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宋朝讲科学》 第一章 来历 悠悠的睁开眼,眼前是个刚蓄须的青年人的大脸。周跃被吓了一跳,想爬起身来,但是手脚使不出力气。挣扎着动一动胳膊和腿,才看到自己的胳膊好短。断了吗?没有,手还在,五指分明。周潜反应过来,自己是个婴儿。这是个梦吗?好真实。 青年人将脸移开,光线照在周跃脸上,有些刺眼,就又闭上了眼睛。隐约听到有人问:怎么没哭,是不是哑巴? 周跃觉得是在说自己,心想“你丫才哑巴,你全家都哑巴。”就张开嘴“啊啊”叫了两声。 又听那人说道:“会出声啊。咦...她是不是听懂我说的话了?” 一个女声回道:“想什么呢,孩子刚出生,咱家也出神童了不成。” 又一个声音问道:“娘子如何了?” 周跃听着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周跃不淡定了,睁着眼瞪着床顶,床是木质的古式床,房屋装饰也都是古时的装饰。他知道自己穿越了,但是怎么穿的不知道。当时一个科研项目忙得昏天黑地,半夜回到家倒头就睡,睁开眼就是这里了。确定是穿了,只是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时间?正史还是架空?千万不要是仙侠,自己这么懒,肯定是成不了主角的。他动不了,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地上烧着火盆,应该是冬天了,所以裹得厚也不觉的热。一个年轻的女人在旁边做着女红,周跃知道这是他娘,过于年轻了,这时代大都是这样的,男女很小就结婚生子了。家里该见过的都见过了:当家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名叫周仪,是郑州知州,对外人严肃中正,对家里人却极为和善,尤其对周跃宠爱;妻子崔氏是一个同样四十多岁的妇人,祖上是清河崔氏,唐后已不复当年威望,但也是书香门第,性情温和,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就是他的祖父、祖母了,甚至没有他穿过来的时候年纪大。这具身体的父亲很年轻,名叫周湛,很明朗的一个人,整日手不释卷,总想学父亲的中正之气,却因为年轻时常泛着傻劲儿,妻子郑氏总是笑话他,新婚燕尔的他也只是讪讪的笑,没事就抱着周跃教他叫爹:“儿子叫爹,叫爹,爹、爹。”周跃答:“哎、哎、哎。”周跃大约能听得懂,这里的人都带着口音,与现代普通话不同。听得多了也会叫,但是怎么叫得出口?前身五十大几的人了,你现在多叫一叫,以后给你还回去。郑氏看到这一幕总会不自觉的眼皮跳,总觉得自己孩子哪里怪怪的,出生时也不哭,平时也不闹,时常打量周围,你看他时他就冲你笑,聪明伶俐劲儿。 家中三个老仆,宋伯、崔伯和苏伯,都是跟着周仪三十多年的老人,他们的浑家和儿子都在周家帮工。祖母身边有两个丫鬟都姓徐,原是亲生姐妹,父母早亡,日子过不下去自买几身,被祖母买了下来,因为身世凄苦性情含蓄。妈妈也是官宦之女,在一个偏州为官,嫁过来的时候也带着一个丫鬟婵儿,却是个跳脱的性子。 他的名字也定了,也叫周跃,冥冥中好像有什么是注定的。 周仪做知府多年,俸禄丰厚,家境富裕,多有产业。周跃心里美了,宋朝、书香门第、官宦之家——天堂。 …… 周家出了个聪明少爷,家里下人们都在传,好像什么都懂。有人说是不是能向朝廷上报,说这是祥瑞,皇帝最好这个了。被家主听到骂了一顿,就再也没人提了。周跃听到这事心想:这皇帝不行呀,历史上哪个好祥瑞的能是好皇帝?这里该不会是王朝末期吧,难道刚出生就要遇乱世了? 浑浑噩噩的过着婴儿的日子。没一个月就过了个年,家里陆续有人来拜访,自然也是来恭贺周家添丁。从客人口中知道了当时为大宋乾兴二年。又过了些日子,周跃听老爷子说皇帝驾崩,新皇登基了,太后摄政,改元天圣。周潜知道宋仁宗的时代来临了,曾经让他深恶痛绝的“熟读并背诵全文”的家伙们也陆续开始登场了。 初夏时节,朝廷对官员开始了调动,周仪因政绩平稳被朝廷下旨进京任谏议大夫,算是升了官,毕竟算是京官。 周家开始举家迁往汴梁。全家忙碌搬家时,郑氏抱着周跃,看着管家宋伯指挥杂役们进进出出的搬东西,周仪在郑州经营数年,家当自然不少,但是一样东西的出现让周跃不淡定了。 桌子上摆着电脑、硬盘、手机、平板、笔记本、投影仪、打印机、计算器、音响、断了线的插座、几本书和香烟、打火机。 这是周跃没想到的,他一度怀疑这家人在逗他玩,这是他前世在研究所用的办公桌,作为航天科工的顶级科研人才,国家给配备的设备自然是又齐全、又高端。 当他看到下人把这些东西小心翼翼的搬出来的时候,突然“啊啊”的大叫起来,小手朝着东西就要去抓。郑氏看这反应便叫停了下人,让把东西放下,问宋伯这是什么。 宋伯暗想“果然”,便把下人都打发去别处,才对郑氏说道:“少夫人,这是您怀小郎时,一天晚上突然出现在院中的。” 郑氏差异:“何谓‘突然’?” 宋伯说:“去年八月初时,您怀着小郎,突感腹痛,夫人让我去请大夫,去时就已风雨大作,回来后更是电闪雷鸣,大夫诊治时我与老大人在院子等待,一道雷劈在院中,也无声响,雷光后就有此桌在那里了。” 郑氏又问:“那日大夫说只是动了胎气,无甚大碍。未有听过有此事。” “当时我也慌了,大老爷让下人抬走长桌,请了崇福宫道士和少室山的高僧来看过。” “可有认得的?” 宋伯皱眉说:“崇福宫的道爷们倒是不认识,少室山的老和尚说是佛爷的法器,可保大老爷官运亨通。” 周仪和周湛从后厅走出来,周湛说道:“那些个老和尚不懂装懂,骗吃骗喝来的。” 郑氏嗔道:“不可胡说。”周湛不以为意。 周仪说:“也不算胡说,那些个和尚们占着少室山,百姓上山砍个柴都不许。自我上任以来,对他们多有打压,想通过此事来结个善缘。” 周湛笑道:“便是结善缘也要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说辞,着实无耻。” 郑氏问道:“那这些到底是何物?” 周湛摇头,周仪笑指孙子说:“不知道,可能他知道吧。” 周跃在桌子上看了半天,也就插座线断掉了,只要有电就全部能用,但是自己的身体幼小,还不是动用这些东西的时候,只能先放下。这时看周仪指向自己,心里一慌“暴露了”,只能装傻充愣,回以傻笑。 周仪心想这大孙子来历只怕不简单,大宋承平已久,可别是什么枭雄人物。周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即便是,自唐末以来也都没落了,自己娘子祖上还是清河崔氏、儿媳祖上也可追溯到荥阳郑氏,便是如此家族,也已没人会提及了。自家底蕴不足,只有自己是个官身,又不结党,日后如有变故,家族只能维持个富贵。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个治世能臣呢? 周湛和郑氏也怔怔的看着自家小郎。 周仪想了想,试着问周跃:“你来何为?” 周跃傻笑。 “可是为乱世而来?” 周跃摇摇头。 “可是来治世的?” 周跃点点头。 周仪大笑,抱起周跃,高举起骑在自己肩头“走,祖父带你去买糖”便大步走出门去。 郑氏赶紧让宋伯把东西收起来,妥善安置。宋伯见自家小郎半岁竟能懂人言,也是惊喜:“我就说咱家小郎是神童,是祥瑞,大老爷非不让说。”周湛说道:“先帝喜祥瑞,有人便想以此幸进,这是弄臣手段,可不是君子所为,父亲自是不喜,日后也容易受人诟病。宋伯,父亲如今也要入京为官,日后万不可再言祥瑞,反受拖累。”宋伯点头称是。 郑氏看着丈夫,想到这些天教儿子叫“爹”,眼角又是一阵抽搐,不敢提醒,赶紧说道:“我去看看婆婆。”迅速离开。 周湛没多想,也回书房读书,他刚考了解试,要准备来年的省试,自是要用功的。今年先帝新丧,科举停了,这些年科举不时停办,也不知何时重开,届时积攒了几年的举子会很多,也会很难。 第二章 入京 周家赴京时,雇了六辆牛车,那张桌子和桌子上的物品就占了一辆。北宋少马,便是牛也不多,周家的养了六头牛,不舍得过分用力,就都用来拉车分担重量。 天蒙蒙亮就出城,郑州各级官员都来送行,几番客套,走时天大亮,好在郑州离汴梁不算远,一日便到了。几日前遣了宋伯在开封府租了套宅院,很多家当也陆续收拾妥当,一家子到了就能住。宋朝房价倒是不贵,但是开封城常驻人口超百万,城内房价也是不低,即便周家老爷子的俸禄不低,家里也多有产业,在这东京城里想买套宅子也不容易。 第二日周仪刚到吏部报备,就被叫到宫里。小皇帝坐于上首,太后刘娥在侧方帘后。 此时的首辅是王若钦,丁谓已在不久前罢相。 冯拯是次辅,站在与王若钦坐在一起,还有王曾、李迪、曹利用等两府大佬分坐两侧。宋朝朝堂风气宽松,不是正式场合,皇帝都会与大臣相坐论事。 周仪一进来,太后刘娥让小黄门搬来凳子:“卿坐下说话。” 周仪急忙行礼,又向诸位相公见礼,才敢坐下。 刘太后这才说道:“卿是雍熙二年的进士,多年在地方,政绩颇佳,冯相公举荐委以谏议大夫之职,不知卿意下如何?” 周仪这才知道是冯拯举荐的自己。谏议大夫是知谏院首官,在汉时算是九卿,经次于丞相,北宋官制为言官,弹劾百官、监督不法。可是当今年幼,太后主政,真宗留下的朝堂一群附庸权谋之臣,首辅是王若钦,为人贪婪奸诈,自己由次辅冯拯举荐,怎么可能不受王若钦攻讦。但周仪为人方正,操行有度,也是不怕,便回道:“太后、官家和诸位相公赏识,臣敢不受命。” 王若钦道:“听说你近来得一孙,极其聪慧?” 周仪说道:“尚未周岁,怎么敢称聪慧。” 王若钦又问道:“都说你孙出生时天有异象,雷霆降下神物,可是真事?” “相公不可听信坊间胡言,去岁郑州风调雨顺,哪有什么异象,所谓神物也只是得一精致物件,少室山老僧不认识,说些谄媚话罢了。” 小皇帝赵祯惊奇道:“是什么精致器物,郑州竟无人认识?” 周仪起身礼道:“大约是‘颇黎’嵌在铁内,制作精巧,没有什么神异之处,陛下是国家根本,不可迷恋因这些奇技淫巧。” 小皇帝讪讪点头。 几位相公又和周仪一翻嘱咐,便放他回去了,接下来的日子太后刘娥政治手腕高明,真宗入葬时,大臣问先帝请回来的“天书”如何安置,刘娥说:“先帝的东西就随先帝入葬吧。”迅速结束了真宗朝的“天书运动”。同时提拔了许多能臣,迅速将朝堂稳固,王若钦也在不久罢相。周仪的谏议大夫一下子没多少事了,每天上朝、教周湛读书、带周跃逛街。宋朝的官就是这么惬意。 第二年,周跃刚两岁,已经能走路,并且学会了宋朝官话。朝廷也在这一年开恩科,父亲周湛应考,不出意料落榜了,开始更加发奋读书,每日看书到入夜。 老父亲周仪看着很是满意,总说科考嘛,看实力也看运气,这么用功早晚会中的。 周跃呵呵一笑:“就怕运气一直不好。”老爷子一瞪眼,抄起周跃就打。 …… 周跃看着小伙子父亲在科举道路上水深火热,也开始寻思自己的路了。作为官宦子弟,几乎不用为生活发愁,自家一脉单传,没有族亲,祖辈的遗产都会是自己的,躺平就能过上优渥的生活。但是作为一个搞过大型科研的理工人,怎么可能就此荒废一生,前世走之前的研究也才做了一半,很是心痒难耐。再者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是怎么来的这个世界?是时间回溯,还是平行宇宙?各种问题萦绕心头。 但是继续作研究却是一定要的。再有九年,各种自然灾害就会连续发生,接着就是西夏这块狗皮膏药也会不安分,然后岭南、然后盛世结束。要早做准备了。 要做研究就要有完备的工业体系,要建立工业体系就得有原始资本的积累——第一步,搞钱。 “翁嗡,我需要钱。” “呵,大孙子会要钱了啊。平时给你买的零嘴不够吃吗?你要钱做什么呀?” “有大用,但是不能说。” “硬要啊!” “我以前也这么要的,没什么经验,要不您直接替我买也行。” “可以,你要买什么?” “城外汴河边上买50亩地,广南要有百亩以上土地、种无花果树,收购蔗糖、铁矿石、石英石、长石、石灰石、河沙、煤炭。嗯……目前就这些了。” “这些、有何……要多少?” “越多越好,汴河边的50亩地能放得下就行。” 周仪知道,这大孙子可能要开始展现他与众不同的地方了:“我遣你宋伯去寻商户谈,只是这无花果树得有人专门去一趟,过几日休沐我与你出城选一处上田。” “不用上田,不中粮食的。” 两天后让崔伯高价招募了十个民夫,一同去南方买地种无花果,承诺一年后让人去替换他们。走时周跃悄悄对崔伯说: “崔伯,此去南方,多多保重,明年苏伯去替你。多找些当地人做工,也可让他们自己种,我们花钱买,但是不是买果子,而是要用它提取橡胶。”随后便教他提取和制作的橡胶的方法,“去后先找野生的制成一批,差人送回来”。崔伯应承下后,就出发了。 橡胶提取本来是要橡胶树的,但是橡胶树现在只有南美有,十六世纪才传到中国,只能学德国二战时的办法,从无花果树上提取,也是初期橡胶不需要多少,不然百亩地的无花果树都不够用。 老爷子带着周跃在城外十里左右买了50亩地,紧挨汴河。 周跃开始每日让苏伯带着往城外跑了。 第三章 建设 工业起步是最难的,周跃一度束手无策,但是很快它就理顺了头绪——先建高炉。 以现在的科技,也只能建起一座小型高炉,但是也够用了。周跃只是个小娃娃,说的话没人听,自然是周跃嘱咐苏伯,再指挥工人建造。三个月后,崔伯让人带回了一批橡胶,周跃的高炉也建了起来,有了钢和橡胶,周跃又让工匠打造了一套工业母机,也开始制作电线、电机、分蜜机、纺织机等。一些人听说城外有人修了奇怪的建筑,引来一些好事者的围观,但是谁都不认识,有好事者传到一些官员耳朵里,开始有人上书弹劾周仪,说他宠溺孙子、私建法坛云云。周仪也不知道用处,百口莫辩。 周仪下朝回来问周跃,周跃说道:“哪个酸秀才胡说八道,法坛?我请了和尚还是道士?难道是让我一个娃娃作法吗?那就是个作坊。什么都不懂就上书言事,朝堂上用的都是些没脑子的昏官吗?”没敢说炼铁的,只说是个作坊。 话传到朝堂,才知道城外建的是个作坊,太后刘娥也觉得过了,申斥了几名言官,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只是过了几天,汴梁城里便有人开始卖白砂糖,白砂糖自古就有制作,只是工艺粗糙,产量也低,糖色差,但是周跃的糖色雪白,也有人叫雪花糖,产出量大,自然价格也相对便宜,达官显贵争相购买,有心人打听之下才得知是周家的产业。 白砂糖的出现让周跃有了进项,便又让祖父托人在辽国、西夏、吐蕃等地购买羊毛和皮货。周仪不解的问:“这羊毛是用来做什么的?” “自然是纺织用,我看到我朝极少有人穿毛纺衣服,就想做一下。” “毛纺的东西粗糙,我们有绢、有布、还有绸缎,谁会要穿毛纺啊。” “那是现在的毛纺工序粗糙,翁翁得空去我那里看过就知道了。” 周仪每日上朝,也没有去周跃的作坊看过,只是听苏伯和宋伯说过,也没太在意。现在看到自家作坊里每日出产的白糖,才知道周跃所做都都大有文章。 有了钱的周跃又在周边买了一块地,设计了一套纺织厂房和印染厂房,用产出不多的钢铁和橡胶打造了一套机器,跟着的苏伯看周跃让工人弄出来的东西,很是不解。 又有几月,天气转冷,汴梁市面上又出了轻柔保暖的布料和成衣,且颜色多样,除了明黄色。周家上至周仪,下到徐氏姐妹、婵儿,都用毛纺做了冬衣。 一日上朝前,枢密副使张士逊对周仪说道:“周御史家近来好大的买卖啊。” 周仪有些惶恐:“家里小子胡闹。” 宋朝是不禁止官员买卖的,朝中大员勋贵多有从事商贾之事,都是交由家中谦客搭理,从未有人自己下场的。这是张士逊对周仪的提醒,近来周家的生意有些出风头了。 回到家中,周仪叫来周跃:“你这生意做的有些高调了。”周跃答道知道了。 周跃也知道封建王朝,即便是宋朝这样商业活跃的时代也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尤其是想他这样的官宦之家。但是他接下来要卖的都是市场上没有的,怎么会不高调。思来想去最稳妥的办法,不是自己去卖,而是他们想要。 次日,周跃就叫工匠在汴河挖了一条支流,在支流上建了一座小型发电站。又画出了图纸,手把手教工匠建房子,这座房子不是工厂,是周跃用来自己住的,自然要用最先进的、最现代的样式。而且,要建得高。 当工人们看到周跃竟然要用钢筋水泥浇筑的时候,大感惊讶,以前不是没建过房子,这么奢侈的还是第一家。 房子建的很慢,即便框架建好了,装修又犯了难。首先要铺设暖气管,试验了橡胶的各种制作方法,耐得了高温、不漏水。然后是上下水管、电线,都要用到橡胶,制作方法又不一样。再然后是地板,选木质的还是选瓷砖,木质地板要专门制作,现在的陶瓷工艺也非常先进。还有门窗,大门要铁门、房间用木门、卫生间要玻璃门,窗户也要用玻璃,封条又是不一样的橡胶。最后是家具,宋代家具的确讲究,但要的就是现代版家具,沙发、床、衣柜等等都要专门制作,要的就是不一样。最重要的是灯,本来是想用发光二极管的,但是一些金属找不到,只能先做白炽灯,工艺相对简单。 就这样边研究边装修,把从糖和毛纺的利都投入了进去,买的地也越来越多,多是没人开垦的荒地,雇的人也越来越多,但是没人知道这些作坊是做什么的,工人只要有钱拿也不管东家的事。期间开封府尹听到流言还派人来查过,见没有甲胄、弓箭也就不再管了。 时间兜兜转转来到来到天圣八年,周跃的房子已经装修好了,但是没有住人,进来过的人都觉惊奇,也渐渐传开:周家在汴河边有座极其奢华的房子,高五丈有余,白墙红瓦,一整块水玉做窗。经常引来人围观,就是不知道里面到底有没有传言的那么奢华,但是但看到一整面玻璃就让人啧啧称奇。 周跃父亲周湛这一年终于通过省试,年纪已近三十。祖父周仪前年改任礼部尚书、观文殿学士,一个是从二品,一个是正三品,升了一级。 周仪高兴儿子中举,在家摆了宴席。 宋伯、苏伯、崔伯这几年轮流去南方经营无花果树的种植,几年下来事情理顺了,就没再让他们去,都是让家里请的谦客在打理。 席间周仪说道:“你过了省试,殿试只需谨慎,定能过得。” “省试名次不高,也怕被逐落。” “放心,当今官家仁厚,不会逐落太多人,你大概是要中的。” 周跃听周湛心中惴惴,打算帮一把,于是问道:“翁翁,我进来也看些书,想了些问题想问问您。” 周仪哈哈大笑:“我家小孙儿也看书了,那你说说看。” 周跃道:“我有十问:一问:戊不学孙吴,丁诘之,曰顾方略如何尔。 二问:丙为令长,无治声,丁言其非百里才。壬曰君子不器,岂以小大为异哉。 三问:私有甲弩,乃首云止槊一张,重轻不同,若为科处。 四问:丁出见癸缧系于路,解左骖赎之,归不谢而入,癸请绝。 五问:甲与乙隔水将战,有司请逮其未半济而击之,甲曰不可。及阵,甲大败,或让之,甲不服。 六问:应受复除而不给,不应受而给者,及其小徭役者,各当何罪? 七问:乙用牛衅钟,牵引过堂下,甲见其觳觫,以羊易之。或谓之曰:见牛不见羊。 八问:官物有印封,不请所由官司,而主典擅开者,合当何罪? 九问:庚请复乡饮酒之礼,辛曰古礼不相沿袭。庚曰澄源则流清。 十问:死罪囚,家无周亲,上请,敕许充侍。若逢恩赦,合免死否?” 周仪初听还不觉,越听越惊疑:“你这是哪里听来的?” “没有哪里,就是看书看到的。” 周仪见问不出,也就不问,开始一条一条给他讲,一直讲了有小半个时辰。周湛也奇怪,自己这儿子从小不归自己管,每天往城外跑,自己忙于科考也没怎么管过,思索是不是跟老爷子商量商量该送到哪家私塾了。 第四章 我敢讲,你敢听吗 三日后,殿试。 中了举的考生们陆续进场,先是禁兵搜身,然后由小太监领着进了崇政殿,考生们都是第一次进皇宫,有的紧张不敢乱看,有的想着殿试没心情看,有的心态好的却是在东张西望。 进了大殿,看到上首坐着的黄袍小皇帝,赶紧下拜,小皇帝虚扶一下,让考生都平身。待考生都入了座次,小皇帝缓缓说道:开始吧。 周湛打开试题,顿时瞳孔一缩,冷汗层层,思绪百转:“跃儿怎么知道?”只见题目上赫然就是当日家宴间周跃问周仪的十条。 周湛小心抬头看了一眼皇帝,见皇帝坐在上面,看不清面目,整理了心情,开始小心作答。他听父亲讲过,再经润色,写的自然快。写完后,吹干墨迹,就开始静坐。 小皇帝看这么快就有人写完,也是好奇问道:“你可是写完了?” 底下考生听到都东张西望起来,周湛看向上首,见皇帝看向自己这边,知道是在问自己,便答道:“回陛下,学生答完了。” 小皇帝让人呈上来,看到密密麻麻一大篇,心夸这考生好文思,细细看起来。越看越是入迷,这十题都以甲乙丙丁隐去姓名,但却都是历史典故,有军阵之法、有君子之礼、有法理律令,周湛都答得头头是道,见解颇深。满意的点点头,还了回去。 周湛出了考场,也未与同科一起去聚会,匆匆赶回了家,见到周跃不在,知道去了城外,又要往城外去找,老爹周仪问怎么回事?周湛便说了今天的试题。周仪听了也很惊奇,说道周跃一会就回来了,不急这一时半会。 晚上周跃回到家,就被周仪叫到了书房,周湛自然也在,迫不及待的问周跃:“你如何知道今日殿试的试题的?” “还真是今日的殿试题目啊。我以前看过,说是天圣八年殿试的题目,本来不确定,看来真的是。” “我以前跟你们说过,我记得一些事,但是不多,这些事有的能说,有的不能说,有的现在能说,有的可能以后能说,若是我的事没做成,大概一辈子都不能说了。不过这事能说。” 不出意外,周湛又中了,放榜的时候,周湛竟在乙榜第三,也就是所有考生第六名。放榜唱名时,本来有几家要榜下捉婿的,知道是周尚书的公子,且早有家室,也没人敢动他的念头。 中榜的学子们进宫谢旨时,除了小皇帝,太后坐在帘后,两班大佬都在,连周仪也在官员前列。小皇帝看到周湛,想到他当时作答又快又好,便对周仪说道:“今年殿试,题目是朕自命,皆以民事试之,周卿殿试当日答题甚快,可是对民事颇有见解,周尚书地方为官多年,通晓民事,教子有方。” 周湛是个老实人,规规矩矩的行礼:“回陛下,非是,省试放榜后,家中庆贺臣中举,办了一场家宴,臣小儿席间问家父十问,家父指点,臣便记住了。只是这十问,便是当日殿试的题目。” 赵祯惊愕异常:“这题目是殿试前一日朕才定下的,怎么可能提前知道?” 吕夷简、夏竦、薛奎、陈尧佐、晏殊都是当时顶顶聪明的人,立刻看向周仪,周仪皱眉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事儿说不清。怕就怕有人往泄题上带,那老周家可就倒霉了。这时太后发话了,明日早朝周卿带周小郎来问问吧。 当晚周仪在书房对周跃说了此事,周跃说:“父亲鲁莽了,这时大概已经有人开始写奏章参翁翁科举舞弊了。不过无妨,这事说得清。只怕他们没胆量听。” 然后嘱咐宋伯明日将封锁的东西都搬到城外新建的房子。“明天,吓吓他们。” 第二日天没亮,周跃跟着周仪去上朝,周家离皇宫不远,便提着灯笼慢慢走着,灯笼上写着周仪的官职。到了宫门前,已经有很多官员等候,每个官员都提着一把相同的灯笼,上面也写着各自的官职。不一会,宫门打开,官员们陆续进入,没有直接入大殿,而是在待漏院等待,屋里有各色瓜果,甚至有酒,周跃看着惊奇,原来上朝是这样的。 这时有一人过来朝周仪拱手问道:“周公,这位便是令孙?” 周仪起身行礼:“夏相公,正是。” 周围官员都注意到这边,大多是在周家见过周跃的,以前不觉得,现在反而发现周跃跳脱、灵动。夏竦刚调回京城,不知道周家小郎。 夏竦笑着又朝周跃问道:“你是怎知前几日殿试题目的?” 周跃也拱手,但是没有回答,反问:“不知相公如何称呼?” 夏竦答道:“我叫夏竦。” 周仪也赶紧说道:“这是当朝副相,夏竦夏相公。”周跃哦了一声,盯着夏竦上看下看,心说这是个历史名臣啊,但是好像名声不怎么好。 夏竦问道:“周小郎,我问你话,为何不答?” 周跃又反问:“学而时习之,后一句是什么?” 夏竦哈哈一笑:“不亦说乎。周小郎,此话何意?” “夏相公怎知到的?” “语出《论语》,书上写着呢。” “哦,我以前看过一本书,讲天圣八年仁宗设‘书判拔萃科’,仁宗皇帝御崇政殿试之。” 夏竦惊诧,周围官员也是议论纷纷,不等夏竦说话,又有人问道:“周小郎,你说的仁宗,可是当今?” 周跃认识这位,都是经常与祖父宴请的官员:“是啊,宋仁宗赵祯。” 周仪不悦道:“小子,不可胡言。更要避尊者名讳。” 周跃称是,不再言语。待有人要再问,小太监进来传唤,大臣们陆续入殿上朝。 朝堂上大臣们自然有其他事情要解决,吵吵嚷嚷好半天。周跃起了个大早,一个人在侍漏殿等待,又睡着了。有人传唤,才睡眼惺忪进到殿内,瞅到上头坐着的小皇帝,作揖一拜:“参见陛下。” 周仪赶紧出列:“官家,小孙年岁小,不识礼数,还请恕罪。”又领着周跃:“帘后是太后,赶快行礼。” 周跃这才看到旁边还有一块帘子,帘子后好似有人,也作揖到:“拜见太后。” 小皇帝见周跃小小一个,只觉好笑:“周小郎,朕问你,日前殿试,你父说你提前得知考题,可是真?” 周跃回道:“是真的,我以前看过一本书,提到过此次殿试。” “什么书竟能预测未发生的事?” “《宋史》” 马上有大臣站出来喝到:“大胆,谁敢擅自编撰本朝史书。” 周跃皱眉:“那么大声干嘛,《宋史》自然是后人写的。” 首相吕夷简出列道:“周小郎,你的意思是你知道后世之事?” “知道一些。” 大殿里顿时议论纷纷,周仪旁边的官员拽拽他的袖子,小声说你这孙子哪来的,周仪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哪来的?送子观音送的、妙峰山拴娃娃栓的。 赵祯急切说道:“可否说。” 周跃说道:“很多事,有好的,有坏的。我敢说,你敢听吗?” 第五章 辨人 殿中一下子静了下来。人人都想知道未来的事,但是当未来的事放在你面前的时候,你真的敢看吗? 刘娥坐在帘后,缓缓说道:“周小郎,你先说一些听听。” 周跃笑道:“太后,我知道的事前一千年,后一千年。前一千年,殿中有诸多经学博士,博闻强记,我可能讲的不如他们,但是他们有的事是不会说的。后一千年发生了很多大事,宋夏战争、仁宗盛治、熙宁变法、海上之盟、靖康之耻等等,只这几个词就大概是宋朝百年内的事。您想听那一段?” 有言官站出来:“周小郎,你说你知道很多事,那你可说说某的事?” 周跃疑惑:“敢问您姓名?” “本官刘玉” “不出名,后世鲜有记载。” 刘玉自知官小,名声不显,也不恼,接着问道:“那你说说本朝首辅吕相公呢。” 周跃说道:“你什么心思,我大概知道,有宋一朝,言官多以扳倒宰辅为第一要务,也不管这个宰辅做的好不好,只要自己扬名。” 刘玉听了很是惶恐,这事实能公开说的吗? 吕夷简哈哈一笑:“既然有人想听,周小郎你不妨说说。” 周跃朝着吕夷简拱手一笑:“吕相公挺自信,也不问问您出不出名。” 小皇帝赵祯疑惑道:“难道当朝首辅也鲜有记载?” “有的,但是我不是学史的,有些人不很了解,就比如汉四百年,唐三百年,不翻翻史书,又有多少宰相让后人记得历任宰辅?” 众人恍然。 “不过吕相公还是挺出名的,不过吕相公出名不是因为吕相公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去年贬出朝堂的一个人。”周跃说完看向帘后。 天圣七年,范仲淹上书要求太后还政于皇帝,朝堂大佬不敢把奏章呈报,范仲淹又写了一封,直接把奏章给了太后刘娥,气得刘娥大发雷霆。但是这事又没了下文,范仲淹郁闷,自请外放,大佬们赶紧把这尊瘟神送走,去州县做了一个判官。现在周跃重提范仲淹,一时间群臣表情怪异,连刘娥都觉得这事是不是本来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赵祯赶紧说道:“说吕相公,不要牵扯其他。” 周跃继续说道:“这世上大致分三种人,君子、小人,还有伪君子,诸公觉得这三种人那种危害最大?” 有言官立刻蹦出来:“自然是奸邪小人,难道君子还能害人不成。”众人纷纷附和。 周跃又看向赵祯:“陛下觉得呢?” 赵祯迟疑道:“应该是小人吧,古有训诫:亲贤臣、远小人。至于伪君子,朕不清楚。” 周跃笑道:“君子、小人都好说,观其言行便能分辨。伪君子是打着君子的旗,行小人事,自诩君子,言行却......不提也罢,以后你会看到的。后人提及本朝风流人物,数不甚数,但是被称为君子的只有两个。” 群臣窃窃私语,赵祯也很好奇:“哪两个?吕相公吗?” “他不是,恰恰相反,他是众多小人中的一个。” 吕夷简听了这话嘴角不自觉的抽动。周跃接着说道:“只这一句话,我已经得罪相公了,不过不急,后面有你的好话,相公慢慢听我说完。” “本朝第一君子,被称为五百年内唯一的士大夫,范仲淹。范仲淹的德行,好似‘阳春白雪’里的‘白雪’,冷冽洁白,高不可攀。”听了这话,言官们自然是高兴,范仲淹上书后,在朝堂内外被众人推崇。 “老天好像在凑对一样,给了‘白雪’还不够,还给了‘阳春’。”看了一眼小皇帝赵祯,接着说道:“自古君主被称为‘仁’的,并不是多高的评价,仅仅只是中上之姿,但是自陛下之后,很多君王抢着要‘仁宗’这个庙号。” 赵祯听了不好意思的笑了,年轻人并不在乎自己何时死,死亡对于他们来说还很遥远,他高兴的是周跃称他为仅有的两个君子中的一个,这让他觉得自己一下子站在了众人之上。以前都是臣子们教训他,要他遵守各种条条框框,现在被人称为君子,殿中之臣还都不是,美滴很。 吕夷简冷哼一声:“谄媚。” 周跃哈哈朝吕夷简一拱手:“刚刚才得罪吕相公,相公的报复就来了,我一个九岁的小娃娃,怎么能说谄媚呢?不过下面说的话,陛下要认真听了,其实小人、君子都无妨,当官关键在吏治只能。” “陛下,终你一朝,论吏治只能,也只有两个。第一个就是吕夷简吕相公。几年后我朝会打近四年的仗,财政吃紧,当时吕公在朝,左支右绌,勉强维持。吕相外放之后,就入不敷出了。” 赵祯一惊:“契丹又要犯边了?” 周跃道:“不是契丹,是党项人。李元昊这些年在干什么,你们都不看的嘛?” 博士孔道辅说道:“是赵元昊。” 周跃斜了他一眼:“姓氏是重点吗?这几年李元昊统一西夏、攻打回鹘、扩张领土,想干什么?反叛之心昭然若揭,你还在乎他姓什么?他就算姓赵,就不反了?” 赵祯说道:“诸位,如何是好?” 吕夷简身为首辅,自然站出来:“官家,现在党项人尚未反,我们有时间准备。” 枢密使陈尧佐掌国朝军事,出列回道:“官家放心,臣定尽力筹划。” 周跃也说道:“还要好几年呢,李元昊要收拾好吐蕃、回鹘,还要统合内部,才会来,到时我若在,可告诉其中关键。” “陛下,科考的事,我是做的不光彩,但是要说是舞弊,我是不认的。就像今日之事,我说了,您准备了,李元昊犯边时发现上当了,难道他也要说您舞弊吗?况且我父勤学多年,能过省试才学自不必说。” “诸公议事,晚生就不打搅了。”朝上首拱手道:“陛下、太后,臣告退了。”说完往外走,走了一段又回头:“哦,忘了说了,第二个吏治能臣叫庞籍。”然后走出。 站在御史中的庞籍听了这话一愣,众人也看向他。庞籍是周仪调任礼部后才调回京城任官的,和周家自然没有关系,也没人觉得周跃和庞籍会有关系。 今日已经很多人信了周跃的话,下朝后都朝庞籍拱拱手,笑而不语,搞得咱庞太师很是惶恐。 第六章 放电影 周跃出了宫,直接回家,告诉父亲事情已经解决,又向祖母和母亲问安,就和苏伯去了城外。 如今周家的作坊已经扩大了好几倍,招收了近百的工人,都是附近的农民。工厂涉及制糖、毛纺、皮具、玻璃、日化等等,最重要的还是原来的高炉和机械厂。很多东西还没有在市面上出售,周跃打算让别人发现,自己求购。因为工厂规模较小,产出的东西并不多,而且原来的小型水电站已经带不动这么多设备了,想要扩大生产,只能另选地址再建一座大的,所以在开售前先囤货。 周跃在工厂里查看了一圈,告诉工人们今晚可以在他新建的房子前看电影,到时候可以带把凳子来看看。古人的夜间生活还是很匮乏的,尤其是农民,即便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电影,也都很想看看小东家窑干什么。这些年在这里做工的人知道自己做的东西有多先进,以前见都没见过,但是东家不让卖,他们跟别人说起时,都没人信。 宋朝已经很少有宵禁了,尤其城外更没有宵禁一说。周跃跟苏伯说今晚不回去了,并让他和祖父说如果得空,也可以来看看,晚上还可以住下。 苏伯回去后周仪已经下值,吕夷简、薛奎、夏竦、陈尧佐等都来拜访。今日早朝周跃的话让这些大佬都想打听打听更多的事,庞籍也来拜访,碰巧遇到两班大佬,听说了周跃的嘱咐,也说到时一起要去看看。寒暄几句后见周仪并不知道到周跃的事,就都回去了。 作为当今最重要的几个官员,府上拜访的人自然络绎不绝,即便庞籍也是交友广泛,相互打听之下,都知道了周小郎今晚要放电影,虽然都不知道电影是什么,但是不妨碍他们看热闹。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还传到了皇宫里,小皇帝也有心想去看,情知出不了宫,便对大太监阎应元说:“你去看看周小郎放的电影是什么呢,回来与我和太后说。”阎应元应诺。 周跃的房子建的并不偏僻,门前用水泥硬化,两边花坛种了几棵柳树。这时候汴梁城里寸土寸金,城外的地却不贵,硬化的面积很大,足够坐下上百人,但是他没有想到今晚来的可不止百人。 周跃招呼几个工人在房子两边的树上架起了幕布,又搬来十几条长凳,只等天黑了。这时候来了几个周跃没想到的人。 “吕相公,您不是来找小子算账的吧。” 吕夷简哈哈笑道:“周小郎,你太小看老夫了,我的秉性,无不可对人言。” 周跃面上笑着,心中却不以为然,你的秉性,不可对人言的事多了。 请吕夷简进了屋,薛奎、夏竦等也陆续来了,几人进屋看到各种装饰,东瞧瞧西看看。 “周小郎,你这颇黎花费几何?这么大一块。” “百八十两银子,窗户上的便宜,那面镜子贵一些。” “水玉也能做镜子?” “一面用涂料覆盖,另一面就是镜子了,只是涂料不好做,所以贵些。” “也未见有外地商人卖,你这水玉何处买的?” “我会做,后面的作坊就能生产,几位相公若想要,我便宜些卖给你们。”宋朝风气喜奢华,都应承下来,要买几面大的。 不久,周仪、周湛、祖母崔氏、母亲郑氏还有各自的丫鬟坐着两辆牛车来了,周仪来过几次,每次看到这座房子,都觉得震撼,周湛这几年一直在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几个女眷也不大出门,还是第一次来这里,乍一看也觉得耳目一新。 跟着一起来的还有大太监阎应元,众人进来互相寒暄,陈尧佐问道:“内侍何来?” “官家也好奇,遣我来看看,我以为在尚书宅邸,去了才知不是,就同周尚书一道来了。” 说话间天已暗下来,却不见周跃点灯。周仪心思敏锐,嘱咐道:“跃儿,掌灯吧。” 周跃这才觉得天已经暗了,走过门口按下开关,屋顶的电灯顿时亮了。众人觉得惊奇,眯着眼睛看向电灯。周跃提醒道:“这是电灯,我在卞水变建了一座发电站,通过线将电引到这里点亮电灯。电就是雷电的电。” 薛奎惊道:“周小郎,你能掌雷电?” “不能,雷电暴力,不可能掌控,但是利用水力带动机器,可以制造出电力,这中间的能量转换不复杂,但是机械原理一时半会儿讲不清楚,相公得空时我可以给您讲讲。” 然后又对众人说:“天也暗了,电影可以开始了。这电影其实和皮影戏差不多,要把光打到那片幕布上看。”说着指着门外的巨大幕布“所以才请工人们天黑来看。” 众人答应一声往门外走去,周跃又叫住周仪:“翁翁、娘娘、父亲、妈妈,你们在屋里看,夜风凉,我给你们准备了位置。” 正要往外走的吕夷简、薛奎听了,不自觉嘴角抽动。周跃说道:“家有女眷,还请几位相公移步厅外观看。”众人听了也是,接着往外走。 这事传得快,竟有近千人来看热闹,几位相公出来后,人群自然把前面的位置让给了他们,在厂里做工的工人都是带着凳子来的,都坐得较近,后面的人自然就得站着。门前这块地自然容不下,就有人往旁边的地上站,有农户出声喝止,嚷着不让人踩坏他的庄稼。人们纷纷避开,又拥挤到一块。 附近的一户财主叫道:“老丈,你这地卖不卖?我出高价买了。” “不卖不卖,指着它活呢。” “那地里的庄稼我买了,管家去付钱。大家往外站一站,我体胖,挤着喘不过气了。” 众人哈哈大笑,往地里散开,纷纷朝他拱手。这员外觉得很有面子。 吕夷简也朝下人招招手:“你去跟开封府尹王博文说,带些人来,别出了乱子。” 周跃已经把投影打到了幕布上,放开音响,第一部自然要放能让这时的人接受的剧目,说是放电影,其实放的是电视剧。他的那张办公桌柜子里放着很多硬盘,里面各种各样的视频都有,原来是自己年轻时储存的,由于舍不得扔,就都堆在桌子边上的小柜子里,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这是一首悲壮的史诗......” 第七章 影响 随着故事开始,坐着的人惊讶道:“竟然是真人。” 有人注意到标题:“《封神榜》《女娲宫风波》?” 吕夷简、薛奎、夏竦等人也是惊得讷讷不语。 因为语言是现代普通话,字幕也都是简体字,都看不太懂,但是即便有差异又能多难理解呢,连蒙带猜也看了个差不多。 周跃也考虑到语言和文字的差异,没有开倍速。一口气放了三集才停下,用麦克风说道:“这部剧是小说家根据上古武王伐纣的故事改编的,又有人为演绎,只是个小说故事,不能当真。” “今日已晚,明晚还是这里,我们看后面的故事。诸位散了吧。” 说完又和周仪、周湛出门送诸位相公。打发走众人,周跃说道:“翁翁、娘娘、父亲、妈妈,今晚就不回去了吧,咱这么大的房子,总不能我一个人住。” 周仪对房子里的东西好奇,当即决定住下,周湛和女眷们自然也顺从。 吕夷简等人回去的路上,还在讨论周跃房子里的事物,都觉得耳目一新,夏竦说道:“周小郎既然知道后世,那后世的东西想必也知道,他若用这些东西获利,也无可厚非。只是不知道价值几何。”夏竦喜欢奢华,宋朝风气如此,以他的俸禄,各种官职累计,每年可领到百万之巨。 陈尧佐这时指着前面道:“前面的可是彦国?” 薛奎看向所指之处,点头道:“是他,某在晏学士府上见过。”于是出声叫道:“可是彦国?” 富弼此时正与庞籍边走边谈话,听见有人呼唤,回过头四处张望,待看到是四位相公,拉着庞籍过来行礼。 “见过几位相公。” “你也来看...电影?” “听人再传,不免好奇来看看。” 众人说话时,吕夷简却看向庞籍,仔细打量。 陈尧佐说道:“吕相看什么?” 夏竦、薛奎等人反映过来,今天周跃说吏治之能只有两人,一个是吕夷简,另一个就是庞籍,也不免看向庞籍。庞籍因为在地方上有作为,回京任刑部详覆官,夏竦、薛奎都对他有提携,他二十六岁中的进士,刚任官就在夏竦手下,夏竦因为有庞籍帮助,政务处理的得心应手,曾说庞籍有宰相之才,便推举他,庞籍也被调回京城,在还是开封府尹薛奎手下做事,薛奎也极力推举庞籍。所以对于自己举荐上来的人,两人心知肚明,对周跃的话也极认同。 庞籍虽然年轻,也自诩君子,却没有傲气,他连夏竦这样性格的人都能相处,更遑论吕夷简:“吕相公,下官承蒙夏相公、薛相公提携,尽职尽责而已,不敢称吏治之能。” 吕夷简已经是当朝首辅,庞籍还年轻,庞籍要想做到两府的位置,还需要最少十年,到时自己或已致仕、或已老死,没有利益冲突,也不吝提携。于是笑着说道:“周小郎的奇异,我们都是见到的,所以他的话我信。虽然他说当今吏治之能唯你我二人有些言过,可夏相公、薛相公对你的推崇也说明你的本事了。你还年轻,以后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来问我,以后的大宋就靠你们了。” 庞籍连称不敢:“一定叨扰。” 这时一起走着的阎应元说道:“几位相公、大人,官家差我来看看,不想一看就这时候了,我怕官家等急了,先走一步。”说完朝诸人拱拱手,疾步走了。 这几人又一道慢慢往回走,途中又互相说道周家的奇特事物。 阎应元回到宫中,赵祯还在看书,上前行礼:“官家,小人回来了。” 赵祯抬头,看到阎应元,急切说道:“如何?可有什么新奇的?” “新奇,当真新奇!好些东西,见都没见过,听都没听过。周小郎在城外的房子,以前只听说奢华,今日见了才知道不只奢华,处处都与众不同。就说这房子,听说是用百炼钢为骨,用泥浆浇筑,这泥浆初时为泥状,干了后却极坚固,还平整,那房子竟建了六层,快赶上樊楼了。”樊楼是御街北端的一座大酒楼,因为气派高大,常有巨商富贾、文人士大夫在此聚会,一掷千金。 赵祯说道:“这些到时听说过,当时有大臣建议用水泥边防筑堡,只是不知道如何制作,花费几何,被中枢否了。” “周小郎说他的作坊就能产,回头差人问问价格。” 赵祯点头:“还有什么?” 阎应元接着说:“院子用花岗石铺就,屋子里地面却是用瓷砖铺的,亮堂得都能照出人影。窗户是水玉的,一整块,采光极好,家里还有一面水玉做的镜子,把人照的纤毫毕现,咱这铜镜是没法比。一种软椅叫沙发,坐着很是舒服。最惊奇的要数电灯。” “电灯?是什么?” “电就是雷电的电,周小郎说,他在卞水边上做了一个什么发电的,能运用机器做出电来,再用铜线引导屋里,把灯点亮,当时几位相公都在,叹为观止。” “这电也能做出来?当真神奇。那电影也是用电的喽?” “电影就像皮影戏,是用一个机器把影像投在一块大的幕布上,只是机器用电,所以叫电影。但神奇就神奇在影像上居然是真人演绎,并不是彩纸。而且今日放的居然是姜子牙封神的故事。” 赵祯讷讷道:“这是如何做到的,当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阎应元看赵祯听得入迷,赶紧夸耀道:“谁说不是呢,今日早朝周小郎说他知道后世之事,小人还不信,今晚看过之后,小人是真信了。不是后世的东西,怎会如此神奇。” 赵祯听了,若有所思。 第二日,赵祯给刘娥请安,杨太妃也在。阎应元将昨晚的事又讲了一遍,两个老太太听得连连称奇。 赵祯看差不多了,跟刘娥说:“娘娘,周小郎知道那么多,您看是否可以让他来宫中侍讲?” 刘娥却说道:“宫中侍讲是什么,那是名宿大儒才能讲的,讲的是四书五经的皇皇大道。周小郎才不过八岁,即便有些本事,也都是奇技淫巧。”接着有嘱咐道:“皇帝是国之根本,要多学圣人之言,做一个明君,不可沉迷外物。” 赵祯听刘娥的话,只能作罢。 但是这些事却在京城中传开了,都想去看看。于是,第二天晚上的来的人比第一天还要多,而且多以官员和读书人居多。 第八章 当朝风流 当周跃看到外头坐着的多是身着长衫、头戴乌角巾的打扮,知道这些不是官员、就是儒生,也很无奈。这整的什么事儿,给自己员工点福利,愣是让这帮文人士大夫占了位子。几个相公倒是没都来,但是夏竦却大喇喇的坐着第一排正中间,旁边还有个小晏学士,许是回去听了富弼的描述,来看热闹的。周跃也听说了昨天富弼、庞籍来了,今天来的更多。 人来的有些多,把旁边的两块地都占满了,后面有人搭了架子,或坐或站,也不知道哪个财主又把这两块地的庄稼买了。又有的官员、士子居然还带着女眷,八成是哪家的行首、大家,除了几个特殊的节日,谁会带着自家娘子来这里凑热闹?但是莺莺燕燕更拥挤了。知府王博文带了几十个衙役在维持秩序,累得满头大汗。 周跃想了想,今天就不播《封神榜》了,打开麦克风,说道:“喂、喂,诸公晚上好。”一开口就是老干部了。 外面的人也安静下来,心思乱转:“这声音能这么洪亮的吗?有是什么物件?” 周跃接着道:“今日看到很多儒生、官员光临寒舍,小子先行一礼。”透过窗户看到周跃在三楼弯腰行了一礼。 众人也拱手哄笑,你这也叫寒舍?也就是在城外,可不比那家的宅子差。 “本来小子就是想给作坊的工人们消遣,没想到诸位也来了。既然今日文人士大夫居多,我们今天也不看小说家之言了。” 有的昨天看过的还想接着看,不大乐意了:“周小郎,今天不看了?那我们看什么?” “我们今日将本朝风流。” 一众士子摇头晃脑,这是要开文会吗?都打起精神,在座的有晏学士,还有朝中大臣,若是能在这里扬名,说不得能传到官家面前,即便不能也能博得身边美人一笑,长长脸。 周跃看到外面的人有面露微笑、有昂起头颅,很是自得的样子,心中嗤笑,讲的可不是你们。 “正所谓先秦散文、汉初之赋、南朝乐府、唐诗诗歌,都是当时文化顶峰。你们都听说过我知道后世的事,每每提及我朝,你们猜最出名的是何种文体?” 自然有人喊道:“应是长短句吧?在座的晏学士可是此道翘楚。” 周跃答道:“正是长短句,也称诗余、词,在我朝最为鼎盛,称为‘宋词’。”话锋一转,又说道:“但是词的顶峰并不在晏相公。” 外面又开始议论纷纷,晏殊坐在前面也是尴尬的笑笑,但心中也有不服,但早有人不服气的嚷道:“晏学士的词清新自然、温润秀洁,若不是顶峰,那还有谁能胜得过?” 众人点头称是,都想看看谁的词能胜过晏殊。 “晏相公作词自然是极好,尤其是小令,清丽脱俗,但是你怎知后来人没有胜得过的?远的不说,就说现在能和晏相公比的就有两人,一个是欧阳修,另一个是被称为‘白衣卿相’的柳永。” 欧阳修此时才名渐显,众人都听说过,却没有传世之作,肯定不认。柳永这时已现峥嵘,《雨霖铃》几年前也已经问世,但是柳永留恋青楼,本来这没什么,北宋士大夫有几个不去这些地方,但是他所作都是艳词,这就很让人不齿了。怎么?你那啥完了还要写首词纪念一下?妥妥的陈小哥行径。 周跃看众人不大认同,继续说道:“其实论作词,晏相公之子晏几道其实在其父之上的。” 晏殊闻言一愣,夏竦在一旁看过来问道:“晏学士,我不记得你儿子中又叫晏几道的,是我记错了吗?” 晏殊回道:“没有,我五个儿子,没有叫晏几道的。”于是喊道:“周小郎,我未有唤作晏几道的儿子啊。” 周跃反应过来:“哦,晏几道是学士第七子,现在尚未出生。” 夏竦听了,哈哈大笑,朝着晏殊拱手,晏殊今年已有四十岁,五个儿子,那第七子时估计快五十了,老来得子,天赋还在其父之上,夏竦是羡慕的。 周跃接着说道:“其实现在的词,还只能称为‘小令’,体段虽具,声色未开,要出现好的词,还需好几年,这其中有一个人的词作推动了词的发展,这个人叫张先,与我父同科进士。” 好死不死,张先也在当场,进士及第后还没来得及回浙江老家,就听说京城又热闹看,跟着同年一起来,这会突然看热闹看到自己头上,又尴尬又激动。身旁好友都知道张先善作词,已经猜测周跃说的彼张先是不是此张先,听到今年的进士,欢呼一声,将张先高高举起。 夏竦、晏殊听到喧哗也看向那边,夏竦说道:“我原以为晏学士词作当世无出其右。”转头又和晏殊说道:“今日方知后生可畏啊。学士,你还有儿子能教好,我家是没什么指望了。” 文人相轻,晏殊闻言原来还不大服气,听了这话又宽心的笑笑,与后生晚辈争什么。 周跃又说道:“其实到张先张世伯这里,还只是转折,顶峰在才刚刚开始。”张先与周湛是同年,年纪又比周湛大,周跃自然要称呼一声“世伯”。 “我朝诗词大致可分为‘婉约派’和‘豪放派’,晏学士自然是婉约鼻祖,其后也多是婉约词。直到蜀地眉山出了一个大文豪。” 有人笑问道:“周小郎,这大文豪有多大啊?” “很大,唐有李杜,我朝却只此一人。” 夏竦说道:“未曾听闻蜀地的才俊啊?”晏殊也摇摇头。 周跃道:“其实,他还没出生。” 众人嘘声一片。 “词其实还未到时候,今后,诸位都能看到,当这人出蜀时,才是我朝文坛璀璨之时。现在就连‘唐宋八大家’都才出现一个,更不要提赫赫有名的词家了。” 众人又开始议论纷纷,还有“八大家”?有急切的问道:“周小郎,这‘八大家’有是哪八大?那一人可是当今晏学士?或有宋庠、宋祁两位?” “没有,‘唐宋八大家’又称‘唐宋散文八大家’,唐朝两位,我朝六位。” 晏殊道:“唐朝两位应该是昌黎先生和河东先生吧?” “晏学士,不要拽文,韩愈、柳宗元就是,名字不就是让人叫的吗?”周跃可记不清他们的称号,半分面子也没给晏殊。“我朝现在能看到的就一个欧阳修,还有一个在眉山游手好闲呢。” 若是这里有蜀中眉山的人,定能听出周跃说的是苏洵,现在的苏洵,二十啷当岁,还在苏处游玩,却是眉山出了名的闲散人。 随后,周跃说道:“晏学士、宋庠、宋祁兄弟,学识渊博,博闻强记,都是当世翘楚,但是岂不知长江后浪推前浪。当然,这后浪的路是前浪推出来的,我朝现在的星光其实全在朝堂。文章、诗词写得好,并不代表能做个好官,尤其坐镇中枢,调度四周,要极强的政务能力。这里就不得不说当今太后,识人善任。” 顿时有学子不忿道:“周小郎,原来你也是逢迎拍马之人。” 周跃不削道:“逢迎拍马?我一个小娃娃需要吗?你也不想想,老太太还有几年?诸位,珍惜这段平静时光吧,自古权利交接最容易生乱,官家成年了,但是对朝堂的把控还稚嫩着呢,亲政之后,官员之间保不齐又是各种倾轧,互相攀附,丁谓、曹利用才贬黜几年?你们当人人都是范仲淹,没有伪君子吗?” 晏殊木讷,夏竦却极其敏感,周跃的话直中要害,虽说有咒老太太的嫌疑,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如果刘娥病逝,吕夷简、薛奎、陈尧佐、李迪、王曾哪一个是好相与的。以赵祯软弱的秉性,要维持朝堂平衡,没有几年的历练怕是不行。 还没缓过神,周跃下一句话就惊得夏竦差点跳起来。 第九章 《狸猫换太子》案 夏竦还没回过神,就听周跃又说道:“夏相公、晏相公,你们回去跟太后传句话,就说那位时日不久,如果以后不想祸及刘家,最好让他们见见,这事虽然没人说,但那位整天躲在家里的,可不是什么好人。您在的时候人家趴着、躲着,您不在了,谁知道他会出什么幺蛾子。” 晏殊还是没反应过来:“此话何意?” 但夏竦何等样聪明人物,一听就懂了,霍一下站起来,欲言又止。这话里涉及了宫廷秘辛,除了一些朝堂老人,即便是周仪这种年纪大的都没听说过。现在从周跃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嘴里说出来,又惊又怕。 当年赵祯的皇帝老爹宋真宗宠幸刘娥,正巧当时的皇后病逝,宋真宗就想立刘娥为后,群臣反对。一次宋真宗酒后去找刘娥,无意间宠幸了刘娥的侍女,没成想尽然有了,也就是现在的皇帝赵祯,刘娥无儿无女,就把赵祯抱来养。在宋朝,不论是宫廷、官宦,还是百姓之家,所有的孩子都只能认正妻为“妈妈”,即便是亲生母亲也只能算“二妈”,习俗如此。恰巧,赵祯是宋真宗唯一的皇子(其他的都夭折了),刘娥也母凭子贵进封皇后。 但是,赵祯的生母李氏,也就是刘娥当时的侍女,现在还在世,赵祯还不知道,这就可怕了。如果李氏病逝,日后赵祯知道了这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会有多悲痛,届时知道这件事的人,赵祯又有多痛恨。到死都没见过自己亲生母亲,你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都瞒着,还不得恨死,即便赵祯性格宽厚,也会心生厌恶。到时候随便一个殿前失仪都能贬到岭南去。 这一段故事后来经过改编,成了《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讲刘贵妃和李宸妃同时有孕,真宗皇帝承诺谁先诞下皇子就立谁为正宫皇后。不久李宸妃临盆,刘贵妃心生嫉妒,串通宫人将李宸妃的孩子换成了一只狸猫,让宫人把孩子溺死,宫人不忍心,交托在八贤王府中抚养。刘贵妃顺利诞下龙子,进封皇后。李宸妃因为生下妖物,被打入冷宫。几年后刘皇后的儿子夭折,就收养了八贤王的儿子,也就是李宸妃的儿子,还被立为太子,顺利当上皇帝。直到多年后由包拯破了此案,才得以清白。 故事当然是假的,八贤王的原型八大王其实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一个十分不光彩的角色。当年刘娥病逝,赵祯十分悲痛,八大王在朝堂上大喝一声:“又不是你亲妈,你伤心个什么劲儿。”然后将刘娥从李氏那里包养赵祯的事说了出来,还说李宸妃死于非命,话里话外表示李宸妃是刘娥害死的。赵祯随机派兵包围了刘娥娘家的府邸,前去查看李宸妃的棺椁,幸好还未下葬,查看发现李宸妃衣帽与皇后一致,水银养护,面色正常,才解了刘家的为难,赵祯还发出感叹“人言怎么可以信!”可想而知,八大王赵元俨其实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周跃说完那句话后就打了发众人。夏竦也急匆匆的往回赶,没有回家,直奔中枢。吕夷简还在中枢处理政务没有走。 夏竦进来就跟吕夷简说道:“吕相,大事。” 吕夷简看夏竦上气不接下气,疑惑道:“你今天不是又去周家别院看电影吗?周小郎又做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物件?” “周小郎知道那件事,我早该想到的,他既然知道后世,自然知道那件事。” 吕夷简不悦道:“到底是何事?” “就是李氏的事,官家生母。” 吕夷简一听也蹭的站起来,面露惊讶:“他知道?对,他该知道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让我给太后带句话。”然后夏竦就把周跃的话复述了一遍,以夏竦博闻强记、过目不忘的本事,自然一字不差。在宋朝当官,没有个过目不忘的本事,都混不下去,好像这项技能是进入朝堂的标配,从开国大臣卢多逊开始,屡屡出现,包括丁谓、宋祁、宋庠,还有后来的王安石、苏轼等等,简直不要太多。 夏竦又说道:“他后面说的莫不是八大王?” 吕夷简回道:“除了他还有谁。”想了想又道:“走,去找太后,这件事周小郎既然说出来了,自然有有心人打听,不能让人利用此事做文章。” 说罢和夏竦去求见太后刘娥。 “他是这么说的?”刘娥乍一听夏竦复述的话也是六神无主,她的权力来自于他是上一任皇帝的妻子、当今皇帝的母亲,如果当今皇帝不是她亲生,且生母尚在,那么她监国的权力就会被大臣围攻,即便地位不减,还政却是必然的。 吕夷简老成持重,劝说道:“太后莫急,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是些老臣,太后派人暗示一番,即便有心人打听,必然没有人敢说出去。怕只怕那位……” 吕夷简意有所指,刘娥怎么听不出来,按照周跃的话,这件事八大王赵元俨会在她死后翻出来攻击她。刘娥对这位小叔子可谓十分优待,赞拜不名、剑履上殿,能给的都给了,就这样自己死了还要受到他诘难,真真有种肉包子喂了狗的感觉。 “现在是没人说,以后呢?”刘娥也开始考虑以后了。 “太后,按照周小郎的话,李氏怕是没多少时日了,您看是不是让他们见一面。”吕夷简看刘娥不做声,又赶紧说道:“也不必明说,日后官家知道了也会念及太后恩情。” 刘娥听了,默不作声。许久,才听到帘后传出叹息:“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吕夷简和夏竦告退,默默走回中枢。 第二日,刘娥下旨进封后宫李顺容为宸妃,从真宗永定陵接回宫,又给李宸妃弟弟李用和加了官。懂的自然都懂,不懂的也不问,毕竟后宫封妃,外臣不好过问,李用和加的官职也都是武职,文官自然看不上,这件事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只是赵元俨在家听了这件事后脸色阴晴不定。 刘娥对赵祯交代道:“先帝去后,后宫诸妃日子清贫,李宸妃是宫中老人,曾陪在先帝身边,你要多去看望。”赵祯不懂刘娥此举究竟是何意,只是答应。 一日下朝后去去看望,李宸妃很是激动,拉着赵祯的手嘘寒问暖,又拿出各种点心,说话间不免泪流满面,赵祯只当她是见到自己想起真宗皇帝。赵祯自幼身体不好,刘娥不许他吃海鲜,赵祯每次去看杨太妃时,杨太妃都偷偷让他尝尝鲜,刘娥和杨太妃一个严厉、一个和蔼,对赵祯影响很大,塑造了他尊老孝顺的性格。如今李宸妃对赵祯又是各种宠爱,有什么给什么,赵祯只觉得李宸妃孺慕,也常常去看望。 宫中的这一件风波也随着刘娥的手段消于无形,这件事里刘娥化解了日后的危机,吕夷简出谋划策算是一种政治投资,周跃也会在日后得到回报,唯一陷入危机的只有八大王赵元俨。但是谁会在乎呢?宋朝除了皇帝,其他的皇亲国戚都被压的死死的。 周跃还是每天照常放电影,《封神榜》没几天就播完了,又开始放《大秦帝国》《楚汉传奇》《少年天子》,来看的人也越来越多。 第十章 利益交换 因为来看的人越来越多,周跃干脆高价将周围的地买了下来,原本说指着这块地吃饭的农户听到周跃的报价,直接卖了,这些钱足够他在其他地方买更多的地。很多东西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只是看你给的价格够不够高。 买下来的地直接硬化,做了二十排座位,围绕幕布扇形分布,一级比一级高,又在其他空地摆了十几个摊位,卖白糖、玻璃、镜子、肥皂、香皂、洗发水、毛纺衣物、胶底皮鞋、马丁靴、雨鞋、帆布鞋,甚至还有卖水泥的,直接把这片地段打造成了一个集市。玻璃、镜子最受女子喜爱,秦楼楚馆的行首几乎人手一面,日化用品和各种鞋子卖得最多,有点供不应求,至于水泥,有钱有势的都会买很多,把自家的院子、门前都硬化。镜子和水泥卖的贵,属于暴利,日化和衣服鞋子走量,这几样生意迅速让周跃收拢巨额财富。 周跃向开封府尹请求,想修一条工厂直通开封城的水泥路,一切费用由周跃承担,府尹自然开心应允。有了这条路,不仅府尹的政绩有了,周跃的商品运输也方便了,最主要的是周跃想用这条路跑车,这个计划其实已经准备好久了,车能造出来,油不好找,经过多年的寻找、开采、提炼,终于攒下一些。 工厂也要扩大生产,但是钢铁产量不足以支撑机械制造,小型水电站的电也不够用,所以周跃打算在汴河再建一座大的,但是在河流上建电站要得到官府的许可。周跃打算跟朝廷商量商量,顺便解决钢铁的问题。想要让朝廷同意周跃炼钢,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幸好周跃底牌够多。 电影连放了两个多月,直到《少年天子》播完,周跃宣布天气渐冷,室外已经不宜观看,所以停播,明年夏天再播放新的剧目。随后和前来维护秩序的府尹王博文攀谈。 “周小郎,你这两个月可把老夫折腾的不轻。” 周跃惫赖道:“府尹,你不说我还给开封府修了条路呢。” 王博文没好气:“不修还好,修了之后一些不知道路的,顺着大道就找来了,人越来越多,周府的衙役都不够用了。” 周跃呵呵一笑:“府尹大人,您说笑了。不过我还有件事要求您。” 王博文正色道:“说来听听。” “我想求见太后和官家,在汴河上建一座更大的电站,这事当然还要两府和朝堂诸公同意。当然,我也会拿出相应的好处。” 王博文生气道:“周小郎,朝堂岂会贪图你的好处?” “我说的好处可不是您想的好处,不是我说大话,朝堂想要什么我多少能给什么,即便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还请您带个话。” 王博文倒吸一口凉气,好大的口气,要什么给什么,朝堂大事你一个黄口小儿也能解决得了?不过这小子简在帝心,种种神意不由得他不多想。于是说道:“可以,我会向太后和官家说明,但是见不见某就不知道了。” 周跃连连称谢。 王博文又问道:“你翁翁是当朝礼部尚书,为何不让他去问?” “正因如此,所以才不能由翁翁去问。我做的事跟他们没有关系,他们是朝廷官员,不宜参与这些事。” “你年纪小,却知道这些道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怎么不去读书?” “我志不在朝堂,而且我所学,非四书五经可比。” “圣人之道还不能比?周小郎,莫要说大话,你虽有小聪明,所钻研的也都是奇技淫巧,怎么比得上我儒门皇皇大道。” “圣人之道?府尹,我问你,先贤曾说格物致知,格物之学才是致知的大道,我懂格物,你让我学什么?” 王博文不信:“圣人微言大义,小小年纪就敢自称懂格物?” 周跃憨厚笑道:“世上的事我知一半,天上地下、古今中外,您尽管问,我都能答。” 王博文呵呵冷笑,也不想在和小娃娃争辩,拂袖而去。周跃还不忘提醒道:“府尹莫忘了您答应的事。”王博文头也不回的说知道了。 话说王博文回去后,一次向刘娥回报政务,提到周跃想面圣。刘娥本不在意的,想到周跃的神奇,就说见见吧,又问知不知道是什么事,王博文就说了周跃的打算。刘娥早听说周跃能用河水制电,现在又听说要制更多的电,不油好奇,但是这事又不知道有没有坏处,就让王博文在早朝提出,由朝臣议一议。随后又聊了些别的,当提到因为天冷,周跃停了电影,老太太笑笑,这些天她也派小太监出去看电影,回来当画本讲,现在又少了一项娱乐,不由惋惜。 当王博文讲道对周跃劝学,却说天上地下、古今中外知一半时,也是咋舌。她是见识过周跃本事的,李宸妃的事他都知道,还有什么事不知道的?但是王博文不知道,于是说道:“太后,上朝时不妨让众博士考考他?”刘娥想想,点了点头。 周跃还在筹划建水电站的事,王博文派人来传话,让他第二天早朝上殿。周跃很是高兴,他却不知道王博文给他使坏,打算在早朝考究他学问。 周跃晚上回了城里住,打算第二天一早和祖父一起上朝,父亲周湛现在清闲了,中了进士只等朝廷授官,每日和周仪讨教为政之法。只是周跃进城时又是引起了轰动,因为他开着汽车车进城的。这辆汽车是周跃让工人一点一点攒出来的,以他的知识,有钢有胶攒辆车还不算难,车子比较糙,外观按照现代吉普打造,倒是做了真皮座椅,车顶也只是块铁皮,车窗用玻璃制造,经过多年研究,周跃工厂的玻璃制品已经有了很大进步,勉强能做车玻璃。这时的人哪里见过汽车,周跃开进城时,路上行人纷纷侧目,楼上的酒客、行首们也探出头来观看,议论纷纷。 车停在周宅门前,邻居、路人上来围观,周家的人也出来看,围着车转了一圈又一圈,细细观摩。 “跃儿,这又是你搞出来的东西?” “是,这叫汽车,动力是靠内部机械,烧油的。” “烧油?如此浪费。” “不是吃的油,是猛火油,经过提炼才能用。” 周仪、周湛啧啧称奇。 第二日,周跃便开车带着周仪去上朝,因为天还未亮,车灯打开。到了宫门口,一众大臣又又围上了打问,疏密副使王德用看着汽车若有所思。 朝堂上,刘娥问道:“周小郎,今日传你来,是想在朝堂上议一议你在汴河上建电站的事,你自己来说说吧。” 周跃弯腰拱手:“遵命。诸公都知道,小子有几所作坊,作坊里的器械都是由电力驱动的,如今作坊产出供不应求,所以想要扩大,但是原来在自家地上的汴河支流上建的水电站已经不能满足所需用电,所以想向朝廷申请在汴河上建一座更大的水电站。建电站就要截断汴河,所以现在才请求朝廷同意。现在已经入秋,若朝堂同意,计划秋收后开工,最好在明年春耕前完工。因为工程比较大,所以要雇佣数千劳工,是雇佣,给工钱的,也算给京城农户一个进项。当然,电站周边的地,我会以市价求购。” 说完好半天,见没有人搭话,周跃一时间有些尴尬。疑惑道:“诸公在犹豫什么? 吕夷简站出来:“周小郎,我也是见过你自家的电站的,你要在短短四五个月内截断汴河,在建一座电站,然后在恢复河流?” “是” “要用工人多少?” “少则一两千人,多则三五千,具体看选址和工程量。” “这么大工程,只三五千人能做完?周小郎,可不能苛待百姓。” 周跃听出来了,吕夷简把他当成资本家了,拱手道:“吕相公多虑了,我的作坊您是看过的,其中都是省时省力的机械,建电站自然也要用机械,不会苛待工人。” 言官中站出一人又问道:“如何保障这些人不会生事?” 周跃疑惑道:“生什么事?做工拿钱,生什么事?人闲着才会生事,你何时见过每天有钱拿的人生事?大人,你莫不是认为我会带着这些人造反吧?” 那人又说道:“人心难测。” 周跃登时火气:“敢问大人如何称呼?” “本官范讽,为右司谏。” “大人可有我反叛的证据?” “我乃言官,要何证据?” “那就是空口白牙,随意诬告喽?”范讽正待反驳,周跃却不给他机会,指着前列的周仪道:“我祖父是当朝尚书,我父是今年的进士,我今年还不满十岁,这都要造反,这都能造反,那这天下何人不会造反?再说招工,大人不会以为那几千人是蠢得吧,我带着造反他们就跟着反了?” 几句话说得范讽哑口,他本自命清高,现在更是言官,风闻奏事,看到一个小子在朝堂上大放厥词,就想出来教训一下,没想到被怼了回来。 周跃不想跟言官胡搅蛮缠,说不过被人安罪名,说得过殿前失仪,讨不了好。赶紧抛出利益:“水电站建成之后,不只能发电,还能调节水利。小子打算向京城供电,凡有意用电的,都可以接线入户。” 吕夷简问道:“不获利?” 周跃答道:“自然不会免费,小子只接到户外,有意者可申请接线,会有电表计数,按计数收取电费。” 范讽又跳出来:“朝廷让你建造,已是开恩,你还要收钱?周小郎,你年纪轻轻竟如此市侩。” 周跃不悦道:“范大人,电站建成之后,你当它能无休止的发电吗?每日发电就那么多,可不是都能用到的,不收钱人人都想要,给谁不给谁?况且电站每日还要维护,你当我钱多烧的吗?”说完之后还讽刺一句:“啥也不懂,当的什么官。” 老范大人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吕夷简却说道:“大概每日电费几何?” “五口之家,一日三五枚钱吧,像相公府邸通宵达旦,或要一两银。”周跃的报价贵,这是他自己的产业,自然不会像现代一样做福利工程。 吕夷简点点头,他官居一品,每年俸禄、赏赐达几百万,自然看不上这些小钱。对上首说道:“太后、官家,臣觉得这件事可以答应,即便日后这工程有损百姓利益,朝堂也可制止。” 见吕夷简同意,刘娥也顺水推舟对周跃说道:“那就应允了你,但是这件事如果危害到朝廷,或者百姓利益,可不饶你。” 周跃高兴道:“不会不会,小子谢太后、谢官家、谢相公和诸位大人。”接着又对赵祯说道:“陛下,这电站建成之后,小子可以接入宫中,不计电价。” 赵祯和刘娥很高兴:“周小郎有心了,几位相公在政事堂忙碌每每要到很晚,如此也算为国有意。” 第十一章 买铁 周跃见皇帝和太后高兴,又赶紧说道:“其实,还有一事,需要太后、官家和诸位大人同意。” 刘娥说道:“说来听听。” “小子工坊都是机械驱动,要用百炼钢打造,且建设水建站、架设电线都需用到铜铁等,小子可做一高炉,日产铁近百万斤,只是铁矿是朝廷管制。小子想与朝廷合股,建一座炼钢厂,朝廷只需出矿石,其他一应都由小子来出,所产钢铁五五分成。” 听了这话,前面的周仪好悬没有一个趔趄,知道自己孙子心大,可没想到这么大,居然做生意做到朝堂上了。 三司使胡则掌户部财务,闻言也是惊掉下巴,日产百万斤,年产就是三万万斤,宋朝每年铁产量也才十万万斤,全国的铁都没你炼得多啊。正待开口询问,早有人开口诘难。 范讽今天被周跃怼了,本来就心有怨气,现在听周跃要炼铁,这还不让他抓住尾巴了:“周小郎,你要那么多铁,还敢说自己不是要造反。” 周跃那个气啊,这范老夫子是真的难缠:“范老夫子,您能别拿造反说事了吗,你见谁家造反还来跟朝廷借兵的?我都说了是造机器、修电站要用。”回头又跟赵祯拱手:“官家,不止是造机器,还有造船、造车,我今日驾的车众位大人都见过了,不需牛拉马拽,内部机械烧的是猛火油,可以自走,边境要是有十万辆这种车,还需看敌国脸色吗。” 赵祯一听,兴奋问:“当真?” 吕夷简适时站出来回道:“确是真的,今日宫门外都见到了。” 枢密使陈尧佐也站出来:“这车能载人,也能拉物,我本想下朝后问问周小郎可否将工匠让与朝廷,这种器物不应由民间制作。” 周跃却说道:“陈相公,言过了,这车的作用相当于马匹,马匹朝廷能养,民间百姓也能养,为何车就不能由民间制造。朝廷想买车,我可以卖,民间想买我也可以卖,但是如果你想夺我产业,陈相公,小子可不能答应。”周跃听了陈尧佐一言不合就要收他的技术,也不客气,造车多暴利,这一项收入让你断了那还了得。 陈尧佐却不依:“周小郎,你的车若有敌国买了去,拆开仿造,反过来对付我朝,又如何?” 周跃嗤笑道:“相公把这车想的太简单了,我给你图纸,你可请天下工匠自己造,看看有没有可能造出来,造出来一辆花费多少人力、花费多少银钱?造出一辆有没有能力量产?这些是要通过一连串配套工业相辅相成的,不只是技术,还要相关专业的知识,没有几十年的打磨,是造不出来的。” 陈尧佐哪里懂得造车,所有理由都是想当然,现在听周跃一说,就默不作声了,留下朝臣议论纷纷。 周跃见众人迟迟不做决定,说道:“太后、官家,还有什么疑虑?” 胡则这时候站出来问道:“周小郎,当真能日产百万斤铁?” “能,若多建几座,还能更多。” 胡则兴奋道:“太后、官家,我大宋如今年产也不过十万万斤,若用周小郎的法子,我朝产量可翻倍,到时边军、禁军的器械、甲胄都可换新,以备战事。此事臣以为或可一试。” 胡则是三朝老臣,经历过宋朝立国,他的话分量自然很重,他都说可行,自然没人反对。但是人老成精,他反过来就对周跃说道:“五五分成不可能,朝廷给你矿石,你却要一半,这不是做生意,这是抢劫。” 周跃朝胡则拱手:“老先生以为该如何?” “一九” “不可能,根本不够用。四六。” “也不可能,二八,这是底线。” “成交。” 胡则一愣,中计了,这小娃娃是个奸商。现在看好像不多,但是当日后铁矿产量越来越多,这两分的分成也会越来越多,有了铁,能做很多事。 刘娥见事情定下了,就交代胡则负责此事,把契书定好。胡则是三司使,相当于财政大臣,这是他分内的事。随后刘娥又问周跃:“周小郎,听说你曾扬言天上地下、古今中外知道一半?” 周跃愕然,怎么谈完买卖问这一出?看向王博文,你老小子坑我。赶紧拱手谦虚:“太后,小子当时是夸了海口,其实世间之事,小子知道的还不如沧海一粟。” 他这话是真话,作为一个搞科研多年的人,学习的越多,不懂的就越多,上至浩瀚的星辰,下至自己的内心,有多少事情是未解之谜?但这话在刘娥、赵祯和朝堂诸公听来就是谦虚的话了,但是刘娥却不放过他,自从上次周跃让夏竦传话那次,刘娥心里就有芥蒂,怎么可能随便谦虚几句就让他蒙混过去 “周小郎不必自谦,你自小种种奇闻,众人是听说过的,单以你小小年纪便能做出各种以前没有的物件,也是奇才。今天朝堂上诸经博士、各部大臣都在,便考教考教你,若你真能答出,我朝最终人才,铨选为官也不是不可能。” 周跃听了连忙摇头:“太后,小子年幼,为官就算了吧。” “考教不能免。诸卿有什么要问的,尽可提问。” 周跃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接招。只见有一老者站出来:“周小郎,某是冯元,研经多年,可否问问周小郎平时看什么书?” 冯元的大名他是听说过的,这是一位真正的博学大儒,因为性格宽厚,和孙奭对赵祯的影响最大,熏陶了赵祯仁慈宽厚的性格。周跃赶紧拱手行礼:“回冯学士,小子看的书多是数术、物理、化学方面的书,未曾研习经意。” 冯元纳闷:“数术自古老夫也有涉猎,只是这物理、化学是何种学说?” “物理讲万物规律,化学讲万物构成。” “这是大学问啊,可否借阅?” 太后在帘后咳嗽一声,让您考教呢,怎么还借上书了。周跃答道:“可以可以,小子今日就给您送到府上,只是其中内容比较晦涩,且只此一本,学士不可外借。” 冯元听到太后咳嗽,但是他实在好奇:“多谢,既然你借我书,那今日考教你的学问也简单,你只需要说一说‘仁义’二字即可。” 冯元本意是周跃但凡看过一点儒家经典,多多少少也能答上来一些。但是他没想到周跃答的和他想的却大相径庭。 第十二章 考教 “仁是爱人,古来皆是此意,但是义……我以前看过一本书,是一位大学问家对古时习俗的研究,发现古时候祭祀不是祭祀神灵,而是祭祀祖宗,其实也说得通,因为祭祀者都是首领、帝王,他们的祖先就是黄帝、炎帝、颛顼、帝喾这些神灵。” 冯元疑惑:“周小郎,这与‘仁义何干?’” 周跃说道:“您听我慢慢说。《左传》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分祭肉体现了君主的权力,打仗是君主在征服四方,但是既然要分祭肉,就要人人有份,可是有没有分不到祭肉的人?” 众人听得又是疑惑,讲这些干什么?分不到祭肉说明君主没掌握好分寸,还能怎么办。却听周跃继续说道:“什么样的人分不到祭肉?自然是犯了错的人,祭祀的作用不仅是要敬祖先,还要跟祖先说说家里的事,某个兄弟犯了错,当家长的要惩罚他了。 义字怎么写,上面是羊头,下面是‘我’,这个‘我’是一种兵器,整个字就是在祭祀。《易》说‘立人之道,曰仁与义。’按照我们今天的意思,‘立人之道,是对他好和……对他好。’这是道理吗?谁家教育子女不是爱护和棍棒,犯错要挨打、挨罚,怎么可能是爱他、对他好。孟子说:‘羞恶之心,义也。’什么事会让人羞恶?董仲舒都说‘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这里‘谊’通‘义’)何谓‘摩民’?砥砺教育,用‘义’来教育人民,怎么教育?处罚甚至死刑才是‘义’的体现。孟子说:‘生与义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生和义为什么不能同时,因为一个是生一个是死。国朝制定的律法,就是义。” 听到这里,冯元越听越迷糊,是这样吗?好像对,又好像哪里不对,但是一时想不清楚了。赵祯是他的学生,这些与自己老师平时说的不一样啊,想问问老师,一看老师都没反应过来,就更疑惑了。 但是有老学究出声喝到:“一派胡言,歪理邪说。” 周跃赶紧答道:“说的不一定对,只是一种理解,如果诸位觉得在理,您就想想,如果觉得不对,您就当我胡言乱语,不通学问。但是如果硬要争辩个对错,那就算了,您说的都对。” 那人话到口边一滞,没见过这么惫赖的人。吵不到架就找架吵:“周小郎,某是贾昌朝,翰林学士承旨,研读史书。听说你最近在城外所放电影多是先秦之事?”其实贾昌朝隔三差五就去看,他是馆阁职,一天闲得很,之所以这样问,是自持身份。 周跃没注意过他,但是贾昌朝的名字听说过,现在还是很有气度的,但是晚年志大才疏、贪恋权位,所以回答的也随意:“是,章公想考教什么?秦为什么统一六国,为什么二世而亡?” 其他人只觉得周跃年小跳脱。但是吕夷简见过多次,他心思缜密,发现周跃看似谦逊,但是对人的称呼和自称却变来变去,对有的人恭敬、有的却显得倨傲,就比如冯元是先生、学士,自称小子,却对贾昌朝仅称为公,即便对他也是不好不坏,难言好恶,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原因,要好好问问他。 贾昌朝本来就是想考教周跃这两个问题:“周小郎聪明,那你说说看。” 周跃对文史研究不深,但是上一世看得书多,也有一些见闻:“提到秦国,无非是统一六国、二世而亡的事情,历代都是研究这两个问题,没有什么聪明不聪明。 说道秦国之所以强盛,是因为商鞅放出了一头猛虎,开启了军功授田体系,让原来以贵族把持的官员晋升制度转变为军功晋升,底层人民有了晋升渠道,所以拼命地想打仗。但是这个制度的转变让商鞅得罪了原先把持朝堂权力的贵族,其实得罪了也没什么,偏偏秦王许诺半壁江山,这就让商鞅变法成功后既损害了老贵族的利益,有损害了秦王的利益,所以他必死无疑。他死后秦国继续实行他制定的法律,因为已经不可能停止了,一旦停止,下层百姓不会同意,这是他们摆脱身份的唯一渠道。秦国需要不停的扩张,用领土来兑现战功奖励。这个过程正好符合了始皇帝统一六国的志向,所以秦国统一天下。秦国灭亡,有很多原因,有白起的、有赵高的、有扶苏和胡亥的,也有六国贵族的,还有军功授田体制的。” 又是一种新的说法,赵祯以往大臣都只会说秦国强大,六国为了避免秦国入侵每每割地献城,所以秦国愈强、六国愈弱;商鞅之死是因为他自己犯了法,被自己制定的法律害死等等,都是贬低法家,崇尚儒家的说法。从未有人从利益关系给他讲过,又觉得很有道理,很是兴奋还想往下听。 贾昌朝却问道:“秦国灭亡还有白起的事?” 周跃说道:“也不止白起,只是他做得最过。白起一生大小近百战,每战必斩首,最出名的是长平之战坑杀四十万赵军降卒,虽然让秦国无敌天下,为后来一统打下基础,但是也让北方游牧民族乘虚做大,秦国不得不在长城放置了二十万劲旅以备边防,直到秦国灭亡也不敢动用。因为杀的人太多,汉朝建立后休养生息,到汉武帝时才有足够的人来发动大规模作战。” 赵祯惊奇道:“竟有此一说。” 周跃继续说道:“再说赵高。其实秦国之所以能维持是因为秦国的法律严谨,功必赏过必罚,所以秦国有很多愿意为它效力的人。但是赵高做了一件事,让秦国法律威信荡然无存,这件事就是‘指鹿为马’。” 赵祯疑惑道:“指鹿为马的影响有这么大吗?” “有的,后世研究律法,发现不是越详细越好,很多法条描述很宽泛,原因是因为越详细、越事无巨细,破坏就越容易,宽泛、含糊一些,想要坏法就越难。所以当赵高当着满朝勋贵‘指鹿为马’的时候,秦律的威严就被破坏了。后来项羽、刘邦进咸阳,没有多少勋贵出来反抗。但是汉朝立国后仍沿用秦法,说秦律是苛政的,也不尽然。 至于秦国的两位公子,扶苏迂阔、胡亥愚蠢,不提也罢。六国贵族复国之心不死,始皇即崩、秦法已坏,自然揭竿而起,死灰复燃。 最后是军功授田,秦灭六国的过程中有太多士卒取得军功,六国的地不够分了,所以让赵佗带着四十万人去南越开荒,项羽灭秦太快,消息传到南越时秦国已经没有了,这些人后来也没有参与到楚汉争霸中,也是一直到汉武帝时才归附。 种种原因,秦国二世而亡。其实,一个王朝的灭亡都是各种原因造成的,有的在它刚开始的时候就埋下了祸根。” 赵祯听到此处怔怔出神,周跃最后一句话说到了他心坎,其实满朝文武也都在想,既然你周跃知道后世之事,那我大宋可也会亡国?都想问,却都不敢问。 周跃说完对贾昌朝拱手:“章公,我一家之言,您且听,如有不对,您海涵。”说完看向其他人,见没人搭话,很是狐疑,相传宋朝朝堂乱的很,总是吵架,大臣和大臣吵,大臣和皇帝吵,屡见不鲜,怎么自己来的两次都这么安静。其实那里是周跃来的两次安静,此时的朝堂老一辈和煦之风还在,又经过刘娥执政这几年务实,没有太多戾气,要等刘娥病逝,赵祯执政时,范讽、石介、欧阳修、韩琦这些人才开始互相攻讦,戾气始生,形成党争。 赵祯见没人发问,就自己问道:“周小郎,我宋朝……”话到嘴边,终究说不出口。 “官家想问什么?”周跃疑惑。 “我大宋可会亡?”刘娥看出赵祯的纠结,直接发问。 周跃也是一愣,他知道作为皇帝最想问的肯定是这个问题,赵祯硬是到这个时候才问,也是挺佩服的。但是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于是反问道:“官家可见过万世不灭的朝代?” “没有。” “是啊,没有,周朝有姜尚、周公这样的圣人定下的制度,尚且亡了。我大宋也会亡的。” 赵祯知道会是这样,但是亲耳听到后也不免心有戚戚,又想问何时会亡、如何亡的。却听周跃继续说道:“其实刚刚说道秦国,官家可记得秦国姓什么?” 赵祯闻言顿时一喜:“嬴姓赵氏。” “是啊,嬴姓赵氏,秦赵两国的祖辈其实都姓赵,只是秦国这一支被封在秦地,改姓赢。那时候的姓少,传到现在,凡有姓着多是当时后裔。话说回来,秦二世而亡,谁能想到千百年后当朝天子又复姓赵呢?” 赵祯听了也很高兴,是啊,大宋即便亡了,谁又能保证千百年后不会又有姓赵的王天下呢?只是他没想到北宋亡的有多屈辱,南宋亡的又有多屈辱。 周跃继续说道:“以后的事留给以后的人,官家只管做好自己的事,给子孙留个锦绣江山,问心无愧就可以了,文王、武王、姜尚、周公才让周兴八百年,但是即便现在,不也还是尊其为圣人嘛。”转头有对朝堂诸大臣抱拳行礼“三国群星璀璨,个个都是满腹才学,但是流传至今受人推崇的却仅诸葛孔明的《出师表》,全文不见华丽、没有典故,胜在情真意切、道德高尚,诸公共勉。” 这话一出,众人立刻拜道:“愿尽力辅佐陛下。”赵祯微笑,连呼平身。 考教到这里也已经进行不下去了,殿中君臣相得的场面过于肉麻,周跃想赶紧脱身。 第十三章 搞事 刘娥看到君臣相得的景象,也很高兴。看到周跃在殿中踟蹰,也是好笑,心想:即便见识再多,到底是个小娃娃,不能太苛求了。这就是刘娥的性格,心软。 “周小郎,你今天讲得很好,虽有不妥之处,却也见解独到。” 周跃知道老太太说的“不妥”大概是说“仁义”,“见解独到”是说秦国兴亡,拱手行礼。 刘娥对赵祯说:“皇帝,周小郎年岁虽小,但是见识广,你可时常召进宫来问对。”赵祯称是,刘娥又对吕夷简问道:“不知封个什么官好?” “大理寺评事可乎?” “甚好。” 短短几句话就把赏赐定下来,周跃悄悄跟旁边的宋庠问道:“大才子,这是个什么官?” “寄禄官”宋庠好笑道。 寄禄官没有正经差事,只有官职没有事务,多是用来荫封有功之臣的子弟,如果周湛没有考上进士,周仪致仕时朝堂也会恩荫周湛,现在却让周跃得了这个官职,自然是周仪多年为官勤政务实,刘娥加恩,真以为周跃随便考教一下就能当官。 周仪已经年近五十,宋朝真正能长寿的并不多,年过四十就算是老人了,再有你几年可能就要致仕,所以也不推辞,出列谢恩,周跃也赶紧跟着。 下朝后,周跃被胡则带去三司府衙,商议电站和铁厂事宜,周仪自己一个人回了家。 周仪到家后和家里人说了今日朝堂周跃被封了官,周湛很高兴,妻子郑氏打趣道:“你还没封官,儿子却跑到你前头去了。” 周跃祖母崔氏却担忧道:“我周家一门三代都得了官,会不会风头太胜?” 周仪安慰道:“无妨,湛儿封官多半在州县,周跃也只是寄禄官,我再有几年也要辞官了,不会惹人非议的。” 周湛听了急切道:“父亲要辞官?” “年纪大了,近来已有力不从心,辞官是早晚的事。” “今年朝堂若有命,儿子也要去往他地,届时让周跃跟着您。” “那小子心大着呢,到时候不定要干什么。” 周湛也点点头,儿子自小就有想法,周仪不让管由他折腾,现在家中用度已经不需要周湛的俸禄,周跃的作坊收入已经开始向家里输送钱帛。郑氏也很纠结,儿子自小对自己这个母亲就多是尊敬,少些亲密,行事也更像个大人,少了一些做母亲的感觉,还好现在年纪轻,自己性格也跳脱,反而时常作弄周湛和周跃,并没有难过。 周跃的工程很快就开始了,这次的电站建得有些远,因为京城近处的地太贵了,水势也不合适。其实很早就已经勘察过周边地形水势,所以开建也快。周跃把机械厂里攒的机械都拉了出来,十几辆中型挖掘机很早就制造出来了,只是培训工人操作费了很长时间,刚开始是手把手的教,建了几个工厂后算是有几个熟练的老师傅了,就让老师傅教徒弟,一直发展到现在才有六十多人能操作得了这些机器。 施工的方案是先挖一条支流,将河水改道,在原河道上修建水电站,然后再回复原来河道,对挖出的河道进行填埋,这是主要工程,前期还要先修住宿和用餐的地方。工程量不可谓不大,所以需要三班倒、昼夜不停的施工。 周跃的招工点就设在看电影的地方,因为空地大。周家工坊招工时,京城里农闲在家的人几乎来了,实在是周跃给的条件过于优厚,一日管两餐,按工分计酬,八小时工作制,三班倒、每七日换班,工地有住宿,这些后世烂大街管理模式放到此时却过于先进,导致其他商人的工坊都有人跑来应聘。本来一期工程计划先招一千人,但是来的人太多,场面一度混乱,周仪都不得不出面站台。 “诸位父老乡亲,此次招工只需一千人,因为前期工程只是拓荒,工程全面铺开后会根据进度再招工,因为工地会管两餐,所以需要五十名以上的厨子,其他人要壮劳力,所以不是所有人都要,大家排好队,东家要甄别。”周跃用扬声器说完,就来到门前的招工现场。 周仪站在边上,自由一股威仪,周家不仅把崔伯、苏伯、宋伯三位老管家派来了,还把三家的几个儿子也都叫来帮忙。招工时不免有十几岁孩童和五十多的老农来应聘,这些人或许现在还算劳力,但是周跃不会要,十几岁的青少年还在长身体,并不能承担这种纯体力的工作,五十岁已经体力下降,况且这个时代五十岁已经年老,如果劳作中闪个腰、磕着腿,算谁的。 上工的第一天,周跃就只会工人埋好炸药进行了一次爆破。是的,用的是三硝基甲苯,又不是不会做,为什么不用上这种比较稳定的炸药。周跃在制作时让人守在外,自己亲自配置,当时工人们以为小东家又在做什么机密的物件,完全不知其中凶险。当做出来让人搬走储存时,又仔细嘱咐种种事项,有人还嬉皮笑脸完全不当回事,周跃很生气,即便tnt比较稳定,也不能掉以轻心,呵斥道:“这是炸药,你们要想看管仔细了,不要碰触,过几天施工时你们会看到他的威力,这是要命的东西。”随后嘱咐负责的宋伯:“周家的每一个工坊里用的都是最先进、最精密的机器,要的是做事严谨的伙计,要是有人不当回事,就辞了。” 宋伯正色回道:“知道了。”他跟在周跃身边最久,亲眼看到周跃做出种种新奇的东西,越是知道周跃的本事,越佩服周跃的能力。 挖掘机排队开往工地时,又引来京城百姓的围观,一些儒生嘴里说着奇技淫巧,却跟着看了一路,有的甚至跟到了工地上看挖掘机施工,这种暴力美学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拒绝不了的,但是回去之后又不扣不谈。周跃听闻后只觉好笑。 因为有水泥和挖掘机,仅仅半个月就建出了整整齐齐十几排平房充当宿舍,刮上大白就能住人,周边还建了公厕。宿舍建好后就紧接着又开始招工,挑挑拣拣又招了近三千,周跃几年攒下的家当流水一样花出去,换来的是工程进度比预想的要快。年底下了一场大雪,并没有带来太多的影响,炸药松土、机械挖掘,人工只需要搬运和建筑,充分体现了现代化工业的优势。 工人哪里见过这样干活的,每天有换班回家休息的,跟街坊邻里绘声绘色的讲工地上的见闻,开山裂石的炸药、如臂使指的铁壁,迅速在开封里传开。原先在周家工坊里做工的人不是没说过里面的设备,大家都当个笑话,现在亲眼见过了又不一样,原来真的有这些东西。 传言开始还算正常,但是不知道谁说周跃出生时有少室山的老和尚说他是佛陀转世,这些东西都是佛祖传授的等等,引得众多百姓争相去相国寺进香,甚至周跃回家时有人在路两旁焚香跪拜。搞得周跃很无语。 过年时辽国派了使节给刘娥和赵祯祝贺,也是想提醒明年的岁币,辽国的使节听说了周跃的事,也跑到工地上去看,一看之下竟然也朝周跃跪拜。周跃懒得理会。 本来就有言官说周跃手下几千人不妥当,现在又是佛陀转世,言官又上了几本弹劾周跃。索性工期快,过完年后有半个月算是基本完工,几个巨大的电机运输安装后,电站就能开始工作了。后续就是不断产钢,架设电线,工人很快解散,言官弹劾也成了无稽之谈。 周跃觉得不能这样一直下去,要彻底摆脱佛教的影响,就要跟佛教站在对立面,正好周跃也看不上这些教教派派的,装神弄鬼,还趴在帝国的身上吸血。既然要站到对立面,就要彻底搞臭他。 于是,周跃又开始搞事情了。 第十四章 你们真的看懂了吗 周跃找了几个在京城代人写信的秀才,请到家里忙碌了半个月,抄录了厚厚的一摞纸,几位秀才从周跃的小院离开的时候,都古怪的很,有人问他们被周小郎请去做了什么,几个人也是恍惚不敢答。 开春后,农民开始播种,却见开封城西门外的大道上架起了奇怪的杆子,全部是石料的,似是近年流行起来的水泥石,每个一段就有一个高高竖起。这自然是周跃用来架线的电线杆子。随着电站项目收尾,炼钢厂也开始建设,周跃打算建一座高炉和一座炼钢厂,这就需要很高的难度了,不是一年半载能建起来的,只能慢慢施工。 这时城里各个书局开始传出一部叫《西游记》的话本小说,刚开始在一些儒生之间传看,后来一些朝廷大员闲来无事也买来看,百姓有识字的也会买来看,一些茶楼、酒馆、青楼也在议论此书,如樊楼这种大酒楼更是请来说书人每天说。这时的说书人叫“讲史”,主要说以前的战争故事,现在也是第一次讲话本故事。直到小皇帝也听说了这个话本。 赵祯又被刘娥罚抄《孝经》,闫文应看赵祯闷闷不乐,便想着法给皇帝解闷:“官家,歇一歇,老奴听说京城里出了一本奇书,官家想不想看看?” 赵祯纳闷:“是何奇书,拿来看看。”说着放下笔,坐上龙塌。 闫文应便从怀里掏出书来,边说道:“书叫《西游记》,讲的唐朝玄装法师天竺取经的故事,书上写的着作者叫‘吴承恩’,但是坊间传言说其实是周小郎所做写” “周小郎?周尚书家的那个娃娃?” “是,官家忘了,他还有官职在身呢。” “自然记得,太后让我可时常招他觐见,增长见识。正好看看是何等样的书。”说着翻开细细看来。 宋以前也有种种话本小说,但是怎么可能跟四大名着相比,《西游记》更是小说经典之作,故事性极强,不仅有诗文,还有佛道两家的各种传说,引人入胜。赵祯很快就看进去了,一口气只看到大闹天宫结束,孙大圣被压在五行山下才放下,啧啧称奇。 “好书啊,真真敢写,这孙猴儿真是胆大包天。”细细回味,又说道:“佛祖也是神通广大,任他孙猴儿如何强横,也翻不出佛祖的手掌心。” 闫文应自然早就看过,连忙应和道:“可不是嘛,这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看赵祯高兴,就提醒道“官家,如果真的是周小郎所作,那前些日子传说的事……” 赵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事?” “就是有人说周小郎是佛陀转世。” 赵祯皱眉不语。 第二天与吕夷简、夏竦等人在政事堂议完事,赵祯略一思量,问道:“诸位相公可看过《西游记》?” 吕夷简回道:“略有耳闻,却还未曾看过,听说是近来流传的话本?” 晏殊说道:“臣倒是看了,确实是近来流传的话本。” 赵祯好奇道:“晏学士觉得如何?” “确实新奇,每篇都有些诗词,虽不甚佳,却也有文采。” 赵祯见只有晏殊看过,也不便多问,怕又被说不务正业。但是几位大佬却放在了心上,下值回家后,吕夷简对家中管家说:“近来市面上有一本书叫《西游记》的,你帮我买一本回来。” 管家不久将书买回,吕夷简在书房也开始看。这事也在夏竦、薛奎、陈尧佐等人家中发生,就连大才子宋庠、老先生冯元也不能免俗。 只是有些人看书仅看到书中内容,有的人却看到了里面不一样的东西,就比如吕夷简和夏竦。吕夷简出身名门,叔父吕蒙正、父亲吕蒙亨都是先帝老臣,家学渊源,对人心和斗争摸得透透的。夏竦自由丧父,家道中落,受尽人间冷暖,对人、对事也会不自觉往最坏处去看、去想。这两人初看时还觉新奇,但看到猴子拜师已觉得不对劲,再往后看又不觉,看到观音收了黑熊精时,心中已有想法,更遑论金角银角、猪八戒、沙和尚的出身、青牛精等事。两人几天后不知不觉看到第七十八回白鹿精时,毛骨悚然、冷汗涔涔,返回又看鲤鱼精,以夏竦博闻强记,又返回看安天大会,皱眉苦思。第一遍看完时,算是知道了这本书的内涵,这哪是崇佛向道的书,这明明是一部满含鲜血和吃人的书啊。又开始看第二遍,这一遍更是看出了其中更多的细节,夏竦竟然还细细推算了唐僧的生辰。 又一日,几位政事堂的大佬处理完正事,坐在一起闲聊,夏竦不自觉的问道:“几位近日可看了那不话本?” 众人自然点头,宋庠更是称赞道:“很好看,宋祁日前还写信与我,赞口不绝。” 晏殊问道:“京城以外也有售卖了?” “是,此书流传甚广。” 夏竦笑问道:“这书好在哪里?” 薛奎、陈尧佐自然都说出自己看书的感受,宋庠更是滔滔不绝。 吕夷简却只是冷笑,心想:“当真是一群蠢物,就这点心思还在中枢,当真人生寂寞啊。” 却不想此时夏竦却说:“我倒是有些不一样的发现。” 吕夷简看向夏竦,难道除了自己,还有人能看出书中端倪?不由问道:“夏相公说说。”吕夷简老谋深算,自然要先让他人先说。 “诸位可推算过唐和尚的生辰?” 听闻这话,众人狐疑,这有什么好推算的。吕夷简多贼,他记忆好,推算一番,又细细思量,顿时明白了其中意思,不由对夏竦刮目相看,这一节连自己都没想到。 说话间,太后刘娥和小皇帝赵祯进来,众人行礼落座后,刘娥问众人在谈什么,宋庠回道在闲谈近来市面上的一部话本。刘娥也敬佛,这本书她也翻看过,更是听说赵祯也在偷偷看。赵祯兴趣使然,开口问此书如何。 北宋承平已久,今年更是国事平顺,这种公务之余的闲谈在太后和几位宰辅直接经常发生,众人直觉惬意。宋庠答道:“我与薛相公、陈相公、晏学士自然觉得极好的,只是夏相公似有不同的看法。” 赵祯疑惑:“夏卿有何不同见解?” 夏竦也是精明,早看出吕夷简也发现其中隐秘:“臣看到一些,只是怕不及吕公看到的多,还请吕公为官家说说。” 吕夷简心中冷笑,嘴上却谦虚:“夏相公过谦了,只你刚才说的,某就没看出来,还是夏相公讲吧。” 两人互相推诿,刘娥看不下去了,她也疑惑这书中到底有何隐秘,就说道:“夏卿,还是你说吧,吕卿如有其他发现,也可补充。” 夏竦见太后发话了,也不好再推辞,就直接说道:“官家,臣的确有几处发现……” 夏竦自然不会都说完,留一些余地,只等吕夷简补充,吕夷简在夏竦说完话也说了两处,比如菩提祖师的身份、六耳猕猴的来历等等,两人却始终未提其中黑暗、恐怖之处。 刘娥、赵祯听完后,也觉得有理,更觉得书中新奇,只是宋庠疑惑道:“夏相公刚才问我等唐和尚的生辰,为何不讲?” 夏竦闻言尴尬,赵祯又疑惑道:“唐僧的生辰又有什么问题?” 刘娥智商高,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也多,她也如吕夷简一般推算一番,登时明白过来,只是她又不好说。 吕夷简适时解围道:“坊间传言说此书其实是大理寺评事周跃所写,不妨找他来问问。” 众人心痒,连连称是,于是又让人去传唤周跃。 第十五章 隐在历史中的罪恶 小太监找到周跃的时候,周跃正在督造高炉。不管是水电站、高炉还是炼钢厂,都需要周跃手把手的指导工人建造,甚至是去年爆破时也是亲自指挥,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以往还会隔三差五就回城里的家,这半年除了过年时,基本都在工地。现在他充分体会到了有成熟技术的工人有多重要,他打算把这些工程都忙完之后,就开始招收学徒,花费十几年的时间培养一批忠于自己的特殊人才。 “召我干嘛?我这边忙得很,要是没有什么大事,我就不去了吧。” “周大人,太后和官家召见,您还是第一个敢不去,我就是一个传令的,哪里能知道上位因何事召见,不过听说政事堂的几位相公、学士都在。” 小太监叫他周大人,周跃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官职,自封官到现在也没去点过卯,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司告状,兴师问罪的,还是赶快去吧。 开着简易铁皮小越野,路宽车又少,疾驰往皇宫去。下了车,小太监还是第一次坐这种车,啧啧称奇:“周大人这车真好,又快又稳,比官家的马车都好。” “以后能量产了,不会很多钱,说不得你也能买一辆。” “那可真好。”小太监很期待。 领着周跃来到政事堂,周跃给在座的都行了礼。不止两府宰相和学士,刘娥还把新任开封知府程琳、帝师冯元、贾昌朝、学士宋绶等都叫来了。 刘娥问道:“周小郎,开封城里都传说那本《西游记》是你写的?” “是,也不是。书是我放出来的,但作者确实是吴承恩。” “哦,这又是后世的书?” “是。” “几位大臣看书时,有些地方不懂,还需你给讲讲。”刘娥也不说自己看不懂,让人以为她没看呢。 周跃心里却却嘀咕,你们是真的闲:“我对此书的了解也多是后人推测、解读,诸位有何要问的,我试着回答。” 晏殊急切问道:“夏相公说三藏法师的生辰有疑惑,不知周小郎可知道?” 周跃一愣,这夏竦看得挺细致啊,徐徐回到:“知道,有说书中三藏的父亲并不是陈萼,而是另有其人,从陈萼成亲到殷温娇有孕太快了,妇人有孕最快也要月余才能察觉,但是殷温娇在去江州的路上就知道了自己身怀有孕,这中间从京城到海州、再到江州,还是乘船,也不过短短十日左右。” “是啦是啦,这么算,的确蹊跷。”晏殊晓得了。 周跃接着说道:“其实有人推测说三藏的父亲就是刘洪。” 晏殊又疑惑了:“这又从哪里说起?” “谁家宰相嫁闺女用抛绣球这么草率的办法?晏学士,你会吗?” “不会。” “那就是了,即便唐朝风气开放,也不至于如此,说明这殷宰相急着把女儿嫁出去,从文中可以看出,当日就完婚了,好着急啊。然后是刘洪的话‘你若从我,万事皆休,若不从时,一刀两断。’这‘一刀两断’说得模棱两可。再后来,一十八年,殷小姐竟未想过脱身,奇怪。”说完又看向吕夷简“吕相公洞察人心,不会想不到吧?” 吕夷简只是颔首不语。周跃又说道:“有人说书里还有很多没有言明的。” “周小郎,你细讲。”刘娥发话了。 周跃称是:“其实,这是灵山的疏忽,他们这时正忙着其他事情,没顾得上。” “什么事情疏忽了?” “有一说是因为在抢地盘。” “神仙也抢地盘?抢的哪里?” “地府,孙猴子去地府时,门上写着‘幽冥界’,到唐皇去时却已经改为‘幽冥地府鬼门关’。” 众人恍然,周跃接着说:“其实,神仙、妖怪都有寿数,寿数一到,需天材地宝才能延寿,书中提到可以延寿的天材地宝有三种,一个是蟠桃,一个是人参果,还有一个却是唐僧肉。前两个神仙吃过,但是唐僧肉没有提过谁吃了,怎么就那么多神仙妖怪都笃定他能延寿?”说罢看向众人。 “说明有人吃过。”吕夷简这时却开口了。 赵祯吓了一跳:“啊,谁?” “其实这要从青牛精说起。”见众人疑惑周跃继续说:“那是猴子第一次上灵山,但是场景描写却与第一回猴子拜师时相仿佛,只是少了白象金狮,其实后来这两个也是西行路上的妖怪。猴子这是已经察觉到他的授业恩师可能是如来,后来唐僧执意要赶走猴子,他用法力变出个分身打了唐僧、抢了行李,这就是真假悟空那回。如来认出了猴子的用意,说假悟空是‘六耳猕猴’,漫天诸佛都不认得,单单如来认得?其实是告诉猴子,你学艺时说过‘此间无六耳’的话,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打死了假悟空。” 晏殊惊奇道:“原来是这样,他竟是从如来那里学的法。是了是了,他学艺是在西牛贺洲地界,在西方。” “正是,如来传法后,不让他说出去,直接赶他回去了,如来知道以猴子的性格肯定会闯祸,闯了祸必定会有天庭众神来处理,这是他试探天庭底细的办法。上天玉帝活了那么久,他会不知道猴子好吃桃?他故意的,他连如来传法都知道,就是想看看如来要干什么。果然,猴子闹天宫,玉帝让人请如来,如来来了又托大,居然要开‘安天大会’,这是何等野心。玉帝心里恼怒,蟠桃会上便没有请西方的诸佛,只说桃子被孙猴子糟蹋了,这才有了文殊菩萨坐骑狮子精意欲争天,一口要吞了十万天兵。没有了蟠桃,还有人参果,但是人参果树只有一株,也才结了几十个果子,怎么够分?镇元子又是地仙之祖,法力高强,没人敢招惹。” 夏竦接话道:“所以才有了吃唐僧肉长生不老的事。” “正是,灵山僧尼众多,一人一口,整整吃了他十世,所以说他是‘修行十世的好人、一点元阳未泄’。” 乍一听完,除吕夷简和夏竦,都是毛骨悚然,哪里能想到这其中的蹊跷。即便刘娥智商极高,甚至盖过吕夷简,但她本性善良,也不会往此处想。 赵祯更是牙齿打颤,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周跃不管,又接着说:“如来偷鸡不成蚀把米,但也不是没有所得。” 夏竦接话:“寿星。” 周跃道:“是,寿星能长寿,自然有自己的法子,这就涉及到第四种长生的办法。” 刘娥经此提点,反应过来,惊呼一声。 周跃被打断,看向刘娥:“太后不必如此,只是杜撰,都不是真的。” 刘娥定了定神,周跃才说:“这是寿星与佛教的一次合作。整本书里可以看出,有后台的妖精被带回去了,没有后台的妖精被打死了,这是一个现实残酷的世界。难道这些有后台的妖精真的是自己偷跑下界的吗?显然不是,玉帝为了阻止取经,派了奎木狼,但是奎木狼是西方天上的星斗,虽在天庭任职,却不敢得罪佛祖,只是应付了事。事情没做成,玉帝罚他去给老君看炼丹炉,但是老君有看炉子的两个童子,为何让他去看炉子?因为下一回就是金角、银角这一难。都是算计好的。这里涉及到佛道之争,一直到五十回,老君派了自己的坐骑青牛来为难,先是和尚偷了人家衣服被囚禁,这事人家青牛占理。猴子请了满天神仙来相助,却被收了兵器,只能去灵山请如来,如来知道青牛来历却不敢说,直到金丹砂也被收了,才说出去请老君,最后收了青牛而去。为何非要把金丹砂扬了才能去请老君?” 夏竦又接话道:“买路钱。” “是有这么一说,有人说金丹砂就是丹状的金沙,那漫山遍野能没了脚踝的金沙被收走后,并未提到归还,只说他们‘各取兵器’。自此之后,再无道家天庭的妖怪来为难师徒四人。” “他们把生意谈好了啊。”这是吕夷简感慨。赵祯闻言皱眉,这些神仙竟也市侩,全然忘了这是话本故事,周跃所说也是猜测。 “是啊,可见下凡的妖怪都是有人指使的,就比如通天河里的金鱼精,菩萨降他时连‘着衣登座’都顾不上,因为这妖怪每年要吃一对童男童女。第二个要吃童男童女的是谁?” 说道这里,大家都反应过来,连赵祯都知道了,他欲言又止。晏殊接受不了:“菩萨怎么会?” “怎么不会?如来给了他三个箍,他用了两个好的给谁?一个给他看后山,一个成了他坐下童子,最差的一个才用来约束取经的猴子。如来知道,但是也没说什么,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怕吧?” “就这么明目张胆?” “就这么明目张胆,奇怪吗?借书讽今,这天下明目张胆贪污受贿的少吗?我大宋高薪养廉,如今的官员确实大多是不贪的,但是小吏呢?官家登基这么久,可去校阅过京营?那可是保护您安危最重要的一群人,高薪养廉可养到了他们吗?” 赵祯问枢密使王德用:“京营可安好?” 王德用哪里不知道京营的糜烂,回道:“官家,京营确是不满员,有些将士俸禄不足。” 赵祯愤怒道:“明日点卯,朕要校阅京营。” 王德用发苦,硬着头皮称是。 赵祯又说道:“周小郎,还有何等样事情?” “我朝算是治安好的了,但是京城每年有多少人失踪?程府尹,您刚上任,可有了解过?诸位都在地方做过一任首官,可有了解过?城里乞讨的残疾之人,可知道是何来路?诸位可听过采生折割?” 赵祯大惊:“这等罪孽秦汉时就已是死罪,我朝竟然还有?” “为什么没有?为了利益,人什么不敢做。”说完看向赵祯,赵祯看向程琳,程琳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你继续说。” “好,我们说回佛教,我听说有的寺院求财灵、有的求贡举灵、有的求子灵,佛家讲四大皆空,何时还管这些?尤其是求子的,偏偏要女施主住一晚才灵验,为何要住一晚,这一晚要干什么?寺里可有命案?这些方外之人有多少田产?我大宋人人纳税,这些和尚可纳税?难道天上的神仙在人间也不受帝王约束?”说道这里叹一口气:“有句话说‘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 听完这些,赵祯又沉默。周跃不悦道:“官家,您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祯急切道:“朕自然不会,只是……” 周跃却不放过他,对帝师贾昌朝说道:“贾学士,记得您是研究历史的,您可为官家讲过商朝为何亡国?” 贾昌朝说道:“倒行逆施、残暴虐民,失德天下。” 周跃嗤笑道:“是吗?您研史多年,我不信你就研究的这些。今日众人中唯你没有说实话。” 一句话说得贾昌朝又恼又怒,就要和周跃拼命。 第十六章 你只是天子 贾昌朝顿时发怒:“周小郎,你说我欺君?” “我只说你撒谎,可没说你欺君。或者学士也就这些学问吧。”这话已经很不客气了,但是周跃本就看不上他。 “那敢问周大人的学问,也让我见识见识。”贾昌朝真的气炸了。 周跃怎么会怕他:“那你听好了。”转身对赵祯一拱手“官家,很多事不能只听别人给你讲,有的因为立场是不能讲的,不过我没他们的立场,我且说,您且听。 话说商朝王时期,西方来了一支游牧民族,女将妇好领兵击败了他们,这些人约有万余,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也沦为了奴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支游牧民族其实还有一支,他们没有进入商朝,而是在喜马拉雅山西面分道扬镳,南下进入了印度次大陆,也就是唐僧取经的天竺,他们武力征服了那里的原住民达罗毗荼人,这片地方两面环山、两面环海,只有一条小道能进入,土地肥沃,粮食一年三熟,好处是原住民不为生存发愁,弊端是常年的太平导致武力孱弱,所以即便达罗毗荼人众多,但是还是被雅利安人统治。人少的种族统治人多的种族,让雅利安人时分不安,所以他们想到了一种极其残忍的统治方式——种姓制度。” “这种种姓制度分为五种人,第一种人姓婆罗门,地位最高,主要是僧侣、神职人员,不事生产,靠其他种姓供养;第二种姓刹帝利,多是雅利安人中的军事、政治贵族,守护婆罗门;第三种姓吠舍,是雅利安人中的平民,可以从商,供养前两种人;第四种姓首陀罗,是原住民达罗毗荼人,只能做仆人、工匠等;第五种连姓都没有,是彻彻底底的贱民。他们的宗教说只有这一世恭恭敬敬的侍奉上等人,下一世才有可能托生在上一级种姓的家庭。这种制度传至今日已有近两千年之久了。可怕吗?” “人口的增长和社会的极度不平等,滋生了很多问题,所以才有了佛教,宣扬的理论是不事生产、乞讨为生,戒荤、戒色,无欲无求。这就是佛家化缘、戒律的由来,只是传到我中土却有祈福、布施的奇怪习俗,养了一群蠹虫。” “再说商朝,这时社会也面临着来自神权的挑战,冲过去还好说,冲不过去我们可能也会成为天竺那种死水一潭的社会。” 赵祯奇怪道:“周小郎,周朝真的有神仙?” “不是神仙,是神权。我华夏习惯把上古先贤神话,这就滋生了神权,比如炎帝的后人姓姜,黄帝的子孙姓姬,传言纣王的王后姓姜。那是还有一类人叫祭司,多是上古先贤的后人,在当时也是地位超然,有的装神弄鬼,设立淫祀,欺骗百姓供奉,以此敛财,甚至掣肘到了纣王的王权。纣王发动军队,捣毁了很多淫祀,这触动了一些贵族的利益,比如传言中的姜后一脉,再比如西周姬姓一脉。武王伐纣时,这些神族自然站在纣王的对立面。纣王的这一举动对华夏影响很大,陛下今天能一言九鼎,也要承他的情。” 赵祯喃喃自语:“原来还有这些缘由。” “这只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我朝也快赶上了。” 赵祯惊到:“是什么?” “气候。有传说雅利安人之所以迁徙,就是他们原来的地方不适宜居住了,这世界每隔几百年就会进入小冰河时期,不是干旱就是内涝,冬天气温极冷。” “还有这种变化?” “岂不闻三国时,河南还有大象栖居,现在已经没有了,为什么?气候变化,这里已经不适宜它们生存,要不死了,要不迁徙了。” 众人点头。 “小冰河时期,北方干旱少雨,纣王要往南方寻找适宜耕种的土地,这才有了向东南扩张的战争,征服了东夷。有说妲己就是在纣王征服东夷的过程中有苏部落的首领之女。纣王征服东夷后为了彻底统治这些地方,把大部军队留在了那里,并带回了许多俘虏。这时周武王带兵乘虚而入,纣王带兵出战,这些东夷俘虏却临阵倒戈,纣王只能撤回朝歌城。即便此时,纣王也有胜算,反而周武王迎来了危机。” 贾昌朝嗤道:“话说八道,周武王此时正兵多将广,怎么会有危机。” 王德用却替周跃回答了:“粮草。” “正是粮草,他本来就穷,现在多了这么多东夷俘虏,更是捉襟见肘,处理不好是会炸营的。” 贾昌朝又不屑道:“西周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怎会穷?周小郎,你真是胡言乱语。” “贾公,我朝富裕否?可做到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一个地方如果真的有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真的富足无比,另一种是穷得连门都装不起,路上所遗留的也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您觉得西周会是哪一种?好,即便西周富裕,出征粮草是早先就备好的,现在突然增加人口,一时哪里筹集粮草?贾公不懂军事。” 一口气把贾昌朝噎着。 “话说朝歌城墙高城厚,要想破城只能从城内突破,这时有人背叛了纣王,谁呢?先秦时有说纣王有三子,为何宋人只说纣王只有妲己所生的一个儿子?” “你是说背叛的是纣王的儿子?为什么?” “纣王一辈子都在跟神权斗,他死后怎么会把王位传给有神族血脉的子嗣?若下一任又重新尊神,那他所作岂不白费了?所以他的两个儿子反了,在最关键的时候反了,所以商人怨恨这两人,即便周武王封他们在宋地建国,他们也不承认这两个纣王子嗣的存在。” “纣王自知大势已去,做了一件事,将了周武王一军,他把城中粮草烧了,所以周武王无力再维持大军,只能匆匆回军,这一仗周王并没有赢。” “那时候的有三皇,是天皇、地皇、人皇,其中以人皇最贵。因为没有从这场战争得到实际利益,害怕其他诸侯反叛他,所以他不敢称人皇,只敢称天子,与诸侯共治天下。自此绝地天通,世间再无人皇。” 赵祯愣住,他这才知道自己原来还不如商纣王。 周跃弯腰拱手:“陛下,您也只是天子,并不是人皇。” 一句话顿时炸开了锅,贾昌朝大喝道:“大胆,一派胡言。” 周跃却不却不疾不徐道:“书上都有写,您不会没看过吧?还有一事很蹊跷,不管是三子还是一子,商纣王都算克制,但是周文王有几子?只史书记载就有十九子。十九子啊,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要有几个妃子才能有十九子。当年登徒子诬陷宋玉好色,宋玉说我家隔壁住着楚国最美貌的女子,每天趴在我墙头看我,我三年都未动过心,登徒子娶了一个丑陋的老婆,却一连生了五个孩子,到底是宋玉好色,还是登徒子好色?那不知周文王和商纣王这里怎么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周跃还没完:“商臣费仲,一生为商纣王尽忠,死在牧野,只是得罪周,却在奸臣之列。不知吕相公如何感想?” 吕夷简脸色发白,他得罪的可是一帮自命清高的言臣,但是他兢兢业业,终于赵宋,难道说他也是奸臣。 “哦,对了,孔夫子一生推行周礼,可是他是宋人,不知夫子当年是用周礼入葬,还是用宋礼入葬。改天要去孔林拜拜他老人家。”又是极限挑衅,夏竦苦笑,其他人扭过脸就当没听到,贾昌朝确实咬牙切齿。 赵祯忍不住问道:“周小郎,为何讲这些?” 周跃回道:“臣是为了撇清关系。朝中因臣修建工程找了大量劳力,弹劾臣要造反,本来这件事工程完了清者自清,但是偏偏又有人传我是佛陀转世,一群大和尚还凑热闹,我说不清了,就想把这本书传出去,今日所言也会在日后传出,既能让人知道宗教危害,也能臊一臊那帮蠹虫。” “今日话既然说道这里了,官家,臣再与你说一件事,是千古帝范李世民的。” 众人又是好奇的竖起耳朵,刘娥静静听到现在,也觉得这周小郎每每与众不同,也想听听他还想讲什么。 第十七章 透过现象看本质 赵祯被打击到了,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说“你只是天子”,在他的认知里,“天子”就是世间至尊,还有谁能在他之上?哦,还有个太后。今天才知道原来还有天皇、地皇、人皇的说法,而人皇才是最尊贵的。 其实这里就能看出脚盆人的恶心之处,“三皇”的说法在秦时还有,汉时就只尊天子了,所以秦朝始皇帝称“皇帝”,汉朝就成“汉天子”了,但是小脚盆居然有皇室起就一直叫“天皇”,呸,恶心! “唐太宗李世民被后人称为千古帝范,但是也有人说他晚年已经不太听得进劝谏了,虽然还算克制,终究不如年轻时。” 贾昌朝这是说道:“是,官家要学唐太宗,亲贤远佞,纳谏如流。”说着看向周跃,那意思就是指要远离周跃这种奸佞。 赵祯没听出来,或者听出来了不说,立即颔首:“朕知道了。” 周跃说道:“贾公,你说亲贤远佞,那你可能分辨谁是贤臣、谁是佞臣?如今言官大多弹劾吕相公是奸臣,但是却忘了吕相原来也是做过言官的,那时吕相也是时常规劝先帝,如今在中枢更是殚精竭虑,不知吕相怎么就成了奸佞之流了?” 当着吕夷简的面,贾昌朝那里敢说吕夷简的事。吕夷简却开口:“言官风闻言事,多有迂阔之言,就是我那时也多不明中枢事物。周小郎,这是我朝制度,不可胡说。” 周跃也没给他面子,笑着说:“吕相公,您也不必如此说,日后你会为风闻言事头疼的。” 吕夷简窘迫,现在就已经够头疼了,还用以后?他那里知道以后那些牛人的大嘴巴有多厉害。 周跃继续说:“再说纳谏如流,大可不必,真当什么谏言都是好的吗?官家,你要小心,他们跟您说的,都是他们想让您听到的,他们让您看的,也都是他们想让您看到的,每个个人和团体都有不同的利益诉求,您要做的是看出他们的意图,小心平稳。” 这话好似在说贾昌朝,又好似在说言官,更好似在说其他什么人,赵祯不笨,也听出了其中意思。 “说回李世民,最出名的是他善于纳谏,尤其是因此造就出一代诤臣魏徵,那真是君臣相得的典范。但是,一切的事物都要看过现象看本质。” “事情要追溯到魏晋南北朝时期,纣王虽然让华夏没有神权的困扰,但是却出现了另一个禁锢社会发展的势力,那就是世家门阀。发展到唐朝时最顶级的门阀被称为‘五姓七望’。但是社会不是只有‘五姓七望’把持的,还有次一级的其他门阀,比如京兆杜氏、京兆韦氏、河东柳氏、河东裴氏、河东薛氏、河南长孙氏、河南宇文氏、兰陵萧氏,这些氏族中有的女子还是皇室李家的后妃,还有源远流长的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甚至隋炀帝的家族弘农杨氏。这些氏族因为在隋莫李唐称帝的过程中站队的问题,分为关陇贵族、山东士族和江南华族,李渊称帝之后原来他代表的关陇贵族就不再是他的助力了,反而称为他帝王权威的掣肘。李渊看到李建成和李世民背后都有关陇贵族和山东士族的支持,所以他扶持李世民这个有能力二儿子和自己占据名分大义的大儿子争权,用来消耗这些家族,形成李家一家独大的局面。这本是阳谋,但是这些贵族也有能人,看出来了,所以他们也用了一计,利用突厥犯边夺取李世民的兵权,逼迫李世民发动了玄武门之变。其实玄武门之变不论是李建成胜了,还是李世民胜了,对这些世家门阀影响都不太大,但是接下来的事影响就大了,突厥二十万大军竟然到了长安城外二十里处。” 周跃说完看向王德用:“看出来什么了吗?” “你是说他们放突厥人进来的?” “不知道,史书上没写,但是突厥6月犯边,李世民7月玄武门之变,突厥8月就到了长安,边境是没有抵抗吗?要知道,李渊可是派了很多精兵猛将在北方边境驻守,包括大唐军神李靖。” 王德用说道:“那是过分了一些,即便再不济,也不至于两月就能打到长安。” “这时李世民与突厥可汗签订了渭水之盟,但是李世民却说那是渭水之耻。诸位想到了什么?” 夏竦出言道:“檀渊之盟。” 赵祯反应过来,这李世民当时是付出了代价的,要不然突厥二十万兵马怎么可能无功而返。 周跃说道:“后世有人推测说,李世民几乎掏空家底。其实是有很大可能的,这些世家门阀要用这种方式压制皇权,他们也做到了,其后李世民为了拉拢这些家族,拼命的往后宫塞人,韦氏、郑氏、萧氏、王氏,甚至自己被后人诟病的李元吉的正妃杨氏。难道以李世民的心胸仅仅是因为好色就做出如此不顾廉耻的事情吗?都是利益。” 赵祯也觉得新奇,平时不是仁义礼智信,就是温良恭俭让,这些前朝的权力斗争谁会跟他讲,欣喜道:“竟有此一说。”晏殊、宋庠、宋绶、冯元这些谦谦君子哪里会想这些,但是说得有理有据,只觉得自己好像看了假的史籍,今日方知权力斗争的残酷。只有贾昌朝直皱眉头。 周跃继续说道:“世家门阀给李世民上了一课,也把李世民坑得不轻。登基后事事都要依靠这些世家,处处要看人脸色,魏徵进谏李世民也是言听计从。从史书上看魏徵也是家国大义,言之有理,但是哪个官员进谏不是先提先贤所言、祖宗家法,然后再提出建议的?我朝的言官上表、朝堂弹劾没有说这些话吗?不会吧?可是为何吕相公说那些多是迂阔之言?” 吕夷简脸更黑了,你小子在这里等着我呢。赵祯看看御案上放着的奏章,是啊,都这么写的啊,难道魏徵也有迂阔之言? “魏徵是什么身份?河东士族,妻子裴氏,河东裴氏。当然,魏徵确实是千古名臣,颇有建树,但是他有没有为自己的家族、甚至河东门阀们争取过利益呢?” 的确,谁敢肯定他没有,古时候的制度与现在不同,在当时的规则内,有的利益还是理所应当的,就像现在宋朝的风气,士大夫逛青楼是太祖赵匡胤鼓励的,放到明朝就是大罪了,哪讲理去? “唐太宗晚年气度不如以前,那是后来臣子的评价。但是您要想啊,他把突厥打跑了,贞观之治使得国富民强,没有外患,自然要小心处理这些盘踞在国内的世家门阀们了,他怎么还会听这些世家门阀的代表们说什么?” 赵祯恍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周小郎,朕茅塞顿开啊。” 周跃却不信:“官家,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不提唐朝,就说我朝,吕相公刚入中枢时,要改茶法,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人是谁?” 赵祯茫然,这一下怎么又说道茶法上了,时隔数年,他确实想不起来当时是谁第一个反对的。 吕夷简嘴角一抽,你丫没完了,老提我干嘛? 周跃替赵祯说道:“孙奭,您的老师。” 赵祯恍然,冯元却坐不住了,这可是他的领路人,周小郎,你要干嘛? “孙先生道德大儒,人品自然不用质疑,后来人说官家之所以仁厚,多是孙先生和冯学士温润敦厚的性格影响。” 赵祯不由想到自己的那位老师,的确温润敦厚,几年前致仕归家养老,很是想念,现在冯元也已经年老,说不得这两年也要致仕。想到动情处,起身朝冯元深深一拜,冯元赶紧回礼。贾昌朝虽然也是赵祯的老师,但是毕竟年轻,心里不免发酸。 赵祯坐回去:“周小郎,你继续说。” 周跃称是,说道:“林特茶法已经有许多弊端,马上又要准备战事,是要改一改了,当然这是朝堂诸公的事,我就是一提。当年吕相公想变茶法,提出过建议,好与不好只有实行之后才能知道,可是却遭到大臣们的反对,为什么?我朝高薪养廉,要说朝堂诸公从茶法里贪墨,臣是不信的,比如孙老先生。但是既然有人反对,那肯定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这些人或是某家的亲戚、或是好友、或是亲近的小吏,在身边倒一倒苦水,吹一吹风,这些大臣就被蒙骗了。” “这件事把吕相公的革新之志打击到了,导致的后果是吕相公从此不再敢大刀阔斧的做事,对朝政也是尽力维持,但是我朝不是新创之初,仅维持就能向好的。其实以吕相公吏治之能,或可成功。” 吕夷简听到这话,如六月饮冰,遇到知己一般,他懂我! 第十八章 你毕竟是天子 吕夷简忽然觉得这周小郎是这个世界唯一懂他的,当年他主持林特茶法改革,刚提出办法,就被朝堂反对,第一个反对的竟然是道德君子孙奭,孙老先生只是年岁太高了,连他的学生,也都是老夫子了,否则也是能当一任首辅的,即使没有入中枢,他也是朝堂人人尊敬的老先生,他吕夷简虽有王旦的支持,也不能对抗。而且茶法本来就是朝廷用来维持边境战事的财政手段,不改茶法朝廷又不吃亏,吃亏的是中小商人和茶农,士大夫团体谁又把这些人当人看过,自然支持的人少,反对的人多。 经此一事,吕夷简没有了雄心壮志,如履薄冰,拼了命的往上爬,就想爬到最高处再实行自己的抱负,但是当了首辅之后,又有一群人每天盯着你看,把你的一切放的最大,阻止你一切想要达成的政绩,只为他们敢言直谏的名声,沽名钓誉。慢慢的,他忘记了初心,开始培养羽翼,只为维持自己的地位。要说他是奸佞,算不上,比起丁谓、曹利用,他要好得多,但是排除异己却又很有手段,让人很不齿。 “前一阵,西夏迎娶辽国贵女,李元昊陈兵边境,其实只是试探,见我朝兵马调动也就退却了,下一步会是进攻回鹘,他们还没有准备好与我朝开战。但是我们准备好应付西夏的进犯了吗?国库存了多少钱粮、多少甲胄、多少弓弩?我年前的提醒只怕没人当回事吧。” 赵祯窘迫道:“朝堂还有许多大事,还未来得及。” 周跃摇头道:“不是未来得及,也不是什么大事。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有什么大事能比得上备战重要?只是有人一直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扰乱视线而已。官家,我说的对不对?” 赵祯沉默,夏竦解围道:“周小郎,民生艰难,朝廷复置各路提点刑狱,朝堂还是有很多大事的。” 周跃讽刺:“呵,好大的事啊。官家,我与你讲唐太宗晚年的事,主要不是跟你说茶法的问题,只要朝堂实行,一定能有所改善。最大的事是你的权力问题。只是,我在犹豫要不要说。” 赵祯不解,我的权力?要跟太后抢权吗?刘娥也警惕的看着周跃 周跃迟疑道:“我说了,以官家的性子,不一定会做,但是我可就得罪一大帮人了。”说完看向赵祯。 赵祯也犹豫,看向刘娥。半晌,帘后发话到:“周小郎,你说。”语气很不善。 周跃说道:“好,既然说了没有立场,那也不怕得罪什么人。我朝吸取唐末军阀混战的教训,所以重用文臣,这是不是朝堂诸公常常跟您说的?” “是。” “他们又骗你。” “啊?” “其实不是吸取唐末教训,而是文臣排挤武臣。建国之初,太祖本就是武将出身,在军中威望无人能及,为何要排挤武将?只是要收回兵权,防止生乱而已。我曾经听人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所以军队必须掌握在皇帝手中。官家,你的兵权在哪里?” 赵祯又沉默。 “太祖传位太宗,但是太宗不善兵事,军中也多是太祖亲信,他急需在军中树立威望,所以举兵灭了北汉。其实太祖已经准备多年,灭北汉不难,但是太宗赢了一阵后,自大了。他竟然妄想一举拿下燕云十六州,赶走契丹人。高粱河兵败,他驾着驴车最先逃跑。这就是不知兵事的后果。” 众人都不敢言语,这虽然是事实,可涉及到当今的祖父,谁敢多嘴。 “这一段是最不光彩的,后人讥讽‘高粱河车神’。” 赵祯牙酸,吕夷简都惊恐的看着周跃,你丫真敢说。 周跃有什么不敢,大臣不敢提,赵祯仁厚,最有权势的刘娥也不待见她这位公公,当年要不是赵光义不同意,她也不至于被赵恒藏在大臣府里那么多年,一直到赵恒登基才进宫。 “经此事,他在军中威望更差,所以开始重要文臣,打压武将,以此巩固权力。文臣自然乘势而起,占据朝堂。可是这样的结果是什么?澶渊之盟,或者说澶渊之耻。中枢没有懂兵事的大将,一群文臣想当然的决定,能打什么胜仗。” 赵祯不愿意周跃这样说他祖父和父亲:“先祖和先帝还是很有建树的,我大宋能有今日之富裕,全是先祖和先帝之功。” “是吗?但是后人对二位的评价可不是这样说的,官家想听吗?” 赵祯又沉默,这他哪敢听。可周跃却不放过他:“高粱河车神不谈,我们就说先帝封禅泰山的事,那真是一件大功德。” 刘娥一听,知道这是反话,但是又不好发火,这件事真宗做的确实不好。赵祯却不懂,问道:“怎么说?” 周跃大声道:“因为自真宗之后,没有皇帝再去封禅泰山了,晦气。” 赵祯被噎得小脸涨红,众人也都侧过脸,刘娥在帘后看不到表情,沉默不语,这里都是务实谨慎的,真宗晚年天书闹剧确实是一大耻辱。 “前人都是什么样的帝王封禅泰山?始皇帝、汉武帝、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不是开国之功,就是盛治之功,真宗守成之君,做太过了。但是他不得不这样做,官家可知道为什么?” 赵祯不语,不仅是不知道,也是不想搭周跃的话,太伤人了。 周跃也不管,自顾自说道:“底气不足,要靠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才能树立威望,哄骗世人。” “如果他手中有兵权,大将全是他的亲信,何须搞这些?臣说禁军是保护您的,但是禁军和您可亲近?如果边境有事,朝堂诸公何人可居中调度?吕相公、薛相公、晏学士,他们懂兵吗?” 赵祯说道:“夏相公、王相公都是懂兵的。” “是啊,他们懂兵,可是近来朝堂弹劾这二位的可不少,我想不需多久,太后和官家不胜其扰是不是要将他们外放?” “不……会。”赵祯急切回答,但是自己又做不了主,看向刘娥。 刘娥坚定道:“不会,朝堂还离不开两位。” “官家,您不是太宗,不需担心武将威望胜过您,该用武将就得用,要不然设军队干什么。朝堂分两院,一掌国政、一掌军事,万不可让文臣染指枢密院。” 贾昌朝说道:“周小郎,言过了吧,武将粗鄙,文臣也有兵法韬略胜于武将的。” 周跃冷笑:“谁?谁这么大言不惭能胜于武将?贾公你吗?我说过大宋会亡,您可知大宋怎么亡的?” “怎么亡的?”赵祯问。 “你们天天说要鉴于唐末武将专权,可是,谁提过南唐故事?李煜只是失去了大、小周后,宋亡时可不止帝王妃子,公主贵女、臣子妻妾、开封百姓一个不落,帝王尚且沦为奴隶,女子会有什么后果?那是可不是妓,是娼。五胡乱华还有个武悼天王冉闵,宋亡时,没有,什么都没有。” 一句话说得众人两股战战,赵祯抿嘴,害怕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宋朝亡国时会这么惨,后世子孙竟然如此不堪。 “曹操攻打东吴,先休书一封劝降,群臣都欲降曹,是吴主孙权力主抗曹,说服大臣支持他的。为什么?因为东吴降了,曹操治理地方还是要靠这些地方大族出身的大臣,唯有他孙权不能活,后主李煜才死了几年?那一江春水的愁可还在警醒官家啊。” “任何劝您远离武将和军队的人,都是在刨您的根,刨您立国的跟,他们想干什么?仅仅是为了排挤武将、抢夺权力吗?不是,他们是想控制您,与造反无异。” 赵祯心中惊讶,是啊,你们这些大臣想干什么? 周跃也给出办法:“其实要稳固您在军中的威望也很简单。” “怎么办?” “我招工做事时,工人都知道我是东家,因为我给他们发工钱。官家给军士发的俸禄是谁给的?军中将校。而且将校往往克扣,军士到手的俸禄十不存五,不仅不能让军士仰慕皇恩,反而心生怨怼。官家只需将俸禄发放的权力收回,他们自然得听您的,而且足额发放,更显官家仁德。但是官家总不能亲自发放,就需要有人做这件事,我朝科举取士冗官众多,无所事事却俸禄不菲,正好做这件事。除发放俸禄外,也可在军中担任书记官,有别与军官,宣传皇恩和朝廷政策,最少百人要有一名书记官,将领造反难上加难,官家就可放心的用他们。将领不能反,则禁军可裁减,军费就会减少。” 贾昌朝喝到:“我等士大夫羞与武人为伍。” “那就滚蛋,当什么官。朝廷的官是官家给的,要的是安抚地方、为君分忧,挑三拣四,那你别来科举啊,天下有的是人想当,不差你这自命清高之人。” 周跃早就看不惯贾昌朝,这时也不客气:“汉立之初,萧何、曹参、周勃、夏侯婴、樊哙、王陵、周昌,都是跟随刘邦沛县起兵的乡亲,一县之地竟有如此多的能臣武将?不是,是告诉您,治理诺大的国家,有一县的人才就够了,经过几年打磨历练,都是能臣,张元、吴昊之流,连科举都中不了,去了西夏,竟能位极人臣,这天下少了谁都照样,即便是吕相公吏治之能,也不是不可或缺。将领必出于行伍,中枢必出于州府,夸夸其谈之辈,要来干什么?当真李隆基昏庸到不用李白、杜甫就是损失?不愿意做的,罢官归乡,三代之内不录,看哪个敢的。” 赵祯不敢答应,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他没有这个魄力。 周跃也知道:“官家,您毕竟是天子,不做也无妨,我不能逼您。”说罢叹息道:“百年之后,帝王为奴、帝姬为娼,神州陆沉,骂的又不是我。” 说罢看向赵祯和帘后,一拱手:“臣言尽于此,还有很多事要做,就不再打扰诸公商议大事了。告退。” 赵祯双眼通红,眼看着周跃走出去,不能言语。 刘娥内心强大,强撑这说:“周小郎的建议,众卿说说吧。” 第十九章 影响 周跃走后,中枢也开始议事,鉴于周跃说的“帝王为奴、帝姬为娼、神州陆沉”,没有人敢敷衍,最后决定在朝会上提出,看看大臣们的反应。 当天晚上,中枢的事就被传出,有的大臣三五相约,在樊楼、在青楼、在酒馆,人人议论纷纷,大臣议论被旁边小厮、行首听到,又传到大街小巷。百姓谈的都是《西游记》的事,文人士子却都在谈军中任职的事,各自关心各自的利益。 百姓传言可不会向周跃那么含蓄,神仙吃人的话都被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了,有的义愤填膺的说:“那些当官的,没有中举前也多的是贫寒之家,当了官就花天酒地,有几个真为我等做主的?与我等言语时,鄙夷之色溢于言表,生怕污了它们。那神仙岂不是更甚,我等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血食供奉罢了。” “老汉我以前住郑州,常听说有百姓上山砍柴,被少室山的和尚赶,有甚者更是打伤人命,哪有出家人慈悲的样子。” “相国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听说当年老和尚为了谄媚官家,说现实佛不拜天上佛,笑话,天子还用拜你家佛祖?” “就是、就是”众人说道兴奋处,都附和。 “我还听说过一件事,当时就觉得蹊跷,现在想来,更觉得可怕。” 众人纷纷围过来,要他说说。 “江南那边有个寺庙,建在山崖上,本来没有多出名。后来有一家员外的妾室去庙里求子,天晚不便下山,就住了一夜,后来就真的有孕了。名气传开后多有去求子的,那寺里和尚说需住一晚沾沾佛气最灵,去求子的多是女眷,你说这和尚非要这些女子住在庙里干什么。而且,时不时有人失足跌落悬崖,官府也不便勘察,你说蹊跷不蹊跷。” 有聪明人听出了意思:“莫不都是些淫僧,不从的就推下悬崖,谎称失足?” “我可没说,谁知道呢,反正就这么个事儿。” 众人又议论纷纷。 有学子们也在议论:“听说朝廷想让以后试子进军中为官。” “那又如何,国朝养士百年,正是为君分忧的时候,去哪里为官不能做出一番事业。” “就是就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凭我等才学,正好约束武人。” “哼,我等夫子传人,怎可与武人为伍?”有人反对。 “我听说是叫书记官,仍是文成,与武将不同。” “那也在行伍,匹夫之流。” “曾大郎,我还听说不奉命的,罢官还不算,三代不录为官,你若真中了进士,当真不去?” 那个叫曾大郎的又沉默不语。 “那个周小郎还说,我大宋亡国之时,外族入侵,野蛮得很,抓了官家为奴,帝姬为娼,这开封城里家家不能幸免。” “岂有此理,当我汉家无人吗?我若中举,必请命入军伍,杀他个片甲不留。”有义气的学子听了发狠道,许多人也附和。 几天后早朝,大太监唱到有事及早进谏。众人一时间都不言语,都知道今天要商议冗官进军营任职的事,本想反对的,但是想到“帝王为奴、帝姬为娼”这八个字,又都不敢出列,这事出来赞成,得罪后辈,出列反对,又怕被后人说是奸臣,举棋不定。 这是范讽出列道:“太后、官家,臣听说有大臣谏言,发朝中未任实职的官员在军伍中担任书记官,不知可是真事?” “确有其事,不知众卿以为如何?”刘娥承认。 “臣以为可行,我朝养士百年,冗官、冗兵,正是为君分忧之时。” 赵祯却诧异不已,什么时候范讽这么好说话了。 “范卿有心了,其他人呢?” 见有人带了头,各部尚书、三司、大理寺、谏院都出列赞成,赵祯完全不知道那八个字对大臣造成了多大的压力。 见皇帝点名,吕夷简说道:“太后、官家,这书记官需是文官序列,尚需确定品级、职责,也要确定晋升之道。” “那就由王卿和夏卿你一个折子,中枢审定。”刘娥点了王德用和夏竦的名,二人领命。 事情竟然就这么轻易解决了,最高兴的事是赵祯,有了这些书记官,他的权力将进一步伸向军方基层,如果做的好,或许真如周跃所说的威望比肩太祖。 周湛终于被任了官,因为是乙榜第一,没有被发放到军中,而是被任命为海州知县。因为一大批官员被任命,大部分被任命在军中,有运气好的,就在京城禁军,有的被任在西军,有的在北军,还有的在地方周府的驻军。一时间京城外长亭都是送别的。周跃也送周湛,说京城的工厂理顺了就去海州,到时要在海州建一个大大的码头,等挣够了钱,就修一条海州直达京城的水泥大道。这话把周湛和郑氏笑得,都不信周跃能有这么有钱。 几个月后,又有大事发生,与周湛同科的进士陈希亮出任长沙县知县,长沙县有一个和尚叫海印,法海加佛印,听名字以为是什么有道高僧,实则是个硕鼠。海印因为和太后刘娥有旧,众多公卿士大夫为了攀附太后,争相与海印结交,海印依仗权势强占了长沙百姓的田地,百姓告官,没有人敢管。陈希亮一上任,还没有摸清长沙县情况,有百姓见是信任的知县,就试着前来告状。陈希亮明察暗访,掌握了海印和其手下僧人的罪证,直接下令拿人。朝堂上陈希亮说道:“果然如周小郎所说,这些和尚一个个脑满肠肥,喝人血、吃人肉,为祸人间,全是妖僧,我大宋的律法就要惩治惩治你这些方外之人,看看是佛大还是天子大。”最后定罪问斩,长沙百姓人人称快。奏疏送到京城,刘娥也是错愕,当真书里写的都是真的,满口阿弥陀佛,满手人血馒头,还打着她太后的名义,真真可恨,随机下令各州府清查寺院侵占百姓田地之事,一时间天下反佛,查出僧人不法之事众多,件件骇人听闻,连相国寺都没人去进香了。 海印的案子刚结,陈希亮有接到有人举报,说有人伪造凭证给一些输粮户,送到官府充当税粮,事情败露后,这些输粮户将被处死。陈希亮察觉不对,这些输粮户连字都不认识,怎么可能造假,于是秘密调查,发现是一些小吏欺上瞒下。事情结案后,陈希亮名声大噪。赵祯因为陈希亮颇有作为,升了他的官。 吕夷简也开始着手茶法改制,自从周跃却说皇帝改茶法、备边事后,吕夷简对周跃极为推崇,常常去工厂寻找周跃谈天说地。 “吕相公,我躲你还来不及,你却隔三差五就来,以后言官弹劾你,说不得也要将我连带着。” “周小郎,你那天点明说文武之争时,就已经得罪光了,还要迁怒与我。” 回到周跃的小楼,周跃沏了茶,两人落座。 “周小郎,你这茶与别处不同啊。” 宋人喝茶多是煮茶,还要放姜片等杂七杂八的东西,或者是抹茶,周跃着实喝不惯,就托人在杭州买了几亩地,专种茶叶,用炒茶法制作。本来只是自己想喝,雇几个人的事,不想有人却因为冲泡简单,很多人效仿,周跃觉得这是商机,就又让宋伯去南方买地种茶,扩大规模。恰逢吕夷简改革茶法,由朝廷掌控变为商业行为,周跃的茶园也很快盈利。 “陈希亮的事,听说了吧?现在百姓因为你,多不信佛了,连相国寺都没人去了。” “我华夏百姓最在乎实际,宗教在我朝成不了气候。但是我听说了他另一件事,吕相公没有什么想法吗?” “你说郴州竹厂案,这又能有什么想法?” “你说官员能去军伍当官,为何不能做小吏呢?” 吕夷简当场反对:“怎么可能,小吏五官无品,官员怎么回去。” 周跃缓缓说道:“那要看朝堂怎么实行了,如果小吏也有品级呢?我朝也有小吏做得好被升为官员的,如果官员以最低一品任为小吏,又有升迁之道,也未必不行,总好过领着俸禄无所事事。自古以来都说皇权不下乡,多是乡老自治,可是这些乡老、小吏多是当地富户,欺上瞒下、为祸乡里的事没少发生。朝廷官员在地方上,有能力的或可有所作为,没有能力的就被蒙蔽,做个糊涂官,这是道理吗?有的官去了军队,不一定能做得好,那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如果在地方任胥吏还做不好,那您觉得他适合做官吗?” 吕夷简沉思,事情是这么个事情,但是他谨慎惯了,一时间不知道能不能做。 第二十章 发展 “相公今晚若是有空,我会放一部纪录片。” “今天又要放电影了吗?” “不是所有的剧目都是电影,短小完整的叫电影,连续几集的叫电视剧,多是剧本改编、人为演绎的,今天放的叫纪录片,多是史实研究。入夏了,天气炎热,工人有没有什么消遣,就放一些,长长见识。” “今晚放的什么?” “人类起源。” “盘古开天地、女娲造人的故事吗?” “不是,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现在一时讲不清楚,您看了就懂了。” 周跃的小楼前又开始放电影了,这让附近的农户和工厂的工人很开心,文人士大夫们还能去得起樊楼、青楼玩耍,这些社会底层的人又能去干什么?这也是为什么以前都是一家兄弟姐妹好几个的原因。 周跃今天放映的纪录片从宇宙大爆炸开始,一直到人类社会的形成,看得吕夷简目瞪口呆。 “周小郎,这是真的吗?” “大概是吧,其实宇宙的形成还存在各种这样的疑问,但是主流科学是支持这种说法的。我们所居的大地是圆球,这已有人提出,并不难理解。人类的起源也大致是这种流程,有考古人员发现早期物种的骨头,经过检测能判断年代,我华夏最早的人类在大理云南一带和辽国陪都析津府一带,那里当时可能最适宜生存,经过气候变迁、人类迁徙,慢慢形成了如今的社会。” “那是有这样的能力,为何要研究这些?” “那研究什么,孔孟之道?孔子说过的话明明白白的写在那里,随便在大街上找一家书行就能买到,还用研究吗?您可知道这天有多大、地有多广?世上可还有比我们更先进、更强大的国度?地震怎么办、洪水怎么办?民生艰难,我们要应对的是所有的未知,故纸堆里找不到出路的。” “你是想找未来的路?” “路我知道怎么走,只是看不惯你们浑浑噩噩,又对我指指点点的蠢样子。” 吕夷简尴尬,被人怼了。 “今天请您看这个是想说其他的,天下万物都讲究优胜劣汰,适者生存,我朝取士众多,却少有罢官,虽说太祖许诺优待士大夫,可也没有说过打不得、骂不得,可千万别把‘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当真了。” “老夫明白了,容我慢慢思量。” “我只是个小官,每日连点卯都不去,说不得哪天就被罢官了,最后给您说一件事。” “什么?” “我朝两府大臣,多是上上下下,本是惯例,以您的资历和本事,近几年即便下去了,也很快会回来,官家年幼,离不开你处理国事。” “就这事?” “不只,即便要放你,也要找些理由,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速来管不住嘴,官家今天说的话,明日就能传到李元昊的耳朵里,所以更瞒不住您。” “什么……意思?”吕夷简不懂周跃要说什么。 “原因知道了,也不用记恨,影响不了您的地位,更不要试图报复,付出的代价是您承受不起的。” 吕夷简大概听懂了,有人会得罪他,他报复了,但是后悔了。点点头:“老夫记住了。” 临走时吕夷简问道:“你父去了海州,你何时过去?” “还早,这里的工程要亲自看着,翁翁年岁大了,我还是会在京师待几年的。而且,产业越来越大,需要的人才也会越来越多,还要招收一些孩子,从小教他们,才能再发展。” 吕夷简告走后,有一段时间没有再来,周跃没有在管过朝堂的动静,一心扎在自己的事业上。年底的时候,高炉建成,很快他发现炼钢厂建不下去了,因为没钱了。他只能一边挣钱,一边又把钱全投到钢厂建设中,甚至工人的数量一度超过千人规模,加上各个工厂,周跃直接雇佣的就有近万人。这时候的劳动力极其廉价,工人工钱不多,又都是暴利,周跃的财务状况还能勉强维持。 一日放工后,周跃组织工人开了一次大会,讲了要招收学徒的意思,工人大多是愿意的,因为学徒工有工钱拿,但是周跃的学徒工没有工钱,这就让工人不愿意了。 “我找的是学徒,教的也是我知识,就像私塾、学堂,但是私塾、学堂教的是四书五经,考不上进士就废了,我的学徒学的不好可以在工厂、商铺做个小厮或者掌柜,学得好的可以跟在我身边做事业,以后也是有大本事的,可不是让他们来做工的。” “私塾要束修吗?”有大胆的问。 “不要,学堂管两顿饭,跟工人一样,但是一旦来了,无故不能缺席。 “那东家招几岁的孩子?” “八岁到十岁,超过了就不行了,因为我的产业不断扩大,以后每年都会招,大概要学十年,十年之后考核,成绩突出的留下,淘汰的也会有安排。” 工人们窃窃私语,不知道该不该送孩子来。 “怕啥,咱家里的地都卖了,小崽子在家也没事做,还不如跟着东家学个本事,就算学不成,也能在东家的铺子里有份营生。” “就是就是,学徒还不要钱,咱做个把年工,手里攒些钱,又能买几亩地,说不得以后还能当个富家翁嘞。” 也有犹豫的:“我还是想攒些钱把孩子送到学院去,以后要是考个举,那不是光耀门楣。” 各有各的想法。 第二天开始报名时,竟只来了十几个,有的人想送孩子来,但是看其他人家没有送,也在观望。周跃没有多少失望,这个时候的人一旦有些条件,都会想着送孩子去书院,不过有十几个也算不错了,毕竟每年都会招收,当第一批学子毕业时,学生人数大概会超过百人。有个二十年时间,那时周跃也才二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随着产业发展和升级,学徒会越来越多,可用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过年后就要开始对第一批学生进行授课,年前竟然又有几家送来孩子,正好凑了二十人,有一家人想送孩子来,但是小孩已经十一岁,周跃说今年才二十人,多一个少一个不打紧,就一并收了。因为家庭条件好,平时出穿不愁,周跃九岁已经比这些同龄人高出一个头,要做他们的先生竟看不出怪。 年后是上元节刚结束,第一批学子开始上课,周跃先教他们识字,用的是依旧是拼音,只需要改变拼法也能用到现在的字上,教的是简体字,字的简化更有助于普及,反正又不是教他们考秀才,自己怎么方便怎么来。第二们功课是数学,用的也是阿拉伯数字,其实阿拉伯数字现在已经传入中国,只是还不被人们所接受,但是要学数学,阿拉伯数字确实是要方便很多。 有家长回去问孩子学的什么,但是大都听不懂,只知道是识字和算学,也就不问了。 第二年发生了两件大事,二月李宸妃病逝,赵祯有些失落,他虽然不知道这是他的亲生母亲,但是这一年多李宸妃对赵祯的好他是知道的。刘娥本来打算用嫔妃礼下葬,但是吕夷简坚持要厚葬,赵祯很疑惑,不明白吕夷简为什么这么坚持。刘娥想到以前周跃说过的话,没有反对吕夷简的提议。这算是吕夷简政治投资最成功的一件事。 第二件事是李元昊老爹李德明没了,李元昊可没有像赵祯一样难过,并露出了自己的獠牙,让汉奸张元、吴昊仿照宋朝管制,草拟西夏制度。这件事被边将种世衡专门就此时奏报了中枢,刘娥、赵祯和两府大臣看到后没有言语,已经知道他有不臣之心,没有多少惊讶,只是加快了战争准备。 第二十一章 告状 李宸妃的薨逝和李元昊的崛起并没有对大宋造成多大的影响,至少目前没有。 周跃在高炉建成之后,开始了招工,招完工是岗前培训,每个工种都有不同的培训内容,这让周跃更加忙碌,以前在小高炉工作的员工被任命为这座炼铁厂的中高层。刚开始户部盐铁司给的矿石根本不够用,甚至一天给的铁矿石都不值得开一炉的,往往要积攒好几天才能用一炉。因为这事,周跃找了新任三司使晏殊好几次,晏殊这个甩手掌柜那是真的不管事,全是手下的小吏在管,小吏又不敢做主,一直按惯例分配,给周跃的还是从盐铁司匀出来的,这让周跃格外气愤,这能忍? 第二天,直接一纸诉状告到了开封府,开封府尹程琳看到周跃来告状,也没有升堂,拉着他问道:“周小郎,你状告谁啊?” “状告三司使晏殊尸位素餐,告三司户部违反契书。”周跃大声喊道。 程琳一惊,哪有在开封府衙状告朝廷的,仔细问了缘由,了解了事情后劝道:“周小郎,这些事你可以去找晏学士商量嘛,哪有在开封府告朝廷衙门的?” “怎么,程府尹也尸位素餐,还是不敢管?” “你这小子,怎么说话,回去罢。”程琳不想理周跃,觉得是胡搅蛮缠,直接开口赶人。 “那好,开封府不管,那我就到御前告状。” “你愿意去哪告去哪告,胡搅蛮缠。”程琳见周跃还要去皇帝面前告状,直接生气了。 当天晚上,周跃照例放电影,这次放的是《三国演义》,然后再放《新三国》,两部各有各的特点和风格,但是同样都很好看。因为场地够大,足以容纳近千人,所以每晚都有城里的商人、官员和学子来,但是城里来的人只能站在外围,工人却可以坐在前排,这让很多读书人很不悦,周跃却不管,这是他给工人看的,又不是伺候文人士大夫的,只是有时候朝堂的一些官员来了直接坐在前排,工人不敢说,周跃也不想管,毕竟是宋朝,多少要给些面子。 但是今天好死不死晏殊和程琳都来了,而且大喇喇的坐在第一排,与周围的官员谈笑风生。 周跃看着就来气,直接用喇叭说道:“前面那几位穿红袍的,你们哪来的?” 晏殊疑惑,什么意思,周小郎又发什么疯:“周小郎,何意啊?” 周跃不客气道:“我每晚放电影是给自家工厂工人消遣的,你们是什么人,占了工人的位子。”这时又装作刚认出来:“哦,是三司使晏大人啊,朝堂公务繁多,大人还有心思来这里消遣?” 程琳知道周跃为什么这幅作态了:“周小郎,你这是干什么,晏学士与你祖父同朝为官,不可无礼。” 周跃可不惯他,有用身份压人,也不看看地方:“呀,尸位素餐的程府尹也在啊,这片地是我家的,我给谁用不给谁用是我自己的事,你要不服气明天带人来抄了就是,现在可以滚了。” 程琳闻言怒目圆瞪,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这面子算是丢光了,白天刚赶人走,晚上就让人指着鼻子骂,又不知道怎么还口,拂袖而去。 晏殊也看出来周跃不待见,也起身走了,还问程琳怎么回事,程琳没好气的看了看晏殊,你老夫子是真的拎不清啊,要不是你我能这么丢脸? 周围的士子看晏殊和各位官员都走了,也不敢再带着,得罪晏殊,也纷纷跟着走人。老百姓不明白,也无所谓,你们走了反而空出地方,继续留在这里。热闹依旧。 隔天大朝会时,周跃罕见的来参加了,大朝会几百名近千名官员,低品级的官员根本站不到大殿里,多是想在皇帝、宰辅面前露露脸,也没人在意周跃。但是周跃年纪小,又是周家工坊的东家,还一举推动了官员入伍的政策呢,现在还要推动官员为吏的制度,这让他在这群官员里很出名,纷纷侧目。 周跃身边站着一名官员,小声问道:“周小郎,听说你昨晚把晏殊大人和程琳大人都骂了?” 周跃气愤道:“是,都什么玩意儿。”看了一眼这人“你哪位?” 这人呵呵笑道:“我叫富弼,河阳判官,回京述职。” 周跃一听这人是大名鼎鼎的富弼,就说道:“富公啊,你老丈人就是个糊涂官,你劝他早点致仕吧,误国误民。” 富弼哪里不知道他这位岳丈大人,爱惜羽毛、明哲保身,喝喝酒、写写词还行,要让他有作为,那是真的难,笑笑说道:“你一会要参他?” “是。” “好。”富弼就这么看着周跃笑。 周跃疑惑,这富弼是真不把老丈人当回事。 太监唱到:“有事及早。” 周跃一听,来了精神:“臣有事。” 宫殿大门敞开,刘娥和赵祯也能看到大殿外,问道:“何人奏事?” 周跃大步走上殿中央:“臣……我是个什么官来着?不重要。臣周跃,参奏三司使晏殊、开封府尹程琳尸位素餐、懒政不作为。” 赵祯看到周跃小小年纪在下方奏事,连自己什么官职都忘了,也是好笑。说道:“怎么回事,你细说。” “臣前年与三司签订契书,户部每日需供应臣铁矿石一百万斤(十吨),如今却连一万斤都不足,臣找三司商议,晏殊一问三不知,让小吏敷衍臣。臣去开封府衙告三司不依契书履约,开封府尹程琳畏惧晏殊,不予立案。这两人尸位素餐、官官相护,欺我年纪小,官职低,臣的铁厂承诺每年给朝廷四万万斤铁,如今矿石不足,如何履约?届时朝堂问罪,我如何交代?” 赵祯惊奇,周跃还去开封府状告三司,还能这么干的吗?看向晏殊和程琳:“两位,可有此时?” 晏殊这时想起是有一日周跃来找自己说这事,只是当时他的心思全在李宸妃的丧事上,没当回事,让手下去处理了,没想到会惹了周跃,难怪那天晚上与自己难堪。这时副手叶清臣出列回道:“确有此事,只是盐铁司的用度分配自有制度,没有多余的分配给周小郎的铁厂。” “那是你的事,契书上盖的是三司的大印,朝廷做事就这么草率吗?” “胡大人年前致仕,未交待如何调度,一时间哪里去弄那么多。” “胡公致仕半年了,三司事物就没有人管了吗?这半年没有三司主官吗?” 赵祯看不下去了,问晏殊:“晏卿,你来说。” 晏殊赶紧认错:“官家,是臣失职,那是李宸妃新丧,未管好分内事物。” 这本是开脱之词,这时刘娥不悦道:“李太妃丧事有礼部官员料理,你三司忙什么。”又下令道“既然是早有契书,你尽快拿出章程,把周小郎铁厂的供给补足,那里半年产的铁比户部一年都要多,这是大事。” 晏殊唯唯称是。 赵祯又问周跃:“可还有事?” “臣的事情是解决了,但是朝廷的事还没解决,臣听过一句话‘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他二人失职之罪有管家定夺,臣年销冠微不便过问。”说完告退。 这是逼赵祯处罚二人,但是又不强行逼迫,决定权在你,你自己看着办。赵祯也是苦笑,看向帘后的刘娥,刘娥不说话,不知道想什么,赵祯也不好决定。 周跃路过晏殊的时候还不忘嘲讽一句“庸官”,晏殊羞得老脸通红,程琳气的脸色酱紫。 大殿上群臣愕然,这周小郎的话也太毒了,这是不把俩人气死不罢休啊。 夏竦苦笑看向身旁的周仪,这人从周跃叫道“臣有事”开始,先是一惊,然后就开始眼观鼻鼻观心:“周大人,你这孙子真牛。” 周仪嘴角一抽,这小子从第一次跟自己要钱开始,就不是他能管的了,做的事也没跟家里说过,反而家里都是周跃在养,现在上朝坐车、下朝看剧,过得那叫一个自在。周湛赴任的时候,周仪为了让他在地方上广施善缘,把这几年攒的俸禄一股脑全拿了出来,自己现在吃的、用的,都是周跃这个孙子给的,怎么管? 知道这小子能闹腾,谁知道今天闹腾到大朝会上了,看来要赶紧致仕了,心脏受不了。 话说周跃出来后就被富弼拉住了,周跃问他干嘛,不会是想替自己老丈人出头吧。 “周小郎,你要注意了,我回京的路上听到有人要找你麻烦。” “谁?我可没得罪过谁,刚得罪的俩还在里面。”周跃疑惑。 “听说是一群大和尚,有人四处串联,好像说要找你要个说法。” 周跃了然,不在乎道:“佛祖来了也不怕。” 第二十二章 大和尚 经过富弼的提醒,周跃知道要有和尚要来闹事,话说的轻松,还是要做准备的。 “廖师傅,帮我按图纸筑一批钢管,样式和尺寸都在上面了,你看一下需要多久?”周跃找来自己厂里的大匠,将一份图纸交给他,图纸画的是一些长短不一的管,管内有螺纹,标注有需要的钢材型号、长度、内外直径等。 怕图纸外传,其他零件交给了另外几个老师傅制作,因为周跃经常找这些老师傅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次也没有人在意。 “半月应该能做出这一批。”廖师傅也不问干什么,因为问了自己也不懂。 “那好,一定要精细,这一批东西比我那辆车还重要。”教了家里两个谦客开车后,现在周跃那辆车给周仪用了。 枪支在这个时代其实并不是需要禁忌的,重要的是子弹,没有子弹,它甚至不如一般的矛、戈和刀剑好用,所以除了弹壳和弹头由工人打造外,周跃要自己组装、制作这一批子弹。 半个月,零件陆续做好,周跃组装后就把东西放在自己的家里。这些东西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现在并不是用的时候。 又是夏末,本来周跃赶走晏殊、程琳开始就很少有官员来看电影了,但是自从吕夷简、夏竦又来了两次后,这群红袍、绿袍又开始来了,甚至富弼还来过一次。周跃不是要与这些官员为敌,只要他们不影响自己的产业,也就由他们了。 晏殊和程琳再也没有来过,那次朝会结束后刘娥也没有过分处罚他们,只是罚金。罚金对于这些官员来说不痛不痒,只是面子上挂不住。程琳虽然没来,但是依然每天派衙役来维持秩序,生怕再发生点什么事又被周跃抓住把柄。 这天本来是今年最后一次放电影了,但是今天坐在前排的竟然一水的大光头。自从晏殊、程琳被骂,后来的官员都不敢再坐前排了,文人士大夫更是只敢在外围,这群大和尚竟然敢占了前排的位子,周围的工人敢怒不敢言,一些看热闹的也在窃窃私语“这会看周小郎怎么办”。 周跃对着麦克风大声道:“前面那群秃子什么人,是我厂子里的工人吗?” 这群大和尚第一次来,哪里见过这么大声的人,吓了一跳:“只听闻我佛门有狮子吼,也不曾见过,周居士竟然会。”定了定神,为首的大和尚说道:“我是相国寺住持秘演,今日来的都是我大宋有名的大德高僧……” 周跃不等他说完:“管你们是谁,要饭都要到我这里来了,都给我走开。” “周小居士,我等不是来化缘的,今日来访是想与你探讨佛法……” “要饭就要饭,非叫化缘。还要探讨佛法,这是要饭的流程吗?走走走,别碍事。” 有脾气火爆的和尚说道:“周小郎,你好不懂道理,我们千里迢迢从各地来此,话还没说两句,你就赶我们走。” 周跃嗤笑道:“谁请你们来了,我又不认识你,莫挨我。”有对底下苏伯的儿子说道:“苏大郎,一人给他们个饼,打发他们走。” “周小郎,我们不要饼,我等是来与你理论来的。” “理论什么?我占你家地了还是偷你家人了?有你去官府告,别来我家闹。外面的衙役,这片地是我家的,现在有人在我家闹事,帮我赶它们走。” 这群衙役因为周跃告程琳的状,本来就不待见周跃,现在这群大和尚又都是各地的高僧,不敢管,就说道:“周小郎,人家找你评理,你总要看看人家说什么吧。” 周跃这才反应过来,合着你们也是群软柿子:“那行,你们不管事,明天我就去太后和官家面前说说,开封府尹御下不严,见人私闯名宅都无动于衷,看他程琳有什么话说。” 衙役们慌了神,这周小郎是个混不吝,真要是再告一次御状,程府尹还不收拾他们。于是对秘演说道:“大师,这周跃嘴刁得很,你们还是先走吧,不要为难我等。” 秘演看出来周跃不会跟他们讲理,就招呼众和尚:“今日看来是不成了,我们先回,明日我等去求见太后和官家,让他们来给我们主持公道。” 众和尚纷纷附和,才走开,但是也有不甘心的,站在远处。 周跃见和尚们走开,说道:“今天我们看电影,讲一位后世的民间大侠锄强扶弱的故事。” 周跃临时决定换剧,要放就放这群大和尚为非作歹的电影,翻来覆去找到一部《黄飞鸿之铁鸡斗蜈蚣》,这部剧里最招人恨的就是空空真人和本能寺的一群和尚,最合适不过。 远处站着的大和尚们就不淡定了,这不是打脸吗,还要上前理论,被衙役拦住。 第二天,一群大和尚就求见太后和皇帝,这几位都是各地寺院的住持,大相国寺又是皇家寺院,所以很容易的就见到了刘娥和赵祯。在中书的几位宰相也都在,见这么大阵仗,也都赶过来。 刘娥问道:“诸位大师傅来此何事?” 秘演回道:“去年周小郎写了一部书,原是讲唐朝三藏法师取经的故事,但是近来有人传出话来,尽说些污蔑我佛的事。昨日我等去找周小郎说理,被赶了出来,不得已求请太后和皇帝为我等做主。” 刘娥一个头两个大,那周跃是真能惹事,前一回撵走了晏殊和程琳,现在又撵走了一群大师傅,次次都闹到宫里,我成了给你擦屁股的了。 “来人,去传周跃。” 小太监领命就要走,吕夷简意味深长的提醒道:“客气些。” 小太监走后,刘娥问道:“吕卿,何意?” 吕夷简解释道:“周跃脾气怪,工厂工程繁多,最近听说招了一群学徒,每日忙得昏天黑地。宫里的人不了解,若是颐指气使,怕被周小郎再赶出来,反而坏事。” 秘演问道:“他连太后、官家派去的人都敢赶走?” “他连我都敢赶,一个宫人他怕什么。” 刘娥和赵祯听了也是惊讶。秘演听了更是心中忐忑,这次别看来了这么多僧人,也许未必能讨得了好。 周跃正在给孩子们上课,有太监进来说道:“周大人,太后和官家传唤。” 周跃不悦道:“出去。” 小太监不明所以:“周大人,太后和官家正在等着呢。” “滚出去。” 周跃可不管谁等着,耽误他讲课就是不行。 小太监被吓了一跳,这位爷别看年纪小,可是敢在大朝会上告御状的,还告成了,把晏殊和程琳搞得灰头土脸,首辅吕夷简更是特意交代要客气些,更是不敢招惹,只能退出去干着急。 从上午一直等到快中午,近一个半时辰,小太监从原来记得团团转到坐下,再到昏昏欲睡,周跃才出来。 “走吧。” “周大人,您可真是心宽,这都什么时候了,才出来。”小太监见周跃好了,唠叨起来。 周跃也不解释,大步走出。他没有直接往皇宫去,而是让人从工厂赶出一辆牛车,自己回家拿了东西,才带着小太监一起走,这时候才觉得没有车是真的不方便。 到了皇宫时已经接近中午,刘娥、赵祯和两班辅臣自然不可能等到现在,吕夷简几位已经回中书继续处理政务,刘娥留下一众大师傅在崇政殿讲经,赵祯在一旁直听得打瞌睡。 这时候小太监进来说道周跃到了。刘娥不高兴道:“叫他进来吧。” 周跃进来行礼,刘娥说道:“周小郎,为何来这么晚?” “不晚,天还没黑,不知太后召见何事?” 刘娥怒道:“你倒是牙尖嘴利,我让人卯时去找你,你午时才来,还说不晚。你当皇命是什么?” 周跃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是站着,也不答话。一时间殿里安静下来。这时吕夷简进来,看到气氛诡异,问道:“周小郎,怎么回事?” 周跃回道:“太后怪我来得晚,我不知道怎么说。” “那你为何来得晚了?” “私事耽误了。” 吕夷简有心帮他,就对刘娥说道:“太后,周小郎毕竟才十岁,很多规矩不懂的。” 刘娥看周跃就那么站在那里,也不说话,想是被吓到了,自己一个帝国最尊贵的人为难一个孩子确实说不过去,就顺着道:“好,不怪罪你了,今日召你来是这几位大师有话与你说,你好好回答。” 周跃称是,又对吕夷简拱拱手,就是不看大和尚。 第二十三章 躲不过 “周居士……”秘演刚开口就被打断。 “你别叫我居士,居士是居家修行之士,我可当不起。” 秘演牙酸:“好,周小郎,《西游记》可是你写的?” “不是,书是施耐庵写的,我只是印出来。” “那这些书里说我佛门吃人可也是你说的?” “只是一种说法。” “怎可如此污蔑我佛家。” 周跃看向秘演,疑惑问道:“你们不是出家人吗,怎么如此看中名声?” 老和尚口念一声佛号,徐徐说道:“佛家讲慈悲为怀,你这样污蔑,我等如何教化世人?” 周跃嚯一声,不削道:“教化世人,好大的口气,世人需要你教化什么?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岸,羞不羞。” 秘演道:“周小郎,我佛家讲世人皆苦,需佛法度化。” “哦呦呦,真是慈悲为怀啊。”周跃故作姿态夸赞道:“你出家人,了却红尘,怎么还要管红尘中事,你六根不清净啊。” 周跃一直拿出家人说事,这让老和尚很不好应对。 “既然你们跟我讲佛,也好,今天不早了,午后还有事。明日晚间,我们在大相国寺门前论一论天下宗教。太后、官家届时也可来听一听。” 赵祯想看热闹,刘娥因为年纪老了,更想多见识后世的东西:“好,我与皇帝会去的。” “既如此,臣告退了。” “退下吧。”刘娥又对大和尚们说道:“诸位大师傅,既然周小郎要明日再说,想来是要准备,我派禁军去维稳,到时你们与他论说清楚罢。” 老和尚们口念佛号,这次来就是要找周跃麻烦,只要周跃站出来应战就好说。 周跃行礼往外走,走到一半,想起还带着东西,犹豫着要不要拿出来,回头又看向上首帘子后的刘娥。 刘娥也看出了周跃好像还有话要说:“周小郎,还有何事?” 周跃想了想,还是没有拿出来,随口应付道:“晚上天凉了,太后和官家多穿些。” 刘娥和赵祯都是一愣,刚才训了他,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现在又突然关心自己,觉得有趣,其实她们哪里知道这只是周跃随口敷衍的。周跃上一世从事科研,脾气执拗,对人情往来都不是很在意,说的话也分情况,要是涉及工作,句句都是重点,要是别的,大部分又都是敷衍之语。 待众人走后,刘娥问道:“周小郎倒是有趣。”赵祯点头。 吕夷简自从新茶法实施以来,对周跃及其维护,说道:“臣与他接触多些,性格惫赖、脾气古怪,但是心地却是极好的。” 刘娥对吕夷简维护周跃的行为心知肚明,也不多说什么。 周跃出了皇宫,回到周府,老爷子周仪在前厅会客。他是礼部尚书,算是实职官员中最清贵的,若是有心入中书,也不是不可能,就是周仪性情平淡,不争权,才一直在这个位置上不动。即便如此,作为朝中大员,每日也有许多官员前来拜访。 “你可真是难得回来啊。”周仪见周跃回来,揶揄道。 “翁翁,我明天有事,要用车。” “先去跟你祖母问好,她都几日没见你了。” 周跃称是,往后院去。崔氏拉着他嘘寒问暖,正好晌午,留着吃饭。等他返回,周仪已将访客都打发了。 “我问你,听说昨天有僧人去找你?”周仪拉过周跃问道。 “是,话本影响了他们收入,来找我理论。” “你可有想好对策?” “写书的时候就想到了,大和尚好对付,就是怕一群小和尚。” “怎么说?” “大和尚讲理,小和尚不讲理,又有不法之徒为了躲罪,托身寺庙,就怕他们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来。”见周仪皱眉,又宽慰道:“不过也无妨,我请了些西北回来的老卒,每日跟着,不会出事,已经派了八人去海州,有我写的信,看家护院足够了。翁翁是当朝二品,没人敢惹,最安全。” 周仪敲打道:“就你最聪明,但这总不是办法,冤家宜解不宜结,要把这事了了才行。” 周跃说道:“知道了翁翁,明日在相国寺与他们论佛,太后和官家都会去,到时候分说清楚了就行。” 周仪点头,让周跃开车走了。下午继续给孩子上课。 其实周跃哪有那么好说话,一定要好好敲打敲打这帮大和尚,有心人传流言的时候,你们往我这边凑,现在被摆了一道,又腆着脸来要说法,既贪又奸。 第二天傍晚,周跃开车拉着设备来到相国寺,在门前两颗柱子上架起幕布,把投影、扬声器都装好,坐在一旁。 各地的大和尚这几天都是住在大相国寺内的,见周跃来了,都走出来,也不与周跃搭话,坐在台阶上诵经。 周围渐渐围拢来一群人,今晚周跃要和大和尚论佛的事已经传开,国子监和在京城游学的书生都来了,有的甚至左拥右抱,不知道带的哪家青楼的行首。朝堂的一些官员听说太后和皇帝要来也都来看,吕夷简、夏竦、薛奎等也都来了。还有市井百姓、城里城外的农户来凑热闹,还有一些番邦来做生意、或已经定居的外族人。 这里本来就是开封繁华之地,现在人越来越多,各种摊贩叫卖的更卖力了,士子和行首们调笑声也此起彼伏,只有周跃和一群和尚在闭目养神,好似在为接下来的大战养精蓄锐。 一队禁军列队而来,开封府的衙役鸣锣静街,众人纷纷下跪,艰难分开一条路,刘娥和赵祯进来后,人流又合拢。因为幕布在中间,众人也都知道这是一会要看的,刘娥和赵祯就坐到了左侧上首,周围禁军环绕,众人这才起身,或坐或站。 太后刘娥发话:“你们开始吧。” 周跃缓缓走到中间,打开电脑和投影,供电是接的周围电线杆上的电,这一年京城已经架满电线,许多官员和富户也都接上了电灯,周跃接一根线自然简单。 调整好投影,上面赫然是一张世界地图,山川河流、各地名称也都有标注,有了解地理的,已经发现了端倪,中间一片赫然是华夏。 “前日晚间,有一群大和尚来我家闹事,蛮不讲理的占着我的场子,要与我探讨佛经。”开场第一句很不客气了。大和尚们也不好解释,因为这是事实。” “我一个十岁的小子,哪里看过经书。那他们跟我探讨什么呢?这件事情要从我出生时说起,那时家中发现一些物件,就是我现在摆弄的这些,因为没有人认得,家里请了各方人士来辨认,不管是年高德劭的贤者还是阅读典藏的老道,都不认识,只有少室山的大和尚说是佛家法器,正好我那年降生,他们又说我是佛陀转世。我的确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却不是他们说的什么佛陀转世,而且恰恰相反,我一直很厌恶佛教。” 周跃说的很不客气,也有所隐瞒。 “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少室山下有许多农户,生火烧柴、冬天取暖会上山砍柴,山上的大和尚就驱赶,说山是他们的,一来二去山上山下关系紧张,翁翁当时是郑州知州,为生民自然替百姓做主,对少室山的和尚多有打压。” 说道这里看向一众大和尚:“在座的可有少室山来的,我说的可对不对?” 一位老和尚犹豫起身说道:“知州当年确实对我等多有嫌隙,但当时是山上一些不懂事的小和尚做的,寺里知道后已经处罚。” 周跃也不管他解释:“处不处罚是你们的事,没事的时候听不见、看不到,出了事都是小和尚,话都让你说了。大和尚们为了巴结翁翁,就想攀关系,说我是佛陀转世,说这是佛家法器,真的是吗?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老和尚心术不正。” 老和尚气结,什么叫话都让我说了,这话不是都让你说了嘛。这件事他们确实做的丑,也不敢狡辩,这时候越狡辩只会让人越反感,只能口念佛号,老脸通红。 周跃指着电脑,又撒了谎:“这些东西其实不难学,我确实有些学问,也慢慢会用。我用自己的学问办了一些工厂,但是发展太快,需要扩建。我招了一些工人在农闲时做工,因为赶工期所以人有些多,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就跟官家说我要谋反。” 说道这里,哄堂大笑,有读书人叫道:“周小郎,你去年几岁呀,带的多少人马,攻得下汴梁城吗?”说完又引的一帮人大笑。 周跃看着赵祯:“所以说是别有用心。” 赵祯脸一红:“朕是不信的。” “臣知道官家不会信,但是人言可畏、三人市虎啊,而且那时又有佛陀转世的传言,更说不清了。为了撇清关系,我就放出了那个话本,话本确实是吴承恩写的,我只是抄写、刊印。这本书里的故事借着故事讽刺现实,很是犀利,百姓不懂,迁怒佛教,不去进香。虽然大和尚们平时做的也多有不对。” 这话已经将本次争端真正的原因说出来了,大和尚急了,怎么能说他们是因为香火钱少了才来找周跃论道的:“周小郎,我等只是因为你的书里污蔑佛祖,不是因为香火钱。” 周跃可不想跟他们扯皮:“不谈,到底因为什么,你们心知肚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我很好奇,我一个小孩子,你们跟我谈什么佛法?真是荒唐。” 然后又面对众人说道:“不过我虽然不懂佛法,但是知道一些佛教的故事,正好说与大家听听。” 第二十四章 生于耻辱,死于不义 周跃用一根竹竿指着地图:“两千年前,在印度河上游地区有一只游牧民族,因为气候变化,分成两支向别处迁徙,一直向南进入波斯、印度,一支由西域进入中原。进入中原这一支被当时商朝女将妇好打败,沦为奴隶。但是进入印度这一支却很走运,因为当地物产丰富,又没有敌人,所以当地人很散漫,很轻易就被征服。他们征服这里后,利用宗教把人分为四等,生生世世供奉上层,国家如一潭死水,这种宗教叫做婆罗门教。经过前年修养,这里的人口逐渐多起来,富者愈富、贫者愈贫,流民众多,国家难以治理。这个地方的贵族虽然同出一源,但是前年来也纷争不断,弹丸之地有时就有大大小小几十上百个国家,其中一个小国的王子背叛了时代信仰的婆罗门教,经过几年的苦思冥想,一天终于在树下想出了他认为的大道,创建了佛教,教义是放下、解脱,说白了就是不负任何责任,并宣布自己成了佛。” 有大和尚唱一声佛号,说道:“我佛菩提树下顿悟,确实大智大勇,可解民间苦难。”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听我讲完。”周跃很讨厌插话:“孔子悟道,学周礼、诗、书,游遍天下,方才有所言。弹丸小国的王子,能有什么见识敢说悟道?” 在场的都是儒门中人,听了纷纷附和,至圣先师历经磨难、学究天人,在世时也不敢称立地成神,你一个县的衙内,也敢说悟道,那能是什么道? “我来说说他的道。因为流民众多,就发动穷人修建房屋,整日在屋里念经,以防动乱,这是寺庙。因为物资匮乏,食物少,就设下层层规矩,这是清规戒律;布料少,就规定只能袈裟披身,衣衫褴褛。梵语‘比丘’就是乞丐的意思,只是传入中原后,大和尚们美化才起了个名字叫‘僧人’,它规定比丘每日必须乞食为生,而且乞食不能超过三家,否则就饿着。贵族、富人动了恻隐之心施舍一些就叫‘布施’。几位大和尚,我说的对吗?” 少室山的大和尚早按奈不住,起身反驳:“周小郎,你又污我佛门,哪里是你说的那样。” “是不是史书自有记载,你可去过天竺印度?是否学过梵语、梵文?不会这些年只顾着练武打架、欺负良善,一本经书都没读过吧。”又看向其他大和尚:“你们也是吗?自家学的谁都不清楚?” 众僧人又口念佛号,佛教的起源,几位老和尚还是知道的:“周小郎,佛教传入我中土后已有改变,重在修身养性。” “重要吗?谁在乎?”一句又噎住老和尚:“因为佛教乞食的教规,让这群比丘养成了察言观色、口吐莲花的能力,因为这样才能要到饭。这一点却一成不变的传来了中土,不信你看少室山的和尚。” 少室山的和尚还站在当场,怒目而视。 “这些比丘又经过许多年发展,逐渐偏离最初的性质,尤其是大和尚所说的传入中土后。佛教原本是为了收容流民的,相当于太祖最初设立乡兵,但是现在的佛教寺院用礼佛祈福的说法,让乡绅富户捐财捐物,自己捞得盆满钵满。” “就比如说大相国寺,当年太祖来此游览,问当时方丈,皇帝是不是也要跪佛,老方丈居然说‘现在佛不拜过去佛’,何其荒唐可笑,人间帝王都成了你们的佛,谄媚之极。” 秘演争辩道:“天下众生人人都可成佛,只要心中有佛,便人人是佛,若心中无佛,就是坠入魔道。太祖心系天下,自然是人间大佛,周小郎,你句句恶语相向,已坠入魔道啦,回头是岸。” 周跃呵呵一笑:“还不死心。”回头对赵祯施礼:“官家,当年册封大相国寺的的皇册可还在?” 赵祯疑惑道:“自然有存档。” 周跃说道:“当年册封时,相国寺有几亩地,应该是有登记的,那如今相国寺有几亩地,大和尚可敢拿出地契来给众人看看?” “周小郎,相国寺自建寺以来,便受众人香火,教化一方百姓。可未曾欺压百姓、多人田产的事。”秘演解释道。 “我也没说你夺人田产,你怕什么,让人看看你们这些年攒了多少家底。是啊,受人香火,教化世人,多好的经商手段,无本买卖。” “先说你教化世人这一条。世人需要你教化吗?看周围那些摆摊卖货的,他们在你院外营生这么多年,你们可知道他家中几口人?可有田地?他们起早贪黑只是为了挣口饭吃,可见过佛祖怜悯?圣人说仓廪实而知礼仪,吃饱饭才能想精神追求,你教化他什么?这时候不是应该先让他们富足起来才是正道嘛。听你教化,教他们挣几个铜板多来寺里祈福,然后把可怜的几个铜板布施给你吗?” 秘演双手合十:“世人皆苦,皆因有罪孽缠身,佛家慈悲,愿度世人。” “周跃呵呵笑道:“那边的老丈,你可听见了,他说你穷是因为有罪,他要度你。” 老人一听,顿时炸了毛:“我呸,老汉我一辈子清清白白,到你嘴里就有罪了?我看你们才有罪,我可看到上个月你院里两个和尚在后山偷偷吃肉嘞,还有那个老和尚,你去年收了两个和尚,当我不知道吗,那两人在外地失手打死了人,躲你寺里脱罪。我们这些在你门口的可都看的清清楚楚。” 一通揭露,让秘演手忙脚乱。周跃看到还有以外收获:“程府尹,你可听到了,这庙里有杀人犯,你还不去那人。” 程琳一时踟蹰,秘演赶紧说道:“那两位已认识自身罪孽,放下屠刀,入我沙门了。” 周跃嚯一声:“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你说他放下屠刀就能赎罪了,那他打死的人怎么说,他家里人又怎么办?不公平吧,老和尚。” “正好,我们说第二条,受世人香火。以前‘三武一宗’灭佛,被人说是暴君,可这四个皇帝可都是当时人杰,真就如此糊涂?国朝要强大,就要有足够的钱粮和军队,佛门盛世开门迎客,乱世闭门修行,广积土地,雇佣农夫,收容不法之徒,还不用交税,一步步侵蚀着朝堂根基,‘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讲得就是当时情形,不说北魏太武帝灭佛,只说佛教起始之地天竺,也已开始了灭佛,这些事你可知道吗?” 秘演和一种大和尚冷汗直流,佛教在天竺的消亡其实还未开始,但是他们哪里知道,这时有人告诉他们,有人刨他们的根,哪能不恐慌。就连赵祯也好奇的问道:“当真?” “自然是真的,佛教徒贪财,已被当地贵族和其他教派所不容,消亡只在这百年间了。” 有老僧听到后喃喃自语:“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说着就泪流满面。 周跃不会同情,继续人说道:“佛家讲清净己心,去除贪嗔痴,你们求佛祖保佑升官发财、姻缘求子、去除厄运等等都不会得到保佑。《金刚经》被称为万经之首,里面有一则故事,弟子问佛祖:如果有人把众多珍宝全部拿出来布施,获得的福德是不是会更多?佛祖说不会。还有一则故事,讲周利盘陀伽尊者,当时还是一只狗,路过罗汉墓前,拉了一坨屎,这也是布施,因此与佛结缘,转世后竟成了佛。”看向众和尚问道:“诸位,我说的意思可对?” 有和尚站起来道:“周小郎,不是你这样讲的。” 周跃说道:“不要跟我咬文嚼字,我读的书不多,大概意思对就行,大和尚不要胡搅蛮缠。佛家讲究论心不论迹,布施多少可不是福报的条件,你等各家寺院所作所为已堕入了魔道,还需修行啊。” 众僧苦涩,又想反驳自己不是为了香火的事来找周跃的,但是周跃已经说出了这些话,即便争辩赢了,又有什么意义,不来进香布施的还是不会来。 外围那个摆摊的老翁却笑了:“那感情好,我老汉可没少在墙根拉屎,说不得我下辈子也是佛哩。”又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说话间,周跃却看到人群里一群特殊的人。 第二十五章 对牛弹琴 人群中有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他穿着白色的长衫,头戴蓝色缠巾,胡子浓密花白。 “那位老丈,你是回族?” “是。” “看老丈不像中土人士。” “先祖自天竺迁徙而来,居开封已有三代。” 周跃想了想问道:“你读的是《圣经》还是《古兰经》?”这是区分他们信奉的是犹太教还是***教的方法,因为他们信奉的神好像是同一个,只有传教的经书不同。 老汉也是惊奇,没想到周跃年纪小小,竟然知道他们:“是《圣经》。” “你们来时天竺是什么情形?” 老汉回道:“我出生在开封,只是听父亲讲过,那里现在是被一个叫做波罗的王朝所统治。” 周跃说道:“了解啦。”然后大声对众人说道:“中国以外有一片广大的地方,那里以白种人居多,根据生活习俗分为几个不同的族群,有强大的罗马人、有悠久的犹太人和阿拉伯人、还有野蛮的日耳曼人,西方的历史就是一部宗教史。几千年来,我们一直在追寻国家统一和百姓富足,评价一个帝王的好坏也是按照他的治国成绩,而西方不同,他们只在乎信仰和血脉,异教徒会被处以极刑,手段极其残忍,这就是宗教带给他们的生活方式。” 周跃指向非洲:“这位老丈的祖先最早逃荒到埃及,被埃及王接纳,但是他们自己作死啊,参与到埃及的内部的权力斗争中,被埃及人嫌弃,沦为了奴隶。后来他们中间出现一位有领袖才能的人,利用宗教迷信将这批奴隶集中起来,逃出了埃及,这中间所作所为也极不光彩,他们杀死了埃及王唯一的儿子。” 老汉惊恐,这是他们圣经上的故事,本来是说埃及人违背了神的旨意,但是到了周跃的嘴里却被说成了他们的错,这让他不能接受。 周跃又指向地中海:“一路逃到地中海地区,他们在这里建立了自己的国家,经过发展,也很强大,但是他们骨子里作乱的性格让他们又不安分,东征西讨,周围又兴起了一个巴比伦帝国,巴比伦灭了他们的国家后,他们又沦为奴隶。直到波斯兴起,消灭了巴比伦,他们又回到自己的国家。再后来是希腊,希腊之后是罗马,相继统治他们。又发生了起义,被罗马人攻破王都,自此流落各地。” 众人议论纷纷,原来这群人骨子里都是叛乱分子。刘娥和赵祯皱起眉头,自这些人来到开封后,得到接纳,一直厚待,原来出处在这里,以后要放着点了。 老汉也解释道:“周小郎,为们来此只是想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况且我朝文华鼎盛,我们才几口人家,断不敢有不臣之心。” 周跃看众人对老人似乎有敌意,“其实也不必如此,他们蛊惑人的手段无非是他们的宗教,我朝百姓最是务实,不会信的,几代之后,泯然众人。” 老汉苦涩叹气,自身的处境自己知道,因为习俗,他们不与外族通婚,就那么几户人家,几代之后怕都没了。其实他不知道,后来这些人与川蜀地区的一些少数名族互有通婚,知道现代也还存在。 周跃继续说道:“西方人有一个习惯,要维护权力,就要称为神的代言人,但是他们思想匮乏,所以出现了各种分支,先是一个流浪汉自称神子,虽然未能成功,但是却被后来人利用为统治的信仰。又有一个自称神子的,创立了***教,建立了国家。其实他们都是一族,只是为了利益,互相攻伐,但是对外宣称的都是因为神的旨意。混乱之极。” 说完看向赵祯:“官家,看到他们,您应该知道宗教的坏处和当年商纣王的艰辛了吧。” 赵祯点头,他这才知道原来上古先贤们做出过这么多努力,即便是被后人唾弃的暴君,也都为华夏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刘娥问道:“这些人竟敢妄称天子?” “愚昧之民,自然胆大妄为,又何止西方,我朝一水之隔的倭国国主还自称‘天皇’,其实治理不过一州之地,不是九州的州,而是州府的州。狂妄之极,或者说野心极大。” 吕夷简道:“不过是夜郎自大罢了。” “不是,这种野蛮之人最要防范,后世他们举族来犯,若不是我华夏有圣人出,真可能就完了。” “竟有这事,他们怎么做到的?” “后世的战争是不一样的。不说后世,就说北方的辽国,他们亡国也只是需两万女真人就做到了。” 这话震惊四座,都知道女真不过是极北的野人,大宋人人都想灭亡辽国,夺回幽云十六州,听到两万女真人就能灭亡辽国,不免动起了心思。 周跃提醒道:“各位不要想不切实际的,如果想挑动女真人,或者联合对付辽国,那真的得不偿失,好歹辽国还能相安无事,若是更野蛮的女真人做邻居,他会看着我大宋白花花的银钱不来抢?” 刘娥说道:“那是引狼入室。” 周跃肯定道:“若是没有十足准备,不要想着能收复失地。反过来我想问太后和官家,我朝准备好了吗?” 赵祯不能言,旁边的程琳恭维道:“我朝文治之盛,远迈前朝,太后、官家圣明无比,只需整备边军,定能收回幽云。”一众官员、士子纷纷附和,连大和尚们都口念佛号。 周跃摇头苦笑,赵祯问道:“周小郎,你笑什么?” “越十年生聚,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我朝承平百年,居然还未整备边军,你们是真的想要收回失地吗?” 赵祯心中恼怒,周跃屡次讽刺,很不给他面子,也就是他脾气好。官员正想回怼,周跃却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给你们看些东西,这时后世的战争,你们就知道你们学的东西有没有用了。” 然后开始打开电脑,周跃放的是一部俄罗斯战争片《天空》,场面不算很大,但是各种先进武器的运用却展现的淋漓尽致。他本来想找一场坦克大战的电影,但是发现没有,挑来挑去只有这一部最合适。 周跃以前放的都是先秦到汉末的电影,这些士大夫哪里见过现代化战争,不说天上各种型号的飞机之间的空战,也不提飞机对地面打击,单单是士兵和雇佣军之间的枪械战斗,都看得眼花缭乱。 夏竦最先站住了问道:“周小郎,当真有这样的东西?” 又对周围行了一礼:“有的,官家、众位大人、各位学子,你们以为当时倭奴是如何入侵华夏的,靠那几个乡勇吗?若是有一支这样的军队来犯,你们又靠什么抵挡?”说着指向大和尚:“靠这些只会趴在帝国身上吸血的虫豸吗?教化百姓,你们能教化什么?管好你们自己吧。” 说完从怀里摸出一把手枪:“知道你们不信,所以我做了一个。” 众人一惊,手枪的威力他们刚刚可是见识过了,赵祯的侍卫立马将刘娥和赵祯围在内,吕夷简也喝到:“周小郎,你干什么,还不收起来。”他是真怕了这个小子了。 周跃瞥了一眼:“紧张什么,只是给你们看看,我还是当朝官员,怎么会对官家不利。” 赵祯定了定神,对侍卫说道:“都退下吧。” 周跃走到赵祯面前,把枪递过去:“这一把枪送与官家防身。” 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枪,赵祯入手后摸来摸去,极为喜欢。刘娥却不喜欢:“周小郎,怎么能送皇帝利器。” 周跃解释道:“太后,利器怎可假手他人,只是防身。”又对赵祯说道:“明日教陛下如何用。” 然后又蛊惑道:“太后、官家,如果我们有这样一支军队,您觉得如何?” 赵祯兴奋了:“那自然是极好的,周卿,你可能做到?” 周跃瘪嘴:“不能,我没这本事。” “可你做出了这个。”说着,赵祯指着手里的手枪。 “那也是勉强才做出两把。原来是为了防止这群大和尚狗急跳墙,要是他们敢对我不利,我就拿枪崩了他们。”说完着看向大和尚们,停顿半晌呵呵一笑:“开玩笑的,我可不敢杀人。” 大和尚们冷汗直流,这话他们可不敢信,真要是把周跃逼急了,谁知道他会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围观众人心中也是好笑,这周小郎也是惫赖,这话明明是威胁,看把老和尚们吓得。 周跃看着这些人,心里没来由的时分愤怒,给你们看了这么多,真的是对牛弹琴:“要有这样的军队,需要举国之力,完备的工业体系,数以万计的研究人员,严明的军队纪律,我们有吗,这些可不是看看《论语》《孟子》就能会的。其实每次看到你们这些士大夫,我就来气,整天趴在旧纸堆里之乎者也,穷经皓首研究前人牙慧,不思进取的样子真的就像茅坑里拱来拱去的蛆。 周跃说完,所有人都笑不出来,这话可谓恶毒至极,顺带着把自己的祖父和父亲都骂进去了,周跃没想这么多,只是开始收拾东西。 临走时,还念叨“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第二十六章 她不会 “这里是保险,平时关闭保险,以防伤到自己,用的时候再打开。用枪需要很好的腕力,腕力好才能抵消后坐力,开枪的时候要双手持枪,双脚打开与肩同宽,将枪平推出去,这样就不容易伤到自己。”周跃一边示范,一边矫正赵祯的姿势。 送了赵祯手枪以后,赵祯第二天就召唤周跃来教他。教了要领,赵祯让小太监在大殿门外放置了箭靶,要亲自试试。 距离大概三十步远,赵祯摆好姿势,“砰”一声,子弹发出,后坐力差点让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堪堪站稳。 “周卿,这枪威力真大。”赵祯欣喜,随即叫人把箭靶拿过来看,着弹点略偏,但是木靶已经龟裂。 “枪械的威力很大,要把一颗子弹送出几百米远还有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弓箭能比的,一般人只要中一弹,基本就没有行动力了。而且后续伤害会很大,即便将子弹取出,伤口也容易感染,轻则残废,重则丧命。终究是保命的,官家收好,一定要把保险关闭。”周跃郑重嘱咐道。 赵祯点头看着手中的枪,默默把保险搬上,揣进怀里。 周跃目的达成,正要告辞,赵祯悄悄说道:“周卿,你跟朕来。” 说着招手让周跃跟在后面,七转八转没多久,进了赵祯的书房。 “坐。”赵祯坐定后嘱咐周跃,周跃刚一坐下,赵祯又让服侍的太监宫女都退下,待人都出去才开口问道:“周卿,你知道以后的事,真有一件事想问你。” 周跃疑惑道:“官家何事?” “卿如何评价前朝武后?”赵祯小心翼翼的问道。 周跃一听,满脸黑线,心中已经知道赵祯到底想问什么了。 刘娥正在寝宫处理奏章,突然听到外面一声巨响,也吓了一跳,立即让心腹太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小太监往声音处寻找,听到是皇帝在试枪,就回来禀报。刘娥听说赵祯领着周跃在御书房谈话,又让他去听听说了什么,特意嘱咐不要惊动皇帝。 “官家,不会的。” 没来由的回答让赵祯也是一愣:“不会什么?” “太后不会称帝。”周跃笃定的说道:“臣记得以前有人上书让太后学武后故事,太后怎么说的?太后说她不会做这种对不起大宋列祖列宗的事。” 赵祯不语,朝中大臣多是太后心腹,还有几个在乎皇帝的感受。 “其实太后不是怕对不起大宋的列祖列宗,她才不会在乎。就说太宗,若不是他反对,太后当年也不会住在大臣的府里,直到先帝登基才入宫,不怨恨已经是大度了。她怕对不起的其实是先帝。” 赵祯不解:“怎么说?” “当年太后从蜀地一路来到京城,在这开封的大街上卖艺,其中的艰辛官家可能想象?” 赵祯还是不解。 “从蜀地来的这一路上,可不是处处都有客店的,即便有客店,有没有钱住得起?有没有睡过牛棚?有没有睡过野外?下雨了怎么办?天冷了怎么办?即便来到京城,在街头讨生活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起早贪黑,卖的是力气。官家刚刚只是试了一枪,险些跌倒,但是卖艺的从早表演到晚,全靠路人打赏,那时可还不像现在,百姓手里有个钱还能去喝个茶、听歌曲,那时辽国经常犯边,我朝百废待兴,百姓日子还不富足。有句话说‘刮风减半、下雨全完’就是卖艺的状况。更不提受地痞无赖欺负,当了人家的门遭驱赶,同行间的明枪暗箭。那种日子男子尚且难过,何况是女子。” 刘娥的出身不是什么秘密,只因她是太后之尊,少有人提及,赵祯自然也是知道的。作为人子,赵祯至孝,自小在心里母亲就是他极敬重的人,想到她睡过牛棚、露宿荒野、被人驱赶的场景,不由伤心起来。自己母亲受过的这些苦,从未听她说过,都默默埋藏在心里。 “苦日子过多了,就会格外珍惜好日子。先帝的出现让她脱离了苦海,而且一生荣宠之极,她是感激先帝的。” 赵祯听到这里,母亲的苦日子结束了,也感慨:“父皇和娘娘真好。” 周跃继续说道:“再说武后称帝,当时她是有条件的,武后的娘家是士族,她的母亲姓杨,杨坚、杨广的杨,即便隋朝亡了,她也是当时最强大的士族。而且当时武后是杀人的,她可不会把反对的人放在地方上继续反对她,那时候可是杀得人头滚滚、天昏地暗。可是你看当今太后,她可杀过大臣?不说别人,就说范仲淹,现在是何官职,在哪了任职?还有太后的娘家人,我们就不说了。” 赵祯也想起范仲淹,周跃当时称他和自己是大宋唯二的两个君子,刘娥因此很不高兴,但是后来还是升了范仲淹的官职,现在已经是一洲知府。至于太后的娘家人,那是她前夫,为人低调,从来不与官员、武将结交,过得就像一家普通的富户,也是以前的经历让他形成了谨小慎微的性格,却因此获得了好名声,连一向自视甚高的士大夫都不吝称赞。 “官家,退一万步讲,即便太后到了那一步,又能如何呢?太后也只有你一个儿子,况且他年纪已经……”到这里说不下去了,明年三月,刘娥就会薨逝,即便现在称帝,也不过大半年。 周跃转移话题:“其实武后开始时也并不是多恶,后人说她残暴,其实很多只是后人妄加猜测的,她的长子李弘如果不是生病,武则天是不会称帝的。” 赵祯见周跃岔开话题,也只能顺着问道:“怎么说?” “当年武后在感业寺生下长子,起名李弘。李弘是道家老君在世的化名,可想而知她对自己的儿子有多大的期许。感业寺的那段日子,也就比太后当年好一些,也好不了太多,李弘就是她的精神支柱,也是因为环境不好,李弘患上了肺病。武后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除长女早夭外,她最疼爱的也就是这个儿子了。有种说法,李弘病危时李治和武后为了给他冲喜,把皇位传给了他,只是依然没有撑过去,所以死后被追谥为‘孝敬皇帝’。” 赵祯疑惑:“李弘不是被武后毒杀的吗?” “怎么可能,有哪个人会毒杀了后再追封为皇帝的,武后当时的哀伤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性格坚韧,很多事情不善表达,就比如说无字碑。说李弘被毒杀的无非是拿萧淑妃女儿出嫁的事情胡乱编排的,武后把那两位公主嫁给了侍卫,敢为官家,您门外的侍卫是哪家的子弟?” 赵祯想了想说道:“都是功勋之后。” “您的侍卫是功勋之后,那李治和武后的侍卫难道就是平民子弟吗?李唐的功勋之家可都是世家。后世其实发现了这两位公主的墓葬,有墓志铭的,义阳公主嫁权毅,祖父权弘寿,卢国公,父亲权知节,刺史;高安公主嫁王茂,太原王氏。哪一个是普通人家?” 赵祯惊讶:“怎么会是这样。” 周跃说道:“怎么不会是这样。其实史官是一个很需要操守的官职,只能记录,不能评价,若史官有好恶,那他所着的就不能当做事实来看了,更何况后人猜测、臆想。” “人说虎毒不食子,即便吕后、武后也不会如此狠毒。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仔细想想就能知道其中蹊跷,只是想的人少罢了。” 赵祯也附和:“是啦是啦,圣人果然有先见之明。” 周跃提醒道:“太后不会,但是她心里始终有一个疙瘩。” “是什么?” “自古女子多被压制,不管是吕后,还是武后都是想做出一番事情,让天下人看看,谁说女子不如男?但是太后不同,他只想问问您的祖父,自己这个女子做得好不好,当年反对先帝纳她为妃是不是做错了。” “就这?” “就这。很重要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念,太后的执念就这么简单。其实后人对她的尊敬和喜爱仅次于你,对她的评价也很高,有宋一朝,她的成就也就仅次于太祖和你。” “当真?” “当真,你看如今的朝堂,吕夷简吏治能力无人能及,枢密院又有王德用、夏竦这样的人。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您若是主政,随便凑一凑都能让朝堂很好的运转,垂拱而治也不是不可能。”周跃说道这里,想起日后赵祯的骚操作,提醒道:“官家,日后朝堂您要小心两种人。” “哪两种?”赵祯来了精神。 “第一种是卖直邀名,第二种是倚老卖老。”看赵祯不懂,解释道:“第一种多是名声好,善进谏,事事吹毛求疵,比如范讽。” “范卿,他不好吗?” “这种人放在地方,或有一些作为,但是进入朝堂,就会挑起事端,弹劾这个、弹劾那个,当人人针锋相对是,朝堂就不要做事了,吵架就是朝堂每天的正事。” 赵祯还是不懂,周跃继续:“横渠四句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官家以为如何?” 赵祯睁大眼睛,兴奋道:“好宏伟的志向啊,这是谁说的?” “官家以后会见到。后世有人说他的话是飘在天上的,没有脚踏实地。” 见赵祯还是不懂,周跃也没法解释:“您可以请教太后,她最有经验。” 赵祯点头,又问道:“倚老卖老又是什么人?” “这是跟第一种相反的人,第一种人只会空谈,喋喋不休,不够稳重,第二种就是您认为老成持重的人。他们年纪大了,确实老成,但是也不要脸了,年纪大的人不会为自己和别人着想,他们只会在乎自己的子女。” “这又怎么说?”赵祯问。 “比如,若是我的翁翁向官家给我父亲求个官职,官家给不给?” “给的,周尚书劳苦功高,高风亮节,怎么会不给。”赵祯笑道。 “那我父亲得了这个官职后,又过几天,翁翁跟官家说我父亲并不适合这个职位,还是让我的二叔来做这个官吧,您觉得如何。” “你有二叔?” “没有,假设。” “可以,只是你父亲呢?” “可以任命其他官职嘛。” “也可。” “又过一月,翁翁……” “等等,周卿,你要给你家翁翁再变出几个儿子?” “八个吧。” “……” 随后周跃又拿出一物。 第二十七章 反常 周跃从怀里拿出手机。 赵祯疑惑:“这是什么?” “原本是通讯用的,现在只能看电影了。” 赵祯兴奋:“可给朕看看。” 周跃回道:“本来就是拿给您的,里面有一些东西,官家可与太后一起看。” 随后教了赵祯怎么操作,怎么充电。皇宫已经接上电线和电灯,当时周跃嘱咐工人顺便接了两个插座,本来是想以后可能会有用处,现在居然就用上了。 赵祯把玩着,很新奇。 “官家,这种东西很金贵,摔不得、碰不得,一定要小心保管,轻拿轻放,坏了我可修不好。” “晓得了。” “只是给官家和太后看的,看完记得还我。” 赵祯尴尬,一位周跃是送他的。周跃也笑。 说话周跃告辞,赵祯起身要送。 门外一个偷听的小太监赶忙走开,其实周跃已经隐约看到有人偷听,只是没有说穿。赵祯的皇宫真的漏的跟筛子一样,有记载说赵祯今天在后宫说的话,第二天宫外就知道了,第三天甚至能传到李元昊的耳朵里,可见一斑。 边走周跃小声对赵祯说:“官家,太后大概就在明年三月了。” 听了这话赵祯一愣:“什么?” 周跃提醒道:“官家镇定,不要让人看出来。” 赵祯继续往前走:“当真?” 周跃继续说:“太后自己也大概知道,所以这段时间,她要做什么,您不要多想,只是最后的执念。” 赵祯脸色平静,声音却已经开始颤抖:“连娘娘也要走了吗,我……我做得不好。” 周跃安慰道:“您很好了。” 赵祯沉默一会,又问道:“还有什么?” 周跃想了想,说道:“她走时,身穿黄袍,一直在扯着身上的衣服。” “为何?” “薛相公说是因为太后不想穿着天子的服饰去见先帝,官家以为是吗?” 这话要是赵祯没有听周跃刚才的话,或许就信了,但是现在现在听过了,这话就得反着听了。 “朕知道了,只是为何是薛相公?” 薛奎是刘娥提拔的中书副相,算是太后的人,赵祯不明白薛奎为什么会说这种话。 周跃很隐晦的解释道:“官家要亲政了。” …… 周跃走后,赵祯站在资政殿的大门前站了良久,好像是在目送周跃,却眉头紧锁,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 “周小郎这么说的?”刘娥沉声问道,隐隐有怒意。 “奴是听到这些。”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他回来后一五一十的将赵祯和周跃的谈话讲了出来。 刘娥沉默半晌,说道:“你下去吧,不准与外人说起。” 小太监赶忙应声退下,这种涉及政治内幕的事情他怎么敢乱说,宋朝是不杀士大夫,可不是不杀太监。 刘娥见小太监退出去后,却笑了:“他知道的,他连李宸妃的事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没想到我在后人评价如此之高,儿子做的比我更好,还不是我教得好。” 这时赵祯求见,刘娥让他进来,赵祯急匆匆的对刘娥说道:“大娘娘,周小郎给我一样好东西,要我与大娘娘一起看。” “是什么?”刘娥问道,其实她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周小郎说能看电影,我来帮您打开。”说着凑到刘娥身边。 接下来的几天,赵祯没事就往刘娥处跑,一起看周跃留下的视频,刘娥也见识到了后来宋朝的文华鼎盛,知道了范仲淹的《岳阳楼记》,欧阳修的《醉翁亭记》,秦观的《鹊桥仙》,李清照的《声声慢》《一剪梅》《武陵春》《如梦令》《醉花阴》《夏日绝句》,辛弃疾的《村居》《元夕》《夜行黄沙道中》《破阵子》《京口北固亭怀古》《书博山道中壁》,苏轼的《水调歌头》《赤壁怀古》《密州出猎》《水龙吟》《乙卯正月十二日夜记梦》《快哉亭作》《满庭芳》《定风波》《黄州定慧院寓居作》《春景》《游蕲水清泉寺》《饮湖上初晴后雨》《题西林壁》等等,甚至还有岳飞的《满江红》,文天祥的《过零丁洋》。赵祯看后之言惊才绝艳,刘娥也感叹,尤其是看到苏轼的文章诗词,这才明白周跃曾经说晏殊的词不行,原来不是大话。还有“北宋五子”“唐宋八大家”“苏米黄蔡”,强如范仲淹竟然都不在其列。 看到《三国》《隋唐英雄传》《水浒传》,刘娥惊到:“官家一定要好好约束,不可让此等事情发生。”赵祯满口答应。 当看到《包青天》是,还找来吕夷简等人,问了问是否有包拯这个官员。吕夷简说天圣五年时,有一位名叫包拯的士子进士及第,因为父母年迈,辞官回家侍奉父母。刘娥记性好,稍稍回想,便历历在目,赵祯也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当看到《狸猫换太子》时,刘娥很慌张,赵祯愕然,生气道:“他们怎么能如此编排大娘娘。”刘娥劝道:“只是故事,我朝百姓不也编排前朝故事吗,无妨无妨。” 赵祯很疑惑,大娘娘不应该更生气吗?怎么反而安慰我。 看到《八仙过海》,刘娥惊奇,八仙中竟有一个是当朝国舅,但是现在的皇后姓郭,怎么会是曹国舅,难道郭氏早亡,赵祯又立的皇后。悄悄打听谁家儿子叫曹佾,竟然真有此人,是开国大将曹彬的孙子,而且确实有一个妹妹,刘娥召进宫里看了看,也很喜欢。因为这事,刘娥还亲自下旨,让赵祯纳了曹氏为妃,赵祯哭笑不得。 直到一天,刘娥和赵祯看到一部叫做“历史小管”的视频时,里面竟然有各个历史人物的自画像,很是新奇,也很震撼。原来这些人是那么的与众不同。看到“寒门之星范文正公”,刘娥感慨:“他虽多有忤逆我,但是确实是君子能臣,你以后也要用他。”赵祯点头。 只是有一段,刘娥却不敢看,她知道那是说她自己的,当赵祯出去时,刘娥悄悄点开了这一段,看着看着,不禁流下眼泪,如同武曌真的在同她说话:“如何,敢不敢和朕一样。”那句“我曾见过帝王眼中的高楼宫阙,他们可曾见过我眼中的汴梁街头?”也真如自己说过一样。 看到此处,已经泣不成声。赵祯进来后看到刘娥哭泣,急忙跪在母亲身旁,拉着她的手关心:“大娘娘,怎么了?” “无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年轻时的事情,有些伤感。” 赵祯知道刘娥的事情,只能安慰道:“大娘娘受苦了。” 只是这一段刘娥始终没有给赵祯看。 一日早朝,刘娥下旨决定明年举行祭祀大典,她要穿着黄袍亲自祭拜。群臣愕然,纷纷站出来反对,周仪也站出来反对,说不合礼制。薛奎更是说道:“太后穿着帝王服饰,在太庙行礼时是行的男性皇帝的礼,还是行女性后妃的礼?”刘娥一时间不能回答。 这时意想不到的是,赵祯说道:“大娘娘想行什么礼就行什么礼,此事已定,无需再议了。” 说完退朝,亲自扶着刘娥往后宫去。 把朝中大臣看得都傻眼了,皇帝不地道啊,我们为了你冲锋陷阵,你却自己自己先放下武器了。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刘娥也很疑惑,皇帝竟然没有闹情绪,还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自己,而且最近也时常往自己这里跑,事事都与自己说,想方设法逗自己开心,可谓百依百顺。很反常。 日子过得很快,第二年,刘娥就穿着皇帝的龙袍在太庙祭祀了赵家列祖列宗,赵祯站在摆放牌位的门口等待,外面跪了满朝的文武大臣,周跃也跪在最后面,时不时抬起头张望前方:“怎么还没完,腿都麻了。” 刘娥在大殿内低语,没人听到说了什么,赵祯看着背影,想来应该是在跟太宗炫耀:“你看我治理的大宋,是不是比你强?老公公羞不羞。” 想到此处,不由咧嘴笑了,竟觉得大娘娘有些孩子气。 这一笑不打紧,可架不住后面看到的臣子们胡思乱想,皇帝怎么了? 又过了一个月,刘娥突然染病。赵祯整日陪在身边,亲自端水喂药,还下令大赦天下为太后冲喜。 一天,刘娥突然来了精神,拉着赵祯说话:“我儿至孝。” 赵祯说道:“儿子不够好。” “你是不是知道了?” 赵祯愣了一下,眼泪就流了下来:“知道。” “周小郎告诉你的?” “是。” “我说皇帝近来如此反常。召他来一趟吧。” 小太监急匆匆的出宫,知道这位爷难请,走的时候还带了两个侍卫。 赵祯想起一事:“大娘娘,周小郎说要提防两种人,一种是刚直的人,一种是老成的人,第二种我大概知道,但是第一种我明白。” 刘娥听了笑了笑,但是没有说话,好半天端起自己的药汤:“皇帝,这碗药里有几味药?” 赵祯这几日亲自服侍,自然清楚:“二十七味。” “居然用了二十七味药,可是你可知道治疗我这种病的其实就是那两三味药?” 赵祯不解。 “那其他的是用来做什么的?” “君臣相辅,中和药性。” “是啊,中和药性,没有其余的药,这两三味药太冲了,反而破坏身体。皇帝懂了吗?” 赵祯想了想,迟疑着点点头,好像是这个道理,但是又不是很懂。 刘娥说道:“其实无妨,你试过就知道了,没有什么的,不要着急。” 赵祯又点点头。 周跃这次来的很快,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可不敢再耽误了,这位老太太可惹不起,而且算算时间,也大概是这个时候了。 周跃进宫后规规矩矩的行了大礼,刘娥让他起身。 “你们那他的谈话我都听说了。” “……” “很谢谢你了。” “臣不敢当。” “我后来听说皇帝送你,那时也说了话……” “那件事没有说。”周跃赶紧答道,生怕刘娥误会。 “其实,现在也能说了。” 周跃抬头看向刘娥,又看看赵祯。赵祯一脸疑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第二十八章 退场和闹剧 周跃走后,母子二人一起吃过中饭,又说了一会话。 “你去让人把两府都叫来吧。”刘娥突然嘱咐道。 赵祯应声出去吩咐太监,回来时刘娥已经躺下,不能说话。 吕夷简、张耆、薛奎、夏竦、王德用、晏殊、陈尧佐、范雍、赵稹、程琳等到来时,赵祯正拉着刘娥得手跪在床前哭泣,床前用帘子隔开,皇后郭氏也来在里面,隐约能看到。 知道刘娥大限将至,吕夷简上前问道:“太后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赏赐……诸军。”刘娥艰难的说道,本来是怕赵祯不够成熟,想让刘太妃继续监国,但是知道赵祯会比她做得好,现在不需要了。也怕赵祯因为生母的事情找刘家人麻烦,现在也不怕了。 刘娥说完,看着赵祯也留下眼泪:“我儿……至孝……不用伤心。”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双手扯着身上的衮服,眼睛看着赵祯,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赵祯见状,又上前抓住刘娥的手,俯身在刘娥耳边轻声说道:“娘娘,儿子懂的,让它陪着您……入土。”说完也是泣不成声。 刘娥听后,缓缓闭眼,再也没有了动静。一众大臣匆匆出去准备后世,只留下赵祯和皇后两人。 忙碌一夜,皇宫已尽是缟素,赵祯还第一次一个人上朝。朝堂上自然是商议如何安葬太后,这时薛奎说道:“陛下,不可让太后穿着天子衮服去见先帝。” 赵祯很伤心,听了薛奎的话,怒火顿起:“朕已经答应太后,让太后穿着天子衮服下葬,商议其他的事情吧。”赵祯很强势的回了一句,薛奎只觉得自己好像多嘴了。 赵祯心里清楚:一件衣服而已,真的那么重要吗?刘娥执政十年,权力与天子无异,穿了又能怎么样,活着的时候都穿了,人没了,脱下来又能说明什么?心虚才这么做。原以为自己不问薛奎就不会说出来,哪成想他还是说了这种话。 薛奎为人正直,但是又有些缺心眼,哪里能想到赵祯已经从周跃那里知道了所有的事情。这时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站了出来。 这人体型高大,略有些肥胖,面无表情,正是八大王赵元俨。他高声说道:“陛下伤心什么?又不是你亲生母亲。” 赵祯直接愣在当场,看赵祯好似不懂,又说道:“你的亲生母亲是去年过世的李宸妃,而且太后可能也感到自己大限将至,李宸妃可能是死于非命。” 夏竦记得周跃当年让自己传话给刘娥,也猜到八大王赵元俨会搞事,可听了这话,也差点跌个踉跄,惊恐的看着赵元俨,你丫是真敢说。 吕夷简也知道当年的事,今天上朝时不时地就看向赵元俨,但是他那张面瘫脸是真看不出来在想什么。听了赵元俨的话,又看向赵祯,赵祯只是愣愣的盯着赵元俨,没有惊讶、没有疑惑、没有愤怒,这让吕夷简觉得不对劲。 果然,赵祯盯着赵元俨看了半天,才缓缓说道:“朕知道。” 这一下又让夏竦惊讶了,不可置信的看向赵祯:“陛下怎么知道的?” “昨日大娘娘就告诉我了,李宸……朕的亲娘娘也不是死于非命,入殓时我是见过的,当时也是大娘娘特意让我去见的。” 赵元俨先是语塞,后世惊恐,没有表情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 赵祯并没有多说什么,在后来的事情上再没有问过这位亲叔叔,只是回宫后赵祯才说道:“人言岂可尽信。”赵元俨自觉丢了脸面,连刘娥的丧事也没有参与。 刘娥和李宸妃是同时下葬的,都配葬在宋真宗的陵寝,赵祯也慢慢从丧母的悲痛中走出来。太后的丧事处理完,就轮到朝堂换血,有的人是逢迎太后上来的,有的人做的不好看,都要下放。但是自己第一次做这种事,又是众多朝臣的变动,心里没底,就找吕夷简来商议。 吕夷简心思多,举荐了薛奎和张士逊,原历史上赵祯留下了薛奎,因为他正直,张士逊身上太后的印记太深,可现在赵祯不喜欢薛奎,就想用张士逊。但是又有考虑,自己亲政,自然要有新气象,不能再用太后的亲信,所以还是选了薛奎。吕夷简自然都可以,薛奎缺心眼,张士逊老好人,无论哪一个,他都好拿捏。 赵祯回道后宫,和皇后郭氏说起这事:“朕本来不想这样,但是想了想还是这样最好,只能把太后的亲信全部外放,才能彰显新气象。” 赵祯已经有了初步的政治智慧,但是依然稚嫩,皇后郭氏打趣道:“你要把太后的人都外放,可是朝堂里最大的那个人难道不是太后的人?” 赵祯听后,忽然醒悟过来,姜还是老的辣,险些让吕夷简耍了。 第二日早朝,官员们都忐忑的等待着,这次人事变动有没有自己,只有吕夷简老神在在,一点都不担心,直到一封诏书念出,吕夷简被贬为武胜军节度使。吕夷简愣在当场,昨天皇帝才找自己商量人事任免,回去就把自己也免了,真是帝王心术。 吕夷简上任前特地找了周跃,看着周跃依然在给小孩子上课、修建钢厂,突然有些羡慕,没有竞争、没有苦恼,永远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日。” “是不是没有想到自己也会被外放?” 吕夷简沉默,想了想问道:“你知道?” “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话吗?” “哪句?”吕夷简哪里能想得起来。 “我说过,您即便被外放也很快会被召回来,快到你无法想象。”周跃笑着说道。 吕夷简想起来,那次周跃提醒过他,但是后面还提醒他不要怨恨,不要报复,会后悔的。想到这里,他觉得这里面有问题,怨恨谁?报复谁?皇帝吗?很快想通,有人给皇帝支招。 吕夷简告辞后打听了是谁,他在宫里也有自己的眼线,很快知道了当天皇帝和皇后的话。这让他很意外,原来是皇后,以他的性格,哪里会不怨恨,一定要找个机会报复的,哪怕你是皇后。可现在听了周跃的话,收敛心神,算了吧。 虽然周跃说吕夷简会很快起复,但是吕夷简可不是坐等的人,直接向赵祯上了“八疏”,让赵祯看到了自己的良苦用心,赵祯又想起当时吕夷简坚持用高规格礼仪料理李宸妃后事,很感激。仅仅六个月,庞籍起复,重新召回中书,只是担任副相,首辅大臣是李迪,这是吕夷简的老上司,但是吕夷简也做过首辅,成长起来的吕夷简可不会怕这位老先生。 吕夷简回京后第二天就去拜访了周跃。 “承你吉言,半年就回来了。” “那是你自己花了功夫,跟我没关系。” “可还有什么事要嘱咐的?” 周跃看着吕夷简,您一个首辅,我能嘱咐你什么。随即有反应过来:“你不会把我当算命先生了吧?” 赵祯渐渐体会到做皇帝的乐趣,没有了刘娥的管束,开始放飞自我。后宫里有杨氏、尚氏年轻漂亮,很受赵祯喜欢,经常留宿这两位宫中。皇后郭氏自然不高兴,几次在赵祯留宿后跑去将赵祯拉回来,一来二去让赵祯很讨厌,也让后宫的嫔妃很讨厌。 终于,战争爆发了,赵祯留宿尚美人宫中时,郭皇后又来了,尚美人气不过就和郭皇后吵了起来,郭皇后武将世家出身,直接上手要打,赵祯上前阻拦,郭皇后没收住手打在了赵祯脖子上。 这一下郭皇后慌了,赵祯也怒了,让人将郭皇后拖回后宫,自己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走来走去竟然来到政事堂。 政事堂里众人见了皇帝的狼狈样子很不解,就问赵祯怎么回事,赵祯委屈的说了出来。 吕夷简听了算是知道了周跃为什么不让自己报复了,原来报复的机会在这里。如果利用得好,郭皇后算是废了,但是自己现在没打算报复,事情也就过去了。 吕夷简想得好,但是有人不想让事情过去,范讽直接上奏道:“皇后入宫九年了,尚无皇子,今天又伤了官家,当废后。” 吕夷简心思电转,这时候李迪不在,要是真的商议废后了,那我这个中书第一人还不得让人骂死,立刻说道:“不可。陛下,这里是政事堂,你夫妻二人的事就不要拿来这里说了。”说完还回头瞪了一眼范讽。 第二十九章 急迫 赵祯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废掉皇后,郭氏在后宫却很彷徨,听到范讽提议废后,心中更是害怕,让她没想到的是吕夷简竟然帮了她。 在众多言臣的纷纷劝阻下,赵祯最后下旨申斥了皇后和尚美人,没有废后。调回京城的范仲淹听说了后,难得的说了吕夷简的好话。但是众多清流士大夫可不认,指不定吕夷简又憋着什么坏的,而且范讽依附吕夷简,范讽说废后,吕夷简反对,唱双簧呢,于是纷纷上书弹劾吕夷简。吕夷简气不过,丫的,我都以德报怨了,还要招我,哪说理去? 吕夷简没地方说理,但是有地方吐槽:“你不让我报复,可他们还是天天吵,报复不报复有什么区别?” 周跃的钢厂已经建好了,正在试生产,吕夷简直接拉着周跃就开始抱怨。正好钢厂投产,原来的矿石又不够用了,而且需要大量的煤炭,找吕夷简商量再好不过。 “正好有事与您商量。” “什么事?” “三司供应的矿石实在不够用,而且现在钢厂建好,还要大量炼钢需要很多石炭,您看能不能解决一下。” “……” 吕夷简很郁闷,在朝堂被人骂,出来偷个闲也不清净。 “现在朝廷的铁矿都给你了,哪里还有富余,石炭也不是你想要就有的,哪里给你那么多。” “你们就没有想过提高产量?” “怎么提,用劳役吗?还嫌我被骂的不够吗。” “往年国家大灾,有没有流民,有没有乞丐?朝堂是怎么做的?” “你要让流民去挖矿?不可能。朝廷最多招募入厢兵,这是太祖时的制度。” “牛哇牛哇,宁愿养着也不让人自食其力,真是好制度,继续保持,我看你们的收入能否养得起。”周跃可笑说道,随后揶揄道:“哎,你给官家上的疏奏里说了八条,最后两个‘罢力役、节冗费’,怎么做?不会自己连个章程都没有净说些空话吧。” “那也不能把注意打到流民身上,挖矿是个什么营生。” “死脑子,你把矿承包给矿主,让矿主自行招募工人,给的钱少了没人去,给的钱多了矿主自然会增加产量以维持利益,产量增加价格就会降低,朝廷打造盔甲兵器就会便宜,还能通过收税增加收入,还需要什么劳役、费用。” “想当然耳,产量增加了,但你这里能用得完吗?到时铁器流入外朝,又是铸成对付我朝的兵器。”吕夷简解释道。 “产的少就没有流入外朝的吗?你要知道边境贸易多是百姓在做,你见过哪家百姓买了铁是用来打造兵器的,西夏、吐蕃、回鹘缺铁,多用来打造农具和铁锅、菜刀,除非是他们的官府打量购买,边境贸易时可以看得紧些。” “此口不能开,诸多繁琐,朝堂又会吵起来的。”吕夷简还是不松口。 周跃也没办法,只能再想办法。现在朝堂上全是赵祯提拔的正直之士,但正直之士最大的毛病就是儒家固执死板,遇到事情只会循祖制、尊礼仪,其实都是在为自己的名声忙碌。 “合着我来你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要矿的。” “那还能干什么。你被言官攻击不是很正常吗,你见过有几个做宰辅的不被言官骂?他们不看你做了什么,就是单纯的想搬到你,只要搬到了你,士林名望大涨,届时必然升官发财、名流千古。” 吕夷简一声叹息,说不出的疲惫。 周跃却提醒道:“不过这些人搬不到你,真正咬人的狗不叫,那些没有攻击你,那才是你真正的威胁。”说完突然反应过来:“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已经够阴险了。” 吕夷简哈哈大笑,随后又沉思,大概是在想现在没有弹劾他的人,思来想去只有富弼、范仲淹,但是这两人他可动不了,富弼是晏殊的女婿,自身本事也不小,范仲淹更不要提了,那是连太后、皇帝都一起骂的主,自身又及其清廉正直,活脱脱一个刺猬,让人没办法。 周跃说道:“你现在是自作自受,西夏不安分,黄河泛滥,那么多大事要处理,你居然还有功夫拉帮结派,都知道范讽依附与你,现在他惹了事,你也惹得一身骚。” 吕夷简悻悻。 吕夷简走后,周跃又找来自己的谦客,打听了大宋境内的煤矿,原来河南大名府就有煤矿,只是产量少,名气不大。当然是相对于后世的,现在还是有很可观的产量。周跃让谦客带着宋伯去和矿主谈生意,这些事情他不会自己去,宋伯信得过,谦客认识人。 发展到今天,周跃越来越觉得受到的约束过于多了。要发展就要用到大量的钢铁和燃料,但是很多矿产又都在西夏、辽国,甚至是两国边境,一直靠买不是办法。看了要有自己的基本盘了。 周跃现在可以说富可敌国,水电站、日化、服装、糖、水泥等等产业可以说日进斗金,只要钢厂正常投产,他就可以去执行下一步计划了。但是在走之前还要跟小皇帝聊一聊。 赵祯还是召见了周跃,刘娥临终前的种种事迹让赵祯知道这位无故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就是又有事情了。不是多正规的觐见,只是在一座偏殿的简单会面,没有朝堂大佬在旁,也没有随从的天子近臣。 “周小郎,可有什么事情?” 周跃让赵祯屏退众多太监、宫女后才开口说道:“陛下,臣这次来有两件事情要与您说,一件是边事,一件是您的子嗣问题。” 赵祯一听很紧张,知道要与西夏打仗,以为现在就要开始了,急切的问:“西夏这就要开始了?” 周跃苦笑,皇帝是真的不知道边境的事情,都提醒他这么多次了,竟然还不了解西夏在干什么:“没这么早,但是今年已经有一些摩擦,我朝败了,李元昊乘机在庆州、延州之间修建城堡,其实这是怕他进攻吐蕃时我朝骚扰。在西北没有站住脚时,他不会着急来犯。” “那是边事有什么要你这么着急的?” “官家,您亲政了,可有召见过边将?” 赵祯疑惑:“没有,召见他们做什么?” 周跃是彻底服了:“乘着现在战事还未发生,您应该尽快分批将边将召回觐见,询问边事。” “询问什么?” “您不叫他们回来一趟,难道要我自己去跟他们说吗?” 赵祯听懂了,这是要把边将叫回来面授机宜。说道:“不能告诉朕,朕再下旨告诉他们吗?何必这么麻烦。” 周跃不想跟他扯皮:“皇帝懂用兵?先帝故事在前,怕是不成。” 赵祯窘迫,宋太祖赵匡胤将军出身,懂兵事,当了皇帝后不能御驾亲征,每次打仗都把大将叫道跟前,告诉他们:“到了某地只需如何如何。”没有一次不成功的。到了宋真宗那里,也想学赵匡胤,每次打仗也把大将叫来,居然给张阵图,让大将在战场上摆阵,把打仗当棋下,输了一辈子。这才有了因为威望不足,请天书的一系列骚操作。 “好吧,朕召他们回来”赵祯答应下来:“第一批先召谁?” “刘平、郭遵、石元孙、许德怀、王信、张岊、监军黄德和几人第一批召回,任福、常鼎、桑怿、刘肃、朱观、武英、王珪等人第二批,王沿、曹英、赵询、刘贺、许思纯等人第三批。这些人之中种师衡要将他将家人全部带回来,这个人很重要,可以第一批召回,但是一定要让他走后一批走。” “为什么?他会反吗?”赵祯紧张的问道。 “不是,他是李元昊的克星。” 第三十章 急迫2 “这人这么厉害吗?”赵祯惊奇道。 “李元昊的死就是这个人干的,利用各种阴谋诡计,再有种种巧合,不只是李元昊,包括他的大将野利兄弟。而且他对招抚羌人也很在行,可以说是一名智将。”周跃很喜欢种世衡:“种世衡是大儒种放的侄子,自幼也是熟读诗书,只是做了武将,其实封侯拜相也绰绰有余。” 赵祯欣喜,竟然不知道种世衡这么厉害。 周跃继续说道:“其实官家真的是上天庇佑,若说文曲星,现在有范仲淹,后来那个您也知道,不出几年就能见到。” 赵祯知道说的是苏轼,更加高兴。 “这二人一个高贵正直,一个文采飞扬,都是夺目耀眼。但是不止文曲星,武曲星也有,种世衡善于用计,还有一人善于领兵,就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他出现的时候,您会看到。” 赵祯连说几句好,有这些人,他觉得自己不用惧怕西夏,甚至都有反攻辽国的想法。 周跃想了想,又说道:“其实官家还有一人官家可以大用,而且这人文武俱佳。” 赵祯问道:“谁?” “张亢。”周跃只知道名字,现在具体在哪,在做什么,一概不知。 赵祯却知道:“镇戎军通判张亢?” “官家知道?” “他曾上书,说李元昊的事,朕就记住了。” “那应该就是他了,这人虽然性格粗犷,却是进士出身,妥妥的文官,但是打仗却又及其凶悍,史书记载他与张岊、王凯、王吉几人在兔毛川仅用六千人打败李元昊十万,而且不止一次。” 赵祯突然起身,惊讶道:“竟有如此之能?”随后高兴的满地乱转:“不行,这个也要召回来见见。” 周跃安抚道:“陛下,边事等他们回来再说,现在先说您的事。” 赵祯闻言,不高兴道:“你也要劝朕?” 周跃疑惑:“劝你什么?” 赵祯窘迫:“朕不过宠幸几个妃子,怎么能……能……”说不下去了。 周跃了然,苦笑道:“不是,陛下尚无子嗣,这种事情臣不多嘴。” 赵祯脸色缓和,随即又苦着脸:“是啊,尚无子嗣。” “官家,臣斗胆问一问后宫诸嫔妃年纪。” “除皇后外,都是二八之龄。”赵祯皱眉道。 见皇帝不高兴,也是这个问题过于唐突了,说道:“官家可知道后世人多少年纪成亲?” 皇帝不解:“多少?” “女子双十,男子二十二。” 赵祯疑惑道:“这么晚?” “打个比方,陛下可春耕?” “每年春耕,朕要首倡。” “官家可知道春耕前要选种,淘选出饱满、成熟的种子,不成熟的种子是种不出粮食的?要有成熟的种子,结种的庄稼就要长得壮实,即便不壮实也要健康,过胖或者过瘦都不好。” “你是说……”赵祯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 “男子如此,女子也如此。”周跃也不好再说下去了。 历史上赵祯一生只有三子,都夭折了,有人推断是因为宫斗,但是皇子夭折还好说,皇女也多夭折就说不通了,很可能的原因是因为宋朝的风气。 唐朝以胖为美,到了宋朝就以瘦为美,而且越来越畸形,士大夫喜欢的竟然都是十二三岁的女子,也不知道十二三岁能看出什么美丑来,放现在都是犯法的。赵祯也受这种风气的影响,喜欢小妹妹,从尚美人敢跟皇后吵起来就能看出她年纪不大,正是叛逆期,放在二十几岁心智成熟的人身上,你敢跟你的顶头上司吵嘴?放现在大不了辞职不干了,放在封建王朝那是找死,也就是赵祯仁慈,放辫子朝就被赐死了。 当然,为了杜绝后宫争斗的问题,周跃又提醒道:“陛下,您年纪尚轻,以后有皇子,千万别轻易说出立太子的事,即便有大臣劝谏,也不要应允。这对皇子没有好处,只会引起让人嫉妒。若是有人让官家接宗室之子入宫抚养,也不可承诺,让人起非分之想。” 赵祯默然点头。 周跃说完两件事就告辞了,赵祯即可下旨召见边将,第一批都是周跃所提的几个人,另外加上种世衡和张亢。圣旨到了中书,李迪不理解了,好端端的召见边将做什么,问了缘由,太监们不知道,只说周跃觐见后官家就下旨了。吕夷简知道周跃无事不登三宝殿,就要同意,李迪不懂,但是也没有反对。却有一群言官站出来反对,大宋是士大夫的大宋,有武将什么事?纷纷上书。赵祯一时间头大如斗。 赵祯遇到麻烦的时候,周跃也遇到了麻烦。老爷子周仪要给周跃找门亲事。 “你也十岁了,该给你寻摸一个了。” “现在就找,那您打算让我多大成亲?” “短则三年,长则五年,我若退了,你父亲大概会被调回开封,那是大概就可以了。” 周跃无可奈何,这种事情本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是自己没有打算,二是没有反抗的理由,其实也不反对,要是家里没有安排,他都不知道自己以后去哪里找媳妇。 “哪家的?” “还没有决定,你有没有想说的?” 周跃思来想去,不知道怎么拒绝:“翁翁可不可以给我五年时间,我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说不定那时就有了人选。” 周仪哈哈一笑:“可。” 皇帝召不回边将,周跃却没有等他,规划了一条开封到海州灌云县的水泥路。先找临近州县的长官商量了修路的事,边修边走,当修好这条路的时候,大概就要一年,周跃也就到了父亲的任所。 没错,周跃计划在连云港建一座码头,出海用的码头。现在的澳洲和美洲还是一片处女地,可以说是荒无人烟,却又物产丰富,若是移民开发,五十年内就能称为汉地。 经过两年的发展,周跃的学生已经有过百,原因是周跃实行了正式工制度。凡是家中小孩在周跃学堂上学的,家长给予正式工资格,收入增加,而且五十岁后可以退休,有退休金。开始实行时,因为增加工资,却又扣除基金,很多人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也不是很在意,甚至周跃告诉他们退休金的时候,只当是小东家在画饼。 也有想试一试的,这一制度实行后,第二年就有五十多家将孩子送了过来。周跃让第一年入学的二十人教第二年入学的五十人,这样既能让他们巩固知识,也能省去自己很多功夫。当然,到目前为止也才教了这二十几人识字和简单的加减乘除,运用的也是后世的简体字和数学符号。 第三十一章 乱 赵祯初掌朝堂,还显稚嫩,朝堂就一个字来形容——乱。 第一年还不觉得,太后新丧,刚开始还没人搞事情,但是经过几个月的发酵,有人坐不住了。御史孔道辅是孔子四十五世孙,自然以儒门正宗自居,看着朝堂诸君,都是儒门出身,更是不乏范仲淹、欧阳修、蒋堂、郭劝、杨偕、孙祖德等等正人君子,真美好啊,正是我等大展宏图、致君尧舜之时。 不对,前面怎么有个匹夫,身材高大、容貌甚伟,是王德用这个武夫,他怎么能站在我等士大夫之中? 心中不平衡了,不行,要把他赶走。 于是,在一次朝会上,孔道辅上奏:“陛下,王德用容貌奇伟,不是作为人臣的相貌,请罢王德用枢密使之职。” 理由很强大,听得赵祯一愣一愣的,王德用也觉得这人可能有那个大病,但是言官弹劾,他不能自辩,也只能自请外放。 赵祯不许,边境西夏蠢蠢欲动,王德用要留在下“以咨军事”。但是众多大臣看到大哥开炮了,自然不能落后,纷纷上奏弹劾,必须赶走王德用。赵祯拗不过,只能将王德用外放徐州,路上还派太监带去信件安慰。 王德用心态好,他是武将出身,知道朝堂这帮文人容不下他,京城虽然繁华,但是盯着他的人太多,稍微有不注意,就会被各种弹劾,还不如在地方上自在。 原本历史上赵祯废后,这帮言官还会闹一场,现在因为吕夷简没有支持,郭氏还是皇后,没有了这场争执。 但是有一个人却又不安分了——范讽。 范老夫子前期还可以说是一位很有作为的官员,初任地方时,发生蝗灾,范讽让人开官仓借贷粮食给百姓,官吏不敢,范讽说出了事情自己负责,于是救了许多百姓,第二年也将借出的粮食收回来了。 但是官场呆久了,逐渐丧失本心,山东饥荒,宰相王曾正好是山东人,范讽请王曾将家中存粮发放给百姓,百姓都夸范讽不畏权贵。但是这件事就不地道了,山东就王曾一家有粮食吗?君子欺之以方,就是瞅准了王曾不好意思反对,结果范老夫子赚了名声。 回到朝堂后,先是依附吕夷简,做到了三司使,也是个不管事的,比晏殊还混。后来竟然想入两府,入了两府就是宰相了,即便是副相也会被人称为相公,吕夷简嫌弃他,不同意。范讽开始跟吕夷简离心,投靠了首辅李迪,范讽和李迪原先就是好友,只是以前依附吕夷简以求晋升,但是李迪也不可能让他进入两府。 这时候宫里也不安生,尚美人先是和皇后争执,也没有受到什么惩罚,日益跋扈。有一天带着太监宫女出去玩,看到开封的工匠生活不易,就大发善心给开封府下了一道教旨,让免去这些工匠的税。这时的开封府尹是庞籍,庞太师还不是太师,教旨是太子、王爷才能下的,但是赵祯没有儿子,哪来的太子?宋朝的王爷有什么权力?你一个“美人”也能对我的工作指手画脚了?庞太师不接旨,转头就跟赵祯告状。也就是庞太师还算克制,要是包龙图,能把赵祯的尚美人铡了。 当年宋辽澶渊之战时有大将王继忠被辽国俘虏,战争打不下去了就让王继忠去和谈,宋朝这边才知道他没死,和谈很成功,双方罢兵。王继忠也算对两国都立下了大功,澶渊之盟后就留在辽国为官,辽国很器重他,宋朝每年也派人送去各种礼物,王继忠每次见到宋朝使者都痛哭流涕。王继忠在辽国做大官,但是儿子王怀德却在宋朝,宋朝武将不受重视,所以升官不容易,王怀德通过妻子结交尚美人,给尚美人送礼,谋了官职。 可见赵祯对尚美人的宠爱,这也许就是尚美人敢下教旨的底气所在。庞籍来告状,赵祯和稀泥,说以后宫里不管谁的旨都不管用,你该怎么做怎么做,这件事就算了。 范讽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喜欢结交权贵,看到尚美人的力量,动起了歪心思。范讽是三司使,国家计相,好不容易管理事物,检查三司物资,检查到左藏库时,认为管理人员监管有方,申请为左藏库监库吴守则升官。很突兀,但是却说得过去。 后来有花了大笔的钱打造了一座银鞍子,送给了这个监库。为什么?哪有上司给下属送礼的?因为吴守则是尚美人弟弟的岳父,这可不是送给吴守则的,是贿赂尚美人的,想通过这种手段进入中书。尚美人能办成这事吗?办不成。庞籍都能怼她,更何况吕夷简还是副相,李迪都办不成。 也不知道是李迪还是尚美人出了力,范讽被任命为翰林学士,但是免去了三司使的职务,翰林学士的上升空间就是入中书,说不上升降。但是因为得罪吕夷简,朝堂争斗,自己名声也臭了,被贬为阁学士、知兖州。仕途算是没了,临走前可能是觉得给尚美人送的礼亏了,就将翰林院里的金银器皿拿了几件,上任的路上在齐州将东西卖了,赚了几十两银子,好歹算回了些本。 但是这件事情被人告密到了庞籍那里,庞籍一听好家伙,你一个做过三司使、龙图阁直学士、翰林学士的红袍官员,竟然贪墨几十两银子?经过一番调查,发现又跟尚美人有关系,不能忍了,上疏弹劾范讽。李迪为了包庇范讽,将疏奏按下不报,反而说庞籍所查的与事实不符,贬了庞籍的官职。但是吕夷简暗中支持庞籍,将事情捅了出来,范讽又被贬。 范讽事发的时候,朝堂还有其他事情,黄河发大水了,顺带着汴河水也涨了起来,对周跃的水电站都有一定的威胁。赵祯下令治理黄河,这时候的黄河可不想现在的黄河,宋朝黄河泛滥后过了河南就开始放飞自我了,在江苏和山东之间神龙摆尾,想怎么走就怎么走,范仲淹这时就是因为治水有方被召回京城的。赵祯亲政,不懂放权,事事都要亲力亲为,又遇到水患,朝廷没有钱,赵祯只能从自己的用度中省,废寝忘食之下晕倒了。 但是又有人搞事情——石介。 本来赵祯是因为国事劳累晕倒的,但是架不住人联想。石介这时还是南京留守推官,正是水患严重的地方,他没有管黄河水患,而是开始攻击赵祯。也许是看到范讽上位的方法,他也想效仿,但是他更狠。你们这些渣渣,只敢得罪宰相,看我的,我要恁皇帝。 宋朝官员劝谏皇帝是家常便饭,但是以前都很温和,从范讽开始,好像一切都变了,不批评几句狠的好像体现不出官员的本事。 石介官职低,上奏怕皇帝看不到,就直接给接替王德用枢密使之职的王曾写信,说皇帝刚即位时还挺好,但是亲政以来就开始胡作非为了,宠幸尚美人,宫里传出留言说皇帝逐渐失德,七、八月以来听说更过分,“倡优妇人、朋淫宫内、饮乐无时”,身体经常出毛病,王相,您要多为皇帝考虑啊,多多劝谏。信里全部是“闻”、“所闻”,啥意思,你在南京都听说了?怎么东京城里没有人听说?直接将赵祯晕倒的事情定性为纵欲过度。 王曾看了信,一个头两个大,直接递给赵祯看,赵祯险些没再晕一次。 石介是范仲淹的迷弟,滕子京也是范仲淹的迷弟,而且关系更近。这位滕子京可不是死在牛栏街刺杀案中的滕子京,而是后来修了岳阳楼,并且请范仲淹写了《岳阳楼记》的滕子京。这位看到有人说赵祯沉迷女色,那还了得?就差直接说:“你把弹幕删了,让我来说。” 滕子京可是在朝堂上的,赵祯每天在政事堂忙得昏天黑地都是有目共睹,却还是上书说:皇帝,你整天呆在后宫,流连荒宴,上朝的时候萎靡不振、无精打采,对国家大事一点都不关心。睁着眼睛说瞎话,被赵祯以胡说八道为理由降了官职,贬到江西去了。 诸位自命清流的大臣搞事情,怎么能少了老夫?——吕夷简。 吕夷简要当首相,就要把李迪赶走。吕夷简发现李迪虽然能力不错,但是才智平平,所以觉得他背后有高人指点,每次被吕夷简为难,就跑去询问,一来二去让吕夷简发现了这位高人,正是李迪的儿子李柬之。这位李家公子是寇准的学生,脑子好、能力好,中了进士之后一直在做一些不入流的小官,因为是自己的儿子,所以李迪不好意思提拔。吕夷简就推举李柬之担任两浙地区的最高长官,李迪自然高兴。 李柬之走后,李迪失去了智囊,做事自然不如吕夷简头头是道,心里不是滋味。恰巧李迪发现吕夷简为八大王赵元俨的一个门客求过官,当时吕夷简拿着任命书去找李迪签字,李迪受了吕夷简的人情就签了,后来发现是八大王的门客,就以吕夷简结交宗室的罪名去赵祯面前告吕夷简,赵祯把吕夷简叫来让他自辩。吕夷简自然说不认识这个门客,任命上是李迪签的字,自己当时请假了,自己签的字是后来补上的,对这个官员的来历毫不知情。查找当时的假条,吕夷简当时果然请假了,假条上还盖着皇帝的印章。 李迪这时候才知道自己被吕夷简阴了,赵祯以诽谤同僚、挑拨君臣关系的罪名贬到密州。 吕夷简原以为李迪走了,自己就能安稳的做首相了,但是赵祯直接让王曾跟他搭班子。王曾是吕夷简的老上司,对吕夷简有提拔之情,现在却被吕夷简压一头,这能忍? 但是吕夷简已经杀疯了,不让我安稳的就是我的敌人,一个前首相走了又来一个前首相了,搞什么?别说你王曾,就是吕蒙正来了也要斗一斗。 第三十二章 快请如来佛祖 王曾是忠厚长者,即便位居吕夷简之下,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是吕夷简的心态变了,开始时还处处礼让,一段时间后觉得王曾不过如此,开始傲慢。 吕夷简在做了首相后要做事,先是改革了杂变之法,又改了淮南盐法,有的自己想做但别人不同意,有的自己不同意别人就要做,矛盾重重。想要做事,只能拉拢一批支持自己的官员,于是开始利用权力树私恩,逐渐培植了一批自己的人。范仲淹看不下去,上疏弹劾,但是不起作用。吕夷简看范仲淹都奈何不了自己,更加明目张胆的拉拢朝臣。有的官员甚至贿赂吕夷简,吕夷简收没收礼不知道,但是影响很不好。 很多清流大臣看不惯,但是又管不了,只能请求王曾。王曾隐晦的对吕夷简说了,反而让吕夷简很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王曾气到了,好歹是你的前辈,即便现在位置不如你,也不至于受你的鸟气,于是王曾和皇帝赵祯说不想干了。赵祯以为王曾不满吕夷简职位比他高,就问:“你不满足只做亚相吗?”王曾更气了,吕夷简不识好人心,皇帝还误解自己,直接把吕夷简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吕夷简结党营私,秦州知州王继明还贿赂吕夷简,请求罢了吕夷简的首相,我这个副相做的也不好,也外放吧。” 宋朝一直在吸取唐朝的教训,唐朝藩镇之祸、党锢之祸都是其衰亡的原因,所以宋朝排挤武将,现在又有人结党,那还了得?赵祯吓了一跳,叫来吕夷简问,吕夷简自辩,两人争论起来,正好同为副相的蔡齐、宋绶也都在,蔡齐支持王曾,宋绶支持吕夷简,几个人又吵起来。赵祯一看,得,政事堂都开始分党派了,一起下去吧。东府空了。 这中间还发生了一件事,皇后郭氏薨了,又是周跃祖父周仪操办的。这时候的人只要有点小毛病,很可能就会要了命,郭氏自从被赵祯申斥了一次,就不受待见,赵祯又很宠幸尚美人,更是心情郁结,病倒之后不久便薨逝了。赵祯期间去看过几次,却不见好转,病逝之后又伤心了一阵子,觉得自己做得不好。但是少年心性,后宫中张美人、尚美人还有一个陈美人悉心照顾,温柔乡里最治愈,不久便从丧妻之痛中走了出来。 皇后的位置空了出来,各个妃嫔开始有了想法,本来尚美人很有机会,但是因为被庞籍盯上了,又有石介、滕子京等人胡说八道,引得一直坐镇后宫的杨太妃震怒,将尚美人赶出皇宫做了道士。尚美人一走,很突兀的陈美人却很受宠,陈美人是什么人? 话说寿州有一个陈姓的大茶商,很有钱,大概就是石崇、沈万三那种有钱。有了钱就想着买东西,平常的东西买着不过瘾,买了一个官职。宋朝官职是可以买到的,这种行为称为“捐官”,意思是给朝廷捐钱,朝廷奖赏一个官位,但都不是什么大官,只是个地方吏员。陈姓商人捐的这个官叫“子城使”。大概是觉得这个官职太小,不过瘾,就另想办法,于是金钱开道,把自己的女儿送进了皇宫,又想办法让皇帝注意到自己的女儿。其实不是很稀奇,宋太宗时就有商人将女儿送进宫。 美女谁不爱,更何况是皇帝这种最爱美女的人,赵祯一见到陈氏,喜欢的不得了。又不久皇后位置空缺,尚美人被赶走,赵祯就想立陈氏为皇后。大臣们一听,彻底凌乱了,也就是你是皇帝,要不然能吊起来抽一顿。 原本历史上郭皇后被废,有废后诏书,现在郭皇后没有被废,但是有申斥诏书。宋绶洋洋洒洒将当年的诏书背给赵祯听,问道:“官家,皇后要出身名门,才能镇得住后宫。” 赵祯懵了:“这么长你是怎么记住的?” 宋绶轻描淡写的说是自己写的。 这下轮到赵祯凌乱了,脑子好了不起啊,不跟你们玩了。回去躲在后宫不见外臣,大太监阎文应有个儿子叫阎士良,是御药院的管事,一次给赵祯送药的时候问道:“官家可知道‘子城使’是什么官吗?” 赵祯不解:“有这个官吗?” “那是给大臣看门的官,陈茶商捐的就是这个官,官家是想让子城使做您的岳丈吗?” 赵祯听了很心塞,真要让陈氏做了皇后,不说其他人笑话,就这个太监都会笑话自己,只好作罢。 赵祯最后立了曹氏为皇后,因为曹氏出身好,将门之后,杨太妃也最喜欢她。这是赵祯才想起来,好像曹氏有个哥哥叫曹佾,被后人称为“八仙”中的曹国舅,原来真的是国舅。 经过朝堂大乱斗,赵祯算是看明白了,这批年轻人不行,不够稳重,先是范讽、孔道辅、孙祖德这些自命清流的君子们,正事不干,就盯着自己的后宫看,被整下去了。几个大佬也撤了,正好腾出位置来,得选几个德高望重、办事沉稳的老先生来镇场子。 于是,赵祯选了王随、陈尧佐做平章事,韩亿、石中立、程琳为参知政事,几位老先生年纪加起来比大宋国祚都长。原来还想请周仪的,被周仪拒绝了,力不从心。周仪力不从心,几位老先生更是力不从心,下旨时赵祯不知道怎么想的,王随与陈尧佐都是平章事,不说谁是首相,谁是亚相,两人在政事堂争执,互相生气,气出病了,又都请假,朝堂停摆了。 几位不生气的时候也不干正事,一门心思的提拔自己的儿子。年轻时不懂啊,脸皮薄,总想着不好意思,怕人诟病。比如李迪,儿子李柬之要能力有能力,要智商有智商,在户部、三司任劳任怨多少年,但是因为自己是首相,不好意思提拔。但是这几位不一样,人老了就想开了,脸面能当饭吃吗?不要了,为子孙谋福利才是正道。 于是开始各种操作,比吕夷简拉帮结派不同,好歹还看政绩,他们这是升自己儿子、亲戚、门客的官,再进一步就是制造门阀了。 最过分的是韩亿,直接跟赵祯要:“陛下,臣有个儿子,你看能不能荫补个官职?” “卿劳苦功高,自然可以,你想荫补哪个儿子?” “二子韩综。”韩综是天圣八年的进士,和周跃父亲周湛同期,现在还是一个九品小官。 “荫补何职?” “群牧判官。”这个官职只有七品,不算过分,但是却是京官,而且上升潜力大。 赵祯同意了。 过了几天,韩亿又找赵祯,说:“陛下,不合适啊。” “什么不合适?” “二子韩综做这个官职不合适。” “那怎么办?” “长子韩纲合适这个官职,不如让韩纲接替他。” “那韩综怎么办?” “要不您委派个其他职位……” “……” 赵祯这时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您有几个儿子?” 韩亿老脸一红:“八个。” 赵祯这时想起了周跃给他讲的故事,差点脱口而出:“快,快请如……周跃。” 第三十三章 出手 赵祯请周跃,周跃去了海州,只带回一封信,信里就四个字:“忻州地震”。 赵祯看到信后手足无措,一时不知怎么办,中书大佬只有程琳还在,其他的不是在养病,就是在请假。 老程忙得团团转,刚准备了一些物资,忻州地震就发生了。这次地震在冬天,死了很多人,有记载是三万多,有记载一万多,主要是一次不够,年前年后两次,还伴随火山喷发,反正造成了很多流民。赵祯下令地方积极救灾,赈济灾民,但是古代地方官的能力不是今天这样的,最多搭个棚子,发放食物,等春耕时组织回乡,秋收后就不管了,饿死、冻死、病死的老百姓怎么会入得了官僚士大夫的眼。 周跃派了打量手下去招募工人,连带着一些孤儿、妇女,甚至是老人都要,只要愿意来,就管一路的衣食住行,到了海州有工作,而且工钱高,小孩子能入学。有些人自然愿意去,毕竟等下去不定会不会冻死,有的甚至家里死的只剩下自己了,年轻的想去上学,女孩子去了也有份营生,要不然就只能卖身去哪家做丫鬟,更惨的会被卖入青楼,老人能做的事情就少了,但是不愿意走的恰恰多是这些老人,故土难离不是说说的。 周跃已经在海州建起了船厂、码头和各类工厂,但是山东地区经过宋朝近百年的经营,招不到多少工人,年轻人也多读孔孟,周跃几年来不断招生,学士也没有超过千人,这让他很着急。要实现工业化,必须要有数以万计,甚至十万、百万的技术人员,这批学生成长起来后,也只堪堪够用,自己会很累。 赵祯听说周跃在山东出钱出力安置流民,很感动,也没有想到周跃在打造自己的班底,甚至下旨加了周跃的官职。周跃接到赵祯召回他的圣旨,把事情交代手下,就急匆匆的回了京城,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骂人了,尤其是赵祯,简直不务正业。 周跃还没有开始骂人,已经有人开始骂上了。 众多言臣早就看不下去了,纷纷上书弹劾两府官员,赵祯也开始反感两府的老先生们,但还是没有处置。直到这次地震,赵祯已经忍无可忍,只要一个由头,立马就会换届。 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韩琦就是这样一个人。吕夷简揽权的时候没有动静,因为皇帝不会轻易动吕夷简,在老夫子们大封子弟的时候没有动静,因为皇帝刚刚任用他们,但是现在皇帝已经极度厌烦这群尸位素餐的老臣了,是时候给皇帝第一把刀子了。 韩琦是右司谏,正经的言官,能给皇帝递折子的。第一封奏章上去,说了地震的事,是上天示警,大臣胡作非为。第二封奏章规劝赵祯不要乱花钱搞祈祷,这里地震点蜡烛,那边有灾点蜡烛,除了花钱没有实际作用。 韩琦的奏章引起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叶清臣上奏说要用范仲淹啊,这是好大臣,苏舜钦直接就说地震就是因为皇帝没有重要范仲淹导致的。韩琦从这时候就感觉到了这群人靠不住,胡说八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又上奏弹劾东府四位宰相不做事,皇帝应该把他们全部赶回家。最后赵祯真的将东府四个人全部下放,在大臣里挑挑拣拣重新凑了几个组成了两府班底。 叶清臣、苏舜钦这些人都是范仲淹的迷弟,都还在为范仲淹打抱不平,说话说不到点子上。但是韩琦不一样,他在为自己铺路了,一次弹劾了四个宰相,只要成功了,那将是天下清流的榜样。看看,你们拼死拼活的想搬到吕夷简,最后都没成功,人家下去是因为王曾这位老宰相自爆内丹才带走的,两府拼了个你死我活,一群没用的东西。咱只要一道奏章就把两府全灭了,这才是斗宗强者。 韩琦声名鹊起,直追范仲淹。如果范仲淹是带头大哥,那韩琦绝对是二当家的。但是韩琦可不这样认为,你范仲淹也就是名气大一点,上书刘娥还政,没成功,被赶到地方窝了好几年;上书吕夷简揽权,没成功,又被赶到地方好几年。啥也没做成,还得看我二哥的。 这时候周跃回来了,先回家拜见了周仪,听说了近几年朝堂上的一些事情,周跃虽然知道,但是很多细节也不清楚。 周跃没有急着觐见赵祯,但是赵祯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找周跃聊聊了。赵祯让小太监召唤周跃入宫,周跃反问道:“边将回来了吗?” 小太监不能答。 周跃说道:“告诉皇帝,我不去,边将回来再叫我。我走了近四年,陛下一件事都没办成,见来干什么?”直接赶走了小太监。 赵祯听闻周跃的话,很无奈。虽然周跃又官职在身,但是至今也没有去领过俸禄,做事特立独行,逼急了敢辞官。于是又下旨召边将回京述职,圣旨几年前就写好了,让群臣顶了回来,现在只是修改一遍,修改的内容就是加了一个范仲淹的名字。 这次没有人反对了,原本相反对的人因为圣旨里有范仲淹,只能作罢,怕一反对连范仲淹都回不来了。 大朝会,文官站了一边,武将站了一边。文臣中不乏横眉冷对的人,以往这个朝堂不论左边、还是右边,都是我等站的,今天却让一群武将站了一边,真是世风日下。 朝会没有说多少事情,主要是两府布置一些事物,很快散朝。赵祯留下了两府宰相、三司使、范仲淹、韩琦等人,众多边将也被留了下来。 这次回来的主要是延州一线的将领和地方长官,延州知州范雍、监军太监黄德和、大将李士彬、石元孙、刘平、王信、郭遵、卢政、王仲宝、张岊等将官。 范雍还好一些,毕竟是文臣,刘平文武双全,又是进士及第,也心态平和,但是郭遵、李士彬、石元孙虽然都是勋贵之后,但是毕竟武将出身,心中多少有些忐忑,其他人更紧张,宋朝的武将是官吗?哦,是人吗?只怕韩琦第一就出来反对。 第三十四章 你们都是怎么死的 周跃进宫时,这些五大三粗的将官都看向他。周跃此时已经快十五岁了,但是身高近几年窜得快,已经近一米七,身形消瘦,常年在外晒得有些黑,反而看着有些成熟。 赵祯命人搬来凳子,说道:“周卿,你坐。” 周跃看到一群人都站着,不是很好意思,于是赵祯又命人搬来几把,众人落座后,周跃说道:“还请官家屏退左右,派禁军在远处把大殿围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窃听。” 赵祯疑惑:“有必要吗?” “有,您的宫廷漏的跟筛子一样,今天说的话,明天就能传出去,后天都到李元昊耳朵里了。” 赵祯窘迫,将宫女、宦官全部赶走,让人招来宫廷护卫的禁军,远远地围在外面:“周卿,你说吧。” 周跃环视众人,问道:“诸位,你们觉得西夏如何?” 范仲淹开口道:“西夏近年拓土千里,野心极大,不可不防。” 周跃又问:“那西夏会攻宋否?” 范仲淹不能答,他哪里知道,但是边将知道,种世衡站起朝赵祯拱手:“李元昊野心不小,必然会与我朝一战。我想陛下也感觉到了,所以才召回我等耳提面命。”众将军纷纷附和,西夏要干什么,他们一清二楚,只是武将没有话语权,屡次上奏都不受重视。 赵祯第一次见到种世衡,很是好奇这位被周跃极为推崇的将领,竟然有一种儒生的感觉:“朕叫你们回来确实是想了解一下边境的事情,只是还没有对策。” 周跃说道:“既然知道要有一战,那诸位觉得他会从哪里开始进攻?” 众将不语,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说,殿中还有文臣,轮不到他们说话。范仲淹、韩琦又不懂,一时间陷入安静。 周跃摇头问道:“陛下,王德用王相公呢?” 赵祯说道:“下放了。” 周跃又问:“那夏竦夏相公呢?” 赵祯知道周跃要说什么了,嗫嚅道:“也下放了。” 周跃气愤道:“那你跟谁询问边事?” 韩琦插话道:“朝中人才济济,随便一个都是熟读兵书之人,谁人不能问。”这是强行找补了,只是韩琦看不上武将的缘故。 周跃瞅着这人,白面黑须,颇有种岳不群的感觉:“你是谁?” “右司谏,韩琦。” 周跃第一次见到这位,但这个名字却如雷贯耳,这是让周跃很讨厌的一个人,和贾昌朝、文彦博、王安石、司马光一样让人讨厌。于是说道:“哦,那我问西夏会从哪边进攻,你装什么哑巴,你说啊。” 韩琦心思缜密,他看到今天来的多是鄜州、延州一带的将领,说道:“自然是鄜州、延州一带。” 周跃追问:“为何?” 韩琦不能答,他哪里知道。 周跃嘲讽道:“怎么,看到这里多是鄜延路的将官,就猜是鄜延路了?我以为你真知道呢,装什么大尾巴狼。” 韩琦哪里是能吃亏的人,正要反驳,范仲淹却出言解围:“陛下,臣在河中府、陈州任上时听人说过,环洲、庆州砦堡林立,泾州、原州屯兵众多,这几处都不易攻取,唯有鄜州、延州一带地势平坦,砦堡稀疏。元昊若来,大可能是从鄜延一带。” 这就是范仲淹的奇特之处,论军事略懂,论民政略懂,论水利略懂,什么都懂,又都不精通。如果说经过后期磨炼,他会在水利上有很大成就,但是军事,真的只是略懂。 韩琦冷哼一声,盯着周跃。周跃也不惯着他:“你哼个屁啊,人家不说你知道什么?投机。” 也不等韩琦发火,直接对众将官问道:“谁是李士彬?” 站前排的大汉说道:“我是。”他可不敢托大,这位年纪不大,但是敢跟言官硬怼的,那能是他们这些武将能得罪的。 不想周跃开口就说道:“第一战你就要死。” 这话吓了李士彬一跳,赶忙问道:“何意?” “李元昊要进攻鄜延路,你金明砦首当其冲。李元昊本事不大,但是心思多,一定会用计。要用计无非就是反间,派人将书信、锦袍、金带往金明砦一扔,说你与元昊相约反叛。” 李士彬赶紧朝赵祯跪下:“陛下,臣虽不才,但朝廷委以重任,绝无反叛之心。” 赵祯安慰道:“朕知道,你起来,周小郎都说了是元昊的反间计,朕信任你的。” 周跃说道:“你也知道自己不才?只怕不是不才吧,听说你为人残暴,甚至还杀过人?”这里的杀人可不是上阵杀敌,而是犯罪,李士彬曾经杀死了自己的几个亲戚,对手下士兵也不好,虽然被称为“铁壁相公”,但水分很大。 李士彬冷汗直冒,辩解道:“我确实犯了大错,陛下念我祖上有功,免去罪责,臣敏感五内……” 赵祯道:“行了,此时不要再提,戒骄戒躁,引以为鉴。” 李士彬点头拱手,连连称是。 周跃看向范仲淹、韩琦下首一人问道:“公可是范雍?” 范雍是文臣,自然站在范仲淹一侧:“是。” “若有西夏士兵突然来降,该如何?” 范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跃又看向李士彬,李士彬说道:“自然将这些人送往南方,分开安置。” 范雍这是答道:“西人来投,必是不想随元昊反叛,应该以德怀远,昭示我大宋胸襟,正好延州本就兵力不足,或可充入军中。” 李士彬见范雍这样说,也不好回答。 周跃李士彬说道:“你看,你死就死在这里了。这是元昊的又一计,派人假意投降,待他攻你,这些人突然反水,烧你粮草、杀你马匹,金明砦必乱,你要跑时,再牵一匹劣马给你,你就没啦。” 范雍和李士彬哪里能想到这些,都狐疑不定。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战场拼杀,一个疏忽就是死,外族来降,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一概打散迁往南方,断绝他们与北地的联系,本就是保险。记住,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说着有意看向韩琦,又看向范仲淹。 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韩琦顿时急了:“周跃,你什么意思?” 周跃道:“我规劝范大人和李大人呢,你急什么。” 赵祯皱眉摇头:“行了,周卿,你长了几岁,还是这个性子。” 周跃惫赖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赵祯道:“谈正事,你继续说。” 周跃称是,继续说道:“金明砦一失,李元昊剩下了就是集结主力进攻延州,攻延州必先攻土门。我也不问范大人怎么做了,反正你一定会上当的。” 范雍老脸一红。 “李元昊先派人与延州说愿意放弃攻击,行缓兵之计,集结重兵进攻土门,延州必然派人去救,这时延州防务空虚,正是李元昊进攻的时候。但是延州城高墙厚,西夏又都是骑兵,不善攻城,元昊还是会用计。” “准确的说不是计策,而是一种打法,叫围点打援,围住延州城,打掉来救援的军队。第一批来救援的是刘平和石元孙。李元昊知道后派人假扮范雍手下,对刘平说范雍在东门等候,怕有奸细混入,让刘平分批开拔。” 听到这里,一人惊呼:“什么?” 周跃看向他:“公是刘平?” “正是。” “你不会死,只是行军至三川口处时,会有十万夏军围住你,届时大将郭遵会死,你和石元孙被俘。” 这是人话? 刘平已经坐不住了,站起来问道:“被俘?” 郭遵却没有动静,大概自己的后果已经想到了。 “正是,石元孙会被放归,但是你终生回不来宋土了。” “你、你胡说的吧?” “骗你做什么?我的事,你们应该听说过,经过告诉你了,剩下的是你们自己想对策了。”周跃说完向赵祯行礼,提醒道:“其实这种围点打援的战法不难破,古时就有围魏救赵的办法,但是前提是延州能撑得住西夏的进攻,不然魏还没有围,赵已经没了。” 范雍赶紧站出来说道:“陛下,臣曾上书想在延州增兵,只是中书不报,还请准许臣招募乡勇,再派得力将领统治。” 范雍上书的时候,正是王随、韩亿这些老夫子在中书,根本不管事。而且赵祯也不想边军太多,赵祯不懂军事,边军多了,他不放心,就会增加禁军数量,都是花费。但是现在却不得不答应了。 周跃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问范雍:“范公,您手下可有一位美男子?” 赵祯、范仲淹一众人看向周跃,有的戏谑,有的狐疑。 第三十五章 缺点 “我有一个亲兵,唤作狄青,颇美丰姿。” 周跃了然,转身对赵祯说道:“就是这个人,你的武曲星。” 赵祯激动的说道:“可召来见见。” 周跃劝道:“不用,他现在还只是个兵,并无战功,见了能怎么样呢。不如让他先立下战功再见不迟。” 范雍疑惑道:“此人有何特别?” 周跃道:“可比古之高长恭。” 众人惊讶不已。 周跃继续说道:“我朝将领能人辈出,随便一两个都有可取之处,西夏人只是悍勇,又经过吐蕃、回鹘之战有了些经验,其实不足为惧。比如这位狄青,要说此时有什么本领,可能还不可信,但是只要委以重任,不出一年,定能成为军中翘楚。而现在就能称为翘楚的,比如种世衡智计无双,郭遵武力超群,张亢、张岊勇猛过人,就是其他人也可圈可点。” 说道这里,郭遵、种世衡起身行礼,连称不敢当。 “我朝将领行军之时,有一个破绽最为致命,就是不用斥候。行军打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不用斥候,敌人在何方、有多少人都不知道,怎么打?往往被围困后凭一身武力突围,即便脱困,兵士却多有折损,或者自己都不能脱困,很不可取。以前杨业在陈家谷口之败已经证明此时,被辽军围困,事先竟然一无所觉,潘美带兵离杨业也只是咫尺,居然也毫不知情,最后撤兵,杨业兵败身死,大宋再也没有了与辽国争锋的底气,着实可惜。” 这一段故事是杨家将故事的原型,当时杨业是前锋,行军居然没有派出斥候,或者派了,但是探查不仔细,一股脑扎进了辽军的包围圈,潘美距离杨继业仅仅几里路,也因为没有派斥候探查情况,监军太监王侁害怕,强令潘美撤退,杨业至死都没有等来援军,这才有了杨家将七子去六子回的故事,六子回不是回来六个,而是只有第六子回来了。 其实杨业有几个儿子一直都有争论,杨六郎也不是第六个儿子,而是因为杨延昭作战勇猛,辽国将他比作北斗星的第六颗,所以称为杨六郎,和织田信长的“第六天魔王”一个意思。 赵祯这时问道:“周卿,朕与中书商议过,想让夏竦为陕西路经略安抚使,范仲淹、韩琦作为副使,总领兵事,可行否?” 周跃没想到即便提前告知他们西夏反叛,最后还是想了这个办法。于是说道:“范仲淹勉强可以,但是他只适合防守,不能轻易出兵,出兵必败。韩琦不能去,去了就坏事。” 韩琦就在当场,一听脾气上来:“周小郎,你莫要瞧不起人,我怎么不行了?” “你自己什么德性自己不清楚吗?典型的士大夫,自命清高,看不起武将,你怎么可能大胜仗。” “武将冲锋陷阵即可,我自会用他们,我坐镇府城,只要调度有方,自然能胜。”韩琦还是不服,不提看不看得起武将的事,只说自己不干涉战阵。 周跃不想跟他吵,直接说道:“三川口之战后就是好水川之战,正是你调度有方,西夏又杀了我大宋几万人。” 韩琦哑然,怎么的?还有我的事?周跃继续说道:“其实后面的战事我不大记得清楚,但是大概就是引蛇出洞,在半路埋伏之类的战法,第一战在鄜延路,第二战在泾原路,第三战在镇戎军。前两次其实军中将领已经有了成长,可堪大用,第三战最忌新人加入,尤其是葛怀敏这种赵括式的人物。” 赵祯惊疑不定:“人人都说葛怀敏知兵事、善谋略,怎么是赵括式的人物?” 韩琦说道:“陈执中素来知兵事,曾多次夸赞葛怀敏,怎么会是赵括?周小郎,你看不起我也就罢了,朝中能人何其多,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周跃不理他,只是对赵祯说道:“陈执中也懂军事?他懂的多还是王德用懂得多?葛怀敏是王德用的妹夫,王德用可对他有过评价?不用其他人,可让范仲淹见一见葛怀敏,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本事。” 赵祯了然,想派人去问问王德用,顺便让范仲淹考教考教葛怀敏,亮相验证,必定能看出虚实。其实现在都知道西夏蠢蠢欲动,很多大臣确实有为国举才的心思,吏治文臣能看出来,因为他们自己就擅长,但是武将的本事不上战场,能有几个人有本事看得出来? “不谈葛怀敏,我们只说西夏和我朝的局势。西夏是游牧为主,多部族联合建国,中间派系林立,如果西夏不能从战争中掠夺到财富,各部必然叛乱,所以我朝只需要守住,便可坐等时机,等他内乱时,出兵进攻,一举可灭。” “因为西夏近年连年征战,士兵多是抢夺其他部族的人,忠诚度不高,所以战斗力也不高。我朝将领中多是悍将,只要敢拼,以少胜多不是难事,甚至可以以一当十。但是话又说回来,军事战争,绝对不能让自己处于劣势,敌方一万人,我方最少也要有八千人。西夏进攻我朝时往往会出动十万人,我朝边境看似也有几十万军队,但是分散守砦,容易让人各个击破,所以增兵是必然的。” “但是历来增兵有一个缺点,就是西北战事,就在西北征召士卒,其实是不对的,西北才多少人口?即便家家服役,又能有多少可战之兵,而且长此以往,陕西疲敝,人人怨声载道,不是长久之计。既然要征兵,全国多少豪杰,昔日三国时,孙权在东南、刘备在西南,军中豪杰不比曹魏差,江东猛虎孙坚、南阳诸葛、庐江周瑜、吴郡陆逊、巴郡甘宁、汝南吕蒙,都是多谋善断的统兵大将,就连王不过项、将不过李的项羽都是楚地人物,可见天南地北都有人杰,怎么可以埋没?陛下可以招募,充实边军,战后立功,可召回禁军为将,哪里还需要防范边军造反。真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只有给下层人员晋升的路子,朝政才会健康,否则时间久了,难保不会出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人。” “我朝文治确实繁盛,就连张元、吴昊这种我朝不要的货色都能在西夏谋得高官,可想而知,若是武将也多些出路,如郭遵郭将军这样的武艺超群、如种世衡多谋善断、如刘平、王信这样统兵有方的人,不要太多。西夏战事就是块磨刀石,历练几年,武力就有了,再有朝中文治之功,平灭西夏只是小事,夺回幽云也可一试。” 范仲淹说道:“周小郎,不可鼓动陛下轻启战事。” 周跃疑惑道:“什么叫轻启战事?你不会没有想过复华夏故土的事情吧?” 范仲淹被大帽子吓住了,不再开口。韩琦却说道:“陛下可以一试,他日收复幽云,臣愿为陛下监军。”监军一般都是太监的事情,韩琦这样说只是在自谦,其志向不小,其实是想说由他统兵的。他虽是书生,却是个好战分子,为人激进,而且如果收回幽云,定然名流千古,盖过范仲淹。 赵祯经过几年折腾,已经比较沉稳了,只说与中书、枢密院商议过再定夺。 第三十六章 战起 边将在京城呆了两天,就匆匆赶回任所,第二批、第三批将领回来后周跃并没有见到,只有由赵祯在复述与周跃的谈话,并对众人进行了勉励。 种世衡是最后走的,赵祯悄悄对种世衡说:“卿在西北,若有办法对付元昊,尽管施为,朕给你临机决断之权,不要有顾虑。”种世衡很感动,连连称是,但是心里怎么想的,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宋朝皇帝的话能信吗?能信,但是你不做主啊,真要是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文臣一弹劾,皇帝都得怂。种世衡多贼,也就当时感动,回头绝对不会当真,该苟的时候就苟。 赵祯最后还是任命了夏竦为陕西经略安抚使,范仲淹、韩琦为副使,庞籍为陕西都转运使,这是皇帝想重用范仲淹、韩琦和庞籍,三人上任前赵祯也是好生嘱咐,尤其是韩琦,更是郑重警告。周跃没有告诉他韩琦会做什么,只是说韩琦不尊重武将,很可能会导致战争失败,更可能是周跃看不上韩琦。 其实赵祯很疑惑,为什么周跃对韩琦这么不喜欢,以前是贾昌朝,后来是晏殊。晏殊现在又被召回,重新担任三司使;贾昌朝现在是御史大夫,兼管国子监,他仅仅是刚授官时做过一任地方主簿,然后就在一直在朝中清贵衙门任职,所以没有立功的机会,一直是“累迁”,熬资历上去的;韩琦就聪明多了,多在地方任职,即便调回京城,也自请外任,而且多和朝中清流结交,刚担任言官时,短短一年上七十余疏,可见功力深厚。 这三人为什么不被周跃喜欢?当然是没本事,还贪恋权位,晏殊还好,只是名气太大,所以受朝廷重用,但是贾昌朝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官僚,韩琦后期为了扶持宋英宗的从龙之功,做的事情很丑。 至于王安石,空有抱负,能力不足,又自大,曾经说自己读书:“读经而已,则不足以知经。故某至百家诸子之书,至于《难经》《素问》《本草》、诸小说,无所不读;农夫女工,无所不问。然后于经为能知其大体而无疑。”涉猎确实广泛,也博学多才,但是圣人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王安石所有的只是全部是书本上来的,在地方的履历也只是南方的几个州县,治理过的人口也少,没有去过北方、没有在中书学习,登入朝堂中书,施政方针往往想当然耳,与所愿大相径庭,遭到众多地方的反对。 司马光更是老官僚了,姓司马的在历史上干过人事吗? 范雍回道延州就开始着手招募新兵,堪堪招募了两万人,心里算是有一些底气。他特意提拔了自己的亲兵训练这些刚招募的新兵,尤其对狄青尤为关注。 李元昊早就想进攻宋朝,本来打算秋后开战,即便打不下来,也能劫掠一番,但是看到延州居然开始招兵,李士彬也跟改了性子一样,开始在鄜延一带修筑砦堡,而且宋朝皇帝还派遣了自己的心腹大臣来西北任职,尤其是范仲淹,声名最盛,西夏、辽国都听说过这位文曲星的名号。亏得新兵刚刚招募,还未编练完成,砦堡也刚开始修,今年要想派上用场是不可能了。 李元昊沉着性子等待时机,并对各部下发召集令。西夏近几年一直在对外战争,因为多是游牧,所以入冬之后没事做,不打仗就得闲着,李元昊怎么可能让这些人闲着,全部召集起来去周围打秋风。于是西夏各部开始浩浩荡荡的向王都兴庆府集结。 李元昊在集结军队,赵祯在皇宫里请教李若谷西夏的事情。李若谷在陕州、渭州、延州、并州做过知州,都是和西夏接壤的几个州府,现在被任命为枢密使,现在朝中了解西夏的也就这位老先生了。 西夏素来就有不臣之心,唐朝时,西夏就由党项李氏控制,夏州节度使,许诺其世袭,李元昊的祖父李继迁时还不是李继迁掌权,当时掌权的事李继迁的哥哥李继捧,只是李继捧能力有限,就入京朝见宋朝皇帝,等于是不独立,归附了。但是弟弟李继迁不干,逃到蒙古,集结了一批人经常袭扰北宋边境,又投靠辽国,利用辽国与宋朝打了一场仗,居然赢了,当时是宋太宗时期。宋太祖即位后还割让了陕西部分地区给李继迁,丧权辱国。李继迁被吐蕃人刺杀,儿子李德明继位,开始报复吐蕃,顺便把回鹘也收拾了,控制了整个河西地,算是有了与宋朝争一争的底气。 有了底气后,开始试探宋朝的虚实。先是称帝,这其实也挑战了辽国,但其实辽国和大宋一个德性,辽国建国时间比大宋还早,朝中贵族过惯了骄奢的生活,而且他们自己也一大堆破事,和大宋一样没有管,只是剥夺了李元昊的“赐姓官爵”,停止互市。 辽国没有管没关系,西夏针对的不是辽国,但是宋朝不行,大宋是西夏最大的贸易方,宋朝停止互市,西夏日子不好过,开始各种作妖。先是送来书信,指责宋朝背信弃义,又借助辽国的势力威胁,又说仍然愿意和宋朝和好。嘴脸和某大漂亮、某脚盆、某大鹅如出一辙,又当又立。其实辽国哪里会管西夏的死活,只是想通过西夏向宋朝索要好处,后面和好的话也是为了麻痹宋朝,掩盖战争意图的手段。 赵祯把近年西夏的所作所为了解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西夏做了这么多事情,只恨朝堂这些年也不太平,否则怎么可能如此后知后觉,还是周跃一再提醒之下。他不知道的是,李元昊已经开始进军了。 李士彬看着手里的信,恍惚了一下,真的来了。一早有兵士在门前发现了包裹,里面有书信、锦袍、金带,打开书写写的竟然是约李士彬一起起事的话,已经有人上报给上级,李士彬不敢怠慢,立刻去见夏随。夏随是鄜延副都部署,正好是他的上级,夏随没有被召回,但是西夏的计策他是知道的,安慰了李士彬,并且还请他喝了一顿酒才将人打发。 李士彬意识到西夏下一步就是派人诈降了,于是回到延州和范雍商议,范雍将提前将牢房清空,用来关押即将到来的降兵。果然不久一批西夏人来投靠李士彬,李士彬将这些人送到延州城,降兵以为是送到城里安置,不想刚一进城就被关押了起来。李元昊也以为这批人是被安置在延州城里,高兴不已,原先想着若是在金明砦,就里应外合攻破李士彬,不想竟然有意外之喜,现在里应外合或许能攻下延州城。 于是元昊大军开始向延州进发。 第三十七章 延州战事 李元昊诡计多端,派人向范雍送去书信,信中说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妄自尊大,宋朝断绝贸易,部族不服,难以管理,想学李继捧向宋朝投降云云。 范讽接到书信也是半信半疑,刚刚才和李士彬说要相约反叛,现在又说要投降,若是没有回去一趟,真就信了,即便现在,也拿不定主意。 幸亏近来多倚重狄青,狄青现在是保安军的一名小校,找来询问对策,狄青一眼就看破了李元昊的计谋:“大人,这是李元昊在迷惑您,我等已经知道他要来犯,怎么可能投降?只是想他帅军前来之时,我等轻信他是降兵,开门接纳,届时顺势攻取州城。” 范雍醒悟,他是士大夫,多少年的道德教育,没有见过这些弯弯绕绕、尔虞我诈的事情。这么多年一直在地方兜兜转转,即便是朝堂上的诸位大佬,也不懂兵者诡道。听了狄青的话,顿觉脊背发凉,自己回京受了点拨,还会上当,若是没有受皇帝点拨,延州城岂不是即刻就丢了。也是有狄青提醒,否则自己又犯糊涂,对狄青更加信重。 狄青继续提醒道:“元昊既然写这封信,说明他不日就会来犯,大人要早做安排。” 范雍答应,又接受手下的建议,竖壁清野,派人将境内百姓迁入附近城中,派出斥候每日巡逻。 李元昊帅军攻入宋境,分三路进攻,一路进攻保安军,一路进攻承平砦,自己带着主力人马绕过土门,直扑金明砦而来。 这里地形复杂,保安军、土门、承平砦如拱门一样守在延州最北面,保安军南面是万安砦,土门南面是金明砦,因为土门和金明砦之间还有一片广阔空间,所以林立着大大小小三十多座砦堡,万安砦和金明砦以掎角之势守卫在延州城西面和北面。 最先接战的是保安军,但是保安军有狄青,这也是这颗武曲星开始在历史的天空中发出最早的光辉。看到西夏军杀来,带着寨中千把人出来,戴上面具,列阵,冲锋。西夏人傻了,什么玩意儿?这么点人就敢冲过来?心里多少有些轻视。然而两军一接触,顿时慌了,狄青太猛了,不管谁在他前面都是一合就死,慢慢的没人敢在他前面阻挡,几经冲杀,西夏军队混乱了,有人开始逃跑,然后逃跑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就是狄青领着千人追着几万大军杀。不知道跑了多远,反正看不到鬼面将军了才停下,心有余悸,这怕不是真的鬼吧?不敢再往保安军去,绕道前往承平砦。 进攻承平砦的也没有讨得了好。西夏派了三万骑兵将承平砦团团围住,恰巧鄜延路兵马钤辖许怀德巡逻到了这里。许怀德也是第一批被召回的将领,想起周跃说过西夏军纪散漫,若是跟他们拼命,必然打乱。只是怎么才算拼命?他还不知道狄青的战绩,但也许是巧合,也选择了同样的战法。许怀德心想,我这里就一千人,冲出去杀他三万人算是拼命了吧。西夏人懵了,又来? 许怀德也是猛,硬生生用一千人把西夏三万骑兵杀得打败。也是他突然从砦中杀出,西夏没有反应过来,乱了阵脚。 西夏人逃跑一段后又整军,觉得丢脸,又重新回来,这次列阵整齐,就等许怀德再冲出来,不信三万人打不过一千人。 许怀德心里清楚,西夏人虽然散漫,突然袭击才取得奇效,这时又来围砦,不能再冲了。但是承平砦经营多年,有粮有水,西夏劳师远征,这里三万之众人吃马嚼,看你能撑得住,还是我能撑得住。 西夏军派了个小校在砦门外叫骂,刚开始许怀德并不理会,但是这人越骂越难听,许怀德绷不住了,谁给你的胆?你是没听说过有种武器叫弓箭吗?拉弓搭箭,只一发,这人没了声息。吓得西夏人没人敢再上前。六天后西夏人撤走了。 为什么?因为要去攻打金明砦。 金明砦能有多少人马?一千?五千?面对大批西夏士兵,反正是守不住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因为没有内应,李士彬还和李元昊的主力大军战了一阵,互有损伤。但是敌军太多,两天后,金明砦陷落,只比历史上多守了一天。但是李士彬逃了出来,还带着大部分军队,损失并不大。 李元昊大军合拢一处,浩浩荡荡朝着延州城进发。站在城头观看的范雍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城外十万人密密麻麻,人吼马嘶,吓得腿都软了,哇哇大哭,钤辖卢守勤也哭出来,两人都没了主意,竟忘了城中还有两万新军,只是让人去求援。 石元孙和刘平接到讯息,马不停蹄的朝着延州而去,他们离保安军最近,一路疾驰,到了保安军,狄青说了情况,才知道西夏人并没有攻下土门,而是直接绕道攻打的保安军和金明砦。这时范雍的求救信也到了,立马往延州城去,为了激励士气,说道:“真正的义士赴人之急,蹈汤火若平地,何况是国家战事。”只是这次刘平几人长了心眼,来时带了大队人马,行军时也派出打量斥候。 刘平军行到一半,又有延州来人来对他说:“范知州在东城等候,你分兵前往,悄悄入城。” 刘平心中一突:“来了,真的来了。”他在边境多年,也学了一些西夏少数名族的语言,便冷不防的用西夏话问了一句:“当真?” 送信的人没反应过来,也用西夏语回道:“当真。”说完知道上当了,脸色难看。 刘平冷笑一声,气急道:“去你妈的!”抬手一刀将人砍死,继续带兵前进。 斥候回报说附近又西夏军活动,刘平和石元孙商议后,派出一队人联系延州。行至好水川时,西夏大军到来,双方列阵,隔水相对。 刘平知道自己实际是处于劣势的,虽然没有分兵,但人数确实没有敌军多。不是人多就好对付的,何况刘平这边有郭遵这样的猛人,这位说是当世关公、秦琼也不为过,手上用的是铁鞭和铁枪,各有四十多斤。 古人打仗不像现在,一把连发枪,分分钟报废一群人,那时候是近身搏斗,要杀死一个人需要花费很大力气,而且队列整齐时,左右前后互相依仗,各自负责一个方向,进攻的人多并不能起到作用。士兵大多着甲,即便是多穿几件衣服,刀都砍不透,往往是郭遵这样用铁鞭的能起到作用,甲再厚一棍子也震出内伤了。 三川口顾名思义,是三条河流的交汇处,这时是冬季,天寒地冻,部分河段结了冰,部分还没有。双方一时间都不敢贸然进攻,刘平这边是因为人少,李元昊是被前两阵的宋军战斗力吓住了。李元昊先忍不住了,派人开始过河,宋军严阵以待,等到西夏一部分人过了河,阵势还未摆开,刘平下令进攻,郭遵、王信一马当先杀了上去。西夏一员大将冲上来阻挡,被郭遵一鞭开了瓢,一时间宋军士气大振,奋勇杀敌。斩杀了数百西夏士兵,开始溃退,但是仍有人往宋军这边来,有的人踩碎了冰面,混乱之极,竟有近千人是溺水而死的。 这场大战从午后一直打到日暮时分,西夏军暂时退去,宋军勇猛,但西夏人数众多,双方互有损失。 第三十八章 几经波折 西夏人地处高地,宋军地理位置不占优势,两军遥遥相望。 大将卢政心中不安,对刘平说道:“大人,西夏人居高临下,若是趁夜袭击,我们很难抵挡,不如趁机赶往延州。” 刘平想了想,说道:“军士激战半天,已经没有了力气,还是先修整一下。” 卢政只能领命。这时,一群军士兴高采烈的拿着在刚才厮杀的地方捡来的战利品,有西夏军死去军士的袄子、钱袋等物,来到刘平跟前请功,刘平没有发现危机,只是安慰:“西夏军众多,现在还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现在功劳先记下,回去后朝廷定有重赏。”话刚说完,只听郭遵大喝一声:“整军。”然后又是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刘平这才看到西夏人真的又冲了过来,连忙呼喝:“列阵,列阵。” 郭遵回京时听周跃说此战最后会在三川口,而且自己必死。如今虽然多有准备,但是又被围在了三川口,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心中惴惴不安,一刻不敢松懈,看到有军士趁休息出去搜刮敌人尸体,很不好的预感自心头升起,将本部人马收整,以备万一。 这时看到军士回来中军炫耀,心中不安更盛,仔细一看,西夏人果然乘着夜色尾随而至,大喝一声提醒后,领着兵马冲在阵前准备抵挡。原本有士兵还有怨言,其他军士都在休息,只有自己这一部在整军列队,现在看到果真有西夏人冲来,心中又都对将军生起了崇敬。 午后的大战,西夏派出的多是其他部族的士兵,现在李元昊将自己的骑兵派出,由野利旺荣和带领,向宋军杀来,刚一接触,宋军竟支撑不住,有溃散之相。 刘平即刻整军,但手下一时间多有慌乱,石元孙在后军也开始整军,王信、卢政、万俟政等也多被冲来的西夏人分割开来。 这时,最荒唐的一幕出现了,太监黄德和带着自己的三千人逃跑了。 刘平、石元孙等鉴于皇帝的告诫,已经增兵,今日带来救援的更是有两万人,黄德和部由原来的两千人增加到三千人,三千人逃跑对于两万人不是很大的损失,但关键是士气。前面的人在拼杀,看到后军竟然逃跑,士气顿降,若不是郭遵、王信悍不畏死、奋勇当先,真就要崩溃。 黄德和是太监,赵祯派他做监军,这人本身就胆小怕事,原先还和刘平多有矛盾,看到刘平作战不利,抛下主力就想逃,死道友不死贫道。 刘平之子刘宜孙本来在和父亲一同整军,看到黄德和逃跑,心中急切,刘平叫道:“去把他追回来。”刘宜孙立刻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黄德和还未走远,就被追上,刘宜孙说道:“都监,贼兵势众,前方还在血战,您怎么能跑呢?应当回去与诸将并力抗敌。” 黄德和本来就是逃跑的,哪里会有什么反驳的话,只是让人驱赶刘宜孙,打马就要走,刘宜孙抱着黄德和的腿,苦苦哀求。他知道,如果黄德和真走了,全军士气低迷,父亲可能真就会死在这里。 就在刘宜孙被拉开,黄德和与众人就要再逃时,身后又疾驰来一人,见到黄德和,二话不说一鞭子抽在他脸上,吓得黄德和掉下马来。只听那人厉声说道:“好阉狗,本监军进士出身,受陛下所托,为军中书记官,我一介书生都不敢逃,你个阉狗居然敢逃,乱我军心,当真该死。”说完又对众军士喝到:“今日谁敢逃,我定参他个身死族灭,不想死的跟我回去,将功补过。”众人唯唯诺诺,不敢违抗。 军中书记官本来就少,因为没有多少人愿意做这些官,方移星就是少数愿意在军中任职的。他原本在后军与石元孙在一起,只是鼓舞士气、登基军功,看到居然有人临阵逃跑,很是气愤,自恃清高的他怎么可能容忍,立马和石元孙报告一声就追了上来。 方移星又不解气的在黄德和身上抽了几鞭,才让人将他绑了,带着众人往回走。 回到战场,只见郭遵正一人冲入西夏战阵,来回几趟冲杀,将西夏人打得人仰马翻,无人能敌。方移星兴奋得大喝一声:“好身手。”众人见逃走的兄弟又复返,士气大振,也冲向西夏军。西夏军取来铁索,企图拦阻,却被郭遵挥舞铁鞭将锁链打断。李元昊看到郭遵勇猛,命人调来弓箭手,准备将其射杀,但是这时战场又发生变故。 三川口离延州只有五里路,一来一回也不过一个时辰,刘平给范雍的传信早已到达,只是范雍不知道城外的情况,不敢派人出城。 这时从金明砦退回来的李士彬听说了刘平的境遇,向范雍请求出战,他回来后听说了保安军和承平砦的事情,人家区区千人,就能把西夏几万人杀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自己近万人的砦堡竟只是抵挡了两天,太丢人了。 关键是李士彬和李元昊是世仇,别人战阵怕死是有可能,但是李士彬会怕李元昊吗?他恨不得攻入西夏杀了李元昊全族。现在看到别人都有战功,自己却被李元昊打得丢了金明砦,气不过,要报仇,极力请求出战。 范雍只是不肯,李士彬没办法,又建议派出几队斥候打探消息,范雍这才首肯。斥候回来后说刘平等人在三川口与西夏人大战,西夏十万之众竟被打得多有死伤,李士彬又请求带兵去接应,只是五里路,一去一回不需半天。 范雍还是不敢,范雍极力劝说:“我若不去,刘平等必败,朝堂已经预警,我等若是再败,可就是死罪,你范夫子进士出身,不会死,最多贬谪,但我的身家性命却是没了,范公欲害我?”这话说得狠,范雍只能答应让他带着金明砦原班人马,又给他凑了一些人,堪堪一万人马出城去了。 话说李士彬出城后便疾驰往三川口而去,到了战场时,郭遵正在冲杀,看到西夏人正要用铁索阻拦郭遵,立刻带人向李元昊大军冲去。 李元昊原本也有派出斥候在附近监视,只是李士彬急切,行军极快,李元昊的斥候发现延州城有军队出城,刚回来报告,李士彬就已经到了,毕竟延州城离三川口也才五里路。 李士彬听了保安军和承平砦的战况,听说只要拼命就能赢,心下发狠,领着手下仅有的一千骑兵就往李元昊中军阵中冲去。宋军这边看到又有援军来,更是气盛,也拼命向西夏人杀去。宋军有李士彬的一万人加入,便有三万人马,与十万人的西夏军比虽仍是劣势,却也有了一战之力。两军又互相厮杀到天亮,李元昊中军甚至差点拦不住李士彬的几次冲击,两军都经过连夜大战,人困马乏,只能收兵。刘平这时才听了劝说,带人徐徐向延州城退去,李元昊还想派人骚扰,但是没有取得效果,只能眼睁睁看着刘平等人进城。 现在延州城中有近五万兵将,李元昊十万人想攻下延州城已经不可能,围着延州城几天,又传来消息,麟府路的折家军在后方袭击了浪黄、党儿两族,并、代钤辖王仲宝带兵进入贺兰谷,和西夏人大战了一场,李元昊怕被人抄了后路,就像回军。但是这次出来大战几场,竟然没有收获,立国之战打得稀碎,怎么有脸回去? 这时老天爷也来凑热闹,下起了大雪,西夏军在延州城外不好过,纷纷要求回军,李元昊无法,只能整军退走,刘平见李元昊要走,派出斥候打探,自己也帅军在后面尾随,多有袭扰。李元昊怕再有变故,急匆匆的退回西夏。 至此,宋夏第一次大战结束。 第三十九章 没结束 李元昊退走了,范雍写了奏报送往京城,赵祯接到战报很兴奋,大宋打赢了这次战争,即刻让文彦博去封赏众人,顺便把黄德和押送回来,这次大战表现最差的就是他,差点坏了大事。 黄德和的罪证清清楚楚,因为方移星给记在小本子上了,又有刘平、石元孙、郭遵等将领佐证,文彦博其实没什么可以查的,只是文彦博自作主张没有将黄德和带回去,而是直接在军营前斩了,并上书皇帝说军中的过错就该用军中的法度处理,没有押回去的必要。赵祯收到奏章也是默默无言。 这时候的文臣权力很大,七八品的文官就敢和三品大员叫板,更不说武将、太监了,看看吕夷简看到范仲淹心里发不发毛。 但是出现了一件很恶心的事情,永兴军兵马钤辖卢守勤,本来就不是武将出身,不会带兵,原来是是个礼宾官,为皇帝修陵寝的,但是太后入葬时发现陵寝内有地下水,被贬到永兴军做军事长官,元昊来犯时他就在延州,因为胆小不敢出战。不敢出战没事,但是和范雍搭档,多次组织李士彬等出城救援,很猥琐了,猥琐也不怕,但是战后记录战功时,却不行了。 也不知道是范雍念在诸将都有战功,唯独卢守勤没有,就想着把谁的战功给匀给他点,把谁的战功匀给他呢?思来想去,最后把狄青的战功记在了卢守勤身上。狄青原来是罪犯发配到边疆的,脸上刺了字的,范雍提拔他做了自己的亲兵,他日子才好过一些。其实范雍对他的恩情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皇帝惦记上了,只当是范雍提拔他,也就没说什么。 这时有人不服气了,方移星是军中书记官,主管发放俸禄、记录战功,狄青的战功他是最清楚的,现在范雍跟他说要记录到卢守勤的头上,当场就翻脸了。 方移星刚来军中时,他看不起武人,刘平、石元孙等人也看不上他,只当是一个上官对待,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可能过个一年半载就调走了。但是没想到的是方移星当时第一件事就给他们找不痛快,为何?只因军中多是克扣军士俸禄,往往是个钱,拿到手的只有五个,方移星掌管发放俸禄后,杜绝了这种事情,与其他几个书记官亲自发放,他本来事物就不多,几万人的俸禄或两月发放一次,或三月发放一次,虽然时间长,但却是足额,底层士卒对这位书记官很是喜欢。若是刘平、石元孙等人,也不至于为难方移星,他们是将官,有品级的,而且品级不低,每月俸禄也十分丰厚,但是手下小校就不行了,他们在军中之所以日子过得滋润,多是克扣些士卒的俸禄来的,所以经常在上官面前诋毁方移星。 这次战事,方移星虽然没有亲历战阵,却是他将黄德和绑了回来,又带回了逃兵,一下子让他在军中威望几乎胜过刘平、石元孙等将军,他更觉得自己使命之重。现在范雍让他作伪,他哪里能答应,若是这次做了,往后士卒们怎么看他?所以严词拒绝道:“我是军中书记官,陛下设此官职,就是杜绝军中谎报战功的,知州让我作伪,那我这官还怎么做?” 范雍不能回答,这事他本就不占理,又是给一个太监请功,说不过去。这时文彦博也在延州,听说了后疑问道:“狄青以千骑破西夏万人,古之强将也不过如此,怕不是谎报战功吧?” 方移星顿时怒了:“大人是说我记录有误,包庇下属吗?”想了想又,觉得文彦博是在为范雍说项,于是又道:“两位如此如此袒护卢守勤,他的亲戚难道也是宫中的哪位美人不成?” 这话就诛心了,范讽巴结尚美人的事情在士大夫之间沦为笑谈,时人多以为耻,现在方移星拿这件事来恶心范讽和文彦博,两人不敢再为卢守勤邀功,只能作罢。 这件事传出去了,不难被人知道,一个六品的书记官,因为占理,力抗两位大佬,方移星在军中声望更盛。以前一些告状的什长、伍长、小校等等,也不敢再告了,这位爷是真刚啊,不愧是文臣出身,说话就是硬气。 其实刘平也是文臣,正经的进士及第,只是能文能武,又在军中任职,士大夫不自觉的将他排除在了文臣的行列。后来的张亢也是,而且张亢本人长得膀大腰圆、凶神恶煞,行为做事又乖张豪放。 李元昊这边就不好过了,退走时不死心,仍然想劫掠一番,否则回去没法交代,立国之战就打了个这?让宋军按在地上摩擦了。 但是范雍、李士彬提前做了准备,竖壁清野,回去的路上连根毛都没捞到,只是把金明砦等攻下来的一些砦堡搜刮了一遍,稍稍回了些本。但是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大将周美的袭扰,西夏士卒已经没了战心,只想快点回去,又丢下了一批牛羊马匹,很闹心。 各部族离心,宋军又骚扰,李元昊没办法,派人去向延州求和。这次是真的求和,但是范雍看到信后又吓出一身汗,咋的,还要打?但是探子回报西夏确实在退,又不知该怎么办了,于是将信送到夏竦处,夏竦和范仲淹、韩琦商议,觉得元昊刚刚战败,回军途中怕宋军袭击,所以才写信和谈。范仲淹和韩琦也主张和谈,并下令周边将领重新夺回了金明砦等地盘。 只是和谈尚在进行时,李元昊已经回到西夏境内,瞬间翻脸,几乎要斩杀夏竦派去的使者,若不是使者硬气,说还有宋军截后路唬住了李元昊,只怕性命难保。 夏竦觉得丢了面子,发下悬赏:“谁能提李元昊首级来,赏钱五百万贯。” 这是痴人说梦了,李元昊再不济也是西夏国主,即便是宋朝的普通官员,首级是说拿就能拿到的?李元昊听说了夏竦的悬赏,哈哈大笑,戏谑的也发出了悬赏:“谁能提夏竦首级来,赏钱两贯。” 这件事又让夏竦成为宋夏两国边境的笑谈。 这次战事过后,赵祯从奏报中看到范雍的怯懦,觉得他不再适合待在延州前线,于是让范仲淹替范雍出任延州知州,仍然兼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负责鄜延路,算是军政一手抓。韩琦也是陕西经略安抚副使,负责泾原路,两人都是夏竦的下属。用文臣做守边大将,宋朝也是独一份。 因为边境战事,张士逊在中书已经力有不逮,赵祯让张士逊致仕了,论坐镇中书调度天下的能力,也只有吕夷简能胜任了。 王曾与吕夷简火并后,都贬到地方,但是王曾年纪大了,因为这件事心中落寞,第二年就病逝了。说起来王曾去世前,有一颗流星曾坠落在王曾的住所,将几间房屋都毁了。周跃当时也在山东,专程从海州赶到郓州,来看陨石。周跃上门拜访时,老人已经预感到自己不久于人世,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周跃取走那一小块陨石,或者说是陨铁时,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在做什么事?”周跃说在做研究。这种知天命的人好像真的有一些玄乎。 赵祯将吕夷简又召回中书做了首相,但是范仲淹在西北住持边事,这俩人这几年也不闲着,各种搞事,范仲淹已经把吕夷简当做自己的一生之敌了。现在范仲淹手握兵权,如果再找吕夷简麻烦,一个冲动会不会带兵杀回来。赵祯很不放心,于是想学武则天化解狄仁杰和娄师德矛盾的手段,写了一封信给范仲淹,撒谎说之所以如此重用他,是因为吕夷简的举荐,你在边境用心军事,不要再找吕夷简的麻烦了。 范仲淹不知道真假,于是回信说自己弹劾吕夷简全是因为国事,没有私人恩怨。又给吕夷简写信,也说了自己与他全是政见不同,并无私怨,以前种种,多有得罪,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咱还是以国事为重,一起共渡难关。 吕夷简精明,一看就懂了,就是说俩人有恩怨是真,但是现在他范仲淹在边境打仗,你老人家别给我使绊子,物资粮草给我供着,否则弹劾死你。于是两人接下来几年开始井水不犯河水。 范仲淹和吕夷简政见不同的事情摆平了,但是又有了军事理念不同的事情,而且还是和自己最牛的小弟。 第四十章 不消停 三川口战役打完了,宋朝不能说胜,并没有给西夏带来多少损失,宋朝损失也极少,但是因为挫了西夏的锐气。 赵祯这几天心情很美丽,这场仗对于他来说算是胜了,但是没几天,他又开始纠结了,因为他派去西北的两个大臣给他出了难题。 韩琦是有极强表现欲望和功利心的,性格激进;范仲淹在地方磨炼多年,性格相对沉稳一些。这就导致两人在对西夏的用兵上呈现出了两种态度,韩琦主张进攻,范仲淹主张防守,两人各有说词。 韩琦的说词是:因为西夏立国,原来的小弟要上位,还是踩着大哥的脸上位,不能忍啊,我大宋不要面子的吗?更何况只是防守的话,不知道要拖延到什么时候,国家财政撑得住吗?有理有据。 范仲淹则现实得多,现在宋朝什么情况,武备松弛,多少年了就没打过仗,你要去西夏的地盘上去大人家,太冒险了。 两人各执一词,导致朝堂和两人的小弟开始站队,鹰派和鸽派开始互相吵架。就连范仲淹的铁杆尹洙都站了队,他和范仲淹亦师亦友,但是却是支持韩琦的。他现在是渭州知州,领泾原路经略公事,妥妥的韩琦下属,也不知道是韩琦说服了他,还是他不想破坏上下级关系。范仲淹的支持者却都在朝堂,枢密副使杜衍、谏官欧阳修都不同意进攻,认为偶然一场胜利,并不能起到作用。 赵祯是个选择困难症,觉得韩琦说的有道理,又觉得范仲淹更理性,摇摆不定。这时候想找周跃来问问,但是听说周跃出海了,而且已经一年多了,找都没地方找。很是苦恼。 夏竦作为西北长官,也不知道该支持哪边,于是让韩琦和尹洙回京城向皇帝详细说明进攻、防守两种策略,让皇帝自己定夺。 赵祯因为有三川口的胜利,觉得咱也不差啊,西夏能来进攻,我为什么不能打回去?于是决定采用韩琦的策略,有鄜延路和泾原路两路出击,于次年正月正是进攻西夏,一举将西夏打服。 范仲淹听到朝堂要用兵,于是上书苦劝,正月里天寒地冻怎么行军?于是赵祯又把时间推迟,暖春再进攻。 李元昊三川口没讨得了好,让他威信大失,各部头领多有微词,急需一场大胜激励士气,退回西夏后也一直派兵骚扰宋境,尤其是利用骑兵的机动能力,对保安军、镇戎军发起多次偷袭。 范仲淹也不是泥捏的,虽然主张防守,但怎么可能只让人欺负。在朝堂争吵的这段时间里先是对鄜延路军队进行了改编,又派将领任福、狄青、朱观等袭击了西夏的多处城寨,搞得西夏不敢全力进攻宋朝。又让种世衡修建青涧城,城修好后,周围很多百姓迁居城中,这座城成为了方圆百里的老百姓最好的避难所。而且种世衡在这些人中挑选了数千年轻力壮之人训练骑射,吓得西夏人再也不敢在附近劫掠。 范仲淹上任时,延州可谓是一片荒凉,西夏的进攻不仅是攻破了金明砦,有一些砦堡也被攻破,塞安寨、承平砦、保安军都有损坏,范仲淹开始一一修复,还重新建了许多新的砦,可以说是密密麻麻,像个刺猬。 范仲淹在做事,韩琦却在作妖。 韩琦是天圣五年中的进士,位居榜眼,那年他十九岁,东华门外唱名,骑着高头大马挂花游街,何等风光。但是这一年也有一个十九岁的少年经过此地,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琼面戴枷,被人称为贼配军,何等落魄,他是狄青。不知道当时这两人在街上相遇,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会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也会共事? 狄青是自卑的,所以格外自尊。 韩琦作为泾原路的长官,请了部下和当地名士一同赴宴,狄青这时已经因为战功升为泾州都监,自然也在其列。席间韩琦唤来当地有名的行首作陪,一名叫做白牡丹的名妓挨个劝酒,当来到狄青身边时,看到他脸上的刺青,说道:“劝斑儿一盏。” 什么叫“斑儿”?小河豚,有斑纹的小孩子,小配军。这样的称呼算什么?妓子在调戏狄青?或者仅仅是说些俏皮话。 若是狄青一个人,可能这件事就过去了,逢场作戏而已。可是现在在座的都是文人士大夫,白牡丹的话引来哄堂大笑。 狄青是自卑的,也格外自尊。 犹如回到了当年他骑马游街,他戴枷充军,两人的相遇,如此的天差地别。 受到了侮辱,阶级的差距又让狄青却又发作不得,只能隐忍。但他哪里是能受得了气的人,第二天就派人到青楼将白牡丹拖出来打了一顿,同样是阶级的差距。 但是韩琦知道了,如果不闻不问,这件事也就过去了。但是他哪里是忍气吞声的人,派人将狄青手下大将焦用绑了,因为有人告他克扣下属俸禄。 焦用的案子清晰明了,但是军中将官哪个没这样做过,不是所有军中都有方移星这样的人,为什么单单把焦用抓了?多少有些公报私仇的味道了。 狄青去找韩琦求情,韩琦不见,狄青只能出门立在石阶下,多像那些求领导办事却吃了闭门羹的人,又是颜面扫地,又是阶级差距。 狄青高声道:“焦用有军功,是好男儿。” 得到的回复却是:“东华门外以状元唱出着乃好男儿,他也配?” 焦用被斩了。 这就是阶级差距,封建的阶级差距,宋朝的阶级差距。焦用凭自己的身份地位克扣下属俸禄,狄青凭自己的身份地位当街打了白牡丹,白牡丹仗着韩琦和一众士大夫的身份地位调戏了狄青,韩琦用自己的身份地位杀了焦用,折辱了狄青。 这不是他们的错,这是时代的错,是封建礼法的错。但他们也错了,错就错在不该将这些东西赤裸裸的展示出来。 宋朝是很美好,但那是士大夫的美好,不是老百姓的,不是武将的,更不是贼配军的。就像鹰酱是美丽的,但那是富豪们的,不是黑叔叔的,不是黄种人的,甚至不是白皮肤的屁民们的。周跃无疑是幸运的。 宋朝的决定并不隐秘,而且赵祯的后宫漏的跟筛子一样,今天的话两天就传到李元昊的耳朵里了。得知了宋朝的进攻意图,李元昊很气愤,于是想趁着宋朝还未反应过来,率先发动攻击,就定在来年二月,就比你早一个月。 要打仗了,但是,狄青还能用吗?那些看到狄青结果的将领和士卒,还能用吗? 最起码韩琦是用不了了。所以,好水川来了。 第四十一章 好水川 李元昊帅军十万再度攻宋,大部主力埋伏好水川,这个地方按理说已经在宋境腹地了,往北有宁安砦、怀远城、得胜砦、张义堡、隆德砦,也不知道几万人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就绕过了这些地方,埋伏进了好水川地界。 元昊在进入宋境后派出部分兵力去攻打怀远城,这时韩琦才得到西夏入寇的消息,派大将任福帅军出击。走前韩琦特意嘱咐行军路线,自镇戎军、怀远城、得胜砦,抵达羊牧隆城,然后对西夏形成夹击,这样行军也避免了宋军长期暴露在外,被西夏骑兵攻击的风险。但是,韩琦忘了,将领不会听他的,永远不会了,在焦用被斩杀、狄青没面子的时候,韩琦就已经败了。 任福抵达怀远城后,进攻怀远城的西夏军立即撤退,但是却是向南撤军的,任福看到西夏向南逃,立即组织追击。过了张义堡后西夏又向西边好水川处跑,任福脱离辎重部队,轻装追击。 好水川为什么叫好水川,因为这里是下雨时冲刷出来的河床,两边高,中间低,地形如同一处峡谷。 任福行至好水川,不敢前进了,前方好水川,正是回京述职时皇帝提到过的好水川。这时才想起来派出斥候,发现附近确实有军队活动,不知是敌是友。 但是已经晚了,西夏见宋军不入套,立刻派出骑兵冲杀了过来,宋军长途奔袭,已经乏力,而且任福军只有一万多人,西夏十万兵几乎全是骑兵。西夏军至,迅速将任福等人包围,宋军仓促列阵,却被几番冲杀下打散,即便任福几番收拢,也死伤甚重。 后继军队由朱观、武英带领,也都是回京的将领,听闻斥候来报说西夏人与任福所部在好水川附近发生战斗,顿时心惊,带领人马去支援。两军相距并不远,但是一路上却遭到西夏人的骚扰,救援艰难。也是任福谨慎,未进入好水川地界,否则西夏人不会派出这么多人包围,更不会只是骚扰朱观所部,而是直接击溃任福、包围朱观。 朱观艰难增援,羊牧隆城将领王珪也带领四千多人前来救援,但不是所有军中都有郭遵这样的猛将的,即便任福等将领也很英勇,终究寡不敌众,宋军损失过半,主将任福更是战死,其余将领带领残兵突围后直奔羊牧隆城。 李元昊虽然战胜,却未达到预期目标,原计划是全歼任福带领的军队的。他很疑惑,为何任福到达好水川时突然止步,前次进攻延州时也是,细作被囚禁,李士彬逃脱,刘平行至三川口时也放出大量斥候,种种行为,好似提前知道他的部署一样。 不过这次是实打实的胜了,基本达成目标,西夏损失很小,宋军仓促应战,近七千人战死。李元昊听到斥候回报,环庆路、秦凤路都派兵来援,也没有再战的意思,撤军回师。 韩琦很气愤,自己是这一战的总指挥,难逃罪责。交代任福的进军路线并没有被执行,但是任福战死,他能找谁的麻烦?思来想去,不行,这不是自己的错,任福只是战事不力,最根本的原因是李元昊知道了宋朝的战略意图,率先出手了,若是听自己的,一月就发起对西夏的进攻,哪有这次好水川之败。所以要怪就怪反对进攻西夏的人,谁反对?范仲淹。是范仲淹的错,对,就是他的错。 韩琦在怨恨范仲淹,但是范仲淹的小弟却在想办法为韩琦脱罪。 滕子京现在是泾州知州,私下里编了几句民谣,派人悄悄传出去,让大街上的童子们传唱:“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骨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何等不要脸。想用这种民谣向朝廷说明韩琦还是很厉害的,西夏人都怕他,连民间都在传唱他的厉害,这次战事失力只是将领无能,不能怪韩琦。吹捧韩琦的时候还不忘了吹捧范仲淹,可见他对范仲淹的推崇。 再洗也没用,韩琦带兵回城时,渭州城家家缟素,数千百姓拦住韩琦,哭着说道:“我家儿子跟着招讨使出征,如今招讨使回来了,我的儿子为什么没有回来?”韩琦羞愧难当,心中更是将范仲淹恨得牙痒。 赵祯听闻战报,又气愤又伤心,连饭都吃不下去,下旨申斥了夏竦、韩琦和范仲淹,并将夏竦贬为濠州通判,韩琦更是贬知秦州,范仲淹知耀州。虽然都被贬了官职,但是仍然是这三人在负责西北军事,一点震慑作用都没有起到。 赵祯不甘心,如果原历史上三川口、好水川都败了,现在赵祯或许已经不对兵事有任何期许了,但是三川口胜了,好水川的战败并没有让他失去信心。他要想办法,想一个可以战胜西夏的办法。 这时发生了一件事,周仪要致仕了。其实周仪很早就提出了致仕,只是赵祯不允,现在周跃去了海州,近两年未回,给周湛写信询问,周湛也不知道周跃在何处。 周湛为什么不知道?因为周湛已经不是一个小县令了,刘娥薨逝时,择拔为密州通判,三川口战胜时,赵祯想嘉奖周跃,但是周跃已经去了海州,所以又升周湛为海州知州,再进一步就是回京任职了。 周跃去了海州后多在灌云县发展,周湛还去看过,被一座恢弘的造船厂震惊到了,而且已经用京城运来的钢铁造了一艘船,吃水极深,以目前的技术还测不出是多少吨的大船,只知道用料已过万吨。周湛直呼浪费,哪里有用钢铁造船的。写信回去时,周仪也纳闷,铁能浮于水面吗? 之后周湛就没再管过周跃,只有母亲郑氏经常去看望他,但是周跃在造出第二艘船时,出了几次海,早去晚归,并未跑远,捕了几次鱼货。直到陆续造出八艘大小不一的船,便和郑氏告别,说短则一年,长则两年,在海外建好补给之地就归来,便召集亲信和愿意跟随的人一起出了海。 这时的人和倭国是有来往的,只是多在民间,郑氏以为周跃也是在倭国附近,不疑有他,而且她亲眼见过周跃的船曾在暴风雨中平安归来,海上波涛汹涌,船只却只是摇晃,并未倾覆,周跃说那是因为船只形状不同,用了特殊的办法,然后说了原理,觉得颇有道理。 周跃走后郑氏回了海州府城,周湛自然也知道了,但是书信往来并未敢与周仪提及,直到赵祯派人询问,周湛才说周跃出海了。周仪老爷子得知后气得直吹胡子,马上写了奏疏辞官,要去海州看看,顺便将周湛打一顿。 赵祯看到周仪的致仕奏章,动起了歪心思。 第二天朝会,赵祯不等朝臣开始吵架,立刻宣布了两个决定。同意周仪致仕请求,赠太子太保,擢升周湛为兵部员外郎,知渭州,周跃荫三班殿直、渭州都巡检使。 这是直接将渭州的军政大权都给了周家老小了。 第四十二章 归来 赵祯的任命让朝臣为之一静,周仪致仕让周湛升官确实没什么可说的,这是宋朝官场的惯例,但是让周湛去西北却出乎众人意料,为什么让周湛去,不就是指着让周跃去解决问题嘛,可是周跃官职太小,现在又趁着周仪致仕加官,也说得过去,毕竟韩亿那厮可是仗着自己首辅之职荫封了两个儿子,还都是要职,周跃的官职只是武职,在宋朝武职就是用来荫封的。 不过韩亿儿子牛啊,八个儿子三个进士及第,后来都到了宰相的位置,可见一斑。但是老周家不行啊,一脉单传,周仪好不容易熬到了这样的地位,却不愿去中书,这份淡泊名利让朝中大臣人人称颂,即便周跃把士大夫骂了个狗血淋头,也没有招来众人围攻,现在老周致仕了,给儿子、孙子升升官,不过分。 但是去西北,就值得商榷了,这真的是奖赏吗? 周仪立马站出来恳切道:“陛下,周湛并不懂兵事,他去了西北恐坏事啊。” 赵祯淡然道:“无妨,不是还有周跃嘛,他应该有办法。” 周仪解释道:“周跃前年出海,至今未归,如何能上任?” 赵祯狐疑,周跃说走就走,难道真的不留下办法与家中联系?反正他是不信的。说道:“如今国事真是要用人之际,快些派人通知他吧。” “臣家中也没有办法联系到啊。”周仪苦恼,就这么一个孙子,跑丢了,他能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赵祯难得的蛮横了一次。 周仪还能说什么,他一辈子与人为善,在朝中也是尽量低调,如今被皇帝欺负了。人家是欺负皇帝,他是被皇帝欺负,哪说理去。 这时朝中有言臣就要出列反对,但是被旁边的人拉了拉衣袖,示意不要管,这事知道怎么回事的不说,不知道的又不知道怎么反对。按资历周湛去西北确实够了,从海州平调到渭州,挂了一个兵部员外郎的衔,周跃又是荫封,确实不知道怎么反对,就是父子俩共掌一州军政,好像不合适,但是范仲淹、韩琦不也是军政一手抓吗。而且现在在西北的都是范仲淹亲近的大臣,让一个不属于任何势力的周湛父子去,也符合皇帝的利益。 有人想说周跃与吕夷简走得近。那不正好,难道让西北都是吕夷简的对头才行?皇帝的平衡之道就是这样。 周仪没有办法,辞官第二天就去了海州,见了周湛,说了经过,苦啊。儿子去了渭州,虽说不是前线,但是西夏骑兵说打也能打到,为今之计只能盼着周跃早些回来,想想办法。 周湛接了任命,要去渭州上任了,周湛带着郑氏一走,周仪也去了灌云县,他要看看周跃这几年在这边到底干了什么。 周跃虽然不在,但是周跃的谦客却遵从他走时留下的交代还在造船,京城的产业也在这里开了分厂,通过海运输入江浙地区,源源不断的财帛往回运。现在灌云县已经不是区区一个县官能管得了的了,民众大多在周氏工厂做工,即便有地的也多卖给了周跃,不是种地不好,是工厂挣得更多。县官也不敢上书说,因为上官是周跃的父亲,怎么说?而且因为周跃的工厂,灌云县的财税近几年翻了几番,周家也按律纳税,并无不法,在这里任职的官员不需几年就能因为政绩升官,谁告?值当祖宗供起来。 灌云县的繁华,吸引来了周边众多的民众往这里迁移,周跃也大量招募流民做工,这也让周跃管辖的人达到几十万之众。 周仪初来见到这里,还以为到了开封城,隐隐有超越之势,赞叹连连,在朝堂竟未有人提及。周跃在城中自然有住所,只是不常住,常驻的却是在临海码头附近,那处海景房也是仿照京城外的别墅建造装饰,极尽奢华。周仪却是只住在城里,城中百姓知道是周家老爷子,就差把他当做皇帝视察了,走到哪里都有人行礼问好,东家长、东家短,周仪做官几十年,竟在此时才体会到为民父母的威风。 只是了解了周跃确实出海了,谁都联系不上,在等了一个月后也没有办法。儿子去西北受罪,当老子的自然担心,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既然等不到孙子,只能也去渭州,能帮多少是多少。于是留了话让管事等周跃,也去了西北。 好巧不巧,周仪刚走,周跃就回来了,前后相差不出一月。此时周仪、周湛已经在渭州主持事务。 周跃回来后,管事把近来的情况说与他,他才知道皇帝要拉他的壮丁,而且是拉老周家一家的壮丁。这没什么,只是听说好水川之败后,气得大骂:“都什么玩意,皇帝不听劝才招致此败,韩琦就该直接拉出去毙了,任福也是死有余辜,只是可惜了好水川近万将士,着实可恨。” 然后命人替自己写了疏奏,说自己刚从海外归来,还要准备一下,安排好事情就去西北。 赵祯在京城接到周跃的奏章,也不等他去西北,只说先让他回来京城一趟,有事要问他。 周跃窝了一肚子火,都提醒了这么久,还是让八千多人死在了好水川,正好回去骂人。不过走之前确实要准备好多东西,首先是炸药,不是现在用的黑火药,而是正真的炸药,这种东西其实在周跃在京城修水电站时已经能制作了,只是因为怕出事不再制作,但是现在因为要在海外开矿,又需要重新拾起来,并形成特殊的工厂,海外草创,并不适合急切的做这样危险的东西。 除了炸药,周跃的合金钢铁产业也已经比较成熟,做枪支需要的钢材已经可以批量生产,这意味着枪支也可以批量生产了,更不提子弹、手雷这些武器。 有了这些基础,周跃甚至能做出rpg。很多东西只要材料合适,制作起来其实不难,现在又是古代,周跃做的东西没人知道是什么,更不存在管制,那还不敞开了造。 周跃准备的就是这些东西,唯一缺少的就是石油,否则能凭借提炼的油克服西北少马的问题,但是即便这样,周跃也贮存了不少的石油,敞开了用是不可能,但是供应几十两车跑几万里路还是够用的。 经过十年的发展,他的第一批学生已经出师了,都跟在周跃身后做着自己的研究,周跃提供方向和理论,他们动手,虽然只有二十来人,却已经发挥了大作用,周家工厂的所有产业都是这些人在提供技术支持。而且未来几年第二批、第三批学生会陆续毕业,这里面更有大部分是孤儿,这些人跟周跃的感情最深,是周跃把他们养大的,将来除了跟着周跃,还能去哪里。 现在周跃的工厂最主要的事情就是敞开了造武器,他要让李元昊看看什么是现代战争,什么是屠宰场,什么是渭州绞肉机。 紧紧张张一个月的赶工,造出了一大批东西。周仪自西北的信也送到了周跃这里,要他赶快想办法,周跃知道自己不在,周仪、周湛对战争又不懂,乱了方寸。 于是也不再拖着,命人将东西全部装车,派自己的护卫押运往渭州,自己则往京城去了。 第四十三章 没一句好话 “你看看你这几年在干什么?满朝公卿都是些什么酒囊饭袋?”朝会上周跃一开口就是骂人,直接指着皇帝和满朝大臣的鼻子骂。 赵祯、吕夷简都看傻了,这么刚的吗? “从明道二年太后薨逝,什么妖魔鬼怪都开始跳出来作妖。臣提醒过你了,朝中不要太多自命清流的人,你听了吗?你看看范讽、石介这些人,那是清流吗?” “先说范讽,每次说这个不对、那个不行、皇帝不好,可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结交权贵,攀附后妃,贪墨公物,这是一年俸禄百万计的红袍大臣能做出来的事情吗?为了往上爬,先是攀附吕夷简,后又投靠李迪,简直利欲熏心。” 吕夷简就在当场,他自认为已经和周跃关系很好了,但还是免不了被周跃拉出来骂。但是这是自己做的不好,能说什么,捏着鼻子认。 “再说范讽的好友,石介,这又是个什么玩意?黄河泛滥,身在灾区却时时盯着皇帝的后宫看,猥琐至极,上书言事可以,拿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往皇帝头上安罪名,这是做臣子的能做出来的事?对黄帝都如此,对百姓可想而知又是什么样的。听说最近又在山东办起了书院,这种人教出来的学生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说到这里有人听不下去了,欧阳修出列说道:“周巡检使,石介在在畎亩不忘天下之忧,教化鲁地,都是大功。” 周跃没见过欧阳修,问道:“你哪位?” “谏官欧阳修。”欧阳修傲然答道。 “听说你看上了你外甥女?” “你胡说什么?”欧阳修气愤的说道。 周跃可不惯着他,还天下文综呢,除了能叭叭,啥也不是:“我胡说什么?那石介在胡说什么?怎么,他石介能污蔑皇帝,我还不能说你了?你比皇帝还金贵不成?”其实周跃还有一句没说,那就是他有证据,但是现在欧阳修还没有些那首词,说出来他也不会认。 “听说你还想推举他来知谏院任职?就这种人不罢官已经是朝堂的错了,还升官,你是真瞎。” 一句话骂的欧阳帅哥直喘气,以往朝堂吵架都是引经据典,最多说你是奸邪,哪里听过直接骂人的。周跃可不管他,直接怼道:“你先站回去,一会再出来让我骂。” 欧阳修气啊。 “那个滕子京,这又是什么玩意?听说这些人都是范仲淹的朋友?”又看向欧阳修“范仲淹也瞎了。” 不只欧阳修气愤了,朝中多少大臣推崇范仲淹,都很生气,但是石介做的确实不好,再听听周跃怎么说的。 “当时他还在京吧,皇帝怎么晕倒的他不知道?胡说八道硬要说皇帝沉迷女色才,掏空了身体,范仲淹瞎不瞎不知道,滕子京是真瞎。” 赵祯听了周跃把这几年为难自己的人骂了个遍,很是开心,但是却不敢表露出来。不想周跃下一句就骂到了他头上:“陛下,你就是活该。” 赵祯大窘。 “常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陛下,你的家齐吗?皇后失德,申斥过了就罢了,百姓家中还说‘床头打架床尾和’,有什么不能说的?陛下却时常冷落,致使皇后郁郁而终,你……” 周跃说道这里也说不下去了,若俩人和好,说不定赵祯此时已经有一个健康的子嗣了,很可惜的,郭皇后的事情赵祯要负主要责任。 赵祯也很落寞,郭皇后在的时候不觉得,死了之后却时时想念,当年新婚燕尔,也是很开心的:“是朕的错,负皇后多矣。” “尚美人恃宠而骄,说要免了京城工匠的税赋,这是她不懂国家事物,庞籍与陛下说时,您应该约束尚美人,讲清利害,怎么能敷衍庞籍?最后朝堂、后宫不得安宁,只能赶尚美人出宫,这也是你的错。” 赵祯这时又想起尚美人的美丽温柔,心中戚戚,默然不语。 “郭皇后入宫时,郭家已经没落,为了凑嫁妆,多有借贷,如今多少年了?陛下可曾问过?都说我朝之富,冠绝历代,但是堂堂大宋皇后,却还欠着别人的钱,您这个做丈夫的也不闻不问,陛下当真如此穷困?还是薄情寡义?” “后宫陈氏,其父将女儿送进宫来,陛下也喜欢,这本是琴瑟和鸣的美事。您却想立她为皇后,陛下可看过《战国策》名篇《触龙说赵太后》,无功受禄不是爱她,是害她,您怎么想的?后来听说他父亲职位低微,又起了轻视之心,陛下也不想想,您的养母是什么出身?您的生母又是什么出身?比之陈氏还多有不如,但是一位于国有功,一位隐忍仁厚,都是功高德厚的典范,孔子年少时还放过牛呢。您如此行径,负心薄幸,是不孝啊。” 这几句一说出来,简直将赵祯往昏君的板子上钉,吓得赵祯掩面大哭:“朕错了,朕错了。” 周跃这时才缓和的安慰道:“陛下对百姓仁慈、对官员仁慈、对宫人仁慈,却对自己和后宫却刻薄,是不对的,如果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那也太失败了。” “把尚美人接回来吧,惩罚够了就可以了,一个女子,出了宫,又不能再嫁,您让她虚度年华,活着干什么。” 这话劝出来,当场就有大臣反对,纷纷站出来说不可,哇哇乱叫。 周跃却说道:“你们叫什么?黄河泛滥、西北战事是一个尚美人的错吗?皇帝亲政时,初掌事物,对大臣不放心,事事亲力亲为,这不是什么大错。累倒了,想明白了,就会把事物交到朝臣手中。你们把错都归罪到一个妇人身上,何其无耻。纣王无道,你们怪妲己,周幽王胡作非为,你们又怪褒姒,唐明皇误国,说杨玉环的错,凭什么?当真有红颜祸水?是男人没本事,才把责任往女人身上推,历代君王哪一个后宫不是集天下美色,怎么始皇帝没有亡国?汉武帝没有亡国?李世民没有亡国?他们的后宫不漂亮吗?” “再说尚美人,她有多大的错?仅仅是看到匠人生活困苦,动了恻隐之心,而且已经被庞籍制止了,她可有实际上的破坏国家罪行?后宫诸妃,不就是逢迎皇帝吗,哪个不想得宠,早日诞下龙子,这是她的职责。你们家中女子嫁人,不也是盼着早日为夫家传承子嗣吗?有错吗?诸位不要忘了,陛下如今而立之年,却只有一子,当务之急是什么。” 最后一句说到了赵祯的心坎里,别人二十几岁二胎、三胎,养的好好的,他三十岁了两个儿子,长子还早夭,现在这个身体还不好,急啊。 大臣们也不敢再说什么,龙嗣的问题是国本,谁敢反对。 说着又对赵祯说道:“什么叫垂拱而治?臣说过,吏治之能当属吕夷简,其后是庞籍,但不是其他人不行,国家有事,用着两人,国家承平,其他人也可,各司其职罢了。您能有朝中大臣见识广博、手腕高明吗?政务交托给他们,出了事情问责就是,还需要您亲力亲为,那每年花那么多俸禄养着他们干什么?” 赵祯被周跃先棍后枣训得服服帖帖,现在只能连连称是。 众人以为周跃骂完了,却又听周跃又指着众人说道:“最后骂你们,我早年就提过,西夏要犯边,朝中要常有知兵事的大臣坐镇,却弹劾王德用形貌,是何居心?怎么,比他老祖宗长得好看的都不能做官了?夫子定六艺,礼、乐、射、御、书、数,你们都是儒生,会几样?西夏来犯几人能开弓,几人能驾车?孔子身高九尺,力大迅捷,武艺超群,史书上写着呢,怎么就看不起武人了?论语的教诲,你们学了几句?” “周卿,什么教诲?”赵祯好助攻。 “三人行,必有我师。” “是说也要向武将们学习吗?” “不是,是三个人里只要有我,能顶一个师。” “错了错了,不是此意。”赵祯就要纠正,但是又有人站出来找事了。 欧阳修现在可以说是当世大家了,研习儒学多年,怎么能任由周跃胡说八道:“周巡检使,你读书少,这几句可不是这样解释的。”这是在说周跃不学无术了。 周跃不管他:“怎么不对?朝闻道,夕死可矣。早上打听了去你家的路,晚上你就得死。” 一句话似真似假,吓了欧阳修一跳。众人也只以为周跃在讲笑话,哈哈大笑。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就安葬在这儿吧。十五而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十五岁学功夫,三十个人才能让我站起来打,四十个人我会毫不犹豫的上,五十个人我会让他们知道上天只给了他们一条命,六十个人我会打得他们服服帖帖听我教导,七十个人照样随便打,没人能违反我定的规矩。” “子路去找孔子的麻烦,真就讲讲道理就让他服气了?你们谁去跟西夏讲讲道理,看看讲不讲得通。那是孔子按着他打了一顿,他才老老实实听孔子讲道理的。” “孔子周游列国,门下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还架了一辆车。这是干嘛?你看看那些小国有没有这样的兵力。各国为什么都奉为上宾,哪个县官看到这么一群人也得掂量掂量。” 欧阳修道:“周小郎,不可如此编排圣人。” “我不是编排,这是后人的话,华夏几千年,历经爆秦、强汉、盛唐,唯独我朝是以弱来形容的,为什么?你们这些羸弱、胆怯的书生要负责任的。” 说完后对赵祯拱手:“陛下,我此去西北,不是我死,就是元昊死,这是不死不休的战争,讲的就是一鼓作气、坚定不移。战事未结束前,朝中若谁敢言和,臣与他不死不休,我若不死,还朝必让他死,我有办法的,上帝都拦不住。” 赵祯赶忙劝慰道:“周卿,不致如此,朕定然不与西夏轻易言和。” 朝中大臣却看不下去了,纷纷说周跃太过跋扈。 周跃却说道:“今日说了这些话,知道你们不服气,尽可反驳,我不会与你们争论。家母教导我,不要与傻子争论,不然别人不知道你俩谁是傻子。” 这句话说出来,朝中顿时炸了,大有人气的发抖。吕夷简看着周跃,只想发笑,却又怕朝臣看到,只能憋着。陈执中、晏殊等人又见识到了周跃的无耻难缠,摇头叹气,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长成这样了。 没见过这么惫赖的人,小时候就离经叛道,如今长大了还是如此,骂人还有理有据,骂完又不跟你争论,你能拿他怎么样? 第四十四章 密议 朝会不欢而散,周跃大获全胜,谁不要脸谁无敌,文人士大夫不要脸,皇帝吃亏,周跃不要脸,都得受着。 政事堂里只有赵祯、两府大佬和周跃,毕竟要问西夏的事情。 “臣要跟陛下要几个人,不然这场仗不好打。” “你要谁?” “狄青、郭遵、葛怀敏。” “狄青就在泾原路,郭遵也能调过去。葛怀敏不是只会夸夸其谈吗?朕写信问了王德用,说得虽然隐晦,但确实不是他人说的那么好。” “将计就计。”周跃也不敢多说,后宫到处是嘴,好水川之败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军事机密泄露了。 赵祯答应了,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周跃继续说道:“听说辽国派了使者来打秋风?” 赵祯苦恼:“是,辽国想增加岁币,威胁要与西夏一同进攻我朝。” 这时辽国使者已经走了,宋朝被迫增加了岁币,使者回去后辽国举国欢庆,这些钱对于大宋来说真不多,几个宰相的年俸也就那么多,但是对于辽国却是巨款,无异于澶渊又胜了一场。 周跃笑笑,说道:“臣写封信,陛下托人交给辽国皇帝,如无意外,后年他就不敢要了。” 赵祯疑惑,但是也答应了。 周跃走了,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渭州,或者说车不熄火的赶到了渭州。周跃这次为了打西夏,把家底都拿了出来,五十两车,三百把枪,过百箱手雷,还有五十把rpg,子弹不计其数,炸药更是按车算。他要用这些东西让李元昊死在定川寨。 车胎是全橡胶的,经过几年的技术磨合,车的性能已经较为成熟,最起码不会随便抛锚。 周跃一路上也在招人,招自己的亲兵,这可不归朝廷管,而是他自己的谦客。招兵也不是随便招的,家贫、孤儿、体健的为先,还要看人,面相凶恶不怕,就怕心术不正。这一路上来投的不少,不是宋朝富裕就都富裕的,除了经过大名府时较为繁荣,其他地方穷苦百姓还是很多的。周跃挑挑拣拣招了三百多人,本来是需要四百人的,现在看来只能去了渭州再招。 周跃带着人一路浩浩荡荡的开往渭州,到达时,周仪、周湛、祖母崔氏、母亲郑氏都已经在城外长亭等候了。看到周跃,最先迎上来的自然是母亲郑氏,拉着周跃只是默默流泪,虽然周跃离开时说了回来的时间,但是家中遭逢大变,思念更盛。 周跃规规矩矩的行礼:“是儿子不好,让母亲担心了。” 郑氏只是抹着眼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祖母崔氏也叹息,这个孙子太不省心,到处跑,她也是好几年没见到了。但是她知道这时周仪、周湛要和周跃谈事情,拉着郑氏的手走回身后。 “让嗡嗡和父亲担心了。”周跃郑重行礼。 周仪扶起他,仔细端详:“黑了。” “海上太阳大,晒的。” “去了多远?” “先是到了倭国,往南到夷州,再往南到隔海最南边的大陆,在这些地方建了基地,才往东到了世界的另一边,那里有块大陆,人烟罕至,也在那里建了基地,以后要往那里移民,有了更大的海船,一去一回只需月余,或者更快。”周跃解释道。 “为何要去那么远,还要移民?” “地大物博,不仅土地肥沃,矿藏丰富,而且是无主之地,占了就是我华夏之地了。我还带回来一些粮食的种子,是我朝没有的,耐旱耐涝,出产还多,正是我朝急需的。” 周仪也不再问,拉着周跃往城中走。 狄青、郭遵早已来了,他们就在西北,来的自然比周跃早,周跃把带来的三百多人交给狄青安置地方,然后跟他说:“狄将军,我想在渭州城外起一座军营,只安置这些人,我亲自训练。现在先安排到你军中,军营建好后再招他们回来。” 狄青不以为意,只当衙内少爷要过过带兵的瘾,答应下来。周跃又请狄青、郭遵晚上来府衙赴宴,两人也应了。周家在渭州城里没有府邸,自然住在府衙后院。 晚上宴会,只有周家三个男人和狄青、郭遵,周仪、周湛可没有韩琦看不起武人的毛病,而且周家上下都不会带兵,要仰仗这两位的。周跃看着狄青,果然丰神俊朗,越看越高兴,这可是当代战神啊。 狄青不知道周跃的心情,很是别扭,这衙内怕不是有龙阳之癖吧? 郭遵就自然多了,他为人坚毅,不苟言笑,但是席间却多与周仪谈笑。谁让人家家世好,祖上就是武将出身,开国功臣之后。 酒宴尾声,周跃说道:“渭州政务由我父做主,军中事物就仰仗两位了。” 狄青、郭遵称是。 周跃又提醒道:“过几天朝中会派葛怀敏来做泾原路招讨副使,他是你们的上官,你们只需听他指示就好,哪怕他做得是错的,也不用管,他不是最大的官员,王沿才是。明年或有战事,我今天跟你们说清楚,到时他领军出战,不要忤逆,按他说的做,我自有安排。” 两人又是疑惑,怎么个意思,错了也不管?云里雾里的。 “还有,我带来的三百多人,我亲自训练,还要在招几十人,凑够四百整,这些人会是未来大战的奇兵。” 周跃现在是巡检使,军中职务比他们高,自然没有异议。 “最后一件事,我要修缮一下定川寨。” 狄青已经听出了一些端倪:“您是说未来大战会在定川寨?” 周跃神秘的笑道:“说不得,今日我与两位所说也说不得,包括王沿、葛怀敏、范仲淹、韩琦、夏竦,还有官家。” 郭遵疑惑:“夏竦大人也不能说?” “对,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别人问起,就说知州宴请,别无它事。战事结束后可以说,但那时,我怕最想听的那个人已经听不到了。”说完周跃哈哈笑。 狄青、郭遵这时哪里还不懂,西夏得知了宋朝要进攻,提前发动进攻,才有了好水川之败。今天晚上所说的只怕就是针对李元昊而准备的,防的不是夏竦、范仲淹等人,就是防李元昊的。如今西北民族混杂,不知道被李元昊派了多少探子。 周跃这里在防李元昊,李元昊又在干什么? 第四十五章 历史的惯性 李元昊很郁闷,几次进攻宋朝,不能说没有胜,但是总是功亏一篑。 先是三川口之战,对付李士彬的两个计谋都没有成功,若说第一个离间计不成功,还在自己的预料中,但是第二计却没有起到作用,确实可惜。当日围了延州城,以为能通过内应破了城池,不成想刚刚围城,就看到李士彬把诈降的人全部拉上了城头斩首,看得李元昊睚眦欲裂。 在三川口设伏时,刘平突然增加斥候人数,让自己的大军无所遁形,最终刘平从容应对,脱离险境,总觉得很古怪。 这次好水川也是,原本在狭长的谷地两侧埋伏好了的,只要任福带兵进入,西夏十万大军两头一堵,宋军就是瓮中之鳖,利用地势,轻松就可将其覆灭,一个都不能逃脱。 但是任福也像刘平一样,在到达好水川地界时突然派出斥候,一路上都没派出斥候,偏偏在这里派出了斥候,为什么? 就好像这两人知道这些地方有危险一样,或者真就是能掐会算? 张元是李元昊的谋主,深受倚重,这天张元的好友吴昊也从宋朝来投奔他,并且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消息。 “你是说那周东家前知一千年,后知一千年?”张元不是很相信。 “正是,此子多有神异,在南边做了好大的买卖,又与朝中宰相结交,为人乖张,却没人敢动他。”吴昊说道:“而且,西夏攻宋前,皇帝还特意召回了边将,听说周家小郎也见了。现在好水川大败,皇帝特意让下旨让他来了渭州。” “皇帝召见边将还特意叫了他?” “是,我猜想,或许他对这些边将交代了什么,否则金明砦李士彬不会那么难对付,三川口刘平所部也不会全身而退。” “你也看出其中蹊跷了?” “我虽不如您,但是也略有眼光,这些战报中刘平、任福所为颇有古怪。”吴昊现在还是白身,要靠张元引荐,自然恭敬。 “国主曾与我说过,刘平、任福在快到伏击地点时,突然派出大量斥候,好似猜中了国主的心思一般,所以两次进攻总是力有不逮。看来与这周小东家脱不开关系。” “您一直称他为周东家,是为何?”吴昊很疑惑。 “周家与我西夏、吐蕃多有贸易,但是多买羊、牛,送来的也只有茶叶,也不贩青盐,不卖铁器。最开始还只是小打小闹,近几年越做越大,尤其是新茶备受推崇,西夏贵族多与其商队中人交好,这边的茶叶已经基本都是周家的商队在做了。”张元已经将自己当做了西夏人。 “周家势力竟然这么大?” “你不懂,我虽然在西夏官职高,但是朝中的贵族并不是很看得起我这种降臣,而且西夏部族林立,即便国主也不能约束,如果动了周家的人,西夏贵族、酋长肯定会为其求情。” “利益动人心啊。”说着沉吟半晌又道:“不过若是我们把事情透露给宋朝那边,会不会起到奇效?” “或可一试。”张元认可。 既然已经定计,自然就是解决吴昊的事情了,吴昊是自己写信叫来的,这两人是至交好友,都自负满腹才华,却屡试不第,在宋朝时就经常结伴同游,情同手足。张元已经在西夏身名显赫,自然也想拉着昔日的好兄弟一同富贵。 “胡大郎,我已经是西夏太师兼中书令,你可有意来这里同富贵?”吴昊原本姓胡,现在还未改名换姓,所以张元称呼他胡大郎。 吴昊听了这话,很激动,赶紧说道:“自然是极好的,兄长富贵不忘,当真是……。”吴昊已经感动到说不出话来。 于是第二天张元就向李元昊举荐了吴昊。 李元昊初见吴昊,也很好奇,张元已经是自己最得力的谋臣,还打算任命他为国相。吴昊能得到张元的赞赏,能有多大的才能? “先生如何称呼?”李元昊直接问道。 吴昊早就想向张元一样收到李元昊的重用,既然张元改名为李元昊的元,那自己何不也改了。 而且他听说过李元昊初见张元时也问过这话,张元怎么回答的?张元说:“姓尚未理会,还理会名字?”这是讽刺李元昊祖上本姓拓跋,被唐朝赐李姓,又被宋朝赐赵姓,与三姓家奴的吕布也不遑多让。李元昊也不愧是枭雄,居然没有怪罪,还重用了张元。 既然张元讽刺了李元昊的姓,那何不自己巴结一下,一道连姓也改了,于是答道:“臣吴昊。” 张元听了嘴角一抽,你牛。 李元昊却哈哈大笑:“朕叫元昊,先有张元,后有吴昊,这不正是朕的卧龙凤雏吗?” 李元昊很开心,但是很快就开心不起来了,因为张元接着就说了周跃的事情。 “果然,果然,朕就说过,两战不能尽功,原来是有这么个人。”李元昊很激动,如果不是吴昊郊游广阔,打听了这些事情,他哪里能想到,随即又很气愤:“朕要杀了他,先把他的商队从夏境赶出去。” 张元赶紧阻止道:“陛下不可,朝中权贵、各部首领多与周家有生意往来,自与宋国开战以来,互榷中断,周家的商队是唯一让这些人有养活族人的经济来源,若再断了,各部定然不平。” 李元昊恼怒道:“那该怎么办?” 张元说道:“我们没办法针对他,但是宋国能,若我们把周家商队私自与我朝贸易的事情透露给宋国,以宋国君臣的手除掉周家,那我朝各部的日子定然不好过,届时陛下再兴兵攻宋,还不是人人争先。” 李元昊听了张元的话,顿时舒展眉头,高兴道:“好好好,就这样做。”想了想又狐疑道:“你说我两次攻宋他们依然知晓我的计策,若我再去,他们不是还会知道吗?” 吴昊初来乍到,想出头,于是出谋道:“臣听他德意思,不是事事都知道,仅是像看过后世写今时的史书,若是下次出兵不是陛下所谋,与他所看到的不同,那必然防不了。” 李元昊听懂了吴昊的话,就是这一战不用自己谋划,让大臣们出奇谋。要出奇谋,非张元莫属,如今张元举荐了吴昊,他想看看吴昊到底是不是张元说的那么厉害,所以问道:“吴卿初来,不如吴卿出个策略如何?” 李元昊虽是询问,但明显就是让吴昊出主意。吴昊不敢抢张元的风头,看了看张元,却见张元笑着看他,似是不在意,也想听他的谋划。张元自然不在意,他现在是太师、尚书令、中书令,身兼数职,位极人臣,吴昊即便立了功也要从头开始慢慢爬,威胁不到他。 于是吴昊硬着头开始想,沉吟许久,说道:“如今宋国兵将都集结于边境,而关中地区却兵少将寡。我朝骑兵多,如果我们派兵牵制宋朝边境的军队,让其无暇他顾,然后再派一支劲旅乘机直捣关中,定能将出奇效,若战事顺利,说不定能直抵长安,定鼎中原。” 吴昊越说越兴奋,真是佩服自己的小脑瓜子,真聪明。李元昊和张元细想,确实可行,也是欣喜,只觉得这个吴昊当真是上天派来协助他的。 其实原历史上这个计谋是出自张元,但是此时西夏刚刚经过好水川之战,西夏国中事物繁多,还没来得及想第三战的事情,如今因为周跃的蝴蝶效应,让吴昊迫不及待的来到西夏,急于立功告诉了李元昊周跃的事情,阴差阳错,又回到了原历史的走向。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历史真的有自我修复的能力。 第四十六章 纷纷扰扰就开始了 西夏很快就将针对周跃商队的事情做好了,其实也不难,只要放出风去,自然有边民听说,传着传着就传到了边境各路大臣的耳朵里。 当然这是最慢、也是最笨的办法,李元昊直接派人与范仲淹联系,说要恢复榷市,范仲淹自然不允,这是朝堂明发圣旨禁止的。使者直接说道:“你宋国朝堂不允?那周家商队怎么将货物运到西夏来卖的?我以为宋国只是说说的。” 范仲淹吓了一跳,这种时候竟然有人敢私自与西夏贸易,当真不要命了?于是问道:“周家是哪个周家?” “渭州知州的那个周家啊,若不是他们卖的太贵,我主也不会派我来商议重开榷市了。” 范仲淹真的被吓到了,周家,渭州知州,周仪、周湛、周跃,这是会通敌的人家吗?他为人谨慎,写信去询问。 周仪接到范仲淹的信不明白,于是问周跃,周跃说道:“以前确实有生意往来,现在不与西夏做买卖了,只与吐蕃有来往,只是吐蕃贵族为了赚钱又将货物贩卖到西夏,这咱又禁不了,难道也不与吐蕃互市了?” 周仪了然,如实给范仲淹回了信,但是他做事严谨,立刻上疏,向皇帝说了此时,并言明若是朝廷不许,那就也断了与吐蕃的生意。 范仲淹刚刚接到周仪的回信,韩琦也获知了此时,但是他没有询问,直接一道奏疏上交朝堂,说周跃奸险小人,见利忘义,与西夏私通往来,言辞激烈,就差直接建议赵祯斩了周跃了。赵祯看了韩琦的奏疏,也很震惊,周跃当真如此大胆?但是很快周仪的奏章也到了,说明了事情原委,要赵祯定夺。 赵祯也知道吐蕃瞎毡素来与宋亲近,在宋朝和西夏之间左右逢源、艰难求存,若是也禁了与吐蕃的榷场,难保吐蕃不会倒向西夏,那时边境才是四处受敌。但是不禁吐蕃的榷场,就意味着人人都可以和吐蕃买卖,那凭什么不让周家做?根本禁绝不了。 于是赵祯下旨,一切照旧,但是与吐蕃的榷场要减少,以防货物输送到西夏。并对范仲淹和韩琦下旨,不要私自和西夏联系,西夏使者怎么又去找你俩的?还接见了。 这是范仲淹惹出来的麻烦,当时李元昊好水川设伏,韩琦兴冲冲的派人去莽,范仲淹却接到李元昊的求和书信,信以为真,也回了信,哪知李元昊已经在好水川杀了八千宋军,乘胜而归,还写下了“夏竦何曾怂,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何等猖狂。却在此时接到范仲淹的回信,可想而知,心里把范仲淹看做了何等蠢人,大宋君臣又都是何等愚蠢,派了这等蠢人来守边。 李元昊的第二封信到了范仲淹的手里,洋洋洒洒几十张纸,极尽谩骂之词,看得范仲淹都傻眼了,丢人啊。但这是国书,要呈送御前的,只能当着使者的面把其中几十页都烧了,亲自润笔,凑了七八页,送到朝堂。但是就这七八页的纸,依然让朝堂哗然,通篇话语,比周跃当时骂的狠多了。 赵祯专门派人去斥责了范仲淹,你只是臣子,有什么资格与西夏和谈?韩琦能不怨恨吗?我在前线打仗,你不帮忙也就罢了,居然拖后腿,好水川之败你范仲淹负全责。 现在韩琦、范仲淹都接见了西夏使者,想干嘛? 周跃在渭州府衙见了吐蕃瞎毡的使者,吐蕃也听说了西夏来闹的这一出,害怕周家真的断了贸易。 “你跟瞎毡说,让他放宽心,以后贸易会少些,但是不会少很多,你们部族的不会少。与西夏交易是你们的事,我不管,我只做你们的生意。” 周跃表了态,瞎毡的使者千恩万谢才走。周湛看着离去的使者,想不通,周跃也没有带兵威慑过他们,怎么这些幡子就对周跃恭恭敬敬、俯首帖耳。不好意思向儿子请教,只能向老子请教,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周仪大概是懂的:“小子生意越做越大,现在西夏、吐蕃这边的茶叶都是咱家的,挤垮了很多大商家,即便有其他人也是小打小闹。茶叶对这些牧民就像盐和粮食一样重要,原来还能抢,但是现在我朝陈兵几十万在这里,打又打不过,自然只能通过贸易来获取。若是我家不做了,他们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代替的人,而且我家不做,谁家敢做?” 周湛疑惑道:“那岂不是一个商贾就能拿捏了这些小国?” “那也要看商贾背后的国家是不是强大啊。”周仪沉吟道:“你儿子这一点比你看得清。” 周湛若有所思。 周跃已经在准备他的事情了。他在城外五里建了一座军营,不是很大,但是对于四百人的队伍来说已经很大了。没人知道这支队伍每天都在训练什么,这座军营谁都不让进,连狄青、郭遵都进不去,守卫很森严,军纪更是极其严格,与边地的队伍都不一样。 其实周跃只是将一本《民兵训练手册》扔给了带队的,名叫毕水龙,只是识字的一个青年,祖上从过军,有些见识。 周跃的主要工作在定川寨,他将定川寨外围挖了一个环形大坑,不是很深,埋了写东西再填上,施工的兵卒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交代不要动他,以后能保命。 为了不引起奸细的怀疑,泾原路几乎每个砦堡都做了这样的施工,只是埋的东西不一样,有的是些草,有的是破瓷烂瓦,兵卒只以为周跃这位年轻的巡检使在耍威风,也不敢言语。 做完这些,周跃迎来了几位客人。辽国派了两个人来周跃这里,因为周跃写了一封信给辽国皇帝。辽国皇帝当然不会搭理周跃这个外国小官,但是书信是通过赵祯送去的,辽国自然要重视了,于是派了两个官员来,一个姓耶律,一个姓萧,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是这两个姓是大辽国姓,自然是皇帝的亲信。辽国皇帝也想看看周跃凭什么不让他增加岁币。 “两位原来是客,平时可随意行走,当战事来了,我会叫两位。”周跃不卑不亢,别人拿辽国当回事,他可不感冒。 两人也不废话,本就看不起宋朝的武备,又是辽国皇帝的近臣,就当来旅游了。当晚两人就去了城里的青楼,奶奶的,周跃报销。平时也是吃喝玩乐,全部把宋夏战事当回事,西夏即便打来了也不会动他俩,没有比这更轻松的活计了。 只是逍遥的日子没过多久,进入九月,天气转凉,周跃就叫来两人:“贵使近来好不快活,青楼没少逛啊。”说完哈哈大笑。 两人闹了个大脸红,转移话题道:“周大人叫我们来有何事?” “自然是西夏要来了。” “未闻西夏来犯啊。” “入秋了,西夏忍了一年,也该动手了,所以我要做准备了,两位可跟我走一遭?”周跃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态。 两人疑惑,但是来宋朝就是做这个的,自然应允。 周跃是巡检使,自然是要巡检的,没有带多少人,一半亲兵两百人,剩下一半由毕水龙带领住进了渭州城里。行程也很隐蔽,因为是开着车的,战地吉普。 第四十七章 走,咱去西夏 八月底,秋收早已结束,周跃从海外带回的粮种也有了收获,没有想象中的喜人,玉米亩产七石,土豆亩产九石,红薯亩产刚过十,远不及后世的产量,毕竟未驯化。 但是这时候的人哪里见过这么高产的作物,尤其是土豆,可以做主食,也可以做菜。 这些作物不挑地,还不用过分照料,很好种,尤其是红薯,地里全是它的茎叶,哪里能长出杂草?所以周跃开垦的营田多在没人用的荒地,西北不平静,百姓少,荒地也多,周跃让亲兵能开垦多少就开垦多少,带的种子不多,但是玉米挑种子,土豆、红薯可不挑。 做一个温床,摆上几十个红薯,用沙土覆盖,浇上水,床上再盖上帆布,透一些光就行,红薯会像发豆芽一样长出一簇簇芽,往地里种的就是这些芽,一床能发多少芽?千把个是有的,种下去就是好几亩地,而且这些芽拔一茬长一茬,直到底下的红薯养分耗尽为止。若是做七八个温床,可栽种的地就要上百亩了。 土豆更简单,直接切开蘸些草木灰埋土里,完活。 周跃并没有想现在将这些东西传播出去,西夏、辽国肯定会用各种发放拿到,让他们吃饱了没事干来劫掠大宋吗?于是收获的第一天,就在军营里开了一次新作物为主食的宴会,兵卒每个都想尝尝,但是吃了两个发现吃不下第三个了。 四百人的亲兵一年不只是训练,还由周跃带来的几个学生教识字,周跃亲自指导开垦营田,训练也是队列、枪械、驾车、投掷,并没有将rpg拿出来,那玩意只要会开枪,有手就行。 亲兵入城第一天就引起了围观,没有着甲,衣服也是土黄色的迷彩,二百人队列整齐的行进,不是城中守军能比的,若说这支小队是军人,那原来的兵更像地痞流氓。原来的兵卒逛青楼、吃饭不给钱、打架斗殴时有发生,也不好管。毕水龙带的这批人却从来不出门,即便出门也双人成行、三人成列,身体笔直的走着齐步,与人交谈温文尔雅,健壮、开朗是第一映象。 王沿、葛怀敏都是在渭州的,他们是泾原路最大的军事长官和军事副官,周跃的亲兵给了城中原来守军很大的压力,尤其是葛怀敏自负天下名将,也没有带出过这样的兵,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兵,你们凭什么这么优秀,逼得我们也得有样学样,内卷。 这些人住在北面城墙根下的一处大院子里,是周跃专门租用的,日夜有两人在门口站岗,一个时辰一换,行的军礼也与大宋的军卒不同,也不拿到枪,只是身上挎着的武器也没人认识,每日都有百姓来看,远远地站着指指点点,或是在不远处的茶棚里边饮茶边闲谈,这些人里自然不乏西夏的奸细,一连几天都盯着这里,但是所获甚微。 为了搞清楚这些人的情况,曾不惜在门前闹事,慌说有兵卒抢了他家女儿,要进去理论。毕水龙哪里能惯着这些人,门口挂着八个大字的牌子“卫兵神圣,不可侵犯”。他们哪里懂?直接冲出来十几个人,手里拿刀,二话不说就砍死了几个闹事的,吓得周围百姓落荒而逃。 上午的事,下午官府就出了告示,满城张贴,说明了闹事的人是西夏奸细,这几人在城里也确实没人认识,告示还说明了周跃亲兵的权利,凡有人敢靠近,只有卫兵认为有威胁,格杀勿论。而且这只军队是周跃的亲兵,葛怀敏都指挥不了的,当然他也没去讨这个嫌,周跃看不上他,从他来到渭州周跃都没亲自拜见就能感觉出来,仅仅是周湛设宴时见过一面,宴席中言谈客气,但是却不热情。葛怀敏甚至都不知道是周跃举荐,他才能来这里的,否则赵祯都不打算用他。 俩人一个是招讨副使,一个是巡检使,都是王沿的下属,论品级葛怀敏更高一些,只是巡检使更像是监军,王沿也不可能让周跃这个没经历过战争的年轻人带兵,甚至听说他有自己的亲兵后都没再给他调遣一支军队让他指挥。 经过此事,没人再敢打这里的主意,什么都没刺探出来,还丢了性命。亲兵并没有动枪械,周跃特意交代了,西夏军队攻城前不能用,为的就是出其不意。 周跃的车队离开了渭州,说是去巡检,但是泾原路没有一个砦堡再见过这只军队。 毕水龙找到周湛,说了周跃的交代,周湛和周仪商议后开始迁徙渭州百姓,全部纳入渭州城里,每日巡逻,不许闹事。 李元昊似乎不尽兴,派了使者去辽国,大哥,咱一起揍南边姓赵的吧。辽国刚刚得了宋朝的好处,没理由开战啊,况且辽国也多少年没打仗了,贵族早已经过惯了安逸的日子,有宋朝的钱养着,干嘛费那力气。回绝了。 见辽国不感兴趣,那我自己上,谁让人家家大业大的,咱就是个苦哈哈的命。 战前用了老套路,派了一批人来诈降,而且人数众多。周湛不懂,但是毕水龙懂,建议周湛直接将这批人送往南边,王沿作为泾原路安抚招讨使,是这里的最高军事长官,将这批降兵分散,派出了几只人马分兵护送到了长安,由永兴军分配到各地,这是不打算让这批人再回去了。有的人走到半路想逃,被发现后只得招供,说是元昊派来后方做乱的,那会留着干嘛?全部发配到了各地做苦力去吧。这批人此后再未回过西夏。 李元昊还不知道这些人的下场,又派去使者,和宋朝和谈,这次没有找范仲淹、韩琦,而是找的王沿,王沿直接让人把使者往京城送,我是武将,哪有权力谈这些。 李元昊见使者迟迟不回,不知道起不起作用,这一计都用烂了,不管能不能谈妥,只要你谈,就会觉得西夏不会来犯边,就会起疏忽之心。李元昊没耐心了,直接开打吧。 李元昊大军分两路进发,这么多人是瞒不住的。但是整个泾原路后知后觉,也不知道王沿是不是真的起了疏忽之心。周湛迁移百姓时,王沿、葛怀敏还多有微词,是周仪站出来支持,这才不紧不慢的组织。而且西夏人入境,最先发现的也不是王沿,范仲淹经过这么久的历练也知道了斥候的重要,通过斥候最先得到的消息,赶紧派人通知王沿。 王沿接到汇报,两路大军从彭阳城和刘蹯堡呈钳形攻势攻击镇戎军,镇戎军不好守,立刻就会经过开远堡、瓦亭寨抵达渭州城,他不知道李元昊的意图,只是为了守卫渭州城命令葛怀敏去瓦亭寨驻扎,以防不测。 瓦亭寨地势好啊,前水后山,能攻能守,王沿很谨慎了,不由得他不谨慎,原本朝廷将狄青和郭遵派来了,郭遵武力值自不必说,狄青这时已经混出了名堂,也是一员骁将,算是有些底气了。但是周跃走时将这俩人都带走了,王沿知道周跃的特殊,哪里敢不答应,两将一走,底气没了,他哪里知道狄青和郭遵是赵祯答应给周跃用的。 葛怀敏带兵进驻瓦亭,心里不自在,我可不是来守城的,而是来建功立业的,区区西贼,既然来了就别想回去,只是手里兵太少,大不了,怎么办?瓦亭寨驻军跟我走。 刚离开瓦亭寨,王沿就接到了消息,立刻派人去传命令,你丫给我站住,别走了,背靠城池安营扎寨,引诱西夏军来,然后设伏攻其不备。背靠哪个城?有个第背城,四通八达,镇戎寨和笼竿城分别在左右,可以救援。 葛怀敏才不听,我要建功立业。建功立业这四个字就像魔咒一样让他一路走到黑,不只自己走,还裹挟着一路上诸砦堡的兵将也一起,瓦亭寨都监许思纯、环庆都监刘贺、泾原路都监赵珣、巡检李良臣、孟渊等等,到了镇戎军不见西夏军,继续走,大概觉得兵力还不够,这次是向西走的西边还有几个砦堡呢。 过了镇戎军,诸将越走越心慌,觉得西夏很可能就在附近,而且北面就是定川寨,这样迟早要走到定川寨的。定川寨啊,回去过京城的都知道,这是第三战的关键点,具体怎么个打法不知道,但是知道会在这里输得很惨,怎么办?回头吗?都走着里了,怎么可能回头? 自己这些人都是受了葛怀敏的命令出来的,回去也得是葛怀敏下令,可是葛怀敏会回去吗?他可是违抗军令跑出来的,不打一仗,就这么回去,脸面上挂不住还是其次,首先就是军法难容。 走马承受赵政看不下去了,建议先停下,派出斥候四处查探再作计较。葛怀敏大概也觉得就这么走不是办法,寻不到西夏主力自己就走累了,于是采纳建议,赶在晚上到了养马城修整。 当晚在养马城,镇戎军都监李岳、大将曹英、泾原路都监李知和、王保、王文等又带着人马赶来相会,真有种梁山结义、共赴国难的感觉。但是诸将不知道这又是李元昊的计谋,西夏都是骑兵,不把宋军引出来怎么打。 后半夜斥候也回来了,在定川寨方向发现了西夏军,那还等什么,直接觉得天亮就去会一会李元昊。 如果不是发现了西夏军的行踪,真还以为葛怀敏会一路走到西夏呢。 第四十八章 你们好啊 诸将见葛怀敏真要往北去,大惊失色,纷纷劝阻,赵珣更是说道:“不如回镇戎军,保障粮道要紧。” 葛怀敏已经走火入魔,哪里有退路,强行下令向定川寨去。将领们就差哭出来了,能怎么办?退也是死,进也是死,还不如死前跟西夏人打一仗,去就去吧。 浩浩荡荡几万人分了四路向定川寨前进,其余三路都顺利到达,只是沿边都巡检向进、刘湛这一支走到一半遭到了西夏军截击,只能退守附近的险要地点。 话说葛怀敏等人陆续抵达定川寨,却见寨中走出一人,郭遵。 葛怀敏惊奇道:“你怎么在这里?” 郭遵也是惊奇:“你们果然来了,周巡检在帐中,你们去见他吧,我还有要事,去去就回。”说完点齐一千人马出了寨。 诸将领奇怪,哪个周巡检架子这么大,这里不是都监就是都巡检,还要我们去见他?你郭遵又要去干什么,不知道西夏人就在附近吗? 葛怀敏已经猜到是谁,带着众人进到帐中,果然是周跃。其实周跃也是都巡检,只是称呼只说巡检。 “你巡视至此?”葛怀敏问道。 “不是,我一开始就在这里等你们。”周跃正在摆弄一些法器,漫不经心的答道。是的,法器。有香炉、有黄纸、有蜡烛、檀香等等。 葛怀敏不懂,但是身后诸将懂啊,纷纷出声求道:“周大人,救救我等。”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哭腔,就差直接给周跃跪下了。 周跃看着众人笑了笑:“你们有几人回去过?” 问的是谁回京听赵祯面授机宜,众人哗啦啦站出来一大半,葛怀敏傻愣愣的站着,几个意思? “回去过还敢来这里。” “上官命令,不敢不从。”赵珣低着头回了一句。 周跃又看了看众人,问道:“想活吗?” 众人一听,急切回道:“想的想的,大人救我等性命。” “那就听我的。” “一切唯周大人马首是瞻。” 葛怀敏傻眼了,怎么的?这就抢了我的指挥权?立马出声喝到:“周跃,我才是招讨使。” 周跃也不急,指着众人道:“他们要听我的,你问问他们。” 葛怀敏看向众人,众将军也看向他,大眼瞪小眼。若是现在有人突然暴起,不管是要绑了他还是杀了他,肯定是一群人都上。葛怀敏看出了形势不利于自己,怎么就都这么听周跃的?难道他真有什么王霸之气,一露就折服众人? 周跃不为难他:“葛大人稍待,一会你就明白了。” 葛怀敏能说什么,先忍了吧。 大约一个时辰后,定川寨外来了一队兵,打头的四个人是狄青、郭遵、向进、刘湛。 原来是周跃先派了狄青率领定川寨的一千人马去接应向进、刘湛部,但是考虑到西夏人都是骑兵,又派了郭遵去接应狄青。郭遵不敢走,定川寨也就这么点人,自己再带人走了,敌军突然分兵来攻怎么办?直到葛怀敏等人带着大队人马来了,才急匆匆的帅军去接应。 西夏十万大军早就等着这个时候,开始集结,一部一部来回合。 李元昊开心极了,宋朝这个将领真是听话啊,轻轻松松就把他吸引到了这里,而且还集结了这么多宋军,真是要毕其功于一役啊。想到开心处哈哈大笑。 不过没笑两句就被人打断了。 “哎,那边的,可是李元昊?嘿,叫你呢。” 李元昊东张西望,谁的声音? 近前的护卫指着寨里:“陛下,好像是那里传来的。” 李元昊顺着方向看去,只见寨里高地上有一座高台,台上年轻人身着皮甲,身边有香炉、案几,离得虽远,却看得真切。 定川寨背靠高山,前边是一条河,与瓦亭寨地形相似。寨中军营建在靠近山地的高坡上,寨前有木桩、有土墙,本来依山傍水不愁防守的,但是这个寨与瓦亭寨不同,瓦亭寨靠近渭州城,粮草运输方便,寨前河水就是水源。 定川寨离渭州已经很远,而且被西夏军包围,粮草已断,门前河水多硝石,不能直接喝。如果没有外援,在这里不能久驻,必须突围。 定川寨确定明显,李元昊千方百计就是想将葛怀敏吸引到这里,而葛怀敏也是不负期望,乖乖的来了。 只是让李元昊没想到的是面涅将军也在这里,而且战神郭遵也来了,看到这两人,心里多少有点发毛的。现在看到一个没见过的小将登台叫喊,更加疑惑了。 李元昊谋士众多,不只有张元、吴昊,还有杨守素、嵬名守全、张陟、张绛、杨廓、徐敏宗、张文显等等。从名字就能看出,这些人多是宋人投靠过去的,每次出征,李元昊也都会带着这几人出谋划策。 这时吴昊也在近前,他是远远见过周跃的,赶紧:“陛下,此人正是周跃。” 说完也疑惑:“他怎么会在这里?” 李元昊更心慌:“难道我大军围困这里,他也知道?” 有将领说到:“细作回报说周跃是都巡检,一进九月就开始巡视,或许是正巧走到了这里。” 李元昊听了这话稍稍安心,刚刚一听周跃的名字,以为又被知道了意图,差点就想立刻调兵撤退了。缓过来后想,即便你料到了又如何,我十万大军围困你,我也不动,围你几天,军心必乱。到时还不是任我宰杀。 其实李元昊现在也就八万人左右,他派了大将嵬名环去攻打渭州,带走了近两万人马。 渭州能有多少军队?原来是不多,但是自从西北战事以来,各路又征了一些兵,王沿在渭州也就刚刚有一万人。 李元昊觉得两万人攻城应该可以了,毕竟这一战的重点在围歼定川寨这一支近五万人的军队,渭州城若是能拿下自然好,拿不下也能吸引其他兵力去救,这里的压力会很小。 周跃在等,等西夏人全部到齐,站到他计划的位置上,那里埋着的是从京城带来的雷管。埋的位置很讲究,周跃还特意问过狄青和郭遵,若果他们是李元昊,要包围定川寨会把兵马排列在哪里。 自然不能干等着,周跃没打过仗,但是见过打架的,开打之前要互放狠话:“你愁啥?你过来呀!”只是离得远,周跃有扬声器,李元昊可没有,战场传令靠的是旗语,只见他与身边人耳语,不知道在商量什么,那几人想来是他的谋士。 看到李元昊看了过来,叫得更来劲了:“听说你有两大谋士,一个叫张元、一个叫吴昊?我大宋不要的垃圾你把他们当成宝,连名字都是从他们那里借来的。他们是你爹啊?” 这时台下站着自己的一个亲兵提醒道:“大人,是张元、吴昊巴结元昊,借用他的名字。” 周跃不懂,愣了一下:“是吗?哦,不重要。”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开封周跃,上通天地、下通鬼神,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大人,你不是在夜校说没有神仙鬼怪吗?” “别打扰我,装13呢。”没关麦,这一句也传了出去。 李元昊看着周跃的表演,更加不屑了,就这也能带兵打仗?宋人真是腐朽了,待我赢了这一仗,先攻渭州,在下长安,届时定鼎中原,宋人的江山咱也坐得。只是狐疑的问吴昊:“他手中的是什么?声音这么大。” 吴昊听说过,但是不知道名字,回道:“臣只知道是传声的机械,周跃很擅长此道。” 李元昊在看稀奇,周跃还在唠叨:“我知道很多秘密,所以也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时间匆匆,我生命有限,怕没做完就先老了,如诸葛武侯一般可惜可叹。正好听闻你十万大军集结来此,恰好我也懂一些借命之术,现在跟你们借一些,没意见吧?” 李元昊狐疑,这小子被传得有些邪乎,真的假的?就连身边的谋士们也惊疑不定。但是手下西夏大将可不信,这些人自幼生活环境艰苦,信奉的是弱肉强食的规则,又在尸山血海打了一辈子仗,怎么可能因为周跃几句话唬住。 周跃还在问:“不说话当你答应了啊。” 等了一下又说道:“那我开始借了。” 说罢开始神神叨叨的挥舞手中的长剑,并让亲兵打开发电机,发电机噪音大,一时间营寨里嗒嗒作响。 就在西夏人集结好,准备发起第一轮试探性攻击时,周跃才不紧不慢的把香点上了。 第四十九章 人类消失术 周跃点上了香,只是没有人看到香炉后面放着的装置。 这是最原始的起爆器,按下去通电,瞬间引爆寨外的雷管。雷管埋的不深,上面垫了一层薄木板,再用土覆盖,撒一些石子,不怕人马踩踏。因为时间不够,只能将tnt当地雷用。 多年的施工让周跃已经能如火纯情的使用炸药,为了尽量保险,埋了很多,毕竟自己这边只有四万多、接近五万人,如果没有一击灭敌一半的作用,这场仗会很难打,即便自己有狄青、郭遵在。 即便元昊兵多,大宋的兵将也不遑多让,差距是不大的,又没有文臣掣肘、没有黄德和这样的太监。宋朝以少打多的仗又不是没打过,而是一直在以少打多,只要是武将指挥,多半都是胜的。 关键在风,西北这时已经因为过度放牧水土流失,每次有风起时,黄沙漫天,风往哪里吹,沙往哪边飘。现在是九月,秋季风可不是夏季风和冬季风,吹来就看命了,因为西北山势引导,时而向西、时而向东,一阵一阵的。 历史上宋夏定川寨大战时,就是因为一阵风卷起飞沙,让宋军阵营大乱,被西夏占了先机。 周跃看西夏大军已经整装待发,而且都进了自己的阵里,没有犹豫,直接按下了起爆器。 只听轰轰轰的一连串巨响,寨外似天崩地裂,飞沙走石,尘土漫天。有的连人带马被抛飞了出去,落地时重重的摔在地上,好点的是人摔在马上,命不好的却是马压在人身上。抛飞的还好,还有活命的希望,大部分是直接被炸断了腿、炸断了胳膊、更有甚者直接一半的身体就没了。 地面的石子也是危险的,被炸药崩溅得到处乱飞,速度快得像子弹,碰着就伤、挨着就亡,形成二次杀伤。因为威力巨大,就连宋军这边也有被飞溅的石子打伤的,周跃站得高,更容易伤到,吓得赶紧从高台上跳下,护住头趴在地上。 这一连串爆炸过后,宋军并没有乘机出击。为什么?因为吓到了。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地龙翻身也不过如此啊。而且因为爆炸,很多士兵被震得出现了耳鸣,连西夏阵地上的惨烈嚎叫都听不到了。 西夏阵营上浓烟滚滚,刺鼻的硝烟味随风飘,李元昊自然是没有事的,他站在最后方,又有千人的王族卫队拱卫。这里的事情让他傻了眼,眼睁睁的看着前方数万部队被烟尘笼罩,情知不好,待到浓烟散去,只见战场上千米十米见方的一道深坑,这时炸药爆炸后留下的,阵营上没有一人站立,甚至连完好的人都没几个了,一地的碎肉和血水。 “这就是借命吗?他真的有通天彻地之能?”李元昊的精神已经近乎崩溃,带来了近十万人,转瞬间就只剩下后军一万步兵和自己的亲卫千人,怎么没的?不清楚、不知道,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李元昊已经懵了。 不止李元昊懵了,宋军这边也懵了,周巡检真的能借命不成?狄青、郭遵、葛怀敏站在大营高地,也以为周跃是耍嘴皮子,哪里能想到转瞬之间就覆灭了西夏大军,仗是这么打的吗? 定川寨里的士兵其实知道地下有埋的东西,这就是他们动的工,却不知道这东西威力这么大,以后打仗都这么打了吗? 场中唯一正常的也就周跃和他的亲兵了。周跃爬起身,看到西夏人的惨状,立刻下令:“狄青、郭遵,你们各领两万人,活捉李元昊。” 说完见两人没动,还在哪里愣着,厉声喝到:“狄青、郭遵,愣着干什么?” 两人这才回过神,马上招呼人马,曹英、赵珣、刘贺、许思纯等人都随二人出战。 看到宋军自定川寨蜂拥而出,李元昊也回过神来,赶紧叫道:“快撤、快撤。”说罢调头拔马就跑,动作之快,也是惊醒众人。 宋军最先撞上的事西夏后军,这些人虽然没有被炸到,但是石子飞溅也伤了许多人,更是被前面炼狱般的场景震慑到,哪里还有战心,直接丢盔弃甲的往回跑,但是回过头来看到自家皇帝已经跑得老远,亲兵更是在后面紧紧跟随,跑得慢了还跟不上。 见此情景,来得及的也赶紧跑,来不及的已经扔下兵器、下马跪地乞降了。不得已,狄青、郭遵令曹英、赵珣各领步兵将俘虏看押,自己率领骑兵轻装去追李元昊。 这时若是能抓到李元昊自然是最大的功劳,但是谁让自己这些人有错在先,狄青、郭遵说啥就是啥,还敢反对不成。 李元昊一路往西夏境内跑,他的马是西夏国最好的宝马,不是蒙古马,而是从西域购得的优良品种,即便是亲兵的马也都是西夏最好的战马,跑得自然快。不怕路上有伏击,这一路来时已经将沿途的砦堡攻陷,即便有其他路的宋军来援,自己只需往山林里钻,总能逃脱。 宋朝马政废弛,良马很少,即便狄青的马也只是矮子里拔高个,追出几十里地,就已经不见了李元昊的踪影。但是不死心,心想你的马快,耐力也能好吗?我只需要一直追,待你乏力,总能追得上。于是派出斥候四处寻找,自己带大部队沿途搜寻。 周跃在定川寨等了一天,不见狄青、郭遵回来,也不等了,留下定川寨本来的人马,帅军往渭州城去。 不用担心狄青、郭遵会有危险,狄青谨慎,郭遵稳重,又武艺超群,西夏唯一能战的兵力现在在渭州城下,哪个能威胁到二人? 但是渭州城情况不明,周跃不放心,需要赶快回去。他留下了毕水龙和自己的二百亲兵,撑一两天应该没有问题。 渭州城此时也在大战,嵬名环带领两万西夏兵经过一天的攻城战死伤无数。 最开始嵬名环派出的是在宋境掳掠的百姓,用弓箭在后面驱使这些百姓叫门,但是百姓纪律性最差,城上几轮箭雨下来,这些人就四散逃跑,还不是往西夏军方向跑,而是向两边跑,能跑脱得自然少之又少,但是能怎么办呢? 周湛在城头看着这些百姓,心中悲戚,都是宋人,只因为买有来得及逃入城中,就变成了西夏人的炮灰。 嵬名环见这些人没有起到作用,开始发动大军攻城,最先派上去的也不是西夏人,而是吐蕃人的部落,吐蕃自从唐末分裂后,一支在甘肃、青海地区的建立政权,首领唃厮啰向宋朝称臣纳贡,发展壮大。唃厮啰死后,留下的三个儿子争权,各自为政,两个儿子投靠了西夏,只有瞎毡这一支靠近宋朝,投靠过来,也是保存最完整的一支。 两个投靠西夏的也有众多部族,西夏怎么可能放心这些人,战场上自然让这些人打头阵,消磨人口。第一天攻城的就是这些吐蕃部。 进攻被打退几次,吐蕃人已经有不满的情绪,嵬名环知道不能再让吐蕃人填坑了,第二天就派出了自己的人开始攻城。但是无论是吐蕃人还是西夏人,骑马野战擅长,攻城战就很不得要领了,只要宋军这边的将领稍微有些本事,基本不会让西夏人攻陷。 这时周湛、王沿都在城墙上,亲冒矢石,宋军士气也还好,从早上打到中午只是有些疲乏,并未让西夏人攀上城头。双方虽说互有损失,但是西夏人就撑不住了,攻城战守卫的一方占便宜,往往需要十倍兵力才能攻下。李元昊本以为葛怀敏带走万人,渭州城里不会有多少兵力了,哪知道王沿也有心机,藏的好,而且战前迁移到城中的百姓也有青壮,组织一下就能上城作战,让嵬名环很头疼。 不得已,嵬名环派人去向李元昊求援,自己这点人实在是攻不上城头。 第五十章 放生 传达的士兵一路往定川寨方向去,周跃带人也一路往渭州城赶。好巧不巧就相遇了。 这名西夏士兵远远地看到有一队百人左右的车队往这边来,赶紧往山里钻。车他见过,但是没有马拉的车就没有见过了,看着这队奇怪的人疾驰而过,很不解,但是车队跑得比他的马都快,现在回去通报已经来不及,只能再往定川寨方向去。 他这时还不知道李元昊已经兵败逃命,只当这一队人是其他某个砦堡前来救援渭州城的,需要赶紧向李元昊报告,再派些人来支援。 又走了一段,看见一队近万人的步兵远远行来,西夏人都是骑兵,步兵一定就是宋军了。这万人的部队一旦到达渭州城,嵬名环肯定要败,怎么办?回去报信还是继续求援?最后他觉得已经走了过半路程,若是求援,说不定李元昊派来的骑兵还能追上这支万人队,顺势击溃便是。于是继续向定川寨而去。 只是这名西夏士兵还未到定川寨,周跃的两百人已经到了渭州城附近。 嵬名环是西夏现有的能拿得出手的几个大将之一,自从野利荣旺和野利遇乞两兄弟被种世衡阴死后,李元昊已经没有真正能托付重任的大将了。但是嵬名环久经战阵,也自有本事,斥候这种宋军不重视的兵种,他可不会不用。 西夏的斥候很快就发现了周跃的车队,立刻回报。但是马快车也快,斥候刚刚向嵬名环汇报,周跃的车队已经占据了其身后不远处的一处高地。 这次周跃没有再藏私,直接让亲兵中训练的几名狙击手架好枪:“照着那个左右护拥最多的打,照头打。” 士兵趴在地上,调整呼吸,感受风速,一枪打出,砰砰砰的几声,歪了。只是打到了旁边的护卫。没办法,周跃自己也是个半吊子,只是教了要领和方法,士兵只能自己通过训练来摸索,平时训练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来,怕被人看到。 虽然没有打到嵬名环,但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边的几个人突然没了脑袋、断了臂膀、洞穿胸口,吓也吓个半死。西夏少铁,很多军卒没有铁甲,只有皮甲、布甲,而这些人是自己的护卫,军中精锐,都是穿着铁甲的、戴着盔的,一个照面就烂了,这时什么武器? 嵬名环知道不能挡,立刻下马,藏在马身后,同时命令一队骑兵向周跃冲杀过去。 周跃见都打歪了,知道先机已失,马上让军士上车,架好机枪,准备冲过去来一梭子。没有用他们背的枪,而是用的车上改装的枪。车上一人开车、一人装弹、一人射击,只剩下一个人可以用自己的枪护卫。 周跃还没有冲,西夏骑兵已经冲来,立刻开车向后跑,拉开距离,射手的打法就是放风筝。骑兵冲击就是一口气的事,追不上只能放箭,西夏人骑射好,但是弓箭能射多远?还没有到弓箭的射程,机枪就已经响了,瞬间撂倒几十人。 不到一刻钟,近千人就没了,而且越追死的人越多。这队西夏骑兵在损失三分之一的时候,不敢再追了,打马而回。嵬名环已经看不懂了,什么时候宋军有了这种武器,只是两百人的小队,自己就感觉即便有两万人也打不过。 后方在战斗,前方攻城也没有停,但是听到后方的巨大声响,也回头看了几眼,好像中军受到了偷袭,攻城部队也放缓了攻势。 毕水龙在城头看到城外的战斗,知道那是周跃回来了,也不再藏私,直接命令二百亲兵上城,列好队形抬枪就射,枪声如爆竹一般哒哒哒响起,城下的西夏人瞬间死伤无数。这时候的人还不懂躲避枪械射击的方法,但是躲避弓箭的要领是知道的,纷纷散开,没有攻城,是散开往回跑。 但是机枪的射速太快了,如影随形的往人堆里扫射,攻城的西夏人逃回去的不足一般。 只这前后夹击之下,西夏军就损失众多。 王沿在城头看得真切,气的冲毕水龙大骂:“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才拿出来。” 毕水龙委屈道:“我也是第一次上战场,周大人交代要到关键时候再上。我看西夏人连城头都上不来,就没有用。” 王沿差点气出内伤:“那你他娘的怎么又上了?” 毕水龙赶紧解释:“这不周大人都回来了嘛,我想着现在不上就没机会了。” 王沿能说啥,非人哉! 嵬名环已经知道打不了了,这一队宋军太诡异,城中似乎也有,再打下去估计连自己也要交代到这里,撤军吧。 但是撤军不敢向北走,周跃就在北边,只能向西。西边是莲华堡,再往西是曾经战胜的好水川、笼竿城,处处险阻,苦啊。只盼李元昊赶快解决葛怀敏来援了。 李元昊不会来援了,传令兵一路艰辛到达定川寨时,狄青、郭遵等人已经回来了,没有抓到李元昊,最终还是让他跑脱了,众人叹息,痛失一件大功。不过很快又高兴起来,虽然没有抓到李元昊,但是途中遇到西夏押送粮草、牛羊的部队,十万人的物资都在这里,那得是多少?轻松击败守护的军队,带着物资回来了,定川寨都放不下,只能在寨外用栅栏圈起来,派人看守,待狄青、郭遵修整好,这些物资要带回渭州城的。 此战覆灭西夏主力大军,也是大功一件,此后西夏元气大伤,起码要十几年不能再犯边了。 定川寨人马在修整,西夏的传令兵到达时,哪里还有西夏大军的影子?看着寨中宋军杀牛宰羊,热闹非凡,知道事情不妙,就要走。但是已经被宋军斥候发现了,一队人迅速追来。他走了一天,人困马乏,哪里能走得脱,很快被抓到。 狄青审问了这名西夏士兵,知道了嵬名环进攻渭州城不利,来要增援的,放下心来。只要渭州城无事,那这一站就赢了,而且是大胜。 周跃看着嵬名环逃跑也不追,自己的事情到这里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事就看王沿这位泾原路最高军事长官的了。王沿自然不会任由嵬名环逃跑,带领五千骑兵远远吊在后面,只等他松懈时来一记狠的,慢慢耗。 王沿追赶前,周跃特意交代了一句:“李元昊大军已经被我灭了,你若是再把这几万人灭了,李元昊怕是要亡国。” 王沿没听懂,周跃解释道:“李元昊损失太大,为了防备我朝,恐怕会全面投靠辽国,到时辽国接手西夏,我们面临的就是更强大的敌人了,要给他留点。” 其实周跃不知道王沿不懂的不是李元昊的情况,而是不懂什么叫“灭了李元昊的大军”,怎么灭的?但是已经来不及细说,只能等他送走了嵬名环再问了。 王沿中途袭击了几次,但是终究还是让他带着大部分人离开了。嵬名环回到西夏天都寨时,李元昊已经在这里了,他只带回了自己的千余亲兵,这几天又陆续收拢了几千逃回来的士兵,见到嵬名环,立刻问道:“你带了多少人回来?” 嵬名环跪在地上抱着李元昊的大腿哇哇大哭:“臣死罪,只带回来了一万四千多人。” 谁知李元昊并未责怪,只是喃喃道:“还好、还好。”嵬名环听得愣住,一时竟忘了哭泣。谁让他自己八万人的军队只带回了不足万人,还损失大量物资。 李元昊神神叨叨的在天都寨呆了两天,晚上谁都睡不好,经常被恶梦惊醒,觉得这里离宋朝太近,不安全,又连夜赶紧回了兴庆府。回到都城,总算松了口气,这口气一松,就昏睡了过去,吓得西夏众多大臣以为他受了重伤,又叫来太医仔细检查。 睡了一天一夜,李元昊终于缓了过来,醒来没有说什么,只是想到这几日的遭遇,在寝宫里哇哇大哭,这可比嵬名环哭得惨多了。 第五十一章 是不是傻 李元昊在哭,但其实他最大的危机刚刚来临。 “两位,这一战,可看出了什么?”周跃在问辽国的两位使者,这一战两人是在场的,除了渭州城外打退嵬名环。 “周大人,您真的会借命之法?”两人战战兢兢。 “你猜。很多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们信不信?”周跃很神秘的笑道。 两人被吓到了,在周跃叫他们出行时,还不以为意,只以为是这位衙内想起了自己的职责,要出门逛逛。但是周跃的出行方式让两人很不理解,车还可以不用牛马拉动的?然后就被周跃带着七拐八拐绕开了所有砦堡,直达定川寨,不走了,一连几天都在寨外闲逛,或者摆弄一些求神拜佛的器具,这就已经很让人遐想了。 最后定川寨一声巨响,震碎了两人三观。 “哦,我还不知道二位姓名。”周跃问道。 “在下耶律挞不也,这位是萧……” “不重要。” “……”那你问啥? “两位可以回去了,告诉你家国主,岁币可以要,命也可以要。”说完又是神秘的一笑,然后让两人回去。 这话说得两人冷汗直冒,啥意思?威胁?你还要借谁的命?不会是我家陛下吧? 两人连夜收拾行李,往辽国赶。其实若是两人看到周跃打嵬名环,或许能猜到是因为用了特殊的武器,但是周跃只让他们看到车和炸药,回来解渭州之围时,周跃让他们跟着大部队在后方慢慢行军,自己带着亲兵疾驰。 富弼在辽国很受伤,辽兴宗派使者责怪宋朝“四不该”,既:周世宗柴荣当年不该夺取瓦桥关以南十县之地,宋太宗不该进攻燕蓟之地,不该不事先知会就打西夏,不该在边界上增筑工事。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跑来说,西夏来打我的好不好,我在自己土地上建军事建筑你也管? 赵祯派富弼去谈,到了辽国先是被辽国来了个下马威,辽国有皇帝四季狩猎的传统,今天在一个地方,明天就换地方了,富弼一路走,辽兴宗也一路走,就是追不上、见不着。 富弼最后还是见到了辽兴宗,辽国提出割地,富弼当然不能答应,据理力争。 又提出要联姻,辽国要迎娶赵祯的大女儿福康公主,可是福康公主才四岁,禽兽啊。富弼还是不肯答应。 辽国最后提出增加岁币,富弼答应了。宋朝有钱,于是说如果辽国让西夏臣服宋朝,就增加岁币二十万,不能就只增加十万。 这就是谈判,先提出对方不能答应的要求,再一点点降,最后达成自己的目的,增加岁币就是辽国的目的。 但是,辽国又开始作妖了,原来宋朝给辽国岁币是“赠”,我送你的。现在要改成“献”,啥意思?我地位没你高,巴结你呗。富弼当然不答应。 辽国又把“献”改成“纳”,我该你的啊?还是不答应。 老富同志太难搞,辽兴宗很头疼,不跟你谈了,你头铁,但宋朝朝堂软,于是直接派人去和赵祯谈,还是耶律仁先和刘六符,很出名的两个人。 赵祯害怕啊,没打过仗,西夏已经让他很不安了,更何况是强大的辽国。赵祯害怕也就罢了,养士百年的大宋也没养出多少好士,晏殊就是典型的投降派,直接建议接受。 同样是一家人,做人的底线咋就这么大呢? 赵祯不顾富弼的反对,但是又害怕富弼反对,很矛盾。偷偷写了国书,对富弼说不同意,让富弼去,富弼走到半路觉得不对劲,打开一看,皇帝你骗我,你国书里写着同意啊。 又折返回来和赵祯说理,赵祯说不过,只能同意富弼的要求,更换了国书。 这些事情兜兜转转大半年,定川寨之战都打完了,宋辽双方才谈了个大概。但是事情发生了转变,大宋打败了西夏,几乎使西夏全军覆没,这件事不仅震惊了大宋朝堂,甚至辽国也惊到了,南边的小兄弟什么时候雄起了? 辽兴宗派人去了解战争过程,毕竟一直不是很关注,只知道西边打的难解难分。派出去的人刚走,耶律挞不也两人回来了,不等两人刚刚还朝,辽兴宗直接召去问事。 “宋国怎么打赢的?你二人也不捎封信回来说说。”辽兴宗很不高兴。 两人能说啥?去了也没见着宋国做什么军事调动啊,就是临战一顿作法了事,捎信说什么?说渭州城的青楼不好玩,还不如辽国上京的好玩?只能委屈道如实回道:“陛下,其实宋国这次能胜并不是泾原路将领兵卒多厉害,而是宋国出了个能人。” “什么能人?”辽兴宗疑惑,没听说啊,南边这几年最出名也就范仲淹、欧阳修、韩琦这几个,刚见过的富弼也是个有能力的,但是都不懂战阵之法,能有谁? “周跃。”两人一提到这个名字就战战兢兢。 “周跃?好像听说过。” “就是周家商队的东家,前几年与我朝贩茶,如今已经生意越做越大,和西夏、吐蕃、大理都有来往。”耶律提醒道。 “和大理都有来往?”辽国离大理十万八千里,中间隔着宋朝、西夏、吐蕃,辽兴宗自然没有听说过。“朕早听说周家生意做得大,与我朝宗亲多有生意往来,却不想连这些地方都有他的人。”辽兴宗很忧虑,他是辽国的中兴之主,想法自然多,突然觉得周家是不是宋朝派来策反周边国家大臣的暗子。 随即又问道:“那他是怎么赢的,可是策反了西夏部族?” 耶律挞不也赶紧回道:“不是,我与萧郎君在渭州时多有观察,周跃并无任何举动,只是多和自己的亲卫在城外训练,也不见部署。” “他不管事?” “臣打听过,周家的生意多是家中信得过的几个谦客在做,他不管的。” 这更加深了辽兴宗的猜想,什么谦客,就是宋朝皇帝的人,南边的皇帝藏得够深的。心里这样想,最上却说:“倒是个有本事的,谦客都用的这么好。” 耶律挞不也赶紧跟着说道:“大本事,大本事,西夏十万大军将他围在定川寨,他只是做了一场法事就让李元昊全军覆没了。不对,不是李元昊为了他,好像是他专门在那里等李元昊一样。” 辽兴宗听了愣神:“什么意思?” “臣与萧郎君在渭州多日,也不见他有什么部署,只是一进九月,突然叫我二人,说要巡视各寨,然后就跟着他走,他的车似是有鬼神驱使,不用牛马拉动就能走,一日便到了定川寨,然后就不走了。直到李元昊设计,泾原路大将葛怀敏入了圈套,被围困在定川寨。” “你是说周跃算到了李元昊的图谋,早就在定川寨等着了?”辽兴宗不敢信。 “他并未说,但臣是这样猜测的,不然怎么突然就要巡视,又不去其他砦堡,直奔定川寨,而且一等十几日。”耶律挞不也解释道,旁边的萧撒八也直点头,两人回来路上研究了很久,只有这种可能。 辽兴宗不信,看傻子一样看着二人。 两人见辽兴宗不信,又说道:“最奇的不是这件事,而是当时李元昊集结兵力时,周跃说要借他十万大军的命延寿,然后就开始作法。” “什么?”辽兴宗听得一愣一愣的,我让你俩去看宋夏用兵的,若不是宋朝皇帝来了信,我都不带搭理的,只管捞钱,你来现在回来跟我讲神话故事呢? 两人也是害怕,说出来谁信,可事情就是这样,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就在李元昊刚集结好兵力,周小郎也做好了法,只见他手中檀香刚插入香炉,西夏阵地上一连串巨响,就如天崩地裂一般,瞬间将西夏大军灭杀,当时浓烟滚滚、飞沙走石,看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些军士如被人撕裂一般,残肢乱飞、血流成河,很是骇人。” “……” 这俩孩子是不是傻了? 第五十二章 再议 辽兴宗将耶律挞不也和萧撒八当傻子看,辽国朝堂的大臣们也很快得知了消息,也看二人笑话。 这俩人一个是北院枢密副使耶律仁先的儿子,一个是辽兴宗耶律真宗的妻弟,都是勋贵之后,未来也都会是国朝重臣,而且耶律仁先还是此次出使宋朝的大功臣,儿子去了一趟宋朝就成了这副模样,确实可笑。 但是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辽兴宗派去西夏了解战事经过的使臣回来了,不止辽兴宗派了人,各大勋贵都有派人去打听。 李元昊可能为了面子不说实话,只说是大宋有能人,使了诈,自己不慎上当。但是有逃回来的士兵,有的还不是李元昊本部族的人,打听之下都沉默了。 真如两人所说,西夏十万大军被人瞬间借了命。 世间当真有这样的法术?那以后他又想延寿了怎么办?而且这样的人物,若是谁招惹了他,引来不快,岂不是分分钟毙命。 都吓到了。 辽国朝会时,又召来二人问对。 “周……他还说了什么?”辽兴宗现在都不敢直呼周跃姓名。 “他说,他说……”耶律挞不也惶恐的看着周围,尤其是自己的父亲,怎么也说不出口。 耶律仁先看不下去了,喝到:“如是说。” 耶律挞不也吓了一跳,赶紧说道:“他说让我转告陛下,岁币可以要,命也可以。” 辽兴宗吓得险些从龙椅上摔下来,威胁到皇帝身上了,他刚和富弼说过:要不联姻,要不增加岁币。现在就被人家威胁:要钱还是要命。 耶律仁先尴尬了,他刚刚出使宋朝谈妥了增币,还逼得宋朝皇帝用了“纳”字,转头就全成了泡影。都这样了谁还敢要? 辽兴宗脸色难看,怎么办?他的处境和赵祯相似却不同,赵祯是宋真宗独子,刘娥也已经去世,刚刚亲政数年,却大权独揽。辽兴宗即位时也是母亲萧耨斤掌权,却不受母亲待见,时时想废了他改立他的弟弟耶律重元,费尽心力发动兵变才软禁母亲,掌权亲政,但是朝堂权力还不够稳固,本来想借着这次的事情增加岁币,也树立了威信,谁承想闹成这样。 大殿中死一般的寂静,这时候谁敢乱提意见,答应了有损国体,不答应难道要皇帝去死? 辽兴宗看了看左右,低着头回避他的目光,恨恨的一挥手:“再议。”说完就走回了后宫。 殿中大臣面面相觑,什么叫再议? 很快就有了答案,耶律仁先第二天被辽兴宗叫去,交代了任务,还是出使宋朝,还是和刘六符,“再议”的意思就是一直议,不答应也不承诺,就这么拖着,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反正脸面要,岁币不敢要。 耶律仁先领命回去收拾行李,耶律挞不也看着父亲愁眉不展,很愧疚的问道:“父亲,我是不是做错了?” 耶律仁先看着自己的儿子,很是无奈,怎么说呢?中人之姿,守住富贵是够了,但也不是有能力的人,不过这对于姓耶律的来说已经够了。于是和蔼的说道:“你并未做错,如实禀报你所知道的,有什么错,是我们不曾想到宋朝竟有这种人物。” 说完叹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你在渭州做的很不好啊。” 耶律挞不也顿时脸红,什么做的不好?天天逛青楼,但是这种事情怎么说。耶律仁先也知道,少年心性,很正常,只是天天去,还要人家给钱,脸面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辽国愁云惨淡,西夏更不好过。自己带着残兵败将刚刚回来,就见到大将野利刚浪棱押着一个大和尚来见自己。 原来野利刚浪棱学李元昊想用诈降计,于是派了手下大将浪埋、赏乞、媚娘三人向种世衡请降,种世衡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于是将计就计,留下了三人,还很优待。三个人是留下来,但是却用了派了新收的谦客王嵩带暗信去和野利说:你收下都来了,你也赶快,皇帝知道你弃暗投明,早就有了安排,只要你接受招安,就册封你为夏州节度使,俸禄优厚。 夏州节度使是什么?那是李元昊祖上的职务,野利吓个半死,赶紧将王嵩绑了,来向李元昊解释。 王嵩原名王光信,是个鲁智深一般的和尚,除了念经什么都干,因为熟悉西北各处地形,所以种世衡留用做向导,还向朝廷为他要了个官,亲自给他改名王嵩。 王嵩也是硬气,各种大刑就是不松口,李元昊很怀疑野利,他都这样了也不松口,你说你没反?于是将两人都囚禁了。 于是派了自己的谋士李文贵给种世衡送去了书信,书信是以野利的名义写的,种世衡将书信交给了上司庞籍,庞籍跟李文贵说朝廷宽大,你们赶快来吧。 李元昊吓死了,直接杀了野利全家,并释放王嵩,让王嵩和李文贵一起去向宋朝求和。在不求和,各部还不都反了。 其实李元昊知道野利没有反,但是他不放心啊,野利一族在西夏太强盛了,皇后是野利氏,太子是野利氏的儿子,手下两位得力大将也是野利氏的,难保不会在这个时候起异心。杀了干净。 李元昊急于求和还有一个原因,自己办了一件很没脑子的事情。 西夏和辽国是接壤的,在内蒙古大青山地区有一些部落,这时称为夹山,原本是在辽国治下的,但是这些人是党项族,与西夏是同一个祖先,自然与西夏亲近。 夹山部族在辽国统治下,经常受到辽国人欺负,而且辽国政策苛刻,常有部族反叛。每当有契丹人欺辱党项人,部落首领屈烈都去向辽国西南面招讨都监罗汉奴告状,罗汉奴却不帮忙,反而也将人赶走了。 这部落首心想,跟着你辽国就受这个气?不跟你混了,转而去投靠西夏,走的时候带着五个部族的人口。 屈烈领着夹山五部叛逃的消息被罗汉奴知道了,罗汉奴自然要阻拦,却被屈烈打败了,具体怎么打得不知道,反正辽国腐朽得于宋朝也不遑多让,能打赢才怪了。 李元昊刚刚打了败仗,死伤人口众多,西夏人全部都是上马是兵、下马是民,这一战几乎掏空了他的家底,所以想要赶快补充人口。现在有人来举族来投,那还不赶紧收下?管他什么辽国,吃到嘴里再说。 但是就是这个举动让辽国坐不住了,加上辽国当年下嫁给李元昊的公主死的不明不白,死了也没给辽国报丧,民间更是传说是被李元昊毒死的。耻辱啊,是不是不把俺们大辽国放在眼里? 新仇旧恨一起算,出兵。 其实辽国出兵西夏还有一个原因,辽兴宗耶律真宗要立威。亲自后第一件事情被人吓得不敢做了,脸往哪放?杀只鸡过年吧。 李元昊就是那只鸡。 第五十三章 召 渭州府衙,周仪、周湛都不在,周跃坐在上首,王沿坐在客人的位置,泾原路诸将没有一个敢坐,自葛怀敏之下都站在大堂中央。 气氛很诡异,连王沿都在等周跃开口。 “诸位,找我何事?”周跃明知故问。 定川寨这次能胜,全凭周跃提前安排,所有将领除狄青、郭遵外都在犯错,若是朝廷追究,一个都跑不了。 但是泾原路的将领就这么多,都处罚了,长官王沿很尴尬。他本来就是武将,统领一路军事看似正常,但是其他几路是谁?范仲淹、韩琦、庞籍,都是文臣,再加上宋朝诡异的政治生态,武将统领一路军事就显得格外突兀。 王沿试探的说道:“周大人,朝中有令让你回去?” “是。”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那……”王沿说不出口。 “我知道,你们放心,朝堂这次不会责怪你们,他们甚至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 “……” 见诸人还是欲言又止,周跃疑惑:“怎么个意思,不会还想让我为你们请功吧。” “不敢不敢,我等犯的错,怎么敢请功。”曹英赶紧解释。 王沿也赶紧解释道:“他们此战多有冒失,若不是周大人,我泾原路只怕又要败,怎么敢居功。只是,我等看到您的亲兵,想求您将亲兵留下。” 周跃看着这群人,算是见识了,文臣无耻,武将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要求很过分的,这群亲兵是自己招的,一应花销也都是自己出的钱,包括食宿和俸禄。因为要求高,所以食宿标准和俸禄自然也高,装备的武器更是自己带来的枪械。现在王沿想要这些人,怎么可能给?人只怕还是其次,枪械才是他们的目的。 当时王沿见周跃有四百人的亲兵,居然不再分配兵力给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么做很不合时的,毕竟是皇帝任命的巡检,朝廷的兵一个没给,现在居然还想要他的兵。 突然不想理这群人了,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众人,直到这些人也撑不下去了,王沿也知道自己理亏,于是说道:“周大人,我知道这些人是您辛苦练出来的,但是您回京之后怕是也用不到了,不如留在西北,立下大功,升官发财。” 周跃想了想说道:“我会问他们自己的想法,愿意跟我,我会带走,愿意留下的也可以留下,哪怕是想走,我都不会拦着。” 王沿试探的问道:“那……那些兵的兵器……” 周跃嗤笑道:“想什么呢?那是我的东西,想要可以,咱讲个价,不会很贵,就是怕你买不起,但是如果你以为留下兵就能要到武器,那你想多了。” 看了看众人,叹了口气:“人啊,得有自知之明,你们的事情我会如实上报。” 说完就招呼下人送客,跟这些人实在没得谈。王沿左一个大人、又一个您的叫着,看似恭敬,实则精明的很,说几句好话就想要装备,周跃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众人落了面子,但是又不能说什么,周跃虽然是武职,但是祖父、父亲都是文臣,渭州更是周湛说了算,谁会在乎几个武将的想法。 朝堂是知道定川寨一战周跃打败了李元昊,但是具体怎么打得,不知道。战报更是说阵斩八万,怎么做到的? 其实赵祯对八万人没有概念,八万人有多少?一万人就是人山人海了,八万人,更有马匹。八万人的战斗会是多壮观的场面。 阵斩八万,宋朝就没有过这么牛的战绩。 朝中大臣被吓到了,这一战直接打出了宋朝近几十年的和平,西夏没有两代人的回复,已经派不出十万人再入侵西北了。这时战功,参与这一战的将领该怎么封赏?周跃又该怎么封赏?总不能直接入枢密院吧? 不只朝堂的人懵了,韩琦、范仲淹、庞籍这三位边臣也懵了,夏竦这位西北总指挥更是糊涂了,赶紧派人去渭州询问。周跃已经带着人回京城了,只能问王沿、葛怀敏等将领。但是这些人的回答都很奇怪,什么叫“借命”?起坛作法赢的? 最后还是狄青、郭遵隐晦的说出了实情,又问过定川寨里的驻兵,隐约知道了是早有安排,通过一些自己不懂的武器。他们见过周跃建水电站时的场景,那种开山裂石的火药至今让人记忆犹新。也就是周跃知道事情的走向,否则这一战真不知道鹿死谁手。 韩琦郁闷了,别人都能赢,就自己输了,丢下近万士卒的命,被人拦在道路上问“我家人都死了,你怎么回来了?”这种话。他不觉得自己比周跃差,士大夫的骄傲更让他看不起周跃这种不学无术的人,即便周跃的祖父、父亲也是士大夫,但周跃不是。 都是范仲淹的错。如果过不是范仲淹,自己率领两路大军攻入西夏,别说八万,十万、二十万的西夏人也是破得,进攻总比防守有优势。 各路的奏报都送到了赵祯的案头,两府大佬看着也是云里雾里,先是周跃“借命”,吓得赵祯以为真有这种奇特法术。后来又说是周跃动用了火药,赵祯询问大臣,吕夷简是知道的,做了解释。王沿更是提到周跃的亲兵,这种技术上的碾压,让西夏骑兵所有的优势荡然无存,看着眼红,还向朝堂要求也要建立这样的军队。 赵祯也想,只能等周跃回来再谈。 周跃不急不缓的往回走,辽国的使者却火急火燎的往开封赶路。 “什么叫再议?”赵祯不解的问耶律仁先。 耶律仁先也不答,怎么说?说我家皇帝怂了?顾左右而言他。 赵祯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意思?就是不说正事,只聊些诗词歌赋、两国交流。打发了他,又派了大臣去隐晦的问了问,最后回报说的也很隐晦,大概懂了,周跃在西北故弄玄虚,吓唬到辽帝了,辽国不敢再增加岁币,只是抹不开面子,派了使臣来通知一声,别让周跃一个不慎真将辽帝给收了。 赵祯听后愣了很久,这事自己这边忙活这么久,又是骗又是赖,最后被周跃一个炮仗解决了,真得哭笑不得。最后还是嘱咐大臣,不要再说火药的事,就说周跃会仙法,能唬多久唬多久,能省一笔是一笔。 第五十四章 见 周跃不紧不慢的回来了,没有急着进攻求见赵祯,而是先去了自己在京城的工厂。 大宋打了四年仗,确切的说是三年多,苦的是西北,京城却像一点影响都没有,还是一样的繁华,甚至比几年前还要更繁华。 周跃对各个工厂下了命令,西夏战事结束,急需恢复元气,正好是周跃收割西夏钱财的时候。而且自己阻止了辽国增加岁币,打了一巴掌总得给个枣吃,岁币不能增加,但是榷市能。要树立正确的贸易观念,抢劫是不可取的。 赵祯经过几年的沉淀,性子也不像原来那么急了,一直等到第二天才召见了周跃。 “周卿,你真的覆灭了八万西夏人?”赵祯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我当年给陛下看过一些,您知道后世的战争是什么样的。那年我修电站时也动用了火药,不是现在的这种,是后世改良……确切的说是另一种东西了,威力更大。既然知道了会在定川寨打这一战,提前埋好,十万人勉强能干掉八万。”周跃解释道。 “那辽国那边……” “臣当时装神弄鬼,主要是为了唬住辽国和西夏,这种事情他们早晚都会知道,但是无所谓了,辽国这几年会和西夏打一仗,辽国八成是要吃亏的。到那时,辽国没脸面再来,西夏即便赢了也无力再战。几十年的和平就有了。” 赵祯疑惑道:“辽国要打西夏?为何?” 周跃无语了,朝堂诸公是真的不懂事,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了解,赵祯更不懂了。 “去年种世衡用了一计,让李元昊杀了手下大将,陛下可知道?” “有这事?”赵祯居然没有听说。 周跃很无奈,将事情经过讲给了赵祯,大概就像周瑜离间曹操和蔡瑁、张允:“其实李元昊杀野利还有原因。” 赵祯不了解,问:“什么原因?” “李元昊当年即位时杀了自己的母亲,被辽国嫁给他的兴平公主看到了,其实这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这位背靠辽国,背景深厚,对李元昊的后宫威胁太大,具体怎么死的不知道,有说是李元昊听信谗言毒杀的,也有说是野利氏毒杀的,反正死的不明不白。最重要的是这位公主死后,西夏没有通知辽国,更让人怀疑。” “李元昊的正妻是卫慕氏,出自他的母亲家族,母亲都被杀了,而且是夷族,卫慕氏又怎么可能幸免。又是这位野利氏进谗言,卫慕氏和李元昊的长子都被杀了。” “野利家族在西夏太强大了,大将野利遇乞、野利旺荣都位高权重,太子李宁明、宁令哥都是野利氏所出。西夏这种游牧民族政权有一个特点,他们的生活和权力架构更像是狼群,谁强大谁是首领。野利氏的强大让李元昊心中不安,借着各种理由除掉了野利一族的将领。” 赵祯说道:“那这不是种世衡的计策,是李元昊本来就想除掉野利家的人。” 周跃苦笑:“这种枭雄式的人物又怎么可能轻易处死野利,种世衡不给他第一把刀,他也不会杀得这么及时,尤其是在宋夏大战的时候。” 赵祯了然,若不是种世衡,李元昊也会杀了这些人,但是不会这么快,如果当时野利遇乞、野利旺荣在,好水川可能败得更惨,定川寨之战中,渭州城也不会那么好守。 周跃继续说道:“西夏和辽国边境上有一些党项族人是归辽国管辖的,叫夹山党项。只是辽国人自视甚高,经常欺压这些党项族人,致使这些党项族要逃到西夏,李元昊收留了。这就像打了辽国的脸,再加上兴平公主的死现在也应该被辽国知道了,新仇旧恨,辽国和西夏必有一战。” 赵祯还是疑惑:“这也是种世衡的计策?” “不知道,但是八成种世衡在里面做了手脚,挑拨了夹山党项和辽国的关系,之后的事态发展可能连他都没预料到。” 赵祯听了心驰神往,这个种世衡仅仅只是动用了一些小手段,先是断了李元昊的左右手,又挑起两国交战,真有一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感觉。 “我当时和陛下说过,种世衡是李元昊的克星,其实就是这个意思。西夏已经废了,范仲淹、韩琦、庞籍、夏竦这些威名赫赫的人在西北做了这么多,其实比不上种世衡的几次算计。若是西北不是四位文臣住持战事,而是狄青、王信、种世衡几人,李元昊现在估计已经死了。”周跃不遗余力的夸奖种世衡。 赵祯只是悻悻,怎么可能不派文臣,大宋自太宗起就废了,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可不只是说的,宋朝是真在做。奇葩。 赵祯想到辽国使者还在京城,于是岔开话题道:“辽国皇帝被你吓到了,派了耶律仁先来,现在还在驿馆,如何答复他?” 周跃笑了:“跟西夏一样,其他一律不许,只允许增加互市就好。” 赵祯不解:“这怎么说?” “西夏和辽国一样,半农半牧,境内大量牛羊马匹只能和我朝互市,我朝的茶叶、药材运至边境都是暴利,我朝与其互市的是商人,可以收税。但是他们不一样,参与互市的人虽然也有百姓,但大宗商品多是部落贵族在做,他们的朝廷想和这些贵族收税难上加难。每年给辽国的岁币往往不出一年就会通过互市又流回我朝,他们感觉互市是自己赚了,其实贵族确实赚了,但是我朝赚的更多。多开放些榷场,增加互市,一方面可以安抚辽国,另一方面加快西夏的恢复,辽国和西夏的仗才能打得更久。” 听了周跃的分析,赵祯开怀大笑。这几年西夏入寇,让他压力很大,如今战事结束,而且是大胜,又能同时算计两个最大的敌人,很是畅快。 周跃没有让赵祯开心太久,直接预警道:“陛下,边疆战事结束,该考虑国内的事情了。” 赵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因为西北大战,这几年国库入不敷出,吕夷简左支右绌艰难维持,甚至还跟商人借钱,连周跃也被吕夷简写信剥削了一遍,这些钱是不打算还的。现在是要想办法恢复健康的财政了。 周跃见赵祯没听懂,继续提醒:“国家这几年入不敷出,百姓的日子也不好过,积攒了四年的矛盾要爆发了。” 赵祯一愣,怔怔的看着周跃,什么意思? “民生艰难,稍有人鼓动,动乱就会发生。陛下召狄青回来吧,带些兵将以防万一。” 第五十五章 艰难的和谈 周跃从皇宫出来后去驿馆见了耶律仁先,谈了与辽国的贸易,不是宋朝与辽国的贸易,而是周家与辽国的贸易。 周跃现在很有钱,需要的羊毛、皮革也很多,这些东西往往以白菜价收上来,经过加工再以高价卖出,让周跃更有钱了。 宋朝的科技发展在历朝历代已经算是很先进了,但是毕竟这时候的化学没有成体系,加工产品并不是主流,往往是一些器械的运用很先进,即便是周跃,也对这时的工业体系刮目相看。 耶律仁先与周跃谈过后,又与朝廷派了的官员进行了商讨,在原来的榷场基础上又多开了几处,而且不限时间,只要辽国和宋国有人要买卖物资,就可以到边境贸易。这让耶律仁先很开心,边境百姓能有多少物资贸易?辽国贵族们的货物才是贸易的大头,而他自己就是辽国最大的贵族,下辖牧场、田地广大,牛羊马匹更是数不胜数,经营得当的话,只需几年,就富可敌国了。 辽国地域广大,不只有河北、山西部分地区,东边还有库页岛,西至阿尔泰山,北至如今的蒙古国中部,蒙古现在还只是辽国的一个上京道,东北是东京道,幽云十六州是西京道,可以说放牧的好地段都被辽国所占。这么多草场、丛林要有多少产物?以前没有地方售卖,辽国一年的收入也就勉强二百万缗钱,宋朝每年给的三十万岁币都是大头,原历史上庆历增币居然让辽国勒石纪念。 现在与宋朝增加了贸易数量,尤其是周跃所需要的羊毛、皮革,让辽国每年所得几乎翻倍的增加,而且是贵族们的饕餮盛宴,怎么能让耶律仁先不激动。 谈完买卖,耶律仁先就火急火燎的回辽国复命了。耶律仁先刚走,西夏的使臣就来了,这次派来的是贺从勖,很不出名的一个人,但是却是很有外交才能的人。 也是先去见的边臣,没办法,不见边臣不放你去京城。 四大边臣范仲淹、韩琦、庞籍、王沿,除了王沿是武将,其余四个都是文臣,而且个个手握实权,贺从勖找的是庞籍,因为只有庞籍没有跟西夏打过仗。 范仲淹与李元昊有三川口之战,后来也冲突不断,互有来往。韩琦不用说,本身就是一个主战派,好水川之败更是一生之耻,西夏使臣可不敢去跟这位谈。王沿是武将,这些朝政上的事情不敢插嘴,而且刚刚打完定川寨之战,苦守渭州城,也不待见西夏人。 剩下的只有庞籍,这位自从去了西北,就跟刺猬一样,也不出战,只是龟缩在境内,把辖区打造得水泄不通,即便周边路有战事也不参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让李元昊无从下嘴。其实不止李元昊无从下嘴,就是范仲淹、韩琦也无从下嘴,这位在西北除了修工事就是筑城,其他几路打生打死都不见这位有所行动。其实这就是文臣带兵的弊端,不懂,所以不敢。庞籍和韩琦就是两个极端,一个拼命的要打,一个害怕的要死。 打仗庞籍不懂,但是和谈他懂啊。贺从勖带着“国书”来的,开头第一句就是“男邦泥定国兀卒曩霄上书父大宋皇帝”,庞籍一看就想把国书扔贺从勖脸上。 啥意思?男,就是儿子,地位放的很低了,自称儿子。但是有个问题,西夏和宋朝开战是因为什么?因为李元昊立国称帝了,不做宋朝的臣子了,现在要和谈,还是不称臣,只愿意做“儿皇帝”。那不还是要立国称帝吗。 “邦泥定国”是西夏自称的国号,是西夏语,有说是“大夏”的意思,也有说是“白上国”的音译。 “兀卒”这两个字就很有意思了,西夏自己说这是西夏语,“皇帝”“可汗”“单于”的意思,可是西夏语中真的有这个说法吗?西夏文字都是李元昊自己创的,原来也不是这么写的,最开始与宋朝谈判时写的可是“吾祖”,前面刚刚自称“儿子”,后面就要当“祖宗”了,阴阳怪气。 “曩霄”是李元昊自己给自己起的名字,不叫李元昊,也不叫赵元昊,而是要叫嵬名曩霄。其实他祖上姓拓跋的,祖上拓跋思恭更是唐朝时的大将。 后面的话就是啰里啰嗦的一大堆条件了,庞籍看都不看就给回绝了。 贺从勖早就料到了庞籍的反应,不疾不徐的说道:“大人能做主吗?” 庞籍当然不能,于是又说道:“儿子和臣子区别有那么大吗?不如您让我去面见上国皇帝,让皇帝定夺。” 庞籍能说什么,这本来就是两国之间的谈判,他只是边臣,不是朝廷任命的谈判官,还不够格决定这么重要的事情,于是派人送贺从勖进京。 进京是进京,但是宋朝一路上的骚操作让他不淡定了。 宋仁宗下了一道很古怪的命令:“夏使所过郡邑,加礼迎候,逐州通判官就驿燕劳。”给这么高的迎接规格,搞得好像西夏赢了一样。其实赵祯是急的,打了这么久,朝堂厌战,每天围绕战事吵,其实都不懂,搞得他自己也很焦躁。 可是贺从勖到了京城后,场面又不一样了,被安排在驿馆,好吃好喝的供着,就是不见。为啥?因为贺从勖的官职是西夏六宅使、伊州刺史,六宅使是内侍官,原来是帮皇子管理宅院的,伊州刺史是哈密地区的地方长官。 宋朝只承认了李元昊的夏州刺史职位,伊州刺史是西夏国封的,哪有刺史封刺史的?如果贺从勖上朝,怎么称呼他? 就因为这件事,朝堂吵了好几天,贺从勖在驿馆却是一脸懵,怎么回事,怎么就把我晾这里了?一路上的优待还以为宋朝急不可待的想和谈,真到谈的时候却没音了。难道是故意的?用这种手段给自己下马威?太拙劣了。 贺从勖在驿馆呆了几天,朝堂终于讨论出了结果:不见人,只见国书,免得尴尬。 派人去向贺从勖取来国书,和庞籍的反应一样,看了个开头就有人站出来反对了。谁?富弼,这位宋朝的脸面。 第五十六章 无题 富弼的反对原因很简单,西夏向辽国称臣了,不向大宋称臣,宋辽兄弟之国,待遇不同,我大宋不要面子的吗? 赵祯也觉得很没面子,让枢密院直接回复贺从勖:国书皇帝不看了,你回去跟李元昊说,想和谈,先称臣。 贺从勖没办法,只能回去,这一路原以为会很顺利,没想到却什么都没办成,连宋朝皇帝都没见到。 宋朝没有让他自己回去,而是派了邵良佐一起去的,也体现了宋朝想继续谈下去的意愿。还是给出了一些条款的,册封李元昊为西夏国主,开放榷场,给予“岁赐”等,很优厚了。 但是李元昊怎么可能满足?见到连“岁赐”都能同意,那就好说,其他的都是恶心宋朝君臣的。尤其是宋朝这边的使臣去了西夏后,李元昊充分展现了什么叫“恶劣”,把邵良佐关在驿馆,也不召见,还派兵把守,不让出入。 具体在西夏怎么谈判的,不知道,只是李元昊又派出使者,与邵良佐回了宋朝,还提出了各种无理要求,包括割地,不准在边境修城寨,而且还是称男不称臣,更可怕的是直接把“兀卒”写成了“吾祖”。咱俩各论各的,我管你叫爸,你管我叫爷,气的朝臣都要抄家伙了。 “爸你找什么呢?爷爷帮你找找。” 这些条件正常人当然不会答应,而且是宋朝战胜的情况下,但是有不正常的。 吕夷简病倒了,向赵祯辞去了首辅的职务,赵祯不允,拜吕夷简为司空、平章军国重事,可见吕夷简的重要。但是朝堂不能没有人处理事务,于是拜晏殊为平章事,这个人就不正常了,居然想满足西夏的狮子口。 这时候范仲淹、韩琦、庞籍已经调回朝堂,都是枢密副使。赵祯大概认为这几人守边有功,算得上能文能武,在枢密院很合适。 但是韩琦回朝第一件事就是否决了西夏的条件,这让晏殊这位首相很没面子,但是晏殊要面子,大宋可就没面子了。于是又否决了西夏的条件,派张子奭、王正伦等人再去西夏谈。 这件事让赵祯很受伤,两府的软弱让他想到了吕夷简的好,虽然吕夷简也主张和谈,但是绝对不会让他当孙子。现在吕夷简还在京城,于是召来问朝政之事。 吕夷简刚进来就要下拜,赵祯赶忙拦住:“吕卿,不要拜了,你身体有恙,若不是不方便出宫,也不至于让你跑这一趟。”说完让人搬来椅子,亲自扶吕夷简坐下。 吕夷简坐下后才缓缓开口:“臣今年六十五,人生七十古来稀,大概不远了吧。” 赵祯伤感,自己当了二十年皇帝,吕夷简做了十多年宰相,可以说自己的执政生涯到目前为止都是吕夷简在辅佐,尽心尽力:“您不要说这样的话,调理得当总会好的。” 吕夷简笑笑,也不纠结在这个话题,直接问道:“陛下召臣来,可是有什么不决之事?” 赵祯跟他说了宋夏议和的事情,想听听吕夷简的意见。 吕夷简想了想说道:“陛下,这些条款一个也不能答应。” 赵祯问:“为何?” 吕夷简解释道:“其他的都好说,但是‘吾祖’这个称呼实在是……”说着苦笑一下:“称男不称臣,后面居然用‘吾祖’,那以后两国邦交,互递国书时怎么写?再有,国家困顿,每年如此多的岁赐,都够西北再打一场仗了,如何能许他?” 赵祯听了也觉得有理,但是急迫的想了解战事又让他很烦躁,问道:“那朕该怎么做?” 吕夷简也很想尽快了结此事,但一时也拿不出主意,但是他精明,说道:“仗是边将打的,周跃在定川寨灭了八万西夏军,装神弄鬼吓到了李元昊,不如让他去谈。” 赵祯这时才想起周跃,这几天被朝堂的大臣吵得头昏脑涨,竟然忘了这事,于是让人去请周跃。 周跃自从回了京城就没有再走,一直在自己的工厂里忙活,经过十年发展,他的学生已经有近千人,但是还是不够,真正毕业能参与研究的仅有三十几人,都是最早招收的一批学生。 有好现象是越来越多的工人愿意把家里的孩子送来周跃的学堂学习,因为有员工年过五十之后确实退休了,而且每月依然能从工厂领导工钱,这就让很多人看到了周跃的信用,既然孩子入学是成为正式工的条件,那还等什么,家家抢着将孩子送来。学生多了,老师却不够用了,周跃不得已将这些学生都带到了京城,让师兄教师弟。 也有学生有了别样的心思,想出来自己混,周跃也没有拦着,有些事不是拦着就能做到的,还容易伤了感情。但是这些走了的人,在转了一圈后又求着要回来,如今的大宋,哪里有地方能让他们发挥自身所学的?去其他工坊,也就是让他们做个账房先生,朝廷科考也是四书五经,最后一条路是去辽国、西夏,那就是汉奸了,家里人怎么办?往往不愿意走的,是当年收容的孤儿,去哪里能找到管吃管住还有工钱拿的营生。 走了容易,回来就难了。不是想回来就能回来的,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想着留在周跃身边做事了,打发到学堂教学生,或者去工厂做个技术工。看到这些出走又复回的人,很多人也就不想走了。 周跃很急,这个年代的平均寿命才四十岁,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于是成立了一个研究所,只有最初跟随自己而且又忠诚的几十个人。 要做的研究很多,即便周跃知道很多研究结果,也需要这些人重头再来,有些积累是绕不过去的。 但是很多东西是只需要结果的,比如制造,能做出来就行,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还需要向工人解释得清清楚楚吗。 周跃又在憋大招,十几年的发展,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先做出一些高技术的机械,汽车已经有了,船也造了几艘,飞机难道不能造吗?喷气式的不行,螺旋桨的总能试验了。 未来要成规模的往海外移民,又要运输大量物资往来贸易,只有船只已经不能满足,而且美洲幅员辽阔,自己能带多少人去?大农场种植会是前期必然的模式,飞机播种又是大农场的必备,所以周跃要先做两架试试。 宫里来人找时,周跃正在跟几个学生交代小型飞机各项部件的制作,听到皇帝召见,只能放下手头的事情赶去。 第五十七章 人啊 “陛下,您真的在乎面子吗?”周跃在听完赵祯的叙述,很不理解:“怎么称臣、称男这么重要吗?重点不应该是在‘吾祖’和岁赐上吗?” 赵祯愣了,不能理解周跃的想法。周跃即便在这个年代生活了二十年,还是不能理解这时候人的想法。两人大眼瞪小眼。 吕夷简在侧,缓和道:“周小郎,仔细说说。” 周跃已经弱冠,已经不是小郎了,回京之前周仪亲自为他举行了冠礼,请了夏竦、范仲淹、韩琦、庞籍来观礼,王沿、狄青、郭遵、葛怀敏自然也在,并为周跃取了字——无咎。现在知道周跃有表字的也仅仅这几人,周跃从来没有对人说过,观礼的几人都在西北。但是吕夷简年纪大,称呼周跃为周小郎也合理。 周跃解释道:“陛下,称臣不重要,因为李元昊已经反了,即便称臣,他也不会真的把我们大宋当做上邦大国。朝堂大臣处处都要和辽国比个高下,又有什么意义呢?仅仅是为了面子而已。可是如果说要面子,那‘吾祖’这个称呼又怎么说?李贼都要当大宋的祖宗了,两府大臣居然同意了,这又不要面子了?” “还有岁赐,为什么要给他岁赐?西北死了那么多人,为的是什么?朝廷很有钱吗?你把这些钱帛赏给边军,狄青、种世衡能把西夏给灭了。更不要说割地、割属户、贺正这些,是他们在求和,不是我们。” 这话说得有些激进了,即便将这些岁赐给了西北边军,也不可能把西夏平灭,宋朝不可能让武将带兵,武将带不了兵就灭不了西夏,除非等王韶这样能文能武的人出世。 赵祯嘴里发苦,说是西夏求和,其实宋朝也在求和,而且表现得比西夏更迫切,这是重大外交失误。 “周卿,若你去谈,可不可以?”赵祯想直接让周跃跟西夏谈。 周跃想了想,自己不会谈判,但是自己看过历史上最气人的谈判和最提气的谈判,照猫画虎或许可行,于是应承下来:“臣试试。” 正事谈妥了,自然要告退,尤其是吕夷简,坐的久了也累,现在赵祯刚派了张子奭、王正伦出使西夏,一切要等他们回来再说。 周跃扶着吕夷简出了宫,吕夷简边走边说:“周小郎,你可知道我什么时候死?” 周跃一愣,看着吕夷简,这位老人神情平淡,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寿命,仅是好奇。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相公,你可记得唐朝房玄龄是几时亡故的?” “贞观二十三年。”吕夷简不假思索回道。 周跃没想到他居然记得,有换了一个:“杜如晦呢?” “贞观二年。” “狄仁杰。” “圣力三年。” 周跃想了想,这几人大概是太有名气了,换个不怎么有名气的:“崔涣呢?” 吕夷简想了想,回道:“大历三年吧。” 回答的很犹豫,周跃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是已经很无语了。 “您没事记这些干什么?” “不是记的,是记得,《唐书》有写啊。” “……” 吕夷简看到周跃吃瘪,哈哈大笑:“不用羡慕,老夫博闻强记,看过的就记得。” 周跃揶揄道:“记这么多事有什么用,人生都道聪明好,难得糊涂方为真。” 吕夷简一愣,他一生要强,事事都要争先,何时糊涂过,不想周跃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想你年纪轻轻,居然有这样的见识,我一生事事都要争个清楚明白,说好听点是好胜,说不好听就是睚眦必报,世人都说我是个奸相,老了才知道退一步才好。” 周跃看着吕夷简叹气,安慰道:“这话不是我说的,后世有个才子,叫郑板桥,是他说的。还有,谁说的你是奸相?石介,还是欧阳修?” 吕夷简笑笑,没有回答。 周跃却说道:“这些人最没用,欧阳修文章写的还行,但是活得太放肆,石介更是个糊涂蛋。” 吕夷简又是哈哈大笑:“你刚刚还劝我难得糊涂,现在又骂石介是糊涂蛋,这糊涂真难。” 周跃解释道:“你别笑,如今范仲淹、韩琦都回了朝堂,都说是众正盈朝,但是其中关系却都没看到,今后几年又是乱哄哄的胡闹。” 吕夷简赶紧问道:“怎么回事?” “范仲淹名声在外,已经是清流中的魁首,韩琦当年一道奏疏搬到数位宰辅,也被他们奉为清流之首,这两人一个盛名已久,一个崭露头角,可以说是当世第一、第二的两位名臣了。” 吕夷简笑问道:“你觉得他俩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范仲淹第一,韩琦第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明年春天你就知道了,这个人……真的是……君子。” 吕夷简不解:“明年会有什么大事吗?” “我朝冗官、冗兵、冗费,钱不够用了,官家要革新,范仲淹就是这个住持新政的人。” 吕夷简皱眉沉思,他不觉得范仲淹能做好,即便他这几年在地方多有政绩,不管是为政还是领兵都很有作为,但是要革新就会得罪人,得罪人就会有阻力,越是改革的深入阻力就越大,而且往往还不知道是什么人给你阻力,就像他当年改革茶法,反对者居然是孙奭,谁能想得到。 “最可怕的不是范仲淹的新政,而是他不会用人。” 吕夷简又不解:“他用了谁?” “不是他用了谁,而是官家用了谁。都以为范仲淹、韩琦、庞籍、富弼、欧阳修、余靖、蔡襄、王素、石介这些人是当世直臣,但是您觉得这些人有问题吗?” 吕夷简久在中枢,自然对这些新晋官员了如指掌,分析道:“范仲淹确实道德无瑕,甚至是苛刻,但是是对自己。庞籍、富弼、蔡襄、余靖、王素也算得上是恪尽职守,但还需磨勘。欧阳修、石介,名不副实。至于韩琦……一言难尽。” 周跃高兴道:“吕相公,您是懂看人的,韩琦作为新政二把手,辅助范仲淹实行新政,很多人都觉得是‘庆历圣德’,可是他俩有仇啊。” 吕夷简惊讶:“有仇?” “好水川。” 吕夷简想了想,沉默了。 一场宋夏战争改变了很多人和事。 第五十八章 路 出来后,吕夷简并没有回家,而是跟着周跃来到了他城外的小楼,周跃开着车,二人晃晃悠悠的行了一路。 吕夷简还是第一次坐周跃的车,很好奇的看着车里的一切,虽然以前也看过,但是物以稀为贵,什么时候看到都觉得新奇,不由感慨道:“周小郎,你这车我还是第一次坐呢。” 周跃笑道:“你不觉得它是奇技淫巧?” “那只是腐儒的说词,我怎么会觉得这是奇巧之物。若是这种车多一些,我朝也不用受辽国和西夏的困扰了。” “现在还不行,这种车是要烧油的,油又藏在地下,需要开采,采出来还要炼制,其中技术虽然不算难,但是以我朝现在的工业水平,很难办得到。我也只是收集了一些地表浅层的油,攒了一些,一场西北直行,差不多都用光了。接下来还要出海,还要积攒好久。” 吕夷简疑惑道:“以前就听说你出海,为什么要去?海上有什么?” 周跃解释:“海的对岸有一块大陆,比我大宋、辽国、西夏、吐蕃加起来还大,上面人烟稀少,却较为平坦,可耕可牧,矿藏也很丰富。” 听了这话,吕夷简定定的看着周跃,他早就猜到周跃出海一定在图谋什么,谁承想是一块大陆,若是周跃独占这块陆地,然后迁移民众,几十年后都能做土皇帝了。如果再发展几十年,恐怕反攻回来灭了大宋都可能。 想到此,问道:“远吗?” 周跃没有隐瞒:“我记得以前跟您说过,我们是生活在一个球上的,那块大陆正好在球的另一端。我们这里是白天时,那边就是黑夜,反之亦然。” 听了这话,吕夷简稍稍放下心来,那么远的地方,要反攻大宋,只消耗就不是一个国家能承担得起的。但是他哪里能想到后世就是这块大陆上的盎格鲁撒克逊人对华夏的威胁最大,而且和比现在的西夏还要无耻得多。 “你是想占了这块地?” “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字无咎,当然要取。” 这话已经算是离经叛道,甚至可以说是造反了。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块地说白了算是赵祯的、大宋的,不是想取就取的。但是这天下还有个辽国,那也是皇帝,到底算谁的? 吕夷简却在注意另一件事:“你有表字了?” 周跃哈哈一笑:“是啊,回来之前受了冠,范仲淹、狄青都知道。” 吕夷简也笑了笑:“周跃,无咎,你家翁翁对你的期望很大啊。” 周跃不置可否:“那当然,我有很多大事要做,朝中这些事情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您以后不要再向皇帝推荐我了,我很忙的。” “忙得连亲都未成。”吕夷简揶揄道。 “……” 吕夷简接着说道:“不过我却听到了一些你的事情。” “什么事?” “我听说你家翁翁在西北给你找了一个亲家。” 周跃一听这话,差点没把车开路旁的地里去。吕夷简也是一惊:“稳当点,把你吓得。”说完连连抚胸,也把他吓了一跳。 周跃把紧方向盘,问道:“你听谁说的?哪家的?” “庞籍回来时说的,他离开前特意去拜会了周尚书,聊到了。狄青家的小娘。”吕夷简还是习惯称呼周仪为周尚书。 周跃思绪不宁,不知道真假,本来和周仪约好了等五年的,现在想想也差不多五年了,估计老爷子等不及了,先斩后奏把这事情定了,就是没跟他说。 这个年代依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周跃再有主见,也应该按照家里给他定的婚事来,而且周仪已经纵容了他一次,却迟迟不见动静,不可能再纵容他一次了。 不过当周跃想到是狄青家的女儿,也就稍稍安心了。狄青自己是个美男子,历史上是出了名的,他家的几个儿女也是出了名的漂亮,尤其是三子狄咏,被称为“人样子”。什么叫“人样子”?就是人的模板,人就该照着这个样子长,可见漂亮。想来他的女儿应该也不会差。 想了许久,算是想通了。上一世自己也是晚婚,不是不想找,是真找不到,自己看上的人家看不上,人家看上了自己又看不上,在挑剔与被挑剔中相了无数次亲。当时还想这,要是真有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者指腹为婚、青梅竹马也不至于这样。如今真的是父母之命,而且可以预见是个美人,自己还纠结什么。 “也好。” “呵,这么快就接受了?” “反正我自己也没有,不如就听家里的。而且狄青长得帅,他家的女儿应该也不差。”周跃说完笑了。 吕夷简疑惑道:“狄青真有你说得那么……帅?” “兰陵王知道吧?” “知道,北齐文襄帝第四子,高长恭。” “兰陵王打仗时为什么要戴面具?” “传闻是因为长相俊美,战阵中敌方不将他放在眼里,故而戴上面具用以威慑敌方。” “狄青也是。” 吕夷简了然,更加好奇了。 两人一路聊着来到周跃的小楼,如今这里已经大变样。楼后几百米就是工厂的大门,看似是一个工厂,其实里面分类很多,高炉、楼房林立,很壮观。楼前又是一大片广场,每年夏天周跃在时,这里人山人海都是等着看电影的,很多商贩在这里摆摊卖货。这几年周跃东奔西走,很久没有放电影了,但是因为有工厂的缘故,这里的集市已经形成,依旧人山人海。 周跃在京城的工厂规模远不及海州的,因为海州灌云县的人当初是由山西招募迁徙而来,为了养活这些,周跃不得已将京城的工人调去了一些,几年发展已经有了近十万人口,而京城这里了规模小,也只有大约一万多的工人。 吕夷简看着门口人来人往,不禁感慨:“周小郎,如今京城生意做得最大的也就你家了吧,靠着周氏工坊过活的就有万余人。” 周跃为吕夷简沏茶,回道:“是啊,开封人口百万,我养活了百分之一。” 吕夷简默然不语,万人抵得上一个县城的人口了,开封繁华,人口百万,周跃竟然用他的工坊养活了过万人,他一时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听说灌云县也有你的产业,而且更大?” 吕夷简问得简单,其实不只听说了这些,他听说的是灌云县上下全靠周跃的工坊过活,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在工坊做工的,即便家中有田产的,也会去做一些事补贴家用,而且往往在工坊里做工的人比单纯种田的家庭收入要高得多。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官员去了一趟灌云县,不需几年就会得到升迁,因为政绩太好看了,那里的税收几乎翻着翻的长,近几年也传到了京城这边,一些过不下去的人都会去那里讨一份营生。 周跃却问道:“吕相,您难道就没有从这里看出什么?” “什么?” “新政到底该怎么走。” 第五十九章 闲谈 吕夷简作为大宋首辅,初期改革茶法、杂变之法,后来西北大战,又维持国家用度,历时近二十年,手段不可谓不高明。但是任他再怎么厉害,也不会想到农业和工商业的区别。 周跃见吕夷简不解,于是为他讲解道:“若不算三国两晋南北朝和五代十国这些没有统一的朝代,宋朝算是第四个正真意义上的封建王朝,也是倒数第四个。” 吕夷简提醒道:“夏、商、周、秦、汉、唐,大宋是第七个。” 周跃反驳道:“夏商周不算,夏、商还处于奴隶社会,周朝是分封制度,秦朝开始实行郡县制,中央集权,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封建制。” 吕夷简疑惑:“有区别吗?” “有的,奴隶社会是最低等的,那个时候的人刚刚摆脱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部落征服后,往往将被征服的部落人口作为奴隶驱使,即便夏启建立了家天下的王朝,也还在用这种征服制度。一直到秦时,还有奴隶,汉时有城旦舂,随后才逐渐摒弃,奴隶制度才彻底结束。 然后是分封制。古时候地广人稀,人口分布又广,再有道路、车马的限制,朝廷不易控制,所以将功臣、兄弟、子嗣分别派往这些地方自治,为国守土。算是无奈之举。当时的统治者不会想到经过前年的发展,人口增加,各国为了养活这些人,不得不扩张,才有了春秋战国的互相攻伐。” 这些吕夷简是知道的,史书上写得礼法、制度,追其缘由,不过是争地盘而已。 “所以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益才是亘古不变的。” “周小郎,太功利了,也有不为名利的仁人志士。” 周跃点头承认:“确实,没有这些人,我华夏也不会如此璀璨。但是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很多仁人志士和利欲熏心的人是分不清的。 比如秦始皇,你说他是为了什么统一的天下?是为了结束乱世,还是仅仅为了自己的武功?陈胜吴广起义时,打着推翻暴秦的旗帜,但是秦朝真的是暴政吗?汉制承自秦制,若秦罚苛刻,为什么汉朝又要继承?不过是六国余孽因为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侵害,纷纷反抗而已。不过陈胜吴广却喊出了华夏的精神。” 吕夷简问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周跃笑道:“是啊,当时天下初定,百姓困苦疲敝,急需休养生息,但是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蛊惑百姓,悍然起义,随后又是五年的互相攻伐。其实百姓已经厌倦了,所以刘邦入咸阳时定下约法三章就能控制关中,简单至此;所以匈奴来犯,战国赵氏都能抵挡,汉朝举国不能敌;所以汉初宰相都出自黄老一派。 但是这些人错了吗?好像也没有,你看如今我朝的士人,先有夏竦夏相公,后有铁骨铮铮范仲淹,又有天下文宗欧阳修,都是取自寒门。可以预见,范仲淹、欧阳修都是要入中书的,当真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吕夷简笑了笑,范仲淹已经进入两府,欧阳修文采斐然,身负士林名望,入中书也是必然。 周跃继续说道:“刘邦立国之初,也是分封了各地诸侯,但是随后又以各种理由一一剪除,天下王室皆姓刘。汉武帝时又逐渐剪除刘氏诸王,其中最特别的要数长沙王,这一支居然能自己铸造钱币,由此极其富庶,汉武帝垂涎已久。 按理说诸王都去除了,天下已定,该是最好的发展时期了,可是北方又出现了匈奴。当时匈奴很强大,但是又很落后,他们是奴隶制度。您看到了什么?” “什么?” “生存的根本不在于制度和文化,而在于武力。” “周小郎,你是想说我朝文贵武贱的事情?” “不是,只是说道这里了,顺便提一句,后面还会说道。 我们是以农耕为主的国家,匈奴是以放牧为主的国家,包括后来草原上崛起的辽国契丹、西夏党项,他们穷吗?相对于我朝确实穷。 但是也不尽然,一场定川寨大胜,俘获的牛羊马匹无数,若是要分,西北家家户户都能分到一两头羊,一头羊在开封价值几何?没有几两银子买不到吧。这几两银子又能抵一户百姓几个月的用度,家贫一些的一年也不会赚到几两银子。你说他们穷吗?” 怎么可能穷,钱是死的,不能吃不能穿,东西却是货真价实的。吕夷简听懂了:“你是想和辽国、西夏贸易?” “是,我们若是和两国大力开展贸易,用茶叶、草药换取牛羊,你说是我们得利,还是他们得利?茶叶、药材年年有产出,再有我工厂的肥皂、布匹、毛纺这些,都是消耗品,用了就少了,但是若是从两国换来牛羊,牛可耕地,羊可食肉,养得好会越来越多。以消耗品换耐用品,我想不出赔本的理由。” 吕夷简却道:“这毕竟要好几年的发展才行,西夏被你打废了,但是辽国却会通过贸易急速积攒实力,到时若是来犯,又该如何?” 周跃笑了笑,平淡的说:“为什么要等他们来犯?贸易的利润如此丰厚,你说商人们动不动心?动了心,就会想要更多,但是贸易毕竟是要本钱的,要拿茶叶、药材、布匹去换。如果有一天你告诉他们,不用换,可以去抢,抢到了就是他们的,你说他们会不会更动心?” 吕夷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踟蹰道:“这……这……”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这能行吗?” “怎么不行?后世有一个大贤说过,商人害怕没有利润或利润太少,一旦有合适的利润,他们的胆子就大起来了。如果有一成的利润,他们会保证到处被使用;有两成的利润,他们能活跃起来;有五成的利润,他们敢铤而走险;有十成的利润,他们敢践踏一切人间律法;有三倍的利润,他们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卖出绞死自己的绳子。” 吕夷简感慨:“商人,五蠹之一,见利而忘义。” “诶,吕相,你这话可是法家的思想,如家何时也这样了?管子当初可只是说‘士农工商,国之柱石’,管仲可是孔子推崇的先贤,怎么就看不起商人了? 人的好坏不能以他从事什么职业来分,要看他做了什么。吕夷简奇货可居,陶朱公却助越灭吴,心正则人正。就说更为人不齿的太监,秦时赵高、汉时十常侍,唐朝高力士,都没有好名声,我朝也有王侁、黄德和之流,但是您看东汉蔡伦,若不是他发明了纸,寒门士子能看得起书?唐朝的高力士虽然权倾朝野,却是忠心耿耿,李隆基病逝后,伤心嚎哭,吐血而死。更不提我朝田钦祚、窦神福、秦翰,还有后来的张惟吉、蓝元震、孙全彬,都是能文能武。” 吕夷简颔首,其他人不说,田钦祚、窦神福、秦翰可是离现在也不远,故事口口相传,更不提东汉蔡侯,天下读书人哪个不念他的好。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鼓励商业?” “不止。” 第六十章 开源节流 周跃起身又为吕夷简续了一杯茶,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坐下后继续讲:“商业只是一种片面的说法,如今的商业仅仅停留在采购、转运、卖出,赚取的是差价,无论是买卖的商品还是商业的行为,都过于单一了,不足以吸纳过剩的农业人口。” “吸纳农业人口?”这又是一个新的概念,吕夷简大概能猜到意思,但还是不懂。 “我朝南方农业发达,就连京城也多有南方粮食运来贩卖,但是那里的纺织、商业也很发达,尤其以苏、杭为最。当年隋炀帝修通济渠、免除扬州赋税,使得南方经济发展迅速,经过百年沉淀,苏杭富庶,不亚于开封,素来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这里不止有农业,还有纺织业,男人耕地,女子养蚕、纺纱,不仅能自给自足,还通过绢布、丝绸等补贴家用,有时女子的收入甚至超过男子耕种。这种模式使得众多家庭收入提高,正所谓仓廪实而知礼仪,有了钱自然要让家中子嗣读书科举,由是南方举子多于北方。这是男耕女织、书香传家的体现,寇相公当年也为了打压南方士子,口出狂言。” 吕夷简笑了笑,寇准当年可不止口出狂言,行为更是癫狂。 “这种生产方式始终是小农经济,也不足以吸纳农业人口。” “周小郎,你说的吸纳农业人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吸纳?” “国家发展到一定时候,有权有势的人开始侵占田地,不管是通过各种手段买地,还是隐田。有人地多了,自然有人地少,甚至没有地,不得已会成为大地主的佃农,总得养活自己嘛。 无地的人越来越多,就会出事,不管是天灾,还是地主的苛刻,亦或是地方官府的胡乱摊派。这些人如果活不下去了,他会做什么?陈胜吴广起了个头,给了个口号。” 吕夷简悚然:“原来陈胜吴广的影响这么深远。” “何止是陈胜吴广,上古分封到汉才结束,世家门阀才有如今科举,安史之乱影响得大宋重文轻武这么多年,牛李党争也让你几次被贬,不久范仲淹也会深受其害。哪一个不是影响深远的?” 吕夷简黯然,他听出来了,范仲淹的新政不会成功,有窃喜,也有失落。他不是奸臣,恰恰相反,吕夷简是一个实干派,为政老练,所以看不上夸夸其谈之辈。 范仲淹刚直,却也有不切实际的行径,比如当年要求刘娥还政赵祯,现实吗? 朝中都是刘娥的人,赵祯占据名义却没有实力,怎么可能随你上一道奏折就还政,更不提赵祯年纪尚轻,政治智慧不成熟,即便亲政也会有一段动荡、适应的时期,看看后来范讽、石介、韩亿这些破事,纷纷扰扰好几年才平静。 再说吕夷简,他不想赵祯亲政吗?可是身在中书每天要处理多少事物,都搬着被褥住在政事堂了。好不容易在刘娥执政时期有一个较为和谐的施政时期,能不折腾尽量不折腾,作为宰辅,能安安稳稳执行自己心中报复的时间有几年。 不是他不同意,实在是不想折腾。否则他费什么力气变茶法、杂变之法、淮南盐法,又治理黄河。这都是他在任上时做的政绩。 在中书越久,越知道朝廷的弊端在哪,他也想改变,但是魄力不足,当年出入中书想要变茶法,让一群清流直臣攻击得体无完肤,吓到了,从此耿耿于怀。范仲淹有魄力,真要做成了,不亚于商君变法,名流千古的功绩。 他既想范仲淹成功,又不想范仲淹成功。两人是政敌,范仲淹成功了岂不是说他不如范仲淹?但是若不成功,自己的抱负又有谁能继承。看看朝堂里的人,都不是真正有实力做改革的,有的更是浑浑噩噩,胡搅蛮缠。 心中悲凉溢于言表。 周跃没有注意吕夷简的反应,继续说:“再说这些地主富户,有了钱不花,而是藏在家中,有的更是埋在地下。我朝铸钱又精美,周围国家多用我朝钱币,甚至天竺、大食更是有人收藏,而我朝缺铜,常用绢布代替。 人的富余、钱的不足,都是限制我朝发展的重要因素。若是能把佃户和富户的钱从他们手里夺过来,我朝将更进一步。” 吕夷简赶紧说道:“周小郎,这可使不得,若是将这些夺了,天下还不乱套。” 周跃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说道:“不是简单的抢夺,要用方法的。我朝冗兵、冗员、冗费,说白了就是没钱了。解决财政困难无非开源节流,精简兵卒、精简官员、节制浪费,都是节流之举,范仲淹的新政无非就是在这些事情上下功夫。但这些都是得罪人的活,到时候反对的人必然很多,他需要一批支持者与之对抗。” 吕夷简揶揄道:“欧阳修、余靖、石介这些人?” 周跃摇头:“不是,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朝毕竟是封建国家,真正的力量不再朝堂,而在地主阶级,不管是民间士子,还是朝中官员,都出自地主家庭,这些人才是我朝的支柱。若是将这些人拉拢到自己这边,阻力自然就小了。” “怎么拉拢?” “给他们好处,或者交换利益。你看我的工厂,京城过万人,海州更是过十万,一年赚的比一年多,税也交的越来越多,我若说是京城首富,不为过吧?” 吕夷简想了想,肯定道:“不为过。” 周跃的收入已经不是靠朝廷的俸禄,灌云县在庆历二年的赋税已经近千万缗钱,抵得上吕夷简十年的俸禄,这些赋税又都是通过周家工厂得来的。京城最有钱的是谁?不就是他这位首辅嘛,即便是京城第一楼的樊楼,一年收入与这位首辅的俸禄比也相形见绌。说周跃是京城首富并不为过。 周跃问道:“我朝商人地位并不低,若是引导这些地主拿钱来开设工厂,贩卖成品,您说他们会做吗?” 吕夷简疑惑道:“你愿意把这些技术拿出来与人共享?” 周跃自然不可能无偿提供这些技术:“不能,但是还有一种方法,专利。” “什么是专利?” “我的技术你可以用,但是要花钱买。一种是每年给我专利费,给一年的钱,用一年;一种是一次性买断,交一次钱,以后你随便用。” “那就没多少人愿意买了,而且时间久了,技术肯定会泄露。”吕夷简否定道,想了想又说道:“周小郎,不会是想让朝廷帮你做买卖吧?” 周跃白了吕夷简一眼:“我需要吗?其实我想让这些大地主从事的不是我做的这些行业,而是冶铁、纺织这些不需要多少技术的行业。我在海外得到一种植物,叫做棉花,成熟后开出的花是白色絮状,质地柔软,可以用来纺织衣物。 这些事情是要朝廷配合的。我朝采矿、冶铁是收重税的,若是开矿、冶炼的人越多,税收越多。若是朝廷自己也设一厂,将淘汰兵卒安置来采矿、冶炼做工,给予高薪,不止能解决冗兵,还能增加朝廷收入。 朝廷的介入会让私营矿主利益受损,若是要盈利,必须扩大规模,薄利多销。扩大规模就要招募更多的工人,必然也要许以高薪。高薪必然吸引众多民众趋之若鹜,无地之民不一定要去给别人当佃户才能生活。采矿、冶铁,这两个行当需要大量的劳力,可以吸纳农业人口。 这一套下来,百姓可以谋生,朝廷可以得利,好似只有矿主利益受损。但是若将铁卖掉,矿主又有利可图,甚至是重利。 采矿增加,必然需要冶铁增加,消化这些铁就成了当务之急,什么地方能用到铁呢?”说着周跃拍拍自己家的墙壁:“建房、架桥、还有我厂里的机械,都需要大量的铁。有了铁,我可以制造大量机械,朝廷可以采购,用来修路、架桥,这些都是消耗铁的方法。路修了、桥架了、河通了,不止便于民众来往,还能促进商业,更能方便朝堂对地方的掌控。” 吕夷简听了又是皱眉,你丫就是想赚朝廷的钱。 周跃喝口茶,继续说道:“这只是铁,还有布。若是种植棉花,纺织布匹,可以在内销,也可以卖到辽国、西夏,换回牛羊。其中需要种植的农户、织工、水陆转运的脚行、售卖的伙计,又是大量的产业工人,也可以吸纳农业人口。 我朝商税也是重税。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朝廷有了钱自然是要花出去的,若是将我朝的道路来个几横几纵的大修,或是将黄河一劳永逸的治理。这时一石四鸟。 而朝廷需要做的,只是引导地主将钱投入到这些行业,再引导贫困户从事这些行业。若是范仲淹能让这些人从中得利,新政的阻力会大减,不管是精简官员还是精简士卒,谁敢反对?” 吕夷简听了云山雾罩,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以他的魄力,自然不敢实施。 周跃给了他一个的概括:“简单的说就是吸引地主将目光从农业转移到工商业,不是商业,是工业和商业,用工商业和农业抢人口,这时开源。一句话,土里刨食能挣几个钱?” 这一次吕夷简听懂了,确实,你见过哪个种地的是有钱人?辛辛苦苦几代人积攒些家底,也就才做个地主,可是看看天下有钱人,都是行商的。 第六十一章 讲故事 自从周跃生产玻璃以来,即便价格很贵,京城的达官显贵也争相购买,吕夷简府上自然也有,见怪不怪了。 皇宫当年也想安装玻璃窗,被赵祯否决了,他节俭一辈子,不舍得花钱,后宫多次埋怨也无济于事。 周跃提出免费,也被赵祯拒绝了,当时朝堂正是君子们闹腾得最激烈的时候,自己宠幸几个妃子都被要求不允许,就差冲进宫里将赵祯阉了,更何况是修整宫殿。即便是免费,也会被说成赵祯喜奢侈,周跃幸进。皇帝不想找麻烦。 但是玻璃的出现极大的改善了民间房屋的结构,一些人更是奢侈的用玻璃搭建了一座大棚,在里面种地、种菜,当然这是学周跃的。 如今的玻璃不止在京城能买到,灌云县通过海、河运输到扬州、杭州等地,甚至辽国也有,耶律仁先和周跃谈判时,也有要求将玻璃作为贸易商品。 吕夷简和周跃相对而坐,谁都没有说话,吕夷简还在思考周跃所述的可行性,按照周跃的办法,朝廷要参与到工商业里,设立专门的司衙,起到促进的作用。这是士大夫所不容的,理由都不用想,与民争利。 再者将农民引向工人,有多少人愿意?士农工商,工商毕竟是贱业,最起码现在是。要做到这一点,就要平衡农、工、商的社会地位,这是社会结构的改变,必然会受到很多阻力。 然后是大量采矿、大量用工,吕夷简一直怀疑这是不是周跃想扩大自己的买卖才建议的。有了铁,周跃可以制造机械,这些机械可以用来运输、纺织、耕种、开矿等等,若是从事这些行业的商人越多,周跃的生意肯定更好。 其实周跃的纺织厂已经对南方的纺织行业有了一定的冲击,纺织机对于周跃来说并不难造,即便是最初级的珍妮纺织机,都催生了西方第一次工业革命,更不提现代化的大型纺织机。 原本周跃是想纺织羊毛的,后来在海外采集回棉花,经过几年驯化,已经可以纺织棉布。但是从辽国和西夏购买的羊毛太少了,因为他们自己也在用羊毛纺织衣物,虽然技术落后,却是北方游牧人不多的收入方式。 羊毛毕竟贵,但是棉花便宜。周跃也没有大量种植和纺织,一是自己能力有限,棉花种植不多。二是不想现在就将大宋的纺织业冲垮,还不是时候,要等他有地方和人力可以源源不断的产出棉花才行。而且这种冲击是致命的,到时候多少家庭因为这种改变收益,就会有多少家庭破产,小型作坊是挡不住大型工厂生产模式冲击的,南方一些家庭妇女辛辛苦苦纺织一年,到头来很可能赚不到钱。这不是周跃想看到的。 吕夷简想了很多,以他现在的精力已经不能过分伤神,想了一会觉得需要讲这些细细捋一捋,写一道奏章给中书商议。缕清头绪的事情自己不能做了,但是他有一个好儿子,吕公着。 这位是吕夷简最得意的儿子,自幼好学,才思敏捷,最为人惊叹的是性格极其好,一辈子没生过气,夏天不扇扇子,冬天不烤火,简直是谦谦君子的典范。 庆历二年,吕夷简还在首辅任上,吕公着从老家寿州来京应试,因为穿着破旧,为人谦让,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吕夷简的儿子。不出意外进士及第,赵祯任命他在馆阁任职,这是最清贵的衙门,是宰相、大学士的后备,却拒绝了,又被任命为颍州通判,既是上州,有离京城近。如今因为吕夷简身体不好,还未去赴任,自然要被吕夷简拉来做壮丁,也算是一种经验传授。 想通了此节,也不再劳心,反而对周跃的事情很上心,尤其是大概已知天命,想的多了,或是冥冥中有什么感应,最近总觉得周跃似乎在图谋什么,而且越想越可能,心中不安。于是问道:“周小郎,你是不是在做什么事情?” 这一句话问得周跃很懵,又似曾相识。好像谁也问过。 见周跃不懂自己的问题,解释道:“最近因为西夏的事,想你的时候比较多,有时候就在想,周家三代单传,你祖父、你父亲都是进士及第,可你偏偏不学四书、不读五经,也志不在官场,这不是正常人的做法。当然你也不是正常人。不过人生在世,总要有所为,但是你却在经商,而且乐此不疲。原以为你是陶朱公一样的人,但是最近想来也不是,从你开设学堂,招收学徒就能看出来,你似乎在为什么做准备。” 周跃看着这位老人,就凭这些就能断定自己在有所图谋,是真的聪敏绝顶,还是……。上一个怀疑自己的是谁?王曾,也是在死大限将至时问了自己一句,当时自己敷衍了几句就逃了,可是现在如何敷衍吕夷简。 “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洗耳恭听。” “故事的前半段和是华夏的历史,当历史走到宋朝末年的时候,外族入侵,攻入了京城,掳走了皇帝、后妃,和帝姬。这时奇耻大辱,朝廷在南方扶持了一位赵姓皇亲继位,继续与外族作战。 几十年后北方又一个民族崛起,他们更强大,不仅将原来那一族消灭,还将南宋也灭亡了。自此神州陆沉,华夏沦为异族统治。 汉人毕竟太多,要想统治汉人,就要逐渐汉化,就像当年的拓跋鲜卑一样。但是这些人毕竟底蕴浅薄,统治过于松散,贵族、官员胡作非为,再加上天灾,百姓过不下去,起义不断。 再后来一位乞丐参加了起义军,数年打拼,有了自己的追随者,然后又逐渐扩大势力,如隋末唐初一样,赶走了外族,打败了其他几支起义军,坐下了江山。离开华夏数百年的幽云十六州也收了回来。 这位可以说是得位最正,出身卑微,最终一统天下,您可以想象,这是何等手段。” 吕夷简听了也是心驰神往,朱元璋千古一帝可不是吹出来的,古今中外,也就这位做到了开局一个碗,结局一江山。 “这一朝因为得位最正,所以底气也足,第二位皇帝时提出了‘不和亲,不赔款,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他们最看不上的就是我朝。” 周跃说完看向吕夷简,见他脸色不好看,问道:“吕相觉得如何?” 吕夷简苦笑一声:“只怕刚过易折。” “刚过易折严重了,但是刚直最怕绕指柔。帝王强硬,臣子自然多虚与委蛇,君臣对抗成了常态。我朝也是如此,君臣对抗,其实是在争权。古时是天子与诸侯,汉朝是天子与世家,隋唐是天子与门阀,如今又是天子与士大夫。吕相,诸侯、世家、门阀都已经没了,您觉得士大夫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这一句问得吕夷简冷汗直冒,什么样的结局?无非是也像前三者一样被外力或时代抛弃、消亡。 周跃没有等他回答:“君臣对抗走到最后,无非是国家疲敝,内政混乱。这时候北方又出现了一支游牧民族,和第一次攻打我朝的异族名字一样,其实是另外的族群迁徙而来,只不过生活在一个地区而已。 外有忧患,内也有麻烦,如何的天下,如何亡天下,同样是农民起义。他们攻入京城,皇帝杀死后妃和子女,上吊自缢,死前留下诏书:朝中文武,刀刀斩尽,个个杀绝,但休要伤我百姓一人。” 吕夷简惊到:“这……这……” 这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周跃继续讲:“原本这些人亡了此朝,是该坐稳天下了,但是北方守边将领被外族收买,许了高官厚禄,放外族入关,汉人天下又完了。” “什么?这……这……” 又是这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第六十二章 苦难与新生 周跃见吕夷简神情激动,赶忙为他扶背顺气,不敢再刺激他。但是历史摆在那里,百年屈辱才刚刚开始,是说不刺激就能不刺激的吗? 等吕夷简缓过一口气,才沉声说道:“你继续说。” 周跃叹口气:“我说可以,但是你别太上心,就当个故事来听。” “就当?你也说了就当了,别以为我听不出来。”吕夷简叹了口气,恨恨说道:“你继续说就是,我没事。” 周跃无奈,已经说道这里了,不继续说下去,吕夷简肯定更难受:“这一族人更少,满打满算也不过几万人,却异常凶残。他们吸取了前朝外族统治中原的教训,不再放任,而是高压管理,入关后自北向南攻取各州府,杀人无数,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您猜是什么意思?” 见吕夷简又呼吸粗重,赶紧不再嘴欠,继续说道:“他们要求汉人剃发易服,见了要称呼主子,自称奴才。又召见朝堂大学士,皇帝出题考教,废了道统,自此朝廷权力和民间话语权全在皇帝一人。士大夫由是消亡。” 吕夷简听了,喘了几口气,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满脸懊恼。 “此朝如一潭死水,阶级固化,虽有科举,也有汉臣,却都是奴才。汉朝就已经不存在的奴隶制度,在千年后竟重新出现。可悲可叹。 每一朝每一代都有起始和消亡,他们也如此。百年王朝,起初就是腐朽得,更何况末期。农民起义、天灾不断,朝廷疲于奔命,不得已重用了有本事的汉人为封疆大吏,镇压反叛。原本这些都是汉人复起的预兆,不管是起义,还是重用汉臣,但是却发生了更大的事件。外族自海上而来。” 吕夷简听了这么多,心态也缓和过来了,叹息道:“外族又外族,外族何其多,怎么海上还有外族?” 周跃也叹息,将西方发展、殖民、侵略的事情说了,尤其是轮船、大炮、枪支、蒸汽机等等科技。 吕夷简听后评价道:“看似文明,实则野蛮。工具在蛮人手中,最为可怕。” 周跃笑了:“这话也就我们自己说一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会在乎弱者的声音?所以我们说,尊严只在剑锋之上,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吕夷简皱眉:“太……野蛮了。” 周跃哂笑:“野蛮吗?你的周围都是野蛮人,你跟谁讲文明?文明是用来教化自己的国民的,不是用来讲理的,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的,拳头不够硬,谁会坐下了跟你讲道理?我们可以不用拳头打人,但是不能没有握拳的能力。而且,自古有为明君都是以开疆拓土为最,臣子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平天下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平天下,而不是平国、治天下?” 周跃越说越激动,讲了这么多,换来一句“野蛮”,白讲了?气得大骂:“爆秦、强汉、盛唐、弱宋、正明、奴清,唯独大宋是以弱来形容的,活该你受欺负,一群没骨气的东西,就看不惯你们儒生这些软骨头,张嘴仁义道德,闭嘴礼义廉耻,知不知道后人怎么看你们的?‘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满朝大丈夫,尽作女儿态。’说我志不在朝堂,朝堂都是什么人,让我跟他们为伍,晦气。” 周跃说完坐下大口喘气,看着吕夷简。吕夷简被他说得老脸通红,他虽然从首辅退下,但是举手投足都可以影响帝国政治,被人这样说,就被差指着鼻子骂了,脸上自然挂不住,可是能反驳什么?华夏自古没这么憋屈过,即便两晋也有冉闵这样的人物,宋朝到现在有谁? 一时间室内安静下来,两人垂下头都没有说话,周跃是气愤,吕夷简是尴尬。好一会,吕夷简打破沉默:“你继续讲吧。” 周跃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因为外部新思想的冲击,我们也涌现出一批仁人志士…… 那年金秋十月,华夏建国,从此翻开了新的篇章。” “真不容易啊。” “是啊,真不容易,多少先烈为我族崛起受苦受难、付出了生命,终于看到了曙光。” “曙光?” “当然是曙光,要真正屹立于世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 周跃又为吕夷简讲了后来的发展,真的是一步一个坎,一步一个脚印,跌跌撞撞走到了新世纪,华夏也真正的屹立于世界。 “至此,我们又重新回到了世界最强的牌桌上。” 吕夷简感叹:“何等恢弘的历史,可歌可叹!” 周跃哈哈笑道:“当然可歌可叹,有一首词说‘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念完问道:“如何?” 吕夷简目瞪口呆,这首词的气魄可不一般,木讷道:“这是何人所作?” 周跃骄傲道:“伟人。” “这首词可不是他写给自己的,而是写给我们看的,‘风流人物’说得是为国为民的大众,包括后来人,这是勉励。” 吕夷简感叹:“好气魄,好心胸。” 周跃展颜:“那自然,我们那个时代人人生而平等,还记得当年太后和官家召我入宫吗?” “哪次?”吕夷简已经记不得了。 “就是大和尚们告状那次。” 大和尚们因为周跃刊印的《西游记》诋毁佛教来找麻烦,被周跃赶走了,于是一群大和尚去皇宫告状,刘娥和赵祯召见周跃,周跃迟迟不到,被刘娥诘难,还是吕夷简帮忙解围。 “记得,怎么了?” “太后和官家召见,我当时在给学徒上课,迟了很久才到。其实当时我的思想还是后世的思想,人人平等。却忘了这里是宋朝,太后和官家最大,我只是臣子。也是那次我才开始注意上下尊卑的。” 吕夷简笑了笑:“原来如此。” 周跃继续说道:“其实故事还没完,还有最后一段。” 吕夷简哦了一声:“还有什么?” “我们要不被他国打压,就要大力发展科技,那里有一个科研人员,负责过很多项目,算是核心人员。一天夜里,因为劳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睡了很久,醒来后……”说着看着吕夷:“他发现他成了一个婴儿。” 吕夷简又是目瞪口呆,指着周跃:“你……” “那个婴儿姓周,他趴着睡觉的那方桌子和桌子上的东西也在一道雷声后一起出现在了周家。” …… 第六十三章 杞人忧天 吕夷简惊讶得说不出话,这件事情超出了他的认知。 周跃也很忐忑,这件事情是他第一次对人讲,对象还是这位心思极多的宰辅。 吕夷简过了很久,才缓和过来,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说?” “这些年承蒙关照,本来是不打算说的,曾经王曾王相公也曾问过我一样的问题,我没有说,只是搪塞过去了。如今你也……”周跃不好说出口,王曾是临死前问的,吕夷简也快了“你问了,自然要告诉你。” 吕夷简又疑惑的问:“那你……这算什么?” “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第一种是庄生梦蝶……” “不可能,我是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你梦中的虚幻。”吕夷简很生气,若这一切都是别人的一场梦,那他所作所为还有什么意义。 “第二种是我真的来了。” “肯定是第二种,你人就在这里,看得见、摸得着、有感知,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是虚幻的。” 周跃苦笑:“若是第二种,就有一个问题了。” “什么问题?” “不符合客观规律,不符合科学。”周跃郑重道。 “什么意思?” “在我们的世界中,宇宙的形成是由一场大爆炸形成的,就像盘古开天地一般,但又不同。”说着周跃从书桌上拿出一张纸,揉成一团,使劲往小了捏:“在我们的理论中,宇宙所有的东西都是集中在一个点的,这个点无限小,称为‘奇点’,因为这个点容纳的东西太多,太过拥挤,所以发生了爆炸。”说着又将手中捏成一团的纸突然放开,纸张迅速膨胀开。 “就像这张纸,因为挤压过大,放开后就突然膨胀,膨胀的速度很快,逐渐形成如今的宇宙。你可以想象,那么多东西都集中在一个点,突然放开,会占据多么广大的空间。” 吕夷简听得云里雾里,这种概念又超出了他的认知。 “因为爆炸,炸出的碎片也有不同的大小,有的很大如太阳,有的很小如月亮,当然还有更大、更小的。而这些东西又不断的碰撞、爆炸,形成一个个星系,我们夜晚看到的星星,有的并不是一颗星,而是一群星,因为离得太远,所以看着只有一颗。星系也很庞大,我们所在的大地就是一颗球状的星,和金木水火土等星一起围绕着太阳在转,月亮只是我们这颗星球的卫星,围绕着我们转。而太阳也只是银河中的一颗恒星,围绕着银河中心旋转,这是一个不断旋转前进、周而复始的过程。” 见吕夷简不理解,于是打开电脑,找到一篇星系的视频,形象的展现了出来。吕夷简看着这种模型,头皮发麻,这么多星星,密密麻麻的运行,却各有其道。 “周小郎,这和你来这里有什么关系?” 周跃道:“您不觉得奇怪吗?他们怎么如此规律而平稳的按着这种关系运行。” “……” “我们的大地是一个球体,但是不管你站在这个球的哪一点,都是向着地心的方向的,飞不起来,掉不下去。这是因为大地有引力,这种引力随着行星的质量各不相同,所以互相吸引,在一定距离保持着平衡。我们造出飞行的机器,可以在一定的高空飞行,但是想飞出地球,飞出太阳系,甚至飞出银河系,却需要更快的速度,这些可以用技术达到,即便费时很久。 这个宇宙中速度最快的是光,速度大约每秒三十万公里,太阳距离我们大约有一万万五千万公里,光从太阳照射道地球需要大约半刻。月亮距离我们大约三十八万公里,光从月亮到地球需要一秒多。 而我们之所以能看到东西,是因为这个东西反射了光,所以被我们看到,所以我们看到的太阳其实是半刻之前的太阳,一秒之前的月亮,更不用说更远的星光。 光的速度都要时间来衡量,由此可以推想,我们遥望夜空的时候,我们看到的宇宙,天空的状态,不是他们现在的状态,而是很久以前的样子,因为光从遥远的地方到达我们这里要花一定的时间,我们在天空中所见到的任何一个场景,实际上都是一个穿越时空回溯的像。宇宙的历史写满了这片星空。 同样的道理,若是我要回到过去,必须超过光速。我怎么来到了这里?” 说完周跃看向窗外,那里地势平坦,光线充足,可视极远,一眼望去,好似能看到天际,又似能望到更远。 吕夷简大概听懂了,这种理论是他前所未闻的,虽然还有很多疑惑,但是现在更大的疑惑也和周跃一样,怎么来的? 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会有答案。吕夷简想了想,迟疑道:“这世间或许真的有神鬼,以他们的伟力,或可做到?” 周跃哈哈一笑:“是啊,或许有。本来以我们的信仰,是不相信神神鬼鬼的,但是没见过的东西,怎么能确定他不存在呢?或许有,或许没有。但是既然让我来了这里,总得做点什么,不然岂不辜负了这份伟力。” 吕夷简也笑了,今天听到的事情过于离奇,但又头头是道,归根结底是周跃要做什么,于是问道:“那你打算做什么?” 周跃又凝重表情,缓缓开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吕夷简笑道:“你不是说这句话过于迂阔吗?” “是,过于迂阔,但这是一种精神。我们从远古走到现在,燧人氏取火,有巢氏筑房,神农氏种五谷、尝百草,黄帝制衣冠、建舟车,创造我华夏族。后来又有百家争鸣,思想始成。即便后来外族入侵,也不得不用我族礼仪、制度,这是因为我们的底蕴深厚。 但是我们只有底蕴,就像一栋房子,地基打得十分牢靠,在上面怎么建都是一栋大厦。但是一栋房子不能只有地基的,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们怎么能只围绕着一块地基缝缝补补,而不去建起这栋大厦呢? 您也看到了后世的科技,我们一千年来都在研究四书五经,科技停滞不前。匈奴来了,汉朝打光了家底,魏晋南北朝也被占据半壁江山,唐朝用了几十年才平了突厥,如今不说辽国,就是西夏这样的疲敝小国都能和我们一战。 若是我们这千年是在发展科技,有枪有炮,不说西夏、辽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不仅仅是一句话了。” 吕夷简安慰道:“现在开始也来得及。” 周跃苦笑:“来得及吗?我怕来不及,你不知道我们的敌人来自何方。以前的匈奴、突厥自陆地草原而来,后世的蛮族自海上而来,下一个会是哪里?天上? 您可有想过,这漫天繁星,有多少星辰,而其中很可能也会像我们一样发展出文明,甚至超越我们很多。若是他们跨越亿万里之遥来造访,是敌是友?你看看自古可有来了华夏而和平相处的外族?他们能到这里,就有能毁灭我们的力量,我们要用什么抵御。 不说外族,近处有这个太阳,从形成至今已经有五十亿年,但是他的寿命大约也就一百亿年,再过五十亿年,他会急剧膨胀,吞噬我们的星球,我们到时候要怎么办?即便太阳无事,天空中那么多流星,若是一颗足够大的的流星突然闯入,撞上我们,又往哪里跑? 你永远都不知道你的敌人来自哪里。” 吕夷简不以为然,他觉得周跃完全是在杞人忧天。 第六十四章 樊楼 吕夷简在周跃家里用了饭,一直未走,周跃也没有赶人,毕竟六十多岁的老人家,自己还是二十岁,不礼貌。 但是却没有功夫招待他了,只是打开电脑,将存放视频的硬盘打开,简单的教了他怎么操作,就离开了。 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只能放任他自己观看,也不怕他看到多机密的东西,以现在的科技水平,除了周跃自己,没有人能将这些东西实现。 直到晚间周跃从工厂回来,吕夷简还在客厅里魂不守舍的呆坐着,一见到到周跃,立刻招收说道:“周小郎,你说的竟然是真的。” 周跃疑惑:“什么是真的?” 他今天说了很多,也不知道吕夷简在说哪一点。 “就是……就是太阳,那个……太阳会吞没地球。” 吕夷简第一次接触这些,说起话来也略显磕巴。 周跃笑道:“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您说了,不急。” 吕夷简道:“我看你的那个里面说就是你们那个年代的事情。” 周跃疑惑,打开电脑一看观看记录,明白了。 “这就是一部电影,虽然太阳吞噬地球一定会发生,但是不是我们那个年代,是人想象的。真要到太阳吞噬大地的时候,或许已经发展出更先进、更强大的科技了,不会用这种本办法。再或者,等不到那个时候,人类已经灭亡了。” 吕夷简疑惑道:“怎么会灭亡?” 周跃叹气,与吕夷简相对而坐:“万事万物都有起有灭,您要知道,在我们人类文明起源之前,这片大地上就生存过很多生物了,我说过太阳已经存在四十五亿年,地球也大概在那时候形成。经过很久的演化,大约在三十五一年前,这片大地出现了生命,而人的历史也就最近五千年才有记载,这样漫长的时间跨度,怎么可能只有我们人类?” 吕夷简惊讶道:“还有这种事情?” 周跃解释道:“有,后世在地层中挖到过远古时期的动物骨骸化石,体积庞大,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至于怎么没有的,有很多种说法,有气候变化,有宇宙射线辐射,有地球火山活动,最后一种是天外陨星撞击。总之活下来的都变成了另外的生物,比如天上飞的鸟,海里的鲸鱼。 不说其他的,只说陨星撞击,王曾相公去世前院里曾遭陨星撞击,幸好陨星小,只是到了几间房,若是一颗很大的陨星从天外而来,那一股力量可以直接毁灭世上大部分生物。如果是月亮那么大的陨星,地球会被撞成碎片,什么都不剩。这种陨星在后世都没办法,更不要说现在,只能眼睁睁的等死。” 吕夷简听了也是内心翻涌,这种宇宙尺度的宏大事件,对任何男人都有致命的吸引力,更何况这位时日无多,却又刚刚听闻这些的人。 以前也给吕夷简看过后世的战争,多是武器展示一样的战争片,已经在他心底埋藏了想要了解的心思,只是身为帝国首辅,事物繁忙,周跃也多不在京城,无从发问。 如今卸下重担,有了空闲,就像这多了解一些,也看看以后的世界和科技,甚至是世界格局。 周跃见吕夷简还是闷闷不乐,安慰道:“吕相,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你的使命已经做到了,问心无愧即可。” 说着看了看天色,只是刚刚天黑,并不晚。于是拉着吕夷简道:“吕相,我尚未用晚饭,今天你在,我请您去樊楼。总是听说京城樊楼的名声,却从未去消遣过,今天我也奢侈一回。” 吕夷简也笑了:“你这貔貅是不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怎么也肯奢侈一回?” 周跃哈哈大笑:“那是自然,我的工厂今天攻克了一个技术难关,刚刚给他们发了一次奖励,我自己也要有奖励。” 吕夷简好奇:“什么难关,你还有不会的?” “您不懂,很多技术要实现,需要积累,我知道怎么做,但是以现有的材料却做不出来,比方说以前送给官家的那杆枪,打造枪管的铁看似是普通的钢铁,实则是要掺镍,是一种合金,既要坚硬,还要耐高温,这些东西在后世不难弄到,因为有专门的工厂制造,但是如今我只能自己做,又不能量产,不仅花费大,还费时间。现在也是,我的工厂需要一项一项的去攻克这些,很麻烦。” 吕夷简看着周跃滔滔不绝的讲述,也欣慰的笑着,只要问他科技上的东西,周跃总是能滔滔不绝。 两人驾车来到樊楼,天已大黑,樊楼灯火通明,却是周跃的电灯。樊楼有东西南北中五栋楼,三到五层不等,仅从外面看已经是很宏伟的建筑了,即便周跃见过后世的高楼大厦,也觉新奇,这毕竟是一栋木质结构的建筑,能见这么高已经难得,更不提楼与楼之间还有飞桥相连,真有种《阿房宫赋》里写到的“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勾心斗角、长桥卧波、复道行空”的感觉。 步入楼内,已经有小厮迎上来,帮着周跃将吕夷简搀扶到二楼雅间,一楼大多是手头有些闲钱的百姓,而二楼才是文人骚客、富商巨贾、朝中大员们消费的场所,三楼则是一些客房,有樊楼主人的住处,有楼中歌伎、行首的房间,更有一些是供客人留宿的。 吕夷简身份尊贵,自然有伙计跑去告知了樊楼的主人,店主急忙忙跑来招呼。 “吕相,听闻您身体有恙,今天怎么来了,身体好些了吗?” 樊楼主人不同于普通商人,能在京城开这么大的酒楼,朝廷酒曲全由这里发卖,背后也是有人的。 “今日有人请客,我是打秋风的,你这里的好酒好菜尽管上,他不差钱。” 吕夷简笑着指向周跃。 主人家没有见过周跃,虽然曾经也凑热闹去看过电影,但是周跃露面不多,而且已经很多年不在京城,自然认不出。 “这位大郎君是?” “周仪周尚书的孙子,刚刚在西北打了一场大胜仗,杀了八万西夏人,您这楼里也有讲话本的,可有听说过?”吕夷简介绍道。 周跃只是尴尬的笑笑,什么杀了八万人,说得自己跟人屠白起一样。 店家赶忙巴结道:“听说过、听说过,城外的周加工厂谁不知道,我这里还有讲话本的艺人,也说周郎的《西游记》呢。” 周跃也不知道怎么搭话,只能干笑。 店家也识趣,打了招呼后就出去招呼伙计,并未久留。吕夷简已经做主说好酒好菜尽管上,也没有让周跃点菜,所以全凭店家做主。 两人坐在雅间内,外面人声鼎沸,吆喝声隐约能穿到这里,外面御街上也人来人往,喧嚣一片。 周跃看着窗外大街上的景色,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吕夷简闲聊着,这种热闹又静谧的感觉让人无比安心。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第六十六章 拼桌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一世,周跃都极少参加宴会,像樊楼这样的场所更是少之又少,更不要说就这样两个人如此安静的来这种地方。 雅间里地方还是很宽敞的,原本就是供应众多文人墨客呼朋唤友聚会的地方,如今两人坐在这里,显得有些空旷。 雅间内装饰很简单,墙上还有题字,是以前来这里用餐的文人留下的,并不是很出名的诗词,至少周跃没有听说过。 吕夷简听到周跃的感慨,不由一愣,这句话看似很平常,却很有人生阅历。笑道:“周小郎,你不妨也在墙上题一首字。” 周跃哈哈一笑:“我哪里会诗词,不过拾人牙慧,况且我这字,实在拿不出手啊。” 吕夷简也不强求:“我朝文风鼎盛,你家长辈也都是进士出身,难道就没有交过你?” “小时候随翁翁学过一些,字仅是工具,真要写出门道来,太费时间,就是当今也只有蔡襄的字能称为大家,也是要再过几年才能大成。我的事情那么多,哪里有空学字。” 两人说话间有人敲了敲门,吕夷简以为是酒菜上来了,便应道:“进来吧。” 却不想进来的不是伙计,而是老对头范仲淹。 “吕相,叨扰了。” 吕夷简和范仲淹虽然在朝堂多有不和,却没有反感,反而是热情的招呼道:“希文居然也在,快来坐。” 范仲淹朝吕夷简和周跃拱拱手才坐下,周跃也站起来拱手,这位现在是参知政事,帝国副相,周跃可不敢跟吕夷简一样老神在在的坐着,即便是吕夷简也很热情。 吕夷简在朝时因为要施政,所以拉拢了很多实干官员,自然也有攀附他权势的,范仲淹自然看不惯,如今吕夷简致仕,朝堂上的分歧自然不存在了。 当年因为周跃的提醒,吕夷简并未建议赵祯废后,反而多有劝阻,两人也没有闹到不死不休。 这一点吕夷简和范仲淹看得都很清楚,反而是范仲淹的一群小弟们看不清,即便吕夷简致仕,也多有弹劾。吕夷简功成身退,看不到这些弹劾他的奏章,看到了也不会在意,对范仲淹的态度自然很客气。 正如周跃当年评价的一样,范仲淹是一位君子,别人骂他小人,他能回击,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也配说老夫。可是范仲淹弹劾他,他就得受着,实在是找不到回击的点。 “吕相,您身体不好,怎么也来这里了?” “今日在周小郎那里饮茶,精神好些了,正巧他要请客,我自然不会放过宰大户的机会。”吕夷简笑道。 “希文何来?” “今日下值,韩琦、欧阳修拉我来此,说有事商议,不想只是友人聚会,文宽夫、富弼、蔡襄、庞籍都在。听这里主人说您在此,我变过来相见。” 范仲淹来樊楼也是稀奇事,他自幼家贫,勤俭苦读,为官后生活富裕了,但俭朴的作风仍未改变,他的俸禄大都寄回家中,为族人置办田产,赡养孤寡,即便到明朝时,范家后人也依然富足。 “今日既然吕相和无咎在,不如一起?” 吕夷简笑容僵住了,看向周跃,今天是周跃做东,他自然不好说什么,况且范仲淹的朋友多对吕夷简看不惯,怎么坐一桌? 周跃笑道:“范公,我与吕相自无不可,只是他们可不可,您最好问问。” 范仲淹高兴道:“有何不可,我去叫他们。”说着就去招呼他的人。 范仲淹为人正直,却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那帮人和吕夷简多有不和,即便吕夷简已经致仕。但是如今新政在即,他急切的想听听这位老相公对新政的见解,也想让这群君子们消除对吕夷简的隔阂,毕竟已经致仕了,还能有什么过不去的。 范仲淹赤子之心,小弟们却不是。富弼性格随和,和吕夷简并没有冲突,韩琦、文彦博、庞籍老谋深算,也不会扶了范仲淹的面子,更不会表露出对吕夷简的态度,但是欧阳修、王素、余靖就不同了,他们看到吕夷简跟看到杀父仇人一般,怎么可能回来。 范仲淹劝道:“吕夷简执政时,多有建树,即便多用攀附之人,也是形势所迫,如今已经致仕,对朝中事物不闻不问,若说他当年不对,那我们今日又算什么?这不是也是结党吗?再说他为政多年,经验老道,我等欲成事,不妨多听前辈心得。” 富弼做起了和事老:“诸公,希文说的在理。我曾听泰山说过,吕相为政平和,却多有建树,虽德行有失,也不妨碍他的功绩,我们怎么可以以偏概全,全然否定他的能力。” 文彦博、庞籍也多劝慰,欧阳修等人拗不过,不情不愿的跟着范仲淹来到周跃的雅间。 却说范仲淹招呼众人时,周跃在和吕夷简打赌。 “吕相,您说他们会来吗?” “不好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会,虽然不知道还有谁,但是以欧阳修的脾气,多半不愿与你同桌共饮。” 吕夷简哈哈一笑:“我也觉得不会。” 周跃觉得无趣,便说道:“那我们打个赌吧,若他们来了,算您输,若没来,算我输。如何?” 吕夷简自无不可,当即问道:“赌什么?” 周跃也不知道该跟吕夷简要什么,想了想说道:“刚刚既然说了字,那我们就赌一幅字如何?您若输了,为我留幅字,最好是字画。我若输了,为您留幅字,我的字虽然不值钱,但是我知道的后世诗词,您想听谁的,随便挑。” 吕夷简听了,兴致也来了,当即说好。 两人刚刚商量好,范仲淹便领着众人来了。这一来就是十数人,除韩琦、富弼、庞籍几个人外,周跃一个都不认识。 周跃年龄最小,官职最低,起身朝众人行礼,吕夷简也要起身,只是腿脚不便,挣扎了几下却被富弼按住:“吕相,您身体不便,我们也都是晚辈,您安坐。” 吕夷简笑着受了好意,范仲淹又为众人介绍道:“这位是周跃,周仪周尚书之孙,渭州知州周湛之子。定川寨之战,覆灭了西贼八万人。” 原先的介绍都没有什么,只是听到周跃便是一战屠灭西夏八万兵卒的狠人,无不惊奇。宋夏之战打了三年多,属周跃这一战最为传奇,范仲淹、庞籍在西北听说后多次为周跃请功,就连韩琦这位与周跃有过节的,也上书了。 这么多君子党大佬为周跃说话,小弟们自然对周跃也抱着好感。当然,主要也是因为周仪、周湛父子都是士大夫,没有将周跃归到武将的行列里,否则这些人也不感冒。 文彦博问道:“周都监,你真的是用借命之法将西夏八万人的命借了去?” 文彦博这一问也勾起了众人心中好奇,这件事情即便范仲淹、庞籍也是半信半疑,更何况其他人,齐齐看向周跃。 周跃却不好回答,本来是为了恐吓辽国的,过段时间和西夏谈判也要借用这件事恐吓使者,不便回答,于是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一句话堵住了众人的问题。 见周跃不好回答,范仲淹说道:“周小郎,我为你介绍这几位。” 周跃赶忙说好,他也好奇这几位都是哪位大神。 第六十六章 阎罗 周跃在京城这么久,早听闻很多历史名人已经入朝为官,只是没有人引荐,自己又是武官,怕多半不被人待见,所以也只能忍着,想着这些人早晚都会认识的。 今天范仲淹为周跃介绍众人,周跃早已迫不及待。 “韩琦、庞籍、富弼你都认识了。”范仲淹指着一位瘦弱书生打扮的人说道:“这位是欧阳修,你当年说他文采斐然,如今永叔名满天下,诗词文章无人能及,果然印证了你的话。” 周跃盯着欧阳修看,很奇怪的感觉,曾经如雷贯耳的名人站在面前,有欣喜,有好奇,却又和见到偶像不同,唯独没有激动。 周跃其实是见过欧阳修的,只是不知道这位就是欧阳修,如今确认,很是高兴。 接下来又介绍文彦博、王素、余靖、蔡襄、石介等人,其他人还好,听到石介时皱了皱眉,不是很喜欢这位。 但是见到蔡襄却很欣喜,还回头看了看吕夷简。吕夷简不懂,这位蔡襄有什么值得周跃这么关注的。 吕夷简当然不懂,周跃刚刚赢了他一幅字,虽然是吕夷简的字应该也极好,但是若是能得到蔡襄的字,那就太美好了。 见周跃盯着自己看,相见了什么宝贝一样,蔡襄很不自在:“周大郎,为何这样看我?” 周跃也不含蓄:“蔡公,听闻你的字登峰造极,可否送我一幅字?” 蔡襄这才知道周跃的用意,他的字如今还不算大成,却已经在士大夫的圈子里传出了名声,竟没想到周跃打得这个主意。 “自无不可。” 周跃见蔡襄这么痛快,高兴得叫道:“小二,上酒,上好酒。” 范仲淹笑道:“无咎别忙,还有人呢。” 说着指着一位个头不高,面白微须,精神矍铄的中年人道:“这位是包拯包希仁,这位可是至孝之人,曾因父母病重辞官归乡侍奉,景佑四年才来京听选,如今是殿中丞。” 周跃听到这位的名字,差点跪下,作为华夏百姓,对包青天的名字尤为亲切,这是古代清廉官员的代表人物,什么欧阳修、范仲淹在包拯的光环下,都黯然失色。 包拯只有大概一米六五左右,没有黑面月牙,只是一个白面书生,后世的形象多是演绎而来,那是人们对清官的期盼和渴望,封建时代能真正为民做主的官员少之又少,包拯的出现就好似黑夜里的斜月,明亮而皎洁。他的名字已经是一种象征、一种精神了。 周跃比见到欧阳修、蔡襄时还要激动,一把握住包拯的手,说道:“包公?” “是,称不得公。”包拯不知道周跃为何如此失态。 “上座,您上座。”周跃连忙将包拯往上首让。 但是在这里的都是参知政事、谏议大夫,官职都比包拯高,包拯怎么敢往上首坐,连连推辞。 范仲淹疑惑道:“无咎,你这是怎么了?” 吕夷简大概知道周跃的想法,问道:“周小郎,可是希人有何过人之处?” 周跃这才觉得自己失态了,忙招呼众人落座,包拯坐下首,他坐包拯下首,背对厅门。在包拯面前,不要说周跃,后世谁敢造次。 周跃待众人落座,才解释道:“我朝养士百年,范相公以德操着称,欧阳修文坛宗师,蔡襄的字位列‘宋四家’,但若说名声最盛,当属包公。” 吕夷简不解,这位人到中年才开始在仕途上有所作为,虽然至孝、清廉的名声已经被人称道,但是宋朝这样的官员也不在少数。问道:“怎么说?” 周跃叹气,这是一段不愿回忆的经历——熟读并背诵部分段落。 “拯立朝刚毅,贵戚宦官为之敛手,闻者皆惮之。人以包拯笑比黄河清,童稚妇女,亦知其名,呼日‘包待制’。京师为之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 “这是后世的《包拯传》中的一段话,老师一般都让学生们背下来。” 范仲淹哈哈一笑:“不成想希仁如此出名。” 周跃瞪了范仲淹一眼,你笑个啥,你的《岳阳楼记》是要背诵全文的,还有欧阳修的《醉翁亭记》,想到这里又瞪了一眼欧阳修。 欧阳修一头雾水,你瞅啥? 周跃:瞅你咋地。 在周跃和欧阳修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富弼听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问道:“周小郎,不,是周大郎了。” 说着又呵呵笑道:“曾听闻你说过‘唐宋八大家’之称,如今又有‘宋四家’,都是谁?这‘宋四家’可在‘唐宋八大家’之内?” 周跃收敛,说道:“‘八大家’是散文大家,有唐朝韩愈、柳宗元,我朝欧阳修、三苏、王安石、曾巩,‘宋四家’是书法大家,苏、米、黄、蔡,蔡就是蔡襄。” 欧阳修很意外,自己竟然在榜,而且范仲淹、韩琦如此盛名居然不再榜,这种反差就让人很意外了。 文彦博官宦世家,家学渊源,听到这些人种竟没有自己,很不服气,但是又不好说什么。 韩琦还好一些,没有自己,也没有范仲淹,那就好。 石介开口问道:“竟然没有希文?” 周跃答道:“仅是文章,若说范相公的文章,有一篇的确是传世之作,但并不在‘八大家’之列。” 范仲淹很平淡,并没有不服气:“诗词文章,我的确不擅长,永叔的造诣确实很高,只是没想到永叔的学生曾巩也在列。” 欧阳修很高兴,欣慰道:“子固确实有出众,自幼能吟诗作文,我也没想到。” 吕夷简问道:“王安石可是去年进士及第那位?” 吕夷简的儿子吕公着和王安石是同科进士,但是王安石位列第四,吕公着都排在后面,对王安石自然有印象。王安石当时可是应该位列第一的,只因为王安石文章中引用了一个典故,赵祯认为他对自己不太尊敬,所以将他排在第四,第二名王珪、第三名韩绛都是在职官员参考,按惯例不能给状元,所以将第四名的杨寘与王安石对调。 周跃回道:“是他了,第四名。” 欧阳修又有疑惑:“这三苏是谁?” “苏洵、苏轼、苏辙。” “啊?” 欧阳修很惊讶,因为苏洵他认识,不止他认识,吕夷简也认识。 苏洵在景佑年间曾来京城求官,但是朝廷没有录取,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欧阳修才名远波,苏洵曾拜访过欧阳修,以欧阳修的记性,自然会记得。 吕夷简本来不应该注意到这位的,但是苏洵实在太特殊了,二十七岁才开始读书,如今也才十年,当年求官时也才读书四年多。 周跃说道这里时,来了兴致:“苏洵文章好,但是他的两个儿子更了不得,长子苏轼,才比李杜,书画双绝,他的学生也有一位在‘宋四家’;次子苏澈,官至宰相,为人谨慎,也很有作为。三苏的才情,只有建安三曹能比。” 第六十七章 向你再借五百年 周跃对苏家三人的推崇让众人很惊讶,尤其欧阳修。 当年苏洵来京求官,那年他刚过三十岁,认真学习也才四年,欧阳修并没有很在意这个人。 也是这次求官不得,苏洵回到眉山开始用功读书,开始教导两个儿子读书也就是这几年才开始。 就在众人说话间,有人敲门,众人看向门外时,却见一位翩翩少年迈步而入,朝众人拱手行礼后才说道:“吕公着见过诸位大人。” 来人正是吕公着,因为吕夷简被赵祯召入宫中,整整一天也不见回,担心吕夷简身体,所以去皇城外打听,却听说早已走了,还是坐着周跃的车走的,又去周跃家寻找,这才知道去了樊楼。不放心吕夷简,又找到樊楼来。 吕夷简问道:“你怎么来了?” 吕公着担忧道:“担心父亲,打问下才来。” 吕夷简微笑,这个儿子哪哪都好。 吕公着也是异类,欧阳修和自己父亲在朝堂杀得你死我活,偏偏对他另眼相看。 吕夷简和周跃还未说话,欧阳修就说道:“既然来了,同坐。” 吕公着连忙谦让:“不了,诸位大人宴饮,晚辈怎可安坐,我在楼下等待即可。” 周跃这时开口:“哪里话,我也是晚辈,今日我做东,哪里有让客人等待的道理。” 说完拉着吕公着就坐下。 樊楼因为文人士大夫聚会多,雅间自然也宽敞,多一人并拥挤。 吕公着坐下后,众人又开始聊,欧阳修更是问道:“周大郎,苏家父子与吕公父子相比,如何?” 欧阳修看到吕公着,就想到这位也是少年才子,更是顶尖的那一批,周跃将苏轼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难道比吕公着还好? 周跃笑道:“不一样的,吕相辅政近二十年,可以说本朝有今日之盛,吕相功不可没。” 说着看向庞籍:“若论后来人,庞大人勉强可比,苏家三人都比不上。” 周跃这话很得罪人,范仲淹刚刚准备开始实施新政,庞籍还不是主要成员,况且西北初定,正需要一位大人物坐镇,庞籍不久就要被外放。 周跃虽然说苏家比不上,庞籍勉强,那意思是范仲淹也比不上?余靖、王素、石介等人听到这里,已经开始皱眉。 周跃好似没看到,继续说道:“吕三郎为人端正,他日必为公辅。” 吕夷简笑了,这话是他曾经评价自己儿子的。 “但是苏家的小儿子苏辙也是宰辅之才,不比吕三郎差。” 这不是吹捧,苏辙确实当了副相,而且苏轼出事的时候,苏辙以自己的仕途相要挟,换苏轼平安。而且苏辙任副相时,首辅是司马光,虽然都是反对王安石变法,但曾劝谏司马光不要尽废王安石新法,司马光恨透了王安石,不听劝阻,可见苏辙还是很理性了的。 论名气,苏辙更是远远超过吕公着,如果不是了解过宋朝历史的,有几个人听说过吕公着的名字? “其实你们都不是一代人,吕三郎说自己是晚辈,苏家苏洵或许能算得上与欧阳大人同辈,但是苏轼、苏辙就更晚了。 十年就是一代人,吕相是一代,范相公、庞相公是一代,欧阳大人又是一代,再后来我也记不清了,吕三郎他日若为相,苏家的两位或许才刚刚出头。这种比法,就像关公战秦琼,没法比。 他们很多词作我不好说,各位若有幸,或可能见到。” 说着,周跃喊来伙计,准备了笔墨纸砚,写下了一句话“刑赏忠厚之至论”,递给欧阳修。 “这是苏轼的文章,他日若看到,不要认错了。” 众人都凑过来看,欧阳修看着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不懂什么意思。 “现在他才不到十岁,你若要看到这篇,还要等十多年。” 欧阳修惊疑不定:“周大郎,你难道要预言?” 又看着手中的这句话,复又问道:“你借命那事是不是真的?” 这回不止欧阳修,就连吕公着都看着周跃,一直听吕夷简说周跃不简单,定川寨之战传回京城后,更将他惊讶到了。 什么样的手段能在顷刻间覆灭八万大军,也曾经问过吕夷简,吕夷简猜到是火药,但是又说不清楚,这让周跃更具神秘感。 “那些都不靠谱,真要想多活几年,让包公给咱立个字据,这比什么都靠谱。” 众人又都疑惑的看向包拯,左右没看出包拯有什么不同,却把包拯看得不自在了。 包拯问道:“周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跃却说道:“您若给我立个字据,我就告诉你。” “什么样的字据?” 周跃想了想,说道:“你就写‘他日若掌生死簿,于尔寿命万万年’。” 包拯愣住了。 吕夷简、范仲淹、欧阳修等人也是愣住了,都是人精,想想掌生死簿的是什么人?各朝各代都有说法,但是周跃刊印的《西游记》里说了,是阎罗王。难不成包拯…… 想到这里众人都不禁打个寒颤。 别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吕公着却信了,悄悄对周跃说道:“周大人,万万年只有官家能有。” 周跃反应过来,自己贪婪了。 “那千年也行。”周跃试探的说道。 “……” “这也不行?五百年,不能再少了。” 包拯生气了:“谁跟你谈生意了?” 包拯气的是周跃自顾自的和他谈一些有的没的,吕公着关注的却不是这点,惊讶道:“包大人,您不否认,难道真的是啊!” 包拯气急:“不是。” 周跃说道:“包公,要不这样,我用一本书换你这字据如何?” 包拯还在气头上,并不关注周跃的书,吕夷简却很感兴趣:“周小郎,什么书?” “《洗冤集录》” “话本?” “不是,是一本查案、验伤、刑名断案的书。” 吕夷简哦了一声,显然不感兴趣了,但是包拯却来了兴趣。 “有这样的书?” 他还不是开封府尹,但是做过端州知府,素来以执法严明着称,对刑名断案的事情很上心,自然对这本书感兴趣。 “有的,原本是朋友闲暇时看的,他走时留在了我这里,我懒得整理,随手丢在书柜里,您若想看,我与你取来。” 周跃希冀得看着包拯,包拯却踟蹰起来,刚刚还因为周跃让他立一个神神鬼鬼的字据而生气,现在又因为一本书想立这个字据了。 范仲淹看包拯犹豫不决,也觉得好笑,他一贯刚毅端正,并不觉得包拯真的会是阴间神只,揶揄道:“希仁,怕什么,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字据,又不是让你在阳间徇私。” 包拯皱眉道:“不是不行,就是……五百年太多了。” 韩琦一口酒水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