜尸体埋了,谭将军去接管他的二十万兵丁,傍晚酉时三刻出兵五万,随我取回苍岭,去吧。” 身后谭小将军咬牙切齿姜霆之不管,只低头问怀里的徒儿:“为何不许谭鸿抱你?” “我跟他说,只许师父抱。” 小姑娘眉眼弯弯地笑着哄师父开心,没提谭鸿抱她她不舒服的事。 姜霆之捏捏她的小鼻子,心满意足,“这就对了,不给外人抱。我哄甜甜睡一会儿吧,傍晚我们又要出征。” 回到寝室,在师父的温柔注视下,王婵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她在游记上看过的风光美景,计划着二人云游四海的路线,没一会儿,便坠入了梦乡。 饱睡一番后,公主由国师大人亲手伺候,重新梳了头发,擦了脸,神采奕奕地前往战场。 路上小姑娘坐在白衣男子身前,仰头问:“今日我们还去打狼兵对吗?这狼兵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呀?” 姜霆之早有答案:“擒贼先擒王,要想根除狼兵,必得杀了那魔修摄政王。甜甜不必忧心,想来我军再度大胜,他便要坐不住了,我们且等他自投罗网。” “宁国打退了,还有北夷,听说北夷铁骑勇猛,我们如何抵御?” 小小的人儿,忧心起家国大事来,如画的眉眼跟着皱起。 姜霆之大手捏捏她的小手儿,安慰道:“北夷更好办,北夷汗王中了魔修的法术才许下宁国诸多好处,魔修身死,法术自然解了,到时候,宁国会自食恶果。” 自家师父运筹帷幄的样子可真帅啊,深邃眼眸中星光璀璨,薄唇微勾,浅笑间指点江山。王婵看呆了片刻,红着脸心虚地低头,自己天天沉迷于师父的皮相,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迎着夕阳余晖,国师一行与前线驻守大军汇合,姜霆之传令,即刻拔营,收复苍岭镇失地。 午后被国师赶出来的谭鸿,此时骑马迎面而来,王婵看着他,仿佛哪儿不一样了,还是那身银白铠甲,却没了昨日沾染的血污,擦洗得光可鉴人。铠甲外还加了条朱红色的斗篷,迎风飞扬如一面红旗。 骏马上的年轻小将,威风凛凛,正朝自己明朗地笑着,也不失为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王婵心里打趣:谭将军打扮的跟新郎官儿似的,难不成下了战场就去迎亲? 谭鸿本就是故意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只因昨日他亲眼见国师和公主闹别扭,没想到今日烟消云散,公主对国师的依赖更胜从前。国师使了仙法幻化成俊朗公子,哄的公主不舍得跟他生气了,实在是狡诈。想他谭鸿,也不是丑人,捯饬捯饬,不怕分不来公主的宠爱。 谭小将军骑马和国师齐头并进,找机会和公主搭话,还没开口,就听小姑娘甜软的嗓音响起:“谭鸿,穿这么喜庆,是去打仗还是接新娘子?” 说完,小姑娘掩唇轻笑,她背后的国师也舒展了绷紧的下颌,谭鸿被徒儿笑话了,他看他也顺眼些了。 第40章 王婵的秘密 公主打趣他,谭小将军俊脸微红,却又为自己能逗公主一笑而开心。酝酿一番,和国师提议:“国师大人若计划如昨日一般,从宁军后方攻入,我知道一条上山的小道,直通宁军驻扎的营地,只是山路崎岖,骑马怕是十分颠簸,不如把公主交给末将照顾吧?国师也能专心应敌。” 这小子,贼心不死,又来抢甜甜,姜霆之冷哼一声,道:“公主交给你?真遇到危险,谭将军怕是要拖累公主。” 啊?国师看不起自己,也不必暗讽他不敌一个小娃娃吧?真是太气人了。被鄙视了的谭鸿恨不得现在马上与宁军交手,多砍几个敌人出气。 师父好像不高兴,想到昨日自己与谭鸿亲近惹得师父生气,王婵双手握住师父白皙的手腕,轻声给国师顺毛:“师父别在意谭鸿,他只是想和我交朋友,昨日他邀请去他家做客呢,我从未交过朋友,所以格外珍惜罢了。但以后无论认识再多的人,也没人能超过师父,我最喜欢师父了。” 小姑娘鼓起勇气,在哒哒的马蹄声中,撒娇般的说出了深埋内心的话,若不是师父在背后看不到自己的表情,若是换个安静的环境,她绝对说不出口,这般小孩子的口气,师父大概……听不出来吧? 徒儿说最喜欢他,姜霆之心满意足,抚了抚小姑娘的鬓发,毫不犹豫地说出:“我也最喜欢甜甜了。” 师父的声音温柔低沉一如往昔,可他说得毫无顾忌,脱口而出,正是这份不迟疑,让王婵意料中地小小失望。他,的确没听出来。算了,现在这样就很好,只要能如此一直相伴他左右,王婵别无所求。 在山路上行进小半个时辰,前方忽然军鼓大震,是宁军发现他们打来了!此时天色擦黑,我方出手令正在生火煮饭的敌军措手不及,只因开战以来,宁军仗着狼兵凶猛,次次压着大梁一头,导致大梁只疲于应付,从未主动出击,时间长了,宁国本该时刻关注敌方动向的斥候都偷起了懒,没看清来人就被砍倒了。 开局顺利,大梁势如. 破竹,踏平宁军营地,逼得宁军慌忙后撤。只是优势尚未扩大,山头上忽然射来了一波火箭!箭头上绑着沾了松油点燃的麻布,虽不锋利,但牲畜天生怕火,梁国军马见火光破空而来,完全不听指令,四散奔逃中数人落马,更有甚者被乱蹄踩中,生死不知。 这可如何是好,谭鸿见形势不对,正要发令后撤,这时姜霆之动了,长腿一夹马腹,挥袖施展防御屏障,迎着飞舞的火光朝山上放箭的地方奔去。 山上的宁军见此人不要命般单枪匹马冲了过来,心道邪门,可那人越来越近,仿佛就要策马踏到自己背上,只得集中火力,先解决近在眼前的危险。 谁知密密麻麻的火箭朝他飞去,却都直直地掉到地上,不曾伤他分毫,就连他的马都不受影响,完全不惧怕火一样。 上次在九云峪,宁国的残兵被打散,并未有人顺利回来报信,因此天兵神将的名头尚未被宁军所熟知,不过不要紧,今日姜霆之让他们亲眼见识,比听别人描述可生动多了。 国师一人吸引了火力,给了低处大梁人马喘息的机会,安. 抚了马匹,送走了伤员,谭鸿整队再度上前。 副将饶是见识过了昨日国师的神勇,现在忍不住又是一副惊谔的表情,侧身问自家将军:“国师是神仙,他的马也有道行不成?竟然听令往火堆里冲,我们其他人的马怎么就那么怂?” 一旁有随国师来北地的护卫搭话:“两位将军不知,国师驭马有术,从京城过来的路上,国师大人轻轻松松驯服了只认我们周大人为主的骏马乌金,比乌金的主人上手还快呢。” 嘶,这老白脸儿,狡诈是狡诈了些,不过本事真大啊,能骑马,会打仗,令谭鸿羡慕不已。 那边姜霆之策马上高地,为梁军解了火箭之急,尚未喘息,怀中的小姑娘急声提示:“师父,是狼兵!” 宁军的增援来了,苍岭重镇,易守难攻,谁也不想轻易放弃,对方派狼兵来抵御,在姜霆之意料之中。 “天色这么暗,对甜甜分辨狼兵,可有影响?” “没事的师父,颜色不一样,而且狼兵身后的线会动,就好像……哎呀,我也形容不出来,总之能看清,师父,我们上吧!” “好!甜甜坐稳。我们尽快打完尽早回家睡觉。” 修士修为到凝神后期,神识外放,方能夜间视物,甜甜毫无修为,一双眼睛天生就带了修士苦苦追寻的能力,只能感叹一句上天不公。不过这是自家徒儿,姜霆之只会为她自豪,绝不会嫉妒。 “师父,这次狼兵占了三成,比上次多了两倍!师父可能应付?” 宁国果然看中苍岭,居然增兵了,无妨,多吃几粒灵气丹而已,就怕军马吃不消。罢了,能撑几时算几时,马撑不住了他抱甜甜下地跑就是了,就是不太好看,有些丢面子。 捏捏小姑娘脸蛋儿以示安. 抚,师徒二人齐心协力,如上次一样,挨个儿消灭狼兵。 这边谭鸿众人可没国师与公主的好视力,索性国师为他们打下了高地,众人守好便可,在山石上搭好箭弩,众人心安理得地躲在师徒二人身后放冷箭,解决国师看不上的普通宁军,狼兵,还是留给大能吧。 这一战直打到后半夜,王婵觉得自己甚至有些口干舌燥,但一想师父是主力,自己就是个指手画脚的,师父都没嚷累,自己不能太娇气。揉揉微酸的肩膀,挺起小胸膛,打起精神继续配合师父消灭最后百十来狼兵。 徒儿的小动作,姜霆之离这么近,自然都看在眼里,小姑娘这么懂事,他既心疼又欣慰,不忍她太难受,姜霆之吞了两粒灵气丹,在身体内化开,运转精纯灵气,由双唇吐出,轻轻地,印在了小姑娘发顶。 诶?!师父这是……亲了她?王婵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感受,师父的吻好轻柔,好舒服,竟令自己通体舒畅,如在云端,疲惫感尽散!原来被喜欢的人亲是这个感受,简直太美妙了,王婵恨不得把这一刻印在脑海里,永世不忘。她心里清楚,这一吻不带任何男女之情,像是父亲亲吻熟睡的女儿,兄长亲吻刚出生的妹妹,仅仅是表达亲近罢了,但她已是无比满足,只因亲她的人,是师父。 自己是个长不大的小娃娃,能得他怜惜爱护,待她如亲近的小辈儿,已是她能为两人想到的,最好结局。 第41章 捷报入京城 晨光熹微,清晨的一缕清风吹不散此时苍岭山上弥漫着的血腥气,从山脚到山顶,横七竖八躺着数不清的尸首,一场鏖战,宁军大部尽数丧命,大梁的伤亡却可以忽略不计。只因除去最开始火箭惊马,十数人被踩踏之后,国师单骑拿下高地,谭将军带人占了高地险要,梁军众人便只管偷偷放箭,收割国师不屑对付的宁国普通士兵。 他们的战神国师,此刻怀中抱着个熟睡的小娃娃,谪仙般的男子眉目柔和,怜惜宠溺像是要从眼角溢出来。众人看国师抱孩子,分明岁月静好,白衣纤尘不染,发冠端正,额角连汗都看不见,这哪儿像刚一己之力屠杀数万敌军的人啊? 梦中的小姑娘在回味之前心上人的轻柔一吻,嘴角微微上扬,两颊红. 润,让人看了不自觉放轻呼吸,不忍扰她好眠。 谭小将军看着国师臂弯里的小公主忍不住感叹,公主绝非常人,小小年纪,竟能在炼狱般的战场上熟睡,还笑容甜美,仿佛做了好梦,当真稀奇。这对儿师徒,都不是能当正常人理解的。 姜霆之替甜甜拢了拢斗篷,低声吩咐谭鸿:“大军分几批驻守高地,那边两处,多放些弓弩,西边那处羊肠山道,用大石堵上。” 谭鸿一一应是,国师的布置比他原先想的还要周到,这般安排最为合理。 战场后续安排好了,姜霆之又问谭鸿:“这里哪里能歇脚?公主睡醒后再回城。” “下了苍岭山走十里就是镇子,国师可带公主去那里稍作歇息。国师大人容末将片刻,布置好了守备我与国师同行,为大人引路。” 姜霆之点点头,算是认同他的提议。 半个时辰后国师与谭将军并几个亲卫一行到达苍岭镇人口聚集处,此地短短半月两次易主,接连被梁宁两国争抢,因此镇中心不似以往热闹,家家户户关着门,店铺也都空荡荡的。 国师扫视了一圈,只有一家住户青石砖墙砌成的小院儿尚能入眼,下巴一抬示意亲卫去叫门,就在这户人家稍作休整。 小院儿里住着一家商人,做的是从北地收购皮货到京城出手的生意,在京城和北地都有宅院,因此整个小镇上他家院子最好。亲卫拍门,半天没人应,姜霆之怕再拍下去吵醒甜甜,剑眉一皱就要把门锁劈开,这时从门里战战兢兢地探出一个中年男子,自称是这家的伙计。 亲卫自报家门,说大军刚刚收复苍岭,他们将军来他家休整一番,伙计一听,原来是我们大梁的人马,还是将军,忙不迭地打开两扇门,把军爷们往里请。 王婵这次夜间视物,初次使用神识,因此格外疲惫些,直睡到红日西斜,才一伸懒腰,睁开了双眼,睁眼就看到自家师父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原来师父一直抱着她,从清晨,到日暮。 苍岭一役的捷报在五日后,加急传进了京城,顺贤帝听闻国师大显神通,短短两日收复重镇,龙颜大悦,从开战以来,笼罩前朝后宫的阴霾终于褪去了大半。 与军情一起抵京的,还有谭鸿寄给母亲的家书,卫国公夫人手下的李嬷嬷接了信,小跑着去后院给她家夫人禀报,世子爷寄信来啦。 不怪李嬷嬷浮躁,就连国公夫人听到自家大儿子专门给她寄了信,都激动得扔了手里的账册。 大儿子十八,平日里最爱舞枪弄棒,大大咧咧的不懂得亲近她这个娘,小时候最喜欢祖父老国公,后来老国公去世了,儿子就只和他父亲聊带兵打仗的事,和自己,多数是自己唠叨,儿子敷衍地答应。 这回儿子上前线,她整日忧心忡忡,却没地方排解,没想到儿子寄回京城的第一封家书,竟是给她的! 从李嬷嬷手里接过信封,国公夫人小心翼翼地沿着封口打开,却只摸出了薄薄的一张纸,纸上一行字:向母亲讨教,如何讨小姑娘的欢心。 国公夫人读了信,不知是高兴多还是生气多,气臭儿子惜字如金,连句问候没有。高兴的是只知骑马打仗,连话都没跟姑娘说过的傻小子终于开窍了,懂得讨小姑娘欢心了。怕不是这趟出门遇见了什么女子,别再是什么敌国俘虏?国公夫人心里,还是愿意从京城闺秀里挑儿媳妇的,但既然儿子问了,她肯定要帮一把,帮儿子把人哄到手,回京了给个姨娘的名分也就是了。 于是叫小丫鬟伺候笔墨,国公夫人耐心教导儿子:多和她说话,捡她爱听的说。送她一些小礼物,小门小户的女子好哄,几个金银首饰就够了。儿子好样的,娘替你高兴! 写好后放入信封,差人连信带一大包衣裳鞋袜,一并送到北地前线,包裹中还藏了一只金簪,两副耳坠子,一副珍珠的,一副红宝石的,都是国公夫人平日里用来打赏大丫鬟的东西,想来儿子看上的平民女子,也没见过更好的,这些足矣。 收复苍岭后,宁军两次大败,士气低迷,一时间只有些小打小闹,双方进入了僵持状态。远在宁都的摄政王接到前方消息,说有天. 神下凡破了他用魔气操控的魔将,有意思,区区凡尘界居然有人与他叫板,看来非得他亲自去会会这位“天. 神”。 叫来手下低声交代,到了战场上,别的不用管,专心狙杀梁国五公主,另外此事不必告诉太子,那没出息的臭小子,还惦记着攻入大梁京城,把小丫头抢来呢,摄政王觉得,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她为好,免得夜长梦多。 苍岭山一役十日后,谭鸿正在程府议事厅中汇报人马部署,议事过后,亲卫交给他京城来的家书,还有一个大包裹。谭小将军早就盼着了,健步如飞回了自己的寝室,拆开信封,一目十行地扫过母亲絮絮叨叨的叮嘱,直接看最重要的部分。 陪她说话,这个没问题。捡她爱听的说,她爱听别人夸她师父,国师有本事,他夸几句无妨。送小礼物,小门小户女子?嗯?娘这是瞎猜什么呢,他谭鸿是那种拈花惹草欠风流债的人吗? 还小门小户,人家小姑娘出身天底下第一高门大户,正经的龙子龙孙。 抖开随信一道送来的包裹,发现衣服中藏着金簪和耳坠,谭鸿不懂首饰,看不出好坏,只知道小公主头上从不戴首饰,最多绑上发带,耳坠子么,人家都没有耳洞!娘啊,你这是在帮儿子吗?! 第42章 落雪园仙子 胡乱地把母亲送来的首饰放到一边,谭鸿眉头紧锁,琢磨从信上学到的“战术”,送小礼物,送什么她会开心呢?堂堂公主,又有神仙师父宠着,她什么也不缺。 忽然想起那日,小公主一脸期盼地想骑马,国师大人怕她人小出危险,只许她乖乖坐着由国师带着骑,小姑娘还是心满意足地抚摸马背,甜甜地笑着。公主殿下,是个喜爱动物的人。 谭小将军双目放光,龙骧虎步地出门去了。 晚间时分,公主用了晚饭之后,拉着姜霆之,迈开小短腿,到处散步,天一日比一日长了,饭后天还有亮光,适合在附近跑跑跳跳。 靖北侯旧府,规格堪比亲王府邸,又是在北地这种偏远边境,无人干涉他僭越,因此这座程府建得十分讲究,王婵拉着师父每日逛一点,每日都能发现新乐趣。 两人今日去拜访府中的落雪园,上一任侯夫人独爱梨花,特意令人推平了一座三进的小跨院,单单种上梨树,不要求结出的果子好坏,只为让梨树开花,花谢后满园洁白,如梦似幻,因而得名落雪园。 北地气候较冷,如今四月下旬,这里的梨花开得正盛,入目尽是洁白。王婵个子矮,抬头望见一团团雪白花瓣挤在一处,像云朵一般浮在半空,而云朵后边,隐隐约约能看到面冠如玉的俊朗公子,正朝自己柔柔地笑着,招手唤自己的名字,提醒自己慢些跑别摔着。 梨蕊清且甜,君似云中仙。 缺了花蕊的甜香,再美丽的花朵也失了一分灵动鲜活。若没有身旁的高大男子,再难得的美景也赏不出眼前这份心境。师父他,可也是一样的感觉?王婵不敢问。 小姑娘呆呆地抬眼看自己,面颊红扑扑的,姜霆之只道徒儿这是跑累了,蹲下身把人揽入怀中,稳稳抱起,嘴上端着师父的威严,训斥两句做做样子:“饭后不能猛跑,甜甜不听话,若是肚子疼了,我可不管你。” 师父话说得绝情,可声音温柔宠溺,像是要沁出水来,王婵听了半分不害怕,底气反而足了,把额头靠在师父肩膀上,小姑娘撒娇般地出声:“饭后和师父散步,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心里忍不住,所以走急了。若是……若是师父答应我,以后都会陪我散步,我就不那么激动了。” “这还不简单?师父答应你就是了。” “真的吗?师父保证,永永远远,总会陪我?” 小脑袋不知不觉间从男子的肩膀,挪到了他白皙光滑的脖颈,贪恋地蹭了蹭。王婵用最轻巧的语气,向姜霆之讨要最郑重的保证,要他直到永远的陪伴。 姜霆之感受到了脖颈处毛茸茸的小脑袋,今日的徒儿仿佛格外黏他,徒儿亲近,证明他这个师父当得合格,志得意满的国师大人,想也不想,一口答应了小姑娘娇气的要求。抬手给她拭去鬓边的薄汗,姜霆之抱着徒儿往后院去,想着今日洗澡水里的玫瑰,改成梨花好不好?刚刚看着她挺喜欢的。 谁知刚一进两人的房间,却见有一人早在这里坐着等他们了,待看清那人手里提着的东西,姜霆之更正了自作多情的想法,不是等“他们”的,而是在等“她”。 不速之客正是谭鸿,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此时皂靴上粘了泥,脸颊上汗水裹了灰尘,看着斑斑点点的。一双虎目却因终于见到盼望已久的小姑娘而熠熠生辉。 王婵见他这副狼狈样子,地上还搁着个草编的篮子,忍不住出言打趣:“谭鸿,你这是从哪儿挖煤回来。” 待谭鸿缓缓掀开盖在草篮子上的细布,里边居然有两只毛茸茸的小兔子,一只灰色一只花色,挤在一处睡觉。 小家伙们太可爱了,没有女子能抵御得了,王婵嗖一下从师父怀里跳出,蹲到草篮子前去看小兔子。 “我出门溜达无意捡到的,怕留它们在野外活不长,就给公主带回来了,公主,你可喜欢?” 谭鸿在姜霆之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下,低头只敢看小姑娘和小兔子,略有结巴地说了谎。为了找兔子,他到了荒山野地,见洞就刨,还真和去挖了半天煤差不多,期间挖到了不少蛇鼠洞,虽也算小动物,但他看了都嫌弃,小公主肯定不会喜欢。直到傍晚时分才终于找到两只兔子,小心翼翼带了回来,谭小将军衣服都来不及换,直接跑来跟公主讨赏。 王婵一心扑在眼前的毛团儿上,根本没听出来谭鸿编的借口,弯唇一笑,小手拍拍谭将军肩膀:“没想到你这么善良,放心吧,小兔子们交给我,我一定照顾好它们。” 谭鸿听了,不好意思地伸手摸头,腼腆笑着行了礼,落荒而逃。 睡前姜霆之给徒儿备洗澡水,果然加了梨花花瓣,小姑娘自打回来就围着两只兔子转,怕洗澡水放凉了,姜霆之只好去催她:“小兔子都睡了,甜甜也快去沐浴吧,明早醒了再和它们玩儿。” 睡前泡了梨花浴,王婵是闻着发梢的清甜香味入睡的。 这天夜里,王婵梦见了师父,光风霁月的佳公子一袭白衣,立在落英缤纷的梨花林中,朝她伸出双手,郑重地说:“甜甜若让我抱,便是答应嫁给我了。” 王婵想也不想,嘴上喊着愿意愿意!紧跑着朝师父的怀里冲去,还差一步就要抱到师父的腰,心愿得偿嫁给师父了,这时忽然冒出个红衣似火,盛气凌人的大美人儿,美人儿长着与自己十分相似的桃花眼,一把抓住自己往一旁扯,自己又矮又小,根本不是大美人儿的对手,只能无助地看向师父哭喊:“别抢我师父,我要和师父在一起!” 但大美人儿不听她的,她和师父的距离越来越远,师父脸上的失落与受伤,王婵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脸上传来细腻温柔的触感,甜甜睁开眼,看到了身旁正给她擦泪的男子,是师父。姜霆之见徒儿从噩梦中醒转,轻声安慰:“可是做噩梦了?梦中的事当不得真,没人能抢走师父的。” 啊?师父怎么知道她梦见了什么? 仿佛是看懂了王婵眼中的疑惑,姜霆之主动解释:“你说了梦话。离天亮还早,甜甜接着睡吧。不怕。” 自己竟说了梦话!回想起刚才的梦境,王婵一阵心虚,师父难道也听到自己大喊愿意嫁给他了?师父会不会气自己大逆不道,会不会为自己的痴缠而烦恼? 王婵的内心是成年人,师父对她爱护有加,她早就动了心,可是师父又怎么会对一个长不大的小娃娃生出别的感情呢?王婵失落地想,还是梦中的红衣美人儿更与师父相配,可以毫无顾忌,并肩站在师父身旁,而不是她。 第43章 倾心难自抑 自噩梦中醒来后,王婵闭目假寐,却再也睡不着了。 师父和一个长不大的小娃娃,注定不能在一起,自己的心意,永远得不到他的回应。以前只想着能偷偷喜欢师父就好,表面上当乖乖徒弟,内心里贪恋他的温柔体贴,然后一辈子赖在师父身边。可现在,王婵知道,自己对师父的感情已经到了藏也藏不住的地步,就算平日里她再小心,也控制不了夜里说梦话这种事。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若是心思被发现,恐怕师父会生气,气她罔顾师徒关系,气她痴心妄想,到时候师父厌弃了她,怕是两人连师徒都做不成。王婵无法想象失去师父的景象,她在这世界只剩下这么一个重要的人,没了师父,活着恐怕也没什么意思。 王婵想,当务之急,狠下心来压制自己的心,疏远师父,直到自己能心平气和地当他的徒弟为止。忍这一时,为了和他相伴相随,一辈子。 清晨,王婵从床上坐起,姜霆之照旧要亲手为她净面,小姑娘却拒绝了,义正言辞地说她是大孩子,可以照顾自己,然后飞快地自己穿了衣服,下地去了脸盆架子前洗漱。 到了梳头时,小姑娘在梳妆台前坐好,就要给自己扎个简单的丸子头,谁料头发又长又密,在手里顺滑如丝绸,根本就不听话,半天也没扎上。 王婵正要再度尝试,忽然一双白皙温暖的大手把她手里的头发接了过去,从镜中能看到师父无奈笑着:“甜甜无须逞强,师父为了你特意学的如何梳女子发髻,若没了用武之地岂不可惜?” 原来还有这事?师父为了她,专门学过梳头。小姑娘垂眸不敢再看镜中的人,默认了师父为她梳发髻。 片刻后姜霆之已经整理好了一个精巧美观的百合髻,然后取了根浅粉色的丝带,还没来得及扎上,王婵噌地一下离了绣墩,说了句她去看小兔子,然后脚步匆匆地跑走了。 一路跑出了院子,站在月亮门外,王婵小手抚上心口,呼吸起伏,面颊绯红,不知是跑得太急了还是别的什么。 平复一阵后,王婵去到前院,和一个下人询问,小兔子们如今在哪儿。这十日,府中的下人们早已打听清楚了几位主子的身份,知道那位小姑娘是尊贵的清平公主,是公主里唯一有封号的。 下人连忙跪地行礼,战战兢兢地告知:“回殿下的话,两位兔主子喂完一顿后,被谭将军带去他那里了。” 兔子是谭鸿救回来的,他想拿去看看也不奇怪,那就去找谭将军和他一起抱小兔子吧。谭鸿是王婵两辈子加起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为人豪爽大方,又有爱心救助可怜的小动物,王婵并不排斥与他相处。 两只兔子,被下人们用沾了温水的棉布,细细擦过一遍,从草篮子换到了铺了干草和棉絮小窝中。谭小将军此时正心不在焉地看着兔子,思考这样做能不把小姑娘招来。 忽然,听到门口两名亲卫行礼问安:“参见清平公主,殿下万安。” 紧接着,门边露出一张白嫩的小脸儿,笑眯眯地叫他名字,看着就像山林间调皮的小鸟,躲在树叶后叽叽喳喳。 公主果然来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谭小将军起身把人迎进来,笑容直达眼底,一嘴大白牙明晃晃的。 “公主早安,昨晚睡得好吗?” 谭鸿想着,母亲教他了,要多和小姑娘找话说,那自己就从日常起居聊起吧,又亲近又不突兀。 昨晚……想到那个噩梦和自己的梦话,王婵敷衍着随意点了头,然后低头看小兔子。兔子还没有成年人的拳头大,周身绒毛看着比昨日更柔软顺滑了似的,瞪着两只大大的兔眼,小鼻子还一动一动的。 简直是太可爱了,可爱到王婵顾不上想师父,也暂时忘了那个噩梦,眼下只想伸手抚摸两个小毛球儿。伸出手还没碰到兔子,一只大掌把王婵的小手指握住,掌心有薄茧,略有粗粝,不似师父的手细滑,但谭将军的手也是骨节分明,肤色白皙的,而且,很温暖,被他握着,也不难受。 “公主别上手,万一兔子咬人怎么办?” “它们这么小,不会咬人的,我轻轻的,不吓着它们,应该没事,就让我摸摸吧。” 看谭鸿还是一脸不赞成,仿佛两只小兔子是吃人手指头的怪兽一般,小心地护着自己要往上靠的小手儿。 抱不到可爱的小毛团王婵是不会死心的,于是不由得放软声音,一双水润的桃花眼里满满都是乞求。 “谭将军,就让我摸摸嘛,求求你了,谭鸿~” 谭鸿哪儿受的了小姑娘求他,心早化成了一滩水,征战四方的少年将军,只用了公主两句话便缴械投降,低头让步了。 过来寻徒弟用早饭的国师大人,一进院门就听到一声娇娇软软,百转千回的“谭鸿”。这是怎么了,徒儿与谭将军这么亲密了吗? 姜霆之脚步一顿,没再往里去。自诩是她唯一的亲人,小姑娘可没这样叫过他,回想晨起时甜甜对自己的疏远,原来是一颗心早被谭鸿弄来的兔子勾去了! 虽心中不是滋味儿,但上一回,自己发脾气说了重话,吓得徒儿哭着推自己,还历历在目,姜霆之不敢再气势汹汹地上前打断,咬咬牙按下情绪,才上前隔着门叫徒儿:“甜甜,随我去用早饭吧。” 声音平缓一如往昔,袖子里的拳头确是攥了又攥。 屋里小姑娘两只手捧着灰毛小兔子,满心欢喜地左看看右看看,听见师父的声音,片刻惊慌后,放兔子回窝,抬眼看到正直直望向自己的谭小将军。 若是不和师父单独相处,大概会少些不自在。 “谭将军吃饭了吗?和我一起去用早饭好吗?” 公主邀请,其实清晨就吃过了的谭鸿,也没舍得说不。 很快,台阶下的姜霆之见两人前后出现,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这谭鸿,居然跟来了。 就要像往常一样抱起徒儿,小家伙却一闪身,躲到了人高马大和姜霆之不分伯仲的将军身后,小手拽上谭鸿衣角,仰着脸说:“谭将军背我。好久不玩骑大马了。” 谭鸿第一次被公主主动要求亲近,做梦似的蹲下,让她爬上后背,然后在国师锐利的目光中,乐呵呵地走了。 而他背上的人同样不敢看国师,小脸儿扭向一侧假装看庭院里的大树,心中想:师父对不起,我若再任由自己靠近你,会害了我们的。慢慢习惯就好了。而我,也会逐渐适应全心全意把你当作师父敬爱的感觉。 第44章 小灰与小花 小公主就在自己背上,温顺安静地趴着,多好的搭话机会,于是谭鸿从小时候的趣事聊到征战中的见闻,一路与王婵有说有笑的进了前院饭厅,两人谁也没管独自落在一旁的国师大人。 姜霆之不露声色,心里却盼着徒儿来找他,可惜,半天也没盼来。 终于在谭鸿挨着小姑娘落座时,不悦地开口:“今日敌军什么动向?谭将军可去前线探查过了?” “国师大人放心,末将天不亮就去营里走了一圈,没有敌情,我军也不曾懈怠。” 为了用兔子引诱公主来找他,谭鸿特意趁公主起床前去例行巡查,怎会让国师抓住尾巴。 姜霆之一听,心下不住冷哼,这个谭鸿,天不亮去巡营,会没吃早饭?干嘛还跟着过来,他不用问,也能猜到。 王婵心不在焉地听他们聊大事,草草地吃了早饭,接过师父要给她擦嘴的手绢,自己擦了,然后自己安静. 坐着。 谭鸿本就不饿,见公主吃好了,国师从来不进食,他也就放下了碗筷。 “公主,两只兔子还没有名字。我是个粗人,不会起,公主给想两个吧?” 身为卫国公府的世子爷,虽说他更偏爱舞刀弄枪,但该学的东西该读的书一样都没差,这样说,只不过是为了哄小公主开心。 “它们是谭将军带回来的,就随你姓谭吧,一个叫谭灰,一个叫谭花,和它们的毛色对应。” 小姑娘边说边笑得狡猾,灰毛兔子叫灰,花毛兔子叫花,谭鸿那天在苍岭山一袭红斗篷,正巧叫“红”。 两个小畜生还有名有姓的,小公主就是天真可爱,虽然不懂她在笑什么,但只要看她笑,谭鸿就高兴。 这两人旁若无人地商量兔子名字,姜霆之坐不住了,尽量和颜悦色地问徒儿:“可要去府中散步?师父陪你。” 小姑娘说过,和师父散步是她一天里最快乐的时刻,眼下姜霆之想不到别的方法来吸引她的注意,只有把惯例晚饭后活动挪到现在。 可谁知王婵并未欣然答应。 “不去了吧,这几日热了,白天太阳大,我还是回后院玩小兔子吧,不打扰师父。” 啊?这才四月底,又是在北地,哪儿就热了。但去年夏天两人住在四季恒温的彤图台竹林里,确实在盛夏时分徒儿都不愿出竹林取饭,要自己种菜吃,也许小姑娘天生怕热,自己竟没发现。 眸光黯淡地目送自家徒儿和谭将军一起走了,姜霆之怀念起以前在彤图台,二人独居的日子,那时候徒儿眼里全是他,根本容不下别人。真恨不得现在就结束这场战争,即刻回京,最好留下个年轻有为的将军,驻守北地边关,就再稳妥不过了。 上午姜霆之盼着大战早日结束,下午就心愿得偿。前方来报,宁国摄政王,狼兵的始作俑者,祸乱凡尘的魔修,亲自领了八万人马,就要抵达前线了。 等的就是他!可恶魔修,算计甜甜不成,挑起三国战争,还用魔气侵蚀凡人炮制狼兵,导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最可气的是现在徒弟都不亲他了,总之这一点,姜霆之也算在了魔修摄政王头上。 从来赤手空拳收割人命的国师大人,今日一身浅金色的铠甲,乃是修真界带来的高阶防御法宝,可抵挡元婴期大能一次全力攻击。手中握着一柄毫无纹饰的细剑,剑锋闪耀着令人胆寒的白芒,一如持剑公子此时清冷的眉眼。 姜霆之把王婵抱坐在身前,暗暗珍惜了片刻今日来之不易的亲近,然后目视前方,沉声下令:“出发!” 切,国师狡诈,自己好不容易和公主亲近了,国师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的金盔金甲,穿上犹如天. 神下凡,自己看着都眼馋,更何况迷信自家师父的小公主,这不,冷淡了半天,公主又坐回国师大人的马上了。 谭鸿虽然有些期盼与公主同乘一骑,但他心里清楚,还是与国师大人在一起最安全,他虽羡慕,但不愿因自己保护不力导致公主受伤。 苍岭镇取回后,战争的前线推进至了原梁国边境辰集镇,再往前,打下的就是宁国国土了。姜霆之无心为梁国开疆拓土,只想完成师门任务,保梁国安宁,眼下除掉此魔修,就算是目的达到。 国师公主,率顺贤帝拨的十万禁军,身旁的谭小将军掌管由叶潜那里接手的二十万大军,共三十万人马部众,浩浩荡荡,气势震天。 对面宁国,有几次败仗剩下的六七万散兵残将,加上这次摄政王带来的八万人,也才将将大梁出兵的一半,更遑论北地东侧还有三十万梁国驻兵未动,在牵制北夷铁骑。 按理说这样大的人数差距,宁国该乖乖收兵投降,保存实力为上,可人家摄政王却不怕死一般亲征来了,如此反常,倒叫人不敢轻看。 旷野中两方人马显露,骏马马蹄踏起尘土,把日光都遮掩了几分,午后时分,却看起来昏昏沉沉的,压抑在人心上不太舒服。 宁国军队为首的,是一袭黑袍的魔修摄政王,骑在马上笑得一脸轻蔑,仿佛根本不在意他们宁国已经吃了半月的败仗,损失无数人马。 和身旁的侍卫对了个眼色,摄政王催马出列,毫无顾忌地一人大胆上前,扬声问:“梁国国师何在?本王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王婵,与我宁国修好。” 大梁军队听闻对面这人目中无人的口气,还直呼他们公主殿下的名字,纷纷搭弓瞄准,就等将军一声令下,给那人来个万箭穿心。 谁知国师大人一抬手,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姜霆之揉了揉王婵的发顶,柔声交代:“师父去和那魔修做个了断,甜甜在此等我,魔修有古怪,师父怕和他交手无暇保护你。” “我不能帮上师父吗?也许他有破绽,我能看出来呢?” 师父竟然不带她,这魔修居然令师父如此忌惮吗?! 姜霆之却没有纵容徒儿,策马转身到谭鸿跟前,把小姑娘在胸前紧紧抱了抱,紧到金甲都隐隐作响,然后放她坐在了谭鸿身前。 “保护好公主,若有半点损伤,用你的命来抵罪!” “国师大人放心,末将誓死保卫公主!” 师父把她交了出去,就要去对付那魔修了,王婵此时顾不上什么疏远什么压制,只急急地开口:“师父,一定要平安归来!” 小姑娘如画的眉眼饱含担忧,声音中的无助彷徨漫溢,仿佛带了哭腔。 这副样子,明明是在意自己的,白日里的小别扭早被姜霆之抛到九霄云外,此时只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笑得风华绝代,在这昏暗压抑的战场上,只他一人最耀眼,边策马转身边朗声保证:“甜甜等我回来,晚上陪你吃饭,陪你散步,决不食言!” 一打马背,那令人移不开眼的高大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王婵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心里安慰自己:师父本事大,定不会有事的! 第45章 宁军收割机 宁国摄政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配饰,等待梁国人迎战,正在这时,只见一高大男子,金盔金甲,手持长剑,身跨黑马,由远及近而来。 刚开始离得远,看不清面容,等男子越靠越近,摄政王不由得一愣,这人,当真好相貌! 弱冠之龄,面冠如玉,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周身气度如月般清冷高华。摄政王疑惑,梁国什么时候出了这等人物了?只因他亲自出访过梁国,梁国皇上请宴,有头有脸儿的人那日都见过了,没这么一个啊。 “来将何人?本王等的是你们梁国国师,其余人等何必送死?” “国师本人在此!摄政王别来无恙。” “你?你岂会是国师,当本王好骗吗?那老家伙为什么不敢来,万寿节上信誓旦旦地说不怕与本王开战,难道是自大空话?哈哈哈哈。” 摄政王断定那江湖老骗子临阵脱逃了,派这位年轻将军来顶替,当真小人作风。不过无所谓,国师逃了也无妨,只要今日取了王婵性命,梁国就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 “摄政王区区筑基中期修为,自然看不透我是谁,我是谁都不重要,只是今日,你活不成了。” 姜霆之不疾不徐说了这番话,魔修摄政王心中大惊:什么!此人竟准确地看破了我的修为!我却看不透他,只有一种可能,此人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会有多大差距?金丹中期?半步元婴? 若真是这样,他不是在虚张声势,今日自己怕是难以全身而退,唯有殊死一搏!好在,他也是有备而来的。 心里绕了几个弯,摄政王立马换上一副恭敬的态度,姿态极低地开口:“您既为仙门大能,又怎会来插手这凡尘界的战事呢?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仙君高抬贵手。” “我的确不该管凡尘中事,但是你手下的狼兵已属邪门妖物,不除便会为祸人间。是你先靠着自身修为术法干扰凡尘界帝王,坏了规矩,就别怪我除魔卫道。况且,自你开口索要我家徒儿那一刻,你我之间,已属私人恩怨,我今日必取你性命!” “敬酒不吃吃罚酒!话说到这份儿上,也没什么好商量的了,今日不是你和你徒弟死,就是我亡!” 大喝一声进攻,魔修摄政王周身黑气大作,黑袍猎猎鼓起,无风而动。宁国兵士竟有半数化身以一敌十的狼兵,嚎叫着向梁国这边冲来。 姜霆之心道不好,狼兵需得他与甜甜二人配合方能手起刀落,逐个收割,现在只盼着身后大军能多撑一会儿,等他杀了这魔修,狼兵不攻自破。谭鸿,你可一定要护好她! 咬咬牙,姜霆之挥手撑开防御结界,飞身上前,长剑上运了灵气,直指魔修心口。 魔修操控黑气汇集于双手,竟生生用双手接下了这一剑,嘴角露出放肆的冷笑:“仙君着急了?也是,这凡尘界灵气稀薄,您的防御罩怕是撑不了多久,灵气耗尽之时,就是您的破绽。我说的,可对?” 魔修说得不错,但他难道就没有破绽吗?他的魔气又岂会源源不断?姜霆之听着他挑衅,不为所动。 魔修像是听懂了姜霆之的心声一样,狂妄自大得主动开口解惑:“我身后的宁军,早已结下血契,他们的寿元,随我取用。呵,仙君没想到吧,我与您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我毫不在意区区凡人性命!” 说罢一挥手,成片的宁军无声倒下,与此同时,魔修周身修为大涨,竟片刻间冲破了金丹! 狼兵不要命地冲上来了,谭鸿无暇关注国师那边的情况,只全神贯注护好怀里的公主,并下令迎敌。 狼兵的弱点在双眼,国师早就指明,可也不是人人有国师或谭将军那样百步穿杨的好箭法,往往要数次尝试才能射中一名狼兵。 这次狼兵数量足有几万,渐渐的,大梁三十万兵丁落了下风,不得不近身搏击,五六人围着一个狼兵厮杀。 坐在谭将军马上,王婵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几乎看不清的金甲和他对面的黑袍。狼兵们冲到眼前了,她担心的却是远处的师父,那摄政王能驱使狼兵,却不留他们在近身,而是单枪匹马对付师父,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他的底气是什么? 身后的谭鸿双手不停,跨坐在马上,搭弓射箭,一箭射出便有一个狼兵倒下,解了无数梁国兵士的危难。 乱斗之中,有两道黑影流窜在两军之间,一东一西,逐渐向公主的方位靠近。 正在谭鸿又一次全神贯注,举弓瞄准时,忽然破空之声传来,战场混乱人声鼎沸,但这道破空声却令人无法忽视,只因那声音越来越近,分明是直奔他们这边而来! 丢开手中的弓箭,从背后抽出长枪,谭小将军虎目放光,屏气凝神寻找迫近的威胁。不过瞬息,便发现了右侧飞来的羽箭,尖利耀目的箭头,直指公主! 毫不迟疑,谭鸿举起长枪,横着一拦,枪头正正好好挡在了箭头之前,而小将军右臂纹丝不动,稳稳地接下了羽箭的冲击力。 不对!羽箭落地,破空声未止!左侧竟还有一箭,双箭齐发,时. 机分毫不差,因此声音合二为一,竟瞒过了他的耳朵。此时暗箭已至切近,躲闪不及! “公主小心!” 谭鸿长臂一揽,弯腰护住了身前的公主,脊背半侧,生生用自己的肉身接住了这一箭! 听到利器刺破铠甲,刺进皮肉的声音,王婵仿佛回到了那日元宵节,魏嬷嬷以身挡匕首的那一幕在脑海中重现,嬷嬷死前痛苦的样子,渐渐与眼前少年将军紧皱的浓眉重合。 “谭鸿!你受伤了?!” 小姑娘喊得急急切切,这还是谭鸿第一次听她这么大声说话,眼前的小人儿眼角发红,不知是吓得还是心疼他,小脸儿煞白,一双紫眸中流露出了,平日只有国师大人才有幸收到的关心与在意。 “公主没事就好,不然国师大人怕是要和我拼命。” 谭鸿策马退到梁军大队人马身后,左肩被羽箭深深刺入,他暂时不能拉弓点杀狼兵,而且不知欲对公主不利的人还有没有后手儿,他不敢冒险,还是躲在后方稳妥。 自己都受伤了,居然还有心情和她玩笑,王婵恼自己又一次连累了身边的人,怨自己人小力弱,总是需要别人保护。泪水夺眶而出,片刻便湿了脖领,怕谭将军分心,王婵紧咬下唇默默流泪,却努力不发出声音。 而两人同乘一骑,小姑娘到底是被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暴露了。察觉到小公主哭了,谭鸿连肩膀都顾不得疼,手忙脚乱的把她转过来,与自己面对面。 “公主别哭,不疼的,我身体好,养几天就没事了,你相信我。” 王婵仰头看了看这个肩上插着羽箭,还朝自己傻笑的人,不知该感动还是该生气,扁扁嘴,一头扎进了他腰间,小手抱住他微冷的铠甲,瓮声瓮气地说:“那你回去好好养伤,等你好了,特许你抱我。” 国师大人才有的特权,如今竟然也给他了,谭小将军右手摸摸公主的脑袋,满心欢喜地“嗯”了一声。 第46章 姜霆之应战 那边谭鸿为公主挡了箭,姜霆之丝毫不知,因他此时无暇分心,眼前的魔修强取宁国士兵寿元,短时间突破修为,一时间竟能和他平分秋色。 一拍马背,姜霆之腾空而起,飞身上前,手中长剑左突右刺,试图寻找魔修破绽。魔修并不认输,手中运转黑气挡了他几剑,虽未受伤,但用邪术强行突破的修为并不稳固,面对比自己强了不知几倍的姜霆之,魔修逐渐感觉吃力。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宁国兵士能被他所用的还剩不过三万,只有全力一搏,同时赌上这最后的三万人寿元,给那国师致命一击,但只有一次机会,只能一击必杀! 如何能让他有片刻不察,挨了自己这一击呢?对了,这国师最在意他那个徒弟,那位身负梁国国运的公主,他也是献祭了宁国国母皇后,以天生凤命之人的性命为代价,才有幸窥得一丝天机,那小公主,贵不可言,也是那一刻,他知道,为了实现他一统凡尘界的野心,必须杀了王婵! 战前他特意交代了心腹,在乱战中留意王婵的方位,伺机取她性命,如今她的大能师父正在自己眼前,想必心腹已然得手,那他不妨用小公主的死讯,换国师大人片刻失神。 摄政王玄黑色的衣袖一挥,身后剩余的宁兵尽数掉下马背,刹那间生息全无,而摄政王手中的黑气却升腾入云,遮天蔽日,乌压压的好似要吞没天地。 姜霆之剑眉微拢,心道这魔修视人命如草芥,当真该死,正要运转灵气操动手中长剑,只听魔修开口:“我修为不如你,可你那肉体凡胎的娇软徒儿,却也不是锋利羽箭的对手。仙君,可怪我没让你们见上最后一面?” 他说什么?甜甜中暗算了?! 姜霆之一脸的难以置信,的确如魔修所愿,被这晴天霹雳弄得片刻失神。摄政王岂会放过如此良机,双掌重重向前一推,浓重如墨汁的黑气顿时向姜霆之冲去! 正当魔修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觉得大功告成之时,忽然,黑气的包围中金光大作,姜霆之身上的高阶防御法宝金甲主动护主,金光闪耀之处黑气消散无影,待重重黑气散去,金甲也黯淡了不少,细看之下竟已然布满裂缝。 随手解下护身法宝扔在地上,露出一袭清冷白衣的俊朗公子,此时目露凶光,杀意如有实质,孤狼般盯着宁国摄政王。 摄政王心知大势已去,脸上惊恐交加,手却悄悄摸上了腰间的锦囊,里边有一张遁空符,撕破可送他直回千里外的洞窟,那里是他小时候在山间玩,无意中发现魔道功法的地方,此时只盼着活命,凡尘界,他已不敢肖想。 姜霆之怎会让他逃走,身形一闪,手起剑落,两下就割了魔修的双臂,又仿佛不解气般,往他右眼补了一剑。毁掉他一只眼睛,那些被魔气法术操控的宁国皇族和北夷汗王想必就能清醒。 魔修不死,狼兵不破,但姜霆之在取他性命前,还要用他搜魂解惑,弄清楚这魔修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置徒儿于死地。 白衣翻飞,姜霆之于哀嚎惨叫的男子身旁落下,伸手按住了他的眉心。只片刻就有了结果。 “呵,身负梁国国运,这倒是不假。区区筑基期魔修,鼠目寸光,她乃气运之子,天道宠儿,就凭你,也妄想动她?受死吧。” 话音刚落,国师大人素手一推,掌心精纯灵气化刃,直入魔修头颅,眨眼间,为祸三国的摄政王,倒地气绝。 解决了为首的魔修,狼兵们如泄. 了气的皮球,不复之前的勇猛,受魔气侵蚀方能不死不灭,现在魔气源头没了,他们随即恢复为普通士兵,在梁军人数的绝对压制下,纷纷跪地投降。 姜霆之归心似箭,连马都不骑了,直接飞回了梁军一侧,目光四处寻找徒儿。 终于在梁军最后方找到了那道娇小身影,甜甜她,正扶着谭鸿一侧手臂,跪坐在他身边和他说话。 若没有防御法宝,此时自己不死也会负伤,万般凶险,她可曾记挂? 莫名的心绪翻涌,姜霆之顿下脚步,王婵却在谭鸿的提醒下转过头来,惊喜万分地过来扯师父的袖子。 “师父你快过来,谭将军受伤了,你看看他要紧吗?” 走到近前,果然见谭鸿后肩处插着一根羽箭,战场上条件有限,所以并未拔箭,怕血流不止会危及性命。 徒儿她半句没问自己有没有受伤,慌慌忙忙地要自己为谭鸿查看?!哼,将军出征,受个箭伤再正常不过,他不羞愧自己学艺不精,反倒用小小伤势在她面前装可怜,当真奸诈!姜霆之心里憋着一口气,又舍不得对自家徒儿发火,便抿着唇走到谭鸿身侧,一手刀砍在他后颈,把人砍晕后,在小姑娘惊诧不解的目光中,出手拔箭,动作丝毫不迟疑,箭头倒刺带出鲜红血肉,王婵看白了脸。 唉,自己情绪失控,又吓到她了。姜霆之暗暗后悔,忙从袖中掏出丹药,边掰. 开谭鸿的嘴往里放,边放缓语调和小姑娘解释:“甜甜别怕,我打晕他,拔箭时他就不那么疼了,而且师父的丹药,保证让他的伤口恢复如初。” 果真如师父所说,那狰狞可怖的伤口在丹药入口后,肉. 眼可见的止血,而后愈合,最后变成男子白皙光洁的肩膀。 这效果,说是仙丹也不为过!王婵看呆了眼,姜霆之却不愿她再这样盯着男子裸露的皮肤看下去,于是扬声叫来士兵挪谭将军去营帐中休息,并弯身抱起小徒儿,心里默念还好她没事。 “师父,那魔修解决了吗?你可有受伤?” 小姑娘眼里的担心姜霆之看得清清楚楚,心中的小波纹顷刻被她一个眼神而展平,熨贴又满足。 “嗯,魔修已除,宁军余众投降,想来北夷不日也会退兵。那魔修还没本事让我受伤,甜甜不必忧心。我们现在回府?” 姜霆之语调轻松,还抬手摸了摸王婵的小肚肚,“让我看看,甜甜是不是饿扁了?” 小姑娘红着脸按下师父的大手,扭头把脸埋进师父肩膀,享受此刻的安心。师父没事就好,若上天答应她让师父一生平安喜乐,她愿一辈子收敛心绪,踏踏实实做他的徒弟。 失而复得般的,小姑娘虔诚地祈祷,希望用自己短命的初恋换师父一世平安。 过了许久,王婵才抬起头,撒着娇对师父说:“我们也去营帐吧,等谭将军醒了一起回府。师父你知道吗,战场上有人放冷箭,若不是谭将军替我挡下,恐怕,恐怕此时我便不能好好的在师父面前了。” 竟有这事?!原来那魔修死前并非虚张声势,真派了手下企图对甜甜不利。罢了,谭鸿为她挡箭,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乱生气。 第47章 北地战事止 lwxiaoshuo.org 果然不出姜霆之所料,短短两日后便传来东北前线,北夷撤兵的消息。 原本北夷汗王中了魔修的蛊惑,许下同宁国交好,并出兵助宁国伐梁。摄政王仗着独门秘法自傲,认为区区凡人定然逃不出他的控制,便大开国门,借道给北夷铁骑去攻打大梁东北地势平坦处。 这下魔修身死,北夷汗王清醒,莫名其妙突然发现自己听信宁国,发兵大梁?!这对北夷有什么好处,白白给宁国当枪使,小小宁国狼子野心觊觎大梁,竟还拉自己下水! 北夷恼羞成怒,撕了交好条约,刚给大梁递了止战国书,转头就令铁骑踏向了宁国,还专拣富庶处走,一路烧杀抢掠,足以补齐之前稀里糊涂许给宁国的好处,才满载而归回了北夷。 可怜宁国百姓,腹背受敌,家中壮丁充军,眼看是回不来了,被北夷抢怕了的宁国人纷纷往大梁边境跑,两国交恶,守边士兵虽不忍,却不敢放行,只据实上报,等待朝廷定夺。 北地的大事,层层上报后报到了程府议事厅,姜霆之的面前。 “启禀国师大人,边境消息,北夷反咬宁国,五日烧了七城。宁国普通民众携家带口,逃难至我大梁北部,请求庇护。此事还请国师大人定夺。” 此时已是五月中,不愿晒太阳的小公主,平日里除了去找谭鸿下棋聊天玩兔子,就是呆在议事厅师父旁边,津津有味地听国家大事。 此时小姑娘正在师父腿上坐着,聚精会神听着宁国难民的事。 大人物贪恋权势,受难的总是无辜百姓,想到最后迎战魔修那日,满地的宁军尸体,哀鸿遍野,多少家庭失去了父亲,儿子,兄弟。王婵低头叹气,思量着如何能帮那些百姓一把。 姜霆之了解自家徒儿,小小年纪,忧国忧民,颇有责任感,又一片赤子之心,纯善心软,她听了宁国百姓的遭遇,大概心里不好受吧。 大手温柔地抚上小姑娘后背,姜霆之出声询问:“甜甜对此事,可有什么想法?” 小姑娘半回身,仰头注视师父:“百姓们无辜,受了魔修的牵连。我们若下令边境守军不给通行,怕是太不通情理,有损圣人以仁治天下的教导。我以为,妇孺皆可通行,承诺此生定居大梁再不返回宁国者,可发下户籍,但不能落户北地,最好远远的安排到西南诸郡,那边多水田,粮产丰沛,能容下多出来的人。” 小姑娘停顿片刻,又继续说道:“即使是安排到西南,也最好分散开来,每村最多安排两户,既能相互照应,又不怕宁国人抱团闹事。至于男子难民嘛,不能直接安置,最好是给他们一个去矿脉或是田庄做劳工的机会,同样分散安置,等劳动够五年,也就差不多收住心了,之后是发下户籍还是支付一定工钱许他们回宁国,便由他们各人选,若真心归顺,我大梁就算白得青壮劳力了。” 底下汇报的副将和厅内旁听的军师们听着小公主清甜的嗓音,早已目瞪口呆,这般周全的安置计划,是一个小娃娃片刻间想出来的?!仁善却不愚善,明面上接济了敌国难民,实际上梁国里外里得了莫大好处,妇孺放到西南种水田,青壮男子送去先当五年劳工,加在一起全是生产力啊! 这小娃娃,多智近妖,一屋子谋士军师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日甜甜审叶潜便显露了她的玲珑心智,今日再献巧计,姜霆之虽欣慰,却没那么惊讶,他家徒弟,本来就不是普通人! 看着议事厅内众人少见多怪的样子,姜霆之与有荣焉,心里骄傲,脸上却故作平静,沉声交代:“怎么?没听到公主的话吗?去传令吧,就照公主的方案执行。” 副将回神,匆忙应是,下去传令。余下的谋士们却呼啦啦跪了一地,为首的白胡子老者颤声说到:“公主殿下大才,我等拜服!梁国得公主庇佑,乃是上天眷顾啊!” 姜霆之懒得应付这帮人,也怕以后他们事事都来烦徒儿,于是抱着小姑娘起身就往外走,嘴上傲娇地说着:“今日就到这儿,公主要午睡了,要我家甜甜庇佑,梁国也配?!哼。” 六月初,进了夏日,战争后续都安置妥当,三国的边界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又因大梁天兵神将一战成名,怕是之后多年都无人敢进犯梁国边境。 谭鸿作为此次大战的主将之一,又替公主挡箭,军功赫赫,要随大军回京面圣,受封行赏。姜霆之却没打算与他同行,大军要走最近的路回京,来时因为战事耽误不得,回程,他可不想再委屈甜甜在马车里过夜了。他们大可轻车简从,绕道繁华的地界,边游玩赏景边慢慢返京。 王婵听了师父的安排,欣喜不已,当然是慢行游玩好啊!师父真棒,想出这么好的主意。 两只兔子被精心喂养了一个半月,足足长大了一倍,现在又是夏日,草植遍地,于是王婵决定放它们回归山林,自由自在。 大军拔营前谭鸿找到小公主,向她告别,堂堂大将军,少年英雄,差点儿掉眼泪,反复要求王婵保证回京去卫国公府找他玩儿。 “公主还要在这鸟儿不拉屎的破北地呆多久?不成,公主不走我也留下!我舍不得公主,若是长时间不见,你把我忘了怎么办?公主眼里从来只有国师。” 王婵心里早就把谭鸿当朋友,他又为自己挡过箭,交情自然不一般,所以小公主满口答应,不会忘记他的,回京就找他玩,还指望他教自己骑马射箭呢。 “本公主从不食言!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吗?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还不想直接回宫,所以不能与你同行,你就让我好好玩儿几天呗?好谭鸿,听话。” 颇费了一番唇. 舌才安慰好满眼幽怨的小将军,王婵满心激动回了后院寝室,和师父商量回京路线,务必要把有趣的城镇逛个遍! 于是,两拨人马相继上了路,热闹了两个月的程侯旧府,这一次,彻底归于沉寂。公主临走时吩咐了,这旧侯府除了落雪园,余下全改成学堂和宿舍,收容抚养战争孤儿。 与来时十万禁军护送不同,回程要轻车简从,方便随时停下投宿游玩,所以姜霆之只留了十名侍卫并马匹,和那辆宽大结实的马车。 ———— 三日后,国师一行抵达第一站,遥州,来这里只一个目的,三年一度的遥州丹青会,正是在六月初六。 自家徒儿写得一手好字,姜霆之心想,水墨与丹青本一家,也许甜甜会有兴趣品鉴各家画作,便把遥州丹青会安排到了行程中。 马车里,王婵小手儿扶着车窗,掀开帘子往外看,只见马车缓缓朝城门驶去,城门洞上两个古朴大字:遥州。 赶了三天路,天天借宿农家,虽也别有一番趣味,但小姑娘心里早就盼着繁华的街道和各类店铺了,这下可算是到了一处,王婵伸手拍拍胸前的储物戒指,盘算着怎么花钱。 第48章 金银生虫子 进了城,马车直奔遥州城内最上档次的天华客栈,侍卫首领周钧进去大厅,直接把位于三层的上房全都包了,他们一行两位主子十个侍卫,六间上房正合适,伸手便往柜台上拍了一锭金子。 客栈掌柜的见此人一袭劲装,足踏黑靴,气宇轩昂的,出手又这么大方,想着这是来了什么了不得大人物?赶紧陪上满脸笑意,从柜台后快步走出,扬声吩咐小伙计去打点上房。 上房备好,掌柜的并不退下,而是多长了个心眼儿,随黑衣侍卫一并出去,亲自迎接贵客,想在大人物面前露露脸儿,没准能得些赏赐呢。 只见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停在门口,车前两匹骏马油光水滑,马车前后一众侍卫,人数虽不是特别多,但个个肩宽背阔,气势十足,令人不敢直视。 也难怪掌柜的看了害怕,这十人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能选来近身伺候公主,都是身手不凡的勇士,周身自有一股气势,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畏。 掌柜的更好奇马车主人的身份了,侍卫这么出挑,怕不是哪位封疆大吏,或是什么世家的公侯? 此时马车车帘被一只修长优美的手掌挑起,只见一身穿白袍,俊美无双的清冷公子,姿态优雅地下了车。本意要来奉承贵人的掌柜的,此时呆呆愣愣,都忘了行礼更忘了想好的吉祥话儿,一向八面玲珑的客栈一把手儿,却定在原地像个木头桩子。 姜霆之早就见怪不怪,也不理那直眉瞪眼的掌柜,只专心回身抱徒儿下车。 王婵坐了半日马车,早想活动腿脚了,因此一出马车便挣扎着要师父放下自己,然后一蹦一跳进了客栈。徒儿向他撒娇,任性妄为,姜霆之美滋滋地受着,无奈一笑,抬步跟上小姑娘,生怕她跑摔了。 连侍卫都呼. 呼啦啦地走光了,大掌柜才回神儿,心道上天不公,都是一个鼻子俩眼儿,人家公子和小小姐怎么长成那样儿?!连累他看呆了眼,赏钱都忘了讨。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大掌柜灰头土脸儿地回了客栈,细细交代三层上房若有动静,第一时间通知他,万一还有机会套近乎,他可不能再错过。 到房间舒舒服服沐浴后,又被师父按下午睡。午后,王婵起身,揉揉睡迷糊的眼睛,等着师父用温热布巾给她净面醒神儿。 “不许揉眼睛,仰头,师父给你擦擦就睡醒了。” 姜大国师愿意宠徒弟,王婵每天过得比真正的奶娃娃还娇气,但好在她的外貌一直是初见的五岁稚童模样,所以看起来并不怪异。 师父轻柔地给王婵擦了脸,抹了面霜,最后还不忘捏一捏她可爱的小鼻子,才恋恋不舍地放过徒儿这张令他爱不释手的小脸儿。姜霆之心里暗自得意,谭鸿不在这三天,徒儿可算是又独独属于他了,现在的随身侍卫他也得防紧一些,不让他们和甜甜多交流,避免出现第二个谭鸿。 “师父你想什么呢?眼神像个大坏蛋似的。” 王婵醒了盹儿,又被师父好一顿揉搓,一直睁眼打量着师父呢。 “哦,没想什么,甜甜打算下午去哪儿玩?听说这边有条珍宝街,专卖名家字画和文房四宝一类的东西,师父带你去逛逛?” “好耶!逛街!我们现在就出发吧,和师父说得一样,我的银子也要被虫蛀啦。” 当初王婵听着还嫌弃师父说傻话,如今才知道,有钱花不出去,那是真难受。 小姑娘一听逛街,双眼放光,眉眼都飞扬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跳到梳妆台前,催师父梳头。 姜霆之手脚麻利地给王婵梳好双垂髻,绑上了鹅黄色缎带,观察着小姑娘心情不错,便抓住机会哄她:“今日,甜甜要不要选一身黄色衣裙?正好配这两条发带。” “还是等过了十五吧,那样才满半年。” 小姑娘柔柔地说着,解释要为死去的魏嬷嬷守孝半年,看着再乖巧不过,惹人怜爱。 抬手轻抚小姑娘后背,姜霆之心疼地抱起徒儿:“好,就听甜甜的。” 师徒二人穿戴整齐下了楼,经过一中午时间沉淀消化后的大掌柜,这回没错过机会,笑得像朵花儿似的迎了过来。 “小人乃这天华客栈的管事,两位贵客休息得可好?这是要出门呐?” 姜霆之连一个正眼都没给他,目不斜视地抱徒儿出门,掌柜的还要跟,随行侍卫一伸胳膊把他挡住了:“不该你知道的就少打听!” 这人话真多,问国师与公主的行程做什么,难道他要行刺?侍卫怀疑他,语气也就不自觉的冷硬起来,吓得掌柜一哆嗦窜回了柜台后,不敢出声了。 出了客栈没走多久就到了珍宝街,果然是店铺林立,琳琅满目。但街上的店铺大多经营字画,书籍,古玩这一类文雅之物,客人也都文质彬彬的,并不似寻常街市那般喧闹。 确认了这地方还算安全,姜霆之不等王婵拧麻花,十分善解人意地主动把小姑娘放到地上。 脚踏实地,两条腿终于归自己使唤,小姑娘如出笼的雀鸟,片刻就飞走了,国师大人赶紧叫侍卫分散左右,自己也不错眼珠地好生看着。 最先进了一个字画铺子,满墙挂的都是装裱好的书画作品,王婵看不出真假,只觉得装裱的手艺真不错,而且画框都是根据画面内容配的色,不会喧宾夺主,反而相得益彰。 看了半圈,忽见一张泼墨骏马图不俗,浓墨绘就的骏马奔腾,张扬大气,气势恢宏,王婵看了忍不住回想起上战场的感觉,又联想到战场凶险,谭鸿为自己挡箭。 对了!何不买下这幅画送给谭将军?少年将军,他大概会喜欢这骏马图,而且谭鸿走之前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反复要自己别忘了他,送他这幅画,就能代表自己游玩也想着他呢。 就这么办,王婵叫来掌柜,小手一指,要他将骏马图找个精致的画匣包起来,她送人用的。 第一次接待年纪这么小的客人,还张嘴就要买他的镇店之宝,后见小姑娘衣着虽不艳丽,但衣料上乘,周身气度也不似寻常人家的小娃娃,便不敢怠慢,只隐约提了提这幅画要不少银子。 “具体多少钱,掌柜的快说吧,买了这画我还要接着去别处逛呢,您别吞吞吐吐耽误时间。” “小小姐眼光独到,这是前朝大家盛安公的真迹,他老人家最善画马,您看这幅保存的如此好,少说也得一千二百两银子。” “可以,包上吧,要精致一些。” 小姑娘价都不还,直接掏银票,还赏了个金花生作为他打包的手工费,掌柜的暗暗咬牙,后悔自己刚才说少了。 小姑娘抱着画蹦蹦跳跳出了铺子,随手交给了一名高大侍卫,掌柜的打量他们一行人,越看越觉得这小客人必然来历不凡,手里还攥着人家打赏的金花生,掌柜举到眼前仔细一看,花生底下,方方正正刻着皇宫内造的标记! 好家伙,京城皇宫里来的?!那小姑娘什么家世,竟能得了宫里赏赐,掌柜的赶紧把金花生藏到口袋里,想着要尽快找地方融了,可不敢就这么原样收着。 第49章 油彩颜料铺 之后小姑娘又入手了两本字帖,一个珊瑚笔筒和一卷带着奇特香味的宣纸,林林总总又花了三百六十两银子,可算是把花钱的冲动给平复了些许。 买了一堆东西,还没给师父挑一样呢,这可不能忘了,孝顺师父的乖徒儿赶紧把手里的东西都塞给侍卫,然后专心搜寻一件适合送师父的小礼物。 小姑娘东瞧瞧西看看,灵巧地穿梭于行人之间,把身后几名侍卫弄得心惊胆战,就怕一不留神让人把小娃娃撞倒了,或者被坏人抱走了。 忽然,一家装饰明丽鲜艳的铺子吸引了王婵的注意,只因珍宝街上的店铺装潢多为淡雅古朴的类型,就显得这家铺子格外亮眼,让人耳目一新,又因色彩搭配适宜,艳丽过人,却不会艳俗。 是家专卖油彩颜料的店铺,怪不得如此装饰,店家有巧思,为了展示自家的油彩颜料持久不褪色,专门写了个大牌子,告知店铺外的装饰彩绘是第一任东家亲手画上去的,如今过去快二百年了,依旧鲜艳如初。 当真有趣,小姑娘谁不爱漂亮的事物,这油彩饱和度高又持久,没接触过画画的王婵都心动了。进到店里,才发现还别有洞天。里面很大,不似寻常店铺那样设立柜台货架,而是更像个展览,一幅幅精美的油彩绘画作品错落有致地陈列在屋里,每幅画跟前,放置有打包好油彩颜料,颜色种类是和画中所用到的一样。这样客人一买就是一套,并不能购买单一的某个颜色。 看起来很贴心的设计,店家帮客人搭配好了,不必费心挑选,实则是个消费陷阱,迷惑客人多买的小计策。只因若是买回家后,不照着店家挂的画样分毫不差地临摹,便会出现颜料配比偏差的情况,这个色多了,那个色少了,到时候还要回来再买一份。客人画一幅画,店家赚双份的钱。 识破了店家的小心思,王婵并不觉得有什么,只因开店就是为了赚钱,只要不骗人不强买强卖,用一些小伎俩无可厚非。 随便指了三种合眼缘的色彩搭配,让伙计给包上,刚要付钱,忽见一旁角落里有个长条桌子,桌上是颜色各异的石头,看起来不像是颜料。 “掌柜的,那边桌上是什么啊?” 眼都不眨就选了三样颜料组合,这小客人掌柜的不敢怠慢,忙笑着回答:“那是本店的特色,彩绘幸运石,您选石头,小店给您画上纹样,还能写上人名或是生辰,保平安的。石头都是海边捡的,不是什么名贵物儿,因此只收加工费和颜料费,小小姐可要画个幸运石带着?” 幸运石,保平安,听起来不错,正适合送给师父,独一无二,寓意又好! 王婵为想出这个好主意而满心欢喜,笑眼弯弯地点头:“好,我要画幸运石!” 说着走去了长条桌子前,开始仔细挑石头。 海边捡来的石头,每个都被海水冲刷得光滑细腻,而且店家都是挑好看的留下,形状各异色彩缤纷的石头摆了一桌子,看起来赏心悦目。 正当王婵在一块浅紫色和另一块朱红色的石头间犹豫不决,忽然一旁不起眼的白色石头,仿佛亮了一下,小姑娘“咦”了一声,以为是自己眼花,又仔细看去,才发现没看错,那白色石头正散发着淡蓝色的荧光! 如夜空中一颗星辰,遥远柔和,熠熠生辉。 徒儿进了颜料铺子许久不出来,姜霆之担心她遇到了什么麻烦,于是跟了上去。 进店后却发现小姑娘在把玩一个光滑的白色石头,石头形状并不规整,颜色更是不起眼,不知道因何吸引了小姑娘的目光。 “甜甜在做什么?” 啊,师父来了,正好,幸运石要写上名字,说来惭愧,与他相处一年多了,还未问过师父的名字。 “我给师父选幸运石呢,就这块,师父喜欢吗?” 徒儿给他挑礼物!姜霆之差点大笑出声,耳朵尖都因为欣喜而泛红。 “甜甜挑的,我都喜欢。” “那师父,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幸运石要写上名字才能保平安呢。” 名字,自然可以告诉她,姜霆之点头,走到一旁的柜台前,提笔写字,然后拿给了王婵。 捧着宣纸,王婵默念:姓姜,名钰,字霆之。 姜钰,姜霆之,越念越觉得好听,真适合他,仿佛自家师父天生就该叫这个。 冲师父甜甜一笑,小姑娘喜滋滋地拿了石头去交代画纹样和写名字的事。 一盏茶的功夫,小姑娘回来了,双手捧着画好的幸运石,一双桃花眼波光粼粼,满怀期盼地看着师父。 圆润的白色石头,被巧妙的画成了窝起身子睡觉的小兔子形状,两只长耳朵顺在身后,石头上多出来的一小块儿正好当作小圆球形状的兔尾,娇憨可爱,童趣十足,一看知道是小徒儿的心思。 石头另一侧正中写着一个“钰”字,代表是专门送给他的,姜霆之喜不自胜,伸手接过,却发现,那石头触手生温,仿佛是被捂过一样,想着估计是小姑娘先把玩了一番,也就没太在意,与师父留下的红玛瑙圆璧一起,收进了贴身的储物袋中。 石头不要钱,手工费三十两,颜料费十两,加上之前挑的三盒油彩,一共一百两银子,王婵高高兴兴掏钱付账,然后拉着师父的手往外走,身后侍卫驾轻就熟地主动上来抱着小公主买的东西,落后几步跟着。 “师父的名字真好听,是师公起的吗?” “嗯,没错,甜甜说对了。” “嘿嘿,真好,师父的名字是师公起的,我的名字是师父起的,都很好听!” 小姑娘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笑得比四月的春花还明媚,姜霆之心里一片满足,静静享受此刻,与徒儿二人逛街游玩的温馨自在。 之后二人一直走到珍宝街的另一头,小姑娘把两边的店铺看了个遍,没再发现新奇好玩的事物,加上走了半天有些累了,便拉着姜霆之的衣袖撒娇,姜大国师脸上一副无奈笑意,其实心里早就盼着了,说了句“真拿你没办法”装装样子,然后一把将小娃娃抱在胸前,还用光洁的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髻,亲近自然,温柔怜爱。 等走回客栈,小姑娘已然靠在国师肩头睡着了,大掌柜迎出来,正要高声行礼,被白袍公子一个凌厉的眼神噤了声,才后知后觉发现小小姐睡着了,差点让自己打扰到,忙满脸歉意地笑笑,然后悻悻然退下。 国师抱公主回房睡,侍卫们则在大厅里坐下看菜谱,要他们说,跟着国师和公主真是天下头一份儿的好差事,吃得好住的好,每天逛逛街哄哄孩子就行了,回去一说,营里的兄弟们还不羡慕死?! 第50章 请师父喝茶 天色渐暗,姜霆之摇醒小徒儿,不能任由她贪睡错过晚饭,王婵迷迷瞪瞪地半睁眼,靠在师父身上草草地喝了些菠菜虾仁粥,然后任由国师大人亲手伺候洗漱。 白天入住房间时沐浴过了,因此晚上不必折腾,但徒儿下午逛街,两条小腿儿走了好多路,姜霆之便决定给她泡脚解解乏。 高木桶里兑好水,亲手试过水温后,姜霆之屈着长腿坐到小矮凳上,把今日眼皮格外重的小娃娃抱坐在怀里,褪去了她的鞋袜。 两只白白嫩嫩的小胖脚丫,姜霆之一只大掌便能攥住,粉嘟嘟的脚趾头,微微蜷缩着,像是胆小缩在洞穴里的兽类小崽儿,令人忍不住想用手戳戳,欺负一下。 捉住徒儿小脚儿,心满意足地捏了几下,才往木桶中放去。 王婵正梦见春日里在河边放风筝,春风和煦,她的雄鹰风筝迎风展翅,正美着呢,忽然掉进了水里,鞋袜都湿透了,仿佛还能感觉到河水里有鱼在碰她的脚。 小腿儿使劲一蹬,梦醒了,睡意也退了大半,睁眼看清现实,原来是师父给她洗脚。可是,给她洗脚,师父怎么也湿淋淋的?王婵眼睁睁地看见一颗水珠,自师父额头流下,流过他高挺的鼻梁,流到了师父两片薄唇中…… 啊!思绪瞬间回笼,师父给自己洗脚,自己梦中一挣扎,踢了师父一脸水不说,水珠竟流到师父嘴里了,那可是她的洗脚水啊!!这下祸闯大了,师父定要生气了,赶紧认错道歉。 软软地开口叫了声师父,声音细小如蚊,暴露了王婵此时的心虚。 鼓足勇气抬眼直视师父,正要开口认错,忽然觉得师父堂堂神仙,平日连人间烟火都不碰,吸风饮露活着,今日居然误喝洗脚水,当真荒唐,越想越可笑,越可笑越忍不住想,最后小脸儿都憋红了,扑哧一下破了功,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捧腹大笑,笑声整个客栈都能听见。 “哈哈哈哈哈,师父,师父哈哈哈哈对不起,实在是,哈哈哈哈不行了,哈哈哈哈哈……” “你这小淘气包儿,还敢笑,师父今日必要打你屁股。” 徒儿乐得话都说不出来了,长睫上挂着泪珠儿,脸颊因大笑而泛红,艳若桃李。 姜霆之哪能真生徒弟的气,只不过是在和她玩闹罢了,作势挽起袖子要捉她打屁股,小姑娘边止不住大笑着边满屋子逃窜,一路留下带着水渍的小脚印儿,在房间里的木质地板上。 “得了,这回不但脚白洗了,跑一身汗,还得再次沐浴是不是?” “嘿嘿,师父辛苦,我最喜欢师父啦。” 笑闹了一阵子,姜霆之到底把小姑娘拘在怀里打了几下屁股,但那力道连蚊子都拍不死,不疼不痒的,反惹得王婵又是一阵大笑。 起身开门,侍卫们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公主怎么了,笑得那么厉害,姜霆之叫两人进来擦干净地板,倒掉洗脚水,换大浴桶重新备水,伺候淘气小公主沐浴。 片刻后王婵坐在大浴桶里低头玩水,心里想,还是和师父当师徒比较亲近快乐,偷偷喜欢他的那些日子太压抑了,动不动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微笑而脸红害羞,扭扭捏捏的放不开。还会患得患失,做噩梦都是有人来抢他,实在是自己折磨自己。 还是现在好,心安理得接受他的照顾,可以任性,可以撒娇,没有负担,就这样过一辈子吧~ 沐浴后穿好寝衣躺到床上,六月份的夜间只需盖薄被子,王婵怕热,小腿儿一抬,薄被子就被踢到了床尾。 白天睡了两觉,现在躺下根本不困了,脑子里时不时冒出师父被洗脚水淋湿的画面,那水珠真妙,长了眼睛一样往国师大人嘴里钻,思及此,小嘴儿没抿住,发出了“噗”的一声。 赶紧伸手捂住,心里默念:但愿师父没听见。 但是一次没听见不要紧,因为这夜,时不时就能听到一声“噗”,最后窗前打坐的姜霆之忍无可忍,一跃到了床前,高大的身形投下黑影遮住了床上的小身影,两只手直奔小姑娘腰间软肉,又戳又捏。 “啊啊啊啊,痒,痒,哈哈哈哈哈,师父饶命啊哈哈哈哈……” “我看甜甜忍笑忍得难受,特意来帮你一把,看招!” 说着又捉了徒儿一只小脚儿,向脚心挠去,直折腾得小娃娃笑得没了力气,才满意收手,王婵喘匀了气,全身都软软的,一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姜霆之叫来侍卫吩咐了几句,然后回房等徒儿起身。 侍卫首领周钧下楼找到掌柜,说出了国师大人的交代:“掌柜,我们大人说,昨日晚间他与我家小主子笑闹,怕是打扰到客栈内其他客人休息了,因此为表达歉意,昨日入住的所有人,房费饭费都记在我们账上,今日午间再请每人一顿午饭,随意点菜,我们大人请客。掌柜你可听清楚了?” 大掌柜一听,好家伙,这是什么大手笔,小孩子笑闹而已,他们包了整个三层的所有上房,其实也吵不到什么人,他昨晚在大堂只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两声,本不碍事的,人家大人就是财大气粗,又懂礼,真不愧是世家公子。 “大人如此谦和有礼,小人替客人们在此谢过,您放心,小人一定转达大人的意思。” 周钧一点头,转身走了。 客栈中人陆续得了消息,有活财神请所有人吃饭,房费还给他们免了,众人眉开眼笑,心中也忍不住好奇,这等人物,长什么样子?更有心思活络的,已经在思考怎么套近乎换前程了。 二层次等客房里,就有这么一位李春娥,十八岁的年纪,从北地去往南方成亲的,谁知半路走到遥州,得到信儿说他那没见过面儿的夫君得病死了,她未过门就守了寡。 家里父母劝她回家,李春娥却不愿,只因她和夫君是十五年前定下的娃娃亲,那时候两家都是做南北生意的大户,生意上常有往来,又门当户对,便想着给儿女结亲,以后两家关系更近一步。但如今,夫君家里生意还红火着,她们李家却没落了,北地时常有战事,有钱人都往南边跑,生意越发不好做。 李春娥是个要强的性子,从小仗着几分美貌还有这么一门好亲事,没少在家里姐妹面前耀武扬威地看不起人,这下守了寡,灰溜溜回家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本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去南方夫君家里,就算赖下也是过有钱的好日子,没想到今日又有了其他选择。 那位请全客栈吃饭的财神爷,不知可有家室?这样的大人物,三妻四妾才正常,她十八岁的大姑娘,又生的花容月貌,怎么不能来场偶遇,争取个官家姨娘当当? 第51章 苦命李春娥 打定主意,李春娥找出了包袱里最精致华丽的一身衣裙,浅粉色的上衣,紫色的渐变裙摆,越往下颜色越深,像一片玫瑰花瓣娇艳欲滴。又让随行的陪嫁丫鬟给她细细上妆,梳了个温婉可人的堕马髻,李春娥看着镜中的自己暗自满意,然后出屋去大堂喝茶坐等“偶遇”大人物。 侍卫几人正在大堂中用早饭,忽然见他们公主殿下一路鬼鬼祟祟下楼梯,朝他们跑了过来,咦?怎么只公主一人,护徒狂魔国师大人呢? 小公主直奔周钧,笑得人畜无害,甜软地开口:“周钧,你的乌金在哪里?我想它了,能借我骑骑吗?” “主子,不是我不借,只是大人他准许了吗?您自己骑马怕是不成。” “师父……师父他不知道不就好了,周钧你就带我去找乌金玩嘛。” 姜霆之研读阵法入了迷,王婵瞅准机会悄悄跑出来想骑马,谁知侍卫几个只听国师的话,不听她这个公主的。 李春娥早就注意到大厅里几个衣着统一的高大男子,猜到是大人物带的侍卫,连侍卫都那么气宇轩昂,举止不凡,李春娥更加确定要巴结上他们的主子。就是不知那豆丁儿大的小女娃是谁,看着侍卫们的恭敬态度,大概也是主子,是大人物的女儿?还是妹妹? 她是谁无所谓,只要自己有本事勾引了她家的大人移不开眼就行,李春娥正琢磨着,只见一白衣公子快步走下楼梯,朝侍卫那边去了,那公子……李春娥看直了眼,她从没见过如此俊朗的男子,还这么年轻,瞧着不过二十岁,苍天怜爱,收了她那短命夫君,原来是给她安排了更好的! 王婵见师父找来,看起来气势汹汹的,万一他又罚自己挠痒痒可怎么办,她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大笑,于是迈开小腿儿往侍卫身后一钻,向大堂另一侧逃去。 小徒儿仿佛对我跑你追的猫鼠游戏上了瘾,姜霆之也乐意陪她玩闹,心里还想着小姑娘虽毫无修为,身法倒是灵活,能在自己这个半步元婴的师父面前躲上几圈,真不错。 长腿一迈眼看就要捉住淘气的小娃娃,突然一个人影倒了过来,带着不知道什么原料制成的刺鼻香风,姜霆之一凝眉,嫌弃得连退几步,才没让那人倒在自己身上。 李春娥眼一闭,就等着倒在公子怀里上演一见倾心,结果毫无征兆地和地板亲密接触,伏在地上感觉肋骨生疼,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向公子,眼睛好似带了钩子,无声控诉他不懂怜香惜玉。 姜霆之正气恼这人不长眼,差点儿撞到他,还挡着他捉甜甜,没想到这人还瞪上他了,姜?不解风情?霆之一甩袖子,绕过李春娥走开,懒得和一个凡人计较。 王婵跑累了,抱住师父大腿撒娇“伏法”,任由师父给她擦汗,然后才问起刚才那边怎么了,地上趴着的人是谁。 “谁知道她是谁,路都走不好,差点撞到我了,甜甜可要离这种人远一点,别被连累摔倒。” 王婵点头同意,正要问师父今日许她骑马吗?没想到不服输的李春娥又凑上来了。 站在师徒二人身前盈盈一拜,弱柳扶风的气质拿捏得恰到好处,只可惜面前二人没一个感冒的,王婵一脸好奇,等着她的下文,姜霆之则是微怒地抿起了薄唇,心想这人真是麻烦,假装撞自己不成又过来碰什么瓷?! “小女子李氏春娥,拜见公子。” 拜见了师父,那我呢,我小就当我是透明人吗?王婵不乐意了,原本好奇的神色也换成和她师父如出一辙的薄怒。 师徒俩谁也不搭话,仿佛眼前没她这个人,李春娥咬咬牙,想着公子的好皮相,想着公子挥金如土的大手笔,忍了。 “春娥来向公子道谢,谢公子替春娥付了房费,解燃眉之急。公子有所不知,春娥命苦,原本是……” “停,我没兴趣知道,道谢不必。” 这人怎么就自顾自说起来了,姜霆之脑袋瓜子嗡嗡的,脖子上青筋都显出来了,伸手捏捏徒儿小耳垂儿才平复火气,勉强自己开口说了句话。 王婵不乐意,故事正要开讲,师父怎么给打断了?她是善良心软的小公主,这李姑娘自称命苦,她倒想听听怎么个苦法儿,能苦到住进这遥州城里最好的一家客栈,苦到身上穿着做工繁复的华丽衣裙。 眼神示意师父别插嘴,王婵走到李春娥身前,一双大大的紫眸盛满了不解:“李姑娘想说什么?我愿意听。” 李春娥不把小奶娃娃放在眼里,只偷偷打量她家大人,见那人只看着小娃娃,连个余光都没给自己,岂有此理,自己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没小娃娃看头儿多? 李春娥心急,心道准是这位公子太在意自家妹妹,一心看护孩子,没来得及看她,才会不动心的,若是仔细看她一眼,李春娥自信是个男人都会被她迷倒。 伸手把身前碍事的小姑娘扒拉开,李春娥大胆往姜霆之面前凑,果然如愿以偿得到了一个正眼,一个万里冰封的凌厉眼神。 “大胆!竟敢冲撞公主!来人!” 姜霆之一边蹲身抱起被扒拉倒了的甜甜,急切地上下检查没有受伤,一边高声喊来侍卫。 侍卫应声而动,两人上来反剪李春娥的双臂,按着她跪在地上。 大堂里早就聚了一众来瞻仰活财神的人,这下姜霆之一声怒喝,连客人带客栈掌柜听了,呼啦啦跪了一地,不敢抬头,怕万一自己长得难看,也被定罪冲撞公主。 李春娥被突然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跪在地上双腿发抖,不明白怎么就这样了?公子说什么?大胆,冲撞公主……天爷呀,那小娃娃是公主?!自己一心巴结年轻公子,竟伸手推了公主! 不行,这罪名太大,闹不好要砍头的!李春娥心思几动,想到刚才小娃娃还跟她说愿意听她的事,想来小娃娃不懂事,又是个好性子,当务之急赶紧赔礼道歉,求得公主原谅,若是公主本人不介意,这冲撞公主的罪名就能撤了。 “公主殿下饶命!小女子不知您是公主,还望您原谅小女子的无心之失。” 王婵端坐在师父腿上,感受着师父温热的大掌给自己揉膝盖,听了李春娥言不由衷的认罪,怒极反笑。 “李姑娘这话说的,意思是你错在不了解我公主的身份,不知者无罪,是吗?” 李春娥听着小公主乐了,还说了句“不知者无罪”,其余什么都不顾,只抓住无罪这两个字,连忙点头称是。 “意思就是,若我今日不是什么公主,那你推了便推了,我理解得没错吧,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李姑娘自诩命苦,却是蛇蝎心肠,当真不应该。周钧,带她去州府衙门,打二十板子。” 周钧听后,直接动手把人押走,不用再询问国师大人,反正国师从来都是听公主的。 第52章 师徒砸场子 李春娥哭哭啼啼地被押走,没人觉得她可怜,推倒公主才罚二十板子,脑袋保住了,实在是公主心善,罚得轻。 姜霆之也不在意,徒儿罚轻了不要紧,那蠢货出手对气运之子不利,连天道都看不下去,以后啊,有的是她倒霉的时候。 “诸位免礼平身,我们只是途经此地,想游玩一番,大家该怎样就怎样,不必拘谨。” 小公主发话,大堂内众人战战兢兢直起身来,有胆大的还回了句“谢公主殿下”。 “师父别揉了,膝盖没事,她突然过来我没注意,才会摔倒,不然我肯定躲开。” “真没事?要不我们回房间休息,今日不出门了。” “那不行!客栈里待着多没意思啊,不行不行。” 粉雕玉琢是小姑娘嘟着嘴,摇晃着小脑袋,坐在年轻公子腿上撒娇,众人一看,这小公主怎么看怎么是个奶娃娃嘛,那李春娥自己作死才受了罚,还是轻罚,他们众人不惹祸,跟公主搭搭话应该没罪过吧。这要是能跟龙子龙孙说上一两句话,回去能和老家人显摆半辈子。 眼瞅着姜霆之就要被劝服,带自己出门玩,这时凑过来一个三四十岁的大叔,跪下磕了个头,然后一脸谄媚:“公主您想骑马?刚才草民听您说过,这好办啊,草民家里的母马上周刚下了小的,您要是愿意,草民即刻奉上。” “哼,我说甜甜怎么偷偷一个人跑出来,原来是还惦记着周统领的乌金,好徒儿,长本事了,都学会瞒天过海,躲着师父了。” 啧,这人怎么来得这么巧,把自己的老底儿全抖落出来了,听听师父这阴阳怪气的,这得哄多久,赔多少好话?! “师父你别听他说的,我不骑马,我就想看看乌金来着,就看看,几日不见,想它了,真的……哎呦,我这膝盖怎么好像有点儿疼呢,师父,要不咱回房间休息吧,今日不出门逛了。” 小徒儿狡猾,以退为进,以回房休息为条件换得自己原谅,姜霆之心甘情愿地被这种小伎俩“忽悠”,抱起小娃娃,还掂了掂,浅笑着大步上楼。 州府衙门那边,侍卫们气势汹汹押着李春娥冲进大堂,把衙役吓一跳,这什么情况?马匪强抢民女,来自首的?仔细一看又不像,这几位可不像马匪,周身气度,衣着打扮,这明明是官爷! 赶忙迎了过去:“几位大人,所为何事啊?” 周钧掏出公主的令牌,明晃晃地往衙役眼前一亮,绷着脸开口:“把你们老爷叫出来,这儿有个人犯,我等奉清平公主之命,送她过来行刑。” 妈呦,公主的人,遥州府衙还没来过这么大的官儿呢,衙役赶紧去禀告老爷,出来拜见。 令牌举着就如公主亲临,遥州刺史正冠撩袍,规规矩矩地下拜行礼,然后按照吩咐给人犯打板子,还跟着站在一旁亲自监督 。 二十个板子把李春娥疼晕了,直接放在一旁石板地上等她醒来自己离开,这边人犯的事办妥,刺史跟侍卫们打听,清平公主现下何处?能否拜见? 周钧一想,小公主忙着逛街游玩,见你个小小遥州刺史做什么?于是开口回绝:“公主途经此处,听闻遥州有丹青会,便想留下看一看,看完就启程,刺史就不必拜见了,明日丹青会,多派些巡查的兵丁,保卫公主安全,就算你尽心了。” “是是,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办好。” 原来是特意来看丹青会的,没想到,这皇家公主里还有这等风雅之人,跑这么老远来欣赏书画。 回房后王婵赔着小心,安安静静和师父一起温习古字,绝口不提出门和骑马的事,柔顺乖巧,这才把偷跑出去这事给揭过去。 转日便是六月初六,遥州丹青会的日子。 王婵早早地醒了,选出一条月白色夏季襦裙,头上梳双垂髻,绑了两条水蓝色的缎带,牵着师父的手出门。 到了丹青会会场,也就是珍宝街中间的空地,这里已是人头攒动,文人雅士们各自带了引以为豪的书画作品,展开摆在画架子上,供众人观赏品评,若是有人看上哪幅作品,可以现场议价,若是多人同时有意购入,则是价高者得。 还有一些经营纸张画具的店家,也来参加丹青会,他们不展示画作,而是铺开宣纸备好颜料,请了画师用自家的画具现场作画,吸引客人购入他家的东西,也十分新奇,抓人眼球。 小豆丁儿公主个子小,这会场里挤挤插插的,姜霆之低身抱她,怕她自己走被人挤到,可是夏日里热了,王婵不要师父抱,想了想,凑到师父耳边说:“师父,去年在彤图台,你给我讲仙胎灵猴那日,保证了若我是小矮子,便让我骑在师父脖子上看热闹,这话,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谭鸿背你算是骑大马,那师父驮着你叫什么?” 姜霆之边温声打趣,边把小姑娘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两条小短腿从他胸前垂下,徒儿骤然升高,小手赶紧扶上他的耳朵,就像抓住了马缰绳一样,可顺手了。 “叫,叫腾云驾雾!” 师父白衣飘飘,清风明月般的公子驮着自己,肯定不能叫骑大马,还是腾云驾雾好听。 姜霆之听后满足一笑,抬手轻拍徒儿小屁股:“甜甜好文采,抓好,云要往前飞了。” 高高坐在师父脖颈上,两只小胳膊抱着师父的脑袋,王婵好奇地居高临下打量师父,以前从没有这个角度看过他,这时一看,只有两道英挺的剑眉和直直的鼻梁,嘿嘿,真有意思。 姜霆之本就生的人高马大,又是万中无一的好相貌,这下驮着个九天仙童般的小娃娃在肩上,没过半刻钟,人群的目光就都被二人吸引了,丹青会书画展,可真正看画的却没几个。 几步外姚记铺子的展台,正是请了画师现场作画,画师年轻时在宫里当过差,专门善画人物肖像,仕女美人图。姚记请到他,花了大价钱,一般大众能鉴赏花鸟、山水作品意境的少之又少,但美人谁不爱看?!姚记的东家想着,请到这位画师,一定能在丹青会上出彩。 现下画师正低头认真地勾勒仕女美人,余光一扫,怎么好像没几个在看他,作画没人看,是嫌弃他技艺不精?真真奇耻大辱,我倒要看看哪个人比我画的好。 把画笔往笔架子上一撂,画师假装喝水歇息,实则暗暗观察是哪个摊子把客人都招走了。 结果顺着人群看去……这,这,唉,活该自己倒霉吧,有立体鲜活的大小美人,也难怪没人爱看他画出来的假货。 哪儿来这么一大一小,画师纳闷,他在宫中给娘娘宠妃,皇子公主们作过画,按说也算是阅过美人无数,但能跟眼前这二位比的,都加起来也不够! 谁家请来砸场子的吧?! 第53章 糖画不是画 陆陆续续看过几家的展台,皆是中规中矩的山水花鸟,画工细腻装裱精美,都算得上是上佳画作,但却又好像都少了些趣味。 王婵正兴致缺缺地想回去,抬头忽见不远处,有个小摊子前聚了好多人,正在面红耳赤地争论着什么,几人针锋相对的,与丹青会文雅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师父你看,那边在吵架,我们过去看看吧。” 王婵小手指一伸,姜霆之莫有不从。 行至切近,忽闻一股甜香,绵密而温暖,居然是熬化了的糖稀。 原来,这个小摊子作的画,是糖画。 师徒二人此时也听清了双方争论的问题,就是这糖画摊子,究竟该不该摆在丹青会上。 “我们遥州丹青会,三年一度,慕名而来者众,你这糖画,哄小孩的玩意,难登大雅之堂,快走快走!等过年了开庙会你再来吧!” 摊主不愿走,护在自己的小摊子前据理力争:“我这摊位,早就上报丹青会同意了,我才来的,你是何人,凭什么赶我?” 赶人的也是自诩文人雅士,高声说几句已属有失斯文,做不出推搡动粗的事来,因此摊主一人尚能护住自己的摊子,只不过众口铄金,摊主渐渐有些支撑不住。 王婵听过前因后果,明白他们在吵什么,隐约有了判断。糖画里占一个“画”字,因此摊主申请了摊子来做生意,无可厚非。文人雅客觉得市井小吃,拉低了丹青会的档次,因此出言驱赶,有些……自视不凡了。 况且小姑娘天性喜甜,又过过苦日子,心也就偏到糖画摊主那边了。轻叹一声,准备开口。 姜霆之察觉小姑娘有话说,便悄声询问:“可要叫周钧过来?” “不必劳动侍卫,跟文人,讲理便可。” 小姑娘不想让侍卫出面,那样难免有刁蛮公主仗势欺人的嫌疑,她只想用言语说服众人。 “这位伯伯,可以给我做一个大马的糖画吗?” 小姑娘清甜的嗓音,只一句话,就拘来了双方的视线。 “这位小妹妹,他这就走了,等下回他出摊你再买吧。” 文人见来了客人,不驱赶摊主,反过来驱赶摊主的客人了,就盼着把他的客人都劝走,他挣不到钱,也就能灰溜溜地收摊回家。 “为什么要走?伯伯不会画大马?” “会的会的!小姑娘稍等片刻,这就给您画。” 摊主见小客人生的玉雪可爱,喜笑颜开地回到摊子后,熟练地倾倒糖稀,在众人的注视下完成一幅骏马奔腾,一气呵成,栩栩如生。 黏好竹签子,笑眯眯地递给小客人,告知十文钱,姜霆之伸手掏钱,赶人的雅客看不过去了:“这位公子,你家小妹妹不懂事,你怎么也不管教?都说了,这糖画本不该出现在丹青会上,你怎可照顾他的生意呢?” 诶,不能因为自己而让师父受人指责,王婵连忙开口吸引火力。 “这位大叔,糖画不过是用糖稀作画而不用颜料,为何不能出现在丹青会?就因为糖画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我却觉得,糖画好吃又好看,转瞬而逝,更能让人珍惜艺术的存在。” 小姑娘边慢条斯理地说着,边一口咬下了一只糖做的马腿,亲口吞下这脆弱的艺术。 “小娃娃,糖画就是哄小孩儿的,也难怪你会喜欢,只不过这里是丹青会,不是你能发表意见的地方。” “大叔口口声声说是扞卫丹青会风雅,却身体力行地做着诋毁丹青会的事,真是表里不一,不堪为君子。” 小娃娃漫不经心地骂他不堪为君子,不是君子那是什么,只能是小人了呗,赶人的男子气得脖子都红了,一指王婵,愤怒开口:“你!” 见他半天只憋出一个“你”,王婵也懒得等他组织语言了,直接开口又说:“大叔听我说话便可知道,我不是这遥州本地人士,来此地,正是你口中说过的,因丹青会慕名而来,我并不觉得糖画辱没了丹青会的名声,你又凭什么替所有人决定?” “还有,大叔口口声声说糖画是哄小孩的,而颇为不齿,这话是说丹青会不欢迎儿童吗?可知,英雄出少年,这书画大家啊,也是要从娃娃开始培养的。你今日替丹青会拒绝了所有小孩子,将来我大梁书画界青黄不接,后继无人,就要算在你头上,你可有胆负责?” 这帽子太大,闹事的文人有些心虚,暗道小娃娃邪门儿,这套诡辩跟谁学的? “大叔们不说话,我也不问了,只是这丹青会,以画会友,大叔们若是看不起糖画,不知可否给我们演示一番,试试用糖稀作画有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若是不如摊主伯伯画的好,便要行礼认错,承认糖画的一席之地。” 转头对摊主伯伯一笑,小姑娘轻声安抚:“伯伯别担心,让他们试试才知道,糖稀钱我出,你这一桶我都包了。” 几位文人中有一个从小学习画画,被小姑娘说了一通十分没脸儿,于是不服气地站出来挑战,谁知刚舀出一勺糖稀要下笔,力度没控制住,一下子大半勺糖稀都倒了下来,在铁板上形成一个大圆饼。 王婵杀人诛心,拍手叫好着补刀:“好!这太阳画的不错!” 文人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按约定冲摊主飞快一行礼,转身落荒而逃。余下几人自知没有画糖画的本事,也就不上赶着丢人,直接行礼道歉,然后丹青会也不逛,直接回家。这场小闹剧,如此便散场了。 姜霆之按照徒儿的话掏银子付糖画和糖稀钱,摊主感激二人为他解难,不愿收钱,王婵劝了句“一码归一码”,姜霆之哪里有铜钱,袖袋里最小的银锭子也是十两一个的,索性直接给了摊主,想着他也找不开,于是直接驮着徒儿走了。 前边的摊位又都大同小异,王婵懒得看,和姜霆之说要回去。 “怎么?气也淘了,糖也吃了,就能回家了?” “嘿嘿,师父别笑话我,糖稀流了我一手,咱回吧,我要洗手,要不然我怕一不注意抹师父头上。” 洁癖姜大国师一听这话,脑门上血管隐隐跳动,下意识地觉得全身都黏腻腻沾了糖稀似的,驮着小徒儿往回走得飞快。 没想到,怕啥来啥,姜霆之越走越快,两条大长腿都飞出重影儿了,小姑娘看着飞快后移的周遭景色,一害怕,两只小黏手儿,“吧嗒”一声,按在了师父额头上…… 此时二人正站在客栈门口,大掌柜锲而不舍地迎过来讨赏,刚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只见神仙公子两道剑眉倒竖,咬牙切齿地吼出一句:“姜!甜!甜!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一嗓子吼的大掌柜连退三步,哆哆嗦嗦躲回了柜台后,心道上天不怜爱他呀,怎么就赶不上个好时候,讨个赏那么艰难吗??? 第54章 姜霆之出浴 王婵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自家师父罚了,罚她不准吃晚饭,并抄写十篇古字。 小姑娘坐在窗前矮榻上,攥着毛笔,凝眉思考。师父好奇怪啊,被糖稀糊了,居然比误喝她的洗脚水更生气,洗脚水难道比糖稀甜吗?师父可真是个怪人。 怪人姜霆之,为自己用了清风决尤觉不够,此时正在浴室屏风后的浴桶里泡着,一根一根地清洗自己的头发。哗啦哗啦的水声从房间另一侧传来,扰得本就不专心的小姑娘频频抬头,每每姜霆之都是在深夜小姑娘熟睡之际,才悄悄沐浴更衣的,今日却是白天,可见有多嫌弃黏腻的糖稀。 等王婵这边慢腾腾地抄完十篇古字,美人儿才出浴,雪白中衣,乌黑长发,微红的面颊。若是平时,王婵定要肆无忌惮地打量一番,可今日闯了祸,胆子也小了。 想着做些什么讨好师父,弥补过错,刚抄起棉帕子要给他擦头发,却发现师父好像擦过了?长发半干,只鬓边和发梢残留些许水汽。丢开棉帕子,由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个紫檀木的小梳子,小姑娘软糯糯地请示:“师父坐,我给您梳头。” 姜霆之听话地坐下了,嘴里端着架子轻“嗯”一声,微扬的嘴角却暴露他的心情。徒儿如此小心翼翼,连要伺候他梳头都先轻声细语询问,这份柔顺娴静,哪儿有刚才丹青会上舌战群儒的影子?!如此大的变化,完全是怕他生气,是在意着他这个师父呢! 王婵小手儿抓起一把师父顺滑乌黑的长发,一点一点地仔细梳着,也似姜霆之给她梳头那般,全神贯注,半刻钟的时间,才把整头青丝都通过一遍,可惜自己并不会整理男子的发冠,只能让师父自己来。 “好了,师父可还满意?我有没有扯到师父?” “没有,甜甜的古字抄写好了?拿来我看。” 姜霆之还不适应徒儿的殷勤侍候,略移开目光,问起了别的事情。 一叠宣纸拿来,姜霆之大致一看,确实有十篇的量,字迹娟秀飘逸,略有不工整的地方可见是走神儿了,也罢,徒儿年幼,他又怎么舍得真罚她。古字课业过关,禁止吃晚饭这一条,姜霆之既不好意思收回成命,又不愿真饿着小姑娘,唉,炼一炉丹吧,就当解闷儿了。 以后自己长记性吧,罚甜甜到最后却是罚自己,得不偿失。 ———— 六月下旬,大军抵京,得胜回朝,万民相迎。顺贤帝及百官早早地礼服加身,等在大殿,等着居功至伟的几位将领入朝封赏。 此次抵御宁国与北夷的入侵,国师大人功劳最大,但此时国师尚未返京,于是受赏的头一个便是谭鸿谭小将军。 谭小将军身先士卒,勇猛无畏,靠着一手好箭法和一身好武艺,在战场上杀敌无数,最重要的,迎击宁国摄政王那日,他用身体为清平公主挡了一支暗箭,可谓是忠心耿耿的少年英雄。这么突出的功绩,本该加官进爵,可他出身一等国公府,又是世子,再往上,可就是异姓王了,一个王爵,顺贤帝还舍不得给,谭鸿还年轻,若是封赏太过,怕他自傲懈怠。 一番思量下,顺贤帝决定,自叶潜死后,谭鸿临时接手了他的二十万大军,如今,这虎符就正式放在谭鸿手里,由他负责训练,争取人人能掌握他那一身好本事。而后又赏下无数珍宝田产,以示皇恩。 按照公主的意思,叶潜老将军对外报的是阵亡,为国捐躯,顺贤帝追封其为忠勇侯,世袭三世而终,正好与王婵答应的善待叶家后人不谋而合。 将士们面圣后各自归家,顺贤帝则私下宣召了他的两位心腹,也是这次随军出征的两位谋士。 二人入了陛下的御书房,跪地行礼。 “二位免礼平身,寡人叫你们来,是想进一步了解下这接纳宁国难民的奏表,不知是出自哪位先生之手啊?龚爱卿,可是你的主意?” 白发老者听了陛下的问话,上前一步躬身回禀:“回陛下,微臣不才,这奏表确为微臣所书,但主意却不是微臣想出来的,只不过是一字一句誊写转抄了公主殿下的原话。” “公主?是五公主清平?” “正是,陛下福泽深厚,五公主小小年纪,心怀天下,实乃我大梁之幸!这安置妇孺,下发户籍,送往西南,分散而居,招揽青壮,充作劳工,条条件件,皆是巧思妙计,臣惶恐,自愧不能如公主殿下这般思虑周全。” 老谋臣一番话听得顺贤帝心花怒放,既欣慰又激动,婵儿这孩子拜到国师门下,果然学到了真本事,听闻以前她痴傻,如今,却比他最看重的谋臣龚益还计高一筹,好啊好啊,也多亏自己之前百般拉拢,这回那孩子会出力为他的江山社稷做贡献,可不就是念了他这个父皇的情? “国师与五公主现下何处啊?为何没有同大军一道返京?” “回陛下,国师大人说,想借机会带公主殿下游历一番,体味风土人情,世俗百态,并未告知微臣行程安排,因而无从得知现下何处。” 原来是要游历,国师做事,必然有他的道理,也是,婵儿年纪小,是该多走走多看看,以后才能更好地帮他治理天下。 “既如此,那寡人待他二人回来再赏赐就是了,两位先生也辛苦,回府与家人团聚吧,多歇几日再上朝。” 出征归家的众人,都被准了半月假期来陪伴家人,这边谭鸿也回到卫国公府。卫国公府中门大开,下人们按照吩咐,迎出去老远,若不是长辈迎接儿孙不合礼数,国公夫人和老太君也想迎出二门去,想早一刻见到日思夜想的长子兼长孙。 国公夫人扶着婆母的手臂,站在国公府正院,老太君欠着身儿,嘴里叨念着“鸿儿到哪儿了?从宫里出来了没有?” 国公夫人嘴上安抚着婆母,实际上心里比谁都着急,目光灼灼的,恨不得把院墙看穿。 终于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多时,银盔银甲人高马大的少年将军,从影壁后走了过来。 谭鸿见祖母与母亲早已等在院里,上前就跪到了石板地面,连锦垫都不等铺,端端正正地给祖母磕头。 “孙儿不孝,让祖母记挂,如今回来了,给祖母磕头见礼。” 老太君眼圈儿都红了,看着自家出色的大孙子给她磕头,赶紧推儿媳妇:“快快,鸿儿快起来,这一趟回来,看着瘦了似的,赶紧换身儿衣服,和祖母一起吃午饭。” 国公夫人伸手拉儿子起来,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查看,见儿子没少胳膊少腿儿,方才安心,连声吩咐下人们好好伺候,放儿子回院换衣服。 谭鸿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国公夫人目送着,谭小将军步子大,走路带风,风掀起了背上的披风,国公夫人才发现,自家儿子的盔甲,左肩上怎么有个洞?! 第55章 绕道临江郡 怕老太君忧心,国公夫人按下心头疑惑,等祖孙二人用过午饭,儿子回自己院子午休,她才找了过去。 “鸿儿,和娘说实话,这次出征可有受伤?娘都看见了,你那铠甲上有好大一个窟窿!” 母亲又来唠叨,谭小将军最怕应付这个,只得和盘托出:“是中了一箭,不过打仗哪儿有不受伤的?况且都好了,母亲不必忧心。”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秋菊,去请刘大夫!鸿儿啊,你听娘的话,再好好看看,你还年轻,可别落下病根儿。” “真的都好了,国师大人出手治好的,多少个刘大夫也比不上,母亲不信,我拉弓给你看。” “啊,什么国师,他能顶大夫吗?你要急死娘啊?!” 国公夫人内宅妇人,平日里和贵妇人们应酬还行,朝堂上的事却知之甚少,只听人提起过有这么位国师,评价不一,有的还说他就是个江湖术士。 母亲不信,可谭鸿亲眼见过国师大人的本事,心知若不是眼睁睁看着,他也不信世上有神仙,无奈一叹气,硬着头皮半褪衣衫,让母亲自己看,确实是见疤痕都看不见,肩膀光洁如初,而且手臂活动自如,谭鸿一番展示,国公夫人这才信了。 儿子的伤没事,国公夫人一安下心,另外一件事浮上心头。 “儿子啊,你写信问娘的事,那,那姑娘人呢?难道你丢下了人家,这可不行,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负责,若实在上不得台面,接回来养在庄子上,也不碍事。” 谭鸿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姑娘,什么养在庄子上,他怎么听不懂? 看儿子这副表情,国公夫人大惊:“难不成是人家根本没看上你?傻儿子,娘给你的首饰,你送了吗?女人没有不爱首饰的,你若送了准成。” 一提首饰,谭鸿想起来了,原来是这回事。 “母亲想错了,没有什么姑娘,儿子不是那种人。” “什么这种人那种人,你老大不小,这回战场也上了,建功立业,该成家了!这不陛下准你半月假,母亲给你安排相看相看,你挑个顺眼的,娘好早日抱上孙子。” 母亲一说这事,谭鸿就头疼,娶妻,是要过一辈子的,哪儿能随便见一面挑个顺眼的就凑合?为了生孩子而成亲,谭鸿不愿意。况且那些合母亲心意的名门闺秀,一个个连大声说话都不会,木讷无趣,他才不要应付她们。 随便找个困了的借口把母亲送了出去,谭鸿躺在床上,忽然想知道小公主现在,在哪儿游玩,有没有再和国师闹别扭?她若回了京城,可还记得找自己学骑马?想着想着,便真的睡了过去。 卫国公领着京畿大营的差事,每日练兵巡查,傍晚时分才会回来,晚上全家一起吃了饭,国公夫人急着拉自家老爷回院,商量儿子的事情。 “国公爷,你可管管鸿儿吧,他要把我这个当娘的急死了。” “夫人又乱说,几个孩子里数鸿儿最有出息,最像我们谭家儿子,这回一下领了二十万大军,年少有为,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不管你们几十万大军不大军的,鸿儿可十八了,还不娶亲,我什么时候才能抱孙子?你这当父亲的帮忙说说,我一说鸿儿就嫌烦。” 原来是儿子的亲事,卫国公这才觉得妻子的话在理,鸿儿是该成亲。 “唉,明天我去说他就是了。” ———— 离开遥州后,王婵又与师父游玩了两个小镇子,走走停停,就到了六月下旬,暑热时节。 去年这月份,王婵热得不想出彤图台的门,只想窝在四季常温的竹林里,可如今,却连彤图台的影儿都看不到。 小姑娘趴在马车里的矮榻上,面颊绯红,额角有薄汗,看起来恹恹的,就连姜霆之叫她跑马,都拒绝了,实在是怕晒,不想出去。 徒儿苦夏娇气,姜霆之心里也着急,四季常温的彤图台,他现在可变不出来,那竹林里有他的阵法,经过几十年的修改完善,才能冬夏如春,现在要怎么办? 当务之急,不能再往京城的方向走,越往南越热,还是多在北边停留一阵子,过了夏天再说,难道要找个镇子住一个多月客栈?不行,客栈条件有限,人来人往的也不太清净,住几天还好,时间长了,不合适。 撩起马车帘子,姜霆之远眺,思索之后的行程,忽见正东方那座双峰山,轮廓隐约可见,想来只要半日路程就能到达那里,也好,就去那小子府上借住月余吧。 放下车帘,姜霆之伸手给徒儿拭了拭汗,轻声说:“甜甜睡一会儿吧,师父带你去一位故人府上蹭吃蹭喝,醒了就到。” 说完偷偷运转灵气,汇于指尖,不动声色地借着擦汗的动作点入了小姑娘眉心。 王婵毫无察觉,不知怎的,听了师父的话,仿佛真的犯困,身上懒懒的,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吩咐侍卫朝东走,终于在天微微擦黑时,到达了目的地,临江郡。 入了城,马车直接向着内城最好的地段行去,两刻钟后,稳稳地停在了启荣街,临江侯府的大门口。 姜霆之自袖袋里掏出名帖,交给上前询问的门房,让他直接交给他们家侯爷。 门房见这位公子的相貌气度,衣着打扮,处处不凡,再加上前后簇拥着两排威风八面的侍卫,便更加不敢怠慢,直接捧着名帖一路小跑拿去给临江侯过目。 临江侯许坤,五十多岁的年纪,正在前院书房里看公文,琢磨着朝廷交代的安置宁国青壮,充当劳工一事,他们临江郡河道众多,夏季为防洪灾,隔三差五总要疏通一番,正好缺劳力。 这时书房伺候的小厮轻手轻脚进来,双手举着一张帖子送到侯爷眼前。这么晚了,什么客人会上门?许坤疑惑地打眼一看,待看清了名帖上写着的一个古体的“姜”字,大吃一惊,顿时从桌子后站了起来,一边急急地往外走,一边询问:“客人在哪儿?”,门房哪儿见过自家侯爷如此着急,答了句在大门口,心里暗暗猜测那公子的身份。 许坤脚步匆匆行至侯府大门,果然见一辆马车,并十名侍卫及马匹,遂上前冲着马车躬身下拜:“先生安好,晚辈来接您了。” “无需多礼,是我来得匆忙,未曾提前知会。” 年轻男子清朗的嗓音从马车中传来,临江侯听着一愣,心里不确定了起来,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呃,二十余载未见,先生一切都好?” 姜霆之心道,好小子,自己以原本面目示人倒叫他怀疑,这人真是越活越谨慎了。 “是三十二年未见才对,你这性格,还是那么不讨人喜欢,一点儿没变。” 听了马车中人这句回答,许坤才确认,真是国师大人来了,连忙叫门房大开双扇中门,请一行人入府。 第56章 临江郡旧事 三十二年前,临江郡内发了洪灾,先帝派一甲进士出身,当时在工部任职的许坤,随国师一道,去临江郡治水改道,赈济灾民。 许坤年纪轻轻便功名在身,年轻气盛,书生意气,自负有才学,经常和国师有意见不一的时候,奈何国师官大,他不得不听从。 可事实证明,国师的改道方案可行,省时又省力,许坤心里的怨气便渐渐消了下去。直到八月初,雨下的最大的那一次,许坤例行巡视河道,脚底踩了淤泥,不慎掉下河里,眨眼间就被湍急的水流冲出去老远,正当他万念俱灰快被淹死的时候,姜霆之凌空飞来,把他救了上去。 从那之后,许坤在姜霆之门前连跪了三天,求他收自己为徒,姜霆之一句“你性格不讨喜”,把他这个请求打了回去。许坤回忆起自己之前对国师的多次无理顶撞,也没什么好说的,慢慢不再提拜师一事,但对国师恭敬有加,尊称他为自己的“先生”。 洪灾过去之后,国师回京,许坤则留在了临江郡监管赈灾事宜,后来又出任太守,勤勤恳恳做起了临江郡的父母官。不惑之年新帝登基,许坤卸任官职,加封临江侯爵位,只做协理公务,一把手换成了顺贤帝提拔上来的人。 新任太守在许坤手下任职十余年,打心底里钦佩临江侯爷的才华,所以无论大事小情都要请示了侯爷再做决断,因此许坤明面上封侯退隐,实际上还是临江郡的政治核心,临江侯府许家是临江郡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家。 此时国师的马车停到侯府二门,白衣胜雪的年轻公子自马车上走下来,怀里抱着个闭眼睡觉的小娃娃。 临江侯震惊了片刻,随即又释然,自己已经确认先生的身份,想他身怀大能,容貌改变不足为奇,不过那小娃娃是先生的什么人?先生最不喜人近身,若不是当初自己掉河里快被淹死,这辈子估计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这小娃娃因何能躺在先生怀里? 把人迎进书房外间的客厅,又为侍卫们安排了客房,马匹带去马厩,临江侯落座在国师身侧,等待他开口交代来意。 “我们一行从北地返京,这小娃娃受不得暑热,因此想来你府上叨扰直至秋分。” “先生客气了,您能来,晚辈很高兴。但不知这小姑娘是何人?” “她是五皇女,清平公主,更是……我的徒儿。” 听国师说完这句,许坤猛然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先生居然肯收徒了?!收这小娃娃,凭什么?就凭她是皇室血脉,是大梁的公主?! 姜霆之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似是听见他的心声一般,开口补充:“我家徒儿,可比谁都招人喜爱,心地纯善,乖巧伶俐,就算她不是什么清平公主,于我来说,她也是这世间唯一最好的徒儿。” 许坤暗自腹诽:得了,反正还是那意思,自己性格不招人喜欢,那小娃娃却招人疼,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国师大人偏心。也罢,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如今这样子,看着也确实不像他的徒弟,况且自己娶妻生子,儿孙满堂,早就歇了求仙修道的心,现在的日子,他知足得很。 “如此,等殿下醒了,我该叫府上众人恭迎公主,拜见一番才是。” 姜霆之满眼温柔地,低头看了看熟睡的小徒儿,想着她在丹青会上,为卖糖画的老伯出头的时候,说过不愿当仗势欺人的刁蛮公主,既然她介意公主的身份累赘,那便瞒起来吧。 “拜见就不必了,我们一行微服出游,不便透露身份。这样吧,对外就说我们是你的远房亲戚,我们二人为兄妹,来投奔你这个舅姥爷的。” 临江侯听着那句舅姥爷心里咯噔一下,诚惶诚恐地看着国师,见他不像是在开玩笑,才忐忑地应承下来。 当个小公主的舅姥爷他不怕,当国师的长辈,他怕折寿!唉,国师要这番安排,那他就硬着头皮给神仙当回舅姥爷吧。 晚饭时分,姜霆之把王婵摇醒,为她净面梳头,醒了盹儿,才缓缓告知他们现在在临江侯府“舅姥爷家”。 “要在这里待到凉快了再走是吗?师父想的真周到,这里比马车上好,宽敞又透气。” “甜甜喜欢就好,对了,如今我们,假称兄妹,可别叫错了,尤其别在舅姥爷临江侯面前喊师父。” “为什么?” “他会嫉妒。” 小姑娘听得一头雾水,临江侯被师父伤过心吗?连听别人叫师父都会嫉妒,真是小心眼儿。 临江侯为“兄妹”二人分别安排了住处,皆是最好的客房院子,姜霆之摇摇头,指了更靠近花园的院子说:“我们二人住一处,也不必安排下人,甜甜与我一样,喜静。” “舅姥爷”临江侯一切都听姜霆之的,国师与公主便一起住进了侯府花园西侧的揽月轩。 六月下旬的晚间,别的小姑娘还在穿春装,怕热的王婵已经找出了夏季衣裙,一袭浅绿色的轻薄襦裙,袖口上边缀着银线,穿在身上飘逸清爽,显得小姑娘更加清灵可爱。 梳洗装扮完毕,姜霆之拉着小姑娘的手,随临江侯一起去后院见一见府上众人。 临江侯与妻子育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去了京城户部尚书府,大儿子许彰一家都在侯府,二儿子去年外放去了南方岭中郡做官,二夫人和孩子也一同去了岭中。 临江侯府大公子今年三十六岁,不像他父亲那么专情,及冠后娶妻安氏,后院里还有两个姨娘,膝下两子两女,只最小的女儿是庶出,其余三个孩子一母同胞,是大夫人安氏的孩子。 姜霆之与王婵进了屋,屋内众人好奇地打量,傍晚上门的这两位远房表亲。 侯夫人是个温婉慈祥的老太太,最喜欢王婵这个年纪的小娃娃,见她生的精致可爱,忍不住心生欢喜,爱怜地拉她到身前,询问她渴不渴,吃不吃点心,又看她衣裙单薄,忙要打发丫鬟去取披风。 王婵哪儿见过这阵仗,自魏嬷嬷离世,大半年了,还没人像这位老奶奶一般,让她如又见到了魏嬷嬷一样。 鼻头酸酸的,小姑娘眉眼弯弯,笑着跟侯夫人说:“舅姥姥别忙啦,我不冷的,不信您看,我手心儿热乎着呢。” 说着便把自己的手搭在了侯夫人手背上,侯夫人被小姑娘温温软软的小手儿一挨,心里也软得一塌糊涂,慈祥地拉着王婵坐到她身边,眼里的疼爱更深了。 临江侯许坤一看,这小姑娘还真如国师所说,招人喜欢,自家老妻半点儿招架之力都没有,这就疼到心坎儿里了。唉,怪不得国师不收自己,他可没这好本事,当年追求妻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比科举考试还累呢。人比人,气死人呐。 第57章 公主认亲戚 姜霆之与临江侯静立一旁,不打扰小姑娘熟悉侯府中人,临江侯可没胆子让国师也去一一认亲,因此假装和他说话的样子,只叫王婵一人在侯夫人身旁。 “这是你大表舅和舅母,甜甜若是缺了什么东西,或是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和你舅母说,侯府里她掌家。” 王婵规规矩矩地起身叫了人,大表舅许彰续着小胡子,看着也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王婵叫他表舅,许彰温和地嗯了一声,就去一旁坐着了。安氏顺着婆母的话又多嘱咐了王婵两句,让她将侯府当自己家,别跟她客气,小姑娘点头道谢。 之后就是小一辈的四个孩子,最大的男孩子十四五,最小的姑娘看着十岁左右。 侯夫人指着长孙介绍道:“这是你文宇表哥,旁边的是老二文治,两个表姐大一些的闺名清茹,小的是莲儿。” 嫡出小姐许清茹,生的一张小圆脸儿,眉眼清秀,眼神清澈,看着不难相处。一旁的庶出小姐许莲,和许清茹穿着打扮无异,也是上等料子,只是颜色更浅一些,想来是因为她年纪小,并不是因了她庶出的身份。但这个许莲含胸驼背,也不抬头看人,只在王婵叫她莲表姐的时候抬头,飞快的扫了一眼小姑娘,神色不辨。 “好了,甜甜舟车劳顿的也累了,今日早歇息吧,明日再来找舅姥姥玩儿,啊?” “嗯,明日我一早就来,舅姥姥可别嫌我烦人。” 王婵微微屈膝福礼,娇声和侯夫人打趣,之后随姜霆之一道回揽月轩歇息。 一夜安睡,第二日天一亮,王婵便坐了起来,伸着懒腰和姜霆之道早安。 “师父早上好。” 姜霆之到备好热水的脸盆架子前,沾湿了棉手巾,站到床前弯腰给小姑娘擦脸。 “又忘记了?要叫哥哥。” “哦,钰哥哥早上好。” 姜霆之剑眉一挑,浅笑问道:“为何是钰哥哥?不是哥哥或者霆之哥哥?” “因为我有哥哥啊,十好几个呢,但他们不能和你混为一谈,至于霆之哥哥嘛,我觉得不如钰哥哥好听,况且钰字好啊,代表珍宝,很适合。” 原来是这样,姜霆之宠溺地捏了捏徒儿的小鼻子,小姑娘倒是好学问,连字意都通晓,以前师父在世的时候,就唤他“钰儿”,只有师门长老们才叫他霆之。 梳洗完毕,王婵应约去找侯夫人一同用早饭,小姑娘亲近侯夫人,姜霆之能看出来原因,所以并不阻拦,况且这临江侯府他可以信任,不会有皇宫或者北地那样的危险,这里没人认识他们,也没人要暗算他们,因此姜霆之破天荒地放王婵一个人自由行动,可把小姑娘美坏了,像出笼的鸟儿,从揽月轩出来,一眨眼便飞远。 侯夫人随和,不讲究虚礼,因此免了儿媳和孙辈的晨昏定省,全家只每三日一同用一顿晚饭,其他时候各吃各的。 侯夫人此意是体谅儿孙们读书习武劳累,儿媳掌管着偌大的侯府,平日里也杂事一堆,因此她不愿让他们每日多跑,但其实老人的心里,还是盼着多和小辈一起的。 今日乖巧漂亮的小姑娘,准时如约来她院子里,侯夫人高兴得合不拢嘴,招呼着丫鬟盛燕窝粥给王婵,还亲手给她加了个小包子,鸡肉蘑菇馅儿的,王婵吃着挺喜欢。 见小娃娃吃得香,侯夫人的胃口也好了,眉开眼笑的比平日里多喝了半碗粥。 饭后用香茶漱了口,老夫人拉着王婵在她的院子里散步消食,问她昨晚睡的好不好,可有不习惯的地方,王婵答了一切都好,老夫人又问她,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喜欢读书,喜欢上街玩,兄长不准我骑马,不然还要加上一条骑马。” 小姑娘说得双眼亮晶晶的,侯夫人爱怜地拍拍她的后背,安慰:“听你哥哥的,甜甜年纪还小,骑马危险。” 侯夫人也是出身书香门第的名门闺秀,自小跟着女夫子读书识字,因此听了王婵说爱读书,心里越发满意,她小小年纪能静得下心来,是个有出息的。 临江侯对后辈儿孙的教养颇严,两个少爷每日清晨习武,早饭后开始和夫子一起读书,若非头疼脑热,从不间断。小姐们不用习武,但上午要去学堂读书识字,下午安排了女红和自选的一门爱好,许清茹选的是棋艺,许莲选了古琴,一日一样的轮着来,每十日可休息一日。 “甜甜开蒙多久了?字可能认全?府中你两个表姐跟着先生读书,如今正读到千家诗,甜甜若跟得上,不妨和她们一起去听课。” “真的可以吗?谢谢舅姥姥!字我都认得了,小时候在家学的,和兄长游历路途上也会看书解闷。” 不过两位小姐刚学到千家诗,这也太小儿科了,不知两位年长些的表哥,如今在读什么书。 “舅姥姥,不瞒您说,千家诗我读过了,能不能让我旁听一下两位表哥的课业啊?” 侯夫人听了心里一惊,这个年纪的小娃娃,千家诗都读过了?自家孙女难不成是懈怠太过?两个孙子嘛,他们的课业由侯爷过问,侯夫人也不太清楚,且女子读书识字便可,三百千之后再读一读《女则》《女训》,也就差不多了。可孙儿们读书是要走科考,挣功名的,绝对会比女孩子读的书难度大,小娃娃好奇,就让她去旁听半日吧,也许听不懂她自己就回来了。 若是旁的女子如此要求,侯夫人定然不会同意她们贸然接近自家孙子们,就怕心怀不轨,带坏了孙子,可甜甜不同,一来年纪这样小,和孙子走的近了也无伤大雅,二来小姑娘合自己的眼缘,侯夫人下意识认为,甜甜不是那种会惹事的。 侯夫人稍作考虑,有了决断,侧身吩咐大丫鬟:“金橘,去我的库房里取一套文房四宝,你带上表小姐去少爷们的书堂,和欧夫子说一句,就说我拜托他,也教教我们甜甜。” “多谢舅姥姥,那我下了学再来找您说话儿。” 王婵满心欢喜,终于有上学堂的机会了,恭敬地朝侯夫人一行礼,随金橘走了。 侯府中为两位少爷请的夫子叫欧长徽,和临江侯是同年的进士,出身寒门,很有读书的天分,只不过运道不好,中进士后,分配了个翰林院的职位,刚上任半年,家中老父亲便去世了,欧长徽只得回乡,为父亲守孝三年,孝期满再回京,官场上早已物是人非。欧长徽穷苦人家出身,没路子能帮自己运作,心灰意冷之下辞官离京,做教书先生糊口,七年前路过临江郡,临江侯认出了这位同窗,便把他请回府里,专门教导两个孙子读书。 王婵跟着大丫鬟取了纸笔墨砚,然后直奔前院东侧幽静处,那边有三间大北房,宽敞明亮,正是侯府学堂。 第58章 夫子欧长徽 脚步轻快地进入学堂,只见两位表哥,和一位清瘦的夫子已经在了,金橘悄声和欧夫子说明侯夫人的意思,欧夫子面色如常,轻嗯一声,算作同意。 王婵给欧夫子拱手行弟子礼,之后端正坐在了最右边靠窗的一张桌子上,书堂正中的两张桌子已经被两位表哥占了,她这个旁听的自然没有意见。 欧夫子目不斜视,只给两位少爷讲课,半分注意力都没分给王婵,但小姑娘自己听得起劲儿,没办法,上辈子过目不忘的学霸,王婵打心眼儿里觉得上学读书有意思。 讲了半篇左传,欧夫子让两位少爷自己试着理解后半篇,交代了有不懂的地方问他,然后背着手回到讲桌旁落座,自顾自地喝茶。 这时,忽然有小姑娘稚嫩的嗓音响起:“夫子,请问我要做些什么?” 欧夫子这才抬头,斜眼扫了一下突然冒出来的小娃娃,冷冷说道:“练字!” 其实欧长徽人不坏,只是太过古板迂腐,又被过去的不如意给搓磨得没什么好性子。他心里认为女子读书没用,又不能参加科举,而且这小娃娃,为什么放着专门为小姐们请的女夫子那边不去,偏偏往少爷这边凑?刚刚大丫鬟说了,这是侯爷远房亲戚家的孩子,是位表小姐。 她来投奔侯府,未必没安着攀附的心,特意来少爷们这边晃悠,保不齐是来之前家里教的,让她和表哥们搞好关系,盼着有朝一日嫁到侯府来。这些高门大户里,心思不纯的人比比皆是,欧长徽最看不惯这些弯弯绕,因此对小姑娘没有好脸色。 夫子隐约不待见自己,王婵也不恼,踏踏实实研墨习字,再没抬过头。 一刻钟后,欧夫子解释文章的后半篇,见两位少爷没有问题,便让他们休息一下,喝茶上净房,歇歇眼睛,走动走动。 两位少爷昨日见过新来的表妹了,小姑娘生的精致可爱,特别是一双潋滟的桃花眼,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鲜艳紫色,心里止不住好奇,奈何自家祖母一见面就喜欢小姑娘,根本没他们搭话的机会,现下正好。 大少爷十四岁,更懂得矜持一点,二少爷许文治今年十一,从小被全侯府宠着,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夫子一说休息片刻,许文治立马从座位上跳了下来,直奔王婵的小桌子。 “表妹,你怎么也来学堂了?你年纪这么小,能听懂吗。” 王婵放下毛笔,打量来和她搭话的小男孩,见他和大姑娘许清茹一样,也是圆脸,只不过眉眼不似胞姐那么清秀,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嘴唇也肉嘟嘟的,比寻常男子多了一分可爱。 “二表哥,我能跟上,是我自己请求舅姥姥,来学堂旁听的。” 许文治心说小表妹真奇怪,还有自请来学堂受苦的?他可没听说过,小孩子谁不愿意出门疯跑啊?刚要再说话,欧夫子严厉的声音响起:“文治,若是没事可做就去背书,和小娃娃搭话有什么用,你忘了圣人说的?无友不如己者。” 刚刚小娃娃回答他都听着呢,还真如他所料是小娃娃求了侯夫人上赶着来学堂,真是小小年纪,心怀叵测,二少爷还傻乎乎地往上贴,不行,他不能放任自己的弟子被人算计,这才决定出言打断。 夫子严厉,许文治挨了骂,脖子一缩,不敢出声。 谭鸿是王婵的第一个朋友,眼前这个许文治,则是第一个和自己表露善意的同龄人,可谁知,他竟因和自己搭话,被那个凶凶的夫子教训,眼下看着蔫头耷脑的十分可怜。 王婵不乐意了,这个欧夫子刚才就无缘无故对自己摆臭脸子,现在又拦着表哥和她说话,话里话外对她十分鄙夷,自己根本没招惹过他啊! 小姑娘起身,定定地看着欧长徽,不卑不亢,缓缓开口:“夫子此言差矣,文治表哥关心我,怕我跟不上进度,才出言询问,并不是交友闲谈。弟子规要求‘首孝悌,……有余力,则学文’,是把孝敬长辈,关爱晚辈,放在了做学问之前,所以表哥过问我的事情,恰恰是遵守圣人所言。” 欧长徽听得目瞪口呆,王婵顿一顿,又说道:“况且夫子认为,表哥和我一个小孩子说话是自甘堕落,引出了‘无友不如己者’这句话,夫子可知,圣人还说过‘三人行,则必有我师。’ 可见这世上本就不存在‘不如己者’,敏而好学,不耻下问,若是单看一个人的外表就决定了不要和他交流,岂不是自傲自大的表现?实非君子的作风。” 小娃娃一席话毕,欧长徽怔怔地坐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阵子,才羞愧地低下了头,清清嗓子,给许文治和王婵道歉:“是我莽撞,曲解了圣人之言,文治做的没错,表小姐也……教训的是。” 两位少爷听了,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跟着欧先生六七年,从来都是他们挨骂,可从没有欧夫子道歉认错的时候,今日,多亏小表妹!小表妹这样小,居然把欧夫子给说服了,难道是做学问的天才?! 这下连矜持内敛的大表哥许文宇也离了座位,和弟弟一起围着小表妹,三人从读书开始,聊到爱好,再聊到爱吃的东西,喜欢的季节,不一会儿就亲近了起来。 这次欧长徽没再拦着,刚被表小姐驳得毫无还手之力,他这个进士出身,年过半百的夫子,差一点就夺门而出,再没脸面教书育人。 小姑娘说的对,是他自视过高,以貌取人了,小姑娘言之有物,引经据典,分明是有思想,有见地的,想来女夫子那边教的女则女训,人家小姑娘看不上,才要求来他这里听课。是他以小人之心 度君子之腹了,先入为主地认为投奔侯府的亲戚都是来攀高枝的,人家稚龄小儿,心思通透,应该做不出算计别人的事。 之后的课程,欧夫子一视同仁,三个孩子一起考教,越问下来惊喜越多,表小姐回回答得滴水不漏,更有和圣人观点不一的地方,看似离经叛道,但若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她准能把你说服。 左传中的一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小姑娘认为,这只适用于当时的情况,不能通用于一切条件。 欧长徽从未见过学生质疑课本的,以往的他必会吹胡子瞪眼训斥学生,要服从权威,古代圣人的话,我们都要一丝不苟地照做。但今日,欧长徽特别好奇这位表小姐会作何解释。 耐着性子,欧夫子问王婵:“哦?只适用于当时?表小姐何出此言?” “夫子叫我甜甜就好。学生以为,一鼓作气固然好,但如果一击不中,以退为进,伺机再度争取,方为上策。” 第59章 欧夫子醉酒 一击不中,以退为进?欧长徽眉头深锁,等着小姑娘的下文。 “就拿今年大梁与宁国的战事来说,起初大梁十日内三镇失守,若按照曹公所言,一鼓作气,那大梁岂不是必输无疑?可事实并非如此,梁军退守山地,重整旗鼓,这才拿回了苍岭重镇,夺回一镇,并没有一鼓作气打回边界,而是与宁军僵持十几日,才有最后胜利。” 两个小少爷听着表妹说有关战争的故事,兴致盎然,眼睛亮亮的,聚精会神,完全没注意欧夫子此时的失态。 小姑娘继续说道:“若是人生如战场,一鼓作气打拼出一番功绩固然好,可那也要看时运,讲机遇。赶上时运不济,无法一鼓作气一帆风顺,也不要自暴自弃,不要想着再而衰三而竭,退而守成,不失为明智之举。” 说到此处,讲桌后的欧长徽已是哽咽落泪,清瘦的夫子以手掩面,肩膀耸动,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夫子哭了,把三个学生吓了一跳,王婵不知所措,自己发表一下不同意见,居然把夫子气哭了?回头求助般的看一眼刚聊熟的两位表哥,许文宇接收到讯号,承担起大哥哥的责任,起身低声询问:“夫子,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欧长徽这才胡乱抹一把眼泪,长叹一口气,摆摆手,说道:“无碍,只是恼恨年轻的自己罢了,让你们见笑,今日就到这儿,都回去吧。” 三人见夫子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敢多问,纷纷收拾学具一同出了学堂。 欧长徽自己一个人在空阔的学堂里呆坐了半日,晚间找到老友临江侯,要他和自己喝酒。 许坤心里纳闷,这老古板最是迂腐,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是滴酒不沾的,说什么醉酒出丑,有失君子风范,今日怎么这样反常? 不过两人相识半辈子,欧长徽从未求过自己什么,今日找自己喝酒,那便去吧。 二人出府去到城里一家清雅的酒肆,举杯对酌,欧长徽只一杯接一杯地喝,待到醉意上脸,才长叹一声,开口对老友说道:“我欧长徽白活了大半辈子,今日才知道,竟不如一个奶娃娃活得通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尽管跟我说,你我同窗,相识多年,我肯定会帮你的。” “唉,你的好意我心领,只是你临江侯本事再大,也不能回到三十年前,找到年轻不懂事的我,狠狠抽上一嘴巴。哈哈哈哈,是不是?” 啊,这都哪儿跟哪儿,这老家伙喝醉了吧?许坤一脸无语,不知道怎么接话。 欧长徽自顾自地又说:“你那个表亲外甥孙女,今日给我上了一课,小姑娘说的对啊,时运不济又如何,退而守成,以退为进啊!我他妈当年怎么那么不懂事,官场多变,人心叵测,辞官离京做什么!可惜了我那寒窗苦读换来的功名!” 临江侯双目圆睁,就跟不认识眼前人一般看着老友,刚才他没听错吧?老古板居然说粗话,公主殿下给他上了一课?看着给他刺激不小的样子。 欧长徽说完,又呜呜地哭了起来,许坤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出言安慰:“当年你回乡守孝,确实是时运不济,回来后辞官也是鲁莽,这么多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别太怪自己,身体要紧。” 这顿酒,直喝到月上中天,欧长徽是被侯府的小厮们抬回去的,许坤看老友这副样子,心里不忍,也知道明日清晨他都未必能醒,因此吩咐小厮告诉少爷们,明日的课停一天。 揽月轩内,晨起的小姑娘穿戴整齐,正在收拾学具,样样看过来确保什么都没落下,就要迫不及待出门上学,侯爷身旁的小厮来了。 “给表小姐请安,侯爷交代,今日的课停一次,欧夫子身子不适,不能上课。” 王婵听后,大失所望,打赏了跑腿的小厮,转身进内室,一脸紧张地跑到师父跟前,小手儿抓住男子衣摆,小心翼翼地说:“师父,我好像又闯祸了。” “说吧,出什么事了,你闯的祸多,不差这一件。” 姜霆之好笑地看着小姑娘,等着给她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昨日在学堂,我说到一处与圣人意见不一的地方,然后欧夫子就哭了,我们没敢问,结果今日的课都停了。” “甜甜好本事,上学第一天就把夫子说哭了,这话要是传回京城,我们五公主以后可没人敢娶喽。” 这点小事,姜霆之不以为意,只抓住机会好好打趣小徒弟一番,满脸的坏笑,气得王婵想欺师灭祖。 “说了半天,师父就没想帮我!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找侯夫人认错。” 小姑娘气鼓鼓地走了,留国师大人独守空闺,满心的怨念:这小没良心的,昨天丢下他自己去了学堂,今日还没说上几句话,又跑了。 因今日无课,两位少爷练过武后洗漱更衣,都来到侯夫人这里尽孝,王婵一进侯府正院,就听见两位表哥,在和他们祖母说自己昨日的“光辉事迹”。 “小表妹可厉害了,昨日我找她聊天被夫子骂,教训我说无友不如己者,表妹几句话就让夫子认错又道歉,怎么说的来着?对了,表妹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世上不存在真正的不如己者,交友不能自傲,更不能以貌取人。祖母,表妹以后能不能天天和我们一起上学堂?” 侯夫人满脸慈爱的笑容,听小孙子说完,另一边大孙子文宇也开口附和:“是啊祖母,表妹昨天还说北边打仗的事来着,和表妹一起上课,比原来有意思多了,读书都不枯燥。” 侯夫人本就喜欢沉心静气,爱好读书的小姑娘,这下孙子们都夸她,心下更是满意,一句话准了孙子们的要求,把旁听的小姑娘转了正。 王婵心情忐忑地进屋,给侯夫人行礼问安,还没开口认错,侯夫人一把把人拉到身边坐着,满眼慈爱,连一旁的二孙子许文治都被挤走了。 “舅姥姥,您都听说了?甜甜知错,不该和夫子顶嘴,舅姥姥您别生我的气。” “这哪儿的话?我们甜甜半句都没说错,更何况学堂本就是明理辩论的地方,夫子的话也能质疑,甜甜不用自责,以后接着去学堂上课,这不,你这两个表哥都求到我这儿来了,没你不行。” 侯夫人拉着小姑娘的手,语气轻松地安慰她。 王婵心里暖暖的,老夫人居然不怪她,自己离经叛道想法奇异,没想到还能得到舅姥姥的支持,真是太出乎意料了。 心里多云转晴,小姑娘笑容甜美,和老夫人聊起了游历路途上的见闻,还说了遥州丹青会的盛况,把酷爱水墨丹青的侯夫人听得兴致盎然。 两位少爷也好奇外面的事,跟着一起听,三人一起在老夫人这里直聊到用了午饭,才各自回去。 饭后老夫人歇晌,和大丫鬟闲聊:“金橘你说,甜甜那丫头怎么那么招人喜欢,平日里我这俩孙子轻易见不着人影,今日竟在我这儿留了大半天,都是沾了小丫头的光啊。” 金橘附和着:“表小姐仁义,对跑腿的下人也和颜悦色的。奴婢听说,早清儿小顺子去传话,得了赏钱呢。” 第60章 弟子教先生 傍晚间临江侯回来,进到内室换上家常的衣服,侯夫人上前,随口提到孙子们要求和小表妹一起上学的事。 许坤听完,拉着老妻的手坐下,想起了昨晚和欧长徽喝酒的情景。 “夫人可知昨日欧长徽找我说了什么?” 侯夫人摇摇头,等着听自家侯爷的下文。 “那老古板,居然拉着我喝酒,喝得又哭又笑的,才说了,公……呃,甜甜给他上了一课,昨日欧长徽给孩子们讲左传,甜甜驳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说不能一概而论,时运不济,当退而守成。” 侯夫人也是书香门第的名门闺秀,自然听得懂丈夫的话,心里惊叹,小丫头聪慧过人,更难得的是这份通透。 许坤见妻子有兴趣,继而接着说:“你也知道,欧长徽以前的事,昨日被甜甜几句话点醒,他恼恨年轻时不懂事,鲁莽冲动,没一个孩子活得明白,这才喝多了。” “他欠说!老爷当初劝过他多次,不要放弃来之不易的功名,气运不好,他能怪谁?” 侯夫人先数落欧长徽几句,想了想,又接着说道:“侯爷,甜甜家里什么情况?来投奔我们可是因为家道中落了?不瞒您说,这孩子虽和我才相处两日,但我真心实意的喜欢,人品性格,外貌心性,都是没得挑的。” 夫人问起了小姑娘的家里,还说是不是家道中落,知晓公主真实身份的临江侯心里一哆嗦,那位的家里可不能中落,刚锐挫了两国大军,威风得很呢。 “夫人想说什么?” 含糊不提王婵家里的情况,临江侯反问夫人。 “我是觉得,若她家中无人了,不如就留在我身边,这样的好孩子可不多见,文宇年纪大了太多,可还有文治啊,等几年,等甜甜长大了,若两个孩子有意,我可不愿错过这样万里挑一的好孙媳。” 好家伙,妻子原来是有了这样的念头,不愧是他临江侯许坤的夫人,眼光独到,这就惦记着尚公主呢! 许坤冷汗都快下来了,这要是传到国师耳朵里,他夫人惦记着抢人家小徒儿,国师还不平了他这侯府。 “你别瞎操心,人家家里父母双全,还不至于要我们收留,甜甜随她兄长游历,只是路过我们这里,秋分以后就走,你那心思可别让人家知道。” “是吗?那就算了,你放心,我又不是那种不懂规矩的人,甜甜还小,我肯定不会透露出去的。” 侯夫人嘴上保证着,心里却止不住地遗憾,想着若是小姑娘自己愿意嫁过来,不也行吗?看来得多让文治和小姑娘一起玩,表哥表妹的,说不准玩儿着玩儿着感情深厚了呢,过个几年,一定亲,水到渠成。 接下来的一连三日,欧夫子都没在学堂露面,三个学生只得自习,有不明白的地方相互讨论,倒是没落下太多进度。 王婵觉得这样下去不行,欧夫子被说中了伤心事,自暴自弃的样子,始作俑者,小姑娘认为自己有责任去开导一二。 第四日上午,王婵借口课本上有个地方不懂,要请教先生,和府里下人打探了欧夫子的住处,决定亲自登门拜访。 这一日正赶上临江侯没有公务,清闲在家。府上住着个公主,他担心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所以安排下人留心着,若是表小姐有动作,都要向他汇报,因此这边王婵才问到欧夫子住哪儿,临江侯就悄悄跟上,怕那老古板脾气臭,唐突了公主。 欧长徽住在侯府前院西北角儿,一个颇为偏僻的小院子,院子前后都种着柿子树,欧长徽老家的祖宅旁边也种了柿子,因此他自己选的住在这里。 侯府下人在前引路,小姑娘跟着,七拐八拐走了一刻钟,才到了欧夫子的小院儿门口。下人进门禀报,欧长徽正在院中躺椅上望天儿发呆,一听“表小姐”三个字,立马坐直,边让下人把表小姐请进来,边低头慌乱地整理衣袍和发冠。 临江侯远远的躲在墙角后,明明是在自己侯府里,却像是在做贼,十分滑稽,见小公主进院了,才快走几步站在院墙外听里边的动静。 王婵进院行了一礼,见欧长徽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仿佛更瘦了,胡子也没打理,身上的衣袍有褶皱,一副颓废样子。 “欧夫子身体可好了?学生们盼着您回去讲课呢。” 欧长徽垂了头,缓缓开口:“欧某辜负表小姐的期望了,实在是那日闻汝一言,豁然开朗,却又回天无力,心中悔恨,难以忘怀。” 那日一言?豁然开朗,无力回天?小姑娘暗自琢磨,那日自己说了许多话,哦对了,是在说一鼓作气的时候,夫子掩面痛哭,那么这关键的一句话应是:时运不济,退而守成。她猜想,夫子悔不当初的事,定是和这些有关。 琉璃水眸一转,王婵心中有了对策。 “既已无力回天,何不顺其自然?夫子如今教书育人,是替圣人们传扬君子之道,若是为了一件已经发生,又无法改变的事情放弃,那才是虚度光阴。两位表哥都指着您教导呢,欧夫子既来之则安之,明日还照常去上课吧?” “表小姐能来劝我,欧某感激不尽,可是,唉,不怕您笑话,我总是忍不住想,若是当年没有冲动辞官,而是如您所说退而守成,此时欧某大概能为我大梁略尽绵力,为陛下分忧,为百姓办事,这才是我的志向所在,而不是当个教书先生。” “若您志在朝堂,就更要继续教书啦!听闻前朝江南有位大儒,世人尊称襄先生,他一生从未入仕,甚至只考了秀才的功名,便没再科考,而是回乡教书,用半生时间,培养进士六十五位,不夸张的说,半个朝堂都是他的弟子门生。襄先生未入朝堂半步,可谁敢说朝堂上的大事没有他的影子?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您的抱负,尽在您的讲桌之上。” 王婵说完,起身抬腿就走,并不等欧长徽回答,并且她确信,明日清晨定能在学堂里见到欧夫子,只因为,此时的欧长徽,双手微微颤抖,双眼亮得吓人。 院外听墙根的临江侯则是一脸茫然,心道上天不公,自己当年劝不住欧长徽辞官,现在劝不回欧长徽教书,人家小公主三言两语,就都解决了,龙子龙孙,钟灵毓秀,真是不服不行。 等王婵走远了,小院中突然爆发出一阵肆意大笑,吓得墙外愣神儿的临江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一个桃李不言 下自成蹊!听君一席话 胜读十年书!欧某受教!” 学生教育夫子,临江侯心内好笑,也就只此一家。 第61章 潋滟阁选布 办好这件事,王婵脚步轻快地去找舅姥姥玩儿,一进侯府正院,正好见到舅母安氏也在。 安氏来向婆母请示,想带女儿上街挑一些布料,下个月临江侯生辰,小辈儿们亲手制作礼物,更显诚意,正好女儿在学女红,挑了料子,回来由嬷嬷绣娘们指点着,做个香囊荷包,或者是亲手制作鞋袜,正好能赶上。 侯夫人一见王婵来了,扬声吩咐大丫鬟上小姑娘爱喝的茉莉花茶,拉着王婵的小手儿,对安氏说:“行,既然出门,孩子们都去,让文宇文治也跟上,出门照顾着三个妹妹,你一个人的话太辛苦。” 两个儿子,三个妹妹?安氏一琢磨,这是要把庶出的许莲和这个甜甜都带上,原本她只打算和自家女儿逛逛街,这下成托儿所了。 婆母发话,安氏没有拒绝的理由,恭顺地点头称是。而王婵好久不逛街,况且昨夜下了雨,现在正好凉快,于是也欣然答应。 自己要出门,还是跟师父说一声的好,王婵借口要换身衣服,脚步匆匆回了揽月轩。 自打住进侯府,小姑娘整日里各处跑,总是到晚饭时分才回来,姜霆之被冷落了几天,也没找到机会抱怨,只得强迫自己看阵法,或是抄录丹方静心。 脚步声响起,姜霆之撂笔抬眸,不多时,自家小徒儿跑了进来。 “今日怎么舍得这么早回来?” 边取了帕子给她拭汗,边语气如常地出声询问。 男子动作轻柔,浅笑低言,可不知怎的,王婵就是听出了一丝怨,心里莫明一阵心虚,有些不敢说自己要出门逛街。 余光扫见师父手中的丝帕,娇声开口:“师父,安舅母邀请我和她们一起去选料子,我这就出门,师父喜欢什么颜色?” “为何问我?甜甜喜欢什么便买什么吧。” “你选嘛,与你有关的!” 师父不配合,王婵更加确定这人是悄悄生闷气呢,虽不知气的什么,还是哄一哄吧,自家师父自己心疼,多孝顺的好徒弟。 王婵两只小手扶在姜霆之膝头,仰头望着他,一双桃花眼波光粼粼,满是期待,姜霆之哪里还招架得住,抬手捏捏眉心才忍住捏她脸颊的冲动,状似随口答道:“白色吧。” 小姑娘听了暗暗腹诽:多余我问,您老人家也选不出什么花儿来。 手脚麻利地换了一套米色月华沙衣裙,双螺髻一边绑一条茶色绣芍药花纹的发带,小姑娘高高兴兴地去大门口坐马车。 舅母和两个表姐已经到了,两位少爷要骑马,去了大后院马厩亲自选马,王婵才没落得最后。 安氏自己一辆车,让三个小姐们一辆车,随行的丫鬟嬷嬷们挤一辆车,车外两位少爷,还有五名侍卫骑马随行。 大表姐许清茹一上车就拉着王婵坐在自己身边,因为小娃娃年纪小,又甜美可爱,许清茹想逗一逗她,怕她一个人出门认生害怕。可落在庶妹许莲眼里,却成了姐姐宁愿亲近外来的,也要给她没脸儿,就是看不起她庶出的身份。 许莲扭头假装看窗外,余光却里留意着另一侧谈笑的二人,心想姐姐与一个小娃娃聊天,能有什么好聊的,还特意陪着笑脸,真是有失侯府小姐的身份,她一个投奔侯府的穷亲戚,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一副穷酸落魄的样子。 大约两刻钟,侯府的几辆车停在城内最大绸缎庄,潋滟阁的门前。伙计一看马车上临江侯府的标记,连忙知会掌柜的,一起迎出了门外,不敢怠慢贵客。 丫鬟们上前扶各自的主子下车,王婵没有丫鬟,正想往下跳,二表哥许文治走上前来,连扶带抱帮了她一把,小姑娘连忙道谢,心想二表哥年纪不大,倒会照顾人。 其实是临江侯夫人,还没歇下抢孙媳妇的心思,出门前特意私下嘱咐了许文治,平时要多照顾小表妹,多和她亲近。许文治一直觉得小姑娘娇憨可爱,学问又好,连夫子都能驳倒,因此并不排斥和小表妹交好,祖母的嘱咐,在他看来,完全是多此一举。 一旁的掌柜的圆滑世故,最会看人下菜碟,这回看着侯府一行人,安氏一看就是做主的,不能怠慢。余下的,两位少爷必定是作陪,还有三个小姑娘……最小的那位容貌过人,又是少爷亲自扶下车的,定是家中最受宠的小小姐,再仔细一看她身上衣裙,可不得了! 他做绸缎面料生意多年,见多识广,那小姑娘身上穿的分明是贡品月华沙!每年产量最多二十余匹,都紧着宫里的贵人们,去年有两匹染色染浮了,宫中的绣房没看上,才流落民间。可就算是残次品,两匹月华沙也是炒出了天价,可见那真是千金难觅的好东西。 这小姑娘怎会穿得了月华沙衣裙,还是整身儿的,难不成是宫里的赏赐?可临江侯府大夫人安氏身上都没穿过这金贵料子,倒先做衣服给小丫头了? 百思不得其解,无论如何,这小丫头来路不凡,好好伺候着不能得罪。掌柜的给几个伙计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陪着夫人小姐们挑布,他自己则凑到了王婵身旁。 “给小小姐请安,不知您今日想要什么料子?心仪什么颜色?” 王婵出宫这一路,已经见识了不少巴结她的人,因此只作寻常,答道:“我想要白色的锦缎,最好有暗纹,我做香囊用。” “好嘞,小小姐您这边稍坐,喝茶吃点心,我这就去给您把白色的锦缎都找来。” 小姑娘也没在意,只道是绸缎庄会做生意,踏踏实实端坐在梨木太师椅上,等着看料子。许文治对选布料半分兴趣也没有,便一直跟着小表妹,这时也一同坐下,品茶聊天。 王婵没放在心上的事,却有人看红了眼。许莲自小被姨娘教育,说她庶出身份,天生就低人一等,因此要学会察言观色,培养得许莲小小年纪心思敏感细腻。原来侯府里她年纪最小,出身最低,因此事事被哥哥姐姐压着一头,如今,来了个远房亲戚破落户,总该落在自己后边了吧?可谁知,那个掌柜模样的人亲自接待她不说,还恭敬有加请她坐下喝茶,凭什么她们这边两个正经侯府小姐却要亲自动腿,走过去一排排地看布料? 还有二哥许文治,自打一开始就粘在小丫头那边,半句话也没跟她们两个亲姐妹说过,定是看那个小丫头长得好看,被她迷了眼,真是没出息! 越想越气,许莲草草地指了三匹最贵的织锦,才自觉找回一些身份,怒火平息些许。 那边掌柜的把手头最好的白色锦缎都捧了过去,王婵一眼就看中一匹月白色云锦,暗纹是祥云样式的,这个最适合师父,就选它。 给师父做香囊的布料有着落了,王婵这趟出来的任务大功告成,她自己最不缺衣服,因此没再选其他。 第62章 嫉妒渐滋生 见侯府两位表姐和舅母还没选好,王婵也不着急,只坐着静等,许文治却是个坐不住的,侧身轻轻问小姑娘:“甜甜妹妹,时间还早,我们干坐着多没意思,不如求求大哥,带我们沿街走走?等我们转一圈回来,她们也挑好了。” 王婵心想这样会不会给舅母找麻烦?本来一个人带这么多孩子出门就心累,自己这个最小的跑了不合适,转念又一想,大表哥十四,算半个大人了,有他带着,舅母应该不会太为难。 “那你去问大表哥,他同意了我就去。” 王婵留了个心眼儿,让许文治去求他家大哥,这样自己是跟着去的,不是带头生事的,谁料许文治拿着鸡毛当令箭,深知若是他自己求,大哥半分不会纵容,必须得搬出小表妹来压制大哥。 凑到站在门口当门神的大哥身边,许文治试探着开口:“哥,小表妹选好了,坐着没意思,让我来求你,带我们沿街逛逛。” 他这话说得含糊其辞,但也不算撒谎,就盼着大哥别细问。 许文宇一听,小表妹想逛街?也是,小姑娘哪有不爱逛街的,他们几个天天在学堂里拘着,好不容易能出来一趟,就满足了小姑娘这个要求吧。 点点头答应了弟弟,许文宇又去跟母亲禀报,安氏心下奇怪,儿子居然要去街上走走,他不是最不耐烦市井喧闹吗? 儿子大了,安氏也不好拦着,嘱咐两句注意安全,就放人走了,待三人走远,一直默默跟在安氏身旁的许莲才似有似无地邪眼瞪向门口,心里对小姑娘的嫉妒又多几分,连带着也怨两个哥哥肤浅偏心。 临江侯府两个少爷把小表妹护在二人之间,出了潋滟阁,沿着街一路往北走,还给王婵买了串在竹签上的冰瓜,估计着逛了两刻钟,才回到自家马车停放的地方,果然安氏已经结账上车,侯府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回府。 回到府中,王婵选的那匹月白色云锦直接送到揽月轩,小姑娘却没回来,而是去了侯夫人处,想跟府中绣娘学习制作香囊。 自己看中的小姑娘,不但读书有天份,还勤奋好学,这不,连女红人家也不懈怠,侯夫人满口答应下来,爱怜地抚摸小姑娘的头发,夸奖之言不绝于口。 “我们甜甜真不像个小孩子,这般懂事,舅姥姥哪能不准?正好你两个表姐都在学针线,你去和她们一处学吧,别瞧入门晚,她们早晚比不过甜甜。” “舅姥姥您就别拿我打趣啦,我笨手笨脚的,要好久才能赶上表姐们的进度呢,和表姐们一起学,我怕耽误她们。” “无妨,府中绣娘多,每个人都有专门的指导,甜甜放心去学吧,小姑娘一处,才有意思。” 舅姥姥这样说,王婵只好道谢答应,当天下午就去了府中小姐学针线的地方,认真学起绣香囊。 许莲又一次见到这位“穷亲戚”,轻蔑地暗想:这丫头真有心机,来侯府打秋风还不忘装出一副勤敏的样子,惯会讨祖母的欢心!不能再让她得意下去,得找个机会让她出错,然后把她送出府去,再也占不上自家的便宜! 打定主意,许莲换上一副友好的微笑,问王婵:“表妹,你这是想做个什么?” 这位二表姐从不和自己说话,今日怎么忽然开口了?王婵虽疑惑,却也不怕告诉她:“我在学绣香囊。” 香囊?这小丫头难不成是要送东西给哥哥们?私相授受,惦记着攀高枝有朝一日嫁进来,她可真是好打算,正好,这路心思要是让嫡母知道,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接下来的一连数日,王婵过得十分规律,上午去学堂听欧夫子神采飞扬地讲课,下午和表姐们一起,学一日针线,一日自选的兴趣课,王婵选了书画,书法一上手就令女夫子大喜过望,称赞她是万里挑一的书法天才,小姑娘不好意思地笑笑,心想下次还得再写得差些才行。绘画虽然是初学,但架不住王婵审美观念高人一筹,心思更是灵动有意趣,很快就画得像模像样。 七月份的天气,闷热无风,白日里有事做,能分散一些精力,倒不显什么。傍晚回到揽月轩,小姑娘热得坐立不安。越发见不着人影儿的小徒儿可算是回来了,姜霆之正想上前捏捏她嫩滑的小脸儿,谁知小姑娘胳膊一伸,把男子拦在了一臂之外,呃,是短短的一臂之外。 “师父别过来,离我远一些,热。” 姜霆之闻言,愣在原地,仿佛能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稀里哗啦的。捏捏拳头,姜霆之白袍一甩,大步跨出屋门。 出门直奔临江侯的书房,不过半刻钟,年轻公子嘴角上扬地转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厮,手里抱着大盆,盆里是一尺见方的冰块。 冰盆放在寝室四角,王婵满眼放光,蹲在地上,两只小手儿搅合冰上丝丝缕缕的白气,玩儿得不亦乐乎。这回姜霆之靠近,小姑娘没再拦着,像只被安抚了的猫咪,懒洋洋地让人顺毛。 七月初五,王婵手中的香囊终于有些模样,之前用普通的绸缎料子练手,做了好几个歪瓜裂枣的,练出一定把握才换上月白云锦,上边绣着一丛翠竹,竹子旁边的角落还有个小小的“钰”字。 小姑娘高兴地给香囊配丝绳,想着等到初七那一日七夕节上,拿出来送给师父,补偿他近日来的孤独寂寞。一旁有意留心着小姑娘一举一动的许莲,此时见那香囊有了模样,暗暗冷笑,心道时机成熟。 傍晚时分,许莲估摸着嫡母那边用过了饭,便带着贴身丫鬟,脚步匆匆去往大夫人安氏的院子。 进门规规矩矩行礼问安,许莲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怯生生地开口:“母亲,有件事……莲儿不敢瞒着母亲,怕再不说出,会酿成大祸。” “何事?你且说说。” 安氏本不愿应付姨娘生的孩子,但许莲对她一向恭敬,有说是有重要的事情,便耐着性子听她说。 “母亲,莲儿和清茹姐姐一同学针线,几日前甜甜表妹也来学,还说是要学绣香囊的,这几日她果然绣出了香囊,莲儿看她平日里和两位哥哥走的近,还整日里往学堂那边跑,怕她……怕她藏了攀高枝的心思,要带坏哥哥们!哥哥们是要读书科考的,母亲可得小心,别让那小丫头给分了心。” 安氏听了,心中也隐隐不悦,那小丫头看着乖巧懂事,没想到却是个心大的,还偷偷地绣香囊。安氏管家,昨日下人回禀,说表小姐那院子早早的用上了冰,当时她就有些不乐意,侯府的规矩,要等到七月底天气最热的时候,才会给几个主子院子里用两周的冰盆,她一个借住的远房亲戚,都不算正经主子,怎么有脸破了规矩,先长辈们一头? 这回听了许莲的禀报,安氏更加认为,小丫头是个贪图富贵,不安分的,竟然惦记着她的儿子。 安氏双手扯着帕子,心中有了思量,告诉许莲先回去,这件事情她已知晓,明日就会禀报侯夫人,把叨扰多日的穷亲戚送走。 许莲满脸怯懦地点点头,躬身施礼告退,出了安氏的院子,得意的笑容才浮上来。 哼,那个破落户儿这回可要被侯府扫地出门了,想着就解气! 第63章 安舅母找茬 第二日下了学,王婵来陪舅姥姥用午饭,饭后喝茶,还没说上几句话,侯府的一个老管家匆忙跑进来,说有贵客派小厮来报信,马上就要过府拜访。 侯夫人问是谁家的贵客,侯爷呢?老管家说侯爷一早出门巡查,找不到侯爷,这才禀报到了侯夫人这里,至于贵客到底是谁,老管家也不清楚,只是看着对方派来报信的小厮,身上穿的讲究,思量着是富贵人家。 既然如此,还是准备着迎客吧,侯夫人起身,让王婵在此等她,接待过客人就回来,然后换身衣服,去了前院。 侯夫人刚走,大舅母安氏来了。安氏是来和婆母说小姑娘的错处的,结果进门一看,婆母不在,那小丫头竟然端坐在矮榻上,当真是没有规矩! 其实并不怪王婵,是侯夫人和小姑娘亲近,每每两人说话,侯夫人都拉着小姑娘坐在自己身边,因此这时王婵才坐在了侯夫人惯坐的矮榻上。 安氏不常来婆母这里请安,不知道这一点,只认为是小姑娘不懂礼数,加上心里本就对她有了芥蒂,夏日炎热心火旺盛,安氏帕子一甩,出口训斥:“表小姐倒是坐得踏实,长辈不在,也轮不到你小小年纪坐到主位上啊!” 正要起身行礼的小姑娘,一听安氏夹枪带棒两句话,顿时不想站起来了,心里疑惑,安舅母这是怎么了,舅姥姥不在,她连表面的柔顺都不愿装? 安氏见小姑娘受了教训,连句认错都没有,还沉心静气地坐着,一双澄紫的大眼睛盯着她,看得人心里发毛,真是怪事,长辈教育小娃娃,理所应当,况且这里还是自己家,我凭什么心虚,堂堂侯府大夫人,还要顾忌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姑娘?! “怎么,你唤我一声舅母,我还说不得你几句了?听闻你在跟着绣娘学做香囊,可有此事?” “却有此事。” 呦呵,小丫头还有胆子承认,不知羞耻,安氏这下更有发难的理由,伸手一指小姑娘,声音也提高不少:“小小年纪不学好,净想着私相授受勾搭表哥们!我侯府可容不下表小姐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劝你趁早找别的地方攀高枝去!” 王婵一听这话,更加糊涂,什么私相授受,什么攀高枝,她给自家师父做的香囊,怎么就碍了安舅母的眼? “舅母误会了,香囊我是要送给家兄的,和表哥们无关。” “还想狡辩!你敢说你不贪图侯府的富贵?你那院子怎的早早用冰?难道就你一个小丫头金贵娇气?我家清茹还没喊热呢,夫子难道没教过你,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 也算安氏倒霉,受了许莲的挑拨,来找王婵的茬儿,那可是舌战群儒,说哭夫子的人,会被一个后宅妇人说服吗? 小姑娘心知安氏今日就是来挑她的错的,必不会善罢甘休,面子已然撕破,那她也不必忍气吞声,受人误会了。 “冰盆是临江侯舅姥爷安排的,长者赐,不敢辞,甜甜并不知坏了侯府的规矩。况且食无求饱,坏了自己的身子惹父母忧心,居无求安,连累子女流离失所不得安生,是为不孝不悌,甜甜断不敢那样做,还请舅母见谅!” 啊?小姑娘说什么?她提早用冰,骄矜傲慢,还有理了?!自己说她几句,倒成了要她不孝不悌?诡辩的小丫头,跟着欧夫子读书,就是为了口吐莲花来气她的?! 安氏气得眼前发黑,嗓音尖利地叫道:“你!岂有此理!” 安氏气急败坏一声大叫,正要上前拉扯小姑娘,只听这时门外一道清朗的男声响起:“好一个食无饱居无安是谓不孝不悌,表小姐好口才!” 王婵抬头,向声音处望去,只见一位十八岁上下的清俊男子,长身玉立,身后是满面怒容的侯夫人舅姥姥,正直勾勾地瞪着安舅母。 男子大步进门,待看清那位“表小姐”的面容后,大吃一惊,呆愣片刻,才一撩衣摆,端正跪在地上,把屋内众人吓了一跳,就连王婵自己也有些莫名其妙。 “瑞王府世孙,王柬,拜见清平公主!” 来人正是顺贤帝的嫡亲皇叔,老瑞王的长孙,老瑞王娶了临江侯许坤的长姐做王妃,因此许坤是瑞王世孙,王柬的正经舅公。月中许坤过寿,王柬办差离此不远,于是特来拜见一番,亲自祝寿。 被侯夫人迎进正院,正巧听到安氏指责表小姐贪图侯府富贵,然后便是小姑娘滴水不漏的一番驳斥,王柬最敬重有学问能言善辩之人,便有了见一见这小姑娘的心思,没想到,竟是大名鼎鼎的清平公主。 身份被人一句道破,王婵心中郁闷,这回瞒不住了,怨念地看向那位陌生男子,王柬以为小姑娘不认得他,才如此看他,于是又出言补充道:“公主殿下不记得我?去岁小年夜宫宴,我曾随祖父瑞王一道入宫,为殿下庆生。” 是吗?还真没印象,那日净顾着陪便宜父皇演认亲大戏了。既然他说是瑞王府的,那就是吧,论起来他是自己的嫡亲堂哥。 侯夫人和安氏这才听明白,家中借住的小姑娘居然是位公主!瑞王府世孙都跪了,她们岂能无动于衷,连忙也跪地拜见,安氏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把头贴在地面上发抖。 王婵不管安氏,侯夫人舅姥姥对她那么好,可不能让老人家跪,连忙跳下矮榻,一把扶住了老夫人。 “舅姥姥这是做什么,您别和甜甜生分,是我先隐瞒身份的,就怕您跟我客套。快起来,坐下说话。” 安抚好老夫人,王婵悄悄瞪王柬一眼,半开玩笑地说:“堂兄也起来吧,我的老底儿都叫你给抖落了。” 王柬得了清平公主一句堂兄,乐得志得意满,起身又拱手拜拜,算是给小姑娘赔礼,然后才想起还在地上跪着的安氏。 “刚才我们若是不进来,大夫人怕是要对公主不利,怎么?可是舅公堂堂侯爷俸禄不够花?用个冰也要算着日子?” 王府的世孙发话,安氏听得眼前发黑,抬头满眼祈求地看着婆母,盼着婆母为她解围。 老夫人本就偏爱小姑娘,成天想着怎么抢回家来做孙媳妇,谁知这个无知蠢妇不知发了什么疯,趁着自己不在这么会儿时间就来找小姑娘的麻烦,数落人家皇家公主贪图侯府富贵,传出去让人笑掉大牙不说,万一惹了陛下生气,还不连累得整个侯府倒大霉! 但怎么说她也是侯府的大儿媳,是孙子孙女的母亲,处置她还是不当着外人的面好,家丑不可外扬,看在孙子的份儿上也要保全安氏几分颜面。 因此老夫人轻轻拉拉王婵的小手儿,慈爱地笑着说:“公主在府上熟悉了,能不能替舅姥姥带着世孙去转转啊?看看表哥们下学没有?甜甜帮着给引见引见,舅姥姥这边有个刺儿要和安氏挑一挑。” 话说到这份儿上,是挑明了要处置安氏,给小姑娘出气,王婵不愿舅姥姥为难,便默认了这一做法,答应着领王柬去往学堂方向。 “堂哥随我来吧,学堂里有位欧夫子,是个有趣的人。” 公主默认由老夫人处置安氏,王柬自然没有二话,只冷冷地扫了安氏一眼,然后跟着堂妹往外走去。 第64章 侯夫人动怒 王婵领着王柬,一路蹦蹦跳跳地来到学堂,正巧赶上欧夫子下课,小姑娘上前行了一礼,给欧长徽和两位表哥引见:“这是王柬,来给舅姥爷祝寿的,舅姥姥让我把他带过来。” 大少爷许文宇一听名号,立马就想到这位是谁,拉着弟弟走到近前,恭敬弯身行礼:“柬表哥安好。夫子,这位是京城瑞王府的世孙。柬表哥,这是欧夫子。” 王婵头上直冒黑线,大表哥真是的,自己介绍的不也是这个意思,他居然不放心,又重复一遍。 王柬暗暗观察着小堂妹的表情,觉得好笑,小堂妹口齿伶俐,又没有架子,真是可爱得很,于是几人互相打过招呼后,王柬主动牵上王婵的小手儿,让她带着逛逛园子,许家两位少爷担心怠慢这位王府的表哥,因此也紧随其后。 一行人不紧不慢往园子里走,王柬主动挑起话头儿:“公主为何不回京?北地休战月余,大军回朝许久,陛下惦记着给堂妹赏赐呢。” 身后两位表哥的反应可想而知,连脚步都停顿半晌,王婵直翻白眼儿,心道王柬这个大喇叭,嗨,罢了,反正已然瞒不住,随他去吧。 “夏日暑热,路途难捱,我和我家钰哥哥住到秋分凉快了再走。” “钰哥哥?这是哪位殿下?” 王柬心里想着,皇子里没有名字里带玉字的啊,堂妹话里话外那么亲近,会是谁呢? “哪位殿下也不是,哦对了,大皇兄近来如何?腿治好了吗?” “唉,没有,陛下遍寻天下名医,连西南的巫蛊术人都请了,大殿下的情况还是毫无起色,人也不似以往开朗。” 巫蛊当然没用,还得是自家师父的神仙丹药,能救大皇兄的腿。 “堂兄回京前来找我一趟,我有东西想请你帮忙带给大皇兄,可以吗?” “带东西?自然可以,公主信得过我,我喜不自胜,自当效力。” 园子里几人谈笑风生,侯府正院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安氏依然跪在地上,呜呜哭着跟婆母求情:“母亲,儿媳知错,您就饶了我这一次吧,以后我再不敢鲁莽冲动。” “我看你平日里也不是糊涂人,今日怎么如此愚蠢狠毒?趁我不在欺负一个借住的小姑娘!到底是喝了什么迷魂汤,你把前因后果老老实实说出来,半点不许隐瞒!不然我也保不住你,就算是把你送回安家,也不能得罪皇家人!你听懂了吗!” 这意思是不惜休弃安氏,也得给小公主出气,安氏吓得哭声更大了,跪爬几步到老夫人脚边,扶着老夫人的鞋底,嘶哑着嗓子开口,急急切切,语无伦次地:“别!母亲别不要儿媳,我半分不瞒着母亲,我都说!是昨日,许莲到我院子里说,甜甜……呃,是公主殿下,公主绣了香囊,还说平日里公主和文宇文治走的近,让我多加小心,都是许莲挑拨的,儿媳也是一时糊涂,是关心则乱啊,母亲您饶我一回,看在我第一次犯错,以后我万万不敢了!母亲,我在侯府多年,看在文宇和文治的份儿上,求您别把儿媳送走!” 听明白因由,侯夫人更气了,脚一偏把安氏扶着的鞋底闪开,安氏失去重心直接趴倒在地面上。 “哼!你白活三十多年,让一个小丫头挑拨着当枪使!确实是糊涂过头儿了,要我说,就该把你送出去,免得教坏了我的孙儿们!实不相瞒,我早有让甜甜当侯府孙媳的打算,却不想你这眼瞎心盲的反倒拦着!这回倒好,你把小姑娘得罪了,才知道人家金枝玉叶,天家贵女,我们根本高攀不起!” 安氏额头贴着地,浑身发抖,又怕又气,恼恨许莲挑拨是非,也恨自己鲁莽,只盼着婆母骂几句出出气,别真休弃了她。 侯夫人这回是真气狠了,平日里那么慈爱温和的老妇人,如今拍桌子骂人,把身边的大丫鬟吓得连忙上前温声劝导,给老夫人端茶,怕她气坏身子。 接过金橘奉的茶,抿了一口,老夫人出声吩咐:“去把二小姐带过来!还有许彰,做父亲的也一并过来!” 金橘领命而去,不多时,许彰和许莲前后脚进来正院。 许彰见安氏跪在母亲脚边,哭得双眼红肿,连头都不敢抬,丝毫看不出临江侯府当家夫人的气势,心里琢磨着,这是犯什么大错了? 许莲却半分担心也没有,想着祖母可算是叫她过来,定是要问清楚情况,然后把那打秋风的破落户儿赶出去,这一刻她久等了。 脚步从容地进屋,刚要弯身行礼,一个盛着茶水的瓷杯便直直地飞了过来,咔嚓一声碎在许莲的脚边,茶水瞬间泼湿鞋面。 “跪下!” 老夫人冷冷地开口,许莲被一茶杯砸惊了,想也没想,应声跪倒。 “你因何去大夫人处搬弄是非?甜甜她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小小年纪,心术不正,谁教你的?” 祖母居然还要护着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为了她竟然骂自己这个亲孙女,许莲不服,低着头小声辩解:“祖母明鉴,莲儿是怕那破落户儿惦记着攀高枝,分了两位兄长读书做学问的心,才禀报母亲的,况且私相授受,本就有违礼法,我这也是为了甜甜妹妹好。” “还敢狡辩!你可知她是谁?目光短浅,坐井观天的东西!人家甜甜是陛下的亲女儿,是公主里唯一有封号的清平公主!你也配说她不好?!是想着全侯府和你一起掉脑袋吗?” 许莲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那句“清平公主”久久回荡,完了,这回真完了,挑拨嫡母,算计公主,哪样儿都是她一个小小庶女承受不了的。 许莲面如死灰,不再开口,侯夫人却懒得管她,扫了一眼呆站着的大儿子,继续说道:“要不是人家公主出言相劝,欧夫子如今怕是已经离开,文宇文治就没有教书先生了!你口口声声说关心兄长们读书,竟不知此事?!成事不足 败事有余的东西!许彰,你生的好女儿!” 大爷许彰被老母亲点名,也不敢继续站着,吧嗒一声跪下,低头认错:“儿子疏于管教,母亲息怒,千万别气坏身体。” 老夫人此时看儿子也来气,恨不得上前踹他一脚。 “你父亲堂堂侯爷,进士出身,白手起家挣到的爵位,这么大本事,尚能一辈子守着我一个嫡妻过日子,你算老几,半点儿你父亲的优点也没学到,纳妾不说,弄出庶女来,还不上心教养着!现在养得一副小家子气见识短,惹出了大祸才来认错,你给我滚!回去把你那后院收拾干净再来见我,不然我早晚让你气死!” 许彰自觉理亏,他确实没有父亲本事大,妻女惹祸,他挨骂也是活该,母亲说完,许彰磕头认错,然后起身,真的去到自己的院子,安排下人即刻把两个姨娘都送到庄子上,留下几个嬷嬷看着,好吃好喝养着,就是不许她们出门。 侯夫人这边也处置了许莲,罚半年禁足,每日抄写女四书思过,再不许她见那位教坏她的姨娘。 至于安氏,则是失了管家大权,每日清晨要来老夫人院里听教导,省得她再稀里糊涂地听信谗言。 这般处罚,实在是顾及到两位少爷和大小姐许清茹的面子,安氏自然是感恩戴德,婆母没休弃她,她再无所求,掌家权她不敢妄想,况且婆母歪打正着帮她送走两个碍眼的姨娘,她心里平衡不少。 第65章 夜半同游园 晚上临江侯归府,侯府上下一起吃晚饭,为王柬接风洗尘,安氏和许莲禁足自然没来,王婵懒得问安氏在哪儿,只要不再出来碍她的眼,此事就这么揭过去了,侯夫人待她一如既往的好,王婵心中有数。 席上王柬带头说着一些京城趣事,讲自家祖母瑞王妃的近况给临江侯这个亲弟弟听,之后又说道陛下封赏北上应敌的将领们,听得许文宇两兄弟聚精会神。 “对了,说到北地战事,甜甜这个大功臣可比我有发言权,堂妹给我们讲讲,到底是怎么扭转局势,反败为胜的?” “堂哥别乱说,打仗哪儿有我的事,都是国师和将军们的功劳。国师单枪匹马手刃宁国摄政王,谭鸿百步穿杨,一箭射穿敌军喉咙,这等的好本事,我半分都比不上。” 王柬听小姑娘净夸国师和谭将军,半句没提她自己,一摆手,出声反对:“堂妹过谦了,离京前我亲耳听到龚瑾龚丞相说,宁国难民的安置和北地战乱孤儿的收养,两条大计,都出自堂妹一人。陛下都夸你心系大梁,小小年纪便能为他分忧,说等你回京,要封赏你呢。” “这不过是战后的小打小闹罢了,若无将军们力挽狂澜,收复失地,也轮不到我指手画脚出战后安置的主意啊。” 这边王家堂兄妹你来我往聊得热火朝天,桌上听着的侯府众人心思各异,临江侯饶是亲耳听到小姑娘三言两语开导欧长徽,此时也不免心惊,暗道这哪里是幼稚孩童该有的心智?当年连跪三天国师不收他,现在看来,连跪三年也没用。 侯夫人心底抢孙媳的念头又死灰复燃,眼看着小姑娘饭桌上言笑晏晏,并没有介怀之前安氏闹出来的乱子,可见人家分得清好坏,只要自己和孙子使劲儿对她好,还是有机会的。况且她家是侯府,又跟瑞王府沾亲带故的,公主也不是娶不起,次孙长得浓眉大眼唇红齿白,万一公主看上了呢? 两位少爷对小表妹的心智和才学又有了新的见识,之前欧夫子特意拿安置宁国难民的政策出来,细而又细地给他们逐条分析,还让他们通篇背诵,欧夫子说,真想亲自见见想出如此绝妙良计的大儒,和他畅聊三天三夜,谈古论今。谁又想得到,原来欧夫子已经美梦成真了,不但和“大儒”论过道,还让人家给说哭了。许文宇和许文治忍不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笑意,暗想明日找个机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夫子,夫子的表情肯定更有趣。 只许清茹,对朝政那是半分兴趣也没有,况且她自觉和柬表哥男女有别,一向不亲近,因此只埋头吃饭,一场接风宴,大半时间许清茹都没注意听。 晚宴过后,王柬轰走明显对小公主过分关心的两位侯府少爷,然后亲自送王婵回揽月轩,走到院门口,还问她明日七夕,城里有灯会,要不要和堂哥一起去玩? 小姑娘考虑都不考虑就拒绝了他:“不用了堂哥,我有约。” “啊?七夕灯会你有约了?别告诉我是许家的臭小子?” 王柬晚宴上喝多几杯酒,此时薄醉上脸,一激动,说话声音便抬高不少,惊动了揽月轩内翘首企盼自家徒儿的姜霆之。 谁在和甜甜说话?听声音是成年男子,姜霆之瞬间起身,两步跨进院里,神识外放看清楚院门外的两个人,一高一矮,高个儿陌生男子,一身酒气,居然还牵着小徒儿的手。 姜霆之拔剑的心思都冒头了,刚要冲出去抢人,只听小姑娘开口:“堂哥喝醉了吧,我和两个表哥只是一起读书,比较熟悉而已,七夕灯会我才不和他们一起去,我要陪我家钰哥哥!” 一句甜甜的“钰哥哥”,炸毛国师瞬间变顺毛,况且姜霆之听明白了,徒儿叫那人,堂哥。 堂妹又提到“她家钰哥哥”,到底是谁啊,既然不是哪位皇子,那什么哥哥能比他这位嫡亲的堂哥亲? “甜甜可不能轻信别的男子,你还小,不懂男子们的奸诈心思,我们甜甜堂堂一品镇国清平公主,可不能乱叫别的毛头小子哥哥。” “不是别的男子!也不许你说他毛头小子!你再说他坏话,我不认你这个堂哥了。” “啊?那怎么行,我祖父和先帝是亲兄弟啊,甜甜就是我堂妹,我也是关心你,怕你被坏人卖了。” “才不会呢,他是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信他,就算是有朝一日他把我卖了,也必是为了我好!堂哥晚安!” 气呼呼地和王柬说过晚安,小姑娘转身一进院门,便看到门边那道月白色的身影,芝兰玉树,俊朗出尘,正定定地看着她,半边脸隐在暗影里,更显得他眉眼深邃,眼中,怎么还有水光? 不知自己和堂哥的对话,被他听去多少?想着刚才自己的幼稚话语,小孩子一样拿“不跟你好了”这种话威胁人,当真是羞耻。 王婵一阵心虚,红霞飞上双颊,微微垂头小声唤了句:“师父。” 姜霆之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就好像是小时候师父给他泡药浴稳固修为,自己全身泡在大浴桶中,师父坐在一旁慈爱地看着他,给他输送灵气。全身暖暖的一直暖到了心里,安宁,美好,只一刻,便不后悔来这世上一遭。毕竟富贵易得,真心难觅。 半回身借着摸发冠的动作拭去眼底水光,姜霆之弯腰抱起徒儿,不管她嘴上喊热,不管凡尘界灵气稀薄,灵气运转,汇于储物袋里的佩剑之上。 “抱稳我!飞起来就不热了!” 御剑飞行,姜霆之抱着怀里的小人儿,转瞬就飞到侯府花园的湖上,离地三四十米,风声自耳畔呼啸而过,男子鬓边的发丝拂过小姑娘脸颊,凉凉的,痒痒的。 “哇!月亮离我们好近!好高啊!师父真厉害!” 王婵第一次飞起来,新奇不已,惊叹连连。 小姑娘满心满眼的欢喜,看看明亮的月亮,又低头看看反射月华的湖水,而身侧的姜霆之,只看她,看她眼里的星光,看她眼里的水波。 环湖飞了两刻钟,姜霆之隐隐觉得灵气快要耗尽,便带着小姑娘缓缓下降,稳稳地落在了花园中一个歇脚的小石桌旁。 落了地,王婵才注意到自己紧紧搂着男子脖颈的两只小手儿,因为兴奋激动而手心冒汗,想起师父有洁癖,被糖稀沾到老大的不高兴,连忙要收回双手,却冷不防被师父抱得更紧。 今天情绪激动,一不小心灵力消耗过度,凡尘界没有灵脉,短时间内也无法补充,姜霆之手脚发凉,只有抱紧怀中热热软软的小姑娘才觉得安心一些。 暗道今日自己鲁莽冲动,姜霆之稳了稳心神,开口说道:“飞累了,甜甜别离开我,不然师父要昏倒了。” 啊?原来飞这么一会儿对师父的消耗如此之大,王婵暗自心疼,又心生愧疚,便不再乱动,轻轻搂着师父的脖子,小脑袋也靠在师父下巴上,给他当主心骨。 姜霆之双眼半阖,轻声与小姑娘搭话:“听闻明日七夕,城中有灯会,甜甜可想去看看?” 虽然心里知道徒儿会答应,但真问出口,姜霆之也不知怎的,心里一阵慌乱,也许是因为“七夕”二字,也许是因为此时二人交颈相拥的姿势,亦或是别的什么,姜霆之说不清。 第66章 搭讪三人组 “咦?师父也知道七夕灯会的事?难道是被什么人私下里邀请了?” 好啊,小姑娘身边表哥堂哥,真的假的一大堆,天天不见人影,左右逢源,现在却反过来误会他?果然本事见长。 抬手捏住小姑娘红润细腻的脸蛋儿,姜霆之酸溜溜地开口:“怎么?就许公主殿下被王府世孙邀请,不许微臣受邀吗?” 师父居然听墙角!这哪里是神仙公子的作风?想到这点,王婵便明白了,是师父听他们说起七夕灯会,才知晓的,但此时脸在他指尖捏着,自己的样子必定滑稽可笑,王婵便不觉理亏,伸手也捏住师父的脸颊,还是双侧的。 “你听墙角!我随口问一句而已,开玩笑的,七夕灯会,当然要和我家钰哥哥同去!” 特意咬重了最后几个字,边说还边把男子的脸颊往两边拉扯,看那张如玉容颜在自己手下变了五六个形状,小姑娘终于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倒在姜霆之胸前。 这样笑闹一阵子,姜霆之恢复些许力气,才牵着小姑娘的手往回走,好在揽月轩离花园近,走上不到半刻钟便能到门口。 沐浴过后,王婵一身丝质寝衣,坐在床上,边由着师父给自己擦头发,边和师父闲聊,说起了白日里的事情,安氏的找茬含糊带过,只详细说明王柬的来意,和自己身份的暴露。 “王柬过不了几日就要回京,我想着,让他给大皇兄把药带去,他也答应了。” “嗯,甜甜安排就好。” ———— 一夜安睡,七月初七这一日,王婵一反常态,没有一大早就往外跑,而是睡到辰时三刻,才懒洋洋地睁眼。起身后也没有去学堂,安安静静缩在揽月轩里和师父一起看书,只为养足精神,晚上好与“佳人”共赴七夕灯会。 谁知,午饭时刻,老夫人身边的金橘亲自来请,说是侯夫人院子里做了小姑娘爱吃的松鼠桂鱼,请表小姐去侯夫人处用午饭。 王婵一不忍心拒绝舅姥姥盛情,二不愿错过松鼠桂鱼,便和姜霆之报备一句,随着金橘去往正院。 落座后小丫鬟服侍着两位主子净手,老夫人随口询问今日怎么没去学堂,小姑娘只说是昨晚参加接风宴,回去的晚了,因此早上没起来,老夫人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满脸慈爱笑容,亲手给小姑娘夹菜。 看着小姑娘吃得香,老夫人才试探着开口:“今日是七夕,城里有灯会,舅姥姥年纪大了,出门不方便,甜甜替我去看看热闹吧?让你文治表哥带着你,好好逛一逛,看见什么想要的就买什么,好不好?” 王婵垂头吃饭,闻言隐约觉得奇怪,文治表哥才十一,也算小孩子呢,为什么是他带自己出门,而不是年长也更稳重的文宇表哥?老夫人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才对,或许是觉得文治表哥性格开朗,爱说爱笑,才指派他吧。 谁去也不行,自己已经答应了要和师父同去,小姑娘放下筷子,用湿毛巾擦擦嘴角,大眼睛望着老夫人说道:“舅姥姥您放心,我去看灯会,看过了回来给您讲热闹的。也不必麻烦文治表哥,我和我哥哥一同去,是昨日就说好了的。” 王婵说的是“她家钰哥哥”,之前她身份未暴露时,两人假称兄妹,她也不只一次在侯府众人面前提到这位家兄,谁知老夫人一听,误会成了是王府世孙,小姑娘的堂兄王柬。 人家堂兄妹,亲近一些也是理所应当,既然小公主要和真堂哥上街,假表哥自然越不过去,老夫人虽觉得如此好的机会,错过可惜,但也只好无奈作罢。 傍晚红日西斜,风中隐约夹杂一丝凉爽,一身浅粉纱裙配绾色发带的小公主,拉着神仙公子自家师父,上街。 二人出侯府大门后不久,姜霆之便察觉到身后仿佛有人跟着他们,又往前走出四五十步,侍卫首领周钧上前禀报:“大人,跟着我们的人,是瑞王府世孙。” “不必理会,你们几个也退远一些。” 国师大人冷淡地吩咐,并不拿王柬当回事。 周钧听后,领命带着侍卫几人躲远,不在要陪着小公主赏灯会的国师大人面前碍眼。 缀在后边的王柬,尚不知自己已经被姜霆之察觉,只见侍卫们走了,更加方便他看清花言巧语拐骗小堂妹的男子到底是谁,究竟有什么本事,让他这个亲堂哥都没比过。 溜达了一炷香的时间,王婵隐约能看到一块五光十色的天空,想来灯会就在不远处,心里一阵激动,转身抓住师父的大手,拽着他快步向前走。 姜霆之好笑地看着小孩子心性尽显的徒儿,试探着要将人抱起,小姑娘不让,说今日特意晚起,养足精神,一定要亲自逛一逛。 “哇,街上人好多啊,我看着比买布那日白天上街人还多,都是来看灯的吧!” 不仅仅是人多,其中更是以未婚男女和年轻夫妻为主。肩并肩走在一起的小夫妻,男子满面春风,女子含羞带怯,小两口情意绵绵,尽在不言中。未婚女子则是三两结伴,有内向一些的头戴薄纱,遮掩了容貌,大方一些的姑娘则随意的嬉笑玩闹,珍惜这一年也赶不上几次的能抛头露面,随意上街的机会。男子们今日这个时分上街,便大多抱着巧遇佳人的念头,若是今日谁家的公子和姑娘看对了眼,回去便可叫家里安排提亲,成就姻缘。 因此临江城七夕灯会,便是约定俗成的相亲大会,街上男男女. 女皆是精心打扮过一番的,沐浴熏香,穿最喜爱的衣服。空气中暗香浮动,各式花灯的朦胧光晕一照,更映衬得周遭气氛说不出的暧昧缱绻。 越往前走,白衣胜雪面冠如玉的姜霆之,渐渐又成了人群目光的焦点,王婵容貌虽好,奈何年幼,而且身量太矮,难免泯没在人群之中。 就在小姑娘被一盏威风凛凛的虎头花灯吸引,跑开几步凑近观赏时,身后的国师大人,被三名起初暗自观察,现在终于鼓足勇气上前搭讪的女子围住。 女子三人皆是十六七的年纪,容貌各有千秋,皆称得起一句资容姣好。面对不远处的年轻公子,饶是胆大如这三人,也不禁羞红脸,低下了头,只因那男子是她们见过容貌最俊俏,气质最高华的人,若不是三人互相怂恿,怕是连此刻站在他面前的勇气都没有。 可人家姜霆之,心里想的却是:此三人好生无礼,拦了路却不道歉,还在低头看地面,耽误他的时间。 就这样僵持片刻,看过虎头灯的王婵才留意到自己把师父丢了,慌忙四下寻找,最终发现一脸不耐烦的自家师父,和三个衣着艳丽的大姐姐。王婵心里纳闷,他们干嘛呢?站在一起却不说话,难道大姐姐们知道师父是神仙,请了他相面? 小姑娘悄声上前,刚到三位大姐姐身后,便听到最右边的一位颤抖着声音开口:“公、公子,我等冒昧,打扰公子片刻,请问,您尊姓大名?” 王婵这才明白,师父这是被人搭讪了。 第67章 甩掉跟屁虫 姑娘心里紧张,一段话说得结结巴巴,街上人声喧闹,她声音又轻,因此她的那句“我等冒昧,打扰公子”,到姜霆之耳朵里却变了味儿。 国师大人心想,此人说话什么狗屁逻辑,貌美就是拦路打扰别人的理由吗?又仔细一看三人,哪里美了?三人加起来比不上自家徒儿一根头发丝,大言不惭又无礼,当真罪加一等。 “名姓无可奉告,让路!” 男子冷冰冰出声,姑娘们惊讶于他的直白,一抬头,只见公子嘴冷脸更冷,一双深邃的眼眸如鹰隼般锐利,完全没有之前远远打量时的那般笑意清浅,当下看着,他如天边冷月,完全不是她们可接近的。 王婵暗道师父你可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女子主动开口搭讪多么不容易,您回绝也得注意语气,说得婉转一些啊。现在这般生硬,别再把人家大姐姐们说哭了,到时候街上的人还不得一致指责师父? 作为懂事孝顺的好徒弟,王婵不能让师父陷入那样的不利境地,眼珠一转,主意有了。 小姑娘迈开小步子,哒哒哒绕过女子三人,直冲向师父身侧,一把抱住男子长腿,仰起小脸儿,嗓音甜软地说道:“爹爹,爹爹,我困了,我们回家睡觉吧,别让娘亲等着急了。” 边说还边悄悄对着师父挤眉弄眼儿,古灵精怪的小样子,看得姜霆之手指头痒痒,随即轻声一嗯,弯腰抱起小娃娃,抬手捏住她的小耳垂,一转身走了。 女子三人这下才回过神,她们竟然搭讪了有妇之夫!而且人家孩子都那么大了,真是羞耻,三人忙着惭愧,也无心纠结那父女俩,虽说都是万中无一的好相貌,但五官怎么没一处相像? 坐在师父怀里的小公主,回头见三个姑娘脚步匆匆地走远,才扭起麻花儿,挣扎着要下地。 谁知竟不奏效,姜霆之没放人,反而轻拍了小娃娃屁股一下,出声打趣:“怎么?不是说困了?爹爹带你回家呀。” “哎呀,人家都说一日为师 终身为父嘛,我叫一声也没错,况且不都是为了给师父解围?” “哼,你还有理了。” “之前叫师父钰哥哥,难道不是更不对?怎么师父你就没意见,只讨厌爹爹这个称呼呢?” 徒儿这么一问,姜霆之也疑惑了起来,是啊,怎么她叫哥哥自己欣然接受,叫爹爹却怎么听怎么别扭?感觉答应一声就浑身难受似的。也许是她亲父皇对小姑娘冷漠无情,自己不愿被混为一谈吧。 “反正就是不准叫,听着显老。” 姜霆之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万没想到,小姑娘立马满脸真诚地接了一句:“师父您,难道不老?” 姜霆之脚步一顿,满脸受伤地看着说了无心之言的徒儿,见她不但不后悔,还隐约憋着笑。 我是八百多岁了没错,但我不允许我家小徒儿觉得我老!开玩笑的也不行!姜霆之内心咆哮,手上一翻,把小娃娃夹在腋下,就要挠上她腰间软肉,以示惩罚。 刚摆好姿势还没下手,忽然从黑暗处蹿出来一个人,口中大喊:“你个浪荡子,还不快放开她!” 来人正是王柬,一路跟踪观察小堂妹,和她身边那位过于俊美的年轻男子,瑞王府世孙承认他不平衡了,那男子靠着一副好皮相迷惑堂妹,哄的小姑娘七夕灯会舍弃了亲堂哥,却愿意和他一起,当真卑鄙! 又见那人竟与堂妹举止亲密,连他还没抱过小妹妹呢,那人算老几,也配近身公主? 诶?堂哥从哪儿冒出来,王婵一头雾水,但转念一想,堂哥来得巧,不然自己定要被师父挠得当街大笑,那多丢脸啊。 姜霆之重新抱好小徒儿,双眼直直地与王柬对视,气势丝毫不输,反而压过天潢贵胄,王府世孙一头。 “你看什么看!你可知我是谁,她又是谁,就敢放肆无礼,还不快把她放下!” 王柬一通训斥,对面的年轻公子却丝毫不动,就那么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是街边耍猴的,正在给他表演节目。 岂有此理!堂堂瑞王府长孙,何时受过这个气,王柬怒急交加,就要回身招呼自己带出来的王府暗卫,此时正作平民打扮隐在暗处的几人,上前帮他从男子手上抢回公主,这时小姑娘开口了。 “堂哥别嚷,这是我师父,是国师呀。” “什么?国师?堂妹你被这小子哄骗了吧,国师大人我在奉仙殿宴会上见过,明明是个老头子!” 坏了,小姑娘暗想,自己刚刚只问了一句师父难道不老?就惹得师父如此生气,要当街挠痒痒罚她,这下堂哥一通大叫,又大咧咧地叫师父老头子,师父还不揍他一顿? 偏头暗暗打量师父神情,咦?!看着也不生气啊!居然只对自己严厉,对堂哥偏心。 姜霆之确实不生气,别人觉得他年轻年老,丑陋或是俊美,他半点也不在乎,只有甜甜,不许说,连想都不要想。 “世孙少见多怪了,若没事,臣与公主还要逛灯会,先行一步。” 姜霆之不欲与王柬多言,心知他之前对自己出言不逊是出于对甜甜的保护,便也不打算计较王柬说话不中听的事,只想带着小姑娘离开。 “诶等等!当真是国师吗?先别走呢!” 男子抱着自家堂妹转身就走,王柬叫他等等,人家停顿都没有,就好像没听见,王柬只好小跑着跟上。 真是难缠,姜霆之听着身后响起的脚步声,剑眉微蹙,左右一番查看,发现一家酒楼,有四层,是这附近最高的建筑,于是紧走几步,绕进酒楼一侧的小巷子。 王柬眼睁睁看着国师与堂妹进了小巷子,待他追进去,却没踪影,心里疑惑不解,来来回回把小巷子走了几遍,也没发现二人的去向,王柬这才有几分相信,那男子是国师,有这穿墙而过,隐身遁地的神仙本事。 既然男子是堂妹的师父,是国师大人,那他也能放心,如今跟丢了,王柬索性回侯府睡觉,想着明日再和堂妹说话。 其实姜霆之根本没走远,进了小巷子之后,抱着王婵一个飞身上了酒楼的楼顶,和自家小徒儿趴在楼顶上,看着王柬没头苍蝇一样在小巷子里来来回回转圈,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促狭。 四层楼顶不算矮,可王婵前世见过入云的高楼大厦,况且师父就在一旁,她心里踏实得很,一点都不害怕,反而趁着地势高,将灯会的美景一览无余。 良辰美景,身侧又是最亲的人,小姑娘心情大好,把头歪在男子的手臂上,嗅着他衣袍上清冽的香味,安宁又满足。 就这样静静呆了一会儿,王婵这才想起,自己还为今日准备了个小礼物呢,刚才师父和她接连被人缠上,都差点忘记送出去。 “师父,那块画了小兔子的幸运石,你带着呢吗?” “自然带着,甜甜送的,我日日不离身。” 第68章 灯会赠香囊 姜霆之自贴身的储物袋中,取出那块绘有小兔子卧睡的平安石,攥在手里,触手生温,不知是不是夏日衣料薄,又贴身放着的缘故。 王婵接过平安石,见那日因莹莹发亮而被自己选中的平凡石料,此时在夜间昏暗的环境下看,光辉更加清晰明了,淡蓝色的光晕自石头中透出,朦胧而安宁,仿佛照在手背儿上还暖洋洋的,当真新奇。 又反复端详片刻,确认油彩绘制的花纹还有背面当中那个“钰”字,都没有半分褪色,王婵微微点头,满意地笑了,看来油彩店铺掌柜确实没有骗人,这油彩颜料果然不错。 从袖子里取出自己颇费一番心思才制作完成的月白色香囊,王婵将小兔子平安石放入香囊中,又郑重拉紧石青色的丝绳,丝绳两端分别缀有一颗光泽莹白的玉石珠子,与香囊所用月白色的云锦布料相得益彰,赏心悦目。 “师父你看,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这几日我可不是贪玩才出去跑的,而是为了送你这个,每日跟着表姐们学女红来着。师父,你可喜欢?” 小姑娘两只小手儿轻轻捧着一只月白色的香囊,香囊一角绣着一丛翠竹,绣工比之前丝帕上的竹叶的确好了不少,可见是用心练过的。姜霆之心砰砰地跳着,伸出双手取过香囊,抚摸着丝滑的云锦面料,虽然早就知道徒儿那日上街按着自己的喜好选了一匹料子回来,心里有些准备,但此刻真正亲手摸到了成品,亲眼看到角落里绣着的小小“钰”字,姜霆之还是抑制不住地心口发烫。 在小姑娘殷切的目光下,姜霆之将装有平安石的香囊郑重放回贴身的储物袋中,与师父留下的遗物,红玛瑙玉璧和下了禁制的锦袋一并,都是他最珍视的宝物。 抬手揉上徒儿的头顶,姜霆之双眸清亮,倒映着不远处五光十色的灯光,目光温柔似水,不知比平日人前清冷孤寂的国师大人要柔和多少倍。 “多谢甜甜,香囊很好看,我喜欢。不过刺绣费时又伤眼,以后还是不要做了,你能每日多在我面前晃晃,我便知足。” “真的吗?可是师父又要钻研阵法又要整理丹方,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还总在一旁,师父不会嫌我烦?” “岂会?甜甜在一旁,我安心,做起事情来,自然事半功倍。” 既然师父这样说,并且神态自若目光清亮,不似在哄她,王婵点头默认,决定以后不去女红课了,下午的时光就用来陪伴“空巢师父”。 师徒二人又静静欣赏了一会儿灯会夜景,直到夜深,小姑娘靠着男子手臂眼皮发沉,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姜霆之才把人抱回侯府歇息。 次日一早王婵照常去学堂听课,没想到堂哥王柬也来了,还非要和小姑娘坐同一张桌子,王婵直翻白眼儿。 “堂哥都办差了,应该早就通读四书五经,怎么还来和我们几个一起听课?你要不出门转转吧,城西有个戏园子,你去听戏解闷儿也成。” 王柬听后,不但不走,反而挽起袖子开始磨墨,一副沉心静气的样子,答道:“诶,堂妹此言差矣,书嘛,常读常新,欧夫子是和舅公同期的进士,才学出众,我来听欧夫子讲课,说不定有之前没想到的新奇观点。再说了,还有几日便是舅公寿诞,侯府肯定要请戏班子的,到时候再听戏也不迟。今日,我哪儿都不去,就要听课。” 王柬平日里最崇拜有才学,能言善辩之士,因此口才也不差。 嘿,他还一套一套的,王婵说了句“随你”,便端正坐好,等待专心听课。 欧长徽滔滔不绝讲了三刻钟,才让四个学生休息一刻,他自己也喝茶歇歇嗓子。 “堂妹年纪不大,字写得却好,可是国师大人指点的?” 下人小厮上茶的功夫,王柬和身旁的小姑娘搭话,有意无意问有关国师的事。 王婵随意嗯了一声,不反驳也不接话。王柬还要再问,许家两兄弟此时喝好了茶,也凑过来,还让下人直接把点心也摆在一起,四人一道,聊天休息。 二表哥许文治昨日一整天都没见小表妹,早就想和她说话了,而且他年纪小,天不怕地不怕,也不十分畏惧王柬的身份,因此抢在他之前开口:“甜甜妹妹,昨日你做了什么?怎么都没来学堂?” “昨日我起晚了,因此没来,和舅姥姥一起用了午饭,晚间去逛灯会,两位表哥去看灯会了吗?” “没去,本来祖母问我想不想去来着,可不知怎的,下午又传话不叫去了,不过灯会中秋节也有,不非要看七月的。” 自家弟弟明显打断了人家堂兄妹说话,许文宇打量着柬表哥隐隐有些不耐烦,于是出声打圆场:“柬表哥呢?可去了灯会?” 王柬轻轻放下茶杯,随意说道:“去是去了,不过也没什么新奇的,和京中都差不多,我便早早回来了。哦,还偶遇了堂妹,想来堂妹逛得不错,比我回得晚。” “灯会常有,也不拘临江郡还是京城,只看和谁一起逛了,堂哥自己一人,也难怪逛不出意思。” 小姑娘笑眯眯地看着王柬,慢条斯理几句话,把王柬气得恨不得捏捏小姑娘的脸蛋,心道:你还好意思说!是谁和神仙师父一转眼就没影儿了,难道是他自愿形单影只的吗?还不是被他们丢下了?! 王柬那边咬牙切齿,刚放下的茶杯又举起来假装喝水,王婵则想到另一件事。 “对了,舅姥爷过寿,我也想备一份贺礼,两位表哥有没有百寿图的字帖?能借我临摹一下。” 许文宇说他书房里有,还是十岁那年侯夫人过寿特意寻来临摹的,这下正好,下午就差人给送去揽月轩。王婵道谢后,拿起块绿豆糕,小口吃了起来。 午间王婵应约去侯夫人院里用午饭,给舅姥姥讲灯会的情景,又挑着她看着精致的几样花灯着重描述了一番,威风凛凛的虎头灯,憨态可掬的金鱼灯,还有精巧别致的飞仙灯,诸如此类。和老太太有说有笑地坐了大半个时辰,才回揽月轩睡午觉。 午后起身,百寿图字帖已经端正摆在桌子上,王婵放弃女红课,正好用下午的时间来临摹练字。室内四角都放了大冰盆,安氏无礼得罪小姑娘后,侯夫人还专门下令又给揽月轩加了两个,每日送六个冰盆,多加的两个便放在了床脚和书桌旁。靠窗的花梨木写字台,姜霆之和王婵分占一端,对面而坐,静静地忙自己的事情,一室安然。 申时左右,揽月轩来了客人,守院的婆子在窗下低声回禀:“表小姐,大小姐来看您了。” 竟是大表姐许清茹,实乃稀客。许清茹性格开朗,为人大方,不管是外出共乘马车,还是女红课上,都没少与王婵搭话闲谈,因此小姑娘对她印象不错。 一边吩咐回话的婆子把大小姐请进来,王婵一边扯了扯姜霆之的衣袖。 “大表姐来找我,正好写字这么久,师父也累了吧?不如去内室歇歇吧,书房留给我们聊天。” “甜甜这么说,我不累也该累了,小没良心的,表姐来了就把师父轰走?哼,我走就是了,不打扰你会客。” 姜大国师被徒弟轰着起了身,边往内室走还边嘟嘟囔囔抱怨,好不可怜的样子,王婵掩唇一笑,转身去门口迎人。 第69章 大表姐来访 许清茹带着贴身丫鬟,由揽月轩的婆子引路,已经转过影壁,丫鬟手里,还拿着个小筐子。 王婵把人迎进屋,二人在矮榻上坐定,许清茹率先开口:“表妹这里真不错,离园子近,还凉快,怪不得表妹不愿意出门,连女红课都不去了。” 王婵看着大表姐语气轻快,面容平和,言语中打趣成分居多,并不是在挑理找茬,是以也半开玩笑地回道:“姐姐若喜欢揽月轩,那我们换院子可好?姐姐的迎春院可是三进,还带着个金鱼池子,我们这就去求舅姥姥换院子?” “你这小机灵鬼儿,我是说不过你,那金鱼池子养的蚊子比金鱼多,一到夏天便要日日点着火绳,烟熏火燎的,我早看它不顺眼了。” 下人们上了凉茶,还有半个切成小块的西瓜和一盘冰镇杨梅,杨梅是六月份采摘下来,之后一直储存在冰室的,这一盘七月份的冰镇杨梅,比金子还珍贵。小姐儿俩边吃边聊,有说有笑。 “表妹怎么不来学女红了?原先还有莲儿和我一起上学堂,虽然她是木头性子,但也算有个伴儿,可这几日说是病了,连院门也不出,现下你也不来,我一个人闷得很。上午女夫子光盯着我提问,查背书,下午女红也没个能商量绣样子的人,都烦死了。” 许清茹抱怨完这一大套,才端起茶杯润润嗓子。 许莲病了?这时机和安氏被罚竟然如此吻合,究竟是真病了还是与安氏一样,被罚禁足?心中有些不确定,但王婵也懒得深究,总之许莲蹦跶不到自己眼前,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女红这方面我没什么天分,学着太吃力,而且舅姥爷寿辰,我想送一幅百寿图,这不正抓紧时间,临阵磨枪练字呢。” 小姑娘眉眼弯弯,边笑着解释边指了指临窗的写字台,示意许清茹看翻开的字帖和宣纸,证明她所言不虚。 “对了,说到送祖父的寿礼,我今天来找你,可是有件正事的。” 说着,许清茹转身示意丫鬟,从小筐子里取了个绣绷子出来。 手中举着绣品,许清茹恳切地望着王婵:“我给祖父绣了一幅双鱼戏水图,可看着总觉得缺点儿什么,就好像两条鱼飘在天上似的。表妹你选修了书画课,能不能帮我画个莲叶绣样儿,或者题句诗什么的,我好加到这幅双鱼图上。” 听明白清茹表姐的请求,王婵接过绣品,细细端详。不愧是临江侯并侯夫人用心教养出的大小姐,两只红鲤绣工一流,神态和身形也很自然,可见是许清茹在自己的金鱼池旁下了功夫,特意观察过的。 作品主体没什么问题,画龙点睛添些荷叶莲花,难不倒王婵,既然表姐开口求到这儿了,那便画吧。 “好,没有问题,表姐坐着,我这就给你画。” 小姑娘答应得干脆利落,许清茹最喜欢这样性格的人,直来直去,不会瞻前顾后讨价还价,于是也喜笑颜开,把绣品交给一旁的贴身丫鬟,站起身。 “哪儿能让表妹自己忙活,我给咱们表小姐伺候笔墨,顺便观摩你怎么画的,偷学两手儿。” 这样,两人便一起挪到了窗前的书桌旁,王婵展开宣纸,挑选画笔,许清茹果然拉起衣袖制备颜料,二人相视一笑,经这一半天,仿佛比往日更亲近些。 不过片刻,片片莲叶和形态不一的三朵荷花便跃然纸上,王婵特意多画了些,方便许清茹自己挑中意的,若都绣上,不说绣品尺寸不够,时间也恐怕赶不上。 许清茹拿着绣样,不住地夸赞小姑娘画技高超,色彩搭配得赏心悦目,线条勾勒也灵动精巧。时间不早了,估摸着快要摆饭,许清茹把绣样卷好交代丫鬟小心保管,然后拉着王婵的小手儿,一并去主院侯夫人处用饭,今日正是大家齐聚一堂的日子。 小姐儿俩来得最早,进门问了安,就被侯夫人拉着一左一右坐在身旁。 “今日稀奇,清茹和甜甜一块儿来啦?” 侯夫人笑容慈祥,手掌抚摸着王婵的后背,柔声细语地问话。 “祖母,是我去找表妹帮忙来着,不过帮什么忙不能说,要留个惊喜。” 许清茹笑嘻嘻地答道。 “哦?那你可不能让你甜甜妹妹白帮你,下次上街看见新奇东西,记着给我们甜甜带一份儿。” 许清茹一听这话,撅着嘴佯装生气,语气娇嗔地说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祖母可不许偏心,把我想得那么不懂事。” 侯夫人哈哈一笑,拍着孙女手背说不偏心,一视同仁,话虽这么说,王婵心里清楚,自己是远房假亲戚,人家是亲祖孙,自己和表姐一视同仁,到底是舅姥姥偏心自己了。 三人稍坐一会儿,临江侯许坤归家,侯府众人也陆续到来,团团围坐用饭,烦人的堂哥王柬没来,可能是不知道侯府三日一聚餐的规矩,念及他身份高,也不好叫过来,所以随他在自己的客院里了,王婵乐得清净,省得他再追问自己师父的事。饭后几个小辈儿又陪着侯夫人移步廊下,切了个香瓜,品茶聊天,天色擦黑才散去。 ———— 七月十二,临江侯府宴请宾客,给临江侯过寿,整个临江郡,乃至周边郡县的亲朋,皆受到邀请。侯府大门从辰时末就热闹起来,香车宝马,络绎不绝。来得早的都是和侯府关系较为亲近的人家,宴前便过来,和主人家联络感情,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惯例。 丫鬟小厮进进出出,忙而不乱,接迎诸位官家老爷和夫人。 老爷们一并引到前院,侯爷的会客厅,少爷们年岁大的或者有功名已经当差的,也在那边,年岁小一些的则由许家两兄弟接待,许文宇十四岁,性格也稳重,平日里学着祖父许坤如何待人接物,此时已然是很得体大方,又有许文治这个活泼的领着一群年纪小的男孩子们,扎一堆猜谜游戏,也是宾主尽欢。 小少爷这边有一位是临江郡驻军统领,郝家的幼子郝子扬,今年十岁,武将家的孩子,爽朗好动,和许文治十分投脾气,二人年龄相仿,从小就认识,也一直关系很好。 今日郝子扬身穿一身姜黄锦袍,一进侯府不用下人引路,就驾轻就熟地直奔许文治这里,迫不及待想问问好友怎么快一个月没来找自己玩了。 许文治见到郝子扬自然高兴,二人挤着桌子一侧坐下,小厮手脚麻利给众位小客人奉上酸梅汤和凉茶,见都照顾到了,许文治才侧头和小伙伴闲聊:“耗子,你怎么才来,我一早儿就盼着了。” 郝少爷对这个外号早就习以为常,因此并未反驳,只急急地反问道:“你还来问我?六月初三你生辰,就在这儿,你可跟我约好要来我家找我,看我爹爹新给我从北夷人手里弄回来的好马,这都七月份,你也没来!” 许文治挠挠头,笑得有些心虚,亲手给郝子扬抓了把桌上的樱桃,才开口解释:“对不住,我这些日子天天去学堂,没抽出时间去找你。等立秋之后,我一定补上。” “你少拿学堂打幌子,我还不知道你?你不是总抱怨你家请的夫子,又严厉又古板,以往每月里有三四日,你总要偷溜出来,或者装病不去上课的。” 第70章 临江侯寿宴 郝子扬没说错,以前许文治对欧夫子的课十分抗拒,经常称病逃课,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欧夫子的课和欧夫子本人,都变得与以往不同,而是更加生动有趣,不一味的循规蹈矩,容得下变通和讨论了。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变的呢?许文治低头想了一会儿,郝子扬连叫他两声都没反应,忽然许文治一拍头,想明白了,抓住好友的衣袖说道:“以前我是不爱去学堂,可你不知道,六月里我家来了个妹妹,她学问又好见识又多,第一日上学堂就把夫子给辩得道歉认错!多亏她,欧夫子性子也比以前洒脱许多,妹妹在家,我是不会逃课的。” “什么妹妹?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就算她再聪明,也比你年纪小,怎么可能比夫子还厉害?” 郝子扬不太相信,他家的两个姐姐,没有一个爱看书的,平日里就知道花银子买衣裳首饰,还有就是窝在屋里绣花。 “你怎么能不信我的话,再说了我大哥那日也在,你可以问他!” 许文治这就要叫大哥,可又怕大哥那边要和客人们交谈,没时间应付自己,于是重新坐好,对郝子扬说:“没事,一会儿我们找机会,我带你去见甜甜妹妹一面,见了你就知道,她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小妹妹,你绝对没见过比她好的!” 郝子扬将信将疑,但心中已经止不住对这个叫甜甜的小姑娘好奇起来。 被人议论的小姑娘,此时正在侯夫人右手边儿坐着,接受一众贵妇人的称赞,心里十分无奈,早知道会客这么无趣,当初说什么也要在揽月轩里躲着和师父玩儿。 因为这一日侯府摆宴,学堂停课一日,因此王婵起得不算早,优哉游哉地用过早饭,又挑了身儿鲜亮的艾绿色夏裙,洗漱更衣,师父给她梳好发髻,才要铺好纸临摹一篇字帖,许清茹就找了过来。 自那日二人一处待过半日后,许清茹和她亲近不少,后来短短几日又来过两趟,一次是给她看绣好荷叶莲花的双鱼戏水图,第二次是给王婵送她上街带回来的小吃和玩意儿。 家里请客,祖父过寿,许清茹穿得也鲜艳,一身橘色衣裙,头上戴着红宝石发簪和一副赤金耳坠,侯府大小姐的身份尽显。 许清茹人一进来就把王婵往外拽,嘴里还不忘催促:“表妹我们快走,我们去祖母那边儿呆着,到时候长辈们到的差不多了,就能听戏,我听说今日请来鼎鼎有名的戏班子,我上回听戏还是过年呢。” 王婵以往赴宴,都是在宫里,并且宫中不搭戏台子,一般都是歌舞,所以这回一听有新鲜的,便也来了兴趣,任由表姐拽走。姜霆之回寝室整理床铺这么会儿功夫,再一出来,徒儿早已不见踪影,只剩半展的宣纸和一本隶书字帖,孤零零地躺在写字台上。 国师大人无奈苦笑,心知他这是又被徒儿狠心“抛弃”了。好在他早有安排,虽说王柬的突然到访,暴露了徒儿的身份,但幸好只是临江侯府几位主子知晓,甚至连许清茹都是一知半解,没仔细琢磨柬表哥的堂妹到底该是个什么身份。临江侯府姜霆之信得过,但今日不同,多方邀请,人多口杂,还是不把清平公主在临江郡的消息传出去为好,省得后续回京的路程出幺蛾子。 于是早在几日前,姜霆之便让许坤知会过知情的几人,不在宾客面前过多的说明,只含糊介绍甜甜是侯府的表小姐,这样既能免去麻烦,也能让小姑娘自由自在,玩儿得尽兴。 于是和许清茹一左一右坐在侯夫人身旁的王婵,也得了不少贵妇人的夸赞,或真心或是巴结奉承侯府,不得而知。 男宾那边分两处,女客则是不论年纪,通通到侯夫人的侯府主院坐着,长辈们喝茶聊天,儿媳孙媳们侍奉在侧,小姑娘们则是坐在长辈身边,耐着性子安静等待,就算心里再不耐烦也不能显露,免得让人觉得家教不好。 高门大户的主母喜欢带着自己的女儿一起走动,除了让贵女们从小学着如何与官家太太们周旋客套,还有就是互相留意,从小相看儿媳孙媳,小姑娘们谁模样好性格乖巧,夫人们心里都记着呢,都想着不能错过好姑娘,生怕晚了一步就会订给别人家。 今日贵妇人们一进侯府主院正厅,一眼就看见了侯夫人身旁的绿衫小姑娘,心里忍不住惊诧,这丫头,年纪这样小,相貌就如此引人瞩目,长大后还不变成仙女飞到天上?另一侧的许清茹她们认得,是侯府大小姐,那这一个是?不能是庶出的二小姐呀,年龄气度都对不上,小丫头面容精致,眉目舒展,通身贵气,又能与侯夫人坐得这么近,来头应当不简单。 众人落座后,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不多时便有人把话头儿引到王婵身上:“侯夫人可真是好福气,您府上的姑娘个个儿花容月貌,乖巧可人,我们来做客,每次都想抢一个回去当女儿疼呢!” “这话可不假,我也是这么想的,侯夫人,您这位外甥孙女可真漂亮,我瞅着就跟菩萨座下的仙童似的,一看就是好命之人,您快给我们好好介绍介绍,让我们沾沾福气。” 侯夫人经常跟这些妇人打交道,早就清楚了她们打着什么主意,于是亲昵地拉着王婵的小手儿,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们家甜甜可是我的心头肉,不像清茹那么调皮,我们甜甜平日里就爱书画,读书也有出息,我那二孙子文治,天天嚷嚷着喜欢和他表妹一块上学堂呢。” 夫人们一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不是她们想的那个意思。侯夫人话里话外,不但让她们别惦记着小姑娘,竟然连侯府二少爷许文治也不让想了,侯夫人分明有让表兄妹亲上加亲的想法,这可不得了,许家是临江郡第一高门大户,多少人惦记着把女儿嫁进来呢,这下机会立马少了一半。虽说还有大少爷许文宇,但那是侯府长孙,以后要继承爵位的,肯不肯娶临江郡的姑娘都难说,人家的姑姑在京城尚书府当家,再往上一辈,嫡亲姑奶奶是堂堂亲王妃,嫁的是当今陛下的亲叔叔,煊赫无比。若是许文宇想娶京城闺秀,也绰绰有余。 气氛有瞬间的凝滞,但很快就被三言两语带了过去,诸位都是见过世面的当家主母,谁也不会在众人面前失态,于是片刻后大家又能表面上一派亲近自然地闲聊,但心思却早就不知飞到哪儿去。 随着宴会时刻的临近,到场的宾客越来越多,饶是侯府主院都有些坐不开,侯夫人也察觉到一旁孙女的不耐烦,左扭右扭地坐不住,倒是人家甜甜,不急不躁,静静地听老太太们说话,十分沉得住气。 “好了,咱们几个岁数大了,一说起话来就没个完,小孩子们早就听不耐烦了,让清茹带着姐姐妹妹们去园子里逛逛吧,别在这儿拘着了。清茹,客人们就交给你,千万别怠慢着小姐们,等你们逛一圈回来,我们就开宴。” 祖母这么安排,许清茹如蒙大赦,喜笑颜开地保证自己一定好好招待各家小姐,然后拉着王婵的手,招呼一众姑娘往花园那边去。 第71章 盐运使关家 盛夏时节,又临近中午,贵女们其实并不想游览侯府偌大的花园,都担心出汗失仪或是被晒黑,王婵更是怕热,于是拉拉表姐的小拇指,悄悄在她耳畔提议,让大家在湖边凉亭里坐着,等待开宴。 许清茹欣然同意,但也象征性地询问下客人们的意见,若有人真想逛园子,也不能拦着,派丫鬟婆子引路才是。 不过一圈问下来,大家都同意在舒爽庇荫的凉亭里坐着,于是许清茹叫丫鬟上了冰镇酸梅汤和一些瓜果,又拿来几样棋类小游戏,招呼众人落座。 这时又一位小姐由侯府丫鬟引路,姗姗来迟。 此人贵女们认识,是盐运使关家的独女关蕊,今年十三岁。 临江郡水系繁杂,河湖众多,其中更有几大盐湖在内,大梁每年六分之一的盐产量都从临江郡的盐场晒出。关蕊的父亲正是管理临江郡盐务的长官,官职虽屈居三品,但也是实打实的肥差。 关蕊是家中独女,从小娇生惯养,又自恃有几分美貌,惯爱明媚鲜艳的打扮,个性张扬跋扈,最看不过别的官家小姐与她争艳。今日她一袭石榴红裙,繁复的发髻上珠钗宝石熠熠生辉,远远走来就能看到饰品反射的耀目阳光。 今日来侯府赴宴,关蕊可是精心打扮过的,比她平日里爱美更甚,发饰和衣裙都在出门前反复检查,妆容也是费心描画,这才来迟。 如此大费周章,除了想在众人面前出风头以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听父亲关老爷说,京城瑞王府世孙办差离临江郡不远,而且十有八九会出席临江侯的寿宴。 世孙王柬今年十八,身份尊贵无比,关蕊自视不凡,心高气傲,心里琢磨着自己和王柬差五岁,还有两年就及笄成为大姑娘了,得抓住这次机会,争取嫁到京城瑞王府,风风光光地做宗室媳妇。 好巧不巧,许清茹舅舅家的女儿安妙楚今日也穿了石榴红的裙子,连款式都与关蕊身上的相差无几,而且安妙楚皮肤更白皙一些,虽不如关蕊妆容华丽,但乍看之下丝毫不输。 众人心知今天恐怕会有好戏看,撞衫本就尴尬,这回撞的还是素来霸道的关家小姐,她那么自恋爱美,定然不会忍气吞声。 果不其然,关蕊一进凉亭就看到同样一袭石榴红衣裙的安妙楚,当时脸色就不高兴。同主人家侯府大小姐见礼后,关蕊坐在座位上暗暗咬牙,心中骂着安妙楚,又不好当时发作,只因介意着安妙楚和临江侯府的亲戚关系,若是此时就闹得没脸儿,侯府也不会高兴,还是慢慢盘算着怎么叫她出丑吧。 丫鬟给关小姐奉了酸梅汤,关蕊端起茶碗,低头喝着,还不忘目光四处游走,细细打量今日赴宴的各家贵女,心中将她们和自己一一比较,从衣着配饰,到妆容外貌,一圈看下来,关蕊暗自得意,放下茶碗装作漫不经心看向主位。 侯府大小姐许清茹还像往常一样,圆圆的小脸儿清秀的五官,薄施脂粉,一副没长开的小丫头样子,关蕊也没当回事。又再看向她的一侧……呀!哪儿来的小娃娃! 与王婵四目相对,关蕊攥紧手心,长指甲把手掌抠出印子尚且浑然不觉,美目圆睁,目光中五分嫉妒三分艳羡,还有两分庆幸。关蕊想不通,临江郡何时出了个长得如此精致美丽的小丫头,稚龄小儿尚能如此夺人眼球,假以时日那还得了?! 不过自己的运气不算太差,她这个年纪实在太小,看着不过五六岁,必然不能和自己争瑞王府孙媳的位置,想到这儿,关蕊才长舒一口气,僵硬地扭着脖子移开了目光。 被无缘无故盯了一阵的王婵满头雾水,不知自己有何处不妥,那关家小姐又为何那般看着自己。小姑娘心里下意识不喜欢关蕊,因她进来的时候满脸倨傲,除了与大表姐这个主人问候一句外就谁也没理,而且坐下后更是目光飘忽,隐隐有对众人品头论足之感。这样的人,从前她在宫中见过几位,皆不是省油的灯,只盼今日这关蕊不要主动惹事,别搅和了舅姥爷的寿宴。 众人闲坐了一刻钟,便有几名侯府的丫鬟来跑腿传话,请各位小姐移步正厅,寿宴即将开席。 侯府正厅,宽阔通风,梨木大圆桌分男女各摆六桌,宾客一共是十二桌,最前方侯府自家单有一桌,许坤和侯夫人坐在主位,许坤的左手是王柬,侯夫人的右手是王婵,其余几人各自挑喜欢的位置,一家人一桌因此也不十分苛求虚礼。 许坤作为主人,率先起身感谢众人来参加他的寿宴,说过一套场面话后,一声令下,丫鬟们鱼贯而入,一道道精致诱人的菜品上桌,宴会正式开始。 一时间觥筹交错,气氛热烈,宾客们都是私交好的或者有亲戚关系的坐在一起,方便联络感情,安家小姐安妙楚与自家母亲作为侯府姻亲,被安排坐在靠近主人家的女客席第一桌,落座后怎么也没想到关蕊也挤了过来,皮笑肉不笑地叫声“安妹妹”,就好像平时两人有多亲近似的坐在了一处。 安妙楚不解,却也不好开口询问,便心怀忐忑地由着关蕊坐下,关蕊的小心思得逞,勾唇一笑,心想还好安妙楚是个缺心眼的,第一桌位置好,离侯府主桌最近,方便瑞王府世孙注意到自己。 关蕊早就注意到临江侯身旁的年轻公子,身材年岁都和父亲告诉她的信息对得上,那男子必是王柬!龙子龙孙果然不同凡响,不论是相貌还是气度都高出临江郡的公子们一大截。 关蕊打定主意,今日自己衣着艳丽,妆容精巧,定能吸引王柬注目,只要把那个和自己撞衫的小贱人打发走,其余女子皆不能成为自己的对手。 宴酣之际,侯府小辈们纷纷献上自己准备好的寿礼,逗自家祖父开心。大少爷许文宇亲手雕刻了一枚图章,青玉材质,雕工精湛,造型美观大气,许坤拿在手中把玩,颇为喜爱。弟弟许文治没有刻章的手艺,但送上的寿礼也十分讨喜,是一只羽毛艳丽的鹦鹉,由小厮托着,站在木笼里,待众人好奇地看向鹦鹉之际,许文治口哨一吹,只听鹦鹉字正腔圆地出声:“寿比南山!寿比南山!” 禽鸟竟然口吐人言,宾客们无不惊诧,更有一些年纪小的公子少爷们围过来,小心询问能不能让他们近距离看看,许坤和颜悦色地应了,一捋胡须刚要看看孙女的寿礼,这时就听木笼中鹦鹉又说话了:“文治!功课做好了吗?” 竟然是许家大爷许彰的声音,鹦鹉天天在许文治屋子里放着,每每父亲许彰来检查许文治读书,都要严厉地说上这么一句,竟然叫鹦鹉学会了,今天人多,鹦鹉一撒欢儿,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许文治闹了个大红脸,许家众人哄堂大笑,就连王柬和王婵也忍不住笑出声。 众人笑着,谁也没留意,刚刚和几个小男孩一起围上来看鹦鹉的,就有许文治的好友郝子扬,此时他正不错眼珠地看着笑颜如花的小姑娘,仿佛连呼吸都忘记了。 这小妹妹是谁,她,可真好看啊。 第72章 公主的墨宝 侯夫人笑得面颊微微发红,用丝帕拭去眼泪,还不忘打趣自家孙儿一番:“你看看你看看,平日里你父亲定是没少和你说这话,连鸟都学会啦。” 许文治不服,怕自己在小伙伴们面前出丑,于是辩解道:“哎呀祖母,其实父亲也没经常说我,是这鹦鹉机灵,学得快,您可不能冤枉孙儿。” “好好好,我们文治最近一个月读书的确用功多了,祖母知道。” 侯夫人边说,边抬手拍了拍一旁王婵的小手儿,问道:“这鹦鹉有趣,甜甜喜欢吗?让你表哥给我们甜甜也寻一只回来养着?” 王婵听闻,想想便拒绝了,自己不会养,而且立秋后又要上路返京,带着麻烦。 “多谢舅姥姥好意,但还是算了吧,我怕养不好,而且舅姥爷这只鹦鹉肯定要挂在您院里,我想看了,就去您院里腻着,舅姥姥赶都赶不走。” 小姑娘的嗓音甜甜软软,说的话里孩子气中透露着亲近,听得侯夫人心中熨贴,脸上的笑容更深,连声心肝宝贝地叫着小姑娘。 这边祖孙几人的对话,郝子扬都听在耳朵里,也确认那个漂亮得过分的小妹妹,就是许文治之前和他提过的甜甜。 难怪许文治说有这个妹妹在,他就不会逃课,现在郝子扬信了,小姑娘如此甜软可人,性格又好,若是他,也愿意与这样的妹妹一同上学。 接下来轮到许清茹和王婵小姐儿俩送上寿礼,临江侯收到双鱼戏水绣品,和王婵亲手所书《福寿双全》,是百寿图,却又比传统的百寿图多了一分巧思。 一百个风格各异的寿字,在纸上拼成一个大大的“福”,因此作品名称为《福寿双全》。 临江侯捧着两幅作品,看来看去,眼睛都要不够用,孙女的绣品他看着舒心又养眼,红鲤灵动,最可贵的那荷叶莲花,画功不俗。而那幅《福寿双全》,那可是清平公主亲笔所作,许坤心里想着,这得好好裱起来留着一辈辈传下去啊,公主大才,又深受国师大人宠爱,日后定非碌碌无为安于后宅的小女子,自家收藏一幅公主的真迹,这可是显耀门庭的资本! 自家祖父乐得合不拢嘴,许清茹十分满意,下了座位,拉着王婵走到许坤近前,语气轻快地邀功:“祖父,这幅绣品里也有甜甜妹妹的功劳呢!红鲤是孙女照着金鱼池里的鱼绣的,可那荷叶莲花难住了我,还好有妹妹帮我画出绣样,要不然今日祖父只能看见两条鱼,光秃秃地飞在丝绢上。” 大表姐不藏着掖着,直接夸上了自己,王婵为她的真诚坦率而动容,小手摇了摇表姐的胳膊,开口道:“哪儿能这么说,还是表姐绣功好,才有这鱼戏莲间如此灵动。” 许坤闻言,抚掌大笑,心道这下丹青和墨宝都有了。 “好好好!甜甜和清茹都辛苦啦!下一个休沐日,祖父带你们上街玩儿!” 小姐儿俩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雀跃。 这边侯府主桌一派天伦和乐,底下女客席第一桌上的关蕊,却在暗自琢磨着怎么整安妙楚,叫她出丑离席,不妨碍自己吸引王柬的注意。 而此时的王柬呢,正侧着身子观察临江侯手中的书画作品,越看越喜欢,想占为己有,却又不能讨要人家刚收到的寿礼,只好转到堂妹这边,蹲下身子询问:“甜甜,也给哥哥我写一幅百寿图呗?到时候回了京,我带你去郊外放风筝,风筝我亲手给你做,你喜欢什么形状的风筝我就做什么,好不好?” 王婵正在和一个油焖大虾较劲儿,平日里师父会为她细细处理好一切,今日是许久以来第一次自己上手,侯夫人想叫丫鬟帮忙,王婵却眼珠一转,想到了好玩儿的。 “可以呀,要我写字嘛,得先等我吃饱,我想吃虾,可是真难剥,啧。” 王柬听着小堂妹这口气,心中暗叹果然小孩子心性,怪不得国师大人心甘情愿宠着,谁又舍得拒绝她呢? 一把捏过王婵沾了菜汤的小手儿,回身从丫鬟手中的托盘里取过湿毛巾,细细擦干净,王柬低声下气地说道:“得了,甜甜的手娇贵,还是留着写字吧,剥虾这种粗活儿,放着哥哥来。” 侯夫人听着堂兄妹俩的对话,掩唇微笑,心道小姑娘真会使唤人,让瑞王府世孙亲手剥虾,心甘情愿地做下人的活儿,又毫无跋扈欺人之感,也就甜甜能做到了,不愧是她心目中完美的孙媳人选。 底下关蕊一直注意着自己的“如意郎君”呢,却见此时,天潢贵胄王府世孙,正在小丫头一侧低眉顺眼地……剥虾?! 岂有此理!到底是自己小看了那奶娃娃,竟敢仗着自己年纪小,这般撒娇耍滑,不就是会画个什么破荷叶,刚才侯爷大笑着夸她,声音大得她们这桌都听得清清楚楚。 心里憋着火气,连带着看桌上的油焖大虾也不顺眼,关蕊心急如焚,不想再耽搁自己的计划。 此时宴席接近尾声,只余一道汤品未上,上汤的丫鬟们正排着队从门外进来,手中的托盘热气蒸腾。瞥见氤氲热气,关蕊心中有了打算,斜眼瞟着安妙楚身上的艳丽衣裙,心中阵阵冷笑,哼,安妙楚,你可别怪我,怪只怪你自己,穿什么红色,也不看看你长得那副小家子气,撑得起来这样鲜艳的石榴红吗?! 小丫鬟行至切近,关蕊状作无意回身询问一旁侍立的下人,更衣房在哪里,说着站起身来绕过上汤的丫鬟,手肘借衣袖的遮掩,快速又有力地顶了小丫鬟后腰一侧,等小丫鬟吃痛弯腰“哎呦”一声重心不稳,向前扑倒在安妙楚身上时,关蕊早已走出三四步,还不忘演戏演全套,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子回头看看。 被热汤泼了,安家小姐尖叫出声,顿时吸引整个客厅所有人的目光。侯夫人心道不好,儿媳安氏被罚禁足,今日没露面,对外声称受了暑热身体不适,安家夫人看着将信将疑,这下又把热汤泼到安家小姐身上,万一烫坏人家姑娘,落下疤痕,两家亲戚做不成不说,还要结下梁子,这可如何是好。 自家下人怎会如此毛手毛脚?不应该啊,能被指派来今日伺候的,都是用心挑选出来干活麻利的稳妥人呀。 察觉到舅姥姥的不安,王婵按上侯夫人的手背,柔声说道:“舅姥姥别急,此事错不在侯府下人,安家人不会迁怒的。” 小姑娘此话并非无的放矢,因为刚刚安妙楚尖叫时,王婵便第一时间看向那边,正好捕捉到关蕊故作惊讶地转头,关蕊面色惊慌,眼里的嘲讽和得意却瞒不过王婵敏锐的一双眼,这双天赐的眼睛,能看破一切伪装和术法,更遑论一个十三岁,半大姑娘的拙劣演技。 侯夫人和许清茹去关照安家母女,带二人去后院更衣并查看有没有烫伤。王婵这边叫堂哥放下手里的虾:“别剥虾了,帮我一个忙,去揽月轩找我师父要两颗烫伤药,就说是我要的,然后交给大表姐,告诉她给安家母女用。” 小堂妹一脸严肃,王柬擦干净手,点头后大步走了。 第73章 安夫人失策 王柬领了公主的命令,一刻钟不到就行至揽月轩,急步走进院门,在廊下询问出声:“国师大人,王柬受堂妹所托,向您取药。” 正在寝室内闭目打坐的姜霆之闻言,剑眉紧锁,眨眼间飞身来至院内,双目中寒光迸射,看得王柬一哆嗦。 “公主她怎么了?为何取药?可是哪里受伤?你带我过去!” 国师大人满眼焦急,周身气魄骇人,就要拎上王柬飞起来,王柬赶紧出言解释:“公主无事!是宴席上小丫鬟洒了汤,公主担心客人被烫伤,才派我来取药。” 原来是客人,姜霆之听闻徒弟无事,心绪稍宁,哦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个白玉瓶,递给王柬,半分迟疑也没有,根本不在乎这在凡人眼中能活死人,肉枯骨的无价仙丹,只因这是徒弟的要求。 王柬双手接过白玉瓶,紧紧捏在手里,弯腰一礼告辞后,便按照堂妹的意思给许清茹送过去。 侯府后院这边,安家母女换下污了的衣裙,面色惊恐不虞,安夫人还好,只是衣服上溅到一些汤水,并无大碍。安妙楚却要严重得多,一盆热汤不偏不倚都泼在她身上,露出的双手和脖颈早已发红发肿,就连衣衫下的部分都隐隐泛红,看起来狰狞可怖。 侯夫人命人去请大夫,然后陪着小心开口问道:“安家姑娘,当时上汤的丫鬟可有什么不妥?你可看到了什么可疑之处?” 安夫人听了,猛地一转头,也不顾什么侯府的权势威望,气势汹汹拍了下大腿。 自己的女儿烫伤如此严重,看样子是要留下疤痕,以后手上和脖颈都带着难看的烫伤疤,可怎么找好婆家?侯夫人竟还要为自家的下人开脱不成?今日她为了女儿,也要硬气一回,反正侯府不占理,自己只要别让她们轻易打发了,不愁不能让侯夫人答应,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大少爷许文宇!反正侯府儿媳是安家的女儿,两家本就是亲戚,现在闹出这档子事,自己再提亲上加亲她们更不好拒绝。 安夫人打定主意,长吐一口气正要提要求,许清茹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到祖母近前耳语两句,告知侯夫人王婵的安排,侯夫人心中一块大石头这才落地。上天保佑,公主可真是她的福星啊!别人疼爱她一分,她便报以同等的真心,倾力相护,这样的小姑娘,谁能不爱。 侯夫人点点头,示意许清茹去送药,许清茹走到安家母女这边,伸手送出药瓶,说道:“舅母,表姐,这是瑞王府世孙拿出来的药,对烫伤有奇效,舅母和表姐快服下吧,吃过药,伤口就不疼了。” 安夫人心道,这许清茹虽说是小姑子生的,但到底姓许,还是向着侯府说话,这什么专治烫伤的药,她半点也不信,世上根本没有这种灵丹妙药,许清茹还特意提瑞王府世孙,这是旁敲侧击提醒自己他们侯府树大根深,背后有京城瑞王府撑腰吗? 哼,仗势欺人,自己若是屈服,可就要委屈女儿吃哑巴亏!不行,说什么也不能吃她们给的药。安夫人不接药瓶,安妙楚却受不了了,脖颈上的伤口已经起了大大的水泡,稍一扭动脑袋便疼得冷汗直冒,既然有好药,为什么不吃? 伤口疼在身上,安妙楚觉得等待大夫的时间度秒如年,终于一把抢过药瓶,倒出一颗便吞,连茶水都没喝,药丸入口即化。 安夫人哪儿想到自家女儿动作如此迅速,想拦也晚了,这下用了侯府给的药,岂不是气势上先输一截。安夫人越想越气,就要责骂女儿沉不住气,扭头指着安妙楚的鼻子,尚未开口,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定定地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粒药丸吞下,安妙楚脖子上,手背上红肿起泡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平复,消肿,最终连泛红的印子也消失不见,安妙楚肤色白皙,此时却仿佛更胜从前,面颊莹润透亮,比烫伤前颜色还要好。 “这,这,妙儿,感觉如何了?你的伤口……” 安夫人被惊得语无伦次,颤声询问道。 安妙楚感觉身上火辣辣的刺痛被一缕清凉瞬间抚平,母亲又是这样一副惊讶的表情,于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双手,看到烫伤的地方果然都好了,忍不住欣喜地笑起来:“多谢表妹的药,果真有奇效,现在一点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女儿这样说,安夫人喜忧参半,她自然心疼女儿,可如今再想要求侯府补偿什么却是不行,最多赔几件衣服和一些补品,来安抚女儿所受的惊吓,和之前能要的嫁女儿入侯府不可同日而语。唉,罢了,都怪女儿没那个好命。 侯夫人坐在一旁冷眼看着安夫人一系列的神态动作,心里唾弃,安夫人的打算她看得八九不离十,女儿的烫伤恢复如初,那妇人竟隐隐有些不甘心,简直是卖女求荣,心肠太硬了,以后,安家这门亲戚还是少走动得好。 之后大夫又为安妙楚细细查看,确认已经丝毫看不出受伤之后,安夫人才带着女儿不情不愿地换上侯府提供的衣服,返回客厅。 另一边的关蕊,自以为小伎俩使得天衣无缝,丝毫不知已被小公主看穿。 出了宴席,关蕊特意到更衣房转一圈,盘算着做戏做全套,才不会被人抓到尾巴。王婵一路尾随,想着此人果然如她料想一般,是个不甘于寂寞的,并且心狠手辣,竟然因为撞衫那么小的一件事,就要毁人姑娘容貌,实在是太过分了,不能就这样放过她! 两人先后进了更衣房,关蕊这才注意到身后的小尾巴,哼了一声,刚才王柬给她剥虾的画面又浮上心头,又气又嫉妒。 可转念又一想,这小姑娘实在没有竞争力,世孙绝对看不上这么小的丫头的,大概是是觉得她好玩儿罢了。自己实在没必要吃她的醋,反而不妨和她搭话,问问王柬的喜好,这小丫头听说也是侯府的拐弯儿亲戚,在侯府住了一段时间,也许知晓有关世孙的事,看刚刚两人的互动,就透着一股让自己眼热的亲昵。 扶了扶鬓边的珠钗,关蕊换上一副自认为和善的笑容,低头问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呀?” 王婵心里冷笑,这关家姑娘,又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了不成?面上不动声色,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瞪着,答道:“甜甜,我叫姜甜甜。” 姜?关蕊想着,临江郡没有姓姜的名门世家呀,那这小丫头是远房落魄亲戚来打秋风的不假。随手从荷包里翻出一颗珍珠,托在手心里,关蕊对王婵说道:“小妹妹,这颗珍珠好看吧?你若想要,我便送给你,只要你告诉我,瑞王府世孙,就是刚才给你……剥虾的那个男子,平日里喜欢做什么,越详细越好。” 哈,原来这关小姐惦记着啰嗦堂哥呢,王婵奶娃娃的外表里边包着两世为人的灵魂,三言两语就听懂关蕊的心思,心中也有了计策。 只见小姑娘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目光死死黏在,那颗平日里宫中给她绣在鞋面上都不配的珍珠上边,故作贪恋的样子看得关蕊一阵鄙夷,心道小丫头真没见识,这般轻易就被她收买了,可真傻。 扭捏一番,王婵终于开口:“好,我把知道的都告诉姐姐,姐姐你真好,这么好看的东西也舍得给我,你长得也好看。” 王婵心口不一地逼着自己夸赞关蕊,只等把她哄得飘飘然之后实施自己的计划。 第74章 小公主钓鱼 这两句话就像打在关蕊的七寸上,她平日里最自负美貌,尤其喜欢听别人夸她长得好看。心说这小丫头还算嘴甜,大概就是靠着一副好容貌,和一张抹了蜜的小嘴儿,逗得侯府上下愿意怜惜她几分吧。 这下自己打探出来世孙的喜好,照样能主动迎合,投其所好,加上自己的美貌和家世,定能如愿以偿嫁入王府! 王婵捏着小下巴,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慢吞吞地回忆着,然后抬起头,一脸天真地说道:“大哥哥喜欢写字,还有,还有,唔,还喜欢看花灯。” 写字关蕊能理解,可是花灯,王柬男子汉大丈夫,能喜欢花灯那种东西? 关蕊一脸不信,王婵又补充道:“真的,姐姐你知道吗,上次七夕节,城中有灯会,我在街上遇到大哥哥了,他在一盏灯前看了许久,还说灯上的仕女图好看。” 哦,原来是这样,关蕊心里有数,想来王柬是在看仕女图,对花灯没有兴趣,小孩子不懂,才以为是喜欢花灯。 这才对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王柬说那仕女图好看,自己必须得问问明白,看世孙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小妹妹,你可还记得,那花灯上的仕女,长什么样子,穿什么样式的衣服?” “嗯,当时大哥哥看了好久,还给我讲来着呢,所以我记得。是前朝盛世的样子,盛世民风开放,女子衣着飘逸,妆容也别具一格,大哥哥特意告诉我了,说是叫,叫……哦对了!叫鹅黄妆,大哥哥说鹅黄妆最能衬托出女子的如花容颜,可惜随着前朝覆灭,鹅黄妆也再难得见。” 别看关蕊读书女红样样不上心,可她对古今内外的衣着和妆容,颇下过一番苦功,听着鹅黄妆隐隐有个大概的轮廓,的确是前朝流行过的妆容,用鹅黄色大面积地涂抹在前额,也只有前朝盛世下的女子们,才有如此大胆的上妆方式,如今早就没人画了。 可自己今日志在王柬,费了一番心思打探出的消息,白白浪费甚是可惜,况且自己容貌娇美,想来镇得住用色大胆的鹅黄妆,关蕊咬咬牙,决定放手一搏,成了最好,反正即使不成也无妨,她已经想好说辞,就说是希望借着前朝盛世的妆容,为国祈福,重现盛世之风。 眼下谁能帮自己上妆呢?鹅黄色的水粉也不好找,诶,对了,刚才宴席上临江侯夸这个小丫头画功了得,也许她能帮上忙,她今日已然帮了自己良多,也许她就是上天安排来助自己实现心愿的帮手也说不定!关蕊此时自觉离嫁入王府越来越近,心态不禁飘上了天,对小姑娘的防备也越来越少。 “小妹妹,既然世孙爱看鹅黄妆,我们画一个让他开心好不好?他刚刚给你剥虾,如今你也该投桃报李,让他高兴高兴,是不是?” 关蕊一副哄孩子的口气,引诱小丫头上钩,谁知王婵听后心中大笑:傻帽儿,你才是钩上的肥鱼,我还怕你不求我呢。 只见小姑娘懵懵懂懂地点头,然后低着小脑袋想了想,才对关蕊说:“姐姐,那你等等我,我房间里有戏班子用的油彩,是庙会上买的,有鹅黄色,油彩鲜艳,而且不脱妆,最适合夏天用。” “好!那你赶紧去取,跑着去,跑着回,千万别叫你大哥哥等久了!” 关蕊双眼放光,心里暗叹自己真是天生富贵命,就该嫁到王府做宗室媳妇,上天赐她一个小帮手,居然连不脱妆都知道,真是人小鬼大,被自己一颗珍珠收买,实在是太划算了! 小姑娘又看看关蕊手心儿里的珍珠,重重点头,然后小跑着往外去了,一拐弯转到关蕊看不到的墙角,王婵从储物戒指中拿出当初在遥城珍宝街买的油彩和一支毛笔,笑得人畜无害,心里想的却是:这妆我一定好好给你画,方才不辜负这不褪色的好油彩。 又悄悄站了片刻,小姑娘左手拿着油彩右手攥着毛笔,脚步匆匆向关蕊所在的更衣房冲去,气喘吁吁的样子,仿佛真的跑了好远。 “呼~姐姐,呼,我回来了,看,油彩,鹅黄色的。” 小姑娘呼吸尚未平复般的,断断续续说着,举起手中的一小盒鹅黄色油彩给关蕊看。 关蕊拿着小盒子,细细打量,又放在面前闻了闻,确认是鹅黄色的油彩无误,闻着还有一股子清香,关蕊更加满意,赞赏地对小丫头笑笑,然后坐在向阳处的圆凳上,催小姑娘按照当初王柬观赏的那盏灯上的样子,给她描个鹅黄妆出来。 小姑娘脆生生地答应着,用手中毛笔戳戳鹅黄色油彩,然后便是在关蕊额头上一阵子涂涂抹抹,一盏茶的功夫后,才说道:“好了,这鹅黄妆果然不俗,难怪大哥哥喜欢,姐姐比来时更漂亮了。” 关蕊闻言,喜笑颜开,把手里捏了半天的珍珠塞到小姑娘手里,脖子高高扬着,迫不及待快步循着来时的路回去,期待王柬对自己一见倾心的样子,和日后在京城锦衣玉食的风光生活。 待关蕊走出去十几步,王婵才终于扑哧一下笑出声,把脏了的毛笔和那颗破珍珠随便找个花池子一扔,迈开小腿儿抄小道跑回侯府客厅,正好看到舅姥姥大表姐和安家母女都回来了,堂哥王柬回来得更早,他帮自己跑腿,自己帮他挡烂桃花,王婵觉得自己真是贴心好堂妹。 忍不住想起关蕊此时的样子,王婵捂着小肚子笑得腰都弯了,惹得侯府众人侧目,侯夫人知晓刚才小姑娘是如何派王柬送药,替侯府解围的,于是此时越发待她宠溺,抽出丝帕给小姑娘拭去额角的汗水,侯夫人心中疑惑,甜甜最是怕热,现下看着怎么像是一路跑回来的,都出汗了。 亲手倒了杯酸甜爽口的乌梅汁递到王婵手里,侯夫人柔声开口:“这是有什么大乐子,把我们一向稳重的甜甜都逗笑了?” 王婵慢慢喝了半盏乌梅汁,喘口气,说道:“舅姥姥您等着看吧,搅合出刚才乱子的始作俑者,就要出丑了。她因妒生事,想一人独占风头,我便叫她求仁得仁,今后十年内,她一定还会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是临江郡最大的风头。” 双手捧着白瓷小碗,稚龄小娃娃漫不经心地说着,可她澄澈的浅紫色桃花眼中,流露出的运筹帷幄和从容淡定,却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深沉和智慧。侯夫人被眼前的小姑娘所深深折服,心中一个念头悄然埋下种子。 王婵喝光剩下半碗乌梅汁,放下茶盏,离开座位绕到堂哥身旁,小手儿戳戳王柬的肩膀,王柬回头看到是一脸坏笑的小堂妹,正要和她说话,问她又在琢磨什么鬼点子,这时只听客厅内一阵阵倒抽气声,还夹杂着女子们遮掩着的浅笑。 “嘿嘿,好戏登台了,堂哥坐着看热闹吧,只不过一会儿若是有疯婆子要来打我,堂哥可要护着我。” 王婵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天真烂漫,看着就是世界上最乖巧不过的小妹妹,王柬心中疑惑,堂妹在说什么?谁会想打这样可爱的小姑娘。 事实证明王柬还是失算了,还真有人想打王婵,此人正是被小姑娘“乐于助人”的精神所感动的关蕊。 第75章 鹅黄与翠绿 关蕊被王婵一通猛夸,想象着自己描了艳丽的鹅黄妆,定然如花灯上的仕女图一样娇美动人,于是特意拖着自己认为最柔婉婀娜的步子,一步一扭地挪进宴会厅,怕众人错过她的华丽出场,还特意在门口咳嗽一声,待大家都看向自己,才轻移莲步。 不曾想到,众人眼里的关蕊,半分仕女的韵味也没有,即使她本身有几分美貌,此时也和美女这个词毫无干系。 只因,她的额头上,画着一个翠绿翠绿的大王八。 贵女们一时不知作何反应,众人又惊又恐,频频倒吸凉气,关蕊还以为是自己的美貌太过,才令众人如此吃惊,心中得意更甚,额头上的大绿王八,随着关大小姐高昂的头颅一起晃动,十分滑稽可笑,这才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底下的异动马上就吸引到主桌几人的目光,刚才侯夫人,许清茹和王婵纷纷离席,许文治身边空空,便招呼郝子扬和自己同坐,反正宴席接近尾声,他们小孩子悄悄换换座位也不打紧,郝子扬经常出入临江侯府,和几位长辈也熟悉,因此到现在也没走,还坐在许文治身边。 此时两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看着大厅中间额头画着大绿龟的高傲女子,那样的违和好笑,两位小少爷尚不知矜持为何物,看到好笑的东西第一时间爆笑出声,边笑边指着关蕊,询问道:“这位姐姐品味不俗,怎么想到用绿龟成妆?实在是妙!” 此言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大厅内笑声此起彼伏,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席卷着关蕊,像是要把她淹没。 关蕊的母亲眼前一阵发黑,怎么自己一眼没看到,女儿就这副样子了?这回脸丢净了,传出去这么大的笑话,女儿还有两年便要及笄,如今,可怎么说亲!? 关蕊置身于众人的嘲笑声中,如梦似幻脚步虚浮,半天才反应过来,刚才那小男孩说什么?绿龟成妆?品味不俗? 绿!龟!???怎么会,自己明明上了鹅黄妆,自己亲眼看到的,鹅黄色油彩,不会错!定是那小孩儿信口胡说! 但是,为何大厅里的人都在笑呢?难不成……关蕊被自己的另一个猜想吓得如遭雷劈,抬腿跑到客厅一角的大鱼缸前,低头看水中的倒影……缸内有几只小红鱼,还有……一只大绿龟,并且那绿龟还随着自己的脸移动,是画在自己额头上没错! 怎么会!关蕊气得快要吐血,不管不顾地撩起鱼缸里的水抹在额头上,想尽快把“绿龟妆”洗下去,谁知反复搓洗了十几遍,妆容纹丝不动,确实如小丫头说得一般持久。 关蕊想到那个给自己上妆的小丫头,定是她搞的鬼!目眦欲裂瞪向主桌上的小姑娘,关小姐把仪态和修养统统抛到九霄云外,迈开双脚跑到主桌近前,就要薅小姑娘过来给自己一个解释。 王婵怎么会被她捉住,小姑娘身法诡谲,脚步灵巧,刺溜一下躲到堂哥身后,小手儿推着王柬后腰,嘴里念叨着:“疯婆子来了,你可要护住我,不然没人给你写百寿图了!” 王柬根本没想百寿图的事,心中只一个念头,哪里来的疯丫头,竟敢对小堂妹不利!一拍桌子,王柬起身站定,口呼“大胆!”,长腿一蹬,一脚踢在关蕊肩膀处,把她踢到了台阶下,跌坐在地上,身上石榴红裙满是尘土,狼狈至极,头上发髻散了,头发垂下,但也遮不住额前的“绿龟妆”,此时的关大小姐,是生平未有的众人焦点,真正做到了满堂宾客尽数看向她一人。 关蕊被堂哥一脚踢出老远,王婵这才安心地回到座位,王柬还是不放心,怕疯婆子又冲过来撕扯他家公主小妹妹,于是索性站在堂妹座位的一侧,当起贴身保镖,站岗放哨。 关蕊双目通红,淬了毒一般瞪着稳坐在上首的王婵。 女儿明显是被捉弄了,关家夫人本就觉得丢脸,此时又见瑞王府世孙一脚踹得女儿爬不起来,为了保护那个豆丁儿般的小娃娃。她是谁?值得王府世孙如此上心。女儿又怎么招惹她了? 披头散发跪坐在地上的关蕊此时尖叫着质问王婵:“姜甜甜你个小贱人!收了我的珍珠,为什么整我!小小年纪心肠歹毒!我看你是惦记着攀高枝,怕我抢了你的位置,对不对!我关家不会放过你的!” 疯婆子竟敢骂小堂妹,王柬怒容阴沉,抓起一个茶杯甩到关蕊的小腿上,狠狠地说道:“再敢出言不逊,下一个茶杯就瞄准你的脑袋。” 关蕊被茶杯砸中腿骨,疼得龇牙咧嘴,抖着身子再不敢开口。 聒噪的人闭了嘴。王婵倒了碗乌梅汁送到堂哥手里,然后不疾不徐开口:“关小姐也别委屈,是你蓄意谋害安小姐在先,才有我给你上妆一事。” 关蕊闻言一惊,自认为无人知晓的小动作竟被小娃娃看在眼里,不对,她空口无凭,只要自己咬紧了牙不承认,理亏的还是他们!刚要张口辩解,王柬仿佛知道她的想法一般,抬手就要抓茶杯,吓得关蕊连忙用双手抱住脑袋,低头闭嘴不敢出声。 王婵小手按住堂哥抓茶杯的大掌,示意他稍安勿躁。 “关小姐心里若不服气,只回答我一点,为何你一定要与安小姐同坐?安小姐,你可与关小姐有私交?” 安妙楚听闻,急忙出声反驳:“没有!关大小姐高傲,平日里根本不屑于与我们说话,我与她并不熟悉。” “所以说关小姐为何硬要挤到第一桌,安小姐的身边?还有,刚才在厅外,关小姐用一颗珍珠为酬,要我说出瑞王府世孙的喜好,还求我给她上妆,这份心思,昭然若揭呀。” 关蕊被王婵说得无地自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关家夫人和随行丫鬟一左一右,拖着关蕊落荒而逃,连一句告辞都没来得及说,或许是实在觉得丢人,多一秒钟都不愿再呆下去。 关家人跑了,这场闹剧才算收场。王婵自座位上起身,朝着临江侯夫妇行了一礼,轻轻说道:“今日甜甜不懂事,惹出乱子,还望舅姥爷舅姥姥不要生气。” 侯夫人一听这话,立马不同意了,双手伸出把小姑娘抱在怀里,一连声地说着:“哪儿的话!是关家人心歹,怎么能怪我家甜甜呢!甜甜打跑了坏人,有功!” 一旁的许坤跟着出言相劝:“是啊,甜甜向国师求药,为侯府解围,我都听夫人说了,现在又揭露关家姑娘的恶行,解开安家母女的芥蒂,侯府上下感谢你。” 旁听许久的郝子扬随着许文治也一并围过来,许文治伸手轻按了一下王婵的发髻,又立刻在王柬不善的目光中缩回手,然后嘿嘿笑着说道:“这下讨厌的人走了,祖父的寿宴才更开心,甜甜妹妹放心吧,出丑的是关家,没人会笑话侯府的。” “对啊!文治可算说一回明白话,关蕊人品不好,临江郡的小姐们都讨厌她,今日她得报应,客人们也觉得解气!甜甜惩罚了坏人,可不能自责。” 大表姐也来安慰,告知女客们的想法,让王婵明白,寿宴没被她搅合,所以不必忧心。 她的一番苦心能被侯府上下明白,王婵这才展唇一笑,目光一一看过许家众人,很奇妙的,这些名义上的“假亲戚”,竟让她狠狠体会到了家与亲人的感觉,无条件的信任,全身心的爱护,真好。 第76章 郝子扬自荐 被众人安抚一遍,王婵不久就又恢复轻松愉快的心情,回到座位上安静坐着,堂哥王柬凑上来问道:“刚刚疯婆子吓着甜甜了?还饿不饿,要不要吃虾?” “没事了,刚刚跑过一通,之前又与那关小姐周旋,有些疲累,歇一歇就好了。堂哥也别剥虾,刚才甩茶杯想必也累了吧。” 小姑娘笑得狡猾,“甩茶杯”三个字说得意有所指,还一副心疼的样子,就好像是在说:侯府主桌的白瓷小碗儿,你拿来砸人用,实在败家。 “好啊你,刚不打蔫儿就来笑话哥哥我?下回不管你了,让你自己跑腿儿,自己抠哧大虾!” 王柬嘴上恶狠狠的,捏着堂妹脸颊的手却轻之又轻,之前看过国师大人这样做,他早就想试试了。嗯,手感果然一等的好! “跟你开玩笑呢!当哥哥可不能小气,和妹妹一般见识。” 小姑娘眼角一挑,软软地说道,颇有些撒娇的意味,把从未有过如此待遇的王柬哄得一愣一愣的。 “今日多亏哥哥帮忙,甜甜感谢你呢。” 小姑娘边仰头望着王柬,边伸手够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嘉奖。 堂妹待自己比以往亲近,称呼也从堂哥变成哥哥,定是刚刚自己保护她不被疯婆子伤害,把小姑娘感动了!王柬心花怒放,心里美得冒泡。 宴席兵慌马乱地结束,但好在许坤和侯夫人都是沉稳大气之人,小辈们也耳濡目染,能做到遇事不慌,于是在主人家泰然自若的引导下,客人们也很快把刚刚目睹的一切抛到脑后,一同移步到院子里戏台前搭起的凉棚,顺利的进行着安排好的下一项活动。 戏园子这边大多是女眷和小辈儿,成年男子们有的下午还有差事,大多提前离开,不离开的也不耐烦看戏,所以许坤和许彰招待众位回到书房会客厅,喝茶下棋,或是聊天商量国家大事。 成年的男客们不在这边,女眷和小孩子们坐得十分随意,三五成群,交好的贵妇人们带着儿媳孙媳坐在一起,气氛很快便轻松自在了起来。 侯夫人的坐席自然在正对戏台的通风阴凉处,身边还有三家交好的老夫人相陪,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话着,台上咿咿呀呀的戏声只当作是她们说话的陪衬。 一位瘦长脸,驼峰鼻的老夫人笑着开口:“侯夫人,您的小外甥孙女可不简单,那关家丫头我听家里孙女说过,平日里可没少欺负各家姑娘们,今日让她在小娃娃手里吃这么大亏,以后可还有什么脸出门?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侯夫人听着友人夸甜甜,与有荣焉地眉角微挑,哈哈一笑道:“小丫头年纪小,整起人来也是小孩子的把戏,让各位夫人看笑话啦。” 一句话就把王婵处心积虑的恶整归结成了小孩子心性的恶作剧,叫人不会揣测王婵的意图,也不会细想小姑娘怎么有那么深的城府,能惩戒十几岁的大姑娘。 几位夫人一听,纷纷附和,还说小孩子有灵性,能感觉出来好人坏人,所以才恶作剧到作恶多端的关蕊头上。 侯夫人把这事盖上恶作剧的大章,便揭了过去,总之她的甜甜不能留下心机深沉的名声,即使她自己十分看重小姑娘的沉稳心性,但不能叫外人有议论她不好的机会。 老太太们坐一起,家长里短的聊天,话题总绕不过孙辈们,一拨拨的贵妇人借着请安的名义,过来和侯夫人搭话,明里暗里询问许家孩子们的亲事,都被侯夫人滴水不漏地应付了。 然之前关蕊在大庭广众被戳穿想攀上瑞王府,丢了人,却还是有人家抵制不住京城皇亲国戚的诱惑,硬着头皮来问,侯夫人一句人家祖父母和父母健在,她一个舅奶奶说不上话,十分不留情面的把那人给撅了回去,便没人敢再问。 “甜甜妹妹,给你吃樱桃。” 移步到戏台这边后,许文治和郝子扬便寸步不离王婵,许清茹原本也在,可作为侯府大小姐她身负待客的责任,因此也不能随心所欲和弟弟妹妹坐在一处。 见小妹妹接下自己给的樱桃,还朝他甜美一笑,许文治颇有些飘飘然,身边的郝子扬戳他的手臂半天,许文治才察觉,疑惑地回头,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郝子扬皱着眉,凑到好友耳边悄悄抗议:“你倒是给我引荐一下啊,不是说过要带我见小妹妹的。” “还用我引荐?耗子你平时胆子不是挺大的,自己去搭话呗。” 好友一脸坏笑,好像诚心要看自己的笑话,郝家小少爷不服气,瞪了许文治一眼,无言声讨他不讲义气,然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扯扯衣角还真去小姑娘身边,准备搭话。 谁知刚到小妹妹一臂距离之内,便感受到一道锐利视线,抬头一看,原来是许家京城来的表哥一直没走,此时正瞪着自己,目光审视,面色冷淡。 郝子扬是临江郡的小霸王,此时却有些心虚,然而若是临阵退缩,不但不能跟小妹妹说上话,还会被好友无休止地嘲笑,不行!不能怂。 又往前挪挪,正巧小妹妹像是注意到了他,也转过头,郝子扬深吸一口气,大声开口:“我,我叫郝子扬!甜甜妹妹,可以和我做朋友吗!” 王婵略显惊讶,睁大双眼,正要回答,王柬却先开口了:“谁是你妹妹,不许乱叫,哪里来的小子,说话声音比台上唱戏的都大。” 郝子扬自知声音大了,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又说道:“失礼了,家父是临江郡驻军统领,我只是想和甜甜姑娘认识一下。” 他居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许文治幸灾乐祸地偷笑,还是过来给好友解围:“柬表哥,甜甜妹妹,耗子是我的好兄弟,人是愣了些,不过人品我能担保,你们别见怪。” 郝子扬心说你这是夸我吗?叫我外号就算了,还说我愣,自己怎么就交了这么个坑人朋友,唉,真没地儿说理去。 原来是二表哥的好友,看着人不坏,那么认识一下也无妨,于是王婵点点头,笑着轻轻说了句你好。 小妹妹一笑,看得郝子扬大脑一片空白,双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好半天才找回心绪。而且已经搭过话,再开口勇气便多一些,郝子扬问道:“甜甜姑娘,之前那关蕊头上的乌龟,实在是太好笑了,你真厉害,怎么给她画上还没被她发现的?” 对啊,王柬也想起来了,疯婆子进来时一脸骄傲自满,仿佛她有多好看似的,此事确实奇怪,现在那小子问出来,王柬正好也想听。 小姑娘放下手中的鲜果,扑哧一笑,脑海中出现关蕊上了“绿龟妆”的鬼样子,然后慢条斯理地解释起来。 “这事啊,还要从这个人身上说起” 一指王柬,王婵继续说:“关家小姐故意撞了侯府丫鬟,导致安小姐被热汤伤到,之后我跟着她一起出去,她要用一颗珍珠收买我,跟我打探我这位哥哥的喜好,我便将计就计。” 王柬忍不住问道:“如何个将计就计?你难不成告诉她,你哥哥我喜欢疯婆子样的姑娘?” “怎么可能,她也不会信啊。我和她说,灯会上你望着一幅仕女图出神,还说最爱前朝女子的风姿,尤其是描鹅黄妆的女子,她心不正,只盼着勾搭你,便信了,哈哈,也是蠢。又有之前舅姥爷高声夸赞我画画好,关小姐这才拜托我给她上妆。” “不对啊,鹅黄妆怎么会用到绿色?疯婆子难道蠢到分不清颜色?” 王柬百思不得其解的正是这里,其他一切,相信以堂妹的智慧和演技,要哄骗一个半大姑娘不难。 “嘿嘿,这个嘛,你自己想啊。” 好似看透了王柬和其他人都好奇这一点,王婵狡猾地笑着,故意卖关子。 第77章 绿龟妆真相 别呀,听的就是这块儿,哪能不说了。 王婵见几人抓耳挠腮的,抿嘴一笑,小小的恶趣味得到满足,于是小下巴一抬,眼神示意王柬倒茶,王柬今日数次被小堂妹使唤,反而越虐越勇,伺候起小公主越发得心应手,心里还有点小得意是怎么回事。 王柬屁颠颠儿地倒好茶,王婵捧在手里,喝了一口,才又继续说道:“关家小姐亲自检查了我拿出的油彩,是鹅黄色的不假,可她看漏一点。” 听故事的几人异口同声:“哪一点?” “毛笔,她仔细检查了油彩,却不知我在进门之前,往毛笔里藏了东西,是一颗米粒大小的靛蓝色油彩,狼毫毛笔颜色深,油彩藏在中间不仔细看便发现不了。之后只要在她眼皮底下蘸上鹅黄色,再以她额头为调色盘,混合出绿色即可。如此,才有的绿龟妆,哈哈哈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好笑。” 小姑娘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面容娇美明媚,一时间吸引无数视线。 听了小堂妹解释的王柬此时恍然大悟,反复琢磨这一环扣一环的精巧“恶作剧”,手指捏着下巴,越想越惊讶于王婵的巧思,他的小堂妹,真真是个妙人儿。 “哈哈没错,我还记得她那招摇过市的样子,仿佛庙会上表演节目的猴子一样,甜甜妹妹真聪明,有这好办法惩治恶人。” 许文治和小姑娘一起笑着,还不忘夸赞一番,而郝子扬则显得嘴笨一些,只附和说着“对啊对啊”,不过眼睛始终不离笑颜如花的小姑娘,脸颊微红,双目发亮。 台上第一出戏唱到大半,王婵感觉午后越来越热,而且自己每日有歇午觉的习惯,此时已经有些犯困,便想提前回揽月轩。 把杯中剩的半盏清茶饮尽,轻放在桌子上,小姑娘起身要与众人告辞,尚未开口,郝家小少爷像是怕错过就再也没机会似的,抢先一步出言:“甜甜姑娘,今日初见你,我这样也许有些唐突,但我深觉你我投缘,还望甜甜姑娘见谅。” 扯扯一旁许文治的袖子,郝子扬继续道:“我与文治有约,下旬同去我家庄子上跑马,不知能否邀请甜甜姑娘赏脸,届时一道游玩?” 许文治听得直瞪眼儿,心中纳闷自己的好友,这位临江郡小霸王今日怎么如此知礼,说话拐弯抹角还文邹邹的,当真稀奇。 小姑娘听完郝子扬的话,见他把姿态放得极低,邀请去家中作客本就是示好的意思,人家又用了“赏脸”这样的话,实在是再谦和不过,不答应则会显得自己高傲,目中无人。况且,骑马,那可是小姑娘心心念念好久,多次尝试未遂的事情,要是出府玩,有了上次上街买布的先例,想来只要隐去骑马这一细节,师父大概不会拦着。 打定主意,小姑娘又询问似的看了一下二表哥,许文治点点头,应和道:“确有此事,我和耗子早有约定。” 既然这样,那便没什么好顾虑的,王婵微笑着答应道:“如此便多谢郝公子盛情,我会去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郝子扬笑得见牙不见眼,重重地点着头,待小姑娘告辞转身走远了,视线依然没有收回。 “人都走了,还看!哼,” 王柬没好气地教训和小堂妹套近乎的臭小子,然后拉着许文治到一旁,严肃地交代:“与甜甜出府别往人多的地方扎,带上侍卫,还有骑马时给她挑温顺的小马,她要是逞能千万拦住了!要是我家小妹有半点儿闪失,我饶不了你小子!记住了吗?” “哦,记住了,我不会让甜甜妹妹有危险的。” 许文治连连点头,暗道柬表哥今日真吓人,刚才踢了疯婆子一大跟头,现在又来恶狠狠地威胁自己,莫不是喝醉了? 和侯夫人处告退,王婵打着小哈欠回到揽月轩,平日固定的午觉时间,现在已然过了一个时辰,之前又跑又笑,还要动脑子整人,实在是累。 进了内室含糊地叫声“师父”,还不等盘腿打坐的姜霆之从床上起身,小姑娘已经一头扎在师父身侧的大软枕上,闭眼便入睡了,速度之快,看得姜霆之有片刻怔愣。 望着身侧呼吸越发绵长的小人儿,姜霆之目光柔和似水,无奈般地轻摇着头,薄唇噙着浅笑:“在我面前,便那么安心吗?人还没看清,便睡着了。傻徒儿。” 边小声念叨着,边亲手给王婵褪去鞋子,然后小心翼翼地解开早上自己为她梳的发髻,如墨的乌发倾泻在枕头上,映衬得女娃娃的小脸儿莹白如玉,粉唇微嘟,俏皮可爱。 趁着小姑娘熟睡,国师大人做贼似的抬手点点她的小鼻尖,又蹭蹭小耳垂,怕把甜甜痒醒,姜霆之才不情不愿地收回手,感受着指尖残存的细腻触感,心中自说自话道:还好你没事,之前王柬来取药,你不知我有多害怕,唉,你当然不知,这一半天应是玩得尽兴,半分没有想起我吧。 睡觉是什么滋味,姜霆之早就忘了,修行之人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因此漫漫长夜,他总是独自打坐到天明。可此时看着一旁熟睡的小姑娘,听着她细微的呼吸声,国师大人觉得再没有比此刻更加静谧安详的时候,可真适合好好睡一觉啊,即使自己有可能睡不着,陪在她身侧躺一躺也好,不知怎的,他就是不想走开。 在甜美梦乡中遨游的王婵,侧身抱着和她身子差不多大的大软枕,一条小腿也不安分地搭在枕头上,整个人睡成个月牙形状。姜霆之抬手抽走发间的白玉簪,随手放在床头的木柜上,顺着徒儿的睡姿侧身而卧,动作轻如猫儿,躺好后一阵子见徒儿没反应,才慢慢调整姿势,长臂一伸,把小娃娃和大软枕尽数拢到胸前,而后轻呼一口气,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 不多时,便是两个人的绵长呼吸,交错在房间中。 原以为自己睡不着,谁知再一睁眼,已是日暮黄昏,夏日里日头长,此时暖橘色的残阳斜照进来,落在怀中熟睡小女娃的发丝和睫毛上,像是误入人间的仙子,姜霆之眼眸半敛,仔细看着眼前他舍不得叫醒的人儿。 忽然察觉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就要进入院门,姜霆之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坐起身,抚了抚徒儿的小脸儿,轻声开口:“甜甜还要睡吗?王柬过来了。” 王柬往揽月轩跑的次数多,姜霆之已然能分辨出他的脚步声,稍作思考,便想到他的来意,待门外响起守院婆子请安的声音,姜霆之已然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个小玉瓶,捏在手里等着来人。 王柬走到揽月轩正房廊子下,没有直接推门,而是清清嗓子,然后拱手一礼,说道:“王柬特来向国师大人辞行。” “进来吧。” 屋内传来年轻男子好听的嗓音,不知怎的,还带了点细微的慵懒随意。 王柬推门进入,只见及腰墨发散在两肩的国师大人正坐在正厅的一把梨木太师椅上,男子生的剑眉朗目,高鼻薄唇,平日里发冠端正,面容严肃,是九天不可攀扯的仙人,可今日,他眉梢眼角都带着丝从未被人窥见过的放松,仿佛唇边都含着满足的笑意,加上披散下来的长发,让人感到,仙人也能是惑人心魄的妖,王柬心里咯噔一声,难不成小堂妹被这妖精炼丹用了不成? 妖精修长的手指间,正告捏着一个白玉小瓶呢。 第78章 行善反被罚 “你在看什么?” 姜霆之早就料定此人是来辞行,但见他进门后眼神飘忽,神情也有些不自然,于是率先发问。 王柬听闻,这才收回探究的目光,端正一礼,说:“国师大人见谅,不知公主现下何处?柬离开侯府前,想再见堂妹一面。” “公主午睡尚未起身,不见你也罢,这是给大皇子的药,你带上吧。” 不知为何,王柬提到公主后,姜霆之的神色冷淡许多,伸手递出给王玔治腿的固元丹后,隐隐有赶人走的意思。 哈?午睡尚未起身?王柬心说您拿我当傻子骗可不行,眼下已过晚饭时辰,前院寿宴都散场了,您跟我说堂妹在午睡?谁会信啊。 不过人家是国师大人,在大梁,国师的话连皇帝都要听,更遑论自己一个小小的王府子弟。王柬恭敬地双手接过小药瓶,仔细地放到腰间锦囊里,然后才打算再试着问一句,实在不让见,自己也没办法。 “这……大人,我可以晚点再出城,左右夏日天黑得晚,我等公主睡醒就是了。” 姜霆之听闻长眉一拢,思量着是把这甩不掉的狗皮膏药扔出侯府,还是多走几步直接扔出临江郡。 这时只听“吱吖”一声,内室的门被从里打开,然后从阴影里走出来一个睡眼朦胧的小姑娘,同样披散着头发,但相比国师瀑布般的青丝,公主这一头海藻长发,显然有些乱,像一只炸毛小猫咪,配上她一双湿漉漉半睁半眯的大眼睛,别提多可爱了。 见王婵这副样子,王柬才知国师所言不虚,他家堂妹,确实能睡。 “你们别吵,我起床就是了,呼~” 王婵边往出走边用手掩着打了个小哈欠,眼角冒出水光,刚要用手背擦,被师父一双大手制止。 把迷迷糊糊的小徒儿抱坐在自己腿上,姜霆之嗔怪到:“又忘记不能用手揉眼睛了?” 嘴上教训得严厉,可手上为她擦脸的手帕却是轻到不能再轻,小姑娘被这么柔柔地一抚,差点又睡过去。 眼看小公主一点点靠向国师,又要睡着的样子,王柬抓紧时间开口:“堂妹,我先回京了,你还欠我一幅书法,可别忘记。” “啊?真要我写的百寿图呀?我以为你说着玩儿的,柬哥哥你多大?压得住百寿图吗?” 把自己美美的午觉搅和了,居然还不忘向她讨字,王婵撅着小嘴儿,不大乐意。 “不是百寿图也可,反正堂妹之前答应要写字送我的,就看在,看在我为你跑腿送药给大殿下的份儿上,哦对了,看在我替你挡了白日里那疯婆子的份儿上。” 王柬掰着手指头数起自己的功劳,那副小气样子,任谁看了都觉得违和,堂堂京城瑞王府世孙,原来也有这样死皮赖脸的一面。 王婵本也只想逗逗他而已,自己说出的话,不能食言。 “好啦知道啦,回京我就写,你快出城吧,再耽误天要黑了。” “嗯,国师大人,公主,王柬告辞。” 朝师徒二人一拱手,王柬转身要走,忽又想起什么,顿住脚步开口道:“还有,小妹你骑马千万注意安全,挑温顺的小马。” 糟糕!这人怎么这么啰嗦!王婵瞬间什么瞌睡虫都没了,跳下师父膝盖,迈开小步子往外推王柬:“净瞎操心,谁要骑马了,你快走吧,京城见!” 边说边朝王柬挤眉弄眼叫他闭嘴,一路推出了院门,这才终于把人送走。 送走堂哥,王婵往回走,心里祈求着刚刚师父没听清,或者听见也不会向她追问,到时候还能顺利去赴约跑马。 小步小步蹭回正屋,见师父还是刚才的神色,仿佛不会追究骑马的事,王婵于是试探着先开口:“师父,你别听王柬瞎说,他就是话多。” “哦?是吗?所以甜甜没有要背着我偷偷骑马对吗?那世孙说替你挡下疯婆子,又是怎么回事?” 还好还好,只要师父不追问骑马的事就好,话题岔开了,这次就基本能过关。 小姑娘松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给师父讲起白日里的“壮举”。 “今日来祝寿的有位关家小姐,是个心狠手辣的坏人,而且她想嫁给堂哥。之前要用烫伤药,就是这个关小姐故意泼热汤,烫伤了安家表姐。她那么坏,我小小的整她一把,在她头上画了个大绿龟!哈哈哈,师父你不知道,当时有多好笑。之后她恼羞成怒,要冲过来打我,才有堂哥替我挡下这件事。” 姜霆之本来双眼含着笑意听小徒儿眉飞色舞地给他讲白天的趣事,可越听越不对。他没想到,寿宴上竟发生了这样的事,原以为不在宫内,可以安心放她自由自在,看来是自己太过大意,这样可不行。 坐直身子,姜霆之定定地看着王婵,双唇抿着,十足的严厉师长风范。 “为何行事如此鲁莽?你即知她是狠毒之辈,为何还要以身犯险?” 故意端着师父的架子,说出的话自然十分威严,和平日里轻声细语的温柔师父很不一样。 眼看着自己的质问一出口,小徒儿听得一愣,其实姜霆之也不愿吓到她的,他怎么舍得对她严厉,但姜霆之深知白日里王柬取药时自己的急切与无助,若徒儿这无惧无畏的性格不改改,怕是以后真的会吃亏。 在大梁,她是金枝玉叶的皇室公主,他是只手遮天的权臣国师,可他尚且护不住徒儿的周全,令她三番几次陷于刺杀和暗害之中。如若有朝一日,二人回到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没人在乎什么凡尘界的五公主,而他区区半步元婴的修为,在师门内,同龄人中是佼佼者,放眼整个修真界却泯然众人,自保尚且勉强,更别提庇护徒儿。因此,今日自己不能心软,必须让甜甜意识到她做得不对的地方。 下定决心,姜霆之再度开口:“若你尚不懂何为趋利避害,那为师只能罚你,今后直至回京,你都不许踏出揽月轩的院门。” 还有一句最重要的,姜霆之没说出口:哪儿也别去,好好在我身边陪我。 是我听错了吗?王婵心想,我做好事,惩治恶人,怎么却惹得师父生气,还要受罚? 大眼睛疑惑地望着师父,他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王婵挤出一个笑脸,答道:“师父说什么呢?我是做了好事呀,哪儿有做好事受罚的?” “怎么?还不知错?那人出手害人,自有上天惩戒,你千金之体,何故出手?万一她用热汤泼的是你,万一她冲过去撕扯你王柬没能及时拦下,又当如何!” 越说越惶恐,越想越不安,姜霆之把心里的恐惧尽数伪装成愤怒,一拍桌子,音调不自觉提高几分。 而受训的小姑娘呢,瞪着一双紫汪汪的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师父居然凶她,还拍桌子了!哪儿有这样的,惩恶扬善却要挨训受罚!师父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啊,怎么能这般赏罚不分?! “师父是认真的?不是在和甜甜说笑?关蕊烫伤了安家小姐,前不久安舅母与我起争执,被舅姥姥收了掌家权,今日寿宴都尚在禁足中,安家人本就疑心此事,若不能戳穿关蕊的伎俩给安家出气,若是把洒汤的错处稀里糊涂归到侯府下人身上,那安家与侯府,岂不是要亲戚变仇人?侯府上下对我那么好,我岂能坐视不理?” 小姑娘一口气说出一大段,然后倔强地仰着脖子,使劲忍住眼底的泪光,委屈,实在是太委屈了,但王婵不想哭,一哭师父准会服软,然后就翻篇了,今日她深觉自己没错,不愿胜之不武。 “甜甜这是在顶撞师父吗?因为那些外人?侯府上下,难道比师父对你还要好吗?” 姜霆之大袖下的手在隐隐发抖,咬着牙问出这句话,心里祈求着千万别听到她承认,承认侯府的确已经比师父重要了。 第79章 虐虐更健康 “今日的师父怎么如此固执不讲理?若被烫伤的是我,难道师父不会为我讨回公道吗?况且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要是师父不问,根本都不会知道白天的事情。” 师父更年期了么?小姑娘满心的不解和委屈,原以为师父听了自己的妙计,会像之前堂哥和郝公子那样夸她,万万没想到,竟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又怎么能和别人比?若有人敢伤你,我必拼上这条命也不放过他,但因为你是你啊!什么安家什么侯府,凡人自有凡人的命数,作恶也会有天道惩戒,甜甜又何必插手?” “我不懂!” 此刻王婵忽然觉得,师父好陌生,是啊,师父是修仙者,本就不在乎凡人生死的,来庇护大梁也是出于师门的命令,并非师父本意,可为何单单偏心于自己? “我不明白,师父你说凡人自有命数,遇到师父之前我又何尝不是凡人,不,我连凡人都不如,我生来痴傻,口不能言,受尽宫中冷眼,是连凡人都不配当的蝼蚁!师父为何怜惜我?魏嬷嬷对我好,但魏嬷嬷对谁都好,膳房里孤苦的小宫女魏嬷嬷也时常帮衬一把。程贵妃算计我,可她也算计宫里的每个人,就连她亲生的儿子女儿,也不过是她争宠争权的筹码罢了。唯独师父你,为什么单单对我好?!我想不通!” 小姑娘越说越大声,到最后几乎是喊叫着,两只小手攥着拳头,努力地没有哭。 姜霆之被小姑娘这样一吼,也愣住了,怎么办,自己要如何与她解释?没办法解释,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姜霆之本人也不清楚,是啊,为何偏偏是她呢?起初只觉得有趣,想探究她的秘密,怎么就到了今天这地步,怎么就因为她也许会受伤这样一个念头而心急如焚?姜霆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就这样无声对峙片刻后,姜霆之剑眉紧皱,有意识地放轻声音对还在激动发抖的小徒儿说:“难道对你好一定要有理由吗?你生来尊贵,之前的苦难只是那些人眼盲心瞎。” 呵,生来尊贵?这话王婵半个字都不信,上辈子当了二十多年现代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况且国师您何时对陛下恭敬过?拿这种话来搪塞她,真没诚意。 也许,若她不是上辈子被父母抛弃,在孤儿院长大,若她不是这辈子被生父忌惮,被嫡母暗害,王婵可能会相信,对一个人好不需要理由,父母对子女,无条件,全身心的爱,就没有理由。但感受过太多痛苦,忍受过许多孤独的她,此时此刻,是不信的。无条件的爱,她从未见过,更遑论感受,无条件的恨,她倒是不陌生。 “师父不必骗我,生而尊贵这话,和我不沾边,你又岂会是因为我父皇的原因对我好!” “自然不是因为那无能昏君!甜甜你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你可知,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未想过这辈子会收徒,而且此刻我可以跟你保证,以后我也不会再收其他徒弟的,只你一个,你懂了吗?” 哼,谁管你以后还收不收徒,不讲理的师父,我还不稀罕呢! “既然不是因为我的出身,那是什么?你我初见时,我自知相貌平平,位卑人轻,口不能言。” “可你纯善,聪慧,通透,都是世间少见的,徒儿,你为何如此妄自菲薄?” 姜霆之此刻的心在滴血,没想到,自己视若珍宝的小姑娘,内心却如此不自信。 “若是因了这些,那是不是日后师父你见到比我聪慧,比我听话的孩子,便要用他取代我了?若我心善是你对我好的理由,为何今日我惩恶扬善,却要受罚?!” “因为!” 姜霆之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又高了起来,连忙收住正要脱口而出的话:因为你为他人出头,也许会导致你自身受到伤害,因为师父不能保证今后总能护你周全,因为师父无能,不是这世间修为最高的修士…… 不想在她面前示弱,姜霆之最终没说出口。 “师父没有答案吗?那我只能自己揣测了,是我这双眼睛,对吗?不知何时师父注意到了我的不寻常,才决定收我为徒,因为我双眼的能力,这就是原因吧?” 颤抖着说出这几句话,王婵攥拳的双手都因用力太大而隐隐泛青。她也不愿说出如此伤人的话,她内心最不希望这是最终的答案,但小姑娘已经想不出其他答案了,之前姜霆之亲口说出的那些理由,很无奈,她没法相信。 话刚说出口王婵便有些后悔,自己的说法实在是太无情,师父对自己的好都还历历在目,即使最初是因为自己双眼的能力,其实也无伤大雅,因为这一年多二人朝夕相处,若说没有半分真心而全是利用,她自己都不相信。 但此时此刻,情绪失控的小姑娘也在患得患失,魏嬷嬷死后的那阵子,若没有师父,这世界于她而言,真的半分意思也没有。今日的师父既不通情理又陌生,王婵真怕自己刚刚说的会成真,若有一日,出现个更听话更有能力的人,师父会厌弃自己,那她就又是孤单一个人了。 小姑娘的话,每个字都像一把出窍的匕首,刀刀见血。姜霆之听后,双眼惊讶地睁大,眼角隐隐泛红,长袖下的双手也一瞬间冰凉,仿佛全身上下的血液都汇集在了胸口,心砰砰的跳着,耳朵里除了自己心跳的嗡鸣,连自己正在说出的话,都听不清。 而后是长久的静谧,小徒弟一直忍着没掉的泪珠终于滑落脸颊,啪嗒一声砸在地面上,也重重砸在姜霆之心尖儿上,很烫,很疼。 她哭了,其实姜霆之早就察觉到徒儿眼底的水光,只是不知如何率先低头,放下身段哄她而已,现在泪珠终于掉了下来,姜霆之想把人拘在怀里,为她拭泪,疼她哄她,却是不行,因为人已经跑了,转身之前,留下一个之后的数百年,数千年姜霆之都忘不掉的凉薄笑容,像一件被自己不小心打破的瓷器,每每尝试拼好复原,都会再度被碎片割开皮肉,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第80章 师父大笨蛋 流着泪跑走的小姑娘,一口气冲出去老远,不知不觉到了侯府花园里,此时已是圆月高悬,午后倒头便睡,王婵还没吃晚饭,现下和师父吵架,负气出走,小姑娘委屈地一遍遍在心里骂师父大笨蛋,自己气头上说了错话,其实盼着师父严肃反驳,然后哄哄自己,可师父呢,师父他说了什么! 现在想想还是很生气很难过,他居然说:“若你执意如此想,也不能算错,当初,却是看你身上有些古怪,方才有收徒之意。” 蹲在花园角落,小姑娘抱着膝盖,抬头看银色的月华,忽然想到那一夜师父带她御剑飞行,那般亲密无间,仿佛还是昨天,如今…… “师父大笨蛋!我再也不要理他了!” 恶狠狠地说出这句话泄愤,小姑娘抹抹眼泪,踢开脚边的小石头,慢慢向侯府正中,侯夫人的住处走去。 王婵行至侯府主院切近,守门的婆子老远看着灯影儿里有个小女孩儿,披散着头发,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楚脸。这可把半睡半醒的婆子吓了一大跳,“妈呦”一声从小马扎上摔到地面,手忙脚乱要爬起来跑,这时只听小姑娘软软的声音响起:“是我,舅姥姥歇下了吗?” “哎呦原来是表小姐,小祖宗诶您可吓着老奴了,这个时辰您怎么过来了?” 婆子晃晃悠悠从地上爬起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缓了缓,才恭敬地弯着腰,领小姑娘往院里走。 “天黑了,表小姐小心脚下,要是摔着您,侯夫人非把我赶出侯府不可。” 就这样一直把王婵领到月洞门,有当值的丫鬟接走,守院婆子方才回去她该在的地方。 “青梅姐姐,刚刚我突然出现吓着守院婆子了,我这儿有五两银子,姐姐给婆子买杯热酒压压惊吧。” 青梅与金橘一样,同为侯府正院的一等大丫鬟,平日里贴身服侍侯夫人,自然知晓侯夫人对小姑娘的看重,此时王婵要她办事,青梅点头应是,钱却不敢收。 “表小姐体谅我们当下人的,青梅替守院婆子谢过表小姐,只是这银子就不必了,侯夫人院里有小厨房,奴婢把您送进屋就去取酒。” 说是五两银子买杯水酒,其实是要赏给婆子,但既然大丫鬟说从小厨房取酒,意思是赏下的银子从侯夫人账上出,王婵点了点头,心想这样也好,侯府不缺她这五两银子,还是由本家赏下吧,她这个外人便不越俎代庖。 进到屋里,青梅低声禀报:“侯爷,侯夫人,表小姐来了。” 内室的侯夫人正在梳妆台前坐着,由金橘一一拆掉头上的首饰,听到这句“表小姐来了”,心中疑惑,小姑娘怎么这个时辰过来? 一旁榻上侧躺看书的临江侯自然也听到回禀,心想这天都黑了,国师竟然会放公主出来? “快,金橘,我们快出去看看。” 金橘俏声应是,扶着侯夫人的手臂往外屋走。出了内室,侯夫人见小姑娘自己一人站在那里,头发散着,眼圈红红,衣襟上尚有泪痕,十足的小可怜模样,这是怎么了?谁敢欺负我们甜甜。 小姑娘见舅姥姥发髻半开,可见是一听她来就先来见她了,老妇人神情动作都透露着关心,惹得王婵鼻头一酸,紧走几步伸手环住舅姥姥的手臂,撒娇般摇晃着,掩饰自己想哭的情绪。 “打扰舅姥姥歇息了,我……您让我今晚睡您院里行吗?” 侯夫人伸手捋了捋小姑娘的长发,又摸摸小手儿,感觉不凉,才拉着人坐到软榻上,接过金橘奉的温水,亲手端着让王婵喝。 “这是怎么了?甜甜想和舅姥姥住,舅姥姥高兴呢,我们甜甜想住多久住多久,可别不高兴了,啊?” “没事……没什么,就是,揽月轩里有青蛙叫,吵得人睡不着,我没哭,这是困出来的眼泪。” 当下不想提姜霆之,王婵便找个借口回答侯夫人的疑问,当然,侯夫人肯定不信。 此时青梅也赏了婆子回来,侯夫人掏出帕子给小姑娘沾沾眼角,起身吩咐:“青梅,去叫几个小丫鬟,你盯着她们把小跨院儿好好收拾一下,打开库房,把一切应用之物都换新的。去吧。” “哎,青梅姐姐回来,不用了!多谢舅姥姥,可是,不必这么麻烦的。” 小姑娘急忙忙想叫住青梅,但侯夫人的大丫鬟规矩得很,除非侯夫人发话,其余谁说也没用,青梅领命疾步出去办事。 “不麻烦,我这儿丫鬟多,主子少,她们平日里盼着有事做呢,甜甜一个人睡怕不怕?要不舅姥姥去陪你?” “没事儿的,我从前也一个人睡过,不怕。” “嗯,就让青梅睡你外间儿吧,她心细,胆子也大,让她陪着你,有事就叫她。” 这是把大丫鬟青梅也拨给自己使唤,王婵张了张嘴,想拒绝,略思量后还是作罢,三番五次拒绝舅姥姥也显得生分,反正看起来平时还是金橘更得侯夫人重用,青梅她就先留着吧。 于是小姑娘柔柔笑着跟侯夫人道谢。 不多时,青梅回来禀报,说小跨院收拾妥当,五个小丫鬟手脚麻利,加上库房里东西都是现成儿的,都换一遍也很快。王婵和舅姥姥道过晚安,跟着青梅去到自己的新住处,小丫鬟打了热水,小姑娘由着她们给擦脸擦手,然后躺到床上。 这边侯夫人在正屋外间儿没走,反而是让金橘把散下的发髻略作整理,而后吩咐道:“去把揽月轩当值的下人叫来,我有话问。” 不过半刻钟,小丫鬟领着三个婆子,进了侯府正院。 三个守院婆子,平时根本没有私下拜见侯夫人的机会,今日又是漏夜叫她们来,几人心中难免慌张,唯恐是哪里出了差错,要大祸临头。 眼紧盯着鼻尖儿,三人小步小步地迅速上前,进屋便跪:“给侯夫人请安。” “嗯,抬头回话。” 侯夫人面容严肃,语调倒是平和,恩威并重,令婆子们不敢走神儿,纷纷屏息凝神听侯夫人要问什么。 第81章 审问揽月轩 “今日揽月轩都发生了什么,你们把看到的听到的,事无巨细,一一说来。” 听完侯夫人的吩咐,最右侧的婆子最先回话:“回禀侯夫人,揽月轩上下只老奴三人,三班倒守院子,平日里无吩咐也不得进二门儿,里头的主子规矩严,老奴一面也没见过,表小姐倒是时常进出,今日老奴不当值,是袁大财家的和刘桂儿家的在,一人半天。” “哦,既不知道,那你便回去吧。你们二人,从早到晚,揽月轩都发生什么了?” “回侯夫人的话,上午辰时末,大小姐来过,拉着表小姐一同出门,午时柬表少爷来过一趟,没待片刻就走了。后来约莫是未时二刻,表小姐自己回来的,老奴酉时下值,这之间就没别的了。” “表小姐出门时和回来时,神色如何?” “神色,老奴看着和平日里一样,仙童般的人儿,爱说爱笑的。” 看来岔子不在白天这段时间,侯夫人不多犹豫,立马把脸转向剩下的第三个婆子,眼神示意她可以说话。 “侯夫人,老奴是酉时交接的刘大嫂,天擦黑时柬表少爷来,站院里说了句话,离二门儿远,您多恕罪,听不清说的什么。后来不多久表小姐把人一路推出了院门,表少爷看着倒是不生气,还说约定和表小姐京城见,放风筝什么的。” 嗯,两人那时还在开玩笑,想来小姑娘心情不差,那具体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可怜模样?侯夫人出言催促:“之后呢?” “之后,之后表小姐回屋,起初没动静,后来仿佛有争吵声,再后来声音越来越大,两方都是,老奴隐约听到表小姐喊了句不懂,还是不明白什么的,最后,就是表小姐从屋里一路跑出去,看着像是在哭,老奴也没叫住,天黑,表小姐腿脚利落,片刻就不见人影儿了。” “天黑没追上便不追了吗?连句回禀都没有?若是表小姐跑丢了,跑摔了,你可担待得起?金橘,传我的话,袁大财家的扣三个月月钱,以示惩戒,再有下次,直接轰出去。” 婆子听后急忙跪地磕头:“多谢侯夫人开恩,老奴再也不敢了,再不敢了!” 回到内室,侯夫人叫金橘下去歇着,之后坐到了临江侯躺着看书的榻前,伸手把侯爷举着的古籍抄走,放到小炕桌上。 “哎?我还看着呢。” 眼看老妻眉毛一挑,许坤急忙改口:“怎么了,公主回去了?” “甜甜说要搬过来,现在已然歇在跨院,我审了一遍揽月轩的下人,也只问出个大概,应该是甜甜和她哥哥闹别扭,赌气跑出来的。你也是,当初你说是你远房亲戚,你亲自安排院子,不叫我们插手,没想到家里住进来个公主,这也就算了,甜甜叫你瞒,你做你的忠臣我不管,怎么只给安排三个婆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侯府请不起丫鬟呢。” 许坤挨了一顿数落,坐直身子赔上笑脸儿,给老妻亲手拆发髻,瞅着侯夫人面色缓和下来了,才出言为自己辩解几句:“夫人可冤枉我了,那位先生自己要求的清净,不叫安排丫鬟小厮,事到如今夫人还是知道为好,他本是当朝国师大人,是陛下都敬重的人,当年,还救过我一命,夫人说,我能不听他的吗?” “啊?竟是国师吗?我早猜到此人身份不凡,却未想到是你的救命恩人,那这国师和公主……唉,两边都没法劝,只盼着他们自己和好吧,你是没看到,刚刚我们甜甜那受委屈的小样子,我心里嘀咕来着,什么冷血无情的人舍得欺负这样好的小姑娘!” “夫人慎言,先生他疼公主,可不逊于你呀。” 跨院儿,王婵躺在红木架子床里,眼睛呆呆地望着床帐,屏风后青梅的呼吸一声接一声,听着是已然入睡。 不知怎的,这屋里明明还没放冰盆,王婵却觉得比在揽月轩里睡觉冷似的,自己拢了拢蚕丝薄被,闭上眼,脑子里却在一遍一遍想之前的事,小姑娘胸口起伏,泪珠子不自觉又滚落脸颊,湿了半个枕头。 “师父是认真的吗?师父不讲理!”“师父为何单单对我好?我想不通!”“凡人自有命数,我是连凡人都不如的蝼蚁,又该当如何?”“是这双眼睛吧?” “行事怎可如此鲁莽?罚你不得出揽月轩的门。”“你这是在顶撞师父吗?”“你又怎么能和他们比?你就是你。”“对你好难道还需要理由吗?”“若你执意这样想,也不能算错,当初,是因为你身上有古怪,我才有了收徒之意。” 反复想着自己与他说出的每个字,王婵抓紧身侧的被褥,无声哽咽,怎么就到这个地步了?……直到窗外微亮,鸟儿跳上枝头,小姑娘才勉强迷糊着睡去。 揽月轩里的姜霆之,这夜同样心焦难熬,还停留在徒儿负气跑走时的姿势,眼睛盯着门口,仿佛下一秒她就能回来似的,就这样枯坐到天明。 晨光熹微,墙外传来下人们清晨洒扫的脚步声,姜霆之方才意识到,徒儿跑了,彻夜未归,心里排演无数次的话,若徒儿困极回来睡觉,他必要顺势好好道歉,解释清楚一切。 “师父不该罚你,今日之事你本无错,不该受罚。只是师父害怕,怕你有一日会连累自己,是我能力不够,若我修为天下第一,我的徒儿便能随心所欲地惩恶扬善了。” “当初隐瞒收徒的原因,是我不对,师父向你道歉。可这一年多来,我早已付出真心,实话是,我现在更希望你没有这双眼睛,那样日后,便不会有人为得到你的能力算计你,你也不必日日背负天道的责任。” “都是我的错,你,回来好吗……” 姜霆之生来冷心冷情,师父去世后,更加没有人能令他在意一分,遑论像如今这般,撕心裂肺地后悔和茫然无措。 他疑惑,虽是第一次当师父,却知道,天底下哪个徒弟不是唯师命是从?尤其他修仙者的身份,在此方凡尘界无往不利,皇帝坐拥万里江山,也要对他客客气气。 甜甜她,凡人出身,为人徒儿,却总坚守自己的一套本心,不惜负气出走也不向自己不认同的事低头,绝无仅有,世上少见。仿佛她幼童的内里有一个成熟的灵魂,因而她会自己评判功过是非,继而不服自己这个师父的规劝与管教,即使自己是为了她好。 “也许,真的是我做错了……” 第82章 两厢皆无眠 lwxiaoshuo.org 侯府正院,王婵蒙着被子哭了大半夜,只在天亮前浅浅睡上半个时辰,晨起时分可把进来伺候表小姐梳洗的小丫鬟们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去禀报在正院小厨房检查早餐的青梅,表小姐是侯夫人的心头肉,她们生怕伺候不好,被侯夫人赶出去。 “青梅姐姐,您快去看看,表小姐看着,状况不对!” “怎么了这是,大清早就这样吵吵嚷嚷,别慌,慢慢说。” 小丫鬟们这才把刚刚看到的告诉青梅,说是表小姐两只眼睛红红肿肿的,人也没精神,怕是病了不舒服。 青梅闻听后心里便明白是怎么回事,昨晚她就看出表小姐心情不好,今晨她起床后进内室查看,又见到小姑娘枕边的泪痕,心知这是夜里又哭过,于是早早地到厨房,吩咐厨娘煮上几个鸡蛋,预备着给表小姐消肿用。 青梅转身端起煮鸡蛋递给小丫鬟,接着吩咐道:“表小姐的情况我自会跟侯夫人禀报,你们不必担心,只像寻常那样伺候就是了。还有这煮鸡蛋,若是表小姐不愿敷眼,你们也无需再劝,去吧。记着,别多话。” 在侯府正院里,青梅说话和金橘一样有分量,小丫鬟们这才有主心骨,踏实下心,有条不紊地端着煮鸡蛋回跨院儿伺候。 小姑娘坐在床上发呆,小丫鬟们请安后上来服侍,她也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而后任由她们敷眼,洗漱,穿衣。到了梳头环节,小姑娘坐到梳妆镜前,丫鬟试探着问要梳什么发髻,王婵一愣,猛地想起平日里都是师父给她梳头的,并且他不会询问自己,而是换着花样随意地选择式样,他说过,是为给自己梳头,特意学的…… 思及此,泪花翻涌,瞬时便溢满眼眶,模糊了镜中的画面,也拨乱了小姑娘才静下来的心。 梳头的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想到青梅交代她们不要多嘴,才压下询问的心思,一左一右给王婵梳上发髻。 侯夫人此刻也正是晨起梳妆,听过青梅的禀报后,叹口气,心疼哭了大半夜的小姑娘,却也不好数落与小姑娘闹别扭的国师大人,只夸了句青梅:“嗯,你做的对,不愧是我这院儿里的人。甜甜若没心思说话,你们问了也是徒增烦恼,不多嘴就对了,不过饭还是要劝一劝,你去吧,有什么进展及时过来与我知晓。” 青梅领命回跨院儿摆饭,小姑娘没胃口,却也不忍连累下人们三番四次送新的,便硬逼着自己喝下半碗粥,而后又是一个人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发呆。 天光大亮,雕塑般枯坐一夜的姜霆之终是坐不住了,三两下挽上发髻,大步走出揽月轩院门,把新换上来的守院婆子吓了一激灵,心道这院里原来有主子啊。 站在院门前,姜霆之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不知去何处找她,眼角瞥见一旁畏手畏脚的婆子,姜霆之面无表情地开口:“表小姐现下何处?” 婆子哪里见过这等气势,慌忙低下头,弓着身子,要跪却又吓得膝盖发直,颤着声回话:“表小姐……我,老奴不知,我今日顶了之前的婆子头一回当值,您,要不问问别人。” 姜霆之被婆子断断续续的回话烦得眉头紧锁,头也不回转身走开,边走边运转灵气,素手翻转间小丹炉已然停在手心,不急,丹气自会寻到徒儿。 片刻后丹炉盖子打开,如过去一样,丹气小球果然像长了眼睛般,上下漂浮着奔后院方向飞去,姜霆之快步飞身跟上,虽不耐烦与侯府中人打交道,但此时什么也没有找到甜甜重要。 一路飞檐走壁,倒是没有惊动下人们,行至王婵所在的小跨院儿,才有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惊呼一声,边往门里退边要喊人:“什么人擅闯后院!表小姐,有人来了!” 内室的王婵其实要比青梅先一步知晓,因为那丹气已然漂浮至小姑娘面前。看到丹气,王婵回忆起自己刚住进彤图台的时候,姜霆之便在她面前炼丹,那时候的丹气直冲自己面门,可笑自己当初以为是师父有心教她,故而当面演示,现在看来,不过是又一次对自己奇异的体质产生好奇,试探一下罢了。 越想越气,连带一夜的委屈和没睡好的烦躁,不知为何,小姑娘下意识觉得自己能掌控那碍眼的小球儿,双目微瞪,大喝一声:“走开!我不需要!” 院中的姜霆之刚刚一挥袖用灵气击晕聒噪的丫鬟,正要入门与彻夜想念的徒儿相见,却听得一声女娃娃的怒喝,而那颗球也应声破裂,其中的丹气只瞬间便四散无踪。 顿住身子,姜霆之以为自己听错了,“走开!”,是在说他吗?轻咬下唇,姜霆之此时不敢轻举妄动,半只脚踏在台阶上,试探着问:“甜甜?” 屋内的小姑娘刚刚听到青梅的惊呼,后来却又没了动静,仿佛还有重物倒地的声音,不必多想王婵已经知晓发生了什么,是啊,人家高高在上的修士,从来是不在意凡人死活的,一个丫鬟,他失手打死了也不会内疚吧。这样的人,她不想见。 “我不想见你!你走吧!但请你不要再伤害侯府中人,想出气,我在这里,任杀任剐!还望国师大人不要对一只蝼蚁心生怜悯。” 小姑娘努力装出平静的声音,听起来古井无波,但其实此刻她整个人都是颤抖的,这副不知何时养成的倔强心性,口是心非的程度与姜霆之不相上下。 她说什么?任杀任剐?不要,对一只蝼蚁心生怜悯?错了错了,都错了!她居然这样想自己吗?是还在气头上,还是真的被自己伤的太深,自暴自弃了呢。姜霆之静立在那里好似天地间一棵孤独的大树,无数次清风拂过,他却半缕都留不住。 此时进一步怕惹怒小姑娘,退一步姜霆之又不甘心,若是今日不和好,又要他抓心挠肝地守一夜吗?!欲上前推门,这时只听屋内小姑娘喊到:“走啊!” 抬起的手僵在身前,公子的一袭白衣,此时看,更平添无限萧瑟,加上那份九天上,云端里的清冷,像是一碰即碎的冰雕,孤零零矗立在刺眼的阳光下,静待着生机的消逝,滴滴答答,独他一人,冰封在白雾似的水汽中。 “好。” 许久,才有这一个字,轻到仿佛不曾传入屋中,轻到姜霆之自己都不确定,说了还是没说。 第83章 求和惨遭拒 许久后都不曾再有声响,小姑娘确定人被自己气跑了,心头说不上是称意还是失落。 跳下床跑到堂屋,推开门果然见青梅倒在廊下,小姑娘这才找回几分思绪,转身回去取了杯茶水,不凉不热温度正好,蹲下身子,小心地给青梅送进嘴里,喂进大半杯,人才悠悠转醒。 “青梅姐姐,你没事吧?可有哪里不舒服?” 青梅醒来后双目茫然,等小姑娘开口问话,她才想起来刚才发生过什么。 “表小姐!表小姐刚刚那人呢?” 青梅从地上爬起来,围着小姑娘打转儿查看一番,见完好无恙,心有余悸地问出心头疑惑。 “没事了,青梅姐姐进屋躺一会儿吧,是我连累了你。” 青梅哪儿会默认这种说法,连声说着“不干表小姐的事”,到底拧不过王婵,随她一道进屋休息。 ———— 侯府西侧有几排式样及大小都如出一辙的院落,是侯府的客房,此次随行的十名侍卫,虽然严格来说该住大后院的下人房,但他们是国师与公主身边的,自然待遇也水涨船高,十人分住两院,每个人甚至有单独的房间。 本来跟着国师和公主就是轻便差事,国师大人的实力深不可测,他们这些侍卫根本没有用武之地,一路过来只需看看孩子打打杂,之后住进侯府更是连打杂都不必,几人天天好吃好喝被侯府养着,眼看着胖了不少。 今日他们睡到辰时二刻,下人们送早饭的时辰,才起身洗漱,不慌不忙用完早饭,三五成群谈天说地,晒太阳喝茶,好不惬意。 日头渐渐高了,侍卫们回到房中,这时只听一声巨响,院门被大力踢开,侍卫们一惊,心说这是送午饭的来了,腾不出手开门?那也没有上脚踹的,懂不懂规矩?武夫们刚要开口骂人,这时只见一阵白风眨眼间就吹进堂屋,衣袍落下,他们才看清,不是什么送午饭的下人,是面色不虞的国师大人。 侍卫首领周钧心中暗想,他跟着国师几个月了,上次国师如此生气,是什么时候?好像就连单枪匹马迎战宁军时,国师大人的脸色都没现在这么糟糕,这是出了什么事? 侍卫们连忙躬身行礼,尚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国师大人来意,姜霆之却率先发难:“今日可有习武?” 还真让国师问到点子上,众人纷纷低头,不敢回答,心虚,更多的是疑惑,不明白今日国师怎么有闲心过问他们。 “你们是公主的侍卫,怎能如此怠惰?!既然今日还不曾活动拳脚,那么此刻正好,一起上吧!” 姜霆之冷冷的语气落在众人耳中,像深林中隐约的一声兽吼,音量不大,却让人脊背直冒冷汗。 侍卫们出身军营,令行禁止,更不敢违背国师的吩咐,因此即使心知他们都加在一起也不是姜霆之的对手,但此时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几人面面相觑,攥紧拳头咬住牙关,大吼一声,朝着那俊郎出尘的白衣公子一拥而上。 即使没用灵气,侍卫们还是没能在国师手下撑够半刻钟,院中七零八落躺了一片,好在姜霆之心里有数手下留情,侍卫们只是些皮外伤,躺几天就能痊愈。 人肉沙袋打过了,姜霆之心中郁气稍散,哼了一声,转身离去,走时留下了句让侍卫们郁闷的话:“安心养伤,我三日后再来讨教。” 等国师大人飞远,侍卫们互相搀扶着起身,其中一人问到:“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国师大人平白无故找咱们撒气?” 周钧扶着摔痛了的手肘,斜了那人一眼:“明知故问!除了公主殿下,还有谁能让国师大人上心?行了,别抱怨了,我们疏于练武,确实该罚。” 众人垂头丧气地小步小步往卧房挪,嘴上不敢抱怨,心里却在想: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也不知道公主和国师闹什么别扭,只盼着他们早日和好,免得他们三天两头地挨打。 姜霆之上门求和却不知怎的碰了一鼻子灰,好似徒儿越发被他激怒了似的。姜霆之这辈子还没如此窘迫过,第一次想服软想认输,反倒没这个机会。 独自坐在窗前,王婵每日练字的座位上,姜霆之自胸口的储物袋中取出徒儿送的锦囊,捧在手中反复端详。唉,也难怪她会伤心失望,自己当初接近她带了目的,就该早早告诉她和她解释清楚的,早些坦白,就不会有昨日徒儿亲口问出那样伤人。 现如今徒儿还在气头上,姜霆之虽想尽快认错和好,又怕再像今日一样,弄巧成拙,进一步让事情恶化,不如就听甜甜的,先不去打扰她。等两人情绪都稳定一些,他再去求和,或许才有机会。 修士的寿命以百年千年记,姜霆之却头一次恨极了这凡尘界的漫漫长夜,难捱。 白天吼碎灵气球,吼跑了姜霆之,王婵反倒没有之前那么委屈想哭,傍晚时分安静地用饭,之后早早地叫丫鬟打水洗漱,天擦黑便上床睡觉。青梅看着小女娃抱着被子侧躺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 青梅按吩咐向侯夫人禀报,侯夫人听说小姑娘情绪平稳,也能主动吃饭和睡觉,放心不少,随手赏了青梅一个玛瑙手串,让她回去,继续好好看着表小姐。 金橘扶着侯夫人手臂,随侯夫人一同进到内室,待侯夫人坐定,又取来一个小木梳给侯夫人按头发放松。眼看着老妇人眉目舒展,才小心着开口道:“夫人您也可放心了,您总夸表小姐聪慧,通透,想必表小姐这下子自己想开了,也省得您费心劳神。” 侯夫人半睁开眼,拍了拍金橘给自己梳头的手背,说:“我早就看出来,那孩子最是重情,她聪慧不假,但我放心不下。老话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我们甜甜……多好的孩子,偏偏两头儿都占着。” 主仆二人又说了些悄悄话,直到临江侯从外边应酬回来,才一并洗漱安置。 第84章 一只胖鹦鹉 接下来一连三日,王婵虽还是呆在小跨院儿不出门,但一日三餐不用丫鬟劝,天黑便睡觉,天亮起床,除了不爱说话,其他没有叫人担心的地方。 到第四日,许文治下学后直接找到侯夫人处,进门连丫鬟奉的茶都没理,直接冲进祖母怀里撒娇问道:“祖母,怎么不见甜甜妹妹?妹妹不去学堂,好几天没见着了。” 侯夫人见小孙子一路跑来,额头鬓角都是汗,抿嘴笑笑,手拿丝帕擦了擦,心里有了主意。 “文治来的正好,既然想你妹妹了,不如去看看她吧。她之前的住处不好,如今搬到我这跨院儿来,对了,上次你寻来的鹦鹉挂在廊子里呢,不如一并带去,逗你妹妹开心。” 许文治得了祖母的令,笑得满心欢喜,说了句“好!孙儿这就去。”,然后急吼吼地跑出去摘鹦鹉笼子,片刻不愿耽误似的。 小孙子这般急躁,一向重规矩的侯夫人竟也没有责怪,只吩咐许文治的小厮帮忙摘笼子,别让少爷爬高摔着。 侯夫人对二少爷和表小姐的诸般安排,金橘都看在眼里,自然十分确定侯夫人对小姑娘的中意,此时见气氛不错,于是多说几句讨侯夫人开心:“夫人您说表小姐重情,奴婢看着二少爷也是,怪不得表小姐和二少爷能玩儿到一处呢。” 这话若是寻常下人说出必定要出岔子,乱嚼主子们的舌根,逐出侯府才算了事。但金橘跟着侯夫人时间长,懂得揣摩主子心思,与侯夫人情分也不同,此时说的又是侯夫人爱听的,因此无伤大雅。侯夫人一甩帕子,点指着金橘,佯装生气说了句“你这丫头”,语气中怒意不足亲昵有余,任谁都听得出,心中分明是高兴的。 不多时,许文治亲手提着鹦鹉笼子,快步走进跨院,小丫鬟急忙行礼通报,把许文治迎了进去。 “甜甜妹妹你看,这鹦鹉在祖母这儿才养了几日,眼看着胖了不少。” 小少年见到心心念念的妹妹,笑容直达眼底,嘴里说的是鹦鹉,眼睛看的却是王婵。 小姑娘见二表哥脸都跑红了,门口站着的小厮肩膀上还挎着个书包,可见是一下学堂直接过来的,小姑娘笑笑,抬头认真地看这个自始至终对自己释放善意的小少年,想到那日第一次上学堂,侯府二少爷主动和自己这个“攀高枝的穷亲戚”搭话,被欧夫子训斥的事。 “那表哥看我胖没胖?舅姥姥这儿风水养人,我也要住胖了。” 小姑娘双手捧着脸,嘟着小嘴儿假装担心。 许文治听后连忙反驳:“妹妹哪里胖?我看着倒像是瘦了。” 十一岁的小少年,平日里和自家姐姐相处,早就懂得女儿家听不得“胖”这个字,况且小表妹本也不胖,只脸颊略有些肉罢了。 见他反对得如此严肃认真,王婵浅笑,说道:“逗你呢,二表哥仔细看看,鹦鹉也没胖,只不过是在廊下晒太阳,羽毛蓬松起来,显得圆润。” 哦,原来是这样,许文治若有所思点点头,心道还是妹妹懂得多,观察细致,又问她近来可好,怎么不上学堂?王婵随便找个贪睡的借口搪塞,二人又说笑了一会儿,傍晚正院摆饭,侯夫人差丫鬟来请,王婵便随着许文治一同过去,多日来第一次踏出跨院儿的门。 侯夫人见着跟在小孙子身后过来的甜甜,自然是喜不自胜,手脚麻利地起身拉小姑娘去净手,连丫鬟要上前搀扶都免了。王婵转头看看孤零零站在原地的侯府二少爷,又看看一旁亲昵地牵着自己手的老妇人,还有前呼后拥来伺候大小主子净手净面的丫鬟,心想:这到底是二表哥的许家,还是她王家?怎么她倒像是亲生的。 许二少爷也有片刻怔愣,一个人站在原地不知手往哪里摆。兀自低头想想,自己长大了,妹妹还小,祖母和丫鬟们照顾妹妹也有情可原,得了,我自己去净手!好哥哥才不会吃妹妹的醋,小少年心胸宽广,开导好自己,笑眯眯地走到饭桌旁,挨着小表妹坐下。 席间全然没有青梅为自家表小姐布菜的机会,填满王婵面前小碗的“殊荣”,全被许文治包揽。自小被娇惯养大的侯府小少爷,如今照顾起小表妹来像模像样,心里也吃了蜜一般甜。 侯夫人静静看着二人的一举一动,脸上笑得慈爱,心中更是欢喜,不知不觉比平日多吃半碗饭。 饭后许文治依旧赖在祖母院子里不走,还叫丫鬟去取表小姐爱吃的瓜果,王婵急忙拦下,嗔怪地瞪了表哥一眼,嘟着嘴说道:“哪里还吃得下?刚才表哥把半桌子菜都拨到我碗里了,真要拿我当鹦鹉喂胖?!” “甜甜胖了也好看!” 脱口而出这句话,许文治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目光也左右躲闪,不知为何,就是不敢看他的甜甜表妹。 王婵睁大双眼,看着眼前手足无措的小少年,又看看掩唇轻笑的舅姥姥,没忍住,“扑哧”一声,久违地开怀大笑。 “不是怕胖,是真的吃不下啦!表哥倒是会安慰人,专拣我爱听的说。” 见小表妹误会自己是在说好话哄她,许文治急忙描补:“没有!是我的真心话,半句不哄你的。祖母作证!” 许文治转头,向侯夫人投去求助的目光,侯夫人乐见其成,出言帮小孙子打圆场:“嗯,我家文治是个嘴笨的,从小到大也没跟我这个亲祖母说过什么逗趣话儿,甜甜可以信他这次。” 话音刚落,许文治忙不迭地附和:“是吧,祖母都这样说,甜甜妹妹还不信吗?” 王婵脸上笑意更浓,答道:“我信。” 许文治听闻表妹信他,长舒一口气,端起茶杯喝茶,忽听一旁垂手侍立的丫鬟没忍住笑出了声,而表妹和祖母也是满脸揶揄地看着他,这才后知后觉琢磨出来祖母话里有话。 说他嘴笨,不会哄人。承认嘴笨许文治不服气,不承认又证明之前说的不是真心话,这闹了半天,祖母哪里是在帮他,分明是帮着表妹欺负他嘛! “不是!妹妹别听祖母的,我…… 哎呀,祖母偏心……” 又一次被区别对待,许小少爷嘟囔着抱怨两句,后见小表妹情绪比下午时明媚不知多少,便也不在意了,继续陪二人说笑。 第85章 摆驾皇子府 七月十九,王柬一路快马抵京,回瑞王府和祖父母见面报平安,匆匆换一身衣服,便直奔大皇子府,小堂妹交代他办的正事,可不能马虎。 大皇子是诸位殿下中第一个出宫开府的,当时他的生母皇后地位稳固,大皇子本人也得顺贤帝喜爱,因此大皇子府坐落在内城最好的地段,规格更是直比皇太子居所,金碧辉煌,无上荣宠。 想想以前这座府邸有多热闹,如今门可罗雀寂静无声,王柬不免一阵唏嘘。大皇子落马受伤成了残废,之后宫中一系列大动作,两妃一后,或死或废或流放。那时候祖父特意嘱咐过他,不要和皇子们走得太近,他们瑞王府地位超然,皇室宗亲,安安稳稳便可世代富贵无忧,实在不必上赶着巴结皇帝的那群,不知何日便会惹祸倒台的儿子们。王柬深以为然,但今日,他却来了。 门房眼见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由远及近,心下疑惑,他们府上许久没有访客,谁会来呢?后见马车上瑞王府的徽记,急忙整了整衣袍,躬身迎上来,问安引路。 “小王爷您万安,奴才迎您进去,您多担待,我家殿下不方便。” 王柬点点头,边往里走边询问门房下人:“大殿下身体如何?陛下那边又送医者来过吗?” 门房一脸苦闷,垂着头回话:“劳您记挂,我家殿下现在听不得看病,治腿这种话,谁劝都没用,小的斗胆也请您别劝,免得殿下又生气砸墙,把手砸得鲜血淋漓的。” 居然有这么严重吗?王柬不由得加快步伐,一盏茶的时间,便已经来在大皇子卧房外。 下人打开门,轻手轻脚进内室禀报,王柬站在屏风后静待,片刻后,下人满脸欣喜地跑出来,说今日殿下居然同意见客,当真是不容易。 内室拉着帘子,却在墙角有盏小灯,烛火不大,又在外边套了灯罩,因此光亮有限,王柬进来后,眼睛适应半天才能分辨出家具的轮廓,于是冲着床铺方向一拱手,叫了句“大殿下”。 大皇子王玔靠在床头的迎枕上,头发披散,面容不辨,看着不远处静立着冲自己行礼的堂弟,自嘲一笑,想他中宫嫡长皇子,从小到大从未羡慕过谁,可如今,一个站立的身影便足矣让他嫉妒得咬牙,真可笑,命运弄人。 “你我自家兄弟,不必多礼,坐吧。” 听声音便知是长时间卧床的人,有气无力的,还仿佛有些喘,让人很难和之前那个生龙活虎,人高马大的大皇子联系到一起。 王柬还未回答,下人已经把一个绣墩挪到了床前,示意他坐下,下人最清楚,大殿下看不得别人站着,他们平时进来伺候都要有意地躬着身,如非必要,尽量不在自家主子面前晃悠。 王柬于是落座,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大哥,我来,是给您送药。” 药字一出口,明显感到床上的人动了动,还有锦缎撕裂的声音,王柬立马解释道:“我办差途中偶遇清平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从国师那里求的灵药,命我给大哥送来。” 说完,由袖袋里取出白玉小瓶,双手捧着给王玔看。 王玔伸手便要拿药,一旁的下人战战兢兢出言提醒:“殿下,是不是请御医看看,您再决定用不用?” 下人的提示不无道理,王玔心知,他虽然已经是个站不起来的残废,但父皇还在意他,没有放弃他,因此他依旧有被害的价值。自己的母后做了对不起五皇妹的错事,王玔也隐约听见过传闻,因此国师给的药他更该谨慎再谨慎,可此时,他懒得查验。 “拿来吧,无妨,我这腿肯定是治不好了,即使皇妹给的是毒药,我也谢谢她,死了,也比这样憋屈地活着强。” 说完这番话,王玔止不住地咳嗽了几下,强挣扎着抓过药瓶,用牙咬掉瓶塞,把其中的药丸一仰脖倒进嘴里。 不料药丸入口即化,而后,王玔很明显地感到后腰及双腿又麻又痒,这使卧床数月,双腿早已没有知觉的他大喜过望,一只手紧紧抓着床沿,怔愣愣地说:“我的腿!我又能感觉到双腿了!” 消息很快传到宫中,顺贤帝听闻长子的腿疾有了好转,不顾一切地要立马出宫探望,留下一众议事大臣在大殿内面面相觑。 陛下出宫,禁军夹道护送,队伍最前方,枣红色高头大马上端坐着,一位十八岁上下的小将军,刀眉虎目,威风凛凛,正是当下最得顺贤帝重用的武将,卫国公世子谭鸿。 由北地返京后,顺贤帝封赏谭鸿领兵训练,短短十数日便颇具成效,士兵们精神抖擞,武艺大有进益。陛下龙心大悦,继而把护卫天子的禁军一并交予谭家父子,信任之意无以复加。 因此今日顺贤帝出宫,就有谭鸿作为禁军统领随行护卫,一并往大皇子府邸方向而去。 谭小将军在禁军队伍中策马开路,心中不由得琢磨大皇子府传来的消息。大皇子腿疾久治不愈,这是京城勋贵世家皆知的事,怎么今日突然有了起色?刚刚进宫报信的下人描述,大皇子服了药不过一刻钟,已然能够下地站立,还不许别人搀扶? 能让瘫了半年多的人,立马恢复如初,这药,肯定和那个,他时时挂念的人,还有她的神仙师父脱不了干系!她,回京了?! 思及此,谭鸿露齿一笑,长腿加紧马腹,提速飞驰而去,引得路两旁茶楼里,回避圣驾的妇人们看直了眼,久久不忘少年将军的马上英姿。 銮驾上的顺贤帝爱子心切,开路的禁军统领心怀期待,因此圣驾移动的速度异常之快,出宫半个时辰不到,已然驶进大皇子府所在的街巷。 谭鸿一马当先,丝毫没有顾忌皇子府门前禁止骑马奔驰的规矩,受罚他也认了,只为快些见到活泼可人的小公主。谁料府邸大门前,跪地迎接只有一众下人和两个成年男子,分别是大皇子王玔,还有一个……王柬? 第86章 大皇子痊愈 王柬怎么在这儿,同为京城勋贵子弟,谭鸿和王柬年龄相仿,自小相识,还没少一起打架惹事。谭鸿心道,按国师大人的地位和脾气,确实不该出门迎接,公主她,大概也跟着她师父,在里边等着吧?勒缰下马,谭鸿和门前王家两兄弟拱手问安,大梁的规矩,身着铠甲的将士无需行跪礼,更何况谭鸿身后就是圣驾,天子近臣,就如同圣上的门面。 之前一路在大街上,顺贤帝不好抛头露面,如今进了街巷,这整条街只大皇子府一座宅院,顺贤帝实在按捺不下激动的心情,不顾天子威仪,撩开车帘,探头向外看。待看清不远处真的是自家大儿子,完好无损,在门口迎接他,顺贤帝热泪盈眶,还不等车辇停稳,一提衣摆就跳了下来,差点儿没把脚崴了,看得一众太监侍卫心惊肉跳。 “玔儿,真是朕的玔儿!快进去,快,大病初愈怎么能在门口停留?奴才们也不劝着些?!” 顺贤帝拉着大儿子的胳膊,激动地上看下看,高兴之情溢于言表,直接忽略了同样等候在一旁的王柬,也同样顾不上处置大皇子府“不知规劝主子”的下人们。 “父皇!是儿臣不孝,让您担心了。” 王玔反扶住顺贤帝的手,言辞恳切地说道。 禁军守在府邸四周,皇帝一行往里走,每进一道门少几个侍卫,到了宅院最中心,大皇子的居所,便只剩顺贤帝,王氏两堂兄弟,还有一个贴身护卫圣上的谭鸿。 都到这儿了,怎么还不见公主的身影?谭将军有点慌,忍不住东张西望了起来,落在顺贤帝眼里,则是一副尽职尽责警戒的样子,暗道不愧是自己信任的少年英雄,时时刻刻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 顺贤帝上前一步,踮脚伸手拍拍谭鸿的肩膀,对他说:“不必如此紧张,这府里,朕放心。” 谭鸿这才收回探究的目光,低头拱手称是。待顺贤帝与王玔王柬进了屋,谭鸿还立在门口没有走。 进门之后,刚才在门口被皇上忽略的王柬,又认认真真行了跪礼,给顺贤帝请安。顺贤帝大笑着说“自家人,无需多礼”,可王柬心知,到底君臣有别。今日大皇子大病痊愈,顺贤帝心情好,把他当做寻常的自家小辈儿,万一他自己也如此认为,恐会乱了尊卑规矩,给自家王府惹祸上身。 “多谢陛下,但礼法不可废,这也是从小祖父的教导。” 王柬垂首敛目,恭敬答道。 “好,皇叔亲自教养出来的世孙,没给他老人家丢脸啊。对了,朕记得前不久你领了差事出京,是这一两天回来的?” 大皇子进内室由顺贤帝带来的御医检查,屏风外的陛下心不在焉和王柬闲谈,但眼睛一直看着屏风方向,等待御医确认大儿子腿疾痊愈。 “是,今晨回来的。侄儿办差途径临江郡,代替家祖母探望其胞弟临江侯,适逢清平公主殿下与国师在此地停留,公主殿下心系兄长,特意托侄儿送药进京,给大殿下治伤。” 王柬把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半点不居功,如实说明,他只是个跑腿的,药来自国师大人,而且是看在了清平公主的面子上才赐下来。 此话一出,屋里屋外有两个人同时抬头,并且连神情动作都如出一辙。一是顺贤帝,听闻又是去年白捡的金疙瘩五公主,出手解他心头大患,既惊喜又欣慰,感叹上天厚爱,赐给他这样一个福星女儿。 另一个则是门外站岗的谭鸿,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又何况皇子府内安静,因此王柬与顺贤帝的对话一字不落,全都被谭鸿听到了。 她竟还在北边?!当初约好的,她只是沿途游览一番,缓缓回京,但这也慢得过头儿了吧!谭鸿握拳凝眉,心中有了考量。 傍晚时分,圣驾回銮。议事大殿中的朝臣们谁也没敢走,一是君王没说散场,他们就算不吃不喝也得等。二是他们也想尽快得到消息,大皇子是不是真的把腿治好了。 待看清满面春风走进大殿的陛下,朝臣们心中便有了答案,左右互相对了个眼色,而后默契地齐齐跪拜,口呼“天助大梁,陛下福泽庇佑,恭贺大殿下”等奉承之词。 顺贤帝笑呵呵地受拜,眼看天色不早了,随口嘱咐几句朝堂之事,便让众人退下,只是有一个人却没走。 “谭将军,还有什么事吗?” 顺贤帝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和颜悦色地看着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小将军。 谭鸿把身前的甲胄拨到一侧,单膝跪地,拱手低头说道:“回禀陛下,末将恳请,卸任禁军统领一职。” “哦?为何?可是军中事情多,不好脱身?不如谭将军推举几个得力的手下,朕封他们做副将。” 顺贤帝不解,出言挽留。 “多谢陛下厚爱,末将有今日,多亏陛下栽培。只是禁军的职责,须得常驻京城,如此,便不能为陛下开疆拓土,扫平四方。北地战事已止,百废待兴,听闻北方诸郡有山匪流窜,欺民作乱,末将自请前去清除匪患,为陛下分忧。” 谭鸿低眉顺眼说出这一番话,不卑不亢有条有理,任谁也要夸一句,世家贵子,文韬武略,人中龙凤。 抬眼打量着顺贤帝的神色,谭鸿又继续道:“陛下,如今大皇子殿下康复,末将不该越俎代庖,殿下之前一直是协理兵部,后身体不便才放下,现在接手禁军,名正言顺。陛下明鉴。” 谭鸿这话说得放肆,小心眼儿如顺贤帝,居然没有介意他僭越,不仅仅因为谭鸿得宠,更主要的是顺贤帝今天格外高兴,谭鸿也是看中了这一时机,才为着自己的私心,争取一把。 想到自己那惯爱骑马弄枪的大儿子,顺贤帝认真思量着谭鸿的话,深觉有理。禁军是天子近臣,交给大皇子,自己安心,而且禁军常驻京师,不用担心儿子真的外出征战会受伤,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第87章 大梁国储君 大皇子本有高贵的生母,中宫嫡长出身,后来经受这一系列无妄之灾,实在令顺贤帝心疼,那孩子本本份份的没有野心,从来都听他这个父皇安排,如今又得国师和五公主重视,不如就这么定下来吧。 第二日的早朝,顺贤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口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封大皇子王玔为太子,并接管禁军。同时卫国公府谭家父子俩也有变动,卫国公协理兵部,谭鸿领兵一万,北上剿匪。消息一出,朝野震动,举国沸腾,大梁下一任君主,如今确定了。 文武百官,尤其是家里和后宫某位娘娘,某个皇子沾亲带故的家族,心思各异,喜忧参半。而大皇子本人,则是惊大于喜,接到圣旨后第一时间进宫,到顺贤帝的书房求见。 顺贤帝本想让大病初愈的儿子先不上朝,再静养调理一阵子,谁成想儿子急性子坐不住,直接找过来了。 “父皇,您这是何意。您春秋鼎盛,这,这一切都太突然了,儿臣心慌,怕是自己在做梦,梦醒了,还躺在府里床上,还是个瘫子……” 王玔身体和面色已然恢复,甚至身强体壮更胜从前,只是到底卧床数月,心理上有些无所适从,不如原来勇敢坚毅。 “玔儿,朕本就属意于你,如今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不必惊慌,我王氏江山,有那位辅佐。” 顺贤帝把大儿子拉到一旁,按着他的肩膀坐下,说到“那位”时,朝着宫中彤图台方向一拱手,意思不言而喻。 王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父皇这是告诉他,就算他不知道如何当储君,如何当皇上,也都无所谓,因为他们大梁,有仙人的庇佑。因此太子的人选,完全在顺贤帝的一念之间,才能都是次要,他中意谁,便是谁。 若不是皇妹不计前嫌,恩怨分明,别说是皇位,自己连重新站起来都没有机会。王玔心想,将来一定加倍对皇妹好,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到她,方能报答此番莫大恩情。 下朝后,谭鸿胸前揣着圣旨,急匆匆往家赶,想着收拾行装,尽快启程。前脚刚进自己的院子,就有卫国公身旁的随从前来,让他去书房等着,国公爷有话要问。 谭鸿听闻,头也不抬。手里摆弄着他近一月以来,在街上搜集到的小玩意,有木雕有布偶,皆是些小孩子的玩物儿。一件件仔细地收进大木箱,又在上下左右垫了棉花,防止途中碰坏了。 “想必父亲尚未回府,我去了也是白等,不急。” 早朝下的圣旨,卫国公协理兵部,谭鸿敢肯定父亲如今定要先去兵部,午后回府,到时候再去挨训不迟。 果不其然,卫国公午饭时刻归府,眼见书房没人,也不再让下人传话,直接亲自找去了谭鸿的院子。国公夫人听闻,自家老爷仿佛又要和儿子算账,也赶忙撂下筷子寻过去,生怕父子俩脾气不好,说了重话。 卫国公夫妇几乎是前后脚进了谭鸿所居的晗晖院。 此时谭鸿在正屋用午饭,闻听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叹了口气,漱口擦嘴起身。 迎着快步走过来的卫国公,谭鸿微微颌首,称呼“父亲”,卫国公却没理他,哼了一声,直直越过,进屋后一撩衣摆,坐在了主座上,面色不虞。谭鸿没有跟着父亲进屋,而是在门口等着母亲过来,跟在母亲身后进去。 待国公夫人也坐定,卫国公一拍桌子,粗声开口:“逆子闯了什么祸?陛下不叫你带禁军,还被贬到北边去了?” 国公夫人被拍桌子的动静吓了一跳,手里攥着帕子捂在心口,柔声劝卫国公别动怒,好好跟儿子说。挨骂的谭鸿倒是面不改色,静静地站着听。 “夫人别护着他!之前给他安排相看,选个中意的姑娘成亲,臭小子三推四组说军中事忙,我见他营中禁军两头跑,还帮他和夫人打马虎眼,谁知他忙活了半天,还被陛下撸了!不争气的东西!” 卫国公越说越生气,拍桌子又要吓着夫人,干脆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气呼呼地屋内踱步,一侧头看到了内室地上的两个大木箱,里边是用心码放的小物件儿。 “你都多大了!还玩儿这些东西!你知不知道,和你同辈的男子,家中儿女有的都过了玩这些的年纪!不成家,办差还不上心,我,我今天非得打断你的腿不可!” 说着就要回身抄起椅子,国公夫人赶忙上前劝阻,卫国公见夫人拦着,担心动作太大伤到她,一甩衣袖,就要进内室砸烂那两个大木箱,谭鸿这才动了,拦住父亲的去路,撩袍跪地。 “父亲,儿子没有闯祸,也并非被贬,是我向陛下求情,自请去北边平匪。” 谭鸿这话一出口,却并没有平息卫国公的怒火,相反,卫国公上前一步,抬脚就踹,国公夫人没拉住,好在谭鸿机警,横起手臂迎了一下。就这一下,跪在地上的小将军纹丝不动,上身笔挺,不摇不晃,倒是踹人的卫国公,右脚连带着小腿都阵阵酥麻,就好像刚刚踢在了石柱子上一般。 好啊,臭小子长大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已然打不动了。卫国公手扶桌角,胸口上下起伏,一双虎目瞪着儿子,等着听他的解释。 谭鸿抬眼与盛怒之下的父亲对视,面容平静,毫无惧色,说道:“父亲,儿子卸任禁军首领,并非一时冲动,您听我说。” 国公夫人见气氛缓和,立马过来劝架,先拉着丈夫坐下,又递给他茶水,让他别跟儿子动手,有事好好说。 “父亲,儿子出征北地立了功不假,但陛下的恩宠太过,让儿子接手叶老将军的队伍,军中资历在我之上者早有微词,又何况是禁军。与其让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不如我自己卸任,再离京一段时日,等风头过去,他们才能渐渐淡忘对我的不满。” 见父亲怒容稍退,谭鸿继续道:“如果实在要舍弃一样,儿子认为,还是二十万大军虎符拿在手里踏实,禁军护卫天子,做得好是本分,若不好……就是诛九族的大罪,烫手山芋,不如不要!昨日陛下出宫探望太子殿下,儿子便想好了,把禁军还给天家,如今正好,也是向储君表态,我谭家本本份份,绝无二心。” 第88章 娘亲不好骗 这番解释听得卫国公有片刻怔愣,自己那个冲动单纯的傻儿子,何时变得如此多思缜密了?那小子从来是唯我独尊一往无前,哪儿会在意这些朝堂之上的诸多心思? “鸿儿,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哪位高人指点你?” 卫国公将信将疑,但到底火气是跑得无影无踪,因为谭鸿的解释,他半个字也没有异议,反而懊恼他这个做父亲的怎么没有想到,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该是他提点年幼的儿子才对! “在北地时,儿子日日跟在国师大人与清平公主身边,国师沉稳,公主殿下聪慧,儿子耳濡目染,不敢如以前那般鲁莽无忌。那些小玩意,不过是儿子随手买来的,街市上如若有监视我的眼线,看到儿子如此玩物丧志,也该安心了。” 话说到这儿,卫国公从扶手椅上起身,弯腰把儿子从地上扶起,拍着他的肩膀感慨道:“鸿儿长大了,今日,唉,此番北上也要多加小心,不可轻视山匪,他们熟悉地形,追击切莫深入!” 当父亲的,威严了一辈子,就算是错怪,也做不到真的开口向儿子认错,只得用肢体接触和言语上的关心,来表达歉意和爱,谭鸿心里都清楚,于是点头称是,让父亲不必挂心。 如此卫国公便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于是让国公夫人帮儿子看看行囊还差不差什么,他自己下午还有公务,就不再多逗留。 待国公爷走远,国公夫人伸手一点儿子肩膀,半责怪半笑话地说:“行啦,把你父亲哄走,该跟娘说实话了吧?那些泥人儿面偶,到底是怎么回事?” 谭鸿还要狡辩,国公夫人抿唇轻笑,缓步走进内室,低头打量那两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大木箱。 “你父亲他,被你那套朝堂弯弯儿绕给唬住了,没仔细听后边的事,但娘可不傻,你说你买这些东西是为了装样子给嫉妒你之人瞧,那为何要这么上心地存着?大可以买回来找个角落扔着。” 不得不说国公夫人就是比武夫大男人细心,一早儿就听出了谭鸿话里的破绽。 “娘,这些东西做得精巧,反正也买了,扔掉可惜……” 在娘亲揶揄的目光下,谭鸿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闭嘴,扭头假装整理行装。 “鸿儿,跟娘说,是不是……是不是北地那姑娘,要给你生儿子了?之前你还不承认,如今又急着找过去,还搜罗了这如此多,哄小娃娃的玩意儿。” 国公夫人心里既盼着能抱孙子,又有些介意长孙的来路不上台面,到底还是喜悦多,谁叫自家儿子太排斥成亲。 怎么又提这个,谭鸿烦闷地皱起两道浓眉,不耐烦地说:“娘,你别再瞎猜了,儿子不是那种人,做不出那种伤风败俗的事!这些东西,实话跟您说吧,是要送给公主殿下的,殿下年幼天真,应该,会喜欢吧?” 咦?不对劲,儿子责怪自己这个亲娘粗声大气的,后边说到公主,越说越没脾气,还隐隐有些不自信,实在反常。谭夫人敏锐,立刻问道:“公主?哪位公主?鸿儿,你想做驸马吗?皇家驸马不得带兵,你的前途可舍得下?” “哎呀,娘,公主她还是小娃娃呢!你就别乱点鸳鸯谱了,儿子没时间和娘掰扯了,圣旨已下,即日北上。” 谭鸿耐性消磨到了极点,夫人向来疼儿子,也不好再问,便忙前忙后地一样样检查,是否带齐了应用之物,衣服鞋袜也是看了又看,在傍晚前,依依不舍地把儿子送出了大门。 ———— 临江郡临江侯府,傍晚时分,侯爷许坤脚踏斜阳,推开了揽月轩的院门。 自打那日姜霆之闯后院,求和被拒,首先遭殃的是一众侍卫,隔三差五被国师以“讨教”为名暴打。其次不得安生的便是堂堂临江侯爷,按照姜霆之的吩咐,每日禀报公主的近况,饮食起居,心情如何,不得遗漏。 单是每日禀报还不算什么,最让人无法招架的是国师大人那副冷脸,一日比一日更令人汗毛倒竖,手脚发凉。 许坤内心抗拒面见心情糟糕透顶的国师,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往里走,小步小步往前蹭,由揽月轩院门到正屋,直走了一刻钟。 低声说了句“晚辈打扰”,许坤推门而入,姜霆之一如既往坐在那个位置,仿佛自昨日见面到现在从未动过。 “讲。” 声音沉闷而简短,闻者莫有不从。 “先生,公主她如昨日一样,辰时一刻起身,用早饭,去学堂,下午在院子里看书,晚饭用得不多,许是下午文治送的糖葫芦吃顶着了。您不必忧心。” 又是许文治,自打甜甜搬到后院,五日里有三日他都以各种理由探望,甜甜她竟不嫌烦吗?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什么能和聪慧过人的徒儿聊到一起? 许坤见国师大人凝眉沉思,正要悄悄退下,尽早离开这片压抑的气氛,谁料姜霆之并不打算就这样放他走。 白衣公子抬头,颇不自然地看向面前垂手而立的老者,询问道:“小子,你说,我……我怎么能在不惹她生气的情况下,跟她和好?” 许坤闻言,眼中是藏不住的震惊,不是因为俊美的年轻男子称呼他这个五十多岁的人“小子”,而是他从未想过这个只手遮天,翻云覆雨的神仙国师,还有如此无措又卑微的一面,想要和公主服软认错,又怕惹她生气?! 眼看国师目光中的焦急愈发明显,许坤忙低头藏起自己的探究,轻咳一声,组织好语言,说:“先生您不妨试试,睹物思人,若两人直接面谈恐有嫌隙,可用一旧物做引,引得公主念起昔日情分,继而心软。” “嗯,是个办法,你去吧,明日再来。” 姜霆之略作思考,赞同了许坤的提议。 这夜,侯府正院上方飞过一道白影,在小公主安睡的内室静静站立许久,晨光熹微,方才恋恋不舍地飘走了。 第89章 初秋牛乳茶 清晨,小公主起身洗漱,坐在梳妆台前由小丫鬟摆弄发髻,忽然余光扫见梳妆镜前一个月白色云锦香囊,上绣翠竹,正是七夕夜,她送给姜霆之的那个。 这东西怎么在这儿?王婵伸手抓香囊,身子猛地前倾,把身后伺候梳头的小丫鬟吓了一跳,生怕扯疼侯府里最受宠的小主子,好在小姑娘头发又顺又滑,抓都抓不住,更别提扯到。 上好的云锦布料,触手生凉,一如此时小公主的心。 怎么,不是说徒儿送他的东西,他定会贴身藏着,如今却退了回来,这是……要和自己恩断义绝?! 好,姜霆之,你有种!小姑娘气呼呼地想着,就要把香囊远远地丢出去,可这是她一针一线亲手做的,那人不稀罕,自己却舍不得扔。王婵撅撅嘴,拉开梳妆台右侧最下方的抽屉,把香囊随手放了进去,又恶狠狠地推上,才算出口恶气。 可怜国师大人,尚不知睹物思人不成,反倒气人,还在揽月轩等着念旧心软的小徒儿过来找他呢。 一个突然出现的香囊,搅合得王婵一大早便不痛快,索性今日是白露,侯府规矩,二十四节气不必去学堂。小姑娘生性喜甜,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越发想吃糕点,饮甜茶。 七月底的清晨,晨曦中已然有一丝凉意,正适合煮一些牛乳茶,王婵吩咐小丫鬟去准备材料,又让青梅亲自跑一趟迎春院,请大表姐来一同饮茶聊天。 许清茹欣然赴约,一进王婵所在的跨院儿便感叹道:“表妹,这是什么味道,又香又甜,我从未闻过。” 在小厨房指挥煮茶的小姑娘,闻言脚步轻快地迎出来,表姐这么快就过来了,可见她待自己亲厚。 小姐俩手挽手进屋,在矮榻上对面而坐,王婵朝青梅点点头,青梅微笑着颌首称是,转身退下,片刻后回来,手里稳稳托着一个白瓷大壶,分别给许清茹和王婵倒了一杯,淡黄色的丝滑茶饮倾泻而下,顿时芳香盈室。 许清茹好奇地看着茶杯里的饮品,是她不曾见过的颜色和质地,端起杯子小心品尝一口,清甜绵软,唇齿留香。 “你这儿的东西,果然都是最好的!这茶饮,应是牛乳茶,可又和我以往喝过的不一样,仿佛,更浓稠更香甜,快告诉我煮这茶的诀窍,不许藏着掖着!” 许清茹迅速地喝下了一杯,抿抿嘴笑嘻嘻地问道,边问边招手示意丫鬟续杯,急吼吼的样子逗得王婵掩唇轻笑,一扫之前的不快。 “表姐慢点儿喝,没人抢。” 小姑娘先打趣了一句,边小口小口地喝茶,边娓娓道来,介绍这茶的不同之处。 “寻常牛乳茶以牛乳与煮好的茶调和而成,淡雅有余香甜不足,不和我的口味,于是我便尝试用鲜牛乳直接煮红茶,保证了牛乳的浓稠,至于其中的那股甜香,是桂花蜜,只需在茶煮好后加一点点,便不会喧宾夺主,茶与蜜相得益彰。” 许清茹见对面的小表妹,介绍起她的独家配方兴致盎然,一双桃花眼澄澈晶亮。许是热茶烘的,唇瓣和小脸儿微微发红,让人忍不住想捏上一捏。 “嗯,我们甜甜不光整人鬼点子多,琢磨起好吃的来,也是一把好手!” 许清茹抚掌而笑,又吩咐贴身丫鬟,仔细记着刚才表小姐说的制茶方法,以后天气更凉了,她也要这样煮牛乳茶。 二人又说了会儿闲话,不知不觉聊到西市新开业的一家糕点铺子,昨日许清茹的奶嬷嬷探亲归来,给小主子带了那家铺子的小点心,有一道黄金椰蓉酥,颇为不俗,今日许清茹想起,也是赞不绝口。 “西市这间铺子,听说请了京城的糕点师傅,还是宫里的手艺呢,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在宫里伺候过,反正我觉得好吃。下次我院里有人出府,我让她多买几种回来,给你送过来尝尝。” 王婵听着,不由得也好奇起这间糕点铺。京城来的,宫里的手艺?这不正好打到她手背儿上了?宫里的点心她吃过不少,最好吃的莫过于魏嬷嬷给她做的雪梨羹,嬷嬷说,多吃雪梨养嗓子,没准儿哪天,她家小殿下也能开口说话了…… “表姐,那铺子叫什么?” 小姑娘悄悄用手按了按眼角,若无其事地问许清茹。 午睡起身后,王婵要青梅备车,而她则去了侯夫人那里。 向舅姥姥说明来意,小姑娘想出府买糕点,侯夫人却有些拿不下主意,一方面欣喜于小姑娘情绪好转,愿意出门走走,又怕小姑娘一个人去乱哄哄的坊市不安全。今日不巧,许家两位少爷一早儿就随父亲去拜访邻郡故交,尚未回来,不然的话叫两个孙子跟着护送,再好不过。 怎么好像舅姥姥不愿让自己去?王婵以为她来报备一声会很顺利的,去趟西市而已,她可是连战场都去过的人,不是寻常幼稚小儿。 上前一步,自然地搂住侯夫人一条手臂,小姑娘驾轻就熟地撒起娇来:“舅姥姥,让我去吧,我保证不乱跑,很快就回来了,让我去嘛~” 这一套在姜霆之面前向来管用,如今侯夫人也照样招架不住,嘱咐着多带侍卫,早去早回,把小姑娘放出了府。 不同于之前潋滟阁所在的东市那般富贵华丽,西市的店铺多是面向平民百姓,经营吃食,杂物的铺子,甚至有缝补衣物,修理家具的地方,一街两巷,处处都有浓重的生活气息。 侯府的马车上,王婵把车帘挑起一条窄缝,津津有味地看着车外来往的行人和热闹的街市。青梅坐在小姑娘身前的脚踏上,一条胳膊扶着车壁,以免突然颠簸摔着表小姐,另一只手托腮,不放心地念叨着:“表小姐,要不待会儿您还是别下车了,奴婢去给您买点心。这西市乱哄哄的,那点心铺子开在这里,真能请得起宫中御厨吗?大概是打幌子的,您不去也罢。” 那怎么行,王婵摇摇头,没同意。 出门前舅姥姥给她指派了八名人高马大的侍卫,加上青梅和另外两个小丫鬟,前呼后拥的,路人根本挤不到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小姑娘由丫鬟抱着下了车,欢欣雀跃地往糕点铺子里跑,青梅赶忙快步跟上,谁知主仆几人刚进门,轰隆一声巨响从南边传来,响彻天际! 第90章 西市异变起 这是怎么了?青梅大喊一声“表小姐小心!”,几个丫鬟伸手过来护住小主子,蹲身在地,把王婵抱在中间,等外面隆隆的响声停止,又维持这个姿势好半天,才试探着站直。 谁知这还不算完,只听一声妇人的尖叫:“我的孩子!” 王婵循声看去,立刻明白出了什么事。 糕点铺子斜对门是油盐店,门口本来停着一辆牛车,一对年轻夫妇给油盐店送货,二人忙活着往店里搬东西,留自家一岁多的小孩子躺在车板上睡觉。刚刚突然的巨响惊吓到拉车的牛,受惊的黄牛不顾一切地狂奔,横冲直撞,街上行人纷纷避让,但车板上还有小娃娃左右翻滚,摇摇欲坠! 得赶快过去把车拉住!王婵当机立断,吩咐随行的侍卫们去救人,这一条街只她们侯府这一行人是骑着马的,如今也只有马匹的速度赶得上发狂的黄牛。 侍卫们有瞬间的犹豫,只因出门前侯夫人跟前的丫鬟反复交代,要片刻不离表小姐左右,但此时表小姐的吩咐他们也不敢违抗,况且事出紧急,救人要紧,于是侍卫们翻身上马,向前追去。 侍卫们策马跑远,青梅越发觉得心神不宁,今日是不是不该出门,刚刚的巨响到底是什么?答案不得而知,青梅只好牢牢地把表小姐拢在身侧,并且警醒地注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王婵忧心的则是牛车上的小弟弟,他那么小,万一从疾驰的车上掉下来,肯定会摔坏的,小娃娃惊慌失措的哭声响彻整个西市,惹得路人们都下意识地看向牛车那边,没人注意到,两个普通百姓打扮的男人,一前一后进了糕点铺子。 两个穿得灰扑扑的成年男子进得门来,目不斜视地越过青梅几人,轻声细语地让掌柜的给他们装几样点心,说他们家中有长辈病了,二人急着去探望。 青梅见两人认真地挑选糕点,心中的戒备慢慢降低,因那二人面容平平无奇,说话温和有礼,而且她们主仆几人皆为女子,那二人并无半分窥探打量的动作,十分懂礼。加上从他们的话语中听得出,二位担心家中生病的长辈,青梅心想,孝顺的人大多品性不坏吧。 那二人选好糕点,掏钱付账,这时其中一人从胸前的衣襟里取出一个小布包,和同伴对了个眼色,然后二人双双用衣袖掩住口鼻,“刷”地一抖小布包,白色粉末飘洒在半空之中,眨眼间,糕点铺子里的人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只剩一脸疑惑的王婵,和那两个灰衣男子还站在原地。 迷药对这小女娃竟然不起作用?!灰衣男子二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吃惊,来不及多想,上前几步,把低头查看丫鬟情况的王婵一把抓起,索性用之前包着迷药的白布捂上她的嘴,然后二人迅速跑到铺子最里侧的窗前,把小姑娘夹在腋下,跳窗离开。 二人的马匹和四五个同伴就等在店铺的后墙,王婵被捂了嘴,只觉那白布闻起来又酸又苦,连眼睛都被熏得睁不开,被灰衣男子紧紧夹在腋下,甚至喘气都困难,更难受的是男子一行人上马后,路途颠簸,王婵被摇晃得头晕脑胀,不多时,便昏了过去。 待侯府的侍卫们把疯牛制服,重新回到糕点铺子,看清里边东倒西歪,被迷晕的几个丫鬟和店铺伙计,顿时傻了眼。八人分头行动,有的负责叫醒丫鬟,有的负责在店铺内仔细寻找线索,有的直接追出去,围着西市内内外外绕了几遍,最终也发现表小姐的踪迹。 丫鬟们陆续苏醒,青梅睁眼后一把抓住侍卫的衣领,尖声问着表小姐有没有事,侍卫们一听青梅也不知表小姐下落,顿时如坠冰窟,看来他们这是把人给弄丢了! 当务之急,立马回侯府如实禀报,虽然他们一定会面临看护不利的惩罚,但只有侯爷和夫人知晓实情,才能尽快救回表小姐,这事耽搁不得。 坐在飞驰回府的马车上,青梅咬着指尖,一遍遍回忆中迷药前发生的事情,那两个灰衣男子,音容举止怎么不像坏人,掳走表小姐的过程却又一气呵成,且正巧是侍卫们不在的那一刻钟动手…… 如此准备充分,沉着冷静,难道是以绑票为生的匪徒?如果是绑匪,那目前表小姐的性命安危应该有保障,但愿小姑娘没事! 沉思间,马车停在侯府二门,青梅跳下车,不顾规矩地往侯夫人院子冲去,半路遇上访友归家的许家兄弟,连停下问安都没顾上,直接绕开接着跑,把许文宇二人吓了一跳,他们还从未见过府中哪个丫鬟如此大胆。 “大哥,我看刚刚跑过去的那个,像是祖母院里的人,哦,对了,这几日她一直跟着甜甜妹妹,叫……青梅。” 许文治一拍脑袋,想起每次他去跨院找甜甜,总有这个丫鬟给他上茶。 竟是祖母院里的?祖母手下的丫鬟最重规矩,又是指派去伺候公主殿下的,更该老成持重,许文宇听了弟弟的介绍,越发觉得此事蹊跷,于是拉着弟弟的胳膊,加快去往后院,给祖母请安的脚步。 不出所料,两兄弟行至门口便听到茶杯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祖母发颤的嗓音:“赶快通知侯爷,再拿上我的名帖,去郝家,叫郝家派兵出去找!” 老妇人攥着贴身丫鬟的手腕,用力过度把指尖都捏白了,才勉强抑制住双手的颤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能慌,公主殿下还等着人去救呢! 青梅跪在地上,额头贴地,紧咬着牙听侯夫人安排,心中祈祷着劫匪们还没走远,表小姐不会受到伤害,天黑前就能找回来。 许文宇许文治两人进门,差点撞上急匆匆出门找临江侯的下人,侯夫人见到孙子们,立马想到了小孙子与临江郡驻军统领,郝家的幼子交好,于是三言两语交代甜甜被掳,下落不明,让许文治一同走一趟郝家,因他平日经常过府,更加熟悉,免得下人办事不力。 “文治去了跟你郝伯伯说,我侯府表小姐让人绑了,即刻关城门,许进不许出!快去吧!” 此时小丫鬟已然取出名帖,侯夫人把名帖往小孙子手里一拍,直接把人往外推。 许文治听说甜甜妹妹下落不明,被坏人带走了,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抓着名帖木木地转身,差点被祖母推一大跟头,才回过神来,“哎”地答应一声,风一般地往外跑。 还剩一个许文宇手足无措地看着弟弟跑远,侯夫人凝眉略一思考,下定决心,对大孙子说“随我走一趟,揽月轩”。 第91章 满城风和雨 许文治这辈子都没跑这么快过,侯府与郝家同在临江郡城内最好的地段,隔了不过两条胡同,平日里走动有规矩,讲究身份,要下帖子备车,侍卫小厮前呼后拥,今日里统统顾不上了,小少爷拔开两条腿,一盏茶不到的时间已然冲进郝家大门。 门房正在打盹儿,许文治跑到二里门才有郝家下人发现,一看是许家少爷,跑得面颊通红,上气不接下气,手上还挥舞着一张什么东西,呼哧了半天才发出声音:“郝伯父,我找郝伯父!” 等到侯夫人领着青梅金橘,身后跟着许文宇,一行人神色匆匆走进揽月轩,临江郡的驻军已然鱼贯而出,四面八方把城门围住,在侯府表小姐归家之前,临江郡许进不许出。 当然,找人不是封住城门就行的,驻军统领郝勇问清楚小姑娘被绑的地点,亲自领兵把整个西市查封,然后盘问每一个当时可能看到匪徒去向的人,想着这样确定追击的大致方向。 揽月轩里,姜霆之没等来徒儿心软回来,却等来了她被掳失踪的消息。 青梅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袖子下的手使劲掐着大腿,才忍住不哭,尽可能又快又清晰地,回答上首那位冷面公子的问话。 姜霆之面沉似水,长眉紧锁,心中巨大的焦急和不安仿佛下一秒就要吞没他的理智,但他不能失控,面前失职的丫鬟是为数不多掌握当时情况的人,现在一掌拍碎她也于事无补! 糕点铺子是许清茹推荐的,且当时里边的伙计也被迷倒,可以排除那家店铺的嫌疑,可劫匪又是有备而来,不是临时起意,姜霆之心念电转,那赶牛车的夫妻有问题,恐怕还有最开始出现的巨响,都是为了引开侍卫和路人的视线。 右手不知不觉间扣住桌子一角,姜霆之鹰隼般的锐利目光,盯着前方的一块地面,思考期间手上不自觉地用力,“咔嚓”一声,竟把硬木桌面掰下来一块。 冷静下来,不要慌!姜霆之在心里告诫自己,徒儿身上蕴含着未知的力量,虽然不知道被谁压制了,之前也只有在极大的悲伤和愤怒中迸发出来,但可以肯定是的,她绝非凡人,身负大气运,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折损在凡尘界! 稳住心绪,姜霆之旁若无人地施展灵气,巨大的能量于指尖淌出,却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凝结成团,而是就地消散,让屋内众人以及庭院里的花草都受到了滋养,精神为之一振。 居然不管用吗?是因为距离太远?姜霆之输出了体内一多半的灵气,想用这种方式追踪到徒儿,短时间内得不到补充,他的脸色隐隐泛白,气息也略有不稳。 还有一种可能,那日他的丹气被徒儿拒绝,莫非是就此他和甜甜断了联系?她被天道所眷顾,若她不愿受恩于谁,大概只有被她选择的权利吧。唉!现在如何是好? 谁都看得出,年轻公子的焦急更甚于在场的所有人。侯夫人看不懂刚刚那道淡蓝光芒是什么,却切身有感地觉得身体轻盈,神清目明。见那位国师脸色不佳,侯夫人轻声说道:“大人,老身已传话临江郡驻军,封城寻人。” 姜霆之闻言,抬头扫了老妇人一眼,面色不善,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起身走了,直奔他们随行侍卫所居的客房。驻军能有什么用?他要亲自把徒儿解救回来,再把参与此事的每个人打下冥府! 周钧等人昨日才给国师练手出了气,按规矩今日要躺着养伤,谁也没想到,气势汹汹的姜霆之突然破门而入,扔给他们一瓶小药丸,沉声说道:“每人一粒,立刻随我出府,公主被人劫持,下落不明!” 侍卫们听闻公主殿下出了事,不敢怠慢,传递着小药瓶纷纷服了药,身上的淤青红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甚至身强体健更胜从前。几人来不及感叹国师的药有奇效,自发排列成两队,迈开步子跑到大后院马棚,翻身上马随国师出府找人。 与此同时,郝勇手下的副将,根据油盐店伙计的描述,终于沿路找到了牛车,那对赶车夫妻和小男孩却不知所踪,拉车黄牛被人在气管处切开,已然气绝。副将当机立断,命人连牛带车送回西市,给郝大人过目。 “停!停下来,前方封锁!” 驻军兵丁把守着西市入口,忽见一白衣男子,身骑骏马由远及近,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谁人如此大胆,要强闯关卡? 姜霆之看都不看那守卡兵丁,一拉马缰绳,直接从几个大活人的头顶上越了过去,兵丁们望着那道如风般迅捷的白影目瞪口呆。还好此时余下的侍卫及时赶到,周钧掏出公主令牌,赤金光泽耀目。大梁兵士虽也有不识字的,但无人不知赤金令牌,主人的身份定是通天的煊赫,因此不敢再阻拦,躬身放行。 西市一街两巷,有百余人被封锁其内。缝补铺子前,一妇人见驻军老爷没看这边,侧身和同伴说道:“今儿出门没看黄历,想着买个顶针,给我家虎子做双新鞋,这太阳都快下山了,还不让走。” “嫂子别抱怨,这一时半会儿的且走不了呢。刚才我听着官儿老爷们说,是侯府小姐让人拐了,这挨千刀的歹人,也不看看临江侯爷什么身份地位,绑人家的小姐,就算要来银子,也没命花啊。” 身边的人纷纷附和,直到“哒哒”马蹄声灌入众人耳朵,才停止议论,大气也不敢喘地小心打量着,这队凶神恶煞的官老爷们,瞅着比驻军兵士更高大勇猛,神情也更严肃,尤其是那为首的俊朗公子,脸臭得像是要杀人。 第92章 银钱动人心 这回周钧长了心眼儿,打马快走几步,绕到姜霆之一侧,主动开口告知郝勇他们的身份,并让驻军汇报当前进展。 事实证明周钧的作法有道理,姜霆之此刻满心装的都是他家徒儿,无暇顾及其他任何人的感受,若是驻军首领出言不逊,惹恼本就在爆发边缘的国师大人,两方争执起来,反倒耽误时间。 郝勇自然听过国师的威名,他们这辈人之前也许对国师略有不服,但归根到底是因为年轻,没亲眼见识过。姜霆之北地一战封神,军中各部口耳相传,如今已然再无人敢质疑。 “末将临江郡驻军统领郝勇,参见国师大人。” 姜霆之心道:我管你好勇好怂,爱叫什么叫什么,速速汇报有关我家徒儿的线索! 郝勇弯腰拱手,见那位国师大人并没什么反应,很识趣地接着说:“禀大人,西市排查过半,尚未找到有人看清歹人身型相貌,据查当时有牛发狂,末将觉得蹊跷,便令人寻找,那牛车,找是找到了,但赶车人不知去向,牛也已然被宰,目前兽医正在查验。” “一头死牛,有什么可查的?!周钧,把那糕点铺子的人都给我带过来。” 姜霆之冷声吩咐,周钧得令,立即催马前去领人。 死牛确实不如活人有用,片刻后,一众伙计带到,姜霆之大袖一挥,逐一搜魂,亲眼确认歹人的样子。 一炷香的时间,伙计三人加一名掌柜,气息奄奄地倒在地上,搜魂之术,即使姜霆之有意地放缓过程,肉体凡胎也难以承受。但想到之前徒儿对他轻贱人命的声声控诉,姜霆之“啧”了一声,从袖袋里掏出一瓶固元丹,命侍卫给那几人喂下,不叫他们因此丢了性命。 从一旁的店铺里要来纸笔墨砚,姜霆之右手执笔,左手拢袖,刷刷点点,一气呵成,两个相貌平平的男子画像跃然纸上,纸上之人相貌五官栩栩如生,怕是真人站在眼前都没这画像看得清楚。 郝勇接过国师的画,心领神会,吩咐手下找画师多多临摹,天黑前贴遍大街小巷。 “画像下写:线索白银十两,生擒贼人黄金百两,若有人冒领,杀!” 白衣公子留下这么几句话,调转马头往侯府方向奔去。 周钧命一人留守西市,其余侍卫四面八方,以公主被掳地点为中心,呈蛛网状出发,追踪公主与歹人下落。 留下郝勇和手下们面面相觑,副将疑惑地问道:“大人,这国师怎么分辨,来提供线索的百姓是不是为了那赏银,编的瞎话?这侯府再有钱,也不能这么散吧?” 郝勇斜眼瞪了瞪副将,劝诫道:“不该你问的别瞎打听!” 没看刚刚人家国师大人怎么一句话没问,就画出来歹人画像?线索是否属实,想必瞒不过他老人家。况且此事若是这一位大人亲自出马,郝勇对失踪者“侯府表小姐”的身份有了怀疑,刚刚那侍卫亮了……赤金令牌!没错了,这事,临江侯府怕是宁愿丢的是真小姐,而不是什么“表小姐”。 姜霆之回侯府只为确认一件事,绑匪有没有给侯府传信,索要赎金。徒儿被掳,无非为着两件事,一是侯府的钱财,二是他们的真实身份暴露,有人想利用徒儿威胁自己。不管是这之中的哪一个,都该有消息送进侯府,那伙人计划周密,动作干脆利落,不是贩卖幼童的拐子可以做到的,因此姜霆之并不考虑,甜甜因相貌出众,而被拐卖异地的可能性,徒儿她,一定还在临江郡! 甜甜,再忍耐一下,师父会尽快把你找回来,再把企图伤害你,使我们师徒分离的歹人,千刀万剐! 侯府正院,侯夫人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着老天保佑,小公主千万不能出事!无所谓连累侯府,她是真的不忍心见那样好的小姑娘折损。一旁的临江侯许坤,也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室内来回踱步,反复思考这件突如其来的变故,试图从不多的信息中,推敲出有用的线索,将功补过,尽快把国师大人的心尖子完好无缺地找回来。 夫妻二人两厢无言,心里在为同一个小姑娘焦急着,这时小厮进来禀报,揽月轩的公子,回府了。 许坤忙不迭地起身,撩起袍摆,大步向揽月轩赶去,禀报的小厮哪里见过自家侯爷如此慌张,稍一愣神,也小跑儿着跟上,生怕关键时刻掉链子受责罚。 主仆俩一路好似狗撵,尘土飞扬地进了揽月轩大门,许坤进屋便跪:“先生,侯府护卫不利,晚辈甘愿受罚!” 话毕,室内有片刻的沉默,让本就心焦不已的许坤更加没底,豆大的汗珠子砸在脚下的地毯上,仿佛都能听见“啪”的一声。 就当许坤把头伏得更低,要再度开口之际,姜霆之低沉隐忍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我并非那种不辨是非,会无辜迁怒之人,公主被掳,未必不是冲着我来的,罚你作何?起来吧。” 许坤如蒙大赦,咽了咽唾沫,迟疑着站起身,低头垂手而立,静待国师接下来的安排。 “你在朝堂上可有政敌,私底下,可有仇家?” 许坤苦思冥想一番,如实答道:“曾经有过,年轻气盛时仇家不少,如今……晚辈想不到那时的旧故如今谁还有这般手笔,陛下登基以来晚辈早已收敛,自认为不曾得罪过谁。” 这样,那便是冲着他这个国师来的了,姜霆之不由得想到在北地时,叶潜投毒一事。从他把甜甜带回彤图台的那一刻起,小姑娘早已被迫卷入权力争斗的巨大漩涡,前朝后宫,明枪暗箭,多少双眼睛盯着懵懂天真的小徒儿,都怪他。 对了!带她回彤图台,想到那一日的情景,姜霆之猛地一抬头,灵光乍现。他怎么竟忘了,甜甜身上带着他赠的法宝,那枚墨玉储物戒指! 即使徒儿单方面拒绝和他的灵气产生联系,他或许可以感应那枚戒指的方位,法宝灵器,这世间绝不会有一摸一样的气息!也怪他,关心则乱,竟才想到这个办法。 想通这一点的姜霆之,片刻都不想耽误,拍案而起,顺手取出一瓶灵气丹,尽数灌进喉咙,而后飞身而出,只瞬间,便消失在橘色的斜阳中,留许坤呆愣地立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侯爷,咱……跟不跟?” 贴身小厮颤颤巍巍地询问,心道难怪自家侯爷对那公子如此尊敬,人家可不简单,自己这儿眼睁睁地看着呢,一拍桌子就飞走了,是神仙不成? 许坤半侧身看了小厮一眼,无言地责怪他说胡话,跟什么跟?跟得上吗?! “走吧,先生不需我们去拖后腿,叫人守着这边,还有大门,有消息尽快回禀,不论时辰!” 但愿先生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但愿公主尽快平安归来,许坤在心中默念,背手慢慢回了后院,夫人还在等他去安抚,这回,她一定吓坏了。 这夜的临江郡,灯火通明,人心惶惶,百姓们心底下把掳走侯府小姐的歹徒骂了又骂,大家都盼着能早些捉拿贼人归案,还临江郡太平。 第二日天蒙蒙亮,嫌犯的画像纷纷出现在城内的大街小巷,画像旁还站着一名兵差把守,同时告诉不识字的民众,提供线索有赏银。 果然有人见钱眼开,白银十两,就算日日花天酒地,也能花上好一阵子,于是画像贴出后不久,就有十来个游手好闲的痞子自称能提供线索,甚至说看到了匪徒逃跑的方向。 兵差不敢耽搁,把他们尽数领到了衙门,衙门早在昨天就改成了驻军,侯府以及周钧等侍卫们,临时的总部,有最新进展一律汇总到这里。 四面八方出去寻人的侍卫,连着跑了整宿,天将破晓时分回的城,很遗憾,没能找到小公主的下落。驻军那边的排查工作也进行了一夜,搜查商铺,民巷,均一无所获。 “大人,这些人要提供线索,属下把他们带过来,请大人问话。” 郝勇捏捏眉心,疲惫地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打量堂下歪歪扭扭站着的一群痞子,心说这帮人就是来白领钱的,那国师大人不在,他们又没有那等读心的神仙本事,唉,要让小人钻空子了。 烦躁地挥挥手,郝勇正要吩咐手下带痞子们去做笔录,别来烦他,周钧上前一步,面容严肃地开口问:“你们,从左到右,说说被掳小姐身形相貌,年岁几何?” 昨日国师交代过了,若有人冒领赏银,必罚,周钧这才在看出驻军那位郝统领,对于分辨线索真伪束手无策时,亲自问话。 这位官爷看着比堂上坐着那位还要威严英武,痞子们闻言先吓破了三分胆,可此时退缩不就相当于招认了妄图冒领赏银?不行,蒙骗官府是大罪,硬着头皮也得编下去!于是他们接二连三地描述起了被掳的小姐,年纪从三岁说到十三岁,身形外貌各异,没有一个重样儿的。 周钧越听脸越黑,积攒了一夜的怒火被这几人顶到极点,耐着性子又问了句,那个说“五六岁年纪,一等的好相貌”的痞子:“你,当时可看到小姐头上戴着红宝石发钗?” 那人忙不迭地答是,生怕答应得晚,到手的赏银飞了,看来今天该他发财,年纪外貌应该是被他猜中了。 看到那人腰弯得跟个虾米似的,点头如小鸡食米,脸上笑得开了花儿,周钧顿时火冒三丈,小殿下她从不佩戴珠宝首饰,什么红宝石发钗,根本就是他试探那人编出来的! “来人!都给我带下去,各打三十板子!欺瞒府衙,收监另判。还有,带出去,当街行刑,让百姓们看看,冒领赏银的下场!” 周钧说完,自有一众兵差押痞子们出去打板子,不多时便能听到府衙大门口,鬼哭狼嚎的叫声,此起彼伏,持续了许久。 一旁目睹全程的郝勇,不由得在心里给国师手下的侍卫叫好,果敢冷静,此人绝非等闲,如此出色的侍卫,他们的主子更加令人不敢轻视。 正这么想着,便有一俊朗公子,白衣胜雪,眉目如画,踏着不远处行刑犯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第93章 真相渐浮出 侍卫们打量着国师大人脸色有些不对,比平日里白皙中多了一丝透明的脆弱,从未见大人这个样子,就算是之前与宁军狼兵彻夜鏖战,都不如今日这般疲惫。 周钧和手下们自发地靠过来,想搀扶国师,姜霆之挥动衣袖拒绝,开口问道:“如何?” 几人哪里不明白,公主找不回来,国师没有心情在乎他自己! “大人恕罪,属下无能,没能追踪到有用的线索。” 侍卫们见周大人独自请罪,心下不忍,也纷纷上前单膝跪地,共同领罚。 姜霆之皱皱眉,沉声叫几人起来。 “都回去吃饭睡觉,睡够四个时辰,接着找!” 什么?周钧与侍卫们都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吃饭睡觉,算哪门子惩罚?国师大人一向冷淡严厉,唯独对公主疼宠有加,他们找不回公主,竟还能留着脑袋吃饭吗? “发什么愣,去啊。” 姜霆之凌厉的眼神扫过不敢置信的侍卫们,几人才如梦初醒,乖乖起身下去休息了。 郝勇从主位上起身,过来跟姜霆之禀报:“大人,之前的死牛,兽医查出曾经喂过会导致发狂的烈药,末将认为这赶牛车的夫妻与此事主谋有关系,已经连夜审问油盐店掌柜,掌柜交代这夫妻给他送货三四年了,是旧相识。” 姜霆之微微点头,示意郝勇接着说。 “还有最开始那声巨响,据民众交代是在临江郡东南方向,末将的人已经往那边去了,午后应该就能有答案。大人您,也去歇歇吧?” 郝勇见这国师大人准许手下侍卫休息,便也试着劝,因为国师大人不休息,他也不敢动,忙活了半天一宿,郝勇隐隐有些吃不消。 姜霆之略一思忖,应允了郝勇的提议。目前油盐铺和巨响出了两条线,只等午后比对整理一番,就应该有个大致眉目,眼下他该养好精神,等着消息一来即刻探查。一夜的地毯式探查,姜霆之一人一马跑遍临江郡,清晨时分把马累死,也没感应出墨玉戒指的方位,许是距离太远,许是他心不够静。总之不能如此费时费力地继续做无用功,等等线索,按图索骥,方为上策。 于是不多久之后,姜霆之端坐在衙门主座,敛息闭目修养精神,周围环绕着前堂后厅,驻军们,官差们,侍卫们,忙碌半天一夜的每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鼾声如响鼓炸雷,白衣公子置身其中不受丝毫影响,一心想的是自家下落不明的小徒儿,画面既诡异又和谐。 午后未时三刻,奉命调查东南巨响的驻军小队终于回城,距众人开始休整刚好过去了四个半时辰。 据报,临江郡东南城外四十里,有一座铜矿,是朝廷委托了此地大富商万家开采,万家出工人劳力,朝廷派督察使监管。小公主被绑的那日,赶上铜矿炸山,但黑火药的用量被人做了手脚,好在没有人员伤亡,只是比原定的爆炸规模要大一倍。 铜矿炸山,姜霆之静静听完探查小队的汇报,侧头问郝勇:“万家门下都有哪些生意?” “回大人,万家是此地首屈一指的商贾世家,经营的生意颇多,有果品,牲畜,木器漆器,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商人之家,承接着朝廷的铜矿,这种人家有什么理由,有什么底气,要和自己,和公主作对吗?姜霆之不解,随即又问道:“万家和临江侯府,可有来往?” 郝勇想了想,回答:“不曾,侯府的门楣,寻常官家尚难攀附,商人之流就更别说了。” 此话在理,那便更加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莫非铜矿的巨响本就是意外?这意外和后面诸多环节配合得也太好了些! 此时,衙门里的一个掌印师爷,畏畏缩缩地上前半步,小声出言:“诸位大人,小人有句话回禀。” 话音刚落,一屋子高大的武将齐刷刷向他看去,把瘦小枯干的师爷吓得直往后退,好在有一道年轻男子清越的嗓音响起,如天边降下的神旨佛音:“讲。” “大……大人,万家虽高攀不上侯府,但也并非全然游离与朝堂之外,万家和此地盐运使关大老爷家,是姻亲。” 关家?姜霆之猛然想起那一日,徒儿与他说的“今日祝寿有个关家小姐……我小小的整了她一把。” 只见瘦小师爷说完万家与关家的关系,主座上的白衣公子立马变了气势,目光中的寒意瘆人,杀气如有实质,整个府衙大厅都仿佛凝结了一层白霜。 “周钧,带人把关家封了!郝统领,把万家上下,统统押到关家府邸,一个都不准落下,我亲自审!” 令出山摇动,经过一番休整的驻军以及侍卫,领命出动,干脆利落。不过半个时辰,关家与万家,上上下下将近四百人,尽数聚集在了关府庭院,接受姜霆之的审讯。 关家庭院不算小,但今日一口气挤进四百来口子,加上两旁凶神恶煞的官差和军队,一时间人心惶惶,仿佛连大口喘气都得掂量着,不知喘了这口,还有没有下一口。 关家大老爷,盐运使关亭松,也就是关蕊的父亲,站在庭院正前方,满面怒容,待郝勇周钧等人迈步进了庭院,更是直接破口大骂:“郝统领,这是何意?!你我同朝为官,不曾有过矛盾,为何对本官和家人动用私刑?实在无礼!” 郝勇听见也当没听见,封关府是人家国师大人的命令,今日就算冤枉了谁,告到陛下面前他也不怕,没必要和关亭松白费口舌。 郝勇与周钧一左一右站定,国师大人姜霆之自二人中间停步,一掌打在身前空中,先堵了那聒噪男子的嘴,而后不辨情绪地问:“都在这儿了?” 周钧点头称是,姜霆之冷哼一声,不再犹豫,双手微抬,停在胸前,深吸一口气,双脚渐渐离地,在半空中悬浮,灵气逐渐聚集,汇于男子白皙宽大的手掌。姜霆之眉头紧锁,吞咽着强行压下几欲喷薄而出的血气,而后施展出了他从未试过的,四百人搜魂大术! 第94章 四百人搜魂 在周钧看来,国师大人浮在半空,有源源不断的淡蓝色雾气,丝丝缕缕,从他的双手散出,逐渐把庭院内,扣押在庭院的所有人都笼罩其中。这……这神通他见过,之前绘制歹人画像,就是如此,不过那时只有四人,全程不过片刻。如今变成四百人,不知天黑前能不能有结果。 其实姜霆之本人也不确定多久能完成,自他记事起,还从未有过如此鲁莽不计后果的时候。踏入关府前他就已然下定决心,今日无论如何要查到徒儿下落,两天,已是他能忍受的极限! 当他得知万家与关蕊的联系的时候,已经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是掳走甜甜的主谋。但四百人,逐个审讯恐怕要六七日,就算是由他来单独搜魂,明天黎明前也绝对搜不完。姜霆之无法放任小姑娘再在奸人手上停留,狠狠心,把身上存着的灵气丹一次全部服下,不顾身体上的负担,冲破极限,逼自己施展搜魂之术,只为了接她回家! 一刻钟,半个时辰,两个时辰! 庭院内挤挤挨挨的奴仆家丁,夫人老爷,一排排一片片,瘫倒在地,不省人事。周钧和郝勇面色凝重,尽职守在国师大人身侧,大人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光洁的额头布满冷汗,顺着鼻梁和面颊,滴落棱角分明的下巴,摔在身下的地面,汗水已然汇聚成一片深色,周钧惊诧,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国师大人流汗! 姜霆之双目紧闭,薄唇抿成一道直线,用尽全身力气死撑,化开体内过量的灵气丹,并且平稳运转于丹田识海,一丝不苟地运作搜魂术。 事发于近两日,于是姜霆之搜魂中看的也是这期间,众人的记忆。奈何人数太多,目前搜到的信息全然无用,尽是些生活琐事,凡人的一日三餐,七情六欲,姜霆之看得烦闷,但也只能耐下心来,不遗漏半点细节。 到了第四个时辰,夜幕笼罩之下,就连周钧和其余一众武夫,无一不感到腰酸腿疼,头重脚轻,颇有撑不住的意思,劳心费神的国师大人,还在苦苦地死撑。 周钧好几次欲出言劝大人稍作休息,又怕他被自己打扰分神,因此只得忍耐,又在那白影出现摇晃时上前半步,时刻准备扶住透支倒地的姜霆之。 临近午夜,姜霆之的识海仿佛要被撑爆,头痛欲裂,眼眶和太阳穴酸胀,眉心如针扎一般,锥心刺骨。忽然,脑海中有了信息! 这一幕记忆来自万家大少爷的贴身小厮六儿,六儿和临江侯府一个杂役小厮是同乡,幼时常一同玩耍,关系不错,万大少爷要他买通侯府小厮,并且向外传递……表小姐的一举一动! 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姜霆之继续往下看,又看到几个与之相关的人,事情的前因后果,逐渐露出全貌。 万家世代在临江郡经商,经过三辈人几十年的打拼,名下的商铺遍布大梁。到了如今当家的万家大老爷这一代,家族兴盛达到了顶峰,万大老爷的嫡亲小妹万芳,生的美艳动人,又有大富商娘家,因此高嫁给官家老爷做夫人,也就是如今的盐运使关家太太,关蕊的母亲。 那日关蕊与母亲侯府赴宴,颜面尽失仓皇离去,回去后关蕊整整哭了一天一宿,又砸东西又闹着要上吊,母亲万氏既心疼又无奈。女儿受辱不假,可人家临江侯府什么门第,她们就算拼上身家性命不要,也难以撼动许家分毫。 就当她们倒霉,招惹了不该惹的人,打碎牙齿往肚里吞,如今也只有劝女儿想开,再远远的找一户寻常小官儿家结亲,除了这样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关蕊心高气傲惯了,哪儿会同意如此窝囊的解决方法。奈何额头上还顶着绿油油的大乌龟,暂时也没办法出门见人,关蕊憋着一口气,不吃不睡,一门心思地要洗掉那恼人的油彩。 经过两日不分昼夜的擦洗,油彩终于掉了,不是油彩脱色,而是关蕊疯了心,硬生生洗掉额头一层皮,待绿龟洗净,额头早已鲜血淋漓,皮肉模糊,看起来比之前顶着绿龟更加瘆人可怖。 万氏一见女儿这幅样子,嚎啕痛哭着命丫鬟请大夫,又想到娘家亲哥哥也做些药材生意,于是亲自跑回娘家,给女儿寻来养颜美容的药,万万不能叫美貌的女儿脸上留疤。 而万家大少爷也正是此时得知,他从小就倾慕的蕊表妹,被外人欺辱了。 万家大少爷不问前因后果,不管关蕊是不是害人不成反被揭发,总之他认准了这次机会千载难逢。他喜欢关蕊,想有朝一日娶她为妻,可自家商人身份,和三品盐运使之家不匹配。万大少爷身材相貌也差强人意,关蕊整日做着攀高枝的美梦,从未正眼儿看过自己这位表哥。 如今表妹名声受损,想必亲事上不会顺利,但万大少爷不在乎,相反,还有点庆幸,上天给了他这次机会。于是他去探望头上裹着厚厚药布的关蕊,向她保证,一定让欺负她的人付出代价。 关蕊听闻表哥要为她出头,睁大红肿的双眼,牵扯着额头大片伤口一阵剧痛,疼得她面目狰狞,一把拉住表哥手臂,声色俱厉地讲着:寄住侯府的小丫头片子,身形样貌等等。 万少爷回家差人联系了他有交情的一伙马匪,委托他们来办这件事情。家里世代经商,走南闯北,不但要与官府和镖局搞好关系,黑道儿上也少不了有往来,这次就正好用上了。 马匪们几日前和万家的商队一同混入临江郡,因为万家常有商队出入,又仗着与关家有亲,因此守城门的兵差没多难为,随便查查便放行通过,给了马匪们入城的机会。 之后就是那日,公主出府,侯府内奸报信,铜矿炸山,万家庄子上的一对农户夫妻赶牛车送货,马匪抢人,自始至终,都是关家伙同万家谋害甜甜。 第95章 姜霆之累倒 前因后果梳理清楚,姜霆之轰然坠落,有周钧及时接住,才没有摔倒在地。 姜霆之扶着周钧一条手臂,挣扎着稳住身形,面白如纸,气喘吁吁,看着随时将要昏倒,后边的侍卫见国师大人不妙,纷纷上前搀扶,谁料国师并不领情。 “别,别挡路,东市后街,万家酒楼,藏着,藏着匪徒,在地下,快去!” 说着,白衣公子踉跄着步子往门外冲,侍卫们看着大人这副模样,不由得一阵心酸,感叹国师待公主亲厚,视如己出,师徒情深。 大伙儿都听懂了姜霆之断断续续的命令,郝勇不敢耽搁,捶捶站僵了的双腿,领兵直奔东市后街。周钧依旧扶着国师,侧头看看倒了一院子的人,四百人里有六成,都被国师搜过魂,如今只剩一口气吊着,余下的人虽无事,也被吓得够呛。 是否如之前一样,赐药救治呢?周钧想着,也就问出了口:“大人,这些人……” “哼,本也是诛九族的大罪,不是万剐凌迟,便宜他们了。” 人虽虚弱,但这句话,每一个字掷地有声,周钧立刻听懂国师的意思,把搀扶的位置让给另两名侍卫,他则要亲自将剩下的一百余人收监定罪!算计他家公主,关家和万家一个也别想跑! 东市万家酒楼,驻军从地下的酒窖里,果然搜出来九名成年男子,他们穿着或灰或棕的暗色衣服,其中两人和国师提供的画像分毫不差,就是当时行凶的匪徒! “兔崽子们!让爷爷我好找!” 郝勇把两日的奔波劳碌,化作粗鲁的谩骂,犹觉得不解气,又踹了离他最近的匪徒几脚,才命手下捆好,押回去跟国师交差。 副将见郝统领一副神清气爽,仿佛马上就能回家睡觉的样子,连忙上前提醒:“大人,匪徒有了,侯府小姐呢?” 对呀!郝勇一拍脑袋,暗道自己真是累糊涂了,高兴的太早,那“小姐”找不回来,他们可没休息的时候。 “你带人,把这酒楼上下搜几遍,要仔细!” 吩咐完这些,郝勇大步迈出酒楼,在门口回头看了眼头上挂着的“万家酒楼”大字招牌,狠狠地“呸”了一声,暗骂缺德万家,不干人事,连累了临江郡上下。 夜半三更天,府衙大堂内灯火通明,堂下马匪九人跪成一排,不知怎的,坏事做尽生死不惧的他们,今日竟不敢抬头直视上首那位年轻男子,那人面色在烛火的映照下有藏不住的虚弱,但周身气势如一柄出鞘的击剑,随时能斩断任何人的生机。 周钧不忍心看国师大人继续劳累,且他也想尽快找回公主殿下,于是率先问话马匪:“你们抢走的小姑娘在哪儿?据实交代,保你们全尸!” 无人应答,马匪们知道今天算是栽了,绝不可能活着出这府衙大门,咬住牙,多拖一时,兴许官差们累了困了,能多留他们活一宿,多活一宿是一宿! 当真冥顽不灵,周钧气得眉毛倒竖,抄起佩刀就要砍他们一只手下来,给他们点厉害瞧瞧,可姜霆之已然耐心告罄,起身下了台子,抬手置于身前,与之前在关府的架势如出一辙。 这是又要用神通!周钧急了,这国师大人不要命了?!明明已经极度透支了体力和心神,怎么这般不知爱惜自己。 “大人,您的身体!” 侍卫首领大人难得也有铁汉柔情的一面,竟会关心他人身体。姜霆之却没停下手中动作,直接越过周钧,挤出身体里最后的,最深处的,藏在每个关节,每处内脏里的灵力,找到她!带她回家! 九个马匪忽觉头皮一紧,有什么东西被大力拉扯出了身体,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接二连三七绝倒地,姜霆之对他们,没有半分迟疑和仁慈。 不料,紧接着马匪之后倒下的,就是国师大人! 侍卫们一拥而上,凑在大人身边,心想也许是今日疲劳过度,大人该好好睡一觉了,众人扶着国师坐直身体,姜霆之突然“噗”地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洁白不染纤尘的衣襟,吓傻了周围一圈侍卫。 “大人!大夫,快去请大夫!” 侍卫们见状,高声喊着请大夫。吐血伏倒在周钧身前的姜霆之,缓缓抬手拉了拉离他最近的一名侍卫,说出最后一句话,终于昏了过去。 “双峰山……南坡,断崖……公主!危急。” 啊!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国师大人这话,他们不得不往最坏的方向考虑,若真的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小公主岂会有活路?!把大人急得吐了血,更加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侍卫几人满面戚戚,巨大的悲伤压在每个人心头,如今杀头大罪他们也不在乎了,这条命本就该折在宁国狼兵手上,若不是国师和公主的庇佑,他们,他们的父母兄弟,都没有今日。可怜小公主,那样善良聪慧的小公主,竟遭此横祸,唉,上天不公! 五更天,姜霆之被几名侍卫小心翼翼地抬到府衙后院,平躺在床铺上,由医者检查。 因为国师说出的情况太过艰险,众人对公主的安危已不抱希望,先以活人为重,待国师这边稳定下来,他们再换身干净体面的衣服,迎公主殿下回来。 消息在天亮之前送进了侯府,许坤有吩咐,有进展第一时间通报,不论时辰,侯府的下人们也是这样做的。 于是,侯府正院很快被丫鬟们的匆匆脚步,和“请大夫!”“侯夫人昏倒了!”这样的声音所充斥。与府衙和侯府的兵荒马乱形成鲜明对比,昔日门庭若市的关府和万府,一夜之间空了,人间蒸发一般,永久地归于宁静与黑暗。 许坤照顾好妻子,嘱咐金橘用心侍候,别在侯夫人面前提起表小姐的事,以免情绪波动。安顿了家里,许坤匆匆奔向府衙,探望国师,谁知,神仙国师尚未醒来。 许坤找到为姜霆之诊治的医者,打探道:“您看他为何还不醒来?他一向身体康健,不该如此脆弱啊?” “康健?!我看他是作死!” 第96章 大梦生死劫 “我看他是作死!” 须发皆白的老医者横眉立目,气呼呼地说道:“你是他爹吧?你怎么管教儿子的?老夫我行医五十载,从未见过如此不爱惜身体之人。” 这老医者是临江郡有名的神医,医术高明,脾气也大,此刻指着临江侯爷的鼻子骂他不会管儿子,也毫不嘴软。 许坤闻听国师恐有大恙,顾不上纠正老大夫二人的关系,就算他说破嘴皮子,国师大人看着也不像他的长辈,他倒像是姜霆之的父辈。 “还请您详细告知!若要用到什么药材,我尽快让人准备。” 病人家属很配合,唉,但也回天乏术。老医者长叹一口气,怒气下去些许,眉梢眼角流露着一丝悲悯:“他的心经肺经受损严重,脉象上各脏器也是油尽灯枯之照,老夫无能,药材不必了,置办棺材吧。” 说完,老者带着药童,头也不回地离开,任许坤周钧等人怎么哀求挽留都无动于衷。 这可如何是好?!许坤拉住周钧的胳膊,问他:“国师大人如何病倒的?怎会一夜之间回天乏术?” 周钧耷拉着脑袋,给许坤说了姜霆之在关府的“壮举”。 “那时大人已是很勉强在支撑,冷汗流了一地,前胸后背衣服都湿透了…… 我,唉” 说到搜魂时国师的样子,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周统领,竟哽咽了起来,心里酸涩不已,后悔当时没能多劝劝,更后悔公主上街那日他们这帮侍卫居然在房间里躺着养伤。 许坤弄清楚国师倒下的前因后果,无奈地摇摇头。先生独来独往在这世间不知几百载,终于一朝心门开,把一个小姑娘归在自己羽翼之下,亦师亦友,疼她宠她,不想叫任何人和事伤害她,如今徒儿有难,先生这才失了分寸。 “老天爷,您开开眼,先生他庇佑大梁百姓许久,不该是这样一个下场!您把我的命拿去吧!我这条命本也是先生给的,如今,一命抵一命!” 许坤站在庭院正中,两眼望天,呜咽着大吼。天空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动静,天边还挂着一抹朝霞,绚丽,耀目。好像凡人眼中再贵重不过的一条命,上天根本不在乎,收去了也没有用处,这种交易,天道根本不屑理睬。 吼也吼了,哭也哭了,许坤甩甩头,返回后堂。国师,侯府,甚至整个临江郡,如今还要由他照料,主持大局,他不能退缩,不能软弱! 老神医让他们准备棺材,许坤偏不信!只要人还有气,他就要照顾到底! 后堂内室,一张不大的架子床上,躺着双眼紧闭的国师大人。明明是被医者判了死刑的人,此刻看起来却像睡着了一样。面容沉静,肤色莹白如玉,长睫覆在面上,下一刻便要忽闪着抬起,露出后边深邃的眼眸,和锐利的瞳孔。 床前围着一众跟随国师和公主的侍卫,他们明明最怕和国师大人对视,现在却巴不得国师能睁眼,最好再坐起来,跳下床,狠狠揍他们一顿!公主走了,他们不能再失去国师。 侍卫们约好,每半个时辰轮换,保证国师大人床前时刻有人守着,府衙里的兵差和小厮看起来笨手笨脚的,他们信不过。 此刻的姜霆之,陷在了一个沉沉的梦里。梦里他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水域,周身雾气弥漫,他四肢僵硬,手脚被捆住般动弹不得。 眼皮也似有千斤重,不能动,不能睁眼,姜霆之觉得自己是一段腐朽的木头,随着水流上下浮沉,无依无靠,也无法掌控自己的方向。 他这是怎么了,修炼走火入魔了吗?师父呢?为什么不来救他? 咦?师父?好熟悉的称呼,仿佛,仿佛总有这两个字萦绕在耳边,嗓音清甜干净,是…… 甜甜!自己的徒儿!姜霆之想起来了,他看到匪徒劫将她劫持,把她扔下了山崖!他怎么能睡觉?! “醒醒,醒来啊!姜钰,睁眼!” 任凭他如何呐喊,梦中的他无动于衷,现实的他也看不出半点变化,依旧躺在床上,安静得如一尊玉雕,没有生命。 不知在梦里挣扎了多久,姜霆之感觉他周围的雾气越来越多,视线被渐渐遮挡,意识也在脱离身体,之前虽不能控制肢体动作,但起码能够感觉到手脚的存在,如今却在慢慢断开与肉体的联系。不好,难道自己的魂魄,就要消散于天地间,自己与徒儿,就要在这场大梦里永远分别。 他不想,他不甘心。 就当白雾快要将他的梦境全部填满,忽然,自头顶传来一声叹息,那声音悠长,穿越无尽时空,带着天的厚重,云的飘渺,日月的光华,和浩瀚星尘的跳动,重重地打在梦境中的水面上。 瞬间,滔天巨浪卷起姜霆之浮木般的躯体,把他悬置在半空,方便什么东西可以将他细细打量。 “经脉寸断,五脏破碎,生息透尽。唉,死了她定要不依,到时候魂飞魄散,再一点点找回拼上,也是麻烦。” 那声音自顾自说着,说话者不知是置身天外还是就站在姜霆之识海里,声音忽远忽近,时而飘渺得快要断开,时而轰鸣巨响,震得姜霆之耳膜剧痛。 “小子,你还有的修炼。” 最终,那声音像是做出了决断,轻飘飘留了这么句话后,消失了。 话毕,一片小小的树叶从天而降,树叶颜色金黄,形状像一把小扇子。树叶不偏不倚,落在悬浮于水面之上,姜霆之的眉间。 瞬时,小树叶散发出耀目的金光,金光太盛,刺痛了姜霆之双眼。眨眼间光芒充满了整个梦境,白雾尽数散去,水面映衬着一个白衣男子的倒影,男子周身沐浴在金光中,经络断裂处尽数修复,气血通畅,眉目舒展。与此同时,昏迷三天三夜的姜霆之,醒了! 在睁开眼的一瞬间,姜霆之猛地坐直身体,胸口随着呼吸剧烈起伏,梦境中的情境还历历在目,那声音,那树叶,那金光。 他本该死了的! 手指间还残存着树叶金光的温暖触感,姜霆之盘腿调息,感受灵气畅通地行走于周身,没有分毫阻塞凝滞。 经脉寸断,五脏破碎,生息透尽,一片树叶,药到病除! 第97章 银白一丝绦 “大人!呜呜呜,大人您终于醒了!” 床边一个侍卫激动得痛哭流涕,说话都含糊不清。 姜霆之运转一遍灵气,确认身体完全恢复,金丹期大圆满的修为都隐隐有松动,突破之兆。 这可是凡尘界,灵气稀薄,无法修炼,入自己梦的,究竟何方神圣? 那声音说:“死了她会不依,魂飞魄散再找回,麻烦。” 嘶,言语中对生死的不屑,仿佛世间万物的生死,声音的主人动动手指便可扭转。这能力超出了姜霆之的理解范围,就算是修真界修为最高的宗门老祖,尚不能轻飘飘地说出这番话。 还有,这天外之音,很在意甜甜的想法!完全是看在小姑娘的面子上,才出手搭救自己。 自家徒儿,到底是什么人?! 此刻他半分不信徒儿坠崖会丢了性命,那声音爱屋及乌,为了甜甜能顺手救下他,不可能不管甜甜死活。 半炷香的时间,周钧闻讯赶来,见国师大人果真醒了,且面色白皙红润,眼目清明,比他们这群嘴角起皮,满眼红血丝的侍卫们看着健康得多! “大人!您,感觉如何?去,通知侯爷,国师大人醒了。” 周钧转身,朝着抹眼泪的侍卫屁股踹了一脚。 侍卫半点也不恼,“哎哎”地答应着,胡乱抹着眼,蹦跳着向门外跑去。 姜霆之把一屋子侍卫都轰出门外,从储物袋中取了套干净衣服换上,又把头发拆开重新梳好,大步走出府衙,在门口,迎面碰上刚下马车,小跑儿往里闯的临江侯许坤。 许坤见国师好好地站在面前,激动得差点落泪,姜霆之挥挥手,长眉一挑,打趣道:“小子,跑什么?来送我最后一程?” 啊?许坤惊讶得嘴里能塞个鸡蛋,先生病糊涂了?或许是脑子睡坏,失忆了?公主……遇难,他还有心情打趣自己?! 姜霆之不理会许坤愣在原地,越过众人,翻身跨上周统领的乌金,扬鞭一打马腹,朝城外飞驰而去。 周钧不敢发愣,随便从府衙后院牵了匹大白马,领着一众侍卫,骑马追赶他们的国师大人。别是大人想不开,要跳崖殉葬,下去陪公主吧?要不刚才怎么跟临江侯说“来送我最后一程”呢? 越是临近双峰山南侧断崖,姜霆之对墨玉戒指的感应越强烈,这令他很是不安。 听侍卫说他已昏迷三日有余,也就是距离徒儿被掳落崖已过去五日,她若无事,怎么可能五日停留在山崖下不动? 或许她受了伤?或许…… 不,她一定还活着! 断崖高百丈,看得到的崖壁上,有突出的岩石和几棵歪斜生长的树木,这些树长在南面的崖壁上,没有土壤的滋养,也很少能照到太阳,树冠小小的,叶片稀疏,根本支持不住徒儿坠崖的冲击。 不久后,侍卫们紧赶慢赶终于也到达断崖,见骏马乌金孤零零站在一旁,白衣公子独立于悬崖边,衣袖被山风卷起,乘风欲飞之姿,众人心里咯噔一下,生怕一秒国师大人就跳了。 “大人!您冷静!公主在天有灵,一定也不希望您自暴自弃!” 断崖边闭目凝神,感应戒指具体方位的姜霆之,猛然听到这么一嗓子,额头上青筋直跳。这帮愣小子,说的什么胡话! 片刻,姜霆之睁开眼,伸手一抓,一条银白色的丝绦出现在他手上。 这丝绦,是修真界万泉山橼风洞特有的蜘蛛吐丝织就,又辅以坚韧柔软的太清混元钢,涂了有加固法器之用的灵蜂蜜炼制而成,据师父说,此物非搬山移海不可摧,今日,正好拿来一试。 把丝绦一头交给侍卫,另一头绑在腰间,姜霆之正要往下跳,周钧上前拦住了他。 “大人,您刚病愈,不如让我去吧。” 周钧想着国师大人下去取公主尸骨,一定又要伤心,不如不相见!找了个大病初愈的借口,想要代劳。 “闪开,你们下去也找不到,别碍事。” 国师沉声拒绝,侍卫们不再阻拦,心里酸胀,有的偷偷用袖口擦泪,怀念活泼可爱的小公主。 姜霆之一跃而下,侍卫们不敢分心,屈膝提气,牢牢抓住那条丝绦。银白色的丝绦泛着淡淡光晕,摸起来既柔软又坚韧,十分奇异,并且随着国师的拉扯逐渐变长,却不变细,不变薄,像是能无限延长。 姜霆之手握丝绦,吊在半空,脚下是湍急的江水,耳边是呼啸的山风,他调整呼吸,尽量不被环境干扰,锁定储物戒指的气息。 就在那里! 姜霆之低头寻找,片刻之间,一个莹亮的墨绿色小光点儿在树枝间闪了闪,正是他送徒儿的拜师礼,墨玉指环正静静挂在一根树枝上。 把戒指握在手心,姜霆之一蹬崖壁,眨眼间飞身落回侍卫面前,抽回丝绦,号令众人:“回去。” 诶?这就走了?公主的尸骨呢?难道是找不到了,很有可能,下边江水滔滔,公主那样小…… 唉,实在可怜。 国师向来话少,侍卫们跟在身后一路瞎猜,他也懒得解释,就这样众人心思各异地回临江侯府。侯府中有人惦念徒儿,他得去安老人家的心,不然万一侯夫人病倒了,甜甜回来见到定要自责不已。 侯夫人的近况的确有些不好,自小姑娘被掳,老人家一直逼着自己主持侯府大局,不能给侯爷添乱。那日凌晨,府衙传信进侯府,大致意思是马匪被国师找到,并且国师亲口承认,公主被马匪灭了口,在双峰山坠崖。 这是压断侯夫人竭力绷紧那根心弦的巨石,晴天霹雳,老妇人昏倒,第二日天光大亮,方才苏醒。醒来后茶饭不思,以泪洗面,人眼看着瘦了一圈,头发也白了好多。 侯夫人心里难受,金橘不敢劝,青梅自请去小佛堂,给表小姐诵经祈福,直到她应得的处罚确定,侯夫人跟前的小丫鬟们每日低头做事,不敢有半点马虎,更不敢提表小姐,一时间侯府后院寂静无声,加上入秋,人人都觉得,短短几日,院子里冷了许多。 第98章 你把她丢了 侯府正院,侯夫人侧身倚靠床头,双眼无神,呆呆望着窗外一棵石榴树。石榴树叶子泛黄,有脱落的迹象,倒是有几只大石榴沉甸甸地压着枝头,自那石榴结果,她便吩咐下人们不许摘,留着成熟的那天,表小姐亲自摘,摘她最喜欢的,最好看的那一个。 如今石榴快挂不住了,摘石榴的人却…… 想到这儿,侯夫人又抹起了眼泪,胸口堵着大石头一般地难受,想起那日小姑娘给侯府解围,招惹了狼心狗肺的关家,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 “夫人,您怎么又哭了?您要爱惜身子……” 进来送药的丫鬟扶侯夫人坐直,用小汤匙喂安神助眠的汤药,这时金橘推门而入,跑得急了,连头上的发髻都有些松散。 “侯夫人,您看,揽月轩送来的。” 金橘双手托着一个正方形木盒,木盒中躺着一张字条,上写:公主健在,哭丧大不敬! 字迹俊逸有力,言辞生硬疏离,聪明如侯夫人,一眼就看出了这字条出自谁人之手。国师,国师总不会说瞎话哄她一个老婆子开心,那公主,真的还活着! 没想到,侯夫人接了揽月轩的木盒,哭得更厉害了。痛快地大哭一场,安神汤放冷了,丫鬟做不了主,用眼神询问金橘怎么处理,金橘手指戳戳小丫鬟的脑门儿,笑她傻丫头。安神汤可以直接倒了,没看侯夫人把心里的郁气哭走了,如今眉眼舒展开来,那苦苦的安神汤,用不上啦! 姜霆之等人回侯府报信,稍作休整,再度出发寻找公主,这次的目标是双峰山下的长临江。 临江郡城门外十里亭,卫国公世子爷谭鸿,领兵一万,就地驻扎休整,稍后入城。 离京七日,剿匪军越杀越勇,每清除一窝土匪,谭将军都会把土匪存下的银钱半数充公,给顺贤帝报账,另半数分给当地贫苦百姓,再自掏腰包,用国公府的银子给大伙儿买酒买肉,出手大方,不愧是京城世家大族出身。渐渐的,军中流行这样一个说法:跟着谭将军办差,比考上武状元还得意呢。 这下终于到了心心念念的临江郡,大军休整,谭鸿却并不下马,用力仰头往城门方向看,也不知在看什么。 大梁有规矩,除非前线开战,战事吃紧,其余时候,所有朝廷大批人马途径有本地驻军的城池或郡县,一律不许直接进城,要在城门十里外驻扎,给当地驻军传信,再由驻军开城门,否则视为造反,一律不得进城。听闻这规矩是为了防止偏远地区和京城沟通不畅,恐有人假传圣旨,借通行之名行造反之事。 谭鸿现在眼巴巴等的,就是临江郡驻军的迎接,等不来驻军,他就是再着急与小公主重逢,也不能进城,进城,就是大乱子,卫国公府也摆不平的乱子。 从正午一直等到未时一刻,还不见有人来,谭鸿两道浓眉紧锁,眼里的烦躁呼之欲出,像是烧着两簇火苗,看谁谁头皮发紧。 这未免也太慢了,他们此刻距离城门不过十里,怎么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没消息? 不行,再等下去除了折磨自己没半点用处,谭鸿叫来副将,命他与大军原地待命,谭鸿要以私人名义,单骑进城,一探究竟。甩下大军,就不算坏了规矩,况且他身份高贵,得顺贤帝器重,不怕一两次的意气用事! 安顿好属下,小将军长腿一踢马腹,一人一马,转眼就跑远了。 进城不算困难,卫国公府的令牌亮出,守城官立马低眉顺眼地上前主动牵马,谭鸿不和他一般见识,也懒得跟他们说话,一心想着进了城先去采访临江侯府,见他想见的人。 进了城门没走多远,谭鸿看到了之前派来进城传信驻军的兵丁,嘿,这小子居然还在这儿转悠,让他和大军在城外干等,吃了豹子胆了? 催马上前,谭小将军一脚踹在传信兵肩头,怒气冲冲地教训:“好小子!城内有什么勾着你?公务都忘了?!” 小兵抬头一看是自家将军,委屈地鼻子尖儿泛红,哭诉道:“谭将军饶命,不是属下渎职怠慢,是临江郡,临江郡乱套了,许进不许出!属下去找驻军,驻军说没空搭理我,让我找地儿等着。将军,他们欺负人。” 有这事儿?谭鸿暴脾气上来,越想越气,临江郡驻军好大威风,给他使下马威,当他谭鸿是泥捏的纸糊的?! “错怪你了,跟我走!咱找驻军算账去!” 有谭将军这句话,传信小兵找回了主心骨,眉飞色舞地点头上马,跟在谭鸿身后,趾高气扬,威风八面,把狐假虎威的样子展现出十成。 驻军统领郝勇,此刻尚不知,有京城小霸王气势汹汹来找他算账,国师大人刚刚向他要人,沿长临江仔细搜寻,他正在驻军营地,忙着运兵遣将,分配人手。 长临江可不是什么小河沟,整条江贯穿三郡,最南边汇入大海,支流众多,水系复杂。就算光搜临江郡境内这一段,也要一万驻军找上几天。郝勇想想就头大,这差事,神仙下凡也办不好,那国师又不是个好糊弄的,轻易交不了差,真真棘手。 “报告统领,有京城来的将军和他的人马要进城,您看,几时出迎?” “迎什么迎?没空!” 郝勇没好气儿地粗声回答。他这儿都火烧眉毛了,京城的少爷兵添什么乱!在大梁,国师的指示和圣旨没分别,甚至陛下都乐意听国师的,自己现在受国师直接指挥,不怕怠慢个把的将军,让他们在城外慢慢儿等吧! 驻军分十个小队集结完毕,郝统领站在队伍最右侧,和部下们一起听国师训话。 “五岁女童,乌发紫眸,给我找!” 国师话不多,底下的人听后,琢磨片刻才明白是什么意思,明白得有快有慢,应答时也就稀稀拉拉的不整齐。 听得强迫症国师大人挠心挠肺得不好受,姜霆之攥攥拳头,又沉声重复一遍:“五岁女童,乌发紫眸,找到她!” “是!” 这次底下的应答声整齐划一,只不过应答声未落,一道年轻男子不可置信的声音从营地大门处响起,还带着些许颤音。 “你把她,弄丢了?!” 第99章 单挑驻军营 “你把她,弄丢了?!” 谭鸿宁愿是他没听清,国师大人吩咐驻军什么?五岁女童,乌发紫眸,除了小公主还有谁?!为什么要驻军找人,她一定出事了! “什么人!擅闯驻军营地!” 郝勇高声质问,问过后隐隐有点儿心虚,看那马上的年轻公子,龙章凤姿,英武不凡,听说话语气像是认识国师大人,这人,自己大概得罪不起。开弓没有回头箭,气势上不能输,反正有国师给自己撑腰,已然得罪一个京城来的将军,多这一个男子不多,今天他郝勇要硬气到底。 郝统领朝着身旁副将一甩头,示意他们去把那人控制住,别耽误国师的时间。副将会意,策马来到谭鸿面前,没想到谭小将军话都不叫他说,长臂一展,直接把副将从马上推了下去,咕噜噜滚了满身黄土,狼狈至极。 好家伙,反了天了,这人敢在驻军营地闹事,不知是真有本事还是脑子缺根弦儿。 随着一批又一批兵丁上前拦人,又如出一辙地被摔,郝勇确定了,这公子,本事和缺根弦儿,兼而有之。身手矫健,动作有力,是个练家子,想必天赋和后天培养都是一流,不过性格是真的鲁莽急躁,驻军上万,他一人总有累的时候,要怎么收场?还不是乖乖伏诛? 五人,十人,二十人,无一例外,都没拦住谭鸿,这时驻军们确认那人不是等闲之辈,贸然上前只会被摔。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倒是纷纷后撤,不自觉地给谭鸿让出了一条路,直通最前方的国师大人。这刺儿头留给神仙对付,他们凡人还是不逞能了,从马上掉下来,多疼啊! 谭鸿不做犹豫,直接来到姜霆之面前,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稳稳落地,上前一把薅住姜霆之的衣领,一双虎目直直盯着姜霆之,一字一句地质问道:“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这下惊呆了在场所有人,什么情况,国师大人您倒是给个反应啊!站着睡着了不成? 姜霆之眼帘低垂,任由谭鸿揪着自己衣领质问,甜甜被掳,下落不明,若没有谭鸿,他自己也想打自己一顿,现在正好。 “怎么不说话?反驳我啊!” 姜霆之的沉默让谭鸿更加暴怒,同时也深感恐惧,高高在上的国师,在愧疚什么?公主她,到底怎么了! 国师身后的周钧认得来人是谁,姜霆之不说话,周钧看不过去,上来拉谭鸿:“谭将军,您别说了,国师大人比谁都难过。大人他……为了……差点没命了。” “周钧,够了。” 姜霆之出言打断,把周钧扒拉回身后,看着谭鸿说:“有什么话,找到她以后,再说。” 谭鸿这才放手,转身气呼呼对着那驻军统领吼道:“本将军有一万人马就在城外,你这就去迎!耽误了时间,本将军剐了你!” 话毕,从衣襟里掏出一个明黄色的卷轴,一甩手扔到郝勇身上。郝勇打眼一看颜色,忙用手接住,不敢掉地上,抖着手打开一看,果然是圣旨! “谭将军息怒,末将该死!” 这家伙惹着真阎王了,卫国公府世子爷,陛下最器重的小将军,正是眼前这位!郝勇一肚子苦水没处倒,夹在国师和谭将军之间,他哪个也得罪不起,偏偏两个都嫌弃他办事不得力,唉,他怎么就这么倒霉! 丢了的那个小姑奶奶,小祖宗,您快些着回来吧!只要您回来,我郝勇认您个干姥姥都行,保证好好孝顺您! 接下来一切水到渠成,谭鸿的人马顺利进城,进城没休整,直接编队四散开来,说是要找人。将士们一头雾水,出来这趟不是剿匪吗?找人是找什么人,一万大军全都要去,难道是个雄霸一方的大土匪头子吗? “将军说了,找五岁女童,黑头发,头发又多又长,紫色眼睛,大眼睛,好看,小仙女似的,找到了重重有赏!” 谭鸿这套寻人启事比姜霆之的篇幅长得多,也更容易让将士们理解,众人听后磨拳擦掌,毕竟谭将军说的“重赏”,那肯定是他们普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数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找一个小姑娘而已,就是妖魔鬼怪,他们也给找出来! 申时二刻,临江郡各个城门口人头攒动。一万驻军,一万大军,外加侯府和国师的侍卫们,分头出发,一寸一寸地仔细搜索长临江沿岸,及其支流。上头有令,不准放过任何线索,就算是掉水里一根银针,也要捞出来上交。 当天傍晚便有了进展,一只尺码很小的华丽锦鞋,鞋面用金银线绣了蝴蝶和兰花,正是小姑娘出府那天穿的。 在众人眼中,捞到一只鞋,可不算是什么乐观的消息,更别说是个小姑娘,已经失踪多日,凶多吉少啊。 谭将军听了属下回禀,瞬间急红了眼。什么叫找到了她穿的鞋!不可能,这个结果他无法接受。 “接着找!找不到谁也不准回城,偷懒的就地剐了!” 原来跟着谭将军办差是双刃剑,待遇好是真好,赏赐任谁看了也眼热,不好就是谭将军不讲理,脾气上来,真敢把一万人都砍了。将士们爱惜脑袋,苦哈哈地接着往下找,那叫一个细致,水里半片鱼鳞反光,都有小兵跳进去捞上来看看,怕是那小姑娘头上戴的珠花儿。 周钧和侍卫们负责的区域是临江郡最外围,和东川郡交界的水域,出城后先骑马赶路,到地方后就地休息,天亮后开始搜寻。 夜半子时,侍卫们抵达东川郡附近,两郡交界处是片丛林,并无人家可以休息,好在侍卫们出征习惯了,随便找到一处背风的开阔地,点起篝火,暂时作为休息的营地。 众人围着篝火团坐,谁也不说话。他们不知道,大家最终找到的,到底是会说会笑会撒娇的小公主,还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以往的他们一定毫无保留地相信国师大人,大人说公主活着,就一定没错,可今日,国师为什么一脸愧疚地任凭谭将军拉扯?他在心虚什么? 百尺高的断崖,湍急汹涌的江水,五六日过去了,公主真的能平安无事吗? 想着这些,侍卫们这夜谁也没睡好,一闭眼就是几个月来和小公主相处的每一幕,刺痛着众人的心。 第100章 慈祥的大树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谁? 王婵的眼前是一座巨大的清冷宫殿,宫殿内无一处不精,白玉石铺就的地板,光可鉴人。 咦?王婵低头打量自己的倒影,长相和她当公主时一样,紫汪汪的桃花眼,忽闪忽闪的长睫毛,可岁数怎么看着像是十五六,少女身形高挑,姿容绝世,如一株高傲的玉兰,在空无一人的山谷中静静绽放。她什么时候长大的? “有人吗?嘿!打扰了。” 清甜的少女嗓音,在清冷的大殿内回荡,第一次听到这声音,王婵并不觉得奇怪,仿佛她知道,自己原本的声音就是这样。 无人应答,王婵随意地在大殿内走动,很奇怪,这里明明那么冷那么静,她却觉得熟悉,身处其中很轻松自在。 转了一圈,王婵坐在大殿门口的台阶上向外看,边看边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我是……我是大梁国,五公主,清平……嘶” 正当她自言自语,试图想起有关自己的一些事,突然一大股记忆涌入王婵的脑海,撑得脑门隐隐发麻。 这些记忆有在孤儿院的她,有去镇上上初中的她,考上大学后,工作后,直到…… “听我说,你们不要伤害我,把我送回临江侯府,无论你们提什么条件,都会有人满足!” 最后一幕,是一个小姑娘,年纪很小,被一伙人带到了断崖边,崖高百丈,小姑娘脸都吓白了,也强做镇定,和匪徒们交涉,试图换回一线生机。 匪徒们谁也没把小姑娘的话放在心上,雇主买这丫头的命,他们收了银子,哪儿有半路退回的道理? “侯府?小丫头片子知道的不少啊,知道搬出侯府吓唬我们,侯府我们可招惹不起,谁知道我们送你回去,还有没有命要银子啊!” 匪徒一脸怪笑,狰狞地咧着嘴,话毕,甩起手中的小姑娘往前用力一抛,拍拍手,迅速离开。 记忆的最后一幕看完,王婵弯下腰,把头埋在臂窝里,平复着心绪。被丢下断崖的时候,她没哭没喊,不知是太害怕哭不出来,还是不愿浪费生命的最后一刻在无谓的挣扎上。耳畔呼啸而过剧烈的山风,她想到了许多人,侯府里的人,堂哥,魏嬷嬷,谭鸿…… 还有姜霆之,真可惜,以后都见不到了,她没机会好好告别,她还跟他闹着别扭,真可惜…… 落崖时没来得及流的眼泪,此刻如洪水决堤,倾泻而下,吧嗒吧嗒掉在白玉石台阶上,每一滴都泛着淡淡的洁白荧光,王婵的视线被眼泪挡住,没发现。 荧光慢慢扩大,升起,把抱膝失声痛哭的少女包裹其中,王婵察觉到一丝异样,她的思想清明,可身体仿佛断开了与思想的链接,她像一个旁观者,躲在躯体里看身体自由活动。 这是怎么回事?她死了吗?现在她的灵魂要被带走? 身体不受控制地自动站起,一蹦一跳地往大殿后跑去,驾轻就熟地好像这条路已经被她走过无数次。 跑到大殿后方,王婵终于看清,这座宫殿在一座山的山顶,往下看,半山腰处云雾弥漫,视线无法穿过,不知道这山到底有多高。 忽然,身体轻盈一跃,眨眼间,王婵站在了一棵树下。这棵大树顶天立地,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每一片树叶都散发着柔和的金光,王婵的身体沐浴在金光下,通体舒畅,像被泉水温柔地抚摸,被微风细细地拂过。 树叶颤动,发出细密的沙沙声,是在迎接她的到来?身体自动向前,抬手按在大树上,王婵心里一惊,这大树看起来高不可攀,如佛祖真身般圣洁高贵,她怎么能摸?无奈她的身体与思想并不相通,她只好心惊肉跳地看着自己细嫩的小爪子,一下一下拍打金色巨树的树干。 拍了三五下,大树居然说话了! “哭了?是因为那姓姜的臭小子?你也会哭吗?以前从未见过。” 大树的声音真好听,和师父的不相上下,不对,比师父的嗓音成熟,也更温暖,王婵听着,从灵魂深处,想要亲近这棵树,身体里每一滴血,每一根发丝,都想靠大树更近。 “伤心,当然哭啦,以前呀,以前不想哭,嘻嘻。” 王婵还在惊讶于大树的好嗓子,身体又自发替她回答了,语气甜软可人,还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奇怪的是,王婵并不反感,自己和初次见面的一棵树撒娇。 “不必伤心,那小子好好的,死不了,哼,还是太嫩!” 大树恨铁不成钢地嫌弃着,王婵隐约闻到一股子醋味,真有趣,一棵树,情感这么丰富吗? 身体听了大树的话,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围着树左看右看,终于找到一处中意的地方,背靠大树坐下,抬起脸,眯眼享受树冠散发的朦胧金光,舒服得快要睡过去。 身体放松,精神也越来越恍惚,王婵下意识认定,这里是绝对安全的所在,索性动不了,那就好好睡一觉吧。意识渐渐模糊,大树很贴心地将金光变暗,又用树叶给王婵盖了一层小被子,温柔慈爱地看着她睡熟了,才在一旁小声嘀咕:“那小子在人间还行,但总有护不住你的那天,遇到危险你要反抗啊,区区蝼蚁也胆敢伤你,气死我了,小没良心的……” 大树絮絮叨叨的,王婵一概没听到,也没看到树冠中缓缓走出一个高大男子,男人看不出年纪,银发紫眸,面容光滑白皙,五官看不真切,但独独一个侧影便是天人之姿,胜过世间男子万倍,这样的他,绝不会踏足尘世,沾染凡俗。 男子静静看着王婵的睡颜,紫眸中温柔的爱意如水般倾泻,仿佛他在欣赏自己精心养育珍贵花卉。唉,这花娇嫩,偏偏性子野,不愿意窝在温室里无聊,他能怎么办?除了远远地揪心别无选择,现在有机会好好看看她,等她睡好了,又要走了…… 大树哗啦啦一抖树冠,无言嘲笑男子的憋屈和心酸,笑过后不忘用树叶蹭蹭少女乌黑的长发,小祸害干得漂亮!天上地下,也就你能让这老家伙吃瘪! 第101章 仙女落难记 再次睁眼,入目是黑漆漆的房顶,角落里有蜘蛛网,蛛网上落了灰,微风吹过时前后摇摆,让人不禁想到破败的清平殿,也是这幅光景。 之前的宫殿和大树,原来是做梦啊,怪不得她像个旁观者,不能随意控制身体,是梦的话便不奇怪了。 王婵坐直身子,伸出一只手放在面前,那手小小的,又白又嫩,掌心的纹路是她所熟悉的,是她自己的手。试着弯曲手指,嗯,每个都听她的话,和梦里不一样了。 再低头看身上的衣服,是一身蓝色粗布衣裤,上衣和裤子都大了几圈,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这明显不是自己的衣服,难道,她坠崖摔死,又穿越了?! 王婵扁扁嘴,差点哭出来,生命诚可贵,但要是又把她扔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再也见不到之前的亲人朋友,还有师父,那和死了一回有什么分别!还不如死了呢,重新投胎,免得难过。 “奶奶,快看,小溪妹妹醒了!” 循声看去,一个十二三的小姑娘从外屋进来,欣喜朝门外喊着:“呀,小溪妹妹的眼睛真好看,是这个颜色的呢。” 小姐姐同样穿着深蓝色粗布衣裤,不同于自己身上的宽大,她身上的有些短了,露出一截小麦色的纤细手臂,和同样纤细的脚腕,不过脚上的线袜提得高,能暖和一点。 看起来这户人家日子拮据,这小姐姐叫自己“小溪”,王婵疑惑,上次穿越名字不变,这回怎么变了?真叫人捉摸不透。 小姐姐喊了没多久,一位头发花白,手脚却麻利的老奶奶从外边一路小跑赶来,老奶奶看着有六十多,脸颊上没什么肉,皮肤干瘪地堆积成一道道皱纹,不过面容看着很亲切舒服,一笑更是慈祥,王婵舒了口气,老奶奶不是坏人,她还算幸运,家里穷点无所谓,有亲近的家人就好。 老奶奶进门来先嗔怪地看一眼大孙女,说道:“妹妹刚醒,鹃儿别吵吵嚷嚷的,去,倒些水来。” 小鹃儿“哎”了一声,吐吐舌头,转身去堂屋倒水。 老奶奶在自己衣服上蹭蹭手,小心翼翼地探探王婵的额头,又细细看了王婵的一双眼睛,喜笑颜开地说:“好了,不发烧,咱们小溪有福气,饿了吧?我这就生火熬粥!” 老奶奶收回手,指尖儿对在一起搓搓,想着这丫头是老天爷送她的宝贝,皮肉儿比剥了壳的鸡蛋还细,还有那双眼睛,好看得不似凡人,不是上天赐下的恩典还能是什么? 老奶奶姓孙,自己私下时常忧心,有朝一日撒手去了,留孙女小鹃儿一个人,孤苦无依,这不老天爷可怜她,让她去溪边洗衣服的时候,捡回来这么可人儿的一个小孙女,欢天喜地抱回家,取名叫“小溪”,以后小姐俩互相扶持,过日子不会太寂寞。 孙奶奶走之前给王婵拉了拉被子,让小鹃儿陪妹妹待着,她去熬粥。 小鹃儿把盛了水的水瓢递给王婵捧着,自己拉过小马扎,坐在床边,双手托腮看漂亮妹妹,怎么看也看不够。 抿了一口水,王婵甜甜地叫了声“姐姐”,而后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地方啊?我们家,还有谁在?” 鹃儿被小姑娘一句姐姐哄的心花怒放,忍不住伸手捏捏妹妹白嫩嫩的小脸蛋儿,大方地回答王婵:“家里只有奶奶和我们,原先有只大公鸡,奶奶怕你总不醒,给你熬汤喝,肉让我吃了,沾小溪的光喽。” 王婵听得哭笑不得,这小姐姐真有趣,怎么就拐到炖鸡上了,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姐姐,这里,是大梁的地界儿吗?” “是呗,那话怎么说的,天底下,都是皇上的,这儿不是大梁,还能是哪儿啊?妹妹你要不再睡会儿,脑子就不晕了。” 王婵差点被小鹃儿姐姐乐一个倒仰,没想到便宜父皇顺贤帝这么大本事,还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没有师父的帮衬,没有将军们的拥护,父皇早让宁国轰出京城了。 闹了半天她没走,还是大梁国这一世。 真不赖,自己命够大,那断崖少说也有三百米,摔下来居然没死,上下摸了摸,不缺胳膊不少腿,连淤青红肿都没有,哈,真皮实! 甚好! 小鹃儿看着眼前的小妹妹肉眼可见的情绪高涨起来,仿佛比之前更好看了,也跟着一同高兴,以前她总羡慕同村的小伙伴们有兄弟姐妹,可以一同玩耍,一同干活,如今她也有了!而且还这么漂亮可爱,带出去肯定让别人羡慕。 “小溪,待会儿我们吃了饭,姐姐带你出去玩吧,今天天气好!” 王婵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正好熟悉一下周边,没准儿能找到回去的方法,正要同意,孙奶奶一掀门帘进了屋。 “小溪别听鹃儿的,你才醒,哪儿能出去跑,听话,静养几天再出门吧。” 不听老人言 吃亏在眼前,想到之前自己如何撒娇磨着舅姥姥出府,王婵心里十分自责,舅姥姥和侯府一定因为自己遇害,乱成一锅粥了吧,还有,姜霆之…… 她好想师父。 “嗯,好。姐姐,抱歉,过几日再陪你出门玩吧。” 王婵欣然听了老奶奶的话,并且真诚地和小鹃儿姐姐做了保证,祖孙三人其乐融融,已然很有一家人的样子。 之后王婵又和姐姐喝了奶奶熬的粥,大米和黄米掺在一起的二米粥,里边还放了奶奶从林子里摘的小枣儿,怕味道太酸,又加了一勺白糖,喝在嘴里米香浓郁,酸甜适口,王婵很喜欢,一口气喝了两碗,奶奶抚着小孙女鼓起来的肚子,成就感满满。 “能吃是福,小溪喜欢,明天奶奶还给熬。” 孙奶奶这回彻底放心,孩子吃得下饭,证明身体无碍,就怕九天仙女吃不惯她们的粗茶淡饭,是她多虑了。 “谢谢奶奶,真好喝,是我喝过最好的粥!” 不算哄老奶奶开心,小姑娘喜甜,这二米粥确实合她胃口。 一家人又亲亲热热地说了些闲话,外边太阳落山,寻常农户家点不起灯,天黑便睡觉,小姑娘入乡随俗,心里默默和师父道了晚安,安静地睡在奶奶和姐姐中间。 第102章 东川二辰山 之后三日,王婵乖乖听孙奶奶的话,每日按时吃饭,天气好时在小院儿里晒晒太阳,不提往外跑的事。 通过与姐姐和奶奶的交谈得知,她们所在的这个村子叫二辰山,隶属东川郡,村子里有六七十户人家,皆以种地为生,秋冬时节也进林子打猎,卖动物皮毛贴补家用。 孙奶奶的儿子儿媳七年前进山,遇上了暴雪天气,没能回得来,孙奶奶独自一人把年幼的孙女养大,十分辛苦。村子里的人也可怜孙奶奶和鹃儿,平时会拿一些破了的衣物过来,让孙奶奶帮忙缝补,再用农作物或者猎到的动物作为酬劳,变相地接济孙奶奶,让老人家不必太劳力。 村民们愿意照顾孙奶奶,不仅仅是因为民风淳朴。孙奶奶的父亲在世时,是远近闻名的赤脚医生,不管谁来看病,都只收很少的银钱,如果没有,用东西换也可,实在没有,就不要了,医术高明,口碑也很好。村民们家里几辈,都多多少少受到过救治,因此把这份恩情回报在孙奶奶和鹃儿身上。 这日上午,奶奶让鹃儿在家和妹妹玩,她要把几日前,刘家媳妇送来改尺寸的小孩衣服送回去,小鹃儿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照顾好妹妹,叫奶奶放心,快去快回。王婵也笑着把奶奶送到院门口,要奶奶路上小心。 把奶奶送出门,小姐俩搬着马扎,坐在背风阳光好墙跟儿,边聊天,边把晒好的豆子捡出来,豆子归到一起后还要筛一筛,晾干的豆荚也不能扔,收进口袋里留着引火。 王婵也学着鹃儿姐姐的样子,把豆子一粒粒择出来,才捡了小半把,姐姐不叫她干了:“小溪看着就好,你看你这一双小嫩手儿,还没豆荚硬呢,万一刮破了,奶奶和我要心疼的。” 说着把王婵手里的豆子拿走,又给她洗了个大柿子放在手里,柿子又大又红,王婵要两只小手儿才捧得住。 鹃儿姐姐对她真好,但王婵不知怎么告诉她,自己并没有那么娇嫩,起码坠个崖不算什么,睡一觉就好了。算了,怕吓着姐姐,还是不说了。 刘家在村口第一家,奶奶胳膊挽着布包袱,走了不到两刻钟,便到达刘家小院儿。 在门口招呼一声,刘家媳妇听见是孙奶奶的声音,放下手里的活计,出来迎接,热络地把孙奶奶请进屋,要奶奶坐着歇会儿,喝点水。 孙奶奶接过水,道了谢,要刘家媳妇打开布包检查一下,看看改的衣服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刘嫂子摆摆手,笑着说:“您的手艺我还不知道吗?哪儿会有不好的?不用看,都麻烦您多少次了,没有一回不合适的。” 二人又聊了些闲天儿,孙奶奶想起来新孙女小溪,使的用的都是凑合捡大孙女用过的,便和刘嫂子打听,下个月初七要不要一起去赶集。他们东川郡不如临江郡繁华,二辰山村离临江郡近,去一趟很方便,每月临江郡两次大集,都有不少村民去采购日常用品。 刘嫂子听后忙不迭地摇头:“哎呦可不能去,孙婶儿您没听说,临江郡呐,乱啦!” 啊?有这事儿?孙奶奶一脸疑惑,等着刘家媳妇往下说。 “我听说临江郡出大乱子了,城门口乌压压的官儿老爷,进进出出,各个儿都急红了眼,不知道在追捕什么人。还有的人说,他们邻居去了临江郡,一去三四天,到现在还没回来呢,也没有音信。” 刘嫂子凑到孙奶奶耳畔,压低声音说着,越说声儿越小,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 “多谢您提醒,看来是不能去。” 孙奶奶点点头,打消了赶集的念头,见时辰不早了,家里两个孙女还等她回去做饭,便和刘嫂子告辞。 刘嫂子装了一篮子新鲜蔬菜,还有清晨丈夫从溪边网的草鱼,挑了一大一小两条,都给孙奶奶带上。孙奶奶谢过,转身回家。 到家一进门,两个乖巧可爱的孙女,第一时间拥上来迎接孙奶奶。奶奶笑得眯起双眼,把菜篮随意放在地上,两只胳膊一边搂一个,满心幸福把孙女们拢在怀里,嘴里哄着:“乖,小溪和鹃儿饿了吧?奶奶今天给你们熬鱼汤。” 听说有鱼,鹃儿姐姐一阵欢呼,王婵看着奶奶和姐姐高兴,也跟着笑,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映着明媚的阳光。 饭后阳光正好,奶奶让王婵把身上的粗布衣裤脱下来,先暂时裹上被子等一等,她给小孙女也改改衣服。 王婵一阵后悔,要是当初不把储物戒指扔出去就好了。那日歹人扔她坠崖,她想着肯定活不成了,师父若找她,到断崖把墨玉戒指寻回,也算个念想。这才在最后关头,把戒指抛到崖壁的树枝上。 若现在还有储物戒指在,她立马给奶奶和姐姐搭一座真金白银的房子! 小姑娘叹口气,停止无谓的想象,乖乖褪下衣裤,钻进被窝。 奶奶从柜橱里取出针线,剪刀等物件儿,侧身坐在窗台前,对着阳光穿针。农家的老人,看起来老,身体却比同龄人好,眼神清明,穿针引线不在话下。 边忙着手里的针线活,奶奶边和小孙女说话。 “这衣服旧了,小溪将就着穿穿,等过一阵子,奶奶去给你买新花儿布,重新做一套,小溪喜欢什么颜色,咱就买什么颜色。” 王婵听了,点点头,心里按着奶奶说的重复了一遍:这房子旧了,奶奶和姐姐凑合住住,等过一阵子,我给你们置办新房子,奶奶想住几进的院子,咱就住几进的。 师父,你快来啊,我在东川郡,二辰山,等你接我回家。 孙奶奶经常给村里乡亲们缝补衣裳,手里利落,一身裤褂,半个时辰便改好了。扯起来放在面前,前后看看,见没有线头和其他遗漏的地方,奶奶点点头,捧着衣服到床前给小孙女试穿。 小孙女不知何时睡着了,午后暖洋洋的光线洒在小姑娘发间,小脸颊红扑扑的惹人怜爱。 孙奶奶放轻步子,把衣裤叠好摆在床位,心想着苦了这孩子,捡到她时,身上那件衣裙可真漂亮,布料轻薄柔软,自己都叫不上名字来。可惜沾了泥水,孙奶奶想把泥点子洗干净,结果刚上手一搓,布料就烂了,特别的不结实,无奈只好给小女娃穿大孙女的旧衣服。 孙奶奶哪里知道,那是百金一匹的名贵桑蚕丝衣料,根本不能下水搓洗,穿脏了只能扔掉,这种专供皇室贵族的东西,被奶奶一句“不耐穿”,给嫌弃了。 第103章 屠户秦老爹 果然是五谷杂粮最养人,小公主来到孙奶奶家几日,饿了吃农家家常便饭,渴了用水瓢从水缸里舀凉水,瞧着倒是比在宫里,甚至是在侯府里更有精神。 如此奶奶不能再拦着鹃儿带小姑娘出去转转,反复嘱咐着别跑太远,吃饭时间一定回来,小鹃儿拉着妹妹的手,一一保证,二人有说有笑出了门。 从家门出来一直往西走,小鹃儿拉着妹妹来看村中小伙伴们聚集玩耍的地方,是一块开阔的空地,秋日里晒粮食就在此地。小孩们都来这里玩,吵吵闹闹的,鸟儿们不敢来啄食粮食,一举两得。 小姐儿俩一出现,立刻有小伙伴们注意到,大声和小鹃儿打招呼:“鹃儿,你怎么老不来,都想你了!诶,这是谁?好漂亮的娃娃。”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小溪,你们可要好好和我妹妹相处啊,前几日她病了,我要照顾,才没时间出来玩。” 鹃儿把王婵拉到身边,骄傲地给伙伴们展示,看到大家果然又惊讶又羡慕,鹃儿甜甜地笑了。 孩子们年纪相差不大,王婵是其中最小的,灵魂却是最大的,孩童们唱歌谣拍巴掌的游戏,王婵跟着玩了两圈儿,便称累了,退到姐姐身后看他们玩。 孩子们玩的尽兴,丝毫不觉得累,不知过了多久,空场一侧响起妇人洪亮的嗓音:“柱儿!回家吃饭啦!” 被点名的小男孩“哎呦”一声,站起身掸掸土,下意识要往家跑,猛地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回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小包,塞到娟儿身后的小姑娘手上,闷闷地说了句“给小溪吃”,然后顾不上和伙伴们道别,红着脸跑回家吃饭去了。 “小溪,我们也回家吧,奶奶让吃饭时间回去。” 娟儿拉起妹妹,给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同样拍拍屁股底下的黄土,二人手牵手和孩子们互道再见,往家走。 “姐姐,这个。” 王婵手里托起油纸小包,给姐姐看。 姐姐接过,打开一看,油纸包里有几颗高粱饴,裹着半透明的糯米纸,看起来软软甜甜,很好吃的样子。 真奇怪,柱儿哥哥从小就出了名的贪嘴护食,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每到饭点儿,他往家跑得最快,今日,也有他分糖的一天?! 娟儿把纸包放回妹妹手里,告诉她是糖,好吃的,王婵拿起一颗放在嘴里,确实很甜,然后把剩下的几块都给了姐姐。 “姐姐你吃,我小,吃不下太多。” 娟儿接过,折好纸包,又捏捏妹妹的小手儿,答应着:“好,拿回家给奶奶也尝尝。” 柱儿大名叫秦风,家里是屠户,附近谁家宰牛宰羊都会请柱儿爹去,冬日打了野物也会拿到秦家帮忙处理。秦老爹有经验有手艺,剥下的动物毛皮完整,能卖好价钱。 一年到头生意不断,柱儿家算是二辰山村日子过得最富裕的两家之一,另外一家是村长家,这村长也不是别人,是柱儿的亲姥爷,村长家彪悍直爽的大女儿,嫁给了秦屠户。 柱儿娘在堂屋忙活着摆碗筷,儿子如往常一样从外边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柱儿娘轻拍儿子脑门,“啪”得一声,数落道:“这孩子,跑这么急做什么?也不知道随了谁!” 秦老爹听媳妇这话,“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自家媳妇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急性子,儿子还能随谁?! “笑什么笑!下地洗手吃饭,等我请你呢?!” “哎,是是是。来了。” 秦老爹手起刀落宰牛不在话下,偏偏性子绵软,最不会反驳媳妇,乖顺的样子,很难看出他是干屠户的。 一家子围坐桌前,柱儿娘给儿子盛好饭,然后眼神儿瞟着丈夫,秦老爹心领神会,利落地起身给媳妇和自己盛饭。 柱儿夹了一筷子他最爱吃的肉末酸豆角,和碗里的白饭搅拌搅拌,大口大口扒拉进嘴里,两侧腮帮子鼓鼓囊囊,把脸都撑大了一圈。 “哎呦呦,你慢点儿吃!谁能跟你抢饭吃不成?!” 柱儿娘给儿子舀了勺萝卜汤放到手边,预备着吃噎着了往下顺顺。边夹菜,边和丈夫说闲话:“邻村赵大山可真有福气,去年四月娶的媳妇,眼看就要生了,就这一两日,到时候我得去他们家帮忙,人家早先跟我说过的。” 秦老爹“嗯”了一声表示听到了,继续埋头吃饭,谁料儿子一句话,差点叫当爹的把满嘴米粒都喷出来。 “娘,我也娶媳妇。” 儿子冷不丁这一句话,把夫妻俩听愣了,柱儿娘眨眨眼,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声音洪亮回荡在整个秦家小院儿。 “哈哈哈,娘的傻儿子,你才比这桌子高,懂得什么叫娶媳妇吗?哈哈,把娘的眼泪花儿都乐出来了。” “有什么不懂?不就是娶媳妇回家,疼她顺着她,每天给她端水洗脚嘛!” 柱儿不服气地嘟起嘴,显得脸上的肉更多了,小包子似的。 “你这叫娶媳妇?你这是往家里请祖宗!” 柱儿娘恨铁不成钢地点点儿子的圆脑袋。 “有什么不对?爹就是这样对娘的啊……” 这…… 夫妻俩哑口无言,儿子原来是看着平时他们俩的相处点滴,觉得娶媳妇回家就是哄着供着的,也不知这算傻还是算赤诚可爱。 爹娘不说话,柱儿得意地笑了,看来他没说错,要娶媳妇,就得对小姑娘好,像爹对娘那样。还好他机灵,之前给小溪妹妹的高粱饴,不知她爱不爱吃,下次娘给他买,他一块儿都不吃,全留着送给小溪妹妹。 她可真好看啊…… “阿嚏!” 被人念叨了的王婵,捂着脸打了个大喷嚏。 孙奶奶急忙过来摸摸孙女小手儿,是热乎的啊,难道夜里踢被子了? 想到之前答应了的事情,奶奶温声嘱咐两个孙女:“奶奶明后天得去邻村帮忙,有新媳妇生孩子,第一次生没经验,可能时候会长些。娟儿和妹妹在家乖乖的,按时吃饭,等奶奶回来。” “奶奶您放心吧,我们两个作伴,不害怕。” 小鹃儿搂着奶奶胳膊,撒娇着保证道。 王婵跟着点点头,乖巧的样子令孙奶奶稀罕得不行,天赐的小孙女,真是她的福气。 祖孙三人照样吃了饭后,简单收拾,早早地洗漱睡觉,孙奶奶还给王婵加了个薄毯子,不叫小姑娘冻着。 第104章 钓鱼钓到鸡 翌日早晨,孙奶奶起身后给两个尚在熟睡的孙女掖掖被角,轻手轻脚地下床生火,蒸了一锅红枣馒头,又用菠菜和芋头熬了汤,准备妥当一切,出发赶往邻村赵家。 别的妇人去只是邻里街坊的礼节,象征性地去凑个人气儿,或者帮忙安抚产妇,孙奶奶不一样,孙奶奶的父亲是医者,小时候也教过她辨别草药和简单的穴位针法,赵家请孙奶奶,是真心实意的想老太太能出力,用不上最好,一旦有什么不妥,那可是两条人命。 孙奶奶知晓其中的利害,这才不得不放着两个年幼的孙女在家,好在他们二辰山民风淳朴,村民之间都很熟悉,只要孙女们不出村子,不必担心有坏人。 天光大亮,鹃儿醒来,一睁眼看到的便是白净净软乎乎的妹妹,看着就令人心情大好。奶奶不在家,她这个做姐姐的要承担起照顾妹妹的责任。 穿衣下床,打水烧上预备着给妹妹洗脸,又摸摸灶台上的馒头,还有热乎气,得赶紧把妹妹叫醒,凉了的馒头不如刚蒸出来的好吃,妹妹小馋猫似的,肯定爱吃这甜软的红枣馒头。 小姑娘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脸上有温热,谁在给她擦脸?是师父?魏嬷嬷,还是青梅?嘟囔着叫了句“困”,翻身又抱住了枕头,小屁股撅起,正好把身上的被子和毯子一并滑落,给鹃儿姐姐表演了个现实版“太阳晒屁股”。 鹃儿被逗得哈哈大笑,拍拍妹妹小屁股,说道:“困也先起来吃饭,奶奶给我们蒸了红枣馒头,小溪不起,姐姐都吃了啊。” 唔,是姐姐啊,对了,她在东川郡,是奶奶捡来的“小溪”。 坐起身来挣扎着穿好衣服,王婵下地和姐姐一起吃饭。 “这汤好喝,但是,还是想喝那天奶奶熬的鱼汤,奶白奶白的,可鲜了!” 听姐姐这样说,王婵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要不借着去溪边钓鱼的机会,看看把自己冲到此处的小溪。 饭后,小姑娘试探着和姐姐提去钓鱼的事,鹃儿欣然同意,溪边她经常去,那里水浅,又不用出村,没有危险,想着鲜美的鱼汤,鹃儿找出棉线和铁钩,拉着妹妹往溪边去。 姐妹二人蹦蹦跳跳出了家门,鹃儿带路,穿过几户人家,一片菜地,隐隐能听到妇人洗衣服的拍打声,和流水的哗哗声,那条溪流就在前方不远。 跟洗衣服的两位婶子打过招呼,鹃儿将棉线系在铁钩上,然后交代妹妹四处找找,看地上有没有能当诱饵的小虫子。 钓鱼用的诱饵,那就是蚯蚓喽,王婵有点嫌弃,不过还是按照姐姐的话,低头认真找了起来。 蚯蚓应该喜欢躲在背阴处的土里吧,王婵朝着树木茂密的那一侧走去,到树下土壤潮湿的地方,用一根木棍左戳右戳,仔细翻找。 不知不觉越走越远,许是鹃儿姐姐也忙着找饵,没留意小姑娘走远了,王婵再抬头,已然身处小树林中间,周围尽是高大的树木,小小的女娃站在其中,分不清来时的路。 寻常孩童定要急得大哭,王婵可不一般,毕竟是死过一次…… 死过好几次的人了,并不很焦急,迅速冷静下来,想到了办法。地上有她戳蚯蚓留下的痕迹,顺着这些痕迹,就能找到来时的路。 走出去没几步,咦,树后冒出来一只小狐狸,狐狸皮毛火红,一双黄色的眼睛琉璃珠子般晶莹透亮,四只爪子雪白,更有趣的是两只耳尖上也分别有一撮白毛,像是戴了两个绒球发饰,灵动可爱。 毛茸茸的小狐狸,王婵不由得驻足观看,她还没这么近距离见过狐狸呢,可真好看,不知摸起来手感如何。王婵向前挪一小步,狐狸居然并不躲远,仿佛不介意人类靠近它。 “你好啊小狐狸,你真好看。” 王婵轻轻说道。 小狐狸头一歪,发出了“吱吱唧唧”的声音,并不刺耳,还带点小奶音,像是在和王婵对话。 太有趣了,王婵离狐狸不过一臂距离,停下脚步,不再靠近,怕惊扰到它,谁知狐狸竟主动上前,缩短了与小姑娘最后的距离,贴着王婵的小腿蹲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她,一脸期待,仿佛在说:你快摸摸我啊。 王婵觉得自己莫不是疯了,竟然从一只狐狸“脸上”看到了期待,不过谁叫它不走,那便摸摸好了。蹲下身子,小手轻轻搭在狐狸的后背上,它的皮毛果然如看起来一样柔软顺滑,还暖融融的,手感一级棒! 狐狸看起来很舒服,眯起一双狐狸眼,享受着小姑娘的抚摸。 “不行,不能陪你玩了,我得快回去,时间久了,姐姐会担心,小狐狸,以后有缘再见吧。” 王婵自顾自说着,心想狐狸肯定听不懂,不过还是要好好告别。 狐狸见小姑娘要走,急忙“吱吱”叫着,一个闪身窜进树林,王婵没当回事,认为它跑远了,便接着顺原路折返,却在途中又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扭头看,又是小狐狸,嘴里还叼着一只山鸡的脖子。 那山鸡又大又肥,看起来比小狐狸还沉似的,也不知它怎么捕捉到的,而且它着急叼过来,是要送给自己吗? 王婵指指自己,疑惑地问:“给我的吗?” 小狐狸竟然点点头,把山鸡拖到了王婵的脚边。 “哇,你真聪明,还能听懂我的话!小狐狸,我叫…… 该告诉你我哪一个名字好呢?我叫姜甜甜,谢谢你的礼物,可我,给你什么回礼好呢?” 小狐狸一回生两回熟,王婵提到回礼,它主动蹭了过来,扭捏地用脑袋找王婵的手,这还有什么不明白,它在求摸。 那便再摸摸它好了,这小狐狸真特别,不但不怕人,还喜欢被摸,不会是狗错投了狐狸胎吧。 “谢谢,我必须回家了,你多保重,小狐狸。” 王婵看到自己新交的朋友舍不得她走,一双黄色的狐狸眼眼泪汪汪的,楚楚可怜的小模样。低头亲了亲狐狸的白耳朵尖儿,王婵拎上山鸡,转身离去。 第105章 两只小馋猫 回到溪边,姐姐扶着自制鱼竿—— 一根绑着棉线的木棍,蹲坐在一块大青石上,左右回头张望着,肯定是在找她。 王婵紧跑几步,到姐姐身侧,欣喜地说:“姐姐,快看这是什么!” 鹃儿听到妹妹的声音,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回头一看,呀,好肥的山鸡! “你这小淘气包!一眼没看见就跑远了,哪儿来的山鸡?你有没有被它伤到?” 鹃儿姐姐才数落妹妹一句,便板不住脸,关心起了王婵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捡的,不知山鸡被什么咬死了。” 小狐狸的事太离奇,还是不说好,免得村民把她当妖怪,也可能会连累小狐狸。 鹃儿拍拍心口,舒了口气,妹妹没事就好,小娃娃真好命,还能捡到这好东西,鹃儿舔舔嘴唇,视线回到水面,争取今天钓到大鱼,明天奶奶回来看到鸡和鱼,一定高兴! 谁知钓鱼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容易,鹃儿眼睛都快盯花了,水面还是没有半点动静。小姐俩有些泄气,又不愿就这样半途而废,仿佛跟水里的鱼较劲一般,谁也不提回家的事。 两人都以为今天估计得枯坐到天黑,幸好这时来了个人,是柱儿,秦老爹家的秦风。 “小,小溪妹妹,鹃儿,你们在做什么?怎么不去空场玩儿?” 原来是特意来找她们一起玩的,鹃儿摇摇头,不打算走。 “柱儿哥,我和妹妹都想吃鱼,来这儿钓鱼,钓到鱼之前不能去玩。” “哦,想吃鱼啊,我见过我爹和村里叔叔伯伯们一起网鱼,要用渔网的,钓不上来。” 柱儿挠挠头,想到了个好主意,对小姐儿俩说:“我家有鱼网,我去拿过来一起试试,看能不能网到鱼,我把其他人都叫过来,到时候大家分,就当玩儿了。” 这主意好,人多力量大,小伙伴们都过来,也不会无聊,鹃儿点头同意。 小胖子柱儿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把渔网和小孩儿们都带了过来,溪边一下子热闹极了,哗哗流水声和孩童们的嬉笑声不绝于耳。 “你们两个去上游,丢石头,把鱼赶过来,我们在这边拉网!” 柱儿年纪大,号令同伴们听他指挥。 小孩子纷纷挽起衣袖,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真能分到鱼,带回家,爹娘一定夸他们。 不知是小孩们没经验还是选的河段不好水太浅,几人忙活了大半天,衣襟裤腿都湿透了,半尾鱼都没抓到。日头渐渐西斜,八月份的晚风一吹,湿衣服贴在身上,孩子们不禁打起寒颤。 “冷,今天就到这儿吧,我想回家。” 一个十来岁的瘦小女孩说。 小伙伴们纷纷附和,只有一个小男孩不同意,一指王婵脚边的山鸡,说道:“没有鱼,把这只鸡分了!” “为什么?这鸡是我妹妹找到的,又不是你帮忙打的。” 鹃儿上前一步,把妹妹和山鸡拦在身后。 小男孩不管那么多,说好了网鱼一起分,现在没有鱼,也不能让他空手回去,白忙半天!伸手拉开挡路的小鹃儿,小男孩正要抢山鸡,突然不知哪里一股大力,“扑通”一声,他已经坐在了溪水中,全身都湿透了。 “你!秦风,秦柱儿!你推我干嘛!” 柱儿不理他,只低头询问大眼睛忽闪忽闪看着他的小姑娘:“小溪妹妹,别怕,他不会抢你的山鸡。” 王婵有点儿懵,这柱儿身手不错啊,那抢鸡的小男孩一眨眼就飞水里去了,真好玩儿。 有柱儿撑腰,那小男孩只好作罢,抱着手臂哆哆嗦嗦,灰溜溜地跑回家。 鹃儿也拉着妹妹,和柱儿道了“再见”,拎上山鸡,往家走。 回家生火简单加热了一下菠菜汤和馒头,可惜,小姐俩谁也不会处理山鸡,只能等着奶奶回来。 王婵皱皱眉,心想动物死尸放一夜会不会臭掉?也没有个现代的冰箱冰柜能用一用。不成,万一放坏了,岂不辜负小狐狸? 放下手中的馒头,王婵问姐姐:“那个柱儿哥哥,今天帮了我们,我们拿着山鸡去他家吧?拜托他爹娘处理一下,卤一锅,我们和奶奶吃半只足够了,放坏了太浪费。” 小姑娘说的有道理,鹃儿欣然同意:“好,妹妹捡的山鸡,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走,我们现在就去。” 二人踏着夕阳余晖进了秦老爹家,把正在院子里蹲着看蚂蚁的柱儿吓了一跳,又惊又喜地叫着:“娘!小溪妹妹来了,还有她姐姐。” 鹃儿心说好你个柱儿,不讲义气,从小玩儿到大,现在我倒成了多余的,哼,我家妹妹可爱,才不叫她跟你玩儿呢! 柱儿娘从屋里出来,看到院子里的鹃儿,和她身旁小小的女娃,不禁睁大双眼。乖乖,这是年画儿跳下来的小娃娃吧,嘿,难怪自家傻儿子都喊破了音儿了,肯定是因为这个“小溪妹妹”。 鹃儿客客气气地跟柱儿娘说明来意,柱儿娘一口答应,本来也要做饭,火都是现成儿的,处理个山鸡不费什么事,还能留下半只,况且为了儿子,跟孙奶奶家近乎近乎准没错。 “妹妹,喝水。” 趁着娘和小姐俩说话的功夫,柱儿从堂屋大茶壶里倒了杯温水,双手捧给王婵,脸上挂着腼腆的笑意。 “我的呢?” “你又不是第一回来我家,自己去倒,还跟你妹妹抢水喝?” 柱儿朝从小一起长大的小鹃儿做了个鬼脸,不落下风。 天擦黑,秦家院子里充斥着卤山鸡的香味,三个孩子都默默咽着口水,忍不住跑到灶台前,眼巴巴地看锅里咕嘟嘟收汁的鸡肉。 “哎呦,怎么都跑过来了?这儿烟熏火燎的,都出去玩儿。柱儿!带妹妹们去堂屋玩儿!” 柱儿缩缩脖子,不敢和娘对着干,乖乖领人离开厨房,进了堂屋还不忘和王婵解释:“小溪妹妹别怕,我娘嗓门大,但做饭好吃。” 王婵捂嘴笑,这算什么转折,柱儿哥哥可真有意思。 鸡肉卤好出锅,柱儿娘拣出来大半的鸡肉,包括鸡胸和两只鸡腿,放在一个大瓷罐中,再盛出来卤汤倒进去,用油纸和麻绳封好口,这就是小姐俩的那一份。 这山鸡确实很大,就算是秦家留下的那一小半,也足以摆满家里用来盛鱼的大长盘,柱儿娘要小姐俩留下吃饭,鹃儿说她们吃过了,还是趁着天没黑透回家吧,没想到一向吃饭最积极的柱儿要送二人回家,柱儿娘心领神会,傻儿子长大啦,心里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喽。 第106章 张二婶找茬 昨日分别时,小姐俩和柱儿约好,明日若是好天气,便再去溪边试试运气。 晨起后果然是晴空万里,秋高气爽,鹃儿给妹妹梳好头发,又拿了两个红枣馒头放在衣服口袋里,两人收拾妥当,出发去找柱儿汇合。 许是其他伙伴们觉得捞鱼的新鲜劲儿过了,今日只有他们三人,柱儿和鹃儿扯住渔网,王婵负责丢石头赶鱼。 忙活一上午,收成并不比昨日好多少,总是在收网上岸时漏掉很多鱼,柱儿和鹃儿互相嫌弃对方笨,好在有王婵在中间打圆场,三人相视一笑,坐在大青石上休息,吃从家带来的干粮,气氛十分融洽。 舒适的时光没有持续多久,一声尖锐的喊叫打破溪边的宁静:“你们几个小兔崽子!” 循声望去,一个皮肤黝黑牙齿蜡黄的妇女,手里抄着烧火棍儿,正快步往他们这边走来。 柱儿心说坏了,这是昨天推下河男孩他娘张二婶,是村里出了名的宠孩子,她家儿子被她惯得无法无天自私自利,才有的昨日抢鸡一事。可终归是小孩子家的打闹,张二婶犯得上找过来吗? “秦柱儿!昨天是你推我家东子下河!可怜我的儿,昨晚上就开始发烧,现在还烫着呢!” 张二婶呲着一口大黄牙,噼里啪啦地叫骂着,越到孩子们近前声音越高,骂得越难听。 “你个缺德崽子!这是要害我儿的命啊!” 张二婶骂了柱儿还不解气,一转头又伸手指着鹃儿姐俩:“还有你们俩丫头片子!让我儿子帮你们捞鱼,凭什么不分给我们山鸡!白使唤傻小子呢你们!欺负人!鸡呢?交出来给我们家东子补身子,不然这事儿没完!” 闹了半天还是来要鸡的,王婵翻了个白眼儿,这家人莫不是馋鬼托生,这么执着于一只山鸡。 “嘿!你个丫头,还翻白眼儿,怎么,长辈说你你不服气?!要我说,没有父母教养着就是不行,瞅瞅孙大娘的两个好孙女,不懂礼数,没有教养!” 鹃儿一下子从青石上跳了起来,急得眼眶发红,冲上去要推张二婶,嘴里大喊着:“我不准你说我奶奶,不准说我妹妹!” 小孩子自然打不过大人,张二婶一甩烧火棍儿,重重地打在了鹃儿大腿上,鹃儿“哎呦”一声,扑倒在地,疼得眼泪止不住往外涌。 这下可打在了王婵心上,姐姐的腿肯定肿了!小姑娘眉心微皱,小胸膛一挺,喝道:“放肆!” 这一声气势十足,明明音量不大,却像炸雷一般震得张二婶头皮发紧,手上的棍子也不知不觉扔到了地上。 张二婶用手抚着心口,暗道邪门儿,这小丫头豆丁儿似的,自己怎么被她唬住了? “姐姐,你怎么样?疼吗?” 小姑娘上前关心姐姐,鹃儿抹抹眼泪,把妹妹护在怀里,抬头警惕地看着张二婶,可不能让妹妹也挨上这么一下,太疼了。 鹃儿防备的目光又一次激怒了张二婶,这俩丫头的眼神儿她都不喜欢,今天就替孙奶奶好好管教一下! 张二婶弯腰拾起烧火棍,扬手又要打下,柱儿及时窜了上来,挡住妇人举起的胳膊,与此同时,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是几名身着黑衣的高大男子,骑着骏马,腰挂佩刀,整齐划一。男子们看起来风尘仆仆,有些憔悴,但挡不住那股由内而外的肃杀之气,如利剑出鞘,照人胆寒。 王婵侧头,视线越过姐姐的胳膊观察来人,一眼便看清为首的大黑马,随即展颜一笑。 转眼疾驰的骏马停在几人眼前,张二婶吓得说不出话,不知这是遇到了什么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她在几个孩子面前还能耍耍威风,现在,不尿裤子已是极限。 众人翻身下马,王婵拍拍姐姐手背儿,安抚着说了句“没事”,然后从姐姐怀中出来,朝着面前,双眼直直盯着她看的男子说道:“周钧,好久不见。” 男子们闻言,扑通通跪倒,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哭是笑,变幻了好几个,最后统一为泪流满面地笑。 “主子!真的是您!您…… 我们!呜呜呜呜” 侍卫们七嘴八舌,旁若无人地哭了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有泪不轻弹,这几位热血男儿,此时统统不顾了,公主还活着,就活生生站在他们面前,会说会笑的小公主!刚刚那一声“放肆”,果然没听错,就是他们公主殿下的声音。 这边故人重逢分外热切,一旁的张二婶却浑身上下都觉得冷,一颗心掉到冰窟窿似的,双腿打颤。她都听到了,这一伙煞神管那小丫头叫“主子”,那丫头什么人!刚刚自己差点打了她,这下可闯大祸了! 小公主走上前,小手儿拍拍周钧肩膀,说:“对不起,是我叫你们担心了,辛苦你们。” 不知是公主鼓励的话,还是公主扶在自己肩头的手,周钧感到一股暖流,自肩膀流淌全身,所到之处,身体的疲劳和酸痛尽散! 王婵也注意到,周钧笑得满脸享受,侍卫们单纯又忠心,自己不过一句话,他们竟如此受用,那么,便每人都拍拍吧。于是,小公主像在玩打地鼠一样,把侍卫们团团拍了一遍,也不经意间修复了众人劳累的身体。 “对了,周钧你知不知道怎么网鱼?” 小公主仰起头,眨着大眼睛满脸期待。 “网鱼?您要吃鱼,随我们回临江郡,您要吃多少我给您买多少!” 小姑娘摆摆手,柔声解释道:“还不能走,等等奶奶,对了,这是我鹃儿姐姐,那个是柱儿哥哥,姐姐,这是周钧。” 周钧闻言,带头单膝跪地,朝着鹃儿柱儿行礼:“侍卫周钧,代我家大人谢过二位,多谢二位对我家小主子的照拂。” 鹃儿二人哪里见过这阵仗,不自觉地拉住对方的手,看着小妹妹不知说些什么。 “姐姐,没事的,他们是我的侍卫,不是坏人。周钧,起来吧,吓着我姐姐了。” 王婵跑到鹃儿姐姐身侧搂住姐姐的胳膊,安抚道。 一旁张二婶把几人的对话听了个全,想着趁没人注意她赶紧跑吧,那丫头是县太老爷家的不成?还用得起侍卫,真是倒霉,自家儿子惹谁不好惹上他们,快连累自己吃板子了! “站住!打了我姐姐,就这么走了?!” 第107章 惩治张二婶 “站住!打了我姐姐,就这么走了?!” 完蛋了,那小祖宗明显不想饶过她,张二婶膝盖一软,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求道:“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小民我疯了心,一时糊涂,大小姐您饶了我吧!” 谁是你大小姐,从哪儿算的?王婵冷哼一声,反驳道:“下次不敢了,这次怎么算?叫我姐姐吃哑巴亏吗?我可不答应。” 周钧一早儿就看到这丑妇要用棍子打小公主,幸好有那两个大孩子护着,他们这帮人又闻声及时赶到,不然那大棍子岂不是要落在殿下的身上?!简直反了天,周钧气得眉毛倒竖,沉声说:“主子,押她回去处置?” “不必,还是就地了结了省事。” 小姑娘云淡风轻一句话,在场众人听后纷纷睁大双眼,他们没听错吧?就地了结?是要砍头吗? 这下张二婶连憋尿的力气都没了,眼前一黑,裤子一湿,整个人吓晕过去,瘫倒在地上。 小公主鄙夷地瞥了一眼欺软怕硬的张二婶,捏着鼻子和鹃儿说:“姐姐,你要是觉得不出气,再上去踢她几脚。” 原来小姑娘是吓唬人呢,没打算真杀了张二婶,鹃儿摸摸妹妹脸颊,舒了口气,还好还好,妹妹有权有势,但还是她认识的妹妹,没变。 “走吧,我们回家。周钧,走,带你们去我家看看,我家院子里有菜地,有苹果树,可好了。” 堂堂清平公主,陛下最看重的女儿,讲起农家小院儿里的菜地,一脸骄傲,周钧摸摸脑袋,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到底不能拂小主子的面子,周钧转身交代两名手下回去报信,然后和余下的人一道,跟着小公主回“家”,等奶奶。 报信的两人不敢怠慢,有人盼公主犹如旱苗盼春雨,尤其是某国师大人和某将军。 跟随小公主一路来到孙奶奶家小院儿,侍卫们又差点落泪,这么简陋的居所,真是难为他们千娇百宠的小主子了!看看这几间房屋,还没有侯府的门房儿宽敞,更别说跟宫里比了,殿下她这几天怎么熬过来的?!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别拘束,坐吧。” 小公主说着,指指院子墙根,倒放的一截木头,平时和姐姐聊天晒太阳,她们便是坐在这里,看在侍卫们找她辛苦,让给他们坐好了。 侍卫们纷纷摆手:“您坐您坐,我们站着。” 鹃儿拉拉妹妹的手,凑过来小声询问:“他们,喝不喝水?家里只一个水瓢,我给他们盛在碗里?” 王婵摇摇头,给姐姐解释道:“他们的马上挂着水袋,不喝咱家水。姐姐,你要是累了就去歇会儿吧,腿还肿呢,不必管他们。” 鹃儿“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进屋休息。 王婵问了问侍卫们临江郡的近况,周钧挑主要的说了,又告知殿下关家和万家的下场,只是没提国师大人吐血昏迷的事,万一大人不想叫公主知道,他们说了,岂不惹祸? 秋日的阳光和暖,温柔而不刺眼,小姑娘托着下巴听侍卫们说话,渐渐眼皮越来越沉,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看得周钧心惊肉跳。 上前帮公主托住脑袋,周钧轻轻询问:“主子,困了?您要不,屋里睡。” 王婵含糊答应着,被周钧小心托起,放到了屋内床上,那个公主所谓的“姐姐”身边,又拿来毯子盖上,而后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孙奶奶忙活完邻村赵家生产的事,心里惦记家中两个年幼的孙女,赵家留她吃饭,孙奶奶婉拒,走的时候赵家给了孙奶奶一篮子鸡蛋和两吊大钱,作为谢礼,客客气气地把老人家送到村口。 孙奶奶回到二辰山村,往自家方向一看,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加快脚步。小院儿门口停着乌压压一片大黑马,还有兵丁模样的人不计其数,这是怎么了?孙女们肯定吓坏了! “这是我家,官爷们找谁?” 孙奶奶开口询问。 兵丁们一听这老妇人自称是这家的,那便是周大人所说的“奶奶”喽,随即朝着孙奶奶跪地磕头,口呼:“我等拜见主子奶奶,给奶奶请安!” “啊?这,快起来快起来,官爷们到底什么事,老身的孙女们年幼,还望您各位别吓着她们。” 孙奶奶哪里见过官兵跪老百姓,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只是依旧放心不下孙女们。 屋里午睡正酣的小姑娘,隐约听到了奶奶的声音,伸出两只小胳膊,舒展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才努力睁开双眼,睡眼惺忪的,看到床前有个高大的身影,身穿亮银甲,红披风,威武不凡。 小姑娘揉揉眼睛,惊喜地叫道:“谭鸿!你怎么…… 哎……” 一句“你怎么在这儿”还没说完,床前盯着小姑娘睡觉,看了小半个时辰的谭将军,一把将“死而复生”的小公主抱到了怀里,头抵着公主软软的红扑扑的小脸蛋,感受她的温度,借由这暖意确认,她是真的活着,眼前的一切不是自己做梦。 王婵心中五味杂陈,原来有这么多人在意她,她死了,会有很多人难过,这就是被爱的感觉吗?这感觉,真不错。 眼前的谭鸿如初见一般穿着大将军铠甲,甚至比在北地初次抱她时还不懂得轻柔为何物,但王婵这次不想嫌弃地推开他了,他身上的铠甲冷冰冰硬邦邦,可王婵觉得暖,觉得柔软舒适,弥足珍贵。 “谭鸿,对不起,叫你担心了。” “谭鸿,不哭,你的兵们看到了,会私下里笑话谭将军哭鼻子。” “谭鸿……” 王婵一句句温声劝着,没想到谭鸿突然扬起脑袋,直视公主,怨念深重地说道:“你还知道我会担心,会被嘲笑?如果不是以下犯上大不敬,我非打你屁股出气!” 两人面对面,王婵终于看清了谭鸿当前疲惫憔悴的样子,双眼通红,双唇干裂起皮,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星星点点,这哪儿来的流民?竟敢冒充堂堂卫国公府世子,谭鸿大将军。 “扑哧”一声,小公主既心疼又好笑,没绷住,乐了。 第108章 谭将军变丑 “谭鸿,是我被掳坠崖,还是你被掳坠崖啊?怎么变得这么丑了?” 虽分别数月,但二人在战场上并肩作战,有挡箭的交情,如今也不曾疏远。小公主两只白嫩嫩的手贴上谭鸿略显粗糙的面颊,边揉边打趣道:“看本公主揭下你的面具,不叫你冒充我大梁玉树临风的大英雄谭鸿。” 谭鸿任由公主两只小爪子在他脸上兴风作浪,手心儿温热,柔软细腻,仿佛被她捏一捏,通体舒畅,神清目明。谭将军闭上眼,一个深呼吸,把近几日的焦虑急躁,忧愁伤感,统统赶出胸膛,又被面前小姑娘带给他的温馨静好,一点点填满。 这样笑闹了片刻,再睁开眼,谭将军已然恢复往日神采,唇红齿白俊朗非凡。 小姑娘收回双手,疑惑地看看手心,诶?怎么好像之前周钧他们也是被她拍了拍,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容光焕发,这帮男人吸了她的阳气不成?不对不对,她一个豆丁儿大的女娃娃,能有什么阳气,真是奇怪。 也许是他们见到自己高兴,人逢喜事精神爽吧,想到奶奶还在门外,王婵急着要谭鸿带自己出去看看。 向来对小公主百依百顺,更别提是今日失而复得,谭将军屁颠屁颠地听王婵指挥,像一条忠诚的大狗狗,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主人。 稳稳地坐在谭将军臂弯里,王婵一出门就见到,奶奶被谢恩的兵丁们围在中间。 孙奶奶也看到了自家小孙女,和抱着她的高大少年。 “小溪,不怕,奶奶回来了。快放开我孙女,她还小,不懂事。” 孙奶奶满眼焦急,担心这帮人要带走上天赐给她的小娃娃。 “奶奶,没事的,他们是我认得的人,不是坏人。” 小姑娘温声安抚,兵丁侍卫们急忙点头,是是是,可别误会他们,他们除了给老太太磕头,剩下的什么也没干,主子的奶奶,谁敢吓唬?! 王婵侧头,在谭鸿耳边小声要求,放她下地,谭鸿一脸不情愿,但还是乖乖照做。 双腿又归自己使唤了,王婵快步小跑到奶奶身侧,拉着奶奶的胳膊,带她往里走,奶奶去邻村照看产妇肯定累了,怎么能在门口站着。 祖孙二人进屋,小鹃儿姐姐也凑过来搂住奶奶另一只胳膊,怯生生地打量院里满满当当的陌生人。 扶着奶奶坐下,王婵拉起奶奶一只手,认真地说道:“奶奶,谢谢您把我捡回家。还有,我真名,叫王婵,这是我的朋友谭鸿,他来,接我走。” 孙奶奶满脸不可置信,那位大小伙子,看着有十七八岁,怎么和小孙女做朋友?这朋友是什么人,能号令这乌压压一片兵差老爷。 谭鸿一撩铠甲,单膝跪地,双手抱拳,真心实意地谢谢老太太:“末将谭鸿,多谢您搭救公主!” 什么?孙奶奶反复咀嚼最后两个字……公,公主?! 闹了半天自己把皇帝老爷的闺女捡回家当孙女养,这这这,算不算占皇上便宜欺君罔上啊? 孙奶奶愣了片刻,忽然想起公主殿下面前,哪儿有她一个老婆子坐着的份儿,急忙起身也要跪,王婵眼疾手快,把奶奶扶住:“奶奶,您这是做什么?您救了我收留我,如生身再造,天大的恩情,您是我奶奶,以后永远都是!” 孙奶奶听了,不禁老泪纵横,孩子贵为公主,还愿意认她这个农家老妇,天大的造化! 用袖口抹抹眼泪,孙奶奶转悲为喜,拉起向她道谢的将军,张罗着要生火做饭。好家伙一下子来了这么些个大小伙子,也不知道家里的粮食够不够,不够去秦屠户家里借,她现在有个公主孙女,以后指定能还上! “老人家,我们不留下吃饭,多谢您的好意,临江城里有好多人等着公主回去呢,不便久留。” “这就走了吗?小溪…… 公主” 孙奶奶眼巴巴地望着小孙女,满脸不舍。 王婵点点头,又摇摇头,对奶奶说:“您也和我一起走,还有姐姐,所以不要悲伤。” 离开二辰山村时,已临近傍晚,给公主准备的宽大马车里坐着孙奶奶和鹃儿,小公主则稳稳坐在谭将军的马背上,身后是长长的队伍,蜿蜒几百米,马蹄哒哒,引出无数村民驻足观看。 孙奶奶挑起车帘,和乡亲们挥手道别。公主说带她们走,孙奶奶想了想,欣然同意,祖孙俩家当不多,在哪儿都是一样过日子,没什么理由一定要守着这个小村子,况且孙奶奶年岁大了,以后日子会越来越艰难,不能叫鹃儿和她一起受苦。 坐在谭鸿身前,王婵鼓足勇气开口:“怎么不见,师父?” 身后传来一声怨气十足的浅笑:“怎么?坐在我的马上,公主心里也只想着他吗?” 王婵满脑门黑线,谭鸿这是哪里学的台词,听起来真别扭,就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三角关系。 “你好好说话,之前我和师父闹了些矛盾,现在想想,他说得没错,是我鲁莽,给自己惹了祸。” 小姑娘耷拉着脑袋,后悔当初一心认为自己惩恶扬善,却不知后来关家有如此丧心病狂的报复,而且还被他们得了手,怪她,顶撞师父,还没能力保护自己。 如今师父没来找她,是对她失望透顶了吧…… 谭鸿见小公主没看到国师,失落不已,气哼哼地说道:“哼,他没护好你,还有脸生气吗?大概,大概是愧疚,不好意思见你吧……” 虽不想说国师的好话,谭鸿也控制不住自己安慰公主,心里有把国师骂了一遍,这个老头子怎么不来接人?!惹我们公主伤心! 姜霆之冤枉,实在不是他不来接,是最开始回城报信的侍卫没找到国师大人。当初驻军大营里兵分十路,其实姜霆之自己也领了任务,并且他要巡查的地方地形最险要,环境最恶劣,非他不可,这才叫报信的侍卫遍寻不到。 傍晚时分抵达临江郡城门,守城官兵老远看到谭将军马上端坐着一个小姑娘,和公布出来的描述并无二致,乌发紫瞳,终于找回来了!他们这些守城门的也能睡个好觉了!谢天谢地。 第109章 奉旨来见你 “你还没告诉我,为何出现在这里?” 谭鸿狡黠一笑,给公主禀报了一些京中要闻,包括大皇子痊愈,被封为太子。 王婵毫不惊讶,点点头,说道:“太子一定是大皇兄,还有呢?” “说来要谢谢瑞王府小王爷,没有他,我也不知道公主你还在北边磨蹭。我向皇上自请出兵剿匪,顺便,迎你回京。” 谁知一过来就是你被掳失踪,性命攸关,看来马匪确实该剿干净! 王婵听懂了,原来是堂哥跑腿送药,暴露了她的位置,才有谭鸿出京,且“顺便”来见她。 公务私办,还能有圣旨傍身,不知该说谭鸿思虑周全,玩弄君王于股掌之间,还是父皇他上年纪了好糊弄。总之这个一脸得逞笑意的人,现在就坐在自己身后,有心见你的人,无关距离,不畏艰险,日夜兼程,披星戴月。 姜钰,你在哪儿…… 察觉两臂间的小公主情绪有些低落,也许是路途颠簸,累着了?谭鸿微微低头,询问道:“去城中最好的客栈歇息?” “不,直接回临江侯府。” 去客栈做什么?侯府里有思念她,同时也被她思念的人,王婵现在想赶快见到侯府众人。 谭将军的队伍一入城门,早有守城驻军疾驰而去,给各方报信。待公主一行来在启荣街,远远看见侯府门前,侯府三代,上至侯爷许坤,下至两位表哥许文宇许文治,全都伸长了脖子张望着,这是在等“表小姐”回府呢! 看到熟悉的面孔,王婵内心翻涌,舅姥姥也一定正等在二门,让老人家担心了! 双手攥住谭鸿的衣袖,小公主催促道:“快,我们快一些!” 谭将军闻言,催动胯下骏马,并用结实有力的手臂圈好小公主,眨眼间跑出去老远,直到稳稳地停在临江侯府大门前。当初在皇子府门前尚能跑马,如今公主叫他快些,马踏侯府不在话下。 翻身下马,谭将军双手托起小公主,扫了一眼许家众人,对着临江侯说道:“侯爷,我乃卫国公府谭鸿,公主劳累,我们还是进去说话吧。” 许坤双眼一刻不离公主殿下,生怕看到哪儿有不妥,那一身儿粗布衣裤,公主她穿着该有多难受!后听闻这位将军说“公主劳累”,赶忙侧身往里让,嘴上说着:“谭世子说得是,快,里边请!” 王婵被一路抱进了侯府,伸出小脑袋看谭鸿身后,舅姥爷和两位表哥,要小跑儿着才能跟上谭将军一双长腿迈出的大步子。小姑娘朝着表哥们挥挥手,当作打招呼,看得出来表哥们这几日也没睡好,尤其是二表哥,原先是肉嘟嘟的小圆脸儿,现在消下去不少,显出几分少年棱角,更像许家男儿了。 行至二门,果然见舅姥姥及表姐许清茹,带着一众丫鬟在焦急等待。王婵拍拍谭鸿手臂,要求下地,谭鸿假装不明白,还往里走,谁知小公主开始拧麻花儿,怕万一摔着她,谭将军只好遵命,一弯腰,给了王婵一双小短腿儿自由。 “舅姥姥!表姐!” 小姑娘略带哭腔,跑着冲向侯夫人怀里,被后者接了个满怀,随即三位女眷哭了俩,小公主忙着给她们擦眼泪,泪光含在眼睛里没流出来。 侯夫人将小姑娘搂在怀里,摸摸她的头发,又摸摸她的小手儿,最后摸摸她身上衣裤粗糙的布料,刚擦去的泪珠子又涌了出来。 “我们甜甜受苦了,舅姥姥的心肝儿,你可算回来了!” 王婵又听到了熟悉的称呼,有人叫她甜甜,仿佛是上辈子的事那么久远,抬头看看满脸泪痕的老妇人,舅姥姥好像也病了一场,白头发比以前多了,看得王婵鼻头一酸,心中自责不已。 “舅姥姥,对不起,叫大家担心了……” 侯夫人一听顿时不同意道:“这事儿怎么能怪我们甜甜?是那关家万家蛇鼠一窝,大逆不道!不提他们了,但是,甜甜可千万别难过,是侯府,没护好你。” 众人都挤在二里门,许坤打量着京城来的这位谭世子脸色越发不悦,急忙出言提醒老妻:“好了,这回见到了,快叫公主进去吧。” “对对对,是舅姥姥高兴糊涂了,我们进屋!甜甜饿了吧?舅姥姥叫他们上松鼠桂鱼,糖醋里脊,还有糯米藕,都是我们甜甜爱吃的!” 侯夫人牵着小姑娘的手,一行人前呼后拥往要正院行去,王婵拉了拉舅姥姥的手指,仰着头说道:“舅姥姥,我这几天多亏孙奶奶和鹃儿姐姐收留照料,她们也跟我一起回来了。” 侯夫人闻言不敢怠慢,这位孙奶奶好心救了公主,就相当于救了侯府上下,是他们的恩人! “甜甜做得对!金橘,快去给孙夫人和鹃儿小姐安排院子!” 侯夫人吩咐好了住处的事,落后一步乘马车抵达的孙奶奶二人,正好行至二门,侯夫人一眼便分辨出这二位是收留公主的恩人,她们身上破旧的蓝色衣衫与甜甜穿着的如出一辙,可见是倾尽本就不多的资源,照料素不相识的小姑娘,并非有意薄待,这令侯夫人更对孙奶奶祖孙多了一份敬重。 “这位便是孙夫人和鹃儿小姐吧?快请,招待不周,您多原谅!” 侯夫人热络地上前拉住孙奶奶的手,神态动作大方自然,半点高门主母的架子都不端,使人如沐春风。 孙奶奶原本对这富丽堂皇的府宅产生了些许怯懦,是一旁好奇张望的大孙女给了她昂首挺胸进来的勇气,她不能露怯,不能做出一副畏首畏尾的小家子气,让别人看不起她和孙女。 谁知一进来便有这位夫人亲热地招呼她,夫人一袭锦衣,从头上到脚下雍容大气,却毫不介意拉着自己这个乡野村妇的手,掌心的温热叫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孙奶奶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也与侯夫人寒暄起来。 “您哪儿的话,是老身与孙女打扰了,头回见面,夫人您万福。” 孙奶奶并非目不识丁,小时候也在父亲的教导下读书识字,礼仪上并不太缺乏,两句话说出来,饶是谁也不能挑理。 那边许清茹主动迎接与她年纪相仿的鹃儿,侯夫人点点头,拉着孙奶奶和甜甜一起进到正院。 众人落座后有甜甜在两位老妇人间互相引导介绍,在侯夫人的坚持下,到了用饭时分,二人已经姐妹相称,一派和睦。 第110章 修复的生机 进屋后稍坐饮茶,侯爷为谭鸿也安排了客院,谭鸿一刻不想离开公主左右,小公主看他满副盔甲在这屋里实在扎眼,便来到谭鸿面前,与坐在椅子上的谭将军平视,小手儿拍着他的头,哄小孩一般说道:“谭鸿乖,给你安排了院子,你就去休息一下吧,这副铁旮瘩你穿着不嫌沉,我看着都累了。” 谭鸿浓眉微皱,反问道:“公主怎么不去休息换衣服?你这身衣服,我看着也替你难受,哼,刚回来就赶我走,我走就是了,不耽误公主和侯夫人叙旧!” “哎?才不是赶你呢,真的,我的衣服都…… 丢了,总之你先去休息,等我的墨玉戒指找回来,有个礼物送给你,专门给你挑的。” 小公主一脸真诚地向谭将军保证,心想那戒指一定别被风吹掉了,她的全部家当可都在戒指里! 谭鸿到底舍不得小姑娘这样求他,叹了口气,小声嘟囔着“末将告退”,起身跟着侯府引路的小厮去往客院,边走边琢磨公主说专门给他选的礼物,到底是个什么…… 丫鬟们领着孙奶奶和鹃儿下去,换上侯夫人和大小姐处取来的衣服,虽不能找到处处合身的,但量体裁衣前只能先这样将就。祖孙俩还有些,不适应丫鬟们的服侍,坚持让她们在屏风后等,哪知道侯府里的衣服金贵,穿起来也复杂,最终还是要丫鬟进来帮忙。丫鬟低眉顺眼,手脚麻利地伺候孙奶奶二人,不多说一句话,十分有规矩,祖孙二人便也没觉得那么不好意思了。 祖孙二人身着绫罗回到侯夫人处时,令人耳目一新,人靠衣装,这样任谁也看不出这二人是乡野出身的农户人家。 孙奶奶用手摸摸身上细腻光滑的衣料,颇为羞愧地对侯夫人说道:“让您破费了,这衣服,定是价格不菲,老身还是头一次有福气穿这么好的料子。” 侯夫人面目温和地笑着说:“您可千万别跟妹妹我见外,公主殿下尚与您祖孙相称,侯府的东西能上您的身,是我们的福气。这都是姐姐您,结下的善缘,若不是您照料公主,这临江郡…… 怕是难逃此劫。” 呦,原来有这么严重?!孙奶奶不禁倒吸一口气,后知后觉地认识到她到底做了多么重要的一件事。一位公主,竟能让整个临江郡大祸临头吗?想必是极得皇上宠爱,可又不像,张二婶家的东子,得他娘的偏爱尚且一副骄矜无理的性子,若是天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又该当如何?孙奶奶扪心自问,她这个公主孙女可半点不像张家东子那样蛮不讲理。那孩子知福惜福,难怪老天怜爱。 孙奶奶与侯夫人交谈的这段时间,王婵询问到了青梅的去处,得知众人忙着找她,尚未腾出手来处置青梅及侍卫们,王婵松了口气,并让金橘即刻带她去看青梅。 来到侯府小佛堂,王婵一眼便看到佛像前跪伏的素衣女子,正是青梅! 小姑娘急忙跨进门槛,来到青梅身边,把她从地上拉起来,说道:“青梅姐姐,你还好吗?” 青梅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随即把小姑娘一把搂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表小姐,您还活着!佛祖保佑,老天保佑!” 说着,青梅又一转身跪倒,“邦邦”地给佛像磕头,脑门儿眼看着就红了一块。 “青梅姐姐!快别磕了,我这不好好的回来了!走!” 再放任她在这里磕头拜佛可不行,王婵用力地把青梅拉出了小佛堂,拉到临近的空房间里,按着她躺下休息。 听闻青梅自打那日自己出事就自请来了小佛堂,期间饿晕过去被金橘逼着吃饭休养,能下地了就立马又回去拜佛,谁劝也不管用,如今王婵按着她躺下,青梅不敢违背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回来的表小姐,任由着小姑娘卷起裤腿。 裤腿下青梅的两个膝盖乌紫发肿,王婵小心地碰了碰周边,青梅皱了皱眉,却没喊疼。想到之前自己是如何给周钧和谭鸿驱走疲劳的,王婵深呼吸,闭上眼睛,默念了一句“修复”,然后心怀忐忑地把两只小手儿覆盖在青梅的膝盖上,不知到底能不能成功,自己是不是真有这种能力。 温热的小手儿传递阵阵暖意,从青梅的膝盖进入,渐渐传入她体内,遍布四肢百骸,不一会儿,通体舒畅的青梅竟沉沉地睡着了。 王婵内心惊呼:看来有用! 抬起双手,底下的两只膝盖青紫消退,露出原本肌肤的颜色,跪出来的吓人伤痕,真的不见了!小姑娘大喜过望,满意地点点头,轻手轻脚出来,让小丫鬟用心照顾青梅,并转达她:表小姐说了,好好休养,就是对她的惩罚。小丫鬟替青梅谢过王婵,满心欢喜地去青梅床前守着。下人们皆到表小姐赏罚分明宽待奴仆,现在可见此言不虚。 领着金橘离开小佛堂,王婵不禁抬起双手,盯着细嫩白皙的手心沉思。 不知何时拥有的修复能力,倒是比双眼的能耐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昔日战场上分辨狼兵,双眼用过后总会力竭劳累,修复却不会,不管是刚刚青梅膝盖上淤青,还是谭鸿那种憔悴,修复过后都不会对她自身产生任何影响,就像是…… 就像是梦中那棵散发金色光辉的大树!当时自己不受控制地睡在大树下,便在那柔和金光中感受到了生机的力量,是那棵大树修复了自己,现在,自己也有大树的力量了吗?! 无论如何,舅姥姥因担心她而愁白了的头发这下有救了!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脚步随心情一起飞扬,蹦蹦跳跳地回了侯夫人的院子。 孙奶奶和侯夫人闲聊了些家常,便回去自己院子休息,此时王婵回来,只有舅姥姥一人,在和小丫鬟商量时新衣料和款式,明日请人上门给主子们量体裁衣。 小姑娘跑进来甜甜地叫了声“舅姥姥”,然后亲热地拉着侯夫人去到内室床前,要舅姥姥躺下享受她的头部按摩,以此为借口,帮舅姥姥补身子。 侯夫人心里热乎乎的,望着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姑娘,自然是百依百顺,嘴里絮叨着“甜甜回来,舅姥姥就什么不舒服都没了”,两侧太阳穴感受着小姑娘柔软的按压,顿觉眼前一片清明,通体舒畅,奇妙之感不可言喻。 第111章 临江侯告密 按了三四下,侯夫人的气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白发如王婵心中要求的一样变黑,不过为了不让侯夫人起疑,还是多按一会儿好了,只不过小姑娘心中不再默念“修复”,免得用力太过把舅姥姥变成舅妈,那可就乱套了。 一盏茶的时间,侯夫人握住王婵的小手儿,叫她别忙了,天色不早,回去休息,小姑娘给舅姥姥道了晚安,由金橘陪伴着去往跨院儿。 在门口遇上了许坤,许坤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说道:“公主留步,老臣有话,和殿下说。” 王婵点头应允,金橘识相退下,不窥听主子们的谈话内容。 “您有话,说吧,不必多礼。” 说完,王婵转身走到软榻坐下,静等许坤开口。 许坤跟着也来到软塌前,却并不敢落座,还维持着垂首而立的恭敬姿态,片刻后,语气恳切地说道:“殿下,有一事,若是老臣不说,按照国师大人的脾气,定然不会让您知晓,但老臣斗胆认为,您不能不知道。” 许坤闭闭眼,像是下定决心般的,继续说:“在您失踪期间,国师大人他为了找您…… 死过一次!” 什么?!王婵坐直身子,定定地看着许坤,听他讲述姜霆之是如何强行催动法术,施展搜魂,为了找到她,不惜吐血昏迷的那段经历。 “殿下,您知道,国师大人不是凡人,臣也从未见他动过凡心,三十五年前他曾救过臣的性命,现在想想,应该是他老人家知道日后我还能大梁江山出力,死了再寻他人不如救下我省时省力。” 许坤笑笑,嘴上说着自嘲的话,眼里对国师的感激却毫不掩饰,无论姜霆之出于什么原因救下他,这大恩,他不敢忘。 王婵低下头,缓慢问出心头疑惑:“师父他叫我不干涉凡人命数,那为何救我?若他为我的性命安危焦急,也该知百姓亦有亲友,为何不救?” “公主,国师大人寿数不知几何,早已明白,凡人,百姓,活着不一定是恩赐。” 王婵猛然抬头,瞪大眼睛反复琢磨许坤的话。众生皆苦,活着难道就是每个人所期盼的吗?也许他初出茅庐时也见死必救,后来无数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了被救者身上,师父他才会把顺其自然视作一种慈悲吧! 许坤见公主默不作声,便又补充道:“国师大人看重您胜过世间任何人,他不想您背上拯救众生的枷锁,您也总会有鞭长莫及之处,到时候徒增烦恼,不如像您师父一样,冷漠一些。” “我师父冷漠,我师父相信命数天定,那为何…… 舍命救我?” 王婵颤抖着声音,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问题的答案,她大概知道,却没自信承认,只得一遍又一遍向别人求证。 “大人他看重您,公主您当知,父母之爱子女,不求回报,无论因果,国师大人视您如己出,自然舍得下一切,换您平安。” 王婵沉默了,父母之爱,无条件的爱,两辈子加起来她从未有幸体会过,原来,这种感情真的存在。以前的她不信,认为那都是童话罢了,父母,也是能够算计,抛弃,甚至厌恶亲生孩子的,如今,她不得不信了。 有师父疼她至此,当初他带着什么目的接近自己,又有什么重要?王婵叹了口气,释然地笑了。 见小公主面容柔和下来,许坤趁热打铁,把在公主与国师冷战期间,自己每日去揽月轩吹的冷气,统统倒苦水般倾诉给了王婵,声泪俱下的,比之前替国师说情可感同身受多了。 小姑娘捏捏眉心,暗道这舅姥爷真是健谈,讲了这么久,都不口渴的吗? 这时,一道略带沙哑的清朗男声,由庭院传入室内:“聒噪!” 许坤顿时被点了哑穴,这声音…… 坏了,他倒苦水,被国师大人听见了! 下一刻,门被推开,白衣男子身披月华,脚踏星光,袖藏清风,目含水波,迈步而来,冲着软塌上的小姑娘赧然一笑,说:“我向他询问你的近况,却不曾有他说的那般不近人情,甜甜…… 可还生我的气?” 真的是师父回来了,王婵哪儿还记得一旁的许坤,跳下软塌,飞一般冲进熟悉的怀抱,用他微凉的衣襟蹭蹭脸,鼻尖尽是他身上冷冽好闻的味道。 姜霆之抱起朝思暮想的小徒儿,掂了掂,还好,没变轻,侧头给许坤留下一记眼刀,衣袍翻飞,几步带她回了揽月轩。 一别十日,师徒俩却觉得过了好久好久,或许是二人都“死过一次”,再见面,之前那些争吵与误会,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如今最重要的人又在自己对面,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王婵和姜霆之双双开口,同时出声。 “对不起!” “对不起……” 王婵仰起头,抢先一步接着说:“师父你先听我说。对不起,师父待我好,我却说了许多气话,令师父伤心,师父,你罚我吧,甜甜知错!” 姜霆之长眉微皱,如玉般莹白的纤长手指点上徒儿额头,颇不赞成:“怎么是甜甜道歉?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你,当初带着目的接近你,早该坦白告诉你的,而不是等着被你发现,伤你的心……” “师父……” 小姑娘柔柔地喊着师父,泪水一瞬间涌出眼眶,模糊了视线。被马匪掳走她没哭,被扔下山崖她没哭,在陌生的农家醒来她也没哭,如今师父向她道歉,说不该瞒她,王婵的眼泪终于收不住了。 这可是姜霆之的命门,无往不利,百试百灵,徒儿的泪珠子比割在心口的小刀儿更叫姜霆之难受,手忙脚乱为她拭泪,嘴里呢喃着:“甜甜不哭,师父错了,不哭,以后我再也不瞒你分毫,师父保证!” 谁知他越说,怀里的徒儿反倒哭得越厉害,国师大人急得掌心出汗,把小徒儿抱坐在腿上,像哄小婴孩一般摇晃着,轻拍她的后背,这样忙活了一阵子,收效甚微。 “是真的!我姜霆之发誓,若弃你,便叫我夜夜承受蚀骨钻心之痛,若负你,便叫我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她只是今日见了师父,特别想哭罢了,没想到师父竟然郑重其事地发了这么毒的誓!王婵焦急地伸手去堵他的嘴,到底慢了一步,被姜霆之捉住手腕,放在唇边轻轻啃了一下。 第112章 失而复得后 抽回落入“狼口”的手,王婵瞪着哭红的眼睛,抽噎地说:“不准说啦!师父说的都是什么话!快点收回去!” 什么身死道消,什么魂飞魄散,他怎么能一脸平静地说这种话,真是鲁莽!对了,之前是谁教育自己不许鲁莽行事来着?!如今他倒不记着了! 小徒儿像炸了毛的小猫,又像急红了眼要咬人的兔子,总之怎么看怎么可爱,威慑感嘛…… 为零。姜霆之给徒儿顺顺毛儿,无所谓地说道:“发誓哪儿有收回的道理,甜甜不哭,我便不说了。” 好呀,我刚受了委屈回来,他就是这样安慰我的?不但不安慰,还威胁上了,这师父,没法要了! 小姑娘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脑袋一伸,把脸上的泪水和鼻涕全部蹭在姜霆之洁白的衣衫上,然后把脸埋在他的臂弯里,得逞地坏笑。这方法惩治洁癖师父,无本万利! 诶?等了这么久,怎么还听不到他的训斥和抗拒,连声抱怨都没有?王婵耐不住好奇,抬起头小心打量师父的神色,却见那年轻公子面容温柔依旧,眸光似水,自己正被这眼清泉细细包裹,无处可逃。 他居然不生气吗?洁癖治好了? 姜霆之微微歪头,不明白小徒儿脸上一连出现的几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有趣得很,许久不见,她仿佛更加灵动可爱了。 伸手捏捏她的小耳垂,久违的触感让姜霆之不禁勾唇轻笑,那笑容能融化漫天飞雪,亦能唤出满园春光,王婵一时间看呆了眼。 师父好看,她一直知道,如今这好看的人对她毫无保留,不求回报,不畏生死,就…… 更好看了。 徒儿仰着小脸儿,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脸,姜霆之长眉一挑,薄唇轻启:“甜甜,你看。” 说着,手腕反转,一枚圆润光滑的墨玉戒指,静静躺在男子白皙的手掌心,正是王婵的储物戒指! “呀!” 小姑娘一声惊呼,喜笑颜开地从师父手中抓过戒指,仔细看了看,确认就是拜师当天收到的那个,郑重其事重又戴回脖子上,用手拍拍,戒指垂在心口,不长不短。 “以后,可不许再弄丢了。” 姜霆之拍拍徒儿小脑袋,温声叮嘱。 王婵重重点头,失而复得的感觉原来是这样,戒指,还有师父。 “那…… 甜甜送我的香囊,能还给我了吗?” 姜霆之陪着小心,出言试探。 “唔,这个嘛,还不行。” 不是王婵不想还,那香囊被她随便塞在跨院儿一个抽屉里,现在可变不出来。 “不行”二字一出口,师父肉眼可见的打蔫儿,眉梢眼角都隐隐下垂,那样子委屈巴巴的,像一只淋了雨的大狗狗,等着主人可怜。 王婵不忍心了,连忙补充道:“那日我见到,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了,现在怎么还给师父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国师大人顿时多云转晴,说了句“等我”,一转身,大步跨出院外,一眨眼的功夫,便带了他的宝贝香囊回来,志得意满地在徒儿面前晃晃,更像狗狗了…… 接到了树枝,得胜邀功的那种。 王婵甩甩头,把诸多用狗比喻师父的大逆不道言论从脑袋里赶走,拉住姜霆之的衣袖,要求沐浴。储物戒指回来了,她终于又能穿自己的衣服,由奢入俭难啊! “好,甜甜稍等。” 姜霆之答应着,不忘先将香囊与平安石装好,然后驾轻就熟地去准备徒儿的洗澡水。许久不做这种事情,姜霆之竟然觉得手痒,原来养娃娃竟是件会上瘾的事吗?那有朝一日徒儿长大了,不需要他照顾,可有他难受的! 浴室中,大木桶上飘着氤氲水汽,桶中水面上覆了一层玫瑰花瓣,呼吸间都是浓郁的玫瑰香。王婵慢慢地把身体浸入水中,长发海藻般的浮起,裹挟着花瓣,上下翻滚。 真舒服啊,天知道在孙奶奶家时,她有多么想念沐浴,尤其是师父为她备的水,最合王婵心意。 一刻钟后,徒儿出浴,早有当师父的,手捧大绒毯在屏风后等待,入秋了天凉,可不能冻着小公主。于是,身穿丝质寝衣,边擦头发边往出走的王婵,体会了一把被“套麻袋”的感觉,高大男子长臂伸展,绒毯巨大的阴影瞬间把小姑娘笼罩,裹着她滚到了柔软的床铺上。 “哈哈哈哈真好玩儿,师父,明天还要!” 仿佛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法,绒毯下冒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着对她师父说。 姜霆之满脸宠溺,弯腰把徒儿从厚厚的积云中刨出来,又细致地为她擦了一遍头发,用绸子发带轻轻拢好,说了句“好了”,放徒儿在床铺上打滚儿笑闹,直至月上中天,闹累了的小姑娘才沉沉睡去。 一夜好睡,次日清晨,睡梦中的王婵被一阵鞭炮声叫醒,爬起来望着床帐发呆,这不年不节的,放哪门子的炮? 眼看纱帐上映出了一个小女娃圆圆的后脑勺,姜霆之不自觉地嘴角上扬,睡迷糊了的甜甜,最惹人疼! “甜甜醒了?要不要喝水。” 说着,床帐被一只白皙的大手撩开,而后露出姜霆之那张俊朗出尘的脸,勉强压下了王婵的起床气。 接过师父递来的温水,王婵抿了一口,问道:“外面,在放炮?” “嗯,吵着我徒儿睡觉了,我这就去教训他们。” “哎哎,别去!天这么亮,我也该起床了,师父不在,谁给我梳头?” 拦住撸起袖子准备打架的姜霆之,小公主叹口气,心内抱怨:我那稳重成熟的师父去哪儿了?怎么回来后这个人比自己还莽撞似的,唉,真让人操心。 临江侯府门前,侯爷许坤带着儿孙,亲自举起竹竿,挑着一挂万响的鞭炮点燃。公主平安归来,他们临江郡躲过一劫,这样的日子,比过年都重要!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给整个启荣街带来了喜庆的气氛,六十名小厮两人一队,肩上扛着大竹筐,筐里满满的都是铜钱,奉临江侯的命令,上街派喜钱。 查封了近十日的西市再度开业,大街两头还多了两个施粥棚,也是由侯府设立,百姓们无论贫富,皆可领到浓稠香糯的粳米粥,粥中加了红枣,桂圆和板栗,不限多少,吃饱为止,当作补偿百姓们近日来的惊吓。 昨日城门解封,百姓们已然十分欣喜,他们要的不多,能过安稳日子就很满足,如今又有喜钱和粥可领,人人欢呼雀跃,一时间,临江郡街头还真比过年热闹。 第113章 早饭与早饭 用过早饭,王婵想到昨日答应过谭鸿,要给他礼物,如今储物戒指找到,该兑现诺言了。 如往常上学堂时一样,小姑娘起身就要出门,这时一只大手把她捉了回去,被师父夹在胸膛与手臂中间,逃不掉。 “这么着急,甜甜这是去哪儿?” 男子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王婵缩缩脖子,小声嘟囔:“欺负我个子小……” 姜霆之浅笑,把徒儿放回地面,又为她整理一下皱起来的衣服,等着她汇报行程。 “师父,我,昨天答应了谭鸿,要送他礼物,就是之前我们在遥州时,我买的那幅画,左右现下无事,我早去早回。” “谭将军脾气不好,甜甜不怕他吗?” 嗯?谭鸿哪儿来的脾气,王婵歪头望着师父,不知他在说什么。 姜霆之见徒儿这副表情,心知说了她也不信,那日谭鸿揪着自己领子的事,本想告知徒儿,给谭鸿上上眼药儿,还是算了吧,背后告状,他…… 一时间有些不知如何开口,还需看谭鸿表现,从长计议。 “去吧,午膳回来用。” “嗯!那我出门了,师父。” 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摆摆手与姜霆之道别。 侯府为谭世子安排的客院,规格不亚于侯夫人居住的正院,三进正中是谭鸿的居所,他从卫国公府带来的亲卫和随从,也同样住在这边。 眼下这个时间,谭鸿正和亲卫们过招,晨起最适合舒展筋骨,比试拳脚。王婵跟着守院婆子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赤裸着上半身,正以双拳敌四手的谭鸿。 少年将军黑发高束,肩宽背阔,阳光下精壮的身体上有一层水光,是打斗出的薄汗。腰间两排紧实的腹肌,力量感十足,是长期骑马和挥舞长枪的结果。背部线条匀称有力,两条脊背肌肉从肩胛骨延伸向下,直到被长裤遮掩。 王婵人小架不住灵魂成熟,眨眨眼睛,把头转向一侧,出言提醒:“谭鸿,打扰你练武了,我过会儿再来吧。” 众人这才看到门口站着的小豆丁儿,身穿豆沙色衣裙,头上梳着百合髻,正侧头盯着光秃秃的墙壁不知在看什么。 是公主殿下!亲卫们跪地行礼,谭鸿一看小公主来了,双眼放光,抓过一旁架子上的外袍,擦了擦额头和脖颈上的汗水,几步过来就要抱起王婵,被小姑娘一个闪身,给躲了过去。 诶?谭鸿伸出的手掌,又空空的收了回去,怎么又不叫他抱?!看小公主的发髻,一定是国师回来了,哼,每次遇上国师,他的存在感就会变弱,真讨厌! 王婵低着头往游廊下走,边走边让谭鸿穿好衣服。 “殿下这是在担心我着凉吗?没事,我不冷!” 谭鸿得意地拍拍健硕的胸膛,像个开屏的孔雀般展示自己。 谁在担心你?!王婵内心咆哮,这男的怎么不穿衣服晃悠啊!不能因为我年纪小就不把我当外人啊!本公主清澈的眼睛可不揉沙子,以后还要娶驸马的!这个臭谭鸿。 “反正快穿上衣服!我,我今天的裙子好看,你满身汗,别沾到我裙子上了!” 哦,原来是因为裙子啊,谭鸿摸摸鼻子,乖乖穿好外袍,心说公主的裙子都挺好看的,怎么单单喜欢今天这件,大概是喜欢这颜色吧,嗯,确实很衬小公主白里透红的肤色。 随从端来世子爷的早饭,摆在廊下小茶桌上,有一壶煮过的羊奶,两样时蔬,鸡丝粥和一碟蟹黄包子。 “公主要一起吃吗?” 谭鸿接过小厮托着的热毛巾擦手,询问道。 王婵摸摸肚子里的冰糖银耳羹,嗯,从揽月轩一路走过来,腾出了些地方,点点头,拿了个蟹黄包子,放在面前的小碟里啃。谭鸿笑笑,亲手给小公主倒了杯羊奶,放在手边,然后专心吃他的早餐。 三个蟹黄包子,两杯羊奶下肚,王婵抬手捏了捏自己脸颊,好奇自己这样吃下去,会不会变成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奇怪,吃了两顿早餐,好像还能再吃一顿似的,这饭量说出去吓人,还是算了。 饭碟子撤下去换上香茶,谭鸿一脸期待,屁股底下像是长了钉子般坐不住,王婵觉得好笑,便故意低头品茶,不提礼物的事,看他究竟能忍多久。 “那个,公主昨晚睡得好吗?我心里想着你丢了东西,倒是没睡好。” “我啊,睡的挺好的,就是早上被鞭炮吵醒了,不过不碍事,午觉多睡会儿就好了。” 谭鸿挠挠头,心说公主怎么光回答睡觉的事了,昨日说的找回丢了的戒指,有他的礼物,难道忘了? “哈哈,好了好了,不逗你,看看,这是什么。” 谭鸿抓耳挠腮的样子被小姑娘看了个够,忽然一个精致的长方形画匣伸到他的面前,这就是礼物了吧,专门给他的礼物! 一秒喜笑颜开,谭鸿双手接过画匣,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盒子就是礼物了。 “盒子上没刻着藏宝图!你倒是打开看看里边的画啊。” 小公主出声催促,想知道她挑的骏马图,谭鸿喜不喜欢。 谭鸿笑嘻嘻地用衣襟蹭去掌心的潮气,掀开画匣盖子,小心翼翼捧出里边的画轴,那份在意,就是当初第一次抱刚出生的弟弟,都没有现在这么小心谨慎,如屡薄冰。 一寸寸展开画轴,泼墨骏马图大气恢弘,谭鸿对丹青笔墨不上心,却也有世家子弟必备的鉴赏水平,更何况谭将军懂马,这副骏马图,无论是画技还是选题,他都喜欢! “公主的礼物,我很喜欢,多谢!” 卷好画放回画匣,谭鸿一手抱画一手抱公主,转身进屋。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有东西,带给公主。” 正是从京城带来的那两个大木箱,王婵翻开箱子,见里边尽是一些泥人儿面偶,哄小孩儿的玩意嘛,诶这个小木雕好可爱,那个贝壳也很好看…… 某小孩儿一时间沉浸在这堆哄小孩儿的玩意里无法自拔,没注意到一旁谭将军,满脸欣慰的笑容。 她喜欢,那么他这一趟便不白来。 第114章 与奸臣共舞 lwxiaoshuo.org 选了最喜欢的几件放入自己的储物戒指,剩下九成的小玩意,依旧把木箱填得满满当当。 从谭鸿那边出来,王婵和身后抱着大木箱的小厮交代,一箱送到大小姐处,另一箱随我来。随后由侯府丫鬟引路,来到孙奶奶与鹃儿姐姐的院子,这另一箱,便是带给姐姐玩的。 孙奶奶这边热闹极了,此时正有侯府管家和侯夫人手下的丫鬟在此,还有从绸缎庄请来量体裁衣的掌柜娘子,把奶奶和姐姐团团围住,伺候着二人选料子,做衣服。 小公主进来,甜甜地叫着“奶奶,姐姐”,众人忙跪地行礼,孙奶奶见状也要跪,被王婵一把扶住。小姑娘眉头紧皱,对奶奶说:“不可!您是我奶奶,给我行礼乱了规矩,您可不能跪!” 孙奶奶慈爱地笑着,点点头,摸着王婵的小脸儿,夸道:“之前在奶奶家叫殿下受委屈了,看看看看,这好衣服殿下穿着,才配套嘛。” 鹃儿也凑过来和妹妹亲近,半日未见,竟也十分想念。奶奶说的对,妹妹今天这身衣服真好看,小姑娘就该天天穿这样的衣裙,才不辜负妹妹的好相貌! “姐姐,在侯府还习惯吗?我得了些玩具,我们一起玩吧。” 鹃儿姐姐带她晒太阳,带她网鱼,王婵想,她会一辈子记得那段快乐时光。 “嗯!走,我们去那边玩儿。” 鹃儿牵上妹妹小手,两人一同去东厢房窗前的大木桌前,那里阳光正好。 管家用衣袖擦擦额头上的汗,无奈停下手头的差事,那小祖宗要和姐姐玩,他们做下人的可没资格阻拦,就是自家侯爷来了,也照样儿得等!等人家玩儿尽兴了,再接着说做衣服的事吧。 姐姐把木箱里的玩具拿在手上,一件件地看,虽然那些东西对十二岁的鹃儿来说,略显幼稚,但她生于农家,小时候没玩过这些,因此现在得到,兴趣不减。 一旁的王婵看着鹃儿姐姐幸福而又满足的笑脸,心中盘算起了该怎么安排。她大抵能想到,孙奶奶能同意和她一起离开二辰山,主要是为了鹃儿姐姐,若没有姐姐,孙奶奶更愿意留在家乡养老也说不定。 如今入秋,想来距她和师父回京,也不剩几天,若是带奶奶和姐姐回京…… 不行,此番回京,她和师父必将又是万众瞩目,不知又要成为多少人夜不能寐的理由,成为哪个狼子野心之人的眼中钉。后宫虽平,前朝争斗诡计多端不亚于后宫!奶奶和姐姐并无半分自保能力,绝不能带着她们去赴京城那滩浑水。绝不让她们重蹈魏嬷嬷的覆辙! 思来想去,还是让她们留在临江郡合适,远离帝都纷争,平安度日。 如今背靠侯府这棵大树,虽无不妥,但到底是寄人篱下,两三年后姐姐说亲,也少一分底气。此事,王婵决定在离开临江郡前安排好,奶奶和姐姐未来有了保证,她才能放心回京,将来,放心地随师父去修真界师门。 午膳时间如约回到揽月轩,桌上的水晶虾仁,香菇炖鸡,什锦玉米,色香味俱全,王婵闻着食物的香味,咽咽口水,把两顿早饭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饭后师父给她净手擦脸,小姑娘期期艾艾地问姜霆之:“师父,那个,以后,我们离开大梁之后,是不是就吃不到这些了啊?我们要去的地方,那里的人都和师父一样,不吃饭的吗?” 以前没觉得,原来自己这么能吃,尤其是吃饱了马上又能提起食欲,像个无底洞。万一修真界的人没有吃饭的习惯,那她走之前,是不是要把储物戒指里的衣服和杂物都倒出去,腾出地方来堆吃的? “修士们可以选择辟谷,但也不是人人都不吃饭。不必担心,修真界也有凡人居住,也有集市,有食肆,不会饿着我徒儿的。” 姜霆之点点王婵的小鼻子,为她解惑。 徒儿并无灵根,或许无法修行,但确实能吸收灵气,姜霆之想,等真回了师门,带小姑娘去请教一下老祖,应该能进一步解开徒儿身上的谜团。 王婵皱了皱被师父纤长手指戳痒的鼻子,心中对修真界的了解增加一分。原来修真界也有凡人,并不是如她想的那样,人人都是修士大能,如此,自己这个不能修炼的小废物应该不会太扎眼,甚好。 “有件事,想拜托师父。” 小姑娘从椅子上起身,郑重其事地对姜霆之说道:“我想给父皇传信,封赏我从东川带回来的奶奶,保她们祖孙二人一世安稳。” 姜霆之点点头,封赏有功之人,情理之中。 “这有何难,师父自当为甜甜实现心愿,谈不上拜托。” 说着,姜霆之素手翻转,一根明晃晃的丝质卷轴赫然出现在王婵眼前。 这这这…… 这颜色,这花纹,分明是圣旨! 小姑娘惊讶地瞪圆了一双桃花眼,姜霆之笑笑,随意地抖开卷轴,平铺在桌子上,冲愣在原地的小姑娘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甜甜想怎么封赏,便怎么写吧。” 王婵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这可是圣旨!师父这轻飘飘的语气,怎么好像叫她在裹脚布上涂鸦那般随意?! 想不到啊,想不到!本公主王姓正统皇族,居然“认贼作父”,拜了这个意欲假传圣旨的大奸臣为师,大奸臣手眼通天权倾朝堂,丝毫不把皇家权威放在眼里! 转念又一想,自己才不在乎便宜父皇的破位子呢,哦,那没事儿了。小姑娘撸起袖子,笑得一脸邪气,在空白圣旨上挥毫泼墨,完成她与“奸佞”的第一次同流合污。 嘿嘿,这感觉不错,颇有点儿摄政公主的意思,王婵放下毛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墨宝。 可是,光写好了还不行,圣旨上要加盖父皇的玉印,难道师父那里也有一模一样的赝品吗? 迎着徒儿好奇的目光,姜霆之果然从储物锦囊里取出一枚印章,只是尺寸只有拇指大小,看着和皇帝御玺相差甚远。 姜霆之捏着小印蘸了这朱砂,印章落下,圣旨最右侧正中,出现了一个朱红色的小小符号,王婵凑近一看,写的是“彤图台姜”。 原来是师父的私印,这能代替御玺吗? “徒儿,不是御玺和皇位赋予皇帝权力,而是权力本身,为师这枚印,顺贤小儿不敢不认。” “祸国权臣”姜钰浅笑着拍拍徒儿的头,如是说道。 第115章 绿茶味白莲 叫来许坤宣读圣旨,侯爷传旨,这是给孙奶奶又增一份体面。另派传令官八百里加急进京,知会顺贤帝,告诉他:御封“慈懿夫人”孙氏,享皇室郡主俸禄,世袭三世降等,免一切跪拜之礼。 隔日傍晚顺贤帝拿到这份传信,盯着“御封”二字看了半天,到底不敢有二话,默认了国师仙君,与他的乖乖五皇女,背着他手搓的圣旨。 八月中旬,秋高气爽,天清云淡,是时候启程回京。 王婵虽有些不舍,却也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临别时与众人一一道别,慈懿夫人,也就是孙奶奶直抹眼泪,拉着王婵细细嘱咐她要少吃甜食,天冷了添衣服,等等一些日常小事。侯夫人却没那么激动,只是意有所指地说了句“有缘千里来相会”,抱抱王婵,目送她上了马车。 坐进马车的软枕堆中,王婵掀起车帘,和车外的姥姥奶奶哥哥姐姐们挥手道别,直至马车拐出启荣街,看不到大家方才作罢。 车里有自家师父,车外左有谭鸿右有周钧,出了城还有一万兵马前后护卫,别说是马匪流寇,就是阎王来了也得掂量着是不是绕路走。王婵上车后吃了些小零嘴儿,又喝茶漱漱口,再之后直接睡了个昏天黑地,就连入住客栈都是姜霆之抱下车的,别提多安稳了。 次日晨起,王婵睡眼惺忪坐在被子里,等着师父给她用温热的帕子擦脸醒神,忽然房间门外传来谭鸿嘹亮的嗓音:“殿下,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 姜霆之眉头微皱,放下手中的湿帕子,大步走到门边,声音不悦地说道:“别吵,她刚醒,尚未更衣。” 门外谭鸿并没有被轻易打发,回道:“公主,糖炒栗子,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直接无视了姜霆之,继续专攻小公主的防线。谭将军果然深谙用兵之道,王婵一听有新出锅的糖炒栗子,睡意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跳下床绕过师父,“叛国投敌”亲手给栗子……不对,给谭鸿开门。 门一开先挤进来一双捂着油纸包的大手,然后出现谭鸿笑得谄媚的脸,姜霆之恨不得一脚把门踹关上,使劲挤一下这人的脑袋,用好吃的哄骗小孩儿,当真狡猾! “东西放桌上,你走吧,甜甜还要洗漱梳头。” 狗谭鸿,赖着不走等着领赏呢?徒儿也是,民间小吃哪儿有他特制的灵茶甜? 国师赶他走,谭鸿不以为意歪嘴一笑,回敬道:“栗子送到了,可公主还没吃到嘴里呢,我自当尽心,剥好了给公主吃。” 此人当真无耻!姜霆之冷哼一声,拎起光脚下地给“无耻之徒”开门的徒儿,拍拍两个小脚心放回床上,恨铁不成钢地教育道:“越发胆大了?为了些吃食,连鞋袜都顾不上穿?着凉了怎么办!饭后抄古字五篇,丹方五篇,以示惩戒。” “你罚她做什么?!是你故意不开门,她才下地的,要罚也应该先罚你自己!” 国师蛮不讲理,他故意给自己使绊子不成,罚公主撒气嚒?谭鸿哪里看得过去,梗着脖子分辩。 “我如何管教徒儿,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谭将军摆正自己的位置,少干涉公主的事!” “你!谁是外人!” 眼看二人越说越不对付,剑拔弩张,下一刻就要动手似的,王婵连忙出言制止:“哎哎,你们冷静一下,不要吵了,更不许打架!” 二人这才收手,纷纷别过脸去不看对方,像两个生闷气的幼稚孩童,倒是听王婵这个“五岁”大人的话。 王婵有种自己是幼儿园阿姨的错觉,这俩人可是大梁的国师和将军啊喂!国之栋梁居然是这个样子的吗?呜呼,他们王姓江山危矣! 明明以前在北地不是这样的啊,那时候他们并肩作战,谭鸿对师父唯命是从,师父也很包容谭鸿的,怎么如今二人好像互相看不顺眼,一言不合就要反目?!作为心系江山社稷,为万民求福祉的好公主,王婵决定私下里问问两人,势必不叫一文一武,两位大梁的股肱之臣不睦。 早饭后乖乖抄了五篇古字外加五篇丹方,拿给师父检查时,还主动献殷勤给他捶背,王婵将师父哄得冰雪消融,眉目柔和,见时机成熟,方才假装不经意般问出:“师父,你不喜欢谭将军吗?早上,怎么对他很严苛似的?” 姜霆之闻言,将手里的一摞宣纸放在桌上,腾出手来捏住了王婵的脸颊。 “甜甜,心不带这么偏的,明明是谭将军处处与为师我作对。你不知,在临江郡,他还要扯着我的衣领揍我呢。徒儿,不为我做主吗?” 说到最后,姜霆之长睫垂在眼上,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柔弱”样子,看得王婵一阵心疼。 呜呜呜师父太惨了,居然被谭鸿揪领子欺负呜呜…… 诶?!不对啊,师父何许人也,别说一个,就算七八个谭鸿一起上也打不过师父吧?这事儿对不上! “他来欺负你,师父怎么不反抗?” 姜霆之哀怨地叹了口气,眼睑微抬,眸光似水地盯着徒儿。 “那时我一心惦记着你的安危,又自责于不能立马解救我家徒儿,实在没有力气还手,反制盛怒之下的谭将军,是我无能……” 姜霆之以退为进,自认无能,好一朵柔弱不能自理的大白花绽放在王婵眼前,祈求王婵为他遮风挡雨。 果不其然,听了师父这番言语恳切的自述,王婵立马想到许坤告诉她的,师父重伤昏迷,老医生让直接准备棺材…… 都是为了找她啊! 那便是谭鸿的不对了,怎么能趁机欺负虚弱的师父呢?!找他算账去! “对不起师父,现在才知道这件事,徒儿去找谭鸿讲理,不叫他在师父头上兴风作浪!” 小姑娘满脸心疼地看着“白莲花”师父,伸手虚抱了抱他以示安慰,也就错过了姜霆之诡计得逞的满意表情。 上回二人争吵那么激烈,姜霆之事后反省,也后悔自己死要面子不懂得示弱,徒儿宁折不屈,那他便化作绕指柔好了,以退为进,甘当弱者,徒儿她最看不得弱者受委屈,自然多怜惜他几分。 哼,臭谭鸿,跟我争甜甜的在意你还嫩着些! 第116章 迷你旋风掌 啪啪拍门,听得门两旁站岗的国公府亲卫心惊肉跳,直呼“殿下仔细着手疼,小的们帮您敲。” 谭将军的午觉就是这样被自家侍卫,“咚咚咚”大力砸门砸醒的。 嘿?反了天了?谭世子“哗啦”一把拽开门双扇,正要教训扰他清梦的人,忽见二人挤眉弄眼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视线下移,这才看见小豆丁儿公主殿下,登时没了脾气,狗腿子般的笑着往房间里请人。 “抱歉抱歉,睡着了没听见,公主又想吃什么,我这就去买。” “吃你个大头鬼!谭鸿,我听说,你欺负我师父,扯着师父领子要揍他,有没有这回事?!” 王婵进了房间小炮仗一样炸开,气势十足,连少年英雄谭将军都要立正站好听训。门口两侍卫见状,感觉刚刚心疼殿下拍门,宁可代为手疼的自己就像个棒槌,人家小公主浓缩的精华,人小能量大,瞧瞧他们世子爷,在公主面前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毫无还嘴之力。 “有是有…… 可我没真揍,怎么,国师跟你告状了?哼,算我看错他了,居然背后揭我的短!” 在心里把国师骂了好几遍,谭鸿咬牙切齿的表情全然落在王婵眼里,小公主跳起来“啪”地一声打在谭鸿胳膊上,叫到:“你这是什么表情,在偷偷说我师父坏话对不对!没打着也不行,我师父那段时间本来就虚弱,你去找茬,还拒不认错?谭鸿,看招!” 说完,王婵抄起墙角瓷瓶里戳着的鸡毛掸子,头尾倒调,用长长的木杆子戳谭鸿腰间软肉,力道不轻不重,谭鸿被戳的似疼又痒,在房间里四散奔逃,折磨不已。 门外的侍卫听见自家世子爷“嗷嗷”的呼救求饶,忍不住回头往里窥探。这一看,二人不约而同瞪大双眼。 印象里,世子爷十五六岁时在外打架,把京城第一纨绔尹侍郎家的公子打残了,尹家告到国公府来,国公爷盛怒之下,要打断世子爷的一条腿给尹家交代,用的是顶门的大木板,直打了六七下,打得国公夫人心疼得晕了过去,世子爷都没吭一声。 今日五殿下用细细的一根鸡毛掸子,便让世子爷呼天抢地,叫苦不迭,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 “哎哎哎,嗷嗷,别戳了,哎,停公主,我错了我认错!” 听闻谭鸿认错,王婵这才停下手中“宝剑”,停下脚步,气喘吁吁,心想这鸡毛掸子还挺好用,要不然放在储物戒指里防身吧?可自己娇憨可爱小公主和这“法器”实在不般配,哪儿有美少女使鸡毛掸子打架的?还是算了。 王婵把掸子放回墙角,又嫌弃般地用谭鸿的外袍擦了擦手。鸡毛掸子本就是扫土的,王婵便在谭鸿玄色的衣袍上,留下了两只小灰手印儿,一左一右,看起来像是谭鸿挨了打,打人者的武功绝学是迷你旋风掌。 一串丝滑小连招儿下来,被点了豆腐又充当了抹布的谭鸿,半点儿脾气也没有,京城纨绔他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可眼前这个…… 他选择吃哑巴亏! 哑巴亏那都是低估他了,谭鸿喘口气,不动声色地揉揉腰,谄媚地询问道:“我认错,以后不和国师动手了,你还不消气吗?要不,我带公主出去玩儿吧,早上出门买东西,听说这城里今天来一个耍木偶的班子,就在城南,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木偶戏?那都是哄小孩儿的,本公主才不在意呢,再说了马上就是午饭时间,耍木偶的管饭吗?” 谭鸿手扶下巴,作思考状,继续劝诱:“听闻那班子就在城内最好的酒楼隔壁,酒楼是正宗鲁菜,每天……” 每天能卖出去近百份油焖大虾这话还没出口,王婵拉上谭鸿的袖子已经往门口走了,边走边说:“快点儿,去晚了木偶戏要开场了!” 谭鸿连忙跟上,心道早知道直接说酒楼就省事了,殿下戳他之前就该把油焖大虾搬出来!失策失策! 王婵满脑子都是糖醋鲤鱼,葱烧海参,芙蓉鸡片…… 恨不得立刻吃到,套马车都嫌累赘,直接让谭鸿带她骑马过去,省时省力,谭鸿莫有不从。 酒楼距离客栈不远,谭鸿的快马,只需半刻钟便让公主见到了一桌子美食,食不厌精 脍不厌细,面前一盘盘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的饭菜,简直比真金白银还漂亮。 酒楼屹立此地多年风头无两,掌柜的与伙计们具是人精。打量着顶楼包厢里这二位,像是富贵人家出身的一对兄妹,一个半儿的人居然点了满满一桌子菜,真不会过日子。不过有奶便是娘,这俩冤大头他们得尽心伺候,争取多讨些赏钱。 店小二殷勤地奉上净手的棉帕,弓腰高举双手,等着公主二人取用。 谭鸿一把把两条手巾都抓在手上,随手扔了个五两的银锭子,轰小二出去,小二眉开眼笑揣起银子,说了句“您慢用,小的在门口候着”,便退出包厢带上了门。 谭鸿学着之前观察国师学来的方式,给公主净手,略显粗糙不过大差不差,内心不禁得意:哼,国师能做的我谭鸿也行,殿下也不是光指望你一个人照顾! 小公主先品尝了口小盖盅里的菌汤,鲜美开胃,通体舒畅,这家酒楼当真不错!接下来的种种招牌菜有菌汤开道,一切水到渠成,朝发白帝暮到江陵,转眼就泰半皈依王婵的五脏庙,整齐有序万众归一。 好家伙,这么小的人儿能装这么多鸡鸭鱼肉?!谭鸿揉揉眼,试图看清这是真大胃王还是假吃,看了半天,只留下一个自愧不如的点赞,灰溜溜地退出了直播间。 王婵沉浸在扒拉饭的主线任务里不知今夕是何年,此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妇人的呼喊,紧接着是一连串哭泣声和叫骂声,声音越来越大,内容也越来越真切,惹得王婵不得不抱着饭碗挪到窗边,居高临下地云凑热闹。 闻听那妇人在说什么儿子不见了,儿子丢了她也不活了,这就去跳河,做鬼也不放过偷孩子的畜生,还有五公主清平…… 嗯?嗯嗯嗯?!还不放过谁??? 王婵吃惊得下巴掉到窗框上,嘴里叼着的半截海参在空中拉出一条直线,“吧嗒”,掉在了楼下过路人的头顶…… 被砸路人: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今天还掉海参了呢! 第117章 人在酒楼坐 真是人在酒楼坐,鬼从天上来! 这位大婶孩子丢了要投河自尽,做鬼找人贩子算账情有可原,不放过我王婵算什么?我看个热闹有那么大罪过吗?! 把饭碗往桌上一顿,小公主擦了嘴就要下去和大婶讲理,谭鸿赶忙快步跟上,顺手给门口小二留了绰绰有余的饭钱。 “别跑别跑,当心摔着!怎么了这是?吃饱了?” 谭鸿心说我都多余问,我看她吃饭都觉得饱,她本人没个不饱的。 小公主气呼呼地回道:“都让人骂了,还吃什么吃?!没胃口,气都气饱了!我非要问问到底哪儿招惹了这位大婶,做鬼都不放过我,什么仇什么怨?!” 二人下了楼,当街叫骂的大婶正被一队巡街的官差押着,送往衙门,当众辱骂皇室,罪名可不小,进了衙门准要脱层皮,没准要掉脑袋的。原本围观大婶骂街的众人当然不能吃瓜半途而废,纷纷跟在官差后边,一同往衙门去。 王婵拽住谭鸿手臂晃了晃,说道:“走,我们也去。” 谭鸿点头,抱起公主牵马坠在人群之后。 “堂下何人!胆敢口出狂言,不敬公主殿下!” 县衙老爷一拍桌子,质问道。 骂街大婶跪在堂下,非但没被吹胡子瞪眼的大老爷吓到,反而恐惧到了极点变为愤怒,反正她不想活着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小妇人我这辈子苦啊!我家本是宁国人,宁国乱了,我那短命丈夫上了战场也没回来,留我们孤儿寡母没有活路!好不容易逃难来了大梁,我儿子又找不到了,我转身买个馒头,就不知道被哪个畜生挨千刀的给抱走了!这让我还怎么活啊!我不活了!” 痛快哭诉出了心中郁闷,妇人就要撞墙自尽,好在她身后的衙役手疾眼快,按住了她的肩膀。 县衙门口,王婵听明白了来龙去脉,宁国来的孤儿寡母,遇上人贩子孩子丢了,妇人绝望失去理智在所难免,可思来想去,王婵就是想不明白,这其中怎么牵连到了她。 “大婶,说来说去,和五公主有什么关系?” 一道清亮的童音直接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县太老爷点头附和:“对啊,与公主殿下何干!” 再一琢磨,不对!这是衙门公堂,他堂堂大老爷怎么附和上一个怀里抱着的小娃娃了?!有失体面。佯怒一拍惊堂木,县太爷训斥道:“谁家的小娃娃,肃静!不得干扰县衙公务!” 王婵掩唇轻笑,示意代步工具人谭鸿进去,谭鸿点头往里走,两旁衙役冲过来阻拦:“公堂不准擅闯!看热闹的在门外!” “并非是看热闹,这县衙打官司,总要原告被告俱在,怎么,有人指名道姓骂我,还不许本公主,亲自问问吗?” 公…… 公主?!王婵一番话,好像一滴水掉进了滚油锅,顿时炸开了整个衙门大堂,百姓们纷纷退让两边,县太爷和衙役们将信将疑,却又不敢怠慢,这小娃娃和抱着她的男子看着的确不一般,真的是公主微服至此吗? 县太爷抖着手从台案后起身,走到谭鸿身前,陪着小心问道:“公主,公主您怎么没带着侍卫和宫人?” 哦,这是试探她呢,王婵理解,宫外头的光杆公主,确实值得怀疑,给他看个什么东西证明身份呢?好像也没什么可展示的物件,公主令牌在周钧手上,空白圣旨师父那里屯了一堆,坏了,自己手上好像真的啥也没有。 正当王婵思考,她会不会被当作冒充公主的骗子,被当堂拿下的时候,身侧的谭鸿轻咳一声,从袖袋里掏出一枚黄铜令牌,抬手扔给县令。 “看好了,我乃京城卫国公府世子谭鸿。县太,见到清平公主,为何不拜?” 县令捧着手里沉甸甸的黄铜令牌,既恐惧又激动,这材质的是他见过最高档的了,京城卫国公府的令牌,这位世子爷说小娃娃是公主,那肯定不假! 不敢再多问,县令双手托着谭鸿的令牌不敢放下,膝盖一弯,“扑通”跪在地面,脑门向下贴地行礼,两只手却要举在头顶,那姿势别扭之极,堂内衙差与堂外百姓看着县太老爷都跪了,他们也赶紧的,别犹豫,跪晚了得个不敬公主的罪名挨板子。 王婵拍拍谭鸿头顶,以示赞许,他这方法不错,证明了他的身份,也就能证明自己了,谭鸿不傻,没白长个大脑袋。虽然在小豆丁儿眼里,成年人都是大脑袋。 二人进到大堂,王婵接替了县令坐到主位,谭鸿站在一旁,县令稍远一些站在另一旁,一左一右给小公主当门神。 底下那骂街大婶已经许久没说出半个字,甚至连发出声音都困难,刚刚她绝望至极一心寻死,此刻冲劲儿过了,又有龙子龙孙亲临,还是被她骂的那一位…… 大婶伏在地上,浑身发抖,等着衙役砍她脑袋。 “大婶,说吧,你我到底有什么恩怨?若真是本公主对不起你,今日之事便恕你无罪。” 妇人一听这话,猛的抬起头往小女娃方向看,嗓子里挤出两个字:“真的?” “自然是真,骗你,于我何益?” 妇人擦了擦额头上密布的冷汗,强迫自己跪直身体,说道:“民妇恼恨您,您定下的,宁国妇孺南迁安置,若不是赶路去南边,我儿子也不会丢。” 王婵听了大婶的解释,满头黑线。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不买馒头他也不会丢,你不生他他也不会丢,你爹娘不生你,他也不会丢…… 唉,这都什么无妄之灾,关键是听起来又有那么点儿合理!气死人了! 无论如何,大梁境内出了人贩子,她不能放任不管,先将被偷的孩子们解救出来,再议这个大婶的事不迟。 “妇人押下去收监,不得上刑不得苛待,人贩子落网,孩子找到了,此案接着审!本公主帮你找孩子,不是我自知理亏补偿你,是你母子既已归顺大梁,成为我大梁子民,本公主食万民俸禄不能不管,记住了吗?” 大婶听闻公主答应她找孩子,顿时什么脾气都没有了,连连磕头认错,只要能找回儿子,便治她的罪,砍头也认! 县衙退堂,百姓们跪拜恭送公主,王婵坐在谭鸿的马上,琢磨着怎么把这个人贩子团伙一网打尽。 第118章 钓鱼用金钩 回到客栈,王婵将之前发生的事,隐去气吞山河的午饭,余下全都讲给师父,并表示要为大婶找到儿子。 姜霆之回答:“那便知会此地府衙,封城净街,按户搜查……” “打住!师父,怎么还是这劳民伤财的老一套?之前用着法子找我,闹得整个临江郡不得安宁,况且效果并不好。” 王婵断然否决了师父的这套地毯式搜寻的“土办法”。 “那徒儿想怎么办这事?” 王婵还真有成竹在胸,跳下椅子凑到师父耳边,小声说道:“与其我们去找人贩子,不如让人贩子来找我们。徒儿愿以身作饵,引他……” “打住!” 这回是姜大国师行使一票否决权。 可惜,王婵并不是吓大的,打得并不是很住,接着说道:“我知道师父要说什么,鲁莽,草率,以身犯险云云。” 王婵引用着姜霆之的经典语录,用的却是孙奶奶絮絮叨叨嘱咐她吃饭穿衣的语气,让姜霆之好一阵子自我反省,他到底是不是那么唠叨,在甜甜心中,是不是和孙奶奶侯夫人等人一个形象。 双手拉住师父的衣袖,晃了晃,王婵解释道:“这次徒儿我思虑周全,必然不会出差错。” 继而伸出一只手指示意师父附耳,师徒二人神神秘秘地谋划,戚戚嚓喳地讨论,最终姜霆之叹了口气,妥协。 “唉,那便这么办吧。我向来是拿你没办法的。” “多谢师父!听闻着城内有家酒楼不错,事成之后我请师父…… 哦,忘了师父不吃饭,事成之后请师父来看我吃庆功宴。” 次日晨起,周钧按照公主殿下的吩咐,管客栈伙计借来一套旧布衣,换上后领着他的“一双儿女”,由客栈后门,送菜送水的通道走出,来到大街上。 周大叔这一双儿女不是别人,女娃娃是身穿小花布袄,头上绑着红布条的王婵,稍大一些的“男娃娃”,是绷着个小脸儿,手里紧紧牵着妹妹的姜霆之。 这便是王婵想到的以身作饵万全之策,师父不放心,那便一同来吧。假扮了近五百年老头,这回开阔一下戏路,换个小正太造型应该也难不倒他。 “爹爹,我饿,买馒头!” 王婵本色出演,一秒入戏,指着昨日大婶丢儿子的那个摊子,要求“爹爹”周钧过去。 周钧顿时觉得后脖颈凉飕飕,有种脑袋要搬家的感觉,心说殿下您是我祖宗,快别叫爹爹了我怕折寿! 三人来到馒头摊,摊主小贩热情地与他们打招呼:“这位仁兄买馒头啊?你家这两个娃真好看呐,好福气!” 周钧想到之前公主的交代,连忙摸摸头,憨厚地笑着道谢。 王婵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此处人来人往,是街上最拥挤热闹的一段,那么偷孩子的贼人会怎么出现呢? 咦?王婵低头,忽然看到鞋边地面豁了一个小裂缝,缝里卡着一小块儿闪闪发亮的银子。 小姜霆之也注意到了那一出,和妹妹交换眼色,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二人一左一右掐上了爹爹的腿肚子。 与摊主说笑的周钧差点叫出声来,祖宗们轻点掐!这俩腿肚子跟让蝎子蜇了一下似的,有你们这么虐待“爹爹”的吗?!摊主,这俩孩子你喜欢,你领走吧,这福气我消受不起。 低头用含着泪花儿的眼神询问二位小主子,看到地缝和银子,周钧会意,弯腰伸手,抠地上卡着的碎银子。 银子和地缝天作之合,周钧上下左右抠了半天也没出来,这时,王婵与姜霆之同时感觉到,有人在逼近。 等得就是你们,还怕不来呢!周钧努力不回头看,专心和地上的银子较劲,师徒二人得偿所愿,顺利被拐! 人贩子动作流畅,从身后抱起小孩,紧紧捂上嘴后立马撤离,周围还有几个路人样子的同伙配合,将被拐小孩和下手的人夹在中间,竖起一堵人墙阻挡视线,方便得手后不被百姓看出端倪。 被人贩子塞进一个黑乎乎的大木桶里,王婵和缩小版的姜霆之挤在一起,并没有多余的活动空间。 与师父几乎脸贴脸,呼吸交汇间气氛有些胶着,王婵逃避地一仰头,“咚”得一声后脑勺撞到了桶壁上,倒是不疼,但很丢人。果不其然,不出片刻,桶内传来了师父的轻笑,童音清脆,听得王婵拳头硬了。 隔着木桶能听到外边驴蹄子的“哒哒”声,他们应该是正被转移到人贩子的据点,王婵平复思绪,问师父:“我们,是不是应该哭?” 桶内光线不多,迷你姜霆之一双大眼睛却眸光明亮,人在黑暗中总是习惯寻找光明,王婵也就盯着师父眼睛看。 师父小时候原来是这个样子吗?包子小脸儿,肉嘟嘟的嘴唇和脸颊,明明长了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却要故意板着脸,小大人儿般太可爱了! 师父平时总是捏她的脸,王婵此刻看着师父小脸蛋儿随着路途颠簸,一颤一颤的,不禁伸出手指,掐住了乱动的两块嫩豆腐。 “嗯?怎么了?甜甜可是害怕?” 王婵立马收回作乱的爪子,心虚地挥挥手说:“没,我不怕,那个,待会儿我们见机行事,务必将这伙贼人一网打尽。” “好。” 约莫移动了半个时辰,人贩子驾着驴车,停在郊外的一个小院儿外。此处背靠山林,周围几棵大树郁郁葱葱,赶车人一声招呼:“嘿,回来了。” 小院儿中陆续出来几个人,皆是中等身材,平凡相貌,但此时看着,他们目露精光,脸上挂着算计和奸笑,双手交握在身前搓动,边朝赶车人点头边凑上来卸车。 “怎么样啊?今儿不赖?瞅瞅大全那一脸得意。” 名叫大全的赶车人,把嘴里叼着的草棍儿吐掉,吹嘘起来:“呸,可不是不赖么!我今儿算捡着宝啦,这俩个出了手,下辈子都不用干!” 同伙几人不以为意,撇着嘴嘲笑大全:“又吹又吹,哪儿有那好事?你上庙里,把金佛偷出来了不成?那玩意镀金的,买不出下辈子的粮食。” “行了别废话,把这个抬上,进去你们就知道了!” 大全一拍桶盖,指挥着众人,同伙们见他真有把握似的,便听了他的话,乖乖过来抬木桶。万一能卖那么多钱,他们这帮人还要靠大全接济,有钱就是爷,得罪不起。 第119章 布老虎和糖 桶内师徒二人屏息凝神,听人贩子们交谈。 “老样子,先放地窖,学学规矩?” 抬桶的其中一人说着,就要往地窖那边去,大全赶紧拦住:“不行,这俩宝贝疙瘩可不能去地窖,直接抬到大北屋!” “大全,这新来的都是先关三天地窖,怎么能坏了规矩?” “别废话,快点儿着,信我,准没错!” 众人疑惑不解,大全今日到底带回来的是什么?新抱来的孩子到这儿,哭闹不休,都是扔到地窖里饿一阵子,饿到半死没力气了便不哭。要是还不听话就用柳条抽一顿,规矩学好了不哭不闹,对他们言听计从了再往周围转卖,这套流程他们屡试不爽,多倔的孩子都能治得服服帖帖。 木桶搬进大北屋,落地时大全嘴里叫着:“轻点轻点,别磕坏了!” 其余几人更加好奇,迫不及待揭开桶盖,往里看去。 什么嘛,不是金疙瘩玉佛爷,就是两个小娃娃嘛,这有什么打不得的?还让他们轻拿轻放,大全魔障了? 待桶里两个衣着朴素的小娃娃仰起脸,尤其是那个小女娃,适应了桶外光线睁开眼,人贩子们倒吸一口凉气,纷纷震惊得呆愣在原地。 我滴乖乖,这俩娃娃…… 长得也太好看了,这眉眼,这皮肉,大全没说错,打不得,打不得,打坏了可就亏大了!女娃娃拉到京城最好的花楼,准能卖出天价,下辈子吃穿不愁,有盼头了! 屋内众人盯着王婵看,姜霆之皱皱眉,用手扯了扯徒儿的衣角,王婵这才想起,差点儿忘了哭,现在他们是被拐小屁孩儿,尤其她这个五岁小娃娃,哪儿能不吓得大哭呢?! 于是王婵眨眨眼,仰面干嚎,姜霆之顺势扮演起好哥哥的角色,把妹妹护在怀里安慰,并且不动声色地用手臂挡住那些人窥探的目光。 大全早有准备,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灰扑扑的布老虎,还有两个看不出来颜色脏兮兮的小方块,放在王婵眼前,尽量和颜悦色地说:“来给你吃糖,玩儿大老虎,别哭,我们是你爹爹的远房亲戚,你爹爹有事做,让我们帮忙照顾你们。” 王婵本来也哭不出来,于是就坡下驴,从姜霆之胸前抬起小脑袋,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从大全手中接过布老虎,那糖…… 她下不去手。 “哎,小妹妹真乖,别怕啊,饿了渴了就告诉叔叔们。” 见小娃娃二人如此轻易被哄住了,大全放松不少,伸手抓着衣服把王婵提了起来,放到地上。 姜霆之看那人抓起王婵,眼睛都快瞪出刀子来了,但是徒儿冲他使眼色,不让他轻举妄动,以免让人贩子们起疑心,姜霆之这才攥紧拳头,努力克制自己。 “大全哥,这男娃娃也是上品,您从哪儿找到的这一对儿金童玉女?一双娃娃这么好看,他们的娘…… 那还不得是仙女下凡啊?” 大全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那人肩头,打趣道:“好小子,抢了人家娃娃还惦记着人家娘?德不够你缺的!别废话了,出去看看老四他们回来没,邻镇没货让他们别忙活了,这两个咱得赶紧脱手,换成银子攥着踏实。” 王婵低头假装玩手里的破老虎,耳朵竖着听他们讲话,原来眼前的并不是全部的贼人,这里是他们的一个据点,至少在邻镇,也有他们的同伙。还好没一上来就捆了他们,做戏做全套,避免打草惊蛇,才能救出所有的孩子。 这大北屋,看着像是人贩子们平时住的地方,那他们偷来的孩子们到底在哪儿?他们提到的那个地窖,那里边应该有一部分,当务之急是等这伙人凑齐,一网打尽后,师父定能问出孩子们的下落。 考虑好眼下的该做的事情,王婵故作害怕地小声开口:“叔叔,我自己玩不好玩,我要哥哥。” 大全现在看王婵,就像看着他的摇钱树,不就是要她哥哥吗,好办!况且那小男孩也不哭不闹的,他们一屋子大老爷们儿,肯定不能让两个小娃娃在眼皮子底下跑了。于是一伸手,把姜霆之也提了出来,放在王婵身边。 小姑娘顿时眉开眼笑,嘴里喊着“哥哥,玩儿老虎”,大全觉得一切妥当,便到一旁坐下喝水,跟同伴们侃大山。 师徒二人对面而坐,手里时不时摆弄下布老虎,假装在玩,悄声耳语,商讨接下来的行动。 到了午后,北屋里人贩子们昏昏欲睡,王婵靠在姜霆之手臂上,啃大全给她买回来的肉包子。想把她卖到花楼大赚一笔,饮食上大全对小女娃很是大度,王婵说了肉包子,他便屁颠屁颠买了回来,绝不能把这朵小娇花养蔫儿,要水灵灵白嫩嫩,才能多卖银子! 这时,之前出去联络同伙的那人,从外面急匆匆赶了回来,冲进大北屋摇醒众人,惊慌地说道:“这儿要变天儿,咱今晚之前就得走!” 大全瞪了他一眼,问到:“瞧你没出息的样子,让狗撵啦?” “不是!真出事了!这城里来了个爱管闲事的公主,我去邻镇找老四,路上听到的消息,昨儿咱干的那票,让人捅到衙门口了,正赶上有个公主途径,说了,要管到底!” 众人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儿,不似在开玩笑,纷纷起身收拾屋里的东西,嘴里骂着那“多管闲事的公主”不给他们留活路。 气得王婵不得不恶狠狠咬下一大口肉包子泄愤,这两天是真倒霉,人贩子拐孩子,结果偷孩子的和丢孩子的都骂她,她还得主动帮着找孩子,主动被人贩子拐,有没有天理了?! 小姑娘质疑天理的这一幕若是被某男子和某树看到,不知会是何种心情。小祸害也有这么吃瘪的时候,他们忽然就平衡了。天道有轮回,小祸害你也有今天! 王婵抬眼望天,怎么隐约觉得有谁在笑话她?错觉么?这时又听到外屋那人说话:“老四他们说,带好羊羔子们,傍晚西边儿小道汇合,一起去销货。” 大全应道:“得嘞,那抓紧吧,本来也想着赶紧把屋里那两个送出去,放手里夜长梦多,我也养不起,那女娃娃吃三斤肉包子了。” 王婵默不作声,悄悄扭头偷看姜霆之,果不其然,师父又在笑她…… 第120章 肥羊反咬狼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大全等人把大北屋整理得差不多,带不走的大件儿便不要了,这回进京散了货就收手,回家盖房买地,过地主老爷的潇洒日子。 王婵兄妹二人不哭闹,又是大全的金疙瘩,这回没有再被装进桶里。其余的四个孩子却没那么舒服,三男一女,身上的衣服布满污渍,其中两个小男孩身上还有血迹,想来是在地窖里待过了,这之中就有一个是大婶的儿子吧。 四个孩子被大全他们用细麻绳捆紧手脚,又在嘴里塞了些烂布条,之后装车出发,赶往约好的汇合点。 驴车缓慢前行,天光越来越暗,姜霆之拉过徒儿两只小手捂在怀里,又给她紧了紧衣领确保不会灌风,然后温柔一笑,眼神告诉王婵不必担心。 王婵凑近,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师父,她才不担心呢,有师父在这儿,该担心的是人贩子才对。 走了不知多久,天完全黑了下来,半个月亮高高挂在头顶,远处一棵大树下,隐约能看到几个人影,站在两辆木板车旁边。 大全冲那边吹了声口哨,人影应声而动,走了过来。 “人齐了吗?” “齐了,这就能走。哎?大全啊,这怎么还有放在外边的?” 大全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人自己看,然后说道:“这俩听话,没事儿。你呢?货都带上了?” “带了俩,前天发烧的那个羔子看着快不行了,带也多余,不要了。” 那人不甚在意地说着。 王婵听了几人的黑话交谈,火气“腾”就上来了,这帮人当真畜牲,该千刀万剐!反握住师父的手,小姑娘冷漠的语调在夜色中响起:“来齐了便好,哥哥,收网。” 姜霆之闻声而动,迷你的身形眨眼间变回高大男子,右手抱起徒儿,左手灵气挥出,将面前所有人重重打在地上,一时间“咔咔”声不绝于耳,人贩子们接连被姜霆之的灵气化刃,砍断了小腿,在地上哀嚎打滚,惊扰了林中的乌鸦,发出“呱呱”的声音,飞远了。 指挥师父走到人贩子近前,小公主语气不善地问道:“说!那个发烧的孩子,在哪儿?” 人贩子依旧疼得在地上打滚,充耳不闻王婵的话,姜霆之一声冷哼,指尖利刃划破空气“唰”得一下,将那人一只耳朵齐根削下。 “下一次,便是脑袋。” 男子凉薄清冷的声音在夜空中飘荡,犹如厉鬼索命,冥府招魂,人贩子哪儿还有胆子与之对弈,一股脑儿说出了他们在邻镇的据点。 救那性命垂危的小孩要紧,这边的孩子们暂时安全,人贩子们小腿以下皆断,根本跑不了,师徒二人片刻不耽误,直接赶往邻镇。 果然找到大槐树下的两间低矮农舍,屋内墙角有个气若游丝的小男孩,被一卷草席裹着,毫无知觉。 姜霆之把徒儿放在身后,上前查看小男孩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但他上次施展搜魂大术,一口气吞了身上所有的灵药仙丹,之后因材料不全,尚未炼制新的。看来只能尽快将他送到城中医馆,尽人事听天命。 忽然感到一只小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是徒儿。王婵仰头看着姜霆之,说道:“他还活着,师父,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说着,小姑娘来到男孩身旁,盘腿坐在地上,双手虚按上男孩头顶,闭眼默念:“修复。” 点点金光自两只白嫩的小手心流出,照亮了黑暗的农舍,照在男孩苍白的脸上。 这金光!姜霆之一眼就认出了,是和他梦中一模一样的能量,光芒万丈,耀目得令人不敢直视。梦中救了他的树叶和那道声音,果然和小徒儿有关! 徒儿也能使用这股力量吗?难道甜甜坠崖后也见到了那声音?姜霆之此刻思绪万千,若那声音有能力一念间定他生死,又处处透露着对徒儿的在意,为何留小姑娘孤苦无依在凡尘界?徒儿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一盏茶的时间,金光将男孩完全包裹,并缓缓渗入他的全身经脉血液,光芒逐渐减淡消失,男孩睁开了双眼。 距离近,微弱的余光足矣照亮王婵精致的面庞,见男孩醒了,王婵收回双手,松口气,自然而然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大功告成,救人一命,不虚此行。 男孩却以为自己死了,升上天宫,见到了仙女。仙女小妹妹,笑起来可真好看。 不等他看够小仙女,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能走的话就跟上,别拖后腿。” 话毕,姜霆之抱起徒儿转身就走,男孩急忙起身小跑儿跟上,这才发现原来还在人间,可打骂他的那些人不见了,只有眼前两位恩人。 救下小男孩,师徒二人直接回客栈,派周钧去郊外带回人犯押去县衙候审,再把被救下的孩子们暂时安置在客栈,等待认亲。 此时月上中天,王婵已然哈欠连连,但白天又被装木桶又滚土炕,不洗澡可睡不着,姜大国师领命备水。 王婵坐在太师椅厚厚的软垫上等着沐浴,这时谭鸿来了,进门上上下下用目光检查,确认小公主完好无恙,方才安心。 “公主,下回再有这任务,不用麻烦国师,带我去也一样。” 王婵还未回答,姜霆之从小浴室中走出,冷冷地看眼谭鸿,说道:“不麻烦。” 然后在面向徒儿的那一瞬秒变脸,笑得温柔宠溺:“水好了,去吧。” 王婵一心泡澡什么别的都顾不上,跳下椅子,噔噔噔跑进浴室。 留下两人大眼儿瞪小眼儿,谭鸿猛地记起昨日公主找他,为这老狐狸撑腰,还用鸡毛掸子戳他,便气呼呼地开口:“国师好能耐,背后揭短,算什么君子?!” “将军也不差,做了却不敢让别人知道,反倒质疑他人品性?” “你!哼,之前的事本将军不跟你计较,但这次,你怎么又放任公主去做这种事情?作为他的师父,若你不许,肯定有办法拦下她,不叫她以身犯险。” 姜霆之想到白日里种种,徒儿和他合伙欺负临时爹爹,徒儿撞到头,徒儿捏他脸…… 忽然没那么讨厌此刻看到谭鸿,挑眉优雅一笑,不无炫耀地说道:“我家甜甜开心,我便陪着她,谭将军是没看到,她玩儿得,还算尽兴。” 还吃了人贩子不少肉包子,想来小姑娘在意形象,还是不讲给谭鸿听了。 谭鸿:我谢谢您,你家徒儿吃饭的样子不用你形容,我有幸在现场。 第121章 重审拐卖案 第二日,县衙门口贴出告示,午时二刻开堂,清平公主亲临,提审人犯,定罪量刑。 之前围观骂街大婶的百姓们闻风而动,口耳相传,讨论着那妇人今日要被砍头,公主再好的脾气,天家贵胄,也不能被人当街辱骂。可叹那妇人,丢了儿子,如今,命也要不保。 那边“一日县老爷”王婵睡到自然醒,特意找出一身藏蓝色的庄重衣裙,又叫师父给她梳上简洁的男子发髻,气定神闲,去往县衙。 县官清晨接了周钧的传令,也有幸见到赤金公主令牌,半天来坐立难安。官袍穿上怕起褶子,脱了又怕公主提前过来失礼,一身衣服穿了脱,脱了穿,折腾出满身汗又重新沐浴,终于在午间迎来了小公主驾临。 飞蛾扑火般迎上去叩头,连声赔礼道“那日怠慢多疑,殿下莫要怪罪”,王婵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叫他起身回话。县官抖着腿站起,一双手不知道往哪儿摆,眼睛不知道往哪儿看,连他面前小娃娃半分的气度也比不上。 王婵见他比人犯还紧张似的,大梁的朝廷命官,这副样子实在有失体统,便出言安慰:“你别怕,我今日来,因了那妇人与我有官司,也是我答应她找回她儿子,我不得不出面。可这县衙毕竟是你的地方,你是县令,也必须到场,行你分内之事。” 县令闻言,又是一通请罪:“是是,殿下教训得是,下官愚钝,多亏有您坐镇,这案子都是您的功劳,下官感激不尽!” 王婵“嗯”了一声,绕过县官往前走,县官连忙追在小公主身后,恭敬询问是否要提前开堂,提审人犯。 “不必,按定好的时间提人犯,本公主我先解决一下午饭,县令,带路。” 县令顿住脚步,以为听错了,抬头求救的目光看向公主带来的两人,一位是他见过的世子爷,另一位看着更吓人,应该也是京城的哪位公子爷。 “公子爷”姜霆之没管县令,只一步不离地跟着徒儿,倒是谭鸿还有点人性,回头提醒县官一句:“听不懂话?人犯能等,午饭等不得!殿下要视察县衙饭堂,带路!” 原来是公主还没吃饭,县令嘴里“哎哎”地应着,躬身把几人往后堂领。 那日公主一顿打卡了酒楼里所有的招牌菜,再去一趟也没意思,不如体验一把县衙食堂,换换口味。毕竟人贩子买的肉包子都能吃得津津有味,衙门口的公粮又能差到哪儿去呢。 四菜一汤,无甚新奇,只是今日招待公主,厨子上赶着把留着过年吃的腊肉取下来,切丁加青菜蘑菇焖饭作为主食,一桶饭只分出一碗给了谭鸿,余下尽数供养公主一人。 姜霆之端坐在一旁,看着谭鸿慢条斯理地吃饭,直咬后槽牙,早知道他也要一碗,便不用现在看那臭小子故意放慢速度,显摆徒儿分给他的饭! 王婵闷头吃饭,哪里知道这二人又悄悄较上劲了,分一碗给谭鸿,便不能说她一个小姑娘吃光了一桶饭,传出去大家也会认为是谭鸿吃得多,机智如她,岂会让别人认为清平公主饭量大?! 堪堪在午时二刻前放下筷子,王婵起身仰头,无比自然地让师父给她擦了嘴,整理一番衣裙,赶奔前院升堂。 衙门口人头攒动,方圆五里内的百姓都来围观公主审案,其中就有几家,本地同样丢了孩子的父母,听闻公主答应帮那宁国妇人找儿子,想来看看究竟有没有下落,能不能也可怜一下他们。 长案后公主殿下正襟危坐,藏蓝色重绣衣裙,乍一看颇有县太老爷官服的样子,只是尺寸比平日的老爷袖珍。身旁一左一右,一人白衣无尘,长身玉立,另一人刀眉虎目,气宇不凡。有这二位在场,上首便轮不到县令侍立公主身后,他只能在台下一侧战战兢兢地旁听,公主交代过,这“罚站”是他分内之事。 小姑娘清脆的一声“升堂!”,堂下衙役与门外百姓齐刷刷下跪,叩拜公主之后,那日辱骂王婵的妇人被提至堂上。 骂街大婶果然如公主吩咐的一样,没有受刑,没被苛待,吃了两天牢饭,看着倒比之前胖了,就是双眼红肿,应该没少哭。 妇人跪地后满眼期待望向上首小公主,惦记着儿子的下落,又不敢直接问,嘴张了又张,像条离水的鱼,不得自在。 对她,王婵心中早有计较,语气平淡地出言问道:“你儿子被抱走当时,你在做什么?” “回殿下的话,民妇肚子饿,在,在买馒头。” “是吗,买馒头一手交钱 一手交货,都是蒸好了摆出来卖的东西,想来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儿子怎么会离开你的视线呢?” 妇人听到这话眼泪都快下来了,伏在地上呜呜抽泣:“民妇有错不假,但归根到底,是偷孩子的畜牲有罪!公主明鉴!” 这两句话可说到门口围观百姓的心里了,尤其百姓中也有同样丢了孩子的受害家庭,更能体会这妇人的感受,一时间门外窃窃私语声响起,众人小声议论着那公主不懂人间疾苦,在这里判案纯属捣乱! 王婵尚且沉的住气,旁边却“腾”地起来两股煞气,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怕这俩护短儿祖师爷吓到百姓,王婵叹了口气,接着问道:“难民安置书乃我所为,自然知道宁国归顺妇孺,朝廷负责统一安排并送往迁居地,你们母子为何掉队?” “这……” 大婶显然没预料到小公主会问这个。 传言安置方案为皇五女一人所想,但公主年幼,百姓们议论,这其中定有能人为她出招,集众家所长,最后冠个小娃娃的名头,给公主造势,为皇室长脸。 没想到今日,这公主真能顺嘴引用安置书的内容,倒是叫众人为之一惊。 那妇人吞吞吐吐不正面回答,王婵懒得和她耗下去,直接说出了她的推想:“为钱,对吗?” 妇人闻言不再,抽泣,用袖子擦擦脸,点头答到:“殿下明察,民妇,是想着这样能省一些钱。跟着朝廷过去每日管饭,若是说有亲戚在沿途,可以自行去安置地,便能每人每日领十个大钱伙食费,大人和幼童一样。我儿子年岁小,吃的不多,领了伙食费花不了一半,余下的……” “余下的自然不必退回,朝廷的钱,不领白不领,是吗?” 王婵沉声问道。 第122章 帝星降大梁 原来是这妇人自愿离队,为了领朝廷的路费银子,门外百姓议论声稍退,但还是可怜这母子的居多。爱财本无罪,又何况人家孤儿寡母不容易,想尽可能攒些银钱傍身,无可厚非。 跪在堂下离门口近,妇人隐约听着有百姓为她鸣不平,便大着胆子又一次哭诉起来:“公主殿下,您可怜可怜民妇!我们孤儿寡母实在是没辙了,民妇无依无靠,又千里迢迢来在大梁,才惦记贪些钱,留着以后过日子用,民妇冤啊!” 王婵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此刻摸了摸下巴,点头道:“嗯,不错,正如你所讲,你在大梁无依无靠,实在可怜……” 听公主这话,是心软了吧,妇人低着头心想,小娃娃果然好糊弄,哭一哭就能左右她的心情,怜惜她几分,也许就放过她这次了。 不料王婵话锋一转,语气瞬间严厉起来:“朝廷规定,有亲戚投奔便可选择自行迁居,你自言孤苦无依,却骗取朝廷安置费用,该当何罪?” 此言一出,满堂肃静。 嗡嗡的议论声消失得无影无踪,王婵叹了口气,接着又说:“既已归顺我大梁,便要守大梁的规矩,蒙骗朝廷是何居心?你丈夫丧命,你母子居无定所,是宁国,是北夷,狼子野心进犯我大梁,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接纳了你,就是为了让你来这里欺瞒朝廷,当街辱骂本公主的吗!” “民妇不敢!民妇……” “啪”地一拍惊堂木,响亮的声音瞬间住了那妇人的口,王婵继续道:“若做不到真心臣服于我王姓江山,还望你原路返回,少来我梁国百姓面前装可怜,若不是将士们尽忠尽孝,异地处之,你这妇人未见得可怜我国百姓。毕竟在你眼里,银子比儿子重要。” 提到“儿子”,那妇人猛然抬头,拼命地摇头反驳:“不不,民妇如今只要儿子!再也不敢蒙骗朝廷的钱了!” “哼,只要儿子?银子不要了吗?就算是地上长出来的银子,也不捡了?” 公主这话,听得门外众人云里雾里,那妇人却双目圆睁,看怪物一样紧紧盯着王婵,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王婵歪头欣赏她此刻的表情,看够了方才缓缓开口:“实不相瞒,本公主答应给你找儿子,亲自被拐了一次,自然知晓,你那时无暇看顾你儿子的原因。” 百姓们闻言吃惊得面面相觑,公主说,为查这案子,也被拐了一次,什么意思?!和他们想的是一个意思吗??? “把人犯押上来!” 公主一声令下,衙役们闻风而动,两两一队,把十来名人犯“搬”到大堂跪着。百姓们一看,呦,这人贩子怎么都是侏儒?眼看着都比正常人短一大截,再仔细一看,妈呀,他们竟然,都没有小腿,双腿只到膝盖! 王婵指着其中一个人犯,让大婶看,大婶看了,惊呼到:“怎么是你,竟是你!” 那人正是卖馒头的老板,昨夜晚间,赫然站在人贩子之列。 原来这街上有两处摊位,专门是人贩子的马虎眼,一个馒头摊,一个针线铺,惯爱盯上单独带着儿童买东西的百姓,若是爹娘都在场,便跳过这个目标,再等下一个好下手的。 针线铺的客人不用多费心,挑选花样尺寸要耗费些时间,馒头摊,却要再多加一重陷阱。便是昨日那块抠不起来的“银子”,原是烧化了的锡水,倒进路边石头缝里,看色泽如卡在地上的碎银子,其实把指甲磨掉了也抠不出来。 三言两语给百姓们解释清其中关窍,大家这才想到,那卖馒头的总爱拉着他们闲聊,尤其是带着家里孩子的时候,原来不是他性情好,单纯是在分散客人的注意力!要么盼着拖延时间,闲谈中客人多停留片刻,就能注意到脚下的假银子。 人犯具以落网,还要多亏公主殿下以身犯险,堂外百姓此刻再无人议论公主是非,对小姑娘只有佩服与感激,谢她为此地除害。 对那妇人,大家也没之前那么同情,是她接二连三见钱眼开,蒙骗了朝廷省下钱却只给儿子买馒头吃,也未免太过分,还敢骂他们一心为民的好公主,当真该死。一时间议论之声再起,声讨的对象变成那宁国妇人,她又不是公主,骂她不犯法,因此声浪比之前高了几倍,句句清晰入耳,妇人面如死灰,不敢抬头,等待量刑。 徒儿公主之尊做着县令的活儿,如今说了这么多话,费神费力,姜霆之心疼,上前半步,奉上一壶灵茶,为小姑娘润喉。 谭鸿见了不甘示弱,从袖袋里取出一把炒松子,剥了皮放在手心里,托着放在公主手边。 二位如此上道儿,王婵谁的面子也不落,一个松子一口茶,别说,绝配! 稍作休息,是为了等周钧把孩子们带过来,昨夜获救后在客栈休整,好吃好喝,被打的几个也都上过了药,孩子们一出现,门口人群中顿时想起阵阵喊叫:“我的儿子!” “那是我家的!康儿,娘在这儿!”…… 由衙役领着孩子们到后院,和认领父母一一核对,确保信息都对应上,才能领走孩子。 大堂这边,结案量刑开始,人贩子们没得说,处斩,拖去刑场即刻行刑。那大婶,王婵犯了难,辱骂皇室,依律当斩,可若真杀了,唉,她家儿子实在可怜…… 法不外乎人情,算了,她那日若没骂,也牵扯不到自己找回孩子们,打几板子,小惩大戒,不过到了安置地,这妇人需得由村里德高望重的老婆婆严厉教养,好好改改她一身的不良习气。 恩威并施,该杀的不容情,罪不至死的不迁怒,即使那个被骂的是小姑娘本人。姜霆之静静看着徒儿侧脸,不知自己这是第几次拜服于她超乎年龄的心智与处世之道。 停留大梁近五百载,辅佐庇佑的君王不计其数,但他们终其一生,也不及眼前这个,努力坐直才不被桌子挡住的小公主。断案安民,治国理政,她仿佛生而知之,生而为帝,受万民景仰,保一国安宁。 想来之前宁国那个摄政王有点儿本事,能算到这个,不过还好,已然斩草除根。 “兼职县太爷”功德圆满,朝左右两个保镖招招手,事了拂袖去,赚满功与名。不日,清平公主舍身为民,公正无私等等传闻,一路传进都城梁京,正比公主一行的车驾早半月。 第123章 对称的美感 十月中,王婵又见到阔别已久的梁京护城河,那是第一次跟着师父上街,二人赏夜景的地方。 入城前王婵要谭鸿的大军离她的马车远些,她想悄无声息地回宫,不愿太多人知道她在京城的消息,谭鸿不高兴地皱皱眉,还是同意了。 但隐约记得上次分别,自己也如当下这般好打发,小公主哄了两句“谭鸿乖”,他便摇尾跑远。谁知后来她并不如约回京相见,一路游山玩水便也算了,居然还坠崖失踪,简直是把人往疯魔的边缘推。 不成!这回不上这小女娃的当了! “大军可以暂缓回京,我不行,我就要和你一起走!” 王婵眨眨眼,谭鸿还有如此任性的一面?以往没见过,还挺新鲜。 回头看了看在马车里端坐读书的师父,王婵凑近车窗,把小脑袋伸出帘子和谭鸿说话。 “你不是领了任务出京的吗?如今和我一同进城,你不怕我父皇看出端倪?” 谭鸿一听,原来公主是在担心他被皇上责怪!会心一笑,露出一排明晃晃的牙齿,小将军单手扶着马背,侧着身子说:“不怕!剿匪的差事我办了的,人数和财物都记了账,回去拿给皇上看。再说,就说我回京途中碰巧遇上公主的车驾,便通行护送,也是应该。” 他都这样说了,王婵只得应允,共同入城。 公主有令要低调回京,随行侍卫们考虑许久要如何表现低调,无奈他们人强马壮,好像低调不起来。那就尽量分散着走吧,京畿重地向来太平,况且公主身边,有两人自带干粮不要俸禄也争当保镖,早就不需要他们这帮侍卫了…… 十名侍卫拉开一字长蛇阵,尽可能摆出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陆陆续续地“低调”过城门。 不成想他们绞尽脑汁降低存在感,却有人反其道而行,正朝着王婵的马车,无比张扬地迎面而来。 那马车无尽奢华,车棚车幔绸缎包裹,颜色艳丽又纷杂,连拉车的马都扎了彩带。只看一眼,都差点把王婵逗笑了,有些好奇,如此一辆马车,里边坐着的该是哪朵阆苑奇葩。 京城的城门洞,若不能并行两辆马车该被别国如何耻笑,但王婵有预感,那马车的主人大概不能默默地与自己擦肩而过。 “你们!停车!真没规矩,遇到宗室的马车,还不主动避让,下车跪迎!” 那丑车里探出一张跋扈的丫鬟脸,气势汹汹地冲王婵一行喊道。 话音刚落,谭鸿浓眉一挑就要发火,什么宗室狗屁人物,敢叫他家小公主下车跪迎,找死!伸手按在佩刀上,正要打马上前,忽然听到几声悦耳的轻笑,从马车里传来。 王婵从车帘缝中看清那丫鬟长相,已然心中有数,笑道:“不错,懂规矩的,清惠,下车跪迎本公主回京。” “你!竟敢直呼郡主封号!” 丫鬟下意识地狗叫护主,又一想,不对!她说她是谁?! 丑车里清惠郡主听见那声音,瞬间脸上血色褪的干干净净,耳畔仿佛又响起了抽耳光的噼啪声。完了!她怎么如此倒霉,又碰上王婵! 这边小公主也在暗道奇妙,出京前收拾了这清惠一顿,赏了掌嘴三个时辰,如今回京,竟也是她上赶着来找罪受,还真是首尾呼应,有种对称的美感,甚好甚好。强迫症狂喜。 前一阵子清平公主审案的事传进京城,清惠立马着手启程回封地的计划,实在是王婵走之前给她留下的阴影太大太浓,连母亲进宫评理也被皇舅舅驳了面子,不能为她做主。这回那王婵得胜回京不说,又攒下种种美名,皇舅舅的心更得偏到嘎吱窝去了,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到了封地,天大地大,她清惠郡主最大! 没成想她就是今日回来!死丫头故意低调保密行程,给她做套儿么? 王婵若能听到清惠这想法,定要回一句: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也配,我吃饱了撑得没事儿干,躲城门洞子里堵你玩儿?要打你哪天不能打,何至于费这么大劲?! 这不今天就挺合适,晴空万里秋高气爽,好天气适合出游,城门口肯定热闹。 王婵挑起车帘,看着清惠郡主下了丑车,过来不情不愿地屈膝见礼。 “呦,口口声声说重规矩,就给本公主行这么个礼啊?刚刚你那丫鬟怎么说的?怎么迎宗室之女?” 说着,王婵把脸扭向一侧吓得快昏过去的丫鬟,笑着问她。 “回…… 回殿下的话,是…… 跪迎。” 清惠闭闭眼,心如死灰,提裙摆下跪,心里咆哮:该死的蠢丫鬟! “清惠,跪迎殿下回京。” 一字一顿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清惠郡主两只手按在地上,指甲狠狠地抠着地,冒血了也浑然不觉,切肤之痛,痛不及此刻这般折辱的万分之一。 半句话没给她留下,王婵一放车帘,吩咐周钧进城。留清惠在原地不敢起来,又不愿跪着,进退两难,最后狠狠心,灰溜溜地离开,发誓永不回京。 车内,旁观者姜霆之觉得徒儿还是太心软,那蠢货曾害徒儿落水重病,怎么只小打小闹赏个掌嘴,罚个跪拜,简直太轻饶她。唉,也罢,徒儿懒得出手,便由这个做师父的来吧。 不出三日,御史言官联名上奏,清惠郡主目无尊卑不敬公主,曾有人亲眼见她要公主之尊给她区区郡主下跪。奏折摆在御书房的桌子上,顺贤帝一问,被冒犯的竟是他最最出色的老五婵儿,岂有此理,朕的女儿你也敢欺负,是枉日看在皇姐的面子上纵容你太过,才有你如今忘了身份! 隔天圣旨传出,清惠郡主大不敬之罪,贬为庶人,就地圈禁。 王婵听到这消息时,心里没什么波动,听过就忘了,那蠢货,圈禁起来也许还能活得长远些,只不过没了她最在意的尊贵身份,怕是余下的日子不太好熬。 不相干的人,随她去吧,王婵伸了个懒腰,接着低头画她的国师-公主府设计图。 第124章 自虐不可取 回到阔别七月有余的彤图台,师徒二人如今这般在前殿对面而坐,各自读书画图,一如往昔,安宁静好,温馨和谐。 终于回到了最安全,也是最像家的地方,有件事,王婵想要确认,此时正好。 放下手中的毛笔,轻声开口:“师父,徒儿有事请你帮忙。” 对面白衣公子闻言抬头,眸光温柔似水,未问是什么事,只笑着答了句“好”。 王婵无奈地摇摇头,这师父也太好说话儿了,有求必应,这可不行,万一哪天让人卖了,是不是还帮着人家数钱? 她这个做徒儿的以后还是多关爱师父吧,看好了,别叫他被专门蒙骗老人家的奸人给坑了。 给了“老年人”姜霆之一个深深的关爱眼神,王婵说回正题,把她坠崖昏迷期间,梦到的大树,以及之后莫名其妙获得的修复能量,一一告诉师父。 姜霆之听后一阵激动,原来徒儿与他,命悬一线时做了相似的梦!只不过他梦里可没看见什么大树,只有寥寥一片树叶。 居然待遇差这么多吗…… 这棵树对徒儿上心,爱屋及乌连他一并救下。姜霆之能肯定,徒儿获得的治愈力量,也是来自大树的礼物,或许是小姑娘吸收过树中的金光,过剩后自发储存了起来,被动拥有的力量也说不定。 这一切,还需进一步观察和验证。 王婵与姜霆之想的差不多,今天要师父帮忙,就是在她施展修复的时候,请师父一旁看着,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端倪。 姜霆之点点头,说着“自然可以”,然后便拿起烛台上剪烛芯的小铜剪刀,挽起袖子要划开胳膊上的皮肉。王婵可不知道师父竟还有自虐倾向,震惊得说不出话,一拍身前小矮桌,飞身跳起来打了姜霆之脑门一下。 “啪!” 一声脆响,回荡在彤图台前大殿…… 成功地制止住师父的危险举动,王婵看看姜霆之白皙光洁的额头上,那个越来越红的小掌印,心里不知怎的想到了前世看过的一个沙雕新闻:警察为阻止男子自杀,开枪将其击毙。 “抱歉!师父,我不是故意的!可你也别伤害自己啊!” 王婵急忙绕过矮桌,跑到师父身侧,掰过他的脑袋,查看额头上红印。 天呐,自己用了那么大力气吗?小掌印红得滴血,还渐渐鼓了起来,红肿的样子,把师父深邃的眉眼都挤变形了,看着像条狮子头金鱼。 王婵忍住,不能笑不能笑,欺师灭祖这罪名她可不背,幸灾乐祸万万不行。 笑声被很努力地憋了回去,但结果是小姑娘忍到扭曲的表情,比笑出来还明显。姜霆之挥手画出一面水镜,看过后叹口气,到底没舍得打徒儿屁股。 “徒儿是更想在为师额头上施术,也可。” 姜大国师一字一句咬着牙说道。 王婵缩缩脖子,讪笑着连声保证:“徒儿必将全力以赴,还我师父本来的美貌!” 她说……美貌?姜霆之闻言,偷偷笑了。 王婵调整呼吸,平稳心绪,两只小手虚扶在姜霆之头上半寸,心中默念:“修复。” 与此同时,柔和温暖的金光于双手掌心倾斜,缓缓流入姜霆之额头伤处。姜霆之领了徒儿的命令要帮忙观察,本来想伤在手臂,谁知徒儿不让,此刻也只能努力地睁眼盯着头上,一双星目瞪成斗鸡眼。 再度沐浴在这股金光中,姜霆之觉得和上一次有些不同。梦中那片小树叶,金光耀目,强势又生硬,刺得他眼睛疼。可此刻徒儿手心里的金光,朦胧温暖,毫无侵略性,沉浸在其中,四肢百骸,连眉心的识海里都暖洋洋的。同一种法术,同样的效果,给人的感受竟天差地别。姜霆之疑惑,不知该作何解释。 片刻后,王婵放下手,见狮子头金鱼变回记忆中的俊朗公子,这才松口气,问道:“如何?师父看到了什么异处?” 姜霆之沉吟片刻,反问王婵:“甜甜先告诉我,使用这术法,可有不适?你梦到的大树,都和你说过什么?” “没什么不适,也就是自那梦之后饭量大些。那大树也没和我说话,嗯,不对是和我说话,不过是长大了的我,而且当时我控制不了那具身体,完全和做梦一个感觉。” 王婵一五一十回答。 长大了之后的甜甜?姜霆之微微一愣,有些想象不出,原来娇软可人的小姑娘也有长大的那天。 听王婵的形容,姜霆之推断那个梦里,其实只有徒儿的神魂到了大树跟前,并且这神魂目前并不受小姑娘的完全掌控,才有说不出话和不能自由活动的情况。而这些,对于自己这个尚未结婴的修士来说,太过高深,拘魂之术,恐怕天地间能掌握的,只有寥寥数位顶级尊者,究竟是哪一位在暗中护着徒儿,他不得而知。 抱歉,这一次无法满足小徒儿的要求了,姜霆之揉揉王婵的发顶,告知她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王婵听后只是笑笑,没有多失望,看不出什么也不是坏事,至少可以肯定,她用这个力量不会反噬自身,不然师父定会严厉地告诫她不准再用的,能用便好。 不知这治愈之力究竟能到什么程度,皮肉之伤瞬间即可复原,重病中气若游丝的孩子,也不过用了半刻钟的时间。但如果是断肢新骨,盲人复明,起死回生…… 这些要如何验证啊?总不能又叫师父帮忙,经刚才一遭,王婵心想,若她问出口,师父还真能做出自断一指的事来。不能问,吓人。 看着殿外时间还早,王婵决定去一趟御花园,找找看有没有冻死的蝴蝶蜜蜂,在它们身上试验一下。 起身和师父道了句“徒儿想去花园玩”,王婵提起裙摆,飞一样地跑远了。姜霆之“加件斗篷”尚未来得及说出口,又一想到甜甜的储物戒指里最不缺衣物,倒是自己啰嗦了。 心里自嘲一番比当年自己师父还唠叨,姜霆之重又专心于矮桌上的古籍,忽然视线略过徒儿那一侧的宣纸,伸手小心地把纸张捧在手里,姜霆之看清了最左侧的标题:国师公主府概览。 “国师公主府,嗯,听起来不错。” 第125章 奴才完整了 深秋的御花园依旧不缺颜色,宫女太监们每日用心照料花草,盼着有哪一枝,哪一朵能入贵人们的眼,夸一句就有赏钱领,命更好的,直接被贵人带回宫专门伺候花草,就算是一步登天了。 天气渐凉,来逛园子的娘娘们少了,几位太妃更加惧寒,新品菊花都由宫人直接搬到老太妃的寝宫观赏,赏赐到不了御花园手里,他们也毫无办法,不敢言不敢怒,只在心里抱怨两句。 不过今日老天爷心疼他们,来了一位贵人中的重量级,五公主清平。 王婵蹲在假山后的草地里找死蜜蜂,浅黄色的裙摆粘了不少草棍儿和泥土,还是一无所获。小姑娘气鼓鼓地站起来跺脚,正巧碰上四五个小太监出来搬花,有几株墨菊金贵,太阳下山后要挪回花房。 小太监们远远看着那边草地里有个浅黄色的背影,毛茸茸的小脑袋上两个扎着锦带的发髻,走近一看,不简单!发带上分明缀着珍珠,绣了金银线!这小主子身份不一般,最次也得是勋贵家的宠女。 几人忙围上来见礼,冲着小姑娘一个背影点头哈腰,巴结道:“小主子您看什么呢?园子北边有花圃,奴才带您过去看看?” 王婵闻言,站直身子抖抖土,转了过来。 太监们虽没到御前伺候过,可这宫中谁不知清平殿的那位一朝扬眉的小公主,眼前这位,这双眼睛…… 意识到面前小主子的真实身份,五人慌忙下跪,请罪说伺候不周,殿下见谅。 王婵见自动出现的几个帮手,满意地笑了,和颜悦色地叫他们起来,有事交给他们做。 “你们在这附近看看,有冻死的蜜蜂蝴蝶,或者其他小动物,给我带过来,手脚轻些,可别捏坏了。” 小太监们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死蜜蜂死蝴蝶的?哪儿有小姑娘要玩儿那个的? 见几人还站在原地不动,王婵催促道:“听到没有,快去找啊。” “哎哎,奴才遵命。” 太监们这才动作起来,稀里糊涂地,在花园各处,仔细翻找。- 深秋早就过了蜜蜂蝴蝶出没的季节,小太监几人直找出了一身汗,仍毫无发现,心中着急,怎么老天给了巴结贵人的机会,自己却接不住?! 王婵也有些泄气,再找不到,都快要用晚膳了!诶?对呀,晚膳! “你们几个,过来过来。” 小姑娘清甜的嗓音响起,太监们应声而动,立马凑了过来,垂手静立,等待吩咐。 王婵随手指着最右边那个,说道:“去跑一趟膳房,给我带一条鱼回来,要刚死了尚未破膛的。” 有了死蜜蜂死蝴蝶做铺垫,这回太监们不少见多怪了,人家小殿下爱好特殊,他们做奴才的可管不了,于是被指小太监一溜小跑赶去膳房。 之后余下四人也接了任务,去绣房找来刺绣坏了眼睛的绣娘,再在杂役宫人中找个缺胳膊少腿的来,统统带到御花园暖房候着。 太监们心道:殿下找这样的“奇人异士”,这是要干嘛啊?组织残运会? 坐在暖房里金贵的花草丛中,王婵从储物法宝里取出一杯清露,是上午师父新酿的,她收起来一大瓶,此刻正好边喝边等。 死鱼最先到场,被小太监放在一个方木盘上,双手托着给王婵过目,那鱼眼尚未变白,鱼鳞齐整,是刚死的不假,王婵点点头,叫小太监先放在一边。 半刻钟后,绣房绣娘和缺了个手指头的太监申力,前后脚被带到花房暖阁,给清平公主行礼问安。 王婵要绣娘抬头,见她右眼正常,左眼却十分浑浊,隐隐泛灰,看着还没那死鱼的瞳孔有神呢,明显是有眼疾,很适合,就她了。 “你留下,剩下的人,都站到那边去,面对着墙。” 太监们不敢有违,麻利地过去面壁,留绣娘一人跪在公主面前,额头贴地,不知此番是福是祸。 王婵不多犹豫,直接开始施术,索性绣娘不敢抬头,看不到她在做什么。 不一会儿,王婵叫绣娘站起来回话,绣娘起身应是,却感觉哪里不对,不自觉地眨眨眼,甚至没忍住用手背擦了下眼角,这才发现,她的左眼居然又能看清楚了! 不用问,结果是成功的,王婵心里有数,看着绣娘满脸的欢欣雀跃,叫她下去了。 轮到断指的申力,王婵语气平淡地询问他手是如何伤的,有几年了。 申力恭敬地低头回答:“禀殿下,奴才小时候淘气,搬青石板被砸了手,那年奴才四岁,如今有十五年了。” “哦,你跟我来。” 说着,王婵将申力带到一旁放花盆的条案旁,叫他把手放在桌上,跪下低头,无论如何不准抬头,更不准出声。 申力虽不知为何,但还是按照公主的命令跪好,深深地把头低下。 须臾,申力感到手指手掌,甚至整条手臂,都隐隐发酸发麻,右手断指处更是阵阵灼烧,一下下地钻心痛意,席卷而来。 王婵正睁大眼睛盯着那断指处层层新生,忽然听到申力一声闷哼,这才注意到他额头上的冷汗,他很难受吗?怎么之前师父说,被金光治愈,感觉温暖舒适? 为缩短他的痛苦,王婵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手中的术法上,终于在一刻钟后,大功告成。 “好了,起来吧。” 小公主发话,被汗水打湿衣襟的申力,扶着条案缓缓起身,抬手擦汗,忽然觉得触感不对,抬眼一看,右手断指,居然回来了! 这、这、这! 自己该不是在做梦啊,刚才疼得快叫出来了,什么梦这么真实。举着失而复得的手指在眼前看了又看,只肤色比手的其他部分浅一大截,新生的部分没有丝毫不对劲,完全受他控制。 “公主,殿下,这…… 奴才的手!” 王婵伸出一根食指立在双唇,示意申力不要声张,申力见了连忙双手捂嘴,重重地点头。 “这儿没你事了,回去当差吧。” “殿下,怕是…… 怕是不成,奴才…… 当不了太监的差了。” 啊???王婵两眼一黑,修复得那么全面吗???这破金光不带对症下药的?! 第126章 御书房午膳 再切他一次实在不人道,王婵满头黑线,最终手书一封,把申力打发给了周钧安排。 平复一下被震碎的三观,王婵稍作休息,进入实验的最后一项。 方木盘被摆到条案上,施术仅片刻,盘中的鱼忽然弹了一下,还不等王婵高兴,片刻间,那鱼“哗啦”一声化作一滩血水,鱼骨鱼刺也分崩离析,零零散散漂浮在浑浊的血肉上,场面一度不太好看。 哦,这个结果,倒比之前的“医学奇迹”容易接受,王婵甩甩手,让太监拿木盘出去倒掉,起身走出花房。 边往回走边细细思考,王婵大致可以确定,这能力的极限也需被修复者尚有生息,从阎王手里往回要人,怕是不行。那死鱼便是强行施术的下场,肉身俱毁,尸骨不存。 出了御花园行至大道,迎面小步跑来乐颠颠的太监总管常安,满脸堆笑来到小姑娘近前,躬身下拜,脑门都快贴地面了。 “五殿下万福!奴才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见着您喽。” 王婵暗道,我又不欠常总管钱,他这么上心堵我干嘛?顿下步子,小姑娘平淡开口:“有事?” 就这两个字,听在常安耳朵里都是恩典,不敢让公主久等,忙不迭开口回话:“殿下您回宫几日,可歇好了?陛下那边一直想着见您一面,说说话,以叙父女之情。” 顺贤帝?呵,他也配提父女之情?王婵心里一阵冷笑,却面上不显,这父皇她可以不要,但赏赐是自己应得的,看在真金白银的面子上,还是去一趟吧。 “哦,明日午膳时分,父皇那儿给我添双筷子。” 说完,王婵抬腿就走,越过常安回彤图台。得了公主准信儿的常安,全然不在意小姑娘冷淡的语气,也自动忽略她替皇上安排日程的那份僭越,美滋滋地去给顺贤帝复命。 翌日晨间,王婵不紧不慢起身,按自己心意挑了衣裙,杏色大袖衫,长裙上绣如意云纹,裙边暗缀金线,走起来流光溢彩,金波浮动。 坐在梳妆镜前等姜大国师亲手伺候发髻,这一套流程师徒二人早已心照不宣,默契得很,姜霆之给徒儿梳头乐此不疲,还私下自创一批新式样,别的小姑娘没梳过的,他家甜甜也要有! “师父,今日梳个大气些的,我要赴个约。” 小姑娘看着镜中手握一把青丝的男子,眨眨眼说道。 姜霆之听后脑子里立马开始思考,她要赴约,什么约?与谁?去哪儿?又是烦人的谭鸿?对了,京城还有个讨厌的王柬,堂兄而已也配要甜甜喊哥哥?! 眨眼间在心里骂了这二人三百遍,姜霆之努力维持面色平静,咬着牙问道:“哦?只请了徒儿吗?不知为师可否同去?” “师父耐烦去吗?” 王婵半侧头,抬眸打量姜霆之,感觉他今日怪怪的。“师父要去也行,反正我那窝囊父皇肯定不会轰师父走。” 闹了半天…… 是这么个有约…… 姜霆之抿抿嘴,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同时又暗自嫌弃自己对徒儿担心太过,会不会压得小姑娘喘不过气,让她觉得没有自由。不行,以后得打听清楚之后,再吃飞醋,不能如今天这般,人家小姑娘去面见父皇,他也急吼吼地要跟上,多没气度。 王婵悄悄看着,铜镜中俊朗男子脸色几变,时而凝眉时而轻叹,动静皆是风华,最终咬咬下唇,生硬地回答句“为师不去”,然后专心摆弄手里的长发。嘿,这人不知道自己瞎琢磨什么呢,无师自通川剧变脸,有趣,比初识时那个美男玉雕,不知鲜活生动几倍。 午膳时分将近,常安带着徒弟早早等在彤图台竹林外,迎公主过去与陛下相见。待到竹叶间现出一片裙摆,浮光跃金,常安揉揉眼,心叹彤图台的风水果然养人,半日不见,五殿下又漂亮了不少! “殿下万福,您随奴才移步御书房,陛下在偏殿与您共膳。” 王婵点点头,不紧不慢往前走,常安二人弓着身子,亦步亦趋地带路,途中不忘提及陛下特意叮嘱御膳房,今日上的都是五殿下您爱吃的,在王婵见到顺贤帝前,先刷些好感。 常安的话,王婵听后不咸不淡“哦”了一声,且不说自己饮食方面的喜好在宫中除了师父没人知道,就算都是爱吃的,她也不是几顿好吃的便能收买的无知幼童。记仇,她是认真的,渣爹尽管讨好,心软算她输。 躲开常安要抱她的手,王婵提起裙摆,逐级而上,踏入御书房,转进偏殿,没想到今日不仅她一个赴宴。 另一个陪客已然左侧入座,王婵看着那神采飞扬的男子,轻声开口:“皇兄。” 太子王玔在同一时间起身,往门口迎来,听小姑娘称呼自己,才大着胆子牵起王婵一只小手儿,把人往里领。 二人行至殿内,王玔抱小姑娘坐好,后退一步,弯腰下拜:“皇妹大恩,我永世不忘。” “哎?行这么大礼,不合规矩。” 王婵想拉他起来,大梁储君,未来的皇上拜她,她受得住吗?可别连累她上火长痘。 “怎么拜不得?寡人说的,婵儿尽管安心!” 冷不丁插进来一个扫兴的声音,王婵看去,果然是顺贤帝由屏风后走来,正挂着满脸慈爱的笑意,可眼神始终躲闪,仿佛仍旧不敢直视小姑娘的双眼。 出现即冷场,顺贤帝假装捋捋胡子,朝王婵招手:“许久不见,婵儿长高了,来,过来让父皇好好看看。” 呸,长高你奶奶个腿儿!王婵暗道,原来的自己得有多矮,如今这样才算长高?皇上你不会夸人就闭嘴,哪壶不开提哪壶,画蛇添足。 才不过去给便宜爹亲近呢,王婵摇摇头,捏着嗓子答道:“不了,儿臣近来风寒,恐过了病气给父皇,还是不过去了。” 说完,还像模像样轻咳一声。 不知怎的,顺贤帝听着那句“父皇”,立马浑身不舒服,头昏脑胀,四肢无力,没想到这病气能过得这么快?!顺贤帝缩缩脖子,不敢再提。 “玔儿也坐吧,常安。” 听闻陛下叫了自己的名字,常安会意,开席上菜,操持这顿皇室家宴。 第127章 追封魏嬷嬷 内侍们鱼贯而入,双手托举一道道珍馐美味,置于檀木大桌上,而后脚步无声地退出,侧殿内只留下常安及三名侍宴太监,候着为主子们布菜。 顺贤帝率先举杯,呵呵笑着看一眼太子,语气温和地说道:“来,玔儿与寡人一道,这第一杯酒,举杯欢迎你皇妹回宫。婵儿年幼,不宜饮酒,以茶代酒,与父皇共饮。” 王婵看着,这顺贤帝对太子的模样,才是父亲看骨肉本来的样子吧,眼神亲近包容,语气温和自然。对着自己,总感觉有些勉强,讨好的意味很强,却不敢正眼看她。 无妨,父母之爱也许天生与她无缘,上辈子求而不得,这辈子心灰意冷,王婵不想要了。人间大爱,并非一定要从生身父母那里得到,如今她有亲人,有朋友,有师长,有人爱她毫无保留不求回报,何必继续强求没有的,纠结于不爱她的人呢? 如今想通这些,王婵勾唇轻笑,看起来温婉无害,双手捧起面前盛着果茶的白玉杯盏,侧转身向着顺贤帝的方向举起,嗓音甜软:“婵儿多谢父皇记挂。” 说完,看向对面的太子,与他对视一眼,又道:“皇兄,请。” 顺贤帝大喜过望,满意于王婵的反应,哈哈笑着仰头饮酒,王玔同样高兴,但他不善言辞,尤其不知道怎么和小孩子说话,只有定定看着小姑娘,声音爽朗地应和:“好,好,皇兄喝。多谢皇妹。” 王婵的配合一下子打开了局面,顺贤帝心情轻松不少,一会儿吩咐常安去伺候公主净手,一会儿又让他把王婵面前的烤羊腿切成小块,方便小公主食用,唠唠叨叨的,看着还真有点慈父的意思,王婵照单全收,心安理得地接受向来只听命于皇帝的总管太监为她做事,丝毫没有受宠若惊,皇上的心腹大太监算什么?她可是国师大人亲手养大的。 气氛渐热,顺贤帝有意无意留意着小公主桌上,哪一道菜她偏爱,是甜是咸,是荤是素,最后得出结论,这个女儿,他看不透…… 小姑娘荤素不忌,雨露均沾,根本看不出她的口味,都说自古君心难测,君王这时候倒要猜他女儿的想法,不知喜好,如何拉拢? 王婵想当作假装看不到都不成,她每动一下筷子,她那父皇就往这边看一眼,不知道的以为是饭里下了毒,父皇迫不及待要看她吃到呢。 心里叹口气,王婵主动开口,对王玔遥遥一笑,说道:“尚未恭喜皇兄,入主东宫。” “皇妹客气,若无皇妹,也没有我今天好好坐在这里了,你我兄妹,不分彼此,我王玔会好好爱护皇妹,还请父皇作证!” 王玔冲顺贤帝一拱手,高声保证道。 二人说的正中今日顺贤帝的心意,储君与仙门传人亲近,方能保他的大梁江山万代,国泰民安。此刻他们这般,也不枉顺贤帝自始至终有意促成,替王玔认妹妹,又百般拉拢讨好王婵。 “玔儿说得对!玔儿善战,但国家不能光开疆拓土,还需好好治理,这一点婵儿要多帮你皇兄分忧,北地的种种,寡人皆有耳闻,婵儿妙策,周全稳妥不输丞相,实乃我大梁之幸!” 顺贤帝这是…… 要让她协助未来皇帝治国?!王婵有些意外,不论皇上真心或是假意,身为女子,议政的权力,属实得来不易。唉,注定要让顺贤帝失望了,她是要和师父离开的,摄政公主,还是另找他人吧。 “父皇过誉,只是儿臣年幼,毕竟见识有限,大梁江山,还要靠天下有识之士共同出力。” 王婵说着,心里咆哮:大山别给我小姑娘一个人扛啊,皇上你开恩科纳贤臣才是正路! 机敏如顺贤帝,果然没听出王婵的言外之意,只是笑笑,继续说道:“年幼便能心怀天下,婵儿的仁善,可不是每个读书人都具备的。” 如此,那有一事,王婵想争取一下,正好此刻气氛合适,人也都在。 “父皇,儿臣生来本不知何为仁善,何为苍生万民,是儿臣的奶嬷嬷魏氏,时常告诫,要心怀善念,无愧于心。” 王婵这话一出,在场的天家父子同时低下了头。 顺贤帝自不用说,听到小姑娘还没忘记当初清平殿的苦日子,后悔没能早些拉拢。而王玔,则是替他的废后生母愧疚。王婵提到的奶嬷嬷,死在他母亲派去,刺杀小姑娘暗卫的刀下。稚儿尚且能说出“心怀善念,无愧于心”,他那曾经母仪天下,为女子表率的母亲,却哪样也没做到! 母亲为皇妹造成那么大的伤害,小姑娘没有牵连记恨他这个罪人之子,为他治腿,现在他有什么脸面与她同殿而食,还求人家将来为他治天下?! 二人的反应都被王婵看在眼里,愧疚,是他们应得的,她自己也欠魏嬷嬷一个承诺,当初决心带嬷嬷过好日子,她没能做到。 良久无言,顺贤帝心中百转千回,思考再三,低着头吩咐常安:“传寡人旨意,婵儿的奶嬷嬷魏氏,追授一等夫人诰命,牌位入定国寺受万民香火,与公主皇子外祖母同尊。” 这个结果,正是王婵想要的,小姑娘坐在座位上,微微颌首,代魏嬷嬷谢恩:“多谢父皇。” 之后顺贤帝与太子又说了许多客气话,王婵一一作答,滴水不漏,谦和有度,午膳尾声,皇上按照当初北地大战得胜时想好的,流水般赏下无数田产金银,贡品珍宝,嘉奖王婵,小姑娘自然来者不拒,照单全收,如此,反而令顺贤帝安心,就怕她不要呢! 这次算得上宾主尽欢,一边愿意给,另一边不介意收,两厢情愿。 借口还有折子要看,顺贤帝率先离场,王婵也正要回彤图台,太子凑了过来,面带羞赧拉起小公主一只手说:“我送皇妹回去。” 那便让他送吧,王玔人品不坏,即当初帮他,王婵没想和他生分,能在未来皇上心中有一定分量,许多事情,也能更加容易。 朝太子点点头,迈开步子拉他一同出御书房,小姑娘替师父欣慰:您家徒儿长大了,不用师父劳心,也能和两代帝王周旋一二,借着他们的权力办成自己想做的事,师父您以后就退隐享清福吧,徒儿养你。 第128章 故人复相见 兄妹二人一路来到宫中大道,王婵走得慢,太子便小步小步往前挪,平日里再怎么急,耐性再差,此刻也没半点不悦,一旁的贴身内侍看呆了眼。 想到近日来忙活的事,王婵此刻正好可以和太子取经,便问道:“皇兄,你当年出宫开府,是父皇提的?我若想搬出宫住,也要走这个程序?” “这…… 皇妹年纪太小,出宫建府,父皇也许不放心。” 哼,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她可是战场都去过的人,跳崖睡一觉就好,还怕有刺客吗?王婵皱眉,生命力顽强的事不宜透露给皇上知道,还得另找方式搬出宫去,麻烦。 虽说有师父一句话,顺贤帝肯定没辙,但刚刚自己信心满满想着以后不让师父出面,这才多久,不能打自己的脸。总会有办法的,况且现在只画了设计图纸,宅子还没找好,找到后装修布置也要花时间,她可以从长计议。 心里想事,低头走路,完全没注意到迎面有人过来,直到那人蚊蚋小声“参见太子殿下”传入耳朵,王婵抬头,看了好久才分辨出来人是谁。 三公主王雅如,身后跟着一个侍女,主仆二人都低着头,站在道路一旁,避让太子通行。若不是离京时间不到一年,三公主五官变化不大,王婵差点没认出来,眼前这个面带苦相,瘦瘦小小的女孩,是那个曾经第一次见面就喊她“小哑巴”的高傲公主。 看她身上的衣裙还不如许家大表姐平日里穿的,头上首饰也寥寥无几,身边侍女宫娥,也从原来的呼啦啦一片,众星拱月,变成如今这样形影相吊,得宠的贵妃母亲圈禁,镇守一方的外祖家抄家流放,从云端跌到泥里,滋味如何? 她母亲造孽,也未能用心教养她的品性,如今物是人非,王婵懒得计较,正要接着往前走,太子说话了。 “怎么不给清平公主见礼?” 三公主闻言,猛地抬起她那张瘦到塌腮的脸,瞪大眼睛看向王婵,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许久,眼里嫉恨和自卑混杂在一起,别开头去,咬着牙不做声。 这可恶的小哑巴,居然没死在战场上,又好好地回来了!都怪那老神棍,不知为什么可怜她,连带着父皇也越来越偏心! 三公主恨恨地在心里咒骂,王婵身上那条裙子,是曾经的程贵妃,都要爱惜着穿的复杂工艺,金线锁边,大气华丽,一度吃不饱肚子的痴傻公主,也配穿?!三公主不自在地,努力把素面布鞋藏在裙摆里,移开视线,不再看那个令她嫉妒发狂的人。 三公主这个态度王婵倒是不放在心上,王玔不依,想着这位三皇妹从前最爱挑奴婢们和其他皇女的错处,谁给她请安声音小,都被罚掌嘴,今日怎么不讲究? 王玔上前半步,重复道:“给清平公主见礼。” 三公主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被屈辱冲昏头脑,大着胆子反驳太子:“皇兄你也偏心,我比她年长,凭什么给她请安?” 强装出的疾言厉色,尖利的嗓音中带着无法被忽视的颤抖。 三公主张牙舞爪,眼神狠戾看向王婵,王玔注意到,侧移半步,把小皇妹挡在他宽大的朱红太子常服之后,说道:“老五有封号,有品级,是为尊,她打过宁军,帮助过百姓,是为贤,于情于理,你都该拜,别叫本宫再重复说过的话。” 从太子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王婵两只手扯着皇兄衣摆,静静看着三公主憋红的脸,想那日建昌殿初见,她还以为日后和这三公主要废好多唇舌,怎么也没料到,不喜欢自己的人,会有储君帮她收拾,而她只需躲在一旁,静静看着。 不错,省心省力,还不怕落下跋扈刻薄的名声,一切都有太子帮她担着。 王雅如终究不敢违抗储君之命,机械地向前挪几步,深深地低下头,不愿露出她此刻的表情,僵硬地朝王婵屈膝请安。 “参见…… 清…… 平公主。” 每说出一个字,都好像有一把钝刀,狠狠割在三公主的心上。建昌殿收徒那日的事还历历在目,彼时她是千娇百宠的尊贵公主,有皇上的偏爱和强势的母妃,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声责怪迟到的小哑巴,一个贱籍奴婢所生的不祥之人。 如今…… 她只能忍气吞声,在她面前受辱!卑微地望着王婵在云端之上,不管是父皇还是太子都愿意纵着她。宫里早就没有自己这个三公主和同胞皇兄的一席之地,甚至墙倒众人推,人人都要来奚落他们,排挤他们,就因为他们长春宫曾经无限风光。 哼,王婵你等着吧,这宫里,没人能风光一辈子,我盼着早日看你登高跌重的那一天! 三公主心里如何狠毒诅咒,王婵不知道,也懒得和她待在一处,受了她的见礼,没多说一句话,直接拉着太子离开,在竹林外道别,独自回到彤图台。 自然而然坐在师父身边,小脑袋靠在男子的衣袖上,王婵撅着嘴抱怨:“呼,还是师父这里好,和皇上皇兄吃顿饭,真累。” 听小徒儿喊累,姜霆之放下手中的玉简,从储物袋中摸出小茶壶,递给王婵,大手抚上徒儿发顶,揉乱亲手为她整理的发髻。 “吃饭也会累吗?晚饭为师喂甜甜吃。” 姜大国师拿徒儿当瓷娃娃照顾,王婵心里暗自高兴,嘴上却拒绝了:“不是吃饭累,是席间和他们说话,每句都要想清楚再说,不如和师父说话自在。” 和自己在一起,竟比与她的亲父兄更舒服吗? 姜霆之勾唇轻笑而不自知,为王婵一句话沾沾自喜,许久才想起回应:“既然累,下回不去了,徒儿不愿做的事,都可以不做,交给我。” 咦?师父和自己想到一处去了,王婵也是这么打算的,以后都由她来和世俗纷争周旋,师父可以好好待在彤图台,清闲自在地隐居度日。 有自己在乎的人,和被在乎的人在乎,这感觉真好,令人踏实,期待未来。 王婵明媚一笑,侧身搂住师父手臂,摇晃着撒娇:“好啊,以后有人来烦我,我放师父去咬他!” 这话姜霆之听得云里雾里,咬?那是什么功法?比他的灵力和剑法要厉害帅气吗?徒儿的审美有点奇怪…… 难不成小姑娘其实是什么灵兽血脉,天生是用尖牙利齿攻击的?有点想不透,但好像很可爱~ 第129章 探访国公府 返京十日,估摸着要是再不去找某人,他怕是要强闯进宫,王婵一大早收拾妥当,薄斗篷里穿了一身利落骑装,没交代具体去哪里,背着师父,偷偷溜出宫门。 在宫门处随便指了两个看着老实可靠的侍卫,并且吩咐准备马车,清平公主移驾内城朱顶街卫国公府。 功夫不大,公主的车驾拐进一条宽阔肃静的大道,这条朱顶街只有两座大宅,东侧是九进的卫国公谭府。西侧的府邸略小,但也有七进,之前是老太师的居所,不过两年前太师告老,这宅子也就闲置了。 抵达国公府大门,一名侍卫前去门房递名帖,按规矩,王婵公主之尊大可以安然坐在马车中,等待国公府上下来大门口迎接参拜,可小姑娘想着,谭鸿是她的好朋友,这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来好朋友家做客,要表现得有礼貌,尤其是面对好友家中的长辈,要尊敬他们,不能摆谱,显得生分。 扶着侍卫的肩膀下马车,王婵不等跪迎参拜,直接悄悄的来到二门处,再往里是人家内宅,还是见到主人家,得了允许再进。 后院里卫国公夫人正在镜前梳妆,忽然有小丫鬟急匆匆走进来,双手捧着一张烫金名帖,气喘吁吁地回禀:“夫人,有位公主,来咱府上了。” 国公夫人听到,一时没反应过来,公主?什么公主?陛下的女儿们都是小辈,和自己平辈的也就安阳长公主,她家女儿出了那事,她还有心出门交际? 放下手中的耳坠,国公夫人不紧不慢接过名帖,心里想着怎么不着痕迹地与安阳长公主周旋,长公主身份虽尊贵,但眼看着不得陛下待见,国公府还是和她划清界限为好。 抬手接过名帖,不紧不慢翻开,只见上边两列隶书大字:彤图台,镇国清平公主,探望卫国公府谭鸿,特此。 国公夫人点点头,哦,原来不是她们这辈的交际,来找儿子的…… 哎!等等!清平公主!找自家儿子的! 呼啦一下站起,国公夫人一时间不知该先消化哪条信息,宫里最得宠最出名的公主,来探望她那个榆木疙瘩似的儿子?!没搞错吧?对了,不能让人家公主等着,得赶紧迎出去! “秋菊,秋月,快点上妆,把我的大礼服拿来,快快!” 说完,又吩咐下人去给老太君报信,再派人出去把世子爷从营里叫回来,安排好这些,国公夫人挂上耳坠子,由贴身丫鬟帮助穿好衣服,脚步匆匆,往大门行去。 老太君那边也是一阵忙碌自不必说,谭鸿听闻家中侍卫禀报,说小公主来国公府找他,校场上练兵的铁面将军顿时眉开眼笑,把手中鞭子往身后副将怀里一丢,说了句“你看着他们”,谭鸿跨开大步,跑到马前,兴冲冲往家赶。 王婵在国公府二门喝过一盏茶的时间,国公夫人与老太君一并现身,婆媳俩对这位清平公主早有耳闻,可惜一直未曾得见,小年夜皇室家宴,国公府勋贵不在其中,除夕夜宴王婵称病躲懒,正巧错开。 见好友家中长辈衣着隆重地赶过来,王婵暗道还是给她们添麻烦了,就该提前和谭鸿嘱咐一下的,唉,是自己思虑不周。 两位贵妇人看到这位传说中的五公主,乌发紫眸,玉色天成,心里不由一阵惊艳,偷偷对比陛下的长相,这亲父女,还真不相配。 “臣妇,卫国公府夏氏,迎接公主来迟,望殿下原谅。” 说着,国公夫人搀着婆母就要跪拜,王婵赶紧上前扶住,折腾人家迎出来本就心里愧疚,哪儿能让长辈跪? “夏伯母,奶奶,快别这么客气,是我上门叨扰,该提前给您下帖子的,我年纪小,思虑不周。” 小姑娘嗓音甜软,笑容明媚,一句“夏伯母”,一声“奶奶”,言辞谦和有礼,没有半点皇家人的架子,婆媳俩面面相觑,一时间愣在原地。 这小公主居然这么客气,之前安阳家的那个郡主,每每宴席上遇到,都是一副鼻孔朝天的高傲样子,没想到更为尊贵的公主却不那般骄矜,不自觉地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老太君扶着儿媳手臂,稀罕地看着眼前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她家里三个大孙子,可惜没有个女娃娃,眼前这个招人疼,想搂在怀里摸摸她的小脸蛋。 王婵的亲和态度,令国公府众人放松下紧张的心情,夏氏热情地招呼小公主往后院走,王婵笑着点头,走到一直切切望着自己的老太君身边,搀扶起她的另一只手臂。 老太君笑得更开心了,手里拐杖都能立马扔掉,感觉浑身舒畅,立马年轻五岁。 三人到后院花厅坐着,小丫鬟奉上茶水糕点,夏氏请王婵挑自己喜欢的吃,千万不要客气。看着面前一个个精致的小盘子,王婵琢磨离自己的早饭已然过去两刻钟,嗯,腾出地方,可以吃! 谭鸿急不可耐冲进后院花厅时,看到的就是嘴角挂着点心渣子,左手桂花糕,右手椰蓉酥的小公主,可爱得他心都化了。 “公主!你终于肯来了!” 谭鸿两步冲过来,蹲在王婵椅子边,与脸颊鼓鼓的小姑娘平视,像一只等着主人摸头的大型犬,眼里全是王婵一个人。 王婵放下手中糕点,咽下嘴里的,捧起茶杯喝一口,才道:“不是我不来,前一阵子忙着应付宫里人,今天才逃出来,谭鸿,你吃吗?” 说着让出手边一盘莲子酥,莲心苦,便“大方地”分给谭鸿吧~ 谭鸿听她说忙完宫里的事情立马过来,又请自己吃糕点,小将军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连连点头。 “嗯!谢公主,我刚好觉得饿了。” 拿起桌上的点心,谭鸿吃得心满意足,全然忘了这本就是他们家的,狡猾的小姑娘请他吃自家的东西,他还真心实意地感谢。 王婵这边也吃好了,一旁丫鬟手里托着红木盘,上边是温热的湿毛巾,供主子净手,谭鸿看到,一把抓过毛巾,摆摆手轰丫鬟一边儿去,有他在这儿,轮不到别人伺候小公主!然后学着之前他看到,国师照顾王婵的样子,轻柔地为她擦嘴擦手,像模像样,很熟练似的,看呆了一旁的母亲和祖母。 他们家榆木脑袋世子,是眼前这个?假冒的吧?! 第130章 谁是亲生的 国公夫人惊讶得下巴都快掉到膝盖上,亲眼看着长大的大儿子,从小到大,何曾这样好性子过?在这儿乐颠颠的吃点心,做下人的活儿伺候人?更别提他那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性格,最不耐烦和姑娘们待在一处,就算用刀架着脖子也憋不出一句讨姑娘欢心的话,这才拖到十八还没成亲。 对了,之前儿子搜罗两个大箱子小玩意,出门剿匪都带上,说要送给公主,听闻这位清平公主,前不久就是由北边返京,可不是对上了! 夏氏心里一阵高兴,但又有些担心,儿子喜欢的这个,年纪太小,身份又顶天的尊贵,这得让儿子等多少年啊,自己的大胖孙子就更没着落了!唉,总归比之前有盼头多了,想到最后,还是高兴比担忧多一些。夏氏心里暗暗下决心,既然儿子铁树开花,好不容易有称心的,她无论如何也得把这儿媳妇抢回来! 谭鸿尚不知他娘又在乱点鸳鸯谱,见小公主吃好了,便提议带她去自家马场,教她骑马。 王婵拍手同意,早就盼着呢,终于可以学骑马,还等什么?! 夏氏听见好不容易开窍的傻儿子又在冒傻气,要带着人家娇滴滴的小公主跑马,那得有多危险,摔着这位金枝玉叶可怎么办!而且马场灰尘大,根本不是能带小姑娘去玩的地方。 国公夫人站到儿子身后,不动声色掐在谭鸿胳膊上,面容和蔼地对王婵说:“殿下要是觉得这里闷,臣妇带您去院子里逛逛,马场脏,不好玩。” 谭鸿被母亲突然一掐,龇牙咧嘴的滑稽样子被小公主一览无余,一张俊脸皱得狰狞,王婵被逗得“扑哧”轻笑,笑够之后才上前帮他解围,从夏伯母手上救下谭将军。 “夏伯母,就让我去吧,学骑马,我可早就盼着呢。” 冲着国公夫人一通撒娇,王婵尤觉不保险,转身攻略老太君,小姑娘仰起白嫩嫩粉嘟嘟的脸蛋,双手扶在老太君膝头,一声声地叫“奶奶”。 “奶奶,奶奶,让我去骑马吧,我保证听谭鸿的指导,不捣乱。” 老太君哪里招架得住?况且老太君本也是将门虎女,年轻时骑马习武不在话下,这才一心爱慕善战的老国公,嫁到了谭家。她自己也是小小年纪开始学骑马的,小姑娘想去,便让人家去嘛。 “好好,殿下去吧,乖乖的,和马匹熟悉一些,再骑上。” 捂着王婵一只小手儿,老太君细细叮嘱,说完抬起拐杖一指谭鸿,语气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保护好小公主,若有什么磕着碰着,惊着吓着,打断你的腿!” 谭鸿听了一愣,自家祖母从来最疼他,从来没这种严厉语气和他说过话,更别提打他,小时候淘气父亲要打他,都是祖母拦下的。 看着傻儿子半天没反应,国公夫人梅开二度,照着和上次一样的位置,又掐在谭鸿胳膊上,提醒道:“和你说话呢!记住了没有?!” “嘶~ 嗷!记住了记住了,娘手下留情!” 谭鸿抬手胡噜着被掐的手臂,心里大叫邪门,今天娘和祖母撞邪了?他这个国公府世子爷,怎么突然这么不招人待见呢? 正好看到站在祖母身侧,被祖母轻柔抚着后背的小公主,像一只慵懒狡猾的猫咪,边看这边自己的好戏,边掩唇轻笑,眉眼弯弯,灵动可爱。 谭鸿顿悟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他现在就是被小公主比下去的“赔钱货”,祖母和母亲,早就投诚公主一派,不记得谁是亲生的喽! 那行吧,这个理由,谭鸿可以接受,要让他挑,也是这个结果,这么一想,平衡许多。谭鸿一把捞起贴在祖母腿边的“猫儿”,稳稳举在胸前,带她实现学骑马的心愿。留婆媳俩在身后相视一笑,窃窃私语,讨论嫁妆得准备什么规格,方配得上人家公主之尊。 被谭鸿抱出花厅,王婵终于大笑出声,指着谭鸿一侧脸颊,开他的玩笑:“刚刚,就这里,你这边,好多褶子,哈哈哈太好玩了!” 小公主又犯坏,谭鸿无奈,幽怨地说道:“你还笑,我都快被我娘掐掉块肉,祖母也是,眼里只看得到你,不记得我是她亲孙子。” 见谭将军满脸委屈,王婵收敛笑意,小手抬起,拧住谭鸿的耳朵。 “啊,嗷,殿下,啊,疼疼疼,饶命。” “我看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王婵放开谭鸿的耳朵,教训道。谭鸿这下比刚才还委屈,可怜巴巴看着小公主,扁着嘴,欲言又止,最终乖乖听训。 “谭鸿,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有夏伯母和奶奶陪你长大,疼你爱你,一家人亲密无间。不像我……” 说着,王婵想到那日和顺贤帝吃个午饭,种种的斡旋和不自在,声音渐弱,低下了头。 惹她伤心了,谭鸿一阵心慌,手心冒汗,无与伦比地开口安慰:“抱歉,都是我的错,你接着拧我耳朵好,要不,掐我?” 王婵抬眼睨他,还真故作凶狠伸出小手,谭鸿闭着眼,等待耳朵遭殃,可预想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却听到小姑娘的轻笑:“逗你呢,看把谭将军给吓的。” 唉,这小公主,又在逗他寻开心,真是娇憨任性,谭鸿拿她没辙,无奈笑笑,继续往马场走。 卫国公占地巨大,从后院花厅到最北边马场要走两刻钟,好在谭鸿腿长步子大,抱着王婵边走边给她介绍府中各处,心里想着这次把路认清楚,以后公主常来,就能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一样,不会拘谨认生。 一路上小将军耐心讲,小公主仔细听,时不时遇到国公府下人,谭鸿都会叫他们停下,好好认清这位小主子的样子,以后不得怠慢。下人们见世子爷如此上心,也都战战兢兢,好在王婵的相貌万中无一,乌发紫膜,令人过目难忘。 远远地能看到马场的围栏,王婵伸长脖子,满心兴奋,想着一会儿挑一匹什么颜色的马,都快忘了之前自己的羡慕和小小的心塞。 这时耳畔传来少年将军低沉的声音,语气郑重,字字入耳:“以后公主常来,这里就是你的家,在我面前,可以自在随意,宫里你不喜欢,我愿做你的家人。” 王婵抬头看他,见他神色无比坚定,眼中是对自己的心疼和包容,目光灼灼,令人心热。 小姑娘明媚一笑,轻声开口:“好。” 第131章 好马配人鞍 今日马场热闹,谭家三公子,谭鸿最小的弟弟谭沧,今年九岁,正巧和马术师父在这里练习。谭家世代军功传家,族中子弟个个都要习武骑马,谁也躲不过。 马场中下人本来都在围着小公子转,远远瞧着世子爷过来,怀里还抱着个小姑娘,立马围过来行礼:“世子爷吉祥,这位小小姐吉祥,您用马?” 谭鸿“嗯”了一声,眉头微皱,冲弟弟那边扬起下巴,询问下人:“那臭小子来多久了?练好没有?” “回世子爷,三公子刚到一刻钟,估摸着还要半个时辰。” 啧,麻烦,小公主好不容易过来,怎么赶上这臭小子先到占着地方。 谭鸿一挥手,吩咐下人:“让他先回去,午后再来。” 下人躬身答是,正要过去,王婵赶紧拦住:“哎哎,先别去。” 小公主侧头瞪一眼谭鸿,心道这人怎么比她这个天潢贵胄还霸道,欺负自己亲弟弟。 “人家比咱先到的,怎么能赶人家走?我今天初次尝试,一开始也跑不起来,角落那边地方就够用,等我下回熟悉一些,再说。” 不知是那个“咱”,还是王婵说的下回再来,总之谭世子听后瞬间变得好说话,呵呵笑着同意,一旁的下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世子爷居然也有听人劝的时候?从前还真没见过,这个小小姐有两下子。 “好吧,都听你的,咱们去挑马。” 谭鸿掂掂怀中越抱越顺手的小公主,往马棚方向走去,马场下人赶紧跟上。 武将世家养的,皆是血统纯正的宝马良驹,匹匹高大健壮,毛皮发亮。虽都是通人性受过训练的好马,但体型都太大,尤其是对于小豆丁公主来说。这叫谭鸿犯了难,若是自己抱着她骑,她肯定不乐意,该怎么办才好。 下人见世子爷神色不满意,连忙上前搭话:“爷,这边的,您没看上?” 谭鸿问道:“有小一点的吗?诶,前年府里不是有北疆马,下了小的,还在不在?” “爷您好记性,那匹也养大了,那边三公子骑的就是。” 又是弟弟碍事,男子汉大丈夫,骑什么小马,没出息!传出去,不怕给他们卫国公府谭家丢脸? “你去,叫他让出来,学骑马这么久,还用小马算什么?怎么精进骑艺?!” “这……” 下人支支吾吾不敢去,这边是世子,那边也是国公夫人亲生的三公子,谁他也惹不起,这差事实在难办!对了,刚刚那小小姐一句话便劝住世子爷,如今,还要寄希望于她! 下人微微抬眼,祈求地望着王婵,躲避谭世子不耐的锐利目光,小声说:“爷,那马从一下生就被三公子要去,说是从小骑着,一起长起来的,大了更亲近,骑着顺当,小的不敢…… 去要。” “什么狗屁理论!骑术好与坏,从来不看是什么马!以后他长大了上战场,马受伤了,他难道直接投降回家?!怂包!” 世子爷生气,下人看王婵的眼神更热切了,小姑娘想不注意到都不行,叹口气,王婵开口替他解围:“谭鸿,不许欺负你弟弟,他也是小孩子呢不是?” 谭鸿张张嘴,还要坚持把马要过来,王婵两根手指,直接把谭将军两片嘴唇捏住,力道虽轻,但消音效果显着,暴躁世子瞬间乖乖当一个扁嘴鸭,还是不会叫的那种。 凑到谭鸿耳边,王婵柔声说道:“你听我说,咱们换位思考,要是三公主在宫里抢我的东西,欺负我,我是不是也很可怜?你现在抢你弟弟的马,怎么还理直气壮?” 扁嘴谭鸿在小公主娓娓道来的劝说下,真的去想象她被其他皇子公主欺负的场景,没想太深便一阵心疼,恨不得把那些跋扈的小混蛋们吊起来抽一顿。身为大梁的将军,这样以下犯上的思想实在不应该,但放在王婵身上,他忍不住。 见他情绪平复,王婵松开手指,还谭鸿说话的自由。 “那怎么办?今天我带你骑大马好了,我这就叫他们出去找小马,然后你再来找我,好吗?” “嗯,好。” 小公主好脾气地微笑答应,还抬手摸摸谭鸿的额头,以这种方式告诉他不要自责,她没有失望。 果不其然,一个简单的动作,简单轻柔的点点触碰,让谭鸿整个满血复活,脸上阴霾尽散,兴高采烈叫下人牵马,换鞍。 有谭将军同骑保护,马场里的马可以让小公主随意挑选。王婵看了一圈,选中其中最威武帅气的一匹白马,这白马体型比其他马匹大一圈,鬃毛飘逸,两只耳朵却小,一动一动的有些呆萌可爱。 带着小公主翻身上马,谭鸿把缰绳交给王婵,而他则双臂握住马鞍上的铁圈,把小姑娘圈在身前,挺直腰背,起到固定作用,在王婵看来,就像一个人形儿童安全座椅,这样既能保证王婵有参与感,又十分稳妥,两全其美。 身处“儿童座椅”却手握“方向盘”,王婵照样十分欣喜,轻抖缰绳,催马小步向前走。 边策马前行,王婵小手抚上白马长而柔顺的鬃毛,口中轻轻唤着它的名字“寒露”,以此来和马增进感情。 这小招数仿佛十分见效,寒露表现得特别听话,仰头打着响鼻,昂首阔步向前。 “公主做得非常好,就是这样,拉稳缰绳,腰腹用力。” 在谭鸿耐心的指点下,他们这匹马越走越快,渐渐小跑起来,引得一旁谭三公子和他的骑术师父侧目。 谭沧将手中的马鞭往土地上一丢,气呼呼地和随行小厮抱怨:“我求大哥带我骑马,他都没理睬过,今日怎么主动给外人当师父?” 小厮不敢说世子爷的不好,只能安慰自家三公子,说他有天赋,不用费心教,世子爷放心他,才不来的。 “骗人!大哥才没那么想,而且你看那小丫头,明明比我初学时上手快…… 反正就是大哥不对!” “三公子您消消气,世子爷公务忙,您多体谅,您想啊,世子没教您,他也没教过二公子啊,这还是一视同仁不是?” 谭沧想想,好像有那么点儿道理,二哥也不敢要求大哥做事,嗯,他不是谭家小受气包,心里舒坦许多。 第132章 祖母的拐杖 直到日上中天,小姑娘额头上有薄汗,十月底天气冷下来,谭鸿怕她被风吹到感冒,也担心公主嫩豆腐似的小手被缰绳磨破皮,于是叫停今日的骑马学习,领她回后院用午饭。 “怎么样,今日公主玩得开心吗?” 谭鸿邀功般的问道。 小姑娘连连点头,笑靥如花地说:“当然,你家这个马场不错,以后我宫外的宅子也留出一块地方,做马场好了。” 听闻她要出宫置宅子,谭鸿灵光一现,计上心头。一墙之隔的太师府空置许久,自己何不说服公主搬到那里?这样便能时常相见! 对,就这么办! “公主不如搬到隔壁?老太师的宅子,小时候我去做客,里边有片果园呢,种的都是成树,一年到头都有果子成熟。” 谭鸿想着小殿下爱吃甜食,便着重介绍太师府的果园,以此来拿捏王婵,尤觉得不保险,继续补充道:“那宅子占地虽不如我家大,但你若是搬进去,可以随时来我这里跑马,不用再单开马场,你看今天寒露和你熟悉了,公主舍得以后再不来看它吗?” 四季轮流结果的果园本就令王婵动心,现在又加上刚刚陪自己玩好久的大白马,小公主双眼冒光,对谭鸿的提议赞赏有加,认为十分可行。 谭鸿满脸温柔,微微点头,狐狸般地笑了。 今日午饭要招待皇家公主,从二人离开花厅去马场,国公夫人夏氏便亲自去安排饭厅布置,又叫大丫鬟去吩咐伙房,务必用心。 公主与将军回到后院,只见夏氏与老太君已然安坐等候。因之前王婵说过,不必拘礼,又“伯母”“奶奶”地叫得亲近,夏氏与婆母便换下她们累赘的诰命夫人大礼服,换上其他常服,但也特意选了隆重华丽的款式,以示尊敬。 谭鸿将小公主放在内室软塌上坐好,替她擦脸擦手,低头想想不知还能做些什么,便直接问王婵:“我们去吃饭?” 小姑娘摇摇头,小眉毛微微皱起,娇声说道:“不行,我跑马头发散了,这样去和奶奶她们吃饭太失礼,我要梳头。” 梳头,这可难倒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将军,谭鸿扎着手,一脸难色。 王婵早就想到他肯定不会,不是人人都像师父那般万能的,好在她不挑,叫个丫鬟过来伺候也行。 谭鸿只好照办,冲着门口说声“来人”,心里暗暗埋怨自己,不能满足小公主的要求,又被老头子国师比下去了! 国公府的丫鬟恭恭敬敬给王婵重新整理发髻,又为小姑娘奉上擦脸擦手的茉莉雪肤膏,王婵柔柔一笑,心道这个大姐姐果然比谭将军会伺候人,也思虑周全,深秋时节,是该用上护肤膏。 收拾完毕,谭鸿拉着王婵小手,带她来到外厅,抱她坐在椅子上,然后挨着她坐下。又感觉离得不够近,帮她夹菜不方便,谭鸿起身伸手,把小公主连人带椅子搬起来,挪近些,轻巧得仿佛硬木太师椅是泡沫做的。 突然离地,小公主惊呼连连,谭鸿赶忙轻声安抚:“别怕,我绝不会摔着你的。” 安置好公主,谭鸿正要伸手为她倒杯雪梨汤,一旁老太君的拐杖已经落在谭世子小腿肚子,毫不犹豫地训斥最疼爱的大孙子:“胡闹!摔着殿下可怎么好?!” 老太太气势足,手劲大,谭鸿没防备,右腿一软,“吧唧”一声,单膝跪地,一脸茫然,与坐在椅子上的王婵平视,看着傻呆呆的。 小姑娘看着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大将军,被自家祖母“棍棒教育”,谭鸿那表情,惊讶中带着不可置信,王婵没忍住,稍稍侧头,掩唇轻笑。 祖母训他,公主笑他,谭鸿跟哪个也没脾气,低眉顺眼地“哦”了一声,扶着桌沿站起,受气小媳妇般安静坐下,重又给王婵递饮品。 国公夫人满脸笑意看着几人的互动,心想她大儿子总算有人管得住了,定是他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呢。 席间一片融洽和谐,王婵被谭家三人轮番投喂,且样样精致可口,小姑娘照单全收,礼貌道谢。 饭后饮茶闲坐,夏氏询问小姑娘日常喜好云云,直至天色将晚,王婵起身告辞。 “奶奶,夏伯母,今日打扰了,多谢招待。” 国公夫人连声说着“不敢当谢”,老太君也叫王婵不要客气,常来国公府玩。二人起身将小公主送到大门,之后由谭鸿护送王婵回宫。 不多久后谭鸿返家,直接被母亲和祖母拘到正院,开始盘问。 夏氏拽着儿子的胳膊,把他拉到椅子前,按下坐好,急急地开口:“儿啊,跟娘说,之前那些小玩意儿,就是给这位殿下的?” 谭鸿点点头,不知母亲问这干吗,之前明明自己已经说过,都是准备好送给公主的,怎么今日又提? 夏氏拍了儿子肩膀一下,说道:“我儿子有出息,怪不得看不上之前娘给你安排的相看,这位殿下年纪虽小,可待人接物进退有度,相貌和性格也讨喜,咱多等十年,不要紧。” 啊?等十年什么?谭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细细品味母亲的话,尤其是那句“怪不得看不上相看的”,唉!娘的老毛病又犯了,乱点鸳鸯谱!这次的也太离谱,公主才多大?! 谭鸿“噌”地一下站起,认真看着母亲夏氏的双眼,严肃纠正:“母亲,儿子真的没有非分之想,你也不要擅自考虑我的事情行吗?” 夏氏不解,什么叫非分之想?自古以来给小孩子定亲,等着日后成年完婚的不计其数,怎么到她这儿就有错?况且这一半天看下来,儿子对那五殿下分明在意得紧,自己还能误会吗? 谭鸿见母亲显然是没听明白,心中叹气,又坐回椅子里,耐下性子解释:“和娘说实话,初见她时,我以为我敬她护着她,因她是陛下的血脉,是主,我身为大梁将士,就该替她挡箭。” 谭鸿脑海中出现与王婵相处的每一幕,想清楚措辞,接着说道:“后来得胜返京,我得陛下赏识,经常在御前当值,护卫大梁真正的主子,却好像没那感觉,我便知道,是之前想错了。公主她,很好,心善,聪慧,任谁见了,也不会不喜欢,我倒巴不得她是娘肚子里蹦出来的,是我亲妹妹,这样谁都越不过我去,我也不用时时看她那国师师父的脸色。” 一番话说完,夏氏目瞪口呆,心里一阵阵失落,闹了半天,儿子对人家上心,是想宠着妹妹,过当哥哥的瘾?! 谭二公子谭三公子:对,是我们不配…… 第133章 严厉整三秒 蹑手蹑脚走溜进彤图台,王婵盼着师父看阵法入神,别发现她,赶紧回后殿把骑装换下,就算安全过关。 结果事与愿违,一整天不见徒儿,姜大国师头上天线竖得老高,小姑娘一进竹林,就被他探到气息,而且她还越走脚步越轻,一副心虚的样子,故意在躲着他? 此地无银三百两!王婵一进大殿,姜霆之语气不善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过来。” 轻飘飘俩字,听得王婵一哆嗦,心道师父趁她不在,给彤图台大门装监控了?怎么看见的她? 小步小步蹭到师父身边,王婵挂上一脸讨好的笑意,糯着嗓子喊师父,盼着撒撒娇蒙混过关。 姜霆之离被攻破防线只差百分之零点一,逼着自己想想之前几个时辰,他是怎么拉长脖子苦等,徒儿又是怎么无情抛弃她独自出去浪的,国师大人才坚守住阵地和原则,绷着脸开口:“甜甜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徒儿…… 徒儿出去玩了。” 小姑娘不敢再瞒,小声交代。 姜霆之听后,面色不改,继续问道:“去哪里?玩了什么?和谁?” 被师父当特务盘问,王婵低头扁扁嘴,据实上报:“去了卫国公府,学骑马……” 卫国公府,姜霆之垂眸略作思考,哦,又是讨厌的谭鸿! “哼,舍近求远。我是甜甜的师父,也不是不会骑马。” 姜霆之语气幽怨地说着,心里又补一句:她为什么要去找那个人! 听师父好像很不开心,王婵不敢抬头看姜霆之的眼睛,只小声嘟囔:“可,师父以前总是很反对我学骑马,我怕惹你生气,才出宫学的,而且……” “而且?” 姜霆之迫不及待反问。 “而且我早就答应过谭将军,要去他家玩,不能说话不算数。” 姜霆之轻叹一声,小徒儿重情重诺,如今,倒显得他这个做师父的小气不讲理。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她。 片刻无言,王婵心里有点打鼓,毕竟是她瞒着师父偷跑出去,有错在先,还是道歉认错为好,求得师父原谅。 小姑娘上前半步,一撩斗篷,直接跪在姜霆之脚边,仰头说道:“徒儿知错,请师父责罚。” 这突然的举动把姜霆之吓得愣在原地,不知怎的,徒儿跪他,他浑身不舒服,尤其是太阳穴和眉心,阵阵刺痛,十分不适。 连忙弯腰把跪地的小姑娘抱进怀里,静待片刻,方才缓解。姜霆之惊疑未定,把下巴放在王婵肩膀上,嗅了嗅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气,抚平心绪后,说道:“再别跪了,差点把师父难受死。” 嗯?王婵趴在师父胸前,不懂他在说什么。徒弟跪师父,天经地义啊,更别提她还犯了错,师父为什么难受?是心疼自己膝盖疼?不至于啊,自打从北地回来,她日日在师父的前殿赖着,这里地上便也铺上了柔软的厚地毯,和自己寝殿里的一样,跪个半天也没事的。 不纠结这个,师父说难受,她当徒弟的得赶紧关心孝敬才是,正好弥补今日的过失。 “师父哪里难受?” 姜霆之如实相告:“头疼。” 王婵转身,面对面坐在师父怀里,伸出小手轻轻按上姜霆之的额头,一脸讨好地说:“徒儿给你按按头,师父就不难受了。” 说完果真轻轻按了起来,不光按,王婵心中默念:“治愈他。” 点点星光汇入姜霆之眉心,温和细腻,片刻间抚平男子微皱的眉头,如一缕清风拂过识海,留下丝丝清凉。 姜霆之缓慢闭上双眼,顺从接受徒儿的孝敬,身心前所未有的放松舒适,这时好像有一声抱怨在他头脑中响起:“啧,小祸害真大方,生机之力白白便宜那小子。” 猛得睁眼,姜霆之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遍寻无果,怀中小徒儿一脸茫然,望着师父,手足无措地问:“怎么了师父?甜甜按得不好?” “不是,嗯…… 师父已经好了,谢谢甜甜。” 姜霆之抬手拍拍王婵头顶,面色故作轻松地说,心中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那声音!分明是凭空出现在他的识海! 识海可是修士最重要的私人禁地,识海被入侵,后果不堪设想,就像搜魂术,被施术者轻则痴傻重则丧命! 刚刚实在凶险,此刻想来,姜霆之后背阵阵发凉,那声音的主人动动手指,便能碾碎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声音说什么…… “小祸害”“生机之力”,没头没尾,姜霆之一时间毫无头绪,怕被徒儿看出端倪,叫她担心,姜霆之深呼吸,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件事,问起别的来。 “那你今日学骑马,可学会了?玩得开心吗?” 小公主见师父面色怪怪的,语气却很温和,琢磨着也许他还在介意自己去找谭鸿玩的事,便一句话掠过骑马,只重点说国公夫人和老太君都对她很好,午饭精致可口云云,挑不会出错的内容,说给师父听。 “哦,还有,师父和我的新家有着落了。” 王婵双眼发亮,把前太师府空置转手的事告知姜霆之。 前一秒还沉浸在徒儿那句“师父和我的新家”带来的喜悦之中,而后听清楚位置,姜霆之瞬间老大的不乐意。 朱顶街,他没记错的话,又是谭鸿! 之前与谭鸿不和,徒儿劝他们和平共处,如今再因这点小事和她抱怨,面子上实在不好看,谭鸿那边还游刃有余,他姜钰先成了“深宫怨妇”,那可不行! 但就这样点头同意,任由徒儿住到谭家隔壁,姜霆之光想想就觉得憋屈,同样做不到! 这事,他得想个万全之策,最好能借他人之口,打消徒儿接手太师府的念头。 只手遮天,腰里存着一沓子空白圣旨的姜大国师,五百载来治国都没用过这么多心思,如今和小公主的“蓝颜知己”争宠,倒是不遗余力,连旁敲侧击的迂回战术都用上了。 “今日学骑马,定然累了,师父去给甜甜准备浴桶。哦,这是下午新酿的清露茶,甜甜喝惯竹叶清露,这次尝尝梨花的可还顺口?” 这一通殷勤献下来,仿佛刚刚那个板着脸问话的严师不是他。有竞争才有动力,姜霆之还真不信,这世上有谁,能比他更懂得照顾眼前这个小姑娘! 把她养得娇蛮挑剔,看谁还能把她抢走。 第134章 大白马寒露 没过几日,当王婵再度要去卫国公府练马,顺便仔细看看前太师府内部时,宫门处,周钧等一众清平公主的侍卫早早地便等着她了。 见小公主出来,周钧上前躬身行礼,心中琢磨的却是国师大人交给他的“任务”,无论如何,打消殿下买下太师府的念头。 这任务,简直比叫他上战场肉搏敌军还难办!周钧暗暗抱怨,国师大人不愿在公主面前唠叨,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他还不敢不接! 虽说国师大人很“贴心”地提前为他找好说辞,可周钧根本没有信心,说服他那多智近妖的小主子。公主殿下归京途中审案的风姿还历历在目,他一个武夫,哪里敢和殿下使心眼儿?!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车驾一路行进内城,周钧时不时询问马车里的小公主,要不要去买糕点,想不想去看木偶戏,打算把小主子哄开心了再实施计划。王婵心道今日周统领格外话多,掀开车帘簇着小眉头与他说道:“直接去国公府,周钧你再问,天要黑了。” “哎,遵命。” 周钧摸摸鼻子,不敢再多话。 行至半路遇到前来迎接的谭鸿,周钧更加没有搭话公主的机会,很识相地退到后边,把马车车窗一旁,离公主最近的位置,让给谭将军和他的马匹。 “谭鸿,你今日没有公务吗?如果你忙,周钧也可以陪我练马。” 王婵从车帘后露出半张小脸,询问一侧马上,莫名其妙满面春风的小将军。 谭鸿听后摆摆手,笑着回答:“放心,我比以前清闲多了,不用管禁军,平日里巡营,练兵,天下太平,没多少事情做。” 别说现如今大梁国富力强,没有外敌挑衅觊觎,将士们不忙,就算是当初在北地前线忙得团团转,谭鸿也能挤出时间,上山刨兔子逗他家公主开心。带她练马的机会让给周钧?没门。 一回生二回熟,上回小公主交代不让谭家人在大门跪迎,不然她不敢常来常往,夏氏与老太君只好遵从,与规矩相悖,等在正院。王婵入府后前来相见,如寻常人家探望挚友家人的小辈儿一般,亲切,没架子。 闲话几句,喝过一番茶,王婵与谭鸿交换眼神,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急切,像两个坐不住的孩子,被困在学堂里,抓耳挠腮等下课。 国公夫人把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道这儿子她晚生个十年多好!明明是天造地设,般配得很! “殿下去玩吧,鸿儿警醒些,别叫马吓着公主。一会儿来用午饭,有殿下喜欢吃的糖醋鱼。” 夏伯母仿佛很了解她,王婵斜了谭鸿一眼,知道是他“告密”,心里却暖烘烘的,这家人待她亲近,还特意记得她的喜好,王婵更想早日搬到他们隔壁去。 冲夏氏点点头,小姑娘柔声应是,还叫她们放心,保证她会按照谭鸿的指示,不逞强,不让自己受伤。 这边王婵话音刚落,已经被急性子的小将军抱起,往门口走去,谭鸿边走边吩咐随行小厮:“你先过去,把公主的寒露带到马场,找一套柔软的鹿皮鞍,去吧。” 小厮领命,急忙向马场方向跑去,“嗖”地一下出去老远,必须要赶在世子爷到马场之前办好,世子爷腿长步子大,他只好跑快些。 上次短暂相处之后,寒露居然没忘记那个小豆丁骑手,谭鸿抱着王婵才进马场,隔着老远,整装待发的寒露已然认出小公主,开心地抬起头,扬蹄摆尾,一通撒欢。 这匹马见到自己如此激动,王婵受宠若惊,探着身子往前伸手,嘴里叫着寒露的名字回应它的热情。 “这马在府里养三年了,我还从没见它这么着急过,这寒露,马如其名,是个冷静稳重的性子,今日奇怪,要不公主换一匹?” 见马匹反常,谭鸿不敢大意,若伤了公主,不说国师和陛下什么反应,祖母的拐杖就够他受的,况且他自己也能心疼死,还是小心为上。 “不换不换,你看它多开心,小耳朵都摇圆了,你忍心让它失望吗?谭鸿。” 王婵转回身与谭将军脸对脸,撅起小嘴,质问道。 “可是……” “谭鸿~” 谭将军本来还要再劝,但小公主拐着尾音叫出他的名字,两只大眼睛直直望过来,一时间把谭鸿所有说辞都堵了回去,中了她的魔咒一般,谭鸿乖乖为公主牵马。 宝马寒露也仿佛看懂二人间的你来我往,朝谭鸿扬扬头,抬起前蹄蹬起地上的土,而后又摇圆尾巴,抖着小耳朵往一旁站着的王婵身边蹭,亲近之意尽显。 谭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撇着嘴暗骂这白毛儿畜生:“倒是会讨公主欢心,前三年的稳重冷静是这家伙装的?!” 还有它明明是匹马刚刚怎么好像在嘲讽他堂堂大将军,摇头摆尾地往公主身上贴,也好意思笑话别人?哼! 谭鸿心里数落寒露,却不知他自己在公主面前也是这副样子,若是给谭将军装上一条尾巴,每每与王婵在一起,也定会摇到飞起。 寒露才不管这边谭鸿频频对它使的眼刀子,一旁站着全身暖洋洋好似会发光的小姑娘,它还记得呢,盼望好久,她终于又来了! “谭鸿,你看它多乖啊,一点儿也不像你说的那般孤僻不近人。” 王婵上前半步,小手往上伸着,在半空与寒露主动低下来的头相碰,随即一下下轻柔抚摸马儿顺滑亮泽的皮毛,又见它小小的耳朵实在可爱,便碰了碰它的小耳尖,寒露一一受着,为了迎合这个小巧得过分的主人,身高六尺的大马,头低到快要亲吻地面,却甘之如饴,贪婪地想要她继续给自己顺毛。 谭鸿鼓了鼓腮帮子,忍无可忍出言打断那边“如胶似漆”的一人一马:“它也许亲近小孩子,不喜欢大人,但是公主还是要小心为上!畜生毕竟不是人,不通人的情感,也许无缘无故就会发脾气。” “不会的……” 王婵正要为寒露说话,叫谭鸿安心,谁知话到嘴边还没说完,忽然身边一道大白影落下! 寒露,听懂了谭鸿在上眼药一般,直接躺倒在土地上,四蹄朝天,露出粉粉的肚皮…… 这…… 这是,在投降表忠心?! 第135章 家传狗腿子 “寒露!你是马还是狗!讨主人欢心也要有个底线吧!” 谭鸿冲着地上躺得四仰八叉的大粉肚皮,气急败坏地叫道。 王婵被寒露突然的举动逗得哈哈大笑,武将家养的马好,都说京城谁家的马都比不上卫国公府马场里的,如今看来此言不虚,这谭家的马,还会模仿狗呢! “你看看,谭鸿你还说它不通人性,我看呐,我们寒露比谭将军还懂得表达感情呢。” 边说,王婵边上前抚了抚寒露肚皮,这是动物最为脆弱柔软的地方,轻易不会露出来,更不会给人碰,此时谭鸿看着小公主伸手触碰马匹的肚皮,却没有那么惊讶。 他算看出来了,自己在国师面前,应该就是自己看到的,面前这匹马的样子吧。 无节操无下限,献媚讨好,给小公主当狗腿子。 好吧,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国师一次次和自己过不去,这副样子,着实欠揍。 有寒露不遗余力地表忠心,谭鸿没有再阻拦,按照王婵的意思抱小公主上马,并且识趣地没有要求同骑,反正她肯定不会同意。 刚刚公主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寒露比他更会表达感情?!哼,喜新厌旧的薄情郎…… 薄情公主! 上次骑马的感觉很快便又找了回来,这次身后虽没有谭鸿宽厚结实的胸膛,但王婵与寒露已然十分亲密,所以并不害怕,小姑娘双手握着缰绳,娇声命令寒露小步向前走去。 起初是慢慢踱步,到了傍晚时分,马场里翩飞的马蹄扬起尘土,马上端坐着神采飞扬的小姑娘,一双美眸晶晶发亮,双颊粉白透红,春日最娇艳的桃花赶不上她的颜色半分。 天色渐晚,早该提醒小公主回宫的,周钧在一旁心急,却不见谭将军发话。 谭鸿自然不开口,他心里存了小心思,公主在他家玩儿得开心,那便由着她玩好了,最好错过了回宫的时间,宫门上锁,她就能留宿国公府,公主在自家过夜,国师那老头子肯定睡不好觉! 直到老太君那边派下人来请用晚饭,王婵才注意到天色已经这么晚了,调转马头走到谭鸿身侧,伸出双臂示意你家公主我要下马。 谭将军心领神会,抱起小姑娘后没有再将她放回地面,头也不回吩咐下人把马牵走,之后直接将公主抱去祖母的的院子,伺候王婵净手净面。 用棉帕为她拭去鬓边水珠,谭鸿这次记得为小公主取来擦脸的面霜,王婵伸手抢过,挖了些草草抹上,急切地开口催促:“好了,今日就到这儿吧,我得回去了。” 小姑娘说着就要往门外走,谁知谭鸿长腿一伸,挪了一步刚好挡住门口,颇带恳求意味地说道:“公主留步,祖母那边早就入了坐,等着我们过去吃饭呢,她老人家喜欢你,自打上回你走后,天天和我们念叨什么时候殿下再来国公府,如今,公主你就这么离开吗。” “这…… 时候不早了……” 王婵内心动摇,国公府的老太君,因为自己连亲孙子也用拐杖打,她记得呢。 见公主犹豫了,谭鸿乘胜追击,又道:“而且现在天色晚了,咱们说要去看看隔壁的宅子,还没去呢,左右现在回宫也快赶不上宫门上锁,不如,委屈公主留宿国公府,明日看了宅子再回宫。” 也对,宫门要上锁,虽然以她的身份定然能将门叫开,但未免有些兴师动众,公然坏宫中的规矩,若是给自己或师父的仇家留下把柄,以后又是麻烦。 算了,就依谭鸿的办法,国公府她信得过,留宿一夜也不打紧,待明日天亮了,好好看过隔壁府邸,回宫与师父好好讲讲,再哄他开心吧。 眼见这边公主没有回宫的打算,周钧急得初冬天气脑门冒汗,心想他得好快回去禀报国师大人,您家公主被谭将军灌了迷魂汤,连家住哪儿都不记得,转念又想到国师大人给他安排了任务,他还没开始执行呢,回去见到大人,怎么交代? 那边谭将军虎视眈眈,余光盯着周钧不叫他溜走给宫里报信,坏他好事,见周钧脸上表情变了几变,最后叹口气,老老实实站在角落,这才点点头,吩咐下人给公主的侍卫们安排客房。 他既不生事,便不委屈他睡马棚,他若有心给国师报信,他谭鸿才不管周钧是不是公主的人,捉回来关一夜柴房也使得。 与老太君一道用过晚饭,王婵才与老人家闲谈几句,谭鸿便坐不住率先起身。 “祖母,时候不早了,您早些安睡,我们不打扰您休息。” 说着就要俯身把小公主从椅子上抱起,突然一截红木拐杖伸了过来,不偏不倚打在谭鸿腿肚子上。 “臭小子,别拿你祖母打幌子,这才什么时辰。公主骑了大半日马,你这又带人家上哪儿?” 老太君出言试探,心里想着殿下还是早些回宫为好,不然在宫外过夜,陛下知道了,会不高兴。 谭鸿蹲身搂着又被打的小腿,龇牙咧嘴给祖母解释:“公主住咱家,孙儿带过禁军,还能不知道吗?这时辰,宫门锁了。” 老太君闻言目光询问地看向王婵,心想公主真的能留宿宫外吗?这…… 不合规矩啊,况且这位主子年纪太小,身边也没跟着奶嬷嬷和宫娥,能行吗? 王婵迎着老太君的视线,柔柔笑着答道:“叨扰了。” 算是印证了谭鸿的说法。 “不敢不敢!殿下您愿意在这儿留宿,是国公府的福气!” 说着,老太君侧头吩咐一旁默默侍立的管事嬷嬷,去为公主殿下收拾院子,听院名,是老太君隔壁的一处清净所在。 “哎哎,等着,祖母,孙儿的晗辉院……” 谭鸿的话只说到一半,老太君拐杖戳地打断:“免谈!去吧宝兰,收拾我说的那一处。” 管事嬷嬷应声而动,谭鸿撅撅嘴,只好默认。 许是觉得自己刚才戳拐杖太大声,怕吓着人家小公主,老太君把拐杖放到一边软塌旁,眉目舒展笑着与小姑娘温声解释:“殿下可别听那混小子的,他那院子我知道,光秃秃的,除了刀剑以外什么摆设也没有,下人们更是清一色的愣头青,武夫和小厮,没有会照顾起居的,咱不去他那儿。” “谁说没有能照顾公主起居的,没有丫鬟,不是还有我?孙儿可以……” “包括你!愣头青!” 谭鸿表示祖母这话让他很受伤,他明明自我感觉把小公主照顾得很好,就算不好也肯定不比国师差! 哼,这帮人,不识货。 第136章 吵不过就亲 管事嬷嬷去布置院子的间隙,谭鸿到底要王婵去他的居所坐坐,让公主亲自参观一下,看看是否有祖母说得那般“家徒四壁”。 这次老太君没有阻拦,只是嘱咐孙儿不要和公主玩得太晚,小孩子正在长身体,今日又骑马劳累,要早些休息。谭鸿嘴上应承着,抱起王婵,头也不回往自己的晗辉院大步走去。 坐在谭鸿手臂上,王婵扭头侧身,伸出胳膊和老太君挥手道晚安,逗得老太君又是一阵畅快大笑。 “哎,好,好,殿下您也晚安,若是一个人睡害怕,叫下人吩咐一声,老身去陪您。” 王婵微笑着答应,待到走出屋门,谭鸿掂掂怀里的小姑娘,说道:“祖母年纪大了,让她安睡吧,你害怕,叫我,我来保护公主。” “我才不怕呢,小时候,从来都是只有我自己的,那时候……” 王婵顺口就要给谭鸿讲,人其实是适应性很强的动物,无论是黑暗还是孤独,没人陪在身边,最终也是能习惯的。 可她只开了头,那段时光的半个字描述都尚未出口,王婵感到身旁的人突然猛地收紧手臂,将自己拉进他温暖坚实的怀里,头上传来将军略带沙哑的声音:“别说了,都过去了,忘了吧。” 能忘吗?每一寸黑暗的消退,需要有一束光明来驱散,这样的等价交换,不是不一蹴而就的。二十五岁那日搬入新居,她事业有成生活安逸富足,却没有穿越过来第二日,和魏嬷嬷在破败的大殿前,分食一碗清粥幸福温暖。 此时此刻,又有这样一个人为她曾经的苦难而心疼,不忍她回忆过去,王婵把小脑袋靠在他的肩膀前,眯眼望着不远处,国公府正院廊下挂着的灯笼,橘黄色光芒倒映在那双澄澈的紫眸里,小姑娘嘴角上扬,轻轻地回应道:“好。” 好,我答应你,一个人害怕的时候,我会叫你,还有,忘了过去。 王婵乖顺的态度令谭鸿一时间无所适从,仿佛怀里托着只刚出生的小兔子,柔软又脆弱,伶牙俐齿的小公主,今日居然听了他的话?!如寻常人家听从兄长教导的小妹,谭鸿心想他怕不是在做梦? 她从来都只听她那神仙师父的安排,二人极少有意见相左的时候,现在公主能听进自己的一言半语,是不是就说明,自己快能和那国师平起平坐,在她心里同等重要了? 本来那老头子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与小公主同住在宫里,又利用身份之便收她为徒同居彤图台,想来日后公主搬进隔壁宅子,与国公府多亲多近,他谭鸿和国师谁更讨公主喜欢,还未可知,走着瞧吧! 思及此,谭鸿脸上的得意绷也绷不住,昂首阔步像一只斗胜了的公鸡,边走边语气轻快地与王婵笑闹,说着之前回京路上的趣闻,说起二人在酒楼吃菜忽然冒出的骂街大婶,说回今日撒娇打滚的寒露…… 踏进晗辉院大门,院中小厮立马上前迎接,躬身询问:“世子爷,水备好了,您现在沐浴吗?” 谭鸿直直走了过去,嘴里一连声说着:“现在没空,别来烦我,下去下去。” 小厮闻言赶忙低着头退了下去,不敢有二话。 王婵抬手轻捶谭鸿肩膀打趣道:“世子爷好大威风,你把他赶走了,谁给我看茶上水?” “公主渴了自然有我,轮不到他们伺候。” 谭鸿笑嘻嘻地弯腰把小姑娘放在院中,腾出双手要给她介绍院中一侧的兵器架子,这时忽然传来一道不悦又略带怒气的男声:“轮不到他们,也轮不到你!” 听这声音,王婵心里咯噔一声,缓慢地一点点蹭着步子转身,果然在墙头上看到身披月华背光而立的男子,一袭白衣,眉目含霜。 小姑娘一阵心虚,之前决定留宿国公府时的信心,在看到男子此时的表情后瞬间消失,又被懊恼和愧疚所取代。 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王婵迟疑着开口,声音随风飘散:“师父……” 见徒儿还愿意认他这个师父,姜霆之衣袍翻飞,足尖点地落在院中,不偏不倚,站在了王婵与谭鸿之间。 眼看公主娇小的身影被一道大白墙挡得严严实实,谭鸿这才反应过来,那老头子国师,居然追来国公府他的院子抢人!岂有此理! “擅闯国公府,国师大人失礼了!” 毛头小子的发难姜霆之并不放在眼里,长眉微挑,薄唇轻启:“劫持公主,谭家该当何罪!” “你!找理由也找个差不离的吧,哪儿有劫持公主连公主的随行侍卫一起劫持的?周钧他们在客院睡得正香呢!” 谭鸿被姜霆之气得跳脚,想也不想便“供出”了周钧等人的所在。 姜霆之听后心中暗道:稍后再和侍卫们算账,先专心解决眼前这个烦人的谭鸿。 “如今这时分,公主不在宫中,也没我这个看护人的应允,而出现在你谭家,不是劫持是什么?不要以为公主年幼,就能任你摆布。” 这话快把谭鸿的鼻子气歪了,这老头子国师说话好没道理,到底是谁在“摆布”年幼的公主?!仗着一个师父的身份事事处处给她制定条条框框,不准她骑马不准她留宿! 气急败坏,谭鸿上前半步,与姜霆之正面对视,二人身高接近,气势竟也一时间不相上下,对峙之意呼之欲出。 直直看着姜霆之的双眼,谭鸿一字一顿质问道:“你究竟要怎样?她在这里玩得快乐,你连她的快乐,也要阻拦吗?” 姜霆之岂会怕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将军,更何况这讨厌的人总是要黏着他的小徒儿,如今,还要怂恿她在外留宿,姜霆之恨不得捅他一剑出气。 “谭将军注意言辞,尊卑有别,她要做什么,自然有我这个长辈陪她,你没资格质问我要如何养育公主。” “你算他妈的哪门子长辈!你!” 一言不合就有非书面用语飘了出来,王婵惊讶地小嘴张开,能塞下一个大红枣。 再任由他们二人这样吵下去,非得打起来不可,谭将军骁勇,师父的武力值更是深不可测,这二人还不把国公府踏平了?老太君和夏伯母都歇下了,这边冒出大动静可不行! 小姑娘皱着眉头绕过师父跑到二人之间,他们站得近,堪堪能挤下一个小公主。 王婵钻进来感受到两侧脸颊,二人冰凉丝滑的衣料,心说你们是要吵架还是要亲嘴?站这么近! 第137章 夜探太师府 伸出双手向外推着分开二人,移开头上的两座大山,王婵觉得月光都更加明亮。 “你们不要吵了,今日之事,都怪我。” 侧身拉住姜霆之的衣袖,王婵扬起小脸,认错讨饶:“师父,是徒儿错了,骑马尽兴忘记了时间,谭将军看宫门上锁,才邀请我留宿的,师父责罚我吧。” 小徒儿认错,姜霆之的火气不降反升。 “你这是在包庇袒护他?” 没良心的小东西,劝架偏偏在那谭鸿骂了他一句的当口上来劝,这不是明摆着不叫他骂回去吗?虽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骂人,但捅谭鸿一剑还是可以的,哼。 而且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做什么,明摆着是那谭鸿故意的,不在时间尚早时提醒公主,却在错过后顺势邀请,奸诈! 面对姜霆之的反问,王婵抿着嘴不知如何作答,师父明显比谭将军有本事,她不袒护弱势的一方,那还叫劝架吗? 徒儿不说话,姜霆之再度发问:“宫门锁不锁与你回宫有何干系?” 王婵:…… 您说呢师父,拜师这么久,您还没教过我穿墙之术。 小姑娘眼里满是疑惑,小嘴张了又闭,欲言又止,不知该做如何反应,来回答师父说的傻话。 姜霆之便接着说道:“你的令牌丢了?我不信,大梁境内,有清平公主叫不开的门,即便是宫门内苑。” “那样也未免太兴师动众,难说不会落下藐视宫规,恃宠生娇之名,也许还会连累师父被政敌诟病教徒无方,师父,我不想那样。” 这两句话,结结实实地把姜霆之所有火气和说教都噎了回去。徒儿句句为他考虑,他哪里还顾得上板着脸生气?!风吹阴云散,片语转君心。姜大国师眸光转瞬柔和,唇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弯腰抱起徒儿,姜霆之转身便走,丝毫没想着要给谭鸿留个交代,在他看来,今日如此善罢甘休已然是看了徒儿的面子,算他谭家运气好。 姜大国师脚下一蹬,凌空飞上墙头,王婵跟着骤然升高,耳边风声呼啸,还夹杂着谭将军愈来愈小的“哎哎”声,和之后因距离太远听不分明的叫骂,想想也知道,无非是什么“坏老头子”“不讲道理”等等,师徒俩装作听不见。 “甜甜,这世界上没有哪扇门会为你关闭,即使有,师父带你飞过去。” 所以,记得要回到我的身边。 小公主见周遭灯火飞速后退,师父抱她穿行在国公府院墙之上,如履平地,转瞬就到了朱顶街,这才想到留宿国公府还有别的考虑。 “师父等等。” 姜霆之应声停住脚步,低头看着怀中徒儿。 “师父,之前和你说过的,那边的宅子闲置,地段和规模都合适,我想着等天亮进去看看来着。” 这周钧,难道没办他交代的事情? 姜霆之心中啧了一声,面上却不显,这宅子嘛,地段半分也不合适,规模么,规模倒是合他心意,正好用来劝退徒儿。 “甜甜既想看,我们现在便进去吧,省得明日再跑一趟。” 说罢,姜霆之不等徒儿发话,直接翻进前太师府院墙,亲身示范什么叫“没有徒儿进不去的门”。 王婵现在的心情十分矛盾,他们这样不请自来,算不算是梁上君子?说出去不好听,但做起来,真有些做江洋大盗的刺激与兴奋。 好玩!那便由着师父进去吧,反正这宅子闲置许久,肯定没有值钱的东西,不怕丢了东西怪到他们头上。 看得出来,前任太师是个不看重功名利禄的人,先皇封赏恩师,赐下内城朱顶街的大宅院,共七进,花园果园马棚一应俱全,可老太师家人丁稀薄,除了太师的固定俸禄外也并无其他产业和进项,导致这大宅子只细细装潢了不到三分之一,除正院和书房会客厅,其余各处四白落地,无甚装饰。 果园倒是四季常有人打理,与谭鸿所描述的一致,想来是太师府窘迫到一定程度,要自产果品供亲戚朋友之间走动送礼,这才无心插柳,留下这么一个拥挤热闹的果园和许多茁壮生长的果树。 师徒二人大致走了,是飞了一圈,借着月光把这府邸看过一遍,王婵心里是满意的。有正院和会客厅就够她和师父用了,反正师父一贯不用下人,她有师父照顾就够了,以后这宅子也只会住进来他们二人,最多再有什么时候有机会,孙奶奶和鹃儿姐姐来京城看她,要安排客院,他们搬进来后再修葺就是了,不算大问题。 有果园和隔壁谭家的跑马场,王婵觉得,其他什么都构不成问题! 就要拍板决定入手这座宅院,一旁的姜霆之看准时机,终于拿出了准备好的说辞。 “听闻甜甜与我回京前,谭将军领着禁军和大营两处的统领要职,风光无两。” 王婵听后点点头,此话不假,之前在老太君院里谭鸿也说了,他带过禁军,知晓宫门上锁的时辰,师父提这做什么? 姜霆之接着说:“他尚未及冠,便得皇上重用,虽说出自武将世家卫国公府,但毕竟资历浅,朝中不服谭鸿身居要位的老将军和世家子弟大有人在。” “那又如何,谭鸿和谭家行得正坐得端,不怕别人嫉妒。” 王婵不由分说为谭鸿分辨,姜霆之深吸口气,按下心头的一点不悦,重又说回宅子上来。 “甜甜你可知国公府是什么规格?” 王婵答道:“九进卫国公府。” “不错,隔壁国公府九进,而这宅子只有七进。” 师父话音未落,王婵眉头微蹙,不同意地说:“师父,可我们只有两个人,不必挑大宅子,按我说,三进都够用。” 姜霆之浅笑,抬手抚上徒儿小脑袋。 “我知道甜甜不在乎,但你我身份地位超然,若国师公主府堪堪七进,且半成以上的院落无甚装潢,而一墙之隔的卫国公府处处雕梁画栋精美绝伦,难免不会有国公府的仇家以此做文章,攻讦国公府铺张,排场压过一品公主与超品国师一头。” 这…… 王婵这下听明白了,师父难得一次舍得说这么多,讲来讲去,还是那句话:不能搬来朱顶街。 那您直说好了,还大半夜飞进来看个屁啊! 第138章 奸臣公主宠 王婵算是明白了,师父讲了一大套,核心思想就是他不同意搬来这里住,原因就是隔壁是谭将军的家。 什么谭鸿年轻有为,什么国公府权势滔天遭人嫉妒,师父您才是嫉妒谭将军最多的人吧。若王婵执意住进来,到时候带头攻讦卫国公府的“政敌”,一定就是咱们国师大人。 王婵无奈轻叹,当初为她手搓圣旨的“大奸臣”,如今这是在拐弯抹角地要挟她这个皇室公主,还真是秉性难移,将只手遮天的权臣奸佞形象贯彻到底。 仰头看向男人,见那奸佞眉目英挺,眸光却柔和地快要溢出水来,王婵决定,由着师父这次吧。 不怕奸臣权力大,就怕他有权有颜,倾国倾城呐! 心中暗骂一句姜钰你这祸国妖臣!“昏聩”公主王婵最终妥协道:“那便另寻宅院吧。不过找宅子需要人手,还望师父不要难为周钧他们,免得到时候没人为我办差。” 今日留宿的事情定要牵连侍卫们,这时候给了师父甜头,答应另寻府邸,正好可以讲讲条件,保下周钧。 果不其然,头顶上传来姜霆之愉悦的轻笑声:“好,自然都听甜甜的。” 闻言小公主的白眼儿都快翻到后脑勺,全听我的?!信你个鬼! 月上中天,姜霆之素手翻飞,自储蓄法宝中取出一件厚实宽大的斗篷,披穿上身,又将小徒儿拢入怀中裹好,道了句“臣带公主殿下回宫”,一路脚不沾地,蹬墙踢瓦“飞”回了彤图台。 第二日清晨,周钧等人早早等在宫门内,听闻他们殿下有任务要他们办,几人边等边纳闷这回国师大人那边怎么没发飙。 喝过三回茶,彤图台那边终于传过来一个锦盒,周钧双手接过,打开里边有一张信纸,上书:国师公主府宅院另寻,银钱不计,规模不计,此事交由申力去办,其余人等助之。落款处为清平二字,周钧等人这下明白了,他们的小公主与国师大人做了交易,这才给侍卫们免去一顿责罚,而代价是宅院另寻。 好吧,只有谭将军受伤的世界又出现了。 周钧与身侧的副将面面相觑,片刻后吩咐道:“去把那个申力叫过来,就是上回殿下安排给咱们的,那个豆芽菜。” 说申力副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听到周统领说“豆芽菜”,副将一拍脑门,知道是哪个了。 申力刚被带到他们面前时,众侍卫无一例外,好奇此人怎么得了主子的青眼,中等个头,细胳膊细腿,一看就不是习武的材料。 在国师和清平公主手下当差,那是宫里最风光清闲的去处,谁叫主子们手眼通天又得势,他们做侍卫的自然跟着水涨船高,不用受苦也有肉吃。 这申力和他们这帮侍卫们站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分外扎眼。豆芽菜面皮儿虽白,但公主有国师大人,有谭鸿谭将军,左拥右抱,不对,是左被拥,右被抱,哪个不是龙章凤姿俊朗非凡,怎么也不会看上申力这样儿的。 既然是殿下安排进来的,众人不好深究,也没打算细问,一直和和气气与他保持着距离,直到今日公主指名要申力办事,众人才再度将视线放在这颗豆芽菜身上。 申力与之前做杂役宫人时无甚差别,只是一身小内侍蓝布衣换成了侍卫们统一的黑色。公主的手下每个季度有六身新衣服,如今初冬,定例是丝绵衣裤外加木棉外袍,再冷一些,还要发下来狐狸皮斗篷等等一系列御寒衣物。 周钧他们还没去领斗篷,甚至有两人今日还穿着秋日定例的夹棉衣,只申力一人,从头上到脚下包裹得严严实实,有衣物加持,倒显得没那么瘦弱。 副将递给申力彤图台的锦盒时,申力一时间改不过来宫里的规矩,想着接主子的东西要跪接,膝盖刚一打弯就被周钧手急眼快给拉了起来。 副将也赶忙出言制止:“哎哎,申力兄弟,你可别跪,咱殿下宽和仁善,和侍卫们不讲虚礼,你跪这盒子被她看到,还以为是咱弟兄们故意苛待你了。” 申力隔着一层大棉袄,都能感觉到周统领铁钳子一般的大掌,于是赶紧站直,双手接过锦盒,细细读了上边的内容后,细声细气道了句“申力明白了,劳烦周统领各位与我出宫。” 这下轮到周钧告诫:“申力,咱们都是给国师大人与公主殿下效力的,你不必和我们客气,私下大可以直呼名姓,或者兄弟相称。” 申力这才第一次抬眼,鼓起勇气直视这位人高马大的侍卫首领,回答他:“是,周大哥,我们走吧。” 彤图台四季如春的大殿内,师徒对面而坐,品茶闲谈。 姜霆之疑惑,晨起后徒儿靠在他袖子上给侍卫传话,他看到个眼生的名字。 “甜甜,这申力是?” 王婵饮尽杯中的梨花清露,抿抿嘴回味唇齿间的甘甜,又自然而然地将白玉茶盏推回师父面前,等他为自己重新斟满。 “哦,师父你问申力。他原是宫中的小太监,那日我用他练习修复术法,呃…… 算是和他认识了,就,把他给了周钧。” 一向能言善道的徒儿现下回答得吞吞吐吐,姜霆之长眉微拢,进而追问:“只一面之缘,甜甜为何指名叫他办差?若是周钧他们你用得不顺心,我再给寻别的侍卫过来。” “别!师父,侍卫们很好,不必换。” 王婵坐直身子,两只小手扶在面前矮桌上,仔细与师父解释:“申力在宫门内苑长大的,我怕他去侍卫那边不习惯,融入不进集体,不自在,索性找宅子是个清闲差事,他没有武学底子也能办好,便交给了他。一来让他知道我记得有他这么个人,二来,其余侍卫众人,经此一次,也不会太轻视他。” 姜霆之颌首,心中一片柔软。 徒儿这操心悲悯的好性子,这辈子,也许改不过来!一个小太监,一步登天进了清平公主的侍卫队,已经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天大好事,竟还有主子为他费心铺路,担心他与同僚相处不融洽,当真是祖坟冒青烟,他小子好命。 但愿他顺顺利利办好这趟差事,不辜负徒儿一片苦心。 第139章 慈心交错人 谁成想,不过五日,国师大人的乌鸦嘴应验。 这时的王婵正在御湖一侧,举着个长竹竿东戳西戳,查看湖面结冰是否结实,到不到滑冰的时候。 周身被唠叨师父裹得严严实实,小脸陷在斗篷领子上一排厚密的风毛里,王婵面若桃李,不满地嘟着小嘴儿,驱赶周围如临大敌,担心这小祖宗掉进冰面的小内侍们。 “你们离我太近啦,走开一些,挡住我的视线了!” 小太监们听话地往后挪半步,想了想又立马都凑了回来,双臂张开,紧张兮兮地盯着小主子和她面前的冰面。 “殿下恕罪,奴才们不能退太远,万一冰面不结实,摔着您冻着您,就算是吓着您,奴才们也是死罪啊!小殿下您玩累了,要不要去暖亭歇歇,给您备着热牛乳呢。” 打头的太监一通赔罪,满脸堆笑的,硬生生把脸上挤出几道本不存在的褶子。 眼前这位他们不敢不上心,正如他说的,这位清平公主若是有个风吹草动,他们这群奴才的脑袋,够砍三遍拐弯儿。顺贤帝陛下,东宫太子,还有彤图台那位仙君国师,一尊尊都是大佛,动动嘴皮就能安排了他们的身家性命。 王婵见几人大冬天急出了满头汗,不忍难为这些做下人的,扫兴地扔了竹竿,拍拍手,转身往内侍说的暖亭那边走去。 行至半路,远远看到周钧大步疾行而来,到近前面露难色,沉着声音说:“殿下,跟您回禀件事,有关申力的。” 见他这副脸色,一定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王婵立马收住了玩心,面容严肃认真,叫周钧同去暖亭回话。 进了暖亭,王婵打发小内侍们去一旁暖房候着,留周钧和她在这里议事,太监们见有这位侍卫大人在此处,公主殿下有正事要处理,便不再多言,乖乖低头退了出去。 “殿下,那申力,他,他有愧于您的信任,宅子的事办不成,他还,唉!” 王婵率先解下斗篷坐下,听周钧急急开口,一上来就说申力办砸了差事。 他一直在宫里做事,没怎么和宫外人打过交道,不熟悉宫外的人情世故和社会运作也有情可原。 况且这次本也是王婵历练他,帮他融入自己的侍卫圈子,办不成差事,便再交给别人办嘛。彤图台四季如春,这寒冬时节,她本也不急着搬出去。宅子的事,可以缓缓。 “周钧,你别急,先坐下喝杯热茶慢慢说。” 小公主和颜悦色地安抚道。 周钧闻言心里更难受了,他们公主是这世间独一份,性子最好,最心疼下属的,那申力,真不是东西! “主子,这回,不光我,咱侍卫们所有人,都看不过申力的作为,您可不能心软,任由他欺上瞒下。” 王婵点点头,承诺道:“好,你一点点说吧,他怎么办砸了差事。若真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我亦不会包庇袒护。” 周钧这才从头至尾,将这五天来发生的事情一一回禀给公主听。 起初众人接到公主亲笔手书,要申力主理,其余人等协助,有几名小侍卫心里是不服的。凭什么要这个半路加入的豆芽菜小白脸带队,他们只认周统领,他们的周大哥! 但之后申力真拿出一套章程,嘱咐众人换下统一的宫制衣袍,找来寻常人家仆人穿的粗布旧衣穿上。并且谁也不要透露自己公主侍卫的身份,更不要说出他们是在为五殿下找宅子。 如此,才不会有人见他们背后的主子富可敌国便漫天要价,拿他们当冤大头,也能规避另外一种更糟糕的情况,那就是有朝堂之人故意低价出手房产,以此来讨好巴结他们公主。 侍卫们见申力说出的话和想法确实稳妥,这才对他逐渐放心,听他的安排做事。 第三日,有不寻常的事出现了。 清晨申力照样一早出门,往各处房产买卖的中间人和京城各大钱庄跑,询问内城有没有抵押出去,或者想要出手的大宅子。 谁知这一去就是一整天,直到夜半三更才满身酒气地回到侍卫们宫外歇脚的住处,众人迎上来询问,但申力倒头就睡,显然是喝多了,侍卫们无奈,为他褪去外袍鞋袜,塞进被子,等他来日酒醒再说。 转天申力睡到红日高挂才醒,醒来含糊向众人解释,说是昨日和几个倒卖房产的中人应酬,这才回来晚了。侍卫们不疑有他,周钧还嘱咐他不胜酒力就别勉强,酗酒伤身,申力随口答应,起身后饭也没吃,又独自出去了。 这次他回来得比前一日更晚,醉醺醺地站不稳,周钧见他那副样子,不禁眉头紧锁,心道有鬼。等申力倒头睡下,周钧不做迟疑,叫弟兄们搜身。 这一搜不要紧,侍卫们赫然发现,他身上带着的定金银子五百两没了踪影,更多了一张署名为兴隆钱庄的借条,右下角有申力的签名和鲜红的手印,金额一千二百两! 怎么好端端的,欠钱庄如此多的银钱?这两日他每每都是喝醉了才回来,拿着公主的钱,去喝花酒了不成? 不对啊,五百加上一千二,什么天品仙酿敢卖这么贵?! 周钧凝眉思考片刻,拍板决定,先装作不知道这回事,看明日申力什么表现,若他还往出跑,跟上他,看看他到底用这笔巨款做了什么,免得他们逼问不出实情,不好给公主交代。 如此便到了今日,申力起身后与众人匆匆点了一卯,果然又空着肚子往外去,甚至没有洗脸,那急切的样子,还真像去喝花酒。 申力出门后,周钧给侍卫里最擅长追踪的弟兄使了个眼色,意思不言自明。 远远跟着,申力七拐八拐进了一条斜巷,位于内城最外圈和外城平民区的交界处,斜巷尽头是一间二层的铺面房,牌匾上书“兴隆钱庄”。 侍卫悄悄绕到屋后,一个蹬身上到墙头,趴在窗口向内看,隐约能听到屋内熙熙攘攘,交谈声和什么物品的清脆碰撞声十分嘈杂,要专注下来仔细分辨,才听懂只言片语。 “这局我压大!” “我压小!” “我也压小,奶奶的,我还就不信,今天能一直点儿背!” 这,钱庄内,是家赌场! 第140章 探查黑赌场 “主子,申力这个白眼儿狼,您提拔他为您办事,他竟沾了赌!短短三日输出去近两千两银子,狗胆包天!” 周钧义愤填膺地痛骂申力,一旁端坐的小公主却没他那么激动,仿佛输出去的银子不是她的,倒像是周钧的。 王婵双手捧着杯温热的牛乳,低头思考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怎么看,这回都是申力的错,但她隐隐不信。那日为申力修复断指,王婵叫他不要出声,申力疼得快昏过去也没吭出一声,这样的人,会去用主子的钱赌博?! 不能这样草草定罪,且不说此事尚存疑点,即使要处置申力,也要将那藏在钱庄里的地下赌场一并清了,不叫这样的地方为祸京城。 必得她亲自去审讯申力,还要实地跑一趟那黑赌场。 来了正事做,王婵一改片刻前令诸多小太监头疼的顽童面貌,神态沉静,语气笃定,向周钧问道:“申力人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周钧闻言不赞成地说道:“主子去见他做什么?那畜生被我们捉回去关到柴房,贪心背主的杂碎!您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王婵摇摇头,从椅子厚厚的毛垫上起身,坚定道:“我要去。” 周钧眉头紧锁,虽不同意,但到底不能违抗公主,叹口气,主动拿过王婵的斗篷为她穿上,开门叫人备车。 天气渐冷,顺贤帝早几日下过口谕,五皇女的车驾可畅行皇宫无阻,这是昔日年高体弱的太后,一人独有的待遇,如今宫里也只有王婵得此殊荣。 从御花园外上车,一路行至侍卫们的宫外据点,众人听到马蹄声到门口迎接,一个个神色凝重地把小公主接了进去,他们心中有数,主子这时候来,是来处置申力。 都怪那畜生!他们小主子大冬天还要跑这一趟! 被众人心中一遍遍暗骂的申力,此时一身灰扑扑的粗布棉袄沾满灰尘,领口还有不知是酒水还是呕吐物的污渍,散发着阵阵令人不适的气味。两名侍卫拖着他放在正屋地上,周钧立马上前一步,挡在端坐主位的王婵面前,嘴里呼和:“放远些!冲撞了主子!” 王婵抬手拉住周钧的衣角,轻声道:“无妨,让我看看。” 起身绕过周钧,王婵低头打量面色潮红,嘴唇却泛白的申力,不知他是酒醉不醒还是生了病,总之看起来很奇怪,也没有意识,就连被一路拖拽过来也浑然不觉。 “主子,凉水泼醒他?” 王婵点头,默认侍卫的提议。 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地上的申力一个激灵蜷起身子,双手抱头,嘴里一声声嘟囔着什么。周钧把公主护在身后,见他只嘟囔没有其他动作,才稍安心,凑上前俯身细听,这才分辨出申力在说:“求你,给我口酒喝,求求你。” 这人竟还想着喝酒!周钧恨铁不成钢,被申力的不知悔改和厚脸皮气得,上前一脚踹在他的肩膀,踹完回身请示王婵:“殿下,这人没救了,拉出去喂狗吧!” 王婵看了周钧一眼,摆摆手叫他稍安毋躁。 “人先带回他的房间,捆好手脚别叫他伤着自己。周钧,带我去看看那赌场。” 对于公主的吩咐,众人没有一个理解更别说是赞成的。 这次不光是周钧,众人七嘴八舌地开口劝阻。 “还留着这狗东西做什么?” “赌场那地方乌烟瘴气,您不能去!” “直接叫京兆尹抄了那地方吧。” 侍卫们怎么也啰嗦了起来,王婵不服气,他们跟着师父打仗时,可从没有这么瞻前顾后,如今自己的命令,怎么好像没有师父的好使? 鼓起腮帮子撅着小嘴儿,王婵柳眉倒竖,双手叉腰摆出一派娇蛮的姿势,抬高声音说道:“本公主今天非去不可!” 众人面面相觑,眼前这什么炸毛小猫咪,张牙舞爪的可爱小样子,他们更不怕了呢~ 周钧轻咳一声掩饰想笑的情绪,思量再三,最终还是放任他们主子恣意妄为。 兴隆钱庄离他们这边距离不近,小公主舍弃宽大温暖的马车,直接躲进周钧厚实的裘皮斗篷,要求侍卫们策马直接过去,不耽误一分一秒,尽早解决这个烂摊子。 一行人在内城大街上打马疾驰,引得无数路人驻足观望,纷纷揣测今日京中出了什么大事,这帮凶神恶煞的老爷们要找谁的麻烦。 路边正巧有一队巡城的禁军,闻听马蹄声由远及近,带队的长官面露不悦,转身看向那边,询问身后下属:“什么人内城策马,胆子太大了!” “头儿,我看着,像是…… 宫里的人。” 长官闻言睁大双眼,仔细分辨越来越近的纵马者,打头的那个看着的确眼熟,诶?他身前坐着个小孩,呀!那不是…… 待看清小娃娃面容,尤其是那双紫汪汪的大眼,禁军长官差点咬到舌头,口吃不清地慌忙传令:“去去去,给上边报信儿,清平公主带人出来,不知在办什么事。对了,也给谭将军那处知会一声。” 此人在当初谭鸿统帅禁军时,是谭鸿的手下之一,谭鸿主动卸任出京剿匪,把他留在了禁军中,如今,正好有用。 禁军小将士听令连忙往出跑,余下诸人也没再提内城策马不合规矩的事,那位的马,皇宫内苑都跑得,小小内城算什么?他们,管不起。 一盏茶的时间,王婵等人来到兴隆钱庄巷口,进去之前,周钧再三叮嘱,不让王婵离开他左右,王婵点头应允,他才放心,给身后众人比了个手势,率先往里走去。 这次侍卫们不必偷偷爬窗,而是留四人守住后墙,其余众人直接踹门往里闯,不了解内情的,看着真像是匪徒意欲抢劫钱庄,不过这帮马匪不按常理出牌,办正事怎么还把奶娃娃带上了? 谁知进了钱庄大堂,是那奶娃娃发号施令。 “谁都不许动!双手抱头,原地蹲好!违抗者,杀!” 王婵中气十足吼过这一嗓子,满意地点点头,电影里抢银行的都这么说,她没说错台词吧? 侍卫们目瞪口呆,公主殿下,这回咱解释不清楚了,您这口风,真的很像抢银行的! 我们现在投案自首,还来得及吗? 第141章 与朝廷为敌 不知是钱庄内没有开窗,还是聚集的人实在太多,总之室内的空气不甚清新,有股廉价的熏香混合酒水的怪异气味,王婵觉得,她甚至能看到空气呈半透明,漂浮在眼前。 一下子冲进来七八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和一个小娃娃,正在赌钱的人们有片刻怔愣,这时从一旁柜台后冒出个小眼睛山羊胡的干瘦男人,像是掌柜模样。 面对这些明目张胆大白天来“抢银行的”,钱庄掌柜好像并不害怕,神态自若,语气不慌不忙地搭话:“呦,诸位大爷一路风尘仆仆,想必是渴了,在下请您各位用一杯薄酒,不成敬意,还望赏脸。” 周钧张嘴就要骂“少废话”,可不知怎的,一听那掌柜说酒,顿时觉得口渴异常,那感觉,如同三天三夜没喝上过水,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儿。 其余侍卫们的反应如出一辙,离那掌柜近的年轻小侍卫就要伸手接下酒碗,王婵眼看着情况不对,立马开口:“你们几个,把这里的窗子都给我砸开!快憋死我啦!” 这道清甜干净的童声,像一眼泉水,瞬间抚平侍卫们不知从何而来的燥热,周钧心上一突,抬手掐上自己大腿暗道邪门,跟着殿下出外办公,怎么惦记上喝酒了?! 险些接了酒的小侍卫,伸在半空中的手也突然加速,一把打翻那酒水,佩刀出鞘,抵上掌柜咽喉:“喝个屁,你给我老实点!” 余下侍卫应声而动,用刀背捅开这里边所有的窗子,室内空气得到流通,空中白茫茫的烟雾也淡下去不少。 见势头不对,掌柜的一改片刻前谄媚的笑脸,一双小眼睛目露凶光,阴阳怪气地威胁道:“不知各位好汉平日在哪个山头走动,但咱兴隆钱庄,那是户部左侍郎家三公子的产业,打我们的主意,那就是与朝廷为敌!这银子,你们有命抢,也没命花!” 什么好汉什么山头?王婵越听越不对,最后那句更是离谱,与朝廷为敌,有命抢…… 没命花。 “周钧,他他,他把咱当土匪了!” 周钧无奈地轻声叹气,嘴上不敢,心里回了句:主子,您以为您进来时大喊的那句话,是个什么形象? “户部左侍郎?那是什么芝麻绿豆?” 王婵笑得一脸无害,语气揶揄地真心发问。掌柜的真敢说,抄个官员家不肖子弟上不得台面的产业,就给他们扣上“与朝廷为敌”的大帽子,殊不知,她王婵,才是货真价实的朝廷! 掌柜的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接话,搬出三公子的名头还不好使?哼,是那奶娃娃年纪小不懂事,无知者无畏吧!别看他们现在叫得欢,一会儿三公子的人来了,有他们哭的! 刚刚侍卫们踹门而入,这掌柜见势头不对,对方人不少,各个都像有武艺在身,明显是来找茬的,若是酒水不好使,他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于是借着低头倒酒的动作,按下柜台后的机关,那机关连通巷口的一间小茶肆,是他们同党早就商议好的暗号,暗号发出,第一时间派人给三公子报信,钱庄有难,速来处理。 心中有底,掌柜的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且连表面的周旋作态都懒得装,手肘撑着身子,斜靠在柜台上,还为自己甄了杯酒,复又说道:“你们不妨坐下喝一杯,这美酒,喝一杯少一杯喽。三公子不会放过你们的,现在跑,许还来得及。” 王婵“啧”了一声,嘲笑这掌柜没见过世面,拿着鸡毛当令箭,坐井观天,还不知死地在她面前搬靠山,殊不知掌柜眼里高不可攀的山,放王婵面前连个小土堆都不是。 听他那语气应是已经给那什么三孙子报过信,也好,省得侍卫们再跑一趟去拿人,这下等他自投罗网便是。 王婵乐得清闲,扬声吩咐侍卫们,把赌徒和所谓钱庄的伙计分别聚拢在大堂两侧,查封账目和银钱,最主要的,谁也别碰这里的酒水饮食。周钧等人听后郑重点头,他们主子聪慧,一定是看出了什么才这般叮嘱,不会无的放矢。 安排好这些,王婵漫无目的地四下打量,又在房间四角分别发现四个大香炉,四个香炉一模一样,半人高,水桶粗,大得过分,开窗前这地方白茫茫一片,看来就是这四个巨型香炉造成的。 “还有角落里的香炉,一并查封!” 王婵沉声说完这句话,掌柜脸上那派气定神闲有些绷不住了。原本他猜测这小女娃是他们这伙土匪头领的女儿,或许很得宠,土匪教养孩子不拘小节,放任这小土匪一起出来玩闹。可这群大男人自打一进来,分明处处听她的话,那女娃发号施令条理清晰,又条条件件说在了钱庄的命门上! 香炉的确有鬼,里边常年燃着令人心神恍惚,心浮气躁的香料,用料十足十,加上赌场从不开窗,基本上无论什么体型,意志力多坚强的人,只要进到这个屋子,都会立马受香料的影响,而变得意志力薄弱,并且口渴不能自抑。 当然,王婵没有感觉,只觉得刺鼻难闻。 钱庄里的酒水更沾不得,里边同样被加了料,是令人上瘾的一种无色粉末,气味辛辣,因此只能混合在酒里,才不会被看出端倪。 王婵虽没有一眼看出所有门道,但从掌柜的一言一行,与侍卫们之前反常的举动,大致猜测出问题所在,紧闭的门窗,角落的香炉,掌柜的辛勤献上的酒水…… 都要留着一一查验,看看里边到底藏着什么不敢见光的东西! 掌柜的手心开始冒汗,三角眼不敢直视那古怪的小娃娃,心里胡乱琢磨她莫非是什么妖精幻化,外表年幼,实则身怀大能? 胡思乱想越想越怕,掌柜的脸色发白,呼吸愈发急促,本来常年在那熏香中泡着,这掌柜就干瘦体虚,心神浮躁,这下心中害怕,眼看快晕过去,终于门外传来急促响亮的马蹄声,掌柜一双耷拉的三角眼内重又有了光亮。 三公子终于带人来了!他和钱庄都安全了! 第142章 三公子现身 那边掌柜的如获新生,神情再度趾高气扬起来,王婵等人却不见丝毫慌乱。 外边的马蹄声整齐划一,分明是训练有素的军马,来人似友非敌,即便真的是那三孙子带人来撑场子,王婵也相信自家侍卫们不是吃素的,以一敌五不在话下。 不多时,门口的光亮一时间被个伟岸高大的身影尽数挡住,待那人进到屋内,才有光线复又自门外透进来,阳光打在男子宽阔的肩背上,给他亮银色的铠甲镀上一层金光。 逆光而立,男子面容依旧深刻,眉目英挺,虎目高鼻,此人掌柜的不认识,却也知道,他们肥头大耳的三公子远没有这般好相貌,这是来了朝廷的官兵?也好,正好整治一下光天化日抢钱庄的土匪! 谭鸿大步跨进钱庄大堂,扫视一圈,见公主的侍卫们已然控制住场面,可她人呢?锐利的目光锁定周钧,看得周钧不自觉往一侧闪避小半步,露出身后,王婵的一片碧色裙角。 哦,小公主这是在和他玩捉迷藏?谭鸿勾唇抬步,面容瞬间柔和,对着王婵的方向轻声道:“看到你了,过来。” 三步跨到周钧身侧,一把拉出淘气的小姑娘抱在手上,又记起上回她说话不算数,没有留宿国公府,谭鸿出气般的挠她痒痒,惹得王婵一阵大笑,回荡在钱庄大堂。 地下抱头蹲着的众人,和一旁以为来了救星的掌柜,眼看着二人的嬉笑互动,一头雾水。 这,他们分明认识,且关系亲密! 掌柜的差点哭出声来,拍着大腿叫道:“官匪勾结!官爷,您要为小民做主啊!咱兴隆钱庄,是户部左侍郎……” 靠山还没搬完,谭鸿已然耐心耗尽,瞪着眼睛大喝一声“闭嘴!”,吓得掌柜的差点湿了裤子。这人一嗓子搅和了他与小公主玩闹,谭鸿恨不得给他两刀。 那人当他们是“官与匪”,将军和公主相视一笑,谁都没开口解释半个字,没人在意区区蝼蚁,为祸百姓的小喽啰到底怎么想他们,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与新奇。 一嗓子吼得那贼眉鼠眼的干瘦男人噤声,谭鸿继续和小公主旁若无人地交谈笑闹。 “你今日过来,那老头子知道吗?” 王婵斜他一眼,不爱听地驳斥道:“什么老头子?那是我师父。出来得急,没回去和他说。” 谭鸿点头,心道国师不来,那太好了,顿时眉开眼笑,半分刚刚训斥掌柜闭嘴的狠戾都看不见,笑嘻嘻地问道:“这地方什么情况?用得着你亲自跑一趟?禁军跟我说,你连马车都没坐,像是出了大事。” “是给我办事的申力……” 王婵才开个头,这时门外一阵嘈杂,还未见人影,先听到一串放肆的叫骂:“哪个王八蛋不长眼的东西,闹到爷爷我的头上了?” 闻言谭鸿像是被点着的炮仗,就要被腾起的火气炸开,飞过去一刀砍下出言不逊者的脑袋,但王婵伸过一只小手往他额头一按,降住这只暴怒的老虎。 小姑娘非但不气,还笑眯眯地对谭鸿说道:“和一个将死之人生什么气?让他主动滚进来,你去见他算什么道理?” 说罢,低声吩咐一旁的周钧传话。 周钧听过自家公主的吩咐,面露难色,挠着后脑勺确认道:“主子,真这么说?不太文雅吧?” “人家拿咱当土匪,还计较什么文雅不文雅,说吧。” 周钧“哎”了一声,逐字逐句喊出公主交代他说的话:“是你姑奶奶我!三孙子,懂礼的进来请安!” 门外三公子听得脸都气绿了,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样和他说话!还有这分明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声音,怎么自称“姑奶奶”? 拿他取笑么!找死! 气冲冲紧跑几步跨进大门,膘肥体胖的三公子已然累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骂着:“哪里来的……不知死……的鬼。” 王婵见他那副德行,呼哧呼哧像个破风箱,还不忘嘴硬找场子,当真好笑。 小公主光顾着看笑话,全仗着一旁有她忠心耿耿的侍卫,和宠她无底线的少年将军。 谭鸿沉声下令:“捆上。” 周钧几步上前,一脚踹在那矮胖男子胸口,像是过年时放倒待宰的肥猪,绑上四肢,再去磨刀。 被踹倒在地,三孙子心口生疼,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刚胡吃海塞下的午饭,眼里泪花翻涌,边咳边叫道:“你,你们可知我是谁!家父,我爹是,户部左侍郎唐道远!是京官!咳咳咳……” 闻言,王婵还是之前那句话,且语气中的笑意更甚:“哦?那是什么芝麻绿豆?” 就连身边横眉立目的谭鸿都被逗笑了,和小公主拼爹,这三孙子可真会找人! 三公子带来的虾兵蟹将,连大门都没来得及进,就被公主的人和谭鸿的亲卫争先恐后地捆好了,两方人马经常在一处,互相熟识,这次捆人像是比赛一般,看谁捆得多捆得快,心照不宣,默契十足。 屋里屋外,地上或蹲或捆,整整齐齐码放着今日查抄黑赌场的“战利品”,正当王婵决定离开此处,叫京兆尹过来带人时,之前禁军去报信的另一头,也如约而至。 清平公主出宫内城疾驰而去,巡城禁军层层上报,长官们都知道这是不能怠慢的人,不出一刻钟,消息便被报进了东宫,统领禁军的太子面前。 得知皇妹有急事出宫,王玔放心不下她一个小姑娘,怕有人欺负皇妹年纪小,选择性地忘了,他这皇妹上过战场,还是仙君国师的高徒,出去,也只有欺负别人,断不会被人欺负。 有禁军留意着,清平公主带着侍卫们去了内外城交界处的一条斜巷,太子王玔赶到时,看到的只有巷口整整齐齐的军马,和巷子里密密麻麻的“粽子”。 他家皇妹果然雷厉风行,看起来事态显然是平息了,不管这家“兴隆钱庄”犯了皇妹哪条忌讳,总之清平公主说他有罪,那便不冤枉! 在侍卫的簇拥下进入大堂,王玔一眼就看到被谭小将军抱在怀里的五皇妹,眉头皱起,语气中带了丝不悦。 “谭将军不得无理,把公主给本宫。” 哼,我家妹子,我还没抱过呢!让一个臣子抢了先,亏大发了! 第143章 走后门砍头 未来储君发话,要求抱人家的亲妹子,谭鸿虽不情愿,但到底没有对上姜霆之时那般敏感暴躁,只在心里怨老天,没把小公主托生到他娘的肚子里。 王婵被交到太子手里,居高临下与皇兄一道接受屋子里三方人马的跪拜,这本不算狭窄的大堂,一下子被公主侍卫,国公府亲卫加上东宫的侍者挤得满满当当,众人口呼“太子殿下千岁”,传到钱庄掌柜和那“靠山”耳朵里,无异于晴天霹雳。 “这事怎么还惊动了皇兄?我一个人能处理好的。” 王婵仰头问道。 太子第一次抱孩子,手法生疏,好在力气大,单臂弯曲成直角状,给小公主用胳膊架起个小椅子坐着,也还算舒适安稳。 皇妹问话,王玔温柔地笑笑,语气亲昵地回答:“知道皇妹有本事,但我这个为人兄长的,终归放心不下。这边,出了什么事?” 哈,说来好笑,眼前一对主仆不是仗着家中长辈在朝为官,就眼高于顶,不知天高地厚为祸京城,如今正巧,东宫太子主动凑上来伸大腿给王婵抱,那何不用魔法打败魔法,看看到底谁的靠山硬! 小姑娘掩唇坏笑,而后忽闪着一双桃花眼,委屈巴巴地跟王玔告状:“皇兄~ 那人开的黑赌场,坑了我买宅院的银子,我带人来讨回,他的仆人不认错,要用毒酒害我的侍卫,那人还说,还说他爹很厉害,惹他的人是不长眼,不知死的鬼。” 地下躺着被捆成网肘的三公子,早在众人给太子请安时便吓得尿了裤子,如今听着小女娃糯着嗓子说出口的一番话,更是浑身发抖眼前发黑,想说几句软话讨饶,奈何上下牙“咯咯”打架就是说不出完整句子。 太子听完自家妹妹所遭受的“天大委屈”,气得脸都红了,怒气冲冲瞪着堂下冒犯妹妹的犯人,咬牙切齿地问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他说,他爹是谁?!” 王婵立马在太子哥哥耳边答道:“户部的唐道远!” 王玔听了,虎着脸冲身边的东宫属官嚷道:“去把老四叫来!户部是他在主理,养出了什么牛鬼蛇神,欺负本宫的皇妹,让他来一并审讯!” 这下热闹了,公主阵营靠山再添一位重量级的,太子的同胞弟弟,户部的尚书的顶头上司四皇子,王婵直勾勾盯着趴在一滩黄色水渍中的所谓三公子,挑眉冷笑,无声询问他对如今这个局面是否满意。 烂摊子交给四皇兄处理,王婵叮嘱周钧留下,转告她发现的香炉酒水等众多端倪,又把自己的侍卫留下协助调查,也是为了能得到第一手的处置结果。 反正有谭将军和太子殿下在,公主真正的侍卫反而要靠边站,根本轮不到他们来保护自家主子,周钧等人领命留下。 “对了,此二人主犯,罪大恶极不知悔改,砍头不必等秋后,如今冬季,养他们在大牢一年浪费朝廷的粮食,拿着本公主的名帖给他们加个塞儿,尽快了结了吧。” 小姑娘笑眯眯轻飘飘地这一席话,听得屋内一众武夫大男人都汗毛竖起,他们头一次听说,有走后门给人加塞儿砍头的,小公主杀伐决断铁面无私,他们佩服! 太子王玔同样暗暗点头,那主仆辱骂皇妹,砍头都是轻的,依律该凌迟,不过那样太血腥,吓着皇妹就不好了。 “皇妹,难得出宫一趟,现在正是用午膳的时辰,你可有什么想吃的?皇兄带你去。” 边往出走,王玔托着妹妹,温声询问。 嘿,皇兄不问,她还真忘了饿,如今一提午膳,王婵顿时在脑海里浮现出一堆好吃的,回身抱住太子哥哥的脖子,撒娇般地说道:“我想吃馄饨,烧卖,蒸饺,糖火烧,水晶团子……” 王玔:没看出来,本宫的皇妹还会表演报菜名。 谭鸿:来了,饕餮附体,太子爷你等着开眼吧。 “苦主”是大名鼎鼎的清平公主,又有太子殿下亲自过问,兴隆赌场案由四皇子主审,效率出奇地快,不过一天一夜,结案文书便送进了宫中。 王婵靠在师父身侧翻看案情陈词,再结合之前侍卫们禀报的情况,心中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申力一开始的打算不错,换下扎眼的宫制衣服,隐去主子的身份,防止有心人上赶着来巴结,却终究缺乏长年历练出来的老辣,在中间人询问银钱预算时照实说出上不封顶。 他无疑成了市场里人人想宰上一刀的肥羊,谁都想把手头的宅院,翻番出让给这位不缺钱的大管家,同时也招惹过来经营地下钱庄与黑赌场的兴隆钱庄。 掌柜诱骗申力说兴隆钱庄里有许多出售宅院的大户,把人哄进去,剩下的交给迷人心智的熏香与沾上就成瘾的酒水便好,那熏香连人高马大的周钧他们都差点着了道,更别提外号是“豆芽菜”的申力。如此,才有他日日想着往那边跑,三日输掉两千两银子的事。 左侍郎唐大人的官路算是走到尽头,还要多亏他那个插队砍了头的三公子,侍郎府抄家流放,家产与地下钱庄的银两放在一起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太子说皇妹是这案子的受害者,这银子便补偿皇妹,可咱公主另有安排。 冬月寒冷,年节将至,王婵朱笔一挥,兴隆钱庄案上缴的赃银与唐家家产,用于在贫民聚居地开设粥棚,为穷苦百姓采购御寒的衣物和煤炭,当一遭“土匪”抢劫钱庄,自然要劫富济贫,演戏演全套嘛! 小徒儿在一旁朱批公文,小小的身子靠在姜霆之手臂上,猫儿一般软软暖暖,可细看人家小姑娘笔下的内容,分明是家国大事心怀万民,好在姜大国师早已习惯这样的反差,抬手为徒儿别好额角碎发,复又默默继续钻研手中的丹方,不打扰忧国忧民的小公主处理政务。 小姑娘在以他不敢想象的速度成长着,也许再过不久,手腕心智就要超过他这个活了几百年的修士师父,姜霆之在心中暗暗感叹,气运之子,天道宠儿,灵体仙胎,恐怖如斯! 徒儿你慢些跑,师父还想再多宠你照顾你些时日,哪怕是一辈子…… 第144章 同龄人难找 冬至日,大梁习俗,冬至庆典的隆重程度堪比过年,这一年梁国重创两方邻国,势头强劲,国运昌盛,是以京中家家户户,无论贫富,心里都憋着一股劲,盼着冬季里好好热闹一番,这冬至,便是开头。 梁京中有头脸家族的女眷,悉数在半月前收到瑞王府的请帖,邀各位冬至这一日来陪老王妃看戏。受邀者无不欣喜,老瑞王是当今圣上的嫡亲皇叔,在宗室里也颇受敬重,瑞王府的请帖,含金量十足。届时到场的宾客也必定位高权重,这是各大家族女主人之间走动交际,传递话语的良机。 贵妇人们忙着为这场聚会准备华服首饰,受邀者中年纪最小的王婵,却没把心思放在打扮上,拆开请帖时里面夹着个小字条,飘逸俊秀的字体写着:甜甜,你还欠哥哥我一幅墨宝。 “他居然还记得……” 王婵嘴里小声嘟囔着,顺手揉了字条扔到一旁,脑海里浮现出堂哥王柬死皮赖脸求字的样子,顿时觉得有点好笑,他那个年纪,这回瑞王府请宴定要给他定亲,正主却还不务正业哄骗小孩子玩闹,等着吧,到时候有他发愁的! 从储物戒指中翻找了大半天,才终于拿到王婵想用的纸张和墨锭子,自打回京后,宫中顺贤帝那边的赏赐就没断过,外加谭鸿和太子隔三差五给她搜罗的珍宝玩意,王婵的储物戒指越堆越满,每次找个东西都要大半天,真是个不能被常人理解的负担。 铺平纸张备好墨,王婵挽起袖子运笔,一气呵成写下: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放下笔拍拍手,小姑娘露出满意的坏笑,引得一旁姜大国师侧头察看,看到桌上墨迹未干的纸张时,姜霆之状似无意地问道:“谭将军要成亲?当真是喜事。” “不是谭鸿,他才多大?” 王婵没听懂师父的小心思,随意地回答道。 什么叫“他才多大”?姜霆之双唇紧抿,难不成在徒儿心里,把谭鸿认作是小孩子,是……同龄人?! 那可不成! 双手按在徒儿肩膀上把她扭过来面冲自己,姜霆之一脸认真地纠正道:“谭将军已经很大了,大梁规定男子十四便能定亲,他都十八了,比甜甜大十余岁呢。” 王婵点点头,心想师父这么义正严辞重复她已经知晓的事情做什么?莫非是师父也着急成亲?能为师父良配的同龄人可不好找,定国寺后的那棵古树好像有近千年树龄…… 见徒儿一双眼睛琉璃珠子似的,滴溜溜转着不知又走神儿想到哪里去了,姜霆之抬手捏捏眉心,骂自己又在发什么癫,徒儿还小,用不着自己这么草木皆兵吧,可他,抑制不住心慌!真没出息。 在脑海里,把能和师父称一句“同龄”的古树古刹古生物都列了一遍,王婵甩甩头,说回面前的字上:“是我那烦人堂兄王柬,冬至瑞王府请客,师父去吗?” 听闻是小徒儿的堂兄,姜霆之“哦”了一声,反问道:“甜甜希望我与你同去吗?” 王婵想都没想:“不希望。” 三个字让姜大国师的心哗啦碎了一地,真是儿大不由娘!不对,是女大不由郎!也不对,总之徒儿长大了,开始嫌弃师父啰嗦,不愿自己和她时时呆在一起。回想去岁小年夜宫宴,徒儿还是开开心心来请他一同前去,说把生辰分给自己,怎么才过去短短一年不到,她就变心啦!呜呜呜呜…… 心中哭诉出去一台大戏,姜霆之把历史上所有被负心人抛弃的角色都唱过一遍,才听到小姑娘补充道:“老王妃遍请京中贵妇人听戏,师父肯定不耐烦和她们待在一处,去了也是心烦,我不愿师父心烦。” …… 姜霆之恨不得立刻站起来踹自己两脚!徒儿为他考虑周全,他反倒在暗自神伤,把她比作负心郎,当真白活了八百载! “甜甜晚膳想吃什么?口渴吗,师父为你准备竹叶清露!睡前沐浴加什么花瓣,茉莉好不好,凝神柔肤。对了,赴宴那日穿哪条衣裙,师父又琢磨了几个精巧发髻,甜甜可要现在试试……” 自以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姜霆之的愧疚之情像长江水奔流无尽,嘴上唠唠叨叨的话更是开了泄洪闸,自打有了徒弟,国师大人一天能说完过去三年的话,不过倾听者只有小公主一人。 王婵被突如其来的机关枪扫射式发言弄得不知所措,刚要张嘴回答师父第一个问题,那边他老人家第四个都问出来了,根本没有空隙留给她插嘴,这叫人怎么发表意见! 一把上前要用手捂住师父念经的嘴,谁知重心不稳,脚踩裙摆,直接加速冲了出去,“哎呀”一声落入了一个馨香纯白的怀抱。 机枪手姜霆之被这发小炮弹砸得闷哼一声,终于停下先前猛烈的文字输出,不动声色地伸手为怀中小娃娃揉额头,至于他被砸到的胸口,顾不上了,先安慰“炮弹”比较重要。 “小心一些,磕疼了吗?让师父看看。” 男子语气恢复一贯的温柔舒缓,王婵这才确定她把突然附体师父的唐僧之魂撞了出去,抬起小脸蹭蹭他胸前衣襟,小姑娘软软地说道:“不疼,没感觉,耳朵也清净了。” 乖徒儿,你这什么脑袋,师父快让你撞出坑了,你居然没感觉??! 哦,忘了,人家是百丈高崖坠下睡一觉就没事的人。惹不起惹不起。 她说不疼,姜霆之像是故意没听见,手上不轻不重的揉按依旧不停,揉搓的部位也从小脑门到小耳垂,慢慢过渡。 王婵靠在师父怀里,嗅着他衣袍上常年带着的清洌香气,眼皮越来越沉,不多时小脑袋一歪,在师父臂弯中睡着了。 哄孩子睡觉专家姜钰,抬手一道掌风灭了两盏烛火,稳稳抱着徒儿起身转进寝殿,临江侯过寿那日温馨静好的午觉,他一直在独自回味,又苦于不知如何开口要徒儿赐他同榻而眠,今日,终于没错过机会,心愿得偿。 徒儿是他的灵丹妙药,是他的鸩酒砒霜,有她在身边姜霆之前所未有地满足愉悦,也生平第一次不想追求修为精进,甚至不想回到修真界,贪恋尘世的安稳幸福,甘愿当一个没有责任的普通人。 第145章 满门口醋味 瑞王府宴请的当日,天上适时地降下雪花,十分契合冬至节气,为京城再添一分冬意。 王婵在彤图台竹林边上马车,挥手和非要送她出来,看她上车的师父道别,并承诺会早早回来,这才把操心劳力的“老父亲”安抚好。 公主的车驾行驶在宫中大道上,王婵窝在厚实柔软的毯子堆里,和车窗外的周钧问话。 “申力情况如何?” “回主子,他比之前看着好一些,酒瘾发作的次数少了,但厉害时还是头脑不清醒,按照您交代的,他一犯病我们就把他捆在床上,不让他伤着自己和别人。” 王婵听后“嗯”了一声表示她已知晓。 黑赌场被查抄后,四皇子的手下特意带着搜出来的致瘾粉末,去御医那边鉴定过,御医认出,这是京城三十年前曾出现过的毒物,当时闹得满城风雨,先帝下令封禁,烧毁制作此物的秘方,并且把当时的涉案人员一个不留全部问斩,却不想遗漏了一家药材行的账册,有心之人用这账册上,记录的药材品类和比例试出了方子,才导致这东西重出江湖,再度为祸京城。 事情查明后,侍卫们对申力的怨怼烟消云散,那一日他们也险些着道,是公主殿下一嗓子把他们的理智嚷了回来,他们才没落得申力一样的下场。 如今,他们对申力只有同情,每日自发轮流照顾他,帮他早日摆脱酒瘾。 马车刚拐进王府所在的大街,便有一俊朗公子策马上前相迎。王府门前排队等待查验入内的宾客,接连认出那年轻公子的身份,纷纷退避两旁,心下好奇,那没有挂徽记的马车里坐着什么人?竟要瑞王府小王爷亲自出府迎接? 行至大门外,王府的下人照旧上前查验请帖,王柬打马紧走几步过来,扬声制止:“不用验不用验!快往里走,当心冻着我家小妹!” 今日宴请如王婵猜测的那般,带着为王柬选亲事的目的,登门的贵妇人中,自以为家世与王府堪配的,甚至直接带上适龄的女儿孙女一同,给老王妃和王柬的母亲过目。 之前王柬一露面,便有无数道或遮掩,或明目张胆的视线聚集在他身上,姑娘们仔细观察,越看脸越红,头埋得越低,直到王柬跟自家门房发威,嘴里喊着“当心冻着我家小妹”。 呦,还是个会心疼妹妹的。不知这妹妹,是哪家小姐,容貌如何,是表妹妹,还是情妹妹? 半条腿还尚未踏入王府,各家认定要当世孙夫人的小姐们已然吃起了飞醋,给那神秘马车中坐着的姑娘贴上“情敌”的标签。 王婵尚不知她又碍了谁的眼,马车一路驶进二里门,本要抱自家殿下下车的周钧被挤到一旁,王柬笑得像朵儿花,一把揽过小堂妹,抱着便不再撒手。 这家伙还是这副无赖样子,王婵有心逗他,故意端着架子挑理:“堂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一直抱着我,就能蒙混过关,不必给我行见面大礼了,是吧?” 小堂妹语气中分明带着十二分的戏谑,王柬听得出她没想着真要他跪地行礼,便嘻嘻哈哈地反驳:“你我嫡亲堂兄妹,那放在一般的人家,是要几房一起大排行下来的,如同手足至亲。也就是咱宗室规矩重,不然按年龄我比大殿下小,比二殿下还大三个月,你该叫我二哥,小妹见着二哥,谁该给谁行礼问安呐?” 无赖有无赖的道理,王婵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头跟周钧假装吩咐:“找个时间把这话给二皇兄学学,也给其余各位殿下知会一声,每人顺延一个位子,给咱们小王爷腾地方儿。” “哎别别别,别学别学,我的好妹妹,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一会儿我亲手给您剥虾,饶我一回。” 王婵扑哧一乐,让王柬先带她去拜见叔公老瑞王和叔祖母老王妃,算是认下他之前出格的言论,忽略宗室规矩,把瑞王府上下视作自己的至亲。 公主说要拜见,王柬心知那是堂妹客气,不摆架子,王府这边却万万不敢真的要她各处拜见,思考片刻,有了两全的办法。 “祖父在书房那边大半天了,不如把他请来花厅,与祖母一道见见堂妹,开席前熟悉熟悉,待会儿宾客多了,也就不怕没时间说话。” 这样也好,王婵点头同意,并默许王柬一路将自己抱到花厅,晨起飘下的雪花在路上覆了一层,不必她下地走路,还省得弄湿裙摆。 老瑞王早在当初小年夜,王婵生辰宴上,便遥遥见过这位清平公主,如今近距离看着更加欢喜,小姑娘坐在长孙胳膊上,甜甜的嗓音叫他“叔公”,把老瑞王高兴得手足无措,直掏口袋荷包,要给小姑娘压岁钱。 “祖父,这才冬至,离过年早着呢!” 王柬哭笑不得,提醒他那被小堂妹萌晕了的祖父,又将小姑娘带到祖母近前,直接放到了祖母怀里,他家祖母念叨了多少年想要乖巧漂亮的小孙女,如今他给拐回来一个,还不把祖母头上的白发乐黑了?! 如法炮制,王婵侧身仰脸,水汪汪一双桃花眼望着老王妃,拉着尾音唤了一句:“叔祖母~” “哎哎!好宝贝儿哎!真乖!柬儿,快去,给妹妹拿糕点,这屋子冷不冷,再生两个炭盆。” 原来世间的奶奶们都是这样,时时刻刻在意着孩子们吃饱穿暖,王婵连忙和老王妃道谢:“多谢叔祖母关心,婵儿不冷。” 老王妃拢拢身上的长袄,把小姑娘严严实实抱在怀里,言语亲切地问道:“宫中一切安好?殿下的名字是单字一个婵?” 王婵一并应是,王柬在旁边补充道:“堂妹还有个小名儿,唤作甜甜。” 老王妃闻言抬手朝孙子空挥一下,做出打他的动作,威严不足慈爱有余地训斥:“柬儿不许无理,殿下的小名儿怎么好随便宣扬。” 王婵朝堂兄做了个鬼脸,然后才开口为他解围:“没事的,这里是叔公的瑞王府啊,我们不是外人,可以说。” 这两句话说到瑞王夫妇心坎儿里去了,人家小公主别看年纪小,分得清远近,他们瑞王府,可不就是宗室里和圣上最近的?!一点儿不错! 第146章 瑞王府赏雪 与老瑞王夫妇在花厅闲谈片刻,喝过一回茶,王柬担心小堂妹应付祖父母无聊,便提议带小公主去王府后山暖阁里赏雪。老王妃想着马上客人们都要进来拜见,公主若不喜欢见外人,还是这般安排得好,于是点头默认,王婵更是一百个愿意,张着双臂等堂哥来抱她。 二人在王府一众奴仆的簇拥下缓缓往后山方向走,刚走出几步,王柬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问道:“好妹妹,那个,你答应我的那幅字……” 王婵听闻,不动声色地回应:“你把心放肚子里,这次带着呢,盒子太长我自己不好拿,叫侍卫交给王府的管家了,与客人们的礼品一处。” 一想到自己写下的内容,王婵立马又补充道:“不过你得等我回宫以后,再去取来查看,不然我怕你现在打开,别人看了,又要和我求字。” 这话说得大言不惭,没有半分自谦,王柬却深以为然,小堂妹精于书画,年纪又小,现在得了就算是早期作品,收藏价值高啊! “好好,就依你说的,我等晚上宾客散了,躲回我的院子偷偷看。” 呃…… 那倒也不必,堂哥您还是找个有人的地方看,别被那字的内容气晕过去没人管。 “对了妹妹,你猜谁要过来京城?也许今日便能见到。” 王柬这样发问,王婵想都不用想,笃定地答道:“临江郡侯府的人。” 故弄玄虚却不成想人家小姑娘张嘴就说出了确切答案,王柬惊讶得嘴里能塞下一个鸡蛋,一惊一乍地问道:“国师还教你掐算了么?真神了。” 王婵回以堂哥一个看二傻子的目光,语气轻松地说:“这有何难?我与堂哥的交际圈重合之处便是答案,不然你不会叫我猜,在京外的,也就临江郡诸人了。” 王柬不好意思地笑笑,心道妹妹你聪慧不假,但能不能多少收敛一点,你这样轻飘飘说出来,显得哥哥我很呆。 为了赶快把自己刚刚智商不在线的话题带过去,王柬不等堂妹问,主动讲起临江侯府给他们瑞王府写的信。 是侯夫人带着两位少爷过来,侯爷许坤有临江郡的公务不能脱身,侯夫人以两位少爷来年开春科考为由,提前过来打点住所,带他们熟悉京中圈子,探访师长。 “欧夫子呢?” 王婵还记得这位被自己说哭的有趣夫子,不知这次他是否同行。 王柬说这就不清楚了,两府之间是姻亲,侯夫人过来提前通信,也有托王府照顾的意思,一个聘请的夫子,不在提及的范围之内。 “侯夫人舅姥姥年纪大了,近日京中又多雨雪,行路怕是不畅,怎么这般心急,春闱在三月,过了年再来不是也行?” 小姑娘惦念着对她慈爱有加的侯夫人,上次为她用了生机之术,这次再累着她老人家可不行。 王柬摸着下巴,说出自己的猜测:“听闻这次春闱颇受陛下重视,要广纳有识之士,增加考位和名额,与恩科无异。要我说是该这样,咱们大梁正是清平盛世,广招举子培养起来,才不会青黄不接后继无人。” 想必临江侯府那边也得到同样的消息,考虑这回春闱的机会好,得中的可能性多,才格外上心,年都不过了提前来备考。 那日御书房和顺贤帝共用午膳,王婵随口说要靠天下有识之士,为大梁江山万代出力,想不到糊涂父皇还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王婵有些意外,她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与日俱增哇。 王府后花园中人工堆砌的一座矮山,被称作后山,上设暖阁与观景台,可以俯瞰王府全景。 堂兄妹二人进到暖阁中解下斗篷,并排趴在窗台托腮观望,将一批批入府的各家夫人小姐一览无余。 如此隆重的场合,年轻的贵族小姐们身着华服,头戴珠翠,轻移莲步而来,赏心悦目。 王婵用手肘捅捅一旁认真赏雪的堂哥,半开玩笑地说道:“你别光顾着看景,底下这么多如花美眷,都是为你而来,你还不认真看看,选个称心中意的。” 王柬闻言并没有面红耳赤地反驳,而是一脸无所谓地说着:“我,都行,祖母她们看着合适就好。” 嗬,想不到,堂兄对此事这么随和,一切都听从长辈的安排,竟也不似和她讨字时那般耍无赖,比某国公府的世子省心多了。 他这样打算也好,王婵想着,她那幅“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还真没送错! 百无聊赖地将宾客们逐个打量,忽然在视线中出现了熟悉的身影,刚刚进入王府二门,一身枣红色狐裘的夏伯母! 想来国公夫人这一品级的客人已然到场,长公主辈也没人出来走动,离宴会开场不远,这回有相熟的夏伯母可以一起坐着,王婵打算回去入席。 “送你到祖母那边,我就不进去了,堂妹若想和我一起玩,就去我的院子寻我。” 王柬为小公主穿戴好斗篷,边把人抱起边说。 王婵“嗯”着答应,要堂兄成亲可以,要他和小姐们见面交谈就嫌烦了,那她今天得好好学学那些小姐们是如何做派,学好了给王柬看,省得烦人堂兄总来缠她。 小公主被王柬带走后老瑞王便回去了前院书房,老王妃坐在正院堂屋接受陆续进来的贵妇人拜见请安,等到卫国公夫人夏氏露面时,人就算到得差不多了,宫中几位老太妃只是礼节性地送去了请帖,天寒地冻的,她们肯定不会出来。 妆容艳丽,雍容大方的夏氏由丫鬟扶着手臂进门,她虽年纪不过四十腿脚利索,但国公夫人的架子还是要端着,不能在外失礼。 屋内众人皆起身给夏氏问安,夏氏回以点头微笑,并不停步,直直走到老王妃跟前屈膝行礼,被老王妃热情地招呼坐下,余下宾客方又回到各自的座位,静听主位老王妃和下手身份最高的几位夫人聊天。 就当众人以为国公夫人的到来已经是压轴登场,门口忽又传来小丫鬟行礼开门的声音。 嚯?比国公夫人来得还晚,总不能是哪位长公主吧? 视线汇聚门口,缎子面棉门帘一撩,闪进来一个裹着厚厚的斗篷遮住多半张脸的小娃娃,身后跟着牵着她手的老夫人,慈眉善目衣着华贵,却面生。 这一老一小,众人面面相觑,谁啊? 第147章 夏伯母示威 宾客们拿不准这二位的身份,于是暂且坐着不动,目光整齐地投向主人老王妃,看她的态度行事。 老王妃打眼一看,看清来人的相貌,哎呦一声叫道:“下人们该打,我英华妹妹来了,怎么没人通报!” 临江侯夫人闺名英华,此时听着老王妃叫得亲切,不禁眼眶发热,几步走上来要给老王妃行跪拜礼,却被手中牵着的小姑娘直接带到一旁。 王婵掀开斗篷帽子,挤到多日不见的老妇人怀里,冲她撒娇:“舅姥姥舅姥姥,我好想你,我要坐在舅姥姥这里。” 侯夫人心中暖呼呼的,小姑娘念着往日情义,心疼她,不叫她跪呢! 亲昵地揉揉小姑娘的脸蛋,侯夫人大大方方地坐下,然后将王婵抱坐在自己腿上,才开口与老王妃寒暄:“长姐安好,这一路来得匆忙,您这里贵客多,我便自己进来了。” 老王妃笑着点点头,丝毫不在意侯夫人跪不跪她,这是她那亲弟弟放在手心儿里疼的发妻,与她年轻时很聊得来,原也不必拘束。 听懂了二人间一来一往的称呼,年长一些的几位夫人,心中对老妇人的身份有了眉目,上前寒暄的当口,一并看清了褪去斗篷帽子的小姑娘。 这相貌,这双眼睛!宫宴上见过,这小姑娘,是陛下的五皇女,拜入国师门下的那位! 认清楚人的夫人们不敢怠慢,都不等着丫鬟在面前放置锦垫,直接跪在地毯上给王婵行礼:“臣妇参见清平公主,殿下万福!” 几人一言点醒满堂宾客,正院中呼啦啦瞬间跪满一地,只余下上首的老王妃,和怀里拥着个“金疙瘩”的侯夫人,不但能安稳坐着,甚至沾小姑娘的光,逾矩受了各家夫人小姐的跪拜。 王婵就是故意的,舅姥姥初来乍到,在京中贵妇人交际圈熟人不多,这回正赶上来得齐,她要让所有人清楚,临江侯夫人是她清平公主亲近尊重的长辈。别人见了,只有小意讨好的份儿,若有人要和临江侯夫人过不去,那就是和她王婵过不去! 侯夫人向来知道小姑娘重情重义,这回心里也明镜一般,知晓王婵的良苦用心,此刻小姑娘在自己怀里坐着接受跪拜,迟迟不做反应,侯夫人便知道,这是在等着卖自己一个人情。 “殿下叫各位夫人小姐起来吧,地上凉。” 侯夫人话音刚落,王婵侧头朝侯夫人柔柔一笑,心道果然舅姥姥和自己心意相通,默契十足。 如此戏做成全套,可以收场。小姑娘语气淡淡地说了句:“免礼,落座。” 而后嗓音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甜得不能再甜地和舅姥姥说话:“舅姥姥还是如原来一般,叫我甜甜就好,殿下听着生分。舅姥爷安好?表哥们也来了吗?” 公主殿下对着侯夫人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区别对待简直不要太明显,语气和缓态度亲昵,甚至对不在场的临江侯府众人都表现得十分在意,宾客们还有什么不懂的? 别看这位老妇人是京外区区一个侯府来的,但人家是王妃小姑子,更有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公主撑腰,此刻在这个屋子里,人家的尊贵程度起码能排前三,不是好惹的! 侯夫人怜爱地抚着小姑娘手背,一一回答她的问题:“家中一切都好,甜甜不必记挂,慈懿夫人也康健,只是到底上了年纪,有些畏寒,便没能一同过来。鹃儿小姐和清茹一同上学堂,形影不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知道小姑娘肯定惦记,侯夫人将孙奶奶与鹃儿的事也讲给王婵听,小姑娘果然听得聚精会神,并在得知二人过得很好时高兴地笑了。 “文宇和文治也在京中,若甜甜想见表哥们了,就派人来祥平街传个话,我们京中的居所就在那里,文治天天吵着想他甜甜妹妹呢!” 说者有意,听者更有心。 侯夫人没放弃撮合小孙子和公主,特意在王婵面前提起许文治,一旁坐着的国公夫人夏氏,却越听越不对味儿。 什么公主想见表哥,什么天天吵着想妹妹,人家小公主金枝玉叶,哪里来的临江郡的表哥,这侯夫人也不知避讳,说得这般暧昧做什么? 这小姑娘可是她家,那眼看着就要孤独终老的傻儿子唯一在意的人,唯一愿意花时间陪着,放低身段哄着的小姑娘,独此一份!可不能错过了。 傻儿子嘴硬,当娘的可不能糊涂,人家小公主近些日子常往国公府跑,眼看着一切顺顺利利,怎么凭空出来个八杆子打不着的表哥来碰瓷?!不行,夏氏心中告诫自己,不能再放任那老妇人和小公主说下去了,她也要主动掌握话语权! 起身走到侯夫人座位前,夏氏伸手朝王婵探身:“来让我抱抱?” 小公主以往做客国公府时再三叮嘱,就当她是寻常小辈,夏氏今日便大胆尝试一回,鼓起勇气按照王婵说的,省略一切规矩和敬语,亲亲切切地小公主交往。以往不敢,今日看着侯夫人的当场演示,方知小姑娘对亲近的人是真的一点架子都没有。 王婵闻言抬头,见是谭鸿的娘亲要抱她,心中并无排斥,微笑着唤了句“夏伯母”,然后起身被一个温暖光滑的狐裘怀抱拥住,鼻尖萦绕着夏氏身上优雅的茉莉熏香。 夏氏双手托着小姑娘软软的身子,受宠若惊,真的把小公主讨了过来自己抱着,夏氏激动得脸都红了,本就长相明丽妆容精致,现在更好看几分,王婵盯着夏氏保养得宜的脸,心中暗想谭鸿有这么个美人娘,即使一双虎目是继承卫国公,也还是好看的。 人抢到手了,夏氏乘胜追击,要和侯夫人宣示主权,旁敲侧击告诉她小公主可不愁嫁。 “跟夏伯母说说,鸿儿他这个骑术师父当得如何?家中老太君时常念叨,说她小时候是马背上长大的,若不是年纪大了腿脚不好,可轮不到我家那臭小子手把手教公主学骑马。” 夏氏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还特意在“手把手学骑马”的部分放慢语速,一双美目有意无意扫过坐在一旁的侯夫人,盼着她听出小公主与她家谭鸿亲密,同乘一骑是家常便饭,别的野小子就不要往上凑啦! 通透如侯夫人,又怎会听不出夏氏的弦外之音,谭鸿?那位凶神恶煞的谭世子? 不相配不相配!他那么吓人,冷冰冰的,又生的高大魁梧,给小公主看家护院还差不多! 第148章 妇人的战争 夏氏品级虽略高一筹,可侯夫人长她一辈,今日瑞王府请宴,侯夫人作为王府姻亲,算得上是半个主人家,有老王妃在一旁坐着,侯夫人便不必因身份而让着夏氏。 正好,在抢小公主做孙媳这件事上,她谁也不想让。 夏氏拿谭世子教小公主骑马的事来宣示主权,侯夫人便回敬她一番,许文治和甜甜昔日的同窗情谊。 表哥表妹青梅竹马,同进同出,两个人平日里,欣赏文章辩论观点,多有意趣!文静聪慧的公主和志趣相投的自家孙子一起,不比和那个成天只会打打杀杀的谭将军更轻松愉快吗?! 听着侯夫人话里话外暗示她家儿子没有情趣,是个粗人,夏氏可不同意,傻儿子对别人也许是冷,但人家对小公主上心不就够了? 至于有没有情趣,这还要问小姑娘的想法。 “殿下,先前鸿儿给你寻的小玩意,您可喜欢?等年底京中开庙会,上了新鲜样式,再叫他给您买!鸿儿有俸禄,送些小东西逗殿下开心,不打紧。” 哼,鸿儿年纪轻轻便建功立业,为国效力,是上过战场的大将军,领朝廷俸禄,羽翼丰满。临江郡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连自己还养不活呢,以后要靠区区一个侯府的家底来供养公主吗? 夏氏话毕,扳回一城,志得意满地抱着王婵坐回椅子上,吩咐随身丫鬟为她和小公主剥橘子。 侯夫人面上一派祥和,暗地里直磨后槽牙。那国公夫人难道不懂什么叫莫欺少年穷?! 文治才多大,你家那谭将军多大?比官职俸禄,根本就比不了嘛!不公平的比法,你也不脸红?! 总把人家小公主夹在中间为难,这回侯夫人心里憋着气,直接对话夏氏:“国公夫人,您家谭将军英勇,老身佩服。” 夏氏不解老妇人怎么突然改了口风,夸上了自家儿子,可举拳难打笑脸人,人家说好话,她总要客气客气的,便微笑着说了句“不敢当。” 侯夫人笑得满脸深意,继续道:“将士们是大梁的恩人,年轻时为国效力,老了难免落得满身旧伤,要妻子照顾,当真心酸。朝廷多补贴些俸禄是应该的。” 这两句话说得不客气,既说出了谭鸿年纪大,又暗示他晚年要拖累妻儿,病痛缠身,侯夫人是随和性子,可该厉害的时候也绝不手软,此时锋芒尽露,一番话把夏氏脸都气青了。 “你!” 若不是手里抱着小公主腾不出来,夏氏差点拍案而起,要和侯夫人掰扯掰扯,她为何诅咒自家儿子! 这边动静不小,很快吸引了老王妃的注意,这样的场合闹得不好收场也都没面子,老王妃发话和稀泥:“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世间男子千千万,国公夫人中意沙场英雄,英华更满意翩翩才子,都好,都好!” 那边剑拔弩张的二人,可不能被老王妃一句“都好”打发,但老王妃那句话说得在理,到底谭鸿和许文治谁好,那得看公主的喜欢。 侯夫人和夏氏,异口同声地,向正在无辜地吃着橘子的小姑娘发问:“殿下您说说!” 王婵嘴里叼着橘子瓣,被突如而来地两道洪亮女声,震得抖了一下,抬起小脸儿满眼茫然。 侯夫人和夏伯母有旧仇?不然今日怎么这么紧咬不放,明明二人都不是刻薄不好相处之辈。 王婵不想两位亲近的长辈互相伤害,几口咬碎橘子瓣咽下,而后开口答道:“世间男子,我,我喜欢我师父那样的。” 侯夫人和夏氏闻言面面相觑,和着她们白费力气,小公主一碗水端得真平,谁也不得罪,把火直接烧到国师大人身上,她们又不能去宫里找国师大人一较高下,国师大人要是有个母亲祖母的就好了…… 为防止二人闲坐着没别的事做,再吵起来,王婵从夏氏腿上跳下,几步跑到老王妃跟前,小手扶着老王妃的胳膊柔柔说道:“叔祖母,我饿了。” 老王妃闻言立即起身,拉着王婵的小手招呼屋内众人:“开席开席!我们婵儿饿了。” 撒娇卖萌把一场没有硝烟的大战糊弄过去,王婵悄悄叹口气,在王府丫鬟的帮助下穿外套,戴帽子,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好好尝尝堂哥家厨子的手艺如何。 不料才跨出正院门槛,王府的管事婆子一路小跑过来,得了老王妃一句训斥:“没规矩!” “启禀王妃,门口来了一位宫里的常总管,请公主殿下即刻回宫,陛下有急事召见。” 是常安?父皇召见,派了常安出来,那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大到顺贤帝解决不了,要通过她求到师父面前。 这事不能耽误,经师父之手处理的,从来都是关乎大梁江山,社稷万民,王婵拢紧斗篷带子,回身轻轻和老王妃等人告罪:“抱歉,我得先走一步,叔祖母,舅姥姥,还有夏伯母,下次见,冬至安康。” 陛下派太监总管过来请小公主回宫,众人分得清轻重,忙屈膝行礼恭送公主,老王妃也嘱咐道:“去吧,路上小心,有时间再过来玩,叫王柬去接你。” 王婵点点头,笑着答应,而后转身,面色凝重地向外走去,但愿这次的事情还不算太糟,还有挽救的余地。 在二门口见到原地转圈的常安,王婵扶着周钧手背,脚踏绣墩上马车,嘴里吩咐:“走吧,回宫。” 正要跪地行礼的常安立马站直,明白五殿下心里也同样着急,免了他这次的礼节,常安一路小跑到马车前方,高声唱报:“清平公主起驾!” 尖细的独特嗓音一路传回老王妃与宾客们这边,做客的小姐们心有余悸,之前在门口被王府世孙接进去算得了什么?是她们少见多怪了。那位小殿下,就连陛下身边御用的太监总管也要加着小心伺候,起驾唱报,分明是皇上皇后的待遇,万幸她们没被嫉妒冲昏头,没做出什么令自己和家人万劫不复的事情。 小殿下离开了,侯夫人与夏氏失去争夺目标,便也没了争嘴的心,重又都挂上得体的微笑,一左一右陪在老王妃身边,宴饮聊天,宾客尽欢。 第149章 仙君有软肋 马蹄哒哒踩在宫中扫净积雪的大道上,王婵的车驾来到彤图台竹林外,常安叫停赶车的侍卫,转到马车一侧,乞求开口:“五殿下,您,劳烦您请国师大人?” 王婵早就猜测此番要请师父帮忙,竹林禁地,只他们师徒二人可入,这才有太监总管匆忙出宫,一路找到了瑞王府。 “那边有块大石头,常总管过去敲三下,前两下敲重些,最后一下轻轻敲。” 常安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竹林边的大石头怎么能请到国师,不过还是顺从地照小公主的吩咐做了。 两重一轻,大石表面落了层薄雪,敲得常安手指冰凉,赶紧缩回袖口捂着,还不等捂热,一道胜雪傲霜的白色身影悠悠落地,男子目光清冷扫视周遭,快速掠过常安和侍卫众人,只停留在车帘掀起一角,正朝他浅笑招手的小姑娘上。 姜霆之足尖一点,轻盈跃进公主的车驾,侍卫们根本没看清他的影子,更拦不住这位身手矫健的“采花大盗”,所幸这是公主的师父,不会伤害小殿下。 “小毛贼”进来后便开始动手动脚,摸摸王婵的手指尖,又捏捏她的小耳垂,见都是温热的,尤不满意,伸手把小姑娘连人带斗篷拢紧在怀里,这才语气平淡地吩咐“走吧”。 坐在师父身上,王婵偷偷笑话姜霆之这个人表里不一,在侍卫面前那般清冷如仙人,怀里却暖,烘得她脸颊发烫,心也是烫的。 世间男子,她还真就喜欢师父。现在问,依旧是这个答案,以后也不会变。 用额头蹭蹭师父光洁的下巴,王婵轻声询问:“师父可知此番为何?” 姜霆之摇摇头,实话实说:“不知道,不过徒儿不必担心,定能解决。” 咦?师父也不知道吗?宫中与朝堂,推崇师父的人都说国师大人有神通,能掐会算,可沟通天地,窥得天命,数次拯救大梁于危难之中。现在师父却说他不能算命,王婵满心疑惑,这要是被攻讦师父的政敌听去,“江湖术士”的帽子可就扣实了。 许是察觉到了小徒儿的疑虑,姜霆之主动开口解答:“修士的确比普通人更能感觉到天地万物间的联系和变化,且修行之人寿元数倍于常人,所知道的知识和总结的经验自然更多。” “冬日多雪,春日多雨,夏季当然会发洪水。百兽异动,河水倒流,那便是地动的前兆。徒儿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王婵点头应和:“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还真是这个道理,师父真厉害!” 家有一老…… 有一老…… 老…… 老人家姜霆之耳边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乖徒儿那句“老”字无限回放,听得他眼前发黑,额头青筋突突地跳。 不能打,亲徒儿,不能打,人家有后台,不能打,打哭了自己心疼…… 一遍遍在心里罗列不能体罚徒弟的理由,终于在马车停在御书房大门前时,姜霆之脸色恢复正常,长出一口气,抱上逆徒不疾不徐地往里走。 御书房内顺贤帝听到门口小内侍掀门帘,殷切地门口看去,果然见是仙君大驾光临,还将自己的五皇女抱在身前。 顺贤帝“哎呀”一声,颤着手快步迎了过来,又陪着笑脸又皱着眉头,张着手臂说道:“婵儿来父皇这里,怎么好叫仙君抱着,不合规矩。” 有眼无珠的凡夫俗子,甜甜身份贵重,岂是你一介人间帝王能抱的?姜霆之不动声色闪身走到一旁坐下,喜怒不辨,说道:“何事?” 顺贤帝讪讪地收回双手,跟到国师落座的椅子旁,受训的下人一般回禀国师大人的问话。 “仙君,京外一百五十里,三个村庄突发疫病,医者去了也没找到解决之法,如今年关将至,这疫病不加以控制,恐会祸及京城,到时候,难堵万民悠悠之口。” 说来说去,王婵听懂了顺贤帝为何着急。他急的不是京外百姓生病,也不是传入京中百姓的安危,而是年节的关头,若是京中出了这样晦气的事情,将有百姓议论君王失德,上天降下惩罚。 他怕的是他的子民议论他,他怕被当作昏君。 这父皇还真是一点也没长进,“昏君”这个字眼总能戳中昏聩父皇最痛的地方,就像那次他狠下心来整顿后宫,若没有程贵妃勾结宫外,怂恿平民骂他治国无方,父皇也许舍不得宠爱多年的美人爱妃,程贵妃之前在宫中跋扈张扬多年,哪一次不是敷衍放过了? 姜霆之没有正面回答顺贤帝,而是低头询问怀中徒儿:“甜甜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被老师点了名,优等生王婵收敛投向顺贤帝的厌恶目光,坐正身子答道:“首先保证疫病不扩散,封锁村庄的同时,为村民提供充足的物资和药品,食物和水必须有保证,御寒的衣物和炭火也不能少。至于究竟如何医治这疫病,还要看过病人情况后再下论断。” 姜霆之听后认同地微微点头,朗声告知顺贤帝:“正是如此,派人引路,我们即刻启程。” 什么?!顺贤帝听得胡子都翘了起来,仙君要把他金贵的小公主带到疫区?这怎么行!太冒险了! “仙,仙君!婵儿年幼,还是将她留在京城吧!寡人派禁军和御医协助仙君走一趟。” 糊涂父皇要让她与师父骨肉分离?!王婵一万个不乐意,借衣袍的遮掩实实在在掐了师父手臂几下,暗示他不要答应。 姜霆之想不到,徒儿小小软软的手指掐人这么有劲儿,这几下差点把他堂堂金丹期修士的眼泪花儿掐出来! 都怪眼前这个昏君乱说话! 姜霆之“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没好气地训斥一句:“我的徒儿自有我来安排!” 说罢头也不回离开御书房,边走边偷偷揉胳膊,被王婵看到又立马放开,别扭得很。 出来后返回马车,王婵小手轻抚胸口,后怕地说道:“还好师父没答应,刚刚急死我了。” 姜霆之无奈苦笑,徒儿你有多急不用跟我形容,我的胳膊切实感受到了你内心的急切。 “不怕,他的意见从来不在你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彤图台可有什么要带上的东西?我们回去收拾行装。” 师父视九五之尊于无物的样子可真威风,王婵不由得多看几眼,看够了才搂上师父手臂,答应道:“好,要多带几床厚被子。” 天寒地冻隆冬时节,小徒儿怕冷,姜霆之心里默默回道:“师父抱着就不冷了,用不着棉被。” 第150章 杨家庄疫病 疫病的事半天也耽误不得,须得尽快控制,已经染病的村民也急待救治,晚到一刻,可能就会有几条性命流逝。 事发村庄距京城一百五十里,快马只需要大半日,王婵决定轻装简从,不坐马车。 “周钧,去卫国公府,把寒露给我借来,我和师父点齐禁军,一并从南城门出发。” 国师与公主带着禁军五千,疾驰行军到达京城南门,见周钧不但从卫国公府牵来了寒露,还有见到小公主双眼放光不输寒露的谭世子。 姜霆之长眉皱起,一百个不高兴地说道:“谭将军请回吧,京畿大营统领无圣谕不得出京。” 谭鸿早就料到老头子会挑衅,嘿嘿一笑露出满口白牙,从怀里摸出个小方盒,朝着姜霆之挥了挥,说道:“刚从太子那里要来的虎符,禁军暂归我管,储君金贵不能以身犯险去疫区,末将自当代劳。” “哼,少拿太子打幌子,禁军有我与公主带领即可,没有虎符也一样。” 姜霆之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在北地怎么就头脑一热看着这个谭鸿像好人,带他在身边差遣,如今养虎成患,这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 前不久刚在瑞王府和稀泥,糊弄过去一对争嘴的妇人,现在眼前两个大男人又啰嗦了起来,王婵耳朵里嗡嗡作响,耐心告罄,训斥道:“百姓们正等着朝廷救命,你们却有心在这里争口舌之快!” 小公主发威了,手眼通天姜大国师和威风八面谭大将军,一齐缩了缩脖子,低眉顺眼像两个受气小媳妇,半个字也不再多说。 站在自家小主子身后的周钧见状,挺了挺胸,与有荣焉地在心里给公主叫好,平日里他在两位大佛前是小虾米,只有夹着尾巴办差的份儿,这回也轮到大佛们挨训,公主威武! “谭鸿领了命便让他去,多个人多份力,师父不必再说。谭鸿,你要是愿意与我们同行,路上就别再和我师父对着干。你们若再吵架,就都不要去了!周钧,那个…… 扶我上马!” 前边一番训诫说得掷地有声气势十足,到了最后一句,王婵脸一红,含糊不清地嘟囔过去。身材太矮小上不去马,着实有些丢人。 周钧将小公主抱起,“扶”她坐上大白马,本打算争取,与小姑娘同乘一骑的两人,张了张嘴,最终没敢出声,真怕小公主说到做到,谁也不带自己出京。 王婵上马后先伸手揉了揉寒露可爱的小耳朵,揉得寒露原地踱步,神采飞扬,而后才戴好出发前准备的一副羔羊皮手套,握住缰绳,扬声下令:“出发!” 沿途休整两次,王婵一行,终于在天光尽暗时,抵达最先发现疫病的杨家庄。 入村前,王婵吩咐众人不随意触碰村中的东西,尤其是村民家的餐具和衣物,并且解下绑腿的长布巾掩住口鼻,防止被传染。 做好这些准备,王婵一马当先就要进村,谭鸿与周钧齐齐出声阻拦,姜霆之却没说话。 谭鸿道:“小孩子抵抗力差,公主你在村外驻扎,指挥禁军封锁村庄吧。” 一旁的周钧随即附和:“谭将军说得在理,主子,里边的情况还是交给末将吧。” 二人为她安危考虑,王婵懂得好歹,没有怪他们此刻的啰嗦,而是心平气和地开导:“你们放心好了,我能保证自己不被传染,还有法子讲村民们治好,这里边,还非得我去不可。” “可……” 谭鸿见小公主不听劝,急得直攥拳头,刚说出个可字,王婵直接念出咒语打断。 “谭鸿~ 听话。” 得,名字一叫,“听话”二字一说,谭将军偃旗息鼓举手投降,抿抿嘴,自己生闷气去了。 见徒儿治住了讨厌鬼,姜霆之冷哼一声,打马来到王婵的寒露一侧,冲徒儿宠溺地笑笑,闻声说道:“走吧。” 姜大国师茶艺高超,时刻不忘给谭鸿使绊子,如今这一番操作,就差没喊出:“看我多信任你多懂你,他们那群蠢人只会阻拦你,妨碍你大展拳脚。” 臭谭鸿你来也白来,来了正好当我的背景板,把我衬托成公主心中的完美师父,还不如不来呢!哼~ 不苟言笑正襟危坐在马上的国师大人,内心却过分的丰富,若小公主的能力再多加一项读心,此时一定会被师父表里不一的巨大反差惊得掉下马背。 入村后,王婵一行被领到此时病情最严重的杨二伯家,是一间坐落于村子最东边的农家小院,院墙外是一条小溪,杨二伯还挖了条沟渠,将溪水引入院中,浇灌菜地。 杨二伯一家四口,杨二伯和妻子还有儿子儿媳,无一人幸免接连病倒,都躺在床铺上面如菜色,口中发着“呜呜”的声音,显然十分痛苦。 王婵凑近细细观察几人,姜霆之进屋后,见数日无人打扫的小农舍实在难以落脚,想立马离开,可自家小徒儿没有要走的意思,还要留下给那些人看病,姜大国师无奈,薄唇在丝质的洁白面纱后轻叹,然后默默挽起一截衣袖,用清风诀一寸寸扫去屋内灰尘。 在居家好男人,洁癖大国师打扫屋子的时候,王婵细细看过染病四人的情况,见他们并无高热症状,甚至没有咳嗽流涕,只是神志不清醒,并且浑身疼痛难忍,以致无法下地无法进食,只能躺在床上渐渐虚弱。 这情况,和王婵印象中的,传染性疾病症状对不上。此事还需进一步调查,当务之急,治好眼前的病人,也许他们清醒后能提供更多有关疫病的信息。 打定主意,王婵深吸一口气,双手手心朝下,悬于杨二伯头顶,心中默念:“治好他。” 有之前数次施展修复之术的经验,这次点点星光从手心汇聚而出,王婵和姜霆之都没有惊讶,可星光注入杨二伯身体后,王婵分明看到,有股淡淡的蓝色气体,从杨二伯的口鼻被逼出,在空中迅速消散,抓都抓不住。 床上的杨二伯,也在蓝气消失后放松了一直痛苦紧咬的牙关,不再“呜呜”痛叫,几个呼吸间便沉沉睡去。 王婵退到一旁救治杨二伯家的其他人,想着让他们好好歇息,睡醒一觉再询问情况。 第151章 杨泗吃点心 退回村外禁军驻扎处,在帐篷一角,姜霆之收拾出一个毛毡和绒毯堆成的小床铺,供娇气小徒儿临时歇息一晚,他自己则直接背靠王婵的床铺原地坐下,边打坐边给徒儿当床帘。 有国师门神一般守在床前,即使是帐篷中的简易床铺,王婵依旧睡得安稳,连谭鸿半夜布置好封锁圈归来,进来与她道晚安被师父瞪走都不知道,一觉睡到天亮。 王婵醒来后盯着陌生的帐篷顶发愣,一时间想不起来身在何处,侧头看到身旁,男子乌黑的墨发和宽阔的肩膀,这才展颜一笑,轻唤:“师父。” 晨起时的小徒儿最像猫儿,懒洋洋地窝在被子里睡眼朦胧,等着主人过去为她顺毛,陪伴她给她安全感。姜霆之自然没有半分推脱,相反,伺候自家徒儿起床他甘之如饴,乐意得很! 朗声吩咐帐篷外的侍卫烧水,姜霆之为王婵穿好衣裙,整理了个简单利落的发髻,询问她早上想吃什么。 “师父,我想先去看看杨二伯他们,他们一家病重多日,应该早就没了东西吃,我的早饭便分给他们吧。” 姜霆之点头应允,用送来的水沾湿棉帕给徒儿轻柔净面,又一寸寸涂好冬季用的养肤面霜,这才抱起小姑娘,围上斗篷出发。 出帐篷后,迎面遇上一看就没睡多久的谭鸿,王婵指着他眼中的血丝命令道:“你给本公主回去接着睡!今日进村有我和师父就够,旁人来了若是染病,倒要连累我医治。” 谭鸿不服气刚要争辩,王婵立马态度一转,和颜悦色地安抚:“你听我说,睡眠对身体是很重要的,本来村中就有疫病,你再不爱惜身体,我又怎么可能同意?” 果然,这么一番娓娓道来,软硬兼施,谭鸿就算有一万句草稿在肚子里,此时也说不出来,稀里糊涂地点头同意,想着小公主可真关心自己,飘飘然地回自己的帐篷睡觉。 见徒儿主动开口赶走了碍眼的人,姜霆之神清气爽地说了句:“甜甜驭下有术,帝王之材。” 王婵听后轻轻摇头,望着师父的双眼纠正道:“谭鸿是我的朋友,不是下人,我也并非在驾驭他,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不是在驾驭,是在关心他!姜霆之鼓了鼓腮帮子,没再说话。 一路沉默,王婵不知自己哪句话又惹得小气师父不开心,只当他是更年期,间歇性闹别扭。 此时天光大亮,再到杨二伯家,王婵见到小院中引入的小水渠,浅浅地绕了屋舍半圈,为小院中种植的蔬菜提供水源。 杨二伯的儿子年轻力壮,经过王婵的医治外加睡过一夜,此时已然能够下地,照顾家中另外三个,还有些虚弱的患者。 师徒二人进到屋内,杨二伯的儿子杨泗只觉得被晃了眼,自家低矮的农舍都亮了几分似的。 这世间怎么有如此好看的一大一小?!是上天见他们村突发怪病,村民们可怜,派下神兵仙童来救苦救难的吧! 杨泗放下手里的水瓢,一下子跪倒在“神仙”和“仙童”的身前,额头贴地,虔诚地说道:“神仙显灵了!多谢您救了我们全家,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 王婵还以为这人懂礼,知道见到皇室宗亲要下跪,听到他说的话才知道,人家认错神了。 “这位大叔,我们是朝廷的人,你起来说话吧。” 小仙童嗓音清甜,天籁般在杨泗头顶响起。 什么朝廷的人,杨泗半个字也不信!这两位神仙谦虚,不图人世间的虚名,做了好事还要安在朝廷头上,他懂! 听话地站起身子,杨泗浑身拘谨站在自己家的堂屋中,仿佛他才是突然闯进来的那个,而王婵师徒是主人家。 王婵和师父要求下地,然后凑到杨二伯跟前查看,见他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可嘴唇还有些干裂发白,想来多喝些水便能改善。 从储物法宝中掏出几包糕点和一些果脯,王婵招呼杨泗一同吃早饭。 杨泗以为他听错了,神仙怎么也吃东西?即使吃,自己也能和他们一起吗?不合适吧,他一介凡人,何德何能啊? 但见只是那个小仙童坐到了桌子前,仙君并没有进食的意思,看来是小仙童修炼不够,还需要吃饭来补充营养。神仙们的吃食果然都是他没见过的精致东西,看着就好吃,许久没有好好吃过饭的杨泗摸摸肚子,咽了咽口水,大着胆子坐到了王婵对面。 心里想着公务,王婵草草吃下一块糕点了事,接过师父递过来梨花露捧在手里喝,等对面狼吞虎咽,一嘴一个蛋黄酥的杨泗吃饱。 摆出来满满一桌的糕点大半进了杨泗的肚子,他才反应过来,两位神仙还在等着他问话呢。脸“唰”地一下变得通红,杨泗挠挠后脑勺,小声告罪:“我,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让您久等了。” 王婵摆手说了句“无妨”,然后问道:“村中你们家是第一户染病,你们病倒前,可曾去过什么地方,又或者见过什么人吗?” 一口气治好村中一百六十余户,王婵不是做不到,只是担心还有另外的传染源,到时候治标不治本,白费力气,还是把情况调查清楚,再制定解决方案。 杨泗略作沉思,一五一十回答:“没有,我们都是种地的,秋天地里收了玉米卖到镇上,之后就回来踏踏实实准备过年,没有去再远的地方。也没外人来过村中。” 哦,没有村外的传染源,那么相邻两村感染的,也应该是从杨二伯这一户传出去的疫病,王婵搓搓双手,在心里估计,她挨个医治三个村子,得多久才能治完? 这时屋内炕上的杨二伯也醒了过来,舔舔干裂的嘴唇要喝水,杨泗起身,用水瓢舀起水缸中存放的溪水,倒在一个小碗里,给老父亲端到面前。 杨二伯没力气坐直身子,杨泗于是取来一个小茶匙,打算一勺一勺喂父亲喝水,刚刚将勺子送到杨二伯嘴边,王婵突然大喊出声:“等等!不要喝!” 杨泗吓得手一抖,茶匙掉在枕头旁,水洒湿了一片床褥,而王婵分明看到,水洒出的一瞬,散发出了,与昨日杨二伯口鼻中一样的,丝丝蓝光! 第152章 探查不冻河 王婵心知她不会看错,立马又吩咐道:“把水端过来给我看看,先给你家人喝我们带的。” 来此地之前王婵早有准备,在她的认知里,疫区一草一木皆有传染的风险,尤其是饮水和食物,更要慎之又慎。 离京前王婵便交代禁军诸人各自灌满水囊携带,进入疫区不准碰当地的任何东西,她自己的储物法宝中也存了足足十数个水囊,此时取出一个递给杨泗。 本被小仙童一声喝住,摔了勺子的杨泗呆愣着不知发生了什么,又见小姑娘凭空变出一个皮制水囊,正托在掌上等他去取。 这等神仙术法,还不承认自己是仙者?杨泗腹诽着,小心翼翼把水碗给王婵端过去放在桌上,又双手虔诚地接过水囊,去一旁伺候他爹喝水。 陶制大碗静置在面前桌上,王婵瞪大眼睛仔细端详,却也没发现什么异样,这水虽不如她平日里喝的专供那样澄澈,但也算不上不能入口,起码不见异物,透明度也正常。 那么刚刚的蓝光是什么?此时水怎么不发光? 小姑娘凝眉苦思,下意识伸出手指,要用指尖蘸取一点查验,短短的小手指刚伸出还没在水碗上投下倒影,便被师父宽厚的大掌挡住了,指尖戳在他手心,戳得姜霆之有些发痒。 “徒儿既已看出水有不妥,还是不要触碰得好。” 男子眉头一皱,眼中满满的不赞同,王婵缩缩脖子,收回手,遵从了师父的指导。 “师父说得在理,面对陌生溶液,正确的观察方式应是这样。” 说着,王婵用手在水碗上扇了扇,然后小鼻子轻轻闻着,给师父演示化学实验室里的正确操作,心想着这回没错吧,师父不能扣她的分。 姜霆之自是没看懂,什么陌生溶液?那是什么?徒儿手上施展的什么术法?从哪儿学的? 一头雾水的姜大国师面不改色地微微点头,假装自己看懂了,反正只要徒儿不上手,都随她。 王婵从储物戒指中摸出一个小银匙,在水碗中搅动片刻,见银匙并不变色,又取水洒在脚边地上,蓝色光雾即刻显现。 “师父你看,仔细看。” 姜霆之听话地定定看着这边,王婵随即又舀水,再度撒向地上,眼见蓝光散了,然后回头向师父抛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姜霆之收到徒儿的目光,稍一思索后夸到:“嗯,甜甜真棒,洒得很准,和第一滩完美重合。” 边说还边抬手比大拇指,气得王婵一个小巴掌把他的大拇指拍了回去。 师父确实年纪大了,脑回路乱套!谁跟他在这恐怖的疫区洒水玩儿呢?!气人! 深呼吸压下打人的念头,王婵耐下心向“老迈”的师父开口问道:“师父没看到古怪吗?水洒下去之后,有什么东西飘散出来,蓝蓝的,发亮的?” 姜霆之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摇头表示啥也没看见。 好吧,是自己错怪他,师父不但思考方式出了问题,视力也不行,老眼昏花了。 “真的有,我看到了。总之这水不能喝,也许疫病的源头与这水有关。” 告知师父这些,王婵又到门外吩咐侍卫们传令下去,要村民们谁也别喝水,暂且等一下,实在口渴就从他们带的水囊中分一碗。 杨泗给家人们一一喂过水后,站立在一侧静待,听闻小仙童说他家的水是村民们染病的原因,虽心中有些忌惮,还是小声开口辩解:“仙人,这水,这水我们家天天用的,浇菜做饭洗衣,用了几辈人,没,没岔子的。” “你不必惊慌,这水的问题应不止你家,疫病的源头也怪不到你家头上,相反你家第一户发病,才有我们来查看救治,你家有功。” 王婵三言两语安抚杨家人,而后让杨泗带他们去看平日里打水的地方。 小仙童说他家有功,杨泗这下带起路来毫不犹豫,利落地到院中推开一侧的柴门,招呼道:“就是我家后边这条溪水,您看看,这是活水,不脏的。” 王婵低头看着溪水,不置可否,又沿着小河走了几步,还在清可见底的水中看到几只小虾,确认这的确是干净的活水,那问题出在哪里呢? 随手捡起一节树枝,挑起水花洒落在岸边,预料到的结果依旧出现,有蓝光。饶是聪敏如王婵,此刻也没了头绪,这事当真奇怪! 烦躁地甩开手中握着的树枝,王婵拍拍手,决定问问自家师父的意见:“杨家大叔,你先回去休息吧,切记饮水从我给的水囊里取。师父,随我往上游看看。” “师父,河水确实有问题,这点徒儿敢肯定,只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也不能确定疫病的源头,现在该怎么办啊?” 见小姑娘眉头微微皱着,因这奇怪的河水而苦思冥想,姜霆之抬手抚了抚她的发心,安慰道:“莫急,我们仔细看看定能找到其中关窍。” 也只好如此,师徒二人沿着河水一路往上游寻去,越走河岸越窄,杂草丛生,小姑娘走在其中,好几次被枯枝刮到衣摆。 王婵驻足,烦躁地甩甩衣袖,心想这冬季的衣服真麻烦,一点也不轻便! 对呀!昨日可是冬至日,京城大雪,滴水成冰,这小河沟,怎么不上冻?! 王婵一拍脑门,终于确认了这股子违和感是哪儿来的,冬日的河水依旧汩汩流淌,和周遭的枯枝萧索格格不入。 “师父,这附近有地热吗?或者温泉眼?” 姜霆之摇头,告知徒儿并没有,大梁国境内的地热,多在极北极边缘处,京城周边并没有。 解释清楚这些,姜霆之便明白了王婵的意有所指,也在心中暗暗思量冬日河水不上冻的原因。 二人出来的时间不短,竟让补觉半个时辰的谭鸿找了过来,远远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谭鸿眼前一亮,大步赶过来,走近才发现,师徒俩一个望天一个看地,皆是苦思冥想的状态,一言不发的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怎么了这是?小公主多智近妖,那老头子虽然讨厌,却不得不承认他脑子也是好使的,居然有难题绊住了他们? 小公主察觉到来人,回头一看是谭鸿,随口问道:“你说,冬日河水不结冰,为什么?” “啊?公主问这干嘛?河水不结冰好啊,结了冰,河里的鱼不就游不动了?” 谭鸿挠挠脑袋,想到什么说什么。 姜霆之心道这傻小子又来他们眼前晃悠,真是狗皮膏药,听听他那不过脑子的回答,要不自己离他远些,别沾了他的傻气…… 河水冻住鱼就游不动,呵,好蠢。 第153章 灵符放炮仗 姜大国师在心里把谭鸿彻彻底底嘲讽一遍,忽然一桩陈年旧事浮上心头,此刻想起,是因为那时候也正巧有这么一片水域,在极寒之地经年不冻。 事情发生在他刚结丹不久之后,那时候疼爱他的师父尚且在世,他又是不足百岁便突破金丹期的师门翘楚,年轻气盛,风头无两。 境界突破后急于证明自己,姜霆之自信满满地接下到极寒之地,铲除妖兽的任务,与他同行之人是师门中的云长老,他清楚地记得极寒之地有多冷,把一贯笑面示人,架子比饭碗端得还牢的云长老都冻失态了,抱着肩膀流清鼻涕,结结巴巴教训他:“姜,姜霆之!动作快点!斩杀恶蛟,早结束早回家,老子的脚趾头要冻掉了!” 边说还边拢了拢身上那件,火红色的高阶法宝裘皮斗篷,那是师门中御寒数一数二的道具了,姜霆之心中暗骂:娇气的二世祖,草包一个。但表面上却是轻轻点头,默不作声地抽出佩剑,一头扎进恶蛟栖身的深潭里…… “莫不是这河中有东西,不叫河水上冻?” 王婵与谭鸿闻言都向姜霆之看来,姜霆之便三言两语交代清楚寒潭恶蛟事件。 “你家乡原来是个这么骇人的所在,我还以为是蓬莱仙岛,世外桃源呢。” 沙场上手起刀落收割敌军性命的大将军,谭鸿可没被区区一条蛟的故事吓到,但还是意有所指地抱怨姜霆之的地盘凶险,盼着小公主听后就不想跟着国师去了。 “大梁国也有凶兽么?师父可曾见过?” “不曾见过,但如今只这点头绪,宁可信其有。” 那现下要怎么做?让师父如当年一般,一个猛子扎下去探探?谭鸿似乎与王婵想法一致,毕竟现场就国师一个大能,能者多劳嘛。 小公主和少年将军十分默契地,并排退后三步,扬扬下巴示意国师大人您请,轮到您发光发热。 两个小孩子年龄加一起不如姜霆之鞋码大,他姜霆之不去谁去?小没良心的徒儿,也不向他道句“小心”。 罢了! 姜霆之面朝河水站定,几个片刻调整呼吸,然后自储物袋中取出一页符纸,夹在两指之间,大袖一甩,那符纸便直直向水中飞去,速度极快,瞬间没入河面。 “蹲下,护住耳朵!” 身后二人齐齐照办,刚摆好姿势,轰隆一声,小河被炸开一道大口子,脚下的地面都嗡嗡颤动,水被扬起老高,向四面八方落下,还好他们这面有姜霆之撑起的灵气罩护住,半颗水珠也没沾到。 突如其来的爆炸,把王婵二人惊到短暂的怔愣,待谭鸿回过神来,一把揽过身旁的小公主护在手臂后,其实王婵并不害怕,反而隐隐觉得好玩。 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半侧身跟谭鸿说道:“真刺激,等这事了了,回京过年我们也这样放炮仗吧!” 她还想到牲口棚找坨马粪炸一炸,到时候让师父给她撑灵气罩,也不知师父会不会同意。 一张低阶爆破符什么也没炸出来,到底是河里本没有东西,还是威力不够没能将其逼出来?要不换张中阶? 正欲伸手到储物袋中取符,几个呼吸间,爆炸导致的水面震动退去,河面上却有一个漩涡,肉眼可见地,在慢慢变大。 姜霆之不敢懈怠,定定地看着漩涡一寸寸扩大,本就不深的小河,这下一多半的水都从漩涡流向了地底,更有几处直接露出河床,几只小虾暴露在空气中,正挣扎着跳起落下,而后失去生机。 “地底有大空间,应是有东西!徒儿小心,在我身后乖乖藏好!” 侧头见小徒儿一脸镇定,安静地扶着谭鸿的手臂朝自己点头,姜霆之凝眉发力,稳固灵气防御罩,静待河中的东西现身。 随着河水完全褪去,姜霆之第一次在凡尘界感知到这股气息,真是妖兽!凡尘界怎会有妖兽?! 这妖兽应有百年修为,能力在自己之下,居然隐匿得如此好,以姜霆之半步元婴的实力,应当在刚一入杨家庄便察觉到的! “前辈饶命,前辈饶命!” 是一道略带哭腔的童音,凭空响起,把王婵与谭鸿都看呆了,左顾右盼寻找是谁在说话。 只姜霆之还牢牢盯着河床上的裂缝,对这只妖兽,他丝毫不敢轻视,不单单是因为妖兽出现在凡尘界奇怪,更怕它会伤到自家徒儿。 “现身说话!” 王婵听闻师父朗声吩咐,之后眨眼间,师父脚边忽然出现一个胖头胖脑的小弟弟,约莫三岁的年龄,头上没几根头发,白胖的身体穿着一个红肚兜。 这…… 哪位大婶洗衣服,把儿子忘在河边了? “公主,你瞧瞧,国师好能耐,欺负小孩儿呢。” 谭鸿看热闹不嫌事大,抓住机会上眼药。 姜霆之自然也听到了,咬牙切齿地侧头给谭鸿递上一记眼刀,凌厉的气势,吓得脚边红兜兜小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谭鸿却无所谓地摸摸鼻子,一脸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妖兽,现出真身回话!” 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姜霆之心道好狡猾的妖兽,化形这副样子,盼着他们几人心软,放它一马?没门儿! 原本趴在师父脚边的小弟弟,缩了缩脖子,怯懦地点点头,然后周身渐渐被一团白雾包裹,身形膨胀数倍,有耕地的黄牛大小。 妖兽真身竟是条大鲵,方圆形的脑袋,四肢短短,看着是和其人身一样胖头胖脑,不过婴孩白嫩光滑的肌肤完全被暗褐色,布满斑点和凸起的表皮取代,周身更是包裹着一层粘液,令切近的姜霆之不自觉后退一步。 谭鸿惊讶得嘴里能塞下一个煮鸡蛋,王婵倒是没什么反应,刚刚她早就看破,小男孩背后笼罩着它原身的虚影,因此也没有对谭鸿指责师父欺负小孩的言论作出表示。 离水时候不长,大鲵周身的粘液渐渐干燥,冒出悠悠蓝光。 “就是它!师父,水里的蓝光是它身上来的。” 焦急指认疫病的元凶,王婵从谭将军身后跑出来,到自家师父身旁,拉住了他的衣摆。 姜霆之额头一跳,下意识要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徒儿与妖兽之间,谁料那大鲵很有自觉,在小姑娘过来的同时步步倒退,边退边求饶:“前辈饶命!小姑奶奶饶命!晚辈没害过人!呜呜呜呜,饶命。” 第154章 胖头娃娃鱼 谁是谁姑奶奶?王婵瞪大双眼,指着自己,一脸嫌弃。 “你别乱攀扯,我们老王家没有晚辈是胖头鱼精!” “不,不是,不是胖头鱼,晚辈是娃娃鱼……” 大鲵还欲解释,抬眼瞄见小姑奶奶气鼓鼓的脸颊,和一旁仙君前辈阴沉的脸,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干脆闭嘴。 先不纠结这些无关紧要,杨家庄及周围村镇生病的村民还等着他们帮助呢。王婵调整下呼吸,问道:“你说你不害人,那为何在河水里下毒?这周围的人饮水浇地,都病倒了。” 大鲵眨巴眨巴圆溜溜的小眼睛,委屈地答道:“冤枉,晚辈没有下毒,晚辈要是存着歹心,大可以入村吃人,才不要委屈自己,躲在这小河沟里等机缘呢。” 听了大鲵的辩解,姜霆之师徒二人略作思考,觉得不无道理。这周围住的都是凡人,近些时日并没有人失踪或被害,且这大鲵确实藏得够深,把自己活埋在河道里,要不是被他们炸出来,完全能躲上个百八十年。 “你身上这些黏糊糊的东西是什么,我瞧着和染病村民吐出的毒雾一样,或许你并不想害人,可大家还是因为你的存在,都病倒了。” 见大鲵趴在地上没了辩解,王婵继续说:“给你个机会,替村民们解毒将功折罪,不然,我叫我师父把你烤着吃!” 小姑娘恶狠狠地吓唬妖兽,快把姜霆之给听吐了,这黏糊糊满身大包的娃娃鱼,他才下不去嘴。 命令大鲵变回人形,姜霆之灵气化绳,在小男童的红肚兜上加了一圈银线,之后收回了防护罩,沉声交代:“就按我家徒儿所说,你先去给村民们解毒,之后我还有事问你。不要想着耍小聪明,我的灵气索若是感知到半丝异动,即刻将你诛杀,你可听懂了?” 小男童吓得一骨碌跪在地上,举着小手给姜霆之作揖,连声说着“不敢”。 “好了,我们回去。” 姜霆之躬身抱起徒儿,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大鲵,走出去几步远,谭鸿才大梦初醒般快步追上,看了眼老老实实的三岁小男娃,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行人回到禁军驻扎地,姜霆之把大鲵交给侍卫们,让他们带着,挨家挨户去给村民们治病。侍卫满肚子疑问,心说这小孩儿,话都说不利落吧?还治病,国师大人真会开玩笑。 “快去呀,村民们很难受,都等着呢!你们也想快点回京和家人一起过年吧,这边解决了,本公主就带你们回京。” 王婵出声催促道。 侍卫们见两位主子都是这个意思,这才晕晕乎乎地领着人走了。 王婵三人回到主帐用午饭,坐下后,师徒二人不慌不忙地,各自从储物法宝中往外变食物和饮品,一件件摆满小矮几,完全没有要解释一二的意思。 把谭鸿急得直想掀桌,能不能别这么淡定,你们这样,显得我很没见识啊喂! “公主,先放下手里的肉包子,求你给我解释清楚,咱大梁,什么时候也有妖怪了?刚刚那小孩儿,鱼变的???” 放下肉包子?放下了被你抢去怎么办? 王婵继续埋头吃着,含糊地答道:“不知道,问师父。” 被小徒儿点名,姜霆之看了眼储物袋,见里边还有桂花糕,取出一包丢给谭鸿,而后说道:“不清楚,等大鲵回来问过再说。” 没辙,眼前这俩人都没头绪,一时半会儿也没人能解惑了,吃饭要紧,谭鸿撕开油纸包,也一同吃起来,期间还用桂花糕和公主换了个肉包子,又收获姜大国师不少眼刀。 午饭后公主照例要午休,还不等谭鸿争取,姜霆之竟破天荒地主动要他留下守卫公主,谭鸿自然欣然同意,端正坐好目送国师往帐外走,眼看半条腿都迈出去了,又收回来留下一句“君子不趁别人熟睡上手捏脸。” 气得谭鸿差点仰倒,这老头子怎么猜到他要做什么?!定是他自己私下里没少这么做! 到底放心不下一只妖兽在凡人的村子里随意走动,姜霆之顺着自己灵气索的方位一路寻去,监督着大鲵完成剩下的救治任务。 一户户走完所有被“疫病”波及的人家,为每个人都驱了毒,大鲵散去不少修为,连维持人形都勉勉强强,皱巴着一张小脸儿像个霜打茄子。 姜霆之带着它回到主帐,已然过了晚饭时分,矮几两旁,王婵和谭鸿摆弄着黑白子,明显落在下风的谭鸿见国师带着妖怪回来,“哗啦”一扫棋盘,叫到:“回来了回来了,下棋改日,先说正事。” 王婵志得意满地把手中棋子收回小罐子,不由得想起当年在北地,第一次和谭鸿下棋的时候,他尚且拿自己当小孩子哄着,总是放水,如今,谭将军倒成了赢不了就耍赖的小孩。 红肚兜小童乖巧跪坐在帐中,接受“三堂会审”。 “前辈,晚辈也不知道身上的粘液对凡人有毒,融在河水里被他们误食不是我的本意,且我散去修为替他们医治,求您饶过我这次!” “先不提这件事,说说,你怎么到的凡尘界?凡尘与修真界间的屏障,以你的修为定然破不开。” 小童垂下头,心虚道:“是…… 是前不久修真界仙魔大战,屏障有一处受到波及,当时各大仙门疲于应付魔族的攻势,一时间没派人去修补,我才…… 钻了空子。” 仙魔大战?!闻所未闻魔族如今竟有与仙门分庭抗礼的实力?姜霆之眉头紧锁,久久无言。 “那现在呢?屏障修复了吗?难不成不止你一只妖兽偷跑出来?” 王婵焦急地询问。 “回禀前辈,确实如此…… 屏障有没有被修复…… 晚辈不知道。” 眼看着王婵脸色越来越差,大鲵都快哭出声,连忙补充道:“晚辈说的都是实话,不敢欺瞒半分!” 一只傻呆呆百年修为的大鲵,尚能搅得一方百姓相继染病不得安宁,若是还有其它妖兽过来,若是那些妖兽有害人的心思…… 大梁国乃至整个凡尘界,危矣! 第155章 主帐外夜谈 大鲵抽抽嗒嗒自顾自地抹眼角,王婵和谭鸿则是望着他们的主心骨国师大人。 刚刚得到的消息实在是又多又不好,妖兽们下界这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算大,姜霆之更在意的是修真界,和他的师门! “继续说修真界的事,魔族因何壮大?仙门怎的不敌?玄天宗没出手?” 玄天宗自然是姜霆之的师门,是他们这方修真界最顶级的至尊仙门,自万年前祖师飞升,后继英才辈出,稳坐山巅,无人匹敌。 “玄天宗?晚辈年纪小,分不清人修的那些宗派,魔族,魔族一直都挺强的呀。” 姜霆之眉心突突直跳,心道忘了这小妖产生灵智不过区区百年。 那魔族必定是崛起百年有余。之前宁国那摄政王多大来着?当时魔修出现在凡尘界他只当偶然,现在看来,是受修真界的影响,若修真界魔族势大,正道不存,必然会波及到凡尘,牵连天下所有百姓,到时候不分梁国还是宁国,一切凡人都将成为魔族提升修为的献祭! 王婵见师父许久不说话,便问出她想问的:“你要是没存着害人的坏心思,干嘛偷跑来我大梁?” “前辈明鉴!晚辈只是来躲灾的,且听闻这方天地受天道眷顾,没准能碰到大机缘,晚辈在修真界实在快活不下去了,才躲来贵地碰运气。” 姜霆之又听出来一系列疑惑,小妖叫自己前辈,怎么也叫徒儿前辈?仿佛回答徒儿时态度更加恭敬。 甜甜她骨龄即将七岁,修为半点也无,除了自己这个最亲近的师父,没人知晓她的诸多不凡,一只小妖是怎么察觉的? 此事恐怕与小姑娘的身世有关,等下单独问问。姜霆之转过身,轻轻地动手为徒儿拆发髻,柔声哄道:“今日劳累一天,甜甜该睡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要睡觉吗?修真界的情况听着很不好,师父,怎么办呀?” “无事,天塌下来有师父顶着,甜甜该按时睡觉,平安长大。” 大掌揉了揉徒儿头顶,姜霆之驾轻就熟地为王婵铺床,然后看着小姑娘钻进被窝。 待王婵的呼吸渐渐绵长,姜霆之把帐内的一人一妖,带了出去。 来到帐外,谭鸿压低声音急急问道:“国师审妖怪去吧,我回去保护公主,你们那儿那些什么仙了魔了的我不管,不用带上我。” 姜霆之平静地微微摇头,否定谭鸿:“谭将军还是听听吧,有关我徒儿的。” 有关公主?那怎么不叫公主也听听,怎么给人家劝睡了我们偷偷听?老头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家徒儿,你为何尊称前辈,她年岁修为,皆不在你之上。” 大鲵仰起头,一脸无辜地回答:“那位前辈,周身气势太盛,她大声说话的时候,威压快把我的骨头碾碎了,修为怎么可能在我之下,肯定是隐去修为,我差的太远,看不透。” 哦?徒儿不在场,这小妖都敢抬头说话了,也不哭不抹眼角,先前在河边和帐内,竟是自己狐假虎威?姜霆之觉得好笑,又有点意料之外的欣喜,看来徒儿在修真界不会过得太惨。 “你去那边树底下蹲着,不准随意走动。” 打发走小妖,姜霆之与谭鸿开诚布公:“谭将军都听到了,甜甜她生而不凡,我要带她回师门。” “她一个小孩子……” 不等谭鸿发作,姜霆之打断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冲那边树下可怜巴巴蹲着的小童一扬下巴,“你看他呢,不也是稚童模样,十个谭将军都不够他吃一顿。” 谭鸿老大的不服气,浓眉皱起,一开口先维护的却不是他自己:“你怎么拿小公主与妖物比?” 难不成要说公主也一顿吃十个他?谭鸿想想之前和公主在酒楼吃饭的样子,好像…… 是有点…… 不行不行,世界上最可爱最善良的小公主,不是妖怪不是妖怪! 谭鸿旁若无人地在脑子里自己和自己吵架,姜霆之见他片刻内表情一变再变,看样子也知道他在瞎琢磨什么。 “我家徒儿自然不是妖邪之物!”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姜霆之捏捏眉心,复又平静开口:“她不可能一直在凡尘界与凡人为伍,只有回到修真界,回到师门,甜甜她才能有机会成长,将来选择自己的道路,做她想做的事。” 谭鸿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谭鸿,她珍视你们之间的友谊,她曾满心欢喜告诉我,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姜霆之说到此处,见对面的小将军尽力控制着胸膛起伏,可他眼中的动容藏不住。 “她拿你当最重要的朋友,希望你也能为她的未来考虑,在她来忐忑地向你告别时,能微笑着送她离开,不要叫她为难。” 姜霆之的话音落下许久,对面的大将军艰难开口,话音里带着无法忽视的颤抖:“嗯,什么时候带公主走?” “尽快。” 看着谭鸿摇摇晃晃地走向他的营帐,姜霆之长舒一口气,神清气爽,转身回去徒儿身边。 修真界若是大乱,诸如魔修摄政王和大鲵这样的异类,在凡尘界只会越来越多,姜霆之虽然领着师门的任务,五百年之期未满,但他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如今要分轻重缓急,归期已至。 面前小姑娘的半张脸藏在绒毯里,乌黑的长发铺满枕头,姜霆之为她掖好被角,又蜻蜓点水般,碰了碰她的额头,心里计划着返回师门的路线…… 次日晨起,王婵坐在毯子堆里醒神,头脑里来来回回闪过大鲵说的,修真界的情况,忧心,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一方温热的湿棉帕抚平小姑娘紧锁的眉头,姜霆之为徒儿净面,轻声安慰:“甜甜放心,师门力量雄厚,定不是魔族轻易能除去的。” “师父,那破损的屏障怎么办?万一还有别的妖兽或者修士过来,百姓们要遭殃。” 原来是担心着这界的凡人,也是,甜甜尚未回归师门,没有感情也是情理之中。 拍拍王婵的小脑袋,姜霆之伸出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指,指尖朝上,答道:“若他们安分守己,则无事发生,若他们存着为祸人间的心思,天道一记天雷,便能以杀止杀。天道规律无处不在,自万界伊始,一直维持着各方平衡,从未弃谁不顾。” 哦,懂了,做坏事被雷劈,王婵百思不得其解:我穿过来之前那雷是不是找错人啦?!天道你出来给我一个解释! 第156章 返回修真界 大鲵为村民们驱毒两日后,最后一户人家的老太太退去高热,至此所有染上“疫病”的人痊愈。 谭鸿和周钧领着禁军回京复命,王婵和姜霆之则会一路西行,抵达凡尘界与修真界通行的入口,回归师门。 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 有之前姜霆之的嘱托,以及这两日的沉淀,谭鸿并没有想象中的死缠烂打,甚至他脸上自始至终挂着笑容,抱起王婵,让她无论如何注意安全,让她听国师的话。 除谭鸿外,其余人等并不知道国师与公主要一去不返,只当他们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因此周钧等侍卫们并不因分别而悲伤,在禁军回京的路上,周钧还安慰抱着小木盒发愣的谭鸿,劝他专心骑马。 谭鸿把小木盒放回怀里,拉着缰绳一口气跑出老远,把禁军远远甩在身后,这才咬着牙落下一滴眼泪。他是唯一知道国师和公主不会回来的人,这个消息姜霆之叫他保密,对外宣称二人出宫游历,行程不定,防止有异心之人要祸乱江山。 毕竟姜霆之做了近五百年大梁的主心骨,余威多存在一日,王家政权就多安稳一日。 师父这番安排,谁料他的亲徒儿反其道行之。 王婵临行时交给谭鸿的小木盒,里边只有一页信纸,上书:谭鸿,恳请你护卫大梁百姓,保万民安居乐业,若是王家子孙不堪大业,望除而代之!后会有期。王婵。 在国师与公主截然相反的安排下,谭鸿的心早就偏到了肩膀上,他必不负公主所托! —— 姜霆之问大鲵要不要回修真界,大鲵不愿意,说他害怕修真界的人,还说他在修行上本就没什么兴趣,凡尘界没有灵气他不在意,想留下来慢慢老去。 “那你找个道观收养你吧,别再回到妖身,一来会吓到百姓,二来你妖身上的粘液又毒又恶心。” 边说着,王婵边嫌恶地皱皱眉。 大前辈嫌他恶心,小男童样子的大鲵一瞬间哭红了眼,两只小藕臂胡乱抹着泪水,感觉下一步就要坐地撒泼。 王婵盯着看了一会儿,说道:“这反应可以,挺像小孩儿的,去吧。” 这下大鲵一个眨眼阴雨转晴,十分狗腿子地笑道:“多谢前辈,多谢前辈。” 小男童深一脚浅一脚地自己去找道观收养,王婵拉着师父的袖子,问师父这样安排真的没问题吧?姜霆之点点头,牵起徒儿小手,让她安心,一切都有天道看着呢。 算是安排好凡尘界的一切,师徒二人手牵手,踏上回师门的路。 “甜甜可舍得?离了凡尘界,不再有大梁国煊赫无匹的清平公主,只有我姜霆之的徒儿。” 王婵捏捏师父手掌,语气轻快地答道:“自然舍得,我可是听师父说过,我们玄天宗实力强劲,收徒标准自然也高,这次托师父的福,叫我免试入学,这便宜,捡大了!” 姜霆之心知,徒儿若是参加收徒试验,也定是十拿九稳。单单一项治愈能力,就能引得各路人物争先恐后,趋之若鹜。 这项能力在危机四伏,弱肉强食的修真界实在太方便,就算甜甜她无灵根,不能修炼,也有人愿意寻来天材地宝给她续命,重金打造防御法宝护她周全,能留她在身边,就一辈子不用担心受伤,这是多大的诱惑。 还有甜甜双眼的能力,不凡的身世…… 姜霆之越想越心塞,徒儿这么好,自己可护得住她?被老祖一句话贬来凡尘界五百载,五百载没有修炼啊! 怎么办怎么办,师弟们都超过他了吧?天之骄子回去垫底?万一内门弟子中早没他姜霆之的位置,回去要和甜甜在外门做洒扫类的粗活…… “师父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王婵轻声询问,结果被男子一把捞起,紧紧抱在怀里,姜霆之义正言辞地保证道:“我以后一定加倍努力修炼!徒儿你监督我!” 这…… 王婵一头雾水,伸出小手拍拍师父肩膀以示安慰,心道师父说反了吧,不都是老师要学生们努力上进,争取考试取得好成绩,哪儿有老师自己努力,还跟学生保证的? 看不透看不透,只当是师父上岁数了,间歇性发癫。 二人一路往西走,沿途买了匹马代步,时而住客栈,时而借宿农家,就像一对儿再平凡不过的旅客,任谁也想不到,这般轻装简从的,会是只手遮天权倾朝野的国师,与他风光无两,宠冠后宫的公主徒儿。 路途中,姜霆之给王婵讲了不少修真界和师门的事,像是有关修士和修炼的常识,师门里的规矩,还有师门里的人。 姜霆之告诉她,师门中如今实力最强的是老祖,老祖以下有掌门和一众长老,再往下是他们平辈内门弟子,男九人,女三人。这所有人里,有三人需要特别注意。 “掌门与我有过节,自我离开前当众驳回他的安排,便一直对我颇有不满。二长老人不坏,但是眼里不揉沙子,十分重规矩,罚起弟子来从不手软。不过……” 王婵聚精会神听师父讲师门的事,见他停顿,连忙问道:“不过什么?师父快说。” “不过,还有一人,甜甜要远远地躲着他,此人放荡无忌,言行无状,且他总与我不睦,我担心他欺负你。” 提到这个人,姜霆之满脸不悦,对那人的批判之意溢于言表。这副样子,倒让王婵生出几分好奇,得是多讨厌的人,才能让她冷漠孤傲的师父提之变色,她隐隐想赶快亲眼看看呢。 “可是师父,这人要是这般行事,重规矩的二长老怎么不管教他?” 王婵问道。 姜霆之叹了口气,解释说:“二长老虽有心管教,奈何管不了。因那疯子也是长老之尊,且云长老是老祖的亲孙子,二长老便更动他不得。” “哦,原来是个有背景的,甜甜明白了,以后一定绕着这个云长老走,不给我们惹麻烦。” 小徒儿一点就透,姜霆之欣慰,抬手摸了摸她滑嫩嫩的小脸蛋,心里琢磨着五百年过去了,谢云逸这个二世祖,修为长进了多少?他仗着老祖的溺爱,手中资源无数,却总是怠惰,不愿修炼,应是还没超过自己吧? 超过自己也无妨,这下回去,他除了修炼和养徒弟,其余什么也不干,抓紧补上在凡尘界不能修炼的进度,为他家甜甜撑起一片天。 第157章 护山大泡泡 王婵跟着师父一路跋涉三月有余,径直出了大梁国境。 大梁国以外极西之地,是一座座巍峨耸立的雪山,别说是人,就连擅长抵御寒冷的狐狸和雪豹,都只能在雪山的下三分之一部分活动,余下三分之二,是真正意义上的一片死寂,厚厚的积雪终年不化,猎猎寒风呼啸,凛冽刺骨。 姜霆之给王婵裹上厚厚的狐裘,把包成小粽子似的徒儿抱在胸前,问她冷不冷。 王婵摇摇头,很奇怪,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只是被师父裹得太严实,有点喘不过气。 捏捏徒儿红扑扑的脸蛋,姜霆之把他们的马,送给了劝他们不要接近雪山的善良原住民,而后毅然决然闯进漫天风雪之中。 越过最高的那座雪山,抵达凡尘界与修真界连结的阵法,顺利破解阵法,就能畅通地穿梭于两界之间。 “甜甜,再,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姜霆之凑在王婵耳边,费力地在大风中张开嘴,安慰道。 王婵探出头,用温热的小脸蛋贴上师父的脸,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没事,是真的没事,根本不冷,她一贯是怕热不怕冷的。 原本破解阵法还需要一番努力,但这回,姜霆之抱着王婵刚刚抵达山顶,怀里的小娃娃伸手一指:“师父,这边。” 姜霆之顺着徒儿手指的方向,仅仅走出十步,便如意料之中感知到阵法眼,轻松破阵! 霎那间无边无际的雪景消失不见,刚刚还呼啸在耳畔的风声被隐隐约约的悦耳鸟鸣取代,周围绿草如茵,抬头见天空湛蓝如洗,王婵瞪大双眼,一个挣扎从师父怀里跳出来,忙不迭地卸下身上笨重的御寒衣物,啊…… 终于又能畅快地呼吸了呢! 姜霆之眉目含笑,静静看着徒儿如归林的雀鸟,尽情撒欢儿,待小姑娘新奇够了,才又上前牵好她的手。 “这就是师父的故乡?!真美啊,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王婵真心夸赞道,双眼都亮晶晶的。 徒儿这是…… 在夸他美?姜霆之老脸一红,驾轻就熟地抄起徒儿抱稳,从储物袋中召唤出自己的灵剑,目标玄天宗,全速前进! 他一刻都等不了了,这么乖巧可爱的徒儿,他要展示,要炫耀,要昭告天下! 之前在临江侯府,师父也带她飞过,可完全没法和眼下相比,不论是高度还是速度。王婵扶着身前,男子圈住自己的手臂,微微闭眼,感受风从她的每一缕发丝穿过,身心舒展,再睁眼,感觉视力都变好了,一下子能看出去老远。 御剑飞行好棒,师父教我!王婵内心咆哮,再一次唾弃自己,怎么就是个不能修炼的小废物呢! 姜霆之选择的是回玄天宗最短的距离,一路直直飞过去,掠过不少村镇和集市,王婵观察着,下边的居民忙忙碌碌,看起来和大梁百姓并无明显不同,只是高龄老人更加常见,甚至比她在现代看到的比例更高似的。 仰起头轻声询问师父:“这里好多老爷爷老奶奶啊。” 姜霆之耐心为徒儿解释:“修真界比凡尘灵气充裕,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长寿,况且有修炼资质的人都在大大小小的宗派,不加入宗派也可以,但很难获取修炼资源,所以村镇中都是无法修炼者,没有修为不能延寿,他们只得自然老去,百岁而终。” 自然老去,百岁而终。多好呀!王婵心道,无病无灾,寿终正寝,这可是人间一大幸事,师父你语气这么悲悯做什么? 姜霆之又告诉王婵今日先回师门安顿,下次再带着她去逛修真界的城镇,王婵点头,一脸乖乖地同意了。 —— 那便是师门了吧!隔着老远,王婵就能看出那边与周围不一样,植被更加茂盛,山的形状也很规则,最显眼的,是那边被一层淡蓝色的光晕包裹着,王婵猜测,是与师父的防御罩相似的东西。 果然不出王婵所料,姜霆之御剑飞行缓缓下落,堪堪降落在淡蓝色光晕的一步之外。 放下徒儿,姜霆之收回灵剑,正要传讯进去,要里边的人通报一下,他带了徒儿回来,护山大阵开个缺口,让他们进去。 上档次的宗门都会设置护山大阵,登记在籍的弟子可以自由出入,没有登记不光进不去,强闯还会受到大阵的攻击,受到不小的反噬。 可是这些王婵并不知晓,都到门口了,师父怎么磨磨蹭蹭不走,近乡情怯? 被抱着翻过雪山,又被抱着飞了一路,双腿终于归自己使唤,本就因到达修真界而兴奋过头的王婵,迈开步子直直朝前跑去! 这下子可把姜霆之给吓傻了,徒儿要是被护山大阵弹回来,毫无修为的小姑娘,非死即伤! “危……险?” 姜霆之神情狰狞,刚刚喊出一个“危”,“险”字便被卡在了喉咙里。 师门上下仰仗着的护山大阵,日日有人尽心维护,万年来从未被冲破过的护山大阵,自家徒儿白嫩嫩的小手,轻轻一碰,“啵”得一声,肥皂泡泡般的破碎。 破!碎!了! 姜霆之石化在原地,几次欲言又止,实在不知从何说起。徒儿还在几步外朝他招手,抱怨他干嘛不走。 他走,往哪儿走?这小淘气包,吓死他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来是他太久不唠叨,小姑娘全然忘了何为不鲁莽,何为谨慎行事。 山门外姜霆之对王婵发表万字说教的同时,玄天宗里边已然乱了套。 “不好了!不好了!快,通知掌门,通知各位长老!护山大阵,护山大阵,破了!” “什么?何人能破我玄天宗护山大阵?怕不是渡劫巅峰的高手?难道是魔族?不行,要不把闭关的老祖请出来吧!” “弟子们,空场集合!结阵,保护宗门!” …… 人还未进来,便惹出召集宗门上下所有人的乱子,王婵是玄天宗历史上出场排面最大的,前无古人,后也不一定有来者。 第158章 拜见三恶人 王婵眼见着淡蓝色光晕一瞬间消失不见,师父的表情也狰狞到极点,心知又闯祸了,都怪这大泡泡不结实,怎么一碰就破,这下被讹上,还没正式进师门,先犯了错。 别的她不管,先乖乖跟师父认错,哄好师父,他自会护着自己的。 小姑娘眨眨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小步小步挪回师父身边,声音小小,道:“师父,我不是故意的…… 大泡泡要我赔吗?这里能花银子吗?” 什么大泡泡?那是我玄天宗护山大阵! 姜霆之捏捏眉心,一股脑地开始数落徒儿鲁莽,太危险了! 小姑娘自知理亏,一言不发地听训话,越听越心惊,越后怕。那脆弱的泡泡这么危险?!听师父的描述,大泡泡堪比现代的高压电网,自己主动贴上去,没被烧焦真是万幸。 “师父别生气,以后我不乱碰不认识的东西了。” 徒儿都认错了,自己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她,姜霆之心有余悸地再度抱起徒儿,还不忘轻轻一下打在王婵的小屁股上,不知是惩戒徒儿还是安慰自己。 大阵都破了,直接进去呗。姜霆之迈开大步子往里走,走出几步感觉到了不对。今日宗门内怎么好像很热闹,有很多道不同的气息,绝大多数是他不认识的,仅有数人他隐约能分辨。 这些气息都越来越近,往他们这边来了! 不好!姜霆之感知到阵阵杀意,宗门内迅速靠近的众人分明来者不善!这是把他们当成外敌了! 想也不想,先撑起防御罩护好自己与怀里的小姑娘,姜霆之连忙给亲师弟长风识海传音:“是我!姜霆之!长风,告诉大家,没有危险。” 长风作为凤毛麟角的内门弟子之一,此刻带领着一众师弟,正在宗门的空场上结阵,忽然识海里传来近五百年没再听过的熟悉名字,还有那道嗓音,是霆之师兄! 不愧是他的天之骄子亲师兄,刚回来就能惹出这样大的乱子!不知长风在骄傲什么,反正霆之师兄回来了,他比谁都高兴。 “停下,停下,别出手,自己人!快去禀报几位长老,是霆之师兄回来了,姜霆之!” 加入宗门时间尚短的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长风师兄欣喜若狂喊出的名字是谁,但都隐隐感觉应是位大人物,能让长风师兄那样高兴,还破了护山大阵,应当也是内门的吧?是他们这些外门弟子惹不起的人。 掌门与二长老,早在有弟子禀报大阵被破时,便在议事大堂严阵以待,若是弟子们结阵抵御不住攻击,他们便会出手。忽然见长风急吼吼地冲进来,二长老拧着眉头问道:“不专心迎战,怎么回来了?” “二长老,掌门,不是敌人,是我霆之师兄!” 霆之…… 姜霆之! 掌门和二长老对视一眼,两个面目威严的男子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当初不是说五百年为期?回来早了吧? “既是霆之回来了,让他进来吧。长风,你带人去修复护山大阵。” 掌门隋言越沉声安排道。 “是,弟子领命。” 长风美滋滋地去给他的亲亲霆之师兄收拾烂摊子,一脸春风得意,像是得了什么天大好处,周围一众外门师弟都看呆了,心道听名字像是男子,但看长风师兄这样子,回来的莫不是个姿容绝世的大美人? 终于在山门外见到他心心念念的霆之师兄,长风一个箭步上来就要拥抱,被姜霆之侧身躲开,这才看到霆之师兄怀里抱着个猫儿般的小女娃,女娃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也在好奇地打量他。 这这这,不会吧!霆之师兄从凡尘界带了私生女回来?怎么办怎么办,要被掌门打断腿了。 长风绕着王婵转圈,左看看右看看,转得王婵发晕。 小姑娘转过头看师父,用眼神询问,姜霆之心领神会,开口道:“长风,这是我的徒儿。甜甜,这是长风,与我一同拜在师父门下,你要叫师叔。” 绕月卫星长风这才不转了,原来是师兄收的徒弟,吓他一跳。小姑娘乖乖地问好,一声“师叔”,嗓音清甜悦耳,长风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姜霆之瞪了一眼才忙不迭地“哎哎”答应。 “走吧,咱进去说。霆之师兄,好久不见,我可想你了!凡尘界好玩吗?以后不用去了吧?别去了,要我说,凡尘界有凡尘界的天道管,我们去也是费力不讨好。对了师兄,去凡尘界是不是不用修炼?不修炼还挺好的,我也想去了……” 长风噼里啪啦说了一路,也不必姜霆之回答,反正他就自顾自一直说,像是要补齐之前师兄不在时,他想说没处说所有话。 原来修仙者还有这一挂的?王婵心想,还以为都是他家师父这款,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类型。长风师叔话真多啊,不愧是修士,说话都不用喘气的,一口气怕不是能说上三天三夜。 三人来到议事大堂门外,姜霆之把王婵放回地上,蹲下身子与她对视,柔声安慰道:“我们进去拜见掌门和二长老,甜甜莫怕,跟在我身后。” 小姑娘点点头,一只小手被师父牵着,跟着姜霆之走进大堂。 来之前师父嘱咐她不能招惹的三人,这下一见就是俩,刚刚还在门口闯祸,让人家全宗门上下好一阵子忙活,王婵心里没底,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你不是以前那个尊贵的公主了,在这里,你是靠师父庇佑的小累赘,要小心行事,不能给师父添麻烦! 许是察觉到小徒儿情绪不对,姜霆之收拢牵着徒儿小手的大掌,阵阵暖意传递过去,收获徒儿一个柔柔的微笑。 亦步亦趋跟着师父走到大堂正中,在师父弯腰行弟子礼时同样躬身见礼,王婵尽力把存在感降到最低,看着身前的地面不敢抬头。 姜霆之与掌门他们寒暄两句,随后禀明,自己带回了徒儿:“二位师伯,弟子在凡尘界收了徒弟,这次一并带回来,让她回归师门,正式拜入我彤图台。” 王婵听着师父终于说到自己,略一琢磨,整理听到的信息:原来师父在师门里的住处也叫彤图台,那大梁皇宫里那个就是彤图台分台,这边才是总台。师父称呼掌门和二长老为师伯,那么她的师公是这二位的师弟吧,还有位云长老,他又排在哪里?他怎么不在? 背后念叨人确实不好,王婵低着头琢磨“三大恶人”怎么二缺一,这时一道慵懒的嗓音凭空响起,语气里满是戏谑:“呦,姜霆之回来啦,啧啧,几百年不见,修为没怎么涨啊,光长岁数不涨修为,快起皱纹了吧?” 第159章 谢云逸登场 “光长岁数不涨修为,快起皱纹了吧?” 好家伙,这是谁一句话直戳师父的心窝子?饶是定力再好,王婵也忍不住抬头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火红的身影迅速靠近,御剑飞行而来,越飞越近,到了门口也没停下,就这样一路飞进了大堂的门…… 男子一头乌发高束马尾,发顶堪堪贴着门框上缘进来,王婵心想,这门框要是再低个一寸就好了,给这小子头皮削掉! 略一思忖便确认来者身份,王婵记得,师父说过的,“放荡无忌,言行无状”,这男子应就是云长老,这下三巨头俱在,师父的“仇人们”到齐了。 谢云逸落地后收起灵剑,并不去上首主位和掌门二长老他们一处,而是直直朝着姜霆之走来。 王婵偷偷抬头打量逐步靠近的大红影子,一看不要紧,这人,这人是她梦里那个! 这身衣服,这张脸,这双桃花眼! 在北地做的梦,梦里抢她师父的红衣大美人,竟是男的?! 不行,师父是她的!谁也不许抢!王婵上前半步,抱住师父的大腿,满眼警惕地看着谢云逸,小嘴抿着,一脸不高兴。 姜霆之感觉到腿上贴着一个小人儿,抬手顺势按在王婵的发顶,拍了拍安她的心。 谢云逸这才看清楚姜霆之身侧的小豆丁,小豆丁黏着姜霆之,看向自己时则是一副非常讨厌的样子,这么个烦人的小奶娃,姜霆之仿佛十分在意。 呵,在意就好,姜霆之这块硬石头也有在意的人? 谢云逸一个步子站在姜霆之对面,眯起眼笑得不怀好意,岔开大长腿蹲下身子,视线和那小姑娘齐平,语气夸张地问道:“姜霆之你捡回来的什么玩意?断奶了吗?” 边说,边要伸手捏王婵的脸,姜霆之自然不会答应,先一步将大掌抚在徒儿面颊,隔绝讨人嫌的爪子。 王婵都想破口大骂,你小子会说人话吗?!什么叫捡回来的“玩意”,还“断奶了吗”?姑奶奶我一顿十斤肉包子,有本事来碰一碰,不要咧着个大嘴岔儿逼逼赖赖! 我就说我世界第一好的师父怎么会讨厌他,一定不是师父的问题,就是这人可恶! 小姑娘内心咆哮着,感觉自己被这个花枝招展的毒舌男气得头顶冒火,姜霆之同样不悦地皱起眉头,出声维护:“云长老不必说笑,徒儿她已有七岁。” “七岁?看着不像啊,这么矮,侏儒?” 这人的超能力是不是能看到每个人的肺管子啊?!! 戳了她师父修为不随年龄涨,又来戳她矮!气死人啦! 看着小姑娘一双紫眸唰唰往自己身上射眼刀子,谢云逸满意地笑笑,心道这俩人真是师徒情深,一个两个的都恨不得吃了自己似的,有趣。 能让姜霆之心塞他就高兴!什么修真界的天之骄子,三杆子打不出一个屁,还没摸到飞升的边儿呢,就整天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样子,高高在上装给谁看?! 偏偏自家亲祖父就吃他这一套,从小到大,不知在他面前夸过多少次姜霆之,要他学姜霆之那副做派,要他做一个没有情绪的修行傻子。 眼前这小娃娃显然能牵动天之骄子的情绪,那他肯定不会放过! 谢云逸决心让他们师徒分离,眼珠子一转,侧过身问二长老:“二长老,越过宗门考核收徒,能行?” 姜霆之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云长老要拿这条规矩发难,他怎么总是偏和自己过不去! 二长老略一沉吟,答道:“不是没有先例,但弟子们没有权限,破格收徒,非得是长老以上不可。” 宗门考核百年一次,他家甜甜等不起!姜霆之咬紧牙关,晓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率先退让一步,说道:“我这徒儿不会占用宗门任何资源,一切需要的东西,弟子亲自去为她挣来,这样可以吗?” 修士挤破脑袋想要加入大宗门,看中的不就是宗门中的修炼资源?他家甜甜不要还不行吗? 姜霆之都这样说了,眼看着二长老表情凝重地思考可行性,谢云逸再度发难:“不要资源,留下也会受到我玄天宗的庇护,你要替她交保护费吗?还有,我玄天宗得天独厚,坐拥这界最丰沛的灵脉,你能叫她不喘气吗?” 姜霆之越听越难以维持表面的平静,额头青筋跳起,恨恨地瞪向谢云逸。 这人未免太斤斤计较!什么狗屁庇护,护山大阵他家徒儿一戳就破!还有灵脉,甜甜又不修炼,有没有灵气都一样,就算是日常吸入灵气,这么小的一个小姑娘,能给你那宝贝灵脉吸干了不成?! “瞪我也没用,姜霆之,规矩就是规矩,你凭什么不遵守?” 谢云逸肆意欣赏着姜霆之铁青的面色,轻飘飘地说道。 王婵听了许久,见师父被那可恶的云长老堵得哑口无言,小姑娘难过得垂下头,自责她给师父添麻烦,若是她有修炼资质…… 若是她不必万事都依靠师父就好了…… 许是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姜霆之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问道:“如何,才能允许她留下?” 谢云逸勾唇一笑,看着紧抱着姜霆之大腿的小姑娘,摸着下巴说:“除非,除非拜入我的门下。” 这小姑娘明显过度依赖姜霆之,姜霆之也极度在意小姑娘,那他便要把人抢过来,谁也别想好过! 姜霆之闻言伸手一指谢云逸,愤怒到达极致:“你!” “我什么我,我在帮你们啊,破格收徒,非得是长老不是吗?姜霆之,你有什么不满意?” 姜霆之不满意的可太多了!一个成日里吊儿郎当的二世祖,自己修炼都不上心,如何有脸面要教养他的徒儿?!这人明显不安好心,甜甜若是在他身边,一定不会过得好。 场上剑拔弩张,这时掌门却开口了:“要不,请示一下老祖的意见?” 话说得看起来中肯,把决定权交给长辈,可谢云逸是老祖的亲孙子啊,老祖出面,能不遂云长老的意?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腾起,姜霆之恼恨自己之前的岁月为什么不再多修炼,再拼命一些,若他现在也是长老,若他有和这三人一战之力! 王婵看着面前,师父的手越攥越紧,骨节青白,血色尽褪。 她让师父为难了,因为她,师父的仇人们都有攻讦师父的理由…… 小手掌贴上师父的拳头,王婵静待着被赶出去。 第160章 老祖谢南山 小姑娘心里还真是这样想的,眼见面前一个个宗门长老都看不上她,玄天宗门槛高,那她走便是。 此处不留爷,爷还就不留此处! 大不了随便找一个小村镇安顿下来,就如她一路过来看到的那些,老爷爷老奶奶居住的小镇,她可以抄书挣钱,会洗衣服做饭,也不是不赖在这玄天宗就要饿死! 这样也许不能时时见到师父,但王婵知道,师父若有时间,一定会去看她。 总之,王婵坚信,自己就算不拜师,也绝不会拜谢云逸这个烦人精! 王婵从师父身后走出,站在大堂中央,不卑不亢冲三巨头开口道:“如此,还是贵宗门规矩要紧,我今日便下山,烦请各位尊者不要责怪我师父。” 二长老微微点头表示赞许,小姑娘守规矩,懂礼仪,知进退,眼看着要被赶出去,却没有哭哭啼啼地扮柔弱,她自己不要众人的可怜,却希望不要连累姜霆之,这小孩不简单,合他的眼缘。 掌门隋言越看着王婵的一双眼睛没说话,喜怒不辨。 烦人精谢云逸可是听出来了,这小东西是宁愿流落街头也不当他的徒弟啊!他好歹是长老之尊,上赶着收她她还不领情?!岂有此理! 强扭的瓜不甜,可他谢云逸就是要扭!小丫头想拍拍屁股走人,没那么容易,今天就让她见识一下瞧不起自己的下场。 “你不能走。” 王婵快被谢云逸气乐了,师父要留下她,烦人精不让,自己说离开,烦人精还不让!这人精神分裂啊?! 小姑娘语气不善地开口道:“凭什么不让我走?” 谢云逸摸摸下巴,立马找到了理由:“你擅闯我玄天宗,破坏护山大阵,小东西可知护山大阵要消耗弟子们多少精力和灵气,被你损坏,你得赔。” “呵,这么牛啊,我区区一个凡尘界的小丫头自然不知,只不过,轻轻一碰就碎了呢。” 王婵懒得和他保持表面上的友好,这人今天分明就是找茬,搭上多少好言好语也没用,索性不装了,她也不是气大的,岂能任人拿捏! 听听,听听,她还知道自己是出身凡尘界的小丫头,都快狂上天了!谢云逸瞪着王婵不说话,笑得不怀好意,识海内却在大叫:“祖父,祖父!别闭关啦!孙儿要收这小东西为徒!祖父来给孙儿做主!祖父,祖父,祖父……” 老祖谢南山在自己的洞府里闭目调息,被亲孙儿一声声,叫魂似的识海传音,烦得额头突突直跳。 谢南山不理会,谢云逸便一直叫,一声声“祖父”音调一模一样,就像是永远不会停顿的机械音。 终是不胜其烦,拿孙儿没辙,玄天宗老祖的一缕神识落在议事大堂,威严的声音凭空响起:“何事喧哗?” 老祖神识驾临,堂内众人俱是一抖,在入神期强者摄人的威压下直冒冷汗。 只一人不同,那便是王婵,小姑娘对巨大的威压毫无察觉,仍然挺直脊背站在大堂中央。 谢云逸看在眼里,心说这小姑娘毫无修为,祖父的神识在此,威压瘆人,她该一瞬间被拍倒在地,晕死过去才对,怎么没反应?难不成是修士的威压对凡夫俗子不起作用?不对呀,她若是彻头彻尾的凡人,护山大阵怎么破的! 再说,哪里有凡人眼珠子是紫色的,他可没听说过。 谢云逸再度给祖父传音:“您看这小丫头,姜霆之带回来的,她肯定有古怪,不然以姜霆之的性子,才懒得怜惜别人。小丫头刚到的时候把护山大阵给破了,您看她什么来头?” “闭嘴!不知!” 谢南山没好气地传音道。 在场众人听不到谢家祖孙二人的悄悄话,掌门躬身朝着老祖洞府的方向掬了一礼,三言两语说明现场的情况。 “嗯,原来是霆之回来了,好。” 老祖低沉的嗓音中透着温和,还亲切地称呼师父为“霆之”,他会为师父撑腰吗?王婵期盼着,仰头看向声音发出的方向,那里自然空无一物,神识这东西没有实体,但王婵隐约觉得,就是这个位置。 洞府中的谢南山一顿,试探着将神识挪到那小奶娃的身侧,心道肯定是自己多想,哪儿有那么邪门儿? 可是不出片刻,那奶娃娃竟也转过身,依旧直直看向自己,留给掌门他们一个侧脸。 这回轮到玄天宗老祖冒冷汗,这奶娃娃怎么回事?!真能看见他?大白天撞鬼了! 刚刚孙儿怎么说的,是霆之从凡尘界带回的凡人小丫头,还破了护山大阵?这小丫头他看着,真没什么古怪,就是个肉体凡胎的小娃娃呀? 自家孙儿和霆之都要抢她做徒弟,老祖心中已有定夺。 “霆之,你回来便好,凡尘界的事辛苦你了,回彤图台好好休息,跟上修炼进度,收徒的事,日后再说吧。” 姜霆之不可置信地猛然抬头,双目赤红瞪着谢云逸,不愿放弃地反驳:“请老祖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姜霆之,你听不懂我祖父的话吗?五百年了,修为还是当初的水平,你没有多余的精力收徒!” 谢云逸忙不迭补刀。 “阿骏,闭嘴!” 老祖喝退亲孙子,继续道:“霆之,听话,你是师门里天赋最高的,要以兴盛师门为己任,切莫被其余的事情分心。” 姜霆之浓眉紧锁,一字一顿地说道:“弟子不服气!” “胡闹!老祖的决议,岂容你一个晚辈置喙!” 掌门不悦地训斥道,威压放出,直奔姜霆之。 王婵眼见师父一个踉跄,膝盖打弯,直直跪在了地板上,发出“咚”地一声。小姑娘紧跑几步,过去扶住师父,抱着他的手臂不知所措。 师父的身体在发抖,这是怎么了?掌门做了什么?还是老祖?怎么这些人,都要和师父过不去! 身上同时受着老祖和掌门两道威压,姜霆之感觉自己的骨节都在“咯咯”作响,但他不能屈服,他死也不会将徒儿交给谢云逸! 挣扎着要起身,姜霆之拼尽全力维持着不倒下,不多时,体内灵气乱窜,舌尖一股腥甜,血痕滑落下巴,落在衣袖上,也正正落在抱着他手臂的小姑娘心里。 师父居然吐血了!他的神仙师父,怎么会! 王婵又气又急,头一次见师父这幅弱小无助,任人宰割的样子,眼泪一瞬间模糊视线,小姑娘抱紧师父,扭头冲着谢云逸大喊:“我跟你走,放过我师父,放过我师父!不要折磨我师父!” 谢云逸闻言轻笑,志得意满地朝姜霆之挑挑眉,一抖袖子,红衣似火,大步朝王婵这里走来,一把抓住小姑娘,硬生生把小姑娘从姜霆之身上扯开,越拉越远。 眼泪大颗大颗滴落脸颊,王婵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任由谢云逸拽着,和师父的距离渐远,就像那个梦的结尾一样,师父满脸绝望地看着她,那眼神,她要心疼死了! 谢云逸,狗东西,我王婵和你势不两立! 第161章 没人要的草 谢云逸拽着王婵一条胳膊,生硬地将呜呜哭着的小姑娘,带回他所居住的秋池台。 哭哭啼啼的小丫头,谢云逸看着心烦,冷下脸恶狠狠地吓唬她:“再哭,不给你晚饭!” 王婵连眼都没抬,管你个狗东西说什么,分离我和师父的大坏人,我现在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小东西,问你个问题,为什么那么喜欢姜霆之,就非要当他徒弟?” 一阵沉默,谢云逸尴尬地站在那里,小姑娘不接他的话茬。 “怎么了你,哭一通变哑巴了?说话啊!” 王婵闻言心中冷笑,我本就是哑巴来着,在这种人渣身边,就权当是又哑了吧,无所谓。 连着跟她说了这么多句也换不来一个回应,谢云逸气得原地打转,心说这小东西,怪不得能跟姜霆之不离不弃,都是三杆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石头人! “哼,看你能高傲几时,早晚饿得难受,主动来求我给你吃的!到时候,我要让你跪地磕头,给我补拜师礼!” 放下狠话,谢云逸气哼哼地转身飞走,留王婵一人蹲在墙角抹眼泪。 议事大堂这边,姜霆之依旧被掌门按在原地,动弹不得。 姜霆之在等,等掌门威压收回的那一刻,若能让他的身体恢复自由,他即刻去找谢云逸拼命! 可惜他这个计划,在场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不为别的,单看他那要杀人的锐利目光,就不能此刻放了他。 “姜霆之,凡尘界走一遭,你的道心乱了,走之前的你,可不会如今日这般冲动。” 掌门一手抚着胡子,思量着如何惩戒,片刻后开口道:“当年老祖给你的任务,我记得是五百年整,你竟提前七年回来,那么就罚你在思过崖补齐余下七年,作为今日顶撞长辈的惩罚。二长老,劳烦你带他过去吧。” 二长老私心觉得罚得有些重了,但规矩就是规矩,姜霆之提前回来是为一错,私自收徒也与宗门规定不符,顶撞老祖更是大大的忌讳,这次也只能让姜霆之乖乖领罚。 “孽徒,随二师伯来。” 话毕,二长老灵气结网,兜头罩住姜霆之,直接把人捆去思过崖。 把人往里一丢,二长老在上边布好结界,转身要走,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安慰道:“霆之,别怪我们这帮老东西不近人情,你带回来那小姑娘不一般,二师伯也看出来了,可她现在修炼无门,有转机还好说,若是真到了要仙草续命那地步,咱玄天宗,只云长老的秋池台,仙草仙果取之不尽。你好好修炼,他人的事,自有天命造化。” 姜霆之苦笑,谢云逸本就不是真心收徒,不过是在和自己斗气罢了,又怎会真心待甜甜,给她找法子续命? 又想到当年在临江侯府,自己也如今日二长老训诫自己这般,高高在上地要求甜甜,莫管他人事,自扫门前雪,一切交给天命。现在想想当真讽刺,大言不惭地对徒儿说教,如今,他自己可能做到,自扫门前雪? 幽暗的思过崖底,男子一袭白衣,遗世独立,抬头看了一眼二长老留下的结界,姜霆之咬牙发誓,他的修为能破开这结界之时,就是谢云逸大难临头之日! —— 王婵不知一个人在秋池台的门口坐了多久,也许一周,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 谢云逸还真就没再回来过,也不知师父现在如何,王婵想知道,却又没地方问,她怕,这些时日,每每梦中想见师父,王婵总能看到师父面白如纸,嘴角流血的样子。 她若是闹着要师父,那帮坏人又要以大欺小,折磨她可怜的师父了吧? 王婵叹了口气,两只小手托着腮,闭眼睡觉。 玄天宗西北百里的一座山上,谢云逸正灰头土脸地刨草根,他的百草园里正缺一株千年无根草,相传这座山上有,他便来碰碰运气。 无根草外形和普通野草如出一辙,非要挖出草根,才能看出无根草本无根,区别仅仅在此,导致十分不好找。 无根草稀奇,效用却鸡肋,只是能提高食欲而已,本来修士无需进食,修真界里要找无根草的,也许只有寥寥数人,谢云逸一定要找,不为别的,兴趣。 他为数不多的爱好,收集灵花异草,充实他的百草园,仅此而已。 挖秃了一个山头,没有一棵草是不带草根的,谢云逸把小花锄重重地丢在地上泄愤,然后使出除尘诀扫去周身污渍,心道哪个王八蛋告诉他这座山有无根草来着,假情报,呸! 提高食欲的无用草,配不上小爷我的百草园,不找了!垃圾玩意,这年头谁还吃饭啊? 吃饭…… 吃饭! 谢云逸一拍大腿,坏了!那小东西,完蛋,完蛋,肯定饿死了!唉,自己怎么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召唤出佩剑往玄天宗飞,谢云逸懊恼自己出来一趟忘了时间,隐约记得那日是被小东西气着了,飞出来散心的,结果一出来就忘记回去,游历一番还参加了个什么炼丹大会,如今,这都过去三年了! 谢云逸第一次深深认识到,他还真不是个当师父的料,折损的第一个徒弟,竟是饿死的,万一传出去,玄天门上下的脸面都得被他丢尽了,堂堂修真界排名第一的宗门,能活活饿死人。 “哐当”一声落地,谢云逸一脚踢起灵剑收入储物袋,掩着口鼻走进他的秋池台,准备将小东西的尸体处理掉。 谁知刚进去没几步,谢云逸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惨白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小姑娘一脸哀怨,两只大眼睛正幽幽地瞪着他…… “鬼啊!啊!” 谢云逸扯开嗓子大叫,倒是把“鬼”吓了一激灵。 王婵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把不知多久以前,顺贤帝赏她,现在被她当弹球玩的几颗夜明珠收回储物戒指,许是太久没人和自己说话,王婵一时不记得她曾决定当哑巴的事,没好气地开口道:“你才鬼呢!无耻谢云逸!” 原来是小东西,还活着!居然还活着!居然还活着???三年不吃不喝,这不是鬼,这是他奶奶的妖怪! 谢云逸惊疑不定地试探着询问:“你,那个,你没死啊?” 王婵:…… 狗东西就是狗东西,哪有人是这么聊天的?上来就问候人家死没死?真想打他个满地找牙! 小姑娘翻了个白眼,答道:“肯定不会比你先死!” 第162章 一杯你开胃 把人家抢回来,又忘在这里,一忘就是三年,谢云逸自觉理亏,仅有的一丝良知作祟,便没计较王婵的唇枪舌剑,只是浑身不自在地站在那里,纠结现在怎么办,师父该怎么当。 说来奇怪,王婵的储物戒指里有竹叶青露,有糕点蜜饯,但那都是师父给她的,如今师父不在,这些东西吃一点少一点,王婵舍不得拿出来,想着能坚持就坚持,实在饿得头昏眼花,再忍痛吃一点,喝一点。 谁知,一坚持就坚持了这么久,久到王婵都不记得现在是什么月份了。 狗东西说过他们玄天宗有宝贝灵脉,难不成真是吸灵气吸饱的?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温饱问题,我自己会喝西北风! “那个,你饿了吗?有什么想吃的?” “我要师父。” 谢云逸心道:你以为你师父是唐僧?吃一口长生不老?这小东西还没忘了姜霆之呢? 深呼吸告诫自己别跟小屁孩一般见识,谢云逸接着说道:“我现在就是你师父,你要师父,我在这儿站着呢。” 王婵从鼻子里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那个,把你忘在这儿是我疏忽,但你也别太难伺候,我警告你,小东西,我可是有脾气的,差不多得了,快,叫一声师父我听听。” 边说,谢云逸边凑过去与小姑娘面对面,可他转到左边,王婵把头扭到右边,他转到右边,王婵再扭回左边,就是不正眼看他。 转来转去没个完,谢云逸气急败坏,直接上手按住王婵的小脑袋,逼她直视自己。 “我哪儿不配给你当师父?睁眼好好看看,我比姜霆之修为高,我比姜霆之出身好,我比姜霆之长得帅!” 居然大言不惭地说师父不如他?这下王婵不骂谢云逸两句难解心头之恨。 小姑娘“啪”地一下拍开头顶的爪子,逐句反驳:“修为再高有屁用,你人品低。出身再好又如何,你没有道德。还有,你没照过镜子还是没有审美?姜霆之比你好看一万倍!” “你你你!我!哼!” 谢云逸气得直跺脚,但好像还真说不过这个小姑娘,索性恶狠狠哼了一声,然后转过身生闷气,好不憋屈。 就这样沉默半晌,二人像一对闹别扭的小孩子,一个看左一个看右,就是不想看到对方。 王婵一个金牛座,冷战比吃饭睡觉还自然,是谢云逸先败下阵来,故意虎着脸教训道:“放你在这里偷懒这么久,都没有尽到为人弟子的本分,以后这里的杂活都是你的,对了,不光这里,百草园的灵植,你也要尽心照顾,听见没?!” 谁是你弟子?从始至终都是你一厢情愿好吧!王婵没理谢云逸,而是自己嘟囔着骂他:“照顾个屁照顾,谁爱搭理你什么百草园,我还三味书屋呢!谢云逸狗东西……” 此刻谢云逸的表情如遭雷击,定在那里连呼吸都不记得,然后几步绕道王婵面前,两只大手捏住小姑娘的肩膀,急切地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男子突然的动作把王婵吓了一跳,心道怎么一不小心把骂他的话说出了声,失策失策。 “我说,谁爱搭理你,狗东西……” 最后三个字声音尤其小,王婵想着,这可是你让我重复的啊,不是我要骂你两遍。 “不是这句,你说我的百草园,然后说了什么?” 啊?王婵看着眼前双眼发亮,抓着自己肩膀摇晃的男子,不知他在发什么癫。 “等等,小东西,你先别说,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谢云逸直视王婵双眼,凑得极近,两人七分相似的桃花眼中,倒映着彼此放大的脸,气氛胶着,落针可闻。 “你倒是说啊!” 王婵愣了一会,然后一把推开谢云逸,把高大男子推得向后滚去,“啪叽”一声五体投地。 然后,闷闷的声音从趴在地上的男子口中响起:“宫廷玉液酒……” 王婵:??? !!! 这下轮到王婵迈开小步子跑到谢云逸面前,直勾勾盯着这个脸贴地,在装死的人。 心脏砰砰乱跳,王婵感觉自己手心冒汗,声音都是颤抖的:“一,一百八一杯。” 话音刚落,谢云逸一个弹射起身,双手紧紧握住王婵的小手,欣喜若狂地说:“这酒怎么样?” 王婵:“听我给你吹!” 而后两人张开双臂,热烈相拥,抱着原地转圈,只不过王婵太矮,谢云逸要全程躬着身子。 最初的喜悦渐渐平复,王婵察觉到,自己竟然和谢云逸这个讨厌鬼抱在一起,老乡又如何,这人可是分开她和师父的罪魁祸首啊! “停!别转了!谢云逸,你竟然也是,可你怎么这么没素质?义务教育你没赶上?!” 面对小姑娘深刻的质问,谢云逸摸摸鼻子,心虚地答道:“对不起啊,没想针对你来着。” 听着他道了歉,王婵微微点头,插着腰示意继续说,本小姐在听。 “我也不是天生坏种,一直以来针对姜霆之,只是在尽一个恶毒男配的本分罢了,况且他像一个我原来的仇人,不自觉就入戏了……” 信息太多,王婵一时之间消化不过来,疑惑地看着谢云逸,问道:“什么恶毒男配?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猜的。” 这个回答差点给王婵鼻子气歪,大哥,你有妄想症还是别的精神方面疾病?自己给自己瞎找什么定位,还恶毒男配,也真难为他,这么多年尽心尽力,费尽心机和师父作对,理由就这? 见老乡一脸无语,谢云逸急急解释:“姜霆之一看拿的就是男主剧本啊,又不可能有两个男主,我这么帅,还是老祖的孙子,肯定不是炮灰或者背景板,只能当恶毒男配了。” 自动忽略谢云逸的臭美,王婵问出她最关心的:“你怎么知道我师父是男主?女主是谁?” 谢云逸十分笃定,答道:“这里是修仙世界,姜霆之他是天之骄子,从小就是资质逆天的宗门翘楚,肯定是男主啊。” 哦,听起来有几分道理。 “女主嘛,现在我怀疑,是你。” “现在?” 谢云逸点头,给王婵解释:“之前没把你当回事,想着哪儿有女主是你这个头儿的,可是,大姐,你在这儿熬了三年,不吃不喝也好好活着,肯定是主角光环在庇佑你!” 第163章 老乡怼老乡 多少?三,三年! 王婵磨着后槽牙,恨不得一脚踹飞面前的男子,他竟一下子把自己晾在这里晾了三年! 谢云逸眼看着老乡要卷袖子揍人,连声讨饶:“误会,都是误会!大姐,原谅我,以后不敢了。” “谁是你大姐,我叫王婵。” 至于甜甜,那是亲近的人叫的,才不告诉谢云逸呢! “哦哦,你好王婵,我叫谢骏,字云逸,你叫我师父就好。” 这次小姑娘没跟他客气,直接一脚踢在谢云逸的小腿骨上,谢云逸不躲,觉得应该不疼,没想到很疼,疼得他呲牙咧嘴,疼得他眼圈泛红。 “你少跟我废话,别以为我会因为你也是穿越的就原谅你,三年呐!谢云逸,你有没有良心,三年够一个人饿死几回的了?!” “你这不是没死……” 谢云逸小声嘟囔,王婵“嗯?”了一声,男子立马改口:“我错了我错了,你是不知道,我是胎穿的,在这个破地方一千年不止了,时间观念有点模糊,下回注意,我保证。” 这人认错倒快,王婵仍旧板着脸,追加诉求:“不光这件事,我要见姜霆之,你把我送回去。” 谢云逸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摸着额头,一脸为难:“这个吧,有点难。首先,送女主去男主身边,不符合我恶毒男配的人设,还有,我讨厌姜霆之,最主要的,他顶撞老祖被掌门他们发落,掌门他们,比我修为高。综上所述,帮不了你。” 狗东西还在这儿综上所述,怎么不给她来个分类讨论? 王婵伸出一只短短的小手指,恨铁不成钢地,重重点在男子光洁的额头上,直戳出一个红印子。 “你那什么恶毒男配那一套,以后不许提了,我踢你你疼不?我戳你你难受不?咱虽然穿越了,但还是有血有肉的人,这世上的人,谁也不是谁的配角,大家都为自己而活,都是自己世界的主角。” 王婵话毕,等着谢云逸开悟,不出片刻,谢云逸点头,嘴里说着“有理”,而后立马补充道:“既然大家都是主角,那我凭什么听你的?你想见姜霆之,你自己争取呗。老乡,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义务教育是这么说的。” 哦豁?魔法打败魔法? 大意了,轻敌了。这小子有两把刷子,不愧是我老乡。 王婵捏捏小手,告诉自己现在不是拥抱集体荣誉感的时候,这还是她第一次吵嘴吵输吧?谢云逸,我记住了,此仇不报非优秀少先队员,你给我等着!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不帮她,给她提提建议总行吧? 谢云逸不怀好意地笑笑,面颊上挤出来一个梨涡。 “这就是你请教别人的态度吗?王婵,王小姐,你的礼貌呢?” 这…… 自己现在很没礼貌吗?王婵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反省,难道是她当了一遭公主,染上了骄矜霸道的不良习气?那可不行,她不愿自己在师父眼中,是一副被惯坏的熊孩子模样。 清清嗓子,换上得体的微笑,王婵再次尝试:“请问劳驾,请告诉我劳驾,如果您不忙的话,那么我该如何做呢,谢谢,求详细告知谢谢。” 怎么样?够礼貌不?礼貌得不像人话,礼貌得她译制腔都出来了。 强忍笑意,谢云逸答道:“当然是变强!变得比掌门强,比二长老强,甚至比老祖还强,到那时候,你要多少姜霆之有多少,自动往你门上送。” 这就是谢云逸想到的办法?!让她一个孤苦无依,弱小可怜,没有灵根,失去师父的小姑娘,去硬刚掌门和老祖?! 这小子憋着害自己呢吧?这跟劝她去死有什么区别? “这条路明显走不通!你看看清楚,我,凡人一个,都不能修炼的,这辈子都打不过掌门。” “应该有办法,总之你天天窝在这里,是不会有馅饼从天而降砸中你的,你得自己去找机缘,懂吗?” 大概是这个道理,王婵似懂非懂,但她知道,自己肯定没有土生土长的谢云逸对修真界的了解多,看来救出师父之前,只好仰仗谢云逸助她找到机缘。 “懂了,多谢。” 王婵真诚道谢。 从一见面,两人针锋相对,唇枪舌剑就没停过,此刻小姑娘语气第一次软下来,谢云逸觉得,她还挺可爱的嘛,小包子脸,大眼睛,不难看。 有心逗逗这个一身反骨的小东西,谢云逸没正形地抱着胳膊,对王婵说道:“不愿意叫我师父,要不叫哥哥也行,你不觉得你跟我长得有点儿像吗?尤其是眉眼。” 王婵抬头仰视对面的人,不得不说,抛开他讨厌的个性不谈,他这张脸,的确可圈可点,长眉斜飞,直鼻朗目,眉心还有一颗红色小痣,位置不偏不倚,像小时候拍艺术照,家长给小娃娃画的红点。 怎么这么周正的一张脸,偏偏长了张嘴呢,他要是个哑巴就完美了。 “那个…… 不叫就不叫,你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发毛……” “你穿过来之前,几岁?” 谢云逸低着头想了好久,回答道:“不是二十一就是二十二,我隐约记得是大学快毕业那阵子,怎么了?” “不怎么,弟弟。” 哈?弟弟?!谢云逸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莫大侮辱,对面这个小东西,还没他腰高呢,也亏她叫的出口! “大学都没上完的小弟弟呀原来是,哈哈哈哈,姐姐我来之前,手上公司都好几家了呢。” 美但有嘴,谢云逸不甘示弱:“哦是吗,谁规定必须比第一世了?本人如今千岁有余,元婴中期修为,敢问阁下两辈子加起来,比千岁又如何?” 你岁数大,你岁数大行了吧!岁数大你老得还快呢,得意个屁啊狗东西! 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了没人替。王婵心里默默开导自己,想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要和这样一个人待在一起,寻找什么虚无缥缈的机缘,她就头大! 她王婵,上辈子遵纪守法,这辈子普爱万民,怎么就遭了谢云逸这么个报应过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深深地叹出一口怨气,王婵戳戳谢云逸手臂,要求道:“给我安排个住处。” “哦哦,好的,应该的。” 这回谢云逸答应得痛快,两人吵也吵够了,一同抱过笑过,归根到底还是同一个地方过来的,眼看着建立起几分友谊,之前三年他招待不周,现下补上。 当晚,王婵便在云长老的秋池台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屋内拔步床,书案,梳妆台,衣柜…… 一应俱全,房门外还挂着一块丝绢,上写四个大字:闲人免进。 秋池台唯一的“闲人”,谢云逸看到小姑娘房门上,赌气般的告示,不自觉勾唇轻笑。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真幼稚。 lwxiaoshuo.org 终于又睡到舒适的床上,这一觉王婵睡得格外香甜,一夜无梦,直到房间门前传来谢云逸的大嗓门,将她吵醒。 “起床了!你是小猪吗,睡这么久!起床!” 王婵黑着脸,坐在被子里生起床气,谢云逸就是上天派来克她的吧!怎么这么烦人,扰人好眠,缺德程度不亚于断人财路! 摇晃着尚未完全清醒的脑袋,王婵走出房间,习惯性地找个位置坐下,等着她温柔细心的师父,亲手为她洗漱梳头。 当然没等到。 在谢云逸眼里,这小娃娃睡傻了,顶着个鸡窝头摇摇晃晃地过来,坐下后眼又闭上,这马上又要睡着。 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肉乎乎的脸蛋白里透粉,微嘟的小嘴…… 会不会流口水啊? 谢云逸一根手指戳在小姑娘脸蛋上,还未来得及细细感受柔软的触感,浑身一激灵,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在做什么,连忙缩回手假装无事发生。 呼,还好没被她察觉,不然这个牙尖嘴利的小炮仗,不知要怎么讽刺挖苦他。 推了推小姑娘将人摇醒,谢云逸这回放轻了声音:“喂,喂,还没睡够吗?” “师父…… 哦,是你啊。” 睁开眼的王婵一脸失望,伸了个小懒腰,问道:“今天什么安排?” 谢云逸指了指王婵的头顶:“说安排之前,先解决一下你的个人形象。” 王婵抬手顺顺头发,小脸一红,有片刻被讨厌的人看了笑话的羞赧,而后争论道:“还不都是怪你!一直都是姜霆之给我梳头的,你把他还给我。” 又开始怪他了,简直是冤家,谢云逸无奈,站起身走到小姑娘背后,嘴里不服气地嘟囔:“不就是梳头,谁不会啊?姜霆之能做我也行……” 说罢,张开大掌,把王婵的长发尽数拢在手里,反反复复拢了好几次,才驯服这一头浓黑茂密的头发,用一只手固定好,另一只手自储物袋中摸出一个发簪,是一截梅花枝造型,红梅点点,装饰在簪尾。 心道怎么是这支,这是他百草园中亲自培植的梅树,他剪下花枝,费了不少心血炼制出来,存在储物袋中不舍得用,是他最喜欢的一支发簪。 罢了罢了,这支就这支吧,赶紧固定好这些头发,省得一会儿又滑下来。 “好了,不就是梳头吗,这不我也行?” 王婵跳下椅子,跑回房间的梳妆台前,梳妆台上,谢云逸用灵气给她做了一面水镜,比凡尘界的铜镜清楚百倍,王婵往镜中瞧去…… 什么嘛,闹了半天,谢云逸给自己梳了个和他一样的高马尾,取一股头发,绕一圈固定好马尾,再用发簪穿过加固,精致程度不如姜霆之做的那些发髻的十分之一。 再说,谁要和他梳一样的发型了…… “好了,臭美够了就快出来吧,我带你去宗门里四处转转,熟悉一下。” 二人一同从秋池台出来,走了几步变为一前一后,接下来距离越拉越大。谢云逸独来独往惯了,本也鲜少与人同行,此刻他迈着大步往前走,走到一处建筑,想着停下来介绍两句,回头却发现身后没人。 王婵在他身后几十步开外,迈着小短腿,奋力地追。 好不容易追上,气还没喘匀,没听谢云逸说几句话,他又开始走,一眨眼就出去老远,王婵心道:这混蛋野兔子成精?窜得这么快! 她腿短,但她有自尊心,一生要强的华夏人,流血流汗不流泪! 于是谢云逸走一截,王婵追一截,如此往复。 眼见小姑娘累得,像条离水的鱼儿般上气不接下气,谢云逸轻笑,弯腰把人捡起,生疏别扭地抱在身前。 “放,放本小姐,下来…… 才不,不用你,抱。” “行了你就别逞能了,宗门这么大,用你这两条腿,十天半个月走不完!你不嫌累我还嫌耽误时间呢。” 这回可真把王婵累惨了,想她在凡尘界,马上来轿上去,两条腿从来没这么满负荷工作过,身边从不缺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抢着给她当代步工具,谢云逸这厮,就是故意要看她笑话的! 谢云逸也确实看她来着,看她明明累了却不说,倔强地抿着小嘴,硬着头皮往前走。看她走急了脸颊红红的,像熟透的桃子,娇憨可爱。看她一路跟着自己,目不斜视,总是看向自己所在的地方,他小时候养过一只小鸭子,鸟类小时候,会把体型大的动物认作妈妈,然后跟在“妈妈”身边,一直跟着,寸步不离…… 该死!怪不得那千年冰山,万年土石姜霆之都着了她的道!不惜顶撞一众尊长也要把这小东西护在身边,她当真邪门! 走了一段,又介绍几处,忽然感觉怀里的王婵怎么没动静,谢云逸低头查看,人家小姑娘早睡着了…… 带她熟悉宗门,熟悉了半天全复习到自己脑子里,谢云逸真想把这猫儿一般轻的娃娃扔井里,合着刚才自己讲了半天,全给她当了睡前故事,助眠白噪音?! 王婵毛茸茸的小脑袋靠在谢云逸肩膀上,一只小爪子还攥着男子心口,一块赤红色的衣领,呵,这般不信任自己?还能摔了她不成? 对了,机不可失。 尽力稳住身形,谢云逸单手托着小娃娃,腾出一只手,从储物袋中摸了个留影石出来,然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上下左右一通录,尤其把王婵熟睡的脸,和紧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放大特写,嘿嘿,这块留影石,留着气姜霆之,想想就神清气爽,周身舒畅! 谢云逸把留影石仔细收起来,想着要不今天算了,回去得了,这时,识海里突然响起祖父的传音:“阿骏,来后山。” 后山是玄天宗的禁地,也是老祖闭关修炼的地方,没有老祖的传召不得入内,当然,谢云逸这个混不吝的,随便去。 不知祖父这时找他为了什么,定是有要事,不然不会要他去后山当面说,谢云逸不敢耽误,一个念头召出灵剑,稳稳地朝后山飞去。 他也不是不能稳稳飞,他元婴期的修为,控制御剑易如反掌,但平时他懒得费事精确拿捏灵力,所以晃悠着飞也一样,省力,只不过看起来丢脸些,他不在乎。 今日嘛,看了眼胸前的小脑袋,谢云逸飞得比用尺子比着还直,落地更是轻而又轻,没有用他一贯的硬着陆。 灵剑:呦,今天落地怎么没挨踢?浑身不自在,主人踢我! 第165章 面对面传音 落在玄天宗后山,谢云逸驾轻就熟地进入老祖洞府,丝毫不受门口禁制的阻碍,除老祖外,整个玄天宗也只有他,能这般随意。 进入后见祖父端坐在石台上,不等老者开口,谢云逸先一步传音过去:“祖父!别出声,识海传音。” 不知自家不着调的孙儿又在作什么妖,面对面站着,用什么识海传音?! “祖父别管了!你看,我这徒弟睡着呢,您老人家说话嗓门大,别给吵醒了。” 谢南山这才看见,孙儿怀里有个熟睡的小娃娃,呼吸轻浅,睡相乖巧。 这不是姜霆之捡回来的那个,倔脾气凡人小丫头吗?肉体凡胎,连灵根都没有,老祖这都多少年没见过凡人了,要不是孙儿提醒,他还真没注意这道微小到可以被忽视的气息。 “胡闹,叫你来有正事要说,你来这儿哄孩子睡觉算什么!” 识海中瞬间炸开祖父略带威压的严肃声音,谢云逸被吵得头昏脑胀,心道祖父啊,你还别不服气,我说你嗓门大真没错怪你。 “孙儿知道是正事,这不立马过来了,哪儿说都一样,识海里说吧,我听着呢。” 拿这臭小子没辙,谢南山叹了口气,开始交代正事:“正东万里外,有片密林,你去探查一番,消息上报说密林中有魔族据点。” “怎么不叫长风去?要不二长老……” 不等谢云逸牢骚发完,谢南山训斥道:“你还要顽劣到几时?!阿骏,如今魔族肆虐,我玄天宗自当出力,你作为我谢南山的孙儿,义不容辞!” 行吧…… 那没办法了,万里外的深山老林啊,想想就麻烦。 见孙儿接受了自己的安排,谢南山语气柔软下来,嘱咐道:“好了,去吧,注意安全。” “哦,知道了。” 谢云逸应下,转身要走,却又顿住,补了一句:“祖父,拿个留影石出来,给我俩录一段……” “快滚快滚!你站在这里我就头疼!” 终是被自家亲祖父轰了出去,谢云逸站在宗门内的空地上,心道这小丫头真能睡,若是这么悄无声息地把人放回秋池台,再回来她指不定怎么数落自己,正东万里外…… 路途无趣,带着解闷儿吧~ 王婵迷迷糊糊睁开眼,面前是蓝天无垠,白云朵朵,正在迅速向后退去,耳畔风声呼啸,吹得她下意识用手捂住两只耳朵。 “醒啦?瞌睡虫。” 突然听到讨厌鬼谢云逸的声音,近在咫尺,王婵一哆嗦,挣扎着直起身子。 “妈呀!别乱动,掉下去摔死你!” 怀里的小人儿突然起身,差点从他手臂中挣脱出去,吓得谢云逸立马把人抱紧,同时大叫着提醒她看清形势,小东西睡晕了吧,他们现在可是在云端之上,高空飞行! 自己怎么在这人身上睡着了?!王婵懊恼地想,真是大意,睡得毫无知觉,狗东西带她往哪儿飞,要找个深山老林扔掉她? “你别一脸傻呆呆的,咱出来做任务,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危险窜出来,警醒着些。” 谢云逸提醒道。 “做任务?你带我干嘛,我都没能力自保的!” 王婵扯住男子衣领,质问道。 谢云逸被小姑娘拽得差点从自己的灵剑上掉下去,集中精力稳住身形,恨恨说道:“你真没良心!不识好歹!我不带你,你自己接着在秋池台关禁闭啊?!三年没人说话你很享受?” 话是这么说,可我一个短手短脚的凡人小女孩,这不纯炮灰活靶子吗?王婵怀疑,真到危急时刻,这人有没有那么好心,会分出精力来保护她。 “你少瞪俩大眼珠子质疑我,我这叫深藏不露,好歹也是堂堂玄天宗长老,能护不住你?” 王婵平静答道:“你是长老不假,只不过没什么好心眼儿,我很难信你……” 解闷儿,解个屁!带上这个白眼狼就是纯纯给自己找不痛快!谢云逸真想就这么松手了,世界上怎么有熊孩子这个物种,以后再也不一时兴起收什么徒弟,收到身边折磨自己! “你就嘴硬吧,片刻前也不知道是谁,死猪一样睡在我怀里,口水都把小爷的衣服弄湿了!” 王婵听着,脸不受控制地红成猴屁股,如此丢脸的事被她最讨厌的人抓住把柄,以后都抬不起头骂他了…… 可恶!都怪狗东西太早叫她起床,又赶着投胎一样抡起胯骨轴子带她闲逛,把她一个身娇体弱的小姑娘累个半死,这才一闭眼昏睡许久。 总之,错的永远是谢云逸,不可能是自己! 生气地鼓起腮帮子,王婵扭着脑袋看风景,不再搭理谢云逸。 天气真好,景色也不错,可惜,如此良辰美景,身边的人不合心意,她想念师父了…… 二人沉默良久,谢云逸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他和这丫头同为穿越者,即使不能惺惺相惜,也不该是这样一见面就掐架的状态吧?罢了,自己活了上千年,不跟一个小娃娃计较,男子汉大丈夫,心胸宽广,哼。 开导好自己,谢云逸主动开口打破僵局:“这次的任务要去密林,探查魔族据点,你怕不怕?” 王婵惊讶:“还真是魔族捣乱啊?我和师父回来,就是因为在凡尘界听闻魔族作乱,师父他着急回来效力……” 不等小姑娘说完,谢云逸打断道:“停,你要是想夸姜霆之,我懒得听。还有,现在我才是你师父,如果想之后受我保护,不被魔族抓去吃掉,就乖乖记着,别再叫错了!” 受制于人,王婵悄悄咬牙,没再反驳。没办法,魔修她在凡尘界见过,满身黑气,凶神恶煞的,真的挺可怕。 纵心所欲惯了的凡尘界小公主,这下被冤家狠狠拿捏,王婵心中默念:机缘机缘快来吧,受气包真不是好当的,呜呜呜呜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王婵悄悄瞪了“屋檐”一眼,不知道其实人家修为够高,神识外放,早就看清她的小动作。 谢云逸心里偷着乐:瞪吧,不疼不痒的,又不掉肉。遇到不讲理的小屁孩儿,就得铁血压制,不能心软。嗯嗯,训徒手册心得其一,记笔记。 王婵被姜霆之这样清风朗月般的公子娇养许久,谭鸿虽说是个武将,可也粗中有细,对她百依百顺从不忤逆。眼前这一款,黑心无赖,滚刀肉没底线,本事还大…… 自己落在他手里,生活都没盼头了…… 第166章 一发毒气弹 二人飞出去不知多久,前方的树林里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还伴有树枝折断,树叶飘落的沙沙声。 谢云逸面无表情转弯,压根没有过去看看的意思,王婵仰头看他,不解地提醒:“你没听见?有人在尖叫。” 谢云逸无所谓地挑挑眉,答道:“早就听见了啊,这不是绕路飞了吗?” …… 这个人果然没有心,怪不得能做出硬生生拆散人家师徒,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你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你希望我去见义勇为?” 谢云逸故意做出惊讶的样子,语气夸张地说。 王婵没说话,心知自己没权力要求他做什么,师父说过,修真界弱肉强食,危机四伏,本就该谨慎小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谢云逸在这里长大,比她更明白这个道理,如此反应,情理之中。 见小东西那一双大眼睛从自己脸上移开,神情落寞地垂着头,谢云逸心口没来由地一阵发堵,烦闷不已。 啧,麻烦!自己定是昏了头! 一个急转弯朝着刚刚尖叫声发出的位置俯冲,谢云逸嘴上给自己找借口:“你垂头丧气的做什么?质疑我的实力吗?小爷我是懒,不是怕了!走,过去看看。” 王婵睁大双眼看着谢云逸,就像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心道我什么都没说,他怎么好像知道我想让他去救人?再说了,就算他知晓我心中所想,也不可能听我的话,按我的要求办事啊? 这狗东西,在打什么坏主意? 离地越来越近,随着云层散去,王婵远远看到一个三四米高的巨大身影,朝正北方向狂奔,好像是在追逐着什么。 “谢云逸你看,那什么玩意啊,这么大!” 小姑娘既新奇又惊惧地叫出声,谢云逸尚未来得及回答,只见那大家伙一瞬间停下脚步,顿住的同时卷起漫天尘土,沙尘滚滚,吓得王婵直往谢云逸袖子里躲。 不慌不忙地撑起灵气防御,感觉到手臂旁有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谢云逸好笑道:“瞧给你吓的,区区一只凶兽,小爷我一根手指就能碾死。” 王婵闻言,从一堆火红的布料里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打量下方情况。 大家伙是一只浑身上下没有羽毛的巨鸟,翅膀很短,看着不像能飞,双腿却粗壮有力,狂奔起来蹬地一步便能跨过一座山谷。巨鸟浑身上下皱巴巴的,肉色皮肤裸露在空气中,丑陋得令人发指。 想到之前那只包裹在黏液中的娃娃鱼,王婵嫌弃道:“你们修真界的动物都是吃什么长大的?一个比一个丑。” 自打两人凑过来,那巨鸟便像是被下了定身咒,待在原地没再上前半步,谢云逸想不透这灵智未开的蠢东西在等待什么,按理说低阶凶兽狂躁无比,一旦被激怒,只懂得一味地攻击,直到杀死猎物或者被反杀为止,现在这样子着实反常,还是观察一下再动作不迟。 两人一兽无声僵持片刻,不远处的杂草堆中哆哆嗦嗦现出一个人影,王婵和谢云逸同时向那边看去,只见那是个年轻女子,面容清秀,却被凶兽追逐地十分狼狈,飘逸的白色长裙上满是灰尘,一侧肩膀上还有个骇人的伤口,不停着向外渗血,看形状是被凶兽尖利的鸟嘴所伤。 哦,怪不得黑心肝的狗东西中途折返,原来是见色起意。 王婵从眼角抛去一个鄙视的眼神,谢云逸被瞪得不明所以,怎么了这是?阴晴不定的小屁孩,自己又哪儿让她不满意了? “还要发愣到什么时候?那女人血要流干了。” 王婵出言提醒道,不懂谢云逸到底在等什么,不是想英雄救美,给人家大姐姐留个好印象吗? 谢云逸“哦”了一声,原来小东西是在怪他没赶快救死扶伤啊,真难伺候! “这凶兽不会飞,也没灵智,我下去斩杀,你自己趴在我的灵剑上,别掉下来拖我的后腿,听懂没?” 懂懂懂,你自己下去吧,我才不去给你们当灯泡呢!王婵一脸了然的样子,催促道:“您什么物种?还分前腿后腿?去吧去吧,我不耽误你。” 不懂这熊孩子又在闹什么别扭,谢云逸假装扬手,对王婵做了个“揍你”的动作,之后驱使灵剑悬停在空中数十米处,估算着凶兽蹦不到这么高,才放心将小娃娃放在剑上坐稳,男子一跃而下,衣袖翻飞,身形飘逸,如火凤降世,红云凌日。 地上重伤虚弱的女修看直了眼,看红了脸。 谢云逸下落到一半,定住许久的凶兽突然又动了,狂躁地张开密密麻麻满是尖牙的鸟嘴,仰头冲着谢云逸这个方向嘶吼,一股子血腥臭气,把男子云淡风轻的一张俊脸都熏绿了…… 他的灵气罩可以防御物理攻击,可不能隔绝气味这种没有实质的东西啊啊啊啊! 这他妈的什么情况,谢云逸心中大骂,该死的凶兽怎么突然又活了,刚才一动不动装死果然是在降低自己的警惕么?邪门,明明没有灵智,还用上战术了? 不再三心二意,谢云逸眸光锐利,亮出真正的实力对付凶兽,打算一击必中,绝不能再闻一次那惨绝人寰的恶心味道! 单手掐咒,磅礴的灵气自丹田喷涌,男子眉心血红的小痣一瞬间更加艳丽三分,一只长臂展开,直直指向凶兽,灵力汇聚于指尖,“呼”地一下,炽热耀目的橘红色火焰一寸寸将凶兽巨大的身体包裹其中,无毛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鸣叫,转眼间化为焦炭。 云端之上,王婵双手托腮,坐在灵剑上看戏,见谢云逸真没吹牛,一招就把大丑鸟解决掉了,他本人毫发无伤,只吃了一发毒气弹。 啧,流氓会武术,以后自己跟这小子拌嘴之前,是不是得掂量一下? 凶兽死了,王婵十分好奇,谢云逸这么讨厌的人,会选择什么方式和人家大姐姐搭讪?她还从没见过这毒舌男说过好话。 没成想下一秒,屁股坐着的灵剑直直下坠,王婵一时不察,也开始极速下降,失重的感觉太吓人,王婵连尖叫都发不出来,瞬间吓白了脸,直到被两片赤色衣袖稳稳接住。 谢云逸将王婵托举在面前,不明白她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而且目光也十分呆滞,状态很不好的样子,急忙出声询问,声音里带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喂喂,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第一次见凶兽,吓着了?” 没想到下一秒,王婵“哇”地大哭出声,眼泪噼里啪啦顺着脸颊滑落。谢云逸一时间手足无措,抬起胳膊想用衣袖给王婵擦泪,却被小姑娘两只手推了回来,边推边抽噎着说:“你的……衣服,熏臭了,起开……” 第167章 七千年老鳖 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她的?看她被凶兽吓惨了上赶着来安慰,结果人家嫌我衣服臭!归根结底不是你让我过来多管闲事,斩杀凶兽的嘛!老子的衣服臭了到底该怪谁?!! 心里一百个不服气,但拍在小姑娘后背给她顺气的手掌却轻而又轻,谢云逸语气软下来,安慰道:“好好,熏臭了,不碰你,大小姐别哭了,不怕,凶兽这不被我干掉了吗,不会吃你的。” “谁说,是凶兽,吓着我,呜呜呜,狗东西,谢云逸,干嘛忽然把灵剑降下来,你长嘴是装饰,不能提前知会我一句?” 本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但一骂起谢云逸来就忘记了哭,骂了几句心中的恐惧也消散掉一大半。 见小姑娘哭声渐止,谢云逸竟暗暗觉得这几句骂挨得不亏,挨骂,总比看她哭强,反正他不会哄孩子,尤其是哭鼻子的女孩子。 “哦,原来是因为灵剑啊,那个,对不起,我没想故意吓你,而且这不是稳稳接住了,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坐个跳楼机,会很开心呢。” 这是狗东西第二次给她道歉,王婵仰着满是泪痕的小脸,倔强地梗着脖子解释道:“才不是我胆子小!之前我在凡尘界被马匪绑架,马匪扔我坠崖,当时以为死定了,你懂不懂,这叫心理阴影,心理阴影每个人都有,很正常,不是我胆小!” 原来是这么回事,谢云逸听明白后第一个念头:我真不是个东西啊!然后不忘骂一句姜霆之:这个废物,修真界过去的修士,连区区马匪都对付不了? 小东西在凡尘界受过不少苦么? 修真界修士间明争暗斗,凶兽残暴,妖兽狡诈,近些年还有魔族作祟,他总以为修真界是最吃人不吐骨头的所在,凡人们的生活要安逸自在得多,不过是自食其力,谋一份温饱,起码不会时时担心有性命之忧。 看来是他想错了,这方时空的凡尘界,可不是他与王婵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国泰民安的故乡。 一个凡人小姑娘,历经诸多苦难,心心念念跟着疼爱她的厉害师父,好不容易抵达所谓修真界“世外仙山”,玄天宗几位活了千岁万岁的老东西却是处处刁难,步步紧逼,尤其是自己这个生混蛋,就因为看不惯姜霆之,就因为想满足那么点整人的恶趣味,硬逼着她改拜自己为师,没皮没脸地搬出祖父仗势欺人…… 分离了人家相依为命的师徒不说,一个被罚下思过崖,另一个被他忘在秋池台孤零零饿了三年…… 我这造的都是什么孽啊! 越想越心酸,谢云逸小心翼翼地,把面前眼睛哭红的小姑娘拢在怀里,手掌抚在她的后脑,心里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王婵感受到男子轻柔的动作,被他抱得浑身不自在,心说这人吃错了什么药,行为如此反常,总不能是真的想安慰她吧? 视线越过谢云逸肩膀,王婵看到不远处,正注视着这边一举一动的陌生大姐姐战损版。 哦,狗东西拿自己当演戏的道具,在大姐姐面前立温柔好男人,知心大哥哥人设呢!不愧是他,果然很狗!为了演戏不惜先故意把她弄哭再哄是吧? 王婵了然,这才把心头的怪异感和不自在压下,凑到谢云逸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行了那姐姐看见了,赶紧放开本小姐,都说了你衣服臭。” 谢云逸闻言满头黑线,抱起王婵直接踩上灵剑,飞走了。 “哎?谢云逸……” 王婵一句话没说完,被谢云逸打断道:“哪儿有那么臭,你不能忍忍?我又不能当众换衣服!再说了,这不是你惹出来的麻烦?要不是你,我能被生化武器波及吗?!” “怪我?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见人家姐姐有难,主动过去的好吧!” 哈?谢云逸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究竟是哪个环节不对,导致这个想象力过于丰富的小东西得出这个结论。 “老子认识她是谁啊?你以为我爱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生辰三月初五?”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下子不光谢云逸,王婵也是满脑子问号,纠结许久后决定不想了,随便吧,反正这厮脑子有病,可能刚刚又发病了吧。 飞出不远,看到下方有片水质还算不错的湖泊,谢云逸这次尽量控制着灵剑,缓缓下落,缓慢到两人身后的高马尾都没晃悠。 落稳后谢云逸从储物袋中摸出来一个龟壳,往空中一抛,龟壳刹那间变得老大,像一顶小帐篷,王婵惊呼:“哇,这是……” 话都没让她说呢,天就黑了。 大龟壳落下,不偏不倚把王婵扣在地面上,里边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她一个小姑娘也是怕黑的好吗!!! 究竟是哪辈子坏事做尽,才叫她这辈子遇见谢云逸,一言不发地把她扣了,商量都不带打的,像以前孙奶奶家养的大公鸡,宰之前先用柳条筐压着大石头扣上,等饿晕了再宰省得公鸡挣扎。 龟壳外,谢云逸运转灵气在四周又布了一层不透明的结界,反复检查周围一切妥当,龟壳也严丝合缝扣在地上,这才放心地脱衣服下水洗澡。 小东西刚来那天不是破了护山大阵么,谢云逸想着自己的结界用在她身上也许不太保险,思来想去用上这个龟壳,这可是祖父给他傍身的仙品防御法宝,取寿龄七千年灵鳖的壳子炼制,坚不可摧不说,还能隔绝窥探,人躲在里边外边看不到,同样的,里边也别想看到外边。 仔细把每根头发丝都洗一遍,这下不会再被她嫌弃了吧? 唉,这一趟才出来多久,仿佛格外心累,谢云逸边用灵气烘干长发,边一声声叹气。 穿戴整齐又整理好发型,谢云逸满意地对着水镜点点头,召唤龟壳回到自己手心。 谁知龟壳刚收回,谢云逸眼见着一发炮弹直直冲着自己飞来,是张牙舞爪挥着拳头要揍人的小姑娘,坏了,自己是不是哪儿又惹她不高兴了? 隐约记得上回她踢自己腿有多疼,这姑娘古怪,又弱又强的,这不正好防御法宝握在手里,不用白不用! 谢云逸往地上一蹲,当了回缩头乌龟。 这人还好意思躲!刚才骂他长嘴是装饰,不知道提前知会,这才过多久?狗东西就给忘了! 王婵气鼓鼓地看着大龟壳,心道谢云逸躲得倒快,原地转了几圈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最终一拳打在龟壳上泄愤。 龟壳里谢云逸听到“咚”地一声闷响,又等了会儿没再有第二下,这才屏住呼吸出来查看,盼着小姑娘气已经消了。 出来后见王婵果然没再骂他,谢云逸松了口气,正要把龟壳收回储物袋,赫然看见龟壳一侧,有个带着指节纹路的小拳印…… 我滴老天爷,小祖宗,你手不疼啊??? 第168章 两张野兽皮 小祖宗,你手不疼啊?! 你手不疼我心疼!祖父给我的仙品护身法宝啊呜呜呜,这下品相不完美了,收藏价值直线下降。 吃下这个哑巴亏,谢云逸冲着王婵展开双臂,臭美展示道:“这下我洗澡又换衣服,你满意了吗?” 王婵将信将疑凑上去,耸着小鼻子轻轻闻了闻,撇着嘴嫌弃:“臭味倒是没了,不过,隐约还是能闻到,一股子人渣味。” 咬咬牙,谢云逸吃下第二个哑巴亏,满脸别扭地求和:“是,我承认,以前我对你多有得罪,做了许多让你难过的事,从今天起,咱不打架,我们做朋友,行不?” 啊?我靠,你是谁?你把谢云逸藏哪儿去了?王婵心说,怕不是刚才那个大龟壳子有问题,谢云逸钻进去然后被老龟的残魂夺舍了? 她宁愿信这个,也不敢相信,谢云逸那张狗嘴里能吐出人话。 狗东西说什么?做朋友?王婵抱着胳膊打了个冷颤,太诡异了,大白天听得她浑身发冷。 “你咋了?吹风感冒了?” 谢云逸出声询问,还要上手碰一碰小姑娘的额头。 王婵“嗖”地一下后退,一下子跑开老远,架着两只小胳膊,比出准备打架的姿势,大喝:“呔,老鳖!快把谢云逸换回来,本小姐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老…… 老鳖?!小爷我没听错吧?关心她身体状况也不对?老鳖,还不如狗东西好听呢,天呐我好贱,底线这么低了,她要掀屋顶我竟觉得开窗很幸福,被小东西驯化了??? “你那跆拳道姿势大可不必,咱是元婴期修士,刚刚你也看到了我斩杀凶兽的帅气身姿,王婵,劝你跟我友好相处。” 王婵放下胸前的两只小拳头,点点头,答道:“这么臭美,是我认识的狗东西没错。” 谢云逸:胜利!得偿所愿改回狗东西了。 “话说你怎么全是红衣服啊?本命年?” 谢云逸整理一下衣襟,带人上了灵剑,边稳稳起飞边随意答道:“我喜欢不许啊?帅哥的事你少管。再说了,这是国旗的颜色,爱国青年你没见过?” “帅哥?青年?这都谁跟谁?有时间把他们介绍给我。你不是一千多岁了么,千年王八万年龟,不用我帮你,自己对号入座吧。” 王婵毫不留情地嘲讽道,感觉这才是他们两人该有的交谈方式,交朋友什么的这种话求他以后少说,她一个小姑娘可无福消受。 谢云逸心知小姑娘对他的成见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消退的,便不再继续坚持,专心御剑往前飞,边飞边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落脚过夜,眼看太阳要落山。 若是他自己出来,哪儿过夜都行,随便一棵大树下,往树干上一靠,防御结界启动,万事大吉,但今时不同往日,也不知道姜霆之那小子以前是不是拿这小娃娃当祖宗供,把她养这么娇气,一个不周到人家就生气,偏偏自己从没照顾过人,半点经验也无…… 天将擦黑,终于让谢云逸找到个废弃的小山洞,不知是什么灵兽挖出来冬眠用的,给他们过夜歇脚正好。 二人落地,王婵在山洞里转悠着,看到有合适的地方就放上一颗夜明珠,终于在天光尽散前,把小山洞布置得星光点点,温馨静谧。 拍拍手上的尘土,王婵又从储物戒指中找出两张厚实柔软的兽皮,把谢云逸看得双眼放光。 两张耶!也有他的份?嘿嘿小东西心软了吧?被小爷的真诚打动了吧? 王婵可听不见谢云逸内心的自作多情,低头把尺寸大的兽皮平整铺好,另一块稍小些的,在谢云逸炽热的目光中,被小姑娘盖在了她自己身上…… 谢云逸轻咳两声掩饰此刻的尴尬,还好他没有眉开眼笑地道谢,人家根本就没打算给! “咳咳,话说,你身上好东西不少啊?虽说都是凡尘界没有灵力的死物。这么多夜明珠,你哪儿弄到的。” 王婵舒服地窝在兽皮小窝里,懒懒地答道:“皇帝硬塞给我的,不要都不行。” “皇帝这么喜欢你?我还以为你在凡尘界过苦日子呢,能在凡尘混得风生水起,干嘛以身犯险来修真界?” 话音刚落,对面的小姑娘眸光暗淡,似是回忆,似是怀念,语气淡淡地回答:“皇帝喜欢的从来不是我,是我师…… 是姜霆之。我是生而不祥的痴傻皇女,身患哑疾,口不能言。姜霆之把我带在身边之前,我被养在冷宫里,无人问津,连饭都吃不饱。你说我为什么要来这破修真界,因为姜霆之呗。” 又来了又来了,又提这个扫兴的名字! 这小丫头编故事骗他呢吧?她痴傻,她哑巴?她一张嘴能把活人气死然后再说回了魂!再说她年纪这么小就挺好看的了,一定有个美人儿娘,在后宫里能不受宠?皇帝眼瞎? 王婵见谢云逸不置一辞,便再度开口:“别光问我,你呢?来修真界之前是个什么情况?” 谢云逸单手支着下巴,眼神放空,悠悠开口:“我,时间太久,记不清了。家里好像挺有钱的,上边有个哥哥,是爸妈的眼珠子,心尖子,人家学习好,我比不了,没辙。爸妈除了给我钱花,余下也不怎么过问,一心扑在我哥身上,培养他将来继承家业。” 王婵轻哼,心道你这叫记不清?一股脑说出来连磕巴都不带打的,明明怨念深重。 得了便宜还卖乖,典型青春疼痛文学里无病呻吟的大少爷,不骂醒你难解我心头之恨,有钱有家人还不知足,就该扔你去孤儿院待一年! 深吸一口气,王婵火力全开:“少爷你不爱学习你父母不逼你学习还不好?!给你自由给你优越的生活,让你野蛮生长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你哥继承了家业能把你赶出去?跟你说说我们大梁皇宫里,皇子皇孙生下来就能享一世清闲,偏不满足,大皇兄登基,他们都是尊贵的闲散亲王,你猜怎么着,宫里那帮娘娘,一个两个都逼着年幼的儿子夺嫡,夺来夺去,圈禁流放,还有的,丢了性命。” 见对面的男子低眉顺眼不顶嘴,王婵叹口气,补充道:“人的路,还是要靠自己选,自己选的才能有力气走下去。曾经有人问我,我学习好,定是父母尽心培养下了不少功夫吧?我跟他说,我是孤儿,没有父母,我学习好,因为我爱学习,吸收知识的感觉能带给我快乐。” 谢云逸闻言惊诧地抬头,张大嘴指着王婵,这幅样子,王婵总觉得,眼熟,十分眼熟,在哪儿见过来着? “是是是,是你?!你,王婵,女单婵,真是你??” 第169章 山洞内交心 原本在山洞另一端,盘腿歪坐的谢云逸,突然两步冲到王婵面前,把王婵从柔软的兽皮中捞了出来,摇晃着她的肩膀兴奋大叫:“真的是你,王婵!真是你!” 王婵惊疑不定看着面前这个神采奕奕,双眼放光的男子,细数这是今日他第几次发癫。 谢云逸急急开口,向王婵确认道:“你,刚刚你说有人问你为什么学习好,那天是不是你作为优秀毕业生,给大一新生做演讲?还有那个提问的观众,是不是头发挺长的挡住眼,还戴了个棒球帽?” 王婵眨眨眼,点了点头:“难不成…… 你要告诉我……” “是我啊学姐!提问题的观众,是穿越前的我!” 王婵彻底呆在原地,不敢相信这世界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两人先后穿越,能在这偌大的世界里遇到,并且之前还认识?可是谢云逸怎么早到了一千年?!难道两个世界的时间不同步?还是问题出在自己身上? 猜不到猜不到!王婵烦躁地揉揉太阳穴,这一动作被近前的谢云逸清楚捕捉,男子立马狗腿子地笑得一脸谄媚,说道:“学姐你累了吧?来来,我帮学姐把头发散下来,梳梳头放松一下。” “嗯?哦。” 谢云逸乐呵呵转到王婵身后,拆下红梅发簪,用手指散开小姑娘的长发,边梳边搭话:“我一开始只以为是重名,没想到真是我认识的那个王婵学姐!你,你不知道,你是我的偶像来着。” 谢云逸在她身后,王婵没有看到男子羞怯的眼神,便又听他说道:“别怪我没认出来你,变化太大了,我印象里的学姐,优秀,坚韧,成熟睿智,完全不是个娇气爱哭的小姑娘。” “我再重申一遍,我没有很爱哭,不准你提!” 王婵扭过头,恶狠狠说道。 “好好好,不提了,都听你的。” 谢云逸乖顺地答应,并且沉浸在追星追到本人,还能给她梳头的喜悦中。 “你干嘛崇拜那时的王婵?因为我在学校里的事迹?” 王婵左思右想也没找到二人其他的交集,就只有她给新生演讲那次,一个在台下问,一个在台上答。 “其实你高考那年,我就知道你了,那时候……我上初三,每天活在我哥的阴影里,更讨厌爸妈对他的过分关心,就因为他要高考了,我们全家每天的晚饭都要配合着提前一小时,方便他在合适的时间入睡。”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婵着急想要知道答案。 谢云逸揉揉王婵的脑袋,到王婵身侧和她并肩坐下,继续讲:“我哥和你是一届的,高考考完当天,爸妈请来一堆特级教师,到家里给我哥对答案估分,连语文大作文都一字不差默写出来,得出的结论是,我哥肯定能考状元,因为他只错了一道选择题,其他答案近乎完美。爸妈高兴坏了,当晚就在他们的社交圈子里公布,要给我哥办庆功宴,庆祝他考了状元,要以此为我哥在精英圈子里造势,甚至买了媒体宣传他商圈贵公子,状元学霸的形象。” 听到这里,王婵隐约确定,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结果,公布成绩,我哥确实只错了一道题,然而还有人一道都没错,那人是个小地方来的纤瘦姑娘,在媒体的镜头前表情淡淡地回答记者提问。她才是状元。我哥一时间受不了落差,也羞愧于之前的那些过早的庆祝和吹捧,直接求爸妈放他出国留学,好久没再回家。” 王婵暗道果然如此,这家伙还真是小心眼,他哥也够惨的,正好和自己一届,早一年晚一年铁定就是状元了。 “你不是说过你学习不好?怎么和本小姐一个学校?” 谢云逸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反问道:“你还记得,你演讲的那间大礼堂所在的教学楼,叫什么名字?” 大礼堂,教学楼名字?王婵略一思索,脱口而出:“云逸楼。” 说完之后心头的怪异感更甚,仰头看着谢云逸,说出自己心中所想:“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穿越前和现在,名字一样。” “发现了啊,刚到这边我就发现了,那时候被祖父抱在怀里起名字,他说谢骏,以后字云逸,我当时吓得尿了他一手!” 意识到不小心在王婵学姐面前,说了自己小时候的丢脸事,谢云逸立马转移话题:“可能这里和现代,都是我们的前世今生吧,所以名字会一样。” 这想法和王婵不谋而合。 “你以后还要继续讨厌姜霆之吗?因为你哥?” 学姐不愧是学姐,观一叶落而知秋!谢云逸在心里放彩虹屁,感叹他的偶像洞察力就是强! 上辈子亲哥是众星捧月的焦点,这辈子,姜霆之是宗门翘楚,祖父对他赞赏有加,对自己这个亲孙子只有溺爱…… 王婵突然一个小巴掌拍在谢云逸脑门上:“清醒一点!你哥和姜霆之被期待,被培养,被委以重任,不代表你爸妈和你祖父不爱你呀!他们谁都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少囿于成见,固步自封!” 不知是王婵的巴掌还是话语,谢云逸尘封已久的心结,“嘭”地一下被击碎,仿佛有层层雾气从他的眼中消散,男子看向王婵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清澈。 突然,谢云逸察觉一股暖流自丹田处涌起,正跃跃欲试要流窜全身,这…… 不好,得赶紧引导! 弓着腰双手捂在肚子上,谢云逸额头冒汗,和王婵报备:“我现在,情况有点特殊,你别害怕,等我一下……” 本还想继续说,可体内的不安分的灵气等不了那么多,谢云逸面色潮红,努力稳坐在原地,开始调息。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王婵有点着急,这人怎么突然一脸痛苦的样子,被自己一巴掌扇脑溢血了?不会吧,这么脆弱? 听见小姑娘关心自己,谢云逸明知此时他该全神贯注,不能分心,但还是没忍住挣扎出声:“我…… 元婴……” “什么意思?你肚子疼?” 王婵见他一直用手捂着肚子,再结合他的话,他说“元婴”? 啥情况。 “你要生了?谢云逸,你要生孩子?” 谢云逸:…… 你说她傻吧,人家是高考状元,你说她不傻,她以为元婴是生孩子…… 老子男的!男的! 第170章 元婴期大成 心结消散,境界提升。 谢云逸仍在闭目调息,胸口起伏,双唇紧抿。 身旁还有个披散着头发的小姑娘在围着他团团转。 王婵心里着实着急,这人突然状态这么可怕,万一没挺过去…… 到时候就剩她自己一个弱鸡,随便过来只野兽就能将她吃掉! 加油!谢云逸!使劲!用力生! 许是上天听到了王婵的愿望,或者是小姑娘寸步不离地守护给了谢云逸力量,折腾大半宿,谢云逸的“元婴”终于顺利地呱呱坠地,从元婴中期提升到元婴期大圆满,离渡劫期半步之遥! “呼,你终于活过来了,吓死我了。” 王婵困得打了个小哈欠,心道万幸,现在不用担心自己会落到野兽嘴里。 王婵替她自己害怕,话到谢云逸耳中,却像是在关心他。 男子受宠若惊,歉疚地看着守了自己大半宿,如今昏昏欲睡的小姑娘,抚了抚她的头发,柔声细语说道:“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困了?赶紧睡吧,别怕,我保护你。” 说罢还往王婵的兽皮床铺近前挪了挪,要挨着她睡觉的位置坐。 王婵真的困惨了,见谢云逸恢复正常,便没再和废话,钻进兽皮中闭上双眼,不一会儿就坠入了梦乡。 谢云逸看着身侧,那个浑身被毛茸茸皮料子罩住的小鼓包,无声轻笑。夜明珠的柔和光辉落在男子如玉的面庞上,薄唇轻启,微不可察的声音响起:“晚安,小学姐,做个好梦。” 第二日王婵醒来,天光已然大亮,环视一圈山洞,咦,怎么不见谢云逸? 狗东西把她扔下了?!? 王婵咬着牙想:我说怎么今天没人吵我起床,这个黑心肝,别让我逮到你! 起身收好山洞里的家当,王婵随手将头发拢起,用一条发带绑好,向洞外走。 迎面碰上正在解除保护结界的谢云逸。 闹了半天他还在啊,王婵怒气稍退,站在原地等着谢云逸主动和自己说话。 谢云逸见到这道小身影,三步并作两步凑上来,笑嘻嘻地询问:“大小姐睡好了?先梳洗还是先吃点东西?” 话毕,从怀里捧出几个红彤彤的灵果,还有被灌满水的水囊。 王婵听后心里第一个念头:我是不是要死了?!!这狗东西这么照顾我? “先,先梳洗。” 王婵将信将疑开口。 “好,那你坐好。” 谢云逸按着小姑娘坐下,从储物袋中找出一块崭新的天山仙蚕丝方帕,从水囊里倒出他飞出去老远找到的清泉,沾湿方帕,用大手托着,蹭在王婵脸上。 手劲有些大,差点给王婵推一倒仰,小姑娘嘴上喊着“轻点轻点”,心里想着果然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刁民惦记着谋害本公主呢! 净面后又重新梳头,红梅发簪插回王婵的发心,谢云逸暗叹这套晨间工序可算是磕磕绊绊达标了吧?怎么感觉比斩杀凶兽还紧张,他手心都在冒汗。 姜霆之做这些事情,做了多长时间? 切,管他做多长时间,以后这事没姜霆之的份儿了! 第一次吃修真界的灵果,王婵有点小期待,抓起谢云逸的衣袖擦了擦灵果表面,一口咬下…… 酸! 酸得王婵皱起一张小脸,咽下这口果子许久才体会到一丝甘甜,还有和竹叶青露一样的阵阵暖意。 原来带灵气的东西,吃下都或多或少有点甜,还会被灵气滋养身体,感到温暖。 要不是这果子有灵力,这么酸的东西,王婵才不会吃。 谢云逸打量着王婵的反应,担心是不是不合口味,便问道:“不爱吃?” 王婵没理由这时候骂人,人家一大早飞出去给自己采果子,若是自己还挑剔,未免太没礼貌了,她不能,她是有素质有人性的好孩子。 两口吃完剩下的半颗果子,王婵喝着水囊里的清泉洗去酸味,把水囊还给谢云逸,对他说:“没什么其他事的话,我们出发赶路吧。” 好,都听你的。 谢云逸抱起面前小人儿,飞身踏上灵剑。 修为精进了一个小境界,谢云逸的御剑飞行越发平稳,抱着王婵的双臂也比一开始自然许多,不似从前那般僵硬和无处安放。 春风化雨,二人此时都破天荒的心情不错。 接下来的几天无波无澜,除了谢云逸总是贱嗖嗖地要贴着王婵打坐外,其余一切顺心。 “还要几天才能到啊?不会等我们慢悠悠过去,魔族据点搬家了吧?” 小姑娘嘟着嘴抱怨,谢云逸正要与她说笑,告诉她魔族搬了好啊,搬出玄天宗的辖区,就不归他们管了。 忽然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只瞬间又消失不见,难以捕捉。谢云逸凝眉思索,同时缓缓下落,那气息强度令他这个元婴期大圆满隐隐发抖,为今之计,切不能轻举妄动! “怎么了……” 王婵话没说完,脸颊被谢云逸两只手指捏住,把剩下的话堵回了嗓子里。 二人早不是当初剑拔弩张,苦大仇深的状态,且谢云逸近来越来越像个正常人,王婵没有质疑他的决定,乖乖趴在谢云逸胸前,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们落下的地方,是片还算平整的草甸,黄白二色的小花零星开在草地上,微风吹过,一片馨香。 谢云逸却没有因为这里安静又美好就放松警惕,把王婵牢牢箍在身前,然后一丝不苟地撑起防御。 现在怎么办,原地躲起来还是换个方向立马逃跑? 正在谢云逸思量对策的这片刻,忽听右前方不远处发出一阵隆隆声,好像大地都跟着颤了三颤。 王婵惊疑不定地抓着谢云逸的衣摆,等待他做出判断。 屏气凝神,一步步向后退去,谢云逸逃心已起,却又在看到几只似梦蝶后改变了主意。 有似梦蝶飞舞的地方,附近必有六阶以上的仙品灵花!这可正正打在谢云逸命门上,他最热衷于收集各类花花草草,尤其是不常见的,别人没有的。 原来刚刚捕捉到的强大气息是极品灵花,谢云逸舒了一口气,心道这趟出来真是好运气,修为进阶不说,还能寻到这机缘。 追上似梦蝶飞去的方向,谢云逸难掩兴奋地开口:“我们去那边看看,有你没见过的好东西!” 王婵“哦”了一声,也跟着放松下紧张的情绪,暗骂谢云逸像只开屏的孔雀,又在嘲讽自己是个土包子凡人,没见过世面了,你不就多活一千多岁,牛气什么?! 第171章 似梦蝶坟场 跟随着似梦蝶飞行的方向,眼前是一座不算高大的山峰,一条小溪从山间蜿蜒而下,汇入山前一汪水潭。 小山近前,似梦蝶更多,煽动着的翅膀,鳞粉反射出太阳光,绚丽夺目。 “它们怎么不怕死地往水里扎啊?” 王婵疑惑,询问道。 谢云逸顺着王婵伸出的小手指看,果然见一团团似梦蝶向着山间的溪水中冲去,翅膀被淋湿落地,有的挣扎着在草地上晾干翅膀接着飞,有的则直接被水流裹走,淹死后浮在水面上。 “这是似梦蝶的特性,除了追逐高阶灵花,其余的什么都不在乎,它们没有灵智不会趋利避害,所做的一切都是天性使然。” 谢云逸为王婵解释,此时他已确认,流水的后边,这座山的缝隙里,一定有东西! “我想进那边的石缝看看,王婵,你怕不怕?你若是怕,就在这里等我。” 想都没想,王婵拒绝道:“不要,我不在外边等。” 刚刚不是说要带我开眼界?怎么,现在确认是好东西了,就要藏着掖着?小气! 王婵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谢云逸的依赖感与日俱增,没办法,谁叫她身边只有这一个人能帮她赶走那些恶心的怪物,一定要跟紧谢云逸! 用灵气罩挡住倾泻而下的溪水,谢云逸带着王婵寻到山间的石缝,石缝狭窄,根本没法抱着小姑娘通行,谢云逸把王婵放在腿边,让她自己跟着走。 这下终于体会到身量小的优势了,谢云逸要侧身才能挤进的石缝,王婵“跐溜”一下,轻而易举地钻了进去。 见身后高大的男子被凸起的石块卡得左右扭动,王婵笑得眉眼弯弯,而后转身就往山的深处跑,故意跑得很快,炫耀般的给谢云逸看。 哼,叫你嘲笑我个子矮,这下气死你! “哎哎,别跑太远,等我…… 他妈的这石头……” 身后是谢云逸的骂骂咧咧,王婵此刻已经发现,这里边别有洞天,开阔得不像这座小山能容纳的样子,很是奇怪。 这地方快赶上大梁国皇帝上朝的宫殿那么大了,之前在外边,怎么看不出? “啪”,一个清脆的响指,洞内一刹那亮起,仔细看,是石壁上放着许多不知名的石块在发出光芒,颜色各异,像是宝石类的结晶体,耀目璀璨。 正当王婵小嘴微张,好奇地观察洞内环境时,一个面容艳丽的年轻男子,从山洞最深处走了出来。 “可算等到你了,小公主。” 王婵被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吓了一跳,瞪着大眼睛满脸戒备。 那人叫她“小公主”?他是大梁国的?见过自己? 视线扫过陌生男子的外貌,他赤裸着上半身,两侧手臂上有看不懂古怪花纹,花纹由深到浅,从深棕色渐变到橘红色,配上他那双浅黄色的瞳孔,还有昳丽的脸,处处都散发着一股子妖异蛊惑。 “你是……” 王婵刚要出声询问,身后追来如临大敌的谢云逸,大喊一句“躲我身后!”,凌厉的火刃已然率先向陌生男子身上飞去! 那只无毛丑鸟是怎么被谢云逸一记攻击烧成焦炭的,王婵还历历在目,心道这回要看到无毛帅哥变炭了吗?有点不忍心看怎么回事? 事情却远没有照着王婵预料的方向进行。 妖异男子摇晃了下手臂,在王婵和谢云逸的注视下现出真身,尖嘴,狐狸眼,四肢修长健壮,身后四条大尾巴高高竖起。 竟是只毛茸茸的大狐狸! 这!谢云逸面色剧变,脸上的血色一时间褪去,肩膀颤抖,连灵气罩都险些维持不住。 完了!这次真的要栽了! 这是九尾狐族,不光完全不怕谢云逸擅长的火系攻击招术,还能吸收火焰滋养自身,简直是谢云逸的克星! 眼见面前的一只有四条尾巴,一条代表一千年的修为,这只四千岁的活祖宗,谢云逸悔不当初,当初干嘛要鬼迷心窍过来招惹,这下要被吞进妖兽肚子里了! 怎么办,跪地求饶给妖兽磕头,让它高抬贵手?召唤出龟壳不知能抵御多久,龟缩起来只能拖时间,饮鸩止渴,并不是最优解,谢云逸还是掏出了龟壳,并对王婵吼道:“赶紧跑!咱俩能走一个算一个!” 就怕都走不了,已经晚了! 这时大狐狸说话了:“跑?要跑你跑,我还盼着跟小公主叙旧呢。” 狐狸懒洋洋地趴在石台上,把头搭在爪子上,摆出一副没有打架欲望的架势。 不怪人家大狐狸没把谢云逸放在眼里,区区千岁骨龄的人修,还是火灵根…… 根本没有伤害到大狐狸的可能。 听了狐狸的话,谢云逸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它们认识?不应该啊,小东西来修真界不久,九成时间都在他的秋池台关禁闭,哪儿来的机会结交这等大妖? 一人一妖僵持的时间,王婵忍不住率先问道:“你认得我吗?” “小公主竟把我给忘了?真令人伤心!在东川郡,您收下我的见面礼,还…… 还亲吻了我的耳朵呢~” 说罢,狐狸脸上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羞涩,把白色的毛茸茸耳朵尖都染红了。 东川郡?见面礼? 王婵恍然大悟,孙奶奶家附近,送给自己山鸡的小狐狸! 我的天呐,你们妖族成长这么迅速的吗?那样小的可爱小狐狸,这些年吃了多少山鸡,才长如今这么大的。 “你是小狐狸?!好久不见!” 王婵从谢云逸身后跑出来,到石台上和大妖打招呼,被那狐狸用巨大的尾巴卷起,放在身侧,引得小姑娘一阵“咯咯”大笑。 留谢云逸独自石化在原地,怀疑人生。 它们还真认识???臭狐狸说什么?王婵亲过它?放屁呢吧!少给自己往脸上贴金! 谢云逸快酸死了,这下有四千年修为的大腿可抱,小东西更瞧不上自己了吧。 王婵抓着狐狸一丛长毛,向它请教:“你怎么长这么快的?你都这么大个子了,我还是当初那个小矮子,不公平。” “我的名字是浮漓,小公主记好,下次见面,可不许装不认识我。” 先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见王婵郑重点头,浮漓继续道:“当初碰到你的,是我放出去游玩的分身呀。我修为太高,真身出去玩,会被凡尘界的天道追着劈,我的皮毛这么好看,可舍不得挨雷。” 浮漓没告诉王婵,当初那个被她抚摸过,又轻柔亲吻过的分身,自己收回融合进身体,立马就长出两条新尾巴,修为蹭蹭上涨,浮漓大喜过望,心心念念一定要再见到王婵,今天她可算来了。 第172章 浮漓献灵花 “小公主盼着长大呢?” 浮漓笑得眯起一双狐狸眼,尾巴尖扫在王婵的后背。 王婵点点头,想啊,当然想,长大些就不会被笑小矮子了,没准还能长些能耐,帮帮姜霆之…… 浮漓“唰”得一下变回人身,依旧在王婵身边,一只胳膊撑在脑袋下侧卧,冲着谢云逸抬抬下巴,吩咐道:“那边的傻小子,多余的衣服有吧?让出来给小公主穿。” 我的衣服?给王婵?给她穿她能一天被绊倒八百次!臭狐狸叫谁傻小子呢…… 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是一件衣服而已,况且臭狐狸实力强劲,不服不行。 谢云逸从储物袋中翻出一套朱砂色的衣裤,默不作声地过去给放到了石台上。 浮漓抓起谢云逸献上的外袍,抖落开给王婵罩在身上。王婵不解地看着浮漓赤裸的上半身,看着他健壮的胸膛和手臂,这大哥自己怎么不要身儿衣服穿?本小姐储物袋里最不缺各式衣裙,穿谢云逸的大红灯笼干嘛? 浮漓并不急着解释,神秘兮兮地冲着王婵眨眨眼,一笑露出两颗尖利的犬齿。见小姑娘严严实实地裹在了衣袍里,浮漓一只手按在石台的一个机关上,一阵轰隆声响起,石台前裂开一道大口子,差点让谢云逸脚底踩空落下去…… 谢云逸总算明白,之前他做事不打招呼,小东西为什么骂他“长嘴是摆设”了,亲身经历一回,别说,还真挺气人的!臭狐狸就不能提醒他一句别站这儿?! “哇,好漂亮的花!” 王婵惊呼,谢云逸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那地上裂开的地方,赫然就长着吸引他们过来的高阶灵花,谢云逸可是修真界的灵植图鉴,但这花他从未见过,更别说叫出名字,稀有度可见一斑。 地上裂开的地方露出一汪寒潭,水面上飘荡着氤氲灵气,灵气浓稠到化雾,白茫茫地包裹着中间,闪耀着细密金光的暗紫色大花。 浮漓几步来到寒潭上方,从身后化形出自己的一条狐狸尾,变长伸到灵花旁,一把薅了下来! 看得谢云逸心在滴血!粗鲁的臭狐狸,这品相的仙品灵花,它说摘就摘啊!!! “我的伴生花,小公主,送你。” 王婵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望着面前手捧大紫花的妖异男子,不知该不该接。 “这,太贵重了吧?花很美,可我……” 浮漓摇摇头,一脸郑重,重复道:“小公主,收下它,吃掉。” 吃?这花能吃?王婵将信将疑,谢云逸先一步出声阻止:“不可!” 一人一狐看向谢云逸,谢云逸不顾浮漓的威压,焦急解释道:“不能给她吃,灵花蕴含的能量太盛,她一个没有灵根的小姑娘,吃了这花,会爆体而亡!” “你这傻小子说什么胡话,我可不会害小公主。再说了,你们人修那什么破灵根,我们妖族本来就是不需要,我们修内丹的。看你也是个元婴期,连这都不懂?” 浮漓噼里啪啦数落谢云逸,谢云逸只呆愣愣地听,根本不知道从何还嘴。 臭狐狸说什么???王婵她…… 也是妖!!? 不可能,不可能,她身上没有妖兽的气息啊!她也没修为,没修为的兽族,不管妖兽凶兽,都该是原形的动物模样啊! 王婵自己同样听得云里雾里,好像面前两个男人讨论的不是她,是她的话她本人怎么听不懂? 浮漓依旧捧着大花,潋滟的眼眸中满是期待。 “哦,好,那我…… 吃。” 王婵接过花,刚放到唇边还未咬下,仙品灵花化作一团紫得发黑的雾气,迫不及待地往王婵的口鼻里钻,谢云逸看着这一幕屏住呼吸,连阻止都来不及。 吞下灵花,王婵回味着灵气特有的甘甜滋味,并无任何不适感。 片刻后,凭空响起布帛破碎的“撕拉”声,王婵循声低头,看到一块块名贵的衣衫布料散落在自己脚边,自己的脚…… 我靠我怎么光着脚?!我靠我的鞋怎么裂成两截了?!我靠我脚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对上谢云逸直愣愣的视线,王婵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摸到了挺翘的琼鼻,还摸到了紧致的下颌,她肉嘟嘟的脸蛋呢?? “长大了…… 真是妖?” 谢云逸呢喃着,目不转睛盯着那个穿着自己衣服的高挑少女,如在梦里。 浮漓满意地摸着下巴,绕着王婵转圈看,边转边夸:“小公主长大了原来是这样子,和我想的一样,艳压妖界,以后呀,必是要弄碎不知多少人的真心。” 王婵闻言更加确认心中所想,她真的长大了!一朵花就给自己催大了,这里边有激素吧?! 欣喜地拉住陀螺般乱转的男人,王婵向他道谢:“谢谢你浮漓,你的花好神!很贵重吧?我欠你一个人情,真的帮我大忙了。” 浮漓摇摇头,含笑说道:“一朵伴生花罢了,下辈子还会长出来的。” …… 大哥,您能不把下辈子说得跟下星期一样轻飘飘么?这话我没法接!这可怎么办,吃都吃了,也不能吐出来。 “小公主非要谢我,可以…… ” 浮漓欲言又止,王婵追问:“可以什么?你说呀。” “算了,不能说,我怕挨雷。” 浮漓摸摸鼻子,黄色的眼睛中流露着畏惧,然后问道:“小公主要在我这里住下吗?好不容易又见到,多玩几天再走呗。” “这…… ” 王婵下意识望向谢云逸,她名义上的师长。 谢云逸早就看着那个笑面臭狐狸不顺眼,恨不得现在就带王婵走,壮着胆子替王婵拒绝道:“我们还有事情要办,便不叨扰贵地。” “有事?什么事,我能帮忙吗?” 浮漓接下谢云逸的话,然而看着的却是王婵。 王婵可不敢答应他的好意,本来就欠下他天大的人情,再要人家帮他们做事,她隐约有预感,以后也许要加倍偿还,不行不行! 便开口婉拒道:“谢谢,我们能处理的,本也是我们宗门的任务,不是浮漓的责任。” 浮漓的脸瞬间挂上失落的表情,两条眉毛微微蹙起,眼睛里水汪汪的,隐约能看出几分动物特有的无辜。 王婵呵呵干笑着,移开视线不再与浮漓对视,什么犯规眼神!再看下去她怕自己心软改变主意。 抓起石台上的裤子,王婵自己找了个背静的角落穿好,裤腿长出去一截,拖着地走出去感觉有点丢脸…… 依旧有种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违和感。 “来,过来这边坐。” 浮漓招手,把王婵安排在他睡觉的石台上,然后面朝石台蹲下,抬起了王婵的一条腿。 谢云逸眼珠子快要瞪出火来,要不是火系技能没用,他非烧死这只爪子欠剁的臭狐狸! 真是憋屈,以后小爷我要多多修炼,精进修为,再不要受这窝囊气! 第173章 金银如粪土 托起王婵一只白嫩的脚丫,浮漓使了个法术,为她扫去脚底灰尘,然后素手一翻,变出来一双小靴子,给王婵套上。 边做这些,嘴里不忘嗔怪:“以后可别光着脚乱跑了。” “哦”了一声,王婵乖顺地答应着,心里想起数年前姜霆之给自己洗脚,被踢了一脸水,洗脚水还跑他嘴里去了…… 眼前的人要是姜霆之该有多好。 底下的谢云逸大声地清了清嗓子,严肃道:“时候不早,我们着急赶路,浮漓公子留步。” 说完不忘给王婵疯狂使眼色,挤眉弄眼的样子看得浮漓阵阵冷笑。 就这傻小子,天道怎么选了他? 王婵不做多想,起身和浮漓辞行:“多谢今日的一切。浮漓,看你挺强的,我应该也没机会帮到你什么,不过如果有,请一定告诉我。我住在玄天宗秋池台。” 浮漓看着王婵清澈的眼睛,柔柔一笑,轻声说了句“好”,手一挥打开真正的洞府正门,目送二人离开。 进来的时候一高一矮,一前一后,离开时并肩而行。 谢云逸亦步亦趋往外走,眼神止不住飘向身侧的少女,内心不能平静,连走路都差点顺拐。 豆丁儿长大了,自己该怎么与她相处,老天爷,谁来帮帮他! “你在龟爬什么?当初本小姐腿短,你撩开大胯蹿得欢实,怎么,现在我腿长了,你不敢和我比了吧?” 话毕,王婵迈开新得的大长腿,一气儿跑出去老远,留给谢云逸一个火红色的背影,和高高飘起的乌黑马尾。 谢云逸叹了口气,不知道刚刚自己在担心什么,这人虽然身体长大了,可内里还是那个两辈子加起来不到自己岁数零头的小冤家,一张嘴依旧不饶人。 怎么相处,和原来一样呗~ 紧跑几步追上,谢云逸问出心头所想:“那臭狐狸怎么跟你交情这么好,伴生花都给你,那可是伴生花啊,一辈子就一朵……” 说到一半,谢云逸暗自咬牙,自己这话,怎么好像是在给臭狐狸刷好感,失策失策。 “什么臭狐狸?浮漓他不臭啊,隐约还有股大紫花的香味。” “你还闻了!!!?” 谢云逸大叫。 王婵被这人的一惊一乍吵得揉了揉耳朵,反击道:“狗东西干嘛突然大叫!他离那么近,我不喘气憋死自己啊?” 她吼我!她心里有我!嘿嘿,我就知道。 谢云逸唯唯诺诺地不还嘴,王婵忽地“扑哧”一下笑出声,说道:“谢云逸,你不觉得好笑吗?他是只狐狸,名叫浮漓。你之前不是说你是恶毒男配,我们如果当真在一本书里,这作者写书带口音的,哈哈哈哈哈。” 王婵笑话臭狐狸的名字,谢云逸无端心情大好,也跟着她笑。 没错呀,他和王婵可是老乡,这世间再没人比他更能契合王婵的脑回路,他们合该最为亲密无间,谁也越不过去! 想通这些,谢云逸大手一挥,要带王婵去附近的城镇买新衣服,王婵琢磨着自己穿谢云逸的衣服松松垮垮,十分不方便,随即点头同意。 略微绕了点远路,二人来到这地界人群聚居的林阳城,打算好好逛逛。 一进城,王婵立马注意到了街边的馄饨摊,扯上谢云逸一只袖子,两步跑了过去。 谢云逸真快被她拽飞了,心道小丫头长大后力气这么大?以后打人还不更疼了?瑟瑟发抖。 “老板,来两大碗馄饨!” 王婵扬声点单,然后看了眼对面的谢云逸,问道:“你也吃吗?” 谢云逸:? 合着您刚才那两大碗里没我的啊?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怪不得姜霆之养了这么久都没能养大,这冤家是个无底洞! “吃,我也要两大碗!” 谢云逸逞强道。 王婵点点头,和老板又要两碗,满不在乎道:“馄饨而已,你要吃就吃吧,本小姐有的是银子,不怕你吃。” 谢云逸听了这话,挑挑眉毛,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半透明的小圆环,放在手心上给王婵看。 “咱们大小姐还真是不懂人间疾苦,修真界哪儿有花银子的?买东西吃饭,要付灵石灵璧。” 啊?王婵备受打击,这下她储物戒里,顺贤帝搬空小私库赏给自己的金银珠宝,都成没有价值的漂亮石头了?她这个富可敌国的小公主,成穷光蛋了! 真丢人,身无分文还大放厥词要请客,吃霸王餐,她要留下帮买馄饨的老板刷盘子…… “你别着急,灵璧我有啊,小爷我可是玄天宗老祖的孙子,出来办事,当然是公款吃喝。” 王婵一把抓住谢云逸的衣角,夸赞道:“所以你要请我是吧?谢云逸,你可真是个大好人,谢谢谢谢!” “我请客当然可以,你叫我一声师父,我总不会让唯一的徒儿饿肚子。” 谢云逸开出条件,笑得一脸狡诈。 王婵抿起嘴不说话,内心大骂:我就知道这狗东西没那么好心!谁是你徒儿啊?你连给我亲师父提鞋都不配!我王婵今天就算饿死,也不用尊严换馄饨! 待四大碗冒着热气,飘着香味的馄饨摆在桌上,王婵动摇了…… 看着也太好吃了!怎么办,一会儿放凉了就没现在好吃了,那岂不是浪费食物?而且吧,叫声师父又不能改变什么…… 要不然…… 王婵心里正在天人交战,谢云逸自顾自捧起一碗,故意喝汤喝得很大声,吸溜吸溜的,连路过的小孩儿都拉住妈妈的手,望着他们这桌:“娘亲,我也想吃~” 社死来得太突然,王婵想装做不认识对面这个显眼包。作孽殃及到无辜路人小孩儿,狗东西你有没有人性?! “师,师父……” 声音比蚊子还小,王婵这声不情不愿的师父,差点被谢云逸的“吸溜”声盖了过去。 放下大碗,谢云逸见对面坐着的清丽少女,一张小脸儿红成西红柿,还在用眼神无声央求,求自己别给她丢人。 啧,犯规,长那样子,有点不想难为她了…… 谢云逸尽量压制住上翘的嘴角,端着架子回答道:“嗯,好徒儿,吃吧。” 说罢不理会王婵杀人的眼神,从储物袋中取出两把小汤匙,一把放在王婵手里,另一把自己用,一勺一勺从碗中舀起馄饨汤,吃得大方文雅。 果然是故意的,这不是也能像人一样吃饭…… 王婵恨不得用谢云逸给的小汤匙,在狗东西头上敲几个大包! 第174章 王婵的七寸 最终三碗馄饨进了王婵的肚子,谢云逸心里暗叹:不愧是妖兽,胃口真大。 看来以后得多从祖父那里接点任务,不赚灵璧光靠积蓄,怕是养不起这个小冤家! “吃好了吗大小姐?随老奴移步选衣服去吧?” 王婵不慌不忙擦擦嘴,轻轻点头,完全没因为饭量暴露而觉得羞愧,谁叫眼前人是狗东西,王婵才不在意他怎么想自己,他又不是姜霆之…… 谢云逸付过账,和王婵二人晃晃悠悠在街上闲逛,有成衣店就进去看看,摸摸布料不太满意,再转去下一家。 “再转下去也是一样,差不多得了,当年我在凡尘界,还穿过粗布衣服呢,捡我姐姐穿剩下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王婵竟是先觉得烦的那个,仿佛不是在选她穿的衣服。 “你到底在凡尘界过了几辈子,这么多经历?行吧,反正是你穿,随你。” 这一刻说得轻巧,等王婵真的选了自己中意的衣服,谢云逸却又以“我结账我说了算”这种借口,要求掌柜的找相同款式,全部换成大红,朱砂,赤色,胭脂…… 王婵咬牙切齿:“不是说我穿都随我吗?我才不要穿得像个大红灯笼!” 谢云逸掏出十块灵石结账,把掌柜的乐得双眼眯成一条缝,为谢云逸解围道:“小姐穿红色好看,您玉色天成,不挑衣服!” 说完还不忘夸两句这位出手阔绰的财神爷:“这位公子对小姐可真好,您二位站一起也般配,二位今日能来小店,是小店的福气!” 不忍让掌柜的夹在中间为难,王婵收起一摞红衣服,不理谢云逸,直接出了店门。 谢云逸紧走几步追上,软下态度讨饶:“不是故意要气你,多大点儿事儿,红衣服显眼啊,万一你什么时候走丢了,我能第一时间找到。”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上赶着显眼!再说我怎么会走丢,要丢也是你故意扔的,肯定不会想着找我。” 王婵一阵心累,感觉自打认识谢云逸,她把上辈子这辈子所有气都生了似的。 二人嬉笑怒骂,吵嘴抬杠,引得道路两旁不少人投来视线,看他们相貌出众,衣着发型更是如出一辙,连眉眼都带着七分相似,想着不知是哪个宗门的少爷小姐,到他们林阳城散心。 对周围热烈的目光若有所感,王婵抓住谢云逸一只胳膊,凑到他近前小声耳语:“完蛋,都怪你,怎么大街上的人都在看我们,快走快走。” 谢云逸觉得好笑,原来王婵的致命弱点在这里,刚刚馄饨摊怕丢人,现在大街上怕显眼,他家高岭之花王婵学姐,是个社恐。 知己知彼,这下掌握到王婵的七寸,以后还不任他拿捏?! 被王婵拽着一溜烟出了城,谢云逸觉得一侧的衣袖都比另一侧长了…… 早知道也给自己选两身新衣服,这趟出来时间不久,衣服搭进去不少。 坐在谢云逸的灵剑上,王婵两条腿垂在半空,摇摇晃晃的竟也不如原来那么害怕,她只当是身体长大,小时候的心理阴影也随之淡去说不定。 “给我讲讲魔族的事,你们这帮正道修士,是怎么被魔族踩到地上的?” 身前坐着的明媚少女,正晃着脚仰头看自己,谢云逸忙不迭反驳:“谁说我们不敌魔族,等将来真遇上了,你等着看,魔族在小爷我面前,连个屁都不算!” 大话说出去,谢云逸暗自咬牙,盼着这回探查能一帆风顺,别真碰上不好对付的,让他在王婵面前落了面子。 魔族在修真界存在时间不下万年,本也确实不对人间正道构成威胁,实力一直屈居各路仙门人修之下。魔族修炼进步虽快,但极易心境不稳,被魔煞之气反噬,到不了人修金丹期的水平,便会走火入魔,失去理智,最终身陨道消。 可近几百年不知怎的,魔修中突破金丹期之辈层出不穷,甚至有些短时间内到达元婴以上,这几位最先突破的抱成一团,没有继续争斗,而是集中实力向仙门挑衅,要修真界承认魔修的一席之地。 以玄天宗为代表的正派仙门当然不会答应,魔族当道,正途不存,虽不知天道为何不干涉魔族势大,竟允许他们修为突破,但天道疏漏的地方,就由他们代为补救!两方对立,互不相让,这便造就了大鲵口中的“仙魔大战”,引得姜霆之带着王婵提前回归。 “我在凡尘界见过魔修,还在战场上跟他们打过仗呢。” 王婵无不自豪地说道。 谢云逸你牛什么牛,魔修而已,本小姐也打过,只不过是姜霆之打的…… “能逃到凡尘界养老的魔修,想也知道是虾兵蟹将,不过你不用害怕,一切有我呢。” 谢云逸拍着胸脯保证,这个天塌下来我顶着的态度倒是和姜霆之一模一样。 此二人不知何时被王婵打上这个标签,事实上,一个冷心冷情自扫门前雪,另一个散漫娇惯不问世间事,问一下玄天宗众弟子就知道了,云长老和姜师兄,可没一个是好说话的。 惹姜师兄还好,他若看你碍眼,一声不响默默飞走,懒得多费唇舌。若是得罪云长老,接下来的打击报复可不是轻易能糊弄过去的,曾有女弟子鼓起勇气,请求云长老收自己为徒,被谢云逸一通讥笑嘲讽,当场说哭,之后退出了玄天宗,一去不复返。 一连赶路近三个月,王婵二人终于进入任务交代的地界,从天上看,此地平平无奇,一片密林而已,人迹罕至,林间禽鸟啾啾,感受不到令人厌恶的魔煞之气。 “走,下去看看,你跟紧我,别乱跑。” 王婵“哦”了一声,听从谢云逸的安排。 二人满眼警惕进入密林,许是树木隐天蔽日,林子里照不到太阳,周遭温度都比刚刚低了不少,“噗啦啦”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骤然响起,把王婵吓得一个箭步贴在谢云逸身后,双唇紧抿,虽害怕但控制着没有尖叫出声,她知道,这里不是任性妄为的场合,叫出声暴露位置,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谢云逸有心保护她,她也不能掉链子。 谢云逸拍拍王婵微微颤抖的肩膀,说笑着缓和她的恐惧:“瞧把我们大小姐给吓得,几只雀鸟而已,你们凡尘界没鸟?” 又在嘲笑她了,现在不是和这狗东西争论的时候,先给他记一笔,办完正事再慢慢算账! 王婵深呼吸调整情绪,从谢云逸身旁离开,继续戒备地往前走。 第175章 妙手不仁心 “谢云逸,你看那个。” 顺着王婵手指的方向看去,地上赫然躺着不久前,谢云逸啃完顺手扔掉的果子核。 哼哧哼哧走了半天,两人竟是在兜圈子,现在又回到了原点。 这破林子分明有古怪! 王婵有点泄气,靠着一棵大树随意坐下,眼神询问谢云逸现在该怎么办。 “林子里树都长得一样,一不小心迷路也是正常。这回咱把走过的路做上记号,就没问题了,来。” 说着,谢云逸伸手拉王婵起来,二人再度向着密林深处前进。 每走出去一段,谢云逸便挥动灵剑,斩下一片树皮,以此作为记号,谁知不出半天,二人又如上次一样地迷了路…… 破林子简直是在故意消耗不速之客的精力,王婵提议要谢云逸御剑带她飞上去看看,想着也许自己这双眼睛,看到密林全貌就能发现什么端倪。 “不用废这个劲了!这林子不正常,留着也是祸害!” 说罢,谢云逸拦腰抱起王婵,飞到半空中悬停,运转灵气使了个烈炎诀。 “呼”得一下,猛烈迅疾的火焰映红了天际,眨眼间笼罩密林。这是修为晋升后,谢云逸首次施展术法,威力之大,不能和斩杀无毛鸟那次同日而语。 “你这样做,林子里无辜的鸟兽不都也活不成了吗?” 王婵质疑道,这人真不环保,修真界再是受天地眷顾,人杰地灵,也禁不住他这么糟蹋。 是哦,谢云逸后知后觉意识到可能闯祸,祖父说这边可能藏着魔族据点,可消息尚未确认,他们过来便是要查证,收集线索。万一林子里没魔族,或者令他们迷路的机关是人家什么宗门的藏身方式,防御结界,他放一把大火给人家烧了,岂不要两方交恶? 眼下怎么办,开弓没有回头箭,谢云逸呵呵干笑着,眼看大火一寸寸吞噬密林,毫无办法。 待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尽数化为焦炭,七歪八扭倒在地上,谢云逸将灵剑落下,也把王婵放回了地面。 王婵踢了脚近前的黑炭,叹口气问道:“现在呢?任务结束了吗?” 谢云逸把灵剑收回储物袋,想着随便走走,确认自己没有不经意间灭掉一个宗门,再放心地回去复命,没走出几步,突然一脚踩空,陡然失去重心,直直向下落去。 “哎?谢云逸!” 王婵下意识拉住男子的胳膊,却没能阻止他下坠,而是被一并拽离了地面。 眨眼间两人狼狈落地,身上炭灰裹挟着沙土,脏兮兮地看不出衣服原本的颜色。 “呸呸,咳咳咳,谢云逸?没事吧?” 王婵眨了眨眼,迅速适应了黑暗,隐约能看到周围情况,见不远处地上有个人影,看身形就是谢云逸。 耳畔响起王婵焦急的声音,谢云逸下意识想到她身边去,谁知稍一活动便扯到腿上的伤口,疼痛钻心。 这次是他大意了,被密林的迷宫消磨掉耐性,又施展大招耗费灵气,骤然遇险,连灵气罩都没能撑起来,尖利的岩石深深划入大腿,正大片大片往外渗血。 见谢云逸不动,王婵摸索着过来,手心里托着一颗夜明珠,放在谢云逸怀里,复又问道:“怎么了?怎么不理我?” 谢云逸扯扯嘴角,想装作若无其事糊弄过去,不成想这方小空间里愈发浓郁的血腥气早已暴露了他。 “狗东西你受伤了!” 王婵急忙蹲身查看,要谢云逸捧着夜明珠照亮,方便自己看清他的伤口。 谢云逸持相反意见:“别看了,吓着你,没事儿,死不了。” 都到这时候了,狗东西还在死要面子逞能,王婵虎起脸,态度强硬:“少废话!你是咱俩里唯一有战斗力的,你受伤了咱俩都得完蛋,赶紧给我看!别逼我骂你!” 用最恶狠狠的语气说出教训人的话,谢云逸却听得心里暖洋洋的,乖顺照做,不再抵抗。 伤口很深,还有些碎石沙块卡在里边,这可不容乐观,得尽快清洁伤口,再为他愈合。 修复能力看来到了不得不暴露的时候,王婵略作沉思,或许…… 另有出路? 一个利落的手刀砍在谢云逸后颈上,男子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缓缓倒下,晕了过去。 “什么嘛,还元婴大能呢,纸糊的?” 王婵不以为意,全然忘记她自己身体结实有力不似凡人。 谢云逸失去意识就好办了,为他处理伤口也不会太疼,王婵抓紧时间,利落取出水囊,开始冲洗谢云逸腿上的血污,又忍着不适用干净的金簪挑出碎石,舒了口气,双手抬起,施展生机之术。 点点星光自少女莹白的手掌跃出,照亮了二人所在的狭小空间,又纷纷渗入谢云逸腿上骇人的伤口,寸寸修复,直至光洁如新,不见一丝痕迹。 不光腿上这一处,下落过程中划伤的脸颊与手臂,同样被一瞬间修复,星光完全褪去,谢云逸才又睁开双眼。 摇晃一下晕乎乎的脑袋,谢云逸的思绪有片刻凝滞。 我是谁,我在哪儿?刚才不是我做梦吧,我受这么重的伤,血哗哗往外流,王婵居然,居然还舍得打我呜呜呜,小冤家练过铁砂掌?一下子砍过来我以为脖子要断了,没有同情心的坏女人! 抬眼望着“坏女人”,谢云逸满脸的受伤,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王婵不知这人在发什么呆,被自己不小心打傻了? “看我做什么,起来活动一下,看看还有没不适?” 王婵催促道,顺手拍了拍谢云逸的大腿,力道不轻不重,却吓得男子一个弹射跳了起来。 “别碰我伤口啊!黑心肝小冤家,那么大口子你上手拍,得多疼啊…… 咦?怎么不疼?我靠?老子伤口呢?另一条腿?” 王婵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谢云逸上蹿下跳,检查了左腿看右腿,见两条腿都好好的,傻呆呆愣在原地,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心肝?小冤家?” 王婵咬牙切齿重复道,没良心的狗东西,私下里都是这样称呼自己的?自己还上赶着给他治腿,呸,下次放着不管,等他伤口化脓变瘸子! 谢云逸立马捂住嘴,意识到刚刚一不小心把心里话喊出来了,王婵不知用什么方法给自己疗伤,效果立竿见影,比宗门里的高阶丹药还好使。 “我掉下来磕到了,头脑不清楚,说了胡话,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别怪我一时的胡言乱语。” 赔上笑脸,谢云逸凑上来帮王婵掸土,拍了他自己一手黑。 哼,算这狗东西认错快,王婵决定,以后不得不用生机之术的时候,统统先把患者打晕,既方便患者配合救治,又不会暴露自己,完美。 第176章 一步一个坎 “那个,如果你不介意我请教,我腿上的伤,你怎么治好的啊?用了什么灵药?” 王婵瞥了男子一眼,没好气道:“介意,才不告诉你呢,你偷偷学去怎么办?哼。” 得,小冤家这是还生气呢,谢云逸尴尬地摸摸鼻子,盘算着先带她上去再说。 诶?怎么打不开储物袋!谢云逸不信邪,又试着运转灵气,同样没用! 这情况前所未有,用不了灵气,不能驱使法宝,这可怎么上去?一步步爬上去? “你磨蹭什么呢?灵剑拿出来,我们上去啊。这破地方你待出感情来了?” 谢云逸委屈地解释道:“没,我也想带咱上去,不行,灵气被封印,储物袋打不开。” 啥?王婵听了谢云逸的报告,从衣服里掏出挂在胸前的墨玉储物戒指,在谢云逸眼皮子底下,不慌不忙地取了个冰糖葫芦出来,放嘴里咬。 谢云逸眼珠子快瞪出来了,她的怎么能用?我怎么不行?!还有,她那储物法宝里放的什么玩意?糖葫芦?谁家储物法宝里放零食啊?毫无灵力,屁事儿不顶。 “看把你馋的,眼睛瞪那么大,给你咬一口?” 谢云逸看着伸到自己鼻子下的竹签子,忿忿不平:“你先别吃,你怎么打开的储物法宝?我运转不了灵气,你能?” 什么灵气?王婵不解,师父送她的储物戒指,她一直能自如使用,原来这玩意要用灵气的? “不用灵气啊,你忘了,我都没灵根。” 王婵说得理直气壮,完全没有顾忌谢云逸备受打击的心。 好的,小冤家,你牛,我惹不起你。 回想起大妖浮漓说过的:“你们人修才有灵根。” 谢云逸面容扭曲,渐渐接受王婵不是人类的事实。 一串糖葫芦上的山楂尽数入了王婵的肚子,随手往出一甩,竹签子直直扎入坚硬的石壁…… 谢云逸缩了缩脖子,心道天生怪力,果然是妖。她的真身是什么?胃口那么大,野山猪? “大小姐,还有不?多吃几根,扎个梯子咱俩爬上去。” 主意是好主意,就是不太可行,连吃那么多山楂,要把牙酸倒了。 “不吃了,要签子我有。” 话毕,王婵从储物戒指中一捆捆往外拿“签子”,有赤金,有珊瑚,有玉石…… 都是在大梁国时,顺贤帝赏赐的贵重首饰,钗镮叮当,随便拿出一件,皆是做工精巧,价值不菲。 “啪啪啪啪啪”,一根根金簪玉簪玛瑙簪被逐一丢出,错落有致地扎在石壁上,像室内攀岩的墙壁,这下有了支撑点,二人可以轻松爬上去。 “这就是你想到取代竹签的东西?这些你拿回凡尘界,能换一辈子吃不完的糖葫芦了。” 王婵满不在意摆摆手,催促没见过世面的谢云逸:“少废话,赶紧上去,你先,测试一下这个梯子的强度。” “哦好。” 工具人谢云逸令行禁止,不再废话,脚踩着普通百姓几辈子挣不来的宝贝,一步步爬了上去。 王婵在底下等着谢云逸拉她,可左等右等也没等到,又隐约听到“噗通”一声,不知什么重物坠地。 狗东西干嘛呢?怎么什么事都办不好,拉她上去啊! 王婵叫了几声谢云逸的名字,连句应答都没有,再等下去也是白搭,本小姐自己上去! 从未接触过室内攀岩,王婵竟也爬得不错,没费什么力气就重新摸到了地面的泥土,双手一撑,跃起落地,身姿矫健,带着三分帅气。 “谢云逸!你又怎么了?” 眼见红衣男子趴在脚边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王婵过去扒拉他,忽然一股刺鼻的气味传入鼻腔,苦涩苦涩的,把王婵的眼泪都呛了出来。 咳嗽几声缓解下喉咙的不适,王婵继续试图唤醒男子。 那阵刺鼻的气味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王婵有经验,当年在北地饭食被人下毒,她吃着就是苦的,十分难吃。 狗东西中毒了!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喝凉水都塞牙,一步一个坎,坠落陷阱划伤腿,爬上来又中了毒。 他坏事做尽遭的报应,别都惩罚在我身上啊! 王婵蹲在谢云逸旁边,把人翻个身,用手拍拍他白皙的脸,力气有点大,留下了几个巴掌印,见人还是不醒,随即又把拳头敲在谢云逸心口上。 “醒醒!谢云逸,别死!你死了你那破百草园我可不管,到时候全旱死!” 被王婵大力敲着,谢云逸突然感到郁结消散,仿佛胸口堵着的大石头碎掉,一口浊气呼出,缓缓睁开了双眼。 睁眼便看到跪坐在一旁切近,正俯身查看自己脸色的少女,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满是焦急,黛眉蹙着,我见犹怜。 谢云逸刚刚恢复跳动的心一下子要跳出胸膛,脸“唰”得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王婵又帮了他,这次不仅仅是帮他治伤,甚至是救他一命!谢云逸知晓自己刚刚中了毒,那毒雾来得突然,效果也十分霸道,等他察觉不对想要屏息便为时已晚,四肢不受控制,直直栽倒在地。若不是有王婵在,他那个样子就是案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当真凶险! “王婵,谢……” 想谢谢她又救了自己,但不知为何不好意思看小冤家的脸,谢云逸扭捏着开口,话未说完,脑门便挨了一巴掌。 “啪”!王婵留下掌印,仍觉不够,复又训斥道:“你怎么这么柔弱,是个陷阱你都跳?怎么活这么大的?” 她打我!她骂我!她在关心我!她心里有我! 谢云逸摸着自己脑门被打的地方,现在肿起来隐约能摸到王婵的手指印,男子俊脸依旧泛红,一声声保证道:“你说的是,下回我注意,再不惹你担心了。” “谁担心你呢?我是叫你别拖我后腿!” 王婵气鼓鼓的,谢云逸看着她咧嘴一笑:“你也跟我同一个品种了吗?分前腿后腿。” 这是刚出来时,王婵嘲讽他的话,只有他们两人听得懂的话。 不出所料,王婵听了“扑哧”一笑,扬扬拳头假装要揍人,下一刻把谢云逸从地上拉了起来,让他坐着调息,查看一下身体还有何不适。 谢云逸照做,然后表情凝重地汇报:“不行,灵气还是用不了。” 说罢故意做出一副目光深邃的沉思状,浓眉锁着,眼神锐利,连下巴抬多高下颌角线条最好看都在谢云逸的计算之内。可他算忘了,王婵在他脸上留下的掌印,左脸几个,右脸几个,额头正中的最大最红,看起来也最滑稽。 王婵看着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男子在旁若无人地耍帅,心道果然脑子摔坏了,狗东西比以前发疯频率更高了似的。 第177章 求你别太蠢 “你能走吗?这地方古怪,我们先离开再说别的。” 王婵提议道,然后起身,顺手也拽起了谢云逸。 暗处隐藏着两个长相奇特的男子,一个满脸大胡子,另一个长着硕大的牛鼻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婵二人。 “大哥,这俩人怎么还能动?奇了怪了,毒雾不是把那元婴期放倒了吗?” 大胡子压低声音问道。 牛鼻子也没有头绪,一个两个机关都没顶用,只盼着地下埋着的绝灵阵别掉链子,不然就是他们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那个红衣男子。更别提那少女,对同伴颐指气使的,修为肯定更高,高到他根本看不透,刚开始还以为人家是凡人,当然不可能,哪儿有元婴期强者对区区凡人唯命是从的? “先别急,再看看,没有灵力,反正他们走不出去,总能被我们抓住破绽。” 密林被谢云逸一场大火烧的不剩什么,满目苍凉,视野却开阔,此时天光破晓,王婵眨眨眼睛,奇怪道:“今天怎么俩太阳?” 啥俩太阳谢云逸没听懂,也没看到,但他的小冤家说俩那就是俩,说煤是白的雪是黑的,他也认。 王婵见谢云逸只是傻呵呵地看着自己笑,焦急补充道:“不骗你,我看到了,一个与平时无异,另一个颜色淡些,时而在东,时而在西,不停地变换方位。你大爷的狗东西,相信我啊!” 急死人了,谢云逸还拿她当没见过世面的凡尘界土包子呢?要是眼前人换成姜霆之,她的亲亲师父,自己的意见一定不会被轻视,师父会无条件相信自己,并一起想办法。 身边同伴靠不住,王婵集中心绪,自己想办法。 他们刚一进密林便迷了路,起初以为是树木茂密的缘故,现在树都化成灰了,还是不辨方向。还有突然出现在地面的大洞,出来后的毒雾…… 明显有人躲在暗处,算计他们! 揪出背后黑手,此阵可破。王婵想通这一点,却依旧不知如何实施,她自己没有灵力,谢云逸的灵气又被封住,就算她的一双眼睛能看破阵法,不能使用灵力,照样没法破阵,该怎么办? “谢云逸,你懂不懂阵法?教我如何破阵。” 谢云逸点头答道:“阵法?略通一二。我若教你阵法,那,是不是,是不是就算你师父了?” 对上男子期期艾艾的目光,王婵淡定道:“我救你性命,救命恩情如生身再造,如此,我算不算你爹?” 谢云逸被噎得哑口无言,又不敢有脾气,声音小小的提醒自己新得的“大爹”:“阵法你不是早就会了?我们玄天宗的护山大阵,是顶顶厉害的阵法,不就是你破的……” 是吗?王婵瞪大双眼,那个一碰就碎的蓝泡泡,是顶顶厉害的阵法?那你们修真界前途可真够昏暗的…… 既然谢云逸这么说,也只好试试了。王婵聚精会神,仔细扫视身边每一寸,试图发现阵眼的端倪。 看了许久,王婵感到一阵头晕脑胀,双眼的能力使用起来有代价,这便是副作用,王婵强忍不适,闭目养神。 原以为吃了浮漓的伴生花,身体长大精力也会比以往多些,怎么还是如小时候一样,不能自由运用这双眼睛。 “喂,王婵,你没事吧?” 谢云逸贴上来扶住王婵,要她靠在自己身上歇歇,别太勉强自己。 “我们的确着了别人的道,这附近的一切都是幻象虚影,谢云逸,你一把大火白放了,什么也没烧到。” 稍稍歇过片刻,王婵告诉谢云逸她目前看出的不对劲:“周遭景色,一草一木,都在以特定的规律变化,你看这里。” 王婵用鞋尖踢起一颗小石头,小石头滚了滚,停住。不知王婵让他看什么,总之谢云逸照办,死死盯着小石头,差点瞪出斗鸡眼。 约莫一刻钟,小石头毫无征兆地,一瞬间又回到了王婵脚边,然而这次王婵没踢,小石头自己滚了出去…… “是幻象没错,我们在不知何人布下的阵法中。” 王婵点头,复又说道:“这阵法和玄天宗的护山大阵不同,我没看到阵的范围,也不见特定形状,阵与此地原生地貌融合得天衣无缝,甚是精巧。” 当初那大泡泡显眼得很,又大又圆还冒蓝光,王婵看得清楚,一碰就破了。 如今这阵不像是防御用的,被触发后一系列反噬他们已经尝到,洞也掉了,毒雾也吸了,依旧不能破阵,王婵猜测,这阵的用处便是消磨时间,耗费阵中人精力,布阵者静待时机,轻易收割战利品。 果然狡诈,布一个阵法便能一劳永逸,坐收渔利! 王婵一阵冷笑,心道此时她和谢云逸必然在敌人的观察之下,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不保密,如何才能悄悄告诉谢云逸自己的计划而不被敌方发现? 有了! 计上心头,王婵戳了戳谢云逸肩膀,发音纯正地脱口而出:“say nothing! stay put! y dead!” 别出声,待在原地,装死! 王婵想着,既然阵法的目的是消耗他们,那他们直接做出无力反击的样子,敌人自然乖乖现身,敌人的杀手锏是这阵法,自身能力一定不过硬,到时候不怕谢云逸打不过! 计划堪称完美,唯一算漏了谢云逸的英语水平…… 谢云逸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一派天真的样子像个等待主人扔球的金毛寻回犬,眼神中满是清澈的愚蠢…… 王婵见他这副样子恨不得给他一个大耳刮子,大哥,这全是小学英语词汇,弱智如你也不该听不懂吧!!!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谢云逸内心:哇学姐念了什么咒语?听不懂但好帅啊!还有吗?想听! 王婵捏捏眉心,认命般原地坐下,对谢云逸说:“我累了,走不动,你也坐下吧,用不了灵力,体力节省一点。” 谢云逸闻言照办,挨着王婵坐下,又被王婵一掌推开。 “都快坐我身上了!狗东西离远点,别把你的傻气传染给我。” 谢云逸可怜巴巴“哦”了一声,挪远一点抱着自己的双腿,缩成一个小团暗自神伤,不明白自己哪儿又做错,惹王婵不高兴了。 如今二人困在这里,他这个当人师父的束手无策,还几次三番靠王婵搭救,确实该骂!谢云逸在心里帮王婵找好生气的理由,接着充分做出自我批评,再然后小心抬眼,偷瞄他的学姐…… 嘿嘿,真好看。 第178章 第七道天雷 玄天宗思过崖,天地异象,雷声嗡鸣,引得不少内外门弟子围观,猜测要发生什么。 长风刚从外边做任务回来,听闻是思过崖,连去掌门那里复命都顾不上,直接跑去,加入围观大军。 长风心里清楚,思过崖下的,是他霆之师兄!他那被贬凡尘五百载不得修炼,回归后又被罚,多灾多难的同门师兄! “这是要出什么事?天色黑得吓人,地上却能看清楚东西,我从未见过如此天象。” “是啊,不知此番是吉是凶。” 听到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长风面容严肃,训斥道:“你们几个瞎说什么,定是大吉!有机缘降临我玄天宗,才引得天地异象!” 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几名挨训的外门弟子不敢抬头,纷纷道歉,说着“是我们胡言,请长风师兄原谅”这类的话。 长风不再计较,扭回头,专心盯着思过崖,心中默念,霆之师兄一定会顺利渡劫! 这的确是姜霆之突破元婴期的雷劫。 返回修真界一千二百余天,他日日刻苦修炼,不曾有一时放松,手掌中捏着王婵送他的幸运石,他逼自己专心,因为只要思绪放空,甜甜那张满是泪水的小脸就会浮现在姜霆之脑海里,小姑娘哭得撕心裂肺,被谢云逸强行拉走,渐行渐远,自己被制住在原地,傻子一样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元婴只是一个开始,姜霆之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清风朗月般的公子,如今看着,多了分之前没有的阴鸷戾气,只有在看向手中攥着的小兔子卧睡造型的石头,眼神才会回到从前的温柔似水。 王婵是他心里仅存的柔软,这修真界,实力为尊,弱肉强食,待他修为大成,必要掀了这天,把亏欠甜甜和他的,一并讨回来! 万众期盼之中,第一道天雷落下,刹那间照得阴暗的思过崖底亮如白昼,姜霆之稳稳接下,身形没有一丝摇晃,这一刻,他久等了。 第二道,第三道,天雷颜色逐渐发紫,雷的直径也越来越粗,每一道都蕴含着无上天道威压,严厉地考验着这位年纪尚轻的天之骄子。 天上某树:“多加几下,敲打敲打这小子。” 说罢看到男子手中的幸运石,“啧”了一声改变主意:“算了算了,按规矩来吧。” 它怕小祸害知道,找它秋后算账。 有人在思过崖渡雷劫,玄天宗弟子们口耳相传,几乎所有没有外出的弟子都来围观,这个机会少之又少,本来上一次是二百年前云长老,但老祖一个结界给罩的严实,不叫众人窥探以免孙儿分心。 围观前辈的雷劫,若能在巨大的威压中感悟到一丝天道规律,有助于修为进阶,更有甚者,能开悟新的灵根属性,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大机缘。 弟子们里三层外三层朝着思过崖方向打坐调息,只长风一个人还站着,他恨不得再站高点,想更清楚地看看,霆之师兄那边状态如何,先前的几道天雷,可被顺利接下? 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长风识海中突然响起二长老的传音:“长风,思过崖异动,是姜霆之?” 长风恭敬作答:“回禀二师伯,是霆之师兄,突破元婴期的雷劫。” “好,待他渡劫成功,我去找掌门求情,放他出来。长风,你等在原地不要动。” 长风听闻霆之师兄能被提前放出来,大喜过望,激动答“是”。 不错眼珠盯着思过崖,长风心中默念,五,六,还差最后一道! 谁知最后一道尚未落下,异变突起! 磅礴的灵力自下而上腾起,所过之处瞬间结下一层白霜,第七道雷将将落下,便被冻在了空中,两股力量僵持片刻,“咔嚓”一声巨响,冻住的天雷碎裂,化为无数冰晶,纷纷扬扬飘落,场景美不胜收。 天上看热闹的某树:“哈哈哈好小子,这么玩儿是吧?有意思有意思,以后肯定是个不服管的,小祸害有得头疼喽~” 七道天雷落尽,天象止,围观弟子无不目瞪口呆,刚刚他们看见了什么?那第七道天雷怎么了?这到底算不算渡劫成功啊?! “是变异冰灵根!思过崖底何人?” 内门弟子中最年幼的小师妹丹荧问道,她本是稀有的水木双灵根,目前金丹境,是玄天宗最有希望率先获得变异灵根的弟子,她就是靠着双灵根从外门脱颖而出,拜在掌门门下。 这下本属于自己的彩头,被人抢了先,丹荧不满地撅起嘴,抱怨道:“一个被罚下思过崖的罪人,居然还能修炼,要我说犯错受罚,就该有受罚的样子,该布个阵让思过崖底没有灵气才好。” 长风听到这话,炮仗一样被点燃,高声驳斥:“你这什么狗屁想法?下边是我们的大师兄,你年纪小没见过而已,不是你能肆意嚼舌根的人!” 一贯笑脸示人的长风师兄居然训斥她,丹荧扁扁嘴,差点委屈得掉眼泪,略带哭腔为自己辩解:“可是…… 长风师兄,思过崖,本就是关押犯错之人的地方不是吗?我又没说错……” “那又如何!只要不被逐出师门,便还是我玄天宗弟子,如今魔族当道,正值用人之际,我们这些弟子有一个算一个,精进修为,为宗门效力当为己任。怎么,你看不得我们宗门好?盼着人才凋零,后继无人?” 丹荧泫然欲泣:“不是…… 长风师兄,我没有……” 长风不欲和她多废话,现在他一心想的是他家霆之师兄能提前出来了,还觉醒了师门如今唯一的变异灵根,上天保佑,这下掌门就是再有意见,也不好关着姜霆之,苛待人材。 二长老赶到,如约去解开禁制放人,弟子们谁也没走,都盼着一睹这位天之骄子的真容。丹荧同样要看看抢了自己风头,还害她被长风师兄训斥的罪魁祸首。 二长老三言两语说明意图,姜霆之点头同意,默不作声跟着二长老出了思过崖。 众弟子便看见,二长老身后,跃起一道修长身影,白衣胜雪,袖袍翩飞。 再仔细看那男子的脸…… 丹荧:我承认之前是我狗叫太大声,这位师兄做什么都是对的,哪个老古板罚他下的思过崖?真是不通情理。 长风:你亲师父罚的。 从思过崖出来,姜霆之便要直奔秋池台抢人,幸好二长老提前看出他的意图,一把把人拽住,说道:“云长老不在,那小丫头也跟着他出任务去了。” 姜霆之闻言,双目迸射出点点寒芒,心道谢云逸这该死的!简直胡闹!甜甜她身娇体弱一个小姑娘,该在师门内老老实实呆着受众人保护,她没修为出什么任务?!这不是变相要她的命吗! 第179章 队友不可靠 姜霆之那毫无修为,身娇体弱的乖乖徒儿,此时正在和饿得眼冒金星的谢云逸下五子棋。 王婵的储物戒指能用,里边也不是没有吃的,可敌人非得是在他们二人精疲力尽时才现身,之前要谢云逸装死他听不懂,就别怪自己心狠,真饿着他了,正好报之前的三年之仇。 “喂喂,该你下了,发什么呆呢?” 王婵催促,谢云逸语气虚弱答道:“大小姐开恩,放过小的吧,实在没,没力气陪您下棋了。” 灵气被封,不能运转周身滋养器官,谢云逸和一般凡人无异,眼下不知饿了几天,头重脚轻,看东西都重影。 偏偏对面的小祖宗没事人一样拉着他下棋,这样耗费头脑的高端游戏,精神身体的双重摧残,让谢云逸本不明朗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蔫头搭脑的,连偷看王婵都抬不起眼皮。 “噗通”一声,谢云逸支撑不住,仰倒在地,王婵眼中浮上笑意,这一刻真是让她久等了! 同一时间倒下太过刻意,王婵假装被同伴的状况吓到,坐在地上把脸埋进手臂,抱着膝盖呜呜装哭,干嚎小半日,想着效果起到了,王婵同样合上双眼,委顿倒下。 足足在地上装晕装了一夜,王婵咬牙,心道这地界的主人可真够谨慎的! 终于在拂晓时分闪出两个魁梧的人影,手里带着捆仙绳,同样有压制灵气的作用。 王婵不认得捆仙绳,只知晓这二人是要抓活口,不然手上拿的不该是绳子而是刀子。 他们要抓活的就好办,抓他们一定有目的,到时候不怕没时间拖延,寻找漏洞,伺机逃出生天! “那个女的捆松点。” 大胡子不解,询问道:“大哥,为啥啊?她万一真修为挺高的,逃了咋办。” 牛鼻子一巴掌拍在大胡子肩膀,提点他:“她修为再高也白搭,捆仙绳给她灵气封了,她就是个普通人。再说了,你看这女的多好看,带回去肯定要入了几位魔尊的眼,到时候她一步登天,打击报复咱俩咋办?今日给她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大胡子“哦哦”着答应,还真给王婵松松地绕上一圈了事,转身给谢云逸绑成了粽子,打了整整五个死扣儿。 而后两个魔族一人扛一个在肩上,畅通无阻地出了密林的阵法。 王婵一直眯着眼小心打量情况,见离那破迷魂阵越来越远,琢磨着要不要动手。 如果和她一起被绑的,是她亲师父姜霆之,王婵有心将计就计,一路装死被捆去魔尊面前。 姜霆之修为可能略逊于谢云逸,但师父他脑子好啊,又和她十分默契,眼神就能互相交流,到时候不怕脱不了身,还能顺藤摸瓜收集到有关魔族据点的重要消息。 现在嚒,没有这么玩儿的底气,斜眼眯了一下被捆的跟死猪一样的谢云逸,王婵心里默默叹气,她只能靠自己。 王婵对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没有把握,时至今日,她大概接受自己不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女子。坠崖,中毒,护山大阵,这些统统伤不了她,是凡人才怪。且听浮漓和谢云逸说过,没有灵根无所谓,因为她本来就不是人修。 没有相关知识涉猎,王婵单靠脑子硬想也想不透,总之她能确认,自己的身体很结实,一点也不脆弱,不容易受伤,力气也大。 只能正面硬刚!偷听这两个丑八怪说,要把自己献给魔尊,到时候刚不过也许还能留有一线生机,王婵平稳心绪,让自己冷静,修真界这破地方危险重重,不逼自己一把就只能沦为猎物,她不要做猎物! 后背发力,拼命向上反弓起身体,刹那间收回,王婵咬着牙,额头直直撞上扛着她的牛鼻子的后脑,牛鼻子没料到会挨这么一下,身体失去重心,向前趴倒在地,也把肩上的王婵给丢了出去,咕噜咕噜在地上滚了三圈才灰头土脸停下。 抖落身上的破麻绳,王婵心中暗喜,嘿,还真不怎么疼,这什么捆仙绳对自己也没用,毕竟她又不是“仙”。 趁着被自己“铁头”撞翻的牛鼻子尚未来得及反应,王婵动作利落地从地上爬起,几个跨步来到大胡子身前,抬起大长腿,一脚踹上他的心口,力气之大,连被大胡子扛在身后的谢云逸,脸颊都跟着抖三抖。 大胡子同样被踹翻在地,面朝天把谢云逸压在了身下。 “啧”了一声,王婵过去扒拉开大胡子,心道真麻烦,这狗东西自己成天吹牛,现在饿丢了半条命倒要靠她来救,以后看他还有什么脸再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 两巴掌抽在谢云逸脸上,王婵大喊“醒醒”,边喊边用一双细白的小手去扯那手指粗的麻绳。扯了几下,好像越扯死结系得越紧,眼看着牛鼻子他们揉着受伤的部位,挣扎着起身,王婵心急,直接不顾一切上牙啃。 谢云逸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迷迷糊糊睁眼,首先看到的便是一个满脸污渍尘土的人,亮着明晃晃的白牙,向他咬来。 地狱索命的恶鬼?!不要吃我啊! 谢云逸尖叫出声:“啊啊啊鬼啊!” 王婵“咔嚓”一下咬断捆仙绳,拎着谢云逸的耳朵,把人拎着站起来,咬牙切齿骂道:“狗东西,这是你第二次叫本小姐是鬼!灵气能用就别死猪一样等着人宰你,快点动手!” 听到了熟悉的称谓,谢云逸心神大定,哦哦不是厉鬼,是他的小冤家。 迅速检查一下身体,灵气果然又能用了,谢云逸不做他想,一个箭步冲到王婵和两个魔族之间,抬手挥出火刃,在两个魔族周围画了个火圈,不叫他们有机会逃跑。 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颗补充灵力的丹药吞食,谢云逸恢复往日神采,只不过身上还是脏兮兮的,和王婵不相上下。 王婵拍了拍头发上的尘土,心安理得地号令谢云逸:“你去给他们搜魂,看看到底抓我们做什么,魔族真正的据点又在哪儿?” 谢云逸听了拧起眉头,答道:“搜魂?我不会啊,你怎么知道的搜魂?” 王婵听后差点把白眼儿翻上天,这狗东西废物到家了!干啥啥不行,拖后腿第一名! “搜魂啊,不就是用神识攻击,把对方的神识看一遍,获取对方的记忆吗?姜霆之教我的,他就会!” 谢云逸心中不满王婵又在夸姜霆之,又恨自己以前干嘛不学学搜魂,他一心精进攻击性质的术法,觉得这样简单直接,又很帅气,大火烧干净一切,多畅快啊! 哼,不就是搜魂,姜霆之能学我也能!王婵你等着看,以后定不叫你瞧不起我! 第180章 师父的怀抱 简单高效的搜魂之术用不了,王婵烦躁地挥挥胳膊,叫谢云逸去捆上两个魔修,正好,捆人的绳子,还是他们提供的。 “这次的任务内容不是探查魔族据点?现下只好抓他们回去交差。狗东西你说你,要是能搜魂多好,这下两个累赘你背回去吧,本小姐可不管。” 王婵对他发脾气使性子,谢云逸乐呵呵受着,依小冤家的指示打晕牛鼻子和大胡子,比他们捆自己时捆得更紧,以此泄愤,召唤出灵剑,剑尖挑起两人身上的绳扣,晃晃悠悠飞起。 有这么俩烫手山芋需要押送,时间长了恐生事端,万一叫他们跑了或者把他们饿死,魔族得来不易得线索又要断掉,因此谢云逸二人不愿耽搁,甚至连满身满脸的灰尘污渍都没有腾出时间去除,一人顶着一张花猫脸,日夜兼程往玄天宗赶。 出来时二人针尖对麦芒,吵起嘴来谁也不服输,短短四个月不到,归途上谢云逸再没舍得讥讽王婵什么,甚至对她百依百顺,照顾有加,全然一副被驯服的样子。 谢云逸在心里为自己开脱:这次要不是有小冤家,我早就着了魔族的道,中毒没人管,灵气封住要被魔族抓走,知恩图报,顺着她,应该的,才不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呢!才不是因为她是我上辈子崇拜的偶像呢! 一刻不停地赶路,终于又远远看到了玄天宗大蓝泡,出来前谢云逸早把他的徒儿登记在册,却并没有告诉王婵,本想借这事难为小姑娘一番,逼她认下自己这个师父才能进门,如今,感知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谢云逸另有打算。 “大小姐,这回咱好好进去,别给弟子们添麻烦,修复一次大阵怪累人的。” 王婵撅着嘴应道:“知道啦知道啦,上次我又不是故意的,怎么进?” 谢云逸面不改色地撒谎:“拉紧我的手,大阵便放我们进入。” 王婵不知有假,照着谢云逸的话做,牵起了男子因紧张而微微发热的大掌。 自打那日听闻甜甜随着谢云逸外出做任务,姜霆之一百个不放心,想亲自找过去,掌门不放他走,不愿再被关在思过崖见不到甜甜,姜霆之没有顶撞掌门或是私自偷跑,退而求其次,把打坐修炼的地点由干净清幽的彤图台,改为人来人往的山门,期盼早一刻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感知到谢云逸的气息,姜霆之睁开双眼,向山门外看去,只见两道身影并肩而来,身后飘着一把灵剑,剑上挑着两个魔修。 来人由远及近,看清楚谢云逸身旁的高挑少女是谁后,姜霆之再也坐不住。 甜甜她长大了!从五岁稚童模样变成如今的窈窕少女,单看外貌十六七岁,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才分别了四年不到啊! 还有他家甜甜为什么也穿红衣服,头上插着梅花簪,红梅点点,分外扎眼,他的小姑娘,最爱素净颜色,以前从不佩戴发饰,不管皇帝流水般赏下多少,她都没有用过! 还有二人拉在一起的手…… 姜霆之全身的血液噌噌往头顶冲,一个飞身跃起,直接落在谢云逸二人面前,目光中寒星点点,叫人看了不敢与之对视。 待王婵看清来人是谁,一把甩开谢云逸的手,跑着冲进她思念的怀抱,泪盈于睫,呜呜哭着喊“师父”。 姜霆之就算心中的怒火再大,他家甜甜的一颗泪珠子掉下,便把火焰浇得偃旗息鼓,飘起一股青烟,半分火星也无。 王婵紧紧抱着师父的腰,抚平心中的遗憾,那日被谢云逸强行拉走,看着他可怜的师父口吐鲜血,动弹不得,她怕极了,怕以后再也抓不住师父,再也见不到这张她再熟悉不过,总是挂着温柔笑意的脸。 姜霆之心中也是一片酸涩,手臂抬起想拢住徒儿,却又不知放在何处,甜甜她眨眼间长大,姜霆之还有些无所适从,这么大的姑娘,自己抱她,可合规矩? 王婵抬起被眼泪冲出两条痕迹的小脏脸,委屈地望着姜霆之,心道师父变了,以往她哭,师父早就拥她入怀,还要轻柔地拍拍后背,以此安慰她,如今怎么没反应? 她浑身脏兮兮的,师父嫌弃她?想也知道她这一身灰尘和黑炭,一定把师父的白衣服蹭脏了。 王婵自责,松开揽住男子腰的手臂,退后一步想与姜霆之拉开距离,正好谢云逸也走上前来,要拉王婵上他的灵剑。 “大小姐,先别急着叙旧,祖父那边还等着我们回话,把这俩魔修交上去,完成任务为重。” 说不得姜霆之,还说不得谢云逸?!王婵挑软柿子捏,一个脑ber弹在谢云逸额头上,毫不客气地答道:“催什么催!你就这样灰头土脸去见你祖父?俩魔修交给懂搜魂的弟子审问,谁复命不行?” 王婵教训人的语气十分不客气,谢云逸却并不生气,一副笑嘻嘻小意讨饶的样子,这场景落在姜霆之眼里,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姜霆之逼着自己不多想,可是“打情骂俏,亲密无间”这几个大字,止不住地在脑海里浮现。自家徒儿可明白谢云逸昭然若揭的心意?谢云逸这无耻之徒,从未听说他和谁有过这方面的瓜葛,怎么一上来就要对他徒儿下手! 心里一万个不同意,姜霆之凝眉瞪着谢云逸,见这厮修为怎么好像也提高了,如今自己元婴期,探谢云逸的底依旧云里雾里,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的境界高出自己一层不止。 该死!结了婴还是不够强,不能立刻和谢云逸一较胜负,把甜甜夺回来! 姜霆之越是默不作声,王婵心里越委屈,担心三年多不见,自己又是这副狼狈样子,一向爱干净的师父,不喜欢自己了吗? 试探着小心翼翼地,用还算干净的两根莹白手指,拉上姜霆之的衣角,王婵怯生生开口:“师父……” “乖徒儿何事?我在这儿呢。” 谢云逸率先不认生地开口,应下了王婵这句师父。 又一次破冰失败,还是谢云逸这个狗东西捣乱,王婵转身恶狠狠看向男子双眼,一字一顿地:“谢、云、逸!少碍我的事,去看眼你的破百草园枯死没有,别在我眼前晃悠。” 谢云逸叹了口气,心道姜霆之这白月光在王婵心里分量不轻,自己的心意,唉,道阻且长啊…… 王婵没有分寸地对谢云逸直呼其名,姜霆之不知怎的,却有点羡慕,开口说出他再见王婵的第一句话:“叫我的名字。” 王婵不解,但听话照做:“阿钰。” 第181章 彤图台静好 一声柔柔的“阿钰”,就算姜霆之心中原本有再多不满,此刻统统烟消云散。 主动上前,姜霆之抬手,如之前千百次一样,抚上王婵如墨的青丝,一个笑容融化彼此二人心头的冰雪,温声道:“甜甜长高了。” 王婵心绪大定,师父还是那个师父,他叫自己小名儿了!他不生自己的气,还愿意认自己这个徒弟! 那边二人一句话破冰,谢云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吐气不畅。 眼下他心知自己在王婵心中的地位不如姜霆之十分之一,硬碰硬没有胜算不说,还要被王婵更加讨厌,为今之计,以退为进,急流勇退,徐徐图之! 心内百般斗争才说服自己,谢云逸向王婵道了句“记得回秋池台”,然后迈开灌了铅的步子,不敢回头,径直去后山见祖父。 讨人厌的家伙终于走了,姜霆之想马上告诉徒儿,谢云逸对她的非分之想,告诉徒儿谢云逸绝非良配…… 但他犹豫了,万一甜甜她根本也对谢云逸无意,万一谢云逸尚未对小姑娘表露心迹,那他这样义正言辞地叫甜甜躲开,难免不会激发徒儿的兴趣和逆反心理。 从古至今,多少少年男女因为家族的反对而越爱越深,其实他们深爱的不是对方,而是那个拼死反抗命运的自己罢了。 贸然行动恐适得其反,姜霆之咬住舌尖,把想告诉甜甜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 “小花猫,跟我回彤图台沐浴。” 姜霆之自然而然地牵起王婵的手,却在切实感觉到,手中属于大姑娘的纤长手指,而一阵心跳。 深呼吸稳住阵脚,姜霆之暗骂谢云逸来维持平静。 谢云逸是怎么把他白嫩可爱,不染纤尘的小公主给养成如今这副模样,瞧瞧这一身土,带她出的什么任务?魔修们躲在煤窑里不成?若是换他带甜甜出去,必不让娇软的小徒儿这般狼狈,谢云逸的元婴,练到狗肚子里去了?! 又被师父牵着手一同走,这感觉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王婵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和姜霆之倾诉,一时间又不知从何说起,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鼓起勇气问道:“师父,你过得好吗?” 姜霆之听了,一颗心顿时化成一滩水。 我这赤子之心的傻徒儿呦,明明你自己都要被迫以身犯险,陪着谢云逸胡闹,奔赴本不在你责任内的狗屁任务,竟还来关心我,我一个修真界长大的男子,最不济又能差到哪里? 长大又如何,眼前依旧是他在凡尘界护在羽翼下的小姑娘,至纯至善,毫无保留地偏心自己。 这感觉,真好。 姜霆之不再踟蹰,拦腰抱起王婵,直直飞向自己的彤图台,不叫他的甜甜劳累,什么破路要我家徒儿亲自走?档次够吗? 如之前做过无数次的,姜霆之在屏风后为王婵放上大浴桶,调好温度适宜的清水,洒下花瓣,退回屏风另一侧,叫徒儿来沐浴。 虽然可以用法术更快速地抹去灰尘,但姜霆之没有那样做,一来沐浴在热水里舒服,甜甜一向喜欢,二来,为她备水,这是独属于二人的传统,是只有他姜霆之有资格做的事。 拔下头上的簪子随手扔进储物戒指,王婵把长发披下,心满意足泡进热水里。 不愧是师父备的水,没有一分不合她的心意!王婵心头颤动,自己的喜好,师父都记得…… 从浴桶里出来,王婵披上一旁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外衫,宽宽大大,还带着一股冷香,想也知道这是谁的衣服,如今给自己当了浴袍。 蹦蹦跳跳来到师父身边,王婵自然而然地趴在姜霆之腿上,等着他像小时候一样给自己擦干头发。 停顿了许久,久到王婵都要坐直看看什么情况,头上终于传来轻柔的动作,一下下耐心又细致,是她熟悉的感觉。 “师父,修真界的馄饨好像没有大梁国的好吃,没放虾皮。” “师父,修真界居然是花灵石灵璧的,你都没告诉我,我差点吃霸王餐了。” “师父,修真界怎么有那么多丑陋的凶兽啊,这次看到一只,像拔了毛的鸡。” “师父,我想你了……” 絮絮叨叨给姜霆之说着没有条理的心里话,许是太过劳累,许是这彤图台幽静,许是周身萦绕的气味让她心安,王婵闭上眼睛,头枕在姜霆之腿上,沉沉睡去。 膝上的小姑娘不再说话,呼吸也越发绵长,姜霆之唇角上扬,眸光温柔得要漾出水来。从怀里掏出一条丝质发带,把徒儿的长发小心拢好,松松地打上一个结。姜霆之满意,这样一袭白衣,丝带束发,才最适合他家甜甜。 低头用目光一寸寸描摹王婵的眉眼,然后是鼻梁,还有微嘟的樱唇,小巧的下巴。他的小徒儿真的长大了,姜霆之把她如今的相貌深深印在脑海里,同她小时候的样子放在一处,都是自己最珍贵的记忆。 王婵这边美人在侧,服侍着沐浴又擦头发,舒舒服服地补觉,谢云逸那边可没这么轻松。 挑着两个沉甸甸的魔修交代修为高的弟子搜魂,谢云逸衣服都没换,直接闯到了老祖闭关的后山。 无视禁制闯了进去,谢云逸开门见山:“祖父,孙儿要和我那徒弟结道侣!” 老祖谢南山每次见自家亲孙子都要被气个一佛升天,这次训斥的话尚未出口,看清楚孙儿进阶的修为,谢南山主动无视他那副乞丐样子,抚着胡子欣慰道:“阿骏如今半步渡劫?好啊,好啊!哈哈哈,千岁之龄的半步渡劫,不愧是我谢南山的孙儿,光耀师门,不辱我一世威名!” “祖父你先别岔开话题,我说我的终身大事呢!” 谢云逸不耐烦,上前拉住祖父的胳膊,没大没小地摇晃着,复又继续说道:“祖父一定要答应我,这回办差我也没偷懒,魔族的人带回来了,肯定能顺藤摸瓜找出魔族据点。祖父,你就可怜可怜我,我要和王婵结道侣!” 谢南山被孙儿摇晃得发冠都歪了,一巴掌打在谢云逸手臂上才没让他接着晃。 “阿骏,你那徒弟骨龄才七岁,不许胡闹!你要和霆之做对也犯不上开这样的玩笑,实在出格。” 面对祖父的训斥,谢云逸丝毫不怕,辩解道:“她才不是七岁小孩,她连人族都不是,哎呀说来话长,祖父你看!” 说着,谢云逸从怀里掏出一排留影石,摆在谢南山面前,然后注入灵力挨个播放。所有画面都是长大后的王婵,有走路的,有吃果子的,有熟睡的…… 全是谢云逸的偷拍,谢南山看得血气上涌,恨不得一脚把眼前这个臭小子踢飞,修为涨了出息却没涨,还偷录上人家姑娘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第182章 真身竟是人 谢南山调息运转了两个周天,才稳住爆表的血压,耐下性子询问自家孙儿:“那孩子的确不一般,你说她不是人族,那是什么,你又是因何知晓?” “我们这次出去,路上遇到一些事,孙儿觉得王婵是妖族,她在凡尘界吃的都是没有灵气的凡人饭食,自然长不大,这回路上遇到了一只四千年的九尾狐,它把伴生花给王婵吃了,她才长大的。” 谢南山听着孙儿讲这次旅途见闻,止不住倒吸凉气,四千年九尾狐!当真凶险,难为他家阿骏了。 “还有,王婵她力气特别大,身体也不似人族那般脆弱。她和我一起掉入魔族的陷阱,我腿上划了大口子,流了好多血,可她根本没事,依旧活蹦乱跳的。” 天呐,还把我家孙儿腿划伤了,该死的魔族,这次有了具体消息,必要除之而后快! “而且,她百毒不侵,我被魔族放的毒雾撂倒,还是王婵救的我,毒雾对她丝毫不起作用!” 谢云逸越说情绪越高,一股脑把他心上人的壮举全部大肆宣扬一遍,他自己也与有荣焉笑得灿烂。 谢南山听到这里也认同了王婵不是人族的事实,但要让她和自己唯一的孙子结道侣,谢南山不太满意。 “阿骏啊,她若真是妖,你还是离她远些,人妖殊途,结道侣不合适,你再另寻他人……” 谢云逸急急开口打断:“祖父!我心已决,再说了,她虽是妖,但心底良善更胜人族,没有半点妖兽的暴戾,这次若不是她在,我死也死几次了。救命之恩,我当以身相许,没有转圜的余地!” 话都说到这份上,谢南山叹了口气,逼自己接受要有个妖族准孙媳,复又问道:“她真身是什么?修为呢?因何隐瞒身份躲去凡尘界?” 谢云逸一五一十答道:“她没真身,倒不如说现在就是真身,人身。修为呀,她没修为,也不会修炼。为什么在凡尘,她在凡尘出生的啊,又不是她选的,一出生就决定的事。” 真身是人?!!没修为,在凡尘界出生,这不就是人吗?!真身是猫的妖为猫妖,真身是狐的妖为狐妖,这丫头算什么?人妖? 谢南山头都大了,哪儿有这么蹊跷的事! 祖孙二人还欲争论,这时洞府外有弟子回禀,带回来的魔族搜魂结束,要上报消息。 正事要紧,谢云逸没再任性,站在祖父身旁,一同旁听。 仔细听过回禀,谢云逸目光微凛,原来这次的事,全是为了他,是他连累王婵了。 为了要让顶级仙门玄天宗服软,魔族几个魔尊派人,在密林设下极尽精巧的阵法,环环相扣,陷阱,毒雾,封印灵气,一样不少,为的就是这次务必抓到玄天宗弟子的活口,以此作为要挟。没成想来的竟是玄天宗老祖的孙儿,和稀里糊涂被他带上的王婵,万幸带了王婵,不然这次定是有去无回,凶多吉少。 谢南山听得一阵心惊,原来此番如此凶险,果真如孙儿所说,是借了那小丫头的光,那小姑娘是孙儿的福星,有她在孙儿身边,才有如今的化险为夷,修为进阶。 罢了,年轻人的事,他这个老东西看不透,也管不了。孙儿自幼失去双亲,虽有自己宠爱有加,但终究不能弥补,这回臭小子有了想相伴一生的人…… 妖,他除了支持,别无他想。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阿骏,这趟辛苦你了。” 谢南山慈爱地拍着谢云逸后背,温声嘱咐。 谢云逸不走,痴缠道:“那我结道侣的事……” “你问我也没用,傻小子,得人家丫头同意,快滚快滚,别在我这里碍眼。” 祖父这么说,那就是他不反对!谢云逸咧着嘴嘿嘿笑,被谢南山连推带搡轰了出去。 回到秋池台一通梳洗,换好干净衣服静待着王婵回来,左等右等,眼看着天要黑了还是没等来,谢云逸坐不住,想也知道这翻脸不认人的小冤家此刻在哪里风流,拍案而起踏上灵剑,一个火红的身影直奔彤图台。 凭着高出两个小境界的修为,谢云逸直接暴力硬闯,突破姜霆之设下的禁制,直直来到彤图台之内。 室内一片岁月静好,同样身着白衣的一男一女,对面而坐,各自捧着本书研读。男子稳重,女子慵懒,谁看了不说一句和谐,不说一句登对? 谢云逸眼珠子瞪得冒火,这是沐浴了吧?还换下了他给买的衣服。一个两个都穿得跟哭丧似的,看得他心里发堵。 “云长老何故硬闯我彤图台?” 面对不速之客,姜霆之率先发难。 “天色不早,我来带这迷路的孽徒回家。” 谢云逸应答自如,看着王婵的眼睛,要求道:“与我回秋池台。” 根本不用王婵开口,姜霆之便不会放人。 “她若是不想去呢?云长老的秋池台,甜甜住不惯,云长老又要强人所难吗?” “住不惯也得住!我是她记录在册的师父,她住秋池台名正言顺!按辈分她要叫你一声师兄,师兄妹大晚上共处一室难免落人口舌,姜霆之,你任性也别不顾她的处境。” 姜霆之还要再辩,王婵抬手阻止,她怕了,怕这两人对上,又要落得上次那个结局,老祖掌门都偏心狗东西,一味欺负姜霆之。 不就是去秋池台过夜吗,没什么大不了的,秋池台本也有她的房间,王婵不知二人各自有见不得人的心思,因此只当平常,妥协道:“知道了知道了,跟你回去就是。” 而后转身对姜霆之道晚安:“我先回去了,阿钰,明天见。” 阶段性小胜利收入囊中,谢云逸见好就收,拉着王婵上了自己的灵剑,给姜霆之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不等王婵数落自己,谢云逸率先和盘托出从魔族那里得到的信息,这一招果然好使,搬出共同的敌人才能叫小冤家和他统一战线,同仇敌忾,要是接着说姜霆之,王婵又要和他吵架,实在是伤情分,不如不提。 另一边姜霆之手中握着给王婵擦头发的布巾,手中仿佛还能感觉到残留的如丝触感。男子凝眉思虑良久,既然徒儿记在云长老名下已成定局,此事不可更改,那他要尽力争取其余时间。 谢云逸把人抢去过夜,这段时间最没价值,光用来给甜甜睡觉做梦了,又不能和她说话,不能为她带来任何情绪,哼,谢云逸还自认为从自己这里占了便宜,当真愚蠢。 两方心思各异,王婵一概不知,只大概确定了白天彤图台,晚上秋池台的走读生活,如果这样做能让他们不再争吵,不再难为姜霆之,那她愿意自己辛苦些,两头跑。 第183章 上古一瑞兽 玄天宗宗门大比,每五十年一次,届时不分内外门,弟子们互相挑战,打败对手,即可取代他的位置,挑战失败则没有惩罚,这样规定,旨在鼓励外门弟子不要自暴自弃,潜心修炼,争取一战成名。 此次大比有两大热门,一是宗门上下唯一拥有变异灵根的姜霆之,这位姜师兄深居简出,听闻在师门的时间也不多,因此外门弟子对他没什么了解,只知道他是内门弟子名义上的大师兄,若能打败他,便能鲤鱼跃龙门,一朝成为宗门翘楚,得老祖青眼,各种修炼资源更是要多少有多少。 诱惑很大,但毕竟姜师兄的实力摆在那里,若不是急于表现自己,或者对自己的战略战术有十足把握,一般的弟子对姜霆之持观望态度,希望一睹他对战的身姿,却不会贸然发起挑战。 大比的另一大热门,正毫无自觉地在秋池台睡懒觉。 王婵知道今天宗门里有大事发生,好像是什么宗门大比,但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加入玄天宗这么久,她依旧修炼无门,没有修为就不去赛场上丢人了,正好乐得清静。 但恰恰是因为没有修为,才使得王婵成为挑战人数最多的众矢之的。 天天要往返于彤图台秋池台之间,相貌又是格外出众,王婵早就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弟子们私下里都在传,这位秋池台的小师姐,骨龄不过二十,出身于卑微的凡尘界,她自己更是连灵根都没有,偏偏靠着那张脸得了姜师兄和云长老的眷顾,脚踏两只船,左右逢源。 一个没有修炼资质的废物,凭什么心安理得占据内门一席之地!众人摩拳擦掌,都盼着今日将王婵打回泥里,让她看清自己的定位,一届凡人就不要妄想在修真界翻出水花。 玄天宗上下七千余人,整齐列队集合在正中的空场上,内门弟子位列最前方,所有人目不转睛,聆听掌门训话。 训话冗长无趣,斜倚在一棵大树下乘凉的谢云逸在识海里开小差,给自家祖父传音:“祖父祖父,要是有人挑战我那徒儿,我可就让她上了啊,把对面打伤我们可不负责。” 倒不是谢云逸对王婵的期望过高,而是他知晓,以王婵的身份,在这玄天宗弟子里,鲜有敌手,包括此时在场上站着的姜霆之。 自打那次谢云逸和他祖父表明心意,非王婵不可,谢南山面上不愿意孙儿和妖族走太近,但到底上了心,之后埋头于古籍卷宗中,好一番查找,颇废了许多苦功,终于找到有关“人形兽族”的蛛丝马迹。 相传上古时期,天地集万般宠爱孕育出一灵兽,身带祥瑞,生而化形,耳聪目明,一双眼能勘破万般虚妄,返本溯源,不被表象所惑。身形灵活,可自由穿梭于阵法结界间,不受阻碍。灵体仙胎,百毒不侵,唾液和血液更有顶级的修复能力,可活死人,肉枯骨。 据记载,这上古瑞兽名曰青玉麒麟,万万年间独有一只,被女娲圣人抱到天上养在近前,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青玉麒麟生而化形,幼年期与一般凡人稚童无异,只是聪慧过人,洞察先机。真身的麒麟兽形,反倒要靠修炼,至于修炼之法,古籍上没有记载,谢南山也不得而知。 这就不难猜到为什么浮漓那等四千年修为的大妖,要上赶着和一个凡人小姑娘套近乎。 兽族中不论凶兽妖兽灵兽瑞兽,除修为外更要看血脉,血脉压制高于一切,就算是千岁修为的蛟,也不敢在百岁修为的龙面前造次,龙族压制蛟族,再年幼的龙崽子,也能单靠一个眼神制住血脉之下的一切生灵。 就是不知龙族和稀有的青玉麒麟相比,谁更胜一筹。 孙儿的心上人不是妖兽,而是顶顶珍贵的上古瑞兽!是修真界乃至上界都寻不到的大机缘! 谢南山既激动,又担忧。 青玉麒麟降世,必要挑起不知多少年的血雨腥风,若是消息走露,引得各路大能纷纷下界夺宝,他们玄天宗怕是要被踏平千百次。 最终祖孙俩一致决定,这事越少人知道越保险,最好谁也不告诉,现如今连王婵本人都不知道。 空场上比试一场接着一场,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唾手可得的机会,字正腔圆大声报出了“秋池台王婵”。 此人是外门的万年老二,骨龄一千二百,有数次机会进阶内门,不是被双灵根抢先,就是被资质更高的新弟子截胡,次次失之交臂,这回,他不想再错过了! 站在比试台上大声喊出王婵的名字,万年老二瞬间被两道不善的目光扫射。 姜霆之心中暗骂这人走捷径不知羞,不要脸面挑战一个毫无修为的柔弱女子,这种人挤进内门就是拉低内门的档次! 谢云逸则是要好好看看,究竟是哪个不知死的鬼,自作聪明,到头来聪明反被聪明误,要被他家小麒麟揍翻,当众出丑喽~ 嘴角微勾,谢云逸一个飞身落在万年老二面前,语气含笑地开口:“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当真要挑战我家徒儿?” 万年老二咽了咽唾沫,想着马上就能挤走王婵拜入眼前这位长老门下,秋池台要什么有什么,常年受老祖贴补,到时候他的修为定能一日千里! “是,弟子要挑战!请云长老一视同仁,准许弟子行使宗门大比的权利。” 机会给了,这人抓不住,那就别怪他们秋池台恃强凌弱!谢云逸温和一笑,扬声道:“好,既然如此,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叫我家徒儿起床。” 话音刚落,台下议论声四起。 “我没听错吧?宗门大比这样重要的日子,这个王婵居然不来!” “果然是卑贱的凡人,竟还需要睡觉,真给我们玄天宗丢人,传出去还不让其他门派笑话!” “就是就是,她一个不能修炼的废物,凭什么占着秋池台那么好的资源?” “凭什么?凭她那张脸呗,把云长老迷住了呢,以色侍人,不知廉耻!” 谢云逸回秋池台捞人,可还有个姜霆之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句句污言入耳,男子剑眉微皱,刹那间凭空跃起,抽出灵剑直指刚刚议论甜甜的几人,一字一顿道:“弟子姜霆之,挑战他们。” 话毕,不等那些人应战上台,姜霆之一道精纯灵力挥出,灵气化形,在空中形成干冷的巨大气团,气团所过之处,空气被冷气挤压,发出“嗡嗡”声,觉醒变异冰灵根后自创的招式“寒水吟”,一击拍得几个多嘴之人倒地抽搐,眨眼间浑身上下生出大块大块的冻疮,化脓流水,深可见骨。 有了这么一次,在场的人谁也没再多说一句话,生怕自己说话不好听,触了这位冷面师兄的霉头,到时候也冷不丁地被“挑战”,宗门大比自由挑战,倒方便了他正大光明地处置仇人?! 第184章 斜风兼细雨 谢云逸匆匆回到秋池台,抡开王婵的房门,大步闯了进去。 “大小姐,醒醒,有人指名要揍你!快别睡了。” 王婵最讨厌被人打扰睡觉,抄起身侧软枕直直砸向谢云逸,被男子稳稳接在手里。 笑嘻嘻地开口为自己分辩:“别气别气,不是我吵你,是有人想和你打架,你快去看看。” “打架?我不打架,你们这修真界我打得过谁啊?打不过干嘛过去?上赶着挨打?还有,谢云逸,这是你第九百二十六次擅闯我房间!” 全然不生气地听着坐在床铺里的慵懒少女数落自己,谢云逸从储物袋中取出洗漱用的丝帕和清水,伺候他的小冤家晨起。 “知道你气,但是冤有头债有主,归根到底你得去骂那个挑战你的人,我可是无辜的,还替你阻拦来着呢。” 见王婵只是直勾勾地,用不善的眼神盯着自己,没再发话,谢云逸晃出一口白牙笑得谄媚。 拿出准备好已久的朱红色直袖衣衫,放在王婵的床边,谢云逸叫她穿好衣服出来梳头,等王婵不情不愿点了头,才退出房门静候。 一刻钟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两道修长的火红人影落在台上。 众人看呆了眼,云长老这个凡人徒弟,跟云长老太像了吧!眉眼相似,衣着统一,连发型都是一模一样。这是云长老的徒弟,还是私生女? 有人惊艳,也有人嫉妒,有了之前几人的前车之鉴,嫉妒之人不敢贸然开口讥讽,只在心里自说自话:长得再好有屁用!我们修真界强者为尊,一切靠实力说话,废物就是废物,早晚被逐出师门! 真站到比试台上,王婵的社恐隐约要发作,靠近谢云逸半步,抓住他的胳膊,耳语问道:“不是吧我还真要来挨打啊?我认输行不?这么多人看着怪丢人的。” 谢云逸宠溺一笑,同样侧过头在王婵耳畔说道:“你别怕,这人是个风系灵根,风你不陌生吧,平时下雨刮大风,能给你吹坏了?放心,我觉得你能赢。” 王婵不懂这些灵根属性,她自己没有灵根,姜霆之和谢云逸不教,她也想不起来主动询问,今天正好被谢云逸这套歪理给糊弄过去。 原来是用风攻击啊,听起来不吓人,起码比狗东西一言不合就放大火苗子要温和得多。 王婵稍稍安心,盘算着一会儿站着不动,争取别被风刮倒,等对方灵力耗尽,就当是打成平手,谁也不丢人。 谢云逸拍了拍王婵的头,把舞台留给他家徒儿,飞身跃了下去,刚一落地就被姜霆之用膝盖抵住了后膝窝。 “云长老怎可放任她应战?若她受伤……” 后边威胁的话尚未出口,谢云逸放出威压反击:“我家徒儿几斤几两我最清楚,你拿她当暖房里的娇花,她一辈子没法独当一面。还有,少给老子使阴招,想打架,等比武台空了我们上!” 欲再争论,但此时上边挑战甜甜的人已经开始动作,姜霆之只得聚精会神盯着台上,预备及时出手不叫甜甜受伤。 玄天宗弟子排名,不论骨龄而是论修为,且内门弟子默认比外门高一等,今日这个万年老二挑战王婵,动手前尚要尊称她一声“师姐”,即使他万分不情愿。 “师姐,得罪了!您的位置,今日我势在必得。” 王婵睁大双眼,有些无语。闹了半天,这人挑战她就为了当谢云逸的徒弟,给谢云逸打零工照顾破百草园?大哥,你早说啊,你要是直接说了,我让给你都行,今天就打包行李搬出秋池台。 万年老二是个金丹期,与当年在凡尘界的姜霆之也有一战之力,他仔细确认王婵的底细,确实是毫无修为没有灵根的废物,便安下心来展开攻势。 “看招,疾风骤雨!” 大喝一声,万年老二运转灵气,直指对面的红衣女子。 王婵心道还真是刮风下雨啊?狗东西没骗人。这人会如此功法,大可以去龙王庙高就,肯定香火钱拿到手软,做什么来挑战她?她是不能修炼,又不是糖做的泥捏的,刮个风下个雨还真不怕。 王婵不知,风系灵根的攻击主打迅疾精准,用的灵气不多,造成的伤害却很高,尤其是灵气化刃的风系招术,防不胜防,命中后可凭空切断对手筋脉,十分霸道。 围观众人皆以为,下一秒这姿容绝世的小师姐要香消玉殒,气绝倒地。就连姜霆之都单手掐诀,马上要挥出一道冰墙护住他家甜甜,结果被谢云逸攥住了手腕。 “姜霆之,别打扰她的首次亮相!这是她必须走出的一步!” 谢云逸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收敛起一贯的散漫随意,此时男子郑重又虔诚,眉心一点血红都分外夺目,叫人不敢轻视。 被谢云逸拦下术法,冰墙没有出现在台上,王婵站在原地,不闪不躲,没有防御手段,下一刻就要被风刃万剐凌迟! 谁知众人预测的一幕根本没有出现,疾风骤雨裹挟着巨大灵力呼啸而过,那个肉体凡胎的废物依旧站在那里,墨色青丝随风飘动,接着落回身后,归于平静,全程,王婵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这…… 不夸张地说,凌厉的风系招术,连她的头发丝都伤不着…… 这是凡人的肉体强度?这他娘的妖怪吧! 万年老二不信邪,跺着脚再度发起攻击,一次比一次范围精准,一次比一次风刃密集! 王婵不知其他人在怎么想她,只觉得对面这人真可怜,怎么偏偏是个风系呢?但凡是个黏液系,或者像无毛鸟一样会点特殊攻击,搞点生化武器,她绝不恋战,第一时间举手投降。 今天晴空万里,阳光明媚,本来站在无遮无拦的比试场上有些晒,但好在有对面的一直不辞辛劳给王婵吹风,驱散了暑热,倒是让王婵在那里站得更稳了,两人一僵持便是半天。 万年老二体内灵气散了大半,喘着粗气质疑道:“这,这不对!弟子申诉,她穿了防御法宝!不公平!” 云长老包庇他这绝色徒儿,给她用了防御法宝,不然自己的风系术法,怎么伤不到她分毫! 万年老二咬着牙,梗起脖子等待掌门裁决,为他做主。 第185章 一战流言止 掌门双手背在身后,默不作声,等着王婵或是她师父谢云逸自己解释。 什么防御法宝?王婵的疑问尚未出口,谢云逸先一步不打自招:“是啊,她身上穿的衣服是我给的,高阶仙品防御法宝,怎么了?” 现场一片哗然,统统看向王婵,皆是目光不善,仿佛她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恶事。 王婵心道这回又被狗东西谢云逸坑惨了,堂而皇之地给她这个免试入学走后门的,用作弊手段,让她的风评再度下跌,跌破冰点了都快! “云长老承认了,王婵该主动认输!” 谢云逸面皮含笑,提醒道:“你胳膊上的鹿皮护腕,若我没看错,也是防御法宝吧?” 万年老二理直气壮道:“外门弟子的物什,怎可与云长老手里的仙品宝物一较高下?” “哼,还在嘴硬,我家徒儿不穿上防御法宝,难道要众目睽睽之下,被你的风刃撕碎衣服,让大家耻笑?” 谢云逸板起脸,语气严肃,完全端起了长老的架子,训斥道:“你技不如人,还是多多反省自身为好,我徒儿的面部头部,如此诸多要害可没在衣衫的掩映之下,你可能伤她分毫?” 这…… 确实不能,弟子们都亲眼瞧着呢,万年老二的术法,连王婵的头发丝都没斩断。 一时间风向改变,众人纷纷议论王婵的身体强度,闭口不谈作弊的事,毕竟人家师父已经解释清楚,防御不到的地方,照样没有受伤。 听过谢云逸和对面之人一来一往的对话,王婵心内一暖,感叹狗东西也有当人的一天,竟为她考虑如此周全,好像一切路都铺好了,完全不需自己张嘴。 难得也有感谢谢云逸的时候,王婵朝他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一个小动作快把谢云逸美到天上去,小冤家冲他笑了!小冤家要爱上他了吗! 借着飘在云端的心情,谢云逸对着王婵大喊:“徒儿,到了你反击的时候,打倒他!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王婵额头上满是黑线,刚看狗东西顺眼些,他又发癫,大喊加油什么的,和当街拉屎有什么区别,这个显眼包! 叫她反击,打败玄天宗正式弟子?王婵犯了难,刚刚笑话人家风灵根没用处,风灵根也比自己这没灵根强啊!怎么办,难道要赤手空拳冲上去?连个像样的招式都没有,也太丢人了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王婵害怕,自己再不出手,谢云逸真能拉开大红横幅给她站脚助威,两相比较之下,还是冲上去揍人丢脸丢得少些。 握紧白嫩的拳头,王婵提起一口气,一条腿发力蹬地,尝试着跃起进攻,没成想一下子跳得老高,王婵心惊,难不成这修真界重力比凡尘界小?这一跳,离地少说得有十米多! 耳畔风声呼啸,王婵一头乌发随着她的动作高高腾起,看得谢云逸不由得暗暗感叹,不愧是上古瑞兽青玉麒麟,这头发真像一条毛茸茸的兽尾,好看!可爱!想抓在手里把玩! 眨眼间腾跃到达顶点,王婵闪身俯冲,身姿矫健,动作迅如闪电,很奇妙,下落的感觉不再使她感觉恐惧,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舒畅快意! 光顾着享受此刻的兴奋,眼看离对手越来越近,心知只能放手一搏,再无退缩转圜的余地,王婵在身前架起双手,护住自己的心口要害,一往无前地撞上那万年老二。 “嘭”得一声巨响,落地的冲击波扬起尘土,把台上二人包裹其中,一时间看不清当下状况。 谢云逸心道坏了,这一下没准真把对面的打死了,虽说是他主动挑战,但闹出人命恐会给小冤家造成心理负担,到时候她自责难过,自己也要跟着心疼,他得去救人! 万年老二不是没有防守乖乖站在那里等着挨打,人家也是老老实实支起灵气罩防御的,可青玉麒麟的特性,天生能自由穿梭一切结界,这其中也包括修士最常用的灵气罩。 况且修真界哪里有人是直接撞上来的?修士们都用灵气施展法术,能远程绝不近战,能使灵气绝不使力气,王婵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他们谁也防不住。 用袖子挥散眼前的黄土,谢云逸跳到比武场上,迫切想看看那外门弟子还有没有救。 只见实心的比武场地面被砸得显现出几道大裂缝,其中一条裂缝里,卡着身体以诡异姿态扭曲着的男修,正是那金丹期外门弟子! 谢云逸从储物袋里摸出疗伤丹药要给那人灌下,可是他出气多进气少,眼看着要不行,连化开丹药运转全身的力气都没有,就算是有仙丹也救不回了,这该如何是好! 抬眼和自家小麒麟疑虑的目光对上,谢云逸计上心头。 对了!他怎么给忘了,青玉麒麟的能力之一,顶级修复,当时祖父怎么告诉他的来着…… “大小姐,别发愣,快往他身上吐口水!” 不是说唾液和血液,让他家小麒麟咬破手指滴血谢云逸舍不得,只好这样了。 王婵以为自己没听清,狗东西要她干嘛?往对手身上吐…… 口…… 水?!!不是吧没人性的混蛋,埋在地缝里这人看着都没力气站起来,这一场是她赢了不假,但也别杀人诛心做得太过,吐口水算什么?这样不尊重对手,你们玄天宗正派仙门,也能允许? “来不及解释!你快照我说的做,不然他要咽气死掉了!” 谢云逸急急催促道。 狗东西急迫的样子不似作假,王婵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脸颊羞愧得红透,“呸”地一下,一滴晶莹口水落下,正正掉在那万年老二身上。 刹那间,万年老二身上一阵咯吱作响,周身碎掉的骨头自发地寸寸接上,直到面色恢复生机,睁开双眼。 这就是他家小麒麟的能力!谢云逸心内惊呼,双眼放光,后又想到当初二人掉入魔修的陷阱,自己腿上的大口子,不知她用了口水,还是血? 王婵自己倒是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依旧面颊发红站在原地。 场上尘埃落下,围观众人终于能再次看清楚情况,见到地上的大裂缝和躺在地上的男修,这场胜负已定,竟是那小废物赢了金丹期! 对于云长老的出现,众人只当他是去给徒弟的对手喂丹药,不叫自家徒儿背上杀孽,倒真是个细心护短的好师父,王婵的造化,叫人艳羡。 一战成名,王婵在玄天宗的口碑朝夕间逆转,再也不是任人议论的卑贱凡人,而是秋池台王婵,天生怪力,揍人砰砰响的小师姐。 第186章 自家土特产 这场胜负明了,台下不知谁带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众人皆叹小师姐深藏不露,往日里平白忍受许多妄议,却还是不急不躁,今日沉着应战,一招制胜,帅气又洒脱,令人心悦诚服。 王婵站在众人目光的焦点,耳中是此起彼伏的夸赞和认可,她头一次觉得,被这么多人注视也没什么可不自在的嘛,何况他们还都是在欣赏自己,这就是修真界吗?强者为尊,实力说话,打败对手便能收获肯定,这感觉,她挺喜欢! 向欢呼叫好的众人挥了挥手,王婵情不自禁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颜,接着就被谢云逸抱了个满怀。 “赢了赢了!我家大小姐赢了!我就说嘛,你准没问题!” 王婵此刻激动,也感激谢云逸为她铺路,还贴心地为她准备撕不破的衣服,推着她走出今日这一步,因此没抗拒谢云逸亲密的举动,只当是朋友间庆祝的方式,就像现代的奥运会上,夺得金牌的选手和教练抱在一起庆祝,是很温馨的画面。 二人抱着笑着,突然有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高大的男子稳稳站在二人之间,硬生生把他们挤开,正是姜霆之。 “甜甜劳累,来,喝点清露歇一歇。” 咬着牙没舍得对王婵发脾气,姜霆之手里捧着一截竹筒,笑得温柔。 “哦好,谢谢师父!” 王婵欣然接过,仰头喝下几口,之后带着身后两个跟班,从容走下比武场。 大展拳脚一番,王婵被激发出了兴趣,便留下观看余下的比试,看到精彩处拍手叫好,神采飞扬的样子落在身旁二人眼里,各有各的想法。 谢云逸几乎没再移开视线,一直默默看着他的心上人,看她张扬快意,是人群中最闪耀的那个,和上辈子所有人崇拜的天才女状元渐渐重合,她天生,就该是焦点,是榜样,是他毕生追逐的高山。王婵能被玄天宗上下认可,谢云逸与有荣焉。 姜霆之则是喜忧参半,五味杂陈。 不知不觉,谢云逸好像比自己更了解甜甜,也更懂得她心中所想? 从台上下来后,每每有人上场,几招过后,甜甜总会把脸扭向谢云逸,叫着他的名字,问着“这人我能不能打过”,“这人比我强吗”这类的话,然后得到谢云逸一顿溜须拍马,说“那人不及我家大小姐十分之一”。 他们这副样子,倒真像一对师徒…… 可恶!姜霆之内心咆哮,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问题!甜甜她为什么不问我,是因为我担心她受伤,而没有鼓励她去应战吗?是我把她护在羽翼里保护得太紧,限制了她的成长?在我没发现的时候,谢云逸已经成了最支持,最信任她的人…… 原以为拼尽全力提升修为,做她的依靠让她无忧无虑悠闲度日,便是自己能给她的最好,现在看来,姜钰啊姜钰,再不改变,你要被谢云逸那等无耻之徒甩在身后了! 甜甜她长大了,不是再是原来那个受他庇护的小姑娘,姜霆之心里酸涩,但他明白以后要把甜甜当作与自己平等的个体看待,尊重她的决定,接受她的改变,千万不能再以长辈自居,不然只会把她越推越远。 回想起之前谢云逸大喊的“王婵,打倒他,我相信你!”,姜霆之暗自后悔,第一个对她说这话的该是自己! 宗门大比一连持续月余才落下帷幕,姜霆之和王婵也都陆续重新登台,且轻轻松松赢得比赛,名正言顺保住自己的内门弟子身份。 王婵有了一连几日观赛的经验,再次上场时特意用出从别人身上看会的帅气身法,融会贯通,虽然使用的依旧是以力量取胜的直接攻击,但不再是横冲直撞不计后果,而是四平八稳点到为止,不俗的表现给她收获了一批数量可观的崇拜者。 就连同在内门的丹荧,都忍不住被这位骨龄堪堪两位数的小师妹吸引,主动凑上来自我介绍,要王婵有时间去她的朝霞台做客。 王婵点头应下,语气甜软:“谢谢师姐的邀请,我会去的。” 正巧今日无事可做,王婵想到自己和丹荧的约定,决定收拾一下,前去赴约。 出了房门没见谢云逸,王婵没多想,自己上手梳发净面,然后出门,直奔百草园。 谢云逸带她来过百草园几次,嘴上说着这是她作为弟子的责任,要把园子交给王婵照顾,实际上若王婵真的干起松土浇水这类粗活,第一个心疼的就是他,是万万不会让小冤家亲自动手的。 今日王婵过来,直奔西南角那棵两人合抱的大树,那树上结着她叫不出名字的灵果,形状像李子,色泽黑紫,果肉饱满,表皮上有小绒毛,阳光落下,泛起一层油光。 去拜访丹荧师姐,总不好空着手过去,反正谢云逸说过,这百草园里的灵果灵花,随她采撷,想吃多少摘多少,王婵想着,自己今天少吃点,拿几个给丹荧,作为见面礼。 用别人果树结的果子送礼,颇有借花献佛的嫌疑,王婵思考了一下,心中为自己开脱,狗东西不是一直以她的师父自居吗?徒弟打点人际关系,师父买单,合情合理。 摘好一篮子硕大饱满的灵果,王婵循着记忆中丹荧说过的方位,找到了朝霞台。 “丹荧师姐?我来了。” 洞府门口响起清甜的少女嗓音,丹荧放下手中的书前去查看,一眼便被小师妹胳膊上,灵果堆成小山的竹篮吸引。 这是…… 五阶鬼丹果!粗略一看这篮子里得有将近二十个,各个黑亮诱人,品相极佳。 丹荧拉着小师妹进门,急切地问道:“这么多鬼丹果,哪儿得来的?” 王婵点头,原来这大李子叫这名字啊,听着还挺契合的,而后如实答道:“谢云逸的百草园摘的,拿来给师姐尝尝。” “我的小祖宗,这可不是随便尝的,五阶灵果鬼丹,一颗下肚便能涨三十年修为,你这一篮子,随便放到哪个拍卖会上,都能换来上千灵石!” 有这么值钱?回想在修真界唯一一次逛街买衣服,零零总总七八件才花了十个灵石,一千灵石,能买多少衣服了?! 看着丹荧一脸惊讶,不收她的见面礼,王婵劝道:“师姐别见外,自己家种的,没有外边卖的那么贵,你就收下吧。” 这是把灵果当成土特产往外送了,丹荧惊叹,秋池台家底厚,果然不是吹的。 第187章 我要赚灵石 丹荧犹犹豫豫接下竹篮子,犹觉得不放心,便问王婵:“真的没关系吗?你摘你师父的灵果,云长老会不会罚你?” “没事的,谢云逸说了,他种的果子还有花草,随便摘随便吃。” 王婵一脸无辜,如实作答。 丹荧愣在原地,心说云长老对他这个唯一的弟子可真好。 百草园里的东西随她取用,那可是个人人眼热的巨大宝库,得云长老精心收集打理几百年,随便拿出一棵树,一丛花,都是绝佳的修炼资源,怪不得小师妹在宗门大比上能那般轻松自在,天天灵果灵花吃着,能不强吗! “师妹,真羡慕你,你师父太宠着你了,我从没见过师父这么宠徒儿的。” 王婵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不敢置信。 谢云逸宠她?开什么玩笑,谢云逸哪天不贫嘴气她就算老天开眼,掌门对丹荧师姐很不好吗?这师姐对“宠”的标准未免太低。 见小师妹不信,丹荧继续说道:“还有那日大比,你被污蔑用防御法宝作弊,也是云长老第一个出来为你说话,我们都没想到,云长老那人还能这么护短。” 这回王婵沉默了,好像丹荧师姐说得有道理,不知不觉间,自己竟把谢云逸的袒护照顾,当成了习惯和理所应当! 这可太危险了,按照狗东西小心眼的程度,他对自己好一分,自己还不得将来回报他十分?!得尽快找时间把这事说清楚,还得想办法自食其力,赚到灵石,把亏欠谢云逸的补回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又吃又拿,以后有得是债要还! 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王婵抓住面前的救命稻草,虚心请教:“丹荧师姐,我如何才能赚到灵石灵璧?请师姐教我。” 丹荧反问:“你坐在秋池台这座金山上,还用自己赚灵石?” 王婵赶忙点头,就是因为这个才要赚钱呢! “弟子们接师门发布的任务做,便能得到相应的报酬,师门的任务是辖区内的修士和凡人居民委托的,难度有高有低,任务难度越高,完成后报酬越多。” “嗯嗯,那么哪里可以接任务?” 王婵双眼发亮,为即将到账的灵石而兴奋。 赚钱,赚钱,果然还是得赚钱!不论到了哪里,经济独立才是一个人最大的底气,修真界也一样,吃饭也是要付钱的! “高级的任务由掌门甚至老祖亲自指派,没被选中的弟子想接也接不到。普通的任务嘛,议事大堂右边,那个矮一些的小楼,就是发布任务的地方,里边有看板,上边贴着任务介绍,揭下来哪张,哪个任务就是你的了。” 原来这么方便,王婵跃跃欲试,这就要告别丹荧去看看任务,被丹荧拉住,提醒道:“师妹,你第一次做任务,还是量力而行,接个轻松的练练手,位置也别离宗门太远,以免遇到危险。” “谢谢师姐,我明白了,改天再来找你玩!” 谢过丹荧,王婵一溜烟跑到那个接任务的小楼,一行行读着任务告示。 楼内已有不少弟子,也是来选任务的,见到这位,近些时日人气飙升的小师姐过来,纷纷和她打招呼,王婵一一回应,笑得谦和温婉,看得一众男男女女都红了脸。 百里外,击杀凶兽,五十灵石。 不行不行,凶兽恶心可怖,去一趟还要再买新衣服,成本太高,得不偿失。 百二十里外,炼制灵丹,助家主提升修为境界,七十灵石。 炼丹?单方倒是看过不少,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她也不会啊,下一个下一个。 五百里外,帮刘婆婆犁地,五灵璧。 五灵璧?一百灵璧折合一块灵石,这五分钱的报酬谁会跑五百里?刘婆婆您自求多福吧。 最终,最下排角落里的一张告示,吸引了王婵的注意,告示的纸张微微发黄,一角也卷了起来,看着年头不短。 “二百里外朱家镇,为朱家大小姐拔出陈年积毒,报酬二百灵石。” 王婵默念着任务内容,喜上眉梢,一把将告示揭下,卷起放进储物戒指。 这任务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啊!她有生机之术,驱个毒毫无难度,也没什么成本,二百里不算远,骑马的话…… 我靠,没有马! 王婵这才想到,修真界大家都是在天上飞的…… 跑着去?得跑多久啊…… 又不能叫谢云逸御剑送她,刚下定决心不依赖谢云逸的…… 王婵无奈,只好拉住一旁选任务的弟子,轻声询问:“劳驾,我想知道,如果不能御剑,有没有什么安全高效的代步方式啊?速度和御剑差不多的。” 被问话的弟子激动得差点结巴:“有,有的有的,不御剑可以乘坐飞行法宝,或者,也有人选择灵兽座骑。” 灵兽啊,听起来不错,应该和凡尘界骑马差不多,就这么办吧,不然无法驱动灵力,飞行法宝一样选不了。 “哪里可以得到灵兽呢?” “这个嘛,需要每个人自己去收服,结下契约,规模大的城中也有售卖灵兽的店家,只不过买来的不如亲自驯服的听话。” 王婵谢过这位给她解惑的弟子,直接往玄天宗山门外行去。 目标,座骑灵兽,出发! 信心满满地在附近的林子里转悠大半天,连个灵兽的脚印都没看到,更别说是灵兽本体。 怎么这么难找!再逛下去天快黑了,王婵望着渐暗的天色,垂头丧气往回师门的方向走,看来今天是没希望了…… 心情随着太阳一起落山,快要进入山门时,王婵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小师妹。” 是长风师叔,哦不,现在该叫师兄,王婵记得,这个话痨是姜霆之的小迷弟。 客客气气上前问好,王婵与长风并肩而行。 “天色不早了,小师妹怎么才回来?” 在长风的印象里,眼前这小姑娘是他霆之师兄的宝贝疙瘩,又得云长老青眼,被抢到秋池台拜师,这才如今和自己平辈。身靠两座大山,她应该不用辛苦卖命做任务才对,怎么也这个时分出现在山门? “我去外边抓灵兽,出师不利,没有找到。” “灵兽不喜欢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我们宗门人丁兴盛,附近自然没有灵兽。小师妹,你要找什么灵兽?” 闹了半天是自己找错了地方,还好有长风点醒自己,不然明天后天,不知多少天,还是会一无所获。 “我想找可以代步的座骑灵兽,我不会御剑,想去远一些的地方,只能靠灵兽。” “这个好办,我那里有一只银翅鸟,可以给你当坐骑。” 真的可以吗?王婵大喜过望,可又担心这个礼物会不会太贵重,便开口确认道:“这不好吧,无功不受禄,我怎么可以要师兄的灵兽。” “没事,我这次出去遇到只五色鹿,追出去老远才捉住,我平时御剑,养灵兽只为了助我修炼,有了更强的五色鹿,那只银翅鸟本也是打算放生的,现在给你正好。” 长风语气温和地回答。 如此,王婵乐呵呵地接手了银翅鸟,还从长风师兄那里顺了一个灵宠袋,用作收纳灵兽,袋内是个山清水秀还有灵气的小空间,想也知道价值不菲,王婵暗暗记着,以后自己挣了灵石,要回报长风。 第188章 朱家镇救人 坐在银翅鸟不算宽阔的后背上,王婵一手抓着鸟羽,另一手堵着耳朵。 这玩意不该叫银翅,叫“音痴”才对!叫声未免难听过头了!不求你空谷黄鹂婉转悦耳,起码别吵得人头皮发麻行不行! “呱,呱,呱呱……” 银翅鸟心里也苦,背上坐着这位是哪路前辈?虽高挑却不魁梧,怎么这么重!快把它的脊背压断了,偏又不敢把她甩下去,当真难受呱呱。 一人一鸟相看两厌,磕磕绊绊地往二百里外,朱家镇的方向飞去。 速度不慢,两日后便在空中看到了朱家镇的轮廓,王婵拍拍银翅鸟的后背,要求降落。 呼,可算是到了,银翅鸟已被收回灵宠袋,可那破锣般的“呱呱”声仿佛还萦绕在耳畔,王婵甩甩头,把幻听甩走,孤身一人进了朱家镇。 第一次自己出来闯荡,王婵的内心是有些慌的,就盼着以前谢云逸夸她厉害,说她宗门内弟子无敌手,不是吹牛哄骗她。 “劳驾,跟您打听一下,这地界上的朱家,在哪个方位?” 王婵向着路旁,一个开茶摊的老板问路,老板看这小姑娘气度不俗,估摸着是个修士,便客气答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上了大道,大道尽头最气派的宅子就是朱家。” 向茶摊问路该买碗茶水的,可王婵现在没钱,只好礼貌道谢,转身往朱家走。 的确好找,大道尽头这座宅子,是整个朱家镇唯一带围墙的,墙上隐隐有一层防御结界,颜色很浅,不仔细看的话差点忽略。 这家里明显也住着修士,不是普通的凡人民居,否则不会有防御结界镇宅,王婵放下要拍门的手,生怕把人家这个薄得可怜的灵气罩拍碎了,还没挣到报酬先要赔钱。 “有人吗?我来给你家大小姐治病。” 放开声音叫门,不多时一旁的偏门里探出一个老大爷,稀疏的头发,泛白的胡子,王婵心知,这外貌,是个修为不高的。 她虽不懂修炼,看不破每个人具体的实力,但来修真界这么久,大概也学会了“以貌取人”,修士们的修为境界越高,容貌越好,除非是特意扮老装沉稳,像当年喜欢演老头子的姜霆之。 门房老头打量了王婵片刻,拿不定主意。 这丫头怎么看都是凡人啊,毫无修为怎么给大小姐治病? 可是凡人身上怎么穿这么好的衣服,尤其她脚上那双靴子,走在地上连黄土都不沾,分明是品级极高,高到有多余的灵力分在这无关痛痒的除尘上。 老头犹豫片刻,还是开门把王婵让了进去,大小姐病了多年,老爷夫人遍寻法子,如今都到了乱投医的地步,连巫蛊都请过,不差眼前这一个小姑娘,就让她试试吧。 随着老大爷穿过两道门,王婵被带到了朱家的内院,环顾四周,颇有几分重回凡尘界之感,假山游廊,布置虽没什么灵力却处处精美,可见家主对这院子主人的宠爱。 “请稍等片刻,容我家大小姐梳洗。” 王婵点点头,气定神闲地等着二百块灵石进账。 茶水喝过一回,内室的门终于打开,一位年纪三十上下的妇人把王婵迎了进去。 “这位姑娘,快来看看我家穗儿,可有救治之法?” 听这妇人说话的语气像是朱家的女主人,那便是大小姐她娘,王婵往床榻上看去,嚯,这大小姐看着可比她娘老多了。 床铺里的女子瘦得一层皮贴在骨头上,花白的头发干枯得卷成一团团,因常年平躺而粘在一起梳不开。这位大小姐,年方几何?古稀?耄耋? 王婵压下心头小小的吃惊,要朱家夫人出去,关上门,不许往里看,理由是怕她偷学自己治病的秘术。 朱夫人心头一跳,对面前年轻姑娘的不信任就差写在脸上。 看病也得有个面诊过程吧?这小姑娘怎么连句问话都没有,更别说其他细致的诊断手法。 她女儿这是娘胎里带的毒,当年她怀女儿时遭仇家暗算,不小心喝下有毒的茶水,朱夫人自己是凝神期修士,有灵气护体,都被这毒连累得早产血崩,生下女儿后便丧失了生育能力。 她尚在腹中的女儿情况更差,小小的婴儿,毫无修为,差点就活不成了。 这些年朱夫人和丈夫到处找仙丹灵药为女儿续命,其实是杯水车薪,饮鸩止渴,不但不能清除体内毒素,还因为服食的丹药良莠不齐,在朱大小姐体内积蓄了杂质,俗称丹毒,丹毒阻塞经脉,造成的伤害不亚于她本身中的毒。 这几年眼看着女儿状态越来越差,衰老得厉害,朱夫人急了,这才是个人就往门里请,病急乱投医。 朱夫人不动,王婵再次比了个“请出去”的手势,心道你不是着急给女儿祛毒吗?傻站着干嘛?再耽搁下去,老奶奶要驾鹤西去了。 “那个,您不验验小女体内是何毒?不同的毒作用的脏器不同,解毒之法也南辕北辙,为小女身体考虑,您还是耐心验验吧。” 朱夫人恳求,王婵压下心头不耐,为这个忧心女儿的可怜母亲解释:“不必费这个功夫,我的治病方法百毒全解,夫人大可以相信我,不出一刻钟,立竿见影。” 百毒全解?立竿见影? 越说越玄乎,朱夫人越听越不信,这小姑娘的话术她听过,上回有个自称神医的骗子,用的也是这两句,一字不差。 她都急成这样了,还有丧良心的骗子上门求财,当真是无耻!朱夫人拧起眉头,威压外放就要撵人。 区区凝神期的威压,王婵根本感觉不到,还稳稳站在那里,瞧着朱夫人面色不虞,王婵叹了口气,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发黄的纸卷,展开给朱夫人看。 “我是玄天宗弟子,来你家是因为你在玄天宗委托了任务,我不是骗子,若治不好你女儿,你大可去玄天宗讨说法。” 朱夫人将信将疑地低头看去,辨认了许久,才确认这张发黄折角的纸张,当真是三十年前,自己在玄天宗写下的委托内容。 这可是玄天宗,是他们这方修真界的顶级仙门,有这块金字招牌,朱夫人不再迟疑,抓住救命稻草般面色发红,心跳如擂地退出房间,让玄天宗弟子大展拳脚。 王婵见屋内只剩老奶奶和自己,门窗紧闭无人可以偷窥,伸出双手放出金光,一刻钟不到,朱奶奶睁开了双眼,目光不再涣散,脸上也有了血色,体内毒素尽散。 开门把朱夫人叫了回来,王婵坐在一旁等着她的报酬。 “呜呜呜呜我的穗儿,娘苦命的穗儿!” 朱夫人抱着老奶奶哭过一通,才想起一旁的恩人还等着呢,抹抹眼泪起身向王婵道谢:“多谢仙子救小女一命!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 王婵摆摆手要客气几句,谁知朱夫人复又补充道:“只是不知仙子能否救人救到底,帮小女恢复容颜,穗儿她自小卧病,一直没能说亲,如今病好了,又正值花季,求您一定帮帮我可怜的孩子。” 正值花季?你们修真界花有百日红是吧? 王婵看着朱夫人的眼睛,答应道:“可以,不过那是另外的价钱。” 第189章 巷道内插曲 和朱夫人商量好报酬,一灵石换朱大小姐一岁青春,薄利多销,价格公道。 等朱夫人听话地出了房间,王婵叫大小姐闭上眼,而后勾勾手指,把床上的耄耋老妪,变回了二十岁妙龄女郎。 二百六灵石哗啦啦入账! 朱家上下感恩戴德,付过钱犹觉不够,还要留王婵住几日,王婵婉拒,便被朱夫人一路恭敬送出大门之外。 拍拍胸口的储物戒指,里边装着她亲手挣来的灵石,王婵一脸满足,边往镇上走,边想着是就这么回玄天宗,还是附近找个地方吃点东西。 下了大道拐上小路不久,一个麻袋兜头套下。 王婵眼前一黑,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忽然间天地翻转,她在麻袋中大头朝下,被不知道什么人扛在了肩上…… 哪个不长眼的来招惹她?王婵气的鼓起腮帮子,原本的好心情都被破坏了,盘算着一会儿怎么讨回来,用手肘,膝盖,还是直截了当上拳头。 约莫七拐八拐走了两刻钟,麻袋落地,王婵的头嘭得一声坠在黄土上,在地面留下一个圆坑。 麻袋被打开,重见天光,眼前是两男一女,其中还有一个熟人,竟是那茶摊上,好心为王婵指路的和气老板。 茶摊老板陈二在朱家镇经营了大半辈子,他的茶摊又是人来人往,镇上消息最灵通的所在,自然而然知晓此地第一大户朱家,有个四处求医问药无果的大小姐。 今日眼见着王婵过去朱家,陈二留了个心眼,想着这帮自称会医术的骗子,隔三差五从他们朱家镇骗灵石,与其放任他们缺德,不如自己也来分一杯羹。 这回这小丫头孤身一人,走着进来的,连御剑都不会,即便是个修士应该也修为不高,陈二回家叫上了他练气中期的哥哥和嫂子,想着让他们看看小丫头的底细再做决断。 王婵被朱夫人送出大门时,陈二一家三人已然躲在角落,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哥,嫂子,怎么样?这丫头你们有把握吗?” “切,肉体凡胎,普通人一个,别说我和你嫂子是修士,就算是你,大男人也能制住她一个小姑娘。” 陈二闻言,登时乐开了花,瞧着朱家夫人亲自送她出来,这次肯定赏了她不少,嘿嘿,马上要挪到自己的荷包里来了。 陈家三人对了个眼色,不久后尾随王婵拐进小巷,把人套上了麻袋。 王婵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以不变应万变,看看这几人绑架她到底为着什么。 陈二的嫂子率先动作,同样是练气期修士,女子生得膀大腰圆,一个大黑影冲了过来,伸手就抓住了王婵胸前的储物戒指。 竟是劫财的!王婵心中暴怒,大骂这几个惦记自己灵石的坏人,要抢她辛苦挣到的报酬,还不如直接来害她的命呢! 要她命可以,左右她命硬,累死对手也伤不着自己。抢钱不行啊!因为真的可能会被抢走! 储物戒指被肥硕女子一把薅走,王婵双眼冒火,摆开架势双腿蓄力,正要飞跳起来踹她,忽然记起腰间的灵兽袋。 对面有三个,她才不要傻傻的单打独斗! 放出银翅鸟,王婵指着对面大喝道:“小音痴,啄她!” “呱呱!” 未见其鸟先闻其音,伴随着一阵怪叫,银翅鸟伸开双翼,根根羽毛都泛着金属般的亮泽,耀人胆寒。 三阶灵兽银翅鸟!陈家大哥暗道不好,这下他们这边三个人,真的打不过对面一人一鸟。 灵兽等级分九阶,和修士九重修为境界一一对应,从弱到强分别是:炼体,练气,凝神,筑基,入定,金丹,元婴,渡劫和入神。三阶灵兽银翅鸟,对应的人修实力为凝神,陈大和他媳妇两个练气中期,差着一个小境界,便毫无胜算,因为每阶晋升都是量变引发的质变,相邻的两个大境界间,实力悬殊,天壤之别。这就是修真界等级森严,实力为尊的根本原因。 主人气得柳眉倒竖,发话叫它啄人,银翅鸟不敢有违,一个俯冲向着陈家三人扑去,尖利的鸟嘴几下子就沾上了鲜血,小巷内惨叫连连,王婵这才号令银翅鸟停嘴。 居高临下俯视着,面前皮开肉绽躺在地上哀嚎的三人,王婵弯腰从黄土地上捡起她的墨玉戒指,用白嫩的手指小心拂去上边的尘土,复又端正戴回脖子上。 “下次再敢惦记他人钱财,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我绝不轻饶!” “不,不敢了,不敢了!仙子饶命!小的鬼迷心窍,以后改邪归正,老老实实做人。” 陈二和他哥哥,不顾满身满脸的血污,挣扎着爬起,跪在地上给王婵磕头求饶,陈二嫂子连翻身的力气也无,倒在原地动弹不得。 “哼,滚吧!” 王婵没好气地发话,陈家兄弟听在耳朵里却犹如天籁,赶忙起身,一左一右架着陈嫂子的胳膊,拖着人往家跑 打跑了坏人,王婵看着一旁的小音痴顺眼不少,从怀里取出一块干净手绢,为它擦去鸟嘴尖上,微微干涸的鲜血。 “干得不错,小音痴你还挺厉害的嘛,没看出来啊。” 被这位气势瘆人的主人夸奖,银翅鸟洋洋得意,高昂着头想要仰天长啸,“呱”声卡在脖子里尚未发出,忽然一股暖流自内丹涌出。 周身银白的鸟羽寸寸变色,冷银退去,被浅金色取代,柔和的金光,照在手臂上仿佛有微微暖意。 不光颜色改变,原本堪堪能坐下王婵一人的狭窄鸟背也变宽不少,眼看着要把这条小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这是什么情况?王婵被眼前的景象惊住,她的小音痴,怎么眨眼间长大了不少?这场景,就像那日她吃了浮漓的伴生花,一瞬长大一样! 小音痴自己清楚这是什么,主人夸奖它,竟让它进阶了!不疼不痒的,从三阶银翅鸟,摇身一变,成了四阶金雕!进阶后实力与人修的筑基期等同,它终于不是最末等的下三阶了! 开心地大叫出声,呱呱! 咦?样子威武不少,怎么还是这个鬼叫声! 王婵两只手捏住大大的鸟嘴,目光扫视一圈,呼,还好周围没人,不然又要社死了。 闹了半天,还是她的小音痴没变…… “唉,走吧,回玄天宗。” 王婵一个蹬地跳到鸟背上,金雕稳稳飞起,觉着比来时路上省力不少,可以再飞快些,呱,进阶就是好啊! 第190章 夜宿三通城 在回玄天宗的必经之路上,金雕驮着王婵,从一个规模颇大的修士聚居区空中掠过,底下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本百无聊赖躺在鸟背上看云的王婵被勾走视线,要金雕送她下去看看。 这座三通城,地处三条大路的交叉点,因此得名。 以三通城为中心,三条大路,西北通向妙丹宗,东北抵达灵兽宗,正南则直达玄天宗。 靠着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三通城一年到头都不缺人气,聚集于此的大多是没能加入门派的散修,或是已加入门派,途经此地歇脚的修士,除此以外,很少有凡人。 离地约莫还有十几米,王婵迫不及待飞身跃下,潇洒落地,把小音痴吓得差点“呱”出来,见主人没事,走路动作如常,没有摔坏,这才默默缩小身体,钻进王婵的灵宠袋。 三通城的主要街道呈蛛网状辐射四周,最中心的宏伟建筑名叫摘星楼。能位居正中,是因为摘星楼每年能为三通城赚到数不清的灵石,是三通城名副其实的缴税大户。 有钱就是爷,所以即使是三通城城主,遇上摘星楼的东家也要礼让三分。 摘星楼经营的项目是拍卖会,每月月中一次,由摘星楼提供平台,有宝物想出手的藏家可以报名,并且自由决定起拍价格,现场出价最高者摘星成功,成交价的百分之五要付给摘星楼作为手续费。 听起来有点意思,血液里流淌着“来都来了”的基因,正好再过两天就是这月的十五,王婵决定留下,见识过了摘星楼拍卖会再走。 在外城随便找了家看得过去的客栈,王婵掏出一块灵石,包下一间灵气不算充裕的次等洞府,打算在这里落脚两晚。 之所以要次等洞府不全是心疼她亲手挣来的灵石,最主要的原因是高等洞府,贵就贵在其中的灵气眼,王婵没有灵根也不会修炼,住在高等洞府里也是浪费,两宿而已,次等洞府也能将就。 天近傍晚无事可做,王婵走在内城喧闹的大街上,循着一阵阵诱人的香气觅食。 住的可以简朴些,吃的不能马虎,好久没吃过精心烹调过的饭食,王婵拍拍肚子,决定用挣来的第一笔工资犒劳自己一番。 就这家吧,一间四层楼进入王婵的视线,牌匾上书四个大字“仙客雅苑”,门前站着两个身着统一样式道袍,束发正冠的俊朗男子,做着迎宾的活儿。 这家的小二都这么周正,饭食也一定讲究,王婵没多考虑,便走了进去。 哦豁?这仙客雅苑果然不俗,没有嘈杂拥挤的大堂,而是设有一个个单独的房间,房间四周的小窗有翠竹掩映,私密性极佳。 一名绿衣男子将王婵引入小单间,王婵在矮桌后坐定,男子把一卷竹简端正摆在她面前,而后垂着眼静等,十分有规矩。 这竹简应该就是菜单吧?可真高级,和这间食肆的风格也很搭。 展开竹简,王婵一行行看下来搜寻想吃的菜品…… 蒋舟,尹哲,吴渝子,张昌生……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修真界的菜名,怎么一样都看不懂?不至于差别这么大吧?!这一个两个,都是能吃的? 王婵疑惑,正好一旁有绿衣店小二,便朝他问道:“这上边写的,都是什么啊?我不会点,有没有带图的?” 要是有那种带插图的菜单就方便了,不用认得这些千奇百怪的菜名,直接看图就知道哪一盘是蔬菜,哪一盘是鸡鸭鱼肉,想吃什么,直接指出来就行。 绿衣男子会意,点点头说有,随后一根手指点上竹简,注入灵力,眨眼间,一幅幅生动鲜活的美人图,浮现在竹简之上…… 那些看不懂的菜名,闹了半天,是这些男子的名字!这仙客雅苑,是间南风馆啊! 想到刚刚自己说的什么“不会点”,“有没有带图的”这类诨话,王婵的脸腾得一下红透,双颊发烫,说话都有点结巴:“我,我饿了,是来,吃饭的。” 见小客人这副含羞带怯的娇俏样子,绿衣男子掩唇轻笑,解围道:“好,饭食小店也有,还算得上精致,只是,东家有规矩,若是不点这竹简上的名字,饭食不能单独售卖,您看……” 王婵都想直接站起来走人,可又一想,那样灰溜溜逃走,饭也没吃上,岂不是比现在更加丢人?走到这一步,硬着头皮也得把饭吃了! “那就他!”,王婵随手指了一个,心中为自己加油鼓劲,不就是点个男的站一边看自己吃饭吗?有什么大不了!当年在大梁当公主的时候,经常有一堆侍卫和太监看她吃饭,照样吃得挺香。咱是见过世面的,不能露怯! “好,魏良易公子随后就到,请您饮茶稍等。” 胃凉易啊?听名字是个肠胃不好的,王婵想着,这人应该吃不了多少吧?正好,千万别叫她花钱当冤大头,请了个人来跟自己抢饭。 菜品刚上了两道冷碟,房门推开,一个清俊男子带进一阵香风,闻起来似兰似梅,有存在感,但是不呛鼻子,分寸得宜。 “在下魏良易,给这位仙子见礼。” 男子端庄优雅地朝着王婵一拱手,而后大大方方直视王婵双眼,听候差遣。 他这么放得开,倒给王婵整不会了,看他也别扭,低头也别扭,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目光不知道往哪儿摆。 “哦,你好,请坐吧,吃饭。” 话毕,王婵盼着能踏踏实实进入正题,让她把肚子填饱,谁知这位看起来端方有礼的君子,听过要求之后紧贴着她坐下,还抄起了王婵的这双筷子,稳稳夹起一块核桃,放在她的嘴边。 这这这!让你随便坐别站着,你也别坐这么近啊,俩人的大腿都快贴上了。还有,让你吃饭,没让你喂我!本小姐有手,也会使筷子…… 王婵逃避着向后仰去,下意识要拉开和这男人的距离,谁知速度太快,用力过猛,直接原地躺下了,还把凑近喂她,半个重心放在王婵身上的魏良易也带得失去平衡,趴倒在了王婵身上…… 这场面,把进来上菜的小二都给吓了出去,嘭的一声关上房门,再也没回来。 王婵心里苦啊,她都看清了,小二捧着的盘子里是清炒虾仁,呜呜呜,还没端上桌呢,又拿走了,她想吃虾仁! 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打击之下,王婵脑子里一片空白。 累了,毁灭吧…… 这时房间门被大力推开,闪进来一张艳压整座南风馆的妖异面庞。 紧接着,一条巨大的毛茸茸尾巴向王婵他们这边冲来,准确卷起摔倒在王婵身上的魏良易,随便一甩,将他摔倒在地。 第191章 查封南风馆 对上来人一双浅黄色的瞳孔,王婵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浮漓怎么在这儿?好尴尬啊天呐! “小公主原来中意这个类型?” 浮漓满脸的沮丧,两条眉毛眉尾下垂,看起来再可怜不过。 “浮漓…… 那个,你听我解释,我是来……” “小公主不必对我解释,我没资格和你讨要说法。” 瞧瞧,瞧瞧,这人怎么自顾自生起气来了,王婵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说出她想说却被打断的话:“我是来吃饭的,你别误会。” 浮漓眉目含嗔,再度小声抗议道:“哄骗我,吃饭哪儿有来南风馆的,还吃到地上去了…… 哼,他这样子有什么稀奇,我也行。” 说罢,一挥手,幻化出一身和魏良易所穿款式相同的素色外袍,一头随意垂落肩头的长发也如魏良易一般束起,一派端庄温润。 装扮倒是清雅脱俗,可是这样素净的颜色,和浮漓这张勾魂摄魄的妖孽脸实在不搭,怎么看怎么别扭,像扮作书生的艳鬼,待猎物放松警惕便要追魂索命。 “变回去变回去,浮漓原来的样子就很好,不必强迫自己穿不喜欢的衣服。” “是吗?那你说,哪里好?我原本的样子,哪里得小公主喜欢?” 回到一贯的艳丽装扮,浮漓向王婵撒娇讨赞美。 王婵看了眼默默站在角落的魏良易,感觉夸浮漓的话有点不好意思说出口。 浮漓了然,头都没转,依旧面对着王婵,语气冷冷地叫魏良易出去。 “小的斗胆,不能如您的愿。” “嗯?” 浮漓放出些许威压,简简单单一个字,便让魏良易觉得肩头似有千斤重,两腿打颤,却仍旧倔强开口讨饶:“小的被指了过来,却伺候不周,惹仙子不快,就这么被赶出去,若是叫我们东家知道,会用鞭子抽死我的。求二位垂怜。” 听他说得这样可怜,王婵于心不忍,属实没料到自己随手一指,竟给他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那你先在这里吧,只是别再忽然凑过来了,吓我一跳。” 安排好这边,王婵又去安抚那边:“浮漓,我进来前也不知这里是南风馆,只觉得招牌上的名字好听,坐下后才发现不对,又抹不开面子走,真的,浮漓,你信我!” 浮漓点点头,一脸“我当然选择相信你的鬼话”和“被你蒙骗就是我既定的宿命”的表情,看得王婵一阵心累,想不通自己怎么落到如今这个境地,要耐着性子哄小心眼的男人。 “可小公主为什么会在三通城?你那个脑子缺根筋的跟班呢?” 一句描述,王婵准确定位浮漓说的是谁,强忍笑意答道:“我出来做任务赚灵石,没告诉谢云逸,我偷偷跑出来的,怕他要跟着一起来,到时候分我的灵石。” “他竟不给你灵石用?岂有此理!小公主别在穷酸玄天宗委屈自己了,跟我走,我今天出来身上只带着五万灵石,都给你,以后再不让你劳心劳力的,为了区区灵石奔波。” 浮漓边说,边解下手腕上穿着红绳的一颗珠子,那是他用来放灵石的储物法宝,塞到了王婵手里。 手上托着一座金山,王婵忙不迭地给浮漓退了回去,坚决道:“不成!你快收好,这么多灵石你好好放着,我不能要。不是谢云逸抠门,是我不想亏欠他,当然,也不能亏欠你,我要自食其力。” “可…… 我对你好,不算你亏欠啊……” 浮漓嘟囔着,王婵没听清,再要他重复他却不说了,神神秘秘的,透着几分古怪。 “那你呢,你又是为什么来这三通城?而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呃,在这里用晚饭?” 浮漓化形出两条尾巴,带着簇白毛的尾巴尖,一左一右轻轻戳在王婵的面颊上,亲昵地答道:“因为我记得你的气味啊,只要我们离得不是太远,我总能找到你的。我在这三通城里有个小买卖,近日闲暇无事,过来看看账本。” “你的买卖,难不成是……” 浮漓面露惊喜,心道这么快,已经被小公主猜到了?嘿嘿,她挺了解我的嘛?开心~ “难不成就是这家仙客雅苑?!” 王婵大胆说出她心中的答案。 不是没可能啊,刚刚那魏良易说东家用鞭子抽人,可不就是和浮漓刚进来时,用大尾巴甩他的场景不谋而合么? “…… !才不是呢!才不是呢呜呜呜,我才不会做这种奴役他人出卖肉身的缺德买卖呢。” 侧头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被奴役者”,浮漓冲他摆摆手,吩咐道:“你回去吧,放心,你们东家这回打不着你了,我这就去和三通城的城主说,叫他把这家南风馆查封,再给你们这些人安排别的谋生手段。” “真的吗?多谢公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多谢仙子!” 魏良易跪地给浮漓和王婵磕头,然后十分自觉地留二人单独说话,那位救他出火坑的公子显然看他碍眼,那他快走就是了。 王婵没想到浮漓的人脉这么丰富,他一个妖,也有做城主的好朋友吗?能随随便便帮他做这么大一件事。 仙客雅苑关张已成定局,王婵却连它的散伙饭都没吃上,好在浮漓善解人意,主动提出要带她去吃好吃的。 二人并肩走在大街上,王婵被护在男子强健的臂膀里侧,轻轻松松穿过行人如织的闹市区,直接进了摘星楼。 因快到拍卖会的日子,摘星楼里已然布置得处处妥当,一二三层楼摆放着整齐的桌椅,四层则是高规格包厢,不仅用黑纱半掩,还设置了外界无法窥探的结界,想来是要招待那些不便抛头露面的大人物。 王婵好奇地张望,透过本能难倒渡劫期以下修士的精密结界,打量包厢里的布置。 浮漓笑她脖子都快抻长了:“本想带你去后边的,若你好奇四层,我们把用膳地点改在那里也可。” 啊?王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以为能提前进摘星楼参观,已经是借了浮漓那位城主朋友的光,没想到还能准许他们上四层吗? “小公主不必惊讶,这摘星楼,就是我名下的那个买卖,每年收益尚可,若你喜欢,尽管拿去。” 被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砸的眼冒金星,王婵顿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浮漓,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我们是旧相识不错,可仅仅是一面之缘,你对我太好,我心里没底。” 浮漓听了王婵的疑虑,单手扶着下巴,思考该怎么回答,若是不扯谎骗她,能把真话说到什么程度,才不连累自己挨雷劈? 这个度还真不好拿捏。 一双温柔的狐狸眼直直看着王婵,浮漓伸手轻轻拍了下小姑娘的头,回答道:“现在还不到告诉你原因的时候,小公主只需记住,我是你的小狐狸,我永远不会背叛你,你永远可以依靠我,这就够了。以后,会有你知晓一切因果的那一天。” 王婵久久没再说话,不知对浮漓的答案信了几分,直觉告诉她,信一次因果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也无妨~ 第192章 醉宿摘星楼 摘星楼的下人们去城中最好的食肆买来佳肴美酒,供他们神出鬼没,几十年见不着两面的楼主今晚招待贵客。 饭菜摆了满满一桌子,各式各样的珍馐美味,不仅色香味俱全,还带着相当可观的灵力,价值灵石不下百数,一顿饭,就要普通散修做任务换报酬,挣几十年。 与饭食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一坛上品桃花酿,号称春风柔露,开盖芳香盈室,入口甘醇不辣,最受女修们喜爱。 浮漓为王婵倒了一杯,然后把酒坛子放在自己面前,面上含着淡淡笑意,陪王婵吃饭。 “怎么只给我喝一杯?这酒清甜,像凡尘界的果酒,我喜欢。” 王婵将面前的桃花酿一饮而尽,舔着嘴唇,回味口中甜香,觉得不过瘾。 喜甜,他家小主人历经轮回几世,这口味依旧不变! 熟悉的感觉一下子重重地撞在浮漓心上,牵扯出诸多怀念,艳丽男子久久没有说话,只手上不停,周到细致地为王婵布菜添酒。 直到大半坛子春风柔露尽数入了王婵一人的肚子,红云上脸的娇俏少女眯了眯眼,口齿含混地问道:“浮漓,你,尾巴怎么又多了,一,二…… 足足有八根!厉害,厉害,差一根,还差一根,就能飞升了……” 王婵虽体质特殊,百毒不侵,却不是千杯不醉。 相反,饮酒作乐是人间一大享受,能叫人忘记烦恼,飘飘然如在云端,天道对王婵的偏爱中,便没有防醉酒这一项,甚至为她提高了对酒精的敏感度,方便她更能享受醉酒的乐趣,王婵喝酒,属实是人菜瘾大。 眼看着王婵醉酒,把他四条尾巴都看成了八条,浮漓丝毫不担心,左右小主子在他的地盘上,自然会被他妥善照顾,这可是以前,他没资格做的事,抢都抢不来的。 “小公主可是想起了什么?还知道飞升?” 浮漓试探问道。 “知道呀,谢云逸说的,上次遇到你,出了山洞他就告诉我了,说你是个四千岁不止的老怪物,总有一天会有九条尾巴,然后,飞升。” 老,老怪物!?那个智慧不甚充裕的傻小子,给我等着! 浮漓用舌尖刮了刮锋利的犬齿,心中暗骂谢云逸,顺便盘算着他家小主子若不是累世重生,今年该有几万岁? 他才不是老怪物!他是主人的顺毛小狐狸,永远都是! “这个谢云逸,他对你如何?小公主可喜欢他?” 趁着王婵醉酒头脑不清明,浮漓抓住机会盘问。 天上某处,一位天君一棵树,也跟着竖起耳朵听。 “谢云逸?喜欢?!浮漓,你别太离谱了,我说不讨厌他都勉强,你是不知道,他这个人完全就是克我,经常犯贱和我斗嘴,还爱吵我睡觉,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和师父分开,若不和师父分开,如今我长大了,也许……” 竹筒倒豆子般的和浮漓倾诉,王婵单手支着下巴,半个身体倒在桌子上,想要稳住这个不停在她眼前乱转的房间。 见小公主要倒,浮漓贴心地凑上前来,让她倒在自己肩头,还把大尾巴盖在王婵身上,任她抚摸把玩。 “不对呀,可是,我是被谢云逸稀里糊涂带出的玄天宗,然后才遇到浮漓,有机会长大的,要是一直留在姜霆之身边,师父他肯定舍不得我风餐露宿,也不会准许我出玄天宗的门…… ” 王婵捏了捏发胀的眉心,感觉自己陷入了解不开的死循环。 双手自然而然轻轻按在王婵的额头,乖巧的小狐狸为主人分忧:“想不清楚便不想了,顺其自然,别太难为你自己。” 浮漓听个大概,好像对于天道选择的谢云逸,小主子并没有很上心,还有个叫姜霆之的,是既定人选之外出了变数?还是自己尚未摸清计划的全部真相? “浮漓,你的尾巴,抱起来好舒服啊,又软又香,谢云逸还叫你臭狐狸来着,我骂他放屁,我们浮漓可香了。” 浮漓面颊泛红,垂下眼睫不敢抬头。这回可是小公主先抱的他,不出所料,果然不用挨雷,天道还是讲道理的嘛。 要他说,也该给他一个机会,公平竞争,何必拘泥于命定的人选?尤其是那位命定之人如此的不着调。 心里抱怨一番,浮漓稳稳抱起搂着自己一条尾巴,已然沉入梦乡的小公主,带她回了自己在摘星楼的房间。 轻手轻脚使了个术法给王婵净面净手,接着把人放在馨香柔软的床榻上,浮漓一转身,化形成当年王婵初见时的小狐狸样子,跳到床上,紧紧挨着王婵卧下,给他家主人暖床,当抱枕。 这日王婵过得风流潇洒,小巷中大展拳脚,南风馆邂逅佳人,摘星楼醉酒好眠,凡尘界来的小丫头,眼看着已然在修真界活得如鱼得水,然而远在玄天宗里的两个“真假师父”,心情就不太美丽了。 姜霆之谢云逸二人在玄天宗内的大道上,迎头遇上同样面色不虞的对方,视线相对,异口同声道:“她在哪儿?!” “你还反问上我了?姜霆之,你把我秋池台的弟子藏哪儿了?赶紧把人交出来!不然别怪我动粗。” “云长老好一个恶人先告状,你给甜甜灌了什么迷魂汤?她都数日不曾踏步我彤图台,定是你巧言令色,蒙骗于她!” 上来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吵一架,几个回合狠话放过,二人一对账,对不上啊!留宿秋池台是三日前,探望彤图台是四日前,怎么愣是出来了三天空白,谁也没见? 一瞬间,双方都没了斗志,还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同病相怜…… 我那乖徒儿长大了,探索出新的留宿地,这就要把两位含辛茹苦养她长大的师父抛在脑后,不闻不问了! “都怪你!你以前太拘着她,给她激发出了逆反心理,这不一叫她逮住机会,就跑没影儿了!” “归根到底是云长老急功近利,非要逼她展现实力,独当一面,这下好了,人家翅膀硬了,自然想要飞出这方天地见识见识。” …… 这日玄天宗不少弟子都见识到了奇妙的场景,云长老和姜师兄,两个师门里公认最不能招惹的人,竟然对上了,一吵就是大半天,激烈程度堪比火星撞地球,战酣之时,四周风卷土石,隐天蔽日,好不吓人。 因自己偷跑出来赚灵石而起的冲突,给一众同门留下的心理阴影,以及两位师父的怨念,王婵一概不知,小公主搂着身前柔软顺滑的狐狸毛,一觉睡到大天亮。 lwxiaoshuo.org 第193章 出席拍卖会 又在城中闲逛两日,终于到了拍卖会举办的这天。 由摘星楼的东家亲自作陪,王婵毫无悬念地坐在四层包厢,还是正对着拍品展台的那一个。 摘星楼中一位经验老道的管事上台,言语风趣地和在场宾客寒暄,暖场过后,第一件拍品正式登台。 王婵趴在四层包厢的栏杆上,挑起黑纱,兴趣十足地望向一层正中心的展示台,只见一位身着利落黑衣的男子,双手捧着一柄宽阔的大刀,脚步从容,站到了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这人,王婵看清那男子的相貌,侧脸望向浮漓,确认道:“你给他们另谋的生路,是来你的摘星楼中,做礼仪小姐?” 浮漓挑眉,不明白何为“礼仪小姐”,明明都是男子啊。 一句话查封了仙客雅苑,浮漓承诺为魏良易等人安排差事,正好他在这三通城里有买卖,方便得很。 况且拍卖会上展示拍品这差事,要求相貌端正,仪态大方,还要不怯场,正好魏良易他们这些人,在南风馆内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仪态和外貌都是上佳,随便培训一下拍卖会的流程,立马就能顶上,两全其美。 “今日第一件拍品,中阶进攻型法宝,玄铁阔刀,出自元匠山元威大师之手,削铁如泥,坚硬无比,起拍价五百灵石。” 这么个毫无亮点的大刀要五百灵石啊?! 王婵暗暗吃惊,她的积蓄,连起拍价都不够付,看来想在这个拍卖会上,给师父带个礼物回去,这个想法不太现实,日后还得多做任务,多多攒钱。 自己没看上的玄铁阔刀,转眼间被叫价到了六百,而且还在上涨,王婵向浮漓询问,那刀究竟好在哪儿? “刀本身确实不差,材质和炼制手法都是一流,不过能叫出高价,主要是在元匠山这个名头上。” 浮漓耐心地解释道:“元匠山出品的法宝,损坏后能自动复原。相传元匠山始祖元初,于炼器一道有仙缘,睡梦中结交了上界掌管一切法宝仙器器灵的尊者,二人相谈甚欢,尊者为元匠山赐福,保他们炼制出的灵宝永不褪色,这才有如今元匠山这块金字招牌。” “器灵?那是什么?” “小公主不知吗?器灵是法宝中的灵魂,有灵智,可以与主人交流,同时也能使法宝发挥更大作用。不过不是随便哪件法宝都有器灵的,只有级别够高,法宝与主人心意相通,才会产生器灵。” 这么多讲究啊,王婵轻轻点头,追问道:“那这大刀,有器灵吗?” “没有,这只是件中阶法宝,一般没有器灵,有的话也不会拍卖了,若是被人买回去,新主人不被器灵认可,买了也不能完美运用在战斗中,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拍卖会上的东西都尚未产生器灵。” 这边二人一番交谈的时间,玄铁阔刀已经以九百灵石的最终出价成交,台上了换成下一件拍品。 拍品起拍价一个比一个高,王婵买不起,却依旧看向台上,兴趣不减,南风馆下岗的一位位公子,今日穿着都是按照拍品的颜色搭配的,轮番上场倒是十分养眼,王婵高坐楼上包厢,喝着浮漓伺候的茶水,视线扫过诸位美人儿,颇有种帝王选秀的感觉。 解毒丹,起拍价一千灵石,成交价一千五百,贵是挺贵,但这东西关键时刻能救命,是以有市无价,家底丰厚又惜命的世家子弟,对这类东西一般都会出手,买来囤着反正也放不坏。 看到一颗小丸子卖出了天价,王婵后悔当初在密林里,给谢云逸解毒解得太利索。那狗东西自恃修为高,出门做任务都不知道自己准备解毒丹和疗伤灵药,这跟白抢了她一千五百灵石有什么区别?!可恶。 隐匿符,单次使用,可以抹去自身的气息,自由穿梭阵法,不被阵法反噬攻击,起拍价一千二百灵石,成交价两千零八十。 王婵这下更郁闷了…… 一张符纸两千多?!买家你出来,咱俩谈谈,你买这破玩意是要进哪个阵?给我一半的价钱,我立马把那阵给你捅个大窟窿,铺上红地毯目送你进去。 来这摘星楼参加拍卖会的,都是有钱没处花的冤大头吗?眼都不眨,举举手就几千几千地花灵石,怪不得谢云逸看不上当初十个灵石给她买的衣服,这帮大宗门大世家的宝贝儿们,当真奢靡。 拍卖会的上半场,在王婵对修真界顶端的批判和仇富中,落下帷幕。 中场休息时间,供客人们放松交谈,扩大交际圈子,不过这个时间台上不闲着,仍旧有拍品被放出,只是档次和价位都没有正式拍品那么高,属于捎带着凑数暖场。 古书一卷,残本,内容不详,起拍价三十灵石。 终于有个在自己预算之内的东西了,王婵好奇地向那价格不如其他拍品零头的古书看去,想看看内容怎么个不详? 嚯,这不是老早以前,在大梁皇宫里,姜霆之教她认的古字吗?上古时期第一代修仙者使用的失传文字,这本破书上写的就是! “问极诀?” 王婵默念书封上的古字,听起来像是一本修炼功法? 咦?怎么没人出价?看不上这区区三十灵石的残本? 不是众人没看上,是根本没看懂,这书看起来年代久远,可是上边写的都是什么鬼画符?一个字都看不懂,买回去何用? 眼看着没人出价古书就要被撤下去,王婵果断出声:“别拿走,我买。” 一声少女的娇喝传出,众人这才知道,今日四层包厢里有人啊?这是怎么回事,摘星楼明明说,四层的座位今日这场不卖,这小丫头怎么上去的? 侍者恭敬地托着那本问极诀上了四楼,王婵刚要打开储物戒指付钱,浮漓冲那人抬抬手指,说了句:“放桌上,出去吧。” 侍者只字不提钱的事,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浮漓,没事的,三十灵石我有,你的买卖还不准我照顾?” 一句话快把浮漓听哭了,呜呜呜他人美心善的小主人,都穷成那样了,还要照顾他的生意呢,对他也太好了吧! “小公主今日过来,已经是照顾我了,你没看这屋子里灯都比平日亮了?这叫贵客登门,蓬荜生辉。” 这狡猾的狐狸,真会哄人,王婵没再和他争,收起古书,坐回了她的座位。 第194章 豪掷一万金 接下来的垫场拍品有些特殊,是棵包裹在厚厚叶片中的灵植,一个圆鼓鼓的翠绿色团子,单看叶片看不出品种,要层层剥下,才能现出其中灵植真身。 台上介绍人说,起拍五十灵石,成交后取下叶片,现场揭晓谜底。 居然还带着点赌石的性质,王婵被勾起好奇心,首先叫价:“六十。” 厚厚叶片不过是灵植天生带的防御结界,王婵一眼看穿,里边包裹着一株浅紫色的玉簪花,灵植的分类和品级没人教过她,但是玉簪花大都是白色,这株异色,应该不是俗物,况且价格不贵,既然合眼缘,便拍下吧。 叫价的话音刚落,楼下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跟吗?能坐在包厢里的,非富即贵,肯定识货。” “不跟,刚刚那本缺了页的旧书也是四层买走的,我看了,那书上一个正经字都没有,买了能有什么用?” “在下也觉得不该跟,这里边既是灵植,若品阶够高,该引来似梦蝶才是,眼下这屋里没有,里边能有好东西?” 三层正中心的位置坐着妙丹宗的大师姐柳如烟,也是之前拍走隐匿符的那个“冤大头”。 柳如烟不仅是妙丹宗平辈弟子中的翘楚,还出身药王岭柳家,是柳家家主唯一的女儿,药王岭日后的主人。因而自小修炼资源无数,如今骨龄五百不到,已是金丹期大圆满,可当一句年轻有为。 药王岭和妙丹宗都在分辨灵植一道上颇为精通,台上那个神秘的叶片团,柳如烟看着,并没有众人口中说的那般无用。 一来天生自带防御手段,已然难得。二来团子体积不大,里边的空间应是更为狭小,这样小的一株植物,竟要摘星楼两个年轻力壮的公子,催动灵气,共同抬上来,大家都忽略了这一点,这灵植重得离谱,可见其不凡。 “我出一百。” 柳如烟略微举起一只纤细素手,端着大小姐架子,对这株灵植势在必得。 王婵心道这位暴发户又出手了,哪儿有这样加价的,从六十跳到一百,十个十个加不好吗?纯属有钱烧的! 不跟有钱人硬碰硬,王婵收回手,打算就这么让了,可一旁的小狐狸不同意,自家主人想要,岂有让他人夺走的道理? “一千。” 黑纱后传出一个平静的男子嗓音,两个字差点把楼下众人下巴惊掉,垫场小物件拍出四位数天价,闻所未闻。 王婵也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刚刚她笑话底下那女修是有钱烧的,现在看来还是草率了,身边这位才是真的把灵石当砖块,一车车往外运呐?! “小女子妙丹宗柳如烟,家父是药王岭柳余庆,请四层的二位,露面一叙!” 这是不满被人压了风头,要搬靠山找场子?搬一座不够,说了师门说家门,真是周到。 王婵记得,上一个和她比靠山的,还是当年凡尘界开黑赌场的唐小三儿,跟皇帝家的闺女拼爹,拼到最后把全家的脑袋拼没了的蠢货。 真有意思,修真界人人自视清高,看不起凡尘界凡人的七情六欲,可他们修士不也刁蛮善妒,一副小心眼儿的做派吗? 王婵嗤笑一声,没有答话,浮漓更是懒得分心思在除了主人外的所有人身上,楼下柳如烟一番叫嚣没人搭理,场面有些尴尬。 “摘星楼管事,这件拍品起拍价五十,楼上叫价高出起拍价十数倍,这是恶意抬价,不符合规矩!” 开场的那位老练管事被点到,明知四层是他们东家,当然不会遂柳如烟的意,温和地说明道:“这位柳小姐,摘星楼的规矩,价高者得,加价幅度没有要求,全看客人们的能力。” 话说得客气,言外之意却直白:你个穷鬼买不起就别找茬了,还规矩?四层坐着的是楼主,他就是规矩。 柳如烟被噎得气血上涌,心突突直跳,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瞧不起,她可是柳家大小姐,从没这么丢脸过! 咬咬牙做出决断,柳如烟再度出价:“一千五!” “一万。” 浮漓加价倒是快,连让众人惊叹柳如烟财力的时间都没给,直接将注意力全部拢到四楼。 王婵凑近浮漓耳语:“要不给她吧,里边就是株玉簪花,我看着好看而已,用不上的,一万也太多了,够买多少好吃的呢。” 浮漓轻笑,这只小馋猫,灵石的计数单位原来是好吃的吗? “无妨,垫场拍品都是摘星楼的,没有卖家,我拍多少钱,最终不过是左口袋出,进右口袋。” 王婵眉目含嗔,撅嘴说道:“你把我当小孩哄呢?账不是这么算的,让给她能赚一千五,你怎么没算上?” 浮漓满不在意道:“区区一千五,我看她不爽,不想赚她的灵石。” 好好好,你有钱,是我瞎操心。 王婵“切”了一声,伸手揉了一把浮漓的大尾巴,心里叫他是不会过日子的败家子儿。 有这么个财大气粗的四楼贵宾,柳如烟不得不吃下这个委屈,灰溜溜不再加价,强忍着怒气盯着台上。 一万灵石拍下,就为一株真身不明的灵植,亏死楼上两个讨厌鬼! “一万灵石,还有客人要加吗?” 众人默不作声,四楼的把灵石当冥币花,他们惜命,才不学他呢。 “那么成交,现场去除叶片。请问四楼贵客,您要亲自来吗。” 管事不愧是在摘星楼得多年重用的老人儿,确实周到用心,楼主一掷万金,哄那神秘女子开心,这样揭晓惊喜的事情,还是留给人家正主做,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能越俎代庖。 王婵欣然答应,想着破开这道防御于她而言不费吹灰之力,其他人做时间长,也要用灵气,举手之劳,就不麻烦人家了。 一只白嫩的手掌拨开纱帘,帘后那张绝世容颜展现在众人面前,谁还有心思关心叶子里是什么花啊? 这位仙子,她是谁? 王婵率先走出包厢,身后一步之遥,浮漓紧跟着他家小主人,狐假虎威,也收获不少视线,只是这男子亦步亦趋的样子,明显是以那女子为尊,甘当陪衬,这令大伙儿更好奇王婵的身份,她的修为没人能看透,究竟是何方神圣? 二人不疾不徐走到展示台上,王婵扫视周围客人一圈,而后泰然自若地伸出一只手指,在绿叶团的正上方轻轻一点,眨眼间,绿叶层层剥离,一株小小的浅紫色玉簪花出现在众人面前。 不多时过后,窗外嗡嗡作响,震得窗棂都在微微抖动,靠窗的客人下意识看去,一眼便被那景象惊得楞在原地。 数不清的似梦蝶,自四面八方涌来,黑压压聚在一起,形成一团团黑影,马上就要冲进摘星楼! 第195章 清平殿王婵 似梦蝶这种低阶灵兽灵智未开,一切行动全凭本能驱使,它们的本能只有一个,便是追逐高阶灵花。 一团团大黑影挤破窗户,不计其数的似梦蝶横冲直撞,摘星楼内乱作一锅粥,众人从未见过这等景象,手忙脚乱地各自撑起防御结界,怕被不要命发疯乱撞的似梦蝶伤到。 王婵也被黑压压的似梦蝶惊到,一步跳至浮漓身后,抓着狐狸尾巴探出半个脑袋偷看。 “别怕,这些似梦蝶不敢靠近你我十步之内。” 浮漓操控着自己的一条尾巴,轻轻扫在王婵的脸颊上,柔声安慰她。 凭他家小主人的身份,不用动手,单凭血脉压制,就能叫这些低阶灵兽灵魂颤抖,根本不敢上前来造次。 果然如浮漓所说,似梦蝶大军像是被一堵看不见的墙阻挡,自发地留出以王婵他们为中心,半径十步的一个圆球状空间,就算空间内的灵花在不停地散发诱人香气,似梦蝶们也无法靠近一寸。 眼见这个状况,王婵舒了口气,全当是浮漓修为高,似梦蝶畏惧他的威压,完全没往自己身上想。 “浮漓,现在怎么办?这株玉簪引来这么多蝴蝶,我还能拿走吗?” “当然可以拿走,小公主不必担心,只需要把灵植收入你的储物法宝,等隔绝了灵植的气息,似梦蝶自会散去。” 王婵点头照做,将玉簪花小心地托在手里,还特意翻出来一个顺贤帝不知哪次赏下来白玉花樽,玉簪花养在里边正合适。 待连花带罐收回储物戒指,果然见屋内的似梦蝶安静不少,不再那般急躁地横冲直撞,而是恢复了往常野外的常见状态,上下翻飞,优美迟缓,如梦似幻,恰如其名。 一刻钟后,似梦蝶陆续飞过被撞烂的窗子,从屋内退去,直至消失不见。 留下摘星楼内宾客们心有余悸,防御罩都忘了收。大家看着一地的狼藉,四周东倒西歪的桌椅,还有摔在地上的茶杯灵果,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那株被当作垫场拍品的玉簪! 如今看来,是他们有眼不识泰山,以刚刚似梦蝶的数量来看,分明是天上有地上无的仙品灵植降世!也许一辈子再也碰不到的大机缘,就这么眼睁睁被别人拿走了。 四层的贵客究竟是什么来头?财大气粗不说,还有看破灵植真身的眼力,必是整个修真界都叫得上名号的大人物,身份高到,他们这群人见都没见过。 仙品灵植已经错失,结识尊者大能的机会不能再错过! 有行动力强的,已然率先开口:“在下名剑山董耀诺,可否请教二位前辈尊姓大名?相逢即是缘,若二位不嫌弃,拍卖会过后,晚辈想招待阁下用饭,不知有没有此等殊荣?” 周围人等不甘落后,附和道:“是啊,前辈眼力不凡,我等拜服,不知尊号是?” 没想到这些仙二代们反应会这么大,王婵觉得受之有愧,她想要玉簪花,真的只是觉得那颜色好看,仅此而已,丁点儿没看出其余的门道。 那剑修要请他们吃饭?嘿嘿,伸手不打笑脸人,有便宜不捡是傻子,名字而已,告诉他又何妨? “清平殿,王婵。” 她存了私心,怕说出玄天宗的这层关系太过惹眼,又闹出上次被魔族暗算那样的事,因此选择报上清平殿,她梦开始的地方。 一旁的浮漓闻言身形摇晃,下意识用胳膊撑住展示台维持平静。 小主人她当真没了记忆?!她刚刚说…… 清平殿! 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他和主人曾经的家,就叫清平殿。 崇华山,清平殿! 这个引出浮漓万千思绪的名字,台下众人听着却耳生。 清平殿,一座宫殿么?修真界没有皇权,更不会有皇宫大殿,这名字实在古怪,他们从未听过。 虽然心里依旧有诸多疑问,但剑修董耀诺大喜过望,拱手行礼,连声道谢:“多谢前辈应允,那晚辈先行一步去城中的万福楼安排,恭候二位赴宴!” 这是连下半场拍卖会都顾不上了,一心要结交高人。王婵轻轻点头,没有反对董耀诺选择的提议。 多个朋友多条路,她要在修真界混,总不能只局限在玄天宗一方天地,况且,那剑修还挺帅的,不知道修为如何?自己能不能打得过? 浮漓绷着脸,小声问道:“真要和他吃饭啊?又不认得,有什么意思……” 小主人变了,以前的她,可没有这么花心…… 王婵拍拍浮漓的手臂,答道:“浮漓若是怕麻烦可以不去,我自己赴约,既然答应了,就不能放人家鸽子。” “我要去!小公主不知人心险恶,我要在一旁看着。” 黏人的小狐狸争取道。 总之他信不过任何人,浮漓觉得,还是他们兽族好,老老实实守着血脉等级过日子,谁都别想僭越,人族没有等级划分,各个贪心不足,心机太多。 摘星楼的人手脚麻利,用极短的时间恢复场内摆设,清走了损毁的茶杯和桌椅,下半场拍卖会开始。 这回众人都留着一只耳朵听四层的动静,见四层不出手,他们便也按兵不动。 实在不是东西不好,是垫场过后,起拍价又恢复到了成百上千,王婵买不起,性质缺缺,拉着浮漓提前退场,去吃白得的晚饭。 四层之人悄然离去,有防窥视的结界在,楼下人谁也没察觉,那些等着退场时找机会上前搭话的,希望也落了空。 并肩行至万福楼,进去前,浮漓拉住王婵,提醒道:“今晚不要喝酒。” 王婵脸一红,想到上次醉酒过后,第二日直接断片,想不起喝醉后发生的一切,也不知道让浮漓看了自己多少笑话。这回和外人一起吃饭,还是不碰酒的好,浮漓说的有道理。 “好~ 不喝酒。” 小姑娘仰脸看向浮漓,乖巧点头,一派温顺可爱,快把浮漓给萌晕了。 我靠我是宠物你是宠物,小主人你这么乖,犯规!想捏她脸,想翻身做主人! “咳,走吧。” 逃一般地率先大步上楼,不敢接着看他家主人那双眼睛。 剑修满心欢喜,按耐着激动的心情,等在二楼雅间,见浮漓和王婵先后进来,连忙起身迎接二人落座,然后吩咐小二,可以开始上菜。 菜上得差不多,董耀诺举起酒杯,举在面前说道:“多谢二位赏脸,在下敬二位一杯。” 王婵十分自觉,第一时间婉拒:“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浮漓不让我喝酒,我得听他的。” 浮漓听了,笑得尾巴差点没收住化形出来,冲着董耀诺抬抬下巴,一副耀武扬威的嘴脸。 董耀诺根本不知道他怎么碍着浮漓的眼,只觉得这男子奇怪,自顾自地得意什么呢? 第196章 压垮的金雕 三人略客套了几句,王婵对董耀诺说:“别一口一个前辈的了,叫我名字就好,我骨龄二十,你叫我前辈,我听着别扭。” 骨龄二十?董耀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姑娘居然如此年幼?不是隐去修为故意低调? 修真界还真是代有才人出,英雄出少年,二十岁的小娃娃啊,她家长辈怎么放心让她出门的?那男子是她的保镖吧?他的修为定是深不可测。 “不知王婵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王婵如实作答:“回家,你呢?参加过了这里的拍卖会,附近还有别的好去处吗?” 董耀诺接下来的回答,差点把王婵刚夹起的一块桂花糯米藕吓掉。 “我要去玄天宗,打败他们最厉害的弟子,让我们名剑山登顶修真界第一!” 他说他要去哪儿??!没听错吧,这人惦记着打上玄天宗呢! 王婵放下筷子,暂时顾不得吃了,“为什么要挑战玄天宗?如今魔族崛起,各家仙门该一致对外,怎么可以内斗?” 董耀诺笑笑,解释道:“姑娘误会了,并不是内斗。也难怪,你年纪小,应该不知道。这是修真界由来已久的传统,每五十年玄天宗宗门大比,角逐出的优秀弟子要接受其他门派的挑战,以此来确定门派排名,也意在鼓励所有人勤加修炼,为宗门增光。不光我名剑山,其他门派的挑战者此时也都在路上了。” 原来还有这么个传统,王婵头回听说,还是从外人口中得知,她这个玄天宗内门弟子做得可真糊弄,家里俩师父怎么没有一个靠谱的?都不知道跟她提一嘴。 想来这回三通城的拍卖会格外热闹,也有此事的影响,之前那帮一掷千金的公子小姐,不知有多少是要去玄天宗,路过顺便参加拍卖会。 这下要热闹了,玄天宗能保住第一仙门的位置吧?一定能的,毕竟玄天宗的天之骄子,她师父姜霆之回来了。 “玄天宗的大师兄可不是好对付的,董公子,你有几分把握?” 机会正好,先替自家师父探探这位挑战者的底。 “不敢说十拿九稳,起码有一战之力。且我听闻玄天宗内门的长风尚未突破元婴,最有可能获得变异灵根的丹荧也没传出好消息,其他人,无需多虑。” 呵,这人对师兄师姐们倒是了解,不单能叫出名字,还知道他们此时的修为。不过还好,他不知道玄天宗真正的大师兄,不但有变异灵根,更是弟子中率先突破的元婴期,有姜霆之一人,能顶俩。 王婵没多说什么,勾起嘴角笑得温婉。 “那便祝董公子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嘿嘿,才怪! 一顿饭过后,双方聊得不错,交情算是有了,再见面不会是陌生人,董耀诺的目的达到,成功结交上这二位神秘的大人物,客气地和王婵他们道别,喜滋滋回了他在城内的客栈。 今日是十五,月亮又大又圆,王婵决定连夜赶路,直接回玄天宗。 浮漓跟着王婵一路走到城外,见四周没人,摇身一变现出真身,火红色的巨大四尾狐狸,变回狐狸的第一件事—— 用毛茸茸尖嘴拱了拱它香香的小主人。 王婵觉得痒,缩着脖子“咯咯”发笑,并不生气。 果然还是真身方便,浮漓狡猾地眯起一双狐狸眼,心里想着:许多用人身做起来逾矩的事情,用真身做的话,小主人完全不会介意,真不错。 浮漓一通大吸特吸,过了许久才放过王婵,见她笑得面颊泛红,发丝凌乱,慵懒又好看。 “坐到我背上来,我送你回玄天宗。” 浮漓把身体变成合适的尺寸,约莫一个成年人骑在背上的宽度,对王婵说道。 “不用,我有座骑灵兽,小音痴,出来。” 从灵宠袋放出她的鸟,四阶金雕展翅升空,还没来得及在空中盘旋一圈,眼见一旁的狐狸…… 妈呀狐狸!金雕一个箭步窜到王婵身后,缩起脑袋微微颤抖,活像只遇到危险的小鸡。 王婵尴尬地摸摸鼻子,这鸟这么胆小,太给她丢脸了!还有,你那么大个身子我也挡不住啊!光把脑袋缩起来,其余部位不管了是吧?顾头不顾腚! 浮漓同样哭笑不得,这玩意就是主人的新灵宠?才四阶,胆小如鼠,灵智未开,不能化形的大蠢鸟。和它同为主人的灵兽,简直是拉低自己的身份! 好气,主人居然收了新宠物!这是全然忘了她的小狐狸了!不成,才不能让那蠢东西分走主人的宠爱! 浮漓再度变小,变成在凡尘界偶遇主人时的小狐狸样子,然后一个飞身跳到王婵手臂上,用脑袋蹭着她的脸不下来。 如此软萌可爱,王婵根本招架不住,将小狐狸抱在怀里,语气温柔地问道:“浮漓也要跟我走?” 当然要跟着!再不粘着主人,你又随便收几个废物当灵宠怎么办! 小狐狸点点头,安静地趴在王婵身上,当橡皮糖。 “好吧,小音痴,我们走。” 说罢,王婵抱着浮漓上了金雕的后背,差点把金雕压趴在地上…… 这下又变重了呜呜呜,那大狐狸干嘛粘着我主人,修为那么高,下去自己跑啊!没听说过灵兽乘坐灵兽的! 呼哧呼哧往前飞,终于在天光大亮时,金雕摇摇晃晃,落在了玄天宗山门之外。 这趟可是累惨了,背上一个两个都死沉,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金雕“嗖”得一下钻回王婵的灵宠袋,回它山清水秀小空间度假疗养。 “我若带你回玄天宗,你要保证,不在人前展现你的真身,不然会吓到我的同门。” 小狐狸听了,用脑袋蹭噌王婵的下巴,表示同意。 现在这样子能被主人抱着,他才不要变回真身呢,主人多虑了。 一人一狐沿着石阶逐级登上玄天宗山门,快要进入时,浮漓说话了:“等等,有阵。” 王婵顿下步子,低头与胸前的小狐狸对视,眼神询问他怎么办。 “先结契认主,结了契,作为你的灵宠,我便也能顺利进入。” “浮漓要当我的灵宠?!你修为那么高,我……” 王婵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浮漓在说什么,他们是朋友啊,况且浮漓还是帮助她长大的恩人,怎么能当自己的宠物?! “我…… 我本就是主人的小狐狸!” 气呼呼地谴责眼前,狠心忘记一切的主人,浮漓猛地凑到王婵唇边,舔了她一口…… 王婵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忽然感到头脑里凭空多出来了什么,这感觉很奇妙,好像能进入另一个世界,王婵连忙查看,聚精会神,第一次进入她的识海空间! 第197章 神识海初开 识海中静立着一个面容妖异的男子,朝王婵温柔笑道:“小公主,结契成功。” 怎么就结契了?王婵一头雾水,但现在心思全都在新打开的识海空间上,自己脑子里还有这样一方天地?以前竟没察觉到。 这地方看不到边际,四周黑漆漆的,王婵下意识紧贴着浮漓站定,戒备地打量周围。 “浮漓,这里怎么回事啊?这是我的…… 脑子里?” “这是你的识海呀,在你眉心之内,主人从没进来看过吗?这里什么都还没有,有点荒凉。” 王婵点头认同,这里的确空无一物,而且好黑啊,要是能亮起来就好了。 心里这么想着,突然,识海内立刻涌入光线,一寸寸亮了起来。 好神奇!这就是她的识海吗?只要她想,可以随意变幻!王婵双眼发亮,绕着浮漓跑了一圈,搓搓手指马上开始装点她的地盘。 片刻之内,原本空无一物的荒凉识海,成了红霞漫天的人间仙境,脚下绿草,野花,石子小路,远处参照着浮漓那个藏在山里的洞府,王婵为他一比一复刻出来一个小瀑布,瀑布后是那座小山。 “怎么样,还缺什么?浮漓跟我说,我给你造。” 王婵拍拍手,豪情万丈地保证道。 给他造的?浮漓受宠若惊,面颊绯红,低着头回答:“都很好,什么也不缺。” 又照着心中所想,在开遍野花的草地上建了两架秋千,王婵拉着她的羞怯美人儿坐下,边晃腿,边问道:“这识海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给我讲讲呗。” 浮漓自然不会推脱,娓娓道来:“识海是和内丹同样重要的所在,人修们要同时修炼丹田和识海,我们兽族则是先修内丹,等修为进阶,产生灵智,才有机会开启识海。每个人的识海都有禁制,绝不能让外人轻易进入,不然一旦遭受攻击,十分凶险,轻者修为境界大跌,神识受损不易修复,重则神魂俱散,被人夺舍,失去肉身,永远地消失在天地间。” “好,我记住了,不能让别人进入识海。” 浮漓遂又补充道:“不过主人可以完全信任我,我与你结下的,是单方面的主仆契约,受契约的约束,我绝无可能伤害你,即使是在你的识海里。” 王婵信他,但还是追问了一句:“我这实力,真能当好浮漓的主人吗?” “切莫妄自菲薄,主人你上天入地,没有敌手。” 浮漓郑重道。 王婵笑笑,没把这显而易见的拍马屁当回事。 从识海中抽离,王婵抱着怀里的小狐狸进入护山大阵,一路往里走。 眼前出现两个面色不太好看的男人,一红一白,一个抱着手臂,一个叉着腰…… 完蛋,偷跑出去挣钱,她谁也没告诉,这下耳朵要遭殃了。 “我,我回来了……” 扯出一抹勉强的笑,王婵小心开口。 两尊门神不太领情,谢云逸轻哼一声,瞪着王婵怀里的狐狸,默不作声,姜霆之同样语气沉沉,问道:“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我接了师门任务,去救了个卧病多年的女子,赚了二百灵石。” 提起这事,王婵计上心头,想到个或许可以哄好两位师父的法子,免去一顿唠叨。 “我用自己挣到的钱,给阿钰选了礼物呢,谢云逸,也有你的。” 小狐狸趴在王婵身前听着,一双浅黄色的眼睛看着姜霆之,若有所思。 这小子就是主人在凡尘界生出的变数?他究竟在不在天道的安排之内?啧啧,怪不得主人在三通城南风馆,随手一指点了魏良易,原来是喜欢这一款,清汤寡水的,有什么好? 浮漓嫌弃完姜霆之,又瞥了眼正瞪着自己的谢云逸,心道这傻小子快气死了吧?气死活该,我陪伴主人身边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不再看这两个明显配不上他家主人的男子,浮漓把头往王婵怀里钻了钻,一通撒娇,只给姜霆之他们留了个屁股,还有条微微卷起,扫在王婵手上的尾巴。 这个举动果真激怒了谢云逸,一旁的姜霆之不认得,他可是知道,这臭狐狸不是小动物,是个不爱穿上衣的妖艳男人! 她怎么又遇到了臭狐狸,还把它给带回来了! “王婵,你带它回来是什么意思?你若是想要什么,大可以跟我说,不需要去做什么宗门任务,灵石你要多少我都给!” “总是要你的东西我心里过不去,谢云逸,我是救过你,但那都过去多久了,况且真的没费我多大力气,你总是对我好,我受之有愧。” “我对你好,又不是因为你的救命之恩……” 再说下去要破案,姜霆之及时打断,把话题说回了甜甜怀里的狐狸:“它是哪里来的?” “它是我当年在东川郡遇到的,说来话长,不过现在我们已经结了契约,它是我的灵兽。” 哦,一只灵兽,姜霆之没放在心上,甜甜喜欢那就让她带着吧。且刚刚徒儿话里话外和云长老划开界限,姜霆之听着高兴,便率先软下语气,被王婵哄好了。 “甜甜给我带了东西?是什么?出去几天定是累了,随我回彤图台歇息。” 浮漓:白衣小子加一分,红衣傻小子道行不够啊。 谢云逸心中别扭,姜霆之没走又来了个臭狐狸,双倍烦人!再在这里呆着,他怕控制不住情绪,恨不得喷火烧了这两个绊脚石。 扔下句“这事没完”,谢云逸深深看了他的小冤家一眼,拂袖转身,独自先回秋池台。 好吧,王婵叹了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亲师父不生气,那便宜师父就先自己沉淀沉淀,等他主动消气,再去和好,事半功倍。 与姜霆之并肩来到彤图台,王婵放小狐狸自己趴着,然后从储物戒指中取出那本名为《问极诀》的古书,拍卖会上没人要的那一本。 这礼物虽不值钱,但也许喜爱看书的姜霆之不会嫌弃,王婵将书摆在桌上,等着师父翻看。 看到破旧书封上的古字,姜霆之呼吸一顿。 这书竟是用古字写成的?!世间少见,古字失传将近万年,他的传承都是他师父姜至轻的私传,连师弟长风都因为天赋不够,没能学会,没想到除了自己手里的,外面还有流传下来的古字典籍! 移步矮桌前端正坐好,姜霆之手上放轻力度,翻开书页,一字字研读…… 问极诀,灵气经脉之于体,江河之于大地,河道淤塞,下游不得水,阻塞处河道拓宽,清淤则通,通更甚从前…… 一页页翻过,姜霆之越看越心惊,这本古书,记载的都是些他从未听过的修炼诀窍。 例如第一章所讲的《阻塞法》,要修炼者主动淤堵经脉,在体内选取一个小范围,通过在小范围内反复运行灵气,从而最快捷有效地扩张经脉,一段段重复这一动作,直至全身上下每一寸经脉都照顾到,再把淤堵去除,境界一下子就能得到阶段式提升。 实在是别出心裁,说句旁门左道也不为过! 但细思之下不无道理,甚至很有可行性,姜霆之懊恼,他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只循规蹈矩地一圈圈运转灵气,九个小周天一个大周天地拓宽经脉,实在是精卫填海,愚公移山,太笨了! 这本不知多少年前着成的书,有幸保存下来不说,还叫他家甜甜无意间碰到,转送到自己手里,姜霆之跃跃欲试,立即就想把书中的修炼技巧都试一遍。 这就是从凡尘捡回气运之子的好处吧,大机缘说来就来! 第198章 下次先哄我 安抚好彤图台,王婵起身和姜霆之告别,还得去看看秋池台,唉,好忙…… “甜甜不必忧心,云长老若是给你甩脸子,你便顺势搬出来,搬到我这里,也不是不行。” 王婵知道玄天宗有规矩,他和姜霆之再亲密,也没理由住到名义上的师兄身边,于是笑着摆了摆手,抱上浮漓转身出门。 拢共带回来两件东西,古书已经给了师父,现在看来,玉簪花她也留不住,没办法,以前受这些人照顾太多,还债,是她应得的。 临近秋池台的门,王婵摸着怀里小狐狸的头,与他商量:“浮漓乖,先到我的灵宠袋里玩一会儿,谢云逸脾气臭,如今又在生我的气,还是别叫他看见你。” 浮漓“嘤嘤”叫了两声,控诉王婵偏心,之后还是遂了主人的愿,钻进灵宠袋,追着吓唬那只大傻鸟泄愤。 “谢云逸?在家吗?” 秋池台内响起少女清甜的嗓音,背对着门口打坐的红衣男子动了动,没回答。 王婵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搭话:“还生气呢?我能自食其力赚灵石了,你该为我高兴啊。” 男子把头扭向另一侧,赌气的意图明显。 她好绝情,自己都对她这么好了,她还是先去哄姜霆之,凭什么!姜霆之才养了她几年?养的也不是很尽心呀,都没能让她长大…… 她还是只记得姜霆之的好。 王婵转到这侧,谢云逸又把头扭回,却见这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玉花樽,里边养着一株玉簪花,花苞是清浅的紫色,正散发出阵阵幽香,闻之令人心神宁静,好像连憋闷怒气都消了下去。 “你不是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吗,谢云逸,这是我在三通城拍卖会上得的,送你。” 这!异色玉簪花,品级自己都看不出,这花必然是仙品以上,九阶起步! 谢云逸眼前发晕,不敢相信眼前这盆仙花真是心上人送他的。 不对呀,她说拍卖会,摘星楼的拍卖会谢云逸知道,档次很高,其中的拍品经常卖出天价,王婵她原本没有积蓄,出一趟任务哪儿能挣到那么多灵石? “太贵重了,王婵,你哪儿来的钱?”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这次捡漏了,垫场拍品,包着叶片来着,没人要,我看着它好看,便拍下来了。后来打开叶片,众人都傻了眼,你是没看到,来了老多的似梦蝶,黑压压的一大团。” 谢云逸心道不愧是受天地眷顾的青玉麒麟,运气就是好,随便一出手就买到仙品灵花,仔细看着那盆花,谢云逸能想象到,若不是他们玄天宗有护山大阵阻隔外界,这会儿秋池台定要被似梦蝶淹了。 哼,看在她给我买花的份儿上,不对,她说也给姜霆之带了东西,是什么? “你给姜霆之买了什么?你送他的东西,肯定比给我的好吧?” “一本古书,封皮又脏又旧,还是缺页的,你看这玉簪花,花盆还是我特意找来配上的呢。” 有王婵用心哄着,谢云逸什么怒气都没了,笑嘻嘻地问王婵这次任务去了哪里,有没有想家…… 想他。 十日之后,玄天宗山门大开,各大门派选拔出的优秀弟子陆续抵达,开启今年的挑战。 王婵趴在一棵高高的树枝上,一旁是她的小狐狸,二人居高临下看热闹。 “来了来了,浮漓你看,踢馆的上门了。” “那人的飞行法宝是柄大扇子诶,真有趣。” “是名剑山的董公子,他果然要来挑战。” “浮漓你看,那边几个人,骑着那什么灵兽,长翅膀的马,好帅啊……” 噼里啪啦说了好多,浮漓一直静静听着,直到这句“好帅”,小狐狸不乐意了,支起身子问道:“哪里帅了?六阶凌云天马,给我提鞋都不配!” 一把揉上它软软的小肚皮,王婵哄道:“好好好,我们家浮漓最厉害,比那天马厉害。” 切,本来就是,本尊上界的狐狸,崇华山的灵兽,才不跟下界的蠢东西比呢,主人这个哄小孩的语气怎么回事,不过揉肚皮好舒服啊…… “走,咱们该回去了,今天是正事,不能迟到。” 说罢,王婵抄起她的狐狸,从高高的树枝上一跃而下,脚步轻快前往比武场。 今日的比武场一派庄严肃穆,外门弟子分别站在台下两侧观战,台上是四支队伍,掌门隋言越和他门下弟子,二长老及其弟子,姜霆之身边站着长风,最右边是谢云逸形单影只。 王婵一眼就看到这抹扎眼的朱红色,紧跑几步过去,站在了他的身后。 “呼,我没来晚吧?怎么人都到齐了?” 谢云逸转身拍了拍王婵的头,看着她身上那件自己送的防御法宝十分满意,安慰道:“没事,你迟到也不是头一回,大家习惯了。” 王婵白了他一眼,没见过这样安慰人的! 客人们越走越近,王婵和谢云逸收敛笑闹,端正站好,不给玄天宗丢人。 掌门拱手一礼,和众人寒暄:“欢迎各位远道而来,我玄天宗不胜欣喜。今日挑战,望各家青年才俊不吝赐教,与我内门弟子决一高下。” 说罢,众人皆道:“隋掌门客气了,自家弟子献丑,切莫怪罪。” 本来这样没什么营养的客套还要再继续几轮的,今日却早早地切入正题。 柳如烟跟着自家师父一进比武场,一眼就看到了对面两个鲜艳的赤色身影,在周围低调素色的衬托下格外惹眼,再仔细看…… 那女的,是三通城抢她机缘的王婵! 那日这个自称清平殿王婵的讨厌鬼,柳如烟这辈子也不会忘!当众压她一头,令她错失灵植机缘不说,还丢了好大的面子,都快憋屈死了。 什么清平殿,一听就不是修真界该有的地名,果然是这小妮子顺口胡编的,她竟是玄天宗弟子! 那就别怪自己今日堂堂正正讨回公道,在玄天宗的地盘上,在她的同门面前,狠狠挫下她的锐气,看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耀武扬威,还有没有心思出门游玩,参加什么拍卖会。 “妙丹宗柳如烟,挑战她!” 柳如烟抬起手臂,直指那边王婵的方向,也把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送了过去。 众人观瞧,这丫头是谁?上回来玄天宗没见过啊,且玄天宗招新的时候还不到,她是从外门升上来的? 妙丹宗的大师姐真会挑人,急赤白脸地先把软柿子占下,刚刚升上来的小丫头肯定是玄天宗内门里最弱的,这下妙丹宗要赢了。 董耀诺也认出了王婵,疑惑怎么不见那日与她在一起的男子?原来拍卖会上豪掷万金的大人物是玄天宗弟子,想必王婵在内门里也十分受宠,不缺灵石花。 只是不知她修为如何,骨龄二十,就算天赋再高,也不可能有金丹期吧?估计要悬。 许久不活动拳脚,王婵还真有点想念揍人的感觉,平时不能拿同门师兄弟开刀,要谢云逸陪她对打,狗东西总是笑嘻嘻认输,一次也没应过。 终于又能打架了,王婵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颜,一个飞身跳上比试台,欣然迎战。 谁知王婵还没高兴够,对面柳如烟补了一句:“我要和她比丹道,现场炼丹。” 炼…… 丹…… 王婵萎了,炼丹我不会啊!没人教我,我也不是火灵根,没有丹火,没有丹炉,炼个屁! 这姑娘怎么这么会难为人,偏偏挑了个她不会的,直接打架不行吗?打架吧,我让你三招呜呜呜…… 第199章 手搓大丸子 对面姑娘要比炼丹,原本神采奕奕冲上台的王婵立马垮下脸,委屈巴巴的眼神求助身后一众师长。 姜霆之怎么舍得他家甜甜被架在火上,率先踏出一步,开口道:“我替她应战,就比炼丹。” 丹炉丹火他都不缺,在凡尘界炼出的丹药不下百炉,代甜甜出场,姜霆之有把握能赢。 柳如烟却不会让王婵临阵脱逃,看他们玄天宗这反应,那丫头不会炼丹吧?哼,废物一个,今天必须叫她出丑! “小女子挑战的是她,她若不行,大可以认输,否则就上来应战!”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家徒儿不行?!” 盛气凌人的红衣男子出列,大步走到王婵身后,给她撑腰道:“这是我谢云逸唯一的徒儿,还能不会炼丹吗?!” 众人自然听过谢云逸的大名,这位玄天宗最年轻的长老,酷爱收集灵花灵草,天材地宝,又是天生的火灵根,自带丹火,以往没少出席丹道大比,在妙丹宗颇具影响力。 谢云逸的徒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会炼丹,那她干嘛不上?担心自己学艺不精,怕输? 妙丹宗柳如烟的师父抓住话头,煽风点火:“既然你师父都发话了,小女娃,你就和我家如烟比一场,你年纪轻,输了也是不丢人的。” “她才不会输!” 谢云逸半分不领情,硬生生反驳道,一句话把掌门和二长老给尴尬的,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摆。 王婵拉住谢云逸的衣领,把高大男子揪得直弯腰,在他耳畔低语道:“干嘛又害我!你教过我炼丹吗?牛皮吹爆了,到时候丢脸的还不是你我?!” 谢云逸勾唇一笑,直直盯住小冤家的双眼:“放心,大小姐只管上,你收服的那只臭狐狸有火属性,丹炉不要紧,原料你从储物法宝里随便扒拉点花草,弄碎搓个大丸子,然后最重要的,一定记住,加点口水,照我说的办,我自有打算!信我。” 什么跟什么啊!要不是当着一众外人,不好给谢云逸难堪,王婵都想给他脑壳敲几个大包,没准能给这家伙的脑中瘀血敲开点儿,不再冒傻气。 浮漓有火系术法,作为她的灵宠可以名正言顺应用,这一点王婵理解,可除了这个,其余都是什么鬼话! 不用丹炉直接放火烧,那出来的不是丹药是焦炭。随便从储物戒指里找花草,这就更不靠谱了,各种灵植的效用千差万别,平日里她仗着自己百毒不侵,敢一通胡吃海塞,从未研习过灵植属性,这万一混进去什么毒草,丹药把人吃中毒了岂不荒唐! 弄碎搓大丸子,最可气的,还叫她加口水,怎么着?不加的话黏性不够,挫不成丸子是吧? 师徒二人咬耳朵,柳如烟不耐烦地催促道:“王婵,和我比炼丹或者认输求饶,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催什么催,盼着早输早回家呢?!” 没好气地训斥了柳如烟,谢云逸一秒变脸,复又面向王婵道:“去吧大小姐,你一定可以的,我信你,你也信我!” 这话听得王婵一愣,上次宗门大比,自己首次亮相,谢云逸也是这样说的,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最后,她还真的做到了…… 好,那就再信他一次! 王婵转身,步伐稳健走到比试台正中,与柳如烟面对面,声音沉沉道:“我和你比。” 同时沟通识海内浮漓的神识:“浮漓!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在呢,小公主有何指示?” “首先帮我弄个防偷窥结界,然后出来助我炼丹。” 想到谢云逸说的那一系列惊人操作,这防偷窥结界十分必要! 浮漓听话照办,在识海内像王婵展示如何结阵,还有激活阵法的手势,王婵学得极快,看过一遍便能熟记于心,并且出乎她的意料,即是自身没有运用灵力,一番动作后,防窥视结界顺利使出! 这当真稀奇,闹了半天没灵根也能用法术啊!王婵大喜过望,欣慰地揉了揉从她灵宠袋里蹦出来的小狐狸,向他道谢。 结界外众人面露不解,这丫头炼丹就炼丹,怎么还把自己罩起来了,神神秘秘的,怕别人偷学她的诀窍? 哎?神了,这结界怎么看不透?! 在场的一众外门师长不乏元婴期和渡劫期,玄天宗隋掌门更是渡劫中期,强者中的强者,这些人里,没一个看透骨龄两位数小娃娃随手挥出的结界,这他娘的真是闻所未闻! 几位师父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神中确认,这怪事不止发生在自己身上。 柳如烟专心于自己的储物法宝,仔细挑选搭配灵植,根本没有分心看王婵那边在做什么,管那丫头故弄什么玄虚,炼丹这一项,她柳如烟不会输给任何人!妙丹宗和药王岭这两块牌匾,不可能砸在她的手里! 一旁的谢云逸目不转睛注视着柳如烟挑出的灵植,心绪大定。 果然不出他所料,这药王岭柳家的崽子,要炼她家最出名的疗伤类丹药,也多亏她选了这个自认为十拿九稳的路数,这一场,王婵必胜! 就算你再精通丹道,手中的灵植品阶再高,终归是下界的产物,我家小麒麟,那是上界都找不到的祥瑞,一滴口水,顶你灵丹妙药无数! 不再关心场上的一切,谢云逸从储物法宝里拿出一架木制摇椅,悠哉悠哉晒太阳消磨时间。 柳如烟的师父见此情景,不禁心慌,怎么对面这对师徒,都这么叫人琢磨不透? 师父一副气定神闲,是对他的徒弟取胜十拿九稳,还是看了如烟的灵植搭配,心知大势已去,不再挣扎? 真是被动,好歹对面的师父能看看柳如烟的进度,她这边竟看不透对面徒弟的结界,连估计一下丹药的品阶都做不到,只能干着急! 结界内,王婵在储物戒里一通翻找,取出来一个赤金小碗,凡尘界的东西,没有灵气,然后又拿出两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野果子,还是当初跟着探查魔族据点,谢云逸给她摘的,口味太酸,便一直放着没吃。 再放点什么呢?好吃的灵果王婵都随摘随吃了,储物戒指里啥也没有…… 哦,不对,有冰糖葫芦,离开凡尘界前的囤货,好家伙没变质吧?年头不少了,好在储物法宝可以保鲜,看着问题不大。 从竹签子上把糖山楂撸下来,放在赤金小碗里,用手指捏碎,手指的温度融化糖稀,倒是不担心搓不成丸子。 野果子怎么处理呢?谢云逸叮嘱她一定得放口水…… 唉,心累。 “浮漓,闭上眼睛,我说睁开再睁开。” 浮漓听话照做,就是没告诉她,其实神识也能视物,比眼睛看得还清楚呢。 就见他家小公主,一口咬下不知名的野果,嚼了两下吐在小碗里,然后满脸嫌弃地搅拌均匀,用糖稀的黏性,揉了个红绿相间,麻麻赖赖的大圆团…… 大圆团托在手里,王婵自己都看不过去,这是丹药?说出去谁信! 她可是亲眼见过姜霆之炼丹,一炉中的丹药大小一致,个个饱满圆润,微微泛着灵光,比这大团子好看多了! “浮漓,用火烧一下,别太糊就成,怎么也不会比这样子难看了。” 浮漓照办,尖嘴中吐出火舌,就着王婵白嫩的手掌将“丹药”包裹在内,文火慢烧。 嘿,一点儿不烫,王婵见怪不怪,她这身体结实,如今也算是习惯了,不会太过吃惊。 待大团子被烧得缩成一个小团子,凹凸的表面也光滑不少,色彩由红绿相间变为微微发褐的焦糖色,看着还真有几分丹药的意思! 第200章 掌心朱砂痣 收起小狐狸,王婵手托新鲜出炉的“冰糖野果口水丹”,从自己的防窥视结界中走了出来。 看到那边柳如烟还在一根根地处理灵植,王婵暗道不好,出来早了! 她也不知道炼丹大概多长时间,早知道柳如烟这么慢,她该在结界里睡一觉,装得专业些。 把自己的作品放在比试台正中的桌案上,王婵几步蹦到她那个,在悠闲晒太阳的显眼包师父身边,把人摇晃睁眼。 “嗯?完事儿了?” 谢云逸慢悠悠起身,把摇椅让给徒儿坐,自己则站到一旁给她挡太阳。 “你那套流程出来的丹药,真的没问题吗?你看人家妙丹宗的,多细致,草药整理两刻钟。” 谢云逸满不在意地伸着懒腰,说道:“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内,咱输不了。” 然后又想起别的事,乐呵呵弯腰凑到王婵面前,轻声询问:“你刚刚那个结界,好高级啊,怎么使的?教教你师父我?” “你个狗东西,还知道你是师父,我是徒弟啊!你怎么好意思舔着个大脸跟徒弟偷师的?” “此言差矣,小学论语背过,三人行必有我师,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我这叫君子谦卑好学!” 王婵听谢云逸贫嘴,忍不住笑意上脸,没好气地“呸”了一声,说等今天顺利过关再考虑教不教他。 二人习以为常的互动,落在不远处姜霆之眼里,简直比吞了苍蝇还难受。 不知从何时起,甜甜和谢云逸仿佛无话不谈,且说的好多是自己听不懂的话。 谢云逸说甜甜不懂五讲四美,对师父没有礼貌。何为“五讲四美”?甜甜回敬,说谢云逸是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人品太差,配不上自己的礼貌。何为“义务教育”? 怎么好像他们才是最亲密无间,自己先遇到她,先成为她的师父,倒成了外人? 都是谢云逸无耻,当年若没有他横插一脚,强抢徒儿去了秋池台,如今他的甜甜,依旧满心满眼只有自己,如在凡尘界一样! 姜霆之不禁危机感满满,盘算着若是谢云逸向甜甜表明心意,以他们二人如今的关系,甜甜有几分可能会答应? 他这副患得患失的卑微样子,一点身为王婵白月光的自觉也无,完全成了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边小心翼翼偷偷看在意的姑娘,边咬牙切齿地暗骂围在她身边的苍蝇。 姜霆之终于是对他的小徒儿动了心。 不管他承不承认,不管他能不能跨过心里,二人曾是师徒的这道坎,姜霆之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做王婵最亲密的人,他要王婵的身边永远有他姜霆之一席之地! 甜甜她长大成人已久,最亲密的人的身份,从护着她照顾她的师长,变成爱重她陪伴她的道侣,姜霆之下定决心,那他做甜甜的道侣就是了! 玄天宗这边浓郁的醋味柳如烟没闻见,她刚刚余光撇见自己那可恶的对手,正在她那不着调师父的摇椅上谈笑风生,那副讨人厌的从容样子,差点气得她丹火控制不住,失手炸炉。 真是个阴险狡诈的小妮子,自己没本事便故意装得高深,想气她这个有真能耐的情绪波动,发挥失常? 哼,差点让她诡计得逞。 不行,要专心,实力差距摆在那里,只要自己顺利起炉出丹,不可能输给王婵! 文火慢炼,柳如烟这炉丹,直直炼了三个时辰,王婵那边睡着醒来又睡去,都补过两觉了。 炼制时间相差如此之大,若是柳如烟的丹和王婵的品阶相同,那柳如烟输的彻底,不过众人又看了眼王婵拿出来的那个小团子,毫无灵气光泽,乌秃秃的,品级肉眼可见的不高。 收住丹火,柳如烟手指轻轻掀起丹炉盖子,一股浓郁灵气蹿出,还带着阵阵丹药香味,在场众人闻着,皆是神色舒缓,如沐春风。 柳如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这炉丹成了,且火候恰到好处,选材搭配也堪称完美,她有自信,修真界同辈之中,没人比她更精于丹道。 自丹炉中倒出此次练就的五粒丹药,并排摆在王婵的灰团子一旁,柳如烟向着诸位师长一拱手,提前庆祝般扬声道:“弟子丹药炼成,请各位前辈品评。” “若论外形,妙丹宗弟子的丹,不论是色泽还是形状,都在玄天宗弟子之上。” “我也赞同,柳家丫头的丹清香四溢,不似凡品。” “是啊,相较之下,玄天宗那边两刻钟起炉,未免太匆忙草率,没把这次比试放在心上,输的不冤。” 出身不同宗门的几位师父,你一言我一语地点评着,没有一个觉得胜利属于王婵,柳如烟越听越高兴,朝王婵抬抬下巴,用鼻孔看人,像只炸毛的野山鸡在展示尾羽。 王婵本人没什么反应,倒是把一旁的谢云逸气笑了,心道这帮老东西真是年纪大了老花眼,睁眼瞎看不出他家徒弟的好。 “柳家崽子,你这炼的是什么丹?” 皱皱眉不敢反对玄天宗长老对自己的称呼,柳如烟答道:“六品固元丹。” “何用?” “止血镇痛,疗伤之用。” 听她这么说谢云逸便放心了。 眉眼凌厉,身着耀目红衣的俊朗男子,大步向前行至摆放着丹药的桌案,站定,而后朝着王婵宠溺一笑,柔声道:“我家徒儿的丹药好不好,大家看过之后再做判断。” 说罢,自储物法宝中取出灵剑,握在左手掌心,谢云逸将右手按在桌上,猛地抬起手中长剑,手起剑落,鲜血四溅! 所有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呆楞着看一只手掌滚落在地…… “谢云逸!” 王婵一声尖叫,双目圆睁,急急起身冲上前去,颤抖着双手扶住男子的胳膊,一瞬间,泪水划过脸颊,晶莹地挂在下巴上。 狗东西疯了?!做什么自断右手?多疼啊! 谢云逸此时脸色过分苍白,却仍旧对着他的徒儿扯出一抹微笑,语气轻松道:“没事,别怕,有你的丹药,我信你。” 说罢推开王婵,拿了一颗柳如烟的丹,举起来给大家看看,而后放入口中。 六品固元丹入肚,原本断手处淋漓的鲜血止住,伤口也渐渐愈合,直至变成一个平整的截面。 大家看得清楚,柳如烟的丹药,药到止血,疗伤固元,完全没有问题啊。只是可惜了玄天宗这位长老,年纪轻轻修为高深,却是个疯的,居然自断一手,令人匪夷所思。 谢云逸默不作声,接着拿起王婵手搓的小丸子,同样先高举过顶,给众人展示,然后举起失了手掌的右臂,同时把小团子放入口中。 细细咀嚼品味,真甜啊。 不等谢云逸口中的甘甜退去,刹那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断掌处层层新生,谢云逸强忍痛痒,依旧将右臂高高举起,不叫别人错过王婵丹药创造的神迹。 几个呼吸间,右手完好,皮肤细腻莹白,更胜从前! “长,长好了……” “真的长出来了,断肢新生,这是丹药能做到的吗?!” “我从未听过!不会是云长老使了障眼法蒙骗我们吧!” 谢云逸抬起右手,两指间一道火刃飞出,堪堪贴着那个质疑他的老头子下巴飞过,把那人精心保养的胡子齐根削下。 这下是真是假,再没人多嘴。 谢云逸转过身,看向王婵的目光温柔缱绻,抬起新生的右手为她拭去脸颊的泪珠,轻声说道:“你做到了,真棒。” 一句话出口,王婵更想哭了,这个放荡无忌,言行无状的狗东西,吓死她了! 心被他一次次撞开口子,王婵白嫩细腻的掌心,从此以后,多了颗抹不掉的朱砂痣。 第201章 名剑山劲敌 谁输谁赢,不言自明。 拍卖会上被压一头不算什么,不过是家底不如王婵深厚,其实除了柳如烟自己心里别扭,没人会笑话她。这次在她引以为傲的丹道上落败,还败得如此惨烈,柳如烟简直想撞墙! 她死也不愿相信王婵真的会炼丹,定是那臭丫头手里有仙品灵植,无须炼化,便药效惊人! 倒真叫柳如烟猜了个大概。 这场比试落下帷幕,王婵跟在谢云逸身后,下了比试台,回到玄天宗的队伍中站定,贴在男子的身侧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吃的那颗丹药,原材料是糖葫芦和野果子,哪个也不能疗伤啊?” “哈哈,原料选材果然是我家大小姐的风格。” 谢云逸拳抵下颌,轻笑一阵,接着解释道:“原材料还有一味,你没说。” 王婵脸颊绯红,两指轻轻拧上男子的手臂,嗔道:“你,你知道你还吃,我自己都吃不下……” “嗯,甜的。” 这人的无赖样子,王婵不是第一天见到,可不知怎的,今日格外拿他没辙,王婵又羞又恼,想抓过谢云逸的手咬一口。 这样的炸毛小猫咪,谢云逸才不害怕呢,按着王婵的肩膀让她坐回摇椅,并低声解释:“你非人族,身带祥瑞,你就当自己是个人参娃娃,浑身上下都是宝。” 王婵歪头,合着她这是用自己入药了,谢云逸怎么好像十分了解她?人参娃娃,以后会不会被人抓去泡酒? 一系列疑惑萦绕王婵心头,这时又一人跳入比试台。 “名剑山弟子董耀诺,恳请挑战玄天宗内门第一!” 此言一出,玄天宗众弟子,无一例外全部看向姜霆之。 这位觉醒变异冰灵根的大师兄,毫无疑问是弟子里的最强战力。 姜霆之毫不推脱,白衣翩跹,落入比试台。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呢,可算找到了宣泄的地方!名剑山?好,那就比剑术! 从储物袋里取出自己的灵剑,姜霆之一言不发,直接向着董耀诺攻去。 上来直接开打,连句寒暄都没有,董耀诺慌忙用剑格挡,心道这位是谁?新的内门第一?可比长风话少多了。 高手过招,起初总要小心试探,摸清对手的实力,再伺机取胜,一向沉着稳重的姜霆之却跳过试探,招招直指董耀诺的要害,剑气凌厉,像是真的要取人性命。 姜霆之这副样子,众人不是第一次见识,上次宗门大比,他也是这样霸道,一招惩戒说闲话的同门,维护那个王婵。 董耀诺被逼得节节败退,很快就要无暇招架,忽见对手眼神游移,分心走神,好机会! 那边王婵抓着谢云逸的右手,细细观察,想知道自己这个“人参娃娃”是不是包治百病,一点病根都不落下。 正看着,谢云逸手掌一翻,把王婵的一双小手反握在掌心,还捏了捏。 “你看,这不是好好的,力气大着呢。” 他的手掌很烫,直烫到了王婵脸上,王婵低头“嗯”了一声,羞赧不语。 这一连几个画面,正正落在姜霆之的视线之内。 这就在大庭广众拉拉扯扯了!无耻谢云逸,使个苦肉计断一只手而已,当初在凡尘界,我为她舍过命! 姜霆之分心的片刻,董耀诺一个欺身上前,用手肘撞开姜霆之的利刃,而后一剑挥开,磅礴剑气裹挟着灵力,一击挑飞姜霆之手中灵剑,同时也割开了他的胸口,鲜血染红了男子洁白的衣襟。 “霆之师兄!小心!” 台下长风一嗓子快叫破了音,他家霆之师兄,对战之时怎可走神,太轻敌了! 怎么办!形势严重不利于姜霆之,灵剑脱手,伤口流血,先撑起防御罩止血,还是先伺机拿回灵剑?! “师父!你不会输!” 王婵同样捏着一把汗,连称呼都忘了改,一心要给姜霆之鼓劲。 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尾音略带颤抖,这是,在关心他?一抹笑意浮上姜霆之唇角,这表情,配上他泛白的脸色和胸前的鲜血,怎么看都透露着一股诡异。 右手按住被董耀诺刺伤处,略微用力,一时间血流更甚,玄天宗众人屏住呼吸,睁大双眼看不懂他这是在做什么。 董耀诺见对手站在那里没有任何防备,全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提步跃起再度攻击,想要一举夺胜。 姜霆之边手上动作不停,边观察董耀诺的身法,顺着他的脚步灵活闪躲,没有再被他伤到。 一瞬间攻守之势逆转,场上变成董耀诺围剿手无寸铁又负伤的姜霆之,且每一次攻击都比上一次更接近,眼看着就要分出胜负,玄天宗的大师兄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就要被逼出比试台,姜霆之站在台子的边缘,退无可退,董耀诺蹬地跃起,将胜利押在这最后一击上,双手握剑,对着姜霆之兜头劈下,留给对手的只有两个选项,要么跳下比试台自动认输,要么受了这一剑,非死即伤,血溅当场! 姜霆之哪个也不想选!逃了这么长时间,轮到自己反击了! 眼见董耀诺双手握剑举过头顶,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自己的位置落地,姜霆之一直按着胸前伤口的右手抽离,同一时间,一柄晶莹血剑自心口抽出,暗红的颜色,耀目的剑光,“噗”地一声,插入了董耀诺毫无遮挡的腹部! 董耀诺轰然坠地,他的师父大叫着“名剑山”认输,慌忙冲上比试台为自己的徒儿疗伤,战况瞬时反转,是姜霆之赢了! 胜负已分,王婵跑上来扶住脚步有些摇晃的男子,责怪道:“以血铸剑,血流干了怎么办!” 说罢撑起刚刚学会的防偷窥结界,为姜霆之施展生机之术疗伤。 那柄凭空出现的血剑,是当时情急之下,姜霆之在止血还是捡剑之间作出的最优解,只有拥有变异冰灵根的他才能做到,用寒气凝结血液,融入灵力,止血的同时形成一把独属于他的血剑。这才在对手以为要一击取胜时反杀,拿下这场比试。 这个胜法,别说对手的,姜霆之连自己的死活都不顾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甜甜说不会输,他便不输! 生机之术比王婵炼的“丹药”见效更快,金光没入姜霆之的胸口,伤痕消失,只留下一小片光洁紧实的胸膛,裸露在划破的衣襟外。 王婵正低着头,凑上前检查疗伤进度,神色凝重认真,全然没发觉二人在狭小结界里过于近的距离,还有交错的呼吸。 视线下移,眼前是她乌黑的头发,正散发着淡淡幽香,额前一缕落在他的皮肤上,有点痒。姜霆之猛地抬起双臂,把王婵揽入怀中,脸正贴在这块无遮无拦的心口。 “多谢甜甜为我治伤,这场我赢了。” 脸颊贴在师父身上,王婵不知道是他心口太凉,还是自己的脸太烫,总之这个温度她无法忽视。 这是姜霆之的怀抱,凡尘界相伴无数个日日夜夜,说一句她是在师父怀里长大的都不为过,怎么今日,被他抱着,感觉有些陌生,陌生到她心慌。 手撑着姜霆之肩膀,王婵悄悄挪开脸,声音小小地抱怨:“以我家师父的本事,不流血也能赢的,下次不许受伤了。” “不受伤就没有甜甜为我担忧,为我疗伤了,你这个要求,我得好好考虑一下。” 这…… 这什么歪理!王婵仰头瞪着姜霆之,不知道这轮天边冷月,竟也有眼前这般不讲理耍无赖的一面? 定是刚刚流血过多,头脑不清醒了。唉,她可怜的师父。 第202章 灵兽宗嘉澜 本被他抓着一双手,姜霆之受伤她兔子一般冲了出去,谢云逸捏捏手指,心中不悦。 那边结界撤下,姜霆之胸前可怖的大口子消失不见,脸上春风拂面,正静静看着他身旁的小姑娘,看她低着头,耳朵尖都是红的。 青玉麒麟疗伤之法,自己根本没告诉过她血液也能用的事,那她是怎么给姜霆之治疗的!还有,她脸红什么! 谢云逸几步窜了过去,拉住王婵的胳膊,把她从姜霆之身旁扯开。 “天色不早,今日不会再有比试,跟我回秋池台。” “哦,知道了。” 王婵答应着,侧头和姜霆之挥手,道了句“好好休息”,之后跟在谢云逸身侧,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谢云逸对王婵的一举一动,都落在灵兽宗队伍中一名女修眼里。 女修名唤嘉澜,如今是灵兽宗大长老的关门弟子,不过最开始修炼,她加入的是玄天宗。 嘉澜天赋不错,年幼时一心要加入世间最厉害的宗门,终于在骨龄百余岁时通过玄天宗的招新测试,如愿加入师门,不过只是众多外门弟子的一员。 在家乡的时候,嘉澜是众星拱月的天之骄女,全家都把注意力放在她这个有修炼资质的女儿身上,同乡的百姓也因为她有朝一日会进入大师们而对她家恭敬有加,从小她就没吃过亏,都是周围人让着她,捧着她。 进了玄天宗却不一样,外门弟子数千,嘉澜这个小村子来的,手上没有修炼资源,即使曾经天赋超群,但放在玄天宗里,和周围同样资质优秀的同门比起来,便没那么突出了。 天赋泯然众人,没有资源,根本就没办法从外门脱颖而出,她没日没夜地修炼,咬着牙拼命修炼五十年,终于盼来宗门大比,她鱼跃龙门的唯一机会。 “弟子嘉澜,挑战丹荧小师姐。” 她看上的是内门当年最年幼的小师姐,双灵根如何,掌门的弟子又如何,我从出生到现在的修炼时间比她骨龄都多,今天就是我取代她进入内门的日子! 与预想相去甚远,不过三招之内,嘉澜被丹荧木系灵根幻化的巨大枝丫,摔出了比试台,输的彻底。 周身剧痛,嘉澜趴在地上,不甘心地抬头看向一众高高在上的内门弟子,却被人群中一个出挑的身影吸引目光。 那男子红衣耀目,俊朗非凡,脸上挂着不耐烦的表情,正扯着一旁掌门的袖子,跟他说着什么。 谢云逸原话:“师兄,我在这儿干站着有什么用?我又没徒弟,也不许弟子挑战长老不是?” 隋言越:“正是因为你没徒弟,才要好好看,在外门弟子中挑个合适的,为我们玄天宗培养后辈。” “不要不要,我才懒得挑!收徒弟浪费时间,我那百草园还照顾不过来呢,走了走了!” 一番任性叫喊,谢云逸踏上灵剑,迳自飞远。 走之前的话音量不小,嘉澜听清了,他是有资格收徒的!那必然是位长老,还这样年轻,这样俊美…… 看他话里话外语气随意,这位长老在这玄天宗,地位不输掌门,手中必然修炼资源无数! 嘉澜下定决心,要找个办法拜在他的门下。 宗门大比结束之后,嘉澜无心修炼,满脑子都是拜师的计划,每天在山门前苦等,终于堵住从外边归来的谢云逸。 男子惯穿的衣服十分好认,嘉澜一颗心砰砰乱跳,走到谢云逸面前,说明来意:“这位长老,请您收我为徒,您放心,我不会经常让您指导我修炼,更会为您照顾百草园,替您分忧,请您准我入内门!” 这时分山门处不少弟子进进出出,大家都静静看着这边,猜测云长老会不会收徒。 嘉澜的算盘打得清楚,那日谢云逸说不愿收徒,是怕要耗费时间,还提到了他很在意百草园,那么她直接说明,不会占用他的时间,并且主动替他分担,提出照顾百草园,这位长老想必会答应收她为徒吧。 但谢云逸何许人也,天生嘴欠,娇惯长大的混不吝,听到眼前这人提到百草园,心中警铃大作。 她怎么知道百草园?确定以前没见过这人,她费尽心思要进我的百草园,没憋好屁,要偷盗我的灵花灵果?! 谢云逸宝贝他辛苦收集来的一草一木,谁敢惦记,他定不要谁好过!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趁早死心,好自为之!我百草园里的灵植金贵,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去照顾?!滚。” 一番话说得毫无保留,谢云逸说完就走,片刻也没多耗。 嘉澜看着男子越来越远的背影,泪水打湿衣服,又羞又恼,当即收拾东西,离开了玄天宗,如今已过去百年。 如今故地重游,嘉澜已经明白,宁做作鸡头不为凤尾,当年是她心高气傲,一心仰慕玄天宗的名声威望,白白在外门浪费时间,还受了好一顿羞辱! 离开玄天宗她过得更好,灵兽宗准她入内门,还分配给她高阶灵兽,助她修炼,如今她是灵兽宗大长老最看重的弟子,与当年在玄天宗的境遇天差地别。 只是谢云逸仍旧是她心里过不去的坎。 嘉澜恨这个口无遮拦的男子,恨他毫无怜惜弱者的心,恨他年轻有为,却对自己不屑一顾。 如今看到那个没有心的人为了一个小姑娘自断右手,嘉澜便也恨上了王婵。 她凭什么当谢云逸的徒弟,别以为没人看得出来,谢云逸那副贱样子,对他这个弟子的野心就差写在脸上。 这令她作呕的感情,看着就难受! 嘉澜死死盯着王婵和谢云逸的离去的方向,心中冷笑:“明天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谢云逸,你不是在乎这个徒弟吗?到时候要你下跪求我,我再考虑要不要饶她一命!” 经过一夜休整,除还需卧床休养的董耀诺,其他挑战者和他们的师父又都来到了比武场,各自盘算着要挑战谁,先出场一锤定音,还是等摸清玄天宗的实力再上。 对于嘉澜,却不必再看,她要算计的人是王婵,昨日已经比过一场,小贱人和妙丹宗比丹道,还取胜了。 嘉澜心中思量,王婵于丹道上天赋极高,这应该是谢云逸对她特殊看待的根本原因,谢云逸不就是喜爱灵植,擅长炼丹吗? 这个王婵骨龄实在年幼,修炼时间满打满算能有几年?十年?十五年? 上天是公平的,既给了她丹道上的傲人天赋,绝不可能再让她有别的突出之处,嘉澜很放心,她断定,这个王婵绝对不会驭兽! 丹药大师在修真界地位高,战斗能力却普遍偏低,丹药丸子又不能当作攻击武器,用丹药堆出来的修为也不稳固,很难在战斗中发挥实力。 与炼丹师相反,以灵兽宗为首的驭兽师们,最不畏惧一对一作战。 因为驭兽师除去自身实力,还有灵兽加持,灵兽攻击力高,关键时刻还能为驭兽师抵挡伤害,相当于是以二敌一,优势明显。 别说她嘉澜欺负玄天宗,谁叫王婵是高高在上的玄天宗内门弟子,还有她师父爱护有加,如此幸运的人,也该吃点苦头! “弟子灵兽宗嘉澜,挑战王婵!” 王婵伸懒腰的动作定在原地,怎么又是来挑战她的?嘉澜?谁啊?没听过。 灵兽宗,不是妙丹宗就好,上次用谢云逸的计策险胜,王婵这辈子都不想再炼口水丹了…… 谢云逸听到对面自报家门,差点笑出声,灵兽宗,挑战他家小麒麟,哈哈哈哈哈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你家灵兽有福了,今天有幸得见上古瑞兽一面,挨顿揍,回去能吹一辈子。 lwxiaoshuo.org 第203章 赔过钱再走 “灵兽宗嘉澜,挑战王婵!” 嘉澜话音刚落,玄天宗这边先提出抗议的,居然是丹荧。 丹荧记得这个曾经的手下败将,她离开玄天宗一百多年了,当初受辱退出,如今回来一定不会和玄天宗友好,偏偏要挑战她活泼可爱的小师妹,来者不善。 “灵兽宗的道友,不妨换个人挑战吧,我家小师妹昨天刚刚比过一场,今天又来挑战,未免有点欺负人。我愿代她应战。” 又是丹荧来碍眼!嘉澜暗骂她多管闲事,她倒是爱护师妹,以前我当你师妹时,怎不见你关心过我? 嘉澜冷着脸开口:“不必,丹荧仙子的实力我有幸见识过,今日我要挑战的只有王婵。” 丹荧还要再争取,王婵已然出列应战:“丹荧师姐,你看着就行,我自己上。” 听她这样说,丹荧像个操心自家孩子的老母亲,叹着气叮嘱:“那你小心些,别顽皮,专心打。” 王婵冲丹荧比了个心,转身走上比试台。 丹荧没看懂那是什么手势,谢云逸却明白其中的含义。 坏了,以后女的也得防着了? 面对面站定,嘉澜语气阴沉开口:“先提醒你一句,我们灵兽宗弟子都是驭兽师,战斗中也会使用灵兽,一会儿你别说我二对一,欺负你。” “哦,谢谢你的提醒,你的灵兽叫什么啊?跟你亲不亲?” 王婵顺口闲聊,没有之前对上柳如烟时那般防备,毕竟这个嘉澜自己没见过,更没结过梁子,没必要一上来就唇枪舌剑。 况且人家好心提醒我呢,她真的,我哭死。 王婵不知道谢云逸替她欠下的孽债,嘉澜却没心情心平气和地说话,怒斥道:“少废话!别以为今天你能平安过关!” 嘉澜向后跳出数丈,与王婵拉开距离,自灵宠袋召唤她的搭档,七阶双头勾尾蟒,巨大的双头蟒瞬间出现在众人面前,威压外放,堪比人修元婴期! 台下众人心神一颤,那灵兽宗弟子堪堪金丹期,怎么能越级驯服七阶灵兽?灵兽比驭兽师修为还高,怎么可能听她的话?! 隐约听到周围一阵倒吸凉气,嘉澜得意地扬起下巴,从怀里掏出一只竹笛,放在唇边。 驭兽师不能操控比自身修为高的灵兽不假,可她不同。当初叛逃离开玄天宗,她之所以能被灵兽宗大长老看中,全凭自己和这竹笛有缘。 嘉澜天生在音律上有天赋,本应加入绮乐宗,那里的弟子都是挑选一样乐器为攻击武器,正是最适合嘉澜的修炼之道。 可绮乐宗地处灵脉稀薄的偏远之地,师门内人丁不兴,连老带小仅有百余人,嘉澜见过了顶级仙门的煊赫,打心底里看不上绮乐宗这样的次等宗门。 还好灵兽宗对她抛来了橄榄枝。 灵兽宗大长老早年间得的机缘,一只迷空竹笛,熟练吹奏可以使契约灵兽与驭兽师增进感情,同时可以更快提升灵兽修为,在战斗中随心所欲操控灵兽,简直是驭兽师梦寐以求的最佳法宝。 多年来终于找到合适这件法宝的人,灵兽宗大长老立即拍板,收嘉澜为关门弟子,潜心培养,从那以后再不收徒。 可以说当初玄天宗没给嘉澜的,灵兽宗都给了,重视,地位,修炼资源,还有只偏心她一人的师父。 没有灵兽宗,也不会有今日嘉澜打回玄天宗,一雪前耻的机会。 有血脉压制,双头蟒本不能接近王婵半步,但嘉澜的笛声响起,一个个音符充斥着双头蟒的神魂,巨大的身体不受双头蟒自己控制,锋利的尾尖直直向着王婵刺去! “师妹小心!有毒!” 丹荧师姐急切的声音传来,王婵右脚蹬地,向一侧跃起躲过,双头蟒的尾尖砸在地上,登时砸出一个大坑。 好家伙,这东西威力大不说,还带毒?怎么办,灵兽的身体强度比人族高出去一大截,赤手空拳攻上去,会不会拳头疼? 这条赖皮蛇总在它主人吹笛子时动作,笛声越急促它动作越快,显然是受笛声驱使,这一人一蛇,老家印度的? 没有多余时间让王婵腹诽,双头蟒的攻势再度袭来,每一击都是冲着把王婵拍扁去的,每一击又都被王婵灵活的脚步险险躲过,不过半刻钟,比试台上满是大坑,平整的台子面目全非。 众人都为王婵捏一把汗,这样狼狈逃窜,体力不支被伤到只是时间问题! “走之前,记得赔,钱!” 王婵再度接连跳起,冷不丁说出这么两句话,台下玄天宗的师兄师姐们听了,爆发出一阵笑声。 这个小师妹,白让他们担心了,人家根本不慌,还替玄天宗索赔场地,真是可爱得紧。 一直躲下去不是办法,忽然手臂碰到了腰间的东西,王婵不做多想,一把扯下扔了出去。 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两个核桃砸在了双头蟒脸上…… 巨蟒有几层楼高,两粒核桃在它脸上就像两颗沙子,都不知道人家双头蟒感觉到了没有。 王婵一脸尴尬,靠,扔错了,把早上过来前带上的零食给扔了,应该是右边这袋才对。 干笑两声,王婵解下灵兽袋,反复确认不会再错,而后用力丢了出去。 灵兽袋打开,从里边冒出一只小狐狸,落在地上一个土坑里,身体太小,完全被深坑吞没,观赛众人都没看见。 识海中沟通浮漓的神识,王婵疑惑:“怎么是你?金雕呢?” “它一个四阶的大傻鸟,出来就喂蛇啦!” “啊?这么弱吗?我还以为,老鹰是蛇的天敌,金雕能助我一臂之力呢。” 浮漓从大坑中爬出来,迈开小腿跑到主人身边,仰头嘤嘤抗议:“不是还有我嘛!有我在,一条小蛇算不了什么。” “好,那我们上!” 王婵附身捏了捏小狐狸的耳朵,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当初与浮漓约法三章,不能在宗门内现出真身,要一直用小狐狸的化形,不然这条双头蟒,浮漓一脚就能踩得它双头分家。 身子小没关系,浮漓的神识依旧强大,王婵围着嘉澜快速跑圈,吸引双头蟒的攻击,它一只不起眼的小狐狸,根本没人在意,正好方便了浮漓的行动。 依次跑到比试台边缘的八个方位,浮漓爪子掐印,设下一个笼罩比试台全境的大阵。 阵法之内静谧无声,一切声音都被阵法吸收,传送到阵外去,这还是它为了能安静睡午觉,而琢磨出来的阵法,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在战斗中应用。 它和主人可以在识海中交流,设下这个静音阵,对方主人和灵兽之间便会失去联系,双头蟒修为虽高,但看它的攻击毫无章法,不像是有灵智的,不知它主人用了什么旁门左道,给它硬生生堆出来的七阶。 嘉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手中的竹笛,吹不出声儿?没有笛声双头蟒不再对她言听计从,甚至有发狂误伤主人的可能,破笛子倒是出声啊! 鼓起腮帮子用力吹,嘉澜一张脸都憋紫了,依旧听不见竹笛的半个音调,她甚至尝试张嘴大喊,喊她的双头蟒暂停攻击,同样没有声音。 我这是聋了还是哑了?嘉澜心中惊惧交加,一时间愣在原地,没了主意。 台下众人在静音阵之外,能够正常听到所有声音,在他们眼里,灵兽宗那个女弟子本来势头正猛,却不知为何自乱阵脚,好好的笛子吹破了音,然后还一阵大喊大叫,像是突然疯了一样,癫狂可怖。 双头蟒渐渐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竖瞳中迸射出诡异的寒光,扫视一圈,而后毫不迟疑地委身遁地,趴在了王婵脚边…… 浮漓四爪挠地,嗖嗖地往王婵这边跑,边跑边在识海里大叫:“臭蛇离我主人远点!要贴去贴你自己的主人啊!” 第204章 蚕食双头蟒 摆脱了驭兽师的控制,双头蟒再无攻击王婵的可能,浮漓回到主人身边,在识海中说道:“小公主放大傻鸟出来,叫它收拾残局涨些修为,我去处理那根古怪的笛子。” 王婵点点头,自灵兽袋中召唤金雕出场。 浮漓动作迅速,迈开四条小腿跑得飞快,跑到嘉澜面前跃起,直直蹬在了女子的脸上,留下一道鲜红的爪印,嘉澜吃痛捂脸,手中竹笛掉在地上。 小狐狸瞅准时机,上前叼起高阶法宝迷空竹笛,上下牙用力,“咔嚓”一声,咬成两截,吐回了嘉澜面前。 竹笛!师父给她的驭兽法宝!嘉澜大脑一片空白,不敢相信她的宝贝就这么毁了。 解决掉这个麻烦,浮漓撤去静音阵,化作一道光回了王婵的灵兽袋。 场下再度能听到比试台上的动静,双头巨蟒匍匐在地像死了一样,灵兽宗弟子也是神情恍惚,不知道嘴里在念叨什么。 “呱呱”几声刺耳的长鸣,一只周身散发着暖暖金光的大鸟出现在比武场上空,只听王婵一声娇喝:“小音痴,啄它!” 金雕只有四阶,与七阶双头蟒差距太大,本应被吓得又躲去王婵身后,做一只缩头小鸡,但是眼下双头蟒一动不动,任人宰割,连威压都被它收了回去。 况且金雕与浮漓那样的狠角色同住一个灵兽袋,这段时间一直被追着打,金雕不知不觉间被锻炼得没那么胆小懦弱,身体也强健不少。 如今主人发令,金雕伸开双翼向双头蟒扑去,两只鹰爪狠狠抓着巨蟒的皮肉,呈弯钩状的尖利鸟嘴用力啄下,一块块扯掉双头蟒皮上的鳞片。 灵宠这么卖力,王婵本人也不好意思闲着,闪身直奔嘉澜而去,她倒要看看这驭兽师近战能力如何! 终于又能听到周遭的响动,嘉澜回神,大梦初醒般,眼睁睁看着一个白嫩的手掌向她飞来…… “啪”,响亮的一巴掌。 她不是在做梦吧?哪儿有修士战斗,是上手扇巴掌的!简直是奇耻大辱!玄天宗的小贱人,没有人性,这一点和她那个混蛋师父可真像! 王婵也很无奈,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但扇耳光是她能用的,攻击力比较适中的招术,要是上拳头捶或者上脚踢,这个嘉澜要丢半条命,王婵可不想背杀孽。 不多时嘉澜的左脸上现出一个五指掌印,配上右脸被浮漓踩出来的血道子,一个赛一个鲜红,十分对称。 嘉澜发疯一般要反扑,张牙舞爪地运转灵气,使出一个土系招数,一时间黄沙漫天,粗粝的土石向王婵冲来。 王婵转身就跑,敌人土灵根啊?第一次见到,瞧着怪吓人的,被打中还不吃一嘴沙子?眨眼间跑到了全场唯一可以提供遮挡的地方,王婵“嗖”地一下跳到了双头蟒两个脑袋的连接处,那里是个三角形的小分叉,正适合躲避风沙。 自己躲了还不忘提醒灵兽,王婵闷闷的声音从双头蟒脖根处传来:“起沙尘了,小音痴飞高些!” 金雕却没有听话飞远,而是站到双头蟒的身上,用翅膀把王婵盖了起来,全方位无死角为主人挡住所有沙土,不叫它亮晶晶好似会发光的主人受一点伤害。 嘉澜的灵兽修为高,全靠竹笛的帮助,她这个驭兽师本人只有金丹期,改入灵兽宗后一心用法宝培养灵兽,对自己的要求则松懈许多,且灵兽身体强度大,金雕可以轻松接下她这一招。 观战的众人不知该对王婵作何评价,她怎么躲到对手灵兽的怀里去了?简直闻所未闻,按照这个局面发展下去,那灵兽宗的弟子输定了,灵兽不顶用不说,还被外人反向利用,简直是往她这个主人心上捅刀子,大挫嘉澜的斗志。 尘埃落定,金雕收起翅膀继续去完成主人要它做的事,不遗余力地一块块拔下双头蟒的鳞片,王婵从这个临时掩体里爬出来,满脸欣喜去夸奖她的小音痴:“哇我家灵兽好强啊,一个土系招数打在身上,一根羽毛都没被打掉,厉害厉害!” 金雕得了王婵的夸奖,又吃掉双头蟒不少修为,熟悉的感觉再次席卷全身,金雕伸长脖子一声嘶吼,“呱”!随即展翅高飞,在半空中被耀目金光包裹,闪闪发亮,像是凭空又出现一个太阳! “这…… 这是什么异象?师妹的灵兽怎么在发光?” 丹荧侧脸问一旁的师父,掌门回答道:“是好事,你且看着。” 其他人一知半解,灵兽宗可是清楚,这场景再明显不过,是灵兽进阶的前兆! 玄天宗那个小师妹真是好福气,竟让灵兽在对战中进阶了,这下嘉澜更是无力回天。 所有人都仰头看着空中的小太阳,这次金光闪耀的时间格外长,王婵心里默念:小音痴进阶顺利,千万别难产。 终于一条修长优美的尾羽率先冲破金光的包裹,接着是双翅,最后是头羽,最后金光褪去,一只六阶青鸾悬浮在半空,身伴祥云,美丽动人。 “竟然跨阶晋升了?!怎么可能……” 灵兽宗大长老喃喃出声,不敢想象玄天宗这个小师妹有多高的驭兽天赋,要是能给自己当徒弟就好了! 晋升为六阶青鸾,小音痴无须煽动翅膀就能漂浮在空中,不论是作战还是给主人当坐骑都更为游刃有余,不过王婵率先确认的只一件事。 “小音痴,叫一个?” “呱!呱呱!” 王婵垮脸,意外又没那么意外。她到底在期待什么!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大青鸟是这个叫声的!!! 心里一阵吐槽,突然识海里响起一道委屈的童音,软软糯糯,还略带哭腔。 “主人别嫌弃我,以后长大了,叫声也许会变。” 王婵被吓了一跳,连忙查看,只见识海内,浮漓正抱着胳膊,一双狐狸眼紧紧盯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一身天青色小道袍,白嫩可爱,眼泪汪汪的和浮漓对视。 这是青鸾鸟?居然有灵智了! 看着这个委屈巴巴快要哭出来的小弟弟,王婵半夜醒来都要骂自己一句:我可真不是人啊! “好了好了,我没有嫌弃你,只是感叹一下。那个,青鸾鸟,你别怕,这是浮漓哥哥,他不会欺负你的……” 王婵话音未落,小男孩扬起脸反对:“就是他最爱欺负……” 一张小嘴被浮漓的大掌牢牢堵住,告状失败。 “还在战斗中,小公主别分心,这个小孩儿交给我,他还有得修炼。” 浮漓开口赶人,王婵点点头从识海退了出去。 哎?不对啊,这是我的识海还是他的?我什么时候这么听他的话了? 不过他言之有理,这场比试,到了分出胜负的时候! 进阶后的青鸾鸟与嘉澜修为等同,甚至因为有浮漓夜以继日的“特训”而更胜一筹,速度和防御值都比金丹期的人修高出一大截。 这下不可能再叫她有机会向亲亲主人扬沙子!青鸾鸟狭长上挑的一双凤目锁定敌人,翅膀用力扇动,放出一道风刃,被搅动的空气仿佛有了实质,呈半透明状快速向着嘉澜落去。 王婵看着自家灵兽的招数,嘟囔道:“风系啊?不疼不痒的……” 印象里和风灵根的外门弟子作战,一根头发丝都没被吹掉,谁知等半透明风刃真打到嘉澜身上,王婵瞬间瞪大双眼…… 我靠!飞出去那么远?!不会摔死了吧? 比试台之外十余丈,嘉澜满身衣服破破烂烂,底下是被风刃扯破的皮肉,奄奄一息倒在血泊之中。 第205章 绮乐宗赠琴 灵兽宗的挑战者重伤倒地,台下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这可是玄天宗的主场,内门小师姐赢了,同门们比谁都高兴。 王婵毫不避讳众人钦佩的目光,招手叫来自己的坐骑灵兽,要青鸾鸟载着她在比武场上空盘旋,方便她和每一位热情观众挥手致意。 谢云逸望着半空中脚踏青鸾的高傲少女,面上浮现欣慰笑意,他家大小姐如今,哪里还有初见时社恐的影子? 他的心上人自信张扬,是人人艳羡的天之骄女! 上一场或许有人质疑王婵的实力,她炼丹的全过程都遮遮掩掩,没有展示在众人眼前,许是她手里有玄天宗云长老收集的仙品灵植,无须炼化便具备超强药效,足矣修复断掌也不奇怪。 可今日这场,大家是眼睁睁看着王婵取胜的,且这小丫头有志气,和丹药师比炼丹,和驭兽师比驯兽,愣是不怯场,不抱怨,还都赢了! 玄天宗祖师牌位冒青烟,让他们寻到这样一个年幼的修炼奇才。 在欢呼声中帅气退场,王婵拍拍青鸾鸟的头羽,收它回了灵宠袋。 回到玄天宗的队伍,这个为师门长脸的小师妹立即被几位内门师兄师姐围住,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她有没有受伤。 王婵大大方方原地转了一圈,抬着小下巴撒娇道:“看,不缺胳膊不断腿,也没被砍出大口子,师兄师姐们不必担心。” 缺胳膊谢云逸,被砍大口子姜霆之。 谢谢,有被嘲讽到。 这回赢的漂亮,还要多亏长风师兄送的小音痴,不然浮漓那个普普通通的小狐狸样子,肯定会被质疑真身,惹出麻烦。 还有比试前丹荧师姐对自己的袒护,王婵都记着呢。 内门小师妹笑容明媚,一一向他们道谢,看得她那两位师父警铃大作。 姜霆之可不想再记起凡尘界,被臭谭鸿支配的恐惧,这种以大哥哥身份出现的角色最难对付了,他绝不放任甜甜身边有空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即使那人是最崇拜他的亲师弟长风。 谢云逸眼前浮现的则是不多久之前,王婵对丹荧比的心…… 这二人破天荒地想法一致,一左一右挤进人群,挤到王婵身边站定不动,像两只护食的狼,不错眼珠盯着王婵,就差眼冒绿光。 “怎么了?我脸上沾了灰?” 谢云逸摊开手掌,献上晨间刚从百草园摘的灵果。 “打累了吧?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姜霆之不甘落后,修长手指握着一盏白玉小壶,里边是他亲手烹制的灵茶。 “甜甜喝点水润润喉,今日炎热,我用灵气冰过的。” 王婵欣慰,这两个师父真上道,灵茶灵果,都是自己喜欢的!自然要照单全收,这就是作为优秀弟子,为师门争光夺胜的奖励吧! 比武场自有土灵根的弟子修复,王婵带着两个跟班坐到一旁树荫下,等着看下一场比赛。 “甜甜何时收复了如此厉害的灵兽?” “是上次出去做任务前,长风师兄赠我的坐骑,原本是只银翅鸟来着,如今长大了。” 王婵只当寻常,姜霆之听着内心却不能平静,上次甜甜出门时还是三阶银翅鸟?三阶灵兽野外人少的地方一抓一大把,无甚稀奇。可这才过了多久,竟已晋升到六阶,青鸾鸟高贵美丽,和它的主人甚是相配。 又是长风,傻师弟干嘛无事献殷勤?!他也对甜甜心怀好感不成? 姜霆之心里冤枉着他的忠犬师弟,吃醋的男人最可怕,往日多沉稳老成一个人,如今短短片刻瞪了长风好几眼,把长风弄得一头雾水,不知师兄在和他置什么气。 这时谢云逸顺着话题补充道:“这灵兽跟着你,是它的好运道,你多和它相处,多夸夸它,它会继续进阶的。” 王婵睁大双眼,转身看着谢云逸,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次进阶,还有上次,确实都是在我夸它厉害之后。” 谢云逸笑笑,故作玄虚:“这个嘛,你的事情,我都知道。” 王婵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自己的口水能治伤他知道,灵兽如何进阶他也知道,宗门大比被挑战,也是他告诉自己,一定能赢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家伙穿越前,看过剧本? 接下来几天,丹荧长风几位师兄师姐轮番登场,却再没有人要挑战王婵和姜霆之,明眼人都知道,玄天宗内门,大师兄和小师妹怕是同辈中的最强战力,挑战他们之前,先要掂量一下有没有把握招架那只灵宠青鸾鸟,不然盲目上场,只会自取其辱,还要身负重伤。 眼见着这次上山挑战的各宗门弟子,都被揍过一轮,王婵托着下巴,兴致缺缺,想着今日就该结束了吧?不知掌门的场面话又要说几刻钟? 不成想还有人特别沉得住气,最后一个跳入比试台,此人须发皆白,长眉毛尾端垂到下巴,怀里还抱着一个长长的大木匣,不知其中装的是什么。 这老头也是其他宗门的优秀弟子?不会吧,什么宗门收这么老的弟子?收到门里给他养老? 众人皆是满脸疑惑,这时台上的老头子说话了。 “在下绮乐宗宗主沈鸣,今日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各位尊者和青年才俊们不要怪罪。” 这人贵为宗主,说话语气却如此卑微,客气到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纷纷安静下来听他想做什么。 沈宗主将怀里的大木匣郑重放在一旁的桌案上,站直身体向玄天宗掌门拱手一礼,说道:“今日借玄天宗贵宝地,我们绮乐宗想为这件凌霜琴寻得有缘人。” 隋言越回礼,说道:“沈宗主不必客气,只是不知凌霜琴是何物?绮乐宗因何要转手外人?” 是啊,在场众人点头,这老头子是绮乐宗宗主,给一架琴找主人,在你们绮乐宗里找最合适啊,怎么要拱手送人呢? 说到此处,沈鸣苍老的脸上满是挫败,语气失落地答道:“凌霜琴乃我绮乐宗宗门至宝,是世间难寻的上古半神器,赠予师门以外的人也并非我们所愿,而是不得不为之啊。” 上古半神器?!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坐直身子,探查的目光落在那边的大木匣上,恨不得用眼睛盯出个洞,一睹半神器真容。 王婵也被勾起几分兴趣,悄悄问一旁的姜霆之:“师父,你会弹琴吗?那什么凌霜琴,听起来挺厉害的。” “不会,不过甜甜若是想听,我可以学。” 态度好得让王婵挑不出半分不妥,小姑娘心里感叹,她家神仙师父脾气越来越好了呢。 “我绮乐宗修音律一道,本应最和凌霜琴相得益彰,唉,说来惭愧,凌霜琴自降世以来,在我绮乐宗内传了不知多少辈,可这漫长岁月之中,尚无一人能拨动,更别提弹奏出声。” 沈鸣低下头,忍痛继续说道:“奈何我绮乐宗千年来越发人才凋零,有修炼资质的青年弟子,宁愿到灵脉丰沛的中州大地屈居外门,也不愿踏足我绮乐宗所在的偏远之地,如此下去,就算将来我绮乐宗落败,宗门不复存在,也等不来可以弹奏凌霜琴的人,辜负半神器,是我等修音律道之人的罪过。” 隋言越听了这话,追问道:“不知绮乐宗要我玄天宗做什么?” “玄天宗乃是当今第一仙门,今年的挑战亦是无人能撼动,烦请玄天宗做个见证,今日各家翘楚汇集一堂,若有哪家的后辈能弹奏凌霜琴,我便做主,将这上古半仙器赠予那人,不过有一个条件。” 谁弹响就送给谁?!有这好事!条件是啥?老头子快说! 第206章 凌霜琴发威 “仅有一个条件,我绮乐宗老祖毕生夙愿,想亲耳听一听凌霜琴的琴音,老祖被这个执念困住,如今已成心魔,修为不再进阶,恐怕阳寿将尽。老夫不忍见老祖郁郁而终,便决心来为凌霜琴寻有缘人,请玄天宗作证,今日得凌霜琴之人,他日必得守约,亲自携凌霜琴登门,了我师祖心愿!” 这下大家都听懂了,所谓条件,不过是要跑一趟位于偏远之地绮乐宗,弹琴给他们老祖听,除了路途遥远外,倒也不费什么事,为了世间绝无仅有的上古半神器,当然可以答应。 隋言越思量一瞬,随即答应道:“为半神器找到传承之人,乃是正道仙门之幸,我玄天宗义不容辞。请沈宗主开始挑选吧。” 老者拱手道谢,伸手抚了抚放着凌霜琴的木匣,之后终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掀起木匣的盖子,展露半神器真容。 凌霜琴琴身窄长,宽阔处不过两掌宽,最窄处仅能放下一掌,从头到尾约莫有一臂的长度,周身呈暗红色,看不出用料是何种木材,但想来应是不俗,因离得近了,便会发觉,整架古琴都散发着气质沉稳的幽香,木料的表面成色均匀,暗含微光,甚是好看。 沈宗主将琴取出,稳稳放置在桌案上,又叫弟子搬来一把椅子,而后说道:“请有意的青年才俊自己上来试试吧,不拘修为和出身,只凭缘分。” 在玄天宗的地盘上,自然是玄天宗的内门弟子先试。 众人看向姜霆之,掌门同样催促:“霆之,你去试试。” 姜霆之不做他想,起身落入比试台,单根手指按在凌霜琴的一根弦上,没响。 男子面色不变,直接退场又飞回了他家甜甜身边,对这个结果无悲无喜,好像不关他的事一般,平淡极了。 连她最厉害的师父都没能让凌霜琴发出声音,王婵心中暗道:这哑巴琴,定是坏了吧? 师父他没成功,若是继续留在这里看着别人有谁成功了,岂不面上无光?反正王婵自知在乐器方面一窍不通,根本就没想白跑一趟上去试,不若现在就走,她懒得看这么多人挨个儿走过场耽误时间。 “师父,太阳越来越大了,我们回去吧?我想把上次落在彤图台的书看完。” 袖子被一只白嫩的小手拉住,姜霆之的心要化成一滩水,她体贴自己的心意再明显不过,甚至为了带自己离开,连接手半神器的机会都不要了,他的甜甜,一直都是这样,用心在维护她在意之人的。 “好,我们走。” 男子轻声答应着,笑得温柔。 眼看着小没良心的,今天又翻了彤图台的牌子,谢云逸“切”了一声,同样对凌霜琴兴致缺缺,转身悄然离场。 之后玄天宗内门弟子接连登场,皆是满怀期待上去,不无失望地下来,无一人成功。 掌门隋言越轻轻叹了口气,沉声安排道:“玄天宗结束,请客人们来试一试,有序入场,不要争抢。” 玄天宗之下,中州大地的一流宗门,名剑山,妙丹宗,灵兽宗,还要加上一个元匠山,不过元匠山弟子一心钻研炼器之术,不善战,并未出现在挑战玄天宗的队伍里。 待名剑山一行几人也铩羽而归,妙丹宗柳如烟走上了比试台。 近期一连数次,被那个骨龄仅二十的小丫头处处压过一头,柳如烟整个人眉眼挂着惨淡,一改从前盛气凌人的大小姐样子。 这次试琴,柳如烟也没抱着太大希望,不能弹响仿佛是注定要发生的事。 收回手,她没多做停留,直接下了场,不知是解脱还是枷锁,柳如烟这次出宗门确认了一件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偌大的修真界,有的是比她年轻天赋更比她高的人,为求保命,以后最好夹着尾巴做人。 柳如烟想清楚的事,却还是有人执迷不悟。 几日前重伤倒地,嘉澜今日是挣扎着起身的,浑身上下还裹着带血的布条,走路都一瘸一拐,样子十分狼狈。 灵兽宗的高阶法宝,折损在嘉澜为了个人恩怨,为报一己私仇,而擅自挑起的比试中,大长老对这个徒弟也失了好感,这回她受伤,连一颗疗伤丹药都没赏下,任凭她自己运转灵气缓慢恢复。 定定看着那架号称是上古半神器的凌霜琴,嘉澜强忍伤口撕裂之痛,一步步踏上比试台,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其他人失败的尝试她没有看在眼里,只道是他们无能,没有自己于音律上的天赋,老天夺走她的高阶法宝,竟是因为给她安排了更厉害的半神器! 按耐着激动的情绪,嘉澜伸手抚上琴弦,微微屈指,拨动。 没有响。 她怎么可能接受这个结果,这唯一翻身的机会,上天怎么可能不给她?! 再度伸手拨琴,照样没响,嘉澜不信邪,眼中闪烁着癫狂的光,铁了心一般要让凌霜琴出声,越尝试力气越大,甚至咬紧牙关,崩开了手臂上的伤口,鲜血顺着手指流下,滴落在凌霜琴上。 就在此刻,凌霜琴周身泛起光芒! 众人屏住呼吸,猜测将要发生什么。 难道是凌霜琴被那女修的坚持打动,要选择她? 或许是血液落在琴上,已然结契,这是半神器认主成功的光芒? 众人猜测的当口,金光一瞬闪得人眼睛刺痛,再睁眼,嘉澜已经被甩下比试台,重重跌在地上,她滴落在凌霜琴上血液同样被甩出,凌霜琴干净如旧,正静静躺在桌案上。 这…… 还真是半神器啊!居然有自己的想法,凌霜琴嫌弃那女修的血脏! 这下无人再怀疑凌霜琴的神力,就连绮乐宗的沈宗主也颤抖着双手,屈膝便跪,大叫着凌霜琴显灵,众人不得如那灵兽宗弟子般玷污半神器。 灵兽宗众人听着这话,脸都绿了,丢人丢到姥姥家,这下整个修真界都要议论他家弟子这副贪婪的嘴脸,实在是宗门不幸! 之后上台的人长了记性,只试一次,不行就走,万万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挨半神器的揍。 眼见各家的青年才俊都试过一通,留下的人越来越少,沈宗主哀伤不已,为他敬爱的师祖担忧,今年没能找到弹响凌霜琴的人,下次门派大比又要等五十年,不知心魔缠身的师祖,还有几个五十年了…… 是他没用,不能振兴宗门,为半神器寻得有缘人。 可老祖的身体不能再耽搁,从偏远之地来玄天宗一趟不易,绝不能就这样毫无收获空手而归。 沈鸣思量着,就算他舍下这张老脸不要,也得求着玄天宗施舍些续命的丹药,他带回去给师祖延长寿元,再做打算。 终于,最后一人也上台试过,比武场天光尽暗,虽然修士不用睡觉,但也有日落归室的习惯,这是顺应天道。 今日是这些客人在玄天宗停留的最后一晚,明日就要下山,沈鸣抓住最后的机会,要跟玄天宗求丹药。 “隋掌门,多谢玄天宗提供场地,只是,唉,结果不尽如人意,我家老祖实在是寿元将尽,我作为晚辈十分痛心,恳请玄天宗垂怜,贵宗的云长老最善炼丹,不知能否……” 说到这里,沈鸣猛地想到,不对,还有一人没上台! 云长老那个年幼的徒弟,那个炼丹不输妙丹宗,驯兽大胜灵兽宗的天纵奇才! 那小丫头妖孽般的天赋有目共睹,该叫她第一个试琴的! 想到这里,沈宗主一改口风,把讨要丹药的话改了内容:“请玄天宗让内门最年幼的那个女弟子来抚琴,老夫愿意等。” 第207章 夜访秋池台 隋言越同样期待,姜霆之从凡尘带回的那个小丫头,已经数次惊艳众人,不知这回奇迹会不会再度降临在她身上。 “长风啊,去把你们小师妹找来。” 掌门发话,长风领命出列,一旁的丹荧也跑了出去,嘴里叫道:“师父,我也去!” 隋言越无奈地摇头,并不阻拦他这个小弟子任性妄为。 “长风师兄,我们先去一趟彤图台,找不到人再去秋池台,小师妹我了解,她只会在这两个地方。” 丹荧胸有成竹道。 二人抵达彤图台,长风给姜霆之传音:“霆之师兄,小师妹在不?掌门要她去比武场。” 听到事关甜甜,姜霆之起身来到彤图台门外,凝眉问道:“这么晚了,叫她所为何事?” 丹荧催促:“就说师妹在不在吧?乐宗那个老头要师妹试琴,不试不走,在比武场站着呢。” 这语气,把长风给听不乐意了,丹荧居然对他的霆之师兄这么颐指气使,真是没大没小。 丹荧才不在意这个他们名义上的大师兄,要她说,平辈弟子里还是小师妹最厉害。 虽说修为看着不高,但小师妹本事大啊,比赛中途进阶灵兽,青鸾鸟冲破云霄的那一刻简直帅呆了,小师妹她长得又漂亮,还会甜甜地叫自己师姐…… 上下扫视了一眼面前的姜霆之,丹荧心里疑惑:也不知道小师妹整天粘着这人干嘛,他除了一副皮囊,还有哪儿配得上小师妹?! 姜霆之语气淡淡,冷着脸答道:“她不在,回秋池台了。” 长风点点头,他怎么好像从霆之师兄脸上看到了哀怨呢? “那不打扰师兄休息,丹荧,我们走。” 二人踏上灵剑,姜霆之一言不发,也跟了上去。 到秋池台外,长风他们不能和云长老识海传音,便随口问姜霆之有没有云长老的联系方式,姜霆之嫌弃道:“怎么可能有?叫门吧。” 长风硬着头皮去叫门,才拍了几下,喊了句“云长老”,一个大红影子急匆匆窜出来,手指抵唇,龇牙咧嘴使眼色,叫长风住嘴。 “嘘嘘!安静点儿!” 谢云逸压低着声音,转身慢动作般小心地合上门,又往外走了几步,面露不悦训斥道:“吵什么吵!我们大小姐睡下了,吵醒了发脾气,你负责哄?!” 姜霆之嗤笑一声:“倒也不是不行。” 谢云逸翻了个白眼儿,不屑道:“行也轮不到你。” 眼见这二人为了无关紧要的事要吵起来,长风连忙站到中间,说明来意。 谢云逸摸着下巴,有点为难。 “让他们等到早上行不?你们不知道,我这徒儿最讨厌别人吵她睡觉,起床气大得能把房盖儿掀了,我才不上赶着挨骂。” 长风满头黑线,他们云长老还真是敢想,哪儿能让人家一宗之主,干站一宿等着小辈儿起床啊?传出去还不说他们玄天宗欺负人? “怕是,不行,云长老,这也是掌门的意思,您看……” 谢云逸见长风坚持,一转眼珠,把这个烫手山芋分给姜霆之一半。 “你跟我进去,不是说吵醒了你哄吗?不是说大话吧?” 把仇恨转嫁到情敌身上,嘿嘿,我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把长风和丹荧丢在门外,王婵的两个师父并肩进了秋池台,越往里走脚步越轻,连呼吸都收敛了,这哪儿是进姑娘闺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闯的是老虎洞。 来到内室,姜霆之环视四周,见家具摆设无一不精,梳妆台水镜前摆放着几只造型各异的簪子,皆是用花草炼就,想也知道是出自谁手。 哼,无耻谢云逸,小恩小惠收买甜甜,当真是费了心思。 二人站在床边,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叫醒床上这个,舒展四肢睡成一个大字,还把被子踢到床下的人。 僵持片刻有点尴尬,左右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况且这次拉了垫背的,谢云逸扯开嗓子,学了个嘹亮的公鸡打鸣…… “咯咯,咯咯咯~” 叫完抱头蹲地,一气呵成,给旁边姜霆之吓一哆嗦,没料到他会突然发疯。 怪不得谢云逸躲那么快,躲慢了一步的姜霆之忽然眼前一黑,被一个略带徒儿发丝香气的软枕砸在脸上,把男子端正示人八百余载的发冠都给砸歪了…… “谢、云,逸!狗东西!” 咬牙切齿挤出一句话,王婵披头散发坐在床上,一双紫眸泛着寒光。 妈呀果然是兽,眼珠子怎么跟探照灯似的,谢云逸结结巴巴开口:“一,一碗水端平,法要责众!” 边说边伸出双手食指,对准一旁的姜霆之,生怕王婵看不见。 看着一旁发冠歪斜,一缕发丝随意垂落耳畔的清冷美人,王婵心头火气微消,鼓着腮帮子问话:“怎么阿钰也跟着他胡闹?万幸手边是枕头,若是菜刀可怎么办?” 哪儿有人是抱着菜刀睡觉的! 姜霆之手心出汗,对能不能哄好长大后的甜甜持保留意见,小时候娇娇软软的糯米团子,现在看着,生起气来有点吓人呐…… “甜甜莫怪,不是故意捉弄你,吵你睡觉的,是绮乐宗沈宗主,请你去试琴。” “试琴?现在?” 王婵老大不乐意,这天都黑透了,怪不得那老头子长得老,谁叫他不睡觉! 他不睡还要扰别人的清梦,良心大大滴坏! “嗯,那好吧,你们先出去,我整理一下。” 王婵拢了拢睡乱了的长发,下逐客令。 “大小姐穿那件朱砂色的吧,我帮你拿出来。” “近日琢磨了个新发髻,我给甜甜梳上吧。” “出去!” 这一嗓子就连大门口外的长风和丹荧都觉得耳膜震颤,然后就见一白一红,两个平日里风华绝代,目无下尘的贵公子,眼下像是偷灯油被发现的大老鼠,灰溜溜地被赶了出来。 王婵边随意拢起头发边嘟囔,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髻,早去早回我还接着睡觉呢,折腾那些没用的做什么,这两个不用睡觉的老妖怪! 依旧穿着入睡前换上的丝质寝衣,一头长发随意的由一条发带拢在脑后,王婵推开门,走到等待她的四人面前。 银白色月华洒在她素净的小脸上,周身上下慵懒随意的打扮,更加衬得她整个人清丽脱俗,像是摄人心魄的鬼魅,于暗夜现身,只肖看上一眼,便无人能逃脱她的掌心。 见几人傻呆呆的不说话,王婵打了哈欠,想着去比武场没几步路,就不召唤坐骑了,还在生两个师父的气,他们的灵剑王婵也不想搭,剩下一位师兄一位师姐…… 确定人选,王婵糯着嗓子开口,顺势扯上丹荧的胳膊,轻轻摇晃:“师姐~ 我要和丹荧师姐一起御剑~” 这谁招架得住,丹荧都想把她的小师妹背过去,爽快答应王婵的请求,丹荧扶着王婵站在自己身前,无视姜师兄和云长老的眼刀子,一马当先,朝着比武场飞了出去。 余下三人默默跟上,和王婵她们前后脚落地。 比武场这边众人等了不知多久,虽不耐烦,但好奇心作祟,实在想看玄天宗小师妹到底有没有这个运道,一而再再而三地受天道眷顾,这下终于把人等来了。 诶?看那丫头的样子,不会是睡着觉被拉过来的吧?她竟然浪费大把时间用来睡觉?!简直闻所未闻,自恃天赋超群便这般怠惰,一睡好几个时辰,若是用来修炼该有多大的进益!她师父也不管管?! 她师父们:谢邀,管不得,谁要管提前知会一声,我们跑远点。 第208章 琴为良人醉 “王婵小友,老夫知晓你对凌霜琴无意,但还望你不怪我这个老头子冒昧,姑且一试。” 沈宗主言辞恳切,叫王婵不忍拒绝。 轻声应“是”,王婵提起裙摆,一步步走上比试台。 月光下的凌霜琴,古朴雅致,韵味更甚白日,看着令人心绪安宁,再无躁意。 王婵一步步走到桌案前,从容地坐在圈椅上,一只手抬起至半空,要去抚琴却尚未落下…… 忽然一阵清脆的琴音入耳,高山流水,万壑松风,悠长婉转犹如古神低语,浩荡旷远诉说岁月如梭。 凌霜琴!绮乐宗代代相传几千年,多少精于乐理的英才,割破手指也弹不响的上古半神器,那小姑娘施施然往那儿一坐,尚未动动手指,凌霜琴竟然自己响了! 沈鸣见此情景,捏了自己胳膊一把确认不是在梦中,激动得差点要给王婵跪下,抖着长眉毛叹道:“好啊!王婵仙子是凌霜琴的命定之人,是我修真界的气运之子,琴为良人醉,不抚自鸣!” 啊?王婵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这老先生要表达什么。不就是这琴突然响了吗,闹鬼似的,大晚上怪吓人。 下意识将手指放在凌霜琴上,识海里突然响起浮漓的一声怒喝:“你是谁?谁准你进来的!” 王婵被他吵得脑袋嗡嗡作响,分出一缕神识赶去查看。 只见熟悉的开满各色野花的草地上,浮漓将一个青衣小童护在腿后,一双浅黄色的眼瞳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人。 那是谁?怎么在她的识海内?浮漓说过,识海禁地,轻易不能放人进来! 王婵满脸警戒,正要在识海里幻化出一个大铁笼将不速之客关起来,那人说话了。 “呦,上界的小畜生?有意思,看来这个神魂强度可以,我没找错人。” 浮漓心神俱颤,一时间没了主意,这人竟然看破了他的身份?!不可能啊,他也是转世重生下界,保留记忆却重新修炼了身体,这人怎么识破的? 见有人欺负她的小狐狸,王婵不乐意了,她最是护短,谁也不许对她在意的人不好! “你叫谁小畜生呢?!若想在本小姐的识海里安家,就把嘴放干净些!浮漓比你来得早,是你的前辈!” 一袭赭色衣袍的男子闻言转身,向王婵展露他的真容。 这人的容貌倒是可圈可点,一双银红色的眼睛更是含着几分水波,静静地被他盯着,任谁也说不出重话。 可王婵不是好糊弄的,美男她见的多了,凭什么为了个不认识的,委屈陪伴了自己许久的浮漓? “你这身衣服,不如早上那件艳丽的好看。” 啥?王婵下意识低头看了眼素白的寝衣,这哪儿不好看了?就是布料有点透风…… 幻化出一件薄斗篷披在自己身上,王婵愠怒,训斥道:“少扯些有的没的,你是哪儿来的,怎么在我识海里!” 凌霜轻笑,手指捻着一缕披在身前的发尾,缓缓答道:“你抚了琴,就算是认主成功,我自然是凌霜琴的器灵。” “凌霜琴的器灵?” 王婵叉着腰,确认道:“认主成功是吧?我是你的主,你该如何跟我说话?我要你尊敬先来的浮漓,你要违抗吗?!” 凌霜瞥了眼那边的一高一矮,不以为意道:“谁尊敬谁,要靠实力说话,我比这小狐狸能为你做的事情多,我还要尊敬它么?” 浮漓耷拉着脑袋,委委屈屈装可怜给主人看,心道若不是重生下界,本尊一爪子拍烂你这把破琴! 扮柔弱果然有用,王婵最吃这一套,一个念头闪身过去给她的小狐狸顺毛,还抽空捏了捏青鸾鸟小弟弟的胖脸,以此来安抚他们的情绪。 “我管你能做什么!又不是我求着你要当你主人的!识相点就学学规矩,不然,滚出我的识海!” 凌霜被噎得一口气堵在嗓子里,伸手指着王婵口不择言:“若不是要借强大的神魂躲避天道压制,你以为我愿意委身于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 “你说强大神魂,还有天道?你都知道什么?告诉我,不然我拔光你的琴弦!” 王婵这话,不光凌霜,就连浮漓都有点怕了,还不到让小主人知道事情全貌的时候,若是天道定下的计划被这破琴搅乱,他们谁也跑不了,都得遭殃! 趁着凌霜尚未回答,浮漓开口打圆场:“同为主人的契约者,我们不能让主人为难,这样吧,小公主先出去处理那些人,让我们俩单独聊聊,熟悉一下。” “可以吗?他欺负浮漓怎么办?” 王婵一脸担忧,毫不避讳对浮漓的偏爱。 小狐狸高兴得炸了毛,眼神亮晶晶地保证道:“放心吧,我也不是吃素的。” 说罢还亮了亮他尖利的犬齿,一派天真可爱。 王婵走之前狠狠瞪了凌霜一眼,警告之意溢于言表,然后收回这缕神识,专心听沈宗主要她去绮乐宗的事。 主人的神识抽离,浮漓换下那副天真温驯的面孔,板着脸挥手落下一道结界,把青鸾鸟隔绝在外。 只剩他们两人,浮漓开门见山:“凌霜,你若是想借主人的神魂遮掩气息,永运地躲在下界,我劝你赶紧换人,我们把这里的事办完,就要返回上界。” 这下换凌霜愣住了。 “你是上界的神魂我知晓,可你说这小丫头也能飞升?她身负气运不假,神魂也着实强大,可她一无灵根,二无内丹,人不人妖不妖,她怎么去上界?!你少诓骗我,狐族尽是些狡猾之辈!” 浮漓向前逼近一步,气势摄人,纠正道:“不准叫主人小丫头!我说了,我们会返回上界,是返回不是飞升!主人她什么身份,根本无需修炼!你眼界见识都有局限,少坐井观天,擅自揣测!” “不叫小丫头叫什么?她叫王婵是吧?” 浮漓见这破琴终于有点学规矩的态度,哼了一声提点道:“叫主人,要么叫小公主,直呼姓名也不可!” “小…… 小公主?” 凌霜皱着眉头,不懂眼前这狐狸什么毛病,怎么把封建糟粕给带到修真界来了。 “还有,你自己找个地方待着,不准进我的洞府,那是主人特意给我修的,只有我能住,也别去吓唬青鸾鸟,它年纪小,本来就不聪明,要是吓唬傻了,主人劈了你!” 浮漓义正严辞地给新来的说规矩,全然忘了今日之前,就是他自己最爱欺负青鸾鸟。 凌霜挥挥衣袖不愿再听浮漓的唠叨,懒懒地找了片平整的草地一躺,闭眼假寐。 识海里安静下来,外边的事情也谈好了,王婵答应绮乐宗会尽快登门拜访,为他们的老祖抚琴,这才被热情过头的沈宗主放过,可以回去接着睡觉。 起身要回房间,走出去几步才想起还有个累赘要带上,王婵可不想苦哈哈地把那么大一架琴搬回去,储物戒指又和衣服一起放在床边…… 他不是牛气哄哄自称是半神器么?倒要看看他能不能长腿自己跑。 王婵屈指“咚咚”敲在琴身上,几下仿佛敲在沈宗主的心尖子,老头心疼得差点犯心脏病。 “凌霜琴,跟上,可别盼着我会搬你。” 识海里躺在草地上的男子若有所感,别别扭扭喊了句“主人”,要求道:“可以,但是要你给我在这儿建座竹楼。” 这有何难?我的识海我做主,王婵照着以前在凡尘界见过的竹楼样式,略一想像,一座清雅秀丽的三层竹楼赫然出现在识海的空地上。 凌霜绕着竹楼看了一圈,没什么不满意的,而后比武场上,在众人的注视下,桌案上的凌霜琴骤然浮起,飞到王婵的身后,轻轻一撞她的膝窝,王婵重心不稳跌坐在琴上,被凌霜琴稳稳抬起,升空后快速向着秋池台飞去。 众人无语,这半神器还怪有眼力劲儿,刚得了主人就这么会献殷勤?贱嗖嗖的。 第209章 玉簪花花簪 被凌霜琴一路驮回秋池台,王婵比御剑的谢云逸早一步落地,“嘭”得一声关上房门,王婵躺在床上,回到识海查看。 不知浮漓单独和凌霜说了什么,这次再来,识海里恢复了往日的岁月静好,微风吹拂着草地,两大一小,三个人站成一排欢迎主人莅临指导。 这还差不多,没想到浮漓很有一套,以后调教新来的,都交给他好了。 王婵一脸欣慰,摸了摸青鸾的脑袋,又揉了揉浮漓的耳朵,略过凌霜,转身走了。 凌霜一脸震惊,不敢相信他堂堂半神器,居然被无视了!从来都是他无视那些妄图驱使他的贪婪人类,可未尝有人这样对他! 浮漓很是满意小主人的态度,不听话的刺头,就该吃些教训。别以为献殷勤给主人代个步就能改变什么,当年在崇华山,我给主人暖被窝的时候,你还是个不成形的烂木头呢! 凌霜独自一人高冷惯了,一下子融入集体老大的不适应,更别提是被特意苛待。 有竞争的地方,就有内卷。如今和别人有了共同的主人,再高冷下去就要永远屈居人下,从来都是被供着被捧着,他才不要当透明人! 你就是我主人哈?等待着被小生的热情所打动吧! 见王婵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凌霜琴径自奏鸣,一连串和缓轻柔的音符涌出,配合着古琴特有的质朴音色,组合成最能抚慰心灵安眠曲,萦绕在秋池台之内。 识海里,清幽的竹楼之上,红瞳乌发的清俊公子垂眸抚琴,一双手骨节分明,流畅的琴音自他指尖流出,动静皆宜,视听双绝。 在王婵看不到的地方,凌霜琴的琴音飘过,她的识海一寸寸向外扩张,同时识海中的一草一木更加鲜活,拥有了更多原来没有的细节,越来越向着现实生活中的景象贴近。 浮漓坐在瀑布后边,看着自己在王婵识海中神识幻化的尾巴,一根根绒毛越发清晰可见,抬头瞪了眼竹楼,那琴音飘来的方向,嘟囔道:“破琴有点儿本事,半神器还真不是吹的啊?” 他有用便好,我家主人的识海里可不养闲人。 正好大傻鸟身体强度通过挨打提升不少,可灵智依旧不高,神识的样子还是个呆头呆脑的小娃娃,这回有凌霜琴,终于能身体和灵智平衡发展了。 客人们陆续下山,玄天宗恢复往日的秩序,弟子们该修炼的修炼,想做任务的做任务。只是今日的任务发布处,出现一个罕见的身影。 “诶,你看,那不是内门大师兄吗?” “是啊,他怎么在这儿?听闻他得老祖看中,修炼资源无数,还用得着做任务赚灵石吗?” 姜霆之当然不缺灵石,他来找任务,一不看报酬,二不看内容,只一个条件,任务地点。 一排排看下来,终于被姜霆之找到一个! 极南偏远之地,调查幼童失踪案,报酬待定。 不做犹豫,姜霆之撕下告示,接了这个连报酬都没写的任务,他要正大光明去极南之地,那是绮乐宗所在的方位。 那日甜甜应下沈宗主的条件,亲自跑一趟绮乐宗已是板上钉钉,绮乐宗地处极南,山高路远,去一趟不知要几年,以谢云逸那个恣意妄为的个性,他肯定要跟着去,就算是老祖也拦不下,姜霆之不甘落后,也来寻个名正言顺的同行之法。 秋池台内,谢云逸敲响了小冤家的房门。 “没人,下次再来!” 王婵没好气道,她正在识海里大兴土木,搞基建改善环境呢,狗东西做什么又来打扰她? 谢云逸锲而不舍,诱惑道:“别那么绝情嘛,我有好东西要送你,你不想看看是什么?” 好东西?谢云逸那儿的好东西,多半是百草园里摘的新鲜灵果,甘甜多汁,倒是不忍心拒之门外。 王婵下地开门,允许谢云逸进来献宝。 “上次你送我的那株玉簪,我放在身边精心照顾了两个月,终于又开出一个花苞。” 谢云逸摊开手掌,里边静静躺着一支莹润的淡紫色发簪,正是玉簪花花苞炼制而成,炼器手法和之前谢云逸送来的那堆花草簪子如出一辙。 “这颜色很衬你,我给你戴上吧?” 王婵扶住男子要给她戴簪子的手,疑虑道:“送给你的玉簪花,怎么兜兜转转又回来我的手上?这株灵植稀有,给我当簪子岂不浪费?” “才不浪费,做成簪子送给你,我心里高兴,你还不许我高兴了?不必管它是不是高阶灵植,白白养着它更浪费,现在它有了用处,才算不枉来这世间一趟。” 谢云逸这样说,王婵再无顾虑,不无欣喜地从他手中握住花簪,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真好看,像真的一样,每一颗花蕊都能看清,还有股香味,是玉簪花的味道。谢云逸,你可以啊,心灵手巧。” 谢云逸搓着手嘿嘿笑,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慌乱答道:“什么叫像真的,本来就是真的。你喜欢就好,喜欢就多戴,你…… 你戴着好看!” 鼓起勇气说完想说的,谢云逸逃跑一般转身出了王婵的房间,心跳如鼓,好久才平复下来。 他没告诉王婵,玉簪花两个花苞都被取了下来,长度够的这一只给王婵炼成了簪子,刚长出来尺寸较小的,谢云逸给他自己炼了个吊坠,此时正被他贴身挂在心口。 二人有了出自同一株灵植的两朵花,颜色也是一样的,这算不算定情信物?谢云逸捂着心口的小吊坠,美滋滋地偷笑。 淡紫色的玉簪触手生凉,清幽的花香萦绕在鼻尖,闻着就叫人凝神静气,心境都开阔不少。 确实很合她的心意,王婵将玉簪插入发间,在水镜前左右照了照,方才满意地回到识海之内。 识海的扩建本不在计划之内,是王婵无意间发现,她的识海大了不少,曾经被绿草覆盖的范围,如今只是最正中的一小块,周遭不知什么时候涨出去几倍的面积,此时荒无一物,光秃秃的不太好看。 草地景观保留,在新扩建的空间,王婵依次安放了大海,高山,森林,丘陵,还有一块总在下雪的小秘境,方便她随时随地和浮漓他们赏雪取乐。 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王婵摸着青鸾鸟圆滚滚的脑袋问道:“浮漓哥哥有洞府,凌霜哥哥有竹楼,我们小音痴想住什么样的地方?说出来,我给你造。” 青鸾鸟仰头看着它亮晶晶的主人,听她要给自己造居所,开心地一把抱住了王婵的大腿,奶声奶气地撒娇:“我要和主人住一处。” 然后冷不丁地被浮漓扯着领子提了起来,青衣小童双腿离地,两条小胳膊在空中乱挥,急得要掉金豆子。 王婵看着心疼,伸手要把小音痴抱到怀里,被浮漓严厉拒绝:“小公主若是惯着他,以后我可不好管教了,对他对你,都不好。小孩子心智不成熟,不能一味纵着。” 被浮漓训了呢…… 这到底谁是谁主人?怎么她倒像是浮漓的小辈儿? 心里嘟囔,王婵面上不显,收回要抱小弟弟的手,点头妥协:“好吧,听浮漓的。” 坏狐狸这才把手里的小孩放下,抱着肩膀看王婵要造什么,若是逾矩,他还要接着面谏。 王婵心思一动,在僻静背风处,为青鸾鸟盖了一座小院,是当年孙奶奶家的布局,只不过面积大些,院内的摆设和屋子里的家具也更齐全,窗明几净,温馨舒适。 这样不错吧?两头都不得罪,既没有太豪华,令浮漓不满她娇惯孩子,又确确实实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全了青鸾鸟与她同住的心愿。 我可真是个一碗水端平的好领导! 第210章 出门看黄历 打探好绮乐宗的确切方位,出发之前,王婵特意跑了一趟任务发布处,把沿途上合适的任务告示全部揭下,高高的一大摞,塞进储物戒指。 跑这一趟旅途遥远,单单为了个凌霜琴可不值,何不顺路多赚些钱,钱多不压身! 出发这日,刚出秋池台的门,王婵迎面撞上姜霆之。 “师父早安!好巧啊,我正要去与你辞行。” 姜霆之温柔抬手,摸了摸徒儿的鬓角,面不改色地撒谎:“前日接了个任务,偶然发现与你顺路,便来同你一道出发。” 姜霆之从不会骗她,王婵不做他想,欣然应允。 二人并肩前行,还没走出去几步,身后传来一个令姜霆之皱眉的声音。 “等等我,别把我落在家里!” 谢云逸脚踩灵剑,直接从秋池台里飞了出来,从王婵头顶掠过,又转向退了回来,嘿嘿尴尬笑着嘟囔:“一不小心飞快了……” 王婵抱着肩膀,对这人的日常冒傻气已然免疫,疑惑道:“你也出门?干嘛去?” “我,我出去玩,宗门里呆久了没劲,我是长老,没有师父管着,想上哪儿,抬腿就走。倒是姜霆之,可别擅自偷跑,坏了宗门规矩,又被扔下思过崖。” 姜霆之早有应对,自储物袋中掏出一个卷轴,展开放在谢云逸面前,冷笑着道:“宗门任务,身为弟子自当效力。” “你!好好好,没想到你来这一套,几百年了,这是你姜霆之第几次做任务?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谢云逸气的跳脚,没料到姜霆之也有如此狡猾的一面。 对头发难,姜霆之不慌不忙反击:“不知云长老此次去哪里游玩?总不会是极南偏远之地吧?那里灵脉稀薄,无甚好景色,想来不是散心的好去处。” “要你管!我逛够了人杰地灵的中州大地,想去趟极南怎么了!” “这个自然,那我修炼腻了,想做做任务也不劳云长老费心。” “你!” “都别吵了!” 王婵被他们闹得眼冒金星,后悔没把浮漓那个静音阵学来,此刻能换她耳根子清净。 被徒弟吼了,两位师父偃旗息鼓,安静站着听训。 “你们哪儿那么多架可吵?加起来两千岁的人了,也不嫌丢脸!要吵你们随意,我先走了!真是的,能吵到天黑去,白瞎我为了出远门,看黄历选出来的宜出行吉日!” 扭头就走,王婵一顿输出后把两个大男人晾在原地,姜霆之和谢云逸互相瞪了一眼,乖顺跟上。 “甜甜从哪儿得的黄历?” 姜霆之看着王婵的脸色,小心翼翼岔开话题,想叫她快点消气。 “从凡尘界带的呀,我怕这边没有卖的,毕竟好多习俗都不一样。” “那个…… 黄历每年印的都不一样,用过一年就过期了……” 王婵愣在原地…… 靠!要被自己蠢哭了!怎么忘了闰年闰月这些,她一本黄历看了这么多年,竟没觉出不对! 谢云逸适时彰显他作为王婵老乡的优势,开解道:“没事儿,看黄历本就是封建迷信,看个心理安慰罢了,这种发挥意识主观能动性的东西,你说是吉日,那它就是吉日。” 浮漓在王婵的识海里看狗咬狗,看到这儿不禁感叹,谢家小伙子也有上分儿的一天,偷偷长脑子了? 果然,王婵对谢云逸给她找的台阶十分满意,点头夸道:“有道理,义务教育没有辜负你。” 谢云逸闻言,像是条得了骨头的大黄狗,眉飞色舞的,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下台阶。 他们又在说这些他听不懂的话了!姜霆之攥紧拳头,酸得想打人。 三人越过宗门内的几座楼宇,到达空场开阔地,决定开始御剑。 王婵在神识中召唤青鸾鸟:“小音痴,出来干活。” 识海内小男童脆生生地答应,而后一股白光从王婵腰间的灵兽袋窜出,直上云霄。 青鸾鸟张开宽大的羽翼,在空中盘旋几圈,优美圣洁,不一会儿就吸引不少玄天宗弟子围观。 “撒欢够了就下来接我,还等着我蹦到你背上去不成?” 王婵在识海内化形,双手扯着青鸾鸟白嫩嫩的脸蛋,把小包子扯成大饼,再揉成包子。 “哦,好的主人,主人今天也很漂亮。” 呦,呆头鹅什么时候学会了夸人?这是灵智进阶的前兆?王婵有些期待,抚了抚青鸾的头羽,蹬着它铺平的翅膀走上鸟背,下令出发。 青鸾鸟无需扇动翅膀,可以随意悬浮在空中,姿态十分优雅,王婵第一次乘坐进阶后的青鸾,想着新提的坐骑这是首次兜风,应该注重下仪式感,于是勾勾手指自储物戒指中取出凌霜琴,吩咐它的器灵道:“凌霜,放个曲儿。” 凌霜无奈,只能顺应主人心意,还不忘用上浮漓教给他的称呼:“好的,小公主,凌霜为您弹一曲。” 琴音悠长,回荡在天际,真有几分天宫设宴,神曲仙乐的意思。 谢云逸心中轻笑:还是我家大小姐会玩,出场自带bgm的。 脚踏青鸾,身伴仙乐,左右还跟着两位佳公子,王婵这一行被不少弟子们驻足围观,男男女女皆是同一个反应,仰头微张着嘴,看直了眼。 “那是内门的小师姐吧?要去绮乐宗还愿了。” “没错,就是王婵师姐,那是她的坐骑灵兽青鸾鸟,比赛那日进阶,那景象,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真好啊,我也想有自己的坐骑灵兽,真威风,比御剑舒服多了。” 有人羡慕青鸾鸟,更有人垂涎凌霜琴。 “小师姐当真是气运之子,当日那么多人上去抚琴,手指割破了都没能奏响,小师姐一坐下就响了!” “谁说不是呢,你听听,不愧是上古半神器,这是我听过最好听的曲子,就这么听着,感觉天都变高了。” 此人的话一出口,周围弟子纷纷附和,他们也有这种感觉,心头舒畅,神清气爽! 这是凌霜琴的神力,滋养神魂,抚慰人心,王婵出发时这个无心之举,不经意间帮助在场的不少弟子提升修为境界,让玄天宗的整体实力再次提高一截,只不过无人发现。 王婵新得的这件半神器,自那日认主后首次拿出来,姜霆之二人也有点好奇,眼神止不住往凌霜琴上飘。 “这琴自己会响,应是有器灵?” 姜霆之道出心中猜想。 她师父果然见多识广,王婵如实答道:“没错,器灵就叫凌霜。” 凌霜?这名字是男的女的?器灵分不分男女?要真是男的,他现在就在甜甜的识海里…… 姜霆之想破开王婵的脑袋钻进去看看,看看他这没有心的小徒儿,到底有没有在识海里养野男人。 事实是,养了,一养就是三个。 赶路枯燥,坐在青鸾的背上,不需要王婵看路,她直接神游识海,左拥右抱,揉揉浮漓顺滑的毛发,捏捏青鸾软嫩的小脸,吃一口面前她为自己幻化出来的葡萄,眯着眼睛听凌霜为她抚琴…… 快赶上史书里记载,最不像话的昏君,酒池肉林,佳人在侧。 识海之外,谢云逸和姜霆之都注意到,他们的小姑娘不知在做什么白日梦,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嘴角挂着可疑的傻笑,还不时舔一下嘴唇,像是吃到了什么美味…… 一行人掠过玄天宗之外的散修城镇,进入有野生灵兽出没的旷野地带,不过这次不需要耗费灵气在防御罩上,有六阶青鸾鸟一马当先,方圆二十里内的低阶凶兽闻风而动,早就跑光了,不会突然跳出来恶心人。 谢云逸:这回挺好,不用买新衣服。 第211章 饿了不吃人 “前方不远处阳岩城,是我一个任务的目的地,阿钰和谢云逸,你们若有事就先走,我得停留两日。” 王婵找出相应的任务说明,边复习边和两位师父说道。 二人就是为着粘着她来的,怎么会走,分别找了蹩脚的借口跟着王婵一同入城,鉴于上次吵嘴谁也没得了好脸色,这回二人学乖了,倒是没有相互拆台。 阳岩城规模不小,却不知为何,大白天的街上没什么人,家家大门紧闭,气氛有些怪异。 不管这城有什么蹊跷,王婵几人是不怕的,两个元婴期加上一个百毒不侵的治疗外挂,冥府走一圈他们心里也有底。 不疾不徐地走在城内大街上,王婵提议,先租住个洞府落脚,定为三人的碰头地点,然后再各自想干嘛干嘛。 她存着私心,两个师父一起入城可以,真等她做任务的时候,谁也不许跟着,不然要分她的报酬怎么办,灵石她是一块都不想分出去。 「番茄小说免费阅读全文,其他网站平台均为盗版,创作不易,请支持正版原创,感谢。」 这回带出来俩玄天宗内门长大的金贵少爷,次等洞府是不能将就了,王婵做主,直接包下一间有三个灵气泉眼的套房,每个泉眼都是一个独立小单间,十个灵石一晚。 “出门在外不会让做徒弟的破费吧?你说是吗,师父。” 小姑娘话音刚落,谢云逸二人抢着付账,生怕谁被落下似的,把客栈掌柜急得满头大汗,不知该接下谁手中的灵石。 “一人一晚,别难为掌柜。” 说罢,王婵自己也掏了十个灵石,定下套房共计三晚,若是不够再补。 掌柜的乐呵呵接过灵石,边给三人引路,边攀谈道:“贵客们是路过我们阳岩城?” “是,出来历练,途经此地。” “那真是不赶巧,我们这儿近日不太平,城主不叫大伙儿出门,要追捕凶手,不过看您几位是大宗门里出来的,应该不会被带走盘问。” 凶手?这城里出了凶案?而且还在追捕中,城内不知哪个角落藏着杀人凶手,听着怪吓人的。 掌柜的愿意提点,王婵便多问了一嘴:“凶案过去多久了?我们上街,会不会和凶手遇上?” “有月余了,遇上还真有可能,当初余家三小姐一出事,城主立马封了城,许进不许出,就是不叫凶手有机会逃窜出城。” 他说谁?!余家三小姐? 王婵愣在原地,掏出任务卷轴又看了眼,确认道:“您说的余家三小姐,是阳岩城城主府,余谷雨?” 掌柜点头答是,正是城主余家的小女儿。 和掌柜道谢,王婵三人进入洞府,顺手布下一道防窥视结界,谢云逸问道:“怎么了大小姐,这个余家你认得?” 王婵托着下巴,一脸的不高兴。 “不认得,可这个遇害的余谷雨,就是我此次的任务目标!” 王婵展开任务说明,念道:“阳岩城,护送城主府三小姐余谷雨,至五百里外夫家完婚,报酬五百五十灵石。” 这下要护送的人没了,任务自然也做不成,护送五百里赚五百多灵石,一里一个,还有小费,多划算的买卖,这下飞了! 王婵咬牙暗骂凶手,真是丧尽天良,谋害一条人命不说,还断了她的财路!这样十恶不赦的人,别叫她逮到了,不然定要叫那人尝尝沙包大的拳头! 三十灵石都交了,左右要在这里停留三天,王婵决定去给这次任务一个交代。 “我想去查查余家小姐被害的事,阿钰,谢云逸,你们修为太高,有些扎眼,就别跟着我了。” 姜霆之思量不语,谢云逸先说话了:“我为什么不是阿骏?有名有姓的,怪生硬……” 王婵:“好吧狗东西,知道了狗东西。” “你真的要去,一定要注意安全,别轻信外人。” 姜霆之老父亲般操心,在他眼里,王婵还是那个凡尘界的小奶团子,趴在他腿上喊师父,要他给买桂花糕。 谢云逸嗤笑一声,暗道姜霆之唠叨,青玉麒麟本事大着呢,哪儿用得着姜霆之这个区区元婴期担心? 谁知王婵却不恼他,反而一脸乖顺,声音甜软地答应:“嗯,放心吧,我会谨慎行事的。” 王婵换了身没有灵力的普通衣服,独自出了客栈,留下两人相看两厌,起身进了各自的小房间,撞上门懒得多说一句话。 本身是无灵根之体,又特意作凡人打扮,王婵走在街上就是个普普通通没有修为的小姑娘,没出去多远,就被巡逻的城主府兵丁叫住盘问。 “你不是本地的吧?现在阳岩城封城静街,无要事不得出门,小丫头,你还是别在街上闲逛的好。” 王婵疑惑,掌柜的不是说,普通民众会被带走盘问吗?怎么这些人只是规劝她别出门,没有要带她去城主府的意思? 哦,大概是看她凡人一个,没本事伤到堂堂城主府家的千金,所以根本不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不入城主府,怎么调查余小姐的案子? 王婵念头一转,垂下眼眸不与兵丁对视,故作镇定地说:“是,我这就回客栈。说来真是可惜,余三小姐婚期将近,夫家同样贵为一城之主,门当户对,却不想遭此横祸,令人唏嘘,还望各位大哥早日捉住凶手。” “谁是你大哥,捆上!带走!” 兵丁们听了王婵的话,一瞬间变脸,如临大敌围住小姑娘,拿出封印灵力的麻绳,几人合力给王婵绑了个结实。 如愿进了城主府关押犯人的地牢,王婵在自己的识海里荡秋千消磨时间,静待被余家人面审。 另一边兵丁们层层上报,告知余家大少爷,捉住了个特别可疑的小丫头。 余家大少爷一听是与自己被害的小妹有关,立即传唤抓人的兵丁当面禀明。 “回大少爷,那女子不是我们阳岩城的人,虽然看起来没有修为,可她面容妖异,且能准确说出三小姐的婚事,连夫家是渭水城城主都知道,实在不像是初次入城的外乡人,且她回话时眼神躲闪,还强装镇定,着实可疑。” 余大少爷越听脸色越差,冷冷说道:“带我去看看。” 一行人气势汹汹来到不见天日的地牢,余大少爷隔着铁栅栏打量王婵。 没有一点修士的气息,真是个凡人? 不可能,哪儿有凡人眼睛跟琉璃珠子似的?怕是什么精怪,要么是妖兽,化作人形隐去修为,害了她家小妹的命! “据实交代,你到我们阳岩城,究竟要做什么?上月初二,你又在哪里?” 被捆着的小姑娘慌乱地摇了摇头,语速极快说道:“初二,初二我还没进城呢,怎么可能杀了余谷雨?” 她竟连小妹的名姓都知道!途经此地的凡人?余大少爷半个字都不信。 “不说是吧?你,去给她搜魂!不用留她的命,直接出结果!” 余大少爷号令手下,要强行逼供。 王婵瞪了他一眼,哪儿有这样的?还没个头绪呢,人证物证俱不在,单凭两句话就要取了她的性命?不知是他爱妹心切,还是城主府大少爷当惯了,本就不把人命放在心上。 手下来到铁栅栏前,伸出手掌对准王婵,神识外放,直直入侵王婵的识海,不等他看到一星半点,一声蕴含着十足怒气的凌厉男声响起:“滚!” 话音未落,手下的神识被大力弹了回来,震得他神魂剧痛,扶着铁杆吐出一口鲜血。 识海内,青鸾鸟仰着小脸儿,疑惑道:“凌霜哥哥在和谁说话?吓得我差点坐到地上。” “去去去,你个傻子别烦我,家里进人了都不知道,主人那么惯着你,我都替她觉得亏!” 王婵屏蔽识海里的杂音,就听到余大少爷气急败坏地吼叫:“小贱人有点儿本事!你不招是吧?好,这捆仙索封印灵力,地牢禁地,也不会有人或者兽供你果腹,我等着你饿死,看你嘴还硬不硬!” 又是捆仙索,一咬就断的烂麻绳。还有,本小姐不吃人!愚蠢的二世祖,把我当妖怪了? 第212章 稚龄成年人 放下狠话,余大少爷带着手下怒气冲冲离开地牢,嘱咐守卫不得马虎,看紧了里边的犯人。 地牢再度恢复一片黑暗,王婵调整了个舒适的坐姿,抽离神识,进入自己的秘密花园。 迎面跑来青鸾小弟弟,一如既往扑在王婵的腿上,把她抱住,脸颊蹭着她的衣服撒娇。 “公主姐姐,我都想你了。” 不等浮漓窜出来发飙,王婵把小粘人包扯下来,放他在面前站好,拉着他的手走到秋千上坐下。 “公主姐姐?这算什么称呼?” 青鸾掰着小手指,给王婵捋一捋。 “主人说过,要有礼貌,要叫浮漓哥哥,凌霜哥哥,主人是女子,就是姐姐啰。浮漓哥哥说主人是小公主,所以是公主姐姐呀。” 这小家伙进步不小嘛,脑子能转这么多弯儿了,王婵欣慰,摸着他的额头夸道:“青鸾真乖,这么听话,想要什么奖励?告诉姐姐。” “我想要公主姐姐多来这里陪我玩。” 青鸾说出请求,主人身上香香的,又很温暖,和她的神魂待在一起,青鸾鸟觉得格外舒服,像沐浴在温泉水中一样。 “好,我答应你,闲暇时会记得过来,只不过这两天不行,这两天有事做,要调查凶案抓坏人。” “姐姐,可是我们现在被抓了呀,关在牢里怎么调查?我帮姐姐把这破铁门撞开吧?” 王婵立马按住青鸾挥舞着的小胳膊,阻止这个要带她越狱,坏她好事的小炸弹。 “别,千万别,青鸾乖,我们暂且在这地牢住一晚,这是查明案件的重要一环。” “因何?” 秋千旁闪出一道修长身影,一双红瞳满是疑惑。 王婵一看是他,牛气冲天的半神器,也有想不通的事情? “给本小姐推秋千,不然不告诉你。” 主人发话,凌霜只好照做,只不过在王婵的背后朝她挥了挥拳头,面上却不敢有违抗。 秋千荡起,王婵眯眼感受着清风拂过发丝,甚是舒爽,便好脾气地为凌霜解惑。 “余家小姐身份高贵,身边定有修为不低的侍卫或者婢女,她一个年轻小姑娘,想来没有江湖上的仇家,她父兄的仇家若是得手,一定要大肆宣扬出去,给余家父子的伤口上撒把盐。可现在的情况是,凶手不明,城主府草木皆兵,也没有头绪,凌霜,你说是什么原因。” “内鬼?” 王婵向他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庆幸自己脑子里只住了一个是不太聪明的,剩下一只狡猾的狐狸,和一个一点就透的凌霜,情况不算太糟。 “不错,最大的可能便是余小姐的身边,有人想要她的命。” “所以你故意被抓,想着找机会溜进余家看看?” 嫩了,何须这样大费周章? 王婵哼笑道:“用不着,我在这里守株待兔即可。我被城主府的兵丁大张旗鼓押进来,还有那个蠢货余大少爷助我,不分青红皂白替我扣上凶犯的罪名,真正的凶手一两日内便会得到消息,迫不及待杀我灭口,以绝后患,我们等着他现身就是了。” 听明白这小女娃的计划,凌霜手上推秋千的动作顿住,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复盘,心内大惊,他这个主人还真不是一般人,如此年幼却有这等城府,从得知余小姐被杀到主动被捉进来,前后不过两刻钟,她竟已然思虑周全,还冷静地实施上了。 她的神魂强度绝非偶然,讨厌的狐狸说过,他们本就是上界来的…… 凌霜心内千回百转,第一次正视眼前的小姑娘,起初他堂堂半神器,被带到玄天宗认主,人家小姑娘根本没兴趣来着。 即使结契后他展现实力,一语道破她那狐狸的来历,王婵也没高看他一眼,反而维护心机深沉的浮漓,还有那个小废物坐骑灵兽,叫他不准欺负他们。 她睿智,重情,不贪图机缘,不攀附强者,只遵从本心,有自己的一套原则底线。这样的人,即使神魂不是一等一的强,仿佛也是个成为自己主人的有力候补,起码,比上界的那个人渣强…… 从回忆中抽离,凌霜软下语气开口:“干等着无趣,小,小公主有什么想听的曲子吗?” 王婵想了想,玩笑道:“有啊,你听没听过有首歌,叫《铁窗泪》。” 说罢还给凌霜声情并茂地哼唱了两句,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我望外边,外边的生活是多么美好,何日重返我的家园~ 五个音被王婵唱跑了七个,凌霜手足无措,想着他主人难道被地牢关得神智不清了?不能吧,她神魂强的很,识海里一片安宁,没出问题。 怎么那么难听啊…… 见对面的男子没反应,小呆子青鸾倒是捧场,拍着小手让她再来一个,谁都没听出来这首歌有多么应景。 王婵叹了口气,暗道若是狗东西谢云逸在,肯定能一下听懂她的玩笑,唉,怎么有点想他了呢…… “罢了罢了,先不听曲儿了,凌霜你拳脚如何,能不能陪我打架?我想锻炼一下,可是谁都不陪我打。” “可是,这里是你的识海空间啊,你一个念头就能让我定在原地,我们该如何对打?” 这还真是个问题,毕竟真动起手来,王婵没办法精准控制,难免不会下意识出现定住对手的想法。 那就不对打好了,换个锻炼形式。 王婵闭眼想象,秋千旁边的空地,凭空出现一排投篮机,是现代电玩城里的那种,篮筐上方还会显示分数的。 难说这是个锻炼的好办法,可架不住它好玩啊,而且不是剑拔弩张的对打,王婵可以控制自己不作弊,堂堂正正和凌霜比试。 “我教你们怎么玩,就像这样,把这个皮球扔进那个圆框里,进去就算得分,规定时间内,我们看谁进的多。” 边说,王婵回忆着初中体育课学过的投篮姿势,帅气出手,“啪”得一声打在了篮筐上,只不过是隔壁投篮机的篮筐,出界的离谱程度,比唱歌跑调更离谱。 强忍笑意,凌霜明知故问:“噗,扔进其他圆框不得分吧?” 王婵气得想一拳打掉这人勉力压住的嘴角,甩了甩头发又捡起一球,仔细瞄准。 “太久不玩了,手生!不准笑话我!” 凌霜嘴上讨饶,也捧起个圆球试了一下,同样打在了篮筐上,没有进。 这游戏规则不多,却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有点意思。 王婵二人玩得尽兴,青鸾鸟也被吸引,跃跃欲试学着他们的动作投篮,只不过小家伙短手短脚,于这项游戏上十分吃亏。 练过一会儿找回了些手感,王婵要众人停手,提议打开计时模式比赛一轮,凌霜欣然答应。 倒计时五分钟结束,王婵进了二十七个,小青鸾扔进去三个,二人兴冲冲凑到凌霜的位置查看他的得分…… 四十一个…… 比王婵他们加起来都多。 他不也是第一次玩嘛!凭什么玩这么好! 青鸾鸟扁扁嘴,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又被他抬起袖子偷偷抹掉。凌霜没理他,心说小娃娃就是麻烦,玩游戏输了都要哭一鼻子,万幸主人她是大人了…… 王婵坐地大叫:“呜呜呜凌霜欺负我!浮漓,我的浮漓呢!快过来帮我报仇!呜呜呜” 大人个屁!凌霜满头黑线,看着小傻子青鸾鸟,过去给他们主人擦不存在的泪珠子,还奶声奶气地安慰,说多练练就好了,公主姐姐别伤心。 主人呼唤,浮漓闻声而动,风一般冲过来把他家的矫情鬼抱在身前,眼瞎般无视她浮夸的演技,边哄着边用幻化出的大尾巴投篮,同时能投四个,五分钟进了一百四十七…… 第213章 凌霜琴首战 在识海内王婵和浮漓他们玩闹不知多久,地牢的大门开启,一对主仆脚步匆匆,径直来到“杀害三小姐的犯人”面前。 牢房里的王婵没有动静,一副灵力耗尽,昏死过去的样子,实则识海中四双眼睛在观察来人,七嘴八舌地猜测她和三小姐是什么关系。 “二小姐,那女的看着快不行了,咱还有必要动手吗?” 余二小姐目光中淬着冰,面无表情地回道:“我与小妹自小一同长大,姐妹情深,若不亲自替她报仇,我夜不能寐。动手!” 手下领命,来到牢房门口,正要解开门上的禁制,牢里“奄奄一息”的女子动了。 王婵坐直身体,双臂抬起,略一用力撑断号称“捆仙索”的烂麻绳,活动了下手腕,站起来与对面的主仆平视。 手下顿时如临大敌,一个跨步挡到了他家二小姐身前,大声喊叫掩盖心底的恐惧。 “你你,你怎么没事!捆仙索怎么可能不起作用!” 王婵抬手挥出结界,将他二人困在地牢中断了他们逃跑的去路,面带笑意走到手指粗铁栏杆前,双手各握住一根,用力向两边扯去。 余二小姐就眼睁睁看着,那女子把地牢里用的,玄铁炼制带了灵力的栏杆,徒手扯得变了形,然后拍拍手从缺口中走了出来,现在就站在她的面前…… “妖怪!来人!地牢中的犯人越狱!” “越狱?哈哈,应该叫落狱才对,二小姐你说是吧?” 手下尽职尽责操动灵力撑起防御罩,他身后的二小姐被王婵一句话吓得嘴唇抖动,双目圆睁,声音尖利地催促仆人,要他快点了结犯人的性命。 王婵揉揉被吵到的耳朵,“啧”了一声,伸手戳破对面的防御结界,而后扇了主仆二人各一个大耳帖子。 “鬼叫什么,吵得我心烦。你还来恶人先告状?不杀了我你夜不能寐?怕事情的真相败露,你残害亲妹的行径被你们父亲知道?” “什么!大胆人犯,竟敢怀疑本小姐!说出去谁会信你!” 疾言厉色否定王婵的话,二小姐转身踹了仆人一脚:“你这废物!防御罩都使不好!连累本小姐被打!” 仆人脸上尽是无辜,冤枉啊,他明明一丝不苟维持着的防御罩,怎么被那犯人一摸就消失了?!捆仙索也困不住她,牢房的铁杆她一掰就弯,当真是活见鬼! 王婵不欲再和他们多废话,捡起地上被她扯断的捆仙索,挽了两个脖套,左右手各牵一个,大步迈出了地牢大门。 看守地牢的城主府兵丁哪儿见过这阵仗,他们家二小姐和手下被像狗一样牵在身后,弯腰低头,亦步亦趋,踉踉跄跄。 怎么办,再不攻击,犯人要闯入城主府主院了,攻击的话,又怕误伤此时灵力被封的二小姐。 兵丁们急得团团转,围在王婵身边左右为难。 “你们不必浪费力气,直接去禀报你们城主,让他出来管教不孝儿孙。” 这个不必王婵吩咐,人犯突破地牢,二小姐被劫持,城主此时已然得到了消息,正火气上涌往这边赶。 小女儿命丧这贼人之手,现在又来伤害他的二女儿,这人到底和他什么仇什么怨?当真是胆大包天,他们余家势必要将这狂徒赶尽杀绝,让她神魂俱灭,再不入轮回! 城主余历宏,是个金丹中期的剑修,继承家传的城主之位前,还做过名剑山的外门弟子,如今盘踞一方,有些本事。 一道剑气迎面袭来,王婵若有所感,向一侧跳去,轻松躲过,但手上的牵引绳被剑气割断,二小姐跑出去几步,当即被城主的护卫救下。 “爹!您终于来了,这凶手害了小妹,如今还要杀我,您快出手了结她,为小妹报仇!” 余二小姐的脖子脱出绳套,灵力恢复些许便立即大叫,生怕开口晚了,王婵会说出什么。 余城主闻言面色铁青,人犯是他大儿子亲自审过定罪的,应该错不了,即便错了,今日冲出地牢,在这里伤他二女儿总是事实,单凭这个,就够剐她一回! “冥顽不灵,还不伏诛!” 挥动灵剑抽出一道剑气,风声呼啸卷起土石,直奔王婵面门而来。 这大叔真是个急性子,看来不先把他打趴在地上,是没法和他好好讲话了。 剑修们普遍擅长进攻,招式迅捷凌厉,王婵不愿与他拉扯时间过长,怕那个二小姐趁乱逃走,现在她有了防备,到时候抓她又要费一番精力。 “凌霜,我们上!” 新来的不能只偷懒不干活,展示你上古半神器威力的时候到了! “嗡嗡”,一阵急促的琴音,随着凌霜琴的出现而响彻全场,不是哄主人睡觉时的舒缓柔和,而是截然相反,魔音灌耳,闻者无不神魂剧痛,修为低的直接倒地昏死,余城主这个金丹期都一阵头晕目眩,抚着心口呕吐不止。 凌霜琴撂倒了场上所有人,顺势还为王婵挡下了余城主的剑招,磅礴气势落在凌霜琴窄长的琴身,连道划痕都没有留下。 识海内,青鸾鸟扯了扯浮漓的衣袖,委屈地问道:“主人怎么不召唤我?她不是讨厌凌霜哥哥吗?” “你笨手笨脚的,还不把这群蝼蚁都碾死了?小公主主动帮余家破案,自然不想伤他们性命,那破琴擅长神魂攻击,现在用他最合适,以后,不准质疑主人的决定。” “哦,我知道了。” 不情不愿地答应,青鸾鸟撅着嘴,手托下巴继续观察外边的情况。 王婵环视一圈,见城主府的人七歪八倒,有的在哀嚎,有的直接昏厥,城主大人在最前方,吐得昏天黑地,苦胆都要被他吐出来似的,所有人都暂时失去战斗能力,又无人丧命,正是她期望的结果。 手指抚了抚飘在一旁的凌霜琴,该夸则夸。 “不错,威力拿捏得刚刚好,不愧是上古半神器,没白活这几千年。这儿没你事儿了,本小姐扫尾,你回去吧。” 凌霜回到王婵识海,路过青鸾鸟的面前冷哼一声,这小傻子说的话他可都听见了,谁说主人不喜欢他?只是他与王婵接触时间短,还没来得及叫她看到自己的好罢了,小屁孩,什么都不懂还乱说,找时间揍你一顿! 一步步从兵丁们的身上迈过,王婵径直来到晕死过去的余二小姐身边,扯着她的衣服将人提在手里,而后不疾不徐上了高台。 把他的好女儿丢给余历宏,呕吐不止的一城之主终于面露惊惧,望着面前单枪匹马踏平城主府的小丫头,开口讨饶。 “不知何处过得罪这位姑娘,您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饶不饶的,我本也没想要你的命,不然你觉得,你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污我的眼睛?” 余城主闻言,赶忙挪动了下位置,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王婵的视线,不叫自己的呕吐物惹这位煞神不高兴。 王婵从储物戒指里拿出写有这次任务的卷轴,丢到余城主身上,待他看过一遍才开口道:“我本是要护送你家三小姐去渭水城完婚的,进城后听闻余谷雨遭遇不测,便来调查一番,也算是给我这个任务画上句号。” 抬手一指脚边的余二小姐,王婵沉声开口:“你这女儿心够狠,自家亲妹妹都能下手,你这个当爹的怎么教养的儿女?一个两个都不会做人,还有你家余大少爷,屈打成招,没有丝毫证据就给人定罪,也欠管教。” 王婵把知道的事实直接摆在余城主面前,等着听他要如何处置。 第214章 相煎何太急 “您,您说是谁害了我家小女?” “就她啊,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你搜搜她的魂吧。” 王婵用鞋尖踢了踢倒在地上的余二小姐,云淡风轻地说。 余城主被这个晴天霹雳打得眼前一黑,他不愿相信事情的真相确实如此,可面前的玄天宗弟子说得一本正经,她的本事自己已然领教,如此人物没有理由会诬陷他家女儿。 “这个孽障!” 余历宏顿足捶胸,喘着粗气,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心绪,满脸衰败,强撑着对王婵说道:“我会为人犯搜魂,查明真相,烦请前辈在这里歇息一下,等一切明了,我会给您一个交代。” 王婵应允,跟着城主入了主院,被带到一间宽敞明亮的客厅,城主府下人恭敬地送来灵茶灵果,摆在桌上,而后悄声退了出去,只留王婵一人在屋里。 搜魂进行得很快,余二小姐被凌霜琴的神魂攻击打晕,识海轻而易举可以被突破,把近几个月她的记忆找出来查看,事情的原委被摆在余历宏眼前。 修士的修为越高,在生育子嗣上则会越艰难,余城主膝下三子三女,分别出自四个不同的娘。 大少爷和三小姐是一奶同胞,城主夫人所生,其余的少爷小姐们,若是放在凡尘界,该被称为庶出。 修真界虽没有凡尘界那样严明的嫡庶之分,但一切全看修炼天赋,城主夫人自身比城主的小老婆们修为高,资质好,她的子女自然也更为突出,是最得城主看中的一双子女。 大少爷将来毫无疑问会继承余家的城主身份,接管阳岩城。同胞妹妹三小姐则是有一门好亲事,是自小订的娃娃亲,长大后会嫁到与他们家世代交好的渭水城,安安稳稳地做城主夫人,延续家族荣光。 眼看着婚期将近,活在余谷雨阴影里一辈子的庶姐终于坐不住了。 余二小姐资质平平,又没有小妹那样得父亲看中,任她再怎么刻苦修炼,仍旧不能弥补资质和修炼资源的不足,被三小姐越甩越远。 这一切都因为她的出身低人一等,若她娘是城主夫人,那属于余谷雨的所有,都会是她的! 余二小姐越想越不甘,本就郁结于心,又听闻他们爹爹不惜花大价钱,请第一仙门,玄天宗的弟子为小妹送嫁,保她万无一失,顺顺利利抵达夫家。 真到了那时候,小妹身边有玄天宗出来的高手护航,她才真是没了机会,不能等到那一天,二小姐下定决心,得马上除掉碍眼的小妹,这不光能出她心头一口恶气,还因为阳岩和渭水联姻是板上钉钉,轻易不会更改,若是小妹不在了,她就是家中唯一待嫁的女儿,顶上去合情合理。 以后她就是城主夫人,她的孩子也不会被父亲的冷落,遍尝她受过的苦。 寻了个家中父兄出门的机会,二小姐避开众人,以小妹出嫁在即,做姐姐的心中不舍为理由,把余谷雨约到了僻静的后山凉亭,一杯下了疏筋散的酒水下肚,毫无防备的余三小姐任亲姐姐宰割。 听余历宏禀报完一切真相,王婵看着眼前的城主大人,觉得他这一半天老去不少,面容戚戚,眼中也失去了光亮。不知他是气愤,还是自责于往日疏于管教儿女,只看得到资质好的三女儿,放任二女儿长成了如今的可怖模样。 案件的原委已经弄清,王婵起身告辞,她的任务也算是了结了,份内的职责已尽,接下来就留给余家处理。 “不知前辈想如何处置罪人?” 余城主颤声询问。 “这个不归我管,于公,你是一城之主,处理案件是你的职责所在。于私,这是你的家事,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觉得该怎么判罚,别人也不好置喙。我来你们阳岩城,不过是完成师门任务罢了。” 这话说得,倒是和她师父姜霆之当年,在大梁皇宫中所言如出一辙,师门任务罢了。 王婵暗道,帮你破了案,还要我帮你量刑?使唤傻小子呢? 没想到下一刻,余城主恭恭敬敬拿出一千灵石,请求王婵收下。 “辛苦您远道而来,这里包含原本定好的任务报酬,还有您为我查明真相,外加在地牢受委屈的补偿,请您不要嫌少,收下我的心意。” 一千灵石入账,王婵脚步轻快走在大街上,回到她存放两位师父的客栈。 推门进去,王婵高声报告:“我回来啦!” 随即两个盼徒儿盼到拉长脖子的男子出现,一左一右把王婵夹在中间,问她饿不饿,累不累,有没有受伤。 这一趟绝大多数的时间,王婵身体被关在城主府地牢,神魂却在她自己的识海里放肆玩闹,想吃什么变什么,还有三个任劳任怨的下属陪着她,王婵甚至觉得,快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她还意犹未尽呢。 “不累,也不饿,就是想沐浴了,城主府那个地牢也不知道几百年打扫一次,我现在这身衣服也留不得。” 说着,王婵抬起胳膊闻了闻衣袖,确认是不是真的沾了地牢里那股子霉味。 “胆大包天,竟敢把我家大小姐关地牢!我去把那城主揪出来,打断腿!” 谢云逸像是被点着的窜天猴,要是没有王婵按着,此刻应该已经飞进了城主府。 “哎哎,别去,我主动进的地牢,要是不让我进才难办呢,你别急,听我解释。” 简明扼要把她这两天怎么过的一说,姜霆之听着简直要心疼坏了。徒儿她小时候怕黑,又爱干净,在暗无天日,潮湿腐败的地牢里关了一天一夜,她是怎么挺过来的,我可怜的甜甜。 “甜甜稍等,我这就去给你备水沐浴。” “可以吗?可我没发现这个客栈里有浴桶啊。” 姜霆之摸上王婵的发顶,宠溺笑道:“自我们第一次出征北地,之后的每一次出远门,我的储物袋中总会有你的浴桶,以后也不会忘的。” 天啊,不愧是她的神仙师父,这般贴心周到,除了他,再没人能做到了。 王婵心里暖呼呼的,语气甜软向姜霆之撒娇:“那我要茉莉花瓣洗澡水,还要你给我擦头发入睡。” “好,都听你的。” 姜霆之志得意满地去给他家甜甜安排,走之前不忘看谢云逸一眼,见他果然脸色不好看,更高兴了。 余下的谢云逸心中虽不满,但也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今日他又一次发现,对王婵的了解还是太少,谁叫姜霆之是把她从凡尘界捡回来的那个,他们二人的情分,是滴水穿石,春风化雨,是无数个日日夜夜相伴相守,积累出来的习惯成自然,自己来晚了,就该奋起直追,多下些苦功! 谢云逸正沉思不语,想着从什么角度开口,多问问小冤家的喜好,王婵却主动先问了他。 “谢云逸,你会打篮球不?” 篮球?谢云逸愣了一下,半天才从久远的记忆中找出相应的东西,打篮球?她怎么突然想来这个? 王婵继续道:“不用教我怎么站位什么的,就单一个投篮,有什么技巧吗?可以提高命中率的。” “哦,我记得,投篮要手腕,手臂,手肘配合发力,最好是身体躯干带动,可你问这个干嘛啊?这里又没有那玩意。” 王婵看着谢云逸的眼睛,理所当然答道:“可是我识海里有啊,在地牢里没的干,我在识海里玩投篮机来着,只不过玩得不好,所以想和你取取经。” “你能进入识海空间了?还能在里边随心所欲,想干嘛干嘛?!” 凭什么啊,怎么他的识海一片混沌,除了能安放神魂和记忆,其他什么也干不了?! 人与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第215章 我从何处来 王婵不明白谢云逸在激动什么,识海他没有吗?不会吧,怎么着也是个元婴后期,半步渡劫,识海未开就太不像话了。 “你真不知道还是逗我玩儿?” 谢云逸叹了口气,为他家大小姐解释道:“神魂和识海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修炼难度非常大,再厉害的修士,也很难抓住其中关窍。” “你这个元婴期大圆满也不行吗?” “多谢你的抬举,还真不行,非但我不行,只要是下界修士,飞升之前都无法做到神魂出窍,不能神魂出窍,如何自由操控神魂遨游识海?” 王婵一脸茫然,快速消化着新得到的知识,复又问道:“那你的识海是什么样的?” 谢云逸想了想,找到了最贴切的措辞:“是二维的,我可以提取其中的信息,也就是我的记忆,但无法设身处地地融入进去,更别提在里边自由活动,还打篮球了……” “那么我的识海是立体的,是三维的咯?居然有这些分别,不过也难怪我不知道,你说说你,嚷嚷着当我师父这么久,什么也没教我。” 王婵点着谢云逸的鼻子数落他,直到姜霆之过来,叫她去沐浴,小冤家这才放过了云长老。 姜霆之见外边只剩下一个谢云逸,不多停留,转身要回他的房间,却被谢云逸拦下。 “姜霆之,一会儿你把她哄睡着之后尽快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这可真是破天荒第一次,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姜霆之才不上他的当,这人不就是嫉妒自己可以和甜甜共处一室?找这样拙劣的借口让他早点出来,当真无耻。 看姜霆之没有答应的意思,谢云逸补充了一句:“我要和你聊的事情是关于王婵的,我知道她的身世。” 此话一出,姜霆之的面色严肃了起来,沉默片刻后点头应允。 一墙之隔,王婵舒舒服服泡入大浴桶,感受温水的暖意一寸寸侵染皮肤,闭上眼睛,沟通识海,找浮漓询问有关神魂的诸多谜团。 此时真身不着寸缕泡在水里,王婵给自己在识海里的化形穿上一身柔软的棉麻裙,长发披散,舒适又随意。 径直走入浮漓的洞府,王婵大摇大摆,好像回自己家一样。 石台上侧卧打盹的男人见到是小主人来了,一个大步跨到王婵面前,眼睛发亮,要和她贴贴。 “浮漓,先别闹,我有重要的问题要问。” “小公主请讲,能让你知晓的,我都会告诉你。” 又是这个说法,每次他都这样说,可又不详细说明哪个范围是“能叫她知道的”,底线又在哪里?这不是他想说什么说什么,不想说就一切无可奉告吗? 虽然心内腹诽,但王婵没有别的办法,又不能敲开他的狐狸脑袋看看,只能一点一点试探。 “上次你给我讲有关识海的事,特意嘱咐我识海很重要,不能放人进来,这个我明白,搜魂之术就是入侵神魂提取他人的记忆。” 顿了顿,王婵继续说道:“但你完全没说,一般修士的识海和我的这个,天差地别,没告诉我其实识海只是个存储记忆的地方,是不能随心所欲控制的,可是,为什么我能做到?” 浮漓眨巴着一双水润的黄眼睛,满脸无辜。 “不是我有意隐瞒,从始至终,我只有过你一个主人,也只在你的识海里呆过,其他人的识海有多简陋,我也是头一次知道……”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王婵暗道自己错怪她的小狐狸了,连忙亲昵地摸摸他的脸,拉着他一起走,去问另外的人。 青鸾鸟都多余问,遇到王婵前,他是灵智未开的低阶银翅鸟,根本没有属于自己的神识,自然对识海和神魂的相关知识一问三不知。 不过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站在那座清雅的竹楼前,王婵轻声叫门:“凌霜?在不?不忙的话出来一下。” 随即门被打开,门内的男子,一双红瞳扫过王婵一眼,自顾自说道:“这身衣服,没有之前那件鲜艳的好看。” “那件都滚了地牢了,还怎么穿!” 跟在凌霜身后一同进了竹楼,王婵开门见山:“你以前还有别的主人吧?那人的识海是什么样的?和我的差不多吗?” 凌霜皱起眉,不太愿意回忆之前的主人,那个上界的人渣。 “嗯,基本上是这样,不过那人的识海很暗,像是一潭死水,最中间是一块空地,我在他的识海中,能做的事只有席地而坐抚琴,再无其他。” 这…… 听起来好惨,跟蹲大狱有一拼,王婵都替他觉得心累,跟着这样的主人,怪不得凌霜拼尽一切也要躲到下界来。 有了这些信息,王婵没有再逼问浮漓,她自己整合目前所知道的一切,一个大胆的猜测渐渐浮出水面。 她是上界的,起码神魂是来自上界! 这个念头简直是异想天开,王婵自己都笑话自己给脸上贴金,做白日梦,梦到当神仙了。 但所有线索都指向这个结论,谢云逸说飞升之前神魂不能进入识海,凌霜说他那个上界的主人,识海和自己的基本配置一样。 再加上自己身上诸多异于常人的地方,王婵不得不怀疑自己的来历,真的会是那个,修真界人人向往,充满未知的「上界」吗? 若是真的,她为什么被丢了下来,还一贬到底,在凡尘界当了一回小哑巴,有关现代的一切又该作何解释? 现代的一切是真实存在过的,感谢有狗东西谢云逸的出现,足以印证有关现代的记忆不是王婵的主观臆造,不是大梦一场…… 越想越没有头绪,越想脑子越乱,王婵昏昏沉沉地从浴桶中起身,裹好宽大的浴巾,躺倒在一旁的榻上沉沉睡去,都忘了叫师父为她擦头发。 识海里竹楼内,浮漓和凌霜看着对方,皆不知是哪句话说错了惹恼主人,她怎么一言不发地抽身走了…… 不过听过凌霜对他上任主人的描述,浮漓心中存了一个担忧,要现在就和他探讨清楚。 “你的力量是滋养神魂,强健识海,对不对?你为上任主人弹了多少琴?他如今的神魂强度,我都不敢想象,若是到了我们回归上界的那一天,他会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试图夺回你?” 若是真有这个可能,浮漓私心想着,不如直接把凌霜这个麻烦赶走,省得被原主找来,还要找小公主的不痛快。 凌霜怎会看不出那只阴险的狐族藏着什么心思,小心眼儿如他,至今没有接受自己的存在。 “哦?你怕了?担心自己没本事,护不好主人?” “你个破琴懂什么!我与主人是转世下界,身体重生过,能力要慢慢恢复,虽然没有修炼那么慢,但仍然需要时间,任何潜在的麻烦,还是要尽早掐死在襁褓里!” 转世下界?重生?有意思,臭狐狸不能告诉主人的,却轻易透露给了他,是有把握他不会说出去? 凌霜看了浮漓一眼,见他完全没有说漏嘴的慌乱,应是不后悔说出实情,好吧,看在这份诚意上,回敬他一点真相也无妨。 “无须担心,那人的神魂虽有我滋养,但我印象中,至少在我离开那人的时候,他的识海强度只略强于现在的王婵三分,且如今有我站在你们这边,二者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小。” “真是这样?他身为上界之人,神魂竟然只是略胜尚在幼年期的小公主?” 幼年期?那又是什么?听起来不像是形容人族的词呀?且凌霜看着,他们主人明明是大人的模样,浮漓为何那样说? 今日已经从他口中收获良多,再问下去他也不会说,凌霜压下心头的好奇,决定留给之后的日子慢慢知晓,总有洞悉全部真相的一天。 第216章 要到何处去 王婵许久没有动静,姜霆之过去查看,见她在床榻上睡着了,便轻手轻脚进屋,如约为她擦干头发,盖好被子,之后悄声退出来,开启与谢云逸的谈话。 像如今这样,只他们二人,面对面坐着,心平气和说话,简直是比天上有九个太阳还少见的场景,两个男人都有点不自在,便直奔主题,说起他们共同在意的那个人。 “给我讲讲王婵小时候的样子。” “云长老还真是霸道惯了,她小时候的事,只有我知道,你若拿不出同等价值的信息,作为交换,我又凭什么告诉你?” 好好好,姜霆之这人看着是一派君子端方,讨价还价讲起条件,丝毫不吃亏啊!不过今天找他有要事相商,能不吵架就不吵架,谢云逸一个深呼吸,道出自己的筹码。 “我已知晓,她并非人族。” 这话一出,姜霆之面上平淡的神色出现一丝裂痕,手指动了动,没有想到甜甜最大的秘密,还是被谢云逸发现了。 他了解到的定不止这些,之前几次,云长老一再鼓励甜甜与人对战,还确信她一定能赢,想必就是知晓她真实身份后作出的判断。 姜霆之接受了这个筹码,微微侧头看向窗外,目光放空,面上逐渐柔和,一点点说出他心底里最珍贵的回忆…… “她本是凡尘界梁国的五皇女,母族不显,又生而有疾,口不能言,不得他父皇待见,自小被养在冷宫般的僻静处,身旁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嬷嬷,待她亲如祖孙,与她相依为命。” 谢云逸原本静静听着,听她在宫中受过的苦,心像被针扎一样,怒意翻滚,质问道:“你去凡尘界那么多年,她出生时,你早就是手眼通天的权臣国师了,怎不早些救她出苦海!” “你以为我不自责于没能早点帮她!?” 姜霆之怒喝,意识到音量过高,心虚地望了一眼甜甜睡觉的房间,然后刻意压低声音说道:“你少事后高高在上批评一切,凡人的命数自有天定,修士不得干涉天道,宫中的可怜人多如牛毛,我怎会知道哪一个是她!” 我怎么知道,清平殿无人问津的那个小娃娃,长大后会是我生生世世,永远不敢忘记之人…… 谢云逸不语,姜霆之继续补充道:“你大概不知道,凡尘界这一遭,本该是你去的,若不是老祖偏心你,顾忌凡尘界灵脉枯竭,不能修炼,又恰好赶上当年我不服从掌门的安排,老祖不愿看掌门与我起争执,这才远远地把我支了出去,否则压根轮不到我先一步认识她。” “你说什么?!此话当真?” 谢云逸扭曲的表情很令姜霆之满意,男子微笑点头,确认道:“去凡尘界前老祖说了,委托这个任务的神秘人要求,任务的执行者,须是千岁骨龄之内,玄天宗内身份最高者,你长老之尊,又是老祖的孙儿,合该是你。” 谢云逸听到此处,都恨不得扇自己几耳光,这原本该属于他的机会!都怪自己一贯任性妄为,对师门的任务能推则推,不勤于修炼,才叫祖父把这个“苦差事”给了姜霆之! 肠子都要悔青了! 这个反应着实取悦了姜霆之,男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抵住下巴,不疾不徐开口,又给他的伤口加把盐。 “不过还好云长老当年没去,甜甜她尝尽宫中冷眼,小小年纪便养成了敏感多疑,低调藏拙的本能,若是先遇到如你这般,霸道无理又不懂得照顾人的师父,怕是十年也打不开她的心结,更别提能让她心甘情愿抛弃一切,随你回归未知的师门。” 此话不假,谢云逸至今记得,当年二人首次一同执行任务,在一个山洞里,王婵亲口承认,她来修真界,全是为了姜霆之。 无言反驳,谢云逸耷拉着脑袋,沉默着听姜霆之不无炫耀地讲述二人相处点滴。 一同参加宫宴,王婵非要和他挤在一席,抱着师父的手臂吃果子,看嫔妃争宠。 生辰日,他们互赠礼物,还许下约定要互帮互助,永远站在一条船上。 她的嬷嬷遇害,王婵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说这辈子只有剩师父一个亲人。 出征战场,二人与将士们一同手刃敌军,身先士卒,赢得无数美名。 还有太多太多,对面的这个讨厌鬼,仿佛怎么说也说不够,不但不累,还越来情绪越高,眸光发亮,连耳朵都可疑地红了起来…… “好了!这些细节就先说到这儿吧,你只告诉我,她的喜好和逆鳞,都有什么?” “告诉你之前,该你说清楚,甜甜她到底什么来头,不是人族又是什么,云长老如何确定?” 谢云逸没好意思提王婵被他忘在秋池台,饿了三年的事,也不想告诉姜霆之他与王婵上辈子就认识,便直接从他们探查魔族据点说起。 “她第一次和我出任务,我就意识到了她的不同寻常。同样中了魔族设下的毒雾,我倒地不起,她不但没事,还能分出精力为我解毒。且她身体结实,十分有力,超越了人族的能力范畴,我起初以为她是妖,毕竟她面容明丽妖异,瞳孔也是我从未见过的异色,可事实并非如此。” “她是什么?” 谢云逸故意不说,欣赏一番姜霆之急切的面色,反问道:“她的喜好?” “她喜甜,爱看书写字,喜欢亲近动物,尤其是有毛皮的兽类。现在,告诉我她究竟是谁!” 谢云逸语气严肃,一字一顿道:“她乃是上古瑞兽,青玉麒麟,幼年时与人类稚童无异,但生而有灵,百毒不侵,具备最佳的疗伤修复能力,备受天道宠爱,绝不会被一直困在下界,早晚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 原本谢云逸与老祖一致认为,王婵的身份需得保密,越少人知道越保险,可即便谢云逸不愿承认,也不得不认可姜霆之对王婵的心意,他绝不会令她陷入不利,反而会拼尽一切保护王婵,这一点二人的立场一致。 竟是上古瑞兽,姜霆之当年翻看古籍,查阅出来最像甜甜的那只灵猴,灵体仙胎,身负气运,还真猜到了个大概,只不过今日,猜测得以证实,他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有朝一日她会重返上界啊…… 若是自己在寿元耗尽之前,不能突破境界,得道飞升,岂不是要和他家甜甜分别? 不行,他不会允许这个结果发生! “还有一件事。” 谢云逸给了姜霆之足够的时间消化王婵的身份,见他面容恢复平静,再度发声。 “她怀里常常抱着的那个小狐狸……” “那狐狸?有何不妥?甜甜她自幼亲近动物,和侍卫们的马匹一见如故,动物们天生亲近瑞兽,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谢云逸暗骂,姜霆之你这个大傻子,那狐狸都快爬床了,你还没什么可担心?!天之骄子这么愚钝,我们修真界前途昏暗! “那根本不是正经狐狸!你知道王婵是怎么长大的?就是那臭狐狸把伴生花献出来给她吃了,臭狐狸修为四千年不止,是个能化形为人的大妖,还不爱穿衣服,天天赤裸着个大胸脯子,在王婵面前晃悠!” 姜霆之越听脸越黑,不爱穿衣服的…… 狐狸精?亏他还觉得甜甜总抱着的小狐狸挺可爱来着,闹了半天是个不知羞耻的妖艳贱货! 血气上涌,太阳穴突突直跳,姜霆之深呼吸好久才压下心中冲动,没踹开王婵的房门跟她一哭二闹三上吊。 谢云逸这厮早就知道,怎么现在才说! 姜霆之不能找王婵闹,索性恶心恶心谢云逸,不能所有心酸委屈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咽! “云长老,你猜凌霜琴堂堂半神器,有没有灵智,器灵是男是女,相貌性格如何?” 谢云逸心道,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第217章 无知者快乐 王婵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正午,两个师父心疼她劳累,瞒着她又续了一晚现在的客栈,要她好好休息,想吃什么就说,他们负责给买回来。 不知为何,王婵觉得这俩人比以前更殷勤了似的,她只是睡了一觉,又不是病了一场,犯不上被当作科学养猪的样本对待吧? 通过交换信息,姜霆之与谢云逸得知,他们徒儿的识海里住着野男人,而且她的识海本就异于常人,谢云逸的描述,那是个随心所欲,百无禁忌的地方,姜霆之听着,牙都快咬碎了。 若是浮漓听到这二人背地里对他的称呼,必要张牙舞爪地现身,兜头浇下一盆冷水:“本尊可是崇华山清平殿,登记在册的狐狸,要论起来,你俩才是无名无份的野男人!” 一个师父管净面,另一个师父管梳头,王婵起床只用了以往一半的时间,脑子还没完全睡醒呢,就能穿戴整齐地在餐桌边落座,效率大大提高。 目光呆滞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蟹黄包子,王婵这才舍得从神游状态中抽身,精神饱满地解决面前热气腾腾的食物。 昨日的经历浮现在脑海,王婵边喝着香茶,边感叹修真界的残酷。 “我们凡尘界有一句话,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以前我没把这话当回事,毕竟凡尘界皇权至上,世家当道,寒门难出贵子,一个人出生的床榻,就是他一辈子睡觉的地方,出身万难更改。” 姜霆之静静看着他家甜甜,等着听她接下来的话,谢云逸则是闲闲地把玩着手里的杯子,补了一句:“这叫阶级固化,哪儿都一样。” “一样,也不一样。在凡尘界,出身农家的孩子也许当不成大官,但只要他不好吃懒做,除非赶上人力无法对抗的天灾,总有办法保一家人吃饱肚子,平凡度日。” 可修真界呢,王婵想到那个谋杀妹妹的余二小姐,她可恨又可怜,同为城主府的小姐,她妹妹一出生就具备很好的修炼天赋,顺理成章得父亲看中,继而得到更多的修炼资源,修为提升是必然的结果。 余二小姐,还没出生,便被比了下去。被天赋死死地禁锢在原地,无论她如何挣扎,多么迫切想改变境遇,依旧动弹不得。 这种区分和凡尘界的嫡庶尊卑又不一样,庶出的女儿只要不自甘下贱,不想着攀附权势,是有机会改变身份,给普通人家的男子做正妻的,全看她们如何取舍。 修真界的女子呢?看似洒脱随意,没有那样多的条条框框约束,实际上她们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终其一生都在学着适应自己的位置,都在逼迫自己不去向往更高处的生活。当然单看这点,修真界的男子同样如此。 若不这样,余二小姐,还有灵兽宗的嘉澜,都是下场。 作为胜利者,王婵怜惜曾经的手下败将,不是假惺惺的施舍,而是对自己未来的担忧。 嘉澜没有做错许多,她最大的不应该,就是没有看清修真界天赋至上的残酷现实,妄想用努力打败天才,付出种种无谓的努力罢了。 若是不甘现状,力争上游也是错,错的到底是人,还是这方天地? 凡尘界和修真界只隔着一道薄薄的阵法,都有如此之大的差距,和下界隔着天堑的上界,又该是各种光景,王婵没有头绪。 真累,果然无知者最快乐,获取的信息越多,烦恼便跟着成倍增加,她都有点怀念当初,在冷宫里当小哑巴的时候,那会儿吃饱一顿饭都很满足,才没有多余的精力担心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甜甜究竟因何事苦恼?”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了王婵的后背,接着便传来了师父温柔的话语,他还是同原来一样,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一切不开心。 王婵扯出一抹微笑,不答反问:“师父想飞升吗?难道不担心,飞升后泯然众人,受上界仙君仙子们的排挤?” 姜霆之心内了然,小徒儿这是在害怕必将面对的未来,是当年初到修真界,师门几位长辈的刁难,给她留下阴影了吗?所以她才害怕再一次改变环境,被欺负的境遇重演。 想到这里,姜霆之忍不住狠狠瞪了谢云逸一眼,然后耐心开导他的小姑娘。 “甜甜是否记得,某一年的宫宴,结束之后,在彤图台前殿,我们以一包炒栗子为誓,约定要永远成为彼此的依靠。” “记得,当然记得!那是小年夜,我们的生辰宫宴。” 姜霆之闻言,笑得发自内心,笑得风华绝代。 她记得!不单记得,还记得如此清楚,日期,细节,分毫不差! 我与甜甜天下第一好,谁也别想越过去! 抑制住心头的激动,姜霆之继续道:“这个约定,永远有效,甜甜尽管安心,无论以后我们到了哪里,是何种境地,我都不会弃你不顾的,我发誓。” 嘴上这么说,姜霆之心里的说辞却换了一套,他想求得王婵的亲口保证,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抛弃他,要永远为他留有一席之地。 这番话果然安抚了王婵的情绪,师父说的没错,只要有在乎的人陪在身边,情况再严峻她也挺得住,又不是没过过苦日子,白手起家,自食其力,她最擅长! “好,我们永远是彼此的依靠。” “咳咳!” 谢云逸大声清了清嗓,打断对面二人的深情对视。 还旁若无人表白上了,混蛋姜霆之,拿我当空气?! “行了,大小姐别太看轻自己,你本事大着呢,就算是飞升上界,也犯不着让他保护,没准还要分出精力来保护他呢。” 又是谢云逸第一个跳出来认可她的能力,王婵心里发烫,同样深深看着谢云逸的眼睛,郑重道:“谢谢你,阿骏。” 她叫我什么?我没听错吧? 她叫我阿骏了!她定是爱上我了! 谢云逸可没有姜霆之那么沉得住气,他一向喜怒最形于色。当即就要抱起王婵原地转圈,一个箭步扑过去,抱住的却是男子宽阔的脊背…… 被姜霆之用身体拦下了。 王婵看呆了眼,不是吧?这俩人什么情况,我不在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但没有原先那么爱吵架,还…… 还搂搂抱抱上了! 避讳着点儿啊,我还是纯情少女呢! “那个,你们还是收敛些吧,我虽然不歧视这种稀有的感情,但掌门和二长老都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万一你们被发现,肯定要受罚。” 两个男人思考了许久,才明白王婵在试图告诉他们什么。 稀有的感情?谁?该不会说的是…… 谢云逸和姜霆之像触了电一样,十分默契地往相反方向跳出一步,双双急红了脸,忙不迭地否认与对方有私情,那嘴硬的样子,扭曲的面容,倒真像被抓包后的气急败坏。 王婵托着下巴看他们二人转,心内“啧啧啧”,不是我想的那样?我想的哪样?而且你俩脸红什么,有点好嗑怎么回事。 浮漓在识海里都快笑疯了,这俩傻小子挺会给情敌使绊子啊,直接把情敌的取向给改了,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五,真是情场鬼才。 不过被他们这么一闹,王婵原本略带压抑的心情彻底变得爽朗,对未来的担忧和对天命不可违的无力,统统被抛在了脑后。 未来不明她便抓住当下,天命难改她就随遇而安,强大自己,保护好身边的人,尤其是这俩师父,他们未来的幸福生活,包在徒儿身上!等徒儿实力足够强大,看谁敢笑话我这俩为爱冲锋的师父! 第218章 野生小动物 城主府的命案了结,王婵等人顺利出城,继续上路。 王婵发现,不知怎的,身边两位师父今日格外话多,谢云逸倒还好,本就是嘴欠的,可姜霆之是怎么回事,被狗东西传染了? 自打得知王婵的识海里是什么光景,姜霆之二人心照不宣,决定不能叫徒儿有走神发呆的时间,只要她的注意力一直被他们占着,那什么臭狐狸和破琴,都得靠边站。 “你们想聊天就聊吧,我困了,先去睡一会儿。” 王婵撂下一句话,在青鸾的背上窝了个舒服的姿势,拉过一片羽毛挡住阳光,开启无人驾驶模式。 两个师父异口同声:“我和他有什么好聊的……” 见王婵没有搭理他们的意思,二人也不敢吵到她睡觉,只得退回两侧,专心御剑。 太阳逐渐没入地平线,周围百里内看不到任何村镇的影子,这一晚风餐露宿在所难免。 “喂,青鸾鸟,听得懂我说话吧?前方溪水边降落。” 谢云逸御剑来到青鸾鸟的头部,连说带比划,也不知大小姐的灵兽听不听自己的话。 自然是不听的,浮漓早培训过小青鸾,一切行动遵从主人的意愿,除了主人,谁说话也不好使,她那两个跟屁虫师父也一样。 “那浮漓哥哥的话呢?浮漓哥哥不是主人,你要我只听主人的话,那我若依你,就不是只听主人,怎么办呀,浮漓哥哥的要求里有悖论。” 啊?浮漓呆住,小傻子大脑二次发育了? “悖论?谁教给你的?” “公主姐姐啊,上次她问我要什么奖励,我说要姐姐多来陪我玩,她就每天都抽出时间和我说话,教我道理。姐姐说的话比浮漓哥哥说的好懂多了,我就算听不懂,也不会被骂是傻子。” 浮漓听后,扯着嗓子朝竹楼大喊:“凌霜!别老给小傻子弹琴听,快骑到你我头上了!” 识海外,谢云逸见青鸾鸟不理他,依旧仰着高贵的头羽匀速飞行,无奈只好试图叫醒鸟背上的王婵。 “大小姐,停车,咱在这儿委屈一宿?” 王婵感到有人在推她的肩膀,扶着鸟背坐起,见四周都是草植,天光渐暗,明白他们要在野外过夜,没有闹脾气,伸着懒腰叫青鸾鸟落地。 这附近一望无际,别说山洞,连个小土包也没,无遮无拦的,条件十分有限。 不过王婵没有抱怨,她出来这一趟又不是度假,有高档客栈最好,没有就露天席地,凑合过去。 从灵兽袋中拎出她的小狐狸,王婵叫他和自己一起在附近收集些干树枝,凑成一堆,然后戳了戳谢云逸,吩咐道:“点火。” 篝火点起,从小河边打水的姜霆之也回来了,见有明火,便将取来的清澈溪水微微烧热,给王婵净面洗手,做完这些才准她从储物法宝中拿果子吃。 浮漓并没有回灵宠袋中的小世界,此时依旧卧在王婵身边,还把头搭在了主人的腿上,王婵感觉到他毛茸茸暖乎乎的,下意识抬手揉了揉小狐狸的脑袋,做完这个动作,就听姜霆之说话了。 “甜甜,摸过动物之后须再净手。” 两道目光齐齐看来,有徒儿的不解,和那红毛畜生的敌意。 “不必了吧,师父,我这小狐狸很爱干净,香香的。” 没想到还有谢云逸站到了姜霆之那一边。 “它有没有寄生虫,可不是单凭外表和气味能判断的,你也不想有长长的白色虫子,住进你的肠胃里吧?” 这符合现代卫生常识的话一出口,王婵有片刻犹豫,但低头对上那双无辜又水润的黄色眼睛,王婵抬手捂住了浮漓的两只耳朵。 “不是吧,现在你们讲究上了?刚刚从河里打来的生水,我看你也没少喝,也没在意许多。再说了,我身体一向好,和浮漓同吃同睡这么久,他健康得很,你们可别乱说。” 小主人一心维护他,浮漓偷笑,往王婵身上贴得更紧了。 这副黏人样子,谢云逸看得想撞树,狡猾的臭狐狸,一直维持这个弱小的化形,不就是要在王婵面前扮可怜吗?明明有人身,真身的四尾狐样子也凶猛可怖,它装小可爱还装上瘾了! 找茬失败,姜霆之和谢云逸不再说话,怕把徒儿逼急了,小姑娘直接飞走,不带他们同行,那可就得不偿失。 三人安静坐了一会儿,正当王婵要抱紧她家小狐狸,一闭眼到大天亮时,识海中,凌霜和浮漓同时从各自的洞府出来,满脸戒备,沉声道:“小公主,有人在靠近。” 王婵仍旧闭眼假寐,一缕神识却去了识海,站在凌霜二人面前,问道:“好人还是坏人?修为怎么样?” 浮漓耸了耸鼻子,不知在闻着什么,片刻后笃定道:“用人修的话来说,应该叫他魔族,只不过单凭这点无法鉴定好人坏人,要我说,人族里全是坏人。” 就比如刚才明里暗里说他有寄生虫的那两个,还玄天宗正派仙门出来的呢,阴阳怪气欺负一只小狐狸,他们就是阴险人族的代表! 浮漓明显是在说气话,凌霜摇了摇头,只好由他来当理智的那一个了。 “不错,是个魔族,修为渡劫中期,离我们越来越近,不像是恰巧路过,来者不善!” 渡劫期?这实力和掌门二长老他们不相上下,怎么办,两个师父都尚未突破元婴啊! “我们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王婵神色焦急,抓住面前两个主心骨,问道。 “跑?倒是来得及,只不过不能坐青鸾鸟,他太慢了,我现出真身四尾狐,应该能摆脱这个魔修。但是你那两个跟班怎么办,他们肯定不愿意靠近脏兮兮的狐狸吧?” 浮漓抱着肩膀,笑容满面,平静发问。 这…… 王婵暗道,都怪那两人挑浮漓的不好,这下人家生气了,不愿意带他们也是情理之中,唉,又是自己被夹在几个麻烦男人之间…… 丢下两个柔弱师父自己逃跑,王婵做不到,前不久才和他们约定,要永远成为彼此的依靠,那就只能一起上,正面硬刚渡劫期了! 以往碰上最厉害的对手不过是金丹期,虽然有一只堪比元婴期的七阶灵兽双头蟒,但那是靠旁门左道堆出来的七阶,并不稳固不说,那灵兽并非真心屈服于主人,所以发挥不出元婴期的真正实力。 这下要面对渡劫期魔修,王婵双手微微发颤,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 闭目无言良久,姜谢二人都以为徒儿已经入睡,这时小姑娘突然动了,一个利落起身,跃起用脚踩灭三人面前的篝火,然后一手拉上一位师父,跳进一旁的灌木丛中。 “嘘,别惊慌,有魔族。” 谢云逸的声音被王婵捂回了喉咙里,姜霆之听到魔族二字,第一时间开始布置防御结界,同时把一旁,王婵身上粘着的枯树叶捡起扔掉。 “甜甜能沉着应对,这点很不错,可是,实力中等以上的修士,能够做到神识视物,躲进草丛,并不能起到隐蔽作用。” 王婵语塞,自己又冒傻气了? 整个玄天宗就她的师父,又多又厉害,就她常识最少!气死人了! 那能怎么办?灌木丛钻都钻了,趴着等呗。 距离越来越近,谢云逸也察觉到了敌人的气息,然后是姜霆之,凝眉低语:“魔修,渡劫以上。” 修为比他们高出一个大境界,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二人心头,相互对视一眼,两个男子不约而同将后背靠在王婵身上,把他们的徒儿护在最稳妥的位置。 魔族歹人,想伤她,先打穿一个元婴期再说! 第219章 魔尊叶承赫 “害怕吗?” “不,不怕!小爷我半步渡劫,和他尚有一战之力!” 姜霆之咬牙切齿:“我问我家徒儿,谁管你怕不怕!” 王婵倒是不怕对手,她怕这俩活宝师父,都什么时候了,能不能先不打情骂俏…… “来了!” 谢云逸低喝,这三人中他修为最高,也最先察觉周遭的动静。 月华有一瞬的明灭,似有若无的落地声,一道鬼魅般摇曳的身影,凭空出现在二十步之外。 “呵,三只小老鼠,别藏了,本尊又不是瞎子,还玩这种幼稚把戏。” 躲进灌木丛完全是王婵一个人的主意,这魔修真不给面子,一上来就笑话她唯一的错误。 识海里王婵的化形气得原地蹦跳,对那魔修破口大骂:“怕别人看不出来你是反派?还特意穿一身黑衣服,像个被风吹到天上的垃圾袋,丑死了!” “公主姐姐,什么是垃圾袋啊?” 青鸾抱住他跳脚骂人的主人,开口请教。 “就是用来裹垃圾的袋子,这魔修是垃圾,他穿的衣服自然就是垃圾袋。” “嗯嗯,垃圾魔修,青鸾去啄他个皮开肉绽。” 浮漓适时泼下一盆冷水:“你去了就是白给,老老实实呆着别给小公主添乱!” 青鸾顿时偃旗息鼓,咬着手指忍住没哭。 王婵捏了捏他的脸颊,顺手把他放在嘴里的手指移开,放在小孩儿的衣襟上擦干净,柔声安慰道:“青鸾别丧气,你还小呢,等你长大了才能帮我打坏人,要乖乖长大。” 还是香香软软的主人对他最好,青鸾鸟点点头,甜甜地笑了。 不知对方什么目的,防御结界内,姜霆之努力让自己冷静,维持体内灵气的平稳运转,绝不能让灵气罩有任何破绽。 谢云逸也悄悄掏出了他那个老鳖壳,藏在手心里,这法宝能抵挡渡劫期尊者的全力一击,不过若真是到那时候,老鳖壳用过也就没了,三人真的要彻底暴露在魔修的攻击之中,所以现在还不能使用,要寻找机会,争取让这仙品法宝发挥最大作用。 魔尊叶承赫嗤笑,心情愉悦地欣赏眼前,这几个高高在上的仙门弟子,如今抱头蜷缩的狼狈模样,像极了那丧家之犬。 “不用做无谓的挣扎,两个元婴期外加一个无灵根的废物,本尊还不放在眼里,你们玄天宗有什么脸面占着修真界第一的位置?我魔族,才是修真界真正的顶点!” 魔修准确地道破了他们的来历,谢云逸心绪起伏,想到上回和王婵中了魔族圈套的事,这次不会又是要用他们的安危换祖父低头? 真是阴魂不散!之前扛回去的两个魔族喽啰,级别不够,根本没切实去过魔族的总部,更没面见过几位魔尊,因此线索中断,不成想今日直接被魔尊找上来了。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卑鄙魔族,我就算是自爆神魂,也不会落到你的手里,叫你有筹码拿捏我们玄天宗!” 谢云逸话毕,魔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面朝天,放肆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原野。 “哈哈哈,你?就凭你也配让本尊跑这一趟?劫持玄天宗弟子作为要挟,那是菩萨心肠老好人四弟的主意,本尊从头到尾就没同意过这个计划。” 他这话,王婵等人听得云里雾里,原来魔族几个魔尊,并不是一股麻绳,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菩萨心肠老好人?怎么听也不像是形容魔族的词,更何况那人设下层层陷阱,要掳走玄天宗弟子,只不过没能得手。 “那你此番什么目的!” 谢云逸大声质问,同时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拉过王婵,伸出手指在她手心写下“跑”! 叶承赫像是有心逗弄猎物的老虎,十分享受此刻对面几人的恐惧,无所谓地答道:“我不杀你,那多没意思。” 抬袖指向谢云逸,叶承赫笑得阴狠。 “你是个聒噪的,适合割掉舌头,放到沸水中煮熟,叫声一定好听。那边那个白衣服么……” 手指移到姜霆之脸上,魔尊继续道:“一个闷葫芦,我要砍下你的四肢,留你在这里被野鸟啄食,直至咽气。” 目光移到夹在二人之间的王婵脸上,叶承赫舌尖舔着嘴唇,一双眼睛肆无忌惮上下打量。 “这小娘们倒是水灵,生的一副好皮囊,只可惜是个没有灵根的废物,也不知道能供本尊玩弄几日,别太轻易死了才好。” 听他说煮了自己,谢云逸没反应,听他污言秽语羞辱王婵,谢云逸坐不住了。 不就是个狗屁渡劫期,老子和你拼了! 姜霆之对同伴的动作若有所感,同样被魔修的话激怒,配合着谢云逸冲出的步伐,挥出一道寒气,为谢云逸掩护,同时向前跨出一步,将王婵挡在了身后。 胸口堵着一口气,谢云逸眉心一颗小痣红似血染,运转灵气汇于丹田,压缩后一股脑吐出,霎那间,一条橘红色的火龙向着魔修奔去。 叶承赫不躲不闪,左手掐印防御住姜霆之的寒气,右手手掌摊开竖立,硬生生接下了谢云逸的烈炎! “火灵根?哼,区区威力,可笑!冰灵根倒是少见,不过今日也要折在这里了。” 一击不成,谢云逸几个跳跃退回姜霆之身侧,难以接受他的奋力一招,竟没有对魔修造成丝毫伤害,反而是姜霆之为他掩护的寒气,得到了魔修更为认真的对待。 这不符合常理!他的修为明明比姜霆之要高出一截,怎会这么没有存在感? “谢云逸,冷静!别被敌人激怒。” 姜霆之眉头紧皱,忍不住出言提醒,现在不是他们二人争斗的时候,敌人强劲,必须一致对外,才能换来一丝生机,不然怕是要全军覆没! 王婵同样心急如焚,边偷偷使用生机之力恢复谢云逸消耗掉的灵力,边在识海中围着浮漓团团转,问他可有应对之法。 “小公主别转了,让这俩小子试试,他们修为不低,没那么容易死,再说他们不是你师父吗?合该保护你。” “浮漓,你就别生他们的气了,等这回危机过去,我押着他们给你赔罪,你还是帮帮忙吧,我不想他们死!” 浮漓叹了口气,悄悄瞥了眼天上,凑到王婵的耳畔低语:“我不是因为生气才不出手的,他们二人有能力,适当的时候必须展示,不然上边看着不像话,以后才有他们的苦吃呢。小公主再等等,耐心看着。” 什么意思?王婵听不懂,浮漓却不再说了,只叫她等。 没办法,浮漓神神秘秘的不愿出手,王婵只得抽回神识,专心应对眼前的情况,想着如果真到了以命相搏的时候,她站在谁的面前替他挡下,另一个平安活下来的机会最大。 是心思缜密,有勇有谋的姜霆之,还是修为更高,手握法宝的谢云逸? 到时候再说吧!在那之前,还是要寻找能保下所有人的万全之法,她才不要做出必须抛弃谁的选择,谁也不能丢下! “魔尊大人好身手,我师父的招术,完全伤不到您。” 王婵睁着一双大眼睛,满脸钦佩向往的表情,从姜霆之身后迈出半步,直视叶承赫。 谢云逸以为自己幻听了,小冤家头一次主动叫他师父,居然是在赞美那什么混蛋魔尊? 她怕丢命,要投敌自保? 傻丫头,落在魔族手里,他们能让你比死了还难受!谢云逸猛地转身,定定地瞪着王婵,声音颤抖:“你别这样,我就算死,也不会输给他的!” 王婵心内暗骂:狗东西,你要是死了,输赢还有屁用! 第220章 照顾我弟弟 叶承赫虽不把这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放在眼里,可她着实美丽,如今一脸崇拜地极尽赞美自己,魔尊大人有几分受用。 “正如你所见,你身边那两个元婴期废物,根本护不住你,小丫头,不如跟本尊走,我不会亏待你的。” 王婵静静听着,面上一副在权衡利弊的神色,实际上她在思考,试图从魔尊说过的所有话语中发现蛛丝马迹,推测出他找上来的最终目的。 他对姜霆之和谢云逸的不屑一直都不加掩饰,又矢口否认要抓人质胁迫玄天宗低头,那他真是冲着自己来的?平平无奇的,见色起意? 不会,王婵心道她没那么大魅力,能让素未谋面的魔尊,闻着味儿大老远追过来。 回想起在修真界的几次大放异彩,王婵心念电转,决定逐个排除,直到得出真相! 王婵不看身侧的两个人,盼着他们主动理解自己的想法,现在实在没有好法子给他们解释。 只听小姑娘放软语气,祈求道:“能入魔尊大人的眼,是我的福气,只是还望您能答应我,放他们二人一条生路。” 叶承赫似笑非笑地追问:“这么在乎这俩小子?他们是你情郎?我饶了他们的命,你就跟我走么?” “是,我知晓,眼下的状况,我已经没有选择的权利,能得您怜惜,是我最好的出路。” 王婵低着头,语气恳切道。 谢云逸听着,心里仿佛在滴血,他骄傲倔强的心上人,怎么可能主动委身魔族! 正要大声骂醒王婵,一旁的姜霆之先一步开口:“谢云逸,别冲动,她说的没错,交出她,我们三个能活,否则,都得死!” “连你也要做软骨头!姜霆之,我看错你了!” 谢云逸双目赤红,难以接受一个两个都是贪生怕死,毫无底线的叛徒,明明几天前,他们还一起许下誓言,即使有朝一日飞升上界,也要抱成一团,互相取暖,怎么遇上个区区魔尊,就变卦了! 王婵转身和姜霆之对了个眼色,二人心中明了,此时对魔尊的服软只是权宜之计,偏偏谢云逸这个实心眼,一头扎进了牛角尖。 他虽脑子慢了点,但对她的在意不是假的,王婵眼眶发热,这个傻子,真想着为她送命呢! 没办法,再不说点什么他真要冲出去拼命了,王婵揉揉太阳穴,看向谢云逸:“阿骏,你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这位魔尊大人好心收留我,我很感激,我走后,希望你能照顾我家中年迈的父母,还有我弟弟,也拜托给你了。” 谢云逸第一个念头:她叫我阿骏! 谢云逸第二个念头:年迈的父母?弟弟?这都谁跟谁啊?小冤家跟他这儿演苦情戏呢?! 等等!演戏,她在演戏! 谢云逸看了一眼姜霆之,又看了看王婵,见他二人皆是一副苦瓜脸,眉头皱的像一条条蚯蚓,这丑样子,之前可从未出现在他们的脸上过。 心绪大定,谢云逸忙不迭入戏:“是我对不起你!婵儿,若我修为再高些…… 呜呜呜” 婵…… 婵儿?呕,快把王婵听吐了,这狗东西突然这么肉麻,差点叫她控制不住表情,在魔族眼前露馅! 谢云逸都叫了,姜霆之不甘落后,好机会错过就没了! “婵儿放心,你的家人我会照顾,你也要保重自己。” 救命,怎么连她师父也跟着胡闹,王婵掩面抽泣,用演技弥补她此刻见鬼的表情。 叶承赫不耐烦地催促:“废话说够了没有?再磨蹭,我可要改变主意,杀了他们!” 王婵闻言做出一副惊恐状,口呼“不要”,然后抽出发间的玉簪花,放在谢云逸手中,以道别般的口吻说着:“物归原主,珍重。” 虽说是演戏,但这话太决绝,听得谢云逸真落下几滴泪珠子,心也针扎般地疼。 余光看着那魔修没反应,王婵接着来到姜霆之面前,解下腰间的灵宠袋,交给他,同样说了再见。 魔修依旧一言不发。 王婵心中大致有了底。 她首次在众人面前大放异彩,当属三通城摘星楼的拍卖会,当日她入手两件拍品,问极诀没人认得,因此不作数,另一件,是引来似梦蝶无数的仙品灵植,变异紫色玉簪花。 这株灵植虽不知有什么用,但单以品阶论,足够让这魔尊垂涎,生出抢夺的心思也说不定。 但刚刚花簪离手,王婵并未遭到阻拦,叶承赫面不改色,丝毫不见他对玉簪花有意。 第二次么,是与灵兽宗嘉澜比试之时,金雕越级进阶,青鸾鸟降世,师门内外,不少人羡慕她的这只灵兽。 因她本人不是驭兽师,众人猜测,灵兽越级进阶大抵是这只青鸾鸟本身受天道眷顾,日后指不定会有更大的惊喜,这也堪成为令魔族眼馋的又一目标。 灵宠袋交给姜霆之,就是为了测试魔尊的反应,他的反应是毫无反应,王婵心中有数,化形到识海里,捏住了凌霜的一只耳朵,边拉边抱怨:“来抢你的,害我被连累!” 这魔修,看上的是凌霜琴。 真是麻烦,私自认主的凌霜琴,不但要为了它大老远跑一趟绮乐宗,这下还被觊觎半神器的魔族缠上了…… 弄得她和两个师父生离死别的,都把傻子谢云逸给整哭了,别说,还怪好笑。 摸上心口处,放着凌霜琴的储物戒指,王婵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识海里的她放开凌霜的耳朵,暂且饶过他,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交代浮漓。 “浮漓,我把我的灵兽袋给了姜霆之,你真身跟着他,神魂留在这里,帮我们传话,我要去魔族据点走一圈!” “小公主当真要去?我认输还不行?现在就依你说的,和这魔修决斗。” 王婵摇摇头,拒绝了。 “没事的,我想自己试试,而且我不是孤身一人,凌霜陪我去,这个魔修想抢夺凌霜琴,在他找到办法让凌霜改认他为主人前,是不会杀我的,还会想尽办法哄着我,让我为他弹琴,所以我的安全无需担心。” 王婵目光坚定,语气严肃不容任何人反驳,这副样子隐约有几分当年在上界的样子,浮漓恍惚,一时间忘了想说的话。 “浮漓,你要做的,第一稳住谢云逸,不能让他做出任何舍命救我的事。第二沟通姜霆之,把我的计划和近况汇报给他,让他安心等我的好消息。第三看紧青鸾的真身,他的神魂虽然与我一起,但灵宠袋里的身体就拜托你来照顾。” 浮漓静静听着,好家伙,任务这么多,刚刚小公主说的“替我照顾年迈的父母,和家中弟弟”,原来是这几个货…… 父爱如山谢云逸,慈母柔情姜霆之,还有个不懂事的小弟弟青鸾鸟,靠,还挺贴切! 主人想做的事,他拦不住,浮漓点头应下,转身绷着脸对凌霜放狠话:“此事因你而起,照顾好小公主,若有半点不妥,我一爪子劈烂你!” 凌霜一只耳朵明显比另一只红,撇撇嘴没搭理浮漓的挑衅,这畜生不就是嫉妒这次主人身边谁也没带,只剩自己了吗?说这么冠冕堂皇至于吗?保护主人是他的本分,用得着臭狐狸提醒?! “好了,我会留下有时效的结界阻止姜霆之他们的追赶,等我们走远了,在结界消失之前,你出来和他们说明情况。” 王婵稳如泰山,做出最后的布置,看浮漓乖顺答应,又补了一句:“对了,有时效的结界怎么使,你教我一下。” 浮漓目瞪口呆,闹了半天小公主您不会啊?随口说出一个概念,我就得立马现场给您研发结界!呜呜呜没有天理了。 第221章 两人关禁闭 三人依依惜别,做戏做全套,又叹气又抹眼泪,王婵照着识海中浮漓的样子,设下定时一天一夜的结界,保证有足够的时间走远,不会叫师父们追上来以卵击石,然后果断转身,大步上了叶承赫的飞行法宝。 走了,真走了?! 她不是在演戏吗!不是应该表面屈服,借机绕到魔修身后,配合他们两个一起发动致命一击吗! 姜霆之与谢云逸对视,两脸震惊。 “发什么愣,追啊!没良心的坏女人,还真跑了!” 谢云逸一马当先冲出去,被一堵看不见的墙弹了回来,跌坐在地上,流下一道鼻血。 姜霆之同样看不到王婵布下的结界,不知云长老撞了墙,只当是这厮心急太过,平地摔跟头,蠢得要死。 直接踏上灵剑原地起飞,“咚”得一声巨响,姜霆之发冠歪斜,掉到了谢云逸身边…… 好好好,可真是他的好徒儿,阵法已然大成,能把师父困住了!姜霆之暗暗磨牙,也有点摸不清甜甜她要做什么,一走了之不说,还把他和谢云逸关在一处,像无头苍蝇一样乱飞,嘶,头疼。 另一边王婵缩在魔尊的飞行法宝一角,低垂着头不说话,装羞怯小白兔。 是叶承赫先开口搭话:“美人儿单名一个婵字?嗯,不错,好听,以后你就是本尊叶承赫的人了,在魔族我说一不二,你只要顺着我的心意,我保你平安度日。” 抠门儿,凡尘界的大官们,还知道补一句荣华富贵呢,到你这儿就剩个平安度日?王婵心想,那我给你的回报,就暂定为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之前不是说他和其他魔尊意见不合?这回来了个有意挑拨离间的,非叫这几个异姓兄弟彻底撕破脸才好。 结界中,谢云逸像一头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一刻不停地发动招式,想从里边破开这个看不见的罩子,把王婵追回来。 可他威力巨大的火系攻击对王婵的结界毫无作用,反而烧焦了结界内的一切草植,到处都乌漆嘛黑的,连累姜霆之一袭白衣胜雪,如今灰一块黑一块,看着心酸又好笑。 “你冷静一点!做这样的事情白白浪费体力,不如想想她的一言一行,推测出她的打算!” 谢云逸一把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碍眼男子,边挥出火刃边嘶吼道:“要冷静你自己冷静!我眼睁睁看着她跟魔族走了,还能有假?!都怪你我太废物!姜霆之,我说你也是个废物!” 姜霆之毫不示弱,站稳身形后,同样大力推了回来,把暴怒的谢云逸推的跌坐在地上,滚了一身黑灰。 居高临下看着谢云逸,姜霆之沉声开口:“她走之前,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还给我们各自留了她的东西,这其中定有深意,我是废物,可我信她!” 一句信她,谢云逸哑了火,拳头捶在地上扬起一阵尘埃,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男子跪在地上,用手扒拉半天,终于找到了他为王婵炼制的玉簪花发簪,拂去表面灰尘,万幸,炼制手法足够精巧,发簪完好如新,并没有被损毁。 “她给你的东西是灵兽袋?拿出来看看,不是要推测她的意图吗!” 姜霆之“嗯”了一声,此时也顾不上爱干净,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怀中掏出王婵的灵兽袋,托在手心细细打量。 一个瞪着发簪,一个盯着灵兽袋,直到红日再度西斜,二人差点变成斗鸡眼,终于迎来了转机。 灵宠袋突然冒出一道白光,眨眼间一道挺拔身影出现在透明结界内,本不宽裕的空间这下更加无处落脚。 面前的陌生男子,上身赤裸,胸膛健硕,尖牙黄瞳,姜霆之略一思量,对应上了他的身份。 甜甜识海里养的金丝雀,那只大妖四尾狐! 谁家金丝雀这么壮的?亏他化形小狐狸的时候,好意思那般撒娇卖萌,求徒儿抱他,简直没皮没脸! 谢云逸更认得浮漓,二人见过,王婵还说他身上香来着…… 哼,狐媚东西! 这俩傻小子什么表情,浮漓嫌弃地扫视着他们如今灰头土脸的狼狈样貌,心道此二人土拨鼠一样,哪里配得上他家出尘绝艳的小主人?唉,他还必须肩负起责任,在主人回来前,看好他们,以前带青鸾一只熊孩子就够烦了,现在又要加上这俩…… 对这个任务不太满意,浮漓一开口便是语气不善:“怎么,离了我家主人,你俩要自焚?瞧瞧你们这副样子,站远一点,别把本尊精心保养的毛皮蹭脏了,小公主她可最喜欢抚摸我的毛皮。” “她喜欢好办,扒下来给她做个暖手套。” 姜霆之淡定开口,谢云逸火速补刀:“不成,有股子骚味。” 浮漓都想一爪子踩扁他们,两个臭小子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就该放着不管,任由他们互相撕扯,像之前一样。 “我警告你们,是主人让我留下在你们身边的,我的神魂在她的识海里,是你们和她传信的唯一途径,惹毛我,后果自负!还有,本尊的四条尾巴是装饰,真实实力么,你们没命知道,所以也别想着试探,我绝不手软!” 搬出王婵果然好使,这下没人再出言不逊,都静静等着浮漓说明情况。 将小公主假意委身魔尊,实则探查魔族老巢的计划和盘托出,直接听愣了王婵的两个师父。 “这风险太大,你竟没有阻拦她!” “没错,她虽身负气运,也不该如此自负,魔族嗜血,杀人不眨眼,万一她的目的暴露……” 姜谢二人同时开口,一股脑宣泄着对这个计划的不满,吵得浮漓脑袋疼。 不自觉地大吼一声叫他们住嘴,声音蕴含威压,回荡在小小的结界之内,打得两个元婴期小弟弟识海震颤。 “哪儿有灵兽违逆主人的道理!况且她不是孤身一人前往虎穴,她身边带着凌霜琴,主人她试探过了,凌霜琴就是魔族追上你们的目的,在魔族找出办法令半神器改认主人前,必不敢伤害小公主一丝一毫,她思虑周全,才不是鲁莽自负!” 平复一下过于暴怒的情绪,浮漓继续道:“况且我的神魂还与她在一起,就算凌霜那混蛋反水叛主,我也能护她周全,轮不到你们两个废物挂心。” 确认王婵暂时没有危险,姜霆之长舒一口气,一颗心又能跳回腔子里,谢云逸则是直接歪坐在地上,嘴里嘟囔“小冤家吓死我了”,两行泪水在沾满灰尘的脸上留下白痕…… 浮漓皱眉,傻小子怎么又哭了,哼哼唧唧的烦人,天道究竟看中他哪里! 结界的时效还未过去,三个大男人挤在一起没一个不别扭的,这时姜霆之突然冒出来一句:“你刚刚说的凌霜……” “就是凌霜琴的器灵,一个红眼病久治不愈的混蛋,自私又贪婪,看中了我家小公主的神魂强度,非要贴上来认主,我一看见他就烦。” 谢云逸和姜霆之面面相觑,怎么这段话每个字他们都认得,拼在一起就听不太懂了。 神魂强度,贴上来认主,红眼病?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还有就是狐狸精为什么还称呼王婵为小公主,她都离宫多少年了。 疑问很多,架不住众人自动找到重点,凌霜琴有器灵,男的,无耻,现在王婵身边只带了他! 这他妈的按下葫芦起来瓢,没良心的坏女人,身边莺莺燕燕越来越多,打不干净了还! 谢云逸抱着膝盖仰头望天,结界透明,头顶皎月一览无余,他有点害怕了,怕自己抓不住,等这次王婵玩儿够了回来,他就表白吧,决不能再落后他人半步。 第222章 少偷吃化肥 王婵在叶承赫的飞行法宝上缩了不知几天,终于感觉到他们在下降。 抬眼一看,底下是一座熙熙攘攘的凡人城镇,此时临近正午,街上不少小吃摊正是热闹的时候,一眼望过去,很有人间烟火气。 这是要带她垫垫肚子? 王婵不解,仰头露出一双小鹿眼,望着另一侧背手站立的黑衣魔尊。 他都在风里杵了这么久了,眼不干么? 叶承赫察觉到新带回来的美人儿在看他,那双眼睛澄澈鲜艳,眼波流转间媚态天成,比他最喜欢的那只兔子精还勾人,叶承赫喉头发紧,对王婵说话的语气不自觉柔了三分。 “我们到了,这就是你以后要住的地方。” 魔族真正的据点,竟是在普普通通的凡人城镇?! 王婵满头黑线,怪不得玄天宗弟子们翻遍深山老林,幽谷深潭,屁都找不到,闹了半天,人家魔族大隐隐于市,在这么个喧闹市井安家,天天都能吃到各式小吃,比在野树林子里喂蚊子可强多了! 魔尊和她说话,王婵很给面子,特意挂上一副欢欣雀跃的表情,回道:“这里真热闹,魔尊大人,以后我也能出来逛街吗?” “逛街?让你跑了怎么办?本尊说过,你就乖乖跟着我,少想着耍小聪明,不然若是惹我不高兴,免不了一顿打,美人儿身娇体弱,可承受不住。” 王婵咬着下唇,慌乱摇头。 “魔尊大人误会了,我根本跑不掉的,您也看到了,我肉体凡胎,不能修炼的普通人一个,单凭两条腿,能跑到哪儿去?” 这话倒是不假,叶承赫眉头紧锁,心里想的却是得赶紧给她寻来仙丹续命,这么好看的脸蛋,任她寿元减少,容颜老去岂不可惜。 飞行法宝落地,带着二人停在了这座城西北角上的一座宅院,叶承赫一步迈了下去,还转身要扶王婵一把,被小姑娘假装是初到新地方太过兴奋,越过他的臂手跳下,避免了和他的身体接触。 叶承赫虽有不满,但念及她本就是个无知小姑娘,想着规矩可以以后慢慢教,便没多说什么,率先进了那座宅子。 宅院不过区区三进,王婵腹诽,魔尊的居住条件也太差了,凡尘界混的好的地主老财,家里都是五进带花园的大宅子呢。你们魔修难道也讲究“食无求饱,居无求安”那一套歪理,以为住的简陋,磨练了心智,修行能更顺利? 是王婵猜错了,待她跟着叶承赫走到最中间的院子,男子抬手一挥,院内空地从中间裂开,现出宽阔的台阶,直通深不见底的黑暗。 居然藏着地宫! 底下潮不潮?有没有蟑螂老鼠?长期晒不到太阳我缺钙咋办? 听到王婵一连串的抱怨,识海里的青鸾默默补了一句:“公主姐姐从空中十几米蹦到地上,毫发无伤,肯定不会缺钙啊……” 这下王婵没得说了,身体强度逆天,连娇气的资格都失去了!没意思。 “青鸾,姐姐教你知识,不是为了让你用来拆我台的,过来,让我捏捏脸!” 听到要捏脸,青鸾鸟不仅不怕,反而一脸雀跃,一个飞奔扑到了王婵怀里,紧紧抱住公主姐姐的腰。 “哎呦,什么东西?” 王婵摸着自己的下巴,低头看是什么硬物硌了她一下。 诶?我靠!小胖弟弟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刚刚冲过来时,下巴就是被他的发冠撞到,不疼,但着实令王婵吃惊。 自打那次答应青鸾常来陪他,王婵没有食言,日日都过来和他闲聊说话,还给他灌输了不少知识,古代的和现代的都有,避免出现上次那样,她抛现代梗没人接的状况。许是每天都见面的缘故,竟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 把青鸾埋在自己身前的脑袋扯开,王婵让他站好,然后伸手比了比他的头顶,正好到自己下巴,印象中,他还不及腰高呢! 是不是识海里哪棵果树激素超标,给孩子催熟了? “好了,你自己玩儿去吧,这回不跟你计较,还有,别乱吃东西。” 青鸾鸟面露失望,不明白说好的捏脸怎么没了,还有他从不吃东西,除了公主姐姐赏的哑巴亏…… 随着叶承赫的脚步落下,通往地下的漆黑石阶逐级亮起,看清底下的规模,王婵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是什么魔法支撑着这座城镇的地面不塌陷,魔族的地宫直径,快赶上玄天宗最中间的空场那么大了! 而且不仅一层,层层叠叠的宫室自崖壁上探出,灯火明灭,像是洞穴中嵌在洞顶的天然宝石,错落有致。 “这里真大啊,好漂亮,我也可以住在这里吗?” 王婵语气夸张地称赞道。 魔尊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久居高位的男人,最喜欢被人崇拜,被人依附,尤其是王婵这样的“弱小女子”。 “你初来乍到,居所不适合太惹眼,来日方长,有没有福气住上好的宫室,全凭你的表现。” 叶承赫这话是规劝,也确实在为王婵考虑,他的地宫中姬妾众多,哪一个都有修为傍身,若是新带回来的这个太得宠,惹了众怒,到时候被心眼小的害了性命,他可没处再寻个一模一样的补上。 王婵心内冷笑,混蛋魔尊,给我画饼是吧?我们走着瞧,我的表现绝不让你失望! 尚未走下多深,几个魔将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跟叶承赫行礼问安。 虽没人敢打量魔尊新带回来的女人,但王婵依旧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受惊的小白兔般,窜到了叶承赫身后。 你小子不是就喜欢这样儿的吗?那我演给你看就是,还怕你不迷糊? 叶承赫没个不迷糊,小丫头遇到生人,下意识躲到了他的身后,这是将他当做唯一的依靠了吧?这就对了,看来自己说的话她听了进去,只要一心跟着本尊,保你平安度日,要什么有什么! 一念之间,叶承赫把已经决定要安排王婵去的最低等宫室,换成了既不惹眼又不简朴的中等宫室,面皮含笑吩咐手下去收拾。 几个魔将见他们魔尊大人这副样子,明显是心情不错,私心猜测他对新带回的姬妾应是还算满意,丝毫不敢马虎,一溜小跑去给新主子收拾住处,同时给其他何处报信,卖个顺水人情。 王婵被魔尊的手下送到离地面约有五层的一间殿宇,门框上的牌匾空空,想来是等着魔尊想起来才会取名字,进到门里,左右各有两个婢女等候,此时四人纷纷向王婵屈膝行礼,和她们的新主子打招呼。 魔族们过的可真够骄奢淫逸,这儿跟玄天宗比起来,玄天宗简直是座庙,师兄师姐们过得跟苦行僧一样,修为却没有这个魔尊高,也太不公平了吧! “奴婢小桃,服侍娘娘沐浴更衣。” 婢女这个称呼听得王婵一愣,她还未成亲呢,怎么直接当娘了?不合适不合适。 “你们换个称呼吧,我刚来,没有名分,不好僭越。” 婢女们闻言纷纷改口,称呼王婵为主子,心中思量,这位主子跟的不亏,容貌绝佳不说,还这么知进退,懂蛰伏,虽然没有修炼的资质,但日后并非斗不过那几位得宠的,主子本身没有修为不要紧,只要魔尊大人肯护着她,这里谁修为再高,还能高得过魔尊? 几人态度越发恭敬,低垂着头为王婵备水,还格外上心地挑选寝衣和配饰,心中期盼主子可以一举拿下魔尊的心,她们也能水涨船高,过上更好的日子。 这阵仗让王婵有些不习惯,回想自己当公主的时候都不衬四个婢女同时伺候,倒叫她在魔族的地盘上奢侈一回。 不过当年亲手伺候她起居的可是手眼通天的权臣国师,想来奢侈程度能顶婢女千千万,便没什么好不自在的了,舒舒服服泡进温水中。 第223章 比你过得好 沐浴过后起身,王婵穿上婢女为她挑选的华丽衣裙,湖蓝色短上衣和及地长裙的组合,衣领和袖口镶嵌着亮闪闪的珠子,一派异域风情。 换了衣服不算完,婢女们又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七手八脚,一通涂涂抹抹,为王婵上了全妆,同时梳好一个华丽飞天髻,梳妆完毕,四人同时看呆了眼。 没有人用心打扮起来会比先前难看,她们家主子,刚来时不施粉黛,衣着简单,清丽脱俗,圣洁高贵像九天神女,如今换了一身装扮,十六七岁的妙龄少女,眉眼间带着蛊惑人心的妖异,身段优美,高挑且不干瘦,蕴含着十足的青春活力。 小桃心里起疑,她家凡人主子,怎么比望月宫里那位兔子精娘娘更像妖呢? “主子,这样打扮可真衬您,这身衣裙也好看,不如现在就去面见魔尊大人,让尊上对您见之不忘。” 王婵摇摇头,语气平和地拒绝道:“不必,魔尊大人刚回来,定有正事要处理,等他忙完了,也许会想到过来看我,我可以等。” 不是王婵自负,她心中知晓,就算她不好看,为了凌霜琴,叶承赫也不会晾着她。 眼下要做的,是看看眼前四人有几个能为她所用。 虽然没有帮手也可,她的计划照样能进行,但若是身边出了敌人,或是敌人派来的奸细,放任不管,那可是大大的不利,王婵决定摸清几人的态度,忠心的可以用,背主的同样可以用,只不过是反被自己利用,放假消息给隐在暗处的敌人罢了。 是敌或是友,在她手里,没有一块是废料。 “我在这里无依无靠,现在只有你们四个陪我,来,都坐下,我们聊聊天。” 王婵摆出一副和善的样子,招呼婢女们围着她坐,询问她们的名字。 除了已经认识的小桃,还有为她上妆的婢女名叫灵儿,余下两个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王婵提议为了方便自己称呼,要为她们赐名。 “你五官线条硬朗,就叫八角,你脸颊肉嘟嘟的,就叫肉桂。” 两味炖肉料,还是以貌取人被按上的名字,八角躬身谢恩,肉桂看起来不太高兴,撅着嘴不情不愿回了句“是”。 嗯,肉桂心里藏不住事儿,八角还得再看看,另外两个有名字的,想必是之前就有主人,更得多加留意,王婵心里一条条记下,后又与她们扯了些有的没的,便以自己舟车劳顿要休息为理由,放她们下去了。 四人行礼后退出王婵的宫殿,小桃第一时间去了叶承赫的寝宫。 魔尊斜靠在床榻上,正由两个姬妾为他揉肩捶腿,听手下禀报说新来的那位有消息,叶承赫眼眸微抬,让小桃进来回话。 “尊上,她目前一切妥当,奴婢们为她沐浴更衣,确认她确实是无灵根之体,没有用法宝隐去修为。” 汇报完最要紧的,小桃还把之前,王婵拒绝来找魔尊的理由,原话学了一遍,听得叶承赫坐直上身,嘴角上扬。 “她倒是懂事,不错,你去领赏吧,继续好好伺候着,有事便来汇报,下去。” 小桃欢天喜地磕头退下,心里对自家主人的期望又高了一分。 几乎同一时间得到消息的,还有望月宫中的兔妖苏锦。 魔尊虽姬妾众多,却没有明面上的魔后,只是平日里最爱去望月宫,得到奇珍异宝,也是送去苏锦手上的最多,久而久之,魔尊地宫中众人隐隐把望月宫奉做主位,尊敬苏锦是唯一的女主人。 今日来了新人,苏锦只当作平常,魔尊隔三差五从外边抢女人,她已经没心情管那么多了,新来的就算再乖顺,左不过月余就会被玩腻,悄无声息被她弄死也无人察觉,只要动摇不了她的地位,苏锦有耐心等上一个月。 向她报信的婢女却不这么想,忙不迭出言提醒:“娘娘,这次这个不一样,您还是多上点心。” “哦?她有什么非凡之处?难不成比我多个鼻子,多只眼睛?” 苏锦欣赏着刚涂在长长指甲上的艳丽色彩,不以为意道。 “不是,可她着实美丽,这整个地宫,怕也是无人能敌。” 话音刚落,苏锦毫无征兆地挥出巴掌,重重打在身前婢女的脸上,锋利的指甲嵌入皮肉,留下三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胡言乱语!贱人,把本宫刚涂好的蔻丹都弄花了!” 卑贱婢女,竟敢说新来的乡野村姑艳冠地宫?言外之意就是在说她苏锦也被比下去了?怎么可能!眼瞎的小蹄子。 “滚回去,别来本宫这里碍眼!” 苏锦挥手,像轰苍蝇一样满脸嫌恶,一刻都不想多看这个对她出言不逊的奴婢。 千里外半山腰,一处破旧的道观,是姜霆之和谢云逸的临时居所。 几日前他们乖徒儿设下,用来困住二人的结界终于到了时限,随风飘散,本来倚靠着透明墙壁的谢云逸一个骨碌向后摔在土地上,姜霆之见状,沉声道:“可以走了。” “咳咳,呸,老子当然知道能走了,用不着你发号施令。” 谢云逸手脚并用爬起,吐着嘴里的沙子,不忘和姜霆之顶嘴。 魔修和王婵离开好几天了,早就失去追踪的可能,况且她留下的臭狐狸说,不叫他们跟,二人只得在附近找地方落脚,静等王婵的消息。 找了好久,只有这么一个破道观,野地里透明牢房都蹲过,二人哪儿还有资格嫌弃这个有墙有房顶的道观,随即住了进来。 最大的好处是,不用再和最讨厌的人靠那么近,姜霆之和谢云逸分占道观的前后屋,浑身上下使一通除尘诀,又换上干净衣服,可算是恢复了往日神仙公子的模样,变回玄天宗众人熟悉的云长老和姜师兄。 待他们穿戴整齐,许久不露面的浮漓终于再度现身,刚在屋内正中站定,两道人影飞一般地凑了上来。 “可算有点人样了,之前的土拨鼠装扮,本尊看着糟心。” 二人把浮漓的嘲讽自动屏蔽,直接问他们最想知道的:“她现在如何了?快说。” 浮漓看了三人置身的破道观一圈,语气诚恳道:“比你俩过得可好多了,她身边有四个奴仆,刚刚沐浴更衣,如今在柔软的床榻上歇息,没什么不顺心的。” 沐浴?更衣! 姜霆之暗暗咬牙,谢云逸目露凶光。 “现在就带我们去找她!别说什么她的命令和计划,她一个小姑娘,简直是羊入虎口!那魔修狼子野心,随时可能对她不利!” 浮漓撇了对面的傻小子一眼,薄怒道:“你当小公主是吃素的?她聪慧过人,十个你加起来都比不上,肯定有办法自保。况且有本尊的神魂盯着呢,那什么狗屁魔修若是敢动手动脚,我一口吃了他!” 这话安了谢云逸的心,却叫姜霆之听出一丝不对劲。 什么叫有他的神魂盯着,那甜甜沐浴更衣,他也盯? 血气上涌,姜霆之血压快比头顶高,强压着虐待动物的冲动确认道:“非礼勿视,这个道理前辈懂得吧?” “大人的事,你们两个小子少管!” 浮漓气呼呼地撂下这么句似是而非的话,一个闪身直接回了灵兽袋。 小主人和他自小一起长大,同吃同睡,嬉戏玩闹,情分深厚,哪儿就轮得上你姜霆之置喙了! 再说…… 我就算有贼心又有贼胆,可我怕天道的雷啊,偷看人家闺女洗澡,还不把我劈熟了?! 混蛋姜霆之,说话单挑人的肺管子戳,活该你胡思乱想去吧,酸死你! 第224章 临时抱佛脚 王婵侧卧在她的大床上闭眼假寐,实则去了识海中找凌霜学琴,预备着晚些时候魔尊过来,可以装装样子。 总不能又让凌霜琴闹鬼似的自己响,她在一旁干坐着,那能有什么冲击力?需得是人美琴音更美,定能最短时间内把魔尊迷得神魂颠倒,对她言听计从! 王婵刚一露面,识海内的三个居民同一时间出现,就跟没见过她似的,围着王婵团团转。 凌霜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这次这身挺好看,比以前的都好看。” 王婵:“你都跟魔尊审美一致了,还不好好反思下自己?” 青鸾鸟照样要冲过来扑个满怀,只不过在助跑途中被浮漓伸出的一条尾巴绊倒,五体投地趴在了王婵脚尖旁。饶是这样,嘴里还不忘把夸赞的话说完整:“公主姐姐!姐姐真好看……哎呦!嘶…… 好看得像公主一样。” 王婵:“谢谢你的废话文学,下次不必行如此大礼,平身吧。” 虽说做了亏心事,浮漓表面一派平静,只默不作声紧紧盯着王婵看,不单是为她这副打扮惊艳,更是和姜霆之斗气,不是说“非礼勿视”吗?本尊今天偏要死命看,臭小子能拿我怎么办! “凌霜,教我一个简单好上手的琴谱,等会儿那魔修来了,我要给他表演一个。” 说罢,王婵在几人旁边的草地上,幻化出两架古琴,还有矮几软垫,并且率先落座。 凌霜琴的器灵精通琴艺,王婵也是过目不忘,按理来说教学进度应该非常快,可理论基础要灵活运用于实践,还需要多加练习。 难就难在火候上,王婵拨动琴弦的手指不知该如何发力,不是轻了导致音调不实,没有古琴的空灵韵味,就是太重,好几次直接把琴弦给扯断了,看得凌霜头皮发麻,暗自庆幸这是王婵变出来的冒牌货,不是真正的凌霜琴。 实在看不过去了,凌霜起身,来到王婵背后,双臂伸出,两只手轻轻搭在王婵的手背上,亲自指导她如何发力,手指上的动作要领。 王婵专心学琴,没有发现他此时凑的有多近,更看不到二人交缠在一起,不分彼此的如墨青丝。 可架不住一侧还有两个旁听打酱油的。 青鸾不解,怎么凌霜哥哥就可以贴贴主人,我也要! 浮漓更是像嗓子里卡了刺猬一样,狂咳不止,狠狠扰乱原本清雅中带着一丝暧昧的现场气氛。 “浮漓你怎么了?要不要喝点水,我都听不到琴音了。” 王婵从凌霜怀里探出半个脑袋,关心道。 浮漓内心幽怨道:哦,打扰了,是我多余。 得半神器亲传,王婵进步神速,加上本来就是特意挑选的简单谱曲,待浮漓报告,魔修正在往这边靠近时,王婵已经能将一首曲子完整演奏,娴熟程度糊弄一下外行绰绰有余,可以进行汇报演出了。 “多谢,我先走了。” 与凌霜道别,王婵还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嘉奖,之后神魂从识海抽离,专心和叶承赫斡旋。 果然只要体现价值就能得到主人的赏识,凌霜不禁想起刚认主的那日,王婵眼里只有来得早的那两个,铁石心肠无视他,如今也让那两个尝尝被忽略的滋味。 如王婵所料,魔尊主动出现,根本不需要她倒贴,正好免得落人话柄,议论她这个新来的有心争宠。 叶承赫大步踏入王婵的寝殿,见他新得的美人儿衣着华丽,美目微合侧卧在榻上,说不出的慵懒妩媚,看一眼便深深印在了魔尊大人的心里,甚至放轻脚步,不忍心吵醒她。 就在叶承赫一只爪子要碰上王婵脸颊的前一刻,假寐的美人儿适时地睁了眼,一双紫瞳如水洗过的宝石,盈盈看向魔尊。 “您过来,怎么也没人禀报,我,我失礼了。” 王婵面露惶恐,麻利地起身下地站好,礼数周全,同时也与叶承赫拉开了距离。 没碰到她,叶承赫收回手,饶有兴趣地打算徐徐图之,享受狩猎过程,也是捕食者的乐趣所在。 “不必多礼,坐吧。” 叶承赫倒是不见外,直接一屁股坐到了王婵的床上,还正好是她刚刚躺过的地方,看得小公主一阵皱眉,心道这床单一会儿非换不可。 挑了个距离魔尊三步之外的绣墩,王婵端正坐好,微微垂着头,做紧张状。 “这里的一切,可合你的心意?伺候的人都尽心吧?” “回禀尊上,都很好,比我之前住的地方好。” 叶承赫哼笑,那是自然,他一直都是这么说的,玄天宗算什么修真界第一,根本就样样比不上他们魔族。 而且那帮仙门弟子,表面装得一副大义凛然,实则都是伪君子,不然也不会见这小姑娘皮相好,破格收留无灵根之体入宗门。 根据之前得到的消息,上古半神器之一的凌霜琴,就在这小美人儿手上,如今连人带琴都是他的了,任他挑选,随意享用。 心头一阵燥热,叶承赫哑着嗓子开口:“不知美人儿是否擅歌舞,你今日这身衣服,跳起舞来别有一番风情。” 王婵一眼看破这混蛋打的什么算盘,要本小姐跳舞供你取乐?呸,做你的春秋大梦! “尊上见谅,我不善歌舞,怕是要败了您的兴致。不过……” 叶承赫有片刻的失望,兀自追问道:“不过什么?直说。” “不过我有别的法子给您解闷,音律一道,我虽不会唱歌,但幸而学过一段时间古琴,愿意为您弹奏。” 古琴!她说的一定就是凌霜琴! 叶承赫强忍着没有从床上蹦起来,咽了咽口水,准许道:“好,那就由美人儿为本尊演奏一曲。” 王婵起身,在叶承赫炙热的目光中取出凌霜琴,平放于桌案之上。 独属于半神器的灵韵宝光,把王婵这间寝宫都隐隐照亮了些许,琴身木材散发出淡淡香气,萦绕在叶承赫的鼻尖。 果然不凡!是凌霜琴没错。 叶承赫眼中溢满贪婪,凑上去想亲手摸一摸半神器,已然视凌霜琴为他的囊中之物。 王婵静静看着他的动作,没有阻拦,识海里却像个女土匪似的,双手叉腰,指挥座下小弟:“凌霜,狠狠地把这混蛋弹回去,看他还敢不敢企图对我们动手动脚!” 不用主人提醒,凌霜正有此意,如那日在玄天宗比武场,弹回嘉澜一样,在叶承赫手掌将要碰到琴身的那一刻,运转灵力,狠狠将他丢了出去,重重砸在床上,咔嚓一声,床铺从中间断开,彻底报废,免去换床单的后顾之忧。 “尊上!您没事吧?呜呜呜,这琴依旧不让别人碰,奇怪得很。” 王婵一阵呼天抢地,声音柔柔的略带哭腔,仿佛真的被吓到了一般,仔细看着,一双白嫩的小手都在颤抖。 叶承赫从废墟中爬起,绷着脸掸去身上尘土,又气愤又激动。 果真堪当半神器威名,他堂堂渡劫期强者,被凌霜琴一下子打出那么远,毫无招架的机会,若真能叫这法宝完全听自己调遣,威力一定更加无法估量,届时整个修真界,再无人敢与他,与魔族为敌! 在这一天到来之前,只需稳住凌霜琴这个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主人便可。 叶承赫的算盘打得噼啪乱响,殊不知他才是“天真烂漫”的那一个,已然一步步自愿走入小美人儿为他精心编织的陷阱,还沉浸其中越陷越深,边做着问鼎修真界的美梦,边觊觎仿佛唾手可得的美色。 实际上么,竹篮打水一场空,镜花水月终是梦。他哪个也得不到。 第225章 掏空他身体 床被他砸塌了,屋里一片狼藉,叶承赫怎么会委屈他的小美人儿,更何况美人儿手握半神器,对他来说价值无限。 “小桃,去传我的令,这座宫殿坏了,你家主子搬进第五层正中的那一间,赐名婵娟阁。” 魔尊大人一句话,又为王婵升级了住所,还亲自取了名字,彰显恩宠。 王婵低头谢恩,心中思量的却是叶承赫使唤她的婢女好生娴熟,这地宫里奴婢成百上千,他总不能每个都叫的上来名字吧? 抱上窄长的凌霜琴,王婵跟在魔尊身后,移步到新的宫殿,全程小鸟依人状,小步小步紧紧跟着,欣喜又怯懦,像个全然依附于叶承赫的柔弱女子,任谁也看不出她脑袋里憋着的坏主意。 “凌霜,一会儿咱给这小子弹琴,你可别真给他强健神魂,我要他自我感觉良好,实际上,你想办法,让他脾虚肾虚哪儿都虚!” 凌霜抚掌笑道:“这有何难,以琴音为刃,给他的识海刻下阵符,小小的障眼法罢了。” “能办到就好,看你的了。” 王婵对着凌霜眨眨眼,退出识海。 “这里比你之前的宫殿大,倒是显得你身边婢女太少,不如本尊再为你多指派四人。” 别了吧,就这四个我还没摸清呢,再加四个,晚上睡觉我都得睁着眼! 王婵一口拒绝:“请尊上收回成命,我自小孤苦,有如今的四个婢女已经足够了,况且…… 人若是多了,您来这里,是看我,还是看她们?” 配合着如此带着撒娇吃醋意味的话,王婵不忘偷偷抬头,迅速和叶承赫的眼神对上,再慌忙躲闪,把小女儿家的娇态展现出十成十。 魔尊心里满意,托着下巴尽情欣赏他的女人对他极尽讨好。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就是好糊弄,给她换间大宫殿而已,她便像得了糖的孩子,转瞬间对他更加依赖,根本不用费心费力去哄。 叶承赫不自觉想到望月宫的那个,美则美矣,但毕竟跟着他年头长了,新鲜感淡去,也就那么回事儿。况且那兔妖心越来越大,以前随意施舍点东西就能换她摇尾乞怜,近些年给她寻来天材地宝都不能满足,小贱人背地里弄死他多少姬妾,还以为他不知道。 被人当傻子蒙骗,和被新来的小美人儿当天敬着,区别大得很。 “好,既你喜静,那就不再安排伺候的人了,都依你。” 王婵轻轻点头,而后莲步轻移,坐到长案前,一双纤纤玉手搭在凌霜琴上,这次半神器没有发威,而是任她摆弄。 随着手指间优雅流畅的动作,宫室内荡起一串清脆的音符,泉水叮咚,林间燕鸣,听得叶承赫慢慢闭上双眼,全身放松,感受眉心处识海的阵阵舒畅。 一曲终了,魔尊大人飘飘然如在云端,静默良久才找回思绪,内心一片平静,像是受到了某种洗涤与感化,连对王婵的旖旎念头都荡然无存。 叶承赫不疑有他,认为这是凌霜琴为他带来的好处,帮他稳固道心,为进阶修为做的准备。 “琴音甚妙,美人儿辛苦了,时候不早,我明日再来看你。” 兴致不在,都省得王婵找理由赶人,叶承赫自己主动走了,真是再合适不过。 四个婢女再度围上来为王婵拆下发饰,洗漱一番,等做好这些,王婵留下小桃在内殿守夜,其余三人都叫她们下去休息。 已经能判断小桃是叶承赫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虽说是眼线,但目前叶承赫对她满意,王婵也自知没有马脚会被抓住,可以放心地留小桃在身边,她越重用小桃,叶承赫越会真心待她,何乐而不为。 当天晚上,望月宫中碎了一地茶盏花瓶,婢女们跪地垂头,不敢在她们娘娘的气头上喘大气,生怕受牵连挨一顿毒打。 苏锦双目赤红,发丝凌乱坐在床边,一遍遍回想刚刚听到的消息。 新来的小贱人挪去了第五层,尊上还为她的住处赐名叫婵娟阁?! 婵娟,那是月亮的别名!这下要她的望月宫如何自处?果真如八角所说,被她踩在脚底下了! 况且听闻尊上并未留宿,却放下话说明日接着去她那儿,凭什么!去和她干坐着说话,能比来自己这里逍遥快活强? “你说,她自打住进地宫,都做了什么,全部禀报给本宫!” “回娘娘的话,她除了沐浴更衣,躺着睡觉,就没做别的了,后来尊上过来,内殿只许小桃一人留下,不过奴婢听到,尊上夸她弹琴弹得好。” 弹琴?尊上何时喜欢这种故作清高的寻乐方式了?苏锦将信将疑,她跟着叶承赫这么多年,知晓他一向最看不上琴棋书画,说那都是伪君子傍身的表面功夫,有那时间,不如春宵一刻,双修还能精进修为。 “你此话当真?不是在欺瞒本宫?” 苏锦指着八角的鼻子,尖利的指甲再近一寸就要在她脸上留下一个血窟窿。 八角磕头讨饶:“奴婢不敢!奴婢为娘娘做事这么久了,那位主子今日才来,奴婢没有理由,也不可能为了她背叛您啊!” “哼,量你也不敢!” 苏锦从床边起身,踱步思量,红色长裙拖地,在八角的面前扫过,吓得小姑娘赶紧后退,生怕弄脏了娘娘的裙子。 “她入住新宫,我该送上一份大礼才是,全她新晋宠妃的脸面。” 苏锦语气阴狠,从梳妆台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小锦盒,托在手上。 “明日我会派我的婢女把这个给她送过去,你只要提一嘴,确保她会用上就行,记住,一定是趁着尊上不在的时候!能办好吧?” 八角连忙满口保证一定完成好娘娘的交代,磕头退下,从侧殿的小角门出去,回了婵娟阁。 一夜安眠,次日晨起,又是灵儿为王婵梳妆,小桃捧着选好的衣服,二人合力打扮她们的主子。 “怎不见肉桂她们?” “回禀主子,她们去为您取来饭食,因您没有修为,怕是吃不了高阶灵果,只能由她们出去,跑一趟城内的食肆。” 哦,这么回事,王婵心道,不用这么麻烦,灵果她吃得,谢云逸百草园里的,都快让她吃过一遍,从未有过不适。实在没得吃,她饿着也行,依照过去的经验,起码三年问题不大,可好养活了呢。 不过这样也好,这也算是地宫中的头一份,她现在越扎眼,就越会有人看不过去,继而露出马脚,自掘坟墓。 这不即刻就有婢女在婵娟阁门口探头探脑,双手捧着木质托盘,托盘正中放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 “给娘娘请安,我家主子是望月宫苏娘娘,听闻尊上再得佳人,特意吩咐奴婢给您送来一盒上等桂花木熏香,有凝神助眠之效,说怕您刚到这里住的不习惯,夜不安枕,此香正好可解。” 王婵笑得眉眼弯弯,起身亲手接过那个小盒子,里里外外地看,语气欢快道:“替我多谢苏娘娘,这礼物太贴心了!我很喜欢。” 小婢女行礼退下,王婵依旧抓着那盒熏香不撒手,一旁的小桃微微皱眉,下意识觉得那位兔妖没这么好心眼,这礼送得蹊跷。 “主子,这熏香名贵,您先收起来吧,等尊上过来时再拿出来用?” 尊上修为高深,若是他看过了再用,想必不会出错。 可不知怎的,这位一向好说话,脾气软软的新主子,此刻突然跋扈了起来,柳眉蹙起,训斥道:“怎么?若没有尊上在旁边,单凭我就不配用好东西?!我要你现在就给我点上!你若不去,我叫尊上扒了你的皮!” 王婵声色俱厉几句话,小桃听了吓得腿软,恐惧程度隐约比上次在魔尊面前打翻茶杯更甚,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抖着手为她家主子点香。 第226章 毒药助我眠 王婵同样觉得这位苏娘娘的礼物,来者不善。 她才刚来,和魔尊所有的姬妾都没见过面,没有交情,平白送礼已经很可疑。 况且望月宫的那位婢女,身上的衣着配饰,可比小桃灵儿她们的好,足矣见得望月宫得宠,即是宠妃,更没必要讨好一个没有根基,不了解形势的新人。 只剩下一种可能,憋着害她呢。 小桃是叶承赫的眼线,灵儿两次为她上妆,无一处不妥,极尽精湛手法助她争宠,不像是有其他与自己呈竞争关系的主子。 最叫王婵放心的,还是八角已经露出的破绽。 昨日她放四人下去,不过半日,傍晚再见到八角时,她脸上多出三道血印子,像是被女人的长指甲伤到,虽然八角用了个障眼法修饰过,但根本瞒不过王婵这双眼睛。 八角被人伤了,不但不向她这个主子哭诉,求她做主,反而特意掩盖,装作无事发生,只能说明八角不记恨伤她的人,或许是不敢记恨,那人才是八角真正的主子! 一件可疑的礼物,一个背主的婢女,王婵照单全收,地宫位于西北郊外,那二人去城中食肆为她取来饭食,一时半刻回不来,正方便她自投罗网,小桃这顿骂,不得不挨。 小桃取出一个精巧的琉璃香盏,打开小锦盒,挑起一粒桂花木香饵放在盏中,瞪着眼睛仔细辨别,奈何修为不够,根本看不出门道,只觉得这香确实好闻,熏得人心里暖呼呼的,眼皮子发沉。 “这么小气做什么!多添点,我有多能讨魔尊大人开心你又不是没看到,才不管这是什么名贵东西,以后肯定要多少有多少,我今天就要香香的,迎接尊上大驾。” 小桃不敢违抗,只得又多加了几粒,还把香盏放到了王婵的床头,依主子的吩咐把她熏得香香的。 白茫茫的香雾,一缕缕钻入王婵的鼻子,不一会儿就把她的识海也弄的云雾缭绕,好似仙境。 “咳咳,凌霜哥哥,浮漓哥哥!咱家这是怎么了?我都快看不见你们了。” “不是吧?这熏香明显有问题,主人怎么还抢着用?” 对于青鸾和凌霜的傻问题,浮漓故作高深,隐在云雾里轻笑道:“小公主她自有打算,说了你们也不懂,看着就是。” 其实他也没明白,熏香收就收了,转手直接放那魔修面前,把事挑明,告要害他们的人一状不就行了,小公主干嘛装作上当,真把熏香用上了,虽说根本伤不到她,但何必多此一举? 浮漓再疑惑也没处去问,王婵配合着安神助眠的桂花木气味,睡得天昏地暗,连呼吸都难以察觉,若不是还有温度,就跟死了一样。 “她这样没事吧?要不我用凌霜琴的神力帮帮她,别一不小心真死了。” 凌霜这话听得浮漓眼珠子冒火,呵斥道:“胡说什么呢!就算你死了,你那破琴烂透了,小公主也照样好好活着,你懂个屁,她可是创生之树的一部分!” 青鸾一贯有不懂的就问,从不觉得丢人。 “创生之树?浮漓哥哥,那是什么呀?” 一个激动说漏嘴了,浮漓弹了青鸾鸟额头一下,敷衍道:“不知道,小孩儿少打听!” 呜呜呜,浮漓哥哥骗人,他明明就知道,而且我不是小孩子,都快比公主姐姐高了呢。 王婵屏蔽一切,安心做她的睡美人。 不久之后八角和肉桂取了饭食回来,见主子在睡觉,没有打扰,放下食盒各自去忙她们的事。 八角心里惦记着苏锦的吩咐,便装作若无其事打扫寝宫,一寸寸看过来,终于在王婵的床头看到了那个小锦盒,正静静摆在一樽琉璃香盏旁边,香盏里积着厚厚的一层香灰。 苏娘娘的香,她已经用过了?!八角看了眼左右无人,上前将香盏连同香灰,还有小锦盒,统统抱在怀里,手脚麻利地找无人处扔掉。 这任务完成得可真省心,不劳她推波助澜,那没有灵根的土包子稀罕好东西,自己上赶着往火坑里跳,这可就怨不得她了。 八角处理好一切,脚步轻快地回了她的房间,寝殿也不扫了,主子都没了,还打扫寝殿给谁用?! 傍晚时分叶承赫如约踏入婵娟阁,却不见他的小美人儿过来迎他,连个婢女请安都没有,大殿内空落落的。 真是没规矩,这就恃宠而骄了?不至于这么快吧,魔尊大人自己往里走,想着她许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又是第一次犯错,就原谅她吧,嗯,没错,罚她给自己弹琴。 进到内殿,叶承赫察觉气氛不对,怎么她的婢女都围着床榻,还隐隐有抽泣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你家主子在哪儿?” 魔尊威严的问话声响起,吓得婢女们一哆嗦,转身直接跪地磕头,抽泣也变为了呜咽。 床榻上显现出如昨日一样的娇美少女,叶承赫心绪稍安,却发现她一动不动,安静得像一座玉雕,毫无生气。 “这是怎么回事!小桃,你说!” “回,回禀尊上,我家主子今日收到望月宫苏娘娘送来的熏香,说是有安神助眠的功效,主子她点来用,谁知竟一睡不醒,呜呜呜,求魔尊大人降罪,是我们没有护好主子。” 小桃和盘托出,八角却没觉得害怕,与望月宫有关的一切证据她都亲自销毁了,死无对证,魔尊凭什么听信一个婢女,而降罪于最得宠的苏娘娘? 八角不知道的是,小桃是叶承赫的人,从根本上游离在宫斗之外,她的话,叶承赫全都信。 “贱人!爪子伸得太长!” 魔尊暴怒,转身大步往外走,走到门口停住,气急败坏地补了一句:“来人,把除小桃外,其余三个奴婢都关押起来,等待提审。” 魔尊的手下应声而动,手脚麻利地带走了三人,分别丢进了不同的牢房,甚至为她们下了封印灵力的药物,断绝她们寻死的念想。 叶承赫直接去了望月宫,一脚踹开殿门,嚷嚷着要苏锦给他滚出来。 苏锦心知魔尊因何而来,暗道这回下手急了,眼见小贱人得宠,得了个恶心她的宫名,一时失了理智,还不等尊上对她腻烦,就把人给弄死了。 这下免不得听一顿训斥,不过无所谓,苏锦心想,多下些功夫,撒撒娇说些软话,尊上还能真生她的气么?哼,他才舍不得呢。 换上一副明媚笑颜,苏锦姿态婀娜地迎了过去,嘴里嗔道:“尊上心好狠,这么久不来看奴家,一见面就这么大火气,奴家害怕~” 回应她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啪”地一声,直把苏锦打得发髻歪斜,口鼻流血。 “你这狠毒贱人,少装柔弱!你是不是给婵娟阁送了东西!什么目的,解药在哪儿?” 苏锦捂着已然肿起的脸颊,不敢相信叶承赫居然打了她,还下这么重的手,奴婢们可都看着呢! 就为了那个新来的?!她是九天神女不成?这才多久,就把尊上的魂儿都勾走了! “奴家听不懂您在说什么,听闻新来的妹妹远道而来,奴家怜她劳累,送了她一盒安神香而已。” “从何处听闻?她的来历,本尊尚未对任何人说过。” 这…… 苏锦没了主意,她总不能说,是她安排在王婵身边的暗线透露的,怎么办,眼看要糊弄不过去了。 管不了那么多,先示弱,求得尊上怜惜再说。 苏锦特意留着嘴角的鲜血没有擦,一双眼睛也漾出水光,满脸哀婉望着叶承赫,诚恳认错:“不知那位妹妹现在如何?奴家只是想与她交好,可从没想过要害她啊。若是尊上觉得奴家做了不该做的,就只管打我罚我,只要能给尊上出气。” 叶承赫怒火攻心,心道这兔子精还在演戏糊弄他! 打你罚你,都换不回凌霜琴,换不回娇软可人,能操控半神器的王婵! 第227章 睡觉是正事 叶承赫一把掐住苏锦纤细的脖颈,要她看清楚形势。 “本尊没有耐心看你演戏,据实交代哪里有解药,不然,我挖了你的妖丹给王婵续命!” 苏锦一双眼睛凸起,莹白的面颊也因缺氧而变成紫红色,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叶承赫,是真的舍得用她的命换那个王婵! “解…… 毒…… 之法。” 苏锦从牙缝里挤出断断续续四个字,叶承赫终于松开了她的脖子,骤然失去重心,苏锦一下子扑倒在坚硬的玉石地面,剧烈咳嗽,大口呼吸着失而复得的宝贵空气。 “咳咳咳,七阶,招魂草,咳咳,灼烧,草木灰可解毒。” 七阶草药,一时半刻从哪儿变出来七阶草药! 不好找也得找,叶承赫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下令封锁望月宫,在他回来之前,谁也不许放苏锦和她的婢女们出去半步。 担心王婵凡人之躯,身体娇弱怕撑不住许久,叶承赫果真挖了苏锦贴身婢女的妖丹,那个为婵娟阁送去熏香的,三阶狸猫妖,修为堪比人修凝神期,为王婵续命,可以争取到至少三百年。 看都不愿再看俯在地上的昔日最爱,魔尊转身大步离开,火急火燎地出了地宫,去寻七阶招魂草,为他的新晋宠妃解毒。 不出三日,地宫内各处都得到了消息,向来说一不二,无法无天的望月宫苏娘娘,竟在一个新来的小姑娘那里碰了钉子,暗害人家被魔尊大人识破,如今被囚禁在宫中,不得自由。 闻所未闻,尊上的心尖子,何时换人了?婵娟阁王婵,到底是何等人物,哪一点得了魔尊大人的青眼? 陆陆续续,对王婵好奇的姬妾们登门拜访,请求探望这位王娘娘,无一例外,都被堵在了婵娟阁的门口。 “我家娘娘正在病中,尊上有令,不准任何人打扰,您请回吧。” 保不齐会不会冒出第二个苏锦,要陷王婵于不利,叶承赫早就安排好了,在他寻得解药回来之前,谁也别想靠近王婵半步。 此时被拦回去的女子名唤杨舒影,所居第六层静水阁,是一个修为金丹后期的魔修,虽然得宠程度和苏锦不能比,但放眼整座地宫,也排得上前三。 上赶着示好被驳了面子,杨舒影也不恼,谁叫这是魔尊留下的命令,大家都得遵守,无所谓,早晚有和婵娟阁中这位见面的一天,她有耐心等待。 “那好吧,祝愿王婵妹妹早日康复,我们回去。” 说罢,杨舒影带着婢女徐徐离开,之后也没再来过。 王婵那边装死睡大觉,暂时无事发生,久不露面的浮漓再一次现身在破道观,一开口就是晴天霹雳。 “小公主中了带毒的熏香,如今神魂封锁,没有意识,那魔修去给她寻解毒草药,不在身边。” 谢云逸刚剥好的灵果骨碌碌滚落在地,男子紧走几步来到浮漓身前,试图抓住浮漓的衣领,可他不穿上衣,抓了个空。 “你再说一遍!她中毒了?什么毒,解药是什么!我手里也许有,快说!” 相比之下,姜霆之则要淡定许多,只追问道:“她什么打算?等魔修回来后要做什么?” “谁还管什么魔修不魔修,姜霆之,你没听见吗!她都中毒了!” 浮漓没有衣领姜霆之有,谢云逸冲过来抓他的,大声质问。 姜霆之抬手打掉揪住自己的一双脏手,低头看,果然见素白的衣领沾上了暗黄色的灵果果汁,不能要了。 眉头拧成一团,姜霆之无奈,提醒这个间歇性发疯的云长老:“她百毒不侵你忘了?此事定然是将计就计,是她计划好的一环,急什么?” 哦,对呀,青玉麒麟,百毒不侵,是有这么回事。 谢云逸一瞬间没了气势,略显尴尬地退后几步,拉开和姜霆之过近的距离,想到掉在地上的灵果,低头看去发现已经被他自己一脚踩烂了。 “是她的计划没错,不过我暂时也摸不清她想做什么,按理说,她已经有机会除掉那魔修,之前为他弹奏凌霜琴,却只叫凌霜削弱魔修的神魂,并设下障眼法,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 “何人下毒害她?” 浮漓摸着下巴,边从自己的神魂那里提取信息边答道:“是魔修的一个宠妃。” 宠妃?好古老的名词,谢云逸心道魔族还活在旧社会呢?没人帮他们破除封建专制? “她该不会是宫斗游戏玩儿上瘾了吧?小时候在宫里住了那么多年,还不腻烦?” “云长老不要妄言,甜甜她不是贪玩不顾大局之人,兴许她有更大的筹谋,在了解事情全貌之前,不要对她横加指责。” 谢云逸急忙反驳:“我才没有指责她,只是看不透她的行为,你少装出一副,天下你最懂她的样子,一开始,你连玄天宗的门都不让她出不是吗?” 姜霆之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心里却把谢云逸大骂一通。 你倒是让她出门,自己看看惹回来什么大麻烦,那个妖艳谄媚的狐狸精,不就是你带她出门才粘上的狗皮膏药?! 主心骨不在,这三人凑在一起没有一次逃得过不欢而散的结局,针锋相对的场面,比魔尊的地宫里上演的次数更多。总有一天,他们要从质疑宠妃,变为理解宠妃,成为宠妃。或许已经发生了也说不定。 两月之后,叶承赫风尘仆仆,回到了地宫之中。 不眠不休跑了方圆几千里,可算让他在一处山谷背阴处,找到了七阶招魂草,拿到草药之前,还与招魂草的伴生灵兽打了一架,右眼受伤,如今缠着一条黑布,看着更像一个反派了。 直奔婵娟阁,魔尊大人捧着手中得来不易的灵植,生怕下人笨手笨脚坏了大事,竟然亲自为王婵烧制解毒用的草木灰,而后交给小桃,看着她伺候王婵服下。 真够苦的,王婵有点后悔实行这个计划了,她只是装死而已,实在没必要喝这个难以下咽的解药,还什么草木灰,脏不脏啊? 但她心里有数,顺势被有毒的熏香撂倒,不仅能让叶承赫的宠妃失势,方便她在地宫中立威,更重要的,能叫魔尊大人亲自跑这一趟,不辞辛劳为她寻找解药。 王婵需要给自己一个理由,接下来对魔尊表现出臣服与倾心,光靠依附于他的从属关系,终究是淡泊了些,不如换成救命之恩,一生一世报不完,叶承赫便不会疑她。 还有,人在感情中,总会格外在意自己已经付出的那部分,像是一盆被精心呵护,甚至死而复生的娇花,会被主人不自觉地更加喜爱,他舍不得一朵花吗?他舍不得自己在花身上付出的时间,以后即使有更名贵的花朵摆在他面前,也再难打动魔尊大人的心了。 外貌吸引是本能,凌霜琴的力量是利益,只有感情,是不掺杂任何附属品,真真正正无法用来权衡的筹码,这番风波过去,什么狗屁魔族至尊,不过是她王婵捏在手心里的一枚棋子罢了,只会对她事事服从,成为她最好用的一柄尖刀,助她覆灭魔族的势力,与同类相残。 口中苦味蔓延,直逼得王婵转眼泪花,金豆豆得来不易,床榻上的柔弱少女适时睁眼,一颗晶莹泪珠滑落耳畔,落在枕头上碎成八瓣,看直了叶承赫硕果仅存的一只眼。 “婵儿,你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好吧,这个肉麻称呼又出现了,还不如之前被他叫做“小美人儿”听着顺耳呢。 怕被叶承赫抱在怀里哄,王婵眼疾手快抓住了一旁为她擦泪的小桃,扑在小桃身上放声大哭。 “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尊上了呜呜呜,不知我哪里做错,碍了姐姐的眼,我要去给姐姐斟茶道歉。” 第228章 杨舒影来访 身娇体柔的病中美人儿,扑在婢女身上梨花带雨,还说要去向害她的人赔罪。 叶承赫看着,心疼得快要喘不过气,想起苏锦的狠毒则更加气愤,原本对望月宫消下的怒气再度燃起,更甚从前。 “你有什么错?错在苏锦那个贱人嫉妒心太盛,也错在我,一直姑息她在眼皮子底下作妖。婵儿,你放心,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呦,魔尊大人连自称都换成“我”啦?可真是个耳根子软,不禁撩的,王婵心中暗笑,想着如果魔族都是同他一样,没什么心眼子的傻蛋,那就好办了。 王婵哭声渐止,靠在床头显得没有力气,饶是这样,还语气关心地询问尊上的眼睛怎么了,疼不疼。 叶承赫不在意道:“无事,能治好,婵儿你大病初愈,好好歇息吧,不要忧思过度。” 见王婵乖顺地躺下要休息,魔尊大人嘱咐小桃好好伺候,然后起身离去。 叶承赫稍作休整,亲自审问了其余三个被关押的婢女,审问还不够,又令手下一一搜魂,肉桂和灵儿没做什么,便被放回了婵娟阁,八角私下几次出入望月宫,和苏锦的密谋暴露,背信弃义出卖主子,更坐实了苏锦设计暗害王婵的罪名。 真相大白,八角丢了性命,苏锦则是被移出了望月宫,囚禁到地宫最上层的一个角落,地位一落千丈,连婢女都被收走,成了孤家寡人。 之后的几日,叶承赫早晚各来婵娟阁一趟,十分准时,亲自为王婵送来饭食,因她已经吸收过三阶狸猫妖的内丹,身体得以改造,叶承赫便也为她准备了些低阶灵果,供她调养身体。 这些个头不大,没什么滋味的低阶灵果,王婵根本懒得吃,之前百草园里的仙品灵果她天天当饭吃,嘴早就养刁了,现在是宁愿空着肚子也不吃普通货。 安静了好一阵子,之前来探望王婵,被拒之门外的杨舒影再度到访,听小桃禀报,这位娘娘住在第六层,明面上的位份比现在的王婵要高,懂规矩的柔弱小白花自然不敢怠慢,王婵起身,迎了出去。 “杨姐姐安好,初次见面,请您随我到内殿坐坐。” 没有想到这位炙手可热的新人会如此客气,杨舒影挂上一个和善的微笑,与王婵并肩进入婵娟阁。 二人对面而坐,没有分主次,杨舒影率先开口:“妹妹的身子可痊愈了?我瞧着你气色不错,想来应是没问题,妹妹天人之姿,难怪会遭心窄之人的嫉妒。” 这话听着别扭,又说不上具体是哪儿不对,既夸赞了王婵的相貌,又为苏锦的罪行找了借口,很难分清杨舒影现在的立场和此番来意。 那就先滴水不漏地搪塞过去,反正王婵明面上,是个不谙世事的凡人小姑娘形象,即使不会察言观色,也没人会怪罪她。 “多谢姐姐关心,我好多了。” 是这个女魔修主动找上门来,还不止一次,她什么目的,不用王婵试探,会由她主动告知的。 二人又扯了些家常闲话,杨舒影道不多烦扰王婵休息,告辞离开。 合着她跑过来一趟,就是为了聊天的?叶承赫的姬妾们这么闲的吗?对社交的需求都到了这种如饥似渴的地步? 王婵询问一旁侍立的小桃:“杨舒影姐姐,喜欢交际?” “回禀主子,静水阁杨娘娘,醉心于提升修为,甚少外出。” 不愧是魔尊的手下,小桃知道的信息比寻常婢女要多,跟她打听地宫中的一切都有头绪,王婵用起来越发顺手。 醉心于修炼,那她过来干嘛,总不是要和一个没灵根的凡人交流修炼心得吧? 或许她只是单纯好奇,想看看接替苏锦的新一任地宫女主人是圆是扁? 不管她什么打算,这人能沉得住气,是个不容忽视的角色,该多加留意。 傍晚时分叶承赫过来,王婵和他提起白天的事,反正她的日常有小桃汇报,不如由自己主动提起,更显得对魔尊大人掏心掏肺。 “白日里新结识了一位杨姐姐,与她说了不少家常话,我很欢喜。” 叶承赫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谁?” “静水阁的杨舒影姐姐,她人挺和善的。” “哦,那个只知道修炼的呆木头,婵儿若是喜欢和她说话,便让她天天来这里陪你。” 王婵摆着手慌乱拒绝:“不必了,怎么能占用姐姐的宝贵时间,还是修炼要紧,我没事的,和小桃她们说话也一样。” 难得王婵向他透露喜好,叶承赫说什么也要满足她,霸道又强势。 “无妨,我多补给她点修炼资源,她不敢有意见。婵儿啊,若非你不能修炼,我手里的丹药,灵植,法宝还有秘籍,任你取用。” 婉拒了哈,看不上,你手里真有好东西,还哈巴狗一样过来馋我的凌霜琴? 内心清醒,可表面功夫不能少,王婵一脸娇羞望向叶承赫,小声道:“您对我可真好。” “那是自然,婵儿,你身体舒坦了吧?也养了这么多天,不如,今晚我留下陪你。” 坐拥整个地宫,无数姬妾的魔尊大人,此刻像个刚成亲的毛头小子,请求王婵准许他留宿。 希望注定变为绝望。 王婵面颊通红,垂着头回答道:“我,我有点害怕,不如,我先为尊上弹奏一曲,烘托下气氛。” 叶承赫大喜过望,眼馋了这么久的肥肉终于快要吃到嘴里,美人儿还如此解风情,可真是捡到宝了。 魔尊准许后,凌霜琴被取出,识海内王婵号令:“和上次一样,狠狠地掏空丫的。” 凌霜正有此意,这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混蛋魔修,若不是主人要留着他的命,现在让他神魂撕裂,魂飞魄散才算解气! 一曲终了,魔尊大人心如止水,脑子里什么黄色废料也没有了,剃个度当场出家的程度,不过和上回一样,身心愉悦,飘飘然的比往日留宿望月宫还舒坦,便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和王婵道过晚安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也不知道用这法子能糊弄他多久,不过王婵还有另外的说辞,真到搪塞不过去的那天,干脆弄死他提前结束任务,也不是不行,但如果能争取,王婵还是希望这一次多干掉几个魔族高层,铲除魔族势力,区区这一处可没什么意思。 第二日一早,几瓶丹药,一卷玉简果然送到了静水阁,跑腿的魔尊手下交代,这是杨舒影陪王婵聊天解闷,应得的奖赏,以后多去婵娟阁走动,修炼资源还会有更多。 杨舒影又惊又喜,她还没主动提出呢,修炼资源来得这么轻松?果然没有看错婵娟阁的那一位,人家年纪小,心胸可比那兔子精开阔多了。 杨舒影不满苏锦多年,怨她仗着受宠,把魔尊带回的所有好东西都拢在手里,一点也不愿意分给其他人,且那兔妖无心修炼,只想着打扮自己,琢磨着如何争宠,占着金山也是浪费,还白白耽误了其他想精进修为的人。 听闻苏锦失势,杨舒影一来好奇为民除害的女侠什么模样,二来想劝说她不要走苏锦的老路。 等真见到王婵本人,杨舒影不知道该不该开口了,人家小姑娘柔柔弱弱的,一看就不是霸道的性子,又刚刚从鬼门关走一遭,自己的说教还是免了吧,多余给人家添堵。 她没说,修炼资源还是到手了,只因为王婵开心,喜欢同她说话,杨舒影暗叹,真是一拍即合,她和那小姑娘有缘。 王婵:你我本无缘,魔尊一线牵。 第229章 投桃要报李 自那之后,不单魔尊天天来,还要加上一个杨舒影,两个魔族围着王婵一个凡人转,一天见不到就觉得缺点什么,浑身难受。 这些魔修人还怪好嘞,王婵隐约觉得,她在这里比在她自己家,大梁皇宫,更招人待见,真邪门。 连日来不间断地见面,杨舒影自觉和王婵交情越发深厚,话也多了起来,尤其喜欢和王婵抱怨过去苏锦的种种不好,在她看来,声讨共同的敌人,是成为朋友的标志。 “妹妹你是不知道,原来苏锦得宠的时候,我们在她手底下讨生活,日子过得紧巴巴,外面收上来的好东西,都搬到她的望月宫去了,余下这么多人,每月分不到几块灵石,若不是大家有修为,非得饿死不可。” 王婵半掩着嘴做震惊状,十分捧场地追问道:“这么夸张?这些年姐姐受苦了,苏锦真坏。”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如今这地宫是妹妹你的天下,我们也算是熬出头了。” 杨舒影适时拍起了王婵的马屁,其中不乏提醒的意味,希望王婵不会重蹈苏锦的覆辙。 这样浅显的言外之意王婵怎会听不懂,眼珠子一转,她为好姐姐想到了一劳永逸的解决之法。 “我听闻凡尘界帝王的后宫之中,有一套严格的等级制度,每一层都有相应的俸禄和赏赐,若我们地宫也设立类似的规矩,便不会出现资源集中在一人之手的情况了。” 杨舒影听了这话,眼前一亮,没错,有等级划分,就算位置最高的魔后每月能得五百灵石,次一等的姬妾也能分到至少三百,比原来看苏锦一人的脸色过活可稳定多了。 再者说,杨舒影目前所居第六层,在地宫中属于佼佼者,又与王婵交好,明眼人都知道,若是魔尊封后,位置一定是王婵的,谁也比不过,如此这般看来,确立一套等级制度,杨舒影会顺理成章被划分到既得利益者的队伍,既有保障,又很占便宜,王婵有这个想法,她简直要乐开花。 “还是妹妹有主意,你能为大家考虑,真是所有姐妹的福气!只是不知妹妹要何时向魔尊大人提起此事?” 王婵一脸惊恐道:“我?我提可不合适,我一个新来的,又是没有修为的凡人,不好僭越,指手划脚做这个主。” 听她这话,杨舒影有种希望落空的哀怨,闹了半天,她畅想的美好未来,不打算实现啊。 “不过,姐姐你有资格说这话,苏锦倒了,姐姐就是最尊贵的那个,修为更是高出大家一截,若是姐姐提出这个想法,必不会有人反对。为尊上分忧,也是大功一件,论功行赏,又有数不尽的修炼资源要搬入姐姐的静水阁咯~” 小姑娘这话说得俏皮,又精准戳中她的七寸,杨舒影听得脸颊发红,一双眼睛也绽放出激动的神采,痛快地保证会去跟叶承赫说这件事,叫王婵等她的好消息。 有修炼资源的诱惑,杨舒影行动力惊人,第二日便去求见魔尊。 因着王婵的关系,叶承赫对静水阁这个女魔修有了印象,想起她是从魔族崛起之初,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部将,那时候他们隔三差五被正道仙门追杀,杨舒影也没想过逃跑,后来叶承赫修为突破,成了魔尊,杨舒影才被他收入了后宫。 这个女人一向最老实听话,不争宠不作妖,就知道修炼,倒也有她的可爱之处,叶承赫放下手里的事情,叫手下放她进来,听听她所求何事。 “参见尊上。” 杨舒影规规矩矩地单膝跪地,行的依旧是下属拜见主人的礼节,和后宫众人都不一样。 这个态度令叶承赫不自觉地严肃几分,微微坐直身体,收敛起打量自己女人的玩味目光,问道:“什么事情?” “禀尊上,是婵娟阁的王娘娘。” “婵儿她怎么了?” 叶承赫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生怕他的小娇花又被谁害了。 “娘娘她暂且没事,您先别急。只是今日我与她聊天,听到娘娘说心中仍旧害怕,担心下毒之事会重演,整日忧心忡忡,茶饭不思。我与王娘娘交情日渐深厚,很替她的身体状况感到焦急。” 叶承赫点点头,想着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他为王婵带去的灵果,在桌上放着一连几日,都不见她吃。 苏锦贱人,都是她造的孽!不知杀了她能不能安婵儿的心。 打量着魔尊大人面色不虞,正在为这事烦恼,杨舒影抓住时机,提出解决办法。 “有个法子可以解开王娘娘的心结,同时警醒众人,娘娘虽无灵根但身份尊崇,不是可以被欺负的目标。” “什么法子,说来看看。” 杨舒影组织了下语言,把建立等级制度的设想一说,同时推举王婵成为魔后,说这样可以为地宫带来秩序,方便管理的同时给了王婵地位,便不会重回苏锦在地宫中一手遮天的黑暗时期。 王婵没有修为,就只能用最尊崇的地位为她傍身,不失为一种平衡之法。叶承赫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看杨舒影也更顺眼了。不愧是曾经和他共同兴盛魔族的旧部下,这女人的头脑比那些只会争宠的姬妾好使,格局也放得开,是真心实意在为他分忧。 “嗯,不错,是个好办法,本尊的确有意给婵儿更尊贵的身份,那就依你所说,为所有人确立等级,具体谁对应哪个位份,你和婵儿商定吧,不用再来问我,拟出单子来即可。” 给了王婵身份,同时分给杨舒影权力,姬妾的位份任由她二人分配,叶承赫的意思很明确,魔后一人之下,杨舒影的地位最高。 地位和修炼资源对等,杨舒影跪地谢恩,告退后摩拳擦掌地去找王婵商议名单。 “这些我可不懂,地宫里的人,我都没见过,杨姐姐你看着办吧,能者多劳,姐姐为人公正,定能做出最好的决策。” 王婵才不想费这个脑子,一挥袖子都交给了杨舒影,说几句好话拍拍马屁,耍滑躲懒。 可在杨舒影看来,她简直是一鸣惊人,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魔尊和未来魔后都如此信任她,赏识她的办事能力,痛快地放权给她,杨舒影暗暗发誓,要努力把事情做好,不负二人所托。 上位者施舍几个好脸子,下属便一通自我催眠,心怀感激地付出劳动,服务精神可歌可泣。 名单公布之日,被囚禁在一层某个小房间的苏锦也没被落下,她虽犯错不得自由,但依旧是叶承赫的姬妾,根据她如今的处境,外加和杨舒影的仇怨,毫无悬念,被分到了最低等的位置。 各宫室拿到的名单全是一模一样,上到魔后王婵,下到最卑贱的侍妾,每一栏清清楚楚,该住什么规格的宫殿,用几个婢女,每月多少灵石花销,事无巨细,都在上边。 苏锦捏着手中那张纸,咬牙死盯着最上端的名字,和后边标注的灵石数字,仿佛要把纸瞪出窟窿。 魔后,竟然是王婵!一个资历最短,修为最低的小丫头!尊上他疯了不成?! 每月给她八百灵石,她一个没灵根的废物,要灵石做什么,摆在殿里干看着? 凭什么自己每月只能分到五个灵石?哪个贱人捧高踩低,拿她当叫花子打发! 受不了如此大的落差,苏锦满脑子都是阴毒的念头,一遍遍重复着对王婵的诅咒,双眼越发赤红可怖,周身隐隐萦绕着一层黑气,越聚越多,一股股钻入她的妖丹。 第230章 魔尊心尖子 公布了要立王婵为魔后,叶承赫有种他自己要出嫁的兴奋,晚上又跑到王婵面前犯贱,厚着脸皮求自己的姬妾,要王婵收留他过夜。 真是烦人,这魔尊上辈子没见过女人?怎么成天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没点其他的追求? 王婵态度恭顺地请他坐下,小心翼翼地开口:“尊上,我有一个请求,不知能不能告诉您。” “婵儿说吧,别说一个,一百个我都答应你,你即将成为我的魔后,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哦,骗鬼呢,不过是花言巧语想哄本小姐,我要是现在叫你解散魔族的势力,自爆神魂,你能同意才怪。 “尊上也知道,我是出身民间的凡人,我们凡人有这样的规矩,女子在与丈夫成亲前,不能接触过甚,不然会被人耻笑。” “谁敢耻笑你?婵儿,你是要成为魔后的人,看谁不顺眼,要杀要剐都随你,不必再为这些世俗的条条框框所束缚。” 王婵心中暗道,你小子还怪宠老婆的,看谁不顺眼随便杀随便剐是吧?好,可别忘了你今日说过的话。 “可是,嫁人对于女子来说,是很重要的一天,我很期待与尊上的洞房花烛夜,也盼望能在众人的见证下,与尊上结为夫妻,相伴厮守。” 最后四个字,王婵刻意说得很慢,一双桃花眼盛满水波,深情地望着叶承赫,把魔尊大人一颗心都融化了。 画饼么,谁不会啊,王婵只需畅想一下美好的未来,其余一切交给全靠下半身思考的魔尊,完全不用她费心安排。 叶承赫听心尖子说盼望与他结为夫妻,还要和他厮守终生,这是完全爱上他了吧! 她要众人的见证,要隆重的仪式,要独一无二的洞房之夜,好!只要她想,本尊都能给她! 魔尊本人比新娘子还恨嫁,把封后大典也就是他们的成亲之日提上日程,然后挨个儿给他的兄弟们发请柬,把几位魔尊当作男方家属,要他们来见证他的幸福。 地宫中忙忙碌碌,筹备封后大典的相关事宜,在等待的时间里,叶承赫哪儿也不去,完全不上心哪儿有机缘,或者外面哪处据点被仙门给除了,统统不管,他只想粘在王婵的身边,听她弹琴,看她静静地读书写字。 可把王婵给愁坏了,这么大个魔修,天天挂着一脸傻笑在她面前晃悠,碍眼又不能把他赶走,烦人! 共处一室最别扭,不知能不能换个环境,近来叶承赫越来越好说话,王婵毫无顾忌地娇声开口:“魔尊,我想上街逛逛。” 犹记得刚跟他过来的第一天,王婵看到地宫之外有个热闹的凡人城镇,熙熙攘攘,人流如织。那时候她说想在城中走走,被叶承赫严厉拒绝,还警告她若是乱跑,就打死她。 今时不同往日,听她说想上街逛逛,魔尊大人满口答应,还要亲自跟着护送,放心不下让几个婢女保护王婵。 真令人发愁,王婵叹气,我上街就为了躲你,你非要跟来做什么,就不能学着点通人性?! 心累,奈何想念人间烟火,王婵收拾好心情,上街搜罗各类小吃糕点,后边跟着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大黑塔魔尊,她只当看不见。 一趟下来收获颇多,不但花出去魔尊不少灵璧,还侧耳听到了关键信息,这座城名曰十里坡,城主府的牌匾写着一个赵字,但王婵猜测,城主不过是个傀儡,这座城真正的掌权人应是魔族。 回到自己的寝殿,王婵沟通识海里的浮漓,让他给姜霆之和谢云逸传递消息,下月二十六来十里坡赵家城主府,她这边要在那一日收网,两个师父可以过来和她汇合。 又要和那两个傻小子交流,浮漓头大,不情不愿接下命令,真身出现在谢云逸等人面前。 看他们二人不顺眼,浮漓恶作剧之心骤起,一脸严肃地宣布道:“你们二人听着,小公主要我替她转达,下月二十六那一日,她与那魔尊成亲,你们去十里坡城主府,观礼随份子,听懂了吗?” “她说,她要干嘛?成,亲?” 一个字一个字挤出短短一句话,谢云逸气得头发倒竖,立马开始查看识海中的记忆,搜索十里坡是哪个地方,恨不得马上飞过去看看小冤家中了什么邪。 姜霆之同样不能接受浮漓带来的消息,不过他的理智回来得比较快,瞪着浮漓冷冷问道:“你诓骗我?她到底怎么说的?” “骗你干嘛,就是这么回事,爱信不信,爱去不去。” 说罢,浮漓不给姜霆之再度开口的机会,一头钻进灵宠袋不再出来。 破道观里没什么可收拾的,二人决定即刻动身,无法无天的徒儿,师父们这就来严加管教,把你带回正途! 还跟魔族吃到一张桌上了,实在是出格,这就是她的计划?当什么狗屁魔尊的魔后?! 不知是恨铁不成钢还是酸的,姜霆之与谢云逸此时说不出一句话,连吵嘴的心都没了,满脑子都是王婵要成亲的事。 连十里坡居住的凡人都若有所感,近日来他们这里越来越热闹,隔三差五就能看见有东西从天上划过,只不过速度太快,根本看不清是人是兽。 叶承赫的另外三个魔尊兄弟都收到了请柬,不过真正亲自跑来的只有老四何璟,他们的大哥二哥称有事脱不开身,分别派来器重的手下送来贺礼,代为出席。 这个被叶承赫打上老好人标签的何璟,是魔族四位魔尊中最后一个进阶渡劫期的,一直主张和众仙门谈判,想要兵不血刃为魔族挣到一席之地,从不主张大肆杀虐,也拒绝使用魔族那套秘密功法,因此修为进步不快,现在依旧停留在渡劫初期,叶承赫嫌他没出息。 王婵可是记得从前在何璟手下吃过的亏,她跟谢云逸在密林里绕来绕去,掉进深坑又中毒雾,最后二人在一片焦土上傻呆呆地坐了小半个月,谢云逸那家伙差点饿死,才最终得以脱身。 此仇不报,王婵咽不下这口气,如今仇人登门,她这个地宫女主人,该好好招待才是。 利用身为魔后的权限,王婵为他们兄弟二人安排了一场晚宴,要为何璟接风洗尘。 叶承赫听了王婵的提议,十分欢喜,看她果真如一位贤妻,为他操持交际上的琐事,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宴会设在地宫最下层的大厅,共设三席,两位魔尊的席位面对面,稍靠右侧低一节台阶,是王婵为自己定下的位置,看起来是作为陪衬,实则她另有所图。 开宴在即,王婵身着清丽不失端庄的深色礼服,跟在叶承赫身后进入大厅,见到了老仇人何璟的尊容。 此人生的一张窄长脸,细眉细眼长得还挺秀气,身材也不高大,扔人群里谁能看出他是魔尊? “这便是三嫂嫂吧?小弟何璟,这厢有礼。” 王婵大大方方还了他半礼,没有接话,视线从始至终都放在叶承赫身上,疏离又有规矩,一点亲近何璟的意思都没有,叶承赫对此很是满意。 “老四远道而来,不必客气,入席吧,你我兄弟,今日不醉不归。” 眼见三哥替他的夫人接下话茬,对嫂嫂的维护以及占有欲不加掩饰,何璟不再看王婵,顺着叶承赫的意思坐下,与叶承赫喝酒闲谈。 几番相互敬酒,因为魔尊大人要招待兄弟特意摆上桌的烈酒不负使命,二人都有些薄醉上脸,王婵暗暗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命婢女撤下她面前的菜品,不慌不忙取出了凌霜琴。 “尊上今日兴致不错,我为您弹一首新学的祝酒曲吧?” 话音刚落,何璟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王婵身前那把泛着宝光的古琴,这件东西,单看外表,品阶定有八品往上,世间少有! 难怪三哥这么看重这女人,破天荒地要立魔后,原来是人家身怀绝世法宝! 第231章 成为我的刀 “尊上兴致不错,让我来为您弹一首祝酒曲吧。” 王婵的提议,叶承赫大笑着准许,而后看向对面的何璟,欣赏他眼中的惊讶与艳羡。 怎么样,四弟你个老光棍,羡慕得要流哈喇子了吧?我家婵儿既漂亮又懂事,还能驱使半神器凌霜琴,助我增长修为,你没有吧? 何璟张着嘴,依旧沉浸在惊讶之中,此时阵阵琴音已经自王婵指尖流出,没有给他询问的机会。 识海中,王婵交代凌霜:“你先这样,再那样,最后让他们这样那样,懂了吧?” 凌霜点头,暗叹这计划够缺德,真不愧是我家主人。 琴声起伏,逐渐变得急促,像是在烘托热闹的庆典气氛,宾朋们高声谈笑,相互敬酒,祝酒曲因此得名。 叶承赫沉浸在小娇妻精湛绝伦的琴艺之中,面容含笑,不经意间回头看了眼四弟,这一看,顿时黑了脸。 只见何璟正不错眼珠地盯着王婵看,目光炽热,神情恍惚,口中还隐约念叨着“美,真美”,全然一副失礼的色鬼样子,没有把一旁的三哥放在眼里。 凌霜在识海中询问:“主人?现在吗?” 王婵回道:“再等等。” 对于叶承赫不善的目光,何璟仿佛看不见,仍旧如在梦中,觊觎着嫂子美色,叶承赫终于忍无可忍,将手中酒杯大力掷了出去,正正砸在何璟的额头上。 这一下不但没有叫他清醒,反而随着王婵识海中的一声令下,何璟暴怒而起,一把掀翻身前的矮几,朝着王婵扑来。 “尊上!” 王婵面露惊惧,给叶承赫抛去一个求助的目光。 叶承赫像是一条得了主人召唤的狗,以最快的速度扑过来,挡在王婵身前,气愤外加酒意,此刻的他头脑中一片空白,只看得到他那没出息的四弟,要和自己抢老婆。 “放肆!还不退下!” 叶承赫周身魔气大作,渡劫中期的威压释放,却还是吓不退神智不清的何璟,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短兵相接在所难免。 王婵见他们真的打了起来,抱上凌霜琴跑到大厅的一个角落缩着,心中加油助威,两边都加油,狗咬狗争取再惨烈一点! 若是闹出的动静太大恐怕会导致地宫坍塌,叶承赫一直没有放出招式的全部威力,何璟却真如疯狗一般,越战越勇,好几次都让他三哥慌乱抵挡,身上见了血。 “没出息的畜生!自己修炼没进步,就来抢我媳妇和凌霜琴!何璟,我要是你,都羞愧死了!” 王婵:呸,谁是你媳妇!你和他一样没出息,也惦记着凌霜琴,你也羞愧,赶紧一头撞死吧! 两位魔尊的内斗直打到了叶承赫微微酒醒,不过他已经不需要醉意的加持,今日何璟的所作所为足够使他暴怒,与这个不敬他的四弟反目成仇。 头脑清明,叶承赫的攻击更有章法,且他修为高出一个小境界,终于分出了胜负,将何璟击落,重伤倒地。 叶承赫同样浑身鲜血,尚且能够站立,也是摇摇欲坠,十分狼狈。 叫来手下将何璟带走关押,叶承赫不顾自己满身伤势,第一时间寻找王婵的身影,找了好久,才在大厅边缘一个青铜大鼎的一侧看到片裙角,几步跑过去,果然见到一个面色发白,满脸泪痕的小姑娘,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为了装出这副可怜模样,王婵可是下了血本,她在自己的识海里幻化出一个满是蟑螂,蜘蛛,蜈蚣的小池子,瞅准时机,在叶承赫发现她之前,跳了进去。 那个令人头皮发麻的恶心感觉极其奏效,王婵抱着膝盖,身子微微颤抖,缩成一个小团,可把叶承赫给心疼坏了,心疼比身上皮开肉绽的大口子还疼。 “婵儿,没事了,我已经把那畜生狠狠教训了一顿,他不敢再妄想着抢夺你,你若是不解气,我再叫人砍他一条腿。” 一条怎么够?当初在密林,谢云逸伤了腿还中了毒,何璟只赔偿所犯下罪行的一半哪儿行? 王婵呜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语句,泪盈于睫目光凄婉,对叶承赫的话没有做出回应。 魔尊大人见状加大力度,继续哄道:“你我大婚在即,喜庆的好日子不宜见血,不如这样,我先去废掉他的修为,等封后大典结束,再与他清算!” 这个好,这个好,废掉修为比砍腿好,王婵抬眼,抽泣着说道:“他没有修为,就不能伤到尊上了,我才能安心。” 叶承赫感动得差点落泪,这个傻丫头,原来不是在为她自己的安危害怕,是在担心他呢!何璟!鬼迷心窍吓坏我家婵儿,本尊这就去捏碎你的根骨! 在原地一直等着王婵的侍女们将她接走,叶承赫简单地用丹药为自己愈合伤口,然后真的去了关押何璟的牢房。 门口站着两个魔修在等待他的到来,是代替大哥二哥出席封后大典的魔族高层,不知谁嘴那么碎给他们通风报信,何璟刚被关起来,他们就来了。 “见过尊上。” 二人先是行礼,然后急不可待为何璟讲情:“不知四尊上哪里惹您不快,还望您看在多年情分上,放他一马。” “你这话,我听不懂!” 叶承赫虎着脸训斥道:“凭什么你不了解前因后果就为他说话?!我家魔后奉他为贵客,设宴款待,他却做出觊觎嫂子的荒唐事,与本尊起了冲突,罪大恶极,我定不能轻饶!” 两个魔族大将一时间哑口无言,这么一听,确实是出格,难怪三尊上如此生气。 可是魔族众人挣扎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不再受天道的打压,得以实力壮大,成为修真界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还未一统天下,就先闹起内斗,自伤元气,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们还要再劝,叶承赫忍无可忍,摆出魔尊的架子威胁道:“你们是替大哥二哥跑这一趟不假,可别真把自己当成魔尊了!我管教老四,轮不到你们插手,再不滚开,连你们一起定罪!” 他这么说谁还敢再坚持求情,两位魔将纷纷向左右移步,让开了牢房的门,心道痴情男人真可怕,都说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他要为了一件衣服自断手足,够疯。 不多时,牢门开启,传来一阵锁链的哗啦声,然后是一个惨绝人寰的男人嘶吼,何璟被他的好三哥捏爆根骨,废去修为,再无修炼的可能。 从牢房中出来,叶承赫摸了摸脸上温热的血水,突然感到一阵空虚,好像自己身边曾经最亲近的人,短短数月,一个个相继背弃了他。 曾经宠妃,曾经的兄弟,怎么都变成了这样? 不过想到他的婵儿,叶承赫一颗心定了下来,有她在,有凌霜琴,不需要其他女人或者兄弟,她一人能顶千军万马,不论是作为女人取悦自己,还是作为战力扶持魔族大业,哪方面也不输给苏锦与何璟。 况且婵儿听话,全心全意爱慕着他,不会背叛不会违逆,会永永远远站在他的身边。 想通这些,叶承赫不再焦虑,收拾好心情回到自己的寝殿休息,专心迎接他的大喜之日,心中止不住畅想起属于他和王婵的美好未来,郎情妾意,恩爱非常,还要统领修真界,打得那些正派仙门屁滚尿流,腾出山头给魔尊魔后当度假行宫。 他甚至连二人未来孩儿的名字都起好了,想着王婵特殊的瞳色能不能传给下一代?她那双眼睛,可真好看…… 伴着诸如此类的念头入睡,魔尊大人今夜做梦都是甜的。 第232章 恨嫁的魔尊 来到王婵受封魔后的这一日,整座魔族地宫,变成了一个红色的深坑。 按照魔尊大人的吩咐,一切民间嫁娶能用到的装饰,统统都要用上,大红灯笼,红双喜字,见缝插针,挂得到处都是。 魔后所穿,华丽繁复的成亲礼服,也一早摆在了王婵的面前。 把正红色裙子拎在手里端详,王婵扯扯嘴角,可真够沉的,还有这个颜色,要是谢云逸给叶承赫当魔后,肯定喜欢这件衣服。 罢了罢了,本小姐不跟他计较,就遂了叶承赫的心意,穿上这件衣服,毕竟今日非同寻常,他这一辈子啊,也就死这么一次。 典礼的场地果然设在了城主府赵家。王婵告诉魔尊,即将成亲的夫妻,礼成之前三天不能见面,不然不吉利,叶承赫一查果然有这种说法,便老老实实地忍了三天,没有再去烦王婵。 今日更是天还不亮就嚷嚷着要去城主府等吉时,可把手下们给为难坏了,吉时在正午,尊上您现在去,啥也干不了,没听过有哪个新郎官比布置会场的下人还早到。 “尊上,您要不再休息一下吧,天色尚早,您现在养足精神,到了洞房,才好和魔后娘娘春宵一刻。” “哈哈哈,还是你小子会说话!有道理!对了,差点忘了。” 叶承赫大笑着夸他的手下,忽然想起来他的右眼还瞎着呢,这哪儿行,成亲的日子,他必须得完完整整,以最潇洒伟岸的姿态迎娶他的娘子。 找到了事做,叶承赫不再闹着去城主府,而是坐在他的宫殿里,掏出压箱底的灵丹妙药,还有珍惜灵植,不但将受伤的右眼治好,顺便把身上的陈年疤痕都去除了,白白净净的,活像那待宰的羔羊。 姜霆之和谢云逸准时在二十六这一日抵达十里坡城门外,入城前,浮漓变的小狐狸,从灵兽袋中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十分诡异地口吐人言:“她让你们午时以后进城,魔尊修为高,你们去早了可能会被察觉气息。” 成年男子的低沉嗓音,从一个尖嘴小动物喉咙里发出来,谢云逸直打了个激灵。 “你这样子能说话啊?以前干嘛一直叽叽喳喳地装疯卖傻?” 浮漓理所当然道:“废话!你也看到这样子配上人族的声音有多令人难以接受,我怕吓着我家小公主呗。” 姜霆之闻言打断:“更正一下,我家。” 浮漓哼笑:“哦,她今日成亲不是?你家?你怎么不在迎亲的队伍里?” “你!成亲肯定做不得数!劝你趁早放弃对我们的欺骗,我一次也不会信的!” 姜霆之怒不可遏,真想揪着这只臭狐狸狠狠打一顿,骗他可以,造谣甜甜的亲事怎么行!太过分了! 日头一点点爬上天空,魔族地宫,连带着整座十里坡城,都喧闹沸腾了起来,匆忙的脚步声断断续续在关押苏锦的小房间门口响起,又逐渐远去。 那是叶承赫安排,为魔后抬嫁妆的队伍,王婵的娘家人不在,魔尊大人也要给她十里红妆,从自己的储物袋中翻出来一箱箱灵石和法宝,装在大木箱里,全了这道程序。 离吉时还差三刻,在几位婢女的反复催促下,王婵终于坐到了梳妆镜前,任由她们摆弄,再睁眼,雪肤红唇,墨发高盘,顾盼生辉。 王婵皱眉,往日里她们心灵手巧,虽然审美受叶承赫的影响,喜欢把她往妩媚的方向画,可大体上能看得过去,怎么今日把她画的这么老? 灵儿望着镜中她们家魔后娘娘的一张脸,开解道:“主子别担心,只今日而已,今日您得撑得起魔后的场子,太娇嫩了不合适,虽然妆容重了,可您姿容绝世,依旧艳压地宫。” 可王婵心里没底,无声咆哮道:我要的是艳压你们破地宫吗?今天就要和俩师父汇合了,本就是扔下他们自作主张来魔族老巢卧底的,妆画的再不乖一点,到时候怎么撒娇求原谅啊! 余下时间不多,洗了再画也来不及,还差临门一脚,千万不能叫叶承赫起疑,王婵叹了口气,起身由小桃和灵儿为她披上大礼服外衫,移步向外走去。 叶承赫巴不得让整个十里坡城都看看他娶到的漂亮媳妇,也没让王婵盖红盖头,就那么大大方方地,和他肩并肩,手里抓着红绸子,一同乘飞行法宝,落在城主府正中的高台上。 正午吉时到,十挂一万响的鞭炮,首尾相连,在地上排成一个圆圈,由魔尊器重的手下点燃,令人耳膜震颤的鞭炮声响彻云霄,声音奇大。 “婵儿,喜欢吗?我命他们特意用爆破符赶制的鞭炮,比凡人用的黑火药更响更红火。” 王婵:“你别光张嘴不出声啊?说了啥?听不见,都被鞭炮盖过去了。” 爆破符生效后,尘埃满天,空场上一时间烟雾缭绕,什么也看不清,踏着满地狼藉的符纸碎片,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步入庆典会场。 谢云逸和姜霆之隔老远就看到了高台上的“美嫁娘”,俩人酸得牙快咬碎了,王婵第一回穿大婚喜服,他妈的怎么便宜了狗屁魔尊?! 早知道当魔尊能娶王婵,他们立刻叛逃玄天宗。 反正距离这么近,谢云逸自觉他半步渡劫的强悍修为,应该已经被魔修察觉,他一刻也忍不了了,这就要高喊在影视剧中看过无数次的桥段,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不曾想有人比他还急,一股凌厉的气势降临城主府,谢云逸看了眼姜霆之,二人皆是不解,还有别人来抢亲?!他们徒儿的烂桃花,桃花朵朵开? 这回要让二人失望了,来者并不是来抢王婵的,人家放不下的,是魔尊。 自那日得到最次等侍妾的封赏,加之对王婵即将成为魔后的嫉妒,本就长期与叶承赫身上的魔煞之气交融,苏锦心魔失控,一夕堕魔,本就是妖的她,魔妖双修,短时间内由元婴期进阶为渡劫,今日终于冲破叶承赫设下的牢笼,重获自由。 一阵放肆的女子大笑响彻上空,刺得在场宾客识海发痛,修为低些的直接气绝倒地,没了声息。万幸在场观礼的大多是地宫中的魔修,极个别是王婵的师父,修为尚且能抵挡一阵。 苏锦的妖身是兔子,按照血脉压制等级,本该乖乖地匍匐在王婵脚下,可她如今多了魔气的加持,心魔作祟,强行驱动着她的身体,血脉压制失效,苏锦直奔王婵而来! 敌人双目赤红,张牙舞爪地越来越近,王婵半点不放在心上,谁叫她苏锦是只兔子变得啊,兔子的天敌是谁?狐狸! 两个师父正在台下,王婵于识海中号令:“浮漓,吃了这只发疯的兔子!” 主人发话,赤红四尾狐应声而动,自姜霆之腰间,王婵的灵宠袋中飞出,直接在半空中现出巨大的狐狸真身,浑身红毛,根根直立,一双黄眼睛死死盯着苏锦,一只爪子落下…… “噗叽”一声,给苏锦踩死了…… “小公主,解决了,我才不吃它呢,我也是挑食的!” 在识海中和王婵抱怨了一句,浮漓的神魂凭空抓来一颗妖丹,妖丹上满是黑色的纹路,看着叫人不舒服。 浮漓一脸嫌弃地,用两根手指的指间捏着苏锦的妖丹,放在王婵唇边。 “干嘛?我也不吃,这什么玩意啊,怎么长这样?” 王婵连连摇头,忙不迭拒绝。 “不叫小公主吃,你,你呸一下,呸在这个妖丹上。” 浮漓俊脸泛红,要求道。 王婵不解,但是浮漓见多识广,也从不骗她,浮漓说的话,王婵愿意听,如他所愿呸呸呸。 然后就看到那颗妖丹上的黑线逐渐淡去,直至消失不见,显出原本的米白色。 “好了,多谢小公主,这下可以吃了。” 话毕,浮漓在王婵的注视下,神色自若,甚至有点小雀跃,一口吞下妖丹,放在体内炼化吸收。 王婵目瞪口呆,你这…… 不是跟狗东西谢云逸学的吧!坏了,怎么口水丹还带限时返场的! 第233章 出阁或出殡 完全吸收了苏锦的妖丹,场上身形伟岸如小山的四尾狐,在众目睽睽之下,长出了两条新尾巴,顺利进阶六尾,威压外放,连高台上的叶承赫都隐约觉得害怕。 刚刚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叶承赫看到苏锦堕魔,心里恨她破坏自己成亲的好日子,刚要准备发动招式摆平麻烦,大狐狸就出现了。 不但替他解决了苏锦,还现场进阶,这狐狸,分明是祥瑞! 是给他的大喜日子增添好寓意来的吧! 见大狐狸不动,叶承赫更加笃定心中猜想,甚至上前一步,给浮漓拱手一礼,语气诚恳地说:“多谢这位道友仗义相助,不如留下,见证本尊与婵儿的新婚之喜。” 大狐狸从鼻孔里哼出气来,看着面前老鼠般小小的魔修,对从他嘴里说出小主人名讳这件事十分不爽。 叶承赫身后,他的宝贝魔后,语气轻松地问道:“尊上,宾客都到齐了吧?” 魔尊闻言,媳妇儿发话了,赶忙环顾四周,确认他的部将们都准时到了,大哥二哥派来观礼的手下也在,诶?咋有俩不认识的? 看着还有点儿眼熟…… “嗯,都到了,那边两个……” 不等叶承赫说完,王婵轻笑道:“来齐了就好,开席!” 掷地有声,高台上一袭大红嫁衣的明艳新娘,细白手指拎起裙摆,抬腿直直踹上魔尊大人的腰窝,又准又狠,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将叶承赫踢下了高台。 不光魔族众人没反应过来,以为这是什么开场仪式,是人家魔尊魔后特意准备的打情骂俏,就连姜霆之和谢云逸也看得愣神。 渡劫中期的强悍魔尊,让徒儿一腿就踢飞啦?色厉内荏的纸老虎! 叶承赫也不想的,可他家小魔后隔三差五为他弹琴解闷,找机会就让凌霜给他施行脾虚肾虚哪儿都虚的“三虚政策”,且识海里给他留了障眼法,魔尊大人自我感觉日渐良好,其实今日走上高台时,脚步都是飘的,也没人提醒他,当他是娶媳妇乐得走不好路。 遭了王婵这么一脚,叶承赫大脑一片空白,趴在地上动不了,尝试着撑起身子,想看他的美人儿一眼,看清楚到底是哪里惹了她不高兴,可挣扎半天,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坏了,魔尊心道,腰子被媳妇踢掉了? 过了许久,竟是高台之后,没有入席资格的杨舒影和小桃等人先回过神来,魔后娘娘,分明是在对尊上不利,她不是个娇弱凡人么! “保护尊上!她要刺杀魔尊!” 急切地尖叫一声,杨舒影飞身而上,挡在叶承赫与王婵之间,抬头仰视这位性格柔顺,对她无话不说的小姑娘,这位她亲自推举上位的魔后娘娘。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背叛尊上!” 尊上他待你如心尖子命根子!为了你,连四弟何璟都能舍弃,王婵,你到底有没有心! “杨姐姐说笑了,我和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何来背叛一说?” 王婵抬手指上代两个魔尊前来观礼的魔将,看向姜霆之和谢云逸,交代道:“那边两个修为最高,师父们小心,其余人等都是喽啰,交由浮漓处理。” 两人一狐闻声而动,为王婵一人马首是瞻。 浮漓巨大的狐狸原身仰天大叫,挥动着六条尾巴运转灵气,设下一个笼罩整座城主府的大阵,断绝在场魔族逃跑的后路,不叫小公主的苦心经营白费,今天一定将他们一网打尽! 重体力劳动全都交给了自己的同伴,王婵这边只需专心对付一个杨舒影,外加收割掉未婚夫君叶承赫。 不容她多想,忠心护主的杨舒影已经直奔着她攻来,周身魔气护体,一双杏眼中闪着充满敌意的寒光。 区区金丹期,以前揍趴好几个了!王婵正面迎敌,饶是大礼服累赘,也能一丝不苟地招架住杨舒影的进攻,两刻钟过去,依旧四平八稳站在高台正中,静静看着她的杨姐姐逐渐力不从心,喘起粗气。 识海中有道声音在撒泼:“公主姐姐~ 把青鸾也放出来吧,浮漓哥哥他们都有事做,别把我忘了啊!” 王婵柔声安抚:“青鸾乖,下次吧,姐姐我装了几个月柔弱小娇花,拳头早就痒痒了,你不许和我抢。” 无耻叶承赫,贪婪暴戾,干尽了杀人夺宝的缺德事,这回把本小姐“强抢”回来算你倒霉,今日就将你和你的手下一并清算,为修真界除害! 看准对手体力不支,王婵逆转攻守之势,主动欺身上前,握紧拳头,邦邦捶在杨舒影的颈部和腹部,哪里没有骨头捶哪里,伤害加到最大,手疼降到最低。 快而有力的一百二十八拳之后,杨舒影吐血倒地,颈部全然是紫红一片,血管经脉尽数爆裂,再无生还的可能。 目睹了一切的小桃等几名婢女,抖着嘴唇,不敢相信那真是她们贴身伺候了几个月的主子,是她们毫无修为,闻闻熏香就被毒得晕死过去的魔后娘娘。 灵儿鼓起全部的勇气,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哭嚎:“您怎么可以如此狠心!杨娘娘,还有尊上,他们待您哪里不好?” “问得好,这样好的问题,不如也去问一问那些被夺去性命的无辜修士,你们魔族发展壮大到今天,一个地宫,上百名叶承赫的姬妾,每月花销灵石上万,你可别跟我说,都是魔尊大人一人,接任务做委托,辛辛苦苦挣来的。” 王婵面容沉静,一番质问过后,见这几个魔族小婢女根本听不进去,便不再与她们多费唇舌。 飞身跃下高台,嫁衣喜服的赤色裙摆落在叶承赫眼前,原本连抬手都困难的人,不知哪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竟然成功抓上了王婵的衣角,喉咙发出嘶嘶的声音,听不出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来送尊上最后一程,这么多桌好酒好菜,也不算糟蹋,吃席么,出阁或是出殡,都是要吃的。” 王婵抬腿抖了一下长裙,抖掉叶承赫抓着她衣服的手,换回之前糊弄魔尊,讨他欢心时的那个甜软嗓音,徐徐说道:“您可别怨我心狠,是你贪婪好色,先来招惹我的。” 话毕,王婵抬脚,狠狠落在叶承赫的喉咙上,一脚跺碎了他的气管,咯吱一声,传入周围不少人的耳朵里,听了叫人头皮发麻。 那边姜霆之和谢云逸也不负所托,分别斩杀了各自负责的魔将,这个据点的魔族高层全部伏诛,剩一个被废了修为,捏碎根骨的何璟,大可留着他自生自灭,王婵朝着她的小狐狸勾勾手指,预备着进入下一环节。 主人召唤,浮漓动作迅如疾风,一个腾跃来到王婵身边,乖顺地将头贴在地上,方便小主人蹬鼻子上脸,站到他的头顶。 魔族众人见他们的魔尊已然被刺杀,几个修为高的魔将同样不是刺客的对手,心知无力回天,如今保命要紧,纷纷向着城主府之外逃窜,然后无一例外被透明的墙壁撞了回来,眼冒金星躺在地上望天。 姜谢二人心道,这一幕是多么的熟悉,当初关他们的那个透明罩子,和这个一脉相承,是王婵的手笔,是她叫臭狐狸未雨绸缪,不放走任何一个魔修。 六尾赤狐额头之上,身着大红色庄重礼服的王婵,眼眸扫视全场,气势慑人有如神只,仿佛她一个念头,就能叫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逃无可逃的魔族们,心头涌起无以复加的绝望,这一刻,他们心里清楚,属于他们的末日,来了。 第234章 神女降天罚 “魔族众人听好,玄天宗弟子王婵,今日替天行道,为修真界除害,对你等做出审判,手里捏着无辜人命的,不论害死的是修士还是凡人,一律就地处决,其余人等,为叶承赫效力多年,同样有罪,废去修为,赐你们自生自灭!凌霜!” 浮漓暗笑,小公主她说替天行道,天道听了这话还不激动得掉眼泪,闺女不白养,懂得心疼他,为他分忧。 王婵的一番话,掷地有声,语气威严,字字入耳,话音未落,凌霜琴听话现身,窄长的琴身自王婵的储物戒指飞出,绕着大狐狸脑袋飞了一圈,见无处落脚,索性贴到了他主人身上…… 于是,魔族众人此刻见到,他们一夕翻脸的魔后娘娘,周身衣裙赤红,和脚下灵兽六尾狐毛发的颜色交相辉映,单臂抱着竖起的凌霜琴,半神器所独有的灵韵宝光,映得她半张脸圣洁明艳,另一侧则陷在暗影里,神秘魅惑,看不真切。 台下的谢云逸看呆了眼,前世今生,他曾数次有幸作为观众,仰望人群正中,闪闪发光的她,今天又是,今天比哪次都是,这样的王婵,最令他移不开眼,自信又充满力量,是真正令他骄傲的大小姐。 单手抱琴,王婵公布了审判标准,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按在凌霜琴上,弹出一个音节。 “咚”。 只一个短音节,却久久地回荡在结界之内城主府上空,落在每个魔修耳朵里,又往他们的识海钻去,震耳欲聋,仿佛带着无上天道威压,分秒内就碾得他们发出神魂深处的颤栗,然后死的死,废的废。 “主人,你交代的事完成了,我给他们一一搜了魂,杀过人的神魂撕裂,没杀过的废去修为,主人还有别的要求吗?凌霜听着呢。” 识海里,凌霜长身玉立,微微低头,看向主人的化形,一双红瞳中盛满欣赏和激动。 他没有挑错人,有王婵的加持,他竟能隐约察觉到熟悉的上界气息,神魂攻击手到擒来,且他发挥自己的真正威力,在下界大展拳脚,却并没有引来天雷要抹去他! 王婵的存在一定不一般,有她在,或许真的可以让他完完全全逃脱上任主人的追捕,自由自在,生活在阳光之下。 属下效率这么高,王婵喜出望外,奖励凌霜一个摸脸,告诉他没别的事了,回储物戒指里呆着吧。 凌霜被脸上突如其来的柔软触感弄得面颊泛红,移开视线,不自觉地不敢再看主人的脸,傲娇道:“用过了就要丢到一边?不行…… 缺了我,你如今的造型不完整,你就,多抱一会儿吧……” 越说声音越小,他要表达的是本体古琴,王婵多抱一会儿,先不要收起来,可怎么这话说出来,听着这么别扭呢,让人浮想联翩,心生妄念。 这要求,王婵无奈,行吧,凌霜琴也没多沉,多抱会儿吧无所谓。 现场一片大战之后的萧条,横七竖八倒着几百魔修的尸体,其他侥幸保住一条命,废去修为的剧痛也令他们哀嚎不已。 此时最为震惊的,当属姜霆之。 犹记得凡尘界,五百年里他唯一的一次命悬一线,不对,他当时已经死了,是甜甜被歹人掳走,不见踪影,他气急之下施展搜魂之术,一夜内查看了四百余名凡人,几个月之内的记忆。 他搜的,是凡人,毫无修为,识海大开不设任何防御手段,用了一夜还丢了命。 甜甜今日,搜的是魔修,数量比四百更多,各个有修为,有的修为还不低,看他们生平经历,少说也有百年,所有的加在一起,同时搜魂,一个音调的时间内完成,再看他家徒儿,面不改色,气息平稳,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意,从容不迫。 差距竟如此巨大! 虽说有半神器凌霜琴的功劳,可姜霆之明白,法宝的作用能不能得到发挥,全看主人的实力,这个道理再浅显不过,除非是被动防御的情况,若是主动出击,你给三岁小孩一柄绝世宝刀,他挥得动吗?! 谢云逸曾说她为上古瑞兽,是处于幼年期的人形青玉麒麟,如今看来,怕是没那么简单。 古籍中有关青玉麒麟的记载,提到了抗毒,疗愈,耳聪目明,还有自由出入结界阵法,没说在神魂攻击上有独特之处,甜甜她却如此不凡,强悍到姜霆之不敢认,这真的是他在凡尘界娇养着,爱护着的那个小奶团子? 从前,她是凡尘界不能修炼的小姑娘,他是顶级仙门天赋第一的大师兄,此刻,她是一念定魔修生死,只身入局,覆灭魔族据点的天道使者,他是她光辉之下的一个小小陪衬。 矜持自重了一辈子的天之骄子,姜霆之自卑了。 别说是从众位情敌中脱颖而出,赢得甜甜的心,与她结成道侣,相伴相守,他这么平平无奇的一个人,连站在她身边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能奢求她心中的一席之地? 挫败感真实又痛苦,姜霆之没了先前的勇气。 他发过誓,要保护甜甜,陪着她直到永远,现在看来真是脸皮厚得可笑,她那么优秀,哪儿就用他保护和陪伴了…… 瞧不起云长老的行事作风这么多年,到头来修为不如人家,资源不如人家,若他是甜甜,又凭什么选弱的不选强的?就凭自己多年前,在凡尘界的给她的那点小恩小惠? 人家是气运之子,是上古瑞兽,姜霆之苦笑,就算自己不出现,她照样不会委屈太久吧…… 一直在幕后看着她的那位尊者怎么舍得。 王婵此番计划圆满完成,十里坡城的魔族据点连根拔起,地宫内的魔族物资尽数收缴,王婵懒得清点,从叶承赫身上拽下他的储物法宝,直接把所有东西聚拢在一处,暂由她自己保管,等回了玄天宗再上交师门。 从狐狸脑袋上跳到地面,胜利的喜悦一时间冲淡了擅自行动的心虚,王婵手提裙摆,挥着胳膊朝两位师父跑去。 跑到一半,就被迎上来的谢云逸抱了个满怀。 “你个没良心的小冤家,胆子真大!当初真跟着魔修跑了,吓我一跳。不过大小姐,你今天真好看…… 惩戒魔族也很帅气,真不愧是我谢云逸的徒儿!” 放在今天以前,会有姜霆之来为她家甜甜扯下这个没有边界感的男人,可姜霆之那边刚刚陷入深刻的自我怀疑,没了做这件事的力气。 倒是此刻正夹在二人之间的凌霜琴,默默撞了谢云逸肩膀一下。 “哎呦,你这琴真硬,硌了我一下,赶紧收起来吧,用手举着怪沉的。” 见王婵果然收了凌霜琴,谢云逸笑得志得意满,像只斗胜了的公鸡,下一秒就能仰天打鸣。 抬手拔下王婵发髻上,一看就是那魔尊准备的碍眼簪子,随手甩在石板地面,谢云逸从怀里取出他做的那个玉簪花发簪,轻轻给他家大小姐插在头上。 王婵被他这个动作闹得有点脸热,撅着嘴数落谢云逸,来掩饰情绪:“你个败家玩意儿,那发簪也值一千多灵石呢,卖了多好,摔坏可惜。” 一千多灵石,谢云逸才看不上呢,反对道:“管它多少灵石,不许你戴别的男人给的簪子。” 他这话…… 王婵愣住,怎么听着就跟,就跟谢云逸吃醋了似的,难不成他…… 原本微微发烫的一张脸,现在更红了,王婵没经历过这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紧张又害羞,下意识看向姜霆之,见他不知为何站得远远的,并没有过来的意思。 坏了,王婵心道,师父和谢云逸原本是一对儿来着,这下谢云逸变心喜欢上她,师父生她气了! 第235章 撒娇有人哄 魔尊给的簪子被谢云逸扔了,身上这件又沉又艳的嫁衣王婵也不想继续穿,和师父们道了句“等我一下”,王婵随便找了间城主府的空屋子,换回平时的衣服,并且把脸上的妆容洗去,变回自己原本的样子。 浓妆艳抹的状态,王婵不敢和姜霆之搭话,怕师父对她伤心失望,这回洗掉了,王婵第一时间跑到姜霆之面前服软认错。 “师父,对不起,这次我又擅作主张,独自行动,没和你商量,别生我的气。” 姜霆之想如以前那样,摸摸徒儿的头,再告诉她这几月自己日日挂心思念,可他伸不出手。 踟蹰了许久,姜霆之艰难地扯出一抹苦笑,回答道:“甜甜长大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必向任何人道歉,也无须请示谁的意见,我…… 不生气。” 天呐,师父也太纵着她了吧,原以为要认错然后听说教,小时候连骑马都不让的师父,如今竟这么好说话。 王婵大喜过望,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拉着姜霆之给他讲魔族地宫里的见闻,当然,隐去了有关叶承赫的那些拉扯,只挑姜霆之爱听的说,像是将计就计扳倒苏锦,利益诱惑拉拢杨舒影,还有她是怎么驯服几个魔族小婢女的。 谢云逸也在一旁兴致盎然地听,且他不光听,王婵说一句,谢云逸就在识海里给他祖父谢南山复述一句,实况转播,同声传译一字不差。 “祖父祖父,她拉拢了魔尊的一个女部下,为自己所用。祖父,她挑拨两个魔尊酒后争斗,借刀杀人,这回魔族折进去两个主心骨!祖父……” “阿骏!祖父的耳朵都快被你磨出茧子了,知道你那个小麒麟厉害,这次她立了大功,你放心,玄天宗不会亏待有功之人。” 老祖给了准话,可是谢云逸还想再多说几句,他这旺盛的分享欲,全都用来折磨自己亲祖父一人。 “祖父,她穿红衣服真漂亮,我还给她戴簪子,她脸红来着,祖父,她喜欢上我了吧…… 祖父” “闭嘴!别来烦我!” 谢南山终是不堪其烦,标准结局,骂了孙儿一句,切断了识海传音的联系。 得了老祖的认可,谢云逸一刻不停,告诉王婵自己为她请功领赏的好消息。 “大小姐,你做的一切我都转达给我祖父了,他说你为玄天宗解决魔族据点,是大功一件,理应受到嘉奖,想不想知道奖励是什么?” 王婵挑眉,没想到还有奖励,毕竟这是她一时冲动,路遇魔尊,假装被他带走,过来蛰伏,事先并没有接这个任务,老祖人怪好的,没想着让她白忙活一场。 “如今我们出门在外,不方便你领赏,祖父说了,从魔尊手上收缴的灵石法宝,随你取用,本也是你的战利品,就不用上交师门了。” 这个奖励,王婵差点惊掉下巴,叶承赫的家当,光现成的灵石就几十万,更别说他多年来攒下的家当,一下子都成她的了?未过门的骗婚媳妇,也有继承权?! 这一遭不亏,装几个月天然无害小娇妻,换她暴富,值了。 “替我多谢老祖,此地的事情已了,走,咱去城里的食肆吃好吃的,我请客!” 王婵拍着腰包里的灵石山,豪气十足。 徒儿要吃饭,两个师父自然不会拒绝,跟在步伐六亲不认的暴发户身后,走在城中最宽阔的一条街上。 进到酒楼里坐定,王婵一通点单,谢云逸同样没客气,也指了几样爱吃的,知道小冤家这下有钱了,不花出去不痛快,他得捧场。 “师父呢?有没有想吃的?” 王婵知道姜霆之辟谷,不重口腹之欲,可也不忍心落下他,两个人吃一个人看着怎么行。 闻言,姜霆之抬眼对上王婵的视线,见她满眼都是对自己的心疼和关爱,护短的意味呼之欲出,担心亏待了他,他会伤心。 一颗心被她弄得酸酸涩涩,酸涩之下还带着无数的甜,姜霆之茅塞顿开,明白了之前在城主府,他那些自卑自怜,皆是从何而起。 陷入情爱的人,才会有的患得患失,他自己给自己找别扭,生闷气,自以为配不上甜甜,可人家姑娘的意思,大抵是,不嫌弃他…… 一个念头之间,姜霆之把自己哄好了,落在心上的乌云散去,被和煦温暖的阳光取代,男子一笑,如山间朗月初升,风华无双。 “嗯,我想吃糖炒栗子。” 有了对自己定位的认知与转变,姜霆之说话的声音都软下来不少,什么做师父的威严,长辈的矜持,统统抛去,落在旁人耳朵里,还有浓浓的撒娇意味是怎么回事。 他这张脸,这个笑容,这个语气,王婵比那舔狗魔尊还上道儿,被迷得七荤八素,站起身就往门口跑,边跑边嚷嚷:“糖炒栗子么不就是,阿钰等着,我去给你买!” 撒娇的男人最好命,王婵识海里三个旁观者纷纷记笔记,唯独同桌坐着的谢云逸不是敏而好学的,看着小冤家绝尘而去的背影,气得直想掀桌。 “你还使唤上她了!这么厚的菜谱摘不出你爱吃的?还糖炒栗子,姜霆之,幼不幼稚!” 姜霆之笑笑,摸着下巴,欣赏情敌的气急败坏,甜甜愿意纵着我,不辞辛劳给我买栗子,气死你气死你! “不劳云长老费心,这糖炒栗子是我与她在凡尘界时,生辰日互赠的贺礼,意义非比寻常,现在突然想吃了,你不知道,我第一次吃,还是她亲手给我剥的,吃起来甜软……” “够了!闭嘴!我懒得听。” 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平时可没有这么聒噪,一个破栗子,能有多好吃?至于你费这么多唾沫星子?!没出息! 哼,偏偏我那见色忘义的小冤家还吃他这一套,跑那么急,不知道的还以为姜霆之吃不上这口栗子就要饿死,坏女人,看我吃光你的油焖大虾! 谢云逸抄起筷子,对准最先上桌的那盘油焖大虾,一口一个,恶狠狠地用力嚼着,虾皮在嘴里吱吱作响。 在店小二进来上菜时,谢云逸连忙咽下嘴里的虾肉,吩咐他把空盘撤了,再上一份…… 默默出一口恶气得了,万一真被王婵发现自己虎口夺食,谢云逸担心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姜霆之鄙视地斜了他一眼,心道怪不得这厮吃虾不剥皮,怕吃慢了被甜甜看见,也担心虾皮在桌上留下罪证,有贼心没贼胆,怎么没让虾皮噎死你? 不到半刻钟,王婵托着一个油纸包,回到包厢。 “这家卖炒栗子的果然还在,上回我跟叶,呃,上回我逛街,就买过他家的,个儿大好吃,阿钰趁热尝尝。” 王婵及时改口,没提那个扫兴的名字,抓着栗子塞到姜霆之手里,同时也给谢云逸面前放了几个,被谢云逸推到了一边。 姜霆之莹白如玉的一只手,捏着焦糖色,略带油润光亮的一颗栗子,端详着假装不会去壳,盼望这回又是甜甜亲手剥给他吃。 眼看这个单手能捏爆魔将头骨的绿茶男人又装上了,谢云逸耐心耗尽,一把抢过栗子,举在姜霆之眼前,捏出一个口子给他看,同时说道:“这不一捏就开,又不是精密仪器有什么可看不懂的?” 说罢将捏开口子的那个栗子还给了姜霆之。 姜霆之满头黑线,他想吃甜甜亲手剥的,不要云长老剥的!还有,乖徒儿你那一脸的姨母笑收敛一下行不,我和那个讨厌鬼真的没有私情! 第236章 禁止吃鸡腿 被魔族的事耽误了几个月,王婵三人再度上路,比之前的行进速度更快,不抓紧弥补耽误的时间,王婵怕绮乐宗老祖等不及了。 小公主倒是不累,她的青鸾鸟一天比一天强壮,载着她飞得迅速且毫不费力。识海里的小胖弟弟也长成了花季美少年,如今比她还高,声音也沙哑得褪去了童音,这都要归功于浮漓和凌霜,一个负责肉体,一个主管神魂,身体心灵两把抓,齐头并进。 可累惨了两位“上了年纪”的师父,二人后悔,早些年干嘛不想着收一只灵兽当坐骑,省得现如今苦哈哈地,御剑追在那大鸟后边吃土。 “大,大小姐,咱就地歇会儿吧,飞了好几天了,您是躺着睡觉不累,心疼心疼小的们。” 王婵从鸟背上爬起来,转头看了一眼,见谢云逸御剑飞得晃晃悠悠,姜霆之虽然站得笔直,但额头上也有细密的汗珠,心道差点忘了他俩会累。 轻轻拍了下青鸾鸟的后背,三人缓缓落地,王婵收青鸾回她的灵兽袋休息,姜霆之盘腿坐在地上调息,谢云逸则是直接在地上躺成一个大字,什么形象也顾不得了。 “抱歉抱歉,是我疏忽,不过你俩累了怎么不说,而且谢云逸,你不是出来游玩的吗,飞不动干嘛还跟着?” 谢云逸呼哧呼哧喘气,微微支棱起脑袋,对他的小冤家投去怨念的目光,那表情就好像是在说:还不都是为了你!没良心的。 好不容易落地一次,两个男人提议就地过夜,王婵没有反对,从灵兽袋里拎出来一只狐狸当抱枕,又软又暖,还香香的。 浮漓:耶,今晚又是福瑞控的胜利,你们粗鄙人族,永远比不过我们毛茸茸! 今夜多云,月亮时隐时现,姜霆之坐在他家甜甜身侧,不动如钟,可谢云逸是个呆不住的,就算是休息时间也滚来滚去乱动,躺够了坐一会儿,坐腻了再躺下。 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天亮,不远处树丛中传来雀鸟的叫声,叽叽喳喳,预示着清晨即将来临。 姜霆之起身,正要飞出去转一圈,看看附近哪里有好的水源,趁着甜甜睡醒前取回水来,方便她净面洗漱,忽然听到从谢云逸那边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木板断裂的声音。 他又在搞什么鬼?姜霆之望过去,想用眼神提醒他别吵醒甜甜,不然谁也得不着好脸子,不成想还未来得及和谢云逸对上视线,原本将要破晓的天,一瞬间黑了个透,像是头顶被一块厚重的黑布遮盖,放不进一丝光亮。 不仅如此,周围“呼”得一阵阴风卷起,扯着地上的树叶哗哗作响,置身其中,不自觉得叫人头皮发麻,像是无数未知的危险正在身侧徘徊,避无可避。 “谢云逸!你做了什么?” 情况诡异,姜霆之询问出声,同时冲向印象里王婵躺着的地方,蹲下摸索着,找寻她的位置。 什么也看不见,姜霆之眨了眨眼,不但视力因为光线不足而被完全封锁,神识视物竞也不好使!这下真的是两眼一摸黑,成了睁眼瞎。 谢云逸的情况和姜霆之一模一样,同样看不到周遭的一切,连姜霆之刚才的那声大叫也没听见,他刚才无意中踢倒了一根糟木棍,不知为何四周突然变成了这样。 “诶?我靠,怎么这么黑了,姜霆之?王婵?你们在哪儿啊我看不到!” 王婵一觉醒来,日上三竿,看样子正午都要过了,怀里的小狐狸比她还安逸,肚皮微微起伏,打着小呼噜。 把浮漓拢在臂弯里,王婵奇怪道:“怎么不见那两个?嫌和我一起赶路太累,丢下我跑啦?不能吧……” 走出去几步,围着露营地绕了一圈,还是不见任何人影,王婵放声呼叫:“阿钰!谢云逸!跑哪儿去了?” 要么就是出去给她找水和灵果?真是的也不留个字条,一声不响地离开多吓人。 王婵想出去找他们,又怕俩人没一起行动,找到一个,另一个就真丢了,最差的情况是她跑出去的时候师父们回来,然后找来找去,总也碰不到。 还是在原地等一等吧,王婵摇醒怀中的小狐狸,告知他现在的情况。 小狐狸伸着懒腰,变回高大的人形,却依旧黏在主人身上,脑袋架在王婵的肩膀,睡眼惺忪地,用刚睡醒带着鼻音的语气问道:“不等不行吗?他们两个元婴期,又不是软柿子,单独行动没问题的。” 王婵一向觉得自己不矮,在女生里绝对属于高挑的范围,可是现在被浮漓这么挨着,怎么好像她整个人都淹没在他的阴影里,成了给他架脑袋的小拐棍儿! 推着他健壮的胸膛把人立正站好,王婵抱怨道:“你这样子会把我压矮的!本来就没你高,还压……” 想到了个两边都不得罪的方法,王婵说道:“没事,浮漓别担心会无聊,咱的身体留在这儿等一等,神魂回识海里,吃火锅,打麻将好不好?” “不吃火锅,要烤肉,烤鸡腿!” 浮漓大声要求道,身后大尾巴欣喜地左右挥舞,像是长了个汽车挡风玻璃上的雨刷器。 王婵闻言,踮起脚尖去捂他的嘴,忙不迭地制止:“你快别再说,上回你在青鸾面前吃鸡腿,都给孩子吓哭了,一根清鼻涕过河,我当时就吃饱了……” 说罢二人回忆起那一幕,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大笑,然后原地坐下,前后脚回了王婵的识海。 姜霆之依旧被困在那片暗无天日的方寸之地,他已经尝试数次呼喊同伴的名字,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这个情况他从未遇到过,到底是甜甜和谢云逸不能回应,还是自己的五感失灵,看不见也听不到? 不确定情况,姜霆之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慌,保存体力,摸清局势再行动! 调息运转一个周天,顺畅无阻,他可以确定,这里的灵气并没有被封锁,能吸收灵气,短时间内他没有危险,起码不会被饿死,那么有一条路,他想试试。 自打从王婵那里得来古卷秘籍《问极诀》,姜霆之大受震撼,里边所记载的一条条修炼诀窍令他热血沸腾,他的时间,除了用来陪伴甜甜还有赶路,所有空闲都用在了打坐,调息,修炼上。 不愧是气运之子带回来的机缘,跟着问极诀修炼,姜霆之的修为进步一日千里,这几日御剑的时候,通过和谢云逸的默默对比,姜霆之可以觉察,他如今的修为和云长老不相上下,甚至隐隐压他一头。 谢云逸是元婴期大圆满,那他姜钰就更是半步渡劫,进阶近在咫尺! 凡尘界五百年不能修炼的差距,终于被他拼死拼活地追赶上了。 姜霆之冷哼一声,静下心来进入修炼的流程,一股股灵气涌入他的丹田,冲涮着他的经脉。 管它是什么魑魅魍魉设下的天罗地网,倒要看看邪能不能压正,等进阶渡劫期的天雷下来,不必姜霆之出手,困境不攻自破,他现在要做的,只有强大自身!待他突破,天雷会替他净化一切。 谢云逸那边,就没有姜霆之这么有章法了,自打被困住,他的喊叫和攻击就没停过。 他从不知道什么是以退为进,什么是三思后行,朝阳一般的男子,谢云逸信奉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守,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阴毒手段和见不得光的谋划,都要在他的赤焰里化为灰烬! 一招接着一招,灵力耗尽就原地休息两刻钟,吸收灵气恢复体力后继续,总之在突破困境之前,什么都不能让他停下来,这具烈焰铸就的躯体,要和敌人斗争到底! 第237章 麻将一卷三 山青水秀的识海空间里,一片桃花林正当花期,落英缤纷,暗香浮动,树丛中有个清雅别致的小凉亭,里边正传来一阵阵麻将牌的清脆敲击声。 王婵和她的三个契约牌搭子,分坐一张方桌的东南西北四边,勾心斗角地搓着麻将。 出乎她的意料,除了她自己以外,打牌打得最好的居然是青鸾鸟弟弟。 神魂强度提升后,他不但从小孩模样变成了十七八岁的俊朗少年,连头脑都比之前好用得多,加之王婵天天陪他说话,教他古今中外的知识,如今青鸾和凌霜斗嘴也能不分高下,平分秋色。 不是青鸾说不过浮漓,是他不敢,谁叫浮漓哥哥是能动手绝不动嘴的,他怕哪天惹浮漓不高兴,变成他手里的烤鸡腿。 牌桌上,王婵和他们比技巧都多余,牌好,才是硬道理,当她又一次清一色自摸一条龙的时候,凌霜拍案而起。 “不可能!我抗议,你作弊!这二万是不是你变出来的?反正是你的识海,你想一把牌全是二万也做得到。” 王婵哼哼着冲她做了个鬼脸儿,把桌上所有麻将都翻过来,让他自己看看那张胡牌是不是她变的。 “看好了,就这一张,碰巧被我抓到而已,实力也是运气之一,笨蛋凌霜抓不到好牌就冤枉人,耍赖!” 凌霜看了一圈还真就那一张二万,这才不得不承认就是王婵的手气好,心中一阵抱怨:哪儿有人这么走运的?你是天道亲闺女啊?! 王婵那边被她的莺莺燕燕环绕着搓麻将,姜霆之谢云逸二人,依旧陷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他们选择了不同的应对方法,姜霆之想突破最后的瓶颈,一举进阶渡劫期,借进阶引来天雷,用天雷劈开困境,此时他依旧在全力吸收周围的灵气,冲刷经脉。 谢云逸则是信奉大力出奇迹,他就不信自己的攻击,对困住他的东西造不成任何伤害,只要有一点作用,他就会一直坚持下去,直到冲破桎梏,重见天日。 王婵的识海中不分昼夜,一切景物天气随她心情,因此一玩得尽兴便忘了时间,她想着总归肉身还在原地静坐,师父他们找好了水和灵果回来,总会叫醒她的。 等她再度想起来,已然过去了五天,同桌的三个男人也都被她打趴下,短时间内再也不想碰麻将了。 “呀,坏了,外边什么时辰了?” 王婵一把推乱面前的牌,当即抽离神魂,出了识海。 外边的样子一如之前,除了太阳的位置动了,其余没有什么不同,证明没有人来过。 这下王婵有些坐不住了,就算是干净的水源距离远,也不用去这么久吧? “师父他们,被妖怪捉走了?” 话一出口,王婵有种自己是孙猴儿的错觉,不对,比大圣爷肩上的担子重,人家四个徒弟护着一个唐僧,到了她这儿,一个小姑娘要操心两个柔弱师父。 “青鸾,出来,带我上去转一圈。” 自灵兽袋中召唤出青鸾鸟,王婵居高临下,俯视方圆五十里,目光锐利如鹰隼,恨不得连地上的蚂蚁洞都看清楚,就是没发现她师父们亮眼的衣服颜色。 这个土办法又笨又耗费时间,王婵在识海里询问她的智囊团:“你们知不知道什么办法,可以追踪到他们?” 思量片刻,凌霜道:“若是如我们一样,与你有神魂契约,就可以追踪到,可他们是人修,不能和你结主仆契约,只有灵兽和器灵可以。” “那该怎么办呢?” 王婵忽然想到什么,眼睛放光看向浮漓。 “那个…… 浮漓,你,你鼻子一定很好用吧?能不能追踪到他们的气味?” 若不是舍不得,浮漓非得揍她一顿,把堂堂上界的灵狐当狗使唤,太欺负人了! 可谁叫她是王婵呢,小主人的话,他都听。 “闻过了…… 没有头绪,凭空消失一般。” 这可怎么办,凭空消失,那他们不是主动出去寻找物资的?被外星人绑架了? 这下王婵急了,比当初她自己被魔尊带走还着急,识海里的化形和现实中的肉身一起原地打转,一时间没了主意。 浮漓上前开解:“小公主不必太过忧心,他们会没事的。” 天道安排的人选不说,就凭王婵对那个姜霆之的在意程度,浮漓心知,上边看着的人,必要的时候肯定会出手,保住他们的性命,只不过要吃多少苦,就看他们的能力了,自己没本事,吃点苦头也是应该。 可王婵不知道这些内幕,只当浮漓是在安慰她,仍旧苦思冥想如何找到凭空消失的两个人。 对了,听闻大宗门都会给看中的弟子点魂灯,魂灯亮着,则无事,魂灯熄灭,代表着殒命,魂灯若是明灭闪烁,证明那人陷入了危险,急需宗门施以援手,可凭借魂灯和神魂建立联系,知晓他的大概位置。 出来这么久了,要马上返回玄天宗吗?之前赶路花掉的所有时间和精力,岂不白费了! 王婵一屁股坐在地上,内心焦虑,不知该如何是好,又为姜霆之和谢云逸担心,下意识地拿出他们给自己的东西,握在手里紧紧攥着,玉簪花和墨玉戒指,心中祈祷他们一定不会有事。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况且王婵生而不凡,她强烈的心意,天道哪里舍得叫她希望落空? 黑暗中横冲直撞的谢云逸,胸前的玉簪花花苞挂坠突然射出一道白光,光芒剧烈到谢云逸隐约觉得胸口发烫,好像要把他的衣服烧穿一样。 光芒所到之处,陡然响起无数个尖利凄惨的哭声,刺得谢云逸耳膜生疼,需要用双手捂着才能得到一丝缓解。 完全的黑暗和剧烈的光亮转换得太快,眼睛一时间并不能适应剧烈的变化,因此谢云逸依旧看不到周围,只能蹲在原地抱住脑袋,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冥府地狱,周围有数不清的恶鬼挣扎着要将他撕咬吞噬。 心中的恐惧感无以复加,谢云逸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放声大喊,以此来排解压抑着的情绪,给自己一点勇气。正在这时,胸前的花苞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同时耀目的光芒逐渐变淡,由白得刺眼变成淡然平和,蕴含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与香味一起萦绕在谢云逸周身。 四周的凄厉哭声并没有消失,但是谢云逸就是不怕了,他的内心此刻无比安定,像是漂浮在大洋上饱经风浪洗礼的孤舟,终于停靠在陆地一般,再无半分畏惧。 进阶元婴期大圆满已久,谢云逸本身天赋也好,本来距离渡劫期只有半步之遥,但是他心境不稳,总是不能沉心静气,因此迟迟难以突破。若要进阶,除了肉身的实力,还需要强大的内心与之配合,才满足修为提升的标准,谢云逸总是卡在心境的修炼上。 而王婵带回来的那株仙品变异玉簪花,其自身的效用恰恰就是稳固心境! 成熟的那朵花被谢云逸取下,炼制成了花簪赠予心上人,他自己只留下了个未长成的花苞,做成挂坠佩戴于胸前,虽然小花苞也有丝毫香气,但能够发挥的作用十分有限,便被谢云逸给忽略了,从未注意到过小挂坠带给他的零星好处。 这次则不同,王婵紧紧攥在手心里的花簪,像是感知到了她的心意,主动与自己的另一个花苞产生联系,将自身的巨大力量,通过花苞传递给谢云逸,这才使得小吊坠绽放出耀目的光芒与浓烈的芳香,也狠狠地帮了谢云逸一把,驱走他的恐惧,平静他的内心,隐约有了修为进阶的征兆。 一道威严肃穆的声音,凭空出现在谢云逸的识海:“望你以后勤加修炼,不得再如以前一般怠惰偷懒。” 第238章 渡劫期乘二 尚未来得及多想脑海里凭空出现的声音是谁,谢云逸感觉到一股巨大的能量,正在跃跃欲试想要冲出他的丹田。 这感觉再熟悉不过,是修为进阶的征兆! 姜霆之想破头也想不到,他这个高效又稳妥的破局之法,倒叫没动一点儿脑子的谢云逸歪打正着,先用上了。 谢云逸右手捂着心口,他和王婵的信物,依旧微微发烫的花苞挂坠,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然后打坐调息,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他的渡劫期雷劫。 当他终于将体内的暖流引导出来,并一丝不苟地运转全身九个周天,第一道天雷降下,闪着艳丽紫光,“咔嚓”一声劈在了谢云逸的脚心…… 真疼啊,都把谢云逸的眼圈给疼红了。 哪儿有天雷是从下往上劈的!他可从来没有见过! 他把全部灵力都放在头顶和肩膀等部位,做好万全防御,以抵挡雷劫的威力,脚底板可是毫不设防,这雷就专门奔着他的弱点来的。 渡劫期的雷劫共有八道,除了第一道,之后的竟也都从脚下而来,谢云逸为了躲雷,原地跳起了不伦不类的踢踏舞,上窜下跳好不狼狈,完全没有半点渡劫期大能的矜持风度。 因为他有意躲闪,原本八道雷劫不劈够了不罢休,因此硬生生放下来二十多道,终于达成八个击中的指标后,才算渡劫成功,顺利进阶。 天雷散去,谢云逸一瞬间大头朝下,全身失重,掉到了王婵的面前,半张脸埋在土里,被摔得眼冒金星。 在他之后,姜霆之也掉了出来,同样的毫无防备,满脸震惊,不过他反应快,下落的一半扭转身体,没有学谢云逸以头抢地。 “阿骏!你去哪里了?我…… 哎!阿钰!” 突然噼里啪啦从地底下往上冒美男,王婵惊疑不定,仔细一看,都是她的师父们啊!这是怎么回事,他俩怎么藏到了地底下,叫人担心! 姜霆之同样不解,他的计划,用天雷冲破桎梏,可他还差一点,还没晋升呢,怎么拘住他的阵法主动将他放出来了?难不成是谢云逸从内部打破的?他…… 向地上趴着的男子看去,姜霆之紧咬后槽牙,谢云逸竟然又是先他一步,成功进阶渡劫了! 那么,打破阵法的应该就是谢云逸引来的天雷。 有种自己的彩头被最讨厌的人抢走的憋闷,姜霆之赌气,原地坐下继续完成他仅剩的一点点进度,和甜甜解释什么的,等他成了和谢云逸势均力敌的渡劫期再说! 王婵有太多话想要问他们两个,但看起来姜霆之正专心地打坐调息,于是她来到谢云逸身边,将趴在地上的男子翻了个身,拍着他的脸问他跑哪儿去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消失好几天,一点踪影都没有,吓死我了,差点直接回玄天宗要你们的魂灯!” 谢云逸坐直上身,一个猛子扑在王婵怀里呜呜哭诉:“我也不知道,吓死我了,好几天周围啥也看不见,还有鬼哭的声音,劈得我脚心疼!” 王婵拍着他的头,一句句听着,本想安慰几句,可是听到最后,什么鬼哭什么脚心疼?中间跳过一大截没说吧?她怎么听不懂。 “好了,别怕,已经没事了,你具体说说,到底什么情况,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谢云逸一点点回忆起几天前的那个清晨,从头到尾顺了一遍,还是不知问题出在哪里,他隐约记得,是踩到了一根糟木棍…… 从地上爬着站起来,谢云逸跑到他记忆里的方向左找右找,然后大叫一声,指给王婵看:“就是这个!那天我踩到了这个,然后天就黑了,不知道被带去了哪里。” 王婵连忙跑到谢云逸跟前,蹲下去想捡起那个他说的木棍,查看一下到底有什么端倪,伸出一半的手却被谢云逸握住,男子阻止道:“你别动,万一就是这东西搞鬼,把你也拘了过去怎么办!” 王婵摇头,反驳道:“不会,你知道的,这几天不光你,阿钰也同样离奇消失,他可没有碰这个,我猜测,这东西一次性的,已经被你们破坏了,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 说罢,王婵捡起木棍,用手指蹭掉上边的灰尘,看到了两个已经十分模糊的字迹,辨认了好久才确认,是古字,书写内容为“万鬼”。 “万鬼…… 什么意思?” 王婵自言自语,谢云逸也凑过来看,可他横竖看不懂那两个鬼画符,更加好奇王婵是怎么读懂的。 这木棍折断了,显然还有另一半,王婵蹲在地上仔细寻找,一片片扒拉开草叶,终于又找到一截,这次只有一个字:尽。 这时识海中浮漓的声音响起:“是万鬼封尽阵,年头不短了,至少有万年以上。” 终于有明白人出来说话,王婵第一时间将神识投入识海,追问道:“这阵你认得?还知道什么,给我讲讲。” “出去说吧,那俩小子通过了这场试炼,作为奖励,也让他们听听,增长一下见识。” 别回头飞升之后啥也不懂,没见过世面一样的土包子,带出去了给小公主丢人。 浮漓从灵兽袋中现身,化作他的人形,要为两个傻小子科普,刚想把不合群的姜霆之也叫过来,省得他说两遍,忽然见姜霆之周身泛着一层莹白的微光,像是灯火下的一块羊脂美玉,叫人看了不禁暗暗为之倾倒。 他这是也要晋升了? 浮漓终于对姜霆之满意了一回,这小子是个不服输的,明明为了迎接小公主回归,到没有灵气不能修炼的凡尘界耽误了五百年,竟然也一口气追了上来,和天道内定的人选不分伯仲,难怪事到如今还有他一席之地,都是这小子自己拼命争取来的。 见姜霆之那边有异变,王婵才顾不得听那什么万鬼什么阵,抛下浮漓和谢云逸在一边,跑到她的阿钰身侧,只一心关心他这是怎么了。 姜霆之缓缓睁眼,看到了他最在意的人,正满眼焦急的守在他的身边,心知雷劫就要下来,她离自己这么近怎么行?! 边努力维持体内灵气的平稳运行,姜霆之艰难开口:“我没事,甜甜,站远些,雷……” 这有气无力的一句话,加上他泛着白光的,好似虚弱到透明的一张俊脸,王婵那里舍得走,反而靠的更近,想用自己的身体为姜霆之提供倚靠,给予他一些力量。 “阿钰,我不走,你哪里不舒服?我来帮你疗伤!” 说罢,王婵就要施展生机之术,如今在场的都是她最亲近的人,不用藏着掖着。 浮漓连忙出言阻止:“他没事,只是要修为进阶而已,小公主不用忙活,看着就好。” 一听修为进阶,谢云逸隐隐觉得脚心发疼,之前他那雷劫渡得狼狈,这回轮到姜霆之了?这混蛋怎么修炼跟喘气似的,一刻都不带停,这么快也渡劫期了! 又联想到之前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叫他勤加修炼不得懈怠,嗯,提醒得挺对,被姜霆之追上可真难受。 不过一想到他马上也要被天雷一顿“疼爱”,在王婵面前失去形象,谢云逸就平衡多了,甚至盼着天雷劈得狠一点,争取给这小子头发烧焦,看看变成了秃子,他还有没有勇气跟他家大小姐面前腻歪。 头顶隐隐有雷声隆隆,天色也越发阴沉,谢云逸看好戏的兴奋感无以复加,同时不忘提醒王婵躲远一点,可是左等右等,直到姜霆之气息平稳,渡劫初期的修为稳固,也没有半个天雷落下来,聚在一起的乌云散去,阳光复又洒满大地。 谢云逸简直想飞到天上看看,天雷是不是针对他?!干嘛一下都不劈,就叫姜霆之那厮进阶成功了!难道他在天上有熟人?帮他走后门儿?! 浮漓:废话,你没看他旁边那么老大一个避雷针么?小公主贴着他呢,什么天雷地雷,统统闪开。 第239章 万鬼封尽阵 成功进阶渡劫期,姜霆之缓缓起身,将过来关心他状况的甜甜拢在怀里。王婵的后背绷直,有一丝丝异样的感觉,但在听到男子温柔一如往常的声音时,放松了下来。 “没事了,只是进阶而已,吓到我们甜甜了,是我不好。” 说罢,姜霆之抬手,轻轻抚上王婵的发丝,这个他已经做过无数次的动作,今日看起来却格外亲近暧昧,许是二人相拥的动作,许是男子低头凑近少女耳朵的唇,总之谢云逸越看越别扭,大叫出声打断他们:“还想不想弄清楚是什么东西拘走了我们!” 但如今二人同在渡劫期,出门在外,老祖也护不了短,他凭什么在意谢云逸的心情?只要甜甜不发话,姜霆之能抱她到地老天荒。 “恭喜师父修为进阶,你突然消失好几天,刚一回来又出状况,可真吓到我了,不过还好没事。” 王婵悄悄抬头,只看到了师父光洁的下颌,这个角度,今日看着,和小时候坐在他怀里时,大有不同,王婵暗自脸红,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的,心里私藏了多年的小秘密,难道要梦想成真? 浮漓大声地清了清嗓子,王婵这才收敛情绪,拉着姜霆之过去,一起听故事。 距今万年以上,此方修真大陆的各家门派,曾经团结一致,拧成一团,和一伙不知名的神秘势力,进行过一场长达百年之久的殊死搏斗,双方都赌上了一切,不分出胜负誓不罢休,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最后是以玄隐祖师为首的我方修士取得胜利,这才使得这片大陆没有被异族攻克占领,而玄隐祖师所创立的玄天宗,也一跃成为修真界第一仙门,稳居灵脉充裕,人杰地灵的中州宝地,其地位延续至今,不曾有人能够撼动。 而在那场旷世决斗中死去的无数鬼魂,因他们之中不乏生前修为高深的强者,担心他们的神魂未灭,有可能会夺舍复活,占用他人身体,这在修真界是极为阴毒的事,被人所不齿,故而玄隐祖师联合弟子们设下阵法,压制那些强大的神魂,这才有了万鬼封尽阵。 故事听到这里,王婵疑惑道:“若是阵法,怎么刚到的时候,我没看见?不是我吹牛,还没有阵法结界,能逃得过我这双眼睛。” 浮漓答道:“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沧海桑田,原本的阵法早就被沙土所掩,深埋地下,这才没叫小公主看见。” 哦,闹了半天,是被最原始的东西挡住了,王婵这双眼,能堪破虚妄,却不能透视泥土,真不知道是算高级还是简单。 “那我们这回,是被当成鬼魂拘走了?” 浮漓看了一眼谢云逸,心说你还好意思问! “那个烂木棍原本也是阵法的一部分,这是当年设下的禁制,破坏阵法者,视为敌方,就地一并封印,你踩坏了那木棍,激活了阵法的防御机制,自找苦吃。” 谢云逸闻言,摸着鼻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原来是这么回事,倒是他连累了姜霆之,不过也怪这破阵,这么要紧的东西也没个标识,立个破木头,谁能看懂? “你别小看这根木棍,寻常的树木哪儿能保存万年?这可是建木的枝丫,若不是过去的时间太长,就是硌烂你的脚,也踩不烂它。” 建木?神话故事里的东西么,臭狐狸拿他们当三岁小孩哄骗呢,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下界。 谢云逸没理这个话茬,姜霆之追问道:“那此番我们借了天雷之威,破阵出来,是不是也破坏了阵法?被封印的神魂跑出来该当如何?” 浮漓点头,这小子是个眼里有正事的,不错不错。 “没事,过去万年了,当初再强大的神魂,也被岁月磨去了戾气,被你们打开结界也好,给他们一个往生轮回的机会,功德一件。” 既如此,三人都松了一口气,要是真闯了什么大祸,开山祖师留下,保护整个修真界的遗产,被他们几个曾曾曾曾徒孙破坏,玄天宗不打死这几个逆徒,难以向列祖列宗交代。 “不是,那天早上我也在这儿,还有浮漓也在我…… 我胳膊上,怎么没被阵法吸走?” 浮漓想说因为咱俩是上界的神魂,不归下界的阵法管,又担心说得太多会遭雷劈,只得含糊过去,回道:“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咱俩还在睡觉,没有意识,所以被阵法判定为无敌意吧。” 王婵不做他想,第一次知道睡觉还能躲灾,真是懒人有福。 终于又能一起接着赶路,今时不同往日,王婵现在一左一右两个渡劫期大佬,不单修为高深还容貌出众,个儿顶个儿的俊朗非凡,青鸾鸟背上的少女昂首挺胸,底气十足,与有荣焉。 浮漓见小主人这副样子,无奈地偷偷摇头,真是本末倒置,买椟还珠,是先有小公主步步为营单杀渡劫期魔修,天道看不过去那两个准女婿还在元婴期浑浑噩噩,才有的这场试炼吧? 不然哪儿那么巧,万鬼封尽阵的阵法眼就偏偏被傻小子踩到? 小公主却在替他们高兴,要浮漓说,还应该对他们要求再高一点,不然等有朝一日带回了崇华山,缺少自保能力,这俩公子哥儿还不得让那个大坏蛋生吃了? 一想起那双墨绿色的冰冷瞳孔,浮漓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一头扎进小主人的臂弯里缩了起来,才找回些安全感。 修为上来的好处之一,谢云逸二人御剑飞行都比原来更快更轻松,可以稳稳地追在青鸾鸟身侧,谁也不会如之前那样被甩到后方,只看着王婵一个背影。 谢云逸心里不太通畅,本以为自己修为高,先晋升可以压姜霆之一头,更受小冤家的重视。 没成想姜霆之那厮是天生的内卷行家,追得这么快,外加令人嫉妒的逆天资质,居然只比自己晚半步,现在也是渡劫期了。 再这么下去被他反超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干瞪眼着追不上,才更被动,不如趁着差距还未拉开,与他讨教一二。 虽然会很丢脸,但是在追逐王婵这件事上,他的面子又值几个钱?能屈能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是他的做人准则。 好不容易又见到了城镇的影子,王婵迫不及待要找个客栈休整,她可太想念柔软的床铺,和在温水中泡着的感觉,露宿野外的日子,这几天她算是过够了! 手里握着她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灵石山,王婵底气足得很,直接挑了最好的客栈,最高档的房间,痛快付账,带着两个小跟班火速入住。 趁着王婵泡澡的间隙,谢云逸敲响了姜霆之的门。 开门一见是他,姜霆之本来咧到耳根子的嘴角一秒收拢,变脸比翻书还快,吝啬他那点好脸子,除了他家甜甜,别人分不到一点。 “何事?” 就俩字,半个称呼都没有,谢云逸暗自磨牙,好你个姜霆之,修为一样了,真就自动平起平坐,连句“云长老”都不愿敷衍。 有求于他,不得不忍下这口气,谢云逸不用人请,自己往里走,在屋子里找了把椅子坐下,让姜霆之先把门关上。 “不关,有事就说吧,我怕甜甜误会。” “姜霆之!你别太过分!误会个屁误会,咱俩大男人!小爷我心眼儿小,可装不下好多人!” 哦,心里装着谁,不用谢云逸说出口,姜霆之也明白是王婵,他上赶着过来,就为说这个?找自己宣战? 好啊,姜霆之也正有此意,能把话说开正好,如今他们实力相当,再也不会出现刚回归师门时的一边倒局面,他还怕谢云逸认不清形势呢! 第240章 背后神秘人 姜霆之与谢云逸对面而坐,却是姜霆之率先开口。 “你过来什么意思,我大概能猜到,修为被我追上,你害怕了。” 谢云逸压着脾气没有说话,被姜霆之说中了,他确实担心被就此反超,永远屈居人下。 “你既然不喜欢修行,何必勉强自己,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就比如两个人之间的情分,也讲究个先来后到,来晚的,就该让步。” “我不让!我凭什么让!” 姜霆之怎么说他修炼的不好都行,他都认,让他放弃王婵,不可能! 况且谁先来谁后到?!他和王婵,上辈子就认识,还是一个学校的校友呢! 谢云逸喘着粗气,满面怒容:“姜霆之,你别太过分了,我现在虽然和你修为一样,但也总还是长老之尊,我们修真界讲究尊敬长辈,你若是太出格,难免遭人诟病。” 不提这个还好,谢云逸提身份,姜霆之对他的不屑更甚。 “长老?嗯,不错,你确实比我老。” “你!” 谢云逸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一阵稀里哗啦,对面的清俊男子面不改色,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徐徐说道:“用身份压人,是自身实力不足的表现,谢云逸,就凭你,拿什么和我争她?” “凭我带她找到了她的机缘,实现了她一直想长大的愿望!凭我陪在她身边,看着她一步步从凡尘界来的小废物,成为一己之力拔除魔族据点的玄天宗弟子!姜霆之,你永远也养不大她,你也看不到她的成长,因为你,自始至终将自己摆在他师长的位置,对她诸多限制,还自以为是为了她好。” 谢云逸一口气把憋在心头的话全倒给了姜霆之,心口上下起伏,边喘气边看着他淡然的神色一点点出现裂痕。 过了许久,姜霆之像是把他和王婵所有的回忆都想了一遍,艰难开口道:“她小时候,好几次遇到危险,最吓人的那一次,宫里有个小太监刺杀五公主,她,差点死在我的面前,若不是个不知名的法宝突然护主,利剑真的要刺穿她的眉心。” 居然还有这回事?!谢云逸一时间无话可说,静静坐着,听姜霆之接下来的话。 “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个画面,我仍旧历历在目,每次想起,还是会惊出一身冷汗,谢云逸,你说我对她管束太过,我也不想,可我害怕失去她。” 姜霆之这人,从不在别人面前露出他脆弱的一面,像块没有温度的石头,不对任何人亮出他的柔软,可是这一刻,谢云逸看着,他分明快要哭出来了。 我靠?完蛋,不会是要地震了吧? 谢云逸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咬着嘴唇不知是该骂醒还是安慰他,哪个都怪别扭的。 组织了好久语言,谢云逸劝道:“你多余担心,她比你活得长,板上钉钉。” “嗯,承云长老吉言,我家甜甜,一定要平安喜乐,福泽万年。” 这也许是姜霆之说过的,最令谢云逸认同的一句话了,没有半个字不对,二人一时间找到了共同语言,那就是希望王婵好。 气氛略微缓和,谢云逸再度开口。 “那个,就说这次,咱俩从那个破鬼阵里出来……” “是万鬼封尽阵。” “哎呀,管它叫什么,你听我说,咱俩出来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我家大小姐有多着急,我看着心疼坏了,你,肯定也一样吧?” 姜霆之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 “所以,我们两个有本事,才能不拖她的后腿,才有可能在她回归上界之后,有能力帮到她。” “为什么一定要带上云长老?我一个人,照样可以潜心修炼,为她提供助力。” 谢云逸鼻子差点气歪了,姜霆之这人长得一般想得倒美!想独占大小姐,做梦去吧! 事到如今,谢云逸不得不告诉姜霆之一个残酷的消息,让他早日认清现实。 “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也算个聪明人,怎么到现在还没察觉到,你我身上的古怪。” 古怪?哪里古怪?姜霆之皱眉,不懂谢云逸要说什么。 “你当初说过,去凡尘界的任务,原本是我的,对不?” 姜霆之含笑点头,这是云长老帮过自己最大的一个忙,若不是他躲懒不去,就轮不到自己认识甜甜了。 “你在凡尘界那么久,除了王婵,还有什么值得想起的事情?” 姜霆之下意识脱口而出:“没了,只她一人,值得我在凡尘苦等五百载。” “说到这份上你还不明白吗?!神秘人委托我祖父的这个任务,要年轻一辈,身份最高者跑一趟凡尘界,根本就是冲着王婵去的!” 姜霆之睁大双眼,越想这话越深觉有理,手指不禁微微发抖,不敢继续往下猜。 谢云逸继续道:“你以为她是孤儿,天生地长,是气运所化的瑞兽,有没有想过,其实人家有后台,一直在暗处,为她安排着一切?” “想过。” 姜霆之快速答道,他早就有这个想法了,甜甜第一次遭遇刺杀,那片拘走小太监的桃花瓣,他强行发动能力以外的搜魂之术,差点殒命,那个出现在他梦里的声音…… 姜霆之一直知道,有大能在背后暗中观察着他们,可他不曾想过那人的布局竟然如此超前,他去凡尘界之前,距离甜甜出生还有将近五百年呢,那人竟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不用我说,你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吧?修真界实力为尊,我猜上界只会更加残酷,王婵她,身份贵不可言,你我若是还要内斗,自我消耗,到时候谁也别想有机会留在她的身边。姜霆之,你连她的那只臭狐狸都斗不过,当然,我也不行。” 姜霆之面色颓败,紧紧地捏着拳头,过了好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依你之见,我们该当如何?” “团结一致,互帮互助。窝里斗只会两败俱伤,到时候谁的心愿也实现不了,不过我们如果合力对外,还是有机会的。” 姜霆之并没有痛快答应,而是追问道:“你是怎么猜到这些的?除了凡尘界任务这件事,还有什么?” 既然要和他握手言和,谢云逸不吝啬所知道的内幕,就当是表示诚意。 “你进阶渡劫期的那天,臭狐狸和我站得近,我无意间听到了他的小声嘟囔,隐约听他提到什么崇华山,还夸你有出息,比内定的什么什么。” 内定?内定的什么?姜霆之面色大变,狐狸说他比内定有出息,他不是内定,谢云逸是? 这就对得上了,去凡尘界的任务,也是谢云逸的来着。 现在内定之人来找他谈和,骄傲如姜霆之,隐隐感觉到了一丝被人施舍的意味,这令他很不舒服。 共同的利益是陪伴王婵,共同的敌人是比他们实力强的潜在对手,谢云逸是内定人选,姜霆之有修炼天赋和技巧,二人此时都明白,各取所需,共同进步,这是摆在他们面前的唯一出路,即使再不想,即使再讨厌彼此,为了王婵,他们可以忍。 姜霆之说出几个《问极诀》上的修炼秘法,足够谢云逸用一段时间,二人更是约法三章,承诺谢云逸不再动用老祖孙儿的背景,仗势欺人;姜霆之不再提凡尘界对王婵的养育之恩,不再摆师父的身份要求她必须做什么。 最后,最重要的一条,二人承诺,永远事事以王婵为先,不因为个人情绪,而做出令王婵不愉快的事,更不能耍脾气闹别扭,拖她的后腿。 这个协议,一签订就延续了之后的无数年,只不过谁都没有告诉王婵。 第241章 抵达绮乐宗 从魔族那里大捞了一笔,王婵短时间内不缺灵石,但她并没有把那厚厚一摞任务告示扔掉,苍蝇再小也是肉,何况接了任务就是她的责任,她必须完成。 好在这些任务对于王婵来说,没有什么难度,每项最多花费个一两天,就能轻松完成,简直跟白捡灵石一样。 令她最为欣喜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个师父再也不吵了,而且默契得很。如果在客栈留宿,他们之中一人陪她吃饭,另一人就会和她散步,一人为她梳头,另一人则会帮她净面穿衣。 这些日常小事,从前两个人抢着做,总要争抢一番才能进行,王婵虽然心里清楚这是他们在意自己的表现,但也难免烦恼,越来越惧怕应对这种情况。 也许是两个师父长大了,成熟了,懂得体谅她了! 王婵没有深究具体原因,但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 进入极南之地,王婵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说玄天宗所在的中州,人杰地灵,灵脉丰富,和这边比起来,玄天宗简直连空气都是甜的。 极南不仅灵气稀薄,地形也不太好,王婵坐在青鸾鸟的背上,低头看去,方圆百里之内,竟少有平坦的地方,小山包一个接一个,光秃秃的,连草植都很稀少,更别提有灵兽的踪迹。 “你们绮乐宗,怎么在这么荒凉的地方啊?” 王婵拉着凌霜,在识海中开了个一面水镜,就像是飞机上的小窗口,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一切。 凌霜瞅了一眼,认同地点了点头,主人说得没错,的确是个不毛之地。 转身看着她那双忽闪着的大眼睛,凌霜更正道:“我不是绮乐宗的,绮乐宗有幸暂时保管我的琴而已,我可从未认主,不能算作是他们的。” “那你现在呢?认了我作主人,你是属于玄天宗的?” 凌霜想都没想,立马反驳:“才不是,跟下界的这些土山头都没关系,我才看不上他们呢!” 好好好,你牛行了吧,是我们下界配不上你,王婵“哦”了一声,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听到凌霜语气僵硬地,又补了一句。 “是你一个人的而已。” 王婵一行抵达绮乐宗这天,绮乐宗众弟子正在山门内的空场上,围观招新试炼。 像玄天宗或是名剑山那样的大宗门,名气响,实力也强,想加入其中的年轻弟子数不胜数,挤破脑袋也想脱颖而出,被宗门留下,因此他们有底气,每百年才招新一次,条件严苛,优中择优。 偏居一隅的绮乐宗可没这么多挑挑捡捡的机会,极南之地,灵脉稀少,本来就不是修炼的好地方,他们绮乐宗衰落,来参加招新试炼的孩子也越来越少。 沈宗主无奈,把招新的间隔一缩再缩,特意和各大宗门错开,想着可以收留那些没能进去大宗门的,这样就不愁招不来人。 玄天宗百年一届,他们绮乐宗,每十年就会山门大开一次,吸纳新鲜血液,维持人丁不旺的宗门得以延续。 不过条件降低,新生的质量也随之下降,沈宗主和他身旁的女修,满面愁容地看着这次来的新弟子们,百十来人,皆是一步一个脚印从山门之外,登着台阶走上来的,现在各个都气喘吁吁,面色泛红。 唉,沈宗主叹气,真就没有一个能飞上来的?不会飞不说,爬个山累成这样,体质也不达标…… 一旁的女子安慰道:“师父,先看看吧,一定有可塑之才,只是还没有入门,没有修炼罢了,只要有天赋好的,咱从头培养就是。” “嗯,此言有理,是为师太过心急了,梦卿啊,去安排他们试炼吧。” “是,师父。” 绮乐宗大师姐蒋梦卿,遵从自家师父的安排,飞身落入空场。 正在这时,天边霞光映满,一朵朵或粉或紫的祥云凭空出现,霎那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大家都望着同一方位,不知将要发生什么。 “天降异象?” 蒋梦卿喃喃自语,一时间欣喜不已,心想这难道是预示着本次招新,能为他们绮乐宗迎来千年一遇的天纵奇才?或许这个人能一己之力振兴宗门,把绮乐宗推到中州的宝地上去! “快看,云里有只大鸟!” “哇!真的,那是什么瑞兽?我从来没在我们极南见过体型那么大的鸟。” “会不会是上界来的?误入此地的神兽?” 众弟子们震惊不已,七嘴八舌地猜着,更有甚者,直接跪地就拜,嘴里念念叨叨,要神鸟大人保佑他觉醒修炼天赋,在修真界出人头地。 坐在鸟背上的王婵看不懂底下这些人在做什么,今天是他们的什么祭祖仪式吗?怎么都在对着天空行礼磕头? 大青鸟越来越近,众人激动的心情无以复加,这下他们确定,不是路过,就是冲着他们绮乐宗来的! 万幸没因为绮乐宗衰落了就放弃来这里的试炼,眼看着绮乐宗要转运啊!天降异象,引来神鸟祥瑞! “是仙人!快看,不光有神鸟,旁边还有两位仙君!” 不知谁先喊了这么一句,跪拜的弟子们抬头看去,果真见一红一白,两个年轻男子的身影。红衣的英姿勃发,挺拔俊朗,白衣的疏离淡漠,脱俗出尘。 待看清二人的容貌,绮乐宗长老蒋梦卿竟也“噗通”一声跪倒,倒没有像弟子们一样喊他们仙君,而是恭敬地脱口而出:“恩公!” 离地不过十几米,王婵于识海中收回青鸾,垂直落地,把姜霆之和谢云逸给吓得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哈哈,果然被她吓到了,王婵热衷于这个恶作剧,怎么玩也不会腻,这次又得手了,不禁笑得柳眉弯起,眼波流转间,看愣了在场的绮乐宗众人。 神鸟…… 变成人形了?! 这位仙子,难道是神鸟的化身?天人之姿,万中无一,定是上界来的没错! 待姜霆之与谢云逸也落了地,王婵为首,三人一同上前拜会绮乐宗众人。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的祭典了,我们是……” 王婵话音未落,对面的人群中冲出一人,直挺挺跪在她的面前,言语恳切道:“是您!当日您与恩公救我一命,尚未来得及道谢,今日有缘相见,请您受我蒋梦卿一拜!” 虽然当日的小姑娘如今长大了,但她的那双紫色眼睛,蒋梦卿这辈子也不会忘,还有她那日被恩公掉落的灵剑吓哭,被男子抱在怀里哄的样子,软萌可爱,任谁见了,都会久久地记住。 王婵琢磨了好久,也没听懂这个姐姐在说什么,她说的恩公是谁啊?还救过她的命? 先把人扶起来再说,王婵拉住蒋梦卿的手臂,让她站好,而后问道:“蒋小姐与我,曾经见过?” 小姑娘不记得自己了,蒋梦卿也不觉得生气,轻声提醒道:“是,我那次去中州历练,途中偶遇了一只凶兽,被它所伤,性命危在旦夕,是您,还有这位……” 蒋梦卿看向谢云逸,“那时候您还是个小姑娘,恩公抱着您从天而降,一把火将那凶兽烧死了,我才得以苟活。” 哦哦哦,王婵想起来了,折损谢云逸一身衣服的无毛大臭鸟!眼前的蒋梦卿是当时那个浑身是血的大姐姐啊,确实很巧,这都能再遇上。 谢云逸上前一步,大咧咧地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区区一个灵智未开的蠢东西,也能把你逼上绝路,看来绮乐宗是真不行了,要我说……” 后边的“直接关门解散”还未出口,谢云逸的脚面被一只棕色小靴子狠狠踩住,还特意碾了碾,疼得谢云逸呲牙咧嘴,没再继续往下说。 可把王婵给尴尬坏了,这个嘴欠的狗东西,说话这么伤人,让她要如何愉快地入住绮乐宗啊! 第242章 试炼第一项 谢云逸没有情商的大实话,蒋梦卿听后并不生气,是她修为不够,打不过那只凶兽,险些殒命荒野,恩公没说错。 “至今不知两位恩人尊姓大名,还有这位前辈,也是您的朋友吧?” 王婵随和一笑,回答道:“我们都是玄天宗弟子,我叫王婵,他叫谢云逸,这位是我师父,姜霆之。” “错了错了,我是她师父,那个姜霆之不是。” 谢云逸急得跳起来更正,落地时被踩过的那只脚还在隐隐作痛。 蒋梦卿满头雾水,不知该听信哪位恩人的话,怎么谁是谁师父,还有不确定的时候? 还好这时绮乐宗宗主沈鸣及时过来,给蒋梦卿解了围。 “啊!是王婵小友,你可算来了!有失远迎,还望王婵小友见谅!” 白胡子白眉毛的沈宗主小步跑过来,直接对着王婵拱手行礼。 王婵可不敢受他的礼,不单是因为他贵为一宗之主,主要是这个老爷爷瞧着年纪太大,让他这么一拜,她怕折寿。 “沈宗主不必多礼,我们路上遇到些事情,耽误了时间,让您久等,是晚辈的不是。” 王婵扶着沈鸣的胳膊肘,让他弯不下腰,言辞恳切地解释道。 沈鸣回了句“岂敢”,然后又分别与谢云逸和姜霆之打招呼,尊称谢云逸为“云长老”,对姜霆之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在一旁静静看着,蒋梦卿在心里分出了亲疏远近,王婵是她的恩人,师父也对她最为尊敬和看重,无疑是最贵重的客人。 谢云逸救过她的命,师父称他为长老,他们几人又出身玄天宗,好家伙,这么年轻,居然是堂堂玄天宗的长老,他们绮乐宗不能怠慢。 至于那个白衣公子,应该只是个普通弟子,那么王婵的师父,想必是身为长老的谢云逸,蒋梦卿想,不然王婵小时候为什么会跟谢云逸一起外出呢?如果二人是师徒,就说得通了。 “今日是我们宗门招新,宗门内嘈杂了些,几位贵客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就让我徒儿即刻为各位安排居住的洞府吧。” 对于沈宗主的提议,王婵摆摆手,说道:“既然你们正忙着招新,先不管我们几个也行,我还没见过玄天宗的招新呢,有点好奇,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我旁观一下?” 王婵怎么想的,就直接怎么说了,放在以前,她可能会问问姜霆之和谢云逸累不累,想不想先去休息,但问得多了,那俩人的答案从来都是“一切都听你的”,王婵也就懒得问了,直接做起两个师父的主,没感觉有半点不对劲。 果不其然,沈鸣看向谢云逸两人,得到了相同的答案,王婵要看招新,他们作陪。 沈宗主只当是人家云长老宠徒弟,正如之前在玄天宗,他这个徒儿跟人比炼丹,云长老自断一掌,向众人展示王婵的丹药有奇效。 不是宠徒弟宠出格儿了,谁会这么干?!沈鸣自己也有徒弟,扪心自问,他做不到这个地步。 可是一旁的蒋梦卿,身为女子,更加心细,对感情上的事也比较敏感,她隐隐看出了点端倪。 那两人看王婵的眼神,不一般。 尤其是那个一直冷着脸的姜公子,变脸的速度极快,每次王婵扭头看他,他那面瘫顽疾像是一瞬间有了解药,眉目含笑,柔情似水,这副贱兮兮的样子,看得蒋梦卿对玄天宗的光辉滤镜,一瞬间碎了个干净。 第一仙门居然容得下这等痴情人,也不怕他为情所困,道心不稳? 蒋梦卿一辈子断情绝爱,只一心想着修炼,结果却连个低阶凶兽都对付不了,她无法理解能有人边谈情说爱边修为大成,正如眼前的这两个渡劫期,要是没有情敌间互相争抢,也许修为上涨得还没这么快呢。 王婵三人与沈宗主一起在上首落座,蒋梦卿作为长老,则去了人群那边,主持招新试炼。 第一项试炼内容是将一块千余斤重的巨石举起,在头顶以上的位置停留一柱香时间。 这对于修士来说轻而易举,只要有最初级的炼体期修为,便能做到,金丹以上甚至可以不触碰巨石,用灵气将其托起。 可就算是如此基础的一项试炼,也有三分之一的新人没能过关,证明他们几乎没有修为,还未入修炼的门,基本上就是普通凡人,来小宗门碰运气的。 王婵瞄着空场里的大石头,侧身悄悄问姜霆之:“师父,你说我举得起来吗?” 姜霆之仔细思考了一番,答道:“举不起来,你今天早上吃肉包子,还是我亲手喂的,我们甜甜身娇体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不要妄想搬动巨石了。” 谢云逸适时插嘴:“屁!身娇体弱?她踩我那一脚,现在还没缓过来呢!要不你去踩那巨石一脚,看看是巨石疼还是你脚疼,我赌巨石疼。” 王婵瞪了他一眼,心说谁叫你说话不经大脑,活该被她踩。 “知道了知道了,问你俩也是白问,等夜深人静,我偷偷过来举一个试试,不就行了。” “咳咳” 沈宗主清了清嗓子,他也不是有意听别人的谈话,谁叫他们坐得近,都是修士,耳聪目明,想听不见都难。 “王婵小友好奇,不必等半夜,随时可以试,不影响什么的。” 王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嘿嘿干笑两声,果真起身跃进了空场。 她的到来吓得那些新人弟子纷纷向两边退去,自发给这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前辈让出一条路来。 在其中一块巨石前站定,王婵卷起袖子,露出两条白晃晃的手臂,尽全力伸直也圈不住巨石的一半,这石块不但体积大,还打磨的光滑圆润,想要搬动,却根本无从下手。 王婵没有灵根,不会使用灵力,一直以来都是用肉搏的方式来打败对手,可对付这个巨石光有力气还不够,想要不脱手,必须借助灵气将它吸在手心。 尝试几次都没能拿起来,王婵抱着肩膀生闷气,感觉周围人都在看着她。 这可是人家绮乐宗招新试炼的第一项,她要是过不去,可就把自家玄天宗的脸丢到姥姥家了。 不行,她大老远跑到极南之地,不是上赶着砸师门招牌来的!必须举起来! 不就是太光滑不好抓握么?我自己造两个把手! 王婵绷着小脸儿,抬起纤细修长的手指,恶狠狠地戳在巨石上,“咔啦”一个清脆响亮的碎裂声,听得在场所有人呲牙咧嘴,替这姑娘手疼。 是他们瞎操心了,王婵的那根手指从巨石上拔出,连一点皮都没蹭破,反倒是巨石,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圆洞。 弟子们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这位前辈怎么回事,身体强度如此逆天,没见她运转灵气,竟然把坚硬的玄武岩戳了个规整的窟窿。 如法炮制,王婵在巨石上一共戳了十个洞,正好能放双手的十根手指,像是打保龄时那样,手指入洞,把巨石叉了起来。 举了举便放下了,小姑娘面不改色,一点不见她吃力,拍拍手上的土,转身回到了看台上。 能证明自己有力量举起石头就行了,她才不要举整整一柱香呢,看起来怪傻的。 目睹了王婵全部壮举的沈宗主一阵心疼,不为王婵一双嫩白的小手,更不为那个用来试炼的大石头,他心疼半神器凌霜琴,这小姑娘天生怪力,没轻没重的,千万别把金贵的凌霜琴给弹坏了! 凌霜:痛并快乐着,别有一番滋味。请让主人的蹂躏更猛烈一些! 第243章 天选恋爱脑 单就第一个试炼,已经有三成的新人被淘汰,一旁的沈宗主接二连三地唉声叹气,把王婵都给整悲观了,跟着一起心里发闷。 他们绮乐宗,最大的问题就是地段选的不好,都没什么灵脉,怎么修炼?天天练胸口碎大石? 哦,你们这儿倒是不缺大石,能满足人手一块。 要是能给他们搬个家就好了…… 王婵一拍脑门儿,好像真有个还算合适的地方,等见了他们绮乐宗老祖,她可以提上一嘴。 毕竟绮乐宗给了她凌霜琴,凌霜虽然初见时鼻孔看人,目无下尘,可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他比原来可爱多了,挺招人喜欢的。 王婵想,因为凌霜,她愿意顺手拉绮乐宗一把。 最近几百年越来越招不到新弟子,按照蒋梦卿的意思,只要有资质,不论好坏,能修炼的,一律留下,培养一阵子看看。 因此实质上通过了巨石的试炼就算是入门成功,不过这样招新大会看起来太过简陋,只得再多加一项对战。 两两一组,采取淘汰赛制,一直赢下去的最后十人可以进内门,得到宗主和几个长老的单独教导。 听了这个条件,谢云逸暗暗翻白眼,心道你们长老自己还闹不明白怎么修炼呢,下山一次差点让低阶凶兽踩死,她又怎么教导别人? 在顶级宗门的修真世家里长大,谢云逸看着他们这些二流门派,怎么看怎么来气,感觉他们是在过家家,没把修炼正经当回事。 可架不住他家大小姐爱看打架,即使是这种练气期的菜鸡互啄。 高手们过招,稳中求稳,恨不得干瞪眼面对面先站半天,摸清对方实力才敢出手,然后几招内分出胜负,看多了就没意思了。 练气期的不一样啊,大家都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嗷嗷叫着往对方身上扑,那边有一组,眼看着都上牙咬了。 王婵心里赞叹,不错,是个踢男足的好苗子。 一半天之后,所有比试结束,这次招新共留下新弟子六十一人,最前方,站着十个衣衫不整,鼻青脸肿的,有男有女,是本届的绮乐宗选出的“内门精英”。 沈鸣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脸苦笑起身邀请王婵三人移步,快别继续留在这里看自家宗门的笑话。 “让各位久等了,招新大会结束,几位贵客随我去挑选洞府吧。” 王婵回道:“洞府您找人带着我两个师父去就行,我住哪儿都可以,不挑剔,沈宗主,麻烦让我尽快面见贵派老祖,全我当日立下为老祖抚琴的誓言。” 沈鸣痛快答应,他也想自家师祖能尽快打开心结,延长寿元,万幸当初遇上了王婵。 “梦卿,你去为贵客引路,为师和王婵小友要去面见老祖,记住,妥善安排,满足客人们的一切要求,去吧。” 蒋梦卿听了师父的话,拱手行礼,道了句“弟子知道了”,而后转身,对着谢云逸二人比了个请的手势。 二人没动,不约而同看向王婵,见小姑娘点了头,这才顺着蒋长老指的方向,往洞府的方向移动。 蒋梦卿:…… 第一次见师父行动,要看徒弟脸色的,徒弟不点头,你俩要在这儿站着傻等?! 她这辈子,最厌烦和痴情怨种打交道了,看着就反胃。即使谢云逸救过她,到了现在,蒋梦卿对他的恩人滤镜也碎没了。 这回一下要应付两个,师父还留下话说让她好好招待,蒋梦卿只得硬着头皮完成任务。 三人沉默着来到绮乐宗内的居住区,小山包上掏出来的一个个小洞府,规格都差不多,可以住一至两人,没什么好挑的。 蒋梦卿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就是这里,空着的都可以住,不打扰贵客休息,告辞。” 谢云逸却在这时出声,阻止了蒋梦卿离去的脚步。 “哎,等等,蒋长老,烦请您待会儿转告婵儿一声,她与我住同一个洞府。” 蒋梦卿皱眉,还未来得及问为什么,有人比她先开口。 “为何?云长老又要自作主张?” 谢云逸转身看向姜霆之,一脸的理所应当:“咱来人家宗门里叨扰,能挤挤就挤挤,你也看到了,人家刚招新,一下子要住进来许多新弟子,我们都住单间,浪费资源了不是?” 姜霆之没有否认谢云逸的看法,但是质疑他得出的结论。 “那甜甜也可以和我住,云长老自己享用单间吧,晚辈们挤挤。” “嘿你个姜霆之,偏到这时候把我当长辈了,你别忘了,我才是她师父,和她住一起天经地义,况且你我二人有协议,上回是你喂她吃包子吧?这回理应把机会给我。” 区区一个喂饭就要换同住,谢云逸这厮脸皮真厚,姜霆之已经找好了应对的话,不疾不徐答道:“可是,我们进来时,甜甜给这位蒋长老介绍,明明说我才是她师父。” 蒋梦卿听他们两个大男人争来争去,听得脑袋疼,隐隐有几分心疼王婵,天天夹在他们之间,还不烦死?! “二位贵客,我问一句,到底谁是王婵姑娘的师父?” “我是!” 两个人同时指着自己的鼻子开口。 蒋梦卿冷笑,继续道:“修真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师徒之间不可结为道侣,师徒相恋,是禁忌,会受人耻笑。我最后再问一次,二位谁是她的师父?” “他是!” 姜霆之和谢云逸,伸出胳膊指向对方,由于站得比较近,二人胳膊又长,伸出的手指都戳在了对方的脸颊上,把彼此俊朗的面容都戳变形了。 脑子有病啊!蒋梦卿一刻也忍不了,心道你们玄天宗弟子的修炼天赋,都是用智商换的吧?成就强大修为的代价,是必须长出恋爱脑?! 谁爱招待谁招待,她反正是不伺候了,蒋梦卿没再多说一句话,火速飞走了。 留下的二人互相瞪了对方一眼,分别自己找了个洞府入住,到时候王婵跟谁住,让她自己选好了。 师父们不争气,幸好徒弟是个靠谱的,王婵跟着沈宗主一路来到绮乐宗老祖的闭关之地,见到了老祖乔榆枫。 只见洞府内的玉床上,盘腿坐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圆脸象眼,头顶白头发用一根乌木簪盘起,端庄利落。 “晚辈玄天宗王婵,拜见老祖。” 乔榆枫抬起一只手,从她的袖子里飞出一只陶埙,飞到王婵身侧,轻轻托举了一下她拜下去的手臂,老太太温声道:“这就是凌霜琴的有缘人,果然不凡,不必多礼,请坐吧。” 王婵顺从地落座在早就备好的桌案前,一挥手,凌霜琴出现在了桌案之上。 再次见到师门中世代传承的半神器,乔榆枫眼中只有淡淡的怀念,并无任何多余的想法。 老人家看开了,不该属于她的机缘,根本强求不来,倒不如转手给半神器认可的主人,这样半神器自身也不必明珠蒙尘,皆大欢喜。 如今,她唯一的心愿只有亲耳听一听凌霜琴的音色,这辈子再别无所求,可以安心等着闭眼了。 化形到识海的竹楼里,把床上侧卧假寐的清俊男子推醒,见他睁开那双银红色的水眸,识海外的王婵出声问道:“不知老祖想听什么曲子?” 乔榆枫露出一个慈祥谦和的笑容,答道:“不拘什么曲子,姑娘挑吧。” “好,那晚辈献丑了。” 王婵微微低头,双手轻轻搭在凌霜琴上,摆好弹奏的架势。 识海内,她给凌霜用肉嗓子哼了一遍家乡的名曲《茉莉花》,让凌霜按照这个曲调帮她摆好手指的位置,别叫人家绮乐宗老祖看出来她是外行。 凌霜揉揉耳朵,将自己从王婵的灌耳魔音中抽离出来,心道主人不唱歌的时候最可爱,然后根据听到的那个音调,在心中默默整理润色,还真复原出了茉莉花的正确曲谱。 男子起身坐在王婵身后,伸出双臂将人半抱在怀中,骨节分明的一双手轻轻盖在王婵的手背上,带着她的手做出流畅的弹琴动作。 亲密无间,琴瑟和鸣。 第244章 别叫我师父 一曲终了,闭眼静静倾听的老祖睁眼,耳畔仿佛还有古琴的余韵久久不散,看向那个为她抚琴的小姑娘,乔榆枫不解,小姑娘脸红什么? 呼出心头一口压了她不知多少年的浊气,老人家缓缓开口:“世人都说,心心念念的东西,还是得不到的好,就怕心中的期待太多,真正见着了,就只会是失望。可今日方知此言不能一概而论,姑娘,多谢你能来为我弹琴,和我梦中的一样好听,琴伴佳人,赏心悦目,甚是合适。” 这几句话算是说到凌霜的心坎子上了,识海里竹楼那边传来一阵清悦的男子笑声,识海外的凌霜琴不弹自鸣,叮叮咚咚地,为老太太补了个返场小段儿《凤求凰》。 把王婵打了个措手不及,赶紧抬手假装抚琴,但是没能瞒过擅长音律的绮乐宗老祖。 老人家哈哈一笑,抚掌赞叹:“老婆子我福气不浅,这一曲,竟是凌霜琴前辈亲自演绎,好啊!神器有灵,没有被万年的等待所磨灭,实乃我等之幸!” 人家老祖没责怪她不会弹琴,在这儿糊弄事,反而是高兴凌霜琴有了器灵,王婵呵呵干笑,顺着老太太的话客气几句:“是,是我们修真界之幸,晚辈献丑了,多谢老祖不怪罪。” 识海内不忘驾轻就熟地捏住凌霜的耳朵,边拧边抱怨:“你个坏蛋,又让我出丑,看我今天不把你一双耳朵揪成大象的!” “主人轻点,把凌霜耳朵弄聋了,可就不能给主人弹琴了。” 王婵点点他的脑门,不赞同道:“谁说的!我知道有个贝多芬,耳朵听不见了,弹琴照样厉害!” 听她夸别人弹琴厉害,凌霜默默地鼓起腮帮子,一脸的不服气。不过主人说那人叫什么什么“芬”,名字里带这个字,应该是位女子吧?还好,才不许主人听别的男人弹琴呢。 “姑娘自中州远道而来,旅途辛苦,不如在我绮乐宗多住一段时间,还望姑娘不嫌弃我们极南之地灵气稀薄。” 老祖邀请她们住下,王婵起身道谢,欣然同意,之后道了句“晚辈不打扰老祖静修”,带着凌霜琴,离开了乔榆枫的洞府。 来到她和师父们落脚的绮乐宗居住区,王婵看着一个个差不太多小洞府,犯了选择困难症。 条件都一样,要住哪一个啊? 正拿不定主意的时候,王婵看到了一个她熟悉的身影,蒋梦卿蒋长老。 “王婵姑娘,久等了,我估摸着你快回来,因此过来给你安排住处。” 真是及时雨,王婵朝她明媚一笑,欣喜说道:“多谢梦卿姐姐,我正不知道进哪一个呢。” 称呼改变,瞬间拉近了二人的距离,蒋梦卿拉着王婵的一只手,给她讲解不同位置的微妙差别。 “最上边几层清净,但是洞府内会更热一点,中间的洞府凉快,最下层的洞府可能会有蚊虫,我推荐你住中间的,但是别选那边的两个。” 顺着蒋梦卿手指的方向看去,王婵追问道:“那两间有何不妥?” “洞府是好洞府,可是已经有人住进去了,就是你那两个同伴。” 要不是不太礼貌,蒋梦卿都想跟王婵说:快跑,远离情种,他们只会妨碍你修炼。 原来是这个原因,王婵没当回事,以前她就是彤图台秋池台两边跑,现在依旧按着老规矩来吧,不多占用人家绮乐宗本就不多的灵气眼。 眼见劝不住她,蒋梦卿摇头叹气着走了,离开前叮嘱王婵,有事就去东边的琵琶峰找她,那是长老们和内门弟子的居所。 王婵起身飞进了姜霆之的那一间,原因无他,记得从师门出发时,听姜霆之说起在极南之地接了任务。 极南本不是玄天宗的辖区,有事情需要委托修士,按理来说该找绮乐宗,能越过绮乐宗委托到中州的师门,说明任务本身超出了绮乐宗的能力范围,应该会比较棘手。 王婵想和师父了解一下任务的事,叮嘱他多加小心,千万不能受伤。 见他们家甜甜进了自己的洞府,姜霆之起身迎了过去,心里默默鼓掌,庆祝自己赢过谢云逸一局。 “师父,我回来了。” 小姑娘如常和他打招呼,姜霆之却想起了之前蒋梦卿的话,于是试探着开口道:“甜甜,以后还是不要叫师父了,你早就记在了云长老名下,我并不是你真正的师父。” 王婵怔愣,从未想过姜霆之的嘴里,会说出这番话,师父不要她这个徒弟了吗? 五岁相识,他带我出冷宫,把我养在身边,亲手照料事事尽心,这难道是一句记在别人名下就能被遗忘的?! 谁尽到了教养的职责,谁就是师父,王婵才不管玄天宗族谱上写的谁的名字。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师父不开心了吗?我自幼与师父相识,你待我极好,视如己出,精心养育,这样的情分,我永世不敢忘。” 王婵一字一顿,回忆着她和姜霆之的过去,声音略带颤抖,言辞恳切,她怕若是不这般强调,姜霆之忘了那段日子,真的不要这个徒弟了。 可是在她看来的美好回忆,正是阻隔在姜霆之面前的高山,她说“视如己出”?不行!这事再不能提,修真界容不下师徒相恋,更别提是他亲手养大的小姑娘,更要被不知多少人诟病,他自己事小,连累甜甜名声事大! “甜甜,你我现在同为修真界弟子,就忘了凡尘界的一切吧,养育之恩谈不上,不过是区区三年而已。” 忘了一切?!王婵睁大双眼,豆大的泪珠子瞬间溢出,心里委屈极了,没想到,姜霆之居然是这么无情的一个人,以前看错他了! 三年,那也是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相伴于彼此身边,她从未停止过对他的依赖,还有…… 那一丝奢望。 没有回应也就算了!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竟私自要求她遗忘,真是霸道,王婵心中暗道:我的回忆你也要拿走,这是要彻彻底底和我划清界限?姜霆之,你有种! 甜甜突然哭了,且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冰冷,姜霆之一瞬间慌了神,大脑一片空白,还没想到要说什么安慰的话,身体本能般地先一步行动,长臂伸出把泪流满面的姑娘拘在怀里,低头啄上了她的唇。 唇齿碰撞在一起,两个同样没有经验的人都被初恋的感觉撞得生疼,疼痛过去,才体会到源源不断的欣喜,雀跃,狂热,放肆探索。 这下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该懂了,王婵趴在姜霆之胸前微微有些发喘,脸颊下男子的心口起伏得则要剧烈得多。 王婵偷笑,行不行啊这人,大男人肺活量比不过一个姑娘家? 他那不是喘不过气憋的,是藏在心底的妄念化作现实,抓不住的镜花水月被捧在手心,被他深爱着的人,也义无反顾地奔向了他。 能喘匀气才怪,不当场犯心脏病,那都算姜霆之身体好。 “甜甜乖,视如己出这种话,以后再也不要提了,我不想要凡尘界的美好回忆,成为我们之间越不过的鸿沟。” 王婵仰脸看他,故意听不懂。 “为什么我们之间会有鸿沟?我们,到底是什么?” 摆正她的身体站好,姜霆之毫不迟疑,他怎么会放过她给的机会,一脸虔诚地说道:“姜钰,心悦王婵,倾心不能自抑,永生永世,再也看不到除你以外的人,我们之间,是姻缘。” 他这么一本正经倒让王婵不知如何回应,一时间羞红了脸,有心逗逗他想看他害羞的样子,没想到被反将一军,真是太丢人了。 “所以你呢?你可愿成全我的妄念?” 他居然说对自己的感情是妄念,王婵不乐意了,干嘛这么卑微,傻男人。 “落雪园中惊鸿一瞥,我便知道,这世间再没有比阿钰穿白衣更好看的男子,不染纤尘,不入世俗,云中仙一般的人物。” “多谢甜甜的喜欢,可你看” 姜霆之指着自己被牙齿磕破了的嘴唇,眼神清亮地说道:“不染纤尘却染了血,不入世俗入情关,甜甜,我已然是你的了,望日后多加疼爱,不要始乱终弃。” 王婵想了半天才把他这话翻译成现代汉语,尝过了,你得买! 这人,当自己是地摊上的西瓜?不买别尝。 第245章 枯草岭悬案 多加疼爱么不就是?本公主现在就把你嘴上的这个小口子治好! 王婵大着胆子凑近姜霆之,赏了他一点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不过是蜻蜓点水,转瞬即止,但足以令姜霆之神魂颠倒。 这次,可是她主动的,那就别怪他得寸进尺。 待再一次云收雨歇,二人的发髻都得重新梳。 不过自然要以女子为先,王婵坐在床畔,身后站着乌发散落的姜霆之,男子眉目舒展,气色极好,正在一下下轻轻地为他家甜甜梳头发,明明是以往做过成千上万次的事,但如今鼻尖仿佛还残留着她脸颊的细腻滑嫩,一切都不同了,为妻梳妆,闺房之趣。 没人堵她的嘴了,王婵终于抓住空闲,可以说一说正事。 “你的那个师门任务,地点离这里远不远?是什么内容?” 姜霆之从储物袋中直接拿出了任务卷轴,交给王婵亲自过目,他的去向,他要做的事,妻主大人要提前确认,理所应当,姜霆之被她盘问,心里还美滋滋的。 极南之地,枯草岭,幼童接连失踪,被锁家中者仍未能幸免,调查无果,恳请玄天宗相助。 任务报酬:待定。 “这个任务,不给报酬啊?” 王婵睁大双眼,疑惑地望向姜霆之,感觉他这个任务苦到家了,离师门这么远,还是无偿的。 在凡尘界,师父可是说过,每个人的命数自有天道决定,修士管好自己就行了,不必悲悯世人,他这是为了找回失踪的孩子们,无私奉献? 姜霆之一脸无辜地答道:“这是玄天宗接到的,唯一一个来自极南之地的委托,只有这个,没得挑。这边的凡人村民,靠天吃饭,挣不到灵石灵璧,也没办法支付报酬。” 哦,这下王婵不用问了,他说什么也要找个理由来一趟极南,为谁而来不言自明。 “需不需要我同你一起去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和新谈到的男朋友去查个案子,应该也别有一番趣味。 但姜霆之不能答应,他也想二人时时黏在一起,可是如今他处处占先,作为内定之人,谢云逸那边什么都没有,这违背了他们之前的约定,他也怕忤逆王婵背后的神秘人,怪罪他贪心善妒,遭到厌弃,彻底失了位置,那可就得不偿失。 “不必了,甜甜在此等我就好,之前你去做任务,不是也不叫人跟着?” 那能一样吗?本小姐的任务有灵石拿,这不是怕你们跟着,白白分走报酬么,你这个破任务可是免费的,不让我去,我还懒得去呢,哼。 “那你自己谨慎行事,保重自身为上。” 他不让跟着,王婵虽然不服气,但是该嘱咐的话一句也没少,对姜霆之的关心与在意,毫无保留地透露出来。 男子听后,绕到她的身前,抬起双手有模有样地行礼,说道:“是,姜钰遵命。” 这个态度倒是好,王婵掩唇轻笑,原谅了他。 姜霆之整理好仪容,即刻就要启程,出发前去了趟隔壁,谢云逸的住处,想借着叮嘱他照顾王婵的名义,显摆一下嘴上甜蜜的伤口,可到了谢云逸面前,才发现伤口没了…… “你来做什么?她呢?” 谢云逸瞟了姜霆之一眼,看不懂那人在发什么愣。 “哦,她回来了,就在隔壁,接下来一段时间,她的起居都交给你了。” “真的?!” 谢云逸大喜过望,略一思索又觉得不对,这个小气鬼居然主动让着他?有诈,在搞什么把戏? “是,我有任务在身,现在就走,鞭长莫及,何必跟你计较。” 况且我与她已经和以前不同了,哼哼,谢云逸你慢我一步,还停留在梳头洗脸的初级阶段,我有什么好在意的?! 两人一拍即合,谢云逸乐颠颠地看着姜霆之御剑飞走,然后直接去了隔壁王婵那里,陪他家大小姐用饭聊天。 姜霆之这次任务的所在地,顺风城枯草岭,是彻头彻尾的穷乡僻壤,凡人聚居地。 城内连间客栈都没有,低矮的土坯房,一个挨着一个,黄色的杂草从屋顶上野蛮冒出,想也知道阴雨天气这房子会漏水。 从天而降的白衣修士,没用多久便被当地的凡人居民围观,窃窃私语议论这位仙君来他们鸟不拉屎的枯草岭,究竟有什么打算。 姜霆之拿出任务告示展开悬于身前,朗声道:“吾乃玄天宗弟子,应委托而来,调查幼童失踪一案。” 啊?仙君老爷说啥呢?有白话文儿不?这么文邹邹的,俺们听不懂。 大家左顾右盼,就是没人答茬,这个反应,姜霆之额头的青筋直跳,怎么,自己大老远上赶着给你们查案子,不收报酬不辞辛劳,连个搭理的人都没有?!岂有此理! “若是没有案子可查,在下先行一步。” 说罢,姜霆之提起灵剑就要飞走,这时人群中挤出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子,高喊着“仙君留步”,叫住了他。 凡人的年纪不用看骨龄,都是直接写在外貌上,姜霆之看着面前这个眼眶塌陷,鹤发鸡皮的老爷子,心中道了句:这小子应该有八十岁往上了吧。 耄耋之年的“小子”朝着仙君一行礼,恭敬道:“您莫要怪罪,时间太长了,小辈儿们都不知道这事,不是故意怠慢您。” 这是,嫌他来得晚了?姜霆之两道浓眉皱起,问道:“距案发多久了?玄天宗地处中州,御剑过来总比凡人走路快。” 老者慌忙解释:“是是,仙君说得对,请您移步寒舍,听我详细告知。” 姜霆之见他态度恭敬有加,便耐着性子,随老者去了他家。 昏暗的土坯房里,摆着几把木头椅子,木材黑黢黢的,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老者请仙君落座,姜霆之觉得他站着其实也挺好的。 “村里的小孩儿一批批失踪,是从六十年前开始的,那时候我家安安才七岁,唉,也没能躲过,现在村里的青壮,都是近几年迁居过来的外乡人,看我们枯草岭地多人少,主动搬过来的。” 老者一点点讲述着事情的原委,姜霆之听后问道:“六十年前,怎么现在才求助?绮乐宗的人没有过问?” “绮乐宗?唉,听闻绮乐宗为了给宗门里某个大辈儿治病,自顾不暇,我们去求过,他们派了两个小伙子来看,没查出个所以然。万幸后来顺风城中来了个到极南历练的中州人氏,怜惜我们的遭遇,愿意替我们到中州的大宗门委托任务,要是没有那位好心人,就凭我们肉体凡胎,一辈子也走不出这极南之地。” 原来是这么回事,如果没有王婵来绮乐宗还愿,这个没有报酬的苦差事,大概是任务告示贴烂了也不会有人接。 姜霆之略作思忖,问道:“说说失踪幼童,什么年纪?男童还是女童?抑或是两者都有?” “男娃子女娃子都没能逃过一劫,年纪都在十岁之内,东头老赵家的姑娘十一,如今也是古稀之年的人了,唉,人家命好啊。” 打断老爷子的哀叹,姜霆之追问:“状况一直持续至今?村里的孩子依旧养不大?” 老者点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绝望。 “是啊,渐渐的大家都不生娃了,反正也养不大,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突然再也见不到了,抓心挠肝地疼,谁都不想遭这个罪,再过个十年二十年,等我们这辈的老东西死光了,这村就真的只剩外乡人了,可他们照样生不出孩子。” 姜霆之了解了大概情况,心道这个极南之地真不是好人待的,修真宗门建在这里日渐衰败,招不上新人,凡人的城镇出了悬案,生不出孩子,要不是他们肉体凡胎寿元有限,姜霆之都想劝他们直接跑路,挪到中州住,就能高枕无忧了。 第246章 假小孩不吃 托他家甜甜的福,姜霆之对这样的儿童失踪案可不是全然陌生,在梁国的时候,他与王婵以身为饵,轻轻松松端过一整个人贩子窝点,不单救出了孩子们,甜甜还狠狠宰了那些坏人一顿肉包子,时至今日想起,他依旧会感叹小姑娘的智谋,为她的可爱样子而忍俊不禁。 拿出贴身的储物袋,这里边东西不多,但样样都是他最珍视的宝物,姜霆之轻轻摸了摸王婵送他的幸运石,对她的思念溢于言表,平复了好一阵子,才又把心思放回正事上。 他取出了同在这个储物袋中的红玛瑙圆璧,师父炼制的,可以改变外貌的法宝,姜霆之向圆璧中注入灵力,片刻间,在对面老头子的眼皮底下,变成了八岁小男孩的模样。 老人家惊讶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伸出一只手指着缩小版的姜霆之,像看到妖怪一样,张着嘴说不出话。 “你今晚去别人家借宿,我留在这里引幕后黑手现身,你若在,恐会成为我的累赘,听懂了吗?” 小男童圆圆的稚嫩面孔,开口就是甜软的童音,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一副胸有成竹,掌控全局的模样。 这是真神仙才有的本事!老者差点要给小姜霆之跪下,点头如小鸡啄米,连声说着他记住了仙君的安排,一定不给他添麻烦。 日落西山,老者离开了自家的土坯房,留神仙娃娃一人在家,等待和其他失踪儿童一样,被神秘力量抓走。 夜半子时,安静的农家小院忽然刮起阵阵阴风,姜霆之面不改色,神识外放探查来者何人,修为深浅。 不成想还未打上照面,一道轻蔑的语气凭空响起,音色尖利,略带失望。 “假小孩儿?!害我白出来一趟,扫兴!” 话音刚落,这道气息不再靠近,反而是头也不回地远去,姜霆之暗道不好,这东西要跑! 不做犹豫,姜霆之现出原本的成年男子样子,飞身追去。 师父留下的法宝,渡劫期以下无法看破,这东西被骗了过来,却在最后一刻看出端倪,姜霆之心中有了思量,对方是渡劫初期修为,和如今的他一样! 势均力敌,但只要他谨慎一点,努力一点,邪不压正,定不会让这次任务落空。 那东西移动的速度不慢,而且七拐八拐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姜霆之运转灵气紧追不舍,想不通有什么可以阻挡敌人的前路,修为那么高,御剑飞在天上应是畅通无阻才对。 直追到天光破晓,还没追上,姜霆之心中不禁思量,王婵的青鸾鸟,那可是顶级的坐骑灵兽,不必扇动翅膀就可以凌驾于云端,且速度奇快,是超过同阶灵兽的身体强度,进阶渡劫期之后的他尚能追上,怎么眼下这个对手,比青鸾鸟还快?! 不走直线还能有这个速度,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姜霆之暗暗猜测,这不是人修能有的速度,非得是妖兽精怪不可。 直到前方出现一片水潭,那道气息终于停下,姜霆之迅速靠近,听到地底下又传来了那个声音:“烦人,都追到我家来了!我不吃你,你还上赶着找死!小子,别太自负!” “现出真身说话!” 被这怪东西叫“小子”,姜霆之胸口腾起怒气,周身威压释放,冰灵根的灵气化成白色的冰冷水雾,落在男子身旁的草植上,又在微风的吹拂下骤然破裂,连带着那些草叶也化作碎屑,随风消散。 “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蛇头从地面冒出,一双竖瞳冒出慑人的寒光,大蛇周身被青蓝发黑的鳞片包裹,光滑坚硬,难怪它能在地底快速移动,转向自如。 “是个冰灵根?少见,我没尝过,虽然年岁太大,肉不嫩了,但本尊还是勉为其难,吃了你吧!” 话毕,大蛇蜷缩身体,蓄力一扑,从土地中跃起,整条蛇身呈现在姜霆之的面前,足足有二十多丈长,人族修士在它面前,渺小得像只昆虫,飞不出人家的势力范围。 这蛇妖语气狂得没边儿了,姜霆之冷笑,敢说他年岁大,肉老?笑话!他刚和心上人私定终身,摆脱黄花大姑爷的身份,明明是青春年华正当时! 想吃他,还要看看蛇妖有没有这个本事! 巨大的蛇嘴逼近,暗红的口腔内散发着阵阵腥臭,姜霆之正面迎敌,双手立起,推出一掌精纯灵气,既可以封锁住大蛇的动作,也冻住了恶臭的空气,解救了自己的嗅觉,两全其美。 大蛇咬碎嘴里冻住的涎液,没吃到敌人先吞了个冰棍儿,对这个人族修士的兴致更高了,双眸半眯,明明是条满是鳞片的蛇妖,却好像能从它的脸上看到一丝阴狠笑意,令人不寒而栗。 大蛇渡劫期修为,可以化形,但小小的人身,束手束脚,哪儿有真身行动方便,因此一人一蛇缠斗在一起,不多时就荡平了周围一片小山,飞沙走石,遮天蔽日。 实力相当,难分胜负,姜霆之有点着急,他的灵力在一点点耗尽,那妖物的速度却不减慢分毫,兽族天生地长,修炼不容易入门,但如果修为上来,不论是身体强度还是体力,都高出人族一大截,这也算是天道平衡世间万物的一种方式。 这样和它消耗下去不是办法,姜霆之边小心翼翼躲避着大蛇的进攻,边思考破局之法,事到如今,逃跑已经不可能了,不过正好,他也不是会退缩屈服的性子。 封锁住蛇妖敏捷的动作再说,姜霆之御剑升空,绕着圈子吸引大蛇的攻击,顺手布下一个个冰锥,虽然强度有限,每个都可以被大蛇一击撞碎,但到底可以拖延住它的行动,为自己争取关键的突破口。 渡劫期的大蛇灵智不低,对姜霆之的打算也渐渐有了思量,心中对人修的狡猾万分不耻,有本事正面较量啊,躲来躲去有什么意思,胆小鬼! 拉不开差距,姜霆之不得不用问话的方式来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平日里惜字如金,现在却要和一只妖没话找话,别扭极了。 “老实交代,为何要吃幼童?!” 大蛇依旧不上当,言简意赅地冒出了两个字:“好吃!” “荒唐!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这大蛇居然是为了满足区区口腹之欲,数十年间屠戮无辜幼童,致使枯草岭的村民无后,都快死绝了,这样的妖孽,不除去就是修真界正派仙门的罪过,他是玄天宗弟子翘楚,除妖卫道,义不容辞。 况且,姜霆之私心想着,他的一举一动有可能依旧在神秘人的监视之中,那个王婵背后的尊者,若是看到他匡扶正义,替天行道的光辉表现,是不是也能对他多一分赏识? 雄竞的一把好手,姜霆之尚未飞升,还没资格面见王婵的娘家人,就已经想着要如何讨好未来的公婆了,乖巧得很。 脑海中闪过几个,有关他与甜甜未来的设想,姜霆之面色柔和,手里的凌厉冰刃都慢了一些,大蛇还没分心,先分心的却是姜霆之。 蒋梦卿果然有远见,远离恋爱脑,不然会被连累。不过还好没有牵扯到旁人,恋爱脑自己把自己折了进去。 大蛇瞅准时机,一个腾起飞身扑去,蛇口大张几乎呈一条直线,艳红的信子卷住姜霆之一只脚踝,将这个无端一脸傻笑的笨蛋人修拖入口中,口腔内两侧的肌肉向中间一挤,把从未吃过的稀有冰灵根吞进了肚子里,根本没尝出味道。 姜霆之:天黑了? 第247章 一碗水端平 姜霆之一走就是六七日,王婵留在绮乐宗,天天带着谢云逸去看蒋长老训练新招来的弟子,还不辞辛劳,主动与他们切磋拳脚功夫,但奈何差距太大,一个单杀渡劫期魔尊的王婵,那些练气期和凝神期的新弟子根本打不动,甚至碰不到她,每天被遛的团团转,修炼的信心大受打击,身体和心灵都不太晴朗。 于是到了第八日,蒋梦卿委婉地向恩人小妹妹表示:您甭来了,再这么继续下去,我们绮乐宗真的要关门散伙,新弟子已经有要回家种地的了。 哦,不去就不去,没劲,不受点儿打击,他们怎么进步啊?本小姐小时候吃不上饭,现在一顿五只烤鸭,这不就是成长么。 王婵托着下巴,坐在洞府门口闲闲地看天,心说姜霆之可真够慢的,查个案子又不难,之前在凡尘界不是有经验吗,照猫画虎呗。 这时谢云逸自他们住的洞府中出来,挨着王婵坐下,问道:“傻呆呆的想什么呢?” “想姜……” “行了,别说了,伤感情。” 谢云逸不用听完就知道后边是什么字,果断不听了,很有分寸。 “你就那么喜欢他?” 沉默片刻,终究是忍不住,有些话,再不说开,他怕以后后悔。 王婵侧头看向谢云逸,理所当然地答道:“喜欢啊,从五岁就喜欢,喜欢了…… 哎,数不清多少年了。” “五岁?!五岁你分得清男女吗就谈喜欢!” 王婵抬手敲了谢云逸脑袋一把,压低声音在他耳畔提点:“狗东西忘啦!本小姐也是穿的!五岁的外表,大人的芯子!” 听到了熟悉的称呼,谢云逸也不恼,而是继续问道:“是不是喜欢的时间越长,喜欢的程度就越深?” “这个自然,一时起意有什么用,深思熟虑过的,才能当真。” 她这么说就好办了,谢云逸拉过王婵打他的那只手,轻轻握住,一字一顿道:“那好,王婵,我告诉你,我从上辈子就喜欢你,因为你,我才去的咱们学校,盼着能跟你认识,进一步发展,到今日,一千二百四十一年了,我的想法不变,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不知怎的,王婵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之前相处的点点滴滴,她也不是迟钝到惊世骇俗,早已看出许多端倪,今日亲耳听到,便没那么震惊。 “谢云逸,你听我说,谢谢你的欣赏,可是,我和姜霆之……” “停,不用说了,我知道的。” 又被谢云逸打断,王婵疑惑的皱起眉头,看他依旧咧嘴笑着,眼睛眯成缝,看不真切眼睛里的情绪。 “你知道你还……” “对,我还是喜欢你,不可以吗?” 这下王婵淡定不起来了,暗叹谢云逸你思想真的开放,胸襟异于常人的阔达。 小冤家无话可说,谢云逸抓住机会,进一步开导:“你还记得最开始在秋池台,你还是个小矮子,问我要怎么才能回到姜霆之身边?” 王婵点头,看在说的话题很重要的份儿上,忽略了“小矮子”这个词。 “我当时跟你说的是,只要你自身强大起来,到时候你要多少姜霆之都行,自己往你门上送,我没骗你,这不,送上门来了。” “你是说过这个,我记得,可这能当真吗?谢云逸,你…… 真不介意?” 谢云逸笑笑,把头摆正,看向远方的天,语气无不哀怨地答道:“是我先喜欢上的你,我活该,计较这个,就得孤单一辈子,这是我的取舍,你何必在意,还是?你可怜我,心疼我了?” 王婵急急地反驳道:“这有违常理,不合规矩!” 她这么说,谢云逸就更不在意了,甚至哼笑出声:“不是吧大小姐,当几年公主你还真成古代人了?张嘴礼法闭嘴规矩,听着这么迂腐。我告诉你,修真界实力为尊,小爷我渡劫期强者,自愿给别人做小,谁还能拦得住我?” 什么做小不做小,多难听啊,王婵伸手拧了他胳膊一把,不过没怎么使劲,谁叫她现在有点亏心。 “你要是在意姜霆之那边的看法,我告诉你吧,他也是同意的,我们早有约定。” “你说什么!你们约定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王婵惊得差点从坐的地方掉下去,这下她是真的搞不懂了,两个她最亲近的人,瞒着她偷偷做了什么交易?! 看她这么激动,谢云逸伸手拽住了王婵的胳膊,稳住她的身形,叹了口气,解释道:“还能是什么,和平共处,不给你添麻烦,不让你夹在中间难办,我提议的,他没反对。” 王婵真想扒开眼前这人的脑子,看看里边的脑仁儿是不是心形的,恋爱脑到他这地步世间少见,还把好好的姜霆之给带坏了。 “你这么优秀,被不止一个人喜欢很奇怪吗?与其谁也得不到,不如大家一起心愿得偿,你说不是吗?” 坏了,王婵心道,怎么越听越有道理了,完蛋,谢云逸这狗东西,给别人洗脑倒是快,适合找个传教的差事,卖赎罪券也能大赚一笔。 “但是,我还是觉得这样对不起姜霆之,当然,也对不起你,我不想伤害你。” 谢云逸哭笑不得,心说大小姐你这么善良,以后是要吃亏的。 “你要是真心疼姜霆之,就给我一个机会吧,偏心一人,也许不是什么好事。” 这算哪门子歪理?王婵不解,看着谢云逸等他接下来的话。 看她这样子,应该是还不完全清楚她自己的来历和身份,她那只臭狐狸知道的多,却不告诉她,谢云逸心想,这事儿可能还不许说出来,于是换了一套说辞。 “帝辛偏宠妲己,按理来说是一桩美谈,可是这份偏宠给妲己带来了什么,一个王朝的覆灭,被全然算在了一个柔弱女子头上,她何其无辜?同样的,你要是在意姜霆之,就别把他推上众矢之的,一碗水端平,方得长久。” 哦,听这意思,姜霆之还得谢谢你呢是吧?她所有能想到的出发点和拒绝理由,都被谢云逸给堵死了,二人争辩,这还是第一次王婵处处不占上风,说不好心情如何,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但他为自己考虑周全的这份心意,王婵认下了。 能怎么办呢,谢云逸这人,平心而论,对她掏心掏肺,也是没得挑的,王婵感觉被堵进了死胡同,堵她的不是别人,是她最信任的两位师父,哦,现在都不能叫师父了…… 她是个没有师父疼的野孩子。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谢云逸没再逼她,现阶段王婵不反对,就算他上位成功,来日方长,她会慢慢习惯的,不习惯也不行,那位隐在暗处的神秘人,大概同样是这个想法。 思及此,谢云逸不禁回想起那次被万鬼封尽阵困住,凭空出现在他脑海中的那个声音,一定就是王婵背后的神秘人没错,听音色是个男子,语气威严,高不可攀的样子,难不成是老丈人?小麒麟他爹,祖父给他讲过,世间出现的第一只青玉麒麟? 谢云逸有点儿发愁,一家子兽族,该怎么打交道,到时候他登门给岳丈过目,准备什么礼物? 虽说人家是上界大能,什么都不缺,可他也不好空着手去吧,那多没礼貌。 偷偷瞄着身边的小冤家,谢云逸想着,闺女都随爹,要是岳丈大人和她喜好一样就好办了,准备满满一储物袋下界的特产小吃,还不把老人家给迷晕喽? 就先这么准备着吧,谢云逸点头,在为人处事方面他才不会输给姜霆之那块榆木疙瘩,谁叫他情商高,会讨人开心! 第248章 炸毛小兔子 姜霆之不知道谢云逸已然挖穿了他家墙角,被大蛇吞入腹中之后,周遭尽是未被消化的灵兽碎块,还有粘稠血水混合着胃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阵阵恶臭,洁癖患者姜霆之,有瞬间真想就这么永远地闭上双眼,和这个美好的世界说再见了。 还好大蛇的体内有灵气,姜霆之放肆地在它肚子里呕吐一阵,然后撑起灵气罩,嫌弃得无以复加,用清风诀抹去身上的污秽,然后才开始思考怎么逃出去。 刚吞了一个渡劫期修士,蛇妖也需要时间来炼化吸收,于是不再乱窜,直接回到洞府,盘了起来,等它腹中吞噬其他食物所残余的灵气耗尽,那人修的寿命也就到头了。 姜霆之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凸起位置,脚下没那么多粘液,勉强可以站立,而后抬手挥出一道冰刃,扎在了看不出是什么器官内部的肉壁上。 大蛇哼了一声,感觉有点儿胃寒,肚子咕噜噜的叫,心里琢磨喝碗红糖水能管事儿不?不好,红糖水没有鹿血好喝,算了,叫唤去吧,它懒得起身,刚进食过的蛇,都是最懒的。 蛇族的体温虽没有人的体温那么高,但也比冰块暖和,姜霆之的冰刃,没多久就化成一滩,给大蛇补充了水分…… 这冰灵根! 姜霆之叉腰生闷气,他有点羡慕谢云逸的烈炎之体了,他若是有火灵根,高低让这妖孽体会一把胃火炽盛,叫它牙龈肿痛,拉不出屎来! …… 坏了,他不会也要从那个出口走一遭吧?! 姜霆之面色大变,大变成了大便,变了又变。他才不要!不行,来不及多耽误了。 先不说他能感受到周围的灵气渐渐稀薄,这本就是大蛇的消化器官,他作为食物,寄生虫一样,抢灵气养分肯定抢不过宿主。 还有就是不知妖孽新陈代谢规不规律,爬行类,应该没那么快吧?但愿! 冰刃不管用,他还有别的招数,姜霆之从储物法宝中取出一叠爆破符,不论中阶低阶,一通乱丢,高阶的他不是没有,但空间狭小,高阶的威力也许会伤到自己,还是先不用了。 一阵噼里啪啦,大蛇扭动了一下身体,怎么感觉这么胃胀呢,又打嗝又放屁的,哦,这是刚才那阵胃寒解了吧?不错,挺贴心的,不治而愈,省得它操心。 姜霆之又白忙活一通,妖兽皮糙肉厚,修为高深,那么多爆破符搭进去,都没见血,反而是周遭的灵兽残肢被炸得更细碎,倒方便了大蛇消化吸收…… 就算再有涵养,姜霆之也忍不住想说脏话:老子辛辛苦苦在这儿折腾,没有成效也就算了,给敌人健胃消食算怎么回事,真真气煞我也! 羞怒交加,逃命无门,姜霆之仿若是笼中困兽,横冲直撞,成了他所剩的唯一选择。 蛇腹中不见天日,根本无法分辨过了几天,只不过姜霆之脚边的灵兽碎屑越来越少,同样的,灵气也稀薄得快完全消失不见,没了灵气,他的防御罩也要失效,到时候那具有腐蚀性的胃液,对他造成的伤害可不止肉体,更无法忍受的是心灵,泡在那个粘液里,姜霆之生不如死。 一味地攻击不起作用,还会进一步消耗灵气,姜霆之终于收手,抱着膝盖蹲在原地,把自己缩成了一个团,看起来无助又绝望,是他从未展露过的一面。 他想他家甜甜了。 明明是才刚和她修成正果,不成想快乐的时光竟如此短暂,他就要葬身蛇腹…… 这难道真是天意?谢云逸是被选中的那个,他不是,所以他搅乱安排,就要被抹杀? 太不公平了…… 明明是他先遇到的甜甜,明明她说在落雪园就喜欢自己了,谢云逸偷懒不去凡尘界,该被算作自动弃权才是,凭什么还是给他留着位置?他到底好在哪儿? 那个贱兮兮的男人,除了坚定地认为大女人何患多夫,还有什么值得岳丈大人看中? 姜霆之这辈子也想不通,如今更是不用多费脑子,他都要成为滋养蛇妖的一顿大餐了,谢云逸的好坏,随他去吧。 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那天甜甜问他要不要她一起来,他该答应的,有青玉麒麟的血脉压制,这妖孽完全翻不起浪花,更别提吃人了。 他若是再任性一点,再粘人一点,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唉,会哭的孩子有糖吃,矜持内敛害死人! 对逃出活命已不抱希望,姜霆之心里暗暗庆幸,死之前全了心愿,不至于不能瞑目,甜甜,对不起,以前说过要陪你飞升上界,相互扶持,是我没本事,这就要食言了,不过没有我,你也一定能过得很好,你还有过硬的实力,和忠实的拥趸,只不过是折了区区一个姜霆之而已,不要悲伤太久,不值当的。 从心口处拿出他最重要的那个储物袋,姜霆之最后看了一眼师父留给他的锦囊,依旧对上边施加禁制找不到破解之法,看来他辜负的不止甜甜一人,还有师父,徒儿没出息,到死也没能青出于蓝胜于蓝,让您的在天之灵失望了。 放回锦袋,姜霆之复又握住一个香囊,月白色的布料上有祥云暗纹,还有针脚略显稚嫩的一丛翠竹装点在一侧,这是甜甜为了送他,特意去学女工,亲自挑选布料,一针一线绣成的,别人都没有。 香囊里,是那个写着他的名字的幸运石,小兔子卧睡造型,触手生温的白色石头,是途经遥州城丹青会,甜甜为他挑的,那一日她问了他的名字,郑重地要店家写下,盼着这颗石头,能保她在意之人一生平安。 思及此,姜霆之的脸颊滑过一道清泪,滴落在手心里托着的白色石头上,润湿的一小块,晶莹剔透,显露出如玉般的光泽,石头正中一个“钰”字,她说过,是珍贵之物的意思,和他很相衬。 真的再也见不到了!姜霆之眼眶里的泪水越来越多,争先恐后从眼角涌了出来,不多时便打湿了一片衣襟,托在心口的幸运石也被淋得湿漉漉的。 许是灵力耗尽没了力气,许是满手泪水拿不住东西,突然间,那块他死命攥着的石头居然一瞬间脱了手,滚落在姜霆之脚边一片浓稠的粘液中,卧睡的小兔子,一点点被蛇妖的胃液腐蚀,没了形状。 “不要!停下!” 姜霆之伸手就要捞,这真的是压断他脊背的最后一根稻草,什么洁癖什么内敛,统统不顾了,他要他的石头! 手指触碰到地上的粘液,姜霆之仿佛感受到了一丝灼人心神的烫意,大概是胃液的腐蚀所带来的灼热? 忽然,一个淡蓝色的耀目光团,自幸运石落地的位置升起,围着姜霆之上下翻飞,然后直接往他的眉心处冲去。 姜霆之来不及躲,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弄得惊疑不定,正毫无头绪,识海中响起一道稚嫩的童音:“你是姜钰,没错了,姜钰要平安,蛇肚子里可不能多待,我带姜钰出去。” 话音刚落,姜霆之的识海中凭空出现一团蓝色的小火苗,火苗呈半透明,忽闪忽闪的,形状变了几变,最终还是定在了小兔子的轮廓,一只浑身呼呼冒火的炸毛小兔子。 “姜钰,准备好了没有?我要烧穿蛇妖的肚皮咯!” 小兔子说罢,两条后腿奋力一蹬,畅通无阻地从姜霆之的额心蹿了出来,化为一柄炙热的尖刀,“呲啦”一声在蛇腹之内开了个大口子,所过之处一切化为乌有,连黑灰都不曾留下。 这个不错,省得弄脏姜霆之的白衣服。 终于有看到了外边的世界,姜霆之没有迟疑,朝着亮光处一扑,顺利出了大蛇的肚子,滚落在地,脚下终于不再是恶心的粘液。 第249章 流萤火降世 耳边响起大蛇的惨叫,姜霆之趴在地上,抬头看那团蓝火又变回了兔子形状,一蹦一跳地跑到他身边,扬起小脑袋欣赏那条蛇妖的痛苦。 谁说兔子天生就是被蛇吃的命,这一只兔子阎王,到了蛇腹中也能蹿出来,根本不带怂的。 “卑鄙人修!使了什么下作手段,啊!要疼死本尊了!” 大蛇尖声质问,想回头咬姜霆之,但稍一扭动就要牵扯腹部的大口子,加剧痛苦,一时间动弹不得,成了光会放狠话的假招子。 从巨大的绝望中一瞬间脱离,姜霆之愣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思考能力,眼看着现在那大蛇受到重创,男子心中暗道:补刀!不补刀留着它过年呢?! 迅速运转丹田,吸收周围的灵气,姜霆之感受到体力恢复了些许,瞅准时机,腾起至半空,用尽刚刚积蓄的所有力量,甩下决定胜负的一击,正中大蛇的脑后,那是它妖丹的所在,妖丹破,它必死! 落回地面,姜霆之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大脑一片空白,力气又被他用尽了,不过还好,危机解除,他得以苟活下来,现在除了回到王婵的身边,其余别无所求。 喘匀了气,姜霆之坐起,眼前蹲着那只半透明的蓝色小兔子。 “多谢你助我逃离,不知你……” “姜钰平安了,任务完成。” 小兔子自顾自打断姜霆之的疑问,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然后唰得一下回了姜霆之的识海,这副急性子,还真像个正经兔子。 姜霆之的识海,本来也和下界修士们的一样,混沌一片,只有储存记忆,和识海传音这类的简单功能,这下住进来一簇火,姜霆之才第一次看到了他识海空间的样子…… 空空如也,里边有一簇火。 被打断了也不放弃,姜霆之继续尝试和火交流,不弄清它是个什么,放在识海里总归不太安生,即使火刚刚救了他。 “你到底是个什么?兔妖?” 火苗闻言“呼”得一下冒起老高,要是没有头盖骨挡着,能把姜霆之烧成秃顶。 “才不是妖呢!你怎么这么没见识,看不出来我是什么?!” 姜霆之语塞,默不作声,等着火自己说出它到底是什么。 没叫他等太久,火自己就憋不住了,十分臭屁地闪了闪,骄傲地说道:“我乃是上界掉下来的天火,尊号流萤,你这人修好福气,要知道,区区下界修士,本是不配收服天火的,可是有人,在我的神魂上打了烙印,我违抗不得。” 姜霆之听懂了,于是追问道:“什么烙印?” 流萤火一字不差念了出来:“幸运石,保平安,要保姜钰平安。” 听了这个答案,姜霆之愣在原地,久久无言,眼前闪过大梁国,遥州城里,那间油彩颜料铺子,里边有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站在柜台前,认认真真地埋头挑选鹅卵石,然后精心设计彩绘样式,问了他的名字,说这是给他挑的幸运石,带着可以保平安。 幸运石才不保平安呢! 姜霆之一颗心怦怦地剧烈跳动,他算是明白了,天道宠儿受宠的程度,得她在意之人,自然平安,凡尘界河边随处可见的鹅卵石,里边包着上界落下来的天火,这等机缘,就算是亲身经历一遍,姜霆之依旧不敢信,太超出他的认知了。 护着她就有幸运,被她在意则能平安,姜霆之微微仰头望天,感觉他虽不是那个“内定”,但也好命到家了,要是再有不甘和抱怨,可就是不知惜福,不懂感恩了,他才不要那样。 “流萤火,你既然受命跟在我身边,那我问你,如何才能飞升上界?” “嘿,谁说跟着你就得帮你答疑解惑了?想飞升,自己悟去,我一出生就在上界,我哪儿知道。” 姜霆之抓住了话中的关键词:悟。 想要打破下界与上界间的屏障,看来单靠修为进阶还是不够,不然老祖入神期修为维持了这么久,怎么还是没能飞升? 不过具体需要感悟什么,还得再继续摸索,这个高高在上的流萤火肯定不会多说一句了,姜霆之需要自己找到答案。 话说回来,这团火干嘛一直维持个兔子形状,还有,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当姜霆之问出来心头疑惑,流萤火差点儿让他给气灭了。 “那你这个榆木脑袋,木材是公是母?!没听说过天火还分性别的!你问这干嘛?” 姜霆之一本正经答道:“若是我识海里住进来个母的,回去被我妻发现,我不好交代。” 流萤火:…… 不是,他有病吧! 妻管严到这程度,收个天火都要问问男女? 这下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么着急,要保他平安了,这傻小子脑子缺根弦儿,要是不找人看着点,真的容易出事。 大蛇已死,姜霆之这次任务也算是磕磕绊绊结束了,他先找了个角落仔仔细细清理身上那些污秽,换好整洁的衣服,然后回到了枯草岭。 “罪魁祸首已经伏诛,这是那蛇妖身上的鳞片,可以作为结案的证据,你们村以后不会丢小孩了。” 从仙君大人手中接过一个比脸盆还大的鳞片,托在手里沉甸甸的,老者能想象那条丧尽天良的妖孽真身有多大,吃他们村那么多孩子,才长这么大的! 老人家恨不得把鳞片扔在地上踩碎它,但鳞片坚硬如钢,脚跺烂了也无济于事,唉,既然蛇妖死了,对他们家孩子也算是有个交代。 “多谢仙君相助,我等感念您救苦救难,功德无量!” 说罢,老者给姜霆之跪下,磕了几个头。 “嗯,这里有些初阶灵气丹,效用温和,凡人也可以服用,一颗能增加五十年寿元,你去给老一辈村民们分了,你们村子就不会死绝。” 帮人帮到底,姜霆之彻底解决了枯草岭这事,一心想回到王婵身边,御剑直奔绮乐宗飞。 绮乐宗里,王婵又在虐菜。 “你们几个别躺在地上啊,起来起来,过来打我,我不还手,光跑,不会伤着你们的!” 声音响彻宗门空场,众弟子听了,躺得更直了,甚至有的闭上双眼,装死。 这位招新日从天而降的仙子,初见令人心驰神往,惊艳不已,但相处下来,大家都在想,以貌取人,肤浅了,还是少招惹她比较好,仙子打人太疼了。 “大小姐,你就放过他们吧,我真怕这些练气期被你玩儿残废了。” 王婵叉着腰,对谢云逸的话一百个不赞同,白了他一眼,而后低声解释道:“我又不是没有分寸,再说了,他们底子太差,日后到了中州,就这点实力,还不让人欺负死啊。” “你要把他们带回中州?” 王婵点头:“嗯,不全带,我都想好了,极南这边的凡人百姓,还需要修士保护,绮乐宗全走了不行,但是此方天地实在不适合修炼,他们在这儿耗着,白白浪费寿元。” 谢云逸认同王婵的话,追问道:“那要如何安排?” “这样,来的路上我不是端了一整个魔族地宫么?空着也是浪费,那里边能住不少人,我要和绮乐宗老祖提议,每五十年一届,他们这儿的优秀弟子可以到中州大地交流学习,就住进那个地宫,然后五十年后再轮到下一届,这样能激励他们努力修炼,中州灵气充沛,绮乐宗的整体实力也能提升。” 谢云逸听后,拍着手夸王婵思虑周全,这个章程的确十分合理,根本挑不出毛病,怎么别人就没想到呢,还得是我家小麒麟脑子好使! 第250章 亲一口帮你 给绮乐宗另立门户这事,沈宗主肯定不会反对,眼下只有一个顾虑,那就是玄天宗的意思。 身旁杵着的就是玄天宗登记在册的长老,虽然不是很着调,但他能跟老祖搭上话,问问他准没错。 王婵戳了戳谢云逸的胳膊,询问道:“你说,我私自把中州的地界借给绮乐宗培优,这算不算胳膊肘往外拐?掌门他们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谢云逸眼珠子一转,答道:“嗯,也不是没可能,这样吧,大小姐亲我一口,我就帮你摆平掌门他们。” 王婵翻了个白眼儿,心道你个狗东西倒是不做亏本买卖,条件开的够刁钻。 “大庭广众的,不行,你不帮我,那我只能先斩后奏,等回了师门,大不了跟掌门认错,去思过崖蹲十年,再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谢云逸拿她有什么办法,连声说着“我惹不起你”,然后飞身跳到一个僻静处,连通了与祖父的识海传音。 王婵打量着那边,看谢云逸对着空气点头哈腰,想着他肯定是打扰老祖闭关,又挨骂了,他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王婵觉得,还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望向他的眼神也不自觉柔和几分,眼波中含着浅浅的笑意。 不多时,谢云逸长出一口气,调整好表情,笑嘻嘻地飞了回来。 “搞定了,小爷我出手,就没有办……” 吹牛的话才说了一半,王婵欺身上前,借着衣袖的遮掩,在他的脸颊印下轻轻一吻,直接把谢云逸给亲懵了,一瞬间忘记想说的话,嘴唇微张,就是发不出声音。 这副傻样子,把王婵逗得哈哈直笑,调侃道:“你哑穴长脸上了?早知道这就能让你闭嘴,老祖他肯定亲烂你的脸。” 谢云逸的脸颊比身上那件衣服还红,低头不敢看王婵,嘟囔道:“净瞎说,那能一样么……” “好了,你自己玩儿吧,我去和沈宗主说这事,你别跟着。” “做什么不叫我跟?” 谢云逸撅起嘴,不满地问着。 王婵伸出一只手指戳在谢云逸的脸上,取笑他:“你现在看着,像一颗大红山楂,怪丢人的,影响本小姐的形象。” 说罢直接跃起跑走了,留谢云逸一人原地跺脚,又羞又恼,但最多的,是欢喜。 找到沈宗主,王婵把她的想法一说,沈鸣听后差点激动得晕过去,一次次问王婵此话是否当真,绮乐宗弟子,真能去灵气充裕的中州大地闭关修炼? “自然当真,我又何必打诳语逗沈宗主?这件事,也已经通报玄天宗知晓了,到时候您选派好第一批弟子,跟着我一起返回就是。” 沈鸣这才激动得大笑出声,满脸褶子堆在一起,拱手向王婵道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王婵小友大义,我沈鸣,替绮乐宗上下,真心感谢你的提携。” “沈宗主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况且绮乐宗连半神器凌霜琴都能让给我,对我多有照拂,礼尚往来,我不能眼看着绮乐宗陷入困境而无动于衷。” 这件事商议决定,沈宗主马不停蹄地组织了一场宗门大比,选出获胜的一百名弟子,交由蒋梦卿长老带领,随着玄天宗几人一起去中州闭关修炼。 被选中的弟子自然喜不自胜,纷纷在议论,那日天降异象,祥云盖顶,果然是有好事发生的先兆,那位脚踏青鸾而来的仙子,可不就是为他们改变命运的活菩萨?这下王婵出现在演武场,追着他们打的目的也不难被猜到,众人感念她有意提点历炼,明白了这其中的一片苦心。 王婵:你们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可是打人虐菜真的挺有意思的…… 又过了三日,姜霆之归来,绮乐宗之内后,在半空中跃下灵剑,把王婵那套令人胆战心惊的落地方法学个十成十,看得正在洞府外,晃着腿晒太阳的王婵一阵纳闷,稳重矜持如姜钰,如今怎么也疯起来了? 向他招手,王婵笑着搭话:“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任务还算顺利?” 回答她的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姜霆之把人从地上提起,紧紧拢在身前,下巴抵在她光滑细腻的额头上,深深嗅着女子头发上的芳香。 “嗯,有你挂念,一切顺利。” 王婵呵呵干笑,一阵心虚,姜霆之拿她当神仙拜可不行,她没有那个本事,而且,挂念嘛,有点分心给了别人。 “你回来就好,有件事,我……” “甜甜,我能再度拥你入怀,已是上天眷顾,三生有幸,旁的不必多说,你开心就好。” 哦豁?这么懂事?一个两个的,逼她往多情渣女的方向走,偏偏他们那番歪理,还不好反驳。王婵没再继续说什么,拉着姜霆之进了洞府,要他说说此次任务的见闻。 “说其他事情前,我给甜甜看一样东西。” 话毕,姜霆之沟通自己识海里的流萤火,对它说道:“你说过有人在你的神魂上打了烙印,出来看看,是她不是?” 尚未完全驯服这簇高傲的天火,只能用这套说辞引它现身,果不其然,听姜霆之这样说,一只淡蓝色忽闪忽闪的小兔子,毫无预兆地从男子的头顶蹿出。 突然感知到强劲的上界气息,浮漓猛地睁开一双浅黄色的眼眸,闪到凌霜的竹楼前踹了一脚,嘴里喊着:“喂,混蛋,出来护主,附近有上界的东西!” 他自己和小公主的全部实力尚未恢复,为求稳妥,还是带上凌霜,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就这样,流萤火化作的小兔子,刚蹦出来还未看清女子的面容,就被凭空出现的一只狐狸和一张琴挡住了,识海中凌霜大骂:“浮漓!你要死啊?这是天火,叫我出来,我能干嘛?凑过去让它烧成焦炭?” 浮漓揉揉耳朵,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是天火,我看到了,你退后吧,我来顶上。” 一瞬间商量出来对策,识海外小狐狸抬起一只爪子,“吧唧”一下按到了兔子身上,力气再大点都快给它踩灭了。 “我靠!九尾狐族?呜呜呜欺负火了!抬起你的臭爪子,我没恶意。” 九尾狐族,天生不惧任何火系招数,甚至可以吸收火焰的力量滋养自身,这就是浮漓让凌霜退后看戏的原因,什么天火地火,遇上他就自认倒霉吧。 这只兔子,王婵眨眨眼,她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浮漓,没事,这是阿钰带回来的,不会是危险,你先放了它吧。” 主人发话,小狐狸乖顺照办,抬起踩住流萤火的爪子,然后挤进了王婵怀里,珍惜每一次从灵宠袋中出来的机会。 浮漓都贴上了,凌霜也不客气,缓缓落在了王婵的腿边,一张古琴,给他主人当起了木质扶手。 王婵:忽然被一种令人窒息的热情包裹,这俩家伙,我是主人不是沙发靠垫! 差点被踩散的流萤火,缓了好久才恢复成一团,变回那个兔子形状,抖了抖肥嘟嘟的小身体,乖巧地趴在王婵面前,低头看地,尽量不惹怒她怀里坐着的那只狐狸。 “多谢神女解围,流萤火这厢有礼。” 边问好,两只兔爪还合在一起作了个揖,看得姜霆之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心说你们上界人,都有两副面孔的?流萤火,臭狐狸还有那个破琴,高傲的时候鼻孔望天,到了甜甜面前就乖顺如鸡,讨好谄媚起来,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 火,狐狸,琴:你小子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你不也这个德行?谁也甭笑话谁! 第251章 归途中见闻 小兔子说它叫流萤火,王婵点点头,看着它周身淡蓝,熠熠生辉,觉得这个名字和它还挺相配。 “阿钰,这是从哪儿找到的?真稀奇,还挺好看的。” 姜霆之粲然一笑,故作神秘道:“你想想,兔子,我们共同知道的兔子。” 王婵扶着下巴,惊喜道:“是在北地,谭鸿给我找的,小灰和小花!咦?不对啊,没有小蓝来着。” 姜霆之满脑门黑线,心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她怎么还记得那个粗人?都说了是我们的兔子,我们! 从心口位置掏出那个原来装着幸运石,如今空了的香囊,举在王婵面前试图唤起她的记忆。 “你亲手为我做的香囊,里边一直装着什么,不记得了?” 王婵立马答道:“幸运石…… 啊,是小兔子卧睡幸运石!” 听她果然没忘,姜霆之这才感觉到了安慰,点头道:“没错,甜甜一双慧眼,选中的石头都不是凡品,里边包着一簇天火,正是这个。” 一双慧眼,王婵哑然失笑,她这双眼睛的能力奇特,还有人说她是西游记里的猴子,这下有了实实在在自石缝里蹦出来的流萤火,猴哥的称号,也该从她头上卸下来了吧?嘻嘻。 “这要是让那个卖给我幸运石的掌柜知道,一簇天火他只收了我区区几十两银子,肠子都要悔青了吧?凡尘界居然也有大机缘,有点儿想故地重游了呢。” 姜霆之思考片刻,答道:“一别凡尘界多年,故人老去,亲友已逝,再去未免触景生情,徒增伤感,还是别去了。” 他说的有道理,王婵怅然片刻,随即释怀,凡尘界,她曾经亲近的,都是良善正直之人,必然会寿终正寝,来世也要平安喜乐,自己不必为他们感到悲伤,相识一场,已是幸事一件不是吗? 大蛇腹中一遭,实在是太过恶心血腥,姜霆之没细说,只交代了枯草岭村民的遭遇,还有除掉罪魁祸首的事,任务圆满完成,王婵在绮乐宗的诺言也已经兑现,返回中州,被提上了日程。 来的时候三人轻装简从,一路停顿做做任务杀杀魔族,速度尚且不慢,这下回程,拖家带口要带上一百个练气期,担心他们实力太差,途中遇到危险,王婵的意思是,一起行动,提供庇护,总不能她提议带出来人家的“宗门翘楚”,到时候不闻不问,折损了性命,沈宗主能直接来他们玄天宗山门口上吊。 她的决议,两个男人能说什么?顺着呗,回程慢行,与心爱的人游山玩水,也别有一番意趣。如果心爱之人身旁苍蝇少点就更好了,就算不减少,也起码别再增加…… 抱着同样的心态,启程后姜谢二人对王婵看得极紧,绮乐宗随行弟子里,但凡有谁多瞟了王婵一眼,都会被这两位渡劫期的大前辈丢到队伍最后,不论男女,没有一条漏网之鱼。 想多了,王婵本人对那些弟子们一概分不清谁是谁,人家识海里山清水秀,美男环绕,谁有心思看识海外极南之地的穷山恶水,还有练气弱鸡们,为了跟上队伍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憋到发紫的一张脸。 除去行进速度有些令弟子们吃不消,还有大前辈们的态度令他们心里没底,这一路再没有其他可抱怨的地方了,不但凶猛可怖的兽类一个也没出现,就连陌生的修士们也都主动避让,不敢靠近他们,倒不是他们人多势众,而是打头的三位,气势太强。 两位渡劫期大能,年轻有为,外加一个懒洋洋躺在坐骑灵兽背上的悠然少女,实力更加深不可测,强到他们连探查到人家的灵根气息都难。 他们的心声若是被王婵听到,能把小姑娘笑岔气,你们修真界还真是惯会以貌取人,她刚来时,土包子一个啥也不懂,穿着凡尘界的绫罗绸缎,绣花小鞋,没有灵根就是不能修炼的废物,现在她长大了,周身高阶法宝,衣服靴子发簪,样样珍稀,无一不精,没有灵根倒成了修为高,实力深不可测?! 她想错了,最能证明身份的配饰根本不是衣服首饰,而是一左一右,那两个忠犬跟班,渡劫期修为,处处为她马首是瞻,说她自身没灵根,不能修炼,谁信啊? 优秀男人,成功女人最好的配饰。 不比来的时候可以在天上一飞就是几天,如今他们每到暮色降临,也会落地修整,主要是给绮乐宗众人一个喘息的机会。 点燃篝火这件事,以前从来都是拥有火灵根的谢云逸一人独揽,现在姜霆之有了流萤火,也想在王婵面前表现一下,天火烧柴,岂不更有气势? 事实证明,的确有气势,流萤火一出,“轰”得一下,堆在一起的树枝眨眼间被烧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黑灰,连下边的土地都被烧出来一个凹陷,把谢云逸笑得直捶地。 “哈哈哈哈,姜霆之,哈哈,哪儿有你这样点篝火的?笑死我了,一下子烧干净,还怎么照明?怎么取暖?” 姜霆之没理他,“哼”了一声,冲着王婵委屈地眨眨眼,那意思仿佛在说:哎呀,威力不小心太大了,人家不是故意的,我可真是个小笨蛋~ 笨蛋美人,谁看了不迷糊?王婵叹了口气,招呼着姜霆之和谢云逸重新捡木柴,没有多说什么指责挖苦的话。 姜霆之表面上乖乖捡柴,识海里差点和流萤火拼了:“你干的好事!让我在她面前丢脸了!” 流萤火甩甩长耳朵,语气十分欠揍地答道:“谁叫你大材小用,让本尊给你点柴火,天火就是能把一切烧的一干二净,不留废料。再说了,我保你平安而已,至于丢不丢面子,那是你的事,只要不至于羞愧而死,你那面子在我这里,能值几个钱?” 拿这个上界的大爷没办法,姜霆之从识海里抽离,不再自讨没趣。 成功地点起篝火,三人围在一起坐下,盘算着接下来的事。 “咱这次出来这么久,玄天宗应该也招新了吧,你们…… 收不收新徒弟?” 王婵托着下巴,试探着问道。 其余二人异口同声:“不收。” “可是,你们是渡劫期强者,和掌门他们一样的,他们都有徒弟,这是为师门培养后辈,延续传承,是责任吧?” 谢云逸长眉一挑,率先开口:“小爷我是老祖的……” “是是是,你是老祖的孙儿,是为所欲为的大少爷行了吧,我都多余问你,阿钰呢?” 堵回了谢云逸一贯的自吹自擂,王婵把头转向姜霆之,等待他的回答。 “我曾和你发过誓,不再收徒,只你一人,至于师门传承,甜甜不必担心,我有亲师弟长风,师弟他为人和善,修炼也用心,是比我更适合当师父的人选,我们师出同门,有他在,可以放我任性一回。” 王婵点头,默默替长风师兄抱怨,给姜霆之当师弟可是个苦差事,不如当他的徒儿能享福。 只一点,姜霆之说得不对,他明明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才没有人是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不过这个师父独属于她一人,别人体会不到罢了。 “那你呢,大小姐,你都能捏死渡劫期魔尊了,教不教徒弟?教不教男徒弟?” 谢云逸问得直白,倒是省得姜霆之旁敲侧击,二人都立起耳朵,等待王婵的答案。 “我?还是算了,我自己还不知道怎么修炼呢,总不能误人子弟,耽误别人得道飞升吧?况且收了徒弟就不能随心所欲,想去哪儿去哪儿,累赘。” 姜谢二人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志得意满。 她不想收徒最好,不然哪个小倒霉蛋要是拜王婵,那就别怪他们这些师丈,和一个小辈儿过不去。 第252章 安置土包子 拖家带口走走停停,王婵终于又故地重游,到达了十里坡城,叶承赫的那个地宫。 进入中州的地界之后,灵气充裕,加之众人每天都在追赶王婵的青鸾,精疲力尽,要逼着自己付出全部努力,才勉强不掉队,这不失为是一种修炼方式,抵达地宫时,他们的修为都比离开绮乐宗那会儿要高出一截,资质好些的甚至连升两个大境界,下一步就可以冲击金丹期了。 蒋梦卿长老也结了婴,当得起一句元婴期强者,有了自保的能力。 但是王婵依旧不放心,且不说这里是中州大地,强者如云,单凭一个元婴期长老,护住一百名弟子太过勉强,就说这座地宫,虽然现在已经空置,但之前毕竟是魔族一位魔尊的栖身之地,难保魔族之人不会哪天突然找过来,如果是剩下的两个魔尊亲自出马,十个蒋梦卿也难以招架。 把好奇打量四周的一百个土包子们尽数赶入地宫,王婵站在地面处俯视他们,交代道:“你们就安心地在这里边修炼,没事别出来瞎转悠,我会在这个唯一的出入口设下防御结界,如果有生人强闯地宫,则结界会主动攻击,保你们平安,听明白了吗?” 众人闻言,纷纷躬身下拜,感念仙子为他们思虑周全,并承诺一心修炼,绝不浪费得来不易的好机缘。 王婵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退后几步,从灵宠袋里掏出一个小狐狸,驾轻就熟地剥削下属。 “我刚刚说的那要求,浮漓都听到了吧?那防御结界的事,就拜托你啦。” 小狐狸摇了摇尾巴,凑近主人的小腿,这是它求抚摸的一贯动作,王婵已然熟悉,便弯下腰在它身上好一阵揉搓,嘴里还念念有词道:“好浮漓,乖浮漓,我们家浮漓最听话了,真棒。” 顺好了毛,小狐狸在绮乐宗众人的注视之下,摇身一变现出原形,火红色的巨大兽身,后边有六条尾巴高高举起,像是直冲天际的烈焰,煞是壮观。 这可把大家吓了一跳,他们一路出来,从没见过这么瘆人的灵兽,不但体型大,且气势十足,仿佛看上一眼都令他们神魂震颤,动弹不得,这就是修为实力上的天差地别,众人望尘莫及。 尾巴舒展开来,分别点向地宫的六个方位,浮漓轻轻松松设下了王婵要求的防御结界,即使是渡劫期高手过来,也不能轻易破除,至少能拖延一周左右的时间,且这个阵法受到攻击便发出警报,到时候他们也能及时过来救援。 弟子们千恩万谢,目送着王婵等人离开,他们肩负着复兴绮乐宗的重任,必须拼尽全力,给下一届过来的优秀弟子做出榜样,万万不能让那位仙子的苦心白费。 他们的豪情壮志王婵不知,甩掉了这么大一个包袱,她只觉得走路都轻快多了,从此以后又能全速赶路,不必拖拖拉拉地耽误时间。 “咱这一趟出来,你俩都进阶了渡劫期,可我还是离开师门时的样子,万一有人笑话我没长进,师父们可得替我说话。” 王婵趴在她的青鸾鸟后背上,一只手耷拉下来,感受呼啸的风穿过指尖,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和身侧御剑的两个男子说道。 清冷孤傲的玄天宗姜大师兄笑得一脸憨厚,连声保证着绝不让他家甜甜吃亏,要是听见谁说她的坏话,他就冻掉那人的舌头。 谢云逸闻言呸了他一下,没好气道:“你个实心眼儿,听她瞎说呢,老早之前,她一脚踢死魔尊的事迹就在师门里传遍了,弟子们绕着她走还来不及,哪儿有那么不知死的鬼,上赶着惹她不痛快?!” 切,没劲,王婵撇嘴,心道这狗东西,就会拆她的台。 回到阔别已久的师门,三人刚一进入山门外的护山大阵,后山处的老祖谢南山睁开了双眼。 他察觉到了不同以往的强者气息,是渡劫期,却不是掌门和二长老,是…… 阿骏!还有霆之! 老祖激动得差点直接从后山飞出来,一下多了两个渡劫期,还都是骨龄千岁上下的年轻一辈,实乃玄天宗之幸! 谢南山呵呵笑着,在自己的洞府里原地打转,心里暗暗庆幸,当初没拦着孙儿跟着那个麒麟丫头跑这一趟,以后也不能拦着,必须跟,紧紧跟!那可是个活的幸运符,只要靠近她,就有好事发生,他已经屡次见识过了,神得很! 如今孙儿争气,又有青玉麒麟在侧,他心里压着多年的一桩心事,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 谢南山迫不及待地主动沟通自家孙儿,识海传音道:“阿骏,回来了,到后山祖父这里,带上你的那个小麒麟。” 谢云逸照办,一字不差地传话:“走,大小姐,随我去趟后山,祖父让我带上你。” 老祖传唤,作为弟子怎可拒绝,王婵点头,同时不忘与姜霆之说再见,要他先回彤图台。 “好,那我先去备水,等甜甜过来沐浴。” 沐浴完了不得擦头发?擦了头发不得小憩一下?不得贴贴亲亲?不得…… 谢云逸和王婵就看到一个大男人含羞带怯,红透着脸起身飞走了,逃也似的。 “他这是什么毛病?尿憋的?” “走吧走吧,不是老祖叫你?” 王婵扯上谢云逸的耳朵,往后山方向赶去,盼着早点说完正事,她好去彤图台踏实休息。 到了后山,二人并肩进入洞府,这是王婵第二次来这里,只不过她不知道,第一次时她还是个小娃娃,被谢云逸抱在怀里睡得昏天黑地。 “弟子王婵,拜见老祖。” 毕竟是第一正式见面,礼数一定要周全,王婵规规矩矩行礼问候,这时只听谢云逸更正道:“客气什么?叫祖父。” 谢南山一听这话,哈哈笑着捶了孙儿肩膀一下,不过没用力气,反而透着浓浓的宠爱和亲近。 “王婵丫头不必拘谨,我们家阿骏给你添麻烦了,你可别怪罪。来,都坐吧。” 在老祖面前,就算是掌门来了,也只有站着回话的份儿,如今王婵和谢云逸一道落座,显然是他们二人的关系,谢南山已经知道了。 王婵有点心虚,谢云逸认同的,能想得开的事情,人家长辈不一定接受,不对,是一定不接受,老祖要是知道她一下祸害两位玄天宗的青年才俊,还不跟她拼命?! 不过谢南山显然没有提家长里短的意思,直奔主题,说起了叫他们过来的原因。 “阿骏长大了,如今也是渡劫期,和你爹娘当初一样,他们在天之灵,可以放心了。” 谢云逸不知要作何反应,祖父从不在他面前,提起他那没见过面的父母,以致于他对这一世的父母,半点印象也没有。 谢南山接着道:“以前你修为不够,又是不服管教的性子,祖父担心,若是跟你说了你爹娘的事,你会不顾一切为他们报仇,到时候把自己搭进去。” 呃,祖父您想多了,谢云逸心道,他才没有这个打算,没见过面的爹娘,就跟陌生人一样,没什么感情。 “不过如今不同了,看到你修为进阶,祖父决定告诉你一切,你也好全了为人子的一片孝心。” 说到这里,谢南山脸上透着丝丝悲伤,看着自家孙儿的脸,视线放空,好像在透过他看着自己故去的儿子。 “你爹娘死于一次师门任务,那时候你才出生几天,万象山突然有凶兽现世,为祸一方,有人把情况禀报玄天宗,要玄天宗斩杀凶兽,保修真界安宁,唉,当时我正在闭关冲击入神期中阶,你爹娘便没有打扰我,把尚在襁褓之中的你,交给姜至轻代为照顾,义无反顾地奔赴了万象山。” 姜至轻?这个名字,王婵听着耳熟。 第253章 铁树开了花 “谁知他们这一去,就再没能回来,唉,留下你孤单一人,没有爹娘。” 谢云逸见祖父满脸悲伤,忍不住劝慰道:“怎么能说是孤身一人?我一直有祖父的疼爱,对了,如今还有她。” 一指身旁的王婵,谢云逸理直气壮的样子,倒把谢南山给气笑了,他这个不省心的活宝孙子,人家丫头不嫌弃真是万幸。 被点到的王婵尴尬地摸摸鼻子,心说你小子等着,一会儿出去了本小姐好好“疼爱”你。 老祖看年轻一辈如此恩爱和谐,心头的悲伤退去大半,眉目间流露出温和的笑意,继续说他要交代的事情。 “好,我们阿骏是好样的,祖父对你很放心,就由你跑一趟万象山,当初的封印过了千余年,一日比一日不稳固,这回就彻底打开,取走凶兽的性命,既没有后顾之忧,又能为你爹娘报仇。” 谢云逸听明白之后,苦着脸不出声。 祖父倒是对他有信心,可是当年两个渡劫期的爹娘都没能彻底杀死的东西,他去了,真能好好的回来? 这时,脑海里谢南山的声音响起:“阿骏别怕,带上你家小麒麟,即可万事无忧。” 对呀!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兽族有血脉压制,只要那凶兽不是上界的龙,有大小姐在,它就得乖乖卧着受死! 姜还是老的辣,祖父他老人家,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谢南山转头看向王婵,笑得温和,嘱托道:“王婵丫头和阿骏走这一趟,都是自家人,祖父也不跟你客气,还望你多多关照我这个不着调的孙儿。” 前边几句话把谢云逸听得眉飞色舞,直到最后一句,不太好听,谁不着调了?!亲祖父拆亲孙子的台,太不给面子了。 人家老祖都这么客气了,一片慈心令人动容,王婵做乖顺状,轻声答应了他的安排,愿意和谢云逸跑这一趟,为他已故的爹娘报仇。 人家瑞兽麒麟应允了他的请求,谢南山欣慰不已,越看两个年轻人站在一起越顺眼,甚至开始想象他的重孙辈会是什么相貌,是人还是麒麟? “你们刚远道归来,好好休息一下,万象山的事,晚两天再出发也可。” 嘱咐好一切,谢南山放二人出去,心头舒畅不少,压了他这么久的大石头,终于可以挪开,孙儿也有了相伴相守之人,他能安心了。 新接到这个任务,王婵询问谢云逸,万象山的凶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别再是什么恶心吧啦的粘液怪吧? “不知道,祖父也没亲眼见过,我们到时候去了万象山,直接找到我爹娘留下的封印,把凶兽放出来就能知晓了。” “好吧,那你先回秋池台吧,等要出发的时候,我去找你。” 这话什么意思,谢云逸立马不干了,质问道:“干嘛?你要长在彤图台不成?就不能改改规矩,先去我那儿一趟?!” “什么规矩?没这规矩,你别乱说。这不是马上要跟你出门吗?” 王婵软下语气,边解释还边抚了抚男子的额头,哄小狗一样把人给安慰好了,然后大摇大摆去了彤图台,感觉如今自己做起和事佬,越发驾轻就熟,她那个凡尘界的便宜父皇,当年若是有她一半的本事,也不至于后宫不宁,成天被娘娘们气得吹胡子瞪眼。 一刻不停踏入彤图台,和暖一室,香风拂面。 “点的什么熏香?闻起来暖暖的。” 白衣公子低头不语,拉着王婵转入屏风后,大浴桶冒出的氤氲水气,不多时便熏热了二人的心,春江水暖,慢解罗裳,王婵坐入水中,他却没走。 “姜钰为公主殿下揉揉肩。” 一双骨节分明的素手搭上,香肩半湿,细嫩滑腻,涟漪阵阵,黄莺娇啼,声声入耳。 浴桶内壁,木质坚硬,只他面前有一方柔软,墨发垂于雪肤,极致的明暗碰撞,令人心神荡漾,意念空空,血液自有去处,只是不在头脑里罢了。 金戈铁马,颓山醉玉之势。 痛死老娘了,啪,姜霆之面颊上多了一个巴掌印。 抬手难打笑脸人,可这人为什么越挨打,笑得还越灿烂了?! “甜甜打吧,我活该,我,甘之如饴。” 哦,这下王婵懂了,他天生脸皮厚,打了也是自己白白手疼,好小子,待本小姐休整片刻,让你知道,什么叫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大话说早了,总是要自食苦果的,千年铁树一朝开花,很铁,同样也很花,玩儿得花! 方寸之间不够他施展,浴桶中的水一路蜿蜒,淋湿了床榻,抹上了几案,就连墙壁,也未能幸免。 “姜…… 姜钰,你饿死鬼托生?不知饥饱?!” “守身如玉苦等良人,守得云开见月明,求妻主怜惜。” “你!” 王婵恨不得跟他好好掰扯清楚,到底是谁不懂得怜惜!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鸣金收兵,余粮上缴,斜倚喘息,无悔半日贪欢。 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王婵咬牙切齿:“这就是来你这儿沐浴的代价?没洗去周身疲惫不说,反倒比沐浴之前更累了!” 头顶处传来男子语气愉悦的调笑:“哦?原来不动的那个,也会累?” “姜霆之!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跟你拼啦!” 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做主,尖牙利嘴的瑞兽麒麟,今日就来尝尝人修的嫩肉,是何滋味。 红梅傲雪,姜霆之痛并快乐着,伸出手抚了抚咬人小兽的发顶,看她眼皮越来越沉,直至窝在他怀里睡去。 在爱人的身侧,谁都会忍不住犯困吧,连他自己也支撑不住了,不多时之后,两道清浅的呼吸交错,一室静好,温馨淡然。 等二人再次睁开眼,彤图台里的水都自己干了,倒是省得擦地。 王婵伸着懒腰,大爷一样等着人伺候,穿衣梳头,奉上清茶,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这才对姜霆之说道:“过几天,我得离开一趟,老祖的吩咐,要我跟着谢云逸去万象山,斩杀以前封印的凶兽。” 这时候的姜霆之是最好说话的,听王婵提了谢云逸,也只是微微蹙眉,并没有闹别扭,温声嘱咐王婵注意安全,全然一副贤惠样子。 见他这么乖,王婵探过身去奖励了一个亲亲。 怕玩儿太过要点火自焚,亲完马上端正坐好,王婵继续道:“之前听老祖说,万象山的凶兽强悍,连谢云逸的父母,两个渡劫期都没能彻底杀死,我去了,能行吗?” 她还不知自己的真身是青玉麒麟,知情的三人瞒着,担心走漏风声会引来大能争抢瑞兽,怕护不住她,于是姜霆之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满,只能含糊道:“大概是稳妥的,老祖不会害你,况且有云长老在,他虽人品不好,但关键时刻当个肉盾还是够用的,甜甜不必忧心。” 王婵听后哈哈一笑,没有把这话当真,老祖只剩这么一个孙子,已经够可怜的了,唉,这回去万象山,她可不能让谢云逸出事,还是她自己多担待一些吧,况且只有一个凶兽,抵得过她灵宠袋里的两只吗? 打不过可以跑,她的青鸾鸟,单凭速度一项,如今在灵兽里可是顶级,放眼修真界,也难觅敌手。 第254章 赶往万象山 万象山高耸入云,从山脚一路向上,气候多变,景色各异,因而得名万象。 王婵站在山下,仰头望着这座看不到全貌的大山,愁眉苦脸地和身旁红衣男子说道:“请告诉我,你有封印的确切位置,对不对?我们不用一寸寸翻遍这座山,对不对?” 谢云逸也很苦恼,他也不想苦哈哈地爬山玩儿啊,又不是炼体期的新人,没必要特意难为自己。 可当年他爹娘垂死之际封印凶兽,弥留时只来得及识海传音和祖父道别,没有说出有关封印的具体位置,也没打算要他们襁褓里的儿子,有朝一日来为他们报仇。 这个封印,只能耐下心慢慢找了。 “不好意思啊,还真是你想的那样,我连封印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哪儿来的具体位置。” 王婵被这个晴天霹雳给打懵了,垂头丧气的,简直想原地躺下装死。 “大小姐,你眼神儿好,把你那青鸾放出来,天上飞一圈看看呗。” “我能看破结界,不代表我能在天上看见地上的蚂蚁!那封印都一千多年了,早就被沙土和草植盖了个严实,我又不是透视眼,我怎么看!” 对着谢云逸一顿输出,王婵哼了一声,继续道:“还有,凭什么折腾我们家青鸾?一路飞过来这么老远,刚收起来,地主老财也没有你这样使唤人的。” 谢云逸唯唯诺诺地听训,等他家小麒麟嚷痛快了,才敢开口请示。 “那,你说怎么办?” 王婵单手叉腰,伸出另一只胳膊指向万象山。 “你在前边开路,用你那火系招数,把枯枝野草烧掉,省得我们上山不好走。” “哦,好的。” 谢云逸乖乖照办,放火烧山他在行,随手甩出一道火刃,绵延几十丈,跟玩儿一样。 边开路边往前走,突然从谢云逸的脚边窜出去一只小狐狸,冷不丁的没有声响,差点把他吓得叫出声来。 青鸾需要歇一歇,浮漓不用,王婵记得她的小狐狸皮毛防火,且在这荒郊野地,一只小兽穿梭在草丛里,比人修们行动更自由,正是该拜托浮漓帮忙的好时机。 表面上虽然看不出来,但是在识海里,王婵已经支付了相应的报酬。 小水潭后边的那座洞府里,王婵坐在赤着上身的男子身后,一下下地为他梳着头发,轻柔又细致,直舒服得他眯起一双上挑的眼眸,情不自禁发出满足的喟叹。 王婵见他这副样子,疑惑道:“顺毛吗不是?怎么是给你的人身梳头?感觉一样的?” 浮漓顺势将脑袋枕在了主人腿上,懒洋洋地说道:“不一样,兽身皮糙肉厚,不如人身,感受来的清晰。” 原来是这样,王婵轻轻拍着他精壮的后背,玩笑道:“你可真会享受,就连我自己的头发,都不是我动手梳的。” 腿上的男子睁开眼,神色略带抱怨,不满她的分心。 “不提外人,小公主在我的洞府里,坐在我每日睡觉的地方,该有这个自觉的。” 呵?你是主人还是我是主人?王婵哑然失笑,却没有半分怪罪浮漓的霸道,反而有一种新奇的感觉,和被她两个师父捧着惯着不太一样,是种……被管教的无力。 真奇怪,顺贤帝宠爱跋扈的程贵妃,叶承赫纵着狠毒的苏锦,也是现在她的这种心情? 质疑昏君,理解昏君,成为昏君。 王婵捏了捏浮漓发间,未被他完全隐去的兽耳,语气里满溢着宠溺:“好,是我多嘴了,这里只有浮漓,其他人,我谁也看不到。” 这还差不多,浮漓暗自偷笑,一个翻身把脸朝向王婵,向她怀里蹭了蹭,鼻尖满是主人身上的馨香,他最喜欢的味道。 下界一遭真是不错,以前的崇华山,那个混蛋一人说了算,连小主人的意见都算不得数,那家伙拿着鸡毛当令箭,不许任何人靠近主人。 这回么,浮漓冷笑,虽然饿狼多了,但起码人人有份,不患寡而患不均,回去之后,那混蛋还不得气歪了鼻子?想想就解恨。 王婵尚不知她成了浮漓眼里,人人都能啃上一口的“肥羊”,上辈子孤僻,独来独往没有朋友,这辈子虽然依旧于父母之缘上不得上天眷顾,但是有身边这些人,欣赏她,在意她,死心塌地追随她,王婵觉得已经十分满足,不再强求她没有的,而是珍惜她眼前的。 直到天色暗下来,王婵他们也没爬到万象山的十分之一,不能御剑,要用双腿一寸寸丈量脚下的土地,试图从一片荒芜中找到有关封印的残存痕迹,实在是累人。 天黑了光线不足,更看不清东西了,王婵烦躁地找了块石头坐下,做主今天收工,原地休息过夜。 “我不想继续走了,站都懒得站起来,你俩,找柴点火。” 一人一狐领命出动,倒是也能通力合作,和平共处。 生好了火,王婵把小狐狸抱在腿上,谢云逸也贴着她坐下,三个都懒得说话,默默计算着接下来的巨大工作量,按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把整座万象山都看一遍? “你上回随脚踩上根破木棍,都能解开万鬼封尽阵,早知道有这好运气,留到这回再用多好?!” 谢云逸:“那算哪门子好运气?你是不知道,那阵里边可吓人了,漆黑一片,还阴风阵阵,鬼哭狼嚎的,不是我有意贬低,大小姐要是进去片刻,准能吓哭了。” 这倒是真的,王婵缩缩脖子,她其实真挺怕黑,也怕鬼,虽然没有见过。 “那阵里封着的神魂,是当年玄隐祖师消灭的域外异族,你是玄天宗弟子,误入阵法,他们不欺负你才怪,还有这次的凶兽,估计也恨着你呢,到时候放出来,可得小心着点。” 谢云逸笑得一副没皮没脸,答道:“好啦,知道你关心我,舍不得看我受伤,我会小心行事的。” 王婵腿上的小狐狸听了这话,扭过身子,毛茸茸的屁股冲向谢云逸,懒得看这个贱嗖嗖的男子。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凶兽,在他这个上界的狐狸面前,能不能翻出浪花。 到时候封印解开,凶兽现身,这个傻小子吓得哭爹喊娘,再由他出场定乾坤,大展拳脚,在主人面前好好出出风头。 狡猾的狐狸,盘算着既能让谢云逸丢脸,还能显示他自己的厉害,然后在十足的志得意满中,闭眼睡去,王婵没忍心吵醒他,便也靠上一旁的那个肩膀,假寐养神,静待天亮。 这一刻的温馨静谧,谢云逸很是享受,只一点美中不足,大小姐腿上那只臭狐狸,要是…… 换成他们二人的孩儿,就完美了。 也不知道人修和麒麟,有没有生殖隔离? 一夜过去,天光破晓,王婵起身舒展了一下双臂,顺便原地活动了一下腿脚,把篝火烧剩下的一堆黑灰踢开,浮漓送她的这双靴子不染纤尘,方便了她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脚欠。 三人继续起了昨天的工作,一人开路,两人瞪大眼睛寻找踪迹,盼着今天能撞大运,顺利找到那个封印。 两日,三日,十日,每天重复相同的事情,枯燥乏味,仍然一无所获。 不过随着脚下海拔的升高,周遭景色从草地渐渐变为了荒原,植被越来越来少,气温也降低了许多,王婵感觉十分凉爽,这个温度,正是她觉得最适宜的区间,她从小就是怕热不怕冷,凉快一点才舒服。 一旁的谢云逸却半点没觉得好受,他都要被冻出清鼻涕了,隐约记得,上回出任务这么冷,还是跟姜霆之去斩杀一只蛟,那坨冰山也没嚷嚷冷,真奇了,合着就他一个,是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浮漓心里啧啧啧,如果谢云逸这么怕冷,以后回了崇华山,那可有他的苦日子过,小公主为什么天生怕热,都是她从小的生长环境造就的,崇华仙山,云中水晶宫,美则美矣,那是真的冷啊! 第255章 魔族忘忧岛 北冥忘忧岛,海水环绕,魔气丛生。 今早天光破晓,负责寻岛的魔族碎催,在岸边的礁石上看到了几个尸体般一动不动的人。 “哎哎!那边怎么回事?什么人能闯了我忘忧岛结界?” 同伴也是一脸见了鬼,想上前查看又不愿近距离接触死人,便抄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探着身子戳了戳。 “软的,没死透,估计是海水冲过来的?” “放屁,怎么可能,咱岛的四面八方,都有魔尊大人设下的结界,渡劫期都打不开,哪天漂进来死人过?” 拿木棍的小魔族嘟嘟囔囔,辩解道:“都说了,不是死人……” “先禀报上去再说,万一结界出了漏洞,那可是大事!” 二人各自抓上“尸体”的一只脚踝,留下其余的在原地没动,拉着一个作为证据足矣,往魔族高层魔将居住的洞窟走去。 魔将知晓岛外结界的作用,能畅通无阻地进来,证明那几人的神魂在他们这里登记过,是自己人! “把他翻过来我看看。” 两个小兵遵命照办,还忍着恶心,上手把那人凌乱的盖在脸上的头发扒拉开了,方便他们的头儿看清楚对方的脸。 魔将上前端详,片刻后吓白了脸,一屁股摔在地上,指着那人颤抖着说不出话。 此人他见过,看长相,分明是四尊上,何璟! 怎么沦落成这副鬼样子,而且,他的修为呢?!竟然一点儿不剩,丝毫都感知不到了! “快,把他背到床榻上,你也别愣着,去通知二位尊上,就说四尊上找回来了,快去!” “四尊上…… 头儿,我们级别不够,见不着魔尊大人们啊。” 魔将一拍脑门,只得由他去禀报这事,吩咐两个手下照顾好何璟,而后匆匆跑了出去。 一路脚步踉跄着狂奔进了岛中最奢侈豪华的洞窟,这正是魔尊老大沈继白的居所,此时沈继白还未起身,搂着两个姬妾呼呼大睡,魔将站在门口,没胆子打扰魔尊大人睡觉,却又怕四尊上撑不了多久,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只能去二尊上那边试试了! 魔尊老二段守志,虽也不是什么薄情寡欲之辈,但奈何抢不过他大哥,这座岛上,但凡是个母的都得去伺候大哥,其余人等谁也别想染指,不然老三叶承赫也不会忍受不了,搬离忘忧岛另立地宫。 “二尊上,您快去看看吧,四尊上找回来了,只是,眼看着要不行了!” 段守志一听这话,把手中的阵法谱往桌子上一摔,跟着来报信的魔将,大步走了出去。 到达先前的那个洞窟,小兵们一看是魔尊大人来了,纷纷退到两边,让出路来,段守志上前查看,果然见到床榻上躺着的,是浑身污泥,奄奄一息的老四何璟。 四弟性命垂危,段守志心急如焚,立马就要给他输送魔气疗伤,一旁的魔将连忙阻止。 “尊上不可!您瞧瞧,四尊上如今没有修为,连灵根都探查不到了,相当于凡人一个,您若是为他输了魔气,四尊上会即刻爆体而亡!” 段守志冷静下来一看,果然如手下所说,何璟如今没了灵根,不能吸收和运转魔气,他险些失手杀了他。 这是出了什么事!四弟他,怎会遭此横祸?! 从储物法宝中找出几颗低阶固元丹,是他杀人夺宝,从素不相识的修士手里抢的,药效有限,凡人也能服用。 掰开嘴给何璟喂下,听手下说岸边还有几个,段守志挥挥手,没在意那些。 救回来四弟都是他大发慈悲,那些无关紧要的废物,死了就死了吧。 丹药下去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床上的何璟才悠悠转醒,双目无神瞪着洞窟的顶子,像傻了一样。 “四尊上,您感觉怎么样?” 听到有人叫他这个熟悉的称谓,何璟一瞬间从床上坐起,大声喝叫,嚷嚷着要见他的大哥二哥。 四弟被废去修为,从海上漂了回来,两个魔尊都气得跳脚,迫不及待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不为了何璟,也要为全体魔族争口气,讨回这个公道! “四弟,你说吧,谁干的?是名剑山,还是玄天宗?” 何璟一瞬间红了眼睛,提起这事,他都快委屈死了。 “不是,都不是,我的灵根,是叶承赫那个王八蛋捏碎的!” 叶承赫,老三?! “怎么可能,四弟,你疯了不成?三弟虽然搬离了忘忧岛,但还是和我们一条心的,娶媳妇都请我们,没想过闹掰,他怎么会对你不利?” 见大哥满脸不信,二哥也张嘴就是一通反驳,何璟急得直捶打床沿,一阵剧烈地咳嗽,到最后吐出了几口腥气的海水,这才平静下来。 “就是他,他的封后大典,他看上的那个女人!” 沈继白打断道:“那女人?咋了?长得丑?长得再怎么不入眼,也是你三嫂,你要是嫌弃,难怪老三会生气。” 大哥说出这么两句不着调的话,何璟都想一头撞死在他面前,捏紧拳头忍住怒意,复又继续解释道:“那个女人迷惑了叶承赫,趁他与我醉酒,煽风点火,鼓动叶承赫信了我在觊觎他的魔后,一怒之下废去了我的修为!我根本没有!” 这回老大老二没再说话,毕竟当时什么情况,他们不在场,也没看到,不好裁决。四弟技不如人,没打过老三,那能赖谁? 何璟冷笑一声,他也知道,这些往日里兄弟相称的魔尊们,其实并没有非要袒护彼此的原因,不过是同为魔族,修为最高的几个,抱团议事,不叫内部发生争斗,避免损耗自身元气罢了,等真有一天魔族统治修真界,大哥第一个杀的,就是他们这几个兄弟。 不过叶承赫的事,可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他这就把全部情况说出来,看看大哥二哥听了,会是怎样精彩的表情。 “迷惑叶承赫的那个妖女,她是玄天宗弟子!” 话毕,一片寂静,老大沈继白登时怒气上涌,憋红了一张脸,恨铁不成钢地心中大骂三弟,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玄天宗的人,正派仙门眼高于顶,从不屑与魔族有任何瓜葛,要他们魔族死无葬身之地才会罢休,叶承赫色令智昏,堂堂魔尊,立玄天宗的丫头片子为后,真给他们丢脸! 这还不够,何璟顿了片刻,继续补充道:“那一个妖女搅得地宫天翻地覆,更是在封后那一日,手刃叶承赫,杀害我魔族几百条性命,没有死在她手下的,也同样被废了修为,不人不鬼得勉强苟活,大哥二哥,这都是叶承赫的错,他偏信那妖女,忘了兄弟情分,和魔族的大业!” “你…… 你说什么!叶承赫死了?!” 这下沈继白终于维持不住平稳的语调,上前抓住何璟的衣襟,狠戾地质问,希望听到他亲口承认,刚刚说的一切都是在骗他。 何璟直面大哥的怒气,目光交汇,点了点头。 叶承赫,渡劫中期的魔尊,竟然被玄天宗区区一个弟子给玩儿死了!还有他手下几百口子魔族部众,竟也全部搭了进去! 两个魔尊眼前发黑,想不透玄天宗何时出了这么一号女弟子,有此等实力,干嘛不自立门派,即使要留在玄天宗,当个长老绰绰有余吧! 这回又是玄天宗跟他们过不去,赶尽杀绝,不留后路,他们魔族若是再不行动,不拼上一切搏一搏,下场只会和叶承赫一样,被蚕食屠戮殆尽! “传我的令,让少主去议事堂等候,有要事商议,还有那个叛逃的女人,也一并叫上,玄天宗,这事没完!” 第256章 逆时针结界 一路绕着圈上来,转眼王婵一行接近山顶处的五分之一,这里常年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寸草不生,也没有任何灵兽的踪迹,满眼尽是惨白的荒凉。 浮漓的小狐狸化形身量太矮,每向前一步都会陷在雪里,挣扎好久才能迈出下一步,王婵将他提起,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主人心疼他,浮漓喜不自胜,乖乖窝在王婵的颈边,大尾巴盘成一圈,给她当围脖,柔软又保暖,火红的颜色,衬得少女肤白胜雪,明艳动人。 这一幕看得谢云逸止不住的羡慕,这次倒不是羡慕浮漓可以贴着王婵,而是羡慕王婵有东西御寒。 他真的快要被冷哭了! 男子汉大丈夫,烈如骄阳一般的火系灵根,可他就是怕冷啊,这能有什么办法! 前方的女子迈着大步子,一双长腿咔咔踩着雪,根本没有停顿的架势,谢云逸欲哭无泪,有也得被冻回去。 “求你了,大小姐,咱停下歇歇吧,我好冷,又冷又累。” 王婵扭头,看到一个嘴唇青紫的狗东西,吓得她赶紧几步跑了回来,训斥道:“冷你怎么不早说,而且越停下动作,身体冷得越快,你这不让人省心的狗东西!” 嘴上教训得严厉,可手上的动作暴露了她的心口不一。王婵抓起她的狐狸围脖,一把塞回了灵宠袋,然后伸手拉过谢云逸,欺身紧紧贴在他胸前,为他捂手,手捂热一些之后又去捂脸,忙活了好一阵子,终于看他的面色恢复几分红润,这才放下心来。 刚解决了温饱,饱暖思…… 谢云逸低头看王婵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看她一双桃花紫眸,里边满满当当都是他,一时间心猿意马,低头吻上了那张总是在骂他的嘴。 唇瓣上的温度,融化了陆续落下的雪,他们像是这世界上最后的一男一女,久久地伫立在无尽苍茫之中,即将携手迈向崭新的未来。 心口上下起伏,谢云逸如今,从里到外都热了,有几处热得格外不正常,透过几层衣物,都能被对面的女子察觉。 “你…… 不冷了吧?还要休息吗?” 谢云逸环住她的脖子,下巴抵在王婵额头上轻笑:“嗯,不冷了,但还要再站一会儿,我现在,有点腿软,走不动。” 哦,腿软可是你命硬啊,险些被冻晕过去,还有这个心思,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王婵悄悄瞪了他一眼,双手抬起,搭在男子的腰上,为他提供支撑,直到他翻涌的血液平静下来,二人才继续踏上旅程,只不过交叠在一起的手,再也没有分开。 又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王婵二人终于登顶,万象山之颠,是一个中间凹陷的平台,同样覆盖着厚厚积雪,终年不化。 “这是最后没有检查过的地方了,这里要是还找不到封印,我们该怎么办?” 王婵淡定答道:“那就把山劈开看看,找不到封印,完不成任务,之前的辛苦不就白费了?!不行,我才不要白受累。” 二人向着山顶平台的中心走去,刚迈出几步,忽然脚下一空,陡然失去重心,直直向下坠落。 四周的一切飞速变化,他们费了好大力气才爬上的高山,下落也需要一阵子,在离地还有三分之一处,谢云逸召唤出灵剑,拉着王婵悬浮于半空。 “我靠,吓死我了,这是怎么回事,每次跟你出来都掉大坑,谢云逸,你克我吧?” “我也不知道,这还真是座空心山啊,你说要劈开看看里边,咱这不就直接掉进来了?” 嘿?这还能赖她不成?她又不是金口玉言,说什么准什么的神仙! 王婵正一肚子气没处撒,忽然见脚下有个冒红光的大圆圈,时隐时现,影影绰绰。 “降落降落!我看到阵法的轮廓了!真在山里!” 大小姐发号施令,谢云逸莫有不从,稳稳落地后,他并没有收回灵剑,不知封印里的凶兽实力如何,手里攥着武器,心里也踏实。 沿着那道红光绕了一圈,王婵更加确认这底下有东西,可是谢云逸什么也看不到,只是跟屁虫一样,王婵站哪儿他站哪儿,不打扰她勘查这里的情况。 “怎么看不见阵法眼啊?谢云逸,封印也属于阵法吧?阵法都有阵法眼吧?我说的对不?” “对,完全都对,不过阵法我也不擅长,要不我问问祖父?” 王婵抬手制止了谢云逸要接通的识海传音,他们出来完成任务,还大事小情都麻烦老祖,像什么话,遇到困难,先想办法靠自己解决,才是她的做人准则。 用鞋尖踢开阵法上的碎石和积雪,红光更加清晰地展现在眼前,大圈内还有一个小圈,两圈之间是她看不懂的复杂符文,难道只有完全读懂符文,才能找到解开封印的方法? 有趣,王婵看了眼谢云逸,叉着腰安排道:“阿骏自己在这附近玩儿吧,别跑远,我要和这个阵法死磕到底。” 这口气,怎么听都像是妈妈在嘱咐儿子,或者姐姐交代弟弟,不过在谢云逸这里,听着顺耳极了,王婵说什么,他都听,绝不打扰大小姐发光发热,大展拳脚。 符文乍看之下凌乱,却也不是毫无章法,静静观察片刻,王婵起码能够确认,符文是逆时针方向看的,从笔画的连贯之处,和起笔顿笔的位置,不难推测到这一结论。 这就已经很令人匪夷所思了,正常的书写方式,都应该是从上到下,顺时针方向书写才对,设下这阵法的人,也就是谢云逸的父母,为何反着来? 可以想见,当时二人拼尽全力,不惜留尚在襁褓的孩儿孤独于世,封印凶兽时也一定万分危急,不能有半点差错,这独特的书写方式绝非偶然,而是不得不这样做。 王婵原地坐下,大脑一刻不停地运转,思考这件事情,或许,猜透二位前辈当时的心情,以及有可能的意图,比读懂符文内容更有价值,更能帮助他们解开封印! 假设谢云逸的父母,爱他们刚落生的儿子,虽然父母之爱王婵压根没有过,但是不排除别人有,谢云逸的祖父那样宠孩子,教导出来的儿子顾及亲情,才是更为合理的推测。 父母爱孩子,谢云逸的父亲也在意谢云逸的祖父,这两点都成立的话,有一点便不太合理了,那就是谢云逸父母去世前,沟通了老祖,识海传音留下遗言,告知凶兽被封印在万象山。 他们大可以不多此一举,带着一个与凶兽同归于尽的假象,安然离开这个世界。 告知真实的结果,凶兽未被击杀,只是困在了封印里,难保他们唯一的血脉,长大之后不会从他祖父那里得知此事,就如现在一样,千里迢迢过来,以身试险,为爹娘报仇。 如果顺利还好,如果谢云逸再出什么意外,老祖能一口气上不来,直接物理飞升。 谢云逸的爹娘不但说了,还说得很坦然,隐隐透着一定要让长大后的谢云逸来一趟万象山的意思,这其中必有深意! 等待儿子长大的时间内,难保不被其他人发现此处,如何要确定来的人一定是他们的儿子呢? 王婵站起身,对着谢云逸招招手,笑得人畜无害,温柔贤惠。 “来,阿骏过来,有话告诉你。” 这谁招架得住? 谢云逸嘿嘿笑着,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如果他长着尾巴,那现在一定摇圆了。 “哎,我来了,大小姐要和我……” 话未说完,谢云逸的一只手被王婵一把捉住,放在嘴边,“咔嚓”一口咬下,登时见了血,王婵捏着谢云逸的受伤的手指,将溢出来的血珠子,滴在了阵法的符文之上,然后借用青玉麒麟的疗伤特性,把亲口咬出来的口子,又给舔好了。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谢云逸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见一瞬间,脚下的地面光芒大盛,发出一阵隆隆声,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第257章 谢家妻管严 “快上去!封印里的东西,要出来了!” 王婵抓着男子的肩膀,摇晃着要他别发愣,先跑远点再说。 谢云逸来不及多想,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的血能打开封印,但听王婵的指挥,肯定没错,她可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弯腰将女子捞起,稳稳抱在胸前,谢云逸踏上灵剑,垂直向上腾起升空。 二人刚飞离山口,随后而来一股令人心悸的巨大力量,“轰隆”一声炸开,将原本高耸入云的万象山,拦腰斩断,石块裹挟着积雪,向四周飞去,方圆数十里都受到了波及,鸟兽四散奔逃,没有任何生灵敢靠近这里。 “万象山!大小姐你看,山,炸平了!” 王婵两只胳膊环住坐骑人修的脖子,也在看着刚刚发生的异变,心道世界上还是好凶兽多,这座爬起来累死人的万象山,炸的好! 尘埃尚未完全退去,敞着大口子的山里,金光大盛,仿佛是天上的太阳掉了进去,灼热又刺眼。 这个气势,对方显然是火属性,王婵手上有只遇火更强的狐狸,克它正好! 打开灵宠袋,掏出小狐狸,往空中一抛,王婵大喊一声:“浮漓,就决定是你了!” 谢云逸:这台词,好像在哪儿听过? 小狐狸在空中变大,落地时已经完全进入战斗形态,身形如山,六尾指天,严阵以待。 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嘶吼,空心的山里,那团金光化作一道赤霞,霎时升空,双翼完全展开后,原本威风凛凛的大狐狸,石化般定在原地,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血脉等级压制! “小公主当心!浮漓无能,应付不了眼前这一只,它等级比我高!” 识海里传来一阵急切的叮嘱,王婵揉揉自己的耳朵,直接把浮漓收了回去。 动不了还继续放在外边,岂不是成了活靶子!那可不行。 “完蛋,谢云逸,别飞太高,和这大鸟拉开距离,浮漓不能为我们提供助力,唉,它们兽族真是麻烦,有什么等级压制,总之就是我们这次只能靠自己!” 谢云逸边按她说的控制灵剑高度,边在心里纠正:“不是它们兽族,应该是你们兽族,我亲爱的麒麟老婆。” 大红鸟压制了臭狐狸,可就不能压制大小姐了吧?毕竟,上古瑞兽,什么档次才能…… 我靠!过来了! 谢云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那个赤红的影子越来越近,速度丝毫不减,这哪儿是被血脉压制的样子?!它依旧活动自如啊! 这回可真摊上大事了,谢云逸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跑!拼了命地跑! 祖父啊祖父,这回你可打错算盘了,万象山里这只,天生就是来克咱老谢家,爹娘搭了进去,如今孙儿也不知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谢云逸带着王婵在前跑,大红鸟在后追,紧追不舍但好像总是差一点,明明只要它再飞快一些,就一些!尖利的鸟喙就能戳破谢云逸的后背,但它偏不。 而且,王婵感受不到它的恶意,大红鸟,也许没有想杀他们的意思? “先不要跑了,停下看看什么情况。” “停?你疯了,停下咱还有活路?不行,爹娘已经丧命在这凶兽手里,到了咱俩这一辈儿,不能重蹈覆辙,咱还没能留个孩子呢!比爹娘还惨……” 谢云逸这话,王婵还未来得及骂,后边的大鸟先开口了。 “哈哈,臭小子,跟他老爹一个德行,哈哈哈哈。” 一句话激怒了原本一心逃跑的男子,这凶兽,缺德到家了!杀了他父母还要嘲讽,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小爷我今天跟你拼了! 御剑一百八十度折返,谢云逸目光冰冷,直面敌人,眉心小痣殷红如血染,一字一顿说道:“不准你说我爹的坏话!” 果然如王婵所想,他们停住,大鸟便也不追了,依旧没有任何杀意,就那么静静地盯着他们看。 “呦,龙种?有意思,你们,到哪一步了?姑娘,你愿意给他生孩子?” 大鸟说什么?龙种?啥意思?王婵听得云里雾里,谢云逸倒是稍微有点头绪,相传龙生九子,麒麟就位列其中,说青玉麒麟是龙种,倒也不算说错。 这凶兽本事不小,竟一眼看出了王婵尚未拥有过的兽族真身?!怎么做到的?! “你别一脸傻呆呆,看着丢人。我乃赤炎玄凤一族,她,最次是个龙种,很好猜,不费劲儿。” 倒是大鸟主动给谢云逸解惑,能在凤族面前活动自如,不被压制的,只有同等级的龙族一脉,判断方式简单粗暴。 王婵:“那个…… 容我插句嘴,你们是在说我吗?怎么我半句也听不懂?” “你小子自己知道的事,没告诉人家姑娘啊?有事瞒她,还盼着人家给你生孩子,你们老谢家人都是一等一的厚脸皮!” “闭嘴!再重复一遍,不准说我爹的坏话!” 谢云逸暴怒,一道凌厉火刃甩出,被大鸟抬起的一侧翅膀轻松接住,连个火星儿都看不到了,大鸟依旧稳如泰山,羽毛毫发无伤,油光水滑的。 “你急什么,我说你爹,你爹都不急,他还爱听得很,要我说啊,你们谢家男儿,都是贱骨头,不挨媳妇的骂,浑身难受。” 移开视线看向王婵,大鸟问道:“我说的对不?” 王婵闻言,心中的那个猜想得到证实,这下提着的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拍了拍谢云逸的肩膀,说道:“行了,灵剑收起来,不用跑,没事了。” 谢云逸一脸茫然,看看怀里的王婵,又看看对面的大鸟,认真思考了好半天,然后冷不丁爆发出一个巨大声的“啊!” 离他那么近,差点把王婵给吵聋了,下意识回头教训道:“突然这么大声干嘛!狗东西,吵死我了!” 话音刚落,赤炎玄凤仰天大笑,笑够了之后说道:“嗯,的确恩爱,崽子,看到你如今过得幸福,娘也能安心了。” “娘…… 娘?!” 谢云逸此刻的震惊无以复加,根本消化不了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他未曾见过的娘,怎么是只鸟?! 听儿子终于开口叫了娘,赤炎玄凤一抖翅膀,显出了人形。 站在王婵和谢云逸面前的,是一个看着豪爽大气的成熟女子,身量不高,但气势很足,双手叉腰,下巴微抬,眉心一颗红痣,看着倒是俏皮。 “你叫谢云逸是吧?嗯,你祖父起的名字还行,不难听。” 她说祖父,她还知道祖父?!真是自己娘啊…… 谢云逸将王婵放在地面站好,将信将疑地试探着问道:“那,我爹呢?” “我时间不多,如今封印开了,不出一个时辰就会被强行送回上界,孩儿,你先拿好这个,其余的事情,我从头给你讲。还有儿媳妇,你也一起听听。” 玄凤手心里是一颗圆润饱满的珠子,有牛眼大小,递给了谢云逸。 谢云逸不明所以,只得接过收好,然后拉着王婵一起听故事。 约莫快到一个时辰,玄凤低头看着自己正在散发微光的手,知晓她该走了。 抬头再深深看一眼自己的崽子,玄凤把头转向王婵,温声说道:“儿媳妇,我看出来了,你比这小子脑子好使,要没有你,他这辈子也难想到如何解开那个封印,有你在他身边,我也可放心了,还要劳烦你,费心照顾一二。” 王婵乖顺点头,玄凤回以会心一笑。 婆媳俩默契十足,可一旁的谢云逸,听着刚刚才见到面的母亲,如今说着托孤的话,像在交代后事,忍不住泪水溢满眼眶,带着哭腔叫道:“娘!” 玄凤差点被他这一声气昏过去,咬牙切齿道:“你个逆子,哭什么哭,我得返回上界,又不是升天!用不着儿子哭丧!你给我好好修炼,早点飞升,不然,我给儿媳妇另外介绍上界的才俊!” 谢云逸连忙抹掉眼泪,“哦”了一声,挥着手目送玄凤被一个光柱吸住,然后逐渐变成半透明,直到再也看不见。 第258章 一片慈母心 谢云逸的娘本就是上界出生的赤炎玄凤,是玄凤族年纪最小的女儿,闺名楚晖,听名字都要被当作是个男孩,天性活泼,直率豪爽,不服从族里长老的管教,叛逆着长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上界刮起了一阵,送自家倒霉孩子下界渡劫的妖风,而且还得严格遵守一套规矩,必须是肉身重生渡劫,封印力量,还不能有之前的记忆。 楚晖于是在一个普普通通的修真世家降生,百岁骨龄时通过玄天宗的招新大会,进了内门,拜在老祖师妹的门下,和姜霆之的师父姜至轻,还有老祖的儿子谢无晏,都是平辈师兄妹。 之后的一切水到渠成,谢家男儿天生会被闪耀的天之骄女吸引,楚晖也不介意那个男子痴情一片,傻得可爱,二人结为道侣,生下谢云逸。 万象山凶兽降世,老祖闭关冲击境界,同门师兄弟皆有任务在身,饶是刚刚诞下孩儿,楚晖还是义无反顾,跟着丈夫,投入身为玄天宗弟子的责任之中。 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当时王婵看到封印上,符文的方向与正常阅读习惯相反,就隐隐猜测,结界会不会是从内部完成的? 还有长大后的谢云逸,一定来这里为父母报仇,其背后的真正原因。 这都是楚晖身为人母的一片苦心。 封印凶兽的最后时刻,楚晖因强行突破自身极限,而身体经脉破损,命不久矣,这时,她想起了一些前世的事,知晓了自己真正的身份,是上界的神兽,赤炎玄凤。 人身如果死去,她不会魂飞魄散,也不会入轮回重新投胎,而是直接重返上界,恢复身份。 可她有一半普通人族血脉,尚未睁眼的孩儿该怎么办? 上界的人无事不能私自来下界,实力太强,如果出现在下界,打破万物平衡,就会受到天道的制裁,轻则受罚,重则斩杀,她若是就这样回去了,她的孩儿,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不行!楚晖只有一个念头,她要留下,即使是只有一口气吊着,她也还不能作为人族女子死去,她必须再见儿子一面,嘱咐他认真修炼,再把自己的凤丹交给儿子,这样日后在上界,他才能找到凤族,认祖归宗。 万象山是个几千年没有过动静的火山,楚晖用尽全力,拉着那只凶兽一跃而下,跳进了火山口,和丈夫一内一外,以血为印,写下符文阵法,完成封印。 楚晖负责的符文从内部写就,因此阅读顺序和一般情况正好相反,王婵看破这一点,又猜到验证来人是谢云逸的唯一方法,血脉的延续。 取谢云逸的血打开阵法,跨越千年,母子终于再度相见。 不过脑子不灵光的逆子,一开始把自己老娘当妖兽了…… 王婵也没有完全信任她自己的猜想,在确认对方是敌是友前,全力迎战,才是保护好同伴的唯一方法。 楚晖在阵法内死去,谢无晏也因伤势过重而走不出万象山,和老祖留下楚晖交代他说的话,二人在同一天陨落。 一直到今天,谢云逸带着儿媳妇找了过来。 确认母子身份后,楚晖毫不留情地一掌落在亲儿子脑袋上,打得谢云逸天还未黑就看到了满天繁星。 “你个傻小子,也不想想你那火灵根哪儿来的,你爹随你祖父,都是木灵根,木头疙瘩怎么变异得出来火?还不是你身上流着我赤炎玄凤一族的血!” 儿媳妇脑子那么好使,在阵法旁边静静坐了一会儿,就准确无误地找到了破解之法,更显得她这个儿子傻得没法要了…… 谢云逸挨了打,被亲娘嫌弃,但依旧乐得合不拢嘴。 赤炎玄凤,青玉麒麟,怎么听怎么像一对儿,真好,他和老婆真般配! 以后去了上界,他也不会变成毫无根基的下界蝼蚁,有母亲的族人们在,是不是勉强能和王婵说一句,门当户对?这难道就是,王婵背后神秘人选他为“内定之人”的原因? 越想越开心,谢云逸眉飞色舞,话立马多了起来,给他刚认识的娘讲王婵的种种优点,不遗余力地回忆二人之间的点滴,夸他自己都没有这么卖力过。 楚晖静静地看着话痨儿子,眼中透露出不易察觉的淡淡温柔,当然,没能逃过儿媳妇那双眼睛。 王婵偷笑,谢云逸他娘,虽然看着对儿子十分严厉,句句离不开挖苦,那都是谢云逸从小没和她在一起长大的缘故吧,感情没有一蹴而就的,即使是亲母子。 但在楚晖的内心深处,她的儿子比什么都重要,在不见天日的封印中,被禁锢了千年,只为见儿子一面,想想都令人心酸。 谢云逸被他亲娘爱着,王婵打心眼里替他高兴,并不嫉妒,也不再想为什么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儿媳自然是好的,那你自己呢?我可是在封印里都看见了,阿婵一个人捣鼓结界,苦思冥想找打开的法子,你这臭小子,在一旁傻子似的看着,都快急死我了。” “啊?娘,你在地下,能看见上边啊?” “什么叫在地下!谢云逸!你娘是被封印,不是入土了!” 楚晖气得直跺脚,怎么他们老谢家祖坟就不能冒一回青烟?儿子如今,嘴比他老爹还欠!说上两句话就让人恨不得揪他过来打一顿。 “唉,阿婵,好孩子,难为你了,这小子别的不说,但好歹是半个玄凤,你也知道,兽族身体结实,他要是惹你不快,你就直接削他,打不坏,我是他娘我能保证。” 王婵掩面轻笑,拉住谢云逸的手,回道:“前辈多虑了,阿骏很好,我没有可抱怨的地方。” “前辈多见外,好孩子,叫娘。阿骏是他小名,是了,当初在阵法那儿,你说的:阿骏自己在一边儿玩,别跑远,我要和这阵法死磕到底!哈哈哈我一字不差都听见了。” 说到这事,谢云逸俊脸微红,忍不住往王婵身上靠。 儿子的脸面楚晖并不在意,仍旧继续说道:“当时我就在想,这丫头的性格我喜欢,是个不服输不退后的,有她在我儿子身边,就算谢云逸不来这趟,以后不能飞升,这辈子也能平安度过,不会被人欺负。” “请您放心吧,我们都以飞升上界为目标,一定会有再次相见的一天。” 楚晖听了儿媳的话,心里一片舒畅,大笑出声,又补了一句:“好!到了上界来凤族找娘,洞府随你选,以后那就是你的家,有我在,没人敢不认你们。” 这可是件大好事,大机缘,在上界有了人脉,还有了容身之所,他们不必像任人欺辱的散修那样,一点点熬着挣扎生活,背靠大树好乘凉,有了楚晖这句承诺,王婵更期待飞升后的生活了! 楚晖离开后,谢云逸拉着王婵复盘今天的事,听王婵解释阵法的异常之处,还有取他指血的原因。 这下弄清楚一切,男子更觉得上天待他不薄。 有个上界的娘固然很厉害,但如果没有王婵在身边,凭他自己那个不爱动脑,一切靠蛮力的性格,真的这辈子也别想打开结界,更不能和亲娘见面,母子相认。 王婵,才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机缘,没有王婵,其他的一切就都统统不作数了。 初见,她是凡尘界来的废物小丫头,他是大发慈悲给她提供庇护的仙门小少爷,现在,她是上天对他最大的仁慈,是他要永远追随,不离不弃的妻,这条金大腿他谢云逸抱定了,死也不撒手! 第259章 盯上玄天宗 何璟撑着一口气爬回忘忧岛报信,魔尊大哥二哥被他带回来的消息气的直磨牙。 玄天宗,又是玄天宗! 正派仙门不把他们魔族当平等看待,不给他们一席之地,本就令魔族无法接受,如今,更是要赶尽杀绝,不给他们留活路。 再不放手一搏,他们只会步叶承赫的后尘,被蚕食殆尽,任正派仙门屠戮践踏。 坐以待毙可不行,还需主动出击! 议事厅里,除去魔尊沈继白和段守志,还有王婵的老熟人也列坐在侧。 何璟自不必说,对那个挑拨他三哥对他出手的妖女,恨之入骨,做梦都想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还有一个,此时正极尽所能地添油加醋,说着王婵的种种不好,盼着本就气愤不已的魔族众人,对王婵恨意更浓,既而马上除掉那个祸害。 “尊上,我当初就说过,那丫头片子有古怪,该雷厉风行,一举铲除的,您当初若是听了我的,也许,三尊上就不必死。” 沈继白闻言,冷哼道:“他死了也是活该,凌霜琴的事,不跟我们兄弟商量,他要一人独占,冒失出手,又被美色所迷,失了心智,他这般作风,早晚要出事。” 魔修女子不再吭声,默默为魔尊的话而感到心寒,想着如果将来有一天,她在尊上这里没了利用价值,是不是也会被无情抛弃? 一定会的,三尊上和他们兄弟多年,都能说放下就放下,她算个什么,半路投靠魔族的叛徒罢了…… 不行,她必须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就从眼下,尊上最在意的王婵说起! “那个妖女,虽然坏事做尽,表面看着强硬,但我清楚她的软肋。” 沈继白立马追问:“什么?说来听听,只要能除去她,重创玄天宗,本尊就算你大功一件。” 女魔修闻言喜笑颜开,痛快答道:“她在玄天宗里颇受重视,不管是长老还是弟子都愿意哄着她,她自己也是看中情分的人,若是能以她身边的人为筹码,作为要挟,不怕她不现身,自投罗网。” 一旁的何璟听着这个计策耳熟,越琢磨,越像是他以前提议的翻版。只不过颠倒了过来,他是差点抓了王婵要挟玄天宗,现在这女人说的,是用玄天宗要挟王婵。 主次变了,王婵的价值,怎么隐隐盖过了堂堂玄天宗? 呵,有种自己的创意被别人拿去邀功的不悦。 妖女本事不小,能得魔族上下为她这般处心积虑,谋划铲除,也算她的排面。 “你这意思,要我们打上玄天宗?要是能打,我们何至于拖到现在?!” 老二段守志附和道:“大哥说得对,玄天宗老祖入神后期的修为,整个修真界都没有敌手,加上他们弟子众多,有七八千人,就算是摞成墙乖乖挨打,这么多修士,也够我们喝一壶的。打上玄天宗,还是别想了。” “倒也不必打上玄天宗,只需要找机会,困住她身边亲近的人,我知道人选。” 沈继白有点不信,质疑道:“你知道?你叛逃出玄天宗时,那个妖女还没入门吧?她来的时候,你都已经是灵兽宗弟子了,又如何知晓别人家的事?” 议事厅里的女魔修,正是灵兽宗的嘉澜,王婵曾经的手下败将。 当日在玄天宗的比武场,嘉澜折损了宗门至宝竹笛,她的伙伴,七阶双头蟒被王婵的灵兽啄食,修为大跌,再成不了气候,后来绮乐宗献上凌霜琴,王婵偏偏是半神器的有缘人,这是压垮嘉澜最后一颗稻草。 她无法接受,凭什么自己接二连三受挫受辱,那个王婵,有师父和同门的维护,有强大的力量,还有好命,能白捡个半神器任她差遣! 凭什么有人能一直顺顺利利,即使有,为什么不能是她嘉澜?! 她不甘心,她要改变现状! 有早年间叛逃玄天宗改拜师门的经历,这次嘉澜叛逃灵兽宗,直接毫无顾忌地堕了魔,她听闻魔族有秘法,修为进阶一日千里,不是正派仙门可以比拟的。 在修为进阶的巨大诱惑下,什么正邪,什么善恶,嘉澜统统抛之脑后,她要的,自始至终就只有扬眉吐气,成为人人羡慕的强者,让过去比她强的人刮目相看。 堕魔投靠魔族,嘉澜有她的过人之处,曾经在中州两大宗门当过弟子,还是灵兽宗的内门翘楚,她对这两家可以说是十分熟悉,甚至她的神魂,依旧能进入灵兽宗的护山大阵。 靠着这一点,嘉澜被魔族高层看中,带回了忘忧岛,她才有机会,今日和几位魔尊同在一个议事厅商量计策。 嘉澜阴冷一笑,复又说道:“我曾随着灵兽宗参加过玄天宗的大比,在玄天宗里停留了不短的时日,没少遇上王婵,还跟她交过手,自然了解情况。” 何璟忍不住率先发问:“你和那妖女打过?她的实力究竟在什么修为?我看不透,可她一脚踢死了叶承赫,不可能修为太低。” 这一直令何璟匪夷所思,修为被废前,他是渡劫期,虽比不过三位兄长,但在修真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高手,看不破一个人的修为,除非那人是入神,或者是压根没有修为的凡人。 入神期,放眼天下也就区区两位,名剑山老祖入神初期,玄天宗老祖入神后期,半步飞升。 那个小丫头是入神期,打死他也不信。 入神期可以只手遮天呼风唤雨,跺下脚,半个修真界都要跟着颤三颤,不可能屈居玄天宗,给别人当弟子。 嘉澜听了何璟的问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若说实话,说她输的彻底,差点没命,岂不太涨王婵的志气,落了自己的面子? 她最怕被人看不起。 稍微润色了一下,嘉澜说道:“她仗着有灵兽的加持,险胜我一次,不过如今我改修魔道,已经不是那个人人可以踩上一脚的金丹期了,若是再碰上,我定要撕烂她的脸!” 三个魔尊听得打了个哆嗦,这狠毒女人,报复就说报复,还要撕别人的脸,该不会是嫉妒人家好相貌吧? 不过叶承赫已经折在了美人计上,沈继白和段守志都在心里告诫自己,就算那丫头是天仙下凡,他们也得稳住,绝不能心慈手软! “说回计划的事,嘉澜,到底绑谁?” 嘉澜答道:“内门弟子长风,内门弟子丹荧,还有两个,长老谢云逸,另外一个叫不上名字的男修,总穿一身孝,好认得很。” 这都是嘉澜记着的,经常围在王婵身边的人,只要能成功抓住一两个,就算是布下龙潭虎穴,天罗地网,王婵也得乖乖跳! 那个自诩正义,惯爱出风头的死丫头,绝不会放任在意的人受伤害而无动于衷,这就是嘉澜为她量身定制的死法。 死于同门之情,死在相亲相爱的师兄师姐面前,多适合她! “好,那便这么办吧,在少主回来前,我们先做些准备工作。” 当天,沈继白传令手下的魔族部将,要他们的人多找几个凡人城镇,杀烧抢掠,恶事做尽。 以这种办法引起恐慌,就会有人去玄天宗求助,委托他们派出精英弟子平乱,只要引出了嘉澜所提到的人,后边的事,一切水到渠成。 当天的晚些时候,魔族少主归来,听了沈继白他们说到计划的事,面容平静地点头,没有反对,但在听到“王婵”这个名字时,年轻男子一瞬间双目赤红,仰天大笑,吓得周围人不知所措。 “哈哈哈,王婵!好!终于又要见到了,孤等这一天,许久了!” 第260章 内门齐出动 不出半月,十数个凡人聚居地被魔族残忍屠戮,占为己有的消息,从四面八方送进了玄天宗。 掌门隋言越看着一桌案的任务委托,眉头紧皱。 魔族沉寂许久,之前还被王婵拔除了一整个地宫据点,怎么突然之间又活跃了起来,回光返照? 折腾凡人聚居地是什么意图,凡人不能修炼,手上半点法宝和资源也无,难道歹毒魔修,真的是泯灭人性,仅仅是为了满足变态的癖好,杀人取乐? 不管究竟是什么原因,他们玄天宗都不可能坐视不理,中州大地魔族肆虐,多个地方沦为人间炼狱,此事不尽快解决,有失正道仙门的威望。 一声令下,内门除不在的王婵外,尽数集结在掌门的面前,一字型排开,皆是青年才俊,修真界的翘楚。 其中以大师兄姜霆之修为最高,他也是内门弟子里唯一的渡劫期,马上就要追上掌门,老祖的意思是,也把他提为长老,但是被姜霆之本人拒绝了。 问其原因,一来是他不愿收徒,二来么,长老,听着就老气横秋,没了少年人的青春朝气。 于是老祖也没再强求,叹着气留这个千余岁的“少年人”继续在内门,没给长风腾大师兄的位子。 长风才不介意呢,谁当内门大师兄都无所谓,只要他霆之师兄当就成。 人到齐了,隋言越朗声交代弟子们这次的任务。 “近些日子多地上报我玄天宗,魔族肆虐,屠戮村镇,内门弟子,我命你等即刻出发,两人一队,赶往相关地点,斩杀魔族,还修真界安宁。” “师父,怎么分组?” 丹荧不惧掌门的威严,率先问道。 隋言越回答,要他们自由选定同伴,丹荧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冲过来到长风身侧,抓住他的衣袖,宣布道:“那我要和长风师兄一队!” 长风没说话,瞟了一眼他身旁的姜霆之,而后便听掌门说道:“霆之修为最高,就自己一队吧,不用带别人了,长风和丹荧一起,去三江岭。” 丹荧对着自家师父眨眨眼睛,很满意这个安排。 其余的弟子们也各自找好了同伴,分配到了任务地点,玄天宗内门十五人,携带着委托卷轴,御剑离开师门,拯救苍生。 其余的各组,毫无当救世主的体验感,待他们到达被分配的地点,魔族已经跑光了,留下一个空荡荡,充满血腥气的破败镇子,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收尸,将无辜惨死的居民妥善掩埋后,一头雾水地回到玄天宗复命。 长风和丹荧这组,是被魔族盯上的重点之一。 二人皆在元婴中期,丹荧是双灵根,又有掌门照拂,修为隐隐比长风高一点,不过目前还看不出差距。 御剑赶往三江岭,师兄妹二人气定神闲,并不担心这次任务会出差错,原因很简单,他们判断,做乱的魔族,修为一定不高,能有个金丹期都难。 因为这次接连出事的,无一例外,均是凡人城镇,但凡有修为,魔修为什么不去修士的地盘劫掠?凡人手中什么也没有,抢了半天不过是没有灵气的死物,若是魔族之人修为高,肯定看不上。 一群蝼蚁,自己没本事,倒是会欺负毫无自保之力的凡人,丹荧对此十分不屑,心想等她见到为祸村镇的魔修,一定打断他们浑身上下每一截骨头,让他们成为废人活活饿死,这样,他们才能体验到令人绝望的无力感,就像那些被他们残忍杀害的凡人,死前的心境一样。 邻近三江镇之前的最后一个修士聚集区,丹荧和长风落地,在街边茶摊买了两杯灵茶,打算休整一下恢复体力,一会儿直接到任务所在地,诛杀魔族,干净利落。 二人不知,在他们进城前,就已经被不起眼的散修盯上了。 这些散修毫无家族根基,天赋不好,也进不去大宗门,为了求生,顾不得正邪之分,只要魔族支付灵石,他们便情愿为魔族跑腿,就如这次的,按照特征留意几个过路的修士,让这些身上没有魔气散修去做,最合适不过。 “禀报尊上,盯梢的人回信儿,三江岭那个窝子有收获,听描述,应该是名叫丹荧的内门弟子,还有她的一个师兄,也许是那个爱穿孝的。” 沈继白喜出望外,一次来了两个单子上的人,这倒省得他再多跑一趟。 “什么修为?身上有无高阶法宝?” “回禀尊上,这就不清楚了,那边的散修堪堪凝神期,看不出来法宝和修为。” …… 当真废物,凝神期,说出去都丢人,沈继白没接着往下问,亲自动身赶往三江岭,确保计划万无一失,成功取走能引出王婵的饵。 长风和丹荧到达三江岭时,眼前的景象,和同门师兄弟们看到的一般无二。 焦土,死尸,断壁,废墟。 整座村镇空无一人,不论好人还是坏人。 “糟糕,师兄,是不是我们来晚了?魔族的虾兵蟹将已经跑了?” “不知,此地古怪,当小心为上。” 听了男子的话,丹荧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师兄,说道:“长风师兄,能拜托你件事吗?” “何事?但说无妨。” 丹荧深吸一口气,直截了当道:“师兄,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学的跟姜师兄似的,整天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跟个老学究似的,都快半截入土了。” 长风摸摸脑袋,尴尬道:“真的有那么明显吗?我学霆之师兄,你看出来啦?” “傻子才看不出来,还有你这身白得瘆人的衣服也是,不如之前你惯穿的青色好看。” 衣服也不对?长风耷拉下来脑袋,备受打击,他向往的霆之师兄,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模仿的。 看他这副样子,丹荧有点不高兴,捶了长风肩膀一拳,说道:“你在沮丧什么?长风师兄原本就很好,干嘛想成为别人?你成了别人,我要上哪儿再找个一模一样的长风?” 这话直白,丹荧全部说出口,才意识到是不是自己的意思太明显,脸颊绯红,不敢抬头和师兄对视。 本来长风没听出来什么,但面前女子的神态和面色,怎么看,都是在害羞。 再结合她平日里,对自己的种种依赖,长风睁大双眼,头一次体会到了何为情爱。 这感觉,像是一颗心被泡进了温水里,很舒服,又七上八下的,再不复之前的平稳。 “师妹…… 那个,你,难道你……” 丹荧皱眉,心说这人怎么回事,不让他学那姜师兄之乎者也,他还就忘了怎么说话了?磕磕巴巴的,没个整句。 “师兄,既然我都说了,就不会再收回去,我就是喜……”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表露她的少女心迹,多么重要的一刻,偏偏有天杀的魔族跳出来搅局。 一道渡劫期的威压从天而降,原本对面而立的男女,瞬间被压得弯了腰,双手撑地,额头相抵,动弹不得。 沈继白威压外放定住了二人,没有一句废话,直接眼神示意手下为他们绑上捆仙索,封印灵力,免得他们找到机会反抗。 被紧紧困在绳索里,长风暗自后悔,他光顾着和师妹说话,竟全然没注意这些魔族何时接近了他们,这下师妹也被抓了,这全都要怪他! 丹荧却没有这么想,姑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破坏了老娘的表白,魔族杂碎,都得死! 哼,眼下受制于人不得自由,且先看看魔族捆上他们要做什么,若是想要他们的命,刚刚渡劫期的威压下来,他们早就死了,没死,就说明他们还有用,有用就好,等她寻得机会,一定要让魔族败类,尝尝被木灵根穿破脊髓的滋味! 第261章 冷血剑斩魔 受掌门指派,内门大师兄姜霆之孤身一人,御剑赶往任务地。 穿梭在高空,脚下的情景一览无余,每每经过热闹的城镇,尤其是有食肆和小吃街的,他都要默默放缓速度,盼着能偶遇那个,他朝思暮想的身影。 甜甜喜欢凡间的小吃,也喜欢在街市上闲逛,万一就碰到了呢,万一呢。 他们已经分别了月余,彤图台内打闹一场,姜霆之食髓知味,每每深夜寂静,都要翻出那段记忆,细细回味,暗自偷笑。 自己这么想她,那个带着别人一走了之的绝情女,可有过对他的半分思念? 等着吧,等她回来,这次可不是几个讨饶就能轻易放过的,谁叫她回来得这么慢…… 识海里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是流萤火欠揍的语气。 “嘿?你小子,耳朵怎么红了?发什么呆呢?” 这么一句,姜霆之差点从灵剑上掉下去,甜甜给他的这个小兔子,这簇烦人的天火,有时候真想让它滚出自己的识海! “无事,别问。” “我也不稀罕问,只是你被人盯上了,还浑然不觉,有点丢本火的面子。” 闻言,姜霆之立马集中精力,神识外放,感应周遭,方圆百里的风吹草动,在他这个渡劫期大能面前,无所遁形。 果真有人在跟着他! 是一道陌生的气息,没有杀意,金丹期的修为,若不是他特意在经过城镇时减慢速度,区区金丹期小卒,早就被他远远甩开了。 此人什么意图?有胆子尾随比他修为高这么多的大前辈,脑子不清醒了? 感受不到杀意,姜霆之便没有理会,只是运转灵气,加快御剑的速度,甩开跟屁虫。 全速飞了一段,突然一道强劲的魔气迎面撞来,姜霆之侧身躲闪,月白色的衣袍在空中划过弧线,像一朵盛开的雪莲。 流萤火:无语,这人不端着架子,是不是活不了?神女大人居然被这朵大白莲迷得神魂颠倒,它想不通。 现身的魔修一男一女,男的渡劫中期,女的也有元婴期修为,二对一,姜霆之这个渡劫初期,不占上风。 段守志盯着闪开自己攻击的白衣男子,向那女魔修问道:“他就是你说的那个?” 嘉澜点头,确认道:“没错,就是他,我不会认错,那妖女总是不离他左右,他们一定关系匪浅。” 妖女?不离左右? 姜霆之凝眉静思,眼前的两个魔族一唱一和,听这意思,是专门冲着他来的? 为何?以前有过交集吗?不记得啊。 “说不定是那妖女养的小白脸儿,抓他准没错,动手!” 他们又一次提到了所谓“妖女”,姜霆之捏紧拳头,心道魔族败类,该不会,是在说他家亲亲徒儿吧! 十里坡,甜甜一人灭了魔族一座地宫,看来今天他遇上的,是那个魔尊的同伙,特意寻仇来的。 张口闭口的轻蔑言语,倒是有一句话深得姜霆之的心,魔族说王婵在意他,总是不离他的左右。 被看出来了,嘻嘻,怪不好意思的。 姜霆之兀自羞怯,两个魔族凌厉的攻势已经行至切近,白衣男子收敛旁的心绪,换上一贯的冷淡表情,沉着应对。 推出一掌化解嘉澜扬起的沙尘,而后才撑起灵气罩躲避段守志的魔气。 该死的土灵根,他可不想灰头土脸地吃一嘴沙子。 对方人多,又有一个修为略高于他,姜霆之必须集中精力,全力以赴。 有件趁手的兵器,已经好久不曾动用,那是以他血肉铸就,算得上是本命法宝,驱使起来,可以发挥其他灵剑没有的威力。 掀开左臂的衣袖,姜霆之咬紧牙关,抓住小臂上凭空出现的一个剑柄,缓缓抽出,那是一柄周身血染的冰剑,冰的寒气与鲜血的热气交融,化作耀人胆寒的灵韵宝光,剑身隐隐发出嗡鸣,像是在与它的主人问好。 这是!嘉澜大惊,这柄剑她有印象,是此人迎战名剑山弟子时,自心口抽出的最后一击,心头血铸就,冰灵根炼化,世间独一无二,仅此一把。 他竟把剑藏在了自己的手臂里!得有多疼啊! 以血养剑,那柄血剑怕是已经有了灵性,就是不知道产生了剑魂没有,若有剑魂,他渡劫初期的修为能使出中期的剑意,魔尊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压他一头。 “尊上,小心他的武器!” 嘉澜尖声呼叫,吵得姜霆之想一剑削掉她的脑袋,割断了喉咙,看她还怎么继续呱噪。 为什么要给敌人反应的时间?对战,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先发制人! 握着趁手的武器,白衣公子长袖带血,鬼魅般出现在段守志身侧,毫不犹豫地兜头劈下,瞄准魔尊的脖颈,要将他破成两半。 “没那么简单!” 段守志感受着男子的冰冷剑气,灵活地向后退去,同时召唤出自己的五节鞭,和姜霆之正面缠斗在一起。 修为差着一个小境界,姜霆之靠着本命武器补齐,能和段守志平分秋色,但身旁还有只元婴期的苍蝇,打的话分心,不打又恶心,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刺耳的尖叫,烦得姜霆之想切下自己的耳朵一了百了。 嘉澜不敢靠得太近,两个渡劫期的战场,四溢的威压都足以令她神魂发抖,双腿打软。不过她不能傻子一样的当个看客,不然事后回了忘忧岛,万一尊上和她清算,嫌弃她没用,她百口莫辩。 她能做的,就是在局外观察白衣男子的身法,猜测他的意图,并且大声报告给尊上知晓,这样也许能抢占先机,将猎物逼入绝境。 “尊上,他盯上了您右边的漏洞!” “尊上,小心!快退后!” “尊上!” 姜霆之突然“啊”得一声嘶吼,抱住脑袋,原地蹲下,像是受了什么巨大刺激,一动不动。 段守志和嘉澜都不明白他怎么了,如此反常,有诈?! 不管了,现在他一动不动,就是个活靶子,段守志扬起手中法宝五节鞭,飞身向姜霆之攻去。 “早知如此,何必抵抗,认命吧!” 眼看着,魔修的鞭子离姜霆之的脖颈还有两寸,识海内看热闹的流萤火,被一道它无法抗拒的力量拽了出去,王婵儿时的清甜嗓音凭空响起:“我要姜钰一生平安。” 淡蓝色的火焰骤然出现,卷上段守志的五节鞭,所到之处,鞭子被寸寸吞噬,若不是段守志见情况不对及时脱手,烧没了鞭子,下一个就是他握鞭的手! 这是什么东西!嘉澜和段守志这下彻底慌了,明明是他们占据上风,怎么那男子的脑子里住着这么霸道的一团火,烧他的高阶法宝,连点灰渣子都不剩! 这时传来魔尊老大沈继白的识海传音。 “怎么样了?我这边已然得手,玄天宗内门两个弟子,和王婵关系好的那俩,已经被我们的人捆了。” 大哥得手了,段守志可算有了退缩的理由,目标的那几人,抓谁都行,都能引出王婵,他面前的这个,有古怪,硬骨头能舍则舍,不然逼着自己死啃,只会白费好牙口,傻子才会那样做! “嘉澜,撤!” 一声令下,段守志掉头就跑,刚跑出去不远,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短促而凄厉,戛然而止,听得人毛骨悚然。 段守志下意识回头,见那白衣男子单手持剑,正满脸不悦地用布巾擦拭剑身,他的脚边,倒着两坨新鲜的肉块,若不仔细辨认,还真看不出那是从正中劈开的人形,每半上都是一模一样的一只耳朵,一只眼睛,一条胳膊,一条腿…… 嘉澜,被他一剑斩杀! 第262章 修炼新灵根 抬手就是一条人命,他连句招呼都没打! 段守志堂堂魔尊,此刻也被姜霆之的冷血所震慑,全然忘了本就是他带着嘉澜先找上的人家,姜霆之若狠不下心,就会被捉走,成为魔族要挟王婵的筹码。 原本二对一的局面,现在折损了手下,段守志不再恋战,也不敢轻视比他低一个小境界的姜霆之,先不说他有本命法宝加持,就是那簇吞了他鞭子的蓝火,就够让人摸不着头绪,更别提破解和还击。 眼下只能跑,面子什么的,他不要了,魔族大业,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他位居魔尊,也懂得以退为进,不丢人! 段守志使出浑身解数逃跑,盼着白衣男子懂得穷寇莫追,抬抬手放他一马。 姜霆之才不能遂他的心愿! 势头正好,当一鼓作气。 更何况,之前这两个魔族,口口声声说要抓了他,要挟甜甜,抓他事小,存心要害王婵事大! 但凡发现有可能要对王婵不利的因素,他作为师父,作为她的枕边人,有责任替他家甜甜,将有尚未发生的危险,不留情面地掐死在摇篮之中。 算段守志倒霉,捅了马蜂窝,被固执又有耐心的蜂子盯上,一路追赶,片刻都不能喘息。 忘忧岛这边,长风和丹荧被捆仙索封印了灵力,丢在一个阴暗潮湿的洞窟,二人背靠背坐在一起,借着彼此的体温驱散岛上入夜的寒意。 没有了灵气护体,他们如凡人一样,肚子会饿,入夜会困,也会因寒冷而浑身颤抖。 许是魔族对捆仙索太过信任,亦或是此地为魔族大本营,他们觉得两个元婴期翻不起浪花,因此并没有人在洞窟内看守。 长风感受着他背后的师妹越抖越厉害,尽力扭头想查看她的状况,同时焦急地询问道:“丹荧,你要紧吗?困也不要睡,和师兄说说话!” 长风师兄关心她,丹荧咬了下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听起来正常一点。 “师兄,我,我没事,就是…… 有点冷。” 该死,还是没忍住,话说到一半就带上了颤音,他们如今境况一样,长风师兄也无法运用灵力,饥寒交迫,丹荧心想,她不能娇气,连累师兄为她心焦。 “都怪我不好,若我修为再高些!” 长风自责的话语听得丹荧一阵心疼,真傻这怎么能全怪在他的身上。 她虽然是师妹,但也没有一定要师兄保护的道理,如今二人陷入困境,他们都有责任,该一起想办法才是,她不能被身体上的不适打败,她自己,还有她在意的人,都在等着冲破禁锢,重获自由! 丹荧能想到的,只有一条路。 “师兄,你平日里,和彤图台的姜师兄关系近……” “师妹别误会,我与霆之师兄师出同门,情分自然不同,以后,以后我在意的人,还要加上你!” 啊?丹荧对自己喜欢的人突如其来的表白,不知该如何回应,而且,她误会什么了?! “好,师兄说话算数,我记下了,不过,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姜师兄的变异灵根,你知不知道该如何修炼?他有没有告诉你?” 变异灵根?长风思索片刻,回答道:“霆之师兄和我提过,可我修炼不了,便没有细问。” 果然,姜师兄那人看着冰块一个,不苟言笑,不过他对这个唯一的同门师弟,终归是不同的,愿意替他们已经过世的师父照拂他,帮他长进修为。 丹荧眼睛发亮,急急地追问:“姜师兄怎么和你说的?具体什么条件?” 长风没想对丹荧藏着掖着,都是玄天宗的内门弟子,况且,他们现在,已经超越了普通同门关系,对不对? 一五一十地转述姜霆之说过的话,长风道:“想要觉醒变异灵根,需得本身就是多灵根之体,霆之师兄是风,金,水三灵根,所以能做到,我只是风系单灵根,不符合条件。” 居然是三灵根,那冰块藏的够深,平日里极少用灵根属性攻击,看来是在有意隐瞒,保存神秘感?! 还挺有心机的,丹荧想,等这次平安回去,见了王婵师妹,她可有的抱怨了,定把冰块的伪装撕个干净。 “还有没有其他的?这我已经知道了,当初师父收我入内门的时候,就是看中了我的水木双灵根。” 长风低头不语许久,忽然猛地抬头,后脑勺和丹荧撞在一起,俩人都觉得隐隐作痛。 “哎呀,对不起师妹,我不是故意的,我想到了,霆之师兄还说过一句话,想要觉醒变异灵根,必须做出取舍,有舍才有得,不能全都奢求。” “取舍?这是什么意思?” 丹荧听得一头雾水,心中暗骂那个姜霆之真是爱故弄玄虚,平时说话就总是之乎者也,字数能省则省,偏偏这么重要的事他也不详细告知,耽误她的逃跑大计! 骂归骂,他们现在的时间宝贵,不能容她分心,胡思乱想。 丹荧集中精力,又把长风的话从前到后顺了一遍,多灵根之体,修炼变异灵根,取舍…… 听起来,能够被取舍的,只有灵根!不然为什么说单灵根的长风不符合条件,这辈子都没戏了?! 居然是这么回事,变异灵根,来源于不同属性的灵根结合,基础属性叠加在一起,便能创造出稀有的新属性!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丹荧迫不及待想用她自己的灵根试试。 虽然灵力被封,但每个修士的灵根,本就是他们身体中灵力的集合,里边蕴含着最精纯最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一旦被唤醒,短时间可以冲破捆仙索的桎梏也说不定。 灵根和识海,这两处都是修士最宝贝的要害,自曝神魂就是榨干识海里最后的力量,与敌人玉石俱焚,灵根的潜力也是同样的道理。 丹荧的想法很简单,她要利用新获取的信息,在这里觉醒属于她的变异灵根,借着觉醒那一霎那产生的强大力量,恢复自由,救她和师兄出去。 师妹不再说话,洞窟内沉寂了许久,长风不禁心里没底,于是试探着叫丹荧的名字,还是没有回应,这下他彻底慌了,挣扎着想要调转方向,努力半天,只转动了一半。 丹荧的后背靠在了长风一侧手臂上,长风侧头,想查看师妹的角色,却不想用力过猛,直接在丹荧的侧脸印下双唇,虽然很轻,很短,但柔软的触感令人无法忽视,浑身触电一般酥麻。 长风的脸腾得一下红透,想解释他不是故意唐突师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只听闭眼专心修炼的女子说话了。 “师兄乖,不要闹,等我带你出去,亲肿你的嘴!” 长风听到丹荧说话,刚放下的一颗心,在听清她话所表达的内容后,立马又提了起来。 “师妹,你,别玩笑,我知晓你的心意,也定不会辜负你,正因如此,我们不能急,得等我去向掌门坦白,争得他的同意,不然……” 丹荧第一次觉得,她最喜欢的长风师兄真是啰嗦,一句接着一句的,还让不让她专心融合灵根了! “知道了,师兄别说了。” 听到这话,长风以为师妹生他气了,心中一番天人交战,过了好一会儿,才略带窘迫地开口:“师妹别不高兴,我依你还不行?可以……亲,但是不能肿啊,会被你师父看出来的,他还不打断我的腿……” 丹荧:我现在就想打断你的腿! 第263章 悲催流萤火 融合灵根的过程,每分每秒都要忍受蚂蚁啃食血肉的痛痒,而且这种感觉深入骨髓,抓挠不到,无法人为进行缓解,只能忍受。 丹荧如今亲身体验,心中对姜霆之的佩服不免多了一分。 当年他被罚下思过崖,条件也很艰苦,终日苦寒不见阳光,他是靠着怎样的毅力撑下来的?这个令人生不如死的噬骨之痛,如果不是为了在意到骨子里的人,谁也忍受不了! 整整两天过去,丹荧的汗水浸湿衣服,被风吹干后再湿透,她身下的地面,都有一道道涟漪般的水痕,这都是她逼自己突破极限的证据。 现在流些汗无所谓,总比眼睁睁地看着魔族败类对同门师兄师妹不利,到时候后悔流泪强! 长风一直靠在丹荧的切近,知晓她每分每秒正在忍受的不适,却只能恼恨自己派不上用场,平日里爱说爱笑,总是黏在他身边撒娇的丹荧师妹,如今紧咬牙关,独自承受着一切,连声抱怨都没有,坚强得令他心如刀割。 将自己的肩膀凑到丹荧的脸侧,长风声音颤抖地开口:“丹荧,你要是难受,别一个人硬撑,你咬我吧,多少能缓解一点?你这样强求自己,我,我难受!” 一旁的女子闻言,杏眼半睁,强忍着痛意,从牙缝里挤出了断断续续的语句:“咬肩膀,那有什么,意思,等,出去,我咬你嘴……” 长风顿时又羞又急,用纠结的眼神瞪着师妹,不知自己心疼这个色中饿鬼转世,到底是不是多余。 又过了一夜,丹荧骨髓里的痛意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通体顺畅,如获新生般的轻盈,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隐隐透出莹白的微光,照亮了昏暗洞窟中的方寸之地。 不仅仅是减轻了痛楚,丹荧惊喜地发现,她的修为都有了松动的迹象,想来若是灵根完全融合,她可以进阶元婴期大圆满,半步渡劫! 当年的姜霆之,就是这样突破修为,引来雷劫,提前出了思过崖。 天将破晓之际,洞窟外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呼喝与打斗声,长风警醒地坐直身体,侧耳细听,他要为师妹的修炼保驾护航,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到她。 丹荧的水灵根融入木灵根,水能生木,调和融洽,升级版的变异木灵根,成了! 变异灵根稳定下来,丹荧的体内充斥着一股巨大能量,冲破修为界限,也近在咫尺! 平复心绪,丹荧先强迫自己压下获得变异灵根的激动之情,专心在突破境界上。 终于,在洞窟外的打斗声由远及近,仿佛就在门外时,丹荧周身灵气暴涨,一瞬间撑断了她身上的捆仙索,麻绳掉落,丹荧又能驱动灵力,她站起身来,一击斩断捆住长风的绳子,拉上她的师兄,向洞窟外跑去。 魔族吃过的亏,有一半以上,在于太信任他们的捆仙索。 洞窟外硝烟四起,只见魔族众人,将一抹白色的身影围在中间,试探着攻击又不敢离他太近,只因那男子的绝招古怪,一簇淡蓝色的火焰,烧起东西来,连灰都不剩,甚是吓人。 “丹荧你看,是霆之师兄!霆之师兄来救我们了!” 丹荧此时也看清了,被围在中间的白衣男子就是彤图台的大冰块,不过这次她觉醒属于自己的变异灵根,还要多谢他传授的经验,丹荧心中暗道:姜师兄,多谢! “走,我们也去助他一臂之力!” 丹荧拉着长风,义无反顾地冲入了包围圈,和姜霆之汇合,三人并肩作战,定要杀出一条血路。 有了水灵根的滋养,丹荧的木系招数比以往更加强劲,灵气化作的枝丫也强韧无比,坚不可摧。 同时,她本身多了一项新的能力,在遭受攻击,不小心受伤时,可以不借助灵气的滋养自行恢复,不需要分心为自己疗伤,又能节省灵气,这个能力,不知会让多少修士嫉妒到眼红。 姜霆之一路追着段守志来了忘忧岛,他虽没有王婵那样,一人单挑魔族老窝的底气,但是他发现了,识海里的流萤火,甜甜给他的这个护身符,当真好用! 他不用打败岛上的每一个魔修,只需静静站在那里,等着魔族打他即可,流萤火会不自觉地即刻出现,然后护主,反噬魔族,为他扫除一切威胁。 流萤火:我*你****!*! 这下又有长风和丹荧的加入,玄天宗三个内门弟子,原本是引诱王婵自投罗网的诱饵,如今,成了魔族自己引入内室的狼群,不撕掉他们的一层皮肉,不会罢休。 冰刃,树枝,疾风,一道道各有其威力的强劲攻击,交汇在忘忧岛的地面之上,不多时,就把本就算不上风光秀丽的魔岛,糟蹋得面目全非,地面翻起,树木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杂物和魔族的断臂残躯堆成一团,看着令人作呕。 势头一片大好,原本该一鼓作气,和魔族死磕到底的,正当此时,姜霆之感受到了三股不同的强势威压,均在渡劫期以上! 不好,应是那找上他的魔尊,搬来了救兵。 姜霆之当机立断,挥出冰刃打开一条通路,对长风二人严厉吩咐道:“快跑,不要恋战!” 姜霆之自己无所谓,有流萤火给他打白工,高枕无忧,可是其他的那两个同门,皆在元婴期的修为,他一个看护不住,就会折损在渡劫期的敌人手上,继续留在这里风险太大,逃跑,才是最佳选项。 况且这个魔族据点已经彻底暴露,他们这次不是空手而归,把情报带回师门,等甜甜和那个讨厌鬼回来,他们三个,定要让修真界再无魔族的身影,替天行道,彻底铲除这块烂疮。 长风和丹荧没有逞能,眼看着姜霆之的表情那么吓人,定是来了什么他们尚未察觉的劲敌,二人被捆仙索困了许久,丹荧有新灵根带来的好处,但长风尚未得以喘息,状态十分勉强,还是小心为上,保全自身,方得长久。 但是姜霆之感觉到,身后的气息依旧在靠近,甚至,有些熟悉…… 一个是之前遭遇过的段守志,一个是确认没打过照面的陌生人,还有一个,这丝丝缕缕的熟悉感,又不能完全对上他认识的任何人,到底是谁! 姜霆之稍稍减慢速度,御剑飞在长风和丹荧的身后,以确保他是敌人最容易攻击到的目标,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三人都全身而退。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放肆的大笑,年轻男子声线,并不刺耳。 “这就跑了?!国师大人怎不多在我忘忧岛坐坐?哈哈哈,胆小如鼠!” 国师大人?好怀念的称呼,姜霆之心内震动,连逃跑的速度都慢了一瞬,差点就忍不住回头,看看那人究竟是谁,能道破他这个身份,凡尘界的?! 不管是谁,眼下他没有把握除掉那人,身旁还有摇摇欲坠的师弟,他不能被好奇心打败,姜霆之告诫自己,稳住,先不去想这事,等他们再次攻上无忧岛,总有真像大白的那一天。 身后的人见姜霆之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便也不再追了,只是依旧用之前的那个轻蔑语气,留下了几句令姜霆之咬牙切齿的话。 “逃回你们玄天宗吧,告诉王婵,我想她想得紧,茶饭不思,夜不安枕,叫她尽快来无忧岛与我见面,排解我的相思之苦,哈哈哈哈。” 姜霆之都想立马冲过去撕烂那人一张嘴,叫他知道乱说话的下场,卑鄙魔族,竟敢提她的名字,这下梁子结大了! 第264章 云开见月明 万象山之事已了,王婵和谢云逸返回师门,半路上发现一处风景秀丽的小温泉,绝佳的落脚之处,二人不做犹豫,准备在这里休整过夜。 想到回了玄天宗就又要和姜霆之抢人,谢云逸决定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这里只他们两个,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又刚刚了结一件任务,暂时没有其他烦恼,天时地利人和,错过实在可惜。 此时他的心上人正坐在温泉岸边,褪去鞋袜,撩起裙摆,将一双白嫩小腿泡在水里,时不时扬起水花,满脸惬意自在,看得谢云逸也不禁露出微笑,起身来到了她的身边。 见谢云逸过来,王婵玩心大起,猛地抬起一条腿,扬起水花,直奔红衣男子的面门。 刚一坐下就被小冤家泼了一脸水,谢云逸抹掉眼睛上的水珠,弯腰将胳膊探入水里,毫不犹豫地还击,不多时,两人笑闹成一团,衣服也大片湿透,贴在身上,温热又黏腻。 “看招,捉住你了。” 脚腕被一只手箍住,下一刻就要被扯入水中,王婵才不怕他,顺着他的力道一蹬,谁也别想全身而退。 大珠小珠落玉盘,晚月清波照孤寒。 此夜慢度梦迟醒,佳期未尽今生缘。 姑娘知我两世痴,前尘明日皆无怨。 金风细雨为玉露,瑞兽麒麟凤鸟玄。 二人对坐独一影,水纹轻抚观音莲。 接下来的好几日,谢云逸上扬的嘴角就没压下去过,还时不时捂脸偷笑,羞得王婵想一个大耳帖子把这人的笑容给打掉,看他还敢不敢大庭广众的,想那些夜深时分发生的事。 “你个狗东西,能不能不在大街上冒傻气?这么多人都看着你呢!” 王婵拎着谢云逸的一只耳朵,低声警告。 “看吧,让他们看去,我有媳妇疼我怕什么?!嘿嘿嘿。” “你!” 这人的无耻嘴脸,这下算是全部解放了,肉吃到了嘴里,谢云逸直接放飞自我,反正他娘回上界前,王婵曾亲口答应过,要照拂他,小冤家最重诺,不会弃他不顾的。 本来王婵快被谢云逸的厚脸皮气饱了,可现在他们正在玄天宗附近的一座城中,街边有个热气腾腾现场出锅的面摊,香味四溢,十分诱人。 “算了,随你便!我饿了,我要吃面!” 大小姐气冲冲落座,忠犬跟班连忙点单付账一气呵成,然后凑过来坐了个椅子边儿,笑得谄媚。 “哼,楚前辈走之前可是说了,让我不用顾忌太多,随便打你,说你皮糙肉厚,打不坏,你给本小姐收敛着点!” 提到这个,谢云逸连忙回道:“我娘还说了,让你多照顾我,她一口一个儿媳妇,你可是答应了的,要不,等会儿回了秋池台,再来一次?” “我靠,大哥,闭嘴吧你,我怕你了还不行么!” 王婵连忙探着上身去捂谢云逸的嘴,做贼心虚般的环顾四周,盼着没人听到狗东西说的那句话。 好巧不巧,正在这个当口,一男一女径直向他们这桌走来。 “云长老,王婵师妹,你们也做任务刚回来?” 王婵心如死灰地看着他们,是内门的师兄师姐,心中默念,苍天保佑,他们耳背,啥也没听见! 放下捂着狗东西嘴的手,谢云逸得以恢复往日的长老形象,对着那两个凭空出现,打扰他逗媳妇的电灯泡没有任何好脸子,冷淡地扭过头,不理人。 无奈,只好由王婵接话,那个一把年纪的幼稚鬼,说翻脸就翻脸。 “师兄师姐是什么任务?要不要一起吃面?” 两个内门弟子辟谷,不吃凡人的饭食,但依旧坐在了王婵他们的这张桌子,说起了任务的事。 “魔族作乱,短短一个月,屠了好几个村子,还都是没有修士的凡人村,手段极其残忍,修真界震动,掌门让所有内门弟子都出来平乱了。” 如此骇人听闻,王婵不禁坐直身体,急切地问道:“那现在呢?事情解决了吗?” 作为内门弟子之一,她也该去的,可她光顾着,陪已经长成癞蛤蟆的超龄大蝌蚪找妈妈了,都没赶上这次的集体行动。 也不知道姜霆之和哪位同门一起行动,大概率是长风师兄? 内门师兄道:“此次着实蹊跷,我们到了被屠的村子,魔族已经不在那里了,跑的特别快,到现在也看不透他们什么目的,难不成真是杀人取乐?” 王婵听着也觉得疑惑,魔族们她打过交道,都是些贪婪阴狠之辈,无利不起早,害凡人的性命,除了给他们徒增杀孽,还能带来什么? 等回了玄天宗,再和各位内门师兄师姐一起讨论这件事吧。 不一会儿,四碗面上桌,见是四碗,两个半路加入的弟子还有点受宠若惊,心道云长老看着冷淡,其实还是关爱小辈的,这不,悄无声息地给他们也点了面。 正要伸手拿筷子,破一次不食人间烟火的规矩,只见四个大碗,整整齐齐,都摆在了内门小师妹,王婵的面前,连谢云逸都分不到一杯羹,其他人,就别想那么多了。 在师兄师姐藏也藏不住的震惊目光中用过午饭,王婵带头起身,一行人直接回了玄天宗。 进了山门之内,王婵跟着两个内门弟子一起去掌门处商讨魔族的事,谢云逸则是要去后山和老祖复命。 分开时,谢云逸旁若无人地亲了王婵脸颊一下,并且在挨打前迅速逃走,留下两个被惊掉下巴的弟子,和一个想原地去世的王婵。 三人谁也不说话,过了好久,王婵才找回几分面对现实的勇气,清了清嗓子,提议现在去见掌门,没想到,一直很安静的师姐,此时开口。 “师妹,我,我一直以为,你和彤图台的姜师兄是一对儿。” 王婵:…… 累了,毁灭吧,社死之后,等待她的,竟然是更大的社死。 进入掌门所在的议事厅,两位弟子汇报了他们所看到的情况,三人这才得知,先他们一步回来的弟子,遭遇了同样的事。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魔族耍我们玩儿呢?掌门,难道魔族鼠辈,盼着能用这个方法拖累我们的修行进度?” 隋言越面色凝重,隐隐觉得这事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更多的细节,他想等所有人都回来后,纵览全局,再做论断。 “你们先各自回去吧,还差丹荧和长风,还有姜霆之没有回来,看看他们两处的境遇如何,改日再论。” 后山,老祖的洞府里,本就在祖父面前话痨的谢云逸,这回更是收不住,可怜谢南山,要听自家孙儿详细描述,人家姑娘给他捂手,带他找封印,还把破阵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叫他家这个没出息的傻小子,在一旁看着。 “你还有脸说,唉,王婵丫头待你这么好,你更应该多加努力,提升修为,争取能派上用场。” 面对祖父的训斥,谢云逸嘿嘿一笑,拍着胸脯保证道:“祖父你就放心吧,这回没问题,孙儿肯定能飞升。” 飞升?!谢南山差点被这小子的大言不惭气躺下,他把飞升当什么了? 修真界人才济济,万年来也仅有玄隐祖师一人得道飞升,其余人里,最接近的也只能停留在入神后期,就像现在的谢南山一样,始终无法突破最后的禁锢,不能摆脱这方天地。 谢云逸神秘一笑,伸手为祖父轻拍后背顺气,然后说道:“祖父别急,你有所不知,这回出门,我和婵儿遇到了一个人,这人你认识……” lwxiaoshuo.org 第265章 凡尘界故人 谢南山的心绪久久不能平复,他堂堂玄天宗老祖,入神期的尊者,对于孙儿所说的话,如今竟没有接受的勇气。 他死去的儿媳,楚晖丫头,居然是上界的玄凤转世,来他们这里渡劫的!?! 仙胎灵体,赤炎玄凤一族,无须修炼,结局就注定要飞升,不,不是飞升,于她而言,那叫回家。 怪不得那丫头资质那么好,出身和资源比不上他们谢家,但修为却涨得比他儿子谢无晏快,闹了半天人家是神仙下凡。 祖父久久无言,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纠结半晌,终于定格成释然的笑容。 他的儿子儿媳,以往他每每想起,都要难过一阵,现在他想通了,人生一辈子,也许死后有更大的造化,也许死后就是回归上界,他的儿子,定是早已轮回转世,走上了新的人生。 他该替他们感到自豪,何必一直介怀! 谢云逸拉住祖父的袖子,摇晃着吸引他的注意。 “祖父别发愣啊,孙儿我是赤炎玄凤的血脉,听娘说,和青玉麒麟不分高下,嘿嘿,真好,你说,我和她,麒麟和玄凤,下一代,会生出来个啥?” 老祖闻言,喜出望外,忙不迭连声追问:“真有那么金贵?玄凤一族,堪与上古瑞兽比肩?还有,你跟王婵的事,那丫头,看得上你了?” 谢云逸鼓着腮帮子,一脸不服气,答道:“那还有假?我娘出封印以后,刚开始没亮明身份,追我们跑出去老远,根本不畏惧青玉麒麟的血脉压制,而且娘走之前,拜托了王婵,让她多照顾我,嘻嘻,婵儿答应了呢。” 谢南山听后,抚着胡子笑得合不拢嘴。 上天对他们谢家真是垂怜有加,千年前送下来一只玄凤还不够,孙儿这辈竟又有大机缘,得上古瑞兽青玉麒麟,常伴左右,相互扶持。 谢南山满意得很,已经不在意他自己能不能飞升了,孙儿过得好,比他自己飞升还令人欣慰。 之后祖孙俩又聊了许多,这次,破天荒的,老祖的结束语不是要孙子快滚,也没有再唠叨要他勤加修炼的事,儿孙自有儿孙福,谢南山决定,以后在孙儿和孙媳面前,做一个和蔼温和的祖父。 五日后,姜霆之和长风丹荧回到了玄天宗,内门集结,众人又聚在了一起。 这次,王婵也在队伍里,姜霆之站在她的身侧,紧紧贴着,另一边的大空缺,宽阔得能再站下两个人。 有种把大通铺睡成单人床的感觉。 不等掌门发问,丹荧率先出列。 “师父,弟子有话要说。” 隋言越自从丹荧进门,就看清了她上涨的修为,元婴期大圆满,比同期的弟子们高出一大截,和宗门第一姜霆之只差一步,他这个活泼开朗的徒弟,不曾懈怠躲懒,今日给他长脸了。 “丹荧有什么发现?说来听听。” “是,我和长风师兄赶赴任务地点,村内空无一物,起初我们以为是魔族已经撤退,不成想,这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魔族设下的陷阱,其意在抓我们作为人质,引诱小师妹以身犯险,不顾一切来营救同门,中他们的圈套。” 话音刚落,一排师兄师姐,包括掌门,齐齐把头转向王婵的方向,瞬间被这么多道目光包围,王婵下意识躲避,藏到了姜霆之宽大的衣袖之后。 感觉到了她的动作,姜霆之轻咳一声,把注意力引到他自己身上,接着说道:“弟子的遭遇和他们如出一辙,魔族屠村为的就是要玄天宗内门出动,我追随伏击我的魔修,一路到达他们的总据点,这次知晓了确切位置,弟子自请,剿灭魔族部众,一劳永逸,为修真界除害。” 掌门听他说知晓了魔族总据点,心内震惊,听闻魔族实力最强悍的几个魔尊,修为都在渡劫以上,姜霆之是渡劫初期,他怎么敢只身追到魔族的总部? 初生牛犊不怕虎,他这次能活着回来,运气逆天。 流萤火:放屁,他最大的运道就是有本大爷保护他。 “此事不可心急,魔族修为进阶速度之快,实在令人匪夷所思,我与二长老调查多年,也还未全然弄清其缘由,轻举妄动恐会祸及自身,霆之啊,还是先放一放吧。” 掌门一席话,把他清剿魔族的请求给否了,这在姜霆之的意料之中,掌门这个人,就是这样的性格,循规蹈矩,半点不能跳出舒适圈。 想到离开忘忧岛前,不知名讨厌鬼说的那几句话,姜霆之捏紧拳头,打算绕过掌门,另寻他法。 总之,那人出言不逊,句句不离他家甜甜,实在可恶,如果不尽快除去,留着惹人恶心! 议事厅这边散会,王婵被姜霆之拉着一路出来,这么急吼吼的,还以为要被他带去彤图台荒唐,没想到,上了他的灵剑,居然直奔秋池台方向。 这…… 不会吧不会吧,就算是…… 也不能…… 难道说…… 不行不行! “我们这是……” 王婵试探着询问,姜霆之光想着忘忧岛的那个仇人,随口答道:“带上谢云逸,不然只你我二人,有点吃力。” 王婵眼前一阵发黑,心中咬牙切齿:作者呢,滚出来,我们谈谈!我这是穿进什么不可描述的文了吗?! 进到秋池台,姜霆之开门见山,对谢云逸道:“魔族据点,我请示了掌门,掌门不同意现在就去清剿魔族,谢云逸,这事还需要你直接上报老祖。” 谢云逸见到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先上前一步隔开他拉着王婵的手,然后挑着眉毛问道:“魔族怎么你了?这么急着要杀干净?” “是,魔族里有个渡劫期的,说…… 说想见甜甜,茶饭不思,夜不……” 谢云逸:“杀杀杀!杀干净他们丫的!” 一拍即合,老祖那边听闻事关自家孙媳名誉,同样气得吹胡子瞪眼,为姜霆之等人大开方便之门,直接越过隋言越,给他们三个下了任务书。 任务地点:魔族据点忘忧岛,任务内容:杀杀杀,任务报酬:没有报酬只有报仇! 稍作休整,王婵稀里糊涂,又坐到了青鸾鸟的背上,赶往未知的任务地。 王婵费解,她这是卖给玄天宗当长工了?怎么一刻都不得喘息,有点怀念最初三年,天天睡了睡,睡了睡的悠闲时光。 这时,身侧御剑的姜霆之凑近,问道:“魔族中有我们在凡尘界认识的人,甜甜可有头绪?” “熟人?真的?!他说了什么,师父怎么确定是凡尘界来的?” 姜霆之沉吟片刻,说道:“他叫我,国师大人,还说…… 一别数年,想见你。” “啊?!谭鸿居然入魔了?” 听到这个名字,姜霆之皱眉打断:“不是他!声音对不上,可我又不能确定声音是谁,总之不是他。” 哦,不是谭鸿就好,不然,还真下不了杀手。 管他是谁,王婵心想,她在意的人不多,如今都在她身边呢,再排除了谭鸿,那就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总之,等到了那个忘忧岛,一切就能水落石出,还有为祸修真界的魔族,这次也要永绝后患,千万别这样一次次地折腾她往外跑,风餐露宿,居无定所,玄天宗的内门精英,快活成四海为家的散修了。 路上无聊,王婵把凡尘界的人都过了一遍,她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从头到尾看下来,只一人,也许有机会来到修真界。 真会是他么?他的确有理由记恨自己到现在。 唉,小时候结的仇,长大后必须了结一下了。 第266章 三个活阎王 之前姜霆之一个人,追着魔尊段守志,在忘忧岛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本以为魔族们会加强岛上的防御,花大力气布置结界阵法。 如果真是那样,这次他们三人再来,依旧没什么可担心的,有王婵在,管他多精密的结界,都能像回自己家一样,想进就进,势不可挡。 但魔族像是放弃抵抗一般,破罐破摔,王婵三人抵达忘忧岛二十里外的海上,远远望去,根本没看到有任何结界的痕迹,谢云逸和姜霆之看不见,王婵本人也让青鸾鸟飞高一些,仔细确认过了,就是没有防守。 “怪事,魔族的老窝,中门大开,毫无设防,倒是叫人不敢轻举妄动。” 王婵盘腿坐在青鸾鸟背上,凝眉思考魔族有可能的企图。 “该不会是他们逃了吧?据点暴露,担心会被玄天宗绞杀?” 谢云逸的想法,王婵觉得有几分道理,毕竟这回师兄师姐他们被捉,后来不但靠着自身努力逃跑,还因祸得福修炼出了变异灵根,玄天宗的实力增强,势头正猛,魔族们避其锋芒,转移蛰伏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姜霆之确信,魔族不会跑,不为别的,上次那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明确说过,要在这里等着王婵。 三人一时间不能达成一致,在海面上停留了许久不知下一步如何进行。 这时,自忘忧岛方向,飞来一道符纸,速度极快,直奔王婵而来。 “甜甜!” “小心!” 两道男声同时提醒,同时谢云逸和姜霆之御剑上前,试图挡住符纸前进的方向,动作太快,二人撞在一起,符纸轻轻松松从二人脚下绕过,稳稳地落在了王婵的手心里。 “别慌,不是爆破符,我看着,没有攻击的意图。” 王婵先安慰了一下,两个捂着脑门互相瞪着对方的冒失鬼,而后不紧不慢打开手中的符纸。 一道清朗悦耳的男声,自符中传出:“五公主,来我忘忧岛一趟难得,怎么不进来坐坐?海上风硬,别吹坏了身娇体弱的小殿下。” 这个称谓?虽然声音变了,但王婵已有决断,这人,她知道是谁了。 “走吧,阿骏,阿钰,我们上岛。” 毫无顾忌地对着师父们发号施令,王婵一马…… 一鸟当先,拍着青鸾鸟的头羽,向着忘忧岛冲去。 揉脑袋的二人见状,急忙跟上,生怕谁落后一步,输给对方。 岛外的结界没了,但真正行至近前,才看到下边密密麻麻的魔族众人,他们长得各有各的奇形怪状,也许是魔气没有灵气养人,修为并没有在他们身上起到改善容貌的作用。 “啧,看惯了玄天宗里的师兄师姐,这群魔族,真叫人倒胃口,青鸾,飞高一些,离近了我想吐。” 青鸾鸟听令,无需煽动翅膀,悬浮着上升高度,直到魔族众人变成一个个小黑点,看不真切容貌为止。 王婵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打架赤手空拳,只会近身肉搏的小丫头了。 十里坡城中一役,红衣华服妖女,魔后娘娘一人诛杀几百魔族部众,王婵才发现,远程攻击才是她的心头好,赢得轻松,姿态又很优雅,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识海里住着的几个闲人,光吃白饭不干活,今天都给本小姐出来,好好出些力,让大伙见识一下你们的真本事! 姜霆之和谢云逸赶到此处的时候,只听见头顶云中,传来姑娘的一声娇喝。 “魔族屠戮凡人村镇,捉我师兄师姐囚禁,今日我来,就一个也别想跑!浮漓,凌霜,青鸾,给我杀!” 话音刚落,云中陡然放射出三道亮光,分别在半空中变成了巨大的赤色六尾狐,高贵圣洁的青鸾鸟,还有一个,抱着古琴,一身褐色衣袍的俊朗男子,长发高束,银红色的眼睛,眉目含笑。 谢云逸和姜霆之这才第一次看到,半神器的器灵,住在王婵识海里,那个名为“凌霜”的神秘角色。 可恶,居然长得不丑!该死,居然这么年轻! 二人正在暗自咬牙,突然身侧垂直坠下来一道倩影,王婵一不小心,把身下坐骑也给指派出去了…… 谢云逸离得近些,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他家大小姐,紧紧拢在身前。 他记得,王婵曾经被他下落的灵剑给吓哭过,她说这是她小时候留下的心理阴影,这回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肯定又被吓坏了。 正要轻轻抚上她的后背,柔声安慰,只见王婵自他的心口扬起小脸儿,笑容灿烂,眼神晶亮,说道:“真好玩儿!再来一次,阿骏,飞上去,松手,这次我要姜霆之接我。” 啊?说好的心理阴影呢? 如今这个小冤家,胆子大得很,被身边所有人宠得无法无天,居然提出要旁人抱她,谢云逸哼了一声,两只手臂收得更紧了。 想让他放手,没门儿!趁早死了这条心! 王婵放出去的那三尊大佛,就连修为最低的青鸾鸟,也有相当于元婴后期的实力,况且兽族身体强度高,青鸾鸟本身速度又是顶级。 魔族众人对付这只大鸟,手忙脚乱,应接不暇,不断地被尖利的鸟喙啄咬,却抓不住还手的机会,浑身上下伤口越来越多,直到力气耗尽,倒地不起。 浮漓满脸不屑,心道青鸾还是嫩了些,对付这群魔修废物,用得着费时费力挨个儿啃一口吗?弄得自己满嘴脏血,到时候还要劳累小公主给他擦掉。 忘忧岛上的大狐狸,仰天嘶吼,然后六条大尾巴猛地伸长,从不同方向,将魔族众人拍落水中,看他们费力爬到岸边,然后再毫不留情地推回海里,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他们力竭,挣扎不动,溺毙在海水中。 大狐狸仰着头,用鼻孔对着傻孩子青鸾鸟,仿佛在说你看哥赢得多轻松,兵不血刃,将敌人玩弄至死,还不脏手。 三个中唯一现出人身的凌霜,表情满是看戏般的嘲笑。 这傻鸟,这笨狐狸,兽族终归是兽族,粗鲁野蛮,来来来,看清楚,本公子给你们演示一下,何为优雅地夺人性命。 凌霜高傲挺拔的身影悬于半空,一条长腿屈起,古琴横放在大腿面上,男子面容沉静,棱角分明的红色眼眸中,含着慑人心魄的微光,整个人看起来危险又充满吸引力,像是最狡猾的猎手,以身为饵,挑逗心怀好奇的猎物接近,然后一击收割性命。 果然,对于这个凭空出现的浊世佳公子,魔族众人摸不清他的来历,同时看不出他的修为,这人,连修士必备的灵根都没有,真的是人吗? 王婵:有被内涵到。 众人静静仰头观望,不敢轻举妄动,凌霜见听众们如此上道,都安安静静地等着他的独奏开始,他自然不会令他们失望! “咚”,一个沉重的音符从天而降,打得一众魔修头昏眼花,修为低的,当时就跪地吐血不止,连保护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随后的音符渐渐密集起来,也越发急促,不多时,一曲终了,俊雅公子的脚下已是尸横遍野,场面惨不忍睹。 而始作俑者,凌霜的嘴角噙着淡淡笑意,自始至终,他连登上忘忧岛都不必,已然轻轻松松完成了主人的交代,相较青鸾和浮漓,真算得上是最有看头的那一个。 区区三人之数,一天一夜之内,斩杀忘忧岛魔族三万有余,主人还未出手,便先为正道仙门赢下一局。 开胃小菜过后,王婵静待,传说中的魔尊老大,还有她幼时的熟人,也该出场了! 第267章 我爱我姐姐 收回三个打头阵的下属,王婵在识海中,准备给每人一个爱的摸头,以示嘉奖。 “辛苦你们了,干得不错,各自玩儿去吧,本小姐要亲自会会魔尊。” 浮漓和凌霜依旧是原本的样子,一个妖异惑人,一个优雅清俊,可是王婵这才看到,她的青鸾乖弟弟,怎么跟刚钻了土炕似的,灰头土脸,发丝散乱,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头上。 青鸾如今的神魂趋近于成熟,识海中的化形也长成了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总是喜欢穿着天青色的道袍,头上戴着同色系的抹额,那是青鸾鸟头羽的替代。 样子成熟些,可青鸾的眼中依旧清澈,尤其在看向他的公主姐姐时,倾慕依恋之意,如有实质,浓得快要溢出眼眶。 王婵最抵挡不住他这个无辜的狗狗眼神,如今见青鸾的化形狼狈,想来是刚刚的大战,他并没有两位前辈哥哥那般,收放自如,得心应手。 一扬手,王婵在识海空间内添置了一眼清泉,并且贴心地将水温微微调高,这样泡在其中,才更能起到舒缓筋骨,消除疲劳的作用。 一个瞬移来到泉水的源头,王婵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咬破,趁着新鲜的伤口,手指在水中搅动,一缕殷红瞬间被卷入水中,片刻后消失不见。 收回手指,那道伤口已然愈合,完好如初。 呼,还好够快,不然又得重新咬,这愈合能力,真是该死的强。 向着青鸾勾勾手指,王婵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和颜悦色地说道:“青鸾,过来,到这泉水中泡一泡,看你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主人冲着他笑,还叫他过去,青鸾顿时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脸,整齐洁白的牙齿,在他脸上尘土和泥水的映衬下,仿佛亮得发光。 “这是为我准备的吗?!公主姐姐待我真好!姐姐,青鸾爱你!” 心思单纯的懵懂少年,心直口快,想到什么说什么,连表达爱意,都是大声喊出来的,没有试探,没有拉扯,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他交付的真心,王婵没理由放在地上踩碎,于是抬手抚了抚少年的鬓发,作为回应。 “嗯,真乖,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离开前,王婵对浮漓和凌霜道:“你们也休息吧,对了,不许揍青鸾。” 二人被戳穿心思,无奈只好默不作声地答应,乖乖回了各自的洞府。 解决好后宅的琐事,王婵从识海里抽离,专心于和魔尊们即将到来的会面。 忘忧岛上,浓稠的魔气中,夹杂着海风吹不散的血腥味,这都来自青鸾和凌霜的战绩,浮漓还是贴心的,扫下海中淹死的魔修,不会留下尸首脏小公主的眼睛。 迟迟没有新的动静,谢云逸姜霆之二人不敢放松警惕,一左一右将他们的小姑娘夹在中间,严阵以待,全然忘了,王婵才是如今的最强战力。 “不是要本公主上岛么?现在我来了,怎么?你怕了,要当缩头乌龟?还不现出身来,太子殿下!” 话音刚落,远方传来一阵放肆的大笑,正是之前那道传音符里的声音。 “五公主果然不凡,竟能猜到是我。或者,难道是当年凡尘界萍水之缘,我给公主留下的印象太深,让你至今对我念念不忘?若是这样,我自当欣喜万分。” 声音越来越近,他话中的内容令姜谢二人眉头紧锁,心中怒意滔天,抬手握住灵剑,恨不得把这个言语轻佻的男子扎成筛子。 脚下踩着魔族的尸体,一个淡雅的修长身影,缓步走进众人的视线。 还真是他,王婵面容平静,直视这个正望向她,笑容清浅的男子,好久不见了,宁国太子,齐戈。 “你也来了修真界?” 王婵问道。 齐戈稍稍歪头,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答道:“托梁国国师大人的福,我落得个家破人亡,凡尘界算是待不下去了,更何况,早就知道五殿下会来,我自然要提前一步,等着你。” 不是,这人不说上几句恶心人的话,就张不开嘴是不是?王婵直翻白眼儿,身旁的谢云逸更是脱口而出:“呸,油腻男。” 姜霆之听出了其中的蹊跷,他说,提前一步?难道齐戈比他和甜甜回归师门,更早抵达修真界? 大梁和宁国开战时,齐戈也才十岁上下,是个毫无修为的小孩子,事事受制于那个魔修摄政王,他是怎么找来的修真界,又要如何通过两界之间的结界? “国师大人有话要问吧?正好,本宫也想请教,当年你在战场上夺去我父王的性命,可曾料想到,有一天会落到我的手上?国师,我要你血债血偿!还有你的公主徒儿,当年本宫求娶你不准,今日,我偏要抢到手给你看!” 姜霆之无视齐戈那几句有关王婵的狗叫,只关注他的前半句,确认道:“你是那魔修,宁国摄政王的血脉?” “哈哈哈,正是,宁国皇位上的那个废物,根本不知道他的皇后早已委身我父王,诞下血脉,还被他立为太子,那糊涂昏君对我百依百顺,当真是可笑,凡尘界的帝王和娘娘们,被你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国师大人也懂得其中的乐趣吧?” 呸,懂个屁,姜霆之心中咆哮,我去凡尘界可没胡搞乱搞,仅仅拐回来王婵一个而已,齐戈这混蛋瞎说什么!我妻主正在旁边听着呢! “废话就省去吧,你什么目的,为何要几次三番纠缠我家徒儿?” 齐戈闻言,深深看向王婵,目光固定在她的脸上,连眨眼都没有。 “年少时初见,父王说过,要替我娶来梁国五公主,做我的太子妃,此生若不能完成先父遗志,我心难安。更何况,王婵,你该知道吧,孩童时期得不到的东西,是要困住自己一辈子的。” 王婵哼笑,下巴仰起,回答他:“我不知道,我想要的,从来都不会得不到,你要找人同病相怜,找我可就找错了。” “没错!我要的就是你!一直是你!父王说,你身负气运,还有,你敬爱的师父,于我有杀父之仇,别以为我看不出,他怜你爱你至深,只有夺了你,才能叫威风凛凛的大能国师,生不如死!” 谢云逸听他们有来有往地聊凡尘界之事,全是他不了解的内情,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毫无存在感。 抱起肩膀,男子语气不悦地开口:“你少拿你死去的爹说事,我看你就是觊觎我家婵儿,在给自己找借口罢了,你要真是为了折磨姜霆之,他上回只身前来,你又怎会放他全身而退?” 齐戈斜了那边的红衣男子一眼,心道五公主大才,到了修真界还能玩儿得这么花,出来一趟带两个跟班,都在渡劫期,排场不小。 不过他也不是泥捏的,同样出身凡尘界,王婵生而不凡,身负气运,可是没人知道,其实他也不是肉体凡胎的普通人,甚至魔修摄政王给他的一半魔族血统,在他真实的身份面前,也无足轻重。 反正这三人来到他面前,如今谁也跑不掉了,他要让国师眼睁睁看着,看他拥五公主入怀,然后慢慢欣赏国师的痛苦和悔恨! “国师大人可知,当年我父王,是如何一人搅动三国,挑起纷争,操控帝王的?还有,魔族中人受天道压制万年,如何修炼也突破不了,在元婴期之前就会丧失理智,心魔缠身,你就不好奇,这近几百年,为什么能频频出现渡劫期之上的魔修?” “有话说,有屁放!” 谢云逸耐心耗尽,忍不住厉声呵斥。 齐戈:我偏不,我下一章再说。 第268章 魔族发家史 当年,凡尘界。 后日叱咤风云的摄政王魔修,那时候还是个穷苦人家的放牛娃,每天起早贪黑,有做不完的杂活,却依旧无力改变家中现状,宁国势弱,连朝廷都没有银子,百姓们能吃饱饭才怪。 南边的梁国国土辽阔,气候宜人,可种的地多,能容纳更多百姓安家,宁国的普通人,都盼着可以迁居梁国,尤其是南部边境上,与梁国接壤的几个郡,恨不得家家户户直接宣称他们是大梁的子民。 但是梁国历来不接纳北边的外民,北接宁国和夷族部落,若是开放了边境,很难区分移民到底来自哪里,混淆民族血脉这种事,被自视高人一等的梁国权贵所不容。 后来宫中出了个瞳色奇异的小公主,皇帝能看她顺眼才怪。 北夷频繁侵扰无甚自保能力的宁国,幼年的摄政王一日在外做活儿的时候,为躲避凶神恶煞的北夷汉子,慌乱之中跑进了一处陌生的山洞,并在深处发现了不知何人留下的传承。 这其中有各式各样的小玉瓶,几件看不出用途法器,还有成捆的玉简,里边记载着魔族的秘传功法。 可他没上过学,不认识字,便没有理那些玉简,当时腹内空空,饿肚子的感觉可不好受,小摄政王大着胆子,抓起一个玉瓶,拔掉塞子,将其中圆润饱满的小豆子,一股脑儿灌进了嘴里。 他的运气很好,那是洗髓丹,若是换了灵气丹,他肉体凡胎,一定承受不住。 吞了丹药,顿感周身剧痛,冷汗淋漓,眨眼间便昏死了过去,不知多久才又能睁开眼。 再次醒来后,他感觉到了身体的不同,肉身被丹药由内至外改善,他有了修炼的资质,只不过,凡尘界没有灵气。 有了异于寻常的强健体魄,起码不用担心受到北夷侵略者的欺负,甚至在他长大一些后,能一人制服多个健壮的北夷汉子,抢回他们劫掠的财物,归自己所有。 那个山洞里的机缘改变了他的一生,他隐约觉得,那些整齐码放的玉简,是比小玉瓶里的豆子更重要的东西,如果能看懂玉简,他能做的事情一定更多。 终于在而立之年,他掌握了最简单几个玉简,学会了操控自己获得的力量,并且掌握了绕过吸收灵气的修炼之法—— 杀人。 人类为万物的灵长,妖族兽族都以修炼成人形为目的,可见人族的与众不同,得天独厚。 即使是凡人,体内也蕴含着微弱的天地造化,人体内有阴阳,有五行,是个微缩的小世界,以人为资源,得到的好处,堪比吸收灵气,只不过被用作修炼资源的人会失去生机,以性命为代价,促成魔族的修为进阶。 夺取他人的力量化作自身的好处,这是魔族中人都懂得的修炼之法,其优势不言而喻,修为进阶快,且不需要忍受运转灵气的枯燥折磨。 可是与此同时,魔族吸收他人精元时,也要全盘接收人体带有的负面能量,体内杂质,心中妄念,也都是成倍增长的,导致他们往往不能突破金丹期,就会心魔缠身,丧失心智,陷入无休止的杀戮,最终身死魂消。 然而,被摄政王找到的玉简,其中一个记载的功法,名叫《影日迷魂眼》,练成之后,只需与目标对上视线,便能够操控对方的心神,将之作为傀儡,任凭自己的心意调遣。 有了这个本事,一个山里的放牛娃,一点点往上爬,用了将近三百年,成为宁国真正的掌权人,操控宁国皇室,有权有势之人,尽数成了他手中的提线木偶。 后来,区区一个宁国已经无法满足他的野心,他要将天下都收拢在自己手中,尤其是从小就被周围人向往的富饶梁国。 用他修炼的秘术,摄政王控制着北夷汗王与宁国交好,无条件保护宁国的边境,许给宁国无数好处,一度令大梁的朝廷苦思冥想不解其中缘由。 他后又献祭宁国皇后,以天生凤位女子的贵重命格为代价,窥探一丝天机,算到梁国宫中,有一位五皇女身负大气运,有她在,梁国王姓江山安稳,谁也不能撼动分毫。 于是,摄政王带着他和皇后所出的儿子,当时是宁国太子殿下的齐戈,出访梁国,求娶王婵,希望以这门亲事做幌子,除掉这个大梁的气运之女。 不料,半路杀出来个姜霆之,坐镇大梁五百载的神仙国师。 不说姜霆之肩负的师门任务,单看他那时和小公主的师徒情谊,摄政王的这个打算就注定会落空。 北地的战场上摄政王被姜霆之诛杀,神魂消散的那一刻,他在齐戈身上留下的阵法启动,将他这个唯一的私生子,传送到了一开始发现机缘的那个山洞里。 山洞中摄政王早有准备,留有一封绝笔信,告知齐戈他的身世,还有魔族秘术的修炼方法,要齐戈研读所有玉简,强大自身,有朝一日,完成他未竟的心愿。 齐戈曾亲眼见过摄政王炮制宁军狼兵,那是些不怕疼不怕死,被砍下脑袋之后还能继续跑老远的可怕东西,几乎不能被称作是人,他们,已经没有了作为人的灵魂。 这其实是控魂之术的一个变种,操控的同时,摄政王为他们输送了囤积在他自己体内的心魔煞气,如此,既提高了狼兵的战斗力,又转嫁了他自身陷入心魔缠身绝境的危险,两全其美。 天道为魔族设置的修炼上限,突破方法就在于这套秘术。 修真界的几个魔尊,沈继白等人,和宁国的摄政王几乎在同一时间,也在修真界找到这些秘法传承,是两份一模一样的复制版,其原本的功法来自何处,不得而知。 魔尊等人以同样的方式转嫁体内心魔煞气,先后突破修为瓶颈,到达渡劫期后拧成一团,建立为祸修真界的魔族势力。 数年后,齐戈在山洞中,根据玉简的指导,和众多丹药法宝的加持,也有了元婴以上的修为,有能力找到通往修真界的路,通过阵法,到达他该去的地方,后来,又想起他的真实身份。 故事说到这儿,齐戈挑眉看向王婵,语气略带嘲讽:“小公主,身负气运的,可不止你一人,天地万物相生相克,讲究阴阳调和,你若是正道的天之骄女,那么姑且可以把我当作邪道的命定之子,你与我,天生就是分不开的。” 谢云逸最烦他一言不合就往王婵身上硬靠,气急败坏道:“你少搁这儿对对子,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找到个破传承就敢跟我家大小姐比,想多了吧。” 齐戈闻言,并不反驳,只默不作声地一抬手。 王婵三人不知他在做什么,但不出片刻,齐戈手臂指向的位置,地上气绝已久的魔族残肢,在几人的注视之下,纷纷站了起来。 来这么一下,谢云逸揉揉眼睛,确认不是他眼花了,然后破口大骂:“我靠你还真有点儿邪的!这是什么妖术,你到底是谁!别又他妈的下章再说,老子等不了!” 齐戈轻笑,眼中的慵懒和随意之色收起,被狠厉与肃杀取代,同时周身裹上一层浓稠的暗色魔气,几乎将他的浅色衣袍染黑。 “哈哈,你等下界蝼蚁,大概没听说过,不过我与小公主故人一场,告诉你也无妨,魔界子民皆知,以后整个魔界都要交到一人手中,那就是他们的少主,转世之前,我的尊号,噬元魔君!” 说谁下界蝼蚁呢,听他这话,谢云逸直翻白眼儿,反正小冤家不是,人家上古瑞兽青玉麒麟,他自己也不是,亲娘已经回上界了,等着他认祖归宗。 哦,姜霆之,说你呢,下界蝼蚁,嘻嘻嘻。 第269章 冰火两重天 姜霆之与谢云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明显的了然。 闹了半天,又是一个有背景有靠山的假凡尘界人士,和王婵的境遇大差不差,是从上界一贬到底,借凡人的身份出生,没有记忆,懵懵懂懂来到修真界,重新觉醒神魂,修炼肉体真身。 王婵有神秘人为她请来玄天宗弟子当保姆,齐戈也算是有个魔修摄政王为他铺路,不过很明显,还是王婵这边的安排更周密,人选更靠谱。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穷养儿,富养女”? 三人中有两个知道些内情,只王婵本人大受震撼,甚至有了一丝危机感,魔界少主,听起来特别牛,怎么办,她能应付得了吗? 还有他刚刚展示出的能力,只轻轻松松一个动作,就让原本死透了的魔族又站了起来,虽然和当年的宁国狼兵一样,是没有思考能力的僵尸傀儡,但起码能当肉盾用,而且看起来好恶心,王婵不想靠那些东西太近。 识海内的浮漓,都想直接告诉主人大胆向前冲,少主么不就是,既然是少主,那他真正的靠山是魔界之主喽? 切,眼高于顶的二世祖,你也就现在蹦跶得欢,若是我主人恢复记忆,找回她自己,要灭你,挥挥手指的事儿!只是他不能说出这件事,都快被憋坏了! 王婵面色凝重,沉声问道:“所以呢,你什么目的?称霸修真界?找我们报仇?还是寻求返回你魔界的方法?” 齐戈咧嘴一笑,轻轻摇头,回答道:“我早晚要去继承魔界,无需我操心返回之法,顺其自然便好。有魔界听我调遣,谁会在意区区下界的一方天地?玄天宗不必惴惴不安,我看不上他们的地盘。” “所以,只剩下寻仇了。” 说罢,王婵双眼一刻不离齐戈,完全进入战斗中的状态,觉得下一刻双方就要斗个天昏地暗,不死不休。 没想到齐戈毫无动作,甚至一挥手,将他复活的魔族们又都碾碎成血雾,随风飘散。 “为什么小公主觉得,我们之间,只有仇呢?” 齐戈直视王婵那双,他一直念念不忘的绮丽眼眸,接着说道:“杀害我那父王的是国师,与你无关。你我之间,只有一桩未能谈拢的婚事罢了,宁国的事我不在意,还有这座岛,不过是一群下界的低贱蝼蚁,都杀了也随你。跟我回魔界,了我幼时心愿,王婵,我的目的只有你。” 这一番话,听得姜霆之和谢云逸忍无可忍,下一刻就要动手,对齐戈展开攻势,却被王婵抬手拦下,说道:“你说的,这座岛都可以杀,不是骗我吧?那俩渡劫期的魔尊呢?他们算不算?” 齐戈冷哼,扬手挥动袍袖,只见从远方飞来两个小黑点,越来越近,王婵等人这才看清,是修真界硕果仅存的魔尊二人,沈继白,段守志。 这个出场方式…… 可真够画风清奇。 两个魔尊随着齐戈的手势,被重重摔在地上,但是有渡劫期的修为在身,二人没事,从地面上新鲜砸出的大坑里爬起来,对着齐戈弯腰行礼:“参见少主。” 就是这俩祸害,王婵伸手指向沈继白,厉声道:“你,掳走玄天宗弟子,我丹荧师姐都告诉我了,你捆了他们扔到小黑屋不管,害得他们被封印灵力,又累又饿,你真够缺德的,我今天……” 后边的狠话还没放,齐戈一个眼神看向沈继白,活生生的一个渡劫期魔尊,顷刻间气绝倒地,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 我靠!这么利落?! 饶是见过大世面,王婵也忍不住睁大双眼,这下,她是真的看不透齐戈这个人,好好的手下说杀就杀啊…… 一旁的段守志见这场面,他家大哥,谈笑间灰飞烟灭,哦,是别人的谈笑间,他大哥屁都没放。 “少主饶命,少主饶命!” 段守志跪地给齐戈磕头,王婵感觉他这样做有点多余了,原因无他,齐戈恼恨姜霆之,段守志之前是负责抓姜霆之的,应该更得齐戈的器重,不会被他杀掉。 一番推测过后,王婵正琢磨着对面两人,他们这边三人,能有几分胜算,只见齐戈抬腿就是一脚,将某个东西踢起,在空中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然后噗通一声,掉进了海里。 是段守志的脑袋。 王婵:!!! 她是真的累了,想回家了,这人不按套路出牌,疯狗一样,周围百米内不能有活物?! “满意了吗?小公主,我说过的话,都能做到。” 哦,王婵心道,那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就是脑子有病,自断羽翼,这下变成三对一了,你得多吃亏! “别看着了,师父们,上!这小子现在成了光杆司令!” 一声令下,王婵在齐戈反应过来之前,先行出击,飞身而起,一脚跺在地上,借着蹬地的力道,想狠狠出腿,将敌人踢得进扎地里。 到时候他就像是个半截入土的大萝卜,可以给自己的队友当活靶子。 可就在她的一条腿即将劈下时,齐戈抬手一抓,稳稳地握住王婵的脚腕,不单接住了这一击,还不忘冲着那边的两个男子狡猾一笑,挑衅意图明显。 见识过这人的本事,渡劫期在他面前就是大白菜,想怎么砍怎么砍,王婵急忙出声提醒,要她两个被激怒的师父不要轻举妄动。 “阿骏阿钰,你们不要靠他太近,在我身后只管攻击,千万别把自己搭进去!” 齐戈不是口口声声说只要她一个么?那就是目前还不会杀她,如此,她就是姜霆之和谢云逸最好的掩护,适合在敌人近前晃悠,为负责远程攻击的队友制造机会。 王婵一个扭动抽回自己的腿,然后距离齐戈二十步开外,逆时针方向,绕着中心的齐戈一圈圈跑了起来。 齐戈疑惑歪头,心道这是什么仙法绝学?他从未见过这个准备姿势,难道是在围着他布置什么阵法?跑足九九八十一圈,阵法结成,诛杀这个圈内的一切生灵? 想多了,没有阵,王婵只是在吸引他的视线,转移他的注意力罢了。 谢云逸和姜霆之不禁哑然失笑,他们知道王婵的跑圈就真的是跑圈,居然把那个牛气冲天的什么魔君什么少主给唬住了,真不知道是齐戈傻还是王婵聪明。 她这么卖力,姜霆之二人也不能闲着,立马做好使出各自招式的准备,瞅准空档,火与冰同时向着齐戈扑去。 在中途化成了一股温水…… 滴滴答答的水珠滑落男子的鬓发,齐戈搞不懂这算什么攻击方式,庆祝泼水节? 王婵更是满头黑线,合着她在这儿锻炼身体呢?创造出来的进攻机会,这俩人就是这么用的??? 流萤火在姜霆之的识海里目睹了一切,差点笑背过气去,火灵根和冰灵根,这俩人能通力合作才怪,天生就是相克的! “以后出去别说你认识我,小子,可真够丢脸的,你看看噬元魔君的表情,人家还以为你们伺候他洗脸呢哈哈哈哈。” 面对流萤火的放肆嘲讽,姜霆之咬着后槽牙忍耐,答道:“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我?做什么?我可不是你的所有物,少盼着指使我替你做事。” 说罢,流萤火飘到姜霆之识海的深处躲起来,连热闹都不看了。 这家伙不配合,姜霆之无奈,只能另觅他法。 看来,他最不擅长的金系灵根,这次不得不勉为其难用一下了! 第270章 决胜的一击 一个深呼吸平复心绪,姜霆之侧头交代谢云逸:“避开我的攻击,不要碍我的事!” 谢云逸默默在心里对他竖中指。 要不是现在战况危急,不适合窝里斗,他肯定要和这混蛋掰扯清楚,到底是谁在碍事?!明知他只有火灵根,姜霆之这小子一开始就不该往外扔冰块儿! 王婵被队友们的失误弄得啼笑皆非,叉着腰站在一旁思量对策。 浮漓他们刚刚鏖战一场,现在需要休养恢复,且齐戈到底有多强,她目前还摸不清楚,还是尽量少几个靶子好,不然场上她的软肋太多,王婵担心自己兼顾不过来。 王婵此时相信齐戈不会伤她,不然机会那么多,在她刚刚绕着齐戈跑圈时,距离那么近,破绽也有很多,齐戈都没出手,甚至是为了看她,生生被泼了一脸水,都没有分神去抵挡来自师父们的攻击。 他到底是真的色令智昏,还是自恃修为高深,不把渡劫期修士的攻击放在眼里? 无论如何,王婵把破局的重任揽在自己肩上,她既然不会受到攻击,那便也是最适合主动出击的那个! 正要飞身上前和齐戈肉搏,忽听姜霆之那边一声异响,是从未听过的清脆爆鸣,玉石碰撞的哗哗声,丝帛断裂的噼啪声,汇成一个凌乱的乐章,愈来愈急促。 那是什么?! 只见白衣男子周身灵气暴起,在身前汇聚成一个光圈,圈内七彩光芒乍现,绚丽夺目,下一秒,令人沉醉的美丽虹光突然化作一个个气团,密度极高,蕴含着不可小觑的威力,从光圈内射出,正以极快的速度奔着敌人身上飞去! 金灵根自创招术,日月星辰! 终于成功发动了这一招,姜霆之额头上现出了薄汗,感觉身体内的灵气被消耗掉过半。 他体内金灵根出现的时间晚,因此运用起来并不是十分娴熟,不似冰灵根那样得心应手。 但如今姜霆之不得不逼自己一把,尝试使出从未在实战中出现的自创招术,他没有令自己失望,成功了! 日月星辰所产生的小光点,密密麻麻飞向齐戈,齐戈这次没继续站在原地用脸接,而是飞身跃起,躲过了这一击。 轰隆一声,齐戈上一秒站立的位置,此时地面一片坑坑洼洼,面目全非,最深的坑有半人深,最浅的也有一指,若是打在人身上,其后果可想而知。 “不行啊姜霆之!被他躲开了!” 听到谢云逸的大叫,姜霆之冷哼一声,答道:“无妨,刚刚的一击只是试水,测试一下这招能不能用出来,下一击才是真的,谢云逸,配合我!” “哦,知道了。” 还残存的一半体力,姜霆之咬咬牙,尽数押在这决胜一击上,刚刚他故意说出让谢云逸配合的安排,这是本可以用眼神交代的事情,说出口让敌人知晓,虽然有暴露自己意图的风险,但还能起到一个关键作用,提醒王婵。 王婵在齐戈的近前,距他们这边不近,不一定能看清他们的眼神交流,说出下一击进攻的打算,意在提醒王婵,想办法封锁住齐戈的动作,让他不能再躲开这决胜一击。 聪慧如王婵,自然听出了姜霆之的言外之意,在他们出手前,女子一双眼睛盯紧敌人,通过观察他的脚步来分析下一刻的动向,不叫齐戈有机会躲闪。 日月星辰标志性的响声再度传来,这次还加上了谢云逸的烈炎,高密度小气团被炙热的火焰包裹,成了真正可以媲美太阳的发光体。 所过之处,空气都被高温所产生的巨大压力挤走,让出一条通路,令本就极速向前的攻击不曾有丝毫减慢,直奔齐戈而去。 这次灵根属性不会相克,甚至相辅相成,威力倍增! 王婵做好了封锁齐戈动作的准备,只要他跳起或者向两侧移动,她都会瞅准时机,用天生怪力将其踢回原地,箭矢不必瞄准靶子,她来把靶心放在箭尖上! 小公主严阵以待的冷峻表情,逗笑了齐戈,这小丫头还不了解他真正的实力,以为区区两个下界修士,就能伤到他? 雕虫小技,他根本就不用躲! 第一击过来时的跃起,只不过是给那两个蝼蚁虚假的期待罢了,让他们以为有机会,妄想配合一起,全力以赴,就能有胜算,可事实上,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明亮的灼热气团近在咫尺,齐戈对着一直在认真盯着他的王婵粲然一笑,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不躲不闪,甚至没有调动魔气护体,没有发动攻势抵消,就那么静静站着。 下一刻,气团撞上齐戈,将他的整个上半身都包裹在内,可是众人期盼的一幕并没有发生,本该被烧成焦炭,或者至少是皮开肉绽的敌人,在火球的光芒暗淡,直至消退后,复又显出身影,依旧面冠如玉,云淡风轻,连发丝都是完好的,没有受到丁点儿损伤! 怎么可能! 姜霆之和谢云逸,双双被巨大的震惊定在原地,心中涌起无尽的绝望,他们已经是渡劫期的高手了啊!全力一击,相互配合,竟起不到任何效果,他们的敌人,究竟是什么怪物! 这一幕,他们隐隐觉得眼熟,没错,以前见过类似的场面! 当年的玄天宗内门大比,王婵首次登台,挑战她的那个外门弟子,就是如他们二人今日这般,竭尽全力,用出凌厉的风系招数,可结果呢,吹在毫无修为的王婵身上,没有造成伤害不说,反而让小姑娘觉得凉爽,蕴含巨大威力的杀招,成了炎热天气里的一缕微风! 这就是上界修士的人均实力吗?! 他们一出生就在云端,无需修炼就金刚不坏,寿元无尽!多么令人眼红。 经此一回,姜霆之和谢云逸明白了,眼下这个战场,他们能自保已属不易,上下界的修士实力之间是云泥之别,齐戈,噬元魔君,魔界未来的主人,只能交给同为上界之人的王婵对付! 你们仙二代自己打吧,我们凡人安静趴着看戏,没办法,打不动,实在是打不动! 第271章 天道亲闺女 瞥了一眼远处灵力耗尽,气喘吁吁的两个男子,齐戈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冷笑。 “废物们终于不跳出来碍事了,小公主,接下来是你我二人的对手戏,不要分心,你得一直看着我,不然,一个不留神,我就碾碎那二人的脑袋!” 王婵想让他闭上这张动不动就说腻歪话的贫嘴,闪身向着齐戈奔去,同时吼道:“少废话,你才是不能分心的那个,本小姐这就让你吃到沙包大的拳头!” 不多时,二人缠斗在一处,周遭扬起的土石和沙尘朦朦胧胧,叫姜霆之等人看不真切其中的状况。 “这可怎么办!一对一,大小姐她能打得过那混蛋吗?不行,我得去帮她!” 眼看谢云逸要加入战局,姜霆之眉头紧锁,出声阻拦:“不可,别去!你去只会拖她的后腿!” 这个笨蛋,难道还看不透当前的局势?! 姜霆之也不愿王婵一个人孤苦奋战,可他们已经见识过了齐戈的本事,深刻认识到到,他们现在根本奈何他不得,虽然自己有流萤火这个护身符,但天火究竟对上界之人起不起作用,姜霆之没有资格尝试。 以身犯险测试流萤火,结果若是魔界少主不惧天火,那他为了弄清结果而付出的代价,就可能是生命! 这是王婵给他的保命符,一旦失效,齐戈能一招之内杀了他,绝不会仁慈手软。 因此不但他不能去,谢云逸更不能,他们现在对王婵最大的帮助,就是降低存在感,远离打斗的中心,不给她添麻烦。 很可悲,但他不得不承认现实。 谢云逸被姜霆之拦下,也明白他说的有道理,可是心里实在气不过,跺着脚满脸烦闷。 “真该死!上界的人干嘛在这里晃悠,快被天上来的白光吸走啊!” 就像他娘当初那样,为了留在下界见自己儿子一面,不惜出此下策选择自行被封印于万象山,怎么齐戈这个祸害没人收! 此事王婵也想过,天道在干嘛啊!老眼昏花啦?楚晖前辈那么温柔和善,绝不会扰乱下界的安宁,都被收了,怎么魔界大坏蛋生的小坏蛋就没人管! 天道:怎么隐约觉得有人在骂我? 浮漓适时出现,为小主人解惑:“这小子是重生下界,还没有觉醒全部能力,只不知为何,记忆先一步回来了,记忆是神魂里的一部分,一般会被天道忽略,就像凌霜,那么大个神魂,与小公主结契之前,他一直装死蛰伏,天道也没有管他。” 他家小主人记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浮漓心里抱怨,要是她能尽快想起来就好了。 以前在崇华山,她和她的小狐狸日日粘在一起,玩耍嬉戏,一同长大,这个情分,其他那帮臭小子谁也比不上! 眼前这个魔界的小子,和他家小主人情况差不多,该有的身体强度都在,攻击力没有恢复上界的水平,但依旧不是下界修士能比的,且他的记忆完整,比王婵经验丰富,懂得也多。 这么看来,小主人她不占优势啊! 这可咋办,难道只剩下拼爹这一条路了吗? 备受瞩目正在激战的二人,说是肉搏,离近了看,倒更像是什么新奇的舞蹈,一来一回,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王婵出拳,齐戈抬掌,握住嫩白粉拳,王婵踢腿,齐戈伸手,攥上纤细脚腕,王婵瞪眼,齐戈回以灿烂一笑。 这架他娘的没法打了! 王婵气急败坏,对他喊道:“能不能不动手动脚的!瞧不起我是不是!” 齐戈歪头答道:“不动手不动脚,怎么还击?要我站在原地心甘情愿挨打么?不过若是小公主想打,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打过三杆子,别忘了给个甜枣。” 这个轻蔑态度,王婵被他气的牙根痒痒,有种被当作小孩子哄骗逗弄的感觉,他根本不把自己当势均力敌的对手看待! 岂有此理,王婵从未胜负欲这么强过,她总是不愿争强好胜的,在师门,她情愿当小师妹,出来做任务,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魔族不上赶着找她麻烦,她也懒得对魔族赶尽杀绝。 可是今日,她即使能全身而退,也不想放过齐戈,看不起她是吧,王婵心中暗暗发誓,拼尽全力,也要把这小子打得心服口服,看着他屁滚尿流跑回魔界,找他爹哭去! 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在他面前也不占优势,身体上的攻击会被防守,甚至被他借机占便宜,可是运用灵气的远程攻击,她又没学过,现在一时间使不出来,怎么办,还有什么底牌,是她尚未亮出的? 静下心来,王婵冷静思考,细数她所拥有的全部能力。 看破虚妄的双眼,刀枪不入的结实体魄,唾液和血液的疗伤能力…… 怎么全是些不能造成伤害的辅助技能!难道要一直硬撑,把对手累死?! 对了,还有一个,自打来了修真界,就一直被王婵隐藏起来的,生机之力。 原因无他,生机之力可以做的事情,能被她的口水取代,呸呸呸就能做到的事情,没必要用花里胡哨的金光。 可一想到刚刚浮漓说的话…… 上界之人,天道不干预蛰伏的神魂,身体的能力尚未完全恢复…… 有了!王婵猛地想到,若是她帮齐戈一把,助他恢复身体的全部能力,不就可以将他强行送回魔界了吗!就用生机之力! 她的生机之力,疗伤只是附加的作用,在凡尘界临江郡,她曾为因担心她而愁出白发的侯夫人恢复神采,后来在一次任务中,又为了赚灵石,帮朱家大小姐重回青春。 这都是在目标没有受伤的状态下,施展生机之术取得的效果,不如说,这才是生机力量的真正用法,可以将任何人,甚至是物体,滋养到它的最佳状态,登峰造极,激发全部潜能。 对!这个办法可行! 王婵脸上浮现出一抹,胸有成竹的自信微笑,给她出尘绝艳的精致面容,更增添令人心动的神采,让本就对她抱有执念的齐戈,不自觉看呆了眼。 “噬元魔君,下界不欢迎你,我这就送你走!” 天不收你我收你,我是天道亲闺女! 第272章 来我怀里坐 距离太远无法传送生机之力,王婵紧跑几步来到齐戈面前,不躲不闪,抬起双手按住了男子的胸膛。 这…… 齐戈:幸福来敲门了?被小公主按住了呢~ 要不要顺势躺下? 更惊喜的还在后边,随着王婵心中默念:激发他的真实资质!点点金光自女子的掌心溢出,直直钻入齐戈的丹田,这股力量,很暖很温柔,令齐戈周身舒畅,不自觉地眯眼享受。 生机之力的滋养,自然是很舒服的。 隔着老远,谢云逸还是看出了不对劲,那边什么情况,大小姐一双爪子往哪儿放呢! 噬元魔君是吧?小爷我这就揪光你的头发,刮花你的脸!看看你敢不敢当着正宫的面儿摇头摆尾,憋着上位! 卷起袖子,谢云逸就要冲上去给齐戈点颜色瞧瞧,这时只见那边的状况起了变化。 原本闭眼享受的齐戈,突然感觉到了修为境界的松动,他已经是下界所能承载的最顶级实力,入神期巅峰,再进阶,不好! “王婵,这到底是什么术法!停下!我不要你给的好处!” 终于看破王婵的意图,齐戈第一次露出慌乱的神色,失去冷静,连称呼都成了直呼其名,他真的还不想走啊! “呦,堂堂魔界少主,连本小姐用的什么术法都看不透?不过没关系,你就偷着乐吧,这可是好东西,轻易我还不给呢!” “不要!什么好东西我也不要,停下,王婵,求你,我好不容易才又见到你……” 王婵最不耐烦听他说这个,皱眉打断道:“停,别扯没用的,小时候一面之缘而已,你乱说会给我惹麻烦懂不懂,我可是有家室的人。” 体内积聚的暖意越来越多,丹田甚至要烧起来,齐戈感到自己正被一股力量锁定,渐渐失去对肉身的控制权。 回天无力,看来真的要走了。 这小公主果然有魄力,为了驱赶他离开此方天地,不惜动用自己的神秘术法,助他飞升,这算不算在变相宠爱他? 哼,看来又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相见了,齐戈垂着头,一副认命的样子,双眼中却闪烁着赤红的凶光,走之前,他还有件事要办。 那边的两个蝼蚁,小公主的情郎…… 既然他不能留在下界,那就谁都别留!距完全被送走还差一点,不过已经足够了,碾死两个渡劫期,费不了多大功夫。 趁王婵不备,齐戈蹬地而起,叫人误以为这是他飞升,回归魔界的前兆,当众人都松一口气,以为终于能物理超度,送走这个大祸害时,齐戈一个俯身,直奔姜霆之二人的方向飞去! 糟糕,王婵双手一空,宁国太子的胸肌跑哪儿去了? 诶?情况不对,这小子没憋好屁,师父们要倒霉! 别说是现在齐戈吸了满满的生机之力,即将飞升,就是王婵施展秘术之前,姜霆之谢云逸二人也不是他的对手。 王婵都快急疯了,混蛋齐戈,不要伤害她懂事又养眼的如花美眷们啊! 情绪的波动可以激发起身体上的无限潜能,王婵迈开步子跃起,一个立定跳远飞出去百十来米,跳蚤见了都要直呼一声前辈。 落在两位柔弱夫君的面前,堪堪赶上齐戈的临别礼物,王婵来不及摆开防御姿势,直接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地接下了这一击。 嘴角有些许温热的潮湿,王婵龇牙咧嘴,暗骂齐戈这个挨千刀的,打人是真疼啊,都把她的口水拍出来了! 眼前的俩人干嘛那样看着她?一副死了老子娘的…… 哦,不对,这俩家伙都是从小失去父母的,不管了,反正他们的神态很狰狞,瞅着怪害怕的。 王婵扭头,看齐戈终于被那道白光包裹,和带走楚晖前辈回归上界的景象差不太多,这下她能安心了。 齐戈看到王婵嘴角的鲜血,也一时头脑空白。 这傻姑娘,就那么在意两个下界的蝼蚁?!居然为他们挡刀,值得吗,多疼啊,让他们死就死了呗!哼,气人! “你疼不疼!王婵,你我之间的事没完,我等着你飞升!” 王婵呸了这个无耻之徒一下,答道:“赶紧滚!后会无期,再也不见!” 瞬间,噬元魔君齐戈,被白光完全淹没,消失在三人眼前,大抵是回去了魔界。 “甜甜,你受伤了!” “大小姐,要不要紧,快来我怀里坐着!” 王婵摆摆手,刚要跟他们客气两句,突然发觉好像有一句不太对味儿。 “狗东西,说的什么话,不许跟刚才那个魔族油物学,我没事,能自己站着晕不了。” 二人瞬间围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王婵,检查有没有哪里受伤,该死的齐戈,下那么重的手,都把娇滴滴的小姑娘打吐血了。 齐戈:娇滴滴的是你们,她要是不挡着,你俩现在骨灰都飘没了! 接过姜霆之递来的竹叶清露,王婵仰脖灌下,洗去了嘴里的血腥味,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倒不是清露的灵力有多充足,全凭她一副铁骨铮铮,身体好。 无论如何,这界的魔族势力这回算是彻底铲除了,魔尊们一个不剩,齐戈也再不能回来,就算有漏网之鱼,没了魔族大部队,零星的个把魔修也翻不出浪花。 这全部的功劳,都算在王婵一人身上也不为过,魔尊中,老三直接,老四间接,都是折在王婵的手里。 老大和老二也是齐戈为在王婵面前耍帅,而丧命的,魔族部众们被王婵的三个下属一通收割,现在忘忧魔岛成了一座坟场,还在喘气的仅仅剩下玄天宗的这三个。 “这儿的血腥味快把我闻吐了,阿钰阿骏,我们走,回家。” 眼看着王婵真的没有大碍,恢复了一贯的神采,姜霆之二人心绪稍安,听到“回家”二字,更是没来由地觉得格外顺耳,面露欣喜,从之前被上界魔君虐的凄凉痛苦中解脱了出来。 踏上归途,王婵发现,她的两个跟班好像贴她贴得更紧了,御剑的位置,恨不得都要踩到她家青鸾的翅膀上。 这是什么毛病?被齐戈给打怕了?堂堂渡劫期,这么畏首畏尾的,缩在她的羽翼之下求罩。 姜霆之:我家甜甜超强,被她保护,不丢人。 谢云逸:这样飞比较符合空气动力学,风阻小,省力。 他们保护这个小姑娘的日子好像真的一去不返了,以后,是女人顶起全部的天。 第273章 师姐的徒弟 经此一役,修真界再无魔族之患,玄天宗三人的功绩很快就口耳相传,被各处的修士以及凡人熟知。 大家都道,玄天宗新一辈青出于蓝胜于蓝,不堕修真界第一仙门的威名,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堪为他们这界的表率。 好不容易除去这么大一块心病,王婵回到师门后,天天窝在谢云逸的百草园里,吃灵果晒太阳,再去姜霆之的彤图台看看书,每天悠闲惬意,半点不想再考虑做任务的事。 实在是之前这一连串的奔波忙碌,她任务都快做吐了,需要好好放个假。 近几日,王婵又找到了一个新的消遣方式,那就是去看丹荧师姐教导她新收的徒弟。 玄天宗的招新大会已经过去,新入门的弟子也都有了最基础的资质,最优秀的几个,便能被内门弟子收为徒弟,薪火相传,延续师门荣光。 王婵刚听到这消息时,毫无真实感。 总觉得,她被姜霆之牵着手,戳破护山大泡来到玄天宗,还是昨日发生的事一般,她还是骨龄最小的小师妹呢,怎么眨眼间,同辈的师兄师姐都收徒了?! 内门小师妹,如今成了小师叔! 丹荧听到王婵这话,点着她的额头笑道:“师妹眼大,你这一眨眼可真不短,离你宗门大比一战成名,都过去快两百年了!” 王婵吃惊地愣在原地,她以前净笑话谢云逸是千年老妖怪,现在,她自己也差不多要被归到这一类了。 修真界就是这点不好,大家长年累月都不变样,让人不知不觉忘记了时间,别的人还能通过修为的进步来估算一下,到了不能修炼的王婵这里,那真是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记得。 “丹荧师姐,能不能告诉我,修士们是怎么熬过这漫长无尽的岁月?寿元太长,会不会无聊?” 丹荧鼓起脸颊,佯装生气,抬手捏了捏王婵的耳朵,答道:“这哪儿轮得到我回答?你师姐我还小着呢,千岁都不到,对这个问题没有发言权。” 王婵捂着被捏了耳垂,“哦”了一声,心想都不用去问她的两个师父,已经能够想到他们的答案。 姜霆之会说,陪在最在意的人身边,无尽的岁月自有其中温馨乐趣。说得好听,乍看之下没什么不对,但接着就该问她想不想沐浴了…… 谢云逸么,肯定是死皮赖脸地告诉她,人生得意须尽欢,春宵一刻值千金,人活着就为了这么几个高光时刻,然后缠着她不松手…… “师妹,发什么呆呢?哎呀,我好像太用力,把你的耳朵给捏红了,可是…… 怎么没捏的那一边也这么红啊?” 王婵闻言,一瞬间回过神来,呵呵干笑着掩饰情绪,急忙扯了些别的改变话题,生怕丹荧继续追问。 “对了师姐,你的徒弟,现在什么修为了?收徒好玩不?” 丹荧的小徒弟名叫罗铮,骨龄百岁,尚未结丹,木系灵根,擅长阵法和用剑,本也可以去名剑山的,但能入玄天宗内门,别的山头就都不用考虑了,不管专业对不对口,还是进大宗门上限高,以后的造化更大。 提到徒弟,丹荧抱怨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滔滔不绝地给王婵讲,辅导别人修炼真是累,干着急但就是使不上劲,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诀窍说清楚,剩下就只能盼着他自己开窍,参悟出属于他最适合的修行之法。 “我本来教导徒弟就够心累,长风师兄还三天两头过来,挑我家徒弟的毛病,一会儿说他不够用心,一会儿嫌弃他们剑修作战方式太单一,总之就没说过几句好话,都给我徒弟说绝望了,见到长风就跑。” 王婵笑眯眯的,看丹荧师姐抱怨甜蜜的负担,长风明显是被自己酿的醋给酸到了,师姐的徒弟若是个女修,他绝对不来找茬。 “师姐不用担心,我有个主意,能调和他们之间的矛盾。” 一听师妹有解决之法,丹荧抓住王婵的手臂,要她快说。 “很简单,只要师姐主动向长风师兄提议,以后,这个徒弟你们一起养,把他摆在与你相对应的位置,把你的徒弟明确放在你们二人之下,叫他自己单独低一层,应该就没事了。” 这样的话,长风心里平衡,有了安全感,没准还会把丹荧的徒弟当作他们二人的儿子一般,视如己出,关心爱护。 仔细考虑了一下王婵的建议,丹荧面色泛红,表情是控制不住的娇羞,嗔怪小师妹真是胆大,还说她和长风师兄的儿子…… 多害臊啊。 不过这个办法听起来确实十分可行,还是师妹脑子好使,轻轻松松解决了她的烦恼。 丹荧若是知道,王婵的日常要平衡识海内外多少个男人的争风吃醋,就会明白,她的治家手段,绝非单凭聪明智慧,那可都是实践出真知,日积月累得出的心得体会,别人学不来。 “师妹这么会教导徒弟,怎么不收徒?以你的实力和名气,肯定有不少弟子想拜在你的门下,说出去是玄天宗王婵的徒弟,师父是除掉魔族祸害的大英雄,多威风。” 王婵笑笑,用回绝掌门的那套理由告知丹荧,不能收徒,因为她不会修炼啊,不能修炼的师父,要如何教徒弟? “哦,那倒也是。” 丹荧默默好奇,小师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无灵根,不修炼,倒比同门一众多灵根甚至变异灵根更强,令人费解。 二人又闲谈了几句,长风出现在门外,王婵冲着师姐眨眨眼,十分自觉地起身告辞,在丹荧幸福又带着羞怯的目光中,潇洒离开,不打扰师兄师姐的独处。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师门内闲逛,王婵正想着要不要回秋池台睡个午觉,突然一道陌生的身影,直奔她而来。 不等她看清那人的长相,年轻男子利落跪地,直接实实在在地对着王婵磕了三个头。 “哎哎哎?这是干嘛?你是谁啊,快起来快起来!” 王婵弯下腰想把那人拉起来,可那人倔得很,并不顺着王婵的意起身,只仰着头,目光虔诚地盯着她的脸,眼角湿润,肩头发颤。 “不是,你别哭啊,有什么委屈,报与我知晓。” 王婵说出这话,感觉自己像是个凡尘界的青天大老爷,在倾听民怨,体察民情。 坏了,该不会是像师姐刚刚说的那样,这人要威胁她,不收他为徒就不起来? 那绝对不行,王婵心中告诫自己,千万别心软,真要是求她拜师的,立马跑,别回头! 第274章 随手赐仙缘 “你别强人所难啊,事先说好,我这辈子绝不收徒,你还是……” 王婵急忙率先开口,想断了这人的念头,不成想那男子一句话,直接把王婵给听糊涂了。 “神仙姐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额头上有一小片儿磕头磕出来的红印,眼角挂着泪珠,仰头望着王婵,言辞恳切地喊出这么一句,倒是看着可怜得很,让人狠不下心弃他于不顾。 可是他这个说辞,王婵都快有心理阴影了,上回碰上的故人,她可是没半点叙旧和怀念童年的喜悦,故人相见分外眼红,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这下又蹦出来一个好像以前认识她的人,王婵多了个心眼儿,先死不认账再说。 “什么找到不找到的,我可不认识你啊,我从小孤僻,没什么朋友,你认错人了。” 男子疯狂摇头,说道:“不可能认错,您就是曾经救过我命的神仙!” 救命?哪一次?王婵托腮思考,她这辈子好事做尽,没准儿还真顺带手救过这人,可她不记得了。 “无论如何,先起来再说吧,不然我还得低头看你,脖子累。” “哦哦,遵命!” 这下听王婵说脖子累,男子连忙爬了起来,立正站好,接着说道:“您不记得了?在梁国,发生过一起拐卖幼童案,是您主持审理的啊,清平公主殿下!” 好家伙,又是凡尘界?!王婵听着许久不曾有人叫过的封号,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幼童拐卖案,隐约记得是有这么回事。 “凡尘界和修真界之间的结界不存在了?而且,那都过去两百多年了,你,你怎么……” 王婵仔细端详面前这人,看着他也才是弱冠之年啊,凡尘界来的?什么原理? “这事说来奇怪,神仙姐姐,我能来修真界,能拜入玄天宗,应该都是您给的福气。” 听他详细说明后,王婵才知道,男子名叫宋睿珉,是当时在人贩子的窝点里,那个差点病死的小男孩,若不是她和姜霆之,在最后关头赶到,施展生机之术救他一命,宋睿珉八岁被人贩子拐走那年,就该死了。 “当时我以为自己已经病死,睁眼看到您,还当做是菩萨座下的小仙童,神仙姐姐那时候好小,但我看过一次,就不会忘,您的大恩,我今生今世还不完!” 王婵摇摇头,让他不必过分在意,举手之劳罢了,她本也没费多大力气。 可还有一件事,王婵心存疑惑。 “你家中本就有修士吗?若是的话,因何去的凡尘界。” 宋睿珉如实答道:“没有修士,我家长辈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大梁百姓,修士,那是他们眼中神仙一样的存在,在我碰到您之前,也是这样觉得的,以为只有天上才住着神仙,普通人根本遇不到。” “你父母都是凡人,生出来的孩子居然有资质修炼?” 不但有资质,宋睿珉如今站在她的面前,是登记在册的玄天宗正式弟子,虽然不是内门,但足以证明他的资质中上,放到小宗门里,说不定能当大师兄呢。 这怎么会是凡尘界,普通百姓家的儿子? 宋睿珉这时解释道:“确实如您所说,我原本一出生也是凡人,八岁那年被人贩子掳走,他们打骂我,不给我饭吃,生了病,还差点死掉,可就是那次过后,确切地说,是那晚被您救下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王婵的生机之力,不但让他活了下来,还因为他当时病得太重,几乎到了心脉衰竭的地步,是王婵的施展的力量,为他重塑经脉,进而到最后,滋养出了灵根,使他有了不错的修炼资质。 王婵这一双手中的金光,上能使重生的魔界少主直接飞升回家,下能为将死的凡人小孩重塑经脉,生出灵根,拜入仙门。 她虽不知道这力量是哪儿来的,也不确定和她双眼的能力是不是同一个体系,但好用就结了,不需要在意太多。 王婵算是想开了,就像浮漓常说的,“该让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提前探究无用,不如坐等真相来敲门。 还好,这次这位故人不是来寻仇的,也没有过分油腻,只一口一个神仙姐姐叫得亲热,双目放光盯着王婵不肯眨眼。 终归是凡尘界的老乡,现在宋睿珉在玄天宗当弟子,刚入门没什么根基,王婵深知其中的不易。 当年她大放异彩之前,饶是有个长老师父,依旧没少听别人说她是凡尘界土包子,不能修炼的小废物。 现在王婵自己发达了,看在这个宋睿珉对她这么崇拜的份儿上,对他起了一份照拂之心,说道:“你若是有困难,有人欺负你,自己解决不了的,可以来找我,我住在云长老的秋池台,哦,还有姜师兄的彤图台,也能寻到我,记住没?” 宋睿珉闻言,先恭敬行礼谢过神仙姐姐的好意,而后委婉拒绝道:“不敢劳您费心,我能活到今天,还有了仙缘,已经是受您的莫大恩惠,以后的路,还得靠我自己走。” 嗯,好样的,王婵心道,此人心性倒是不错,她还真怕碰见个顺杆爬的,说要照拂一二就直接要求拜师,最后弄得大家都尴尬,那就不美了。 这宋睿珉没叫她失望,以后,也应该能有一番作为。 “那既然如此,刚刚一见面,你为何说终于找到我了?你一直在寻我?” 宋睿珉重重点头,回答道:“是,当年清平公主与国师大人离宫,一去不返,百姓们还是过了好久之后才知道的,若不是顺贤帝病重,下令巡查各郡县,一定要找到国师大人的踪迹,这事恐怕要瞒得更久。” 顺贤帝?哦,王婵想了片刻,这才记起,是她的那个便宜父皇来着,两百多年过去了,早成一捧黄土了吧。 物是人非,他们之间的诸多恩怨,也就算一笔勾销,其实,她早就不介怀了。 “那你给我说说,后来邻国们也知晓了大梁的仙君国师离宫,踪迹全无,北夷,还有宁国,有没有犯我边关?扰我大梁百姓的安宁?” 说起这个,宋睿珉摸摸鼻子,有点不敢看王婵的双眼,一时间支支吾吾起来,不似之前那般对答如流,有一说一。 “怎么了?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是北地几郡又丢地盘了?你倒是说呀。” 王婵连声催促,宋睿珉这才咬咬嘴唇,下定决心,说道:“公主殿下,神仙姐姐,我忘了告诉您,咱大梁,亡了。” 亡了…… 亡国公主王婵,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第275章 当年的疏漏 眼看着面前的神仙姐姐柳眉竖起,一双水润的桃花眼泛出凌厉凶光,宋睿珉明知道这不是冲着他来的,还是不自觉地膝盖发软,想给王婵跪下。 “请您息怒!梁国…… 改朝换代,但您放心,取而代之的新朝,君主圣明,朝廷清廉,并没有对不起百姓!甚至…… 呃……” 王婵态度稍稍和缓,直接说出了宋睿珉咽回去的话:“甚至比之前的大梁更好,对吗?” 宋睿珉急忙补充道:“和您坐镇江山的时候堪比,比您走后纷乱的那几年要好,神仙姐姐,您要是不离开凡尘界,估计…… 能登基,那样的话,梁国就亡不了。” 嘿,王婵暗道,这怎么还成了她的责任,梁国王姓江山的荣辱,不应该去问她的那几个好皇兄吗? “师父与我离开前,大梁文有丞相阁老,有王府世孙王柬,武有卫国公府,太子王玔坐镇东宫,海清河晏,八方拱卫,这样的江山,给谁坐也能稳固,更别说,我大皇兄并非是烂泥扶不上墙。” 宋睿珉闻言,先重重地点头,认同了王婵的话,然后内心忐忑地解释道:“武昭王陛下确实不差,但他,太重兄弟之情,不够狠…… ” 王婵打断道:“你仔细给我说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别光说封号,我听不懂,直呼其名吧,没那么多忌讳。” 国都亡了,还闭口不谈君主的名姓有什么用?! 回了修真界,凡尘往事,梁国的种种皆是过眼云烟,本不需要再过多挂怀的,可是王婵不服气,她并非甩甩手一走了之,她明明给她最信任的人留了纸条…… 谭鸿,没有替她照顾大梁的百姓吗?哼,这人,居然不在乎与自己的约定,亏她还拿谭鸿当好朋友。 之后,在宋睿珉的讲述中,凡尘界改朝换代的前因后果,呈现在了王婵的面前。 清平公主与国师受顺贤帝所托,出宫解决杨家村疫病一事,不负众望地治好了所有的染病村民,解决了这一场有可能殃及全国的浩劫。 顺贤帝得知事情已经办好,疫病得到控制和消灭,万无一失,龙心大悦,在宫中准备宴席,要好好庆祝新年,可左等右等,只盼回来一个小将军谭鸿。 据谭鸿所说,国师大人要带着他的徒弟,出宫游历一番,暂且不回京了。 顺贤帝虽然有点疑惑,怎么刚回来没几个月,又游历,但他深知国师的安排不会错,便没有继续追问,依旧满心欢喜地好好过了年。 即使五公主不在京中,小年夜王婵的生辰,依旧有流水般的赏赐被抬进了清平殿,之所以没搬去彤图台,那都是因为竹林禁地,非国师大人有令,不得进入。 直至寒来暑往,又是一年冬至,顺贤帝这才发现,那师徒二人,竟然音信全无。 皇帝陛下慌了,虽然之前五皇女也随着国师游历,一出宫就是不短的时间,但总会有消息传回京城,皆是美谈,清平公主为民除害,公正断案种种。 可这一年,竟没有这样的消息,甚至不曾有地方官员上奏,禀报国师与公主的动向。 仙君国师保卫大梁江山五百载,可从未有如今这样,踪影遍寻不见的时候。 顺贤帝立马召集亲兵出宫寻找,一找就是五年,仍旧无果。 直至皇帝放弃希望,身体衰老,病重去世,国师与公主已不在大梁的消息,这才瞒不住了。 储君王玔顺理成章地继位,就如王婵所说,朝堂之上,文韬武略,皆不乏有识之士,原本王玔的皇位稳固,出不了大岔子。 可不曾想,早年被放到封地上,与执掌江山无缘的安王,有一天突然以思念兄长为由,请求入京探望。 安王,废妃程氏所出,三公主的同胞兄长,王祯。 听到这里,王婵止不住地叹气,完蛋,她大概能料想到后续事情的走向了,程贵妃留下的这一双儿女,到底还是留出了祸害,唉,当年若是…… 算了,当年他们的母妃出事时,王祯和三公主尚且年幼,并没有参与程家的种种阴谋,若是要一并铲除,王婵自知,她做不到。 归根结底是大皇兄王玔太过仁慈,没有防备自己的亲兄弟,给了逆贼可乘之机,他不会做皇帝,王婵也不能照顾他一辈子,这都是躲不掉的。 “王祯害了我大皇兄,篡位夺权?” 宋睿珉答道:“他是这么打算的,也实施了一半,宴饮之间害死了武昭王,也就是王玔,可安王没能坐上皇位,他宣布王玔归天的第二日,就被镇北王斩杀在了大殿之内。” “等等,又蹦出来一个我没听过的名号。” 王婵打断道:“镇北王?这是哪路上的英雄好汉?倒是忠心,竟然不审时度势投奔王祯,还为大皇兄报了仇。” 宋睿珉赞同地点点头,答道:“镇北王谭鸿,出身前卫国公府,是大梁唯一的异姓王,斩杀逆贼王祯于禁宫之内,后登基称帝,改国号为黎,意为黎民百姓,以民为先。” 哦,王婵静静听着,而后一个弹跳从坐着的青石板上蹦了起来,吓得身旁的宋睿珉也差点滚下台阶。 “谭鸿!你说是卫国公府,谭鸿!” 闹了半天,篡位“反贼”,和英雄好汉是同一个人。 王婵哭笑不得,她还在想,有卫国公府,她信任的小将军坐镇,什么人能平稳地夺了天下,竟是小将军自己,想当皇上了。 “好好好,我让他照顾好百姓,还说王氏子孙不成器,除而代之,这家伙是真听话,还真反了王家的天下。” 黎国,黎民百姓,以民为先…… 王婵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意,那个出身武将世家,从小被教导忠君的小将军,终是为了她的一句托付,成了弑君夺权的“反贼”。 谭鸿,你可真够实心眼儿的。 “镇北王,应是个好皇帝吧?” “不错,神仙姐姐高见,黎国开国高祖皇帝,掌权后的第二年,破北夷,收宁国,尽数归入版图,一统天下,无人可拭其锋芒。一生勤政爱民,于花甲之年旧伤复发,病逝,传位于兄弟谭沧。” 谭沧?王婵托着下巴想了想,隐约记得见过一面,在谭鸿家的跑马场,那小孩儿,马差点让她抢去,眼圈儿红红的快要哭鼻子,竟也当了皇上,哈哈哈,真是想不到。 “传位给了弟弟?” “是,高祖一生未娶,无嗣。” 王婵叹气,可怜夏伯母,她是何时放弃希望,不再给她家的傻儿子安排相看的呢?估计是谭鸿穿上龙袍的时候吧。 第276章 月是故乡明 虽然改了朝代,但听闻谭家建立的新朝并不比之前大梁国差,收编了北夷和宁国,边境的百姓们也该世代无忧了。 王婵舒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告别,宋睿珉拦住了她。 “神仙姐姐,我拼了命地找来修真界,可不是单单为了告知您黎国有多好的,朝廷好是好,可百姓们并不安生。” “这是什么意思?没有官逼民反,没有昏君无道,谁胆敢欺负凡尘界的百姓?” 宋睿珉闻言,脑袋耷拉下来,语气颓然,答道:“也许是上天不怜悯卑微的凡人,黎国,原本好好的,可我离开之前,有的郡县,已经三年不曾下过雨了,水脉枯竭,百姓们的地里长不出粮食,日子过不下去。” 他自从有了灵根,原本没打算过多注意这个机缘,只想着留在故土,做一名隐士,除暴安良,匡扶正义。 若不是黎国出了连年大旱这样的怪事,宋睿珉也不会来修真界,驱使他拜入仙门的最主要原因,是他想习得呼风唤雨的术法,如前朝曾经出现的国师大人一般,一己之力逆天行事,帮百姓们度过难关。 “三年不下雨,百姓们吃什么啊?!这事我怎么现在才知道!这样下去可不行,此事耽误不得,我得亲自去看看!” 王婵可不认为是个人都能像她一样,有本事三年不吃不喝照样活得坚挺。 凡尘界,那个她只待了短短几年的地方,不知为何,王婵就是不能狠下心放着不管。 也许是因为百姓们曾口耳相传,清平公主保国爱民,是九天仙童降世,是大梁的福星。 亦或是那方天地,是她与姜霆之初见之处,二人曾并肩浴血沙场,保卫边境平安。 总之,她对自己的国家和百姓们感情深厚,即使离开了这么多年,已经没人记得她这个前朝公主,王婵也决定跑这一趟,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饿死,而坐视不管。 “我这就出发回黎国,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寻求解决之法。宋睿珉,拜托你跑个腿,给彤图台和秋池台分别送个信儿,就说我快去快回,不会停顿太久。百姓们等着救命呢,先行一步,告辞!” 说罢,王婵召唤出坐骑青鸾,头也不回地原地起飞,不一会儿就看不到踪影了。 宋睿珉连句“一路顺风”都没来得及说,只能站在原地朝着大青鸟的尾羽挥了挥手,作为送行的礼节。 这下神仙姐姐肯出手,可比等着他学成仙法后再回去,靠谱多了,百姓们有盼头了! 王婵按着记忆中的方向,指挥她的青鸾鸟飞到修真界与凡尘界的通路,轻轻松松找到了那个连接两方天地的阵法。 从灵宠袋中拎出她的小狐狸,王婵吩咐道:“好浮漓,帮我看看怎么破阵?” 这阵法原本困不住王婵,可若是直接暴力闯出去,留下一个大豁口,指不定要放多少妖兽凶兽下界,那可就麻烦了。 于是她不得不规规矩矩按照流程走,和其他来往的修士一样,小心翼翼地破阵。 小狐狸落地后变成人形,并不急着完成主人交代给他的任务,而是一把将王婵抱了个满怀。 “小公主终于肯放我出来了!哼,忘忧岛一战过后,我就再也没福气见到我的主人,你来识海的次数本就不多,还都去了青鸾那个小呆子那里,怎么?看我这张脸看腻了?!” 王婵感觉,自己的脸埋在一处又热又有弹性的肌肉上,好像还有个小点点,在蹭她的额头。 这个不爱穿的衣服的家伙!王婵双颊发烫,一不做二不休,张嘴就近咬了一口。 “嘶,轻点儿,怎么还添了新癖好?从实招来,谁教的!” 终于能从他的怀里挣扎出一丝空隙,王婵仰起脸,笑嘻嘻地答道:“说什么呢,这还用学?我一时兴起,谁叫浮漓的人身这么鲜美诱人,让人看着就想咬一口。” 边说,王婵还边伸手抚上男子心口,她留下的那道浅浅的齿痕,指尖的轻柔触感,一瞬间点燃了对面之人的野兽本性,不惧烈焰的九尾狐,此刻身体烫得吓人。 浮漓的脸颊埋在主人修长纤细的颈间,一股股热气打在粉白的皮肤上,不多时就成了旖丽的桃色,灼人眼目,勾人心弦。 “别闹,浮漓,现在可不行,荒郊野外,我还,我还有正事急着去办。” 伸手推开粘人的小狐狸,王婵抬起衣袖蹭干脖子上的口水,仰着头,无视某个馋鬼射过来的眼刀子。 这个时候被打断,他的怨念能把路过的野鬼吓一哆嗦。 “哼,我自是没资格强求主人的,左不过是没人怜惜的昨日黄花,不复最初的新鲜意趣。” 王婵呵呵干笑着让他别瞎说,她可是最念旧了,不然也不会大动干戈去凡尘界,帮助故土上的百姓们。 “真的,浮漓信我,不是你说的那样,正事要紧,等我办完正事,补给你。” 得了准话,小狐狸这才心甘情愿地为主人分忧,随意看了眼不远处的阵法,轻松破阵。 “小公主,凡尘界都是没有自保能力的凡人,因此天道对修为等级的压制更严苛,我如今修为在渡劫之上,一旦在凡尘界现身,就会立马被天雷追着劈,因此此行不能陪在主人身边,还望见谅。” 王婵摆摆手,毫不在意地说道:“没事儿,我一个人可以的,再说还有青鸾呢,他修为低,天道……” 眼看着浮漓的脸色越发阴沉,王婵连忙顿住话头,改口道:“我一个人可以的,浮漓放心。” 说罢,小公主踮起脚,轻轻揉了揉男子的额头,又被他拘着啃咬了好一阵子,才收他回了灵宠袋,正式越过阵法,回到阔别已久的凡尘界。 以前不知道,原来骤一来到没有灵气的地方,连呼吸都要停滞片刻,适应后才找回喘气的节奏。 王婵微微皱眉,感觉四周围视野都雾气蒙蒙的,倒不是地处雪山的缘故,而是空气中仿佛有杂质颗粒,浓稠到能被她这一双眼睛看见。 回了故土,竟会有这诸多的不适应,王婵默默笑话自己,被修真界的好日子给惯的娇气了,全然没留意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她本也不是生长于此地的凡人小丫头。 王婵的同伴里,上界跑下来的半神器凌霜自不必说,如今姜霆之,谢云逸,浮漓皆在渡劫期的修为,根本来不了凡尘界,可以正大光明与她并肩而行的,只有修为最低的青鸾鸟。 独来独往不如结伴而行,王婵召唤出青鸾,让他化作人形。 于是,下一刻,身着天青色道袍,额头一道同色抹额的俊朗男子,站在了王婵的身侧,一双上挑的狭长凤目中,满是藏不住的欢欣雀跃。 他终于不用小心翼翼地和浮漓他们争了,他的公主姐姐,现在身边只有他一个,谁也没机会和他抢! “姐姐,姐姐,我们去哪儿?去哪儿都无所谓,我陪着姐姐!” 王婵笑着捏了捏男子的脸颊,答道:“我们走,给凡尘界一点小小的降维打击。” 第277章 我和姐姐住 结界之外的雪山和记忆中的无异,王婵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里,不禁有点儿怀念上次来这里时,自己的两条小短腿。 那会儿,她是个小豆丁,根本不用自己走,去哪儿都有师父抱,多省事。 心里这么想着,下一秒王婵便失去了重心,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给扛到了肩上。 “姐姐,雪太厚了,青鸾背你。” 呀,不愧是她的坐骑灵兽,真是和主人心意相通,乖到人心坎儿里去了。 王婵趴在青鸾弟弟宽阔的后背上,下巴舒舒服服地抵在男子肩头,悠闲地指挥行进方向。 这小子,没白养,如今长得人高马大的,一双腿踩在雪里依旧游刃有余,走得又稳又快。 不多时二人就能看到村子的轮廓,一间间农舍的窗户上,透出橘黄色的光,看起来温馨静谧,正是人间烟火气。 “我们要去借宿吗?还是继续赶路?青鸾不累,姐姐若是困了,可以睡觉。” 以前在修真界,赶路的时候,王婵有七成时间,都是在青鸾鸟的脊背上,埋在顺滑的羽毛里,睡着觉度过的。 这套相处模式青鸾已经十分熟悉,在他的思维里,能帮主人代步,就是他最大的作用,只有时刻记着这个使命,他才不会被浮漓他们比下去,也就不会被抛弃。 王婵略一思考,决定进村,停留过夜倒是次要,他们需要和村民们买两匹马,青鸾在凡尘界最好不现出真身,两条腿走路,再怎么样也比不过跑马快。 把这个安排和身前的男子一说,王婵眼看着他的身子矮了下去,整个人都没精神了,趴在他的背上,王婵的视线都低了一截。 “怎么了这是?累了,那放我下来吧。” 然后就听到,身下传来一个委屈巴巴的声音:“为什么要骑马?骑青鸾姐姐还不满意吗?居然要换坐骑……” !!! 王婵差点被这一句话给吓晕过去,这倒霉孩子!说什么呢,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童言无忌,她才没有多想呢! “不是,青鸾,你想错了,不是要换掉你,听我解释。” 拍拍男子的后背,示意放她下来,双脚着地后,王婵绕到青鸾的面前,仰头直视他的一双凤眼,说道:“我向你保证,永远不会弃你不顾,青鸾别担心。我们现在在凡尘界,要遵循凡人的生活方式,一来这里没有灵气,我怕累着我们青鸾,二来……” “好吧,都听公主姐姐的。” 王婵的二来还没说出口,听到主人对他的保证和关心,青鸾已经不在意更多了。 凡尘界不该出现仙人,王婵的想法是,黎国江山安稳,还要靠朝廷努力,若是她这次闹出的动静太大,恐怕会抢了皇权的风头,到时候百姓们不拜皇上,都来拜修士,那样不利于中央集权的统治,更会动摇国本,引发动乱。 因此,这回下界,她要低调行事,做个游历于民间市井的世外高人,绝不轻易暴露身份。 黎国皇帝,你看本小姐多贴心,上赶着帮你解决旱灾,还尽可能深藏功与名,简直是太照顾你们谭家的后人了。 二人并肩而行,进入了前方的小村落,在一家有马厩的院子前停下,扬手拍门。 不多时,木门开启半扇,探出来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大胡子男人,一身灰色的厚实棉衣,双手插在腋下,缩着身子弓着背,保留身体的暖意。 “谁啊?大晚上天都黑了,有什么事不能……” 原本不耐烦的声音,在开门看清叫门之人,尤其是那位红衣女子的容貌后,后边的话被这男子一并咽了回去。 好家伙,是他没睡醒,还是天太冷,脑子冻傻了?! 这二位,这姑娘…… 怎么这么好看啊?!老天爷,让他遇上下凡的神仙了? 王婵:…… 低调行事就是个笑话,早知道,应该把姜霆之那个变脸的法宝借来用上。 “大哥,我和弟弟途经此地,想跟您家借宿一晚,有报酬,您看行不?” 开门的男子这才回过神儿,退后一步让出门口,挥着胳膊说道:“啥报酬不报酬的,外边儿冷,快,姑娘快进屋说话!” 王婵笑着道谢,拉着没被主人家点名的青鸾,跟在男子的身后,进入了他家的堂屋。 “姑娘炕上坐,别客气,屋里乱,让您看笑话了。” 王婵倒是没表现出丝毫嫌弃,面色如常,答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是我们叨扰了,还望您见谅。” 通过交谈得知,男子名叫陈海,和他哥哥住在一起,以打猎为生。 尤其是秋冬时节,背靠雪山,经常能搞到成色不错的雪狐毛皮,可以卖个好价钱,因此陈家兄弟日子过得不错,近两年还有闲钱置办马匹,租给同村的乡亲去镇上代步用。 “姑娘,您穿这么单薄,身子受得住吗?柜子里有我刚处理好,还没卖出去的狐裘,我给您找一件吧。” 王婵二人本不觉得自己的衣着不对,听了陈海的话才知道,大雪地里一袭单衣的他们有多扎眼,入乡随俗,是该穿多一点。 “那就麻烦您拿两件吧,我弟弟也需要。” 说罢,王婵从她的储物戒指里,翻找了好半天,才从堆积如山的灵石中,找出一锭凡尘界通用的金子,手掌大小,足足有五十两,放在了炕沿上。 金子一出现,把整个堂屋都映衬得亮堂几分,陈海抱着两张狐裘回来,差点被突然出现的金疙瘩晃瞎了眼。 “陈大哥,这是给您的报酬,我们留宿,还有买您的狐裘,可还够?” 这么大块金子,给他的?! 陈海把怀里的狐裘往炕上一扔,捡起金锭子就往嘴里咬,看得青鸾直皱眉,躲到了主人的身后。 “够!太够了!还真是金子啊,姑娘,以后可别这么漏财了,万一让歹人看见,要招惹祸端的!” 王婵点头,心道这陈大哥心地还挺好,不过担心是多余的,哪个歹人盯上她,那就离倒大霉不远了。 支付了报酬之后,陈海对王婵他们更加热情,一会儿烧水煮茶,一会儿又要张罗着给他们做饭,陀螺一样在堂屋里团团转,看得王婵眼晕。 “陈大哥不用忙了,我们不饿,如果可以的话,请给我安排间屋子,时辰不早,明日我们还要赶路。” “好好好,没问题,姑娘就留在这间堂屋吧,这屋子的火炕烧了一天,最热乎。我家哥哥去了镇上,正好他的屋子空着,我和您弟弟正好可以挤一间,凑合一宿。” 这时,从进来就一直沉默的青衣公子,终于开口说话了,嗓音成熟,清透悦耳,语气却像个任性妄为的孩子。 “才不要呢,我和我姐姐一间!” 第278章 笨笨惹人疼 青鸾捏了捏手边的狐狸皮,想着那只大狐狸不能出来实在是太好了,眼下公主姐姐独属于他一个人,机会难得,谁要和凡夫俗子糙汉子挤一间房?! “我要和我姐姐一起睡!” 这句话刚说出口,他家公主姐姐一个五指消音掌,捂上了他的嘴。 王婵都快尴尬死了,不知该如何面对陈家大哥,还有他那震惊中带着探究的目光。 苍天啊,本小姐要的是衣锦还乡,荣归故里,不是刚一回家就社死,丢人丢到凡尘界! “呵呵呵,那个,这,您别见怪,我们不是亲姐弟来着…… 您看……” “哦哦哦,姑娘不必解释,不关我的事,那什么,我给您二位烧些热水去。” 陈海打了两句哈哈,找了个方便的借口,头也不回地飞速离开堂屋。 只剩下她和倒霉孩子,王婵一个脑崩弹在俊朗男子的额头上,叉着腰教育道:“以后不准这样口无遮拦,刚刚差点尴尬死我!” 青鸾摸了摸被女子嫩葱般的指尖触碰过的地方,痛并快乐着,扁着嘴委屈道:“哦,对不起,下次不敢了,姐姐别生我的气。” 王婵总还记得之前无数个夜晚,她给眼前这个小呆子讲故事的场景,记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呆子一晃之间长这么大。 不过依旧那么黏她,那么听话。 算了算了,谁忍心真和这样一张脸生气,明天他们二人就离开这村子,再也不会见陈海这个人,丢脸就丢吧,无所谓了。 从储物法宝中取出干净的被褥,铺在火炕之上,王婵屈膝侧坐,抬手想拆下头上的发簪。 “我来,姐姐坐着,这些事情交给青鸾。” 一只手轻轻抽走簪子,如瀑的青丝霎时散下一半,发间的淡雅幽香迎面拂在男子脸上,染红了他的双颊。 青鸾吸了吸鼻子,喉结滚动,不自觉地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要刻意控制才平复一点。 这感觉他从未有过,很陌生,很奇妙,却不令人抵触,渐渐的,他想探寻更多,他想靠身前的女子,近一点,再近一点。 “姐姐…… 这个火炕,是不是烧得太旺了?姐姐热不热?我,我热……” 王婵本不觉得热,但忽然耳垂的位置被一道热烈的气息包裹,薄薄的皮肤瞬间接收到了每一个细微的触感,传递到周身各处,引来股股震颤。 “青鸾,等等,先别闹,灯……” 话音刚落,一道掌风准确地熄灭了桌上的油灯,同时也断绝了屋外靠近的脚步声,陈海原路返回,躲进另一间屋子,“嘭”得一声撞上门,突兀的动静,引得王婵一阵心虚。 “姐姐别怕,抖什么,我家姐姐,可不是瞻前顾后的胆小之人。” 被男子从背后抱住,靠在宽阔的胸膛上,安全感十足,王婵用手肘顶了他的肋骨一下,小惩大戒。 “胆子大和不要脸是两回事,你又连累我出糗了,不乖,今晚没有睡前故事给你听。” 头顶传来低沉悦耳的笑声,听得人百爪挠心,思绪万千,王婵暗道邪门,他小时候明明外号是“小音痴”来着,怎么男大十八变,现在,光一个笑声就能把她听得面红耳赤? 低头一吻,印在女子的额角,青鸾附在王婵耳边低语,带着浓浓的蛊惑:“没关系,青鸾长大了,也可以讲睡前故事给姐姐哄睡,亲口讲,只给姐姐一人讲……” 随后,王婵明白了这个“亲口”是什么意思,故事虽没听到,不过,哄睡的目的达到了,酣畅过后,格外好眠。 次日晨起,王婵将陈海卖给她的狐裘,高高地裹在领口,遮掩明明已经看不太出来的零星痕迹,她的身体向来恢复得很快,可无奈做贼心虚,欲盖弥彰的样子,看得一旁的男子低头轻笑。 “傻乐什么!走了。” 王婵斜了青鸾一眼,威严不足,娇媚有余,毫无震慑作用,倒更像是奖励,看得某人巴不得马上就天黑。 面色如常地来到小院里,王婵绷着脸和陈海打招呼,提出要买他家的一匹马。 这位姑娘出手相当大方,昨日已经见识过了,因此听她要买马,陈海欣喜万分,乐颠颠地带路,请王婵随便挑选,看上哪个,尽管骑走。 马厩里只有三匹杂色马,看着都不是什么太名贵的品种,但胜在自小生长在严寒的地带,皮毛厚实,高大强壮,看得出来平时被照顾得不错。 “姐姐,买一匹就够了,我和姐姐一起坐。” 王婵想了想,同意了,青鸾从小就没见过马,本身就是坐骑灵兽,他也许不会骑马吧,看来只能由她带着了。 “陈大哥,就要这匹最大的,麻烦您帮我解下来吧。” 听到他的公主姐姐真的采纳了他的建议,同意与他同乘一骑,青鸾眨眨眼,藏起小心思得逞的满足笑意。 他就算从小没见过马,可这凡尘界的动物,总还是遵从兽族血脉压制的,灵兽青鸾,修为元婴期,没学过骑马也能轻易上手,是他家姐姐关心则乱,都没想这么多。 真不错,果然是撒娇的弟弟最好命,自己虽然实力最低,比不过浮漓和凌霜,可是在招人疼这方面,还是有天然优势的,能得姐姐偏心,修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才不在乎。 一手递出银子,另一手拉过缰绳,王婵腰部发力,轻轻松松地翻身上马,拍了拍马的脖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地洒脱帅气。 向一旁定定看着她的男子伸出一条胳膊,王婵道:“上来,我们该走了。” 青鸾闻言,露出一个乖顺的笑容,连忙握住面前,姐姐的那只莹白素手,下一秒,就被女子轻松提起,坐在了她的身后。 不用王婵嘱咐,他也知道要扶稳,伸出双臂搂住身前纤细挺拔的腰肢,担心太紧又放开了一些,有点不知所措。 只听王婵已经在和陈海道谢,而后修长的双腿一夹马腹,二人一骑,飞快地冲了出去。 跑了一会儿,眼看身后的村子隐没在了白茫茫的雪里,王婵这才让马慢了下来,单手拉着缰绳,腾出一只胳膊,捶了身后这人一下。 “你要勒死我啊,马鞍上有铁环,也能固定住你,松开我!” 这话说出口没多久,腰上的手臂果然离开了,王婵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突然觉得身后一空,回头看,一个青衣公子趴在雪里,清俊的眉眼粘了些许糖霜,凌乱又不失美感,看着脆弱无助,惹人怜惜。 不是,这小子,不让他搂腰,还真能摔了啊…… 王婵扶额叹息,妥协道:“你扶哪儿顺手就随你扶吧,别再掉下去了。” “哦,好的,我就知道,姐姐最疼我了。” 青鸾从地上爬起,借着低头掸雪的动作,狡黠一笑,然后回到了王婵的身边。 第279章 平嶂郡惨状 离开雪山的范围后,周遭的景致肉眼可见,越走越荒凉,空气也干燥不少。 将狐裘从身上解下,怕以后不小心会被浮漓看见,王婵直接将这玩意深深地埋在储物戒指的最里边,压箱底用了。 “这就是姐姐的故土,凡尘界的模样?” 青鸾一双凤眼里满是震惊,同时还有对王婵的心疼,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片皲裂贫瘠的土地上,能开出这朵娇艳鲜嫩的雪莲花,他的姐姐,小时候真是受委屈了。 王婵环顾四周,答道:“原来不是这样的,我印象里的凡尘界,虽然没有灵气,但山清水秀,不乏人杰地灵的世外桃源,青鸾,识海里你住的地方,那就是我曾经呆过的一户凡人的家,周遭的景致也是我原样照搬的,根本没那么差,对吧?” 具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把凡尘界变成这副样子,还得继续往前走,详细探寻了解一番。 二人再度上马,一路直奔这片大陆的中心地带。 他们的马是凡尘界再普通不过的牲畜,体力根本不似有修为的灵兽,因此为防止一不小心把马跑坏了,王婵时不常就用手指,点在马的脊背上,输送一点点生机之力,为它恢复精力。 只一点就够,生机之力非比寻常,一点就能起到滋养修护的作用,若是输多了,王婵怕这马也像当年宋睿珉一样,变异成什么别的东西。 “姐姐,那是什么啊?青鸾也要。” 王婵侧身,哄骗道:“没什么,给马一点继续被我们剥削的动力,青鸾不需要,青鸾乖乖坐着就好。” 哦,原来是动力,男子听了这个解释,准确无误地印上了王婵的唇,发出“啵”的一声,然后满意地回到原位。 “公主姐姐带我骑马,也很辛苦,需要一些动力恢复。” 这小呆子,胆子变大了,占起便宜来越发得心应手,理由还挺多。 “周围没人可以这样,等我们进了中原繁华地带,尤其是喧闹的城镇,你可得有个人样儿啊,别为所欲为,让人看笑话。” 青鸾搂着香香的主人,光听清楚了她的前半句,姐姐说,没人的时候随他闹,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哎?我靠,你别掉下去…… 松开,我可揍你了啊!” 马:有时候,灵智未开也挺好的。 二人一马无眠无休地疾驰月余,终于进入了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望着城门上那三个字,王婵百感交集。 平嶂郡,大军北上迎击宁国,她曾和师父春日里跑马的平嶂郡。 此地哪儿还有半分当年的影子,所见之处,半点绿植的影子都没有,大地开裂,萧索荒芜。 城门口本该有守城的官兵,检查过往之人,还有排队等待通行的路人,可此时他们面前,城门大开,一眼能望到里边老远,没有人,像座搬空了的鬼城,压抑瘆人。 此地的百姓,应该是早就受不了大旱,迁移到其他情况好些的郡县去了吧。 既然没有人,不怕被看到,王婵一拍马背,翻身跃下,吩咐道:“青鸾,现出原形,带我上去看看,这里到底怎么了,究竟为何不下雨。” 青鸾应声而动,一道白光隐去人身,下一刻,巨大的双翼展开,根根羽毛泛着耀目的华贵色泽,头羽翘起,高雅圣洁。 二人的马不自觉地匍匐在原地,被无形的气势压的动弹不得,都省得王婵找拴马桩了。 乘着青鸾升上高空,王婵越看越心惊。 荒芜的土地远不止平嶂郡这一块,竟然是连绵不绝,望不到尽头。 且越往南越严重,南边,那是国都的位置,宋睿珉和她说过,谭鸿改国号之后,不曾迁都,依旧沿用大梁国的旧制。 这么大的面积受了旱灾,百姓们就算迁走,也于事无补,去哪儿也吃不上饭啊! 这可怎么办,怎么才能给他们下一场雨,不行,一场不够,要恢复水脉,最少要大雨连下一个月,才有望看到些许改善。 在找出导致旱灾的根本原因前,人为造一场雨,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迫在眉睫,不得不做,治标也比病死强! 对了!她当年走之前,在凡尘界留下了一个小娃娃,是个有修为的娃娃鱼所变,既然是鱼,水里的东西,应该能布场雨吧? 找到那个小娃娃,抓他来为百姓下雨! “走青鸾,往南飞,找几家道观,我有个人要找。” 青鸾飞得够高,就算地上有人也不一定能看这么远,可以放心去往京城的方向。 越靠近京城,底下逐渐又有了凡人的踪迹,虽然太小,看不真切他们的脸,但光凭他们过分单薄的身体,还有虚浮的脚步,王婵能够想象他们现在有多虚弱,住在雪山那边的陈海,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家乡出了天灾,百姓们第一个念头就是往富庶的地方搬迁,尤其是背靠朝廷的京城,达官贵人最多,施舍饭食的收容之处也好找。 谁也没想到,旱灾会一路蔓延,波及到京城,反倒是荒凉苦寒,长不出庄稼的雪山,因为离修真界近,有丝丝缕缕极微量的灵气滋养,现在倒成了最适合居住的地方。 “那边,我看到了,有道观,下去看看。” 青鸾缓缓下降,在半空中变回人形,将王婵抱在身前,垂直坠落,飞速下降百丈蹲身落地,把本就干裂发白的土地,硬生生砸出一个大坑。 尘土扬起老高,王婵挥动着衣袖,扒拉开眼前的黄土,视线准确无误地,和一个目瞪口呆的中年女子对上。 女子一身粗布麻衣,面黄肌瘦,头发枯黄,凌乱地披散着。 饭都吃不上了,大家都没心思顾及外貌,洗澡洗脸更是奢侈,想都不敢想,因此她也看着灰扑扑的,比刚吃了一嘴黄土的王婵可狼狈多了。 女子看着王婵,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啊”得一声大喊,然后扭头就跑,把王婵吓一跳,感觉受到了冒犯,这大姐,见她的反应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不就是从半空中跳下来吗?不至于那么吓人吧? 第280章 老道何仲笙 蓬头垢面的中年女人掉头就跑,本就缺吃缺喝没什么力气,被从天而降的一男一女吓到,双腿更是发软,没跑出去几步就趴在了地上。 “救,救命,来妖精了,别吃我,我没肉,别吃我!” 王婵一听这话,气得柳眉倒竖,什么叫别吃她?这大姐,到底在怕什么啊? 不把她当救苦救难的神仙也就罢了,怎么冤枉好人,将她认成妖怪了?她像吗? “青鸾,我很吓人吗?像妖?” 青衣公子连忙摇头,立马反驳道:“不吓人,姐姐最好看了,我爱姐……” “打住,先别说这个糊弄我,这大姐怎么回事?” 青鸾摸摸鼻子,小心打量着王婵的神色,解释道:“许是因为,传闻妖族生得美丽?青鸾也不知道,姐姐别气,凡人又不懂事。” 王婵没在意这个解释,那大姐眼中的恐惧都要溢出眼眶了,哪儿有心思在意她好不好看,还是上前问问清楚比较靠谱。 前行几步来到大姐身边,王婵弯腰想搀扶她起来,四目相对,那女子“哇”得一声哭出来,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叫。 “救命!何道爷,救我!” 王婵收回要拉女子起来的手,转而捂住自己的两只耳朵,站在原地,等着所谓的“何道爷”出来,除妖卫道。 不多时,一道高矮重合的怪异身影,出现在了王婵的视线之内。 这个样子,王婵可不陌生,真身和假象叠在一起罢了,雕虫小技,根本瞒不过她这双眼。 “小孩儿,多年不见,你没长个儿啊。” 成年人的虚影之下,这个胖嘟嘟的小孩,王婵记得,就是她此番来道观的目的,当年引发疫病,被王婵和姜霆之抓住后,又放生的那条大鲵。 趴在地上的女子终于看到了救星,重又燃起希望,还不等她高兴,只见何道爷抖着胡子,三步并作两步,朝着“妖怪”跪地磕头,口尊前辈。 “前辈!真的是您,您回来了!您来救凡尘界了!” 王婵点点头,抱着肩膀,抬起下巴示意他起来回话。 “你快跟这大姐解释清楚,我不吃人。” 大鲵站起身来,拉着中年女子的手臂将她扶起,语气平稳地安抚了两句,看着还真像个正经道士,内敛持重,沉着可靠。 其实么,内里是个圆头圆脑,穿着红兜兜的小胖子,王婵看着他的真身也像模像样地捋胡子,尽力忍住才没有笑出声。 误会解除,大姐知晓这明艳女子不是妖怪,没有吃人的打算,而且还是何道爷的认识的人,是前辈。 女子连忙施礼赔罪,苦着脸道歉:“仙姑恕罪,是我慌不择言,我看您那双眼,害怕…… 都是我的错,您别放在心上。” 嗨,多大点事儿,王婵摆摆手没打算和她计较,别说这大姐害怕,当年大梁的皇帝陛下,有龙气护体的一国之君,还她亲爹呢,也从来不敢和她对视,王婵早就习惯了,不伤心。 “前辈,还有这位公子,请随我来,进去里边一叙。” 将王婵二人请到一间还算整洁的堂屋,老道见周围没有凡人百姓,关上门,现出了小娃娃原形,红兜兜裹着胖肚子,两只手臂一节节的,白嫩可爱。 青鸾直接看呆了眼,他居然不知道,自家主人在凡尘界,还有这么个野弟弟?!从什么时候认识的?这次办完事回去,不会要带上吧! “前辈近来可好。怎么不见您的师父,那位国师?这位公子是?” 王婵尚未开口,青鸾率先抢过话头,一双凤眼瞪着大鲵,冷淡地答道:“我是姐姐的枕边人,你又是谁,怎么这副模样,买不起布做衣服?” 哼,有个浮漓不穿上衣就够让人糟心的了,怎么这小孩居然不穿裤子,也不怕着凉拉肚子? “原来是前辈的道侣,失敬失敬,晚辈是修真界来的大鲵,在这里有个凡人名字,叫何仲笙,您二位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好。” 王婵扭头看向青鸾,拉着他的袖子笑道:“你看他多有意思,知道自己是胖头娃娃鱼,起名字叫何仲笙,鱼可不就是河中生的么,哈哈哈,不是文盲,这孩子识字。” 公主姐姐笑话那小孩儿的名字,还说他是胖头娃娃鱼,青鸾听了,危机感顿时下去一多半,心情舒畅,陪王婵笑作一团,有种不顾娃娃鱼死活的肆意随性。 何仲笙也跟着呵呵干笑,没辙,忍着呗,打又打不过,骂又没那个胆子,况且凡尘界此番,还指望着这位前辈出手相助呢。 “前辈,您也看见了,凡尘界如今遭了大难,我一己之力没法改变局面,只能在此地尽可能地收留过往逃难的百姓,您明鉴,晚辈不曾袖手旁观。” 王婵听他谈到正事,收敛笑意,恢复严肃的态度,问道:“你怎么个收留法?凡尘界没有灵气,你不能修炼,还维持着以前的样子,想来寿元将近了吧?哪儿有多余的力量管凡人?” 何仲笙闻言,心道前辈笑归笑,其实还是心疼他的,连他的寿元所剩无多都记得。 “回前辈的话,我的修为自打来了凡尘界,就无法进阶,不过到底是水里的玩意,以现有的能力,每日盛满一百个大水缸,还是可以做到的,再多就没有了,这附近几个村住着的难民们,省着喝,能勉强活着。” 我的天,王婵睁大双眼,这听着也太惨了,唉,不过这都算好的,还有不知多少百姓,没能撑到这里,殒命在逃荒的路上。 “何仲笙,你能不能给百姓们下场大雨?我知道一场雨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可那样能解燃眉之急,也能给百姓们点儿盼头,我再想办法找出旱灾的真正原因,救凡尘界出苦海。” 胖娃娃眉头紧锁,小大人儿一样摊着手,无奈道:“晚辈也想给百姓们下雨,可还是那个问题,不能修炼,道行不够啊。” 王婵听了这话,和身边的青衣男子相视一笑,从领子里掏出储物戒指,托在手心里。 白皙的手掌和墨玉形成鲜明对比,在何仲笙疑惑的目光中,王婵语气平淡地抛出重磅炸弹。 “不就是没有修炼资源么?你要什么,尽管说,本小姐灵石灵丹灵果,样样不缺,管够。” 逃难的碰上暴发户了,何仲笙双眼放光,激动地舔了舔嘴唇,颤声开口:“真的吗?前辈您没开玩笑吧?那…… 先赏我个灵果尝尝,凡尘界大旱,晚辈都快忘了果子什么滋味了。” 真没出息,居然先想到满足口腹之欲,王婵从储物戒指里掏出两个,吃了可以提升修为的五阶鬼丹果,扔给胖头鱼,嘱咐道:“赶紧吃,吃完了赶紧干活。” 抱着两个硕大饱满的灵果,何仲笙口水差点淌出来,这位前辈可真大方,一看就富得流油,矿里安家的那种。 第281章 穿条裤子吧 胖娃娃两口就吞下一个硕大饱满的鬼丹果,吃得汁水横流,红兜兜都被染上了一片深紫色。 王婵皱眉看着眼前的埋汰小孩儿,心道还是她家青鸾好,就算是小时候脑袋呆了些,也是十分可爱,招人喜欢的,从没有露出过这么没出息的样子。 “果子吃了,这下有灵力了吧?走,出去干活。” 王婵率先走到院子,招手吩咐变回道爷模样的何仲笙,赶紧给百姓们下雨。 “来了,前辈您就瞧好吧!” 道爷一甩衣袖,假模假式地双手掐咒,口中还念念有词,其实他也不知念的是什么,顺嘴胡编的咒语,就是装装样子,给墙角那边偷偷围观的凡人看。 灰色的道袍衣袖无风自动,何道爷两条长胡子也在灵力的催动下高高翘起,一副世外高人发功的标准姿态。 王婵叉着腰看他表演,心道这家伙还挺注重仪式感,做戏做全套,一条娃娃鱼精当老道,居然乐在其中。 现场气氛烘托到位,何仲笙隐隐能听到有来自围观百姓的悄声议论,都在说道爷救苦救难,今日是请仙的好日子,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此话不假,这不王婵前辈来了,跟神仙下凡也没什么区别。 “三清祖师在上,弟子何仲笙,诚心为黎国万民请一道恩赐,雨来!” 何道爷中气十足地报出台词,下一秒西边隐隐传来雷声,百姓们大惊,呼啦啦跪倒一片,连声念着祈祷词句,瞬间又燃起对生活的希望。 雷声由远及近,青鸾一挥手,以自己的羽翼幻化出一柄油纸伞,替他姐姐撑在头顶。 不多时,乌云汇聚于天空,围观跪拜的百姓更多了,就在万众期待的关键时刻,第一滴雨水落下,久旱数载,这一颗小水珠,引得众人纷纷落泪,感叹上天怜惜,苦日子终于要熬出头了。 然而,下一刻,乌云散去,太阳的金光再度炙烤大地,王婵头顶的小伞也自动变成了深色,挡雨遮阳多功能。 “没…… 没了?这就是你保证的一场雨?” 王婵冲过去揪住老道的胡子,逼他和自己对视,一双澄澈紫眸里的慑人凶光,吓得娃娃鱼差点尿裤子。 何仲笙:好险,还好不穿,没得可尿。 “前辈,那个,咱进屋说,进屋说,您给我留点面子,百姓们都看着呢。” “你还知道百姓看着啊!人家又磕头又抹眼泪的,哭出来的泪珠子都比你这场雨大!倒霉孩子,吃了我的灵果给我吐出来!” 何仲笙连连作揖讨饶,王婵冷哼一声,放开他的胡子,转身进屋,等着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路小跑跟进屋内掩好门,道爷变回小孩儿,眨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满脸委屈地望着王婵,先用无辜的外貌求得一分怜悯。 “前辈,灵果确实有用,可都紧着填补我的寿元了,您也知道,若不是您过来,晚辈我怕是没几天活头,灵果给的好处,还不等我转化灵力用出术法,已然尽数去了更要紧的用途上,您恕罪,我也控制不了。” 王婵面色稍霁,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他这个理由,然后语气不耐烦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吧,怎么才能好好地下一场大雨!” 小男孩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试探着问道:“嘿嘿,前辈,那个灵果,还有不?” 王婵瞥了他一眼,不直接回答有还是没有,反问道:“再来多少颗能达到目的?” “嗯,晚辈觉得,一,一千颗… 应该就够。” 王婵听后一拍桌子,把身旁的胖弟弟和俊弟弟都吓了一哆嗦,女子提高声调,训斥道:“一千颗!你可真敢说话,我就算现在去薅秃了谢云逸,也凑不出一千颗鬼丹果啊!哪儿用的了那么多,你坑冤大头呢!” 小娃娃扑通一声跪倒在王婵脚边,抱着她的一只靴子,痛哭流涕道:“晚辈不敢!呜呜呜,您听我解释,实在是我能力太低,天赋不够,又在凡尘界太久没有修炼,布雨之术,范围太广,需要的灵力巨大,我怠惰这么多年,能够转化灵力的效率有限,所以才需要很多修炼资源,才能成功施术。我不敢欺瞒前辈,不然,就叫天雷劈死我。” “轰隆”一声,天边雷声隐隐,稍纵即逝,只一下,就把何仲笙给吓得愣了神儿。 真有雷?他只是个娃娃鱼啊,没必要这么准,还言出法随啦? 天上某树:哈哈哈真好玩儿,瞧给这傻小子吓的,小祸害听见雷,还不真气得打他屁股? 但王婵决定再信何仲笙一次,不为别的,就说她回来凡尘界之前,这条娃娃鱼主动收留百姓,燃烧寿元给他们提供饮水,单凭这一点,足以证明他没有坏心思,是值得信任的。 “死心吧,果子我没那么多存货,有也不给你,我还留着当零嘴呢,你的修为和天赋,我另有办法,何仲笙,站起来。” 小娃娃不懂前辈要做什么,但还是听话照做,从王婵脚边爬起,垂着脑袋静立。 王婵的另有安排,无它,就是她用着驾轻就熟的生机之力。 那金光取之不尽 用之不竭,没有成本没有负担,给何仲笙提升修为再合适不过,果子她舍不得,这一等一的大机缘生机之力,她倒是用起来一点儿心疼都没有,全当是白来的。 这回某树乐不出来了。 “这小祸害,败家子儿!神力哪儿那么不值钱,她倒是大方,连条娃娃鱼都给,区区低等精怪,他配吗!真是气死我了,她跑出去那么远,都到下界了,还有办法给我添堵!” 隔着两道界封,王婵才听不到这些气急败坏的咆哮,此时女子一只手虚虚地搭在小胖孩的额头,心中默念:生机之力,启动! 下一秒金光大现,闪得身旁的二人同时眯起眼,只见身前的小孩身形变高,然后,王婵就被一双男子的温暖手掌捂住了眼。 “你这不知羞耻的假道士!穿裤子去!快点,我可揍你了啊!” 王婵:??? 她家青鸾弟弟怎么发这么大脾气,真少见。 假道士?穿裤子? 哦!坏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兽族修炼出的人身,修为低时是稚龄幼童,修为涨身体也跟着涨,何仲笙那个红兜兜…… 好像啥也兜不住。 好险,还好青鸾反应快,不然她可能会被连累长针眼。 第282章 你都发霉了 不多时之后,两男一女,三个成年人,都好好穿着裤子的成年人,再度出现在院子里,百姓们的视线之内。 王婵毫不客气地一脚踹上何仲笙的腚,说道:“如今揍你不算虐待儿童,我可不跟你客气了,赶紧干活别整那些虚头巴脑没用的,直接下雨,摆造型免了。” “哦,遵命。” 何道爷揉着被踹的屁股,心道确实不用继续故作高深端着架子,都当着百姓的面儿,被前辈的鞋底亲切问候了,一脚下去,他维持多年的形象尽失,唉,没辙,他选择吃下哑巴亏。 有生机之力的滋养,何仲笙原本仅仅在凝神期的修为,此时可以使出堪比金丹期大圆满的术法,运转灵力,一场大雨降下,覆盖方圆四十里,直下到了子夜时分,才渐渐止住。 百姓们彻夜未眠,搬出一切能收集雨水的物件,放在室外,一下得到了能维持三口之家四五日饮用的净水,解了燃眉之急,这一日,简直是重生再造,众人永生难忘。 第一阶段目标达成,王婵让何仲笙留在这里,当吉祥物安抚民心,然后悄无声息地带着青鸾离开了道观,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青鸾,回平嶂郡,那里的旱灾看着最严重,也许就是问题的源头所在。” 一瞬飞出千里,王婵低头一看,他们的那匹马都还在原来的地方没动,倒不是通人性在等主人,平嶂郡大旱,没有水没有粮草,马被渴晕过去了…… “哎呀失策失策,抱歉,把你给忘了。” 王婵号令青鸾正要下落,忽然看到底下土里闪过一个东西,速度极快,只一瞬间,那匹可怜的马,便失去了踪影,在王婵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 “哎?!我的十两银子!” 这可是她花钱买的代步工具,虽然被忘在这里,差点折损,可她没打算不要啊,什么玩意儿,把她的马弄到哪儿去了? 不可能是妖兽或者凶兽,这么多年下来,王婵本人已经发现了,大多数的兽族,在她的面前都很温和乖顺,不管之前见没见过,对她都客客气气的。 不是兽族,却又有本事身形动作那么快,王婵犯了难,想不通那是什么。 “青鸾你看见没?刚刚闪过去的白影。” 青鸾鸟摇头,王婵随即一个跃起跳下,管不了那么多了,下去近距离看看,她就不信,凡尘界有东西能伤得了现在的她,魔界少主的铁砂掌她都能接住,下界,危险是不存在的。 在没有危险的地方,主人就是最大的危险,青鸾看到这个极速下降,越来越小的身影,即使见识过多次,还是止不住地心惊胆颤。 他姐姐哪儿都好,就是不知道在意一下落地方式,身娇体柔的绝色少女,总是喜欢以炮弹的姿态落地,出场自带大坑,管挖不管填,还尘土飞扬的,真拿她没办法。 “砰”得一声落地,王婵甩甩衣服上的黄土,跺着脚厉声喝道:“呔!地底下什么玩意,还我十两…… 还我马来!” 话音刚落,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传来,不耐烦地答道:“滚远点!我不吃人,你别上赶着找死。” 此时落地,站在王婵身边的青鸾恰好听到这句话,心里有种要看好戏的迫不及待,地底还真有东西?口气不小,敢这么和他公主姐姐说话,要倒大霉喽! 果然,一句话点燃了王婵的胜负欲,土里的玩意儿肯定没有齐戈强,不然也不会甘愿窝在凡尘界当白薯,以她的身体强度,尚能和魔界未来的主人五五开,如今没什么可担心的,直接宣战! “滚出来回话!懂不懂礼数,土鳖,土豆,土拨鼠!” 垃圾话没有营养,但实在气人,几个不入耳的外号出口,果然将对方的情绪搅得天翻地覆,大地隆隆震颤,裂开一道大缝,正如王婵所愿,土里的东西现身。 只看上一眼,王婵的气焰收敛,缩到了青衣公子的身后,抓着他的衣袖,抱怨道:“青鸾,要不咱走吧,这玩意发霉了,接触到,会生病的。” 现身的东西约莫和普通成年人一般高,也是用两条腿站立,四肢修长,浑身长满白毛,很长很茂密,挡住了五官样貌和身体的一些器官。 青鸾也觉得,这东西看着就让人觉得难受,它说它不吃人,看着不像啊,长这么丑,一定是坏事做尽,阴德有亏,上天惩罚它才托生成了这副模样。 “现在知道害怕,晚了!牙尖嘴利的小丫头,怎么不放肆了!” 白毛怪大叫着,尖利的嗓音中透着嘶哑,像是指甲抠墙时的刺耳声响,给它本就拿不出手的外貌,更添一个扣分项。 “破锣嗓子就少说话!发霉了就远远躲开别连累别人!我这是怕你吗?我怕的是微生物污染!” 王婵摇晃着青鸾的胳膊,要求道:“你去,使个风系术法,把它身上的霉菌吹走,越远越好,实在是太恶心了,我今晚怕是要做噩梦。” 青衣公子揉了揉姐姐的耳朵,安抚道:“别怕,青鸾抱着姐姐,没有噩梦,保证安枕好眠。” 王婵拍掉他的手,鼓着脸颊催促:“你怎么光听见最后一句了,快去快去,霉菌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不是给你讲过医学常识,赶紧的,不然吸入太多,真的会不舒服。” “哦,好的,那姐姐退后一点。” 青鸾现出兽身原形,挥动起许久不曾有机会使用的巨大双翼,带起一阵疾风,准确无误打在白毛怪的身上,将它吹飞到百丈开外。 在地上一阵翻滚,丑东西的白毛依旧都在,还裹上了一身黄土,黄白相间,成了雾蒙蒙的怪异颜色。 “姐姐,不是霉菌诶,长得这么结实,吹不掉。” 青鸾落地,变回俊朗公子,单手托着下巴,对王婵提出疑问:“姐姐,你说有没有可能,它是个人形兽,是个杂种啊?能吐人言,双腿直立,一身兽皮。” 王婵思量着,摇头道:“不知道,没见过这样的,半人半兽我倒是见过,还挺养眼的,他娘是玄凤一族,爹是普通修士,生出的儿子也没一身红毛啊……” 就在二人毫不避讳的交谈过程中,白毛怪一个撑地跃起,大叫着朝王婵二人奔来,边跑边喊:“我现在真的生气了!天道要制裁我也无所谓!先吃了你们,不然难解我这口恶气!” 王婵哪儿怕它生气,不是霉菌就好,不是霉菌就可以上手。 “你饿死鬼托生,张嘴就是吃吃吃!先吃我一拳垫垫!” 说罢,王婵冲上去迎击,瞄准白毛怪的胸口,利落挥拳,这回白毛怪飞出的距离,是之前的五倍不止,趴在地上,没有生息,不知是死是活。 第283章 杀你是消遣 “一拳就死了?这么脆弱?” 王婵在青鸾的衣服上,蹭了蹭打白毛怪的那只手,然后拉着一脸宠溺,正对她笑得温和的男子,跑过去查看敌人是不是真的被干掉了。 地上一动不动的白毛怪,看着就像死了一样,王婵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根长长的竹竿,想戳戳它确认一下。 忽然见一团白色的雾气落到它的身上,下一刻,白毛怪打滚儿站了起来。 “我靠,又活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真吓人。” 比王婵更害怕的是白毛怪自己,它刚刚,被这小丫头一拳,神魂都被打得离了体,若不是它自身的特殊属性,神魂离体可能就真的要魂飞魄散,不存于世。 “你,你又是谁,你不是凡人,你来凡尘界做什么,我可没吃过人,不能就这么被你按着打。” 王婵唇角勾起,挺直腰杆答道:“我是不是凡人又如何,凡尘界的事,我就是要管!你不吃人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长这么丑,还一口吞了我的马,绝不无辜!” 白毛怪心道,什么欲加之罪,长得丑也有错? “那…… 我去抓一匹更好的马还你,你放我走。” 王婵将手里的竹竿往地上一戳,单手叉腰,厉声质问:“想得到宽大处理,就老老实实交代你的来历,不然就少废话,乖乖受死!” 白毛怪这才恭顺地端正跪地,答道:“非妖非兽,我从天地怨气中汇聚醒来,寻得一具将死的人身依附,名曰,旱魃。” 这个称谓,王婵恍然大悟,她小时候从姜霆之那里看过一本书,根据《灵妖志》中的记载,天地间有区别于生灵的存在,它们虽然有意识,能自主行动,但必须依附于其他族类的身体,就像民间所说的厉鬼上身,是最玄而又玄的存在。 这么奇特的玩意,今天居然叫她遇见一只活的,王婵摸摸下巴,有点儿想把它抓回去养起来。 不过还是算了,实在太丑,再稀少也养不下去。 “你姓旱啊,那这平嶂郡数年不下雨,也与你有关?” 白毛怪无语,长叹一口气,解释道:“我无名姓,旱魃是世人对我所有化身的统称,至于天下大旱,这不是我故意的,正如神兽现世自带祥瑞,这属于是被动属性。” 这个说法并不能让王婵满意,是不是它本意,结果就是百姓遭了难,它的存在就是个错误,要怪就怪上天不公吧,给你这么个倒霉属性。 “不行,凡尘界容不得你,白毛怪,你必须消失,接受命运吧。” 小丫头说出这话,旱魃索性放弃抵抗了,从端正跪地的姿势,变为盘腿坐在地上,混不在意道:“随你,要杀就杀吧,反正只要这世间有怨气,我就会再次出现,等待合适的机会立马能附身化形,天地造化,你杀不尽的。” 王婵捏着拳头,哼笑道:“多谢你的提醒,为了你,我也得尽量活久一点,争取多杀你几次,这次就算个开端,以后常来常往,我便认得你了。” “你!” 白毛怪怒气上涌,怎么也想不到,挺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居然把斩杀它说得跟串门一样轻松,还常来常往,呸!这可是它等了不知多久的造化,怎么能这样轻飘飘地放下?! 要杀他也得有那个本事!小姑娘的拳头它已然见识过,但幸而它能够在一段时间内脱离肉体,以神魂的状态游移,并寻找下一个附身。 白毛怪扫视周围,见只有小丫头的同伴,一身青衣的俊朗公子,嗯,这具肉身就不错,够年轻,皮囊也好,最重要的,夺了他,那小丫头肯定要伤心! 到时候,她看着自己同伴的这张脸,肯定就下不去手了,自己便能找到机会,伺机逃跑,甚至反杀! “小丫头,最后告诫你一句,替天行道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你真的要多管闲事?凡人们要经历什么灾难,都是他们命里写好的,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王婵点头,语气坚定地回答:“看到了就难免管一管,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就是很闲,所以来管凡尘界的闲事,你还不许我有个喜欢的消遣?” …… 杀它当消遣,旱魃更坚定夺舍青衣公子的决心,它要看着这小丫头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不等王婵攻过来,只见一片白雾从旱魃的身上腾起,白毛怪委顿倒地,和先前一样,又进入假死状态。 白雾在半空中凝结成团,晃悠了片刻,然后径直向着青鸾冲去。 王婵都已经做好防御的架势,准备应敌,没想到敌人的进攻目标根本不是她,是她乖巧可爱的小青鸾! “你这丑东西!不讲武德,本小姐在这里!你别专挑软柿子捏啊!” 厉鬼怨气所化的妖物才不会被王婵的一句话道德绑架,都到生死关头了,谁还在意这些,兵不厌诈,它就是要绕开硬骨头,去捏软柿子! 下一秒,“软柿子”在它的面前变回真身,巨大的翼展,宽阔如天边祥云,青鸾鸟一双狭长的眼睛露出凶光,双翼抖动,扇出劲风阻止白雾的靠近。 “哼,没用的,之前不是试过了,我本无形,再厉害的物理攻击,也奈何我不得!大青鸟,你的身体我要了!” 青鸾鸟闻言,顾不得变回人身便口吐人言,急切地反驳道:“你可别乱说话恶心人!我的身体,永远为我姐姐守身如玉!岂容你这妖物觊觎!呸!” 旱魃:“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你…… 我,嗨!” 这大鸟和他主人一样说话噎人,不行,不能被惹恼分心,先专注于夺舍,成功了以后再呈口舌之快不迟。 白雾被劲风吹散,复又从别的方向聚拢,依旧缠着青鸾不放,不管青鸾哪个方向飞,都会被飘渺的雾气挡住去路,有实质肉身的他,就算速度再快,也比不过主动舍去身体,更加灵活轻便的白雾,只得慌忙躲闪,节节败退。 王婵越看越着急,青鸾都摆脱不了,她就更难追上,这可怎么办! 白毛怪说,物理攻击一律没用,没有实体,打散还能恢复…… 有了!以无形对付无形,不用物理攻击,她倒要看看,白雾还能快得过声音传播的速度?! “凌霜,就靠你了,撕碎那团白雾,救出青鸾!” 王婵从储物戒指中取出凌霜琴,刚一拿出来,天边立马传来雷声,不是普通的雷,是滚滚天雷,威压瘆人,紫电耀目。 凌霜:合着就他是后娘养的,救青鸾,遭雷劈啊! 主人你要不要这么偏心。 第284章 你才是异类 凌霜琴刚一被拿出来,听到雷声,立马往主人怀里钻,王婵一掌推开这个硬邦邦的长条木头,说道:“干嘛干嘛,让你去帮青鸾,赶紧的别磨蹭。” 凌霜急得,琴弦直发抖,器灵在王婵的识海里喊道:“雷!有天雷!就要下来了!” 王婵分出一丝注意力,降临在她的识海天地,笑着把这个,第一次在她面前乱了阵脚的男子拢在手臂里,安抚道:“不怕不怕,不就是雷吗,我看谢云逸被劈过,也没什么大不了,连血都没流,吓唬人的。” 凌霜这回往王婵怀里钻得更顺畅了,挺大的个子,缩在主人臂弯里,银红色的眼眸里满是惊恐,分辨道:“那不一样,他们受的渡劫天雷,主要起到净化身体杂质的作用,看似是考验,实则是助力,现在的雷可不是来帮我炼体的,我背叛原主,从上界偷跑下来,有污点,天道若是发现,直接抹杀!不是闹着玩,王婵,主人,你舍得失去我吗!” 天雷原来是好东西?王婵光注意到了凌霜说的前半段,心道怪不得谢云逸他们,越被雷劈之后,皮肤越莹白细腻,长得都比原来更加俊俏,原来是这么回事。 有好东西要大家分享,怎么可以让凌霜独占呢,王婵一甩衣袖,将凌霜推出温暖馨香的怀抱,豪迈地保证道:“凌霜大胆地上吧,天雷来了有我呢,我给你挡着,都劈我身上!” 来吧,雷雷,给我也炼炼体,顺便美容养颜。 既然主人发话,承诺要替他受雷,凌霜不再推辞,顺从地答应下来。 识海外,王婵抱着古琴,拨动琴弦,绞杀旱魃所化的白雾。 与第一道音符同时落下的,是碗口粗细的天雷,裹着着强悍威压,雷霆万钧之势,直奔凌霜琴的方向而来。 在紫电即将打中凌霜琴琴身时,王婵一个侧身,用自己的肩膀挡下,信守承诺,护住凌霜顺利过了这一关。 区区怨气所化的精怪,旱魃根本受不住凌霜琴的神魂攻击,一个音符足矣,转瞬间被绞杀得干干净净,消失不见。 “姐姐!你没事吧!凌霜哥哥,你真舍得让我姐姐替你挡雷!我看错你了!” 青鸾脱困,第一时间变回人形,回到王婵的身边,扶住女子的手臂,眼中满是关切。 他亲眼看到巨大的天雷落到主人身上,他家姐姐身娇体弱,怎么能替别人受过呢! 此话一出,凌霜也由古琴本体化作人身,和青鸾一左一右,将王婵挤在中间,为她提供支撑。 “你倒好意思责怪我?若不是你制服不了那妖物,惹得主人担心,也无需我来解围,更不会引来天雷!主人被连累,也是因为你!” “好了,是我的错就是吧!现在怎么办,姐姐怎么没反应,我害怕。” 王婵自打接下那道天雷,就一直低垂着头,像是失去了意识的木偶,对外界发生的一切没有丝毫反应,看起来状态十分不正常。 在身旁两个美少年关切的目光中,王婵呼出一口气,终于缓缓抬起头,双眼澄澈水润更胜从前,眉心一道金色神纹,小扇子树叶的形状,若隐若现,闪闪发亮。 “姐姐?你…… 你没事吧?这是什么?” “主人可有什么不适?是凌霜不好,多谢你代我受过。”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关心她有没有不舒服,王婵心头的疑惑更甚,站直身体,分别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不是,你们真的怕天雷,怎么没人告诉我,被雷劈居然这么舒服啊!” 被天雷击中的那一刻,王婵感受到了这辈子前所未有的温暖和舒适,她虽然没见过自己的父母,但她确信,被血脉至亲抱在怀里,就该是这个感觉! 她舒服得差点直接睡着,巴不得再来一次。 “舒服?主人,你不是被雷劈傻了吧?天雷造成的影响,是肉体和神魂的双重负担,若不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收敛着威力,有意给修士们净化体内杂质,一道雷足以使任何生灵魂飞魄散,我还是头一回,听有人说被雷劈很舒服。”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凌霜的话让王婵想起了以前看谢云逸进阶的时候,狗东西被劈得龇牙咧嘴,面目扭曲,还被她嘲笑了好一阵子。 怎么竟会有如此大的不同? “青鸾,你说呢?我们青鸾从不和我耍心眼,如实告诉姐姐,天雷是好是坏?” 青鸾立即回答道:“天雷多吓人啊,刚刚我差点从天上掉下来,威压太大,青鸾都飞不动。浮漓哥哥也怕雷,姐姐忘了?他说不能陪你走这一趟,就是怕修为太高,私自下界会被天道所不容。” 这下王婵没了主意,浮漓确实这么说过,看来不管是人是兽,还是半人半兽,不人不兽,就从来不存在,被天雷劈,很舒服很享受这么一说。 原来,她才是那个异类…… 想不通就算了,无需考虑太多,王婵甩甩头,对着天空大喊:“再来一个!我还要!” 话音刚落,头顶乌云密布,雷声滚滚,吓得凌霜和青鸾同时往女子怀里躲,脑袋撞到了一起。 不过这次,并没有紫电落下,只是平常的雷,是下大雨的前兆。 旱魃已除,大旱数年的平嶂郡,终于又下雨了! 像是要把积蓄了这么久的雨水一次补齐,雨点密集,倾泻而下,不多时越下越大,连自诩不是泥捏的王婵,都觉得有点睁不开眼,将木质古琴收起,又从储物戒指中找出一个防御法宝,顶在脑袋上挡雨。 雨水渐渐灌满土地上干裂的沟壑,直下了三天三夜,旱情最严重的平嶂郡及周边几县,终于又看到了流动的河水,看到了生的希望! 旱灾一事解决,王婵不虚此行,不过远道回家一趟不易,怎么可以办了正事就回去? 凡尘界的集市,庙会,戏班子,她可一直没忘记呢! “走吧青鸾,带你见识一下我的故乡,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平嶂郡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劫难,百废待兴,连人都不剩几个,更别提是热闹的街市,于是王婵带路,和青鸾一起赶奔何仲笙所在的京郊道观。 离开才不到五天,这位何道爷已经成了远近闻名的活神仙,道馆门口熙熙攘攘,百姓们争相叩拜,感谢神仙道爷为他们降雨。 王婵见状,绕道后山小路,避开人群,想着跟何仲笙见一面,道个别,然后自由自在地带着青鸾游玩凡尘界。 不想刚上山,远远地就看见一片明黄色,甚是惹眼,看形状是华盖,王婵当过公主,自然认得这东西,如此说来,现在这道观里,有皇上。 第285章 重游清平殿 “何老道忙着升官发财呢,走吧青鸾,我们下山找好吃的去。” 青鸾笑眯眯地点头,大半个身子挂在女子的手臂上,虽然早就比姐姐高了,但他仍旧改不过来这个习惯,喜欢时时刻刻粘着他家公主姐姐。 二人脚步闲适地缓缓下山,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何仲笙的呼唤。 “前辈!前辈留步!” 王婵回头,见追上来的不止一个何老道,还有个裹在明黄色常服里的扎眼男子,外加他的全副排场。 啧,真麻烦,这皇上怎么亲自追过来了,凡间帝王,最讲究那些跪拜虚礼,她本有意想避开,谁料竟躲不掉。 黎国国君谭耀阳,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高大,五官端正,身带帝王之气,看着倒是英武不凡。 是他们谭家的男儿。 王婵站在原地不动,这位皇帝陛下,却主动向她这边移步而来,越靠近脸上的激动神色越明显,到最后几乎要小跑起来,吓得一众太监侍卫们胆战心惊。 “您是,清平公主,是前朝得了仙缘的神女大人!晚辈谭耀阳,参见神女!” 竟是皇帝跪她,这下王婵完全不觉得烦,暗道谭家的孩子就是招人疼,你看这皇帝,挺有礼貌的嘛!跪拜礼不错,她勉为其难,受了吧。 “皇帝请起,无需行这么大的礼,你也说了,我已不是凡尘界中人,不讲究这些,寻常相处即可。” 皇帝上道儿,主动敬着她,王婵便也不多与他为难。 儿时与谭家的情分,王婵还都记着呢,谭鸿为她一句嘱托弑君篡位,护佑故乡的百姓,如今投桃报李,也不好让他的侄重孙太落面子,毕竟等她玩儿够了走人,人家皇帝老爷的架子还得端着,还得在天下人面前唯我独尊。 “不可,那怎么行,神女阁下是前辈,是仙人,能有幸得见本尊,这是晚辈之幸!” 王婵被他捧得都有点不好意思,直往青鸾的身后躲,用男子宽阔的肩膀,挡住皇上过于炙热的目光。 这人怎么回事,有点儿邪教教徒那感觉,不会是惦记着跟她求长生不老药呢吧?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前朝五公主清平?何老道跟你说的?” 王婵目光不善地斜了何仲笙一眼,皇帝见了,急忙替道爷解释:“不不,您的威名,无需何道爷告知,我谭氏皇家之人,与储位有缘的,谁敢不认得您?!我二十岁受封太子之日,大典结束后就有幸得见您的画像,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老规矩,为的就是您有朝一日回到故乡,到宫里故地重游,不会被轻怠。” 还能去宫里看看?王婵面露欣喜,一双紫眸中满是期待与雀跃,双手拉着青鸾的衣袖,摇晃着和他分享好心情:“计划有变,先不找好吃的了,跟我去我小时候住的地方看看,青鸾,咱走吧,我都迫不及待了!” 神女大人这么开心,皇帝像是得了夸奖的孩子,一张脸笑得灿烂,身旁大太监看着,比陛下登基那日笑得还夸张呢,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了。 “那就依您的意思,这就回宫,您说的好吃的,可否告知口味,我让他们为您在宫中设宴,接风洗尘。” 王婵点头,思量着她爱吃什么,还不曾开口,身旁的青衣公子替她答道:“甜食,荤菜,糕点,肉包子,我姐姐有好多爱吃的东西,你都准备上吧。” 嘿,这个弟弟不白疼,替她说出喜好,省得她自己开口不好意思点菜,王婵借着衣袖的掩映,悄悄捏了捏青鸾的手指,以示嘉奖。 把好好的一位俊朗公子,折腾出一张通红的脸,还要维持表面上的若无其事,辛苦又甜蜜。 依照王婵的指示,皇帝率先一步下山,在前方引路,她不愿在百姓中引起骚动,分了皇权的威风,不然以后都去拜仙人,没人踏踏实实种地读书,对江山安定无益。 谭耀阳听后,简直激动得热泪盈眶,神女大人高见,为他的江山考虑得如此周全,不惜低调隐忍,维护他的颜面,真是太照顾他了!先祖保佑,给他们谭家子孙留下这么大一个靠山。 下山后,王婵和青鸾坐进一个低调宽敞的马车,缀在帝王出行队伍的最后方,一路回到阔别已久的皇宫。 谭鸿当年夺权夺得轻松,几乎不费什么力,因此皇宫没有受到损坏,不需要推了重建,这么多年下来,虽然略有翻新,但依旧保留了前朝的布局和建筑风格,依旧是王婵记忆中的样子。 “姐姐的家真大呀,浮漓不骗人,姐姐真的是公主。” 故地重游,王婵心头五味杂陈,一时间思绪翻涌,有好多想去的地方,又不知从哪儿开始走起。 “青鸾,走,带你去我梦开始的地方看看。” 七拐八拐,由太监总管亲自引路,二人来到宫中僻静处,这附近依旧看不到什么人,但令王婵惊讶的是,她的清平殿,竟也被翻新过。 “这,有人住进来了?这附近不是冷宫吗?” 太监总管弯着身子,恭敬回话:“回王姑娘的话,不曾有人居住,国朝建立之初,开国高祖陛下下令翻新这里,自那之后,这清平殿就一直在维护修葺的单子上,即使不允许住人,也未曾荒废过。” 王婵心头涌起一股暖意,谭鸿好像知道她一直把这处破败的大殿当成是家,她和魏嬷嬷曾经生活的地方,终于像她刚来的时候保证过的那样,成了宫中无人敢轻视的所在…… 嬷嬷,您看见了吗?咱家,现在可真好看。 “姐姐,你怎么哭了?肚子饿了吗?皇帝说请你吃饭,不哭,咱去吃饭。” 一只手指为她轻柔地拭去眼角的湿润,王婵重又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颜,对青鸾说道:“我没事,只是睹物思人,想念我的奶嬷嬷,青鸾,明天,你随我去给她上柱香吧。” 青鸾点头微笑着同意,见姐姐终于不伤心,也跟着心情放松了起来。 “王姑娘,您提到的,是前朝的魏夫人?魏夫人的牌位已然不在定国寺,您不必跑这一趟。” “嬷嬷的牌位被移出了定国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的主意?谭家崽子胆大包天,竟敢亏待我的奶嬷嬷!” 神女发怒,太监总管双腿打颤,比伺候皇帝的时候还要战战兢兢,急忙解释:“您息怒,不是那个意思,定国寺里,那个,宫里有记录,高祖的原话,老奴斗胆引用:定国寺牌多鬼杂,小公主在意的人,不跟他们旁的鬼掺合挤在一处。魏夫人的牌位,早在高祖登基后,就移入了专门的祠堂,日日有人清扫供奉,您可以安心。” 王婵听了,甚至能想象到当初谭鸿说这话时,他脸上的轻蔑神态,牌多鬼杂,真亏他这个出身卫国公府的世子爷敢说,那可是前朝的历任君主啊,是他这样的武将们,曾经宣誓效忠的主子,一夜之间让谭鸿坐了皇位,曾经的皇帝皇后,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们,连和她的魏嬷嬷一个庙都不配了,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这样确实很和她的心意,魏嬷嬷本不喜欢喧闹,在宫里伺候了一辈子主子,也实在不该和那些人的牌位摆在一处,谭鸿有心了,是她又亏欠谭鸿一次。 第286章 两幅美人图 故地重游,感慨一番后,太监总管提醒王婵移步奉仙殿,皇上设宴为神女阁下接风,此时应是已经准备妥当。 奉仙殿比之建昌殿稍小,却更为奢华,一直是举办皇室家宴的不二场所,小时候的王婵,还曾经在这里过生辰,坐在姜霆之的腿上,看嫔妃们争奇斗艳。 今日这场晚宴,规模很小,场内只有三人落座,除了王婵和她带着的青衣公子,就只有皇上一个作陪,且不分主位次位,三张席位同在高台之下,摆成一个圆弧,甚至隐隐有以王婵居中的意思。 入席之人不多,菜品却不少,京外大旱,宫里为作表率,也节衣缩食了好一阵子,这下天降甘霖三天三夜,旱灾得解,久违的铺张,就以这场宴席作为开始,皇帝心里自嘲,他这是沾仙人的光,又能见着新鲜蔬菜,土豆红薯什么的,他都要吃吐了。 “我敬神女阁下一杯,多谢您为百姓们解决旱灾,还望您不嫌弃这些凡人的吃食,若是可以,请您在宫中随意住下,还把这里当您的家。” 王婵欣然受了一国之君的敬酒,没有驳皇上的面子,至于住不住宫里,看心情吧,先不给他准话。 现场二人,一个拿她当神敬着,另一个是自己养大的乖弟弟,在他们面前,王婵没什么好客气的,宫里的食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既然准备出来了,不吃掉才是浪费。 皇上今日算是见识过了,什么是仙人之姿,这饭量,就不是他们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万幸人家轻易不下凡,不然这谁养得起?! 看来他还是要努力,更勤政爱民,确保百姓们人人吃饱肚子还不行,一定得是家家有余粮,国库充足,不然都愧对祖上,为他们后辈结下仙缘,结果到了他这儿,招待不起…… 王婵不知道她吃顿饭,还把皇上给激励了,陛下心里给自己制定短期中期长期目标的时候,王婵只觉得这旱灾真不是闹着玩的,把皇宫这天底下最富贵的地方都给挤兑穷了。 还是得皇上讲讲有关旱魃的事,防患于未然。 “皇帝,你可知天下大旱因何而起?” 这话一出,谭耀阳差点起身给神女跪下,怎么听,这都是在问他的罪,有种说法,叫主不仁,则天降惩罚,旱灾不下雨,可不就是老天说了算,是在表达对他这个掌权者的不满。 眼看着皇帝的额头浮上一层冷汗,王婵抬起手掌做了个安抚的动作,接着说道:“别担心,问题不在你,你听我说。” 旱魃乃是天地间的怨气所化,降世便会带来大旱,而这方天地上一次产生如此大的怨气,说来还是二百多年前,大梁迎战宁国狼兵的时候。 受那魔修摄政王的牵连,北地狼烟四起,边境上的居民们失去家园,不得不流离失所,成为流民,虽然王婵当时制定了安置宁国难民的政策,但在实施上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就像那起差点要了宋睿珉一条小命的绑架案,若不是恰好被返京的公主一行遇上,也难以找到万全之法。 魔修转嫁自身的心魔煞气,炮制狼兵,视人命如草芥,致使无数宁国兵丁带着怨恨死去,这所有的无辜之人加在一起,死去后不愿入轮回,留在这片天地里,经年累月下来,终成祸害,这才有旱魃的产生,和后续的一连串灾难。 “归根结底,这是前人犯下的错误,连累你们了,皇帝不需太过自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你再勤政,天不下雨,你也没辙。不过,减少战乱,让百姓们安居乐业,完善律法,公正判案,让天下尽可能地少一些枉死之人,便能消灭怨气滋生的土壤,你的天下自然安稳,我这话,皇帝听明白没有?” 谭耀阳这下终于坐不住了,从席位上起身,面对着王婵,躬身行礼。 “多谢神女阁下的教导,我一定谨记于心,秉承先祖遗志,黎民百姓,我大黎,永远万事以民为先!” “哈哈,这就好,谭家的孩子就是听话,一点就透,起来吧,坐下说话。” 女子清脆悦耳的笑声响彻大殿,被称作“孩子”的中年皇帝面露喜色,得到称赞,脸颊染上红霞,比喝了酒气色还好。 “我们修真界的人也不能懈怠,少给你放下来几个魔修妖兽什么的,你也踏实点儿,对了,京郊的那个何老道,他想永远赖在你这里当世外高人,他的能力不同以往,皇帝大可以用上他,前朝不是有国师一职……” 说到此处,王婵顿住话头儿,感觉那条娃娃鱼精,和她天边朗月一般的师父,根本没有可比性,才不给他封国师呢。 “就给他以朝廷的名义建个道观,这次他在不少百姓的面前降下大雨,已经暴露了不同于常人的能力,还是要尽快拢到朝廷手里,不然要分了你皇权至上的风头,不利于江山安稳。” 皇上点头答应,承诺会立马办好这件事,又千恩万谢,说了许多的好话,对神女大人极尽溢美之词,这场晚宴,便在宾主尽欢的愉快氛围中,落下帷幕。 一顿饭换江山安稳,王婵不仅告诉他该如何治理国家,避免旱魃这类东西的再次出现,还给他留下一个何道爷,帮他应对可能出现的祸端,简直是太划算了! 宴席过后,皇帝请王婵去他御书房里的那间密室,给她展示了曾经提到过的画像。 “神女大人请看,这就是先祖留下的您的神像,每一任储君,受封入主东宫之日,才有得见这张画像的机会,这是大黎开国以来,一直沿袭的规矩,为的就是盼着您能再度现身。” 王婵仰头看着面前她的画像,共有两张,左边的小女童五岁稚龄,乌发紫眸,梳着双垂髻,两边各有一条鹅黄色的丝带,灵动可爱。 右边那幅,是根据她小时候的样子想象出来的,十七八岁的少女,长发半挽,出尘绝世的面容上,隐约有一丝淡然的浅笑,水润的眼眸看向画面的下方,像是悲悯世人的菩萨,在俯视她的万民。 画技不错,想象出来的这张居然有她几分现在的神韵,只是没猜到她现在的真实性格,要王婵自己选的话,该画她一脚踹飞渡劫期魔尊的英姿,那张比较帅气。 “这画出自谁人之手?我看着,风格不太一样,左边的运笔细腻,注重刻画小线条,右边的则是一气呵成,突出人物的神韵,都是上佳之作。” 皇帝听后,用一块黄绸子包住手指,小心翼翼地翻开画卷的一角,露出落款。 “幼年的这幅,出自前朝临江侯府,许氏清茹,号红鲤居士,一代书画名家,擅画花鸟鱼和人像幼童,画面令人见之欣喜,灵动天成。” 临江侯府!许清茹!她大表姐的画! 王婵心中涌起阵阵涟漪,有怀念,有感叹,更多的,则是欣慰。 许家大表姐闯出了一片天地,以她自己的名姓流传于世,不是谁家的媳妇,谁家的母亲,而是书画名家,红鲤居士,真棒,黎国千千万万的小姑娘们,有多少以她为榜样,想想就令人激动。 “那,另一副呢?” “您鉴赏能力超群,这两幅画确实出自不同画家之手,右边这幅没有完整落款,只有个模糊不清的标记。” 王婵疑惑,凑上去仔细看,是个潦草的小字,辨认起来有些难度,但是这个笔迹她认得,通过笔迹联想,这个字,是“柬”。 瑞王府的堂哥,王柬。 第287章 中宫有悍后 夜深人静,王婵美人在侧,舒舒服服地躺在清平殿中的大床上安眠,宫中却有人,今夜注定睡不踏实。 “陛下怎么还不过来?奉仙殿那边,不是早就散场了吗?” “启禀皇后娘娘,陛下已经在御书房睡下了,您也早些就寝吧,别再等了。” 中宫皇后董氏,因着谭家祖上留下不纳妾的规矩,与陛下大婚的第二年有孕,成功诞下皇长子后,便一人稳坐后宫,连个与她争风吃醋的妃妾都不曾有过,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心。 可是从御前那边传来的消息,让这位皇后娘娘第一次有了不确定的时候,人到中年,孩子都生了四个,陛下居然变心,从宫外带回一个绝色美人,听闻才十七八岁,当皇帝的女儿都够了,这昏君,见色忘义的臭男人,真是不知廉耻,违背祖训,还藏着掖着不敢让她这个正宫知道,惹人笑话! “歇在御书房了?他不是陪佳人赴宴去了,又没处理政事,去什么御书房?!当我好糊弄呢!” 一旁的宫女赶紧劝她家娘娘小点声,这般怨怼陛下的话,若是传出去,可不是小罪过。 “娘娘您别生气,陛下这么多年,从来不多看旁人一眼,与您的情分不是假的,您就安心,信陛下这次。” 董皇后依旧不放弃,追问道:“那女子呢?是否也留宿宫中,安排在了哪里?” “这…… 听闻,是……” “快说!” 宫女扑通一声跪地,脑门贴在手背上,答道:“是清平殿。陛下准许她住进了清平殿。” 清平殿,那不是宫中禁地吗!一直神神秘秘地大门紧闭,除了修葺打扫,都不让别人进,如今怎么,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宫外女子住了进去,好你个谭耀阳,这就是变心了! “睡什么睡,再睡觉明天中宫就要易主了!更衣,我去找皇上评理!” 也就新朝大黎的皇后有这份底气,黎国女子地位高,可自立门户,户口本单开一页,不必依附于父亲,兄长或是丈夫,皇家更是沿袭了当年卫国公府的祖训,男子不纳妾,无后过继子侄,就像是开国高祖谭鸿,一辈子没成亲,传位给弟弟,也是从这里找到的依据。 大梁原来的那套宫斗宅斗弯弯绕,这位董皇后根本没学过,她的母亲也没打算教,她家女儿一辈子也用不上,为何要用那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烦她? 于是这位皇后娘娘,一言不合就换上一身轻便衣裙,踹开了御书房的门,叉着腰要和皇帝夫君掐架。 皇帝之前晚宴上心情大好,没少饮酒,怕酒气惹皇后不喜,这才在带着王婵看过密室里的画像后,直接宿在了御书房的偏殿。 此时睡意正浓,皇帝梦中的场景,都是王婵教导他治国,语气威严跟他讲勤政爱民,完善司法云云。 皇后怒气冲冲来到床边,正巧碰上夫君说梦话,嘴里念叨着“神女”,董皇后听清楚这两个字,一个巴掌打在皇帝脸上,吼道:“什么神女仙女,谭日头,睁眼看看我是谁!” 谭耀阳隐约觉得脸疼,刚要发脾气,睁眼一看是他的皇后,立马挂上一个温和笑意,问道:“娘子,你怎么,这是什么时辰了?该上朝了?” 皇帝睡得迷糊,以为皇后担心他错过早朝的时辰,坐起身一看,外边黑得跟锅底一样,仔细端详皇后的脸,呦,比锅底还黑。 “晴儿,怎么了?可是做了噩梦?不怕,朕在这里,陪着你。” 听皇帝叫了她的小名,皇后的气势这才一泻千里,委屈的泪水溢满眼眶,捶着谭耀阳的心口,哭喊道:“还不都是你,你喜欢别的女人,背信弃义,始乱终弃,凉薄无比,众矢之的,奸恨卑鄙,蛮不讲理,令我唾弃!” 啊?皇帝一头雾水,被皇后的贯口一顿输出,愣在床榻上不知从何说起。 “晴儿,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你我鹣鲽情深,儿女成群,相濡以沫,难分难舍,岁月静好,白首偕老,今生来世,永结同心。真的,你信我,我眼中再没有别的女子。” 皇后:“呜呜呜,没押上,重新说。” 谭耀阳用手指给娘子抹了抹眼泪,试探着将人往怀里拢,被推开两次,终于把皇后按在了自己心口,这才温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人乱嚼舌根,传了风言风语污蔑朕?晴儿可千万不能轻信奸人,离间我们夫妻。” 董皇后在面前明黄色的寝衣上蹭了蹭鼻涕眼泪,仰起一张风韵犹存的小圆脸,扁着嘴说道:“是污蔑吗?皇上没让一个宫外来的女子住进清平殿?没陪着她吃饭?!” 皇帝原本安安稳稳抱着妻子坐在床上,一听这话,差点摔到地上去,赶忙用手指抵住皇后的嘴,连声解释道:“误会误会!皇后慎言!万不敢再说这话了!” “怎么了?她父兄什么来头?我都说不得吗?” 皇帝把头摇成个拨浪鼓,酒都醒了大半,面露惶恐,解释道:“那位是前朝国师的徒儿,是仙门中人,此次天下大旱,就是神女阁下为大黎国解围,凡人岂可高攀?况且,人家下凡,身边带着道侣呢,那公子少言寡语,看着是不好相与的,万一不入耳的话传过去,得罪了人家,怪罪下来,整个天下都要遭殃!” 董皇后抓住了话中的重点,反问道:“哦,合着是人家家里看的紧,你自觉没机会,才知难而退?是人家本事大,你觉得自己配不上,才歇了心思?” 皇帝陛下叹气,抬手捏住了妻子脸颊上的肉,嗔怪道:“还说人家呢,你看我看得更紧,我家晴儿本事也不小,半夜闯进皇帝寝宫,没被当刺客制服,还扇了朕一巴掌,你说,除了你,谁有这本事?” 说完这话,董皇后脸上浮现出一个心虚的红晕,轻轻地抚摸着皇上脸上的红手印,声音比蚊子还小,道了句“对不起”,帝后这才解开误会,和好如初。 二人并肩躺下,皇帝提议明日为皇后引荐,让她也得见仙人,后又商议了一些旱灾后的安置措施,还有几位皇子公主的琐事,夜半子时,夫妻二人十指相扣,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董皇后和夫君道了句早安,翻了身接着睡,王婵在清平殿,更是连睁眼的意思都没有,身旁的青鸾把脸埋在公主姐姐的臂弯里,做梦都是甜的。 只有皇帝一人,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正冠纳履,端坐在朝堂之上,揉着宿醉后的脑袋,有点儿想立个太子然后退位当太上皇。 第288章 天仙祖奶奶 大旱后下了大雨,今日天空碧蓝如洗,是大黎国久违的好天气。 王婵起身后沐浴,换上一袭庄重的凡尘界衣裙,由宫里提供,式样和面料上的花纹,皆比照最高规格,就算是站在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身边,也不逊色丝毫。 由禁军开路,王婵端坐于车辇之上,心无旁骛,面容沉静,一路来到京内的一座皇家寺庙。 寺庙连同周围的几座山,都被皇家派遣的禁军小心地看管起来,除专门负责添置香火的僧侣,和每日打扫的小沙弥,并不对一般百姓开放。 今日王婵只身前来,在山脚处下了马车,一步一个脚印上山,祭拜魏嬷嬷的牌位,和嬷嬷聊天叙旧。 “嬷嬷,婵儿来看您了。” “嬷嬷是天底下最良善之人,上天有灵,一定让您托生个好人家,富足美满,再不用入宫伺候小哑巴。” “嬷嬷,您看,我长大了,说出来怕吓着您,我都两百多岁了呢。” “嬷嬷,我好像是个妖怪,或者…… 总之不是人,您还会喜欢我吗?” “嬷嬷,人们总说故土难离,若是叫您选,肯定还会回到这方天地,大黎国很好,女子们比以往活得轻松一些,也许还不够,但这是个开始,您若是回来,就能看到我说的这些了。” “我尽量活得长一些,总会再遇到的,嬷嬷,那我就先走啦,不瞒您说,家里有人等我,您的小殿下,不再是孤身一人。” 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王婵抬起手腕,拭去颊边一道清泪,重又挂上轻松淡然的神色,从牌位前的锦垫起身,缓缓走出这间寺庙。 回到皇宫内苑,王婵屏退那群围着她的宫女太监:“不用跟着了,这里的路我认识,你们下去吧。” 天光正好,王婵一人在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漫无目的地闲逛,不多时便来到御湖附近。 凡尘界的初秋时节,原本快要干透的御湖,被连日来的大雨灌满,湖中除了水以外,空无一物,平静的水面倒映着蓝天,现在,也倒映出了趴在白玉围栏上,正低头看来的一张少女芙蓉面。 王婵盯着这池碧水,小声嘟囔道:“真没劲,连鱼都没得喂,破旱灾……” 话音刚落,身后冷不丁传来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突兀搭话,吓得王婵差点扎进水里。 “姑娘想看鱼?皇…… 太后娘娘的宫中还有几尾,如今宫里就剩那一处的几条了。” 王婵拍拍心口,转过身看向来人,见他弱冠之龄,两道浓眉斜飞入鬓,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小屁孩儿,叫谁姑娘呢,突然搭话,吓死你祖奶奶我了。 “不看也无所谓,告辞。” 王婵丢下一句话,绕过那人想走,却被他侧出一步,挡住去路。 “敢问姑娘芳名?是在下冒失了,还请姑娘不要责怪。” 王婵站定,直视那人的一双大眼珠子,不答反问:“你是几皇子?怎么有闲心逛园子?旱灾刚走,百废待兴,你没正事可做?” 二皇子谭旭明,被眼前的小姑娘一言道破身份,还劈头盖脸地受了一顿责备,愣在原地,看着那道倩影渐行渐远,良久,才摸摸后脑勺,低头脸红。 这姑娘脾气还挺冲,一早猜到他是皇子,居然也不怕,薄怒教训人的样子,可真好看…… 王婵回到清平殿,换下庄重的礼服衣裙,由着青鸾为她卸下发间的钗环,斜倚在软枕上歇午觉。 不多时,身侧挤过来一个黏人精,半个身子都挂在王婵身上,毫无对二人体型差异的自觉,被嫌热的主人一脚踹远,滚落床边。 “夜深了,再说,夜深了凉快,白天,热……” 塌上的女子一翻身,含糊着留下这么句话,下一秒又沉睡过去。 跪坐在床前的青衣男子闻言点头,眉目含笑地望着女子散落在枕头上的乌发,轻声说道:“说话算数,等晚上,我找你兑现承诺,姐姐可别忘了。” 御书房偏殿,昨夜被皇后打醒,哄了半宿老婆的皇帝陛下同样在补觉,待睡够了时辰,太监总管依照吩咐将他叫醒,禀报道:“陛下,门口二皇子求见。” 皇上接过太监递上的茶碗,喝了一口,温声说道:“老二来了?让他进来,秋老虎最毒,这个时辰,在外面太久,中了暑气可如何是好。” 当朝的两位皇子两位皇女,一母同胞,皆是中宫董皇后的骨肉,没有亲疏远近,不分嫡庶尊卑,一样地得皇帝宠爱器重,太监们见怪不怪,对皇帝此时毫不掩饰的关心习以为常。 二皇子谭旭明进来后,不跪不请安,直接挨着皇上身边坐下,嗓音清脆地唤了一句“父皇”,引得皇上露出一个慈爱的笑意,吩咐太监给二皇子倒一杯凉茶。 “父皇,旱灾刚走,百废待兴,有没有什么事交给儿臣去做,为您分忧。” 皇帝一听他这话,激动得热泪盈眶,一只大手拍着二皇子的后背,连声称赞:“我家旭儿长大了,心里能装着正事,记挂着百姓,好啊,父皇真高兴。” 谭旭明闻言,羞赧一笑,主动承认道:“父皇,儿臣愚钝,是刚刚被一位姑娘点醒,那位姑娘说的,现在不是我逛园子的时候。您知不知道,今日母后召见了哪家的诰命夫人?哪位大臣或是勋贵家的小姐进宫了?” 皇帝摸着下巴琢磨,昨日一场误会,惹得妻子和他生气,也许是召见了哪位夫人带着女儿,进宫说话解闷吧? 具体是谁,他也没听说,不过那姑娘心怀万民,看样子儿子也很喜欢,要是能嫁到宫里来,那真是再好不过,这事,他得替自家儿子留意着,早早定下,千万别便宜了别家的小子。 “旭儿,那姑娘大概什么年纪?长什么样子?跟父皇描述一下,父皇帮你去问你母后。” 得了皇上的准话,二皇子眉开眼笑,侧身抱住自家老爹的手臂,摇晃着谢恩,小时候撒娇的手段,直至今日依旧好使,也不敢有人指摘这样不合规矩,天家父子亲近,无人置喙。 “多谢父皇,还是父皇心疼儿子!那姑娘约莫十六七,在御湖边看水,身量高挑,乌发,粉唇,对了!那双眼睛,她的眼睛不俗,儿臣从未见过那样的。” 皇帝笑呵呵地听着,心里默默笑话傻儿子没见过姑娘。 “怎样的不俗?还能是三只眼,二郎神?” 面对皇帝的玩笑,二皇子连忙摇头,急切地反驳道:“是真的,父皇见过就知道了,那姑娘一双大眼,紫汪汪的,就像皇祖母最喜欢的那串水晶珠子,可好看啦!” 这下皇上笑不出来了。 紫汪汪大眼,说皇子逛园子不干正事,这哪儿是谁家直言不讳的小姑娘,这是训斥皇上也合情合理的活祖宗! “那个,旭儿呀,下回见着这位姑娘,可别乱说话了,当心她打你屁股。” 第289章 四公主喜娘 一个午觉歇到红日西斜,王婵不紧不慢起身,随意地整理了一下仪容,发髻也懒得梳,用谢云逸亲手炼制那只玉簪花发簪,在脑后挽起长发。 拍了拍青鸾的发顶,交代他乖乖地在清平殿自己呆着,王婵再度移步宫中繁华处,受皇帝的邀请,接受中宫及其子女们的拜见。 这是昨晚皇上亲口答应自家妻子的,让她亲眼见到仙门神女,解开心头的疑虑,今日早些时分,太监总管小心翼翼地来请示,王婵痛快答应,谭家的孩子,她见一见也无妨。 同样是在奉仙殿,皇帝皇后并四个子女,已经身穿礼服,整整齐齐地等在各自的位置。 自打当朝皇室入住皇宫,后宫中便一直人口简单,谭家祖训不准纳妾,每辈的皇子公主屈指可数,不像之前大梁国那样,动辄十几二十几个。 人数少,又都是一母同胞的嫡系,干脆不分男女,一并以长幼排序,如今的两位公主两位皇子,也是遵照这个章程。 王婵踏入奉仙殿,先和最中间的皇帝微微点头作为问候,环视殿内,吸引她注意的,不是之前教训过两句的二皇子,而是年纪最小的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一身丁香色衣裙,衣摆上刺绣着仙鹤纹样,精致华丽,栩栩如生。 王婵盯着她的脸,罕见地失去平静,愣在原地,一时间说不出话。 像,实在是太像了! 这个看着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五官,神态,还有颧骨上的那颗小痣,都和魏嬷嬷如出一辙,这世上,真会有这么巧的事?! 仙女姐姐在看她,小公主也觉得莫名心生欢喜,并没有什么畏惧,冲着王婵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这一笑,她眉毛眼睛弯曲的弧度,看得王婵泪水差点溢出眼眶,错不了,她不会认错。 “晚辈携妻董氏,并二子二女,拜见神女。” 皇上率先开口,领着全殿就要下跪,王婵快步走到那位小公主的面前,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压下声音里的哭腔,笑着说:“别摆那套虚礼,快,大家都坐,这孩子,叫什么?” 对于突然过来抱她的女子,小公主并不认生,乖乖地把小脸蛋靠在仙女姐姐的怀里,嗅着她身上的馨香,还调皮地和她母后眨眼睛。 “姐姐,我叫晨曦,是四公主。” 小姑娘大大方方地自我介绍,王婵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一双手,将她抱在怀里,摸摸头发又揉揉脸颊,怎么稀罕都不够。 皇帝看着神女大人笑容和善,也跟着雀跃起来,语气轻快地给王婵一一介绍。 大公主朝晖,二皇子旭明,三皇子东晟,四公主晨曦。 王婵听过后,心中一阵吐槽,这一家子人,连他们的老爹谭耀阳都算上,起的名字,阳气也太重了吧…… 若不是她亲手除掉平嶂郡那只旱魃,了解大旱数年的起因,肯定要怀疑是皇宫里的这一家子,名字中带的热气,把本该降下的雨水给蒸干了。 王婵带着四公主同入一席,还亲手为她布菜,看得一旁的皇帝受宠若惊,比受到照顾的小姑娘本人还激动。 “你家祖上,起名大多带水,谭鸿谭沧,都是这般的规矩。” 谭耀阳不知如何接话,能直呼其名,随口说出高祖和孝帝大名的,天底下也就这位活祖宗了,他可不敢。 “四公主与我一见如故,仿佛是前世的旧识,令人心生欢喜,皇帝,我想为她改个名字,你可同意?” “自然同意,神女大人赐名,这是我等之幸,多谢您的看中!请神女大人赐教,改个什么字?” 王婵侧过身正面对着四公主,笑容和煦,和颜悦色地询问她本人的意见:“小公主,可愿意让我给你改个名字?晨曦很好听,可是阳气太重,不养人,我怕烤坏了我们娇花一般的小仙子。” 四公主笑弯了唇,被王婵夸赞,脸颊透出红晕,激动地点头,她心中觉得,这位姐姐才真的是天上来的仙子,长得如此美丽,而且还这么随和,令人抗拒不住地心生亲近。 “好,单名一个媦字,乳名喜娘,小妹妹,你可喜欢?” 不光有大名,还有乳名,喜娘,听着寓意再好不过,四公主将头靠在王婵的肩上,撒着娇道谢,表示她很喜欢。 皇帝同样心情大好,大着胆子插话,问道:“多谢神女大人费心,只是不知,这个媦字,作何解释?” “家乡的叫法,从女从弟,谓之媦,是亲近的妹妹之意,这孩子,望你们顺其自然,不必强求,让她恣意快乐地活着。” 神女大人亲口嘱托,皇帝连忙应下,同时当场吩咐大太监去传令,为四公主的一切皇室玉牌改名。 此事安排好后,大殿内开席,这次的王婵一反常态,自己吃得很少,满心满眼都是身侧的小喜娘,亲手为她夹菜,取出手帕帮她擦嘴,照顾得无微不至。 王婵心中暗道,这皇宫,她不能再待下去了,若是不尽早抽离,她怕她会贪心,想一直留在这里,再也不和喜娘分开。 可喜娘已经了却了前尘,这一世,她有美满的人生,有疼爱她的父母和同胞手足,她会是最幸福的黎国小公主,自己可以放心了。 “喜娘,姐姐要走了,你要平安快乐地生活,替姐姐吃尽天下美味,对了,清平殿,姐姐把它送给你,本也是你家的宫殿,我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不管了,总而言之,喜娘,我真高兴,这次能够见到你。” 王婵将小姑娘紧紧抱在身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心中所想,这次她有时间,好好与她道别,实属上天眷顾,给她机会,了却心中这桩陈年的遗憾。 宴席过后,王婵起身离席,站在苍茫的星空之下,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舒畅,仿佛再没有什么过往缠绕着她的灵魂,此时的她,一往无前,无所畏惧,身体里蕴含着使不完的能量,好像这股力量,可以帮她完成想做的一切,保护她所有在意的人。 是夜,王婵带着青鸾悄然离宫,全然不知当日她赐下的名字,会在历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谭媦,广安帝最小的女儿,大黎国历史上第一位女君主,清平殿,也是从她开始,成为与东宫比肩的储君居所,立储男子入主东宫,封太子,若是立储女子,则封清平公主,赐居清平殿,以求得到神女大人的庇佑,稳坐江山,福泽万民。 王婵特意叮嘱皇帝皇后,要喜娘随心所欲地生活,怎么也想不到,顺其自然的结果居然是,小姑娘登基,坐了皇位。 第290章 董耀诺重伤 lwxiaoshuo.org 玄天宗山门之外,早起准备外出做任务的弟子们,发现一个浑身是血的狼狈男子,正趴在地上,对周遭毫无反应,不省人事。 “这是谁啊?还活着呢不,伤得挺重啊。” “是咱同门吧?不然怎么倒在了山门以外?” “不认得,先去禀报师兄知晓。” 此时再说师兄,说得可不是姜霆之长风等人,而是新一辈的弟子,内门大师兄罗铮,师承丹荧长老,是掌门大人的正经徒孙。 外门第一人宋睿珉,虽然没有拜师,但内门小师叔王婵亲口应下要关照的人,本身修炼资质又好,很快就从同届的新弟子中脱颖而出,稳居前列。 宋睿珉闻讯赶过来一看,这人他也不认识,不过救人要紧,还是先抬进去,让长老们了解情况后,再做判断。 此人伤势严重,随随便便移动可不行,几名弟子合力,连同他身下铺地的青石板一齐抬了起来,人是能安稳运进去了,玄天宗山门外正中,路也秃了一块儿。 找了间空着的客房把人放进去,罗铮和宋睿珉分头找到丹荧长老和内门的另一位姜姓长老,请他们过来查看。 姜霆之丢出来一瓶自己的炼制的丹药,意思是让宋睿珉拿去救人,别来烦他,宋睿珉便没敢再和这位冷面仙君多说什么,捧着丹药回到那间客房。 另一边,罗铮请动了自家师父,丹荧跟着她的小徒弟,身后还有个长风。 听说山门外捡到个男子,长风说什么也要和丹荧师妹一道过来,几人脚步匆匆,都在同一时刻,站在了放着陌生伤者的青石板前。 听闻姜霆之给了丹药,长风信任他霆之师兄的东西,便让宋睿珉先给这人灌下一颗,稳住他的性命再说。 一颗丹药入口即化,男子虽然依旧趴在那里不醒,但终于可以探查到他的气息,比之刚才,要强劲且有存在感得多。 长风挥手使出一个清风诀,去除男子脸上的血污,然后将人翻了过来,露出脸的那一刻,长风和丹荧皆是一愣。 是个熟面孔,之前来玄天宗挑战过姜霆之的,名剑山弟子,董耀诺! “长风师兄,他怎么这副样子倒在我们的门口,他不是名剑山的内门第一吗?当年与姜师兄尚有一战之力,什么凶物,能将他逼得如此狼狈?” 长风也是满心疑惑,不管出了什么事,总之不能放任不管,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觉得名剑山首席大弟子落得这般田地,名剑山可能已经遭了难,那他们玄天宗…… “宋睿珉,你现在跑一趟秋池台,拜托云长老过来一趟,董耀诺如今的状况,怕是只有云长老手中的仙品丹药,可以救醒他。” 宋睿珉领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秋池台,里边空无一人,想到神仙姐姐临走前的交代,秋池台没人就去百草园叫门,宋睿珉不敢耽误,一路狂奔,终于在百草园的大门之外,扯着嗓子,叫出来了这位红衣胜火的俊朗少年。 谢云逸伸着懒腰,发间粘着草叶子,一脸不耐烦地打量宋睿珉,心道怎么又是这家伙? 上回初次见面,就没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他家小麒麟火急火燎地跑了,去凡尘界救苦救难,居然不带他,甚至连当面道别都没有,就是眼前这个小子代劳,气死人了。 “怎么又是你?找我有事?莫不是我家婵儿回来了?在哪儿呢?!” 宋睿珉躬身掬礼,一脸为难地答道:“云长老,您去看看吧,长风师叔命我转达,名剑山董公子昏迷不醒,和您求药。” 闹了半天不是王婵回来,谢云逸立马没了继续听的兴趣,转身就要回百草园继续睡大觉,被眼疾手快的宋睿珉拉住了胳膊。 “云长老,您先别走,真的是出了大事,那个,您的徒弟,王婵小师叔走之前交代,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来求您,说是您有本事,能排除一切困难。云长老,请您与我走这一趟吧。” 一席话果然哄好了谢云逸这匹顺毛驴,红衣男子转身,都没计较这小子拉他的衣袖,唇边带着可疑的傻笑,同意了宋睿珉的请求。 宋睿珉这才松了口气,用衣袖快速拂去额头上的水光,恐怕让人看出他说谎,冒出的虚汗。 修真界的大能也有这么好糊弄的时候?是不是刚才,在彤图台姜长老那边搬出来这一套,也能好使? 总之能请动这一位已是侥幸,宋睿珉一丝不苟地绷着脸引路,将谢云逸带到,名剑山弟子所在的客房。 “青石板怎么回事?什么我不知道的独特疗法?给他败败火气?” 这一屋子里,长风辈分最高,此时也是由他,苦着脸回答云长老的问话。 “这是山门外铺路的石板,董公子伤势太重,挪动恐怕造成进一步的伤害,因此才这样抬了进来。” 谢云逸从储物法宝中取出全套的面巾和手套,以他现代人的标准全副武装上,这才皱着眉去查看伤者,大致看过一遍后,揭下面巾扔到一边,责怪道:“哪儿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胡闹,青石板赶紧按回去,这人状况挺稳定的,再怎么说也是元婴期修士,挪动一下又不会散架。” 宋睿珉轻声解释道:“云长老,这是已经救治过一回的了,给他灌下姜长老给的药之前,确实快要散架,不是弟子们大惊小怪。” 谢云逸闻言,更不乐意了,没好气答道:“姜长老?姜霆之啊,你们既然先找了他,干嘛又来烦我?怎么,他架子大,请不动,倒是我这个辈分更大的来跑腿,给一个外人治伤?” 越说越气,谢云逸抬腿就要走,一只脚都踏出了房门,身后传来宋睿珉急切的回答:“云长老误会了!是,是您的药更厉害,您看,这人虽服了药,彤图台的药,可是并不见苏醒,只有云长老能救他,救人一命,大功德一件,就像是,只身前往凡尘界救万民的王婵小师叔,都是一样的善举。” 某个窜到门口的红影子复又窜了回来,面容温和地拍着宋睿珉的肩膀,谦虚道:“大功德谈不上,总不好见死不救,没错,我和婵儿都是心肠软的,哈哈,被你给看出来了,这话别忘了怎么说的,到时候她回来,你给她也说一遍。” 心情明朗起来,谢云逸出手大方,直接从储物法宝里取出了顶级的回魂丹,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不论是身体还是神魂,都能修复到一般人的状态,这已经是修真界最顶级的丹药,除了玄天宗老祖的亲孙子,其他人连亲眼看一次都难,董耀诺此番算是摊上个大造化。 “这人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手里有好东西,故意来玄天宗门口躺着啊?” 谢云逸将丹药送入董耀诺的口中,才后知后觉发现这次真是下本儿。 不过给都给了,也要不回来,想到这人是名剑山的翘楚,来日方长,让同为中州大门派的名剑山欠自己一个人情,以后找机会还吧。 “这个青石板,我不是说了嘛?赶紧放回去!” 第291章 异界修行者 仙品丹药下肚,董耀诺悠悠转醒,他那副往日里,总是神采熠熠的双眸,此时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整个人看起来依旧病恹恹的,众人心中却明白,有云长老的丹药,这人已经没有病痛缠身。 “董公子,你感觉如何了?还记得我吧?玄天宗的长风,我们云长老已经把你的伤治好了。” 一旁的宋睿珉及时补充道:“对对,救苦救难活菩萨,大慈大悲云长老。” 这话的溜须拍马之意,简直摆在了明面上,听得丹荧直咧嘴,她与王婵交好,知晓自家小师妹平日里对这位云长老一口一个“狗东西”,云长老非但不生气,还总是笑得一脸宠溺谄媚。 此时的丹荧也不那么惧怕谢云逸的身份,大咧咧地说道:“宋睿珉,过了,刚刚那句,有点儿假了。” 宋睿珉摸着鼻子,确认道:“假了?哦,我下回注意。” 嘿,这帮小崽子反了天了,谢云逸没胡子可吹也照样瞪眼,摆出一副要揍人的架势吓唬小辈儿们,惹得少年老成,新一代的内门大师兄罗铮,都不禁捂嘴偷笑。 将重伤濒死之人救治回来,现场一片轻松愉快,被救的人董耀诺自己,却乐不出来。 看着玄天宗众人闲谈说笑,再想到他逃出来前,名剑山自家宗门内的尸山血海,董耀诺心绪起伏,一口鲜血从心脉喷涌而出,染红了离他最近那名弟子的灰色衣袍。 “哎哎?董公子,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又吐血?” 谢云逸同样心生疑惑,吃了他的丹药,这人早就百病痊愈,伤势全无,如今吐血,又是为了什么? “小子,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别人救你也是白白浪费丹药,多此一举。” 董耀诺闻言,终于有了反应,一个翻身跪伏在地,头低低地垂下,看不出丝毫名剑山大师兄该有的矜持威严,片刻后,甚至痛哭起来,声音越来越来,逐渐变成痛苦的嘶吼。 玄天宗众人面面相觑,收敛笑闹的心情,各个面容严肃,宋睿珉弯腰去扶哀嚎的董公子,谢云逸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先冷静下来,详细说说,同为中州门派,名剑山若是有困难,我玄天宗不会坐视不理。” 得了玄天宗云长老如此掷地有声的承诺,众人料想,这位董公子该立马阴雨转晴,爬起来道谢才是,可是他却依旧哭得撕心裂肺,仿佛不曾听到,玄天宗已经答应要助他们一臂之力。 良久,董耀诺哭声停顿,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名剑山,名剑山没了,全都被杀了,只我一人,侥幸,逃了出来。” 谢云逸几乎是立马就要出声训斥,叫他不要胡言乱语。 名剑山,那可是有望比肩玄天宗的中州仙门大派,弟子众多,人丁兴旺,师门传承近万年,同样有入神期的老祖坐镇,怎么可能会被灭门?! 简直是无稽之谈! 可是再一想,他是如假包换的名剑山大弟子,之前的狼狈伤势也不可能做假,况且,编出这样离谱的谎言诓骗玄天宗,对他董耀诺有什么好处?! 难道,名剑山真的一夜之间,倒了? “什么人干的?什么人有本事灭名剑山,你家入神期的老祖呢?不在师门里?” 董耀诺仍旧跪坐在地上,扬起满是泪痕的一张脸,神色颓败,一副失去生机的傀儡样子,有气无力地絮絮开口,为谢云逸等人,还原三日前发生的一切。 三日前的正午,名剑山宗门内,最中间的主峰,长老们与内门弟子居住的位置,上空突然出现一道扎眼的亮光。 起初众人以为是天降异象,有机缘降世,还欢欣雀跃了一阵子,且口耳相传,这附近的人越聚越多,几乎在宗门内的弟子们,都来膜拜异象,期盼觉醒更好的修炼资质。 可就当大家都在虔诚仰视的时候,那道亮光忽然从中间裂开,露出后边的瘆人的无边黑暗。 那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暗,所有光亮都无法穿透,里边如空无一物的绝对虚空,吞噬了一切可以反射光源的东西,与黑暗融为一体。 突兀的一道声音响起:“虚空之门已开,兄弟姐妹们,我们走。” 下一刻,五道人影凭空出现,三男两女,长相与修真界的人无异,可身上的装束透露着古怪。 男子皆是赤裸着上身,肩膀和胸口纹着鲜艳又抽象的图案,两个女子的短上衣甚至遮不住肚脐,长发里卷着各色的彩带和羽毛,令人看着眼花缭乱。 面对突然出现在宗门里的怪人,名剑山弟子们不敢怠慢,立即列阵,做防守状,可就算是他们的反应足够迅速,也于事无补。 五个怪人相视一笑,纷纷露出轻蔑的神色,没有多余的交代,直接向着下边的名剑山弟子们攻来。 衣着怪异仿佛是不开化的野人,可他们的实力却强得不可思议,迎战的弟子共有千人之数,不出一刻钟,竟然全都躺在了地上,或死或伤,动弹不得。 眼看事情超出了可控制的范围,董耀诺作为内门大师兄,当机立断,跑到掌门的面前,汇报情况,并请掌门与各位长老一同加入战局。 “弟子们实力不敌,就要抵挡不住!那五人,怕是皆在渡劫以上的修为,师父,各位长老,我名剑山此次,怕是真的遇到危机了!” 掌门闻言,为求稳妥,亲自出去迎敌的同时,还命董耀诺去禀报老祖,名剑山老祖入神期修为,是如今天下仅有的两位巅峰高手之一,和玄天宗老祖谢南山平分秋色,当之无愧的名剑山最强战力,定海神针。 “师父,真的要现在就惊动老祖?” 掌门深深地看向自己最器重的弟子,语气中透着一股决绝,说道:“但愿老祖能平息这事,耀诺,为师这里有一颗假死丹,你拿着,最好是用不上……” 说罢,掌门拍了拍徒儿的肩膀,走在最前方,与一众师弟师妹,名剑山的各位长老,提剑迎敌。 最终,谁都没能再回来,就是那颗假死丹,保留住名剑山最后一丝火种,如今在玄天宗的绝望男子,就是曾经中州大地,排名第二的顶级仙门,曾经在世上出现过的一点点凭证。 在场的玄天宗众人皆是目露震惊,一时做不出任何旁的反应,即使是安慰的话,也根本不知从何说起。 一整个名剑山,几千名弟子,元婴期内门,渡劫期长老,入神期老祖,被五个奇装异服的野人,在短短三日内,给灭了个干净?! 若不是亲眼看着董耀诺此时的状况,谁也不会相信这个离谱到天际的故事。 静默不语许久,丹荧最先找回思绪,焦急地问道:“那五人,现在在哪里?” 董耀诺目光空洞,语气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答道:“不知道,也许,就在来这里的路上。” 第292章 生死存亡时 听过董耀诺的话,在场的玄天宗众人笑不出来了。 那五人既然有本事屠戮名剑山满门,如果真的来他们玄天宗闹事,也必是一番苦战。 且尚未完全知晓对方的实力,无法保证自己的宗门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谢云逸作为在场辈分最高,实力最强的长老,收敛起一贯的懒散样子,双眼中透出果决的寒光,不做任何犹豫,安排道:“长风,你去通知姜霆之,告诉他名剑山和异界修士的事。丹荧带人去宗门空场列阵,准备抵御外敌。宋睿珉,你去查看护山大阵,若有不妥一并汇报给姜霆之,叫他修复。我即刻去禀报老祖,商讨对策。” 众人应声而动,上一刻还没大没小,开云长老玩笑的弟子们,此时服从性极强,各司其职,鱼贯而出,剩下一个董耀诺,依旧满脸泪痕,坐在原地发愣。 老祖谢南山和姜霆之同一时刻得到消息,皆是从震惊中快速回过神来,一个稳坐后山统筹全局,一个赶赴一线检查护山大阵。 接二连三的动静,很快引起宗门内的弟子们察觉,隐瞒无益,谢云逸干脆公布了这个噩耗,让每个人心中有数,不要对突然出现的劲敌太过惊讶。 听闻名剑山覆灭,还有穿越虚空而来的异界修士,众弟子都心神恍惚,如在梦中。 他们一直以为修真界就是这片修真界,连同凡尘界都是下界,而上界是飞升后,仙人们居住的地方。 修真界竟然有不止一个么?而且,区区五人清剿一个顶级宗门,异界修士的实力,显然要强于他们这界中人,此番,玄天宗,包括整个修真界,能否安然度过难关? 一时间众弟子无心修炼,人心惶惶,每个人都有种,被隐在暗处的野兽盯上的不安感,不过没有人想过逃跑,不光是因为师门的凝聚力,更是他们心中清楚,若是在玄天宗都不能躲过一劫,在外边,更没活路,拧成一股绳,尽力一搏,是摆在他们面前的,唯一出路。 “师兄,你说,我们能打赢异界之人吗?名剑山老祖,可是入神期……” “不知道,唉,原以为内门小师叔除掉魔族,我们终于能过安生日子,专心修炼,挣一个飞升的前途,没想到,还有异界来的祸害。” “对呀,王婵小师叔,一整个魔族都是她干掉的,应该,应该也有底气和这次的敌人对抗吧?她去哪儿了,好像最近都没看见过。” “师弟,凡事靠自己最稳妥,还是别把一切担子都压给别人,多余的事情不要想,我们如今要做的,专心列阵!” 最前方的丹荧修为够高,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听进耳朵里,她此时的想法与那人一样,做好眼下的分内之事,不把生的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况且,若真到了殊死一搏的时候,丹荧倒是希望她的小师妹不要回来。 听闻王婵去凡尘界救世,如果她不回来,或许能安全地躲过这次,能保全一个算一个,留下传承的种子,玄天宗就不会消失在天地间! 严阵以待等了十日,就当大家都侥幸地以为,异界修士也许已经离开,危机能够解除的时候,第一道防线上,姜霆之那边传来一道厉喝。 “谢云逸,长风,有异族人现身!” 谢云逸立即从后山老祖处出来,赶到姜霆之的身侧,与他并肩迎敌。 他们两人是如今玄天宗的中坚力量,是除老祖外,修为最高的两个,就连掌门和二长老也不得不为年轻一辈让路。 一红一白两道挺拔身姿,长身玉立于宗门口的山石之上,分居左右,同样的俊朗出尘,同样的英气逼人,身后的弟子们望着他二人仙人般的背影,突然就没那么害怕了,甚至从心底涌起阵阵躁动,想要和他们一起战斗,为玄天宗而战。 不多时,传闻中的异界之人现身,出乎弟子们的意料,那五人并不是什么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的妖物,他们长着和普通修士一样的鼻子眼睛,只是肤色略深,穿的衣服怪异了些,有种衣不蔽体的落魄之感。 和出现在名剑山上空的阵容一样,三男两女,男子赤裸上身,女子露着肚脐,每个人都留着一头杂乱的长发,一条条小辫子里编着彩色的布条和羽毛,杂乱无章。 不用多想,他们已经屠戮了名剑山,如今出现在玄天宗,必然不是来交朋友的,姜霆之与谢云逸对视一眼,毫不客气地发动攻击。 一上来就是曾经款待过魔界少主的大招,姜霆之发动他的金系灵根,明知是短板,自迎战齐戈铩羽而归,特意着重修炼过,如今使用起来越发纯熟,威力也不可和那次同日而语。 “谢云逸,火来!” “知道了,不用你费话!” 赤炎玄凤天生火灵根,熊熊烈焰配合之下,姜霆之自创的金系术法,日月星辰变成了可怖的火流星,每一颗浓缩的金水都被烧得滚烫,冲破空气时阻力降到最低,速度快得惊人,朝着异界修士最中间的一个飞去。 一口吃不下个胖子,沉着冷静如姜霆之,选择拆分敌人逐个击破,每次的攻击目标都只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以最大的威力达成最高的效率。 被瞄准的攻击目标,意识到他所处的危险,随即大喝一声:“兄弟姐妹,护我!” 身侧左右各二人,闻言应声而动,纷纷张开双臂撑起防御结界,加上最中间的那个,叠加起共五层的保护罩,灵气蓝光浓稠得几乎看不清后边的异族人。 日月星辰的灼热光点,烧透一层还有一层,到了第三层终于燃烧殆尽,熄灭了光辉。 防御小随即撤下,异族人男女们放肆地哈哈大笑,手舞足蹈地极尽嘲讽之意,看得谢云逸运转灵气,恨不得马上就再给他们点更厉害的尝尝。 “稳住!不要被敌人激怒,一上来就过度消耗,对我们持久抵抗不利,别忘了,你我不是孤身一人。” 是啊,身后还有玄天宗,有近八千名弟子,他们是第一道防线,一旦破了,身后的人就要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中。 谢云逸冲着姜霆之点头,而后目光再度恢复坚定,重又看向对面的敌人,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异族男女们嘲讽一通过后,并不急着开打,而是对着玄天宗喊话,语调怪异,却也能被众人听懂。 “凶手的后代,你们,今日付出代价,哈哈哈,佛修们管这个叫,因果循环,报应!” 玄天宗众弟子听得云里雾里,异族怪人们在胡言乱语什么?明明是他们不请自来,闯入这方修真界为非作歹,都把人家名剑山满门灭了,怎么能恶人先告状,说别人要遭报应? 异族人不穿衣服,脑子也冻傻了?! 第293章 宗门危急中 “凶手?你等对我名剑山犯下的恶行,才是真正的丧尽天良,泯灭人性!异界野人,不开化的凶兽!” 人群中暴起一个青衣剑修,因激动而浑身颤抖,朝着那些异族人撕心裂肺地大喊,正是名剑山唯一的幸存者,董耀诺。 师门不存,他把消息完整地带到玄天宗,今日,他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在和异族人拼个鱼死网破前,无论如何要吼出心头的怨气。 听到董耀诺声声泣血的斥责,异界五人不但不觉得愧疚,反而回以一阵轻蔑的大笑,像是被骂的不是他们,或者被骂,本来就令他们感到爽快。 “名剑山的老鼠,这里还有一只,哈哈哈,万年过去了,名剑山依旧是玄天宗的狗腿子,可悲又可笑,永无出头之日的喽啰,你在叫嚣什么?” 说话的这名女子虽也是异族人,但口音没那么明显,一席话流畅地说下来,每个字中蕴含着的恶意清晰入耳,听得董耀诺一双眼睛血红,紧咬牙关,几步冲出去就要和她决一死战。 在堪堪要冲出玄天宗的护山大阵时,被眼疾手快的姜霆之催动灵剑,挡了回去。 姜师兄,姜长老,姜霆之心累,周围一个两个都这么冲动易怒,要保全他们,真是麻烦。 这时,只听刚刚那个异族女子再度开口,一指姜霆之,说道:“这个长得好看,兄弟姐妹们,别杀他,给我留着当宠物。” 姜霆之:我可去你的冷静吧,杀杀杀! “长风,配合我与云长老!” 一声令下,姜霆之再度用出他和谢云逸的组合技,此次更是加入了最信任的师弟长风,在后方为他们的火流星煽风,霎那间,一片赤红金水,烧得更旺三分。 这次依旧被那五人撑起防御罩抵挡,不过长风加入后的效果显着,这一击,直烧到了第四层,还差一层,就能碰到敌人本身! 仍然没能对入侵者造成实质性的伤害,玄天宗众弟子原本沸腾的胜负欲,在一点点流逝,渐渐的,不安的情绪席卷心头,每个人都被惨淡的愁云笼罩。 谢云逸心道,姜霆之这混蛋,嘱咐别人不冲动那么理直气壮,到他自己这里,被人说一句不是也急了? 只许他姜霆之放火,不准余下的人点灯,到底谁才是玄天宗霸道蛮横的小少爷?! 等大小姐从凡尘界回来,非要好好告他一状,对了,就说他招蜂引蝶,被异族野人觊觎。 谢云逸正悄咪咪琢磨心事,忽听敌方另一名女子说道:“姐姐挑好了?那我要一旁那个红衣服的。” 得,这下没法告状了,连他也要记得,等王婵回来,主动认错…… 这帮异界的野人真敢开口,要和他家大小姐抢男人?那不是虎口夺食么?简直是找死! “玄天宗弟子听令,诛魔绝妖阵!” 为首的云长老朗声号令,他身后几千名徒子徒孙辈高声附和,随即一丝不苟地排列出阵型,运转灵气,在同一时间发动阵法,眨眼间金光跃起,几乎照亮了整片天地。 个人的力量也许很不起眼,但千人之数的金丹期加在一起,瞬间爆发出的力量不可小觑,闪着金光的阵法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异族修士五人不再聚拢一处防御,而是一溜烟向着远方飞走,绝尘而去。 “跑了…… 结束了吗?我们赢了!” 一人试探着说出此话,然后接二连三有其他弟子一同附和,逐渐变成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简直比围观前辈进阶渡雷劫的场面还要热闹。 对于弟子们的提前庆祝,姜霆之与谢云逸并不认同,他们依旧不能安心,异族人只是跑了,并没有受伤,更没有身死,随时都可以攻回来,现在就安心,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长风师叔,您怎么还皱眉头?敌人见识了我们的能耐,已经主动退出,屁滚尿流地逃远了呀!” 长风摇摇头,依旧紧紧盯着异界人离去的方向,答道:“云长老和霆之师兄没有发话,危机并没有解除,专心列阵,不要考虑旁的事情!” 弟子们闻言,不无心虚地收敛起庆祝胜利的喜悦,绷起脸再度站在每个人特定的位置,等待云长老他们正式下令,解除警戒。 等了良久依旧没有指令,这时,天际传来一道突兀的怪笑,是之前异族人为首男子的声音! 且声音传来的方向,竟然与那五人逃离的去路正相反,众人大惊失色,半数转身,半数原地不动,一时间乱了阵脚。 “实力低下的蝼蚁,就是喜欢抱团取暖,一千个一万个老鼠,依旧无法和雄鹰抗衡,为什么,因为鹰有翅膀。” 谢云逸看向身侧的姜霆之,不屑道:“你瞧这野人,话都说不利落,还作上诗了。” 姜霆之剑眉紧锁,答道:“我尽量抵御一阵子,谢云逸,去请老祖。” 流萤火在身,姜霆之有把握不会轻易送死,之前几次,怕是已经被敌人摸清了玄天宗众人的全部实力,接下来,就是真刀真枪,以命相搏,他们没机会再有所保留地试探,必须借助老祖坐镇,振奋士气,给大家兜底。 谢云逸见姜霆之语气如此坚定,便没有反驳他的决议,虽不愿承认,但这人的确是玄天宗里,脑子数一数二好使的佼佼者,听他的指挥,更为稳妥。 不多时,五道身影相继再现,分别从玄天宗的不同方位逼近,分散开来,无法凝聚五层防御,却也更加灵活,入侵者上下翻飞躲闪弟子们的攻击,越来越近,就要冲破护山大阵。 阵破之时,一道白衣身影凌空腾起,在长风声音颤抖的叫声中,姜霆之独自一人迎敌而上! 识海内,姜霆之呼唤流萤火,与之前数次无异,没有反应。 这家伙只在他最危险的时刻,才会被迫出现,受到神魂烙印的压制,为他所用,看来,不付出点什么就想稳占上风,是不可能的。 姜霆之一双深邃的眼眸扫视异界五人,锁定从始至终都居中站位的魁梧男子,也就是自比雄鹰,吟诗作对那个。 很明显,他就是五个异界修士的老大,若能找机会灭掉他,不管实力如何分配,首先气势上,对方就能输掉一半。 自手臂中抽出本命武器冷血剑,白衣男子抖动衣袖,甩去剑尖上的血滴,提起一口灵气,飞身跃起,直奔目标而去。 谢云逸随着老祖回到宗门空场,一眼就看到姜霆之不要命一般,向着敌人之中冲去,不了解流萤火的启动机制,谢云逸真以为那个疯子要为宗门献出生命,心头一股热浪涌起,红衣男子拜别祖父,加入战局! 谢南山哪儿能放任入侵者伤到自家孙儿,入神期的威压放出,为谢云逸做出掩护,一时间场上又是玄天宗占据上风,众弟子找回主心骨,恢复队形和阵法,再度迎敌。 第294章 我不想下蛋 凡尘界的一处普通市镇,王婵看着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却不知为何,突然没了胃口,心中还一阵阵地发慌。 坏了,总不能是…… 不会的不会的,王婵默默安慰自己,她这回只带了青鸾弟弟一个,他可是是只大鸟啊,就算再怎么夜夜……欢好,也不能让她揣上蛋吧? 大慈大悲的生殖隔离,求您显灵! 一旁的青衣公子丝毫没有这方面的忧虑,他只知道他亲爱的姐姐,突然瞪着好吃的不下手,黛眉轻蹙,满脸忧郁,有烦心事? “姐姐,你怎么啦?是嫌馄饨太烫吗?青鸾给你吹吹。” 说罢,男子修长的手指挑起汤勺,舀了一个圆滚滚的肉馅馄饨,连带泛着清油的鲜亮汤汁,放在嘴边,薄唇轻吹,确认不烫后,才稳稳地喂到女子嘴边。 看得对面一桌的大姐,一巴掌呼在她家夫君的后脑勺,数落道:“你看看人家小年轻,多疼媳妇,才不在意周围有人没人呢,你怎么就知道埋头吃自己的?!” 挨了骂的男人急忙赔罪,学着青鸾的样子,也给他家娘子吹凉汤水。 王婵咬下面前的大馄饨,顿时觉得唇齿留香,馄饨馅饱满弹牙,很合她的口味,没有丝毫类似恶心的不适感。 看来是她想多了,并没有荣升一辈,后继有鸟儿,那么心头这股子焦急和不服帖,到底是因为什么? 莫名地,她有点想尽快回到修真界,回去看看,玄天宗里的大家都在做什么。 “青鸾,这趟出来时间不短,我们回去吧,你有没有什么想带上的东西,我们一次买够。” 青鸾听到姐姐说要回去,亮晶晶的一双凤眼黯淡下来,难掩面上的失落,却仍旧不会反驳王婵的决定,摇了摇头,语气低沉地回答,没有什么想带的。 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王婵侧身,双手捧上青鸾弟弟的俊脸,让他直视自己的双眼,柔声问道:“怎么了?不高兴?在这边还没玩儿够吗?可是凡尘界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修真界也有好玩的,对了,青鸾知道三通城的拍卖会吗?有机会我带你去,灵石随便花,姐姐我有钱!” 青鸾目光缱绻,定定地看着面前哄他开心的女子,轻轻说道:“不是我贪玩,只是回了修真界,姐姐身边的人又要多起来,我修为低,谁也抢不过…… 姐姐,你说的要带我去看拍卖会,可别忘了,别把我扔在识海里,一年半载都想不起来见一面。” 王婵揉着男子的鬓发呵呵干笑,这个承诺,她不知道该怎么给,走之前答应浮漓的事情还没办到呢,更别提这次不告而别,玄天宗里的真假师父也不是轻易能糊弄过去的。 “青鸾,你,别太多想了,你这么乖,我怎么舍得把你放在一边不管,是吧,哈哈,那什么,我们回家吧。” 她说“回家”,家,谁能拒绝这个字眼,青鸾温柔一笑,不再多说什么,拉着姐姐的手起身,心甘情愿地带她踏上回修真界的路。 王婵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玄天宗,一片混乱,姜霆之谢云逸二人为主力,在最前端和敌人正面交锋,老祖谢南山以及掌门二长老为掩护,凝聚毕生的战斗经验,预测敌人们的动向,为自家弟子们挡住灭顶之灾。 余下众人,第二梯队是以丹荧长风等人为首的老一辈内门,他们在安全的距离之内,发动远程进攻招式,协助姜谢二人,力图拉开敌人的战线,分散那五个野人,让他们不能凑在一起彼此防御。 最底层的弟子们,若是单拎出来,毫无招架敌人的可能,自保尚且困难,更是一步不敢迈出前辈们划定的安全范围。 众人挤在一团,一刻不停地维护宗门的阵法,输送自身灵气,结成玄天宗的后盾。 他们没有能力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更别说是改变,众人心中祈祷,妄想着上天会派来一个救命星,可怜他们,拔刀相助,一举解决异界来的祸害。 一场鏖战持续了三天三夜,焦灼的气氛,压抑得玄天宗每个人都喘不上气,正当他们以为异界入侵者也多多少少体会到疲累时,为首的魁梧男子说话了。 “兄弟姐妹,玄天宗蝼蚁,一个入神期,其余就没有上台面的了,这那两个渡劫期,白衣服的有点古怪,红衣服的,傻子一个,我们上!” 姜霆之闻言心内大惊,三天过去了,居然还只是试探阶段?!异界的野人,力气怎会使不完?且他话里话外不把渡劫期的修士放在眼里,如此说来,他们都是入神期! 谢云逸只一个念头:说谁傻子一个呢?大黑牛,粗俗的野人,呸! 姜霆之判断得不错,此次跨过虚空之门而来的三男两女,为首的男人为入神后期,和老祖谢南山修为相当,其余四人皆在入神中期,随随便便拿出一个,都是碾压名剑山宗门老祖的存在,五人屠戮一整个名剑山,轻而易举。 大哥下达最后通牒,异族五人同一时刻收起玩弄猎物的兴致,肉眼可见地,攻势一瞬间凌厉起来,速度和强度都是之前的三倍,一个不查,谢云逸被一道风刃击落在地,右肩处鲜血淋漓,离他十几米外,一只手臂滚落泥土,下一刻,淹没在了激战的人群之中。 “阿骏!” 老祖眼看着孙儿被砍下一条胳膊,重伤倒地,一时顾不上其他,飞身向着谢云逸的方向而去,毫无遮拦,被异族人锁定,攻击袭来,马上就要和他孙儿落得一个下场。 姜霆之吐出一口心头浊气,放下正在面对的敌人,义无反顾地向着老祖的身前冲去。 谢云逸护不住,老祖可不能再有损伤,若是立马折去最强战力,玄天宗真的要无力回天,今日就被灭门! 这个发展,正中异界人的下怀,他们乐见其成,白衣服要用身体为这老头子挡刀,正好省得他们多费力气,不然那人身形矫健,步法灵活多变,还真不太好抓呢。 “就是现在,干掉他!” 异族老大一声暴喝,三道攻击同时向着姜霆之身上袭来,水之羽箭,风之利刃,还有一扇土墙,阻隔姜霆之后撤的退路。 这下子,连眼高于顶的上界天火也慌了,怎么办,敌人的攻势范围大,蕴含的灵力更是下界的最高水平,烧不完,根本烧不完啊! 真的要完蛋了,护不住姜钰,它的神魂会被那道烙印灼烧,那是连天火都惧怕的刺痛,生不如死! 流萤火自姜霆之的识海中蹿出,大叫着让他自己撑起防御,即使杯水车薪,但能防一点是一点,它专心把土墙烧掉,若是赶得上,姜霆之也许能逃。 “不行,流萤火,去烧那道水箭!不能逃,保护老祖!” 姜霆之稳稳停在老祖的身前,丝毫没有躲开的意思,身后的谢云逸躺在祖父怀里,歪着头望向那道白色的背影,嘴角扯出两个字…… “傻子。” 第295章 谁伤我家眷 一刻不停地离开凡尘界,王婵乘上青鸾鸟,越靠近师门,心中的那股不安越甚。 “青鸾,再快些!” 坐骑灵兽全速前进,小半天的时间,王婵就再次看到了玄天宗的山门,还有空中正在缠斗的数道人影。 王婵疑惑,难道是又赶上外门挑战玄天宗的日子了?不对呀,挑战又没有多人项目,他们怎么好像,在打群架?!而且,那个正被三重攻击锁定的俊朗仙君,是她家阿钰呀! 玄天宗内,不知是谁最先注意到,大喊出声:“快看!是青鸾鸟!王婵小师叔的青鸾鸟!” 也正是这一嗓子,众人纷纷看去,包括万分危急的姜霆之也同样一愣,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不是来了援军,而是甜甜不回来才安全,如今,他最在意的小姑娘也要面对异界的强敌,真令人揪心! 并没有叫他担心太久,下一刻,敌人的术法落下,姜霆之为老祖挡刀,流萤火堪堪烧透土墙也无济于事,白衣男子轰然倒地,落在离谢家祖孙不远的地方。 空中的王婵目睹这个场面,一时间怔愣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是外门挑战,是真刀真枪的入侵,玄天宗此次,来了强敌! 岂有此理,趁她去凡尘界救苦救难,不在师门之中,竟然有人来欺负她家上下老小! 王婵怒火中烧,一个跃起从坐骑灵兽的后背上离去,炮弹一般落地,“轰隆”一声,站在老祖面前…… 的一个新鲜出现的大坑里。 “老祖!弟子回来晚了,出了什么事情!阿骏这是……” 话说到一半,王婵看到了老祖怀里抱着的谢云逸,男子浑身是血,正努力地扭着头看向她,一个肩膀血肉模糊,胳膊去哪儿了! “我没事…… 你身后那个,姜霆之,还,还有气儿不?” 谢云逸从祖父的身上挣扎坐起,抬着仅剩的那只手臂,让王婵看看被敌人合力击落的姜霆之,主动冲过来,为他和祖父挡下雷霆万钧的姜霆之。 不是冷心冷情,自扫门前雪吗,这个疯子,做什么让他欠下这么大一个人情! 王婵顺着谢云逸的指尖看去,只见后方的石板地上,躺着的男子,往日里洁白胜雪的衣袍,此刻灰尘混着鲜血,斑斑驳驳,狼狈至极。 他那双总是盛满无尽柔情的眼眸,此刻紧闭着,连最亲近爱护的徒儿回来,都不值得看上一眼吗?! 王婵奔向姜霆之,忍住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将他抱起,转身回到老祖那里。 “丫头,这是要做什么?霆之他……” “还有呼吸,没事的,老祖,您扶着阿骏,过来一点。” 谢南山按照小姑娘说的办,搂着自家孙子凑过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信王婵,信他家孙儿的意中人不会有错。 玄天宗弟子们满目焦急,看向这边,他们盼了好久的救世主,终于回来怜悯他们,内门小师叔,身负希望的气运之女! 只见王婵跪坐在姜霆之与谢云逸之间,伸出双手,覆盖在二人的额头上,轻轻说道:“阿骏,阿钰,别怕,可能会有点儿疼,忍住,马上就好了,马上就没事了。” 下一秒,生机之力注入,以他们三人为中心,金光闪耀整个玄天宗上空,暖暖的感觉,游荡在每一个殊死抵抗,早已精疲力尽的玄天宗弟子的丹田识海,为他们带来活下去的力量。 王婵咬紧牙关,想着她走之前还好好的,出门一趟,她的如花美眷们,一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另一个丢了条胳膊气息奄奄,可怜兮兮的,全都被不知哪里来的敌人欺负惨了。 这个仇,她记下了,要当场报干净才算出口恶气! 施术过后,谢云逸又全须全尾地站在王婵面前,两条胳膊两条腿哪个也不少,只是袖子缺一条,生机之力补不好。 “大小姐,姜霆之怎么回事?” 谢云逸第一时间凑到姜霆之的身侧,用刚刚长出来的那只手,轻拍男子的脸颊,试图唤醒这个装睡的人。 “喂,姜霆之!醒醒,不是吧,我胳膊都能长出来,你娇气到什么地步,这都不醒?!” 王婵同样疑惑,她的生机金光可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疗伤圣品,当年救宋睿珉的时候,他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都被生机之力给拉了回来,甚至重塑经脉,觉醒灵根,姜霆之怎么回事,为何不醒?! 但眼下顾不上太多,他们疗伤的空档,头顶上的敌人可没有凭空消失,老一辈内门,长风丹荧等人竭力阻挡,争取到宝贵的时间,现在正节节败退,肉眼可见地不敌对手。 姜霆之呼吸平稳,面容平和,不醒就不醒吧!王婵摸了摸师父的脸,将人交给老祖,说道:“祖父,你先抱会儿这个,阿骏我带走了,放心,舍不得叫他再受委屈!” 老祖点点头,稀里糊涂地接受了王婵的安排,原本自家孙子躺着的位置,现在换成姜霆之,看着孙儿孙媳离去的背影,莫名心安,感觉玄天宗这次,应该算是能保住了。 王婵从灵兽袋里掏出一个小狐狸,落地后见风长大,眨眼间,巨大如山岳的六尾狐出现在众人面前,皮毛火红,一双黄眼睛,凶光慑人。 “是小师叔的灵兽狐狸前辈!百闻不如一见,可真大啊!” “师兄,那大狐狸是什么啊?比青鸾鸟还厉害吗?” “你不懂,青鸾鸟前辈是顶级坐骑,这位赤狐前辈是小师叔的战斗搭档,相传,当年小师叔清剿魔族地宫,赤狐进阶六尾,还被愚蠢魔修当成天降祥瑞来着!师弟,你就看好吧,这次我们真的有救了,主心骨回来了!” 弟子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她,王婵本人浑然无觉,女子站在自家灵兽的身后,借大狐狸的掩护,听谢云逸汇报战况。 敌人是异界来的修士,共五人,全在入神期的修为,冷血弑杀,已然灭了名剑山满门,此番来玄天宗也是奔着不死不休。 “阿骏,入神期什么概念?比之前的噬元魔君混蛋齐戈如何?” 谢云逸眉头紧锁,答道:“入神期为下界最强修为,五个加在一起,未必没有魔族少主的实力,且那五人配合颇有默契,当成一个整体看待才最合适。婵儿,此番真的凶险,也许…… 你不该回来的。” 王婵一个脑崩弹在狗东西的脑门上,笑着训斥道:“少说些有的没的,我不回来,谁给你长新胳膊,下界最强又如何,别忘了我们发过誓,要返回上界投奔你的母族,以后啊,上界人要是欺负我们,也不能虚,如今,就当练手了!” 一席话安了谢云逸的心,男子感受着额头微微的痛意,活着的感觉竟是如此清晰,有迹可循的安定感驱散最后的犹豫,没错,下界算什么,他们是注定要飞升的! “好,我们上!” 第296章 打不过再说 对于突然加入战局的王婵和六尾狐,异界领头大哥没太放在心上,在他看来,整个玄天宗加在一起都无法与他们抗衡,一个小姑娘和她的灵兽,又能翻出什么浪花? 为首的魁梧男子发出几声怪笑,招呼着同伴继续收割,无需多虑,但身旁的同伴似乎意识到了不对。 “大哥,那个红衣服,我明明一击斩下了他的胳膊,你看看,怎么会又长出来了!” 话音刚落,又传来了另一名女子的附和:“是啊,这群蝼蚁像是又能活过来了,原本趴在地上等死的,现在还在喘气,怎么回事!” 该死的玄天宗,果然难缠,五人暂时停手,聚在一起交换意见。 “大哥,是那个从天而降的小丫头搞的鬼吧?她出现之前,玄天宗明明就要回天无力!” “是啊大哥,我也这么觉得,而且刚才不是有道金光吗?是那臭丫头的术法?!” 被称为“大哥”的男子当机立断,既然那个小丫头掌握治愈之法,还是要尽快除去,免得拖他们的后腿,这样他们剿灭玄天宗才更省时省力。 “管她有什么古怪,先灭了再说!老二老四,一起上!” 王婵静立于谢云逸的身侧,见敌方有新动向,几人简短商议后,无一例外地将目光聚集到她的身上。 “阿骏,这边的大致情况我已然知晓,你退到后方,远程掩护,不要暴露在他们的攻击目标之内。” 谢云逸听后大惊失色,闹了半天,大小姐带他过来,就是打听一下战况,没想着让他当主力。说好的并肩杀敌,双宿双飞呢? “那怎么行!他们可都是入神期,我怎可当个缩头乌龟袖手旁观?婵儿,我要站在你的身边!” 王婵闻言,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来到红衣男子近前,猝不及防地在他的唇上印下温柔一吻,亲得他呆呆愣愣,双眼放空面皮含笑,然后毫无征兆地被女子抓着衣领提起,一脚踢在屁股上,整个人像皮球一样射出,准确地飞回了安全的大后方。 谢南山疑惑地看向五体投地,硬着陆的孙儿,叹道:“唉,阿骏别灰心,被敌人打退再上就是,快起来吧,别叫王婵丫头担心。” 谢云逸闷闷的声音从地面传来:“祖父,如今这一发是友军火力,她才不担心呢,她就没心。” 遥遥看着,自己的软肋都在安全的地方待在一起,王婵心无旁骛,目光一瞬间寒气逼人,飞身跃起站在大狐狸的头上,专心迎敌。 刚站稳脚跟,三道强劲的风刃迎面袭来,王婵不躲不闪,甚至十分体贴地提醒浮漓闭眼,告诉他有风吹过来了。 齐根削掉渡劫期修士一条胳膊的风系招数,如今三倍打在身上,少女依旧一派云淡风轻,连头发丝都没断一根。 王婵抬手拢了拢鬓边吹乱的长发,看向一身奇装异服的所谓“异界人”,哼笑道:“风灵根啊?真是白费力气。怎么?知道本小姐刚到家,给我接风洗尘?” 这下轮到异界修士不淡定了,五人默契十足地凑在一起,横眉立目,紧盯着王婵不放。 “大哥,她!” “大哥,刚刚那一击我真的用力了,怎会这样?!” 魁梧男子略一思考,十分确信道:“她刚刚是说风灵根什么白费劲吧?那就没错了,她身上大概有专门应对风系招数的法宝,顶阶防风珠一类的东西,准没错!不慌,这下她暴露了底牌,我们换个攻击方式不就得了!老三,跟我上!” 这次被点名的老三,是个相比起来,较为沉默的高瘦男子,赤裸的上身纹着看不懂的鲜艳图腾,仔细辨认之下,仿佛有火焰的形状。 大哥和老三向前一步,对准王婵的方向,张开手臂,提炼凝聚灵力,然后同一时刻大喝出声,长长的火舌喷涌而出,染红了头顶的天际。 这下王婵更加没个站样儿,神色淡然,斜倚在大狐狸的一只耳朵上,伸手抚着它柔软的毛皮,笑道:“火灵根哟,浮漓,让他们见识一下,火灵根在你我面前有多没用。” 烈焰袭来,大狐狸举起一条尾巴,轻轻一甩,将火舌拍散,赤色的皮毛依旧顺滑柔软,光亮如新。 王婵居高临下地看好戏,闲闲的姿态,就差从储物戒指里翻出来一包瓜子嗑上。 敌人两击使出,皆是白费力气,王婵并不急着还手,而是耐心十足地等待入侵者自乱阵脚,对她产生畏惧心理,然后再痛打落水狗。 她要的,不仅仅是击退这五人,更是斩草除根。听闻他们已经灭掉名剑山满门,以杀戮为乐趣,这样的祸害,虽然不是修炼魔煞之气的魔族,但也差不离,留着就是隐患! 这次返回凡尘界,王婵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凡尘界百姓们的安宁,与修真界甚至是上界都密不可分。 上界魔族作祟,引得修真界“仙魔大战”,放下魔修摄政王为祸三国,天怒人怨,无辜凡人枉死,不入轮回,终于化作煞物旱魃,致使大旱数年,民不聊生。 归根到底,问题出在了上界,加上修真界众人没有及时处理,到最后,是最无辜,最没有自保能力的凡人百姓受苦。 大黎国很好,王婵无论如何也想保住它,保住谭家的江山,护住喜娘家的太平盛世。 简短的商议过后,异界人中口音最轻,被称作“老二”的那名女子,出列一步,对王婵说道:“你该不是这界的人,有如此本事,姑娘,玄天宗本就留不住你,还是不要管他们了,他们是杀人凶手的后代,不值得你的同情。” 王婵冷笑一声,从厚厚的狐狸毛里起身,叉着腰说道:“呵,闹了半天,你们会说话啊?是不是眼看着打不过了,才想到鼻子底下长了个嘴?凶手?这话你对着名剑山忏悔去吧,我玄天宗听不懂。” 异族女子瞬间被激怒,声调尖利地吼道:“名剑山也是帮凶!自食恶果,报应而已!你确实有几分本事,但别以为我们就一定动不了你,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赢了,我们坐拥一界之丰,输了,转世投胎,下辈子再来!” 王婵几乎要给她激情澎湃的演说鼓掌叫好,说得这么好听,提炼出来大意,不还是要侵占他们修真界的所有资源嘛?!坦诚一点多好,非要扯什么凶手什么帮凶,这些没人听得懂的理由,真是多此一举。 “行,那你下辈子投个好胎,也许过得幸福一点,就不用惦记别人家有什么了。” 王婵这句话,听得异族五人一阵哄笑,为首的大哥答道:“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空有一身能耐,却不明真相,井底之蛙,可笑!你以为,这个修真界,本就是属于你们玄天宗的吗?你能确定,当年玄隐建立的宗门,下边不是堆满这界原住民的骸骨?!” 原住民?玄隐祖师? 王婵渐渐听出了不对,默不作声,没有急着回答。 第297章 玄天界往事 历史总是由胜利的一方书写,王婵自异界侵略者的口中,听到了一段,从未被这方修真界众人提起过的往事。 在玄隐祖师建立玄天宗之前,这方修真界被称为“蓬莱”,就是那个上古时期,凡人口中,有仙山,居住着仙人的蓬莱。 蓬莱界的原住民大多为修士,只有极少量是凡人,修士们擅长丹道与剑法,有两大门派齐头并进,分别是丹宗和天剑山。 和这次发生的事情几乎一样,突然有一日,天空裂开一个大口子,虚空之门开启,数名异界之人降临蓬莱界,为首的男子,自称玄隐。 丹宗弟子虽不善战,却没有丝毫屈居人下的心思,顽强抵抗,直至最后一名弟子倒下,玄隐等人屠尽丹宗,本以为到了天剑山又将是一场恶战,不成想,天剑山当时的宗主自愿请降,让出蓬莱界的全部灵脉与资源,供玄隐挑选,付出巨大代价,以求保全自家弟子的性命和宗门传承。 玄隐应允,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又在天剑山的竭力推举之下,力排众议,成立新的第一仙门,起名为玄天宗,蓬莱界也更名为玄天界,自此新的纪元开启。 天剑山宗主为表忠心,自请改名,恐怕那重合的一个“天”字,犯了第一仙门玄天宗的忌讳,这才有了之后的名剑山。 说到此处,异族大哥看着王婵的眼睛,质问道:“这下你可明白了?名剑山和玄天宗,都是建立在无数此方修士的骸骨之上,死去的他们,才是蓬莱界的原住民,玄隐担心他造的孽被后世儿孙发现,甚至设下阵法,将死在他手上的亡灵们尽数封印,让他们不入轮回,永远无法向任何人讲述这段历史,多阴毒的思量!” 万鬼封尽阵,那个被一笔带过,封印着异族厉鬼,玄隐祖师的遗产,封印的是异族人不假,却不是如大家所想的那样,入侵而来的异族人,真正的入侵者,是自家开山祖师,玄隐! 王婵默不作声,异族修士以为他们说出的话,戳到这小丫头痛处了,也是,自诩正派仙门,猛然得知祖上的发迹史,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时间难以接受,抬不起头来也有情可原。 “现在你不为名剑山喊冤了吧!还有你玄天宗,凶手的后辈,玄隐当年种下的苦果,今日你们也一并尝到!” 这时只见大狐狸头上的少女一抬手,做出了个制止的手势,一字一顿,不卑不亢地答道:“等等,你这话里,有漏洞,我们来从头捋一捋。” 王婵掰着白嫩的手指头,语气平稳地说道:“你说玄隐来这里建宗立派,抢占蓬莱人最好的灵脉,杀人夺宝,是为凶手强盗。可你们,今日不也是这个情况?你们总不会是蓬莱界的幸存者吧?照你刚刚的说法,名剑山投诚异界之人,他们才是蓬莱的后人,而你们,本不在这个故事里。” 摇摇头,王婵接着道:“如今的情况是,你们杀光了蓬莱最后的血脉,又来妄图欺压玄天界的后人,一边骂玄隐是凶手,我们是凶手的儿孙,一边自己做着入侵他界,抢夺资源的勾当。这说不过去吧?想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玄天宗,就别从高点上走下来捡好处,又当又立,实在令人作呕,我都替你们难堪。” “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叫…… 又当又立!” 异族大哥被王婵说得一张脸黑红黑红的,都快看不清楚神色了,那副气鼓鼓的样子,逗得王婵忍俊不禁,笑着答道:“我的意思是,你们完全可以说,这是修真界约定俗成的规矩,强者为尊,异界入侵抢夺灵脉,实力不济,输的人自行滚蛋,要么从容受死,要么像当年的天剑山一样,屈服于新的老大,保全血脉和传承。” 可他们,一边心安理得地沿用着玄隐祖师的行事作风,穿过虚空,来到这界,搅了个天翻地覆,一边大骂着入侵蓬莱的玄隐是凶手,投诚异族的天剑山是帮凶,这岂不可笑? 有贼心没贼胆,做着杀人越货的事情,还要为自己找个正当的理由,这样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最为王婵所不齿。 “异界鼠辈,本小姐今日话放在这儿,这玄天界,我玄隐祖师既然有本事拿下来,作为他的徒子徒孙,我王婵就有本事保住,不必跟我掰扯你们那套可笑的理论,谁是原住民又如何,修真界强者为尊,如果没本事,就乖乖的,跟着学习我们认可的历史!” 异界五人这下真的被王婵给整不会了,不是说玄天宗自诩仙门正派,最看重名正言顺,最怕沾染上骂名?这小姑娘,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你,你一个小丫头就代表玄天宗了?别在这里说大话,玄天宗一贯主张顺应天道,怎么会有你这样混不吝的弟子!” 王婵勾唇一笑,朗声答道:“顺应天道?你说的不错,我就是天道!” 话毕,王婵双手按在身下大狐狸的头顶,生机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金光透过赤色的狐狸毛皮,浮光跃金,若隐若现。 识海内,浮漓惊惧大叫:“小公主这是做什么?!快停下,若是让我此刻就长出九条尾巴,会出事的!” 王婵一派云淡风轻,帮这个火急火燎的妖异男子顺了顺长发,答道:“别怕,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天雷么不就是?你怕九条尾巴都出来,被此方天道不容,落下天罚劈糊你。” “是啊是啊,小公主,真不是浮漓胆子小,我也想时时刻刻顺主人的心意,可若是在下界,显现超过天道规则的实力,是会被抹杀的,那个雷劫,能一下子疼到骨髓里,疼到神魂里,把我劈傻了,小公主难道不心疼?!” 伸手戳了戳他精壮的腹部,王婵调笑道:“当然心疼,浮漓可是最会给我省布料的那个,我怎会不珍惜?放心吧,这回去凡尘界,我已然弄清楚了,你们惧怕的那个天雷到底几斤几两,浮漓你只管长出全部的尾巴,雷来了,我顶着!” 浮漓闻言,吓得差点捂上小主人的嘴,但转念一想,这话估计也就她能说了。 天雷几斤几两他不知,压碎他这个上界妖族的脊背反正是绰绰有余。 罢了,天道您自己看清楚,不是浮漓恃宠生娇,是您闺女,自己上赶着给我挡雷,可不带秋后算账的啊! 第298章 异界焚风族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王婵和她的灵兽狐狸,被耀目的金光所笼罩,异界修士也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了这其中藏着计谋。 “大哥,现在就上吧,不要和她多废话,她那金光不久前治愈了不少玄天宗的弟子,如今用在灵兽身上,不知又是什么打算,总之我们不能让她的目的得逞!” “说得不错!风系和火系的招术暂时不要用了,兄弟姐妹们,给这小丫头点颜色瞧瞧!” 异族五人站成一列,手中纷纷画符,和本地的手势略有不同,但依旧被擅长阵法和符文的浮漓看出了端倪。 识海中,浮漓向小主人禀报:“看样子他们的下一击是水系招式,小公主倒是无碍,可我不喜欢皮毛被打湿。” 九尾狐族天生克火,遇火则强,傲娇的狐狸不愿意承认他其实是怕水的,只用皮毛找借口,王婵听明白了,却不拆穿,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叫他安心。 自己的灵兽自己宠,识海外王婵边继续为浮漓输送生机之力,边侧头,大喝一声:“玄天宗众弟子听令,土灵根者,上前来,为我护法!” 此时王婵就是救命星,是玄天宗乃至修真界上下,唯一的希望,她的指示一出,所有具备土灵根的弟子们,无一人躲懒退缩,就连老祖谢南山,都把怀里抱着的姜霆之塞给了孙儿,加入为王婵掩护的队伍之中。 “哎哎!祖父!这……” 这块木头怎么还不醒!谢云逸斜了一眼男子苍白的面色,老大不情愿地扁着嘴,到底没狠下心将他扔掉。 异界敌人手中动作停止,转瞬间铺天盖地的水柱向着王婵袭来,几乎是同一时刻,周遭土墙升起,顶天立地,真应了那一句“水来土掩”,将敌人的攻势化解。 众弟子发出震天的呐喊声,人人都为自己能在大战中出一份力,而感到骄傲和荣幸。 “大哥,这丫头分明是他们的主心骨,蝼蚁们居然也能如此默契,出动招式配合的时机,都要赶上我们了!” 他们五人来的地方,被称作焚风界,是世界之树上,众多修真界中的一个,论起来和玄天界地位齐平,但又不太一样。 焚风界之人大多粗犷豪放,不拘小节,不以家庭或宗门为单位聚居,而是一个个部落,分散在各处灵脉之上。 部落之内,男女自由通婚,生下的孩子只有固定的母亲,根本无从考证父亲是谁,因此部落内的孩子,都互为兄弟姐妹,一起成长,一起生活,自小玩耍中培养的默契,除了他们内部,其他人甚少可以与之相比。 还有一点不同,那就是焚风界的自然气候不好,虽然也是灵脉丰沛,但全境内遍布活火山,地动频发。 这就导致了,他们自小,就要为活命而不停奔波,连睡觉的时候也不能放松,神经紧张,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预备着逃离暂时的驻扎地。 这种无意识的训练,造就了他们非凡的感知能力,世代传承下来,到了他们这一辈,量变引起质变,孩子们对天道的感悟也出奇地敏锐。 化用在修炼之上,同样大有裨益,吸收同样多的灵气,资质差不多的孩子,焚风界的新一辈,百岁骨龄便能进阶元婴期,如今杀上玄天界的五人,则是千岁骨龄的入神期,放在其他修真界,是想都不敢想的逆天存在。 眼下,他们配合默契这一优势,因王婵这个主心骨发号施令,而被玄天宗赶上,修为境界的突出之处,也在那个风刃打不倒,火舌烧不化的小丫头从天而降后,变得没那么明显了。 原本大好的势头,真的能因区区一人加入战局,而逐步逆转?! 为首的大哥,这下终于感受到了失控和压力,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色厉内荏,吼叫道:“不要停!越拖下去越麻烦,玄天界中的所有人,就是蝼蚁,偌大的天地间,入神期屈指可数,凭什么和我们焚风界平起平坐!我不允许!” 沉默少语的老三此时出声,分析道:“刚刚他们施展土系招式的弟子,隐约超过半数,就算其中有三成的双灵根,根据各属性相生相克,他们定然应付不来我与二位姊妹,如此看来,我们只需……” “挑他们的弱点打!” 排行老二的女子抢先一步回答道,而后五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重整旗鼓,预备着发动下一次的攻击。 原本自恃修为高深,一路平推过来的五人,如今也要算着灵根属性,思考后再行动,足可见是被王婵逼上了这条路,不得不为。 否则,他们其实是最不屑于动脑子的,焚风界修士信奉实力,认为过硬的体魄可以碾压一切算计和技巧,不成想今日碰上个身体好到,被凌厉的风系术法都吹不破肉皮儿的硬茬子。 识海内,王婵摇晃着浮漓一条强壮的手臂,问道:“尾巴长出来多少了?还要好久吗?刚刚那五个卤蛋又凑在一起,看着像是商量出来了什么计策,怎么办啊,离太远了听不清。” 浮漓勾唇一笑,黄色的瞳孔中满是对小主人的包容和宠溺,十分享受此时她对自己的依赖与仰仗,只有这样,她的眼中,才完完整整只有自己的倒影。 “小公主,我来教你一招,无需听清他们的商议内容,你只看他们的行动,也就是手上的动作,就能分辨出,他们即将施展的术法是什么属性。怎么样,你那两个所谓的师父,没教过你这个吧?估计他们自己都不会。” 王婵眨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浮漓的脸,点头道:“哇,好厉害,那他们五个,现在这是在憋什么招术呢?” 小主人这副虚心好学的样子,还有这声满是崇拜的欢呼,轻而易举地取悦了面前的大狐狸,识海内他的人族化形,都凭空多出来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左右摇摆着,欢快又灵动。 后方竹楼的窗口里,凌霜胳膊支在身前,银红色的水眸一眨不眨,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翻了个白眼,心中嘲讽道:兽族就是头脑简单,他们主人那一声“哇”,都快夸张到姥姥家去了,也就那个臭狐狸没听出来,笨死了! 而且,干嘛不叫他出场,凉薄如他家主人,身边的人太多,又把他给忘了吧? 第299章 娘亲的凤丹 “是金系术法,金克木,火克金,小公主,只要有过硬的火系术法,此局可破,无需担心。” 浮漓语气欢快地回答了王婵的问题,随即只见他家小公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轻松,而是黛眉轻蹙,一副纠结的沉思状。 “怎么了?因何事忧心?火灵根我就有啊,你难道不记得?” 男子身后的大尾巴耷拉下来,浮漓眼中的欢欣雀跃少了大半,鼓着脸颊,看着王婵,无声抗议。 “不是不是,我没忘,正因为没忘,所以才拿不定主意。” 王婵连忙解释,实在是他们这边,厉害的火灵根太多了,简直逼死选择困难症。 九尾狐族,赤炎玄凤,还有一味上界天火,都有数一数二的顶级火系攻击,到底让谁去呢? 流萤火在姜霆之的识海里,姜霆之昏迷,本就是最虚弱的时候,还是不打扰他了。 浮漓眼下正在接收生机之力,专心晋升九尾,况且一会儿有机会让他大展拳脚,现在还是暂时韬光养晦比较好。 思量之下,王婵拿定了主意,谢云逸,就决定是你了! 识海外的王婵,同时睁开双眼,端坐在大狐狸的头上,吹起一个响亮的口哨。 “阿骏,到我身旁来!” 玄天宗众人面面相觑,阿骏?谁啊?谁被小师叔选中了? 而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挂着一脸不值钱的笑,堂堂秋池台云长老,以最快的速度一溜烟飞到了大狐狸的身侧,灵剑悬停于女子切近,等待她的进一步指示。 好家伙,新一辈众弟子此时的惊讶程度,完全无法用言语形容,人人都是一副张着嘴的呆愣模样,无法接受他们刚刚发现的事实。 原来他们宗门里,大辈中的大辈,渡劫期尊者云长老,小名儿叫阿骏啊,而且,他在王婵小师叔面前,好狗腿子…… 对此,老一辈内门众人见怪不怪,见识过当年与众宗门大比,云长老为了证明他家徒弟炼出的丑陋丹药有用,连自断一掌的疯事都做得出来,徒弟叫个师父小名什么的,已经没人在意了。 “阿骏,你娘给你的那个圆珠子,拿出来,吞了,用灵气送到丹田的位置,快,按我说的做。” 王婵从浮漓那里得知,楚晖前辈交给她家亲儿子的那个珠子,就是玄凤一族的凤丹,谢云逸有一半人族血脉,又从小养在下界,因此并没有机会炼出属于他自己的凤丹,如今,就先借用他娘亲的这颗应急! 谢云逸不做他想,一切听从大小姐的吩咐,自贴身的储物法宝中取出凤丹,托在手心里足有牛眼大小,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居然没有一口气上不来噎死他,凤丹顺顺利利地滑了下去,甚至不用他怎么引导,主动找到了丹田的位置,自然融合。 血脉的力量,来自母亲的偏爱,吞下凤丹后,谢云逸周身漾起淡淡的红光,眉心一颗小痣隐隐变成了火焰的形状,同样闪烁着耀眼光芒,点缀在男子本就如画的眉眼间,更添一分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飞扬神采。 力量,谢云逸此时感觉,由内而外,自丹田扩展全身,充斥着用不完的巨大力量,尤其是他的火灵根,好像要烧起来一般,越来越热,越来越浓缩,汇集在一处。 分出一缕灵气探查,谢云逸惊惧大叫:“我靠?!我的火灵根呢!没了!” 王婵伸手捂住他的嘴,解释道:“别叫唤,你还想人兽双修怎么地?没那么好的事,你的火灵根被融进凤丹里了,不碍事,对你只有好处。” 谢云逸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耳畔只反反复复回荡着一个词:双修,双修,双修…… 嘿嘿。 一个巴掌拍在这人后脑勺,王婵提醒道:“现在不是你傻乐的时候,敌人下一击金系术法,阿骏,就靠你了!” “哦,没问题!大小姐瞧好儿吧!” 谢云逸一声应下,眨眼间,对面铺天盖地袭来数不清的刀刃,正是异族修士的金系招式所化,每一柄都泛着寒光,直指王婵他们的方位而来。 有凤丹坐镇,谢云逸驱动灵剑立于他要保护的姑娘身前,提炼精纯灵力,一口吐出,惯用的火系招式,却在这一刻大大出乎他的预料,威力是以往的十倍不止,灼热的空气爆开,一瞬间的冲击波甚至将他本人向后拍去。 招式发出,谢云逸也躺在了一个馨香柔软的地方,不知是天降恩赐,还是在某人的计算之内。 漫天刀剑根本不是玄凤族本命烈焰的对手,两股力量在空中交汇,金系灵力被火系克制得死死的,飞速刺来的利刃凝滞在空中,瞬间被烧化,一团团金水落下,在地面留下坑坑洼洼的凹陷,之后逐渐冷却,变成大小不一的黑色圆饼。 王婵心道,等这些麻烦了结,这堆圆饼可以给新弟子们当负重,绑在腿上练御剑,不能糟蹋了。 “谢,云,逸…… 你还要靠在这里多久?!” 身后传来女子咬牙切齿的声音,谢云逸一个弹跳,从温柔乡里逃离,嘿嘿笑着狡辩道:“第一回没经验,后坐力这么大我也没想到,真的,婵儿信我。” 王婵瞪了这个没皮没脸的男子一眼,看在敌人的招式被他轻松化解的份上,决定放他一马,不在弟子们的注视之下,落堂堂云长老的面子。 体内的灵力安静下来,谢云逸眉心的火焰纹样,渐渐恢复成了血红小痣,王婵见他力量消耗过半,便吩咐他退回后方,谢云逸不干,想赖着不走,王婵抬起一条腿,佯装又要一脚送他回去,谢云逸这才唯唯诺诺地飞走了,一副受气小夫郎的模样,看得玄天宗众人纷纷扭头,假装没注意到。 焚风界五人,此时已经彻底乱了阵脚,一击不中再来一击,可次次不中是怎么回事?! 那个红衣服,明明之前被削掉一条胳膊,半死不活的,怎么突然可以用出这么厉害的火系招术,他有这本事,何苦之前被压着打?! 实在是琢磨不透,五人沉默着,思量着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王婵这边却和他们正相反,识海内得了浮漓的准话,少女露出一个摄人心魄的明媚笑颜,轻声说道:“好,反击的时候,到了。” 第300章 你那也叫雷 “大哥,为今之计,只有用雷系术法,和她抵命一搏!” 正中的魁梧男子点头,看了眼左右的同伴,嘱咐道:“这一击,全力以赴!” 五人站成两排,前边两个女子,后边三个男子,以天生具有雷灵根的二人为主,其余人等为她们输送体内余下的所有灵力,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这最后一种灵根属性上。 他们倒要看看,水风火金都被那丫头找法子破解,自己这最后的底牌,玄天宗拿什么接! 令人意外的是,在异族五人催动雷系术法时,他们头顶上竟隐隐也有雷声嗡鸣,天色渐暗,风雨欲来的架势。 “哈哈,大哥你瞧,这界的天道都要助你我一臂之力!玄天宗造孽太过,今日必将灭亡!” 敌人的怪叫传入耳畔,王婵差点被他逗得大笑出声,手掌上最后一抹金光推入大狐狸的头顶,女子盘腿端坐,静静等待她想要的东西降下来。 玄天宗众人眼睁睁看着,小师叔的大狐狸一下子多出来三条尾巴,老祖谢南山同样心惊,暗叹道:九尾狐族长出九条尾巴,这是飞升的标志,岂能被下界所容?! 正疑惑着,敌方的最后一击大功告成,足有柱子粗的雷电共有两道,一左一右,直奔王婵而来,不给她任何躲闪的机会。 王婵眸光锐利,看向异族之人,哼笑道:“这也叫雷?拿出来平白惹人笑话!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算得上是雷!” 女子抬起右手,一指头顶,高声喝道:“天雷来!”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异族五人笑道:“小丫头,做什么白日梦,天雷,也是你一个下界蝼蚁能呼唤的?你用身体引雷,劈死的不还是你自己?!哈哈哈哈哈,死到临头,糊涂了是不是!” 话音未落,天雷紫电现世,裹挟着超越一切的威压,撕破云层,直直向着王婵抬起的手臂落下! 众人的目瞪口呆自不必说,王婵脚下的大狐狸,天雷真正的目标,浮漓隐约觉得头皮发麻。 小公主你可一定要把天雷全部接住啊!别漏掉一丝一毫,他可不想碰到,疼就算了,劈在头上,万一秃顶,可就不好看了。 下一秒紫电落下,将王婵完全包裹在光柱之内,异族之人的雷电落后一步,打在了天雷的光柱之外。 集合五个入神期异界修士全部体力的决胜一击,触之非死即伤的巨大雷系攻击招式,在堂堂天雷面前,连个多余的响声都没有,悄无声息地消散在了半空中,一如焚风界五人瞬间凉下去的心。 天雷包裹之内,王婵的感受,与在凡尘界的初次接触一样,温暖,安定,像是被素未谋面的至亲抱在怀里,被父亲和母亲的羽翼温柔呵护,没有比被天雷劈,更舒服的所在了! 一炷香的时间,雷光散去,浮漓一双黄色的狐狸眼悄咪咪望天,见这次真的顺利过关了,才心安理得地将藏在屁股底下的所有尾巴都亮出来,炫耀般地挥舞着,狐假虎威,神气极了。 他头上的王婵,更是觉得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气,眉心处的树叶神纹现出,金色的小扇子形状,光彩夺目,和她一双澄澈的紫色双眸交相辉映,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耀眼程度,不亚于刚刚惊艳现世的天雷。 后方的谢云逸早就看呆了眼,对于人群中心,处在所有人视线焦点的大小姐,他一向是没有抵抗力的。 她越大放异彩,越被更多人看到优点,谢云逸越开心,越觉得与有荣焉。 闪闪发光的她,最迷人了!前世如此,今生更是这样,生生世世,谢云逸确信,他再也看不见除王婵以外,任何旁人,他这双眼,就是为了注视他家大小姐的高光时刻而长的! 玄天宗弟子们和谢云逸的反应如出一辙,纷纷拉着近前的同伴窃窃私语,明明还在大战当中,但他们就是不怕了,被前方那一道女子的窈窕身影,给安抚得妥妥的,甚至有几分看好戏的期待感。 “这世界上真有人,能面不改色地接下天雷啊?!刚刚都吓死我了,我以为咱的主心骨要被老天抢走了。” “是啊,那雷我看着,比丹荧长老进阶渡劫期时的雷劫,可粗多了也亮多了,小师叔就坐在那里,后背都没有抖一下。” “哈哈,这下异族野人们叫嚣不起来了,小师叔,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身后的呼声一阵比一阵高,王婵深吸一口气,拍拍身下的大狐狸,说道:“走吧浮漓,看样子,天道准你继续在这里作威作福,我们上,不用留活口。” 九尾赤狐领命,一个蹬地跃起,带着他的主人飞到半空中,锐利的浅黄色眼瞳紧盯着异族入侵者,杀意骇人,异族五人若有所感,其中一个更是尖叫出声:“散开!跑!” 哇哇大叫着四散奔逃,再也看不到当初屠戮名剑山满门时的傲气样子。 体内吸满了天雷的力量,王婵一个念头便从狐狸的头上,移动到了敌人近前,她本人专注于战场,没有注意到这个举动有多惊人,玄天宗弟子们可坐不住了。 “我的妈呀!师兄,刚刚那一下你看到没?小师叔,她怎么一个眨眼就消失不见,又从别的地方冒出来了?” “看见了!我也看见了!大约是速度太快,眼睛跟不上了?” 一旁的二长老听到弟子们热火朝天的讨论,摇摇头,沉声说道:“非也,撕破虚空,转瞬间可踏足千里之外,与速度无关,这是在改写天道法则。” 一席话听得众人云里雾里,虽然不是全能听懂,但总之好厉害啊!弟子们欢呼鼓掌,为小师叔加油助威的声音更高了。 二长老看向那个曾经在他面前,痛哭着请求掌门与他不要伤害姜霆之的小丫头,那个被云长老“破格”留下的凡人娃娃。 当初没有灵根,不能修炼的废物,在他们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走出安全的环境,不躲懒不娇气,一次次超越自身极限,成长为今日玄天宗的救世主,这个小丫头,怕是万年来,他们师门中又一个飞升上界的希望。 开山立派的玄隐祖师万年前飞升,今日,王婵保全玄天宗上下,给了所有人活下去的机会,其功绩不亚于生身再造,足以与祖师比肩,而玄隐祖师毕竟是传说中的人物,他做的一切只能从故事中听到,和如今王婵在众人亲眼见证下的丰功伟绩,冲击力不能相提并论。 也许,从今日之后,内门小师叔王婵,这个名号的响亮程度,要超过开山祖师玄隐了也说不定。 第301章 姑奶奶护短 原本在十几丈外的女子,一个眨眼间就到了自己的面前,被王婵堵截的异族男子大惊失色,一个脚底打滑,吓得趴在了王婵的脚边。 “呦,你们那边儿也有跪拜礼?平身,受死!” 少女戏谑的嗓音回荡在耳畔,上一句还是带着三分笑意的“平身”,谈笑间话锋突转,“受死”二字一出口,异族男子惊喜地发现,他何时练出了一具分身??? 怎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飞那么老远? 赤手空拳将入神期修士打了个头身分离,王婵甩了甩手掌上温热的鲜血,眼波流转间锁定下一个目标。 “大哥…… 老五!” 逃窜中的异族女子口不择言,呼唤着他们的老大,又在见到一名同伴已经殒命后,尖叫出声,嘴唇颤抖着,哭嚎声卡在喉咙里,这还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死亡迫近的无力与绝望。 “浮漓!东边那个,别叫他跑了!” 王婵目光若鹰隼,一瞬间扫过全场,只见五人的大哥修为最高,逃命也最快,此时浑然不记得什么一起长大的情谊,什么一个部落里的兄弟姐妹。 来玄天界抢夺灵脉,他们本是抱着游山玩水的态度,想着此地最强不过是两个入神期的老头子,他们五人说什么也不会失手,不成想半路杀出来个,风火不惧,天雷越劈越精神的疯丫头! 此时不跑那就真的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魁梧男子脚底抹油,对同伴的呼唤置若罔闻,拼了命地跑,然后毫无防备地,一头撞在了个看不见的墙壁上,眼前发黑。 “小公主,浮漓帮你设下了结界,这方演武场,连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主人施展生机之术,为他一举冲破界限,重又长出来九条尾巴,且王婵亲自出面,把天道的压制都顶了回去,浮漓喜不自胜,知道他家小公主喜欢揍人,那就把这方天地加个盖子,让她玩儿个够! 浮漓心中暗暗思量,小主人就算再喜欢姜霆之,再偏心谢云逸,魔界那个混蛋不作数,如今她出手相助,第一个恢复上界修为的却是他浮漓,这怎么不算是拔得头筹呢?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等小公主记忆恢复的那一天到来,谁也越不过他去! 浮漓的安排果然深得王婵的心,设下结界便好,这样谁也跑不了,再稳妥不过。 “浮漓,去站到玄天宗那边,保护弟子们不要被敌人伤到,不用管我。” 大狐狸领命而去,几步飞跃到弟子们扎堆观战的这一边,丝毫不放松对敌人的观察,防止他们死到临头,狗急跳墙憋着闹个玉石俱焚,有他在,万不能令任何人有机会伤到王婵在意的同门师兄师姐。 除去一个,还余四个,王婵虽然没有可以使用的远程攻击招式,但如今她脚下快得出奇,几乎是一个念头,就能到达目光所及的任意位置,屡试不爽,她本人也渐渐发现端倪。 天雷吸满,给她脚底长出来一对儿风火轮?怎么竟然如此迅速! 好玩!怎么玩也玩不够! 二百多岁“高龄”,内门小师叔童心未泯,玩心大起,一个眨眼出现在东边的敌人面前,赏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下一瞬又移动到西边的女子近前,大叫着做鬼脸吓唬人,一时间玄天宗这方结界之内,满是异界入侵者的哭爹喊娘,和同门弟子畅快的大笑,一片喧哗热闹,比凡尘界过年时的庙会更加人声鼎沸。 “小师叔!右边右边,打那个瘦高个儿!就是他的术法砍断了咱家最粗的那棵古树,缺大德的!那树都活了四千年不止了!” “王婵师姐,替我揍那个一头小辫子的女的,她下手最狠,要不是二长老和掌门相护,我都见不着师姐回来了呜呜呜……” “哭个屁!你瞧瞧,师姐真去了!” 众人惊喜地发现,还真能点菜啊?王婵耳聪目明,不但听到了他们七嘴八舌地喧哗,甚至真的按照他们要求的攻击方式做了,被点名的瘦高个儿,此时脸上挂着一道鲜红的掌印,显然是被扇了耳光。 玄天宗众人热泪盈眶,就差蹲地上抱头痛哭,他们的小师叔,也太惯着自家人了吧!护短程度,堪比自家长辈疼儿孙,有求必应,还带着一分令人无法忽视的温馨柔情。 “小师叔,太宠着我们了吧!我不管!从今以后,她就是我亲姑奶奶,姑奶奶在上,受孙儿一拜!” 有一个拜了,周围的弟子们不甘落后,争先恐后地纷纷表忠心,隔着老远,王婵听着那边的动静越来越大,忍不住放下手头的打地鼠游戏,沟通识海里浮漓的神魂,问道:“弟子们那边怎么了?在吵什么?” 浮漓道:“啊?主人你听不到吗?刚刚你按照他们的要求惩戒敌人,弟子们…… 他们…… 认你当亲姑奶奶……” 王婵听了,差点气得原地摔跟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谁是姑奶奶,都把她这个青春美少女给叫老了! “我没听见他们说的是啥,这么老远,他们人那么多,谁听得过来!” 浮漓掩唇偷笑,看着识海内被气红了,主人的这张芙蓉面,怎么看怎么可爱,追问道:“那主人为何逗弄异界之人,打来打去不下死手?不是在为玄天宗的弟子们出气吗?” “好玩儿呗,你看我,蹿得可快了。” 说罢,王婵抽离自己的识海,又一连闪身,响亮地抽了四个人的脸,转过身朝着浮漓真身的方向,扬起下巴挥挥手,显摆她刚刚得到的神功。 大狐狸将下巴垫在爪子上,悠闲地甩着九条尾巴,看着他家小主人玩闹,黄色的眼睛微眯,仿佛是在笑。 “你…… 给个痛快!我等今日折在你的手中,是我们本事不够,杀了我吧!” 王婵抱着肩膀,看向嘶吼着要寻死的异界女子,挑眉答道:“成王败寇,你既然输了,怎么处置你,就该是我说了算,我就不杀你,就要留着你的命慢慢取乐,你又能如何?” “天地间自有因果报应!你虐杀取乐,亏损阴德,会被降下惩罚的!” 这个回答和王婵预料的一模一样,飞身来到女子的面前,王婵在她狠厉的目光中,面皮含笑,点着头说道:“不错,此话万分有理!你等虐杀名剑山,犯下滔天罪行,今日,我就是你们的报应,我玄天宗顺应天道,弟子王婵自然不敢推辞,定当为你们降下应有的惩罚。” 这!一番话原封不动地被她送了回来,且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地,异族女子面如死灰,一颗心彻底落入了冰窟窿,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哼,草包,欺软怕硬的纸老虎。” 王婵满脸不屑地冷笑,抬脚一踩,鹿皮靴子底下脑浆喷涌,到底赏了她个痛快。 第302章 等通知再死 老五被王婵一个手刀砍掉了脑袋,老二则是先被吓晕,而后一脚让那疯丫头跺烂了头颅,还活着的三人彻底疯癫,在结界之内,没头苍蝇一样乱飞,横冲直撞,但就是逃不出这个看不见的罩子。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我家阿骏的手臂,还有昏迷不醒的阿钰,外加被你们伤到的弟子们,一桩桩一件件,我要你们拿命补上!” 狠话放出,王婵不再和他们继续猫鼠游戏,直接一个念头身形移动,落在抱头逃窜的异界鼠辈面前,选择了最快捷有效不脏手的杀招,接连出手,咯吱吱捏碎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喉管。 只余下一个魁梧男子,他们口中的“大哥”。 他是五人中修为最高的入神期大圆满,半步飞升,能耐比肩仙人,名剑山入神期老祖,便是死在他的手里。 留他一个不杀,王婵还有话要问。 魁梧男子已经无力继续以头撞结界,此时瘫软在地,眼睁睁地看着明艳少女一步步逼近,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他的心口,挤压出肺部最后的空气,窒息感,杀人于无形。 再这么被她折磨,还不如来个自我了断! 看出了男子的意图,王婵的识海内传来一声好听的男子嗓音,提醒道:“他要自爆神魂,小心,别弄脏了主人的裙子,今日这件,好看。” 又来点评她的衣橱了…… 王婵捏了捏裙角,吩咐道:“那还等什么,快去阻止他,我还留他有用。” “主人有令,凌霜自当效劳。” 下一秒,凌霜琴俊美无双的器灵化形出现,长身玉立于王婵身侧,优雅高贵,动动手指便封印了异族老大的识海,断绝他要自爆神魂放弃生命的念头。 王婵仰头看了凌霜一眼,心道这人就算不出现在现实里,也能办事吧? 不端着姿态,抬起那根似在拨动琴弦的修长手指,也能达成目的吧?毕竟是神魂攻击,不需要像灵根招式那样,画符比手势。 这人,每个动作都要精心设计,一个器灵的人身化形,头发丝往哪个方向飘,不是风说了算,而是他自己说了算。 看破不说破,被这样的大美人费尽心思讨好,欣然接受便是。 王婵扬起一抹赞赏的笑意,柔声夸道:“多亏有凌霜在,不然让他先一步自我了断,坏了我的正事。哦,对了,凌霜今天这身衣服,也很好看。” 两句话说得大男人垂眸轻笑,王婵绕开凌霜,走到仅剩的一个异界之人面前,心中暗道:你有用,你好看,行了吧?现在退下,本小姐要审问犯人。 “想死?我准许你死了吗?自作主张,该罚!” 话毕,王婵一脚踹在魁梧男子裸露的心口,有意克制着力气,没给他踢个透心凉,只是向后仰倒,口吐鲜血。 异族大哥双眼空洞地望天,心里清楚,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如此美丽的天高云淡。 这小丫头,邪门得很,从始至终没有施展过一次灵根属性,风雷水火皆不放在眼里,不惧攻击,她的杀招,一律是拳脚相加,血腥残忍。 还不如用灵根招式把他烧死劈死呢! 识海被封,他无法自爆神魂了结生命,被逼上绝路,若是落在王婵的手中饱受折磨,还不如咬断舌头,换种死法给自己个痛快! 下定决心,男子大叫一声,对自己痛下狠手,面目狰狞地死死咬下嘴里的舌头,那场面太恶心人,凌霜上前半步,抬手用宽大的衣袖挡住王婵的视线,温声道:“别看,脏了眼睛。” 王婵嗅着面前的衣料上的味道,是好闻的木质熏香,和凌霜琴琴身上的幽香一样,凝神静气,沁人心脾。 这小子,真是精致到了骨子里,时时不忘找准时机散发魅力。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被美色所迷的时候,王婵甩甩头,压下凌霜横在她面前的手臂,答道:“没事,别担心。” 这人又寻死,真麻烦,好好让她问几句话就那么难吗? 王婵叹气,手指尖弹出一道生机金光,准确地打中,下巴满是淋漓鲜血的魁梧男,只见他“呸”地一下从嘴里吐出断掉的舌头,然后愣在原地,感受着嘴里的异样,傻呆呆地自说自话:“长出来了?我靠,长出来了!” 这什么原理,难道他天生就有两条舌头,今日才发现?! 震惊到无以复加,魁梧男连寻死都忘了。 这时,又是熟悉的一脚踹在心口,仰倒在地上,耳畔传来修罗的笑骂:“都说了不得到我的允许就不准死,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又是口水又是血流了一身,多腻歪人啊。” 这下魁梧男懂了,是疯丫头不知使什么术法,将他的舌头恢复,猛然间想到之前被削去手臂,又长出来的那个红衣服,这下真相大白,就是一门治愈之术不假。 真是恶趣味,心坏到家了!把寻死的人用治愈术法救回来之后再亲手虐杀,如此折腾不嫌麻烦,就图她高兴?! 自爆神魂和咬舌自尽都被打断,魁梧男一时间没有其他主意,躺在那里装死猪,静待着一切可能发生的折磨与羞辱。 等了半天,对面传来一句话:“新舌头能用吧?说说,虚空之门,如何开启,如何从我们这界永久封印,再不受外敌入侵。” “不知。” 王婵哼笑一声,心道他还傲娇上了?一个寻死都死不成的废物,他有什么资格不回答问题。 “不说是吧?那好,凌霜,搜他的魂,我倒要看看,这焚风界在哪儿,适不适合用来当个打发时间的狩猎场。” 此话一出,魁梧男竟然不为所动,是啊,真到了绝望至此,什么族人什么故土,自求多福吧,他才不会被所谓感情束缚,这丫头想知道虚空之门的事,只要他不说,就能一直被留着性命,哼,如此说来,玄天宗是不是要给他养老?! 想多了,王婵自有别的安排。 学着刚才凌霜的动作,王婵抬起一只白嫩小手,捂住男子的水润红眸,语气轻柔地说道:“凌霜别看,吓着你。” 说罢,一只鹿皮小靴狠狠地跺在异族男子的裆部,伴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王婵碾着鞋底,笑道:“你不说,我就像刚刚给你长出舌头一样,踩了治,治好了踩,舒服不舒服?” 说罢,果然如她承诺般,一道金光打入,生机之力立马生鸡,其疼痛程度不输刚才那一脚,只一个来回,魁梧男周身被冷汗浸湿,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大口呼着气,离水之鱼,狼狈痛苦。 “我说!你想知道的我都说!饶过我,不要再来了!” 王婵点头,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明明是世间最赏心悦目的一张绝世容颜,却看得一众男子们遍体生寒。 致命打击,她可真会挑地方。 第303章 守擂的奖励 敬酒不吃吃罚酒,早知如此,当初痛痛快快,有问必答多好?还省得连累旁人,看着他的悲惨遭遇幻痛。 “你先说说,虚空之门怎么个开启条件?” “我说实话,你不要不信,实话是,这一条我真的不知道,虚空之门相当于天赐的机缘,开启前有提示,我们集结到开启地点,等待即可,根本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 王婵全程紧盯着魁梧男子的眼睛,判断他是否在说真话,复又问道:“开启前有提示,谁给的提示?以什么形式提示?” 魁梧男答道:“上天给的,天下传音,整个焚风界都听到了,我们部落打赢了大比,赢得这次降临玄天界收割资源的机会。” 谁都没想到,辛辛苦苦赢来的,非但不是天赐良机,反而是葬身之地,玄天界不成器,但运气爆棚,居然藏着个气运之女,不显山不露水,让他们狠狠地吃了哑巴亏,鲜血的教训! 听了异界人的回答,王婵沉思片刻,分析出了她想要的答案后,上前半步,一脚踢飞最后一人的脑袋,结束了这场审问,同时也为此次玄天界的劫难,画上句号。 “主人,不问了?都弄清楚了?” 凌霜疑惑,他还预备着给那人搜魂呢,怎么王婵已经决定,放弃这条情报获取来源? 回身看向凌霜,王婵轻轻点头,说道:“不用和他多费口舌,这件事,有上界的干预,他也不知道更多的,走吧凌霜,我们等着就是。” 二人并肩回到玄天宗弟子之中,还未落地,就被山呼海啸般的掌声与欢呼声包围。 “赢了!我们赢了!王婵小师叔好样的!” “异界狗贼死干净了!大快人心!我们玄天界,才不能被异族人抢去!” “呜呜呜呜活下来了,我以后一定认真修炼,小师叔是我的榜样!” …… 溢美之词不绝于耳,王婵面带笑意,朝着众人挥手打招呼,又迎来新一轮的欢呼,现场的热闹气氛,经久不衰,回荡在玄天宗的上空,声势浩大,甚至引来路过此地的散修驻足观望。 老祖谢南山,左右分别站着掌门与二长老,三位师门中辈分最高的尊者,经此一番,深有所感,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新一辈成长起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他们玄天宗之幸,是整个修真界的造化。 弟子们的欢呼渐淡,老祖朗声开口,语气慈爱温和,说道:“王婵丫头,辛苦你了,这次多亏有你,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感谢之言太见外,丫头,日后有要求尽管提,玄天宗,欠了你的大恩情。” 老祖发话,无人有异议,更何况这回王婵的功绩有目共睹,容不得任何人置喙老祖偏心。 王婵微微低头,态度谦逊地答道:“自是不必言谢,祖父大可安心,玄天宗也是我的家。” 这一声祖父是从哪儿论的,大家心照不宣,谢云逸听后,更是鼻孔望天,幸福得不行,神气到就差原地飞升,看得他亲祖父一脸嫌弃,横跨一步踩在自家孙儿脚上,示意他收敛一点,别给王婵丫头丢人。 被老祖踩得龇牙咧嘴,谢云逸单脚跳到王婵身侧,斜眼看着虎视眈眈的大狐狸,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红眼病男子,心道这俩人还要赖在这里多久,一个灵兽,一个器灵,都是他家大小姐的仆从,干完活儿不速速退下,还等着领赏不成? 众人一阵轻松愉快地笑闹,这时,天际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音色听不出男女,语气平缓,不夹杂任何多余的情绪。 “玄天界守擂成功,焚风界挑战失败。” “什么人!现出真面目说话!” 谢云逸毫不迟疑地上前一步,挡在王婵身前,朝着头顶声音传来的方向,厉声呵斥。 王婵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谢云逸稍安勿躁。 周围众弟子刚刚经历异界入侵,这个心理阴影正新鲜着呢,现在又突然出现莫名其妙的声音,大家屏息凝神,一时间鸦雀无声。 王婵挑起大梁,清了清嗓子,与天边的声音对话。 “何意?守擂成功,可有奖励?焚风界是否会有惩罚?” 神秘声音答道:“焚风界进阶失败,本就是惩罚,至于守擂成功的奖赏,小姑娘,你是贡献最高者,便由你来选。” 谢云逸心里嘀咕:怎么刚刚他说话没人搭理?这个声音真会看人下菜碟,只和大战中绝对的一等功对话? 王婵追问:“我来选?选项呢?” “如焚风界一样,虚空之门开启,准你挑选一处与此地同等级的修真界降临,问鼎天下,享一界之丰。或者,你若是不愿离开故土,可选择为玄天界请来机缘降世,秘境开启,其内一切天材地宝,任你采撷。” 王婵沉思不语,这两个选项,归根到底都是资源。 第一个选项,恐怕就是当年玄隐祖师的抉择,在确认自身实力过硬后,背井离乡,另寻一片天地开山立派,做真正的天下之主,享有一界内所有的灵脉资源,直至修为大成,飞升上界。 还有这次的入侵,也是这个形式。 真讽刺,谁制定的规矩?刚刚还在保家卫国,下一秒就被他们抛出的选项,诱惑成为入侵别人的那一方,这转变之快,毫无过渡。 天下之主,谁能抵得住这个诱惑,况且有一场胜利摆在面前,王婵想,真是巧妙的心理战术,任谁都会头脑发热,觉得赢过一场的自己,势不可挡,毫不迟疑地选第一个选项,贸然冲击一界顶峰,为修炼飞升,尽可能多地囤积资源。 但回想这次,焚风界野人们,精心挑选了看似无害的玄天界,以为他们五个入神期,收割仅有两个入神期老家伙的落魄修真界,十拿九稳,必然不会铩羽而归。 结果呢,一个也没能回去,命都丢了,还拿什么来挣飞升? “你的选择是?” 头顶的声音开始催促,王婵下定决心,答道:“天外有天,我无意抢夺他人的东西,只想拿走我应得的那份奖励,我选秘境。” “哦?当真?奖励发下后,再不能更改,你确定吗?” 神秘声音终于有了一些语调的起伏,不再维持着那个平淡无波的机械状态,好像是被王婵的不按常理出牌勾起兴趣,甚至十分贴心地提醒她深思熟虑。 “我确定,请为玄天界开启秘境吧。” 王婵依旧是这个答案,天边的声音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不辨喜怒,答道:“好,那就如你所愿,西山晚照秘境,六十年后,于正东千里外开启,你,还有另外贡献值最高的四人,可结伴前往,是否要带上同伴?” 王婵点头,毫不迟疑道:“当然,一个人去多没劲,大家一起,都去。” 这回那道声音学乖了,没再问王婵是否确定,直接通过。 一界之主都懒得当的人,自然不会小气到独占秘境,这姑娘要带队友,就随她去吧。 一个呼吸间,五道金光从天而降,分别落在所谓“贡献值最大”的五人身上,化作一块令牌,想必这就是六十年后,进入西山晚照秘境的通行证。 五人分别为,玄天宗王婵,谢云逸,姜霆之,宋睿珉,和名剑山董耀诺。 此贡献值只看斩杀敌人的数量,和所造成的伤害,异族五人皆由王婵一人诛杀,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这点没有疑议。 老祖和掌门二长老等人,包括老一辈内门长风丹荧,皆因不俗的修为,被列作弟子们的保护伞,虽然出力不少,但都是防御抵挡的招式,因此很遗憾,贡献值没有获取多少。 宋睿珉初生牛犊不怕虎,作为外门第一人,在长辈的掩护下冲锋陷阵,数次击中敌人。名剑山董耀诺则是一心想为覆灭的师门报仇,杀红了眼,根本不在意会不会送命,眼里只有敌人,贡献值位列第五,堪堪入选。 令牌发下后,天际的神秘声音同时消失,王婵收好自己的令牌,清点日后同行的队友,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姜霆之,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第304章 流萤火挨揍 几经转手,此时,是亲师弟长风抱着他的霆之师兄,二人形影相吊,在人群热闹处之外,看着好不可怜。 王婵神色焦急,向着浑身血污的白衣男子跑去,弟子们自动退到两旁,为她让出一条通路。 老一辈内门众人皆知,当年,正是姜师兄,自凡尘界捡回这个没有灵根,不能修炼的小姑娘,今日王婵对他如此上心,大家没有多想,只道是他们的小师妹重情重义,知恩图报。 谢云逸和浮漓却了解更多内幕,纷纷别过脸去,不愿看到装死的姜霆之,独占王婵的关心。 蹲下身子抚过男子温热的额头,王婵心绪稍安,对长风说道:“师兄,将他挪去彤图台吧,目前看不出问题,还需要从长计议。” 长风点头同意,稳稳抱起怀里的霆之师兄,御剑直奔彤图台的方向而去,还是公主抱。 余下弟子们并没有散去,而是马不停蹄地投入工作,忙着修整一场大战过后的宗门,王婵收起她的狐狸和凌霜琴器灵,与谢家祖孙一道,和长风前后脚进了彤图台的大门。 将双目紧闭的男子平放在床榻之上,王婵环视四周,见余下三位都不是外人,便不做犹豫,沉声开口。 “流萤火,臭兔子,给我出来!” 除谢云逸外,老祖和长风还是第一次正式见到流萤火,尤其是这个贱兮兮的兔子形态。 只见一道淡蓝色自姜霆之的眉心一闪而过,转眼间,一只忽闪忽闪冒着火苗的小兔子,扭着胖墩墩的屁股,一拱一拱地挪到王婵脚边,伏地下拜。 “神女!神女您回来了!” 王婵脚尖一挑,将胖兔子仰面掀翻,在地上打了个滚儿,火苗子肉眼可见地矮去一截,真应了那句话,管你再嚣张的“气焰”,在更惹不起的人面前,也得憋着! “臭兔子,少跟我花言巧语,你就是这样保平安的?!姜钰为何不醒,他究竟怎么了,你仔细交代!” 兔子圆润地滚回王婵近前,两只长耳朵贴地,语调委屈地说道:“神女明鉴,我真的出力了,我明明烧穿了敌人的土墙,为姜钰争出一条逃跑的通路,奈何他就是不走,我,我也没法强迫他呀,求您饶了我这次!” 这下老祖听出了这团火说的是什么,适时出声,叹息道:“唉,霆之仁义,这孩子平日里话不多,但却是个重情的,这次的事情,我和阿骏才是最亏欠他的人,若不是为我们挡下一击,霆之也不会重伤昏迷……” 王婵缓和语气,转身对老祖说道:“祖父,您不要自责,姜霆之选择这样做,就没想过要您觉得亏欠,且放宽心吧,定能找到唤醒他的办法。” 安慰好了老人家,王婵板起脸,瞪了一眼流萤火,说道:“倒是会找理由,行了,惩罚可免,但你要说清楚,阿钰究竟怎么了,我早已为他施展治愈之术,连谢云逸的胳膊都重新长了出来,没有外伤的姜钰,为何不醒?” 听到神女大度地饶过它的这次失职,流萤火终于安下心,扬起脑袋,一五一十地答道:“您的治愈之术为世间上品,却也不能无中生有,神女大人,姜钰被敌人合力一击,打散了一魂三魄,如今他的识海内,有我的部分火焰温养着,才得以保存性命,若是没有我,他早死了。” 入神期修士三人,各个都比姜霆之高出一个修为大境界,单拎出来哪一个都足以抹杀他,那时候三人同时出手,虽然有上界天火的相助,但到底是没能叫姜霆之全身而退,且受到了如此巨大的损伤。 “一魂三魄……” 王婵一颗心揪起,口中重复着流萤火的话,这是她不曾接触的知识领域,而且听起来好吓人,她的师父,她的阿钰,真能救回来吗? “没错,神女大人,人有三魂七魄,缺一不可,异界之人歹毒,在物理攻击中夹杂了神魂攻击,我,我当时没看出来,又一心想着给姜钰烧出路来逃跑,离开他的识海之内,一时不查,被敌人钻了空子。” 王婵此时没有心情和它掰扯,到底是谁的错误,救回姜霆之才是正事,是火烧眉毛,当务之急! “告诉我,如何做,才能找回他的一魂三魄,找回来后,还能不能恢复如初?” 流萤火小兔子忙不迭地点头,回答道:“有的有的,有办法恢复!神女大人只需取来魂瓶,为姜钰聚魂,神魂会自行融合,也不费什么事。” 不费事?王婵听后,顿时喜笑颜开,语气温和不少,追问道:“哦?魂瓶哪里买?多少灵石,嗨,管它多少灵石呢,我有!三通城卖不卖?我这就出发!” 流萤火急忙蹦跳着上前,拽住王婵的裙角,补充道:“哎哎,先别急,神女大人,魂瓶这东西,修真界不产,除去上界,也只有一个地方有了。” “哪里?” 流萤火嘿嘿一笑,退后几步与王婵拉开距离,估摸着女子一脚踢不了这么远,才出声答道:“幽冥界,冥府的特产,下界之中,只有幽冥鬼域可以拿到魂瓶。” “流萤火!你管这叫不费事?!吃本姑娘一脚!” 千算万算,流萤火没算计到吸满天雷的王婵,已经可以在看得见的范围内闪身移动,小小地施展瞬移绝技,白费心思躲到安全距离之外,到底是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屁股蛋子生疼,火焰更暗淡了似的…… 世间共有六界,其中上界为仙界,魔界,妖界,下界则是凡尘,修真,幽冥。 这个划分方式为六界的统称,其中细分的话,上三界具有唯一性,而三下界中所蕴含的小世界则不计其数,就像是修真界中,又有玄天界与焚风界,等级相同,不分贵贱。 凡尘界与幽冥界同样不是唯一的,且三下界总是一衣带水,有相连的部分,找到交界处,跨越阵法封印,便能抵达另一端。 凡尘界常来常往,都快成王婵的度假圣地了,幽冥鬼域,去一趟又何妨! “说吧,怎么去,链接处在哪里?” 王婵边手里取出储物戒指,清点随身物品,边和仿佛懂得挺多的流萤火打探幽冥界的方向。 “回神女大人的话,极西之地,有一眼黄泉,直达地底,地底暗流,汇入冥界苦海,渡过幽冥海,方可抵达幽冥界,具体的阵法在哪儿,这个,我也没去过,您到了也许就能看见。” 王婵浑不在意地点点头,这话算是让流萤火说对了,有她这双眼睛在,什么阵法也无所遁形,拦不住她的。 “照顾好姜钰。” 扔下一句话,王婵转身就走,还不等谢云逸等人反应过来,流萤火率先阻拦,梅开二度,猛跑几步,拉上王婵的裙角。 “等等,等等,您这样不能去!” 怎么?还要办手续?通关文碟? 王婵脚步不停,拖着身后的大肥兔一路直冒火星子,随口问道:“怎么不能去?幽冥界有什么可怕的?” 流萤火慌忙答道:“神魂去,肉身不能去,肉身进不了幽冥界,这是规矩,那边的人,都是神魂,天生没有肉身!” 王婵这才顿住迈开的大长腿,一时间没了主意,低头看向自己的窈窕身段,犯了难。 肉身不去?怎么整? 第305章 神魂离体术 王婵转身回到姜霆之的床边,望着眼前这张,她再熟悉不过的如玉面庞,焦急不安,没心情和流萤火臭兔子生气,只一心想让她的阿钰醒来。 “你说幽冥界,只有神魂能去,肉身无法进入,可是对于修士来说,神魂离体,那就离死不远了,你叫我怎么办?” 眼前的姜霆之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三魂七魄少了点儿,离体消散,这不,成了石头人,倒真应了谢云逸嫌弃他个性时常说的,“万年土石,榆木疙瘩”。 流萤火挤到王婵的鞋边,仰头看着神女大人,如画的眉眼,满是愁云忧思,都没精神揍它了,这可不行,美人儿怎么能有烦心事呢! “您别急,姜钰暂时没有大碍,神魂原本的所在之处,现在有我的火焰为他温养,您还有时间,探寻补救之法。” 还不等王婵舒一口气,身侧传来长风的声音。 “六十年后秘境开启,霆之师兄不是也获得了资格?小师妹,他能赶上吧?” 话毕,王婵的背影肉眼可见地矮去一截,看着更颓废了…… 长风顿时感受到两股凌厉视线,齐齐打在他的身上,一边来自护徒无度的秋池台云长老,另一个…… 是地面上,还没他小腿肚高的一只胖兔子,正瞪着一双豆豆眼,嫌他说错了话。 谢云逸上前,动作轻柔地抚着王婵的后背,心道这傻长风,怎么就不懂察言观色呢!不愧是姜霆之的亲师弟,一脉相传的情商低! 沉思片刻之后,王婵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白毛怪。 对呀!凡尘界的那个旱魃,那玩意就可以神魂离体后,依旧存在于天地间! 如此说来,即使不是一开始出生在幽冥界,其他地方的生灵,也有后天修炼神魂离体之法的可能。 若她也能做到,便能抵达幽冥界,拿到那什么魂瓶,为姜霆之聚魂。 修炼神魂离体…… 王婵几乎是在第一时间,想到了最合适的指导者,那个擅长神魂攻击,且本身就是神魂化形的器灵,头发丝往哪儿飘,风说了不算,他自己说了算的精致男子,凌霜! “我也许有办法了!老祖,此事就交给我吧,您无需过度自责,我一定把姜霆之救回来。长风,姜霆之的肉身,就由你来照顾,放心,他肯定能赶上秘境的机缘!” 安排好这些,王婵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子,弯腰将地上的兔子拾起,抖了抖不存在的灰尘,丢到了床榻上,无需神女开口,流萤火也知道它该做什么。 “您放心地去吧,我定当尽心,嘿嘿,您慢走,等着您的好消息!” 三拜九叩,终于看着那道清丽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流萤火抬起爪子揉了揉脑袋,惊讶地发现,原来天火也会流冷汗…… 它都没有汗腺!呜呜呜呜神女大人生气的时候,可太吓人了。 王婵马不停蹄回到秋池台,她自己的房间之内,盘腿端坐于红木矮榻之上,心无旁骛地进入识海空间。 一个念头便站在凌霜居住的竹楼前,王婵刚要抬手敲门,门扉无风自动,为她敞开,邀请之意明显。 这家伙果然敏锐,王婵迈入竹楼之内,在二层的房间内,见到了那个面含笑意,手里捧着茶盏,正等她一起落座品茗的优雅男子。 “你来了,茉莉花茶可好?你的识海山清水秀,长出的茶树,都比寻常的上界货色更香上三分。” 王婵弯唇,笑着道谢,接过他递来的小茶碗,一仰脖灌下,香不香没尝出来,挺解渴的。 “凌霜,你可不可以教我,神魂离体之术?” 凌霜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又将王婵的茶杯蓄满,他亲自精心烹煮的茶水,主人不好好喝一杯,他总是心有不甘。 “神魂离体之术?为什么突然要学这个?” 王婵抢过男子手中的四方茶壶,放到一边,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聚拢过来,而后说道:“我得去一趟幽冥界,凌霜知道幽冥界吧?听闻,只有神魂可以进入。” 凌霜轻轻点头,答应道:“主人的要求,自然可以做到,但有一个条件。” “你说。” 凌霜抬眼,水润红眸中溢出情愫,望着王婵说道:“幽冥鬼域,我要与你同去,我与你,不可以再有旁人。” 臭狐狸留下,青鸾小呆子留下,识海内外,都不许出现除他之外的其它人,他要光明正大地,独占主人一回。 王婵听后,微微歪头,满脸不解地回道:“这有何难?本也没法带上旁人,神魂离体万分危急,我原打算自己一人去的,凌霜愿意陪我,那自然更好。” 这话,分明是没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凌霜有点泄气,心里埋怨主人没把他当男人看,不过转念一想,等到了幽冥界,再捅破窗户纸不迟,反正到时候她的身边只有自己,要比当下容易成事得多。 先不和她计较这件事了。 沉默片刻想清楚规划,凌霜展露出一个温和笑意,答应道:“那好,我教你就是。” 自那之后,一连数日,王婵再没出过竹楼,这让一开始,就感应到主人气息降临此处的,另外两个识海居民,危机感与日俱增。 每增加一天,瀑布后洞府内的低气压便会浓郁一分,到了第十日,浮漓坐不住了,呼啦一声从瀑布中间蹿出来,全然忘记什么皮毛不能被水打湿,几步来到竹楼之外,侧耳细听。 不多时,那道讨厌的男子嗓音传入耳畔:“专心一点,记住,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使你分神,重新来。” “啊?还要重新来?好吧,我这回好好躺着,绝不乱动。凌霜,继续。” 竹楼外的妖异男子,此时明明是人身,长发中却不自觉地冒出两只狐狸耳朵,耳尖上的白色绒毛抖动着,不放过任何响动,越听越不对劲。 专心一点,重新来?好好躺着,绝不乱动?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不是吧混蛋凌霜,十天啊,整整十天了都!有没有点儿底线了!欺人太甚! 小主人也是,偏心也要有个度吧! 浮漓咬着牙,一对尖利的犬齿刺在下唇上,心中翻涌的怒意根本压制不住,上前一脚踹在竹楼上,宣泄着自己的不满。 随着竹楼的晃动,里边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我靠,地震了?不对啊,这我识海啊,怎么会有自然灾害?” 躺在床榻上静心修炼神魂离体的王婵,一个轱辘坐了起来,拉着凌霜的袖子问道:“坏了,该不会是我修炼的方法不对,走火入魔,这识海,可能要塌了!” 凌霜扶额苦笑,捏了捏主人的面颊,答道:“多虑了,修炼方法没错,识海没事,不是地动。” “那刚刚的摇晃……” “闹狐狸了呗,不用理他。继续。” lwxiaoshuo.org 闹狐狸?王婵自床榻上起身,推开窗子,探身望去,果然见竹楼之外,站着一个气鼓鼓的浮漓,一双黄瞳里满是委屈,正自下而上,仰头朝她看来。 “是浮漓来了,凌霜,先休息一下,我去看看,他找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说罢,女子一溜烟跑走,不知是急着见楼下的臭狐狸,还是单纯地长时间修炼觉得腻烦,想换换心情。 凌霜懒得问,反正再过不久,他家主人神魂离体之术大成,人他可就要带走了,到时候有这臭狐狸哭的,现在无需和他争抢,稳住便是。 竹楼之外,浮漓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姑娘,且看着她衣着整齐,眼神清亮,顿时委屈和烦闷少了一半,想着也许是他听错了,这其中有误会,于是问道:“小公主,你在凌霜这里,做什么?有十日了吧。” 王婵笑着与他打招呼,拉着浮漓的手臂,带他到一旁的树荫下,一个念头幻化出两个宽大舒适的藤制摇椅,要浮漓坐下说话。 “你来找我正好,浮漓,再过不久,我得去一趟幽冥界,你……” “我也去!” 怕什么来什么,王婵扯出一个为难的苦笑,尽量措辞委婉地拒绝道:“这次不成,浮漓乖,等我回来。” 听到主人说不行,妖异男子一个暴起,伸出两条健壮手臂,牢牢按在王婵的身侧,将她禁锢在怀中方寸,眉头抬起,质问道:“为什么?凭什么又不是我!你要带凌霜对不对?上次你走之前,答应我的事,都忘了吗?” 说话不算数!之前承诺的还没补齐,这次又略过了他!小傻子青鸾,还有混蛋凌霜,他们可都是这一世,才被小主人收留的,是外人啊! 浮漓气不过,他是登记在册,崇华山清平殿的小狐狸,追随主人生生世世,这般深厚的情分,就算是王婵如今没了之前的记忆,也不可能偏心凌霜那路货色多过他吧! 难道她已经轻易忘记,当初那个红眼病有多嚣张,有多讨厌了吗?! 还是要说某人讨好的手段太多,又抚琴又烹茶,无所不用其极,空闲时间,一多半都用在挑选衣服配饰上面,还点什么薰香,把识海空间弄得乌烟瘴气…… 他家小公主吃这一套,那,那他以后也尝试着,多穿穿上衣行不行? 王婵眼睁睁地看着,本来生气地扑过来,将她堵在椅子里的强壮男子,近在咫尺的一张旖丽面孔,越来越悲伤,肉眼可见地,愤怒逐渐被忧郁取代,现在看着,他的眼中泛着水光,也许下一秒就要开闸泄洪,淹没自己仅存的坚定意志。 “浮漓,浮漓,你听我解释,幽冥界,我非去不可,姜霆之被这次的敌人所伤,需要魂瓶聚魂才能醒来,而幽冥界非得是神魂状态方可进入,若没有凌霜,这事办不成,希望你能体谅一下,那个…… 我答应你的事情,不会忘的,真的,我一向言出必行。” 请求的话说出,言辞恳切,看着少女一双澄澈紫眸,浮漓就算是再不乐意,也没法反对主人的决定。 究竟是哪辈子欠了她的,到今日还是还不完!罢了,自己怎么舍得叫她难办。 “知道了。” 王婵身上一轻,方才还堵在面前的肉墙退去,闪到了一侧,男子扭着脑袋不看她,分明是在生闷气。 “浮漓,对不起,我不想惹你生气,这次的事毫无防备,去幽冥界,原不在我的计划之内,都怪那几个异界野人!” 说到这里,王婵想起一件事,必须得现在嘱咐浮漓。 “那个,等我的神魂去了幽冥界,肉身需得留在玄天宗,浮漓,你可以帮我看着我的肉身吗?现在你有九条尾巴,实力超越下界众生,若有你帮我看护玄天宗和我的肉身,我也能放心了。” 不知道那个破虚空之门会不会再度开启,她想着,她不在,万一又有新一批入侵者盯上玄天界,难保惨剧不会重演。 本就亏欠浮漓,这下又给人家安排任务,王婵心内自嘲,不愧是上辈子叱咤商界的精英女老总,剥削起下属来,毫不含糊,资本家看了都落泪。 但她的下属,忠诚的小狐狸,并没有觉得这个任务是剥削,相反的,浮漓一秒变脸,瞬间开心了起来。 小公主的肉身,多么珍贵的东西,这个任务给了他,没有落到同样具备上界实力的那个玄凤崽子头上,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浮漓比天道挑选的命定之人更得主人青睐,无上荣宠,还有什么,是比受她信任,更令人开心的事?! 不是王婵信不过谢云逸,只是总感觉浮漓更适合这个任务,况且现在他就在自己的面前,王婵便没有舍近求远。 没想到无意间哄好了这个小受气包,一举两得。 看到面前的人眉目舒展,身后的大尾巴又同往日一样向上扬起,王婵暗道这是安全过关了吧。 “那这件事就交给浮漓了,我还得继续修炼神魂离体,唉,那玩意可麻烦了,需要暂时忘记肉身的存在,想象着以神魂的形式立足于天地之间,不能动,更不能分心,必须得一直躺着,装木头人。” 小主人一连串的抱怨,浮漓越听,心中的憋闷越少,直到重新展露笑颜,温柔地叮嘱王婵不要太过劳累,注意休息,劳逸结合。 还真是他误会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之前听到的那些话,都是小公主的修炼内容,凌霜那混蛋只是在指导她如何神魂离体,并没有做其他多余的活动。 甚好甚好。 一连刻苦修炼十日,如今安抚好了她的小狐狸,王婵脑袋靠在藤椅上,享受短暂的闲暇,放空视线,感受识海空间中,她自己幻化出的微风拂面,边放松,边回忆着修炼内容,沉淀巩固。 神魂离体,忘记肉身的存在,时刻记着,灵魂是自由的,是独立于肉体之外的,是无法被禁锢的…… 哪儿有那么简单。 当了两辈子人,二百多年来,她从来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用双腿走出一片坦途,用自己的双手创造想要的未来,猛然间叫她抛弃肉身,相信意识也能左右现实,做不到呀! “浮漓…… 你说,怎么才能忘记肉身的存在呢?” 身侧传来女子的低语,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说自话,浮漓看向小主人,止不住心疼她修炼不易,顺便骂两句姜霆之掉链子,给大家惹麻烦。 “要我说,小主人顺其自然吧,累了便倒头睡一觉,也许转机会主动找上你。” 浮漓的回答,同样声音放轻,语调温柔似水,见王婵没有反对,男子含笑起身,小心翼翼地将他家主人从藤椅里捞出,抱坐在身前,一条大尾巴卷起,盖在二人身上,和她一同坐回了原位。 王婵自然而然地将脸颊,贴在男子温热的胸膛上,耳畔是有节奏的心跳声,渐渐与她的呼吸节奏融为一体,感受着无比安定的气息,不多时,女子闭上双眼,果真睡着了。 “真乖,阿婵,小青玉,真乖……” 第307章 连续的梦境 在最信任的人怀里窝着,王婵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甚至连平日里甚少做梦的她,这回入睡后不久,破天荒地出现在梦境之中。 梦境里,她在一处清冷幽静的大殿之外,站在高大的殿门口,王婵仰头看去,牌匾上写着三个古体大字。 清平殿。 清平殿??!王婵以为自己眼花了,她的清平殿,无论是之前大梁国时期的破败,还是现今黎国皇宫中的富丽,可从没有像眼前这般,仙气飘渺,云中楼阁一样,高不可攀。 眼前这地方,王婵琢磨片刻,看起来倒像是她之前在凡尘界被掳坠崖,梦见金色大树的那一次,她曾坐在台阶上,哭过一通的地方。 正好,那也是她上一次做梦的场景,王婵疑惑,怎么时隔这么久再一次做梦,梦境还能连上?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上次见到的那棵金色大树,于梦中为她注入生机之力,不但让她百丈悬崖坠下而不死不伤,更使她同样获得了为别人恢复生机的治愈能力。 这件事,数年来王婵一直耿耿于怀,十分好奇为什么大树选中了她,而她获得这个能力,代价为何,又或者肩负着什么使命? 终于有机会再度入梦,王婵想去找那棵金色大树,问个究竟。 刚刚转身要走,这时,自大殿之内,传来一道好听的男子嗓音,如金玉相击,清脆悦耳。 “阿婵?进来。” 一句陌生的称呼,语调严厉中透着温柔,那抹温柔本被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可他尾音上扬,怎么听都是想保持距离,假装疏远,结果没绷住。 谁在说话?阿婵?是在叫她吗? 王婵迟疑,仔细回味着那道嗓音,十分确信自己之前并没有听过,这个称呼方式也令人陌生,她不认得。 正犹豫着是不是听错了,声音再度响起:“为何发呆?阿婵,我的话你也不听了么?” 发呆被道破,王婵环顾四周,没有摄像头啊?这人在里边,怎么看清楚门口的? 指着自己的鼻子,王婵确认道:“我?是在和我说话吗?” 那声音有片刻停顿,而后发出一个若有似无的笑意,清了清嗓子,恢复他故作的威严,言简意赅地答道:“进来。” 这么惜字如金?王婵撇撇嘴,想着反正是梦境,就算这人有什么坏心思,也伤不到她,见情况不对,醒来逃走便是。 整理了一下衣摆,王婵迈步而入,走进这座“冒牌”清平殿。 殿内的地砖,一律是莹白的玉石,温润平滑,光可鉴人。 双脚踩在上边,王婵看着自己的倒影,心中暗道这里的主人可真奢侈,而且这材质,万一弄湿了,多滑呀…… 不知不觉走到大殿中间,正低头凝视脚下,笑话玉石铺地,华而不实的王婵,忽然觉得眼前一暗,自己被一道阴影笼罩,慌忙抬头,冷不丁地撞入一双墨绿色眼眸,瞳孔竖立,吓得王婵猛地后退几步,差点跌坐在地。 胸口起伏,王婵皱眉看向对面的人,怪罪他悄无声息地站这么近,吓她一跳。 男子身材高大,肤色白皙,乌发拢在耳后,耳朵形状尖尖,像异世界里的精灵,额头与发际线相连的位置,有两个角状凸起,末端圆润,似鹿角,又不太一样。 最令王婵瞩目的,还是他的那双眼睛,不但颜色奇特,且这样竖立起来的瞳孔,更是少见,女子暗叹,小时候宫里的人都说她这双眼睛吓人,真没见过世面。 趁着王婵打量男子的间隙,男子也在上上下下地仔细看她,目光如炬,视线打在身上仿佛都发热,且从发顶到脚尖,一寸都不放过,堪比扫描机,被他这么看着,王婵抱着手臂皱眉,有点不高兴。 扫她做什么?透视眼?致癌不?哼,讨厌。 “长大了。” 啥?王婵疑惑地看向男子,又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依旧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初次见面,这话从何说起啊?干嘛一副她家长辈的语气,莫名其妙。 见王婵依旧不说话,且眼中满是戒备,男子墨绿眼眸之上,两道尖尖的短眉抬起,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急躁,问道:“你怕我?你……” “我不认得你。” …… 气氛一瞬间僵硬,陌生男子愣在原地,竖瞳骤然收紧,窄成了两条细线,看着比刚刚更吓人了…… 王婵想收回她刚刚的答案,坦白地告诉他:没错,我怕你,你照照镜子,谁看了不怕?! 可眼下的气氛太过尴尬,王婵觉得有点不自在,想着是不是她说话太直接,该委婉一点? “那个,你认得我?你是谁啊?” 对面的男子下颌绷紧,看起来是在咬牙切齿,但咬够了就算了,语气竟比之前柔软,十分矛盾的样子,轻声说道:“能是没了记忆?阿婵,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你惯爱惹我生气,以此为乐,这次我看穿了,你就不要再淘气,好吗?” 这下王婵是被冒犯的那个,听他这么说,心生不悦,叉着腰答道:“你说什么?谁管你生气不生气,我都不认识你,别冤枉好人。” 男子垂眸,长睫遮掩下,看不清眼中的情绪,自言自语道:“还真没了记忆…… 长大的代价,竟是如此…… ” “你在嘟囔什么?!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王婵被他莫名其妙的话激怒,如今对他惧意全无,直视男子五官深邃的一张脸,厉声质问。 男子抬头,定定地凝视回来,与王婵目光交汇,薄唇轻启,说道:“你是崇华山,清平殿,青玉婵。” 王婵:??? 这男的听不懂人话还是脑子不好?自己问的明明是他是谁,他回答的什么玩意? 况且,她叫王婵,上辈子,这辈子,没变过。 交流不畅,王婵不欲与他多言,入梦的机会不易,她还想去找那棵大树呢,也许一棵树都比这男人好说话。 “你是谁,我也没那么想知道,告辞。” 勉强维持着礼貌,简短道别后,王婵转身就要离开,刚一转过身,惊讶地发现,男子已经站在大殿门口方向,堵住了她的去路。 “瞬间移动?你也会?” 王婵震惊之余,扭头确认,见身后空空如也,男子真的就是一个转瞬之间,移动了位置,这和她吸满天雷后,新获得的能力一样,且他运用得更娴熟,速度也更快。 男子此时的面色不好看,但依旧耐下性子,为王婵解惑。 “神魂状态,无关距离远近,所在方位随心所欲,阿婵,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了?” 看来失去的不止是记忆,还有所有的常识与能力,这小祸害,成了一张白纸?! 男子在想什么王婵不知,此时的她,头脑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说神魂状态! 神魂离体之术,她知道如何修炼了! 第308章 摘花的代价 修炼神魂离体,凌霜告诉她的诀窍,要忘记肉身的存在,以神魂立足于天地之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固然有用,但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呀! 如现在一样,睡着之后,做梦的时候,这不就是真正意义地抛开肉身,神游天外?! 她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个修炼捷径,真是迟钝! 猛然解开困扰了她十日的巨大烦恼,王婵顾不上和面前的奇怪男子生气,不自觉地对他展露出一个灿烂笑容,语气轻快地说道:“多谢!” 说罢,王婵一个念头,努力逼自己睁眼,马不停蹄地要去验证这个方法的可行性。 “等等,阿婵!别……走……” 男子抬起的手臂,突兀地停在空气中,什么也没抓住,大殿中只剩他一个,比之前更冷清了。 跑得倒快!男子收回手臂,手掌聚拢,拳头攥紧,扬起下巴,看向空无一物的天际,语气不悦而隐忍,咬牙问道:“事到如今,还不许我带她回来么!她,明明已经完成了你的安排,她长大了,心智成熟,还忘了我……”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寂,正如她走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自她走后,陪伴男子左右的,只剩寂寞。 睁开眼睛,王婵不但从那个奇怪的梦中醒来,甚至直接抽离识海空间,回到现实里她在秋池台的房间。 同一时刻,树荫下藤椅上,浮漓的怀里一空,男子叹息起身,默默离开。 要尝试梦中修炼,首先要提升做梦的频率,王婵平时甚少做梦,不得不借助一些特殊手段。 径直来到百草园,果然在草丛里发现一个火红的背影,谢云逸俯身弯腰,不知又在侍弄什么草植。 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谢云逸愣了片刻,而后欣喜万分地扭头,见真是他的心上人,顿时眉开眼笑,迈开脚步跑到王婵面前,将人抱了个满怀。 “你终于回来啦!一去这么久,我等得花儿都谢了。大小姐,你休息一下,我们去逛集市,吃你喜欢的凡人吃食好不好!” 王婵抬手捏了一把这人的手臂,嗔怪道:“又发什么癫,幽冥界,我还没去呢!何谈回来?” 从男子怀中挣扎着出来,王婵开门见山,向谢云逸问道:“你这园子里,有没有让人睡觉就能做梦的东西?我有用,急用。” 谢云逸摸头苦笑,闹了半天,他这么漫长的等待只是个开始,她不露面总该有三年五载了吧?!居然还没出发呢。 不过,看来白月光姜霆之,也没想象中的那么令她上心嘛~ “做梦的东西?有!” 自然而然地牵住女子一只白嫩素手,谢云逸带着王婵来到一片朴素的花圃,指给她看。 “呐,这是筑梦花,每次睡前吃一个花瓣就行,可别多吃,不然一觉睡成傻子。” 王婵闻言,哈哈笑着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你试过吧?怪不得呢。” 被她质疑是傻子,谢云逸也不恼,一想到姜霆之那么机灵的人,现在连傻子都不如,他本来就不比姜霆之聪明,当傻子就当吧。 况且能逗他家大小姐展颜一笑,谢云逸心里美滋滋的。 “你为什么要做梦啊?和幽冥界的事有关?” 王婵边蹲下去伸手摘筑梦花,边如实答道:“不是得神魂离体么,我修炼离体之术十日,总是不得要领,想着也许可以入梦修炼,走个捷径。” 十…… 十日?! 谢云逸一张俊脸皱起,这么久不见,居然才过了十天! 一想到也许王婵修炼完成之后,真去了幽冥界,他要等的时间只会更长,爱人不在身边,生活暗淡无光,本来惹人艳羡的充裕寿元,这下倒成了折磨…… 不成,得趁她还在眼前,看得见摸得着,他要给以后自己独守空闺,堪比刑期的日子,创造些美好回忆,以排解忧思。 “先别摘了,筑梦花都是你的,我全给你,婵儿,跟我来。” 不顾女子的疑惑与反对,谢云逸拉起面前的人儿,来到百草园中,他用去最多心思打理的一片花海,抬手封住百草园的入口,确保无人打扰,咬咬牙,冒着被揍的风险,谢云逸决心霸道一回。 不多时,两道人影交缠,压倒了满园春色,莺啼燕语,经久不息。 薅秃了百草园里所有的筑梦花,王婵顶着一头乱发,回到了她的房间,进入识海。 进入竹楼二层,王婵和她的修炼总指导,汇报新想到的方法。 “凌霜,你说我这主意能不能行?” 凌霜看着主人那双,因灵光乍现而跃跃欲试的晶亮紫眸,抬手帮她捡走浓密乌发里夹着的一片树叶,心道她为了找筑梦花,这是钻哪座荒山去了,弄得这般狼狈。 “主意倒是好主意,可以一试,不过,你嘴怎么肿了……” 摘花的时候,绊倒摔跤了?真够粗心的,小笨蛋。 王婵呵呵干笑,捂着嘴含糊说道:“无事,为了得到修炼资源,总要付出点代价嘛。那什么,方法可行的话,我现在就试试!” 按照谢云逸所说的,王婵取下筑梦花一片花瓣,含在嘴里,就着凌霜烹煮的醇香茶汤咽下,躺到之前的床榻上,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筑梦花起效后,王婵果然开始做梦,起初的几日,梦的内容与平常人无异,或是再熟悉不过的普通日常,或是光怪陆离的奇异幻象。 梦中出现的人,也总离不开王婵最亲近的那几个,令王婵久久回味的那次,她还梦见了在皇宫里,被魏嬷嬷抱着,轻摇哄睡。 人为铸造的梦境,不再有之前的“冒牌清平殿”,那个墨绿眼睛的男子也没出来,王婵暗自庆幸,她可不想再听那人说奇怪的话了。 随着做梦的次数越来越多,王婵听从凌霜的建议,逐渐尝试操控自己的梦境。 从操控梦中的环境开始,再到掌握梦中的自己,终于有一日,她成功控制着梦里的自己,艰难地抬手摸到脸颊,修炼第一阶段结束,王婵正式掌握了梦境的主动权。 第二阶段,王婵需要磨练精进,通过大量的练习,逐渐熟悉,直至完全掌握这种感觉,把艰难的尝试变为身体的本能,日趋娴熟,直到有一日,梦中的她能像现实中的她一样,完全受她的思想操控。 这回王婵自己也记不清过了几日,或者是几个月,几年。总之在她在梦里控制着自己,顺畅地打出一套军体拳之后,修炼的第二阶段圆满结束,她终于可以进入最后冲刺。 第309章 离体术大成 经过不懈地尝试,王婵将操控梦境的感觉记在心里,最后阶段,她要在清醒的时侯,不借用梦境的辅助,释放神魂离体,神游天外。 这是质的飞跃,和前两个阶段的修炼难度,不可同日而语,但王婵有耐心,心性足够坚韧,从未想过放弃。 全程陪同在王婵身边,目睹了这姑娘的倔强和不屈,凌霜对主人的真实一面,有了新的理解。 初见时的轻蔑与利用早已消失不见,凌霜此时,已经完全诚服于王婵这个人。 她身负大气运,竟然也足够努力,不放任自己依附于看不见的运道,时刻记得将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的主人,才配得上他堂堂上古半神器,才有资格,作为灵魂伴侣,让他永生追随,不离不弃。 那个姜霆之,不过是在小姑娘幼年时照顾了她几年,如今这么久过去,二人的身份地位早已两极反转,没了当初境遇的悬殊,王婵竟还对他如此上心,拼尽全力修炼新的技能,只为给姜霆之聚魂。 这足以证明王婵重情,一旦被她划入羽翼之内,成为她在意的人,这层关系便坚如磐石,再无需担心会被她舍弃。 就像刚认识的那个晚上,放着自己这个强大的神魂不拉拢,她去护着识海里的另外两个。 一只妖族小畜生,上界下来的便也罢了,那个青鸾鸟,实力低微,智慧不多,任谁也不会选择得罪半神器,维护小傻子,但是王婵偏偏那样做了,就因为青鸾鸟跟着她的时间更久,他们先一步认识,仅此而已。 桩桩件件,都是凌霜的上一任主人,凌霜琴的创造者所不具备的,是凌霜从未有机会在上界见识过的,不过,还好逃来下界,终于被他找到了。 能被她认可,此生便再没别的烦恼,凌霜坐在主人的身侧,静静等待她的神魂离体之术修炼大成,银红色的眼中盛满期待的光,幽冥界,只他们二人同行之处,他都要等不及了。 某个平静的午后,识海空间内日光和煦,各处一如平常,无波无澜。 凌霜斜倚在竹楼的窗边,闭目假寐,忽然感觉到,有人在拉他的衣袖。 睁眼见是主人,凌霜眉目含笑,柔声开口,问她是否有什么修炼上的疑问,需要他答疑解惑。 面前的姑娘摇头不语,神秘兮兮地拉着凌霜站起,手中拽着男子的胳膊,一个念头,带他出了识海。 凌霜起初不懂王婵在做什么,但在看到识海空间之外,依旧静静盘腿端坐于矮榻的绝色女子,再回头看看身边,正抓着他手腕的人,凌霜惊喜地确认道:“成了?!你的神魂成功离体,可以独立于肉身存在了!” 有人与她分享此刻的喜悦,王婵开心得 原地蹦跳,原本并肩而立的二人,也因此刻浓烈的情绪而不自觉抱在一团,学徒与指导者,眼下只专注于庆祝共同的胜利,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个,世界独属于他们。 “谢谢你凌霜!若没有你的帮助,我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做到,修炼枯燥,有你陪我,便也没那么难熬。” 得到她的认可,凌霜喜不自胜,再度将女子按回自己的心口,抚着她的长发,心潮澎湃。 这是凌霜初次接触她的神魂,也是自凌霜琴被创造以来,第一次有人这样触碰他。 感受着比以往更贴近的距离,想到自己是世间第一个,有机会与她靠得这么近的人,凌霜抑制不住心中的冲动,将女子搂得更紧,神魂与神魂的交融,烧得他手心发烫。 身为器灵的他,本就该与主人以神魂状态相处,只有这样,她才能体会到,什么是心灵深处的碰撞,水乳交融,神魂颠倒,感受更胜肉身能做到的一切! “凌霜,轻点,你要勒死我了。” 王婵语气轻快,笑着抱怨道,刚刚那一丝异样的感受,尚未弄清神魂全部作用的她,只当是激动太过,身体正常的生理反应,没有想更多。 “那我们出发吧?幽冥界,你跟我,当初说好的,同行。” 一贯慵懒闲适,凌霜少有像如今这样口不择言,说话词不成句的时候,他一刻都不想等,恨不得现在,就带着面前的姑娘远走高飞。 “等等,还不能走,我还有事情要问流萤火,顺便走之前,再看一眼姜霆之,哦,对了,还要和谢云逸他们道别,交代浮漓的事,也要再确认一下,啊,还有青鸾……” “停,打住。” 凌霜将王婵从臂弯里放出,捏着眉心告诫自己冷静,保持风度,胜利就在眼前,不能发脾气吓着主人。 “你想干嘛,不用和我汇报,毕竟,你才是主人…… 去吧,我在此处等你。” 言外之意明显,薄情女,找你的莺莺燕燕去吧,别让我知道好不好…… 不可一世的半神器,实实在在地卑微了一把。 王婵点头,一步跳回榻上,和自己的肉身融合,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间。 正式出发幽冥界之前,王婵想让流萤火给她讲讲那边的常识,风土人情还有修炼体系,总不能两眼一抹黑,不做准备就闯入一个全新的领域。 飞升上界之前,凡尘,修真,幽冥,三下界都为她敞开大门,任她来去自如,王婵暗暗为自己感到自豪,修炼的枯燥烦闷被完全抛在脑后,付出终有回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来到她最放心不下的彤图台,王婵推门而入,见长风师兄不在,不过室内的香炉余温尚在,应是长风已经来过,尽心尽力为他家霆之师兄打理一切,还贴心地点了凝神熏香,盼着能略微为他残缺的神魂起到滋养作用。 坐在床边,王婵为床上的玉雕美男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握着他的一只大手,沉声叫流萤火出来。 胖兔子立马出现,谄媚地拱着身子跪拜,长耳朵贴地,极尽讨好。 “神女您来啦,姜钰情况稳定,如之前一样,您放心。” 王婵斜它一眼,心说放心个屁,她哪儿能放心得下?! “神魂离体我已找到方法,即刻便要起身前往幽冥鬼域,为阿钰寻来魂瓶,流萤火,这次我过来,要和你打听一下幽冥界的概况,你挑重要的说吧,我听着。” 胖兔子嘿嘿笑着,满口答应:“哦哦,为神女大人分忧,乃我份内之事,我说,我说。” 正如修真界有人修,生长于幽冥界的神魂们,一律被称为鬼修,不过这是外界对他们的叫法,幽冥界自己并不十分乐意。 他们只是天生没有肉身,并不是凡人口中的厉鬼冤魂,幽冥界本地人,更愿意称自己为“魂修”,单单依靠神魂,修炼魂力的修士,因此得名。 第310章 鬼火保平安 幽冥界中,魂修的实力境界共分五层,每层又有前中后三期,细分起来是十五个小境界。 大境界的划分,从弱到强,依次为:无我,沉心,求道,问天,归一。 归一境后期,相当于在修真界入神后期的水平,是幽冥界的顶级尊者,如老祖谢南山一样,半步飞升。 说清楚境界划分,王婵打断流萤火,问道:“那你说,我如今可以做到神魂离体,到了幽冥界,应该算是什么修为境界?归进哪一等?” 因没有灵根,起初到达修真界时,她没少被人笑话,说她是凡尘界来的土包子,不能修炼的小废物,这次去幽冥界,总不会历史重演吧?!总不会吧!!! 面对女子期待的眼神,流萤火哪儿敢说不好听的? “您可是气运之女,天道宠儿,怎会不好?神女大人,放眼如今的玄天界,您已经站在顶端,幽冥鬼域同属三下界,您,那个,没事儿,放心大胆地去闯吧~” 一大套全是阿谀奉承,半句干货也没有,王婵哼了一声,感觉这破兔子惯会报喜不报忧,专拣好话来糊弄她,问也是白问,便改变话题,重新说回幽冥界的风土人情。 把能想到的都问过一遍,王婵一一记下,腾出功夫来料理其他琐事,女子摸着下巴,双眼直视胖兔子,语气不善地说道:“你对幽冥界,了解得挺多呀,当真之前没去过?给你个机会,向我说实话。” 话音刚落,兔子形状的蓝火苗忽闪一下,显然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慌了。 “嘿嘿,什么也瞒不过您,神女大人真是敏锐,天资聪颖,洞察一切,小的拜服!您看您长得也好看,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呢!嘿嘿,呀,今天天气也好,一看就是宜出行的好日子,您路上小心,马到成……” 王婵被它的长篇大论,烦得直皱眉,伸手一把将兔子抓在手里,呼呼的蓝色火焰,能将一切烧得黑灰都不留的天火,毫无遮拦地燎在嫩葱一般的指尖,女子泰然自若,浑然不觉得烫。 “给你机会你不要?!少用废话打发我,如实说!” 整个身体被神女掐在手里,兔子急了咬人,可这只一团火假扮的兔子,连个屁都不敢放,哆嗦着全招了。 “饶命!我说,我说!那个,之前是我说了大话,我…… 并非一降生就在上界,飞升前,我是,是…… 幽冥鬼域的一簇火。不过不是玄天界连着的这个,您要去的这方幽冥界,我真的没见过,这点没有骗您。但正如各个同等级的修真界都有共通之处,像是修炼方式和等级划分,幽冥界也不例外,所以我才有机会给您解惑。” 王婵听后,一把将手里的兔子扔回床铺,然后皱着眉甩甩手,嫌弃得不行。 闹了半天,这蓝汪汪的玩意,是个生在幽冥界的鬼火!怪不得是这个颜色,什么天火流萤,它还怪会起名字,给自己脸上贴金。 鬼火,又称磷火,是尸体腐烂时产生的,常见于乱葬岗之类的地方,多晦气啊…… 她居然找了簇鬼火给姜霆之带在身上,难道就是它,把她家阿钰给克成这个样子?! 眼瞅着女子一把扔了它后,看它的眼神越来越不善,流萤火都快哭出来了,上回冷汗能流,想来眼泪也不是不行,急忙开口解释。 “您别嫌弃我,出身不是我能选的,况且幽冥界受外界偏见太多,魂修并非厉鬼,蓝色的火…… 也不都是坟场里的…… 呜呜呜,我真的不会带来霉运,飞升之时,我也是被天雷净化过的,您不信别的,还能不信天雷吗?” 虽然一开始这东西没说实话,但现如今,它有一句说到王婵心坎上了。 出身不能被选择,它也没办法。 王婵自己的出身也不显赫,上辈子是个被父母抛弃的小可怜,这辈子是生而有疾的不祥五皇女,哪个也拿不出手。 但是如今,她的身边有这么多关心爱护她的同伴们,不计较她来自何方,什么家世,认可她这个人,与她真心相待。 尤其是姜霆之,遇到他的时候,自己最寒酸落魄,弱小又无助,简直是人生谷底。 垂眸看向床榻上的男子,王婵的眼中,温柔爱意倾泻,面容越发柔和,整个人都仿佛透出和暖的微光,看得床铺角落里的流萤火目瞪口呆。 神女大人的两副面孔,差别也太大了吧! 上一秒还掐着兔子的屁股,恶狠狠地审问它到底什么来头,现在简直变了个人,呼吸都放轻了似的,像是怕吵到这小子休息。 姜钰啊姜钰,你上辈子拯救过几个修真界? 王婵又静静坐了一会儿,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从床边起身,瞪着流萤火,嘱咐它好自为之,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去,走出彤图台的大门。 请示过老祖,安排好一切,王婵回到自己的房间,接上早已等候多时的凌霜,施展神魂离体之术,出发幽冥界。 二人以神魂的状态走在玄天宗里,遇上的皆是能够加入宗门,修为在凝神期之后的弟子们,照样受到了他们的问候,与往日无异,不过离开师门之后,王婵发现了不同。 路上迎面而来的筑基期小散修,都快踩到她脚上了,竟然连头都不抬,对她和凌霜的存在毫无察觉! 凌霜贴心地不问自答:“修为太低,神识未开,看不到神魂状态的我们。” 有意思,王婵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孩童,眼中满是狡黠,看向那个过路的小散修,心里冒坏,几步追上,在他的后颈处,戳了一下。 小散修猛地回头,见身后空无一物,抬手捂着脖子,一脸惊恐,机械地转身,继续赶路,走两步便要回头看一次,之后越走越快,狂奔着消失在视野之内。 凌霜虽不懂这样做乐趣何在,但是看到女子因诡计得逞,而露出满意的笑容,他也跟着心情愉快,嘴角上扬。 “人让你吓跑了,我们也继续赶路吧。” 王婵点头跟上,刚走到凌霜身侧,便被他牵住了一只手。 女子疑惑扭头,见某人不自然地别过头去,耳尖红得可疑,故作镇定地解释道:“抓住你,省得再去祸害别人。” 王婵“哦”了一声,心中暗道,这人,撒谎都不会,想拉手就直说呗,还拿路过的修士打幌子,您可是高贵的上界半神器,何时在意过别人死活? 心口不一的傲娇男人,看你嘴硬到几时。 第311章 祖上有条鱼 神魂状态下的王婵二人,最不担心的便是赶路,目之所及,一日千里。不多时,进入极西之地,一个个通往地底暗河的入口,出现在苍茫的大地之上。 原以为绮乐宗所在的极南,已经是玄天界里最贫瘠的所在,真到了这里,王婵方知,富庶的从来只有中州,难怪各大一流门派都挤在一起,除去中州大地,其余都是穷山恶水。 “幽冥界当真不是遍地恶鬼?这还没到呢,光是站在我们和他们的交界处,我都能感觉到阵阵阴风,真正的幽冥界,得是什么光景?” 听闻主人担心,凌霜捏了捏女子的小拇指,笑着开解道:“不怕,刚刚是谁装神弄鬼吓唬路人来着?同为神魂,你有凌霜琴的器灵在侧,定不会受欺负,且安心。” 此言有理,若论神魂攻击,谁能比得过凌霜琴?王婵心绪安定,朝着身侧男子露出一个明媚的笑颜。 听闻地下暗河贯通相连,王婵随便指了一个入口,与凌霜一同跃起而下,正式进入这条被称为“苦水”的黄泉。 肉身留在了玄天宗,包括储物法宝和灵兽袋在内,一切身外之物,统统带不上,进入暗河之后,王婵除了抓紧身旁的男子,再无其他可以依靠的东西。 且现在的她,操控神魂远不及凌霜熟练,能者多劳,凌霜一人便肩负起重任,为他们两个引路,在湍急的水流里控制方向。 随着王婵他们深入地底,眼前的空间逐渐变窄,河水的高度依旧,头顶的石壁却越来越低矮,最低处,二人甚至要将下巴浸入水中,才能通过。 即使是这样,前方依旧不见更多光亮,难不成是死路一条?片刻的思考过后,王婵想,不会没有路的,若是没有出口,河水如此汹涌,流向了哪里? “凌霜,这水对你没伤害吧?我刚刚尝了一口,明明不苦。” 仗着自己的肉身百毒不侵,王婵大着胆子,认为她的神魂应该也不脆弱,竟然喝了一口黄泉水。 凌霜点头确认:“无妨,与普通河水无异。” “那好,憋一口气,我们潜下去看看。” 短暂的商议过后,凌霜一切都听主人的,担心被湍急的水流冲散,男子紧紧地抓住王婵一只手,与她共同憋气下潜,一往无前地扎入黄泉深处。 不知过了多久,果然叫王婵发现河底有一个大漩涡,与她的猜测一样,出口在底部深处! 终于找到出口,王婵一时兴奋太过,且在水里泡的久了,她竟然已经忘记,此时的处境有何不同,女子欣喜地扭回头,对着同伴大叫:“快看!出口找到了!” 一句话喊出,化作一排大小不一的气泡,但预想中的溺水感并没有出现,王婵惊疑不定,尝试着再度开口:“这是…… 怎么回事?” 她怎么可以在水下呼吸啊??? 什么情况!憋气居然是多余的,连说好几句话,王婵的胸腔内依旧顺畅,与平时无异,从鼻孔吸入水流,便能呼吸。 女子愣在原地,仔细想了好久,依旧毫无头绪,她家祖上不会有条鱼吧?! 许久得不到身侧同伴的回应,王婵疑惑望去,见男子依旧紧抿着双唇,即使在昏暗的水下,都能隐约看出来面色发红…… 坏了坏了,凌霜祖上没有鱼,怪不得不理她,刚刚王婵突然停下想自己的心事,差点儿把同伴永远地留在水里…… “抱歉抱歉,以为你也能和我一样呢,这就出去!” 发现了她有水下呼吸的本事,主次关系逆转,王婵成了引路的那个,双手抓住凌霜,腰部发力,双腿一蹬,灵活地向着之前看到的漩涡游去。 危机可以激发无尽潜能,不奋力游泳,同伴就要被憋死,王婵只得手脚并用,全身都投入到移动的任务当中。 这个小插曲过后,王婵明显地感觉到,对神魂的控制变得娴熟不少,刚刚游泳时,她几乎忘记如今和以往有何不同,神魂离体时的状态,感受越发与在肉身里时接近,直到二人跃入大漩涡时,王婵已经体会不到任何异常,一如平日拥有肉身时的那样。 进入漩涡后,一切交给水流,王婵与凌霜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被裹挟着旋转了片刻,忽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下一刻,二人被丢进了一片汪洋大海,迅速上浮,直至终于又见到了空气。 从海面浮起,凌霜先大口喘气,将呼吸调整均匀,而后忙不迭地回答之前没能及时回应的问题,对王婵说道:“你刚刚在水底与我说话,吓到我了,我也不知你为何可以做到水下呼吸,许是神魂里自带的能力吧。” 王婵又补充了一句她为之前的事感到抱歉,被凌霜结结实实地揉了揉脑袋,作为接受道歉的回应。 这能力真不错,起码让他们顺利从黄泉中逃脱,抵达第二站,传说中的幽冥海。 “通往幽冥界的阵法应该就在海里的某处,凌霜在这里等我吧,我潜进去看看。” 说罢,不等凌霜反对,女子一个灵活转身,人鱼般姿态优雅地游走了,仿佛大海真是生她养她的地方。 没让凌霜久等,王婵那双眼本就具有异于常人的天赐能力,可以轻松看破阵法,如今加上在水中畅行无阻,水下呼吸,真可以称得上一句“如鱼得水”。 女子又调皮了一把,在水中抓住凌霜的脚腕,毫无预兆地直接将他拖入阵法,一头跌进了幽冥界的土地上。 和连接凡尘与修真界的阵法一样,只要跨过去,周遭景象便会在一瞬间内变化,茫茫大海消失不见,被荒凉土地取代。 看着眼前的景象,王婵简直要怀疑他们找错了出口,又掉回了玄天界的极西之地。 这个荒凉程度,和极西之地如出一辙,周遭没有人影,连草植都很少,光秃秃的让人分不清方向。 二人原地稍作休整,想起之前和流萤火打听到的风土人情,王婵决定,向着西边进发。 玄天界的极西以西,是幽冥界,但到达幽冥界之后,这边就要算作是幽冥界最东方的边境,这一点不难理解,就如大梁国的北地是宁国的最南端一样。 流萤火曾经说过,所有的幽冥界,都以西方为尊,认为大地的最西端,是黄泉水的发源之地。 想来文化相通,这方幽冥界同样如此,东边最荒凉,只有往西走,才能看到魂修与他们的城镇,才有机会探寻魂瓶的踪迹。 第312章 你比较可怕 行进几日,王婵终于又见到修士活动的踪迹,前方不远处应该就有村落,甚至是城镇。 脚下的土地变得规整起来,二人走上小路,不多时,迎面而来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袍子,背上有个竹篓,手里拎着把不知是什么的法器。 少年远远看到王婵与凌霜,愣了一下,然后转身就跑,拼了命地跑,叫都叫不住。 “哎?等等!道友留步!” 女子的声音响起,柔婉悦耳,那小少年不但没停下,仍在奔逃,甚至嘴里哇哇大叫,显然是吓坏了。 “怎么了这是?我有那么吓人吗……” 王婵一脸茫然,转过身,指着自己挺翘的琼鼻,向同伴确认道。 男子一双水润红眸,仔细地凝视过她的脸庞每一寸,而后才郑重回答道:“不吓人,很好看。” 这人,她还能不知道自己长得不吓人?这么认真做什么,两句话让她面皮儿发烫,红霞上脸。 “走吧走吧,不管那小孩儿发什么疯,我们先进入城镇再说。” 此方幽冥界也许比他们玄天界等级略高,就算是最不受待见的东方边境,其城镇规模也堪比玄天界的一般凡人聚居区,或许是幽冥界的所有居民都是神魂,根本不存在没有修为的凡人,因此整体等级更高一些。 二人走在镇子上,少女在前方蹦跳着,左顾右盼双眼不够使,对全新的领域,每一个角落都充满好奇与探究欲。 而她身后的俊美公子,只专注于看着她,眉目间流露出温柔和包容,从始至终,上挑的唇角就没落下去过。 不过随着越走越深入城镇,王婵察觉到了不对劲。 怎么好像人人都在有意躲避他们? 原本正在营业中的商店街,他们路过哪家门口,哪家关门,而路上的行人,也自发地不与他们擦肩,不管是去往哪个方向的,统统转身绕路,尽可能地远离他们所在的位置。 每个人的反应,都与之前跑走的少年如出一辙,这是为何? “这幽冥界这么排外吗?他们为什么躲着你我二人?凌霜,是不是你实力太强,周身气势非同凡响,把路人们吓到了。” 凌霜闻言轻笑,毫不谦逊地答道:“这个理由,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正如修真界的人修们,一般情况下,只有强者看清弱者的底细,实力不足的人,看不透实力更强的人的修为境界,幽冥界的魂修们,也该如此才对。 正当二人说话这会儿功夫,巧的是,王婵的好眼神,又让她看到了之前遇到过的小魂修,那个十五六岁,大叫着跑走的少年。 一回生二回熟,既然有缘份再次遇见,这次就不能在叫他跑了,王婵给凌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从另一边断绝小少年的去路,二人合力围堵,反正修士们都看不出真实年龄,她这样做,根本没有欺负小孩儿的负罪感。 少年魂修身上的背篓看起来比之前沉了很多,将他单薄的脊背都压弯了,也是这些重量,拖累他这回没那么容易跑走,被王婵迎面拦下。 又见到这女子,少年顿时变了脸色,转身发现她的同伴就在另一边,纠结片刻,一脸绝望地垂着脑袋,认命般一屁股坐在地上,任人宰割的样子,好不可怜。 王婵站到他的面前,心头疑惑万千,不过看他都不抵抗了,想着还是先安抚一下再说。 “小道友,你别怕,我这同伴不会伤害你的,你怕他的话,我叫他站远一点,如何?” 少年惊讶抬头,没想到女子会安慰他,看了一眼离他较远的凌霜,又看回近在咫尺的王婵,壮着胆子,抖着嘴唇说道:“不,不是他,我不怕他。” 不怕凌霜?王婵追问道:“那你干嘛逃走?刚刚在山间小路,还有现在,两次了,总不能是巧合吧?你就是在躲着我们。” “是…… 是,是你,姑娘,求你放我走吧,我家中还有年幼的弟弟妹妹,我不能出事,他们没人照顾!” 听了他的回答,王婵愣在原地,许久不知道作何反应。凌霜见情况不对,此时也来到这边,拉过主人的手,询问道:“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太对劲。” 这小孩儿说了什么?主人如今一脸的茫然无措,甚至都隐隐带了些许委屈和无辜,凌霜还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女子坚韧勇敢,就连修炼遇到困难,都不曾露出过这个表情。 拉着她的手,凌霜将主人从那讨厌的小孩儿面前扯开,摆正女子的身体,让她正面朝着自己,与她对视。 女子一双黛眉蹙起,喃喃说道:“还真是我,我竟是吓人的那个……” 将手从凌霜那边抽出,王婵绕过面前的男子,两步回到小孩儿面前,指着自己的脸,气急败坏,噼里啪啦地一顿输出。 “我拜托你看看清楚,这哪儿吓人了?你们这镇子我看了一圈,长得一言难尽的有好几个呢,大街南口的那一家,开店的大叔就剩两颗牙,他斜对门的大姐,嘴边的痦子上长黑毛,你天天和他们打交道,今天你说你怕我?!你脑子有问题吧!” 真是山猪吃不得细糠,土包子没见过天仙,她这张脸惊艳六界,就连混蛋噬元魔君看了都走不动道,死皮赖脸地不愿意回魔界,懂不懂这其中的含金量! 女子发飙,小孩儿直接原地抱头,把脸埋在膝盖之间,缩成一个小团,当起了鸵鸟,掩耳盗铃,只要他不面对危险,危险就不存在。 王婵一阵无语,叹了口气,心里劝自己何必跟他置气,幽冥界审美歪了,错不在她! “算了,随你害怕吧,我有事和你打听,只要你认真回答清楚,我就依你说的,放你走,不是要去照顾你的弟弟妹妹吗?那就老实回话!” 形势所迫,凡尘界救苦救难的前朝公主,修真界镇守一方的师门英雄,刚到幽冥界,被逼得当起了坏人,威胁利诱,一开口就是正宗反派的语气,再加上小魂修在地上缩着,王婵居高临下双手叉腰,怎么看都像是大恶人在压迫小可怜。 “魂瓶在哪里可以得到?多少钱一个?哦,对了,顺便给我指一条挣钱的路子。” 一切身外之物都留在修真界,和她的肉身一起,坐拥几十万灵石的王婵,如今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到了幽冥界,一切从头开始。 小魂修听了王婵的问题,一时间忘记害怕,猛地仰起脸,双眼中满是戒备,声音颤抖,语气却笃定,说道:“你们不是幽冥界的人,你们是谁!你们要对幽冥界做什么!” 王婵哼笑,将反派的戏份进行到底,捏着拳头说道:“搞清楚情况,是我问,你答,没有你提问的机会,快说!” lwxiaoshuo.org 恐吓确实比商量效率高,王婵仗着自己“吓人”,逮着这个小魂修,一顿威胁,将流萤火不知道的幽冥界细情,完完整整地打探清楚,这才大手一挥,带着跟班儿凌霜,离开了这个边陲小镇。 边继续往西边繁华处赶路,王婵在心里整理她得到的情报。 这方幽冥界名曰“九星域”,大陆的部分勉强可以算作一个不太规整的方块,横竖各两条大河,将土地分成九个部分,因而得名九星。 大陆四周被幽冥海环绕,无边无际,阻绝了通往其他界面的路,除非有王婵的本事,可以像鱼一样畅游海底,穿越阵法,不然无法通行。 不过受自身条件的限制,如果幽冥界的人离开此地,却又没有对应的肉体,神魂不多时便会消散,魂散则道消,相当于死亡。 反之,其他界面的人想过来,需要修炼神魂离体,舍去肉身,这个条件极为苛刻,且幽冥与修真同属下界,修士们没必要费力不讨好,非得过来看看。 因此幽冥界几乎没有外人造访,闭塞排外,王婵一张嘴,就被小魂修道破了外来者的身份。 而有聚魂之用的魂瓶,是幽冥界的无上至宝,得到便可逆转魂修的生死,掌回天之力。 臭兔子流萤火,一直含含糊糊地瞒着她!只说有了魂瓶后聚魂没有难度,只字不提魂瓶本身的价值,生怕王婵提前知道,和它翻脸。 魂瓶这东西,只有此界的掌权者才有,幽冥界的主人,冥府大帝。 九星域最中间的一块,名曰中心域,是冥府大帝所在的皇城,又称皇域。其余八个方位,正西北南东,外加西北,西南,东北和东南,八座城池拱卫中心域,八城互为竞争关系,以正西城为首,实力最强。 而此时王婵二人所在的正东城地位最低,是无我境低阶散修聚集的贫民窟。 “该死的流萤火,等我回去,一定扒了它的皮!说好的马到成功呢,魂瓶居然是那么金贵的宝贝,根本不能买卖!” 说到这个王婵就生气,原以为她过来后,辛苦几天,做做任务赚到当地的货币,就能买个魂瓶回家唤醒姜霆之,谁料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不似玄天界仙门林立,九星域内,根本不存在门派,也没有以血缘维系的修真世家,想做任务,就必须加入各城的府衙,以小队为单位,接受皇域的派遣,赚取魂珠,也就是幽冥界的货币。 目前虽然知道魂瓶不能被买卖,但赚钱还是迫在眉睫,不管到了哪儿,身无分文也不是长久之计,王婵决定,先去最近的正东城府衙试试运气。 等他们积攒到足够的魂珠,适应了幽冥界的环境,再去实力强的地方,一点点往上爬,以皇域为终点,至宝魂瓶为目的,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凌霜对主人的决策没有异议,他自己也有点好奇,上界下来的半神器神魂,到下界的府衙测试天赋,能到什么水平。 五层境界要靠后天修炼,而魂修的资质却是先天的,就像修真界每个人的灵根属性和数量不同,魂修的先天资质也有明确的划分,资质的好坏,直接决定一个人能否被府衙看中,是否有机会为皇域效力。 一般来说,魂修的资质分三等三阶,天地凡,上中下,最好的便是天等上阶的资质,毫无疑问的天之骄子,是千年一遇的修炼奇才。 三等三阶之上,听闻还存在超等天赋,但具体有没有,被王婵拷问的小少年也不知道。 小魂修被王婵放过之后,确认那两个外人走远了,来不及庆幸劫后余生,立马软着腿从地上爬起,磕磕绊绊地往村中管事的长辈家奔去。 顾不上叫门,小魂修急吼吼地闯入,嘴里一声声称呼着“太爷爷”,大叫着“不好了”。 “混账东西喊啥喊!老子活得好好的,用不着你给我哭丧!” 从里屋掀开帘子,走出来一个样貌平平,看起来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虎着脸,训斥小少年不会说话。 这就是边陲小镇中修为最高的话事人,被称为“太爷爷”的无我境后期魂修,尹世荣,方圆百里,只有他有资格联络正东城的府衙。 “太爷爷您别生气,听我说,是真的大事不好!我们这边来了外界入侵者,一男一女,刚走,必须上报府衙知晓!” 尹世荣一脸不信,不由分说,先抬腿踹了小少年一脚,而后斥责道:“胡说什么,你这小兔崽子没睡醒呢吧!我们九星域界刚刚攻擂成功,天下传音都说了,攻擂成功的奖励,帝君大人选择万年内不再参与对决,休养生息,上边的人怎会骗我们?” “是真的!太爷爷您信我,那女的拘了我问话,上来就要我告诉她哪儿能买到魂瓶,他们肯定是外来的,幽冥界的人,谁不知道魂瓶为无上至宝,别说买卖,就连见一回都难。且他二人实力高深莫测,那女子还是个丧门星,这事我们不能耽搁,不然大家都要倒霉!” 听了魂瓶的事,尹世荣终于换上一副严肃的面容,他心知小魂修所言不虚,若那女的想要魂瓶,这事必然要闹大。 “实力高深?丧门星,小子,不会是那个玩意吧?你确定?” 少年连忙点头,答道:“不会错的,那女的就是天生的魅惑魂体,街上的乡亲们都看见了,大家都躲着他们,我没躲过,这才被捉去拷问,她身边的那个男的,显然已经被女子的魅惑之术控制了,实力高深却处处听没有修为的女子号令,我不敢违抗他们,又怕被看出来撒谎,只得一切据实相告。” 听过少年的补充,尹世荣心里只一个想法,完蛋了,这下真的来了大祸害。 天生的魅惑魂体,沾上就会失去自我,沦为傀儡,这东西堪比修真界的五灵根,万年也不一定能出来一个,拥有者一定是姿容绝世,媚骨天成的女子,且神魂会散发淡淡的粉色光芒,十分容易辨认。 光容易辨认没用,认出来后,还必须尽快移开视线,远远地躲开,才有机会免于被她控制,想来这小魂修实力太低,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人家魅惑魂体的女子根本看不上,这才令他躲过一劫,吐出了些情报便被放了回来。 相貌出众也有错,在这个贫瘠的东方边城,王婵与凌霜的好皮相,再加上他们上界神魂所自带的微光,着实把原住民们吓得不轻。 不是幽冥界审美歪了,是异于平常的事物,都会令人有陌生感,陌生太过则会恐惧,正如太完美的外表,毫无瑕疵,不是艳鬼画皮就是魅惑魂体,总之没好事儿。 第314章 我是自愿的 凌霜琴的本体不在,器灵的实力要大打折扣,当凌霜意识到,有人在跟踪他们的时候,已经迟了。 此时他和王婵,被一群统一着装的魂修们围堵在中间,对方有五十多个人,男男女女,外表皆在二三十岁,每人手持一面镜子,站成一个圆圈。 一群人面色凝重,紧盯着包围圈之内的王婵,却不敢直视她的双眼,而是十分别扭地,通过同伴们手中镜子的反射,观察女子的动作,聪慧如王婵二人,一时间也想不出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尔等已经无路可逃。” “切莫轻举妄动。” “乖乖束手就擒!” 三句话,由三个站在不同方位的魂修厉声说出,间隔和节奏都极为有序,虽然声音不同,但连成一个完整的句子,听起来毫无违和感,就像是他们所有人共用一个大脑,或者他们本就隶属同一个更高级存在,是那东西放出来的爪牙。 王婵与凌霜在修真界,皆是一界巅峰的存在,如今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虽然看不透对方的实力与意图,但二人自有一番凌厉气势,站在正中间不动如山,看不出丝毫畏惧。 “扫把星!低下头去!” 先败下阵来的竟是当地府衙,眼见着传闻中天生魅惑魂体的女子,一双色彩奇异的眼睛扫过众人,眸光锐利,魂修们高声吩咐,要她低头看地,不准妄图施展魅惑之术。 王婵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些人对她的称呼,扫把星?! 这可当真稀奇,当惯了“天之骄女”和“气运宠儿”,她都快忘了,当年被看作不祥之人,大家躲着她,厌弃着她是何种感觉。 “你们是谁,为什么找上我们!” 到底是师出有名,府衙办差,自报家门还是十分必要的,出乎王婵的预料,她的问题很快便得到了直接的回应。 “正东城府衙!” 只听这半句,王婵会心一笑,他们也正要找府衙领差事挣魂珠呢,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下府衙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 而魂修们接下来所说的,王婵与凌霜则听不懂了。 “为什么抓你还用解释吗?!府衙总不能放任你为祸一界,残害苍生!速速认罪,与我们走!” 啊?王婵侧头与凌霜对视,二人美得各有千秋的艳丽双眼中,同样盛满不解。 这帮人搞错了吧?他们刚到幽冥界没几天啊,连情况还摸不清呢,哪儿来的机会做坏事?还为祸一界,他们有这本事?作为外来者,甚至还不确定自己是否有修魂力的资质,怎么就成祸害了?! 回忆渡过幽冥海以来的桩桩件件,王婵凝眉沉思,她只“欺负”过一个小孩儿,不对,修士们的年龄看不准,难说那人究竟是不是比她年纪小。 而且她只打听情报,问清楚后就把人给放了,都不曾用刑,这么点儿小摩擦,至于被府衙盯上吗! 王婵心中暗道,幽冥界人日子过得这么好,有冤屈不论大小,都有地方伸张,几句口角而已,公家居然派这么多人抓她,有劲没地儿使一样。 “误会一场,各位官差,有话好好说,我……” 王婵正要为自己分辩,解释她做的事情还不算罪大恶极,没必要背负残害苍生的骂名,想着既然幽冥界的父母官儿爱民如子,芝麻绿豆大的事儿都要管到底,这么认真负责,也应该会听她的证词吧? 不料府衙的人沉声打断,根本不给她说完一句话的机会。 “不存在误会!你们不属于这里,侵略我九星域,意欲何为!回到府衙大牢好好交代,有你说话的时间!” 糟糕!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人家没说错,他们两个确实是“偷渡”幽冥海过来的外乡人,这一点辩无可辩,王婵面露为难,思考现在该如何是好。 对方人多,且是府衙的人,是这方幽冥界的“官”,掌握着绝对话语权。 她和凌霜只有两人,目前尚未有机会修炼魂力,难说实力究竟如何,作为外来者,他们更是彻头彻尾的次等民,甚至连民都不算,并不受府衙的庇护。 想着以后还要一步步向上爬,争取进入皇域才有机会拿到魂瓶,很显然,现在就和府衙撕破脸皮是极不理智的做法,受制于人,应收敛锋芒,暂时蛰伏,方为上策。 她自己想通了,担心身边的男子不服气,做出冲动的事来强行突破包围,王婵主动拉上凌霜的手,还在他的手心划了好几下,眼看着他的耳尖渐渐变色,直至红得滴血,这才放心地说出屈服的话。 “好,我跟你们走,我们是外来的不假,但不曾作恶,这其中的误会,到时候便会解开。” 这是主人亲口说出的决策,凌霜虽觉得要委屈她,但依旧没有资格反对,且刚刚收了点“贿赂”,此时当然是一切王婵说了算。 人犯伏法,府衙的魂修们逐渐缩小包围圈,手中的镜子依旧不敢放松,稳稳地举在面前,遮掩中间女子的视线。 “这是做什么?我说过了,会配合你们的调查,且我们真的不是坏人,不信的话,我愿意发誓,行不行?” 修真界的人,若是以心魔起誓,便再无更改的余地,不遵守诺言的话会心魔缠身,修为不可进阶,最终下场凄凉,身死道消。 幽冥界是否也有这个规矩,王婵不确定,但尝试着说出这话后,府衙的人明显一顿,其中一个沉声道:“你不是坏人,那先把你控制的这个男人放了再说,扫把星,别以为我们会上你的当!” 控制?王婵看了眼凌霜,这是她的属下,她收服的器灵呀,凭什么要她放弃凌霜? 从始至终未曾听人和她提起过魅惑魂体,王婵只当是幽冥界有规矩,人人平等,不得结下主仆契约。 呵,不得不说,他们这儿可真够文明开化的,不但居民地位高,府衙能办实事,规矩还这么先进,堪比她印象里的现代了。 凌霜跟着自己的时日不算短,王婵想着,即使从今天开始,解除二人间的不对等契约,凌霜也不会对她不利。 且这幽冥界,人人修魂力,强大的神魂不计其数,凌霜躲在这里,应该不会被天道针对,无需她提供庇护,也能心安理得地过日子吧? 正要依此地的规矩释放她的下属,只听身侧的男子说话了。 “要她抛弃我?管你们什么狗屁府衙,手伸得太长了!看招!” 我靠?王婵吃惊地睁大双眼,她没听错吧?高贵的上界器灵,优雅的翩翩公子,凌霜他说粗话了! 其余的什么也顾不上,什么蛰伏隐忍,什么配合办案,这帮蠢人,居然在逼迫主人与他斩断契约,那是不平等的主仆契约吗?!那分明是他的姻缘红线! 被王婵控制,他心甘情愿! 第315章 有你就是家 被触了逆鳞,包围之中,红瞳男子骤然暴起,主动向府衙的魂修们发动攻击。 令人费解的是,魅惑魂体的女子却好像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到,俨然是男子擅自行动,没有受到外力的驱使? 这怎么可能?这不符合魅惑魂体和被控制者的行动规律呀! 若不是女子在演戏,难道真是他们认错了? 魅惑魂体的微光她有,且这副相貌,板上钉钉,她绝不无辜! 凌霜的攻击毫无修炼过魂力的痕迹,但却出乎意料地强,正东城府衙,此次出动五十名无我境中后期魂修,已是此地的最强战力,十几个回合下来,逐渐招架无力,疲于应付,五十人抱做两团,集中力量防守。 王婵站在凌霜的背后,双眼紧盯战局,分析对方的动作,为凌霜指出敌人防守薄弱处,事半功倍,节约精力为逃跑做准备。 这下原定的计划行不通了,他们奋起反抗,就算之前不是坏人,现在也说不清,正式与府衙撕破脸,再无坐下来澄清误会的可能。 一切都是因为府衙要求她与凌霜解除契约? 凌霜他,真的不想要自由吗? 悄悄看向男子孤身迎敌的背影,发丝飘动的方向依旧赏心悦目,王婵暗笑,都成通缉犯了,还有心思端着他的架子,这人,到底算聪明还是傻? 有人给他找了台阶恢复自由身,他却主动拒绝,依旧不愿背信弃义反抗主人,管他是聪明是傻,忠心就好,一片真心,可抵世间一切。 在这件事上,王婵最招架不住,别人对她好一分,她能记一辈子,凌霜这次违抗她的计划,冲动行事,对府衙的人出手,却也彻底走进了女子的心里,留下一席之地。 一道生机金光打入男子的后背,凌霜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暖流回荡于身体之内,使出决胜一击,将周围的对手尽数打晕在地,转身抱起好像在看戏,事实上统筹全局,助他使出大招的女子,逃离此处。 坐在凌霜的臂弯里,王婵伸手捏了捏他上扬的唇角,嗔怪道:“打爽了?你是受不得委屈的,有仇当场报,这下我们真成了逃犯,正东城算是呆不下去了。” 凌霜低头,用额角蹭了蹭女子的脸颊,语气中带着撒娇的意味,问道:“主人生我的气了?谁叫他们乱出主意,要分离你我,我若不反抗,主人怕是要顺了他们的意?哼,凌霜算什么,为了给那人找魂瓶,你说舍就舍的累赘罢了。” 哎呀,漫天吃飞醋,都吃回修真界了,可真不嫌远。 王婵托着下巴扪心自问,到底是谁做错了?怎么这家伙两句抱怨过后,她倒是自觉理亏的那个? 罢了,他闯祸,我有错,看在他献出一片真心的份上,扯平了。 “这正东域本就是最下等的贫民窟,呆不下去正好,不怪凌霜,我们走就是,幽冥界这么大,总有你我安身之处。” 凌霜闻言,就差仰天大笑,一张俊脸上的得意与满足,藏都藏不住。 他坏了王婵的计划,主人不但不怪罪,还为他找了借口,更改加入正东域府衙的心意,一番话中字字包容,处处维护,简直要将他溺死在温柔之中了。 没错,幽冥界这么大,总会有安身之处,况且有她在自己怀中,哪儿不能作为家呢? 九星域各个部分之间,虽然都隶属于中心皇城,但不同方位互为竞争关系,明面上过得去,其实私底下关系并不融洽,过去都或多或少发生过摩擦,争抢资质逆天的新人或者截胡回报丰厚的任务,结下过不少仇怨。 尤其是正东域,被所有人看不起,一直都是最没有存在感的贫民窟。 这倒方便了王婵二人转移阵地,由正东域提交的入侵者情报,如往常一样,被压在所有消息的最底下,根本没有人关心。 谁也不在意东边那群无我境蝼蚁们要抱怨什么,大家只当是他们又在哭穷,讨要修炼资源,没皮没脸的,惹人厌烦。 经过这场小插曲,王婵起码能够确认,以凌霜目前的实力,即使不修炼魂力,吃老本,也能对抗幽冥界最弱小的一个辖区。 一界巅峰远走异乡,堪堪保留以前九分之一不到的实力,寻找修炼的法门迫在眉睫,还有她自己,天之骄女变成扫把星,保家卫国的英雄成了通缉逃犯,前路坎坷,加入皇域的目标,任重道远。 “他们究竟为什么说你是扫把星?可有猜测?” 王婵摇头,如实答道:“这里的人不分美丑,随他们去吧,文化不同,短时间内很难理解。” 凌霜深以为然,不过同时在心里暗暗庆幸,如此,这边大概不会有人贴上来抢他的灵魂伴侣,真不错。 “文化上差异不可被轻易抹去,那我们岂不是又会被轻易道破外来者的身份?即使逃出正东城,依旧被府衙针对,该当如何?” “嗯,这个我考虑过,若是各个地方都像正东一样排外,我们也没有办法,只盼着会有府衙不计出身,单凭实力说话,就像修真界,实力为尊,其余都是附加,那样的话,也许我们能有机会被留下。” 毕竟凌霜不曾修炼魂力,初来乍到,就已经具有抗衡正东域的能力,上界神魂,绝非池中之物。 一路逃窜,王婵二人专挑人迹罕至的荒野与密林走,进入东北域后不做停留,没有片刻喘息,继续往西赶路。 直到终于见到界碑,闯入正北城,二人才决定就地落脚,不再移动。 已经和被通缉的范围隔了一城,他们应该暂时安全了,正北城比贫民聚集区正东城高出两个等级,没理由受低等地区的号令,王婵头上的罪名和逃犯身份,也能得以隐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相安无事,一直瞒下去。 正式入城前,王婵多了个心眼儿,向凌霜讨教了一个改变自身神魂气息的障眼法,免得又被不识美丑的魂修们排斥。 一套符文阵法降下,女子原本如玉般莹白发亮的肤色变得黯黄发青,双眼瞳色依旧紫得耀眼,但眼睛的形状改变,勾人的桃花眼,成了遮住大半瞳仁的下三白,其余五官也尽量向着幽冥界的平均长相靠拢,组合在一起,一言难尽。 凑近凌霜的脸,王婵借着他眼中的倒影检查自己如今的相貌,正觉得天衣无缝,十分满意,忽然察觉到自己的镜子变模糊了。 凌霜欲哭无泪,凭什么!凭什么单单赶上他跟着主人的时候,她要变成这副鬼样子啊!说好的二人远走高飞,他求来千载良机呢! 不给颜控活路了。 第316章 正北府试魂 做足万全准备,王婵决定进入正北城,修改样貌的术法没有白费,这回再遇到路人,他们虽然也会盯着二人看上两眼,但没有扭头就跑的情况发生,可见是不怕了。 身段窈窕五官却令人抱歉的女子,身后跟着个清雅无双的俊俏公子,这个组合可不常见,遇到的人难免多看上两眼,猜测是不是不守规矩的丫鬟,走到主子前边去了? 谁也想不到,长得抱歉的那个才是主子。 与路人打探过方向,王婵与凌霜顺利来到正北城的府衙门口。 幽冥界的所谓府衙,是具有修真界门派性质,但又带着些凡尘界官府色彩的独立机构,直属于中心域,同时也接受辖区内居民的任务委托,赚取报酬魂珠。 若想在幽冥界挣钱,与府衙合作是最方便的路子。 但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为府衙做事,能否被选中,全凭个人能力,也就是修炼资质。 暂时没有修为不要紧,只要资质够好,府衙愿意前期赔本,提供修炼资源,培养人才为自己所用。 来到正北城府衙专门报名测试资质的部门,王婵二人被安排,与其他来尝试加入府衙的魂修们等在一处,排成一队,依次上前接受测试。 站在凌霜身后,王婵从男子的肩膀旁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最前方小高台,台上有一张石质桌案,桌面上摆着三盏莲灯。 等候约莫两刻钟,众人所在的屋子大门关闭,今日不再允许新人进入,对于已到场的应试者,试验正式开始。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一位大人从屏风后稳步走出,看着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外貌,方面蓄须,不怒自威,一身藏蓝色的府衙制服,领口绣着两朵金莲,与王婵进来时看到的,守门府衙官兵穿的那件略有不同。 大人登上高台,站在石桌的西侧,面对着一屋子的应试者,沉声开口:“各位才俊,吾乃正北城府衙副指挥使,名曰常岳,今日,由我监督尔等测魂。” 众人闻言,纷纷倒吸一口冷气,王婵见大家都是这个反应,连忙跟上照做,整个屋子里,就数她的吸气声最响,虽然不知大家在惊讶什么,但合群准没错,被府衙录用前,他们外来者的身份可不能暴露。 其余人惊讶不为别的,测试当天就见到了大官,副指挥使,那可是府衙中位高权重的高层之一,仅次于指挥使大人,地位不输督军与师爷。 此等大人物为他们主持测魂,难道是上天的安排,预示着今日会有人觉醒顶级天赋? 众人皆是摩拳擦掌,兴致高涨,屋子内一时间热闹不少,即使没人说话,光是左右传来的剧烈心跳声就令人无法忽视。 “试魂莲灯共三盏,最低凡等资质,亮白光,地等蓝光,天等金光,一盏灯代表一阶,若是没有疑问,就从第一个人开始吧。” 听过常副指挥使的介绍,再看他领子上绣着的两朵金莲,王婵猜测,常岳应是天等二阶,测魂莲灯现金光,点亮两盏,绣在制服上,一目了然,倒是暗含巧思。 “常大人,抱歉打断您片刻,我有疑问。” 前方一个男子举起右臂,同时开口,常岳看向他,回复了一个字:“说。” “听闻天等以上,还有更厉害更稀有的天赋,是否属实?那等天赋会亮什么颜色?” 提到这个,众人纷纷竖起耳朵,等着听常副指挥使解答,他们也好奇这一点,只不过不是人人都有胆识当出头鸟,幸好有人主动替大家提问。 常岳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表情,勾起唇角,轻蔑一笑,答道:“这事你们知道了也没用,天等以上天赋,根本不存在天生觉醒者,若是你们谁有造化能被皇域看中,将来自会知晓,眼下奢求无益,懂吗?” 看似没透露多少与问题相关的答案,但王婵与凌霜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的双眼中看到了或多或少的了然,凌霜明眸炯炯,能看到的多,王婵此时顶着一双幻化出来的蛤蟆绿豆眼,眼珠被遮挡了大半,看到的情绪也少。 常岳的回答很明确,天等以上的确还有更厉害的修炼资质,且觉醒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进入皇域,不存在天生,只能靠后天人为干预。 既然不存在天生觉醒者,试魂莲灯便不能测试超等天赋,因此也没有对应的光亮颜色。 之后没有人再提问,测试开始,离前方最近的应试者上台,伸出双手,将自身魂力汇聚于掌心,推入莲灯灯芯,而后手脚拘谨地站在原地,心情忐忑地静待结果。 王婵一双眼睛能力特殊,看得十分清晰,只见他的魂力像一缕青烟,绕着莲灯转了一圈,而后下沉渗入,不多时,不知名金属材质的莲灯仿佛活了过来,花瓣自顶端开始逐渐舒展,莲花盛放,蓝光乍现。 “一盏蓝灯,地等一阶魂力天赋,批准加入,下一个。” 常岳宣布测试结果,第一名应试者的天赋只能算作是中等,擦边入选,如愿成为正北城府衙的一员。 接下来的一连四人,皆是三盏白光,凡等三阶,凡等资质一律被拒之门外,常副指挥使铁面无私,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正北城不需要凡等天赋的魂修,想加入府衙,往东边走。” 正东城贫民窟,不能入选的凡等三阶到了那里,兴许能当上小队长也说不定。九星域内不同城间的差距就是如此巨大,就像是修真界富庶的中州和偏远的极南,顶级仙门玄天宗和落魄绮乐宗,云泥之别,之间隔着天堑巨壑。 又测过几人,结果有喜有忧,最好的是个身材敦实,身量不高的男子,名叫陈豪,一盏金莲灯,天等一阶,和副指挥使大人同为天等,不过略逊一筹。 “陈豪,天等一阶,准入第二小队,下一个。” 天赋出众,这个陈豪竟然在测魂当场就立即得到加入编队的资格,意味着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正式开始任务,挣到魂珠,无需修炼后再被考核,这等造化,着实令人羡慕。 前面还有两人就要轮到凌霜与王婵,看着那三盏莲灯,王婵心中猜测,她家凌霜绝对差不了,起码比那个陈豪厉害,至于副指挥使常岳,出身上界的半神器器灵应当也不落下风。 她自己么,有之前在修真界的经历,王婵想,只要不是没有修炼资格的废物,即使是资质没那么好,就算是平平无奇的地等天赋,她也不嫌弃。 毕竟她原本来自修真界,肉身强度逆天,魂力差一些,也能接受。 第317章 天才和废物 下一个就是凌霜,此时屋子里只剩下五人还没测过,大家都认为,今日应是天等一阶的陈豪拔得头筹,只王婵心知非也。 女子抱着肩膀,四平八稳地等着凌霜大放异彩,同时也期待,众人和常副指挥使该是何等的震惊和羡慕。 俊朗公子不疾不徐走上高台,与常岳并肩而立,身高气势皆不输于他,容貌更是压倒性的优势,一双红瞳含着三分笑意,看向台下,与一个长得不尽如人意的女子遥遥相望。 “开始吧,不要耽搁。” 身侧传来大官的催促,凌霜依旧不为所动,只在他注视着的女子轻轻点头后,伸出一只白皙手掌,将力量注入面前的莲灯。 几乎是眨眼间,屋子里金光大盛,三盏莲灯像是干过今天最后一票,马上就能功成身退一般,不要命地亮,争着抢着,比赛着亮,耀目金光经久不息,透过窗子,光柱打进庭院里,把本来测过天赋,已经退场的那些人又引了回来,想要一睹逆天资质的觉醒者,是何等风采。 早有预料,王婵并不十分惊讶,她家凌霜本就不是泛泛之辈,定会受人瞩目,大放异彩。 其他人可没有她这份淡然,试验者们的震惊无需多言,就连从出场到现在,一直高高在上,没什么表情的常岳,正北府的副指挥使大人,此时同样难以维持平静。 常岳转身正对着凌霜,看看他,又看看微光尚未完全散去的三盏金色莲灯,双手击掌,朗声赞道:“天等三阶!真的是天等三阶!好啊!我正北府衙,诚心邀请你加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凌霜。” 回答简短,没有任何敬称和客气的话,常岳听了并不挑理,依旧笑得灿烂,甚至想上前拍拍凌霜的肩膀,被男子侧身给躲开了。 “好,凌霜道友,与我去面见指挥使大人,即刻为你分配修炼资源,天等三阶修炼资质,可不能浪费了!北府以后就是你的家,你的一切,府衙包了!” 这人一下子话多了起来,嗓门高,声音洪亮,回荡在屋子里,隐约都能听见回音。 主持试魂的常岳,这就要带着新挖到的大宝贝,去和顶头上司邀功,屋子里还有四个人没测到,他已经不在意了,如今得了天等三阶的新人,今年都不再招新他也不在乎。 他同意,可凌霜不同意,男子摇头,对过分热情的常岳说道:“不急,还有人没测魂,结束后再说。” 皇上不急太监急,他家主人就是下一个,这蠢货居然要忽略她,凌霜心中不悦,面色也隐隐有些不好看,看得常岳一愣,不明白天才为何生气,自己看中他照顾他,才要提前结束试验,哪儿不好了? 反正剩下的应试者不多,耽误不了多久,副指挥使大人突然变得好说话,顺着凌霜的意思,朗声叫道:“继续,下一个,你,快上前来试魂。” 叫的便是王婵,虽然采纳了凌霜的意见,但他怎么能忍受有人这个口气对主人说话?呼来喝去的,岂有此理! “北府竟是这般散漫,唯高位者一人随心所欲?若是这样,我不加入也罢。” 逆天的资质展现,如今形势逆转,是府衙求着凌霜加入,即使是位高权重的常岳,天赋尚在凌霜之下,因此男子有狂妄的资本,他不准任何人轻怠他的爱人。 听闻天之骄子要走,常岳眉头皱起,咬咬牙,出声挽留:“凌霜道友,留步,我北府纪律严明,并非是谁的一言堂,你误会了。” 清了清嗓子,常岳逼着自己挤出一个笑脸,对着台下那个看起来不养眼的女子说道:“轮到这位姑娘,请移步台上试魂。” 王婵颔首移步,姿态翩翩,袅袅娜娜,单看背影迷倒一众围观者,正面对着她的常岳却愈发不屑,心道真是丑人多作怪,也不知凌霜道友这等天才,身边为什么会跟着这么一号人,话里话外颇有维护之意,图什么? 女子立于小高台上,身侧是凌霜,另一边远远站着一脸不耐的常副指挥使,在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之中,抬起手掌,将魂力注入莲灯。 一秒,五秒,十五秒…… 这时只听常岳重重地“啧”了一声,宣布试魂结果:“没亮,修不了魂的废物,出去出去!白白耽误这么久,唉!” 台下一阵哄笑,王婵与凌霜对视,男子倒是没什么大反应,依旧眉目含笑看着王婵,可她本人急啊! 怕什么来什么,测试前就不该瞎发愿,她怎么又成废物了? 在凡尘界当傻子,在修真界当废物,到了幽冥界,又丑又废! 贼老天,你可睁睁眼吧!放任那么多大恶人活得自在,单捡着她一个善良的小姑娘欺负算怎么回事! “还愣着做什么?等着领赏呢?!滚蛋,下一个!” 大官儿语气严厉地发话,下一名应试者忙不迭小跑着上台,生怕动作慢了惹常岳生气,而莲灯前的无盐女依旧站在那里,并不让出位置。 “等等,莲灯是不是坏了?我若是不能修炼,如何以无肉身状态站在你的面前?幽冥界并没有凡人,我这算什么?” 常岳闻言,抬眸看向女子,虽然认可她为自己争取的勇气,但莲灯怎么可能会错?简直是病急乱投医,胡乱攀扯。 “少废话,不亮就是废物,即使有魂力也太过低微,根本不足以使莲灯亮起,赶紧滚出去,不然一个姑娘家,被扔出去可就丢人了!” 哼,王婵心说,她今日本来也丢人丢到家了,这大方脸吓唬谁呢?!资质低微,那她走就是,才不留在这里受气! 反正凌霜足够争气,一人能抵百人,留在府衙已是板上钉钉,且极受重视,今后的发展一定不差,那也只能依靠凌霜的力量进入皇域,拿到魂瓶。 一甩衣袖,女子就要潇洒离去,这时耳畔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子嗓音,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注意你的措辞!还有,一并让吾妻加入府衙,不然,我也不会留下!” 此时台上的王婵面对门口,幻化出来的丑样子被围观众人一览无余,结合点亮三盏金莲,资质逆天,容貌俊朗男子的话,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听错了。 这俩人,除了年龄和物种,还有半点相配的地方吗?天才也有这么想不开的时候?脑子有病吧。 第318章 入职带家眷 “留下吾妻,不然,我也走!” 凌霜话毕,常岳面露愁容,尽量维持着平静,解释道:“我府衙有规矩,地等天赋以下的资质都不要,她,她一盏灯都没点亮,不可能为府衙所用,凌霜,你不要意气用事。” 门口的围观者中,不乏资质不够,同样无法加入府衙的落选者,此时听闻天才要给他家媳妇开后门,没有一个服气的,纷纷出言反对。 “是啊,凭什么让她加入,她根本做不了任务!” “让她留下,还不如留下我呢,我都亮了两盏白灯。” “没错,她若是加入府衙,只会吃干饭,一点回报也没有!” 常岳双手背后,躲避着凌霜的视线,单单看向王婵,以眼神给女子施压,想着她懂事一点,自己退出,皆大欢喜。 女子尚未开口,她家天之骄子先跳出来护短。 “为人夫君,怎可让柔弱女子流落在外?她在我在,她走,我走!九星域之大,府衙不只此地一家!” 王婵虽不柔弱,但被全心全意维护着的感觉,谁不喜欢? 女子低头偷笑,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凌霜抛了个媚眼儿,全然不顾围观者的死活,眨巴着小小的三角眼,可劲儿得瑟。 凌霜直言不讳,道破天下府衙不只正北城一家,常岳慌了,想到百年一度的府衙排名近在眼前,还有不到十五年,这回能不能超过一贯唯我独尊的正西城,可就全靠眼前的这位天等三阶了,不行,千万不能放任他加入对家,无论如何,稳住他,留下他! 叹了口气,常副指挥使仿佛做出了极大的艰难让步,妥协道:“好吧,她可以留下,只不过一切所需的资源和魂珠,府衙不能出,需要你给她挣来,她只是作为你的家眷住在这里,不算正式府衙成员,如何?” 这样安排,算是平衡各方情绪后的最佳办法,顺了凌霜的意留下女子,也不至于让没能加入的众人太过指责北府不公,毕竟天才的媳妇人家自己养,他们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看向王婵,见主人轻轻点头,凌霜便也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他自己是一万个不能相信主人无法修魂,之前短短几个月练成神魂离体术,王婵明明是悟性极高的奇才,天赋必不在他本人之下。 不知为何莲灯不亮,总之此行的目的,二人加入正北府衙,已经磕磕绊绊地达成,先留下,再论其他。 余下几个应试者快速走了个过场,皆不合格,如此,这场试验落下帷幕,北府收获绝世天才一人,还附带他家的那个,没有本事,也并不养眼的“花瓶”妻子,一并留下。 从那间试魂用的屋子里出来,常岳将凌霜二人交给手下,为他们安排住所,介绍府衙内部各处,他自己则是第一时间面见顶头上司正指挥使,汇报凌霜的事,隐去王婵不提,作为此地府衙的高层,这点权力还是有的,今日坏了规矩,常岳私心想着,还是瞒起来,不叫上司知晓比较好。 王婵二人被带入从今以后的临时居所,是间还算宽敞的洞府,家具摆设一应俱全,材质尚可。 不过所有东西都只有一个,一把椅子,一个柜子,一张桌案,一个单人床…… 显然是府衙的高规格单身宿舍,原本就没有考虑到会有人带着家眷住进来。 不过这正对凌霜的心意,一把椅子一张单人床,无妨,挤挤暖和,摞着坐也能坐下…… 啧,天怎么还不黑啊! “凌霜,你发什么呆呢?” 突然被女子一巴掌轻轻拍在肩膀上,凌霜赶忙回神,清清嗓子,心虚地答道:“没,没什么,在想莲灯的事……” 王婵点头附和:“是啊,那破玩意太旧了吧,绝对有问题,算了,不管它,还好凌霜厉害,顶级资质,比那个大方脸还高一阶呢!等凌霜修炼过后,修为也比他强了,看他还怎么摆架子。” 听她为自己感到骄傲,凌霜心难自抑,上前拉过女子的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请求道:“如今只你我二人,可否恢复真容,行吗?” 这有何难,王婵挥手拂过面颊,撤去伪装,复又展露倾世容颜,眉目如画,肤白胜雪,动静之间皆是风华,片刻间,这间洞府都比刚刚亮了不少。 下一秒,两片温热柔软的唇瓣贴了上来,急吼吼的,毛毛躁躁,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第一次。 被他啃得有点疼,王婵攥拳,捶了北府的新任天才一下,小声提醒道:“慢慢来,轻点……” 这都不会,还天等三阶呢,谁家天之骄子这么笨手笨脚?哦,她家的。 渐入佳境,王婵好不容易找到个时机,侧过头喘息换气,在凌霜耳畔,吐气如兰。 “刚刚,你说的什么,你的妻?谁,谁同意了?擅作主张?” 男子抬掌抚在佳人脑后,将她的头摆正,吻了额头又移到鼻尖,清亮的嗓音带上一丝魅惑的沙哑,答道:“是我自己决定的,没有求得同意,凌霜知错,请主人…… 责罚……” 哼,口出狂言,罚你嘴肿! 王婵仰头拿回主动权,搓磨舔舐,丝毫不怜惜某人有没有经验,不是他自己讨罚吗?那就乖乖受着吧。 …… 等在门口的府衙前辈迟迟不见他负责的新人出来,上前一步抬手就要拍门,忽然听到里边传来一声嘤咛,是男子的声线。 “嘶,不是说,不是说轻点慢慢来?你说话不算数…… 欺负人。” 触电般缩回手,引路的前辈活像是大白天撞了鬼,扭头就跑,一瞬间逃离了这处是非之地。 好家伙这年轻人,青天白日的真有雅兴,他家媳妇那个样子,啧啧,居然不等天黑熄了灯? 原来是真爱呀。 傍晚时分,属于凌霜的府衙制服发下,黑色收腰劲装,量体裁衣,贴身极了。领口绣着三朵莲花,金光闪闪,彰显其不凡。 凌霜故作镇定,慢吞吞地换衣服,要试穿给王婵看,屋内明明有屏风,他也不去,一双红眸含着晶莹水光,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女子,勾引意图明显。 “穿个衣服这么慢?以后你要出去随小队执行任务,人家都收兵了,你还差只袜子没穿上呢,怎么挣得到魂珠?” 凌霜:??? 不解风情,直女癌? 撅着嘴,男子加快动作,修长的手指灵活系好排扣,抚平衣褶,端正站在王婵面前。 宽肩窄腰,挺拔俊朗,只站在那里便自成风景,王婵托着下巴,围着他转了一圈,点头赞道:“好看,虽然黑色的劲装穿上像个江洋大盗,不过真的好看。” 嘴角勾起,凌霜答道:“江洋大盗?如此,先采朵娇花试试身手,娘子,天色不早了呢。” 第319章 修魂好时光 新招入的魂修们,除凌霜和那个测出天等一阶资质的陈豪,其余众人皆须留用观察后,通过一场考核,方能正式成为府衙的一员,再之后领取制服和修炼资源。 安顿下来的第二日,凌霜和陈豪,穿着相同款式的黑色劲装,一个挺拔俊朗,领口绣着三朵金莲,另一个不甚出彩,金莲也只有一朵,原本值得骄傲的资质,在身旁同期新人的面前,瞬间没了可以炫耀的机会。 二人并肩站在此处,等着面见正北府衙的一把手,指挥使大人林秉原,这是只有天等资质的新人才有的殊荣,可那个红瞳男子一脸不耐,就差把烦躁二字写在脑门上。 大早上叫他过来见什么狗屁指挥使,真是麻烦,家中娇妻贪睡,正是赖床的好时光,若不是王婵反对,凌霜才懒得过来走这个过场。 回想起临出门前,女子红霞满面,嘟着樱唇叫他快滚,凌霜视线放空,嘴角勾起,忍不住在脑海中反复回味起昨晚的种种。 神魂与神魂的碰撞,一番交流,令人发出心灵深处的颤栗,神魂颠倒莫过于此,当真美妙。 且神魂什么样子,全凭他的心意,发丝往哪边飘,风说了不算,他本人说了算,这本事当然不仅仅局限于发丝。 她的那些莺莺燕燕,可做得到?哼。 正沉浸在美好回忆中不能自拔,突然一道洪亮的男声响起,将凌霜的思绪拉回现实,男子不悦地朝前方看去,一睹指挥使大人真容。 “你二人就是新一届的天等才俊,哈哈哈,天等三阶,果然不凡!吾名林秉原,是这北府的正指挥使。” 林秉原约莫而立之年的外貌,身着一袭深紫色长袍,领口同样有三朵金莲,凌霜心中哼笑,这人夸天等三阶天赋不凡,到底是在说他,还是自夸自大? 与凌霜的沉默不同,另外一个陈豪,生怕指挥使大人的话头没人接会掉到地上,忙不迭地开口答道:“参见指挥使林大人!晚辈姓陈名豪,能为正北府衙出力,实乃三生有幸。还望林大人赐教!” 天等一阶同样不是年年都能见到的,且这个陈豪会说话,句句透露着尊敬之意,不遗余力地讨好自己,林大人听后哈哈一笑,回了句“好”。 凌霜倒是乐得悠闲,有这个陈豪上赶着应付指挥使,就省得他开口了,如此正好,他才没兴趣和外人说话,若不是主人的吩咐,他都懒得过来。 又嘱咐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林大人只当是那个天才性格孤僻不善言辞,看在他资质逆天的份儿上,没有过多责怪,亲手发下第一次的修炼资源,每人各五十魂珠,林指挥使离场,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中年男子接替了他的位置。 听中年男子的介绍,他是负责培训凌霜二人的修炼指导,且其余十几名新人共用一个指导,每日可领五到十颗魂珠不等,根据资质划分,可供驱使修炼资源也分三六九等。 一个修炼指导教授仅仅两个人,一日能领到魂珠五十之数,这是只有天等资质才有的待遇,和修真界一样,修士的命运,从一出生就确定了,天赋之间的鸿沟,努力一辈子也补不上。 用去大半日的时间听指导讲述如何修炼,怎样将魂珠炼化,成为自身的养料,这个过程和修士们吸收灵气后运转全身经脉道理一样,只不过多了个炼化魂珠的步骤,凌霜耐着性子听,心里暗骂这个指导真是啰嗦,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居然要讲这么久,天赋最好的新人交到他手里,真是浪费。 终于结束了今天的课程,指导让凌霜二人回去各自思考,总结心得,并尝试着自己炼化魂珠修炼,在明日之前消耗十个魂珠,就算是第一日合格。 魂珠这东西没有实体,根本不是可以拿在手里数清楚的珠子,魂珠更像是一个计量单位,这次发下的五十魂珠,林大人一抬手,便瞬间输入了二人的神魂中,且除去有资格分配魂珠的府衙高层,其他人没办法将魂珠取出来,这个方法稳妥至极,根本不担心会有人抢夺不属于自己的修炼资源。 但这也意味着,凌霜没法将他得到的魂珠转交给王婵,起码不能以常规的方式传递,或许,他们能探索出独属于二人的,共同修炼之法? 思及此,凌霜加快步伐,急不可待地往自己的洞府赶,任凭身后想和他搭话的陈豪怎么叫“道友留步”,凌霜置若罔闻。 人家只是急着回家陪媳妇,陈豪却以为是凌霜自视天赋绝佳,目中无人,看不起他,才对他不理不睬的。 陈豪面色如常,转身往他的住处走,心中却在暗骂凌霜。 不就是天等三阶,上天厚爱他,给了他好天赋,可那小子不知道惜福,狂妄自大,连指挥使大人都不愿意搭理,就算天赋顶尖又如何,北府的魂珠,可都在几位大人物的手里捏着,若是修炼资源跟不上,他总有落后于自己的一天,他且等着看天之骄子跌进泥里! 回到王婵身边,凌霜先是照例,慢条斯理地褪下制服,换回惯穿的优雅衣袍,然后在王婵咬牙切齿地注视下,粲然一笑,说道:“我为娘子赚回了修炼资源,时间宝贵,需得尽欢才…… 呃,那个,我们抓紧修炼吧。” 王婵随手抓起桌上的茶盏,朝这个开屏的孔雀扔去,被他稳稳抓在手里,还喝了一口,赞道:“茶苦心甜,甚是解渴,多谢娘子厚爱。” “你还叫上瘾了是吧?胡言乱语什么,修炼资源交出来,然后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昨晚的事,我还没原谅你呢!” 凌霜眨眨眼睛,装出一脸可惜的神色,如实说道:“真不是凌霜故意违抗主人的心意,只是,魂珠这东西,真没法就这样交给主人,那个,具体怎么修炼,我演示给你看。” 说罢,凌霜一甩衣袖,关上洞府内的窗子,瞬间阻绝了室外的光线,王婵愣住,片刻后双眼适应昏暗,瞪向脱衣服突然不磨蹭的男子,气急败坏地问道:“不是要演示给我看吗?这么黑,看个屁啊!你脑子里有没有点别的事了,上界高贵的凌霜琴,呸!” 耳畔贴上来一道温热的气息,男子悦耳的蛊惑嗓音响起,劝解道:“娘子乖,魂珠储存在神魂之中,不过没关系,我这就给你,都给你一个人,好不好?可不许踢我了啊。” 直至从午后折腾到凌晨时分,王婵才知道,魂珠居然是这玩意??? 不对吧,骗她读书少,转交魂珠,一夜能给这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