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白马来》 序 楚州多山林。 其外有三百里延绵山脉,内有四十二绝壁险峰,其中险关碍口,狭廊峭壁,喇叭口、一线天,不计其数。 楚州向南,便是平阳省,地势一片平坦,纵马可疾驰三天三夜。因此常有帝国要犯、流亡之人逃亡至此,遁入楚州,从此销声匿迹。 .............. 长夜寂寥,林海苍茫。 落魄于此,其中寂寞何人可知? 林中有十三骑疾驰而过,行至小溪旁方才停下。 远看,十三人影皆身披战甲;近看,却是甲胄破损,弃盔丢靴。只有为首一人衣冠还算完整,头顶一长羽金盔,内裹锁子甲,外有银鳞精甲,身披黄蟒篷。座下马骑也不寻常,比其余十二骑高一个头,其马通体红如铜,毛发如火,双瞳狭长,目色逼人,竟是皇族贡马:血饮马。 身披黄蟒袍之人仰头看去,只见幽幽密林之外,远山危峰耸立,一轮皓月当空,一悬崖横贯月侧,一白狼仰天悲鸣。 狼啸传来,又是明月当空,异国他乡,于落魄之下,黄袍之人竟是掩面而泣。 为首之人哭泣,其余十二兵士皆下马拜伏,长跪而哭。 哭罢,虎威王宇文极问道:“张靖,此向南何去?” 一参将起身抱拳,躬身说道:“回陛下,此去向南,乃是平阳省。” 宇文极听罢喃喃道:“竟是平阳,虎落平阳…好一个平阳,我虎威王竟也落得此下场,莫非天弃我也。” 张靖答道:“陛下,南方乃龙兴之地,粮富兵足,陛下未尝不能在南方东山再起。” 宇文极勒马回头,月光下,秀长的顶羽在秋风中飘扬,沾染着斑点血红,金头盔下的脸庞异常坚毅。虎威王宇文极长得并非十分俊朗,但其面庞异常刚毅,使得不少人一见其人,便不自觉的生出相交之心,因而其麾下其人猛士如云。然而举兵失败,宇文极损失惨重,留得性命已经是上天垂帘。 宇文极道:“人皆说,南去之王皆无北返,我偏不信。我有预感,帝王霸业所成之处,定在这平阳。” 第一章 雪中裹儿 景泰十一年,平阳白马县县志载,此冬为十年寒之最。 暮晚,大雪飘扬。仰天看去漫天鹅毛飘飞,路上积雪积尺高,行人寸步难行。 白马县行道,东街巷子尾,有陈家一户。 这陈家,祖上是做布匹生意的,从爷到孙辈辈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是一点一点地把先人留下的基业做大的。到了这一代,陈家的布坊已经是东街最大的店铺。 陈家到了这一代只有两房,大房陈云峰一家,养有一女曰陈若楠,嫁予洪城府尉张宗祥长子张亮。其父母因受女贵,随迁至洪城府享子孙晚福。 祖上的生意则留给了二房。 二房陈云德有一妻一妾,其素来以善德乐施在白马县颇有名气。县上百姓皆知陈家二房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素有德行。陈家每年入冬前必会开仓施粥,救济当地穷人。 太阳下了山,天变得更冷了,连陈家大门的门檐下都结起了冰柱子。 陈府用饭的时间比邻家都要晚一些,只因陈家的店铺开在西街。等主人陈云德关了店铺,坐着马车回来时,已经很晚了。这天又暗得早,等陈云德的马车停在家门口的时候,夜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陈云德是一个长得富态的大胖子,裹着黄棉褂子,戴着老爷帽,面庞圆润,眼小鼻塌,耳朵长得很大,嘴上留着两撮小胡子。 陈云德艰难地从马车上翻身下来,两只袖子捂在一起,喘着粗气,嘴上“呼呼哈哈”地吐着气,一路小跑躲到门檐下,脸上的肥肉因为跑动而不停颤抖。 管家老三爷子知晓老爷回家的时间,已经在门里候着了,听到老爷在门口唤他,便立马打开了门。 陈云峰迈进门槛走了七八步,突然一个踉跄,在雪中打了一个滚,又狼狈地爬起,拍着头折返回门外,嘴里还叫喊着:“哎呀呀,差点忘了给娘子捎的芙蓉糕啦,乖乖,乖乖嘞。” 陈云峰小心地抱着两捆芙蓉糕,因为怕摔着,只能慢慢地走进门内,突然看见门口的雪堆竟然动了下。 刚才急着进家门,天又黑,根本没注意到这奇怪的小雪堆。 陈云德心想:莫不是邻家孩子堆的雪人?我若是一脚给他推了,想必这孩子回来见到必会哭闹。 他又想:可这若是底下埋着什么猫狗,我也不能看其冻死呀! 陈云德艰难地蹲下身子,宽大的棉衣一下摊开在地上,看起来像一个硕大的球。 他肥胖的手指小心地扒开雪堆,看到一角粗布。他继续挖,突然在雪中看到一张脸。 “乖乖嘞!” 陈云德本来胆子就小。在他小时候,因为怕黑不敢走夜路,放了学堂,竟然大冬天里的在学堂里蜷缩了一晚上。 他见到这人脸,立马就吓得瘫坐在地上。 他努力睁开咪咪眼,看到雪中藏着一个襁褓,里面有一被粗布裹着的婴儿。粗布保不了暖,甚至这雪水都已经没入襁褓里面、盖在婴儿的脸上了,竟然也没有将其冻死。 陈云德四脚并用爬了过去,只见婴儿用白白胖胖的小手抓着一把硬邦邦的雪块,放在嘴边用粉嘟嘟、作吮吸状的嘴唇去蹭,他的头发黑黑卷卷、犹如绸缎一般,两只大大的眼睛像两片清澈的小湖,映出一对好奇的眸子。 婴儿见到他,没有放弃继续啃手中的雪块,眼睛眯起,有如月牙一般,仿佛是在对陈云德笑。 陈云德脑袋一下懵了。他扭头向院子里喊:“老三,老三!快出来,快出来!” 管家老三爷子甩着一束长长扎成辫的白胡子,一瘸一拐地跑出门来,看到孩子也吓了一跳。 “你去把那两袋芙蓉糕捡起来,送到夫人那里去。” 陈云德抱起孩子,直接就冲向了自己的卧房。 府里的丫鬟、帮工都来了,还有仆人已经出门找大夫去了。大家围着床上的婴儿手忙脚乱地换下粗布,又打来热水给他擦洗身子,全程下来,婴儿竟然不哭也不闹,只是眯着眼笑。大家都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 夫人李扶柳也来了,两个大丫鬟一左一右把她搀进了房。 陈云德见夫人来了,头立马矮了一下,本来就很难看出的脖子现在彻底找不见了。 陈云德弓着腰从一个丫鬟手里接过夫人的手,细声细语地问道:“夫人来啦?不知芙蓉糕的口味合不合夫人的口味?” 李扶柳身形消瘦,脸上还带着疲惫,似乎大病初愈,眉毛时刻紧蹙着,好不威严。 李扶柳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奔着孩子去。 看到这孩子白白胖胖,如此健康可爱,见到第一眼,李夫人便身子一软,脸上“唰的”流下两行泪来,竟是想起了刚刚夭折的小儿子。 陈云德见老婆一哭,心就不由得一慌。 “夫人,夫人,你这是为何。快快,小翠,赶紧把夫人扶到椅子上去。” 李夫人瘫在椅子上哭得梨花带雨,身体本就瘦小体弱,这一哭身子骨更加虚了,仿佛失了骨头一样软软靠在椅子身上,一旁的小翠跪在李夫人身边拿着帕子不停地给夫人拭去眼泪。 李夫人哭累了,声音渐息。她抬起头,憔悴的脸直直地对着陈云德,质问道, “陈云德,这孩子你怎么处置。” 陈云德夫妻二人大眼瞪小眼,似乎是在拿不准主意。他憋着一口气,疑惑地答道: “当然是先养着啦,待到我寻到合适的好人家,再把孩子送出去,夫人你……莫不是?” 陈云德还没说完,李扶柳便打断了他的话,劈脸就是一顿臭骂。 “陈云德,你个乌龟王八蛋!” 陈云德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憨憨地摸着不剩几根头发的大脑袋。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的一拍脑门,知晓了结发妻子的心意。 “啊!夫人,我懂了,不如就将这孩子留在府里吧,我给孩子找个奶妈,以后就由翠丫头带着,长大了跟着老三做事。” 说罢,见夫人冷冷地盯着他,什么话也不说,不由得心虚起来,脑袋上冒出了虚汗,身体也不自觉地矮了一截。 “是……是这样吧,夫人?” 李夫人嘴一歪,直接把手里攥着的刚抹过鼻涕、眼泪的手帕甩到丈夫脸上,大声嚷道: “你个混蛋!陈云德,我告诉你,这孩子是我的!这是老天赐给我的孩子!” “我命怎么这么苦哇,嫁给了你这么个憨货,我的祥儿,我的祥儿……” “我告诉你!陈云德!以后这就是我的儿子,这个爹你愿意当就当,不愿意当你就滚蛋,老娘去做寡妇。老娘我只要儿子!” “你看着办吧!陈云德,你看着办!” 陈云德一看老婆大人生气了,吓得忙忙乱转,围着李夫人是左转转,右转转,一顿好劝,说尽了好话才把老婆哄好。 “夫人,你看你说的。你不是我夫人你还能是谁夫人?街坊领居、白马县哪家哪户不知道我陈云德是大福大贵之人呀。谁能比我还要命富——有这个福缘娶你。” “不是呀…不是呀,夫人,你怎么能说配不上我呢!!哎呀呀,哎呀呀!夫人你是前世天上的仙子呀!你不记得啦?我上一世是街边的一条快饿死的流浪狗呀!仙子您宅心仁厚,人美心善,见我可怜,施舍我两只仙桃,我这是来世当牛做马报答您来啦!” “夫人,我自然是听你的啦!不用你说,我自见这孩子第一眼便觉得这孩子面目清秀,长得甚是像我,这便是缘分,以后这就是我的亲儿子。谁跟我抢儿子,我就跟谁急!” 陈云德一番妙语连珠,说得舌绽莲花,声情并茂,手脚并用,说得脸红脖子粗,扯起假话来一点不羞耻,加之肢体肥胖,表演起来甚是有趣。李夫人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但心里已经好受了许多。 陈云德抬头一看老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夫人已经不再生气, 便凑过去笑脸相迎,“夫人,我看这孩子自雪中而来,身上并无他物,只有一粗布包裹,不如就唤他裹儿吧。夫人意下如何?” 李扶柳瞪他一眼。说道:“你是他老子,自然是你说了算,问我一妇人家作甚么?” 陈云德满口答是。吩咐管家道:“老三,你去找人收拾收拾间房子,要靠近夫人的房间。” 李夫人怒道,“妈的,陈云德,我怎么说的?你要实在不想当这个老子,你就给老娘滚一边去。我儿子以后和我睡,你滚一边睡去。” “是是是,是是是。夫人,时候不早了,你赶紧洗漱休息吧。小翠,快去给夫人烧水洗脚。” …… 夜深了,雪还在下。茫茫的大雪覆盖着县城,整个世界仿佛干净地一尘不染。从天空看去,犹如一层白色的绸缎盖在城上。 街头已经没有小贩了,家家户户点起了煤油灯,暖气仿佛要跟着灯光溢出窗外来似的,映在雪地上反射着食物和被窝的温暖,显得格外温馨幸福。 县太爷张进府邸,院落错落有致,别院里种着青松几颗,北方移植来的寒杉,还有绿植不知凡几,下有纹雕的小湖,依然结了冰,冻住了瘦漏有致的湖石假山,不知有没冻死湖里的上佳锦鲤。 …… 明月高挂空中,世界仿佛一切平静。明月年年照相似,世界仿佛就沉沦在月缺到月圆,再由月全到月缺往复循环的轮回中,似乎整个世界将永远沉浸在这一简单平静的状态中。 然而,这个世界上不只有一个“裹儿”,也注定不会有多少善良的“陈家”。 …… 月光如水,照进西街长长的大道,照在一位老人的盖着“白被”的下半身上,照在老人干瘦紫青的脸上,照在老人发硬的瞳孔之上。 抬眼望去,千百流浪汉围靠在墙上,企图用墙面留住褴褛破布留不住的体温,但这终究是奢望。 这群可怜人只能以天地为被,他们躺在地上,把泥土从地里刨出来,盖在身上。老人抱着老伴,丈夫抱着妻子,母亲抱着孩子。 在这一刻,他们共同做了一个梦,他们既没有梦见豪华温暖的豪宅,也没有梦见鲜美可口的食物,而是梦见了火!灼热的火!要把人烧死的火!这火烧尽一切,如岩浆一般滚烫,可他们就是感觉到无比的淋漓,无比的痛快,接着,在这无比的畅快幻想中沉沉睡去、睡去,睡去…… 他们苦苦熬的,并不是这个漫漫长夜,因为他们知道,即使这个夜晚过去,还会有更寒冷的夜晚。他们所等待的,是奇迹…… 等啊,等啊,这个奇迹在哪呢。 第二章 陈氏秀才郎 景泰二十九年十月十日,平阳白马县,宏远学堂,张金榜日。 “陈家郎君!陈家郎君!” 听罢有人呼唤,前面一瘦削挺拔的身影转过头来,青年手持书卷,一身干净白衣,面容端正、目光笔直,头发用铜簪扎得严谨有致,标准一副文儒学生打扮。 陈果分明听见刚刚有人呼唤自己,转身眺望人群却没看见熟人。 真是奇了怪了。 “陈家郎君,陈家郎君,我在这呢,我在这呢。” 陈果低头一看,便见一看起来约莫中年的侏儒矮子正在自己面前蹦蹦跳跳,试图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这矮子端的是生得丑陋,脸框方正,眼小如珠,鼻子大如斗。但其生性良善,性格天真好动,仿佛孩童一般。 陈果见他来,只是微微一笑,屈腿蹲下面对着他说:“沈俊,你怎么来了?” 沈俊向他施了个福礼,双手合掌,满脸堆笑道:“恭喜呀恭喜,恭喜郎君高中秀才,将来必能进士及第,当官,赚大钱,住豪宅,然后娶我家小姐过门呀。” 沈俊咧着嘴对他笑。 这沈俊实际上是沈家早年收养的孩子,曾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他们一家人因拒交田税而背井离乡,逃亡南方,沿途经过白马县时,恰逢这孩子发了高烧,沈俊的父母心急之下把孩子丢在了沈家的门口,沈家家主沈瀚文也是个善人,就把这孩子给收进了府里,赐名沈俊,可惜因为高烧烧坏了脑子,自那之后智力和身高都不再增长。 陈果义正言辞地斥道:“胡说,读书人怎能贪图浮财名利,图慕荣华富贵?” 书生双手相合,向天空虚作一拜,崇敬说道:“我辈读书人当效仿当朝宰相宋景。宋公出生草芥,却怀青云之志,穷且益坚,一朝中状元,两袖清风,满身正气,胸中负治天下之大才,肩挑教化万民、改革弊病之重任,深得圣上倚重。怎能拘泥于这俗物!” 沈俊听着书生一连串地说出他没有听过的词语,也不晓得什么意思,只是疑惑地看向陈果:”陈郎君这是不打算娶我家小姐过门了?我家小姐对你何种感情你也知晓,你怎能如此负她!” 沈俊越说越激动,脸都开始扭曲,竟是开始挥舞起双手,责骂起陈果来。 “好你个负心郎!枉我家小姐对你一片倾心。你可知我家小姐在闺中对你思念何其之深!每至深情处,便落下眼泪来,泣血作诗一首。她日日盼、夜夜盼,盼你中状元,说是非你不嫁。你若是负心于她,岂不是教她下油锅、滚刀毡吗,岂不是叫她郁郁老死吗?” “你这狗贼,与其放你害我小姐性命,不如现在就取你狗命!” 沈俊越说越认真,冲上来抱着陈果的腿就是一阵撕咬和拳打脚踢。 “我沈俊虽人小,但尚知感恩,你个狗贼人模狗样,却是个狼心狗肺的二流子!我今天即使拼着这条命,也要为我家小姐报仇!” 周围人听见沈俊愤怒的吼声,纷纷驻足侧目观看。 陈果虽是读书人,但也不至于被孩童身形的沈俊所伤,只能面带尴尬,好气又好笑地向沈俊解释道 “我怎是这个意思呢?我的意思是,我读书是为了造福万民,不是为了住大房子,当大官。” “再说,我怎会不喜欢你家小姐呢。沈小姐看重、欣赏我,我万分感激,不敢不报,更不敢辜负沈姑娘一片心意啊。” 沈俊听罢还是一脸狰狞地瞪着书生。插着腰,仰着头,举起右手指着陈果的鼻子问道。 “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你们读书人肚子里最多坏水,我沈俊人虽小,但连管家、账房先生也夸我聪明,你这…你这叫…叫缓…缓兵之计,骗不了我!” “你只消告诉我,我家小姐,你娶还是不娶!” 陈果一看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不知其中有没他的书院同学也在其中,不然当真让他无法抬头了。 站在陈果旁边一年龄较长的儒生拍了拍陈果的肩膀,眼里含着笑意,哈哈说道:“兄台,果然多有风流韵事啊!在下佩服、佩服!你我相逢一场,甚合眼缘,不如今晚含香楼一聚,何如?” 陈果侧身一还礼,苦笑道:“兄台见笑了,家父今日为我举办宴席,它日若有机会我当罚请三杯。” “陈果,你是娶还是不娶?” 陈果只得哭笑不得地说:“娶,娶……我娶。” 沈俊这才放下心来,又重新对这个未来大姑爷温声和气起来,当的是变脸变得极快。 “陈郎君放心,我必然帮你转告小姐。” “对了,郎君,我家小姐让我转告你,说是十月十五,定风桥上见。” 陈果一拱手,说道:“多谢沈俊兄告知,请转告你家小姐,我知道了。” 沈俊听罢便离开了,没走两步还不忘回头提醒陈果:“陈家郎君,可莫要忘记约定呀。” 沈俊抿着嘴点点头。 没成想这沈俊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隔着人群朝着书生大喊:“陈家郎君,要记得!我家小姐是在定风桥上与你约见!可莫要走错啦!你听见了吗?” 行人皆回眸看向陈果,陈果大囧,掩面而逃。一边快步踱走,一边心里腹诽:下次见仙儿可得告诉她,莫要再唤沈俊来传信了。 …… 陈果还未走进家门,老远便看见陈府门前罗列了两队喇叭唢呐和一众宾客。父亲陈云德,母亲李扶柳,二娘赵氏,以及大哥陈成,小妹陈朵一家人站在队伍最前方。 其中陈云德硕大无朋的身影最为显眼,狭小的眼睛老远就看见了陈果的身影,脸上的肥肉顿时挤作一团,哈哈一笑,大声嚷道:“我家凌云儿回来啦!” “开门!放鞭炮!迎秀才郎——!” 两排唢呐匠猛吸一口气,脸上的腮帮子都吸得贴着骨头,肚子鼓得像装满棉花的麻袋,一呼气便是如同脸红眼凸。 两个仆人撑着竹竿吊着长长拖到地的爆竹,仆人金五,人灵敏又精干,点了爆竹马上拔腿就跑。 爆竹的“噼里啪啦”地炸响,碎片炸的到处都是,丫鬟小翠站在门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吓了一大跳。邻家的小孩听到动静,一下从巷子里钻出来凑热闹,捂着耳朵到处乱窜,管教的严的父母,见状把孩子拉过来,脱了棉裤照着屁股就是打。 陈云德嬉笑着走过来重重地拍着陈果的肩膀,把儿子搂到怀里,附在耳边说着什么。 陈果不停地点着头,其实什么也没有听到,只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几乎快要把他的耳朵振聋了。 爆竹爆炸的烟雾散的门口到处都是,门口众多宾客开始向陈云德父子围过来道喜,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中堂。 李夫人和管家三爷则拿着一沓红纸包,脸上尽是欢喜,在门口见人就塞上一个红包,讨一个吉利。 陈果走进中堂的时候,门外的爆竹声还没有结束,里边又开始打起了爆竹。 陈果走到祖宗牌位前,旁边有小厮将香递上,陈果持香三拜,敬诸位祖宗保佑,向诸位先人告慰。 礼罢,起身。开宴。 陈果唤过金五,告诉他:“你去厨房提两斤腊肉,一只鸭,一瓶酒,送给周鞋匠周老爷子。” 这周鞋匠年近七十,无儿无女,孤单一人,以给人补鞋为生,生活过得无比清苦,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回肉。但陈果意外之下,与之攀谈,竟发现老爷子颇有眼界,故和这老鞋匠也算得上是一对忘年交。 …… 宴罢,陈云德把陈果唤进自己的房里。 陈云德相比十八年前老了很多,头上为数不多的头发变得灰白,肥胖的脸上长出了许多皱纹。 “果儿。” 陈云德掏出柜子里的包裹,小心打开,里面是一张两千两白银的银票。 “这银票你收好。这是用于你去往省府,用学读资、结交朋友、打理关系所用,莫要吝啬用钱,若是手中银两不够,便书家信一封要便是。如今家中尚且富裕,我与你母亲尚且身体健康,还足以把持家中生意,” “此次一去,也不知是何年何月。我和你娘皆知你所想,也支持你的想法。我和你娘不强求你继承家里生意,是知你有读书报国之宏愿,望你时刻勤勉自诫,奋力图强,” “家里不求你出将入相,也不求你衣食富贵,只希望你一切安全,勿费大好时光,体会人生的乐趣,莫要空留遗憾啊。” 陈果极少见到父亲陈云德露出这样悲伤又严肃的表情。 “孩儿知晓。身体发肤,皆受之于父母,孩儿务必会珍惜自己的生命,待孩儿三五年,必有捷报传来,至时,必衣锦还乡,孝敬父亲、母亲。” 陈云德叹息一声,摸着他的头说:“你去和你娘说说话吧,她最心疼你。最近她的身子每况愈下,你母亲上午高兴过头,竟然也惹来了顽疾,你此行一去,她必是极为挂念你。我担心她会思念成疾。” 陈果点头说道:“我这就去。” …… 母亲李扶柳的房间向来比较朴素,就连久住的房屋也很少请人装潢修缮。 已是入夜时分,母亲房间向窗外的灯光,有些明灭不定,显得有些昏暗。 还未进门,陈果便已听到母亲的咳嗽声。 陈果忙推门进去。 “娘,娘,果儿来了。” 李夫人受了风寒,正靠在床上咳嗽,小翠正帮她轻轻拍着背顺气,李扶柳咳得面上有虚弱的淡红。 陈果和大娘李夫人感情极好,蹲在窗前担忧地看着母亲, “娘,你怎么样了娘?” 李扶柳用力眯了下眼睛,然后用力的睁开,强打精神回答到, “我家未来的状元郎来了哟,娘没什么事。果儿今天开心否?你爹有没有把学资交给你呀?” 李夫人温柔地抚摸着陈果的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父亲给了孩儿两千两。” 李扶柳眉头一皱,“才两千两,看我不把他肥肉削下来个两千两!我叫他省!” “不用!不用!娘,两千两足矣。孩儿不屑锦衣玉食,只要有保暖的衣服,和粗茶淡饭足矣。” 李夫人又担忧地盯着陈果上下打量,“果儿,你从小到大从未出过远门,娘以前教给你的还记得吧?若是遇着强盗匪徒,就把财物献出去,若是还不行,你便告诉他家中有余财,我和你爹拿着地契和生意去救你。” “若你和强硬极端之人打交道,要避免与其发生冲突,忍一时算什么?莫要和疯狗来去,避开便是。” “若是碰见卑鄙阴暗的小人,你切不可心软老实,莫要吃了别人的亏还不敢吭声。要是受了委屈,一定要告诉娘。” “还有,银子不要吝啬花,该打点关系的、打点关系,钱不够就向家里要,娘只要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好。” 大娘越说越担忧,头顶的眉头和皱纹都挤在一起,一绺灰白的鬓发从一侧垂落。陈果看见娘衰老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疼。 “孩儿知道了,孩儿必谨遵娘的嘱咐。” 李夫人说得有些累,在床头靠了一会。 “对了,果儿,你去见过沈家的姑娘了没有?” 陈果嘴一抿,“还没有呢,娘。孩儿正打算去和沈姑娘告别。” 李夫人接着说, “那就好。我们家素来和沈家交好。沈县尉欣赏你爹的直率善良,你爹尊他重情重义,为人公道。他们两人惺惺相惜,我们两家也就交往日益密切。” “原本与沈家的婚媒之约也只是口头一提,我们两家也并未过多强求。” “但你与沈家姑娘年龄相近,从小相识,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我们两家都乐得这门婚事。” “我知果儿你勤奋好学,又天资聪慧,此去省府必定是鱼跃龙门,前途似锦。若你有朝一日走上仕途,莫要听信谗言,去做那攀附权贵之事,你若是负了沈家的姑娘,以后我也不会再见你。” “孩儿知道了”,陈果恭敬地低着头。 “娘,你好好休息,孩儿先退了”,小翠扶着母亲慢慢躺下。 …… 陈果推开房门,正当对着一轮明月,直直地照在他脸上。 人生就像这月,总是没有永远的圆满,它总会在你以为完满的时候,又兀地失去所有。 第三章 晚仙 长通江途径平阳府有一支流,名曰乾江。这乾江延伸到白马县,已经是尾巴一条了,在白马县又叫做清河。 清河九曲十弯,蜿蜒曲折,唯有中间约三五里长的一段是较为平缓的地带,这也就是白马县所处之处。 清河上横着一座长拱桥,名曰定风桥。 桥边有一颗歪脖子老槐树,枝繁叶大,树身弯向河面,树枝轻点水面。槐树枝叶上挂着众多的许愿牌,是有情之人为心爱之人祈福所刻的木牌。 今夜风还算爽朗,一阵阵微风倒使人感到颇为惬意。 陈果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长衫,特地让丫鬟为自己梳了发,腰上别上了一块纹雕翠玉和一清芳香囊。陈果还特地准备一把长扇。因为陈果听书院同学说,这长扇会使人看起来更潇洒优雅。 远处看来,这少年郎生的倒是白皙周正,只不过形态上有些拘谨。 …… 天似乎下起了些微雨。 河面上扬起了清风,水汽杂糅着河岸两旁花草的芬芳送到陈果的鼻子旁边,他深吸一口,感到肺腑里仿佛清空了一样,脑袋异常清醒。 一转角,便能看见定风桥了。 只见下着斜斜细雨的不远处,桥头有灯火阑珊,氤氲的水汽萦绕在桥上,使人看不真切。 却见来来往往、匆匆茫茫的行人从桥上穿过,只能见红衣、蓝衫,粗布,锦衾,各色衣衫穿梭来去,唯有桥中央,一撑油纸伞静静如清塘中的水莲一样安静地矗立在人群。 陈果心中一甜,加快了脚步,逆着人流向桥上走去,一边走一边够着头看。 心有灵犀。 油纸伞的主人似乎感受到心上人的目光,悠悠看来。 纤巧的背影袅袅侧过身来,回首顾盼,陈果探首看去,却只能见到青丝如散瀑般被河风扬起。 油纸伞几乎抵不住南方雨水的柳絮飘飞般的侵润,雨水打湿了姑娘的眉头,几缕俏皮的额前长发贴在颊边和鼻前。 姑娘含着首,下巴贴着瘦削的肩头,面白如软玉,画得是柳长细眉。眉眼低垂,琼鼻微翘,轻咬朱唇一点。鹅颈修骨,在月光下反着淡淡的光泽。 姑娘穿着轻薄的素白长裙,雨水沾润了肩头,使得衣衫紧贴着两肩,胸前一束系带系成飘飘蝴蝶。 那少女左臂夹在腋下,葱白玉手轻握伞把,无名指和小拇指翘起,额头微靠伞骨。腰肢盈盈一握,轻轻向前曲。腰间系着一松松白色丝带,在半空飘飘然飞扬。 晚仙姑娘向下看去时,正好与桥下的陈果相视。 陈果低头一抿嘴,装作镇定地慢步走上桥去。 晚仙看着他走来也不说话,直到近前了才说话。 “来了?” 她一张嘴,陈果仿佛感觉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温润芳香萦绕在身边。 “仙儿,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陈果不好意思地摸摸头。 “你倒知道我久等了…,我见你似也不急。” “。。。” 陈果尴尬一笑, “仙儿,你穿这么少,难道你不冷吗?” 仙儿姑娘微微抬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你个呆子。” “我……我。”陈果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陈果心想,我真是个蠢蛋,为何一上来就把天聊死了。 两人在桥上沉默良久,由于陈果没带伞,二人就只能同撑着一把伞。 这伞不大,仙儿姑娘撑着油纸伞的肩头往陈果边一斜,仿佛靠在了他的怀里一般。 二人在伞下看着盖着雨蓬的船舫慢悠悠地划过桥底,船桨荡起的波纹一圈圈地荡开,仿佛如陈果的心一样。 “仙儿,我…” “果儿哥,你…” 二人沉默良久,同时一下开口,两人惊愕片刻。 “你先说。” “你先说。” 二人又是同时开口。 陈果抿了抿嘴笑,“仙儿还是你先说把。” 晚仙轻轻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递给陈果, “果儿哥,我听说你娘生病了,这是我从县庙里求的康寿符,是用紫檀木刻的,你帮我捎给姨,让她放在枕边,有安神助眠之效。” 陈果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有心了,仙儿,我一定会带到的。” “嗯……” “嗯。” 。。。 沉默良久,仙儿侧过头仰头看着陈果,眉头离陈果的鼻头不到一拳的距离。 “果儿哥,你刚才要说什么……” “哦,我刚才想说……,我已经准备好去省府进修了,此次南去可能很长时间见不到面了。” “嗯…我知道了…” 仙儿低下头又不说话了。 陈果盯着仙儿,心里有点甜甜的,又有点堵得慌。 仙儿是亲昵的人对她的爱称。她原名沈留南,是白马县县尉沈瀚文唯一的女儿,其膝下还有一名长子,仍在外游学。 沈留南比陈果要大两岁,陈果今年十七,沈晚仙今年则是二十,早已有了字。 沈留南,字晚仙。由于她不太喜欢这名字,便让家里人称她为晚仙。 两人从小便一起嬉笑打闹。 两人还小的时候,仙儿内向,不肯与其他家孩子玩。 沈家与陈家两家来往密切,因此给二人创造了机会。从儿童相识,到惺惺相惜,在这不明不白的“窗户纸”下交往了十几年。 仙儿又抬起头,眉头靠着陈果的距离又更近了,几乎是贴着陈果的下巴凝视着他的眼睛。 她鼓起勇气,认真地问道, “果儿哥,可还会回来……” 陈果疑惑地低者头看她, “回来?我当然会回来啊!我爹我娘都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不会来呢。” 仙儿摇摇头, “不是,我是说……,若是有朝一日,你金榜题名,功成名就,不知道有多少媒人要踏破你家门槛呢。” 仙儿低垂着眼帘,低沉地说道。 陈果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仙儿,你可是捧杀我了啊。我志在天下,怎么会在乎这些事情呢?你可是替我多虑了。” 仙儿皱起小小的眉头,眼睛里像清河桥下漫起氤氲的水雾。 “果儿哥,你要我怎么说……” 仙儿盯着陈果的眼睛说, “我…我,你到时候还看得上我…我这一乡下女子吗?” 陈果大惊, “仙儿姐,你在说什么呢!” 陈果反应过来,心里又是猛地一跳,好像有蜜从心里涌出来似的。 他一边忍着狂跳的心脏,一边说, “你怎能这样糟蹋自己!” “若你都算是乡下女子,那天下女子岂不都要上吊自杀。” “我陈果既不负天下百姓,亦不会负心于你!” 说实话,两人交往到现在,虽多有暧昧,但从未说过多么露骨或是深情的情话,亦或者写过什么情诗。 雨又下大了,周围的行人渐稀,桥上几乎没有了行人,只剩下撑着一把小小的油纸伞的一对佳人。 豆大的雨珠落在河面,仿若掉落在玉盘里的珍珠。雨珠拍打在伞面,发出凌乱的声响,伞外一片嘈杂狼藉,伞内却如同进入另一片世界般安宁。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靠紧了对方。 这一刻仿佛世界都是静止的。 …… 第四章 帝南巡 景泰二十八年,国泰民安,国史记载,民丰库足,圣上康明。 首府神京,四时一刻,钟官开始由皇家府邸旁的督检司出发。 共有四架车乘,每架配有两匹快马,一名驭马奴仆和一位钟官。钟官所持钟鼓为西燕山所产矿产,宫中匠人所制,其特点是一旦受到击打,便会发出极其尖锐刺耳的声音,尤其是声音经久不绝,使听者皆感烦躁无比。 四架车乘由神京正中央的皇宫沿着东西南北四条大道行驶,沿途经过官员府邸,必振钟一遍,以表示提醒,督促官员上朝。 此朝官员每日上朝异常辛苦,士大夫、官僚必须每日被“官钟”吵醒。这个点即使在夏至时刻,离天亮也早得很。众多官员只得在马车上备好床铺枕头,在入宫沿途还可以趁机补觉。 这一制度长久下来实际上造成了许多官员的困扰,许多官员适应不了京官的作息,身体每况愈下,结果还未入京几年就猝死在任上。甚至还有过官员因为早晨听见“官钟”过于紧张,以至于吐血暴毙而亡的事件。 四时三刻,京都大街上唯有菜市小贩刚刚摆摊。京城各路官员便已然坐上马车,在一路颠簸中进入京城。 左丞相宋景今天比所有官员起得更早,比其他官员出门也要早得多。由于过于急着上路,甚至来不及吩咐自家厨子做好早饭,便匆匆出发,在皇宫外坊的早店里买了两个大肉包子。 这并不是因为这位左宰相大人多么的勤于政事。而是有圣命在身。 深夜,宋景刚处理完公文,刚打算睡下,门口便传来几人急急的脚步身,小厮也未提前通报,直接引着来人入了客房,可见事件多么紧急。 来人为宫中内侍监刘公公,见到一头散乱白发的宋景,直接近前附耳说了几句。 宋景一听,脸色一变,急令小厮备好马车紧急入宫。 圣上喜爱在书房里处理公务。这所书房也是皇帝常与内阁重臣议事的地方。 宋景远远便看见皇上的书房透着明亮的灯光,皇帝的影子映在门帘上徘徊左右。 书房门前有二银枪神将,九尺之长,面目威整,头发棕红扎成一束裹在盔内。 书房前共有七个台阶,宋景身为宰相应当跪在第三个台阶候命。 神将并无一言,只是通报后推开精致的铁梨花门,然后继续如雕塑一般站在一旁。 宋景弓着身子,小跑进书房,低头跪在案前:“奴才宋景,拜见圣上,圣上福寿天齐,万国永安。” 皇帝穿着简单的内袍,也不叫宋景起身,而是直接坐在龙椅上俯视着这神朝宰相,百姓眼里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宋景已经算是中原人里比较高的人了,足有七尺,但在皇帝面前还要矮两个头。 永昌帝今年已经是74岁的年龄了,在悠久的帝王岁月中只能算是人到中年(皇室平均年龄在一百五十岁左右),脸庞方毅而又具有威慑力,双目狭长,长眉深眼,头生红发(皇室常为红发)。 皇帝极具威慑力的双眼盯着宋景说道, “宋景,你可还记得十八年前的虎威王之乱?” 凡人生命短暂,十八年对其来说已经是将近三分之一的人生,而十八年前,他还只是一名国史编纂。 “回圣主话,奴才记得,十八年前虎威王心生谋逆,妄图举兵造反,幸得圣上威武明治,令燕王、平王大人前往平叛,若不是圣主宽厚仁德,念及兄弟之情,那虎威王早已身首异处、夷三族了。” “不错,不过你说错了,朕并非因为念及兄弟之情放他一马,朕没有这种豺狼兄弟。自他举兵之时起,他便是宇文皇族的敌人。不过,此人运气确实不错,手下有许多愿意替他去死的傀儡,若不是因为此,他早已死在朕手里不知多少次了。” 这件事宋景还是十分清楚的,毕竟“威王之乱”发生之时,他正担任国史编纂,对此事再了解不过。 这虎威王宇文极是先皇文帝的第四子,从小便勇武异常,早年入军,闯下了不小的军功,被先皇予以重望,授他为西域左金吾将军,管辖西路百万兵马。其在职期间,除西域弊病,改城防,修城河,极大加强了边防。 先皇称其有“高祖风范”、万夫不当之勇。说是万夫不当,实属夸张。但千夫不当之勇还是比较符合实际的。 宇文极头发极其烈红,如同烧红的火一般(皇室多看发色评议血脉,愈红者愈是直系,愈加纯净)。 鸿政二十五年四月,先皇崩,诏三子(即是永昌帝)继承皇位。 八月,西湖熟,宇文极起兵造反,其力大无比,战斗时七窍有如火焰冒出,锦关一战,宇文极挥着一根一抱之粗的铁柱,掷向城门,铁柱带着火光穿透城门,城内守军随即大乱,守将宇文静被宇文极一枪钉死在城楼之上,自此势如破竹,永昌帝匆忙之下组织的三道防线已破两道,唯剩下京城防线,由燕王宇文俊、平王宇文敏勤王。 打到京城外的修玉关时,这已经是京城的最后一块遮羞布。揭开它,就能看见皇位的一角,坐上皇位便轻而易举。 那一天修玉关外,宇文极带着百万边军奔驰而来时,真当是天昏地暗,其声如龙,卷起了纵横十几里的烟尘,沿途军镇莫不望风披靡,开门投降。 北方最大藩王便是燕王、平王二人。 眼见宇文极大军压境,局势极其严峻。 这时,燕王账下谋士想了个法子。 不如避重就轻,派精锐星夜飞驰赶至宇文辉赞(宇文极长子)的部队。 燕军铁骑奔袭百里,不做恋战,直取宇文辉赞项上人头而返。 宇文辉赞长得与其父亲宇文极甚是相像。 燕王令,将宇文辉赞之首传示前线三军,称宇文极已被枭首,叛乱大势已去。 由于宇文极南北战线拉得过长,导致中间联系过为不便。南北两路军得知主帅已死,顿时人心大乱,部队溃散,被南北藩王群攻屠尽。 宇文极身在中路军,得知长子被斩,南北二路大军已经覆灭,怒极攻心之下,下令大军全力推进,压进京城。 虎威军在连取两城一关后,终于开始全面败退。 东面、南面、北面各路藩王已经前来围堵,宇文极大军三日败退四百里。 宇文极在大军混战时不知所踪,疑是逃亡南方。 这样一来,宇文极变成了永昌帝的一块心病。 好长一段时间内,永昌帝都睡不安稳。 “朕听说最近南方不太安定。” 宋景低着头说,“回陛下,今年南方洪水泛灾,粮食收成不好,许多江南道的难民四处流窜,灾民众多,因而南方多乱。” 皇帝漫不在心地说道:“这些不重要。这些贱民就是再多,也威胁不了朕。” 随后又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倒是我这好四弟,不知道在南方生活的可好啊?” “这么多年没见了,倒是想他的紧。” 皇帝站起身来,高大雄壮的身影几乎要宋景裹盖住了。 宋景低头看见皇上的影子立起来吓了一跳,跪在地上的身子抖了一抖,又恢复了不动声色的样子。 皇帝接着说, “朕自登位以来,已经好久没出游了。” “听朕的侍臣说,如今天下四海升平,人心归附,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朕倒是要好好看看。” 宋景心里一跳,心里想:皇上这是要出宫微服私访? “臣赞同,陛下太过劳力于政事,宵衣旰食,还望陛下保重龙体,此次出游正好可以缓解陛下心情。” 可如今南方多乱,并非宋景担忧皇帝安危,宇文皇族多奇力,就是一只皇室卫队也不定能拿下这位皇帝陛下。 而今天下并未太平,还需皇帝坐镇决断,若是皇帝走了他该如何自处? 宋景自知,自己的位子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好似光鲜亮丽,权倾天下,其中难堪,只有自己一人能知。 他虽贵为一国宰相,不过是一奴才、傀儡而已,要让他去反对皇帝的想法,他是万万不敢的。 “宋景。” “奴才在。” “你作为宰相,想必也知道宫中一些规矩。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吧?” 宋景心里“咯噔”一下。 “先帝在世时,也曾放权于宰执。不过,那国贼狼子野心,竟妄图把持朝政,被先皇当场打死于正清门。” 宋景几乎是趴在地上,不用看都知道,皇帝此时肯定是用那双狭长的眸子严厉地审视着他,此刻他真有种身在虎口之下的感觉。 “想起来,朕还是太子之时,那国贼也曾是我的座上宾,还与我把酒言欢,畅聊至天明。常常是乏了,便抵足而眠。现在想想,甚是怀念啊。” “朕不久也要秘行南方了,自然是没有时间再去祭拜朕的这位‘老友’了,不如麻烦宋宰执替朕走一趟如何?” “当年他被先帝打成粉末,也未曾建过衣冠冢,只有正清门前的青砖之下,还留着曾宰执的血肉。” “宋宰执你不妨去正清门祭拜祭拜你的前辈,也正好断了朕的念想。可好?” 宋景赶紧应喏,更是只言片语都不敢多说,因为他知道此刻说再多表忠心的话都没用。 奴便是奴,主便是主。 没有人喜欢一个偷奸耍滑,风吹两边倒的奴才。 皇帝接着说,“去吧,让内侍去召太子、二皇子和六皇子过来,朕可不想朕的这群蠢儿子误了朕的好事。正好也敲打敲打他们。” 宋景连声称是,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浑身麻的厉害,尤其是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应是刚才神经太过紧绷,以致忘了下身的不适。 于是,这位举国皆知、权倾朝野的宋宰执,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用苍老的双手,扒着皇室书房的上好金丝楠木地板,一点一点艰难地爬向门外。 门口两位神将仍然如山阿般屹立,对宋景狼狈景象视而不见,默默地等他爬出高高的门槛,然后利索而冷漠地关上房门。 宋景自知门前二位神将也是皇室子弟,不敢逾矩,也是向两位神将问好。 “老夫年老力衰,唉!可笑!竟是独自爬不起来。不知二位神将可否屈尊,扶在下一把?” 神将只是瞥了他一眼,仿佛看一只路过的蚂蚁一般。 宋景混迹官场许多年,一身养气功夫也是练到圆满,轻易不会露出心中情感,此刻竟然忍不住心中愠怒。 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地爬下楼梯,身上的紫罗镶金袍已经刮得模糊凌乱,手上也渗出了血。 然而宋宰执根本注意不到身上一片狼藉。此时此刻,宋宰执只想尽快爬出宫门,以免遇上正在各路赶来的同僚、下属。 那天上朝,官员们都在奇怪,为何今日宋宰执没有来朝。 他们同样奇怪的是,宫门前为何淌着长长的血迹,一路延伸到宫廷内阁…… 他们想不明白。 也可能,他们已经想到了什么,只不过心里不愿承认 ——他们只是一条被打扮得光鲜一点的“狗”而已。 第五章 此去何归 十月二十,天气格外晴朗。早晨九时,太阳便已穿过穿过蔚蓝的天空,透过棉白立体的云朵,照射到陈家的堂院里。 陈云德在门前忙的满头是汗,不时用手帕擦过肥硕的脸庞。 “老三,再检查检查,马车上有没有少了什么。” 管家老三爷子应了声诺,又仔仔细细挨个点了一遍数。 “齐了,老爷。” 陈云德点点头,转过身对陈果说,“行了,果儿。上车吧。” 陈果重重地点头,回头看了一眼。 母亲没有出来。 “父亲,保重!” 说罢登上了马车。 朝阳迎面照来,甚为刺眼,在空气中反射着金色的幻华。 马车颠簸着上路了。 陈果掀开帘子一看,马车已经驶出几百米远了,父亲陈云德仍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肥胖的身影甚为显眼。 就在陈果放下帘子的那一刻,陈果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似乎是母亲。 不过陈果没有再掀开帘子。 ……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向西边,快要驶出县城时,路过一简陋的木屋子。 陈果掀开马车前帘,“金五,把马车靠边停住,我去见个人。” 陈果跳下马车,看见一骨瘦如柴、皮肤黝黑,身形佝偻的老人,正蹲在路边,面前立着一根铁锥子,正对着一只鞋捣鼓着什么。 老人看上去至少有七八十岁的年纪了,皮肤如老树盘根,身上穿着粗布缝补的臃肿棉服,看上去生活很是穷苦,周围人都不知其名字,只知道他姓周。 周鞋匠拥有一双锐利的眼睛。即使已过八十高龄,干起活来仍然细致用心。就算是修一双鞋,老人也像是对待一枚价值连城的璞玉一样认真重视。 陈果笑着和周鞋匠打招呼,“周老爷子,在干活呢?” 周鞋匠不知道真没听见,还是假装没有听见,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那双鞋,仿佛是在给心爱的姑娘扎辫子一样。 陈果见状也不气恼,而是面带微笑地蹲在老爷子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干活。 周鞋匠又捣鼓了好一会,把手中的鞋底修了再修,磨了再磨,不知不觉中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他满意地举起手中的“艺术品”,眼中闪着光,借着透亮的阳光欣赏着焕然新生的鞋子,再慢悠悠的放在一旁。 正当陈果以为老爷子要和他说话时,周鞋匠又拿起了另一只鞋子,正是和刚才修好的是同一双。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 老爷子忙完手中的事,眼中认真的目光一下隐去,换上了一双浑浊的老眼,老头抬起头扫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陈果一身青衫,最后又看向陈果的鞋。 老头终于说话了, “修鞋吗?” 陈果呆了一下,摇摇头。 “不修不修。周老爷子,我此行要去府城求学,途经此地特地来跟您到个别。” 老头听到他说不修鞋,便不再看他,而是自顾自忙起了活。 “不修鞋,就一边去。” 陈果愕然,没想到要离别了周鞋匠还那么不近人情。 陈果于是说道:“我此次出门求学,不知道何时能归来。您若是有何困难,可去我家求助,我已经和家里人交代过了。” 周鞋匠还是不理他。 陈果抬头一看,太阳都快升到头顶了,再不走,恐怕晚上就找不到驿站住了。 “既如此,周老爷子,我这便走了,保重。” 周鞋匠突然抬起头,头上的皱纹挤在一起,看起来很是苍老。 “把鞋脱下来。” 陈果转头,“什么?” “鞋脱了。” 陈果感到奇怪,但还是把鞋脱了下来。 老头用那把黑铁锥又是一顿捣鼓。 完罢,把鞋还给了陈果,说道, “临行之人,鞋底务必要硬实。” “你前些天送给我的腊肉我收了。我周老头没什么东西可以送给你的,唯有帮你修一修鞋了。” “你走罢。” 说完,没等陈果插话,便又埋下了头,一副不愿意再接话的样子。 陈果一抱拳,转身走了。 …… 将出白马县地界了,眼见帘外田地间纵横交错,有田舍几间。 已是晌午时分了,天气还是比较炎热的。 田间仍有众多农民埋身苦干,陈果在马车里明显看到农民脸上的汗水沿着沟壑汇成一道,然后一大滴一大滴的落在土里,一同浇灌着田地。 田间的老人也看见了陈果的马车,见陈果身着青衫,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嘴里说着“见过秀才老爷”。然后又埋头干起了活。 陈果看着这一景象,默然许久,心中升起无限感慨,心想粮食所产真是来之不易,又想起听说某些贪腐官员的豪奢之风,顿时义愤填膺起来。 正想着呢,后面忽的传来喊声。 “陈秀才,陈秀才。” 之间后面一粗布男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陈果忙把马车叫停。 那男子便把手中的物事交给他。 陈果一看,这不是周鞋匠用的那个大黑铁锥子吗,仔细看一看,其实上面的黑色都是铁锈,不知道是多少年的老物事了。 那男人看陈果疑惑,解释道:“这是周鞋匠托我给陈秀才的。周老爷子说,这是他家族上传下来的一样古董,是祖上故人寄留之物,但至今时光太久,已经找不到原主了,只知道在西边一带,周老爷子希望你能捎带上此物,将此物还给有缘人。” 陈果看着手中这大铁锥子,其长有一尺,看起来脏兮兮的,又想到平时周鞋匠都用这玩意来修鞋,怎么也不像是个好东西。 不过疑惑归疑惑,陈果还是让金五找了张布把这把大铁锥子小心地包了起来。 他想,既然是周老爷子的愿望,我也需要重视起来。务必多帮他问问。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陈果说。 “秀才老爷,还有一事……” 陈果奇怪,“莫不是周老爷子还交代了什么事?你一并说来罢。” 那男子也扭捏道,“也不是,就是…就是,周老爷子托我送来时,允诺了我一些好处。秀才老爷,您看着大热天的,我一路跑来出了一身的汗…这…” 陈果恍然,让金五取出马车里的一个包裹。 男人期待地看着陈果揭开包裹,只见里面是一包绿油油的枣子,陈果取出一把,交到男人手里,说道, “这是我娘给我的枣子,我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吃呢,倒是便宜了你。喏,吃吧,正好解渴。” 男人目瞪口呆,一下就急了。 瘦猴一样的金五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来,走过来从怀里掏出一颗碎银,交给男人。 男人看到有银子,顿时一下眉开眼笑,连忙向陈果鞠躬, “谢谢秀才老爷,谢谢秀才老爷” 说完便噌的一下跑走,比来时跑得更快。 陈果看着金五,金五也是猴精猴精的,解释道:“少爷,我看他刚才的样子,像是不太喜欢吃枣啊,我便给了他点钱,让他自个买自个喜欢吃的去。少爷你以后也可以这么做。” 这次陈果是真的恍然大悟了,连说:“是如此,是如此。” “少爷,咱们继续出发吧,下一驿站离这还远着呢,赶赶马或许还能在天黑之前赶到。” 陈果钻上马车,在夕阳将下中奔向更南方去了。 因为那洪城府便在南方。 他带着无限的期盼和向往,奔向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连同他的济世救民的梦想,还有那把黑乎乎的大铁锥子。 …… …… 第六章 洪城府 路上走走停停三四天,终于看见了洪城府。 这洪城府地势颇奇。 四周皆是平原矮丘,唯有这一片地带,突兀而起,仿佛湖中小岛。洪城府建于其上,俯瞰周围平陵。 打仗尤其注重地形。若是要攻下这洪城府,无论从哪一个门进攻,都需要直冲府城门前一览无余的斜坡。步兵需要仰首进攻,造成了极大的不便,城上守兵可利用高度和视野的优势,先用箭矢,再投掷巨石,能对敌方产生极大的压制力。 这么好的守城,又是产粮大省的中心,全省粮食、税收皆汇聚于此,自然是兵家重镇。 远见洪城府城城墙有五丈之高,如龙盘虎踞。又引护城河拱卫城郭。其城墙岩石均为当地特产的一种黑刚石,其石深邃如墨,坚硬如铁,用之筑作城墙有铜墙铁壁之效。整座城墙都采用这种材料,浩浩乎当真如穿了层铁甲一般。 陈果好奇地打量着城头,走进才看见,如此庞大的府城,其战略作用不言而喻,守兵却寥寥无几,唯有几个老兵无精打采地站在城楼上站岗。城楼下则有一队兵士严守城门,监督进入城门内的人交税。 “凡进入城门者,一人需五十文。” 城门口张贴着这么一个告示。 陈果没出过什么门,但也不可能不知道此朝国法、律法,从来没有规定过进城需缴纳费用。 对于陈果这种商贾之家,五十文也不算什么,他和下人金五加起来也就一百文钱,但老百姓呢? 来自沿江各省的难民七零八落,最后都凝聚成一个队伍。他们听说洪城府还有许多粮食,便抱着无限的希望来到这里。本就一路劳顿,身无分文,没想到这官府不救济不说,竟然还抬出高额税额,让交不起钱的穷人难民在城外自生自灭。 城门口两边排罗着长长的难民队伍。 这些难民全都穿着或灰或褐色的粗布衣衫,缝缝补补,衣衫褴褛,衣服上沾满着泥土汁液。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多半是拖家带口,成堆成堆地倚靠在一起,躺在城墙外。 仔细一数,这队人竟也有数千上万了。 陈果即使有心帮助,也自知无能为力。他手里的钱顶多救助几十个难民,但若是救了这几十个灾民,势必会引来其他难民,饥饿之下,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陈果心想,这偌大的府城,竟也不管这难民死活,莫非官员都死光了不成。 进入府城内,就是和城外一派颓靡景象正好相反了。 城内颇多集市街坊,百姓衣装整齐,其间或参有达官显贵的车马经过,远处有运河长桥,街上桥上行人络绎不绝,沿途叫卖声不断。 百姓安居乐业,仿佛此刻江南数省爆发的水灾对他们似乎毫无影响。 之前出发之前,父亲陈云德也曾简单地交代了几句亲家府上的位置,但也只是早年嫁女走亲戚时去过一回,他自己也记不太清楚具体位置,更何况这城内如此之大,更让陈果傻了眼。 正当陈果想要下车一问府尉张宗祥张府在哪,便听见身后有人大叫一声, “是你呀!仁兄。” 陈果转过身去打量着他,见他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他是谁。 “你是……” 那男子一身书生打扮,看样子比陈果年长几岁,脸上时刻挂着开朗的笑容,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他见陈果发呆,也不在意,笑嘻嘻地解释道, “害呀,仁兄,白马县张榜日我还要请你吃酒来着,你却说家中有事便走了,在下可是惋惜的狠呀,以为错失了结交仁兄的机会,今日得缘再见,仁兄可务必要赏脸啊。” “哦!你是…?在下陈果,不知仁兄如何称呼。” 那男子哈哈大笑,摆摆手说道, “你不必太客气了,我名谢从风,字保车,我看我比你年长些,我便叫你老弟,无妨吧?” 陈果礼貌回答道,“自是无妨,只是从风兄今日之情我恐怕又不能答应了,我今日初到府城,还要去向我大伯一家报个平安。” 谢从风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我同你一块去吧。你要去哪?我家便在这条街的尽头,这里我熟得很,哪家酒楼酿的酒香,哪家花楼姑娘活好,我都熟得很!” 陈果不经意地一打量他,见谢从风个子高高挺挺,皮肤白皙,一身蓝白绸缎,手指上还戴着一深绿翡翠戒指,价格不菲,看着就像是富贵家的公子。” 陈果礼貌推辞道:“从风兄莫要难为我了。它日我必定挑个好馆子宴请从风兄,可好?只不过今日在下确实自顾不暇。” 谢从风见他推辞,也只能顺着陈果的意思,爽朗笑道:“好吧好吧,既如此,我静候贤弟佳音。” 陈果顺口问道:“从风兄,在下今日初来府城,不知从风兄可知府尉张家在何处。” 谢从风愕然,“我自然是知道,家祖前月过寿,这府尉张宗祥也曾登门拜访。不知贤弟和这张家是什么关系?” 陈果听了心想,这人不知道是什么家世,家中老人过寿,竟然要府尉登门拜访,想必是当地的豪富之家。 “我家表姐嫁予府尉张大人长子张亮,我在府城求学,还要倚靠大伯家相助。” 谢从风听了又是哈哈一笑,不知道这人心底里装着什么开心的事,笑容仿佛停不下来似的。 “我说呢。我那日见张府尉一家。府尉大人宽宏有度,气量非凡。又见其长子儿媳仿佛一对玉人,感情亲密,乃是才子遇佳人,真当是天仙配啊,真是羡慕,羡慕啊。想不到贤弟跟张府尉家也是亲戚关系,不过贤弟一表人才,想来也是。” “那我正好给贤弟领路。那张家离这不远,正好顺道为你介绍介绍当地的特色。” 陈果还从未来过如此繁华的城市,真当如乡下人进入了大观园一般。 想必这府城经过了严谨的规划。 见这主道从南大门直通中心,由花岗大岩铺成,一眼望去望不到边。各辅道、街道、巷道仿若树叶上的纹路般弥散开来,道路参差却不失规矩,多有十字交道。 沿途街道房屋鳞次栉比,大多为瓦房,青砖白石,参差有朱华阁楼,当中有些卖的是琳琅宝玉,有的是售的古怪奇珍,间杂着中药铺、屠市、铁铺、或是长长的食街。 十字转角处还有那酒楼。这酒楼竟有琉璃般如透镜一样的东西凿镶于墙壁之上,使得楼上的食客能轻而易举透过此物看见路上行人,好不豪奢。 其中奇怪的是,茶馆尤其之多。几乎每条街道都有几家茶馆。这不似平常的茶馆,通常为两层小阁楼,装饰精雅,颇有风致。茶馆门口大多挂有一木牌,上面用精美的古篆文书刻“茶马工会”四字。 陈果心想,这茶馆何必开的这么拥挤,也不是什么很赚钱的生意,竞争也如此激烈。但转头一想,江南一带多盛产茶,南方人上至贵族下至百姓也爱喝茶,或许是城中之人对茶叶有独特的嗜好也不一定。 转过一个长长的街道,放眼望去尽是高门大户,行人渐稀,门口或有马车停驻,或有华美马轿从一旁路过,车马神骏,行人、百姓遇之皆避之不及。 张家府邸在这府群之中,又是最显眼的那一个。 其府前门口有两镇兽,威武凶残,形若猛虎。朱门之上高挂镶金牌匾,上书“张府”,笔画如龙蛇飞舞,不知出自哪位书法大家笔下高作。 门前看守的下人,也是生得高大威猛,颇有英气,想必放至乡县也必是一方英豪的人物,居然也心甘情愿给张家打杂,可知张府为了装点这门面也出了一大笔银子。 张家门前宾客络绎不绝,来人多是本地豪商打扮。如此多的宾客对待张家的下人,也都是客客气气,不敢有半分傲人神态。 门前的小厮看见陈果二人到来,连忙入门禀告去了。 那小厮又领了个管家模样的人出来。 那管家,圆脸细长眼,一撮山羊胡,体态有些矮胖,看起来精明精明的。 管家先打量了陈果一眼,又把目光转向谢从风,顿时笑道, “谢公子光临,可是来得巧啊,正好府上今日有喜事,还请谢公子赏脸入座一叙,小的这就去去通知我家大少爷。” 谢从风似乎是感受到了陈果的尴尬,不知是在笑陈果还是在笑管家,朗声笑道, “管家,别急着安排我了。你家少夫人娘家来人,岂有我一个外人反客为主的道理。” 管家两眼一眯,疑惑地打量着谢从风旁边那人,心想这莫不是大公子家的小舅爷? “郎君可是白马县陈家二郎?” 陈果尴尬笑道,“正是在下,冒昧来访,还望管家帮忙通知下。” 管家心里也是觉着也是尴尬。 听说这陈家二郎天赋异禀,有过目不忘之能,九岁便识读经书,十七岁便中了秀才,名声甚至传到了府城,曹知府也曾过问此事,连张家也是对这位亲家颇为重视。 “害呀,小人有眼无珠,竟然没认出二郎,二位皆是贵客。快快,里边请,请二位随我来,我去请我家少主人。” 三人说说笑笑间进了府院。 第七章 拜张府 陈果一边与管家聊着,一边打量着院内。 真不知这张家到底多大,只知道张家庭院中的人工湖便已大过他所见的任何湖泊,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哪片大泽。 湖上又有走廊,朱红柱石,青瓦遮顶,如同盘龙一般伏卧在湖边,湖上石路又铺得如同阡陌,或通向湖中金顶小亭,其中有深闺女眷嬉戏追闹。 湖中的纯种锦鲤怕生人,听见脚步声便猛地一窜,清澈透爽的湖水便荡开一圈一圈的明滟波纹。 或经湖石假山。那假山瘦漏皱透,一看便是湖石中的精品。听说张府尉酷爱园林,这假山想必也是他精心挑选购置而来的宝贝。 湖旁有翠竹奇树,间有鹅卵大石。造有石丘陵一座,开有小溪,沿山石小缝,经日光照耀下,汇成水流,进入林中小潭,最后汇入湖中。 谢从风对如此美景似乎也不是过多惊讶,“管家,我见今日府前甚为热闹,不知府上有什么喜事啊?” 管家听了便眯起眼笑, “谢公子有所不知,我家少夫人前日产一儿,故四方宾客皆来庆祝。” 陈果讶然,不知道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做了舅舅。 谢从风向陈果抱拳说道:“哈哈哈,恭喜陈贤弟今日升了一辈。” “我家姐姐身体可是无碍?” “少夫人身体健康,只是恐怕还不能出门迎客了。” 弯弯绕绕,管家把陈果两人引至内院 沿路看来,其他院落莫不是豪华至极,想来是府尉家的妻妾所住之处。 而眼前的院落却十分简单朴素。 一间简简单单的青瓦房,嵌着一副四开纸糊镂空桃木门。房子不大,院子也简单的很,还留了两块土地,上面整齐地栽着各种花草。 其余唯有原石地板,偌大的空地唯有院落中央一颗梨树,梨树下一石桌、二石凳。 陈果脑海里检索着童年时的记忆,勉强能够记起,那位大房的姐姐正是喜欢栽种花草。 院内有一柴犬,见有客人来,也不叫唤,而是开心地趴在门上喘着气,见他们开门进来,也只是摇着尾巴嗅着陈果二人。 谢从风也是没有来过这张府深处,见外面一片奢靡,中央却越见朴素,心想,这张家还是不可小视。 房内隐隐有渺渺琴声传来。 管家在门口轻敲了几声。 房内有一男子打开了门走了出来,管家一见这人,便使了个礼就退走了。 那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一身宽大的素色内袍,不作修饰,一头长发随意一扎,手上捧一把长琴,颇有风致。 张亮见到有客人来,也是甚为开心,把长琴放在石桌上,大步走来,身上衣袍翩翩扬起。 “谢兄,许久未见了。” 谢从风中规中矩回了个礼。 张亮又是看向陈果,直接呼了陈果的小名。 “裹儿,许久未见,听说你已经考上秀才了。真当是少年英才啊。” 陈果连忙摆摆手, “不敢,不敢。” 这位张亮实是景泰二十三年的秀才,只不过无心读书,只爱好研读古籍诗文,实际上是有大才。 江南文坛里,张亮也是很有名气,是“平阳三杰”之一。善于音律,诗文,草书。 “不知我家姐姐身体怎么样。” 张亮温柔一笑,“并无大碍,我刚刚鼓琴哄她们母子二人睡着。” 手上还做了个“嘘”的手势。 “裹儿还没有住处吧,我让管家给你安排个院子。你可以去周围转转。张家大的很,闲置的屋院也很多,你看中哪间就直接住进去。” 陈果也没有什么要求,只要院子偏远安静一些,以方便他读书就够了。 中午谢从风在张家蹭了一顿饭便走了。 张家的下人手脚很利索,下午就给陈果的院子空出来了。 陈果看着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进去一看,内间书房卧室具备,此刻还点上了安神香,墙上还挂有书画。 陈果暗自一笑,本来只是求个简单的住处,没想到张家竟然为他安排了这么好的住处,想必这已经是张家能想到的最简单朴素的住处了吧。 不过陈果还是很满意的,将来很长一段时间,这里就是他的一个避风港。 下午,陈果在张家的园林里兜兜转转,遇到了刚刚睡醒,正带着儿子晒太阳的大房表姐。 竹园中有一处空地,用鹅卵石铺成的一处小广场,空气清新。 那空地中央有一身着粉裙的女子怀抱襁褓,一翠衣丫鬟一旁侍立。 陈若楠生得颇为俊俏娇弱,可能是身体虚弱所致,皮肤在阳光底下闪着极为白皙的光泽,脸上有一团红晕,头上长发挽成髻,如同画中人一般,很有一副江南女子的婉约味道。 陈若楠见陈果来,恬静温柔地笑道,“裹儿,二叔婶婶近来身体怎么样?” 陈果打量着表姐,似乎跟以前印象里那个桀骜才女形象不一样了,现在似乎完全成了一个温婉的人妇。 “父亲身体尚好,只是母亲身体虚弱,常常生病。我来时,母亲已经染上了风寒,不知现在好了没有。” 一提起母亲的病,陈果心里就有点担忧。 “裹儿,要不要抱抱你外甥,他可乖了呢。”陈若楠边摇着婴儿睡觉。 陈果小心翼翼地接过孩子,他的动作已经很轻了,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孩子。 孩子一被惊醒,见到眼前的陌生人,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陈果只好尴尬地将外甥还给陈若楠。 陈若楠轻轻地摆摆手,示意没事。 “裹儿,你就在这住下,安心读书。如果有什么要求,你只管跟管家提,把这当自己家就行了。” “对了,裹儿。我看你身边只带了个小仆,就给你安排了个丫鬟给你,照顾你的日常起居。” 陈果一下懵了,他家里虽然有钱,但是小时候也没有专门的丫鬟照顾他,常常是娘亲李夫人亲自照顾他。 突然来个丫鬟,真是让他不太适应。 陈果也不多打扰表姐休息,聊了聊家常就走了。 陈果没有想到,自从表姐嫁出去之后,大房一家已经很久没有跟二房联系过了,现在还能对陈果如此视如己出,看来大房还有表姐夫妻二人都是个善人。 本来想去再拜访一下府邸的主人,张宗祥张府尉,表达感谢之情,同时在这位一府的最高军事长官面前混个脸熟。 但管家说张府尉忙于政事,通常要用完晚膳才会回来。 陈果只能作罢。 陈果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读了一下午书,感到甚为困乏,出来见天色还早,便静极思动,想要独自出去逛逛府城。 陈果跟张府的下人打听好了。 听说府城里最繁华的街道便是中门街,离这很近。 眼前着中门街还真是大。光是中间的主道便可容四辆马车并排通过,一眼望去乌泱泱的全是人头。 “卖糖葫芦喽!卖糖葫芦喽!” 一个叫卖的老人从陈果身边擦肩而过。 陈果急忙拦住他,要了一根糖葫芦。 “两文钱一根。” 没想到这糖葫芦也比县城的贵多了。 两文钱就两文钱吧。 陈果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四处张望着。 突然人头攒动起来,本就拥挤的人流此刻就像是洪水上涨一样往两边的街铺上挤。 这一突然一下把陈果舔着的糖葫芦掉了一只,滚在陈果胸前,划了一道长长的污渍。 陈果忙把剩下的糖葫芦举高,以免再被人撞掉。 抬眼望去,原来是一队长长的马车进了街内,那车队如长龙一般延伸。大多都是拉着货的马车,货上用皮革覆盖,用长麻绳拴住,满满当当,不知道是装的什么货物。 等了许久,这车队还没穿过长街。陈果心想,不如先找家店先坐会。 也没看店铺叫什么,鬼使神差之下就推开了一家小阁楼的木门。 陈果没看清楚,门外正摇摇晃晃地挂着一块牌子“茶马工会”。 … 进了楼里,街上喧闹的声音如同掉进热水里的糖块一样,一下就稀释了。 陈果看见屋里若有若无的紫烟在萦绕,轻轻嗅一口,便觉得味道优雅典正,定是价格不菲。 看起来里面应该是个茶馆。 屋内只有几张空空的桌椅,别无他物。此刻店里安安静静的,竟然什么人也没有。 谁家开店会连个小二都没有? 陈果再往里看去,只有有一珠帘子,里面依稀掩着一桌一人影。 他走近,看见里面盘坐着的背影高大的男子,散发而坐,一动不动,仿佛在打坐修行。 第八章 茶馆 陈果打量着那道背影。 那人辨不清是老是少,只看得见是一身黑衣黑发,头顶隐隐有水汽蒸腾。 珠帘里似乎有气流再鼓荡,仿佛随着人的呼吸一样,一呼气,珠帘便被顶起,一吸气,珠帘又垂落下来。 就是傻子一看,也知道此人不同寻常。 “你怎么进来了?” 那人声音平稳有力,给人一种强烈的安全感,约莫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陈果一愣,难道世上还有人开店不让客人进的道理? “阁下是这家店的老板吧?外边人太多,小生想在此暂避。还请方便一下。” 那男人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陈果只好自己找张凳子坐一会。 他目光顺着周围扫一圈,也不像是有内厢的样子,看起来这家店里还真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店里静悄悄的,陈果觉得有些尴尬,便起了个话, “店家,不知你这有茶没有?” 这话一说出,陈果简直想扇自己两耳刮。 这不废话吗?茶馆能不卖茶吗? 珠帘原本正平稳地一会起一会伏,听到陈果这话顿时不动了。 仿佛是那男人也沉默了。 他沉默许久,闷闷地说了一句, “柜上有,自取。” 这店家真是好不客气!也不懂得待客之道,难怪店里一个人也没有。 陈果心里想。 他从茶柜子里翻来倒去,几乎只能抠出来一点乌黑的茶叶来,陈果以为是某种稀有好茶,小心捻着放在鼻子前,一闻, “妈的,老鼠屎。” 饶是陈果这个读书人此时也忍不住骂一句。 这家店到底是干什么的?开茶馆的,竟然连茶都没有! “阁下莫不是耍我?” 这下帘子彻底不动了。 陈果看见那男人双手朝着两侧张开,向上作收抱状,收到胸前。 那人手一收到胸前,胸背便猛地一鼓,原本看起来宽大的练功袍此刻也猛地绷紧,几乎能看见下面的棱角分明的肌肉线条。 不知道是不是陈果的错觉,他仿佛看见那人黑色的背脊上,肌肉线条之间隐隐流动闪过着红金色的长线。 那人一吐气整个房间气流便猛地一震,连脚下的地板都颤抖了一下。 那人缓缓起身,转过身来,那人身影高大,估计有两米左右。 不过那人倒是脸长的还算和善。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他一身青衫,便知道他是个少年秀才。 此刻陈果手里还攥着掉了一颗的糖葫芦串,胸前还蘸着汤汁,嘴上也有晶莹的糖渍,看起来颇为狼狈。 那男人长得威猛,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嘴角不经意地一翘。 “你是哪家的孩子,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陈果心中有气, “这难道不是茶馆吗?你不卖茶吗?” 男子从他案前取过一杯,递给陈果, “我这不喝茶,只喝酒。” 陈果长这么大,家里人还从未让他喝过酒,父亲陈云德也不是嗜酒之人,家里从未藏过酒水。 可是他一下午都没有进水,眼下口渴得紧。 他结果杯子,放在鼻前嗅了下, 听书上说,酒香能飘香十里。怎么这酒闻起来一点不香,甚至还有一股马尿味。 陈果捏着鼻子嘬了一口。 “嚯!好辣!”一口吐了出来。 这也太难喝了。 他想不明白,古时的文人骚客,英雄豪杰怎么会在腰间别一壶”尿”行走天下,抒畅心中锦绣胸怀。 男人也觉得这小孩有趣,笑笑看着他, “小屁孩,还没喝过酒吧。” 陈果听这称呼就浑身不舒服。 他虽然年少,但读书有成,少年中榜,县城坊间都流传他有进士三甲之才,就是县太爷见到也客客气气。上至七十田父,下至踢天弄井的小儿,见到他,哪个不得恭恭敬敬的揖个礼,称声“秀才公”。 “你这人好无礼!读书人岂容你这种人可以调戏的!” 高大男子听了也不生气,而是哈哈大笑, “你这小小年纪,对我来说,和黄口小儿有什么差别。” 陈果打量着对方,看起来也就约莫四五十岁上下,怎么满嘴老气横秋的。 恰在这时,小阁楼里又挤进来一个人。 是“挤”进来的。 来人是个满身肥剽的壮汉,身上皮肤黝黑,高差不多有八尺,圆头横肉,袒胸露乳,只着着屠夫宰肉时穿的黑色前兜,脸上贯过一道长疤,眉毛短小,两耳粗扁。 那屠夫进来后,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陈果, “兀那小子,你狗日的,怎么进来的?” 陈果听他骂人,心中便有气。 但见到屠夫身影高大,还要盖过陈果半个头,身前的黑色兜衣上还有一道溅射状的鲜血。 这血迹使人一看,便能联想到杀猪之时,一把长刀捅进猪脖子里,再干净利落地拔出,那鲜血迸溅,才能有如此景象。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我一读书人与他置什么气。 陈果压住心中的气,“在下口渴,上来讨一杯茶。” 屠夫汉子嘴巴一咧,“嘿!小子,你狗日的,知道这什么地方吗?” 陈果心道,这人怎么一口一个“狗日的”,真是好没素质。 他答道,“店家开店,自然就有客人来,我不过是来讨杯茶,不知道阁下有什么请教。” 陈果心中已经有些愠怒,但又不敢发作。 汉子摇摇摆摆地走过来,地上的木板被他踩得“咯吱”乱叫。 “娘的,枉你狗日的,是个书生。没看见店里没人吗?外边儿人这么多,却没一人进来,你狗日的,若是脑瓜子有点东西,也该掂量掂量这是什么地方。” 陈果心里一跳,心里想,刚才还真没有有注意到,外边是十里长街,这店开在闹市之中,却无人进来坐,这…。 想到这,陈果就有些坐不住了,便想起身离开。 那汉子目露凶光,看到陈果有离开的意思,伸出一只肥硕的大手抓住陈果的肩膀。 那手和蒲扇一样,几乎和陈果的脑袋一般大,手上还有黏黏糊糊的腥臭液体,抓在他肩上就是一道手印。 陈果感到肩膀一阵剧痛,便用两只手掰扯着大汉的手指。 感受到手中“小人”的挣扎,大汉又加了点力气,疼的陈果“嗷嗷”大叫,丝毫没有了读书人的清高架子。 陈果用尽浑身的力气挣扎,也没有半点效果,他在屠夫手里就仿佛捏住一只小鸡,杀一条鱼一样轻松。 大汉凑到陈果耳边, “妈的,你狗日的,还想跑?” 陈果拼命地用脚踢他,捏拳去打他要害部位,皆够不着。 “你狗日的来的正好,店里伙计今天买的菜不够。你狗日的,今晚就别想走了,留下来一起吃肉包子。” 那大汉一张嘴说话,参差不齐的黄牙便暴露出来,门牙上还看得见肉丝和菜叶。 他一说话,便有一股臭气溢出来。 陈果心中慌乱,根本不知道大汉打的什么算盘。 大汉接着说, “老板出面粉,老子出刀切肉。至于——你狗日的,就出肉吧。” “老子看你细胳膊细腿的,真狗日的,和娘们似的。老子我饭量大得很,一顿要食三五斤肉。不知道你狗日的,哪里出这坨肉。” 屠夫一只手抓着陈果,伸出另一只手,往陈果下身探去,去摸他的右大腿。 “你狗日的,就这条腿吧。勉强可以充个七八分饱。” 陈果心中一凉,他哪里还听不出,这是进了黑店了。 难怪附近无人敢进这店,原来这家店竟然是吃人肉的。 他们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在府城大街上干这种丧尽天良的吃人之事? 此刻再想这些也没用了,陈果心里渐渐冷下来,知道自己今天怕是要栽在这里了。 在这鬼地方割了一条腿,还怎么能活? 屠夫感到陈果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了,便把他横抱起来,放在茶桌上,按住他的腿,右手成刀状,在他的大腿根比划着切下去。 陈果尽管已经冷静了一些,腿还是不住地颤抖。 他真的感觉自己的力量太渺小了。生命竟然如此脆弱,前一秒他还是光环加身,前途无量的秀才公,下一刻,竟然就沦为下井之人的板上鱼肉。 悲夫!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起了美丽如谪仙的晚仙儿,想起了笑口常开的胖墩墩的父亲陈云德,想起了疼爱他到骨子里的母亲李扶柳,连那平素感情不太好的大哥陈平,此刻他也十分想念。 不知他的惨状和死讯传到家乡,父亲、母亲还有晚仙能否承受的住……。 陈果这下彻底不动了,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此时此刻,他只能心中默念圣人的教诲,留下读书人的清高和颜面,在尽量的体面中死去...... 第九章 茶馆之谜 陈果在桌子上躺了半天,被一声震雷一样的笑声给惊住了。 “哈哈哈,老板,你看这呆子,真他娘的傻。” 陈果转头一看,见屠夫捧腹大笑,一旁的中年男子也在那微笑。 陈果知道自己被耍了,只感觉肚子里像点燃了干草一样冒火。 “你这贼人…” 屠夫猛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着他,“怎么,书生?莫不然还想吃肉包子不成” 陈果一缩身子,怂了。 屠夫被他的怂样戳中了痒穴,笑个不停。 书生大气,拍着桌子,怒道, “你怎敢对读书人做出如此不礼之举?真是丧心病狂,目无王法!” 屠夫哈哈笑道,“王法?我管他的王法、赵法、李法。他娘的,那老子说的话岂不是‘张法’?” “小子,你还是太年轻,告诉你,在这片地方,老子就是王法!” “你就是哭到知府衙门,那群狗官也不敢鸟你。” 陈果不想与这莽汉辩论,施施然想要离开。 屠夫还想要阻拦。 那中年男子身形伟岸,还要高过本就高大的屠夫一个头,他轻轻地伸出手抓住大汉的胳膊,便让他动弹不得。 “让他走吧。” 屠夫受到男子的命令,一下安静下来,恭恭敬敬地抱拳道, “是,老板。” 中年男子目送陈果狼狈离去,轻轻笑道, “这小子,有点意思…” “好好培养,也莫不是个人才。” …… 陈果出了茶馆,天色已经近晚,有些人家已经挂起灯笼了。街上的人少了很多. 他回头一看那小阁楼。 果然,若有行人到小阁楼旁边,必定会绕开。 这就导致在其他路上,行人都是均匀地散布,而唯独这家阁楼周围三尺,都没有人敢踏足,俨然成了一个狭小的空心地带。 陈果抬头一看。 此时,夕阳晚照,十里长街已经挂上了长灯,万家烟火袅袅曲升,仿佛连接了天上和地下。空气中拂面传来混杂着鱼肉香味的小风。 长街热闹依旧,连夜晚也不停歇。 酒楼上的姑娘站在木栏上,身形妙曼,眉眼魅人; 远行的旅人觥筹交错; 路旁的醉汉划着酒拳; 晚归的行人提着一包香喷喷,散着香味的荷叶鸡,似乎归心似箭。 真是温馨。 所有人的生活看起来都无比的安宁,富足。 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陈果在想:今晚,城外上万的灾民能吃些什么。 …… 陈果回到张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大院里的小厮们在张家大院里已经挂上了成百上千的灯笼。 这时候,张家一大口人已经用完了晚餐。 但大姐陈若楠还是心细,吩咐了家里的厨子等着陈果回来,给他做几道好菜热饭。 陈果进入自己的院子里的时候,见主房旁的偏房也亮起了灯。 房内的人似乎听见了脚步声,窗后闪过一道瘦削的身影。 一个俏丽的丫鬟走出来,见到陈果,乖巧地施了个礼, “陈公子,家里的厨子正候着呢,您若是饿了,奴婢这就去吩咐他做几道菜。” 陈果摆摆手,说道 “不必了,不必了,姑娘你帮我告诉厨子,让他早点歇着回去吧,我在外面吃过了。” 丫鬟点点头,下巴尖尖的。 陈果一脚迈进房门,又问道,“对了,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丫鬟在门外双手交叉持在大腿前,刚才在黑暗中没能看清陈公子的样貌,此刻檐下的灯光一照,便看见陈公子干净棱角的侧脸。 “陈..陈公子,我叫锦儿,有什么事情您吩咐锦儿就是。” “我没什么事,你快回去歇着吧。” 锦儿低眉颔首地回去了,身形曼妙。 张家人十分富有,连给下人奴婢穿的衣服都是平常人家穿不起的上好缎子做的。 陈果看了一会儿书,不觉之中已经是深夜了。 他也觉得十分疲惫,便躺在床上小憩一会。 可是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是睡不深。 他脑海里一直在浮现着今天茶馆里见到那名中年男人的情景。那超出了他以往的认知。 人吞吐一口气,竟然能让整个房间卷起了风。这是人可以做到的吗? 他想起,曾经在家乡见过一个庄稼汉子耍过两手。 那是邻居家的远亲,从西边逃粮荒过来的。 那老汉平素吃完晚饭,便在没人去的废弃巷子里打拳,有次陈果意外看见了,心生好奇,便在巷子口驻足观看。 那老汉打了一套拳,已经满头是汗了,他看见眼前的年轻人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便憨厚地笑道, “娃娃,想学拳咋的?” 陈果问他,“老伯,你这打的什么拳?” 老汉摸摸头,想了想, “这拳就叫马家拳,老汉俺就姓马,这是俺爹传给俺的。” 老汉瞅着陈果一身衣衫打扮光鲜亮丽,便觉着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娃娃,你要是想学拳的话,明天提一只烧鸡、一壶烧酒来,俺就教你拳。” 陈果摇摇头,不想耽误自己读书的时间。 可是第二天,陈果又来看老汉打拳了,手里还提溜着一只喷香的烧鸡和一壶上好的烧酒。 老汉咽了咽口水。 “娃娃,你过来。” 陈果走近去,老汉神秘兮兮地附在他耳边。 他抬起右手遮着自己的嘴,陈果看见他的手又老又瘦,手上的皮应经很皱了,可是关节处却布满了老茧,小臂上的肌肉如同干瘦的虬龙,布满了纹路。 老汉悄悄地说,“娃娃,你若是要学拳,就要把这番话咽进肚子里。” “这年头不太平,咱老汉练练拳也就是图个防身。” “可咱学了拳,万万不能比武斗狠,更不能打死人。不然会惹来灭顶之祸。” 陈果有些不解,“老伯,不就是练个拳,怎么会惹来祸患?” 老伯“啧”地一声,“哎呀。娃娃你不懂!” “告诉你,娃娃,这话不是俺说的,是俺家老祖宗说的。” “俺家祖上可是出过大将军,在朝廷里当过大官。” “那时候,宫里住的主子还不姓宇文呀!” 陈果一愣,他确实不了解以前的历史。 不仅是因为科举考的内容是从皇家编纂的《明经八典》中选抽的, 文章须从《明经八典》中取题,句子长短、字体格式、声调高低、所用辞藻都有限制。 而且各地的史料、地方志都很稀少,且轻易不对外人开放。 更因为历年皇帝钦点的主考官,还有皇帝本身,都不喜爱用典。 因而长久以来,考生都不愿去了解历史,而是苦背《八典》。 陈果还没缓过神来,老汉就接着说话。 “那时候,听说俺祖上还姓王。” “俺家也不像现在,住在凉州的山沟沟里。俺家可是住在大城里边。” “俺家老祖宗那时还跟着高祖皇帝打天下嘞……” 一段积攒着厚厚的灰尘的历史画卷在陈果眼前展开… …… 未知朝代,未知年份。 史料不可考。 东江省,东江第一城永安城。 永安城,地处平原下游,肥沃的冲击土在此汇聚,甘甜的江水滋润了当地的万亩良田,供养了琅琊城百万户人口。 永安,百姓富足,江南粮仓,千年古城,文化圣地,前朝的掌上明珠。 占得永安者,万世永安。 因此诸代皇帝都会把自己的心腹安插在这要地做个一把手。 但这注定只能成为一个美好的愿景而已。 永安城到任的官吏,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从他省调任来的大小官员,需持礼拜见过王家,得到王家的首肯,才真正算是走马上任了。 当地百姓都说,流水的百官,铁打的“一王”。这“一王”说的就是王家。 在永安当官,是幸运也是不幸。由于永安城由来悠久,当地世家子弟千年来多有担任将相者,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而王家,更是东江百家贵族之首。 若是听王家的话,东江富足,油水自然有的捞。但若是不听话,就是刺史,也要夹着屁股当官。 都说这王家代代都有人杰,只因这王家开枝散叶,家中有多脉嫡庶子弟,王氏宗族会无论嫡子还是庶子,都会接到家中创办的学堂来读书。 永安城里最好的学堂,就叫王氏学堂。 王氏学堂正是王家自办的学堂。里面达人云集,很多退休的王家官员都会回到故里,受族人供奉,在学堂里教书。 王家只相信一句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然而,王楚就是王家子弟中的异类。 在别人早起点灯读书时,王楚比他们起的更早,但是却没有王家人夸他勤奋。 因为王楚每日早起,是为了舞剑。 王家子弟不崇文,却尚武,而且是还是王家大房的长子,悖逆祖宗遗训“凡王氏子弟,不舞刀戈”。 王楚的行为在王家长辈眼里,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但王家家主是王楚的父亲王升,王楚对此没说什么,族人也不敢乱来,只是对王楚白眼相待。 造化弄人,在以武立朝,以武为纲的乾周朝,王楚在入伍后受到了极大的重视,迅速成长为军中栋梁,镇守南方。 乾周建国之初只是偏南一隅之地的小国。 但乾周全国上下习武成风,农民在田间地头也会打两套拳来强身健体。 当时的生产力因农民的体力提高而有明显的增长,国家因而变得十分富裕。 乾周人善造武器,铁匠地位崇高。乾周铁匠有数十万,一夜之间可锻精钢铁甲、蹄铁、长戈十万,加上人人习武,七日全国动员可组百万精骑。 一统东方,举世无敌 歌舞升平,太平盛世。 盛极必衰,慢慢地奢靡之风盛行,全国上下都处于比富的恶性竞争中。 周氏皇帝昏庸无道,喜好用砍刀杀人,随意屠杀大臣,多听信谗言,对在外官员稍有疑虑,便要官员上京,当着众大臣面亲自砍下人头。 外官无不惊惧,每当奉诏前往京城,都要留下一封遗书。 王楚上任西路镇守使时,他的父亲王升已经很老了。 王升是个聪明的老人,他虽然没当什么大官,没给王家做什么贡献,但他在任家主的期间,也没出过乱子,只因为王升懂得四个字:明哲保身。 王楚最后一次来见老父亲的时候,老父亲王升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了。 王楚一路上骑死了三匹快马,才从南疆赶到父亲身边。 王升靠坐在他以往常晒太阳的梨花椅上,王升就这么艰难地坐了一下午,吊着最后一口气,只为等儿子见他最后一面。 王楚握住了老父亲的手。 老父睁开迷蒙的双眼,看见当初那个面容坚毅、举着一把摇摇晃晃的长剑的小男孩,已经成了一个满面风霜的一方大将。 …… 第十章 县公受封 …… 王父艰难的从喉咙里吐出一口浊气,“楚儿”, 王楚的声音也已经变得嘶哑,但还是尽量轻声地说道,“父亲,楚儿在。” 王父摸着儿子的头,说道,“你可知自古来皇朝更迭,政权倾覆,诸皇黯然落寞,枭雄草草夭亡,满地皆是鲜血枯骨,为何独我王家能屹立千年不倒?” 王升低着头道,“孩儿不知。” 王父道,“只因我王家祖宗教诲,‘凡王氏子弟,不舞刀戈’。我也直到近来才揣摩出来列祖遗训原有之义。” “人间之事,多为权财所趋。什么是实?什么又是虚?功拜将相,富甲天下,亦或是千秋功名?这都不过人生虚幻一场,顷刻之间便可翻覆。这世间唯一的实便是——存。” “我王家千年来只谋臣位,不敢有逆君之事。只事君,效口舌之力,不敢执剑以胁君。” 王楚听着父亲的话,依然不动声色。 王升见他没有反应,强撑着一口气接着说道, “什么样的世道我王家没有见过?王家服侍过千古明君,也曾效力于昏庸废帝,见过易子而食的乱世,更见过无数繁华的盛世。” “楚儿,你以为千年来我王家难道没有过机会登临极位,去试试那黄袍加身的感觉吗?” “有!” “王家曾有无数的机会,但尽皆’遗憾’地失去了,但也因此,我王家走到了今朝,走到了最后……” “为父老了,但这王家还没有到入土的时候,还需要一个人来主事。你若愿意当这个家主,父亲可动用王家所有的人脉,为你谋个太保之衔。” “何如?” 王升瞪大着眼睛看着儿子,眼里闪烁着生命最后返照的光芒。 王楚头也没抬,坚定地说 “父亲,我已决心为陛下镇守南方,宁死不退。” 王升闭上眼,脸上尽是疲倦,他喃喃道, “罢了,罢了。” “千年,也该够了。错,就算在我身上吧……” 老人握着儿子的手突然松开,只有两行清泪留在了人间。 …… 次年,镇南将军王楚联盟外敌,引南敌入关,乾周亡。 王楚称帝,未能登基,为南人撕毁盟约所杀。诛九族,王家后人百无存一,徙南。 新朝立,收天下武学,焚之;捕天下武人,杀之。 武人治国的时代,就此落幕。 …… 陈果想着想着就困了,临入眠前想起了那个老汉神秘兮兮地告诉了他一句话,叫什么来着? 哦,叫“侠以武犯禁”。 …… 陈果求学的学堂,名叫洪城德明堂。 在学堂先生讲课的间隙,学生常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摆摆龙门阵。 数百学生里面,最少的是穷苦农民家的子弟,其次是像陈果一样的商贾人家的子弟,最多的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其中不乏贵胄宗嗣。 这些学生家中多有背景,常听长辈谈论官场的事,耳濡目染之下,长能说出寻常百姓接触不到的见闻。 学堂院子里不大,只有三堂屋子。 一下课,学堂里便吵闹起来。 陈果觉得环境嘈杂,便拿着《八典》的七卷,到堂外背书。 隔着一道墙,墙上有扇窗户,此刻有三两学生正靠着窗谈天说地。 “高伦兄,你可知最近洪城府要来个‘大人物‘?’” “谁啊?未曾听说。难道神京里有哪位钦差要下来?” “哈哈哈,高伦兄,这你可就孤陋寡闻了哈。这位大人在京城可是有名的主啊。京城的女子谁不认识此人?” “你说的难道是那个淫贼?” “嘘!” “兄弟慎言。” “换个地方,细说…” 那人伸手出来,把窗户给关上了。 陈果听得云里雾里的。 到底什么人要来? 陈果在学堂里一直待到放学。他从学堂出来时,金五已经在外边候着了。 一路上似乎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走到半道,他猛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了——这一路上他竟然没见到一个女人,就连老太太也没见到过。 陈果问金五知不知道什么情况,毕竟他在学堂读书的时候,金五一直待在张家,要说发生了什么事,金五可能倒知道一些。 金五苦笑道,“少爷,你可不知道,中午用过了饭,府尉大人就差了个下人回来报信,让诸位夫人小姐千万不要出门,说是孝正县公要来了。” 陈果听得迷糊,“什么孝正县公?他来了又有什么问题?” 金五赶忙解释道,“少爷你有所不知。这孝正县公名叫宇文正,是平王的第九个儿子。” “这人生性淫乱,好占人妻,下至农家妇女、青楼妓女、良家少女,上至官员妻妾,甚至连己家的姊妹也不放过。京城已经被这人搞得乌烟瘴气,要不是畏惧平王,京城百姓早就食其肉,饮其血了。” 陈果听得愤愤不平,心想天下怎么还有这么个混蛋。难怪偌大的洪城府,竟然连一个女人都见不到,竟然是因为一个宇文正,就让城里几十万的女人尽皆雪藏。这样的混球,居然还被封为“孝正县公”。 金五接着说,“京城里的丑事传到了天子耳里,皇帝不堪其扰,把他打发到洪城府来了。” 陈果未见到此人,心中已经对此人厌恶至极了。 回到张家,看见张家的女眷个个低头私语,莫不惊恐。 陈果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心里想,虽然是县公,但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府尉还是能压得住场子的。 陈果回到房间,看见锦儿房里的灯还亮着。 陈果照例读一会儿书。 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门上映出一道纤柔的身影,陈果便知道是锦儿。 “进。” 锦儿小心地端着一碗青花瓷碗放在陈果案前,轻轻说道 “公子,刚热的粥。” 陈果尝了一口,顺嘴说道,“厨子手艺挺不错的。” 锦儿低头说道,“公子……,粥是锦儿熬的……” 陈果点点头,道了声谢,便要谢客休息了。 陈果看着锦儿离开袅袅婷婷的身影,不由想起了远在家乡的佳人,不知道明月之下,佳人是否也在思念我呢? 第十一章 家书抵万金 陈果在张府借住的日子很平淡,整日除了读书,就是读书。不知不觉一月已经过去。 一大早,刚吃完早饭,金五就兴冲冲地跑到陈果面前, “少爷,少爷,家里来信了。” 陈果接过金五手中的信封,共有两封信,信封精致,萦绕着淡淡的闺中香气。 一封信是家中父母寄来的,一封是沈晚仙寄来的。 陈果想了想,还是先看仙儿的吧, 抽开信封,里面信纸手感滑腻,字体秀丽,暗香环绕,仿佛佳人就在眼前。 “果儿哥亲启: 不知果儿哥在府城可好。仙儿听父亲说,府城可是繁华,果儿哥可不要看花了眼…… 果儿哥,你走时县里下了场雪,不知怎的,仙儿就想起了我们小时一起堆雪人、玩过家家。果儿哥你捏了一大堆的小雪人,说那是我们的儿女……。 昨天仙儿再去定风桥上看时,河上的薄冰已经化了。仙儿看那清河水,日夜东流,永不停歇,仙儿不知怎的,想到生命就如同河水一样,永不停歇,似若永远被裹挟着不停向前,甚至没有机会停下来欣赏岸边的景色…… 果儿哥,仙儿昨夜梦见了你。仙儿梦见我家郎君(油墨颇重,可能在此停笔许久)骑着高高的白马来接我。可是昨夜风太大,风从屋外灌进来把梦搅醒了,醒来时寒风刺骨,窗外树影摇曳,仙儿害怕,不敢下床关窗。点灯一看,偌大的房间却空有仙儿一影,不知为什么,就坠下泪来…… 前些天,仙儿去定风桥上求了个牌子,祈祷我家陈郎能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果儿哥,其实仙儿不在乎你能不能做官,只期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地回到白马县…… 果儿哥,仙儿不想说,仙儿不想你在外还有牵挂……,但是仙儿忍不住……,仙儿不说,心中就如同添了块石头一样难受,仙儿好想你,好想果儿哥……。” 陈果看着心,觉得心中好像被揪着似的。 陈果仔细地看着纸面,平整的纸面上有几处圆状的褶皱,应当是仙儿执笔写信时落下的眼泪。 陈果看了心中便是一疼,恨不得立刻驾着马车赶回白马县,去把佳人抱在怀里,即使不要这功名了也罢。 陈果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小心地抚平纸张,塞进信封,觉得遗憾,又把信纸抽出来,贴着鼻子深深吸了一口仙儿的“仙气”,满意地笑了笑,再重新塞回信封中,细细封好,藏在柜子中,再用书本压住。 再拆开父母的信封,里面有七八张信纸,一张是父亲陈云德写的,其余则是母亲写的。 李扶柳的字笔锋很重,一笔一划写的很端正,没有什么涂改,看起来像一口气写完的。 “果儿, 不知你在府城还适应否? 如今天气寒冷,要记得及时添衣,莫要冻着自己。 家中一切安好,你父亲开始把家中的生意交给你大哥,你大哥学得快,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店中生意尚好,资金充足,果儿如需要钱财,无须担心家中。 听说张家人待人较为和善,你大伯表姐一家也是良善之人,应该将你照顾地不错。但若是在那张家受了委屈,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咱们陈家不贪他张家的权财地位,他们不欢迎我家儿子,娘给你另寻一个去处。 ……” 大娘李扶柳的信很长,其中大多是提醒与叮嘱。 陈果又看向父亲的信。 陈父的字又大又圆,每个字看上去都像个铜钱一样,看起来十分滑稽,说的话本来就少,结果上面还有许多涂涂画画, “我儿启, 为父身体尚好,勿须太过桂(挂)念。 期我淩(凌)云儿甩(用)心苦读,一飞冲大(天)。” 陈父喜欢摆架子,但他文化程度又不高,怕被秀才儿子瞧出端倪,因此不敢多写,唯恐闹笑话。 陈果觉得好笑,又觉得温馨,心里不觉的有些开始想家了。 明年春就是省试,过了省试再有会试,便能一朝见天子,凭他陈果的才华,定能鲤鱼跃龙门。 再忍忍吧,衣锦还乡的时间不远了。 想到此,陈果又开始埋头苦读起来。 在他眼里,读书是一条光辉大道,也是唯一能出头的路子,只要他入朝为官,陈家就不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商贾之家,慢慢地会成为书香门第,并且随着陈果在朝中地位的增长,陈家也会成为白马县的贵族。而陈果,则会去完成辅佐圣上,兼济天下的重任。 他陈果的未来,注定是光明的。 第十二章 神马 陈果在洪城府过上了三点一线的日子,日日在张家和学堂之间来回,不时他还会去中门街的茶楼坐坐。 说起来倒是奇怪,当初那茶楼可是把陈果吓了个够呛,可相处久了,竟然也和茶馆熟络了起来。 谢从风算是陈果在洪城府里唯一的朋友了,谢从风偶尔会来张府找他。 陈果便邀请他一同去茶馆坐坐,可那谢从风打死都不肯去,还劝陈果离那些茶馆远一点,尤其是那种挂了“茶马工会”牌子的茶楼。 今日学堂休息,天气明媚,是个晒太阳的好日子,陈果想着要不去茶馆坐坐。 随着时间的推移,城中未曾听说孝正县公强从了哪家女子,城里也不再风声鹤唳,街上的女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行至茶楼,小楼底下还是一样的无人胆敢靠近。 陈果却轻车熟路推开了门,里面只有一个脖子上纹着一条蛇的瘦高个子在守店。 来的次数多了,陈果也知道,茶楼里大多数时候都不是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神秘男子在守店。 有时守店的是屠夫,有时守店的是这纹着蛇的男子,有时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青年,或者是矮子,甚至还有女人。 陈果认识那男子。 屠夫他们一般都管这个纹着蛇的男人叫“毛虫儿”,只因屠夫觉得瘦子脖子上纹的是条大毛毛虫。 “毛哥,你家老板哪去了?” 毛哥听到他的称呼,也不生气,而是面无表情地说道, “马场。” 毛哥很是不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便会一动不动地站在柜台里边。说起话来如同结了冰的湖一样,没有一点感情波动,活像一具立着的死尸。 陈果一愣,城里哪有什么马场,难道老板出城去了? 毛哥看出了他的疑惑, “坐下,等会。” “为何?难道一会老板回来了。” 毛哥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是,一会儿我下班。” “那还要多久?” “一会儿,别急。” 陈果百无聊赖,又跟毛哥没有什么好聊的,只能坐下,干巴巴地盯着毛哥。 陈果在看他会不会眨眼睛。 而毛哥好像也看出来了陈果的想法,他也是拗,硬是不肯眨眼睛,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约莫一刻钟过去,毛哥感觉到眼睛酸得不行,但陈果还在锲而不舍地瞅着他。 终于来人了。 隔老远,地板就开始发出熟悉的“咯吱”声音,屠夫来接班了。 屠夫看见陈果,就笑,“你狗日的,小鸡仔儿,咋又来了,要不要大爷今儿给你做‘肉包子’吃。” ·陈果此时也知道屠夫不会对他不利,相反,就他观察来看,屠夫是个很守规矩的人。 于是他还嘴道, “好啊,我今日正好带了两斤肉来,让大爷尝尝小生的屁股鲜不鲜。” 屠夫哈哈大笑,重重拍着陈果的肩, “好小子,你他娘的敢戏弄老子,哈哈,好,老子是越来越喜欢你这小鸡仔儿了。” 陈果被他这两下拍得骨头几乎都要碎了,赶忙叫停。 毛哥跟屠夫换了班。 屠夫上班可不像毛哥,他直接从前兜的大口袋里掏出一大壶米酒,侧躺在茶几上,就开始打起盹来。 “马场在郊外,”毛哥和陈果说。 二人租了辆马车,出了南门一直向南走。 越是往南,地势越是平坦,到了最后甚至都见不到几棵树。 忽然到了一片草场,这里的草足有没过脚踝的高度,丰茂鲜美,非常适合养马。 陈果没看见老板,反倒看见一群约莫百余匹的奔马从远处疾驰而过, 而陈果却被奔跑在马群最前方的头马给吸引住了。 那马群里的马多为黑马,由于主人养法得当,那群黑马生的肌肉健硕,毛发光亮,眼框里仿佛嵌的是黑珍珠似的炯炯有神。 而领头的马却是全身如烧红的铁一样赤红。它比众多黑马还要高出一个头,马腿健长,身上的肌肉如同红铜雕刻;脖颈修长,生着火焰般的飘逸毛发,奔跑起来,颈后的毛发飘起来,仿佛一团烈火在燃烧,它一擤鼻,鼻孔中便冒出火星。 头马领着马群踏过草原上的浅湖,激起一片水花。 而当头的红马最是夸张。它仿佛全身冒着火似的,马蹄一沾水,便如同烙红的铁进了冷水一般,“滋滋”地发出声响。水受了热,化作大片水汽蒸腾而上,引得红马身上水汽缠绕,氤氲轻灵,如同在云中漫步。 陈果呆呆地看着这匹马,纵使他不懂马,从未见过马,也一下子喜欢上了这匹马。 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陈果的身后,那人约莫四十岁。他的五官虽然生的普通,但看起来极具亲和力。 他轻轻地说道, “怎么,喜欢吗?” 陈果还在愣着神,听到有人问话,自然而然地点了下头。 老板哈哈一笑,说道, “这可是我这最贵的马。” “这片草场可不止养了这一百多匹马,可是就算把这草场上的所有马连带着这片草场卖了,也抵不上这头马。” 马群已经跑远。陈果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了,他转过身仰着头,说道,“这么贵?” 语气中不免有一丝可惜。 就算他将来当了大官,光凭他每月的那点俸禄,恐怕连一根马毛都买不起。 老板看出了他的遗憾,安慰道,“不急,你的人生还长着呢,将来未必不能遇到一匹好马。” 陈果默然点点头。 毛哥站在陈果身后,默默地向老板点头示意,便悄悄地退走了。 老板走到陈果前面,陈果只到他的手肘处。 他回过头来,笑着说,“走走?” 天朗气清,晓风和畅,草长莺飞,天高云阔。 老板突然问道, “春试要到了吧?你有几分把握?” 陈果诚实说道, “九分把握。” 老板一笑, “哦?这么有自信?” 陈果接着说, “还有一分可能,拿不下解元。” 老板突然不说话了,这小子比他想象的更狂。 “你以后要入了官场,须知官场里也有许多规矩,这些规矩,没人告诉你,只有自己摸索。但若是走错了路子,轻了是人头不保,重则全家人跟着掉脑袋。” 陈果点点头,“我知道。” 老板又接着说,“前些阵子来了个孝正县公,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陈果点点头。 “像这种皇室子弟,一定要避而远之,千万不要去触这个霉头。” 陈果说,“那如果他犯了国法呢?” 老板说,“那你最好祈祷天上恰好飘过一朵雷云劈死他。” 这回轮到陈果沉默了。 老板接着说, “先朝以武治国,士大夫多身伴武功。” “而今朝,则以血脉治国。” “高祖皇帝欲以诸藩王镇国,于是鼓励诸王大肆娶妾生子,导致皇室血脉遍布天下。” “先皇把宇文氏的子孙安插在文武官场,几乎无孔不入,这些人依靠血脉联结在一起,形成了牢不可破的政治同盟。” “你这个年纪,出生的时候大概是‘虎威王之乱’发生之时。宇文极之所以谋反失败,就是因为没有看清这一点,所以他没有赢得他的兄弟姊妹、叔伯子侄的支持,最后功败。”老板轻飘飘地说道。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曾雄心壮志,想要改变这一局面,但后来我发现,我太天真了,他们甚至不屑于正视我。” “现在,皇帝继续执行他父辈的意志,想要将藩王的势力削减,把他们归化到政治集团中去,管理士大夫。” “因此众多藩王的子孙分继承了领土,藩王的领土也变得越来越小。” “但不管他们的性格有多么恶劣,他们永远都是皇帝最可信的政治伙伴。所谓‘国法’也只是他们这群人给被统治者制定的。” “这么说,你懂了吗?” 陈果默默地听他说完,心里很沉重。 以前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官场上的事情。 他对官场的认知,全部来自于《八典》的只言片语,还有同学的口口相传。 而现在他却对未来产生了怀疑。 陈果不是没有质疑过老板所说的真实性。 可是他必须承认,老板是他所见过的最为神秘、最具眼光的人,就陈果知道的,他的产业,便足以富可敌城。 “多谢老板教我。”陈果向他深深鞠了个躬。 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说道, “行了,你也先别想这么多。先沉下心来准备省试吧。” 老板低头看着他,眼里含着笑,“会不会骑马?” 陈果摇摇头,他一介书生,哪里会骑马。不过他倒是想学来着。 老板让仆从牵过来一匹黑马,“没事,我教你。” 第十三章 陈郎中举 忙碌充实的日子里,时间总是猝不及防地流逝,不知不觉中,寒冬已悄然消逝,春风正潜入园中。 最关注春天的,莫非两种人罢了。 一个是农民,到了春天,又是播种农忙的季节。所有的工具、所有的牲畜、甚至家中所有能下田劳动的人,都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日夜与田亩相伴。 另一个则是书生,春天到了,意味着省试就到了。这场考试将决定他们是否将要远行、人生被限定在什么高度、什么圈子。 其他考生进考场前,个个如临大敌,有的甚至满头大汗,面色苍白,直接晕死在考场前。 陈果却并不着急,他对自己很有信心。读书之余,他还常去茶楼老板的马场去练马术,长久下来,也算是小有所成。 陈果整场考试下来,一脸淡定,行云流水,提笔如神。 卷上蝇头小楷端正秀丽,已经有大家风范。文章中规中矩,见解独到。 行文时而如骑兵冲锋般一泻而下;时而如同江河入海般平静圆滑,时而又如春风细雨般抽丝剥茧、娓娓道来;时而又如暮鼓晨钟般含蓄而深刻,更值得称道的是,最后见好就收,完美无瑕。 陈果拿起试卷,满意地点点头。 …… 四月,安静的阳光静静地洒在白马县城上。 陈家老爷陈云德已经退居自家小院之中,完全把生意丢给了大儿子陈平。 而他自己,则躺在小院里的藤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夫人李扶柳则在一旁刺绣。 陈云德身上没了生意的担子,更加发福起来。 阳光照在夫妻二人身上,照耀出二人鬓旁的白发。二人身上都已显老态。 小城的大街原本十分安静。此刻却突然喧闹起来,细细听去,仿佛远处正有人声喧哗。 陈云德睁开眼睛,让管家老三去看看什么事。 老三虽然年纪大了,满头的白发,还是扎着一撮小胡子,但是精神矍铄,动作麻利。 老三走出门去了,没过多久又小跑折返回来,上接不接下气,嘴里含糊不清, “老爷……,夫人……,大…大…大事……” 陈云德心里一跳,以为老三要说的是“大事不好”。 “老爷,大喜事啊!” 远处的喧哗声越来越近了,听得见是一处快马正从远处奔来。 陈云德一家主仆打开门去看。 只见马上一人高举着一张纸,从大街那头疾驰而来,街上的百姓、行人、商贩纷纷出门来看热闹,在大街上围成长长的两排人流。 那人一边晃动着手中纸张,一边大喊 “白马县陈氏二郎陈果,高中平阳省二十九年解元!” “白马县陈氏二郎陈果,高中平阳省二十九年解元……” “哗——”,人群中一下开始喧闹起来, 随着那一人一马当先而来,后面跟上一队伍,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其中有一师爷模样的人,捧着一卷黄帖。 陈云德一家还处在震惊之中,长长的队伍便已经将陈家围得水泄不通。 周围的邻居街坊纷纷前来向陈云德道喜。 连远处的街坊也特地跑来“解元公”的家中,想要在陈家面前混个眼缘、讨个喜。 陈云德脑袋里迷迷糊糊的,只依稀看见那个师爷模样的人满面笑容,一脸和善地微弓着身子,双手捧着泥金书帖子,交到陈云德手上,嘴上还不忘说两句喜庆话, “恭喜呀陈老爷子,令郎天资纵横,一纸夺魁,连主考官都称赞解元公有治世之潜才,将来必定会有通天富贵啊。” 李夫人脾气暴躁,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着急,看见丈夫拿着捷报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心中便气不打一处来。 她抢过捷报,只见其以素绫为轴,贴以金花,上书端正隶书,印有欲飞腾龙,下画云山雾海,一水东流。 李夫人看了,心中欢喜,身子骨本来就弱,大喜一激,便浑身颤抖,免不了又要得一场风寒。 …… 洪城府。 捷报最先传到了张府。 张亮、陈若楠夫妻二人在永春楼给陈果办了场盛大的宴席,连府尉张宗祥也来了。 张宗祥一来,连带着洪城府中的诸多达官显贵都来了。 陈果一时风头无两。 真是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啊。 陈果又在畅想着,若是中了“会元”,甚至中了那传说中的“状元”,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不知不觉中,陈果离他的梦想又更近了一步。 第十四章 当街杀人 陈果在中举这段时间内,还是颇为悠闲。 由于成绩优异,他被洪城德明堂请去给同学做讲演,还请他留了墨宝,以期他将来进士及第时,这幅书法将成为书院的一块金字招牌。 昨晚在书院的招待下吃了顿饭,在外留宿了一晚,陈果正要返回张家。 他脚步轻快,唱着小调。 却见周围行人三两成群,掩着嘴低头讨论着什么,眼里透露着惊恐的神色,看到有人望过来,便像老鼠一样窜开。 陈果不解,这又发生什么事了? 转过一条街,陈果撞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一见到陈果,便急匆匆地把他拉起就要走, “贤弟,先莫要回张家。跟我走!” 陈果讶然,看清了眼前之人正是谢从风。 “从风兄,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谢从风只是拽着他, “贤弟只需相信我!现在不是谈论的时候。” 谢从风把他带到一处隐蔽的府邸, “贤弟先在此暂避,这处院子是我名下财产,你先在这躲一会,等安全了再出来。” 陈果追问道,“从风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能有什么危险,难不成有人要害我?” 谢从风盯着陈果的眼睛,凝重地说,“贤弟,你要有心理准备。” 陈果苦笑道,“从风兄,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谢从风看着他良久,缓缓地说, “张家……没了。” 陈果一愣,下意识地问道, “张家?哪个张家?” “府尉张宗祥,张家。” 陈果大惊, “什么?!” 他赶忙追问道, “从风兄,你快细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从风知道他受了惊吓,扶着陈果的肩,缓缓说道, “这事还要从张家夫妻身上说起,” “昨日张家儿媳妇带着婢女和侍从出门踏春…” 昨日天气晴朗,陈若楠想去城外踏春,便带着一个侍女和两个家仆去到城郊的一片湖边散布。 气温很舒适,湖水潋滟,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陈若楠心情很好。自她怀胎时就没怎么出过门,整日闷在张府,虽然锦衣玉食,但却少了点新鲜。 前段时间陈若楠在城里最好的布店里订了一袭绫罗长裙,前几日正好到了。 陈若楠穿上月白长裙,身材并没有因为生了孩子而走样,反而褪去了少女的稚涩,身材变得修长有致,面若桃花,眉眼间如同湖中春水一般妩媚撩人。 陈若楠心情很好,但是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旁边的侍女轻轻地碰了碰主子,往湖的那边轻轻一指,小声说道, “夫人,那边有个公子一直在看着你。” 陈若楠侧首看去,瞥到湖对岸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翩翩公子正向着陈若楠这边远眺。 陈若楠心中猛地一跳,仿佛被人一拳打中了心口。 她忙转过脸去,不敢再看,装作欣赏湖边的柳树。 陈若楠只觉得心痒痒的,还是忍不住回头张望,看到那器宇不凡的白衣公子仍在原地隔着湖水深情地注视着她。 于是她假装和侍女说话,实则不时地瞥向湖那边。 真是个美男子。陈若楠心想。她毕竟是久居深闺,没见过什么人,她想到,古书里所写的连老妇见了都心动,向其投掷果实的美少年,也不过是这样吧…… 陈若楠想着想着,心就乱得如湖边被春风吹散的柳絮一样。 她越是想,心中就越是痒。 陈若楠想起了幼时在闺中读的情诗,想起了少年时读过的那些羞人的书。 曾几何时,她的心中也曾住着一个翩翩少年,在桥的那头深情地望着她,将她温柔拥入怀中,耳边呢喃温软情语,苦诉相思之苦,许下海誓山盟。 只不过她等了十几年,也没有遇见那天神一般的男子。 她的心越来越冷,也逐渐接受了现实。然后她遇见了现如今的丈夫张亮。 张亮虽然长得一般,但胜在生于官宦之家,家境优渥,而且才气十足,气质优雅,更难得的是,是张亮主动来追求的她,不久之后,陈若楠说服了自己,嫁给了张亮,过上了衣来伸手的生活,而她心中的那个少年也逐渐地模糊了。 不过她心里很明白,脑海中的那道身影并未离开,而是藏在了很深的地方,且越来越与眼前的男子重合。 如果没有遇见那男子,或许她会和张亮过完相敬如宾的一生,然后把那个执念带进坟墓。 可是,现在她只觉得心里如火烧一般的热,心里头已然有了决断。 陈若楠把两个下人打发走,又和侍女交代了几句,侍女连忙点头。 她心跳地快极了,转过身去,用那目泛桃花春水般的眼眸和那玉树临风的少年对视过去,红唇一抿,低头颔首,鬓侧一绺长发被小风吹碎,作得一副欲拒还迎的娇态。 那男子一直关注着这边,见到此番动作,心下了然,便差身边的的仆从过去邀请对面的佳人。 陈若楠低着头,脸上泛起火烧的红晕,嘴上含着一缕羞涩的笑容,好不容易地应了那公子的邀请。 春和景明,郁郁青青,玉人配情郎,真是潇洒又浪漫…… 张亮在家中读书写诗,也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直到快入了夜,才意识到夫人还没有回来。 他心中着急,猜想着夫人莫不是出了什么危险。 问遍了下人,只有两个下人结结巴巴,交代了夫人的踪迹。 张亮心中着急,带着人沿着踪迹去寻找,找到人府上,抬头一看正是“孝正公府”。 捉奸在床,张亮大怒之下要打死情夫。 那英俊男子轻飘飘一拳之下,就将张亮的脑壳打碎。 陈若楠发丝凌乱,遮掩着身子,被这一场景吓呆了,被吓得“呜哇”乱叫。 下人见到这一幕,顿时魂飞天外,连滚带爬地跑回了张府,正好遇见晚归的府尉张宗祥,下人哆哆嗦嗦涕泪直流地说出事情的经过。 张府尉位高权重,怒极之下,便持令调集一百城中巡兵前去缉拿案犯。 百余甲兵,在夜里举着火把,手持银亮长刀,浩浩荡荡前往案发地点,将孝正公府包围起来。 张宗祥家中妾室无数,儿女不知几何,唯独宠爱长子张亮,只因他是府尉大人与早年死去的结发妻子唯一的爱情结晶。 张宗祥,生于贫苦人家,早年参军,勇武过人,胆略非常,一路摸爬滚打,跌跌撞撞,终于在晚年上岸,走到高官之位。 这个五十余岁的老人,历经了人生一多半的风霜雨雪,已经满面风尘,两鬓斑白,但面上仍有余威。 他骑着高头大马,命军士向府内喊话,威胁孝正公交出人犯。 安静的县公府内,没有一丝回应。 沉默的夜晚,只能听见火把上油滴“噼啪”燃烧的声音。 墙内丢出来一团麻袋。 诸军士上前小心打开,里面是一具无头尸体,脖子上藕连着头皮,厚厚的血片已经干涸,由于已经是春天,尸体已经发出恶臭,空空如也的脖子里钻出几只苍蝇。 张宗祥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他的儿子。 张宗祥脑海里浮现起了,早年从军在外,结发妻子水土不服,因病临终前,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交代他,一定要照顾好他们的儿子! 他顿时目眦欲裂,怒发冲冠,像发了疯的狮子,命令军士冲撞府门,片甲不留! 底下不少兵士都是他从西北带回来的老兵、以及他的近侍,个个如狼似虎,一片忠心,听到张大人发话,顿时如恶狼一般冲进府内,挥动着大刀见人就杀,那些兵士常年征战,一身蛮力,一刀下去,像砍布帛一样,“刺啦”一声,能把身体剌开一半。 府里的下人哪里能挡得住这样残忍的屠杀,顿时一片血流成河,惨叫不断。 此时府前已经围了一大群老百姓围观,见到这血腥一幕吓得掩住双眼,不敢再看。 百余卫士冲进府内,只剩张宗祥和几名亲卫在外。 那百余兵士杀完了院落里的下人,便冲入堂内。院里突然喧闹起来,不一会便立刻诡异地安静下来。 张宗祥在外面等待了许久,还是不见动静,多年的从军经验告诉他,里面很不对劲。 夜,安静极了。 府里已经见不到火把的火光了,仿佛一张大嘴吞噬了所有光线,府门大开,像一只黑洞洞的深渊。 里面忽地闪过一道白色残影,左右横跳,眨眼的功夫便从堂内闪到府外。 张宗祥大惊,一声怒吼,抽出虎头刀,下意识地用尽全力向前劈出。 刀断。 一手穿心而过,被捏的发紫的心脏还在挣扎着微跳,仿佛还不知道自己的荣华半生的生命已经凋谢。 亲卫在马下亲眼看见一身着白衣的英俊男子,一手探入府尉大人胸口,府尉大人张着嘴,眼睛瞪得爆裂。 那男子,脸颊上有如鱼鳍一般的纹路,正外冒着红色的火焰。 他缓缓地看向剩下的亲卫,如猿猴一般矫捷地蹿下马去…… 第十五章 上京廷尉司 “松手!” 谢从风拦着陈果,不让他离开。 陈果喊着,“张家于我有恩,我怎能见死不救?” “不行,那杀人魔现在就在张家府邸。” 谢从风苦笑道,“贤弟,你听我一句劝,在这躲…不,在这住两天,两天之后你再出来” 陈果听了他的话,心下也在犹豫。 张家已经没了,此刻自己再去又有什么用呢? 陈果在谢从风的庭院里住了两天,这两天谢从风安排了下人给陈果送饭,饭菜俱是上佳,但陈果就是食不下咽。 这天谢从风告诉陈果一个好消息,说是杀害张氏一家的孝正县公已经被抓捕起来了。 陈果惊异道,“这样的杀人魔,为何不就地格杀?” 谢从风解释道,“像这样的贵胄子弟,地方官府是没有权利处置的,只有等到京城的廷尉司派人来了解了始末,最后才能由皇帝给出判决。” 陈果默然。 他招了一匹马车,低调地前往张府。 张府外围的墙体已经全部焦黑坍塌了,威武的牌匾和大门也已经碎裂化成焦炭。 陈果掀开马车上的帘子望去,只见远处,张府的中央,仍冒着火光。 这大火,将繁华的张府烧了两天两夜,竟然还没烧完。 张家一家人的尸体就被人摆在废墟前,无人敢收敛。 尸体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共有数百具。尸体并不完整,有的缺了头,有的缺了手,有的只有个上半身。 南方春风潮湿,这一大片尸体已经长出了许多蛆虫,无数蚊蝇在尸体上空飘荡,伴随着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陈果心中一片凄然,忽有一种兔死狗烹的感觉。 他掏出怀里的银票,在他出门游学之时,父亲曾交于他两千两银票,至今已剩一千六百余两。 他拿出一千五百两,四处奔走,给张家人订了上好的棺材,托人看了块风水宝地,再雇了几十个胆子大的,把张家人的尸体偷偷运走下葬。 墓地最终选在了城外的一片荒野。 枯藤老树昏鸦,数百座简陋的坟墓。 谁能想到曾经风光的张家竟落得此下场。 …… 又过了七八天,京城的廷尉司才慢慢悠悠地到达了洪城府。曾知府在城中摆下宴席欢迎廷尉司诸位钦差到来。 来者的领头的,是个肥胖的官员,下巴上的肉足以遮盖住整个脖子。 那肥胖官员吃饱喝足,便宣布了皇帝的旨意: 洪城府孝正县公,品行不端,当街斗殴,导致官员意外死亡,罚!俸禄三年,禁闭两年。 没过多久,这道旨意便在民间传播开。 洪城府内哗然一片。 真当大家都是瞎子不成?宇文正勾引张家媳妇,打死张家一家人,路人皆知! 陈果没了住处,便一直住在谢从风的府邸,他一听到这个消息,便哈哈大笑,笑中尽是苦涩。 笑毕,陈果咬着牙齿,拿起纸笔,笔走龙蛇,意气愤然写下万言书。 陈果手持万言书,一路走到知府衙门,撞鼓鸣冤。 平常情况下,谁敢来知府衙门鸣冤?老百姓哪个敢挑这个刺头做,衙门里也觉得新奇,府内师爷出来一看,便认出这是这一届的解元公,忙把他请进衙门里。 曾知府最近神经也是紧张的很,那宇文正不知道发什么狂,竟然当街打死了他的同僚。 他可不像张宗祥一样军旅出身,他是一步步小心翼翼地爬上这个位子的。 听说这宇文正是圣上最宠爱的子侄之一,连在京城杀了人皇上都不管,他哪敢管这档子事? 他敢多说一个字,怕是那宇文正就要将他一块打死。 知府大人听见门外“砰砰”响起鼓声,便吓了一大跳。忙让师爷出去看看情况。 师爷把陈果带进后堂。 曾知府知道此人,这后生是张宗祥的亲家,读书天分极高,是此届的解元。 陈果一见到体态圆润的曾知府,马上上前躬身,双手奉上万言血书,一字一句说道, “张家人性情真纯,乃良善之家,未犯国法,未有恶极之罪,今无端遭祸,为歹人所屠,全家三百余口人尽皆死于非命,身首异处。而凶手却仍逍遥于国法之外。” “张家不服,小生不服,洪城府十万户百姓亦不服!” “请大人主持公道!严惩凶手!血债血偿!” 字字咬牙,句句泣血。 可曾知府还是不为所动。 他犹豫许久,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长躬不起,他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他很欣赏这个很会读书又有热血的书生。 可是…唉,身在官场多年,戴上这柄乌纱帽的代价,便是心里的某些东西早已经丢了… 可是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曾知府双手托起陈果,安慰道,“陈解元莫急,本官正在处理该案,必会给出一个公道的答复。” 陈果眼神坚毅,感谢道,“知府大人秉公办案,实是洪城百姓之福。” “既如此,小生告退,静候大人佳音。” 陈果退去,知府和师爷面面相觑,知府也是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陈果等了三天又三天,官府那边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仿佛一潭死水。 这几天陈果不断上门,求见知府大人。 一开始,曾知府还会面见他几次,给他几句安慰的话,打马虎眼儿。 到后来,知府干脆就告病不见。 最后曾知府烦了,把陈果唤过来,无奈地告诉他, “陈解元,不是本官不想解决此案,实在是本官权力微末,无权处置皇家子弟,这孝正县公的惩罚,全凭圣上的一句话。” 曾知府又补充道, “实话和你说,本官听小道消息说,圣上已经出宫巡访去了,宫中只有左丞相宋景在处理政事。” “这件事必是过了丞相的手的,丞相大人都只敢罚这宇文正三年俸禄,本官又怎敢加以私刑?” 陈果一听,心便一沉。 陈果很难接受,连他一向标榜的宰相宋景,竟然也成为了杀人帮凶,皇家走狗。 陈果追问道,“难道这世上就没有国法了吗?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知府大人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可是……,唉,你回去罢,从此别来了,本官管不了这事。你就是拿着血书上京,也不会有任何好结果。” “这天下毕竟是宇文家的天下。” “你尚且十八岁,便已是举人,前途似锦,如果你还想走仕途,宇文家的认可你是绕不过去的。” “再追究下去,可就不是当不当得上官的问题了,小命都不保。” “本官劝你,还是莫要管这张家的闲事了。管好自己的事,等你将来熬出头了,回头再看今天,又算什么?” “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的小事罢了……” 陈果默然,他承认知府说的是事实。 国法?王法? 这两个词一直在他的脑中徘徊,他想起了家中的老父亲、老母亲,还有等他衣锦还乡的宛若天仙的晚仙儿。 他迟疑了,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他想,为他人伸冤却要抵押上自己的官途和生命,这值吗? 他陈果是要当宰相的人。等当上宰相,再改革弊病也不迟。 他又想,当今圣上定是被宦官小人所迷惑了,一定是那宇文正两幅面孔,仗着是圣上的亲人,肆意卖乖,夺得圣宠,待他有朝一日步入朝堂,定要整治这乱象,肃清法纪。 而今这事…… 还是暂且放下,赴试要紧。 第十六章 江南传噩耗 之前由于张家下人足够,也没金五什么事,陈果早早地便把他打发回家去了,倒是逃了这一劫。 陈果怀中银两已然不够,他只好托人捎回书信,斟酌之下,向家中要了一百两白银。 张家没了,这洪城府也没了他落脚的地方。 家书已经在路上了,等资金到位,他就出发北上准备会考。 这几天陈果去拜访过了谢从风,与他道别。 他很感谢谢从风,这家伙出身贵族之家,却没什么架子,且很讲义气,关键时刻还能拉他一把。不然,当初陈果冲动之下做出蠢事,连他自己都很难想象到下场是什么。 陈果又去拜访了茶馆的中年老板,茶馆老板知道他要走,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他一块牌子,木牌后用黑色的墨水画了一匹骏马,上刻“茶马”二字。 陈果不知道这是什么,老板也不解释,他就把木牌小心地收入怀中,纯当是朋友所赠的纪念品。 陈果拜谢而退。 家中静坐三天,家中仆人便已来了。 仍是金五。 陈果向家中要了一百两,金五却捎来了五百两。 陈果知晓父母心意,妥善地将银两收好,分予金五一些银两,让他去租辆马车,准备明天就出发。 金五没说什么话,看起来有些木讷,眼神有些躲闪。 陈果奇怪地打量了金五一眼。 马车不大不小,刚好容纳两人的位置,陈果便叫金五进来坐,正好陪他解解闷。 金五支支吾吾不愿意进帐来,宁可坐在马车外。 陈果心里感到奇怪,心想金五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陈果只好掀开帘子,看着两旁的道路渐渐地被甩在后边。 路不好走。 马车摇摇晃晃,却是越走越远。 这时已经能看到狰狞魁梧的洪城府屹立在平原之上,俯瞰着诸丘陵,一幅气派景象。 陈果在这府城住了也近半年,感到对洪城府已经比较熟悉,从另一方面来说,却又感到无比陌生。 最近许多事情缠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理不清,也不想理,任凭思维打着空圈,他觉得维持现在这个状态就好,一切等到他走上仕途那一刻,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道路颠簸,并不是所有的路都是好走的大道,很多驿道已经年久失修,道路坑坑洼洼,陈果就在这左摇右晃中昏昏地睡了过去。 …… 等他醒来时,已经日落时分。 陈果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惊醒,感到腹中饥饿,想要寻一处酒家吃些饭菜,便问金五这是什么地方。 金五答道:“少爷,咱已经到达卜祥县地界了,您若是饿了,前边便要进了村子,可以找家店休息,少爷您再等等。” 陈果奇怪地问道,“卜祥县?” 据陈果所知,由于洪城府在平阳县的南方,要想去往北方,要经过白马县的驿道,那样会道路会好走且近一些。 而且那样他正好回乡看望一下父母和仙儿。 但若是向东经过卜祥县,则道路崎岖,而且绕了一个大弯子。 正常人一比较,便能高下立判,又怎么会无端绕圈子? 看起来就像不想让他陈果回白马县一样。 陈果心中一动,声色严厉地质问下人金五:“金五,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事?” 金五毫无防备之下,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回答到, “没有……,没有!少爷,小人怎敢……,小人不敢骗少爷!” 金五越是这样的反应,陈果就越是感到奇怪。 平常这金五人猴精猴精的,遇到什么事都不着急,嘴上长挂着贱兮兮的笑,脑袋里鬼点子多,聪明的很。 陈果盯着他,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金五,家里出了什么事?” 金五还是嘴硬坚持说道, “没有……,少爷!我来的时候,家中一切安好!老爷夫人正是享福的年纪,少爷您又榜上有名,家里喜事还来不及呢,哪能出什么事?您说是不是?” 陈果见状,便想套他的话, “金五,你别装了,我已经知晓了家中的事情。” 陈果装作一副了然于胸而又悲伤的表情。 金五瞪大着猴一样的眼睛,惊愕道, “少爷,您……,您都知道了?” 陈果见金五上当,将计就计说道, “我自然是已经知道了,只不过忍不住想问得详细点。” 金五支支吾吾,手足无措, “少爷,您,您节哀,一切等您考上了进士,做了官就好了。到时候天下女子尽你挑得。” 金五以为陈果知晓了真相,便不再那么紧张, “少爷,您常说好男儿应当怀有天下的胸怀和志气,在小人心里,一直十分敬佩您。” “就算没了那沈家女子,又如何?” “少爷您少年天才,天下哪里去不得?您才高八斗,玉树临风,天下哪个女子不倾心于您,不必拘泥于一乡下女子……” 金五叽里咕噜地一顿说道。 陈果听得稀里糊涂,忽的听见“沈家”二字,心跳便重重地一顿。 他心里彻底慌了。 但愿不是……,但愿不是……,千万不要……。 陈果冷冷地看着金五, “金五,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给我全部如实道来。” 金五人鬼精鬼精的,一看这情形,哪里还不知道刚才是少爷在套自己的话。 他自知瞒不下去了,忙跪下磕头,慌乱解释道, “少爷!小人错了!小人错了……” 金五在地上跪着,不停地磕着头,越磕越快,头上已经被地上的小石子磕出了血。 陈果恨铁不成钢,气不打一处来,忍住了痛打金五一顿的冲动,而是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安慰道, “金五,有什么事能不让我知道?如果今天我不搞清楚这事,我哪还有心情上京赶考?” 金五听了又猛地跪下,抱着陈果的长衫,嚎啕大哭起来, 金五是跟着陈果一起长大的,在小时他们也曾经是亲昵的玩伴,他们既是主仆关系,又是发小和挚友,所以他无比清楚沈晚仙在少爷心中的地位如何,若是让少爷知道了这件事,金五很难想象少爷会不会发狂…… 但是到如今,也只好告诉少爷了。 金五用脏兮兮的袖子一抹眼泪,哽咽道,“皇上……,皇上……,皇上南巡……” 陈果心中着急,“说呀,然后怎么了?” 金五眼睛一挤,又要掉出泪来, “皇帝在定风桥上看中了少夫人,要把她纳入后宫,现在……,现在……沈家小姐已经…已经在被带去京城路上了……。少爷,少爷!您……,您,您节哀,您节哀!” 陈果一听,便要昏厥过去。 他眼里尽是满天的繁星,一时间天地翻转,分不清哪只是脚,那只是手,又好像都是。 金五见少爷抚着头就要向后倒去,忙起身抱住少爷,把他放平。 陈果昏昏转醒,看见他正躺在金五的怀里,金五还在靠着马车低声呜咽, 他想说话,却发现肚子里没有力气,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虚弱地问道,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金五答道,“少爷,是四五天前的事。” 陈果坐在地上,用尽最后一点精力去想。 已经发生了四五天,最坏的情况下,这时候晚仙恐怕已经被送到了长通江以北,再往前走个三五天便要进了京城,便要被送进皇宫……, 便要被送到皇帝的枕边……。 陈果仰天大吼。 路旁的树冠里一片鸟兽飞散。 他感觉疲惫极了。 那可是当今圣上……那可是他心心念念想要见到、想要辅佐的人,是天命所归,万人之上的天子。 他怎么敢……, 我陈果不过一穷酸书生,怎能斗得过天子…… 他颓然想到,心中已然存了死志。 金五看着少爷的眼睛渐渐无神,瞳孔仿佛都变成了灰白色,顿时心疼不已,用力地摇晃着陈果的肩膀, “少爷,少爷,你多想想老爷夫人!他们若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该多么心疼?” 陈果一听到父母,眼中开始有了一点光。 他还没有尽孝,怎么能够自私求死? 陈果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高大的身影。 他想到了神秘的茶馆老板,他未必没有办法。 陈果咬紧牙关,便要站起来,但四肢仍是酸麻的。 金五小心地把少爷扶起来。 陈果指挥道,“金五,你去把马车给卸了。” 金五按着陈果的指示做了。 陈果估摸着这马虽然不是什么好马,但是也够用了。 他嘱咐金五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先不要回陈家,更不要告诉他的父母,以免他们担心。 陈果也是第一次独自骑马。 他想起茶馆老板交给他的马术,一扬鞭子,便疾驰而去。 晚霞之下,黄昏欲晚,陈果骑马向南而去,影子越拉越长,最后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第十七章 南明索头匪 洪城府,晚九时。 城门口的守兵无精打采,连带着城墙上燃烧的火把也蔫儿了吧唧的,城北门口只有两个兵在看守。 班头张大有是个当了十几年兵的老兵油子,人不咋的,家里个穷了个叮当响,没钱娶得起媳妇儿,倒是占小便宜、摸路过女人的屁股有一手。 张大有四五十岁,长着一张麻子脸,肺里存着口痰,用力“呕”的一声,猛地吐在路上。 老兵黑着脸,跟旁边的新兵赵福生一脸不爽地抱怨道,“他娘的,今天他妈的一个子儿没赚到,今晚还喝个屁的花酒!操它奶奶的。” 愣了吧唧的福生没回他话,而是指向北方, “班头,那,那有个人,骑着马冲过来了。” 张大有回头一看,马上是个年轻的书生,正好今天“业绩”不好,给这书生个下马威,今晚的酒钱就有了。 他指着那书生,厉声喊道,嘴里唾沫横飞,“喂!那书生,速速下马受查。” 那一人一马仿佛把张大有的话当做了个屁,丝毫不肯减速,越来越近,越来越快。 张大有看见马上的书生,虽然稚嫩但是面上怒气横生,马蹄狂躁不安,就要冲过来轧死他了。 张大有连忙一闪,那一人一马一跃而过,窜入城内,消失在长街灯火中。 张大有大叫一声,“操你娘的书生!别他妈让老子逮到你。妈的。” …… 陈果把马拴在茶馆外,便匆匆进了门。 门里一片漆黑,只有一个壮硕的女子在守店。 这人,陈果也没有见过,但他此刻有急事在身,忙问道, “这位姑娘,请问你家老板在何处?我是陈果,找他有急事。” 那壮硕女子身材宽厚,皮肤黝黑,头上扎着许许多多的小辫,俨然一幅南部蛮人的打扮。 壮硕女子也不说话,只是走过来像提一只鸡崽儿似的把陈果拎起来,要把她丢到外边去。 陈果忙说道,“姑娘,别,别,别!我是你家老板的朋友。” 说着,陈果想起了老板在临行之前给他的木牌,他猜想着应该是个类似身份凭证一样的东西。 陈果忙把那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给姑娘看,姑娘用手托起放到眼前细细端详。 壮硕女子操着一口蹩脚的南方口音说道, “你,有什么,事?” 陈果解释道,“我有急事!人命关天的急事!请务必通知你家老板。” “老板,不在,店。” 壮硕女子迟疑了一会儿,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块玉牌。 陈果静静地等待着,不知道她怎么唤她老板过来。 他见女子拿出一块玉牌,陈果打量着那那玉牌,那玉牌晶莹剔透,在灯光下返照出橙黄色的光芒。见上面用朱红的笔书着密密麻麻复杂的篆文,看起来不似文字,又不似画,却暗含灵韵,使人一看便知道不是凡物。 女子把玉牌放在油灯上火烤一会儿,不一会儿整块玉牌就发出红光,玉牌上的红色符文仿佛活了似的不断闪动着,每闪一下,那符文便倒映在空气中闪烁一下。 女子转头对陈果说, “等,等会。” 不到一刻,外边便传来几匹快马驶来的声音。 老板穿着宽松的黑色练功袍,高大的身影在灯光的放大下几乎要遮盖住整片空间。 他看向陈果,笑道,“小子,原来是你,大晚上的,出了什么事?” 陈果急忙上前深深躬身抱拳, “还请老板助我。” 陈果把前因后果给他讲述了一遍。 老板听完,嘴上也没了笑意,只是听着而不说话。 陈果说完,目含希望地看着老板。 老板仍不动声色,冷漠地说, “这是你的家事,关我何事?” 陈果大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陈果心下苦笑,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陈果还以为与他的关系有多深呢。那可是堂堂天子,普天之下谁敢悖逆他的意愿? 老板又说道, “外边栓的是你的马吧?” 陈果不知所以,答道,“是。” 老板道,“我看你这马十分瘦弱,狂奔之下已经没了力气。你若是还想见你心上人一面,我倒是可以租给你一匹马。” 陈果心想觉得也没错,便应道,“谢谢老板了。” 老板命旁边的人把马牵来。 陈果出门一看,一头全身如火焰赤红的高头大马被牵了过来,光亮的毛发甚至在黑夜里仍然闪着神骏的光泽。 那不正是陈果心心念念的那匹神马吗? 陈果一转头,见老板在黑暗中望向自己,微微点点头。 他心中满是感激,“老板,若是此行陈果留得一条命在,定会报答此恩!” 陈果便要上马。 火马见一陌上人要上来,开始狂躁起来。老板附在马耳边呢喃几句,马儿便立刻乖巧下来。 陈果骑上火马,立马感受到马背上健壮的肌肉。 老板把木牌递给陈果,“别忘了这个。” 陈果小心地接过木牌,放在怀里。 临行前,老板看着他,告诉他这匹马的名字,它叫 ——血饮马。 …… 神京由几座大城拱卫,向南的那座城便叫做南明阳城。 城内有条官道自南向北而上,凡是南来如京者,必经此路。 南明阳城吏治混乱,导致近日城外匪盗丛生。 尤其在城外二十里处的积云山,更是强盗猖獗,来往商人行者莫不叫苦不迭。 而其中,一伙名为“索头匪”的强盗臭名最盛,以割下行人头颅取乐。 …… 陈果驾着血饮马,一天一夜昼夜兼程终于赶到了积云山脚下。 这血饮马当真不愧是神马,速度不仅是寻常马匹的一两倍,脚程也长的很。 他望向前方的山,见那山两边凸出,中间下凹,那路便从鞍部底部部分笔直穿过。 陈果没有多想,驾着马从中间穿过。 忽的,两边传出嘈杂的叫喊声。 “呜呜呜——呜哇——” 两边山坡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二十几骑,马上人扎着头巾,蒙着脸,一路向着陈果狂奔而来,嘴里如同猿猴般“呜哇”乱叫。 陈果大慌,心知遇见了土匪,忙策马逃走。 后面二十几骑如同豺狼一般咬着他不放,中间一人狞笑着,仿佛享受着追捕猎物的乐趣,他掏出一根长长的绳索,绳子顶端打了个圈,他手中拽着绳子在头顶甩了几圈,随手掷出,一下套中了陈果的脖子。 陈果喉咙一勒,便立马摔下马来。 “呜呜呜呜——” 盗匪看到陈果狼狈下马,立刻呲哇乱叫起来。 血饮马还在向前跑,其余强盗前去追马。 那套住陈果的骑士不肯停下,拴着他的脖子加速疾驰,陈果两手抓地,手上被碎石头刮的满是鲜血。 陈果用尽全力挣扎,最后被绳子勒得窒息过去。 …… “噗” 陈果吐出一口水,从昏迷中醒来。 他的身上全是水。 他用力睁开朦胧的眼睛,看见自己正被绑在一根大柱子上,再往外看去是一片简单的营寨。 陈果面前出现一张脸,满是坑洼,头上扎着许多鞭子。 他歪着头,眼睛像是要掉出来似的瞪着陈果。 “南方人,要钱,要命?” 陈果左右挣扎,“狗日的,放开你爷爷!” 强盗上下摸着陈果的身体,突然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取出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忙拿着给自家主子去看。 不多一会,一个面容黝黑俊朗的青年人便拿着木牌过来了。 那个青年人捻起陈果的下巴,问道, “你是我家主人什么人?” 陈果一听心中便有了希望, “我和这个牌子的主人是朋友,这是他交给我的。” 青年人若有所思,示意旁边的强盗把陈果放下来。 此时外边的匪徒已经把血饮马也拉回营寨了。 那青年人一看到血饮马,便相信了陈果说的话,忙把他请进小寨 ........ 桌上一碟牛肉,一坛好酒。 陈果一天没吃饭了,趴在小桌上大快朵颐。 那青年人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笑道,“这位兄弟,你慢点吃。” 陈果吃了个七分饱,忽然把碗摔在桌子上,起身就要走。 青年人忙拦住他,“诶,小兄弟,你这是干什么去?” 陈果面色慌乱,心里脑里全是仙儿的身影。 他把情况如实告知给青年人。 青年人听得目瞪口呆,听完又是哈哈大笑道, “没想到啊,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书生,竟然有天大的魄力,敢抢天子看中的女人!” “我叫燕无勒,交个朋友。” 陈果躬身谢道,“小生名陈果。” 燕无勒爽朗笑道,“兄弟莫急,天下之事,哪有比喝酒吃肉还急的?坐下坐下,你我痛饮三大碗再说,哈哈哈。” 算上去距离仙儿被掳走,已经过了五六天了,陈果既不知道皇帝的车驾走的是哪条路,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到了哪。 他只是在赌,赌上天会给他一个机会。 第十八章 截天子驾,三百里血洒长山 红霞漫天,火烧云布满长空,仿佛新娘的红头盖。 官道漫漫,落鸿清点赤云,前途尽是莽莽平原。 沈晚仙在华丽的车架里已经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根本看不出来这本是一个花样年华、温婉仙灵的女子。 晚仙不施粉黛,披头散发,满脸的憔悴和疲惫。 她被五花大绑,嘴里也塞上了布团。这是刘公公怕她咬舌自尽,特意给她做的“嫁妆”。 车帐外隐约传来一道不男不女的尖细声音, “这怎么行?将军你可不知,这沈家女子看起来柔弱,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烈女子,咱家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弄来。” 光听这声音便让人难受地不行。 陈华将军本来是看着这女子已经很多天没有进食,对这美丽女子心生怜惜,想将她放出来换一换气。 那刘公公继续尖酸着说道,“你要是把她放出来了,一会儿准是咬舌自尽,再不然就是撞死在车上。” 那老太监阴阳怪气地说,“皇上可是颇为重视这南方女子,你要是把她弄死了,啧啧。” 陈华深吸一口气,不去和这死太监计较。 沈晚仙在车的角落里静静地靠着,仿佛一个死人。 四天了,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父亲…… 你为什么这么傻…… 沈县尉不堪卖女屈辱,又不肯不听从圣命,在她被送上车驾时,便一头撞死在了家门外。 可惜,沈县尉官阶虽然不大,但是为人刚正不阿,性情朗直,是方圆十里有名的清官大老爷。生而为大丈夫一场,竟被这世道逼死在房梁之下。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完人亦或难全。 但是沈晚仙还没有失去全部的希望。虽然她的性命,只差最后一根稻草就会寸寸碎裂。 果儿哥,你会来救我的吧? …… 残红孤日将尽,苍白明月已经升出一角。 陈华看着前面的山,竟然有两个斜坡夹着官道。 他是宫内的侍卫将军,没来过南明阳城,也不知道具体的地形情况。 但是他知道,这种地形很危险,要是通过山谷时两边有两队骑兵俯冲下来的话…… 陈华摇摇头,自嘲地苦笑。 周边不过几支上不得台面的山野小匪。 皇上低调出行,只带了他一个亲卫和内侍,其他几十人都是沿途官员派来护驾和服侍的。 虽然人少,但天子车驾,天下有谁人敢截? …… 车队从鞍部横插而过。 太阳从西山落下。 山里很安静。 安静到,连马蹄踢动石子的声音都能在石壁间回荡。 行至山脚下时,西边的山顶正好将阳光挡住,路面一片阴影,什么也看不见。 陈华抬头一看,一只鹰隼正翱翔着飞过两峰之间。 忽地有鸟群飞起,惊落一地羽毛。 山顶上一道白光闪过。 陈华挺身勒马,抽出宝刀,怒吼道, “护驾——!” 说罢,山谷的深处便传来怪声。 “嗷呜呜——呜呜——呜呼——” 山顶上滚落下零碎的山石。 还未见到人影,山谷里便回荡起猴群一样的狂叫。 山谷里的卫士除了陈华,仍处于懵懂的状态,一个个手足无措、恐惧地张望着四周。 山谷太黑了,什么也看不见。 等到卫士反应过来时,已经被长长的马刀劈成了两半。 人呢?人在哪? 马蹄声乱,混杂着踩碎头骨的声音。 他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被谁杀了。 陈华,南方军伍出身,大小数百战喂出来的武夫。 一身武功臻至化境,在军中练出了一身好本领。即使在乱军中蒙着眼,也能听身辩位,以意杀人。 陈华在马上持着军刀,连斩十几骑。 猛如翻江之龙。 但是他也仅能自保罢了。 陈华听见周围马声渐稀,一道轻如鸿毛的脚步声在接近。 那人每一次落脚之间都相隔许久,仿若闲庭散步,却偏偏极速无比。 坏了,想必是个极其擅长轻功者。 一剑东来。 陈华听见风声,立马起刀格挡。 挡住了! 下一刻,陈华顿时感觉到全身都在疼痛痉挛,身上共起了十八处伤口。 那刺客,竟然一剑刺出了十八剑。 而后脚步声又诡异地消失了,连带着一声青年不屑的嘲笑, “哈,京中之人。不过如此。” 陈华大惊。 片刻之后,太阳从西山脚下钻出,最后一点光线透过山侧照了进来。 如血一般赤红的晚霞洒在地面。 顷刻之间,五十卫士全灭。 整个偌大的山谷,最后在场的,只有骑着马的、躺在地的、断成两截儿的、还有个不带把儿的。 尸体的中间只剩两节车厢。 一个车驾已经空了,一个白衣少年将里面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轻轻抱出来放到马上。 另一个车驾,看起来颇不起眼,和普通的员外出行乘的座驾没什么不同。 但它就是像大海里的柱子一样插在一圈骑匪的中间,隐隐带来压迫感。 那里头坐的,是神朝的天子。 拥有着——走死百匹好马,也走不到尽头的土地、 上千名算手,打上七天七夜的算盘也算不完的黄金, 亿兆生命的统治者。 浮炎巨人皇族宇文氏家主, 永昌帝 ——宇文烈。 …… 陈华的铠甲上溅满了鲜血,样子十分惨烈,他扯着喉咙大怒道:“庶子尔敢截天子!” 陈果把晚仙扶到血饮马上,示意燕无勒可以离开了。 哪知,燕无勒邪气一笑,“嘿嘿!” “你先走吧,我还要替我家主人报仇!” 陈果顿感不妙,这拦截天子的车驾本就是杀头的大罪,难不成他还想弑君不成? 陈果还来不及拦着他,燕无勒就带着几十骑精悍的索头匪向前方发起了冲锋。 陈华头上青筋暴露,怒道:“你们敢!!!” …… 一根木屑能有多大杀伤力? 可笑。 木屑能杀人? …… 此刻, 谁也没注意到, 一根不过手指长,绣花针粗细的木屑,从天子的帐篷中缓缓飞出…… 它悄悄地穿过陈华张扬的发丝,轻轻地将他的一绺头发截断。 此刻陈华还保持着怒发冲冠的姿态, 这片天地就像是突然静止了一般,连树叶飘落的速度都放慢了。 它继续前进,如同雪花飘落一般,轻轻萦绕着战场飞舞。 一个个如同虎狼的索头匪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奇怪的细节。 他们嘴里狂叫着,唾沫横飞,头上扎的许多辫子迎风抖动,刀上滴淌着温热的鲜血。 而那根木屑, 只是独自地在空气中, 跃动, 旋转, 然后悄悄地穿过人的眉心, 扎进人的脑浆, 不留一丝痕迹地钻出, 又慢慢地、优雅地奔赴向下一个人…… 陈果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一边倒的战局,几十个骑士突然倒下。 他见情况不对,赶紧抱着晚仙策马而逃。 怎么回事? 直到他回头看见一根奇怪的木屑,竟然直直地追着血饮马来,径直就要穿过他的眉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浑身有如同踩空坠落悬崖的感觉。 关键时刻,一道剑锋横插而来,挡在了木屑的前面。 剑身纤细光亮,莹莹如玉,刻有“燕然未勒”四字。 “叮——” 那木屑一撞到剑体,发出清脆的玉石相击的声音。 而后木屑如同火焰般炸裂,化作数百根更加细小的、发丝般粗细的形状,穿过燕无勒的全身,飞过半空,钉在后面的树根上,留下滚烫的心头热血。 燕无勒如同折了翅膀的燕子,打落在地上,身躯不再轻盈,而是像死狗一样在地上疯狂地打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燕无勒感到全身如同蚂蚁在噬咬着皮肤下的血管,既是无比的痒,又是钻骨的疼。 他全身的血液、经脉连同骨头在刚才那一瞬间被扎了数百处细小的洞口。 他疯狂的摩擦着地上的碎石,抓挠着全身。身体已经被他抓得鲜血横流,再也见不到之前英俊潇洒的样子。 陈果见到燕无勒的惨状,急忙勒马就要回来拉他。 燕无勒用最后残留的一点意识,吼道,“让我死!!” “走——!!!!你他妈的走!!!!” 陈果见状,忍住快要出来的眼泪,扭头便跑。 身后的惨叫声越来越远, “啊啊啊——让我死!!!” 陈果憋着一口气,怀里抱着仙儿,低头看着前方的路。 他一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他能做什么? 他很清楚,他只能跑。 陈果回头一看,满地的尸体,只有一座普通的车驾静静地立在死人的中央。 落凰湖仙陨 落凰湖外一片金黄枫树,落红满地 飘飘一急骑自枫林中疾驰而来,搅起一卷黄叶 .... 世界好像暂时安静了下来。 晚仙左手轻轻地抚上陈果握着马缰的手臂,右手缓缓解下腰间的飘飘长带,悄悄地将陈果的手和缰绳系在一起。 晚仙轻轻地把下巴枕在陈果的肩膀上,青丝飘飞。 她附在陈果耳边用如水般的声音轻轻问道: “果儿,你后悔吗?” 陈果聚精会神地看向前方, 听到听到晚仙的话,目光向着前方,坚定地摇摇头道,“我不后悔。” 晚仙眯起眼睛一笑,用脸颊贴着陈果的侧脸, “好。” 她用纤细的手轻轻地拂过裹儿的头顶,拂过他的脸颊、鼻子和嘴唇, 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离开了陈果温暖宽阔的背, 晚仙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对着心口狠狠地扎下去。 陈果听到晚仙闷哼一声, 再转头看去时,晚仙已坠落在五十米之外, 晚仙到死都在用温柔和留恋的眼神看着他,她已经忘却了生死,眼里尽是对爱情的忠贞和生命的眷恋。 陈果迎着狂风往肺里深深地送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骑着马。 他不能停下。 他不能停… 他一定不能停! 但是风太大了。 割得他眼睛疼。 他的眼里血丝越来越多。 到了后来,整个眼白已经是全红,眼睛几乎要爆开。 陈果感到肚子里越来越绞痛,仿佛肠子被人扯了出来,用小刀寸寸削断。 他再也忍不住腹内的疼痛了, 于是陈果在马上狂叫起来, “啊!” “啊啊——” “啊啊啊啊!!!” 叫着叫着,眼睛又跟着剧痛起来; 眼睛一痛,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眼泪一流,鼻子又忍不住一酸。 但是陈果什么也想不起来,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记了擦去涕泪。 他只觉得全身到处都在痛,每一处痛都足以让他撕心裂肺地呐喊一整天。 但是他叫不出来了。 他还想再狂吼, 可是他一张嘴,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只剩下冰冷的秋风灌进嘴里。 他的眼泪越来越少, 他的眼睛越来越冷, 他的血凝结了又流, 他的伤口好了又破, 他冻得浑身发抖, 到了最后, 他只是骑马,而不说话。 他忽略了苍茫的草原,他听不见狂风的呼啸,他感受不到马蹄的疾驰, 他的眼里只有一个方向, 他要向南去。 狂饮醉死(父母受反叛连坐死) 屋外天气阴沉,深黑的乌云仿佛压在了房顶上,压得人几乎无法呼吸。 陈果在迷醉中,想起了小时候的冬天,在他约莫十一二岁的时候。 那个冬天很冷,小陈果不愿意读书,穿着单袄偷溜出去玩。 他和伙伴玩捉迷藏。 陈果为了把自己藏好,躲在了雪人里。 他藏得很好,小伙伴们都没能找到他,于是伙伴们以为陈果回家去,就都不找了。 太阳下山了,天气越来越冷。 雪水融化了又凝结,把雪人的小口全堵住了。 躲在雪堆里的陈果由于缺氧,脑袋越来越昏,等到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被埋在了雪里。 他大声的求救,可是厚厚的雪层吸收了他的声音。 陈果真的害怕极了,他真的感觉无比的后悔。 他一边哭,一边想起了每天早上,大娘李扶柳把他从被窝里捞起来,给他穿衣服。但他总是嫌棉袄穿着不舒服,老是偷偷地脱掉。 他又想起,有一天,大娘给他炖了一大锅冒着香甜热气的玉米排骨汤,他嫌弃地说,“怎么又是排骨汤,我不喝我不喝。”偷偷地吐掉了。 他又想起了每天早晨,身体不好的娘都要早起亲自给她熬粥,吃完早饭后,娘亲温暖的大手牵着陈果的小手把他送往学堂。 小陈果嘟着嘴跟着教书先生离开,转头,看见仍风华正茂、还是个大姑娘的娘亲李扶柳满眼的不舍与希冀。 “娘,我冷。” 陈果在迷蒙中浑浑噩噩地说,他忘记了这句话到底是十二岁的陈果说的,还是十八岁的陈果说的。 他记得,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娘的怀里,他不知道这是梦还是天堂,他只感觉无比的温暖与安全,他心想,如果人死了也能这么舒服的话,死亡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他哪里知道,他被人从雪水里捞出来的时候,双腿已经被冻僵了。赶来的大夫说已经没有希望了,只能把两只脚锯掉,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大娘李扶柳又哭又闹,宁死不让人锯掉小陈果的双脚。 于是,在那个大冬天里,那个还不到三十的纤弱女子,解开了身上层层的衣衫,跪在夜晚寒冬腊月的雪地里,把陈果已经冻成冰块的脚捂在肚子的皮肤上,用体温一点一点地化掉了冰水。 十二岁的陈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头看见了娘,笑了出来,“娘,你来啦。” 大娘看着他,冻得发抖的脸上勉强挤出了笑容。 娘心疼地看着他,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娘在呢,娘在呢。裹儿不怕,裹儿不怕……” 小陈果摸着脸上滴下的水,嘻笑着对母亲说:“娘,下雨啦。” “哗——”。 屋外下起了瓢泼大雨,狂暴的雨水卷开了窗户,把雨水送到了陈果的脸上。 陈果在迷醉中摇摆着四肢,喃喃道:“娘,下雨啦,下雨啦。” 可是,自那之后,大娘的身体便落下了病根,只要稍有疲惫,便会感上风寒。 后来,陈果从书上学到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每每想起这句圣人教诲,便控制不住落泪,心头有如刀割。 “轰隆——” 忽然,窗外打起了响雷,如同金铁相击、天神发怒,连墙面都随着它的怒吼而颤动。 陈果从迷蒙中半醉半醒,滚落在床下,他大叫道: “拿酒来。” “给我拿酒来!” “我要喝酒!” “我还能喝!” 半晌,无人理会。 陈果叫嚷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四肢摊在地上,猛地一挺身,在地上跪下,面向北方白马县方向。 他一边垂着泪,一边不停地磕着头,嘴里叽里咕噜地嘟囔着“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他就这么一直磕着头,因为此刻,只有头上的传来痛苦能稍微缓解他内心的愧责与落寞。 陈果头上的血越来越多,最后磕得满头都是鲜血,洁白的上衣全部染成了红色。 他重重地磕了最后一个响头,天空的乌云中猛地闪过一道雷光。 陈果又昏了过去。 补充大纲 由于经验不足,皇帝的出场和女主命运情节的反转非常滞涩变扭,没有提前做好和铺垫。 另外,这本书本意是从现实小说过渡到武侠,再到玄幻,再到仙侠,是慢热。 第一卷本是描述主角在痛失爱情和事业时,养父母受累被奸官所杀,主角得知后痛上加痛,愧责若死,在七天七夜的大闹中陷入弥留之际,在回光返照时,想起了那柄大铁锥子,上面记载着神奇的法。男主顿悟人间世俗,心性大变,从此走上了修炼的路途。 还有一章,也一并发出来吧,本来只是想着写出来意淫的。 这个世界观最初设计地还是比较庞大的,有蛮族,和妖魔世界,尘封的神与仙的踪迹。但是也没有机会展现了。 饮湖上初晴雨 传说西南的绵延山脉里,有一片神奇的大湖,名曰云梦湖。其位于一座大山的顶部,山顶终年飘雪,气候极寒,却唯有每年十月,诸山积雪,而湖上冰雪消融。其湖水温暖如春水,碧波如玉,水质甘甜胜蜜,就连落地即亡的荆棘鸟路过,也忍不住暂缓匆忙的脚步,在湖水之上轻轻一点,将云梦之水捎往南方。 据说,沿途被云梦之水滋润的土地都长出了一种树,这种树是路过云梦湖的鸟经过湖边的寒梧,在树上落脚,于是带走了它的花粉。这寒梧生于云梦,长于云梦,只有云梦湖的水能够滋润它。 云梦之大,连常年在山边的牧民都不知晓。 山上的老牧民说,祖上传下来的,说云梦湖的水滋养了山神,喝了云梦水的的牛羊长得又肥而又壮。于是,周边的牧民每当在九月初时便会陆陆续续地赶着牛羊出发。 景泰十三年,九月,邙山大雪封山。 今年的雪比以往下的都要狠,老噶木达活了六十多年,牧了一辈子的牛,从未见过邙山下这么大的雪。 天上的雪落在老噶木达的头上,雪花比他的头发还要白。 因为这场大雪,周边的许多牧民都放弃了上山,选择在较为温暖的山下悠闲地度过严寒。 但老噶木达不是这样的人。这群牛是从他的父亲古瓦各手中继承来的,这是祖宗的遗产。从他成为这群牲畜的主人开始,每年他都会赶着牛群上山喝水,这对他来说不仅是一种习惯,更像是一种信仰,一场神圣的朝拜。 噶木达告别了同样白发苍苍的妻子,踏上了遥远的路途。他在广袤的高原上漫游了二十多天,越是靠近山顶就越是寒冷,雪也渐渐厚起来。 快看见山顶的时候,天上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层层的雪花几乎要将这个瘦小的老人裹盖。 噶木达只能不断地在心里向山神祈祷他的牛不要被冻死。 结果,雪不仅更大了,还吹起了狂风。大风卷着雪花,几乎让噶木达失去了视野。 狂暴的雪神肆意地狂舞,这渺小的老人,连同他的牛群,在这场大雪面前就像蚂蚁一样渺小。 走不下去了。 噶木达跪在雪地里,长久的踏雪让他的长靴里浸满了雪水。他感到双腿好像失去了联系。他跪在地上捶打自己的右腿,硬邦邦的,好像家里晒过的肉干。 牛群还在向前漫无目的地走着,似乎不知道它们的主人正悄然埋葬在茫茫的雪原里。 噶木达的脑袋也麻木了,他最后的意识让他知道,自己要完了。 他挥动着长鞭,企图让牛群注意到他。他只希望牛群能够原路返回,回到家,即使他死在这片无人之地。这样,他的年迈的妻子不至于在接受他死讯的悲伤时还要忍受饥饿的痛苦。 就在视线即将完全消逝时,噶木达好像看见了幻觉。 他看见散发着金光和温暖的山神似乎听到了他的信徒的虔诚祈祷,正在缓缓靠近噶木达。 噶木达摇摇头,自嘲着这最后的希望。而当他抬起头再看去时,噶木达分明看到了他余生、甚至来生都不敢忘记的一幕。 凌乱的雪风中,有两骑徐徐而来,轻盈的马蹄踏在雪层上,竟如同遇到火一样消散融化,使得马儿看起来如同步履初春的草地。 一头马儿通体火红,颈上毛发如烧红的火一般根根欲立,高大无比,俊逸非常。 马儿上坐着一红衣女子,身着轻素长裙,修长鹅颈系着绣着金鸟的红色披风,帽罩摘下,随风而动,约见胜过白雪的面庞,柳眉舒张,红唇浅笑,目含三分水,忽若春风来。 另一头马儿黑如凝墨,毛发如绸缎般柔顺细长,向脖颈两边在空中飘飞,蹄白,怒眼,其高大还要胜过前马,前额眉心一道竖立白纹,如同吊睛白虎,威武飘逸。 其上一弱冠少年,披发挺坐,长发散逸在雪中,长眉肃目,俊朗华容,稠纹细织的白袍随风鼓动,雪花不沾其身。斜背银色长枪,马配三石重弓。 只见那二人二骑翩翩而来,路过噶木达时,少年伸手轻轻一带便把老人轻而易举带上了马。 噶木达坐上马,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家里,就像围着那座烤炉一样温暖,妻子正用烧开的水为自己泡脚。 听到少年回过头来看着自己,似乎在唤他。 噶木达缓过神,只见那少年操着生涩的方言问道:“老人家,云梦湖怎么走?” …… 云梦湖上温暖如华,蒸腾的水汽浮升而上,不到三丈又遇冷凝落,以致湖面氤氲烟气,飘然不似人间。 一眼无边的湖面上忽然荡起了阵阵波纹,只见一小舟泛于湖心。 一少年盘坐于船头,面前摆着茶案,一琉璃壶,一青瓷杯。女子颔首立在少年一侧。一杆鱼竿垂于一旁。 陈果举杯抿茶,见茶叶沉于水底,道韵自成,忽感福至心灵,五感大通。 陈果取出另一杯,满七八分,仰面对着女子,轻笑道:“锦娘,何不坐下共饮一杯?” 女子低头答道:“奴婢不敢打扰公子雅兴。” 少年身形散漫,依靠船头,一手斜撑船面,一手举着瓷杯靠在左膝上,披发大笑。 陈果看向女子,见其长发如瀑,只在末端七八分处轻轻扎了个尾,俨然一副陈果熟悉的江南书香门第家闺中女子的打扮。 陈果心里一动,似笑非笑地说道:“锦儿不必如此,你我相识多年,感情要胜过好友,周围无人,不必拘泥礼节。” 女子听到少年称呼她为“锦儿”,把头垂得更低了。 “奴婢站在一旁服侍公子足矣…” 陈果半躺在船头,懒懒说道:”既然你不愿,我也不强求。我且问你,此刻,佳景已备,佳时已到,佳兴已来,还缺个什么呢?” 锦娘后退一步,“锦儿…锦儿不知。” 陈果举杯坐起,把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递给女子,说道:“听说这云梦湖之水,其味甜美,胜过上等蜂蜜,锦儿妹妹不妨为我在湖中取上一杯,我且尝尝这湖水美在何处,竟为天下人所传。” 锦娘顺从地从长袖下伸出双手要接过瓷杯,双手抬起,长袖滑落,玉臂捧出,露出青葱般的秀长指尖,接住茶杯的同时,陈果的手指突然不安分地跳动了一下,按在锦娘的食指盖上。 锦娘吓得差点把瓷杯砸在地上,颤颤地蹲下,将长袖挽起,伸出长长的秀臂探入水中,取得一杯。 陈果则坐在一旁,欣赏着少女蹲下的倩影,袅袅有致,自是别有一番风味。 少女双手捧过茶杯,少年一饮而尽。 饮罢,陈果皱眉,说道:“这什么云梦之水,不过天下人吹嘘,徒有虚名罢了,这水根本不如传闻一样甜美。” 锦娘听了歪着头怀疑地看着少年,似乎觉得少年接下来又要说什么坏话。 陈果转过头,正襟危坐的对锦娘说:“这水,还不如我曾在青云山上泉水的百分之一呢,锦儿姑娘,你且坐下,我与你慢慢说来。” 锦儿狐疑地盯着陈果,看着他面色严肃地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她坐在旁边,小脑袋昏昏,糊里糊涂地坐了下去。 陈果见她坐下,嘴角慢慢扬起。 岸边,两匹上等异马在一旁悠闲地踱步,等待主人下船归来。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两马忽地看见,原本烟气朦胧的湖中心,竟是荡开了层层春波,绵密不绝。 另外 在这里附上一些作者扑街,半道夭折的小说。情节肯定是不够好的,文笔也不太客观,纯粹为了凑个字数。 不怕你们笑话,但如果你觉得哪篇给了你一些灵感和启发的话,尽管摘用。 接下来,上附件。 第二稿 简介: ——在银河里寻一颗星辰,为了看一片海。 王淼梦见穿越到没有一滴水的星球,那是未来的地球。 未知年代,财团打开地壳,狂暴的灵媒从地心钻出,席卷全球。 那不是生灵的福音,而是无边的地狱。 灵气潮汐了蒸干地球,在灵气枯竭的黑暗宇宙中点燃了一堆篝火,引来宇宙中猎人的觊觎。 戈壁上的神秘碑文,地心中的巨大尸体, 被灵气吸引的神秘来客。一切正在复苏。 上古的隐秘、宇宙的真相、人类的命运, 从此, 只有一人,独自背负着地球, 在黑暗的宇宙中踽踽前行…… 正文: 第一章沙漠梦靥 怎么又是这个梦? 王淼明明记得,闭上眼睛之前还在不到三十平的出租屋里。再睁开眼,前面却是无垠的沙漠……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穿越? 记得第一次做这个梦,是在前两周的周六晚。 王淼在梦里醒来,还未来得及睁眼,就被漫天的黄沙掩埋,活活地被沙土塞住耳鼻窒息而死。 王淼至今仍记得,第二天醒来,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耳喉鼻子里残留着沙土的感觉。 那感觉不断提醒着他,这绝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场梦。 第二次做相同的梦,是在上周六晚。 这一次梦里的沙尘暴小了许多,王淼勉强能睁开眼观察四周,绝对不像有生命痕迹的样子,除了风沙,就是此起彼伏的沙丘。 王淼迈出一步,刚呼吸一口,立刻扑街。 那感觉,先是如同肺里吸入胡椒粉一样的火辣,接着是腹中强烈的饱腹感和血管的胀痛感,然后王淼眼睁睁地看着从手臂开始,血管和皮肤寸寸爆裂,并且不断向身体四周延伸,最后他的思维停留在最后一道意识: 梦里的空气是有毒的。 什么鬼?天天梦到自己死在沙滩上,换谁能受得了。 王淼铁了心想要摸清这个梦境的规律,甚至辞掉了不久前得到的工作。 这次是第三次梦了。 这周六,也就是今天,王淼在街道的小商店里买好了一箱红牛和咖啡。 现在,太阳已经下了山。 王淼开始一瓶一瓶地往肚子里猛灌红牛和咖啡。 我就不信这还能睡着,老子今晚不睡了,我看睡不着还怎么让我做梦。 床上放着他提前买来的背式氧气瓶、呼吸罩以及护目镜。 这是防止万一穿越了,又被梦里世界的空气给毒死了。 王淼打开手机,连接智能手环监控身体即时情况,然后点开提前下载好的恐怖电影,防止自己睡着。 11:59:00。 王淼的大脑在咖啡因和肾上腺素的刺激下仍然保持着高度清醒的状态。 11:59:30。 王淼的大脑开始走神,脑袋里开始蹦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 11:59:55. 王淼眼睛不知不觉中已经眯成了一条线,他在最后的时刻感到了异常,猛地睁开眼睛,将床上的装备抱在怀里。 12:00:00,王淼像强行关机的电脑一样,忽然失去了意识倒在床上。 朦胧间,好像听到一阵忽远忽近嘲讽的笑声。 …… 无边的沙漠中,突然插进来一个突兀的生命。 王淼以一个“大”字形瘫在沙漠上,保持着床上的姿势。 他的眼皮动了动,接着猛地睁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憋住呼吸。 怀里是他昏迷前抱着的装备。王淼戴上口罩,背起氧气瓶。 “呼——”,还好,呼吸正常。 于是他环视起周围的环境,和上一次的梦境一模一样,只是这次没有沙尘暴。 于是他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漫天都是厚重的黄云,找不到光源所在,整个世界处于一种均匀的昏黄色。 现在应该是白天,那这样说来,梦境时间应该与现实时间错开了。 环境安全,王淼开始检查装备。 身上的衣服是完整的。 只是智能手环失去连接,但是仍在计时,失去定位。气温28摄氏度,王淼体表温度37摄氏度。 目前没有其它有用的信息了,看来只能在周围探索。 王淼明白,当来到一片陌生地域,最佳的应对方式是找到一处制高点,尽快熟悉地形。 好在沙坡虽高,但坡度很缓,王淼虽然步履艰难,还是能够缓缓前行。 王淼在沙丘顶部望去,远处是更多的沙丘,沙海绵延到远处的天边,和满天的黄云接壤在一起,形成一幅天地同色的壮阔景象。 这世界到底有多远? 难道这个世界除了沙子就没别的了吗? 王淼此刻没有心情欣赏风景,他知道,没有再往前走的必要了。 于是他坐下来,静静地观察四周。 梦中的人是感受不到痛觉的。 可是在前两次的梦境中,他却很真实地体验了几次死亡的痛苦。 他用牙齿将左手拇指上的皮肤咬破,伤口渗出了鲜血。想看看痛不痛。 “嘶,真疼。” 这绝对不是在做梦! 王淼看向天空,光线已经比刚才暗了一些,气温却迅速降下来,王淼点开智能手表,发现温度几乎是以七到八分钟一摄氏度的速度直线下降。 也就是说再过两三个小时,气温将降到零摄氏度以下。 而王淼还穿着秋季的单衣! 两个小时过去了,王淼被冻得全身发抖,寒冷几乎让他失去思考能力。 又过了两个小时,光线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周围刮起了强力寒风,空气“呼呼”作响。 王淼的皮肤上已经结起了冰晶,眼鼻上结出了冰凌。 环境温度零下27摄氏度,王淼体表温度零下五摄氏度。 王淼死亡。 本次梦境结束。 时间共5小时38分24秒。 …… 太阳从窗外照进来,照进狭小的房间。 王淼猛地从床上翻身坐起来。 他身上的冰晶已经消失了,温暖的感觉逐渐驱散嵌在神经元里的寒意,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和幸福简直令王淼难以形容。 王淼发现自己身上全是汗,浑身无力,几乎站立不稳,像是刚刚连打了几发似的。 做个梦,能有这么累吗? 他冲了个热水澡,打开手机,app仍在记录他的身体数据。 昨晚十二时之前,王淼心跳频率稳定维持在每分钟65跳左右, 而在十二时零两分,也就是两分钟后,心跳骤然上升至200跳每分,持续三分钟后恢复正常水平。 在早晨的六点整时,他的心跳又一次迎来波峰,达到210。 难怪起床时大汗一场,仿佛刚刚全力冲刺完一圈。 看来穿越的世界就是在晚12点,回归的时间在早晨6点。 王淼猜想,这是不是一种灵魂投射的方式,把这个宇宙的一角投射在12点的时候投影到另一个宇宙,然后在6点反向投射回来。 这样解释的话,就能够解释王淼为什么能带着身上的东西进入梦境了。 但如果自己在6点钟之前被外力唤醒呢? 那岂不是会错过返回的时间,这样一来我岂不是成为个植物人了? 王淼摇摇头,不再去想。 他冲了个澡回来,感觉身上还是虚的不行,心想,自己该好好锻炼锻炼身体了。 王淼将这几周周六晚的心跳波动比对了一下,发现居然大体吻合。 他发现,在梦境里咬破的左手拇指没有任何伤口。 这意味着梦境与现实并不产生交互。 王淼咬着笔头,大脑里还有许多想法,他在笔记本上勾勾画画,最终确立下一次梦境需要调查的问题: 1.梦境中是否处于地球以及所处的详细位置。 2.梦境处在哪一时间。 3.是否有生命迹象。 4.可携带物品的体积与质量限制,以及其它可否携带生命体。 …… 王淼放下笔,思考着接下来的路。 王淼,出生二线城市的小富之家,某大学理科毕业生,无不良嗜好,原工作于东海市中型企业。 这是一个极其富有生活节奏的人,所谓的“生活节奏”就是指,计划上安排了什么,他就会绝对一丝不苟地完成。 同时,他还是个天生的探险者,他对未知的事情总保持着高度的好奇和冷静。 也许这就是自己的机缘吧。 一个脱离生活的枷锁的机会. …… 不用工作的日子过得很快。 王淼每天用大量的时间进行徒手体能训练,主要针对心肺功能和腿部肌肉训练。在闲暇之余按提前列好的清单采购物资。 周六又一次到来,王淼不打算抵抗睡意了。 在清点好物资、穿好装备后,他安静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滴答,滴答,滴答。” 墙上的钟表指针一点一点往上爬,直到时针、分针和秒针完全合一。 …… 沙海苍茫,昏昏世界。 王淼穿着厚重的防寒服,艰难地站立起来。 他按下手表,开始记录梦境时间。 王淼看向左手的笼子,里面的小白鼠已经消失不见了。 背包里的许多东西已经随机消失,主要是食物。 他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写下:不可携带生命,携带物质重量有限。 王淼取出便携体重秤,约为74.545kg,重力加速度和现实世界误差0.01单位,基本可以确定是地球。 他又取出简易化学仪器,进行拉瓦锡实验,发现氧气含量和地球误差极小。 将真空灭菌培养皿暴露在空气中,没有菌落繁殖,也就意味着空气中不存在微生物。 王淼在笔记本上一一记录下数据,得出结论:梦境世界可以认为定位于地球,暂无生命迹象,空气中含剧毒物质。 这一次王淼在脚下绑了踏板,能让他在松软的沙地上行走地更快。 王淼拿出了东海市地形图。因为他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这里就是现实中的东海市。 沿着指南针一直向东走,沿途只有高高低低的沙丘,没有任何参照物,持图行进异常困难。 王淼连续行走了三个小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剩下黑黄色的沙云压在头顶。 从远处看去,王淼如同一个被黑云和黄土挤在中间的一个小点。 王淼只好打开聚光手电,根据提前规划好的路线和速度的计算,前面应该就是整个东海市最繁华的地带。 王淼跨立在黑漆漆的沙丘之上,用手电筒往前一照。 高高的沙丘顶端伸出一条枯朽的钢铁架和避雷针。 依稀能看出是东海市代表着崛起和强盛的地标建筑——东方塔。假如沙丘再高个三四米的话,就能将其彻底掩埋了。 王淼向远处照去。 原本繁华的海岸线已经变成了悬崖峭壁。 往下探去是枯瘦的大陆架。 再往下,高度还在急剧下降,直到视野消失在吞食任何光照的噬人深渊。 那里, 曾是一片海, 连着一片大洋, 但都干涸了。 夜色如同墨水一样浓稠,像胶水一样吸附着王淼的皮肤,压迫他的血管和神经。 前方不远处好像闪着微弱的光。 这道光在茫茫的黑夜中显得格外的诡异。 有人? 王淼跟着那道微光的指引来到那道光源前,光源却突然消失了。 他用手电照向周围。 看到沙子底下有一根巨大的白骨。 这根白骨竟然和他的身材差不多粗。 走远一看,才知道这居然是一根指骨! 灯光下有一道巨大的生物骸骨,身上的血肉已尽皆化去,暴露出光白如玉的骨架。 整具身躯大致概三百米长,类爬行动物,头骨和三角龙有些类似。 王淼猜测这是远古恐龙化石。 直到他在头盖骨的上方发现了一柄一米左右的铁剑。 仿佛是铁剑将这未知巨兽钉死在地面。 长剑插入的不深,剑身只陷进头骨三分之一,剑柄上用一块斑驳血布包裹着。 王淼试着拔出铁剑。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让铁剑有微小的移动。 长剑拔出的瞬间发出一声清鸣,剑身在黑夜中忽地闪过一道亮纹,映出剑身腹背两侧密密麻麻的晦涩铭文,而后又悄然消逝。 王淼将长剑掂量了一下,竟然意外地轻,不到三四斤。 他将长剑插入背包,继续探索。 忽地,吸引王淼来到这的光源又开始闪烁起来。 王淼循着光线摸去,在巨兽骸骨的腹腔里找到了源头。 那是一道青铜碑,高九十公分,宽五十公分,上面已经满是铜锈,充斥着岁月的痕迹。 碑上刻写着某种文字,仔细观察之下,这字本来应是用金粉为墨上色的,只是因为时光太悠久,已经脱落了大半。 王淼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体,说不定碑上就有梦境的答案。 笔画之间辨认似乎是一种类篆体,但是又比它更加繁杂,应该是古文字的一种延伸体。 王淼只能依稀看出“法”、“道”,“人”、“山”几个形状与繁体相似的字。 这是重大发现! 王淼蹲在地上在笔记本上摹下神秘碑文。 王淼突然想起了高中实验班的同桌——白杨,他在bj大学学的专业似乎和这个有关。 摹写完,王淼想把东西打包带走。 他试图搬起青铜碑,可是不论他怎么用力,铜碑仍不动如山,他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用手机进行摄像留证,然后继续向前探索。 再向东已经无法前进了。 那里是大海的遗骸,只能向北走。 路上是一片的沙尘,没有其他的发现。 王淼又前行了五六个小时。 突然,手表已经“滴滴”一声,提醒进入梦境12个小时。 王淼顿时感觉双脚踩空。 而后一片天旋地转,昏倒在沙漠上。 …… 王淼在狭窄的出租屋里悠悠醒来,阳光已经铺满了整个床面。 他清点了下身上的物品,发现所携带的东西都没有用过的痕迹。 但笔记上临摹的神秘文字消失了! 就连手机里拍摄的照片也消失。 一切电子产品的时间都拨回到了现实同步时间,仿佛有一只神秘的大手,将一切都神秘归零了。 似乎能从梦境带回来的只有记忆。 好在王淼具有非凡的记忆力,摹写了一遍文字,便已记在心中。 他重新在笔记本上复原出碑文,连笔锋都有七八分相似。 王淼惊奇地发现,只有那把古剑仍在插在自己的背包中。 这玩意儿居然能带回现实世界?这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吗? 他细细打量着这把剑,剑身如纸一样薄,颜色已经晦暗了。 两边的剑锋也变得迟钝,甚至还有大大小小的缺口,剑上的铭文也已经模糊。 他把这柄剑在墙上挂好,说不定以后还有研究的价值。 当废铁卖了可惜,这东西拿来骗骗老头的低保最是好使。 王淼被防寒服闷出了一身的汗。 他透过窗户,看见外面的东海市。 只见人群熙熙攘攘,车马川流不息。 高大奇异的楼厦遍布在这片安宁富庶的冲积平原上。耸耸鼻子,就能闻见来自东南海上季风里的湿润水汽。 在不远处的港口,无数万吨级的货船来往着天然良港,去往更加深远的大洋。 王淼心中一片凄然。 这一热闹繁荣的景象还能持续多久? 王淼现在已经知道了最终答案:海干,人亡。 他甩甩头,不再去想这些,照例冲了个热水澡,翻出了通讯录里那个很久没有拨过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喂?你是老王吧?” 王淼听见他的声音,脑袋里不由的浮现起白杨的样子。高中时白杨曾是他的同桌,因为其长相俊朗,成绩尖优,性格也开朗,王淼记得每当情人节时,白杨的桌洞里便塞满了各年级女生送来的“关怀”与“慰问”。 王淼也笑道,“不是吧,小白,这么久不见一张口就管我叫‘老王八’。” 白杨也是哈哈大笑道,“你来bj了吗?中午一起吃饭?” “先欠着吧。想托你帮个忙。你有没有认识的研究古文字的专家?我这有一份古文字资料需要翻译。” 白杨一愣,答道:“有啊,我导师就是啊。你先发过来我看看。” 王淼把笔记本上的文字拍下来给白杨发了过去。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这……,我也没见过,你等等,我导师就在旁边,我给他看看。” 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翻页声和讨论的嘈杂声。等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声音, “喂?老王,你这是从哪搞来的资料?我导师说前段时间也有人托他翻译些古文字,和你发来的文字是同一种字体。” 王淼心中一震,心想难道也有人和他一样进入了未知的梦境?他强自冷静道, “是吗?我也是帮一个朋友问问,他对这个很感兴趣,不知道另一个委托人是谁?” 另一边回答道,“是北方的一个财团。但是他们需要翻译的量很大。你这些字加起来也不到一千字,到时候我在导师这边查查资料,翻译好了再发给你。后天吧,后天发给你。” 王淼笑道,“那就谢啦小白,等到了bj,我请你吃饭。” 白杨发出爽朗的笑声,“行啊,哈哈,到时候带上清婵一起来。” 王淼淡淡地说一句,“早就分了。” 电话那头一愣,沉默了一会儿。二人又寒暄了几句便挂了电话。 王淼心中想,财团也在研究梦境里的神秘文字,难道他们也接触到了梦境世界?他们对其中有多了解?他们研究这些文字是为了什么?有时间可以再问问白杨财团研究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章观照法 周二。 王淼做了一组俯卧撑,在他不懈的锻炼下,迄今他的力量有了明显的增长,最好状态下一组能做五十个俯卧撑。 手机突然响了,发来一连串微信消息。 来自白杨。 里面附加了加密文件。 白杨留言:“密码:*********” 老同学果然还是和高中时一样做事果决负责,很让人放心。 王淼回复了一个“比心”的表情包。 王淼打开一看,里面写满了详细的注解。 王淼心中感动。小白是费了很大精力在做这件事啊。 小白在文件的开头解释道:这篇文字系某种动作或是冥想的方法,类似古代传说中的功法、心法,但尚有残缺,慎读!慎用! 王淼心中了然,心里也对这篇经文重视起来。 他继续往下看去。 原来这篇碑文记录的是一篇叫做《观照法》的经文,该法分为日练、月练、星练,对应天极、地极、人极。 这碑文收录的便是星练篇。 修行此法,进行深度冥想,配以特殊的呼吸、动作和经脉的收张,可以收纳“灵”。 灵是什么? (白杨注解:“灵”——天地之母,化生万物。通俗的说就是能量和物质的本源。据古籍中说,有人自称食“灵”可以代替进食从而长生;也有传说古代有灵植不需土壤、不需浇灌、不需阳光,吐纳“灵”而生长。) 小白在旁边援引了大量经脉医学的通俗入门知识,让可读性提高了很多。 这篇法门槛极高,每一字都晦涩难懂。里面的文字不表达字的意思,只影射道韵和意境。 天赋高者三五天可顿悟; 悟性不足者,则究其一生不达…… 这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他看不懂,只能先照着法诀练着。 王淼照着碑文,一板一眼地练了起来。 这动作十分奇怪,感觉怎么练都不对。 先是要求进入深度睡眠状态却又要求似睡却醒,身体抱作一团; 接着像游鱼一样扭动四肢,用耳骨倾听空气的响声,想象自己的身体是大海中的一片叶子; 然后又模仿爬行动物的动作; 再下去是类似猿猴的摆荡和舞蹈; 然后和婴儿一样身体蜷缩,屏住呼吸,腹中含一口先天气。 心中空灵无物,逐渐放开呼吸,最后在慢慢的呼吸中双手抱天,在万物归一中返璞自身。 这是人练的动作吗? 王淼照着这动作练了一下午,全身酸胀无比,身心疲惫。 可是无论如何也练不出来“灵”的感觉。 王淼沮丧地想, 也许自己就是古书上说的,那种没有“道根”的人吧! 练不成,那就不练了! 他躺在地上,小憩着竟然睡了过去。 只是他忘记了,睡前没有关掉窗户。 不知不觉中,夕阳西下。 晚霞明灭之间,狂风滔天。 排山倒海的风席卷肃清了天上的残云。 顿时当空朗朗,万里无云。 月亮从西山探出头来,踩着墨一样黑的地毯,带着漫天的星辉,出现在人间。 王淼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到达了极限。 他全身瘫在地上。 半梦半醒间,星光从窗户投射进来,泼洒在王淼的身上。 王淼又做了个奇怪的梦。 只不过这次不是在沙漠。 他梦见自己浑身赤裸着,悠悠地飘在一个温泉上,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正在抚摸自己的身体,让他感到无比的舒适。 他浑身抱作一团。 手脚相合的那一刻! 顿时天地开始变化,宇宙变得五光十色,绚烂氤氲。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细胞。 飘荡在大海之间,沧海一粟,看见无数星辰的起落; 接着他变成了一条鱼。 拥有了穿梭大海的自由,追逐着流星坠落的方向; 他又长出了四条腿,在惊颤中小心地爬上了陆地,跟随着北极星的指引迁徙; 他是矫捷的猿猴。 最爱在星光璀璨的夜晚穿梭在林间; 他是初升的婴儿。 眼中蕴含着星辰般的纯洁; 他又是耄耋的老人。 在人间的喧闹中化作天上的一颗明星…… 王淼从梦中醒来,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是具体梦到了什么,却记不清了。 怪了,怎么身体不累了? 王淼活动了下身体,感觉浑身精力充沛。 就睡这么一会儿有这么好的效果? 他趴下又做了一组俯卧撑,一口气做了五十个之后,竟然丝毫不感到酸痛,这已经是他之前的极限了。 他接着做,直到手臂感到酸痛为止。五百三十八个。 王淼心中一震,这……这怎么可能? 难道这就是星练的效果?我练成了? 王淼按着观照法又做了一遍,动作行云流水,一呼一吸之间蕴含着道韵。 就在最后一个动作,盘坐报元归一时,才感受到极大的困阻。 这是引“灵”的最后一个步骤。 碑文上说这时“灵”会如泉涌一般从天门,即眉心,灌入全身。 可是王淼却感觉眉心处一片干涩,只能感受到稀稀两两的光点纳入身体。 此时身体是处于闭息状态的,如果没有足够的“灵”进入身体维持身体的活性的话,是坚持不了太久的。 就像人在水里存活不了太久。 王淼一下明白了过来。 那光点就是“灵”! 这个世界缺少“灵”,所以引“灵”的过程才无比艰难。 古书上说三五天能入道者,便是少有的天才。 自己半日入道,已经算是极其罕见的天赋。 连自己引“灵”都如此艰难,那普通人呢? 这个世界上能有多少发现和利用“灵”的人?可能寥寥无几。 王淼收敛心神,观察着刚刚吸入身体的“灵”。 只见它在经脉中兜转一圈,越来越小,最后消失。 应该是被身体吸收了吧。这应该就是改造身体的原理。 王淼推测。 这也许就是“人极”这一说法的来源吧,以“灵”蕴体,达到人体的极限。 第三章俱乐部 王淼发现修习观照法是件十分劳心费神的事情,他需要时刻关注和捕捉“灵”粒子,小心地控制着吸纳的力度才能顺利地将其引入体中,一旦“灵”粒子失控飘出,就将前功尽弃,这不由得让王淼想起了中学时学过的双缝实验,光子一个一个地穿过狭缝。 每当精神已经达到极限时,王淼便会让自己放松一会儿。 他点开搜索引擎,不断检索着“修炼”“经文”“灵异”等关键词,看看能不能筛选出一些有用的信息。但让他失望的是,大多数人都是坐而论道,说出的话一点不靠谱。 第四稿子 你们修武我随意》 序1 鲲与世界 鱼,醒了。 眼前是无尽的混沌和黑暗,宇宙中大多景色都是如此。 遥远处,一颗恒星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像垂暮的老人最后回眸,将自己的身躯洒向整片世界。 它爆炸的光芒点亮了整个星系,正是这道光刺痛了鱼的眼睛。 恒星已经死亡了几百万年,宇宙中其它处若流落着这颗星系的旅者,估计还要无数万年后才能得知家乡的亡讯。 鱼尽力睁开疲惫的眼睛往身后一瞥。 两根长达百万公里的粗壮骨链,贯穿了鱼的脊背,因用力而绷得笔直,另一边拉着‘半个星球’。 那是一颗曾经孕育了伟大文明的祖星,主人的家乡。 但现在,只残余半颗,另一半在遥远的过去被强敌打成了尘埃。 鱼向上看了一眼。 一个年轻人盘坐在鱼的头顶,耷拉着双手,垂着头,仿佛在沉眠。 “呜——” “呜——” “呜——” 鱼低沉的悲鸣着,宇宙中没有空气,空间却分明地在颤抖。 它的生命很悠久,在它眼里,生命的诞生和流逝宛如尘埃或起或落,微不足道。 鱼的身躯很大,比星球还要大得多,而在无数年前,它只不过主人的半个巴掌大。 宇宙很黑,很冷。 只有鱼的身体在散发着微弱的蓝光,燃烧着仅剩的“灵”保持着温暖的体温。 序2 从某一时刻起,人类发明了逻辑,并以此构建了伟大的地星文明。 人类自此不再信仰神。 但,我们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信奉的对象,我们信仰逻辑。 没错,逻辑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它给了我们诸神给不了的幸福与温饱。 我们崇拜它,尊敬它,把它供奉在至高无上的神座,祈求它给予我们生存中任一细微的指导。 可是,人类习惯了逻辑,太相信逻辑,以至于忘记了我们初生的襁褓,生命的源头。 我们诞生于奇迹,我们是奇迹之子。 …… 茫茫宇宙,数不尽的星系。 即使是跑得最快的光,假如它有生命,也会在看不到尽头的旅程中绝望老死。 银河系-猎户座旋臂,太阳系,在宇宙中如同一粒小小的尘埃。 而这粒尘埃上的第三环蓝色星球,又要更加渺小,上面遍布着蝼蚁一样的生物。 构造他们的是一种以碳元素为主体的化合物。 这种生物很脆弱。 他们承受不了遍布宇宙的强辐射、潮汐力,高温,甚至他们一旦离开一种氢氧化合物的短暂供应,便会立刻失去生命体征。 来自外星的朋友啊! 可能你暂时不能理解, 这么渺小的生命,其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这不要紧,因为连人类自己也不清楚。 但是,我唯一能告诉你的是。 他们的确在很坚强、很倔强地活着! 活着,活着,活着。 一切只是为了活着。 因为活着, 已是生命的最高荣誉! …… 第一章紧急任务 渺小的蓝星。 狭小的课堂。 正值高考的季节,天气十分炎热。 墙上挂着高考倒计时的贴纸,翻到了21天。 陈旧的桌椅,高高的课本。 有的学生昏昏欲睡,有的则奋笔疾书。 一切似乎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但黑板的上方,却挂着一块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显示屏。 “全球联合标准校准时间!” “距离外敌入侵还有:53年06月28天19时03分58秒” “全世界人民联合起来!保卫家园!誓死不退!” 此刻,历史老师正站在台上滔滔不绝,唾沫横飞,重重地敲着黑板, “划起来!划起来!” “‘大逃亡‘’发生时间划起来!考试肯定要考!” 历史老师在黑板上用粉笔画了个圈,圈住了一行日期“2067.12.21”。 “别看书上写的意义那么长。我以前是不是给你们总结过啊?很简单……” 历史老师一边写着板书,一边念道, “第一,大量精英阶层外逃地球,导致地球科技发展长期停滞。” “第二,重新构建了世界格局,为全球抗联的建立打下基础。” “第三,导致了‘大黑暗’时代的到来……” 课堂很安静。 因为到了高考的最后时刻,大家都在埋在自己的“格子”里做自己的事,只要不是太出格,老师基本上都不会管。 底下黑压压一片地低着头。 只见教室的角落里,突然抬起一个头,突兀地如同一片平原里猛然升起一座不周山。 头的主人,脸长得很清秀好看,但是身上的衣服旧兮兮的,头发如同鸡窝一样凌乱。 “我们再翻到192页……,“ “人类的文明的再重建与……” ”嗯。那位同学?请问你有什么问题……,“ ”嗯……,?“ ”你…….你他妈干什么!?给我从讲台上下来!!” 王淼站在讲台上,不顾历史老师在台下疯狂地扯着他的裤腿。 他看着天花板,挺直了腰板,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表情肃穆,朗声说道, “世人皆苦,众生求渡!“ ”我王淼今日立下宏愿,放弃武道,为众生寻长生法!寻不到法,誓不成仙!“ ”尔等谁愿追随我修仙?” 下面鸦雀无声。 只有王淼听见了一道独属于他的声音。 【任务完成,奖励0级随机抽奖一次】 王淼来不及惊喜,突然感觉屁股上火辣辣地疼,而后一阵天旋地转,再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正瘫在教室另一边的角落里。 门口讲台边,一个“地中海”眼镜老头正保持着高踢腿的姿势。 那个老头,本年级的教导主任,入劲级别武者,陈元林,高三“总教头”老陈头。 老头慢慢地把腿放下,一脸和蔼笑容,佝偻着背,一副人畜无害老好人的样子, “保持秩序,你们继续上课哈。” “那谁……那小子,别捣乱哈,再捣乱我就把你挂在走廊里,让同学们释放释放下压力哈。” 老陈头咧着嘴说道,笑起来时脸上两边凸起的苹果肌通红通红的。 班上的人转过头,奇怪地看了王淼一眼,又埋头干起自己的事来。 “大黑暗”时期过后,人或多或少都有点精神不正常。 地球人压力都很大! 老陈懂,老师懂,同学们也懂。 但是修仙?算了吧,当故事听听就行了,小孩子千万别当真。 科学已经证明了,武者的道路是可行的,而且具有它的成功已被证实唯一性和不可复制性。 真正打仗,靠的还是武者! 被一脚踹到墙上,对武校生的身体素质那根本算不了什么。 王淼起身拍拍灰,反而觉得全身舒坦,怪爽的! 在平时,王淼在同学眼里,不仅人奇奇怪怪的,桌子上也摆的也是各种奇奇怪怪的书。 其他人桌子上都是堆得高高的《武者大纲2087版》、《军事求生技能》、《近代人类史》,或者是《经脉学原理》和《基础格斗-华夏武者大学版》什么的。 而王淼的桌子上也堆着高高的书: 《练气士速成小技巧》、《修仙者的基本职业素养》、《二十八天新手筑基》等等…… 在桌子的一角,还有一盆普通的、小小的多肉植物,是整个教室唯一的绿意。 ‘不知道这次又能开出什么东西来?’ ‘系统,抽奖’ 【恭喜:抽中未知上古秘籍《练气:从入门到精通(含光盘)》】 桌上的书堆突兀地多出了一本书。 没错,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是王淼抽奖抽出来的,包括那盆多肉植物。 此时此刻,王淼沉默了。 他拿起刚抽到的书,翻到最后一面,正夹着一张崭新的光碟。 光碟里正映照着王淼死了爹一样的表情。 ‘****#@’ 王淼曾一度怀疑这个系统是某个推销公司做出来的高科技产品。 简直像极了骗老头低保的“养生”宣传。 王淼真的很想说服自己,相信世界上是有修仙法的。 可这上古秘籍老是取这么现代的名字算是怎么回事啊?!! 上古练气士传授弟子,都是先刻好教学光盘的吗?! “叮咚!” 【支线任务:学习《练气:从入门到精通》入门,奖励入道真气一口及100gb精选国内外珍藏视频资源】 “……” “算了,我最后再相信你一次。” 资源不资源什么的,都是次要,我王淼主要还是想修仙。 …… 第三行星在自转过程中,与恒星产生一定偏转角时,可见波段的电磁波会在行星表面,经过大气的折射而离散,天空中呈现渐变的光。 那个星球上的人为它起了个美好的名字。 它叫晚霞。 漫天赤云,落日残霞,西山长林。 只有孤雁一只,横贯红日。 在深林中,有着全球最大的射电望远镜。 而现在这里已经改编为地球前敌指挥所,时刻监视着远在星系之外的敌人动向。 “立刻关闭全球时间校准!!” 网络切断。 指挥官摘下帽子,额头上已经布满汗滴。 事情结束了吗? 没有。 警报时间仍在一路下跌! 超大型中心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动,从53年06月28天16时55分26秒,在10秒内降至23年08月14天。 数字还在继续下降! 指挥大厅里,数百名各种肤色的参谋立在原地,手上还停留着刚刚的动作。 他们面色苍白,攥紧拳头,眼角甚至溢出了泪水。 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未知的敌人正在加速前进。 可是,可是地球的孩子们还没有长大…… …… 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 两个鬼鬼祟祟的小年轻蹲在街头,啃着便宜的面包。 个子更小的那个用力拍了拍旁边的人。 “大哥大哥,你快看!那人不对劲,他会不会是条子!” 大哥此时正呆呆地看着广场上的巨型显示屏上的一连串倒计时全球通报,连手里的面包被拍掉了也没有注意。 刚才……那串时间……是不是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摇摇头,看见倒计时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呼——’ ‘看来是自己的错觉。’ 大哥下意识张口咬了口面包,却吃了一嘴的空气,还把自己舌头给咬了。 “我干**的,你瞎**乱动什么!” 小弟被一脚踹翻在地,打了个滚,慌忙地说, “大哥!那条子是不是来抓我们的?!我,我,我们快跑吧!” “别瞎**乱叫。” 大哥顺着小弟指的方向看去。 一名男子正站在马路旁边,神情严肃,伸着脖子东张西望,与匆忙的行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大哥脸色一变,悄悄将手伸入怀中,握住了枪柄,小心打开了保险。 他的眼睛眯起来,散发着危险的目光。 …… 王淼此时站在路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人上了。 他在等人。 他在等那个她,想牵她的手,一起走到路的那头…… ‘已经半个小时了,她怎么还不来?’ 王淼心里已经有点焦急。 ‘不知道仓促提出这个要求,她会不会同意呢?’ 一想到这个,王淼心里就“砰砰”地乱跳。 她来了! 王淼感到整个世界都倒映着她瘦削的身影。 她是在人群中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她的脚步很缓慢而优雅,穿着清凉的小皮鞋,镂空性感的小碎花白色上衣隐隐可见下面的肌肤。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迷离,拘束羞涩地抿着嘴,尽情展示着岁月在这个成熟至极的女子身上留下的风韵。 来往行人都见到她都自卑地低着头,让开一条路。 整条街的男人自惭形秽,不敢对这个女人抱有任何不纯的想法。 王淼看着她向着自己走近,不由地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 他像孩子一样挽起她的手臂,亲切说道, “奶奶,需要我扶您过马路吗?” 奶奶已经八十岁了,一双老花眼浑浊看不清路,走路很是困难。 听见有小伙子愿意扶她,因牙齿掉光而抿着的嘴一下咧着笑了起来, “好啊好啊!小伙子,谢谢你,现在社会的风气可真是好啊!” 王淼面带礼貌的微笑,和奶奶聊着天。 王淼很有耐心,等待着奶奶一点一点地挪动着步子,缓慢地走到马路的那头。 他热情问道, “奶奶,要不我送您回家吧,前面还有很多马路呢!” 奶奶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感谢道, “谢谢你啊,小伙子!不过不用了,我家就在这里。” 老奶奶指了指前方几十米处的六层小楼。 王淼脸色一变,脸上阴晴不定。 他勉强地挤出一副笑容,说道, “奶奶,你在说什么啊!?” 奶奶也懵了,这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怎么耳朵就聋了呢。 奶奶往肺里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 “我说!我家就在这里!小伙子!你回去吧!” 王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两只手托住老人的腋下,抱起老人,返身跑回去。 “诶诶诶!小伙子你干什么!我家到了!我家到了啊!!” 王淼仿佛没有听见老人的话,而是在狂风的呼啸中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紧急任务:“热心市民”:扶老奶奶过马路二十次,任务进度:1\/20】 【扶老奶奶过马路二十次,任务进度:2\/20】 【任务进度:3\/20】 【任务进度:4\/20】 …… ‘叮咚!’ 【任务完成。获得奖励:《伏虎》小成】 …… 王淼和她一起喘着气,刚刚两人抱在一起经历过一场剧烈运动,面色潮红,脸上露出痛快的表情。 王淼转过头,一脸满足地笑着问道,“奶奶,请问您还需要……” 奶奶突然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上小楼,龙卷风一样窜上6楼,猛地关上房门。 “嘭!!”。 楼下停着的车被震得“呜呜”报警。 王淼在楼下一脸懵逼。 ‘我有那么可怕吗?’ ‘我长得不帅吗?’ 王淼抓住一个划着滑板经过的小男孩,摆出一个自以为很亲切的笑容, “小弟弟,哥哥问你个问题,我长得帅不帅呀?” 小男孩留着鼻涕,没反应过来,盯着他看了半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王淼嫌弃地松开手。 ‘真没眼光’。 …… 第二章伏虎擒龙 “刘叔,李婶,感谢你们对我家的关照,等你们死后,我会替你们好好照顾若若的!” 王淼一脸认真地感谢道。 刚刚退休的刘叔和李婶一脸黑, “臭小子,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不留下吃晚饭的话就赶快滚。” 王淼心中不解,大人们不都这么表示感谢的吗? 一个漂亮的少女在旁边眯着眼笑,她的眼里有光。 王淼和她摆摆手,“若若,我走啦!” 少女清纯白皙的脸上露出一道甜甜的笑容,可爱地歪着脖子摆了摆手,说道: “再见了,王哥,常来玩啊!” …… 王淼沉默。 怎么听着感觉不太对劲呢? 但是他还是跟刘叔一家告了别,离开若若家的小别墅,带着王小斌回家。 …… 回家路上。 ‘就算刘叔是爸爸的老朋友,也不能老是让刘叔一家照顾。’王淼想着。 “哥哥,哥哥!我要吃糖葫芦。”王小斌噘着嘴喊着,指着不远处卖糖葫芦的老头。 王淼翻了翻口袋,点了点手头的零钱。 政府补贴一个月只有800,他就算省吃俭用也养不起两张嘴,连一根糖葫芦他都买不起。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哪有葫芦啊?这个季节是不种葫芦的哦!吃反季节水果会变笨笨!叔叔乖,我们不吃糖葫芦,我们回家喝红薯粥,好不好?” 王小斌一听便噘起嘴来,眼睛里噙着泪水, “我要吃!我就要吃!红薯粥,红薯粥!天天都吃红薯粥!小斌不吃红薯粥!!小斌要吃糖葫芦!!” 王淼板着一张脸,故作严肃的说道, “叔叔不乖!红薯粥多有营养啊。只有把叔叔喂得壮壮的,才有力气去找哥哥姐姐,是不是啊?”王淼牵起王小斌的手。 这招果然好使。 王小斌一听‘找哥哥姐姐’,一下就安静下来。 他低着头,委屈地说,“可……,可,可是以前‘哥哥’每次接我放学,都会给我买一串糖葫芦的……,他说,以后的每一天,都要给小斌买一串糖葫芦……” 王淼一听这话,眼里闪过一丝伤感。 他当然知道王小斌说的哥哥姐姐是谁,那是王淼的爸爸和妈妈。 王小斌是爸爸王小军的亲生弟弟,在前些年的“大黑暗”时期患了严重的精神疾病,记忆倒退且停止在了八九岁时期。 王小斌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他的亲侄子。 王小斌抹了一把鼻涕,突然牵起王淼的手,很懂事地说, “哥哥,小斌不吃糖葫芦了!我们回家,小斌想长大!小斌想吃红薯粥了!” 王淼忍着心中的苦涩,挤出一抹笑容,“好,我们回家……” 王淼牵着王小斌的手。 王淼身高只有176,稚嫩瘦削。 而王小斌却长得高高大大,脸上长着络腮胡子,脸庞方正成熟,看起来是个男人味儿十足的中年男人,可此时却像个乖乖的小朋友。 大人变成了小孩,而小孩成了大人。 两个可怜人就以这样的生活方式,互相依靠,相依为命着生活了十几年。 …… 他们的房子曾经很大,现在很小。 十几年前,这里曾是王小斌一点一滴攒起来的漂亮小洋房,里边有精致的小花园,还有池塘。 女主人是个漂亮贤惠的女子,为王小斌生了个可爱健康的小女儿。 对于这个勤奋坚毅的男人来说,人生已经圆满。 直到那个“噩耗”传来…… 王小斌丢了工作,小女儿被疯狂的人群踩踏死,而后妻子又离开了他。 最后,愤怒、失去理智的人们又烧毁了他那栋漂亮的小洋房。 王小斌在重重的打击下,精神受创,变成了一个“小孩子”。 这大概是上天能给予他的唯一补偿。 王小斌, 既然给不了你人生的圆满与快乐,那就使你永远拥有孩童般懵懂纯真的欢乐吧…… 他们唯一能住的的房子就是废墟中的一间杂物间,或者说是车库。 不到20平米,却充当着卧室、书房、厨房。 每当下雨时,屋顶还容易漏水。 冬天,叔侄两人抱着挤着一起睡。 有次晚上下了大雨,第二天一起床,被子和褥子已经全部泡湿…… 此刻。 月明云淡。 就着月光,王小斌正蹲在门前大口吃着红薯粥。 王淼在清理出来的院子里练着拳。 他打了一套《伏虎》,发现居然行云流水,一呼一吸之间有虎豹之音。 王小斌放下手中的碗,嘴角还有饭粒,他大叫着:“哇!哥哥,哥哥!你刚才变成了一只大老虎呀!” ‘难道我真的已经小成啦?’ 王淼心中大喜过望。 “我可以上大学啦!!” 王淼成绩一般,考个二流武校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他不想上,也不能上。 因为没钱。 他本来打算高中毕业后混个证书,方便找到更好的工作,然后赚钱养家,把叔叔家的大院子再一点一点复原回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伏虎势》是全国武校生竞赛指定的比赛项目之一! 《伏虎》以其晦涩玄奥、入门门槛极高而出名。因此全国武术竞赛办把其作为考核学生悟性的一项重要指标。 可别小看这竞赛! 一旦能在全国武校生竞赛上取得全国名次,将免试入一流武校。 即使次一级,在省内获得名次,进入二流武校将获得学费全免,津贴补助的优惠! 由此可见其含金量之重! 这是全国高中生梦寐以求的道路,可惜其中注定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与之无缘。 因为这是一条为天才铺设的道路,凡人就此止步。 伏虎小成!伏虎小成! 即使在他所在的全市重点中学,一届又能有几个呢?王淼紧紧地捏住拳头,心中那个遥不可及的想法仿佛有了一丝希望。 …… 夜深了。 夜晚的郊外静谧而凉爽。 王小斌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嘴里正呢喃着什么。 “哥哥,哥哥,为什么……,为什么……要跑?” “呼噜——呼呼……” “他们说……说你是……叛徒……” “但……但是,我我……不信,你,你……你一定有有苦衷吧……” “你……放心,我我,我会照顾好……小淼的……” “你放心……” 王淼给他盖好被子,悄悄地走到庭院。 他先运起伏虎势,打了一套《武者大纲》里的基础拳法。 每一拳都仿佛涅盘再生,和之前的拳风天差地别。 他以前的拳法,像是一只规规矩矩的小猫。 一旦加上伏虎势,却如同噬人老虎。 拳练活了。 原来这就是天才和庸才的区别啊! 王淼充满着信心。 他看向漫天的星空,却不知道该看哪颗星星。 他只知道,那无边的宇宙深处,还有他最亲近的亲人…… 王淼喃喃道,“你们,为什么要背叛人类?” 无人应答。 广袤的宇宙,拥有远超过人类人类一切感知的广度,而其中寂寞,谁人可知? 王淼又打了一套拳,便上床休息了。 他躺在床上总结着今天的进步,这是他的习惯。 ‘对了,家里还没dvd,明天看能不能租一台,完成那个什么**任务。’ ‘既然《伏虎》已经有了那么强的威势,那其之后的《擒龙》有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想着想着,王淼就困了…… 就在王淼快要坠入梦乡时,旁边伸过来一只大象粗的腿架在王淼腰上。 王淼:…… 第三章全国武校竞赛 “你练成了伏虎?” “哈哈哈——,小子,你怕不是练傻了吧?哈哈哈哈……” “我张大有练了十几年都没练成,你才练几年啊?” “你要是能练成,我就把教案吃了,哈哈哈哈!” 一旁一个姓张的老师,听了王淼的话只后拍着壮硕的大腿,笑个不停。 班主任白杨又问了一遍,表情严肃 “王淼,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确定你练的是《伏虎》?而不是《休虎》、《伙虎》或者《伏虏》之类的盗版?” 王淼无奈说道, “老师,要不我给打一套你看看吧。” 办公室内的老师利索地清空了场地, “就在这打吧。” 王淼点点头,运起伏虎势,打出了普普通通的一记冲拳。 “嘭”。 跟发出迫击炮发射一样,一米外的堆着的试卷被爆炸的空气圈吹得翻飞。 在座的都是很有搏击经验的老师,一眼就能看出好歹。 这一拳足足可以打死一头成年公牛。 刚刚还在笑的张老师突然闭上了嘴巴。 “这是《伏虎》吗?”有老师转头问道。 “不知道啊,我也没练过。”有老师回答。 问了一圈,没一个老师能一锤敲定。 谁让这《伏虎》这么难,修炼起来极为耗费时间,得不偿失,近些年几乎没有考生尝试过了。 没人想学,也就没人教,估计只有些老教员才懂。 “快去把陈主任叫来。” 王淼安安静静地等着。 教导主任老陈头背着手,慢慢悠悠地走进来,面色红润,眼里含着笑,一进来就看着王淼说, “哟!这不小王同志嘛!” “最近皮不太痒哈?没让老陈给你收拾收拾。” “听说最近小有突破?” “来!给老同志耍两哈子看看!” 王淼又是一记冲拳。 老陈头咧嘴一笑, “哟!咱学校还真出龙了!这是有真家伙事的。” “小家伙不错哈!老陈已经四五年没见有小年轻练成伏虎了。” “上一回见的那个小伙,估计现在都已经在华武毕业了。” 王淼挠挠头,各位老师惊愕的表情让他很不好意思。 他倒了杯水,正当大家以为他要喝杯水压压惊时,王淼把水端到了张老师面前。 张老师平时也是个爽快的汉子,在这种情况下也有点尴尬。 自己刚刚还嘲笑人家来着,没想到人家根本不和你计较,反而以德报怨,给自己倒杯水,等于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 张老师咳嗽一声,挺直腰板,接过水杯,直接仰头灌进大嘴里。 王淼不解, “张老师,你把水现在喝了干嘛?” 张大有感到奇怪,呆呆地问, “水不喝,还能留着干嘛?” 王淼解释道,“我怕你一会吃教案的时候卡嗓子。” 张大有:…… ‘那你可真是太贴心了呢。’张老师心想。 老陈头重重拍了拍王淼的肩,“小同志,很有前途嘛!不过武校竞赛你是参加不了了,太晚了哈。” 老陈头又补充道,“但是现在去武者竞赛协会考个证明,还是蛮有帮助的。” “小白老师,给他批个五天的假条。” “主任,可是还有20天就要武考了……” “哎呀,小白同志,孰轻孰重还是要分得清的嘛,把证明拿了,上个二流大学还是板上钉钉的嘛。” 老陈头又交代了他一堆具体事项。 …… 王淼把《练气士速成小技巧》、《修仙者的基本职业素养》一本一本地塞进书包里。 “我靠,王半仙,你真成仙啦?不读书啦?”有人在一旁惊讶道。 “人那是去参加竞赛去了,和咱不是一路人了以后……”旁边一道声音轻飘飘说道。 “王半仙,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同学哈!”有些关系好的说道。 王淼抓住那个同学,深情地看着他, “老黄,我平素对你最好,有什么第一手的修仙资料,我都第一时间分享给你,你认不认我这个朋友?” 老黄也懵了,自己刚说的话总不能不认账吧,忙说道,“认啊,怎么不认?” 王淼又立刻追问道,“那朋友有困难了,你帮不帮?” 老黄说道,“帮啊,咋不帮。” 王淼神色欣慰,拍着老黄的肩道,“老黄,200块钱,换一个过命的兄弟,值不值?” 老黄被忽悠瘸了,顺着说道,“值啊!咋不值。” 王淼一脸感激,双手握着老黄的手,庄严宣誓,“老黄,感谢你对我的投资,它日我若练气有成,必然第一个传你长生法!” 老黄:…… 王淼收了两百块钱,又打开装好的背包,开始一人一本,分发那些离大谱的地摊书籍。 “来,来,来,大家都有份啊!” 大家都感到奇怪。 难道素来一毛不拔的“王半仙”突然变了性子,良心发现了? 哪知王淼每发一本书,便堆笑着搓搓拇指,讨要小费。 有的同学不给彩头,王淼就直接原地翻脸,从他手里一把把书夺回来。 ‘叮咚!’ 【任务完成:‘传giao士’——传播优秀修仙文化,做有格局的修仙人。奖励:有灵气的浇花水】 包里突然多了一瓶矿泉水瓶子,瓶身上隐约还有贴纸没撕干净的痕迹。 这么草率的吗…… 看到这个奖励,王淼鬼使神差地又把留在桌子上的那盆多肉植物给塞进了包里。 临走前,王淼点了点钱,自言自语道, “才五百多块……,这些人也太抠搜了吧……” 同学们听了简直抓狂。 到底是谁抠搜啊?! …… “王哥,你要去平京竞赛?”若若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王淼点点头,说道,“刘叔,李婶,我叔叔就拜托你们照顾了,这是两百块钱生活费。” 刘叔是个直爽人,“我和你婶婶会照顾好小斌。钱就收回去吧,你刘叔做生意的,也不缺这点钱。” 李婶也很善良,附和道,“是啊是啊,小淼你把钱收着吧,吃点好的补补身子。” 王淼沉吟,想了想,说道,“那好吧。那我先替若若保管着吧,我打算将来让她管钱。” 刘叔:…… 李婶:…… ‘你怕不是对我家女儿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若若倒是大大方方、蠢萌蠢萌的,露出甜美的笑容,“好呀好呀,我最喜欢管钱了。” 刘父一脸黑。 王小斌在一旁扯了扯王淼的袖子,哀求道,“哥哥,你去了外面,帮我问问我的‘哥哥姐姐’去哪了,他们怎么还不来找小斌呀!” 王淼踮起脚尖,伸长着手摸摸王小斌的头,“小斌,在家要听刘叔的话,不能乱走,要是你犯事了,‘哥哥’肯定不会回来看你的喔!” 王小斌忙晃动着满是络腮胡子的头,“不要不要!小斌不要!小斌要‘哥哥’来看小斌……” 第四章燕然未勒 “滴——” “好,过。” “滴——”” “转身,过。” “滴——”,“先生,麻烦你把帽子摘下来。” “过。” “滴——” “.……,先生等等……” 王淼刹住脚步,转身看着面容姣好的安检小姐姐。 “怎么了,有事吗?” “先生,你,你……?”小姐姐红着脸,不好意思地问道。 王淼低下头一看,邪邪一笑道, “想看吗?” “想……,啊不是。先生……,请,请您配合检查!” “那你看好别眨眼!” 王淼猛地伸手一掏。 ‘呸,流氓!’ 小姐姐侧过脸不敢看,但还是忍不住眯着瞥了两眼。 王淼捣鼓了半天,从大口袋里掏出一盆绿植。 毕竟实在没地方装了,裤兜比较大,干脆就装里边。 王淼冲小姐姐眨眨眼, “怎么样~” 小姐姐失望地翻了个白眼。 …… 怎么都没有小姐姐愿意跟我坐一块呢? 难道是我不够潇洒? 王淼躺在高铁座上,一个人占了三个位子,两个脚丫子脱了鞋,翘着个二郎腿不停乱晃,一边扣着鼻屎,一边想道。 “各位旅客,由于突发事件,请立刻出示证件,接受检查。谢谢您的配合!” 前面来了几个警察,一路从车的那头查到这边。 “干什么的?”一个警察严肃地问着他,他的小臂遒劲有力,一看就是武者,腰里还别着一柄手枪。 对于枪,王淼表示还是比较害怕的,毕竟武者不达到一定境界,还是无法抵抗热武器的。 王淼站起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站着军姿,瞅着天花板一板一眼地说道, “警察同志,您好,我是华夏国江原省雾源市池中区吉祥大道131号的一名普通、低调、含蓄的合法公民,我曾经就读于江原省雾源市池中第三中学,现就读于江原省雾源市武者第一中学……” 警察不耐烦地挥挥手,“停停停,问你干什么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我是来考学的。” “警察同志,您还需要问什么,我一定坦白从宽,重新做人!” 警察瞥了他一眼,“流程挺熟啊你。” “谢谢警察同志,我一定会提高标准,继续深造。” 警察:…… “坐吧坐吧。” “老赵,过来,这里有个人不对劲!”另一节车厢有警察喊道。 “别跑!停下!” 检查王淼的赵姓警察听到,连忙窜过去支援。 后面的车厢传来一阵惊呼和喧哗。 接着有列车长急匆匆地穿过过道,嘴对着对讲机不停地说, “指挥台,指挥台。这里有乘客发生跳窗事件!” “重复,这里有乘客发生跳窗事件。” “指挥台受到,指挥台受到,是否有其他人员伤亡?” “指挥台,有一名民警被歹徒一拳打中头颅,目测急性颅内出血。” “指挥台收到,正在联系警方……” 这是咋了? 王淼转身过去探头去看,结果后面车厢的乘客也站了起来,塞满了过道,什么也看不见。 “前面车厢的乘客?有没有医生?” “有没有医生?” 车厢里接力传话。 有几名乘客突然站起来,朝着后面的车厢走去。 王淼感觉列车正在减速,列车正在紧急靠站。 “所有乘客,请立刻下车,接受检查!” “重复!所有乘客,请立刻下车,接受检查!” 站内已经遍布警察。 王淼随着人群往前移动,在一片大广场上接受盘查。 王淼又看见刚刚检查他的那个赵姓警察了,只不过他现在躺在担架上,从人群中间穿过。 王淼靠的近,看得很清楚。 警察被白布盖住了脸,可是依稀能看见,头顶上凹陷下去一大块,隐约能看出是个拳头的形状,整张脸已经青红紫,充着血,肿胀的不成样子。 王淼默然。 他上一次见到死人,还是在上次。 “大黑暗”时代,那个彷徨慌乱的时期里,死了很多人。 “诶,兄弟,你在哪个车厢,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挤过来问。 “不知道啊,听说后面的车厢藏有抢劫犯,跳窗逃跑了。”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是‘自由者’的人呢?” 有人质问道。 “没错!我看见了!那个人手腕上纹着一道长矛穿过星球的纹身,他们一定是‘自由者’的人!” “那群疯子,我亲眼看见他一拳把那个壮得跟头牛一样的警察打死在地上,真是太惨了!头里边的血管都被打爆了,头肿的和气球一样!” 有的人激动地说道。 “这群人简直跟那些‘叛逃者’一样该死!” …… 远处一架武装直升机驶来。 螺旋桨在狂啸,飞机上一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正用红外探测仪追踪着犯罪分子的轨迹。 一个男人正在长长的铁轨上狂奔,速度几乎和全力飞行的直升机保持一致。 “洞拐,洞拐!我是洞幺,我是洞幺,发现敌人踪迹!请指示。” “洞拐收到,洞拐收到。目标危险系数b-级!就地击毙!重复!就地击毙!” “洞幺收到!” 飞机开始侧旋,错开一个角度,降低高度,便于机枪的射击。 黑洞洞的六管加特林开始旋转起来。 “哒哒哒——” 狂暴的子弹在空中飞舞,手指粗的弹壳像喷泉一样倾泻,每一颗子弹都足以把人打成两截。 那个男人没有回头,而是像只灵敏的猿猴,左右横跳,每一次跳跃都足有七八米,机枪手很难追踪到他的位置。 好几次子弹几乎要倾泻在男人的身上,都被他用奇怪的动作恰如其分地躲开。 “哔———” “嘟嘟——” 铁轨开始颤抖。 远处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疾驰而来,很快横亘在直升机与男人之间。 “洞拐!洞拐!失去敌人视野!请求地面支援!!” 不到三四秒,列车很快穿梭而去,留下空空的轨道。 人呢? 侦查手向前看去,只能看到列车的尾巴。 难道被高铁撞死了? “嘭!” 声音从后面传来,侦查员下意识往直升机后面看去。 “什么!!?” 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直升机的后方。 他掰下一截两三米长的铁轨,双膝微屈,一跃而起两百米,抱着手中粗长的铁轨,在半空插入直升机的机身。 这巨大的钢铁猛禽,直接在空中爆炸。 下面的人群发出一阵恐惧的尖叫。 男人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向着远方奔驰而去。 …… 没有追兵了。 周围很安静。 安静得只有风吹过耳旁的声音。 晴朗的天空,阳光灿烂,几朵洁白的云彩正飘过太阳。 男人在高速疾驰中,感觉到眼睛突然被天上的太阳闪了一下。 不对劲! 以自己的目力,怎么可能被太阳闪了眼? 他用右手遮着眉头,眯起眼抬头看去。 天空中。 那朵云正在悠悠移动,露出半遮半掩的太阳。 偌大的云层,忽的从中间利索地横截裁剪成两半。 一柄长刀蓦地从太阳中飞来,闪烁着耀眼的白光。 “好快!怎么会这么快!” 男人吓得肝胆俱裂。 他想躲避,却发现全身汗毛倒立,他已经被锁定了气息! “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地上荡开一圈尘土。 尘埃散去,男人直立着跪在地上,一把一米六七的长刀从男人头顶穿过,在尾椎处穿出,贯穿钉死在地。 长刀修长如玉,鲜血遇到刀锋直接被分为两半,刀身不染一滴鲜血,将到刀柄位置,刻有“燕然未勒”四字。 远处另一架直升机上,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漠然地看着地上的死人。 他一跃而起,轻飘飘地落地,机身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儒雅的中年人拔出长刀,传出一阵清鸣。 王淼愣愣的看着这边。 中年人下意识回头一看,目光正好和王淼对视了一秒。 王淼顿时感觉到眼睛如同被银针刺了一样疼。 他捂着眼睛,咬着牙, ‘这就是高阶武者吗?’ ‘超脱凡人的力量……’ 第五章练气入门篇 “各位乘客,请稍安勿躁,我们为您安排了另一辆列车,将在两小时后到达,“ ”为表歉意,您可以选择全票退款,或是领取一份免费午餐,等待下一辆列车到来……” 周围的乘客有的在抱怨,有的在着急。 “怎么这么倒霉啊!遇上这种事。” “你就知足吧,至少没有遇上危险。” 有人崩溃蹲下,掩面而泣, “已经迟了!我爱的那个人……,她已经入洞房了……,呜呜呜。” 旁边的人拍着他的背,安慰着他,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应该还赶得及,小孩那一桌席应该还有剩饭菜。” 哭泣的男人转过头来看着答话的少年, “我不是去蹭饭的,我是去抢婚的!” 王淼也对他露齿一笑,“那你也往好处想,至少你省了份份子钱不是吗?” “滚!!” …… 滚滚的列车在夜幕中驶向北方。 去往离江原省首府雾源市1200km处的华夏首都平京。 王淼靠在窗台上,感到很苦恼。 因为旁边坐了个小姐姐,他不能把脚伸出去,难受的很。 小姑娘很是嫌弃王淼,只坐半拉屁股,能离王淼远点就远点。 他看向窗外的夜空。 距离平京还有230km,途径的城市越来越繁华。 而在城市之外,大多是农田或是废墟。 那些废墟在几十年前曾经是一片片巨大繁荣的城市,但在突然减少的人口中废弃了。 废墟外面还停留着巨大宇宙飞船的残骸,那是未建成的半成品,象征着人类科技时代曾经的巅峰时刻。 “大逃亡”事件中,全球的精英阶层决定背弃绝大多数的人民,大量的科学家在有组织下外逃,带走了人类科学的顶尖成果。 纸终究包不住火。 这一惊天的“阴谋”不胫而走。消息透露之时,全球的宇宙飞船已经开始点火。 全球一片哗然! 人们先是极度的震惊,而后如同坠入冰冷的地狱…… 疯狂的人群前去阻挠宇宙飞船的起飞,却被飞船无情的碾杀。 那一夜。 海蓝色的神秘灯光漂浮在夜空,比月亮还要美丽。 可是人们却没有心情欣赏,因为那是唯一生的希望,正在离他们远去! 那一夜,全球各地的人都在盯着天空中12轮“蓝月”,彻夜不眠。 他们怎能背叛我们?他们怎么能…… 绝望中人性彻底爆发,所有和“叛逃者”有关的人被扒了出来。 人们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疯狂攻击“叛逃者”的家人和朋友,熟不知他们也不知情。 王淼的叔叔,王小斌,被逼得妻离子散,家毁人亡,在家园的上熊熊燃起的大火前,被人狂殴在地,极尽羞辱。 但直到被击中后脑、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还坚持说,自己的哥哥不是叛徒…… “啊!” “有一天我会比星空武者还要伟大!” 王淼心中豪迈,忍不住吼了出来! 车厢本来安静极了,顿时有小孩开始哭闹。 “操***,哪个龟孙瞎**乱叫,老子**手机都**砸碎了!” 王淼听到前面有人骂街,顿时一缩脖子。 王淼身边的女孩也被吓惨了。她本来就对这个脏兮兮的乞丐感到排斥,被吓得直接坐地上了。 她一脸愤怒地转过头,“喂!你是野人吗?” 王淼举起右手,竖起食指,认真地说道, “第一,我不叫喂,我叫楚雨荨!” 王淼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第二,” 他邪魅一笑,上身凑过去说道, “如果你是想吸引我的注意力的话,呵呵,女人,我承认你成功了。” “诶诶诶。” “干嘛,收拾东西干嘛,还没到站啊姑娘!” 姑娘把行李箱搬下来,直接坐到了厕所前面。 王淼不屈不挠,从座位旁边探出头说道, “姑娘,不用感到自卑,来,到这来,我们聊聊人生。”王淼拍了拍身旁还温热着的座位。 “啊啊啊啊——!” “我要下车!!!” …… 平京南站。 作为华夏首府的入口之一,这里时刻吞吐着大量的人流。 王淼几乎是被挤着出了站。 无人接站,无人接待。 ‘今天太晚了,还是等明天再去看看吧。’ 王淼找了个很廉价的旅馆,简陋到旅馆甚至没有招牌,只有几个破烂的房间。 值得高兴的是,这么简陋的房间,竟然还有一台老式电视机和dvd。 电视机估计是几十年前的货,打开全是雪花。 王淼使劲地不断拍打,电视机终于在他的武力威慑下屈服了。 “滋滋——” 有画面了! 王淼一喜,把背包里的光碟取出来。 ‘能让系统这么重视的东西,恐怕是某种了不得的功法,拥有盖世威能!’王淼心想。 dvd开始播放光盘。 电视里突然传出狗叫声。 “汪汪~” “汪汪汪!” 王淼期待的脸色一滞,心里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电视里播放着各种各样的狗,和关于狗的各种生活片段。 有打闹、嬉戏、追猎、撕咬、进食,以及撒尿、交配,和玩shi…… 足足有半个小时。 王淼脸越来越黑,他刚要关掉电视,突然响起了人的声音。 声音很像新闻主持人的男声。 王淼强行镇定,说服自己继续看下去。 “练气入门篇:犬篇!” “在上古时期的人类,获得了神明的宠爱和旨意,学会了练气之法。” “人族因此壮大,成为万物第一灵。” “然而天道有损,传承混乱,练气之途突然断裂。” “于是人类遗弃了练气法,转而从肉体中寻求力量。” “不再有人记得练气的完整法。世间难寻一部完整练气传承。可是练气就这么遗憾地退出历史舞台了吗?” “并没有!完整的练气法并未消失,而是被另一物种替人类保存了下来。“ ”它们自上古时期就是人类的亲密挚友!在与人类大能的朝夕相伴中一同吞吐云霞,修炼得道,早已将修炼的要诀融于血脉之中。” “这个种族,就是‘狗子族’!” “本篇的中心思想,旨在模仿狗子的日常动作,倒推复原出上古练气法门。” “接下来,请传承者跟随我的动作练习。” “提示:教程为一次性观看!查看完整视频请扫下方二维码,充值完整会员……” “来,左边跟我一起画彩虹,在你右边再画个龙……” “开玩笑的,哈哈!先热个身,然后正式开始。” 电视外。 这玩意儿***靠谱吗? 王淼皱着深深的眉头。 接着,电视里出现一个无面人,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中,穿着一身黑色的练功袍,面色严肃,面带杀气。 而后他开始重心下沉,四肢趴下,开始狗叫…… 王淼犹豫了。 做还是不做?这是一个问题。 王淼咬着牙,攥紧了拳头。 ‘我可是要成为星空武者的人,这点苦算什么?’ 他僵硬地伸出双手,慢慢趴下,模仿狗的爬行动作。 ‘真**羞耻!’ ‘不过,感觉……好舒服……嗯……’ ‘还好,只有我一个人在房间,没人知道我在模仿狗。’ 王淼心中突然没有了心理负担, 随着代入感越来越强,王淼也感到愈加兴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他就是感觉很爽,很想叫出来。 “汪!!” ‘好爽啊!’ 这一瞬间,王淼差点有了不当人的想法。 他越叫越大声, “汪汪汪!!汪汪汪汪!!” 旁边的房间传来叫骂, “操**,谁**在狗叫!你**是被狗*了吧!草**” “……” 王淼也不甘示弱,趴在床上,如同一条疯狗一样对着墙壁狂吠,仿佛是跟隔壁对骂,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隔壁沉默了。 许久都没发出声音,也许他想不到世界上还真有这么狗的人。 王淼逐渐代入进去。 他的脑海里好像突然插进来一段不属于它的回忆。 ‘它’的眼前是穿着兽皮,拿着骨棒的人类,驯服百米的猛兽,镇压海岛一样大的海妖,他们一吐一吸之间,有紫色的氤氲环绕在周身,如同谪仙…… 第六章华夏武者大学 清晨,温热的阳光射了王淼一脸。 王淼给放在窗台上的多肉植物浇了水,用的正是系统奖励的那瓶水。 “小绿呀,快快长大吧,这样我就可以不用整天带着你,给你浇水啦。” 王淼到现在都不知道“小绿”究竟是什么物种。 在网上搜了也找不到任何类似的植物,只知道这个植物很缺水,一会不浇水就会开始枯萎。 但如果用那瓶子里边的水的话,就会好很多,能很久不用浇水。 王淼对着镜子好好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还破天荒地梳了头发。他很重视这次考试。 ‘完美。’ 王淼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关上门的那一刻,“小绿”的叶子动了一下,中心出钻出一个小小的花苞。 他还不知道的是,其实小绿不用晒太阳。灵植是只吸收“灵”的,给它晒月光其实效果会更好。 …… 华夏武者大学。简称华武。 全世界最大的武者研究中心,全球武者教育机构龙头老大。 里面的学生,不仅是华夏里最优秀的那一批,还吸引着全球最优秀的顶尖学子。 这里不仅是近代武道的发源地,还是诸多顶尖武道高手的母校。 全国武者竞赛协会就设在华夏武者大学里面,由其中的教授和武者主持日常评审和考核工作,具有很强的权威性。 华武很大,门很气派,有一个四开的大门,和两个两开的小门,五个岗亭里各自站着一个面颊通红的大汉。 入劲武者最大的外在特点,就是面颊会很红。 这个境界是划分冷兵器和热武器的重要界限。 入劲,化力于躯干之中,数十倍之于常人的战斗指标。 他们中学,也就只有老陈头一个人是入劲,没想到人家大学看门的保安都是入劲。 ‘老陈头恐怕连当保安的资格都不够,这么大年龄的入劲,谁要啊。’ 王淼暗自笑道。 王淼排着队接受安检,当轮到王淼时,王淼小心地拿出学校的推荐信。 保安壮汉随手结果一看,轻轻冷哼了一声。 “呵,进吧。别乱走。” 王淼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大哥,武者竞协怎么走?” 王淼虚心问道。 保安瞥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装作没听见。 王淼心中感到有点火气。 但还好,至少总算进来了。 不说别的,这华武大学还真是气派!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高达五十米关公横刀勒马的雕像,有碑在旁书“武圣”。 后面是一片巨大的广场,其中一座和湖一样的大的池子,中央有几座巨型喷泉正在交相喷射。 通天高的办公楼大厦,鳞次栉比的学生宿舍是一幢幢带院子、价值不菲的别墅小洋房。 里面五脏俱全,有购物中心,有娱乐步行街,还有小吃街、图书馆。 校园中有山,半山上还有更豪华的别墅,山下有湖和小河,俨然一个小城市的样子。 现在还是早上八九点的时候,偌大的练武场练武的人却寥寥无几, 穿着光鲜亮丽、正准备出门去玩的情侣倒是很多。 不时地有豪车出入校内的八车道大路,传来轰鸣的音乐和女生的嬉笑声。 …… 王淼转了半天,才找到武者竞赛协会的办公楼。 这楼虽然不是很大,但金碧辉煌,门口正站着一名接待人员。 “诶诶!等等,你干什么的?” 门口的那个年轻的瘦瘦高高的接待拦住王淼说道。 “我?”王淼指了指自己, “我是来考核的。” 接待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 “你来考核?考什么?” “我来考核《伏虎》。” 接待员不以为意,说道,“哦,你练到圆满了吗?” 王淼摇摇头,回答道,“没有,我只是《伏虎》小成。” 接待员眉头向上一挑,似乎是听到什么很意外的事情,脸上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他嗤笑道, “小成?你脸皮可真是厚,你往里边看看。” 王淼绕过他往门内看去,里面排了长长的队伍。 接待员眯着眼说道,“里面的人,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练到大成的,你好意思进去吗?” 王淼沉吟了一会,他也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他说道, “我还是想进去试试。” 接待员看他不知好歹,冷笑着嘲讽道, “小地方的人不懂规矩,只有入劲武者才配进这栋楼!你有吗?全国有多少考生你知道吗?要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来考核,这里还不被你们搞得乌烟瘴气!” 按照最新《武者大纲》,武者最先进入的境界是星关,然后是月桥,接着是日动,再然后是入劲。 在他们学校,能堪堪进入月桥,已经是几年难得一见,他武道成绩又一般,更是连月桥都没有达到。 王淼默然。 ‘既然如此,自己确实是连门槛都摸不到。’ 王淼笑了一声,离开了。 就在王淼离开没多久,接待员兜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姓名,脸上顿时洋溢出笑容,足以融化冬日里的冰河,“喂?董少爷?” 电话那头一个男人懒懒地问道,“还有多少人排队?人多不多?” 接待员用力点头,“抱歉!董少爷!今天人确实比较多,我已经尽力赶走一些人了,这不,刚赶走一个乡巴佬呢。您……要不再晚点来?” “好,我先派个华武的学生去帮我占个队,你到时候安排一下。” “是是是!一定一定!董少爷再见!董少爷再见!” 接待员接完电话搓了搓手,脸上满是荣幸。 能跟董少爷这样的大人物打交道,让他很有面子。 …… 第七章灵媒开天门 王淼很难说清楚他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 他刚刚有了希望,却又被无情地打破了。 而且那个希望还离自己还那么遥远。 他失落地回到那个破败的旅馆,房间里耷拉着的老旧墙纸和他的心情一样。 他没什么心情练武,一进房间门就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快要脱落的天花板。 王淼平时虽然看起来脸皮很厚,很无耻, 但他实际上确实是脸皮很厚、很无耻…… 可是他也有自尊心,尤其是他不想若若瞧不起他。 ‘突然好想抱抱若若啊’,少年幻想着若若柔软的身体触感。 “啊!” “我不能放弃!” “人类不能没有我王淼!我还要斩尽世间一切敌!” 王淼中二地想着,身体猛地一弹,从床上窜起来。 他拿起昨天的光盘放入dvd中,打开电视。 “滋滋滋~” 一片雪花。 任凭王淼再怎么殴打它都没用。 ‘难道这个光盘真的只能看一次?’ 王淼只好凭着昨天的记忆,把床推到墙上,开始练习“犬篇”。 还好他的记忆力素来很好,基本可以做到全部还原。 接下来,房间里的画面开始变得不可描述起来…… 简单来说,就是一只疯狗在撒疯! 一个小时。 王淼耍完一套“犬篇”,只觉得身体疲惫的不行。 这感觉他从来没体验过,就算以前体测时测长跑,他跑完倒在地上,就算那时也不曾有过这种疲惫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如同肉体和精神的极致疲惫,像是一块干燥无比的海绵、像是一个快要精尽人亡的人,身体中的一切都被掏空。 ‘好困啊,好困……’ 王淼摊在地上,感觉好像有一个吸尘器在抽自己的灵魂,意识就像手中的沙子一样,控制不住地流失,接着迷失在了紫色的神秘混沌中…… 王淼感觉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那个梦比任何生命还要漫长…… 王淼在梦里梦见自己悠悠地飘在一个恒星中央,让他感到无比的舒适。 不知过了多少万年,他浑身抱作一团。 顿时天地开始变化,宇宙变得五光十色,绚烂氤氲。 深处的混沌中开始弥漫着无边的紫色星云。 星河倒转,无数恒星熄灭,又有无数行星毁灭,星系的悬臂挥动之间,一刻便是万年。 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细胞,飘荡在大海之间,沧海一粟,看见无数星辰的起落。 接着他变成了一条鱼,拥有了穿梭大海的自由,追逐着流星坠落的方向; 他又长出了四条腿,在惊颤中小心地爬上了陆地,跟随着北极星的指引迁徙; 他是矫捷的猿猴,最爱在星光璀璨的夜晚穿梭在林间; 他是初升的婴儿,眼中蕴含着星辰般的纯洁; 他又是耄耋的老人,在人间的喧闹中化作天上的一颗启明星…… 王淼的脑海里那道看不见的天门顿时洞开! 可门的后面却是黑洞洞的一片,什么也没有。 梦境仍在扭转变换,可是却突然遭受了阻滞,不断在门的两边左右切换,几乎要将王淼的灵魂割裂开来。 王淼脸上开始扭曲,连牙齿都开始“咯吱”地叫起来,感觉十分痛苦。 现实之中,王淼的躯体开始萎缩,血液和能量消失在看不见的空间! 不久,王淼本就瘦小的身体变得如同骷髅。 再这么下去,他会再萎缩中死亡,像沙滩上被烈日蒸干的鱼。 就在这时! 意识深处突然响起一道时空之外的声音。 那声音穿透整个宇宙,比造物主开辟天地时的声音还要洪亮和美妙。 ‘叮咚!’ 【支线任务:学习《练气:从入门到精通》入门完成,奖励入道真气一口及视频资源】 王淼看不见的灵魂识海中,突然冒出一团紫色的气。 那团紫气渗入了看不见的地面。 天门后面顿时散发出一道强烈的白光,虽然细小,但总归使得世界不再黑暗! 一道光,两道光,三道光……万道光,整个识海世界有了光明,所有的光线凝聚在一起,凝结成了一颗星星,高挂在识海的天空。 现在终于能看清这片世界的样子。 无边的黑暗之中,只有一颗星辰照亮世界, 下面是无边的浅滩,那水只有没过人的脚踝高,却在这个世界无限的蔓延,水底是白色的沙地。 王淼就躺在水里。 他的眼睛突然动了动,于是整个世界开始缩小,越来越小,直到现实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眼里…… 他的身体开始充盈起来,身体中正在急速进行新陈代谢。 王淼从梦中醒来,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是具体梦到了什么,却记不清了。 怪了,怎么身体不累了? 他轻轻一推地面,整个身体便如同一张纸一样飘了起来,轻飘飘地站在地上。 王淼当时就震惊了! 这什么情况。 他看向地面,有一圈人形的黑色污渍。 还多了个100g的u盘。 王淼看到u盘顿时就懂了,看来自己练成了! ‘原来这系统这么讲信用的吗?’ 他小心地把u盘放好,塞进背包的内夹里。 拿出 第一章 “王哥,听说你刚调了正科?前途无量啊!以后同学们还要多仰仗你!” “你也不错,好像开了个公司,颇有起色?” “哪能跟齐哥比啊!我这只能算小打小闹。不过是上半年刚拿下个一千万的项目,这不,刚提了辆玛莎拉蒂。” “...” “先生,我们店快要打烊了,请问哪位先生买一下单?” “...” “...” “我来付,我来付吧!嗯?我钱包呢?” “还是我来付吧!嗯?等下。喂?哪位?诶...刘总是吧??王哥,我突然有点事,出去接个电话。” “醉了,醉了...” “...” 偌大的饭桌杯盘狼藉,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同学面红耳赤扭在一块儿,嘴上喊着“买单”的口号,一个个的钱包却攥得紧实很。几个女同学早就看出了异样,心里猛翻白眼,明面上却得捧笑。 买个单,花了八百个心眼子。 不起眼的角落里,沉默寡言的胖子突然“噗嗤”笑出了声,戳了戳一旁冷眼旁观的青年。 “老许,要是让他们知道你才是这里的大户,不得震惊死他们一百年?” 许胤摇了摇头,心里也很是失望。事实上,如果不是胖子生拉硬拽,最后还以中学暗恋的女生到场为由,他压根不想参加这场同学聚会。也许放在几年前,他也会成为这场闹剧里的一员,但现在,他有孤立于群体之外的资本。 无它,惟吾拆迁户耳。 胖子神秘兮兮地附耳过来,“真不知道他们哪来那么厚的脸皮。” “那边那个打电话的李志强,以前班里最跳的那个,开了个借贷公司,最近资金链熔断了,那辆玛莎拉蒂估计还不够银行抵债的。” “那个王得源,上次见他跟几个半大不大的官吃饭。那笑脸,哎呦!简直跟朵小雏菊似的,哪像现在摆着张臭脸。” “还有那谁谁...” 许胤诧异地看了眼胖子,这货消息怎么那么灵通?哪哪儿的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胖子名叫戴明,高中时期的铁哥们,家里是做什么的不清楚,只知道从来不缺钱花。眼界高得很,从对公子哥们不屑一顾,但莫名其妙的却和家境贫寒的许胤臭味相投。 “喂喂喂,我说老许啊,你还要老婆不要啊?” “黄大美女瞅你好几眼了,就等你上去敬酒呢,你还傻愣愣地坐着干啥?” “我可是打听清楚了,人家还没谈男朋友呢。要知道她原本都不打算来的,还是你兄弟我煞费苦心请来的。” 胖子痛心疾首地说道。 “你放心上吧,后边我都给你安排好了。” “车驾酒店安全装备,一条龙服务包你爽翻天。”胖子挤眉弄眼说道。 “...”许胤无语,无意间瞥了眼黄睿瑶,是比以前憔悴了些,但在精致妆容的遮掩下依然甜美动人。后者不小心接触到许胤投来的目光,顿时慌忙转头和高中时的闺蜜假装叙旧。 都过去了。 现在的自己早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了。这并不是中二少年或是成功学大叔的油腻自叙。 他得了病。 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说大吧,是因为这病压根治不好,追究不到病源,查询不到先例,也没厂家生产过相关药物。说小,是因为这病威胁不了生命,甚至连基本的生理健康都不影响。 失觉综合征。 患者临床表现为失去快乐、痛苦、愤怒,害怕等情绪体验,直至逐渐丧失味觉、嗅觉、视听感知。 无药可救,无非坐吃等死。 许胤自小吃不得一点辣,菜里加少许的辣椒都能把他辣得泪腺爆炸。一次无意间的外卖送餐失误,店家不小心往他的汉堡里添加了大剂量芥末,然而许胤面无表情地吃到一半,才后知后觉。 自己开始失觉了。 自此之后,跳高,蹦极,滑翔......他试过许多刺激情绪的方法,效果却并不是很理想。 “我去上个厕所”。许胤站起来说道,虽然并没有几个人理他。 许胤走到柜台,“老板,今天生意不错啊。” “还行吧,这条街人流量大,今天算中等。”老板答道。 “结个账吧。” 老板竖了个大拇指,“兄弟爽快人,给你打个九折吧。” 等许胤折返回来的时候,服务员已经告知有人付过账了,大家才“不情不愿”地做回位子上。 这回没了买单的压力,借着酒劲,性子里那股吹牛的兴又起来了。 有人神秘兮兮地说道。“诶,你们听说了嘛?最近发生的荣丰广场碎尸案?” 气氛顿时冷清下来,有同学说道,“刘峰,欺负我们外地人是吧?这里大部分同学都不知道什么荣丰广场。” 刘峰外号“刘大胆”,号称小时候在棺材里睡过觉,特别喜欢在女生面前讲恐怖故事。 有女同学惶惶地说道,“刘峰,大晚上的,你别吓人啊!” 刘峰一看大家被自己吊住了胃口,顿时心里窃喜,贱兮兮地接着说道。 “出了这条街右拐直走过两个路口就是荣丰广场。这是上世纪建的老广场,由于设施老旧、地处偏僻,地皮价格被压得很低,于是有商人便买下这片广场,想要翻修做个游乐园,但却在施工中从地里刨出来十二颗头骨...” “所以呢?这个恐怖吗?”有人反问道。 旁边的同学附和着嘲讽道,“就是啊,刘大胆是不是江郎才尽了?功力可大不如从前了啊...” 身处信息时代,众人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些奇怪的事,早已经对这些有了抗性。连面色紧张的女同学们都打趣起来。 刘峰见状只是耸了耸肩,“本来也没想吓你们,只不过我看今天咱们聚会到场了十二名同学,正好和上边的数量对上了。” “...”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 “你有病吧!刘峰!今天什么日子,说这些合适吗?” “呸呸呸!真晦气!” “...” 面对一众同学的不满声讨,刘峰反而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信封建迷信那一套,你们不是信了吧?不会吧不会吧?哈哈哈!” “...” 胖子忽然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道。 “这刘峰消息还挺灵通的,这件事已经被官方封锁了。但他还说得不够清楚,,我听一个警局的朋友说真实情况更加血腥,头骨是崭新的,还带着血丝,光滑白净。 ...就像是刚剥壳的荔枝...” 许胤皱了皱眉头,手里的筷子一停,突然觉得碗里的猪脑顿时不香了。 “胖子,你有没有觉得...周围突然安静了许多?”他突然问道。 胖子疑惑地四周张望,“没有啊,那群憨批吹起牛皮来震天响,吵死了,哪里安静了?” 许胤指了指门外,“我是说外边。” “可能是要打烊了,客人都走了吧...”胖子满不在意地说道,忽然猥琐地笑起来,蚕蛹一样的手指灵活地敲击着手机键盘,许胤凑过去看见发现他正在和一个名叫“带刺的玫瑰”的女人激情聊天。 这时候有女同学站了起来解释道天色晚了,要回家了,不然父母会担心。 “不是吧!婷婷这么早就走,不是说好待会儿去唱k的嘛!” “就是啊郭婷婷,你可真是个妈宝女!这才出来多久就想着回去了。” “...” 大家还在背后声讨着,那名出去的女同学忽然又折返回来,催促大家离开。 “你们也赶紧转场吧!我看饭店里的人都走完了!” “真的假的啊?这才几点,十点钟不到啊。”有人推门出去喊道,“老板!老板...老板...你们几点打烊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忽然消失在远处,半天不见人。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谢永辉怎么还没有回来?不会喝醉了睡走廊里了吧!我出去找找他。” “走走走,我也出去看看。” “奇了怪了,大厅里还真是没人了,都去哪了?” “干脆走吧,直接去找个地儿唱歌。”王德源提议道。 李志强立刻附和道,“是啊,王哥说得对。正好我有个朋友在附近开了家夜总会,我让他给我留了间包厢。那什么...黄睿瑶,你就坐我的车吧!” 胖子用手臂拱了拱许胤的肩膀,着急道,“老许,你在这发什么呆啊,快去英雄救美啊!” 谁料许胤只是自顾自地在饭店大厅里转悠。 十几桌吃剩了的饭菜还没有收拾,桌椅乱得一团糟,旁边那桌的酒精灯还在“扑腾扑腾”地冒着火花,地上散落着许多餐巾纸,上面沾着乌黑的鞋印。 “老许,黄睿瑶真上李志强那混球的车啦!” “你在干嘛!你盯着个餐巾纸看干什么?你真是要急死我啊?”胖子恨铁不成钢道。 许胤不急不缓地说道,“大家走得都很急啊。” “什么?”胖子不解道。 “我说,饭店里的客人都走得很急。” 许胤接着解释道,“饭桌间的过道比我们进来时宽了些,可能是被人推开或者挤开了。” “地上散落的纸团则时人在经过时,因为走得太快而带起的风刮下来的。” “正常人见到地上的纸应该会避开吧?可是纸团上却全是鞋印。” 因此许胤得出结论,“很多人同时离开了,而且走得很着急。” 胖子拿出手机“啪啪啪”敲了几个字,恍然大悟道。 “我知道了!” “今天晚上是一个大明星的巡回演唱会,他们应该都是赶着看演唱会去了!” “可能吧,那他们也太默契了,走得时候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许胤说道。 由于味觉的丧失,他的听觉莫名其妙地受到了提升,比侦察兵的耳朵都要好使。 如果是像胖子说的那样,他不可能听不到一点动静。 这事儿不太正常。 这时候,刚才去找人的同学背着醺醉的谢永辉回来了。 长相漂亮,性格却大咧的姚诗琪拍了拍谢永辉,“喂!喂!谢永辉...谢永辉...醒醒?” 背着谢永辉的人名叫潘鸿,两人高中时玩得很好,平时是个特别老实的人,他解释道。 “应该是喝太多了。” 李志强抱怨道,“终于来了,合着等了半天,这位老爷是睡着了啊?” “先把他放到我车上去吧,看他一会儿会不会醒。把他给我吧。”许胤说道,从潘强身上抱起谢永辉。 他低声嘟囔了几句,“奇怪,怎么这么轻...” 不过他的话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既然人齐了,那就出发吧?去李强说的那个会所。” 说走就走,到了夜总会前,却都傻眼了。 “李志强,你不是说提前联系朋友了吗?怎么关门了?” 就连一向稳重的王得源也有点不高兴,“小李,你怎么回事,让大家白走一趟。” 李志强脑门有些冒汗,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不应该呀,自己明明听见朋友亲口答应的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家先等我一下,我打个电话。” 趁着李志强打电话的间隙,穿着露肩小短裙和高跟鞋的黄睿瑶悄悄走到许胤身后,轻轻戳了戳他的大臂,颔首抬眉说道。 “好...好久不见?” 胖子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没说什么,走开了。 “嗯?”许胤回头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确实是比高中时漂亮了许多,可能是学会了打扮的缘故。米白色的小披肩,薄薄的丝袜,高高挽起的发髻,闪着光亮的红唇。 漂亮是漂亮,但是比当初多了一股社会气息,这是许胤很不喜欢的。 见许胤不怎么搭理他,黄睿瑶一时间不知所措,平时都是其他男人主动替她找话题,没想到许胤却不按常理出牌。 两个人一齐望着天空。 黄睿瑶脑袋不停地转着。 以前男人都是怎么跟她起话题来着? “那个...今天天气有些不太寻常啊...” 许胤抱着手臂有些惊讶地看向她,“你也看出来了?” “不错,今晚的天太红了,红得像血。” “而且街上也很奇怪,这条街道以往是很偏僻,人流量少,但也不太可能一路上一辆车、一个人影也没见到。” “更何况今天是周末。” “嗯...”黄睿瑶有些心不在焉。 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听说你家拆迁了?” “嗯?是。” 许胤有些疑惑,他好像除了胖子没和任何人说吧?胖子也不可能告密啊! 黄睿瑶凑过来小声说道,顿时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嗯。” 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小声问道,“能方便说说拆了多少钱吗?” 许胤想了想,“不多,八位数吧。” 黄睿瑶忽然双手环肩,精致的锁骨和葱白修长的柔荑交辉相映,有种娇弱的美感。 “我...我感觉有点冷...你能靠近一点吗?” 许胤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6。” 黄睿瑶:“?” 就在大家不知道去哪时,谢永辉提议道,“我知道一个好地方,按摩搓澡唱歌都有。”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出发吧!” 姚诗琪吓了一跳,“我靠,谢永辉,你什么时候醒的?我刚刚看你还在车上躺着呢!” 谢永辉不在意地笑道,“就这点酒怎么可能让我醉,我酒量可是很好的。” “谢永辉,上我的车吧,前头带路。” 谢永辉礼貌地笑了笑,“不了,我还是上潘强的车上吧,我看他一个人开车怪孤单的。” “影子...影子不太对劲...” 许胤看着谢永辉的背影若有所思低头喃喃道,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眉毛挑动着说道。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呢!怎么样?和你的老情人旧情复燃没有?不过你可别陷太深啊!” 许胤摇了摇头道,“你想太多了,我们之间能发生什么事?” 胖子不屑地切了一声,给了一个你看我信不信的眼神。 ...... “谢永辉,怎么是你在开车?刚刚不是潘强...再说你喝了酒也不能开车啊。”有人疑惑道。 众人将车停在一家金碧辉煌的高级会所前,门口人来人往很是繁华。 “可以啊,这地方,连我都不知道南江市还有这么个地方。”李志强语气有些酸。 门口一名长相清秀的门童将众人拦了下来,说是要检查身份证件才让进。 “有没搞错啊?出来玩还检查什么证件啊!你家是究竟是会所还是派出所啊?” “对不起,先生,私人场所受限,没有证件不让进。”门童丝毫不肯让步。 谢永辉站了出来,语气温和地说道,“是这样的,我是这家会所的会员,我应该能带他们进吧?” “请稍等,先生。”门童转身从柜台里拿出一沓名单,“不好意思,谢先生,你们进去吧。” 在场的女同学不约而同地高看了谢永辉一眼,“可以啊,谢永辉,混得不错呀。” “谢永辉,你发财了啊?”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富二代?” “小谢,做得不错啊...” 谢永辉笑了笑,不可置否。门童走过来给众人发了号牌,许胤拿到了的最后一个号码牌,上面是一个用鲜红的颜料写的“11”。 “二楼是洗浴中心,三楼是按摩推拿,四楼是桌球纸牌之类...六楼是酒店隔间,拿着这个牌子可以畅通无阻,玩累了可以直接去六楼的房间里休息...” “至于其他服务...嘿嘿嘿...男同志们自己看着办。” “这么直接的吗?不过我喜欢...” “社会,社会。” “...” 大家分头行动,女同学去了四楼的娱乐中心,其他人也都结伴去找乐子,只有潘鸿一个人拎着毛巾拖鞋直接去了二楼。 “潘鸿,你不一起先转转吗?”胖子问道。 潘鸿摆摆手说道,“还是算了吧,我怕热,刚出了一身汗,我想赶紧去洗洗。” 胖子撇撇嘴,忽然兴致勃勃,“老许,要不...我们也去...摸索一下这里有什么‘私人服务’?” 许胤拒绝道,“还是算了吧,我想先去找个房间休息一下。” 胖子啧啧叹气,“唉,我说你是真不懂得享受生活...”随即他又想到什么补充道。 “我说,你不会刚刚就和黄睿瑶约好了干那啥了吧?牛批牛批,我就不打扰了啊...” 许胤扯了扯嘴角,不得不说这胖子的想象力确实丰富。 ...... “没人?” 潘强换好衣服,走到洗浴中心,拖鞋发出的“踏踏”声在偌大空旷的大澡堂里回荡。 “奇了怪了...难道是因为会所太高级了,所以才没人吗?” 潘鸿自言自语道。 尽管澡堂子里没有人,大池子里仍在汩汩地注着水。但潘鸿并不打算在大池子里洗,因为他不太喜欢这种公共设施,他比较习惯私密一些的环境。 于是他拐了个道,进了另一个房间,里面有一排洗浴隔间。 一...二...三......十二个隔间。 对于这么大个会所来说,数量确实少了些。不过潘强没有想那么多,直接进了六号隔间。 隔间里的设施齐全,架子上摆满了各种洗浴用品。潘鸿把手机放到架子上,慢慢地调整着水的温度。 “哗啦...哗啦...” 水流的声音和外边的寂静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 突然“啪嗒”一声,潘鸿听见旁边隔间的门锁突然响了一下,接着五号隔间也响起了水流声。 “终于有人来了?”潘鸿舒了一口气。 说实话,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空旷场所里待着,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潘鸿低头看去。 由于相邻隔间之间的木板是钉在墙壁上的,所以最下方是悬空的,大概有二十公分的宽度。 潘鸿刚好透过这条缝,看见一双秀气白嫩的小脚。 细长的水流顺着纤毫毕现的色血管汇聚到趾沟,圆珠一样的脚指头上涂着鲜亮的美甲。脚踝盈盈一握,束着一根柔美的红绳。 光看脚,就能联想到它的主人拥有一双何其美丽的长腿和盈盈的脸庞。 潘鸿狠狠咽了口唾沫。这简直是对一个宅男巨大的考验。 孤男寡女,身处空旷的浴室,简直像极了某部艺术电影里的情节。 “要不要...看看?” “偷偷看一眼,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吧?” 这种想法一旦升起,就如同附骨之疽一样挥之不去。潘鸿兴奋得有些打颤地拿起手机,调整到前置摄像头延迟自动拍照模式,将手机放到地上,慢慢地将镜头穿过缝隙推到另一边。 “咔嚓。” 潘鸿迫不及待地把手机取回来,却发现并没有看到想象中血脉喷张的画面。 镜头里只有水龙头哗啦流水的画面,连一点“边角料”都没拍到。 “角度不对吗?”潘鸿不甘心,重新把手机放回去,这一次他把手机推得更远了一些。 “啪嗒”一声。 “卧槽...坏了,不小心按到息屏了。”潘鸿暗暗着急。 水流声戛然而止。 潘鸿心里突然一跳。 “糟糕,糟糕...不会被发现了吧?” 他装作自然地继续洗澡,心里却慌得一批。 “不能取手机,现在可能还没发现,要是这时候取的话就真的被发现了...” 潘鸿自我安慰道。 “没事没事,要是被发现了,就说手机不小心掉地上了。她解不开我的手机锁,只要我一口咬定没有偷拍,她也拿我没有办法...”这么一想,心里便安定了不少。 隔壁许久没有动静。 潘鸿忍不住低头透过缝隙看去,那双秀气的小脚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有一滩水迹。 潘鸿放下心来。 “原来是已经走了...” 就在他想要伸手取回手机的时候,手机屏幕却突然亮了起来。 “人脸识别失败...请重新验证...” “...人脸识别失败...请重新验证...” “...人脸识别失败...” 机械女声不断回荡着在浴室。 潘鸿忽然汗毛乍起。 “隔壁不是没人了吗?哪来的人脸??” 就在这时,潘鸿所在的隔间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节奏不急不缓,但每一声都像一柄重锤砸在潘鸿的心上。 透过门下的缝隙,一双秀气的小脚站在门外。 两只小脚紧紧地合并在一起,甚至因为紧张,脚指头还不停互相揉搓着。 潘鸿心头狂跳。 头顶忽然传来“嗬嗬嗬”的一阵干呕声。 他抬头看去,一个苍白的头颅正趴在隔间上看着他,像筷子一样细长的脖子似乎因为撑不住头颅的重量而使得臃肿的头颅左摇右晃,似乎随时要坠落下来。 终于,“咔哒”一声,一颗温热的头颅顺着木板“噗哒噗哒”地滚落下来,潘鸿下意识地双手抱住,他的大脑因为过度恐惧而一片空白,僵硬地低下头。 怀中,一张高度腐烂的人脸正努力朝他挤出一张笑脸。 “...嗬嗬...” ...... 第二章 许胤用刚才发的号码卡刷卡了一间房。落地台灯,小案几和会客椅以及大屏电视和一面大床...典型的豪华酒店的配置。 透过夜景窗,能看见外边血淋淋的夜空...灰扑扑的月亮挂在殷红的天幕中显得有些丑陋,三三两两的城市灯光在远处明灭不定,暗夜深巷中仿佛有一双阴婺的眼睛在暗暗窥视... 说不出什么感觉。 .....今晚的城市......很安静,静得能只能听见自己“噗噗”的心跳。 许胤站在窗边向下俯视,刚才还人来人往的街边已经空无一人,这一鲜明的对比当然逃不过他的观察。 “今天真是莫名其妙...难不成?...不可能,不可能...但这说不通...”许胤喃喃道。 忽然身上一阵发冷,强烈的被窥视感像针扎一样刺在后颈。 许胤下意识瞥头,不远处一幢高大的写字楼的中央,一张模糊的人脸一闪而过,苍白的脸色在漆黑空洞的背景中被衬托得格外显眼,乍一看有种不真实的平面感,不像是人,倒像是张纸片一样,迎风飘扬。 她在向着许胤招手。 “郭婷婷?...她不是回家去了吗?”许胤奇怪道。 等许胤再聚睛看去时,就只有一张黑洞洞的窗口。 许胤用力揉了揉眼睛,喃喃道,“...是幻觉吗...” 他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难道自己的病症更加严重了? 专家医生预测他下一步病情恶化的大概方向正是眼睛,因为眼睛是最敏感也是最容易病变的地方。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许胤感到不对劲,因为在他敏锐的听力下,他察觉到敲门声之间的间隔太均匀了,精确到像是机器在敲打螺丝钉。 ...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谁?”许胤警惕地喊道。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外依旧只是不紧不慢地重复着敲击。 “老许,开门啊!是我!你小明哥啊!”胖子贱兮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许胤没有给他开门,而是反问道,“你怎么证明你是胖子?” 胖子一愣,“你在搞什么飞机?我怎么知道我怎么证明我自己?等等,我知道了...” 门缝里飞进来一张身份证,照片上是一个梳着骚包大背头的猥琐胖子。 “这个总能证明我的身份吧?” “我最爱吃的是啤酒炸鸡...我最喜欢的女优是...” “停停停...我知道了。”许胤打开了门,一个硕大的肉团顿时冲进来把他挤开怒吼道。 “扫黄!全部抱头蹲下!” 胖子在房内转悠了一圈,疑惑道,“咦?女主角呢?” 许胤道,“什么女主角,就我一个人。” “那你刚刚磨磨蹭蹭个什么,你在打飞机吗?”胖子不解道,“我还以为你在房间里偷偷摸摸干啥呢...” 许胤反问道,“刚才是你在敲门?” “是啊,不是我还能是谁。”胖子道。 许胤问道,“你来的时候没看到其他人吗?” “没啊。”胖子答道。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啥事,怕你一个人孤单,找你上去打牌。” 许胤点头道,“那走吧。” 许胤看了眼门前的地毯,有些湿漉漉的,一对小巧的脚印若隐若现。他看了眼胖子45码的大脚,是干燥的。 也就是说,在胖子之前,还有一个人站在门前... 许胤跟胖子一起上了电梯,电梯里同样有着水渍。 “大家都在做什么?”许胤问道。 胖子一边按下“4楼”的按键一边说道,“除了潘鸿在2楼洗澡,王得源和李志强在3楼按摩,其他的同学都在4楼一起玩呢...” 许胤点点头,暗暗地记下了。 “你是不知道,我今晚手气爆棚,杀得张云深他们几个丢盔卸甲,喊了我一晚上的爹...”胖子继续叽里咕噜地说道。 “叮咚” 电梯门打开。 “走啊,老许,你站在电梯前看什么呢?”胖子回头问道。 “没什么,我马上就来。” 许胤看着电梯的数字不断下降,从“4楼”升到“6楼”,又从“6楼”降到2楼就不再动了,他的心中便有了打算。 他打开手机,组建了个临时讨论群,除了谢永辉和郭婷婷,其他人都在邀请列。 想了想,最后又把“2楼”的潘鸿剔出邀请列。 最后是一个9人讨论组。 做完这些,许胤便跟了上去,殊不知在他走后十分钟,电梯又动了起来,数字从“2”跃到“3”,一阵平静后接着又缓缓跳动到“6”... ...... 第一章 酒店 不出意外,床头柜上陈旧发黄的座机又一次“叮铃铃”地跳起来。 许印咬牙切齿地接起电话。 “你是谁?酒店的工作人员吗!?” “一直学我说话很有意思?” “再开这种低级玩笑,我就报警了!” 电话那头一个很像他的声音依旧不依不饶,语气模糊地学着他说话,嘴里像是塞着一团纸。 “你...是谁..?呕...工作人员吗?一直..呕...打电话学...呕...说话!再开这种低级玩笑,我就...呕...报警了...” 许印简直要被这神经病给气笑了,心想与其纠缠不清,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话锋一转说道。 “亲爹,我是您儿子。”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乖儿子...” “靠”,许印气得直接把话筒拍回座机上挂掉电话。 没想到出来跟团旅个游也能受这鸟气。 打开某评软件,正准备在这家酒店下面大肆吐槽一番,却突然被置顶热评吸引了眼球。 “【好评】,酒店的床很舒服,隔音效果不错,朋友的女朋友都说好。” “666,楼主牛批,一语双关...” “问过了,被兄弟女朋友拒绝了。” “我同意楼上的说法,的确,母猪饲养的要领在于膘情控制,母猪在妊娠阶段....不好意思,进错频道了...” “......” 许印继续往下滑,想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和他有相同的奇葩遭遇。 “【好评】,价格比较便宜,视角广阔,很不错的落脚点。” “【好评】,卫生打扫得很及时,早晨醒来发现房间就焕然一新。但是保洁阿姨能不能不要趁睡着私自打开房门?希望酒店保护下个人隐私。” “【差评】,水龙头里放出来的水怎么有股尸臭味?...怕不是死过人吧?不会再来!” “【好评】,服务不错,前台小姐姐很漂亮,可惜是个聋哑人。” “【差评】,被子不干净,扯开拉链,里面有很多女人的头发。” “【好评】酒店还行,就是半夜总是感觉有人扯我被子...对了,我住的是单人房。” “【差评】煞笔酒店!煞笔前台!明明预定的双人房,里面却是三张床,给前台反映就只会当个复读机...” “......” 许印快速地翻阅着网页,发现还真有相同遭遇的人,点进去看 是7月10号发的,也就是两个月前,评论的人名叫“倒霉蛋婷婷”,下面有许多其他评友的回复。 “没想到竟然有评友跟我一样的遭遇!?我现在就住在这家酒店!!前台已已经打了十几个电话了!!我一个人住!!有点害怕!!谁来帮帮我?” 底下立刻有评论回复道,“楼主直接把电话线拔了就不行了?” “好...但是,有没有哪位好心人现在在附近,能来404房间救一下我吗...门口一直有人在敲门啊!问是谁也不回应,我好害怕...那个...是不是...鬼啊?” “你是死鬼,我是穷鬼,大家都是鬼,不如老子整把ak,再给你弄把来福,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搞得好像谁以后不会当个鬼似的,大不了变成鬼跟他拼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倒霉蛋婷婷”继续回复道:话说的是没错,但.....我是女的...... 楼主稳定了下情绪,发了一篇长长的回复:我其实是想问,如果发现酒店出现不太正常的事情怎么办?我指的是那种...脏东西。 接下来是“倒霉蛋婷婷”的一大篇自述。 “倒霉蛋婷婷”接着说道。 “就在昨天我预定了这间酒店,因为这里靠近我第二天需要出差签合同的公司。其实有一点更重要的是,下面是一条人流量很大的步行街,而我又是一个比较多疑没安全感的人。人多的话,我会觉得更加安全。这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直到我......” 说到这里,倒霉蛋婷婷突然不说话了,评友有些着急。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不是...,接着说呀!我奶压箱底的香瓜子都被我掏出来了!” “楼主已死,有事烧纸,鉴定完毕!” 过了五分钟,“倒霉蛋婷婷”继续发表评论。 “不好意思,久等了大家...刚刚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在敲门,是个误会.......” 许印有些奇怪,看了看评论发表的时间,将近凌晨一点钟,怎么会有酒店的工作人员来敲门,这不是打扰客人休息吗? 倒霉蛋婷婷说道,“大家千万不要误会了,这家酒店很正常,没有任何问题,酒店服务很好,环境干净整洁,性价比也很高,现在正好赶上活动期!原价279的大床房暑期折扣只要199,赶紧带上家人朋友预定吧!” “另外...呕,大家...呕...,千万不要听信我刚才的...呕...话,欢迎大家都来入住...呕...平安大酒店...” 底下的评论顿时炸了锅。 “我靠,楼主你是真的秀。” “结案了,还看不出来吗,酒店人员的水军。” “大哥,抓到个卧底。” “关门,放二楼!” 许印感到有些奇怪,他继续往下翻,却并没有找到“倒霉蛋婷婷”接下来的回复,仿佛事情真的结束了一般。 他退出这个评论,不断向上翻,终于在十五天后找到了“倒霉蛋婷婷”的另一条评论。除此之外,“倒霉蛋婷婷”再也没发表过评论。 【该用户未评价,系统自动好评】 反正闲着无聊,刚才的“婷婷”下面的沙雕评论区还没看完,许印又倒回去翻看,发现此条评论已经刷成了热评,并且跟评数还在继续增长,很快达到了“99+”。 怪了,都时隔两个月前的评论还有这么多人考古吗?许印嘟囔着点开热评,只是这次的评论...不是那么正常... 是一个名叫“无脸人”的评友发表的评论。 “【酒店生存指南】” “指南第一条: 千万不要乘坐楼梯,千万不要乘坐楼梯!!遇到xx,不要犹豫...直接翻窗跳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沙雕评友发表评论。 “我靠,大晚上的搞什么,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评友说道。 “楼主怎么说话神神叨叨的,要说就说完,遮遮掩掩缺两个字,谁知道说得什么!” “楼主所言极是,我当初就是这么死的。” “骗谁呢,你要是死了怎么发的消息。” “快看!这里有个老实人,大家快欺负他。” 一楼像是很不服气,立刻发出了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一个面对着镜头靠在墙角,四肢扭曲的男人。他的腰椎弯成了九十度,像一个标准的直角,使人丝毫不怀疑是高空坠落致死的。诡异的是,你能从这张照片是一张自拍, 许印吓了一跳,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天生胆大,但大晚上一个人看这种东西还是瘆得慌。 照片不像是后期合成的,右下角还带有手机的水印,将照片放大,还能看清死者因恐惧而瞪大的双眼。 “看吧,现在信了吧?”一楼说道。 “一楼哪里找的网图?好刺激...简直和真的一样。” “这就是真的,是我刚刚自己拍的。”一楼回复道。 “我证明,他说的是真的,有图有真相。”有人上传了一张照片,像是刚才那张照片的侧面视角。 从这个视角看过去,隐隐能看到黄色工作服被折断的脊骨刺穿,从小腹出露出来,场面很是血腥。 “原来还是一套的网图....” “你爱信不信吧...不过...他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是啊,为什么他一直不说话?” “说句话吧!别光看热闹。” 所有人都开始异口同声地说起奇怪的话。 许印挑了挑眉头,心跳顿时慢了半拍,他刚才差点以为是在说他呢! 不过他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嘲一笑,隔着屏幕呢,怎么可能呢?自己的胆子什么时候变那么小了? 评论仍在继续。 “不用往下翻了,说的就是你。” “404房间的住户,你为什么不说话?” 许胤瞬间想起自己的房间号就是...404。 慌乱恐惧之下,许胤瞬间熄灭了手机屏幕。 深呼吸片刻,待头脑冷静下来,他忽然想到,这是不是一起来旅游,住在隔壁405房间的死党“胖子”在恶作剧?毕竟平时没少受胖子的恶搞。 这么一想,逻辑就清楚了。 戴胖子指不定现在在隔壁偷着乐呢。 许胤有些生气的打开手机回复道,“胖子,是不是你?我都看出来了。” 然而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账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切换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id映入眼帘。 【“倒霉的婷婷”:该用户已经死亡,系统自动好评。】 无论发出什么消息,最后都只能变成这句话。 “嘶。” 就在他还来不及流出一身冷汗时。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许胤立刻就感到不对劲,因为在他敏锐的听力下,他察觉到敲门声之间的间隔太均匀了,精确到像是机器在敲打螺丝钉。 ...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手机屏幕刷屏,不断跳出同一句话。 “牠来了...” “牠来了...” “.......” 第二章 胖子 “老许,开门啊!是我!你小明哥啊!” 戴胖子贱兮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胖子既是许印高中时的好朋友,也是在公司平日里和许印关系最铁的人。因为从小到大都圆墩墩的,所以一直叫他“胖子”。 许胤没有给他开门,而是反问道,“你怎么证明你是胖子?” 胖子一愣,“你在搞什么飞机?我怎么知道我怎么证明我自己?等等,我知道了...” 门缝里飞进来一张身份证,照片上是一个梳着骚包大背头的猥琐胖子。 “这个总能证明我的身份吧?” “还有,我最爱吃的是啤酒炸鸡...我最喜欢的女优是...” “停停停...我知道了。”许胤打开了门,一个硕大的肉团顿时冲进来把他挤开怒吼道。 “扫黄!全部抱头蹲下!” 胖子在房内转悠了一圈,疑惑道,“咦?女主角呢?” 许胤道,“什么女主角,就我一个人。” “那你刚刚磨磨蹭蹭个什么,你在打飞机吗?”胖子不解道,“我还以为你在房间里偷偷摸摸干啥呢...” 许胤反问道,“刚才是你在敲门?” “是啊,不是我还能是谁。”胖子道。 许胤问道,“你来的时候没看到其他人吗?” “没啊。”胖子答道。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胖子疑惑道,“不是...我没事还不能来找你吗?” 许印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心想这货的演技还真是好,刚才耍了自己半天,当着自己的面还面不改色。 网上整了自己还不够,这货还想当面看我笑话。 许印拿出手机质问道,“胖子,这个是不是你发的?行啊你,找了那么多群演,不愧是我的死党,不整死我你就不舒坦是吧。” 许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没想到胖子也不赖账,摸了摸浑圆的后脑勺,大方地承认。 “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啊!是的,我找了几个公司的同事跟你闹着玩呢。” 胖子摸了摸许印的后脑勺,笑嘻嘻地说道。 “对了,我是找你撸串来着,老赵点了一桌子的串,我寻思着喊你一块来呢。” 胖子说的“老赵”是公司里营销部的赵东明主管,平时挺大方的,在部门里挺有威信力,这次公司组织的出游也是他带队。 许印嫌弃地把胖子的手拨开。 “我早就猜到是你了。你他娘还真是个人才,互联网被你玩明白了啊,大晚上差点没把我吓死” “对了,电话也是你找人打的吗?你从哪找的声音这么像我的人啊!”许印疑惑道。 胖子却心不在焉地催促道。 “对,是我找的,蛮不容易找到的....咱们快走吧!老赵他们等好久了!等不及要吃东西了...” 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走了。 “你先走吧,我好像有东西要掉了。” 许印噗嗤笑出来,“不是,你还能提前知道你掉东西了?你真踏马还是只九年义务漏网之鳖。” 许印走在前面,胖子跟在后头。 许印的手机屏突然亮了一下,提示有人回复评论。 【来自“无脸人”的回复 酒店生存指南第二条: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以任何借口把你叫出房间的人。】 “诶,胖子,你怎么还在给我回复评论?” “胖子?老赵在哪个房间来着?”许印回头问道。 可能是由于夜晚的原因,酒店走廊里的灯光十分昏暗,许印只看见胖子弯着腰,半个身子窝在暗处,像是在地上摸索着什么。 许印走近,“你在找什么东西?” 胖子猛地站起来,脖子上空空如也。 “我脑袋掉了,老许你帮我找一找......” 胖子硕大的身躯猛地扑过来,双手抱住许印的头。 “找到了,我的头在这里,给我...给我...” 一双冰冷而硕大的手掌瞬间覆盖了许印的脑袋,许印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脖颈处聚集,一阵疼痛撕裂感席卷而来,并且力量还在增长。 许印知道如果自己还不作为,自己的脖子就真的要被扯断了。 情急之下,许印大喊道,“胖子,这是我的脑袋,你的脑袋在那里。” 没想到这个方法还真的起了作用,胖子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迟疑道,“哪呢?哪呢?在哪里....” “就在那里,你顺着墙角摸过去,就能...就能找到了。”而许印则趁着这个间隙疯狂的向前逃跑。 回头看去,一团肉体像果冻一样在地面上蠕动,摸索着。 “我的头...我的头...在哪里...” 还好,并没有追上来! 许印不敢停下来,一直到听不见胖子的声音才停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妈的,这是什么鬼东西?胖子是人还是鬼?或者说....那东西根本就不是胖子。” 许印出了一身冷汗,他有理由怀疑胖子已经遇害。 此时他来不及感到悲伤或是其他情绪。 他打开手机摄像头,却发现身后早已经是一片黑暗,手机的闪光灯就如同陷入泥沼一般消失在近处的黑暗。 什么也拍不到。 他尝试着打开旅游交流群,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大家小心,酒店里有脏东西!千万不要出房门!】 进度条转了好几圈,最后显示一道鲜红的提示符。 【一条消息未发送,请检查信号】 许印这才发现,这里就像与世隔绝一般,完全没有手机信号。 “妈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许印暗啐一声,借着手机的灯光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原本能照见周围几米的强光现在的能见度和一根火柴差不多,许印只有贴着墙才能看到周围的环境。 许印一摸墙壁,手上顿时搓下一抔黄土。 酒店干净洁白的墙壁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衰朽潮湿的土墙,红色的地毯不翼而飞,现代感的吊灯变成布灰的油灯,就连酒店的房间门都变成了一道腐烂的木门。 【803】 房间号用某种鲜红的液体歪歪扭扭地书写。 “八楼?这里是八楼!?”许印不敢置信。 连续确认了几扇房门。 【804】 【805】 ...... “这里真的是八楼!?” 许印惊疑不定,这显然超乎他的认知,他记得这栋楼最高就是7楼,哪里来的什么八楼? 显然就算是施工队弄错了楼层,也不能可能将这里接在四楼后面。 因为,他刚刚是一路直跑过来的,并没有上过楼梯! 这几步路,直接跑到了一个不存在的楼层? “叮咚。”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有人发表了评论。 “难道这里手机有信号?” 许印再三确认,信号格依旧是空空如也。 没有信号,怎么还有人能回复评论。 所以...评论里那些东西....并不是人。 “八楼,你完了,‘保洁员’马上就要下楼了。【吃瓜】【吃瓜】” “呦呵,今晚还有加戏【欢呼】” “没用的,别挣扎了【大笑】” 许印看了下,自己之前的发言就是“八楼”。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很显然这些鬼东西正在看他笑话呢。 “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 果然,消息很顺利地发送出去了,压根不需要信号这种东西。 “我是什么?” “我是什么。” “我是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 评论区的那些“东西”,不断地刷着屏幕,像是卡机了一般,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少踏马废话,你们有什么目的?想杀了我?还是什么?”许印迅速敲着键盘。 “不不不,我们才没兴趣杀死虫子。【狗头】” “我们只是很想看你怎么死的。而且非常,非常想看到,你死前因为极度恐惧的表情。【兴奋】【兴奋】” “请你待会儿务必死得难看一些。拜托了!【期待】” 许胤果断关掉屏幕。 “看来是指望不上这群东西了,继续往前走吧。” 许胤继续抹黑向前走。 【839】 【840】 .... 【801】 “怎么又走回来了!?” 许印心里一跳,他很确定自己刚才一直沿着直线走,因为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脚尖,他的脚尖一直是笔直朝前的。 这个走廊就像是一个莫比乌斯环,如果没有某种特殊的方法,恐怕就是累死在这里也走不出去。 许印强行压住内心的不适,他虽然不知道屏幕的对面是些什么东西,但他知道现在只能靠那些鬼东西了。 此时评论区里正刷着各种死法的图片,十分嗜血而恶心。 “他来了,他来了。【狗头】” “666,给老铁刷波火箭了嗷。” 许胤问道,“我怎样才能出去?” “他在问我们吗?【疑惑】” “好像是吧。”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也不会死在这里了。【狗头】” “我的确有些猜测,不过,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除非....你把你的身体送给我。【奸笑】【馋】” “......” 许胤想了想,“你们不是想看一出好戏吗,我要是这么简单地就死了,这个戏就没意思了,所以你们必须先让我活下去。” “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哦。” “楼上” 第三章 保洁员 一个名叫“烧猪佩奇”的“热心”评友回复道。 “咳咳,办法倒有那么几个。【酷】” “第一个办法,就像是楼主说的那样,从窗户外跳出去。” “不过这里是八楼,你这小身板挺不挺得住是一说,就算你活下来了,嘿嘿,咱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算是逃离‘酒店’了。【大笑】” “免费赠送你一个小tip哦,别以为出了酒店就没事了噢!酒店外面可是更加危险的昂铁汁【委屈】” 许印追问道,“酒店外面究竟有什么?” “酒店外面呀——,当然是更‘刺激’的地方啦【奸笑】” 许印知道这群鬼根本不愿意透露那么多,不耐烦地说道。 “少说废话,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哎呀呀,他脾气好大呀!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让他自生自灭。【傲娇】” “不行不行,他越是有脾气,反而越想看他究竟怎么死的呢【好奇】” “暂时不能让他死了,快告诉他第二个办法吧...” “好吧...好吧...第二个办法,就是等‘保洁员’乘坐电梯下楼来,乘着‘保洁员’开锁的间隙,你可以乘坐电梯出去。” 许印打断它,“等等,‘保洁员’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 “他居然问‘保洁员’是人是鬼?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哇哈哈哈,他好可爱啊,【可怜】好想把他脑壳挖下来当抱枕昂。” 许印也知道自己问的有点幼稚了,在这个鬼地方怎么可能还会有正常人? 最后还是“烧猪佩奇”做出了解答。 “咳咳,告诉你昂,每日的凌晨十二点,‘保洁员’都会乘坐电梯从18楼开始依次往下‘打扫’。” “‘保洁员’手里拥有所有房间的钥匙,进入房间打扫前,‘保洁员’会拨打房间电话询问‘客人’是否需要打扫,得到肯定后就会直接进入房间。” 许印顿时明白了,也就是说,刚刚在房间里不断给自己打电话的很可能就是所谓的“保洁员”。 “保洁员是怎么‘询问’的?只会学人说话吗?” “肤浅了昂,铁汁,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保洁员’又不会说人话,但它又必须得到房间里客人的允许才能进来,所以它只好学你说话啦。” “可怜了‘保洁员’王婶,都一把年纪了还要被迫学门外语......”评论里有人打趣道。 许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合着刚才自己跟鬼通了半天电话? 随即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对!既然‘保洁员’是从顶楼下来的,为什么它先去的4楼而不是8楼?”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可能‘王婶’今天心情好呢,所以多溜了一圈儿。嘿嘿。” “如果我碰见‘保洁员’怎么办?”许印问道。 “那可就不好玩了呀,你会连死都不知道咋死的呢。” “是呀是呀,八楼,你可不知道,‘王婶’在酒店里混迹这么久,是整个酒店里最会玩的,精通各种姿势,到时候你可有福气了——” “‘王婶’会把你的尸体摆成各种姿势,蝴蝶鱼,白斩鸡,鱼香肉丝儿....嘿嘿【馋】” 许印越听越心惊,“还有其他方法吗?” “烧猪佩奇”不爽地说道,“你以为我是啥,百科全书吗?我就知道这么多。” 许印怒道,“合着说了半天,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死是吧?那我还不如直接去死算了。” “是呀是呀,你直接死吧。” “不行,他得先活着。” 关键时候,那个之前发出酒店生存指南的家伙突然发声,“还有第三个办法,看见那个开着门的房间了吗,找张床进去躺着。” 许印摸索着前行,发现真有一间808房间房门洞开,门后黑黝黝的,如同一张择人而噬的大嘴。 只有这一间房是开着门的。 推门进去,手机的光线更加吃力了,如同掉进了水里,完全失去了照明的作用。 许胤只能摸索着墙壁进去。 还好虽然房间腐败得差不多了,但基本结构和他在四楼住的差不多,他很轻松地就摸到了床的位置。 只是....原本属于床的位置,却多出了一块巨大的冰冷潮湿的木头。 厚重、肮脏,手掌一搭上去就感到一股恶心与畏惧渗透进皮肉里。 许印不确定地绕着这块木头转了一圈。 手心传来的触感让他知道,是一块两米长的,长方体的,加工过的木头。 就像是.....一个棺材.... “这就是‘无脸人’说的....‘床’?” “找到....床.....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手机的灯光映照下,黑暗中的许印脸色阴沉。 “躺进去,不要关门,盖好‘被子’,” 对于这个神秘人,许印还是比较相信的,毕竟刚刚胖子的事印证了指南的正确性。 “确定里面没有什么鬼东西吗?” 许印往上摸去,果然摸到一块木疙瘩,用力一推,棺材板“簌簌”地动了起来。 “咳咳,这,你踏马管这东西叫‘被子’?” 但一想,棺材都能叫床,把棺材板叫做被子似乎也挺合理。 许印把手机探进去,由于灯光太过薄弱,只有贴得很近才能看清。 他的手碰到什么冰冷僵硬的东西,像是冻了很久的猪肉块。 一张腐朽的死人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惨白的鼻骨从面皮底下浮现出来。 许印的手就像是在轻轻地抚摸着死人的脸庞,这么一想心里一阵恶心,愤怒地说道。 “你不是说里面没有东西吗?” 无脸人无辜地说道,“我可没说。” 许印往上一翻,发现还真是冤枉他了。 翻了个白眼,简单地检查了下尸体的情况。 身体已经高度腐烂,很多地方胫骨盆骨什么的都已经露了出来,十分恶心渗人。 “如果我躺进去会发生什么?我要知道,为什么这算是一个办法?” 无脸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躺进去,等到‘保洁员’来了,发现这扇门开着,它会认为里面没有‘客人’,则不需要打扫。等到‘保洁员’打扫完这一层离开,你就安全了。” 许印点了点头,随即感到不对劲。 “等等,安全是安全了,我该怎么出去?” 这次无脸人过了很久才回答。 “抱歉,电梯将随‘保洁员’离开而关闭,你没有机会出去了。” “或许......你还可以跳窗?去搏一搏那渺茫的生机。” 许印怒道,“靠,这算什么垃圾主意?困在这鬼地方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无脸人无奈道。 许印逐渐冷静了下来,现在情绪只会让他的生存希望更低。 其实这个无脸人在这些鬼里面还算很好了,至少有替他想些办法,不像其他鬼,只想看他死得更惨。 还有什么办法?办法..... 还需要更多信息.... “还有更多的信息吗?我需要更多信息。”许印在评论里求助道。 果然那群东西又围上来落井下石了。 “我干嘛要告诉你呀?” “你要是这都活不下去,接下来也没有什么好戏可以看了。” “就是,就是,废物一个.....” “好吧,大发慈悲地再告诉你吧,它就要来了。” 许印心中一沉,他自然知道“它”指的就是遇见必死的“保洁员”。 就目前来看,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许印看了一眼棺材,心中一狠,翻身躺了进去。 皮肤上顿时传来冰冷恶心的触感,有些地方还有骨刺。他咬牙将棺材板回复原位。 许印看了一眼电量,值得欣慰的是,电量还很健康,幸好他有时刻都让电池保持满状态的强迫症。 明明隔着厚重的棺材板,可外边的动静仍然一清二楚,就像是隔着一张纸一般。 此时,寂静的黑夜中似乎保持着某种诡异的稳定,空气异常地凝滞,时间都仿佛静止。 就在时间凝固到极点时,来自时间的齿轮忽然转了一下,似乎还发出了“咔哒”的机械声。 许印躺在棺材里大气不敢出一声,此时任何声音都会让他的神经更加紧绷。起初他以为这声音只是他过于紧张而产生的幻觉,直到这道声音接二连三的传来。 “咔哒.....咔哒.....” 声音沉重而清晰,如同死神在头顶晃动着勾魂的锁链。 然而这时许印的头脑却异常清晰,诸多线索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 门... 棺材... 电话... 诡异的评论... 保洁员... 一个想法忽然如闪电般在神经元间一闪而过。 漆黑的棺材里突然亮起一抹光芒,手指“啪啪”地敲下一行字。 “电话....只有鬼能打给人吗?” “如果....人打给鬼呢?” 评论区里的鬼疯狂嘲讽着。 “八楼疯了,想当亡灵骑士。” “歪?是鬼吗?约不?没错,来吧,我就好这口。” “....” 过了一会儿,在群鬼的嘲讽中,他的发言底下浮现出一行字。 “从来没有人试过.....但....不代表不行。” 许胤沉默了一会儿,继续敲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实评论区里的根本就不是酒店里死去的客户吧。” “其实评论里只有一只鬼,你太无聊了,所以你在扮演不同的人格,对吗?” 评论区里忽然沉默了,没有鬼反驳。 所有的评论忽然由下而上全部开始自动删除。 直到剩下屏幕里的最后一句。 “如果你能活着出来,来找我.....研究员,李东鹰。” 然而,也在此时,伴随着一声巨响,黑暗深处的空间出现了波动,某种本该不该存在于此间的东西,出来了.... 第四章 电梯 死水一样的寂静黑暗中,一道昏黄的光缝透露出来。 “咔哒...咔哒....” 满是锈迹的电梯门像是死人的牙齿,在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中缓缓张开。 电梯门洞开,昏黄的电梯间里空无一人,只有铺满报纸的地面上有一摊水迹。 仔细看,能依稀辨认出那是一双脚的样子。 “叮铃....叮铃....” 随着一阵钥匙撞击得清脆响声,地上的水迹开始挪动着延伸。 “啪嗒...啪嗒...” 四处的空气中莫名地传来滴水的声音。 以及如果不仔细听几乎难以听见的细微脚步声。 “啪嗒....啪嗒....” 电梯门静静地张开着,布满灰尘的老灯泡照亮了电梯附近的景色。 天花板、墙壁开始出现细密的脚印,仿佛一个看不见的、浑身长满脚的怪物正在缓缓前行。 密密麻麻的脚印忽然停止在801门前。 “叮铃铃——” “叮铃铃——” 安静地走廊里回荡着一阵又一阵的电话铃声。 在铃声重复响了八声后,在一片看不见的地方,一只冰冷的手从棺材中伸了出来,在黑暗中摸到一只听筒。 “呕...呕...” 寂静的空气里回荡着一阵令人作呕的“嗡嗡”声。 得到“客人”的确认后,“保洁员”翻动钥匙。 门“嘎吱”地缓缓打开,门后依旧一片黑暗,只是棺材板被掀落在地,棺材里面空空如也。 释放了一只鬼...... 接着,脚印缓缓挪动到802。 保洁员以相同的方式释放了第二只鬼。 第三只鬼也如此释放出来.... 第四只.....第五只..... 第六....第七..... 脚步缓缓延伸到了808房间。 原本应该洞开的房门,此刻却紧闭着。 保洁员明显地停滞了一会儿,似乎是记得这间房里的“客人”似乎早已经离开了。 它不理解,但仍是选择拨通了电话。 在第六秒钟时,电话铃准时在808内响起。 “叮铃铃——” 电话铃响了第一声。 “叮铃铃——” 电话铃响了第二声.... “叮铃铃......” 这是第三声... 第四声...第五声... ....... 在第三十六声响起时。 一只散发着温度的手从棺材里伸了出来,几乎伸出手的瞬间,原本什么都不存在的空间却多出了一部座机。 “喂?”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模一样的声音。 “呕...喂...呕...” 话筒那边传来“呼呼”的风啸声。 “喂?喂?喂?” “喂...呕...喂...呕呕...喂...” 许印站在八楼窗外的边沿,仰望着天上血红诡异的天空,下方是一片无际的黑暗,冰冷诡异的风将他的衣角刮起。 他一只手抓着松垮的墙壁外檐,双脚缓缓地挪动着,另一只手抱着座机的话筒不停地说着话。 他不能停止说话,同时还要小心地在不到半个手掌宽的边沿处挪动着。 望着下方如深渊一般的黑暗,他心里既有一种战栗,也有一种兴奋。 他在赌,赌“保洁员”不会主动挂掉电话。 第一章 巷子里的人 老城旧巷里,故事永远比秋天的落叶多。一席裹尸布,算是对死者惨象唯一的告慰。 “可惜了,这么好看个小女孩,最后沦落个没头鬼的下场。” 王警官点了根软烟,扫了眼周围乌泱泱的群众。 他在等。 警队里唯一的法医休产假去了,临时借调人员还需要一点时间,第一现场没人取证,得等警队的支援。 一指宽的粗眉蹙成一团,方脸圆眼环视一周,十几年的片区老民警了,树上麻雀几根尾翎都一清二楚。 以前土地金贵,盖楼都往道上挤,占公家便宜,导致廊狭幽长,加上人口外流得厉害,老城里空房十之八九。 这样的地方,简直就是犯罪分子的天堂。 像这样的小地方,小打小闹不少,但像这种惊天悬案,是注定要捅破天的。 他叹了口气。 雨夜杀人,挟走头颅,手段残忍,胆大狂妄,将尸体拖入雨巷中便草草离去,可以说简直是目无王法! 极目望去,两幢漆黄的筒子楼夹着小巷,青苔瓦廊深处,一家盖着雨棚的简陋面馆正蒸着白气儿。氤氲水汽的中央,一个披着围裙的年轻人正满头大汗地盯着自己。 王警官皱了皱眉头。 “我记得...面馆主人不是个老头吗...姓许?什么时候变成个小年轻了。” 思索间,年轻人已经解下了围裙,提溜着一对餐用塑胶手套,拨开人群朝着他走来。 “警官,能让我看看吗?” “嗯,什么?你...你干什么...不,不许动!臭小子!给我站那!” 王警官也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做事这么莽撞,话都没说完,直接给人裹尸布掀了。暴露的无头尸体当场劝退了一大帮吃瓜群众。 许印很听话,听到指令“唰”一下,立刻挺起身板靠墙站立。 “臭...小伙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你这是破坏现场!” 面前这小子留着干练的中短发,眉眼间有股鹰虎气,长得挺对自己胃口,也听使唤,看着倒是挺顺眼的...... 许印逡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对面的墙壁,只是刚才扫了几眼就把该看的细节全部印在脑海里。 “身体没有搏斗伤痕,拳心放松,肌肉处于松弛状态,可以判断为凶手为背面突袭,且瞬间致死。” “根据伤口边缘肌肉和筋膜的撕裂程度,死者像是被某种大型动物一口咬下整个头部...一般来说,成年老虎张嘴角度可以达到120度,长度将近23厘米,刚好一口咬掉人类头颅...建议按照这种体量排查附近居民是否蓄养猛兽。” 王警官用一种审视犯罪嫌疑人的目光上下扫视许印,面色有些狐疑。 “小伙子,分析地挺专业啊,之前干什么的?” “干过两年外卖。” “在这之前呢?” “连续十年评为校三好学生,翻斗区模范劳动青年,派过传单,做过保安,揍过小区业主,城管门前摆摊,在炸鸡店打工期间坚持向每袋多加一块几块,被社会人士亲切称呼为‘热心的鸡块侠’,我还....” “停停停.......” 王警官忽然觉得面前的年轻人有种脑干缺失的异常,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怎么说?...好像有种那什么大病。 果然,现在的年轻人啊,性格多面得就跟个骰子似的,难怪所里的年轻警员老是说他跟不上现代人的思维... “许家面馆的许老爷子是你的......?” “是我爷爷,老人家前些天过世了,我接过了面馆。”许印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节哀.......,小伙子你很有天赋,也很......热心,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吧!咳咳,老虎咬人头这事,说出来还是有些像神话志异了。” 听到这话,许印也不多解释,转身便要离开。 “诶诶,小伙子.......”王警官还想说些什么,许印已经挤出了人群之外,不由得低头嘟囔道。 “嘿,这小伙子...还想让他给我留碗面呢,早上没吃早饭...肚子怪饿的...” ......... 三两桌面馆吃面的老人,足以短暂地成为覆盖整个老城区的情报交流中心了。 “老张,咋回事啊这是!大早上的,出啥事儿了?” “别问了,我怕你犯心脏病!总之就是老方家的闺女晚上回家路上头不见了,样子可惨了!” “什么?老方家的女儿?……把老李儿子逼得跳楼的那个?” “可不是嘛!嗨!现在的女娃玩得可真花!小李也是,不就是被戴绿帽了嘛,何必想不开呢?可怜了他母亲,死了丈夫又没了儿子,哎,这叫什么事儿嘛......” “我看老李儿子养的那条狗,可聪明了,天天自己跑到楼下公园转悠,孤孤单单地坐在椅子上,等夕阳下山又自己跑回家去,看起来怪心酸的。” “唉……谁说不是呢!” 许印端着一只大碗走过来,“张大爷,刘大爷,聊什么呢这么入神?免费给你们加个煎蛋。” 两个大爷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哎呀呀,小印,谢谢你了,你真是的!太热心肠了!简直跟你爷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勤劳能干,又善良懂事。” 张大爷拉着许印的手说道,周围的老人都在齐齐称赞,纷纷给许印竖大拇指。 “诶,正好,我孙女儿今年也大学毕业了,模样还行,最主要是腿长。但缺点吧,可能也有...好吧可能还不少,就是有些好吃懒做,一天天叨着不想结婚...嘿老刘,你说,我就不明白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想当那个什么....单身狗吗?...唉,算了,算了!她不配!” 张大爷像是想起了什么,痛心地摆了摆手。 “话说回来....,小印,这面馆你准备开到什么时候?” 周围的老人都看了过来,毕竟这么物美价廉的面馆除了这一家,附近八条街都找不着了。 许印想了一会儿。 “再开一周吧,还有很多客人给了一周的面钱,做完这一周我就收摊。” 张大爷可惜地直摇头。 “你的拉面手艺,比你爷爷可是丝毫不差啊!要是租个好店面开馆子,一准爆火!咱几个老家伙私下里合计了合计,手里的养老金也不少,打算凑出来给你入个股啥的。你看怎么样......?” 许印笑了笑,“谢了张大爷,不过我还是想去更大的世界闯一闯。” 张大爷叹了口气,“也是,你是条雏鹰,注定是要飞上天的。不像我们这些老家伙,只能窝在这里养老。” 许印犹豫了一会儿问道。 “其实,还有个事想问问几位大爷,我爷爷他临走前...还有没有什么愿望?” 几位大爷面面相觑,想了想。 “要说愿望...也有...” “就是你爷爷去世的前几天,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八王共济,伏妖斩魔之类的胡话。我们当时一听,也没当回事儿,现在想来,是不是人之将死?话里藏着什么深意?” “八王共济......伏妖斩魔...?”许印喃喃道。 “大爷,再给您加点牛肉。” “诶诶诶,够了,够了,太多了!小印....” ...... 太阳完全照进巷子里的时候,面摊已经没有了客人。 许印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思索着爷爷生前留下的遗言。 许印的父母长期在外地做生意,他是跟着爷爷长大的。只是最近在外打拼,连爷爷最后一面也来不及见,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他一直想要补偿来着,想到老爷子最在乎的,似乎只有这间面条铺了,说什么也不能草草了之。 就在这时,一只碗“扑啦”转了一圈,“叮当”掉地上碎了。许印下意识去捡,结果被瓷片划了道口子。 “嘶——” 许印回过神来,赶忙含住受伤的手指,可是伤口过大,半天也止不住血,便去翻摊子底下留的杂物,想看看有没创口贴之类的。 “嗯?这是什么?...一只匣子?...看起来似乎年岁挺大了。” 许印好奇地翻动着这只古怪的匣子。 匣子一尺见方,黄铜鎏金,有扣无锁,边沿镶了一圈蒙尘翡翠,盒子一侧雕着四爪蟒,另一侧雕着草状植物,看起来神异非常。 许印小心打开匣子,面上被一层干草覆盖了,伸手探进去,顿时传来“刺啦”一声灼烧声,赤条条的火辣感使得他瞬间抽出了手指,连带着一个烫得发红的染血小印掉在地面。 看了眼受伤的手,虎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刺了个方方正正的“姜”字,还在冒着热气儿。 捡起小印端详一翻,足有三指粗,沉甸甸的,覆一层厚厚的青铜锈,面儿上简简单单刻个篆体“姜”,放在手心里还是温热的,看来烫伤自己手的就是这玩意儿。 “这东西是怎么发烫的?” 阳光下好奇地翻转,光线跃动间,古朴的印章仿佛散发七彩的神光。指尖残余的血液流淌到虎口,皮肤上印的字竟活了起来,寸寸闪烁着金光。 “轰隆” 白日青天,平地响起几声惊雷,如同晨钟苍凉庄肃,心头积攒多日的负面情绪霎时溃散一空,如见青山朝阳,云开雾散。郁郁山林间,忽远忽近传来一阵闷沉的号角鼓鸣,远古的山民唱起祭歌,狼烟顿时冲天而起,秋风肃杀间,巍峨山川自天上来,镇压山海,层云当中,一声清啸荡开云霄。 “凡我姜氏裔,承八王契约,当镇岱宗山阴,荡魑魅魍魉。” 第二章 天印 ....... 巷子外,几辆警车交错停在巷口,堵住了想要一看热闹的人群。 “死者的信息查到了吗?”刑侦警队陈队长紧皱着眉头问道。 一旁抱着文件夹的警员立刻答道。 “找到了...根据基因库比对,死者名叫方霏,是一名应届大学毕业生,家住在距此不到五百米的府江小区。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三点,是从酒吧乘车后步行返回时遇害...最后的见到死者的人是的士司机,由于行车记录仪记录了全过程,所以基本排除了的士司机尾随杀害的可能......” “嗯?尸体送去化验了吗?怎么没有化验结果?” “报告队长,尸检报告预计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出来...” 陈队长揉了揉太阳穴。 “小王,你是第一个到现场的,对这片也最熟,有没有发现什么嫌疑人?” 王警官摇摇头。 “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据我所知,这个方霏是有个前男友的,而且还在一个月前因为情感问题自杀了,我在想这里面会不会有家属报复的情况?” 见陈队长肯定地点了点头,王警官面色犹豫。 “咳咳...陈队...” “其实...刚才有个小年轻说这个伤口很像是猛兽撕咬所致,我觉得挺有道理的,你看是不是应该.......” 陈队立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小王...你也是老同志了,我知道你在基层摸爬了十几年,可能想法有些封闭这我理解,但是办案还带着这种想法可使不得啊!” 王警官还想多说些什么,陈队长继续说道。 “不过你提供的线索也很重要,我们先去死者的前男友家看看。” ...... 府江小区,4号楼7层404宅,李宅。 陈队长一行人敲了许久门,无人应答。 就在他们打算破门而入时,防盗门“咔哒”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面色憔悴的中年妇女,正手足无措地看着楼道里黑压压的一群人。 陈队长掏出了警员证。 “你好,姚华女士是吧?我们是癸城区派出所的,想问你点问题。” 女人逐渐从慌乱镇静过来。 “哦,好好……警官,先进来说吧。” 姚华端了几杯茶过来,一只可爱的小柴犬也摇着尾巴屁颠屁颠跟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这群陌生人。 女警黄思思平时最喜欢小动物,忍不住逗了逗柴犬,小柴犬也很配合,把女孩儿逗得“咯咯”笑。 “姚女士,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陈队长环视了一圈客厅问道。 除了角落里放了一个迷你小房子形状的狗窝,似乎和普通人家的客厅没什么区别。 姚华闻言神情一黯。 “是的,我丈夫早年出了车祸去世了。自从文文走后,家里就只剩我了。” 柴犬金金“汪”地叫了一声。 陈队长上下打量着对方,见对方穿着朴素的睡衣。 “我们刚刚敲了五分钟的门,请问您是在……?” 姚华解释道。 “哦,是这样的,我患有严重的失眠症,只有借助安眠药才能睡着。” “哦,这样吗?”陈队长若有所思,“那么外边发生的事情你是不知道咯?” “嗯?发生什么事了?” “方霏死了,凶手手段极为残忍,整颗头颅被扯了下来。” 陈队长紧紧地盯着女人的脸,对方一旦有任何不自然他都能立刻察觉出来。 “是吗?方霏死了……”姚华的脸上呈现出复杂的表情。 “看起来,姚女士并不感到意外啊?”陈队长眼神紧逼着对方的眼睛。 姚华苦笑道,“警官,实不相瞒。我刚刚做了个梦,一个……诡异的梦。” “嗯?说说。” “好。是这样的,我梦见我带着金金去公园散步……” 陈队长打断了她,“等等,金金是谁?” 姚华指着女警黄思思怀里的小狗,“就是我儿子养的小狗。” “你继续。” “好的。” “我梦见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金金叼着一个小球过来了,我猜它想玩捡球的游戏,于是我用力把球丢了出去。” “没想到那个球越飞越远,飞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金金像箭一样窜了出去。” “我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久,终于在太阳快下山时等来了金金。” “我远远看见金金叼着个巨大的毛线球,一颠一颠地跑过来,由于背光,我看不太清那个球是什么。” “我还好奇呢...怎么球变成那么大了?直到金金走近,我才发现……” “金金叼着的是个人头!方霏的人头!” 姚华面色惊恐,显然心有余悸。 陈队长眉头越来越紧,他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线索。但心底里坚实的唯物论又告诉着他,这不可能。 姚华深吸了口气,继续回忆道。 “金金把人头叼到我怀里,我吓了一大跳,丢到一旁。我转头一看金金,却发现金金比我还要高。” “金金它……长出了人的身体!它趴在我身上,不停地叫着我‘妈’、‘妈’,我立刻就吓醒了,接着就听见了敲门声。” 说完这话,姚华突然喘不过气来,大口大口地呼着气,看得出来确实被吓得不轻。 空气死一样的寂静。 就在这时,陈队长的电话突然响了。 “你们先安抚一下姚女士,我去阳台上接个电话。” 电话是法医打过来的,对方的语气有些焦急,“陈队?陈队?化验结果出来了!” “嗯,结果怎么样?你先别急,慢慢说。”王警官说道。 法医咽了口唾沫,“化验结果显示,死者的皮下滞留了大量唾液,经过对比,可以确认……” “是犬类的唾液!” “什么!” 陈队长还没走到阳台,恰好走到狗窝的旁边,他下意识朝里面看去,一颗面色惊恐的头颅直直地瞪着他。 他瞬间脊背发凉,猛地转过身去。 只见女警黄思思的脸色煞白,怀里抱着一个人身狗头的怪物,发出人一样的声音。 “妈……” “妈……” “妈……” ....... 面摊子里。 此时,许印把匣子里的东西一一摆了出来。 除却那方小印,匣子里还有一卷契书,皮纸用一小绺麻绳所系,破损颇为严重,有的地方甚至还蘸着油污,如此平平无奇的文书展开却吓了许印一跳。 “皇帝行玺”,“圣皇御笔”,“天子信玺”,“受命于天”....... 一尺八分长、一尺四寸广的契纸,多数版面被大大小小的印章所占据,仔细一看,个个来头大得吓死人,皆为历代皇帝所印,契书本身的文字倒是被琳琅的官章淹没在角落里。 “文物?” 许印第一个念头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家传古董。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要这是个真玩意儿,几个亿报价不好说,国家博物馆肯定是会收走的。再说,什么东西能兴师动众上百个皇帝按玺?就是那卷传说中的书圣真品出世恐怕也没有这架势。 【今奉天命,八王共契,长镇相望,拱卫正道。】 这倒是让他想起小时候听爷爷讲故事,许家祖上本姓“姜”,姜姓的祖脉源自神农氏,进士大官出过不少,许家上数二十六代,封过王,一等爵开国镇国公,受四方五帝命,为天子守东南,小神且敬三分。 可当时帝国初定,寰宇清肃,天下安康,还守什么、镇什么? 魑魅魍魉,鬼怪妖魔。 老爷子说。 沉湎于义务教育的许印还笑他封建迷信,当时可把老爷子气了个脸青。 姜...祖上本姜姓... 这让他想起了刚才那道脑海里的声音。 “姜氏族裔...自己也算是吧...只是这世上真有什么妖魔?” 带着疑惑,许印用关键词扫荡了一遍互联网,结果一无所获。历史上没有什么“八王”,更没有什么让诸帝心照不宣共尊的“契约”,而至于妖魔鬼怪...就更是虚无缥缈了。 也许...是老人的杜撰吧。 有些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 许印默默地把老人的遗物收好,擦干净手上的血迹,仿佛刚才发生了一场幻象,唯一真实的是虎口处多出一道乌青的刺字, ——“姜” 就在他回归正常的轨迹时,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边。 “姜氏祖训有言:尊祖敬宗,礼仪宣科时,须恭听敬礼,不可渎之!” 【今有族裔姜印,验明正身,为姜氏嫡子血统,开启八王契约,可授功勋!】 【察姜氏子弟姜印,未录入八王谱】 愣神恍惚间,仿若许家先祖当面,羽衣束髻,慈面善目,却掩不住眉间煞气,看向许印眼中闪过一丝慰然,轻抚后者头顶,诸多画面便如醍醐灌顶般涌入后脑,立地顿悟,勿需多言。 【今录入八王祖籍.....寻无迹....未能录入....】 【八王宝库....寻无迹....不可使用....】 【印灵尚存....可咨请解惑...】 “姜祖得昆仑天印,非金非银,似铁似铜,载吾先祖残灵,洞明天地,后辈子嗣逢难遇险,滴血于印,可授经验之,以渡险关.....” 许印翻了翻手里的小印,这东西叫天印?名字倒是挺响亮。 【察姜氏谱,今有姜氏子弟姜印一人,直系子弟姜印一人,特授尔姜印为同代大弟子,望尔砥砺勤勉,兴我姜氏真名,以天下正道为己任...】 子弟一人...同代大弟子...时代落魄艰难至此,姜氏血脉凋零,只剩下独木一支。曾经的姜氏世族不知道是否如老爷子口中的繁盛,能得人神共敬?但今天的姜氏,其唯一的资产怕是只有这间简陋的面馆了... 许印想了想,掐了掐手指上的伤口,刚合拢的伤口又挤出几滴血红,掉在印面儿上。 “大弟子姜印,请天印解惑,天下神明有几何?妖精鬼物有几何?又在何处?” 天印沉默了许久,仿佛是在这个纠结这个后生为什么这么刁钻?竟如此不给长辈面子。 憋了半天脑袋里忽然传来一声闷闷的苍老声音,许印仿佛看见一个白发老头吹胡子瞪眼的表情。 【天印...久未补以灵气,...需...暂且歇息..】 得,直接罢工了。 这天印好像不是说的那么靠谱啊! 第三章 断代的历史 下午许印早早收了摊子,抱着匣子直奔隔壁街的古玩铺子。 听面摊里的客人说,这家店的店主是个老头子,好说话。 “这是前朝尚书仆射盘过的玉器...旧龙泉官窖产的青瓷、前朝禅师玄明的赤舍利子、象牙象牙戥子,文玩核桃狮子头......年轻人,我说你看了半天,是看中了哪样?” 带着黑框眼镜的老头一一介绍道,不时把货架上的藏品取下展示,见这个白净后生默不作声地在店里转了两圈,忍不住了问两句。 “我不买。” “那你是...”老头一愣。 “听街坊说,您是这条街最懂行的,都说您是‘老虎’吃天,想请您掌掌眼...” 许印拍了个彩虹屁,老头盘着太极球摆了摆手,老江湖了...老夫不吃这套,帮人掌眼,要是对了,光落个好名头,没什么报酬。若是看走眼了,这张老脸还不知道能在内行里经下几圈摔打。 “是许家的东西...我听您也姓许,这也算是本家的东西...” 许印补充道。听到许家传物,老头来了些兴趣,他东西是多,但没几样能传家的,要是能入手,值几个铜板不重要,多少算是慰藉祖宗。 “拿来看看?” 老头用放大镜对着匣子瞧了半天,那里扣扣,这里敲敲,接着又把铜印翻了好几面,最后面带失望地说道。 “仿的...差不了一二十年,匣子是紫檀的,印章的面料是真的,但是是做旧的...技艺也很粗糙,要是收的话...也行,匣子五百,印章两百勉强...” 许印心里发笑。这老头可真能演戏,不去影视城做演员也是可惜...是不是真的自己会不知道吗?真贱卖了,许家先祖估计得从祠堂里跳出来抽他鞭子。 “哦,我知道了。没事本来也没打算出手,家里传的,打算留下做个念想。” “一千五吧,两件我都收,不能再多了。” 许印耸了耸肩,“老爷子,我真没打算出手。” 见这后生的样子,老头只得断了这个念头。许印犹豫了会儿,问道。 “您见多识广,还想问您些问题...” 老头失笑道,“后生,你这算盘打得忒响了,一分钱不出,倒耍了老头子半天,行内人见了要笑话咱。” 这么一想倒也是,心里头也有些过意不去,当即承诺道。 “您要答出来了,我买您的东西...小子没几个钱,但多少会意思点...” 老头点点头,“成吧,你要问什么?” 许印当即把之前网上查不到的问题复述了一遍,老头一边听着一边摸着胡子,眉毛跳了跳,语气有些狐疑。 “等等,后生,你哪听的‘八王契约’。老头子我也算是通读古史,从来没听过什么‘八王契约’,莫不是你个后生编出个莫须有的,故意耍老头我?” 没有吗?...是史料未曾记载,还是此事隐秘不外宣,因此从未被民间所知...? “家族史呢?您有没有听说过许家十七代出了个一等镇国公...” “十七代啊...那得是汉末唐初吧?不晓得....不晓得...要是真有,估计也没有史料可以证明。” 嗯?这怎么说...? 见许印一脸疑惑,老头子补充道。 “汉末...唐初...中间其实还夹着一个朝代...不知道吧?不知道很正常...中间断代了,史料也不曾记载,后来的史家提到这段时期,都统一口径,称其‘妖魔乱世,人神伐交’,至于其中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不过多半是个吃人的乱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妖魔”二字在许印耳朵里不断回荡,激起心中一片幻想。 人神共治的天下....妖魔食人...水深火热、一如人间炼狱...皇朝为救苍生,募天下修士,以军功爵位酬之,还得天下清明,从此妖魔隐士...其中八位枭雄脱颖而出,为神州群英之最,皇帝兑现承诺,赐蟒袍授王爵...八王不据军民,游离于朝野,相约长城之外,守万世和平...为历代皇帝所口口相传... 可惜,乱世将军,盛世文臣...久居和平之内,无人再记得曾经乱世....令人唏嘘。 瞬息万念,将所思所想记在心里,许印给老头道了个谢,遵守承诺,在店里买一样东西。 “这个底价二十万不让价。” “这个三十万...” “这个十五万吧....” “.....” 挑了半天,一个买不起,许印无奈道。 “就没有便宜点的吗...” “知道你小子没钱,逗你玩呢,就许你耍老头子?”老头子眨了眨眼睛,指向摆着一堆杂物的角落,不知道的以为是垃圾。 “喏,那里的便宜,大多都是从村里收上来的老物什...你挑吧。” 许印翻了半天,突然感觉手心里捏着的铜印一阵发烫,心里顿时警觉起来...难不成里边有什么好东西? “那个多少钱?” “哦,那个啊,是从个村子里老宅收上来的仿货,名叫‘春夏秋冬’匣,你要吗?五百卖你。” 许印点点头,就拿这个吧。 ........ 面摊后面的小屋,许印用抹布小心地擦拭着刚从古玩店淘来的匣子。 赤青的木皮,两开的匣门,四个锁扣,被四把小锁扣住,要想打开,要么用切割,要么找齐四把钥匙。小心地放在柜架上,青铜匣的旁边。 “这匣子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能让发生印章异常...” 正发着愣,门口突然有人扣响了门。 “咚,咚,咚” “有人吗...” 这声音听着熟悉,好像刚刚才听过... 面摊后的小屋是许老爷子的住处,平时收完了铺子就能直接回屋子歇息,空间狭小...,但是胜在清净,老爷子平时也没几个朋友,这时谁能来找? “王警官?” 许印打开门,门外黑漆漆的,一个模糊的人影笔直矗在门口,光影堪堪透得进来,王警官沧桑的脸有些苍白。 “面...还做吗?” 看了眼表,指针分针刚好齐齐指向七。这个点,晚饭都过了,按理来说是不开张的。许印这刚想开口拒绝,王警官的影子颤了颤,像是站不稳似的。 “我好饿....要走不动路了。” 犹豫了下,还是搬出了个凳子让王警官先坐着,自个人去点火开灶。王警官没有坐,一直直愣愣地站在一个位置看着许印四处忙活。 “王警官,案情怎么样了?这么晚了去哪...加班吗?” “累了...想回家。” 吃了两口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王警官在门口不安地来回踱步。 “我...我要去找...露露...露露,露露她...不见了。” “有急事你先走吧,王警官,钱可以下次再给。” 收拾碗筷一转眼的功夫,人就已经轻飘飘地消失了,这他倒也理解,可能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就是怎么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 收拾了碗筷,刚想进屋子里歇息,又响起一阵敲门声,这次,有些急。 门口站着三人,两男一女,面生得很。本能地先扫了眼女人,染着粉红色的长发,打扮时髦靓丽,背着一个米白色的大书包,短裙下白嫩笔直的长腿很惹眼。 另一个男人则是个光头巨汉,头上似乎还烫着和尚留的戒疤,手里捏着张快要燃尽的符纸,火光在夜晚里一跳一跳的。 最后一个男人身材高瘦,气质稍微成熟些,看着最为稳重,像是三人里领头的。 这组合...怎么看怎么怪异,黑夜里显得有些诡异。 “你好,我们是警局调查小组的,请问见过这个人吗?” 高瘦男人亮了张奇怪的证明,底下有个璀璨的北斗七星。随后又掏出张照片,上面是个穿着警服,胸前戴着奖章,英气勃发的男人。 是王警官。 “见过,刚走,他说饿了,我给他做了碗面。” 三人面面相觑。 “王警官已经殉职了,刚刚吃面的是他的鬼魂。” 许印一愣,仔细一回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他倒不怕这些神神鬼鬼的,只是疑惑,早上还生龙活虎个人,晚上怎么就... “你不用担心...我们就是专门处理这种事情的,如果有什么线索,打这个电话哦!” “另外...这张符纸你拿好,要是有什么‘脏东西’来了,点燃这张符纸,能保护你的。” 女子安慰道,白皙精致的面孔笑起来很是好看,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她写了张纸条递给许印,又从像是和尚的壮汉兜里掏出一张赤黄的符纸,上面画有龙蛇般般的走笔。 壮汉见此,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被女子一瞪眼又给咽了下去。 “哦,好。” 许印看了眼纸条上清秀的字迹,不像是单位电话,倒像是私人电话,后面跟着个名字...唐宝宝。 “打扰了,我们还要继续去排查了。” 高瘦男人礼貌笑道,唐宝宝眨了眨眼睛,壮汉不舍地盯着许印手里的纸符,三人并行着在小巷走远,依稀能听见几人交谈的声音。 “你干嘛把符纸送给那小子啊...”壮汉悲愤说道。 “老娘看他顺眼,怎么了?老娘乐意!”唐宝宝叉着腰答道。 “你乐意,别拿我师父送我的纸符啊!”壮汉苦着张脸。 “你知不知道现在一张符纸多难得!这几张符纸还是我家方丈从玄禅大师那里讨来的呢...我自己都舍不得用...这倒好,见人就塞一张...” 唐宝宝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像是在教育着小朋友。 “铁头同志!你的思想觉悟有待提高啊!什么符纸能比群众的生命更加重要呢,嗯?” 唐宝宝闷着嗓子,故意想把语气压得严肃,可是反而让场面更加可爱。 “什么你师父...我师父的!不要搞私人连带关系嘛。符纸不是给你的,是用在人民群众身上的!” 铁头委屈道。 “所以这就是你搭讪的方式吗...上次见到个好看的男的你也是这么说的...” “滚你丫...” 高瘦的方组长咳嗽了两声。 “好了!先办正事...唐宝宝说得有道理,王超杰的鬼魂哪都不去,偏偏来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铁头,再用一张追踪符,今晚必须找到王超杰。” 监控摄像头拍不到,在场人员全部死亡,剩下七具残缺的尸体...到底发生了什么?答案只有在王超杰的鬼魂上。 不是所有人死后都能产生能滞留在人间、有灵智的鬼魂... 只有那些生前有强烈执念的人才有小概率发生。 无论是从王超杰的鬼魂身上得知事情发生的经过...还是担心执念化为厉鬼怨鬼危害社会,他们都必须尽快找到对方。 迟则生变... 到时候就不是他们可以处理的了... ...... 看着几人走远,许印怀疑地看了眼手里的符纸。 粗糙的姜黄纸,丹砂书的小字,笔走龙蛇,有股莫名的玄涩与威严...至于写的是什么?看不懂,但似乎和小商小贩卖的十块钱一大袋的没多大差别... “这东西...真有用?” 不管了,先睡觉吧。 许印把符纸压在床头,在漆黑的老屋中沉沉睡去... 第四章 春夏秋冬匣 迷迷糊糊间,许印做了个梦。 这个梦里,有四季。 ..... 春,是勃发的季节。 ...... 湟水上的浮冰还未完全融化,南边却来了个绝世美人。 ... 天佑二十三年,吴州花魁张槐儿北上入京,不去教坊不做妾,为的是做那脂粉生意。 通俗说,当老鸨。 京州的贵人有的半辈子没去过南方,只听过苏浙的同僚说过江南的女子如何温软柔美,从来不曾见识过南方女子的身段儿。表面上虽端着个士大夫的面子,心里早已翘首以待了... ... 开肆挑了个好日子,三月初三,春花开。 就在京州的好地段,高官显贵都来了,人山人海,高头大马迎了张牌匾打南边来,上面刻着“名胭坊”三字,后边跟着朵白面桃花。 仔细一看,哪里是朵花?分明是位娇艳倾城的美人! 张槐儿。 所有人都记住了他的名字。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 许印是被一片爆竹声吵醒的。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擦着眼睛,朦朦胧胧往外走,不记得自己是从哪来的...不记得自己要去干什么...只想去看看那一片喧闹中有些什么.... 穿着短衫的百姓如水泻般围住了宅门,耳边叫嚣着铜锣唢呐,鼻尖飘着火星子的味道,一旁的怨妇不知哪来的火气,揪着孩童的长辫便是一顿抽打... 耳边细碎的呢喃、铁匠的钉打、小贩的叫卖...欢乐的,痛苦的、或是污言秽语...尽都一道淹没在看不尽的期冀与欢欲中... 推推嚷嚷中,许印看见了一座八抬的花轿子稳稳落在地上。 小厮们从轿子里抱出来几个睡眼惺忪的小姑娘。 一...二...三...四... 四个小姑娘年龄不及豆蔻,就被施以脂粉,如果不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简直看不下去。或是当着众人面实是羞耻难当,几个小姑娘开始哭哭啼啼起来,更加梨花带雨。 小小年纪便已经有了如此天香国色,在场的达官显贵都看直了眼,私下里嘱咐下人去向那老鸨讨人,最好连老鸨本人也亲自来一趟...... ... 不敢问了... 这几天算是见识了张槐儿那位背后的力量。 敢来讨人的,最后都灰溜溜的走了...难怪敢来京城开店,敢情能在京州站得住脚的果然没一个是好惹的... 听说是从苏州教坊里赎来的小姑娘,从小买来培养、样样拔尖的艺伎,是张槐儿的心头肉。 ... 身材娇小,面若桃花的小姑娘叫“画眉”,见谁都容易羞涩脸红。 开朗大咧,比例丰腴的姑娘叫做“布谷”,最喜欢说话,见谁都能唠两句。 时刻都一脸无所谓表情的姑娘则叫“鹧鸪”。 身材苗条修长,面色冰冷的姑娘名为,“杜鹃”,和布谷正好相反,不爱说话,是四人当中的大姐头。 ... 许印懵懵懂懂地跟进了宅邸里,朱门绮户,绫罗绸缎...渐迷人眼。 但好像没有人关注他,没人看得见他,就仿佛...他是个局外人。 ... 一大早,怒气冲冲的张槐儿都会穿着那袭素白的镂空绸缎,顶着张冷媚美艳的素颜,一个个地将四个赖床的小姑娘拎到练功场上。 都说这位兼有贵族仪态和放浪媚骨的江南美人说起话能吸走男人的魂,但骂人的功夫也是一绝。 太阳还不过瓦,小姑娘们就在一片呵斥声中哭着操练起来。 画眉善歌,布谷善萧,鹧鸪善琴,杜鹃善琵琶。 弹错、唱错一个音,要罚。 脊背不直,体态佝偻,要罚。 笑不掩嘴,放浪形骸,要罚... 这些肌骨如玉的小姑娘吃不起棍棒,唯一的惩罚便是在一天的辛苦练习之后不给晚饭吃。 画眉最容易饿哭。 每当这时,布谷就会倒出罐子里藏的糖果给画眉,鹧鸪则负责逗画眉开心。 就连一直冷着个脸的大姐头杜鹃,这时也会于心不忍地摸摸她的头...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时,廊坊里总是会出现一道修长穿白长裙的倩影,散着长发、赤着小脚,偷摸摸从膳房里端出四碗热粥,挨个送到四扇门前,轻轻敲响门窗。 北方天气干燥,声音容易干哑,于是便熬的是红枣银耳,润喉。 看着小姑娘们迷迷糊糊打开房门,一脸惊喜的样子,许印便说不出来的怜惜。 只是...自己在这呆了多久了...? 一年...两年...三年? 就连自己也习惯了这样规律的生活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呢? 好像是做了个梦...便来到了这里。 但现在,梦...似乎要醒了... ...... 面馆的小屋里,沉寂的木匣突然颤抖了下,四把锁中的一把“啪嗒”一下,开了。 ...... 许印悠悠从梦里醒来,眉骨说不清的酸涩,仿佛耗费了极大的精力。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再想回忆时,却怎么敲脑袋也想不起来了... 看了眼时间,寅时三刻,天还未亮。 他脑袋像是划过了什么,突然闪过一道念头,从兜里摸出那个漂亮女人留下的纸团,犹豫着还是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甜美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 “喂?你好,哪位?” “我是癸城区开面馆的热心群众,我姓许...是这样的,我突然想起一道线索...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嗯?是你?是什么线索?” 唐宝宝认出了他,声音像是有些惊喜。 “之前我听王警官说过,他好像要去找‘露露’什么的,我在想着算不算是一条线索?” 唐宝宝嘻嘻一笑。 “算!当然算!我就知道没看错你!...铁头,查一下‘露露’是谁...” “哦,还有,谢谢你啦,什么时候约出来吃个饭?” 许印一愣。 ....嗯?自己提供的线索有这么重要吗? “哦...好...下次,下次。” 许印推脱着挂了电话,临了前好像听见话筒对面传来一道隐隐的娇斥。 “呆子....” 还有道闷闷地轻啐声,好像是说什么....“臭尼姑...又钓凯子”。 ... 这个点也没必要睡了,直接收拾了下,骑上老爷子的旧单车直奔菜市。 雾气蒙蒙的凌晨像是没睡醒的人的眼睛,而昏沉的路灯在黑夜就如同大海上的灯塔,影子在被灯光不断拉扯中前进... 也许城市看起来仍在沉眠,可事实是,谋生的农民和工人已经像蚂蚁一般在整个城市弥漫开,菜市的热闹已经不下于白天。 要买的是土鸡蛋,新鲜的面粉,生菜... 食材买好,返回面馆的时候天还未亮。 烧煤、架锅,准备碗盆。 昏灯在晨风中晃悠,照亮了深巷里的图景... 一条陪伴祖孙三代的皮围裙,一个继承手艺的年轻面师,一张认真坚定的面孔... ... 要做的是拉面。 拉面,七分靠揉面,三分靠拉面,面条筋道不筋道,看得就是揉面功夫...将高筋的面粉加入盆里,倒进蓬灰水...面粉像雪花一样弥散开来...再次加水,揉面,又变成一朵朵白棉絮...再加水,又变成瓷器一样光滑... 搓条,醒面,刷油... 做完这一切,已经两个小时,水也在锅里“扑腾扑腾”地烧开了,许印满头大汗地坐在凳子上,听见人声分明地渐渐地清晰,忽然有种说不出地满足。 面,是一件神圣的事业...不亚于教师、医生和工人... 它负责开启人们充满生机的一天,重塑阳光的形状,将淀粉以更具艺术和力道感的方式改造再加工,赋予人们以改造世界的最初能量,从而与所有伟大的事业相关联... 食,是天。 ... 客人来了。 有的是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脚步匆匆,甚至还来不及擦嘴...还有送孩子上学的母子,在一路的叮嘱声中远去...有的是早起晨练的老人,他们最富有时间,总是满面红光,品尝的同时会仔细地检视每一条拉面上的每一道纹理,像是食品监察员、或是街道美食家..... 煤炭上的火光越来越小,沸腾的水面逐渐安静下来,人影也渐稀了.... 这个时候该收摊了。 许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拿出一个沾着油渍的红皮小本,上面寥寥草草地记着许多名字和金额,以及住址。 这些人很多只是一面之交,或者是不远处的住户,还有一些是外地来的打工人...他们出现在这个本子上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有些人嫌付钱麻烦,便押了面钱在这,许老爷子都一一记下了。 大多的名字都被划了一根长长的斜线,这也意味着销账了。 今天又来了个在记账本上的客人,说明原因后,便将剩下的钱退还给了对方。 翻来翻去,记账本上只剩下了一位客人。 “封平,烟柳街81号9楼,余一百五十元。” 原本计划这几天就把面馆彻底收拾了,去南港市跟着父母做些事,但现在看样子好像也要拖延了,只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再来,如果一直不来的话.... 其实他完全可以装作忽略或者遗忘,毕竟许印的家庭并不贫穷,甚至还比较富裕,这些对她的家庭只能算是小钱...只是爷爷曾经说过。 钱再小,也是恩。 如果老爷子有灵,看见许印吞了这一笔钱,一定要骂他不肖子孙的... 这个罪名,自己担不起。 “看来得抽个时间上门找找了....” 第五章 林祖 收了摊子,发现今天中午倒是个好天气,天气稍微有些燥热,正午的太阳直射进长长的巷子里。正好最近觉得屋子里潮湿得很,许印便把屋子里的物什都给搬出来,该洗的洗,该晒的晒。 东西不多,但样样都是上了岁数的。 爷爷这辈人,都念旧,手里的老东西都舍不得丢。 先是把藤椅拎了出来,用抹布小心擦拭了一遍,平时午觉打个小盹说不定还用得着。 老楸木柜子,沉甸甸的,面上一层厚厚的包浆,掂量掂量,自己一个人肯定是搬不出去的,得先把柜子里头的东西给一件件取出来。 洗的发白的旧军装,灰扑扑的中山装,大绒风衣,还有几顶灰扑扑的贝雷帽子和领带衬衫,都干干净净,整齐地叠在一块儿。 除了衣服之外,里面的杂物还用盒子归纳好了。 许印从里面找到了一盒照片,依稀能将照片里英气勃发的俊朗男子与脑海里那张苍老慈祥的面容相关联。看完一遍,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打开另一个盒子,里边用红布包着个一拳大的东西,小心打开,里面躺着个银枪头。 “听爸说,爷爷早年走南闯北,跟着北方一个武术家练过枪术,原来真有这回事儿。” 将东西收好,这些东西,他都不打算丢了,而是打算运回去。 ... 忙完了这些,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许印又犯起了困。 “奇了怪了,最近怎么这么容易犯困...这都还没到午休呢。” 许印一边嘟囔着,一边加快了收拾的速度,接着往藤椅上那么一躺,拿出枕头那么一靠,眼睛那么一闭.... 呼噜声这就响起来了。 不过睡着的许印也并不老实,像是梦到了某种...令人回味的梦境,眉头先是猛地一皱,像是有些突兀和惊讶,接着又猛地舒张开来,嘴边噙着股若有若无的微笑... ....... 十八年华,是少女的夏季。 ... 热,蝉鸣得有些嘶哑。这样的季节最珍贵的是什么? 冰。 一大马车的冰从京郊拉到名脂坊,堆在屋子周围,氤氲的水汽染着姑娘家的胭脂味,比云梦泽还要多几分仙气。 这是独属于崇明阁大学士陈明武的青睐... “阿姐,大学士又给你送礼啦,你到底要不要嫁给她呀?” 杜鹃瞪了画眉一眼,鹅蛋脸上睫毛“扑棱扑棱”的,后者知道说错话了,顿时委屈地嘟起了嘴。 自古少女奇风流,这话用在什么时候都合适。杜鹃私下里和一个不知名的书生互通有无,姐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尽管姐妹情深,但一旦涉及这种男女事情,大家都默契地避开,要是让妈妈张槐儿知道了,还不得气死她... 开朗的布谷连忙暖场子,挤眉弄眼地笑道。 “眉眉,是不是舍不得阿姐,想要陪嫁呀?” 画眉蹙起小眉头,鬓间有三分仙气。 “我才不想嫁给臭男人呢,我只想一个人待着...布谷姐,你还笑!!我都看到你藏的话本了...” “闭嘴!”布谷连忙冲上去掩住画眉的樱桃小嘴,眼里透着几分羞耻。 就连鹧鸪也掩着红颊笑道。 “我也看到了呢...原来布谷姐喜欢...那种威猛的...大将军呀...就是不知道布谷姐这身子板,受不受得了呀...” 鹧鸪故意咬着后面几个字,连一向大咧的布谷也羞的跺起了脚。 这时有小厮突然跑了过来。 “小姐们,妈妈让你们准备下,说是关外来了个大画手,想给你们画幅画。” ... 许印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听见前边的房子里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声音像山泉间的雀鸣。 意识混沌的许印懵懵懂懂间只觉得很有意思,十分想听听她们在说些什么,便靠在门窗上细细听着... 全然没看见门上挂的木牌上写着两个字。 “浴堂”。 细削的肩,清香的白雾中出落一袭长发,飘着花儿的水面若隐若现里边的白皙,画眉靠在木桶边,手撑着下巴,眼睛里闪着光。 “今天那个画家生得好俊俏呀...就是不知道叫什么...” 鹧鸪从水里探出头来,拢了拢长发,皮肤像一片薄薄的羊脂玉。 “我知道,我听见了....他们好像叫他...林祖...好奇怪的名字。” 布谷从后面偷偷摸过来,两只手从画眉胸前包绕过来,顿时激起一层水浪。 “眉眉思春了?” 布谷的气质是最像年轻时的张槐儿的,眼睛里漾得跟一滩春水似的。 “这画家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画的太丑了,把我们画得跟个骷髅一样...丑死了!还硬要说什么...什么来着?...哦,对,‘小生只画骨,只因美人在骨不在皮’...画成这样妈妈还付给了他银子...” 布谷有些气愤,好像觉得有些不值。 “听说还是钦天监的大官呢!画画只是他的副业,画不好也是正常。” “不过他送了我们一个匣子,还挺好看的,他说这叫‘四季匣’,而且他一直盯着我看,你们说他是不是喜欢我呀...?” 画眉托着下巴,眼里闪烁着星光。 鹧鸪看了眼画眉,感觉有些说不出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其实....我觉得他可能是个女的...我鼻子灵得很,她身上有股幽兰的清香,而且皮肤那么好...怎么可能是男的...” “啊!不会吧!阿姐,你觉得呢...阿姐...阿姐?”画眉着急地看向杜鹃。 杜鹃背朝着三人一言不发,精致雪白的脊背上划过几道水线,她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 她有心事。 三人对视一眼,心里各有忧愁,鹧鸪刚想开口,布谷忽然“腾”一下从浴桶里站了起来,画眉顿时瞪大了眼睛。 门外的许印只听见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一阵白皙猛地划过,他好像看见...一个高抬腿....? “臭男人,敢偷看?给老娘死开...” ....... “哎哟!” 许印捂着头狼狈地从藤椅上滚落下来,脸上疼得紧,就像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脚,但是谁踢的呢....想不起来了。 真是莫名其妙.... ....... 黄昏的街道。 环卫工人将落叶聚拢到路灯下,灯下映照着他的影子,忽然,一道影子跌跌撞撞地从他的影子中间穿过。 环卫工人连忙直起身子,茫然地环视四周。 可周围...哪里来什么人? 后颈突然感到一阵阴冷。 在街道的尽头,一个四肢着地的人好像在地上摸索着,好像掉了什么东西。 环卫工人哆哆嗦嗦地戴起脖子上挂的眼镜。 那是一个人...没有头的人... 他找的是自己的头。 “鬼啊!!”环卫工人顿时晕厥过去。 街道的另一边光线忽然猛地一暗,一道硕大的身影忽然冒了出来。 如同鲁智深一样的体格,脚上贴着两道符箓,头顶戒疤,两只粗大的手臂各贴着一张符纸,手里拎着一个伏魔杵,像是只人形猛犸象般猛冲过来。 “嘿!抓到你了!!!” 本无法接触到鬼的身体的肉体,在符纸的加成下,强行忽略了魂体的状态。 铁头猛地锁住鬼的四肢,四肢冒着青筋和黑烟,但鬼挣扎得很厉害,不一会儿,铁头就翻起了白眼。 “臭尼姑,快来啊!我快撑不住了...啊啊啊...” 街道旁边的屋顶上,一个轻巧的身影踩着瓦顶四下闪跃,粉红色的头发一甩一甩的。 “地灵山鬼,山川接势,敕!” 唐宝宝凭空捏了个手诀,地面忽的凹陷下去,深不见底的缝隙中伸出来两只乌黑枯瘦的手掌,径直抓向鬼的脚踝。 “黑手”像是拥有通天巨力,竟然拽着鬼的身子往地里陷进去,很快只剩了个肩膀在地面上。 地缝迅速合拢,鬼痛苦地嘶叫着却怎么也无法挣扎出来。 “露露...露露...露露...” 铁头瘫在地上,“呼呼”地喘着鼻气。 拐角处,一阵皮鞋的声音传来,温文尔雅的方组长慢悠悠地走出来,面色有些凝重。 “已经化成怨鬼了...还好来得及时,多亏了那个年轻人,帮我们卜算出它的位置,要不然已经出事了...” 他转头看向唐宝宝,后者面色苍白,显然消耗不小。 “怎么样,还能找出他的记忆吗?” 唐宝宝轻轻喘着气,鲜艳的唇釉下有种病娇的美感。 “应该...应该没问题,就是记忆会比较混乱。” “那就开始吧...” 方组长推了推黑框眼镜,缓缓点头道。 唐宝宝从兜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在鬼的额头上,口念法诀,两手不断变换着姿势。 “搜魂。” 鬼的眼神忽的茫然了一下,而后猛地泛白,嘴唇迅速地颤动,接着口吐人言。 “我叫王超杰....” “今年四十二岁,二级警员,家住癸城区百槐路113号。” “我是一名缉毒警察,后退居二线,妻子刘慧敏,儿子王嘉佑,均受到毒枭报复车祸去世...还有一名女儿...名叫刘雨露,今年毕业...在山村支教...” 说到这里,王超杰刚刚清明些的眼神又开始变得疯狂起来,不断试图从地面挣脱出来。 “露露...露露...露露...” 唐宝宝连忙翻出另一张符纸贴在他头上。 王超杰重新安静下来。 方组长蹲在他面前,缓缓问道,“王超杰,你是怎么死的?死前发生了什么?” “我叫王超杰....我于昨日凌晨12点死亡...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我和陈队长根据线索找到了方霏前男友的家里....电话....怪物.....撤退.....陈队死了....” “我冲出房门....电梯被关上....他们丢下了我.......我不停按着电梯按钮,不让电梯下去...死了...都死了...” “我可以死...但露露还没有找到...” “露露不见了...露露不见了...我对不起她妈妈...我对不起她妈妈......” 王超杰似乎彻底醒了过来,眼里闪烁着焦灼,不断地四处张望,来回地看向三人组。 “帮我...帮我...” “帮我找到露露....” “求求你们...” 唐宝宝像是不忍心看到这一幕,转过头去看向远处。 方组长抚摸着王警官的头,面色温柔,就像是抚慰一个初生的婴儿。 “好的,放心,我们会找到她的。” 王警官脸色茫然,闪过一丝人性的喜悦,但又未完全清醒过来。 “那就好...那就好...” “我...我这是在哪...我在哪....” “等等,好疼....好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疼啊啊啊!!!” “好疼啊啊啊!!让我死!!让我死吧!!!” 王超杰忽然惨叫起来。 铁头忍不住问道。 “就不能送他解脱吗?” 唐宝宝转过脸来,咬着嘴唇说道。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搜魂咒一旦施法就无法逆转!” “魂体会用尽魂力回光返照,将最后的记忆吐出来,但过后,人的灵魂会感到油烹一样的酷刑,最后在反复的折磨中灵魂消散...” “我怎么不想送他往生?可那种传说中的符咒早就失传了,我的师父也不会...” 方组长沉默着,静静地看着面前晃动地如同陀螺一样的脑袋,上面是一张痛苦至完全扭曲的表情。 这是王超杰挣扎得最厉害的时候,他们不能离开,于是三人静静地等待着王超杰的鬼魂逐渐消散。 像是用完了力气,或是痛到了麻痹...王超杰抖动的频率逐渐降低下来,嘴里若有若无的嘟囔着什么。 人生的最后路途,他以为自己回到了童年,回到那个漫山碧翠的山村。 “阿妈,阿妈,小杰想吃糍粑...” “阿爸怎么还不回来...小杰...小杰想他了...” “呜呜...阿爸....阿爸....小杰好想你...小杰不要你买玩具了,你回来看看小杰吧...” “阿妈...阿爸他...是不是死了?....呜呜....” “我要当警察...当最厉害的缉毒警察,我要让世界上再也没有毒品....我要给阿爸报仇......” 他沧桑而痛苦的脸上竟然浮现出孩童一样的纯真。 方组长后退了两步,敬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走好。” ....... 第六章 老妇 许印朝脸上贴了张创口贴。 好家伙,脸颊上一块硕大的乌青,真不知道自己是咋摔的,摔成这样。 “不知道案件调查的怎么样了。” 他躺在床上,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王警官的脸... 其实王警官...看起来人挺不错的... ....... 梦里。 秋,万物凋零。 ... 朝廷在北方吃了败仗,相辅被罢黜,流放黔南途中病死,名脂坊倒了。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一直默默站在张槐儿背后的,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辅。 .... 八月初,听说了个消息。 关外的一个将军被围城数月。 绝境中为了提振士气,将自己随军的妻子当众枭首。名头传到了京城,上甚嘉纳之,封奋威将军。 而那个姑娘,之前似乎有个响亮的名号,似乎叫做“布谷”? 不过京州的日子过得和流水一样快,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了...... ........ 许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打开了床头灯。 他做噩梦了... 心跳的很快...很慌。 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慌...也完全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做噩梦... “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感觉很不对劲...” 没想太多,困意突然又卷了上来。 他揉了揉眉心,在困惑中再次睡去。 ... 又是梦。 下大雪了。 北方百年一遇的大雪, 老妇趁着大雪,拖着扫把去了客栈马厩扫雪,天太冷,要是把客人的马给冻死了,少不了几顿毒骂痛打。 或许是年纪大,也或许是雪层太厚,只是扫了一会儿,浮肿的大袄里便湿了一大片。 年老体衰,汗不透气,一会儿便冻得虚脱,手脚一下就没了力气,“噗通”一下落进了雪堆里。 寒冷顿时如海水一样裹挟而来,雪块掉进袄子里,透骨的冷。 她想呼救,却发现嗓子如同被人掐住一般,连呼吸都堪堪而已,冰冷的雪水更是会吸收人的声音。 绝望和恐惧如山崩海啸般而来。 她在寂静和黑暗中静静地等待死亡。 本来以为衰老而死就已经够惨了,没想到还有更惨的死法... 她惨然一笑,结果发现现在她连笑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听,听见马厩里的马在不断地踏蹄子。 “滴答,滴答,”这是雪水滴落的声音。 老妇突然哆哆嗦嗦地哼起了曲子,唱的是青楼里常点的《出水蓉》。 迷迷糊糊中好像看见无数的小厮拎着油灯,将红灯笼高高挂在屋檐,红绸白缎裹着身子,人们的面庞五颜六色的,青的、白的、黄的,紫的....... 她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 “外婆...外婆...你在哪里呀?” 她意识逐渐清晰,眼前一抹亮光。 一个圆脸的男娃娃将她从雪堆里拽了起来,流着鼻涕好奇地问道。 “外婆,你是不是在捉迷藏呀?” 老妇一把抱住了男娃,突然哭了起来。 ....... 泡了个热水澡,裹着大被子艰难地度过了一天,总算没有烧起来。 在这关外不着人烟的地方,连个赤脚医生都找不到,每一次生病都得看命够不够硬。 老妇蜷缩在客栈的厅子里,身边是不大温暖的火堆。 乖巧懂事的外孙从角落里蹦蹦跳跳了出来,嘴里唱着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歌谣。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老妇面色悲戚,喃喃道。 “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姐姐们,早知道这个道理...该多好呀...” 老妇转头呼唤道。 “狗娃,过来,告诉外婆,谁教你唱这个的?” 男娃乖乖说道。 “是一个神仙姐姐教我唱的!” 老妇有些不高兴。 “不许说谎!哪有什么神仙?世上没有神仙!” 男娃不服气的顶嘴道,“就有...就有...” “你...过来!”老妇生气说道,抬起手掌便要打。 就在这时。 风,突然停了。 客栈外头突然万籁俱寂,老妇甚至听见了梁柱“咯吱咯吱”的声音。 陈旧的木门,轻飘飘地开了一条缝。 雪花像精灵一样飘飞进来。 “当啷当啷”,驼铃响了... 门突然洞开,突然灌入的光线让老妇眯起了眼睛,再睁开眼时客栈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如瀑的青丝倾泻着,像银河。 眼睛比北海还要深邃清澈。 轻纱素履,肩上别着袋小包,里面装着各种画笔。 如果世上有神仙,应该也是这幅模样了吧.... 她一笑,篝火的火光便跳动起来。 “好久不见。” 她的声音像是山间的清泉。 老妇愣了一下,面前的容貌不断和记忆深处的一张张面孔对比。 “你是......” “我给你们画过画。” 画眉惊呼起来。 “你是...林祖...” “你竟然...真的是女的!!” 林祖开心地笑了。 “没想到五十年没见,你还在纠结这个问题。” “快快快,坐坐坐,狗娃,快去烧水!” ...... “名脂坊倒了后,我便独自去了北方,靠着年轻时的积蓄买了家客栈,以此度日...” 画眉回忆着。 “布谷姐嫁给了一个年轻俊朗的将军,去了关外...” “杜鹃姐跟着那个书生私奔,似乎去了南方...” “鹧鸪姐做了一个四品京官的小妾,也去了南方...” 画眉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只能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忽然“噗嗤”的一下涕泗横流。 “布谷她...被丈夫骗杀了...杜鹃姐失踪...鹧鸪她跟着丈夫在贬谪滇州的途中颠簸难产而死...” 林祖拍了拍她的背。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笑了笑。 “看这是什么?” 老妇定睛看了看,昏花的眼睛有些模糊。 “这是...四季匣!?” 老妇忽然有些惊喜,“可是这...为什么有三把锁已经扣上了,还有一把锁,是留给我的吗?” 林祖点了点头。 “是呀,我已经见过她们三人了,她们都将自己的一件物品放入其中,就差你的了。” 老妇从匣子里掏出里面的物品。 “这是杜鹃姐的簪子...这是鹧鸪姐的坠子...这个...这是,这是布谷姐的...指骨吗?” 林祖点了点头。 老妇翻了翻自己的柜子,羞然一笑,“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放进去,要不...你帮我画一幅画吧。” 林祖笑了笑,欣然答应道。 “好啊。” ... 画眉躺在椅子上,椅子一晃一晃的,她闭着眼,表情很是放松。 她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了。 林祖在一旁时不时的在画纸上添上一笔。 老妇喃喃道。 “鹧鸪姐最善舞...布谷姐最善箫...杜鹃姐最善琵琶...我最擅长唱歌...” “张妈妈总是对我们很严格,我知道她是为了我们好,可是我每次都哭着要回家...姐姐们就把她们最好的东西拿出来给我,哄我开心,变着法儿逗我笑...” “那时候,多风光啊,谁不知道京州四魁?” “你瞧瞧那些个男人看姐们几个的眼神...哈哈,太好玩了...” “咦?布谷姐你怎么来了?你是来接我的吗?等等,先画完这张画吧...” “画好了吗...画好了吗...画好了吗...我怕姐姐们等急了...” 林祖不说话,只是盯着手中的画笔。 狗娃走了过来推了推外婆,转头说道。 “外婆睡着了。” 画毕,笔落。 林祖将画叠好收进匣里,四个小锁“啪嗒”合上,然后站了起来,恭恭敬敬鞠了道礼。 “人间有春夏秋冬。” “春,善之始也,夏,盛之衰也,秋,虚无也,冬,忘春、夏、秋也。” “吾闻西北漠海有一神,名为蜃蛇...善幻术,悯众生...每有商旅迷途沙漠之中,困顿饥渴,求死不能,便有蜃蛇钻沙而出,致梦致幻,使其弥留之际忘身于地狱苦海,而神游于极乐天伦,人虽死而亦无憾,此为大善...” “人之一生能自渡者鲜矣,皆为情欲所控,不可善终。年年相似,代代相似,皆为幻矣。” “然怨念积于三界,滋以妖魔魑魅,故需修道者以往生大道渡之....” “无量天尊...” “林然之,谢诸位姑娘助我入道...” 客栈忽然“轰隆隆”地晃动起来,景色变得模糊,时光之水仿佛流至了崖边,瞬间倾斜而下... ....... 许印猛地坐了起来,太阳穴鼓胀得厉害,一阵清晰的记忆涌入脑海。扶着脑袋坐在床边,许久才缓过神来,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猛地站起来,将架子上的“春夏秋冬匣”取下。 果然,四把小锁已经打开... 小心打开匣门,本以为里面会有簪子,指骨或是画纸...然而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两张看起来十分腐朽的纸条。许印将纸张取出放在掌心,小心地摸索着,上面浮现出繁复线条的一角,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苍老的声音。 【八王之‘林’,上古符咒】 【“蜃蛇符”:上古符法,可施以幻象蜃景,随法力渐增,人神鬼怪皆受限。】 【“往生符”:上古符法,渡冤魂,引怨鬼,送人神鬼怪以往生。】 看起来破破烂烂的纸条...是上古符咒?许印有些怀疑。 一直放在兜里的小印忽然烫得如同铁块儿。 【天印可铭刻古符文数一,以符覆之可铭文于其上。】 可铭刻?许印照着天印的指示,将往生咒覆盖在天印表面。 ...会发生什么? 有些期待。 小印忽然如一块烫红的烙铁,面上的符纸忽然燃烧起来,通红的火焰炙烤着...然而纸符并非烧的一毛不剩,无用的纸浆糟粕都被烈焰一点点的拂去了,只剩下一道亮眼的金纹慢慢从符纸上脱落,粘附在四方小印的一个侧面。 “嗤——” 如同烧红的铁水浸入冷水。 一阵氤氲的烟雾飘出,待其火焰缓缓散去,小印仍矗立原位,身上的铜锈漆皮完好无损,仿佛高温烈焰不能损伤丝毫。不同的是,四面的一面中,出现一行方方正正的刻字,字形繁复晦涩,雕刻清晰细密,纹路古朴异常,仿佛本来就是如此... “灵气暂足...天印可通灵,姜氏子弟可持之咨请解惑。” 嗯?似乎变化不小...要是再放一张符咒又会如何? 按照刚才的法子将蜃蛇咒放上去,等了半天,许印终于确认了目前小印只能吸收一张古符咒。 犹豫了下,将拿出小刀往手指上划拉两下,放点血,滴在印面上,苍老的声音忽然说道。 “心中呼印即可,勿须以血气激之。” 许印扯了扯嘴角,早说啊...这老小子...,怎么感觉在报复自己...心里这么想着,面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弟子礼。 “天印在上,弟子姜印欲请教。” “符文铭于天印之上有何作用?” 【可以凡物盖印符咒,无需材物法力】 脑子一蒙...意思是...跟印钞机似的,想印多少符纸就有多少符纸?许印心里一跳,似乎是捡到宝了。 坏了坏了! 许印一拍脑袋,随即想到。 早知道该摁上一张珍贵点的符纸的...这什么“往生咒”...一看就是没什么用的符纸啊! 不过现在后悔好像也来不及了...许印暗暗叹了口气,看了眼印章剩下的三面。 算了算了...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呢...? 脑子一转,又想起之前天印没有回答的问题。 “弟子还想问,世间是否有鬼神、妖怪?又在何方?” 天印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这名弟子过于执拗。 过了好一会儿,脑海里才浮现出答案。 清晰直接,简单明了。 【不知】 好家伙...不是号称“通晓寰宇”吗...但仔细一想,或许这个问题着实太大,天机不可外露,的确不大方便好回答。 问点简单的问题吧,比如历史的隐秘,世间是否还有修道,所谓八王又是什么,还有后人否... 无论问什么,天印的答案都出奇的一致。 不知道。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摆烂”二字...这年头,似乎会摆烂的不只是人... 基本放弃了从天印里得知来龙去脉,用各种问题测试了半天,发现天印似乎只会回答和自身修行有关的问题... 也好,聊胜于无了。 ... 许印低头看着作旧的“四季匣”,脑海里回想起遗落的梦境,思绪始终萦绕着那暗香环绕的脂坊,似乎那银铃般的声音还在院外流转。 然而,他很清楚,那也许曾经存在过的短暂美好,无疑早已消逝在了数百年前的时光里。 虽然并没有亲身经历,那些人也与自己毫无关系,但一切人事仿佛历历在目,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就在他想把盒子重新装好时,忽然发现眼前多了一对秀气的云头锦履。 嗯?哪来的? 正当奇怪时。 忽而,传来一道清澈婉转、如山间布谷的声音。 “哟,这小弟弟倒是生得挺俊的。” “但就是...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第七章 念奴 “归来如梦复如痴,力士传呼觅念奴。” 奴家唤作,念奴。 ... “奴本是江宁府铜陵县人士,升元七年生人,本名陈芸,乳名‘芸娘’...父亲陈诚德,为南唐镇南节度使林仁肇麾下将领,家中有一胞弟.....” ... 江宁的柳街,跟画儿似的,奴家一睁眼,便看见了张豹眼胡碴的凶脸,一脸疼惜地抱着奴。 是奴的父亲。 ... 奴幼时受父亲疼爱,常带着奴出门远游... 清晨,空气还里飘着槐香和优柔的雨丝,奴便抱着穿着盔甲的父亲,骑着红头大马,穿过热热闹闹的东市... 他说要带奴去个好玩的地方,母亲劝说道...女子哪有远出深闺的道理。父亲年少出身行伍,临走前小酌了口烈酒,朗声大笑道“管它作甚”... ... 战马飞快,来到一片寂静平野。 远山青葱,一片碧湖坐落盆底,远见波光,近了能看见湖底干净的鹅卵石。湖边的竹林中,一亭立于湖面。 亭中清肃如画,一老一少坐于小桌,桌上摆有鲈笋小菜,美酒几壶,穿着白衣的仆人静立一旁。 真美... 父亲跃马而下。亭中老人面容可掬,拍了拍那少年,后者转过身来,直勾勾盯着奴,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只绣鸟布囊。 香如夜露...真香。 “这是燕云露,比金液还要贵。” 声音也好听。 “我比你大两岁,你要叫我信哥儿...”少年笑吟吟。 ... 指腹为婚。 这是奴从父亲的大丫鬟嬉笑间听来的。 奴不懂什么意思,但两家经常往来,少年家是江宁城数一数二的胭脂富商,每次随长辈前来拜访,少年都从身后窜出,笑嘻嘻地递给她一个香囊。 不知道为什么,看这少年越来越顺眼,一时半会儿见不着,便想在宣纸上写他的名字。 ... 交泰元年,后周三入南唐,世宗御驾亲征,势如破竹...听说南唐尽献了江北之地,奉后周为正朔,改称“江南国主”... 大将林仁肇劝诫后主李煜后周用兵疲乏,趁机夺取淮南... 一向软弱的文人后主李煜哪敢悖逆如日中天的宗主国,又在宋帝赵匡胤的故意挑拨之下,鸩酒毒杀了林仁肇。 作为林仁肇派系中的将领,陈诚德也受到了肃清,以莫须有的罪名打入牢中,女眷投入教坊司。 .... “吱吱呀呀”的押车把奴推上了车,一个少年跌跌撞撞地跑来,面带急色的说道。 “我让父亲买通了关系,很快就能赎你出来,等我。” 真的吗... 奴等你... ... 浣衣局的日子暗无天日,屋檐比万仞山还要高,抬头望不到天日,大汗浸透了粗麻,摩得身子疼。脏臭的衣服,冰冷的河水,泡烂的指头,奴个子最小,还要被“大姐头”欺负,干最疼的活。 信哥儿怎么还不来接奴... 等啊等。 直到有一天,一个面色阴沉的俳官无意之间瞥见奴,眉眼间闪过一抹惊愕与喜色,他牵着奴离开了那里,手心里有一层厚厚的茧子,他告诉奴。 “以后你要伺候的都是个顶个的大人物,但是以后...要自称奴...” 再后来呀,大宋兼并了江宁府,改应天府...奴被一个大花魁赎了身子。 每年的夏,奴嗅着一个个香囊,回忆着少年的脸庞。 发长了。 个儿高了。 记不清了。 最终,奴没有等到他。 丢了所有的香囊,奴在去往北方京州的路上做了一个梦。 梦里,什么也没梦到,只把前半生忘了个干净。 ... “到底是人是鬼...怎么死的...记不清了,只记得主人管我叫‘念奴’,说不定姐姐我是天上的仙女转世呢...” 慢束紫罗裙半露胸,远山眉,勾着个狐媚儿眼的布谷抿着个桃红小嘴“咯咯”地笑得花枝乱颤,但眼里到底是藏不住一丝极深的惘然和哀怨。 真记不清了? 许印挠了挠头,匣子里的故事似乎只有自己记得,不过...也好,许印叹了口气,背负着这样的人生谁还有勇气继续活下去呢...心里替她感到些许庆幸,瞄了眼对方。 二十见方的小屋里,开了灯,但还是有些乌漆墨黑的,东窗里分明透进来一股酥骨的暗香...那是一道光影,说是光...却又模糊透明,像是陈旧的投影仪里的美人,浑身飘散着一股出尘的缥缈,俊蓝的光丝环绕,依稀看出来是个丰腴的古典美人。 布谷直勾勾地盯着许印,丝毫没有畏态,声音像玻璃珠掉进瓷盘,像只欢快的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好久不曾睡醒了...” “上一次醒来还是在万历,已经感受不到主人的气息了...” “听说郑大人的船队下了洋,为了捕捉海妖给皇帝炼丹去了极西,还发现了一片沃土,收服了许多蛮夷... “对了,现在是什么朝代了?” “钦天监的首值天师是谁?” “...既能开四季匣,说明您是八族世家的贵人...是哪家的小公子呀?不过生得真是俊朗呢,咯咯咯....” 虽然看不清样子,但明显能感觉到对方语气中的兴奋与好奇。 “等等...等等...” 许印理了下思绪,感情眼前这位是个太奶奶辈的人物,但...这么长的历史断代,让他该从何说起呀.. “嗯...布谷...咳...姑娘...这么称呼你可以吗?” “按照你的说法...已经沉睡了四百年了,变化还挺大的,怎么说呢...待会儿做完生意,我带你出去转转就知道了...” 布谷兴致勃勃地回答道。 “好耶...,出去玩咯...小公子,你可不知道匣子里可闷了...” “对了...你还不知道这匣子是干什么的吧...” “但是按照规矩,这毕竟是关西林家的传物,你必须通过林家设下的考验,我才能告诉你盒子的奥秘噢...” “以往的修道者为了通过考验,可给姐姐送了不少礼物呢,引魂草...彼岸花什么的。” “不过姐姐我看你顺眼,叫我声姐姐?我一高兴,说不定能给你透露点什么呢...” 许印也不是什么小气人,当即摆出一幅自以为最和善的笑脸。 “布谷姐姐,能请教一下您吗?” 忽然感觉脸上一痒,像是柳絮白棉一痒的东西在抚摸自己的脸颊,转头一看那道娇柔的光影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到自己身边来了,正用双手搓着自己的脸。 这位...奶奶辈的人物...这么自来熟吗... “哎呀!好乖的小郎君,真是甜到姐姐心里去了,小公子凑近一点。” 布谷妩媚地眨了眨杏花般的眼睛,主动凑了过来。 不是灵体状态吗?怎么感觉到周边一股温热,许印一皱眉头,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布谷顿时翻了个大白眼,仿佛是在责怪他的不解风情。 “行了,不逗你了,真没意思。” 嘟了嘟红唇,将垂落的一绺长发拢到耳边。 “四季匣呀,顾名思义,匣子里藏着四季,分别是春,夏,秋,冬。” “匣外一日,匣内一年。用以种植一些成熟年岁特别长的灵材。” “我们四姐妹居住在匣子里,每三百年为一轮沉眠...画眉负责春的播种,我负责夏的施水,鹧鸪负责秋收,杜鹃姐负责选种和炼药...现在正好是轮到我啦。” 许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懂了,所以这个匣子是个...加速器,对吗?” 布谷歪头,表示疑惑,眼睁睁地看着许印跑出门外,拎着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采的两株狗尾巴草好奇地问道。 “这个可以种植吗?” 布谷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小公子,你说呢?” 她扶着下巴想了想。 “如果小公子真的想种的话,再等个...嗯,七百三十八年...等到这一批灵植全部采收完毕,并且十亩灵田尚有剩余的话,小公子想种什么都行...” 许印瞪大了眼睛。 “七百年?...等到那时候骨灰都找不着了,那我要着匣子有什么用?” 布谷解释道,是匣子里的年。 算了算,也就是现实世界的两年,那还可以接受。 “对了,小公子,你还没有说你姓什么呢?” 布谷好奇地看着周围。 “我记得以往的八王族子,虽然因为家规限制,不得骄奢淫靡,但住所至少是个不小的院落,而且至少有个奉剑侍卫。” 她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委婉地表达。 “...小公子是我见过的最朴素的子弟。” 许印扯了扯嘴角,感觉有些尴尬。 “我姓许,祖上姓姜,姑娘知道我祖上的事情吗?” 哪知布谷听到他姓姜,顿时瞪大了双眼,捂住嘴巴喃喃说道。 “我就说呢,怎么这么像呢...” “嗯?怎么说?” 布谷比量了下姜印的五官。 “这比例简直跟胖老祖一模一样...对了,你有天印吗?” 许印想了下,自己也不胖呀。 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小印。 “姑娘说的是这个?” 布谷点点头,皱着鼻头说道。 “对,就是这个!胖老祖就是用这东西,每次偷偷复刻我家老祖新研究的符箓!” 许印摸摸鼻子,怎么感觉自己老祖的形象不是很正派。 “你要好好保护这个,很有用的!虽然我只是个小小的灵奴,没有什么法力和道行,但跟在我家老祖身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见识的...” 布谷认真告诫道。 许印认真点点头。 一缕细碎的阳关从窗户里透进来,忽然有人在外面喊叫着。 “老板,怎么还不开店?” 许印一看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周围的居民都起得很早,有的还要上早班,或者说去城市的另一边上班,便解释道。 “不好意思,姑娘,还有些俗事需要忙活。” 许印扫了眼周围,看到周围还有一个报架,上面挂着一叠叠的报纸。 “布谷姑娘要是有时间,不妨看看报纸,简体字你应该也看得懂。” 第八章 阁楼 巷子隔壁还有家杂货铺子,里面的老板,姓李,是个油头大耳的五短汉子,长着一脸横肉,面色凶狠,但却心善得很,此刻正端着一大碗面大快朵颐。 “醋用完了?小印,我去店里给你拿一瓶来,你等着啊。” 许印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李哥,我这还有几瓶。” “行,别跟我客气啊。” 李福财“憨厚”地笑了笑,吓得隔壁桌的小孩儿急忙缩起个脑袋...听街坊邻居说他年轻时做过黑社会给一些老板当打手,打杀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知道真的假的。 “对了,小印,你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李福财忽然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 许印一愣。 “有股香味儿,嗯,像是什么高级复古香水味,凭我的经验....肯定不是男士香水吧?” 李福财好像瞧出了点什么,挤眉瞪眼的,嘿嘿地笑。 “没必要瞒着你李哥,什么时候把女娃带来,让咱帮你把把关。” 哪来什么香味?皱起鼻子一嗅,仔细一闻,好像还真有。 是布谷身上的香味。 转头一看,正好迎上一对水灵灵的目光,躲在窗户的缝后边四处打量着面摊里的客户,只是她的身影本就是灵体,在阳光的照射下十分透明,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 那双大眼睛被人发现,下意识猛地闭上,贼兮兮地闪躲到一边,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发现了。 许印心里一动,问道。 “李哥,你知道这是什么香味儿吗?” 一身腱子肉的李福财“和善”地笑了起来。 “你可问对人了,别人我不知道,但我恰好认识这个味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还是道有名的香呢...是不是叫燕云露?” 看见许印有些惊讶地表情,李有福露出得意的表情。 “对吧...别看你李哥我现在混的不咋滴,我祖奶奶可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的闺女,只不过后来没落了而已。” “这燕云露啊,可讲究了...” 照夜珠悬直宿深, 风帘不卷海棠阴。 法香方子新搜得, 试取鹅梨注水沉。 沉香末一两、檀香末一钱、梨十枚,右以鹅梨刻去穰核,如瓮子状,入香末,仍将梨顶签益,蒸三溜,去梨皮,研和令匀,久窨可爇。 沉出云纹粉末,如同燕翼云痕,是为燕云露。 “哟,没看出来啊,你李老板还是文化人。” 其他客人看李福财说得头头是道,顿时笑着打趣道。 李福财两眼一瞪,面目真跟门上贴的煞神一样。 “屁话,我老李也是书香世家,读诗书的。” “哈哈哈哈。” 看见张飞一样身材的李福财摇头晃脑地朗读诗歌,周围的食客都笑了起来,李福财更生气了。 “那现在还买得到吗?” 许印问道。 “唉,买不到啦!会做这个香的,江州只有一两家老铺子,现在关门的关门,转行的转行,早就就失传啦!” 李福财叹了口气,像是在惋惜,看起来倒真是有几分情怀在的。 “不过,你要是想买的话,我倒是可以问问我奶奶,她之前一直使着这香,跟这铺子也挺熟的,有传人也说不定。” “正好,过几天我也要回趟老家给我奶奶过寿,到时候我替你问一嘴。” “谢啦,李哥。” 李福财爽朗一笑,用力拍了拍许印的肩膀,后者不注意顿时一个趔趄。 “跟李哥谢什么,你爷爷以前这么照顾我,我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呐,这是面钱,我先走了。” “李哥,慢走。” 许印招呼道。 小屋里。 布谷躺在许印用来睡午觉的那个长藤椅上,水蓝镂空的衣衫铺开,手里攥着一卷报纸捂在胸前,嘴边流出一道细细的晶莹。 睡着了这是... “不怪我,太无聊了...看不懂写的是什么,越看越困...” 布谷悠悠转醒,一边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曲线很可观,脸色慵懒。 “要不你还是带我出去转转吧,反正凡人也看不见我,你不用担心的。” 说到出去玩,布谷的眼里顿时亮起光芒。 许印点点头。 “正好,我要出去找个人,你跟我一起吧。” ...... 水蓝的裙摆被拂起,像是湖面上荡起的一层清波,头发披散在空气中,随着颠簸有节奏的一甩一甩,随意纷飞着...青丝下是一张美人玉面,正眯着眼睛,咬着嘴唇,两颊晕红,两只葱白的手紧紧的攥着许印的腰间。 “再快些....公子...” 男人满头大汗,听罢,双腿紧绷,又加快了速度。 一旁是面色慌张,骑着电动的外卖小哥,惊愕地看着疯了似的蹬着自行车脚踏板的许印。 不是...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争强好胜吗? “好啦好啦,小公子,可以慢些啦,姐姐告诉你配方就是了。” 布谷拍了拍许印的背,后者立刻松了口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没坐过自行车的布谷特别好奇,嫌许印骑得太慢,便诱惑他,要是骑快点让她开心了,就告诉他一道秘制酱料的配方。 许印原本不以为然,直到布谷流利地说出一串许家秘制酱料的一串配方...... 这东西,不是许家一脉单传的手艺吗? 布谷不屑地撇了撇嘴,说这个配方是姜祖从林祖那里偷学过来的...林祖不仅是一个画家,还是一个美食家,而姜祖是一个贪吃又吝啬的胖老头,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成为忘年交的... “生蒜二两”,“井水一大瓢”,“荷叶干一撮”,“八角香料若干”...... 听着布谷如数家珍地报着名字,许印静静地听着,一点都不敢错过。 “还需要熬制夜叉骨汤”,“龙颈肉一两”,“山魈百叶”,“天雪玉髓”.... 许印打断道。 “等等!什么玩意儿?这能是阳间的东西?” 布谷嘻嘻笑道,“这本来才是这个配方原来的样子呀。” 许印:....... ... “哇,这里的楼好高呀,这得砍多少木材才能建起来呀....” “呸呸,真羞人,穿那么少,不知羞....” “啊” 听着一路的唠叨。 第1章 东街志异 “几位捕快大人,务必救救小人啊!我上有老母八十,下有哺乳小儿!我不能死啊!!” “..................” “你先起来...说说你是何人?家住在哪?为何当街拦住巡捕?” “是是...二位大人,小人名叫吴大奎,本是蜀州淝县人,因战乱举家搬迁至此,住在东街马市布坊旁,家中老娘年事高有眼疾,便让我家婆娘照顾,多亏家妻贤惠有加,这不,这俩月又给我添了个大胖小子,害呀,这日子呀,是越过越红火了...” “...” “你这厮,扯什么废话?还不速说要事!” “.......” “是是是...小人平日里全以贩卖画本为生,几位大人可能不知,这贩画本是个冷门的生意,原因就在于画稿难约,画师作画往往要经月之久。但小人自小脑筋灵光,便想了个法子,从珍惜古画本中盗取原图,拿去通通拓印一番直接拿来使用。自此小人便在江州十余县间辗转收货......” “..............” “...直到有一次,小人从一个村里的老人淘来一本奇怪的羊皮画册...” “据说是山上的古庙圮塌后,从罗刹座下翻出来的古本。” “小人一经上手,就感觉沉甸甸的,大热天在手里竟然冰得刺骨,便判断这画册定然不同凡响,毫不犹豫收回家中。经小人仔细钻研一番,果然!这是一本奇书!天书!” “为何说它神奇?还请听小人细细说来....” “.............” “...说来奇怪,这画册本是无字无画,无油无墨,可偏偏会无端浮现出江州城内各处的景象...上至知府大人收受青楼富贾贿银,下到隔壁王二麻子背着媳妇儿和张寡妇偷情...城内各处无所不见,简直如同一双无孔不入的飞眼!” “小人大喜过望,每每待羊皮画本浮现奇景,小人便拓下画翻印,注以文字见解,刊于草纸上,一日之内大售其光!” “小人开此先河,城内每有舆论、祸事、火情、政令...小人必第一时间得知并拓报,因此城内人都称小人为‘江州快报’。” “...籍此奇书,小人的生意一飞冲天,大发其财,便在这东街马市布坊旁购置了一间大院...小人祖祖辈辈都是贫农,哪有过这么风光?这不,最近我家婆娘听话得很,主动劝我纳个美妾...唉...这日子呀,真是有滋有味儿的...” “....” “...张兄...去把本巡捕的马鞭取来,本捕头今日要抽抽这厮的碎嘴!” “大人!大人!息怒!!” “...小人回去定当改正这嘴长的毛病,不过现在还请二位大人...耐心听下去!” “...” “便再给你一次机会,再敢戏耍本官,定要投你进牢里作数...” “是,是,是...” “......” “事情是从这月初八开始变得诡异起来的...” “...那日是个阴雨天气...” “天上阴沉沉的,望不到头,乌云一层层的,像压盖在屋顶,让人喘不过气来。” “天公好似憋着一口大气,空气中始终有股若有若无的哭啸声...” “...小人前一晚和远自蜀州的好友相会,正好家里的婆娘带着孩子去看望婆家,没人管着,喝得酩酊大醉,送走客人后便在堂里一觉睡到天明...” “......” “次日醒来,睁眼一看,不知时辰几何,房内漆黑一片,桌上杯盘狼藉,油灯已经燃尽,倾倒一侧,桌旁的窗户打开‘嘎吱’正晃动着...” “窗外的丝丝细雨随着清冷的风飘进来,打在桌子上,湿了一大片。” “小人趴在案上,一只手握着装酒的瓷碗,另一只手握着那卷奇书,只觉得头痛欲裂,意识混沌迷蒙...” “正欲起身收拾,忽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 “小人这才发现,原本装着清酒的碗里,竟然殷红如血...不止如此,两只手上蘸满了汩汩鲜血,半片衣襟已经被血水打湿。” “小人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检查身体!” “...” “好在,检查一番,小人身上并无损伤...” “而那血水是来自于......” “那册奇怪的画本...” “.......” “此时那本画册就如同被血水浸泡一般,本就沉重的画本变得如同皮革一样沉重,温热的血水从厚重的纸页中渗出。” “小人鼓起勇气翻开画册...” “只见血水迅速流干,纸张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得干燥、平整...很快,画本便出现了新的图景。” “...东街...马市...布坊...旁边......” “那是我家的院子...” “.......” “二位大人,你们一定要救我!” “我知道!天书画本上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画面!只有发生奇诡非常之事或是天灾人祸,画册上才会浮现出那里的场景!” “它一定是要害我!要杀我!!” “这不是天书!这不是天书!” “里面有鬼!这是鬼书!!这是鬼书!!!” “二位大人,你们一定要救救我!” “.............” “子不语怪力乱神,本官不信鬼神之说,不要在此妖言惑众!” “可是...大人,这世上...真的有鬼啊!!” “..............” “小人刚刚...刚刚真的...真的见到了鬼!” “...这几日来,小人每日都察看鬼书中是否有浮现出新的图景。然而无一例外,画册里的内容再也没有变过,一直是小人家中别院...” “唯一不同的是,院子周围浮现出一层诡异的黑雾,围住了院子。” “周围的房屋如同消失一般,在画上逐渐抹去,剩下的...只有一座空落落的别院...” “...” “不敢待了!” “小人立马嘱咐家中老母收拾东西,今日就要离开这间院子!这院子...不要了!谁爱住谁住!” “东西收拾好了,老母有眼疾,我得背着她走,走得急,包袱里只揣着些银票,当然还有那卷鬼书...” “天很暗,夜很静,小人刚想推门出去,却傻了眼...” “本该是门的位置,眼下却哪里有门?” “要不是小人将周围看得清清楚楚,还以为自己跟老娘一样患了眼疾!” “院墙外不知什么时候漫进来丝丝绕绕的黑雾,把院墙吞噬了个干净...就如同画册里的那样,是一股冰凉阴沉的死气,闻到的是一股肉糜腐朽溃烂的味道...” “...就在小人不知所措时,大门却突然响了...” “...咚...咚...咚...” “有人在敲门!一下...两下...敲得不急不缓,很均匀...连每下的力道都差不多...” “正当小人惊疑时,老娘趴在背上,嘟囔着说有人敲门怎么不开门,前两天家里来了个道士,他说前门的风水不好,老娘便自作主张拆了用砖瓦砌上了。” “小人一看,面前的这不正是已经被砌成墙的前门吗!” “一股寒气从脚底冒起,就在这时,包袱里忽然渗出星点血迹...小人连忙把包袱里的鬼画册拿出...” “画面又变了...” “鬼雾笼罩地更紧了...几乎半个院落都被吞噬,没有被笼罩的部分也在肉眼可见地腐蚀衰败着。” “...依稀能看见院墙之外,原本是门前台阶的位置,立着一道模糊的黑影。” “画面十分模糊,横竖看不清楚,像是道人影,但怎么看怎么觉着要比常人矮上一尺,手里提溜着个人头大的东西,像是个大红灯笼。” “....我哪还不知道,到了这关头,门外能是什么好东西?” “我连忙背着老娘回到屋里,将房门锁死,忍着恐惧强行将油灯点燃。” “很快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但这次...敲的是房门!!” “咚...咚...咚...” “门外的影子被大红的灯笼映照在门窗上,小人细细看去,那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个无头鬼,手里托着的是个双眼散发红光的鬼脑袋...” “怎么办!还能去哪!?” “小人没有办法,只得打开画册,发现黑雾已经吞噬了半个院子,唯有后院的角落里连通着隔壁的布坊,也许只要逃离了这个院子...就能活下来?” “...小人想要搏一搏这一线生机...于是小人趁着鬼敲门时偷偷从后窗溜到后院。” “小人家的院墙足有一丈高,况且还背着个目不视物的老娘,翻墙的难度可想而知。于是小人让娘踩着小人的肩先送过去,小人则并手并脚踩着夹角登上墙头。” “坐在墙头上,望向远方,瞥见全城死寂如同一片废城,恍若鬼域...顿时心情沉至谷底...为今之计,唯有逃出江州城或能留得一命...” “待小人跳下墙头,果然,这里并无黑雾...但老娘却不见了!” “小人一边在坊里四下寻找,一边在漆黑的布坊里低声呼唤...” “...布坊仿佛衰败腐朽了几十年,空荡荡的院子里生满棘草,一排排的大染缸里盛着某种血红的液体,映照着天空深绿色的圆月,一股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忽而见前方有几根粗麻绳横吊着,晾着几排鲜亮无比的皮质衣服,走近一看衣服上还有着模糊的五官,仿佛刚刚制作而成。” “是人皮...” “一排排的人皮在夜幕中迎风而动,一张人皮忽然飘飞而起,直冲小人而来!小人吓得肝胆俱颤,慌忙跑几步,听见有人唤小人乳名,回头一看,老娘正拎着那件人皮对小人说:‘儿啊,这衣服料子摸起来真舒坦,你也穿上吧’...小人还来不及回应,忽然...” “咚...咚...咚...” “突然,四周的房门响起了忽远忽近的敲门声...” “我丢掉老娘手里那件‘皮衣’,背起老娘往外跑。一脚踹开布坊的门,看见了东街宽敞的青石路,沿着大路直奔着江州城门而去。” “一路上,本该昼夜通明的酒坊店肆却一片死寂,青石路上满是裂痕,路边长满了杂草葵丛,到处是坍塌的石墙和瓦砾...如同一夜之间,整座城过了数十载光阴...” “小人叫喊着求救,然而声音在城内回荡了一遍又一遍,回应的只有若有若无的哭声...” “城里已经没有人了...有的只是遍布各处的新鲜人皮...挂在高高的旗竿上,窗架上,枯瘦的树枝上...” “墨绿色的圆月像是一只硕大的巨眼,本是四乘马车可并行的大道上,只有小人一道孤零零的身影。” “眼看着城门就在前方,忽然一张人皮从高空飞起,遮住了小人的影子,盖在了老娘的背上。” “...小人慌忙之下连忙去扯,可入手却是一片细腻如白玉脂的皮肤,身后忽的传来一阵脂粉香气,一道娇滴滴的呻吟传来,半张浓妆艳抹的美人玉面出现在一侧...” “那脸似乎被虫鼠噬咬了,只剩下半张脸耷拉着,周边还有啮齿的痕迹,红唇被风鼓起抖动着,那嘴型分明是在说...” “相公,城里的皮不够用了...” “小人头皮一炸,顿时两手一松,身后的‘东西’呲溜一下滑落下去。” “小人两脚一蹬,...奔跑间回头瞥见,刚才的位置上瘫着一团披着凤冠霞帔的人皮...”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后颈传来阵阵刺痛,像是被无数道目光注视着...” “小人不敢回头,只是疯了似的往前跑...” “小人跑出了城,突然见了火光,便见到了二位官爷...” ....... “我的老娘啊...我那可怜的老娘...” 吴大奎突然瘫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说完了?” “...” “大人.......” “...” “该轮到本官说了吧?刚才且听你一番言论,本官暂有几个疑点...” “大人请说。” “你说你家中颇有余财,为何我见你衣衫破败,面容枯黄,分明一幅落魄乞丐的样子?” 吴大奎低头语塞。 “...这...” “其次,既然你已知画本乃不祥之物,为何逃命时还要携带在身?” “......” “本官大胆猜测,分明是你终日醉酒,忘了自家患有眼疾的老娘,导致其被活活饿死,你一番胡言乱语,实则根本没有鬼怪,只有人心......” “......” “最后一个问题,你刚刚不是说自己已经出城了吗,那你看看,这里是哪里?” 吴大奎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四周。 虽然已是入夜,但东街的灯火如萤虫一般遍布了长街。 他忽然感觉浑身一阵瘙痒,就像是蛇在蜕皮前那种皮脂与肌肉间的骚动。 在巡捕逐渐放大的瞳孔中,他感觉什么东西忽然从自己身上脱落了下来。 如释重负... 很轻松...很舒服... “对呀....大人...” “...小人....” “...已经死了呢...” “.......” 第2章 江州魏启 ...... 大乾,江州。 亥时一刻,人定夜深 第一章 死亡列车 灰扑扑的山丘吐出一列锈绿的火车。铁轨笔直地延伸向黄昏,将漫无边际的玉米田一分为二。 火车像一只方正的骨灰盒,蒸汽熏黑的车厢里充斥着工人的体味。然而比味道更难受的是车厢内压抑的气氛。 ... “卖玉米面包了...只要三枚铜币...女士?真的不需要来一块吗,您的孩子似乎脸色不太好..” “我的孩子是饿了...您,您有卖那种..过期...或者,或者发黑的面包吗?希望能便宜一些...” “抱歉女士,请不要拦住过道。” ... “十三号城市破产了...没有选择...要吃、要活,只能投靠四十四号城市的财团...” “用血肉为那群吃人肉的鬣狗种玉米吗?...我宁愿去南方为那群不要命的疯子打仗!” “听着...财团虽然可恶...但至少,在他们的城市,灯光昼夜不息,我们..就能在那可怕的夜晚活下去...” “可是,在城市居住一天需要支付五枚银币,不吃不喝工作一昼才能挣到,几乎没有余钱购买面包...家里必须捕老鼠晒成肉干...” “...我们...真的能...活下去吗?” “......” ... 尹森在睡梦中不知道被谁的鞋跟狠狠地一脚踩醒,像是瞬间从死寂的海底浮到嘈杂的码头。 努力撑开朦胧的睡眼,却根本无法从拥挤的腰肢间找出谁下的这无情一脚。 因为车厢的倾斜,一股不明液体正从车厢的另一侧流向他的皮鞋,随之一股腥臊的气息钻进鼻孔。 “咳咳...” 借着咳嗽,尹森抱紧怀里的收音机,用力地调整了下坐姿,四周观察着。 他的旁边坐着一个脏胡子中年工人,正带着敌意地看向尹森。男人的怀里抱着一个裹着头巾的小女孩,眼里闪烁着莫名的恐惧与惊慌。 对面是一个打扮得妖艳的老妇,和一个阴郁的年轻男人。 此时老妇人正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抚摸着年轻男人的小腹,后者露出享受的表情,并偷偷将一枚铜币塞到老妇手里。 “各位旅客,列车将在一百公里后到达44号城市。” “...请勿在车厢内偷盗、抢劫、奸淫,大小便...违规者将被驱逐出列车...” “夜晚将在6点03分准时到达,灯光将在15分钟后开启。” “谢谢您的配合...” 尹森从怀里掏出手机,极小的蓝色显示屏上显示着现在的时间。 “5点48分” 旁边的小女孩好奇地打量着尹森的手机,她的父亲也看到了,眼里立刻由警惕转变为一种讨好和厌恶的复杂眼神。 “一觉睡了六个小时,越来越久了,像得了嗜睡症一样。” 尹森有些担忧。 自从爷爷去世、从13号城市里出逃后,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不规律,有时失眠,有时又忽然酣睡。 由于爷爷尹斌是13号城市运输主管,爷爷和他都是二级公民,在城市内区居住,同时尹森也在13号城接受城市工程高级教育。 但爷爷的突然失踪,和13号城市的破产,让他瞬间从一个中上层阶级变为一名没有身份的流民。 一座城市的破产,会导致数百上千万人逃亡,而其中大部分的人,会死亡,只有少数人会受到财团的接纳,重新受到光明的保护。 “6点01分,距离夜晚2分钟。” 第一章 听妈妈的话 玻璃破碎的声音惊醒了躺在床上的尹森,他猛地坐起看向窗外,一个女人在尖叫声中迅速坠落。 随着一阵恶心的爆裂声,接二连三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像是刺痛了尹森的某根神经,大脑忽然剧痛无比。 “我叫尹森,24小时之前我来到了幸福社区...” “这是一个开放包容,和谐共创的新型综合社区,目的是建设一个没有暴力、没有纷争的新世界,这里吸收了许多性格温良的高素质公民进驻,我作为随机选取的居民幸运地进入到这里...” “由于特殊药物的作用,我没有及时清醒,因此错过了许多重要的东西,但目前看来并不影响我的生存...” “恰恰相反,错过的这段时间某些东西发生了可怕的异变,活下去的可能更大了...” “这里是我的家,我和妈妈相依为命,每天要接受妈妈的喂养...” “妈妈是一个温柔善良、从不杀人的女人,它对我非常耐心,即使再生气,它也不会杀了我...” “爸爸是一个懦弱、谨慎十分复杂的东西,它喜欢在外面流浪狩猎,要小心它,它曾经杀死过我...” “而我,我是一个天真乖巧、从不撒谎的孩子,我喜欢打破规则,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在这个幸福的家庭里活到现在...” “妈妈快要回来了,我要赶紧起床了,妈妈可不喜欢赖床的孩子...” “记住,在这里...只有听妈妈的话才能活下去哦....” 尹森在眩晕中听着大脑里的声音,忽然猛地抬起头。 我的声音? 可是刚刚自己并没有说话啊? 顺着声音看去。 陈旧的房间里,书桌上摆着的老式收音机,正发出沙哑的声响。 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竟然和他的声音一模一样。 房间的布置,非常简单和传统,像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狭窄而且光线昏暗,房间里的布置简单到了极点,不像是一个幸福家庭的卧室,更像是是临时搭建的庇护所。 此时已经是夜晚,光线像是被狭小的窗口紧紧锁住。 一张可爱猫咪的画报贴在墙上,漆黑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尹森。 收音机发出“沙沙”的诡异声音,继续说道。 “对了,我叫尹森,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先说好消息。好消息是,我找到了杀人规律,最终活下来了...” “坏消息是,刚才是开玩笑的,我其实死的很惨哈哈哈...” 尹森的身上还穿着病号服,他忽然想起,昏睡前,他正躺在市医院的手术台上,医生正给他上麻醉。 伤口!? 掀起衣服,好在只有一层浅浅的刀口!上面还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仿佛是...手术刀刚没入他皮肤的一瞬间,就被神秘的力量从医院的手术室挪到了这里。 手术前医生告诉他,术间麻醉效果大概在2到3个小时,也就是说这两个小时内,他完全不知道什么人对他的身体做了什么? 综艺?恶作剧?还是只是大脑在麻醉中的幻想? “啊———” 窗外一声剧烈的响声,惊恐的尖叫声再一次传来,窗外一个陌生男人猛地坠落下去,尹森推开木窗,发现男人正坠往深不见底的楼底,落进了一层没有尽头的红光中,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外。 “1,2,3...” 尹森望着深不见底的楼层,冷静地读着秒数。 可怕的是,直到第10秒,仍能听见那个男人的惨叫声。 这告诉了他两个信息: 一是根据计算,他身处的楼层高度至少在距离地面五百米以上。 二是,大楼周围环境非常安静,五百米外还能听见人的喊叫声。 大楼像是被一团红色的迷雾裹住了脚,大楼的更远处是无尽的红光,蔓延到天空,是一片诡异的暗红色。 抬头看,大楼还在向着无限高处延伸,每一层楼像是被精准复刻,连窗户的位置和风格都完全一致。 这个世界简直诡异得单调到了极致! “不使用钢筋混凝土架构,竟然能建起这么高的砖体楼层?疯了吗?” 尹森喃喃道。 “更可怕的是,这么高的地方,竟然连一点风速都没有。” “嘶——,好疼!这不是梦!” 尹森还沉浸在震惊中,刚才的尖叫声仿佛是一记“发令枪”,一男一女跳楼后,楼上的人像“下饺子”一样争先恐后地向楼下跳。 他还没见过几百号人同时跳楼的壮观场景。 “这些人难道都不想活了吗?” 看着那些人一闪而过的惊恐脸色,他顿时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也许正好相反,他们太想活了,只有楼上跳下来才能有活着的希望! 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让那么多人宁愿从几百米高的楼层跳下去也不愿意面对? “楼上?” “等等,只是楼上吗?会不会只是因为我处于麻醉状态下而避开了某些可怕的事情?” 他来不及多思考。 “咚咚咚” 房间门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很细微,但是刚好足以让他听见。 房间外面有人? 其它楼层的人? 不对,应该是那个诡异的收音机说的“妈妈”回来了。 尹森打了个寒颤,既是被冻得,也是因为心跳得太快了。 “这鬼地方,还能有什么正常人?” 门口的敲门声急促了一些,但仍是很轻。 敲门的人应该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即使等得有些着急还是很有耐心。 尹森犹豫了下,拿起了桌上的收音机,他不知道这诡异的东西会不会害了自己,但是目前来说,似乎只有收音机能给自己提供为数不多的信息。 轻轻推开房间门,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敲门的声音更清晰了一些。 在他迈出房间的一刻,房间的木门“砰”的一声关得严丝合缝。 任凭尹森如何推或者撞,薄薄的木门像被某种规则影响了一般,巍然不动。 “有东西在阻止我回房间。”尹森想到。 房间外是客厅,同样是简单的装修风格,掉漆的皮沙发,发黄的墙壁前有一台黑白电视,电视上挂着一个只有没有分针和秒针得到时钟。 旁边还有四个房间,应该是卧室或是厨房之类的,同样的,门是紧闭着的,他不能开启。 “砰砰砰!砰砰砰!” 敲门声忽然一急,变成了用手掌拍打门的声音。 尹森没有着急开,他想看看不开门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我不开门,会怎么样?” 他对着收音机说,想看看后者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收音机“滋滋”了一声,发出了尹森的声音,如同尹森在和自己对话,但他知道收音机里一定存在某种规则,他想找出这种规则。 “我是尹森,我是个调皮的孩子,今天我打算捉弄买菜回来的妈妈...嘻嘻...” “我故意不给妈妈开门...想看看妈妈是什么反应...” “起初妈妈很温柔,但逐渐她开始不耐烦,她劝导我,哀求我,命令我,威胁我...” “我越来越上瘾,真有意思,真好玩...” “其实我早就烦她了,我想让她回不了家,我甚至想让她消失在社区里...” “直到妈妈掏出了钥匙...” “妈妈开始对我的身体进行‘维修’,具体是‘拆解’和‘更换’故障的部位...” “我是尹森,我不会再恶作剧了,我会好好听妈妈的话...” 第零章 草稿 不出意外,床头柜上陈旧发黄的座机又一次“叮铃铃”地跳起来。 许印咬牙切齿地接起电话。 “你是谁?酒店的工作人员吗!?” “一直学我说话很有意思?” “再开这种低级玩笑,我就报警了!” 电话那头一个很像他的声音依旧不依不饶,语气模糊地学着他说话,嘴里像是塞着一团纸。 “你...是谁..?呕...工作人员吗?一直..呕...打电话学...呕...说话!再开这种低级玩笑,我就...呕...报警了...” 许印简直要被这神经病给气笑了,心想与其纠缠不清,不如反其道而行之,话锋一转说道。 “亲爹,我是您儿子。”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乖儿子...” “靠”,许印气得直接把话筒拍回座机上挂掉电话。 没想到出来跟团旅个游也能受这鸟气。 打开某评软件,正准备在这家酒店下面大肆吐槽一番,却突然被置顶热评吸引了眼球。 “【好评】,酒店的床很舒服,隔音效果不错,朋友的女朋友都说好。” “666,楼主牛批,一语双关...” “问过了,被兄弟女朋友拒绝了。” “我同意楼上的说法,的确,母猪饲养的要领在于膘情控制,母猪在妊娠阶段....不好意思,进错频道了...” “......” 许印继续往下滑,想看看有没有其他人和他有相同的奇葩遭遇。 “【好评】,价格比较便宜,视角广阔,很不错的落脚点。” “【好评】,卫生打扫得很及时,早晨醒来发现房间就焕然一新。但是保洁阿姨能不能不要趁睡着私自打开房门?希望酒店保护下个人隐私。” “【差评】,水龙头里放出来的水怎么有股尸臭味?...怕不是死过人吧?不会再来!” “【好评】,服务不错,前台小姐姐很漂亮,可惜是个聋哑人。” “【差评】,被子不干净,扯开拉链,里面有很多女人的头发。” “【好评】酒店还行,就是半夜总是感觉有人扯我被子...对了,我住的是单人房。” “【差评】煞笔酒店!煞笔前台!明明预定的双人房,里面却是三张床,给前台反映就只会当个复读机...” “......” 许印快速地翻阅着网页,发现还真有相同遭遇的人,点进去看。 是7月10号发的,也就是两个月前,评论的人名叫“倒霉蛋婷婷”。 是一条热评,下面有许多其他评友的回复。 “没想到竟然有评友跟我一样的遭遇!?我现在就住在这家酒店!!前台已已经打了十几个电话了!!我一个人住!!有点害怕!!谁来帮帮我?” 底下立刻有评论回复道,“楼主直接把电话线拔了就不行了?” “好...但是,有没有哪位好心人现在在附近,能来404房间救一下我吗...门口一直有人在敲门啊!问是谁也不回应,我好害怕...那个...是不是...鬼啊?” “楼主真踏马是人才,不打幺幺灵,还在这码字。” “卖货楼主司马。” “你是死鬼,我是穷鬼,大家都是鬼,不如老子整把ak,再给你弄把来福,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搞得好像谁以后不会当个鬼似的,大不了变成鬼跟他拼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 “倒霉蛋婷婷”继续回复道:话说的是没错,但我已经打过了,只不过奇怪的是警察一直没到.....还有...我是女的...... 楼主稳定了下情绪,发了一篇长长的回复:我其实是想问,如果发现酒店出现不太正常的事情怎么办?我指的是那种...脏东西。 接下来是“倒霉蛋婷婷”的一大篇自述。 “倒霉蛋婷婷”接着说道。 “就在昨天,我预定了这间酒店,首先是因为这里靠近我第二天需要出差签合同的公司,其次是便宜...好吧...主要是便宜。 但其实有一点更重要的是,下面是一条人流量很大的步行街,而我又是一个比较多疑没安全感的人。人多的话,我会觉得更加安全。 这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直到我...等等,有人敲门,好像是警察来了...” 说到这里,倒霉蛋婷婷突然不说话了,评友有些着急。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不是...,接着说呀!我奶压箱底的香瓜子都被我掏出来了!” “楼主已死,有事烧纸,鉴定完毕!” 过了五分钟,“倒霉蛋婷婷”继续发表评论。 “不好意思,久等了大家...刚刚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在敲门,是个误会.......” 许印有些奇怪,看了看评论发表的时间,将近凌晨一点钟,怎么会有酒店的工作人员来敲门,这不是打扰客人休息吗? 倒霉蛋婷婷说道。 “大家千万不要误会了,这家酒店很正常,没有任何问题,酒店服务很好,环境干净整洁,性价比也很高,现在正好赶上活动期!原价279的大床房暑期折扣只要199,赶紧带上家人朋友预定吧!” “另外...呕,大家...呕...,千万不要听信我刚才的...呕...话,欢迎大家都来入住...呕...平安大酒店...” 底下的评论顿时炸了锅。 “我靠,楼主你是真的秀。” “结案了,还看不出来吗,酒店人员的水军。” “大哥,抓到个卧底。” “关门,放二楼!” 许印感到有些奇怪,他继续往下翻,却并没有找到“倒霉蛋婷婷”接下来的回复,仿佛事情真的结束了一般。 他退出这个评论,不断向上翻,终于在十五天后找到了“倒霉蛋婷婷”的另一条评论。除此之外,“倒霉蛋婷婷”再也没发表过评论。 【该用户未评价,系统自动好评】 反正闲着无聊,刚才的“婷婷”下面的沙雕评论区还没看完,许印又倒回去翻看,发现此条评论已经刷成了热评,并且跟评数还在继续增长,很快达到了“99+”。 怪了,都时隔两个月前的评论还有这么多人考古吗?许印嘟囔着点开热评,只是这次的评论...不是那么正常... 是一个名叫“无脸人”的评友发表的评论。 许印摸了摸脸颊,喃喃道,“无脸人...好奇怪的名字...” “【酒店生存指南】” “指南第一条: 千万不要乘坐电梯下楼,不要乘坐电梯下楼!!遇到xx,不要犹豫...直接翻窗跳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许印有些奇怪。 为什么不能乘坐电梯?遇到什么?? 鬼故事吗? 沙雕评友发表评论。 “我靠,大晚上的搞什么,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有评友说道。 “楼主怎么说话神神叨叨的,要说就说完,遮遮掩掩缺两个字,谁知道说得什么!” “楼主所言极是,我当初就是这么死的。” “骗谁呢,你要是死了怎么发的消息。” “快看!这里有个老实人,大家快欺负他!” 一楼像是很不服气,立刻发出了一张图片。图片里是一个面对着镜头靠在墙角,四肢扭曲的男人。他的腰椎弯成了九十度,像一个标准的直角,使人丝毫不怀疑是高空坠落致死的。诡异的是,你能从这张照片是一张自拍, 许印吓了一跳,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天生胆大,但大晚上一个人看这种东西还是瘆得慌。 照片不像是后期合成的,右下角还带有手机的水印,将照片放大,还能看清死者因恐惧而瞪大的双眼。 “看吧,现在信了吧?”一楼说道。 “一楼哪里找的网图?好刺激...简直和真的一样。” “这就是真的,是我刚刚自己拍的。”一楼回复道。 “我证明,他说的是真的,有图有真相。”有人上传了一张照片,像是刚才那张照片的侧面视角。 从这个视角看过去,隐隐能看到黄色工作服被折断的脊骨刺穿,从小腹出露出来,场面很是血腥。 “原来还是一套的网图....” “你爱信不信吧...不过...他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是啊,为什么他一直不说话?” “说句话吧!别光看热闹。” 所有人都开始异口同声地说起奇怪的话。 许印挑了挑眉头,心跳顿时慢了半拍,他刚才差点以为是在说他呢! 不过他瞬间就反应过来,自嘲一笑,隔着屏幕呢,怎么可能呢?自己的胆子什么时候变那么小了? 评论仍在继续。 “不用往下翻了,说的就是你。” “404房间的住户,你为什么不说话?” 许胤瞬间想起自己的房间号就是...404。 慌乱恐惧之下,许胤瞬间熄灭了手机屏幕。 深呼吸片刻,待头脑冷静下来,他忽然想到,这是不是一起来旅游,住在隔壁405房间的死党“胖子”在恶作剧?毕竟平时没少受胖子的恶搞。 这么一想,逻辑就清楚了。 戴胖子指不定现在在隔壁偷着乐呢。 许胤有些生气的打开手机回复道,“胖子,是不是你?我都看出来了。” 然而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账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切换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id映入眼帘。 【“倒霉的婷婷”:该用户已经死亡,系统自动好评。】 无论发出什么消息,最后都只能变成这句话。 “嘶。” 就在他还来不及流出一身冷汗时。 “咚...咚...咚...” “咚...咚...咚...” 门外响起了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许胤立刻就感到不对劲,因为在他敏锐的听力下,他察觉到敲门声之间的间隔太均匀了,精确到像是机器在敲打螺丝钉。 ...这是人能做到的吗? 手机屏幕刷屏,不断跳出奇怪的话,好像是在警告着什么。 “来了...” “来了...” “快开门” “不要开门” “去,开门” “开门就死...” “.......” 开门会死?那开,还是不开?许印正在犹豫间,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老许,开门啊!是我!你小明哥啊!” 戴胖子贱兮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胖子既是许印高中时的好朋友,也是在公司平日里和许印关系最铁的人。因为从小到大都圆墩墩的,所以一直叫他“胖子”。 许胤没有给他开门,而是警惕地反问道,“你怎么证明你是胖子?” 胖子一愣,“你在搞什么飞机?我怎么知道我怎么证明我自己?等等,我知道了...” 门缝里飞进来一张身份证,照片上是一个梳着骚包大背头的猥琐胖子。 “这个总能证明我的身份吧?” “还有,我最爱吃的是啤酒炸鸡...我最喜欢的女*明星是...” “停停停...我知道了。” 许胤打开了门,一个硕大的肉团顿时冲进来把他挤开怒吼道。 “扫黄!全部抱头蹲下!” 胖子在房内转悠了一圈,疑惑道,“咦?女主角呢?” 许胤道,“什么女主角,就我一个人。” “那你刚刚磨磨蹭蹭个什么,你在玩私人飞机吗?”胖子不解道,“我还以为你在房间里偷偷摸摸干啥呢...” 许胤反问道,“刚才是你在敲门?” “是啊,不是我还能是谁。”胖子奇怪道。 许胤问道,“你来的时候没看到其他人吗?” “没啊。”胖子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奇怪,“你怎么了老许,怎么神经兮兮的?出什么事了?” 许印问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胖子疑惑道,“不是...为父没事还不能来找你吗?” 许印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心想这货的演技还真是好,刚才耍了自己半天,当着自己的面还面不改色。 网上整了自己还不够,这货还想当面看我笑话。 许印拿出手机质问道,“胖子,这个是不是你发的?行啊你,找了那么多群演,不愧是我的死党,大半夜不整死我你就不舒坦是吧。” 许印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没想到胖子也不赖账,摸了摸浑圆的后脑勺,大方地承认。 “哈哈哈!没想到被你看出来了啊!是的,我们几个公司的同事跟你闹着玩呢。” 胖子摸了摸许印的后脑勺,笑嘻嘻地说道。 “对了,我是找你撸串来着,老赵点了一桌子的烧烤,我寻思着喊你一块来呢。” 胖子说的“老赵”是公司里营销部的赵东明主管,平时挺大方的,在部门里挺有威信力,这次公司组织的出游也是他带队。 许印嫌弃地把胖子的手拨开。 他真的有点生气,可能是刚才真的被吓到了。 “我早就猜到是你了。你他娘还真是个人才,互联网被你玩明白了啊,大晚上差点没把我吓死。” “对了,电话也是你找人打的吗?你从哪找的声音这么像我的人啊!”许印疑惑道。 胖子却心不在焉地催促道。 “对,是我找的声音模拟器啦....咱们快走吧!老赵他们等好久了!我都要饿死了,大家都等着你呢,还有公司里那几个漂亮女同事,都急着找你来着呢...” 胖子好像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着急着把许印往门外拉。 房门“嗒”地一下开了,刚才因为紧张,给胖子开门的时候都没注意到,走廊里灯好像坏了,外面黑漆漆的,还透着些奇怪的红光。 虽然有些疑惑,但许印还是跟着走了。 “你先走吧,我好像有东西掉了。”,胖子说道。 许印走在前面,胖子跟在后头。 许印的手机屏突然亮了一下,提示有人回复评论。 【来自“无脸人”的回复: 酒店生存指南第二条:房间是唯一安全的地方,如果有“人”让你离开房间,慎重考虑一下!】 许印轻轻“咦”了一声,“诶,胖子,你怎么还在给我回复评论?” 身后很安静,胖子好像没听见他问话似的。 等等,不对劲。 胖子为什么要走我后面,他不应该给我引路的吗!? “胖子?老赵在哪个房间来着?”许印回头问道。 可能是由于夜晚的原因,酒店走廊里的灯光十分昏暗,许印只看见胖子弯着腰,半个身子窝在暗处,像是在地上摸索着什么。 许印走近,“对了,胖子,你掉什么东西了?” 胖子猛地站直起来,像是一条弹簧,原本比许印还要高一点的身子,现在竟然比许印矮一截。 胖子的脖子上空空如也。 “我脑袋掉了,老许你帮我找一找......” 胖子硕大的身躯猛地扑过来,双手用力抱住许印的头,力气之大简直超出了常人的范畴。 “我的头....” “我的头去哪了....” “找到了...” “找到了,我的头在这里,给我...给我...” 一双冰冷而硕大的手掌瞬间覆盖了许印的脑袋,许印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脖颈处聚集,一阵疼痛撕裂感席卷而来,并且力量还在增长! “咔哒,咔哒” 许印好像听见了自己身体里脊柱的关节摩擦的响声。 如果还不做些什么的话,自己的脖子就真的要被扯断了! 情急之下,许印大喊道,“胖子,这是我的脑袋,你的脑袋在那里。” 没想到这个方法还真的起了作用,胖子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迟疑道,“哪呢?哪呢?在哪里....” “就在那里,你顺着墙角摸过去,就能...就能找到了。”而许印则趁着这个间隙疯狂的向前逃跑。 回头看去,一团肉体像毛毛虫一样在地面上蠕动摸索着。 “我的头...我的头...在哪里...” 许印跑了很久,才敢回头看一眼。 还好,并没有追上来! 许印不敢停下来,一直到听不见胖子的声音才停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妈的,这是什么鬼东西?胖子是人还是鬼?或者说....那东西根本就不是胖子。” 许印出了一身冷汗,他有理由怀疑胖子已经遇害。 此时他来不及感到悲伤或是其他情绪。 他打开手机摄像头,却发现身后早已经是一片黑暗,手机的闪光灯就如同陷入泥沼一般消失在近处的黑暗。 什么也拍不到。 他尝试着打开旅游交流群,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旅游团里还有很多同事和他一样住在四楼,很可能和他一样碰到了诡异的事情! 【大家小心,酒店里有脏东西!千万不要出房门!】 进度条转了好几圈,最后显示一道鲜红的提示符。 【一条消息未发送,请检查信号】 许印这才发现,这里就像与世隔绝一般,完全没有手机信号。 “妈的,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许印暗啐一声,借着手机的灯光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原本能照见周围几米的强光现在的能见度和一根火柴差不多,许印只有贴着墙才能看到周围的环境。 许印一摸墙壁,手上顿时搓下一抔黄土。 酒店就像是一夜之间衰朽了三十年。 干净洁白的墙壁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衰朽潮湿的土墙,红色的地毯不翼而飞,现代感的吊灯变成布灰的油灯,就连酒店的房间门都变成了一道腐烂的木门。 【803】 房间号用某种鲜红的液体歪歪扭扭地书写。 “八楼?这里是八楼!?”许印不敢置信。 连续确认了几扇房门。 【804】 【805】 ...... “这里真的是八楼!?” 许印惊疑不定,这显然超乎他的认知,他记得这栋楼最高就是7楼,哪里来的什么八楼? 显然就算是施工队弄错了楼层,也不能可能将这里接在四楼后面。 因为,他刚刚是一路直跑过来的,并没有上过楼梯! 这几步路,直接跑到了一个不存在的楼层? 房间号是八楼的房间号,但未必代表着这是八楼。听说这家酒店离附近的棚户改造区很近,也可能是联通的,他直接跑到了附近的废弃建筑也是有可能的。 “叮咚!”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有人发表了评论。 “难道这里手机有信号?” 许印再三确认,信号格依旧是空空如也。 没有信号?怎么还有人能回复评论!? 所以...评论里那些东西....可能并不是人。 胖子不是人,手机里也不是人,这酒店里难道只剩自己是个正常人吗!? “404,你完了,‘保洁员’马上就要上到八楼了。【吃瓜】【吃瓜】” “呦呵,今晚还有加戏【欢呼】” “没用的,别挣扎了【大笑】” 许印心底一沉,这里真是八楼吗?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很显然这些鬼东西正在看他笑话。 不过他从这些“人”的话里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信息,他压住心底的恐惧问道。 “下楼到八楼?难道八楼上面还有楼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继续问道。 “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 果然,消息很顺利地发送出去了,压根不需要信号这种东西。 “我是什么?” “我是什么。” “我是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 评论区的那些“东西”,不断地刷着屏幕,像是卡机了一般,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少踏马废话,你们有什么目的?想杀了我?还是什么?”许印迅速敲着键盘。 “不不不,我们才没兴趣杀死虫子。【狗头】” “我们只是很想看你怎么死的。而且非常,非常想看到,你死前因为极度恐惧的表情。【兴奋】【兴奋】” “好无聊....好无聊啊....请你待会儿务必死得难看一些。拜托了!【期待】” 许胤果断关掉屏幕。 “看来是指望不上这群东西了,继续往前走吧。” 许胤继续抹黑向前走。 【839】 【840】 .... 【801】 “怎么又走回来了!?” 许印心里一跳,他很确定自己刚才一直沿着直线走,因为他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脚尖,他的脚尖一直是笔直朝前的。 他绕了一圈回来,既没有看到电梯,也没有看到楼梯,好像除了门就是门。 这个走廊就像是一个莫比乌斯环,如果没有某种特殊的方法,恐怕就是累死在这里也走不出去。 自己刚刚到底是怎么上来的? 难道自己真是无意之间登上了楼梯? 不可能,从四层上到八层,他不可能没有一点感觉。 “安全通道呢?试着找找安全通道,也许还能下去。” 许印强行压住内心的不适,他虽然不知道屏幕的对面是些什么东西,但他知道现在只能靠那些鬼东西了。 此时评论区里正刷着各种死法的图片,十分嗜血而恶心。 “他来了,他来了。【狗头】” “666,给老铁刷波火箭了嗷。” 许胤问道,“我怎样才能出去?” “他在问我们吗?【疑惑】” “好像是吧。” “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也不会死在这里了。【狗头】” “我的确有些猜测,不过,我凭什么告诉你啊?” “除非....你把你的身体送给我。【奸笑】【馋】” “......” 这群鬼东西是想要我的身体吗?。 许胤想了想,“你们不是想看一出好戏吗,我要是这么简单地就死了,这个戏就没意思了,所以你们必须先让我活下去。” “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哦。” 一个名叫“烧猪佩奇”的“热心”评友回复道。 “咳咳,办法倒有那么几个。【酷】” “第一个办法,就像是楼主说的那样,从窗户外跳出去。” “不过这里是八楼,你这小身板挺不挺得住是一说,就算你活下来了,嘿嘿,咱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算是逃离‘酒店’了。【大笑】” “免费赠送你一个小tip哦,别以为出了酒店就没事了噢!酒店外面可是更加危险的昂铁汁【委屈】” 许印追问道,“酒店外面究竟有什么?” “酒店外面呀——,当然是更‘刺激’的地方啦【奸笑】” 许印知道这群鬼东西根本不愿意透露那么多,不耐烦地说道。 “少说废话,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哎呀呀,他脾气好大呀!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吧,让他自生自灭。【傲娇】” “不行不行,他越是有脾气,反而越想看他究竟怎么死的呢【好奇】” “暂时不能让他死了,快告诉他第二个办法吧...” “好吧...好吧...第二个办法,就是等‘保洁员’乘坐电梯到八楼来,乘着‘保洁员’开锁的间隙,你或许可以乘坐电梯出去。” 许印打断它,“等等,‘保洁员’是什么东西?是人是鬼?” “他居然问‘保洁员’是人是鬼?哈哈哈——” “哇哈哈哈,他好可爱啊,【可怜】 好想把他脑壳挖下来当抱枕昂。” 意识到自己问的有点幼稚了,这个鬼地方怎么可能还会有正常人? 最后还是“烧猪佩奇”做出了解答。 “亲~,我来为您解答,在每个凌晨十二点呢,‘保洁员’都会乘坐电梯从18楼开始依次往下‘打扫’。” “‘既不能看到牠,也不能听到牠,甚至思维里也不可以构想牠呢,否则以任何方式和‘保洁员’接触的活物都会死亡哦~。” 许印顿时明白了,也就是说,刚刚在房间里不断给自己打电话的很可能就是所谓的“保洁员”。 不对,如果按照手机里的鬼的说法,以任何方式接触“保洁员”,那电话也算吧?但自己并没有立刻死亡啊。 看来,手机里这些鬼的话不能全信。 但是转念一想,除了这些鬼话,他还能从哪里得到消息呢? “可怜了‘保洁员’金婶,都一把年纪了还要干这么多活.....”评论里有人打趣道。 “金婶”?这鬼还有名字? 随即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如果我碰见‘保洁员’怎么办?”许印问道。 “那可就不好玩了呀,你会连死都不知道咋死的呢。” “是呀是呀,八楼,你可不知道,‘金婶’在酒店里混迹这么久,是整个酒店里最会玩的,精通各种姿势,到时候你可有福气了——” “‘金婶’会把你的尸体摆成各种姿势,蝴蝶鱼,白斩鱼,鱼香肉丝儿....嘿嘿【馋】” 许印越听越心惊,“还有其他方法吗?” “烧猪佩奇”不爽地说道,“亲?没有了哦,结束了,您对我的服务满意吗?请给我一个好评吧?不然我会杀了你的哦亲~” 许印怒道,“合着说了半天,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死是吧?那我还不如直接去死算了。” “是呀是呀,你直接死吧!” “不行,不行,他得先活着。” 关键时候,那个之前发出酒店生存指南的家伙突然发声。 “无脸人”又发言了: “不要相信其他鬼的话,你永远满足不了他们。” 许印摸索着前行,发现真有一间808房间房门洞开,门后黑黝黝的,如同一张择人而噬的大嘴。 只有这一间房是开着门的。 推门进去,手机的光线更加吃力了,如同掉进了水里,完全失去了照明的作用。 许胤只能摸索着墙壁进去。 还好虽然房间腐败得差不多了,但基本结构和他在四楼住的差不多,他很轻松地就摸到了床的位置。 只是....原本属于床的位置,却多出了一块巨大的冰冷潮湿的木头。 厚重、肮脏,手掌一搭上去就感到一股恶心与畏惧渗透进皮肉里。 许印不确定地绕着这块木头转了一圈。 手心传来的触感让他知道,是一块两米长的,长方体的,加工过的木头。 就像是.....一个棺材.... “这就是‘无脸人’说的....‘床’?” “找到....床.....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手机的灯光映照下,黑暗中的许印脸色阴沉。 “躺进去,不要关门,盖好‘被子’,” 对于这个神秘人,许印还是比较相信的,毕竟刚刚胖子的事印证了指南的正确性。 “确定里面没有什么鬼东西吗?” 许印往上摸去,果然摸到一块木疙瘩,用力一推,棺材板“簌簌”地动了起来。 “咳咳,这,你踏马管这东西叫‘被子’?” 但一想,棺材都能叫床,把棺材板叫做被子似乎也挺合理。 许印把手机探进去,由于灯光太过薄弱,只有贴得很近才能看清。 他的手碰到什么冰冷僵硬的东西,像是冻了很久的猪肉块。 一张腐朽的死人脸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惨白的鼻骨从面皮底下浮现出来。 许印的手就像是在轻轻地抚摸着死人的脸庞,这么一想心里一阵恶心,愤怒地说道。 “你不是说里面没有东西吗?” 无脸人无辜地说道,“我可没说。” 许印往上一翻,发现还真是冤枉他了。 翻了个白眼,简单地检查了下尸体的情况。 身体已经高度腐烂,很多地方胫骨盆骨什么的都已经露了出来,十分恶心渗人。 “如果我躺进去会发生什么?我要知道,为什么这算是一个办法?” 无脸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躺进去,等到‘保洁员’来了,发现这扇门开着,它会认为里面没有‘客人’,则不需要打扫。等到‘保洁员’打扫完这一层离开,你就安全了。” 许印点了点头,随即感到不对劲。 “等等,安全是安全了,我该怎么出去?” 这次无脸人过了很久才回答。 “抱歉,电梯将随‘保洁员’离开而关闭,你没有机会出去了。” “或许......你还可以跳窗?去搏一搏那渺茫的生机。” 许印怒道,“靠,这算什么垃圾主意?困在这鬼地方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无脸人无奈道。 许印逐渐冷静了下来,现在情绪只会让他的生存希望更低。 其实这个无脸人在这些鬼里面还算很好了,至少有替他想些办法,不像其他鬼,只想看他死得更惨。 还有什么办法?办法..... 还需要更多信息.... “还有更多的信息吗?我需要更多信息。”许印在评论里求助道。 果然,不出乎意料,那群东西又围上来落井下石了... “我干嘛要告诉你呀?” “你要是这都活不下去,接下来也没有什么好戏可以看了。” “就是,就是,废物一个.....” “好吧,大发慈悲地再告诉你吧,它就要来了。” 许印心中一沉,他自然知道“它”指的就是遇见必死的“保洁员”。 就目前来看,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许印看了一眼棺材,心中一狠,翻身躺了进去。 皮肤上顿时传来冰冷恶心的触感,有些地方还有骨刺。他咬牙将棺材板回复原位。 许印看了一眼电量,值得欣慰的是,电量还很健康,幸好他有时刻都让电池保持满状态的强迫症。 明明隔着厚重的棺材板,可外边的动静仍然一清二楚,就像是隔着一张纸一般。 此时,寂静的黑夜中似乎保持着某种诡异的稳定,空气异常地凝滞,时间都仿佛静止。 就在时间凝固到极点时,来自时间的齿轮忽然转了一下,似乎还发出了“咔哒”的机械声。 许印躺在棺材里大气不敢出一声,此时任何声音都会让他的神经更加紧绷。起初他以为这声音只是他过于紧张而产生的幻觉,直到这道声音接二连三的传来。 “咔哒.....咔哒.....” 声音沉重而清晰,如同死神在头顶晃动着勾魂的锁链。 然而这时许印的头脑却异常清晰,诸多线索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 门... 棺材... 电话... 诡异的评论... 保洁员... 棺材里冰冷刺骨,时刻有一股腐朽的臭味刺激着他的鼻腔。 任凭他的大脑如何高速运转,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难道就要这么死掉?死在这么一个鬼都不知道的地方?” 他忽然感觉很憋屈,但这时候除了他自己,没人帮得到他。 “等等,这棺材怎么怎么这么小?” 他忽然发觉,不是棺材的高度不够,而是棺材本身的长度就短。 “正常的棺材不会这么小的,这似乎是一个....给未成年人做的棺材。” 他想到了什么,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他艰难地翻过身,伸手在糜烂的碎肉中翻找着什么。 灯光扫过已经露出白骨的尸体。 “嗯?这是什么?一部手机?” 瘦小的尸体以双手交叉窝在胸前,手里握着一个儿童手机,高度腐烂的脸庞却好像有一种安详的感觉。 “得罪了。” 许印把手机从指骨里掰出来。 是一部小巧的翻盖手机,盖面上还有一张快脱落的粉色卡通猫咪贴纸。 他尝试着打开手机,不断摁着开机按钮。 就在他快失去期望的时候,手机忽然发出滋滋的声音,一只可爱猫咪的界面跳了出来。 许印眼里闪过一丝希望,不断地操作手机,试图搜索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空的,什么也没有。” 他检查过了信箱,图片,音乐...什么都没有,就像被格式化了一样。 直到在通讯录,出现了一个“金金”的联系人。 “金金?” 许印忽然想起那些鬼提到的保洁员“金姨”。 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或者大胆一些,金金...就是金姨? 一个想法忽然如闪电般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漆黑的棺材里突然亮起一抹光芒,手指“啪啪”地敲下一行字。 “电话....只有鬼能打给人吗?” “如果....人打给鬼呢?” 评论区里的鬼疯狂嘲讽着。 “八楼疯了,想当亡灵骑士。” “歪?是鬼吗?约不?没错,来吧,我就好这口。” “....” 过了一会儿,在群鬼的嘲讽中,他的发言底下浮现出一行字。 “从来没有人试过.....但....不代表不行。” 许胤沉默了一会儿,继续敲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实评论区里的根本就不是酒店里死去的客户吧。” “其实评论里只有一只鬼吧?你太无聊了,所以你在扮演不同的人格,对吗?” 评论区里忽然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倒霉蛋婷婷”发言了。 “你怎么知道?” 许印说道,“你有没有发现,所有人的评论后面都加了个句号?” “每个人语言习惯不同,大多数都不喜欢在句子后面加句号,如果每个人的发言都有句号,那就有问题了,包括‘倒霉蛋婷婷’和‘无脸人’。” 所有的评论忽然由下而上全部开始自动删除。 “倒霉蛋婷婷”冷笑道,“你很聪明,但还有比你更聪明的多人也在这里死了。” 许印听出了一些信息。 还有人来过这里吗? “告诉我一些更有用的信息。” “我猜我身上一定有你想要的东西吧,不然‘无脸人’不会无缘无助帮助我,或许是因为只有我活下来才能对你产生价值?” 许印冷静道。 “我要你的身体。” 然而,也在此时,伴随着一声巨响,黑暗深处的空间出现了波动,某种本该不该存在于此间的东西,出来了.... 死水一样的寂静黑暗中,一道昏黄的光缝透露出来。 “咔哒...咔哒....” 满是锈迹的电梯门像是死人的牙齿,在一阵刺耳的尖叫声中缓缓张开。 电梯门洞开,昏黄的电梯间里空无一人,只有铺满报纸的地面上有一摊水迹。 仔细看,能依稀辨认出那是一双脚的样子。 “叮铃....叮铃....” 随着一阵钥匙撞击得清脆响声,地上的水迹开始挪动着延伸。 “啪嗒...啪嗒...” 四处的空气中莫名地传来滴水的声音。 以及如果不仔细听几乎难以听见的细微脚步声。 “啪嗒....啪嗒....” 电梯门静静地张开着,布满灰尘的老灯泡照亮了电梯附近的景色。 天花板、墙壁开始出现细密的脚印,仿佛一个看不见的、浑身长满脚的怪物正在缓缓前行。 密密麻麻的脚印忽然停止在801门前。 “叮铃铃——” “叮铃铃——” 安静地走廊里回荡着一阵又一阵的电话铃声。 在铃声重复响了八声后,在一片看不见的地方,一只冰冷的手从棺材中伸了出来,在黑暗中摸到一只听筒。 “呕...呕...” 寂静的空气里回荡着一阵令人作呕的“嗡嗡”声。 得到“客人”的确认后,“保洁员”翻动钥匙。 门“嘎吱”地缓缓打开,门后依旧一片黑暗,只是棺材板被掀落在地,棺材里面空空如也。 释放了一只鬼...... 接着,脚印缓缓挪动到802。 保洁员以相同的方式释放了第二只鬼。 第三只鬼也如此释放出来.... 第四只.....第五只..... 第六....第七..... 脚步缓缓延伸到了808房间。 原本应该洞开的房门,此刻却紧闭着。 保洁员明显地停滞了一会儿,似乎是记得这间房里的“客人”似乎早已经离开了。 它不理解,但仍是选择拨通了电话。 在第六秒钟时,电话铃准时在808内响起。 “叮铃铃——” 电话铃响了第一声。 “叮铃铃——” 电话铃响了第二声.... “叮铃铃......” 这是第三声... 第四声...第五声... ....... 在第三十六声响起时。 一只散发着温度的手从棺材里伸了出来,几乎伸出手的瞬间,原本什么都不存在的空间却多出了一部座机。 “喂?”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模一样的声音。 “呕...喂...呕...” 话筒那边传来“呼呼”的风啸声。 “喂?喂?喂?” “喂...呕...喂...呕呕...喂...” 许印站在八楼窗外的边沿,仰望着天上血红诡异的天空,下方是一片无际的黑暗,冰冷诡异的风将他的衣角刮起。 他一只手抓着松垮的墙壁外檐,双脚缓缓地挪动着,另一只手抱着座机的话筒不停地说着话。 他不能停止说话,同时还要小心地在不到半个手掌宽的边沿处挪动着。 望着下方如深渊一般的黑暗,他心里既有一种战栗,也有一种兴奋。 他在赌,赌“保洁员”不会主动挂掉电话。 不要去八楼及以上的层次。 八楼正向楼下渗透 第一章 听妈妈的话 玻璃破碎的声音惊醒了躺在床上的尹森,他猛地坐起看向窗外,一个女人在尖叫声中迅速坠落。 随着一阵恶心的爆裂声,接二连三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像是刺痛了尹森的某根神经,大脑忽然剧痛无比。 “我叫尹森,24小时之前我来到了幸福社区...” “这是一个开放包容,和谐共创的新型综合社区,目的是建设一个没有暴力、没有纷争的新世界,这里吸收了许多性格温良的高素质公民进驻,我作为随机选取的居民幸运地进入到这里...” “由于特殊药物的作用,我没有及时清醒,因此错过了许多重要的东西,但目前看来并不影响我的生存...” “恰恰相反,错过的这段时间某些东西发生了可怕的异变,活下去的可能更大了...” “这里是我的家,我和妈妈相依为命,每天要接受妈妈的喂养...” “妈妈是一个温柔善良、从不杀人的女人,它对我非常耐心,即使再生气,它也不会杀了我...” “爸爸是一个懦弱、谨慎十分复杂的东西,它喜欢在外面流浪狩猎,要小心它,它曾经杀死过我...” “而我,我是一个天真乖巧、从不撒谎,喜欢写日记的的好孩子,我喜欢打破规则,这也是为什么我能在这个幸福的家庭里活到现在...” “妈妈快要回来了,我要赶紧起床了,妈妈可不喜欢赖床的孩子...” “记住,在这里...只有听妈妈的话才能活下去哦....” 尹森在眩晕中听着大脑里的声音,忽然猛地抬起头。 是我的声音? 可是刚刚自己并没有说话。 尹森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房间非常简单和传统,像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装修风格,狭窄而且光线昏暗,房间里的布置简单到了极点,不像是一个幸福家庭的卧室,更像是是临时搭建的庇护所。 他顺着声音看去。 陈旧的房间里,书桌上摆着的老式收音机,正发出沙哑的声响。 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竟然和他的声音一模一样! “这个收音机,为什么能发出我的声音?”尹森感到有些奇怪,陌生的房间,配上收音机渗人的话,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怪异。 现在已经是夜晚,光线像是被狭小的窗口紧紧锁住,只有一点点红光从缝隙里漏出来。 一张可爱猫咪的画报贴在墙上,带着血丝的眼珠子直勾勾地审视着尹森。 收音机忽然发出“沙沙”的诡异声音,颤抖了一下,从缝隙里流出了鲜血。 “我叫尹森,对了,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先说好消息。好消息是,我找到了杀人规律,最终活下来了...” “坏消息是,刚才是开玩笑的,我其实死的很惨嘿嘿...” “......” 尹森猝不及防之下吓了一跳,大脑里的记忆猛地涌上来,他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病号服,记忆停止的片段停在昏睡前他正躺在市医院的手术台上,医生正给他上麻醉,手术刀的光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伤口!? 掀起衣服,好在只有一层浅浅的刀口!上面还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仿佛是...手术刀刚没入他皮肤的一瞬间,就被神秘的力量从医院的手术室挪到了这里。 手术前医生告诉他,术间麻醉效果大概在2到3个小时,也就是说这两个小时内,他完全不知道什么人对他的身体做了什么? 综艺?恶作剧?还是只是大脑在麻醉中的幻想? “啊———” 窗外一声剧烈的响声,惊恐的尖叫声再一次传来,窗外一个陌生男人猛地坠落下去,尹森推开木窗,发现男人正坠往深不见底的楼底,落进了一层没有尽头的红光中,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外。 “1,2,3...” 尹森望着深不见底的楼层,那里散发着无尽的红光,仿佛一张巨口。 可怕的是,直到第10秒,仍能听见那个男人的惨叫声,这楼,高得奇怪。 大楼像是被一团红色的迷雾裹住了脚部,大楼的远处是无尽的红光,蔓延到天空,连成一片诡异以暗红色为基调的二元世界。 抬头看,大楼还在向着无限高处延伸,每一层楼像是被精准复刻,连窗户的位置和风格都完全一致。 这个世界简直诡异得单调到了极致。 “不使用钢筋混凝土架构,竟然能建起这么高的砖体楼层?更奇怪的是,这么高的地方,竟然连一点风速都没有。这里难道是梦境吗?” 尹森喃喃道,轻轻地碰了下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嘶——,好疼!这不是梦!” 尹森还沉浸在震惊中,刚才的尖叫声仿佛是一记发令枪,有人跳楼后,楼上的人像下饺子一样争先恐后地向楼下跃去。 几百个人浩浩荡荡同时跳下楼。 “这些人难道都不想活了?”尹森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跳楼的人形形色色有老有少,根据穿着还能判断出有的是管道工、外卖员、以及公司职员...但相同的是,他们的脸上带着难以言表的痛苦和恐惧。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想错了。也许正好相反,他们太想活了,只有楼上跳下来才能有活着的希望。 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让那么多人宁愿从几百米高的楼层跳下去。 “冷静,冷静...自己是在y市中心医院进行的手术,据我所知,y市并没有这样的建筑。” “在两个小时内将我转运到市外,既不切腰子,也不挖眼角膜。” “而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如果不图我的身体,也不是参加某种变态的真人秀,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我来到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但是...” “为什么是我?本以为得了癌症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还有更倒霉的事情...” 尹森面色苦闷,不过好处也有,这也对他的养父养母来说也算减轻了许多负担,心里总算能踏实点,他开始分析起当前的处境。 “从收音机的话来看,我好像是代入了某种角色,我是现在是三口之家的一员,但是家庭关系貌似不是很‘和谐’。” “咚咚咚” 房间门外突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很细微,但是刚好足以让他听见。仿佛每种诡异事件的开端,总是以悄无声息的方式潜入。 尹森打了个寒颤,周围太安静了,突然冒出个声音也挺吓人。 “应该是剧情设定的‘妈妈’,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妈妈’绝不是什么正常人。” 他的心里已然有了打算,既然已经没了牵挂,拿命玩一场刺激的剧情杀,似乎也不是不行... “真是好久没玩过游戏了啊...”自从大学毕业查出癌症后,他就再也没碰过任何娱乐方式,每天都处在压抑和枯燥的治疗中,渐渐地,好像对生死也没有那么看重了。 “爸爸想要杀我,妈妈不一定会杀我,说明妈妈对我而言是安全的。” “也不对,如果收音机说慌,那么一旦我开门,门外的‘妈妈’很可能会直接将我杀死。” 门口的敲门声急促了一些,但仍是很轻。敲门的人应该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就算等得有些着急了,仍还是很有耐心。 尹森犹豫了下,拿起了桌上的收音机。 不知道这诡异的东西会不会害了自己,但是目前来说,似乎只有收音机能给自己提供为数不多的信息。 轻轻推开房间门,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只是敲门的声音更清晰了一些。 在他迈出房间的一刻,房间的木门“砰”的一声关得严丝合缝。 任凭尹森如何推或者撞,薄薄的木门像被某种规则影响了一般,巍然不动。 “出房间了就不能回去了吗?这里好像并不遵循物理定律,仿佛有一种规则在阻止我回房间。” 房间外是客厅,同样是简单的装修风格,掉漆的皮沙发,发黄的墙壁前有一台黑白电视,电视上挂着一个只有没有分针和秒针的时钟。 旁边还有四个房间,应该是卧室或是厨房之类的,同样的,门是一模一样的款式,而且都是紧闭着的,他试了下,用软的硬的都不能开启。 仿佛是等了太久。 “砰砰砰!砰砰砰!” 敲门声忽然一急,变成了用手掌拍打门的声音,仿佛是在表达着不耐烦和轻微的愤怒。 尹森没有着急开,他仍不确定开门对自己有没有危险。他想看看不开门会有什么后果,如果能保持现状当然是最好的,这是目前最稳妥的保命方式。 “如果我不开门,会怎么样?” 他试着对着收音机问道,想看看后者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收音机“滋滋”了一声,发出了尹森的声音,如同尹森在和自己对话,只是不同的是,后者的声音总是有一种阴冷的气息,让他很不适应。 不出所料,收音机从某种角度上似乎很乐意给出建议。 “我是尹森,我是个调皮的孩子,今天我打算捉弄买菜回来的妈妈...嘻嘻...” “我故意不给妈妈开门...想看看妈妈是什么反应...” “起初妈妈很温柔,但逐渐她开始不耐烦,她劝导我,哀求我,命令我,威胁我,像老鼠一样在门口乱窜...” “我看着她狼狈的身影,玩得越来越上瘾,哈哈,真有意思,真好玩...” “其实我早就烦她了,我想让她回不了家,我甚至想让她消失在社区里...” “直到妈妈从垫子下掏出了备用钥匙...” “妈妈冲进来开始对我的身体进行‘维修’,具体是‘拆解’和‘更换’故障的部位...” “我好害怕...” “...我是尹森,我是个乖巧且遵守规则的好孩子...我不会再恶作剧了,我会好好听妈妈的话...” 既然不开门会死,那么开门会有什么后果? 尹森表达了疑惑,收音机里又响起了“咔哒咔哒”的声音,仿佛是在倒带播放。 “我是尹森,我是个乖巧聪明的孩子,我非常听妈妈的话,妈妈让我给她开门,我就给她开门。” “门开了,不是妈妈,是一个很像妈妈的‘东西’...” “我是尹森...我被‘狩猎’了....我想起来了...妈妈曾经告诉过我: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果然,还是要听妈妈的话呀...” 尹森一时凝噎。 合着说了半天,不管自己开不开门,都会死是吧。 这个素未谋面的“妈妈”到底还给“我”说过什么话? 尹森忍住将手里的收音机从高楼扔下去的冲动。 “这个收音机诡异的很,它的话不能全信,很有可能是在误导我。” 屋子的门是一扇再普通不过的房门,没有安装门镜,无法看到外面的场景,敲门声好像大鼓一样捶在尹森的心里。 渐渐的,敲门的人开始发出浓重的喘息声,外面传来用指甲抓挠门的刺耳声响。 “啊——啊——” “嘭!嘭!嘭!嘭!嘭!” “啊!啊!啊啊啊!” 很快,敲门的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刺耳尖叫声,拍击变成了捶打,接着是猛烈的撞击。 “咚,咚,咚。” 连尹森都推不动的门,在外面的撞击下,竟然出现了明显的形变! “这是什么怪物!?” 门发出了痛苦的“嘎吱”声,周边的墙壁在剧烈的震动下掉下了“窸窸窣窣”的粉末,细密的裂痕从墙体边沿浮现。 “没有别的办法吗?”尹森自言自语道。 “我是尹森,我想起了妈妈还说过,不能让敲门的客人等太久,因为这是不礼貌的,一旦客人生气了,我也会死得很惨...” “我是尹森,我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开门呢?” 尹森正在犹豫中,收音机突然发出插嘴说出了一条没有任何帮助的废话。 “闭嘴!我他么是个孤儿。” 第二章 温柔的妈妈 “咔哒”的一声。 尹森看着蜘蛛网一样的裂纹,最终选择了开门。 门缓缓开了。 客厅里微弱的灯光将门外的影子拉得很长,有一瞬间灯光闪烁了下。 一只精致的白色高跟鞋迈了进来。 “宝宝,等着急了吧?饿了没有?怎么这么久都不开门?” 鹅蛋脸的高挑女人轻轻带上门,声音好听温柔。 妈妈手里拎着一个菜篮,她是个讲究的女人,就连出门买菜也化了一幅精致的妆容,她穿着合身的针织毛衣和米色外套,脖子上是一个银色的圆形吊坠。 除了毛衣上一张巨大的笑脸与整体的风格迥乎不同,甚至十分突兀。 妈妈的打扮简单而优雅,看起来像一个知性温柔的成功女人。就连换鞋的动作很轻,完全不像是刚才敲门的疯狂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尹森真的以为这是一个正常的人。 但怀里的收音机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咯咯”诡异笑声,顿时将他从天真中清醒过来。他想起了刚才像怪物一样撞击着门的场景。 尹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他的行为会产生什么后果。 “森森,你个傻孩子,怎么不帮妈妈提东西呀。”妈妈瞪了尹森一眼,但即使如此还是能感受出妈妈眉眼中的温柔。 尹森看了眼菜篮子,竹编的手提小菜篮,篮子被一块白布遮住了,看不清里面装的是什么,应该是一个正常的篮子。 他谨记着收音机的警告:只要妈妈还有耐心,她就不会杀了自己。 小心接过菜篮子,很沉,像是装了很多东西。 尹森不由得心里一动,他很想掀开白布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但是他很清楚如果自己这么做,很可能会延伸出不一样的剧情,导致不可控的事件发生。 “好累...”妈妈的声音透露着疲惫,没有脱鞋就轻飘飘地趴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一边抱怨着,一边闭上眼睛休息,仿佛对刚才造成的非人破坏熟视无睹。 “今天的菜可真难买,今天社区市场进了很多刚杀的新鲜猪肉,降价很多呢!好多人在抢,我好不容易抢到两块新鲜的大腿肉。” 说了一会儿,妈妈一边脱着外套,一边自顾自地四处忙碌着把客厅里的灯打开,检查着窗户和插座。尹森这才注意到,家里的窗户都是紧闭的。 这个无心之举引起了他的注意,毕竟刚才他已经测试过了,这里是没有风的。也就是说,这么做是在防盗,什么人能够爬上几百米的高楼呢? 妈妈继续唠叨着。 “今天出门的时候碰上了楼上的王太太了,她可真是个友好又慈祥的老人啊...” “我们家刚刚搬到到幸福社区...很多地方都不太懂,还是要多请教王太太这样乐于助人的老居民...” “她和我说,今天是一年一度生猪出栏的日子,社区市场里会搞大降价活动。” “不过...王太太什么都好,就是太宠她的儿子了,把他儿子宠成了一个没有礼貌的坏东西。” “张大爷家的猫又丢了,刚刚看到社区管理员满社区地找猫....” “门口的保安说,最近社区里的安防有漏洞,晚上有东西会在社区里乱窜,让我们注意一点...” “最近社区里又要种树了,那些树长得又硬又丑,真不知道社区委员会的人是怎么想的...” “我们家附近开了家杂货店,老板是个很热心肠的人,他总是能给人想要的,只要能付出足够的代价....” “听说有一家公司倒闭了,好多人都失业了,成为了可怕的流浪者...” “哦!对了,隔壁张太太约了我晚上去跳舞,本来我不太想去,但联想到我们家初来乍到,还是要和邻居们打好关系的。” “不然一旦家里出现意外,那些人可不是些好相处的脏东西...” 听着妈妈的唠叨,原本灯光冰冷装修简陋的家,都好像因为妈妈的到来忽然变得幸福温馨起来。 不过这都是表面,尹森心里没有一点温馨的感觉,刚才门外的嘶吼声一直在脑海里盘旋。 妈妈瞪大眼睛盯着呆呆站着的尹森,眼里有些狐疑。 “嗯?森森,这么紧张干什么?”妈妈想了会,恍然大悟道。 “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还不太适应你的新家,没事的,过来帮妈妈锤锤肩,真是酸死了...” 尹森乖乖照做,小心地将双手放在妈妈的肩上,指尖传来淡淡的温热,衣服上有种典雅的香水味。 妈妈闭上了眼睛,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看着尹森,两只大大的眼眶里空洞洞的,温柔的笑容荡然无存。 “宝宝,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尹森的神经下意识紧绷起来。 妈妈的毛衣上的笑脸仿佛也在盯着它,上扬的嘴角不断下滑,笑脸变得冷厉阴森。 “自己忘了什么吗?不对,自己明明是一直跟着剧情在走的,难道除了妈妈的要求,我还需要主动做些什么?” 刚刚有些升温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妈妈像木偶一样静静地凝视着尹森,好在她一瞬间僵硬的嘴角又冰释开来,温柔地说道。 “傻孩子,刚才是不是忘记了叫妈妈?快叫妈妈...” “妈妈...” 尹森很果断,这个词不知道他有多久没有说出口,尽管他很早的时候被一对养父母收留,他管养父母一直也只是叫叔叔阿姨。 看着毛衣上的笑脸恢复了的笑容,尹森仍心有余悸。 妈妈满意地点了点头。 “妈妈...我帮你...按按脖子?” 妈妈轻轻点了点头,尹森感受着手上的触感,忽然想到,如果自己在对方没有戒备的情况下,能不能掐死对方? “不可能不可能。”碎裂的墙壁提醒着他,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很快他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手心里传来粗糙的触感,一股寒气从头凉到脚。 他屏住了呼吸,轻轻撩开脖颈后面的头发,脖子上一条长长的伤口出现在眼前,伤口被一根红绳子缝了起来,手法很粗糙,一直从后脑勺延伸到脊椎,就像是一张皮撕开后,又重新缝了起来,至于皮里面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妈妈,果然是鬼。】 “有没有存在一种可能,她并不是真正的妈妈,真正的妈妈已经被鬼披上了皮取而代之。” “但这也未必,因为妈妈也许本来就是一只鬼,只不过是一只不会伤害自己的鬼。” 尹森表面不动声色,脑袋里却混乱成一团。 “告诉我,这是真的‘妈妈’还是假‘妈妈’。”尹森对着手里的收音机问道。 但是收音机好像很害怕鬼妈妈的存在,自从妈妈回来后,碎嘴的收音机就乖乖闭上了嘴巴,此刻面对尹森的提问仍然保持着沉默。 看来没有办法,只能靠自己了。 他的猜测十分大胆,但根本没有办法验证,因为一旦得知对方是假妈妈的那一刻,意味着他也死定了。 不管怎么样,现在只能相信眼前这只鬼妈妈。 “森森,自己看一会儿电视,一会儿妈妈叫你吃饭。” 妈妈没有感到任何的奇怪,而是拎着菜篮走向了厨房。尹森本来想看看她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开门,结果发现对方只是轻轻一扭铝合金的门把手,就进入到厨房里。 “原来只有妈妈才能随意地在房间里进出。” 没有对方的存在,尹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就好像是一场角色扮演的游戏,‘妈妈’就像是npc,必须要遵守妈妈的规则,否则...就会发生某种未知的危险...” 厨房传来锅碗瓢盆“丁零当啷”的巨大响声。 “吨吨”,像是钝刀用力劈开骨头的声音。 尹森偷偷绕到后面看向厨房里的景象。 妈妈的厨艺保持着一种粗暴的优雅。 她从菜篮子里取出鲜红的肉,用水洗净,然后抡起了锯子,狠狠地戳了下去... 妈妈做菜的方式,并不是使用锅碗瓢盆,而是用锯子、锤子之类的工具,将肉连同骨头在钢盆里砸开碾碎,再把汁水过滤到碗里,再往里面加上某种调料。 “这不会是做给我吃的吧?” 尹森心里狠狠地坐不住了,鬼妈妈甚至连骨头渣子都没有完全滤掉,零零散散落在汤汁中,他这小身板怎么能遭得住啊。 果不其然,一道温柔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森森,吃饭了。” 妈妈捧着一个粉色的奶瓶,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可惜瓶子里不是奶粉,而是某种暗红色的液体,显然这是他的晚饭。 妈妈坐在沙发上,张开了双手,示意他躺在怀里。 尹森咬了咬牙,听话地躺了进去。 接着他感觉到有两只铁钳一样冰冷坚硬的双手锁住了他的双肩,巨大的力道几乎要使他的关节脱臼! 他想要痛呼出来,鬼妈妈却一把将奶瓶塞进了嘴里。尹森下意识还想要反抗,他一睁眼却看见鬼妈妈的五官空洞洞的,鲜血正从里面流出来,毛衣吸收了她的鲜血,诡异的笑脸直直地盯着他。 “呜...呜...呜...不...呜” 一股腥臭的液体灌进了他的胃里,鼻腔里充斥着刺鼻的味道,瞬间将尹森冲击地涕泗横流。 鬼妈妈看着“乖巧”的尹森,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困了吧?森森?困了就去睡觉吧。” 尹森的脑袋晕乎乎的,思维像是坐上了云霄飞车,忽然冲上了天空然后又猛地落下,在一片眩晕中,忽然感觉自己重重地落到了地面,一阵柔软包裹住了自己,他回到了原来的卧室。 鬼妈妈将他的头抱在怀里,像哄婴儿睡觉一般,缓缓摇晃着,嘴里轻轻地哼唱着古老而温馨的童谣… “大灰狼,小红帽,老师和小朋友们做游戏~” “小手儿,白嫩嫩,举高高,小朋友们很积极…” “小美演外婆,小华演猎人,芳芳是小红帽,铁柱选小蘑菇,媛媛想当小狐狸…” “小朋友们选好角,只剩大灰狼没人愿意…” “小华推给小美,小美指向媛媛,媛媛摇摇头,大壮摆摆手…” “大家一起看向角落里的小迪,孤零零,脏兮兮,真恶心…” “小迪头很低,忽然抬起头来笑嘻嘻,皆大欢喜…” “游戏开始,捉迷藏。老师很耐心,游戏规则很有趣…” “小狐狸,很狡猾,能给小红帽报信;老猎人,很勇敢,保护小红帽,能活第二次命;老外婆,是累赘,会被替换身体。大灰狼很可恶,誓要吃掉可爱的小红帽…” “孩子们笑不停,蹦蹦跳跳藏在校园南北东西…” “天黑了,一通电话将老师喊出去…” “老师不在…游戏继续….” “校园里和谐而美丽…孩子们的声音惊醒了惨白的月亮,月亮因此变得血红…” “老师回来了…” “很怪异,很离奇,教室里只剩小美蹲在角落笑嘻嘻….” “这里是和谐的幸福社区啊,温暖,友爱…” 第三章 深夜的啼哭 客厅里的黑白电视机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妈妈坐在电视前,目光却不在电视上,而是透过敞开的房间门,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尹森。 她的目光空洞洞而黝黑,眼皮一眨不眨,在黑夜中闪烁着红色的光芒,电视将她的侧脸映得阴晴不定。 尹森像一个熟睡的婴儿,躺在有些窄小的木床上,发出均匀而舒适的呼吸声,四肢舒展,嘴角轻轻翘起,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美梦。 饶是如此,鬼妈妈仍是不依不饶地盯着尹森。 就这样僵持了两个小时,客厅里的时钟艰难地滚动着,指向了晚上八点的位置,平静忽然打破。 鬼妈妈忽然站了起来,轻飘飘地来到尹森身边,整个过程,她的眼镜一直没有离开尹森。冰冷苍白的手抚摸着尹森的脸颊、后脑,最后轻轻地在尹森的后颈处盘旋着。 她的指甲很锋利,像是能随时剖开尹森的皮肤。 但是鬼妈妈只是抚摸了尹森,轻飘飘地离开了房间,尹森仍然保持着恬静安详的样子。 知道“砰”的一声关门声。 第一章 幸福社区 “编号1632xxxxxxx4578玩家【尹森】,欢迎您再次登录【幸福社区】!” “【幸福社区】是由元能智慧公司开发的、一款建立于元宇宙概念上的脑机联合虚拟开放性社群,目的是创建一个开放包容、和谐共创的新型虚拟社区。社群集合了人类目前最先进的脑机技术及计算机技术,正式版2.0已经能够实现为上千万人实现虚拟生活服务……” “【幸福社区】并非是对现实世界的复刻,相反,我们立志于解决现实条件能源匮乏大环境下,人类精神文化逐渐萎缩的问题……” “无论你在现实世界里的人生如何失意,在【幸福社区】,你将能创造任何你脑海中的新世界,乌托邦、理想国、原始世界……都能够实现……” “拥抱元宇宙,共同消灭愤怒、争端、饥饿和战争,让未来重新充满希望,让千万个我们成为我……” “元能智慧诚挚邀请有识之士加入我们的建设,点击下方,了解更多关于我们……” “【确定】”,“【取消】” 第二章 幸福的家庭 随着五官感觉的逐渐回归,尹森重新感觉到重力的存在,一股带着槐花香的空气扑鼻而来。 小贩声和汽车鸣笛的声音逐渐清晰,他逐渐看见蓝白色的清澈天空,天空下是一片不超过十层的楼房,周围的人穿着上世纪九十年代风格的衣服,围在学校的门口,垫着脚尖望眼欲穿。 尹森恢复了感觉,但却无法感知手脚和躯干的存在,他顿时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剧情。 没办法,这是七级权限能做到的极限了,他只能代入用户体验过的视角进行回溯,而不能用他的意志对剧情进行变轨。 简单来说,因为级别太低,他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以用户的第一视角去体验剧情,而不能改变任何动作。 …… 现在是夏天,拥挤的人群很快就变得燥热起来,尹森也感觉到自己这具躯体越来越热,但这具躯体仍然保持着翘首以望的动作,像是在等待着谁。 终于,伴随着一阵铃声,幼儿园园内传来银铃般的嬉笑声。 门口等待已久的家长顿时骚动起来。 “李老师再见!” “再见,萱萱,明天见!” “……” 身体里忽然传来愉快的感觉,一个穿着白色小裙子的扎着马尾辫的可爱小姑娘,正扯着书包长长的带子,乖巧地走来。 “媛媛!哥哥在这里!”“尹森”招手道。 小女孩迷茫地在人群中仰视了一圈,发出惊喜的声音,冲过来抱住了“尹森”。 “哥哥!哥哥!” “尹森”把小妹抱了起来,刮了刮她可爱的小鼻子,冲她笑道。 “媛媛今天第一次在大班上课,在学校乖不乖呀?” 媛媛有点不高兴,噘着嘴,“媛媛上大班了,是大人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我家媛媛是大人了呢……那好呀,媛媛大人今天在幼儿园发生了什么事呢?一会儿跟哥哥说说……” 第一章 镜子 “自从高中毕业后,有十几年没见了吧?大家的变化真大啊!” “那可不!高中时候也没见方媛这么漂亮啊!那个…媛媛,有男朋友了吗,你看我合适吗?” “喂!离我们家媛媛远点,我们媛媛现在可是小红人,追她的人可以从这排到饭店外边呢。” “诶!我说李瑶,你也别小瞧咱王雨航,现在应该叫王老板了,这小子啊,纯情着呢,一直没谈恋爱,现在一看总算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哈哈……” “我说呢,王宇航为什么老问我方媛会不会来同学聚会。”有人补枪道 “哟!还脸红了!嘿,说中了不是!” “别别别,哥,我是喝酒喝得……” “……” 觥筹交错间,好像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嬉笑打闹的场景,不知道谁提了一句,原本热烈的气氛忽然降到冰点。 “唉,只可惜龚俊他……来不了了。” 坐在桌角的尹森戳了戳旁边的老同学,“龚俊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第一章 林逸 “那是谁?怎么跑到东三区去了?他不要命了!!??” “他你都不知道?林逸啊!” “他就是126号卫星城出了名的疯子?那个放弃了去武校培养的机会,反而退学的家伙?” “是啊!几百万人口的卫星城,一年十个保送名额都放弃了,真是个疯子!” 东门c口的人群正讨论着林逸。 林逸走得很慢,很熟络地和门口武装到牙齿的哨兵打了声招呼。 他一边亮出了f级猎杀小队【猩红小队】的勋章,一边自言自语道。 “看来要换一支小队了,不然这个队伍里的人要被我坑完了。” 联想到半年以前,在他死皮赖脸加入这支队伍前,这还是126号卫星城东大区最有名的战斗小队之一,是连东大区最高行政官都需要敬礼的正式小队。 而现在,被林逸坑的一个个丢盔卸甲,损兵折将,从原来的26名满编队伍,坑成了只剩11个老兵。 要问其中有什么诀窍? 林逸心中默念系统,眼前立刻浮现出其他人无法看见的界面。 这就是林逸坑队友的诀窍! 【姓名:林逸】 【种族:人类】 【等级:lv3】 【层次:淬体三级】 【技能:基础体术lv2(100\/300)】 【经验值:989\/1000】 【耐力:12】 【速度:6】 【力量:4】 【体力:11】 经过林逸的反复尝试,最终发现了这个系统的正确打开方式。 他只有通过挨打,才能让经验条缓慢地增长! 看着即将溢满的经验条,林逸雀雀欲试地定下了一个小目标。 今天就要突破lv3! 只有突破等级,才能加上能力点,帮助他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哨兵按动了开关,钢铁巨龙一般的城墙忽然闪出几缕强光,那是高精度速射炮在对准门口,防止异兽冲入城内。 随着“轰隆隆”的声响,哨兵向林逸抛来一个怜悯的眼神。 “小心点,别死了,巡逻队说今天城外的异兽异常活跃,很有可能是小兽潮即将聚集的前兆。” 听着哨兵的提醒,林逸却亮眼发光。 “哪呢?具体在哪个位置?” 哨兵翻了个白眼。 “你这家伙,真不怕死吗?这里可是东三区啊?上个月已经死了数百名注册猎人了!” “每名注册猎人都是从血海腥风中杀出来的老手啊!哪天不是提醒吊胆地出门完成联邦强制下发的清理任务!” “你倒好!别人避之不及的地方,你偏偏往哪里钻,真不知道哪天死在城外了。” 林逸知道哨兵的话虽然不太好听,但他也听出了对方话里的善意和关心,笑道。 “我会注意的,老哥,回来拿了津贴请你喝酒啊!” 哨兵“切”了一声,说道,“能顶个脑袋回来就不错了!” …… 东三区,危机森林。 人类宿营区2区。 猩红小队队长王铁是一名巨汉,手里正擦着一把大腿宽的宽合金刀,旁边是几个脸色有些苍白的队员,有两个胳膊上还绑着绷带。 王铁看着队伍里的惨状也是气不打一出来,他也想不清楚为什么一向在东三区所向披靡的猎杀小队,会在最近不断损兵折将。 再这样下去,按这样的消耗速度,过不了两周,他亲手创立的猩红小队就要面临番号撤销的风险! 想到这里,王铁就忍不住啐了一口。 “妈的,真是晦气,说好休假两天,联邦那群狗屁官员,把我们当什么了?” 他想不到别的原因,只能把队伍不断折损的原因怪罪在联邦步步紧逼的要求。 不过他这么想不是没有道理,126号卫星城联邦高层想要在城市外围清理出一片安全区,用于安置城内无法容纳的人口。 所有注册小队在接受赏金任务的同时,具有服从联邦直接指挥的义务,在战时与正规部队管理相同。 王铁是个热心肠的汉子,自从接受了联邦向东清理危机森立的命令后,队伍里的老队员死的死,伤的伤,他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和愧疚。 “等这次任务完了,我去找东区行政官要个说法,要么给我们补休,要么给我们小队补充生员。” 王铁说道。 一旁擦拭枪支的另一名老队员叫李有德,是一个圆滑的中年男人,仿佛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队长,你有没有觉得最近伤员,多得有些奇怪?” 王铁冷“哼”了一声。 “有那群吃人的联邦官员在上面,能不减员得快吗?” 李有德低下眉眼说道,“我觉得还有其他的原因……王队,难道你不觉得那个新来的新人有点奇怪吗?” 王铁瞥了他一眼,“有什么奇怪的,一个小毛孩而已,听说挺有武道天赋,但他不好好珍惜,以后的路子算是废了,唉。” 提起林逸,王铁算是感到可惜,126号城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对他们这种老牌猎人来说,就是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在严格的联邦禁止移民法下,他们永远没有机会前往传说更好的武道平台,只能沦为为联邦拼命打工的刀。 但王铁并不是可怜林逸才把他招到自己队伍里来的,而是看中了林逸超乎寻常的抗击打能力,正好团队缺乏一个“肉盾”前锋,一咬牙跺脚就把人招来了。 “不,王队,你难道没有注意到,自从林逸这小子来了咱们队伍,就仿佛诸事不顺似的,我们的队伍天天往异兽脸上跑。” “王队,您觉得这是巧合吗?” 王铁皱了皱眉头,“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李有德看了眼王铁说道,“王队,我有种直觉,我感觉这小子在故意吸引异兽到我们队伍里来。” “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能看出来,平常人面对异兽都是胆怯和退缩,但这小子,就跟猫见到老鼠一样亢奋。” “我觉得这小子肯定不怀好意。” 王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我会考虑下,今天再观察下林逸,如果他真的有问题,我绝不会轻饶他。”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在战场上坑杀队友,我可以直接按照联邦紧急战备法,将他就地格杀。” …… 第二章 危机森林 肃静的危机森林,远处偶尔传来震天的咆哮和未知的神秘高大身影。 东三区方向新开辟的安全道路上,一个瘦弱的年轻人正慢慢走向营地。 “王队,听说这小子就是你们队新招的生员?怎么看起来跟个娘们似的?听说还是你们队的前锋?能行吗?” 一向跟猩红小队关系不好的野狼小队队长姚付林嘲讽道。 王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林逸看起来不仅瘦,而且还因为不久前的突袭任务脚受伤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像个跛子。 王铁皱了皱眉头,心里也有些不满。 “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吧,别进去了就回不来了。” 姚付林“呵呵”一笑,“就不劳王队长担心了,可惜不能邃了王队长的愿。” 王铁看了看表,顿时拉下一张大方脸。 “林逸,你迟到了五分钟,我强调过,执行任务就是铁律命令,营地集合必须分秒不差。” 抬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半头的巨汉,林逸却裂开了一张大嘴,没心没肺地说道。 “对不起,队长,我认错,你打我吧!” 王铁:??? 一旁看热闹的姚付林顿时“噗嗤”笑了出来,王铁的脸顿时更黑了。 林逸一脸认真的样子,慢慢将身体转过来背对着王铁,摆出一幅任君采摘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猩红小队有什么潜规则呢。 王铁气不打一处来。 “滚后面去,等任务完成再收拾你。” 林逸却叹了一口气。 他是真的希望对方能够打一打自己。 按照系统的计算原则。 他在遭受威力越大的攻击时,经验值增长得越快。 但他能承受的攻击是有限的! 根据他的观察和计算,他能承受的攻击限度应该和他的身体素质有关。 所以他把升级得到的能力点全部加在了体力和耐力上。 毕竟,一旦受到的攻击超出了他的承受限度,迎接他的就是立刻死亡! 林逸很怕死。 相比于未知的异兽攻击,他更希望人类能够攻击自己,因为野兽大部分是没有智慧的,而人类有理智,也不可能威胁到他的生命。 在人类当前的分级下。 根据危机纪元前人类制定的《联邦武道评级》,目前已知人类可以达到的武道境界分为: 淬体,超凡,觉醒。 武道入门难,精进更难。 需要大量的资源叠加,并且在科学有效的指导下,才能顺利破境。 每一次突破,都伴随着不小的风险和阻碍。 而淬体九级,就已经是绝大多数武道者的一生能到达的极致。 在126号卫星城,能突破淬体九级,达到超凡境界的,只有少数几位大师罢了。 【超凡】,顾名思义,超脱凡体,已经有了区别于肉体凡胎的特殊属性。 到达超凡境界的武者,会产生独属于自己的超凡能力。 而有些天赋异禀的骄子,能在淬体境界就诞生出一些超凡能力的迹象,因此他们也比常人更加容易跨过那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而林逸,则被认为是这一种天赋异禀的人。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林逸本身的身体特殊。 而是因为系统刚刚觉醒的关系,系统能够为他自动减免90%的可承受伤害。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伤害判定不超过他的可承受阈值,就跟给他挠痒痒似的。 这还是在一次校园霸凌事件中,林逸见义勇为为了一个女孩挺身而出被十名壮汉围殴后半小时后,毫发无伤地将对方累死,才被“发掘”出了他的能力。 因此他被原来的高级武校当成宝贝一样宠着。 但也正是因为被保护得太好了,他在高级武校简直就是太上佛一样的地位,根本没有人敢伤害他分毫,他根本无法通过系统获得任何成长。 再三考虑之下,他认为,只有依靠系统给予的金手指,才能让他更远。 因此他才做出了这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行为。 第一章 幸福社区 “编号1632xxxxxxx4578玩家【尹森】,欢迎您登录【幸福社区】!” …… …… “【幸福社区】是由元能智慧公司开发的、一款建立于元宇宙概念上的脑机联合虚拟开放性社群,目的是创建一个开放包容、和谐共创的新型虚拟社区。社群集合了人类目前最先进的脑机技术及计算机技术,正式版2.0已经能够实现为上千万人实现虚拟生活服务……” “【幸福社区】并非是对现实世界的复刻,相反,我们立志于解决现实条件能源匮乏大环境下,人类精神文化逐渐萎缩的问题……” “无论你在现实世界里的人生如何失意,在【幸福社区】,你将能创造任何你脑海中的新世界,乌托邦、理想国、原始世界……都能够实现……” “拥抱元宇宙,共同消灭愤怒、争端、饥饿和战争,让我们对未来重新充满希望,让千万个我们成为我……” “元能智慧诚挚邀请有识之士加入我们的建设,点击下方,了解更多关于我们……” …… …… “【确定】”,“【取消】” …… “2.0版的效果确实提升了很多,相比1.0版大大优化了用户体验,五官的感受更加真实了。”尹森感慨道。 他被一片绚烂的彩色流光包围着,这里是社区边界,也就是俗称的“用户登录界面”。 他按下眼前的取消,弹出了新的提示框。 “检测到您是首次登录【幸福社区】,我们为您准备了时长约一小时的免费新手引导教程,强烈建议您完成新手引导,有助于您对社区更深入的了解……” 尹森没有管这些,而是点开了一个输入框,输入了一串长长的管理员代码。 “叮” “【元能智慧278号测试员尹森】,身份验证通过,您被社区中心暂时授予七级调查权限,由于权限过高,将在四小时后失效,请尽快完成测试修复工作,注意!!!社区中心将实时录像,违规操作将遭到控告……” “叮” “【通知】,278号测试员,您有一件待完成工作事项。” “……” “事务概要:404aff78号模组世界发生非正常用户体验,请前往该模组进行测试修复工作并提供数据镜像证据。” “资料:【来自1624xxxxxx6355用户提供的片段,该用户在举报后因未知原因被强制下线,社区中心受理后已默认报警】” “……” “【询问】是否进行场景回溯,您将以用户视角重新回溯404aff78号模组世界?” 尹森毫不犹豫点击了【是】 身边缓慢溢动的彩色流光像是沙漠里的风暴,流速逐渐加快,从尹森身边穿梭过去。 “【正在验证权限……七级权限,允许进行模组回溯!】” “【构建世界中,请输入自定义命名……】” 尹森想了想,输入了一串名字。 “【正在创造副本世界:原点】” …… 随着最终确认,原本从周围迅速穿过的流光像倒置的沙漏,以更快的速度重新退回遥远的白色光点,散发出一圈神秘的波纹。 在重力和感知的颠倒中尹森闭上了眼睛,听见了系统的提示音。 “注意,将在10秒内接入404aff78号世界。” …… 短暂的眩晕后,皮肤逐渐传来一种真实的闷热感。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模组世界。 尹森下意识地看向周围。 透过老式手摇车窗,他看见高架桥外的灰扑扑的楼房正缓慢地向后倒退。 远处一团巨大的乌云盖住了这座城市,像是随时要倾泻下暴雨,而现在正处于梅雨爆发前夕的闷热。 车内的空调显然坏了,电台正播放着上世纪九十年代某位当红明星跳楼自杀的劲爆新闻。 … 开车的是一个穿着蓝白条纹衬衫的警察,脸很消瘦,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背上。 他转头看了眼睡眼朦胧的尹森,又赶紧目视前方说道。 “陈昂,醒了?昨天晚上又通宵研究案子了吧?” “虽然你是咱刑侦科的顶梁柱,但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尹森看了眼自己身上同样湿透的蓝白衬衫,忽然意识到对方是自己的同事。 他打开了一个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工具栏,利用管理员权限将用户“陈昂”的名字全部替换成了自己的名字。 一旁专心开车的陈小明并没有察觉到异常,而是关心地说道。 “再睡会吧,尹森,马上就到方媛家了。” “嗯,不了,我再看看案子。” 尹森换了个姿势,老旧的皮椅让他的后背很闷热。 他一边把车窗摇到底,一边打开手边的卷宗,心里有了初步的判断。 “这是一个探案解密类模组?” 世界自由度极高,没有设置任务引导,没有说明和玩法介绍,背景设定和现实世界上世纪九十年代很像,在众多模组里也属于极小众的那部分。 这是他的初步判断。 没有任务引导,意味着测试员需要自己着手第一手资料获取信息,这给他的工作增添了不少麻烦。 “现在案情到哪一步了?”尹森翻开密密麻麻的卷宗,顿时感觉一阵头大。 陈小明似乎一点不奇怪他问出这样的问题,耐心地答道。 肉菩萨 梅雨,九龙区,暴雨转阴。 … 迷迷糊糊中,他摇下了老式车窗,看见一团巨大的乌云匍匐在城市上空。 车里的空调显然坏了,一股槟榔的味道弥漫在车内,电台正播放着水木年华的《在他乡》,忧郁躁动的歌声中,插播了一条某当红明星坠楼逝世的新闻,接着是专家痛斥某强权国家在中东发动的石油战争… 泛蓝色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烟头在昏暗的空气中明灭,烟雾飞出窗外。 看着不断灰扑扑的楼群缓缓倒退,陈昂意识到警车正在驶向市郊。 同事刘小明歪着头,叼着快燃尽的香烟,瞥了他一眼。 “醒了,昂子?” 手上的烟头飞出了窗外。 “快到东圃了,先说下规矩,只查案子,别的都不管。” “你是外地来的,不懂这里的形势。上次你打断人家做‘生意’,老大差点被boss撤职…” “一会儿去了人家的地盘,老实点,知道你骨头硬,但形势比人强嘛——” 想起上次不太愉快的经历,陈昂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总觉得浑身说不出地奇怪,仿佛这身子不是自己似的。 “知道了,小明哥,查案要紧,我有自知之明的。” “最好是”,刘小明用粤语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唔当食死猫啊”。 风哗哗吹进来,陈昂手里的案宗刚好翻到第一页,是从报纸头条上剪下来的一块。 “地下势力大洗牌!着名慈善家‘龙波’小区内跳楼自杀,警方疑谋杀,事悉仍在调查…” … 东圃,龙什大排档。 拥挤嘈杂的大排档,玻璃后面一群染着黄毛的赤膊混混打着炸金花,马路挤进来一辆黑色桑塔纳。 看见车前挂的白色车牌,老板脸上的刀疤立刻皱了起来,手边摸了把水果刀。 看到刘小明,又张着金牙笑了起来。 “扑你个街啊,明仔!你个麻甩佬,搞咩啊?咁唔来!” 刘小明给了个熊抱,挽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金老板的肩。 “作咩?办案啦!最近喺边发达啦?招咁多马仔在门口作咩啊?守财啊?” 高壮的金老板苦着脸,“老大出事了嘛!乌蝇帮那群冚家铲的,想并场子,唔得已啦。” 刘小明递了跟烟,“龙老大走了,最近帮里谁主事?” 金老板掏出打火机帮刘小明点上烟,“三哥主事啦。” “帮我唤下三哥,说小明办点公事,不妨碍排挡‘做生意’。” 金老板面带惊讶,“作咩啊?查案?”他反应过来,问道,“龙老大的?” 他面带犹豫。 “替你问下,但三哥肯定会不高兴。” 刘小明面色正经,“麻烦金老板了。” “插你条骨啦!里边坐,一会儿吃饭。” … 刘小明和陈昂一前一后走进大排档,前者时不时用普通话跟陈昂搭话。 “昂子,别看这店小,后边就是黑龙会的总部,看见没有?外堂这么多人不是来吃饭的,都是黑龙会的小弟在守场子。” 第1章 雕塑 美术学院1号教学楼,601教室。 凌晨1点,偌大的教室已经早已空空如也,女孩在睡眼朦胧中,惊恐地发现一颗惨白的人头摆在眼前。 “啊!” 人头拍翻在地,痛苦的眼白望向门口的方向,方媛媛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原来是个雕塑…” 这时她才想起,自己是来完成教授布置的人像素描作业的。 “我是怎么睡着的?”方媛媛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而且居然没人叫我,奇怪…” 画室散乱,在完全漆黑的情况下摸到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方媛媛只能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试图照亮周围的环境,但手机只是闪烁了两下便发出一声悲鸣,随即彻底没了动静。 “怎么偏偏这时候没电啊!”女孩有些焦急。 “充电器!我带了充电器的,在皮包里。” 她伸出手四处摸索着,一个柔软冰凉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起初以为是某种皮革,直到她向下摸到了手指。 “啊!什么东西!” 听见没有动静,女孩壮着胆子抓起那只手。 是一只白色蜡塑手臂,看起来像是从雕塑上断裂下的,五根手指用力地张开着,连贲张的血管和皮肤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像是用力想要抓向什么东西。 “呼呼…真是自己吓自己…不怕不怕…” 方媛媛喘着粗气,扶着墙凭着记忆找到了灯光开关的位置。 “咔哒咔哒”,开关拨来拨去,仍是一片黑暗。 “太晚了!保安把电闸切了!” 方媛媛很想哭出来,因为她特别怕黑,尤其是独处的时候,她总是幻想黑暗中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现在也是一样,甚至那种感觉更加强烈了! “谁来救救我…” 手机关机,教室没电…一想到这些方媛媛就觉得胸腔喘不过气来。 半蹲在地上无助地发泄了一会儿,她开始鼓励自己。 “方媛媛别怕,世界上没有鬼的,只有心里有鬼。” 想到自己对教学楼那么熟悉,就算是靠两只手摸出去也没有问题,她的心里安定了些。 等到双腿恢复了一些力气,她扶着墙想要先走出教室。 开关在教室的后面,门在另一边,她扶着靠在墙边的一排人体雕塑缓缓前进。 虽然很黑,但靠近时还是能看清雕塑的脸。 只是下意识地用艺术的视觉习惯瞥了眼着雕塑,她便觉得这些雕塑有一种极度诡异的美感。 雕塑形态各异,脸上浮现着不同的表情,惊讶,震惊,颤抖,恐惧…柔软的肌肉在坚硬的石头上完美地浮现出来,如此美丽的艺术品,诡异之处却在于眼睛都是向下看的,让天生比较矮小的方媛媛觉得好像在看着自己。 “嘎吱——” 教室门缓缓打开,一个女孩扶着门把手钻了出来,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 “还好教室门没被从外面关上…” 刚走出去没有几步,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的教学楼忽然传来“咚”的一声声响,像是某种重物碰倒落地的声音,巨大的声音回荡在校园。 方媛媛猝不及防下吓了一大跳。 “是…是风吗?” 她等了一会儿,直到“呯呯嘭嘭”的声音逐渐消失,逐渐没了动静。 顾不上那么多了! 此时此刻方媛媛在心底里疯狂地埋怨着自己。 自己真蠢!怎么就在教室里睡着了呢? 怎么能在教室里睡着呢! 然而只是往前走了几步,身后又传来某种动静。 “嘎吱——” 声音很熟悉,好像刚刚才听见过。 是教室门打开的声音? 有…有人在教室!? “喂……喂!谁……谁啊!有,有人在教室吗!!??” 方媛媛无助地询问着,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深不见底的沉默。 “呜呜,别吓我,如果有人的话…如果这是一场恶作剧,拜托…真的别吓我!我真的会被吓死的……” 极度紧张中,方媛媛说出了一堆胡话。 她尝试着再次向前走了几步,身后没有出现动静。 “还好,是我多想了……” 就在方媛媛松了口气时,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像是针一样刺在她的脖子上,她忽然感应到什么,猛地转过头去。 不远处的教室,某种白色的东西正在从黑暗中延伸出来。 仔细看,那是半张惨白的人脸。 一比一高度还原的大理石雕塑人像,像是在扒着教室门偷偷窥视着方媛媛。 眼里透露着人性化的诡异和狡猾。 方媛媛顿时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 …… “谢谢你啦,这位同学,像你这么热情的小伙子真少见!” “我刚刚转到美术学院,办公室里要添置的东西简直太多了,多亏有你了,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得忙到什么时候啊!” 陈昂礼貌地笑着,干净阳光的外表和举止让李教授越发喜欢面前这个刚刚认识的小伙子。 “李老师,您太客气了!下次还需要搬什么东西尽管叫我就行,我是隔壁计算机系的。” “好啊,好啊!”李老师笑得越来越慈祥,“还真有个忙可能需要你帮帮,可以吗?” “您直说吧,李老师。” 看见陈昂肯定的回答,李教授指了指六楼的第一个教室。 “看见那个教室了吗,601,门应该还是开的,最近课程调整,里面的东西也得挪挪了。” “可以帮我把里面的一个雕像搬到我的办公室吗?” 怕陈昂不放心,李教授接着解释道。 “放心吧,只有一个雕像,咱系经费太少了,根本买不起太多雕像。” “而且那些雕像都只是仿制品,只有一层外壳,你一个人去够了。” “放到电梯里,运到三楼我的办公室318,门虚掩下就行了,拜托你了啊,小陈同学!” 陈昂笑了笑,“放心吧,李老师,这也不早了,我现在就去吧。” “行!”李教授拍了拍陈昂的肩,“辛苦你啦!” 等李教授走后,陈昂看了眼快要下山的太阳,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室友,让他们别等自己回去开黑了。 “601吗?美术学院熄下课地早,得赶紧去,不然一会儿没灯了。” 陈昂到601教室的时候,正遇上几名警察盘问几名美术系的学生。 “同学,你最后见到方媛媛是在哪里?”警察拿着记录本一边问道。 “就是在这间教室”,一个男生回答道,“当时她说她还有作业没有完成,需要加班一会儿。” “她是最后一个走的吗?”警察问道。 男生想了会回答道,“对,我记得很清楚,但她当时好像对着雕塑发着呆,我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沉吟了下补充道。 “方媛媛那天被教授批评了,我还以为她是因为这个心情不好,还安慰了她,谁知道她今天就失踪了……” 警察指了指站在桌子上的那个人形雕塑,它的手高高托举着,像是掩盖着什么。 “那个雕塑一直都是摆在那里的吗?” 男同学奇怪地说道,“不对啊!我走的时候明明还在地上摆着呢,而且好像也不是这个姿势…记不大清楚了,可能是我搞错了?” “你刚才说你是倒数第二个走的”,警察推理道,“也就是说,这个雕塑是方媛媛搬上去的?” 警察旁边的同事补充道,“而且这个雕塑举起的手还刚刚好盖住了教室里唯一的摄像头。方媛媛这么做有什么企图?” “我不知道,警察同志,我只知道方媛媛一直是个很胆小的人,我觉得她肯定不会做出那种傻事的,她一定是被人……” 像是意识到这话不吉利,他又把要说出口的话赶紧收了回去。 警察获得有效的线索,一头雾水地离开了,临走前和站在门口吃瓜的陈昂擦肩而过,他听见警察交谈着说道。 “再去查查周围的监控吧,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真是见鬼了,周围的出口全部装了摄像头,硬是没拍到方媛媛的画面…” “最近这种怪事还少吗?只是这次发生在大学这种人流量这么大的地方,这倒是头一回。” “……” 陈昂跟教室里的同学说明了来意,对方正准备离开,闻言交代道。 “既然是李教授说的,那就搬走吧。哦,对了!走的时候记得把电闸关了!每次我明明记得走的时候关了电闸,第二天居然还是开的。怪了事的……” 陈昂掂量了下雕塑的重量,确实不重,顶多半个人的重量,陈昂打算直接抱到电梯里。 “啪”的一声,随着电闸的关闭,教学楼的最后一间有光的教室也陷入了黑暗。 电梯在楼层的另一端,从这边过去还有点远。 尽管周围被黑暗包围了,陈昂脑袋里想的还是赶紧回去和室友开黑。 “他哥的,这东西还怪沉的,下次不能随便答应别人了,赶紧完事回去上分。” 就在他满脑子胡思乱想的时候,身后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什么东西?” 陈昂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刚才关上的教室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了。 想了想,手上还抱着东西,不关了吧,想想也没什么东西好偷的。 “嗒,嗒,嗒” 陈昂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大楼里回荡。 忽然他发现了不对劲。 脚步声里有细微的杂音。 仔细听,那是另一个脚步声,很轻,像是踮起脚走路,由于迈步的节奏和陈昂完全重合,因此他差点没有注意到。 “有人在跟着我?”陈昂心里一跳,“大晚上的,不会是鬼吧?” 他尝试着改变步频,结果发现不管快还是慢,对方都能极快地跟上他的节奏。 那跑起来呢? 尽管抱着雕塑有些吃力,凭借经常锻炼的身体,一点都不虚。 但糟糕的是,对方依然一步步地紧紧跟着自己。 陈昂的头上开始冒出了虚汗。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跟着自己? 他艰难地回头,想找出声音的来源。 诡异的是,一旦他回头,那道声音就立刻消失了,仿佛在跟他捉迷藏。 但他很确定,那一定不是他的幻觉! 他的身后一定有人跟着! 既然甩不掉,陈昂索性放慢了脚步。 果然那道脚步声又出现了,并且随着陈昂的频率放慢了速度。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 镜头在黑暗中聚焦了两张人脸,一个是陈昂的,聚焦在陈昂身后不远处的黑暗。 陈昂面容逐渐僵硬,那张看不见的人脸也一动不动。 他又向前迈出了一小步,一边放大手机里的画面。 极细微的角落,一只惨白的脚掌是从黑暗的幕布探出来。 陈昂收回刚才那一步,那只脚掌也跟着收了回去。 “那鬼东西不仅在跟着我,而且在模仿我的动作!” 陈昂后背发凉,一种被窥视的刺痛感萦绕在后脑。 “听声音,那东西离我还有一点距离,尝试着能不能逃走,就算不行,我还可以倒退到安全区域。” 陈昂举着手机的手臂已经酸麻,但他根本不敢放下手机。 他往前走了二十步左右,耳边的那道脚步声越来越大,镜头里的脚掌越来越大,陈昂的心里猛地一沉。 “它不止在跟着我的脚步,还在逐渐向我靠近!” 凭借着记忆里对大楼的构造,他估摸着从这里到电梯最少要一百多步。 但按照刚才的试验来看,再有五十步不到,那只脚掌就会来到他的身后。 那时候会发生什么? “不能再走了!” 陈昂站在原地不动,黑暗中的东西却并没有消停下来,悬停在半空中的脚掌犹豫了下,依然迈了出去。 他猛然转过头去看着那个地方,黑暗中那道模糊的轮廓又立刻停止了动作。 “我明白了,即使我不往前走,它依然会前进。” “真正阻止它的,是注视!” 即使是用手机的摄像头,依然不算注视,必须需要用人眼。 也就是说,自己不能背对着那东西,必须时刻盯紧那东西。 陈昂转过身子来,倒退着前行,眼神牢牢地锁定在原本身后的方向。 果然,即使陈昂在不断远离那东西,它也不再有任何动作。 正当陈昂松了口气时。 “嗒,嗒,嗒” 另一道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楼层的反方向出现…… 温馨 夜渐深,小区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淡淡的香味从厨房的门缝里溢出来。 陈昂抱着小妹陈媛在客厅里看动画片,看了看时间,爸爸也该下班回来了。 …… 不久,楼道里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咔哒”一声。 门外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瘦削男人,公文包鼓鼓囊囊。 “爸,你回来了,嗯?爸,你的怎么脸色这么苍白?”陈昂问道。 男人拎着包的手有些颤抖,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像是硬挤出来的。 “今天下班后去找领导说了些事情,所以回来得有些晚。”陈建业勉强笑道。 妈妈张桂芳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的脸色同样有点不好看。 “孩子他爸,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脸色这么差?” 陈昂和陈媛两兄妹同样奇怪地看过来。 父亲陈建业腼腆地笑了下,解释道。 “没什么事情,公司里遇到点糟心的事情罢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把他们都解决了。” 陈建业释然地笑了笑。 母亲张桂芳显然还有些担心。 “孩子他爸,出了什么事情一定不能憋在心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是幸福的一家人!” 陈昂帮父亲接过公文包,好奇地问了一声。 “爸,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怎么沉甸甸的?” 陈建业好像并没有听见陈昂的询问,一边低着头换鞋,一边解释道。 “最近公司经营情况不太好,今早公司提出了裁员方案……” “其实还好,我一直有预感,就跟孩子他妈提前说了打听到的消息……” “……我脑子笨,好在孩子妈聪明,早早就备了好礼品,让我提给主管人事调动的上级领导王主任。” “爸,你到底怎么了?” 陈建业不顾陈昂越来越奇怪的眼神,继续自言自语说道。 “王主任长得矮矮胖胖的,见到我来特别开心,但看到我手里的礼品,顿时垮下了那张圆圆的脸。” “他教训我说,公司里有规定,作为主管领导责任重大,他更是要洁身自好,让我把东西拎回去。” “我感动地和他说,王主任真是一个好领导,那公司最近裁员的事……?” “我诉苦道,最近孩子她妈经营的餐馆一直在亏本,我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要是我工作丢了,一家人都得饿死,恳求领导网开一面……” “他向我表示了理解,笑着对我说,上级领导早已经有了安排,他还夸我说一直很欣赏我的做事很踏实,是个很老实的人,让我放心。” “我高兴坏了,事办成了,我也没同事们说的那么笨嘛……” “果然,无事一身轻,自从知道工作保住了,在同事面前都不再那么低三下四了。” “然而就在今天,裁员通知果然下来了……”陈建业说道。 张桂芳面色有些紧张,小声地问道,“怎么样?名单上有你吗?” 陈父苍白的脸上绽放出阳光的笑容,他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名单上,没有我!” 陈建业面色平淡地说道。 “最后裁掉的是王主任贴身女秘书,公司老总的侄子,漂亮的前台,还有公司里几个骨干组长。” 张桂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陈建业立刻解释道。 “不过没关系!王主任那边,我一下班就立刻过去感谢他了!” “这次他并没有拒绝我的礼物,他笑得嘴都裂得合不上了,怎么都合不上……而且他一直弓着腰感谢我,我一把他扶起来,他立刻又弯下去感谢我……” “这群猪头领导啊,不知道吃了多少人的血汗回扣,身上的肉沉甸甸的,我抬都抬不动。” “我没办法啊,最后只能和他分别告了别,嘿嘿……” 陈昂有些疑惑,以往沉默老实的父亲,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今天的家庭氛围怎么这么奇怪? 爸爸伸了个懒腰,说道,“对了,公文包里装的是我在路上刚买的猪肉,新鲜现切的猪头肉。” “孩子他妈,凉拌猪头肉最好吃了。给孩子补充下营养。” “对了,待会就不用喊我吃饭了,我可能要睡一会儿。” 张桂芳面色阴沉地接过陈昂手里的公文包,从里面拎出满满一包血淋淋的猪头肉,拖鞋在地上发出重重的踢踏声。 “啪”的一声,厨房门重重地合上了。 陈昂和陈媛在客厅里吓了一跳,陈媛更是委屈地小声哭了出来,询问陈昂是不是因为她看了太久的动画片让妈妈生气了? 陈昂只好摸着她的小脑袋安慰道。 “当然不是的,媛媛这么可爱,怎么会让妈妈生气呢?” “不过哥哥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生气,毕竟大人们要赚钱,是有很多烦恼的吧。” 不久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动静。 “咚咚咚” 像是钝刀劈在大骨头上的声音,伴随着妈妈骂骂咧咧的声音,气氛显得很紧张。 “懦夫…软蛋…从来不知道我在外面有多不容易……呜呜……”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跟了你这么个家伙!” “咚!咚!” “混蛋!混账!明明生病了,为什么还要受他的气?” “排骨,排骨,为什么砍不动!” “针对我!啊啊啊!为什么都在针对我!” “你们都想要我死是吧,我偏不死,我要让你们都死……” “啪!啪!啪!” “我要把你的肉从骨头上一点一点地剃下来,磨碎成肉糜,滚上番茄汁,丢进油锅里炸……” …… 第1章 府江小区 夜晚,陈昂双目无神的望向窗外。 长久的压抑却并没有因为高考结束戛然而止,而变成了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 点开许久未见的游戏图标,好友列表里却是清一色的灰色头像,即使最近一次登录的好友也是一年前了。想到曾经一起通宵奋战的开黑伙伴,早已经在三年的不告而别中消匿在陌生城市的洪流,一股孤单感顿时涌上心头。 忐忑地登上企鹅号,忽略了一长串的消息提示后,陈昂点开了当初因为方便开黑而建立的游戏群。 他多么希望,群里还是一如以往那般热闹。 可惜,曾经因为嫌弃网友半夜斗图而不得不设置免打扰的企鹅群,此刻却像彻底沉寂在冰冷的湖底。 他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用力敲下了回车。 “滴滴滴” 【落坨翔子】:“广城一区,有人上号吗?” 陈昂就这么盯着电脑屏幕坐了五分钟,群成员列表始终停留在1\/427人,最后他只是长叹了一口气,便关上电脑准备睡觉。 “滴滴滴” 【府江小区五星上将】:“不是吧,我没看错?这个群居然还有人?” 陈昂的背立刻挺直起来,手速飞快。 【落坨翔子】:“好久不见!这么晚还不睡?” “对啊!今天我值夜班呢,这不刚换岗就正好看到你的消息了嘛。” “好兄弟,上号吗?”陈昂有些兴奋。 对方却兴趣索然,“不了,早就不玩了,现在只玩玩斗地主、消消乐啊什么的…,而且一会儿还得去小区里巡逻呢!” 陈昂瞄了眼对方的网名,“兄弟,你是保安吗?在广城?府江小区?癸水区临安路的那个?” “是的,退役程序猿一枚,回广城找份清闲工作养老。” “什么!?这也太巧了!我就在这个小区住,你现在就在岗亭是吗?” “嗯?这么巧?没错啊,我在北大门呢,你要是看得到,我给你打个信号。” 陈昂立刻站起来往窗外看去,漆黑的夜里,北边大门处亮灯的岗亭格外显眼,但他看得清清楚楚,里面并没有人。 骗人的吗? 陈昂有些失落,不过想想也是,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呢?广城上千万人口,怎么可能说碰就碰到一起了。 “滴滴滴” 【俊后生老李】:“我看到你了,我就在你旁边的11号楼13层,离你不到五十米,你是在岗亭旁边招手的那个吧!不过,我怎么看不太清你?” 又来一个人?居然也是一个小区的?不过自己刚刚明明看到北门岗亭没人,怎么回事儿,自己看错了?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又站起来看了眼岗亭,已经夜晚12点,大门紧闭着,一般这个时候保安会待在岗亭里打瞌睡,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但此刻陈昂并没有想那么多,心里更多的还是旧友重逢的喜悦。 “你也在府江小区住!?听起来我们很近啊!我就在16号楼30……”陈昂说道。 但下一刻他忽然想到。 就这么把自己的住址信息暴露在网上,是不是不大妥当? 于是他立刻退格删除,说道:“群里还有这个小区的吗?有时间线下约?我看附近开了一家新的网吧…” 【没头没脑】:“有啊,我也是,我都在这住五年了,之前怎么没见过?你们都住哪栋楼?” 【缺胳膊少腿儿】:“我刚搬过来的,不大熟悉,住在8号楼1103户,有时间找我玩啊。” 【哥的心~禁止访问】:“真这么巧?我跟楼上住同一栋楼啊!” “……” 好家伙,一下蹦出来十几个住府江小区的。 这年头,网友个个都是桥洞下靠嘴吃饭的张半仙,能忽悠得你找不着北,没准是无聊逗自己玩呢,陈昂也没放在心上。 “滴滴滴” 【吃瓜群众小周】:“我就不一样,我住隔壁平阳路的……不过你们府江小区最近怎么回事儿啊!?我今天下班开车从你们小区门口过,到处都是警察,小区也被封锁了……” 【来哥】:“我知道。我是府江小区外面附近的住户,我听说了,最近这个小区闹鬼。” “而且不是一户两户闹鬼,而是整个小区闹鬼!!!” “……” 【缺胳膊少腿儿】:“我靠!大半夜的,别吓我啊,我的亲哥诶!” 【哥的心~禁止访问】:“假的吧?我住小区里面,我能不知道小区闹鬼?” 【没头没脑】:“不过前两天我确实看到别墅区的人有不少搬家的,但都很低调,连搬家公司都是半夜来装车的。” 陈昂回忆了下,最近小区里的人是少了很多,他还以为是在学校住宿太久的缘故。不过闹鬼这种事,陈昂是从来不信的。 【来哥】:“我不骗你们,我家里有点背景,知道一些隐秘内幕。你们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房地产商动用了关系,把这件事情压下去了,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网上搜一搜……” “别的不说太多,听我的,赶紧搬出来吧…这地方是有点邪乎,跟以前那些都不大一样…” “……” 这个来哥一发言,大家一下都不说话了,大晚上看这种东西,心里确实瘆得紧,饶是陈昂这种平时就爱看鬼故事的,也有点心里发慌。 “他说的到底是真的假的?” 不由自主打开搜索词条,输入“广城府江小区”几个字,立刻弹出来不少论坛,但毫无例外,都被站长删帖了。 最后还是从一些乱七八糟的网页里搜集到一张诡异的图片,背景很黑,像是在夜晚拍的,但总算还算清晰。 图片里是一个面对着镜头靠在墙角,四肢扭曲的男人。他的腰椎弯成了九十度,像一个标准的直角,看起来像是高空坠落致死的。照片并不像是后期合成的,右下角还带有手机的水印,将照片放大,还能看清死者因恐惧而瞪大的双眼。 这张照片除了有些血腥并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 但诡异的是,你会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是一张自拍。 更让陈昂头皮发麻的是,依靠自己对小区熟悉的记忆,他依稀辨认出死者靠着的地方,正是他每天出入小区必经的12号楼! 而照片的边角处,角度正好捕捉到大门的岗亭,似乎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像是在对着这边招手。由于太过模糊,如果不是很仔细地看,很可能会忽略掉这个细节。 “小区里不会真的闹鬼吧!”陈昂忽然感到浑身发冷。 父母长期在外面做生意,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要是有鬼的话,肯定专挑他这种落单的下手啊! 这时【没头没脑】突然发话了。 “大哥,咱吹牛也工作做全点好吗,我刚看了你的空间,你就一工地扛水泥的啊!哪来的什么背景?” 立刻有人附和道,“是啊,兄弟,造谣可是犯法的啊。”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真的!大家别误会,我不是怕被鬼杀了,我是怕房价暴跌。我就不信,什么鬼能比穷鬼更可怕。” 场面忽然变得一边倒,刚才说鬼故事的人也没有争辩,索性直接消失。 “楼上所言甚得我心…难得这么多人聚一块,房间号,密码六个一,兄弟们速来一战!” 【缺胳膊少腿儿】:“@落坨翔子,@俊后生老李,@府江小区五星上将” “还少人,你们来吗?” 陈昂还没有从刚才的图片里缓过来,刚萌生的玩性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不玩了,你问问他俩玩不玩。” “不玩吗?好吧,那俩哥们都不说话了。算了,我们开吧。” “开开开!走起!走起!” “芜湖,起飞!” 【俊后生老李】:“我来了,我来了,不好意思,刚刚家里狗子不小心把电脑电源拔了,你们都说什么了?@缺胳膊少腿儿,你们开了吗?等等我!” 【缺胳膊少腿儿】:“快点,等你。” “……” 群里重新安静下来。 陈昂对着窗外发呆,现在还不到晚上十点,小区里的灯就已经少得可怜了,浓重的黑暗真的让他感到有些喘不过气。 “难道真的像网友‘来哥’说的那样,很多人都搬出去了?” 他试图通过深呼吸放松自己的心情,突然发现对面楼的声控灯一层一层地渐次亮了起来。 “有人在上楼梯?这么高的楼层,他为什么不坐电梯?”陈昂感到奇怪。 声控灯一直亮到第13层才停下,陈昂这才想起,对面那栋楼不正是11号楼吗?而第十三层,刚好是网友【俊后生老李】的住址! “滴滴滴” 【俊后生老李】:“等等,有人敲门,是我女朋友来了。兄弟们,别等我了,你们先开吧。” “……” “不是吧?这么晚,女朋友来干嘛?你小子不干好事啊!” 【落坨翔子】:“@俊后生老李,你们楼里的电梯坏了?” 【俊后生老李】:“没啊,我晚上还是坐电梯上来的,兄弟,我住十三层呢,没电梯根本上不来啊,为什么这么说?” 【落坨翔子】:“你看清楚门口是谁了吗?没别的意思,最近治安不大好,你一个人在家的话最好还是小心点。” 【俊后生老李】:“没事,我看清楚了,门口就是我女朋友,还穿了我最喜欢的制服……嘿嘿嘿……” “……” 话都说到这里了,陈昂也觉得是自己自作多情了,管那么多干什么。安安心心打游戏他不香吗? 【落坨翔子】:“他不玩了,我来,等我开。” 陈昂去客厅喝了口水,心终于安定下来。 “啊!” 伴随着一声惊恐的尖叫,一个男人从对面的13楼迅速掉落,在寂静的夜晚发出了一声“砰”的巨响。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呆立当场,他忽然反应过来,有人坠楼了! 是群里那个‘俊后生老李’! 他迅速朝着13楼看去,黑漆漆的窗口,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似乎在向着陈昂招手。 第2章 今夜无人 不!那道人影不是在看着自己。 陈昂习惯了在房间玩游戏时关灯,对面不太可能看得到自己,应该只是因为正对着的关系,看起来就像是向着陈昂这边招手。 “杀人了!那个人影把他推了下去!” 他先是有些慌乱地掏出手机拍下了照片,接着又拨通了幺幺灵。 “嘟嘟” “……” 黑暗里的忙音显得有些沉闷。 短暂的沉默后,一个略带沙哑的男接线员接通了电话。 “您好,这里广城市安局,请问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你好!这里是癸水区府江小区,11号楼发生了命案,我亲眼看见业主被人推下楼谋杀了!” 陈昂非常简明扼要地说道。 对面的语气很平稳,仿佛处理的是街道大妈走失猫狗的案子。 “好的,请您提供一下您的位置,我们将会立刻协调警力前往调查。”接线员礼貌说道。 “我刚刚说了,是癸水区的府江小区11号楼。” “请您提供一下您的位置,最好精确到门牌号,可能会有警员上门,需要您协助调查。” 对方语气平淡地说道。 陈昂皱了皱眉头,奇怪地说道,“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举报人只要提供案发现场的地点就够了吧?我并没有提供私人住址的义务。” 接线员似乎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先生,如果您不实名提供您的地址的话,我们这边没有办法确保您提供的消息的准确性,也就没有办法出警的!” 对方反常的态度反而激起了陈昂的警惕。 “我有种直觉,这个接线员好像并不关心受害者的死活,而是对我的住址更感兴趣!?” “等等?”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俊后生老李不久前就曾在群里透露过他的家庭住址,接着就死了! 要说二者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是绝对不相信的! 想到这些,陈昂决定测试一下自己的想法。 他幽幽地说道,“我住在15号楼的1503,这下可以了吧?” 他记得那个楼层应该是没有人居住的,即使发生什么意外,他不会有任何负罪感。 “可以了先生,我们会尽快到达现场,为了您的安全,请您先在家里待着,一定不要到处走动!”接线员沙哑的声音微笑道。 挂掉电话,陈昂又冒出了一身冷汗。 看来不仅是群里有问题?就连报警电话也不可信!? 他忽然想起,群里好像还有人也透露了自己的住址! 【大家注意!不要透露自己的住址给任何人!】 可是消息不停转着圈,始终无法发送出去,最后显示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陈昂又试了几次,结果发现他已经无法发送消息出去了,但却能仍能接收到消息。 【哥的心~禁止访问】:“@落坨翔子,不是,哥们,你怎么还不来啊?” 【缺胳膊少腿儿】:“别等他了,我们先开吧。对了,你刚才有没有听见‘砰’的声响。” 【哥的心~禁止访问】:“听到了啊,这几天一直都有,我问过门口的保安了,说是有缺德房主半夜装修闹出来的动静。” 第1章 武陵桃源 农历三月十五,清明前后,山南道渠州辖郊山野密林附近。 于午时左右,暴雨洗地。 雨歇不久,那条自先朝就废弃的不知名官道上,不知从哪里窸窸窣窣钻出来一群别刀的彪形汉子,领着两顶泥泞的黑棚马车。 “王镖头......快看!前头,有村子!” “...哪呢?嘿!...还真是!...快!要天黑了,大伙快跟上!铁头,你先去村里探个信。” “是,镖头!” “嘿哟!弟兄们,都加把劲诶!” “.......” “真倒霉啊,这回怎么就赶上‘恶虎拦路’了呢?” “唉...谁说不是呢!南方动乱,漫山都是恶匪,出镖,那是拴着脑袋趟路子!” “是啊,拿完这趟银子,赶紧娶个婆娘留个种,这世道....唉,你瞧车里的那位...还不是灰溜溜....” “好了,都别聊了,雨停了!大伙儿把蓑衣收了吧!” 为首的方脸汉子招呼道。 刚倾泻完大雨的乌云,却并没有离开山里的意思,而是盘桓在村子的上头阴沉不散。 天要黑了,又起了雾,不远处还传来了狼嚎。大家伙儿身上淋了个透,发着寒颤。 “王镖头!铁头回来了!” “喂!铁头,村子里什么情况?” “镖头,打听了,前边三里是武陵村,里正同意我们留宿一宿,就在前头等着呢!” 王镖头看了眼村里慢慢升起的炊烟,嘟囔道,“武陵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王镖头掀开马蓬帘子,探身询问几句,随即喊道。 “弟兄们,前头歇息一宿,但规矩说好,入乡随俗,别坏了我行义镖局的名声!” 众人欢呼,“镖头放心,我等谨听镖头指令。” 水潭里倒映着众人疲倦沧桑的面容,只顾着闷着头往前走,隐约飘来一股肉香味。 第一章 霓虹里的荒野 2050年,是夜。 蓝紫色霓虹灯覆盖下的钢铁都市,刚经过一场不小的酸雨洗礼。散发着淡蓝色光晕的城市穹顶正慢慢黯淡。 轰鸣的机车与夜场的尖叫声充斥街道,失意的行人小心避过街头的醉汉,在钢铁丛林中寻觅属于自己的狭窄“网格”。 无数黑洞洞的窗口中,一支香烟悄然熄灭,与此同时,屋里的灯光也亮堂起来。 “唉——”随着一声叹气,烟雾里散去,一张俊秀的年轻人脸逐渐变得清晰。 环顾四周,不到三十平的廉价租屋里,配置着最为简单的家具,一目了然。 更加显眼的的是床上纤瘦的少女,浑身泛着病态的苍白。 多年前去世的好友托付给他的重担,因为女孩的病危通知书变得更加沉重。 “叔叔.......”虚弱的声音将林远从天价的诊费中唤醒。 林远强打着精神,“醒了啊...楠楠,说了多少次了,我和老陈是忘年交,你叫我远哥就可以。” “远...远哥,还在筹钱吗?”陈若楠咬着薄薄的嘴唇,低着头喃道。“要不,不治了吧。” 林远脸色一沉,“想什么呢,你的病没那么严重,钱我再想想办法。” 女孩儿低垂着眉眼,机械地张开嘴唇,“肌萎缩侧索硬化,慢性进行性神经系统变性疾病,又叫...渐冻.....” “我查过了...过不了两年,我就会彻底变成一个废人,我想...这几年已经够麻烦远哥你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能怎么报答你。” 林远打断道,“有相关方面的药物,只是贵了点,别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第1章 社戏 俗话说,“幕前曲儿一响,爹也不顾,娘也不养。” 戏班子把“噼里啪啦”的锣鼓声一顿招呼,白石村的男女老少撇了庄稼风风火火往村口跑。 ....... “听说崔家班子领头的角儿,比村头刘寡妇还要美艳!” “当真?还不快跑?” “咦?小道长,你怎么也跑这么快?” 第一章 开卷有益,书中有正气 ...... “余幼时即嗜学,家贫,无从致书以观.......邃不观” 林衍身着青袍,正襟坐于私塾堂首,手持朱笔,案上一沓是学童的课业。 饶是他再好的脾气,看到这句跋扈的纨绔之言,也忍不住青筋一跳,抄着戒尺就冲了出去。 宁静的院落顿时鸡飞狗跳。 “先生,先生,我错了!” “哎哟...啊,疼疼疼!” “先生...不...衍哥...二哥...二哥,我是你堂弟呀!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 .......... 林衍看着胯部肿了一圈、哆哆嗦嗦提着裤子的顽皮子弟,才满意地放下戒尺,扶正衣冠,恢复了刚才的斯文样子。 看着底下低着头、站得整整齐齐的的林家四代,最大的林鹏举不过十六七岁年纪,却酷爱提笼架鸟、斗鸡走狗,哪里有读书人的样子? 他不由地长叹一口气。 “你们当中,有些是我林家旁系庶出子弟,有些是直系嫡出.....但是族里对你们从来都是一视同仁,有教无类,从小接到明德堂里读书,笔砚纸墨、吃喝用度皆是不愁。” “可你们呢?却整天不思进取,浑浑度日。不想着争取功名,却想着家里的那几亩耕地、几间布坊和家宅......你们可知我林家在朝堂上愈加艰难了......唉.......” 虽然因为王老秀才半月前染了风寒,林衍才代为家族塾师。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早已对这些晚辈有了些感情,联想到家族的情况,不由地恨铁不成钢。 刚刚挨打的林鹏举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小声嘟囔道。 “不是还有二哥你嘛,大家都说你是天上文曲下凡...我们嘛,给二哥管好家族生意就可以了...” 林衍虽然是一副白净书生模样,但却姿态挺拔,立身如松。 “林鹏举,你带族弟逃课逛醉花楼的事情,我还没和二叔说。” 后者听闻顿时瞪大了双眼,“不要啊...我爹是练铁砂掌出身,一双铁掌比庭杖还要厉害!会死人的啊...” “....” 林衍背着手,自有一股师者威严,敦敦教导,神情严肃。 “今日下午,王老先生会上山继续接任塾师一职,我则前往州府求学,以备来年州试,或将经年不见......在此有几句话告诫各位族弟,与诸位共勉....” “有位姓高的先贤曾说,‘书籍,乃人进步之阶梯’。” “也有古语云: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我辈碌碌凡人,天生羸弱,渺小如沧海一粟,惶惶不可终日.....唯有手不释卷,以识壮魂,徜徉书海间,方能蜕凡成材,与先贤并肩同行....须以正气修身,以德才齐家,以经才治国...我林家百年大族,先祖位至吏部侍郎,登进士者七人,举人者廿三....” “先祖因担忧后代骄奢靡欲,特定下家训,望门风清正,枝叶繁荣......” “勤勉恭谦,崇教敬学,明德重礼,开卷有益....” “我言至如此,人各有志,磋磨也可,享乐也罢,望尔珍重,莫惜少年时.....” “告辞。” ...... 涿县,位于虞朝东南蓟州,临近泸江口,民丰物饶,盛产红茶粗盐,常有商扈行贾流驻。 东市烟柳街,一处七进豪门院落前,一顶黑蓬两架马车从远处驶来。 青袍书生斜靠在厢内,白绶带,细长眉目,口语轻喃,手握一卷,车帘飘起,偶尔能见到坊间少女报以低头羞赧一笑。 手中书籍名为五经之《孟子》,乃是必读书目之一。 《诗经国风》有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读书人咬文嚼字,时常不自觉摩挲纸张,日久便容易邹褶,字体越是模糊,就越是能看出读书人的刻苦。 林衍手中的书籍便是如此。 自他穿越到这片世界,已有六年寒暑。 他本是蓝色星球上一个喜欢摸鱼,阅读奇书异闻的普通上班族,在确定无法返回的情况下,便决定“忍痛”享受起豪门少爷的生活。 然而他意外发现自己似乎因为穿越拥有了超人的记忆力,林衍便立志科举。 这在纨绔盛行的林家后代中可谓是鹤立鸡群,迅速受到族里的关注,以重金资助打点。 林衍也顺势而上,于两年前登榜县试案首。 眼下书中内容早已烂熟于心,林衍闭眼背诵,书卷上的文字却随着他的声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辙生为文,思之至深...‘ ‘以为文者气之所形,然文不可以学而能,气可以养而致...‘” “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正气‘。” 随着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林衍忽然感到手中一轻,书卷化为一缕青烟飘散,脑中刺痛,漆黑一片的意识中,诞生出缕缕金光,相互交错,在脑海出勾勒出一本虚浮的金色书籍名为《浩然正气诀》 第一章 虎煞天罡,祸乱城隍 惊蛰时分,江南微雨。 黑蓬绣金虎的马车,顶着丝丝缕缕的飞花细雨驶进东坊,车夫粗声粗气的叫路声吵醒了林远。 见林远醒了,伶俐娴静的侍女便把林远膝上的绸毯收起来。 熙熙攘攘的细碎呢喃,与米糕花酒的味道一齐钻进车轿里。 贩夫走卒,坐贾行商,青坊伶人,三教九流,繁盛风景却与陈昂格格不入。 他来自现代蓝星,本就读于家里蹲大学电子游戏专业。一觉醒来进入了这片世界,掐指一数已有三年零六月了。 “主子,到蠡城了,咱们是回府还是?” 一个硕大的络腮脑袋探进棚子里,恭声问道。 林远吸了吸鼻子。 “去醉花楼,陈家塘的清水鳜鱼又肥了吧?听说这东西还有滋阴补血,通气下乳的效用。婠婠最近正是发育的时候,正好捉几条给她补补。” 刚满豆蔻的侍女被突兀的戏弄惊得满脸通红,忙把腮帮子埋进毯子里,接着又忽然想起是主子贴身盖的毯子,脖颈羞红了一片,惊慌失措的样子把林远逗得哈哈大笑。 第二章 响水盐帮,林氏武馆 蠡城有三大势力。 一是坐镇中城,以知府杨典章为首的杨家士族势力。 二是在西城的老牌世家贵族,淮南范氏家族及门第。 三是盘踞城东、响水县、耒阳港,以贩私盐,走镖,养马,漕运生意为主的林氏宗族。 三个势力互相利用,互相牵制,朝廷管不了,州府也难以插手,因此各个势力泾渭分明。 过了五阳河,便是林家的地盘。 无论是菜贩子,还是苦力走卒,碰到黑顶绣金虎的马车都会小心避开,恭恭敬敬行礼。 坊东与城东交界处,一处豪华的七进七出院落钱,门上挂着“林府”的匾子。 高高的院墙隔开门口的闹市,门口插着杆儿黑底绣金虎的布旗,坐着两只气派的石狮子。 刚刚入夜,府里便挂起了黄灯笼。几个壮硕精干的家丁守在门边,当看见一顶气派的马车从桥上驶来后,便纷纷跳下台阶。 “二爷,二爷!您可回来了,兄弟们候着许久了。” “您走了,不止我们想您,东坊十八以下的姑娘谁不天天守着窗口盼着啊!” “是啊,您走这半个月,哥几个心心念念。这不,街上新开了家戏春楼,哥几个知道您最爱听曲儿,还特地把最漂亮的那个角儿给你掳来了...” 看着袒胸露乳,粗手粗脚调上马车卸行李的帮众,林远简直哭笑不得。 “你们又把人掳哪去了?上次你们把人家关在西厢,给忘了,不给吃喝,弄得人差点告官。” 林家以盐帮发家。 二三十年前,官盐管的严的时候,私自贩盐是重罪!所卖私盐超过一斤一两就能就地正法! 那时的盐贩,是把脑袋挂在腰上,个个都是匪气十足的狠厉角色。 随着大虞朝廷逐渐衰弱,法令逐渐松弛,州府贪腐严重,私盐被州官默许甚至保护。 林氏盐帮借此迅速兼并漕帮,马帮,和镖局,成了当地最大的地下势力。创业之初的盐帮弟子也水涨船高,担任着家丁护卫。 “嘿嘿,上次那小娘们不识抬举,能伺候少爷那是天大的福气。我要是娘们,我把自己送给少爷,少爷对我想怎样就怎样,让趴着,让倒着,我孙二绝无半句怨言!” “孙二,你狗趴的真不要脸!瞅瞅你这张麻子脸,别说二少爷了,我都嫌恶心!” “好了,孙二,一会儿记得把人给放了,再拿点银子送回去。我林家早就不是绿林野匪了。” 林远表情一板,几个大汉立刻站得板板正正,恭敬称诺。 迈进院门,林远直直朝着父亲林志诚院里走去。 长长的院廊,园林水池,雕梁画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底蕴十足的世家。 林志诚书房里的灯还亮着,远远能看见房里还站着几个汉子的影子,应该是各堂堂主在向帮主汇报。 推开院门,堂中坐着一个穿着蓝袍,有些发福,面容严肃的中年人,看到林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远儿,回来了?一路上还顺利吧?” 几位堂主体型彪悍,此刻也是笑容满面。 林志诚和几个堂主简单问候了林远几句,便让下人搬了一把椅子让林远一块议事。 发言的梁迁堂主是个精瘦,面色凶狠的中年汉子。 “帮主,横沼河上游的短衫帮卡了我们两艘运盐的商船,已经派人去协调了,但去荆城的那批货恐怕要迟了。” 常武同堂主生得膘肥体壮,满面横肉,说话如铜钟。 “短衫帮那群鬣狗崽子,见钱眼开,黑虎帮的货都敢抢?” 神色冷漠的许灿堂主,冷笑一声,“短衫帮五六百号人,给他刘矮子十个胆子也不敢招惹我们,一定是有人花了大价钱在背后拱火。” 林志诚看着桌案上一沓沓的信件,看向了神色轻松的林远。 “远儿,依你看,这事怎么解决?” 几位堂主一齐看了过来,虽然林远一副年轻俊秀的书生模样,但没人敢轻视。 堂主这一级是偌大黑虎帮金字塔第二层的高级管理者,多多少少知道些内幕。 眼前的林二公子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武力高深,计谋深沉,是黑虎帮这几年迅速发展的幕僚操盘手之一,实实在在的二把手。 林远敲了敲椅子的扶手,冷静分析道。 “横沼河连通荆、洪、蠡三洲府城,从蠡城向荆州运货必经洪州。” “洪州知州是个贪财好色的小人,觊觎横沼河上的盐铁生意许久了,多半是他指使的。” “我们可先拜托杨知府修书一封。这信是写给幕后之人的,告诉他这货是杨知府关照的。” “然后用快船好手,连夜送到洪州,如果顺利,明早把货继续送到荆城。” “另外,再带上一份礼物。送给短衫帮,务必用精美的匣子锁上,让短衫帮主当面打开。” 家丁从外面抱来三个方方正正的木头盒子。 众堂主疑惑问道,“少爷,这礼物是?” 林远笑着介绍道。 “本来是送给父亲带的小礼物,没想到正好用上了。” “不瞒诸位,我此行半月,是为了解决新马县郭氏三兄弟对抗帮规,意图叛帮一事的。” “我原想前去招抚,谁料到刚下马,便得知驻新马黑虎帮舵主被郭氏三兄弟杀害的消息,索性直接取了他们三兄弟项上人头,扶植了一个新帮主,名为马祎。” 几个堂主私下里吸了口凉气。 心想林远的胆性和勇武当真过人,听说是乘了辆轻装马车走的,只带了一个车夫一个贴身侍女,便轻轻松松把上千号打手的大帮派给捅了个穿。 堂主们交流了下眼神,各自心里都有点打鼓。 那郭氏三兄弟是外来人,原本做的是山林里杀人越货的买卖,后来占了一座铁矿,逐渐发展起一个不小的势力。 当时黑虎帮收服新马县铁帮非常勉强,对黑虎帮舵主的命令阳奉阴违,让黑虎帮的高层很是头疼。 林志诚开心地大笑起来。 “好啊,远儿,这件事交你手上果然没错,行,就按照你说的办!” 林志诚满是欣慰地看着林远。 林志诚育有四儿五女,大儿子杨涛读书入仕,中规中矩;三儿子杨明脑袋灵活,但喜好花鸟诗酒;小儿子武力有余,但思维迟钝,难成大器。 唯有二儿子林远,这两年如同变了一个人。武功一流,胆气非凡,深谋远虑,见识过人,许多改革都是由林远亲自规划和下手的。 自从放手让林远实际下水掌舵后,林志诚便尝到了滋味儿,把越来越多的权利移交给林远。 三年以来,黑虎帮的业务拓展了数种,规模翻了好几番,大有向附近州府伸展手脚的态势,比十几年前那个龟缩在蠡城一角小心翼翼贩私盐的中小帮派不知强了多少倍! 他林志诚没有什么追求,只求不亏了父辈传下来的产业,能走到这一步,他已经十分满意了。 “梁堂主,你主持把这件事情操办一下。” 精瘦汉子闻言恭敬地点了点头。 “没事的话,今天就到这里吧。” 林志诚下了逐客令,几位堂主很识相地把空间让给了父子俩。 林远和林志诚相对而坐。后者忽然从桌上拍起一根毛笔激射过来,被林远一把夹住。 “远儿,我们以笔为枪,我考校考校你的家传枪法练得怎么样了。” 林志诚和林远虽然使用的同一套枪法,但风格迥异。 林志诚是大开大合型,这也是林氏百花枪一脉相承的风格。而林远却是不徐不疾,规矩中正的风格。 并不是林远练岔了。林远今年才十九岁,过早的定型是不好的事情。相反,没有固定风格,预示着他的路子更宽,能走更远。 几套来回下来,“啪”地一声,两根毛笔断为四截。 林志诚满头大汗,林远却神态轻松,顿时高下立判。 “好啊,远儿,枪法又有精进。按江湖上的规矩算,也是独当一面的高手了。” “这几年我也不知道为何,你在武学上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突飞猛进,但是,我不希望你继续把精力放在上面。” 见林远有些不解,林志诚叹了口气解释道。 “我们林氏百花枪的渊源是大虞朝车骑将军林本节,初创时在南方枪法中也小有名气,只不过后来没落了。” “枪法共有十三式,虽然是由战场枪法中脱胎,但经过名家的改版,在江湖上也能练出个伪一流的水平,可惜,也就到这了。” 林远心中有所明悟,难怪如今操练枪法,再也没有那种进境自如的感觉,如果说之前的进步是大河江流,现在则是小溪支流。 林志诚眼中有些于心不忍。 “远儿,你可知道一流武者与二流武者的区别?” 林远点头,“听说过,关键是武功配套的心法。” 林志诚面目严肃地说道。 “没错,咱们林氏百花枪虽然枪术精妙,但心法却只能算是堪堪。” “你也感受到了吧?那种突破滞涩的感觉,无法圆润贯通将十三式打出来,仿佛有一堵墙横亘在面前。” “为父也是个武学天才,看不出来吧?”林志诚摸了摸自己的肚腩。 “其实我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到这个境界了,当时我也曾是南方武林年轻一代的翘楚,心气高昂,没想到今年快五十岁了,还是这个境界。” 林远看了眼父亲林志诚脑后陡然生起的白发,心里感到悲观。但随即想到,自己还有系统的帮助,不太可能步父亲的后尘。 “原本我以为是我自己的问题,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我才逐渐听闻,一流二流就差一口气,这口气叫内气,能练出内气的武功又叫内功,和普通武学是天壤之别。” “可惜这些道理,和那些精妙心法,都被牢牢地控制在大宗派和高人手里。” 林志诚可惜道,“早知道远儿你如此天赋异禀,五年前听说有宗门核心心法流出,为父拼了命也要给你抢回来,可是如今....” 父子俩相对无言。 “不过,好在远儿你见识非凡,天资聪慧,你为帮里做的事情为父看在眼里。我相信帮派发展得好,未必不必那些名门正派差到哪去。” 林远点头道,“我知道了,父亲,但是我还是想试一试。” 林志诚愣了一会儿,随即摆摆手,“那就去吧,趁年少,再好好磨砺下心性也不错。” 见林父不看好自己,林远也没有多言,毕竟他不可能把自己身怀系统的事情告诉对方。 刚迈出门槛,林远又被叫了回来。 “对了,远儿,谢家的谢栩生是我的旧时,听闻最近被山贼害死,你明日替我去吊唁一下。另外,谢栩生的三女儿和你有过婚约,不过如今应该也不算数了,你自己决断吧。” 林远称了声是,林父摆了摆手,又重新伏在案上看起了卷宗,可能是眼花的缘故,看得十分吃力。 第三章 内气 夜幕里的庭院忽然传来一声暴呵。 巡院的家丁和捣衣的婢女被吓了一跳,看到是从二少爷院里传来的,纷纷见怪不怪。 婠婠端着粥从偏房里跑出来,便看见院子里碎裂的青石,一杆大枪深深没入剩下的半块大青石里。 林远形同枯槁。 接过一碗粥。 打开面板。 《林氏百花枪(待命名)》【粗浅内功】lv6 林远心中满是震撼。 这就是内气? 感受到体内一股痒痒的细流从会阴穴流向太阳穴,一股神奇的力量涌向双手,甚至能涌向双腿。但他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后者的作用远不如前者。 他猜测可能是 百花枪,说的是,枪尖一抖,有上百多枪花,只是夸张而已,实际上一刺只有三花。 原来。 “婠婠,粥端过来、” 第四章 诡异脚印 那天父亲如往常,坐着马车回来。 在房间里绣着花,很安静。 听见窗外有人在交谈。 推开窗,吓了我一跳,几个下人聚在一起,蹲在窗户下神神叨叨着什么,眼眼窝凹陷,眼里泛着深深的血丝。 第5章 探县 白龙县。 第五章 商会 太阳刚刚升起,林家演武场上,武师们领着盐帮子弟操练起了武功。 林远在门口的 第六章 桃夭诗会 胡会长。 第七章 诗魁 诗 第八章 涂幽 “查一下这位公子什么来历?” 手指扶着下唇,轻轻咬住指尖。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好弟弟,真是真是懂女人的心呢...” “如此才情,生得又如此俊秀”,“真是” “真想要啊。” 涂幽媚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色。身后一只尾巴若隐若现。 周围的下人打起了哆嗦。 这个疯女人。 兴奋起来就要杀人,快走吧。 “他想要内功?把这个给他吧。” 涂幽托着下巴,投过帘子痴痴地看向那个背影,好像在注视着自己的情郎一般。 第九章 弘音寺 1 第十章 鬼影 2 第十一章 卫龙廷 hhh 第十二章 张家往事 往事 第十三章 阴阳相合功 功法 第十四章 奇物 用于增长修为的药物 第十五章 群潮涌动 三 第十六章 家丁之死 。。 第十七章 追杀 大家 第十八章 灭门 灭门 第十九章 宝物 宝物 第二十章 消息 得知探索的消息 第二十一章 祸不及家人 报复 第二十二章 威慑 再杀一人震慑 第二十三章 威名初现 dj 第二十四章 境界 境界。 第四章 补充 哈哈 第一章 重写 ............ 惊蛰时分,江南微雨。 黑蓬绣金虎的马车,顶着丝丝缕缕的飞花细雨驶进东坊,车夫粗声粗气的叫路声吵醒了林远。 见林远醒了,伶俐娴静的侍女便把林远膝上的绸毯收了起来。 熙熙攘攘的细碎呢喃,与米糕花酒的味道一齐钻进车轿里。 贩夫走卒,坐贾行商,青坊伶人,三教九流,繁盛风景却与陈昂格格不入。 他来自现代蓝星,本就读于家里蹲大学电子游戏专业。一觉醒来进入了这片世界,掐指一数已有三年零六月了。 “主子,到蠡城了,咱们是回府还是?” 一个硕大的络腮脑袋探进棚子里,恭声问道。 林远吸了吸鼻子。 “去醉花楼,陈家塘的清水鳜鱼应该又肥了吧?” “听说这东西还有滋阴补血,通气下乳的效用。婠婠最近正是发育的时候,正好捉几条给她补补。” “啊!少爷!” 刚满豆蔻的侍女被突兀的戏弄惊得满脸通红,忙把腮帮子埋进毯子里,忽地又想起是主子贴身盖的毯子,脖颈羞红了一片。惊慌失措的样子把林远逗得哈哈大笑。 车夫喏了一声,马车缓缓踏起来,不一会儿又停下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依然不见停下的意思。 林远走下马车,远处积云未散,斜风细雨,鳞次栉比,灰砖白瓦,布有苔藓的青石板路纵横交错。 撑纸伞的行人来往不息,不时有驼铃马蹄声传来。 忽走忽停的飞雨沾湿了女子的裙摆,褙子打湿紧紧贴在后背,胸前的大红鸳鸯探头探脑,引得旁人频频顾视。 眼尖的酒店掌柜老远就看见了那顶熟悉的绣金虎轿顶,偌大的城里也只有林家坐这种轿子。 “林二公子,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里面请,小二,去把马车拴好。” 掌柜满脸堆笑,拖着发福的身子把林远迎进楼里。 醉花楼里建得颇为豪奢,穿过长长的横廊,还有活溪泉水,里面养着珍贵的清水鳜鱼。 野生的清水鳜鱼十分灵活且狡猾,常人极难捕捉,只有陈家专门雇佣的渔夫才能捕到,因此贵极难买。 二楼的厅堂里热热闹闹,台上灰袍的中年说书人精神抖擞,红光满面,底下的观众交头接耳,兴致盎然。 却见那说书人案板一拍,全场肃静,故事竟是刚刚开始。 林远挑了个靠窗的雅座落座,推开木窗,隐隐沉沉的绵绵细雨送进凉意,低头正好看见烟花巷子里黄白相间的纸伞。 侍女婠婠沏好一杯香茶,贴心地去掉青枣的核,小心喂到林远嘴边。 厅里众人屏息聆听,让林远也起了兴致,斜靠在八仙椅上,悄悄推开婠婠伸过来的小手。 “.......书接上回,陈塘村猛虎下山食人,淮扬县令募勇猎虎.....” 林远一边听着,一边调整了下位置,发现可能是自己个子比较高的缘故,脖颈没有地方可枕,啧了一声。 忽然一阵温热清香从颈后传来,婠婠站在椅子后,伸出白嫩的小手托着林远的后脑贴在小腹前,细声细语说道,“少爷,您靠着婠婠歇会儿吧。” 第一章 幸福之家 温馨的小楼里,亮起了暖黄色的灯光。 妈妈正在厨房里捣鼓着,淡淡的香味从厨房的门缝里溢出来。 天渐渐沉下来,不久楼道里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咔哒”一声。 门外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瘦削男人,手里的公文包鼓鼓囊囊。 陈昂帮他把拖鞋拎了出来,“爸,你回来了,嗯?爸?你的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男人的手有些颤抖,脸色的笑容看起来很僵硬。 “今天下班后去找领导说了些事情,所以回来得有些晚。”陈建业勉强笑道。 妈妈张桂芳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的脸色同样有点不好看。 “孩子他爸,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脸色这么差?” 陈昂和陈媛两兄妹同样奇怪地看过来。 父亲陈建业腼腆地笑了下,“没什么事情,公司里遇到点糟心的事情罢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把他们都解决了。” 陈建业释然地笑了笑。 母亲张桂芳显然还有些担心,“孩子他爸,出了什么事情一定不能憋在心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是幸福的一家人!” 陈昂帮父亲接过公文包,好奇地问了一声。 “爸,里面装了什么东西,怎么沉甸甸的?” 陈建业好像并没有听见陈昂的询问,一边低着头换鞋,一边解释道。 “最近公司经营情况不太好,今早公司提出了裁员方案……” “其实还好,我一直有预感,就跟孩子他妈提前说了打听到的消息……” “……我脑子笨,好在孩子妈聪明,早早就备了好礼品,让我提给主管人事调动的上级领导王主任。” 陈建业继续自言自语说道。 “王主任长得矮矮胖胖的,见到我来特别开心,但看到我手里的礼品,顿时垮下了那张圆圆的脸。” “他教训我说,公司里有规定,作为主管领导责任重大,他更是要洁身自好,让我把东西拎回去。” “我感动地和他说,王主任真是一个好领导,那公司最近裁员的事……?” “我诉苦道,最近孩子她妈经营的餐馆一直在亏本,我是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要是我工作丢了,一家人都得饿死,恳求领导网开一面……” “他向我表示了理解,笑着对我说,上级领导早已经有了安排,他还夸我说一直很欣赏我的做事很踏实,是个很老实的人,让我放心。” “我高兴坏了,事办成了,我也没同事们说的那么笨嘛……” “果然,无事一身轻,自从知道工作保住了,在同事面前都不再那么低三下四了。” “然而就在今天,裁员通知果然下来了……”陈建业说道。 张桂芳面色有些紧张,小声地问道,“怎么样?名单上有你吗?” 陈父苍白的脸上绽放出阳光的笑容,他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名单上,没有我。” 陈建业面色平淡地说道。 “最后裁掉的是王主任贴身女秘书,公司老总的侄子,漂亮的前台,还有公司里几个骨干组长。” 张桂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陈建业立刻解释道。 “不过没关系!王主任那边,我一下班就立刻过去感谢他了!” “这次他并没有拒绝我的礼物,他笑得嘴都裂得合不上了,怎么都合不上……而且他一直弓着腰感谢我,我一把他扶起来,他立刻又弯下去感谢我……” “这群猪头领导啊,不知道吃了多少人的血汗回扣,身上的肉沉甸甸的,我抬都抬不动。” “我没办法啊,最后只能和他分别告了别,嘿嘿……” 陈昂有些疑惑,以往沉默老实的父亲,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今天的家庭氛围怎么这么奇怪?这难道也是模组的一部分吗? 爸爸伸了个懒腰,说道,“对了,公文包里装的是我在路上刚买的肉,新鲜现切的猪头肉。” “孩子他妈,凉拌猪头肉最好吃了。” “对了,待会就不用喊我吃饭了,我可能要睡一会儿。” 张桂芳面色阴沉地接过陈昂手里的公文包,从里面拎出满满一包血淋淋的猪头肉,拖鞋在地上发出重重的踢踏声。 “啪”的一声,厨房门重重地合上了。 陈昂和陈媛在客厅里吓了一跳,陈媛更是委屈地小声哭了出来,询问陈昂是不是因为她看了太久的动画片让妈妈生气了? 陈昂只好摸着她的小脑袋安慰道。 “当然不是的,媛媛这么可爱,怎么会让妈妈生气呢?” “不过哥哥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生气,毕竟大人们要赚钱,是有很多烦恼的吧。” 不久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动静。 “咚咚咚” 像是钝刀劈在大骨头上的声音,伴随着妈妈骂骂咧咧的声音,气氛显得很紧张。 “懦夫…软蛋…从来不知道我在外面有多不容易……呜呜……”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跟了你这么个家伙!” “咚!咚!” “混蛋!混账!明明生病了,为什么还要受他的气?” “排骨,排骨,为什么砍不动!” “针对我!啊啊啊!为什么都在针对我!” “你们都想要我死是吧,我偏不死,我要让你们都死……” “啪!啪!啪!” “我要把你的肉从骨头上一点一点地剃下来,磨碎成肉糜,滚上番茄汁,丢进油锅里炸… 第一章 巷子里的人 ...... 老城旧巷里,故事永远比秋天的落叶多。一席裹尸布,算是对死者惨象唯一的告慰。 “可惜了,这么好看个小女孩,最后沦落个没头鬼的下场。” 王警官点了根软烟,扫了眼周围乌泱泱的群众。 他在等。 警队里唯一的法医休产假去了,临时借调人员还需要一点时间,第一现场没人取证,得等警队的支援。 一指宽的粗眉蹙成一团,方脸圆眼环视一周。 十几年的片区老民警了,树上麻雀几根尾翎都一清二楚。 以前土地金贵,盖楼都往道上挤,占公家便宜,导致廊狭幽长,加上人口外流得厉害,老城里空房十之八九。 这样的地方,简直就是犯罪分子的天堂。 像这样的小地方,小打小闹不少,但像这种惊天悬案,是注定要捅破天的。 他叹了口气。 雨夜杀人,挟走头颅,手段残忍,胆大狂妄,将尸体拖入雨巷中便草草离去,可以说简直是目无王法! 极目望去,两幢漆黄的筒子楼夹着小巷,青苔瓦廊深处,一家盖着雨棚的简陋面馆正蒸着白气儿。氤氲水汽的中央,一个披着围裙的年轻人正满头大汗地盯着自己。 王警官皱了皱眉头,轻轻“咦”了一声。 “我记得...面馆主人不是个老头吗...姓许?什么时候变成个小年轻了。” 思索间,年轻人已经解下了围裙,提溜着一对餐用塑胶手套,拨开人群朝着他走来。 “警官,能让我看看吗?” “嗯,什么?你...你干什么...不,不许动!臭小子!给我站那!” 王警官也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做事这么莽撞,话都没说完,直接给人裹尸布掀了。暴露的无头尸体当场劝退了一大帮吃瓜群众。 许印很听话,听到指令“唰”一下,立刻挺起身板靠墙站立。 “臭小...小伙子...,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你这是破坏现场!” 面前这小子留着干练的中短发,眉眼间有股鹰虎气,长得挺对自己胃口,也听使唤,看着倒是挺顺眼的。 许印逡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对面的墙壁,只是刚才扫了几眼就把该看的细节全部印在脑海里。 “身体没有搏斗伤痕,拳心放松,肌肉处于松弛状态,可以判断为凶手为背面突袭,且瞬间致死。” “根据伤口边缘肌肉和筋膜的撕裂程度,死者像是被某种大型动物一口咬下整个头部...一般来说,成年老虎张嘴角度可以达到120度,长度将近23厘米,刚好一口咬掉人类头颅...建议按照这种体量排查附近居民是否蓄养大型猛兽,比如老虎之类的。” 王警官用一种审视犯罪嫌疑人的目光上下扫视许印,面色有些狐疑。 “小伙子,分析地挺专业啊,之前干什么的?” “干过两年外卖。” “在这之前呢?” “连续十年评为校三好学生,翻斗区模范劳动青年,派过传单,做过保安,揍过小区业主,城管门前摆摊,在炸鸡店打工期间坚持向每袋多加一块几块,被社会人士亲切称呼为‘热心的鸡块侠’,我还....” “停停停.......” 王警官忽然觉得面前的年轻人有种脑干缺失的异常,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怎么说?...好像有种那什么大病。 果然,现在的年轻人啊,性格多面得就跟个骰子似的,难怪所里的年轻警员老是说他跟不上现代人的思维... “许家面馆的许老爷子是你的......?” “是我爷爷,老人家前些天过世了,我接过了面馆。”许印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这样啊...” “唉,小伙子你节哀.......,你很有天赋,也很......热心.......但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吧!咳咳,市区附近也没有动物园,哪来什么大型猛兽,咳咳,那什么,你还是别瞎掺和了哈。” 听到这话,许印也不多解释,转身便要离开。 “诶诶,小伙子.......”王警官还想说些什么,许印已经挤出了人群之外,不由得低头嘟囔道。 “嘿,这小伙子...走的真快。还想让他给我留碗面呢,早上没吃早饭...肚子怪饿的...” ......... 许家面馆。 三两桌面馆吃面的老人,足以短暂地成为覆盖整个老城区的情报交流中心了。 “老张,咋回事啊这是!大早上的,出啥事儿了?” “别问了,我怕你犯心脏病!总之就是老方家的闺女晚上回家路上头不见了,样子可惨了!” “什么?老方家的女儿?……把老李儿子逼得跳楼的那个?” “可不是嘛!嗨!现在的女娃玩得可真花!小李也是,不就是被戴绿帽了嘛,何必想不开呢?可怜了他母亲,死了丈夫又没了儿子,哎,这叫什么事儿嘛......” “我看老李儿子养的那条狗,可聪明了,天天自己跑到楼下公园转悠,孤孤单单地坐在椅子上,等夕阳下山又自己跑回家去,看起来怪心酸的。” “唉……谁说不是呢!” 许印端着一只大碗走过来,“张大爷,刘大爷,聊什么呢这么入神?免费给你们加个煎蛋。” 两个大爷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哎哟!小印,谢谢你了,你真是的!太热心肠了!简直跟你爷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勤劳能干,又善良懂事。” 张大爷拉着许印的手说道,周围的老人都在齐齐称赞,纷纷给许印竖大拇指。 “诶,正好,我孙女儿今年也大学毕业了,模样还行,最主要是腿长。但缺点吧,可能也有...好吧可能还不少,就是有些好吃懒做,一天天叨着不想结婚...嘿老刘,你说,我就不明白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想当那个什么....单身狗吗?...唉,算了,算了!她不配!” 张大爷像是想起了什么,痛心地摆了摆手。 “话说回来....,小印,这面馆你准备开到什么时候?” 周围的老人都看了过来,毕竟这么物美价廉的面馆除了这一家,附近八条街都找不着了。 许印想了一会儿。 “再开一周吧,毕竟还有很多客人预先给了一周的面钱,做完这一周我就收摊。” 张大爷可惜地直摇头。 “可惜咯!” “要说你的拉面手艺,比你爷爷可是丝毫不差啊!要是租个好店面开馆子,一准爆火!咱几个老家伙私下里合计了合计,手里的养老金也不少,打算凑出来给你入个股啥的。你看怎么样......?” 许印笑了笑,“谢了张大爷,不过我还是想去更大的世界闯一闯。” 张大爷叹了口气,“也是,你是高材生,肯定是不甘心窝在老城里的。不像我们这些老家伙,只能窝在这里养老。” 许印犹豫了一会儿问道。 “其实,还有个事想问问几位大爷,我爷爷他临走前...还有没有什么愿望?” 几位大爷面面相觑,想了想。 “要说愿望...也有...” “就是你爷爷去世的前几天,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什么....八王共济,伏妖斩魔之类的胡话。我们当时一听,也没当回事儿,现在想来,是不是人之将死?话里藏着什么深意?” “八王共济......伏妖斩魔...?”许印喃喃道。 “大爷,再给您加点牛肉。” “诶诶诶,够了,够了,太多了!小印....” “冲你这份心意,我说什么也要把孙女儿嫁给你!” ...... 太阳完全照进巷子里的时候,面摊已经没有了客人。 许印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思索着爷爷生前留下的遗言。 许印的父母长期在外地做生意,他是跟着爷爷长大的。只是最近在外打拼,连爷爷最后一面也来不及见,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愧疚,他一直想要补偿来着。 想到老爷子最在乎的,似乎只有这间面条铺了,说什么也不能草草了之。 就在这时,一只碗“扑啦”转了一圈,“叮当”掉地上碎了。许印下意识去捡,结果被瓷片划了道口子。 “嘶——” 许印回过神来,赶忙含住受伤的手指,可是伤口过大,半天也止不住血,便去翻摊子底下留的杂物,想看看有没创口贴之类的。 “嗯?这是什么?...一只匣子?...看起来似乎年岁挺大了。” “估计是爷爷留下的老物什。” 许印好奇地翻动着这只古怪的匣子。 匣子一尺见方,黄铜鎏金,有扣无锁,边沿镶了一圈蒙尘翡翠,盒子一侧雕着四爪蟒,另一侧雕着草状植物,看起来神异非常。 许印小心打开匣子,面上被一层干草覆盖了,伸手探进去,顿时传来“刺啦”一声灼烧声,赤条条的火辣感使得他瞬间抽出了手指,连带着一个烫得发红的染血小印掉在地面。 看了眼受伤的手,虎口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刺了个方方正正的“姜”字,还在冒着热气儿。 捡起小印端详一翻,足有三指粗,沉甸甸的,覆一层厚厚的青铜锈,面儿上简简单单刻个篆体“姜”,放在手心里还是温热的,看来烫伤自己手的就是这玩意儿。 “这东西是怎么发烫的?” 阳光下好奇地翻转,光线跃动间,古朴的印章仿佛散发七彩的神光。指尖残余的血液流淌到虎口,皮肤上印的字竟活了起来,寸寸闪烁着金光。 “轰隆” 白日青天,平地响起几声惊雷,如同晨钟苍凉庄肃,心头积攒多日的负面情绪霎时溃散一空,如见青山朝阳,云开雾散。郁郁山林间,忽远忽近传来一阵闷沉的号角鼓鸣,远古的山民唱起祭歌,狼烟顿时冲天而起,秋风肃杀间,巍峨山川自天上来,镇压山海,层云当中,一声清啸荡开云霄。 “凡我姜氏裔,承八王契约,当镇岱宗山阴,荡魑魅魍魉。” 第二章 天印 ....... 巷子外,几辆警车交错停在巷口,堵住了想要一看热闹的人群。 “死者的信息查到了吗?”刑侦警队陈队长紧皱着眉头问道。 一旁抱着文件夹的警员立刻答道。 “找到了...根据基因库比对,死者名叫方霏,是一名应届大学毕业生,家住在距此不到五百米的府江小区。死亡时间大约在凌晨三点,是从酒吧乘车后步行返回时遇害...最后的见到死者的人是的士司机,由于行车记录仪记录了全过程,所以基本排除了的士司机尾随杀害的可能......” “嗯?尸体送去化验了吗?怎么没有化验结果?” “报告队长,尸检报告预计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出来...” 陈队长揉了揉太阳穴。 “小王,你是第一个到现场的,对这片也最熟,有没有发现什么嫌疑人?” 王警官摇摇头。 “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据我所知,这个方霏是有个前男友的,而且还在一个月前因为情感问题自杀了,我在想这里面会不会有家属报复的情况?” 见陈队长肯定地点了点头,王警官面色犹豫。 “咳咳...陈队...” “其实...刚才有个小年轻说这个伤口很像是猛兽撕咬所致,我觉得挺有道理的,你看是不是应该.......” 陈队立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小王...你也是老同志了,我知道你在基层摸爬了十几年,破案经验比较少,但破案不是靠异想天开,要靠证据和逻辑!” 王警官还想多说些什么,陈队长继续说道。 “不过你提供的线索也很重要,我们先去死者的前男友家看看。” ...... 府江小区,4号楼7层404宅,李宅。 陈队长一行人敲了许久门,无人应答。 就在他们打算破门而入时,防盗门“咔哒”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个面色憔悴的中年妇女,正手足无措地看着楼道里黑压压的一群人。 陈队长掏出了警员证。 “你好,姚华女士是吧?我们是癸城区派出所的,想问你点问题。” 女人逐渐从慌乱镇静过来。 “哦,好好……警官,先进来说吧。” 姚华端了几杯茶过来,一只可爱的小柴犬也摇着尾巴屁颠屁颠跟了过来,好奇地看着这群陌生人。 女警黄思思平时最喜欢小动物,忍不住逗了逗柴犬,小柴犬也很配合,把女孩儿逗得“咯咯”笑。 “姚女士,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吗?”陈队长环视了一圈客厅问道。 除了角落里放了一个迷你小房子形状的狗窝,似乎和普通人家的客厅没什么区别。 姚华闻言神情一黯。 “是的,我丈夫早年出了车祸去世了。自从文文走后,家里就只剩我了。” 柴犬金金“汪”地叫了一声。 陈队长上下打量着对方,见对方穿着朴素的睡衣。 “我们刚刚敲了五分钟的门,请问您是在……?” 姚华解释道。 “哦,是这样的,我患有严重的失眠症,只有借助安眠药才能睡着。” “哦,这样吗?”陈队长若有所思,“那么外边发生的事情你是不知道咯?” “嗯?发生什么事了?” “方霏死了,凶手手段极为残忍,整颗头颅被扯了下来。” 陈队长紧紧地盯着女人的脸,对方一旦有任何不自然他都能立刻察觉出来。 “是吗?方霏死了……”姚华的脸上呈现出复杂的表情。 “看起来,姚女士并不感到意外啊?”陈队长眼神紧逼着对方的眼睛。 姚华苦笑道,“警官,实不相瞒。我刚刚做了个梦,一个……诡异的梦。” “嗯?说说。” “好。是这样的,我梦见我带着金金去公园散步……” 陈队长打断了她,“等等,金金是谁?” 姚华指着女警黄思思怀里的小狗,“就是我儿子养的小狗。” “你继续说。” “好的。” “我梦见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金金叼着一个小球过来了,我猜它想玩捡球的游戏,于是我用力把球丢了出去。” “没想到那个球越飞越远,飞到我看不见的地方……” “金金像箭一样窜了出去。” “我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好久,终于在太阳快下山时等来了金金。” “我远远看见金金叼着个巨大的毛线球,一颠一颠地跑过来,由于背光,我看不太清那个球是什么。” “我还好奇呢...怎么球变成那么大了?直到金金走近,我才发现……” “金金叼着的是个人头!方霏的人头!” 姚华面色惊恐,显然心有余悸。 陈队长眉头越来越紧,他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什么线索。 姚华深吸了口气,继续回忆道。 “金金把人头叼到我怀里,我吓了一大跳,丢到一旁。我转头一看金金,却发现金金比我还要高。” “金金它……长出了人的身体!它趴在我身上,不停地叫着我‘妈’、‘妈’,我立刻就吓醒了,接着就听见了敲门声。” 说完这话,姚华突然喘不过气来,大口大口地呼着气,看得出来确实被吓得不轻。 空气死一样的寂静。 就在这时,陈队长的电话突然响了。 “你们先安抚一下姚女士,我去阳台上接个电话。” 电话是法医打过来的,对方的语气有些焦急,“陈队?陈队?化验结果出来了!” “嗯,结果怎么样?你先别急,慢慢说。”王警官说道。 法医咽了口唾沫,“化验结果显示,死者的皮下滞留了大量唾液,经过对比,可以确认……” “是犬类的唾液!” “什么!” 陈队长还没走到阳台,恰好走到狗窝的旁边,他下意识朝里面看去,一颗面色惊恐的头颅直直地瞪着他。 他瞬间脊背发凉,猛地转过身去。 只见女警黄思思的脸色煞白,怀里抱着一个人身狗头的怪物,发出人一样的声音。 “妈……” “妈……” “妈……” ....... 面摊子里。 此时,许印把匣子里的东西一一摆了出来。 除却那方小印,匣子里还有一卷契书,皮纸用一小绺麻绳所系,破损颇为严重,有的地方甚至还蘸着油污,如此平平无奇的文书展开却吓了许印一跳。 “皇帝行玺”,“圣皇御笔”,“天子信玺”,“受命于天”....... 一尺八分长、一尺四寸广的契纸,多数版面被大大小小的印章所占据,仔细一看,个个来头大得吓死人,皆为历代皇帝所印,契书本身的文字倒是被琳琅的官章淹没在角落里。 “文物?” 许印第一个念头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家传古董。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要这是个真玩意儿,几个亿报价不好说,国家博物馆肯定是会收走的。再说,什么东西能兴师动众上百个皇帝按玺?就是那卷传说中的书圣真品出世恐怕也没有这架势。 【今奉天命,八王共契,长镇相望,拱卫正道。】 这倒是让他想起小时候听爷爷讲故事,许家祖上本姓“姜”,姜姓的祖脉源自神农氏,进士大官出过不少,许家上数二十六代,封过王,一等爵开国镇国公,受四方五帝命,为天子守东南,小神且敬三分。 可当时帝国初定,寰宇清肃,天下安康,还守什么、镇什么? 魑魅魍魉,鬼怪妖魔。 老爷子说。 沉湎于义务教育的许印还笑他封建迷信,当时可把老爷子气了个脸青。 姜...祖上本姜姓... 这让他想起了刚才那道脑海里的声音。 “姜氏族裔...自己也算是吧...只是这世上真有什么妖魔?” 带着疑惑,许印用关键词扫荡了一遍互联网,结果一无所获。历史上没有什么“八王”,更没有什么让诸帝心照不宣共尊的“契约”,而至于妖魔鬼怪...就更是虚无缥缈了。 也许...是老人的杜撰吧。 有些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 许印默默地把老人的遗物收好,擦干净手上的血迹,仿佛刚才发生了一场幻象,唯一真实的是虎口处多出一道乌青的刺字, ——“姜” 就在他回归正常的轨迹时,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耳边。 “姜氏祖训有言:尊祖敬宗,礼仪宣科时,须恭听敬礼,不可渎之!” 【今有族裔姜印,验明正身,为姜氏嫡子血统,开启八王契约,可授功勋!】 【察姜氏子弟姜印,未录入八王谱】 愣神恍惚间,仿若许家先祖当面,羽衣束髻,慈面善目,却掩不住眉间煞气,看向许印眼中闪过一丝慰然,轻抚后者头顶,诸多画面便如醍醐灌顶般涌入后脑,立地顿悟,勿需多言。 【今录入八王祖籍.....寻无迹....未能录入....】 【八王宝库....寻无迹....不可使用....】 【印灵尚存....可咨请解惑...】 “姜祖得昆仑天印,非金非银,似铁似铜,载吾先祖残灵,洞明天地,后辈子嗣逢难遇险,滴血于印,可授经验之,以渡险关.....” 许印翻了翻手里的小印,这东西叫天印?名字倒是挺响亮。 【察姜氏谱,今有姜氏子弟姜印一人,直系子弟姜印一人,特授尔姜印为同代大弟子,望尔砥砺勤勉,兴我姜氏真名,以天下正道为己任...】 子弟一人...同代大弟子...时代落魄艰难至此,姜氏血脉凋零,只剩下独木一支。曾经的姜氏世族不知道是否如老爷子口中的繁盛,能得人神共敬?只是今天的姜氏,怕是已经凋敝得差不多了... 许印想了想,掐了掐手指上的伤口,刚合拢的伤口又挤出几滴血红,掉在印面儿上。 “大弟子姜印,请天印解惑,天下神明有几何?妖精鬼物有几何?又在何处?” 天印沉默了许久,仿佛是在这个纠结。 憋了半天脑袋里忽然传来一声闷闷的苍老声音,许印仿佛看见一个白发老头吹胡子瞪眼的表情。 【天印...久未补以灵气,...需...暂且歇息..】 得,直接罢工了。 这天印好像不是说的那么靠谱啊! 第三章 断代的历史 下午许印早早收了摊子,抱着匣子直奔隔壁街的古玩铺子。 平时听面摊里的客人说,这家店的店主是个老头子,人还挺不错的。 “这是前朝尚书仆射盘过的玉器...旧龙泉官窖产的青瓷、前朝禅师玄明的赤舍利子、象牙象牙戥子,文玩核桃狮子头......” “我说年轻人,你在我这转了半天,是看中了哪样?” 带着黑框眼镜的老头一一严谨介绍道,不时把货架上的藏品取下展示,见这个白净后生默不作声地在店里转了快半小时,饶是老头脾气极好,也忍不住发两句牢骚。 “我不买。” “那你是...?”老头一愣。 “老板,有样东西想请你掌掌眼...” “是许家的东西...我听您也姓许,这也算是本家的东西...”许印补充道。 听到许家传物,老头来了些兴趣,他东西是多,但没几样能传家的,要是能入手,值几个铜板不重要,多少算是慰藉祖宗。 “拿来看看?” 老头用放大镜对着匣子瞧了半天,那里扣扣,这里敲敲,接着又把铜印翻了好几面,最后面带失望地说道。 “这个嘛....仿的无疑了...差不了一二十年,匣子是紫檀的,印章的面料是真的,但是是做旧的...技艺也很粗糙,要是收的话...也行,匣子五百,印章两百勉强...” 许印暗自嘀咕。这老头可真能演戏,不去影视城做演员真是可惜了...是不是真的自己会不知道吗?真贱卖了,许家先祖估计得从祠堂里跳出来抽他鞭子。 “哦,我知道了。没事本来也没打算出手,家里传的,打算留下做个念想。” “一千五吧,两件我都收,不能再多了!” 许印耸了耸肩,“老爷子,我真没打算出手。” “诶,你这后生!看在本家面子上,给你个高价,要换别家就当垃圾收拾了。” 见许印神色微笑,老头子顿时醒悟。 “这小子,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您见多识广,还想问您些问题...”许印问道。 老头失笑道,“后生,你这算盘打得忒响了,一分钱不出,倒耍了老头子半天,行内人见了要笑话我。” 这么一想倒也是,心里头也有些过意不去,当即承诺道。 “您要答出来了,我买您的东西...我没有多少钱,但总会意思点...” 老头点点头,“成吧,你要问什么?” 许印当即把之前网上查不到的问题复述了一遍,老头一边听着一边摸着胡子,眉毛跳了跳,语气有些狐疑。 “等等,后生,你哪听的‘八王契约’。老头子我也算是通读古史,从来没听过什么‘八王契约’,莫不是你个后生编出个莫须有的,故意耍老头我?” 没有吗?...是史料未曾记载,还是此事隐秘不外宣,因此从未被民间所知...? “家族史呢?您有没有听说过许家十七代出了个一等镇国公...” “十七代啊...那得是汉末唐初吧?不晓得....不晓得...要是真有,估计也没有史料可以证明。” 嗯?这怎么说...? 见许印一脸疑惑,老头子补充道。 “汉末...唐初...中间其实还夹着一个朝代...不知道吧?不知道很正常...中间断代了,史料也不曾记载,后来的史家提到这段时期,都统一口径,称其‘妖魔乱世,人神伐交’,至于其中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不过多半是个吃人的乱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妖魔”二字在许印耳朵里不断回荡,激起心中一片幻想。 人神共治的天下....妖魔食人...水深火热、一如人间炼狱...皇朝为救苍生,募天下修士,以军功爵位酬之,还得天下清明,从此妖魔隐士...其中八位枭雄脱颖而出,为神州群英之最,皇帝兑现承诺,赐蟒袍授王爵...八王不据军民,游离于朝野,相约长城之外,守万世和平...为历代皇帝所口口相传... 可惜,乱世将军,盛世文臣...久居和平之内,无人再记得曾经乱世....令人唏嘘。 瞬息万念,将所思所想记在心里,许印给老头道了个谢,遵守承诺,在店里买一样东西。 “这个底价二十万不让价。” “这个三十万...” “这个十五万吧....” “.....” 挑了半天,一个买不起,许印无奈道。 “就没有便宜点的吗...” “知道你小子没钱,逗你玩呢,就许你耍老头子?”老头子眨了眨眼睛,指向摆着一堆杂物的角落,不知道的以为是垃圾。 “喏,那里的便宜,大多都是从村里收上来的老物什...你挑吧。” 许印翻了半天,突然感觉手心里捏着的铜印一阵发烫,心里顿时警觉起来...难不成里边有什么好东西? “那个多少钱?” “哦,那个啊,是从个村子里老宅收上来的仿货,名叫‘春夏秋冬’匣,你要吗?五百卖你。” 许印点点头,就拿这个吧。 ........ 面摊后面的小屋,许印用抹布小心地擦拭着刚从古玩店淘来的匣子。 赤青的木皮,两开的匣门,四个锁扣,被四把小锁扣住,要想打开,要么用切割,要么找齐四把钥匙。小心地放在柜架上,青铜匣的旁边。 “这匣子究竟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能让发生印章异常...” 正发着愣,门口突然有人扣响了门。 “咚,咚,咚” “有人吗...” 这声音听着熟悉,好像刚刚才听过... 面摊后的小屋是许老爷子的住处,平时收完了铺子就能直接回屋子歇息,空间狭小...,但是胜在清净,老爷子平时也没几个朋友,这时谁能来找? “王警官?” 许印打开门,门外黑漆漆的,一个模糊的人影笔直矗在门口,光影堪堪透得进来,王警官沧桑的脸有些苍白。 “面...还做吗?” 看了眼表,指针分针刚好齐齐指向七。这个点,晚饭都过了,按理来说是不开张的。许印这刚想开口拒绝,王警官的影子颤了颤,像是站不稳似的。 “我好饿....要走不动路了。” 犹豫了下,还是搬出了个凳子让王警官先坐着,自个人去点火开灶。王警官没有坐,一直直愣愣地站在一个位置看着许印四处忙活。 “王警官,案情怎么样了?这么晚了去哪...加班吗?” “累了...想回家。” 吃了两口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王警官在门口不安地来回踱步。 “我...我要去找...露露...露露,露露她...不见了。” “有急事你先走吧,王警官,钱可以下次再给。” 收拾碗筷一转眼的功夫,人就已经轻飘飘地消失了,这他倒也理解,可能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就是怎么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 收拾了碗筷,刚想进屋子里歇息,又响起一阵敲门声,这次,有些急。 门口站着三人,两男一女,面生得很。本能地先扫了眼女人,染着粉红色的长发,打扮时髦靓丽,背着一个米白色的大书包,短裙下白嫩笔直的长腿很惹眼。 另一个男人则是个光头巨汉,头上似乎还烫着和尚留的戒疤,手里捏着张快要燃尽的符纸,火光在夜晚里一跳一跳的。 最后一个男人身材高瘦,气质稍微成熟些,看着最为稳重,像是三人里领头的。 这组合...怎么看怎么怪异,黑夜里显得有些诡异。 “你好,我们是警局调查小组的,请问见过这个人吗?” 高瘦男人亮了张奇怪的证明,底下有个璀璨的北斗七星。随后又掏出张照片,上面是个穿着警服,胸前戴着奖章,英气勃发的男人。 是王警官。 “见过,刚走,他说饿了,我给他做了碗面。”许印如实交待。 三人面面相觑。 “王警官已经殉职了,刚刚吃面的是他的鬼魂。”女人说道。 许印一愣,仔细一回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儿,总觉得刚才王警官奇奇怪怪的。 他倒不怕这些神神鬼鬼的,只是疑惑,早上还生龙活虎个人,晚上怎么就... “你不用害怕...我们就是专门处理这种事情的,如果有什么线索,打这个电话!” “另外...这张符纸你拿好,要是有什么‘脏东西’来了,点燃这张符纸,能保护你的。” 女子安慰道,白皙精致的面孔笑起来很是好看,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她写了张纸条递给许印,又从像是和尚的壮汉兜里掏出一张赤黄的符纸,上面画有龙蛇般般的走笔。 壮汉见此,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被女子一瞪眼又给咽了下去。 “哦,好。” 许印看了眼纸条上清秀的字迹,不像是单位电话,倒像是私人电话,后面跟着个名字...唐宝宝。 “打扰了,我们还要继续去排查了。” 高瘦男人礼貌笑道,唐宝宝眨了眨眼睛,壮汉不舍地盯着许印手里的纸符,三人并行着在小巷走远,依稀能听见几人交谈的声音。 “你干嘛把符纸送给那小子啊...”壮汉悲愤说道。 “老娘看他顺眼,怎么了?老娘乐意!”唐宝宝叉着腰答道。 “你乐意,别拿我师父送我的纸符啊!”壮汉苦着张脸。 “你知不知道现在一张符纸多难得!这几张符纸还是我家方丈从玄禅大师那里讨来的呢...我自己都舍不得用...这倒好,见人就塞一张...” 唐宝宝一脸认真地看着他,像是在教育着小朋友。 “铁头同志!你的思想觉悟有待提高啊!什么符纸能比群众的生命更加重要呢,嗯?” 唐宝宝闷着嗓子,故意想把语气压得严肃,可是反而让场面更加可爱。 “什么你师父...我师父的!不要搞私人连带关系嘛。符纸不是给你的,是用在人民群众身上的!” 铁头委屈道。 “所以这就是你搭讪的方式吗...上次见到个好看的男的你也是这么说的...” “滚你丫...” 高瘦的方组长咳嗽了两声。 “好了!先办正事...唐宝宝说得有道理,王超杰的鬼魂哪都不去,偏偏来这里,肯定是有原因的...铁头,再用一张追踪符,今晚必须找到王超杰。” 监控摄像头拍不到,在场人员全部死亡,剩下七具残缺的尸体...到底发生了什么?答案只有在王超杰的鬼魂上。 不是所有人死后都能产生能滞留在人间、有灵智的鬼魂... 只有那些生前有强烈执念的人才有小概率发生。 无论是从王超杰的鬼魂身上得知事情发生的经过...还是担心执念化为厉鬼怨鬼危害社会,他们都必须尽快找到对方。 迟则生变... 到时候就不是他们可以处理的了... ...... 看着几人走远,许印怀疑地看了眼手里的符纸。 粗糙的姜黄纸,丹砂书的小字,笔走龙蛇,有股莫名的玄涩与威严...至于写的是什么?看不懂,但似乎和小商小贩卖的十块钱一大袋的没多大差别... “这东西...真有用?” 不管了,先睡觉吧。 许印把符纸压在床头,货架上作古的木盒轻轻颤动,房里响起若有若无的鼾声。 第四章 春夏秋冬匣 迷迷糊糊间,许印做了个梦。 这个梦里,有四季。 ..... 春,是勃发的季节。 湟水上的浮冰还未完全融化,南边却来了个绝世美人。 天佑二十三年,吴州花魁张槐儿北上入京,不去教坊不做妾,为的是做那脂粉生意。 通俗说,当老鸨。 京州的贵人有的半辈子没去过南方,只听过苏浙的同僚说过江南的女子如何温软柔美,从来不曾见识过南方女子的身段儿。表面上虽端着个士大夫的面子,心里早已翘首以待了... 开肆挑了个好日子,三月初三,春花开。 就在京州的好地段,高官显贵都来了,人山人海,高头大马迎了张牌匾打南边来,上面刻着“名胭坊”三字,后边跟着朵白面桃花。 仔细一看,哪里是朵花?分明是位娇艳倾城的美人! 张槐儿。 所有人都记住了他的名字。 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 许印是被一片爆竹声吵醒的。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擦着眼睛,朦朦胧胧往外走,不记得自己是从哪来的...不记得自己要去干什么...只想去看看那一片喧闹中有些什么.... 穿着短衫的百姓如水泻般围住了宅门,耳边叫嚣着铜锣唢呐,鼻尖飘着火星子的味道,一旁的怨妇不知哪来的火气,揪着孩童的长辫便是一顿抽打... 耳边细碎的呢喃、铁匠的钉打、小贩的叫卖...欢乐的,痛苦的、或是污言秽语...尽都一道淹没在看不尽的期冀与欢欲中... 推推嚷嚷中,许印看见了一座八抬的花轿子稳稳落在地上。 小厮们从轿子里抱出来几个睡眼惺忪的小姑娘。 一...二...三...四... 四个小姑娘年龄不及豆蔻,就被施以脂粉,如果不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简直看不下去。或是当着众人面实是羞耻难当,几个小姑娘开始哭哭啼啼起来,更加梨花带雨。 小小年纪便已经有了如此天香国色,在场的达官显贵都看直了眼,私下里嘱咐下人去向那老鸨讨人,最好连老鸨本人也亲自来一趟...... ... 不敢问了... 这几天算是见识了张槐儿那位背后的力量。 敢来讨人的,最后都灰溜溜的走了...难怪敢来京城开店,敢情能在京州站得住脚的果然没一个是好惹的... 听说是从苏州教坊里赎来的小姑娘,从小买来培养、样样拔尖的艺伎,是张槐儿的心头肉。 ... 身材娇小,面若桃花的小姑娘叫“画眉”,见谁都容易羞涩脸红。 开朗大咧,比例丰腴的姑娘叫做“布谷”,最喜欢说话,见谁都能唠两句。 时刻都一脸无所谓表情的姑娘则叫“鹧鸪”。 身材苗条修长,面色冰冷的姑娘名为,“杜鹃”,和布谷正好相反,不爱说话,是四人当中的大姐头。 ... 许印懵懵懂懂地跟进了宅邸里,朱门绮户,绫罗绸缎...渐迷人眼。 但好像没有人关注他,没人看得见他,就仿佛...他是个局外人。 ... 一大早,怒气冲冲的张槐儿都会穿着那袭素白的镂空绸缎,顶着张冷媚美艳的素颜,一个个地将四个赖床的小姑娘拎到练功场上。 都说这位兼有贵族仪态和放浪媚骨的江南美人说起话能吸走男人的魂,但骂人的功夫也是一绝。 太阳还不过瓦,小姑娘们就在一片呵斥声中哭着操练起来。 画眉善歌,布谷善萧,鹧鸪善琴,杜鹃善琵琶。 弹错、唱错一个音,要罚。 脊背不直,体态佝偻,要罚。 笑不掩嘴,放浪形骸,要罚... 这些肌骨如玉的小姑娘吃不起棍棒,唯一的惩罚便是在一天的辛苦练习之后不给晚饭吃。 画眉最容易饿哭。 每当这时,布谷就会倒出罐子里藏的糖果给画眉,鹧鸪则负责逗画眉开心。 就连一直冷着个脸的大姐头杜鹃,这时也会于心不忍地摸摸她的头...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时,廊坊里总是会出现一道修长穿白长裙的倩影,散着长发、赤着小脚,偷摸摸从膳房里端出四碗热粥,挨个送到四扇门前,轻轻敲响门窗。 北方天气干燥,声音容易干哑,于是便熬的是红枣银耳,润喉。 看着小姑娘们迷迷糊糊打开房门,一脸惊喜的样子,许印便说不出来的怜惜。 只是...自己在这呆了多久了...? 一年...两年...三年? 就连自己也习惯了这样规律的生活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呢? 好像是做了个梦...便来到了这里。 但现在,梦...似乎要醒了... ...... 面馆的小屋里,沉寂的木匣突然颤抖了下,四把锁中的一把“啪嗒”一下,开了。 ...... 许印悠悠从梦里醒来,眉骨说不清的酸涩,仿佛耗费了极大的精力。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再想回忆时,却怎么敲脑袋也想不起来了... 看了眼时间,寅时三刻,天还未亮。 他脑袋像是划过了什么,突然闪过一道念头,从兜里摸出那个漂亮女人留下的纸团,犹豫着还是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甜美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 “喂?你好,哪位?” “我是癸城区开面馆的热心群众,我姓许...是这样的,我突然想起一道线索...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嗯?是你?是什么线索?” 唐宝宝认出了他,声音像是有些惊喜。 “之前我听王警官说过,他好像要去找‘露露’什么的,我在想着算不算是一条线索?” 唐宝宝嘻嘻一笑。 “算!当然算!我就知道没看错你!...铁头,查一下‘露露’是谁...” “哦,还有,谢谢你啦,什么时候约出来吃个饭?” 许印一愣。 ....嗯?自己提供的线索有这么重要吗? “哦...好...下次,下次。” 许印推脱着挂了电话,临了前好像听见话筒对面传来一道隐隐的娇斥。 “呆子....” 还有道闷闷地轻啐声,好像是说什么....“臭尼姑...又钓凯子”。 ... 这个点也没必要睡了,直接收拾了下,骑上老爷子的旧单车直奔菜市。 雾气蒙蒙的凌晨像是没睡醒的人的眼睛,而昏沉的路灯在黑夜就如同大海上的灯塔,影子在被灯光不断拉扯中前进... 也许城市看起来仍在沉眠,可事实是,谋生的农民和工人已经像蚂蚁一般在整个城市弥漫开,菜市的热闹已经不下于白天。 要买的是土鸡蛋,新鲜的面粉,生菜... 食材买好,返回面馆的时候天还未亮。 烧煤、架锅,准备碗盆。 昏灯在晨风中晃悠,照亮了深巷里的图景... 一条陪伴祖孙三代的皮围裙,一个继承手艺的年轻面师,一张认真坚定的面孔... ... 要做的是拉面。 拉面,七分靠揉面,三分靠拉面,面条筋道不筋道,看得就是揉面功夫...将高筋的面粉加入盆里,倒进蓬灰水...面粉像雪花一样弥散开来...再次加水,揉面,又变成一朵朵白棉絮...再加水,又变成瓷器一样光滑... 搓条,醒面,刷油... 做完这一切,已经两个小时,水也在锅里“扑腾扑腾”地烧开了,许印满头大汗地坐在凳子上,听见人声分明地渐渐地清晰,忽然有种说不出地满足。 面,是一件神圣的事业...不亚于教师、医生和工人... 它负责开启人们充满生机的一天,重塑阳光的形状,将淀粉以更具艺术和力道感的方式改造再加工,赋予人们以改造世界的最初能量,从而与所有伟大的事业相关联... 食,是天。 ... 客人来了。 有的是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脚步匆匆,甚至还来不及擦嘴...还有送孩子上学的母子,在一路的叮嘱声中远去...有的是早起晨练的老人,他们最富有时间,总是满面红光,品尝的同时会仔细地检视每一条拉面上的每一道纹理,像是食品监察员、或是街道美食家..... 煤炭上的火光越来越小,沸腾的水面逐渐安静下来,人影也渐稀了.... 这个时候该收摊了。 许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拿出一个沾着油渍的红皮小本,上面寥寥草草地记着许多名字和金额,以及住址。 这些人很多只是一面之交,或者是不远处的住户,还有一些是外地来的打工人...他们出现在这个本子上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有些人嫌付钱麻烦,便押了面钱在这,许老爷子都一一记下了。 大多的名字都被划了一根长长的斜线,这也意味着销账了。 今天又来了个在记账本上的客人,说明原因后,便将剩下的钱退还给了对方。 翻来翻去,记账本上只剩下了一位客人。 “封平,烟柳街81号9楼,余一百五十元。” 原本计划这几天就把面馆彻底收拾了,去南港市跟着父母做些事,但现在看样子好像也要拖延了,只是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再来,如果一直不来的话.... 其实他完全可以装作忽略或者遗忘,毕竟许印的家庭并不贫穷,甚至还比较富裕,这些对她的家庭只能算是小钱...只是爷爷曾经说过。 钱再小,也是恩。 如果老爷子有灵,看见许印吞了这一笔钱,一定要骂他不肖子孙的... 这个罪名,自己担不起。 “看来得抽个时间上门找找了....” 第五章 遗物 收了摊子,才发现今天中午是个难得好天气,天气稍微有些燥热,正午的太阳直射进长长的巷子里。正好最近觉得屋子里潮湿得很,许印便把屋子里的物什都给搬出来,该洗的洗,该晒的晒。 东西不多,但样样都是上了岁数的。 爷爷这辈人,都念旧,手里的老东西都舍不得丢。 先是把藤椅拎了出来,用抹布小心擦拭了一遍,平时午觉打个小盹说不定还用得着。 老楸木柜子,沉甸甸的,面上一层厚厚的包浆,掂量掂量,自己一个人肯定是搬不出去的,得先把柜子里头的东西给一件件取出来。 洗的发白的旧军装,灰扑扑的中山装,大绒风衣,还有几顶灰扑扑的贝雷帽子和领带衬衫,都干干净净,整齐地叠在一块儿。 除了衣服之外,里面的杂物还用盒子归纳好了。 许印从里面找到了一盒照片,依稀能将照片里英气勃发的俊朗男子与脑海里那张苍老慈祥的面容相关联。看完一遍,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打开另一个盒子,里边用红布包着个一拳大的东西,小心打开,里面躺着个银枪头。 枪头已经失去了光泽,布满划痕,如同一个历经沧桑的老兵。 听许父说,老爷子人生阅历很丰富。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寺里当武僧混口饭吃,还俗了后跟着武行的师傅走南闯北,后来又入伍参军保家卫国,被子弹打中了腰椎,之后再也动不了拳脚。 “只听说过老爷子学过拳脚功夫,从来没见过老爷子耍枪。” 赶巧周围正好有些塑料管 将东西收好,这些东西,他都不打算丢了,而是打算运回去。 ... 忙完了这些,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许印又犯起了困。 “奇了怪了,最近怎么这么容易犯困...这都还没到午休呢。” 许印一边嘟囔着,一边加快了收拾的速度,接着往藤椅上那么一躺,拿出枕头那么一靠,眼睛那么一闭.... 呼噜声这就响起来了。 第一章 万物生 “淅沥沥,哗啦啦——”。 山雨像海浪一样翻涌,一队披蓑负篓的短打汉子喘着粗气在官道上奔行。 领头的汉子回首喊道,“兄弟们,快到庄子门口了,别把草药淋湿了。” “张大郎,我,我实在跑不动了....” “柱子,只有二里地了,再咬咬牙...” “不行....我歇会儿,张大你们先走。” “....行,别歇太久!赶紧追上来,老太爷还急着用药呢!” 几人跑出去不久,身后忽地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是柱子!” “怎么回事?去看看。” 被唤作柱子的汉子正面目苍白地指着路边的田埂。 一只瘦如白骨的手臂从泥里探出来。 “张大...有鬼啊...” “最近听说出了不少怪事儿...有在官道上撞见鬼娶亲的,还有黄皮子讨封的..我们要不还是别管了吧。” “胡说什么,这分明是个人,把他刨出来!” “这...好像还真是个人,是个老人家,看起来得有百岁了吧,怎么会倒在路边?” “别管了,柱子,你拿上我的药篓,我背这老人家回庄,走。” “咦,雨忽然停了。” “到庄子了,顺子,铁柱,你们去把药给老太爷家送过去。阿生,你把大家衣服拿去烤一烤....阿福,你去请大夫给老人家看病。” .... 陈传迷迷糊糊间梦见自己落进冰冷的湖水里,无论怎么游都游不到尽头。是一只善良的老龟把他驼到岸边,坚硬的龟壳散发着温暖。 岸边一块石碑刻着“苦海”二字,密密麻麻的人在岸边挣扎着想要上岸。 陈传不忍 第一章 苦海 大暑时节,蝉鸣阵阵,又是游人去山里避暑纳凉的时候。 陈传一行人把自驾的车辆停在山脚下,在一处湖边的空地搭好帐篷,把渔具搬了出来。 这是陈传的渔友李继春找到的一处“风水宝地”,据他说这是一片不知道名字,还没被开发养殖过的天然湖泊。里面水质清澈,鱼肉肥美,而且人迹罕至,连附近的村民都很少来这片林子。 “行了行了啊!我说张奇啊,能不能把你那破手机丢一边去...珍惜珍惜时间啊!这里山路复杂,等天黑就不好出去了。” “我得给我老婆报备一下....真奇了怪了,都什么年代了,这里居然没信号....你说这里这么偏,.........不会有猛兽吧?” “你就别瞎操心了!我来之前已经调查过了,这块湖是很久以前‘地龙翻身’,也就是俗称的地震形成的,因为水质苦涩被当地人称为苦湖。因为附近山路建造得晚,最近两年才有人找到这块地方。” “要不怎么能便宜了咱呢?嘿嘿。” 第二章 船 “龙王爷我和你拼了。” 陈传无意识嘟囔了一句,呛了一口水。 “好苦....我还没死....这是哪儿?黄泉。” 第一章 春社 蠡城,一座环塘的老镇。 青灰色的瓦顶望着阴沉绵密的云层,逡黑的塘水像是随时要倾覆拥挤的码头。坊市传来伶人商贾的叫卖。车马、人流一股脑地塞进镇子。 繁荣古老,而又破败混乱。 “闪开...闪开....”脚夫的吆喝像是在用锣鼓开道,劳役苦力们纷纷低头闪开,因为他们不知道黄包车上坐着哪位城里的老爷。 第一章 捕鱼者陈传 农历八月十八,是陈塘渔镇一年一度的“秋收日”。 此日的丑寅时分,阴阳交汇,灵汐颠倒,江水涨潮,重重大浪将裹挟无数鱼获扑向陈塘水畔,恰为一年之中鱼获丰收之最! 而一旦待至日落潮退,则进入江水旱季,在来年开春之前再难捕鱼。 镇上居民以捕鱼为生,把今日视为最重要的节日。 天未亮,而鼓声先至。 在火红的朝霞与古老先民传唱的歌谣中,一群赤膊赤脚的年轻渔夫将挂满饵料的渔船推下塘口。 老渔民站在船头挥舞着 漫天水花中。 第一章 寂静高中 晚上七点整,学生观看新闻联播时间。普陵中学高三教学楼,灯火通明。 新闻播音员的声音回荡在校园里,走廊黑暗而空荡。 安静的教室里,杨俊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肥胖的脸上满是惊讶,而后不可思议的眼神中爆发出强烈的惊喜。 “这..这里是?....难道..我没有死...我..我重生了....??” “哈哈哈!我果然没死!真是命不该绝!天助我也!” “....前一世我是执掌天下,翻云覆雨的绝世高手,门下弟子遍布全球,因为自创的一门《青头功》无敌于世间,被尊为“青头佛”,谁知在争夺神秘上古功法时被至亲兄弟暗算.....” “这一世,我杨俊拥有前世记忆,必定要清算小人,揽美人腰,杀尽天下敌,重回世间巅峰!” “桀桀桀桀.....哎哟!谁踏马打本佛...” 教室里发出的声响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纷纷转过头来。 只见胖子旁边坐着一个年轻人,正满脸尴尬地把违禁手机收进桌洞里,怒道。 “胖子,你踏马要死啊,把我吓一跳,还以为班主任来了。是不是复习压力太大,把你逼傻了啊?” 坐在讲台上的纪律委员王晓晓一脸不悦,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杨俊。 “杨俊同学,不看新闻就请你出去,不要打扰想看新闻的同学。” 杨俊厚脸皮回怼道,“不好意思,我一直想成为一名演员,周围的人..尤其是我开黑队友,总是夸我是天生的演员,富有演员天赋气质.....所以我刚刚是在锻炼临场入戏的反应,希望大家为我的梦想助力。” 王晓晓翻了个白眼,给班长使了个眼神,后者表示没有办法。 所谓 第一章 有德之人 “二当家,不好啦!衙门领着官兵来剿咱们清风寨了!” “什么?六子,你先别急,对面什么情况,讲清楚。” “不知道,黑压压的一片,好多人!” “大当家呢?快去请大当家!” ........ 蛤蟆山脚。 面容俊秀的年轻人与 第一章 虎煞天罡,祸乱城隍 “道长,您终于醒了,敢问可是大名鼎鼎的清风观有德道长?” 张有德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号,心有不悦地喝道。 “正是道爷我,是哪个不要命的吵醒我老张?” 来人大喜,连忙扶住面前体格外貌如同黑熊一般的壮汉,大呼道,“恩人,救救我陈家庄,老朽必有厚报。” 张有德稀里糊涂从床上爬起来,便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拜倒在地,村里的男女老少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议论纷纷。 “听说这张道长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可不是!据说是” 第一章 星火与尘埃 又是一年大学毕业季。 长京站,列车在一片喧嚣与尘埃中驶离,载着年轻又熟悉的脸庞匆匆别离,消失在漫天秋叶里。 上一秒还在彼此拥抱,哭笑交加的同学少年,下一刻就各奔东西。 他们当中,有的人是带着梦想和热忱,奔赴其他高等学府继续读研深造。 有的人放弃了对知识的探索,提前拿到了巨头企业的内部offer,前途光明。 其他的人也拿到了不错的薪资,在各自的期冀与渴望中奔赴远方。 第二章 小镇里的高材生 章州市,清风镇,天未亮。 杨小七听见灵鸡的叫声,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 早起的第一件事,是跑到昏暗的灶房,用柴火烧一锅热水。 灶台不高,但对于一个十二岁又常年吃不饱发育不良的小男孩,却十分艰难。 第二件事,是跑到灵鸡的小窝里摸鸡蛋。 树枝和茅草搭的鸡窝里,灵鸡正打着盹,被突然伸进来的小手吓得“咕咕”叫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挪了个窝。 杨小七抱着手里的三个大大的灵鸡蛋,笑出了鼻涕泡。 “今天居然有三个灵鸡蛋!好样的,小九,今天给你加餐!” 杨小七乐开了花,口中念叨的小九就是灵鸡 第一章 山雨 《溧阳县志》载:“承顺八年,霍雨漫野,先涝后震,溺毙瘟疫死者十之八九。” 洪灾,往往比虫、蟥、风、旱四灾来得更加突然。 暴雨像疯狗一样撕开地面,裹挟着黑石黄水瞬间吞没了山腰的寺庙。 山脚下的桃花村,劳作的村民们丢下锄具,奔走呼号。 要命的关头,年轻人纷纷丢下老人逃命,只有李有田背着老娘跑在了最后。 “狗子,你也丢下娘跑吧.....娘身体不好,活不了几年了.........”老人叹息。 李有田沉默,刚毅的面孔满是不屈与顽强。 “娘,你别说了,山神会保佑咱们的。” 他是村里最有力气的农夫,但在大自然面前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狂风助长着泥石流的恣肆,飘扬纷杂的碎石划破了他年轻的脸庞。 虎啸般的泥石比风更快,眨眼间到了村子的上方。 巨大的阴影笼罩住逃难的人群,如同巨蟒下一刻就要将人们吞没。 “娘,山洪追上来了,闭上眼!”李有田吼道。 然而,山洪并不如预料那般席卷了村庄,而是如同神迹一般,在一股莹绿的光芒下绕过了村子。 光芒的中央,是一颗巨大的桃树,飞扬的枝叶散发着漫天的光辉。 “是山神!”人们纷纷跪拜。 涕泪和雨水交杂在一起,劫后余生的村民们抱头哭泣,也包括年轻的李有田。 ............. 不知怎的,最近李有田老是回想起这段记忆。 有时候想起来,就好像梦一样,时间久了,都搞不清楚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象。 时间像流水一样,一睁眼,李有田已经满头银发,成了村里唯一的百岁老人。 悠闲地靠在竹椅上。 滴答的雨水打在脸上。 远方群山再次传来山崩海啸般的轰鸣,唤起了遥远的记忆。 李有田慌忙地站起身,急忙喊道,“山洪来了!!” 轰鸣声越来越近。 一排排的重型机械顺着山路涌入了桃花村。 庞大的钢铁巨兽俯视着星星点点的村民。 从里面跳出来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小伙子。 “爷爷,这是王总,是来开发咱桃源村观光项目的。” 衣衫光鲜的王总梳着锃亮的大背头,与朴素的村民格格不入,嘻嘻笑道,“这位就是李村长吧,久仰久仰。” 李有田怒道,“带着你的人滚,桃花村不需要什么开发。” “老爷子真有脾性,我很欣赏。”王总皮笑肉不笑,对年轻人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明白,从包里掏出文件,蹲在李有田身旁。 “爷爷,你看,这是个大项目,王总投了很多钱。王总说了,拆了这快地,每户村民能在城里分到两套房。” 李有田咬牙切齿,“这是咱们的祖地,也是山神老爷的道场,你们就不怕山神报复吗。” “老爷子,都什么年代了,还神仙。要是求神拜佛能发财,寺庙道馆早就上市了。” 第一章 血精决 青州太一宗。 处处琼楼玉宇,建有亭台楼阁,飞鸟环绕,紫气东升,一派洞天福地之相。 内门大弟子张丁淼,停留在炼气大圆满修为已经三年。 相比于自身 第一章 观察者 “姓名:陈” 第一章 正德观 “姓名:张言危,性别男,年龄二十四。” “曾患有幻想症,症状为臆想自己为炼气士,喜好黄岐炼丹巫蛊卜算,曾多次服用自己炼制的丹药造成重症衰竭。” “现为正德观俗家弟子,道号有德。” “资料读完了,科长,我们为什么要一直盯着这个神经病啊?” 戴眼镜的斯文年轻道士,对着胖头大耳的中年道士问道。 “说了多少遍,别叫科长,在这里要叫我观主或者刘道长!”观主没好气地说道。 “开始记录,调查员:刘国强,记录员:梁海,档案级别d,编号d00168” 年轻道士瞪大了眼睛,“不是吧,科.....观主,定这么高的级别!盯他这么多天了,我看他就是一纯粹的神经病,哪有一点诡异的样子!” 刘国强用力地敲了下梁海的头,“” 第一章 蜡像馆 “【好评】这家蜡像馆十分逼真自然,票价也很便宜,可以说性价比很高了,推荐打卡!” “【好评】不错的体验,怪诞奇异的造型瞬间就吸引了我的注意,是一次充满设计感和刺激感的体验!” “【好评】朋友说好看,我没看到自己喜欢的明星。” “【差评】该用户未及时评价” “【差评】灯光效果不好,阴影感过强。” “【差评】味道难闻,卫生奇差!” “【差评】地段偏僻,服务态度差,设计很小众。” “.............” “宝贝,还躺着刷手机了,快去洗澡吧,明天咱还得去下一个地方打卡呢!” 梁海从酒店的浴室走出来,一脸宠溺地对着女友说道。 “行啦行啦,宝宝是我不好,知道啦,我也不知道这家蜡像馆口碑这么差劲....这次踩坑了,明天保准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水太烫了?不会吧,我刚刚才洗完啊,你再调调。” “你都快热化了?” 第一章 渠陵范先生 “山中无岁月,大梦几千秋,” “邀作蓬莱客,缘到我飞升。” 第一章 元 部落最中央的石塔里,竖着刻着某种虎型符文的石柱,是这片两百人的部落里象征着最高权利的地方。 身着皮裙的魁梧男人冲进来跪伏在地,低头说道,“司,远去的人,回来了!带来了,你要的,肉,草。” 石柱前站着个瘦削的男人,他的皮裙是用山貂皮做的,只有部落里的大祭司才能穿得如此华贵。 而伏地的男人,是这片部落的首领,整片部落最强壮的男人,徐元给他取名“王”。 而在部落里,首领并不是地位最高的人,只有神的使者——大祭司,才是权利的真正支配者。 “很好,王,让他们把收集到的草交到我这里来。” 王静静地匍匐在地许久,似乎在理解祭司的话。在他眼里,祭司是从小教导他捕猎和交流的人,是比母亲更值得尊敬的神使,但他总是说出一些自己无法理解的词汇。 仿佛是脑子终于转了过来,王慢慢地挪动着退出了石塔。 徐元叹了口气,“果然,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进化出完整的语言能力。” 十七年前,徐元穿越到这片部落时,这里还是一个几十人的小型部落,刚刚 简介 本是流放边关牧马的李氏家族,从种植马料开始,孕育灵种仙草,统御万界灵植,一步步发展响。 若干年后,李承元回首,荒芜的戈壁早成为洞天福地。 【家族群像】+【种田】 第一章 边关李氏 国之西北,西峪关,塞外,风沙飘扬,大雪漫天,天地二色。 破败的旗絮模糊绣着“李”字,马匹驼着湿漉漉的粮草艰难踏雪而行。 遥遥城关,平望过去,空留一行且深且浅的脚印,蜿蜒延伸到城内李府门前。 府内,李承元手里捧着农书,正襟危坐。略显简陋的卧室里,飘扬的雪花透过窗缝落在桌案上。 身着薄棉的书生显然有些颤抖,清秀的脸庞冻得雪白,忽然听见门外越来越清晰的驼铃声,李承元顾不得寒冷,连忙披上一件轻裘踏雪出门。 雄壮的大汉早已候在门口,手里牵着长长的马绳,绳那头是一头通红的小马。 来人是父亲手下的屯骑校尉戴宪。 “戴叔叔刚从陇内赶回来,路途遥远,快请进来喝杯热茶。”李承元热情招待道。 高大的校尉轻轻行了个礼,面无表情,“李四公子,卑职奉都尉令,要事在身,恕不能久留。” 李承元尴尬说道,“也是,是承元考虑不周了。” 戴宪把手里的缰绳交给李承元,说道,“李四公子,这是都尉交代给您的生辰礼,由青骢和胡马混种的陇西烈马。” “父亲送我的?”李承元惊喜道,“父亲还说了什么?” “都尉没有交代其他的,另还有一份李四公子要捎带的草籽。” “没有其他的了吗,好吧。”李承元叹了口气。 “卑职告退。”戴宪不等欲言又止的李承元开口,鹞子翻身利落上马,带着长长的马队直奔城西。 “锦娘,煮碗热汤” 简介2 好消息:穿越了,有金手指 坏消息:四十岁觉醒的金手指 李敢与高中青梅竹马穿越后,育有三儿一女,过上了男耕女织的生活。 原以为要在小山村里度过碌碌无为的一生,却没想到不惑之年觉醒了金手指。 李敢:“我只不过是一个守田的孤寡老人罢了,如果要讨个公道,还请阁下直上三十三重天帝殿,问一问我那些个不成器儿子们。” 第一章 野火 天亮了,似乎又没亮。 西北的霜天为寒冷的旷野镀上了一层银白。 霜雪是在寅时三刻降的,凛冽刺骨的寒风逼得村里所有的公鸡哑了喉咙。 再加上阴沉沉的天候,让村民误以为还在深夜。 直到第一个起夜的村民发现了情况,静谧的村庄才轰地一下苏醒过来。 “当家的,还睡呢,变天了,庄稼要冻死了!” “驴操的,家里那只大公鸡怎么不叫唤!今天非把它杀了炖汤喝。” “哎呦,真冷!过了一夜怎么跟掉进冰窝窝里似的,媳妇儿再加件袄子来!” “拿上柴火干草啊,水烧起来,去救田呀!把头呢?田把头呢?” “把头去村东头了,他的三个儿子早就在救田了!快去帮忙!” 星星点点的人影像黄豆似的撒进田埂里。 松软的泥土经过了一场急雨一夜大雪,变得比村里的大石磨还要硬,人踩上去邦邦响。 刚下种的冬麦苗窝在土里,就像蒙住娃娃的面喝不到奶水。 人比苗更着急,苗可以冬眠,可人等不到粮食长熟就会饿死。 田埂上高高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叫喊着指挥村民燃起篝火,把土地烧热。 火花在冰冷的寒夜里一簇簇地绽放,慢慢地点亮了漫长的黑夜。 朝阳慢慢从天际升起,男人的脸庞逐渐清晰。线条清晰,轮廓分明,浓眉大眼,一副正义凛然的好汉模样。 “村把头,我刚刚挖出来看了,种子还是好着的,总算在老天爷面前抢下了这碗饭吃。”村民庆幸道,大家都长长地呼了口气。 李敢摸着 第二章 仙缘 清平府城有户百万,东街坊间摩肩接踵,只因还有两个时辰,三年一次的仙缘大会要在附近召开。 一老一小手牵着手,裹着厚厚的大冬袄,刚刚穿过城门。这身朴素简单的打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乡里人。 “安妹,一会儿牵好爹的手,别乱跑,城里很多坏人,别被拐走咯。”李敢握紧了小女儿的手。 这地方他拢共也只来过四次,除了仙缘台每年雷打不动的地点,城里其他地方他一概不知。 “爹爹,我想吃那个........”安安奶声奶气地说道,可爱的小圆脸让人喜爱。 “好漂亮的小女娃呀,要吃糖葫芦串儿吗?可香可甜,酸溜溜的哟。”小贩说道。 安妹在乡下长大哪受得住这种诱惑,口水都快流了一兜,“爹.........” 李敢问道,“多少钱啊。” “一串五文钱。” “不好吃,不好吃。”李敢大喊道,“这东西是猪血糊的,看起来香,吃到嘴里臭气熏天,安妹不吃,咱吃大肉包子。” 小贩急道,“诶,你说你这糟老头子,你不吃就不吃罢,在街上乱造什么谣。” 忽然远处传来沉重的铜钟声,一个高亢尖细的声音传遍了整片东街,人群开始熙攘起来,争相往东边挤去。 “仙缘大会要开始了........” “快去看热闹啊.......” “去拜一拜仙人老爷,能祛病避灾,保佑升官发财。” 李敢索性把安妹抱了起来,跟着人群涌向东街头。 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把高高的仙缘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许多人抱着自家的孩子蹲在台边,李敢扫了眼,发现大多是富贵人家的儿女,像他这种家境的反而是少数。 眼下看仙缘大会还未开始,李敢找了块空荡的地方,蹲在地上,两只棉袄袖子拼在一起取暖,安妹也有样学样,一副乡下人的样子顿时遭到了周围人的白眼。 “什么呀,真是世风日下,什么人都能来寻仙缘了?” “是呀,龙生龙凤生凤,富贵人家的孩子都是吃喝锦衣玉食长大的,自然是冰肌玉骨,吃粗糠长大的怎么可能比得过?” 李敢没搭理他们,像他这种年纪,对碎言碎语早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肃静——” 一道年轻的声音如清风贯耳,清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拥挤的街道顿时安静下来。 “午时一刻,吉时已到,琳琅振响,十方肃静,涤虑虔恭,诚心可格,惟念能通,奉烛三段,火急奉行,舞临道场,照临身形..........请仙师——” 随着一阵响亮的祷词,天边忽然飞来一个细小的光点,接近地极快,眨眼间就到了近前。 只见一个齐人大的葫芦,上面横坐着个素衣闭眼的年轻人。 北方如此寒冷的深冬,竟然也只穿了件似乎是绸缎的薄衫,头发也不挽个发髻,任随寒风吹起,四散飞扬,好一个俊敏灵秀的少年仙人。 东街上的人看见了这一幕,纷纷跪下叩拜。 李敢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之前他带着几个儿子参加过三次仙缘大会,全都铩羽而归,他很清楚大会的流程。 少年仙人也不废话,盘坐在葫芦上不肯下来,仿佛是担心地上的凡尘会污了他干净的袍子。 适龄的孩童纷纷被家人抱了上去排起了长队。 “安妹,没事,时间久着呢,慢点吃。”李敢拍了拍安妹的头。 “昂嗯木,昂木,”安妹吃的满脸油沫。 “仙人,仙人,你要不要再看看,我家孩子八岁就能熟读诗经了,这么聪敏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没有仙根呢?” 仙人看了说话的妇人一眼,眼里似乎有着不悦,只是轻轻一挥,妇人就如同飘荡的棉絮一样飞了出去,掉在地上生死不知。 李敢啧啧道,“看来仙人的脾气也不是太好啊。” “安妹,吃好没有?” 安妹不舍地舔了舔手指,恋恋不舍地说道,“嗯嗯。” “队排的差不多了,该轮到咱们了。” 李敢拍了拍袄子上的灰尘,牵着安妹穿越人群走到那只葫芦面前。 “姓名,生辰八字,年龄,有无病症。”仙人旁边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童子说道,看样子年龄似乎足以当那仙人的爷爷辈,可却只是个童子罢了。 “李安,长治八年正月十四出生,六岁,无病无痛。”李敢说道。 “嗯,把手递过来。”老童子把皱巴巴的手指搭在安妹的脉搏上,“嗯.....嗯?” 李敢看着那老童子的手越来越深,眼看着就要伸到安妹的腋下,顿时着急说道,“大人,我看前面并没有摸这个地方的。” 老童子没有搭理李敢,而是看向那名一直闭着眼的少年仙人,“师尊......” 仙人慢慢睁开眼睛,打量了安妹一眼,轻轻地抚摸安妹的额头,“难得.......难得........”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说罢老童子便要牵着安妹的手离开。 “诶诶,怎么回事,大人,你要带我家安妹去哪?”李敢急忙追上去道。 老童子轻轻推开追上来的李敢,“你家女儿有仙缘,她要跟随我们登会灵山。” 李敢又惊又喜,不敢置信,“多谢仙人,多谢仙人,我想烦请仙人通融一下,容我和女儿交代两句话。” “不必了,”老童子说道,“你放心,以后她就是我的师妹,我会照顾好她。宗内弟子三年一次探乡机会,留着以后说也不迟。” “这株灵草你拿着,名为龙涎草,即水服下能增凡寿三年,是会灵宗奖赏给你抚养的报酬,切记,服用前切莫打开药盒,否则灵药灵气尽失.....另有令牌一只,凭此可每年在州府官衙领赏。” “..............................” 老童子的声音越来越渺远。 太阳下了山,李敢在回家的路上失魂落魄一摇三晃,影子拉得很长。 “安妹,安妹......你知不知道,爹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平平安安,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李敢抱着一尺长的药盒,就仿佛抱着小小的李安一样,轻轻地抚摸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卖掉了自己的女儿,而事实上可能确实是这样,但转眼他又安慰自己。 “安妹是去修仙了,是当神仙了...安妹会学仙法,会长寿,会活的比我们所有人都要久........” 但看见李家村的那一刹那,他又恍惚了,好像看到家里和村子里的所有人都变成了一座矮矮的土坟包,高高低低的村屋在岁月的淘洗中化作了风沙,安妹终于回来了,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仙子............ 想到这里,李敢心里一阵绞痛,好像胸口掏出来一大块血肉般空荡。 “安妹啊.........” 他忍不住打开盒子看了眼,里面躺着仙师所说的龙涎草。把这株草卖了去,就能给家里的三个儿子置办家业,买个大房子,再多买上十几亩地,雇几个长工,不用过苦日子了......... “安妹...........” 第三章 归田 “当家的,你终于回来了,安妹呢?” 昏暗的日头下,张景怡站在田边,扶着锄头,抬头便看见不知所措的李敢。 “安妹,安妹她.........她被神仙带走了。” 李午不知道从哪跳了出来,大喊大叫道,“什么?!我家安妹做神仙啦?我家安妹去天上当神仙啦???” 老大李晨赶紧过来捂住了李午的嘴,“三子,闭上你的臭嘴,你是生怕村里人不嚼我们家舌根是吧?你信不信今天让人听见了,明天村里茶余饭后全是聊我们家的碎嘴子!” 张景怡显然有些伤心,但很快她又摆出一副温婉的笑容,“没事,当家的,听说县里面有户人家选中了去修仙,几年后就回来了,咱们安妹也是,过几年回来就是大姑娘咯。” 李敢惨然一笑,“是吧...是吧......” “不说了,还没吃饭吧,走了,回去给你热上两碗米粥。” 李敢也不知道是迈的那只腿跟着回了家里面,只记得进了家门一下就软软地瘫倒在炕上,目光呆滞。 “当家的,当家的,你咋了?”张景怡吓了一跳,连忙探了下李敢的鼻息,“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坏事瞒着我?” 李敢深深喘了几口气,感觉稍微缓了些,说道,“孩他娘,没有坏消息,好消息,都是好消息。” 说罢,他指了指掉在炕上的那面令牌,“安妹被仙人带走后,官府就派衙门的官差送我出了城,他们对我一路笑脸相送。他们和我说,我们是仙人的家人。仙人所在的宗门和朝廷签订了契约,如果有人欺负咱家,要受加倍惩罚,而且我们家还可以每年去府城领十斗米.......” “最重要的是那个......”李敢指了指那盒药盒,“那盒药草,那是龙涎草,是仙人用的药草!我找府城的行家看过了,至少值两百两银子,两百两银子啊!咱们耕一辈子田也攒不到这么多银子!咱用这些钱置办一个大大的屋子,给儿子买几个漂漂亮亮的媳妇.......” 想到这里李敢又恢复了开朗的笑容。 张景怡也笑了起来,“瞧给你精的,闺女才刚进入仙门,你就给美成这样,要是以后闺女修炼有成归来,还不给你随便赏个十株八株的。” “孩他娘,你还没见过仙草吧,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看看值二百两的草长啥样。” 李敢拾起炕上的药盒,打开却傻了眼。 药盒里空空荡荡的,连一点草叶子都不剩下。 李敢脑子里“轰”地一下空白,浑身发颤,嘟嘟囔囔道,“不可能啊,不可能啊,我只是看了一眼啊,刚刚明明还在的.......” 李敢手忙脚乱地在炕上炕下四处寻找,把炕上的被褥翻了又翻,“难不成掉地上了??” 张景怡问道,“怎么了这是,别急别急,咱慢慢找,是不是掉在路上了?” “对对对,可能是掉路上,我回去找。” 李敢夺门而出,沿着回来时的路跑去。 不到一个时辰,天黑了,李敢脸色苍白地回到了家里。 “完了......完了........田没了,屋子没了,孩子的媳妇也没了,都怪我啊!”李敢这个响当当的汉子一下眼泪控制不住掉下来,自责地啪啪打着自己的脸。 张景怡连忙抓住他的手,劝道,“没了就没了,人不是还好好的吗?只要人在,什么都是虚的。再说了,咱家不是还有每年那十斗米吗,光这也是一笔不小的财产了。” 这一夜,李敢睡得很早,睡前一直嘟嘟囔囔的,张景怡怕他一下想不开寻了短见,一直没睡着,直到听见李敢疲惫的呼声,才放心睡去。 ............................. “孩他娘,孩他娘!快起来快起来啊!” 张景怡听见李敢慌乱的声音,内心也是一紧,模模糊糊地爬了起来,“怎么了当家的,你别吓我啊。” 张景怡连忙点了盏油灯,发现李敢正端坐在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明明是在目视着自己,但她却感觉他的目光聚焦在一个很远的地方。 “孩他娘,我脑袋里多了个东西,我是不是病了?”李敢颤颤说道。 张景怡拍拍他的背,“没事的没事的,你这不还好好的吗,先说说你脑袋里有什么?” 李敢双目无神地说道,“我...我好像在我脑袋里面.....四周很黑很黑,我我好像看见我脑袋里...有一本书,对!是一本古书。” 张景怡循循诱导,“看看是什么书,上面写了什么。” “农....华.....纪.....要.......”李敢喃喃道,“这是什么......” 李敢站在自己的识海中,面前是一本巨大的古书,他努力翻开了封面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接连翻了好几页,他这才确定,这本书是本无字之书。 “就好像做梦一样,”李敢正说着,古书忽然有了动静。 只见粗糙的纸张,忽然浮现出墨水,如同有一只无形的墨笔在纸上书写。 挑,勾,点,画,墨痕在纸上勾勒出复杂的纹理。 画出来的东西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李敢惊叫道,“它,它在我的脑袋里。” “什么?什么?什么在你的脑袋里?”张景怡追问道。 “龙涎草,是龙涎草啊!”李敢不敢置信地叫道,“快,快,孩他娘,去厨房随便给我拿个生的过来。” 张景怡迷惑道,“什么生的?” “菜,蔬菜,草,植物,什么都行。” “豆子行不行?还没剥的。” “行行行,快去拿来。” 李敢迷迷糊糊地把东西抓在手上,紧紧盯着脑海里那本古书。 张景怡忽然惊叫道,“当家的,当家的,你手里的豆子不见了!” “我知道,我知道,它在我的脑子里,它在我的脑子里,哈哈哈哈”李敢说道,“我终于等到了,孩他娘啊,咱们的好日子,终于熬到了.......” 李敢盯着书页的第二面画出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大豆苗,空荡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道不属于他自己的声音—— “【灵】龙涎草,【白】大豆” “是否融合,随机产生一种新的植物(成功率约3%)” “融合。” 张景怡忽然又叫道,“当家的!当家的!你手里又多了颗种子!” “我知道,我看见了。” 张景怡听见李敢平静的声音,抬起头,正好对上李敢的眼睛,此时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焦距,正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 那眼神,一点不像四十岁的人该有的眼神,而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年。 那个三十年前的少年。 第四章 仙豆 “咦?太阳都升这么高了,爹怎么还没醒?”李晨起了个大早,往地上撒了点碎谷子喂鸡。 “何止啊,娘也没起呢。”李午答道。 “不应该啊.........爹从来没起这么晚过。他可是田把头,是田里的头儿。”李晨奇怪道。 李晚突然“嘿嘿”笑了一声。 “三子,你笑什么?”李晨瞅了弟弟一眼,看他一脸坏笑,显然肚子里没憋什么好屁。 李午左右打量了下李晚,问道,“咦?三子,你的脸怎么比昨天大了一圈啊?是不是背着我们吃啥好吃的了?” “屁嘞,”李晚挑了挑眉毛,嘴歪眼斜地说道,“咱们怕是又要多个弟弟妹妹咯——嘿嘿,哎哟哟!疼疼疼疼,爹!” “三子,你个小王八犊子,又背着老子说什么坏话呢!”李敢拧着三儿子的耳朵,疼得他不停转圈。 “都过来,到我屋里来,我有事和你们说,三子,去把门关好,把门看严实咯,别让人偷听了。” 见父亲一脸严肃的样子,兄弟几人都没说话,低头进了内屋。 炕上的四方桌,用布帕包了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都坐到炕上去,坐好。”李敢说道。 李敢扫视了下儿子们,见他们虽然面带不解,但还是坐得端正板直,不由得点了点头。 “今天你们娘也在这,我要说的东西可能对你们来说不好理解——但你们能不能理解我不管,以后你们谁做不到,别怪你们老子手下不留情!”李敢霸气说道。 几兄弟好像想到了什么,纷纷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缩了下屁股。 李敢继续说道,“” 第五章 众口 正所谓“四家为邻,五邻为保,在邑者为坊,在野者为村。” 李家村位于清源县西侧。一条废弃的古驿道名为承运道从李家村东约三十里处横越而过。村北临黑山岭,郁郁葱葱,土黑而肥。西面南面均为无名丛山,人迹罕至。 李家村户百二十三,人约五百,设一保长,协理村社,村中绝大多数人口姓李,少部分是外来的移民或外戚。 第六章 残庙 唔 第七章 审判 李敢做了个梦。 第八章 划地 犹豫再三再次入门,达成协议,把李德全的田抽光 第九章 惊蛰 1j 第十章 来信 春收冬麦,李家的男丁在田里忙活着。一道壮实的身影从远处的阡陌中跑来。 “老四老四,你家的信!” “信?!”三兄弟都吃了一惊,“莫不是安妹的回信?” “乱说,”李敢呵斥道,“这书信才寄出半月不到,怎么可能是安妹回的呢?”话虽这么说,但他的心里也有那么一丝期冀,说不得仙人手段就是凡人没法理解的呢? 那人气喘吁吁道,“是.....是是.....” “你别急,慢点讲,老九.........”李敢拍着表弟李充的背,给他疏通气,实际上他比李充更着急。 “是张家村,张员外的信.......,我去县城打听麦子的价格,回来时经过张家,他家孙子特地等着我,给我塞了封急信,让我务必转交给他婶子。” 李敢一下就明白了,原来是张景怡的娘家送来的信件。 “爹,信里写的什么呀?”李晚当即就要拆开。 环顾周围探着头就要凑过来看热闹的村民,李敢赶紧把信件塞进怀里,“回去再说。” 第一章 旧时王谢 “李府” 《修仙再就业》 修仙之卷,卷于上青天! 卷无可卷,终于有一天把天道卷崩了! 各大仙宗表面波澜不惊,实际老祖长老内心已经慌得一批。 灵气不足,修为倒退,入不敷出,硕大的修仙宗门尾大不掉,耗费的灵气再难得到补充,修仙之人再就业成难题! 第一章 将死之人 群山裹着村庄,如同深绿色的襁褓;层叠的黑云像大被,压盖着重山万壑。 山风呼啸着,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屋顶的茅罥四散,刺骨的寒气钻进西窗。 起初是绵蒙的细雨,后来是倾天的暴雨。 屋里的老人再也受不了山雨的侵扰,在一阵令人窒息的急促咳嗽声中醒来。 他支起不堪负重的木窗,飘飞的雨珠像疯狗一样跳进来。 散乱干枯的白发如风中残絮,露出了老树盘根般的面容,耷拉的眼皮下藏着两盏明灭的昏灯,倒映着风雨中摧枯拉朽的稻田。 ——那是他李敢的田,他的命。 手忙脚乱挣扎着站起,却手脚一软,棉花似的瘫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门就在眼前,身体就是不听使唤,怎么也爬不起来。 他病了,病的很重。 约莫是上月插秧时落下的病根子。就是为了贪那两株秧苗,染了风寒。或许追溯到更久,还有更深的病因,只不过老天保佑没倒在田里。 大雨泼天地下,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仿佛自知命数将尽,老汉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我今年八十有二,劳作了一辈子,年岁也该到了。罢了,总该歇会啦.......” 随即脖子一歪,没了意识。 .............. 反复的噩梦中,老汉被一阵嘈杂而熟悉的声音吵醒。 看来自己还是被人发现了,救回条老命。 天不亡我,那老汉我便多苟活些年华吧。 “郎中,我爹情况如何,能救过来吗?他可不能死啊!” 听到大儿子担忧急切的声音,身处迷蒙状态的李敢十分欣慰。 虽然大儿子平时做了不少混事,但说到底还是父子情深,血浓于水,嗯,孺子可教也。 然而紧接着那声音又说道。 “我爹他还没交代遗嘱,田契地契没分清楚,家传的宝贝物什更是不知所踪,我爹他千万不能死啊!” 李敢咬牙切齿,当真想跳起来抽死这丫不成器的。 “李大放心,令尊虽然久病在身,暗疾缠绕,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李敢心中奇怪。 嗯?为何这郎中的声音如此耳熟,只道这郎中是哪个不肖子孙请来的行脚医生。 “大哥,父亲操劳了一辈子,也苦了一辈子,若是能安静走了,也是喜丧,要不就别折腾了,让他老人家好好歇息歇息。” 二儿子浑厚雄壮的声音让李敢气得跳脚。 好你个老二,你老子我还不想死!他娘的亏老子最惦记你,每年给你家分去最多的腊干,你就是这么对老子的! “我同意二哥的想法。老爷子四世同堂,人间苦乐都已经尝遍了,枯守着这座茅屋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给他老人家风风光光办场大丧。” 老三,我老汉谢谢你,你们三兄弟全指着你们老子死。 李敢纵使心中一百个不情愿,也改变不了结局,他很清楚自己的命完全攥在了三个儿子手里。 老大冷笑一声,“呵,风光大葬,说得好听,谁来出钱?你——老二?你家大儿子嗜赌成性,把家产田产押给赌坊。还是你——老三?你二儿子刚娶完媳妇儿生完娃娃,家里快揭不开锅。” 话毕,几人齐齐沉默下来。 “你们几人商量好没有?我可提醒你们,时不我待,错过天时,纵使我医术高超也没有办法活死人肉白骨。”郎中提醒道。 老大一锤定音,“我是老大,听我的,救!而且必须得救醒了,别整得神志不清半死不活的。” “哎哟,你就放心吧,十里八乡哪个不知道我妙手神针的厉害。” 虽然话不好听,但总算晓得了自己能活下来,李敢也松了口气。 但转念又一想,这“妙手神针”的称呼怎么如此耳熟? 他娘的,老子想起来了。 去年隔壁村张大柱染了风寒,也是请的这位妙手郎中。三两针下去,原本体壮如牛的张大柱顿时口吐白沫,当场撒纸钱! 这群不肖子! 老汉我吾命休矣! 随着一根银光灿灿的细针扎下,李敢又一次昏睡过去。 ........... “太爷爷,太爷爷,安妹来看你了.........” 处在混沌中的李敢听到呼唤,意识缓缓凝聚。 安妹,我的好曾孙女。 李敢尝试着睁开眼睛,却发现身体还是一动不动。 他只能凭借印象回忆起那个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在寒冬腊雪里穿着臃肿的花棉袄,流着大鼻涕甜甜地叫着他太爷爷,缠着他烤红薯。 都说隔代亲,李敢也没摆脱这个定律,子孙个个看着不顺眼,曾孙却个个都是宝。 “太爷爷,太爷爷,你怎么睡了这么久啊,你真懒,一睡就是半年......” “太爷爷,安妹长高高了,比田里的稻草高了......” “太爷爷,安妹会烤红薯了,给你烤了一个大大的红薯,你快起来吃呀........” 安妹呀,太爷爷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太爷爷还想多活一会儿看到你长大嫁人呢。 感受到手心粗糙的灼热感,以及鼻尖若有若无的香甜。 李敢猜到定是安妹把烤红薯塞到了他手里。 这么远的山路,安妹肯定是抱在怀里上山的。 “爹爹,太爷爷掉眼泪了。” 男人惊呼一声,“老爷子躺了半年都没有反应,怎么突然落泪?” 孙媳妇说道,“我村里的老人说,人死落泪,回光返照,老爷子这是要升天了!” “我这就去叫叔伯们过来!” 第一章 繁荣似妖 秋意凉薄,细雨纷飞。 坊间人头攒动,商贾小贩四处吆喝。三月初三秋试揭榜的日子,酒馆二楼总是被书院学生包下,等候着官差放榜。 在听到没有自己的名字后,青衫束发的秀气书生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兄,莫要放在心上,大丈夫志在四方,功名不在一时,”身旁的高瘦书生安慰道。 陆传抱拳,“多谢陈兄了,小弟身体不适,替我向王兄说声先行告辞。” 王姓书生还想挽留,只见陆传挥着飘飘衣袖登上了一顶黑蓬顶的马车,缓缓离开了热闹的坊市。 车轿里,比陆传还要大些年岁的伴读书童 第一章 村庄 秀木层林群山万壑中,李家村缓缓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蜿蜒的长生河两畔,青砖白瓦鳞次栉比的房屋相互错落,紧紧环绕着宗祠和神庙,香火弥漫着整座村庄。 四周阡陌交通,田野纵横,水渠汩汩,引向青翠欲滴的稻田。 赤脚短衫的村民唱着古老的歌谣,黄发小儿牵着水牛手里攥着蛐蛐儿,妇女提壶携浆脚步细碎,树荫下垂髫老人持着蒲扇乘凉.....一派男耕女织安定祥和的景象。 村正李德全今年七十有二,精神矍铄老当益壮,是李家村除了族老和庙祝最有威望的长辈。 李德全穿上了压箱底的玄色长衫,站在村头敲响了锣鼓。听到召唤的男女老少彼此呼喊,聚在村口议论纷纷。 “柱子,啥事这么热闹?” “听说是族老乡绅筹款办了个私塾,从县里请来个教书先生。” “错啦,是县衙派下来的,村里没出一分钱,听说是个大学生。” “啥?大学生?这是秀才还是举人?” “不知道,反正厉害得很。瞧....这不来了嘛,模样倒是年轻的很,就是衣裳奇怪些。” —————— 黑压压人群当中,两名年轻健壮的“村民”彼此震惊对视了一眼,用彼此才听得见的声音交流道。 “洞拐,是不是你的入梦异能出问题了,我们不是在貘的梦里吗?” “等等....我也懵了,根据资料貘上一次苏醒是在三百年前,它的梦里怎么会出现个现代人?” “我刚查了,资料库里有这个人,叫陈传,是个刚来支教的大学生。这什么情况?” “别管了,赶紧给头儿汇报,别让他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 一向严肃死板的李德全,此刻也是红光满面,满脸激动地冲上来握住了陈传的手。 “是陈秀才吧?真是一表人才啊!秀才一路过来想必舟车劳顿,村里已经准备了空宅子和吃食。” 第一章 寂静村庄 深山孤村,寂静的夜晚。 昏沉的油灯明灭不定,屋外传来若有若无的神秘呢喃。 李长生从噩梦中惊醒。意识还停留在爆闪的车灯迅速接近,将他重重地掀翻出去的画面,醒来便到了这个世界。 脑海里的记忆逐渐重合,瞬间明白了当下的处境。 黑夜,孤村,危险! 努力地睁开眼,黑暗却始终笼罩着,直到听见耳边熟悉的声音。 “他瞎了,死定了,把他送走,不然要连累更多人。” “你疯了,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别忘了,他也是你亲侄子!”浑厚的男声坚定道,残留的记忆告诉他正是父亲李敢。 “那有什么办法!碰到那东西的人都死了!那东西记仇,从来没有人见到它后还能活着。”李淳语气肯定地说道。 李父沉吟道,“我再想想办法,明天一早我立刻就去找守夜人。” “那群疯子,你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李淳似乎对这些人讳莫如深。 “管不了这么多了!今晚你留下来帮我,以后你家出了事情我一定帮忙。” 李淳也拍板道,“别说这晦气话,长生这小子我看命大,死不了!” “当家的,门窗都钉起来了。庙里请的香烛燃起来了,你看看还缺哪些东西?”母亲张氏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刚刚才冷静下来。 “去把咱家烟囱也堵上,用火烧,柴火千万别停!”李父说道,“还有,把长生换下来的衣服都烧了。” 听着他们的谈话,李长生越来越糊涂。 他们到底在害怕些什么?守夜人又是谁? 头疼欲裂,迟钝的意识中忽然钻进来苦涩难闻的味道。不知道什么熬制成的药,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全部被灌进肚子里。 “长生,喝了这碗药,好好睡一觉,放心,爹和二叔都在你身边守着你呢。” 他看不见周围的景象,只能凭借声音辨认出,附近至少有四个人以上的声音,他能辨认出其中三道是父母以及二叔的声音。 可是,还有一道极细微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仿佛是在极远处…呼唤着他的名字? 仿佛是察觉到李长生的异动,李父立刻警惕起来,“长生?是不是有人在叫你?千万不要回应!” 呼唤自己名字的人是谁?为什么不能回应? 这一系列问题像谜团一样困扰着李长生。 此刻他只觉得浑身像抽干了似的乏力,疲倦的精神让他感到仿佛随时都要昏睡过去。 “好好睡一觉,今夜渡过去咱们就安全了。”李父喃喃说道,也不知道是对李长生说的还是自言自语。 香烛和煤油的浓郁味道一直持续了整晚,母亲翻箱倒柜,柴火烧得噼啪响,二叔和李父则点了根旱烟一直聊到天亮,而陈传在极度不安的状态下最后也因为过渡疲倦而昏睡过去。 意识再次苏醒的时候,门口公鸡已经打鸣,他听见李父长长舒了口气,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 一双粗糙宽大的手掌抓住了李长生的臂膀,为他穿好衣服,“长生,起来了,爹带你去个地方,别怕。” 张氏神神叨叨的,四处忙活生怕落下东西,时而又忽地哭泣出来。这时父亲便叫骂一声,生怕李长生因为她的举动心生恐惧。 “别怕!长生,这世道,你越害怕,死得越快。豁出去,闯出条生路!”李长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虚弱地点了点头。 李父挑了根笔直的长棍交到李长生手里,让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长生,咱们站在家门口了,爹要带你去村西头,把路记好了,每个拐弯,要走多少步,都要记清楚!” 李长生默默记在心里,牵着那只宽大的手,默数着步数。 大概在拐过三次弯约莫四百二十步时,李长生闻到一阵浓郁的香烛味,这味道还是李长生在前世去寺庙拜佛时闻到过,可是又有些不同。这时一道洪钟般的陌生男声响了起来。 “你家的事情我听说了,别把麻烦推到我身上,我这里糟心事够多了,不想再惹一身骚,回去吧。” 李父冷静说道,“收下他,你会用得着他的。” 男人冷笑一声,“凭什么?” “就凭他是除你之外第二个见到那东西的人。” 见男人沉吟了一会儿,李父接着加码道,“我家的香烛分半给庙里。” “你不要命?村里每个月才运来一次香烛,你剩下半月怎么办?” “这你别管,这孩子你收不收?你不收我带他去张家村。” 男人冷笑一声,“张家村离这里九十里地,不到张家村就天黑了,到时候你俩都得死。” 那男人转头对李长生说道,“小子,你要有你爹一半胆魄,说不定能有三分活下来的希望。” “这小子我收了,但也只是给他个落脚的地,我不会用我自己的命去庇护他。” 李父点头,“规矩我知道,这就够了,多谢。”他转而用力拍了拍李长生的肩膀。 “长生,刚才的路都记清楚了吧?” 李长生点点头,“记住了。” “很好,摸摸你的包裹,里面有一根巴掌宽粗的香烛,如果碰到生死危机,就点燃他,然后举着蜡烛一直跑回家!” 李长生重重点点头,“知道了,父亲。” 李父又重重地抱了抱他,“敢儿,好好活下去。” 随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第一章 世外杏花村 “老人家,我们是路过的行商,前面炊烟袅袅,敢问是何地?” “客人所指三里之外乃是杏花村。老叟正是此地村正。” 牵马捉缰的行商们面面相觑,见老者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俱露出惊异的表情。 “我等是山南道逃难的茶商,所过城镇尽皆受妖魔屠戮...没想到这乱世当中竟然还有如此安怡宁静的世外桃源。” 老人眉开眼笑,慈眉善目道,“村中恰值春社祭,饮食具备,几位莫嫌我农家腊酒浑,还请寒舍一聚。” 商贾们风餐露宿,满面风尘,咽了口唾沫,满口答应。 只见山重水复之外,层林错落,远山渐稀。青砖白瓦屋舍俨然,清泉溪水蜿蜒萦绕。良田桑植菜畦青翠碧绿,阡陌相通渠清塘方。 行商们牵着 第一章 恐怖伊始 寂静群山当中,亮起了盏昏灯。 李长生从噩梦中惊醒,感到头疼欲裂,奇异的香味钻进鼻子。 睁开眼,分明有缕亮光在眼前明灭,却模糊得怎么也看不清。 ...自己难道是瞎了?想到这里李长生心中猛惊。向来喜欢熬夜看推理小说的他,...终于还是等到了迟来的报应? 手指轻抚着本该是光滑墙纸的位置,此刻却传来粗糙潮湿的石粒感,像是农村里的危房。 我被绑架了? 他检查了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没有想象中的捆绑。厚重的棉被正盖身上,下面是草席。 本该在卧室中睡觉的自己,如何在不惊醒向来睡眠质量差的自己,转移到这个位置?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睡前总有习惯喝瓶水的习惯 第一章 乡庙 潮湿,阴暗,狭窄。空气里还飘荡着一股霉味。 “砰”,木门被暴力踹开,重重撞在土墙上,一道光柱射了进来。 屋里冒出几只脏兮兮的人头,看清楚来人身着干净的灰袍,便低眉颔首道。 “曾庆师兄,您怎么来了?” “臭死了”,来人却用力地挥了挥手,嫌弃地掩住了口鼻,“我来看看那小子死透了没有。” 借着微弱的光线,曾庆看到了草席上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年岁约莫十七八,腹部却有一道恐怖的豁口,虽然被针线缝上,却仍冒着细密的血线。 一名与男子年纪相仿女子正守在身边,木盆里装着满满的血水,泪水充满了她的盈眶,看见来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曾师兄,求求你,救救长生哥吧。” 第二章 轮值 破旧的木门再次砸在墙上。 “李长生,还没死呢?” 一道瘦高的身影走了进来,颧骨极高的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 “这都没让你死,你命真够大的啊?” “既然没死,就去轮值,别躺床上装死。” 此人名为李乍闰,因为王锦儿的缘故,一直和原身看不对眼,几次三番找麻烦。 听到动静的皂班兄弟跑出来阻拦。 “李乍闰,你别打扰长生哥休息。” “哟,小弟挺多啊”,李乍闰冷笑,表情阴狠,口中威胁挑唆道,“那好啊,李长生不去轮值,你们谁替他去?” “你,你,还是你?” 李乍闰一个个指着他们说道,后者纷纷低下了头。 虽然他们平日承了李长生不少照顾,但轮值这种差事,搞不好是要没命的,谁也不知道哪次轮值会遇上妖魔。 一次差役半年,五天一轮值,拢共就三十余次轮值,谁也不愿意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我替长生哥去!”一道娇弱而坚定的声音说道。 李乍闰看了眼眼神倔强的王锦儿,心中火气更甚。 “李长生,你真有种,让一个女人替你。等着吧,庙祝要是知道了你安排别人轮值,轻饶不了你。” 众人听了都打了个哆嗦,谁不知道刘庙祝手段狠辣,根本不讲丝毫人情。 之前就有名前堂弟子称病不肯轮值,被庙祝直接打断了手脚扔到了田里,毫无意外地被野兽啃食殆尽。 李长生摇摇头,“别闹,锦儿,我去。” “可是你的身体....”王锦儿担忧道。 “放心,死不了,能下地。”李长生安慰道。 李乍闰离开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长生,那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妖魔对血腥味极为敏感,李长生身上的伤疤还未完全愈合,这种逞强的行为在他眼里就是送死。 “长生哥,对不起,我们.......”其余皂班弟子都低下了头,为自己刚才的怯弱感到羞愧。 “没事没事,你们去忙你们的吧。”李长生摆了摆手。 他原本就没指望这些人能够做些什么,能替他说两句话已经很不错了。 倒是王锦儿让他感到意外。 “长生哥,现在已经是申时三刻了,酉时便要轮值交接了。”锦儿提醒道。 李长生看了眼门外的天色,果然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于是赶忙穿好衣裳,不敢拖延半分。要是迟到后果也非常严重。 天色沉了大半,若隐若现的红光映出群山高低起伏的轮廓。 李家村身处群山当中的一处盆地低洼处,周围的山势就犹如巨人的俯瞰,让人敬畏。 到乡庙前时,已经有四个人穿戴简易的藤甲与行囊,腰间挂着农具融打的长刀,见到李长生披甲执锐的样子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李长生,你居然还活着?” 虽说李长生差役不久,方才来半月,与其他四人共同轮值过三次,彼此间已经较为熟悉。 但相识也并不意味着互帮互助。李长生还记得原身被鼠妖袭击时,这几人畏缩不前,连与妖魔战斗的勇气都没有。 五人之中领头的称做领班,有临时处置的权利。 个子最高,长着马脸的青年名为赵洪辉,但他并不是资历最长的,而是花了最多钱才做的领班。 此刻赵洪辉脸色很差,因为这意味着他们要带着个累赘。 搞不好这个累赘还会吸引妖魔的注意。 但没有办法,差役期间的规矩就是这样,只要没死就必须上。 “李长生,一会儿你去巡逻村南片。”赵洪辉命令道。 其他几人心中松了口气。 村南是灵田最多的地方,也是最容易遇见妖魔的地方,平时轮值也都是能躲就躲。 “看来这次赵明辉是打算彻底不管这李长生了,”其他几人心想。 李长生对他们内心的小算盘心知肚明,但面对四个人的利益捆绑,他拒绝也没什么用。 “沉默就当你同意了。”赵明辉随意说道。 “还是跟之前一样,沿着村路在内圈巡视一周,而后分开巡逻村外。” “李福林,你去东边,王长根去西边,李大祝北边.......有事有情况敲响锣鼓,等乡庙支援。”赵明辉分工道。 “谁要是敢怕死跑回村里.......”赵明辉眯着眼扫视着众人,眼神在李长生身上停留了最久,“后果自己清楚。” 第三章 狼妖 22 第四章 道观 jjk 第一章 香缨 腐烂的尸体,熏烧的村舍。 坍塌的土墙下,鲜红的兵甲与狰狞的妖首混杂着,诉说着战斗的惨烈。 破碎的尸块中,面色苍白的许印猛地睁开双眼,手中的斩妖大刀霍地握紧。 狂暴的记忆倏忽席卷而来,布满猩红血丝的双眼缓慢聚焦。 妖魔乱世,天下大乱。 原身本是参军经年的老兵,帐中攒下妖首二十余颗,积军功累迁左骑校尉。 本是浮萍,死生度外。可为何胸中闷着一口气,宁死不瞑目? “咔哧咔哧” 耳边传来咀嚼声,像是野狗啃食着生肉。 他抬眼,入眼分明是一张娇美青涩的眼熟面容,发丝凌乱,双眼空洞,瞳孔中的生机早已流失许久,胸腹下空空如也。 两只肌肉虬结身形高大的狼妖正趴在她的身上贪婪地翻动啃食着。 淋漓的血肉,惨白的月光,咀嚼的声音令人作呕。 “她叫什么来着....记不清了...” 许印没来由地牙关一紧,手中横刀握紧几分。 可这细微的动作也没能躲过妖魔的眼睛。 狼妖警惕地抬起头,黄白相间的牙齿挂着血丝,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 青石留痕的利爪眨眼间而至,离面不到半尺的距离,一把明晃晃的长刀稳稳横亘当中。 “武师....大补.....”狼妖嘴中模糊嘟囔着,脸上露出人性化的贪婪。 许印转过刀背擦出火光,腰马合力一个鹞子翻身,使出一记重刀,狠狠灌入犬妖喉中。 “嗬....嗬......” 狼妖眼中露出震惊,似乎不明白分明全军覆没的人类武者为何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另一头狼妖见状仰头长嚎,嘶哑的狼嚎破开寂静的夜空,下一刻却身首异地,喷溅的鲜血如同泉涌。 “呜——” 凄惨的嚎叫冲出村庄,回荡群山,无数双荧绿的瞳眸在黑夜中凝视而来,迎来此起彼伏的狼嚎。 “呵呵”,许印见状,满胸的烦闷反而少了几分。 他低头捡起少女压在胸下的锦囊,丁香与艾叶的香气混杂着少女的体香,让他想起了她的名字。 翠云。 镇魔军夔字营驻扎李家村的时候,这个扎着大辫的腼腆姑娘向他表达了青涩的爱意。 然而原身早已在早年青梅因妖魔身亡的回忆中彻底心死。 可惜这个懵懂的淳朴农家女儿却误会了原身的意思,对其频频示爱。 他因此没少受夔字营里那些老兄弟的嘲笑打趣。 香囊,又称香缨。 古语有云:素缕予相思,青丝结柔肠。 此物,可定情。 “你还真是蠢....”许印喃喃道,摩挲着染血的香囊。“不是叫你跑了吗,为什么还要回头送死.....” “还真是跟她一样蠢啊........” 将香囊小心收入浸血的袍中,刀影划过冷厉的目光,结束了脚下妖魔的生命。 木头燃烧的噼啪声,把夜色衬托得格外寂静。 气力将尽,油尽灯枯的许印只能勉强撑住身体。 向来耳聪目明的他显然听到了密密麻麻令人心肝俱颤的兽喘。 回光返照之后,连撑开眼睛都成了难事。 可那模糊的视野中,一道突兀的面板却清晰不已。 【斩杀狼妖,获十一年余寿】 【斩杀狼妖,获十三年余寿】 【当前武学:庚寅刀法(小成)】 【当前可用寿元:二十四年】 【是否推演?】 .... 视野逐渐模糊,即将陷入昏厥的许印,迷迷糊糊道出“推演”两个字。 眼前的数字迅速倒退着,与此同时脑海里忽然凭空闪现出大量记忆。 【第一年,你习练军中所传《庚寅刀法》,传说其为“杀神”陈祁关将军所创,练至深处可以一敌百】 【第二年,你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并无所得......】 【第十一年,你日练八次刀法,已完全将动作融入举止之中....】 【第二十一年,你忽逢大敌,生死绝境中终有顿悟,厚积薄发,成功步入化境......】 【庚寅刀法(大成)】 ....... 身体将倾当中,一把染血长刀霍然“当啷”一声猛然撑地。 一股火热的气力猛地从脚下足阴直冲天门,奔涌血气如虎如龙扣开前庭关。 许印蓦然睁眼,心神未至而手刀先至。 一张血盆大口在许印身前不到十公分的地方裂成两半。 如同使刀几十年的刀客,承劈接转间动作庖丁解牛般流畅自然。 面对层层包围上来的群妖,许印自可凭借大成刀法应对自如。 “全是废物的夔字营,居然还有你这么一号人物?黄承庆那奴才还真是看走眼了。” 巨大的狼爪忽然出现将许印一把拍飞,一头异常高大的狼妖显出身影,口吐人言露出嘲讽的神色。 “红翎白甲,还是个校尉。” “力量不错,刀法不错,你算是这群人类里最强的一个。” “可惜....” “不过也只是大些的蝼蚁,需要多费些气力踩死罢了.......” “黄承庆,是他叛变?”许印瞳孔一缩,想起了所提之人的身份。 其乃是偏将,领夔、虎、雀字三营,是他许印的顶头上司。 难怪兵败如山倒,原来是中了自己人的算计。 许印吐出一大口血,却噗地笑了出来。 狼妖不解,“你一个将死之人,怎么还笑得出来?” 许印哈哈笑道,“我笑你没有一开始就直接杀了我,我笑你让我有机会杀了你的狼子狼孙.......” 【斩杀狼妖,获八年余寿】 【斩杀狼妖,获十年余寿】 【斩杀狼妖,获十一年余寿】 【当前可用寿元:二十九年】 “继续推演,全部推演!” 随着眼前人类的奇怪呢喃,校尉的气息猛然增长一大截,手中长刀又诡异地快了几分。 【第五十二年,你习练刀法将近甲子,虽知自身天赋中下,然后钝刀耐不住慢磨,你最终悟透了刀法的真谛,知晓了暗藏的庚金之意与猛虎,已触碰武学之壁垒。】 【庚寅刀法(圆满)】 眼前的人类本是与自己堪堪持平,为何刹那间气息暴涨一大截?威胁比之自家老妖还胜过一筹。 狼妖瞳孔猛然放大,毛发齐根而立,“别杀我,我还知道很多秘密,你们镇魔军军中还有许多与我们来往的将领,我可以都告诉你........” “晚了.....”长刀深深陷入毛发中,又猛地抽出。 随着脑海中的提示音再次响起,高高耸立的狼妖尸体轰然倒地。 “我只要知道一个名字就够了.......” “黄承庆...” “你必死......” 第二章 叛将 萧瑟黄沙飞漫天,金甲雄关亘如铁。 雄武关上的老兵,总会跟新兵们讲述着这座千年边关的历史。 依附于西北六镇的雄武关,数千年来在赵国与妖魔中几易其手。 其中军民的血泪与史诗不计其数。 关隘由半人高的青冈石堆砌而成,三丈宽高,墙上刀枪剑痕缝缝补补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老兵王大胜轮完了岗,便窝在城墙根底下美滋滋地抽了杆旱烟,听着其他老兵吹牛摆龙门阵。 “听说黄将军此战出关大胜,接连收复祁岚关、笃山关,在醉香楼摆下宴席犒劳官兵。” “为什么不邀请守城官兵?连刘大人也未被邀请?” “你傻啊!你我是什么人,不过是守关的小卒子。人家可是镇魔军!军中皆是练武多年的好手!......真要上了战场,你我这样的凡夫俗子都不够妖魔砍两下的。” “祁岚关、笃山关被妖魔统御了数十年,此次收复的消息连节度使都赞叹不已,要上表朝廷嘉奖黄将军。” “百战出生死,朝闻天子堂,大丈夫当如是啊........”守卒感慨道。 王大胜听着却默默吐了口烟雾,冷不零丁地插了句嘴。 “只是可惜那夔字营一营精兵死得不明不白,就像被送进妖魔嘴边一般。” “一个营的高手,丢下去竟然连个泥点子都没溅起来。” “蹊跷啊,蹊跷......” 众人听闻尽皆沉默,尽管打仗牺牲是必然的,但朝廷重金练的精兵强将,折损在一个小村庄里,未免太过让人疑惑? “可惜啊....这夔字营,再也不复存在了......” 说罢王大胜忽然眉头一皱,脊背猛地发冷,那股浓郁而刺鼻的味道瞬间激起了老兵的警惕。 “妖魔...好浓郁的味道。” 一道红色的挺拔身影不知道何时立在了墙根,悄然听闻着他们的交谈。 浑身的白袍被鲜血生生浸染成了暗红色,那股浓郁的妖味便是从这传来。 王大胜倒吸了口凉气。 这得是杀了多少妖魔,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才能染上这么重的煞气? 盔顶的红翎标志着降魔军,甲上云纹意味着校尉之职。 “大人......” 见那杀星手中握着长长一卷旌旗,同样是鲜血浸透,隐隐露出的夔龙张牙舞爪,王大胜惊了一跳。 夔字旗!? 那人冷冷看了眼他便以飘逸的身法消失在城头。 其他老兵注意到异常纷纷朝王大胜看来,只见王大胜只是喃喃重复着刚才的话语。 “夔字营....还没亡呢......” ———————— 醉香楼。 门口车马如流,达官显贵云集道贺。 “黄大人,恭喜啊,此役一胜,从此前途似海,平步青云啊!” “黄将军真乃国之栋梁,我西北军民皆以黄将军为幸。” “哈哈,哪里哪里....”面白须长的华服男人拱手笑道。 推杯换盏间,黄承庆便来到了顶楼的甲字厢房,气氛顿时安静下来,春光满面的神情也变得恭顺起来。 “胡大人,您久等了。” 闻言那胡大人转过头来,竟是只狐头人身的妖魔。 “不客气,既然知道久等了,我吃你一个侍女充充饥不过分吧?” 狐妖戏谑道,鲜红的狐唇小心舔舐着手指,本是满汉全席的菜肴却是分毫未动。 飞溅的鲜血无疑展示着方才房间内的恐怖与血腥。 “畜生就是畜生”,低眉颔首的黄承庆闪过一丝不悦,脸上却摆出副笑脸。 “大人您自便就好。” “我家子孙在战场拼杀折损,黄大人倒是在酒楼春风得意,真是羡慕羡慕。” 狐妖嘲讽道,把“大人”二字咬得格外重。 “不过,要是这些人知道........你所谓的‘大胜’是和我们这些妖魔勾结粉饰出来的假象,又会作何感想呢?” 黄承庆闻言脸色猛地一变,狐妖继续说道。 “将一营精兵强将送入妖魔之口,以此换来两座空城,这可真是‘大胜’呐!要是被大赵的狗皇帝知晓了你的行径,会作何感想?啊哈哈哈——” 狐妖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高兴地哈哈大笑。 什么感想? 此事一旦事发,必然是诛十族的大罪,他黄承庆有十条命也不够杀的!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各取所需.....” 黄承庆咬紧牙关说道。 “祁岚关,笃山关,早已被你们妖族统御三十年之久,早已吃成了两座空城,我将一营精兵血肉送给你们,难道还不够???” “各取所需?不不不不——”狐妖硕大的头颅摇得像个拨浪鼓。 “黄大人恐怕是对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各取所需,乃是在双方平等的条件下。” “你不会以为,你区区一个镇魔军偏将,也能和我老祖相提并论吧?” “若不是顾及你们的节度使,我妖族早就将此关一举拿下。” 黄承庆再难绷住神经,脸上青筋暴跳,抽出腰间宝刀,“莫非妖族想要反悔?” 话未毕,黄承庆手中刚抽出的宝刀便断成了两截,刀尖直直没入侧墙。 这眨眼间的动作,仅是狐妖弹指间徒手完成。 “大妖!?”黄承庆惊骇莫名。 “这点三脚猫功夫,是给本大人助兴的吗?”狐妖冷笑了一声,将掺了人血的酒一饮而尽。 “我家老祖说了,你若是想保住官位,便把剩下二营一齐送作血食。” “待他老人家突破境界,届时少不了你的赏赐。” “狐祖?他要突破了!?”黄承庆惊道。 这狐族本就是与节度使相抗衡的势力,相互拉扯多年,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若是其老祖再作突破....到那时西北六镇岂不是皆入魔口? 似乎是看出了黄承庆内心天人交战,狐妖宽慰道。 “放心,你所想我早已知晓,那时我早已动用赵家朝廷的关系,将你迁入京畿了。” “到那时,西北是死是活,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黄承庆内心挣扎许久,最后还是缓缓吐出几个字。 “不行........” 倒不是他忽然良心发现,而是他根本不敢把赌注压在这群阴晴不定的畜生身上。 胡十三公子忽然猛地脸色一沉。 “你说什么?”忽地又冷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得罪我关外狐族的下场是什么。” 胡十三公子嗅了嗅鼻子,轻蔑地看了眼面色难看的黄承庆,“黄大人,看来你的麻烦来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黄承庆听到这话心里莫名地一凉,武者的习惯让他下意识竖起耳朵探听周围的动静。 除了楼下客人的觥筹交错,楼前街坊吆喝叫卖驼铃阵阵,便是那酒楼前的喊礼先生高声唱礼。 “李德泉李员外,送银雕镯子一对,贺黄将军礼” “时燕百夫长,送金环大宝刀一把,贺黄将军高升” “高福禄主簿,赠贡茶二斤,贺将军礼...” “........” “夔...夔字营左骑校尉许印,赠夔字旗一面——” 什么? 夔字营? 他们不是都死光了吗? 第三章 斩狐十三 刀,是见血的刀。 朴刀模样,青面白纹,刀声嚣然,削铁如泥。 上刻:乾元十三年,先登之功! 人,是百战的军官。 俊秀面容,红翎血甲,卧虎盘龙,冷若冰霜。 腰牌书:镇魔西北军先锋左骑尉! 一人一刀径直闯进了觥筹交错、琴声曼妙,吓坏了一众达官贵人、公子佳人。 酒楼的角落里,几人小声嘀咕着。 “似乎有蹊跷,巡察大人,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跟上去。” …… ———————— 门窗破碎,露出天字号里的景象。 一将一狐相对而坐。 看到如此情况,无需多言,许印瞬间想明白了一切。 许印冷哼一声。 “果然是与妖魔勾连。” 既如此,斩便是。 庚寅刀法脱胎自极刚极阳,大开大合的陈氏金刀。 陈氏一门三虎将,历经战场磨炼硬生生将家传刀法改良成战场杀招。 战场上,生死在一念间,讲究见刀即见血。 练至深处,杀人如割草,真正的百人敌。 饶是黄承庆是乾元元年的武举人,多年的战场厮杀经验也招架不住如潮水般的刀势,三两下便落了下风。 “你是什么人?”黄承庆喝道。 刀风烈烈,黄承庆头顶渗出豆大汗粒,似乎丝毫分心就要被朴刀劈成两半。 “黄将军这么快就忘了卑职?” “也是,黄将军将我蘷字营尽数坑杀,何必在乎我等小将。” 黄承庆越看越眼熟,为何自己不记得军中有这么一号猛人? “十三公子,还不快助我?”眼看着黄承庆就要坚持不住,连忙向一旁悠然自得的狐妖求救。 狐妖却巍然不动,嬉笑道,“黄将军说笑了,你不帮本公子,本公子怎么帮你啊?” 畜生! 黄承庆心里暗骂道,嘴上却连忙服软。 “本将同意便是,还不快帮忙!” 狐妖将手中盏酒一饮而尽,“早知如此,何必绕这么大一圈弯子呢?” 话毕,狐妖的身影立刻消失在原地。 取而代之是一只瘦削的手掌,却挡住了黄承庆拼尽全力都难以挡住的重刀。 “刀法不错,这么小的年纪就在武道上有所成就,留在镇魔军真是淹没了人才。” 狐妖身法鬼魅,每一刀都似乎斩在衣袍的边角,游刃有余地点评着许印的刀法。 “听说西北道镇魔军人人习练庚寅刀法。” “只是这刀法越往后越是晦涩繁杂、易学难精,常人若是武夫闭门苦练数十年,也难以有所成就。” “反而在生死磨砺之间却能激发出潜力,从而功力暴涨。” “若放在江湖门派,这只是三流武学。” “但若是放在日夜拼杀搏命的军伍中,这就是顶尖的武学。” 许印眼神一凝。 这狐妖来历不简单,看样子对这门武学的了解比他还要深。 狐妖衣袂飘飘。 “看样子你也是近日有所际遇,功法大成。” 狐妖摇了摇头。 “可惜了,若是练至圆满,我或许还需退避三分。如果你仅仅是有这些实力的话,今天便留下做本公子的头菜。” “如此武者,血肉必然美味至极。” 狐妖咧嘴笑道,与身体不成比例的硕大头颅咧开夸张的嘴脸,看起来狰狞至极。 许印身上煞气万分,然而终归是招数皆尽也无法破开狐妖的防御。 但心中并未慌乱,反而笑道。 “既然你对我军中武道如此了解,可知道我等习武讲究一个字?” 狐妖一愣。 “什么字?” 许印看准了狐妖愣神的瞬间,发下狠来用尽全身气力豁出一刀,将胸前的位置暴露出来,顶着被摘取头颅的风险贴上身去。 “藏。” 许印冷笑道。 “唳——” 狐妖痛呼一声,下身剧痛不已。 一缕寒芒闪过,俨然是一柄短刀从靴中抽出,白进红出。 一只硕大的狐尾飘零掉落。 江湖瞧不起的旁门左道,亦是杀人大道。战场厮杀,哪里讲究那么多正大光明,无非是你死我活。 这狐十三,终究是涉世未深。 “竖子尔敢!”狐妖惊叫道。 藏器于身,隐而不发。 慌乱之下,刀芒闪过,狐妖竟也失了分寸,腰间留下尺长的伤口。 刚反应过来,一股麻痹之感如同跗骨之蛆即刻从脚底传来,下盘逐渐虚浮。 “你.......你竟然在刀上淬毒!”狐妖怒道。 气血攻心下,一股强烈的眩晕之感直冲头顶。 如此情况之下,狐妖再也不敢托大,这里毕竟是人类镇守的地盘。 “不可久留!” 狐妖心中退意大定,悠然神色不复,身法猛地一转越上房梁,借力跳出屋外,留下半截狐尾转眼消失在视野中,临走前愤恨地望了眼许印,像是要深深把他的模样烙印在脑海。 许印看着狐妖逃之夭夭也没有刻意去追。 他心知自己只是趁狐妖不注意稍占上风,并没有留下对方的能力。 再者自己身为军中校尉,只擅长步战功夫,不擅轻功追击。 狐妖逃离,黄承庆脸色忽然变得难看。 “畜生,背信弃义!”黄承庆大骂道。 “你这叛贼,说出这话实在是半斤八两”,许印冷笑道,“你骗杀我一营兄弟,李家村一村老少妇孺,死不足惜。” “我乃朝廷兵部登册的六品武官,是被妖魔所逼....对!我是被妖魔逼的,你不能杀我!” 黄承庆喊道,看着那威势浩然的朴刀,他的内心终于怕了。 “住手,你不能杀他!” 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一名身穿青灰儒长衫的中年男子出口拦道,身边携着名肌肉虬结的壮汉。 “小将军,我是西北六镇巡查使。” “我知你心中有怨,但你可知擅用死刑,杀死上官是大罪!” “这黄承庆与妖魔勾连,自有执法队审判。” “给陈某一个面子,放下刀来。” 许印看了眼颇有几分官威锦衣加身的中年男子,心中并未对他的身份过多猜疑。 黄承庆听到有人为他撑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厉声喝道。 “谁给你的胆子敢杀本将,你算什么镇魔军伍!” 许印哈哈笑道,“罢了罢了,我许印可以不抱此仇,夔字营的兄弟也能认了。” 见许印有所松动,手中朴刀放了下来,黄承庆长松了口气。 转念又生出许多怨恨,心想度过此劫一定要将贪污的白银尽数拿出来,务必诛杀此獠。 只是这念头还未多想,脖颈便一凉,接着他忽地高高跃起,看见了房梁,又看见了一具无头站立的尸体,在空中转了一圈之后听见了门前中年男子轻声的叹息。 黄承庆死前还瞪大着眼睛,心中尽是震惊。 “这九品小官,竟然真的敢杀我.......” 许印将满是缺口的朴刀缓缓收入腰间刀鞘,背过身缓缓说道。 “我可以不杀你,夔字营的兄弟也可以放过你。” “可李家村百三十户村民放不过你。” 中年男人深深看了眼满身血渍的校尉,摆了摆手说道。 “黑三,将他拿下。” “诺!” 身后壮汉抱拳喝道。 话毕,许印便感到汗毛竖立,一阵巨大的力道将他的命门扣住,无法动弹分毫,巨大的力道拍击在他的后颈。 彻底陷入眩晕前,许印听到那巨汉铜钟般的声音。 “嘿嘿,擒你乃执法队张黑三是也——” “ 第四章 道院 发到福安市 第五章 选择 张天应给许印的三本功法分别是。 《青木养心功》 《烈火血气功》 《云崖断水功》 三本都是能够修至通气境的功法。 考虑许久,许印决定选择了《烈火血气功》。 一是他本就修习了《庚寅刀法》,这刀法本就讲究大开大合之意,与两门偏向平和的功法定然有所冲突。 而是这《烈火血气功》练到大成,可如同通气境武者将气血外放,附着在武器上,对敌造成额外伤害。虽然威能远不如通气境的手段,但也是一种攻击手段。 许印越是了解这个世界,就越是渴望急于提升自己的实力。 若是能具有更大的威能会更好。 《烈火血气功》共有三层。 第一层,可达通力境初期。 第二层,可达通力境后期。 第三层,可达通气境初期。 经过三天的研读和背记,许印终于将《烈火血气功》全文背诵下来。 清早他试着将功法中记录的周天运转下来,虽然磕磕绊绊,但总算成功打下来一遍。 再看了眼面板。 【当前武学:《庚寅刀法》(圆满)、《烈火气血功》(入门)】 【当前可用余寿:十年】 【是否推演?】 看到变化,许印心中大定。 “果然,只需入门便够了。” 说罢,许印直接心道推演。 许印小心地控制着数字缓慢投入到《烈火气血功》上。 看着不多的数字逐渐消失,许印脸上露出一抹肉疼。 毕竟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妖魔杀的。 但看着脑海里逐渐冒出来的记忆,许印又逐渐松开了眉头。 【第一年,你拿起了烈火气血功,,发现此功法乃是通过】 第六章 石潼 发发发收到发发发 第七章 王员外 大方水电费 第一章 腐烂的尸体,熏烧的村舍。 坍塌的土墙下,鲜红的兵甲与狰狞的妖首混杂着,诉说着战斗的惨烈。 破碎的尸块中,面色苍白的许印猛地睁开双眼,手中的斩妖大刀霍地握紧。 狂暴的记忆倏忽席卷而来,布满猩红血丝的双眼缓慢聚焦。 妖魔乱世,天下大乱。 原身本是参军经年的老兵,帐中攒下妖首七十余颗,积军功累迁左骑校尉。 本是浮萍,死生度外。可为何胸中闷着一口气,宁死不瞑目? “咔哧咔哧——” 耳边传来咀嚼声,像是野狗啃食着生肉。 他抬眼,入眼分明是一张娇美青涩的眼熟面容,发丝凌乱,双眼空洞,瞳孔中的生机早已流失许久,胸腹下空空如也。 两只肌肉虬结身形高大的狼妖正趴在她的身上贪婪地翻动啃食着。 淋漓的血肉,惨白的月光,咀嚼的声音令人作呕。 “她叫什么来着?” “....记不清了...” 许印没来由地牙关一紧,手中横刀握紧几分。 可这细微的动作也没能躲过妖魔的眼睛。 狼妖警惕地抬起头,黄白相间的牙齿挂着血丝,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 青石留痕的利爪眨眼间而至,离面不到半尺的距离,一把明晃晃的长刀稳稳横亘当中。 “武师....大补.....”狼妖嘴中模糊嘟囔着,脸上露出人性化的贪婪。 许印转过刀背擦出火光,腰马合力一个鹞子翻身,使出一记重刀,狠狠灌入犬妖喉中。 “嗬....嗬......” 狼妖眼中露出震惊,似乎不明白分明穷途末路的人类武者为何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另一头狼妖见状仰头长嚎,嘶哑的狼嚎破开寂静的夜空,下一刻却身首异地,喷溅的鲜血如同泉涌。 “呜——” 凄惨的嚎叫冲出村庄,回荡群山,无数双荧绿的瞳眸在黑夜中凝视而来,迎来此起彼伏的狼嚎。 “呵呵”,许印见状,满胸的烦闷反而少了几分。 他低头捡起少女压在胸下的锦囊,丁香与艾叶的香气混杂着少女的体香,让他想起了她的名字。 翠云。 镇魔军夔字营驻扎李家村的时候,这个扎着大辫的腼腆姑娘向他表达了青涩的爱意。 然而原身早已在早年青梅因妖魔身亡的回忆中彻底心死。 可惜这个懵懂的淳朴农家女儿却误会了原身的意思,反而对其频频示爱。 他因此没少受夔字营里那些老兄弟的嘲笑打趣。 香囊,又称香缨。 古语有云:素缕予相思,青丝结柔肠。 此物,可定情。 “你还真是蠢....”许印喃喃道,摩挲着染血的香囊。“不是叫你跑了吗,为什么还要回头送死.....” “还真是跟她一样蠢啊........” 将香囊小心收入浸血的袍中,刀影划过冷厉的目光,结束了脚下妖魔的生命。 木头燃烧的噼啪声,把夜色衬托得格外寂静。 气力将尽,油尽灯枯的许印只能勉强撑住身体。 向来耳聪目明的他显然听到了密密麻麻令人心肝俱颤的兽喘。 回光返照之后,连撑开眼睛都成了难事。 可那模糊的视野中,一道突兀的面板却清晰不已。 【斩杀狼妖,获十一年余寿】 【斩杀狼妖,获十三年余寿】 【当前武学:庚寅刀法(小成)】 【当前可用寿元:二十四年】 【是否推演?】 .... 视野逐渐模糊,即将陷入昏厥的许印,迷迷糊糊道出“推演”两个字。 眼前的数字迅速倒退着,与此同时脑海里忽然凭空闪现出大量记忆。 【第一年,你习练军中所传《庚寅刀法》,传说其为“杀神”陈祁关将军所创,练至深处可以一敌百】 【第二年,你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并无所得......】 【第十一年,你日练八次刀法,已完全将动作融入举止之中....】 【第二十一年,你忽逢大敌,生死绝境中终有顿悟,厚积薄发,成功步入化境......】 【庚寅刀法(大成)】 ....... 身体将倾当中,一把染血长刀霍然“当啷”一声猛然撑地。 一股火热的气力猛地从脚下足阴直冲天门,奔涌血气如虎如龙扣开前庭关。 许印蓦然睁眼,心神未至而手刀先至。 一张血盆大口在许印身前不到十公分的地方裂成两半。 如同使刀几十年的刀客,承劈接转间动作庖丁解牛般流畅自然。 面对层层包围上来的群妖,许印自可凭借大成刀法应对自如。 “夔字营,居然还有你这么一号人物?黄承庆那奴才还真是看走眼了。” 巨大的狼爪忽然出现将许印一把拍飞,一头异常高大的狼妖显出身影,口吐人言露出嘲讽的神色。 “红翎白甲,是个校尉。” “力量不错,刀法不错,你算是这群人类里最强的一个。” “可惜....” “不过也只是大些的蝼蚁,需要多费些气力踩死罢了.......” “黄承庆,是他叛变?”许印瞳孔一缩,想起了所提之人的身份。 其乃是偏将,领夔、虎、雀字三营,是他许印的顶头上司。 难怪兵败如山倒,原来是中了自己人的算计。 许印吐出一大口血,却噗地笑了出来。 狼妖不解,“你一个将死之人,怎么还笑得出来?” 许印啐了口血笑道,“我笑你怎么没早点把我杀了。” 【斩杀狼妖,获八年余寿】 【斩杀狼妖,获十年余寿】 【斩杀狼妖,获十一年余寿】 【当前可用寿元:二十九年】 “继续推演,全部推演!” 数字疯狂跳动着,狂暴的记忆冲刷着脑海。 随着眼前人类的奇怪呢喃,校尉的气息猛然增长一大截,手中长刀又诡异地快了几分。 【第五十二年,你习练刀法将近甲子,虽知自身天赋中下,然后而钝刀耐不住慢磨,你最终悟透了刀法的真谛,知晓了暗藏的庚金之意与猛虎,已触碰武学之壁垒。】 【庚寅刀法(圆满)】 狼妖瞳孔猛然放大,毛发齐根而立。 眼前的人类刚刚还本是与自己堪堪持平,为何刹那间气息暴涨一大截?威胁比之自家老妖还胜过一筹! “别杀我!我还知道很多秘密,你们镇魔军军中还有许多与我们来往的将领,我可以都告诉你........” 颤抖中,狼妖的眼眸中失去了那血色的身影,耳边却诡异地回荡着青年校尉的嘲笑声。 “原来妖魔也会害怕啊......” 长刀深深陷入毛发中,又猛地抽出。 炽热腥臭的妖血随着朴刀高高迸射向夜空,在火光的映射下如同美丽的花火。 随着脑海中的提示音再次响起,高高耸立的狼妖尸体轰然倒地。 第二章 突围 狼嚎声渐熄,马蹄声却突起。 一队七八人的赤甲骑兵举着火把疾驰而来,破损的盔甲上沾有些许血渍,像是刚经历了场血战。 似是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为首的骑兵校尉侧目注视过来。 尸堆上那被血浸透的身影让他陷入短暂的震颤,但随即又露出惊喜的目光。 “许兄!你还活着!” 看着熟悉的面孔,许印逐渐回想起眼前之人的姓名。 刘锋,乾元十三年共同入伍镇魔军,是许印既是同乡也是同袍之好,只是晋升校尉后便分道扬镳多年未见。 第三章 请神 分担分担 第四章 连山城 “许兄,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神明吗?” 冷静下来的刘锋却忽然冷不零丁地给许印抛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第五章 罡气 放大啊发的 第六章 邵府 范德萨发山东是 第七章 坊市 “这小子看起来不像是花架子,脚步沉稳,下盘很稳,不知道有没有通力境界。” “你当通力是大白菜啊,随便拎个小子都是通力高手。” “蒋头儿天赋难么高,如今四十岁了,不也是通力中期吗?” “把这小子派去收xx的租子,能行吗?那可是” “反正已经与他们产生” 第一章 卒过河 腐烂的尸体,熏烧的村舍。 坍塌的土墙下,鲜红的兵甲与狰狞的妖首混杂着,诉说着战斗的惨烈。 破碎的尸块中,面色苍白的许印猛地睁开双眼,手中的斩妖大刀霍地握紧。 狂暴的记忆倏忽席卷而来,布满猩红血丝的双眼缓慢聚焦。 妖魔乱世,天下大乱。 原身本是参军经年的老兵,帐中攒下妖首七十余颗,积军功累迁左骑校尉。 本是浮萍,死生度外。可为何胸中闷着一口气,宁死不瞑目? “咔哧咔哧——” 耳边传来咀嚼声,像是野狗啃食着生肉。 他抬眼,入眼分明是一张娇美青涩的眼熟面容,发丝凌乱,双眼空洞,瞳孔中的生机早已流失许久,胸腹下空空如也。 两只肌肉虬结身形高大的狼妖正趴在她的身上贪婪地翻动啃食着。 淋漓的血肉,惨白的月光,咀嚼的声音令人作呕。 “她叫什么来着?” “....记不清了...” 许印没来由地牙关一紧,手中横刀握紧几分。 可这细微的动作也没能躲过妖魔的眼睛。 狼妖警惕地抬起头,黄白相间的牙齿挂着血丝,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 青石留痕的利爪眨眼间而至,离面不到半尺的距离,一把明晃晃的长刀稳稳横亘当中。 “武师....大补.....”狼妖嘴中模糊嘟囔着,脸上露出人性化的贪婪。 许印转过刀背擦出火光,腰马合力一个鹞子翻身,使出一记重刀,狠狠灌入犬妖喉中。 “嗬....嗬......” 狼妖眼中露出震惊,似乎不明白分明穷途末路的人类武者为何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另一头狼妖见状仰头长嚎,嘶哑的狼嚎破开寂静的夜空,下一刻却身首异地,喷溅的鲜血如同泉涌。 “呜——” 凄惨的嚎叫冲出村庄,回荡群山,无数双荧绿的瞳眸在黑夜中凝视而来,迎来此起彼伏的狼嚎。 “呵呵”,许印见状,满胸的烦闷反而少了几分。 他低头捡起少女压在胸下的锦囊,丁香与艾叶的香气混杂着少女的体香,让他想起了她的名字。 翠云。 镇魔军夔字营驻扎李家村的时候,这个扎着大辫的腼腆姑娘向他表达了青涩的爱意。 然而原身早已在早年青梅因妖魔身亡的回忆中彻底心死。 可惜这个懵懂的淳朴农家女儿却误会了原身的意思,反而对其频频示爱。 他因此没少受夔字营里那些老兄弟的嘲笑打趣。 香囊,又称香缨。 古语有云:素缕予相思,青丝结柔肠。 此物,可定情。 “你还真是蠢....”许印喃喃道,摩挲着染血的香囊。“不是叫你跑了吗,为什么还要回头送死.....” “还真是跟她一样蠢啊........” 将香囊小心收入浸血的袍中,刀影划过冷厉的目光,结束了脚下妖魔的生命。 木头燃烧的噼啪声,把夜色衬托得格外寂静。 气力将尽,油尽灯枯的许印只能勉强撑住身体。 向来耳聪目明的他显然听到了密密麻麻令人心肝俱颤的兽喘。 回光返照之后,连撑开眼睛都成了难事。 可那模糊的视野中,一道突兀的面板却清晰不已。 【斩杀狼妖,获十一年余寿】 【斩杀狼妖,获十三年余寿】 【当前武学:庚寅刀法(小成)】 【当前可用寿元:二十四年】 【是否推演?】 .... 视野逐渐模糊,即将陷入昏厥的许印,迷迷糊糊道出“推演”两个字。 眼前的数字迅速倒退着,与此同时脑海里忽然凭空闪现出大量记忆。 【第一年,你习练军中所传《庚寅刀法》,传说其为“杀神”陈祁关将军所创,练至深处可以一敌百】 【第二年,你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并无所得......】 【第十一年,你日练八次刀法,已完全将动作融入举止之中....】 【第二十一年,你忽逢大敌,生死绝境中终有顿悟,厚积薄发,成功步入化境......】 【庚寅刀法(大成)】 ....... 身体将倾当中,一把染血长刀霍然“当啷”一声猛然撑地。 一股火热的气力猛地从脚下足阴直冲天门,奔涌血气如虎如龙扣开前庭关。 许印蓦然睁眼,心神未至而手刀先至。 一张血盆大口在许印身前不到十公分的地方裂成两半。 如同使刀几十年的刀客,承劈接转间动作庖丁解牛般流畅自然。 面对层层包围上来的群妖,许印自可凭借大成刀法应对自如。 “夔字营,居然还有你这么一号人物?黄承庆那奴才还真是看走眼了。” 巨大的狼爪忽然出现将许印一把拍飞,一头异常高大的狼妖显出身影,口吐人言露出嘲讽的神色。 “红翎白甲,是个校尉。” “力量不错,刀法不错,你算是这群人类里最强的一个。” “可惜....” “不过也只是大些的蝼蚁,需要多费些气力踩死罢了.......” “黄承庆,是他叛变?”许印瞳孔一缩,想起了所提之人的身份。 其乃是偏将,领夔、虎、雀字三营,是他许印的顶头上司。 难怪兵败如山倒,原来是中了自己人的算计。 许印吐出一大口血,却噗地笑了出来。 狼妖不解,“你一个将死之人,怎么还笑得出来?” 许印啐了口血笑道,“我笑你怎么没早点把我杀了。” 【斩杀狼妖,获八年余寿】 【斩杀狼妖,获十年余寿】 【斩杀狼妖,获十一年余寿】 【当前可用寿元:二十九年】 “继续推演,全部推演!” 数字疯狂跳动着,狂暴的记忆冲刷着脑海。 随着眼前人类的奇怪呢喃,校尉的气息猛然增长一大截,手中长刀又诡异地快了几分。 【第五十二年,你习练刀法将近甲子,虽知自身天赋中下,然后而钝刀耐不住慢磨,你最终悟透了刀法的真谛,知晓了暗藏的庚金之意与猛虎,已触碰武学之壁垒。】 【庚寅刀法(圆满)】 狼妖瞳孔猛然放大,毛发齐根而立。 眼前的人类刚刚还本是与自己堪堪持平,为何刹那间气息暴涨一大截?威胁比之自家老妖还胜过一筹! “别杀我!我还知道很多秘密,你们镇魔军军中还有许多与我们来往的将领,我可以都告诉你........” 颤抖中,狼妖的眼眸中失去了那血色的身影,耳边却诡异地回荡着青年校尉的嘲笑声。 “原来妖魔也会害怕啊......” 长刀深深陷入毛发中,又猛地抽出。 炽热腥臭的妖血随着朴刀高高迸射向夜空,在火光的映射下如同美丽的花火。 随着脑海中的提示音再次响起,高高耸立的狼妖尸体轰然倒地。 第一章 校尉复生 刚穿越而来的许印睁开眼,便看见燃烧的村庄,到处是坍塌的土墙碎瓦。 木头烧断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 浑身崩裂似的疼,尤其是脑袋,如同一只点燃的火药桶随时要炸开来似的。 随着残存的记忆逐渐吸收,脑中的疼痛逐渐平息下来。 原身本是参军经年的老兵,帐内攒下妖首八十余颗,积累军功升迁为校尉,镇守一方平安。 手下掌管百八十号兵卒,算不上称王称霸,但在县衙内也有几分话语权,为何草草身死? 想不通。 胸腹中像憋了口淤血似的,特别是腰子处,更是火辣辣地疼。 猝不及防几声要命似的咳嗽,都快把肺管子咳出来,直到满面通红,才把那口一直膈应在喉管的血痰吐了出来。 舒服了。 这下像是打破了某种屏障似的,五感瞬间清晰了过来。 红的白腥的臭的一下钻进眼睛鼻子,七嘴八舌的声音在耳朵里打架。 “刁民尔敢!!保护校尉大人!!” “许大人...许大人他没气儿了,刘头儿,这...这咋办啊?县尉会不会治咱的罪?” “他娘的,现在都啥时候了,村口全是妖魔,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个问题,还管他娘的牛鼻子县尉啊?” “要不是这姓许的草包把咱带过来,哥几个能落到这境地吗?这厮死了正好,老子早看他不顺眼了。”尖细的声音响起,话语间满是怨恨。 “刘头,那这群刁民呢?” “冒头的那个杀了,剩下的不管。趁着妖魔不注意,从村西口杀出去,生死由命。” “军爷,您行行好,救救俺们,只要不让妖魔吃了,俺做啥都行。”村妇们哭哭啼啼。 “军爷,把孩儿带走,我们这些老的去送死,给你们开路,成不?”苍老的声音哀求道。 “成”,那尖细的声音说道,“把孩儿都交给我。” “刘头”,有人悄声道,“你真打算带娃走?” “什么娃,这不是打窝用的饵肉吗?”尖细的声音笑道,“准备突围,打开门让那些老家伙吸引妖魔。” “..头..头儿,许草包...不,许许校尉活了!”兵卒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巨大的黑影如乌云般缓缓遮盖住众人,身长九尺,身如铁塔,披着加大版的盔甲,络腮胡上沾满血沫子,面容可怖。 面白瘦弱的刘峰抬头望着那道比妖魔更具威慑力的面容,狠狠咽了口唾沫,“许...许大人...” “我说........”,许印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可这声音在其他人听来却如同野兽嘶吼般,“刚才是哪个兄弟往我腰子里捅了一刀?” 扫了眼低矮的土地庙,挤满衣衫褴褛面如土色的村民,三两个盔甲破碎满身鲜血的兵卒押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村夫。 “姓许的,是我”年轻村夫 “是...大人...” 第一章 暴怒者 钢铁丛林中如霓虹般闪耀的城市夜晚,狭窄逼仄的老胡同口如蚁穴般盘根错节。 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里,燃起一根女士香烟。 微弱的火光照亮出鲜艳水润的红唇,紧紧抿了一口,朝巷子更深处吐出一口烟雾,“今天表现不错,” 《武道从老人开始》 时道艰难。乱世征伐,妖魔横生,诡异四起,人命如草芥。 吕鹏举穿越为耄耋老人,天崩开局!唯有苟活才有机会逆天改命! 增长一岁,觉醒命格【高钙体质】:助力风湿骨痛关节炎,远离中风脑梗高血压。更适合老年武者、子女安心的金牌体质。 增长一岁,觉醒命格【】 正所谓: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内练xx外炼体;邻家有老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 第一章 骤雨浮萍 【朝廷昏庸,平西南匪患大败,兵损十之八九,自州县强征兵役,遑论老少】 自前月起,州县为达指标,将兵役摊派至乡野村丁,衙门捉拿捆绑,横行乡里,霸道恶绝比之悍匪有余。 十室九空 客见此景无不感慨:“弃绝蓬居室,塌然摧肝肺。” 第一章 插班生 新历2055年九月,华国,初秋,南江市,第十八中学。 炎热的暑气还未完全褪去,傍晚,暗金色的树梢上,蝉声阵阵。 才过六点,高三教学楼便已全部亮起灯光,人头攒动,随着上课铃的响起又倏忽安静。 —————— 高三3班,武道班。 学生们穿着齐整的校服,在桌上如山的书籍中埋头苦读。 相比文化班数学物理资料,武道班学生桌上摆着的,更多的是《中阶格斗术大纲名师讲义》《36天速通人体脉络学》《基础气血法:从入门到精通》《功法全解》之类的课目资料。 自习课,不时有人从如海的文字中抬起头来,莫名奇妙地望向远处的窗外的灯火,凝神许久,忽然离开座位去向教室旁边的练功房。 而坐在讲台的纪律委员见到此景也只是抬头看了眼便见怪不怪地收回了目光。 练功房内空间极大,器材设施齐全,各种武器架摆放着刀枪剑戟,与各种加强型健身器材,以及最重要的隔音设施。 此时已经有不少学生推演着刚刚领悟的招法。 他们脸上不但没有文化生因为长期熬夜做题的倦怠和疲惫,反而两颊透着红,皮肤里映着光泽,双眼熠熠生辉。 这便是气血有成的表现。 武道,以气血始,唯有凝练气血,方能成为武者,登上至高的武道大学! 突然的说话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学生们纷纷抬头,看见一名面色黝黑的方脸中年男子,带着名苍白瘦削的男生走进教室。 “同学们,先停一下....”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班新来的方浩同学,武道气血8.5级,大家欢迎。” 学生们在班主任高进老师的带领下鼓掌,但更多的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是哪里来的关系户?咱们3班可是年级里的尖子班,名额可都是要上报南江市的。” “方浩,这个名字好耳熟啊....对了,他不是上一届那个...常驻前三名的武道生吗?他可是南武大预定的武者苗子啊,难道是高考失利了,回炉重考?” “不是啊,我听说他是考前被查出衰血症,气血在两个月内从11级掉到9级,别看现在还是8.5级,在咱们班算强的,但很可能还会继续掉,啧啧啧,真可怜啊。” 第一章 大道之隐于市也 “档案起封,编号3465xxx。” “姓名:张言危, 性别男, 年龄二十四....” “曾患有幻想症,症状为臆想自己为炼气士,喜好黄岐炼丹巫蛊卜算,曾多次服用自己炼制的丹药造成重症衰竭。” “现社会身份为正德观俗家弟子,道号有德。” “资料读完了,科长,我们为什么要一直盯着这个神经病啊?” 戴眼镜的斯文年轻道士放下手中的档案,对着胖头大耳的中年道士问道。 “说了多少遍,别叫科长,在这里要叫我观主或者刘道长!”观主没好气放下望远镜说道。 “开始记录,调查员:刘国强,记录员:梁海,档案级别d,编号d00168” 年轻道士瞪大了眼睛,“不是吧,科.....观主,d级可是杀人画像、灵异蜡像馆那个级别,定这么高合适吗?盯他这么多天了,我看他就是一纯粹的神经病,哪有一点诡异的样子!” 刘国强用力地敲了下梁海的头,“刚进组织时怎么教你的,又忘了?” 刘国强表情严肃,脸上的络腮胡子一蠕一蠕。 “正常只是一种表象,永不要先入为主!在这个狗屁世界,连你的父母都可能不曾存在过,甚至你自己也可能是个不曾暴露的诡异。” “前几年r市的事件还记得吗?就是因为调查员忽略了下水道的异常,导致城市被诡异吞没。” “人类的局面太被动了,我们迫切需要反击的力量。一个可以被我们掌控的诡异,弥足珍贵。” “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研究室那些老家伙说的。” “比如类似转世灵童此类说法,可能就属于这类情况。” “观主,那小子好像有情况。” 刘国强激动不已,这么多天了,总算有了点动静。 只见张言危小心翼翼地从床底挪出一只不知道从哪个二手市场淘来的高压锅。 “听这小子这几天一直嘟囔着要炼丹,他不会要用高压锅炼丹吧?” 刘国强训斥道,“不要以常理揣度诡异地行为。做好记录工作。” “是.....” “冬阳草,还阳草....好耳熟,” “卧槽,这好像是张教授提到的,传说中那个失传的上古丹方?” “快记录!” “冬阳草二两。” “灵芝一朵。” “陈皮一把。” “八角一把。” “细盐一撮,五花肉切粒儿若干,葱花少许,以小火慢炖....” “观主我饿了....” 刘国强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驰而过。 “饿你妈的头!” “踏马的,又被这小子耍了!” 有时候刘国强都觉得那帮老头子是不是脑袋也研究出了问题。 分明是个奇葩的精神病,竟然大费周章专门弄了个表面道馆实际上却是半关押半研究性质的实验室。 “等等,观主,那小子又有情况!” 只见张言危一改刚才的随意神色,取而代之小心翼翼四处张望,在确认周围没有情况后,终于长吁一口气,从床底下慢慢掏出来一顶青铜炉鼎。 那炉鼎一看就不是凡品,神秘的花纹遍布着铜锈。 刘国强心里一喜。 靠,这小子,还挺有反侦查意识。可惜在我面前玩这套还太嫩了。等了这么多天还是露出马脚了吧! “快,记录过程。” 长焦镜头下的张言危按照古法,用柳枝浸泡的水清洗了手面,换上一身干净的道袍,挽了下发髻,端坐在炉前,坐北朝南,眼观鼻鼻观心,竟然真有一派得道高人之相。 手疾眼快,将药草统统倒入炉中,张言危捏了个手决,铜炉噌地冒气大火,这一凭空生活的手段把暗处窥视的二人组震惊了下。 “这小子竟然真有点东西。” 丹炉缓缓飞出氤氲的烟雾,环绕住面色恬静的张言危。 丹炉中滚出七粒晶莹剔透的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