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生将至》 第一章 外卖员的日常生活 深夜，空气依旧残留着闷热，让呼吸变得有些滞涩，这样的环境里，人会产生黑暗变粘稠的错觉。 “嗒，嗒，嗒……” 姜明一手拿手机，另一手提着黑色的水产袋，沉寂地走进一栋居民楼。 “哈！” 迈入楼门的同时，姜明轻喊了一声，刺目的白光应声亮起，驱散了粘稠的黑暗。 ——打开声控灯的方式有很多，拍手、跺脚都可以，但对于双手没空、腿脚酸疼的外卖员而言，开口喊一声是最方便的了。 “簌。” 水产袋里装了一条青黑色的大鲤鱼，似乎受了光亮的刺激，它无助地挣动了一下。 袋子里没有水，鲤鱼的鳃贴着塑料翕动，嘴巴无力地缓慢开合，鱼眼黯淡得发直，像是隔过袋子盯着姜明的侧脸。 盯着他鬓角流向下颌的汗珠。 也许是源于本能，姜明有些不自在，像是接近某种实质的恐怖，心中发紧。 看了眼手机上的信息： 明叶园，7号楼，3层，302. 剩余时间：15分钟。 姜明抿了下嘴唇，按下拨号键联系顾客，同时迅速走过一层层阶梯。 白色的灯光下，楼梯显得有些空旷，大鲤鱼偶尔的挣动像是能引发回响，听起来绝望而痛苦，也渲染了几分惨淡。 姜明的脚步没有耽搁，随着一串忙音，站在了302门口。 一扇常见的防盗门，把手上落了灰尘，像是许久没人开启了。 “嘟。” 挂断电话，抬手敲门。 “咚，咚咚。” “您好，福生外卖。” 没有磕绊，也没有颤抖。 一秒。 两秒。 门后忽而响起了窸窣的声音，紧接着，防盗门被从内推开了一道缝隙，一股阴沉的气息瞬间弥散而出。 “谢谢。” 门后传出一道干涩冷硬的声音，而后，“顾客”将手伸了出来。 接近十公分长、灰白色的指甲，没有一丝血色、僵硬而惨白的手掌，裸露出半截小臂、沾着污泥的白袖。 “扑簌簌！” 水产袋中，原本半死不活的大鲤鱼像是受了惊，顿时拼尽了力气挣扎，凸起的瞳孔迅速放大、涣散，鱼鳃和嘴巴急促地争抢空气，身躯剧烈地蜷曲、翻腾……而后被塑料层层束缚。 姜明没有管大鲤鱼的垂死挣扎，依旧将它递了出去。 “嘭！” 惨白手掌猛地将袋子握住、瞬间抽回门后、重重关上了门。 “簌簌……噗！吱吱……” 门后传出急切的撕扯袋子声，这声音在短暂的两秒内急剧充斥了烦躁，紧接着便是指甲插入血肉、牙齿与骨骼鳞片的摩擦、啃噬吞咽、血浆翻滚…… 还有大鲤鱼的挣动声。 姜明并没有偷听的癖好，但这声音在寂静的楼宇内格外清晰，仿佛紧追在耳畔，直到他迅速下楼，重新步入户外粘稠沉闷的黑暗，耳边才清净下来。 停在楼下不远处的是一辆白色泛银的电动车，相比于常见的送餐车更加厚重，更趋近于摩托样式，装在车上的餐箱则是暗灰色，据说是某种灵能防护材料制成的，但质感其实与塑料泡沫相差不多。 “‘诡物’也是要吃饭的啊，这很正常。” 姜明跨步坐到车上，将手机放到支架上，心中回忆着入职第一天时站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这很正常。” 而后，他搓了搓有些发冷的手臂，紧了紧身上的装备—— 明黄色的灵能防护头盔、一件同色短袖，这是福生公司的标配。 “咚。” 手机轻响了一声，福生配送系统的app响起明显机械感的女声：“订单完成。” 姜明这才长呼了一口气。 …… 深夜的城市很空寂，即使是彻夜不眠的大都市，人们也不会大半夜在街上乱窜，何况这里还远没有达到那种繁华，虽然有着不少新兴建筑，但也有大片的老旧小区，灯火通明的区域远看就像是一片片瘢痕，穿插在主旋律的黑暗当中。 宽敞的马路上随处可见斑驳裂纹，过许久也不见车辆驶过，越是这样老旧、冷清的地方，人们就越不愿意在夜晚出门，这座城市看起来很宁静，却宁静得有些可怕了。 平静的夜色下隐藏着诡异与怪物，它们流传于一个个荒诞离奇的故事中，却能带给人们真实的恐惧与疯狂，它们被称为“诡”…… 姜明也许能适应这种生活。 在夏天沉闷的夜色中，在暖黄色灯光下驾车吹着冷风，这件事完全称得上惬意，加上一身冷汗迅速蒸发，衣衫随风摩挲皮肤，更带来一种清晰明快的凉爽。姜明就这样不紧不慢地闲逛，轻哼着时下流行的旋律，随意游览周遭的风景。 按照公司规定，外卖员入职后有七天的“新人期”，期间的订单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很悠闲，主要用来适应工作内容、熟悉工作环境。 今天是复元35年7月15日。 新人期的最后一天，因为工作时间跨过了午夜，按打卡上班的时间要算作7月14日，农历五月初六，夏至。 “一周了……挺快的。” 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姜明轻叹。 打开一款名为“简聊”的app，果然收到了一条信息。 “下班后来站点唤醒异能”，来自站长。 每个外卖员在新人期结束后都要尝试唤醒异能，理由可以说是这类行业很需要异能的帮助，也可以说异能发展很需要这类行业，不论如何，在他们接触这个领域时就已经成为了试验者，没有拒绝的选项。 ——异能这东西，名字叫得神秘兮兮，还在入职合同里专门附带了保密条款，但姜明心中怎么想也觉得不靠谱。成功率低，有危险性，还可能伴随各类瑕疵，总之这门技术相当不成熟。 ……总比没有好吧，再挑三拣四就矫情了，毕竟，大多数人都会被成功率拦住，落个死伤都在所难免。 但你自己天赋不够，这就不关公司的事了，他们不会因为这种理由放你直接离职。 “试试吧。” 有些人天生运气好，有些人天生运气差，姜明大体是属于后一种，因此心中很是忐忑。 这可以基于一种感性的判断——如果不是命运时常在细微之处百般刁难，我的人生又怎么会这么普通呢。 “这几天在站点看到几个同事，也没发觉他们有什么特别的，所谓的异能应该也没有小说里那么夸张……话说回来，要是真能飞天遁地，还会在这里送外卖么。” 姜明想着想着，挑了下嘴角。 “不过以福生集团的能量，应该真能做到……” “咚。” 姜明原本还在幻想一个外卖员飞在天上被诡撵的场景，手机却忽而响了一声。 系统派发的新订单打乱了姜明纷飞的思绪，于是他加快些许速度，跟着导航赶往商家。 第二章 属于姜明的神奇异能 送外卖其实挺自由的，在限定的范围内，工作的时间可以自由安排，今天因为要唤醒异能，姜明中途离线，在凌晨三点赶到了“天井街”。 从两侧拥挤的招牌看，这里从前想必是出名的商业街，现在则是完全一副落魄模样了，不到五米宽的路面被轧得凹凸不平，稀散的路灯光芒微弱，几乎是靠两侧小区提供照明，深夜住在两侧的居民熄灯后，天井街就会有近半区域陷入黑暗。 “福生配送综合服务站”就是天井街的一座普通二层建筑，夹在各类商铺间本就很不显眼，还偏偏藏在路灯光芒边缘的晦暗处，细窄的店招刚好被被两棵无人打理的老树一左一右挡住，只露出中间的一个“合”字。 整个站点就像是故意藏起来一样，但这里却并不难找——因为扎堆在门口的几辆送餐车很显眼，在街边散乱一片。 这些车大多是废弃或闲置的，只有一辆亮着灯，借助门口散出的些微光亮，能看到一个瘦长男人倚靠餐箱半躺在车上，左手是手机的荧光，右手是一个红色光点。 “挺早。”那男人有察觉地抬头，看到姜明后随意打声招呼，顺便用力抽了一口烟。 这是站长助理“郑宇”，姜明入职几天就和他很熟络了，但两人就像活在两个世界，彼此总是充斥一种冷硬的气氛，怎么都找不到话说。 “嗯。”有些人就是生性不合，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于是姜明只能应了一声，把车停好。 原地站了两秒，说什么都觉得怪怪的，他便若无其事地进屋了。 室内的装潢简洁明快，没有经过特意修饰，画风各异的冰箱、饮水机、沙发、桌椅、药柜、鱼缸整齐地贴墙摆成一圈，左边靠墙是通向二层的楼梯，楼梯边是四个隔间拼成的小办公区，墙上层层叠叠贴着一堆活动海报、福利传单、规章制度之类的东西…… 站长正缩在隔间里玩手机，站在门口就能听到外放的游戏音。 “你们他x配赢吗？一个个菜得跟狗一样。” “就他x你最菜，害搁那叭叭个没完。” 姜明进门时，刚好赶上他在用语音输入和队友互动。 “站长。” 姜明没有凑过去看他的战绩，直接解开头盔扔在门口桌上。 “嗯，姜明来啦。” 站长勉强抬头看清来人，之后就又钻回隔间，“你等会儿……那个……郑宇，郑宇呢？” “来了。” 门口的郑宇当即从送餐车上翻下来，把手机揣进牛仔裤兜里，用力抽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随手扔地上踩灭。 “你带姜明把唤醒做了。” 站长短粗的手指在手机上激烈操作，头也不抬地说道。 “？” 姜明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事情的走向。 但郑宇对此轻车熟路，直接从桌上拿起一串钥匙，两步窜上楼梯：“来，兄弟，跟我上楼。” 姜明只好赶紧跟了上去。 站点二楼是会议室，布置依旧延续了简洁的风格，挡住窗户的黑板、托住黑板的会议桌、两侧十个塑料板凳。 之外就是桌上一株半死不活的盆栽了，孤零零的模样显得很有设计感。 上楼之后，郑宇从长桌下抽出一个箱子，开锁一通翻找，掏出几样东西。 其中有一台明黄色圆形仪器，大小和血压仪差不多，中心是一块方形显示屏，腰部箍一个半透明的玻璃圆环，上面镶嵌无数细小的线路和原件。 此外还有一把手枪，弹夹单独放在一边，一盒红色药剂，一盒蓝色胶囊。 还有一个录像机。 “里面是催眠弹。” 郑宇见姜明盯着那把手枪看，面无表情地解释。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但我没学过用枪，有可能致死。” “……” 这就对了。 这就有氛围了。 姜明乖乖在塑料板凳上坐下。 “唤醒的流程分为‘潜能强化’和‘极限刺激’两步。” 郑宇推动圆形仪器到姜明面前，“这是测试器，把手放上面。” 仪器中央显示屏下有一块白色区域，印着一只举爪的浅棕色刺猬，姜明乖乖把手放上去，掌心与刺猬的小爪子重合。 接着，郑宇取一粒蓝色胶囊，直接扔进了红色药剂里：“红色是增强剂，能在短时间内激发你的天赋，蓝色的是启动剂，十秒内生效，超过十秒立刻告诉我，否则会对身体造成严重透支。” 姜明接过药剂，等郑宇取出手机，设置了十秒的计时闹钟。 之后深呼气，一饮而尽。 咕噜。 姜明的眉头迅速皱起，痛苦得身体蜷缩。 感觉上，他喝下去的仿佛不是液体，而是一根藤蔓，细密锋利的倒刺沿喉咙划下食道，在腹中翻腾扭转，勾起一股火辣辣的剧痛。 灼热的剧痛从腹部翻涌向四肢，又汇聚向头颅，就像被掀开头盖骨泼了一碗热油，恍惚间甚至有脑浆沸腾的声音，与剧烈的耳鸣与心跳混合成巨大的嗡鸣。 一秒、两秒…… “叮——！” 在昏沉冗杂的嗡鸣中，闹钟的声音格外尖锐刺耳，像是两根钉子刺穿了耳膜，疼得姜明倒吸凉气。 气流滑过刺痛的喉咙，像是一块冰块滑进腹中，就在这样的忽然之间，姜明觉得有些冷。 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直到身体不自然地打了个冷颤，立起一大片汗毛，姜明才发现有些熟悉—— 这种感觉不是“冷”，而是“恐惧”。 是他在送餐时，面对那些古怪顾客才会产生的恐惧。 只是，此时的恐惧没有根源，周遭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脑袋里也没有可怕的念头，恐惧感却迅速变得清晰、强烈，如稠密的潮水将他完全吞没。 姜明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身上每一处皮肤都散发着不安全感，他开始莫名其妙地害怕，害怕桌子、害怕桌上半死不活的盆栽、害怕残留液体的玻璃管、害怕窗户、害怕视线可及的一切光影与线条…… 直到恐惧沸腾到顶峰，溺住姜明的冰冷才开始退去，确切说，是与红色药剂引起的灼热感相互消解，一种独特的充实感取而代之，像是真的有一股力量在苏醒。 在姜明面前的测试器上，嵌着的玻璃圆环缓慢开始转动，逐渐散发迷蒙的白光。 线路与原件在白光中印出显眼的阴影，仿佛一圈扭曲的神秘文字，随着圆环旋转无尽地生灭。 当痛苦与恐惧完全衰减，圆环的光芒也开始收敛，转动趋于停止，测试仪中央显示屏亮起，出现测试结果。 求生本能：你是一个普通人。（特性契合度：完美） “……” 这就是世界的精彩之处。 第三章 站在十字路口玩手机 如果不够倒霉，我的人生又怎么会这么普通呢……姜明安静地盯着屏幕，一瞬间似乎有些明悟，心中反而没多少悲喜与疑惑。 郑宇盯着测试结果仔细沉思了一会，开始收拾东西：“异能闭锁。” “嗯。” 姜明点头表示知晓。 唤醒异能的结果不一定是正向的，反而可能影响原本的能力，比如失明、失聪、惧光等，这类情况就被称作“异能闭锁”。 与那些倒霉蛋相比，姜明的唤醒结果完全可以接受，即使是平白无故地遭了通罪也反而松了口气。 “结束了？”姜明问。 “走吧。” 郑宇把东西收进箱子锁好，一脚把箱子塞回桌下，带姜明离开会议室。 “兄弟。”走到楼梯口，郑宇忽而站定，看向姜明，“你今年多大？” “二十四。”姜明愣一下后，故意说大了一点。 “这行挺危险的，你又没有异能，不好干。”郑宇也没做什么铺垫，意思很明显。 “慢慢学吧。” 姜明轻微叹息，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故意搪塞。 郑宇没再多说，迈步下楼。姜明跟在他身后，出神地看着台阶，一步步向下走。 一楼，站长那局游戏已经打完了，现在在刷小视频。 “弄完了。” 郑宇把钥匙扔回桌上，随口说道。 实际上，唤醒结果已经同步传到站长面前的电脑了，甚至已经上传到福生集团内部了，这么说只是为了提醒而已。 “嗯。”站长果然放下手机，看向姜明，“那个……唤醒结果我刚才看了，这玩意本来就不靠谱，你也甭上心。” 姜明点头，在领导面前显得很老实。 “异能也就是提高工作效率而已，完全可以靠工作经验弥补，之前我这儿有个叫李大龙的，他就是个没有唤醒异能的普通人，但是干了两年之后，送单比某些异能者还要猛。 “再者说，咱们顾客大部分还是很好应付的，遇到‘特殊状况’的机会不多…… “就算遇到特殊状况，只要按规定的流程应对，照样不会有什么危险，你这一个星期做下来，不也没什么事嘛……” 显而易见，公司肯定因为唤醒异能出现过不少纠纷，这种长篇大套的言论完全不像站长能说出来的话，反而像是提前背下来的台词，作为唤醒失败后的例行程序。 站长没在乎姜明的反应，自顾自地语重心长半天，这似乎也是很多领导的通病，生怕员工有哪句没有听懂。 于是姜明很是配合，等着站长背完。 仔细劝了两句，站长见姜明确实心态很平静，这才放心让他离开。于是姜明定定地点头，赶紧向外走。 脚步还没迈出门，身后就响起了手游启动的提示音，姜明不由得哑然失笑，心情一时间好了不少。 在他们两人说话的时间里，郑宇早就回到了站点门口，依旧斜倚在车上抽烟，姜明走出来他也没有理会。 姜明在横七竖八的送餐车中找到自己那辆，刚想离开，却忽而闪过一道念头。 “哥，听说咱站点有个叫李大龙的？” 既然自己没有异能，那可以抽空去请教下这位“前辈”，增长些工作经验。 “以前有。” 郑宇看着手机屏幕，一边抽烟一边应道。 “那他现在在哪？” “死了。” ！ 姜明睁大了眼睛。 …… 雨韵清园a区，5号楼，3005. “呼。” 回到宿舍已经是早上六点了，姜明瘫倒在床上，像条半死不活的鱼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一边粗重地呼吸一边适应屋子里厚重驳杂的烟草味。 公司的待遇还不错，为每一位夜间外卖员安排了独立宿舍，还装上了遮光窗帘……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这间屋子被租用作宿舍已经两年了，来往居住过的有数十人，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一群承受生活压力的打工人能把一间出租屋住成什么样，简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屋子的格局是标准两室一厅，除了一间卧室上锁禁用外，其他房间说“全部用来储存垃圾”也不为过，客厅只留出一条从门口通向床铺的逼仄小路，卧室的床板下塞满外卖包装、零食袋，就连床上都随手扔了一堆吃完或没吃完、发霉或没发霉的东西，仅勉强留出一人躺下的位置。 这种“脏”乍一看是静态的，但当姜明一把推开床上堆积的食品包装袋，见到几十只蟑螂在床板上乱窜，似乎整个世界都活了起来。 ……“前辈”留下的被褥已经扔掉了，还好现在是夏天，对这方面的要求不大，但这种屋子不是一次就能打扫干净的，污泥油渍已经在地板浸出一片片暗沉，各种牌子烟草在墙壁上熏出波纹状的大片乌黑，气味更是渗入了房间各处。 这也是最让姜明头疼的地方，每次回到宿舍都能感到肺部明显的沉闷，半天才能适应。 “如果单纯论呛人的程度，和住在厕所里差不多。”姜明抽动一下鼻子，心中自嘲，翻身侧躺。 一天的工作算不上累，但驾驶电动车八个小时会产生强烈的疲乏，让人懒得动弹。 身体对这种强度还没有适应，不能从驾车的律动中脱离出来，过一会就会产生一阵地面晃动的错觉，躺在床上也时常像是躺在海浪上。 思绪也随着“海浪”四散漫延。 辞职是有必要考虑的事，但姜明不愿意去想。 有一类年轻人——应该说很多年轻人，都是自命不凡的，他们一心要大展宏图，自然不愿屈服于父母的安排，那些在老一辈看来幸福安逸的生活，在他们眼中却是枯燥的苟且，与等死无异。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直到吵得死去活来，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誓要闯出一番事业…… 直到月底，终于给家里发了条简聊——“妈，我没钱吃饭了。” 更离谱的则是“妈，我借钱还不上了。” 想想都觉得丢人，还不如出门喂诡算了。 房租、水电、吃喝穿用……总而言之，从独立地活下去开始，才能平和而平等地与家人谈论工作、生活、未来。 而放弃了安稳的生活、单纯以赚钱为目标的话，做什么工作其实就不重要了。 反正又不会一直做下去……应该…… 姜明没来由地有些心虚，不自在地翻了个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人在空闲的时候容易胡思乱想，大多是没有玩手机导致的。 第四章 汽修厂里的神奇遭遇 7月15日。 长乐饺子馆（九京道店）。 这家店其实只有不到二十平米的细窄门面，如果不是加盟店，叫饺子铺其实更合适一些。 店内收拾得很干净，浅橘色的装潢也很精致，但空间只摆得下一排桌子，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局促。 店里很安静，只有一个老太太坐在最里侧的桌子旁，坐姿端庄，动作平稳，安静地包着饺子，在她身后是厚重的帘布，隔开了前堂与后厨。 一切看起来平淡无奇，但在狭长的空间中，坐在尽头的老人却显得有些压迫感，每次进店后，姜明都会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您好，福生19号单。” 姜明半只脚迈进店门，这句话就已经脱口而出了，就像条件反射似的。 其实一个个打包摆放的餐盒就摆在进门手边的桌上，姜明顺利找出了贴有“福生19”字条的那个，之后在手机上点击“确认取货”，转身离开——送外卖这事本身就很简单，接单、抵达商家、取货、抵达顾客处、送货、订单完成。 “确认取货成功，请前往小诚汽修送货，订单剩余：27分钟。” 系统照旧响起带有明显机械感的女声，但在这之后，“咚”的一声紧接着响起。 “派单： 从，长乐饺子馆九京道店， 到，暮阳里7栋2单元楼下垃圾桶不可回收类， 请在语音结束后回复收到。” “？” 姜明站住脚步，仔细地愣了一下。 对哦，新人期已经结束了，有时确实会有多单同时配送的情况。 两单刚好顺路，于是姜明坐了下来，等待新订单出餐。 “收到。” “确认派单成功，请前往长乐饺子馆取货，订单剩余：39分钟。” 随着系统的语音结束，店内重归了安静。 老太太依旧平稳地包着饺子，动作不变，也没有和姜明说话的打算，就像不知道店里进了个人。 姜明闲来无事，就抬头打量店内的环境，看了看墙上崭新的菜品图样，又看了看桌上装满的醋瓶纸巾盒，还有纤尘不染的桌椅、光可鉴人的地板……越发觉得安静了。 作为一家店而言，没客人当然不妥，但在这个时间，有客人反倒更加古怪……坦白说，开在这个时间的饺子馆，诡异的气氛简直浑然天成，不论店内是什么状态都会显得不正常。 姜明悄悄拿起一个纸巾盒，小幅度地翻看，想要看看有没有过期，但他没有在这种东西上找生产日期的经验，半天只发现了“保质期：三年”的字样，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时间就在这样百无聊赖中打发走了，直到帘布被掀开的声音打破寂静，姜明下意识抬头，见到一个略微驼背的老头子端着一摞餐盒走出后厨。 原来这家店不止一个人……姜明第一次见到老头，心中微微惊讶，但还是马上起身：“福生22号。” 顺便悄悄把纸盒摆回原位。 “好嘞。”老头将一摞餐盒放在靠门口的桌子上，随手在破布围裙上擦了擦，而后挑出一盒饺子递给姜明。 “路上小心啊。” 第一次被商家这样叮嘱，但姜明总觉得意味不明，只好连连点头，若无其事地走了。 一家奇怪的店。 …… “嘟……” 站在汽修厂门口的光亮里，电话忙音穿过打开的卷帘门，隐约有些空灵的回声。 相比于活人之间的买卖，给诡物送外卖要复杂不少，但总之顾客不太可能带着手机点餐、调用银行账户付款，所以电话注定是不会打通的。 过了半分钟，姜明挂断了电话，审视面前的小店。 这似乎是一座街角民房改成的，只是砸穿了内部墙壁，装了两个卷帘门，用红漆在墙上写明“出口”和“入口”，可怜的规格就像是汽修厂中的“黑作坊”。 作为出口的卷帘门已经关了，只有入口开启，一道血红的车辙印穿过入口，一路延伸向狭窄黑暗的街巷。 “这漆都刷轮子上了。” 姜明从车辙印上收回目光，试探着向前走两步，悄悄向里面张望。 内部空间延续了简陋脏乱的风格，屋里一眼就能望到尽头，但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店里除了应该有的东西其他基本全都有了。 左前方墙角是破旧的工作台，上面摆着没刷洗的餐具，工作台边的板凳上放着塑料洗手盆；右前方墙角是杂物堆，包括堆满的货架，轮胎、车灯等大个物件，还有一台没盖子的洗衣机。 剩余的中央区域用黄色胶带划分四个车位，全都是空的，醒目的血红色车辙连向其中一个车位，颜色也明显加深，最终汇成一大滩干涸的殷红，殷红像个爆炸的水球般四溅，只能勉强看出是个人形。 姜明扯了扯嘴角，很难觉得那是一滩油漆了。 心理的平静与生理的恐惧并没有碰撞，而是黑色幽默般地协调，姜明毕竟不是第一天做这行，所谓见怪不怪，见诡也就不怪了。 既然是给诡送饭，碰上个命案现场倒是也没什么问题，真正的问题是，顾客在哪？ 作为“阴间档”的外卖员，遇到顾客失联当然不能一走了之，以免顾客生气或饿坏，自己上大街觅食去，于是姜明用手机上报了订单异常，等待系统审核通过，顺便四处寻找线索。 室内明亮的白光没有给人安全感，反而让金属器具反射着冷冽的光泽，人形血迹越发刺眼，充斥空气的油污味中还夹杂着明显的血腥…… “他是去处理自己的尸体了吗？” 地上留着这么明显的血迹，却唯独不见了尸体，姜明很自然地默默猜测。 就在他正盯着那一滩血迹的时候，一股气流忽然贴上后背、拂过脖颈。 姜明一惊，猛然回头！ 没人。 只是一阵普通的风。 姜明又缓缓转回了头，不知为何，周围变得格外安静，店里虽然始终没有变化，但空间却越发压抑诡谲，就好像有无形的怪物盯上姜明、一步步悄然接近。 阴冷感从氛围转向实质，仿佛店里的温度在迅速降低…… 第五章 撞诡后的应对方式 “不太对劲……” 姜明的心逐渐悬了起来，长达七天的工作经验告诉他，这家店里“有人”，但从常理上说，顾客可不会躲着外卖员。 “不知道有异能的外卖员会怎么处理。” 姜明的异能就是没有异能，此时完全就是个撞诡的普通人，小心翼翼地注意周围，而就在他的背后，卷帘门顶端正趴着一团阴影，像只四脚蜘蛛一样挂在天花板上。 “咳。” 角落里传出轻咳声，这立即吸引了姜明的注意，寻声看去，是来自那一片杂物堆。 “……您好？” 犹豫片刻，姜明探头探脑地向杂物堆接近，“外卖到了。” 杂物堆被两垛轮胎挡住了小半，半张青白发僵的脸就从轮胎后面慢慢探了出来，这人像是习惯了抬头仰视，不适应平视姜明，于是只好颔首低头、将细如针孔的瞳仁向上翻，以这种怪异的姿势上下打量他。 除去心理活动不论，姜明表现得还算平静，他发现对方不会转动眼珠，一直在吃力地移动脑袋调整视线，于是抬起手中的餐盒放在对方视线中。 “我不要食物……” 轮胎后面的怪人开口，声音有些尖细。 “这……您再点份别的？我们什么都能送，不止是食物……”姜明心里觉得不对劲，但出于一个外卖员的职业素养，他还是客气地赔笑。 “不用。”怪人的脑袋微偏，视线绕过餐盒再次看向姜明，脸上扯出一个僵硬而诡异的微笑，“有你就够了。” 姜明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在他呆滞的目光中，藏在轮胎后的青白色怪脸缓缓升起，之后滚过轮胎落到地上。 那是一颗人头。 “等……” 姜明原本还想再“交流”两句，但当他看到一颗人头向自己滚来，目光瞬间变成了惊恐，脚步下意识地开始后退。 几乎不用多想，姜明立即确认，对方根本就不是“顾客”！ 与公司系统筛选过的“顾客”不同，“孤魂野鬼”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可以应付的，“逃跑”几乎是姜明恢复思考后立即做出的决定。 毕竟他只是来送外卖的，不是来当外卖的。 姜明转身就要往外跑，但就在这时，一团阴影从面前迅速闪过—— “砰！” 阴影重重砸落在地，掀起一股浓烈的血腥。 那是一具四足扭曲着地的无头尸体，它背着鼓胀而破旧的裹尸布趴在地上，像蜘蛛一样守在门口。 姜明瞳孔猛地张了一下，与无头尸体相距几步之远，却好像与这怪物贴脸相撞，瞬间的冲击感压得他呼吸一滞。 难以言说的恐惧如刺骨冰寒般贯彻全身，这种恐惧与昨夜唤醒异能时所承受的完全不同，而是有着真实存在的来源与威胁，显得真实、强烈了无数倍。 在强烈的恐惧下，思维甚至出现了短暂的茫然，但身体已经率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姜明向外跑的脚步硬生生止住，转而向侧面蹿了出去。 无头尸体没有呆守在门口，而是四肢爬动着追向姜明，另一边，滚动的头颅则已经到了姜明近前，诡异地弹到半空。 “嘿嘿……”头颅发出尖锐刺耳的笑声，张开大嘴扑向姜明。 对于这样凶狠猎奇的诡物，常人唯恐避之不及，就像某种特殊的洁癖，生怕沾染上污秽之物，但这前提是有躲避的空间——姜明一侧是无头尸体，一侧是扑来的头颅，他只来得及匆忙躲过头颅的扑击，无头尸体就带着血腥爬到了近前，这时哪还顾得上什么污秽，姜明在头颅落地后反手就扣住了它凝结血痂的头发，将其提在半空。 悬在半空的头颅挣扎着来回晃动，试图咬上姜明的手臂，姜明就像是抓了只患疫病的老鼠，下一秒就连忙甩了出去——确切地说，是揪着头[删]了出去，用力砸向扑过来的无头尸体。 “嘭！” 头颅重重砸在无头尸体上，将其砸得向后仰倒，但下一刻，两者竟然直接连在一起，变成了一具完整的怪尸。 诡异的是，这具怪尸没有脖子，四肢趴在地上后，脑袋只能死板地固定向前方。 姜明这时明白为什么这家伙一直吊着眼睛看人了，但他哪还有心思去管这些，只顾着闷头在汽修厂里面乱跑。 有怪尸拦路，姜明根本没机会逃出去，幸亏怪尸背着鼓胀的裹尸布，行动速度受限不少，姜明才能匆忙躲避攻击，在店内和它勉强周旋。 随着追逐，怪尸背上的破旧裹尸布也逐渐散开，散发出越发刺鼻的血腥，直到又一次险而又险地躲过怪尸的扑击，一条手臂却忽然从裹尸布中垂落，砸在姜明腰上。 一股寒气嗖地穿过脊椎，姜明猛地回头，透过裹尸布看见半张碎片拼凑的人脸，一双被血灌满的眼睛正直勾勾地对着他。 “草！” 姜明被吓得一个趔趄，连滚带爬才稳住身形，越发卖力地四处逃窜。 “这样不行啊。” 姜明心中叫苦，这一番折腾害得他很是狼狈，不光精神前所未有地时刻紧绷，体力也在短时间内迅速消耗，怪尸却像不知疲倦地身后，时不时还会怪笑着扑上来，几次险些把它逼到死角。 慌乱过后，姜明不得不沉下心神，认真思考怎样脱困，毕竟到目前为止，怪尸没表现出过于灵异的能力，也没能抓到姜明，这就给了他对抗的信心……但有信心是一回事，赤手空拳去打姜明还是犯怵的，不论体能上的明显差距，单是气势姜明就不够凶神恶煞。 视线迅速扫视汽修厂，姜明决定找一件能用的“武器”： 最接近姜明的是墙角工作台，但那里除了餐具就是洗手盆，没多大用处，比较靠谱的是另一边墙角那一大堆杂物，其中应该有能用的东西，但两垛轮胎和一个没盖洗衣机像矮墙似的挡在旁边，刚好围成一个狭小的死胡同，跑进去几乎就是自杀。 除了这两处，能利用的工具就很少了，只有那一滩人形血迹旁还散落些染血的东西——姜明匆匆扫了一眼，当即看中了一个维修滑板，滑板一端碎裂成锯齿状，既能用来挥砍，又能当作盾牌，似乎很适合他这种毫无战斗力的普通青年。 心中打定主意，姜明就像看到了希望，立刻向人形血迹处狂奔。 第六章 发现了神奇的武器 “你跑不掉的……嘿嘿嘿嘿……” 怪尸根本不在乎姜明的挣扎，依旧怪笑着跟在姜明身后，等着他耗尽力气。 眼看着接近人形血迹，怪尸也再次接近了姜明，无需回头去看，姜明已经闻到刺鼻的血腥味，连忙向前仆倒，双手掀起滑板砍向身后。 滑板划过空气，与怪尸利爪般的手掌重击在一起，随着“砰”的一声，滑板顿时被震开，一股酥麻从姜明手掌一直传到双臂，怪尸却只是微微停滞，随后就人立而起，双爪狠狠抓向姜明。 “这么结实！？” 姜明顾不得震惊，起身逃跑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强忍手臂的剧痛再次挥动碎裂的滑板，以锯齿状尖端刺向怪尸。 滑板刺中怪尸胸膛，尖端根本没能扎进僵硬的皮肉，但至少将怪尸身躯抵住，让它的双爪悬在半空。 总算挡住了。 “嘿嘿。” 姜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怪尸就低沉地笑了，它的头颅忽而脱离了胸腔，沿着滑板滚向姜明。 ？？！！ 要不是今天经历了太多，光是这一幕就足以把姜明吓懵，好在他的承受能力强大不少，此时毫不犹豫就把滑板扔飞，翻滚向侧方闪躲。 头颅却没有随着滑板被扔飞，而是脱离滑板弹向姜明，大张的嘴巴直接咬向姜明脸上。 匆忙之中，姜明指尖碰到了一股凉意，也顾不得想那是什么，随手抓起来挥向头颅。 “嘭！” 头颅被击中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像颗棒球似的被砸飞，只在原地留下一股青黑色烟尘。 一击抽飞头颅，姜明顿时惊喜，连忙低头看向手中的物件—— 那是一把染血的扳手，长短接近小臂，材质是常规的合金，倒是意外的非常趁手，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应对怪尸有足够的效果。 姜明刚匆匆看清扳手，怪尸就又晃悠悠地扑了上来，这家伙失去了脑袋之后动作显得有些迟滞，被姜明一扳手狠狠砸在手臂上。 “嗤——！” 扳手落在无头尸体上，砸中的一大片血肉迅速变成惨白色，冒出了一层散发尸臭的黑烟。 姜明随手拉下头盔面罩，挥动扳手向无头尸体狠砸，无头尸体根本没法抗衡，三两下就被姜明一扳手砸中胸膛，晃晃悠悠地翻倒过去。 但姜明没有就此停下攻击，这怪东西险些把他整死，好不容易找到反击的手段，姜明直接扑到无头尸体身上按着它一通猛砸。 “嘭！嘭！嘭！” 姜明不断地挥动扳手，每下都从无头尸体上砸出一大片黑烟，无头尸体不光是被砸中的地方变成惨白色，一条手臂完全残废，整个身躯也逐渐泛白、干枯，越来越像一具干尸，它的挣扎也变得越来越无力…… “嘶……” 姜明打得正起劲，小腿忽然传来一股剧痛，低头看去，那颗头颅竟然像兽夹一样咬在了腿上。 “松开！” 姜明双手握住扳手，咬牙直接刺向怪异头颅。 “嗤——！” 就像烧红的刀子扎进黄油，扳手轻松扎穿头盖骨刺进深处，伴随着尖锐刺耳的痛苦哀嚎，一股浓郁的黑烟顿时从头骨七窍和头盖骨中升腾翻涌。 转眼间，头颅就变成干枯头骨，完全没有了动静，但趁此机会，无头尸体爆发一股巨力掀起姜明，迅速爬向汽修厂外。 “别跑！” 姜明将卡在腿上的头骨甩飞，紧追着无头尸体跑出汽修厂…… 汽修厂外，一道人影一蹿一跳地走进灯光下，似乎是不太适应突然变轻的身体，他低垂着脑袋，有些烦恼，又有些失落。 刚走到门口，一道低矮的阴影就忽而蹿了出来，那有点像是人，又有点像一只瘸了腿的狗，没有尾巴，也没有脑袋，一蹿一蹿地疯跑向远方。 它的背上有一团裹尸布，里面若隐若现一具尸体，看起来还挺眼熟…… “别跑！” 姜明提着扳手刚追出门外，迎面撞上一张碎片拼凑成的人脸，正对上一双被血灌满的眼睛！ ！！ 姜明又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甩出手中的扳手。 “等下等下……”对方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后跳两步。 姜明这才反应过来，看了看对方，又看向无头尸体背后的裹尸布。 “那是你的尸体？” “……好像是。” 仔细眨了两下眼睛，姜明大概明白了，面前这位就是“小诚汽修”的店主，怪尸应该是趁店主外出时溜进来偷尸体，他却恰好在这时来送外卖，被当成了“意外收获”。 合着杀我都是捎带手的？ “嘿……” 想到这里，姜明越发生气了，再想去追，无头尸体却已经钻进了黑暗中，姜明只得长呼了一口气。 脱离危险之后，恐惧才真正开始发酵，这也与激素的作用有关，姜明只觉一阵后怕，全身就像浸入冰水，涌现一股强烈的疲乏。 “那个……”在姜明缓神的时候，旁边的店主仔细打量了姜明，犹豫地小声开口，“我今天刚死，不太懂规矩……” “我也不懂，我就是个送外卖的。” “送外卖的？”店主闻言，越发疑惑地看着姜明。 姜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扳手放下：“咦？外卖呢？扔哪去了？” 刚才被怪尸追赶，姜明哪还有空顾及外卖，早就当暗器扔出去了，现在赶紧又回汽修厂里寻找，店主惊诧莫名，亦步亦趋地跟着姜明回到店里。 环视一圈，姜明顺利找到了打翻的餐盒，幸好没有汤，透过塑料袋看里面的饺子还能吃，就是卖相稍微差了一点。 送外卖嘛，洒餐是在所难免的，姜明只得讪讪地笑了笑：“您看还能不能吃，不行的话我把钱赔给您，您再点一份。” 姜明也不知道给诡赔钱有没有用，但总之话要说得好听一点。 没想到店主非常好说话，或者说根本不在意那盒饺子了，转而问道：“师傅，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您说。” “嗯，”店主低头斟酌了一下，而后开口，“你相信有诡吗？” “……” 姜明安静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我刚死没多久，还不太适应。”店主不再拖沓，继续讲述。 第七章 汽修厂里发生的事 店主名为肖诚，独自经营着这家小店，平日间生意时好时坏，维持生计倒是足够，今天的生意还不错，匆匆忙忙了一天，到关店的时候还剩下一辆红色轿车没有修，于是肖诚决定把这辆车修好再走，方便车主明天直接取车。 深夜加班对于肖诚算是常事，在厂子里打地铺过夜对他都是常事，寂静的深夜、空旷的汽修厂、亮眼的白色灯光下，独自钻进车底，咬着手电筒修理底盘，肖诚早就适应了这种生活，但今天与往常不同，就在他完成修理的时候，引擎发动了。 过于意外的情况让肖诚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连忙想要逃出车底，但这时已经完全来不及了，脑袋被车轮硬生生碾过，头骨破碎，生命瞬间终结。 据肖诚所说，他在引擎声中还听到了刺耳疯狂的笑声，之后意识就陷入沉寂了，许久之后才浑浑噩噩地苏醒，当时的他完全被绝望与恐惧包裹，只是缩在尸体里面发呆，直到有个声音忽然响起：“兄弟，点外卖吗？第一次免费。” 这声音就像闹钟似的把肖诚惊醒了，他迅速恢复了生前的记忆，也明确了自己已经死掉的事实。 “总之，我死得挺措手不及的，先前没有做准备，幸好没有家人，不会让人担心。”店主肖诚认真地说道，“唯一的问题是那辆车跑了，我就想着赶紧打电话通知车主，但我的手机进水烧坏了，然后我就赶紧跑到外面，找过路的人帮忙。” “他们帮你了？” “他们吓坏了。” “……”姜明点头，“那好，你把车主电话给我，我天亮后帮你……那我怎么和他说？” 肖诚也愣住了，也许是死亡时伤了脑子，他还没想过这件事。 “您好，你的车没了”？ ……这也不像人干的事啊。 这种话还是肖诚亲自说比较好，但问题是他已经死了。 “您好，我被你的车撞死了”？ 两人陷入了沉思。 “咚。” 系统的提示音打断了他们的思绪：“您有一个订单十五分钟后超时，请及时处理。” “坏了。”姜明这才惊醒过来，连忙打开手机记事本，“我先把电话号码记下，回头再帮你想。” “那就麻烦你了。” 肖诚给姜明记了电话号码，之后又指了指被姜明放回地上的扳手，“这是我师父送的扳手，我估计也用不到了，你留着修车用吧。”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姜明对一把扳手恋恋不舍，但肖诚自己肯定是用不到了，索性送出去好了。 “修车用？” 姜明倒是有过四五辆车，但都是两个轮子的，其中有一辆就停在门口，轻易用不上这种型号的扳手。 没空仔细解释这种事了，姜明道谢后拿起扳手匆匆忙忙离去。 …… 暮阳里。 这座城市中，以“里”字收尾的小区都是相当有年纪的了，它们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被拆除，就像挡在洪水中的顽石，被飞速扩张的城市包进中心，又与周边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简单说，这些老城区就是以最老旧的形态活在最繁华的地段。 暮阳里就是其中的代表，它原本坐落在城市西侧的偏僻角落，却莫名被划分进了中环线，内环的翻新重建和它无关，外环的广阔空间也和它无关，不尴不尬，像个咽不下气的老人。 姜明对暮阳里的观感大致如此，小区里几乎没有光线，老旧的路灯安静地矗立在黑暗中，偏巧这些老式楼房只有六层，星月还能穿过阻挡漏进来些许光亮，反倒照得小区里影影绰绰，还不如漆黑一片来得自在。 光线不足带来的明显问题就是寻路困难，尤其是在这样老旧的小区里，不光楼房号牌看不清楚，还可能遇到堵塞的道路、锁死的铁门、坍倒的砖墙，一些狭小的路线电动车钻不过去，系统自带的导航又不够精确，几乎只能靠骑手自行摸索……听着订单即将超时的提示音，姜明对这个小区的观感越来越差了。 “咚，您有一个订单五分钟后超时，请尽快处理。” “我这不是在处理吗……7号楼……2单元……就是这儿！” 新人期结束之后，姜明终于体会到了送外卖的紧迫感，借着电动车的灯光看清单元牌，姜明连忙翻身下来，熟练地停好车、摘下手机、从餐箱取出外卖，赶紧往里面钻——不对！ “垃圾桶！” 跑出两步后姜明的脑子才跟上行动，又赶紧转过身，跑向门口垃圾桶。 “这种地方，连流浪汉都不会钻吧。”忍受着种类复杂的霉臭，姜明心里想着，还是迅速找到不可回收类垃圾桶。 略微思忖，敲了敲垃圾桶盖子。 “咚咚。” “您好？福生外卖。” 姜明还是没能压住心中的怪异感，不管怎么说，这玩意敲起来完全不像门。 但里面确实有住户，在姜明敲两下之后，垃圾桶盖子就慢悠悠地被顶开了，钻出一个穿西装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身上散着酒气，凌乱的西装满是血污，左臂骨骼有些变形，肩膀处还能看到骨茬。 虽然住在“不可回收类”，他的身上还是沾了各类厨余垃圾的香气与腐臭，脑袋上还顶了个烂苹果核。 垃圾桶里钻出了这么个家伙，即使姜明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既诧异又惊奇，不觉间就多打量他一眼。 诧异归诧异，姜明肯定不会多问，做这一行尊重顾客是很重要的。 没想到这男人挺健谈，也可能是在垃圾桶里闷久了，好不容易有说话的机会，于是他没等姜明问就解释道：“我老婆让我死外面。” 说着，男人挠了挠头，把头上的烂果核塞回垃圾桶。 “……您的外卖。” 姜明礼貌地点头，将外卖递给男人，之后快步离开。 “咚，您有一个订单一分钟后超时，请及时处理。” “咚，订单完成。” 两个提示音先后响起，姜明松了口气，骑上电动车慢悠悠地离开小区。 第八章 普通青年的生活日常 在小区里行驶其实是挺危险的事，闭塞的视野、频繁的拐角、狭窄的空间，外卖员因为赶时间高速行驶，很容易与侧方车辆相撞，姜明来时就是如此，一路上提心吊胆，离开时当然就不用遭这份罪了，只以不到20迈的速度行驶在黑暗中。 暮阳里有两个门口，北门和南门，姜明来时按照路线安排从北门进，离开则是就近从南门出小区。 在黑暗中行驶两分钟，又转个弯后，姜明远远看到了小区门口，还有从街道透进来的朦胧光亮……还有光亮中的一个女孩。 女孩穿一身蓝色校服，扎着单马尾，看起来是个高中生，缩在小区门口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 假装没看见。 姜明悄悄转动车把提速，打算偷偷溜过去，奈何对方不打算放姜明走，女孩很讶异从小区里钻出一个外卖员，但紧接着就惊喜地向他挥手：“师傅！麻烦您过来一下！” 姜明没办法了，只能停在少女身前，垮着一张脸：“什么事？” 少女抿了抿嘴，压低声音：“您相信世上有诡吗？” “……”姜明安静地看着对方。 就怕刚说完“不信”，对方的脑袋就会当场掉下来给他开开眼。 想到这里，姜明悄悄把车停稳，随时准备下车从餐箱里掏扳手出来。 但少女没有等姜明的回答，就自顾自地取出笔和本：“我是学校探灵社成员，爱好追踪城市中的各类灵异事件，这次的目标就在暮阳里小区。” 社团？ 姜明呆住了，着实没想到这一层，但他总之是松了口气，不用担心对方是诡了。 可话说回来，这女孩大半夜在小区门口鬼鬼祟祟，如果是诡姜明还能理解，不是诡反而更离谱一点。 “你明天不用上课吗？”姜明随口问了一句。 “老师们不太管我。”少女凑到姜明近前，给他看笔记本上记录的信息。 “事件：有传闻说，暮阳里小区有一个诡异的垃圾桶，时常会传出细微的呼噜声，又有时会发出忧愁的叹息，但当人们鼓起勇气掀开垃圾桶，却又发现不了任何异样。人们开始害怕，全都避着那个垃圾桶，长期无人清理的垃圾发霉腐臭，让它变得越来越无人敢接近。 “线索一：路面上离奇出现过大片血迹，疑似命案现场，但尸体离奇消失了。 “线索二：垃圾桶中的垃圾曾经向外洒落，疑似诡怪外出的痕迹。 “线索三：小区监控离奇失灵，没有人为破坏的痕迹。 “分析：诡通常不会在白天出现，但垃圾桶却能在白天发出声音，说明这不是一般的诡魂，可能是怨气极重的恶诡，接触前应当做好准备。” 文字下方还贴了几张照片，有地面上的大片血迹，有垃圾散落的垃圾桶，还特意用红笔把不可回收类圈了出来。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姜明顿时看笑了，很佩服这个孩子的想象力。 回想起自己一潭死水似的学生时代，刚步入社会的姜明其实挺羡慕这个少女，能在美好的年纪留下些回忆，还有兴致半夜跑出来找诡。 问题是这个世界真的有诡。 就算没有诡，一个中学生深夜跑出来也很危险，抬头看了眼昏暗的街道，姜明叹了口气：“这大半夜的，你一个小女孩就别乱跑了，赶紧回家吧。” “这是我加入探灵社的测验题目，今晚必须要完成才行。”少女嘴上倔强，看向一片黑暗的小区却很踟蹰，“您刚从小区里出来，就和我说说里面有没有危险呗。” “没有，我刚给那个……刚路过那个垃圾桶，挺普通的。” “那为什么没人敢接近？”少女睁大眼睛问。 “都塞满了，还过去干什么，应该是哪个懒惰的清洁工编造了借口，想少清理几个垃圾桶而已。”姜明随口说道。 “那，小区监控还失灵了呢。”少女急忙忙说道。 “连路灯都不亮了。”姜明瞥了眼漆黑的老旧小区，这种小区里的监控大多都是摆设，甚至有可能是塑料模型。 “那尸体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流血又不见得死人，也可能送去医院了啊，这种事你去应该去城安署问问。” 其实，姜明先想到的是汽修厂遇到那个偷尸体的怪物，但这事他肯定不会和少女说的，只是随口搪塞一句。 少女显然大受震惊，别看她一副怕诡的样子，但似乎对世上有诡深信不疑，闷头想了半天后小声道：“只能说明这件事与诡怪无关。” 虽然嘴硬，她还是认真把姜明的解释记录在了本子上，探索暮阳里诡异垃圾桶的冒险也就此宣告完成。 心里既失落又踏实，少女长呼了一口气，把笔和本收好。 “以后别半夜乱跑了，不会遇到诡的，反倒是打车还很麻烦。”姜明抬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街道，把系统状态改成了离线，“走吧，我送你回家。” “那谢谢您！”少女没有推辞，只是道，“您送我回学校吧，第二实验中学，离这边不远。” “你是从学校跑过来的？”姜明又被惊讶了一下，在导航上找到第二实验中学，带着少女前往目的地。 一路闲聊，姜明很好奇大城市里高中生的生活，少女则是对姜明的工作很感兴趣，其中特指大半夜满街跑这一点。她不停向姜明求证听说过的灵异事件，姜明就以最枯燥无趣的语气告诉她：“那只是个鬼故事。” 两人乐此不疲地各言各语，直到居民区与商业区的边界，在新旧街道交接的拐角，一座夜色笼罩的学校出现在视线中。 一片静悄悄的，深夜的校园很安宁，只有门口保安室亮着灯，从校园里吹出的风带着枝叶的清香，还有一股轻柔而深沉的凉意。 凉风吹过，皮肤不觉间轻轻绷紧，姜明若有所思地抬头眺望校园，也许是因为过多的特殊经历，他对某些东西有了本能上的敏感，这与异能无关，只是纯粹的生理反应。 相传，有不少学校都是在坟地、火葬场、医院上建成的，年轻人阳气重，聚在一起能够镇住沉积的阴寒邪祟……但看这所学校的模样，好像没太镇得住。 “也许会收到这里的单子。”姜明心里想着，倒也不太担心，诡物的生活没有传闻中那么轻松，有些甚至要住在垃圾桶，学校里这么多活人，足够让它们忌惮了。 “直接从正门进去？”姜明问。 少女又从背包里掏出了笔记本，低头不知在写些什么，听到姜明的话才抬起头：“嗯，保安已经睡着了，他们很喜欢偷懒。” 姜明停车在学校正门前，率先下车，少女才方便从厚重的电动车上滑下来，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这次麻烦您了，耽误半天工作，我赔一些钱给您吧。” 少女将白皙的小手伸进校服裤兜，姜明刚想说“不用”，就见她掏出了整齐的一摞钱。 一摞纸钱。 …… 早上六点，超出“夜班”骑手的工作时间，姜明被系统强制离线，送完最后一单后，七点钟回到了雨韵清园小区。 这小区分a区和b区，被四条车道宽的马路隔在两边，早晨七点正是早点摊忙碌的时候，不光两侧人行道被挤得水泄不通，马路上两边也光明正大地停了两排车，姜明只能骑电动车行驶在第一车道上，缩在一辆公交车的正后方，与汽车、三轮车、自行车混在一起慢慢向前走，顺便浏览两旁商铺，安排今天的“晚饭”。 鸡蛋灌饼是一种非常受欢迎的选择，便宜，好吃，而且方便，上班族的不二之选，光是小区门口就聚集了三家灌饼摊。 姜明虽然才来这片小区不久，但他对这三家店印象很深刻： 第一家在b区门口，每份放一块里脊肉和一片生菜，还有四种配菜，只卖五块钱，店门口排了很多人。 第二家离b区门口远一些，每份一块里脊肉，两种配菜，也卖五块钱，店门口排了很多人。 第三家在a区门口，每份一块里脊肉，也卖五块钱，店门口排了很多人。 姜明不用赶着上班，更不急着去挤地铁公交，于是他决定喝碗豆腐脑。 “如果是在小说里，也许有一家的老板会记恨上我，然后处处找我的麻烦，结果每次都被打脸，最后关门大吉。”姜明漫无目的地想着，心情舒缓地笑了笑。 实际情况是，每家店全都忙得不可开交，每个人都在忙碌自己的生活，谁也没空在意一个小外卖员的走向，姜明把电动车塞进两辆乱停在马路上的轿车中间，摘下头盔放进餐箱，很快消失在拥堵的人群中…… “咔。” 宿舍没有钥匙，转动把手打开防盗门，姜明一头扎进了黑漆漆的屋子里。 眉头轻皱，艰难地适应室内郁积的烟草味，姜明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到床上，一边粗重地呼吸，一边回忆起一天的经过。 人时常是得寸进尺的，恐惧消散之后，名为好奇的东西就开始萌动了，偷尸体的无头怪物、能重创诡物的染血扳手、花纸钱的探灵少女，短暂的工作经历与二十年平淡生活交织碰撞，总是迸发出恍然若梦的不真实感。 令他难以判断的是，到底是哪一种不真实…… 玩手机。 做点什么呢……滑开锁屏，姜明先打开记事本，按照里面的电话打了过去，对方是汽修厂那辆闹诡车的车主。 电话关机了。 这倒不出意外，姜明先把这件事搁置，打开简聊app查看消息，里面有两组未读，分别是老妈和站点工作群。 【老妈（一天前）：孩子工作怎么样，钱还够用吗？】 【老妈：听说送外卖挺累的，干不了就回家】 【姜明（现在）：钱够花，工作也挺好的，刚开始几天累点，把路线跑熟就轻松了】 也许是还没有吃到足够的苦头，姜明并没有后悔选择这份工作，实际上他向来不怎么后悔，即使做过很多傻事，这种性格说好听点叫随遇而安，说难听点是摆烂成性。 唯一后悔的一次，应该要追溯到被初恋甩了的时候……姜明失笑，打开了站点工作群。 【a（5小时前）：（一张订单截图）】 【b：好单】 【c：保重】 【d：放心去吧，嫂子和侄女我帮你照顾】 【a：傻x@d】 【a：有没有在附近的兄弟，帮一把】 【b：那边我前两天去过，可惜我在放伤病假，不然肯定帮你】 【站长：别搁工作群里扯没用的，要聊天去水群】 【e（2小时前）：@站长（一张订单截图），这单也太远了，都超出咱们商圈了】 【站长（2小时前）：收到，我给相关部门说一下】 没什么有用信息，姜明关闭聊天群，转而打开一个视频平台。 原本打算看看关注的几个账号有没有更新，但刚打开软件，一个特殊的视频就刷在了首页推荐位： 那是一段有关武术动作的视频，枫叶飘舞的场景中，一个小姐姐身穿红白杂色长袍，将一杆长枪舞动得行云流水，英气的妆容、柔美的身形、飒爽的气质，一切都与手中的武器契合得恰到好处。她像只伤秋的蝴蝶柔和凄美，却又像早寒的梅枝桀骜坚韧。 某条弹幕是这么说的。 姜明翻了个身，点进小姐姐的主页，顺手点了个关注。 刷视频嘛，流程就是这样的，姜明把有关这个小姐姐的视频一个个看过去，心里还是很觉得惊艳。 “可惜舞的不是扳手。”姜明不无遗憾地想着，忽而灵光一现，“我没有掌握异能，目前只有扳手能用来对付诡物，学点相关的武术倒是不错……” 于是，姜明开始搜索有关武术教学的视频，问题是搜不到扳手防身术之类的东西，思来想去，姜明觉得扳手与刀比较像，在搜索栏输入“刀法”，弹出了几百条相关结果，姜明立刻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还看得很有代入感。 看了一会，他就睡着了。 第九章 路遇打斗后见义勇为之事 7月16日。 趁商场没打烊，姜明起床后赶去买了个小背包，又用一些布绳和塑料卡扣在背包里加了个固定装置，方便把扳手随身携带。 扳手上的血迹已经清理了，合金材质上刻着淡淡的花纹，看起来还挺精致的……除开形状是扳手这一点。 把背包随手放在一旁，姜明坐在窗台上伸了个懒腰，屋子在几代住户摧残下千疮百孔，窗台却像是一片净土，整块的大瓷砖很容易就擦干净了，坐在上面既能吹风又能看风景，还能当做改装背包的工作台。 “花销好大啊。” 从家里带了两千块钱，短短几天已经花去一半了，这让姜明有种隐约的失落感。 换在学校里的时候，一千块钱就足够姜明花一个月，但现在没有免费的水电，没有十块钱吃到撑的食堂，还要为了工作置办各类物件，租金、押金动不动上百，账户余额显然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工作竟然比上学开销更大，这是姜明从未想到过的，也让他更不愿意向家里要钱了。 夜风吹过，姜明靠在墙边，看向窗外的风景。 从30楼的高度眺望，其实街道很清晰，能看清商户的招牌，能看清往来的人脸，但唯独听不到声音，世界似乎距离这里很远，就连网络信号都时强时弱，高峰期时，等电梯下楼甚至要花上十分钟。 “社会的底层，城市的高层。” 路灯亮了，该上班了。 姜明随手抓起背包，合上遮光窗帘，出门。 …… “呼。” 酒吧后门被推开，晃悠悠地走出一个醉汉。 这个外乡人刚搬到明安市不久，他完全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节奏，每天都活得别扭，工作上又是事事不顺，只好窝在小酒吧里生闷气，借酒消愁，没一会就醉了。 漆黑的巷道里空气并不清新，反而是一股混合的腥臭，这里已经许久没人打扫了，墙壁上的老旧涂鸦早就褪色变形，在夜里像是一张张扭曲的脸，诡异地贴在墙上。 这鸟地方，撒个尿都费劲……醉汉的思绪被酒精麻痹得不太灵光，脑子里只剩下了各种各样的抱怨，他用生僻的方言骂骂咧咧地向巷子口走了两步，找个空气好一点的地方扶着墙壁解开腰带。 “哥们，酒吧里有厕所。”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听起来还很和善。 “里面的厕所……人多……慢……”醉汉用蹩脚的口音回答。 “那为什么，那些人宁愿挤在厕所也不出来解决？” “我他x哪知道……一群傻x……”醉汉有些烦躁，撒尿被打扰让他心情更差，不愿搭理身后的家伙了。 “确实，一群傻x.”那人深有同感地附和，“哥们，还是你合我脾气，咱俩多聊聊。” “聊？”醉汉提起裤子转身，惺忪着眼睛看过去，“你他x谁……” 视线转向身后，映入眼中的是一张布满裂纹的脸，就像被车轮碾碎之后重新拼合的一样，一双眼睛像玻璃瓶似的灌满红黑色血液，在漆黑的巷子里散发着幽幽红光。 这哪里是人，分明是诡！ 醉汉瞬间酒醒了大半，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同时看到了对方血色浸染的工装，还有手里拿的一捆裹尸布，吓得扭头就向巷子外跑。 “这里不适合聊天，我们换个地方。” 诡物碎裂的脸抖动错位，拼凑出一个狰狞而阴沉的微笑，直接用裹尸布勒住了醉汉的脖子。 “另外，我不喜欢和活人说话，希望你能理解。” “咯……”醉汉被勒住的喉咙发出痛苦的声音，死亡的威胁让他爆发全身力量挣脱了裹尸布，连滚带爬地逃命。 “别害怕，我会尽量让你保持完整的。” 诡物追向醉汉，语气很是温柔，动作却毫不滞涩，猛然一个飞扑将醉汉撞倒，膝盖抵着他的后背再次勒紧裹尸布，这一番折腾已经把他们俩摔在了巷子外的马路上，但路灯的光芒没能救下可怜的醉汉，这只诡即使暴露在灯光下也丝毫没有顾忌—— “滴——！” 急促的喇叭声飞快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刺耳的摩擦与滑动，一辆电动车转瞬就到了近前。 连刹车带甩尾，电动车总算避让到了侧面，姜明烦躁地看着突然从巷子里飞出的人影，声音提高了几分：“大半夜你……别动手别动手！” 看清面前的场景后，姜明顿时被吓了一跳，瞬间忘记了发火，他赶紧从车上跑了下来，匆匆过去劝架。 “有事好好说，这年头不兴打架斗殴了……” “不对。” 随着被惊到的心神逐渐平复，加上距离逐渐靠近，姜明忽而感到一股阴冷的气息。 脚步继续迈进，这种阴冷越发清晰，直到他全身汗毛都几乎炸了起来。 这事好像比打架斗殴要复杂一点。 “救……救我……他是……” 醉汉拼命挣扎，嘴里挤出断续的声音，但对于姜明已经无所谓了，他从背包中掏出扳手，一步步走了过去，试图和凶手进行交流。 送了这么久外卖，姜明也算经历大风大浪了，就连命案现场他都在汽修厂里见识过，但杀人现场确实还是第一次遇到。不光撞到现场，还要亲自解救受害人，这更是猝不及防的。 按照看过的电视剧和电影，这时应该先与犯人进行交涉，设法解救人质，姜明也正打算这样做，表情严肃地组织着语言。 恰在这时，手机支架上响起了声音：“咚，您有一个订单十分钟后超时，请及时处理。” “算了。” 姜明打消了交涉的念头，快步跑过去用扳手砸向对方。 自始至终，那个诡物都完全没有理会姜明的话，但此时扳手砸过来，他就不得不做出反应了，抬头狠狠瞪了一眼姜明，放弃醉汉躲向一旁。 “肖诚？” 姜明正要追击，看清对方的脸却愣住了，这不是汽修厂的店主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仔细看，面前的诡物和肖诚有些不同，脸上的裂痕变得细小许多，线条也柔和不少，像是血色暗沉的花纹。 “你……整容了？” 就在姜明愣神的一瞬，对方竟然从工装口袋里抽出一把水果刀，迅速刺了过来。 姜明只好挥动扳手抵挡，同时迅速后退拉开距离。 醉汉终于脱离了危险，但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惊吓与醉酒的混乱让他处在恐慌之中，疯了似的逃跑了，姜明和碎脸诡物都无暇顾及他，认真地盯着对方。 “你不是肖诚？” 姜明皱着眉问道，眼前的家伙虽然和肖诚长得很像，但动作、神情、气质都完全不同，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这事对常人而言难以理解，但见识过无头尸体遍地跑的姜明倒是很能接受—— 昨晚偷尸怪物从汽修厂带走了肖诚的尸体，那怪物本身就是一具尸体，把肖诚的尸体变成同类也确有可能。 第十章 外卖生涯里的第二次战斗 “呵。”碎脸诡物没有回答，反而轻笑了一声，看着姜明手中的扳手，“就是你打残了我的狗吧？” “你的狗？”这样的称呼着实让姜明惊了一下，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姜明很自然地将偷尸体怪物与这个称呼联系在了一起。 “我叫它们觅血犬，主要用来收集尸体……当然，如果尸体还没有死绝，它们也会提供一些帮助。” 想起先前的遭遇，姜明不禁有些无言：“那东西差点把我害死。” “它只是让你换一种方式活着。”碎脸诡物轻掂两下水果刀，看姜明的目光像在欣赏一具新的尸体，“你打坏了我的狗，总得赔一个新的吧。” 姜明逐渐皱起了眉头。 他不太喜欢这家伙，那眼神看得他很别扭。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对方是诡，做出什么也不算奇怪，一想到这里，姜明就释然了。 握紧扳手，姜明不再生气，只是沉思着说道：“把尸体还给肖诚吧，你有什么特殊癖好是你的事，但……” 没听姜明的话，碎脸诡物的神色就逐渐冰冷下来，冷幽幽地开口：“我不喜欢和活人聊天。” 话音落下，碎脸诡物已经冲向姜明，水果刀直接扎向姜明腹部。 有被偷尸体怪物追杀的经历，姜明在躲闪方面小有心得，侧身轻松躲过了水果刀刺击，而后抡起扳手砸向碎脸诡物后背。 “嘭！” 花纹扳手对诡物造成了严重伤害，砸出一连串骨骼错位的声音，光是听到就让姜明头皮发麻。 碎脸诡物惨叫着摔倒在地，水果刀脱手掉到远处，他艰难地动弹两下身体，难以再爬起来了。 战斗意外地轻松，比面对偷尸怪物还要简单得多。 “可惜啊，难得契合灵魂的身体，却偏偏这么弱小。” 碎脸诡物平静缓慢地说着，眼神中却是化不开的仇怨，脸上的裂纹像虫子一样扭曲蠕动。 姜明缓缓走近，思索着怎么处理这个家伙，同时也认真消化对方说的话：“所以说，你能把灵魂寄生在别人的尸体上？” “确切地说，是一部分。”碎脸诡物的脸色逐渐平静，看着姜明走近，“拼凑躯体与灵魂，创造出更强、更伟大的生命，让尘封的尸体复苏、让游荡的灵魂归位，这就是我美妙的工作。” 姜明听得一阵恶寒，越发觉得这家伙变态了。 “结果你就造出了一堆人不人狗不狗的东西？” “那些只是小宠物，我的造物远不止于此，你以后会见识到的……就比如现在这具躯体，”碎脸诡物低声说道，“你看我脸上的纹路，这东西刚刚给了我灵感……” 说到最后，他忽而轻笑一声，对视上姜明好奇的目光：“你可真听话。” ！ 姜明当即察觉不对，只见对方脸上的裂纹渗出汩汩血液，血液如水般在裂纹中流动，而后猛然绽放出幽冷的红光。 一切几乎在瞬间发生，当姜明反应过来，一道虚幻的身影陡然从碎裂的面容中窜出，如箭矢般撞向姜明的脸！ 狰狞的虚影飞速在眼中放大，姜明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变凉，但在下一刻，眼前忽而闪过一道冷光—— “嗤——” 这是姜明从未听过的细小声音，那似乎不是由震动传入耳朵，而是直接被灵魂“听”到的某种消融声。 虚影就像被烫了一下，惊怒地盯着近在眼前的姜明，两者之间却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 是头盔面罩？ 姜明这才想起头盔的名字：“灵能防护头盔”。这东西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效果却意外地好。 “很好，我记住你了，咱们可以慢慢玩。”虚淡的人影冷着脸向后飘去，挑起一个阴狠地笑容，“受伤、然后流血，它们会找到你的。” 姜明眼神一沉，紧追两步抬起扳手捅在虚影上。 扳手接触虚影感觉到了阻碍，但姜明却是惊喜，他对灵魂之类东西一无所知，最怕的是扳手穿过虚影毫无效果。 毫不犹豫地加大力量，扳手就像刺进果冻一样扎穿虚影，将其搅成一缕消散的轻烟，伴随着的，还有一声痛苦的惨嚎。 “忘了我吧。”姜明低声道。 街上安静了，醉汉一边嚷嚷闹诡一边跑没影了，不会有人相信他的，那只是喝醉后的胡话，肖诚的尸体横摆在地上，也没了生息。 这次遭遇给姜明上了一课，他又用扳手仔细捅了捅肖诚的尸体，确认不会再有什么变故，这才放心。 虚影的话给了姜明不少信息，也让他意识到了强烈的危险，昨晚遇到的那种四足怪物——也就是名为“觅血犬”的东西——并不是一个两个，很可能散布在黑夜的各个角落。有花纹扳手护身，姜明应对一个觅血犬不难，但如果遇上两个、三个、一群，那就危险了。 觅血犬还只是最普通的对手，按照虚影所说，以后可能遇到更强大的敌人，甚至是遭受混合围攻，这给姜明的感觉就像要对抗一支军队，深深感觉无力。 也不是没有好消息，至少姜明意识到了头盔的作用，它能阻挡灵魂层面的影响，避免身体神不知鬼不觉地住进另一个人，当然也能当做安全帽，有效减弱物理层面的眩晕，两方面功能可以在最大限度上保证他处于清醒状态。 另外就是扳手能够伤到灵魂虚影……低头打量扳手，上面的花纹就像是铸造失误出现的水纹一样，看不出什么头绪。 细细回想，扳手在两次战斗中的效果也不一样，昨天扳手从尸体上砸出了一大片黑烟，那只觅血犬几乎变成了惨白色干尸，今天却没那么大阵仗，尸体外观也没有多大变化……这也许是跟尸体状态有关？ “需要猜的东西太多了。”姜明苦恼地重重呼气，他对这个神秘世界了解的太少，所有信息都局限在“现象”上，根本没有展开推理的基础。 他现在恨不得直接找上那道虚影的本体，揪着对方的脖子问个清楚，可惜的是，那道虚影很模糊，姜明没有看清对方的脸…… “咚，您有一个订单五分钟后超时，请及时处理。” “草！” 姜明瞬间从沉思中惊醒，赶紧把扳手塞回背包。 但他又不能立刻离去，因为肖诚的尸体还横躺在大马路上。 急躁地环视四周，姜明找到了不远处的一捆裹尸布，捡起来胡乱把肖诚的尸体裹好，塞进了电动车上的餐箱。 作为一个成年男性，肖诚的体型其实有些矮，但再怎么矮也不是餐箱能塞得下的，他只有下半身蜷缩在餐箱里、挤在各种奇怪的餐品旁边，剩下半截身子超出餐箱，脑袋顶着餐箱盖子歪向外面。 姜明有点不放心，肖诚这脑袋看起来随时可能散架，伸在外面太危险了，他只能用力压弯尸体脖颈，勉强把脑袋塞回餐箱。 这样即使脑袋碎了，碎片也会掉在餐箱里，还有抢救的机会。 把掉在地上的水果刀也捡起来扔进箱子，姜明再也不敢耽搁，车把拧死，一路飞驰着消失了…… 第十一章 与探灵少女的再次偶遇 餐箱里塞着尸体送外卖，这事多少有些惊悚，好在这是大半夜，姜明一路上遇不到几个人，加上光线不够明亮，没人发现他餐箱里装的是什么，只是看到餐箱盖子悬在半空而已。 尽快完成一天的送单任务后，姜明赶向汽修厂送尸体。 其实他原本就计划要去那里，告知肖诚闹诡车主的电话没有打通，只不过路上添了点意外收获。 …… 漆黑一片的狭窄街道，身穿校服的少女一手紧抱着笔记本，一手拿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目标是街道转角处亮着光的老旧建筑。 “听说这家汽修厂店主昨晚失踪了，有两个流浪汉趁机溜进去偷东西，结果被里面的诡魂吓了个半死，据他们两个描述，汽修厂里有明显打斗痕迹和血迹，还有一股刺鼻的怪味，但其他流浪汉查看后没有发现异常，都认为他们两个疯了。”少女翻开笔记本再看一遍记录，确认没有遗漏信息。 “过去看看吧。”几番犹豫之后，少女终于下定了决心，“诡怪也不是胡乱伤人的，昨天碰到那个外卖诡就被我成功解决了……他应该是传说中的‘两面诡’，用善面主动帮助别人，然后变成恶面悄悄跟随被帮助的人回家，无声地索取报酬……幸好我准备充足，随身带了纸钱给他，他拿了纸钱立刻就走了，和故事里的一模一样。” 少女这样的想法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基于姜明的言谈举止、思维逻辑仔细做出的合理推测，她甚至把昨天的遭遇当成了成功经验，一想到这些，少女心中就踏实了一点，放肆地呼出一口气。 “要是再次遇到那个外卖诡就好了，可以请他帮我调查这里。”少女把笔记本塞进书包，书包里面没有书本，而是装了满满当当的纸钱，“在诡怪眼里，我应该算是富婆了，也许这些钱能让他和探灵社长期合作。” 想到能在学校社团里养一只诡，少女竟然有些雀跃。 就在她一通胡思乱想的时候，一道灯光照亮了她的后背，车轮滚动的声音缓慢而清晰。 少女匆忙回头，与姜明远远地对上视线，大眼瞪小眼。 少女脸色发白，吓得倒退一步，却还是鼓起勇气向姜明挥了挥手，姜明则是毫不犹豫地转向，绕路从另一边去汽修厂。 结果他就在汽修厂门口再次遇见了少女，简直像是在故意挡路。 那少女还欣喜地向他招手，似乎是怕他再转头跑掉，她还特意从包里掏出一把纸钱扬到半空。 “她不会以为那东西活人能花吧。” 姜明垮起一张脸，却又不能转身离去，这大夏天的，宿舍里又没有冰柜，拖到明天肖诚的尸体就臭了。 “你在这儿干什么？”停在汽修厂门口，姜明问少女。 “我听说这里在闹诡，就过来看看。”少女答道。 “……”姜明很不理解。 你要看诡的话，自己找面镜子不就行了吗？ “因为长得好看，所以反而没有见诡的感觉了？”姜明只能这样猜测，对于别人的特殊癖好，他也不太好过问。 “你想看诡，那就进来吧。”姜明把车停好，准备带少女进汽修厂，昨天他极力否认诡物的存在，那是因为他把少女当成了活人，现在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这里真的有诡！？”少女惊得睁大眼睛。 姜明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少女不说话了，紧紧跟着姜明走过卷帘门。 汽修厂里被收拾过了，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痕迹，气味也散干净了，看起来稀松平常，似乎店主只是暂时离开而已。 但姜明全身都在传达一种不自在的感觉，他直接唤了两声肖诚的名字。 “我在。” 杂物堆里传出声音，一张碎片拼凑的脸缓缓从轮胎垛后面升了出来。 姜明对这一幕有些创伤性记忆，决定回头和肖诚说一下，让他别以这种方式出现，但现在不是说的时候，因为旁边的少女被吓傻了。 一般人遇到这种场面，不被吓晕过去就算承受能力很强了……虽然这少女不是一般人。 扶着晃晃悠悠的少女，姜明多少有点无奈，这大姐提到诡时双眼放光，怎么见到诡就眼冒金星了。 肖诚新奇地看着这一幕，不清楚姜明为什么要带一个陌生女孩过来。 把站不稳的少女靠墙放下，姜明简单解释两句，顺便用扳手轻轻捅了少女两下，确认没什么威胁后就放任不管了，和肖诚开始聊正事—— 闹诡车的车主没有联系上，姜明和肖诚都认为那个车主要么是知道车子闹诡，要么是同样被车撞死了，姜明会记得留意这件事，于是肖诚也不为此烦恼了。 另外一件事是肖诚不太适应“新生活”。 “今晚又有人偷偷溜进来过，我把他们吓跑了，但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房子长期无人管理会被城安署回收，我得换个安全隐秘的地方。”肖诚即使变成诡魂也显得很谨慎，其实就是看见了姜明追着觅血犬跑，对自己的身份有了合适的认知。 姜明对此没有头绪，找个适合居住的地方恐怕容易事，他甚至见过住在垃圾桶里的诡物，可见夜晚的城市多么残酷。 总之，姜明劝说肖诚先留在这里，又把汽修厂的卷帘门关上营造出暂停营业的感觉，这样大概能暂时打消流浪汉和小贼的想法，然后他就带着缓过神来正在偷听的少女离开了。 …… 夜风吹拂下，少女变得清醒了许多，坐在电动车上暗自后悔自己的胆小，错失了和诡怪密切接触的机会。 “你是本地人吗？” 正在少女懊悔时，姜明忽而问道。 “对。” 姜明点了点头，有些犹豫地问道：“你知道……哪里适合抛尸吗？” ！？ “我……我给钱的……”少女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赶紧把装满纸钱的书包抱在怀里。 姜明也意识到话有些不妥，连忙和少女说清楚。 尸体当然是肖诚的，姜明只想着物归原主，但肖诚没有什么利用尸体的手段，留下只能等它发臭，只好又麻烦姜明找个地方安置。 少女不太适应姜明的变化，昨天还在认真告诉自己世上没有诡，今天就和一个脑袋碎裂的诡魂聊家常了，还问她去哪抛尸。 至于尸体的位置……整个电动车上唯一能藏尸的就是餐箱了，回忆起悬在半空的餐箱盖子，少女不由得缩起身子靠近姜明后背，像只受了惊的猫。相比于塞了尸体的餐箱，她觉得姜明这只诡更靠谱一点。 “因为被我识破身份，所以他就不再伪装了？”少女只能这样理解，赶紧帮姜明想抛尸的地点。 “我记得之前在校图书馆里看到过，记在哪一页了……”少女取出笔记本一通翻找，“找到了，迷失亡魂的井。” 将笔记本一端抵在姜明背包上，少女缩着身子念道：“事件：那口井曾被称作许愿井，但它能实现的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让人永远消失。 漫长岁月中，不知多少人冤死在井中，却连一道冤魂都没有爬出来过。” 有关描述只有这两句，连少女自己都觉得不靠谱：“地址有点偏，要去吗？” “有具体地址？” “嗯，沿着明水路向北走到尽头，穿过居民区之后是一片未开发的区域，里面有座废弃的古院，那口井就在院子里。” 这事本身挺不靠谱的，这种民间传说不光记载在图书馆，结尾还附赠一个现实存在的地址，难道是被当成旅游景点了吗？ 但话说回来，那座学校连学生都能花纸钱了，想来图书馆也不会太正经。 “过去看看。” 第十二章 迷失亡魂的井 沿着明水路向北，尽头是一片气派的高层楼房，即使在漆黑的深夜，也能从小区的轮廓中感到扑面的高档感和现代气息。 绕过这片高档小区，一墙之隔就是杂乱工地，沿崎岖土路再向北，几百米后，姜明驶入了被发展遗漏的荒地。 遍地杂草丛生，小路泥泞坎坷，远远还能看到些零散阴影，仔细分辨，那些阴影大概是些废弃的工厂，还有破旧的砖瓦房，甚至有些报废车辆和家电，一般的乡野农村都不至于这么破败。 “就是这边？”姜明问。 这片荒野给他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让他本能地想要远离，但另一方面，这也说明“迷失亡魂的井”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应该是这里，在附近找找吧。”少女回答得不太确定，紧张地抱紧背包，随着电动车驶入荒野，灯光照亮一片片荒草，周围的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影子四处逃窜。 顺带一提，少女的名字是“叶蓝”，这是姜明特意问的，他已经不把对方当成普通高中生了，以后没准还会有交集。 向荒野中行驶一段距离，在车上三人被颠簸得苦不堪言后，姜明远远地见到了火光—— 火光照亮一个古旧小院，院中的茅草房摇摇欲坠，院前的老树早已枯干，看起来死气沉沉的，透过稀散的篱笆，依稀能看到院中有一口古井。 现在明明是夏天，小院却像是提前入了秋，四周草木枯黄一片，一条平坦的小路伸向远处，在杂草丛生的荒野显得很是突兀。 院前枯树上挂着两个人头大小的红灯笼，灯笼上写着深红发黑的福字，火光就是来自那里，灯笼下站着一个穿麻衣的佝偻老人，远远地向姜明招手。 “你看那老头。” “怎么了？”叶蓝既害怕又难忍好奇，小心翼翼地从姜明背后探头。 “和你多像啊。” “？” “他能跟我一样吗？他像个活人吗？”叶蓝心里悄悄骂着姜明，手上拿着手电筒快速翻动笔记本，却没有找到有关那个佝偻老人的记录。 “应该只是一种普通的诡魂吧，”叶蓝只能猜测道，“既然他发现了我们，其实可以悄悄动手，用不着吸引我们过去，这说明他不愿意离开院子。” “好。”姜明直接赶了过去，他的想法就比较简单，反正来都来了。 进入草木枯黄的区域，姜明找个合适的位置停车，带着叶蓝走向枯树边的佝偻老人。 越是接近小院，那种古老的气息就越清晰，仿佛是穿过时间回到了历史。 “和古装剧布景似的。”叶蓝落后姜明半步，新奇地说道，很难想象这样一座小院是怎么在城市中保留到现在的。 “那就去见见剧组人员。”姜明拉下头盔面罩，走到佝偻老人近前。 “公子。” “大爷。” 两人一开口，就让叶蓝一阵语塞。 “旅途劳累了吧？快进院歇歇。”佝偻老人很热情，浑然不觉自己的声音阴恻恻的，那种开心不像是家里来了客人，倒像是见到了喜爱的吃食。 “进院就算了，我们俩来这边是找一口井，过来向您打听一下。” “井？”老人愣了一下，似乎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这么配合，连忙说道，“我这院里就有一口井，你们看那边。” 顺着老人指的方向看去，小院的门早就不知去向了，只在稀松的篱笆间留下一个缺口，透过缺口，院中的古井清晰可见——井口没有辘轳，也没有井绳，只是一口光秃秃的井。 在姜明转头看向古井时，老人的笑容迅速在脸上融化，满脸皱纹堆叠塌陷，像个缩了水的柿子，嵌在皱纹里的五官变得阴沉狰狞。 姜明像是没有察觉，只是皱眉看着那口井：“这就是许愿井？长得好普通啊。” “普通吗？我带你们去近处看看。”老人喉咙中发出阴沉的声音，干枯如树枝的手掌从袖子里探出，干黄的指甲以可见速度伸长，悄悄对准姜明脑袋。 “不用了，我们自己过去。” 姜明叹了口气，没等老人明白，夜色中忽而闪过寒光，一把扳手毫无滞涩地刺入他的胸腹。 枯瘦的身躯凝滞在半空，老人痛苦地张大嘴巴，却只发出一阵毫无生气的惨叫，转眼化作轻烟消散了，什么都没剩下。 枯树下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有树上挂的一对红灯笼被风吹动，轻轻晃了两下。 “纯粹的灵魂形态？”姜明视线停在佝偻老人原本站的位置，陷入沉思。 “你……你把他杀了？！”叶蓝被吓得呆住了，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后退几步远离姜明。 姜明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 叶蓝不说话了，小步挪回姜明身边，跟着他走进院子。 在他们身后，两个灯笼上的福字缓缓转动，也朝向了院子…… 古井里的水很清澈，看不出一丝杂质，却传出一股贯彻灵魂的寒凉，在井沿石壁上凝结成擦不干的水珠，水珠被石壁上暗沉的红黑血迹映照得像是点点血水，诉说着这口井不为人知的过往。 简单查看之后，姜明对这里很满意，不论这口井是否真有叶蓝记录的那么神奇，这地方确实是够偏僻的，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于是，姜明直接把电动车骑进院子里，而后掀开餐箱，取出被裹尸布缠着的尸体——该说不说，那颗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脑袋意外的结实，颠簸一晚上也依旧完好，这让姜明省了不少事。 叶蓝全程在旁边看着，一点忙都没有帮上，姜明独自把肖诚的尸体放在井口，头朝上，脚朝下。 “呼。” 姜明抱着尸体坐在井边，努力平稳心绪，这还是他第一次抛尸，心里总有种阴霾似的罪责感……虽然这事是尸体主人亲自委托的。 看向叶蓝，少女抿着嘴唇，脸色发白，但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蹲在他旁边。 姜明转回头，松手。 尸体沿着井壁滑落，很快就落入水中，砸起一片水花。 尸体没有浮在水面，而是迅速沉入水中，转眼就没了踪影，井水依旧清澈透亮，连一丝血迹都没剩下。 第十三章 姜明的伟大愿望 “这井确实古怪。”姜明一直看着尸体消失，心里出奇地宁静。 叶蓝把脑袋凑到井口，而后把笔记本摊在膝盖上，把这件事当做线索记录下来。 井水的波纹逐渐归于平静，姜明打算起身离开了，但就在这时，一股被注视的感觉忽然浮现。 一股压力迅速笼罩全身，与姜明之前遭遇的诡物不同，这种注视没有恶意、杀心，却有着难以言喻的庄严，仿佛是神明的视线落在了身上。 “你的愿望。” 平静的声音传过古井，却没有荡起一丝回音，它似乎是响在心里的。 “这井真的能许愿？”叶蓝小声惊叹，而后悄悄瞥向姜明。 姜明没说话，只是盯着井水看，井水清明如镜，映照着他们两个的脸庞，像是一个神秘的瞳孔，姜明双瞳中映照着古井，就像是在与某种存在对视。 就这样安静地盯着井水，过了半天，姜明才缓缓开口。 “我想发财。” “？”叶蓝转头看他。 井水没有动静，似乎不予回应，但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姜明就继续盯着井水看了半天，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叶蓝有点看不下去了，悄悄捅了捅姜明，把笔记本递过来指着其中一句话。 “它应该只能实现一种愿望，就是让某个人消失。”叶蓝小声提醒，“而且根据这口井的特性来看，应该是连诡魂都不会留下的彻底‘消失’。” “哦。”姜明觉得很有道理地点头，起身离开了井边。 叶蓝也没有搭理许愿井，收好笔记本小跑着跟上姜明。 骑着电动车离开小院，再次经过院前的枯树，姜明慢慢停下车，抬头看了看挂在树上的红灯笼。 两个灯笼若无其事地晃着，现在确实有风，但这两个灯笼的摆动幅度似乎不太对，偏大了一点。 姜明没有多耽搁时间，掏出扳手戳了戳树干就走了。 …… 离开那片城中荒野，姜明送叶蓝回学校，经过这一夜折腾，时间已经接近黎明了，姜明觉得女孩状态有些不对，不觉间加快了车速。 “你不是说，世上没有诡吗？”回想起一晚经历，叶蓝问道，她像是太累了，声音有些低缓。 按理来说，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折腾，到这时犯困是很正常的，但姜明不认为叶蓝是人，她在这时犯困显得很不正常。 “只是昨天没有。”姜明随口回答，而后又补了一句，“但有一件事今天依旧适用：夜晚真的很危险。” 即使少女是某种诡物，看起来也不是能打的类型，要是没有学校八成只能住在垃圾桶里。 “那你遇到过很多诡吗？” “当然了，我的工作就是给诡送外卖……” 姜明讲的原本是叶蓝最感兴趣的话题，但叶蓝还是越来越困，在风中吃力地眯着眼，最后干脆摔在了姜明背上。 “再快一点，天要亮了。”她小声说道。 “嗯？”姜明觉得叶蓝的语气有些不对劲。 “天亮了，老师们就要醒了，宿管也要醒了……不能被她们发现。” “……好。” 不论这两人如何理解对方，总之一路上平安无事，叶蓝顺利回到了学校，第二实验中学。 “快回去吧，以后别乱跑了。”姜明按住叶蓝打算掏纸钱的手，嘱咐道。 叶蓝执意一定要给钱，最后，姜明象征性地收下了一枚纸钱，随手揣进兜里，打算回头找个垃圾桶扔了。 目送女孩小跑着消失在校园，姜明没有立刻回宿舍，这一晚遭遇的事完全超出了认知范围，他得想办法打听些消息。 占据尸体的虚影把势力散布在城市中，应该与其他外卖员也接触过，姜明想了想后决定先去一趟站点，也许会有收获。 这事用手机发简聊消息就能解决，但姜明在这方面比较传统，习惯当面去说。 天井街，福生配送综合服务站。 姜明在天色微亮时赶到，助理郑宇照常在门口靠着餐箱抽烟，站长则是…… “站长呢？”姜明透过门口向室内张望，没见到站长的身影。 “站长下班了。”郑宇抬头看向姜明，“咋了？” 于是，姜明就说出了肖诚对于住所的担心。 “这个好办，直接给客服打电话，让客服那边向城安署报备就行了，那家汽修厂会一直保留下去，直到你那位朋友住腻了为止。”郑宇抽着烟拨打客服电话，“这次我帮你吧，过程你记一下，下次就能自己解决了。” 电话很快接通了，郑宇三两句话就完成了汇报，姜明很是惊讶地看着，似乎对自己的权力有了新的认知：“咱们还能调动城安署？” 郑宇放下手机，认真地看着姜明：“咱们只是外卖员，肯定要老老实实听城安员的话，但如果遇到‘特殊状况’，可以把情况上报，由集团层面进行调控。” 这句话说得相当官方，正在姜明认真理解的时候，郑宇又补了一句：“当然，情况紧急的时候就别找客服绕圈子了，事后补交张表格说明情况就行。” “……” 姜明顿时觉得简单了，于是不再纠结此事，又把有关灵魂虚影的事和郑宇说了一遍。 这时郑宇就显得郑重许多了，一边抽烟一边听姜明讲完，之后才缓缓开口：“我听说过那家伙的事，你可以去骑手小镇查一下，代号是‘殓尸人’。” 发现姜明一脸疑惑的样子，郑宇问道：“你没有进过小镇？就是骑手系统的状态栏里那个。” 姜明这才想起来，系统里确实有一个“骑手小镇”，但姜明不太喜欢这类社区功能，一直就没搭理那个东西。 话说回来，按照姜明摆烂成性的格调，系统基本上就是个送单工具，各种花里胡哨的附加功能他几乎都没在意。 “名义上来说，这些只是用来改善工作体验的‘辅助功能’，不是送单需要用到的，但你要是想把单子‘送好’，”郑宇意有所指地咬了重音，“就得自己多想办法。” 姜明认真地点头，如果郑宇不说，他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发现小镇功能的用处，这就是纯粹性格使然。 “之前站点有个叫李大龙的，你还记得吧？”郑宇又抽了口烟，弹了下烟灰，“他唤醒异能失败，就是靠着加入小镇队伍蹭单子，最后混得风生水起的。” 姜明眨眨眼，对“队伍”这个词很是新奇。 送单还能组队吗？这倒是他从没想到的。 明明已经工作第九天了，却还像第一天入职似的，郑宇倒是没在意，继续向姜明解释：“骑手是分等级的，等级高会有对应的特权，能接手的订单种类也更多，其中有些单子单人配送难度偏大，可以由多人合作解决，团队送单安全一些，但订单收益也由团队分摊。” “难度大的单子收益也高？” “当然了，咱们平时送的都是普通订单，贡献值只有1点，特殊订单贡献值在2点以上，有些甚至能达到上百点，这种单子别人送一次就够咱们忙活一个月的了……工资是按照贡献值结算的，这你应该记得吧？” 姜明连忙点头，1贡献值对应5块7毛钱，工资这方面他肯定是了解的。 “组队的话，应该是异能者比较受欢迎，我这样的普通人能有机会吗？”他问道。 “哪有那么多异能者，再者说，有些怕死的家伙总会觉得人手不够，这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郑宇把烟头扔在地上，随意撵了两脚，“另外，你作为普通人其实也是隐性的优势，要懂得利用。” “优势？” 普通也算一种优点吗？ “你要明白，危险的来源不是野兽，而是有智慧、会思考、甚至比人类更狡猾的家伙，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他们在面对一队人时怎么挑选下手的目标？” 姜明想了想，有些明白了：“找威胁最大的。” “嗯，最优先的目标可能是实力最强的人，可能是实力最弱的人，或者是能力最特殊的、弱点最明显的……换句话说，只要你在每个方面都是‘最普通’的，就能成为最安全的人，当年李大龙就是这么干的，”郑宇说到这不由得笑了笑，“那哥们刚来的时候特别能折腾，结果不到一个月就完全变了模样，言谈举止一点痕迹都没有，扔进人堆里连熟人都不容易挑出来。” 听了郑宇的解释，姜明一时哑然，他可从来没有想到过这种思路。 “不过你要清楚，这种‘安全’只是暂时的，并不能帮你彻底脱离威胁，送单不是进游戏副本，你要面对的是活生生的威胁，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可能让你被暗中的家伙盯上，但如果你什么都不做、完全当一个混子，队伍里就会逐渐失去你的位置。要把这两件事平衡好可不容易，李大龙在这方面能算是天才了。”郑宇又提醒道。 听到这里，姜明也对这位前辈心中佩服，但是…… “那他是怎么死的？” “一队人死光了，他是最后一个。” “……” 第十四章 骑手小镇 姜明一时无话可说，郑宇也觉得聊得差不多了，揣起手机回屋工作去了。 黎明的过程很快，两人聊天几句的功夫就已经天亮了，姜明找了毛巾和消毒水把存放一夜尸体的餐箱擦洗一遍，之后就赶紧离开站点了。 今天没有喝豆腐脑，排队买了一份四种配菜加生菜的鸡蛋灌饼，带回宿舍吃去了——虽然吃东西的时间没有变，但把地点改在宿舍的话，他就会有一种“我在休息”的错觉，身心都会显得格外放松。 其实他只是缩在了松软的旧沙发里，一边啃饼一边打开骑手系统里的骑手小镇。 图标是带有“vr”角标的一团篝火——虽然只是附加功能，但同样支持vr登入，这已经成了各类软件的基础技术。 最基础的方式就是将vr眼镜当做投影屏，通过蓝牙连接电脑或手机，以此达成最廉价的虚拟世界体验。如果追求更加沉浸式的体验（并且有足够的经济能力），可以额外添加光学动捕设备替换手机和电脑，既简单又灵活。 顺带一提，vr还有另一个发展方向：为了追求操作简便和响应迅速，可以通过神经和机械间的电信号转化做到用意识操控vr场景。这种技术直到前段时间才走近大众视野，契机是一种辅助型脑机的推出。 姜明在网上看过这种设备的使用演示，效果和四五十年前的科幻片差不多，脑袋上插几根线就能在虚拟世界里飞天遁地，但目前还在小范围测试阶段，不是姜明有资格企望的了。 之所以要提这件事，是因为创建这个项目的团队来自“福生科技”，严格意义上和姜明是同事……相当严格的意义上。 总而言之，vr技术的发展催生了新一代的应用程序，普通手机用户、vr辅助用户、脑机直连用户可以出现在同一个虚拟世界，玩游戏也可以同台竞技……但前两种玩家有着天然劣势，他们的“手速”永远拼不过把脑神经直接连入游戏的家伙。 骑手小镇就是这样的虚拟世界，姜明的角色创建后出现在一个黄昏的广场，周围有人说说笑笑地闲聊，有人眉飞色舞地兜售东西，有人抱着吉他弹唱，远处甚至有人在踢球，人们的每一个动作、神态都和现实中没有差别……但姜明只有手机屏幕上的操控轮盘和几个蹲、跳等简单动作的按键，像个npc似的在广场上四处走动。 “这些人都是送外卖的吗？……好家伙……” 四下望去，广场上的人们形形色色，像姜明这样僵硬木讷的角色其实也有，但更多的人都和外卖员的身份完全不沾边。 这里似乎是虚拟世界的正中心，整个小镇围绕广场建成了环形，低矮而松散的建筑风格和现实中的小镇相差无几，区别是小镇既干净又整齐，似乎每一寸空间都被认真规划过。 这个镇子恐怕并不是“小”镇，想要探索不知要多久，姜明也没有这个兴致，直接打开了传送面板—— 福生集团的虚拟宇宙由“福生往来”公司构建，共分成五级世界，目前所在的是第三级世界“小镇”，每座小镇对应现实中的一个城市，姜明进入的就是“明安市小镇”。 第四级世界叫做“营地”，可以自由创建、销毁，类似于世界版的“聊天室”，第五级世界是“家”，每人一个的独立小空间。 向上看，第二级世界叫做“无际之城”，是每个子公司的员工聚集地，姜明现在没有进入的权限。第一级世界叫做“福生界”，当然也没有进入权限，想都不用想了。 没有去其他世界探索，姜明直接传送到了小镇里的资料室，控制人物坐在一台电脑前。 ——隔着手机屏幕用电脑上网，这事其实挺奇怪的，但资料室电脑连接了集团内部的信息海，那些现实世界被删除或篡改的记录、被隐瞒或粉饰的事实都在这里保留着最原始的版本。 姜明在旧沙发上坐直了一些，又啃了两口饼，打起精神搜索有关昨晚那个虚影的事。 搜索栏里输入“殓尸人”，一会儿就加载出了结果—— 《学做入殓师，三天赚十万！》 《他为死人装殓数年，某日竟吊死在灵堂之上》 《震惊！18岁小伙学做入殓师，原因竟然是》 “……” 姜明修改了一下筛选条件，和超自然现象有关的结果只剩下几条，再排除一些莫名其妙的猎奇新闻，姜明很快就找到了那道虚影的资料卡—— “活人？” 姜明瞪了下眼，险些被食物噎到。 这位“殓尸人”竟然是个异能者，那种创造怪物的能力就是他独特的异能，但他没有经历过“异能唤醒”，这种能力是独自“觉醒”获得的。 姜明还记得，唤醒的流程分为“潜能强化”和“极限刺激”两步，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的潜能足够强大，又碰巧“出门撞见鬼”，在强烈刺激下就有可能直接获得异能，这种情况被称为“觉醒”。 直白点说，异能本身就是一种特殊应激反应，有像姜明这样反应迟钝的，就有个别反应格外灵敏的。 “殓尸人”就属于这种情况，他原本真的是一个殓尸人，平日里的工作就是装殓死者，如果死者有家属并且愿意付钱，他还会适当地整顿死者的面容和身体，尽量让尸体栩栩如生……直到有一天，尸体真的活了。 经受过那次惊吓后，“殓尸人”就获得了让死者复活的能力，只不过这种“复活”和传统概念有一点偏差…… “殓尸人”很快发现了这种能力的妙用，装神弄鬼、招摇撞骗，很快赚得盆满钵满，直到引起公司的注意，他才开始辗转逃窜，最终没有了消息。 后来有异能者特意调查过这件事，发现只是一个弱小的游魂在作祟吓人，碰巧造就了一个真正的可怕怪物。 “这家伙还挺聪明的。” 看着“殓尸人”的资料，姜明心中嘀咕。 “殓尸人”宁可麻烦费力地去贫民手中骗钱也从不招惹权贵富人，以至于存在感和仇恨值都很低，他最后能够成功脱逃就得益于此，公司其实没有花费太大的价钱去追捕他。 这就是觉醒类异能者令人头疼的地方，即使福生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都没有限制他们的手段，只是招揽了一小部分，让他们成为了光荣的打工人，其余大部分还是完全自由的，其中就难免有些人滥用异能，甚至成为了罪犯。 相比而言，经过唤醒的异能者就很容易掌控了，每人完成唤醒后都要吃下一种跟踪胶囊，方便公司随时进行定位。 当然，姜明这样的除外。 总而言之，公司对于异能类罪犯的态度目前很保守，毕竟一旦决定动手就要高价雇佣异能者，还要调动人力物力进行配合，因此造成的花销完全不值得。 尤其是对于“殓尸人”这种，不光能力特殊难缠，又大体没有什么危害，有事没事只在贫民区瞎转悠，大人们实在是懒得管。 “这就是那些大财团滑稽的地方了，虽然他们能轻易决定一个行业的兴衰、敲定无数人的生死，但没有信仰的维系，他们始终得不到群体的认同。” 姜明心中想着，吃完了最后一口鸡蛋灌饼，把塑料袋揉成球放在掉漆的木茶几上。 有用的信息不多，对手远比想象中要谨慎，那道虚影之所以会和姜明说很多，主要还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创造偷袭机会而已。 姜明想到这里，关闭了“殓尸人”的资料，搜索其他有用的信息，但除了各类异能罪犯的资料以外，姜明有权查阅的就不多了。 毕竟在身份上来说，他在公司中属于最底层的一类，既没有异能，又没有资历，随时可能辞职跑路，公司里的重要资料当然是对他保密的。 最终，姜明找到了一本“诡物大全”，这是某种应该称为“阴间图鉴”的东西——夜晚出现的不止亡魂，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它们共同编织了一个光怪陆离的神秘世界。姜明觉得有趣，仰躺进旧沙发里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直到睡意渐浓，他就缩在沙发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十五章 猎魂人 7月20日（三天后）。 长乐饺子馆（九京道店）。 狭长的小店里，一端坐着包饺子的老太太，一端坐着等餐的外卖员。 姜明手里把玩着生产日期不明的纸巾盒，视线瞄向墙壁上的价目表。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饺子”这种食物的价格逐渐脱轨，简直成了食物中的奢侈品，这家店的价格还算便宜了，但一大份猪肉饺子依旧要30块钱，足抵得上6顿鸡蛋灌饼。 ……“平静”地工作了三天，姜明越来越适应了送外卖的工作，账户余额却缩水更加严重，姜明不得不对每天的花销精打细算，恨不得一天三顿都吃鸡蛋灌饼了。 可惜早点铺只在他下班的时候营业，上班前的“早饭”多数时候在快餐店解决，半夜的“午饭”则是随缘找一家未打烊的店，几乎没有选择权，这样一来花销就大了，三顿饭加起来经常会超过40块。 挡住后厨的帘布掀开，微佝的老头端着餐盒走出来，带出一阵热腾腾的香气。 姜明赶紧放下纸巾盒迎上去。 “路上小心。”老头一如既往地嘱咐，这家店看起来没来过客人，但其实生意很好，姜明几乎每天都会接到这里的单子，也与老头混了个脸熟。 “好嘞。” 姜明接过打包好的餐盒，转身离开饺子馆——关上店门的那一刻，诱人的香味也被隔断在身后，姜明提鼻子嗅了嗅，下定决心等发工资后来这里吃一顿饺子。 但是话说回来，工资还要用来撑过一个月的时间呢……姜明这几天光是在头疼怎么撑到发工资，这时才想起工资够不够的问题。 “发工资是在25号，还有五天时间。”姜明心中盘算，“抓紧多送些单子，尽早提升骑手等级，赶在发工资之前接几个特殊订单试试，争取多提高些贡献值。” 骑上电动车，姜明不再乱想，低头看了眼送餐地址： 暮阳里7栋2单元楼下垃圾桶不可回收类。 姜明再次来到了古老破旧的小区，事实上，他每晚都要跑过很多个旧小区，但这座小区是他印象最深刻的，其中很大功劳都要算在那位顾客身上。 明明落魄到住在垃圾桶里，却还奢侈到吃得起饺子，姜明也不知诡物的世界究竟是怎样一种生活形式了。 心里想着，姜明熟练地穿过旧小区抵达7号楼，远远看见了路边的一排轮廓，那就是要找的垃圾桶……和一个古怪的人影。 那是个穿着破烂的人，花白头发乱糟糟一团，动作扭曲古怪，像是个疯疯癫癫的流浪汉，此时他正贴在垃圾桶旁边，枯瘦的手掌轻拍桶壁。 “出来吧？快出来吧？”流浪汉贴着垃圾桶低语，带着一股疯狂的笑意，像是里面装了什么宝贝。 “出来吧？快出来吧……”流浪汉似乎失去了耐心，越发用力地拍打桶壁，修长锋利的指甲划出一串糟心的声音，就像在抓挠一块钢板。 他想办法用指甲撬动桶盖，但垃圾桶像是从里面上了锁似的，怎么也打不开，于是他更加暴躁地捶打、抓挠，他的动作不像是瘦弱的流浪汉，倒更像头狂暴的熊，用难以置信的蛮力在垃圾桶上留下一道道抓痕。 “啪。” 远光灯发出一道明亮的光束，瞬间将夜色照亮，流浪汉瞬间化作一道黑影，一晃就消失了，仿佛只是姜明眼花了一下。 但他留下的痕迹还清晰保留着，姜明走近垃圾桶，看到桶壁上已经被抓花了，其中几道抓痕格外深邃，如果不是自己及时赶到，这个塑料玩意恐怕撑不住多久。 “竞争还真是残酷。”姜明仔细打量流浪汉造成的破坏，不禁啧啧称奇。 但随即，他重新扫视一整排垃圾桶，而后莫名其妙地看向黑暗中：“你就不能住旁边那间吗？” 看来成为诡物后大多会智力下降……姜明也不知为何那么确定流浪汉是诡物，只是漫无边际地想着，敲了敲垃圾桶盖子：“您好，福生。” 等了一会，垃圾桶盖子缓缓打开一条缝隙，一双眼睛透过缝隙向外张望。 之后盖子就被顶开了，钻出了满身脏污的中年大叔，他的身形看起来有些虚幻，倒是更有几分像诡了。 “那家伙终于走了。”中年人松了口气，向姜明道谢。 “您的外卖。” 姜明刚把餐盒递过去，中年人就急切地打开，夹起饺子胡乱向嘴里塞了两个。 在姜明惊奇的目光中，中年人有些虚淡的身形重新变得真实，受到惊吓的情绪也逐渐平稳。 “幸亏你来了，不然我就被抓走了。”中年人一边吃一边含混说道。 “抓走？”姜明对这个说法很讶异。 一只诡为什么要抓另一只诡？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听其他人说过，他们叫那东西‘猎魂人’。”中年人提起这事还有些后怕，赶紧又吃了两个饺子，“据说那家伙经常在这边游荡，已经抓走好几个人了，但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猎魂人？猎魂……？”姜明思索着缓缓皱起眉头，脑子里似乎有些事没想明白，于是他仔细将这条信息记了下来。 如果再遇到叶蓝，至少也多了一条劝她“老实当诡”的理由。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天倒是没有见到叶蓝，想来那天的经历已经把她吓老实了。 中年人没打扰姜明思考，只是自顾自地吃饭，顺便自己也在想着什么——看他对垃圾桶心疼又留恋的样子，似乎是在纠结装修还是搬家。 搬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都已经住进垃圾桶了，还能再搬到哪儿去呢？ 姜明没有多说话，在他思考的片刻功夫里，中年人已经迅速吃光了饺子，缩回垃圾桶里鼓捣去了，于是姜明也不再耽搁，打算继续去工作。 电动车就停在不远处，姜明转身两步就到了，但在他迈步骑上车子的前一刻，毛骨悚然的寒意瞬间爬过脊背，姜明近乎本能地硬生生止住动作、反方向扑了出去！ 第十六章 简单的生存法则 在车子的后面，灯光照不到的死角里，一张阴沉的脸从黑暗中浮现，空气被撕裂的声音几乎同时爆发，数道寒光飞快从车座侧上方划过。 “嗤——” 布匹撕裂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姜明的身体终归只是普通人的强度，即使他毫不犹豫地躲避，还是被暗中的敌人擦中了裤腿，在大腿外侧留下了刀锋划过般的整齐缺口。 从黑暗中窜出的正是先前消失于灯光下的“猎魂人”，它竟然一直偷偷趴在电动车餐箱后面，想要伺机刺穿姜明的胸膛。 这是姜明遇到的最擅长藏匿的诡物，姜明甚至完全没有感知到诡物存在的诡异感，直到它偷袭前的最后一刻才有所察觉，险些就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了。 偷袭没有得逞，猎魂人又立即从餐箱上跃下，像只猿猴飞扑向姜明，再次将手向前刺出。摔落的姜明根本没空后怕了，他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同时从背包里抽出扳手，二话不说迎着猎魂人刺了出去。 双方的距离飞快接近，到这时姜明才看清，刺向自己的根本就不是“指甲”，而是穿破指肚的五根白骨长刺。 猎魂人的双手严重不对称，它的右手生出五根坚硬锋利的骨刺，像是一具附在手上的钩爪，森然白骨闪烁着幽冷的光泽，与扳手各自划过两道寒芒，转眼硬碰在一起。 下一刻，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和骨头断裂的声音竟然诡异地同时响起，猎魂人的骨爪被扳手硬生生敲断了两根，但姜明却没有因此占到上风，他被巨力震得倒退，手臂几乎失去了知觉，猎魂人反倒声势不减，继续扑了过来。 姜明只好匆忙躲避，就在这时，猎魂人忽然抬头，阴沉的脸庞正对上姜明的视线。 在它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个妇人的虚影，女人流着血泪、恶毒地瞪向姜明，这张虚幻的脸越来越清晰，直到与猎魂人阴沉的脸重合时，女人张大嘴巴，发出一声怨恨的嘶吼。 “啊——！” 尖锐的声音没有响彻夜空，却像是穿透了灵魂深处，在脑海引起针刺般的疼痛，一道冷光却及时从眼前闪过，消弭了即将爆发的剧痛。 姜明的动作几乎没有迟滞，迅速侧身躲闪开，这反倒让猎魂人措手不及，它没有想到姜明能这么快摆脱灵魂冲击，前冲的身体此时已经很难止住了。 姜明眼神微沉，双手反握扳手狠狠刺向猎魂人的头颅。 看上去就像是猎魂人主动撞上了扳手，怨毒妇人的虚影瞬间消融，紧接着，猎魂人的头骨就被被扳手毫无滞涩地刺穿。 断裂的骨爪无力垂落，在砖石地面上划出“嗤”的一声，姜明松一口气，抽出扳手，尸体就“噗通”落在了地上。 相比于当初面对与觅血犬的战斗，他现在的动作已经相当流畅娴熟了，虽然还是没多少战斗技巧，但他全程没有被恐惧影响。 掌控恐惧，而非消除它，这是做好“普通人”的重要一环。自从接触到李大龙的故事后，姜明的思维方式就开始这样转变了。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姜明盯着猎魂人的尸体，心中失落。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发现隐藏诡物只能借助那种毛骨悚然的威胁感，但猎魂人却完全规避了他的感知，这让姜明很没有安全感，觉得黑暗中处处都可能隐藏危机。 送外卖这份工作，还真是时刻都不能放松。 “话说回来，这玩意的身体里，住的是一个女人的灵魂？”姜明翻开猎魂人的尸体，仔细观察它被扳手捅穿的面容，那分明是男性的脸。 脑海中的思路轻松串连成线，姜明理所应当地想到了“殓尸人”，他的能力就是拼合躯体与灵魂，弄出这种怪物来也就不奇怪了。 “既然是拼合，那就一定需要材料才行……躯体方面，可以靠觅血犬捡尸，灵魂方面，应该就是靠这种‘猎魂人’了，这样说来，这种东西恐怕也不止一个。” 想起垃圾桶里的中年人差点被抓走，姜明逐渐理清了逻辑，不由得撇了撇嘴：“我就是想送个外卖，怎么这么难呢……嘶……” 刚对猎魂人的“身世”有猜测，腿上就传来了灼热的痛感，低头看去，猎魂人的骨爪不光撕坏了裤腿，还蹭破了皮肤，血珠从伤口上缓慢地渗出来，形成几条细小却清晰的血线。 皮外伤。 姜明的心情顿时更差了。 “噗。” 吐了点口水在手指上，然后在伤口上抹两下，姜明就不再关心了，相比于伤口，他更心疼的其实是裤子。 处理好伤口后，姜明着手处理猎魂人尸体，办法也很简单，直接去许愿井扔掉就行。 对待猎魂人尸体当然就没有对待肖诚尸体那么客气了，姜明随意把它揉成一团就塞进了餐箱，顺便把扳手砸断的两根骨刺也捡好，之后就骑上电动车驶远了。 在他身后，破破烂烂的垃圾桶不知何时被顶开了一道缝隙，一双眼睛偷偷看着姜明驶远，瞳孔中满是惊骇莫名。 另一边，心情不好的姜明沉着一张脸赶路，结果还没出小区，他就慢慢皱起了眉头，目光轻轻瞟过后视镜。 后视镜映照着身后宁静的黑暗，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但姜明明确地知道有某种东西在靠近，周遭的空气变得压抑沉重，混杂着某种野兽的气息……或者气味？很难说是哪种感官在发挥作用。 “沙沙……” 细碎的脚步声逐渐响起，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那声音远比人类的脚步密集，更像是蜘蛛或蜈蚣爬过，显得很是渗人。 “呼。” 眼看接近小区门口时，身后不远的路口处光线闪动一下，一团阴影从路口蹿了出来，姜明瞳孔猛然放大，借助小区外照进来的光线看清那道阴影——那是一个“人”，背着一捆破布，四足着地，像条疯狗一样追在电动车后面。 觅血犬…… 姜明心中一沉，瞥了眼腿上的伤口，他想起了“殓尸人”虚影当初说的话： “受伤、然后流血，它们会找到你的。” 第十七章 突然出现的特殊单 “鼻子可真灵，难怪取了这种名字。”姜明不无恶意地想着，手指轻轻搭在刹车闸上。 应对觅血犬没什么问题，姜明有经验，下车一扳手敲死就完事了，需要注意的是停车要迅速，不能在下车站稳前被追上，不然就会陷入被动的境地。 脑袋里将整个过程大致模拟了一遍，姜明准备刹车，但他这时已经到了小区门口，清晰感觉到了另一股威胁从街对面的小区传来。 于是，搭在刹车闸上的手指悄悄收回来，改成拧动车把。 “呜……” 电动车陡然加速，逐渐拉开与觅血犬的距离。 一对二他可没什么把握，万一拖延的时间久了，或者添了新的伤口，都有可能招来更多觅血犬，最后陷入危险之中。 …… 指肚轻轻蹭过伤口，细小的血痕基本已经结痂了，这是个好消息。 光是这么一点微不可察的血腥味，就害姜明被两条觅血犬追了半条街……没错，那两条觅血犬直接从小区里追到了马路上，大摇大摆地缀在电动车后面跑，脸都不要了。 好在电动车的功率过关，两分钟就把它们甩掉了，但姜明还是一路心神不宁，直到现在确认了伤口结痂，总算是松了口气。 再向前不远就是城中荒野了，也就是“迷失亡魂的井”所在地，这口许愿井所在的小院周围一片衰败，院门口的枯树上还挂着灯笼，总之就是一幅不难找的样子，姜明依循上一次来的记忆摸索，很快就见到了灯笼的火光。 今天有风，但挂在树上的灯笼很安静，随着姜明靠近，这两个灯笼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垂着不动了。 “还真是奇怪。” 姜明抬头看向那两个灯笼，又掏出扳手对着枯树干敲敲打打，没有触发什么反应。 由于这里处处都显得诡异，所以反而看不出哪里不正常。 “算了。” 姜明收回视线，驾驶电动车慢慢进入小院，把猎魂人尸体从餐箱里取出，大头朝下囫囵塞进井里。 水花迸溅的声音令人心旷神怡，随后迅速平寂，井中再次传出了神秘的注视感 “你的愿望。”平静的声音再次响在心里。 “我想发财。” 姜明不死心地又试了一遍，井水还是没有回应，于是他了无兴致地离开了。 两颗灯笼上，深红发黑的福字随着姜明转向小院，又随着他转向院外，直到姜明骑着电动车消失在黑暗中，两颗灯笼又随风轻晃起来。 …… 姜明刚刚离开城中荒野，手机就开始震动，是站长打来的电话。 没有多想，姜明连忙接通：“站长。” “姜明，你搁哪儿呢？”站长的声音偏大，似乎是有点着急。 “我在……明水路，这边有个挺高档的小区，我就在小区外面。”姜明看了眼手机定位，旁边的小区名为“明水新园”。 “你咋跑那边去了？”站长稍微有些责怪地说了一句，而后说道，“正好有个单子在你那边，你帮忙送一下吧，这边有个哥们单子太多送不过来了。” “啊……好。” 反正手头没有单子，帮个忙又能添一单，姜明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行，单子转给你了，赶紧过去吧。”站长说完很快就把电话挂断了，紧接着就是系统的提示音—— “咚。” “您的状态已被设置为忙碌，如有疑问请咨询所在站点。” “人工派单，特殊单： 从，喵喵活物店， 到，明叶园，7号楼，3层，302， 贡献值5点，订单限时2小时， 请在语音结束后回复收到。” 活物店？ 姜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店，猜想应该就是宠物店之类的东西，另外值得在意的就是这是个特殊单，因为是人工派发的，所以绕过了系统对于等级的限制。 “收到。” “确认派单成功，请前往喵喵活物店取货，订单剩余：53分钟。” “53分钟？”姜明惊得仔细看向订单，时限明明是两个小时。 再仔细看，订单派发的时间很早，这单子被拖延了一个小时才转到姜明的手里。 算了，53分钟应该也足够用，领导开口拜托的事，自己又答应了下来，这时再反悔未免显得有些挑剔。 店家距离不远，只花了五分钟左右，姜明不紧不慢地赶到后，还有时间停在店门口观察环境。 店的风格可爱简约，招牌是粉白色，字体偏卡通，旁边点缀一只简笔画的小猫头，店门上挂着“营业中”的牌子……整体上说，外观是个很普通的店……除了深夜营业这一点。 推开玻璃门走进去，店里很干净，两旁的货架上放着一个个小铁笼，里面陈列着各种各样关在笼子里的小动物。 “是宠物店啊。” 姜明恍然大悟。 恰好店主不在，他就好奇地走向了一旁货架——他是挺喜欢小动物的，也喜欢花花草草，总之是对各种新鲜事物都很有兴趣……所以才选择了这么一份苦逼的工作。 “货物”的种类很丰富，不光是猫猫狗狗，还有比较生僻的鼠、蛇，甚至有鱼，奇怪的是这些家伙大多长成了姜明没见过的样子，有一只花猫长了两条尾巴、有一只狗长了牛角、有一条蛇长了两条腿、有一只甲虫……甲虫！？ 连虫子都卖吗？难怪是叫“活物店”……姜明驻足在这里，仔细看着笼中的小虫，只有豆粒大小的甲虫完全可以钻过铁笼缝隙，但它似乎没有逃走的打算，安静地趴在角落啃食菜叶。 姜明凑近了一些，低头仔细观察这个小家伙，但对方显然不喜欢被看着，抬起身子瞥了姜明一眼。 四只幽黑的小眼睛闪过冷冽的杀意，姜明瞬间察觉到一股威胁感，身体本能地绷紧，险些被吓得后退。 “好家伙。”姜明越发觉得新奇了，脸几乎贴在了铁笼上，笼子里的甲虫则是一边缩在菜叶里一边不怀好意地盯着他。 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一个微弱的声音传入姜明的耳朵：“救救我……” 听起来很稚嫩，像个小孩子。 第十八章 危险的小动物 侧头看去，一只奇怪的生物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形状像是一只大青蛙，又有几分人形，全身生满鳞片，驼弯的背上间杂灰色斑纹，生五指又有蹼的双手抓着铁笼栏杆，圆滚滚的脸上，大眼睛鼓鼓地外凸，看起来丑萌丑萌的。 “救救我。” 与姜明对上视线，“青蛙童”张开没有嘴唇的大嘴巴，再次发出声音。 姜明走近关蛙童的笼子，惊讶莫名地看着它：“你想出来吗？” 蛙童点头，带有蹼的手伸出栏杆，很渴望外面的世界，大眼睛带着一层雾气，委屈得要哭出来似的。 “可怜的小家伙。” 姜明心中想着，打算一会问一问这只蛙童的价格，等发工资之后也许可以买下来。 ……买下来之后呢？养得起吗？得好好向店主咨询一下才行…… 心里想着，姜明不觉蛙童眼中的雾气越发厚重，悄然凝结成了水珠。 “啪。” 清脆的响声紧贴着脸响起，姜明眼前骤然绽开一道白痕，他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虽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脚步立刻本能地向后挪动。 可惜，作为一个普通人，他的速度明显有些不够看了。 身体近乎在一瞬间完全变得僵硬，一股冰凉从眼底绽放，转瞬化作阴森寒气，一双眼球像是被冻成了冰，就连视线都凝固了。 视线与蛙童的双眼像是被无形的冰柱凝结成线，彻骨的森寒沿着视线钻进姜明脑袋，如电流般爬上脊椎、传遍身体，将他凝固成冰雕，又从身体散向四周，将整间屋子都染上了阴森恐怖的气氛。 随着氛围变化，活物们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原本安分老实的模样突然消失，转而一个个齐刷刷地看向姜明。 店里一瞬间沉入死寂，一道道视线迅速向姜明身上汇集，死死地盯着他，眼神中闪烁着完全不亚于人的情感，或疯狂、或狡诈、或冰冷…… 下一刻，声音又陡然爆发，就像是一锅水突然沸腾，活物们躁动不安地磨牙、低吼、扭动、抓挠笼子，细小又刺耳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处在一道道视线的交汇处，姜明却完全动弹不得，连视线都没法移开，只能与蛙童安静地对视。 蛙童睁着大眼看姜明，双方的眼睛就像两面镜子，清晰地映照着彼此面前的景象，又像幻灯片似的照进对方的瞳孔，一层层重叠、嵌套……随后，无数层景象在瞳孔中移动，它们逐渐开始重叠、融合，变幻成一个全新的模样。 随着瞳孔中的映像重叠，姜明模糊地看到了另一个世界，一层层的货架、宽敞的房间、眼前的外卖员，还有一根根铁栏——这好像是蛙童的视野。 就像是有人在他的眼球上肆意涂改，原本属于姜明自己的视角越发模糊，属于蛙童的视角却越发清晰，姜明看到一条蛇在笼子里扭动身体摩擦鳞片、看到一只狗用爪子用力拍打铁笼、看到一条鱼从眼窝里生出长牙用力地刮蹭鱼缸、看到一只猫伏着身子低吼……他好像真的被关在了笼子里似的，几乎只能看见这些了。 其余能看到的，一是眼前越发清晰真实的牢笼，二是那只小蛙童，它开心地笑了。 双方像是在诡异的时空中错身而过，姜明眼看着欢笑的蛙童远去，他自己则是在一团阴冷气息中沉溺，像是陷入了一团无尽的迷雾…… “嗒。” 一只缩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搭在姜明肩膀上。 店里的阴森氛围迅速变得明朗，包裹姜明的阴冷也沿着这只手消失。 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缩了回去，身后的人小步侧身，等着姜明清醒后因为惊吓本能地后退。 但姜明没有料想中那种反应，当视野交替的过程终止倒退、困锁意识的迷雾散去，强烈的恐惧从心底泛起，他只是退了半步就适应了那种坠入冰水般的感觉，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一旁。 视线逐渐恢复，姜明透过铁栏与货架的重影看到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人。 对方把全身都罩在宽大的袍子里，就连头上都戴着兜帽，用阴影遮盖住了脸。 就像游戏里的魔法师一样……姜明心里想着，用力眨了下眼。视线越发清晰后，他从对方身体线条隐约看出是女性。 应该是店主吧？ “谢谢。” 姜明勉强开口，他只觉得昏昏沉沉，有点头重脚轻。 店主藏在兜帽下的脑袋轻点一下，缩在袖子里的双手抬起伸向姜明头顶，顺带稍微踮脚。 姜明配合地低下头，于是对方抓住了吸附在头盔顶上的蛙童，“叭”地一声摘了下来。 姜明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 “救救我。” 蛙童被店主抓在手里，还是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姜明。 “……” 抬手摸了下头盔面罩，上面多了一簇细小却清晰的裂纹。 姜明无言地看着这个小玩意，此前他只知道觅血犬、猎魂人这种面目狰狞的家伙很危险，哪想到活物店的小家伙更像个怪物，居然能隔空把头盔面罩打碎、硬生生用灵能影响到他。 侧头看一眼关蛙童的笼子，里面自然是空空如也了，但笼子依旧完好，连笼子门都完完整整地锁着，蛙童好像是凭空出现在他的头顶了似的。 古怪又可怕的能力…… “请您不要乱碰店里的东西。” 声音柔和悦耳，应该还比较年轻。 “它们很危险。”店主拍了拍蛙童的脑袋，小声道，“也很昂贵。” “不好意思。” 姜明连忙说道。 “这不怪您，因为很久没有等到外卖员，我就跑到楼上工作去了，这才给了它逃跑的机会。”店主将袖子按在铁笼上，没用钥匙就拉开了笼子的门，把蛙童放了回去。 “这是您的货物。”店主从货架最下面一层取出一个礼盒交给姜明。 姜明连忙接过礼盒，再次向店主道谢，然后赶紧向外走。 离去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向盒子里看了一眼。 礼盒做工挺精致，但里面装的东西就不怎么好了，透过栅栏形的硬纸板向里面看，姜明看到一只像猫一样大的老鼠，趴在里面一动不动，想来是死了。 “活着当宠物卖，死了当食物卖，居然还挺合理。”姜明心里想着，只是新奇，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就在这时，店主向前追了一小步，嘱咐道：“请您尽快送到顾客手里，时间拖太久的话，它可能会醒过来。” ？ 姜明脚步一顿。 第十九章 特殊单就这样完成了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扯着衣服贴紧身体，闷热的夏夜里，皮肤却被风吹得发冷，但姜明依旧没有减缓车速，微眯着眼睛在路上疾驰。 为了方便看管，姜明没有把装老鼠的礼盒放进餐箱，而是放在了电动车踏板上，低下头就能看见，而现在，礼盒里传出断续的磨牙声，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闪着光。 盒子里的老鼠像是刚睡醒似的，安静地在原地磨了一会牙，直到某一刻，它迈出步子，晃悠悠地爬到盒子的栅栏形纸板处，抬爪在硬纸板上划动。 向脚下瞥了一眼，姜明默默抬高盒子一侧，让老鼠滑了下去。 大老鼠明显是蒙了，绿油油的小眼睛透过栅栏看向姜明，缓了一会神才爬回来，继续在纸板上划动。 姜明就再次抬高盒子，让它又滑了回去。 大老鼠这次没有再爬回来，在原地卧了一会后，慢慢转身开始挠另一侧的纸板。 “……” 姜明只好从背包掏出扳手，放到腿边的置物槽里以便不时之需。 盒子里的老鼠在逐渐恢复，它的动作越来越顺畅，直到把头挤在墙角，开始用牙齿啃咬。 “咯吱咯吱”的声音听起来很渗人，但硬纸板盒子意外的坚固，似乎有股力量藏在纸板中，阻止老鼠的破坏，再加上姜明时不时捣乱，直到抵达明叶园大老鼠也没能逃脱，只是挖出一个透光的小孔，勉强能钻出个鼻尖。 看来纸盒里的力量已经被破坏了……姜明一手提着礼盒检查一遍小孔，另一手拿着扳手备用，快步走向居民楼。 随着靠近楼门，黑暗似乎变得粘稠了，就像液体一样包裹在周围，姜明觉得有些不自在，缓缓皱起眉头。 “哈！” 轻喊一声，刺目的白光应声亮起，驱散了楼道里的黑暗。 “簌。” 挠纸板的大老鼠被光亮惊吓，在盒子里一通乱窜——这可是只猫一样大的老鼠，挣扎起来声势非同小可，吓得姜明直接把盒子扔了。 “啪！” 盒子重重砸在地上，连楼上的声控灯都亮了，大老鼠被摔得七荤八素，老实了。 “原来是这里。” 明亮的白色灯光刺眼而冷冽，照得楼道里有几分惨淡，也让姜明想起了这里的特殊客人。 虽然他一直都是给诡送餐，但诡物中也很少有这么重口味的，以至于这位很让人印象深刻，丝毫不亚于垃圾桶里的住户。 与此同时，摔懵的大老鼠猛然清醒了，它可能是受了某种刺激，开始更加用力地挖纸板上的小孔。 姜明连忙跑过去提起礼盒，确认没有摔坏后迅速向楼上走。 老鼠破坏纸盒的动静很清晰地响在楼道里，但姜明没走几步，这动静就被覆盖了—— “嘎吱——” 听起来是有人在抓挠门板，缓慢、有力，像是因为无聊的等待而消遣，又像是因为难熬的痛苦而宣泄。 “吱！” 大老鼠全身灰毛都炸了起来，它急得在盒子里吱吱乱叫，发了疯似的挥动爪子，保护纸盒的神秘力量迅速消耗殆尽。 姜明同样心中犯怵，大半夜突然出现这种动静，搁谁谁都得头皮发麻。 但他总归没得选，无论如何都要完成送单任务，于是他忽略了心中的犹豫，脚步飞快向楼上跑。 越向上，挠门板的声音越是清晰，直到姜明站在302门口，那声音已经格外刺耳，就像是直接刺穿耳道扎进了脑袋里。 似乎只要这扇门打开，就会从门后冲出一个凶恶的怪物，残暴地撕穿他的胸口、挖出他的心脏。 “咯吱咯吱……” 盒子里的老鼠越发狂躁，它把原本的小孔撕成了一个大窟窿，用牙齿用力啃咬。 “你就别添乱了。” 姜明抬起扳手“砰”地砸在窟窿上，直接把老鼠鼻子砸回了盒里，疼得它捂着鼻子在盒里乱窜。 姜明这才站稳身子，静立平缓气息，抬手敲门。 “咚，咚咚。” “您好，福生外卖。” 挠门声戛然而止。 楼道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时间像是凝滞了一瞬，姜明的呼吸也像被掐住了一瞬。 “呼！” 防盗门被猛地推开，阴沉的气息如海浪汹涌，瞬间充斥楼道。 被扳手敲退的大老鼠一个骨碌爬起来，但它没有再扑在窟窿上啃咬，只是努力钻进盒子角落，绿油油的小眼睛只剩下了惊恐。 这也于事无补，下一刻，盒子就被惨白色的手掌刺穿、整个拽进了门后。 防盗门重重关合上，门后传出一通杂乱的声音，大老鼠的挣扎声迅速变得衰弱，其余就不必赘述了。 一步步走过光线惨淡的楼道，姜明紧绷的心神竟然放松了下来，大老鼠半死不活的惨叫还能隔着门听到，但他心里出奇的踏实，下楼动作不紧不慢，完全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作为第一个特殊订单，姜明这一路上似乎也没啥麻烦，和上次来这里送餐相差不多，甚至在离开时从容不少。 也因此，姜明这次在楼道里滞留的时间长了不少，当他走到一楼时，大老鼠垂死挣扎的声音早就听不到了，杂乱的啃噬声也消失了，这位客人似乎完成了进食。 还挺快。 姜明抬头看了看，周围变得静悄悄的，但这种安静显得正常不少，不像之前那么令人毛骨悚然了。 楼道里的灯光变得“暖和”不少，不像原来那么惨淡了，楼外稠密的黑暗也消退了，显得很是清爽。 姜明走出楼门回到电动车上，又偏头看了这栋楼一眼。 整栋楼灯火通明，除了顾客所在的302，每一扇窗都透着光亮，再往旁边看，连隔壁楼都有几户没有关灯，人们似乎很怕黑暗中藏匿什么东西，宁肯整晚开着灯睡觉。 “既然这么怕，为什么不搬走呢？”——如果刚入职的自己转头看到这副场景，应该会有这样的疑惑，但现在肯定不会了。 有些时候，钱真的比命重要，这并不是因为贪婪或吝啬，只是生活时常如此，就是要“卖命”地赚钱才行。 钱也是一种商品，如果需要，用命来买。 天不早了，回去吧。 第二十章 回宿舍的休整与探索 下了个早班，回到小区时天刚蒙蒙亮，这时上班族大多还没睡醒，早点摊前只有稀稀散散几人，姜明很容易就买到了一份顶配鸡蛋灌饼，回宿舍边吃边打开手机。 先看了一眼简聊，依旧是老妈和工作群的消息。 【老妈（两天前）：最近工作怎么样？】 【姜明（一天前）：挺好。基本适应了。】 【老妈（一天前）：嗯，干不下去就回来，缺钱就和我说。】 【姜明（现在）：行，最近用不到钱了，不用操心。】 出来工作小半个月，结果一点钱没有赚到，反而把从家里带来的钱花个精光，这样跑回去也太狼狈了。 “至少……也得撑到发工资吧。”呼了口气，姜明打开工作群。 【a（5小时前）：（一张订单截图）@站长】 【站长：收到】 【c（3小时前）：（一张订单截图）@站长】 【站长：收到，已经和相关部门说过了】 截图是些距离比较远的单子，几乎每天都有人发，但发完还是要送，又不能把顾客晾着不管，站长的回复也千篇一律，挺意味不明的。 姜明退出简聊，打开骑手系统，查看自己的等级。 今天送了一单5贡献值的特殊订单，也获得了5经验值，骑手等级顺利提升到了2级。 等级提高当然会获得更多特权，首先是接单优先级提高，这很好理解，如果两个骑手处在同一位置、同一状态，但一个1级一个2级，那订单肯定会优先派发给2级那个骑手，系统会认为他更靠谱一点。 除此之外，还解锁了转单功能，可以将单子转交给别人去送，每天上限一单。之前姜明无论收到什么单子、遇到什么问题都非送不可，现在终于有了选择的机会——看起来是这样，但实际上，麻烦、危险的单子没人愿意送，根本转不出去，轻松省事的单子更不会便宜别人，这项功能就显得很鸡肋了。 解锁了合作单、特殊单配送资格，这是提升工资的重点，姜明心心念念好久了。 骑手小镇中开放查阅的资料增加，此外还获得了更大的活动范围，对应上一条。 “挺好。” 一次升级获得了四项特权，姜明看得很开心，虽然他早就度过了新手期，但似乎直到现在他才被认可为正式员工。 看过等级之后，姜明期待着打开虚拟世界“骑手小镇”，直接传送到了一座大厅。 这里名为“集结大厅”，大厅入口不远立着一块木牌形的显示屏，上面显示各种组建队伍、招揽人手的信息。 木牌周围站着几个人，姜明传送后直接出现在木牌旁边，成为了其中一员。 向大厅里面看，有不少人正在附近举着牌子大喊，或是四处找人搭话，另外还有些人在大厅里摆摊，买卖一些奇怪的“阴间”玩意，但这里终归是虚拟世界，交易这种东西很是麻烦，因此没有多少客人，摊主也都是呆滞地坐着，八成是挂机睡觉去了。 姜明倒是挺想各个摊子转转，但他像个npc似的面容僵硬、手脚机械，还是不宜在大厅内走动，于是他停在原地没动，转回视角浏览木牌上的招募信息： “贪狼团队长期招人，日均收入50贡献，半年以内零死亡！要求：骑手等级三，具备两项异能。福利：专属通行证、定期团建、出国旅行、伤残补助！” “200贡献值合作单急招两名异能者，伤害类优先，分配面议，混子勿扰！” “五级骑手在线等单，要求订单贡献20~100，分配30%，条件接近可详谈。” “央涂市最大合作队欢迎你！专业异能者带队，从此不怕特殊单！要求无闭锁异能，新人可培训！” “央涂市都来了。”姜明扯了扯嘴角，在木牌上添加筛选范围。 明安市、无异能、二级骑手、无特长、无犯罪记录……反正木牌对每个用户单独显示，不用担心被别人看见。 一通筛选之后，木牌上出现了合适的信息： “明安市普通合作团。欢迎加入。要求：不限。福利：暂无。” 点开详细信息一看，这个团队月均死亡数高达5.7，吓得姜明赶紧关了。 下面还有另外几个队伍在招人，有些异能者队伍也欢迎普通人加入，但第一个团队直接让姜明产生了刻板偏见，对其他队伍也兴致缺缺了。 因此，姜明索性屏蔽了团队招人广告，选择只看合作单信息。 招募帮手的合作单剩下寥寥几条，姜明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最特别的那个—— “新单求助！3点贡献全归你！不够可以用现金补！大哥们行行好帮帮我吧！！！” “这个好。”姜明倒是看中了这个单子，提起几分精神。 原因就在于“现金”两个字，他现在的经济状况很是拮据，距离发工资还有5天，赚点零钱能让期间的日子好过一点，省得满脑子都是鸡蛋灌饼。 另一方面，他今天刚刚轻松完成了一个5贡献值的特殊单，以此为标准的话，想来3贡献的单子不会有多难，练练手也挺好。 于是，姜明点开了这条招募信息的详细内容—— 商家：长乐饺子馆（天水路店）（已取餐） 顾客：宁丽苑b23号。 派发时间：35-07-20 23：32 订单限时：1小时 订单已超时：5小时7分钟 订单状态：不可配送 “卧槽。”姜明着实被惊了一下，过一秒才反应过来，然后直接没绷住，笑出了声。 “这老哥……是个性情中人。” 标题写得无比卑微，订单又超时了这么久，整个招募信息从里到外都是不靠谱的味道，姜明暂且关闭了这个，打算再选一选。 选一圈之后，姜明又回来把它打开了。 并不是剩下那几个单子不好，相反每单贡献都在20以上，里面还有老练的异能者带队，整体待遇相当不错…… 这种队伍凭什么会要姜明这样的“萌新”啊，就差把“招炮灰，好骗的来”写明面上了。 思来想去，这个超时的单子反而最合适，不管怎么说，能赚现金还是很有诱惑力的，难度也比较合适，哪怕是独自完成都值得冒险，何况是两人合作呢。 “就当练练手吧。” 姜明打定主意，与发布招募的人创立了聊天。 第二十一章 无助的冯吉 【用户z6810：兄弟。】 ？ 看着自己的用户名，姜明直了下身子。 还没想好改什么名字，对方就回复了一大串消息： 【水马：卧槽，大哥我可算等到你了】 【水马：大哥你在哪，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水马：大哥……大哥你送单量怎么比我还少】 【水马：大哥你有把握吗？不然咱们再招两个人？】 “……” 姜明想了想，决定不回复。 【水马：大哥你准时率好高啊，怎么送的】 【水马：卧槽，你还送过5贡献的单子！那我有救了啊】 这样就可以回复了。 作为一个摆烂成性又轻微社恐的人，姜明在网络聊天方面颇有心得。 【用户z：行，那咱们什么时候去送？】 【水马：越快越好……你现在有空吗？现在就去最好。】 【用户z：这是大白天干的事吗？】 【水马：……】 订单的状态是“不可配送”，估摸着要到晚上才能变回正常状态，于是两人约定好时间，天黑之后行动。 这时，屏幕上弹出了新的对话框：“‘水马’邀请您参与合作单配送。” 姜明点了接受邀请，之后弹出了订单的“分配协定”。 【水马：按说好的来，三点贡献全给你，超时惩罚全归我】 对方率先说道，显得很有诚意，人不错，能处。 【用户z：贡献我不要了，你多给我点钱吧】 【水马：没问题！你要多少】 这下子反倒把姜明问住了。 跑个单子而已，能要多少钱？20？30？要太多不合适……但话说回来，对方一幅急切的样子，多要一点他应该能接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趁人之危？ 还得算上3贡献，每一点是5块7毛钱…… 仔细考虑几秒，姜明一咬牙狠下心来： 【100！】 【水马：好！】 性情中人！ 姜明没想到对方这么爽快，脸上顿时难掩惊喜，险些被鸡蛋灌饼呛到。 生怕对方反悔，姜明赶紧接受了分配协定，与对方交换了联系方式、说定了其余细节。 之后，姜明囫囵把剩下的“晚饭”塞进肚子、把塑料袋揉成球扔进垃圾桶、灌两大口凉水、简单地收拾一通……不到五分钟，他就已经躺到了床上。 赶紧睡觉！ …… 7月21日。 轻奢吊灯散发着柔和的暖光，把客厅氛围烘托得轻松舒适，但冯吉对这个亮度很不满意，屋子里昏暗一片，根本没有安全感。 他很后悔没有在睡前把屋里的灯全部打开，谁知道只是打个盹的功夫，醒来就像被整个世界孤立了，全身冰冷、满眼阴暗。 趁着天还没彻底黑下来，冯吉赶紧把客厅的灯打开，之后他就不敢去其他房间了，只能打开电视调到最大亮度聊作慰藉。 现在的冯吉正缩在沙发里，抱着一个凉掉的餐盒怔怔发呆。 天已经完全暗了，冯吉就像是身陷孤岛，迷茫又无助，无所适从。 “嗒。” 死寂中突然响起清脆的敲击声，像是指甲磕在玻璃上，很有穿透力。 一瞬间，屋子里吹过一股冷风，冯吉身体一僵，那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敲窗户？ 冯吉抱紧餐盒，慢慢转动脖子看向身侧。 什么都没有。 窗外依旧是宁静的夜景，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把脸贴在玻璃上。 但在窗户下方，地板上反射着微弱的光亮。不知什么时候，那里散落了几块玻璃碴。 锋利的尖锐上流淌着危险的红色，让冯吉无法遏制地认为是血迹，他当即心神一凛，刚想要看清楚，那几块玻璃碴却消失了，地板上也没有沾染血迹。 就像是一阵幻觉。 “又来了。” 冯吉悄悄收回视线，打起精神警惕四周。 厨房、卧室、洗手间的门全都关得严严实实，黑暗却像潮水似的沿着门缝渗透，在冯吉视线移开的时候，黑暗就变得更加肆无忌惮，贴着门框汇聚成一片阴影扭曲滋长，仿佛通向阴邪世界的门户。 但当冯吉的目光扫过，一切都归于了正常。 “我为什么要租这么大的屋子呢？” 冯吉抱紧怀里的餐盒，陷入了自我怀疑，直到屋子里再次出现了动静。 很微弱、似有似无的滴水声，就像水龙头没有关紧，但这声音不是来自卫生间或厨房，而是来自卧室。 咕。 冯吉喉咙动了下，全身肌肉紧绷，生怕卧室门被突然推开，冲出一个全身染血的怪物。 提心吊胆的煎熬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冯吉有些麻木，一滴水突然落空了。 一股冰凉像是水珠贴上脖颈，轻缓地下滑。 “啊！” 冯吉“腾”地跳了起来，慌忙将餐盒递向身后：“这是您的外卖！我不该送这么慢的！麻烦您亲自跑一趟，真是对不起！……” 惨嚎似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却没有得到回应，冯吉悄悄抬头看，没见到半个人影。 幻听似的滴水声消失了，客厅里没什么变化，好像只是他自己吓自己。 恰好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三下声响，每一下都像是和冯吉的心跳共鸣。 敲过门后，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会，冯吉则是紧紧盯着门，心跳提到了嗓子眼，一动也不敢不动。 “您好，福生。” 声音很平静，但听在冯吉耳朵里却很坚实，让他瞬间放下心来。 长这么大，他第一次发觉声音有这么大的力量，竟然让他能鼓足勇气去开门，并且诚心觉得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十分可靠。 ……如果让姜明知道对方的想法，不知会做出什么反应，他站在门外听着匆忙接近的脚步声，脑袋里还在盘算着怎么用100块钱改善伙食。 防盗门打开了，负责合作单的双方碰面，冯吉立刻仔细看了看姜明： 一身标配的外卖员装扮，因为戴着头盔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下巴连带半个脖子的青色胡茬，好像是个中年人，看起来挺专业的。 ——在足够熟悉之前，人们对他人的判断很容易受到外貌的影响，其中“年龄”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相比于其中包含的些许道理，更像是融进血脉里的刻板偏见。 中年人既有经验又有精力，就会给人一种很靠谱的感觉，总之冯吉对这位帮手挺满意的。 姜明第一时间没有乱看，直到他想起对方不是顾客，这才大体扫了一眼。 很年轻，打扮也挺活泼，身板结实，像是个爱运动的学生，神色慌慌张张的，不太稳重——这一点和之前交流中的判断差不多。 他为什么还抱着个餐盒？哦，这是要送的东西。 第二十二章 双向奔赴 “走吧。”姜明不擅长打招呼，直接说道。 “好好好……”冯吉连连点头，抱着餐盒往外走。 “你不关灯吗？” 姜明抬头看向客厅里的吊灯，提醒道，这么大一架吊灯，恐怕比宿舍里那种小灯泡耗电得多。 也许是他这两天对钱太斤斤计较了，以至于对这种浪费有些强迫症。 “噢。” 冯吉哪还顾得上这些，但既然这位“靠谱的帮手”提了，他也就转身去关灯，可他刚转身就定住了，迟疑地看着客厅。 暖黄的色调、柔软的沙发、宁静的夜景……整个小屋和谐又温馨，但冯吉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要不……你帮我关一下？”冯吉和姜明商量。 “行。”姜明答应得很爽快，没办法，人家给钱。 “等下。” 姜明刚要进屋就被冯吉叫住了，他转头看了看空荡荡冷清清的楼道，吞了下口水。 “算了，咱还是走吧。” 姜明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冯吉迟疑了一会，压低声音：“老哥，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被缠上了？” 冯吉把刚才的遭遇讲述了一遍，虽然一切都像幻觉，但他还是因此心神不宁。 “嗯……”姜明若有所思地点头，“有这么一个说法，如果你对诡物的‘念头’——思念、仇恨、畏惧等等——这种念头太强的话，你就可能会引起诡物的察觉。” 姜明也不是持续性地摆烂躺平，偶尔三分钟热度的时候看了些资料，其中刚好有这部分。 “这么说，我被那个……”冯吉睁大眼睛说出前半句，又硬生生止住，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被顾客盯上了？” “应该还没有。” 如果顾客发现了你，恐怕不会好脾气地和你捉迷藏……姜明扫了眼冯吉怀里的餐盒，算算时间，大概已经超时20个小时了。 这话他没说出口，只是含混解释道：“可能只是受到了诡物的反向影响，但如果时间拖久了就不一定了，对于这些主动‘想念’诡物的人，诡物接近他们会比接近其他人更容易，甚至可能跨越空间降临，这种现象就叫做‘双向奔赴’。” “那咱们快走吧。”冯吉现在很慌，他可不想和诡玩什么双向奔赴。 “你不要这么怕，路上也尽量别多想，越怕情况就越严重。”姜明好心提醒。 “好好好。”冯吉乖乖点头，听着姜明如此清楚地解释他遇到的怪事，他对姜明又信任了几分。 这老哥确实挺靠谱。 “另外，戴好头盔。” “啊？”冯吉没想到姜明会蹦出这么一句。 姜明抬手敲了敲头盔：“这个很有用。” “……好。” 最终冯吉也没有关灯，他抱着餐盒走进电梯，哭丧脸的样子像是抱着自己的骨灰盒。 恰好在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了系统提示音：“咚，您有一个严重超时，请及时处理。” 姜明压住了不住上挑的嘴角，尽量平静地问道：“多久了？” “21小时。”冯吉看了眼手机，有几分无助地回答。 草…… “都已经超时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要我去送啊。”冯吉揣起手机，看着不断变化的楼层数字抱怨。 你这不废话嘛，难道要把顾客晾着不管？……虽然你确实这么干了。 姜明没说话，若无其事地后退了半步，尽快笑完了。 他对这件事的笑点出奇的低，原理大概类似于“程序员笑话”，也许只有他这样兢兢业业的外卖员才能理解“订单超时21小时”的含金量。 侧头看了眼冯吉，这小伙苦着一张脸，看到就忍不住笑，但这次，姜明视线忽而凝固了。 在他的脖颈上，有一道明显的血痕竖直向下，形状像是爪子挠出来的一样，一直延伸进了衣领，颜色还很新鲜。冯吉似乎对此毫无察觉，还在抱着餐盒等电梯停下。 姜明慢慢收敛了笑容。 …… “马上就到别墅区了。” 冯吉在前面带路，声音沿风传到姜明耳朵里。 冯吉所在的商圈比姜明那边要发达一些，建筑规划得不那么拥挤，公共设施也更完备——这一点特指路灯更多、更亮。 人们对黑夜不那么避讳，夜里九点街上还能见到不少车辆穿梭，许多店面还在营业，路过几条商业街更是灯火通明，这算是个好消息，说明这片区域的诡物会比较低调。 听到冯吉的话，姜明坐直了身子，作为一个小城里走出的人，他还从没有亲眼见过别墅呢，心中难免有些期待。 但随着两人向“别墅区”接近，姜明却觉得不太对劲，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建筑也变得老旧，连马路都不那么宽敞了……越来越像他经常活动那片老城区了。 直到两人又转了个弯，连路灯都变暗了。 姜明觉得冯吉不够靠谱，自己低头看了眼手机导航，确认没有走错路。 依据一些影视作品留下的印象，姜明脑子里一直是把别墅和“阔绰”、“气派”、“享受”这些词直接挂钩的，但现在……好像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姜明还在纳闷，冯吉就在这时缓缓减速了：“这边就是了。” 冯吉说着向右拐进了两家商户中间，姜明原本都没发现这里藏着个路口，猝不及防地跟着冯吉拐进去，然后一头就扎进了漆黑的住宅之间。 里面的空间狭窄逼仄，没有一点灯光，沿着坑洼崎岖的道路向深处走，两旁是青灰色的砖墙和老式铁门…… 这不就是老胡同吗？姜明仔细打量四周，一时间大失所望。 冯吉就不像姜明那么随意地东看西看了，自从进了小胡同，他浑身都不自在，总觉得狭小的空间里很闷热，呼吸变得很吃力，但风吹过却又会不觉间打冷战，感受到一股莫名的阴寒。 电动车的灯光很弱，只能照亮一小片圆形区域，冯吉行驶得格外小心，车速明显慢了一大截。 “老哥，咱有把握吗？”硬着头皮行驶一段后，冯吉忍不住小声问。 他毕竟是被吓跑过一次，因为有姜明这位“靠谱的老哥”才敢再次进来，但底气明显不多。 就在分心的一瞬间，车轮突然驶过一片坑洼，电动车在剧烈颠簸中失去平衡，一头向旁边扎去。 “吱——” 黑暗中响起刺耳的摩擦声，姜明赶紧减速，借着车灯的光亮慢慢过去查看。 第二十三章 白捡的帮手 “怎么了？” 幸好行驶速度不快，冯吉一通手忙脚乱还是把车子停住了，但胡同太过狭小，左侧车把在青砖墙上严重刮蹭，连带着他的半边身子磕在了墙上。 手掌外侧被蹭破了皮，细密的伤口缓缓渗血，手臂和膝盖也发酵着一阵火辣辣的疼，冯吉轻微地喘着气，脸色很难看。 “我好像……被推了一下。” 冯吉的语气不太确定，因为车子失控确实是颠簸造成的，但在那一瞬间，他似乎感觉到了一股推力，像是要把他撞出车子。 他不知道这话姜明能不能相信，就连他自己回想都觉得像是幻觉。 姜明却没在意冯吉是不是在为车技开脱，他只是严肃地看着冯吉手上的伤口，细小的血珠逐渐凝结、交融，变成一片鲜红，像是某种鲜艳诱惑的饵料，在黑暗的海洋中吸引着独特的生物。 沉默着从背包中抽出扳手，姜明缓缓扫视周围的黑暗，仔细地皱起眉头。 还好。 这片“别墅”被繁华地段阻隔，周遭人多眼杂，应该不是它们的活动区域。 但姜明不至于因此松懈，黑暗中潜藏着无数怪物，能被鲜血吸引的不见得只有觅血犬一种。 姜明不说话，冯吉也不敢说话了，他老实地看着姜明警戒四周，就像游戏里学习大神操作的萌新。 “路确实不好走，先把车停这儿吧。”姜明说道。 对于外卖员来说，电动车就是命根子，尤其是这种靠近“顾客”的地方，把车停远了其实很冒险，但现在这种地形特殊，骑车反而成了累赘。 “不会有事吧？”冯吉在衣服上蹭了蹭手上的血，这点小伤他倒是不在意，但刚进胡同就受伤不像什么好兆头。 “不知道。”姜明很直白，自从被猎魂人偷袭，又在宠物店被蛙童教育，姜明就不敢再完全相信自己对威胁的感应了。 “那咋办？我有点慌啊。” 有些人，要用二十年时间才能发现自己有多脆弱，冯吉以前觉得自己胆子挺大的，其实只是没有真正被吓到过而已。 “戴好头盔。”姜明的回答依旧很直白。 “……” 姜明打开了手机附带的手电筒，照亮前面的路，盘算着后面撞诡怎么应对，另一边，冯吉从餐箱里取出外卖，自顾自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手电筒，打开。 “啪。” 明亮的光柱打出上百米，直接照到了胡同尽头。 姜明转头，看着冯吉。 冯吉被看得有些手足无措：“咋了？” “还有吗？” “没了。” “那走吧。” 要说还得是有钱人会享受，姜明自己就从没想到过买一个手电筒，他大概是属于有钱都不会花的那一种人……虽然现在还没有钱。 打着手电筒，冯吉慢吞吞地向前走，姜明也跟着他慢吞吞地走，一点都不心急。 没办法，人家给钱。 胡同尽头是一条横道，横道把几个胡同连成梳子形状，两人所在的位置就是第一个路口。 “啊……” 转身的时候，手电筒的光亮照进横道，两人恍惚听到了一声幽怨的哀嚎，那声音很轻，听不出男女、听不出年纪，仿佛只是一阵诡异的风声。 黑暗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无声地抗拒着光亮，手电筒的灯光显得迟滞，像火焰似的努力向前延伸，迅速推开黑暗……照亮黑暗深处的身影。 一个蓝色校服、双肩背包的少女。 “卧槽！” 姜明和冯吉都被吓了一跳，但开口的语气截然不同，姜明更多是惊诧，冯吉则明显被吓到了，手电筒的灯光都剧烈颤抖一下，光柱在黑暗中像彩带似的抖动。 少女被光亮惊扰，连忙转过身来，握着笔记本的手遮挡眼睛，另一只手里的手电筒反照过来。 确实是叶蓝。 目光交汇，双方都松了口气，只有冯吉满眼惊恐，被吓了个半死。 这地方这么邪乎，冯吉的心本来就一直悬着，这时突然在黑暗里遇到了人……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人啊！ 与少女相隔只有十几米，冯吉当即就要转头逃跑，但他余光瞄向姜明，却发现姜明根本没有惊慌，甚至若有所思地向前走去。 ？？ 冯吉呆在原地，惊异地看着少女一路小跑凑到姜明近前，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不知道该跑还是该跟过去。 “是你呀。”叶蓝清澈的脸上露出笑容，开心得就像手机快没电时见到了充电宝，二话不说就从包里掏出一张纸钱，“居然在这里也能遇到你，我在这边迷路了，正发愁呢……那是你的同伴？” 姜明懒得再推辞，直接接过纸钱随手揣进兜里，和之前没来得及扔那几张放在一起，然后招呼冯吉过来：“嗯，我这次来陪他送单。” “……大姐。”冯吉缩着身子和叶蓝打招呼。 打过招呼，冯吉又悄悄看了看姜明，这老哥真是离谱，居然在诡界还有人脉。 姜明不知道冯吉那些心思，只是疑惑地看着叶蓝：“你在这儿干什么？” 这片地方距离叶蓝的学校挺远了，骑电动车要大半个小时，哪怕她是要探灵也不至于跑到这边来吧。 “小玲住在这边，她这两天没有来学校，我过来看看她。”叶蓝回答，随后抬头看向四周，小声道，“这里每个胡同都差不多，每一排的名字也差不多……不太好找。” “你……这个时间来探望同学？”姜明狐疑地看着叶蓝，他倒不担心叶蓝，但他很担心叶蓝的同学。 “嗯……”叶蓝讪讪地笑了笑，“学校白天又不能出来。” 这倒挺合理的……合理个锤子。 “她也是诡吗？” 姜明直接问。 “……嗯。” 叶蓝直接点头。 双方对彼此的身份都很清楚，说话就是方便不少。 “什么地方？” “宁丽苑b23号。” “一块走吧。” “好！” 在姜明看来，叶蓝不像是那种能打的诡，但好歹是半路上白捡的，他现在心里很慌，多个人帮忙终归是好的。 冯吉看着两人一拍即合，也不敢说话，也不敢问，抱着餐盒紧紧跟在旁边。 第二十四章 名为浮灵的神奇生命 找路这件事对于叶蓝很难，但对于外卖员就很容易了，三人对照地图摸索过一个个路口，顺利找到了名为宁丽苑的胡同。 转过身，三人竟然在远处见到了光亮——其实胡同里大多数人家都亮着灯，就像姜明昨天送活食去的明叶园7号楼一样，但这些老宅的光越不过墙，被黑暗圈在一块块小院里，只有一户人家不同，光亮从二楼透过窗户照在斑驳的路面上，亮得刺眼，让人心神恍惚。 应该就是那儿了。三人同时想着。 除了光亮，胡同里还有些闪烁的……影子？ 借助手电筒的灯光，三人站在胡同口仔细地看了一会，那些影子浮在半空，形状像是一个个飘荡的幽灵，但只具备个大体轮廓，在黑暗中像星星似的时隐时现。 “那是什么。” 姜明没有移动目光，压低声音问。 “这些是……” 叶蓝似乎有些印象，打开笔记本迅速翻找，在遇到姜明的一串经历之后，她又去了一次校图书馆，在笔记本里丰富了很多内容。 “是‘浮灵’。” 手指在纸上移动，叶蓝尽量简短地概括道：“浮灵不是由死者化成，而是从灵能中诞生，它们的自我意识很微弱，几乎只能顺随灵能飘荡，并在灵能丰富处汇集，是最弱小的一种灵能生命，很容易被游荡的诡物吃掉。 “通常不会被自然生命看到，也无法造成实际危害，突然吹过的冷风、余光里闪过的影子就是它们作祟的结果。但在环境合适时，浮灵会变得‘可视’，能力也会有轻微加强。” 难怪感应不到，原来是太弱了……姜明心里想着，恰好这时一只浮灵飘荡到附近，他两步冲了上去，试着用扳手一戳。 “嗤。” 灼烧的声音微不可闻，就像是指甲轻擦过纸面，浮灵瞬间就消散了。 姜明大概有了判断，走向亮灯那户人家：“过去看看。” 叶蓝合上笔记本，跟上姜明。 冯吉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向前走，可他刚走出一步，落脚竟然有一股踩空般的失重感，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 “啪！” 怀里的餐盒脱手摔在地上，冯吉匆忙趔趄几步，手脚并用地落在地上。 姜明看了眼冯吉，没有说话，走过去捡起餐盒。 这玩意在冯吉手里放了一天，凉得像个冰坨，想到里面闷的还是饺子，已经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这大夏天的，馊了都有可能。 现在想来，应该去饺子馆重做一份的，这玩意真要送到顾客手里去，指不定对方是什么反应了。 这100块钱真不是好赚的……姜明把餐盒交还给冯吉，心里暗自发愁。 “快走吧。” “好。”冯吉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摔这一下手上难免擦到砂石，也不知是这些砂石锋利还是他皮肤变娇嫩了，手掌竟然划破了许多细小的口子，向外渗出几个鲜红的血点。 叶蓝看得出冯吉很紧张，她抿了抿嘴，压低声音提醒：“你越害怕，它们就越会找上你。” 这我当然知道了，可现在是想不害怕就能不害怕的吗……冯吉心里苦，但他不敢顶撞叶蓝，只得苦着一张脸点头，在心里努力催眠自己。 这多少有点作用，冯吉一路上都没有再遇到什么怪事，虽然路过的浮灵还是喜欢往他周围飘，最后排队似的聚了好几只。 姜明挥动扳手把这几只浮灵打散，转身面对胡同里唯一的光亮。 出于外卖员的严谨，姜明举起手机照亮门牌，确认这里就是明丽苑b23号。 门牌保存得挺完整，这在这片胡同里已经很难得了。借着灯光仔细看，青砖墙也比其他住户要新一些。 没有过多犹豫，姜明敲了敲门，老宅子的铁门与防盗门不同，声音格外清澈响亮，在黑暗中穿了很远。 “您好，福生外卖。” 没有回应。 等了一会，姜明稍用力些再次敲门。 依旧是很职业化的语调与声音，但依旧是没有回应。 “这怎么办？”冯吉又开始慌了，刚开口发问，胡同里的浮灵就开始往他周围凑，吓得他赶紧闭嘴默念“我不怕”。 姜明看了冯吉一眼，没有回答。 因为他不知道。 一般来说，可以用系统上报“联系不上顾客”，由公司审核后接手处理，但这个单子都超时了，顾客失联完全合情合理，就算上报公司也会判定为骑手全责。 如果不上报的话，订单超时24小时就会自动取消并处罚，其实相差不多。 “让我试试。” 叶蓝小步走近铁门，再用力敲了一次。 “小玲！你在里面吗？我是叶蓝！” 叶蓝喊了话，之后踮着脚贴上门，悄悄向门缝里张望。 “吱呀——” 铁门就这么被推开了。 姜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叶蓝的背包，把失衡前倾的少女拽了回来。 下一刻，阴冷的气息就如潮水倾泻，像是一股劲风从院子里涌进胡同，伴随着涌出的还有一股馥郁的腥甜味，有些刺鼻。 飘荡的浮灵受到了滋养，变得愈发真实，这倒没什么关系，都是一扳手的事。 三人更多注意力还是放在门内景象上，里面是荒草丛生的院子，看起来很多年没有打理了，院子正中立着棵椿树，似乎是趁机疯长了一通，张牙舞爪地长成了一大片，开出了千百穗白花，这种奇怪的气味应该就是它散发的。 “要进去吗？”冯吉小声问。 “不进去怎么找到顾客啊。”姜明理所应当地回道。 如果是寻常人家，外卖员是绝对不能进去的，但阴宅就很难出现诡物忘记关门这种事了，不那么需要避讳。 这也是“夜班”外卖员的特殊之处，永远要以“找到顾客”为首要目标。原因之前提过了，怕顾客饿急了自己觅食去。 叶蓝一直在担心好友，她肯定要进去查看的。 于是姜明将门完全推开，提着扳手走进去，叶蓝紧跟其后，冯吉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咬牙跟了进去。 毕竟姜明是来帮他的，他再怕也不能扔下姜明自己跑了……实际上，已经深入到了这个地方，独自回去他是不敢了。 第二十五章 院中的奇特生灵 院里的格局简单清晰，除去正中央的大椿树，右手边依稀可见小块农田的痕迹，左手边是一座二层砖瓦房，檐下有一条窄走廊，挨大门的一端是车库，另一端是露天的石桌马扎。 房门右侧是朽烂的木制花架，房门左侧是掉漆的矮木桩，向外是砖石平铺的路面，一直延伸到大门。 虽然农田里的作物早已被杂草碎砾掩埋，花架上的花盆大多掉在地上摔碎了，椿树粗壮的根须把周围的砖石路顶起来一片，剩下平整的路面也有杂草在砖石缝隙里滋长，但整体看来，这里曾经确实是个细致安逸的住处。 “这还有个别墅的样子。”姜明低声道。 “这片地方原本是城中村，在二三十年前整修过一次，当时是挺不错的住宅区，又都是独门独户，确实可以叫别墅的。” 叶蓝不知哪里了解的这些，想必是听那位“小玲”说的，她正给姜明解释，却发现姜明根本没有考究的心思，正提着扳手紧紧盯着眼前的屋子。 他的眼角流露着明显的恐惧与忌惮，身躯甚至在轻微颤抖，但手臂却把扳手握得很稳，很难理解，姜明是怎么在这种状态下评判宅子布局的。 情绪、思想、行为似乎在他身上分道扬镳了。 叶蓝心里摇头，提醒自己不以人类的视角思考诡物。 “那是什么？” 在叶蓝刚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姜明的话将她的视线引向前方，大椿树的树干并非褐色，而是趋近于幽黑，上面稀散分布一些柳叶状的“鳞片”。 仔细看，那些“鳞片”其实是一个个光滑的甲虫，它们趴在树干上一动不动，风吹过时，椿树下光影错乱，甲虫壳随之闪烁，像是一颗颗眼睛盯着姜明他们。 “那是……诡虫。” 叶蓝再次翻动笔记，“容易在阴邪之处滋生的一种小虫，对灵魂有毒性，被咬后会有数小时到数天的精神不振，严重会产生昏厥，数量过多能致死……我是指把人咬死。 “多数时候以灵能为食，不会主动远离巢穴。看它们的模样，应该把巢筑在了树干里，我们不过去就好。” “我说的不是那个。” 姜明缓缓皱起眉头，当叶蓝疑惑地看向他时，姜明忽然转身，一把拽住了冯吉衣领。 ？？！！ 冯吉没想到姜明会突然对自己动手，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姜明拽倒，银白色的扳手贴着脑袋划了过去。 “噗嗤！” 清脆的声音就像砸碎了一根黄瓜，从冯吉余光里出现的却是灰色的血肉，飞溅的碎块血雨似的洒落，没落地就消融了。 身后响起一道刺耳的尖叫，冯吉恐慌地向前趔趄两步，姜明则是与他错身而过，冲向一团灰色的人形。 人形的样貌模糊，下半身像是幽灵般虚幻地浮在半空，上身却有清晰的双臂，但手掌连带半根小臂都被扳手砸碎了，它模糊的五官上挤出一种痛苦的表情，尖叫着向后飘去。 姜明冲到人形近前，眼看它要升空逃远，干脆双手环抱住它的腰部，用力将它掼在地上。 人形摔在地上惊慌挣动，却被姜明压着无法起身，姜明没有拖沓，直接用力将扳手插进人形的脑袋。 “咔！”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不光是冯吉和叶蓝毛骨悚然，就连姜明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再看灰色人形已经没有生机了，只剩身躯像冰雪似的迅速融化，转眼就没了痕迹。 姜明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看着人形消失，询问地看向叶蓝。 “这个叫‘贪生’，也是一种低级灵能生命，与浮灵类似。”叶蓝当即开始介绍。 “比浮灵要强一些，并且本能更加丰富，会悄悄附身在人类上，像是寄生虫一样生活。 “宿主长期被附身就会体弱气虚，精力旺盛能靠阳气熬死它，年老体衰就很容易染病而死了，如果宿主死时执念深重，它还有可能替代宿主成为‘咒念’。” “咒念？”姜明又听到了新的名词，看来叶蓝消失这几天没少下功夫。 “人死后化成的普通诡物，附身在蕴含生前执念的物品中，不能自由地活动，可以借由执念物品作祟，或是像贪生一样附身在人类上。” “哦……” 姜明想起了住在垃圾桶里的大叔，他没准就处在这个层次，不然应该早搬家了。 至于肖诚……他好像能自由移动，还在死后找路人借手机来着，这么说他属于更厉害的诡物？ 毕竟肖诚是独自吓跑过流浪汉的……虽然这也不算什么厉害的战绩。 相比于这些，姜明更在意眼前的事。 除去浮灵以外，姜明还遇到过两次“死不见尸”的情况，第一次是“殓尸人”的部分灵魂，第二次是许愿井小院处的老人，对这两者扳手都应对得很轻松，但这次的贪生却有了明显的血肉质感，甚至有骨骼碎裂的声音。 灵魂有骨头吗？ 姜明之前好像有些先入为主，把灵魂和灵能生命当成了一类东西。 “灵能生命也会有实体？” “是的，灵能生命是指由于灵能而诞生，不一定是纯粹的灵能聚合体。” 叶蓝先是给了姜明肯定的答案，然后蹙起清秀的双眉：“但贪生通常是没有实体的，可能是因为这里灵能充足，又可以大量吸收浮灵，导致它有了实体化的倾向。” “难怪这院子里都没有浮灵。” 姜明不再在这种弱小的生灵上浪费心思，重新扫视一边院子确认没有其他威胁。 冯吉在进院后一直处于大受震撼的状态，还没接受院子里的阴间景象就被姜明拽倒，回神又见到姜明把贪生从空中拉下来、一扳手捅死。 他这会儿不光是在消化叶蓝的话，也在思考些别的东西。 贪生袭击时，连他自己都毫无察觉，姜明却能即使反应、完好地救下了他，这让冯吉对姜明的本事信任了不少。 回想姜明刚才的动作，成熟、老练，甚至堪称残忍，着实把少经世事的冯吉惊到了。换在从前，他遇到这种场面肯定敬而远之，但他经历了几天外卖员生活，他反而挺羡慕姜明能威胁诡物的能力。 冯吉心里想着，跟上姜明与叶蓝，脚步不觉间踏实了一点。 第二十六章 擅闯顾客住宅 郁积的灵能让院子里滋生了许多奇怪的生灵，其中大多不像贪生或诡虫那么厉害，但一不留神也会造成麻烦，因为种类庞杂，有些连叶蓝都认不出来，她的笔记本里也没有收录。 出于谨慎，姜明绕开院子中央的大椿树，一步步地接近走廊，慢慢向二层屋子探索，遇到杂草丛生的地方还要用扳手拨动两下。 “等下。” 走近朽烂倒塌的花架时，叶蓝忽然叫住了姜明。 “怎么了？” 叶蓝小步跑到花架旁，蹲下，仔细观察爬上花架脚的浅蓝色蔓草。 她小心翼翼的沿着蔓草寻找根须，最后找到一个倒扣在地上的碎裂花盆，慢慢退了两步：“稍微绕一下。” “这又是什么？”姜明到这时才问。 “缠魂草，一种很危险的植物。” “那就绕过去。” 既然叶蓝都说很危险，姜明就不打算用扳手去戳了，反正花架也不大，多走两步而已。 姜明经验充足，有应对诡物的能力，叶蓝负责辨认，还能给出合适的方案，这么想来，这个小队伍还挺专业的……冯吉自从转变了思路，显得越发有底气了，决定踏踏实实地当一个混子。 他正想着，一阵风忽然吹落些椿树叶，零零散散地飘落下来。 他们已经确认过椿树叶没什么威胁了，此时也就没多在意，只有冯吉站得靠后，无意间有几篇树叶落在肩膀上。 衣服悄无声息地被割开，柔软的树叶割破皮肤，擦出一道道浅而杂乱的伤，就像是被乱刀划过，冯吉对此却毫无察觉，依旧跟在姜明身后，脚步甚至轻松随意了一点。 绕开房门右侧的朽烂花架，姜明还看了看左侧的掉漆矮木桩，发现这东西其实是塑料材质，没什么特殊的。以前应该是用来放外卖、快递之类东西的地方，但现在不可能把外卖放这里转身回去了。 三人没有再遇到什么意外，走两步就到了走廊，姜明象征性地敲两下门，然后直接试着转动把手。 开了。 屋子里的灯光投在身上，姜明没有过多犹豫，直接走了进去。 室内很惬意，带着与森寒院子截然不同的暖意，三人却不敢有丝毫放松，迅速观察环境。 没有玄关，正对就是客厅，里面的布局风格偏“实用”，直白点说就是不在乎风格，除了入住前做好的咖啡色装潢外，后续基本是看什么有用就添一件什么，一时兴起会买些装饰品，随便陈列在柜顶或是其他角落，也不会管搭配起来好不好看。 棕色的电视柜上摆着青花瓷方瓶，插着塑料红花，旁边是路由器，再旁边是海盗船模型。 黄杨木墙几的下层是紫砂茶具，上层摆着个粉色热水壶和一只小手办，正上方是挂在墙上的小提琴，墙纸的卡其色倒是还算相配。 相当朴实的生活方式。 姜明像是回到了老家，这家人的风格和他的父母高度一致，叶蓝同样不太在意，似乎也在这种环境下生活过，只有冯吉对此很有看法，好在也没人问过他的看法。 “没有人？”姜明扫视一圈，皱眉。 叶蓝则是悄悄探头：“小玲？你在吗？” “……外卖到了。”冯吉壮着胆子跟着开口。 虽然屋子里的布置不合他口味，但至少不吓人，这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也许最危险的部分已经熬过来了？ 另外两人都看了冯吉一眼，然后视线不约而同地在他肩膀上凝固了一下。 然后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默默在客厅查看。 像是有人一直生活在这里，地板、茶几都很干净，茶几上的水果还很新鲜；窗沿、茶具上积了薄薄一层灰，应该有段时间没碰了；电视顶和手办之类的装饰品上灰尘更厚重，需要打扫了。 一切都挺正常，每个角落的细节都与寻常人家无异。 但姜明的身体却时刻绷紧，给他传达着最危险的信号。 冯吉也毫无头绪地在客厅里转悠，直到路过茶几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犹豫片刻，从茶几上捡起水果刀，握在手里。 不知为什么，这把刀给他一种独特的依赖与安全感，把它握在手里，就像是小女孩抱着毛绒玩偶一样踏实。 此时此刻，就连冯吉自己都没察觉自己的想法，姜明和叶蓝当然更不懂了，他们只当是冯吉找个自保的手段，没有太在意。 在客厅转了一圈没什么思路，三人继续向里面走。 穿过客厅，正对门口的是半身高杂物柜，柜上摆着一尊文神像，柜子后是半扇屏风，隔开客厅与餐厅。 三人站在文神像前多看了两眼，确定这东西也是装饰品，掉漆了。 餐厅和客厅整体感觉差不多，同样没什么特别的，三人又把厨房、卫生间、杂物间、卧室都转了一圈，半个人影也没见到。 “可能在二楼。” 一楼搜索无果，三人重新回到客厅，准备沿着楼梯向上走。 一步踏在楼梯上，冯吉忽而没来由地心虚，回头看一眼温暖静谧的客厅，他有点不想上楼，就想留在安全的一楼休息。 他为什么要留在这儿呢？这里又不是他的家。 抬头看着向上走的姜明和叶蓝，冯吉一咬牙，几乎条件反射地提起水果刀，在手臂上迅速划出一道伤口。 血液从伤口渗出，沿着皮肤缓缓流淌，醒目的猩红色刺激了他的每一根神经，带来了明确的清醒。 他觉得安心了不少。 楼梯没有拐角，因此显得格外深邃，但没发生什么意外，三人顺利抵达了二楼。 “不对劲。” 姜明上楼后四处环视，空气中似乎有些无形无质的东西在悄然弥漫，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是……情绪。” 叶蓝的判断比姜明细致一些，不太确切地猜测道，“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好像是小玲？” 姜明凝神仔细听，发觉有女孩银铃似的声音若有若无地响着，模糊又遥远，听不清是哭还是笑，也许只是风铃而已。 “找找看吧。”姜明说着，率先迈步。 第二十七章 探索二楼 首先进入的依旧是客厅，面积比一楼的小很多，布置很精简，只有茶桌、沙发、书架和桌椅，落地窗外连接一片阳台，晾衣架上还挂着女式衣物。 “这是他男朋友吗？” 姜明从茶几上拿起一个相框，里面是一对穿校服的男女，抱在一起很甜蜜的样子。 “应该是吧，可我在学校里没见过他。”叶蓝凑到一旁看着照片，不确定地回忆道。 “高中现在允许恋爱了吗？” “……”叶蓝没说话，露出一个“大家都懂”的表情。 “摆在这种地方，心也是够大的。” 姜明记下了两人的模样，把相框倒扣在茶几上，转而去看书架。 学习资料，六个科目，课本、笔记、辅导书、试卷，满满当当，整整齐齐。 姜明随意抽出一本《五三》，首先看到封面上的名字，“木玲”，然后找到了生产日期，复元19年。 16年前的东西，却还像新的一样。 “她成绩还不错啊。”随手翻了翻，姜明有些惊讶。 “应该是吧，我在图书馆里遇到她的，那时候她就是在看书。” 叶蓝好奇地凑过来，看着书本上清秀的小字，解题的过程精炼工整，很是赏心悦目。 “公式少写了一个。” 姜明合上书，塞回书架。 不知是不是幻觉，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若有若无的声音变得幽怨了许多，能明确听出来是在哭了。 姜明心虚地撇下嘴，走向书桌。 桌上是稍显杂乱的试卷、演算纸和笔记本，还有一个小数字时钟，时钟上的时间定格在凌晨两点。 试卷是六科各一套，能拆成两个晚上的作业，刚刚二十出头的姜明从作业条上闻到了相当熟悉的味道。 摊开在书桌上的是数学试卷，已经写到了倒数第二道大题，黑色的笔尖停在第三问的空白处。 “这是她死亡的时间吗？熬夜写作业猝死的？”姜明看着时钟问。 “唔？”叶蓝赶忙合上书放回书架，小跑到姜明旁边，“是吗？有可能，她那时候好像还没减负。” 姜明把时钟“嗒”地放回书桌，侧头看叶蓝：“你怎么什么都不确定，你们不是好友吗？” “我三天前认识她的。” “……” 才认识三天就要跑到这种地方来探望，果然不能以常人的思维理解诡物。 姜明默默收回视线，忽而瞥见抽屉的缝隙有一抹血色。 拉开抽屉，一股腥甜味扑面而出，吓得姜明身体紧绷，差点一扳手捅进去。 还好他及时看清抽屉里的东西，是厚厚的一个信封。 不同于客厅干净整洁的画风，抽屉里凌乱地刻满了字，每一道刀痕都是暗红色，像是凝结的血痂。 “汪，宁，卓。” 姜明把抽屉里的信封取出来，然后努力分辨出木板上刻的字，似乎是在重复一个人名。 诡异的是，在他念出这个人名后，周围的气氛忽而死寂下来。 痛苦。绝望。悲伤。愤怒。烦闷。 情绪就像是灵魂才能嗅到的气味，无声无息、毫无踪迹，却又明显地挤占着三人的感官。 “她好像在这儿。” 冯吉忽然出声，向着卧室走去。 在姜明念出名字之后，他感觉到若有若无的哭声变大了，源头似乎就在卧室方向。 走近之后，他还看到一抹殷红的血在门缝里闪烁。 姜明和叶蓝立即赶了过去，不过两步路的功夫，门缝里的血色如潮水向外漫延成一片，充斥空间的“情绪”变得越发浓烈，仿佛这些血水就是源头。 卧室里的哭声已经很清晰了，但与复杂的“情绪”不同，那哭声没有多少情感，只是惆怅与凄婉。 叶蓝试着敲门：“小玲？你在里面吗？我是叶蓝。” 卧室里面没有回应，只是哭声变得越发哀怨，像是能穿透灵魂感染门外的三人。 “……您的外卖到了。”冯吉见状补了一句。 另外两人都转头看他。 “怎么了？” 姜明的视线在冯吉身上凝固了一下：“你的胳膊怎么了？” 冯吉手臂上不知何时划出了数道伤口，错乱地排列成一个“死”字，每道伤口都不深，但出血相当明显，汇在一起从小臂流向指尖，看着很渗人。 也许是跟着姜明见过了大风大浪，叶蓝居然没有被吓出声，只是悄悄远离冯吉一步。 “这个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进屋之后就一直犯迷糊。”冯吉抬起染血的水果刀，在胳膊上比划两下，顺便就一刀割了下去，“这样能保持清醒。” “你一直有这个习惯吗？” “那倒不是……”冯吉有些迟疑，放下了水果刀，闷头回忆去了。 姜明目光逐渐发沉，回头看着卧室门思考片刻后，他还是试着转动把手。 打不开。 血水已经淌到了脚边，姜明打算用蛮力撞门。 可就在这时，里面传出了声音。 “谁？” 声音很遥远，像是隔着天堑。 “是小玲！” 叶蓝惊喜，刚想开口，楼下忽而响起了脚步声。 三人同时呆住了，只觉一股寒意穿过头皮。 “咚咚咚……” 伴随着仓促的脚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匆忙跑上二楼，之后看到了姜明三人。 妇人看起来四十左右，但憔悴的神色让她更显老一点，头发花白，衣服是十几年前款式，围裙还没有摘。 双方惊异地看着彼此，三人组把一楼每一个屋子都找过了，根本没见过半个人影，这个妇人就像是凭空出现的。 妇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同样疑惑地看着三人：“你们是谁？来我家干什么？” 她似乎没意识到这三人出现在了二楼，只当他们是站在家门口的客人。 “这是什么？” 突然出现了未知的生物，姜明下意识地向叶蓝问道。 “小玲的母亲。” 叶蓝照旧给出了答案。 “……她也是诡吗？” “你不能指望我什么都知道。”叶蓝同样一脸懵，不知道这位阿姨是怎么出现的。 “什么诡不诡的，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小玲妈妈莫名其妙地皱起眉，尤其是看着姜明和冯吉这两个奇装异服的家伙。 第二十八章 天翻地覆的一楼 “阿姨，我是小玲的同学，过来探望她的。”叶蓝仗着自己穿了校服，试着向她说明来意。 “我们是来送外卖的。”冯吉立刻懂了，赶紧跟着说道。 你老惦记你那外卖干啥……姜明心里无奈，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说辞，由他去了。 “外卖？我饭都快做熟了，她点外卖干什么？”小玲妈妈很疑惑，但还是从冯吉手里接过餐盒，“给我吧，一会我去给小玲。” 她就像是没看见冯吉流血的手臂，转头又看向叶蓝：“小玲这几天没空玩，你先回去吧。” “我不是找她玩，只是有点担心她。” “有什么可担心的，她正在屋里复习呢，过两天就回去上学了，你先别打扰她了。” 语气、神态、动作，面前这个“小玲妈妈”完全和家长应有的样子丝毫不差，无论姜明盯着她左看右看都是如此。 小玲妈妈几句话轻松应付了三人，然后就把他们赶走了。 之后小玲妈妈没有再跟着，似乎是认为他们已经离开了家门。 这就结束了？ 三人一脸莫名其妙地沿楼梯向下走，依旧没有明白突然出现的小玲妈妈是什么身份。 “哎。”叶蓝凑近姜明，小声开口，“你有没有觉得怪怪的。” 没有亲眼见到小玲，叶蓝总归是不放心的，但诡物的世界和活人不同，不能用常规思维理解，叶蓝决定问问姜明的看法。 “有点。”姜明简短地回答。 虽说诡物的世界和活人不同，不能用常规思维理解，但既然叶蓝都觉得不对劲，那确实可能有些问题了。 仔细回忆刚刚小玲妈妈的行为，的确一切都很正常……这也太不正常了，你家变成什么样了你心里没点数吗？ 两人还在纳闷时，冯吉倒是心中惊喜，他终于把超时21小时的订单送了出去，虽然受了点小伤，但总归是有惊无险，接下来只要原路返回就行了。 心里一放松，他甚至有点犯困了，也许是白天被吓得没有休息好，这会精神很差。 深吸一口气，冯吉下意识地提起水果刀，却发现小臂已经血肉模糊了，于是他放下胳膊，一刀划在大腿上。 尖锐的疼痛瞬间产生，又如融雪般迅速消失，伴随着疼痛消失，冯吉内心的迟疑与不安似乎也在随之消散。 他现在一点都不怕了。 三人各想各的事，无意间发觉楼梯似乎变长了不少，多走了几步才回到一楼。 然后三人就愣住了。 “这……这是……” 一楼客厅此时完全变了一幅样子，光线变得昏黄暗沉，墙壁、屋顶、地板上凌乱交错着巨大的裂痕，像是用刀或链锯宣泄似的劈砍过； 茶几上的水果形状诡异，闪烁着危险的色泽；盆栽肆意疯长，沿着墙爬成一片； 电视机屏幕被劈成了两半，却还在无声地闪着雪花； 隔开餐厅的屏风上涂鸦了一双蓝黑色的眼珠，屏风前的掉漆神像变得活灵活现，神像下的杂物柜里洒了无数纸钱； 小提琴变形扭曲，琴板边缘张扬地向两侧展开，像一只巨大的蝙蝠，被一根手臂粗细的长钉钉死在墙上…… 夸张、怪异、疯狂，房间里没有血迹，却充满了血腥的压抑感。 这下子姜明更迷惑了。 “我知道了，”冯吉忽然大叫，“之前我们是被诡物拉进了某种幻境，现在把单子送完了，才见到了真实的世界，难怪刚进来的时候屋里和院外差别那么大。” “……”姜明没有说话，看着冯吉大腿上砍出的半个死字。 “你先把刀给我。” 思忖之后，他这样说道，他们恐怕还要在这里耽误一会，冯吉这隔三差五给自己一刀实在不是个事。 之所以否定冯吉的判断，最简单的原因就是系统没有提示订单完成。 另外，客厅里的景象也太怪诞了一点，出于职业的便利，他见识过不少阴宅，也从没见过这么夸张的，就像是精心装点过一样，反而给他一种不真实感。 相比于先前那个朴实无华的模样，现在反倒更像是幻境，更像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境。 另一种可能，如果这里真的是现实，那就是诡物有意将屋子装扮成了这副模样，但无论如何，他们都要从室内布置入手，才能找到与“顾客”有关的线索。 “那现在要怎么办？我们先去把外卖要回来？”冯吉问道。 “你先把刀给我。” 姜明重复了一遍，冯吉很犹疑，恋恋不舍地把水果刀递给姜明。 之后，姜明才思考下一步行动。 回想起昨天的送单经历，在垃圾桶里的大叔吃过饺子后，他虚幻的身形重新凝实了，在明叶园的诡物生撕大老鼠之后，楼道里的诡异氛围就消失了。 这样看来，给诡物的外卖应该不是填饱肚子用的，而是用来恢复状态，或者说恢复平静的。 这户住宅变成这副模样，顾客却始终没有现身，可能就是因为外卖严重超时，导致她处在了失控的状态。 对于外卖的作用，姜明原本也只是猜测，但现在眼前的怪诞景象让他一下子有了头绪，这位“顾客”就算没有失控，八成也是不太正常。 听过姜明的解释后，叶蓝越发担心小玲了，冯吉明白了是自己的胆小导致了这个结果，心生愧疚。 心里压抑烦闷，冯吉习惯性地想要割伤自己来保持冷静，抬手之后才想起水果刀已经给姜明了，于是只能作罢。 “没关系，再进一步想，完成的订单的方式也变成了两种，除了直接送达外卖，还可以用其他方式安抚诡物，只要让顾客恢复平静就可以了。” 姜明安慰了冯吉一句，虽然引发这件事的原因是冯吉的胆小，但正因如此他才有这份钱可赚，一时间不好说他。 “那现在要怎么办？”叶蓝忧心忡忡地问道。 “还是先找找有用的信息吧。” 必须要找到小玲，不然什么都是空谈，而找到小玲的线索应该就在这些荒诞的布置中。 哪怕他们要硬闯进二楼卧室，也要先判断出小玲妈妈在这里充当什么角色，才能知道怎么应对。 姜明把水果刀交给叶蓝防身，顺便推起头盔面罩，擦了擦额头的汗。 在大夏天闯进诡宅里，这种既阴冷又闷热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更何况，姜明一路上都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他知道自己是个普通人，没有异能，也没有特长，不了解诡物的世界，身体不健壮，脑子也不像小说里的天才那么灵光，但到了这种情况，他只能强迫自己像个主角一样思考、面对，努力拯救自己，救下身边的两个人……现在还要救一只诡。 “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心里叹气，姜明用力眨了下眼，率先走进客厅探索。 冯吉也跟着出力，他总觉得手里空落落的，心里也空落落的，无依无靠，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第二十九章 病历、账本、情书 冯吉直接奔着房门走过去，却发现房门被锁住了——不是门锁，而是一条条粗大的铁链，穿过墙壁一圈圈把门死死捆着，连铁链两端都找不到，就更别说开门了。 冯吉立刻慌了，心里一慌，他就想给自己两刀，但刀已经没了，他只能无措地抓了抓手，就像犯了烟瘾似的。 另一边，姜明在客厅环视一圈后，首先走向茶几，茶几旁的沙发像是被未知力量砸烂了，没法再坐，他只能站着观察茶几上的东西。 除了变了模样的一篮水果，茶几上散乱摆放了很多东西，一份账本，几张病历单、诊断证明，还有各类药物，药盒、药瓶、药版凌乱一堆。 姜明捡起一张诊断证明，姓名是木玲，诊断结果是失眠。 治疗方案：偷偷买瓶安眠药。 ？ 没有医师的署名，也没有抬头，这张单子不像是医生开具的。再看字迹清秀文雅，好像是木玲自己写的。 嗯……自己给自己看病？ 如果将这里看做梦境，这也许是某种精神层面的象征。 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还要假装什么都会，然后试图骗过自己的脑子，这大概就是催眠吧。 姜明看完了这张诊断证明，又拿起另一张。 诊断结果：焦虑症 治疗方案：跑步上学 同样像是木玲自己写的单子，后面几张同样如此—— 诊断：贪睡 方案：站着听课 “刚才不是还在失眠……” 诊断：生理不调 方案：多喝热水 “……” 姜明加快速度浏览，后面的诊断内容变得越来越奇怪了，头痛、偷懒、眼袋、痘疮、精神不振、闹钟恐惧、惧黑症……蓄意自我伤害行为？ 姜明的眼神凝了一下，瞬间想到了冯吉的异常表现。 与前面的诊断证明不同，这一张不是木玲自己写的，字迹完全不同，规格也正式完善，有详细的体检资料。 抬头是明安市第二人民医院。 诊断病症是明确的自残倾向，持续时间半年以上。 方案是药物治疗配合心理辅导，署名是一位卢姓医生。 姜明把这张病历单仔细看了两眼，这是显而易见的重要线索，也许就与木玲的死因有关。 后面还有两张复查结果，与姜明的意料相反，木玲的恢复状况其实很好，一段时间后就恢复健康了。 唯一的问题是，这两张复查结果是木玲自己写的。 放下一摞资料，姜明拿起几种药物看了看，大致看懂了写着药效的那几种，比如安眠药、避孕药之类的。 很多药包装上的字很含糊，有些干脆就是些黑点，大概也是一种具象化表现。 最后，姜明拿起账本翻了翻，里面是另一个女性的笔迹，应该是小玲妈妈。 “还挺富裕的。” 想也知道，睡不着买得起安眠药的家庭，就算穷能穷到哪去。 账本里无非是些柴米油盐、水电煤气，还有打折促销的衣服、地摊膏药止疼药之类，偶尔添置一些生活用品，平淡如水。 如果这也是精神象征，那这属于小玲还是小玲妈妈呢……应该还是小玲吧，账本上关于收入、存款的内容模糊不清，更符合孩子的视角。 那她妈妈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到底是不是诡？她们母女谁点的外卖？姜明依旧一头雾水。 放下账本，姜明忽而心头一动，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 这是先前在二楼书桌抽屉找到的，那个抽屉里被刻满了血字，与二楼整洁的风格截然不同，现在想来，可能他在那时就已经进入了幻境。 大胆一点猜测，可能还要更早……这事不能细想，再想脑子更乱了。 姜明收束思绪，打开手中的信封，抽出厚厚的一沓纸，展开看。 情书。 是男生写的，一些稚嫩又很有年代感的情话，字迹不太标致。 “应该就是‘汪宁卓’了。”姜明心里想着。 换做平常，这种青涩稚嫩的情书会让他会心一笑，但想起当他抽屉里的凌乱刀痕，还有念出汪文卓名字时变强烈的哭声，姜明可就没那心思了。 向后翻，依旧是不知从哪抄来的土味情话，一大串一大串地摞在纸上，足有十几页。 直到某一封情书上，故事的女主角“木玲”给了答复，一行清雅秀丽的小字： “早恋不好，耽误学习。” 很直白啊……但是想起二楼客厅的所见，这确实是一个专心学习的女孩会说出的话。 姜明翻到了下一张。 “这有什么可耽误的，你要是不答应，我一直缠着你，这样更耽误学习。” ……？ 说实话，姜明懵了。 心智不成熟的人自有他的一套逻辑，姜明隐约从中闻出些威胁的意味，他没有试着去理解，莫名其妙地继续向后翻。 下一张，信纸突兀地变得扎眼，艳丽的红色斑点像花瓣似的散满整张纸，让精神紧绷的姜明呼吸一滞。 黑色的粗线条显得很冰冷，纸上只写了一行字：“你等着”。 缓缓吐一口气，姜明翻到下一张。 依旧是红斑铺满的纸面，简短的黑字：“躲也没用”。 下一张。 “谁都帮不了你”。 下一张。 “已经晚了”。 下一张。 “会有下一次的”。 下一张…… 内容到这里戛然而止，下一张依旧有字，但开始模糊不清了，就像是被泪水洇湿过一样。 后面接连几张都是如此，后续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但结果显而易见，两人的合照还摆在二楼茶几上。 翻过一张张模糊的信纸，纸上的黑字越来越模糊，像墨水似的像四周扩散，直到最后一张，信纸几乎完全变成了黑色。 压在这张黑纸下面的是一张照片，依旧是合照。 男孩是汪宁卓，在茶几的合照里见过了，女孩倒是个新面孔，也穿着校服，抱在一起很甜蜜的样子。 姜明暗自摇头，把这一沓纸重新放回信封。 感情这种事，他自己也整不明白，姜明打算找叶蓝问一问，看她这年纪也差不多早恋过了，没准感情经验会丰富一点。 第三十章 提琴与神像 少女正站在电视机前，这电视显然也不正常了，关了电源之后屏幕依旧闪着雪花，里面隐约还闪烁着灰白的图像，似乎是之前的一楼模样。 不知为何，在姜明看向电视机的时候，会察觉到一股隐晦的压迫感。 扭头寻找来源，那种压迫感就消失了。 古怪的事越来越多了……姜明打断了盯着屏幕看的叶蓝，和她说了信封里的故事。 结果还没说完，叶蓝就听得眼圈红了，不知道脑补了几万字的凄迷剧情，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了一样。 “小玲太可怜了。”叶蓝吸了吸鼻子，愤愤地说道，“我回头就去找那个渣男！” 这都过去16年了，你上哪找去……姜明没有多说，只是提醒她正事。 “噢。”叶蓝眼圈突然就不红了。 低着头思索一阵，她认真道：“虽然我和小玲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她是很冷静、很聪明的女孩……而且照我看，这段感情一开始就是被强迫的，失去了可能才是解脱，就算小玲一时想不开，也不至于有轻生的念头。” “嗯。” 姜明觉得很有道理。 看来还得再找别的线索……姜明又在客厅里扫了下，走向挂在墙上的小提琴。 确切地说，现在是被“钉”在墙上的，漆黑的颜色从被钉穿的位置淌下，宛如一条干涸的血迹。 越是仔细看，就越觉得这把小提琴像一只蝙蝠，延展的琴板就像是一双翅膀，它痛苦地挣扎、反抗，直到生命的尽头还努力张扬着双翼，最终却还是被死死钉住，趴在墙上无力地等待死亡，那种绝望与不甘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但这依旧只是小提琴而已。 姜明站着看了一会，那种隐晦的压迫感再次出现，但当他从小提琴上移开视线，压迫感就又消失了。 姜明回头，思忖片刻，把提琴下的墙几挪开，伸手摘下琴弓。 没学过，但可以假装会。 姜明踮起脚，尽量把弓横在染黑血的琴弦上，缓缓拉动。 “吱——！！！” 凄厉的声音陡然响起，姜明拉弦的力道明明不大，这声音却尖锐高亢，简直要撕裂鼓膜、非要让全世界听到不可。 “轰！” 琴声响彻的下一刻，一股压迫就如气浪般炸开，迅速席卷每一寸空间。 与先前隐晦的压迫如出一辙，但强烈了无数倍！ 姜明立刻转头，终于发现了这股压迫的来源——文神像！ 原本掉漆的老旧神像也在他们重回一楼后发生了变化，脸上涂抹了鲜艳的颜料，显得怪异又离奇，神态变得活灵活现，眼睛像是盯着屋里的每一寸空间。 姜明紧紧盯着文神像，这座神像虽然用颜料涂抹着神秘的图案，但看起来不吓人……当然也不能让人心生虔诚，只是像座大山一样给人纯粹的压力，就好像它真的是神明似的，非要世界顺由自己的心意。 但姜明对神明是没什么好感的，因为许愿井里的“神”让他狠狠地失望过一次。 “我想发财！” 虽然不抱什么期望，姜明还是眼疾心快地大喊了一声，引得叶蓝和冯吉惊诧莫名地看着他。 “吱！！” 受到压迫刺激，小提琴的琴弦剧烈震颤，发出更加高亢的声音，即使姜明抽开了琴弓也没有停下。 “嗡！” 文神像不甘示弱，爆发出了更强的压迫，整座神像都在轻微颤抖。 这种压迫主要目标就是蝙蝠提琴，但屋内三人也惨遭殃及，其中靠近提琴、手握琴弓的姜明更是重灾区，一边耳朵被琴音震得刺痛，一边耳朵因为压力而嗡鸣，一时间头晕目眩。 “叶蓝！” 许愿没有得到回应，姜明也没心思在意了，他强撑着转头看叶蓝，扯着嗓子大喊，“这两个是什么玩意！？” “我哪知道！”叶蓝用力捂着耳朵，吃力地向姜明的方向走，同样向他大喊，“但是看这样子，它们不分出胜负不会消停了！” 分出胜负？ 姜明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个物件，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决出胜负来。 叶蓝的话给了他明确的方向，他决定插手，这种双重折磨他一刻也不想忍受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要帮哪一方获胜呢？ 帮提琴。 从自己的角度想，文神像曾经两次释放压迫到他身上，但提琴没有主动影响过他，这就让姜明对提琴更有好感……虽然这玩意响起来之后比文神像更加折磨。 从“幻境”的角度想，提琴和文神像必定都有对应的象征意义，文神像应该与学习有关……小玲喜欢学习吗？ 也许她就是真的热爱学习？她在二楼的客厅装满了学习资料，她愿意为了作业熬到夜里两点，她会以学习为理由拒绝同学追求…… 一叠病历单忽然从姜明脑海闪过。 失眠、焦虑、贪睡、痘疮、精神不振，热爱学习会到这种程度吗？ 还有头痛、偷懒、生理失调…… 可能，她之所以一门心思地学习，只是因为“压力”，从文神像上散发的那种压力，应该就是原本压在小玲身上的东西。 俗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座文神像，就像是悬在她头顶的神明，当她想要偷懒会感到压力，当她看电视时也会感到压力，小提琴……姑且不论拉得怎么样吧，那是另一回事。 下定决心，姜明再次举起琴弓，横搭在染黑血的琴弦上。 深呼一口气，用力拉动！ “嘎——！！！” 声音变得越发尖锐高亢，其中又夹杂些裂帛似的沙哑，这声音不像是乐器发出的，更像是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喊，扯裂了声带含着血拼命发出的声音。 文神像颤抖得更加剧烈，散发出更强的压迫，但姜明咬着牙，恍若未觉地一下下用力拉琴。 刺耳的声音层层叠叠，就像是少女凄厉的哭喊在屋子里回荡，黑色的琴弦夸张地震颤着，就像是因为激动兴奋而颤栗不已。 “哗——” 神似翅膀的琴板再次延展，变得更加张扬肆意，而后贴着墙壁缓慢翕动，就像是在适应久违的躯体。 第三十一章 终于找到了头绪的事 姜明承受的煎熬只有他自己知道，简单拉几下琴，额头已经开始滚落汗珠了，皮肤薄弱的额角已经显露了血管，但他的动作丝毫未停，反而还有几分熟练，一手撑墙一手疯狂拉扯琴弓。 伴随着哭喊似的琴声，贴在墙上的蝠翼翕动速度越来越快、幅度越来越大，直到某一刻，它开始用力拍打墙面！ 一股劲风陡然爆发，掀起茶几上的病历单哗啦啦作响，蝙蝠提琴整个都在抖动，它在反抗、挣扎，想要摆脱钉穿身体的长钉、想要脱离让它沉寂的压迫！ 文神像终于感受到巨大的威胁……应该说，是严重的挑衅，它剧烈的颤抖几乎是在晃动，像是在呼啸的风中站不稳跟脚，但随着又一次摇晃，神像下的杂物柜“砰”地打开了。 柜子里装的已不是杂物，而是塞了满满当当的纸钱，此时随着柜门打开倾泻而出，铺天盖地般四处纷飞。 纸钱…… 姜明身上也有些纸钱，从叶蓝那里得来的，都是铜钱样式，此时漫天飘飞的却是灰白色的纸币，方方正正，模样和活人用的纸币很是相似。 得益于姜明一个劲地添油加醋，双方的碰撞达到了最激烈阶段，杂物柜里的纸钱无穷无尽，纷纷扬扬地飞舞，但多数还是飘向蝙蝠提琴。提琴肆意地扑扇翅膀，掀起强风将纸钱吹乱，转眼就在地板上铺出一层灰白色。 刚好这时，叶蓝走到了姜明旁边，姜明立刻把琴弓递给她：“拉弦儿！” 叶蓝没有犹豫，很干脆地接过琴弓，却又有些担心地看姜明：“那你呢？” 两人接触的时间不长，但经历的都不是什么阳间事，叶蓝大体了解了姜明的性格，不会突然把这种累活丢给她，除非…… 姜明此时已经转身正对文神像，迈出了第一步，左手压下头盔面罩，右手从背包里抽出扳手：“砸了它去。” 此时神像和提琴处于僵持状态，漫天纸钱被强风吹乱，正是接近神像的机会，姜明没有过多犹豫，就冒出了毁掉神像的念头。 如果此时的客厅是小玲精神层面的映照，那毁掉神像就是她的心愿了吧。 姜明觉得，他距离完成订单不远了。 纷飞的纸钱如雪片拍在身上，打得头盔噼啪乱响，更是带来一股窒息般的压迫。 虽然头盔具有精神层面的防护作用，但它只能抵御强烈的灵能冲击，对一些持续性的影响就效果不佳了，尤其是姜明的头盔面罩还损坏过，受到的精神影响更加严重，不光是肩膀被无形压力坠得酸痛，还头晕耳鸣，全身都像是灌了铅。 但他的步伐依旧平稳，握扳手的手臂也依旧有力，死死盯着那座文神像。 一步、两步、三步， 客厅无外乎几十平米地方，姜明顶着越发沉重的压力接近文神像，脚步却越来越快，直到最后一跃冲了过去。 扳手在灯光下闪过一抹明亮的金属质感。 “嚓！” 陶土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甚至短暂盖过了蝙蝠提琴的声音，神像被扳手一下砸烂了大半，顿时没动静了。 神像压着的杂物柜不再涌出新的纸钱，剩下的纸钱一片狼藉地散落。 这种钱没法让我发财啊……姜明心里居然是在想这些。 但至少比许愿井里那个神要好，这个多少给了点反应。 姜明晃了晃发晕的脑袋，收起扳手，揉揉发酸的肩膀，叶蓝也停下琴弓，放耳根子清净一会。 拉得比我还难听……姜明心里想着，没说。 但提琴的声音没有因此收束，反而因为神像的消失更加放肆。 正在这时，被砸烂一半的神像又再生变故—— 它剩下的半截身子生出密密麻麻的裂纹，“哗啦”碎成无数块，神像下的杂物柜轰然倒塌，露出后面完整的屏风。 屏风上涂鸦着一双蓝黑色的巨大眼睛，但没等姜明有所动作，屏风上就同样爬满了的裂纹，伴随着“啪嚓”一声，屏风像镜子一样跟随着神像破碎了。 屏风碎了，客厅与餐厅顿时失去了阻隔，露出了后面的景象。 餐厅里当然没人，但餐桌上的火锅还在冒着热气，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泡，散发出诱人的香味，营造出一种莫名的温馨感。 可锅里煮的却不是食物，而是一张张褪了色的奖状、证书。 餐桌上放着三双筷子、三个碟子，碟子是弯折的演算纸，筷子是大号的空笔芯。 三个人？ 多出来的碗筷象征着谁呢？小玲的父亲吗？他在这个故事里又充当什么角色？ “呼！” 迎着姜明的目光，火锅里忽然升腾起一股明亮的火焰，堆在锅里的奖状、证书被引燃，火焰迅速填满了锅口，又向着四周翻腾，像是一朵盛放的莲花。 相比于火锅，这更像是火盆。 伴随着炽烈的火，一张张着火的奖状证书从“火盆”里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炽热的火红色线条，齐刷刷地射向蝙蝠提琴。 “快躲开！” 姜明来不及阻拦，只好向叶蓝喊一声。 少女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这些火纸可不是先前纸钱那样轻飘飘的，而是将空气割裂出了呜呜风声，转眼就到了近前。 叶蓝匆忙后退一步，火纸就贴着她的发梢飞了过去，如箭矢一般穿透提琴的蝠翼，死死钉在墙上。 “笃！笃！笃！……” 几十张火纸接连洞穿蝙蝠提琴，而后火焰暴涨，转瞬就将挣扎的提琴包裹，化作一片贴在墙上的火海。 蝙蝠提琴在火海中扭曲、挣扎，刺耳的琴音却迅速衰弱，从哭喊变成了哀鸣。 “姜明？” 叶蓝看向姜明，不知如何是好。 姜明沉默了一会，之后才开口：“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单独看提琴与神像，不难猜出木玲的故事：一个高中生为了学业放弃了原本的爱好、压榨休息的时间，却最终被学习的重担压垮，问题从身体蔓延到心理，直到她心理扭曲、产生自我伤害的行为，最终于深夜两点选择了自杀…… 自残，可以源于自我否定，一次考试失利、答不出问题，甚至是错了一道题目，常人看来无关紧要的事，在扭曲的心理下都可能造成严重的自责，进而做出些不理智的事，这不难理解。 逼死她的压力看似来自“文神像”，根本其实来自父母……似乎是这样，但餐厅里的景象推翻了姜明的猜测，木玲并不是被逼迫着专心学习的，她原本有机会反抗，但她顺从了父母的安排，她很在意他们，很想让他们开心，她不愿意辜负了期待的目光，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选择了通往悬崖的未来。 “自杀”是一种行为，也是一个过程。 “死亡”是一个瞬间，也是一段人生。 在姜明复杂又迷茫的目光中，蝙蝠提琴逐渐没了动静，哭号似的琴音消失了，焚烧的噼啪声也消失了，火焰来得快去得也快，最终连灰烬都没有剩下，只在墙面留下了一大片焦黑。 叶蓝手里还握着琴弓，呆滞地看着火焰燃尽。 转头看向餐厅，餐桌上的火盆也燃尽了，一片静悄悄的。 “结束了吗？” “早呢。” 先前的猜测只是基于提琴、神像、餐厅，但一楼变化的不止这三样，其他东西也许还关联着重要线索，小玲身上还有很多迷雾没有揭开。 原本很在意父母的小玲为何突然离世？她究竟是累死的还是主动结束了生命？ 姜明先前在茶几上看到了病历，两次复查结果显示木玲的自残行为并没有加深，康复得很快，从恢复到死亡，她又经历了什么？ 小玲的父亲还没有出现，他曾经做过什么吗？ 姜明本来挺明白，但一想到这些，他就又迷糊了。 客厅和餐厅已经探索得差不多了，想要找其他线索，还剩下厨房、卧室、卫生间、杂物间可去。 “去卧室。” 一楼卧室是小玲父母的住处，里面应该有关键物品。 “好。”叶蓝当即同意。 两人正要向卧室走，姜明脚步一顿：“等下，冯吉呢？” 这小伙好久没有存在感了，两人几乎都忘了他的存在。 四处找找，反正空间就这么大，两人很快在沙发后面找到了他。 冯吉蹲在地上，脸色发白，身体颤抖，看来被吓得不轻，缓了好久才站起来，继续跟着两人，他身上的血大多开始凝固了，行动有些麻烦，身体都有些佝偻。 对于冯吉的异常，姜明也有判断了，他这是受到了小玲的影响，因而出现的自残行为，对此姜明没有解决办法，他只是个普通人，只能试着用扳手戳了冯吉一下。 没啥效果。 带着他，没准更容易遇到小玲。“双向奔赴”呗。 去卧室之前，姜明碰巧路过茶几，又拿起账本翻了翻。 这账本与小玲妈妈有关，应该也有重要内容才对……抱着这样的念头重新浏览账本，姜明一页页翻看过去，果然从大片流水账中找到了不同。 一笔大额支出，具体数额模糊不清，但数字长度明显是一大串，这是小玲的体检和诊断费。 后面还有买药和住院观察，又是两笔钱。 自此之后，时不时就会出现一条大额支出，对应买药，和两次复诊。再之后就又是没完没了的流水账了，日子似乎重归了平静。 姜明放下账本，走向卧室。 推开门，姜明下意识地擦了擦头盔面罩。 里面的景象像是加了模糊滤镜，没有多少清晰的事物，从轮廓看和上次进来时有七八分相似，变化不像客厅那么突兀……想来也是，小玲都是高中生了，对于父母的卧室能有多少记忆呢？对布局有个印象就算不错了。 墙壁上多出了一个大相框，里面是一张合影，一对夫妇，两人在一起有种独特的般配和谐。 这就是她父亲吧……姜明对这张相片仔细看了两眼，相片倒是很清晰，但清晰的只有人像，背景几乎是空白一片。 相比于把他们赶下楼的小玲妈妈本人，照片上的女人显得更年轻，头发乌黑柔顺，皮肤白嫩紧致，显得温婉贤惠。 这是她眼中的父母，还是她想让父母变成这样？ “她爸爸还挺帅的。”叶蓝小声道。 “和我比呢？” “啊？” 叶蓝惊讶地看向姜明，却发现他根本没和自己说话，已经自顾自地走向床头柜了。 这是精神分裂吧？ 叶蓝回头，发现冯吉缩在门口没敢进来，她小步跑向姜明。 姜明从床头柜里找出了很多个手机，都是同一个样式，十几年前的老款，很厚重的触摸屏。 挨个放在床头柜上，铺了大半个柜面。 “里面是什么？”叶蓝问。 “打不开。”姜明皱着眉头说道。 “没电了？” “嗯……”姜明缓慢地摇了摇头，并不是否定。 这么多手机应该不是现实存在的，和先前一样，是精神层面的具象。 如果这些手机没电，那本身也是一种信息……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就在这时，一个手机忽然亮起了屏幕，响起铃声，把俩人吓一跳。 电话？谁打来的？ 姜明连忙看过去，屏幕上的备注是“爸爸”。 与叶蓝对视一眼，姜明手指滑向接听，然后安静等着。 “喂？” 电话里传出的是男性的声音，自顾自地问道：“家里怎么样？” 这…… 姜明试着组织语言，没开口，电话里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挺好，我涨工资了，小玲最近成绩也不错。”这是小玲妈妈的声音，只是听起来年轻了一些。 留声机？姜明一时大感新奇，和叶蓝继续往下听。 男：“嗯，照顾好身体，家里钱如果不够及时和我说。” 女：“钱……我上班工资也够用，你赚的钱就先留着，等小玲考上大学给她交学费。” 男：“学费我肯定能攒出来，这你不用操心。” 女：“还有生活费不是，到时候和同学旅个游、交个男朋友啥的，都是花销，孩子出门在外，手头宽绰点好。” 男：“行，那小玲那边就靠你了。” 女：“小玲这孩子懂事，我不费什么心，你就安心工作吧。” “……” 第三十二章 通往记忆的电话 通话带着滋滋的电流声，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真切，但大体还是能听懂的，姜明也从这只言片语中了解了小玲父亲的身份。 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在公司里熬到了不错的位置，人到中年不敢跳槽，于是只好常年在外地奔波，老老实实地等着升职，一个很容易脸谱化的形象。 一通电话结束之后，姜明耐心等了一会，电话铃声再次响了。 依旧是“爸爸”的备注。 “……” “这两天这边下雨，腰疼得厉害。” “我也是啊，前两天开春，想着在院里种些萝卜，结果肩膀疼到现在。” “唉，你说咱们是不是老了。” “小玲都快谈婚论嫁了，你说呢？” “那也是哈，不服老真是不行啊。” “……” “我今天在地摊买了几张膏药，挺便宜的，等你回来可以试试，下次出差买几张带着。” “那东西能有用吗？” “挺好用啊，贴上热乎乎的，和暖宝宝似的。” “保不齐就是暖宝宝……” “你不贴拉倒。” “……” “小玲月考成绩出来了，全班第二，校排名四十多！” “嚯，都进前五十了，有进步啊。” “可不嘛，这几天小玲都熬夜学习，我半夜醒了见二楼还亮着灯呢。” “年轻嘛，努力一点是好事……我给你转了点钱，把伙食做好点，让她补补营养。” “行，下午我去菜市场好好逛逛，给她熬个鱼汤啥的。” “哎，我还记得小玲以前挺喜欢小提琴的，等高考完了，问问她想不想去音乐学院。” “……那好找工作吗？别把她耽误了。” “这孩子聪明，肯定能学成。” “那就听你的。” “……” 一通通电话听过去，基本都是些生活琐碎，还有对生活的规划算计，一对中年夫妻生活得平静，他们对于未来的憧憬几乎全都寄托在了孩子身上。 期间其他手机也响过几次，都是些亲戚朋友，说些鸡毛蒜皮的事。 平静的日子直到一个备注“陈老师”的电话出现。 “陈老师，怎么了？”小玲妈妈的声音明显局促了许多，伴随着用围裙擦手的声音。 “小玲妈妈，请您来学校一趟。”对面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 “好……好，我马上到。” …… 姜明和叶蓝再次相视，等下一通电话。 是和小玲爸爸的通话，但刚一接通就是一大阵杂音，就像是丢失频道的收音机，只会嗤嗤乱响。 过了许久，杂乱的声音里才渐渐出现人声，然后渐渐变得清晰。 完全不复之前的安闲惬意，只剩下小玲妈妈痛苦的哭诉声，小玲爸爸一直沉默着，过许久才会安慰一句。 “你说这孩子是怎么了，平时那么老实，怎么突然就干出这种事了呢…… “天下男人多得是，小玲哪个配不上？怎么偏就盯着这一个，还把人家男同学的名字往胳膊上刻…… “再说她也不是想这事的年纪啊，高中都还没上完……” “……” “她就是用刀划的，当时老师们都不知道怎么办，连校长都惊动了…… “我看着都害怕，咱这么好的闺女，凭什么就要把自己给毁了啊……” 到这时，小玲爸爸才开口，声音发沉： “她这年纪思想不成熟，出点事也正常，往后咱们多照顾她……孩子在你旁边吗？让我跟她说两句。” 小玲妈妈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回答：“没，医生带着做检查呢，一会就出来了。” “那等出结果了……” 果然是这件事……姜明沉默地等下一通电话，屏幕刚亮起、铃声还没响就接听了。 依旧是一串嘈杂的声音，之后逐渐出现人声。 “大夫这边说她状态不好，建议住院观察一阵。 “你放心，我这两天吃住都和她在一起，绝对不会再让她出事了。” “……” “嗯，已经恢复不少了，可以回家静养了。” “回家也行，我问了一个同事，他家有个当医生的亲戚，人家说总住院也不好。” “……” “看着起色好了很多，就是不咋爱说话了。” “病治好了就行，经历这么大事，她也得缓一段时间。” “那也是，我一会去买点水果牛奶什么的，给她补补身子。” 小玲妈妈的声音憔悴无力，好像她才是生了场大病，但情绪上好了很多，不像之前那么忧心忡忡了。 从电话里听，小玲也确实是“治好了”，这还是没解决客厅里产生的疑惑，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下一通电话。 “……” “复查过了，没啥问题，就是……这都耽误大半个月了，不知道学习还能不能跟上。” “学校还是不让回去吗？” “可不是嘛，老师校长都怕担责任，恨不得把小玲开除了，哪敢让她回去上课。” “其实我也担心，学校里咱们照顾不到，万一再出事咋办。” “她就是一时想不开，现在早就恢复了，天天闷在卧室里，没病都要闲出病来……再者说，她这都已经高三了，哪还耽搁得起，上次月考都没赶上。” “……那就再和学校说说，求求情。” “我这不是刚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哎，你说，咱给他送点东西，包个红包啥的咋样？” “咱又没啥人脉，送礼他能收吗？” 随后又是一片杂音，听不真切了。 在这时，另一个手机响了，对应的备注是“陈老师”。 来了……姜明和叶蓝都格外打起精神。 “陈老师，怎么了？” 小玲妈妈的声音依旧局促拘谨。 “小玲妈妈，”陈老师的声音也照旧严肃，“小玲下周一就要回学校了，我再跟您确认一下孩子的状态，看适不适合回来。” “适合，很适合，这孩子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现在早就想通了，没问题的。”小玲妈妈连忙说道。 “嗯，那就好，您告诉小玲做好适应校园生活的准备，也不要给孩子心理压力。” “好的好的，老师您多费心，她这阵子耽误了不少课程，还得麻烦几位老师关照……” 这通电话很短，到这里就挂断了。 随后，又是夫妻间的对话。 第三十三章 她想拯救自己 “孩子回学校还适应吗？” “嗯，在学校很老实，回家也认真学习，落下的课也差不多补回来了。” “那就好。” “唉，可算是熬过来了，这阵子把我折腾坏了……不过小玲没事就好，等她高考完了，我得好好歇一阵子。” “都过去了，往后还长着呢。” 一对中年夫妻就像劫后余生，声音在疲惫中夹杂着放松与喜悦，有一搭没一搭地憧憬未来。 之后，又回归了柴米油盐的平静生活，通话还在继续，声音却逐渐失真。 就在这时，一个从来没有动静的手机响了。 这通的电话还没挂断，另一通电话却响了，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姜明还是选择了接听。 “喂？”小玲妈妈疑惑的声音。 “您好，这边是明安市第二人民医院，请问您是患者‘木玲’的家属吗？” 对面似乎是一个小护士。 “这边向您回访一下患者的恢复状况，有没有出现其他病症。” “噢，小玲恢复得很好，伤已经都痊愈了。” “好的，那您是否还需要安排第三次复查呢？” “不用了，她已经回学校了，现在很健康。” “好的，近期可以从膳食方面调理下患者的身体，另外，要多注意她的心理健康和精神状态……” 通话的声音逐渐失真，而后与另一个电话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一个手机响着小玲父母的闲谈，一个手机响着小护士的叮嘱，两种声音变得越来越嘈杂，姜明的思绪也变得越来越乱…… “啪！” 清脆的碎裂声突兀响起，姜明瞬间从思绪中惊醒，猛地抬头。 客厅！ 姜明当即冲出卧室，视线迅速搜寻声响的来源—— 冯吉站在一扇窗户旁，窗户玻璃被砸了个大洞，他应该是用手砸碎的玻璃，手臂上被划出了不少小伤，丝丝鲜血正向外渗，向下流过紧握的拳头。 你这……左手还没结痂呢，又要把右手废了？ 姜明顿时看呆了，动作却是毫不拖沓，赶紧向冯吉跑过去。 从下楼之后，冯吉就一直想着离开，但现在情况已经脱离掌控、甚至已经脱离认知了，他要是跳窗跑了，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东西。 但出乎姜明预料，冯吉并没有跳窗的打算，而是从地上捡起一块锋利的玻璃碎片，用力割在大腿上。 ！！ 姜明惊得睁大眼睛，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冯吉脸上凝聚出一个疼痛与舒爽混合的复杂表情，而后迅速涌起一股病态的潮红。 显然精神不太正常。 应对诡物姜明能一扳手敲下去，面对一个大活人他反倒束手无策了，只能试着去抢冯吉手里的玻璃片。 奇怪的是，冯吉在身上划几个口子后变得正常不少，重新回归了理智，莫名其妙看向拉住自己胳膊的姜明。 还有拉住另一边胳膊的叶蓝。 两人不尴不尬地松开了手，皱着眉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从他新割破的伤口上流出的不光是血，似乎还有些无形无质的东西，似曾相识…… “情绪……”叶蓝低声道。 恐惧、慌张、烦闷、压抑，各类负面情绪像是找到了宣泄口，随着流血“漏气”似的往外渗。 “情绪？” 姜明皱眉逐渐皱紧，这个词似乎是一根线，把脑海里杂乱的思绪串联在一起…… “糟了！” 姜明突然大喊了一声，“快回二楼！” 另两人不明所以，但见姜明这样急切，也只好跟着她往上跑。 ——先前姜明一直试图从“自残”导向“自杀”，这两件事看起来的确有相似之处，都是不爱惜自己的表现，但在小玲的世界里，它们是完全对立的！ 自残不是导致她自杀的原因，而是她对抗自杀的手段！ 她需要用破坏宣泄，消解心里的郁结。她需要用身体替代心灵，去愈合受过的伤。她需要用疼痛刺激麻木的神经，提醒自己还活着。 就是这一处区别，直接把治好小玲的父母变成了她最终的死因！ 三人一路跑过漫长的阶梯，还没抵达二楼，阴沉的负面情绪就已经在周身弥漫，越向上跑，这种情绪就越强烈，给三人心头都笼上一层雾霾。 冯吉当机立断，“嗤”一下用玻璃片划过大腿。 他完全不怕了，直接跑到最前面。 “……”姜明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知为何，突然也想有把刀。 “嘭。” 直接提起扳手砸自己胳膊一下。 他瞬间不受外界情绪干扰了，蹭蹭两步追上冯吉。 水果刀还在叶蓝手里，眼看要掉队，她试着对洁白的手腕比划两下。 结果还是放弃了，吃力地跟在后面。 爬楼梯谁能比得过外卖员呢？姜明一步跑三个台阶，转眼就冲到了二楼。 瞳孔微张。 鲜血在二楼淌成一大片，像是铺成了血红色的地毯，无尽的负面情绪在血海上升腾，连灯光都变得不太稳定，缓缓晃动着室内的光影。 二楼客厅，灯光的正下方，一个女孩被绳子捆着，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垂着头，长发垂到腰腹前，看不清脸。 她穿着校服，校服上布着密密麻麻的口子，几乎看不到一块完好的布料，整个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负面情绪随着血从伤口流出，无穷无尽，远比冯吉的情绪要强烈无数倍，但这依旧不够，更多的情绪在体内郁积，让她周围的空间越发阴森沉闷。 原本若有若无的哭声变得完全清晰了，却不是少女嘴里发出的，这声音没有根源，在客厅里回荡着呜咽。 “小……小玲？”叶蓝有些不敢认，被捆在沙发里的女孩看着熟悉又陌生。 姜明就不像叶蓝那么犹豫了，抢过她手里的刀子、蹚着血水就跑了过去。 顶着强烈的负面情绪，姜明毫不犹豫地抬扳手再次砸在胳膊上，钝器打击造成了短暂的无力，之后就是一种独特的酸麻，像发酵似的变成一种刻骨钻心的疼。 这后劲可比刀子强多了。 姜明表情扭曲了一下，瞬间适应了周遭的负面情绪，两步冲到了小玲近前。 第三十四章 解救小玲 “啪叽啪叽。” 一片血水中，湿哒哒的脚步声停在近前。 少女依旧坐在沙发里，像是没有察觉到有人到来，缩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姜明赶紧去解救小玲，伸手就要破坏捆住她的绳子，但——此时情况紧急，每一秒小玲都有状态恶化的风险，但姜明还是愣了一下。 捆住小玲的绳子柔软蓬松，看起来不怎么结实。 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了，这里真的就是小玲的“梦境”，小玲妈妈……可能只是“梦”里存在的人，她害怕小玲受伤，只能用“束缚”的方式阻止她伤害自己，但又不舍得用冰冷生硬的锁链，反而用柔软的棉布结成了绳。 这些行为，就是小玲印象里的母亲。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们没遇到小玲爸爸，因为在她的印象里，爸爸还在外面“出差”。 姜明拉起一根棉布绳，这东西看起来一拉就断，但他用尽全力都没能造成一点破坏，反倒把手勒得酸痛。 还挺爽。 贴近小玲之后，受到的影响越发不对劲了，这让姜明不敢久留，他赶紧打消了奇怪的念头，握住水果刀。 既然扯不断，那就用刀挑断好了。 姜明是这样想的，可任凭他怎么努力用刀拉扯，这棉绳没有损坏丝毫，这就已经脱离了“结实”的范畴了。 这动静终于引起了小玲的注意，她抬起头，露出一张满布刀痕的血脸，还有一双死水般麻木的眼神。 要比喻的话，那双眼睛就像是无风无月的海，无尽的痛苦如暗流在深处翻涌，海面却是像镜子一样平静死寂。 姜明心头一跳。 没错……这里是“梦境”，小玲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是决定一切规则的人。 化成诡物的小玲已经有了如此恐怖的能力，可以将一栋别墅、三个大活人拉进“梦境”，但她却不愿意挣脱这简单的束缚，她就是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父母划定的圈子里，从不试着往外迈。 她不想反抗，那这看似脆弱的绳子就无论如何都破坏不了——入乡随俗，这事还是得按她的规矩来。 真是执迷不悟。 心中明悟之后，姜明打算照旧用扳手砸醒小玲，但顾忌扳手对诡物的特殊效果，他犹豫了一下，只是抬起了手。 “啪！” 一巴掌扇在小玲满布刀痕的脸上，力气不大，但触到了无数道伤口，姜明手上顿时沾满了血水，这一下应该能让小玲承受剧烈的痛苦，足以在她心里激起涟漪了吧。 小玲脸上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但她安静地看着姜明，原本只有麻木的双眼里闪过一缕茫然：“你……” “我是来救你的。” 姜明见这样有效，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就要再扇她一巴掌。 就在这时，通往阳台的落地窗上，嵌着的玻璃门被拉开了，小玲妈妈抱着一堆晒干的床单衣物走了进来。 没人发现她走到门前的动作，当然更没听到动静，她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了门外，自顾自地走了进来，看到了屋里多出来的、围着小玲的三人。 尤其是准备打小玲的姜明。 “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小玲妈妈进门时就忧心忡忡，见到三人后脸色又变得难看，愠怒地走过来，“离小玲远点！” 她的模样就像一只护巢的鸟，要再次把三个闯入者赶出去。 姜明没有回话，明白了她只是小玲记忆的具象，甚至不存在独立的意识、只会一直阻止小玲受伤，姜明就不打算把她当做人来交流了，只是在思考怎么应对现在的局面。 既然并不是真实存在的诡物，那其实直接杀了也没什么，小玲下次“做梦”她就会再次出现，于是有那么一刻，姜明是打算直接掏扳手的。 但姜明转念就放弃了，根据先前的信息推断，小玲的心里是极为在意父母的，如果贸然对她妈妈动手，可能反会引起小玲的恶化。 但不把小玲妈妈解决，他们就没法解救小玲，她体内的负面情绪每一刻都在累积，随时可能出现问题——在现实里，在曾经，郁积的负面情绪将她带向死亡，那在“梦”里，在现在，郁积的情绪会把她变成什么样？ 姜明顿时头痛，无论他怎么选，小玲的处境都可能朝不好的方向发展，更何况……也不见得由他来选了。 “你们，为什么回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小玲妈妈抱着晒干的被单一步步向姜明三人走近，与姜明他们抵抗周遭情绪的影响不同，她与这些情绪同根同源，根本不分彼此，随着脸上升起怒气，她的身躯就像海眼一样吸收周围的负面情绪，而越是吸收负面情绪，她就越发愤怒焦躁，连眼中的理智都逐渐被淹没。 情绪环绕着她升腾翻涌，光影在她的周身错乱闪烁，让她原本因操劳而衰老的脸笼上一层层阴影。 她愤怒的面容逐渐变得阴翳，憔悴苍白的脸显得显得阴森可怖。 她的语气变得冰冷，由愤怒滋生一股明显的恶意。 姜明吞了下口水，带着叶蓝和冯吉慢慢后退。 “是不是你们，把小玲变成这样的……” 小玲妈妈依旧一步步走着，她这次没打算放过姜明三人，即使他们后退也还是步步逼近。 她花白的短发在胡乱生长，变成了糟乱的白色，她的双眼开始向外流血，血流经脸颊，脸上的皮肤随之生出层层叠叠的皱纹，而后下坠、脱落，露出森然白骨，她的身形变得佝偻，脊背畸形地耸动，一根根惨白色的骨刺穿透皮肤，挑起一片暗红的血。 她的身体不自然地膨胀，其中双臂最为严重，转眼就有了大腿粗细，并且还在继续扭曲、变形。 暗红的血浸染她怀里的床单，竟然诡异地流淌花纹，直到小玲妈妈……这个怪物身躯庞大到双手着地支撑身体，它蛮横地把床单扯断，哗啦啦扯起两根血红色的粗大锁链。 伴随着铁链清脆的撞击，回荡在空间中的哭声陡然一变，变成了凄厉癫狂的尖叫！ 小玲的这个“梦”，好像失控了！ 第三十五章 实在不行就开摆 “跑！” 姜明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紧紧攥着，连跳动都很吃力，即使昨天被猎魂人偷袭时，都没有产生这么强烈的威胁，这时候哪还顾得上其他，当然是保命要紧！ 叶蓝和冯吉对姜明的决定毫无意见，这怪物四足着地都有近两米高，光是压迫力就给人一股窒息感，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东西。 好在他们三人一直在后退，时刻与这个“怪物”保持着距离，现在转身逃跑不算困难，冯吉和叶蓝听到姜明的声音就跑，姜明则是随手把旁边一个茶几拉过来挡路，转身追上了二人。 “嘭！” 没跑出两步，身后就传出一声巨响，畸形怪物粗壮的双臂用力一砸，茶几就炸成了碎木块，还在地上溅起齐肩高的血水。 姜明脚下的地面都在晃动，步伐一时不稳，差点被畸形怪物一巴掌拍中。 “你们、给我、死！” 畸形怪物的声音已经完全变形了，低沉沙哑，像是被割裂了气管。 好在这大家伙的行动不快，比三人逃亡速度略慢，但它一双手臂交替砸地，能将锁链当做棍子轮流拍下，溅起一道道纵向的血水，把半个客厅都盖进了攻击范围。 三人边躲边向楼梯跑，眼看着接近了，却有一条锁链从姜明正头顶落下，气流压得姜明后背发疼，耳边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心下一狠，姜明直接抽出扳手向上砍，试图抵挡住这根砸下来的锁链。 “当！” 锁链成功被弹开，姜明的胳膊却整个失去了知觉，血液都像是被震得断流了一瞬，之后剧痛便紧随而至，让他的半边胸膛都难以动弹。 恐惧倒是顿时消散不少。 姜明可没有因此开心，只顾着闷头逃跑。 “给我、留下！” 眼看着接近楼梯口，畸形怪物又从血水中把铁链扯出，用力向前甩去。 两根铁链横着飞了出去，虽然被姜明三人躲过，却重重砸在楼梯口，而后嵌在两侧墙壁上。 两根血红锁链像是有生命的蛇，在楼梯口上虬结盘绕，阻住了三人的去路。 叶蓝和冯吉只好止住了脚步，一时间有些慌张，只好转头看向姜明。 姜明同样束手无策，一颗心往下沉，只能试着用扳手砸砸看，但就在这时，背包里某件东西忽而有了反应。 是被他随手塞进背包、还露着半截身子的琴弓，此时在轻微震颤。 仔细一看，这缠绕在眼前的锁链与琴弦确实有几分……这怎么看也不像啊？ “让开！” 哪还管得了许多，直接把左手的水果刀扔了换成琴弓，对着一串链子就剌。 琴弓落下竟然发出一声嘹亮的啼鸣，血色锁链面对琴弓竟然毫无作用，被一根根齐齐斩断，哗啦啦垂落在地上。 逃命的道路再无阻碍，但琴弓也在这时崩断，直接从姜明手中消失了。 姜明三人惊异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肯定顾不上去思考原理了，各自身子一缩钻进楼梯。 “噔噔蹬蹬噔……” 脚步声杂乱而密集，三个人全都拼尽力气跑，一刻不敢停下。 但这该死的楼梯根本跑不快，他们越是心急，越是觉得漫长。 上楼和下楼哪个慢？当然是下楼了！下楼谁敢一步跑三个台阶啊，命不要了。 “别跑！” 畸形怪物追到楼梯里，它庞大的身躯挤进楼梯里，把二楼照进来的灯光挡住了九成，颇有种遮天蔽日之感。 虽然畸形怪物行动不快，但它的体型庞大，在楼梯上反而如履平地，速度几乎不受影响，开始拉近与前方三人的距离。 “嗤。” 冯吉随手就给自己大腿划一下，瞬间消散了烦躁、恐惧、绝望，就连疲惫都缓和了不少，让他能咬着牙继续跑下去。 要说小玲“梦境”里有唯一对他们友好的地方，恐怕也就是这条规律了，能借助肉体的痛苦缓和情绪，不至于陷入崩溃或麻木。 姜明就方便了，先前被锁链震伤的胳膊现在还没缓过来，稍微动一下就是刺骨的疼，能让他时刻保持清醒。 只有叶蓝全身清清爽爽，被姜明保护着，自己也足够机灵，全程没有受一点伤，原本带着的水果刀还被姜明丢进了血水里，此时她反倒小脸发白，抿着嘴唇硬撑，速度越来越慢。 “咚！” 跑在后面的姜明抬起手，用力敲她的后脑勺。 “啊！” 叶蓝被吓一跳，还以为又遇到了变故，匆匆转头却见到阴沉着脸的姜明，像个鬼一样跟在自己身后。 她顿时嗔怒地瞪了姜明一眼，跑下楼梯的速度倒是确实快了一点。 一路“互帮互助”，三人终于见到了一楼出口，想也不想地赶紧冲出去……然后就一起傻眼了。 “这……这里是……卧室？！” 冯吉最先下楼，张大嘴巴、脑子短路了。 楼梯不是在客厅吗？怎么连上卧室了？ 相比于之前加了模糊滤镜的模样，现在的卧室清晰很多，屋里收拾得很干净，被子没有一丝褶皱，床头柜上摆着花瓶，没有一个角落积有灰尘，整间屋子打扮得像是一间婚房。 墙上的二人合影变成了全家福——三个相框并排摆成的全家福，里面是三张黑白照片，小玲在中间，父母各一边。 “快点！” 姜明也匆匆扫了卧室一眼，但旋即就不在意了，畸形怪物在楼梯里爬行的声音越来越近，谁还有空管什么客厅卧室、花瓶全家福？！哪里有路往哪跑就完事了！ 开摆！ 闪开！我来带路！ 姜明拽着原地发呆的冯吉，想都不想就往卧室外面跑。 卧室外面是餐厅？餐桌上摆着整齐的餐具，盆里却空空荡荡？理都不理！ 镜子被涂黑的洗手间？谁在乎啊！ 水龙头没关、水流漫地的厨房？根本看不见！ 除了找路什么都不管！姜明一路横冲直撞，打开一扇门，闷头再次钻进新的房间。 客厅！ 匆匆扫视，姜明原本是确认客厅的出口，但只这一眼，他就像是撞到一堵无形的墙，脚步狠狠一顿。 他就像一座雕塑似的看着前方，下意识地喘息着。 过了足足两秒，他才深深吸了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x你x……” 第三十六章 到底谁是诡! …… 二楼。 随着畸形怪物沿楼梯追下去，客厅里只剩下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地浸泡在血水中。回荡的声音消失了，周围静悄悄的，只有血滴缓缓落进血水，听起来清脆空灵。 小玲还是被绑在沙发上，她抬着头，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楼梯，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她眼中的茫然消散了，重新填满了痛苦与麻木，缓缓垂下了头。 渐渐地，回荡的哭声再次响起。 …… 一楼，三人呆呆地看着前方，一时不知该怎么落脚。 整座一楼客厅都被放大了，不光是空间变大一倍，里面的家具器物也无一例外地体型增加了，给人一种自身缩小的错觉。 客厅里的布置也完全变了一幅模样，原本劈砍在墙壁、天花板、地面的巨大裂痕消失了，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客厅里的常规物件又变成了普通模样，只是像度过了漫长岁月，落上一层厚重的灰尘。 墙纸、家具、装饰该掉漆的掉漆，该褪色的褪色，盆栽早已枯死，灯光晦暗惨淡，整体色调都变成了灰色，阴郁而死寂，再配合上巨大化的空间，带着一种惨烈的冲击力。 茶几上的病历单、账本、药物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个手机，还有一盘水果，干干瘪瘪，甚至有些发霉。 电视机的屏幕上的刀痕也消失了，完好的屏幕依旧无声地闪着雪花，但雪花稀散了许多，至少能从中看出图像，那是他们刚进屋时的客厅模样，那个普通又温馨的客厅，此时只剩下了灰白两色。 但姜明的心思并不在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上，他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一把小提琴挂在墙上，琴板边缘不再像蝠翼似的张扬，而是围成圆弧，勾勒出一个人脸的轮廓，琴板正面涂满彩绘似的厚重颜色，像是一张笑容夸张人脸，在嘲弄着一切。 隔断餐厅的屏风落满灰尘，平平无奇，屏风前依旧摆着一尊文神像，它的形容没有任何变化，但释放的压迫与原先大不相同——不再是落在肩头的压力，而是让人心力交瘁，从心底泛起强烈的疲惫困顿。 文神像下面压的是杂物柜，柜子里装的不再是纸钱，当然也不是杂物，而是蜷缩着一个穿单薄睡衣的女孩。 柜子变大了一倍，女孩却是正常大小，她曲着膝盖缩在黑暗的角落里，低垂着脑袋，手上握着一把美工刀，一下又一下划过身体。 她的身体似乎感觉不到疼，就像是一个在玩玩具的孩子，动作平稳，没有丝毫迟缓与波动。 血把她的睡衣染透，紧紧地贴着身体，染红她遍布疤痕的脚丫，把柜子底部浸成殷红。 姜明彻底糊涂了。 “那是小玲吗？” 叶蓝同样迷糊了，小玲不是被锁在二楼吗？怎么这里又出现一个，难道她在梦里还能分身？ “也许……这其实是小玲妈妈的‘梦’？” 冯吉难得聪明一次，就见姜明和叶蓝全都冰冷地看向他，眼神几乎要杀人。 这就好像费半天力气搭好了积木，到这里哗啦一声全被推倒了，他只是个普通人，经不起这个。 虽然姜明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想，但又不得不承认，确实有冯吉说的这种可能。 两个小玲、一个小玲妈妈，到底谁tm是诡啊！？ 姜明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抽过去，而就在这时，一阵风卷着血腥味从身后飘过来，瞬间让三人清醒。 你管他们谁是诡呢，反正后面这个不是人！ 下一刻，身后的门框就被撞得向外凸起，一条粗壮畸形的手臂就穿过门框，直直抓向三人，好在三人及时反应，已经向前跑了出去。 “嘭！” 手臂抓了个空，顺势向下重砸，直接在地板上捶出一个大坑。 地面颤动，三人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形，畸形怪物的手臂则是缓缓抽回，而后双手重重砸下，伴随着畸形怪物碾压般的重量，直接把墙面砸穿一个大窟窿。 墙灰与粉尘化作一股白烟，畸形怪物庞大的身躯就从窟窿里钻进客厅，巨大的手臂直接从脱落的门框上掰出一根木头。 “死！” 两米长的木头在它手里就像一根木棍，直接向前抡砸出去。 三人先前躲避锁链就有经验了，抽空就用眼角瞄向身后，顺利躲过了这根“木棍”。 “咔！” 木头砸在地上直接碎成了数段，畸形怪物随意把手里残余的一截掷了出去，也没管有没有砸中，越发狂躁地追向三人。 从二楼追到一楼，又接连拆了几个门框，它似乎没多少耐心了。 相比于畸形怪物的狂躁，姜明三人却有些后继乏力，这样逃命对体力是巨大消耗，何况时不时还要自残一下，此时受到文神像影响就更麻烦了，精神困顿身体疲乏，恨不得倒地一睡不起。 偏巧这客厅足足变大了一倍，原本十几步就能跑完的路程被硬生生拉长了，让神像完美地发挥了作用。 “撑住！门是开的！” 姜明的声音让另两人精神一振，他们这才看到，原本被铁链层层封锁的房门恢复了正常，甚至敞开了一道缝隙。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们可以终于逃出屋子了，也许有机会脱离这个荒诞的“梦境”。 虽然原本也存在跳窗逃出去的可能，但这样说不准会激怒“梦境”主人，难保会发生些什么。而现在，封锁房门的铁链消失了，也就意味着“梦境”的主人——不管是谁——现在允许他们出去了。 像是看到了逃生的曙光，三人又爆发一股精力，接近了客厅正中。 “嗤……” 在这时，电视机忽然发出嘈杂的噪音，屏幕上的雪花剧烈闪烁，雪花中的图案逐渐变成了一张人脸。 人脸披头散发，逐渐放大，像是要贴近屏幕…… “卧槽。” 冯吉靠电视最近，被吸引着向看了一眼，被吓了个半死，下意识就给了自己一刀。 “老哥？” 他叫姜明一声，结果姜明头都不回：“没看见！” “……”冯吉不再管电视机，闷头接着跑。 电视机声音越发嘈杂，屏幕里的人脸已经完全贴在屏幕上，几乎要爬了出来。 冯吉视若无睹，“嗖”地跑了过去。 没看见！ “叮铃铃铃铃……” 茶几上，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发出刺耳的铃声。 “姜明……” 叶蓝询问地看向姜明。 “没听见！” 叶蓝旋即不再管乱响的手机，紧紧跟在姜明身后。 三人从茶几和电视中间跑过，距离神像越来越近，他们受到的影响变得更严重了，只觉得极度的劳累席卷身心，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厌倦。 姜明脸色扭曲了一下，先前距离远他没什么办法，但到了现在这个距离，双方不过十米远，他可不会再放任神像在那，直接提起扳手扔了出去。 身为一个没有异能傍身的普通人，扳手是姜明对抗诡物的唯一手段，轻易不会脱手扔掉，后续如果不能及时捡回来，他面对诡物就会陷入极度危险的境地， 但现在没法再顾忌许多了，这尊文神像的威能远比上次要强，如果不把它破坏，他们已经寸步难行了。 上次与文神像针锋相对的小提琴没有丝毫动静，它一直安静地挂在墙上，鬼脸似的琴板嘲弄着面前的一切。 扳手从半空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命中了文神像，陶器碎裂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东西又被砸烂了一次。 充斥空间的压迫消失，三人紧绷的面色微缓，还是丝毫不敢耽搁，赶紧冲向出口。 畸形怪物紧随在后，庞大的身躯受到阻拦，它左手一挥直接将茶几掀翻，右手扒墙把电视机拍在地上，连带着沙发一并推开，毫不费力地清理出了道路，继续盯着前方三人。 但旋即，它被神像破碎的声音吸引，看到了杂物柜里那个女孩。 闪烁着暴虐与疯狂的巨大眼睛一下子凝固了，它的动作顿时缓了下来，没怎么犹豫，它便放弃追逐姜明他们，反倒向着那个“小玲”过去了。 “糟了。” 叶蓝心头一沉，有些慌张。 “先去门口再说。” 姜明提醒一句，担心叶蓝冲动乱来。 虽然他也想顺路救下杂物柜里那个“小玲”，但他根本没法与畸形怪物抗衡，现在又把扳手丢了，凑过去完全就是送死。 其实按照“设定”，小玲的妈妈是绝对不会伤害女儿的，但她变成畸形怪物之后……姜明决定看看怪物的反应再判断。 都到这种时候了，做事主打的就是一个随缘。 没了神像压制，三人全力奔跑，很快就接近了通往外界的房门，而后合力将大门推开，一齐冲出客厅、扎进了院子…… ！！！ 三人齐齐地呼吸一滞，院子里的变化，居然比客厅更加诡异，让他们被吓得全身发凉、一动都不敢动。 一楼客厅像是穿过漫长岁月，落满了灰尘，院子却像是在时光中逆行，变成了漫长岁月前的模样—— 出门，左手边是花架，花盆随意摆在架子上，青藤沿着花架盘绕，几朵花争相开着，此时被客厅漏出来的光一照很是明艳。 右手边是矮木桩，只有正面掉了些色，上面还摆着未开封的快递盒。 向外，砖石铺就的路面平坦工整，砖缝里没有杂草疯长，顶多只冒出一点叶尖，更远的农田打理得当，作物种得整整齐齐，长势喜人，在凄冷的月光中随风摇动。 正中央，大椿树还没有疯长，它没有顶翻砖石路的粗壮根须，没有张牙舞爪的大片枝叶，中规中矩地立在那里，枝干长得歪曲参差，看起来不常被修剪，但还是开出了不少花穗，风铃似的点缀在繁茂的叶子中。 一切看起来和谐静谧，而在大椿树最粗壮的一根树枝上，一个人也安安静静地被吊着。 她披散头发，被麻绳勒着脖子，吊垂在半空，背对着姜明三人，这冲击力可比躲在柜子里划自己刀子的“小玲”强多了。 直到缓过神来，姜明还是看着那个吊死者的背影，感觉像是自己被吊在了树上，胸口一阵闷得慌。 “……” 第四个人？这还有完没完了？ 等下……这好像是…… 姜明看着那个背影，忽而觉得有些眼熟。 就在这时，忽而一阵怪风吹过，大椿树的叶子沙沙作响，惨白的花穗子摇曳一股腥甜的花香，那吊死在树上的身影缓缓转动，一张没有血色的脸随之转了过来，无神的双眼静静看向姜明。 小玲妈妈？！ ……一楼客厅中，畸形怪物狂躁地冲到杂物柜前，之后动作忽然变得轻缓，它慢慢地伸出手，那只手比常人大了数倍，变形严重，像是用骨骼、血肉与筋皮揉捏拼凑成的东西，估计稍一用力就能把柜子拍碎。 但它小心翼翼地用手靠近柜门，手指……或者勉强像是手指的两根粗壮物慢慢移动、夹住门把手，然后无声地拉开柜门。 “小、玲？” 缩在角落里的女孩抬头看了看怪物，而后就再次低下头，完全没有在意这个长相奇怪的家伙，继续用美工刀割自己的身体。 但是速度明显快了一点。 “停、下。” 畸形怪物像是有些急了，但它又不敢去抢女孩手里的刀，只好撑起身子四处张望，寻找能用的东西。 墙角衣架上挂着几件衣物，畸形怪物看到后立刻手脚并用地跑了过去，从上面扯下一条围巾，而后又用手心托着围巾爬回来，递给柜子里的女孩。 见女孩不为所动，它又突然变得暴躁，来回转了两步之后，它不怎么灵光的脑子似乎想到了办法，可怖的大手贴着杂物柜顶上挥动，把半截神像连带着碎片拍到地上，而后直接掰开了杂物柜顶端的木板。 柜子里的小女孩仰头，刚好被畸形怪物沾染的血水淋了一身，低头越发卖力地用刀在身上划。 畸形怪物见状不敢再耽搁，直接把杂物柜整个拆开，这才把里面的小女孩露了出来。 它又连忙去找掉在地上的围巾，打算用围巾把女孩绑住，但就在这时，不足它手指长的围巾忽而飘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吊死诡 柔软的围巾迅速变长、变粗，忽然缠住怪物脖颈绕了两圈，而后两端向上穿进天花板。 “咚！”“咚！” 围巾两端像箭矢般射进天花板，牢牢固定，而后逐渐开始缩紧，要将怪物活活勒死。 畸形怪物大惊，慌忙用手拉扯围巾，却一时无法扯断，反而被勒得越来越紧，呼吸都开始变得艰难。 它又不敢用力挣扎，顾忌坐在旁边的小女孩，只好被围巾勒着悬起脑袋，身子逐渐立起。 客厅变大了一倍，天花板也就高了一倍，足够把畸形怪物吊死在这里。眼看围巾越缩越短、勒得越来越紧，畸形怪物的脚步都有些不稳了。 怪物的重量逐渐转移到围巾上，暂缓了围巾收缩的趋势，但也勒得它椎骨一阵咔咔作响，本就狰狞的脸色越发难看。 “绷！” 借着重量，畸形怪物终于扯断了围巾，结果脚步不稳瞬间失去了平衡，仓促之间只能避开旁边的小女孩，向着另一边倒去。 踉跄两步，怪物庞大的身躯摔在墙上，它本想扶着墙站稳，却又“轰隆”一声把墙压塌了，顺势继续摔倒，最终砸在了院子里。 “小玲……” 畸形怪物口中含混地喘气，一刻不停地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再回到小女孩旁边。 可就在这时，一根麻绳又从身后飞来，套住它的脖子直接往后勒。 “嘭！” 怪物猝不及防，直接被拽了个跟头，再次摔在地上。 两次被勒脖颈，又被阻挠接近小女孩，眼看着她在身上割出一道道伤口，畸形怪物又急又怒，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它双手抓住麻绳，全身绷紧对抗向后的拖拽，陡然爆发一股巨力，瞬间将麻绳挣开。 拽麻绳的“人”被甩到怪物身前，正是姜明他们看到的那个椿树下的吊死诡，她飘在怪物身前，穿着陈旧脏污的衣物，身体保持着死时的状态，只是手里又凭空多出一段麻绳，脸上带着些复杂的表情。 追忆、悔恨、坚定，她手中的麻绳迅速变长，再次扑向畸形怪物。 “滚！” 怪物此时眼中只有那个“小玲”，根本没心思搭理这个吊死诡，伸手胡乱把麻绳抓住，直接扔向旁边。 吊死诡手臂一抖，麻绳变得像蛇一样蜿蜒，顺势缠在了怪物手臂上，她用力一扯，再次扯得怪物重心不稳。 双方就这么缠斗在了一起，怪物拼了命往客厅里钻，吊死诡则是死活不让它进屋，双方谁也不让谁，把院子折腾得一片狼藉。 姜明三人早就悄悄退回到了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双方交手，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她们一个好像是小玲妈妈，另一个……曾经是小玲妈妈？ 说来奇怪，客厅变大了一倍，院子是正常大小，两处空间明明应该已经错乱了，但他们视线所及却没有瑕疵，从客厅看院子就是个正常大小的院子，从院子看客厅也是正常大小的客厅，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随他们的视角而变幻。 ……毕竟是在“梦”里吧，这事也不能细想。 至于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会看到什么，姜明也没有在别人“梦”里卡bug的想法，他赶紧走近文神像遗址处，把扳手捡回手中。 在这光怪陆离的诡物世界，只有这根冰冷的扳手能给他一些底气，没了它喘气都不踏实。 在他捡扳手时，旁边的小女孩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刀，看着他。 姜明一怔，不明所以。 “你会去救我吗？” 女孩睁大眼睛问。 “……” 姜明没有立刻回答，还在想着，这时院中又爆发了“轰隆”一声。 结果，“好像是小玲妈妈”的吊死诡更胜一筹，毕竟畸形怪物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时刻都在惦记小女孩，在看到姜明走近女孩、捡起扳手后，它就更加不管不顾了，很快被吊死诡抓到机会，再次把它勒倒在地。 “小、玲……” 怪物仰在地上剧烈折腾，但身上被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绳子，行动很不方便，脖子更是被死死勒着，怎么都站不起来了。 它喉咙里像野兽似的呼唤女儿的名字，直到呼吸断绝，眼睛外凸。 吊死诡紧紧握着麻绳两端，听着畸形怪物临死的呜咽，她像是受到了情绪的感染，无神的双眼逐渐闪烁。 沉默良久，她惨白的脸上流出两行血泪，冰凉的嘴唇轻微颤抖：“你会……害死她的……” 话音落下，吊死诡脸上闪过一抹厉色，终于狠下心扯动麻绳。 “咯咯……” 伴随着骨骼错位、碎裂，这个庞然大物的断气显得毛骨悚然，光是听进耳朵就让人不寒而栗。 三人百感交集地看着这一幕，大体是松一口气的，吊死诡没有回头再看他们，拖着畸形怪物的尸体走向大椿树。 到树下，她向上一抛麻绳，绳子两端就缠在了树枝上，绳子慢慢拉紧，把畸形怪物拉到半空，吊死诡的身影随之虚淡，最后消失在黑暗中。 到这里，姜明才放了心，闭眼缓了一秒心神，回答小女孩的问题：“会。” 小女孩没多少反应，不再看姜明，低头继续在身上刻伤口。 “还回去？”冯吉实在是不想再久留了，这种抵触已经连划自己刀子都消解不了了。 “不把小玲救出来，她恐怕不会放我们走。”姜明往院里侧头示意冯吉。 冯吉立刻就不说话了，悄悄摸了摸脖子。 三人打起精神，再次向二楼出发，虽然他们下楼是出现在卧室，穿过数个房间才抵达一楼客厅，但客厅里依旧有楼梯、依旧通向二楼，对此姜明也是见怪不怪了，大大方方地就走了上去。 直到三人的身影消失，客厅里的小女孩停下美工刀，起身，拖着破破烂烂的身体迈步，也向着楼梯走去。 随着她迈步，整个世界开始扭曲、崩塌，地面颤动，裂开一道道漆黑的缝隙，墙壁像碎片似的脱落，露出深不见底的纯粹黑暗，院子里的空间消失了，景象像画卷似的挂在门口、窗户、窟窿上，随着墙壁一齐塌陷坠落。 第三十八章 boss战 院中的吊死诡，很可能就是真正的小玲妈妈，她在小玲死后不知又经历了什么变故，选择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死后化作了诡物。 三人第二次下楼进入了错乱的空间，应该就是小玲妈妈干涉“梦境”的结果，他们看到的东西则是属于她的精神具象。 包括杂物柜里的“小玲”，当她问出“你会去救我吗？”这句话时，四个“人”的身份就清晰了。 三人沿着楼梯向上走，他们的体力消耗很大，速度只维持在一个不紧不慢的状态，慢慢平复呼吸。 一步一个台阶，脚步声显得很清晰，三人看着黑洞洞的楼梯口，各自想着心事。 说来也巧，这段楼梯看起来长度从没变过，但他们每次走过时，都觉得比上次更加漫长。 走到四分之一，浓郁的情绪已经像墨水在空间里飘荡， 走到一半时，空灵宁静的哭声在耳畔回响， 走到四分之三，暗沉的血像红毯铺在脚下， 走出楼梯时，强烈的威胁像针尖扎进姜明的每一寸皮肤。 “……” “……” “……” 原本的二楼已经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条昏暗狭长的廊道，两侧墙壁上是扭曲诡异的图案，夹杂鬼画符似的字，廊道尽头悬着一盏灯，灰白色的光呈锥形落下，小玲孤零零地待在灯光下，一动不动，她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到无边的压力。 因为她在站着。 束缚她的棉绳断成数截，散落在地上，像蜷曲的蛇。 绳子在小玲记忆中有着相当鲜明的意义，之前三人费了半天力气都没能破坏，现在却莫名其妙地断了，这是相当危险的信号。 “她精神世界的‘妈妈’死了，所以绳子就断了？”冯吉小声推测。 畸形怪物被正主勒死了，现在还在树上吊着呢，她应该也是想用这种方法来解救小玲。 ——通过连接“梦境”的方式，将小玲精神具象的妈妈引到“梦境”之外消灭，这样既不会受到小玲的“梦境”规则影响，也不会让小玲出现不好的变化，以这样的方式解救小玲，从逻辑上似乎可行…… 但姜明摇了摇头，做了更坏的打算——从“小玲妈妈”化作畸形怪物、主动追杀他们三人开始，这里就已经不讲逻辑了。 昏暗的廊道里光影模糊，三人试着向里面走两步，发现小玲周遭的光线都在轻微扭曲，原本无形的情绪强烈得干扰了光线，像浪潮似的向小玲体内汇聚，而后又涌出，来回荡漾、一次次循环。 配合两侧墙壁上扭曲怪诞的图案，真像是一个无止境的噩梦。 她是在挣扎吗？姜明看着小玲周围荡漾的微光，不知要怎么帮忙。 过去给她两拳？用疼痛让她清醒？ 可以试试，毕竟这是最有特色的规则……姜明心里想着，向前走近小玲。 实在不行，就用扳手砸她两下试试，对于扳手的效果，姜明大概有一个判断，毕竟先前他曾用扳手抵挡过畸形怪物的血色锁链，还是被震得半截身子发麻，由此推断，扳手至少不会一下把小玲打死…… 狭长的廊道大概有一百米，三人向前走时，也会受到波动的光线影响，明明走在平地上，感觉却是深一脚浅一脚，身体会产生失衡的错觉，有点像醉酒后的迷幻。 他们好像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期间叶蓝试着呼唤小玲，但只有小玲身上滴血的声音给她回应。 直到三人走到小玲近前，姜明提起扳手，控制着力道挥动，轻轻落向小玲肩膀。 但就在这时，小玲忽然动了。 她抬起头，透过披散的沾血长发，眼中闪过短暂的一丝清醒，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 “快走！” 姜明瞳孔一张。 把扳手砸了下去。 下一刻，小玲眼中的清醒一闪而逝，痛苦与麻木瞬间崩溃，转化成一股完全失控的疯狂。 一股狂风向周身爆发，姜明三人毫无抵抗之力，瞬间就被掀飞，重重撞在廊道两侧的墙壁上，小玲则是立在狂风中心，充斥在空间里的负面情绪倾泻般向她汇聚，甚至产生了近乎实质的轰鸣声。 狂风吹起披散的长发，露出满是刀痕的溃烂皮肤，还有一双猩红的眼，她像一团黑洞般吞噬一切情绪，愤怒、委屈、绝望、悲伤、痛苦、烦闷……全都在她的眼中汇聚，而后转化成最纯粹的疯狂与恶意。 她身上的伤口在愈合、刀疤在消退、血迹在脱落，转眼间，她苍白的皮肤从血色中浮现，就像是一具重生的躯体，白得惨淡，让灯光都显得黯然，但她却穿着一件鲜血浸红的校服，衬托得她妖异而危险。 渐渐地，她的嘴唇像是汇聚了全身的血色，艳红得炽烈，她看着廊道里的三个闯入者，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笑容。 “怎……怎么办？”冯吉被盯得发毛，说话都不利索了。 “引她回一楼，让她妈来管。”姜明早就从地上爬起来了，立即答道，干脆利落，想都不想。 冯吉听他的办法有道理，还在想怎么带小玲下去，却发现姜明转头就跑。 叶蓝反应丝毫不慢，紧紧跟在姜明身后，一步没有落下。 冯吉身体一紧，全力追上去。 “哈哈哈哈……” 廊道里回荡的哭声变作轻灵的欢笑，小玲脸上的笑容越发病态，身形虚幻地闪烁一下，直接出现在冯吉身后，伸出惨白的小手，抓在冯吉肩膀上。 手指轻飘飘地划过，伴随着“哗啦”一声，冯吉肩头齐刷刷绽开五道伤口，就像被刀整整齐齐划了五下。 “啊——” 冯吉的五官瞬间挤在了一起，他依旧处在“梦境”规则的影响下，并不怕血肉的苦痛，甚至因为这一抓消解了不少恐惧，但他明确知道小玲出现在了身后，手掌那种冰凉的触感像是冻结了血液，冰住了他的心脏。 “呵呵哈哈……” 小玲的笑容明艳了，她手上带着新鲜的血，身形再次虚幻闪烁，再次出现直接到了三人最前方——姜明的面前，然后伸手划向姜明胸膛。 第三十九章 无尽长廊 姜明面无表情，只是眼神瞬间变得凌厉，时刻紧握的扳手全力挥向身前。 “嘭！” 扳手砸在染血的小手上，将小玲的身形震退，少女的身形向后飘飞，同时迅速虚化，再次闪烁到在不远处。 姜明原本抵挡畸形怪物的伤还没有好，手臂动一下都是刺痛，这次抵挡小玲又被震得麻木，但他却更加用力地握紧扳手，越发不敢放松。 小玲也受了些伤，指间落出一串血珠，但随着她吸收空间中的负面情绪，伤口仅一秒就完全愈合，反而让她的眼神越发疯狂，病态的笑容里夹杂了几分兴奋。 看着不远处的小玲，姜明心里发沉，脚步却没有停，直直冲了过去，再次与小玲硬碰。 “当！” 小玲的血像是钻石凝聚在指尖，与扳手相撞的声音清脆悦耳，传给姜明的力道却丝毫不少，甚至因为小玲的亢奋而更强了几分，险些把扳手崩飞。 姜明右臂瞬间失去知觉，想用上一分力气都困难，只好用左手把右手握住，免得扳手脱手飞出去。 小玲却没有再次受伤，她迅速欺身上前，几乎要扎进姜明身上，姜明心中顿时一沉，但没有就此放弃，还是双手紧握扳手，又一次全力斩向身前。 就在这时，姜明的视线里忽然出现一道人影，从楼梯口里钻了出来—— 是那个身穿睡衣、全身刀痕的小女孩，小玲妈妈“梦”里的“小玲”。 姜明目光一沉。 “锵！” 这次的碰撞声更加响亮，姜明踉跄后退两步，后边的叶蓝匆忙上前才把他扶住，小玲也被震得再次后退，小手在空中留下一道凄艳的血线。 虚幻闪烁，她再次出现在姜明不远处，安静地吸收周遭的负面情绪。 而她出现的位置，刚好就在楼梯口不远处，小女孩原本还在蹑手蹑脚地靠近小玲，却突然发现小玲出现在了眼前。 她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小跑两步飞扑向小玲，张开双臂直接环抱住小玲的腰肢。 “啊！” 小玲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度痛苦，就像是被巨大的蝎子蛰中，在半空中剧烈地挣扎，但小女孩死死地抱在她身上，而后化作一道红光钻进小玲身体。 一时间，强烈的灵能从小玲体内迸发，将她包裹进一团炽烈的血红色，之后向外绽放，一时间，姜明满眼只剩浓郁的血色！ …… 当意识恢复清醒，姜明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眼中的茫然之色一闪而过，慢慢打量四周的环境。 昏暗的廊道，似乎还是先前的地方，他此时处在廊道一端，三面是墙，没有退路，廊道尽头依旧悬着一盏灯，灰白色灯光呈锥形下落，灯下却没有小玲的身影，而是一扇闭合的房门。 “他们人呢？” 扫视一圈没见到叶蓝与冯吉，姜明心中疑惑，下意识地抽出扳手，却发现扳手不见了。 他的心顿时一沉。 “发生什么了？” 姜明只记得血色填满了双眼，之后意识一个恍惚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不知道谁输谁赢，不知道同伴下落，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脚边有一把小提琴，普普通通的，姜明把它捡了起来，而后慢慢向廊道尽头走，去探索灯下的那扇门。 走近之后，前方墙壁上的某处忽而如水纹波动，一幅画着楼梯的怪异图案变得越发真实，甚至传出了匆匆的脚步声。 一个中年妇人从“楼梯”里走了出来，她腰间系着围裙，被劳累摧残得衰老，皮肤粗糙，头发有些花白。 “小玲妈妈”，这是她第一次出现的样子。 妇人匆匆跑到姜明近前，生了茧子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疑惑地看着姜明：“你是什么人？来我家干什么？” “……” 姜明沉默，但在这时，手里的小提琴闪烁了轻微的血色。 于是，姜明轻微地点了点头。 既然“正主”都发话了，也就没必要和一个“假货”拖沓了。 “阿姨，我是来救小玲的。” 姜明平静地开口，妇人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没等她开口再问，姜明竟然直接抡起小提琴，猛然拍在她的脸上。 “嗤。” 小提琴上闪烁着血色，一击拍中，妇人的身影转眼就消融了。 姜明提着琴继续走，直到廊道尽头、紧闭的房门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后，再次抡起提琴，用力砸在门上！ “嗡！” 整个空间剧烈震动，紧闭的房门陡然绽放出刺目的血光，瞬间填满了姜明的视线！ …… 昏暗狭长的廊道中，姜明缓缓从一端爬起来，安静地环顾四周，看向廊道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上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摸了摸背包，确认扳手不在，姜明再次从脚边捡起提琴，向前迈步。 廊道里依旧回荡着轻灵的笑声，时间长了很容易忽略这一点，就像背景音乐一样。 姜明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前方的墙壁扭曲，这次是另一幅图案，从中走出的依旧是“小玲妈妈”，但她的体型比姜明还高了半头，皱眉看着他，声音严肃： “马上要考试了，小玲没空玩，你别打扰她学习。” “我不是来找她玩的。”姜明像是自言自语地回答，而后再次抡起提琴。 这一次，提琴没能直接消灭对方，反而剩下一颗脑袋惨叫着飞了出去，被姜明紧追一步就给拍没了。 走近房门，姜明没有停滞，提起琴就砸。 “嗡！” 空间震颤，血色翻涌。 …… 起身，捡起提琴，向前走。 门上的裂纹明显了很多，像一朵抽出细叶的兰花。 “救救我女儿！救救我女儿！” 这次，妇人从墙里飘了出来，而且以相当快的速度冲向姜明，脸上满是焦急与希冀，向前伸着手，就像是要抓住医生的绝望病人。 姜明后退两步，没有被妇人抓住手臂：“您放心，我一定会救她的。” 妇人脸上露出惊喜，但还没等她开口，一张琴板就在她眼中急剧放大…… 血光绽放。 …… “是你！是你把小玲变成这样的！” 廊道里响彻凄厉愤怒地尖叫，“小玲妈妈”虚弱憔悴，表情却狰狞可怖，她的双眼猩红，双臂像是两根坚硬的枯树枝，恶狠狠地刺向姜明。 姜明挥起提琴，一下一根手臂拍碎，之后再砸向妇人变形的脸，压着她胡乱打了四五下，终于让她不见了踪影。 廊道尽头，房门上裂纹密集，姜明再次提起琴…… 血光绽放。 …… “……” 姜明站起身，再一次捡起小提琴，沉稳地向前走。 两侧墙壁上，怪诞的图案如水般流动，而后脱落下来，融合成一大片阴影。 一只巨大的怪物从阴影中爬出，它双手撑地，身形扭曲，骨骼外露，只剩狰狞的脸上还有些原本的轮廓。 “不许、靠近。” 怪物盯着姜明，喉咙里发出沉闷嘶哑的声音，它庞大的身躯挤占了廊道，撑得墙壁都凹陷了一片。 再次面对畸形怪物，姜明心里其实还是有点犯怵的，这大家伙给人的压迫感实在是很强，实际战力也很夸张，先前光是抡动锁链就差点把他打残。 但姜明无路可退，现在也只能正面迎战，好在手里有一把小提琴，几场战斗试下来，这东西比扳手要好用不少，不光个头大，很容易命中，威力也很强，琴板上自带led血光，附带神秘的特殊效果。 相比于平平无奇的扳手，这在姜明的见识里就是满级神装，握在手里算是敢和畸形怪物拼一拼了。 像是回应姜明的勇气，也可能是察觉到了畸形怪物出现，小提琴上的血光收敛，凝聚成实质的鲜血铺满琴板，倒流向姜明的手臂。 姜明紧紧握住提琴，走向守门的畸形怪物。 “站、住。” 畸形怪物低吼一声，直接抬手砸向姜明。 姜明没有硬碰，迅速后退两步，之后才挥起提琴砍中怪物巨大的手掌。 “噗！” 提琴就像是一柄锋利的兵刃，在怪物手上砍出一道夸张的伤口，暗红的血立刻从伤口里迸出，汩汩如泉，森然白骨在伤口中若隐若现。 “滚！” 畸形怪物痛苦地怒吼，它移动庞大的身躯挤过廊道，迅猛追到姜明近前，双手握拳重重砸下。 姜明再次后退，在颤动的地面站稳脚，赶在怪物双拳抬起之前再次用小提琴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口。 怪物干脆没有抬起手，而是贴在地上划向姜明，要把他抓在手里。姜明匆忙向旁边侧了两步，再次挥动提琴，伴随着“嘭”的一声闷响，怪物的一根掌骨被拦腰劈断。 “吼！” 畸形怪物彻底被激怒，失去了属于人的理智，原本它还能含混地发出些字音，此时却只剩下野兽般的吼叫。 姜明被吼声震得耳朵生疼，脑袋里回荡着嗡鸣，动作却格外沉稳，甚至信心大涨。 被提琴的血光浸染，他的力量和速度都有明显提升，仗着廊道狭窄和畸形怪物周旋，提着琴边退边打，在畸形怪物身上留下越来越多的伤口。 血从庞大的身躯上涌出，将经过的廊道都染成了暗红色，畸形怪物的双臂上已是伤痕累累，双手伤势更加严重，惨白的骨茬随处可见。 随着姜明又一次挥动提琴，明亮的血光如刀刃刺入巨大的伤口，“噗嗤”一声切断血肉、截断骨骼，直接将怪物的一条手臂斩断大半！ 血流如浪潮喷涌而出，将姜明的衣服打湿一片，畸形怪物顿时失去平衡，痛叫着趴倒在地。 即便如此，它还是用剩下的一条手臂挥向姜明，但失去一条手臂的它战力大损，已经无法再对姜明产生威胁了，没过一会就被姜明截断了另一条手臂。 以断裂的残肢支撑地面，畸形怪物艰难地向前蠕动，它已经没了情绪，只知道向姜明发起攻击。姜明走到它近前，侧身躲过它无力的扑咬，双手提起琴全力插进它硕大的头颅。 “嗤——！” 就像是烧红的烙铁插进水中，声音像汽笛般略显尖锐，听得姜明头皮发麻。 畸形怪物的挣扎迅速减弱，一两秒就没了动静，庞大的身躯溶解消散，只剩下被挤变形的狼藉廊道。 提琴上的血光逐渐消退，变回了平常模样，一股乏力感瞬间如潮水席卷全身，姜明仰头、闭眼、含着血腥深呼吸一口，打起精神再次走向廊道尽头。 灰白色灯光下，紧闭的房门遍布密密麻麻的裂纹，似乎碰一下就会支离破碎，姜明再次深呼吸，之后不再犹豫，再一次挥起提琴。 血红的光芒涌起，迅速挤占姜明的视线，目光残留的最后一秒，姜明看到了房门碎裂，化作无数细小的碎块…… 这一次，精神恍惚的过程似乎被延缓了，以至于姜明保留了些许意识，他从满眼的血光中看到了一抹柔和的白色光芒，白光像是一个光团慢慢散开，逐渐与血光交融，最终化作了不再刺眼的暖红色，感觉像是迎着太阳闭上了眼。 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 “这是……在哪？” 耳边传来叶蓝迷糊的声音，姜明的思绪逐渐清醒，看向周围。 二楼客厅。 收拾得干净整洁，是姜明第一次上二楼见到的景象，但在细微之处有差别，茶几上没有了合影，书桌上没有未完成的试卷，电子时钟在安静地运转，现在的时间是23：32. 布置更加精致，多了些少女心的小东西，没有了让人不舒服的阴森。 手里沉甸甸的，姜明低头看，发现小提琴变成了他的扳手。 随手揣进背包。 “结束了吗？” 叶蓝和冯吉都在姜明周围，看着恢复正常的二楼客厅，心中期待。 “咚。” 恰好在这时，姜明和冯吉的手机接连响起系统提示音：“订单完成。” “呼——我x，可算是送完了。” 冯吉一下子失了力气，瘫软地倚住墙，一屁股坐在地上。 叶蓝却疑惑地四处看：“那小玲呢？” 她是来探望同学的，可不是来送单子的。 话音刚落，卧室的把手忽然转动，而后房门被缓缓拉开。 冯吉喜悦的神情顿时凝固在脸上，身体瞬间绷紧，姜明却没有紧张，轻松地看向卧室，叶蓝更是惊喜，直接小跑了过去。 第四十章 认识了名为木玲的少女 从卧室走出的女孩穿着干净合身的蓝色校服，只是款式要老旧一点，但穿在她的身上刚好合适，女孩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浮躁时代的沉静气质，她只是站在那里，周围就像是倒流了时光，回到了一段久远的岁月。 头发松散地披在身后，像是一片深邃的夜色，女孩的皮肤洁白如雪，带一些缺少血色的病态苍白，但并不是阴冷的惨白，反而衬托得她更加宁静。 裸露的皮肤上有些鲜红的血痕，不像“梦境”里那样密密麻麻，而是零散又无规律地分布，就像开在雪地里的梅花般显眼，又映衬得恰到好处。 “小玲！” 叶蓝小跑到木玲面前，直接把她抱住了。 “小蓝。” 木玲也抱了抱叶蓝，而后分开，任由女孩新奇地上上下下打量自己：“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我在图书馆没等到你，就过来看看，结果刚进胡同就迷路了，后来……” 叶蓝心里一放松，顿时吐出不少话来，要把今晚的经历全都讲给木玲。 整件事其实依旧有疑点，比如小玲到底什么时候开始伤害自己？最开始是为了保持清醒或解压、后来逐渐成瘾、再然后从某个时间开始抵抗自杀？ “某个时间”也许是压力到了临界点，也许是因为一段半强迫的感情，也许是因为分手，也许是因为被发现而出现的变故…… 也许并没有过程，最开始就是这样？ 这部分姜明不清楚，也不需要再弄清楚了，这是小玲的隐私……应该就藏在她身后的二楼卧室里吧？ 姜明失笑，把头盔摘下，给自己扇一会风，看着这两个女孩。 叶蓝还没有讲完，她已经说到了进入院子的部分，其实之后的事木玲有印象，毕竟这些都发生在她自己的“梦境”里，但她没有打断叶蓝，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安静地听着，这个女孩具有与年纪完全不符深沉内敛，无论外在还是内在都是。 闲下心来仔细看，姜明发现木玲的脸很漂亮，五官精致，脸庞柔和，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青涩，比照片里看到的还要好看许多，也难怪有男生会对她死缠烂打。 几道鲜红的伤痕点缀在她的脸上，残忍地破坏了这堪称完美的面容，却反而有种缺憾式的异样美感，让人忍不住就会多看几眼。雪白的颈子上同样有几道红色，下面的身体藏在校服里，曲线柔和稚嫩…… “……” 姜明晃了晃脑袋。 自己想必是单身久了，居然看个高中生都眉清目秀的…… 不过话说回来，木玲可是十六年前的高中生，姜明其实也刚刚走出大学而已，这样一来一回，他竟然比木玲小了十二岁，都可以叫阿姨了。 算了，年龄差太多，我接受不了。 姜明满不要脸地想着，就发现木玲忽而侧过头，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姜明若无其事，脑袋里不敢胡思乱想了。 不管木玲现在看起来多和善，她都是姜明职业生涯遇到的最难缠“顾客”，有些读心能力也是说不准的事。 结果木玲还是走了过来，站在姜明面前，她的身段和叶蓝一样高挑，能到姜明的下巴左右，稍微仰起一点头就能与姜明对视。 呃…… 被一双清澈又深邃的眸子盯着，姜明倒是不害怕，就是有点尴尬。 像是故意想让他尴尬，木玲拖了几秒才开口：“你是不是……打过我一巴掌？” 迎着这位老阿姨似笑非笑的目光，姜明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打的是十六年前的你。” 木玲秀气的眉梢轻挑一下。 “那个幼稚的女孩因为一厢情愿害死了自己，害死了爱她的母亲，毁了完满的家庭，所以我才打她。”姜明心里小心翼翼的，却故意一本正经地感叹，“希望十六年时间能让她成熟一点。” 木玲清秀的嘴角上挑，开心地笑了，好像对这个答案挺满意……或许，她其实并不在意答案，只是为了逗弄一下姜明。 “这个给你。” 木玲伸出洁白柔嫩的手掌，手掌上同样有几道血痕，就像妖异的羊脂玉，她的掌心捧着一颗吊坠，是个精致的小文神。 姜明没有推辞，直接接过吊坠，当着木玲的面把玩了一下。 之后就没什么事了，姜明三人决定告辞，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冯吉脱离了“梦境”原本规则的影响，身上大小伤痕的后劲越来越猛，痛得他龇牙咧嘴，虽然已经不怎么流血了，但关键也就在这个“不怎么”上。 木玲虽然有些愧疚，却没有治愈冯吉的办法，她只能让属于“梦境”的事物消失，包括叶蓝、姜明身上的血都已经凭空不见了，但“梦境”里产生的伤势却真实存在，没法按照木玲的心意复原。 姜明只好带冯吉去一趟医院，进行专业处理，但这样一来，他就不能送叶蓝回学校了，这片地方距离叶蓝的学校还是挺远的，大半夜放一个小女孩独自跑回去他又不放心。 “我跟她回去吧。”木玲主动揽下这件事，浅笑着看向叶蓝，颇有些看笑话的意味。 叶蓝顿时横了一眼姜明，大约是觉得有些出丑，居然需要别人照顾才能回家。 姜明提前打好了车——用冯吉的手机打好了车——之后四人就出发了，这片胡同太闭塞，需要去外面等车。 下楼的时候，姜明特意数了一下，总共有二十一阶，是走得最短的一次。 一楼也恢复了普通模样，与第一次进来时相差无几，只是收拾得整齐了一些，掉漆的文神像依旧摆在屏风前，小提琴也还是安静地挂在墙上，这次，它保留着最原本的模样，既没有变形，也没有落灰，像是一直在等待着被想起。 姜明站在提琴前多看了两眼，经过今晚之后，他恐怕不太容易把这当成一件乐器了。 “有空拉给你们听。” 木玲眼中有些追忆，伸手抚过琴板边缘，大方地许诺。 另外三人都没说话，害得木玲瞥他们一眼。 第四十一章 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走出屋子，小院倒是一如之前的阴间，但有木玲走在旁边，院里的奇怪生灵全都很识趣，能跑的全都悄悄跑到远处，跑不了的全都老老实实趴着，连根触须都不敢支棱一下。 走过大椿树时，姜明忽而心头一动，看向椿树干上趴的小甲虫，一种名为“诡虫”的家伙。 刚进宅院时，姜明觉得这些虫子在看着自己，现在回头想来，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并不是来自这些虫子，而是来自小玲的妈妈，自从迈进院子，她就在盯着他们三个了。 死后还能保护心爱的女儿，对于这位母亲算是种幸福吗？ 木玲在大椿树下驻足，抬头看了看繁茂的枝叶，没有说话，继续向外走。 小玲妈妈把小玲的死归咎于自己，因此不敢面对女儿，木玲很乖巧，只能遵循妈妈的选择，等她能够放下陈年往事。 走出小院，胡同里的浮灵聚得更多了，但现在木玲恢复了正常，聚集的浮灵失去灵能吸引，已经有了消散的趋势。 有木玲陪伴，一路上平安无事，只是冯吉的伤势越来越严重了，连走路都困难，搭着姜明肩膀才能慢慢往外走。 “唉。” 快要走出这片“别墅区”时，姜明回头看了眼幽暗的胡同，忽而叹气，引得三人全都看向他。 “人生是没法回头的路，有些倒霉蛋却偏偏走进了死胡同。” “……”冯吉一瘸一拐地闷头走路，不说话。 叶蓝假装没听见，只是偶尔轻颤一下的肩膀看得出在憋笑。 木玲也不说话，平静地向前走，好几步之后才开口，声音像是月光，清冷又俏皮。 “你胆子有点大了。” “哈哈哈哈……” 她这一句话就像是开关，叶蓝立即笑出了声，带动假装正经的姜明和怂里怂气的冯吉全都大笑起来，就连木玲自己都没忍住，脸上绽放出一抹笑容。 …… 一直到了“别墅区”出口，四人藏在胡同与街道交接的阴影里，交谈的声音也压低了些，以免吓到隔一会才路过一个的人。 冯吉的双手不好用力，还是由姜明打开他的手机，看看打的车到了没有。 “司机拒绝接单？” 姜明睁大眼睛，很惊异地看着手机屏幕。 “这可不是因为我。”木玲见三个人都看向自己，无奈地笑了下。 这几条胡同里的诡物不止木玲一个，不说其中有些不太安分，光是他们聚在一起就把这一带变得挺阴间的。 叶蓝见状，放弃了在这里打车回学校，打算和木玲在附近逛逛街，到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再打车。 于是她就先行离开了，随着走出阴影，木玲的身影变得虚淡，向前迈两步钻进了叶蓝身体，跟着她一起走了，留姜明扶着冯吉在原地。 冯吉这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打急救电话还不至于，两人只能苦哈哈地缩在阴影里，等某个善良司机接下他们的订单。 要说这些出租车司机倒是挺自由的，遇到不想接的单子居然可以直接拒接，不像他们，单子超时21小时还是非送不可。 “可能是众包的司机吧。”冯吉随口猜测，他现在一动也不想动，只能靠着闲聊转移些注意力。 “众包？”姜明第一次听说这个概念。 “就是兼职，打零工。”冯吉说道，“因为不是公司正式员工，签的是另外一种协议，工资都是一单一结，没有规定的任务量，自由度会高很多，不光可以拒接订单，接了单还能据送。他们这些跑出租的……和咱们算半个同行，应该也有众包之类的。” “一单一结？” 姜明很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一单多少钱？” “看单子，反正比全职赚得多。” “比全职赚得多？”姜明既惊又疑，难以理解。 要是兼职赚得多，工作还自由，那全职岂不是像个小丑一样。 冯吉知道姜明的想法，没等问就解释道：“咱们赚得少一点，但是工作有保障，出了事有站点帮忙处理，比众包要省心。” 省心？没钱怎么省心……姜明总之对这件事很有兴趣，和冯吉多聊了几句。 冯吉自己也在跑众包，每天给诡送完餐再给人送餐，只要四五单就能赚出一天三餐的费用，这对姜明而言简直是新世界的大门。 …… 一辆黑色的家用轿车行驶在马路上，司机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他的眉间带着些许疲惫，眼神却还很清醒。 这是他第一天跑出租车，所以有些新奇与兴奋，支架上的手机开着简聊，随意与别人语音聊天。 “进展怎么样？适应了吗？”语音里的声音浑厚沉稳，听起来也是中年。 “挺好，就是路还不太熟。”中年司机随口发了条语音回去，“麻烦你带我干这个了，明天请你吃饭。” 对于手机另一端的“前辈”，他是心存感激的。 “跟着导航走就行，过段时间就熟了，有啥不懂的随时问，咱们这个年纪了，就得互相照应着点儿……” 与老前辈有一句没一句地语音聊天，中年司机心里却默默叹了口气。 他就是冯吉口中的“众包司机”了，原本的工作在当地一家医院……大概十年前，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青年，那时他对医院里的工作很满意，专业对口、工资可观，能看到患者康复的笑容，闲暇还能和小护士聊天，简直是份完美的工作。 但现在，人到中年，精力没那么旺盛了，每天在工作里周旋本就劳心伤神，碰到难缠的患者与家属更是如此，早就没了勾搭小护士的工夫。结婚生子之后，房贷、保险、学费、生活开销一股脑压在小夫妻身上，原本可观的工资就显得有些勉强了。 除了维系生活，到了这个年纪还要考虑未来，年老的父母眼看退休，养老金不见得够用；夫妻俩患了各种职业病，还需要预留些医药费；孩子眼看着长大，房子车子彩礼一样没齐；不小心有了二胎，一查又是个男孩…… 这段时间，他都快要愁死了，还好科室里有些年纪更大的前辈，各自有些赚零钱的法子，于是他吸收宝贵的“人生经验”，下班后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出租车司机。 第四十二章 各行各色 “思苑别墅？！你现在到哪了？” 两人聊着天，直到“前辈”多嘴问了一句他的单子是去哪，然后就惊到了，瞬间意识到自己少嘱咐了一件大事。 “我快到了啊，还差一公里。” 看着聊天框里突然一条条蹦出来的语音信息，中年司机有些疑惑，下意识地放缓车速，一条条往下听。 “我跟你说，咱们这片有些地方挺邪乎的，平时路过都要格外小心。”手机那头的老前辈有些急，“思苑别墅就是个闹邪的地方，白天拉个人也就算了，但是现在都大半夜了，你赶紧把单子退了，去那边要出事的！” “闹邪？”中年司机有些怀疑，并没有相信。 医生这个职业有一定的特殊性，对于死亡之类的话题有更深刻的认知，轻易不会信什么鬼神之类的东西。 这位老前辈比自己资历还要深，为什么会犯这种糊涂？中年司机没有回复语音，想着明天上班时仔细劝一劝这位老同志。 这种事万一被居心叵测的人利用，对工作肯定会有严重影响，试想哪个患者信得过怕鬼的医生？人家是来找他治病的，又不是来请他跳大神的。 心里想着，中年司机已经慢慢接近了思苑别墅，停在导航指示的位置，他四处看看没见到人影，只好拨打了顾客的电话。 之后，两个人影就突然从路边蹿了出来……实际上他们的速度并不快，但几乎是贴着车头出现的，并且先前司机根本没注意到那里有路，因此产生了一种“突然蹿出”的感觉。 看这俩人血呲呼啦的，换个普通人第一眼就要被吓懵过去，还好司机术业有专攻……其实他也被吓了一跳，在那一瞬间，他还真以为是闹诡了，好在下一刻他就清醒了，看清那是两个染血的外卖员。 三更半夜，静谧的街道上，突然看到血会想到什么？撞诡？凶杀？中年司机的职业反应就是有人受伤。 这就解释了他们为什么大半夜打车去医院了，司机看了眼手机屏幕，看到老前辈又发了两条语音过来，他顿时很没好气。 差点还真被吓到了，前辈你自己道心不稳，别拽着我走火入魔啊。 “平江医院，麻烦您开快点。” 姜明扶着冯吉艰难地拉开车门，一边向车里挪一边向司机说道。 中年司机看这幅模样，忍不住借着后视镜偷偷瞄了一眼，想要看看他们受的什么伤，需不需要紧急处理。 好像不是很严重……从冯吉的动作来看，骨骼应该都还完好，出血的部位也没有特别夸张的伤口，虽然看起来血呲呼啦的，但基本是因为没有及时处理才造成的。 伤势基本集中在肩膀、手臂和大腿，其中手臂最为严重，皮肤创伤面积很大……上面好像有字？ 仔细看了一眼，他发现冯吉胳膊上布满刀痕，组成了密密麻麻的“死”字。 司机只觉得一股冷风吹过了后脑勺，动作当即一顿。瞄了眼冯吉和姜明，发现他们眼神绿油油地看着自己。 姜明和冯吉正纳闷呢，这司机不赶紧开车，怎么坐在那发呆。 “师傅？咱稍微快一点？”姜明试着提醒。 “哦哦。”司机连忙启动车子，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硬着头皮问，“你这伤……怎么弄的。” 冯吉和姜明互相看了一眼：“摔的。” 哦……原来是摔的，合情合理。 司机换了个档，车速表上，指针和风扇似的往上转。 …… 汽车快速行驶，姜明凑在窗户旁安静地看着夜景，看着深夜里的陌生城区。 冯吉就没有姜明那么安逸的性子了，他的手又不方便玩手机，闲下来没多久，今晚的经历就开始在脑海里回放。 视线穿过窗户向后看，似乎还能看到那个黑暗的胡同、阴森又奇幻的住宅，于是他碰了碰姜明：“哎，老哥。” 姜明转头看他。 “你不觉得，那个小女孩挺可怜的吗？”冯吉问。 “那是因为她自己傻。”姜明随口说道。 “话是这么说，但也和教育制度有关系吧，那时候的学生可真惨，学习压力比咱们大多了。” 姜明又转回头看窗外的风景，过了一会才说道：“发展不是一蹴而就的，对社会而言是一个过程，对个体而言就是一代人、甚至几代人的人生。所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咱们过上现在的生活，靠的就是前人的牺牲——其中少数是自愿的，大多是被迫的，但结果总归相同。” 冯吉愣了一下，突然没反应过来。 虽然是他主动挑起的话题，但姜明这样的回答还是太突兀一点，思路怎么突然跑那么远？ “在这方面，只有时间是最不公平的东西了，只有它能决定谁来“栽树”、谁来“乘凉”、谁能赶上多草淡的世道。”姜明头也没回，继续说道，“咱们也是牺牲品，不比小玲强多少，就别急着怀古伤今了。” 冯吉讪讪地笑笑，突然就不想和姜明聊天了。 开车的中年司机偷偷听着他们的对话，对于姜明的见解感到很惊奇，尤其是他刚刚沦落到这副田地，对姜明的话更有感触，感觉心态忽然豁达了许多。 谁能想到，偶遇一个小外卖员竟然都对世界有独特的思考，司机顿时大受鼓舞，决定走出中年油腻的人生。一时之间，他都差点忘了冯吉满胳膊“死”字的事。 姜明当然不知道另外两人的想法，他依旧安静地看着夜景，任由思绪纷飞。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晚的夜色有些不同，有些梦幻、有些不真实…… 一路平安抵达医院，恰好就是中年司机的工作单位，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复杂心态，司机很热心地帮着冯吉走近医院，对于医院内的路线他闭着眼都能走，倒是帮两人省了不少麻烦。 姜明闲着没事，就在附近找了个地方坐下了，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 这是叶蓝的笔记本，姜明赶在她离开前借到手里的，里面抄录的信息比骑手小镇要全面得多，有必要仔细看一看。 第四十三章 诡物的实力划分 回想起一整晚的经历，叶蓝发挥的作用全靠笔记本，如果下次再半路上遇到叶蓝——姜明预感一定会有那么一天——干脆抢了她的本子就好了。 “……浮灵、贪生、咒念、孤魂、厉厄……” 合上笔记本，姜明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诡物之间其实是有实力划分的，这种划分不是依靠“境界”之类的东西，而是以真实存在的生命作为衡量，这些灵能生命的成体实力不会有太大波动，有些可能从生到死都没有变化，因此很适合当做“尺度”。 浮灵，最弱小的灵能生命，没有威胁。 贪生，能够附身侵损人体，有些危害性。 咒念，普通诡物，不能自由移动，有附身和诅咒两种能力。 孤魂，可以自由行动，具备与自身有关的特殊能力，可以直接杀人。 厉厄，极为凶恶的诡物，具备强大的杀伤力与破坏力，能在短时间内造成范围性恐慌。 ……浮灵和贪生姜明今晚见过了，实力不足一提，即使在浓郁灵能的强化后也是一扳手戳死的家伙。 觅血犬应该就属于咒念这个层次，只是因为附身在尸体中，所以可以自由移动，战力上也比较强。 猎魂人大概是孤魂，同样是比较强的那一类。 小玲和她妈妈的实力就不太好界定了，能把人不知不觉间拉进“梦境”的能力很特殊，笔记本里虽然也记载一些能造成幻觉的诡物，但那和今晚的经历完全是两码事。 非要说的话，“梦境”里的畸形怪物应该达到了厉厄这一层次，这玩意要是进入现实世界，肯定能够造成大范围恐慌……但它的能力有点单一，一队城安员就能用枪扫死，和大型野兽相差不多。 姜明还在消化笔记本里的内容，手机却忽而响了，是站长打来的电话。 “姜明，你搁哪呢？这都高峰期了咋还不上线儿呢？” ！ 姜明这才想起来，今晚刚起床就跑来赚饭钱了，正经工作还没做呢。 “我在平江道这边，现在回不去了，过一会再说吧。” 姜明现在身上可不干净，虽然“梦境”里打湿衣服的血水全都消失了，但他一路搀扶冯吉，衣服上不可避免地又红了一片，这要是回去那片老城区，不得被一群觅血犬活撕了？ “那你快点，高峰期过去单子就不多了，你要是单子送不够得按旷工算，因为这个罚钱不值当的。” “行，我知道，这边处理完马上回去……” 应付完站长的电话，姜明赶紧把叶蓝的笔记本收回背包，着急地思考去哪解决这一身血渍。 站起身，眼前忽而有些花，医院里的光白得冷冽，照在地板上明晃晃的。 也许是看书时间久了？姜明晃了晃脑袋，快步向洗手间走去。 拧开水龙头，水流劲头很大，哗啦啦地落在洗手池，清新的气息让姜明清醒了，然后接一捧水拍在脸上。 瞬间打起精神，姜明继续开着水龙头，把胳膊伸进水流里，擦去干涸在上面的血迹…… 没过多久，冯吉就包扎好了，胳膊、肩膀、大腿都缠了绷带，等他在厕所找到姜明时，姜明正在光着膀子洗那件明黄色的短袖。 “老哥，你这是干啥呢？” 看着姜明在洗手池里一下下揉搓衣服，冯吉脑子一时停转了。 虽然和姜明才认识一晚上，但这位老哥给他的印象恐怕这辈子也消除消除不了了，简直就像个隐世仙人一般高深莫测，一言一行都需要他努力去参悟。 “啊，我洗洗衣服。” 姜明心里多少有些尴尬，但至少表现很自然，这大半夜医院里也没几个人，其实没谁发现姜明在这里洗衣服。 该庆幸的是裤子上没沾到血，不然姜明就真的为难了。 话说回来，这年头的衣服材料挺不错，尤其是夏装，虽然不像小说里那样纤尘不染，但是沾点水就很容易洗干净，最后只剩下一小块顽固的血渍，姜明干脆挤点洗手液抹在上面。 洗手池里迅速起了一堆泡泡，姜明再用水冲洗一遍，顽固血渍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姜明对此很满意，用力把衣服上的水拧了两下，直接穿回身上。 湿漉漉的t恤贴着皮肤，有点不舒服，但姜明不太在意，反正现在是夏天，骑上电动车风一吹很快就干了。 “大……大哥，你为啥在这儿洗衣服啊。”冯吉见姜明洗完了衣服，没忍住问道。 但他显然没有组织好语言，差点就把姜明叫成大师了。 “我们那片地方有种特殊的诡物，会被血腥味吸引。”姜明最后洗了下手，关上了水龙头，又洗了把脸，“以后你要是去那边，记着千万不能受伤、不能沾血。” 咦？ 低头的一瞬间，洗手池上的镜子似乎暗了一下，感觉就像是灯光在轻微晃动。 抬起头，仔细看镜子，没有什么异常。 怪了……姜明总觉得今天不太对劲。 冯吉不知是没有看到还是没有在意，他还在想着姜明的话，不解地问：：“那直接买件新衣服不行吗？这附近就有自助超市。” 姜明很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 有钱就是好啊，话说得那么轻松……对了。 “你钱还没给我呢。” “噢。” 冯吉先前不方便用手机，现在伤势已经处理好了，当然就很爽快的给姜明支付了100块钱报酬。 而且还多转了50块，其实他也不是多有钱，只是因为还在上学，能够无负担地向家里伸手，这才活得轻松随意，但无论如何，就当是给姜明买件衣服呗。 姜明没有拒绝，笑呵呵地把50块钱收下了，当然他是不可能买衣服用的，连裤子破了他都没换，何况是上衣。 …… 两人赶回思苑别墅，考虑到之前打车的困难，这次两人把目的地设置在别墅区附近，然后扫了共享单车过去，再停在入口走路摸进胡同，找到了停在里面的两辆电动车。 重回胡同，姜明只觉得周遭的黑暗有些放肆，在眼角余光里荡漾波动，像是躲着人影的雾气，这让他有些别扭，骑上电动车就迅速出了胡同。 两人分别，各回各处。 第四十四章 灵能失衡 姜明穿过繁华地带回到了老城区，这片属于他的商圈，黑暗明显更黑一点，在一条宽敞的马路上极目远眺，视线尽头，昏暗的路灯光线与黑暗混合，像是一片迷蒙的雾气。 姜明上线系统，四处闲逛着等单子，外卖送得多了就会有些经验，知道哪些地方容易接到单子，他现在要去的地方就是其中一个。 时间是凌晨一点，下班是在早上六点，还剩五个小时，需要送完十五个订单，得抓紧时间了…… 姜明盘算着，手机突然响了，是站长再次打来了电话。 “站长？”姜明接了电话。 “赶紧回来，一会不赶趟了，这都几点了。” “我回来了，已经上线了，这就去商场那边等单子去。”姜明赶忙说道。 “噢……你这样，我给你整几个单子吧，赶紧送完了来站点一趟。” “……行。”姜明惊喜，当即答应了下来。 正在发愁单子不够呢，可以说是瞌睡送枕头了，看来站长还是挺好的……顶多就是脾气差点。 手机挂断了，紧接着就是系统提示音： “咚，您的状态已被设置为忙碌，如有疑问请咨询所在站点。” “人工派单： 从，三二一便利店， 到，秋水园3号楼地下室， 请在语音结束后回复收到。” “人工派单，特殊单： 从，冥饮， 到，云山桥下， 贡献值2点，订单限时1小时， 请在语音结束后回复收到。” “人工派单： 从，幻面工坊， 到，暮阳里7栋2单元楼下垃圾桶不可回收类， 请在语音结束后回复收到。” 这老哥换口味了……姜明看到了熟悉的地址，心情一下子更好了。 把三个订单挨个确认，姜明开始了愉快的送单。 …… 应该是站长一直在站点盯着自己，姜明每送完一批单子就会马上有新的单子入手，但他自己出了些莫名的问题，说不清哪里不对劲，但就是……眼神有点差？有时候觉得眼前有些朦胧，在一些光线昏暗的地方看东西有点吃力，有时候又有些线条在眼角闪过，像是看到了些不存在的事物。 除了眼神不好，姜明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对，有点像是瞌睡时被惊醒的状态，对周围的环境格外敏感，一阵风吹过、路灯的光线闪烁都会让他莫名烦躁。 这种影响并不明显，就像幻觉一样轻微，却让姜明一晚上都很别扭，还好他有丰富的送单经验，还是及时送完了单子，顺利赶到站点。 天井街，福生配送综合服务站。 郑宇这次没有在站点门口抽烟，而是在屋里守着电脑，用手机刷小视频。 “哥。” 姜明走进站点，随手把头盔扔在桌子上，“站长呢？” “吃饭去了，一会回来。”郑宇随口说道。 姜明“哦”了一声，随意坐在沙发上等着。 闲来无事，他等了一会之后，恰好就和郑宇说了今天“状态不好”的事，问题不严重，他本来也就随口问问，没想到郑宇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正好今天刚来的机器，你试一下。”郑宇没有立刻回答姜明，而是从站长的办公桌上打开一个盒子，从里面拿了个新仪器，方方正正瓶盖大小，像个奇怪的手表，印着公司的吉祥物刺猬图案。 “这是专门的灵能测试器，不能用来唤醒异能，但在测试精度上高很多。” 郑宇解释一句，教姜明使用——方法很简单，戴手腕上就行。 测试器屏幕上亮起迷蒙的白光，一会就出现了测试结果： 求生本能：你是一个普通人。（特性契合度：78%） 姜明眨了眨眼，他还记得唤醒时的结果，当时的特性契合度明明是“完美”。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里了……姜明心里这样觉得，但不懂原因，等着郑宇解释。 “你这是灵能失衡了。”郑宇严肃地说道，“唤醒时那台测试器没有百分制，就是完美、良好、合格、危险……这么几类，完美对应的当然就是100%，说明灵能处在最稳定的状态，契合度低于90%就属于失衡状态了。 “你就戴着吧，本来也是要发给你们的，每人一个。”见姜明刚想摘下手表形状的测试器，郑宇多说了一句，之后继续解释，“‘灵能’具体是什么东西目前还没有定论，但大体是和灵魂有关的一种能量，灵能失衡就会影响精神状态，严重些会出现幻觉，也可能看到些奇怪的东西、遇到难以言说的事物，更严重就是发疯、变傻，甚至可能丧命。” 姜明一惊，没想到这么严重。 “一般不会到那种程度，只要注意一下维持灵能平衡就行。 “具体方法不尽相同，和每个人的异能有关，只要按照异能的指引做事，灵能就会维持在平稳的状态，如果做出与自身异能冲突的事，那灵能就会逐渐失衡。” 姜明若有所思，应该是听懂了，但郑宇还是举了两个例子：“例如‘灵语者’，就要经常与诡物说话，这种异能者大多随身携带诡物，当做宠物或是同伴；还有‘巫师’，隔段时间就要偷偷跳大神。 “我原本以为你是唤醒失败了，但现在看来，你这也属于异能的一种……既然异能身份是‘普通人’，那你就得当好一个普通人，具体怎么做你就得自己摸索了。” 姜明点头表示理解。 理解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 普通人会撞诡吗？会拿个扳手敲诡吗？这事和工作之间分明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不是为难人吗。 “不过，灵能失衡其实也有好处……”似乎是自己都觉得讽刺，郑宇话锋一转，径自笑了笑。 姜明没说话，闷头思考，上次郑宇告诉他普通人有独特的优势，这次又说灵能失衡也有好处……这份工作怎么还有了些哲学意味。 “灵能失衡……就像是距离灵能生命更近了一步，这有点像俗传的‘招邪体质’，灵能越不稳定，对环境的感知能力就越强，也越容易见到诡物，可能发现一些平稳状态下看不到的‘东西’，尤其是一些诡域，对进入者的灵能契合度有‘限高’。” “诡域？”姜明还没把灵能失衡的事想明白，就又听到了新鲜词。 第四十五章 诡域 “诡域……你可以理解成一个独特的世界。”郑宇组织着语言给姜明介绍，“足够强大的诡物在诞生时，它的记忆与当时的空间、时间杂糅在一起，会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白天盛放的花在深夜可能张牙舞爪，白天放在墙角的皮球入夜也许会变成头骨……当这种‘影响’强大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一个独立的、与现实完全不同的区域，就被成为‘诡域’。” “平行世界？” “你可以认为是平行世界，但实际上，诡域介于虚与实之间，很难说是否真实存在，甚至很难说清进入其中的是意识还是身体，那里像是一场梦境般变化莫测，但是如果死在里面，却又真的会消失，连尸体都不会剩下。” “介于虚实之间，像梦境一样……” 姜明嘴里念叨着，算是明白小玲的“梦境”是什么东西了。 “产生诡域的诡物是什么层次？”姜明继续问道。 “迷怨。” 郑宇还想再说些什么，视线忽而飘向门外，突然不说话了。 姜明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见站长满面红光地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诱人的香气。 好家伙，早上都能吃牛肉面了……姜明心中羡慕个半死，一时间味蕾被挑拨得躁动不安。 刚好今天挣了15块钱，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奢侈一次，站长这时也看到了他，开口直入正题：“公司发了个新协议下来，汇总一下各站点异能者的具体情况。”站长解释着，从办公桌上取出一份文件。 “我没异能啊。”姜明以为站长忘了，赶紧提醒。 “是，我知道，走个形式就行，到时候查下来得有你的人头儿。” 姜明明白了，看了眼协议，上面大多是和异能者有关的内容，他只是填了个基本信息，写了个“否”、写了个“无”，最后再签了个字，完事了。 离开站点，天还没亮，但黑暗已经变薄了不少，姜明还剩下最后一件事要做，得抓紧时间了。 去还叶蓝的笔记本。 “第二实验中学。” 在导航输入叶蓝的学校地址，奇怪的是，居然没有搜索结果。 “怪了啊，上次还能搜到呢。” 姜明心里疑惑，但问题不大，他去过叶蓝的学校两次，作为一个成熟的外卖员，完全可以凭印象摸索过去。 …… 早上五点半，天色蒙蒙亮，姜明凭着记忆在路上迅速行驶，视线里出现了一座学校的轮廓。 但是……这学校和印象里不太一样。 早起的学生零零散散走进校门，姜明则是停在校门口，转头看这座陌生的学校。 明安调协高中。 “……诡域？” 有些事就是这样，明明心里早有猜测，真正发生时还是难以接受，难免怅然感伤……姜明沉默着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果然，只有一串忙音。 “嘟……嘟……嗒。” “喂？” 电话通了，传出女孩尽量压低的声音，像是躲在哪里偷偷接听的。 ？？？ 姜明这下真的皱起了眉头，属实是被整不明白了。 “……你在哪？” “我在学校啊，怎么了？”叶蓝依旧压低着声音，悄咪咪说道。 姜明不禁抬起头，再次看向完全陌生的学校。 “……我来给你送笔记本。”他试探着说道。 “我正上早课呢，现在出不去，你先拿着吧。” “……好。” 直到挂断电话，姜明还是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这么一脸莫名其妙地走了。 几番犹豫之后，姜明买了一碗牛肉面，还买了一瓶三块钱的饮料，在店里找个角落美美地享受“晚餐”。 店里很热闹，刚睡醒的人们精力旺盛，一边吃早点一边谈天说地，聊聊游戏攻略、比比公司待遇、扯点家长里短…… “王哥，听说没，北面那片棚户区又死人了。”姜明隔壁桌，有人语气随意地说道，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那边基本就是贫民区，死人还算新鲜事？”另一人也很随意地回应。 “这回不一样，听说是有黑帮抢一个旧工厂，死了不少人，早上好几个殓尸的都过去了，成箱地往外搬尸体。” “卧槽，北面那片棚户还有黑帮？” “听说是从城郊来的，在那边混不下去了，想挤进城里，结果就和本地的小团伙打起来了。” “那北面不是更危险了？”又一个人赶紧插话。 “嗨，没事少往那边去吧，人穷疯了真是啥都能干出来。” “那可不，先前我就听说……” 姜明津津有味地听着周围的人聊天，悠闲地把碗里的汤喝了个干净，一根面条都没有剩下，心满意足地拿着半瓶饮料走了。 回到宿舍，姜明躺到柔软的床上，伸了个懒腰。 今天可属实折腾惨了，不过收获也很大，一晚上赚了足足150块钱，整个人顿时自在了许多，颇有种久旱逢甘霖的满足。 不够花还可以兼职众包，这也是今晚得到的重要信息……但八成是没这个必要，距离发工资只剩四天而已。 话说回来，带别人送单赚钱还真快……姜明脑海里灵光一闪，猛然坐了起来。 登录骑手小镇，在集结大厅打开木板，在木板上填写招募信息—— “帮过特殊单，价格可面议，可现金支付。” 姜明抱着手机沉思，想让广告标语更有吸引力一点，但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卖点，最后只好添了一句“经验丰富”，然后就这样发布出去了。 “再改个名字。” 姜明想了想，把“用户z6810”的初始名改成了“清尘”，这样显得逼格高了很多。 “光看名字就觉得我这人很厉害了。” 姜明心里想着，确定没什么遗漏了，之后才退出骑手小镇，满怀期待地等客户联系。 打完广告，姜明又打开简聊查看了一下信息，来自站点工作群。 【a（7小时前）：（一张订单截图）@站长】 【站长：收到，近期就会处理】 【站长（6小时前）：晚上8点登录骑手小镇开会。@……】 【站长：晚上10点登录骑手小镇开会。@……】 【众人：收到】 【姜明（刚刚）：收到】 开会的人分成了两组，姜明的名字在8点那组。 开会……姜明设定了一个闹钟，之后就没管了，继续玩手机。 打开视频平台，一个关注更新的视频立刻推送到了首页，是之前那个舞枪的小姐姐出了新作品，这次是舞剑，具体什么剑姜明就叫不出来了。 外行看热闹，姜明躺在床上按照相关推荐一个个刷视频，没一会就睡着了。 第四十六章 平稳灵能的方式 7月22日。 姜明是被尿憋醒的，醒来时天还没黑，上过厕所之后他就坐在窗台上怔怔发呆，发誓以后“晚饭”再也不喝汤了。 对了，看看有没有生意……姜明打开骑手小镇，迅速找到自己的广告信息。 但他左看右看，也没有一个人和自己联系，只有冯吉给他点了个赞。 期待落空，姜明有些失望，退出骑手小镇继续发呆。 并不是脑袋完全放空，而是需要想的东西太多，反而不知道想什么比较好了。 自从入职这份送外卖的工作，姜明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但是一旦闲下来，脑子里就开始胡思乱想了，二十多年经历在脑海中翻涌，就像是做了一场久远的梦……怎么自己一觉醒来，就沦落成了这副模样？ 出去逛逛。 小区门口有个烧烤摊——其实就是卖顶配鸡蛋灌饼的摊子，这个店面是两家合租的，早上一家人卖早点，晚上换另一家卖烧烤。 姜明循着香味就去凑热闹了。 算起来……上次吃烧烤还是高中毕业的时候，姜明仔细看着墙上挂的价目表，暗自叹息。 财神爷看了都摇头。 这要是敞开了吃一顿，一个星期都白干了。 “老张，下班了？”旁边有人招呼。 “嘿，你小子又吃烧烤，这个月在这儿看见你四五次了。” “你不也常来吗？不然你能碰见我？” “嘿嘿，这家便宜啊，咱这些臭打工的，可不就在地摊上解解馋吗？亮子，十串羊肉两个青椒俩腰子俩面筋……四个金针菇。” “亮哥，烤六个鱼豆腐两根开花肠俩排骨，再烤俩烧饼。” “……” 姜明默默给这些有钱人让开了路，缩在人群边缘继续端详价目表。 看了半天，他也没从表上看出个花来，于是挪动视线去看烤架，看看买家秀。 既然决定要吃烧烤，最地道的当然还要算羊肉串，这个一定要买，烤架上的羊肉串大小中规中矩，色泽还挺新鲜，一串三块钱的价格……也不能奢求更多了，就当尝个鲜吧。 不能买太多，是那么个意思就行，再挑点别的，姜明心里盘算着，继续站在旁边看热闹。 结果没过一会，他还真的发现一种性价比极高的食物——烧饼。 与正常买的烧饼不同，烧烤摊的烧饼是会烤的，上面还会刷酱料、撒孜然，咸淡适中、香气扑鼻，完全可以直接吃。 一块钱一个，摊子上最便宜的东西，却是最能填饱肚子的。 有了这两样素材，姜明的脑袋简单转了转，立刻做好了规划—— 三串羊肉加一个烧饼，既有特色烤串，又能填饱肚子，还刚好凑了个两位数，心里顿时出现了极大的满足与豪横。 他凑近烧烤摊，中气十足地向摊主点单。 周围其他顾客一如平常，并没有以特别的目光看姜明。毕竟大家都是吃两位数的，谁能看不起谁啊。 倒是摊主特意看了眼姜明，不是看不起他，就是诧异于他点两个烤串为什么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从考场出来。 姜明就不在意别人了，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满足中，戳在烧烤摊近前蹭香气，看着自己的“早餐”上烤架、刷酱、撒孜然…… “要辣椒吗？” “不要。” 姜明连忙回答，而后眼看着摊主把烤串装袋，上前一步接在手里。 香气扑鼻！ 姜明心满意足，迫不及待地赶回宿舍。 打开袋子取出烤串，姜明吸了一口香气，没有立刻动嘴，而是小心翼翼地撕开烧饼，把羊肉串夹在烧饼里，这才狠狠咬了一大口。 爽。 满汉全席不过如此。 姜明一时心情大好，忽然发现，他的精神状态似乎恢复了。 低头看了眼异能测试器，异能契合度恢复到了85%，还处在灵能失衡状态，但已经好很多了。 竟然恢复了7%？自己是做了什么，平稳灵能的效果这么好？ 姜明一边仔细咀嚼——顺便取出吃牛肉面剩下的半瓶饮料——一边回忆做过的事。 从站点出来之后，去了一趟叶蓝的学校，当时的灵能状态依旧不好，后来就是吃了碗牛肉面、睡了一觉、被尿憋醒、发呆、出门闲逛、买了份烧烤回来。 就是很普通的生活啊……姜明一怔，旋即哑然。 看来，这就是他平衡灵能的方式，或者说是异能指引他做的事——既然是个普通人，当然就要过普通的生活。 “这样还算公平。”姜明挑起嘴角，心情更好了。 作为一个普通人，既然只要撞诡就会降低异能契合度，那么理应在脱离诡物后恢复契合度。 换句话说，降得快，升得也快，这样整体看来，不见得比别人的异能弱——前提是抛开异能本身不谈。 …… 吃过饭后又看了会叶蓝的笔记，等到闹钟响起，姜明就登录了骑手小镇，进入第四级世界“天井街营地”，等着开会。 营地的氛围是清晨的平野，遍地零散的低矮营帐，中央有一片空地，燃尽的篝火冒着青烟，旁边还有一些基础设施，比如小木牌。 营地里已经有不少人了，多数几个聚集在篝火旁闲聊，他们应该是在抽烟，动作被vr设备捕捉上传了。 姜明的角色像个npc似的手脚僵硬地走了过去，也凑在旁边聊天，内容无外乎又接到了什么奇怪的单子，或者天南海北地吹一吹自己的落魄史。 沦落至此的人每个都有独特的故事，他们很健谈，甚至是口无遮拦，对灰色地带了如指掌，对世界局势洞若观火，数千年历史烂熟于心，生活的痛苦也讲得丰富有趣。 姜明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正如唤醒异能的结果，他只是个普通人，性格喜静，碰到热闹偶尔也凑一凑。 “要我说，送外卖就得来明安市这种地方，虽然发展落后了点，但是管理宽松，跑单舒服。”一个寸头微胖的三十岁老哥口若悬河地说道，“先前我在央涂市，就因为闯个红灯被一队协安撵了两条街，逼得老子跑高架桥上去了。” “然后你就跑掉了？”姜明问。 “没有，下桥被另一波协安按住了。”老哥降下声音嘟囔一句，惹得众人哄笑。 “这边不光是工作顺心，到处玩也都便宜。”另一个光头汉子接过话来说道，“之前一哥们带我去逛了个场子，那小姐又便宜又漂亮，门口都是排着长队的。” “草，头一次听说xx还要排队的。” “骗你干嘛，头牌那姑娘当明星都足够，有不少老板都是坐飞机来这边找她的。” “真的？你说说在哪，回头我也去瞧瞧……” 姜明听得正有兴致，站长在这时出现了：“都过来都过来！开会了！” 众人一哄而散，站队。 第四十七章 蓝昼与福生 来开会的大概有个二十人，站好队后各自把vr设备关闭，全都进入了挂机状态。 相比于老哥们凑一起聊天，领导开会就索然无味了，说的是另一家公司也做起了“阴间生意”，以后夜里送单可能会遇到。 那家公司名为“蓝昼”，规模上与福生集团相差甚远，但在外卖行业较为精通，后来又延伸到了送货领域，总之就是一家主打配送的公司。 两家公司在配送行业一直是竞争关系，但那是白天的事，据站长说，这次蓝昼插手“阴间生意”是与福生达成了某种合作。 话是这么说，落实到外卖员身上就不见得是合作了，在先前试点的城市里，就有大量冲突爆发，其中既包含拿错同号外卖、出餐排序争执这种经典桥段，也有些阴间特产的新状况发生，而这往往更加复杂与危险。 可以看出公司对这件事很重视，昨天站长汇总异能者信息就与此有关，今天又是专门开会嘱咐一遍。 至于有多少人听就是另一回事了，姜明滑动屏幕来转化视角，发现周围的人全都像棍子一样立着，看不出屏幕后的人是什么状态。 讲完最重要的内容之后，站长照例做了下工作总结，然后照例发了会脾气，一场相当真实的领导开会就临近尾声了。 “行，该说的都和你们说过了，送单的时候都机灵点，要是还遇到解决不了的、不知道怎么办的事就打电话给客服，千万别自己乱来。”站长说完最后一句，把会议视频上传，然后轻松了不少，“散会散会！赶紧上线，把另一组兄弟替下来。” 站长话音落下，立即有几个人从姜明的虚拟人物身边消失了，有几个还在原地挂机，其余的则是重新连上vr设备，继续在火堆旁闲扯。 姜明转动视角四下看了看，走近小木牌，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的广告。 【帮过特殊单，经验丰富，价格可面议，可现金支付。发布者：清尘】 一个客户都没有。 好歹问问价啊……姜明撇了撇嘴，退出骑手小镇。 上班。 …… 开裂的狭窄路面上，清冷的月光只有薄薄一层，什么都照不亮，路灯上糊着一层又一层小广告，早就看不清原本的模样，有些路灯头都不翼而飞了，有些上面还挂着麻绳子。 一个瘦弱佝偻的身影匆匆赶路，时不时向后张望，他面黄肌瘦，衣衫破旧，有补丁，也有没缝补的窟窿，怀里紧紧裹着一个布包。 小路遥远的尽头还剩一根路灯亮着，他背对着那点昏黄的光向黑暗里扎，动作尽量迅速又轻，微伏着身子小步快跑，像是很怕引起谁的注意。 小心谨慎并没有得到回报，早就有人在这里等着他了，黑暗中忽然窜出一团阴影，紧接着，一根棍子就夹杂在风声中直奔他的面门。 干瘦的人影时刻在提防四周，此时也及时作出反应，俯身躲过木棍，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匆忙地爬了起来。 起身之后，他没有继续跑，而是转身面对偷袭者，一言不发。 这是个干瘦的小老头，虽然年纪只有五十左右，但长期营养不良让他显得格外苍老。 小老头心知自己年老体衰，逃跑速度不快，他的后背又没长眼睛，万一被追上就会很危险，相比之下，他只能正面朝向偷袭者。 对方看模样不到三十，同样不健壮，但也没小老头那么干瘦，年轻人总是有更多赚钱的门路，能活得好一点。 “二壮？”老头认出了对方，脸色却越发难看了，“这么晚了，你在这干什么？” 他这样的问法，就像是刚才的偷袭没发生一样。 “这不是等你嘛，要不然谁敢晚上出门。”二壮嘿笑了两声，又忽而脸色一冷，“把钱交出来！” “钱？这个月不是交过了吗？”小老头慌张地后退，拿布包的手不着痕迹地落在身侧。 “你少给我装傻！”二壮向前压了一步，“昨晚工厂里死了那么多人，你个发死人财的赚了多少？给我拿出来！” “能赚多少？”小老头顿时苦起脸，“当时去殓尸的有四五个人，里面就属我年纪最大，哪抢得过他们啊？” “呸！你把我当傻子哄？！”二壮顿时大怒，提起木棍上前两步，伸手就抢老头手里的布包。 小老头自然不肯放手，惊慌地抓着布包求饶，但他的力气远比不上壮年的二壮，被一脚踹倒在地，布包也被扯成了两半。 二壮顿时眼神一凝，但从布包中掉出的却不是钱，而是两个雪白的馒头，还有一盒咸菜。 馒头无声地掉在地上，沾了一片灰尘，小老头见状顾不上心疼被扯坏的布料了，连忙扑过去捡馒头，却又被二壮一脚踢开。 “行啊，都买得起这么好的馒头了，还跟我说没赚钱。” 二壮捡起一个馒头，随手在脏兮兮的衣服上擦了擦，结果把馒头大半擦成了灰色，他也不在意，送到嘴边咬了一大口，用几乎塞满地嘴巴问，“快说，把钱藏哪了？” “这是给我孙女买的，她都几天没吃正经粮食了……” “你还知道你那孙女！”二壮睨了小老头一眼，越发来气，“你这老头子带个小姑娘怎么活下来的？平日间不是哥们几个照应，早就让人给抢走卖了！” 木棍敲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去年冬天，你们爷女差点冻死在棚子里，不是靠老子分你的柴火？你这老东西，别为了点钱不识好歹！” 见小老头在悄悄后退，二壮扔了手里的馒头，猛地扑向小老头，一拳狠狠砸在他枯干的脸上。 “快说！钱在哪！” “你年轻力壮，根本就不愁吃喝，我们爷女俩忍饥挨饿这么久，好不容易有点买卖，还要给你抢了去赌，去玩女人？！” 小老头被按着打了两三拳，终于忍不住发火，与二壮扭打在一起。 别看他一把年纪，但常年做的都是体力活，胳膊很有力气，当年也没少打架，本事丝毫不比二壮差。 “你懂个屁！老子难道像你们这群畜生一样、每天就为了吃喝活着？！” 或许是身体的疼痛，或许是小老头的反抗，激起了二壮的真火，他一手按着小老头，另一只手抡起木棍狠砸，“老子就得去赌、去玩，才能活得像个人！” “不对，你懂……嘿，你有个那么好的孙女，照样能不愁吃喝！你不就是想让她当个人？ “老子也是个人！你要是掏不出钱来，我明天就把你孙女卖……呃！” 第四十八章 可爱的小玩意 尖锐的痛感瞬间刺穿了腹部，紧接着，温热就从痛处漫延，二壮低头看去，一片鲜红的血染透了身前的衣服，一把锋利的刀子死死插进了身体，刀柄就握在小老头枯瘦如鸡爪的手上。 二壮脑海瞬间空白，只剩下了一件事。 他可能要死了。 这种伤对于一般人其实并非无救，但对于他而言无疑更加危险，他可没钱去医院救治，光是流血都是很严重的问题。 而即使包扎止血，后续也要面临更加严峻的考验——他要是不想被饿死，就得拖着受伤的身体去干活，无论是老老实实打工，还是去别人手里抢钱，这两件事本质上都是“体力劳动”，都要面对肮脏、闷热、细菌滋生的环境，最后八成要在病痛中绝望地等死。 “你这老混蛋！你他x疯了！” 二壮一张脸变得极度狰狞，眼睛都瞪红了，他真正对小老头动了杀心，握紧棍子狠狠砸向他的脑袋。 “嘿嘿。”小老头用手臂护住脑袋，再次挥动手里的刀子捅穿二壮的肚皮，在里面胡乱搅动，动作凶狠毒辣，恨不得把二壮扎穿，“傻小子，木棍可杀不死人。” 剧痛让二壮狰狞的表情越发扭曲，他拼劲最后的力气与小老头扭打，但已经于事无补了。 将死之时，他的最后挥动一次棍子，无力地砸在地上，回光返照，他眼中最后停留一抹悔意。 也许是后悔自己没准备一把刀。 小老头推开二壮的尸体，粗重地喘息一会，尽快地恢复了体力，之后迅速在二壮尸体上摸索，把他身上被血浸湿的旧衣服全扒了下来。 杀了二壮之后，他依旧没有丝毫放松，还是时刻警惕着周围，小心地抬头四处寻找，最终在路边找了个阴暗的角落，拖着尸体藏了进去。 “好好待着吧，明天我再回来找你。” 小老头脸上挂着疯癫的笑容，自言自语地转身，“这么好的尸体，应该能卖个高价钱。” 走回去捡起二壮身上扒下来的染血衣服，然后捡起掉在地上的一个馒头、还有被二壮吃剩的那半颗，全都用衣服包好，小老头又小心地环视四周，脚步匆匆地离开…… 小路重归寂静，既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亮，直到一些轻微的沙沙声响起，而后迅速变得密集、躁动。 黑暗中爬出了数只觅血犬，循着血味在四处乱窜，很快就找到了藏在角落里的二壮尸体，两只觅血犬合力将尸体迅速用裹尸布缠好，飞快跑回黑暗中。 另外几只继续在充满血腥气的小路四周乱爬了一会，各自沿着血腥飘散的方向寻找，其中有两只向着另一个方向越爬越远，不一会，又有一只觅血犬找到了方向，它们就像是锁定了猎物的鲨鱼，迅速向黑暗深处追去。 …… 电动车照亮的区域在黑暗中晃动，效果聊胜于无，多少能预知些前方的路况。 在上一个有路灯的地方，姜明最后看了一眼异能手表，契合度是84%. 滑落的速度挺慢的，由此可见“诡域”的危险程度，当时木玲对他们三个闯入者没有敌意，放任他们在屋子里探索，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任务，灵能契合度还是一晚上掉到了78%，而今天，送了两三个小时单子才只降了1%. 这还是因为他成为了二级骑手，今晚接到一个2贡献的单子，不然滑落得还会更慢。 按照白天回复7%来算，他的异能契合度大体是上升的，过几天就能恢复到灵能平衡……过几天。 80%的契合度档位，姜明眼里的“黑暗”并不是无光状态，而更像是一种物质，像是雾气，会飘、会动。这倒无关紧要，姜明已经适应了。 除此外，郑宇所说的那种灵能失衡的“好处”姜明也体会到了，当他进入灵能浓郁的地方，身体会自觉产生感应，如果靠近诡物…… 姜明慢慢减速，抬头望向远处。 停车，掏出一个手电筒照了过去，刺目的灯光形成二十米长的光柱，一直穿透到道路尽头的拐角。 一秒、两秒、三秒。 一个枯瘦的身形突然从转角两排旧民房中间钻了出来，他慌不择路，顶着手电筒的光跑了过来。 “救救我！快救我！” 见到姜明之后，这个枯瘦的人连忙大喊，越发卖力地跑向姜明。 姜明皱眉看着这个家伙：一个小老头，干干瘪瘪的，狼狈邋遢，身上沾了大片的血污，怀里抱着一团被血浸透的衣服，里面包着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姜明掏出了扳手。 不得不说，这样一个家伙迎着灯光冲过来很有冲击性，但姜明什么场面没见过，提着扳手底气十足。 出乎他意料，这个干瘦的怪家伙突然停下了脚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原来是小老头凹陷的眼睛被手电筒照得有些花，把明晃晃的扳手认成了刀子，他以为是姜明对他戒备很强，当即不敢靠近了。 但身后有怪物追着，小老头只好跪在地上，连声求姜明救命。 “你……是人是诡？”姜明稍微把手电筒的灯光移开了些，狐疑地问道。 “我是人，是人！”小老头又惊又喜，连忙说道。 他原本还在想怎么让姜明相信世上有诡、并且这个诡正在追他，结果姜明就这样问了，这说明他是“内行”啊，很可能有应对诡怪的本领！ “你是人？”姜明这下更惊讶了，仔仔细细地看着小老头，“那你怎么这副模样？” “是……大人！后面有东西在追我！”小老头哪有空去解释，双手一摊把怀里的衣服扔在地上，连声大喊。 大人？姜明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神色有些古怪。 姜明没回答，视线从小老头身上移回道路尽头。 拐角里窜出一个奇怪的东西，长相像人、动作像狗，四足爬行，背着一捆裹尸布。 害，觅血犬嘛。 姜明现在肯定一点都不怕了，这小玩意多可爱。 但他随意的心情仅过了一瞬，紧接着，第二只觅血犬就跟了出来。 第四十九章 殓尸人的消息 四五只觅血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姜明没有受伤，只是有点累。 觅血犬对标的是“咒念”，而咒念是不具备直接杀人能力的，它们只能靠附身和诅咒慢慢把人磨死，觅血犬具有实体，要一般咒怨稍厉害一点，但最多也就杀个老幼病残、将死之人，还不如一个成年人的战力。 毕竟人是有智慧的，但觅血犬作为“殓尸人”的杰作，比野兽强得有限。再加上姜明有克制诡物的扳手，杀起它们就更轻松了，唯一的麻烦就是不能受伤而已，对此姜明也有些经验。 经历了木玲诡域之后，原本凶恶可怕的觅血犬瞬间就不值一提了，消除了心里的恐惧，姜明觉得自己能打十个。 话说回来，姜明之所以这么怕觅血犬，不光是因为这些家伙长得怪异，主要是他遇到的第一只觅血犬有些特别，那家伙多少有点智慧，还在汽修厂里骗他来着……那给姜明留下了相当大的心理阴影，导致他一直错估了觅血犬的战力。 那只觅血犬被扳手击中会爆开一团尸臭黑烟，身体会变成陈年老尸，最后丢了脑袋只剩身子还能逃跑，但眼下这些觅血犬并不能分头行动，被扳手击中脑袋就会当场毙命。 这样看来，难道觅血犬的实力还和尸体年份有关？倒是也莫名合理…… 姜明转回头，看向旁边的小老头。 其实，老头趁姜明和觅血犬交战就偷偷跑了，还没跑出两步，前方的黑暗中突然闪出一团阴影，一双诡异的眼睛远远地盯着他，吓得小老头瞬间不敢跑了。 回头看姜明，震惊地发现他已经杀了一只觅血犬，于是小老头赶忙又跑了回来，等着战斗结束。 姜明回过头时，小老头正把手伸向那团裹着馒头的衣服，此时又赶紧把手抽回来了，讪讪地笑了笑。 “你是什么人？怎么这副模样？”姜明一边问，一边走向地上那团圆滚滚的包裹。 这人看起来不太正常，不能随便放跑，如果有问题还是直接送进城安队好了。 用扳手挑开被血浸透的衣服，最里面包着的是一个半暗红色的馒头。 “这个……”小老头犹豫了一下，随即一咬牙，“大人您是有富人，看不上我们这点钱，我就告诉您了。” “……”姜明没说话。 “我住在北面棚户区，是一个殓尸人……” “殓尸人！？”姜明像是触电一样，本能地紧张了一下。 小老头也被吓了一跳，赶紧解释：“您也知道，我们那片又穷又乱，隔三差五地就要死个人，很多都是无依无靠死在路边的，或是被打死扔进下水道、垃圾桶的，这些尸体没人处理，过段时间发霉发臭不说，还会出传染病，到时候就麻烦了，所以就有我们这些个殓尸人，把没人要的尸体清理掉。” “嗯。” 就是个捡尸体的。 姜明心头一动，想起那个异能罪犯“殓尸人”就喜欢在贫民区活动，毕竟这里很容易收集“材料”，那他会容忍这些普通的殓尸人四处捡尸体吗？ 可以向这个小老头打听打听。 “那你们怎么处理尸体？”姜明稍微绕了个弯问道。 “在城外有个焚尸场，把尸体运去那边就行，里面有环卫署的大人接手处理，夏天每两天开炉烧一次，冬天每星期烧一次。” 焚尸场……不是应该叫火葬场吗？ 姜明倒是没在这件事上纠结，只是有些怀疑地看着小老头：“就直接烧了？” “……是。”小老头小声回答，气有些虚，“都是些没人要的尸体，烧了就完了。” “没人管？”姜明继续问，又仔细问，“我是说，没人找过你？” “……是有一个，这事知道的人已经不少了。”小老头见姜明追问，顿时不敢隐瞒，一股脑地说道，“先前我们都是送去焚尸场，一具尸体能换20块钱，后来就有个人找上我们，说以后捡到的尸体都交给他，按照一具50块的价钱收。” “多三十块钱？” 姜明惊讶于增价之高，小老头却是往另一个方向理解。 “您是大人物，当然不在意这点小钱。”他说着话，又看了看地上的馒头，继续说道，“反正是平白多赚30块，我们都很欢喜地答应了，这些天捡到的尸体都给他送去了。” “那焚尸场那边呢？不管吗？” “谁知道呢，那些大人没准乐得清闲。” 姜明点头，他同样不在乎环卫署的想法，只是问：“你们把尸体送到哪？” “城郊有一个废旧仓库，那里有人等着收，就在……”小老头没有手机，只能用手大概指了个方向，“距离城外的一片贫民区挺近的，以前是有几座工厂，穷人们就都跑那边去了，仓库就离那几座工厂不远。” 姜明记下了，等以后也许会去看看，然后继续问：“那你又怎么弄成这样的？” “昨晚有伙外来的抢地盘，和我们那边的痞子打起来了，死了十几个人……”小老头抬起眼，偷偷观察姜明的喜怒，斟酌着说道，“死人肯定不是好事，但我们就是吃这口饭的，是吧？” “这事儿要是在白天，里面还没打完就有人在外面等着了，可那片地方晚上不太平……我是天刚亮就赶过去了，虽然抢不过那些比我年轻的，但也捞着三个尸体。 “把尸体卖了钱，我可就不敢回去了，只好把钱藏在外面，等到天黑才往回走，结果还是被人拦住了。”小老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他要抢我的钱，我和他打起来，一不小心就……就见血了。” 好家伙。 姜明无言。换做以前，他可能会震惊、会愤怒、会悲哀，但现在只能是无言。 “那他人呢？”缓了缓之后，姜明又问。 “他……跑了，受了伤就跑了。” “……你等会吧。” 二十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这事得找城安队处理，但他现在还在送单呢，哪有那么多时间，思前想后，姜明从电动车上取下了手机。 给站长打电话，问问怎么解决。 第五十章 路遇了同行 站长还在给另一组外卖员开会，接电话的是郑宇，听了姜明的话后只和他说不用管，然后和他说这种事以后直接问客服。 想来也是，站点又没权力调动城安，结果还是要上报客服，没必要多绕圈子。 放下电话，姜明再看向小老头，但抬头的一瞬间，远处层层黑暗中忽而闪烁一缕亮光。 姜明眉头一皱，视线停在半空去捕捉那一缕光亮。 嗖。 一团低矮的暗影突然快速移动，好像是某种小动物，灵动地跑远隐没在黑暗中。 猫？还是老鼠？ 姜明缓缓收回目光，发现小老头正在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这人在说谎，姜明当然看得出来，这事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从出血量看，对方应当受了很严重的伤，甚至可能已经被杀了……但正如郑宇在电话里告诉他的，不用管。 对于杀人这件事，姜明的观念在短短半个月里变化了很多，不知不觉间就没那么抵触了，但他所杀的只是形状像人的诡物，或在木玲诡域里精神的具象，还没有真正意义上杀过人。 他对于“生命”的态度，逐渐进入了一种模糊又纠结的状态。 “咚，您有一个订单十分钟后超时，请及时处理。” “没事了。” 姜明的话终于让小老头松了口气，下一句则是让他惊喜万分了。 “既然你是殓尸的，这些尸体就交给你收拾了。” “谢谢您谢谢您，我一定把这里收拾得没有一点痕迹……” 小老头连忙道谢，姜明可没工夫听了，骑上电动车赶紧离开了这片地方。 …… 长宁饺子馆（九京道店）。 一辆厚重的外卖车停到店门口，一个身穿水蓝色的夏装的外卖员坐在车上，微驼着背，没有急着去取餐，而是拿着手机在群里聊语音。 “这个地方可真nm够破的，要不是首批过来能吃补贴，打死我都不来。” “路面跟狗啃过似的，把下水道井盖掀开都没坑大。” “有的地方还没路呢！不光没路，还没亮光，闭着眼睛往坑里开，那小土道给我颠得，五脏六腑都发酸……” 点开几条语音，里面大多是在抱怨，带着或轻或重的外地口音。 “行了，不难送能给咱们那么高提成吗？”有一条语音出现了不同的声音，“老老实实干活吧，多挣点钱回家享福去。” “大哥说的对，入乡随俗，得赶紧适应。”“时间差不多了，赶紧把手里的单子送完，回去玩玩游戏看看娘们。” 这个外卖员笑呵呵地跟了两句，之后才从电动车上翻下来，动作轻松迅捷，两步就窜进了店里，一边走，一边盘算着下班后去哪吃点啥。 “蓝昼14号。” 进店先报取餐号，基本是外卖员固有的规矩，就和江湖儿女互保家门一样。 说着话，外卖员已经在手边桌子上见到了两个餐盒，一个是“福26”，一个是“蓝14”。 他立即拿起了属于自己那一个……顺便把另一个也拿走了。 正好。 …… 时间走过了夜里四点，姜明在马路上骑着电动车，不紧不慢地赶向商家，心里想着要不要下个早班，毕竟今天是被尿憋醒的，这会有些犯困了。 路对面驶过来另一辆电动车，是同行，但穿的是蓝色衣服。 是蓝昼公司的外卖员？今天就已经开工了？ 姜明对此很新奇，他半夜送外卖，就连站点里的同事都不常见，见到其他公司的同行不由得多看一眼。 对方也发现了姜明，隔着头盔看了看他。 ！ 姜明向他微微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对方也向他点了下头。 错身而过。 对于送单路上的小插曲，姜明没有太在意，又向前没多久，他就到达了熟悉的饺子馆，进去取餐。 ？ 进店之后，姜明习惯性的看向手边桌子，却发现桌上空空如也。 还没出餐吗？姜明低头看了眼单子，距离下单已经过去25分钟了，还剩下小半时间而已。 等吧，姜明在旁边坐下，早就没了当初的拘谨……当然也没必要太放肆，依旧不去看坐在空间尽头的老太太，只是随意看墙上的价目表。 现在手里有钱了，可以考虑吃一顿心心念念的饺子，因此姜明看得格外认真。 牛肉、羊肉这种价格太高，直接超出每天的预算了，肯定不作考虑，姜明的视线更多还是在“韭菜鸡蛋”和稍好一点的“猪肉白菜”之间徘徊。 “你取几号单？” 他正想着，包饺子的老太太忽而看向他，问了一句。 “……26号。” 这还是姜明第一次听到老太太说话，怔了一下才回答。 一直以来，她都只坐在那里包饺子，姜明都快把她当成npc了。 “老头儿。”老太太侧头向隔开后厨的帘布，轻唤道。 “咋啦，老婆儿。” 身形微佝、系着围裙的老头挑开帘布走了出来。 “他取26号，你赶紧的。”老太太催促道，声音不轻不重，和她的容貌与动作一致，既端庄又不端着，还有些老夫老妻间的随意。 “没有啊，这都没单子了。”老头疑惑地看向摆餐盒的桌子，也很惊讶于桌上的空空荡荡，“哎？我就放那了啊，让谁拿走了？” “刚才来了个送外卖的，穿蓝衣服，是他给拿走了？” 老两口面面相觑，感叹世间无奇不有，姜明更是当场呆住。 “咚，您有一个订单十分钟后超时，请及时处理。” …… 密集的吊顶灯照得大楼里亮如白昼，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喝水的声音，或是键盘鼠标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每个工位桌上都摆着制式相同的手机，不断有电话打进来，手机屏幕交替着亮起，工位上的人低头看一眼打进来的号码，而后各自继续忙自己的事。 “嗡……” 在一片静音中，一个开了震动的手机声音就格外明显了，工位上没有员工，手机就一直响，其他人则是充耳不闻。 “哒哒哒……” 鞋子踏在地上的声音从办公室外急匆匆接近，一个二十左右的女孩端着保温杯小跑了进来。 她穿着黑色半镂空的长裙，长发垂落接近腰间，发丝间散落着碎银白色斑纹，像星河截成的匹练，一双琼白的耳朵在发间隐现，像个俏皮的精灵……但她的动作却与此完全不搭。 女孩既小心翼翼地拿保温杯，害怕被热水烫到，又急着回到工位，去接响个不停的电话，一时间显得狼狈又滑稽。 第五十一章 神奇的客服电话 “人工线路繁忙，请您稍后再试，或转至按键帮助……” 姜明拿着手机，在店里来回踱步，等个电话就像在产房外面等老婆似的。 “人工线路繁忙，请您稍后再……您好，福生客服，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冰冷的合成音被柔美轻灵的声音取代，姜明心里顿时一喜。 …… “您是说，外卖被别人拿走了是吗？好的，请您稍等……” 客服少女从桌上找到一本册子，迅速在上面翻找，“您可以在系统上提交申诉，需要提供证明性材料，包括一份外卖被拿走的录像，要求清晰拍摄到外卖单号和取餐人的身体特征信息……” “没用的。”旁边工位上，一个低头看书的青年忽而开口，打断了少女的话，客服接听电话的设备收音范围很小，他不用担心被电话对面听见。 “？”少女让姜明稍等，然后疑惑地看向这位同事。 “先前出现过两个外卖员合作骗餐的情况，现在这种申诉审核那边已经不给过了。”青年轻声给少女解释，把手里的书翻到下一页。 “啊……”少女呆了一下，第一次听说这种新鲜事。 “那怎么办？” 她用葱白似的指头按住马克风，压低声音问。 “骑手全责。”青年很熟练地回答，放下书。 少女低头想了想，对着麦克风说道：“我尽量帮您和蓝昼公司联系，调取那个外卖员的联系方式。” “就算找到他也来不及了。”青年拿起旁边的茶壶，去接水前最后说道，他控制着语气、尽量显得是在传授经验，而非与她作对，“会拖延很长时间的，到时候外卖变质不说，超时处罚也会很严重……更何况，万一人家不还呢？” …… “我尽量帮您和蓝昼公司联系，调取那个外卖员的联系方式……但建议您最好让商家重做一份。” 姜明听着客服的回复，一头雾水。 “那……钱呢？可以报销吗？” “这个……”客服沉默了一下，有些艰难地回应，“需要您自费处理。” 当场呆住。 “……行吧。” “没能帮到您，实在抱歉。” “没事没事。” 姜明轻声回了一句，把电话挂断了。 这事肯定怪不到客服头上，姜明虽然心中烦躁，脑子还是清醒的，他只能赶紧看了眼订单内容。 顿时心凉了半截。 你说你点那么贵干啥…… “咚，您有一个订单五分钟后超时，请及时处理。” 挂断电话后，系统提示音适时地响了。 饺子馆里的老头老太也听到了电话内容，老太太赶紧用胳膊肘捅了捅老头：“这都小事，老头儿，快给他再煮一份去。” “哎。”老头赶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我这就去，这份不要钱了。” “你这不废话吗，赶紧的，多给人家放两个。” 老头迅速掀开帘布钻进后厨，结果声音还是传了回来：“你这老婆子，也不知道盯着点。” “这我哪想得到啊，行了，以后我注意。” 老太太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之后又看向姜明，多少有点尴尬，“小伙子，你再等等吧，马上就好。” “……谢谢您。” 看着两人比自己还热闹，姜明一时间心里五味翻涌，居然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尤其是给他的印象一直很端庄、很有压迫感的老太太，居然意外的很热心，看来是饺子馆狭长的布局给了他不小的误解。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姜明心神不宁，但也只能安静地坐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饺子都是提前包好的，下锅煮一遍其实很快，但奈何时间不等人，订单超时的提醒按时响了。 “好了好了。” 又过了三五分钟，老头提着打包好的餐盒掀开帘布，姜明赶紧起身迎了上去，把餐盒接过来。 “这个给你，拿着喝。”老头多递给姜明一瓶饮料，快速说道。 “好。” 对于别人的慷慨，姜明向来是不推辞的。 这又不是过年收红包，虚头巴脑地来回拉扯，他大大方方地收下饮料，再次道谢后匆匆离去。 “路上可得小心，别出事了。” 老头追两步嘱咐，眼看着姜明把餐盒放进餐箱，骑上电动车一溜烟似的远了。 …… 送单地点在一栋很经典的老楼里，101室，进楼就是。 夏夜，楼道里又闷又热，但姜明一进楼就感觉到一股阴冷，灵魂与身体感受到了温差，这是灵能浓郁的信号。 异能契合度：83% 姜明还是先拨打顾客的电话，听到一串忙音之后挂断，抬手敲了敲门。 “咚……” 手指刚敲上去，就把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咚。” 姜明若无其事地敲完第二下，抬手放下头盔面罩：“您好，福生外卖。” 没有回应，屋里没有动静，楼道里没有风，门“吱呀”一声慢慢被吹开了。 完蛋。 姜明把餐盒移交左手，然后掏出扳手，把还在吱呀的门直接推开了。 订单一旦超时，“顾客”就会有失控的风险，就像木玲那样，出现很麻烦的问题，并且伴随剧增的危险，这一点姜明在来时路上就有预料，心里抱些侥幸，但还是没躲过。 暗自把那个偷外卖的同行仔细骂了一遍。 好在这次的威胁感远没木玲诡域那么强，涉及的也不是一个偌大的宅院，应该要容易一些，姜明认真体会周遭的氛围，默默估计着事态的严重程度，站在门口打量室内的景象。 “呼。” 几团虚幻的影子被姜明的视线触及，就像是误入三维的弯曲线条，飞快地消失了。 小浮灵。 屋子里的空间不大，布置有些拥挤，东西摆放杂乱，地板上落了些灰尘，应该是住户死亡后出现的，窗户灰扑扑的，应该生前就许久没擦了。 沙发上摆着衣服，茶几上扔着传单，看起来普普通通，住户八成是个独居的上班族。 姜明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这种想法，也许是这风格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至少没有一眼就能看出的危险，姜明深呼吸一口，迈步走了进去，准备搜寻顾客的踪迹。 第五十二章 出租屋里的神奇经历 脚步在屋子里站定，先是左右看看，熟悉室内结构。 一室一厅一卫，狭小逼仄，墙体陈旧，头顶亮着便宜的圆灯泡，像是个很典型的出租屋。 从哪里找起呢……从客厅的陈设寻找特殊之处，姜明的视线最终停在茶几上，上面平稳摆着一部手机。 手机本身没什么特别的，一眼扫过去容易忽略，但这个场景姜明有些熟悉，他在木玲诡域里见到过，还在一楼卧室里接听了无数通的特殊电话。 自从智能手机出现，它就在人们的概念里与大量信息挂钩，声音、图像、文字……如果诡物的精神具象化，手机确实很容易成为载体。 姜明又低头看了眼手表：82%. 掉了1%？但上次看表还是在与觅血犬战斗之前，这种缓慢的变化速度下，百分制其实并不精准。 过去看看吧。姜明做出决定，向那部手机走。 可刚迈出一步，包围全身、像无数针尖抵住毛孔的强烈威胁瞬间涌现，整个房间像是藏了无数只眼睛，全都盯上了他。 姜明身体一僵，慢慢转动目光，挨个迎上暗中的“眼睛”，那种注视感逐渐消失，房间里没有什么变化。除了门关上了。 姜明的视线停在房门上，想着要不要打开，而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哒、哒、哒。” 高跟鞋。 声音停在门口，然后是掏钥匙开门的声音，姜明握着扳手向旁让开两步，避开了正对门口的位置，同时握紧扳手。 门锁老旧，开起来有些费力，外面的人用力拧了两下，才“咔”地把门打开。 一个曲线丰腴的身子踉跄进屋，带进一股刺鼻的酒精与香水味。 姜明不懂香水，但此时下意识地皱眉，觉得这是比较廉价那种，混合着浓烈的酒精直勾勾地往脑袋里钻。 他左手提着餐盒，右手握着扳手，警惕地看着这个女人： 她衣着既暴露又不整齐，身材成熟……相当成熟，被黑色紧身裙勒得像果冻一样，随着她踉跄进屋而明显地晃动，上身乃是暴露近半的，发梢染着酒红色垂散，扫过洁白的双肩，透明胶带闪着亮光。玲珑的锁骨连着微红的颈子，脸上化着浓妆，眼睛半眯着，看样子已经喝醉了。 这副模样，配合气味，姜明莫名联想到了一些奇怪的职业。 越发警惕了。 要直接杀了她吗？……当醉酒女人踉跄进屋、与姜明的距离迅速接近，姜明刚好可以顺势一扳手捅进她胸口。 但想想还是算了，他还没摸清这里是什么路数，这女人又没什么攻击性，先等等看吧。 姜明又向旁边走两步拉开距离，盯着醉酒女人，对方似乎没发现他，随手把门拍上，径自走向沙发，重重摔了上去。 ？ 姜明又走两步，换了个角度看她。 倒不是没什么想法，就是白花花的实在抓眼，很不利于集中精神应对眼下的状况。 时间慢慢流逝，醉酒女人睡着了，身体随着呼吸明显起伏，姜明一直看着她，抽空迅速瞄了一眼手表。 几乎在视线落下的同时，手表上的数字变成81%. 不能等了，姜明向前一步，至少要把这个女人喊醒。 就在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 喜庆的铃声响起，屋子里的阴冷却丝毫未减。 姜明站住了脚步，没有立刻去接电话，过一会醉酒女人就被吵醒了，烦躁地接电话：“谁啊？” “该交房租了。”电话另一端响起男人的声音，阴恻恻的。 “明天给你。”女人揉了揉脑袋，烦躁消减了一点。 电话里又说了些话，但姜明只听清了上一句。 “什么？！”醉酒女倒是听清了，声音忽然拔高几个分贝，“又涨钱？” 对方的声音变得有些奸诈。 “我他妈不租了！傻x！” 对方没有生气，古怪地笑了两声。 醉酒女没有再听，直接把电话挂断了，气呼呼地滑动手机屏幕。 姜明站在她背后偷偷看，屏幕上是模糊的各类租房信息。 她的动作越来越粗暴、烦躁，应该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最后用力把手机拍在茶几上。 “老娘宁可让狗睡！也不会陪你上床！” 她借着酒劲大吼一声，仰倒在沙发上，粗重地呼吸。 过了一会，冷静下来一点，她脸上浮现一股厌恶，给自己倒了些水喝，撑着茶几站了起来。 酒醒了不少，她走路不再踉跄，只是步伐有些虚浮，姜明把餐盒先放在茶几上，提着扳手小心翼翼地跟她走……直到她走进了卫生间。 姜明赶紧停下了。 醉酒女至今还没发现屋子里多了个人，她只是随手把门掩上，之后就打开了浴灯。 门后传出了淅沥沥的流水声，姜明整个麻在了原地，手足无措。 大姐……你……这…… 他是第一次对诡物产生了如此尴尬的情绪，脸都差点红了。 “啊！” 卫生间里突然传出尖锐惊恐地大叫，姜明还以为被发现了，顿时全身一紧。 但紧接着，摔倒的声音响起，摔得很重，连姜明脚下的地面都轻晃了一下。 ！ 短暂地犹豫一瞬，姜明赶紧跑了过去，一把推开门。 空空如也。 醉酒女消失了，整个卫生间一幅陈旧模样，没有洗澡的湿气，浴灯也没有亮。 奇了怪了……姜明仔细查看这个狭小的空间，想找到一点痕迹，结果只在墙角找到一块早已干涸的黑红色血迹。 姜明想蹲下去看看，但在俯身的一瞬间，强烈的阴冷突然从心底泛起，他猛然抬头，正好对上洗手池上的镜子，骇然看见，一个惨白的脸就悬在他背后！ 湿漉漉的头发盖在脸上，露出一双凝滞的眼睛，身后的“人”伸出双手，眼看就要搭在他的肩上！ 姜明瞳孔一张，抬扳手本能地挥向身后。 恍惚听到了一声惨叫，但扳手划过空气，什么都没有打中。 “……” 姜明又在卫生间看了看，还用扳手敲碎了镜子，最后一无所获。 第五十三章 第二个租户 一头雾水地重回客厅，客厅里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姜明低头瞄了眼手表：80%. 没等他多想，楼道外就又想起了脚步声。 平稳，稍快，有活力，姜明脑海里自动浮现了一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开门的人也确如姜明所想，是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他步履匆匆地进门，把背包随便扔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 打开老旧生锈的空调，听着空调嗡嗡吱吱地启动，年轻人打开背包，掏出了一罐能量饮料，猛灌两大口后剧烈喘息。 气息还没喘匀，他就又从背包取出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打开，马上投入到了工作中，开始不停地操作鼠标键盘。 忙、躁，他的每一秒时间都挤得满满当当，眼皮都不合一下，姜明光是在旁边看都替他觉得累。 没过一会，电话响了，不是放在茶几上那个，年轻人从裤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值得一提的是，被醉酒女拍在茶几上的手机回归了原本位置，姜明对这个小物件格外关注，发现了这点细微的差别。 “……同学聚会？哥们，咱都毕业两年了，哪还有那个闲空，行了行了，我这还忙着呢。” 姜明走神的一瞬间，年轻人像是聊了很多句，他只听到了一个尾巴。 毕业两年还能这么龙精虎猛啊，我这刚工作半个月就颓了……姜明对这位老前辈肃然起敬，站在沙发后看着他工作。 无意间，姜明发现了些许异常，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变动很快，以至于时刻根本看不清，只有日期清晰地显示，每秒钟跳一天。 年轻人一直坐在电脑前，他的动作也变得越来越模糊，与姜明隔成了两片空间，走马灯似的一段段复现…… “王哥，这个地方很容易穿模，和建模那边说一下……引擎就这样？那问问原画师能不能改……” “等我再攒点钱，很快就能陪你去玩了……” “……这部分不是陈姐负责吗？她生孩子去了？她也妹怀孕啊……” “你给我那个程序有问题……” “妈，过节我就不回去了，嗯，这边挺好的……” 他像是一台机器，不停地在电脑前工作，实在熬不住才会缩在沙发里小眯一会。他从背包里掏出的东西越来越多，眼药水、止疼药、闹钟、槟榔、烟、能量饮料、能量饮料、能量…… 室内的气味变得比醉酒女身上还要糟糕，姜明抬手蹭了蹭鼻底，皱眉瞥向地上的大片烟头、槟榔渣、易拉罐。 漫长的发展历程，能量饮料在市场中经历了残酷的淘汰与进化，目前只剩下两个常见的种类，矮罐的“白牛”和高罐的“猛犸”，效果极度简单粗暴：不会困，极度压缩睡眠时间，甚至可以连续一两天不睡。 “正月喝猛犸，七月不上班！”的大字标语就印在易拉罐正中间，这话并非吹牛，如果你能日夜不停地工作，当然能在半年里完成一年的工作量、挤出半年休息时间。 听起来很美好，更美好的是，这种能量饮料是“完全无害”的——只要你不过度饮用。什么东西过量都有害，水喝多了还能中毒呢…… 在姜明复杂的目光中，毕业生再次打开背包，掏出一桶泡面。 他终于站起身子，拿着老热水壶走进卫生间，姜明这次还是没有跟进去，等着他接了一壶水，烧开、泡面。 卫生间里有古怪，这是姜明知道的，所以等毕业生出来后格外在意，稍微凑近观察，果然在他身上察觉到一股异常的威胁感，像是多了些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他的手表悄无声息地变凉，显示屏上的数字再次变动—— 79%！ 嗡！ 姜明瞬间眼花耳鸣，就像是要晕倒一样，但他的意识还十分清醒，稳住晃动的身子用力眨眼，适应突然变化的幻境。 再次睁眼时，整个客厅变得幽暗了一点，屋顶的灯泡不那么亮了，温度与声音都在挑逗他敏感的神经，但姜明没空在意这些，他双眼紧紧地盯着毕业生，在他的身后、在他肩膀上，正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这次，姜明看清了女人的模样，正是凭空蒸发的醉酒女，她的身形有些透明，看来已经变成了诡物，凝滞无神的双眼藏在湿漉漉的头发后面，她趴在毕业生背后一动不动，却像一块寒冰散发着阴冷的怨气。 毕业生丝毫没有察觉，咕嘟咕嘟喝两口饮料，大口吃泡面，可还没等他吃完，茶几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 听到喜庆的铃声，醉酒女诡的反应竟然比姜明还明显，表情顿时变得狰狞痛苦，一双惨白的手死死扣住毕业生的肩膀，散发出浓郁数倍的怨气，像墨水在空气中弥散。 毕业生听到铃声赶紧放下叉子，接通了电话，含混地开口：“大哥，咋了？” “该交房租了。”电话里响起阴恻恻的声音。 听到房东的声音，醉酒女诡散发的怨气更强了，毕业生还是毫无察觉，继续通话： “啊？我这个月刚交过，您是不是记错了？ “……补交？上个月涨房租了？” 他在“上”这个字上咬得很重，很是惊讶。 “啊……行，您等下，我把钱转给您。” 不知道房东是怎么解释的，总之最后，毕业生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放下电话，他把泡面推到旁边，仰头把饮料喝光，又从背包里掏出一罐，然后继续工作。 但趴在他背后的醉酒女诡却没有恢复原状，她凝滞的双眼中逐渐浮现出狠厉与癫狂，散发的怨气还在不断加重，直到将毕业生团团包裹。 整个房间像是变成了冰窖，毕业生虽然一直在工作，却给人一种冰雕般的死寂感，像是一张深夜里的照片。 姜明觉得不能这样下去了，决定上前把女诡驱赶走，可就在这时，女诡忽然消散了。 “呃！” 紧接着，毕业生突然捂住胸口，痛苦地蜷缩身体，一头扎在茶几上。 上一刻还在痛苦地扭曲挣扎，下一刻就像是突然断了电，一动不动了。 第五十四章 房东之死 死了？ 姜明赶紧上前两步，推了推毕业生的身体——这还是他进屋后第一次触及别人的身体，冰冷，毫无温度。 凉得这么快！？姜明一惊，连忙抽回手。 “嘭。” 毕业生突然坐起身子，探手直接抓住姜明的小臂，另一只手直接抓向姜明的头顶。 这时的他已经完全变了模样，脸上带着狰狞的怨恨、胸口有一个硕大的窟窿，心脏像是在胸膛里面炸开了，只剩碎块混合着血向外流。 他整个变成了心脏碎裂的诡物！ 近乎条件反射，姜明左臂被抓住的前一瞬，他就已经右手抡起扳手挑了过去。 “噗嗤”一声，诡物的手臂被应声斩断，就像切开一根黄瓜，但它恍若无觉，另一只手依旧抓向姜明，眼看就要落在头盖骨上。 但它的速度其实不快，姜明上挑的扳手顺势斩断了他的另一条手臂，横在半空送入诡物的头颅。 “噗！” 拔出捅进颅骨的扳手，姜明后退两步，看着碎心诡的尸体逐渐消散，慢慢皱眉。 他怎么就变成诡物了？是属于自己的“戏份”结束了，还是因为那个醉酒诡的影响？ “嗒，嗒……” 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开门进来的是一对母女，母亲三十上下，打扮得整洁得体，拉着一个大旅行箱，小女孩四五岁年纪，睁着大眼睛打量陌生的环境。 她有些不愿进屋，女人在门口哄了几句，说是只在这里住一阵，过段时间就搬去更好的房子。 女孩没有太胡闹，乖巧地答应了，跟随女人进屋，开始了新的生活。 姜明视线从她们身上移开，发现客厅已然变了样子，毕业生留下的痕迹完全消失了。 这……我还在这儿呢，你这样说变就变，显得我很呆啊……姜明低头看了眼手表：78%. 不讲道理、没有逻辑，这是诡域最让姜明头疼的地方，但他也只能接受这一点，继续观察新住户的行动。 母女二人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生活也井井有条，小女孩去上学，母亲则是就近找了份工作，在屋子里进进出出，每当她们向外走，身形就模糊消失，然后过一会又凭空出现，回家休息。 这期间，醉酒诡和碎心诡相继出现，趴在女人背上，姜明这次决定提前动手，用扳手去驱赶这两个诡物，结果每次都是刚靠近，诡物就消失了。 之后的生活很平静，但姜明能看出，小女孩有时眼睛里闪烁疑惑，但一直忍着没问，她的母亲眼睛里含着忧伤与疲惫，有时夹杂着烦闷。 平常的一天里，母女俩在沙发上玩耍，小女孩突然停下了，问出在心里积压很久的事：“妈妈，爸爸不会来了吗？” 她挺聪明，察觉到这次搬家非比寻常，但也只能想到这里，理解不了更多了。 女人愣了下，一时间不知怎么说。 在这时，茶几上又响起了喜庆的手机铃声。 女人刚好趁此转移话题，接通了电话：“您好？” “该交房租了。” “哦，我这就转给您……要涨租金？”女人侧头看了眼孩子，悄悄捂住声音，“不是刚涨过了吗……” 她一边压低声音问，一边穿上拖鞋快步走向卧室，留小女孩在沙发上独自玩耍。 姜明跟着到卧室里“偷听”。 “您再等等，过两天官司打完，我就能要到抚养费了，到时候再给您补上……利息？好的好的……” 一通应付之后，女人满面愁容地挂断电话，姜明先于她转身，在她前面走出卧室，脚步突然一顿。 客厅里，小女孩消失了，女人的身影从外面回来，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沙发上。 解开手机锁屏，上面是一家三口的合照，背景是一家繁华的游乐园，她看着合照艰难地扯动嘴角，抿出一个干净的笑容。 姜明眼看着她从手包里翻出一把水果刀，心里一惊，连忙上前阻止，一把抓向女人的手腕。 抓住了！是很真实的触感，也带着正常的温度，就像个活生生的人。 女人抬起头，终于看到了姜明，但下一刻，她的体温就迅速下降，变得冰凉。 最后向姜明露出一个感谢的笑容，她的身影凭空消散了。 ……这样算成功了吗？姜明不太清楚，但至少没遇到新的诡物。 第四个住户。 “嘭！” 门是被用力踹开的，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醉醺醺的人影随后进屋。 这个出场方式倒是和醉酒女有些相似，但这次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身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像一滩烂泥似的趴到沙发上了。 客厅里，上一对母女留下的痕迹消失了，茶几上的手机恢复原位，但姜明细致地发现，女人自杀时用的水果刀留下了。 中年男人开始了他的生活。 这是个传统的上班族，爱情与事业都不太如意，这导致他的生活有些邋遢，脾气也不好，平日里工作不顺，只能把脾气宣泄在家里，他在家里堆满了酒瓶，喝多了自顾自地撒酒疯，一会哭一会唱，动作变得粗鲁野蛮，玩个游戏还不停喷队友。 姜明躲得远远的，只觉得精神受到了极大的污染。 因为经常半夜吵闹，打工人和邻居的关系很不好，他也被房东警告过好几次。 但他对房东的态度与前三个住户不同，时常在喝醉后和房东吵架，脏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吐，看得姜明大受震撼。 这一天，忙碌的打工人似乎又在公司里遭受了打击，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像往常那样从茶几底下抽出一瓶啤酒，打开瓶盖像喝水似的往肚子里灌。 “呼……” 感受着气泡在喉咙里翻滚，打工人重重地呼了口气，像是堵着气管的东西终于消融了。 粗重地呼吸两口，他又倒了一杯白酒，翻出一包花生，顺便玩手机消遣。 结果不玩手机还好，玩手机没一会他就上头了，噼里啪啦连输六局。 “一群菜狗！” 打工人重重一摔手机，仰头把一杯白酒喝光了。 就在这时，茶几上那个手机响了，依旧是相当喜庆的铃声，打工人却很不耐烦：“喂？找你爹干啥？” “该交房租了。”房东阴恻恻的声音里都带了些不耐。 “我交你x！老子上个月不是交过了？！” “你不交就给我滚。” “你……”烂醉的打工人还要再骂，视线忽而瞥见桌角的水果刀，怪笑了一声。 “……行，我交。”他抓起刀子，晃悠悠地起身，“你等等，我这就给你送过去。” 没等房东回话，打工人就把手机随意扔在茶几上，提着刀晃悠悠地出门，随着靠近房门，他的身影越来越淡，直到消失了。 再也没回来。 第五十五章 救命的钱 客厅的景象在姜明亲眼见证下模糊变幻，满屋酒气消失了，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但此时再看，姜明发现了许多细节。 廉价的化妆品属于醉酒女，墙角的两箱饮料属于毕业生，箱子里的童装是那对母女的，打工人则在沙发上留下几件脏衣服。 “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 没有来新的住户，茶几上的手机却突兀地响了，一如往常的喜庆，客厅里的气氛却变得越发阴森。 姜明皱了皱眉，也许是灵能失衡的缘故，他觉得铃声有些刺耳，吵得他头疼。 去接电话？还是砸了算了？没等姜明做出选择，一个人形就从手机里爬了出来。 它像个四五十岁的男性，身体枯瘦、面目丑陋，一双眼睛没有眼白，像是纯粹的黑洞般凝聚着无尽的贪婪。 这家伙，就是房东？姜明谨慎地盯着他，对方也正对着姜明，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又兴奋： “该交租金了。” 随着说话，他的身形迅速拔高，四肢伸长、软化，像触手一样垂在地上，而在姜明的感应中，一股威胁感也越来越强，已经与木玲诡域里的畸形怪物相仿。 上次能杀掉畸形怪物，靠的是一把特殊的提琴，而这次，姜明手里只有扳手。 “快！交！钱！” 诡物阴冷地沉声大吼，身躯悬在半空，触手般的四肢飞快伸向姜明。 姜明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了，紧握住扳手用力挥动，抵挡接近的触手。 “砰！” 瓷实地对碰一下，触手被弹回半空，姜明也踉跄着退了两步，但紧接着，另一根触手就已经伸到近前。 姜明只能被打得连连倒退，但这里不是上次的长廊，没过一会他的后背就撞到了房门。 房门紧闭，门把手根本转不动，姜明早在之前就试过了，他只能咬牙用扳手继续抵挡触手，尽量向旁边躲避。 但能活动的空间太小，四条触手几乎封锁了他周围的空间，姜明没过一会就被逼退到了角落，借着一根小扳手苦苦支撑。 “砰！” 又一记硬碰，姜明再次被震退，肩膀重重撞在墙上，顿时传出一阵钻心的痛。 另一根触手紧随而至，修长的尖端像是一杆枪尖，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声音刺向姜明胸膛。 姜明脸色很难看，却没有犹豫，直接向旁边躲闪，同时用手臂从侧面撞上触手。 “嘶……” 剧烈的摩擦在姜明小臂上蹭破了一层皮，剩下一阵火辣辣的疼，触手被撞得轨迹偏移，“嘭”一声扎进墙壁，就像扎穿一块豆腐。 艰难躲过这一刺，姜明还没来得及站稳，又一道尖锐的破风声就骤然响起，一根触手在他眼中急剧放大，尖端正对着他的面门，呼啸的气流刺得他眼睛酸疼。 躲不掉了！ 姜明心里一沉，脑子里还在飞快地思考怎么应对，身体近乎本能地行动，但这个距离、他一个普通人，根本没可能躲过。 眼看着触手接近，姜明脑袋里一片空白，一直以来，他大抵就处于一种“能活着就努力活着，活不了就死了拉倒”的状态，但突然就这么死了，实在是有些猝不及防。 “叮！” 精神恍惚之中，姜明突兀地听到清脆的撞击声，凝神看去，一抹细小的白色在半空中回旋，“噗”一声从触手中穿过，竟然将触手截成了两段。 断面整齐光滑，就像是被锋利的刀刃切过。 姜明心中大为惊疑，这时候，半空中那一抹白光飞旋而归，停在了姜明面前。 这是……一枚纸钱。 纸钱？！ 姜明连忙看向口袋，就发现口袋被划开一个口子，这枚纸钱就是从口子里飞出来的。 “钱！我的钱！” 房东化身的诡物同样看到了纸钱，它像是疯了一样叫喊，被斩断的触手迅速再生，四根触手疯狂向纸钱包拢。 “咻——” 纸钱再次化作白光，在空中划过一道轻盈的弧线，毫无滞涩地将四条触手割裂，而后再次回到姜明面前。 “这……” 姜明不知道纸钱具体是什么宝物，现在情况危急，他也没空去想这些，赶紧试着伸手靠近纸钱。 薄薄的一层纸散发着锋利的白光，周遭的空气被割裂出细小的“咝咝”声，但姜明的手却没有感受到疼痛，只有空气流动的凉意。 发现自己不会被伤害，姜明立刻伸手把纸钱接住，而后再次抛起。 “别碰我的钱！” 房东诡大怒，尖叫着再次伸出触手，野蛮地在屋子里抽打，但纸钱被姜明抛起后化作流光，迅速围着姜明纷飞，将所有靠近的触手尽皆斩断。 趁此机会，姜明全力跑向房东诡，房东诡被纸钱刺激得完全丧失了理智，明明根本无法伤到姜明，却还是飞快冲向姜明……冲向他身前的纸钱。 双方距离快速接近，房东诡的触手几乎被纸钱削断到根部，姜明则是再次提起扳手，直插进它被贪婪扭曲的面庞，杵碎了它的眉心。 “呃啊——！” 诡物痛苦地尖叫，无尽灵能从身体散逸，像是形成了实质的光芒——在灵能失衡的姜明眼里，确实看到了白光四散，随后，房东诡就整个崩溃了，化作了三道模糊的光华，各自钻进了卫生间、卧室、沙发里。 终于安静了，整个客厅一片狼藉，姜明喘息着看向半空，发现那枚救命的纸钱不再动了，悬在半空安静地燃烧，转眼消失不见，连灰烬都没留下。 “咚，订单完成。” 姜明彻底松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身体，他明白感受到这屋里还存在着三个诡物，就是先前的那三个租客。 他们似乎不打算出现，姜明也不强求，只是赶紧把裤兜里的几张纸钱全掏出来，放到另一侧裤兜里，然后心疼地看了看纸钱割开的口子。 “唉。” 看了眼手表：73%. 时间差不多了，得赶紧回去休息了。 “外卖给你们留在茶几上了。”姜明提高声音说了一句，也不管有没有人听到。 “不用了！你拿回去吃吧！”卫生间里忽然传出声音，是先前那个醉酒女。 ？ 姜明心里惊了一下，觉得有些尴尬。 “他们两个都没有形成智慧，我……没穿衣服，你自己拿走吧。” “……” 姜明只觉得脸有点发热，也不知道是尴尬还是怎么回事了，只能赶紧往外走：“这次订单超时了，才出现这么大麻烦，外卖你们还是收下吧。” “那……麻烦你了。” 姜明赶紧跑了出去，用力关上了门。 第五十六章 遭遇了神奇的小诡 …… 对于灵能失衡这件事，姜明原本是挺乐观的，但光是这一次订单超时，就害他异能契合度降低了大约9%，一天7%的回复量瞬间就不够看了。 另外，灵能失衡的好处也不可忽略了，他这次就是因为契合度低于80%才看到趴人后背的虚影，及时作出应对，避免了第三、四个住户的攻击……虽然这似乎没什么用？ 也许以后，就会因为多看到一些东西而作出重大决策、影响自己的生死，这种前提下，契合度太高反而不安全。两方面考虑，事情就变得格外复杂了。 计划没有变化快，生活里总是会出现想不到的意外，自己之前的想法还是太理想化了……但是话说回来，他根本没有应对意外的能力，也只能很理想化地随遇而安。 遇到问题就想着去解决，这其实是不对的，更多时候要努力接受。就像这次丢了外卖，按理说是公司规章制度的问题，但公司也没有错，如果为了一份外卖大费周章地调查，没几天公司就要倒闭了。 这是宏观层面的调度，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能做什么呢？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倒霉，生活理应如此，该摆则摆。 不过那是以前。 现在似乎有了些转圜的余地，叶蓝给的这些纸钱，原本他都以为是废纸，装在口袋里都忘了扔的，没想到关键时刻发挥出这么大作用，直接救了自己一命。 想起先前推辞了不少纸钱，姜明不由得痛心疾首，好在还有挽救的机会，下次见面仔细薅她两把。 今天要去还笔记本吗？这样刚好就有了见面的机会……这个探灵少女越来越神秘了，除了笔记本和纸钱，没准还能从她身上捞到其他宝贝。 姜明一边盘算着，一边走出了老楼，回到深邃的夜色中。 一步、两步、回头。 “谁？” 姜明酸痛的身体还没缓过来，就只好再次抽出扳手，看着楼门旁的黑暗角落。 “呵呵。” 黑暗里传出和善的笑声，随后走出一个矮小的奇怪生物。 它大体有个人形，但只有半个人高，微胖，尖鼻子、尖耳朵，双眼狭长，嘴唇是青灰色，脚有常人尺寸，受身高衬托而显得肥大。 它穿着简单的麻布长衫，头上包巾，风尘仆仆的样子像个古代行脚商人，身后却背着一个手提箱，相比于他自己的身材，手提箱显得很大。 “小诡。” 姜明认出了这种诡物，眼中的警惕稍小了一些。 小诡并不是蔑称，这就是这种生物的名字，因为他们确实小，实力也不强，属于很弱的一种孤魂，勉强算是有杀人能力。 但他们的头脑很精明，会学习一些小把戏保命，而且尤其擅长经商，俗话说“小诡当家”，就是说他们很会打算盘了，每一只小诡都是天生的商人，一生都在做各种各样的买卖。 果不其然，这只小诡脸上挂着精明的笑容，摘下背后的手提箱，很吃力地放在地上：“这位客人，要买点东西吗？” 坏了，遇到推销员了。 姜明更加警惕地退了两步。 “呵呵，您可以先看一看。”小诡说着，自顾自地打开了手提箱。 姜明悄悄向里面瞄了一眼。 谁不好奇诡会卖些什么呢？对吧？ 黄纸符、小骨茬、皮毛、卡牌、断手……各类奇奇怪怪的东西。 “您是活人吧？”小诡见姜明一脸警惕的样子，笑呵呵地说道，“咱不收活人钱，只收死人钱。” “死人钱？”姜明看着小诡，明了了，“纸钱？” “寻常的纸钱可不行，得是灵钱才行。”小诡又解释了一句，“我刚才就是闻到了钱的味道，这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嗯……” 姜明了然，应该是那张特殊的纸钱吸引了这家伙，就是不知道他这属于什么能力了。 自从接触了诡物世界，姜明想不通的事就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件两件，确认了小诡对自己和自己的钱都没威胁之后，姜明就大大方方地上前，观察起手提箱里的东西。 “客人您随便挑，看中了哪个，我给您介绍。”小诡在旁边搓着手，一脸热情地招待姜明。 “不急，” 姜明其实一件也没看懂，但他先是从兜里把纸钱掏了出来，“你说的灵钱，就是这些吗？” “没错！”小诡见到这一把钱，狭长的眼睛顿时一亮，但紧接着就又说道，“您这里有十二张灵钱，还有两张‘买命钱’！” “买命钱？” 小诡从手提箱里也拿出一枚纸钱来，递给姜明看：“您别看这和灵钱差不多，但这一张纸钱，便可买下一条性命。” ！ 姜明大惊，明白为什么那一张小纸钱能从房东诡手下救他了，应该就是在紧急情况下被激活，买下了他的一条命！ 姜明拿着一张买命钱仔细感应，这东西没激活时看起来平平无奇，幸亏他现在处于严重的灵能失衡状态，对于一些莫名事物的感知能力明显增强，先前又接触过激活状态的买命钱，这才从这张纸钱里感受到一丝特殊的意蕴。 那是一种特殊的灵能，似乎以某种特殊形式收敛在纸钱中，就像是藏在另一片空间。 把这一张钱还给小诡，姜明又握着自己那一把纸钱仔细感应，从中找出了两张特殊的买命钱，还有十二张的灵钱。 还剩下几张。 “那这些是什么？”姜明从这几张纸钱上没察觉到异常，想必是灵能失衡得还不够？ “就是普通的纸钱而已。” “哦。” 姜明把三种钱分别收好。 弄清楚手里有多少钱后，姜明再次看向手提箱里的东西。 “要我说，您就买这张买命钱就不错，既可以保命，又可以杀人，若是需要用到灵钱，随时可以兑换，固定一张换十张。” 小诡向姜明推销起来，他们这些跑腿商贩，基本都掌握些洞察类的小法术，这个小诡早就发现姜明是个无异能的普通人了，只是没有明说出来。 而对于普通人，买命钱确实是相当划算好用的东西了。 一张换十张？这么说来，手里那两张买命钱也可以换成灵钱来用……但见识过买命钱的作用之后，姜明估计凑成整就不舍得拆开了。 “不急，”姜明也笑呵呵起来，再次看向手提箱里的东西，“讲讲都是什么吧，省得一会花灵钱还要换回来。” 对于自己的眼力不足，是没什么可掩饰的，万一不懂装懂错过好东西就麻烦了……姜明之前买东西吃过很多次亏，现在好了，自从当了外卖员再也不要面子了。 “好嘞，您对哪个感兴趣，我给您介绍。” 小诡向旁边侧了一步，从手提箱对面走到了箱子侧面，真像个顾客似的和姜明一起看。 “这个怎么样，”姜明迟疑的片刻，小诡拿出一叠黄纸符，“辟诡符、明光符、聚灵符……都是些很实用的东西，尤其是这个辟诡符，激活后可以直接吓退寻常诡物，对贪生以下全都很好用，对强大诡物也可以抵挡一次攻击，量产的，一个灵钱一张。” 姜明很新奇地看了这几张符，没有急着买，虽然他手里有三十二个灵钱，但凑了整的三十轻易不动，真正能随便花的就是个零头，两块。 “这个是什么？”姜明放下黄纸符，看向一块黑亮的皮。 绒毛细腻光滑，摸上去就像婴孩的皮肤，在黑夜里反射着宝石般的光亮。 “黑猫的皮。”小诡介绍，“很完整的料子，您要是买这个，可以免费定做成想要的东西，包、袋子、围巾都行，带在身上会明显增加撞诡的概率。” 听到最后一句话，姜明立刻把抚摸皮毛的手收回来了。 “这些碎骨头又是什么？” “灵骨，刚刨出来的，基本也是当材料用，质量好可以做些吊坠之类的，质量差就研磨成骨粉。” 小诡说着，指向一个玻璃瓶子，里面是些灰白色的粉末，“这些就是处理好的，不同的异能者有不同的用法。” 人家都这么说了，姜明也就不看了，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旧项链，刚挖出来的，里面残留一个浑浑噩噩的咒念，具体功能需要使用者自行开发了。” 咒念，也许能庇护佩戴者，但对自己其实没多大用了，一扳手敲死的东西。 来来回回看，手提箱里的东西要么是半成品和材料，要么威力不大，有些甚至还是副作用，来源也是千奇百怪，总给姜明一种捡破烂的感觉。 “这是什么？” 姜明看着一堆暗紫色的果实，小小的像葡萄似的，表面有些黑色花纹，看起来很是邪异，一堆大概有十四五颗。 “恶魂果，刚摘下来的。”小诡说道，“吃下去会迅速进入灵能失衡状态，用异能者的尺度来衡量的话，大概会降低10%的异能契合度。” ！ 换作一小时前，姜明对这东西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切实意识到了灵能失衡的作用，对于这些东西比较敏感。 但一下子降低10%，也太多了一点。 “有恢复契合度的东西吗？” “这倒没有，咱们可以帮您留意着。”小诡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卡片，“这是咱们的名片，上面有主店地址，您拿着名片就能找到，那里的货物更齐全，肯定能找到您想要的东西。” “你们还有主店？”姜明惊异地接过名片，塑料材质的，黑底白纹，倒是挺漂亮。 “这是一位大人帮我们弄的……咱就不多聊这个了。”小诡草草搪塞一句，之后继续说道，“我们小诡虽然数目不少，但居无定所，不太好找，您要是急需买东西，这卡片能指引您找到我们。” 姜明看了看卡片，黑色的底色上勾勒着一家白色的古店，招牌上写着三个字，“死生行”。 卡片背面，是一行行惨白的小字，写着进店的相关事项，必须带卡片才能看见、进店必须做一桩买卖、不得偷窃破坏、开店时间是亥时四刻到寅时两刻，诸如此类。 另外还写着寻找游商小诡的方法，还有发放卡片的小诡名字：货小二。 “必须买东西？”姜明对其中一条特别在意。 “是，”名为货小二的小诡脸色变得严肃不少，“如果买不起东西，那就要卖一件东西了……值一个灵钱的东西。” 无需货小二明说，姜明心中已经有了严重的预估，恐怕缺个胳膊断个腿都是小事。 收好卡片之后，姜明又把手提箱里的东西都看了一遍，最后才开始考虑要不要花钱。 因为是新顾客，货小二给了很大的优惠，姜明这才花一枚灵钱买了五张辟诡符，还拿到两张聚灵符当赠品，又花一枚钱买了恶魂果备用，原本一枚钱两颗的果子，仗着优惠拿到了六颗。 之后，姜明把剩下的十张灵钱换成一张买命钱，货小二最后还送了他一张“小诡召唤符”，可以随时随地召出一只小诡，一次性物品，诡域中小诡可能拒绝出现。 货小二还额外教会了姜明怎么激活黄符和买命钱，名义上是用灵能激发，其实就是心里的念头想一下就行了，灵能是和灵魂有关的能量，会顺随着心意而自行变化。 异能者也许有额外的运用方式，但那和姜明这个普通人没啥关系了。 “您要是去店里，最好一次把东西买齐，以备不时之需，若是再找上我们这些小诡，价格就要贵不少了。”货小二说着，迅速把手提箱里的东西收拾好。 姜明点头，这就和山顶的矿泉水一个道理。 “听说小诡精明，你倒是挺老实的。” “咱也不是靠骗客人赚钱，就是跑腿勤快些罢了。”货小二笑呵呵地重新背上手提箱，“您要是在紧急的时候找到咱们，可别怪咱们卖的东西贵。” 姜明应了一句，只见货小二背着箱子走回了黑暗的角落，嘴巴里念念有词，直接一头扎进黑暗中不见了。 姜明收回新奇的目光，走向停在不远处的电动车。 时间是凌晨四点半，去货小二的主店已经来不及了，去还叶蓝的笔记……还是明天吧。 送单任务完成了，异能契合度是72%，早点回去休息吧。 …… 白天睡眠不足，又处于灵能失衡状态，晚上还因为超时订单折腾半天，姜明回到雨韵清园时已经有点迷糊了，一刻也不想在早点摊前排队。 于是他在小区门口刚开门的超市里买了个面包，还有一根玉米肠，加上饺子馆里老头送的一瓶饮料，凑成一顿丰盛的“晚餐”。 草草填饱肚子，姜明拖着身子爬到床上，借着最后的清醒玩手机。 【站长（8小时前）：明天望日，早点上线。】 【众人：收到】 第五十七章 垃圾桶大叔的委托 7月23日。（五月十五，望） 斑驳的马路上，昏黄的路灯光变成了明黄色，姜明骑着电动车四处闲逛，像是在领地里巡弋的鲨鱼，百无聊赖地等着猎物出现。 ——农历十五，每个月阴气最浅的一天，圆月当空，辉芒如雪，这座城市在夜色下亮堂堂的，一眼能望出去很远。 这一天也是诡物最安宁的日子，个个实力大降，既不容易失控，也不愿意露头，当然也就很少点外卖了，姜明在天刚黑时就早早上线，结果到现在也没送几个单子。 单子倒不是大事，按目前的效率还是能完成任务的，姜明更在意货小二说的那家名为“死生行”的古店，好奇向来是最难按捺的情绪，他同样不能免俗，自从睡醒之后就一直心里发痒。 掏出黑色卡片确认了一下，开店时间是晚上十点，还差半个小时，现在过去还早了点。 “咚。” 手机响起冰冷的合成音。 “派单： 从，天明烤肉， 到，暮阳里7栋2单元楼下垃圾桶不可回收类， 请在语音结束后回复收到。” 正好。 姜明笑了下，回复一声“收到”，继续今天的工作。 …… 对于暮阳里这个垃圾桶，姜明已经跑得滚瓜烂熟了，当他抵达时，远远地就看到西装男人盘坐在垃圾桶盖上，在亮堂堂的月光里仰头看天。 “您的外卖。” 姜明在附近停车，取出餐盒递给男人。 “你看，我家还亮着灯呢。” 西装男人接过餐盒，突兀地说道。 “……”姜明每次来送餐，都要被拉着唠两句，他也习惯了。 但这次，西装男人有些得寸进尺：“你帮我个忙吧。” “您说。” 理论上，外卖员只负责把餐送到顾客手里，但非必要的情况下，公司不鼓励拒绝顾客的要求。 毕竟对方是诡物，真要是触怒了他们，出现什么麻烦都有可能，万一自己被误当成外卖收下，那就只能找阎王爷申诉去了。 当然，眼前这个男人估计没多大威胁，姜明的心态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了，看这些都是一扳手敲死的家伙。 外部因素影响不大，主要还是姜明本身就是个乐于助人的良善青年，何况对方还是顾客。 “我老婆住在楼上401，你帮我给她送去吧。” 男人说着，把餐盒递回给姜明。 “行。” 跑个腿而已，姜明没多想就接过了餐盒。 “那就麻烦你了，上楼的时候小心些，千万别向两边看，更不要回头，不要踩第九级台阶，路过二楼跺两下脚……” 姜明停住了脚步，转回身看他。 “楼里那些家伙不太好相处。”男人讪讪地笑着。 所以你才住在这里……姜明心里默默道。 即使经历了大风大浪，回头看这家伙还是如此与众不同，这倒不是什么实力上的特殊，而是生活态度太随意了点。 “你老婆……是活人吗？” 正常情况下，这么问多少有些冒犯，但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太正常。 姜明当然有应对诡物的经验，但如果再带上一个陌生的大活人，那事情就不好说了。 哪怕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别人的老婆考虑。 “当然是了，不过你放心，毕竟今天是望日，楼里那些家伙会老实很多。”垃圾桶里的男人连忙说道，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那你怎么今天还点外卖？”姜明问。 对方此时侃侃而谈，完全没像个诡物应有的样子。 “我都这样了，我还怕什么。”男人轻微张开双臂，自嘲道，“我只想给我老婆道个平安，快一个月没回去，她要担心坏了。” “……我尽力。” 了解情况之后，姜明没多少犹豫就同意了帮忙。 “等下等下。” 姜明刚要走，垃圾桶里的男人又把他喊住了。 回身看去，对方从垃圾桶里掏出了一个老式公文包，又从脏兮兮的西装口袋取出折断的签字笔。 “我给她写一封信。” 姜明答应了。 …… 时间走到复元35年，“书信”这种东西基本是沉寂在历史中了，最多是在特殊场合充当礼物，承载些纪念意义罢了。 姜明前天才见过信封，那是在木玲诡域里，作为一种记忆具象出现的，和手中真实存在的家书是两码事。 丈夫失踪一个月，当妻子终于得到消息时，不是接到了电话，不是简聊信息，不是城安队的通知，而是收到一封沾染血迹与污泥的书信，那信的内容也就不重要了。 “希望那位可怜的女士不会被吓坏。” 姜明心里还在胡思乱想，脚步已经迈进老旧的楼宇，满月的光亮没照进来多少，黑暗还是仿佛一潭死水。 “哈！” 姜明轻喊一声，灯光立即亮起，驱散了黑暗。 楼梯转角，一道曲线模糊了光影，一闪就消失了。 居然有浮灵？ 姜明惊讶地睁下眼，略一思索，从背包里抽出扳手，顺带还取出一张辟诡符。 正好试试效果。 以前我没得选，现在我可不想玩命了，妖魔鬼怪全给我离远点。 心里念头一动，黄纸符上的黑色纹路亮起，而后化作火焰燃烧，安静地悬在姜明身侧。 姜明顿时踏实不少，迈步向上走。 不向两边看、不能回头，不能踩第九级台阶，路过二楼要跺脚……姜明回想着垃圾桶大叔的嘱托，已经向上走过四五级台阶了。 第六级、第七级、第八级。停下脚步看了看，姜明什么都没发现，但还是迈了过去。 又走两步经过楼梯转角，身形转过去的一瞬，姜明脚步一顿。 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坐在楼梯台阶上，安静地看着他。 “……哈！” 二楼的灯光落了下来，顿时把这个楼梯照得清清楚楚，姜明看清了楼梯上的身影，是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但他死后不知又经过了多少年，心理年纪肯定不像表面这般，此时面无表情地看着姜明。 过了一会，小男孩才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因为他发现，姜明好像也在看着他…… 他能看见我？ 姜明挨个台阶数了数，小男孩刚好坐在第九级台阶上，小小的身子坐下后与台阶高度相仿。 看来大叔说的就是他了。 第五十八章 人死不能复生 按照大叔的说法，只要不走第九级台阶就行，说明小男孩只是个咒念，不能自由行动。 并且今天是望日，小男孩的实力还要损失一部分，姜明没察觉到多少威胁，迈步踏上了第一级台阶。 耳边忽然响起杂乱的声音，姜明停下了脚步。 现在的异能契合度是79%，灵能失衡的状态下，他原本就有些耳鸣，但轻微得完全可以忽略，而现在，这种耳鸣变成了人声，像是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 姜明抬头继续看着小男孩，侧耳细听那些声音。 “……怀孕了？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啊！”恍惚有个苍老的声音带着责备。 “这打胎又得花多少钱，小孙子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你们是真不让人省心。” 啊……姜明心里点头，就是不知道这小男孩是第一胎还是第二胎。 迈步走上第二级台阶。 “妈，我们想把孩子留着……” “什么？！你俩疯了？一个儿子还不够操心的，平时里吃喝拉撒不说，以后上大学的学费、娶老婆的彩礼、过日子的房、车，这还不够咱们一家子忙活的，这要再来一个，你让谁养？” 很普遍的社会问题……姜明没多想，又走上第三级台阶。 “妈，我们去医院查了，这次是个女孩。” “女孩呀？哎呦……那挺好。” ？ 姜明哑然，走上第四级台阶。 “妈，你在算什么呢？” “算彩礼呀，你想，咱家男孩以后买房、买车的钱从哪来？光靠挣能挣多少？不刚好从女孩身上出吗，我先提前打算好了，看看到时候要多少合适。” “现在算是不是太早？” “早什么，万一不够用你和娟子赶紧再生一个啊，你看你那曹姨，当初她儿子怎么买的房？她们家生了两三个闺女呢！” 姜明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走上第五级台阶。 “那孩子养那么大得多少开销？彩礼回得上本吗？要太贵了别嫁不出去。” “你别急啊，我这不正算呢吗……” 第六级台阶。 “小女孩上什么大学啊，等到了年纪就让她上班去，给家里还能挣点钱呢，咱周围这几个厂子都不错，好多十五六的小姑娘都在里面干……就是不知道能开几年，算了，到时候再找呗。” “娟子，你别忙活了，让二壮去吧，你就在家安心养胎，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第七级台阶。 “什么？！你们不说是女孩吗？怎么生下来是个男的？！”严厉的问责声响得突兀，把姜明吓了一跳。 “这……大夫说是误查了。” “少说那个！这现在怎么办啊？俩男娃咱家能养得起吗？你想把你爹妈累死？” “咱再想办法呗……” “这孩子养不了！我那小孙子正等钱花呢。” “妈，这不也是您孙子吗……” “呸！这就是个小畜生！你赶紧给我扔出去！” 姜明脸上露出了很奇怪的表情，抬头看小男孩，他依旧安静地看着姜明，随着姜明一步步接近，男孩的怨气变得越来越强了，此时隐约给了姜明一种威胁感。 姜明身前悬的辟诡符燃烧得剧烈不少，火光照得小男孩脸色白里透红，并不好看。 但双方谁也没对谁动手，姜明径自走上了第八级台阶。 小男孩慢慢站了起来。 “慢点慢点，别着急，马上就到家了。” 伴随着孩童的咿咿呀呀，姜明耳边响起柔和宠溺的声音。 但紧接着，一股凭空出现的巨力突然贴在背后，将他狠狠向前推去。 “哼。” 姜明五官扭曲了一瞬，硬生生撑住了冲击，在台阶上站稳脚步。 抬头看小男孩，男孩安静地仰头看他，额头肉眼地凹陷、变形、露出骨茬，鲜红的血一寸寸地向下，流过他稚嫩的小脸与细软的头发。 男孩身上的怨气一层层拔升，已经如潮水汹涌，姜明身前的辟诡符剧烈燃烧，但隐隐被压制，火光被压缩成一小团。 为什么刚刚被推时辟诡符没有反应呢？难道只能抵挡身前的攻击？还是说这东西不能自发移动？ 姜明撇了撇嘴，觉得辟诡符有些名不副实，倒是越发意识到买命钱的强大了。 男孩没有主动攻击姜明，只是看着姜明，一直等姜明的脚步移动到第九级台阶，他才张开手臂。 然后姜明就迈了过去。 结合先前突然出现的推力，姜明已经知道小男孩是怎么死的了，显而易见，只要走上第九级台阶，就会激发小男孩的怨气，遭到不可预料的攻击，这孩子不是寻常咒念，最后一刻爆发的威胁已经极强，若非今天望日，应该堪比孤魂。 人死不能复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作为一个乐于助人的良善青年，姜明脚步稳稳地落在了第十级台阶上。 “小宝！” 迈过第九阶时，姜明耳边闪过了急促的大喊，踏上第十阶后则变成了痛苦的哭诉。 “对，当时我正在家里做饭，忘了关门，小宝自己偷偷跑出去了……” “发生这种事，我们一家也都不好受，是我平时疏忽大意了……” 小男孩全身怨气迅速消散了，又重新坐回了台阶上，等待下一个人路过。 辟邪符的火焰脱离了压制，重新升腾起来，照得小男孩有些不舒服，向旁边挪了挪身子。 姜明见状赶紧走远，越发觉得辟诡符鸡肋了。 安全抵达二楼，声控灯自动熄灭了，又被姜明重新唤亮，他站在二楼看一眼地面，立刻就明白为什么要跺脚了。 201门口放着一块脚垫，平常看没什么特殊，但灵能失衡的视角下，整个脚垫周围血淋淋一片，脚垫嵌在地板里，像是地面长出的一块皮。 “救我！救我！” 一张人脸贴在“皮”上，他吃力地向外伸着双手，像是想抓到什么东西，借力爬起来，他声音急切地大喊，却只有姜明能听见了。 “咚。” 人脸可能是被人踩怕了，姜明试着跺了下脚，人脸闻声就迅速消失，像沉入水面似的，过了一会才重新浮现。 还挺好玩。 “救我！救我！” 人脸再次急切地大喊，他吃力地转动眼珠，勉强看到了姜明靠近，于是双手努力向姜明脚边伸，叫声也越发凄惨。 随着他的叫喊，姜明眼前莫名浮现一些画面： 一个流浪汉，饥寒交迫地躲在桥洞底下，扛着风雪冻饿而死。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殓尸人发现了他的尸体，对方顿时露出笑容，将他装在小车上，和其他尸体一同运走。 一路颠簸，最后到了焚尸场，殓尸人领了钱高兴地走了，焚尸场的管理员把他们堆在空地上，和许多其他尸体放在一起。 又不知过了多久，尸体被一批批地运走了，流浪汉的尸体也在一批当中，等待他的却不是焚烧，而是比尸体还冰冷的刀刃。 “……” 叹了口气，姜明又跺脚吓退了人脸，然后提着扳手走近。 “人死不能复生，我帮你解脱吧。” 第五十九章 神奇的礼物 有什么能力就做什么事，姜明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没有能力把流浪汉的亡魂救下来。 “啊——” 扳手戳在人皮脚垫上，人脸在尖叫中消散，声音悲惨痛苦，怨恨却反而少了许多。 姜明直起身，继续向楼上走。 辟诡符中途烧完了，化成灰烬零落在地，姜明没有再激活一张的打算，这东西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用，回头遇到其他异能者的话，一灵钱一张卖给他们。 就比如冯吉，应该很需要这东西，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灵钱了。 三楼，人未至，声先闻，声控灯提前亮了。 姜明在三楼看了看，没有看到什么异常，但他明显察觉到一股让皮肤紧绷的危险，有诡物，躲在门后，在看他。 垃圾桶大叔嘱托了三件事，现在还剩下一条，就是不能向两边看，尤其不能回头。 “咳。” 姜明还是取出了一张辟诡符，贴在背后激活。 踏实多了。 向前走。 没走两步，身后传来了开门声。 假装没听见，接着往前走。 “孩子，是你回来了吗？” 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轻轻响起，似乎有一个老太太站在门口，看着姜明的背影。 一瞬间，姜明脑海里就想起了自己老妈，仿佛时间向后走了二十年，自己成了奔波劳累的中年人，老妈孤独留守在家，成为了传说中的空巢老人。 自从混成了这副模样，姜明就不敢去想未来如何了，涉及到父母尤其如此，偏偏这方面，他想摆烂都不行……还是假装没听见，接着往前走。 “你回来看看吧，你都三年没回来了。”苍老的声音继续说道，言语中带着些央求。 “我不是你儿子呀。”姜明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也不期望对方能够听懂，脚步还加快了几分。 如果光是言语影响，向前走应该不难，但姜明能明显感觉到，身后的诡物怨气在加重，他每迈出一步，威胁感就会增强一分，他也能大致感觉到，身后的辟诡符在炽烈地燃烧。 但还是要往前走，总不能站在原地不动。 当然更不能回头。虽然压迫在增强，像一股潮水汹涌着拍在身上，但那诡物只是在积蓄怨气，还没有实质的危险——真正爆发的危胁感，应该是尖锐、刺痛、如芒在背，与之相比，现在完全是另一种感觉。 恐怕，引爆怨气的契机就是回头，一旦看到身后的诡物，将会被它永远留在“家”里。 “别走了，妈快撑不住了。” 苍老的声音继续说着，向前迈了两步，跟在姜明身后。 身后的脚步声很慢、很吃力，但距离姜明却越来越近，渐渐地，一股疲乏感从姜明心头泛起，这种感受从心灵影响到身体，让他的双腿像是灌了铅。 “呼。” 身后的辟诡符火焰更盛，但姜明眼角的火光却逐渐暗淡，这东西多少有点欺软怕硬，遇到弱小的诡物就猛烈燃烧，碰到强大的压迫就变成一个小光团了。 “妈不用你去挣钱治病，就想让你回来看看。” 脚步声已经很近了，几乎就贴在身后，姜明眼角已经看到了一片耸动的阴影，在火光中收放扭曲。 “嗤。” 火焰被压灭了。 与此同时，一只手搭在了姜明肩膀上。 ！ 一股凉气窜上头顶，姜明身体绷紧，脖颈上爬起一片鸡皮疙瘩。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回头看，甚至没有侧头看肩膀上的手。虽然耳朵听到了脚步声、身体的触感也很真实，但他更相信灵能失衡的强化感知——那家伙一直藏在门后，根本就没动过！ 要是他因为害怕挥动扳手砸向身后，刚好中了算计……这可比一楼那个小男孩难缠多了。 不光是性格狡诈，怨气也更加强大，给姜明的威胁感绝对达到了孤魂层次。 除此外，它的能力也比较特殊，比猎魂人更难对付，毕竟姜明的头盔可以抵挡灵能冲击，应对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却收效甚微。 幸好今天望日，它躲在窝里不出，不然还要更加难缠。 姜明咬着牙低下头，再向前迈了一步。 “啊……” 身后的“人”被牵扯着摔倒，惨叫在身后响起，落地的声音却响在远远的门后。 “呃啊……” 门口响起痛苦的叫声，而后是沉闷的撞击声，像是用头在撞墙。 “咚！咚！咚！” 像是一柄大锤敲在姜明胸口，震得他气血翻涌，呼吸滞涩。 “孩子！你在哪！” 伴随着凄厉的呼喊，是虚弱又拼命的拍门声，老人似乎是被困在了门后。 “你为什么不回来！” 拍门没有得到应答，变成了无助绝望的抓挠声，指甲掀翻、血肉磨损，直到用指骨在墙皮上刮蹭，声音凄惨得渗人。 “我好疼，好疼！” 苍老的声音越发虚弱，挠墙的声音也无力地弱了下去，只剩下痛苦而绝望的呻吟。 姜明却没有丝毫放松，光是这些声音就让他腹内翻江倒海，一阵头晕耳鸣，此时冷着脸艰难迈步。 “啊——！” 苍老的声音陡然化作尖叫，爆发了无尽的怨毒与恶恨，一瞬间，姜明知觉眼前昏暗一片，楼梯上地转天旋，迅速消失了所有光亮。 “姜明！” 他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眼前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似乎迈出一步就会落入深渊，身后却有无数声音在呼唤，在唤他的名字，等他回头……是谁？听起来好熟悉…… 记忆就像是被蒙上一层布，变得模糊不清，意识浑浑噩噩，在沉沦中恍惚地转头…… 噗嗤！ 猛然间，姜明似乎被狠狠扎了一下，尖锐的刺痛在胸口爆发，像是一把刀扎穿了心脏！ 他脚步一个不稳，险些摔倒扎在台阶上，却也从沉沦状态中脱离了出来，恢复了清醒。 什么东西？扎我这么疼……姜明心中疑惑，揉了揉胸口，摸到了一个温凉的小物件。 那是木玲送给他的吊坠，一枚白玉色的小文神，此时散发着妖异的浅红色光晕。 文神……稳神？ 原来木玲送的礼物还是个宝贝，姜明若有所思，重新把小文神塞回衣服里。 第六十章 突然想家! “哪怕我现在回头，也已经救不了你了。” 走过楼梯拐角时，姜明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算是给这次经历画上句号。 与垃圾桶大叔这样的顾客不同，有些诡物缺乏理智、甚至处于失控状态，不光威胁着人类的安全，自身也在承受着痛苦。 他确实有过身入诡域、解救失控诡物的经历，但那是为了送单，救的诡物是顾客，只有这样，他才愿意冒着巨大的危险去玩命。 至于其他有威胁的诡物，还是别去招惹了，回头上报给公司吧，交给专业的异能者来处理。 他是个奔波在生活中的普通人，不是冷血无情的杀手，也不是济世度人的菩萨。 耳边的声音消失了，不知是这句话的作用还是文神像的原因，但阴影还在周围耸动，注视感一直持续在身后，直到姜明踏上四楼为止。 四楼，姜明站稳脚步，用力眨了下眼。 短短三层楼梯，愣是给他走出了披荆斩棘的感觉，这个小小的城市还真是卧虎藏龙，也难怪大叔都要住楼下垃圾桶了。 大叔的家在401，上楼左手边就是，整个四楼都没什么异常，无论是眼睛还是灵能感应上都是如此，于是姜明调整了一下状态，把扳手收回背包，把头盔面罩推上去，又理了理衣服，这才走到401门口。 仔细想来，这还是第一次给活人送餐，难免有些手足无措，犹豫了两秒才敲门。 “咚，咚咚。” “您好，福生外卖。” 门后响起乒铃乓啷的声音，听脚步是有些惊慌，好像在找趁手的武器。 “谁啊？”一个女声紧张地问。 “福生，外卖。”姜明重复了一遍。 听脚步声来到了门后，姜明退了一步，提起手里的餐盒在门镜前晃了晃。 “你走错了，我没点外卖。”对方还是很警惕地说道。 “是……您丈夫帮您点的。”姜明心里总觉得复杂，表面上还很平静，“他还给您写了一封信。” 话说出口，门后面顿时陷入了安静，是那种死寂一般的沉静，就好像连呼吸都没有了，连意识都空白了。 姜明安静地等在门外，没有刻意保持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尽量让自己显得像个活人。 过了很久，门后才恢复了呼吸声，而后逐渐变得粗重，以至于姜明都能清晰听到。 又过了一会，呼吸逐渐平复，对方鼓起巨大的勇气，终于打开了门。 这是个很普通的中年女人，但能看出她面容很憔悴，还有些不修边幅，丈夫失踪一个月，突如其来的打击下，还要独自扛起生活的重担，人确实会变成这样。 “信呢？”开门后，女人立即盯着姜明问，“你见过我丈夫了？他在哪？” “信在包装里。”姜明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把餐盒递了过去。 女人匆忙接过餐盒，打开包装袋取出信来，动作迅速粗暴，一刻都不想耽搁，视线慌张地在一纸家书上扫过。 之后，姜明看见女人抿了抿嘴唇，闭上了眼。 “你看见他了？”她再次问道，声音里没了急切，很轻。 姜明一时沉默，这没办法，保密协议早就签过了。 “您知道的，世上没有诡。” “……谢谢你。” 双方都沉默了一会，姜明转身离去。 走一步又回过头：“您今年交物业费了吗？” 女人抬头看着他。 “楼下的垃圾桶都塞满了，清洁工也不知道收一下。” …… 往回走时，三楼的诡物没有再对姜明动手，门后一片死寂，二楼的擦鞋垫已经变成了普通模样，只是被扳手留下一个大窟窿，焦黑一片，像是被烧穿的。 一楼向二楼的楼梯上，小男孩还在那里安静地坐着，姜明在他身后停下了脚步，这次没有激活辟诡符，小男孩没有觉得不舒服。 于是姜明俯下身子，搓了搓小男孩的脑袋。 ？ 在小男孩呆滞的目光中，姜明迈过第九级台阶，走了。 楼下，大叔还坐在垃圾桶盖上等着，见姜明出来连忙问：“送到了？” 姜明把经历简单说了一遍。 “噢……”垃圾桶大叔很是怅惘地点了点头，“总之还是辛苦你了。” 说着，他又钻回垃圾桶，取出一个钱包：“这个给你。” 他从钱包里掏出的不是现金，而是一张纸钱。 还是一张灵钱。 姜明当然不拒绝，很欢喜地道谢收下了。 …… 骑着电动车重新行驶在马路上，姜明还在回想着刚才的经历。 垃圾桶大叔居然还能掏出一张灵钱来，这倒是意外的收获。回想起来，上次姜明帮他解决了猎魂人，都没有拿到一张灵钱做回报。也许对他来说，这次的事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谁知道呢。 原本姜明想着送完这单就去死生行“购物”去，但四层楼里的经历让他心绪烦乱，百感交集。 一时心血来潮，他竟然有点想家，有点想父母，还有作为“调剂人口”的妹妹。 靠路边停车，姜明从支架上摘下手机，打开了简聊。 时间是晚上十点出头，家人没准都睡着了，这时候打电话肯定不合适了，还是发个消息吧。 【老妈（一天前）：你那是长痱子了，成天坐车上捂的，买盒痱子粉就行】 【姜明（一天前）：哦】 【姜明：那拍完痱子粉是站着还是坐着】 【姜明：沾衣服上是不是就没用了】 【老妈（一天前）：……】 【老妈（一天前）：多用热水洗洗，痱子怕热水】 【姜明（刚刚）：家里怎么样】 【姜明：小雅喜欢上学吗】 发完消息，姜明等了一会，刷了会视频，关注了几个高颜值小姐姐，又扫了眼工作群，里面一堆人抱怨今天没单子，姜明就又跟着一起吹了会牛x。最后也没等到老妈回消息。 想必是睡着了，明天还得送妹妹上学呢。 小丫头刚上一年级，水灵可爱，父母对她也像亲女儿一样，平时很照顾，甚至有些溺爱了。 毕竟是差了将近四十岁，颇有些隔代亲的意味…… 这也是姜明担心的地方，不知道她有没有学什么坏毛病，脾气有没有收敛一点，父母都对她百依百顺，反倒需要一个哥哥时不时地管教。 “唉。” 收起手机，姜明叹了口气，“这过得什么日子……” 车轮转动，抱怨声消散在了夜色里，消散在了亮堂堂的月光中。 死生行！ 第六十一章 死生行 异能契合度：76% 姜明挺喜欢望日的，虽然这是他第一次经历。灵能失衡让他眼里的黑暗变得怪异荒诞，这种情况下，照亮黑暗的圆月就显得格外可爱。 用心念激活货小二给的黑色卡片，卡片正面的图案迅速隐没，变成纯粹的一片漆黑，之后又浮现出了一张黑白两色的路线图，指引姜明前往死生行。 沿着卡片上的路线，姜明足跑了大半个商圈，也幸亏他平时混的就不是什么繁华地段，不然非要死在车上不可。 最终抵达的是一片马路边的平房与大院，显然曾经是商用的，现在就不好说了，一个个紧闭着门，也不知倒闭了没有。 再向外，没四五公里就是外环线了，但这毕竟是家阴间店铺，想来也不能开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姜明对此表示理解。 骑着电动车沿途寻找，在一排低矮的小平房中很快见到了目标：那是一座简朴的古店，呈黑白两色，黑得沉寂，白得张扬，砖瓦就像一层层鳞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门口立着一根黑幡，写“死生行”三个白字。 整座建筑与周围格格不入、带着很明显的排斥感，和两旁的小平房有着天然的割裂，就像是空间被掰下来了一块碎片，填上了一片古远的时空。 “好家伙。” 姜明把电动车停在马槽边上，抬头上上下下打量这座独特的建筑。 他正看着，手里的黑色卡片忽而飞了出去，飘落在古店门上，卡片上的花纹绽放出黑色光芒，与店门贴合在一起。 店门随之开启，无声无息，却转动得十分缓慢，显得极为厚重，周遭光影错乱，像是有无数亡魂嘶吼着逃逸。 店里很安静，正对着是一座漆白的柜台，用黑笔勾一个“当”字，台后没坐人，而是斜戳着一轮花圈。柜台两侧是墙壁般的巨大木柜，罗列各式各样的东西，有四五个穿白色罗裙的虚淡身影在半空飘荡，四处打扫整理。 还是个主题店。 姜明探头探脑地四处看，整个屋子里的阴冷气息已经近乎凝固，简直能冻结灵魂，但气氛并不阴森，所有“阴间”的东西都很老实，收敛了凶恶的一面。 与此同时，一个店员已经飘到了姜明面前。 近距离看，这个小阿飘年纪不大，面容姣好，打扮得还很干净，并没有保持死时的模样。 与小诡相似，她也只有半身高，悬在半空还比姜明矮一头，玉手从长袖中伸出，很像模像样地给姜明行礼：“客人您好。” 一开口，就是一股时空错乱的感觉。 “你好，我来买东西。” “好的，请问您想买点什么？” “还没想好。” 其实姜明心里有目标，他现在急缺的就是能恢复异能契合度的东西，但这事不急，毕竟是大老远跑来一趟，可以先仔细逛逛再说。 “那我带您转转？”少女阿飘很职业化地说着，见姜明点头，立刻为他带路，“我叫灵小二，您一会有什么疑惑随时都可以问。” ……你这名字也是随意了点。 姜明当然没说出口，脸上带着笑，跟随灵小二走向旁边的柜子。 几个木柜是不同的材质，由此区分摆放的商品，比如杉木架上就是些寻常物品，与货小二的手提箱里货物相仿，都是些辟诡符、骨粉之类的东西。 价格确实比货小二便宜，一枚灵钱能买两张辟诡符，但姜明跑过来又不是买这玩意的，简单扫了一眼就向后走了。 后面是一层柏木柜，摆的就是些不常见的东西了，包括货小二那里见过的恶魂果、旧项链，还有染血的刀、夹金层的黑石头、白色的嫁衣……总之千奇百怪，比杉木架上有趣得多，姜明很新奇地看了一会，稍微挑了挑。 有用的东西倒是不少，但没有多厉害，姜明没有特别中意哪个。 仔细想来，他手里已经有了扳手、头盔、小文神三件应对诡物的东西，实在不行还有三张买命钱，对寻常作用的宝物需求不大了，更偏向于一些新奇的特性。 尤其是涉及灵能平衡的东西，这是最原本的目标，除了恶魂果以外，还有其他几种降低契合度的东西，效果大致相仿，程度或强或弱，还有能持续降低契合度的，姜明已经买过恶魂果了，需求不大。 提升契合度的东西却只有两件，一种是小瓷瓶装的“凝神丹”，一灵钱两颗，每颗大概回复10%契合度，和恶魂果恰好相反……另一种是那件白色嫁衣，穿上之后每两小时回复1%，姜明根本没作考虑。 后面一排是楠木架，也是最后一排木架，这里的商品就很贵重了，有日月纹的精致双剑，有纹路如血流转的朱砂符，有燃着青火的头骨，有关着发光蝴蝶的马灯…… “这是魂心坠。” 灵小二说着，飘到货架高处取下一枚玉坠，大体有个龟甲的形状，“能完美抵御孤魂以下的攻击，更强的攻击也能抵挡一段时间，对灵能冲击也有明显的削弱效果，对幻境类的负面效果有减免，价格是七十五枚灵钱。” 她也发现了姜明只是个普通人，自身灵能匮乏，所以像日月纹双剑、朱砂符、马灯都是一带而过了，更多介绍一些对灵能需求不大的东西。 但是这价格…… “嗯……” 同样能抵挡冲击，相比而言，自己的头盔就和破烂一样，逛个宠物店就被蛙童击穿一簇裂纹……但凑合着还能用。 “尽量挑……二十钱左右的。”姜明迟疑着说道。 他手里就三张买命钱，还打算留一张应急用呢。 “好的，您也可以多看看，就算不买也没关系。”灵小二倒是并不在意，轻和地笑着，又飞到高处把玉坠放回去，继续带姜明闲逛。 “这是冥华，很珍贵的材料，但直接食用会引发灵能崩溃，瞬间将契合度清零，价格是三十五灵钱。” 她捧着一朵拳头大的莲花给姜明介绍，整朵莲花呈妖异的蓝黑色，单是看上去就极度危险，视线落上去就会产生模糊的幻觉，心中有无数念头疯狂滋生。 敬而远之。 “这是千缕袍。”灵小二取下一件血红色的长袍，飘在空中哗啦一下抖开，“附带很多常用的功能，避尘、避水、御风，也有不错的防御能力，价格是二十五灵钱。” “店里还有这种布料，客人您要是中意，颜色和款式都可以定制，只要再加三枚灵钱就行。” 也不用这么只要……姜明扯了扯嘴角。 “这是敬神香……十灵钱一炷。” “这是耳蛊……三十灵钱，一共两只。” “这是跳舞的茶壶……二十七灵钱。” “这是道仙皮……三十灵钱一尺。” “这是祭礼洋娃娃……四十二灵钱。” “这是万魂瓮……五十七灵钱，单买里面的灵魂是一灵钱三百个，六道杂掺，不许挑拣。” “……” 灵小二如数家珍地带姜明逛着，姜明对不少宝贝都很心动，但想起价格就会有些犹豫不决了，直到看过大半个货架，姜明眼角忽而瞥见个奇怪的物件。 “那是什么？” 一个能放在掌心的小人像，看起来就是个手办。 灵小二眼睛一亮，飞过去把小手办抱了出来，拿到姜明近前。 “这个叫‘只敲一下君’。” ？ 好奇怪的名字……姜明仔细看这个小手办，并没有察觉出其他宝物那些神异，只是看起来挺可爱的。 小手办是个浪人形象，一身皂色武士服，头上系着黑色布带，小脸沉着严肃，腰间别着两柄长刀，一黑一白。 “因为它每次攻击只能打一下，打扮又比较有特色，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 “只打一下？”姜明很疑惑地看着这个小东西，又很疑惑地看着灵小二，觉得她说得云里雾里。 隔多长时间？有什么效果啊？ 看出姜明的疑惑，灵小二停下撸手办的小手，连忙说道：“它的两把刀有不同的效果，黑刀会降低异能契合度，每下最多20%，白刀则相反。” 一听到与契合度有关，姜明当即打起精神了。 “它每全力出手一次，就需要休息一天时间，其实不太好用。”灵小二见姜明很有兴趣，就把小手办递给姜明，“另外，它发挥作用的同时会伴随轻微的物理伤害，这一点需要注意。” 姜明把玩了一下小手办，倒是挺喜欢的，于是问了下价格。 “十五个灵钱。” 姜明诧异地抬头，感觉意外的便宜。 “因为效果不是很重要呀，何况还只能出手一次。”灵小二很理所应当地说道。 一般售货员不都会强调自家的商品很重要吗……姜明哑然失笑，倒是认同她的说法。 一般异能者的契合度轻易不会迅速下降，恢复也有特定条件，大体都会维持在一个平稳状态，哪像他似的不停坐过山车，一撞诡就急剧下滑、白天还会持续上升。 同时，他很依赖灵能失衡状态的感知能力，异能者们却不用这么麻烦，自身灵能充盈，即使灵能平衡也对诡物有足够强的感应。 总之，异能者的灵能状态是很平稳的，这样看来，这个小手办确实是很鸡肋的东西，除了可爱的外形简直一无是处……却偏偏和自己意外地契合。 “那就买这个吧。” “您确定吗？”灵小二张大眼睛，特意问了一遍。 她只能看出姜明是个普通人，可看不出这是姜明的独特“异能”，当然也不知道他的异能契合度会剧烈波动。 姜明倒是没有立刻决定，还是把木柜上剩余的东西也看了一遍，结果还是选择了小手办。其他更厉害、更有用的宝贝也有，但那价格实在离谱，在同价位的东西里面，还是这个手办最有用了。 很是心痛地花费十五灵钱买下手办，姜明顿时觉得自己头上出现了死宅光环。 除此外，他又花一灵钱买了两颗恢复契合度的凝神丹，以防万一，之后就再也不想花钱了。 “如果您有什么用不到的东西，也可以来这里售卖，我们的价格很公道的。” 离去之前，灵小二看得出姜明很是心痛——虽然来这里的客人大多是这个表情——于是特意说道。 我能有啥东西卖……姜明心里无奈地想着，只是把这句话记住了，当做一个灵钱来源。 走出古店，姜明骑上马槽旁边的电动车，看着店门缓缓闭合。 低头看了眼手表，异能契合度：74%. 最后再欣赏这座店一眼，姜明转动车把，赶紧离开了这里。 …… 在系统地图上找到一个订单比较多的地方，标记好导航路线，姜明准备向那边赶，继续今天的工作。 结果刚一上线，系统就响起了“咚”的提示音： “派单： 从，仙客来 到，无名坟， 大额单补贴10元，距离补贴1元， 请在语音结束后回复收到。” “收到！” 姜明面露惊喜，连忙回复。 这么大的单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光是补贴就抵得上两单了。 “确认派单成功，请前往仙客来取货，订单剩余：39分钟。” 姜明赶紧循着导航出发，满心期待地赶往商家。 偏僻的小路今夜格外热闹，姜明电动车的光亮迅速远去之后，夜色没有沉寂多久，就又有人路过——确切地说，是有活物路过。 皎洁如水的月光被丑陋的身形冲散，地面落下无数错乱的影子，迅捷的动作带起一阵细小的沙沙声，它们目标明确，像是受到了召唤，又像是被驱赶着，迅速向着城市外赶去。 …… 仙客来……名字挺响亮，其实就是个不大不小的夜食店，毕竟姜明上线的地方很偏僻，在那里能接到的单子，商家必定不是什么繁华地段。 离谱的是，顾客位置还要更加偏远，一杆子又把姜明捅回了外环线，甚至比死生行还要远不少，抬头都能借着月色看到外环的高架桥了。 这是一片荒草丛生的地界，说人迹罕至都不为过，多数时候只是高架桥上过往车辆的风景，但就是在这样的地方，一片树林里偏偏影影绰绰，像是有不少人在活动。 甚至有说有笑，显得十分热闹。 第六十二章 热心外卖员姜小明 “桌子够了吗？数一数，看一桌坐多少人。” 一个年龄偏老、身体健壮的男人扯着嗓子张罗，几个汉子在卖力地布置——所谓的“桌子”，其实是把墓碑扒出来放倒，平滑的背面朝上，两三个并排拼在一起，刚好能当做石桌摆在林间。 “咱一共三十人，一桌坐五个？”有人答道。 “五个……挤了点，再拼俩桌子出来。” 这几个壮年在布置酒席，作为大多数的老人则是席地而坐，在附近闲聊，甚至有几个老头在下象棋，有两个小孩跑来跑去。 几个青年忙完了活，也凑成一团，正拿着棍子敲打坟包：“二呆子！别搁棺材里闷着了，咱们难得清醒，还不出来热闹热闹。” “热闹什么啊，阴气这么淡，出去就浑身难受！” 地面下传出沉闷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 “你出不出来？再不出来，哥们几个可要刨你的坟了！” 拿棍子的青年用力戳了一下坟包，威胁道。 “别别别，我出来。” 里面的人连忙说着，钻出一个大憨脑袋，不情不愿的样子。 “饭来了！饭来了！” 两个稚童立在墓碑顶上远眺，此时突然欢喜地喊。 声音立即吸引了全村老少的注意，一群人侧头看去，见一个外卖员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荒地边上、道路尽头。 “走，能活动的跟我去接一下。” 先前张罗酒席的老人招呼一声，带着三个人离开树林去接应。 两个孩童欢喜地拍手，跟着队伍走了，被唤做“二呆子”的憨憨也从坟里爬出来，慢悠悠地跟了上去，其余村民没法远离坟地，只好在树林里等候。 ……另一边，姜明循着导航七拐八拐，终于接近了无名坟的位置，道路时好时坏，到这里终于彻底断了，只剩一片荒地。 坟地嘛，当然不能盖在市中心，姜明表示理解……但亲自送这单外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大堆餐盒不光把餐箱塞得满满当当，还抢占了踏板，无处安放的脚只能在两侧夹稳餐盒，两侧车把上还各挂了两盒米饭，转个弯都晃晃悠悠的。一路辛苦熬到了顾客位置，结果又被一片荒地拦住去路，姜明心中的迷茫可想而知。 这十一块的补贴真不是好赚的啊…… 荒草足有小腿高，把地面完全盖住了，里面沟沟坎坎不说，还少不了蛇鼠蚊虫，这要是直接莽过去，无异于去捅马蜂窝，万一再带着满车餐盒陷在半路…… 那就别活了……姜明正想着，就见远处的树林里走出一队人影。 是他们点的餐吗？姜明在导航上确认了一下，顾客位置差不多就在那片树林。 于是他双脚撑地保持平衡，等那队人靠近，顺便看清了他们的模样。 一队人是很老旧的打扮……算不上古人，但也是几十年前的样子。 为首的是一个健壮老人，走近后与姜明交谈，客气地道谢。 确认了对方就是顾客，专门过来帮忙运外卖，姜明顿时感动得跟孙子似的，赶紧配合几人把餐盒从车上卸下来。 “村长，就这么点够吃吗？” 一个干瘦的老太太佝偻着身子，枯瘦的双手却提了两个大袋子，还向领头的老人问道。 这么“点”？姜明心里一阵无奈。 “够了够了，咱就先尝个新鲜，下次再多买。”村长帮着姜明往其他人手里塞餐盒，闻着食物的香气满意地回答。 不一会，满车东西就分到了每个人手里，就连两个小孩都怀抱着两瓶酒，仰头欢喜地喊谢谢叔叔。 谢谢哥哥……姜明在心里默默纠正，却也不在意这些了，手里提着两袋餐盒跟这些人一起回树林。 回想起半个月前刚入职，看到个诡就吓得半死，现在他敢跟着一群诡回家，路上还能唠两句闲嗑。 话说回来，诡物路过可以吓退草丛里的小虫小兽，这一点倒是相当厉害，不用担心草丛里蹚出一条蛇来。 如此走了几百米，一队人顺利抵达了树林，树林里还确实有一片坟地，年代已经相当久远了，没人扫墓修缮，住户们想必也不讲究，坟包都快被风磨平了，有几个生了杂草，倒是稳当一点。 全村老小就坐在坟包上，眼巴巴地看着一行人回来，尤其是多看了几眼姜明。 月白如水，荒郊野岭，小树林、坟圈子，被一群诡物坐在坟头上盯着…… 姜明什么场面没见过？ 帮着把外卖放在一排墓碑上，还应付了客气打招呼的村民，手机顺利传出了订单完成的提示。 “这外卖还真方便，不出门都能吃到活人食物。” 一群人很热闹地拆餐盒，村长还跑过来问姜明：“小哥，要不要留下来吃点。” 敬谢不敏。 太猎奇的事还是少做为好，一方面是今晚时间紧，没必要耽搁，另一方面是…… 异能契合度：73%. 就在姜明看表的同时，数字跳到了72%. 这里就是片诡窝，实在不宜久留。 “还是算了，我……”姜明正想推辞，忽而心生感应，侧头看向远方。 望日的夜空依旧很干净，但在感应中，一股压抑像是厚重的阴云，迅速从天边接近。 “嗯？”村长也有所察觉，抬头眺望。 “村长，有人过来了。” 原本和几个小伙闲聊的二呆子走到村长旁边，低声道。 俩娃娃原本坐在“桌子”上玩闹，此时也蹦蹦跳跳地凑了过来。 还有一个枯瘦的老太太、一个衣着破烂的老瞎子、一个沉默的寡妇，也都接连走了过来，正是先前取外卖回来的一队人，但现在没有了那份喜庆，个个脸上或是疑惑或是严肃。 见大家都这副模样，村长心里一沉，高声招呼其他村民，让他们放下手里的活。 大伙正等着开席呢，有人连筷子都拿好了，但既然村长发话，众人也就都安静下来，跟着村长的视线望去。 月色下，树林里诡异地安静了，几乎没有风，只有姜明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沙沙……” 没过多久，几个晃动的身影就从荒草掩映中出现，将草地压倒一片，像是几个会移动的怪圈。 紧接着，身影越来越多，近乎形成一片涌动的阴影，慢慢向这边汇聚。 “那是……什么东西？” 老瞎子率先看清了那些身影，都是些长得像人却四肢爬行的怪物，它们眼中根本没有智慧，只闪烁着野兽的凶光。 这些怪物行动迅捷，目标明确地快速向这边接近，很快也被其他人看清楚，在村民中引起一阵骚动。 真的是诡看了都摇头。 “觅血犬。” 姜明对这些家伙太熟悉了，单是感应就猜出了八成，但数目这么多，他还是头一次见。 一眼看过去，恐怕有上百个，黑压压一片。 为什么会这么多？姜明眼神微沉，眉头慢慢皱起。 先前看过“殓尸人”的资料，这家伙行事“低调”，平日间不回去招惹权贵富人，就喜欢在偏远的地方瞎转悠……难道他的老巢刚好在这附近，正好要在这里对付自己？也不至于吧，仔细算来，自己杀过的觅血犬还不够十只，哪有这么大的梁子。 再者说，自己这一路上既没有受伤，也没有遇到觅血犬，不太可能被发现。 那这些东西直勾勾地过来，目标就不是我，而是……姜明扫了一眼四周，足足三十个诡物，还有不知多少个坟包的尸体。 合着是来采货的。 想起先前的猜测，觅血犬的实力可能与尸体年份有关，树林里这些诡物看装扮估计是活在四五十年前了，“殓尸人”得到这么一批尸体，又能造出不少怪东西，这就难怪他如此重视、调动这么多觅血犬过来了。 换做平时，三十个诡物、包括一队孤魂，应对一百多只觅血犬应该不算困难，但碰巧今天是望日……应该不能说碰巧，对方八成是故意掐在这一天动手的。 抬头看去，清亮的月华在树林投下散乱的光影，宛如轻薄的雾霭弥漫在坟茔间，一众诡物的实力受到严重的抑制，有几个已经身形虚淡了，像是能被月光透过身体。 而觅血犬因为生命形式特殊，灵魂封存在尸体之中，受到的影响很小，这一点光从它们赶路的速度就看得出来。 姜明一边想，一边就告诉了众人有关觅血犬的信息，还有自己的判断，村民们顿时严肃起来，甚至有些慌张地看向那几位孤魂。 他们死了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 而就在他们说几句话的功夫间，远处的一群觅血犬已然到了近前，眼看就要冲进树林。 “这有什么好说的。”村长原本面容严肃，此时却理所应当的开口，“不说咱们的亲人朋友，就连咱自己都在地下躺着呢，还能让它们乱来不成？” “对！打死这群畜生！”人群中立刻有人应和。 一对小孩又欢喜地拍手：“打狗咯，打狗咯。” 看着一众诡物兴致高昂，甚至从坟包里有钻出了几个，姜明微微点头，也从背包里抽出了扳手。 就在这时，村长抬手轻轻碰了他一下，眼角瞟过电动车的方向，压低声音：“那边还安全，你赶紧走。” “……” 姜明顿时止住了动作，愣了一下。 订单已经完成了，刚才系统提示音都响了，他还搁这玩命干什么？ “x的，哪来的傻x，想刨老子的坟？” 姜明正在发呆，一声怒骂突然从人群中响起，几个青年直接向那群觅血犬冲了过去。 其他村民见状一窝蜂地跟上，战斗瞬间爆发。 啧…… 我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姜明抿了下嘴角，提着扳手过去帮忙。 村民们已经和大群觅血犬打成一团了，投入战斗后，他们没法再维持平和的模样，全都变成了死时的状态，树林里顿时阴风阵阵，血光四溅、鬼哭狼嚎。 打得热闹，但看起来局势还算明朗。同为咒念，村民的战力比觅血犬只是稍差几分，但智慧明显不在一个层次，应对起来还算轻松。 就是杀起来费劲点，毕竟没有扳手这样的强力武器，打死一只觅血犬要费一番手脚，好在还有一队孤魂，也不用村民们来杀，只要拖缓住这些觅血犬就行。 几个孤魂的变化更加剧烈，除了死状还演化出了其他特征，枯瘦的老太太一张大嘴裂到耳根，生满森然白牙，抱住觅血犬直接啃脑袋，“嘎嘣”一声咬断； 老瞎子全身变成青灰色，像铁石一般坚固，面对觅血犬不闪不躲，摁着它们打； 沉默的妇人一双惨白的手握着绣花针，以血为线穿过针眼，遇到觅血犬就将其五官全部缝死。 在望日还能有这种实力，这几个孤魂也算厉害了，但杀觅血犬最快的还是姜明，毕竟他面对这些怪物有丰富的经验，扳手对准脑袋一戳一个死。 众人齐心合力，不一会地上就多了一堆觅血犬的尸体，这也让士气越发高涨。 “嘿！长得挺吓人，原来就是群大狗！老子上山还打过狼呢！” 一个青年鼻青脸肿，全身瘀血，这倒不是觅血犬打的，而是他死时的模样，他一脚就把近前的觅血犬踹翻，紧接着手里握着棍子用力往另一只身上打，颇有几分当年打群架的快感。 但这一次，那只“觅血犬”忽而抬起了头，向他露出一个阴森扭曲的笑容。 “噌！” “觅血犬”人立而起，右手从地面撩起一股泥土杂草混合的腥气，然后猛地向前划过，五根骨刺就像锋利的刀子，在半空留下一串寒光。 青年眼中瞬间涌现出强烈的惊恐，他似乎对这种诡异生物有莫名的恐惧，匆忙用手中的木棍抵挡。 “嘭！” 木棍应声出现五道深刻的划痕，被蛮力击飞，持棍青年蹬蹬后退，这怪物却像猿猴一样调整身形，飞速蹿到他面前，再次将右手刺出。 一瞬间，青年感到一股透彻心灵的恐惧，仿佛他只是个普通人，面前的才是真正的诡物。 眼看着骨刺迅速接近，一股巨力在这时揪住了他的衣领，猛然将他拔了起来。 第六十三章 盗尸 救下青年的是平时一起玩的二呆子，他壮硕的身形变大了两三圈，双腿变得像牛一样粗壮，肋下多生出了两条手臂，面无表情，像是失去了人性，此时一手将青年随便抛向身后，一手握拳，蛮横地向着生骨刺的怪物砸去。 对方不闪不避，右手骨爪迎上硕大的拳头，五根骨刺“噗嗤”一声刺进血肉，深深没入其中。 “哼！” 二呆子呆滞的脸涌现一股狞恶，被刺穿的拳头死死握紧，用五根指骨卡死怪物的骨爪，将它整个掀飞到半空。 “嗤！” 另一边，姜明用扳手捅穿一只觅血犬的头骨，迅速消亡其生机，抬头刚好看到了这一幕，当即脸色一变：“小心！” 那怪物他当然认识，正是猎魂人，这东西凭借自身的隐匿能力，居然藏在了一群觅血犬之中，躲过了众人的感知。 提醒的话音未落，悬在半空的猎魂人忽而抬起头，阴沉的脸正对上二呆子木讷的双眼。 在它脸上，一个完全不同的脸的虚影迅速浮现，直到与猎魂人原本的脸重合时，虚影张大嘴巴，发出一声怨恨的尖啸。 “啊——！” 尖啸并没有实质的声音，却直接穿透灵魂深处，周围被波及的村民顿时头痛欲裂，一阵龇牙咧嘴，正面遭受冲击的二呆子更是双目无神，直接呆滞了一瞬。 猎魂人趁机抬脚蹬在二呆子的拳头上，用力拔出右手骨爪，灵巧地沿着二呆子手臂攀爬，直冲向他呆愣的头颅。 “当！” 就在这时，一把扳手带着风声飞过，直接砸在猎魂人肩膀上。 “打歪了！” 姜明一瞪眼，失声叫道。 情况紧急，他哪还顾得上瞄准，何况足有小臂长的扳手也根本没法瞄准，只能全力扔了出去。 打中了就不算歪！ 猎魂人身形失衡，从二呆子手臂上跌落，却又不依不饶，灵活地在空中调整身形，再次抱住他的手臂，像只挂在树枝上的猿猴。 但这么一会时间足够二呆子恢复了清醒，他另一条手臂在半空捞住扳手扔回给姜明，肋下却还有两条双臂伸出，拽住了猎魂人的脚腕。 全力向下扯。 “嘭！” 猎魂人自带蛮力，却无法与二呆子抗衡，被重重抡砸在了地上，饶是它身躯坚韧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二呆子按着一顿乱捶，四只硕大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下，硬生生把它砸得不成人形。 眼看这只猎魂人没了动静，二呆子才站起身，丝毫不顾打斗中产生的伤势，继续在一群觅血犬中横冲直撞。 姜明连忙把扳手重新捡到手里，同时暗自惊讶，猎魂人的身板在孤魂中绝对是独一档的，居然就这么被二呆子砸死了。 这边是解决了，但在其他几处，接连又有几个猎魂人出现，顿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甚至有村民在猝不及防下出现了伤亡。 很快，就有觅血犬趁机抢占了坟包，动作熟练地扒开坟头土，合力挖坟里的棺材。 “草！老子的坟被扒了！”鼻青脸肿的青年气得大叫，当即就要冲过去，被几个同伴连忙拉住，说着尸体身外之物、人没事就行之类云云。 “聚一起，别散开，别乱！” 村长此时也在与一只猎魂人纠缠，还是抽空向众人吼了一嗓子，他身穿长衫，手里握一杆长笔，笔刷所过之处，细小的文字如一根根黑色锁链勒进猎魂人身体。 猎魂人仗着一身蛮力挣扎，与村长缠斗许久，最终还是被裹成了粽子。 猎魂人抬头看向村长，一道虚影迅速在它脸上浮现，村长目光一凛，提笔在它脸上乱抹一通，直接把虚影封死了。 猎魂人擅长的还是隐匿和偷袭，一旦有了防备，这种诡异能力的效果就弱很多了。 比孤魂强，却很难打过真正的孤魂，也是挺奇怪的……姜明也在与一只猎魂人交手，他虽然能力一直没有提升，但战斗经验和心理素质都比先前强多了，还能抽空给对手评价一番。 叮当几声之后，姜明顺利用扳手敲断了猎魂人的骨爪，进而戳碎它的头骨，快步冲向近前的一只觅血犬。 但就在这时，姜明眼前一花，顿时一阵天旋地转，嘈杂细碎的声音响在灵魂深处，宛若有人在脑海里低语，打斗的声音、气流的变化、图形与轮廓过度侵占着感知，像是整个世界都在往脑袋里挤……姜明脚步不稳，险些栽倒在地上。 粗重地呼吸数次，姜明才适应着这种变化，骂着脏话慢慢看向手腕，表盘上的数字赫然变成了69%. 打得太久，把这茬忘了……姜明用力捶了捶脑袋，把头盔敲得砰砰响，考虑要不要吃一颗凝神丹来恢复一下契合度。 伸手摸向背包，却在半空中停住，姜明拧着五官抬头，吃力地望向某个地方。 …… 一个猎魂人趴在坟包上，左手把坟头土推开，右手骨爪用力向下刺入地面。 两个诡婴无声地跳到猎魂人近前，一个脸色乌黑、一个粉白，大睁着眼睛咧嘴欢笑，动作却无比狠辣，二者心意相通、配合无间，直接压着猎魂人打，没过几招就找到破绽。 猎魂人脸上虚影浮现，白脸诡婴却已经伸出小手，一把撕碎了虚影、刺进它的脸，在里面抓到一团白乎乎的东西。 白脸诡婴的笑容变得更加夸张，小手从猎魂人脑袋里扯出，用力向天上一扬， “呼——” 竟是漫天惨白的纸钱飘洒，伴随着的还有孩童的欢笑声，空灵而诡异。 “一落生财！” 与此同时，黑脸诡婴小手刺穿了猎魂人的心口，抓出一把血红色的纸钱，同样扬向半空： “天下长安！” 红白两色纸钱飘洒，唱词声一高一低，像是鬼哭狼嚎，两个小童却已不见踪影，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没多久，猎魂人就被解决了四五个，剩下几只虽然还在作乱、持续造成伤亡，但被杀光也是迟早的事。 树林茂盛的枝叶间，一团阴影在悄无声息地闪动，安静地看着一切发生，饶有兴致，像是在挑选猎物。 “一落生财……” “天下长安……” 稚嫩又阴森的声音在月光下幽幽飘荡，黑脸诡婴又扬起一把血红的纸钱，但紧接着，一股危险瞬间爬上脊背，像是有刀子抵在身后。 匆忙回头，正对上一双疯狂的眼睛，凶残的目光穿过漫天纸钱与诡婴对视，杀意在一瞬间爆发。 他根本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长相，只觉一股强烈的危险迫近，小手匆忙抓在半空。 “二落高途！” 两个诡婴心意相连，白脸诡婴甚至比黑脸还要快上一分，一把白纸钱已然抛向半空，阴森的唱词声也再次响起。 “永宁无忧！” 红纸钱紧跟着被扬起，唱词声在纸钱中回响交叠，变得杂乱繁复，红白两色纸钱久久盘旋不落，搭建成了独特的屏障。 “叮！” 清脆的撞击声响彻，一个诡异的身影已然撞在了漫天纸钱之上，紧接着又是一串清脆的声音，半空中火星四溅，漫天纸钱被对方挥手间撕碎无数。 两个诡婴终于看清了对方模样，长得依旧与人相仿，但双腿瘦小、双臂修长，像一只长臂猿猴，双手皆生出巨大的骨爪，比猎魂人还要夸张一截，双眼猩红嗜杀，五官因为残忍放肆的笑容而扭曲，像一只没有肉翅的蝙蝠趴在地上。 “小孩子……小孩子最好吃了！” “蝙蝠”狞笑着撕裂漫天纸钱，正想往里面钻，脸上忽而闪过一丝警觉。 “嗖。” 它的身形迅速闪动，近乎是贴地平移着倒退，下一秒，带着寒光的扳手就划过了它原本所在的位置，“嘭”一声落在地上。 姜明这次瞄准了，可惜没什么用。 “蝙蝠”凶恶地抬头，视线迅速锁定了不远处的姜明，眼中顿时涌出怒气。 先前挑选猎物时，它选择了对猎魂人威胁最大的诡婴，因此放弃了这个小外卖员，没想到这家伙还敢主动动手，简直是挑衅。 怒火上涌，“蝙蝠”直接改换目标扑向姜明，要先将这家伙撕烂。 ——而此时作为目标的姜明，正拼命跑去捡扳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姜明只好一边跑向扳手，一边警惕这种新型怪物的动向，他从这东西身上感受到的威胁远比猎魂人要强烈数倍，只是被看一眼，就感觉有细密的针尖抵住一大片毛孔，像是有一颗炸弹紧贴在了被注视的地方。 眼看着“蝙蝠”身影模糊，飞快地接近，姜明顿时心头一紧，毫不迟疑地从背包中掏出一张辟诡符，瞬间激活放在身侧。 下一刻，怪物就已经飞扑到姜明身侧，挥起巨大的骨刺横空划过，要将姜明拦腰斩断。 “呼！” 辟诡符的光芒被压制成一小团，火焰却越发剧烈地翻腾，近乎填充了每一寸空间，纹丝不动地挡在骨爪之前。 双方狠狠碰撞在一处，火光顷刻爆发，在骨爪上翻腾漫延，在夜空像是五根明亮的炬火，辟诡符却只抵挡了两秒不到，就被蛮横地撕成了碎片。 燃火的骨爪撕穿辟诡符，顺势继续划向姜明，但姜明已从两诡婴手上接过扳手，双手紧握、回身就砸了过去。 “当！” 爆发的声音短促而生硬，碰撞的威力却极大，“蝙蝠”怪物被扳手震退，姜明更是双臂发麻，脚步不稳连退数步，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厉厄！ 这种感受他并不陌生，在木玲诡域里曾被巨大的畸形怪物追了半天，最后还亲手杀了一次，此时双方近距离交手，他立刻就有了判断。 再看那只“蝙蝠”，凌空翻跃落到一座坟包上，一双骨爪完好无损，在月色下闪着寒光，但它从扳手上察觉到一股威胁，不再胡乱进攻。 “你是‘殓尸人’？”姜明阴沉着脸问。 “原本是。”对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而尖锐，带着几分哭腔，却又立刻沉下脸，“不过后来就不是了。” 这家伙脑子不太正常……看它这幅喜怒不定的模样，姜明暗自皱眉，赶紧趁机活动一下酸痛的手臂。 至少它总算有几分像人，而不是那些空有人形躯壳的行尸走肉。 怪物收敛了进攻姿态，像个石像诡似的蹲在坟包上，嘿嘿笑了两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盗尸。” “你也是‘殓尸人’造出来的？”姜明嘴上问着，心里已经有了推测。 “殓尸人”具有分割自己灵魂、创造“分身”的能力，先前肖诚的尸体就被这么对待过，眼前这个诡物说他曾经是“殓尸人”，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果然，盗尸诡尖利嘶哑地再次开口，有些追忆：“没错……他割裂了自己的灵魂，创造出了我们几个，原本我们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后来，我们变得不一样了……” 盗尸诡的声音又有了哭腔，“我们的分歧越来越多，就像是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人，他继续做他的‘殓尸人’，我就成了‘盗尸’。” 一早开始，姜明就发现盗尸诡不认识他，这段话也证实了姜明的判断，“殓尸人”并不能创造心意相通的分身，他只是分化出了一个个独立的生命。 个体之间虽然有相同的记忆，后续却会经历不同的事件，人格必然会逐渐异化，这就合情合理了。 比如眼前这个盗尸诡，灵魂长时间占据畸形的尸体，思维受到行为模式的影响，已经彻底疯疯癫癫、完全像个怪物了。其他几个估计也是这副模样……自己奴役自己，这事倒也稀罕。 “你们……有几个？”姜明继续问。 “那可不好说，”盗尸诡目光闪烁，“他只要遇到契合的躯体就会做成分身，但它们大多数是死了，不然就是疯了，剩下几个只有他自己知道。” 能让你觉得疯了，那想必是真的疯了……姜明不着边际地想了一句，精神却从未放松……尤其在这一刻。 第六十四章 神奇物品裹尸布 两只猎魂人正在悄然接近，它们尽量隐匿身形，在荒草掩映下移动，几乎完全悄无声息，但在姜明现在的感知中，这些小把戏时刻无所遁形，根本无需去看，就能判断出它们的大概位置。 又是靠言语分散注意力，然后趁机偷袭，真不愧是一个灵魂分裂出来的，都是一个德行…… 一直假装没发现，只是想多从盗尸诡口中套取些信息，现在这两只猎魂人已经与他非常接近，突然放弃隐匿扑了过来，姜明也就没办法继续拖延下去了，只好挥起扳手抵挡。 “一落生财！”“太平长安！” 两个小诡婴冷起脸，声音变得更加阴森空灵，三两下就掏穿了猎魂人身体，连靠近的觅血犬也不放过，从尸体中扬起一把又一把的纸钱。 姜明解决另一只猎魂人也没费多大功夫，甚至比平常还要轻松——自从契合度跌落到69%，他发现手里的扳手越发好用了，似乎被灵能激活了一点，有一股特殊的力量反哺手臂，不明显，但切实存在。 至少，与盗尸诡碰撞造成的酸痛就迅速消失了，姜明两下敲断了猎魂人的骨爪，赶在虚影凝结之前就一扳手捅穿了它的头盖骨。 这边迅速地解决猎魂人，盗尸诡的行动却要更快几分，身形恍惚在月光下模糊成一团，转瞬就到了姜明近前。 姜明紧握扳手，脚下生根，再次迎击，恰在这时，一串散乱的墨色水珠凌空飞过，钻到姜明与盗尸诡之间，直接射向后者眉心。 盗尸诡猛地一顿，身影瞬间凝实，双爪迅猛地向前划过。 伴随一阵细密的碰撞声，墨水珠崩碎成更细小的碎粉，少数几滴穿过骨爪，落在盗尸诡身上顿时落地生根，变成一块块凹陷的黑斑。 这点小伤，对于盗尸诡就完全可以忽略了，可它刚要抬起骨爪，姜明的扳手就已经抡了过来，它又只能交叉骨爪匆忙抵挡。 “当！” 姜明这一下可是拼了全力，连自己都被震得倒退、一屁股坐在地上，盗尸诡更是直接被砸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翻转卸力。 刚一落地，脚步还没有站稳，一根毛笔就贴到了身前，村长大笔一挥，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字从笔下浮现，在盗尸诡身上形成一道粗重的笔迹。 自从盗尸诡出现、袭击两诡婴开始，众人就都在留意着这边，村长这是抓紧解决了对手，尽快赶过来帮忙了。 “滚！” 盗尸诡被一通按着打，本来就满心火气，此时又感觉到力量被封锁了一分，顿时愤怒地大吼，蛮横地拍向村长。 村长再厉害也不过是较强的孤魂，勉强抵挡盗尸诡的攻击，一次交手就被击退，差点被盗尸诡的骨爪刺穿胸膛。 “二落高途！”“永宁无忧！” 稚嫩阴森的唱词声在这时响起，漫天纸钱飘洒，掩护村长倒退，仔细看去，细小的血丝如针线穿在纸钱之间，隐约织成一张大网，阻拦盗尸诡的行动，在它身后，一个庞大的四臂身影浮现，直接张开四臂抱了下来……其他孤魂也各自摆脱了手头的麻烦，接连赶过来合力应对这个领头的活物。 六道身影在漫天纸钱中隐现，即使盗尸诡身为厉厄也难免左支右绌，它终归不像木玲诡域的厉厄那么蛮横霸道，倚仗都集中在一双骨爪上，很容易受到限制。 被六个孤魂轮番骚扰，盗尸诡猩红的眼睛像是烧起了火，五官越发狰狞扭曲，直到双爪重重拍在地上，仰头发出一声怒吼。 尖锐的声音形成音浪散向四周，卷着漫天纸钱向外翻飞，连靠近的村民都惨遭波及，几只觅血犬更是直挺挺地倒地。 六个孤魂尽皆恍惚了一瞬，再凝神时，盗尸诡已然化作一团阴影迅速跑远，再追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看着它“嗖”地扎进树冠的枝叶间。 树荫闪动，转眼就没了踪影。没有强大的体型与力量，换来的就是速度与隐匿能力。 纸钱飘飘扬扬地落地，村长几人警惕地站在一起，分别环视这片树林—— 圆月升至中天，皎白的光华近乎垂直地落下，像一条瀑布灌入林间，对于常人而言，这里亮如白昼，纤毫毕现，但对于灵能类的感应，简直就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空间诡异地安静了，但安静只存在于这一小片区域，村民们没了他们照应，艰难地面对猎魂人和觅血犬的合攻，已经出现了伤亡的惨叫声，秩序也逐渐变得混乱，这让一队孤魂心中开始急躁。 “一起走。” 村长横眉扫视四周，低声道。村民处境危机，没法坐视不管，但全力救人又会被盗尸诡偷袭，他只好选择折中的办法。 几乎在他做出决断的同时，一团阴影就从他们头顶的树冠中出现，像只蜘蛛一样翻落，骨爪指向距离最近的二呆子。 直到这时候，几人才有所察觉，但盗尸诡几乎已经落在了头顶，二呆子大吼一声，四只拳头一齐朝上打了出去。 “嗤！” 两副骨爪犹如长钉没入血肉，甚至扎穿了骨头，在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中从指骨一路刺进了小臂。 如此钻心的剧痛，让二呆子木讷的脸庞都有些扭曲，盗尸诡又双脚蹬在他的另两只拳头上，骨爪从血肉中抽离，带起一片鲜血与骨髓，自身借力再次跃向高空。 几个孤魂的攻击紧随而至，盗尸诡却已经重新跃上树枝，伴随着一阵扑簌簌的声音再次隐没，只在原地留下些染血的爪印。 几人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孤魂与厉厄毕竟相差了一个等级，光靠数量很难反胜，先前出其不意才建立些优势，结果盗尸诡一旦脱困，攻守双方就瞬间转换了。 六人只好合力警戒四周，提防盗尸诡再次出现，但即使有所防备，他们也没法即使发现盗尸诡的动向，还是被屡次偷袭得手，没多久就各自负伤，二呆子血流如注，村长毛笔断成两截，黑脸诡婴更是只剩个脑袋，被白脸抱在怀里发呆…… 树丛晃动，盗尸诡再次出现，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袭来，它的眼中闪烁着疯狂与兴奋，似乎很享受折磨这些孤魂。 “呼——” 在这时，一阵厚实的破空声急促地赶到，方向正与盗尸诡相对。 盗尸诡瞬间睁大了双眼，但身在半空根本闪躲不及，被一扳手不偏不倚正砸在脑门，像个麻雀似的栽倒了。 金属敲在骨头上的闷响传出去很远，姜明光是听到都觉得疼，何况扳手对诡物还有克制效果，直接把盗尸诡额头敲碎了一块，没直接捅穿进去都算这玩意身板结实了。 总之盗尸诡是被砸断片了，趴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来，艰难而缓慢地移动，旁边的六个孤魂可不会给它机会，见状立刻一拥而上—— 他们可是货真价实的诡物，残忍狠辣的手段就像本能一样倾泻，就连小诡婴都面露狞恶，像要把盗尸诡活撕了不可。 原本还胜券在握的盗尸诡，突然就重回被围攻的境地，甚至还要更加凄惨，当剧痛终于将它从眩晕中惊醒，剩下的已经只有惨叫了。 “啊——！” 盗尸诡仰头怒吼，声音尖锐嘶哑、用尽全力，像是要喊出血来，一道虚淡的身影从它的身躯中冲出，在半空中发出一道恐怖的尖啸。 尖啸没有实质的声音，却能够震彻灵魂，无形的音浪滚滚覆盖树林，覆盖了所有活物，无论村民还是觅血犬都是痛苦地蜷缩身体，意识完全空白，孤魂和猎魂人也是紧捂着耳朵，却不能化解这种穿透灵魂的声音分毫。 姜明此时已经重新捡到了扳手。 他也没能幸免，音浪像一柄重锤砸在他的头盔上，面罩当即闪过白光，发出清脆的声音，裂纹肉眼可见地扩大、增加。 音浪穿过头盔涌入姜明脑海，像是一杆铁棍把思维搅动得杂乱混沌，引起强烈的耳鸣与眩晕。 胸口的小文神吊坠立即绽放浅红光晕，一股尖锐的痛感直接穿透胸膛，将他拽回清醒。 “哼。” 姜明的五官瞬间扭曲了一下，越发握紧了扳手，对准半空的身影——姜明曾见过“殓尸人”的灵魂，虽然当时没看清楚，但大体还是个人形，此时半空的身影却是严重变形，反倒更像猎魂人几分。 也许这就是它获得了尖啸能力的原因？来不及想更多了，全身的力量沿着腰腹传向手臂，扳手呼啸着脱手而出。 “嗤——” 脱离了身体的灵魂被扳手轻易洞穿，像一团沙子在半空飞散，地上的盗尸诡则是早就没了声息。 可算是死了……不光是眼睛所见到的，源于感知的强烈威胁也消失了，姜明终于松了口气，推起头盔面罩擦了擦汗。 还剩下些觅血犬和几只猎魂人，全都因为盗尸诡的尖啸而萎靡不振，和同样状态不好的村民们互相不成威胁，六个孤魂立刻四散行动，很快就把它们解决了。 另一边，姜明最后一次捡起扳手，收进背包，看着最后的战斗结束。 每个村民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也少了一些身影，本就在岁月中破败的坟包被破坏了不少，有些枯骨半露在外，有些未腐朽的尸体横陈，许多无法离开坟墓、缩在地下的弱小咒念也受到了波及，墓碑拼凑的桌子上，热腾腾的餐盒被打翻得没剩多少……当这场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战斗结束，人们劫后余生，心情却越发沉闷——然后就全都宣泄在了满地尸体上。 林地中顿时阴风阵阵、鬼哭狼嚎，其光怪陆离又阴森诡谲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姜明都退避三舍。这不光是宣泄，也是独属于诡物的盛宴，这些独特的生命，借此迅速恢复损伤与消耗，就连黑脸诡婴都再生了躯体，甚至从中受益，变得强大了几分。 尤其是那个干瘦的老太太孤魂，趴在盗尸诡身上一通乱啃，把骨头都给嚼了。 “殓尸人”……姜明看着盗尸诡不成样子的残躯，意味难明地抿住嘴唇，复杂的思绪中多数还是无奈与苦笑。 咱俩早晚得死一个。 “哗。” 他正想着，一捧惨白色的纸钱忽而被扬到空中，紧接着又是一捧鲜红的纸钱，两小诡婴从盗尸诡残躯中抽出手，将两色纸钱尽皆抛出，动作诡异而自然，既像伴喜，又像事丧。 “三落见喜！” “太平吉乐！” 两色纸钱轻飘飘地飞旋，像是漫天花雨，显得格外渺远空灵。 无形间，姜明感受到了灵能的波动，心有所感，他伸出手，几张独特的纸钱静静地落到了掌心。 灵钱，零零散散落下，十五枚。 抬头看去，两个小诡婴蹦跳着过来，怀里各自抱着……抱着一只手。 确切地说，是盗尸诡那一双骨爪，这十根骨刺是它身上最坚硬的东西，不怕辟诡符的火焰，甚至硬抗扳手都没有损坏。 这东西应该算是灵骨了吧？姜明心头一动，想起了生死行，没准能去卖掉。 反正手里多出的灵钱也要换成买命钱，就算生死行不收这对骨爪，他也能安然出来。 ……既然如此，猎魂人那些质量差一点的骨爪没准也能卖？反正也要跑一趟，不如试试。 想到就办，姜明把十几只猎魂人的骨爪全都拆了下来，一堆村民热心帮忙，甚至还有人扒开自己的坟头，送了他一个装陪葬品的麻袋子。 说起来，还有一件东西格外值得在意，就是盗尸诡身上同样带了一捆裹尸布，藏在它的衣服里面，差点被干瘦老太太咽下去，虽然卖相埋汰了点，但姜明从这捆裹尸布上察觉到一丝特殊。 好像是个宝贝，幸亏他刚去死生行长了见识，这才能认得出来。 试着用灵能激活，姜明大致明白了这件东西的作用——这是一块装尸体的布。 于是，他就把满地尸体全都装了进去，把一堆骨爪也塞了进去，再把这张裹尸布卷成一捆，背在身后。 顺便把装陪葬品的麻袋还给了死者。 第六十五章 扳手升级了 走出林地，外面的月光亮得发白，整个世界像是褪了一层色，幽寂而惨淡。 远远地，姜明察觉到一种注视，迎着看过去，发现有个低矮的活物，一闪而逝。 狐狸？不对，比狐狸要小很多……是猫？还是……幻觉…… 凝神细看，空间像水浪一样轻微晃动，有几分像是喝醉了。 灵能失衡的影响太严重了，姜明对这么低的契合度还没有适应，脑袋有些不清醒。 异能契合度：63% 这个数值还会下降，原因是身后背的裹尸布，毕竟一个普通人不应该背着一堆尸体乱跑，这件事已经严重违背了他的异能特性。 所以，下一件事就是去许愿井抛尸了，然后再去死生行，之后还要赶紧把今天的送单任务完成……一想到时间这么紧，姜明甚至不那么喜欢天上的一轮圆月了。 罪魁祸首。 蹚着荒草一路回到电动车，姜明坐在车上缓了缓神，结果越缓精神越差，看这条狭小的马路像水草似的在月光里摇曳。 摘下背包，姜明从包里取出一个小手办。 这个惨淡的世界对姜明有些为时过早，已经严重影响状态了，持续下去非得疯了不可，他必须恢复一些契合度才行。 选择就是凝神丹和“只敲一下君”两种，那当然是选择后者，把消耗品留一留。 再次新奇地看了看“一下君”，毕竟是第一次使用，心中怀着些期待感，姜明试着向小手办传递简短的意念，灵能跟随着念头将其激活：“白刀。” 一下君凌空悬了起来，正对着姜明，它的模样基本没有变化，但偏偏出现一股剑士的气质。 “呲。” 它抬手落在白色刀柄上，抽出刀，不到拇指长短，双手持握竖直前劈。 “啪。” 白刀敲在了头盔上，虽然没什么危险，但确实挺有力道的……难怪灵小二提醒说注意它的物理伤害。 感觉上，就像是体内有一个晃晃悠悠的陀螺，被白刀砍中后提高了转速，逐渐回归平稳，眼前的世界色彩变得丰富，晃动的空间变得稳定坚固，耳边回响的嘈杂声音如浪潮退去……感知回归了正常，那种格外敏感的惊醒感也渐渐弱了。 异能契合度：83% 姜明低头看了眼手表，又抬头看了眼世界，慢慢皱起眉来。 坏了……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黑暗中无数的危险全都随着契合度提高而消失了，但这只是因为灵能感知的弱化，他分明知道那些东西依然存在，甚至随时可能出现在身后。 这种感觉，就像是面对着一个诡谲荒诞的世界，没有解决里面的危险，而是用一块幕布挡在了眼前。 姜明真不知道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一旦经历过，就完全回不去了，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吃一颗恶魂果，赶紧把契合度压下去。 一下君可不管姜明的想法，它收刀入鞘，直直地坠落，被姜明匆忙接住，变回了普通的小手办。 ……还是算了，万一再掉到60%，就得消耗凝神丹了，姜明把一下君收入背包，放弃了取恶魂果的打算，又把背包和裹尸布一同背好。 先去死生行吧，反正也离得近，回城区刚好路过。 之后再去许愿井，赶紧把尸体处理掉，那地方一直很安定，今天望日应该更安全。 姜明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全感，取出黑色卡片激活，沿卡片上的路线赶往死生行。 …… “您这个不是灵骨……” 接待姜明的依旧是灵小二，少女坐在柜台后，一轮花圈之前，双眼亮起独特的光芒，整个人都变得古板肃穆了许多，确实像个当铺先生了。 抱着一双骨爪仔细看了看，灵小二慢悠悠说道，“但这确实是一种特殊材料，店里可以当给您一个灵钱，或者直接用三灵钱收下。” “三灵钱？” 姜明对这个价钱不太满意，这好歹也是厉厄身上的东西，还能硬抗扳手呢……虽然确实没什么特殊效果，但三灵钱实在低了点。 “那这些呢？”姜明又把猎魂人那十几副骨爪拿出来，在柜台上摆成一片。 “这……”灵小二目瞪口呆，差点以为姜明是收破烂的。 “这些就很差了，不过数量够多，勉强……可以换一个灵钱。” “好吧。”姜明留着这些东西也没什么用，虽然价格低点，终归聊胜于无。 仔细想来，灵钱确实是个稀罕东西，无名冢里全村诡物才给他凑十三个。 对于姜明的神情，灵小二视若无睹，这里开的是当铺，价格肯定不能让顾客满意。 “不过，您也可以把它们定制成器具，”灵小二小声提议，“这么多材料，您再买一个合适的皮料，做成盔甲都绰绰有余。” “那也行。”姜明顿时意动，与其以这么低的价格卖了，不如做成宝物防身用，“买什么皮料合适？” “店里刚好进了一块黑水熊皮，上等的好货，只要四十枚灵钱，您再补个加工费就能用了。”灵小二不打磕绊地飞快说道。 “……” 姜明又和灵小二掰扯了半天，最终才决定了定制的物品，还有定制费用。 “您稍等。”灵小二叫了另外几个小阿飘过来，每人抱着一堆骨爪飘走了，去到店铺后面。 姜明等了不一会，灵小二就抱着全新的物件出来了，效率相当之高。 一堆骨爪已经完全变了模样，成了一根森白色的狰狞锁链，其质感相当明显，完全就是一节一节的骨头嵌合而成，稍一扯动就会发出骨环碰撞的咯咯声，但骨节之间非常灵活，丝毫不会影响行动。 很难想像那堆骨爪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唯一的解释……应该是有一片强大的诡域。但这就不重要了，姜明用扳手敲敲打打，确认了这根锁链的质量，之后直接把扳手绑在骨链一端，两个特殊的骨节呈卡扣形状，咔哒两声紧密地扣住合，严丝合缝。 试着抡了两下，很结实，拆卸也很方便，姜明露出欢喜的笑容，这样扳手就多了一种用途，那些骨爪也算发挥了合适的作用。 “您还满意吧？”灵小二笑着问。 “满意满意。”姜明连忙点头，把骨链和扳手都收进背包，放在方便取用的位置。 “那欢迎您下次光临。”灵小二俏丽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很客气地说道。 姜明也是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死生行，直到走出厚重的店门、骑上电动车，他才发现一件事：他来一趟没有卖到钱，反而转眼就花掉了五个灵钱的定制费。 一时哑然。 “店大欺客！”姜明半开玩笑地自言自语，心里其实还算满意，心情不错地赶向许愿井。 …… 沿着明水路向北，一片气派的小区静立在尽头，明亮的月光下，干净的墙壁勾勒出丰富的设计层次与现代感，远远看去很是气派。 小区还未建完的北门外是杂乱的工地，再向北是一片荒野。 疯长的杂草在月色下泛着碎银光，崎岖的小路几乎坑洼坎坷，没多久就完全被淹没了，脚步踩进草丛深一脚浅一脚，时不时地就会落空，然后把自己吓一跳。 荒野远处散落着零散的轮廓，换作平时是看不真切的，望日倒是能清楚看见，是些废弃的工厂、拖拉机、三轮车…… 几个身穿蓝色校服的高中生小心翼翼地在荒野上走，带头的是个扎单马尾的女孩，他们每一脚都要踩得特别实，即使今夜格外明亮，也还是每人手里都拿着手电筒。 几人进入荒野后就很不安，尤其是脚步踩在松软厚实的杂草里，感受着草叶间的湿热与酥痒，就像是有谁贴着小腿哈气，让人头皮发麻。 “小……小蓝，你确定是这边吗？” 一个带眼镜的女孩小声问，她紧张地不停扫视四周，脖子都快扭断了。 “当然了。”叶蓝也有点心虚，但佯装理直气壮地说道，“这边我来过，真的有诡的，相信我。” 我们相信你……所以才怕啊…… 另外几人各自心中发苦，但碍于面子又不想放弃，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叶蓝身后。 叶蓝则是硬着头皮往荒地里钻，她其实根本不认识路，上次来是坐姜明的电动车，一路上光顾着害怕了，根本不记得荒野里的路线，并且她也不像姜明术业专攻，没法凭借大概印象摸索到目的地。 但是大话已经说出去了，她只能带队在荒野里乱钻，走一步算一步。 “咱们这样找诡，会不会出事啊……” 一个小男生也有些害怕了，犹豫着问道。 “没事没事，诡物也没那么可怕。” 叶蓝之所以有这么大胆子，主要还是因为身边站了另一个女孩，女孩曼妙的身段穿着老式校服，青涩的面容带着深海般的沉静，柔白的皮肤上散布鲜红的裂痕，身体在完美与毁灭中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时刻散发一种危险而独特的美感。 女孩正是木玲，她独存在于叶蓝的视野之中，不被另外几人看见，正在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行人。 尤其是看着境地尴尬的叶蓝，就更是忍不住笑意，精致的嘴角一直轻轻扬着，很是期待她一会出丑。 叶蓝顿时凶巴巴地瞪她一眼。 于是木玲就侧过头去，换了个方向笑。 如此又走了相当一段距离，木玲被叶蓝轻轻捅了一下。 “哎。”叶蓝尽量压低声音，不让其他人发现她在自言自语，“要是找不到诡，你就现身吓吓他们。” 木玲很奇怪地看她：“我去抓一只不就行了。” “……”叶蓝着实地反应了一下，而后才觉得很有道理，“那也行。” 又走了两步，她突然不放心起来，又问：“这里诡很多吗？” “挺多的。” 这下叶蓝就放心了，大大方方地带路向荒野深处钻。 “小蓝，咱们要不然先回去吧。” 一个短发女孩瞄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试探着说道，“明天还得上课呢。” “放心放心，很快就……到了！你们看！” 叶蓝眼中忽而捕捉到一抹火光，顿时兴奋地踮起脚眺望。 “小点声小点声。”其他几人连忙拉住叶蓝，紧张兮兮地跟随她看去。 火光照亮的是一个古旧的小院，坍圮的茅草房、稀散的篱笆、枯干的老树、遍地的枯黄、平坦的小路，简直就是专门给恐怖片的布景。 枯树的枝子像是干枯的手指向外延伸，上面挂着两颗人头大小的红灯笼，火光在灯笼里跳动，映得灯笼上两个福字黑得发红，正对着一行人轻微晃动。 诡异的是，每个人都觉得灯笼正对着自己，越看越像是两张人脸。 众人齐齐地停下了脚步，既不敢移开目光，又想要面面相觑。他们觉得有必要提醒叶蓝一下，他们只是想见诡，不是想变成诡。 结果叶蓝只是稍微侧了下头，就像个傻狍子似的快步走了过去：“快点快点，马上就看见诡了。” 因为脚步太快，一不小心踩到草丛里的凹陷，她还差点摔倒。 也不必这么开心……几人无言，恐惧的情绪倒是被冲散了一些，悄悄地跟着叶蓝接近古院。 “真的没危险吗？” 几人越是靠近院子，越是产生一股本能的恐惧， “没关系的，我跟你们说过了，今天是望日，诡物在这天最老实，要是错过就只能等下个月了。” 叶蓝轻松地说着，快步走近了小院，透过稀散的篱笆，她隐约看到了院子里的古井……还有一辆电动车。 ？！ 另外几人原本都萌生了退意，但又因为叶蓝的话纠结起来，他们确实挺想看看诡的，不然也不会大半夜跟着叶蓝跑到这里。 正纠结着，他们突然听到了清澈的落水声，那声音在夜色里格外清晰，在荒野中格外空旷，吓得几人像受惊的狍子，一个个全都站在原地伸着脖子张望。 接着，他们就听到了一道幽幽怨怨的声音： “我想发财。” ！！！！！！！！ 一股凉气从四面八方缠上身体，几人只觉得血都凉了。 第六十六章 木玲的愿望 “噗通。” 又是落水声响起，之后又是带着些执念的声音：“我想发财。” 而后又是“噗通”的落水声，又是带着执念的言语，两种声音不停地循环，很机械，如果不听言语的内容，非常像是在招魂。 透过篱笆细看，在停着的电动车旁边，一个身影正在古井边上移动，从地上拽起东西塞进井里，细看那件东西，很像是一个人……或者说一具尸体。 “噗通。” 几人凝滞的思维缓缓回转，慢慢转头看向叶蓝。 叶蓝抿了抿嘴，打了个哈哈：“没事，他那是许愿呢，快走，咱们也许愿去。” 说着她就迈步向院子里走，回头见同伴都留在原地没动，她又赶紧招呼：“真的，这边我来过，没问题的。” 几人还是留在原地不动，当恐惧在心底发酵之后，肾上腺素开始疯狂分泌，他们能清晰感觉到血流在加速，灼热从脸颊一直到耳根，心跳在明显地飞快加速。 这能跟上去吗？这不是找死吗？ “要不然……先回去吧。” 短发女孩犹豫地开口，回头看一眼来时的路。 荒草丛生，像水草在月光里轻曳，遥远的视线尽头，只剩下一个小区模糊的轮廓。 她迈出脚步，迅速跟上了叶蓝——少女正站在大红灯笼下朝他们招手。 “噗通。” “我想发财。” 感觉着许愿井里时刻存在的注视感，姜明碎碎念地说着，倒也不是有多大期待，就是顺便给自己找点事做。 万一灵验了呢。 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姜明又从裹尸布里抽出一具尸体，送入井口。 忽然间，耳边听到了有些稍快的脚步声。 疑惑地转头看去，叶蓝正向着自己跑来，身边跟着木玲，身后还远远地跟着另外几个人。 她怎么来了？姜明随手把尸体沉进井里，刚想开口问，女孩却在院门口站定，抬手一指他：“看！那就是诡！” ！？ 什么玩意。 不光姜明一脸懵，就连早有猜测的木玲都没忍住轻笑出声。 偏偏叶蓝还一本正经的样子，后面那几人更是又惊恐又新奇。 在这么一片饱经风雨的古代布景中，突兀地存在一辆电动车和一个外卖员，场面却意外地没有违和……因为几人觉得两种事物同样阴间。 “这里是诡井，”叶蓝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向同伴介绍，“这个叫外卖诡，吃不上饭跳井死的，死后就在井边不停地许愿发财，我们之前见过。” 在姜明莫名其妙的目光中，叶蓝小步上前，指了指身后的几人：“这些是我的同学，我带他们来拜访你的。” 说着话，叶蓝悄悄给姜明一个眼神，看得姜明一阵无语。 我要真是诡，咱俩的交情也就到这儿了……回忆起刚在无名坟树林里的经历，诡物在望日恐怕不太欢迎客人，叶蓝这么大摇大摆地带一群人造访，很难说是何居心。 好在另几人不太了解诡物，并没有发现这个逻辑漏洞，他们随着叶蓝的举动逐渐放下了恐惧，心绪出现了越来越复杂的变化。 从大红灯笼下走过时，他们还个个胆战心惊，但脚步迈进院门时新奇已经压过了恐惧，一个个像刚出窝的小鹌鹑悄悄乱看。 姜明当然也明白了，叶蓝这是顺手把他抓成了临时演员，想让他扮演成诡……看来她是不满足与一个人折腾，开始带着一群人乱跑了。 再看旁边的木玲，这女孩完全看热闹不嫌事大，嘴角挂着浅而明显的笑意，简直就是个现场观众。 难怪她们俩感情要好。 “别提许愿的事。”姜明正想着，木玲忽而轻声嘱咐。 姜明微怔，很快轻微地点头。 这许愿井虽然一直没有灵验，但有一种功能是清楚写在笔记本上的，那就是能够让人“彻底消失”，他和叶蓝知根知底，不会乱用，但人多了就难保谁居心叵测了。 其实姜明挺好奇这口井、包括整个小院的秘密的，木玲作为强大的诡物也许知道，但现在显然不是询问的时机，那几个学生已经走到近前了。 “这是我们探灵社的成员，”叶蓝拉过一个短发女孩，给姜明介绍，“这是我们社长。” 探灵社？难怪会大半夜跑这里来。 姜明还记得，第一次遇到叶蓝时她正要探索暮阳里垃圾桶，女孩说那是加入探灵社的题目，现在看来是成功了。 短发女孩实在没想到有此殊荣，但全部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她只觉芒刺在背，硬着头皮走上前，和姜明打了个招呼。 思来想去，她紧张兮兮地伸出小手，简直比接待校长参观还要郑重。 ……就当哄小孩吧。姜明倒是对突然出现的一群人不在意，只想着赶紧把他们打发走，继续抛尸。 心里这么想着，姜明也跟着伸出手，但还没接触到，突然悬在了半空。 就在这一刻，他的异能契合度恰好跳到了79%，在短发女孩洁白的脖子上，他看到了一道暗红色的粗大勒痕。 再抬头看她的脸，已然没有了血色，眼睛轻微凸起，爬满血丝。 姜明慢慢收回手，再抬头看，一众学生全都变了模样，有的头上带着干涸的血迹，有的脸色发紫，有的太阳穴里插着铅笔，还全都在怯生生地看着他。 姜明顿时就不会演了，一脸无奈地看向叶蓝：这你得找专业的来。 叶蓝疑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木玲倒是清楚，笑着对姜明摇了摇头，示意他放心。 于是姜明又仔细去看那群学生，发现这群学生并没有变模样，刚才看到的变化源自灵能感知，以至于产生了一种类似“幻视”的灵能视角。 这就怪了……姜明灵能契合度跌落79%多次了，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难道是这周围有什么东西的影响？ 许愿井？红灯笼？……木玲？ 谁知道呢，常规视觉为主，灵能视觉为辅，姜明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变化，继续扮演一个诡物。 从在场几人的关系来看，叶蓝其实还没有融入社团，像是之前被质疑过，此时难掩兴奋与得意，于是姜明也很配合，塑造了一个神秘又恐怖的角色，三两句话就同时调动了众人的恐惧和好奇。 差不多了……感觉自己已经仁至义尽，姜明低沉着声音邀请：“你们走这么远也辛苦了，来我家坐坐吧。” “这……” 几人看向坍塌的茅草屋，有些犹豫。 哪想到姜明根本没向那边看，径自走向地上的一片裹尸布，弯腰掀起一角。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姜明伸手从里面拽出一具破烂的尸体，之后再次将裹尸布掀开，微笑着看向他们：“谁先进来？” 小院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姜明保持着明朗的笑容，牙齿在月光下照得雪白，脚边的尸体纤毫毕现，掀开的裹尸布上逐渐散发血腥与恶臭，就连叶蓝都被着实地惊吓到了。 木玲精致的嘴角上扬，不觉间露出皓齿，很惊讶姜明的创意。 “还……还是算了，”最后还是探灵社社长、那个短发女孩开口，她很艰难地说着，像是每一个字都要思考，“时……间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 “那可太遗憾了。”姜明收敛了笑容，安静地看着他们。 叶蓝立即意会，小声提醒：“快走快走。” 几人恍然大悟，赶紧小步退走，叶蓝则是从领头变成了队尾，悄咪咪跟在最后，结果刚走出两步，肩膀就被按住了。 转头看去，姜明正盯着她，眼神绿油油的：“还没给钱呢。” “啊。”叶蓝应了一声，连忙卸下背包，“我带了很多。” 仔细想来，这还是姜明第一次主动要钱，而且是这样一幅非给不可的认真样子……是最近急用钱吗？看来诡物的生活也很艰难啊。 叶蓝心里感慨，抓了满满一大把纸钱，大方地塞给姜明，洒地上几张都毫不心疼。 谁会为了几张纸钱心疼啊。 姜明连忙接过一把纸钱，细细感应，里面确实有灵钱，甚至可能有买命钱！ 他赶紧把钱塞进背包，等一会仔细挑一遍，他现在的异能契合度不够低，对于灵钱还是要仔细分辨的。 他这边刚把纸钱放进背包，叶蓝就又掏出一把，直接塞进他手里。 姜明惊喜，根本没有客气一下，全都接在手里……但这次，他没有感应到灵钱。 姜明还在纳闷，叶蓝就又掏出一把纸钱，他赶紧喊了两声够了，这才让叶蓝停下。 “放心花，花完了再和我要。”叶蓝背上包，颇有一股豪横之感，大步走了——那几个同学就站在不远处，眼巴巴地等着她带路回去。 但是木玲没有和叶蓝离开，她留在院子里，笑吟吟地看着姜明，这让急着数钱的姜明略有些尴尬，感觉自己在骗高中生的钱。 “灵钱，是特殊灵能形成的，而灵能……和意念有关。”木玲背着一双纤长的手，自顾自地说着，忽而侧头向姜明笑，“想要吗？我可以去帮你捡。” “捡？” 姜明正按着木玲的话向下想，还以为是叶蓝对他的感激变成了灵钱，结果原来是捡的？ “校长办公室里有个聚宝盆，会慢慢产生灵钱，只要去那里捡就行了。”木玲解释道。 “也会有很多普通纸钱？” “很多是她自己裁的。” “……” 姜明一阵无语，好在弄明白了灵钱的来源，这世上居然真有聚宝盆这样的东西，这可比许愿井强多了。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产出活人钱？那样就完美了…… “要不要来学校看看？”木玲见姜明意动，轻歪脑袋，披散的头发滑过肩膀，漾起一层银光。 “……还是算了，你帮我捡吧。” 姜明并没有主动作死的癖好，今晚一个小树林就把他折腾得够呛，偌大一座学校岂是他能企望的。 何况还是去校长办公室里偷东西，偷的还是个聚宝盆，这事儿怎么想也不靠谱。 “我帮你捡？”木玲莫名其妙地看着姜明，“我为什么要帮你捡？” ？ “不是你刚才说……” “你得帮我忙，”木玲慢条斯理地开条件，“我满意了才帮你。” 姜明眨眨眼。 他实在想不到，这么一个强大的诡物能让他帮什么忙。 话说回来，木玲的实力似乎下降了，初见的时候，她可是深不可测的，几乎和时空完美融合，灵能感知根本无法察觉，但现在，姜明能有个模糊的感应，能发现木玲深沉如海的气息。 毕竟当时是在她的诡域之中，如今离开诡域实力肯定会大打折扣，再加上望日的影响……大概就是这两方面原因，导致木玲没有想象中那么强了。 “帮我找到爸爸。”木玲忽然小声道。 ！ 原来如此，这事确实比较麻烦，尤其她身为诡物，调查更不方便。 “过这么多年了，我想再看看他。”女孩的声音里没了笑意，像月光一样纯净又冷艳。 姜明没说话，思索着看木玲，他当然愿意帮忙，但他只是个小外卖员，找人不见得比诡轻松，一时间没什么头绪。 “你是活人，做这些方便点……而且，福生的力量也很大，找个人并不难。” 毕竟福生在进行与诡物有关的项目，当然也会被一些诡物认识，木玲就好像有什么经历，对这个公司有些了解。 “我尽力。” 姜明这才认真地点头，之后两人就安静了下来，各自想各自的事情。 心中记下这件事后，姜明又想到了那些变成诡的学生，刚好可以问问。 正要问，木玲却提前开口，重新扬起了嘴角：“不告诉你。” 然后她就飘然转身，轻快地走了。 “……” 这女孩看起来温婉稳重，其实还是有些孩子心气，甚至比同龄人更强些……姜明无奈。 “一旦意识到死亡、恢复痛苦的记忆，他们会爆发出远超寻常诡物的怨念，进入失控状态，以后如果遇见这类‘人’，一定要格外在意。” 走两步之后，木玲的声音才随着风传来。 这女孩其实挺可靠的，远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姜明又想道。 第六十七章 今晚要发财 叶蓝这次给的是一个买命钱、三个灵钱，可谓是一笔巨款了，足与无名坟众多诡物给的数目相当，数过钱之后，姜明又抓紧把裹尸布里的东西全沉进井里，结果最后许愿井也没有灵验。 习惯性地用扳手敲两下树干之后，姜明离开了许愿井，回去继续工作，没有麻烦站点安排订单，以至于时间比较赶，当他完成最低送单任务后，没多久就天亮了。 一夜没再发生意外，系统下线时的灵能契合度是76%，并开始从下降改为增长。 精神状态倒是清醒，姜明已经适应70%阶段的灵能失衡了，但一晚折腾很是心累，他没有排队买鸡蛋灌饼，在小区超市买了桶泡面，加一版小香肠，还奢侈地买了瓶饮料。 宿舍里的热水壶是“祖传”的，看起来破烂一点，但确实还能用，一顿“晚饭”就这样准备齐全了。 吃过饭之后，姜明完全放松了下来，缩在沙发里长呼了一口气。望日，诡物安分蛰伏，应当是最轻松的一天，但这一晚经历的事真是意外的多。 关于“殓尸人”，姜明和他没有明确的仇怨，但还是觉得早点解决掉为好，之前遇到一个老殓尸人，根据他说的话判断，“殓尸人”在城郊一座废弃仓库里收购“材料”，应该去那里调查一下了。 恰好今天刚解决了盗尸诡，还有一大群觅血犬和猎魂人，相当于削弱了“殓尸人”的实力，正是动手的机会…… 但从另一个角度想，光是一个盗尸诡就已经这么强了，“殓尸人”说不定还有多少造物，他就是一个普通小外卖员，主动找上门岂不是作大死。 甚至不需要再出现厉厄，光是几十只觅血犬就能把他生撕了，这事还是得从长计议。 要不然，先去探索叶蓝的学校、偷个聚宝盆出来？反正叶蓝大摇大摆地出入都没什么问题，进去还有木玲帮忙照应……姜明赶紧摇了摇头，停止了危险的想法。 玩手机。 看了眼简聊，老妈回了消息，无非说家里一切安好，姜明想家的心绪早就消散了，没有再多说。 关闭简聊，姜明想了想，打开骑手小镇。 在小镇资料室的电脑上，搜索有关木玲和父亲的信息，果然没有权限查看。 作为底层员工、二级骑手，他能轻易查找一些强大的异能罪犯资料，但不能偷窥普通人的数据。 虽然木玲成了诡物，但她安分低调，也完全没有信息记录，只有按照住址才能找到两次神秘外卖订单，其中还有一次严重超时了。 这就难找了呀……姜明叹了口气，退出小镇之前，又去集结大厅找到小木牌，看了眼自己发布的广告。 【帮过特殊单，经验丰富，价格可面议，可现金支付。发布者：清尘】 还是无人问津。 …… 7月24日。 天上的圆月并没有明显的缺损，但望日已过，月光很明显地暗淡了，黑暗回归了黑夜，一切如常。 高耸的宏伟建筑静立在繁华灯火中，像是一座沉默的雕塑，守望着天穹的寂暗。 明亮洁净的办公室里，女孩拢着黑色长裙坐下，理了理碎银斑的黑发，下意识的动作显得有些俏皮，又带着底蕴温养出的优雅。 女孩本人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双手捧起星空纹的保温杯，凑到脸边、轻嗅了嗅热气里的苦香，神色平静。 她不太喜欢休息区的咖啡机，那东西看起来有趣，但机器调配出的饮品总归差点味道，喝起来怪怪的。 他们应该请几位咖啡师的，这样坐在办公室里就可以提前预约，不用在机器旁边傻等……如果工作太忙没空去取，还可以让他们送过来，这样就方便多了。 楼下的休闲区里倒是有几个调饮师，但那里的材料质量和咖啡机里别无二致，并不能说不好，但确实乏善可陈，烘焙技法单一，与定制的味道相差甚远。 而且那些调饮师并不够专业，他们的脑袋里对浓度的概念只有“不加、适中、少、多”这四种，即使自己努力去描述，每次还是会做得偏浓或偏淡，不尽如人意。 这就是工作吧……生活中难免不如意，人总要学会妥协的，理应如此。 撅起粉润的唇凑近杯口，小心翼翼地吹口气，她像喝茶似的吸了一口，心中默默地想着，觉得自己成熟了不少。 忽然间，眼角闪过一缕亮光，侧头看去，是隔壁工位的手机收到了电话。 人不在？ 女孩想起来，他好像说是健身去了。 偷偷看看。 一时兴起，女孩悄悄放下保温杯，挪动椅子，伸头向那边瞄，看向电脑屏幕。 手机只是辅助作用，方便离开工位时携带，当电话打进来，电脑上会显示更详细的信息。 一个名为姜明的二级外卖员，属于明安市天井街站，入职…… 姜明……姜明？ 女孩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想起来前天接到了一次他的电话，当时对方很着急，自己却没能帮上忙，为此还失落了半天。 抬头看了看四周，现在时间还早，有些人都还没到，还有不少打完卡吃饭去了，办公室里格外安静。 于是她悄悄起身，跑到隔壁工位，把这个电话转给了自己，又悄悄跑回来，戴上耳机接听。 “您好，福生客服，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听到对方的声音，确实是之前被偷外卖那个外卖员，但这次，他给她又出了一道难题。 “您要查一个人的资料？” 女孩秀气的眉毛轻轻蹙起，觉得这个姜明很不对劲。 你说你一个外卖员查别人资料干什么，难道是收到顾客差评要买把刀去堵门？心里想着，她赶紧悄悄翻了翻姜明的送单记录。 “是和诡物有关？”女孩神情郑重了些许，“您稍等。” 找出一个小册子翻了翻，她认真答复，说是要诡物亲自联系官方人员，从特殊渠道申请。 但姜明知道，木玲找上他就是不想和公司有多少交集，不光会因此暴露，可能还要受到制约，于是他很快挂断了电话，既没有提木玲，也没提木玲父亲的名字。 女孩摘下耳机，莫名其妙地靠在椅子上。 过了一会，她呼气坐起，在电脑上把姜明设置成“优先接听”，这样每次他打电话进客服线，都会优先分配给女孩，她决定，一定要帮这个外卖员一次。 保温杯里的咖啡还在冒着热气，她却没心情再喝了。 …… 姜明是个老倒霉蛋。 他一直这样认为，尤其是在即将发生重要事件的时候，比如明天就要发工资了，今天他多少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出事，一晚上都小心翼翼的。 结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姜明肚子空空，找个地方吃“午饭”。 恰好就在九京道，于是他此时已经坐在了饺子馆里面，摘下头盔吹着空调摆弄纸巾盒。 想起上次丢外卖，店里的老两口帮了大忙，姜明就决定过来照顾他们生意了。 “你要是喜欢，就拿一盒走。” 包饺子的老太太忽而开口，虽然她不知道一个纸巾盒有什么好看的，但姜明确实每次来都要拿一个来回摆弄。 姜明顿时尴尬，连说不用，把盒子放回桌上。 “八成是过期了的。” 他最后也没有找到生产日期，只能这样下了决断。毕竟他从没在这家店里见过客人，纸巾盒应该是放了很长时间的。 “小伙子，今年多大了？”老太太放下手头的活儿，拍了拍袖口沾的面粉，随口和他闲聊。 “二十五。” 只要觉得自己二十五，那就是二十五，毕竟是在社会上混，还是成熟一点的好，姜明已经习惯这个年龄了。 “那还挺年轻的，上的哪个大学啊？” “我是高中学历。” “不像……”老太太摇头，细致地看着姜明，“我看你和其他外卖员不一样，像是有学问的，尤其是一开口说话，格外的文静。” 姜明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很难解释。 也不知道是从哪看出自己文静的。 他正尴尬着，后厨的帘布被掀开了，微佝的老头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小步快速送到姜明桌上：“快尝尝。” “好嘞。”姜明之前取的饺子都是装在餐盒，第一次闻到这么直接、浓郁的香气。 当即眼睛一亮，饥饿感被强烈勾动，迫不及待地抽出一双筷子。 “去给他拿瓶水。”老太太说道。 “不用麻烦了。”姜明连忙止住了去拿饮料的老头。 “没事。”老头笑呵呵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难得来个堂食，你就随便吃吧，也不收你的钱了。” “那可不行，以后我要是天天来吃，您哪一次开始和我要钱合适……” 姜明话说到一半，一股强大的灵能波动忽然像水波漾过，他的异能契合度刚好卡在80%，没有察觉。 心情大好地闷头干饭。 …… 老旧的马路上，骑着电动车安闲穿行在昏暗的灯光中，嘴巴还残留些食物的香气，夏夜凉风也是正好。 望日只是听起来美好，但还是这样普通的夜晚最为安逸。 毕竟自己就是个普通人。 “呜……” 手机忽而震动，于是姜明减速停在路边，把手机从支架上拆下。 是站长打来的。 “姜明，你搁哪呢？”又是站长颇具特色的口音。 “我这儿送单呢，往明水新园去的。”姜明疑惑着回答。 “……你那个啥，取餐了没？” “取餐了啊，马上就到了。” “……那也别送了，我给你个别的单子……这个比较急，送单那哥们来不及了。” 姜明愣了一下，倒是不觉得意外，站长的电话无非就是调单之类的事。 “那我这单咋办？” “我让别人送去，这就给商家打电话重新备餐，你就甭管了。” “哦……那行。”姜明也没多想，答应了。 “行，赶紧去吧，这单送好了你可就发财了……” 像是生怕他反悔，站长碎碎念地把电话挂断了，紧接着就是系统的提示音： “您的状态已被设置为忙碌，如有疑问请咨询所在站点。” “人工派单，特殊单： 从，喵喵活物店， 到，明叶园，7号楼，3层，302， 贡献值10点，订单限时30分钟，时限补贴100元。” ！ 姜明被狠狠地惊了一下，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系统的声音还在响：“请前往喵喵活物店取货，订单剩余：15分钟。” 这是直接把单子塞进手里了？居然连“收到”都不用说。 姜明惊喜又新奇，但时间不给他耽搁的机会，一想到100块钱，他直接把车把拧死，一溜烟地直奔喵喵活物店。 之前来过一次，姜明对路线还有印象，配合导航很快就找到了店铺，这家店还是之前的模样，从外面看普普通通，有些卡通系的可爱，内里却不是卖的普通宠物，当初一只蛙童就刷新了他认知中诡物的上限，一个眼神把头盔面罩瞪出了裂纹。 现在他是不怕了，有了木玲送的小文神坠子，还对付不了一只小蛙不成。 但他还是没有四处乱看，谁知道其他活物有什么特殊能力，它们一个个看起来安静乖巧，只是没有等到机会而已，之前姜明被蛙童控制，它们可是瞬间就躁动了。 所以姜明进店直接大声喊人，店主当即从楼上跑了下来。 店主依旧是全身罩在黑袍下，没有一丝外露，动作则是带着明显的少女特征。 “您稍等，我看下单子。” 毕竟不像饭店那样需要提前备餐，取货几乎提起笼子就能走，店主就光顾着在楼上忙了，此时小跑着取来单子，匆忙地看单子内容。 然后发出疑惑的声音：“是那个客人？她怎么会又出问题呢……” 姜明当然知道是哪个客人，他曾送过两次新鲜的活食，对方的进食方式更是令他印象深刻，即使以现在的视角回头看，还是会觉得奔放豪爽。 原本他以为，这次又是送去一单活食，但现在看店主的反应，这个单子并不简单……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第六十八章 在别人的诡域里为所欲为 “我得去看看，她可能已经失控了。” 店主把单子随手放下，藏在袍子下的视线扫过两旁货架，“这样的话，普通的活物恐怕不够了。” 随着她的视线，活物们齐齐地后退，全都缩到了铁笼角落。 “就你吧。” 喵喵店主扫视一圈，迅速选中一只蛙童。 蛙童缩在角落里，一双原本就滚圆的眼睛睁得很大，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救救我……” 丑萌的小家伙慢慢摇头，小声央求，听起来很委屈。 店主可不管这些，缩在袍子里的手轻轻一拍铁笼，笼子门“啪”地一声打开了，然后她就把手伸进去，顺利地把小家伙抱了出来、托在怀里。 蛙童全程不敢有一点反抗，但一双眼睛笼罩了寒霜似的雾气，凝结成水珠在眼睛上流转。 “我们走吧。” “嗯。” 姜明面无表情地点头，假装不认识它，心里则是幸灾乐祸。 “救救我，救救我……” 被店主抱在怀里，蛙童努力把脑袋向外伸，看向其他活物，一声声地哀鸣。 其他活物该吃草的吃草，该睡觉的假装睡觉，谁都不认识它。 “闭嘴。” 直到店主轻拍它脑袋，小蛙童不说话了，委屈巴巴地趴在她胳膊上。 走出店门，两步远就是电动车，姜明倒是很熟练麻利地上车了，回头看向抱着蛙童的店主。 只听一阵轻灵的风声，店主嗖地一声跃起，近乎无声地落在餐箱上，稍显矮小的身子抱着蛙童跪坐，她像是没有重量，落下后没引起餐箱丝毫晃动。 姜明很是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在对方落下的一瞬间，他恍惚看到了一只白色的猫脚，但没有看真切，一瞬间就被黑袍重新盖住了。 这么说来，作为配送的货物，应该在她身上贴个单子、然后放进餐箱里才对……姜明忽而想到。 “请快一点。” 店主在餐箱盖子上落稳，轻声催促。 姜明立刻收敛了心神，赶紧出发。 …… “您有一个订单十五分钟后超时，请及时处理。” 伴着系统的提示音，电动车在马路上疾驰，距离明叶园越来越近，姜明的脸色也变得十分严肃。 异能契合度已经跌到了78%，他能清晰感觉到，空间中有股压抑沉闷的气氛，皮肤在不觉间收紧，神经高度紧绷，像是在步入凶兽的巢穴。 侧目从后视镜看，店主“喵喵”依旧安稳地坐在餐箱上，强风吹动黑袍猎猎作响，她的身躯却还是没有显露出半分。 进入小区，空间就有了些诡域化的倾向，黑暗变得浓郁粘稠，时常遇到浮灵飘荡，草木茂盛得诡异，甚至堪称在疯长，当他们接近7号楼，更是有树木的枝杈像魔爪伸展，不知名的蔓草横在路上蜿蜒。 上次来时，7号楼灯火通明，家家户户都不敢让黑暗进门，但这次，抬头看整栋楼都没有亮光，暗红色的硬枝刺穿玻璃伸向窗外，阳台盆栽的兰花像扭曲的蛇垂落，整栋楼宇在寂静中散发着诡谲。 “已经形成真正的诡域了，她想用诡域限制自己的行动。” 电动车停在楼门口，喵喵轻盈地落地，抬头看着一片漆黑的老楼，“但这样的话，诡域会跟着一起失控，逐渐与现实世界融合……得抓紧了。” 姜明能理解喵喵的话，如果他现在灵能平衡，应该看不到如此荒诞的景象，许多东西是诡域的延伸，并不存在于现实中。 但时间拖久了，这些就会变成真实存在，诡域的主人也会彻底失控、在现实中引发恐慌。 楼门，老旧的门框缠着粗大的枝蔓，延伸向黑暗中，像是通向另一个世界，里面是纯粹的黑暗，像是挂着一片帘布，什么都看不见。 试着用手电筒向里面照，光线在黑暗中穿出去几十米，最终却还是被黑暗包裹，什么都没有照亮。 “你得跟我走。”站在楼门口，喵喵忽而说道，“我的实力比较强，进入诡域后又无法隐藏，肯定会被发现……她现在可能已经没多少理智了，很容易对我产生敌意，甚至会因为威胁而加剧失控趋势。你给她送过餐，多少会熟悉一些，能降低她对我的警惕。” “好。” 姜明没有犹豫地答应，毕竟他才是外卖员，总不能半路停下，指着外卖说：去，把自己送了。 虽然这次的“外卖”特殊一点就是了，总之，既然有用到他的地方，他自然是不能推辞的。 至于蛙童，就没人在意它的意见了。 进入楼门前，姜明低头看了一眼手表：76%. 之后，他就跟着喵喵穿过楼门，一头扎进墨水般深邃的黑暗中。 伸手不见五指，不光是眼睛看不见，灵能感知也受到了明显影响。 “哈！” 下意识地轻喊一声，却没有灯光亮起，黑暗依旧紧紧地将他包裹。 姜明能感觉到，喵喵向他看了一眼，但他不言不语，假装无事发生。至少还能感应到喵喵，不会不知不觉地走散。 继续向前走，在印象中，进楼不远就是楼梯，因此姜明落脚格外在意。但出乎意料，他足足走了十几步，脚下还依旧平坦。 再走了几步，空气中夹杂了潮湿闷热的气息，还有一种独特的、不属于活物的血腥，脚下的地面逐渐变得松软，像是穿梭到了陌生的空间。 眼前忽而有了亮光，一步迈出豁然开朗，出现在面前的竟然是一片无际的森林，森林里全是扭曲的红色树木，从树干到枝叶都是血红一片，野蛮而狰狞地生长。 林地里随处可见血迹与动物尸体，这些动物全都死相凄惨，大多被撕裂成了残肢，还有些被挂在树杈上，正有两条野狗伸着脖子啃食。 这些动物凶性极盛，表情狰狞，动作粗暴，似乎目的并不是进食，只是纯粹为了把目标撕碎。 悄悄回头看，背后同样是无际森林，来时的路已经消失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完全进入诡域，并且无法直接离开了。 姜明总共经历了两次诡域，应对的方法都很简单，就像是瓶子里的蜜蜂，闷头一通乱撞，最后就找到了瓶口，显得很凭运气。 于是他侧头看向喵喵，想看她怎么应对。 “走吧。” 喵喵轻声说着，迈动脚步。 “去哪啊？”姜明赶紧问。 “去找客人啊。” “去哪找？” 喵喵回看姜明，向他解释：“诡域最像梦境的一点，就是有一个‘主人’，因此，它的发展、走向是很主观的。 “去闹出点动静，只要引起注意就好了，世界会拉着我们接近中心的。” 难怪需要我跟着来降低仇恨…… 姜明恍然大悟，信服地跟在喵喵旁边，直勾勾地走向那两只野狗。 两只野狗察觉到了他们接近，毫无征兆、突兀地停止啃食，立即向他们龇牙咧嘴，野性的兽脸远比普通犬类尖锐，毛发大半都被血染红，显得格外狰狞。 “呜……” 它们从喉咙中发出警惕地低吼，脚步缓慢地后退，散布在树林中的野兽尸体居然漂浮起来，不断向它们飞去，一块块贴了上去，像橡皮泥一样堆积，转眼变成了一个两米高的血肉双头巨犬，散发出强烈的凶煞气。 “吼！” 双头犬向前迈出一步，俯下身子向地上的两人大吼，血肉的腥臭从血盆大口弥漫，吼声震动得树木晃动，血红的叶子簌簌而下，形状像是飘飞的刀片。 好家伙……姜明感受着兽吼声中的暴戾，心中暗暗震惊，这两只随便碰到的野狗给他的威胁居然已经超过了猎魂人，甚至接近了厉厄。 倒是正好可以试试新武器……姜明心念一动，从背包里抽出拴骨链的扳手，准备砸出去。 这扳手连身为厉厄的盗尸诡都能砸懵，打个狗应该问题不大……但前提是打中，毕竟他没有异能，对方杀他根本只需要一下。 这次可没有六个孤魂为他吸引敌人注意，一击就要定胜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感受着精神逐渐亢奋，血液流速开始加快，一股特殊的情绪在心底发酵，迅速激发身体的全部感官与力量——那种情绪叫恐惧。 眼看着双头犬一步步接近，姜明缓缓转动骨链，等待合适的时机把扳手投出。 某一刻，双方距离足够接近，双头犬缓慢的步伐突然一变，凶狠地冲了过来，庞大的身躯跑动间带起一股扑面的腥风。 就是现在！ 姜明目光一沉，身体瞬间发力——但喵喵的动作比他更快，黑袍长袖猛然挥动，一股强大的灵能骤然爆发，如海浪向前席卷。 “咔！” 沿途的树木像是被一股蛮力撞到，有的倾斜横倒，有的拦腰断裂，跑动的双头犬顿时被掀飞。 还没落地，强悍的灵能就从四面八方收束，蛮横地向中心挤压，庞大的双头犬居然整个悬在了半空，被无形力量压缩得扭曲变形，全身咯咯作响，直到骨骼崩断刺穿血肉，血浆如雨，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见此一幕，姜明被惊得睁大眼睛，半天没缓过来，蛙童则是在喵喵怀里缩了缩，噤若寒蝉，过了半天才以极小的声音念叨：“救救我……” “可惜不能带走。” 喵喵不太满意地轻叹，而后瞄了姜明一眼，那个扳手给她一股不适的感觉，她像猫似的敏感，向旁边挪了两步。 姜明讪讪地笑了笑，把扳手收回背包。 他觉得自己戏有点多了，毕竟喵喵也只是用他拉低仇恨，从来也没说需要他动手。 但话说回来，她为什么能在别人的诡域里为所欲为啊？ 一想起自己的两次诡域经历，姜明就深感世事不公，一时间心绪复杂。 然后越发信服地跟紧喵喵。 之后，两人就找准一个方向一直走，据喵喵说这个方向要么能离开森林，要么通向森林深处，没有什么依据，她就是这么坚信的，很自然地这么说道。 她的行动也一如之前所说，尽量吸引诡域主人的注意，她不断地在森林里引发巨大的动静，遇到凶恶的动物就杀死，遇不到就掀翻一片树林吸引怪物过来，如此这样下去，他们遇到的怪物越来越强，周遭的树木也越发狰狞怪异—— 的确如喵喵所说，他们在接近森林深处了。 距离上一个敌人已经过了很久了，这片树林格外静谧，似乎连那些凶恶的野兽也不敢靠近。 姜明跟着喵喵，大步流星地向里面跑，没一会就见到了一座小屋。 单是远远地看，就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直觉，这座林间小屋就是世界的中心，一切的灾厄与凶残都是由此产生。 当走近时，这种感觉就越发明显，不断有混乱与疯狂从小屋散发，确切地说，是来自屋子里的人影，那人蜷缩在床脚，长发披散，全身染血，一动不动，像是具尸体。 “她就是死在这里的吗？” 透过窗户向里面看，姜明有些疑惑，如果这位顾客是死在树林里，为什么诡物会住进楼房？难道是搬家了吗。 他正想着，角落里的人影却忽而消失了，下一刻就突然出现在窗前，抬头露出一张狰狞疯狂的脸，抬手直直地抓向姜明。 “嘭！” 沾满污血的手掌重重扎在窗户上，木屋的门锁轻微晃动，一股莫名的力量随之笼罩小屋，有浅淡的光华在窗户上流转，使得窗户无比坚固，挡住了人影的攻击。 “啊！” 人影疯狂地大吼，歇斯底里地拍打窗户，又转而去挠门，却还是被牢牢困在屋子里。但是随着她的攻击，整座屋子都在轻颤，门锁晃动得越来越剧烈了。 姜明经历了两个诡域之后，对象征意义有了些许解读能力，他能看出，这场景是她内心的对抗，只要人影被锁在屋子里，她就不会彻底失控，一旦人影逃离，凶性就会瞬间替代理智。 “诡域只是‘梦’，现实中可能都不存在这片森林。”喵喵轻声给姜明解释，“这位客人是被囚禁时饿死的，她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只能生吃一些小动物苟活，死亡时最渴望的就是挣脱束缚，这在她死后成为了强烈的破坏欲……尤其是对生命。” 喵喵说着，轻轻走近小屋，再次挥动长袖。 第六十九章 一个人的夜 “砰！” 小屋的门遭受巨大冲击，瞬间化作崩飞的碎木，整个世界像是变成了脆弱的镜子，以门锁为中心散布巨大的裂痕。 “喵~！” 恍惚中，姜明似乎听到一声炸毛似的猫叫，而后整个世界就被冷冽的弧光撕裂，像是调皮的猫用爪子扯下了一块幕布，显露出后面真实的景象。 黑暗不再是纯粹的一团，依稀能看到周遭环境，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三楼，站在302门口。 “哈！” 灯亮了，炽白的灯光照亮楼道，一时有些刺眼。 照亮的防盗门老旧落灰，和先前没什么两样，其后却是汪洋般汹涌的恐怖威胁，像是有两个世界由此隔断。 喵喵落下胳膊，袍袖垂落盖住她粉白的猫爪：“这里应该安全，你稍等一会，后面我自己就可以解决了。” “救救我！救救我！”听到她的话，蛙童立即大叫起来，一双带蹼的手掌不断比划，努力证明自己的存在。 “噢，加上你。” 小蛙童顿时张大眼睛，喵喵则不管它的想法，自顾自向前迈两步，藏在袖里的手搭在门把手上。 “咔哒。” 门把手居然被转动了，之后被她轻轻推开。 “呼！” 两个世界被连通，狂暴的气息汹涌而出，楼道里光影闪烁，墙壁、头顶、地面接连出现整齐的裂纹，像是有一群隐形的怪物爬过，肆意抓挠破坏。 皮肤刺痛，像是有千百道刀刃划过，一股疯狂嗜杀的气息不断冲刷意念，让思绪迅速烦躁。这倒并不严重，姜明还是能保持清醒，即使抵挡不住也有小文神兜底，但这也足够说明对方的可怕。 “救救我！救救我！” 蛙童被刺激得大叫，一双丑萌的大眼中充满惊恐，胡乱地在喵喵怀里挣扎。 “闭嘴！” 喵喵抬手按住蛙童的脑袋，但这家伙已经被吓坏了，依旧不停地喊着救命，四肢不停地凌空扑腾。 “救救我！救救我！” 它声嘶力竭地大喊，几声就叫喊得喉咙嘶哑，身子却被喵喵死死抱着，一步步接近门户，而后没入进去。 “砰。” 随着喵喵的身影消失，门户重重闭合，向外汹涌的气息被阻断，但毛骨悚然的氛围依旧存在，甚至更加强烈。 门后出现些不知名的奇怪声音，蛙童刺耳的叫喊渐远、渐弱，以至于消失，之后又过了不知多久，突然传出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 姜明站在门外老实地等着，灯灭了就喊一声，尽量不去对这些声音产生联想，直到手机“咚”地响了一声。 “订单完成。” 警惕的心神微微放松，黑暗逐渐回归正常，显得清澈透亮，惨淡的灯光变得柔和，毛骨悚然的氛围迅速消失，时刻紧绷的身体终于开始缓和。 放松之后，姜明心中逐渐泛起一股不真实感，这次送单意外地轻松，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与麻烦，全程跟在喵喵身边划水摸鱼。 不过，也幸亏是喵喵跟了过来，毕竟是个10贡献值、100元补贴的单子，单靠他自己指不定要折腾成什么样了。 即使有喵喵帮忙，订单还是超时了一小段时间，但超时处罚相比于收获就不值一提了。 门开了，喵喵慢悠悠走出，矮小的身子罩在宽大的黑袍里，看不出什么变化，倒是她怀里的蛙童半死不活了，进气短出气长。 “救……救我……” 走出门后，蛙童稍微恢复一点精神，萎靡地细声道。 “居然活下来了，不错。”喵喵轻拍蛙童的脑袋，轻笑，“下次还能用。” 这话就连姜明听到都深感同情，蛙童更是眼睛一翻，当场昏死过去。 …… 深夜，一家沿路的烧烤摊还在冒着烟，四个外卖员围桌而坐，喝着啤酒撸串。 其中三个穿着福生的制服，还有一个则是蓝昼的，此时正在闲聊。 “这地方可真够乱的。”蓝昼的新人抬头看天，飘荡的黑暗像柳絮与云叠在一起，“我这刚来三天，就这么热闹了。” 这就是前天偷姜明外卖的那个人，不过即使姜明在场也认不出来了，当时双方隔着头盔，谁也没看清谁。 “这穷乡僻壤，多少年过来，冤死屈死的无数，乱是肯定的。”一个福生老哥仰头闷了口啤酒，拿起一串腰子咬一大口。 “用不着咱们操心，真出了厉害的诡物，公司自然会调‘灵安者’过来，死了人也有城安队应付，咱就老老实实躲着，别为了赚钱把命搭进去。” 另一人拿着一串羊肉，津津有味地咂摸，“咱们这工作看着危险，但是诡物都看得见、摸得着，那些个普通人，要是碰到诡物失控，半夜睡着觉就被杀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就是赶寸了，倒霉。”第三个福生老哥放下签子，又拿了一串，“反正我赚够了钱是不干了，真正因为诡死的有几个？轮不到我头上。” “就这次就得死不少人，你看着吧，明天城安队有的忙了。”上一个老哥正说着，手机忽而响了，他就随手按了接听，“喂？谁啊？” “干啥呢？大半夜三点钟就下线。”站长暴躁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 另两个福生老哥顿时不再说话，闷头继续撸串，蓝昼那个外卖员则是多留意了一下，准备学习经验。 “我回宿舍了啊，今天的任务都完成了。”接电话的外卖员理所应当地说道。 “……你回去这么早干啥，再送两单。”站长被憋了一下，声音明显弱了些。 “我衣服都脱了，这都躺被窝了。” “这大夏天穿个衣服费多大劲，赶紧的，这单子都挤爆了，送不过来。” “那行，一会我上线……” 另两人一边吃一边咧嘴笑着看他和站长应付，直到他挂断了电话，随手扔在旁边。 “你们站长还真好说话。”蓝昼的外卖员有些羡慕，“我们就不行，不到规定时间下线都得提前申请，送多少单都没用。” “那你不还是在这呆着。” 蓝昼的外卖员还是有点迟疑：“一会站长打电话来，我就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跑两单。” “别上线，千万不能上线，这时候谁上线谁傻x。” 正说着，另一人的电话也响了。 低头一看，又是站长打来的，随手就扔在了桌面上。 “你不接吗？” “接什么？我都睡着了。” “……” 几人该吃吃该喝喝，站长给每个人轮流打了电话，最后没了动静。 …… 明叶园。 失控的诡域消失了，但现实被侵蚀还是留下了痕迹，楼道里的裂痕没有完全消散，植物也在一夜之间茂密不少，还有几家窗户莫名破碎，但这就和姜明没关系了，交给负责的人去解决好了。 喵喵已经回来了，他负责的问题也就完全解决了，两人当然不再逗留，姜明原本想着把喵喵再送回活物店里，结果刚走出楼门，她的耳朵忽而竖了起来。 ——即使戴着宽大的斗篷，姜明也能看出布料被撑出两个尖角的轮廓。 “咦。” 她侧头看向远方，像只见到玩具的猫，身形一个模糊就消失在黑暗中，把姜明留在了原地。 姜明看着她轻盈地消失，一时有些茫然，无所适从。 接下来该干什么来着？ 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三点一刻。 哦，对，接着上班。 上线。 “咚，” 几乎在上线的下一刻，仅给了系统一个反应的时间之后，提示音立刻响起： “派单： 从，民一大药房 到，晴川里2号楼3单元405 请在语音结束后回复收到。” “派单，特殊单： 从，天源血站 到，静安小区左院墙角 贡献值2点， 请在语音结束后回复收到。” “派单： 从，冥饮……回复收到。” “派单……” “派单……” 姜明拿着手机，呆呆地看着屏幕上一个接一个单子跳出，转眼就出了七八单，并且还在不停地派进，像是没有止境。 把系统退到后台，拨出了站长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拿着电话呆呆地站在原地，姜明继续手机响个不停的提示音，脸上像是写了六个字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 手里抱着十几个单子，姜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也是前所未有的紧张，毕竟十几个单子是同时计时的，给他的其实只有一个订单的时间。 “405……” 姜明脚步匆匆地跑上楼，喊开声控灯，喘息着找到405的门牌，一边打电话一边敲门。 “咚。” 仅一下，门就马上被推开，就好像有人一直守在门后。 姜明被吓得退了一步，但门打开后却没了动静，只留下一条黑洞洞的门缝。 姜明悬着心等了几秒，之后试探着向门缝凑：“您好？福生外卖。” 守在门后的人慢慢移动，从门缝中露出一个模糊的人脸，还有一颗布满血丝的眼睛。 被盯上的一瞬间，姜明心中骤生一股的恐惧，一股凉气沿着脊背飞走—— 门后的家伙，肯定不是人！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咒念，看都不用看，从恐惧的程度就能分辨。 布满血丝的眼睛上下打量姜明，又绕过姜明张望他周围，仔细确认楼道中就他一个，这才给了回应： “放在门口。” 对方的声音急促又干涩，似乎有点……紧张畏惧。 “好嘞。” 姜明后退一步，将餐盒放在地上，侧身一步离开。 “真是位胆小的客人。”姜明没走远就听到了身后开关门的声音，心中想着，“不会被过路的住户吓到吧。” “……” 姜明忽而收敛了笑容，快步走到不远的送餐车上，默默转动车把。 诡知道诡在怕什么。 要是在这时候碰到个孤魂野诡，他可没空对付。 将手机放回送餐车的支架上，按照导航信息赶往下一个订单地址。 …… “您好，福生外卖。” 灯光晦暗的楼道里，姜明的声音清晰回响。 “吱。” 老旧的防盗门被推开一道缝隙，里面的“人”小心地看着姜明，轻声道：“放地上吧。” …… “您好，福生外卖。” “挂门把手上。” “……” 这就怪了…… 姜明之前还以为是碰巧遇到了胆小的客人，或是那栋楼里有什么古怪，但两个订单顾客都是一副吓坏的样子，这就让他疑惑了。 “难道是在怕我？”姜明摸了摸自己的脸上的胡茬，摇头。 虽然这几天不修边幅，但自己底子好，怎么也到不了吓到诡的程度。 那他们是在怕什么呢？ 姜明送单的脚步不敢放缓，脑袋里却在不停地想。 ！ 灵光一闪，姜明忽然想起今晚的经历，在手机上打开地图。 果然，这些顾客的位置几乎全都靠近明叶园小区，以那里为中心隐约形成了一个圆。 嗐……原来是被她吓到的。 姜明一时间哭笑不得，明明问题的源头已经解决了，却要被残余的影响再折腾一通。 相比而言，解决根源很是轻松，只是跟着喵喵混了一圈，这些被吓坏的诡物却把他累得够呛，恐怕这一晚上都要花在奔波上了。 那也没办法，顾客的电话又打不通，况且即使打通了，他也不能说：您好，诡物已经解决了，您不要害怕了，把订单取消吧！ 公司知道了会罚钱的，再者说，诡物确实会被吓到模糊，需要补充特殊食物才能恢复。 心里想着，姜明又敲开了一扇门。 “您好……” “嘘！” 门后的顾客狠狠瞪了姜明一眼。 一不小心把眼球瞪了出来，“啪”一声摔在门外，溅起一滩血迹，没滚动多远就软踏踏地摊在墙根，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姜明惊诧莫名地看着这一幕，生活中还真是处处惊喜，见识又变丰富了一点。 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就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外卖，“砰！”地摔上了门。 “……” 看着被落下在墙根的变质眼球，姜明缓了缓神。 那眼球完全算是稀罕物了，拿去死生行没准能卖？但姜明完全没有好奇的心思，只是默默沿着楼梯离去，心中为保洁员送上两句祝福。 这年头，什么工作都不容易。 反正明天肯定会出现很多诡怪传闻，也不差一颗小眼珠了。 …… 因为很重要所以单独开一章说明 之后就要考虑新书的事了，还有很多东西没写，后面会简短概括一些内容，删掉一些埋了伏笔的支线。 虽然有很多灵感想留到下本书再用，但毕竟说过要把这本写完，还是用正文+大纲的形式把整个故事交代完整吧。 第七十章 月25日 天光微亮，一家小网吧的门被拉开，四个外卖员慢悠悠地走出来，各自活动着腰背或肩膀。 “得亏老子认识这家老板，不然这一晚上非得无聊死。” 这片地方的网吧夜里营业，但并不许进出，大门关死直到天亮才开，这也是老城区人们对诡物的恐惧催生出的规则。 “赶紧回去睡觉了，明天多送几单。”另一人打着哈欠说道。 “本来这个月单子就没送多少，又赶上这种事。”第三人闷头抱怨，打开手机看了眼自己的送单数据。 “老哥你这单量可以啊。”蓝昼的外卖员凑过来看，惊讶道。 “可以什么啊，我这还欠人十几万的账呢，一个月挣个万把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那人一边抱怨一边点开一个排行榜类的东西，“你看，这月榜排名前十的一个月都能挣好几万，每天都能送个四五十单，也就是今天不行……” 话说到一半，他手指划到了日榜上，眼睛忽然睁大，还以为是打一晚上游戏眼花了，眨了下眼认真看清，顿时大叫：“卧槽，这nm哪路神仙？！” 声音立刻吸引了其他人注意，问他出了什么事。 “你们看这个第一，送了九十六单，贡献值一百三十五！” “卧槽，那是真nb.”三人立刻全都凑了过来。 遇到闹诡天，一个个外卖员都唯恐避之不及，榜单第二才只有三十单而已，足可见这个第一有多离谱。 “今天这单子本来就多，他一个人全都揽下来，不到一百单我都觉得少了。” “这时候也敢跑单，为了点钱命都不要了，早晚得作死。” “没准就是真有本事……不会是灵安者借机混单子吧？” “灵安者还会在乎这点钱？再者说，以往灵安者支援最快也要第二天行动，这才过去几个小时，除非是提前在这儿等着……” 四人凑在一起分析，一时间满心疑惑。 此时谁也没有在意，一个小外卖员疲惫地瘫在电动车上、满脸憔悴地路过。 明叶园那位客人的余威远比想象的还要夸张，他送单的速度还没新订单生成的速度快，到后来手机都卡顿了，把他急得够呛。 直到第一个超时订单出现，之后一连串的单子就全都超时了，手机屏幕一片飘红，从此开始就不光是身体累了，订单超时的提醒更是跟催命似的响个不停，有些顾客还不那么好说话，简直是三重折磨…… 多亏姜明摆烂成性，心态一直很好，就这么硬着头皮送完了，但也是累了个半死，期间不得不用一下君恢复契合度，最后下班时还是只剩72%. 从另一个角度想，倒是也收获颇丰，贡献值加补贴，一晚上就赚了将近一千块。代价是超时扣除了大量经验值，但他本来也扣无可扣，就是个二级骑手而已。 回到雨韵清园已经天光大亮了，姜明还是从小区超市买了桶泡面，额外奖励自己两根玉米肠，回宿舍填饱了肚子，心满意足地躺到床上。 25号就发工资了……实际上，现在已经是25号的早晨了，一觉睡醒账户上就有钱了。 先吃一顿烧烤去，每次三串羊肉一个烧饼实在是不尽兴了，“午饭”在饺子馆吃大份羊肉馅的，下班还能喝碗豆腐脑，或者在鸡蛋灌饼里加块肉？ 满心期待地想着，姜明居然越来越兴奋，明明已经到了早上八点，他却睡不着了。 玩会儿手机。 工作群里，站长又通知了开会，想来是因为今晚的事，姜明跟随众人回复了收到，又打开骑手小镇。 广告下面依旧无人回复，姜明对此也不在意了，之后就打开了视频平台。 今晚的经历，让他深刻体会到了体力的不足……虽然之前就清楚，只是现在更深刻了。于是他找了些健身视频，打算好好训练一下体魄。 不得不说，很助眠。 …… 7月25日。 “您是说，没有收到工资是吗？” 客服女孩突然来了精神，感觉发挥的机会来了，赶紧从抽屉里翻出一个小册子，哗啦哗啦地翻动。 然后皱了下眉，按照公司里的规定，工资最迟下午四点就会完成发放，这都已经七点半了，难道是漏发了？ “您稍等，我查一下……”女孩又仔细看了下姜明的资料，恍然大悟，“您是这个月刚入职的，要等下个月才能拿到工资。” “不不……不是白干，公司是每月1号核算前一个月的工资，到25号发放，您送的单子都有记录，不会少给您的。” “是的，每月25号发放前一个月的工资。” 听出电话另一端的震惊与迷茫，女孩又连忙翻了翻另一本册子：“您如果是暑期工的话，可以申请预支一部分，在站点提交一份申请表就……啊，好，好的，不麻烦不麻烦……” 她作为客服，平日间接通的电话肯定不止来自姜明，也有其他外卖员，但那些人心态不好，总喜欢在电话里吵吵嚷嚷，一旦不能按着他们的心意解决问题，他们就要把脾气发泄在客服身上，好像那样就能改变公司的规章制度似的。 粗鲁又不讲道理，她对那些人印象不好，也明白同事们为什么不喜欢接电话了。 这种情况下，姜明这样的人就显得格外稀罕，不光是说出的问题稀奇古怪，而且解决不了也能坦然接受，他的声音中会蕴含各种负面情绪，语气却总是平和理智的。 他甚至会在挂断电话前说一声“麻烦您了”，这反而让女孩心生莫名的愧疚，就好像自己做了错事似的。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想加对方简聊好友、自己借钱给他了。 但她同样是刚入职，同样也没拿到工资。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动用原本的账户了，总不能刚过几天就反悔。 “唉。” 轻柔地叹了口气，精致的脸蛋上浮现一抹愁苦。 “又不是不给他们，晚一个月而已，一个个苦大仇深似的。” 旁边工位的青年表面上在看书，其实一直在悄悄关注这边，此时出声应和。 “嗯……” 女孩很礼貌地笑了笑，假装受到了安慰。 同事关系还是应该保持好的，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第七十一章 神奇的偶遇 “一个个平时嬉皮笑脸，真遇到点事屁也不是！ “你们看那个姜明，一个普通人，连异能都没有！一晚上都能送一百单！你们他x的还要不要脸了！那异能干啥使的？就天天跟别人吹牛逼、给小姑娘变戏法用是吧？ “还总说我这赚不到钱，说福生工资没蓝昼高，你tm一天天的遇到事就怂，你赚个鸡毛！ “大半夜三点钟跑回去睡觉，你还搁这送个鸡毛外卖，找个商场当保安都比你挣得多！省心、省力、还能看大腿。 “一出点事电话就打不通，我这是当站长还是给你们当孙子？ “从今天起，不到五点谁也不许下线，送多少单都不行！” 骑手营地里，身材短粗的站长正在开会，先做了近期工作总结，然后就提到了昨晚的事，结果越说越气，最后直接破口大骂了，这时骂得还有点上头，伸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在他面前，一众外卖员的虚拟角色全都像木桩似的戳着，屏幕后的外卖员都指不定干什么去了。姜明也是其中的一员，此时把营地会议开成小窗，正在算手头的钱能活多久。 省着点花，勉强还能撑一个星期，但距离发工资还差足足一个月，完全不够用啊。 姜明想起了之前冯吉提过的众包的事，之前并没有在意，现在却不得不认真考虑了，于是他搜索出几个众包软件，准备空闲时赚点外快。 但他哪有空闲时间呢，每天睡醒就上班、下班就睡觉，要想抽出时间去兼职还得仔细规划算计。 要不然……和老妈要点？ 这念头一发就不可收拾，像杂草似的在心里疯长。不用奔波劳碌、不用低眉顺眼，只要发一条简聊消息就可以衣食无忧，这样的付出与回报的确堪称诱惑。 “呵……” 姜明自嘲似的笑了，生活节奏突然就被打乱，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慌张无所适从。 兵法里讲攻城时“围三阙一”，现在这情况倒是和自己贴切，总会不觉间想到那一条“退路”。 在外卖员各自开小差的同时，营地里，站长的火气大概撒干净了，声音逐渐缓和下来，这次会议也算接近尾声了。 “……往后干活上点心，别每次大区会议都让我当笑话，明天下雨，我看谁还掉链子。行了，散会，赶紧上线。” 最后一句话说完，站长的虚拟身形迅速消失了，原地挂机的外卖员们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接连消失了。 姜明心里发愁，情绪低迷地操控虚拟人物走到小木牌前，检查自己留下的广告。 竟然有回复！姜明精神一震，连忙点开。 【帮过特殊单，经验丰富，价格可面议，可现金支付。发布者：清尘】 【连个异能都没有，还敢发这种广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嘶……” 姜明战术性坐直。 招你惹你了，呸。 姜明赶紧把评论删了，之后退出骑手小镇。 算了，上班去。 姜明把系统状态改为上线，收拾一通，带上背包，下楼。 小区里没有车棚，楼边倒是有个停车场，年久失修早就用铁链锁死了，汽车只能露天停放，电动车要么推进楼道里、停在电动车禁止入楼的标语下面，要么就直接停在门口花坛边上。 姜明就属于后者，提着充满了电、足有一百斤重的电瓶下楼，熟练地装回电动车上，就在这时，眼神忽而一凝。 他似乎在花坛里看到了一团影子，有点眼熟，于是他疑惑地凑了过去，打算看个清楚。 是一只小兽，侧倒在灌木根旁，在一片砂石瓦砾间蜷缩成一团。 夜里的光线昏暗，小区的路灯聊胜于无，只能让姜明看到它，却认不出这是一只什么兽类，只觉得它瘦瘦小小，还脏兮兮的，一动不动。 是死了吗？在这样钢筋水泥的城市里，见到一只老鼠都不容易，这样一只奇怪的小兽不知是从哪跑来的，但它找不到吃食、找不到水源，还不懂交通规则，死掉是大概率的事。 姜明正想着要不要掏出手电筒照一下，尸体似的小兽忽而轻微起伏，他还以为是幻觉，凝神再看，发现小兽的肚子还在有规律地翕动。 原来是睡着了。姜明打消了用手电筒照射的想法，饶有兴致地看着安睡的小兽，一时间心生感慨……他也不知道在感慨些什么，心里既空灵、又复杂。 “咚。” “派单：……请在语音结束后回复收到。” 姜明叹了口气，慢慢后退两步，回到电动车上：“收到。” …… 难得的好消息是，今晚风平浪静，既没有出事、也没有出事的预感，姜明安静地奔波在寂静的城市里，心中的愁绪终于慢慢平复。 日子还得过，发愁可没用。 “清云茶铺……” 姜明一手提着外卖，一手拿着手机，站在尘封的小茶馆前。 这家店据说是闹诡后被封死的，姜明曾路过几次，没察觉什么危险，但这次，茶馆紧锁的门却开了。 生锈的大铁锁像是被劈开的蒜头，裂成两半静静躺在地上，断面光滑，没落灰尘。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变得短促，姜明挂断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而掏出了扳手。 其实他并没从门后感知到威胁，但总归小心些好，毕竟现在的异能契合度高达77%，灵能感知不能预警所有危险，比如之前遇到的盗尸诡，直到契合度跌到60%阶段才能发现。 拉下头盔面罩，慢慢推开双扇的老木门。 “吱——” 生锈的合页发出嘶哑的声音，一股久远的尘土气扑面而来，一股冷风吹出，室内的温度明显低了一点。 这倒很正常，幽静的小屋既没有阳光又没有人气，肯定要凉快些，姜明掏出手电筒，打开。 “嗒。” 机械轻响，耀目的光华瞬间照亮大片区域，而后将整个小店扫了一遍。 当初的封店应该很仓促，原本的桌椅、茶具都还留着，但后续像是发生了交战，这些布置被破坏了一些。 仔细看，有一张桌子上有个缺口，是被劈砍出来的，断面还很新。 “你找谁。” 冷清的声音忽而响起，是从头顶传下来的，姜明一惊，连忙后退着抬头看，同时将手电筒向上照。 被灯光照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倒挂在空中的脸。 第七十二章 阴天 姜明瞳孔一张，瞬间握紧了扳手，差点就砸了出去，还好下一刻看了清楚，那是个倒挂在房梁上的人。 是个女性，油亮的长发垂落在黑暗中，穿的是束身黑袍，她原本应该是坐在房梁上的，此时一双小腿勾住房梁、仰倒着垂在半空看姜明。 “……是您点的外卖吗？”姜明赶紧把手电筒移开，试探着问道。 “呵。” 迎着姜明的目光，对方轻轻勾起嘴角，上半身轻晃一下，小腿松开，整个从半空掉了下来，划过半个圆弧落地。 站在地上，姜明才对她的身高有了判断，比自己矮了近一头，应该是一米六多一点，黑袍上装饰着白色的花纹，勾勒出恰到好处的轮廓，长发随意扎着，身后背着一柄小木剑。 “你来晚了，他已经被我杀了。” 姜明还在胡思乱想之时，对方转过身来，随口回答，一下子把姜明听愣了。 被杀了？什么叫被杀了？ 这一句话他似乎是听懂了，又猛地迷糊了，背着餐盒呆在原地。 送外卖顾客被杀了怎么办？要按顾客失联上报吗？姜明还没反应过来，兜里的手机就“咚”地响了。 “订单完成。” 这怎么就完成了？姜明一下子更迷糊了，不知道外卖要送给谁。 “你拿回去吃呗。”对方很理所应当地看向姜明，声音忽而顿住了，小迈一步欺身上前，仰头盯着面罩后的脸，像是个看电视的小孩，“你把头盔摘了呗？” 原本冷清慵懒的声音突然变得热切，水灵的大眼中涌现几分惊喜。 但姜明一下子警觉起来，赶紧后退了两步。 这人虽然看起来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但一开口就不像个正常人。 “你别紧张。”对方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证件，“我是福生公司的灵安者，过来执行任务的。” 同事？姜明这才放松了一些：“那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你长得好看啊。”对方眨眨眼睛，“咱俩开房去吧！” “！！！！”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小姑娘一脸期待地看着姜明，姜明的脑袋却直接短路了，嘴巴微张半天没说出话。 如果对方的脑袋突然掉下来、或者突然全身流血地扑过来，姜明倒是懂得怎么应对，但现在这个情况反而给他整不会了，一通手忙脚乱才让对方冷静下来，理清了局面。 ——外卖员也不能一辈子送外卖，在公司里是有晋升渠道的，而且分两种： 其一是转入内勤，比如站长、督导、经理之类，逐渐进入公司体制内部， 其二则是负责更多与诡物的接触，成为综合配送员，甚至成为专门解决诡物类问题的“灵安者”，工资千百倍增长，还有各类悬赏奖励。 这个不太正常的小姑娘就属于后者，她的名字是苏落，原本在其他市，因为昨晚的事被调遣到明安市支援，结果赶到后发现明安市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她的异能是“灵武”，一项战斗类能力，维持灵能平衡的方式就是定期猎杀诡物，于是她就随手杀了只诡物恢复契合度，刚好就遇到了姜明这个“意外收获”。 “原本我是要去站点打个卡，随处逛逛就回去了的。”苏落坐在茶桌上，随意地晃着小腿说道。 姜明点头：“那你去吧。” “我不想去了，我想和你开房去。” “……” 姜明决定转身就走。和这女人相处一秒都是折磨，还是接着送单去好了。 “哎，我跟你一起去，我送单也很快的。”苏落从桌上跳下来，跟着姜明向外走，自顾自地给他介绍送单“技巧”。 毕竟她的异能就是战斗类的，送单方法也简单粗暴，甚至出现过失手把顾客打死的情况。 谁的单子到你手里，算是倒了大霉了……姜明听着她奇奇怪怪的言论，不说话。 …… 苏落虽然脑子不太正常，但并没有纠缠不清，目送着姜明逃走了，姜明也只好假装今天无事发生，继续专心送单。 全当她是个奇怪的客人好了，反正每天总会遇到各种奇怪的客人，连住在垃圾桶里的他都见过，心理承受能力可谓很强了。 就是对背包里那份外卖心存芥蒂，顾客已经死了，连魂都不剩，这份外卖是送不出去了，按照苏落的说法，他应该直接拿回去吃了。 但这事总是说不出的怪异，姜明想了想实在无从下口，思来想去忽然有了办法，下班后去了站点一趟。 “哥。” 走进站点，站长不在，郑宇坐电脑前忙活，在处理文件。 姜明随手把头盔扔桌上，从背包里取出餐盒：“给你拿了份饭。” 郑宇抬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姜明也没隐瞒，把遇到苏落的事说了一遍。 “那你得小心点。”郑宇漫不经心地嘲笑他一句，并不介意“晚餐”的来源，“放这儿吧。” “哎。” 姜明走近，把餐盒放在郑宇手边，发现郑宇并不是在处理文件，而是在摸鱼算债款。 这倒也正常，站点里的同事大多背负些欠款，但凡不是走投无路，谁没事来这里玩命啊。 “对了，你托我查的人找到了。” 郑宇忽而放下笔，转头看向门外，确认站长没有回来。 姜明动作一顿，打起精神。 他是把寻找小玲父亲的事和郑宇说过，毕竟他的“官职”高一点，工作时间长，人脉路子要比他宽许多。 结果果然没让他失望，而且比预想的要快很多。 经过了十六年时间，木玲的父亲早就离开了这片城区，但没有走远，落在了明安市的新区，高铁两个小时左右的距离，要往返一次的话，恐怕得请假一天。 毕竟先前在木玲诡域耽搁，就导致当晚险些没完成任务，有此教训，姜明觉得还是稳当些好。 每月有三天自由假期，可以先请假两天，剩下一天备用……姜明一边思索一边离开站点。 “你这头盔该换了。” 临走之前，郑宇忽而说了一句，“万一碎了容易把脸划伤，还可能溅进眼睛。” 姜明无奈：“等发工资吧。” 这头盔也算是战功显赫，虽然没遭受过剧烈撞击，面罩上却莫名有了一大片裂纹，近乎挡住半边脸。 郑宇不再说话，低头继续算账。 唯一在于钱这件事上，谁也帮不了谁。 …… 一天工作完成，异能契合度居然还有73%，这倒是让姜明迟疑起来，因为今天还没用过一下君的白刀。 机会每天只有一次，不用就浪费了，但如果用了，契合度一下子就到93%了，再加上自身回复，明天几乎是100%出门，这个数字简直完全没有安全感。 还是算了。 回去宿舍，依旧是在超市买了一桶泡面……什么都不加了。 特意留意了一下楼下花坛，睡在里面的神秘小兽已经不见了，不知是又去哪里流浪了，姜明心里莫名伤感了一下，但也就是转瞬而已，拆下电瓶就提着上楼了。 烧一壶热水泡面，趁这个时间给站长打电话。 “站长，我明天想请个假。” 电话接通后，姜明立即说道。 “明天？预报有雨啊，咱不是说过吗，节假日和恶劣天气不能请假，晦日朔日不能请假。” “啊……”姜明经此提醒才想起来，“那后天吧，还有大后天。” “后天、大后天……这样吧，你到时候上个线，我给你调几个单子送。” “啊？”姜明没听明白。 “就凑个人头，十贡献值，一会儿就跑完了，然后你想干啥再干啥去，省得我再排班了。” “哦……那行。” 既然站长都这么说了，那就跑十个贡献，反正也不是多大的事，就当提升一下和领导的关系呗。 挂断了电话，泡面刚好也差不多了，姜明随手把手机扔一边，把一天的工作甩在脑后，闷头干饭。 ……吃到一半，姜明又把手机打开，随便找了一个美食视频。 苦逼日子。 吃完饭，玩手机。 依旧是先查看简聊。 【老妈（十小时前）：儿子，明天下雨，请个假吧，别出去跑了。】 【姜明（刚刚）：好。】 又看了眼骑手小镇，广告无人问津，于是就退出了。 睡觉之前，姜明没有看武术或健身的，而是找了段相声，听着听着，意识就模糊了。 …… 7月26日。 异能契合度：79% 烧烤摊上买了两个烧饼吃，这依旧是目前性价比最高的食物，好吃、扛饿、一块钱一个。 没有下雨，但天明显地阴沉了，无星无月，黑暗与厚重的乌云重叠在夜空，压得很低，像是墨水一样从空中沉落，在灵能视觉之中，整个世界都像是一幅浓重的油彩，有些陌生，有些怪异。 风带走了往常的闷热，驾驶电动车甚至能感到几分凉意，也许是受到异常天气的影响，也许是明显加重的阴气影响了灵能感知，也许只是原本熟悉的环境大幅改变，总之，姜明心里没来由地沉闷、压抑，也格外紧张，心跳偏快，呼吸都有些难受。 他原本是很喜欢雨雪的，没有枯燥死板的阳光，雨天的清凉、清新、甚至潮气都格外有趣——但今天显然改变了他的看法，单是阴天就让他如临大敌。 订单量明显增多了，进一步说，诡物今天的失控倾向格外严重，与望日形成明显的对比，望日阴气浅，单子就格外少，今天阴气重，单子就格外多……也就难怪不能请假了。 契合度掉得很快，几乎达到了每小时1%，一旦遇到特殊单还要格外夸张，没过前半夜，契合度就已经掉到75%了。 清平里，一片年代相当久远的老楼。 电动车一路驶过，没有见到一户亮着灯，整个小区死寂一片，听不到半点声响。 这种情况下，顾客的位置倒是好找，那是小区里唯一亮着灯的房子，也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姜明像是蛾子似的找过去了，远远地就闻到一股异味。 是臭味，但并不是刺鼻的臭，而是混合杂糅的腐臭，像团污泥郁积在鼻子里，让人难以忍受。 接近后，电动车照亮老楼附近的一片区域，姜明看到了满地的垃圾，无数褪色变形的餐盒、瓶子、包装袋，间杂些腐烂的食物与其他生活用品，恐怕已经堆积很长时间了，在偌大一片地方成了小山。 “可能真的只有一个人住吧。” 姜明暗自想着，能邋遢成这样，但凡有两个人住都得吵起来。 完全没有多看一眼垃圾堆的打算，姜明提着餐盒快步进楼。 “砰！” 头顶突然重重地撞了一下，猝不及防且力道沉重，姜明脚步不稳，差点摔在地上，即使隔着头盔都能感觉到明显的晕眩。 但姜明经验丰富，此时反应迅速，立即止住身形，伏着身子回头，手就已经抽出了扳手。 身后静悄悄一片，并没有人偷袭，也没察觉什么危险。 姜明警觉地站起身，又仔细地看一遍，最后眼神一定，竟然凝固在了门框上。 走近门框看了看，姜明发现这门框出奇的矮，估计还不到两米高，他小跑着进门，结果匆匆撞到了这玩意上。 “嘿……” 姜明顿时又气又无奈。 脑袋撞击的痛感逐渐发酵了，幸亏有头盔，不然这一下非把自己撞懵不可……但现在，他想揉揉头顶又揉不到，除非把头盔摘下来。 忍忍吧。 这个小区实在不正常，完全不像人住的地方……虽然明知道住在楼上的是诡，恐怕也不是什么正常诡，姜明不太愿意摘下头盔。 收敛了思绪，姜明不再在意门框这种插曲，看向漆黑一团的楼道。 “哈！” 轻喊一声，楼顶的灯却没有亮。 坏了？姜明只好把餐盒放进背包，打开手电筒，灯光瞬间驱散黑暗，照亮眼前的景象： 看起来许久没有人经过了，楼道里落了一层灰，楼梯破损严重，不光是裂痕，还有几级出现了缺口，扶手是铁质刷绿漆的——勉强还能看到些许绿漆，大部分都已经脱落了，露出厚厚的红锈。 这应该是姜明见过最老旧的楼房了，手电筒的灯光稳定地移动，逐渐照亮更多细节，包括墙角放的一盆藤，先经历无人打理的疯长，又枯死成了一团，还有墙壁上的涂鸦小人，在石灰大块脱落后只剩了半个身子…… 最有趣的还是前方不远处的墙体上，有一个从墙上脱落、由裸露电线吊住的白色塑料块——触摸开关。 好家伙，难怪喊不亮。 第七十三章 活人花的钱 大风大浪见得多了，姜明总不至于被一栋老楼吓退，当即踩着厚厚的灰尘向上走，路过触摸开关时还多看了两眼。 他都多少年没见过这玩意了，一时间起了玩心，试着碰了一下。 灯还真就亮了，也是稀奇。 姜明自顾自地笑了笑，继续向上走。 楼层分六层，顾客就在第六层，姜明一路上没遇到什么意外，一会就路过五楼、沿楼梯向顶层走去。 走过转角，映入眼中的竟然是一道铁栅栏，一根根粗大的生锈铁杆直通进天花板，像牢门似的挡在楼梯尽头处。 整个铁栅栏上，用暗红色的油漆刷写了一个巨大的“拆”字，还画了个圈。 穿过栅栏看，后面的墙体上画了密密麻麻的“拆”字、密密麻麻的圆圈，从暗沉到鲜红，像是有人以此计数、每天都要画上几个，逐渐画满了墙，之后又画到了门上、地砖上。 无数的红字交叠堆积，几乎将铁栏后的空间完全染成了红色，多余的油漆沿着铁栅栏流出来，如血般淌在楼梯上，干涸后又落了灰，暗红近黑。 姜明被铁栅栏拦住了，站在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上，有些疑惑。 这我怎么敲门啊？ 稍加思索，他先试着拨打顾客的电话。 不出意外，依旧是一串忙音，于是姜明挂断电话，直接拍打栅栏。 “啪！啪！” 栅栏震颤的声音清脆嘹亮，很有穿透力，甚至有些刺耳。 “您好！福生外卖！” 用力拍两下之后，他大声喊。 过了几秒，没有动静，姜明又再次拍打栅栏。 换做一个正常小区，他大半夜里这样折腾，估计隔壁楼都有人会被吵醒、恨不得跑过来揍他，但现在，姜明等了半天也没人回应，甚至连诡物的注视感都没有出现。 毕竟也不是每座老楼里都死过人的，这栋楼里不光没有人，甚至连诡都没有。 “啪！啪！” 姜明第三次拍打栅栏。 这次，一股阴冷感突然出现，然后迅速变得强烈，他终于引起了某个存在的注意，而那股阴冷感的来源正是栅栏之后。 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红字在轻缓地流动，黑红、暗红、鲜红交错，像是凝固干涸的血重新流淌，又像是古怪的肉团缓慢蠕动。 “咔。” 门开了，在色块凝结的墙壁上打开一道缺口，却没有减缓空间里怪异的变化，反而涌出更加纯粹的阴沉，让气氛越发向着恐怖靠拢。 伴随着感知上的氛围变化，是现实出现的一股强烈腐臭，与楼下的一堆垃圾，但还要更加浓烈。 闻这股味道，就知道屋子里同样堆满了垃圾，但又不能露天发散，只能堆积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这让姜明想起了第一次进宿舍见到的景象，画面感十足。 在垃圾混合的复杂气味重，一股刺鼻的腥臊格外明显，除此外，还有一股特殊的臭味—— 是尸体腐烂的味道……姜明大致地判断，因为这股味道他曾闻到过，这就是人生经验了。 稍微低头、把脸藏在头盔后面，姜明吃力地皱了下眉，过足足两秒才适应了这股气味，若无其事地抬头。 一个女人无声无息地从门后走出，她的体型臃肿，披散湿漉漉头发，隔着栅栏一步步蹒跚过来。 这形象完全就像是从恐怖片里爬出来的，处处透露着阴森和惊悚，但以诡物的视角来看就平平无奇了，姜明肯定不至于被恐惧干扰理智，迅速从背包里取出了餐盒。 “你这装备还挺齐全。” 对方似乎完全察觉不到周遭的异常，和姜明搭话的语气就像一个普通的大妈。 姜明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把餐盒向前递：“您的外卖。” “嗯。”对方伸手，在铁栅栏上打开了一扇小窗口，刚好能把餐盒接过去，顺便问姜明，“你们送外卖，一个月能赚多少？” 很健谈的客人。 “一万左右吧，努力点或者经验足能更多，玩命跑能到两万。”姜明随口回道。 “才赚这么点？那就好……”臃肿的中年妇人脸上浮现满意的神情，露出一嘴黄牙。 我招你惹你了……姜明莫名其妙，表面上还是很礼貌地笑笑，转头就走。 “哎，等会。” 中年妇人连忙把姜明叫住了，迎着他疑惑的目光，妇人从兜里掏出一张钱来，“你去帮我买包烟，就在小区门口超市。” 你这小区连人都没有了，哪还有超市……姜明用不到一秒的时间回忆，确定来时路上没有看到超市一类建筑。 “我这大半夜不敢出去，你帮我跑一趟，剩下的钱都给你了。”妇人见姜明不情不愿，又额外说道。 “……行。” 姜明答应了，从铁栏窗口接过钱，手感潮湿，皱巴巴的。 他原本以为这个铁栅栏的作用是关住里面的住户，现在从妇人的话判断，好像是她自己安装的。 想来也是，独自一人住在这种地方，确实会缺乏安全感，万一有个猎魂人什么的刚好游荡到这边，顺手就给抓走了。 不对啊…… 姜明看清手里皱巴巴的钱，一下子没心思乱想了，趁妇人还没回屋把她叫住：“姐姐，你说的超市是活人开的还是死人开的？” 对方被姜明问得一激灵，倏地转身看向他：“……当然是活人开的！这大半夜的，你胡说什么呢！” 妇人的表情变得很难看，脸色发白地看着姜明，像是被吓到了。 明明自己是副吓人模样、屋子里散发着诡异的气味、楼道里阴森骇人，妇人对这些泰然自若，却被姜明的一句话吓得神经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那您得给我活人花的钱啊。” 姜明无奈地解释，把那张钱顺着铁栏塞了回去。 湿皱的钱轻飘飘落地，正面朝上，与现金有几分像，但明显不是。 纸面上的图案模糊扭曲，说是假钱都很勉强，但凡是张灵钱也好，可姜明也没感应到灵能，总之就是一张废纸。 “这……怎么回事？！” 妇人张大眼睛，露出眼白上猩红的血丝，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一张“钱”。 她赶忙从兜里又掏出一把钱来，但那一把钱同样变得模糊了，只剩下几个拼凑的色块，就像是孩童的涂鸦。 “怎么回事？我的钱怎么变这样了！” 妇人臃肿的身体颤抖着，失声大叫。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手里的废纸，浮肿的手颤抖得越发剧烈，直到抓不住那几张纸，扑簌簌地抖落。 与此同时，一股毛骨悚然的恐惧爬过姜明的头皮，他猝不及防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一股杂乱的灵能在中年妇人的身躯中升腾，就像是越发不稳定的能量团，随时可能爆炸。 墙上密密麻麻的红字蠕动着拼凑，像是变成了一张张脸，逐渐散发出怨气与仇恨，颜色深浅不一的“脸”在墙上浮沉，像是光暗在轻轻闪烁。 “……一旦意识到死亡、恢复痛苦的记忆，他们会爆发出远超寻常诡物的怨念，进入失控状态，以后如果遇见这类‘人’，一定要格外在意……” 木玲的话在脑海里回响，无比真切，就像是在耳边。 悄无声息，手表上的数字跳了一下。 74% “我知道了！” 姜明脑海里的思绪迅速闪烁，中年妇人却忽而大叫，猛地抬头瞪着姜明。 她的表情努力维持着理智，但那就像是一张面具，完全掩饰不了下面的癫狂：“你是拆迁办的！你们想把我吓走，白拆我的房子！” “啊……啊？” “你别给我装傻充楞！” 中年妇人冷笑，惨白的脸上涌现出诡异的猩红，就像是一颗灌血的气球， “你回去告诉他们！拆迁费少一分都不行！以为找个变戏法的就能把我哄骗走？呸！” 腥臭的口水被她喷出了几米远，噼里啪啦打在铁栏上、穿过铁栏落在楼梯上，吓得姜明匆忙躲避。 “别说是偷摸换钱这种小把戏，就算你当场变成诡，我也不会搬走！” 妇人骂骂咧咧地推开门，又掀起一股冲天的臭气，姜明刚好借此看到了室内的景象，视线迅速凝固在墙角、看到墙角里瘫坐的一个“人”。 尸骸已经在墙角腐烂了，与众多垃圾堆放在一起，它变色的血肉像烂泥从身上脱落，在地上汇成一滩，半边脸都露出了白骨。它的一只手摊在地上，掌心放着一把刷子，一条小臂搭在油漆桶上，手掌凝固在了红色的油漆里。 尸骸的衣着与中年妇人相同，只是要更加邋遢破旧，仅是看到第一眼，姜明就心生一股奇特的确信，那就是中年妇人自己。 而那中年妇人却像是看不见这一切，或者说，完全把尸骸当做了无差别的垃圾，嘴里碎碎念着钻进了屋子，在里面一通翻找。 “我是变不成诡，但你可能要变成诡了……” 姜明握紧扳手，眼睛隔过铁栏盯着房门，一步步退下楼梯。 没走两步，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手机还没有提示订单完成。 赶忙掏出手机确认，果然，订单状态依旧是“配送中”。 这…… 姜明思绪犹疑的一瞬，中年妇人的声音忽而响起。 没有了先前的癫狂，也没有一点活人气，阴恻恻地从屋子里飘出，又像是从耳边响起： “我是不是……死了？” 没有一点反应的时间，紧接着，一股独属于灵能感知的动荡瞬间爆发，宛如一颗炸弹在失控，恐怖的能量几乎毫无征兆地出现，并且转化为明确的威胁与无差别的攻击性。 墙壁上的红字人脸开始扭曲，像是血在溶解滑落，它们无声地张口呓语，汇聚成滔天的怨气，从抽象涌入现实、化作一股阴冷的风在空间中呜咽。 “咕……” 一滩油腻从半开的房门流出，蛮横地将门框挤压变形，逐渐挤出一大团肥肉，姜明此时已经接连又退了几步，但还没有抵达转角，整个门就连带着墙壁被撞毁，一个近乎房间大小的怪物完全挤占了楼道—— 它近乎就是一大团蠕动的脂肪，像污泥一样把各类垃圾卷积进体内，身上生出了上百根手臂。 手掌接触到地面，就会像虫足一样支撑身体移动，逐渐把身体正面、一种类似于“头”的东西转向姜明。 姜明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怪物的头正是原本中年妇人的脸，但此时已经完全嵌在了油腻的脂肪中，只剩下失去理智的仇怨与恶恨，它的身躯整个贴在铁栏上，几十只手紧紧地抓着栏杆，紧盯着视野里唯一的活物——那个小外卖员。 “我的、拆迁费！” 伴着一声尖锐的怒吼，整个铁栅栏被它蛮横地挤压、撕扯，最终在刺耳的哀鸣中脱落，嵌入墙壁的部分还拽下几块水泥，引得楼道中烟尘弥漫。 “咕……” 怪物肥硕的脂肪像洪水似的沿楼梯涌下，它密集的手臂在地面上、墙壁上交替，迅速把身体抻开，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丑陋“蠕虫”，缓缓爬过楼梯拐角追向姜明。 ——姜明早就跑了。 …… 办公室里依旧明亮洁净，但有一点不同，仅是多了些轻柔随意的交谈声，相比于往常就足够称得上喧闹了。 代替了整面墙的落地窗前，一群员工零散地站着，大多是些青年男女，间杂几个中年人，上了些年纪的倒是没凑热闹，依旧在工位上偷闲。 穿着黑裙的女孩静立在窗边，纤巧的双手捧着保温杯，平静地欣赏窗外的夜景。 她是最早站在这里的，之后，她隔壁工位的青年也过来了，和她随意闲聊，再之后又来了一个男生，之后办公室里的男男女女就都来了。 外面还没有下雨，但天明显地阴沉了，无星无月，黑暗与厚重的乌云重叠在夜空，浸染了灯火通明的城市，光影与色彩碰撞、形成了任何大师都无法成就的杰作。 窗户开了一条缝隙，清凉的夜风带着潮湿吹过，吹走了心里郁积的烦闷。 她是很喜欢雨雪的，没有枯燥死板的阳光，雨天的清凉、清新、甚至潮气都格外有趣，尤其是夜里的雨，细密的雨线在繁华的城市中笼上一层迷蒙的纱，晶莹的水珠反射着璀璨的霓虹，如梦似幻——今天当然也没有改变她的看法，甚至因为近期的生活琐碎，她比平常更期待一场雨来冲刷世界。 第七十四章 最快的下楼方式 “……所以相比而言，‘青红’的口感要更俏皮一些，前调清甜，回甘轻柔，搭配很有新意。” 青年声音轻缓地说道。 “这样啊……”女孩若有所思地点头，视线依旧平静地看向窗外，柔和的声音几乎随风而散。 “嗯，很适合运动前后的茶饮，用来迅速调整状态，平时的话，我还是更喜欢……” “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青年还在自顾自地说话，但在女孩耳朵里，他的声音已经被打断了。 “不好意思！” 她立刻从沉浸的思绪中惊醒，仓促地道歉一句，小跑着走了。 青年看着她匆忙的背影，眼中闪过些许无奈，但没有再跟过去。 女孩匆匆忙忙地戴上耳机，顺便看了眼电话来源，是那个叫姜明的小外卖员。 于是她格外认真地接通了电话：“您好，福生客服……” “您好！” 话没说完，就被姜明打断，语气明显比平时要急促许多，甚至有几分慌张，背景声嘈杂纷乱，似乎是在特殊的环境中。 女孩立刻坐直了不少，听着姜明描述遇到的问题，结果听着听着，她眼中逐渐浮现出几分惊奇。 “……也就是说，您现在是在被诡追？”她小声确认。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她连忙说了句稍等，之后在桌子上一通翻找，很快从角落的一堆文件中翻出本《诡物应对指南》。 …… “站住！” 蠕虫形的怪物爬过楼道，庞大的身躯像是挤过一根管道，生锈的楼梯扶手在哀鸣中变形，两侧的墙壁被挤压崩塌、露出的钢筋水泥像面团一样被碾过，破损的楼梯更是承受不住怪物的重量，频繁地开裂、崩断，折腾得楼道里飞沙走石。 姜明一边打电话一边快步向楼下跑，多亏了头盔保护，他不会被砂粒迷眼，也不怕被坠落的石头砸到，但灰尘吸进鼻腔也是阵火辣辣的疼，一开口喉咙都要被糊住。 而真正让他紧张的，还是源于灵能感知的强烈威胁，头顶的楼梯嘎吱吱响动，就像是有细小的电流在头皮上乱窜，强烈的压抑感犹如天要塌下来一般！ 姜明全身突然肌肉绷紧，果断将扳手插回背包，右手抓上身侧的扶手、进而整条手臂重重抵在扶手上，整个人从半空翻了过去，落向下一段楼梯。 下一刻，头顶的楼梯就轰然塌陷、从中间断成了两截，蠕虫怪物从巨大的断口掉了下来，又砸起一大片烟尘，楼梯发出清晰的碎裂声，怪物自身却几乎毫发无损，上百只手臂再次支撑起身体。 “别跑！” 蠕虫头部的妇人脸怨恨地嘶吼，掀起一阵汹涌的气浪，它肥硕的身躯刚落地就再次蠕动，向姜明翻过的扶手倾斜。 “砰！” 姜明重重落在下一段楼梯上，动作尽量消减冲击，双腿却还是一阵钻心透骨的疼，但他这时根本顾不上疼了，咬牙拖拽着身体行动，向前跑出两步就再次翻过扶手，直接向着下一层楼梯坠落。 紧跟在他身后，生锈的扶手在吱呀声中被压倒，一排手臂争先恐后地从扶手上伸过来，或抓、或捞、或拍地落下，而跟在这一排手臂之后，蠕虫怪物的半边身子都压了下来，庞大身躯整个横跨在了两段楼梯上，下落的势头把墙壁撞塌大片，怪物却浑然不在意，上百只手臂交错着转动身体，再次向下追去。 “麻烦您、快一点！” 姜明强压下心中的焦急，艰难地向电话里低吼。 他平时是不愿意催促别人的，毕竟谁也不会故意拖延时间，但到了这种紧急的时候，他也顾不了许多了，身后……确切说是头顶的怪物，让他思绪无比烦躁。 厉厄！没有诡域的厉厄！ 他完全想不通，只是送个1贡献的普通单子而已，也能突然就被追杀？ 更离谱的是，这怪物的体型居然还与地形契合上了，楼梯一层层崩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砸到头顶，这种境况对他产生更加强烈的危险与压迫。 他甚至被迫掌握了从业以来最快的下楼方式……除自杀以外。 手表上，显示契合度的数字正在迅速滑落，短短翻几次楼梯的功夫，74%就已经变成了72%，并且完全没有止住的势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家伙没有理智、速度也不快，和木玲诡域里的畸形怪物有几分相似，他有一定的经验应对，只要跑出楼道、脱离特殊地形，自保并不困难。 但唯一的问题是，光跑解决不了麻烦，订单还没有完成，而这玩意偏偏是顾客！ “草！” 再次从扶手上翻过，双腿却因为多次冲击没有落稳，一脚只踩到半个台阶，身形顿时失去平衡，幸好姜明匆忙抓住扶手，这才没有从楼梯上滚落下去。 直到这时，手机里终于再次传出悦耳的声音，而且格外悦耳。 …… “哗啦啦。” 女孩在小册子上迅速翻动，很快停在了某一页，把上面的内容念出来：“您久等了，应对诡物时，应该佩戴公司发放的灵能防护头盔，这能有效保障您的安全……” ？ 电话另一端，姜明整个脸都凝结成了问号，四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你在说啥？ 仔细地愣了一下，姜明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要教会我怎么应对诡物？ 啊？这我还用得着你教？ 姜明虽然入职才半个月，但在诡物世界也算摸爬滚打出来的，怎么也用不着一个客服教他。 而且她说的这也不对啊，头盔只是抵挡灵能冲击而已，身后这玩意追上就把我活撕了，头盔估计连一巴掌都扛不住。 “……这时一定要保持冷静，根据诡物的特点，找到合适的应对方案……” 女孩总不能穿过电话看到姜明的表情，还在自顾自地念书。 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她又没和诡物交手过，能给的建议就只有这些死板的文字。 “不是！我不是问怎么对付诡！” 姜明连忙把女孩的话打断，提醒她，“我是问顾客没了怎么办！它现在失控了，我订单完成不了！” “订单？” 女孩杏眼微张，很是讶然。 紧接着，她立时感到一股尴尬，莹白的脸蛋上迅速飞上羞红，温度明显地升高了，她赶紧合上了小册子，随手扔向一旁。 关于订单，她就熟悉很多了，如果长时间搁置、或者诡物失控造成严重危害，将会移交给灵安者处理，并不需要太过担心。 但对于这类事故，骑手会受到严苛的处罚，因此并不算一种合适的解决方案。 即便如此，女孩还是把想到的话告诉了姜明。 另一边，姜明听到了女孩的话，忽然抓住了一个特殊的词。 灵安者…… 他昨天才碰到一个灵安者……一个脑子不大正常的姑娘，苏落，据她所说，杀死顾客同样是一种完成订单的方式。 毕竟无论是送餐还是安抚，目的都是让诡物恢复平静，以免产生危害。换一个角度想，这种危害来自诡物，如果把诡物消灭了，危害自然也就消失了…… 姜明原本对这些话不太在意，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相当可行。他的身体还在剧烈地跑动，脑子里同时迅速思考，听着头顶传来的杂乱噪音、感受着激发本能的强烈恐惧，他的眼神逐渐清醒了…… 沿着这个思路想，目前只剩下一个问题——他现在只是个二级骑手，不知道有没有这种特权、会不会有惩罚。 于是，他顺理成章地问：“我杀了它行吗？” ！ 女孩坐得更直些，已经堪称是正襟危坐了。 杀顾客是一种什么解题思路？她入职时间短，还真是见识浅薄了。 诡物当然不能随意杀掉，尤其是“顾客群体”，公司倒不是在意它们的生死，但滥杀无辜确实是件反人类的事，很容易滋生异能罪犯，大幅增加管理难度。 并且，随着公司对异能的开发逐渐深入，这些诡物也能逐渐发挥价值，俗话说“有钱能使诡推磨”，资本的剥削早晚是要落到这些家伙头上的。从这方面讲，诡物也算是公司未来的财产，更不能随意破坏了。 不过，这只是名义上的规定，只要不明目张胆地大肆屠戮，公司其实很难管到……更何况还是只失控的诡物，即使后续调遣灵安者去处理，八成也是杀了了事。 失控的诡物，当然就不能算人了，杀了也是可以的？ 女孩遇到了入职以来最重大的事件，紧闭着嘴巴，觉得喉咙有些干。 生死……就在自己的嘴边，轻飘飘的。 “我会尽快帮您申诉。” 电话里的杂乱是无言的催促，短暂的沉默之后，女孩捂着话筒、小声说道。 “好的，谢谢。” 对方的声音突然就冷静了下来，上一秒还夹杂些慌乱茫然，现在却像是找到了方向，几乎不带感情。 ——非要说的话，女孩似乎从尾音中听到了一丝颤抖，像是极度的恐惧，又像是过度的兴奋。 女孩微张开嘴巴，一句“小心”没说出口，电话就已经被挂断了。 …… “轰隆隆……” 楼梯一层层崩塌、墙壁一片片坍塌，蠕虫怪物就像是天生的破坏狂，所过之处一片狼藉，随着它从顶层蠕动着向下碾过，整栋老楼都开始摇摇欲坠了，像是被拆毁的积木开始自发崩塌。 姜明把挂断的电话随手揣进兜里，双手并用迅速向楼下爬——他真的是在爬，倾倒的墙壁撕扯着楼梯与扶手，整个楼道的结构已经严重扭曲了，他又没工夫一个个台阶向下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翻下了最后两层楼梯。 一楼，墙壁上已经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掉色的涂鸦小人四分五裂了，触摸开关的电线从墙体中裸露，像风筝线一样绷紧。 但姜明对这些细枝末节完全视而不见，他从二楼断裂的楼梯中钻下来，近乎垂直地摔在地上，一个骨碌爬起来直接向外跑，动作吃力仓皇，像一只逃窜的老鼠，眼神却格外冷静，就像是一层化不开寒冰，把完全沸腾的恐惧凝固在思绪之外。 厉厄……即使是面对厉厄，普通人也有反抗的余地！ 这一刻，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动，每一根神经都在紧绷！ “砰！” 脑袋突然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姜明踉跄着出门，回头又看了眼低矮的门框。 “嘿你……” 顿时很没好气。 回头的同时，最后一层楼梯节节崩塌，蠕虫怪物的脑袋像烂泥流下，它狞恶的脸紧盯着姜明，身下的手臂齐动，半截身子蛮横地向前蠕动，拉扯着后半截身体从楼梯上挤下来。 至此，这大家伙把老楼从六层到一层全都祸祸了一遍，整栋楼里再没有一个完好的房间，终于无法再支撑下去，在姜明眼前轰然崩塌。 两次让姜明吃瘪的矮门框也在崩塌中变形，姜明却是在皱着眉头缓神，这一下撞得比上一次更重，脑瓜仁里嗡嗡乱响。 刚好在这时，手表上的数字再次跳动，契合度：69%. 下雨了。 早就已经下雨了，地面已经潮湿一片，这在黑夜里的表现是从灰色变成了黑色。 本就稀薄的光线变得更加稀少，远处的楼宇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在黑暗的背景中轻缓地歪斜晃动，像是一团团巨大的水藻。 雨不大，细而疏，融入黑暗的潮气却让人仿佛置身幽暗的海，楼宇倒塌的尘土混合着潮气钻入鼻腔，呼吸艰难滞涩，像是要溺水。 雨落无声，耳边却像有无数人在低语，密密麻麻的声音交替强弱，像是有无数灵魂接近又远去。 天是黑的，地是黑的，空间也是黑的。视觉受限，听觉也受限。 “轰隆隆……” 蠕虫怪物并不欣赏这独特的夜景，它被倒塌的老楼掩埋在最深处，身躯被水泥钢筋划伤、刺破，动作却没有受到丝毫阻碍，它像是蚯蚓一样翻动着向外爬，被划伤的躯体反将水泥与钢筋包裹，就像是一块块独特的血痂，反倒将臃肿的身形又撑大了不少。 姜明沉默地后退，从背包里摸出一粒凝神丹塞进嘴里，骑上不远处的电动车。 电动车，就是外卖员的半条命。 异能契合度：79% 第七十五章 姜明与厉厄的神奇战斗 “咯咯咯……” 黑夜里，骨节错动的声音阴森瘆人，姜明一脚踩在电动车踏板上，从背包里抽出拴着骨链的扳手，动作不急不缓，努力压抑住身躯的颤抖。 单从身体反应来看，恐惧和兴奋是相差不远的，可能这就是诡屋兴起的原因，但姜明肯定不需要体验诡屋了，就在他面前，一个庞然大物正从废墟中爬了出来，甚至在吸收废墟的残渣壮大自身，那夸张的压迫感与肆无忌惮的怨气，即使闭上眼睛也会心惊胆寒。 契合度回升并不能让光线增加，但这个世界显得“正常”不少，远处的楼房轮廓不再晃动，像巨人静静矗立，耳边嘈杂的低语减弱，再次被蠕虫怪物折腾的声音填充， 最重要的是窒息感明显消退，这让他得以缓解逃亡的疲惫，在潮湿的黑暗中剧烈喘息。 一切都没过去很久，蠕虫怪物几下就从废墟里钻出脑袋，它第一次暴露在宽敞的空间，钻出废墟的部分高度足有四五米，埋在废墟里的身躯还不知有多长。 “轰。” 一排手臂像翻土似的轻易把水泥堆掀开，之后接连扒在废墟上用力，将肥硕的身躯拽出一大截，蠕虫怪物终于抬头，嵌在脂肪里的脸越发癫狂，狞笑着对上姜明的目光。 一瞬间，姜明脸上闪过冷冽之色，全身肌肉在瞬间绷紧，近乎每一分力量都被调动、沿着四肢传向脊椎、再从腰腹爆发汇入手臂，扳手拖拽着骨链脱手而出，在骨节错动的森然声响中划过夜幕。 雨夜暗淡，银白色的扳手只在瞬间反射出一点光亮，而后就化作一团阴影，像熄火的流星刺穿黑暗，正砸向蠕虫怪物的头部。 几乎在他抡起扳手的同时，蠕虫怪物在视线锁定姜明的瞬间出手，几只手臂随便从废墟里抓起一块混凝土，对着姜明猛力投出。 混凝土上插着断裂的钢筋、呼啸着飞向姜明，同一时间，扳手也从黑暗中穿行而至，沿着一道刁钻的弧线刺向蠕虫怪物面门。 相比于蠕虫庞大的身躯，足有姜明小臂长的扳手其实微不足道，但它却本能地从扳手上察觉到强烈威胁，长在最前方的手臂匆忙抓起一块门板，勉强挡在肥硕的身体前。 “乓！” 扳手像一柄重锤落在门上，浩瀚的力道传进蠕虫怪物手臂，震得它一身脂肪颤动。 门板瞬间脱手飞了出去，蠕虫怪物的头毫无遮拦地暴露在扳手之下，它顿时惊骇万分，抬起手臂挡在身前，同时拼命地挪动身体。 “嗤！” 扳手像是锐利的箭矢，近乎毫无滞涩地刺穿肥厚手掌、在手臂上划出巨大豁口，最后“噗嗤”一声扎进蠕虫怪物身体。 “啊——！” 无尽的怨念与恶意翻涌沸腾，蠕虫怪物痛苦地尖叫、扭曲，掀得废墟中土石翻滚，扳手没有刺中它的面门，却像是一柄烙铁扎进身体，在层层脂肪中烧灼，冒出焦黄色的浓烟。 ——这是姜明第一次完全凭借自身与厉厄对抗，极度的恐惧就像是催化剂，迫使他爆发了超越极限的力量，扳手砸出，他自己都被骨链拽得踉跄，险些把电动车撞倒。 姜明顺势就一屁股坐在了车上，左手抓着骨链，右手拧动车把。 “呜……” 电瓶启动的声音微不可查，车子迅速驶离原地，下一刻，插着钢筋的混凝土才呼啸而至，轰然砸在老旧的路面，崩飞出无数砂石。 “呃啊……” 蠕虫怪物的癫狂面容越发扭曲，它强忍着剧痛抬手，四五条手臂接连落在骨链上，硬生生将扳手向外拔，横插在身体里的扳手就像是一柄倒钩，随着拉扯爆发出更加强烈的剧痛，最终扯出一个巨大的缺口，脂肪沿着缺口喷涌如注， 看着光洁如新的扳手，痛苦与惊骇此时融合成了无尽的愤怒，它再次抬头瞪向姜明，却发现姜明骑上电动车跑了，顿时气急败坏，简单的意识中只剩下了滔天怒火。 “过来！” 蠕虫怪物低吼一声，握住骨链的手臂齐齐发力，要把姜明给拽回身前，骨链两下就被扯得绷紧在空中，一节节白骨死死咬合，像是牙齿般紧密结实。 “吱——” 手上的骨链突然遭受一股巨力拉扯，姜明身子差点被拽出去，幸亏车速没有提太快，但他还是匆忙按下刹车，车轮在地面发出尖锐的摩擦。 见姜明被扯得停下，蠕虫怪物脸上狞笑更甚，正想继续拉动骨链，却突然对上姜明冰冷的目光。 “噌！” 被抓住的骨节毫无征兆地变形，绽放出两排锋利的尖刺，像是有恶鬼在黑夜中探爪，瞬间把蠕虫怪物的手掌扎穿，挑起肥油四溅！ 姜明双手握住骨链，用力扯动，夸张的尖刺顿时犹如利刃割裂蠕虫怪物的手掌，带着扳手落在地上，被一节节扯了回去。 “咯咯咯……” 骨节错动，就像是厉鬼得意的阴笑，隐入黑暗中。 姜明面无表情，但动作完全不拖泥带水，两下就把骨链收好了，生怕再被蠕虫怪物抓住。 这骨链可是在死生行特制的宝物，当然不止是一根坚固的绳索，还能在一定限度内伸缩长短，最长能接近五十米，更能受灵能激发化作利器， 但它同样具有致命的缺陷，这类东西不像黄纸符那样能轻松激发，使用一次需要消耗大量灵能，对于他这样的普通人是巨大的负担。 ——而灵能大量流失的副作用，是思绪变得迟钝，头脑昏沉、困意翻涌，甚至由于异能特性限制，他的灵能失衡都在加剧。 感觉着自身的无形变化，姜明神色越发严峻，骑上电动车迅速逃离。 “别跑！” 蠕虫怪物完全从废墟里钻出，全身手臂齐动，疯了似的追向姜明离去的方向，这速度看起来缓慢，其实与成年人全力奔跑相差无几……但与车子就没得比了，眼看着姜明消失在黑暗与楼宇的掩映中。 …… 姜明当然没有逃走，他只是借着黑夜的掩映绕了个圈子，寻找合适的时机再次出手。 一切计划，早在他挂断客服电话、闷头逃生的时候成型了，他虽然是个普通人，但拥有花纹板手，在纯粹的“攻击力”上其实无惧厉厄，他真正的缺陷是身板相比诡物过于孱弱，跑不快、一碰就碎，面对厉厄才会迅速陷入危险境地。 但这个庞大的怪物不同，它虽然破坏力夸张，却是姜明见过最笨重的家伙，他的速度反而成为了优势，姜明也是想到这一点才有和它对抗的底气。 只要你碰不到我，那我就不是个普通人。 而车子恰好能将这个优势发挥到极致，所以他逃出老楼独特的环境后立刻就上了车，在眼下的特殊环境下，这就是最关键的道具，甚至比骨链扳手更加重要。 在远处，不断爆发着轰然巨响，蠕虫怪物找不到姜明，开始疯狂破坏一切看到的东西，随手就把车棚撕成两半、把花坛压毁成碎石，既是在宣泄怒火，也像是在顺应本能行动，它就宛如一个巨大的拆迁机器，要把一切建筑变成废墟。 就在巨大的破坏声掩盖下，姜明悄然从后方接近，停在了合适的位置。 之所以选在蠕虫怪物后面，当然是为了躲避它的视线，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大家伙的破坏大多用前几条手臂来完成，身后的几条手臂基本都用来支撑移动，应对扳手更吃力一点。 姜明握着骨链，将扳手像摆锤一样轻晃，等待机会出现。 直到蠕虫怪物盯上一栋老楼，它直接蠕动着“砰”地撞上去，将一楼和半个二楼的墙壁都撞倒一大片，之后半截身子钻进里面，肥肿的手臂肆意破坏。 姜明身体一紧，立刻出手！ “呼——” 扳手再次脱手而出，在夜幕中化作模糊的阴影，而这次，姜明一刻没有耽搁，立刻启动车子反向逃离。 借助后视镜，他才能看清身后的状况，扳手划过一道曲线砸中了蠕虫怪物的中段，几乎是背部的位置。 蠕虫怪物半截身子还在楼里，此时惊怒地大叫，身躯一阵翻腾，把那座楼也折腾得摇摇欲坠，但骨链一端被姜明拴在车上，早就随着车子的行驶而绷紧，赶在被怪物抓住前抽出扳手，像一条骨蛇钻进黑暗。 “啊——！” 蠕虫怪物愤怒得大吼，立起半截身子重重砸在老楼上，压得这栋楼也轰然倒塌，但另一边，姜明已经停车收好扳手了…… 第一下打歪，姜明并没有意外，第二下失利他同样不失落，毕竟他本就没有特殊能力去瞄准锁定，不然见到诡物一击秒杀，他也不必在乎什么厉厄不厉厄的事了。 让他头疼的是，这诡物过于皮糙肉厚，被一扳手捅进头部，实力居然没有明显受损，又被扳手戳中身体，还是能够活蹦乱跳，甚至一高兴又拆了栋楼。 想来也是，这玩意一身脂肪堆砌，所谓头部估计也只是一坨肥肉而已，属于中年妇人的脸嵌在厚实的脂肪中间，恐怕那才是真正的“脑袋”，想要造成重创只能精准命中那里才行。 但相比于怪物庞大的身躯，想要命中一小块人脸简直比投飞镖中十环还要难，同时还要注意怪物的手臂，不能被它抓住骨链，不然又要浪费大量灵能来激活骨链，很容易造成过度消耗。 ——灵能过度消耗和灵能失衡不同，并不是逐渐降低异能契合度，而是会瞬间昏死过去，而在这种情况下，昏死和猝死几乎就没有区别。 不愧是厉厄，即使是如此笨重的家伙也不容易对付…… 姜明躲在黑暗中喘了口气，擦了下面罩上积蓄的雨滴。 就在这时，手机出乎意料地响了： “咚，您有一个订单已超时，请及时处理。” “咚，您有一个订单五分钟后超时，请及时处理。” “咚……” “你x的……”姜明连忙把手机掏出来调成静音，骑上电动车快速离开这里。 之后，姜明就全力贯彻之前的计划，不停地用扳手偷袭蠕虫怪物、又迅速将骨链抽离，这样下来，即使无法用扳手准确砸中怪物脑袋，也能以频繁的“小伤”积少成多，最终造成可观的创伤。 空无一人的庞大小区里，时常响起痛苦或愤怒的尖叫，楼宇倒塌的轰隆声不住地回荡，地面在明显地震颤，而且传出很远，被周围一大片区域的居民察觉。 这一晚，人们全都很老实地躲着，没有一个敢在雨夜出门，甚至发出一点声音都要小心翼翼，孩子啼哭都要把嘴巴堵住。这座城市发生了太多离奇古怪的事，尤其是雨夜之后，总有新的传闻可讲…… 一栋栋楼宇在姜明眼前倒塌，整个小区除了边缘外，几乎不剩几座完好的建筑了，一团巨大的阴影在黑暗中耸动，所过之处只剩废墟。这样的景象，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恐怖。 蠕虫怪物的身躯已经遍布伤口，稠密的脂肪从伤口流遍身躯，就连身后的手臂都被砸断几根，必须用前身的手臂配合身体移动了。 姜明驾驶电动车穿行在黑暗中，他的状态同样不好，虽然有车子辅助，体力并没有消耗，反而恢复了些许，但频繁投掷扳手对手臂是不小的负担，两条胳膊此时都有些发酸乏力。 原本闷热的夏夜一下雨就完全变了，水的蒸发迅速带走身体热量，寒风像是能吹进骨头缝里，冷得姜明紧咬牙根。 更大的麻烦还是来自蠕虫怪物，它不断破坏建筑产生了大量废料，石头、玻璃、木板……全都散乱在路面上，这在光线格外少的雨夜简直雪上加霜，让姜明骑在车上苦不堪言。 心中暗自叹气，姜明抬起头，看向大肆破坏的蠕虫怪物。 这东西根本没有理智，没有智慧，仅凭本能行动，就在无形中造成了巨大的麻烦，即使心里有计划都要遇到重重困难。 “厉厄，极为凶恶的诡物，具备强大的杀伤力与破坏力，能在短时间内造成大范围恐慌。” 在叶蓝的笔记里，对这个层次的描述很抽象，也很直观。 它们可不是诡故事里吓孩子的邪祟，不是附人身上的脏东西，这是天生的怪诞，是超出了“诡异”范畴、直击人心的巨大恐怖。 不过好在，该结束了。 眼看着蠕虫怪物大半手臂接地，才能艰难地撑起身体移动，姜明微低下头，转动车把。 第七十六章 雨夜见闻记 “出来！啊！” 蠕虫怪物怒吼着，庞大的身体蠕动到又一栋老楼前，手臂刺入一扇扇窗户，身体竟然由此借力，贴着墙壁向上攀爬。 直到三四层的高度，它用力一推、抽出手臂，臃肿肥硕的身体便重重砸下。 “轰隆……” 墙体根本抵挡不住冲击，被怪物摧枯拉朽般破坏，直接从老楼这面墙砸到对面墙，撞了个对穿。 身躯轰然落地，怪物巨大的脑袋从老楼里钻出，看到了满地废墟，但让它意外的是，还看到了刺目的灯光。 一辆电动车正对着自己，迅速由远及近，刺目的灯光侵占视野，像是扑向飞蛾的火。 短暂的呆滞之后，蠕虫怪物顿时暴怒，它怎么也想不到，一直四处乱窜的老鼠居然敢主动冲过来，它简单的脑袋顿时将这当成了嚣张的挑衅。 它立即想冲过去把姜明抓住，可偏巧，它此时只有脑袋钻在外面，半截身子被卡在了楼里，另半截身子更是在老楼另一面，这气得它发出震耳尖啸，怨气近乎实质地翻腾，庞大的身躯剧烈翻动，粗大的裂纹迅速爬满被砸了个对穿的老楼，墙皮与杂物扑簌簌地散落，楼体顷刻间摇摇欲坠。 恐怕用不了几秒，蠕虫怪物就能脱身……但它短暂的生命里，已经不剩这几秒时间了，刺目的白光已经填满了它的视线，恍惚间，它又听到了骨节错动的咯咯声。 “啪。” 右手松开，车把回弹发出清脆的声响，姜明从置物槽里抽出扳手，左手用力压动车把转向，身体直接从车子里一跃而出，迎面一扳手直插向怪物的脑袋——那个中年妇女的面门！ “咚！” 沉闷的撞击声中，刺耳的尖叫戛然而止，姜明一头撞在了蠕虫怪物身上，厚重的脂肪有效缓解了冲击，却还是让他五脏六腑一阵翻腾，一头扎进肮脏的肥油中更是让他心里恶寒，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脑袋也许是蠕虫怪物全身唯一的骨骼结构，姜明一扳手捅偏在了脑门上，手臂在强烈的碰撞下几乎丧失了知觉，但还是顺利把骨头捅穿了，毕竟之前盗尸诡的头骨都被扳手砸裂了，蠕虫怪物又不是它那种特殊生命，被扳手克制得更加严重。 “……” 放心不下，这玩意过于皮糙肉厚了，姜明按着它的脑袋抽出扳手，又用力捅进眼眶，直到捅穿了后脑才停下手。 死了，死透了，怪物庞大的身躯在逐渐消散，随着怨念凭空蒸发，姜明却没心思欣赏这些了，头顶正有无数碎石滚落，整栋楼就像纸糊的一样，在风中明显地晃动，满布楼体的裂纹在摇晃中被撕扯开，顷刻间支离破碎。 姜明警惕地后退两步、将扳手放回背包，而后扭头迅速跑向旁边的车子，来不及扶稳就急着启动。 车子直接斜着滑出去，之后才被姜明找回平衡，安稳地停在远处。 “轰！” 一阵稍强的风吹过，整栋楼就彻底倾倒，在半空中分崩离析，落地就成了废墟。 蠕虫怪物的尸体消散了大半，此时刚好被废墟掩埋，一切归寂，庞大的尸体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团废墟耸在原地，像是独属于它的坟茔。 姜明停在远处，静静地望着废墟，长长地呼了口气。 心中没有多少成就感，除了劫后余生的轻松，就只是深感疲惫了，这种层次的生灵实在是过于恐怖，他凭着一把扳手一辆车就想与之抗衡，还是莽撞过头了。 分明是单独击杀了一只厉厄，姜明却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双方之间天堑般的差距，这次能击杀蠕虫怪物，完全是因为这家伙蠢笨呆傻，缺点又过于明显，给了他对抗的机会， 而即使如此，他还是费尽了力气，灵能大量流失，到现在都还有点头晕。 换做另一只厉厄过来，他恐怕只有仓皇逃命的份，敢这么折腾早就没命了。 更心酸的是，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没有任何收获，偌大的怪物死后就凭空消失了，只留下满地残损废墟，一点战利品也没留下。 这算什么事儿啊……姜明撇了撇嘴，下定决心，以后送单要格外谨慎，最好一句话都不说。像这种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的，就让它们永远当个糊涂诡好了。 不过好在，姜明最初的目的达成了，他顺利杀死失控的顾客，避免了因为这个订单遭受的处罚，这也算是这一战唯一的收获吧。 对了，订单……姜明连忙从兜里掏出手机，擦去沾在屏幕上的水，打开查看。 “！……” 姜明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句脏话脱口而出。 幸亏手机调成了静音，不然这玩意早就让他当场破防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赤红，这个单子倒是完成了，但是后续的几个单子几乎全都超时了，只剩下一个还没有变红，剩余时间还有两分钟。 “咚，您有一个订单一分钟后超时，请及时处理。” “……”姜明顿时把视线从那个单子上移开，继续向下看。 除了这些单子，还有许多新订单送到了自己手上，毕竟是雨夜，订单密度很高，系统可不会因为他手里就几单超时就放过他，订单像传单似的往手里塞。 这些新订单倒没有超时提醒，安安静静地堆在几个超时订单后面，剩余时间从10分钟到36分钟不等，姜明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它们闹腾，恨不得当场把手机撕了。 就算把手机撕了，单子也还得送啊，顾客眼巴巴地等着呢，逃不掉的。 “唉。”姜明默默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放下。 “咚，派单……” “你x的。” 姜明顿时被气笑了，向着空气轻骂了一句。 低头看了眼手表，异能契合度还有74%，越发没好气了。 这一晚上还长着呢，凝神丹只剩一颗，照现在的态势恐怕不够用了，但这一摞单子催着，他又没空跑去外环线上的死生行补买， 这该死的雨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万不得已，就只能动用“一下君”了……但这该死的雨不结束，雨夜里处处都是危险的气息，契合度回高了简直就是作死。 除非是配合一枚恶魂果，把回复高的契合度再压下去一截，这样过于浪费不说，万一契合度再不够用，他将没有任何手段能再回复。 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就顾不了这么多了……姜明默默地想着，抬头看了看天。 细细的雨线像是凝结的黑暗，从无尽深远处稀稀散散落下，迎着雨线看过去，头顶仿佛一片浩瀚的海，永远不会干涸。 今晚，恐怕要很难熬了。 夜风吹过，他打了个冷战，缩着脖子搓搓手臂，赶紧从餐箱里翻出一套雨衣。 其实，姜明与蠕虫怪物纠缠这段时间里，细小的雨珠早就把他身上打湿了，全身上下潮乎乎的，姜明拿着雨衣端详了两眼，似乎没有穿的必要了。 ……还是要穿的，雨衣的作用并不是遮雨，而是抗风。 之后又找出一个防水袋，把沾满雨水的手机放了进去，挂在脖子上，姜明骑上电动车，离开这片死寂的废墟，赶紧送单去了。 …… 经过了与蠕虫怪物的战斗，后面倒是一直很平静——一直在超时订单中奔波忙乱、遇到或是即将失控或是正在失控的诡物，当这成为了工作的常态，倒是也不失为一种平静。 黑夜中不知出现了多少怪物，姜明隔一会就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胁，之后又逐渐远离，时间长了甚至有些麻木了。 雨渐渐地密了，落在头盔上发出细小的声响，像是有颗粒的沙子，面罩上累积了密密麻麻的水珠，把姜明的视线遮挡得模糊不清，把路灯昏暗的光折射得朦胧迷幻。 要是能像挡风玻璃一样自动擦水就好了……姜明抽空抬手在面罩上抹了下，心里漫无边际地想着，之后又赶紧转动车把，继续高速行驶。 就在重新加速的一瞬间，姜明下意识地瞟了眼后视镜，镜子上同样落满了细小的水珠，但穿过水珠的干扰，他恍惚看到了有什么东西在动。 擦干镜子，仔细看，是几道无比虚淡的影子，它们几乎没有颜色，像是蜉蝣般飘荡，跟在自己身后起伏，倘若一眼扫过去，就像是几根轮廓线条在空间中扭曲。 姜明心中顿时一紧。 浮灵！ 原本不值一提的弱小生命，此时出现在不属于它们的场合，就让姜明的态度完全不同，甚至紧张兮兮。 这里可不是什么诡域、不是诡物的老巢，这里是大马路上啊。 他对阴气的感应还比较模糊，这些微不起眼的小生命恰好是一种明显的标志，环境中的阴气已经浓郁到了夸张的地步，就连马路上都能蕴养出了浮灵，甚至能让它们长时间存在。 还跟在我身后。 我又不是诡，没散发灵能，按说不会吸引它们……姜明看着那几只浮灵被车子甩远，姜明默默地想着。 沿着马路继续向前，没多久，姜明就再次发现了浮灵，它们确实不是被姜明吸引的，但却在本能驱使下朝着同一个地点飘荡，无论是在姜明身前，还是在他身后，都和他大约朝向相同的方向。 随着前行，姜明越来越频繁地遇到浮灵，直到它们在马路上聚集、零零散散分布，时刻存在于姜明的视线中了。 “呼。” 眼角忽而闪过一团阴影，姜明微微侧头，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但它下半身像是幽灵般浮在半空，只有上半身是人的轮廓，此时扑在一只浮灵上张口撕咬，迅速将这只小生命吞噬得一干二净。 贪生…… 半身人形的诡物看到了姜明，模糊的五官上，阴冷如野兽的眼睛与他短暂对视，之后就扑向另一只浮灵，继续捕猎这些毫无反抗的食物。 随着它迅速吞噬浮灵，这只贪生的身形似乎凝实了些，模糊的脸上逐渐有了拼凑般违和的五官。 姜明悄悄吞了下口水，瞟了眼导航。 还得往前走。 绕路是不可能绕路的，城区里错综复杂，又正是这黑灯瞎火的时候，一旦偏离导航，指不定要歪哪去了。 硬着头皮，姜明假装无事发生，抬手擦了擦面罩和后视镜，拧动车把加速。 “咚，您有一个订单已超时三十分钟，请及时处理。” “……” 假装没听见。 继续向前，姜明遇到了越来越多的灵能生命，有成群穿梭在细雨中的诡虫，飞在空中像一张阴沉的人脸，有银黑两色的蛇，蜿蜒着横穿马路，也有更多的贪生，贪婪地捕捉浮灵…… 最后果然还是见到了咒念，这些死者化生的亡魂，原本并没有独立行动的能力，但在雨夜似乎得到了特权，得以离开附着的执念物品而四处游荡……当然这会降低他们的实力，于是干脆把执念物品随身带着。 就比如路边有个小男孩，抱着染血的皮球等公交，有个女郎撑伞漫步，手上却抓着一把剪刀，有个老太太推着个巨大的坛子赶路，累了就立起坛子钻进去坐着，有两只勤勤恳恳的觅血犬，扛着一具尸体被失主追了半条街…… 倘若是放下诸多思绪烦恼，光看这幅景象倒是有趣，毕竟姜明的胆子已经不小了。但感知时不时传来的威胁却让他无心欣赏这光怪陆离的世界，时刻保持着心里的恐惧，一刻不敢放松。 “嗡。” 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出引擎启动的声音，姜明抬头看去，声音来自一辆停在路边店面前的轿车，轿车漆红色，落着细密的雨珠，光泽闪烁，像是一颗血色的宝石。 伴随着引擎声，车子缓缓启动，从店铺门口驶出，向着马路靠近。 姜明早就不是刚入职那个天真良善的好青年了，手里一摞子订单催着，换做平时，他毫不介意在这时加速、赶在汽车上路前抢行过去，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还是选择了轻拉刹车，减速让行。 您……您先请。 虽然没有说话、没有表情，但车子的表现很多时候能清晰反映驾驶员的想法。比如现在。 姜明刚从蠕虫怪物那里上了一课，深刻明白了节外生枝的麻烦，此时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避让。 电动车逐渐与红色轿车接近，慢慢向马路中间靠了下，速度也渐缓，给轿车让出了上路的空间，可就在双方靠近、几乎并排时，轿车也减速了。 第七十七章 雨夜见闻之二 流线型的红色轿车平稳驶上马路，却没有就此扬长而去，反而跟着姜明减速了，和他继续并排行驶。 姜明得是疯了，才会想和一辆汽车并驾齐驱，而且还是在车子外侧，接近马路中间——这马路本来也就两辆车的宽度，万一在这时迎面来一辆车，他的处境将会非常危险。 好在路上没有其他车辆，这就是夜班工作的好处了，尤其是在这样一座处处诡异的城市里，他就算在大马路上跳舞转圈都不用担心被车撞到。 心里正想着，视线尽头就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一辆公交车占据着半个马路，慢悠悠地迎面驶来。 “……” 姜明当即再次按住刹车，继续减速。 可轿车也跟着继续减速，不偏不倚，正卡在姜明内侧，不让他往边上靠。 “嘿。” 再减速就要停在路上了，姜明干脆改为转动车把，加速想要超车过去。 可偏偏轿车又跟着加速，汽车引擎明显比电瓶功率足，姜明只来得及超出半个身位就被轿车追上了。 眼看着公交车慢悠悠地近了，姜明逐渐皱起眉头，打算启动第二套方案——悄无声息地轻微转头、瞟向司机的位置，准备抽出扳手直接砸过去。 但就在视线移过去、穿过车窗之后，姜明却眼睛微睁，又转回了头。 车里根本就没有司机，在视线中空荡荡一片，灵能感知中则是车辆整体散发的威胁感。 对此，姜明只是有些惊讶，倒是没有过于震惊，这大半夜的，路上哪有个正常物件，没脑袋的尸体都能满街跑，没司机的车怎么就不能上路了？ 反正都是闹诡，只不过是诡物从开车司机变成了车子本身，这不算什么大事，问题是掏扳手的计划落空了，如果车里坐着司机他能一扳手捅进去直接杀死，但一辆汽车要怎么杀？戳漏油箱？砸烂引擎？不论怎样，都不是现在来得及的事。 等等……没有司机、红色轿车、自动驾驶…… 这该不会是碾死肖诚那辆吧？ 姜明忽而眨了眨眼，想起汽修厂的经历，实际上才过去十多天而已，但姜明早就把那次的经历抛在脑后了，直到现在才想起。 肖诚当初就是半夜修理一辆红色汽车，结果车子突然启动把他碾死了，按照这些特征看，与现在这辆车基本一致啊。 说起来，肖诚还算是对他有大恩呢，赠送的扳手直到现在都是他赖以生存的手段……但仔细想想，要不是这辆车杀了肖诚，他就没有过去送餐的机会，也得不到扳手了。 ……再想下去，连那只想杀他的觅血犬都是恩人了，姜明连忙摇了摇头，直接将车把拧死。 不出意外，卡在身侧的轿车又跟着加速，甚至随着在马路上疾驰，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癫狂笑声伴随引擎轰鸣响起。 距离公交车只剩不到百米，锈烂的车身清晰可见，一股潮湿的腐臭味隔着老远就飘了过来，姜明已经能看到车前雨刷半死不活地摇摆，甚至能够穿过挡风玻璃看到车内戴着鸭舌帽的司机。 但对面的司机却像是没看到姜明，面对即将发生的车祸毫无反应，像是机械一样呆滞死板地握着方向盘，帽檐几乎将整张脸都盖在阴影下，看不到任何表情。 姜明目光一沉，左手突然用力拉了车把一下，电动车顿时向左急转，近乎垂直地冲向马路对面。 轿车在这时立刻向马路中间靠，要继续紧贴着姜明，但电动车却远比它灵活，直接从公交车面前钻了过去。 “吱——” 眼看要撞上人形道，姜明熟练地右转车把，同时平缓又迅速地把刹车拉死。但雨夜的路面远比平常要湿滑，后轮在地面上打滑，近乎漂移地发出尖锐摩擦。 车身失去平衡险些摔倒，姜明只能仓促用腿撑地，才算勉强把厚重的大电动车扶住。 踩了一脚水不说，碰巧还撞上了一只浮灵，他可没有诡物那样的吞噬能力，邪祟入体产生一股透彻灵魂的阴寒，本就被风雨冻僵的身子激灵打了个冷颤。 抬头看去，公交车已经从身边驶过，波澜不惊地慢悠悠远去，红色轿车没有与公交车相撞，保持着原本的速度疾驰远去。 这辆车坏了，坏透了。姜明骑车又横穿马路回来，心想着如果下次碰到这辆诡车，有必要让扳手发挥一下最原本的作用，好好给它修理修理。 从感知的威胁判断，这辆轿车仅比一般的咒念稍强，但从原理上定为孤魂也说得通，毕竟孤魂与咒念的区别就在于能够自由行动、具备直接杀人能力，它是一辆车，刚好具备这两点。 附身一个合适的执念物品是多么的重要啊……姜明苦中作乐地打趣一句，继续赶路去送单子。 咒念越来越多，稀稀散散地在路上走，像是出门晨练的大爷大妈。 异能契合度：69% 一瞬间，姜明视线模糊、双耳嗡鸣，下一刻恢复清晰，已然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雨线像风吹的帘幕晃动，路灯摇晃着生出一层重影，黑暗像粘稠的水从天上淌下，与城市的光线翻涌交融。 雨点落下的声音格外吵嚷，像细小的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响……像有人捏着眼球在他耳朵里捏爆。 灵能感知倒是变得更强了，路上随处可见的诡物同时散发出清晰明确的威胁感，从四面八方将姜明层层包裹，像是针尖抵着针尖扎在全身的每一寸皮肤上，瞬间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要是没有头盔压着，头发都要炸开。 “我的天。”姜明赶紧调整呼吸，强迫着自己放松对诡物的恐惧，这才让紧绷到近乎断裂的神经略微放松。 凝神丹……姜明连忙伸手向背包，但指尖没有触到背包，手臂忽而悬在了半空，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某个诡物。 那竟然是一个孤魂，并非红色轿车那样的特殊诡物，而是真真正正的孤魂，成色还很不错，给他的威胁非常扎实。 想来也是，既然咒念都集体出来遛弯了，孤魂趁这么好的天气出来玩也合情合理。 先前没能察觉，一方面是因为咒念此时能够独立行动，双方的差异变模糊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诡物太多，几乎形成了一整片诡异的氛围，给姜明的感知造成不小的干扰。 就这样吧……债多了不愁，姜明放弃了取凝神丹服用，反正此时的状态已经够差了，身体僵冷、头昏脑涨、精神紧绷，手里还一堆单子催着，哪还在乎一个灵能失衡。 继续向前，姜明又遇到了其他孤魂，但这种强大的诡物不像咒念那么常见，始终没达到老大爷遛弯的密集程度，隔一会才会遇到一个，有些散发强大的气场把咒念吓得远远的，有的则混在咒念之中，隐藏得很好。 姜明混在其中，丝毫不显违和，有时碰到诡物打起来，他还会随波逐流地躲远。 如此沿着马路一直走，路面逐渐变得宽敞，转过一个平缓的弯后进入单行道——当然这时候就只是形状上的单行道了，反正又没有车辆通过，一大堆诡物在马路上来去自如，有几个玩心大的已经站在护栏上跑了。 姜明战战兢兢地靠右行驶，扮演着最普通不过的小外卖员。 一路上高度紧张地行驶过来，倒是没有遇到什么波折，也许是因为善于摆烂，姜明的适应能力不差，他差不多接受了这样怪诞的雨夜……差不多？ 向前行驶没一会，姜明像是一头闯入了某个强大存在的底盘，心头忽而升起一股格外强烈、甚至堪称恐怖的威胁。 在60%层次的灵能感知中，这近乎是扼住喉咙、让他不敢呼吸的压抑，但姜明对此再熟悉不过，眉头瞬间就沉了下来。 厉厄、 又是厉厄。 姜明再次低头看向导航，仔细确认了没有第二条路，顾客的位置就在这条路的深处，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 好在这次遇到的厉厄与蠕虫怪物不同，给他威胁虽然更强，却含而不发，没有失控的疯狂杂乱，而且停留在原地不动，应该是保有理智的。 目光极力远眺，视线所及的范围也没有战斗的动静，厉厄的位置正在马路前方，身边的大多数诡物都在朝那个方向走，也有很多从那个方向过来，想来是问题不大。 于是姜明只好深深地呼了口气，把恐惧郁结的不适缓缓吐出，继续向前。 感知中的威胁逐渐清晰、迫近，姜明从远方的黑暗中看到了阴影，像是一片山一动不动。 应该就是它了。 姜明放缓车速、用力眨了下眼，虽然那片阴影一动不动，但在他的眼中却像水浪在轻晃，出现一层重影。 再近些，那片阴影逐渐清晰，那是个足有六七米高的巨大人形，像一座雕像矗立在路口——不是在路边，而是在路口正中心。 若是把游荡的诡物比作水流，它就像是一块巨岩，立在两条河的交汇处，它身穿漆黑的官服，双手抓着足有树干粗细的锁链，板着一张铁青的脸，只是在缓缓扫视四周，却有天然的压迫感散发，途径路口的诡物全都小心翼翼，变得安分了许多。 姜明认真地看着这尊庞然大物，一个特殊的词缓缓从记忆中浮现。 “冥差。” 记录在叶蓝笔记本里的诡物，行踪神秘，性情死板，出现后会维持一定区域内的秩序，出现打斗等行为会引起攻击，直到脱离其感知范围为止。 认出了这个大家伙，姜明就不那么紧张了，他也不知道在冥差周围要遵守什么样的规则，但跟着其他诡物一起行动应该没错，他慢悠悠地骑着电动车，假装自己是只诡，感觉良好。 直到半空上一团模糊的光跳动，姜明有所察觉地抬头，发现是那里有个信号灯，由绿变黄了。 简单思索之后，他乖巧地停在旁边，等红灯。 ？ 其他诡物诧异地看着姜明，不明所以。 姜明不为所动，一直老老实实地看着信号灯上晃动的数字，任由他们超过自己、闯了红灯过去。 “咚，您有一个订单已超时，请及时处理。” 姜明收回视线，赶紧跟着一众诡物混了过去…… 慢慢从冥差身旁经过，这种感觉很奇妙，大家伙恐怕是姜明遇到最强大的厉厄，气息深沉恐怖，却完全没有攻击性，感受着压迫感变强又变弱，像是在深海中兜兜转转了一圈，姜明显得很新奇，最后还回头看了那巨大的诡物一眼，恨不得要在这里玩一会。 可惜，还是得让着点生活，姜明收回视线，接着赶路。 往前又过了两个路口，姜明遇到了第二个冥差，比前一个瘦高，像一幢楼似的立着。 经过了这个冥差之后，汇集的诡物就开始分散了，变得越来越稀少，似乎是上天专门为了照顾姜明，才在最后时刻让他又体验了一次接近冥差的感觉。 大可不必在这种方面眷顾我……姜明被自己没来由的想法逗笑了，低头看了眼手表。 异能契合度：65% 这条路上诡物太多了，契合度真是掉得飞快。 倒也合理，这种地方，但凡换另一个普通人过来，不出两个小时也得疯了，他能保持理智清醒，就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心里正想着，忽然有叫喊声传来，听起来清脆悦耳，同时中气十足，远远的就打进了他耳朵里。 “去六号商场的向西转！五号角斗场的向北，都他x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你他x站路中间干啥呢！找死是吧！” “长这么大个儿路中间挡着，不快点老子把你劈碎了！” 分明是悦耳的声音，语气却粗暴蛮横，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听起来很是怪异违和。 但这声音姜明是有点耳熟，在哪里听过。 ……不会是她吧？ 姜明刚想起来，就已经行驶到了下一个路口，看到路口中间有个旧警亭，一个穿黑袍的矮小女孩大大咧咧坐在亭子上，秀气的小手里夹着根烟，正在手舞足蹈地指挥。 没错，就是那个脑子有问题的苏落。 苏落眼观六路，当即也发现了姜明，甚至还认出了他，赶紧就把烟掐了，站在亭子顶向他挥手。 姜明假装没看见，并不想搭理她，几乎把车把拧到死，全速穿过路口。 眼见着姜明就错身过去了，苏落只好踮起脚，双手凑在嘴边大喊： “我点的外卖！” “吱——” 车轮打滑发出刺耳的尖啸。 第七十八章 再遇到的一些熟人 骑车到岗亭，苏落已经跃了下来，向他伸出白嫩的小手，接过外卖。 “咱俩还真是有缘分呀。”她眨着大眼睛说道。 姜明不理她，骑上车就走。 其实他倒是很羡慕苏落，女孩穿着黑袍大大方方地站在雨里，身上没有一点打湿的痕迹，不像他，穿着厚厚的雨衣，雨衣袖口和领口还灌了不少水。 在苏落体表，姜明能隐约感知到纯粹的灵能变化，像是一层无形的屏障，雨水落到屏障上就被悉数挡住了。 有异能就是好啊……姜明暗自感慨一句，看了眼下个单子的位置。 …… 异能契合度：62% 风在耳边呻吟哀嚎，吹过湿漉漉的脖颈，像是有恶灵贴在背上吹气。 离开了相对宽敞的路段之后，周围游荡的诡物很快地减少了，本就昏暗的光线也明显少了，回到熟悉的老城区，很多路段都没有一丝光亮，只能依靠电动车微小的车灯，这在平时多少管一点用，但雨后的路面完全漆黑一片，灯光照在上面就被吞没了，效果很是微弱。 姜明掏出了一张辟诡符引燃，以免被贪生袭击平添麻烦，符纸燃烧的火焰在雨水中发出滋滋声，倒是也照亮了一小片区域，散发些许温暖。 ——先前他是不敢点燃辟诡符的，周围一堆诡物，用这玩意瞬间就会吸引无数厌恶的目光，有些暴脾气的没准要直接动手。 越是恶劣的环境里，火光越是能给人慰藉，姜明眼里的辟诡符褪了一层颜色，火光的边缘淡得发白，被照亮的区域影影绰绰，但他依旧相当欢喜这点光亮，心神放松了不少。 “簌。” 就在这时，路旁的灌木耸动了一下，一团黑影“嗖”地窜出，从繁密的叶子间溅起一簇水珠，正从姜明眼前跑过。 姜明吓了一跳，连忙按了下喇叭，同时连忙刹车。 黑影被喇叭声吓呆了一瞬，匆忙地停下，却刚好停在了车轮前。 轮胎再次发出打滑声，在路面上擦出去一两米，但总算险而又险地停下，没有撞到那团黑影。 灯光把这个小家伙照了出来，像是一只脏兮兮的黄鼠狼，正在脱毛，身上有几块突兀的丑陋斑块，但没等姜明看清，这小家伙就被吓得仓皇逃走，转眼就横穿过路面，扎进了另一边的灌木里。 姜明新奇的目光跟着它一直没入黑暗，这时，身边的灌木里又出现了响声。 回头看过去，又一个偏大的黑影冲出了灌木，似乎是在追逐那个小家伙，正要从姜明车前跑过，姜明身侧的辟诡符却火焰猛涨，把它照亮了。 那是个只有半人高的家伙，长相丑陋而滑稽，布衣包巾，背着个大箱子，正是一只游商小诡。 看这模样，好像还是熟人。 “货小二？”姜明脱口喊道，心中顿时惊喜。 小诡停下了追逐的脚步，疑惑地转头，倒也认出了姜明，他们这些专精生意的小诡，对顾客都有些过目不忘的本领。 “是客人您啊。”货小二笑呵呵地回了一句。 “你这是干啥呢？”姜明看他手里抓着奇怪的捕具，心中好奇，就问了一句。 “这不是发现点新鲜的货物。”货小二指了指小家伙逃走的方向，“可惜长了腿，不太好追。” “别追了，我买东西。” 姜明下车，直接问，“你有没有凝神丹。” 游商小诡的货物并不是固定的，他们会从死生行挑选一些宝物带出来卖，顺便也收集各种有用的东西带回死生行，这就导致了箱子里的东西经常变化，每次都是随机的。 姜明此时最期待的，当然就是货小二从死生行带出了凝神丹，这样即使价格偏贵，他也得买一两颗，这样心里才有底气。 “您赶巧了！” 货小二听到姜明的话，脸上绽放出热切的笑容，笑呵呵地摘下背后的行李箱，“我刚好没带！” 其实他很少会带凝神丹，既然是做游商，肯定是挑卖得好的东西带，买命钱、辟诡符这种才是硬货，凝神丹这类东西很少有人买，他一般都是不带的。 只有姜明这种没有异能又半夜作死的，才会频繁需要这种东西。 “？” 没带你说那么热闹干啥。 姜明古怪地看着货小二，对方却已经打开了箱子。 “虽然没有凝神丹，但是我刚刨出来两张辟水符，您现在应该需要。”货小二从箱子里取出两张黄纸符，与辟诡符不同，这两张符明显陈旧许多，画着不同的图案。 “效果是产生一片圆形区域，隔绝外界的水分，用来遮风挡雨效果很好，能持续四五个小时。” 货小二确实是合格的商人，看姜明被雨淋得很是狼狈，推荐了他确实需要的货物。 姜明惊讶地看着辟水符，搓了搓手。 不是因为兴奋，主要是手冻僵了。 辟水符的效果，对于大多数人应该无关紧要，毕竟只是遮风挡雨而已，雨衣雨伞就能做到，但对于姜明就完全不同了。 这个雨夜来得猝不及防，给轻视它的姜明狠狠一个下马威，哪怕只是这样的一场小雨，都能把世界变成另一个模样，飞快带走身体热量的雨水，可怕程度完全不输于诡物。 要是在刚下雨时遇到货小二，姜明很可能会买来用，免得挨一晚上冻……但现在雨已经小了，很可能一会儿就会停，再者说身上基本已经湿透了，现在再用反倒很浪费。 倒是可以买一张备用，以后早晚再有下雨的时候，而且可能出现比这次更猛、时间更长的暴雨，有一张辟水符会好过很多。 心里想着，姜明问了问价格。 货小二很熟稔地回答：“您要是现在用，是七灵钱一张，要是在死生行里买，应该是四灵钱一张。” “这么贵？” 姜明吃了一惊，甚至可以说是震惊。 想到辟诡符，这种能吓退诡物的神奇符纸，都才一灵钱两张而已，辟水符却要卖四灵钱一张，足足贵了八倍。 货小二也能明白姜明的想法，笑呵呵地解释：“辟诡符都是死生行里量产的，价格当然便宜，这辟水符可是我刚从坟里挖出来的稀罕物件，很难找到的。 “另外，这两张符的威力也大有区别，辟诡符的效果只能吓退贪生而已，连咱们这些小诡都能撕破，辟水符却能稳定持续一定时间，而且是足足四五个小时。” 姜明了然，心里还是怪怪的，却也不得不接受：“那……回头我去死生行买吧。” “您现在不需要吗？”货小二小声问，“这雨还没停呢，过一会没准还会变大，到时候就要后悔了。” 姜明摇头，要是雨势再变大，那就认倒霉，今晚他都已经挨过来大半了，不可能现在浪费七灵钱的。 “那好吧，我回到死生行之后做好记录，会给您保留两天，您记得及时买走。” 小诡们捡回死生行的东西都会记名的，之后即使姜明从死生行买走辟水符，货小二也能拿到好处，只是相比现在卖出要少很多了。 之后，姜明又把货小二箱子里的其他东西看了看，因为还有几个单子催着，姜明也没空细看，只是粗略扫了一眼，没有心仪的宝物就把小诡打发走了。 另外一提，姜明原本想把手里多余的灵钱换成买命钱，但是他已经没有了“新顾客福利”，买命钱价格翻倍成了二十灵钱一张，于是姜明也只好留着去死生行兑换了。 看着货小二收起箱子，钻进黑暗里消失了，离开的方向正好是先前的小家伙逃走的路径，看来还是没放下抓它的想法，也不知是要抓了活卖还是剥皮剔骨。 姜明现在自身难保，也管不了这些，只是朝着那个方向多看两眼，骑上电动车走了。 车轮行驶在湿滑的路面发出黏糊糊的细小声音，电动车微弱的灯光逐渐远去，辟诡符温暖的光亮也在黑暗中被淹没，原地只剩下一片深沉的寂暗，把细细的雨线包裹掩盖。 又过了一会，黑暗中才响起簌簌轻响，一团影子在黑暗中灵动地跃动，四足点地飞快地跑动。 这是一只神秘的小兽，它应该是摆脱了货小二的追捕，竟然又悄悄折返了过来。 跑到姜明停留的位置附近，小兽抖了抖身上的水，精巧的鼻子轻轻抽动，向姜明离开的方向跃动一步。 它抬起一双前爪、笔直地立起身子，努力向前眺望，灵动的眼睛中闪烁着光泽，入眼却是漆黑一片，寻不到姜明的身影了。 于是小兽重新趴在地上，嗖地跑了，小小的身躯快速移动，很快隐没在黑暗中了。 “……哎？……跑哪去了……” 过了很久之后，某个角落才响起货小二纳闷的声音。 …… 明叶园。 黑暗如水，整个小区像是沉没在深海之中，抬头看，深不见底。 刺目的手电筒灯光刺穿黑暗，就像是掀开了一层遮掩，惊扰了垂落的雨幕，雨点从灯光中滑过，像是能带走些许光亮，闪烁着落下，有个明显的拖尾，像是无数细小的流星。 一把深蓝色的伞静静地停在小区门口，乘着路边的些微亮光，一身蓝色校服的女孩正对着门口，扎着单马尾，背着双肩包，轻挽裤腿露出一寸脚踝，下面踩着一双小巧的蓝白色运动鞋，沾了些水点和泥泞。 叶蓝轻轻抿着粉白色的嘴唇，看着小区里的模样，开阔的小区门后像是一片深渊，手电筒的光明明穿过了很远、照亮了很深的一片雨幕，却没有照亮其他任何东西，周遭依旧是漆黑一片，只有当她把光线斜向下方，才能看清一小片地面。 地面上是平铺的石砖，砖缝里生着杂草，越向深处，杂草滋生得越明显，手电筒照亮的几步距离间，杂草就已经把石砖的边缘都淹没了，再深处不知要通往何地。 风吹着雨伞轻轻晃动，一滴水从伞面滑过，落在她白皙温暖的颈背上，叶蓝顿时一缩脖子，打了个冷颤，越发不敢进去了。 虽然已经对诡物有了很多了解，但作为一个大活人，面对这么阴间的地方总归是会心生恐惧的，叶蓝实在很难鼓起勇气，一头扎进这么诡异的黑暗。 可她大老远跑过来，不就是为了进去一探究竟么，总不能就这样回去……叶蓝随意地晃着手电筒，心中很是纠结。 “唉。” 小小地叹了口气，打算改天再来，叶蓝收回手电筒的光亮，转向马路上。 照亮了离开的路，意外地也照亮了一辆送餐车。 ！ 叶蓝惊喜，连忙仔细地看清那辆车上的人。 只看到那个碎了一大片的头盔，就足够确定对方的身份了，叶蓝连忙踮起脚，向着对方挥手，手电筒的光亮朝着天空晃动。 姜明也很惊讶，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叶蓝。但转念一想，这少女神出鬼没的，在哪里遇到都不能算是奇怪。 正好可以把笔记本还给她……顺便把木玲借走，今晚这种情况，借到木玲送单会轻松不少，那些失控的诡物基本都不成问题了。 但以木玲的性格，恐怕不会轻易帮他，更可能是站在旁边看他乐子。 先借了再说。 姜明一瞬间算计得明明白白，加速赶到叶蓝旁边，与小跑着过来的少女汇合。 “又见面了！” 叶蓝轻松地和姜明打招呼，脸上带着明快的笑容。 “你在这儿干什么？” 话刚出口，姜明就懂了，这事完全多余问。 “我来找诡呀。”叶蓝理所应当地答道。 “还找诡？” 姜明失笑，刚遇到叶蓝时她还被自己忽悠过呢，结果后来就看到碎脸诡肖诚、去了许愿井、认识了木玲，木玲甚至还喜欢跟着她，哪还用得着再找诡。 “这次不一样。”叶蓝连忙说道，“听说这小区里的诡物很厉害，一夜之间留下了大量痕迹，不光草木离奇茂盛，还有许多家门上出现了抓痕，窗户被打碎不少，就连住在顶层都没能幸免。那天之后，不少人都吓得搬走了，这座小区两天之间就变得冷冷清清，越发离奇古怪了。” 那你也敢来……听着叶蓝煞有其事地解释，姜明抿了抿嘴角，忍住笑意。 他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了，只是有趣于那些住户终于被吓跑了。 姜明想了想，没有告诉叶蓝小区里的事，既然她喜欢玩，就让她自己探索去好了，里面那位在喵喵帮助下恢复了理智，虽然今天下雨…… 姜明斜扬起头，看向小区上空，沉凝如水的黑暗。 嗯，很安全。 第七十九章 ％ 姜明把笔记本还给了叶蓝，女孩一手撑伞，一手拿手电筒，只好转身背对姜明，让他帮忙拉开背包塞了进去。 塞进了一大堆纸钱里面。 又随便聊了两句，姜明提起了木玲父亲的事，原本是打算完成今天的工作就去通知木玲的，没想到被一场小雨折腾得无比狼狈，幸好在这里遇到叶蓝，直接让她去转告就好了。 说到这里，姜明已经发现了木玲没有跟着叶蓝，问了一下才知道，木玲今天留在了家里，陪她的老妈去了，天快亮才会赶回学校。 姜明有点失望，这下没法把木玲借走了，但这没办法，诡物们也有各自的生活，木玲只是喜欢跟着叶蓝，又不是她的随身物品。 “行，那你玩儿吧，我先走了。”姜明顿时兴致缺缺，说着就要离开。 叶蓝连忙叫住姜明，偏头瞟了眼明叶园小区：“你陪我进去看看呗。” 她是觉得姜明非常可靠的，虽然结识的时间很短，但经历过的事很有意义，许愿井抛尸、解救木玲，甚至还能演戏骗过探灵社社长，只要遇到姜明，叶蓝心里就会很踏实。 “我还得送单子呢。” 姜明古怪地看着叶蓝，并不领情。 “我给你钱。” 叶蓝连忙道，说着就要从背包里掏纸钱出来，但她双手没有空闲，动作傻乎乎的。 “那也得把单子送了啊。” 姜明理所应当地说道。 “那我跟着你去送。” “……”姜明看了眼叶蓝，又瞟了眼被雨打湿的电动车，“你坐箱子里？” “我……” 叶蓝一时语塞，不说话了。 姜明倍感有趣地笑了笑，转动车把。 “呜……嗤——” 电瓶启动的声音刚刚响起，就被刹车的摩擦取代，车子没出去两米远，就干脆利落地停了下来。 叶蓝还以为姜明回心转意了，赶忙小跑两步追过来，姜明却凝重地低着头，用腿勉强撑住地面，双手紧紧地抱着脑袋。 “你……你怎么了？” 叶蓝被吓到了，连忙凑近去看，伸手试着碰了下姜明的手臂。 在他露出雨衣的手表上，叶蓝看到了一个暗红色的数字， 59% “……没事。” 姜明的五官几乎扭曲成了一团，勉强从牙缝里挤出点声音。 即使提前有心理准备，知道契合度每跌落10%都会出现剧烈变化，但这次还是远比姜明预想的要夸张，其诡异离奇的变化说是折磨都不过分，明明没有疼痛，却是险些冲垮意识的痛苦。 在最初的划分中，异能契合度没有精细到百分比，而是完美、良好、合格、危险、高危，60%正是“合格”与“危险”的分界，灵能失衡到这种程度，将会有丧失理智的严重风险。 姜明一次次地用力眨眼，努力适应这种变动，但一切都于事无补，整个世界像是风浪中的船只，景象不停地明显晃动，生出一层层涟漪似的重影，事物随着每一次晃动而变形扭曲、褪色模糊。 除了灰暗与一束刺目的白，一切色彩都在弱化，像是瞬间被岁月侵蚀，又像是变得疏远，把他遗弃在了世界的边界，看到的一切熟悉又陌生，迷乱而疯狂。 神经在这时极度敏感，像是一根弦被拉扯得细如麦芒，随时可能绷断，雨声像是穿透了头骨的热油，噼里啪啦地落在大脑表面，冷风像是冰凉的刀刃，冻结了皮肤和肌肉，贴着骨头划过。 雨落、风吹过，树叶翕动、小虫轻鸣，婴儿夜啼，夫妻争吵，灵魂低泣、幽鬼穿街、密密麻麻的低语嘶吼，哀怨与彷徨……无数或真或假的声音、触感如洪流涌进脑海，拼命地挤占每一分空间，像是要把姜明的脑袋撑爆不可。 他紧紧地抱着头，但力量被头盔抵挡，丝毫没能缓解头痛与眩晕，反倒是抱头的双手触感有些不真实，明明按着坚硬的头盔，却像是按着软绵绵的棉花，或是贴近绵密的水流。 灵能感知同样前所未有地灵敏，也同样虚幻而不真实，清晰的感知近乎形成了另一种视觉，让他看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像是置身在空旷无垠的死寂深空，无数强大的气息宛如沉浮的光团，在感知的边缘飘荡。 灵能视觉中的世界逐渐与现实重叠，让一切变得越发光怪陆离，姜明像是站在了两个世界的交叠处，意识逐渐迷失，不知该去往何方。 “噗嗤！” 徘徊中的意识突然产生了幻听，又像是听到了真实存在的声音，同时就有一股尖锐的痛感在胸口绽放，痛感被灵能失衡无数倍放大，像是一根巨大的尖刺撕裂胸膛、洞穿五脏六腑，将他前后扎了个透亮。 “啊！” 姜明不受控制地大叫，思绪被小文神从迷失的边缘拽回来，终于恢复了一丝清醒，但世界依旧是疯狂失常的色彩，没有恢复分毫。 身体出现了明显的失衡感，就像是醉酒，但更加严重，他觉得自己在跟着世界晃动，不知是幻觉还是真的身形不稳、将要摔下车，姜明匆忙伸手握住车把，却一下子抓到了重影上，心里一悬，身子顿时向前栽倒。 车头的表盘在眼里慢慢放大，时间在灵敏的感知中似乎变得迟缓了，被身体推开的空气竟然有水流的触感，表盘上面的数字错乱重叠，模糊变形着扭曲成陌生的线条，像是一张网吸引着意识沉落。 “姜明！” 焦急的声音像是一声炸雷，突然在耳边响起，几乎洞穿了他的鼓膜。 姜明发誓，这是他听过最尖锐刺耳的声音，即使厉厄都无法与之相比……紧接着，剧烈而频繁的触感、声音、光影就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脑袋里根本处理不了如此繁杂的内容，犹如是跌入了高维世界，被汹涌的信息吞没。 他只知道最重要的一部分，是手臂上出现的力量支撑住了身体，厚实又柔软的触感在这时直白地等同于安全感，勉强抬头，看清是叶蓝扶着自己，姜明就完全放下了心。 于是，他像个将要溺死的人，仓促地去抓叶蓝的胳膊，手掌连着两次划过虚影，第三次才成功落在柔软之处，不知不觉就重了几分力道抓握，用力支撑住身体。 换作平时，姜明肯定不会如此慌乱，但这时的身体并不受他控制，意识只能勉强做出决策，真正的行为大部分已经交由本能了。 “姜明……” 被落汤鸡似的姜明这么折腾，叶蓝身上顿时被水打湿一片，她手忙脚乱地扶稳姜明，无助地抬头环视，想要找个人帮忙，结果连个诡都看不到。 雨伞和手电筒刚才随手就扔了，叶蓝心急又迷茫地站在雨里，双手扶着姜明，哪怕想掏背包里的手机、打电话求援都没有空闲。 再者说……医院能救治诡物吗？叶蓝甚至不知道诡物会不会生病，对姜明的情况更手足无措了。 “你好点没……”她只好小声问道，期望能得到一点好消息。 但姜明紧咬着牙，一只手把她的手臂握得生疼，另一只手伸向背后的背包，疯了似的在变形……甚至堪称变质的触觉中摸索，是方是圆、是软是硬都没法确定，只能凭着记忆抓到了角落里的小物件。 “白刀！” 拼着全身的力气，姜明咬着牙低吼，声音像是野兽般从喉咙深处嘶哑传出。 手臂猛然将一下君抽出，甩到空中，这个小手办模样的东西就那么在空中定住了，悬在姜明头顶，抬手搭在腰间，一股神秘的剑士气质凭空而生，似乎赋予了它短暂的灵性。 姜明松了口气，吃力地抬头看向一下君，但下一刻，视线却绕过了一下君，落在前方的黑暗中。 在车灯微弱的光亮下，黑暗如纱似雾，里面似乎站着些影子，面朝着他，不是像浮灵那样虚淡的轮廓，而是由纯粹的黑暗形成、轮廓模糊扭曲的影子。 那些东西应当是幻觉，没有给他任何威胁，但单是看一眼，就会感受到一股恐怖的疯狂，像是会被同化成怪物。 “啪！” 没等姜明细看，一下君的刀已经落下，清脆地敲在头盔上，黑暗中的影子顿时扭曲着消失了。 失衡的灵能迅速恢复平稳，手表上的数字开始回升，最终停在78%，属于灵能视觉的“另一个世界”迅速隐没，摇晃的现实重归稳固，色彩像一片片油墨重新点缀在黑暗中，充斥脑海的杂乱声音也不再吵嚷。 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感知变愚钝在这时完全算是好事，被信息挤占的脑袋总算能清闲一会了，姜明的头不再胀痛，只是有些昏沉，需要慢慢消退。 叶蓝惊奇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姜明迅速安静下来、伸手精准地接住一下君放回背包，不明所以。 正想询问，姜明却先一步开口，语气并没有多少放松：“快走。” 强烈的灵能失衡带来唯一的、最重要的好处就在于感知增强，更容易察觉到危险的存在，这也是姜明不敢回复过高契合度的原因，这次契合度跌到50%档位同样延续了这一点， 虽然有无数杂乱的信息干扰，甚至出现了大量幻觉，但姜明也在一瞬间就感知到了很大范围内的诡物存在，只是他的意识当是处于严重负载的状态，勉强维持清醒就耗尽了心神，直到刚才契合度回复，才能在回忆里捕捉些残留的信息。 又是厉厄，姜明已经懒得数今晚到底碰到多少厉厄了，它们就像是深海中游弋的鲨鱼，每一个都是身为小鱼苗的他无法招惹的存在。 其中大多都算平和，只要躲远一点就不会引来攻击，也有像冥差这样深沉的庞然大物，窝在某个地方一动不动，但这次的家伙显然不属于这个范畴，它在移动，在向着这边靠近，速度并不慢，更重要的是它并不平和，给姜明的威胁尖锐危险，充满进攻性，远非冥差那样纯粹的压迫。 癫狂，充满进攻性，诡异而不和谐……仔细品味当时的灵能感知，姜明仿佛能闻到一股“味道”，一股某些东西上独有的臭味。 腐败的尸体，扭曲的灵魂，是“殓尸人”的东西。 “走？去哪？” 叶蓝微张眼睛，今晚的姜明已经给她太多“惊喜”了，她实在有点摸不着头脑。 “进小区，躲一躲。” 姜明晃了晃脑袋，摆脱些许残余的晕眩，收回了被叶蓝扶着的手。 听到前一句，叶蓝很是惊喜，还以为姜明是被自己感动了，但听到后半句，她反倒懵了一下。 小区里还不够恐怖吗？什么东西需要进这个地方去躲？ 联想到刚才的异常，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姜明脑袋不正常了。 “去拿伞，快点。” 姜明的状态还不太好，没空在意叶蓝的想法，低声催促。 “噢。” 叶蓝立刻选择了相信姜明，小跑着捡回雨伞和手电筒，顺便在湿乎乎的校服上擦掉手电筒沾的泥污。 带着叶蓝很快到了明叶园小区门口，叶蓝看着黑洞洞的门口还有点犯怵，姜明唯一犹豫的则是要不要骑电动车进去，这样进别人的地盘会不会有些不礼貌。 也不是什么大事，姜明迟疑了一秒不到，就骑着电动车慢悠悠地穿过门口，转眼没入了黑暗中，只剩微弱的车灯还显示着位置。 就这么进去了？ 叶蓝看着姜明大摇大摆地骑车进入明叶园，随意得像回家一样，惊得张大眼睛。 当初进木玲的诡域时，他们可是一步步挪着走过小院的，现在怎么这么大胆子…… 难道是因为实力提升了？回想起姜明刚才的异常，原来不是突发了什么问题，而是晋升成了更厉害的诡物……就是不知道他属于哪个层次，认识这么久了，好像从没见过他展现诡物的能力。 非要说的话，可能也就是身板硬朗，比较能折腾，这一点确实远超常人……回头找小玲问问。 “等等我！” 心思转动也就是瞬间的事，叶蓝喊了一声就追向了慢悠悠徘徊的姜明。 受到姜明的感染，她这一声不知不觉就喊得很放肆。 第八十章 迷怨的威力 进入明叶园小区，周围是看不穿的黑暗，叶蓝格外在意路面，一直在用手电筒照前，姜明则是不管不顾，闷头往里面钻，要不是为了照顾步行的叶蓝，车把这时候都要拧死了。 刚进小区时，脚踩的是坚硬的砖块，向前走几步，砖缝中的杂草就越发茂密，很快把脚步的触感变得松软，直到最后完全地踏在草地上。 走了很多步，估摸着能在小区里走了四分之一，周遭依旧是空荡荡的黑暗，只有地面的草木越发茂盛。 继续向前，两人终于看到了草地以外的东西，随着手电筒的光芒移动，它缓缓从黑暗中浮现，像是退潮中的礁石。 不是居民楼，而是一棵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 叶蓝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把光线向上抬，照出树木繁茂的顶盖，看不到树梢。 这样一棵树不偏不倚地生在小区里，无疑很是突兀，但配合着厚实繁茂的草地来看，却又浑然一体，没什么违和感。 看到这样一棵树出现，姜明竟然松了口气，停车摘下头盔，擦了擦脸上的水。 经过了灵能失衡的折磨，又紧接着被“殓尸人”的造物吓到，他额头的虚汗已经和雨水混在一起了。 “这里就是诡域吗？” 姜明正在抱着头盔搓冻僵的手，叶蓝独自看了那棵树两眼，突然小声问道。 “对。” 姜明并没有太惊讶，虽然叶蓝笔记本上没有关于诡域的记录，但她结识了拥有诡域的木玲，想来是木玲给她介绍过了。 “这么说，这里住的是小玲那个层次的强大诡物。” 叶蓝既害怕又兴奋，想要催促姜明向深处走。 就在这时，小区外、街角处响起了清脆的声音，丁零当啷的，像是一堆小瓶子的磕碰声。 声音不大，却穿过了遥远的空间，穿过了绵密的黑暗，清晰传入两人耳中，声音清脆而冰冷，夹着微弱的呜呜风声，像是灵魂的幽咽。 两人顿时绷紧身体，无需姜明再提醒，叶蓝立即明白这就是吓得姜明躲进来的东西了。 “嘿嘿嘿……” 伴随着瓶子碰撞的声音，还有尖锐沙哑的笑声，是男是女都听不出来。 那声音慢慢地从街角出现，然后没有向前走去，而是转入了这条街，越来越近了。 叶蓝转头看向姜明，眼神带着询问，她心中略有些慌乱，毕竟他们与那神秘诡物中间并没有什么阻挡，只是隔了一片黑暗而已。 “应该是碰巧路过。”姜明没什么表情，安静地看着声音响起的方向，让叶蓝安心了。 有血食诡在附近，姜明心里并不慌，经过了喵喵帮忙恢复理智后，她拥有了现在这个完整的诡域，至少算是“迷怨”一级的诡物了，应对一只厉厄应该并不困难。 何况“殓尸人”创造的家伙都是疯疯癫癫的，脑子不怎么好用……希望他本人也是如此，以后的较量就轻松很多了。 姜明脑袋里想着，身体还是随着声音的接近而紧绷，呼吸逐渐放缓，眼睛紧紧地盯着黑暗。顺随着恐惧而调节状态，这已经几乎成为了本能，也是姜明生存下来的关键之一。 声音慢慢地经过小区外的街道，就像是漫无目的地游荡，确实如姜明所说，应该就是碰巧路过。 但就在经过小区门口时，声音却忽而停下了。 断断续续的瓶子碰撞声戛然而止，嘿嘿的低笑也断了，黑暗瞬间死寂得突兀，让姜明和叶蓝心头一紧。 他们直到现在也没有见到诡物的身影，只能靠声音分辨它的动向，此时声音消失，对他们而言就像是诡物凭空蒸发了一样，不知道会从哪里突然钻出来。 叶蓝强忍住了用手电筒照过去的冲动，悄悄地抿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在这儿……” 黑暗中忽然响起低沉的声音，像是一股冷风吹过脖颈，姜明顿时皱起了眉头，他似乎从黑暗中感受到了一道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身上，其中不光是惯有的疯狂，还有格外强烈的敌意。 “走！” 对方发现他了，姜明心里此时没有任何侥幸，赖以生存的感知让他无比相信这一点，此时毫无顾忌地低喝一声，骑车就向诡域深处扎。 叶蓝早就做好了准备，姜明话音未落就像只兔子跑了出去——但她的步幅不大，似乎刻意等了下电动车的起步，之后才努力跑在电动车旁边。 他们这动作像是激怒了街道上的诡物，它当即不再犹豫，直接闯入了绵密的黑暗中，向着两人迅速追赶。 无数个小瓶子晃动碰撞，声音急促响起，从清脆转为尖锐刺耳，听起来随时可能破碎，像是有无数灵魂在撞击中惨嚎。 仔细听会发现，瓶子晃动的声音随着脚步一顿一顿，两次声音有明显的深浅，由此判断对方应该是一个瘸子，但这瘸子跑得却丝毫不慢，至少远比叶蓝要快，在黑暗中迅速接近。 诡域里是一片森林，属于小区、属于城市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荒芜与原始，静谧而幽寂，但两人这时完全没心思欣赏景色，姜明倒是状态还好，但叶蓝跟着电动车玩命跑，此时已经气喘吁吁，粉白的小脸涨红一片，雨伞早就收起来了，刘海上沾着细密的小水珠。 实在不行，就只能让叶蓝上车了，虽然衣服会瞬间湿透、成为和姜明一样的落汤鸡，但再怎么也比被诡物追上强。 这一刻，姜明和叶蓝心里都有了这样的打算，视线交合，姜明立即刹车。 “嗤——” 车轮在积水的草地上溅起无数水珠，落在叶蓝白皙的脚踝上像是细小的冰屑，少女此时就顾不得这种小事了，她对于爬上姜明的电动车莫名熟练，鞋尖点在车身一侧的踏板上，一手按住餐箱，当即就要用力翻上去。 就在这时，一股恐怖的压迫感猛然从诡域深处爆发，伴随着歇斯底里的震耳嘶吼，像是凝聚的凶残与暴戾在此刻苏醒。 一股强烈的恐惧瞬间从心底涌起，全身汗毛炸立，姜明抬头紧盯着那个方向，反倒是安心了不少。 虽然隔着厚重的黑暗，但姜明似乎能够看到，林地中央坐落着一间小屋，此时屋顶炸裂，一道血色的身影冲天而起，伴随着她的怒吼，疯狂的意志犹如实质冲天而起，如气浪在黑暗中汹涌扩散。 “气浪”所过之处，黑暗在一瞬间变得躁动疯狂，高大的树木野蛮地扭曲，变成了狰狞的血红枝杈，像是从地狱伸出的手掌，草地放肆地疯长，积蓄的雨水变成猩红一片，就连空中的雨线都变得杂乱，每个雨滴都在朝不同的方向偏移，甚至会在半空中碰撞在一起。 无形气浪转瞬就席卷到面前，而后毫无滞涩地冲刷而过，姜明能明显感觉到一股疯狂的意蕴在脑海中浮现，但没有预想中的强烈冲击，像是涓涓水流轻轻淌过。 叶蓝同样没受到多大影响，只是因为这样的变故停滞了一下，看向周围的树木，已经完全变成了诡异的模样。 黑暗仿佛一层帘幕被掀开，细小的雨滴也从空中消失，出现在眼中的是一片黄昏中的血色森林，这片空间彻底从现实中剥离了。 “没事了。” 姜明的语气格外轻松，叶蓝惊异地看着这一切，同样松了口气——刚才逃跑的过程中，姜明已经向她简单介绍过这片诡域了，毕竟不是先前的游玩心态了，有必要沟通一下信息，以免叶蓝产生不必要的惊吓与误解。 叶蓝悄悄从电动车上退下来，掏出雨伞，“噗”地一声撑开，虽然还喘着粗气，心脏砰砰地跳，但就是莫名安心。 迎着无形气浪的方向看去，一道模糊的血色身影在半空划过，带着恐怖的强悍气息转瞬即至，呼啸着闪过了两人头顶，强大的威压刺激得姜明头皮发麻，仅在一瞬间的感觉，就比楼梯上随时可能掉下来的蠕虫怪物还要强烈。 “轰！” 强烈的碰撞声在下一刻就在身后爆发，两人的视线跟过去，看到碰撞的地点非常接近，距离他们只有百米左右。 地面顿时被砸出一个大坑，周遭的树木倒塌折断，无尽的怨恨与愤怒在瞬间席卷四周，血食诡没有任何拖沓与犹疑，她像是被这只胆敢闯入诡域的小小厉厄激怒，一上来就动用了最凶猛狂暴的手段，要直接将这个闯入者撕成碎片。 但紧接着碰撞，“嘭！”的破碎声陡然响起，像是有一串玻璃瓶接连炸裂，大坑中瞬间响起了重重叠叠的嘶吼与哀嚎，它们甚至一瞬间盖过了血食诡的威压，蛮横地将其掀飞到半空。 姜明这时才看清血食诡的模样——虽然给她送过两次餐，还跟着喵喵闯了诡域，但他这是第一次清楚看到血食诡的样貌，她低垂着脑袋，披头散发，身上穿的白色睡衣，却已经被暗红的血洇染了大半，双足赤裸，双手指甲尖锐锋利，惨白的皮肤沾着血污，全身充斥着疯狂的意蕴，单是看一眼背影都会心惊胆战，被撕裂吞噬的场景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浮现。 这是她诡域里的样子，诡域和现实是不一样的，比如小玲就是，这个层次的诡物改变样貌早就不是难事了。 叶蓝好奇地盯着这个大姐姐看，姜明则是很快移开视线，他更在意另外一只诡物，那只厉厄，这家伙居然能把身为“迷怨”的血食诡击退，远比盗尸诡要厉害，看来它擅闯诡域不光是因为疯癫，也是多少有些底气的。 几道灵魂虚影先是从深坑中冲出，哀嚎着四散逃逸，但半途中就迅速消散，像是着了火的棉絮，转眼就消失了，“殓尸人”的造物也从深坑中窜了出来，重新立在地面上。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矮瘦老妇，一只脚明显地跛着，手里拄着棍子，衣服单薄破旧，模样像是个拾荒的，但它身上没有背篓或袋子，而是在背后与腰间挂了密密麻麻的小玻璃瓶。 玻璃瓶里有些模糊的线条，细看才能发现有一个个灵魂被塞在瓶子里，甚至与瓶子融合，成了一种怪异的东西，一个个灵魂在瓶子里飘荡哀嚎，这样介于活物与物件之间的东西似乎能勾动某种独特的恐惧，看一眼就让人心底发寒。 这个拾荒者模样的诡物应该就是用灵魂玻璃瓶震退了血食诡……“殓尸人”是把灵魂塞进尸体，它是把灵魂塞进瓶子，还真是一脉相承。 也难怪它能和迷怨抗衡了，虽说血食诡属于刚刚成为迷怨，能力还稍弱一些，但碾压寻常厉厄轻而易举，这个拾荒诡带了一身灵魂瓶子，在厉厄中绝对强得可怕，若是姜明单独遇到，恐怕连成功逃跑都算侥幸。 ……现在考虑逃跑的就不是他了，局势看起来持平，但姜明并不担心，毕竟，这些灵魂瓶子是消耗品，根据刚才的声音估计，为了将血食诡震退，一瞬间爆炸的瓶子不下十个，按照这个速度，拾荒诡撑不过太久。 这个疯疯癫癫的家伙当然也知晓这一点，它先前之所以敢闯入诡域，就是自信能应对新生的迷怨，但没想到血食诡具有如此强悍的攻击能力，刚好无惧与它硬碰，此时眼看局势不利，拾荒诡当即决定离去。 目光阴狠地扫了眼姜明，拾荒诡随手从腰间拽下一把瓶子，眼睛盯着血食诡，慢慢后退。 双方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毕竟一个是疯子，另一个也是疯子。 “啊——！” 血食诡猛然抬头，尖啸着如流星坠向地面，毫不留情地再次扑向拾荒诡，她已经完全被这个闯入者惹怒了，根本没有一丝放它离开的打算，别说现在是占据优势，哪怕她处于劣势也要与之拼命。 拾荒诡恐怕也没遇到比自己还疯的家伙，脸色难看地将一把瓶子掷出，无数灵魂乒乓爆破，瞬间合成了不小的威力，与血食诡勉强碰撞在一处。 拾荒诡趁机匆忙逃窜，但紧接着，血食诡就撕裂了纠缠的灵魂，再次尖啸着扑了过去。 “……” 又碰到了“殓尸人”的杰作，姜明倒是很想试试能不能打探更多信息，至少知道它的名字，但血食诡显然没想这么多，她此时完全放任着愤怒汹涌，近乎丧失理智、不管不顾地压着拾荒诡打，原本在智慧层面处于弱势的“殓尸人”造物，在这时竟然反而更聪明一点。 不过，那些灵魂瓶子的威力确实不凡，虽然无法有效伤到血食诡，却频频对她造成干扰，给拾荒诡拖延时间，没准还真能让它跑出诡域。而即使逃不出去，拾荒诡最后拼死反抗，万一将所有瓶子一同引爆，恐怕还是不小的麻烦。 于是，在叶蓝紧张看戏的同时，姜明掏出了扳手。 第八十一章 雨夜结束后的普通日常 拾荒诡不敢让血食诡接近，那样就不得不消耗更多灵魂瓶子将她击退，因此它一直与血食诡保持着距离，这对姜明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不用考虑血食诡的遮挡，很适合瞄准。 但在扔出扳手之前，姜明把骨链拆了下来，这东西来自盗尸诡和一堆猎魂人，先前可能就是它吸引了拾荒诡的注意，现在如果跟着扳手扔过去，也许会让对方有所察觉……虽然姜明并不确定这一点，但此时没必要冒这个险，反正有血食诡纠缠，就算扳手砸空了，他也可以从容不迫地骑车去捡回来。 于是，姜明找准机会，直接出手。 “呼——” 对于暗中扔扳手这件事，姜明可谓驾轻就熟了，何况拾荒诡全副心思地应对血食诡，逃跑的轨迹几乎就是一条直线，很容易预测，姜明只要是认真投出去的，方向就大差不差了。 恰好在这时，血食诡再次扑向拾荒诡，她猛然发出嘶吼，爆发出比先前更猛烈的怨恨，披散的头发像水草在空中飞舞，一身血衣张扬地舞动。 拾荒诡毫不迟疑，直接从背上摘下一串瓶子扔出去，伴随着十几个灵魂的惨叫，瓶子笔直地飞向突然发疯的血食诡，在碰撞中接连爆炸。 灵魂哀嚎激荡，在一片区域中产生杂乱的灵能，短暂地挡住了血食诡，但在她身侧，一柄扳手近乎贴着她粘血的发丝飞出，逆着瓶子的轨迹飞向拾荒诡。 突兀的扳手在眼中迅速放大，拾荒诡简单的脑袋一时间转不过来，想不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件东西。但它确实从扳手上察觉到一股致命的危险，毫不迟疑地侧身闪躲，它的一只手来不及再拿瓶子扔出，只好用另一手抬起拄的棍子，勉强抵挡在扳手的轨迹上。 两者接触，扳手上莫名传出一股恐怖的力道，瞬间压制了拾荒诡远超其他厉厄的身体，不光蛮横地将棍子撞断打飞，还震得它连连后退， 在这时，瘸了的一条腿成为了致命缺陷，加上没有了棍子支撑，拾荒诡被扳手推着只用一条腿后退，动作吃力笨重，光是维持平衡都很艰难。 它匆忙地扔掉半截棍子，双手一齐抓向背后的灵魂瓶子，只有引爆瓶子才能给它调整自身的机会，但这动作已然来不及了，血食诡转瞬逼近了它的身侧，狂暴的怒意像风暴席卷四周，猩红的眼睛却流转着讥诮般的冰冷，愤怒像是凝结的寒冰，在这一刻平静而沉凝。 她看起来是疯了，但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控制情绪，是姜明这样的普通人都能做到的事，无论恐惧还是愤怒，都是其中的重要课题。 只不过目的不同，姜明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利用恐惧刺激身体机能爆发，血食诡是没有肉身的魂灵，她的愤怒是撕裂敌人的武器。 没给拾荒诡反应的时间，锋利的血爪将空气无声地割破，转瞬落在它的肩头。 “咔……” 锋利的指甲并没有把拾荒诡撕裂，而是刺入它的肩头，像剔刀般精密准确地扎进了骨缝，之后用力拧动这条胳膊，像是孩童粗暴地拆解玩具，撕扯着筋骨与血肉分离，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啊——” 剧烈的疼痛似乎能够传递到灵魂深处，使得拾荒诡这样的疯癫诡物都尖声惨叫，它的全身都不受控制地痛苦扭曲，但在这时，另一只手终于勉强伸到了背后。 疯癫的双眼中涌现出异样的狰狞，拾荒诡当即就要将所有灵魂瓶子引爆，但在这时，血食诡行动远比它要快，身躯重重撞击在了它身上，像是一辆油门到底的卡车直接将它撞飞。 “咔。” 强大的冲击力之下，拾荒诡肩膀的血肉一层层撕裂，坚韧的筋脉也被瞬间扯断，它整个从半空中飞出十几米，最后狠狠撞上一棵血红色的粗壮古树。 紧接着，满背的灵魂瓶子轰然炸响，古树被炸得拦腰断裂，灵能汹涌成风暴，狂暴的威力像是卷积在风暴中的刀刃，将周遭的一切绞碎。 无数灵魂在风暴中哀嚎，转眼消亡，拾荒诡仅仅挣扎了一秒不到，就被活生生地绞烂，只剩下几个大块，即使拼起来也很难看出个人形。 偌大一只厉厄就这么没了，前前后后只用了几分钟，而且几乎没有什么变数，自负到敢与迷怨抗衡的拾荒诡，此时已经只剩下碎块，场面一度极为血腥，叶蓝吓得小脸发白，眼睛转都不转地盯着这一幕，姜明也是有些呆滞，一时间都不敢过去捡扳手。 唯一还算完整的部分，是被血食诡拧下来的一条胳膊，此时还在她的手里滴落黑血。 血食诡也不客气，抬起这条胳膊凑到嘴边，狠狠咬了一大口。 “噗！” 紧接着，她就嫌弃地吐了出去，连带着一根手臂也扔在了地上。 微佝着身子慢慢转头，猩红的眼睛隔着杂乱发丝瞥了眼身后两人，血食诡一语不发，就在两人面前迅速虚淡、凭空消失了。 姜明和叶蓝面面相觑，半天没说出话来。 至少最后那一眼，血食诡的眼神对他们还算平和，这样就没什么问题。 对于姜明倒是有个好消息，意外杀死了拾荒诡，“殓尸人”的实力又被削弱了一分，若是有一天正面交手，胜算又大了一分。 而且看拾荒诡的能力，应该是“殓尸人”手下相当重要的战力，这次对它必定是一个重创，也许正是主动去解决它的好时机。 “呼……” 姜明扣住手掌在嘴边呼了口气，搓了搓，启动电动车带叶蓝离开。 在他脑子出问题之前，应该不会主动找上门去的。 在雨夜里，一般都是外卖和出租生意红火的时候，但在明安市，只有前者符合这一条规律……以一种特殊的方式。 总之，叶蓝是肯定没法打车回学校的，姜明的订单已经超时很严重了，何况车座也是完全湿了，没有办法送她回去，叶蓝只好撑着伞慢悠悠往回走，两人在出了街道后分开，各自去了不同的方向。 …… 雨已经很小了，零星几点，但姜明也全身湿透了，全身的冰冷不会随着雨停而缓解，他送完了手里堆积的超时单子，感觉整个人都被冻成冰块，一动都不想动，恨不得直接下车躺马路上。 看了眼时间，工时早就已经够了，虽然天还没亮，刚过四点。 又看了眼手表，异能契合度还剩68%. 无论如何，这一晚算是熬过来了。 下班吧。 把系统里的忙碌改成下线，导航地址定为雨韵清园宿舍，姜明默默地赶路，速度不慢，这种湿冷的感觉他一分钟都不想忍耐，但也不敢开太快，速度快了风又是刺骨的冷。 “呜……” 手机忽而震动，于是姜明在路边停车，随手擦了把嘴唇上沿、混合着鼻涕和汗珠的雨水，隔着防水袋按住屏幕，用力向接听一侧滑动——防水袋上的雨水对触摸屏是巨大干扰，这种情况下操作手机是很困难的事，姜明接连滑动四五下才成功接了电话。 “哎，站长。” 抽了下鼻子，姜明声音轻颤地说道。 “姜明……”站长声音有些迟疑，有些试探地问道，“那个，你电动车还有电吗？” “还有点，咋了？” “不行你就再跑会儿，一群人都这个点下线，剩下的兄弟顶不住啊。” 站长试着商量道，语气很是为难。 “……行。” 姜明抽了下鼻子，答应了。 这一晚上如此折腾，他当然明白单子堵手里的痛苦，既然人家都说扛不住了，那就帮帮忙呗，再挨会冻也没啥。 “但是我也就再跑一个小时，多了不行。”姜明犹豫地补充了一句。 换做平时，他肯定不会这样矫情，帮忙都是随口答应的……恐怕是因为他当时经历的太少了，现在，寒冷、疲乏、焦苦正在侵蚀原本的性格，让他逐渐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 “行！我给你挑几个好送的单子，别着急慢慢送。” 隔着手机，站长不知道姜明所想，他连忙说着，挂断了电话，不一会手机就响起了提示音。 “咚。” “人工派单：从……” “人工派单……” “人工……” “……到，雨韵清园b区地下车库，请在语音结束后回复收到。” 声音还是那个声音，听在耳朵里就格外令人犯怵，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严重的灵能失衡，毕竟现在的契合度已经是67%了。 一小时送不完。 这种环境下，含头含尾一小时最多送三单，最多。 倒是刚好能回去……姜明苦中作乐地想着，调转车头。 “收到——” …… 单子送完已经接近六点，最后一单的地下车库就在宿舍旁边，姜明晃了晃锁链把餐盒塞进去，之后就听到了订单完成的提示音。 但他不能就这么上楼，还得返回小区门口去买些东西吃。 夏天，天其实在五点多就已经有了亮光，雨也早就停了，只剩下一层的阴云被风吹着慢慢飘动，但整座城市都像是睡过头了，大街上空荡荡的只有风吹过，直到完全天亮才陆续有些人影，呼吸着雨后的清新空气，或是紧张兮兮地聊些昨夜的怪事。 ——经历到的人自然是紧张兮兮的，没经历到的就全当做谈资，记在脑子里眉飞色舞地向别人炫耀。 小区门口的超市也开门了，店家是一对小兄弟，哥哥在店里打扫清点，弟弟在柜台应付顾客。 姜明进门之后轻车熟路，直奔摆泡面的区域随便挑了一桶，尽量不看两旁货架上的火腿肠辣条等物，又笔直地走到柜台排队。 到这时，姜明才有些心思在意一下周围，灵能失衡在无形间让听感敏锐了一些，他能清楚听到有几个人在超市门口，讲着似真似假的诡故事，超市里也有些闲聊的声音，但总归绕不开雨夜，相关度最低的也是“昨晚睡得怎么样”之类。 听着这些声音随意扫视，姜明忽而看到了旁边的冰柜，一时兴起，退一步侧头看过去。 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冰棍、雪糕，还有冰激凌，再旁边有个立式的冰柜陈列着冰镇饮料。 他现在已经冻得四肢麻木了，鼻涕还在时不时地流，看到冰柜里的东西却不觉间抿了下嘴巴。 “冷”是身体的感受，但这一晚上连番折腾，被诡物追赶着剧烈运动、在楼梯间上蹿下跳，其实在体内累积了一股莫名的燥热。 尤其是又有一堆超时订单催着，心中时刻焦急烦躁，每一个超时提醒都让这种急躁强盛几分，直到凝聚成一股火气升腾，在五脏六腑里一阵翻涌，灼痛难耐。 明明很冷，却又渴求些冰凉的东西缓解压抑……但他现在的钱，恐怕支撑不了这种奢侈。 还是结账去吧。 柜台前，三两人的队伍已经走完了，姜明抱着一桶泡面上前，站在一位大叔旁边，把泡面放在柜台上。 大叔有些前谢顶，提着一个大袋子，皱着眉杵着，柜台里的小哥像是在查账，从收银机里取出一大摞百元的纸币，一张张数着。 倒是没耽误给姜明结账，一桶泡面，六块。 姜明用手机扫了钱，拿起泡面向外走，还听到了大叔的碎碎念：“我就放这儿了啊……” 之后姜明就迈了出去，寒风吹过，顿时打了个冷颤，小跑着赶回电动车，掀开餐箱把泡面扔进去。 但就在这时，雨衣的袖子在无意间翻转，露出了下面的一张纸币。 ？ 姜明一惊，比见到了厉厄还要惊奇地看着那张满额的纸币，紧接着就脑补出了事情经过。 这钱应该是那位谢顶大叔的了，不知被什么动作吹下了柜台，落到柜台旁的矮架子上，之后大叔和柜台小哥都没有发现，他去结账的时候，两人应该就是在找这张钱， 结果他的雨衣湿漉漉的，刚好就把这张钱粘住了，一直带到了这里。 下意识地，姜明抬头看了眼超市方向，又回头看了这张纸币一眼。 好家伙，一百块啊…… 抽了下鼻子，姜明裹紧雨衣，赶紧跑回了超市…… “穷到这种程度，一不小心就会活得很狼狈啊……” 走出超市时，姜明煞是感慨地想道。 竟然沦落到会为一百块钱心生恶念……好在顺利还回去了，大叔和小哥都很好说话，没有误会是他偷了钱，这就皆大欢喜。 姜明的心情好了不少，最后搓了搓手，赶回宿舍。 第八十二章 诡异的梦境 烧开水泡好面，姜明要趁等待的时间抓紧洗个澡。 在姜明小时候，正是工业放肆发展的年代，环境问题极为尖锐，那时就听说城市里的雨水很脏，对人不好。 具体怎么个脏法早就忘了，现在有没有变干净也不知道，但是姜明已经养成了习惯，对雨水有一定程度的洁癖。 平日里邋遢一些倒还好，但一旦淋了雨，就一定要洗干净，不然要别扭好几天。 于是他找出了一个塑料盆，带着泡面剩下的开水进了卫生间，拧开洗手池的水龙头。 ——宿舍里是没有洗浴设施的，墙壁上有几条水管留下的印痕，想来以前是有的，只不知是多久的以前了。 现在，除了洗手池只有马桶和洗衣机两件东西，洗澡就只能在塑料盆里兑好了温水，用毛巾简单擦洗一遍，买不起第二条毛巾，就站着等水自然风干。 还好现在是夏天，就算阴雨温度也不算太低，姜明顺便洗了被头盔压塌的头发，找一套从家带来的干净衣物穿上，舒适感从全身每一个细胞散发，精神一下子舒缓了不少。 轮到洗衣服就更有趣了，卫生间里虽然又洗衣机，却只有半边能用，需要姜明把湿透的衣服在水里搓两下，之后直接扔进洗衣机的甩干桶。 再把雨衣挂起来晒干，这一晚的工作总算是彻底与生活隔绝了，姜明一屁股坐在旧沙发上，狠狠地呼吸两口干燥的空气。 顺便嗅到了泡面油腻的工业香气，腹中饥饿感一下子变得强烈起来，姜明有些迫不及待地掀开泡面盖子，享用“晚餐”。 连汤带水下肚，暖和的温度从肚子散向全身，一种满足感油然而生，姜明拖着疲乏困倦的身体挪到宿舍，一头就扎倒在了床上。 心神完全放松，一晚上的经历这时才接连从脑海中浮现，姜明都数不清这一晚到底遇到了多少诡物，眼睛见到的就成百上千，在感应之中的更是多如牛毛，小到浮灵贪生，大到厉厄迷怨，每送一个单子，都要面对濒临失控的咒念与孤魂…… 不过现在，他们都变成了一段段画面，从脑海里轻缓地划过去了，姜明的情绪没有多少波动，任凭记忆一片片闪烁。 现在的状态，完全称得上“劫后余生”四个字……姜明翻身侧躺，拉过一张小被子盖上。 玩手机。 先打开简聊，照例查看消息。 【老妈（两天前）：儿子，明天下雨，请个假吧，别出去跑了。】 【姜明（一天前）：好。】 老妈没有发来新消息，姜明扫过这个对话框点开站点工作群。 工作群里填了99+的消息，其中大半都是短促的语音，粗略点开几个，才知道昨晚雨夜有多热闹，一堆同事在群里哭天喊地、骂骂咧咧，还有人被诡追得嗷嗷叫。 总之就是各类让人消极的内容，消息密度极高，不到半小时就累积了上百条，比发了色图的水群还离谱。 直到站长的消息出现，一群人才算安静下来，只剩下了群里最后两条消息。 【站长（七小时前）：雨天大伙都难受，一块儿挺一挺就过去了，就你长了张嘴搁这儿叭叭抱怨，有这b空还不赶紧多送俩单子！】 【站长（一小时前）：晚上例会】 看到最后一条，姜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画面，然后笑出了声。 一时兴起，他关闭工作群后又看了眼站点的聊天群，里面的新消息多到没有了一键查看，而且直到现在还有人在闲聊。 和睡醒的市民们闲聊内容大差不差，都是昨晚的经历，各种各样的诡故事，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们讲的是真事。 除了讲诡故事，还有些外卖员的工作话题，有人备受打击嚷嚷着辞职，有人回忆过去，现在聊的则是关于送单数据的事。 【a：今晚这单子倒是真多，再下两场雨，这个月单量能上千了】 【b：拉倒吧，为了那点钱至于吗】 【a：等你碰到有人提着砍刀催债，你就直到至不至于了】 【b：那你下雨也赚不了多少啊，一超时不就全赔进去了】 【c：超时不是就扣一块钱吗？】 【b：普通超时扣一块，严重超时扣五块，一贡献值才五块七，就算雨天特殊单多，也禁不住这么罚的】 【d：准时率98%以上可以免罚】 【b：你有98%？】 【d：本来差不多，结果昨晚超了一大串，准时率都不到80%，一天就把这个月免罚干没了】 【a：那就不错了，我昨天准时率才70%】 【c：都差不多，我75%】 【……】 看着群里的几个老哥闲聊，姜明心生好奇，打开骑手系统看了看自己的“战绩”。 准时率：33% ！ 姜明悄然关闭了系统。 再回到聊天群，姜明就不关注几个老哥的对话了，随手向上翻了翻，基本上和工作群差不多，都是各类抱怨和发泄，而且更加肆无忌惮一点。 不过，姜明意外留意到，有不少求助的消息被淹没在各类负能量之中，一个独特的念头出现，让姜明困倦的神经突然跳了一下。 ——昨晚有那么多人求救，不知骑手小镇里乱成了什么样，自己那份木牌广告应该招到不少顾客了！他昨晚净顾着送单子，居然忘了这么重大的事，不知错过了多少机会。 一想到此，遗憾瞬间难以遏制，就好像是丢了几百块钱，比被诡物生吞活剥还要难受，姜明“腾”地裹着被子坐起来，赶紧打开骑手小镇，迅速在小木牌上找到自己的广告查看。 哦，一个人没有，那没事了。 姜明放下心来，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绪，但总归是平静了。 恰好在这时，广告下面跳出了一条消息。 【水马：大哥，你今晚有空吗，再帮个忙呗。】 姜明眼睛一亮，坐直了身子。 居然还是回头客。 这个id姜明认识，正是之前一单超时20小时、在木玲诡域受尽苦头的冯吉。 【清尘：150？】 价格一下子提高五成，这事多少有点坑人，但穷到这份上，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至于到底是个什么单子，姜明看都懒得看，只要冯吉敢给钱，他就敢去送，哪怕是“殓尸人”的老窝，他也要捅一棍子。 【水马：行！】 双方干脆利落，很快就约定好了时间之类琐碎，然后姜明就接受了对方的合作单，退出了骑手小镇。 “呼！” 重新躺在床上，姜明的心境就完全不同了，突然重新爱上了雨夜，心里说不出的幸福与美好。 嗯……明天放假，但是需要跑完十贡献值的送单任务，之后要陪木玲去找她爹，还要帮冯吉送个超时的单子……这么一算还挺忙，姜明扔了手机，赶紧裹上被子睡觉。 清晰的呼吸迅速变得规律而轻缓，跳动的眼皮很快就安分下来，意识像是在海洋里慢慢沉寂，一股睡意悄然而至，拉着他沉入空白的安宁…… “呜……” 就在迷迷糊糊的安逸中，手机的震动瞬间把姜明惊醒。 …… 天花板上的灯还亮着，为了保证光线充足，这些灯永远不会关闭，直到损坏为止，不过外面的天色已经亮了，侧头看向落地窗，阳光穿过白云后柔和地照亮城市，空间是好看的浅青蓝色，清新如洗。 欣赏雨景的男男女女早就散了，回工位上各自忙了一会，在不久前准时或提前地下班，办公室还剩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外卖还没到，或是电影还没看完。 旁边的青年还没走，是因为书还剩几页没有读。 雨应该是停了吧……客服女孩小口地啜饮着热牛奶，静静地望着落地窗，看上面的雨水交融、累积，而后流下，看不真切。 回过头，顺便扫了眼空荡荡的办公室，在这些工位上、交替亮起的手机屏幕间，不知有多少生死如雨幕划过。 世界还真是奇特。 女孩不是个多愁善感的性格，但也没法像姜明那样持续摆烂，昨晚那一通电话直到现在还缠绕着她的思绪，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去。 生死突然就离得自己很近，甚至只有一通电话的距离，只在短短的几分钟之间，自己的嘴唇轻轻翕动，居然就决定了一个人的死亡……虽然那是个已经失控的、曾经的“人”。 她没有因为那种感觉陷入是非对错的困扰，只是对生命的感悟与迷茫久久不能散去，伴随着的，还有一种……新鲜感，与小小的兴奋。 回忆着那通电话，女孩又想起了姜明急切焦躁、却又极力遏制的声音，还有他随口决定杀死诡物后，语气的瞬间变化……在此之前，她对姜明的印象一直是文质彬彬的，是那种套上西装可以去宴会上喝红酒的人，这次却完全颠覆了她的看法，那是一个游走在生死之间的、与她处在两个世界中的神秘生灵。 他是怎么在那种环境中，还能保持一股近乎书生的文雅？能把向来和气的他逼成这个样子，又该是什么样的危险与刺激？ ……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一晚上都没再接到他的电话，过去了这么久，该不会在与诡物战斗时被杀死了吧？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有些痒痒的，也不知是担心还是好奇，就是想知道姜明和诡物谁输谁赢。 怎么办呢……给他打个电话？ 总得有个理由吧…… 电话回访！让他填个满意度调查问卷。 女孩心里当即有了主意，满心雀跃地拨打姜明的电话，很期待地等着响铃。 通了！ …… “您好……” 姜明撅在床上，一手撑着额头，一手艰难地扶着手机，声音带着独特的慵懒与沙哑，被吵醒的烦躁被他下意识地压在最深处。 …… ！！ 女孩没想到会是这种声音，惊得睁大了眼睛，紧接着才想起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径自红了脸颊。 现在怎么办？“对不起，打错了”？ 那也太离谱了，这可是公司电话。 女孩葱白似的手指捏着话筒，尴尬地低着头，指尖都有些发白。 “您好？” 姜明的声音加重了一些。 没办法，只能假装不知道了……女孩心一横，尽量柔声开口： “您好，福生客服，因为您今天打进过客服电话，这边邀请您做一个调查问卷，对服务的满意度进行评分。” “哦……好。” 从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变化，女孩刚想道谢一句，就已经听到了断线的声音。 挂了？就这么……把我的电话挂了？ 她像是没想明白，嘴巴很缓慢地闭合，抬手挠了挠头。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角落里钻出个提示框： 【非常满意】 【非常满意】 【非常满意】 她总共接了三次姜明的电话，三次评价几乎同时跳了出来。 “啊……” 挠头的手顺势就捂住了脸，女孩尴尬得脸蛋通红，身体都蜷缩成了一团。 …… 姜明今天做了个怪梦。 平时生活简单，他的梦也向来简单，无非就是突发横财、大学顺利毕业、和前女友幸福地生活……但这次，他梦到了诡。 应该是诡吧？姜明的意识在梦中并不清醒，他恍惚是醒了，躺在床上，但视角是朝着窗外的，遮光窗帘被拉开在两边，窗户外是平淡的夜色，在30层楼的高度平视出去，基本只能看到隔壁小区了。 这是一片死寂的空间，分明和自己的宿舍差不多，但处处透露着一股诡异感。 尤其是，窗外莫名浮现的影子。 那像是纯粹由黑暗组成的人形，轮廓犹如水纹般扭曲，它缓缓出现在窗外，看不出是正面还是背影，姜明却明显感受到一股受注视感——它在盯着他。 不是逆着梦中的视角与他对视，而是在看向床上，那个安稳睡着的他。 姜明如坠冰窖，一股阴冷瞬间席卷全身，从那道黑影上察觉到了极度的危险。 如果这是个噩梦，这突然涌现的惊吓就足以将他唤醒，但这一切就像现实般真切，丝毫没有消失的迹象。 姜明只能惊惧地看着那道黑影贴上窗户，而后慢慢地伸出“手”，像是刺入水面一样穿过玻璃，伸到了室内。 一瞬间，强烈的危险像是形成了无数刀刃，在切割姜明的身体，他想挣扎、想逃跑，但这是在梦里，梦里的他依旧在安睡，一切手段都无从施展。 再看向黑影，它的半个小臂都已经穿过了玻璃，另一只手也缓缓搭在了玻璃上，恐怕要不了多久，它就会整个进入屋子，到时候，姜明毫不怀疑它对自己的敌意。 救命。 到这时候，他混沌朦胧的意识已经想不到任何办法，只是默默地想着，在这时，他视线忽而一凝，发现窗台上多出一座雕塑……一尊文神。 在姜明注意到它的那一刻，文神像亮起了刺目的红光。 …… “呃啊！” 安稳躺着熟睡、裹着小被子的姜明陡然痛叫，捂着胸口像鲤鱼似的打了个挺，砸得老床板嘎吱吱哀鸣。 问题居然这么严重……姜明苦笑着看了眼手表，异能契合度：69% 这是他第一次在60%档位尝试入睡，原本想节省一颗凝神丹，结果差点出了岔子。 不过这样也算省到了，姜明长呼了一口气，重新裹紧小被子，揉着还有些幻痛的胸口，趁着困意再次睡去。 第八十三章 画风截然不同的送单 不出所料，姜明刚入睡，就再次陷入了那个诡异的梦境，再次看到了恐怖的黑影，但这次，姜明的意识保留了更多的清醒，知道是在梦里，不再像之前那么害怕了。 感受着席卷全身的冰冷，姜明在梦境视角中平静地看着黑影贴近窗户、抬手趴在窗上，模糊的手指刚穿过玻璃一截，异能契合度在这时回复到了70%，整个梦境瞬间消散了，就像从没出现过。 姜明的意识被扔回了普通的梦境中，变得混沌朦胧，常理而言，人们只能记住醒来前的一小部分梦，对于这些刚入睡时产生的梦是没有记忆的，但有关黑影的部分却格外清晰，近乎烙印在了记忆里。 记忆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多了去了，也不在乎它一个。 直到手机的闹钟响起，一波三折的睡眠结束了，其中后半段睡得反而安稳，姜明全身暖洋洋的，掀开小被子伸了个懒腰。 今天好像有点冷啊……姜明刚伸完懒腰，就要再把被子拉回身上。 下一刻，迟钝的思绪才发现，这并不是温度上的冷，而是一种包裹灵魂的寒意，并不是危险或压迫，而是像清凉的月光一样在空间中荡漾，静谧而安宁。 有诡。 姜明疑惑地转头看去，发现遮光窗帘被拉开了，一个身穿旧款校服的少女就坐在窗台上，披散着柔顺的长发，百无聊赖地看着夜景。 迎着姜明的目光，木玲也转过头来，抿起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容：“你终于醒了。” 姜明明显猝不及防，万没想到睡醒后床边守了这么个家伙，惊得一下子坐起来：“你怎么找这儿来了？” 看他这一副滑稽模样，木玲笑得更明显了一些，从窗台上轻轻跳下来，浅粉色的嘴唇微微翕动，轻声催促：“快走吧。” “我今天单子还没送呢。”姜明连忙道。 他倒是能理解木玲的急切，毕竟是一别十六年的父亲，但那也得等他完成任务啊，这也是和站长提前答应好的。 “我跟你去送。” 木玲应该早就想到了，当即说道。 姜明无奈，只好在木玲亲眼目睹下下床收拾一通，很快就出门了。 下楼，骑上电动车，木玲也跟着坐到了车上，她确实具备不错的移动能力，可以跟着电动车飘，但那样肯定是有消耗的，能偷懒当然更好。 与叶蓝那样横跨着不同，她不用担心掉下车，显然就随意很多了，直接偏腿坐在餐箱上，选了个比较高的视角四处看风景，小腿随意地轻晃，鞋子偶尔“笃”地敲在餐箱侧面，声音只有姜明能听见。 甚至比喵喵还要随意。 出了小区，姜明依旧停在烧烤摊前，花两块钱买两个烤烧饼，也没有再回宿舍，随便找了个没人经过又有路灯的地方，很熟练地啃烧饼。 木玲很是惊奇地看着姜明，姜明回看了她一眼，随手撕下半块烧饼递给木玲：“挺好吃的。” 木玲还真就接过去了。 事实证明，什么东西撒上烧烤香料都会变好吃，木玲把一块烧饼拿在手里，试着咬了一小口，饶有兴致地细细咀嚼。 “你比我活着的时候惨多了。”过了一会，木玲才小声道，以她的性格很想偷偷打趣一番，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姜明喝了点水，之后才叹了口气，“好歹我还活着。” 木玲瞥了他一眼，果然发现姜明在偷笑。 两人一个在座位上，一个坐餐箱上，借着路灯一边啃烧饼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差不多吃完，姜明又看了眼手机，屏幕一直显示着骑手小镇的画面。 营地里的会议也差不多要结束了，站长已经做完了数据总结，进入了发火骂人的阶段。 转头看了眼小口吃烧饼木玲，姜明悄悄把手指按在了音量键上…… “一出点事连个救急的都找不着！咱们在外面跑的谁能保证不出事？多跑俩单子就一万个不乐意，以后你出了事也别找我！没人愿意帮你！” 木玲惊诧地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向声音来源，随后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表情一时间格外有趣。 “你们老板？”木玲笑着问。 “站长。”姜明解释了一下，已经重新把手机静音了，“昨晚太热闹了，你还没跟着小蓝，不然有你帮忙能好很多。” “我才不帮忙呢。”木玲一板一眼地吃烧饼，同时轻声道。 姜明不再说话，他早就猜到是这个结果。 回头仔细看了看木玲，女孩高坐在餐箱上，给姜明的视角很特别，整个以夜空为背景，披散的头发被风轻轻吹动，暖色的路灯照亮发梢，白皙的皮肤也染上一层光晕，显得格外好看。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木玲低头轻轻瞪一眼姜明，清秀的眉头略微挨近，属于诡物的威能柔缓而坚定地绽放，姜明顿时就不敢看了，嗖地回过头去。 下意识地，姜明顺便感受了一下木玲散发的独特气息，因为少女一直极力隐匿自身、避免被他人察觉，姜明只能察觉到她很厉害，却直到这时才能判断她的具体实力。 ……嗐，也就是个厉厄。 迷怨和厉厄的本质区别，就在于掌控了一片诡域，一旦离开诡域，实力就会大幅下降了。 不过总归是比普通厉厄强不少的，只是没有了压倒性的优势。 姜明被自己的念头逗得失笑，分明现在应付个孤魂都费劲，对于厉厄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两人在路灯下闲了一会，直到被静音的站长发完了火，又讲了些无关痛痒、老生常谈的事，这次例会就结束了。 之后，姜明立刻上线，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应该说，开始了今天的加班。 有木玲这样一位存在跟着，姜明送单的底气都足了很多，连烂头盔都扔给木玲玩去了，顾客们全都很和气，小心翼翼地开门取餐，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过程相当顺利。 唯一的意外，是把一个一两岁的小诡娃娃吓哭了，吓得诡妈妈脱手把孩子扔出了两米远，脐带都给扯掉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孩子当场就不哭了，母子平安，订单完成得很好。 十个贡献值很快就送完了，时间才过了两三个小时，姜明毫无顾忌地使用了“一下君”，直接消除了灵能失衡，直到这时契合度都还剩91%，看到了久违的真正夜色，耳清目明，很是舒爽。 照这样送单，他一晚上都不会累，一天送一百单都没问题。 可惜只能痛快这一晚……姜明骑电动车不紧不慢地前往与冯吉约定的地点，悄悄从后视镜瞄身后的少女，思索着怎么把这个少女拐走。 …… 约定的见面地点在靠近市中心的一家网咖，冯吉听着网咖里播放的音乐，还有鼠标键盘清脆的咔哒声，电脑屏幕里放着温馨的动画片，时不时看向右下角的时间，心中很是焦急。 有了上次的教训，冯吉深刻地记住了姜明所说的“双向奔赴”规律，他对诡物的念头越强，诡物就越可能对他产生反向影响，甚至会对他产生感应，万一顾客已经生气了，没准会直接来找他。 但他不像姜明那样能对恐惧收放自如，心里的念头他根本控制不住，于是冯吉只能从另外的角度想办法——去一个诡物不敢找上他的地方。 独自躲在宿舍肯定是不行了，冯吉干脆就跑到了繁华的地段，现在，网咖外面是一片彻夜不眠的商业街，夜里十点人们还在街上大摇大摆地闲逛，没听说过有诡物敢在这里游荡，网咖里也有不少人，算是额外的保险，应该足够安全了。 但他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今天的单子还没送呢……虽然他也不在意这些罚款了，但一整天紧绷着心神，他也快熬不住了。 “嘶……” 感觉像是有一团火星落在脖颈上，烫了他一下，冯吉本能地一缩脖子，回头看去，没发现什么异常。 慢慢地回过头，到这时，一股冷风慢悠悠地扫过，是空调。 动画片不知何时跳到了下一集，他其实一直没看进去动画片的剧情，但心里有种感觉，上集并没有放完。 仔细看，温馨的画面是一座林中木屋，一窝兔在木屋里生活，外面皑皑白雪，屋子里却是惬意和谐，一家兔子守在温暖的壁炉边，吃了炖肉和排骨当做午饭，过一会兔爸爸和兔妈妈就出门了，留小兔子在家看电视。 简单稚嫩的剧集，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对，就在这时，空调的风再次扫过脖颈，不是冷的，而是一股热浪。 坏了……冯吉不由得苦笑，这状况他似乎经历过，看来即使躲在这里也没能逃掉。 掏出手机，默默给姜明发了条消息。 老哥，你在哪啊，快点来吧……冯吉无助地想着，继续看可爱的卡通安慰自己。 动画片里，小兔子看一会电视就睡着了，之后壁炉里旺盛的火苗忽然扭动，竟然有几分像是狞笑的脸。 卧槽……冯吉心里忽而一凉，那张脸的可怖程度，已经完全超过了给小孩看的范畴，连他都被吓了一跳。 紧接着，火焰就从壁炉中涌出，火舌贪婪地舔舐炉边的柴火，之后爬上沙发、橱柜，转眼在整个屋子里汹涌，小兔子的脸被映得红扑扑一片，屋子里的火焰却越发狰狞，熊熊烈火隐约夹杂着呼啸的风声，不像是火焰在升腾，反倒像邪祟的号哭。 直到火焰伸出尖锐扭曲的舌头，舔舐小兔子的一身绒毛，它这才被高温烤醒，顿时惊慌地退到床脚，瑟瑟发抖，看着满屋火焰凝成一个丑陋而阴森的笑面。 这声音很清晰地响在耳朵里，近乎是身临其境，冯吉不禁视线下移，看了眼桌上的耳机。 “救……救命！” 小兔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之后瞬间转变成大哭，声嘶力竭地呼喊爸爸妈妈，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被熊熊烈火逐渐掩盖。 画面一转，变成了小木屋外面，火焰已经把整个木屋吞没了，在周围升腾起一片片的热浪，把光线扭曲得像是粼粼水波。 画面再一转，整个森林都被火焰点燃，从高空俯瞰，燃烧的森林一片寂静，没有飞鸟、没有鸣虫，看不到任何生灵。 再画面一转，整个网页都烧了起来，火焰从边框翻涌着扑向整个电脑屏幕，把一切都化成了火红的焰苗。 冯吉吓得赶紧摸向屏幕下方，手忙脚乱地找到按钮，直接把屏幕关了。 好险……看着屏幕完全变黑，冯吉松了口气。 再放任下去，显示器都要烧了。 试探着打开屏幕，动画片回到了上一集，小兔子在和小章鱼玩猜手，章鱼一只手里是小鱼干，一只手里是小肉丸，猜对了就给小兔子吃。 看起来是恢复正常了，冯吉松了口气，拿起旁边的冰可乐，猛灌一口。 “噗！” 感觉就像是喝了滚烫的开水，在嘴巴里沸腾出无数气泡、产生一股灼热的剧痛，冯吉立刻仓促地低下头，直接把可乐喷了一地。 不远处的网管惊了一下，默默转身拿来了拖把，清理地面上的可乐。 冯吉只好小声向人家道歉，眼看着网管把地面来回擦了两三遍，确保没有残留粘脚的糖水，之后才拉着拖把无声地离开。 这时候，手机终于接到了电话，一看是姜明打来的，冯吉连忙接听：“大哥，你到了吗？” “我在门口，前台不让我进去。”姜明闷闷地说道，“他们这边有机器人送餐，外卖员禁入。” “我马上出去！” 冯吉当即下机，急匆匆地向外走，在刚擦好的地板上踩了半个脚印， 网管于是又默默地回来，重新擦了一遍。 另一边，冯吉急匆匆地跑到了前台，果然见到了被拦住的姜明，还有…… 冯吉被吓得硬生生止住了脚步，瞪大眼睛看着姜明身侧。 对于旁人来说空无一物的地面上，正站着一个眼熟的少女，正是上一次把他吓退的顾客。 短暂的惊吓之后，冯吉的心里反倒更踏实了，有这么一位大诡陪着，送单的过程肯定会轻松无数倍了。 “又见面了。”木玲浅笑着给冯吉打了个招呼，催两人赶紧行动。 至于姜明，他的想法就很简单了，见到冯吉那一刻，他连明天的早餐吃什么都想好了。 第八十四章 轻松的生意 这次的顾客地址在一片新落成的小区里，楼宇建造得很不错，暴露在风雨中的墙壁与楼门都还是焕然一新。 站在楼门口，姜明闻到了一股焦糊味。 很厚重，却又很淡，应该是经历了漫长时间的沉淀与搁置，煤炭与灰尘完全混合后的气味。 木玲柔和精致的小脸只是变得认真几分，整体还很平静，于是姜明丝毫不慌，试着打开楼门。 崭新的楼门上装了结识的密码锁，近些年的新小区都是如此，但门缝里被人塞了一块砖头卡着，于是姜明直接把楼门拉开，混合着尘土的焦糊味顿时明显了几分。 外面看体面气派的楼宇，楼道里却是狼藉一片，像是被一场大火烧了个遍，墙面上满是焦黑的痕迹，墙皮大块皴裂、满布或大或小的裂纹，甚至大面积脱落，在地上摔散成一大片。 “哈！” 轻喊一声，楼顶的灯居然还能亮，暖黄色的光芒很充足，没有长时间使用的迹象。 冯吉和木玲都惊诧地看着他，姜明则是若无其事地四处打量。 墙壁上有模糊的手印，台阶上有焦黑的血迹，墙角堆积的纸箱被烧塌，盆栽只剩下几段焦炭……但除开这些痕迹看，楼道偏偏还很新，不光是头顶的灯，楼梯台阶也整整齐齐，回头看楼门，虽然被烟熏得黑乎乎的，制式上依旧是新款。 “不是完整的诡域？” 姜明疑惑地看向木玲，这片空间似乎还是现实世界，只是受到严重的影响，就像是与某个“梦境”融合在了一起。 类似的现象他遇到过，就是在血食诡失控的时候，楼门后面的血色森林才是真正的诡域，但整个小区都受到了影响，草木疯长造成明显的破坏，甚至在天亮后都有痕迹留下。 眼前的楼道与那次明显不同，至少范围上天差地别，而且有一种海市蜃楼般的虚幻感……具体什么状况姜明并不清楚，他现在的异能契合度偏高，足有89%，感知能力就相应弱了很多。 反正也不需要他来做出判断，木玲只是安静地站了一会，而后就轻声开口： “一个小孤魂。” 声音里甚至还有些笑意，“去找他吧。” 原来如此，只是威力太小，没有形成真正的诡域而已。 契合度太高的确很不方便，几乎就像眼睛瞎了一样，不过姜明向来是很会摆烂的，闷头跟在木玲身边，步子稳稳当当，心里丝毫不慌。 至于为什么冯吉会被一个孤魂吓退，出于对大老板的礼貌，姜明没有问，毕竟昨天下雨，出点什么事都不稀奇，按照冯吉的行事风格，只剩下这一单就算难能可贵了。 另一方面，冯吉也算是运气好，所在的地方比姜明工作那片老城区繁华得多，诡物相对都更老实，要是让他经历昨晚百诡夜行的景象，姜明今天就要发大财了。 心里很随意地想着，三人就已经走到了楼梯处，没有沿着被烧焦的楼梯向上，而是向下走去。顾客在地下室，这对于诡物来说挺正常的，毕竟住垃圾桶的姜明都见过，此时既不害怕，也不新奇。 三人踏上不长的一段楼梯，感觉空气的温度升高不少，一股股热风迎面吹来，带着呛鼻子的烟雾与粉尘，好像一团大火还在猛烈燃烧， 他们甚至恍惚听到了火焰烧灼的噼啪声，其中夹杂着一个小男孩声嘶力竭的哭喊，像是纠缠的怨念钻进脑海，给人十分强烈的代入感，仿佛真的置身于火海。 但四周并没有变化，墙壁上依旧是久远的焦痕，视觉与其他感官产生了很明显的分歧，姜明对此还算淡定，他也分不清哪些是幻觉、哪些是真实，只管一路向下走，冯吉却脸色变得难看了，他受到的影响明显比姜明强很多，高温炙烤得他脸色通红，刺鼻烟雾更是呛得他剧烈咳嗽。 木玲轻轻挑起嘴角，灵能如水般发散，像是一片沉静的深海，扎根在这片空间。 充斥空间的、令人不安的气息迅速消散，回荡在空间里的声音就像是被过滤了一遍，不再往脑海里钻了。 但这只是感觉上的变化，声音没有消失，热风也没有减弱，冯吉艰难地捂住口鼻，独属于他的浓烟熏得他眼睛发红，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木玲轻歪了一下头，嘴角落成无奈的弧度，只好抬起白皙的手掌，手指轻飘飘地划过冯吉胳膊，却像是锋利的刀刃划过，留下了纤细而危险的血红色。 冯吉失声痛叫，紧紧捂住手臂，但他受到的诡异影响确实被消除了，脸色迅速恢复了正常。 木玲又转头看向姜明，抬了抬小手：“你怎么样？” “……不用。” 姜明当即撇嘴，这可不是在她的诡域里，伤痛并不能回馈什么快感……即使能，他也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解决了冯吉的麻烦之后，三人继续走过楼梯，空间中的温度仍旧在升高，越发逼近火场的真实温度，当他们一步落在地下室的地面上，已经能看到空间中翻转的热浪。 在这时，小男孩的哭喊声也越发清晰，还有用力拍门的声音出现，站在过道里仔细听，声音不再是在空间里回荡，而是有了确切的方向，似乎就在某扇门后。 具体是哪扇门，可以依据声音仔细分辨，也可以直接跟着木玲走，姜明当然是选择了后者，直直地走到一扇门后。 这里听到的声音清晰真实，感受到的温度也是铺面的炙热，姜明试着碰了一下墙壁，焦糊的墙壁很是温热，仿佛门后真有一片火海，一个小男孩在里面哭喊着拍门求救。 木玲伸手搭在了门上，本应如烙铁般烫手的门把手对她却像没有温度，被木玲随意地握住，轻轻一推，门就打开了一道缝隙。 这种能力倒是和喵喵有几分相似……想来也是，都到了这种层次的诡物，开个门本来就应当易如反掌，像蠕虫怪物那样的，连个小区都能拆了。 略微走神的功夫，木玲直接将门完全推开，门后竟然真的是一片熊熊火域，这些火焰像是不需要跟脚、脱离了燃烧的物品，像水浪一样在半空乱窜，随着门户打开瞬间向外翻涌，扑面冲向木玲。 “呵。” 木玲轻笑，强大的灵能瞬间绽放，环绕周身撑起一片无形的领域，让铺面的火焰向两边分散。 姜明和冯吉吓了一跳，他们俩刚好一左一右站在木玲身边，不过没等他们反应，澎湃的灵能就随着火焰散开，将他们两个也包裹住了，就像把他们沉入深海，带来一股很充实的安全感。 涌出的火焰连续被抵挡两次，就此被摊开成了一大片，在过道里汹涌乱窜，澎湃的灵能也随之散开，如一股潮水席卷，将逃逸的火苗悉数压灭。 除了开门时涌出的第一股火焰，其余熊熊烈火则是被木玲完全堵在了门内，不需要任何手段与技巧，纯粹的灵能就足以形成绝对的压制。 这时候，他们也见到了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就站在门后，站在汹涌的火海中，满脸泪痕，此时却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匆忙地伸出手，大喊救命。 只是他没发现，及腰的火焰根本没能伤到他，反倒是他脸上的表情诡异地扭曲，露出残忍狰狞的笑容。 木玲浅浅地抿起嘴角，没有伸手，而是迈步走过了门口，踏入火域之中，隔绝火焰的区域也跟着她一寸寸挤进了地下室。 顺便，她还回手关门。最后一刻，姜明瞥到了木玲低垂的脸，透过飘逸的一层黑发，他看到木玲的脸变成了毫无血色的惨白，而脸上的血痕则是在火焰映照下格外刺眼。 “咔哒。” 门关上了，什么声音都没了。 冯吉一时呆在了原地，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进展。 因为上次木玲诡域的经历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全身刀伤直到现在也没有痊愈，冯吉对这次的行动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结果不愧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木玲，这画风完全就和上次小心翼翼的探索不一样。 就是下手太狠了点，冯吉又看了眼被木玲抓过的胳膊，原本密密麻麻的刀伤结痂了，这下又再次皮开肉绽，好在没有流血不止，只是三条红色的血线。 “走吧，去外面等。” 姜明罕见地没有戴头盔，随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地下室的温度都足够蒸桑拿了，伴随着还有难闻的烟气，实在不好受。 “不会有事吧？”冯吉不太放心，看着木玲进入的门犹豫道。 “不会。” 姜明说着就向外走，连扳手都懒得掏出来。 双方一个是迷怨，一个是孤魂，足足差了两个层次，完全没有可比性，非要说的话，两个诡物的外貌就是很鲜明的类比，一个高中生，一个三四岁。 不过，目标毕竟是失控的孤魂，木玲也没身处诡域，应对起来多少要费些力气……也就是费些力气而已。 这次的顾客确实有些特殊，与木玲的诡域不同，他们总不能在火海里面四处搜寻信息、了解诡物的经历，要是没有木玲跟着，姜明恐怕只能考虑“极端方法”，直接一扳手砸过去再说了。 心里想着，姜明就已经回到了一楼，顿时感到清冽如泉水的凉爽，他慢慢推开被砖卡着的门，呼吸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气。 要是每一单都这么轻松，这工作未必不能养老。 “老哥。”冯吉跟在姜明身后，此时举起手中的餐盒，“这东西怎么办？” “你自己拿回去吃呗。”姜明理所应当地说道。 这份外卖已经跟着订单超时一天了，姜明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用途。 冯吉反应了一下，呆呆地点头。 两人说一句话的功夫，楼道里的景象就开始变化，墙壁上烧灼的痕迹就在眼前变化，就像是整个墙皮换了一层，变成了与楼宇外形相称的干净墙砖，墙角的纸盒、盆栽直接消失，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杂物。 地下室不再吹出热风，缭绕在鼻尖的焦糊味也完全消散了，整个空间变得正常而普通，至少以姜明目前的感知能力来看，已经察觉不到什么异常了。 看向地下室，木玲一会儿就慢悠悠地飘了出来。 “解决了？” 为了确认，姜明还是问了一句。 木玲不出意外地轻轻点头：“他原本的家被拆了，换成了陌生的环境，有些不适应。” “……”冯吉听着这个解释，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姜明就没有这种感觉，很正常地“嗯”了一声，看向冯吉：“结账吧。” 整个流程只用了一个小时，其中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赶路上，这让姜明心中感慨，冯吉更是啧啧称奇，惊喜地给姜明转了钱，骑着电动车就跑了。 “不分我一半？” 看着姜明喜滋滋地端详手机里150块的进账，木玲倍感有趣，轻声问道。 分明语气动作都很乖巧，给人的感觉又有些俏皮精怪，这女孩的性子一直如此。 “你可以把外卖要回来。” 姜明关闭了余额页面，打开导航，把目的地选定在车站。 “呸。” 木玲没有啐声，而是很没好气地念出了这一个字，还拖了个尾音。 …… 完成了堪称小插曲的冯吉委托，姜明不再拖沓，带着木玲直奔车站。 明安市的车站分两个，一个在外环边上，一个正在市中心，就像是坐落在两个世界，前者在夜间直接关闭，路过列车禁停，特殊天气直接封死，后者却是在建成之后十几年间从没有关停过，此时已经是大半夜了，车站依旧人来人往，店面全天营业，热闹吵嚷非凡。 木玲好像不在乎这些，大摇大摆地跟在姜明身边，全程没有被发现，车站入口专门有灵能检测装置，但那些东西似乎也不怎么完善，木玲躲进小文神就轻松钻了空子。 目的地是明安新区，城际列车一个小时左右，票价足有25块。 “从我家里到明安市区，三个小时的火车才20块钱。” 新奇地坐在列车上，姜明手里捏着特意开的车票，原本是要无比心疼的，现在就阔绰多了，只是随口念叨了一句。 姜明旁边刚好是空座，邻窗，木玲刚好坐在那里——姜明先是把背包放了上去，垫在木玲屁股下面，以免凭空展开的座位吓到路人。 “25坐两个人，不是挺好吗？” 木玲也很新奇地四处看，虽然化成诡物后行动自由，但她确实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好看的列车，笑得比往常更加开心。 饶是以她沉静如海的心性，此时眼神中也含着些期待与急切，这在她素来乖巧的模样下显得格外可爱。 姜明不由得多看了少女两眼，似乎是得益于诡物的独特气质，配合着灯光与夜景显得很自然。 就在这时，在她身侧，窗户外的夜景里，一排灯缓缓地动了。 第八十五章 木玲探亲之旅 城际的列车很冷清，空调很大方地开着，姜明搓了搓胳膊，向远离木玲的方向悄悄挪了挪。 这种感觉很不错，听着列车行驶的声音，偶尔看看外面的风景，在一份工作的新鲜感即将结束时，假期就显得很重要了，不在于休息，而在于改变，它能让人在本应工作的时间做一些截然不同的事，让僵硬死板的生活泛起一丝波澜。 并且带这个同伴，即使这个同伴有些奇怪。 “看那边。” 木玲忽而小声开口。 姜明看向窗外，经过昨夜小雨的冲刷，今天的夜空干净澄澈，月明星稀，此时经过一片低矮的山野，月光把景物照得很干净，杂草蔓藤，河流树林，算不上好看，只是一种远离城市的新意。 现在的异能契合度是88%，虽然木玲一直收敛着自身的气息，像空气一样飘荡，但她终归还是诡物，会让姜明的契合度很缓慢地下降。 换在最开始的时候，80%档位的契合度就能让姜明产生轻微的不适，但过了这么多天，姜明早就适应了，黑暗像雾气一样在月光中飘动，反倒给景物添了些神秘色彩，此时放下担忧与恐惧、踏踏实实地隔着窗看去，像是在看电影中的画面。 木玲见姜明还在欣赏景色，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柔缓的冰凉忽然贴近皮肤，姜明不由得微微疑惑，没来得及发问，一股凝实纯净的灵能就沿着手臂汇入身体。 作为一个普通人，姜明自身的灵能是很匮乏的，汇入体内的灵能转眼就超过了他自身数倍，并且还在持续增强。 随着灵能的汇入，他的灵能也迅速变得敏锐，与他以灵能失衡为代价的强化感知不同，此时的变化并没有产生幻视或幻听，一切变化都被单独区分出来，形成了无比真实的另一个世界。 灵能视觉，一种新的视角逐渐出现，原本的世界却没有褪色与晃动，也没有疯狂的低语，只有纯粹的真实。 唯一的副作用，只是头部出现了明显的胀痛感，如此充裕的灵能已经超过了他的承受范围，到这时，木玲才收回了手。 这应该就是异能者的视角吧……姜明很新奇地眨了眨眼，疑惑地看向木玲，顺便视线就扫到了窗户，顿时一滞。 在普通的荒野上，一个巨大的影子缓缓走过，去往了与列车相反的方向。 那是个人形，但完全有五六层楼高，身披着黑暗与月华，扯着一条长长的链子。 冥差！？ 姜明睁大眼睛，贴近窗户仔细看，感觉那道巨大的身影与冥差有明显的区别，不同于冥差的死寂深沉，对方散发着明显的癫狂与狠戾，周遭的黑暗都因此染上了疯狂，围绕着它不停地扭动，像是无数条黑暗的蛆虫。 他手中拉着的链子不如冥差那样粗大，只是寻常粗细，与它巨大的身形相比像一根百米长的面条，这“面条”上串着几十个体态不同的人形，有些在吃力地挣扎，有些像是在跪地哭喊，但更多的沉默不语、浑浑噩噩……无论如何，它们全都被链子死死地穿成一串，被巨大的身影拉扯着前行。 “这是……” 与城市中见到的诡物不同，在荒郊野岭见到这幅景象，姜明感到了另一种独特的震撼。 震撼之余，姜明又慢慢地皱起眉头，从遥远的巨大身影上，他似乎有些莫名地熟悉感。 在这时，那道巨大身影忽而停下了脚步，站在荒野中缓缓转头，看向交错而过的列车，阴冷的视线穿过遥远的黑暗，与姜明对视成一线。 又是你，“殓尸人”……姜明的眼神沉了下来，没想到出门旅游还能碰到这群家伙。 “它叫‘勾魂’，我在一年前遇到过，很难缠。” 木玲低着头，披散的头发垂在两侧，盖住了惨白渗人的脸，她轻缓地开口，声音带着透骨的阴寒。 给姜明输送的灵能对她而言不值一提，但为了让姜明能够承受，木玲动用了最纯粹的能量，这就成了巨大的损耗，让她有些难以维持稳定了。 这一刻，车厢里的乘客们分明没有听到木玲的声音，却齐齐感受到一股寒意，各自打了个冷颤。 “姐姐，咱把空调关一下行嘛。”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裹了裹西装，带着很明显的方言口音，高声喊来了乘务员。 一群乘客和姜明像是处在两个世界，他们平常的行为与反应瞬间消散了姜明心里的压抑与沉闷，引得他哑然失笑，被木玲隔着头发瞟了一眼。 血痕鲜明的小手再次握住他的手腕，姜明感受到充盈的灵能迅速被吸走， 头脑明显的胀痛感消失，相应的灵能感知也迅速减弱，那道巨大身影就这么在眼前凭空消失了。 但姜明还是盯着那片地方多看了一眼，目光随着那片荒野从车窗中飞逝过去，之后才若有所思地收了回来。 “那家伙的能力很克制诡物，”木玲拢了拢头发，重新披在肩后，给姜明介绍，“一年前，几个出去踏青的同学就被它抓走了，当时我只是个厉厄，只能勉强把它打残，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它现在的状态有点不对，像是被强行拔高了实力，这才能重新活动。” “……”姜明默默地点了点头。 克制诡物倒是正常，“殓尸人”的造物都有这种特性，猎魂人、盗尸诡，还有不知名字的拾荒诡……除了觅血犬，这些玩意只充当搬尸体的清道夫，太低级了一点。 但“殓尸人”为什么要重新放出这个大家伙？还放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抓诡物，从它手中的链子粗略来看，被串起来的诡物几乎有上百只了。 ……对“殓尸人”来说，诡物几乎相当于灵魂，而灵魂就是材料……它这是要折腾啥呢。 姜明一时间有些烦躁，原本他是想着继续混日子，不去随便招惹这个疯子，但这样混下去，对方指不定要搞出什么名堂来。 他只是个普通人，恐怕永远都不会掌握异能，也就没有变强的途径，但“殓尸人”却像是一只蜂后，可以源源不断地产生新的造物，对他的威胁会越来越大。 不尽早解决的话，以后再想应对可能就难了，但想要解决……也就是想想而已。 除非是带着几个大诡一起过去。今晚有木玲陪着送单的经历，让姜明的心思活泛了许多，要是能哄着木玲陪他去“殓尸人”的老巢，胜算肯定要大上不少， 但木玲是迷怨，脱离自己的诡域、以厉厄的实力去冒险，这事就算木玲愿意，姜明自己也觉得不靠谱，万一真死在别人的地盘，那就太冤枉了。 其实她也不会愿意……看一眼托着下巴看风景的小玲，姜明搁置了诸多念头，在温暖的座椅里缩了缩身子。 …… 列车安稳到站了，当然不会有什么意外，毕竟车厢里再冷清也是上百个人，诡物但凡脑子正常就不会在这里乱来。 就算有些脑子不正常的，列车也有针对诡物的规避措施，除非碰到失控的厉厄，比如蠕虫怪物那样夸张的存在，不然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新区建造得很气派，走出车站，见到的整座城都满是现代气息，还有正在施工的气息。 也许是车站的位置偏了点，没走几步都是大片的工地，但已经落成的设施都很先进，就连共享单车都只有小电驴，扫一辆都要五块钱起步。 走了半天，姜明才找到几辆被随意堆放的一块钱自行车，从中没拣出一辆能用的……反正今晚刚赚了大钱，姜明索性就扫了辆电动车，陪着木玲赶往目的地，她父亲现在的住处。 木玲父亲住的是比较老旧的房子，当然新区里的老旧也不过是十年左右，从楼宇的结构风格上就看得出来。 “上去看看？” 姜明站在楼下，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了，对方应该是已经休息了，他一个外卖员这时候去敲门肯定不合适，只能由木玲自己悄悄进去。 “嗯……”木玲有些迟疑，虽然不会被看见，但对方毕竟是亲生父亲，就这么闯进去多少有些冒犯。 但就这么等到天亮，时间还差得有点远。 “门口有个网吧，去那里等。”姜明随口说道。 木玲勉强地笑了笑，轻轻摇头，飘飞着穿过了楼门。 眼看着木玲消失了，到这时，姜明脸上才略微有些担忧，毕竟已经过去了十六年，木玲记忆中的父亲，就怕已经变成了陌生人。 总不至于被刺激得失控吧……姜明默默地想着，衡量了一下木玲的性格。 …… 天色蒙蒙亮了，在车站里打盹等了一会儿后，两人已经安然乘上了返回市区的城际。 木玲依旧是邻窗坐着，姜明试着打开窗，让晨风吹一吹她，结果也不能打开。 “没关系啦。”木玲好笑地看着姜明，没好气地劝阻他。 就好像这次探亲的是他，一路上反应比她还要大。 姜明当然慌了，这玩意万一失控了，那他可连逃命都费劲，要是没有什么存在能拦着她，恐怕半座城都得被毁了。 木玲当然知晓姜明的忧虑，懒得理他了。 父亲换了一份新工作，有了新的家庭，又有了一个健康的孩子，似乎原本那对母女已经消失了，除了珍藏的一张合照，没留下任何痕迹。 经过了最初的感慨之后，木玲其实挺满意的，如果父亲经过十六年还没能走出那段生活、终日以泪洗面，那她才会着急。 “我又不是炸弹。”木玲见姜明还在忧心忡忡，不由得轻瞪他一眼。 姜明这才稍微放心，之后闲来无事，就和她讲了讲昨晚的蠕虫怪物，那属实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所以才对失控的事格外在意。 “你也说了，它是不知道自己死了，不是正常的诡物。”木玲解释道。 “哦……”姜明终于放心了，又忽而想到某个频繁偶遇的少女，“那叶蓝呢，她不会突然失控吧？” “叶蓝？”木玲看了眼姜明，迎着对方疑惑地眼神勾了勾嘴角，“不告诉你。” “……”姜明顿时无奈，“在诡域里、还没见面的时候，我还觉得你挺乖巧的。” “那是以前，我都死十六年了，你不能还把我当高中生看待吧。” 木玲很理所应当地轻歪脑袋，披散的头发从肩后滑落，垂在了桌上。 “倒也是。”姜明不再看木玲，又忽而转回头，上下扫了她一眼，“那你不还是穿着这身校服。” “……你等等。” 木玲没来由地有些不自在，小声道。 说着，她径自起身，飘着到了车厢尽头，厕所门口。 见里面有人，她还煞有其事地等了一会，之后才趁没人的空档偷偷进去。 姜明很有趣地看着她折腾，不一会，木玲再次出现，就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不再穿那身款式老旧的校服，换成一件白色的短袖，露着纤细莹白的小臂，上面同样有几道血痕点缀，领口开得偏大，一道明艳的血痕像肩带若隐若现，长发依旧披散在肩头，半遮着锁骨，显得挑逗而俏皮。 下身是直筒的牛仔裤，很传统的搭配，裤子上有几道裂口——并不是常见的破洞，更像是刚用刀子划出来的，偶尔露出雪白的皮肤，或是明显的刀痕，倒是有趣。 脚下是增高的小白鞋，她试着走了两步，一瘸一拐的，索性还是飘了回来。 “好看吗？” 重新坐在姜明身边，木玲看着姜明，微微红着脸，让他随意打量两眼。 乍一看，就像是换了个人，少了几分文静和久远，消散了与这个时代的割裂感，也多了几分灵动与活泼，未褪的青涩把微熟的身段装点得恰到好处…… 但她的气质仍旧沉静如海，没有一丝浮躁，单是坐在身边，就能让人的心绪随之宁静下来。 “嘿！” 木玲被姜明看了几秒，顿时小脸一板，轻唤他一声。 “好看。” 姜明又没有什么奇怪的心思，也就懒得多想，很直白地回答。 “重新认识一下？”木玲再次轻歪脑袋，浅笑着说道。 姜明不再看她，也不回答，越发觉得有趣。 虽然死后经过了十六年，但她眼眸深处依然澄澈明亮，漫长岁月沉寂成了一片深邃的海，却没有留下丝毫尘秽。 这次姜明倒是仔细思索了一番，一直过了两三秒，他忽而笑了。 又过了一秒，他才轻佻地开口： “开房去吗？” “！” 木玲睁大了眼睛，仔细地看着姜明，仿佛喉咙被堵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第八十六章 九条巷的传闻 随着列车平稳行驶，蒙蒙天色很快转亮，木玲的状态有些发蔫了，托着下巴看风景，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姜明则是一股困意上涌，闭眼缩在椅子里，打盹去了。 等列车到站，木玲借助小文神捅了他“一刀”，姜明这才迷迷糊糊地醒了，和近乎变成虚影的木玲走出站台，然后送这个女孩回家。 木玲所住的“思苑别墅”，夜晚是一片渗人的区域，路面坑洼严重、黑暗像是有独特的意识，但天亮之后就好很多了，只是个普通的小“村子”，人们夜晚担惊受怕地躲在家里，天亮当然就像蜜蜂似的从一个个院子里钻出来，忙碌着一天的生活。 也有些早起空闲的老人，聚在巷子口闲聊家长里短……或是些奇怪的事。 “……真的，那天我听得清清楚楚，就是有人敲了那家的门。” “我也听见了，连着响了好几声呢。” “大铁门那么大动静，谁能听不着啊……” 几个大爷大妈聚在一起，分明在小声低语，却又很是喧闹。 “哪家啊？说这么热闹。” 一个刚吃完早点回来的、三十来岁的男人凑在旁边，听了半天还觉得云里雾里，只好开口问道。 “b23号，你前几年在外出差，应该没听说过。” 有两个大妈神秘兮兮地给他解释，“这点事我们大伙都在心里揣着，平时不愿意提，这是因为出了变故才翻出来唠唠，你听了可别乱传去。” 男人闻言更好奇了，这时一个大爷接过话去，低声道：“跟你说，那家住的可不是活人，住的是十六年前的冤魂……这么多年过去，虽然发生过一些蹊跷的事，但没有出过大乱子，大家也都装作不知道，顶多就是在家里嘱咐后辈几句，可就在前几天，大半夜的时候，有人使劲拍那家的门，连着拍了半天，生怕别人听不着似的。” “可不嘛，我那天晚上都吓得不敢睡觉，也不知是诡怪之间‘串门’还是找茬打架的。” 大妈们又议论纷纷。 “真的假的？也没准是人家走错了呢？” 吃完早点的男人将信将疑地猜测。 大爷顿时一瞪眼：“走错了？咱这儿一到晚上变成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谁能走错到那家门口去？” “嗯……”男人心里慢慢悬了起来，感受到些许异样的氛围，又继续问，“那他们是怎么死的，怎么就变成冤魂了？” “那家原本住着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原本不错，可那孩子突然就自杀了，之后没过几天，她妈也上吊了，一家人就这么散了。从那之后，周围半夜就经常出现奇怪的动静，有人听见大门开关的声音，有人看见她们家亮着灯……”有人讲故事似的介绍。 “我嫁过来得晚，还是听过世的婆婆讲的，说那家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她家男人跑得快，要不然也得被害死。”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压低声音说道。 “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又有人嗤笑，声音却不敢放开“是那姑娘不学好，在学校谈了个男朋友，后来被人家甩了，就自杀了。” “啧啧……”几个大妈连连摇头，唏嘘不已，连连感慨早恋害人之类云云。 “要我说，不如凑钱找个先生来看看，咱心里也有点底啊。”有人忽而提议道。 “我看行，顺便把我们巷子里‘那位’也看看。”立刻就有人附和。 “你们巷子里也闹诡？”三十左右的男人一脸震惊，感觉住了好几年的别墅区格外陌生。 “上了年纪的都知道，咱们这片地方改建前叫‘九条巷’，当年请风水先生看过，每条巷子都是聚阴处，早晚都会出事，所以当年能搬走的差不多都搬走了，后来改建了才又添了一批人。”一位掉了半嘴牙的老太太神色凝重地开口。 “结果也不顶用，这些年来还是陆陆续续地出事了。”有大妈又补了一嘴。 “好家伙，咋还有风水的事。”三十岁的男人越听越觉得邪乎，原本还信了几分，此时又有些怀疑了。 紧接着，他脸上浮现些许疑惑，抬头来回看了看：“咱这儿不是八条巷子吗，怎么叫九条巷？” “……” 原本喧嚷的人群莫名安静下来，大多数人都不清楚，经此提醒惊惧地面面相觑，只能看向几个老人，但老人们全都闭着嘴，甚至低着头，对此只字不提。 “快别聊了，这事儿都是越念叨越灵，小心半夜被找上！” 过半天，才有个老大爷愿意开口，带着警戒的意味训斥众人一句。 在这时，一个小外卖员慢悠悠地路过，明明大早上，却是一副无精打采的萎靡样，但众人没在意这些，刚好借他转移开话题。 默默地看这个外卖员从人群边路过、拐进了巷子里，之后才有人开口：“谁呀，大早上就点外卖，嫌钱多扎得慌？” “老四家的媳妇，天天一点活不干，就知道床上躺着，过得跟猪一样。” 一个妇人很嫌弃地说道，语气相当笃定。 周围几人似乎对那位媳妇有所耳闻，各自露出了不同的表情，等着那个外卖员停在她家门口。 结果外卖员从她家门口路过了，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向前走。 “不是她点的？” 开口那妇人有些惊讶，就看见小外卖员径直到了b23号，这才一捏刹车，毫不迟疑地停下了，就像是曾经来过似的。 只见外卖员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一阵，视线像是跟着什么东西从车上下来，一直钻进了大门里，之后就骑车转了个弯，回来了。 人群一时间鸦雀无声，光天化日之下，却有一股寒气悄然从心头泛起，脑子都滞住了。 骑着电动车慢悠悠地驶过巷子口，姜明看了这些人一眼，心里觉得很奇怪，那些人就好像没见过外卖员似的，从头到尾都在盯着他看，就好像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不过也就是在心里奇怪而已，他就是个送外卖的，既不惹事，也很怕事，早就习惯以职业化的尊重对待所有人了。 总不能停下来问问他们“你瞅啥”，也不会以同样古怪的眼神回看他们，只要假装不知道就好了，有纠结这些事的功夫，还不如赶紧回宿舍睡觉去。 …… 依旧是在楼下买了桶泡面，不过又额外买了一根鸡肉肠，外加一根一块钱的雪糕，还和收银小哥聊了两句，姜明带着格外丰富的物资回宿舍，好好地犒赏了自己一顿。 这算是近期最轻松的一天了，不用担惊受怕，也不用逃命或奔波，姜明拉上遮光窗帘、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用力伸了个懒腰。 掏出手机，应付了一下简聊消息、检查了一下骑手小镇的广告，之后就到了休闲时间。 甚至有点想玩两把游戏……但是宿舍又没装无线网络，30楼的数据信号很差，还是刷刷视频好了。 看看关注的小姐姐有没有更新，又找了个健身视频看了一会，姜明就很有收获感地睡着了，一觉格外安稳。 …… 7月28日（小暑）。 异能契合度：92%. 姜明请了两天假，昨天是陪着木玲探亲，今天倒是没有安排，总之是先赖了个床，然后看着天花板发呆，思考要做些什么。 要去一趟死生行，得把辟水符买回来，而且要多补一些凝神丹，能回复契合度的物品太重要了，必须确保够用才行。 之后去把今天的任务完成，虽说是假期，还是答应了站长要跑十点贡献值的单子。 这次没有木玲陪着，肯定就不像昨天那么轻松了，而且契合度高达92%，这也不是件好事，会让他对危险的反应明显迟钝……想想刚入职那会，没有灵能失衡照样天天送单，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钻，居然还能安然地活了下来。 这就像诡故事一样，没有听到之前，无数个夜晚都能安然度过，但一旦听到了，之后的夜晚就莫名难熬了。 姜明就是如此，既然知道了城市中潜藏着无数危险，一旦灵能感知变弱，他就不能像原来那样假装无事发生了……也许可以？今天看起来没什么特别，既不是晦朔望，也没有阴天下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可以摆个烂试试。 反正就十点贡献值，没多久就能跑完，之后回来宿舍，可以提早睡觉，然后趁着天亮起床，去跑几个众包单子试试——所谓“居安思危”，虽然从冯吉那里赚了150块钱，这几天的生活没什么问题，但想撑到下个月25号发工资肯定远远不够，趁着今天休假，可以提前找好赚钱维生的门路。 挺好……安排妥当，姜明这才慢悠悠地起床。 先出门再说，泡面这东西不太抗饿，一觉睡醒肚子里已经空空如也了。 …… 下雨了。 很细很疏，似乎是刚好飘来的一小片雨，抬头看不到明显的阴云，甚至还能看到几颗星在夜空闪烁，92%的契合度下，光与暗清晰分明，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能看清雨点和雾气在路灯前划过，而不是模糊的一片光影。 但那终归是雨啊。 姜明刚出门买了“早餐”——两个烧饼一串羊肉——之后就小跑着缩回了宿舍，一边喝着热水啃着烧饼呼吸干燥的空气，一边看着雨点细细地落在窗上。 打开手机，继续刷视频。 恰好这时候，手机屏幕显示了来电消息，没等震动就被姜明接听了。 “哎，站长，咋了。” 姜明一边啃烧饼一边把手机凑到耳边。 “姜明啊，赶紧出来跑几个单子。” 站长的声音没什么情绪，挺普通的。 “我今天休假。”姜明连忙说道。 “是……我知道，那你不也得跑十个贡献嘛，这会单子多能送得快一点，拖到后半夜单子少了，到时候你再等单子，不就浪费时间了么。” 站长给姜明解释，说的倒是很合理。 姜明咀嚼的动作稍微慢了点，就像只懵懂的羊驼，在思索着站长的话。 “而且这会儿也下雨了，雨停了单子变少都是小事，万一雨下大了就不好跑了。”听到姜明沉吟，站长又补充道。 “行……”姜明又啃了口烧饼，“我这儿吃饭呢，等我吃完吧。” “嗯，你就尽快吧，趁着这会单子多，早点跑完早点放松，回宿舍洗一洗，或者去网吧玩会啥的。” “行。” 姜明答应了一声，站长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呼……” 一下子就没有刷视频的闲情逸致了，姜明喝了口热水，吃饭的动作加快几分，随便把两张烧饼塞进肚子，一串羊肉倒是珍重许多，在嘴巴里多品味了两口。 出门，加班！ …… 与前天的雨夜不同，姜明这次没等着被雨淋湿，出门前就把雨衣穿好了，算是做好了充足的应对，至少开局有一身干燥衣物，手机也干干净净地放在防水袋里，显得体面许多，不像上次那么狼狈。 前天的雨其实就不大，配得上淅淅沥沥四字，今天的雨就更轻了，落在头盔上都没有什么声音，落皮肤上基本没什么感觉——但那也是雨，但凡有一点雨，空间中的阴气都会增强许多，诡物都会远比平时躁动。 思虑过后，姜明还是取出一粒恶魂果，小摆怡情大摆伤身，这种环境下，再摆烂就是送命，还是老老实实把契合度压下去吧。 把葡萄似的紫黑果实塞进嘴巴里，咬碎之后，果肉无需吞咽就顺着喉咙滑下，一股阴冷瞬间在体内翻涌，就像是有狞恶的冤魂在他的食道中滑落。 紧接着，姜明就像是被蛰了一下脑子，一股分明应该很尖锐、却因为某种毒素作用而麻木迟缓的痛感涌现出来，伴随着轻微的昏沉，手表上的数字开始迅速跳动，90%、89%、88%……最终停在了81%. 整个世界在悄然变化，光、暗、影的边界轻微模糊，黑暗开始有些雾化了……不知为何，分明才过了几天而已，姜明竟然对这样的景象更加熟悉，大概是因为心中一股踏实的安全感。 第八十七章 我怀疑他们是诡 有足够的准备与经验，应对这样一场小雨并不难，姜明今天的准时率高达60%，比上次提高了接近一倍。 虽说只送了9个单子。 最后一单，长乐饺子馆（九京道店）。 这家店姜明来过几十次了，和回家似的推门进去，习惯性地在手边桌子上取餐，视线却忽而瞥到了一个背影。 有人？姜明略有些惊讶，他还是第一次在这家店里见到客人，这可是新鲜事。 而且看这道背影，似乎还有点眼熟？姜明动作一顿，看清了那道背影。 其实不用看清其他细节，光是那一身蓝色校服就很干脆地表明了身份。 姜明走近几步，对方果然是叶蓝，这少女似乎没了平时的活泼，手里捏着一把短柄瓷勺，闷头小口地喝一碗蛋花汤，怂里怂气的。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姜明随口问道，以往每次见面，这少女都是在作死的路上，这次居然意外地老实，找了家店吃饭。 不过看她面前的饺子，似乎一口没动，放得都有些坨了……还挺香，肉馅的。 “咦！”听到姜明的声音，叶蓝忽而来了精神，赶紧抬头。 “你们俩认识？” 在这时，靠着店铺尽头的老太太忽而开口，有些疑惑和惊讶。 三人大眼瞪小眼。 “他……送我回学校过。”叶蓝短促地愣一下后就连忙说道，同时给姜明投去求助的目光，“刚好，我就跟他回学校了。” “等雨停了再走。”没等姜明说话，老太太就缓缓地皱起花白的眉头，“天天就知道疯跑，下着雨都不老实。” “雨已经停了。”姜明大概明白了状况，颇感好笑地看着叶蓝，开口说道。 天上偶然出现的雨云已经飘走了，夏天的天气就是瞬息万变的，这都很正常。 他之所以穿着雨衣，其实是为了保暖，不光是气温低了几度，而且在潮湿的空气骑电动车赶路，时间长了也会把身上洇湿。 “……”老太太沉默一会，拍了拍袖口的面粉，看着小心翼翼的叶蓝，“那就回去吧，老实在学校呆着，再敢半夜跑出来，把你剁了当饺子馅。” 叶蓝喏喏地点头，赶紧收拾好东西小跑出门，像是生怕老太太反悔。 出门吹着夜风，在门口等了一会，才看见姜明提着两份餐盒慢悠悠地出来。 “怎么这么久。” 叶蓝借着灯光随手翻看笔记本，并不打算就此回学校，只是找个借口离开饺子馆而已。 姜明提了提其中一份餐盒：“把饺子打包了。” “？” 叶蓝一脸古怪，没说出话来。 “走吧，送你回去。” 姜明把两份餐盒都放进餐箱，之后骑上车，准备送叶蓝回学校。 一路行驶，车上的雨水基本被风吹干了，稍微有些湿乎乎，并不妨碍乘坐了。 叶蓝连连摇头：“我还有个地方没去呢。” “你就不怕被剁成饺子馅儿。” 姜明打趣地说着，拿过叶蓝的笔记本看了看。 他肯定不能放任叶蓝到处找诡，除非是像血食诡那样能确保安全的地方，不然就得有木玲跟着才行，总之不能让这丫头跟傻狍子似的乱跑。 “事件：在双子大厦里，住着一位失败的编剧，人们总是说，他写的内容不够真实。 “线索一：他曾经写过五部剧本。 “线索二：艺术来源于生活。 “线索三：钱和艺术是两码事。” 这都什么灯谜……姜明皱着脸，实在看不出什么头绪。 不过……他看了眼手机，上面显示着顾客地址，就在双子大厦。 “走吧。” 姜明把笔记本合上还给叶蓝，又忽而停在半空。 “再借我看两天。” 说着就收进了自己背包。 叶蓝修长的手掌悬在半空，倒也不在意，熟练地爬上了电动车。 饺子馆里，老头忙完了活，掀开帘布出来，发现叶蓝已经不见了。 “你让她走了？”老头在围裙上擦着手，当即问道。 “送外卖那个小伙来了，他们俩认识，就让他送回学校去了。”老太太平稳地包着饺子，回答。 “那挺好，省的咱们再折腾了……路上不会出啥事吧。” 老太太放下筷子，掂着手里的面皮想了想：“应该不会，雨都已经停了，而且那小伙子看起来稳重，总不至于带着她乱跑。” “也是，那孩子挺好。” 老头放下心来，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休息了。 …… “……他们是你的爷爷奶奶？” 另一边，姜明吹着夜风，和叶蓝闲聊刚才的事。 “嗯。”叶蓝抱着身子，被风吹得有些冷，“爸妈消失后，我就一直和他们生活了。” “那你还半夜乱跑，万一出点事，不怕他们担心。” 姜明没好气地说道，虽然去往顾客的车速一直没降。 劝人的话无非就是这么老掉牙的一套，确实很有道理，却向来没有说服力。 叶蓝没有回应他的话，过了许久，她才悄悄开口： “你觉不觉得……他们有些怪。” “啊？” 姜明不知道叶蓝是指哪一方面，那家饺子馆奇怪的地方可太多了，以至于时间长了都会对一些细节视而不见。 叶蓝抿了抿嘴唇，有几分迟疑、却又莫名笃定地开口：“其实我怀疑……他们是诡……啊！” 车子突然晃动了一下，吓得叶蓝连忙低头抵在姜明背上，从雨衣上沾了一头水。 姜明连忙握紧了车把，减速控制平衡，这不能怪他，属实是这句话过于反逻辑，让他脑子直接短路了。 那家饺子馆任谁进去都会觉得不正常，怀疑夫妇俩确实是很正常的事，但那是对其他人而言，这种怀疑从叶蓝嘴里出来，就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了。 “你怀疑他们是诡？” 姜明忍不住确认了一遍。 “嗯，”叶蓝煞有其事地点头，“你想啊，哪有饺子馆都是大半夜开门的，他们天亮之前就赶我去学校，天黑之前不许回去，这不奇怪吗？” 确实，确实很奇怪……姜明觉得这事不能细想，也不能追问，这女孩现在就在死胡同的边上，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一句话把她推进去，失控就是一眨眼的事。 “到了。” 幸好有机会转移了叶蓝的注意力，眼看着接近了导航位置，一栋高耸宽阔的建筑出现在眼前，与传统的小区不同，这栋楼的建筑布局在当时算是相当新颖了，两座高大的楼宇环抱成一体，形成了一个椭圆，二十四层楼中每一层都能容纳四十组住户，这才算是现代化的住宅楼。 这才是名副其实的“蜂窝”。 外面建得越好看，就会显得越滑稽，姜明只是新奇地多看了两眼整体，对里面根本没什么期待。只要走进楼门口，见到的总归是一个模子。 “a座，1507.” 姜明按着订单地址走进背阳面的楼门，乘电梯向上。 叶蓝倒是对这栋建筑很好奇，东瞅瞅西看看，姜明也不管她，趁着电梯上行试着拨打顾客电话。 ——按照公司的建议，每一单都应该给顾客打电话，不过反正都是打不通的，姜明也就是想起来就打一通，忘记了就拉倒。 “嘟……嘟……” 没有彩铃，只有一串忙音。 电梯顺利停在了15楼，姜明正想向外走，手机却轻震了一下。 脚步当即一顿。 “晚上好。” 电话里传出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像是个中年男性。 叶蓝自顾自地走了两步，才发现姜明站在原地，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您好，福生外卖。” 仔细地缓了缓神，姜明才沉重缓慢地开口，似乎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明显地顿了顿，对方也没有出声，耐心地等着他再次开口。 姜明能感觉到身体在放空，这是恐惧滋生的结果，但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带着职业化的平静：“请问您……是人是诡？” “……” 电话里安静了一下，这次换成姜明耐心地等待对方，氛围诡异地寂静了下来，只有叶蓝匆忙去阻拦闭合的电梯门发出一些声响。 漫长，其实短暂的寂静之后，电话里传出清淡的笑声：“当然是诡。” 嗐。 姜明长呼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吓我一跳……姜明一步迈出电梯门，跺脚唤亮了声控灯，带着叶蓝在楼道里寻找1507的门牌。 要说与普通小区有什么区别，倒确实是有，就是二十户人家缩在一层楼里，挤得像迷宫一样，楼里又没有导航地图，只能四处乱钻。 姜明一眼看过去就懒得多费功夫了，对着还没挂断的电话继续职业化地开口：“外卖到了，您方便的话，可以开下门。” “好。” 电话中低沉沙哑的声音应了一声，之后楼道就和电话里同时响起了开门声。 “这边。”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空间中重叠，在前一刻，一股标志性的危险感就进入了感应，姜明当即挂断了电话，大步向着声音源头走去。 1507，房门敞开，室内漆黑一片，勉强能看出些家具的轮廓，当然姜明作为一个外卖员，没有细看别人屋子的打算。 此时声控灯打开，楼道里是亮的，光暗的特质却像是被颠覆了，室内的黑暗“照”了出来，在楼道里形成了一大片灰暗。 一个披着大衣的中年人站在门口，挡住“照”出来的黑暗，留下一条明亮的影子。 单从某种气质上看，这人确实像叶蓝笔记本里的“失败编剧”，沉稳、厚重，而阴郁。穿搭很随意，轻微地有些邋遢，身上带着浓重的烟草气息与淡淡的酒味。 单凭外貌或气质，当然不能武断地判定身份，好在叶蓝也不在意这些了，她已经吓得躲在了墙角，只敢伸一个脑袋出来看着姜明的背影。 “谢谢你。” 男人伸出因长时间握笔而变形的手，接过外卖，眼睛却在盯着姜明。 “没事。” 遇到讲礼貌的客人会让外卖员心情大幅变好，姜明当然也不例外，他轻快地回应，转身离开。 “等等。” 男人连忙叫住了他，姜明疑惑地回头，恰好与男人对视，看到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不同于木玲深海般的沉寂与宁静，他的眼神像是黑洞，平静下隐藏着一股狂热而特别的贪婪，似乎对某种事物有着近乎病态的追求。 疯子。 这种人，一般定义为疯子，姜明轻快的心情慢慢消失了，安静地看着对方。 “我感觉，你有很好的故事……能讲讲吗？我很想听。” 男人看着姜明，单是对视，姜明就能感受到一股传达灵魂的吸力。 沉默一下，姜明深有同感地点头：“史诗般的悲剧。” 说完就自顾自地笑了，转身带着叶蓝离开。 走出了黑暗“照”着的地带，回到亮堂堂的楼道，搭乘电梯下楼。 “这就完啦？” 叶蓝站在电梯里，看着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字一点点变低，还有些意犹未尽。 姜明看了看她，觉得刚才有必要录一下视频，让她看到自己被吓成了什么样。 真当这是诡屋了，能让你随便蹦跶。 “你还想怎么样，非要被诡物追着满街跑？”姜明没好气地问。 这次既没有超时，又没有下雨，“顾客”失控的几率本来就很低，相比于平常的单子，这次就已经算是一波三折了。 话说回来，这个诡物也是出乎意料的强悍，此时的异能契合度已经低到了77%，居然直到对方开门之后，灵能感知才察觉到威胁，这种隐匿能力已经相当可怕了，如果出事，必定是难以想象的麻烦。 诡物具有各自不同的能力，产生的威胁难以捉摸，以至于姜明直到现在也连一只咒念都不愿意招惹，作为“失败编剧”，诡知道那家伙失控后会有什么能力。 …… 顺利地离开双子大厦，姜明送叶蓝回学校，另一边，那位“顾客”却久久站在门口未动，他看着面前的某个位置，就好像姜明还站在那里。 他的眼神在平静与兴奋中闪烁，像是在构思精彩巧妙的剧情。 第八十八章 神奇的死当之物 第二实验中学。 这里应该是姜明见过最大的诡域，其他诡域姜明经历过，但只有这里他在白天来过，当时整个学校都消失了，变成了另一所高中，对比相当突兀，堪称震撼。 不过现在，雨后深夜，校园幽寂安宁，和环境融合得很完美，看不出一丝突兀与消失的迹象。 保安室的灯光撑起一小片区域，黑暗宛如雾气在边缘升腾变化，时不时地就会和昏暗的光线重叠一团。吹出校园的凉风带着枝叶的水雾与清香，弥漫氤氲的阴邪中卷着青春独有的哀怨与情思。 整个校园给人的感觉很阴沉，却并不猎奇，心中升起的恐惧都仿佛夹杂了诗意。 几栋楼像是深海中的巨兽，在黑暗中隐现轮廓，在最中间的教学楼上，一个少女的身影静静坐在楼顶，轻缓地晃着小腿。 见到姜明带着叶蓝过来，木玲微微惊讶，身形虚幻地闪烁，出现在不远处的半空，而后接连闪动，转眼就到了校门口。 “小玲？”叶蓝很惊喜地从电动车上翻下来，小跑到少女面前，“你回来啦。” 木玲温凉地笑了笑，点头。 把叶蓝送到木玲手里，姜明没有直接离开，就在那看着俩女孩聊天，顺便摘下头盔在怀里抱着，让被汗浸湿的头发接触一点凉风。 过了一会，叶蓝背着书包大摇大摆地回学校了，木玲则是抬头看向姜明，慢悠悠飘到他近前。 “你怎么又换上校服了。”姜明看着木玲的打扮，笑着问。 木玲微微挪开目光：“穿那身进学校……总觉得怪怪的。” 这的确像是她说出来的话，从接触中能看出，这女孩内心还是有些传统的。 “跟我玩儿去吗？” 对于木玲，当然不需要像叶蓝那样关照了，要是对方答应，姜明就改变计划直接加班去。 可惜，少女只用眼角看了他一眼。 “这是给你的。” 她从校服兜里掏出几张纸钱，递给姜明。 先前约定过，姜明帮她找到父亲的下落，她去校长办公室给姜明捡钱，也就是现在这几张纸钱了。 一共六张，姜明接过去感应一下，是六张灵钱。 姜明捏着六张钱，稍微有些失望，毕竟叶蓝每次都给一大堆。 按照木玲的解释，校长的聚宝盆产出其实很慢，半个月左右才能出现一张，原本是积攒了很多，但都被大聪明叶蓝收集走了，大多已经辗转到了姜明手里，只剩几张叶蓝拿不到的，才被木玲捡了出来。{货币的部分设计得相当差……主要是叶蓝开局给太多了，完全超出了限定。} 姜明只好点了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灵钱又不是大白菜，在死生行里，一张灵钱就能买两张辟诡符，足以救下一个被贪生附身的人性命，两次。 ……姜明忽而想起来，刚才居然放叶蓝偷偷溜了，没有和她要纸钱。 下次找个机会，直接把她背包里的灵钱全翻出来算了。 “还有这个。” 姜明胡思乱想的时候，木玲手中凭空多出了一张纸钱，再次递给姜明。 居然是一张买命钱，仔细感应其中蕴含的灵能，似乎有些像是木玲自己的。 好家伙……姜明这次被惊到了，仔细看了眼木玲。 不愧是迷怨啊，出手就是不一样。 “算是来往车费。”木玲小声打趣。 “那你最好还是给我现金。”姜明嘴上说着，手却把几张纸钱全都塞进了兜里。 木玲露出一个俏皮几分的笑，身形虚幻地闪烁一下，已经退到校门后，又一闪就消失在黑暗中。 姜明又抬头欣赏了一下学校，重新戴好头盔，继续今天的生活。 …… 死生行。 姜明这次就阔绰多了，手里合算有57张灵钱，可以仔细挑些有用的东西买了。 比如上次见到一件袍子，自带辟水功能，这样就不用买辟水符了，但那件袍子的价格对于目前还是太贵了，只是勉强买得起而已。 两张辟水符一段时间应该足够用了，没必要过多花费在这种事上，更紧要的还是先买齐凝神丹再说。 招待他的依旧是灵小二，这个小阿飘看到姜明很欢喜，就跟看到了业绩似的。 “客人您要买辟水符吗？” 灵小二飘到姜明近前，期待地问道。 “……” 这是姜明提前预定的，所以并不觉得奇怪，只是惊讶于服务如此到位，把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首先拿到两张辟水符，之后，下一个任务就是买凝神丹。 这东西并非死生行量产，同样是某个游商小诡捡回来的，全都装在一个小瓷瓶里，总共还剩下十颗。 于是在灵小二惊讶的目光中，姜明没怎么犹豫就买下了全部的凝神丹，花费五个灵钱，顺便获赠了一个普通的小瓷瓶。 甚至还买了四颗恶魂果，花费两灵钱，万一凝神丹用光了，可以用“一下君”配合一颗恶魂果勉强代替。前提得是相当危急的情况，值得这样浪费资源。 “客人您……确定要买这些吗？” 灵小二知道姜明对有关契合度的东西情有独钟，但没想到痴迷到这种程度，凝神丹、恶魂果，这可都是店里积压着卖不出去的东西，居然就这么被买了一大堆。 “嗯……” 姜明思索了一会，不是在犹豫要不要买，而是试着问道，“以后有凝神丹这类东西的话，可以先帮我留着吗？” 恶魂果倒不是很急，需求不大，店里也还有几种代替，但凝神丹不一样，一想到店里没有存货了，他就总感觉没买够。 一定要多到能当糖豆吃，心里才能踏实下来。 “那您可以试试提醒服务。”灵小二连忙说道，“只需要一枚灵钱就可以提供十次提醒，您可以登记一下需要提醒的物品种类，这样当店里出现您想要的东西，就会通过名片进行告知了。” 一枚灵钱？姜明想了想，决定试试。 在灵小二的引导下，他取出了黑色卡片，将一张灵钱贴在卡片上激活，灵钱竟然被卡片融合，成为了烙印在上面的花纹，原本类似塑料的卡片逐渐变成了金属质感，拿在手里能感受到丝丝凉意。 “对了。” 姜明正在把玩黑色卡片时，灵小二突然一拍手，“店里还有些死当的东西，客人您已经在店里消费了二十灵钱以上，可以进入后店看一看了，也许有想要的东西。” 死当…… 姜明在脑袋里反应了一下这个词，明白了是典当后逾期没有赎回的东西。 “好。” 反正今天放假，又不急着离开，逛一逛去。 “您跟我来。” 灵小二飘到黑色“当”字的漆白柜台后，抱出一把大钥匙，带着姜明去向店铺后面。 通往店后的门口挡着一层漆黑的帘布，灵小二只有半个人大小，身子一矮就钻过去了，姜明则是只能伸手把帘布掀开—— 触感光滑而厚实，掀开后顿时有一股阴气扑面，店铺后面是一条阴暗的走廊，两侧各有一个门，尽头是供桌，摆着一盏油灯，提供了走廊里的全部光亮， 没有风，油灯里的火焰却在轻微地跳动，无数声音若有若无地在走廊中回响，似乎是在有气无力地求救，踏在这条走廊上，姜明的皮肤在不觉间紧绷，明明温度没有改变，感觉却像是走进了冰窖。 “一定要累积消费才能来这里吗？” 他随口问道，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店铺有宝贝都是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哪有藏着掖着的。 “或者达到厉厄以上的实力。” 灵小二飘到了走廊正中，转向上锁的那道门，吃力地用钥匙打开。 姜明等在一旁，扭头看了看另一边的门，那道门没有上锁，但他完全没有尝试打开的想法。 难以言喻的恐怖在门后郁积，就像是在房间里注满了水，他只要把门推开一丝缝隙，就会瞬间被洪流淹没。 从另一扇门上收回了目光，这边灵小二也打开了门锁，沉重的大门自发转动，敞开了足够的空隙。 一股厚重的香味覆盖着混合复杂的气味弥漫而出，内里是一排排的木质长案，无数物品被摆在长案上陈列，显得很是壮观。 檀木的，姜明并不是很懂木料，但檀木的气味他并不陌生，以前逛地摊就闻到过很多种合成的檀木香味，感觉都差不多。 偌大个死生行，总不至于用假檀木才对，那就只能是真的了，合情合理。 “这些东西混杂不清，很难界定具体的用途，需要您自己判断。” 灵小二说着，带姜明走向第一排长案，最开始摆的是一柄长剑，保存得很完好，同时使用的痕迹也很明显。 “这是一位剑客祖传六代的宝剑。”灵小二向姜明介绍，顺便还讲了它的来历，“他用这东西换了一张买命钱，杀了不忠的妻子。” 直接一剑捅死不行么……姜明面色古怪，看向下一件东西。 那是一摞厚厚的书册，看起来也有些 “一位太子外出游历，见识了各地民生疾苦，将百姓的苦难与愿景、治国的报负与策略，记录整理成了这几本书。”灵小二说道，“后来太子回京，巧遇皇帝要另立太子为偏爱的小儿子，于是他把这几本书抵押成了草人，不知咒死了哪一个……他当时不太正常。” 姜明一时无言，灵小二见姜明没有兴趣，又飘向下一件货物。 “一位方丈的袈裟，他用它换了一块绝美的肉食，吃完就坐化了。” 灵小二介绍完，指向旁边几颗莹润的小石头，“这是他的舍利子。” “……” 姜明没看出这些东西的作用，兴趣不大，抬头向前面看了看，视线锁定了一个光团。 光团大概有拳头大小，在长案上不停地变形，像是在挣动，姜明走近看两眼，也没看出光团里有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 “良心，”灵小二看着那个光团，不太待见这玩意。“一个乞丐把它抵押成了个什么密卷……总之就是做买卖的书，小诡们也许看过，之后那个乞丐很快成为了富商，再也没回来赎它。”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姜明腹诽地笑了笑，又仔细看了看那颗光团。 继续向后看，姜明遇到一双眼球，它们像是活着一样与姜明对视，瞳孔清澈而明亮，很有艺术感。 “一个画家的眼睛，用来抵押了会画画的笔。” 姜明被一双眼睛看得心里毛毛的，那目光逐渐变得痴迷，就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吓得他赶紧走开了。 再走一会，姜明看到了一张脸——一张脸皮，静静地悬在桌上，被无形的力量撑起，能看出立体的五官，相当美艳动人。 “一个花魁的脸，她用它换了草药，去救情郎用了。” 灵小二依旧随口说道，做她这份工作，想必也看惯了千面百态的顾客，很难对什么故事升起情感与兴趣了。 “后来呢？”姜明倒是很有兴趣，追问了一句。 灵小二无奈地摊开手：“我们只是当铺而已。” 姜明失笑，走开了。 下一件物品倒是很有现代气息，是一封崭白的书信，信封写的是简体文字。 “那位顾客把初恋的情书留在了这里，换取我们移除了他的记忆。”灵小二说道。 “你们这生意还挺广。” 姜明打趣一句，忽而有些疑惑地看向灵小二，他还记得死生行的规矩，出入这里必须要完成至少一个灵钱的交易才行。 “一封情书就值一个灵钱？”姜明问。 “还有他的爱情。” “……” 相比于前店里的东西，这些货物确实是奇怪多了，姜明听着灵小二一路介绍，慢慢惊得都说不出话了，从一个个简短的故事中，他仿佛看到了漫长时光里的一个个客人，或绝望、或痛苦、或疯狂地来到这里，交付了生命中无比重要的东西。 最终，姜明只花费两个灵钱，买了一件极为奇怪的东西。 死生行曾经误入过一个醉醺醺的赌徒，他输红了眼睛，想获得能借赌赢钱的宝物，但他翻遍全身上下也没有一件能抵押的东西，于是跪在地上磕头，发誓当牛做马来报答——于是最终到姜明手里的，是一只肉乎乎的小牛头，封在匣子里还在喘着气。 第八十九章 买你的命 走出生死行，姜明总共花费了十枚灵钱，换成买命钱的话，足够在危急时救他一条命……不过他买的这些东西，也许不止能救一条命。 凝神丹和恶魂果都放进了背包，姜明双手抱着装牛头的木匣子，走出了死生行的大门。 在这个阴气凝重的地方逛上半天，异能契合度已经降到了74%，不过问题不大，今天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了，可以直接回宿舍睡觉了。 打开餐箱，把匣子平稳地放进去，又用挡板、水杯之类的杂物固定，以免颠簸把匣子盖震掉。 他之所以买这个奇怪的玩意，也确实有一个奇怪的用途——昨晚在列车上见到了名为“勾魂”的巨大诡物，又听了木玲的介绍，姜明发觉“殓尸人”很不安分，指不定要鼓捣什么幺蛾子，因此放弃了以前的躺平计划，打算提前做些准备。 最直白的准备，当然是找上门去，趁它折腾出什么名堂之前杀了这家伙……不过按照这家伙的特性，不知道还有多少个分身，恐怕很难做到。 即使杀不掉，至少也多搞点破坏，不能让它放心地折腾。虽说他自始至终都和“殓尸人”没有什么仇怨，但双方却悄然站在了一决生死的立场上， 毕竟他是在黑夜里活动，地盘又和“殓尸人”造物有重叠，不可避免产生接触，并且经历了拾荒诡的追杀之后，姜明几乎确认了骨链会吸引它们注意，对抗就已经是不可回避的事了。 无外乎是谁先找上谁的问题，那当然要占据主动为好，但单独一人的话，姜明去对方脸上蹦跶无异于送死，所以必须要找个“帮手”才行。 木玲是首先想到的，身为迷怨，即使脱离诡域都能稳压普通厉厄，而且姜明对她比较熟悉，可以想个办法哄过去帮忙，但“殓尸人”的老巢里应该不止一只厉厄，还很可能遇到它的本体，即使木玲也不见得能应对，万一出了岔子，他可没法和木玲的吊死诡老妈交代。 要消除这种风险，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多带几个人，打群架。 把小玲妈妈也带上，从木玲诡域的遭遇判断，这位阿姨很关心孩子，只要木玲愿意跟他去，她妈妈应该就会不放心地跟着了。 除此外，姜明认识的另一个迷怨就是血食诡，牛头就是为她准备的，毕竟姜明对这位的主要观感就是喜好活食，匣子里呼呼喘气的奇怪牛头也算投其所好。 至于会不会太猎奇……人家连拾荒诡的胳膊都敢啃一口，想来是不怕的。 收买了这位血食诡，姜明可以带着三位迷怨去探索“殓尸人”的老窝，虽然三人都脱离了诡域，但打个五六只厉厄应该还算轻松，即使那里危险到超出了这个层次，他们也能安稳撤退。 如果血食诡不愿意帮忙，还可以去找活物店的店主“喵喵”，毕竟匣子里的牛头也算是一件“活物”，她应该会有兴趣。 可惜双方没什么交情，说到底也就是一起送过外卖而已，一颗小牛头不见得能成功收买她，只能算是备选方案。 总之，先去找血食诡试试。 姜明默默地驶上外环线，赶向遥远的明叶园小区——虽然会绕一个圈子，但路明显会好走很多，既不颠簸，也没有路口与转弯，反倒会节省时间。 赶紧把阴间的事处理完，他还赶着回去睡觉，想着趁天亮起床去挣点阳间的钱呢。 悄然叹气，心中感慨生活不易，总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就在这时，一股强悍的气息猛然从无边黑暗中爆发，宛如一股实质的波浪拍在姜明身上，惊得他连车把都险些没有握稳。 姜明匆忙转头，同时已经听到了剧烈的轰鸣，仿佛一栋大楼轰然倒塌——他是真的很熟悉这种动静——地面在轻微晃动，紧接着还有一片混乱的哀嚎声远远传来。 相比于声音与震动，灵能层面的动荡要更加强烈，空间像是泛起了轻微的波浪，包裹着姜明的灵魂轻微起伏摇晃。 在遥远的黑暗中，姜明看到了一团阴影迅速升起，一两秒间就到了五六层楼的高度，伸展成一个巨大的人影。 一瞬间，人影周围的黑暗疯狂躁动，形成一根根扭曲的黑线，像是交汇的水流一样剧烈波动，但比它周遭的黑暗更混乱的，是它脚下一片惨嚎逃逸的诡物，这大家伙不知是捅了什么诡物聚集的阴邪之地，借着月光与路灯看过去，逃亡的诡物密密麻麻一片，恐怕有千个不止。 但其中大部分都很弱小，属于无法独立行动的咒念，此时强行脱离执念物品逃跑，身形在可见地虚弱，恐怕没一会就要自己消散，甚至更弱的连咒念都算不上，几只贪生也混杂在其中，还有无意识的浮灵在本能地飘荡，总之场面一度极为混乱，声音更是吵嚷震天。 不过其中也有些厉害的诡物，有一个拄拐杖的老头就逃得飞快，都已经接近了马路，看起来目标很明确，是要笔直地逃进市区，但下一刻，一根铁环连成的链子就从黑暗中穿过，宛如长枪刺穿了他的肩头。 “啊！” 老头把拐杖用力戳在地上，还想拼命向前跑，却被巨大人影用力拖拽，无法反抗地向后飞去。 和上次见到时一张，巨大人影依旧拿着百米长的链子，一端披在身后，上面锁着几十个人形，它们形态各异，但全都被链子死死地穿成一串，任由巨大的身影拉扯摆布，另一端则是不断甩出，刺向被人影看中的诡物，那个跑得飞快的老头就是其中之一，已经成了人影身后的一员。 巨大的人影看似动作缓慢，但仗着体型优势，每一步迈出都是几十米远，配合手中细长的锁链，被它盯上的诡物，几乎都没法逃脱，锁链沿着轨迹飞出，不光会刺穿目标，还会一次命中途经的全部诡物。 这些诡物大多直接被锁链戳散，或是在被拉扯的途中就承受不住消散了，最终能留下来、被巨大身影扯在背后的，几乎只有孤魂而已了。 这就像是一场屠杀，名为“勾魂”的巨大身影几乎是麻木的杀戮机器，每次挥出链子，都有数个诡物丧生。 姜明一时间看得手脚冰凉，虽然此时逃亡的并不是鲜活的生命，他们是经历过死亡的诡物，但那哀嚎的声音依旧真实刺耳，消散时的惨叫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人嘛，到哪都一个样。 有弱小的诡物被撞倒，在碾压中蒸发，有母子失散，在人群中哭喊，也有诡物眼看被锁链洞穿，随手拉一个同行的垫背……姜明呆呆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一幕，像是掉进了一场荒诞戏谑的电影，思维几乎被冻结，久久不能化开。 直到勾魂又重重地落了一步，覆盖全身的威胁再次变强，就像有细密的针刺已经扎进了皮肤，姜明这才猛然惊醒，瞬间做出了反应——逃。 这可不是在无名坟那个小村子，这玩意远比盗尸诡要厉害，周围又没有六个孤魂与其缠斗，他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就别跟着凑热闹了，唯一的选择就是加入逃亡的诡物，大家各自生死有命，有缘再见。 小心翼翼地，姜明调转了方向，打算原路返回，不想引起勾魂的丝毫注意。 可惜事与愿违，他背包里的骨链就像最明显的诱饵，在他转动方向的前一秒，勾魂脚步落定，小山般的头颅就已经转了过来，阴冷、狠戾、充满杀意的视线不偏不倚正盯着姜明。 这时候，双方的距离已经近了不少，姜明抬头终于看到了对方的脸，呼吸瞬间一滞，瞳孔猛地张大—— 那是一张支离破碎的脸，一道道狰狞的粗大裂隙将脸分隔成几十个毫不相关的部分，不光狰狞丑陋，还带着一股强烈的诡异与说不出的别扭。 仔细看去，目光穿过躁动的黑暗，就会发现它脸上的每一个碎块都充满了不和谐感，全都是从不同的人身上割下来、最终拼凑在一起的，那些裂隙并不是脸庞碎裂的痕迹，而是来源不同的碎块无法嵌合、最终形成的幽黑缺口！ 眼睛、嘴巴、脸颊、额头……每一个部分都散发着强烈的不和谐，甚至在产生冲突，但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裂隙中流动，将一个个碎块牢牢地联系在一起。 真正让姜明震惊的，并非是勾魂面容的诡异，而是它……是一道虚影。 视线从勾魂脸上扫过，姜明看到了它裸露的胸膛，一道道丑陋粗大的疤痕横亘在躯体上，一具凝实的躯体正镶嵌在它的胸腹上，这更加证实了姜明的判断，但他依旧难以置信，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眼披着黑暗的巨大人影。 这玩意……是灵魂！ “当时我只是个厉厄，只能勉强把它打残，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它现在的状态有点不对，像是被强行拔高了实力，这才能重新活动。” 木玲昨晚的话轻轻在脑海中回荡，姜明睁大眼睛，无数思绪瞬间从脑海中划过， 紧接着，他瞬间捕捉到了某个部分，一段更之前的，甚至堪称久远的记忆慢慢复苏—— 他第一次与“殓尸人”相遇，是对方借由肖诚的尸体出现，是碎脸诡的形态。 ——“你看我脸上的纹路，这东西刚刚给了我灵感。” 起初的震惊过后，姜明慢慢地感知到了身体，即使思维凝滞，他的动作也丝毫没有拖沓，已经调转了方向，拧动车把加速，但他依旧觉得手脚冰凉，心中泛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深寒恐惧。 “殓尸人”……你他x的，到底要做出什么东西来…… 听着耳边夜风呼啸，姜明默默地动了下喉结，收回视线看向前方。 而在他转头逃跑的同时，勾魂并非站在原地，它拼凑成脸的碎块就像摇摇欲坠的积木，抖动、扭曲着形成一个张扬的狞笑。 它当然不认识姜明，但它熟悉“自己”的气息，某个“同类”一定曾死在他的手上，这让勾魂的杀意完全贯穿了瞳孔，它巨大的身形全力迈动脚步，近乎小跑着追向姜明。 每一步迈出，地面都在轰隆震颤，有不知多少诡物惊得从它脚下逃逸，又不知多少被它踩踏而死，十几个人形被锁链扯着飘飞，勾魂手中的铁链哗啦啦响动，抬手猛然一挥，锁链就像长棍扫向姜明。 电动车近乎全速在马路上飞驰，却依旧无法将跑动的勾魂甩开，反而被几步之间追近，姜明不得不注意前方的路面，但他同时也一直在后视镜中观察勾魂的行动，此时毫不犹豫就从背包中掏出扳手，全力向侧面投出——他当然不敢直接投向勾魂的脑袋，虽说目标大更容易命中，但那是五六层楼的高度，他用出吃奶的力气也没法把小臂长的扳手扔过去。 “叮！” 黑暗中发出一道脆响，姜明心中一松，也不敢去想捡扳手的事，一边分神瞄着后视镜，一边已经准备将手伸向裤兜——扳手是他一直赖以生存的宝物，如果没有了扳手，他应对诡物的手段就只剩一样了。 虽然不像蠕虫怪物那样经过了长时间的缠斗，双方相遇甚至还不到五分钟，但姜明完全不怀疑彼此的实力差距，这时候再想着节省，每一秒都是在作死。 “轰……” 又一步迈出，勾魂无声地咧起嘴角，却有疯狂的声音传入灵魂，它居高临下地看着仓皇逃窜的电动车，手中的锁链再次挥出，直刺向姜明的后背。 与此同时，姜明却猛地刹车，全速转动的轮胎在地面发出沙哑又尖锐的嘶鸣，姜明却毫不犹豫地翻落、甚至可以说是跌落了下来，一手支撑着地面，一手飞快从裤兜里抽出。 动作看起来有几分狼狈，他的眼神却冰冷而坚定，像是一道屏障挡住了眼底汹涌的恐惧，手掌上扬、张开，冷冽的声音随之而起。 “买你的命。” 话音未落，一抹白光从指尖绽放，近乎无声地割裂空气，划过轻盈的弧线飞旋而出。 第九十章 充实的假期生活 “咝。” 在剧烈轰鸣与无数哀嚎中，纸钱飞出的声音细不可闻，甚至姜明此时的心跳都比它强烈，但这细小的声音存在感无比真实清晰，似乎有一根细针从脑海中穿过。 一枚小纸钱散发出锋利的白光，像是明白色的焰火冲天而起，勾魂根本来不及应对，就见到纸钱转瞬撞上的锁链。 接触的一瞬间，纸钱上光芒消隐，链子却直接断成两截，飞旋的纸钱几乎丝毫没有滞涩，下一刻就直冲向勾魂的头颅，而后毫无意外地命中。 “噗！” 就像是一枚石子砸穿了画纸，纸钱从勾魂的颧骨中穿过，一大片碎裂的骨骼与血肉像烟花绽起，又在半空化作轻烟消散。 “啊——！” 半空中响起痛苦的惨嚎，声音却并不是来自勾魂诡的嘴巴，它的小半边脸都被砸得塌陷变形，十几个拼凑的碎块被撕裂，它们就像是有着各自不同的意识，残留在它的脸上拼命挣扎，牵扯着它的整张脸都在抖动扭曲，像是随时都会完全崩塌。 另一边，姜明同样受到了一次重创，这次从车上摔下来，落处可不是蠕虫怪物肥硕的身躯，而是雨后冷硬的柏油马路，虽然在最后时刻捏死了刹车，但身体前冲的势头并没有止住，他被惯性拖拽着在地面擦动，撑地的手掌明显蹭出了超过一厘米的血迹。 胳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痛感，像是有一排尖刺在关节处穿出，瞬间就被身体的冲击压弯，紧接着肘部就重重磕在地上，然后是身体整个摔下，脊椎像鞭子一样把脑袋甩在地上，撞击的声音直接传到了脑海最深处，像是把脑浆搅乱成了一团。 “草……” 这是姜明摔得最惨的一次，即使有头盔保护，他依旧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双耳只剩嗡鸣，连身体的剧痛都不再强烈，四肢在模糊中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 但他的意识还保留着一丝清醒，知道自己面对着什么样的凶险，即使已经失去了大半知觉，他依旧强迫着身体行动，努力用手臂支撑起身体。 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平衡感，姜明不敢站起身，只能挣扎着向前爬，感受着路面的冰冷逐渐清晰，沉重的眩晕感一层层发酵、然后消减。 他聚集起了全部精神，紧盯着眼前的一片漆黑、仔细听着耳中的尖锐嗡鸣，直到漆黑中出现水波似的模糊轮廓，耳鸣中出现了潮水般的重叠音浪。 灵能感知居然比身体的知觉先一步复苏，眼前的黑暗竟然像一层层幕布在晃动，姜明确信，他的异能契合度已经跌到了69%，或者更低。但这时不重要，他立刻沉下心神，借着麻木艰涩的些许感知判断周围的状况。 无数诡物在逃亡，他分不清单独的个体，只觉得像是乌泱泱一片浪花，从中心向外翻滚，中心处的威胁无比强悍，像是颗发光的灯泡挤占他的感知，那毫无疑问就是勾魂。 它没有被买命钱杀死……姜明心中一凉，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思绪却无比清晰，直接抬手再次摸向裤兜。 不过，飞旋的买命钱同样出现在姜明的感知中，它也没有被消耗，不断环绕着勾魂穿梭，勾魂的气势在迅速发生强弱变化，姜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至少“看”勾魂的动向，没有朝着自己接近。 “应该买自己命的。” 姜明心里微微放松，还有空默默嘀咕了一句，这时，他眼前的漆黑中终于浮现些画面，昏黑一片、模糊不清，还有灵能失衡的干扰，但姜明还是立刻抬头，急忙看向勾魂的位置。 这只巨大的诡物明显已经超出常规的“厉厄”范畴，或许是凭借古怪的生命形式，它被买命钱撕裂半边头颅也能扛下来，甚至在买命钱一次次穿梭中活命，每当纸钱穿过身体、留下严重的伤势，它脸上就有几个碎块接连消融，留下一片漆黑的窟窿，身躯的伤势则是迅速复原。 此时的勾魂，已经把穿着几十个诡物的链子拉到身前，随着买命钱又一次穿过身体，它巨大的手掌直接将一个孤魂扯下来，随手糊在脸上， 那孤魂痛苦地大声咒骂，声音却在大手挤压下越来越小，身体一块块崩碎、消失，最后只剩下一颗眼睛留在勾魂脸上，在不属于自己的眼眶中散发疯狂的怨气。 吸收一个孤魂之后，勾魂又将大手在地上一捞，逃亡的众多诡物顿时被捞中一堆，它也不看到底都是些什么诡，毫不犹豫就再次糊在脸上，填补一个个漆黑的大窟窿。 姜明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凝重地看着勾魂将诡物吸收，明显感觉到勾魂散发的威胁变强了一截。 难怪它的实力在不断产生强弱波动，应该就是买命钱破坏和它拼命吸收诡物共同产生的效果。 这时的勾魂，脸已经完全与之前不同，它不停地捕捉诡物，将每一个碎块都替换过了，这些新换的碎块没有原先那么精雕细琢，彼此的裂隙更加丑陋狰狞，并且散发的气息也越发疯狂，脸上数十个碎块都在惊恐地尖叫，这些家伙发出的声音杂乱而喧嚣，一直穿透进灵魂，吵得人内心狂躁不安。 但姜明很踏实，他远远地坐在马路边，乖巧地看着这一幕。 不对啊……姜明仔细地盯着勾魂看，忽而想到一个很古怪的问题：如果它的脸每一个部分都换过了，那么它的行动是由哪部分操纵的？看起来好像没有受到影响啊。 “脑子”？这玩意脸后面就是黑窟窿，也不像是有脑子的样子。 姜明凝神思考，勾魂则依旧在不断挣扎，它这样终归是苟延残喘，脸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窟窿来不及修补，并且地上的诡物也并非无穷无尽，这样耗下去，它迟早要死在这里……但问题是，买命钱的威能也明显弱了一截，似乎快要燃尽了。 勾魂似乎也是认准了这一点，它在买命钱的攻击下苦苦支撑，任由自身实力不断跌落，眼睛还时不时地扫向姜明，不论那双眼睛此时又属于哪两个诡物，其中都闪烁着火焰般的暴怒与杀意。 姜明慢慢皱起眉，终归还是摸向了裤兜，再次掏出一枚买命钱。 其实还有一个选择，就是赶紧骑上电动车逃跑，叫上原定的几个帮手过来打群架，这样倒省得浪费一张买命钱……但姜明的目光迅速转冷，依旧将买命钱抛了出去。 ——见识了勾魂吸收诡物的速度之后，姜明毫不怀疑，只要放这祸害离开，今晚过后它就能恢复如初，那一张买命钱同样是浪费了，不如干脆了断，直接解决了它。 可惜即使姜明迅速决断，勾魂依旧先他一步做出反应，看到第二张买命钱后，拼凑而成的脸上当即出现了凝聚的忌惮，它无声地张口，脸上每一个碎块都迅速爬满裂纹、近乎碎成粉末，数十道痛苦的尖叫声在此时融合为一股洪流，瞬间以它为中心散开。 同样为尖啸，猎魂人、盗尸诡、勾魂的威力都是天差地别，重叠汇聚的尖啸散开，仿佛一股实质的风暴，威能即将耗尽的买命钱直接被掀飞了出去，逃亡的众多诡物被音浪碾过，就像是被抹布下的脏污般瞬间被抹除，一丝痕迹都没有剩下，只有寥寥几个留存下来，在音浪中痛苦地挣扎，死活犹未可知。 姜明距离还算远一些，但这点距离几乎没有作用，他依旧几乎承受了全部威力，头盔面罩上几乎在半秒之内就爬满了裂纹，层叠的尖叫宛如水银灌入脑浆，要将他的灵魂碾碎成渣。 胸口的小文神迅速飞出，悬在半空绽放出妖异的浅红色光晕，身体被摔伤的痛感变得格外强烈真实，手掌、胳膊、后背、脑袋都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同时还有剧烈的幻痛爆发，像是有上百把锋利的刀子同时落在身上，在一寸寸割裂皮肤血肉。 “嘶……” 姜明紧咬着牙，全身肌肉绷紧，五官近乎拧成了一团，吃力地睁眼看着小文神红光闪烁，就像水波在空中缓慢起伏。 你可别碎了啊……我头盔都已经碎了……姜明一边在剧痛中保持清醒，一边在心里默默念叨。 音浪的波及范围极广，即使没了声音，残余的威能也传出了两三公里远，在靠近外环路的小区、街道上，熟睡的人们原本做着各种各样的梦，却不约而同地听到了一阵痛苦的哀嚎声。 离得远些的，声音只是在梦中一闪而过，离得近些的，却有小儿夜啼，鸡鸣狗吠。 小文神收敛了红光，慢慢落回姜明胸前，托在手心里仔细看，姜明默默用指肚蹭了蹭裂纹，重新放在衣服里。 勾魂早已经没了踪影，姜明当时苦苦承受着剧痛，没办法分神，只记得一张买命钱像催命符一样穿过了音浪，追着勾魂消失了，另一张威能即将耗尽，暗淡着缀在后面。 结果如何，姜明心里没底，他只是望着城外的一大片荒野，眼神复杂。 就算那两张买命钱能杀了勾魂，它也必定会挣扎一番，四处搜寻诡物填补身体，今晚……不知多少诡物要遭殃了。 四下看去，逃亡的诡物几乎围成了一个圆环，靠近勾魂的范围内干干净净，足够远了才有诡物挨过了音浪，在原地痛苦地扭曲，之后再更远些，才有更多诡物存活下来。 姜明收拾一番，骑着电动车赶过去，尽量帮了几个人——他餐箱里还有一份饺子，叶蓝吃剩下的，这是能帮助诡物的吃食，让几个诡物尽快恢复了清醒。 从他们口中得知，这里原本是一处乱葬岗，最古老的诡物足能追溯到三百年前，因为地处城郊，周围诡物们都聚集在这里，之后像滚雪球似的越积越多，衍生出了许多浮灵、贪生之类的灵能生命，这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好好一座“诡城”，就这么被毁了，剩下的诡物凑起来，勉强也就算个小镇子了，这些姜明也帮不上忙，饺子发完了，他就骑上电动车默默离开。 …… 要是他没有出现、没有掏出第二张买命钱，应该有更多诡物能活命？勾魂不被买命钱纠缠，荒野里的诸多诡物也能免于遭殃。 笑着摇了摇头，忘却了诸多思绪。 姜明并不迷茫于对错，也见惯了诡物的生死，只是一次有如此多诡物消逝，心中难免升起对“生命”本身的敬畏，这与人或诡无关，也与对或错无关。 低头看了眼手表：70%. 原定的计划再次被改变了，他这时不能再去找血食诡，不然契合度就要掉到60%档位了。 这个档位姜明倒是适应了，但前提是清醒状态，如果他回去睡觉，那就会出现特殊的噩梦，又会有诡异黑影趴他窗户了。 上次是依靠小文神救了一命，但被刺穿胸膛的幻痛可一点也不舒服，并且他也不能保证小文神每次都能救下自己，如果多次经历、逐渐适应了那种噩梦，他也许有一天就醒不过来了。 而且，小文神已经碎了。 这样的话，就得花费一颗凝神丹，或者用一下君搭配恶魂果，把契合度恢复到合适的位置，无论如何，没必要这样浪费资源。 另外，他也累了。 回宿舍洗洗身上的伤，好好睡一觉。 ……姜明是这样想的，只是在路上行驶一段时间后，他听到了久违的“沙沙”声。 从后视镜看去，两只觅血犬就跟在电动车后面的黑暗中，四肢倒腾得飞快。 “你x的。” 姜明心中的烦躁像是炸药桶被点燃，他当即就要刹车、掏出扳手去捅死那两只觅血犬撒气，但下一刻，点燃的火药就被熄灭了。 看了眼手掌、肘节的擦伤，血色明显一片，就连他自己凑过鼻子都能闻到血腥味，吸引的觅血犬肯定不止这两头，如果下车去交战，周围的“狗”会越聚越多。 别看他能把勾魂赶跑，能把盗尸诡的爪子做成武器，但他终归是个普通人，遇到十几二十只觅血犬心里依旧犯怵，总不能为了这群家伙再浪费一张买命钱。 ……杀完还得去许愿井抛尸。 眼神重归平静，燃起的怒火烟消云散，姜明拧动车把，加速，甩开了身后的家伙。 第九十一章 晚上睡觉的神奇经历 第一次遇到裂魂人时，腿部被骨爪划开一个小口子，被两只觅血犬追了半条街，此后姜明就格外在意，再也没流过血，直到这次，手上出现明显的擦伤，血腥在黑暗中弥散，吸引了不知多少觅血犬跟在车后跑。 好在姜明还有车子，把身后一波又一波的觅血犬甩开，不至于让它们越聚越多，吹过皮肤的气流也加速伤口凝结，姜明在马路上兜兜转转了一会，确认小伤口都已经结痂了，身后也不再有觅血犬跟随，这才骑车直奔雨韵清园宿舍。 这么早下班回去，姜明原本熟悉的街道倒是变得有几分陌生，他先前经过这里要么是天刚刚黑下来时上班，要么就是天光发亮时下班，此时却是三更半夜，街道显得格外冷清，每一家店都关了，超市门口落着卷帘门，连烧烤摊都已经收拾了，附近又没有夜食店，如果肚子饿了，吃顿饭都得跑不知多远…… 趁着不饿赶紧睡呗。 原本是专门打包了一份剩饺子吃的，结果都分给了乱葬岗的诡物们，一想到这里，姜明对勾魂越发厌烦了，说恨之入骨都不过分。 也不知道它死了没有，希望两枚买命钱能把它解决，不然就白白浪费了。 话说回来，先前幸亏没有在死生行里乱花钱，现在手里还剩两枚买命钱、六枚灵钱，至少还有些自保的能力。 停车在楼下，姜明掀开餐箱，虽然没有食物可拿，但他把装牛头的木匣子取了出来，这东西毕竟花了两枚灵钱，大半夜放在这儿他心里也不踏实。 顺便把头盔摘下来扔进餐箱，结果刚一落下，面罩就“哗啦”碎了一片渣子，看得姜明微微咧嘴。 盖上餐箱，让头盔也好好养养伤，姜明一手抱着匣子，一手提着拆下来的电瓶，慢悠悠地回宿舍休息。 没有饭吃，清洗了伤口后，姜明躺床上发了会呆，此时完全安静下来，身体的痛感慢慢清晰了起来，手臂火辣的痛感还没有退去，肩胛骨也是尖锐的痛感，屁股被摔得酸痛，接触床板的后脑勺像是灌了铅，痛感伴随着轻微的眩晕，同样很清晰。 翻身侧躺，姜明打开了手机，看一看简聊。 【老妈（十小时前）：痱子好点了吗？】 【姜明（刚刚）：好多了】 打开骑手小镇，看了眼发布的广告，一切如常。 姜明觉得有必要改一改广告词，至少加了句单杀厉厄上去，但想了想之后，姜明又赶紧删掉了。 等睡醒后再仔细想想吧……姜明定了个闹钟，随手把手机扔在旁边，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干了。 “睡觉”对姜明来说是很简单的事，入职之后每天奔波，姜明已经养成了倒头就睡的习惯，即使今天下班早几个小时也没造成影响，困意很快就如潮水涌起。 小屋里幽暗宁静，并不是厚重的窗帘遮光，而是因为此时还是半夜，能在这个时间睡觉，不光惬意，还有点新鲜……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姜明没有想杂乱的生活，只是自嘲似的挑起嘴角，随后就完全睡了过去。 早上陪木玲坐列车，本来就少睡了一些，今晚又是一通折腾，姜明反倒睡得比平时更香甜。可他唯独忽略了一点——他放在桌上的牛头并不是普通物件，随着姜明的意识被困意淹没，深夜的屋子里越发静谧，另一道呼吸声开始慢慢变得清晰。 显示契合度的手表上，数字悄无声息地跳了一下…… 纷杂的记忆与幻想拼凑成海洋般的梦境，混沌的意识就像一尾鱼，漫无目的地从无尽梦境中穿过，每一个梦都在鱼鳞上留下些光泽，却又接触其他梦而消失，只有最后的一两个梦境，才能在他醒来时剩下些许痕迹。 但一团阴影却与诸多梦境不同，它缓慢地从“海底”升起，笼罩了意识，将其拖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片死寂的空间，与宿舍布局相同，却处处透露着一股诡异感，门掩着一条缝隙，像是有影子在来回摇晃，桌上的木匣打开，有淡淡黑雾弥漫，拉开的窗帘轻轻鼓动，像是有一股风吹过。 窗户是关着的，月明星稀，街道对面的楼宇还亮着灯，黑夜亮堂堂的，却像是一张画似的凝固了，一切都静悄悄的。 这里是……姜明的意识依旧混沌一片，只觉得这里有股说不出的熟悉感，似曾相识。 直到窗外浮现出一道纯粹的黑影，它在明亮的夜里显得很突兀，轮廓如水纹般扭曲，悄无声息地投出注视感，看向床上熟睡的姜明。 瞬间出现的阴冷掀起无边恐惧，记忆像是雾中的花浮现，姜明终于想起了这里的情况，心中泛起强烈的惊疑。 怎么回事？契合度不是70%吗？为什么又梦到了黑影？ 没等姜明想通，窗外的黑影已经伸出了“手”，慢慢刺向玻璃。 姜明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尽量保持着心中泛滥的恐惧，期望碎裂的小文神依旧能将自己唤醒。 但就在这时，一股更加强烈的危险感瞬间爆发，那种感觉不是梦中的恐惧，而是无比真实的威胁，一瞬间，生存的本能像是一股蛮力，将姜明的意识生硬地拽出这片空间。 意识像是一条鱼飞快地浮上水面，交错的梦境迅速弱下去，现实的感知越发清晰，姜明在转瞬恢复清醒，而在这之前，察觉到威胁的一瞬间，姜明就已经调动了全身肌肉绷紧。 倏地睁眼，一张惨白的脸就悬在自己面前，带着狰狞疯狂的笑容，锋利的刀刃用力刺下，还没触及皮肤，姜明肚子就泛起了一股虚幻的痛感。 恐惧在双眼中爆发，姜明几乎在睁眼的瞬间就翻滚了过去，险而又险地避开刀刃，随手抓起床头的背包，整个抡了过去。 “嘭！” 诡知道姜明这一下有多大力道，睡醒刚睁眼就看到这么一张渗人的脸悬在面前，更有一把刀子垂直扎向胸腹，姜明甚至到现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全凭借着本能反应向对方输出了最大的敌意。 背包里装着骨链和扳手，分量一点不轻，砸到惨白的脸上，直接把它拍飞了出去，姜明这时才看清，那是一个身材矮瘦的家伙，估计只有一米五左右，结合面容大概才十二三岁……这是说生前的年纪。 眼前的，是一具尸体，虽然没有尸体常带的腐臭味，但姜明对此非常笃定，经过了“殓尸人”的锻炼，他单凭感觉就足够分辨哪些是亡者化成的诡物，哪些是会活动的“尸体”。 “……你是谁。” 姜明声音里不带丝毫感情，眼神已经格外冰冷，他不期待对方的答案，只是拖延一两秒让沉睡的思绪苏醒。 它是“殓尸人”的造物，这一点毫无疑问，但它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是碰巧到了附近，然后被骨链吸引，还是…… 一瞬间里，姜明有了很多猜测，但转念还是排除了被“殓尸人”盯上的可能，到目前为止，他遇到的每一个觅血犬都甩得很干净，“人造厉厄”也都杀掉了，没有回去传递消息的机会……除了勾魂。 它果然还是没死？可即使它没死，也不会知道自己的住处才对……应该就只是巧合而已。 漆黑的小屋里，姜明的瞳孔微弱地放大了一圈，眼神中像是燃烧着恐惧，一切念头都没能让他放松警惕，他不得不紧盯着这个摸到自己床边的家伙，努力判断它的实力。 对方手里握着刀子，也在安静地看着姜明，没有说话。 某一刻，它的身形忽而动了，没带起一丝风声，在黑暗中迅速向姜明接近。 契合度已经跌到了60%档位，姜明没空去看手表，但早已熟悉了这种感觉，空间像风吹动的画布轻晃，近乎飞过来的诡物也有了轻微的重影，他眼神却格外沉稳，毫不迟疑地从背包中掏出扳手，精准挥向身前。 “叮！” 黑暗中迸发出微弱的火星，姜明握着扳手倒退两步，矮小诡物手中的刀刃直接被震飞出去，它的身形像是化作了柔软的游鱼，在黑暗中借力腾空后跃，竟然追上了飞出的刀刃，再次将其握住，而后轻盈地落在远处。 扳手没能把刀刃斩断，说明刀刃是一件外物，所以没有被扳手克制，这其实是一个好消息，说明对方没有足够的杀人能力，必须要借助外物，和他差不多。 手臂被震得酸痛，姜明却惊讶于对方的弱小，这股力道，几乎就和猎魂人差不多的水平而已。 这矮小诡物没有尸体的腐臭，行动飞快又没有声响，应该是偏向于隐匿的家伙，在战力上只有孤魂的水平，如果没有其他能力，应该威胁不到姜明了。 虽然那股威胁感还是无比真实。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安静地看着姜明的扳手，忽而开口。 并没有和姜明说话，反倒是念念有词，像是什么奇怪的咒语，声音像是重叠的两道，从身体和灵魂中同时发出。 啊？ 姜明越发觉得面前的家伙奇怪了，惊疑不定地看着它念咒，试探着向前接近。 他向前，矮小诡物就向后，慢慢退到了墙角，依旧平稳地念着咒语。 小心翼翼地向前迈步，姜明慢慢皱眉，虽然他听不懂咒语，但心中逐渐泛起一股熟悉感，似乎是在哪里听到过…… 在哪里……！ 姜明猛地睁大眼睛，步伐一变，提起扳手向矮小诡物冲去。 他之前唯一听过一次咒语，是出自小诡之口，当时货小二念着咒语，一头扎进黑暗就不见了，想起这一幕，姜明终于明白了矮小诡物在做什么——它要逃跑！ 虽然难以置信，甚至有些喜感，但姜明可能碰到了“殓尸人”最胆小的造物，才刚交手一下，它居然就选择了逃走，丝毫没有纠缠的打算。 无论如何，姜明肯定不敢放它走，不然这家就再也不能住了，送外卖已经够凄惨了，姜明可不想再露宿街头。 “站住！” 眼看着矮小诡物缩头就要钻进墙角，姜明心中大急，抬起扳手直接扔了过去，卧室里空间本就不大，姜明又跑了两步，拴骨链的扳手几乎呈直线飞过去，一秒就到了目标近前。 矮小诡物一只脚都已经穿进了黑暗中，此时却不得不收了回来，匆忙侧身闪躲。 避开扳手，矮小诡物身形一闪，竟然又持刀冲向姜明，它趁姜明没有扳手，瞬间抓住机会爆发攻势。 姜明目光一冷，脚步连连后退，同时双手用力扯动骨链，将惨白的骨节当做鞭子抵挡矮小诡物，同时迅速将扳手拉近。 矮小诡物见状，直接将刀子脱手投向姜明胸口，而后手脚并用在骨链上借力，想要顺势跃向姜明背后的窗户。 这东西就像池塘里的泥鳅，在黑暗中上蹿下跳、滑不留手，但姜明杀心已定，瞬间握紧了骨链，当即将其激发。 虽说这骨链限制巨大，每次激发都会消耗本就稀少的灵能，但灵能还算容易恢复，总不能为这玩意再浪费一张买命钱。 “嗤！” 一段段骨节毫无征兆地变形，像是恶鬼在黑暗中呲牙，两排修长的尖刺猛然咬进了矮小诡物的腿脚。 即使如此剧痛，矮小诡物也没有痛叫出声，它竟然在黑暗中短暂地悬空，像一条咬钩的鱼拼命挣扎。 “咯咯咯……” 骨链被它拉扯着在半空错动，宛如一阵阴沉的邪笑，扎进腿中的长刺反倒越发锁紧，绞着乌黑的血与碎肉洒落。 “下来！” 姜明咬牙低喝，用力扯动骨链，将浮空挣扎的诡物狠狠摔在地上，之后二话不说，捡起扳手就冲向对方， 他能感受到灵能在飞速流失，脑袋就像一个被捅破的沙包逐渐“干瘪”，思绪迟钝，头脑昏沉，连灵能失衡都在加剧，他拖延不得时间，必须速战速决，否则每一秒都有灵能透支、陷入昏迷的危险。 直白点就是会死。 提着扳手两步扑到矮小诡物近前，姜明一扳手就要戳向对方头颅，但与此同时，对方却忽而翻过身子，从怀里掏出枯干的手。 姜明心神时刻没敢放松，身形迅速倒向一侧，下一刻，一道明亮的箭状火焰“簌”地飞出，“嘭”一声打在墙上。 姜明避开火焰，虽然摔在了地上，却也到了诡物身侧，提起扳手再次直刺头颅。 矮小诡物面露恐慌，从衣袖里扔出了两张黄符，在空中“呼”地点燃，但下一刻就被扳手刺穿了。 辟诡符？我又不是诡物……姜明暗自腹诽，心知这家伙已经手段穷尽，直接将扳手捅进它的脑袋，一击毙命。 最后时刻，一道灵魂还从诡物脸上钻出，它似乎不会尖啸类的手段，只想要仓皇逃窜，被姜明一扳手搅碎成轻烟消散。 那道灵魂的模样特殊，同样身材矮小，但五官也不像人类，反倒有点像个小诡。 小诡……那就说得通了，虽然不懂具体原理，但这只矮小诡物确实有些像小诡的本事。 姜明不再纠结这些，刚要起身，却从尸体怀里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东西—— 手机？ 姜明愣住了。 第九十二章 送上门的大聪明 仔细感应了一下，确定矮小诡物确实死透了，又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危险，姜明这才松了口气，赶紧扑灭了墙上的一簇火焰。 即使如此，火焰还是留下一片焦黑，加上扳手也敲掉了一块墙皮，这里毕竟是租的房子，姜明对这样的破坏多少有些心虚，但转念想到自己刚来时宿舍的模样，当即心里就坦然了，一屁股坐回了床上。 矮小诡物先前无声无息，死后却不能再继续保持藏匿状态了，熟悉又恶心的尸臭迅速发散，伤口流出的乌黑血液更加重了这种气味，很快就充满了卧室。 姜明没有急着处理尸体，坐在床上倚靠着墙，慢慢调整呼吸，从熟睡中惊醒立刻进入战斗，这种由静到动的极端转变对身心都是严重负荷，加上肾上腺素发酵，他脑袋迎来了一阵阵眩晕，能感觉到血液在飞速流动，心跳如鼓般急促，额角的血管跳动清晰明显，胃里不住地翻江倒海，呼吸吃力而沉重，半天才缓和下来。 安静忍受身体的强烈反应，姜明也没有闲着，打开了卧室的灯光，默默打量着地上的尸体。 这家伙，到底是个什么实力？ 这个奇怪的诡物，直到现在还让姜明满心疑惑，从灵能感知判断，这就是只厉厄没错，但似乎能力就只是在黑夜中迅速无声地行动，在其他方面弱得离谱，就连杀人都要带把刀子才能完成。 看它最后逃逸的灵魂，似乎并不是“殓尸人”的分身，而像是一只小诡，身上还带着两张辟诡符，也许是还有些其他手段没来得及施展，或者是具有偏克诡物的能力。 不过话说回来，小诡可是死生行的“员工”，“殓尸人”居然敢抓一只小诡当材料，这不像是它的行事风格啊，他到底是在鼓捣什么，值得这样去冒险…… 心里疑惑着，姜明拿起了旁边的手机，是从矮小诡物怀里发现的那个。 造型像是几年前产的，厚而笨重，外壳沾了一层厚污垢，屏幕也有些乌黑，尸体的腐臭味似乎浸到了里面，结合毛糙的触感总会挑动些不好的幻想。 强忍着心中的恶寒，姜明试着按了开机键，屏幕还真就亮了。 没有开屏锁，打开后是简聊界面，账号在登录状态，只有两个对话框。 居然真的是诡物用的手机……姜明有些惊讶，但没有特别震惊，能接电话的诡物姜明至少见过了两个，一个是叶蓝，一个是身份为“失败编剧”的顾客。 姜明凝神看清了对话框的名称，一个是“殓尸人”，一个是“泥瓦匠”。 这又是谁？姜明疑惑地看了眼“泥瓦匠”的称呼和头像，还是先点开了“殓尸人”那个。 对方的头像就是纯白色加一个黑的“殓”字，倒是很干净，自家的头像则是“夜信”两字。 一路翻上去，聊天记录的时间没多久，才一个星期而已。 【（7月21日）：您已添加对方为好友。】 【殓尸人：（定位地址）】 【殓尸人：以后每天去看一遍，不要被发现，有问题立刻告诉我】 【夜信诡：好】 姜明点开地址看了一眼，是郊外的某个地方，暗自记下。 （7月22日） 【殓尸人：叫盗尸和小灾回来一趟】 【夜信诡：好】 【殓尸人：目标怎么样了】 【夜信诡：没动静】 （7月23日） 【殓尸人：盗尸怎么还没回来】 【夜信诡：他身上的印记消失了】 【殓尸人：死了？】 【夜信诡：也可能进了诡域】 【殓尸人：去找找】 不用找了，死透了……姜明撇了撇嘴角。 （7月24日） 【殓尸人：把这批废料送到这儿，提前和他联系】 【殓尸人：（定位地址）】 【夜信诡：好】 【夜信诡：送到了】 【殓尸人：东西都拿到了吗】 【夜信诡：（照片）】 照片被屏幕的脏污挡得很模糊，姜明这时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下床用纸巾蘸水擦干净屏幕，这才看清照片里的东西。 好像是一小袋石灰，还有一些绑带，几件奇怪的工具，一塑料瓶的暗红液体，全都装在漆黑的塑料袋里。 仔细看那几件工具，姜明只能认出是装修建筑用的，那瓶液体八成是血，在闪光灯下看得出很粘稠。 继续向下看： （7月25日） 【殓尸人：（定位地址）】 【殓尸人：再去送一批废料，然后叫小灾和大灾回来一趟】 【夜信诡：好】 【殓尸人：去找一趟进财，拿一罐灵魂给大灾，让他把能用的挑出来，剩下的一并给泥瓦匠送去】 【夜信诡：好】 果然是他，“泥瓦匠”……姜明点点头，记住了这个新出现的角色。 虽然不知道他的能力是什么，但姜明直觉上觉得，勾魂的出现和这位“泥瓦匠”有关，先前“殓尸人”并没有创造出类似的东西，而且与勾魂相遇也是在这一天之后的事。 （7月26日） 【夜信诡：目标今天有些躁动】 【殓尸人：雨天正常，别让她跑了就行】 【殓尸人：再去找进财拿两罐灵魂】 【夜信诡：进财的印记没了】 【殓尸人：？】 【殓尸人：去她住处找，叫上几个觅血犬，把剩下的灵魂都带过来】 【风信诡：好】 （7月27日） 【夜信诡：勾魂找到盗尸了】 【殓尸人：在哪？】 【夜信诡：城外，只有骨头被人带着】 【殓尸人：杀了他！】 【夜信诡：在列车上，已经不见了】 【殓尸人：废物！】 （7月28日） 【殓尸人：叫勾魂回来，把收集的材料也带上】 【夜信诡：好】 【夜信诡；勾魂的印记没了】 【殓尸人：什么！】 【殓尸人：快去找！】 【殓尸人：叫上周围的觅血犬】 【殓尸人：还有猎魂人】 【殓尸人：能动的全叫上，全都给我去找！】 【夜信诡：好】 （7月29日） 【夜信诡（一小时前）：找到盗尸尸体了】 【殓尸人：别管他了，傻x！快去找勾魂！】 “……” “呼……” 看到这里，姜明长呼了一口气，心里踏实了不少。 至少夜信诡没有暴露他的位置。 这诡物确实聪明，一小时前他还在跟觅血犬兜圈子，就已经被它盯上了，结果它硬是等到了自己睡着才动手……也幸好是它聪明，有了独立的想法，居然违背了“殓尸人”的命令。 也许是因为被骂，也许是因为对工作不满，总之应该是急着证明自己的能力，总之造成了现在的结果。 从聊天记录来看，勾魂确实是殓尸人相当重要的战力，之前杀死的盗尸诡和名为“进财”拾荒诡也确实对“殓尸人”造成了干扰。 也许就是在拾荒诡死后，“殓尸人”失去了一个灵魂来源，才会派勾魂出来行动，然后与自己偶遇。 不知道勾魂有没有死透，毕竟他也不能完全相信夜信诡的“印记”，但至少杀了这只夜信诡，切断了“殓尸人”与其他造物的联系，两枚买命钱就不算浪费了。 难怪这诡物出奇的弱小，战力只有孤魂左右，原来是负责通风报信的家伙。 就在姜明思索的同时，简聊里跳出一条消息。 【殓尸人（刚刚）：找到勾魂了吗？】 姜明一怔，然后挑起嘴角。 “夜信的印记没了。” 他打出了这几个字，很想这样回复，但随后还是删了。 虽然发出去肯定很爽，可他正谋划着针对“殓尸人”的事，不能打草惊蛇，如果“殓尸人”发现它被杀了，完全可以再找个造物报信，虽然效率还是会低一大截，但作用明显就小很多了。 【夜信诡：还没】 【殓尸人：废物！】 “嗤。” 姜明终于还是笑出了声。 这样让“殓尸人”以为夜信诡还活着，它就会彻底失去与其他诡物的联系，无疑是最好的结果。 但这样不能瞒太久，最多一两个晚上就会被察觉，毕竟他不能真的变成夜信诡，去帮着“殓尸人”四处送材料。 那就趁这一两天动手，从聊天记录看，剩下的对手还有“小灾”和“大灾”这两个从没遇到过的造物，之后还有“殓尸人”本身，自己带上三个迷怨过去，完全足够用。 至于觅血犬、猎魂人应该不必担心，一群小杂鱼，不会对迷怨造成威胁，到时候自己躲远点就行了。 怕只怕有其他造物没出现在聊天当中，到时候再莫名多出几只厉厄就难办了，再算上生死未卜的勾魂，又会有不少变数。 心里默默地想着，姜明又翻出了聊天里的定位地址，这个被“殓尸人”当做目标的地方，它让夜信诡每天去看一遍，现在自己假冒夜信诡，好像也应该去看一看才对。 瞧瞧是个什么地方，猜猜这疯子脑瓜里在想什么，也许能知道它还剩多少家底。 关闭和“殓尸人”的对话框，姜明顺便点开“泥瓦匠”看了看。 没什么用得着的信息，毕竟夜信诡就是个跑腿的，聊天记录里只有些交接碰头的过程，对方也挺谨慎，交易地点都选在荒郊野外。 把这个老手机关上，没有随手扔一旁，而是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收进了背包，后面还有用处。 之后，姜明又打开自己的手机，登录骑手小镇，搜了下有关“泥瓦匠”的信息。 果然，是另一个异能罪犯的称呼，而且与“殓尸人”的经历相似，原本就是个普通的泥瓦匠，后来受到惊吓觉醒了异能，至于具体受到的惊吓……是从墙壁里听到了呼救声。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尝试新的砌墙材料，用各种奇怪的东西创造出了一个个诡异惊悚的建筑。 姜明把相关信息仔细看了一遍，退出了骑手小镇。 双方无冤无仇，他当然没有主动去找“泥瓦匠”的打算，一个“殓尸人”就足够折腾了，除非他疯了，才会给自己再添个麻烦。 把屋子收拾收拾，然后接着睡觉。姜明收起了手机，随意看了眼手表，契合度是68%. 可就在视线移开之前，数字突然跳到了67%. 姜明瞳孔一张，猛然抬头。 小屋里依旧静悄悄一片，地上的夜信诡已经死得干干净净了，灵能感知中也没有发现威胁，但越是这样，姜明就越是心头发紧，仿佛一股凉风吹过全身。 “呼……” 随着他屏息凝神，屋子里越发安静，另一道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变得清晰，姜明警惕地抓起扳手，慢慢起身，确认地上的尸体没有动静，之后扫视卧室，这才想起放在桌上的匣子。 无声地走近两步，侧耳细听，确实是匣子里传出的呼吸声。 “原来是你啊！” 姜明顿时哭笑不得，顺手掀开匣子看了一眼，确认小牛头依旧稳稳当当放在里面。 他一直以为，是夜信诡闯入宿舍才害得他契合度从70%跌落，现在看来，这个小牛头才是根源。 这样想来，姜明不禁心生一阵后怕，摸了摸胸口的小文神，又回头看向夜信诡的尸体。 要不是它跑到床头把自己惊醒，今晚没准就醒不了了。 额头细密的冷汗肉眼可见地渗出，足足过了两秒，姜明才长呼出一口气。 幸好有你啊！ 姜明满含感激地看着夜信诡尸体，恨不得狠狠抱它一下。 ……也只是恨不得而已，姜明还是下楼取来了裹尸布，赶紧把尸体装殓起来，顺便把木匣子也带下楼，思来想去把它藏在了电瓶槽里。 回到楼上，开窗让尸臭味散出去，又仔细清理了一遍地板，直到手表上的契合度回升了1%，姜明这才放下心来。 偏在这个时候，肚子又开始饿了，宿舍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不过姜明也有办法，喝了两大口水来抵消饥饿感。 饥饿感并不来自胃部，但胃部充实确实会产生类似饱腹的错觉，这和用腰带勒紧肚子是类似的道理，但明显要科学得多。 趁着水在胃里晃动，赶紧继续睡觉。 ……熟睡中险些被床边的诡物刺杀，惊醒后一通战斗，又惊觉险些被小牛头害死，但凡换个一般人，这时候都不敢再入睡了，但姜明没办法，生活在推着他走，没有停留的余地。 其实姜明心里也很怕，以至于没有把扳手放回背包，而是从骨链上拆下来抱在怀里，顺手还盖了一张被子。 然后倒头就睡。 第九十三章 阳间场面 7月29日。 在梦里看了一会黑影穿玻璃，异能契合度及时恢复到70%，姜明就正常沉入了熟睡，一直到次日下午才被阳光晒醒。 冲洗一下身子，还把乱长的胡子刮了一遍，而后开始一天的生活，姜明今天要做的事很多，比如去找木玲、去找血食诡，还要去查看“殓尸人”的神秘目标，顺便去许愿井把好兄弟的尸首安置了……但那都集中在晚上，他总不能大白天去找诡，那样就太冒犯了。 还是按照原计划去送众包单子好了，但在这之前，得先觅点食吃，随着身体慢慢转醒，肚子已经开始扛不住了。 把藏在电瓶槽里的木匣子放回餐箱，放在装尸体的裹尸布上面，用挡板隔开，毕竟是要去给活人送单，对待餐品还是要在意一些的。 戴上还剩一小截面罩的头盔，出发。 下午的街道不像早晨那么喧闹，没有一群上班族挤在路上，午饭过后，街旁的小店冷清下来，在阳光里安静得恰到好处，路人慢悠悠地经过，都在享受着难得的悠闲。 有点热啊……姜明抬头看向太阳，眯了下眼。 这个时令，天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姜明一直在夜里工作，最多能在下班时赶上个早晨，醒了也是窝在宿舍玩手机，直到上班才出门，以至于一时忽略了昼夜的区别。 不像夜晚的闷热，此时炽烈的阳光像是压在皮肤上，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热量的来源。 阳间和阴间果然不同。 不过有一点相同，只要骑上电动车，风吹起来就不热了，姜明很有新鲜感地看着街道，想着去哪里吃饭。 习惯性地看向对面烧烤摊，发现摊子已经营业了，只是没卖烧烤，而是另一家商户在卖凉皮。 居然是三家合租的？ 姜明先前只见过早上的鸡蛋灌饼和晚上的烧烤摊，没想到中午还有一家卖凉皮，这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店面还真是用途广泛，一刻不得消停。 对于凉皮这种食物，姜明有些印象，毕竟没有白天送单的经验，他提前在骑手小镇里逛了逛，看到不少白班老哥把这当成日常吃食，解暑又便宜，于是他凑过去买了一份，满满当当一盒，只花了五块钱。 比泡面还便宜一块。 回宿舍稀里糊涂吃完，姜明很是满意，把凉皮加在了备选食谱上。 美中不足就是味道单调了些，一点油水都没有……下次买根火腿肠，反正手里有钱了，应该吃好一点。 姜明财大气粗地想着，打开了提前下载的众包软件——用的是蓝昼公司的系统，毕竟他是福生的全职员工，下班后再回公司做兼职就奇怪了。 注册登录，实名认证，签订协议，又完成了很抽象性的教程，之后立刻就有十几个订单弹了出来，任由姜明挑选。 这一点倒是比全职自由多了…… 姜明很新奇地看了看，订单上大多是不认识的地址，但看起来就很正常，都是很正经的小区家门牌号，没有什么垃圾桶、停车场、高架桥底下之类的奇怪地方，很让人踏实。 点开订单仔细看，发现订单的覆盖范围很大，远超过自己平时活动的商圈，也正因如此，订单价格浮动很大，低的四五块钱一单，高的一单足有三十块钱。 点开高价单看了一眼，送单距离二十七公里。 这跑一个来回直接可以上夜班了……姜明看一眼就把这个高价单放弃了，在一堆单子里挑选自己熟悉的地址。 很快就有了目标，暮阳里，这地方姜明熟，垃圾桶大叔的住处，看了眼取货的商家也不远，姜明当即就把这个单子接了下来。 先送这一个好了……稳妥起见，姜明没有再挑选第二个单子，直接沿着导航赶往商家。 …… 虽然在这片城区里奔波了半个月，基本对主要的道路都有了印象，但大白天行驶在街上，姜明总觉得像是在另一个世界，对周遭格外的陌生。 也许是因为马路上车来车往，人员密集嘈杂，时不时还能碰到交警，送单没有平时那么自在，也许是其他原因，好在姜明适应能力不差，很快就不在意这些了。 暮阳里15号楼，6层，601. 提着餐盒站在门口，姜明心里竟然有些紧张，悄悄理了理外形。 他这并不是第一次给活人送餐，先前给垃圾桶大叔的老婆送过一次，同样就是在这个小区里，但那终究是在晚上，和现在还不太相同。 ……按理来说，给活人送餐应该比给诡送餐要简单，总不会有哪个顾客提把菜刀追杀他。姜明按捺下心里既轻又微妙的情绪，敲了敲门。 “您好，福……蓝昼外卖。” 姜明难得口误，一时尴尬。 门开了，顾客是个不修边幅的小胖子，开门后头也不抬地接过了姜明手里的外卖，随手就把门关上了，留姜明在原地怔了下。 就这么简单？ 理应这么简单，送个单子还能有什么事…… 姜明很想莫名其妙地看一眼自己，可惜做不到，只好慢悠悠地在手机上点击“订单送达”，然后下楼去了。 其实这样送单也挺好，当初为什么非要去夜班呢……好像自己当初就是想做个普通的小外卖员，不知怎么就被公司忽悠了一通，说夜班工资高，工作有趣，还能获得异能。 严格意义上说，他确实也算个异能者，所以才会被该死的异能契合度限制，混得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当时刚出大学，还是太懵懂了，换成现在的话，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挨骗…… 姜明正想着，迈出楼门走向电动车，忽然听到了急促的跑动声。 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一张狰狞可怖的脸，皮肤干涩黯淡，双眼满是血丝，乱糟糟的头发胡乱捆在头顶，垂下几绺粘着脏污……那是一个狼狈邋遢的中年女人，衣服破旧不整，她手里提着红色的大布袋，疯狂地冲了过来。 姜明吓了一跳，当即后退两步，下意识就要抽出扳手。 ……不对啊，姜明动作一滞，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大太阳。 是个活人？ 此时的异能契合度是76%，灵能感知足够敏锐，此时却没有察觉到丝毫属于诡物的阴冷，也没有代表敌意的尖锐威胁。 “呼！” 愣神的一刹那，邋遢女人就已经冲到了近前，带起一阵刺鼻的骚臭味，她一把抓住了姜明的胳膊，宛如钳子一般死死扣紧，像是害怕他挣脱逃跑。 这……这是正常的剧情走向吗？ 姜明在异味中皱起眉头，一时茫然，虽然他是第一天、第一次送活人单子，确实见识少了一点，但再怎么想这也不是日常工作的遭遇吧？ “你看到我儿子了吗？你看到我儿子了吗！？” 没等姜明开口，女人就迫不及待地问，声音急切而颤抖，同时用力地摇晃姜明肩膀。 换做一个寻常的青年人过来，这会差不多就被吓懵了……虽然姜明确实也很懵，但至少见多了猎奇的场景，没有多少惊吓的情绪，还能保持足够的冷静。 听着女人的声音，结合她的动作与目光，姜明能明显感受到她的迷茫与恐惧，还有沉重的悲痛、近乎祈祷般的企望……但这一切情绪都像决堤的洪水，失控般地交融混杂，最终成为了发疯般的歇斯底里。 我为什么对疯子这么了解……姜明甚至有心思腹诽一句。 “你看到我儿子了吗？你见到他了吗！？” 见姜明没有回答，女人越发急切地发问，动作也更加用力，久未修剪的指甲扎得姜明生疼。 “你儿子是谁？”心中无奈，姜明试着和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沟通。 “我儿子……我儿子，你见到他了吗？” 好在这女人还能沟通，连忙去掏手里的红布袋，也因此松开了被抓的姜明。 姜明悄悄揉了揉胳膊，跟着女人看向袋子，可就在这时，一片阴影忽然从女人身后袭来。 “啪！” 竹枝抽在头上的声音清脆响亮，女人条件反射般缩起身子，连忙伸手去护脑袋，又被一脚踹了出去。 ！ 姜明再次一脸懵，之后就听到了满含嫌弃与愤怒的骂声： “你个疯女人！你怎么又来了？！快滚！”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手持大竹扫帚，对着邋遢女人一通乱拍，邋遢女人先前被踹倒，布袋里的东西洒落一地，是些整齐的寻人启事和胶水杂物，她默不作声地硬撑着竹扫帚的拍打，双手匆忙收拾洒落的东西塞回布袋。 大妈见状又用力把她踹倒，这下邋遢女人才匆忙抱起布袋逃跑，大妈则是不依不饶，抬起扫帚追着她打。 “天天到处乱贴，撕都撕不掉！你再敢过来，我打废了你！” “我儿子在这儿……我儿子就在这儿！” 邋遢女人一边抱头逃跑一边疯疯癫癫地大喊，在老旧杂乱的小区里像只老鼠乱钻。 “你儿子已经死了！别再乱贴这些个废纸了！快滚！” 大妈不停地打她，声音越发狠厉，没想到邋遢女人受了刺激，更加大声地叫喊起来。 “我儿子就在这儿！你看到我儿子了吗！谁看到我儿子了！我儿子就在这儿！” 几句话的功夫，她的声音就已经沙哑起来，刺耳而难听，像是含着血，但她却不知疼似的，依旧喊个不停。 “别叫唤了！快滚！滚！”大妈声音越发狠辣，咬着牙低喝。 在这时，旁边楼里飞快跑出了一个汉子，紧接着周围其他楼里也出来了人，手里拿着棍子、扫帚、水壶……出门一眼就盯上了竭力叫喊的邋遢女人，看起来都是饱受其害的住户。 “你个傻x！还敢过来！”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把她送局子里再关几天！” “就不该把她放出来，关到死拉倒！” “好了伤疤忘了疼！把她腿打断了再扔出去！” 一群人手持各种各样的工具，虽然不能说训练有素，但多少还有些配合，散成一片围着邋遢女人打。 这下邋遢女人不再乱跑了，她一手紧抱着布袋，一手护着脑袋，飞似的在众人之间逃窜，虽然挨了一顿狠打，但也最终找到了出路逃走，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围捕，动作很是娴熟。 “你们看到我儿子了吗？谁看到他了！？” 直到最后，女人疯癫嘶哑的声音还远远地传过来。 “这能让她跑了！都他x干什么吃的！” “真nx晦气！” “她早晚还回来，下次再多叫几个人。”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骂骂咧咧地走了，前后不到五分钟功夫，只有姜明呆在原地，没想到这阳间场面如此宏大。 直到人群散去，视线慢慢回收，姜明见到了散落在地、女人没来得及收起的几张寻人启事，捡起来看了一眼。 “……” 仔细看清启事上的照片，姜明默默抬头，又看了眼疯女人离开的方向。 我看到你儿子了…… “没吓着吧。” 姜明思绪飘远之时，先前的大妈提着扫帚回来了，笑着问了姜明一句。 “嗯。” 姜明点了点头，有心打听一下那女人的事，还没问，大妈就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那女人先前也是这里的住户，叫什么我给忘了，还是十多年前生孩子时随过一次礼。”大妈双手杵着扫帚喘口气，继续说道，“她也是个不好命的人，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刚出了殡没两年，儿子就丢了。从那以后她就疯了，一直在找她那个儿子，也不知怎么就认定是在这片丢的，隔三差五就过来贴启事，见到人就追着问。” 说到最后，她还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我那小孙子叫同学来家里，半路上就被她吓哭了，现在家家户户都不敢让小孩单独出门……你说我们也是心软，要是换城外贫民区，早就给抓住打死了。” “……” 姜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很配合地笑了笑，毕竟这大妈刚刚解救了他……即使没有救过他，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地位不一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但确实会决定为人处世的态度。 “那您知道，她住在哪吗？”姜明问。 “她敢让我们知道吗？” 大妈呵呵一笑，觉得姜明还是想法太简单了些，抬起扫帚走了。 姜明安静地站了一会，把几张寻人启事折起来放进餐箱。 人家的邻里纠纷，自己还是别掺和了。 有这闲工夫，多送点单子、少吃两顿泡面多好。 心里想着，姜明驾驶电动车慢慢掉头，抬头看向前方，忽而见到一个妇人站在远处，安静地看着他。 她是……垃圾桶大叔的妻子？ 第九十四章 似曾相识的剧情 姜明顺路骑电动车过去，到了妇人身前，相比于上次见面的不修边幅，妇人的状态明显好转了一些。 “改在白天送单了？” 她认出了姜明，微微讶然。 “放假赚点零钱。”姜明随口道，而后望了眼邋遢女人逃走的方向，“你认识她？” 妇人摇了摇头，感慨着叹了口气。 只有亲身经历过，才能明白那种天塌下来的痛苦，她与那个疯女人的距离，确实比其他人近一些。 “你有应对黑夜的本事，要是有空，就多帮她留意吧。” 姜明无言地沉默，妇人似乎也没在意姜明的回应，从兜里取出一张塑料卡，还有一张折叠的纸。 “这是我丈夫想送给你的，正好今天遇到。”妇人压低几分声音，把东西递给姜明，“他说这些有用，我也不懂，你自己看看。” 姜明接在手里看清，塑料卡片是员工证，印着垃圾桶大叔的信息和公司图标，一股社畜气息。 这有什么用？让我顶替他去上班？ 姜明收起员工证，看了看那张折叠的纸，似乎保存有段时间了，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 打开之后，纸面上是几行规整的字，似乎记录了一个小故事。 “五：这是一段很无趣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个普通的上班族，他既不努力，也不偷懒，按部就班地工作着……我得承认，才华并不时刻眷顾于我，也许这个无聊的剧情能让我度过灵感贫乏的时期。 “办公室里的时间过得很快，他转眼就到了三十岁，生活如常，他也升了几次职，但相比于涨幅微弱的工资，身上的压力却越来越重。 “老旧的小区越发不堪，设施老化严重，邻里时常漏水，甚至有裸露的电线，并且还有些不好的传闻与事件，他不想再忍受这些了，想买一套新的房子，带妻子过上更好的生活。 “父母已经快要退休了，作为家里的独生子，养老的事必须提早考虑，他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工资留给老人……但其实，父母更想要看到他有一个孩子。 “——超过四十岁且具有额外抚养能力的夫妻，会被分配一个调剂儿童，他必须要在这之前有自己的孩子，否则家里就要多出一张嘴，生活将会更加艰难。 “他只好更加努力地工作，这份努力似乎也得到了领导的赏识，他开始接到了越来越多的应酬，他认为这是个好迹象，他的业绩越来越好，很快就会升职加薪，劳累的尽头似乎就在眼前。 “代价是他时常喝得酩酊大醉，幸好他有一个好妻子照顾，但身体经不住这样折腾，各种各样的病症在转眼间浮现，生活越发痛苦，妻子也对他越发不满，但他没有任何办法，只是性子越发沉闷。” 黑色的笔迹写到这里，后面被划掉了，但是还能看清。 “又一次醉酒后回家，他终于被妻子骂了一通，赶出了家门，在外面发呆的时候，他接到了父亲病倒的电话。 “治病花出了家里近半的积蓄，生活一下子变得拮据，他赚钱的目标也一下子从‘活得更好’变成了‘维持生活’，他不知道自己能抗多久，只能越发焦虑地等着近在咫尺的升职，但所谓的近在咫尺，却偏偏遥遥无期。” “他的性格越来越阴沉，看起来踏实沉稳，眼中却积蓄着越来越多的急躁与不满，直到最后被引爆成了愤怒——” “他遭受了客户的刁难羞辱，这在应酬中是难免的事，但他却莫名地忍不住火气，下班后独自喝得烂醉。第二天强打精神上班，发现领导已经把升职的机会给了一个新人，听说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 “这一切合情合理，但他的烦闷却难以遏制，同事们默默不语，但他仿佛看到了那些人的嘲笑。 “慢慢地，他心里有了一个念头，决定结束这一切。” “……”姜明看得一头雾水，抬头看向妇人。 “这张纸是我丈夫死后出现的，就夹在公文包里。”妇人给姜明解释，神情很凝重，就是一般人讲诡故事时的表情，“前半段都发生在了我丈夫身上，后面被划掉的部分则在他去世之后……后来公公确实生病了，那会他刚刚失踪，我还瞒着没告诉老人。” 姜明闻言微微讶然，又仔细看了遍这张纸。 看着开头的话，姜明没来由地想起了之前的一位顾客，他被记录在叶蓝的笔记本里，被称为“失败的编剧”。 取出笔记本翻到那一部分，真正有用的内容就是“线索一：他曾写过五部剧本”。 手里故事的开头恰好是个“五”字，姜明很武断地下了结论，把这张纸夹在了笔记本的这一页。 妇人安静地看着姜明的动作，直到他把员工证和写故事的纸都收下。 “你丈夫……是怎么死的？” 合上叶蓝的笔记本，姜明随口多问了一句，毕竟当初他和叶蓝就是因为垃圾桶大叔相遇的，笔记本里还有相关的记录。 “被车撞死的。” 姜明闻言一呆，妇人则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不提我都忘了说，那辆车也有些古怪，你碰到得小心些，是一辆红色的轿车。” 红色轿车？还有这么巧的事？ 姜明着实被惊了一下。 “车上是不是没有人？” 他连忙确认。 妇人反倒被姜明的话惊了一下，没想到姜明思路清奇。 “有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她缓缓说道，有些暗恨，“当时我丈夫还没死，那混蛋看撞了人，吓得把他塞进了垃圾桶里……后来尸体又被一种叫觅血犬的东西拖走了，城安署那些混蛋真不把我们的命当回事，只派人把血擦了擦就告诉我调查结束了。” “……” 姜明其实差点被垃圾桶大叔的悲惨遭遇逗笑，但笑出来又不合适，只好默默憋着。 不过妇人说的三十多岁男人倒是个线索，也许是那辆车的车主？有空可以去汽修厂问问肖诚。 想到这里，姜明微微点头，夜里要做的事又多了一件，不过这事不急，可以往后放一放，等解决了“殓尸人”再说。 完成了丈夫交代的事，妇人又和姜明道谢几句，而后就回家去了，姜明看着妇人离去的背影，视线一偏看到楼下的垃圾桶，原本的一排垃圾桶此时就剩下了一个，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哑然失笑。 …… 白天送单确实要慢上很多，但胜在悠闲惬意，完全不用像夜里那样担惊受怕，过程全都很顺利……除了第一个单子。 一下午时间，姜明送了六个单子，加起来四十块钱。 虽然远比晚上赚的要少，但胜在可以提现，能及时改善局促的生活状况，这种取舍是必要的，不然就熬不到发工资了。 足够狠狠吃一顿肉，省着花更是能撑两三天，姜明对这个成果很是满意。 而且随着逐步适应，他已经可以同时送三四个单子了，效率还会再高一点，趁着剩下的时间还能再赚一些。 ……转眼间，天色近晚，炽热的空气里终于泛起一丝凉风，城市的光线慢慢暗下来，逐渐与姜明熟悉的模样开始重叠。 “吱——” 自行车轮子缓缓转动，发出有节奏的磨蹭，盛夏的黄昏，李大爷结束了一天的忙碌，迎着晚风慢悠悠回家，顺便思索着晚饭的下落。 偌大的城市，在不同人眼中自有不同的色彩，富人们满眼光鲜亮丽，看不到普通人的世界，穷人们仰望着别人的生活，像在巨人脚边抢食的老鼠，李大爷则不同，恰到好处的财产与丰富人生阅历结合，给了他既优越、又务实的生存方式—— 看到一个外卖员拐进了小区，李大爷心里有了着落，蹬自行车的动作稍快了两分，不紧不慢地缀在那个外卖员身后，嘴里还在悠闲地哼着曲子。 外卖员在李大爷的注视中进了楼，留下电动车停在楼下，李大爷哼着歌停在电动车旁边，大大方方地掀开了餐箱，动作悠闲而随意，就像是在菜市场买菜，唯一的区别只是不用付钱。 呦，怎么这么乱啊……掀开餐箱一看，李大爷顿时心生不满，这年头的年轻人真是够懒的，什么东西都往餐箱里塞，也不知道整理整理。 这都什么玩意，水壶就算了，装点水没什么，还有把水果刀干什么的？送外卖累了削个苹果？这餐箱里也没水果啊，几张寻人启事也往箱子里放……这几个外卖倒是挺好，但怎么底下还压了一块破布，送外卖兼职捡破烂？ 算了……看了眼天色，李大爷也不打算讲究了，把箱子里的一个餐盒拎出来，打量着适不适合当做晚饭。 太便宜了，不见得好吃……看看有没有贵的。 …… “您好，蓝昼外卖。” 姜明已经能熟练地喊出这句话，顾客很快开门，是个衣着清凉的大姐，开门后惊异地看了姜明一眼，没想到这外卖员戴着碎头盔、穿着福生制服。 姜明也很惊异地看了对方一眼，但下一刻又赶紧低下头，把外卖递给对方。 “用餐愉快。” “谢谢。” 双方没有过多交流……诡都不会闲着没事和一个外卖员交流……大姐接过外卖就关上了门，姜明安然下楼，顺便在手机上点了“订单送达”。 这是个距离比较远的单子，完成后足有七块钱进账，姜明很享受地看着七枚硬币落进存钱罐的特效，又开启了下一个订单的导航。 这事也挺神奇的，如果换在大学里，有谁让他大夏天跑到食堂去打个饭回来，别说七块钱，十块他都懒得去，但现在，他却屁颠屁颠地跑了几公里，还爬了个五楼。 还挺高兴。 掀起领口扇了扇风，骑电动车的时候不觉得热，其实汗都被风压在皮肤底下，此时爬了个五楼，又在空气静滞的楼道里，汗水立刻决堤似的往外冒。 一步迈出楼门，姜明深吸了一口凉气，抬头看向电动车，而后当场惊得忘记呼气。 一个老大爷就站在电动车旁边，掀开餐箱在里面挑来挑去，嘴里还哼着歌，跟在饭店里看菜单似的，很满意地选出了其中一个餐盒。 “哎！” 短暂不足半秒的反应后，姜明就焦急地大喊，连忙冲了过去，李大爷见状立即把餐盒塞进了包里，而后才抬头看向姜明：“干什么？” “那是我的外卖！”姜明瞪着眼睛大声道。 “你的？这是我刚买的。” 李大爷很莫名其妙地看了姜明一眼，没等他回应，骑上自行车慢慢悠悠地走了，留姜明独自呆滞在原地。 这是正常的剧情走向吗？ “您有一个订单十分钟后超时。” 手机恰到好处地响起了提示音，这才把姜明的思绪拉了回来。 看着眼前的状况，姜明不禁苦笑，这画面似曾相识，他好像在阴间经历过一次。 只是阴间更含蓄一点，不像阳间这么……光明正大。 当时客服的建议是找商家重做一份，但现在距离商家已经很远了，而且手里其他单子也会被拖延超时，骑电动车追那个大爷也是同样的道理，万一其他单子都超时，这事就越来越乱了。 不然直接把钱赔给顾客？麻烦人家再重新点一份，这样应该可行…… 掀开餐箱，姜明对照着手机上的单子一个个查点餐盒，找出被偷的是哪一份外卖，同时心里期盼着那份不要太贵，这年头的外卖基本都二十块以上，万一碰到一份四五十的，这一下午挣的钱就全赔出去了。 生活就是这样变幻莫测，几分钟前他还在为七块钱的收入而欣喜，现在却因为外卖被偷而欲哭无泪。 咦？ 清点完最后一个订单，姜明疑惑地眨了眨眼，发现餐盒一个不缺。 但他明明看到那个大爷从餐箱里拿走了什么东西，再把餐盒重新清点了一遍之后，姜明皱着眉头在餐箱里来回看，直到想到某种可能，心里忽而一惊。 连忙把几个餐盒提出来，露出下面的裹尸布，原本放在裹尸布上的木匣果然已经不翼而飞。 “嘿……” 姜明顿时哭笑不得，意味复杂地看着老大爷离开的方向。 你这不是添乱嘛…… 第九十五章 和解 姜明的生活分成两部分，“阳间”和“阴间”是完全割裂的，虽然被偷走的牛头价值两枚灵钱，但那终归是阴间的钱，不耽搁他的吃喝花销。 至少一下午没有白干，姜明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直接送其他单子去了。 直到马路上的车灯相继亮起，两旁店铺的霓虹灯明暗交错，姜明手里还剩下最后一单。 宁安殡仪馆。 姜明当然没有特意挑这个单子去送，纯粹就是距离上一个顾客近而已。 跟着一条沿河的公路行驶，不紧不慢地过了五六分钟，姜明就见到了一座绿植掩映下的院落，门口钉着竖牌，白底黑字写着“明安市殡仪服务总站”。 是这儿吗？ 姜明看了眼牌子，又看了下手机导航，定位有些偏，标在了河里。 抬头看了看周围，殡仪馆位置不远，河对岸就是一座医院的后门，但它与繁华城市分隔在河流两岸，所处环境幽静，周遭没有其他建筑。 应该就是这儿了。 骑车凑到门口，向里面探头探脑，大院里显得格外空旷，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已经知道了这里是殡仪馆、天色又慢慢转黑，心里就莫名地有些发毛了。 警卫室里有人，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大爷，似乎是已经适应了这份工作，很安闲地靠在椅子上玩一个板砖大小的手机。 “大爷。” 姜明停车敲了敲窗户，警卫室里的大爷纹丝不动，姜明又用力敲两下，老大爷这才恋恋不舍地抬头，疑惑地看向姜明。 “这儿是宁安殡仪馆吗？” 姜明试着推了下窗户，没推开，只好隔着玻璃大声喊。 老大爷慢慢地点了点头，又低头玩手机去了。 姜明只好再用力敲了敲玻璃，重新吸引老大爷抬头：“我能进去吗？还是让顾客出来取？” 白天送单与晚上有规则上的区别，至少这样的大院不能乱闯，活人的电话是打得通的，可以叫顾客出门来取。 听着姜明的话，大爷又点了两下头。 点头是啥意思？能进去？姜明又问了一句确认，但老大爷已经继续看手机了。 应该是能进去吧……姜明心里想着，骑电动车慢慢溜进了院子，回头看一眼警卫室，老大爷没什么反应，姜明这才放心地提速。 从大门进去后，院子里左手边是一片林子，正对面大厅，右手边是办公楼之类的地方，顾客的地址只写了殡仪馆，不知是在哪个建筑里。 这时候就体现出活人的优势了，姜明不用像个没头苍蝇似的乱钻，直接拨通了顾客的电话，按照对方的指示驶入林子边的小路，百米左右看到了一排矮平房。 十几个人聚在一间平房里，其中就有订单的顾客，姜明顺利把外卖送达对方，然后沿着林子边的小路返回。 天色暗得很快，就像在眼前飞快地笼上一层层轻纱，姜明送完了最后一单，开始想着趁天黑之前找个地方吃饭。 这时候大多店铺都还在营业，但过不了过久就不剩几家了，到时候能找到一家店都要费些功夫，价格基本就是开盲盒了，没有自己挑选的空间。 话说回来，凉皮这东西居然完全不抗饿，看起来是满满一盒，吃完还有些发撑，结果没过三四个小时就又饿了，姜明忍着饥饿感送完手里的订单，这会肚子已经开始咕噜咕噜响了。 “嘿！” 正想着晚上吃啥，姜明就听到了一声怒喝，抬头看去，先前的老大爷正站在警卫室门口瞪着他。 “过来！” 迎着姜明的目光，老大爷气势汹汹地喊道。 姜明疑惑着加快了速度，停在老大爷近前。 没等发问，对方就率先开口：“谁让你进来的！” ？ 姜明有些莫名其妙，讷讷地开口：“我刚才不是问过了。” “你声音那么小，我都没听清你说啥！” “……” 姜明懒得搭理他，转动车把溜出了大门。 “回来！” 大爷顿时气急败坏，站在警卫室门口怒喊。 ……假装没听见。 车轮悠悠转动，电动车穿过一片暮色，听着老大爷扯着嗓子骂了两句脏话，姜明无奈地抿了抿嘴角，继续盘算着晚饭的事。 生活在这个社会中，难免会遇到些莫名其妙的人，甚至会被轻视、被嘲讽、被欺负，对这些人记挂在心、想着报复是没完没了的，只会给自己平白添堵，他又不是什么富二代官二代，不能一句话让人家身败名裂，也不是天纵奇才，没有什么莫欺少年穷的戏码。 真正能做的，也就是自己和自己和解而已，不需要原谅，只要忘记就好。 今天赚了不少，就吃一顿好的吧，之前看这边好像有家黄焖鸡，好像就在前面不远…… 姜明心里想着，忽而有一股阴冷夹在夜风中，如水流滑过皮肤。 慢慢捏住刹车，姜明循着感知抬头，看向路边的树丛，繁密的灌木在夜色下轻轻翕动，闪过了一道低矮的身影，身上还背着一捆长条形的布。 觅血犬？ 姜明愣了一下，心中泛起一股恍然如梦的不真实感，寻常看厌了的小玩意，在这时出现显得格外新奇。 这就像是某种信号，姜明迷茫地抬头，河对岸还是灯红酒绿，但这边的马路上已经幽寂一片，没有了半个人影。 摘下头盔，擦了擦汗，然后重新戴好。 接下来，该干阴间的活儿了。 …… 契合度今天回复得很快，即使餐箱里装了一具尸体，依旧在天黑时达到了77%，姜明猜测这与自己在白天活动有关，也与给活人送餐有关，这些都是“普通人做的事”，与他的异能特性契合。 按照原本的计划，姜明今晚的第一件事是去找血食诡，送出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但是小牛头被偷走了，他总不能空着手过去请人帮忙，只好暂且改变计划。 先去城中荒野，刚好距离那边比较近，赶紧把裹尸布里的尸体扔进许愿井，免得一晚上持续让他掉契合度。顺路可以去趟喵喵活物店，在那里重新给血食诡选“礼品”，还能试试把喵喵带上，在姜明的认知中，这位能手撕诡域的才是战力天花板，要是她愿意帮忙此行会顺利很多。 可惜这大腿不太抱得住。 如果一切顺利，之后就去找木玲和她妈妈，最好今晚就把“殓尸人”解决掉，以免夜长梦多……问题是假期已经结束了，今天还要完成送单任务，时间可能来不及。 心中盘算着，姜明轻车熟路地转到明水路上，赶往路尽头的城中荒野，到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市完全变成了他熟悉的模样。 接近一座小区时，姜明忽而看到小区里有两个人影，一人推搡着另一人走，很快到了小区门口。 隔着夜色看不真切，但能看出被推出来的是一个女性，她的动作显得错乱失调，似乎神志不太清醒，又让姜明觉得有些眼熟。 逐渐靠近，姜明听到了声音，是一个高壮的保安，一边推搡一边高声呵斥： “去！出去！再敢进来，我！” 随着用力一推，女人顿时摔出了小区门口，她手里抱着个大布袋，正是白天遇到那个疯女人。 她此时的状况似乎有些好转，身子努力向小区里面挤，同时低声哀求：“我就过一夜，明天我就走……” “一分钟都不行！楼道里是你住的地方？！上次就把业主吓得够呛，害我差点被扣了工资！”保安的语气很强硬，丝毫不给商量的空间，同时用力把疯女人向外推，但她就像块牛皮糖似的粘着，怎么都甩不开。 保安有些急躁，这片地方夜里并不安生，眼看着夜色落下，街道上清冷死寂，这让高壮的保安心里有些泛寒，想着赶紧回到小区里。 一个个天一黑就缩头装死，脏活累活全让老子干……保安心中恨恨地暗骂，眼看着疯女人不断纠缠，在他身上蹭了一大片脏污，她狼狈的样貌在昏黄的路灯下完全不像是人，保安越发着急，只好抬起警棍往女人身上打，发出一道道沉闷的声响。 “上次你到处乱贴寻人启事，我们全队保安折腾一下午才清理干净！” “下次再让我逮到，我就把你锁在地下室，让你这辈子找不到儿子！” 此话一出，疯女人宛如被烙铁烫了手，嗖地放开了保安，像只猴子手脚并用地爬远两步，之后才悄悄回头。 “快走吧！不许回来了啊！”保安又厉声警告了一句，作势抬起警棍，女人立刻条件反射似的抱住脑袋。 “呵。” 保安见状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追上去打她，心满意足地把警棍放下，紧走两步回了小区。 女人蹲在原地慢慢转身，看了会小区里的灯光，之后，她抱着大布袋慢慢挪动身子，在街边人行道上找到一个垃圾桶，于是缩在垃圾桶后面，避一避夜晚的风。 安稳地坐在被太阳烤温热的地砖上，女人从布袋里掏出布满裂纹的手机，小心翼翼地擦拭一遍，试着打开看看有没有人看到启事后联系她，但手机早就已经没电了，她得再攒一些钱，才能去小卖部里充一次。 但她没有把手机收起来，而是轻轻抬到半空，借着月光细细打量，粗糙的手指在屏幕上轻抚，似乎是在分辨哪些裂纹是旧的，哪些是今天新增的。 就在这时，车灯的光亮恰好落进了手机上一缕，在屏幕上裂成几个碎块，女人连忙把手机放下，紧紧抱进怀里。 车子没有从旁边驶过，而是停在了旁边，女人心中没来由地悸动了一下，就像命运的垂帘如雨点落在脸上，她的思绪在这时既迷茫、又清醒，以至于做出了违反本能的举动——试探着抬头伸过垃圾桶，向另一面的光亮张望。 她看到一辆外卖车停在了路边，外卖员从车上下来，目光短暂地与她交错。 女人心中的悸动越发强烈，像是在侵蚀她的最后一丝清醒，她侧过身子，壮着胆子一直盯着那个外卖员看，看他自顾自地掀开餐箱，从里面取出一捆破旧的布，那块布又脏又旧、破破烂烂，与她身上的衣服所差无几，但女人紧紧地盯着它，似乎是找到了悸动的根源，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那块布抢到手里、抱在怀里—— 但夜晚的城市不太平，这几乎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即使疯女人也在本能地避退，所以她即使在闷热的夏夜也要躲进小区楼道，被赶出来还要躲在垃圾桶后面，这份记忆化作的本能约束着她不在夜晚活动，此时驱使着她躲那个外卖员远远的。 她是怕人的，每天遭受无数的谩骂与殴打，她对人的恐惧刻在骨子里，只是在白天逼着自己去行动，到了晚上这份恐惧就完全占据了主导。 冲动与本能纠缠着凝结，女人没有冲出去，也没有逃跑，她只是小心地收起了手机，之后就静静地蹲在垃圾桶后的阴影中，只有视线随着姜明慢慢转到近前。 姜明没有说话，只是把一叠寻人启事放在女人身前，之后默默地把裹尸布放在地上，摊开。 掀开裹尸布的一角，露出里面的一具尸体，姜明双手插到尸体腋下，慢慢将“他”拽了出来。 “他”似乎十三岁左右，矮而且瘦，面色惨白，额头有一道碎裂的创口，在月光下显得狰狞可怖。 疯女人却缓缓地爬出了阴影，似乎不需要看清，她就已经认出了“他”，抬起手逐渐接近，却又悬在半空，期待而害怕，许久才敢落下。 按在“他”的胸口，之后又缓缓抚摸冰冷的脸，小心地将“他”的头抬起，散乱的头发披下，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紧紧地将“他”抱在了怀里。 “那天晚上，我梦到你被同学打，打得遍体鳞伤，你就偷偷跑出学校，想要回家。” 过了一会，女人轻轻开口，此时的声音轻缓柔和，似乎已经恢复了理智，“当时我想出门去迎你，把你抱在怀里，带你去更好的学校……可是你不该晚上回来，回家的路上有怪物，我梦到你被它们追，梦到你的血洒了一路。 “我被吓醒了，然后就连忙去学校里找你，我就找啊，找啊……” 女人说到最后，慢慢没了声音，也许是因为神志不清，她对后来的记忆都模糊了。 过了许久，才有眼泪从她干枯的眼眶里滚出，女人的喉咙里颤抖着发出声音，已经变成了嘶哑难听的呜咽。 声音积蓄两秒才艰难地穿过了喉咙，之后决堤成撕心裂肺的惨嚎，她像是不知道嗓子的疼痛，不知疲倦地吼出干裂沙哑的声音，像是蕴含了无尽的心痛与悲苦。 周围的光线迅速亮了几分，抬头去看，旁边的小区里亮起了一大片灯，照得黑夜里亮堂堂一片。 “不是我杀的。” 听着疯女人的哭声，连姜明都有些心虚，暗自小声嘀咕。 确实是他杀的，只不过那时尸体里已经是另一个灵魂了。 他不清楚“殓尸人”能否二次利用尸体，如果这具尸体被觅血犬抢走，只要再找一只小诡就能让夜信诡“复活”，到时候又是大麻烦。 他不知道这个疯女人会不会同意把夜信诡的尸体沉入井中，但无论如何，总归该让她们母子相见。 需要原谅别人的事，可以选择遗忘，但需要原谅自己的事……恐怕不行。 到这时候，还不能算完成了整件事，姜明反倒有些头疼，疯女人毕竟不是诡物，是个活生生的人，后面要怎么安置呢，难道放任她去流浪等死，变成诡物之后再安置？ 未免随意了点……姜明轻叹一声，掏出手机，拨打客服的电话。 不知道能不能行，先试试再说吧。 第九十六章 与印象大不相同的城安署 “是的，接连几天，每天都会被偷三四次外卖，当时那个站长也很纳闷，只好向公司申请调查。” 小休息厅里零散有几个人活动，角落是一组欧式的简洁桌椅，面容俊逸的青年随意坐在椅子上，指尖捏着茶匙轻轻在咖啡中搅动，不急不缓地闲聊。 不知为何，那位女孩最近对外卖员有关的话题很有兴趣，刚好他来得比较早，听说过、经历过很多，这些见闻很合适地发挥了作用。 在他对面，长发垂腰的女孩双手捧着玻璃杯，把吸管插在里面小口地喝着牛奶，同时抬头看着青年，就像个听故事的孩子。 “然后呢，是谁干的？” 她松开吸管，小声问。 “是之前的一个员工，他离职后还留着送外卖的装备，每到饭点就假扮成外卖员进店取餐。” “啊……” 女孩咬着吸管拖了个长音。 她还以为有诡物在作祟什么的，结果就真的只是被偷了而已啊。 “很奇怪吧，但这其实很常见，那些家伙为了一顿饭钱就能变成疯子。” 青年不知道女孩的想法，轻笑着和她解释。 “是啊，他们的世界，真的和我们完全不一样……” 女孩小声叹气，忽而被手机震动声打断。 她连忙直起身子，发现电话来自工作用的手机。 “不好意思。” 她快速地向青年说了一句，小跑着赶回办公室。 …… 邋遢的女人终于停止了哭声，既不再疯癫，也失去了短暂的清醒，显得有些呆滞木讷，抱着怀里的孩子看着姜明打电话。 “嗯，她现在……精神状况不太好，而且居无定所，恐怕很难生存下去。” 姜明迟疑地说道，毕竟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 …… “也就是说，她是个活人……嗯……” 客服女孩轻轻咬了咬嘴唇，有些迟疑。 按照公司的制度，给诡物安排住所是很简单的事，只需要按照既定的步骤申报即可，但活人不一样，流浪的疯子和失控的诡物完全不是一个威胁等级，公司不可能因此大费周章。 各个城市的流浪者不知凡几，要是像对待诡物那样把每个人都安置好，即使公司如此庞大的能量也无法做到。 不过……一个当然可以。 看了眼电脑上的三次好评记录，客服女孩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露出稍有些无奈的微笑：“您现在的位置在哪？能带她去最近的城安署吗？” …… “啊，好的好的，麻烦您了。” 听到客服的回答，姜明顿时惊喜，心里也松了口气，立刻在手机上定位到附近的城安署地址，就在明水路旁边，距离只有两三公里。 “跟我走吧。” 姜明第一次对邋遢女人开口，尽量表现得友善。 出乎意料，邋遢女人很配合姜明，甚至同意把儿子的尸体装进裹尸布，只不过还是把裹尸布紧抱在怀里。 帮她艰难地坐上电动车，邋遢女人抱着裹尸布一动不动，对此既不害怕也不新奇，脑袋似乎已经凝固住了。 姜明从后视镜瞄了眼低头不语的女人，转动车把。 城安署明水路分部，这建筑是一条街上唯一门口亮光的，很容易找。 姜明向来是个遵纪守法的好青年，如果记忆没出差错，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去城安署，心中多少有些紧张，至少和去奶茶店取餐的心态大不相同。 明亮的室内与外面的街道对比强烈，冷冽的灯光照亮每一个角落，布局在无言中显露着肃静与严明，整个“气质”就与商铺之类建筑完全不同。 一个不到三十的城安员在值夜班，双肘撑在桌子上，一边抖腿一边玩手机。 夜里独自一人值班，与无尽的黑暗只隔两扇玻璃门，他却没有丝毫害怕，整个城安署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包裹，将危险与黑暗一并隔绝在外，一步迈过城安署的大门，心中就会油然而生明确的安全感。 经过了最初几晚的战战兢兢之后，他现在已经很是坦然，任由黑暗在门外翻滚，自己照旧忙自己的事，连头都不抬一下。 直到大门被推开，一股异臭被夜风猛灌进他的鼻腔。 城安员猛然一惊，吓得险些跳起来，双手撑着桌面站立，警惕地抬头看向门口。 一道阴暗的身影出现在冷冽的灯光下，她浑身又脏又破，扯着一个红色的大布袋，头发凝结成一绺绺散乱垂落，低着头一言不发地走进来，完全像是一个疯子……甚至更可怕的存在。 城安员被惊得血液发冷，他入职这几年处理过一些与诡物有关的事件，但那大多在白天，即使夜里也最多是见过一道影子闪过，从没想过无比安全的城安署会被如此轻易、突然地闯入，向来神秘恐怖的生灵竟然如此直接地出现在面前。 他紧紧地盯着门口出现的诡异女人，似乎能想象到她一抬头露出血泪纵横的狰狞脸庞，双腿不受控制地发抖，几乎想要直接逃跑。 好在，对方并没有攻击他，只是沉默着站在门口，用干裂的手推着玻璃门。 “你……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迟滞了足有一秒，城安员才磕磕绊绊地问道，工作经验并非毫无用处，他虽然没有真切地见过诡物，但处理了大量与诡物有关的事件之后，他明白诡物是可以沟通的，只要不引起其恶意、只要对方没有失控，那就可以尝试进行交流。 可知晓道理是一回事，真正等待对方回应却无比难熬，女人似乎没有回答的打算，她依旧沉默地站着，宛若一堵墙拦着玻璃门关闭，同时转头看向身后，像是在等待什么。 难道还有同伴？！一想到这一点，城安员敏锐地做出判断，心又再次悬了起来，只好准备求援。 “您好！” 在他有所动作之前，一个男性的声音连忙传了进来，算是替女人做出了回应。 果然还有同伴！……但听声音很有理智，也许能够交流？ 城安员的视线越过女人看向她身后，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身影背对着自己，弯着身子，步伐沉重缓慢，似乎在拖拽着什么东西。 这道背影看起来就正常多了，至少衣服干净完好，城安员这才稍微放心一点，看着他接近门口。 似乎是在拖拽某种重物，发出一阵沙沙的摩擦，声音随着背影的步子而变化，像是特殊的时钟。 时间既短暂又漫长，足够让这个城安员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也很好奇这两“人”为什么半夜来城安署……诡物对于城安署无疑是最严肃也最头疼的话题，如果自己能妥善处理这两“人”，未必不是一个送上门的机会。 何况，那道背影一看就很正常，确实是能够沟通的样子。 “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城安员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与惊恐，尽量进入了工作状态，同时微微倾斜身子，从侧面看那道身影。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明黄色的头盔，似乎是一个福生的外卖员？城安署确实没少与外卖员打交道，但大多由福生公司转接，双方真正碰面的机会倒是不多…… 虽然因为工作见面的机会不多，但点外卖的时候就很常见了，一点都不耽搁城安员认出这个外卖员，心里越发踏实了几分。 原来不是两只诡，而是外卖员亲自带着诡物过来，那就很明确地可以和他交流了，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危险。 立功可能就在今晚，即使不能升职加薪，至少捞一笔奖金绰绰有余。心里期待着，城安员好奇地把目光向前伸，借着门口的光亮去看外卖员拖拽的东西，正看到一具枯干瘦小的尸体。 ！ 城安员刚放松的身体本能地绷紧了一下。 他当然是看过尸体的，这几年间见到的尸体不下百具，但在这时的感受却截然不同，死寂的黑夜，一个疯女人、一个外卖员，拖着一具尸体进屋，这事搁谁心里都得发毛。 恐怕也只有那个外卖员自己能对这幅场面坦然视之。 ……姜明对此也很无奈，他是想继续把尸体投进许愿井的，但邋遢女人果然不愿意，死死地抱着裹尸布不撒手，她的神志明显还不清醒，这时讲理根本讲不通，姜明无奈之下也只好放弃了此事。 不过装尸体的裹尸布是一件重要宝物，这个不能一直让女人抱着，并且在城安署里表演“大变活人”姜明也觉得不妥，所以还是提前把尸体取出来了。 于是才有了此时这一幕，姜明双手拖着尸体，一步步地挪进了城安署的大门，到了城安员的近前。 城安员全程脑子都是懵的，实在难以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这是怎么回事？诡物失手误杀了人，在外卖员劝说下上门自首？ 看那外卖员头盔都碎了，这一路上可能还有不小的争斗。 “您好，请坐。” 心中打鼓，但城安员至少表面如常……至少他自认为表面如常，认真地取出纸笔，还打开了录音。 “您好。”姜明规规矩矩地坐在城安员对面，看了眼重新抱着孩子的邋遢女人，“这位有些不太清醒，独立生活比较苦难，您帮忙安置一下。” “好的。”城安员闻言顿时松了口气，给诡物安置住所虽然不能说是日常工作，但确实不是什么罕见状况，相应的流程他早就烂熟于心了。 这波业绩稳了。 “请问您是异能者吗？有没有了解过她的状态？” “我不是。”姜明摇头，而后又迟疑地指向尸体，“那是她的孩子，只要不把她们分开，应该就不会出问题。” 城安员如实在纸上记录，但既然姜明不是异能者，他肯定不会轻信姜明的判断了：“请您稍等，这边要先由异能者进行失控风险的评估，之后才能给她安排住所。” “失控？”姜明一愣，连忙解释，“她不是诡物，只是神志不清而已。” ？ 城安员笔锋一顿，抬头看向姜明： “你是说……她是活人？” 说话间，城安员眉头都皱了起来，迎着他严厉的目光，姜明莫名地有些心虚，但还是点了点头。 “啪。” 随手把笔扔在桌子上，城安员向后仰了下身子，烦闷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外卖员，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很想一个“滚”字把这人和旁边的疯子骂出去，甚至恨不得揍他两拳，但想到这是个夜间的外卖员，以后没准还要接触，他又有所顾忌。 姜明被城安员的举动吓了一跳，不明所以之际就听到了对方压抑的声音。 “城安署只负责诡物的安置。” 这儿是城安署，又不是收容所……城安员心里不满地说出另一套话。 “我提前和公司联系过，是客服让我过来的。”姜明连忙说道。 “不可能！我今天根本没接到福生的电话。”城安员冷声道。 “真的，可能是公司打给别人了，你问一下看看。”姜明小心翼翼地解释，对方发火他总不能发火，不然被抓起来可就倒大霉了。 城安员狠狠地皱了下眉头，只想着赶紧把姜明打发走，不耐烦地拿起了对讲机，按下通话键。 正想询问，楼上忽而传来急促又偏厚重的脚步声。 “小赵！” 浑厚的唤声随着脚步传出，城安员赶紧应了一声，就见从楼上走下来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一边走一边急促地嘱咐： “你今晚注意着点，一会儿要来两个……” 说着话，他鼻尖忽而闻到一股刺鼻的异味，心中一跳，向楼下看去，正见到了大厅里的“客人”。 “哎呦，已经来了！” 男人心头一跳，脚步又快了几分，别看身型肥硕，身板倒是一点不差，转眼就跑了下来，一把握住了姜明的手，“你好你好，我是这儿的城安长罗平，你就是姜明吧？” 这次轮到被称为“小赵”的城安员不明所以，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脑袋再次空白了。 “……您好……” 姜明也是着实地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之后只得暗暗咋舌，公司的力量还真大，自己一个区区小外卖员，竟然都能有如此待遇。 第九十七章 诱骗喵喵 得到确切的回答，城安长脸上笑容越发旺盛：“相关的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了，你放心，我肯定把这对母子安置妥当，今晚先让她们在这儿过一夜，明天我就安排她的治疗调理，还有孩子的葬礼……小赵！别愣着了，赶紧倒杯水去。” 支使着小赵去给姜明倒水，城安长又看到了旁边的女人，连忙补了一句：“倒两杯！” 紧接着想起女人的儿子，又改了一句：“三杯！” “噢！” 小赵到现在都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城安长可不是比他高一级，而是整个分局里的大领导，平日里连说上句话都费劲，此时却亲自跑下楼来客气地接待，别说小赵有几年的职场经验，即使换个傻子都明白出了大事，他哪里敢怠慢，赶紧收起一脸的呆滞，飞快地起身。 “不用麻烦！”姜明受宠若惊，连忙喊道。 “不用管他。”罗平赔笑着继续道，“我一会就和明安市第一医院联系，叫人接这位妹子去做全面检查，如果有困难就从其他城市调人过来，你放心，很快就会把她安顿好的。” 说着，他还向邋遢女人笑了笑，但对方只是讷讷地看着他，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陷在眼眶里，瞳孔无神，像是已经失去了意识。 “……” 幸亏知道这是个活人……城安长心里想着，脸上没有表露半分，依旧很热情地和姜明对接。 姜明只是呆呆地听着，暗自佩服城安署的办事效率，他们能把一座城市打理得井井有条，本事果然非同一般。 他自己都想当个疯子了。 “我正想叫您下来呢。” 正说着话，小赵端着一盘水过来，同时尽量笑着向罗平说道，但这话明显是说给姜明听的。 你看，我是年轻不会说话，但我还是想给你办事的。 姜明根本没听见。 罗平看了小赵一眼，也没搭理他，只是从盘子上拿过一杯水递给姜明。 难怪你混了几年还是个小城安员，脑子实在是转不过来弯来…… 换做平时，他还能拉扯小赵一下，但这次即使他也前所未有地紧张，别看表面上还和姜明有说有笑，那是全靠这些年磨炼出来的能力在硬顶着，其实一颗心早就提到嗓子眼了，光是从楼梯上跑下来的几步功夫里，就把每句话在脑子里反复琢磨了十几遍，生怕有一个字说错惹怒了这两尊活神。 人是有趋炎附势的劣根，当遇到身份尊贵的人就会凑上去，以期望获得更多的机会，罗平这些年都是这样混的，但现在他只想赶紧把这件事处理妥当、赶紧送走这两位“贵客”，此时的每一秒对他都是煎熬。 在他的三十年工作中，这类事已经处理过无数次了，可偏偏因为涉及的人不同，让他完全没了应有的驾轻就熟。 “……孩子的葬礼是尽快举办，还是等这位妹子康复了再安排？” 随便吧，我是不会参加的……姜明心里默默念叨，转头看了看邋遢女人，依旧一副呆滞模样，好像什么都没听懂。 正好。 “按她的意愿吧。”姜明认真地回答。 “……好。” 罗平笑容明显凝固了一下，心中倒是有主意，可以安排专业人员和女人沟通。 “那就交给您了。” 姜明拿起压在腿上的头盔，站起身来，他今晚还有很多事要做，已经耽搁很多时间了。 姜明觉得这位城安长很靠谱，剩下的事交给他处理就足够了，而且把夜信诡的尸体交到城安署也避免了“他”重新落入“殓尸人”手里。 见姜明起身，罗平也连忙站起来：“咱们要不要加一下简聊，这样后续的进展我可以再告诉你。” 我关心这个干啥……姜明心里奇怪，不过还是与罗平记录了联系方式，城安署的办事效率远超他的想象，以后应该还用得到。 虽然总麻烦人家也不好，但总归有备无患。 女人也跟着站了起来，迷惑地抬头看向姜明。 “留在这吧。”姜明轻声道，“你儿子已经找到了，该继续属于你的生活了。” 女人这才点了点头，安静地重新坐下。 她其实能听懂……也许吧。 向外走，罗平跟在旁边陪着，小赵也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三人心思不提，姜明出门后又回头看了城安署一眼，像他这样的普通人，可能庸碌一辈子都没机会再来这种地方了。 …… “您好！福生客服！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吗？” 女孩的声音惊讶又欣喜，没想到一晚上能接到两次姜明的电话。 “……您想查找简聊用户的地址？” 女孩把身子坐直了一些，心中有些古怪。 这个外卖员的要求还真是每一次都很奇特，简直就是在刁难她，偏偏又总是一本正经、客客气气，甚至让她心生新奇感。 倒也不是不行……动用自身的权力，既然已经有了第一次，那第二次似乎也不难。但仔细想想，自己何必这样纵容他呢？ 想着想着，女孩忽而笑了，轻轻靠在椅背上：“这个……需要您提供相应的理由，我试着申请一下。” “啊……好，这个……” 然后，女孩就听到了姜明简短的解释，脸上的浅笑慢慢被惊讶取代，又从椅背上坐了起来，一双明亮的眼瞳中亮起独特的光彩。 “诡也会用手机吗？”她有些难以控制工作时的语气，语速稍快地小声问。 “会的，先前我有一次……” …… 姜明拿着手机，眉头越皱越深，这个客服似乎什么都不懂，已经开始问些莫名其妙的事了，他今晚还有很多事没干呢，哪有空给她讲故事啊。 “呃，可以查那个用户的位置了吗？” 姜明无奈，只好提醒对方。 “可以！”短促而精确的答案让姜明顿时松了口气，而后客服短暂犹豫一下就很快说道，“您能不能加一下我的简聊，我会在一小时内把地址发给您。” “好的好的。” 虽然没遇到过加客服好友的事，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姜明很快就在简聊里收到了好友申请。 是个女孩子， 这倒也合理。 加了好友之后，姜明把“殓尸人”的简聊号码发给了对方，之后就收到了一个卖萌的小表情。 “……” 收起手机，姜明顺便看了眼手表。 异能契合度：75%. …… 喵喵活物店。 这家宠物店依旧是先前的模样，姜明进店后依旧没有随意走近那些笼子里的货物，只是向关着蛙童的笼子望了一眼，那家伙缩在笼子角落，低着脑袋一动不动，看起来是抑郁了。 头盔面罩只剩一小截，小文神也出现了裂纹，姜明并没有招惹它的打算。 “喵喵？在吗？” 经过血食诡那次经历，姜明与喵喵也算认识了，高声向楼上喊道。 “来了。” 楼上传下柔和悦耳的声音，罩在黑袍下的喵喵很快就跑了下来。 “咦？” 见到姜明后，喵喵有些惊讶，“有单子来了？等我看一下。” “不是单子，”姜明连忙叫住去取订单的喵喵，“我来买东西。” 喵喵轻盈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姜明，虽然完全笼罩在黑袍下，但姜明还是感受到了一道审视的目光。 “客人您……要买什么？” 喵喵迟疑地问道，似乎有些怀疑自己的感知能力。 “我想买一只活物……” 有喵喵在旁边，姜明丝毫不慌，视线很放肆地扫过货架，“最好是块头大一点的……” 笼子里的活物似乎能听懂他的话，反着打量了他两眼，之后个头大的猫、狗、蟒蛇之类全都立起了脑袋，甚至炸起了毛鳞、尽量显得块头很大，全都很期待被他买走，阴冷疯狂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躁动与急切，就连自闭的蛙童都缓缓抬头。 “年份比较小，肉质鲜嫩一点的。” 在一众活物的期待中，姜明继续说出了后面的话，气氛顿时诡异地安静下来。 不止喵喵一道目光，也不止几道目光，整个店里几乎所有活物都在看着姜明。 “能问下……您买来做什么吗？” 没去管那些活物的反应，喵喵迟疑地问道，她微斜着目光看姜明，似乎在更新脑袋里的认知。 “……”姜明也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连忙提起了血食诡。 “我最近碰到了些奇怪的诡物，想请她帮忙解决，所以给她挑一份礼物。”姜明解释道。 “奇怪的诡物？” 喵喵的声音里带了些明显的兴趣，让姜明险些没压住上挑的嘴角。 果然上钩了。 虽然姜明有带走喵喵的打算，但一直没有提出邀请，这并不是他心机算计，实在是双方交往不深，他是个外卖员，总不能跑进一家店里就直接找店主大喊“走！跟我去玩命！”，这未免也太怪了。 姜明很顺理成章地讲了有关“殓尸人”的事，并且极力描绘了名为勾魂的神奇造物……虽然勾魂至今生死未卜，但至少可以画个饼再说。 “竟然还有这种生灵。”喵喵惊讶地开口，自己主动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也过去看看。” 按照姜明的描述，勾魂的实力就很强，“殓尸人”藏身地更是个马蜂窝，即使她也不想独自去捅。 “……应该就在今晚。”姜明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顺利的话，在午夜左右。” 他还得去找木玲和她妈妈，还要完成送单任务，保险起见，还得去看一眼“殓尸人”念叨的“目标”。 “刚好，楼上还有些货物要处理，”喵喵脚步轻盈地跑到姜明近前，“你把地址告诉我吧，我们约定个地方汇合。” 于是，姜明在手机上调出了一个地址，按照偶遇那个老殓尸人所说，尸体都送往了城郊的一座废弃仓库，这在地图上并不难找，结合骑手小镇的资料很容易确定位置。 客服没能通过“殓尸人”的简聊定位地址，应该是被某种防护手段干扰了，但有一个大概范围，那座废弃仓库也在范围之中。 这一点佐证对姜明就足够了，他很确信“殓尸人”就在那里，原因之一是它和夜信诡的聊天记录里只有转移灵魂，而从没有提及搬运尸体，另一个原因则是……他觉得“殓尸人”不大聪明。 总之，姜明和喵喵说定了在距离仓库较远的一处隐秘地点见面，如果等不到对方就推迟到明天。之后，他们才聊回了原本的话题，为血食诡挑选一件礼品。 “嗯……这个怎么样？”喵喵抬起胳膊，缩在袍袖下的手指向蛙童，“那位客人很喜欢的。” ？！ 蛙童一双大眼险些瞪出来，连忙往笼子角落缩了缩，摇着头低语：“救救我，救救我……” 姜明早就习惯了这个只会一句话的蛙童，充耳不闻地上下打量它，对个头还算满意。 关于肉质，至少青蛙是挺好吃的，蛙童想来大差不差，于是姜明问了下价格。 “二十灵钱。”喵喵即答。 这么贵？ 姜明着实被惊了一下，他在死生行买的牛头才值两枚灵钱而已，这蛙童居然贵了足足十倍。 ……想来也是，一只小宠物和一盘牛头肉肯定不是一个价。 而且，蛙童自身具有很强的能力，不像牛头只会呼呼喘气，但无论如何，姜明没有买的打算了，这完全就是属于诡物的奢侈品。 “有没有……便宜些的？” 喵喵沉吟一会，忽而有了主意：“您稍等一下。” 她近乎飞跃地跑上楼，没一会就从楼上取下来一个木匣。 ？ 看着那个木匣，姜明莫名地有些眼熟。 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只呼呼喘气的小牛头，不同的是，旁边还多了一只小马脸，一并放在匣子里还有些拥挤。 “这是我刚刚抓到的，本来打算卖十灵钱的，不过既然我也要和那位客人一起行动，你就给六枚灵钱好了，算是咱们两个一起送的。”喵喵心里像是有副小算盘，头头是道地给姜明说着。 “……这个，是我今天刚弄丢的，两灵钱买的。”姜明小声道。 气氛一时间尴尬了下来，只剩下小牛头和小马脸呼呼喘气。 “……那只卖你两灵钱好了。” “……” 姜明倒是没有白嫖的想法，但是花钱重新买一次，还是心里怪怪的。 更怪的是，他用一份的价钱买了两份东西，仿佛还捡了便宜似的…… 总之，在蛙童惊恐未消的目光里，在一众活物敬畏的目光下，姜明付了两枚灵钱给喵喵，抱着小木匣、就像抱着骨灰盒似的走出了活物店。 虽然整个过程说不出的荒诞，但结果意外地好，不光成功让喵喵加入，还“找回”了丢失的礼品……礼品还升级成了两份。 第九十八章 四处求援 去找血食诡！ 这是昨晚离开死生行时最初的计划，却直到现在才终于能实行，姜明一点时间都不再耽搁，轻车熟路抵达明叶园小区， 上次来时，恰好是雨夜，整个小区都被森林所取代，今晚血食诡的影响就没那么大了，小区里虽然黑暗格外浓重、像是化不开的墨水，但车灯照亮的还是楼房而非树木，路面也没有横生的杂草。 找到七号楼，姜明从兜里掏出手电筒打开，抱起装牛马的木匣走向楼门，脚步没有丝毫迟疑，一头就扎进了无边的黑暗中。 “哈！” 轻喊一声，灯光没有亮起，应该已经进入诡域了。 姜明能感受到门户内外的阴冷感有巨大差别，似乎是血食诡刻意收敛了自己的影响范围、尽量避免小区里的居民误入诡域，这也是很关键的信息，姜明与她的接触不多，甚至连话都没说上过一句，可以从这一点侧面了解对方的性格。 轻微点头，姜明心里踏实了一点，继续迈步走进深邃的黑暗中。 与先前的经历类似，随着深入黑暗，脚下的地面逐渐变得松软，但空气没有变得潮湿闷热，反而凉爽清新，夹杂着冰冷而发甜的血腥味。 手电筒的灯光照亮了高大的树木，姜明走过了森林边界，再向前走，天色竟然慢慢转亮，像是从夜晚走到了黄昏，周遭的树木已经是一片血色，生长得野蛮而扭曲。 再向前不远就到了空地，一座小屋孤零零地矗立在林间，小屋前是一株格外狰狞、没有花叶的血树，血食诡坐在扭曲的树杈之间，像是只被荆棘锁困的鸟。 她的样貌不再是之前那个全身染血的怪物，显得收敛了不少，原本微佝的身子平直地倚在枝干上，变形的手脚恢复了原状，眼睛还布着些血丝，但面部已经变得平静理智。 姜明紧走两步赶过去，心里还在打磨着措辞，对方就率先开口： “小区里的人已经搬走大半了。” 声音从树上传下来，沙哑却并不难听，像是一只咯血的夜莺。 姜明一怔，不明所以。 “他们怕我。” 上次的她在战斗中极尽疯狂，此时却是极端的平静，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的波澜，也让姜明很是摸不着头脑，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好在血食诡没有再不着边际地感慨，她从血树枝杈间落下，遍布血丝的眼睛静静地看向姜明。 “什么事。” 姜明这才赶紧把来意说得清楚，与诱骗喵喵不同，他是带着礼物光明正大来请血食诡帮忙，同意与否是对方的事，自己不用动什么小心思。 血食诡安静地听着姜明讲述“殓尸人”的能力与危险，还有他的计划与行动，直到姜明觉得没什么可说了，又期待地看向她。 安静了一秒后，血食诡慢慢开口： “你和喵喵救过我，我也理应报答你们一次。” 声音依旧没什么感情，却让姜明难掩欣喜，连忙向血食诡道谢。 血食诡则是接过姜明手里的木匣子，匣子已经打开了，里面的小牛头和小马脸正滚圆地瞪着眼睛，脸上带着拟人化的惊恐。 血食诡也不在意，随手将其抛到半空，而后这两只活物就被血树的狰狞枝杈刺穿，悬挂在半空。 随着一双小牛马被刺穿，姜明听到了接连两声痛苦的惨叫，之后就没有声息了。 “我的诡域还不稳定，离开前需要做些布置，你先去忙，一会我去和喵喵汇合。”血食诡没有抬头看那两个东西，继续向姜明说道。 姜明连连点头，取出手机告知了血食诡与喵喵约定的地点，之后心满意足地离开这片森林。 只一转身，漆黑的楼门就出现在了身后，再回头，血食诡、血树和小屋都消失了，他已然到了森林的边界。 即使见识过数次，姜明还是惊叹于诡域的神异，除非是诡物处于失控状态、无法自由操控诡域变化，不然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完全是任凭摆布，死都会死得不明不白。 至少得到拾荒诡那个地步，才会有擅闯诡域的底气……它已经连灰都不剩了。 成功请到了血食诡加入，姜明又立刻开启导航，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地点，今晚因为邋遢女人耽搁了时间，此时已经临近半夜了。 …… 第二实验中学。 迎着夜风吹拂，姜明停在这所幽静的学校前，闭了下眼。 与往常不同，他今天是在下午醒的，送了半个白天的单子，此时已经有些累了，精神上的亢奋和紧张被困倦渗透，逐渐发酵成了轻微的不适感。 头盔只剩一小截的面罩让气流明显变形，吹得眼睛微微刺痛，姜明索性就把那一小截面罩砸碎扔了，代价是眼睛毫无遮挡地暴露在夜风里，时间长了有些干涩，加上困意就更酸痛了。 摘下头盔放在挂钩上，弯腰把手伸向置物槽，取出一瓶蓝色包装的饮料。 正中间是两个巨大的白字，“猛犸”，这是这种能量饮料的瓶装型。 姜明提前想到了晚上可能会困，趁天黑前买了一瓶，足足花了10块钱，相当于早晚两顿饭钱。 该花则花，就当是下午少赚了十块，这么要紧的时候，不能被困倦影响了清醒。 心里想着，姜明还是很珍重地仔细看了看瓶子上的包装，在“猛犸”两个大字背面，是一排褐色的字，设计得很有视觉冲击： “明天不上班！” 借您吉言……姜明拧开了粗大的瓶盖，一股饱含刺激性的强烈味道顿时涌出，有些类似于糖浆，但更加浓烈刺鼻。 姜明光是闻到气味就下意识地皱眉，但动作没有犹豫，试着喝了一口。 里面应该加了类似薄荷的东西，随着呼吸，一股冰凉由喉管散向心肺，但口感却并不清爽，甜而黏腻，像是在舌头和牙齿上缠了一层胶质。 仔细回味了一下，不知是冰凉的刺激还是饮料发挥了效果，涌现的困意确实消散了不少，就连眼睛的干痛都有了缓解，于是姜明轻轻舔舐嘴唇，仰头又灌了一大口，之后连忙珍重地盖上盖子，留着下次困了再喝。 在这时，一股凉风吹过，柔和的阴凉夹在风中，如泉水流过皮肤，带着轻缓而细腻的触感。 侧头看去，木玲的身形已经到了近前，依旧是披散着头发，一副沉静乖巧的模样，又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好喝吗？” 迎着姜明的目光，木玲轻柔地勾起嘴角，直接问。 姜明失笑，把饮料递给她。 木玲一点不客气地接过去，拧开瓶盖小啜一口，之后瞬间变了脸色。 “咳，咳咳……” 连忙把瓶盖扣上，她像是把自己呛到了，侧头咳嗽起来。 接连咳了几声才缓过来，抬头看去，姜明正笑得开心： “好喝吗？” “呸。” 木玲小声回应，没好气地把饮料还给姜明。 “跟我玩去吗？” 姜明随意说着，顺便把饮料放回了置物槽。 “去哪？” “去杀‘殓尸人’。”姜明说罢，不知道木玲知不知晓对方，又解释一句，“勾魂就是他创造的。” 木玲没有立刻回答，倒像是受了提醒似的仔细看了姜明两眼。 “你和它交手了？”木玲问着，抬起带血痕的莹白手指，指向姜明胸口。 姜明略有些尴尬，从怀中掏出开裂的小文神。 “……” 木玲一时无言，向前凑了一小步，将小文神握在手心。 空气安静了下来，姜明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在胸前隐现，不同于寻常诡物产生的威胁或阴冷，反倒像是有一个小小的诡域在木玲掌心变幻。 “好了。” 过一会，木玲松开手，小文神就已经完好如初，裂纹全部消失了，只是木玲的掌心变得有些虚幻，皮肤与血肉半透明，隐约能看到里面的骨骼。 姜明很是惊异地看着这一幕，相比于血食诡这样简单粗暴的类型，木玲的能力堪称诡异，能瞬移、能隐身、能藏进小文神，居然还能当修补匠。 木玲收回了手，轻轻开口。 “谢谢我。” “谢谢你。” 姜明顺随着道了谢，想起今天的正事，一下子有些尴尬。 本来是想带着木玲去讨伐“殓尸人”的，可她先把小文神修复了，反倒让姜明不太好开口再提麻烦。 抬头看去，木玲依旧是一副恬静的面容，眼中却闪烁着些许狡黠。 可惜她忽略了姜明的本事，他虽然没有异能，却有一种隐性的能力—— 尴尬归尴尬，大不了摆烂，姜明大摇大摆地把小文神收回怀里，恍若无事发生地继续看向木玲： “跟我玩去吗？” “……不去。” 木玲坦然回答。 “你就不怕我死了。”姜明无奈地抿起嘴角。 木玲没有立刻回话，奇怪地看了看他，之后才开口： “你现在已经活得很惨了，死了也不会变得更糟。” “……” 姜明彻底放弃了拐骗小姑娘的念头，伸手从背包里掏出一件东西，递给木玲。 “送你的。” 木玲心头一动，看清楚那件东西，是一个手机，看起来还挺干净。 一双好看的眼睛眨了眨，木玲立刻抬手接过手机，试着按了下开机键，屏幕随之亮起。 “走吧。” 木玲把手机揣进了校服裤兜，轻柔的声音里带了明显的欢喜。 姜明当即被她这幅模样逗笑了，虽然心里有这样的预想，但反应如此干脆还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这手机当然就是夜信诡那部了，拿到之后不久，姜明就想到了它的用法，所以才笃定能请动木玲出手。 ——木玲之前找他帮忙寻亲，是因为她对公司心怀抵触，而没有公司的介入，诡物想拥有一部能用的手机并不容易，加上木玲的性格应该不会用极端手段，那就可以推测她大概率是没有这东西的。 想到她生活的那个年代，作为一个高中生，可能在生前都没用过智能手机太久。 ……虽然这手机老是老了点，卖出去最多值个一百块，但发个简聊消息、开个定位、打个电话都不成问题，这样还方便以后再找木玲帮忙。 “要不要回家一趟，”心里不再多想，姜明很自然地问道，“和阿姨说一声。” “！” 木玲飘向餐箱的动作一顿，转头看着姜明，浅笑里多了些玩味的情绪。 “一起行动其实更安全。”姜明也不遮掩，小声解释。 “那要是她不让我去了呢。” “那你就和她吵一架？”姜明打趣一句，其实觉得木玲说的有道理，放弃了带上木玲母亲的打算。 木玲果然瞥了他一眼，也不多说，轻轻飘上了姜明的餐箱，像上次一样偏腿坐着，。 从后视镜确认少女坐好，姜明最后笑了一下，之后就收敛了思绪，进入下一步计划。 ……去送单。 …… 一天的任务依旧要完成，虽然还剩下一天假期没用，但因为今天恰好是周末，并不允许请假。 另外，剩一天备用也好，这个月还剩下两天，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 反正带着木玲，送单格外轻松，少女也不在乎被姜明这么利用了，一路上都在满心新奇地玩手机，甚至和姜明要了叶蓝的电话号码，一个电话打过去把正在探灵的小姑娘吓了个半死。 总之，姜明骑着电动车底气十足地横冲直撞，赶在午夜之前就完成了一天的任务，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正事要紧，轻重缓急还是得分清的，姜明忍着心中的不舍把状态改为离线，赶向郊外某地。 在“殓尸人”与夜信诡的聊天记录中，将那个地方称为“目标”，在真正去讨伐“殓尸人”之前，最好还是先去看看。 风吹在耳边呼呼作响，随着逐渐远离市区，车速已经越来越快，这种为夜间外卖员设计的厚重电动车极限速度能达到80迈以上，足够用来和诡物赛跑。 一般诡物当然行，木玲这样的就算了。 直到脱离了平坦的道路，姜明才开始减速，又穿过了一片村庄与农田，最终驶入了一片荒野，同时也接近了目标地点。 一片荒草丛生的土坡，形似一个巨大的坟包。 坟包上立着一块碑，不是立在坟包前，而是正插在最高处，像是一炷插在馒头上的香。 第九十九章 入墓 直到脱离了平坦的道路，姜明才开始减速，又穿过了一片村庄与农田，最终驶入了一片荒野，同时也接近了目标地点。 一片荒草丛生的土坡，形似一个巨大的坟包。 坟包上立着一块碑，不是立在坟包前，而是正插在最高处，像一炷插在馒头上的香。 …… ——不知年月，曾有国名“安”，国中曾有洪涝祸及千里，时有疫病肆虐横行，当年又值严旱，饿殍遍地。朝中有天师名“见稷”，能观天地之势，明灾吝起于樵猎由怒于山龙，言于上，上悲而起大祀，祭临山一县之民，厚葬，更国“明安”。 ——龙怒既息，甘雨降而山洪不复，众民立碑于此，颂帝王功德。 石碑上是复杂的繁体字，姜明不认识，但能看懂大半，这种特殊的情况说明，他已经步入了诡域之中。 “咔嚓。” 耳边响起快门的声音，木玲不知何时掏出手机，给石碑拍了张照片。 她自己被快门的动静吓了一下，有些慌乱地关闭声音。 姜明看得忍俊不禁，连心绪都缓和了许多。 “可别乱发，不然会被公司找麻烦。” 虽然觉得有趣，姜明还是嘱咐了一句，他在骑手小镇里见过很多记录，一些人巧合地经历了灵异事件、把相关图片视频发布在网络上，很快就会被公司处理掉，如果是诡物主动引起恐慌，还会遭到更严重的处理。 “我知道。” 木玲收起手机，抬头扫视这片大土丘。 墓碑上说这是陵墓，但两人一路从坟包脚底走到顶上，也没有见到一个入口，还是更像坟包多一点，当年的人们似乎是刻意把墓地埋死，怕什么东西从里面跑出来。 风中带着些明显的阴冷，夹杂若有若无的哀泣，吹得姜明皮肤发紧，随着两人在土丘上停留，或者说走近了墓碑查看，暗中的存在似乎在逐渐苏醒。 横生的杂草在风中起伏，恍惚有薄淡的雾气从地下升起，一些小浮灵开始时不时地出现，模糊的影子在黑暗中影影绰绰，像是扭曲的线条一闪即逝。 “在这边。” 木玲轻声开口，抬头望向某处，声音里没有了玩闹之意，如月光般清冷柔和。 姜明顿时踏实了，一步不落地跟在木玲旁边。 没多远就到了目的地，在土坡的半高处停住脚，拨开杂草后见到了一个窟窿，窟窿有个一米见方，里面黝黑一片，深不见底，一阵阵阴冷的气流从窟窿里涌出，应该是通往了坟包内部。 盗洞？ 姜明脑海里忽而浮现了这个词，心中生出一股怪异的荒诞感。 作为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外卖员，他的生活经历还真是越来越丰富了，以前都是在科教频道看的东西，居然就这么出现在了眼前。 “这就是入口？” 用手电筒照了照，地洞斜向下深入，土质远比地面要致密，应该是用特殊手法夯实过，还堆砌出了简单的脚蹬，完全称得上精致二字，看洞口已经完全和环境融合了，想必是经历了很长时间的风吹雨打，盗洞里却丝毫没有坍塌的迹象。 姜明新奇地看着盗洞，虽然感知已经开始预警，但心里丝毫不慌，只要有木玲在旁边，就有一股说不出的踏实感。 木玲同样在认真看着这眼盗洞，轻轻点头： “早去早回。” ？ “他们在警告我，不太欢迎外来者。” 木玲小声道。 这很合理，谁死后会欢迎别人进坟一叙呢。 “那我还进去干啥。” 姜明立刻就打退堂鼓了，这又不是在送单，坟里的又不是顾客。 “不是你自己想来看的吗？” “……” 姜明一滞。 仔细看了看盗洞口，又仔细看了看面带浅笑的木玲。 算了，来都来了，原本是想探知“殓尸人”盯上这里的目的，但这一座坟包从外面也看不出什么，还是得进去瞧瞧才行。 姜明无奈地抿下嘴角，从背包里取出能量饮料灌了一口，之后长呼一口气，顶着阴冷的气流钻进了洞口。 “别怕，有危险我会冲进去的。” 木玲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传来，姜明并不想回话，踩着陡而窄的台阶一步步向下爬。 深入几步后，盗洞里就变成了漆黑一片，连月光都照不进来，姜明只剩下了手电筒的光亮，在一米宽高的洞中小心翼翼地移动，每一步都要仔细照亮了台阶才敢落脚，细窄的台阶只能踩半个脚掌，还要手臂搭在另一个台阶上才能勉强站稳。 如此没走几步，姜明额头就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身体几乎每一刻都在用力支撑，他只是个送外卖的，哪撑得住这样折腾。 好在盗洞不长，大概十米左右，空间开始变得越发狭小，姜明得以用后背抵住墙面支撑，停下来喘两口气。 盗洞到这儿变得越发陡峭，近乎是直上直下，台阶几乎只能落下脚趾，他就像是缩在了一口细窄的井里，唯一的区别就是抬头连天都看不见。 不义之财也不是那么容易发的啊……姜明苦中作乐地想着，用手电筒向更深处照去，试着照亮盗洞的出口。 但就在低头时，一抹光亮映入了姜明眼中，他连忙把手电筒移开，仔细看向盗洞深处，看到了一点明红色，轻微地有些明暗变动。 火光？ 姜明慢慢眯起眼睛、把头向下伸，仔细去看那片光亮，但视线完全被盗洞挡住，什么都看不到了。 听说有种叫“长明灯”的东西，能在墓中燃烧千百年而不灭，难道这座墓里就有这样的宝物？……姜明仔细想着，越发疑惑，如果有这种东西，盗墓贼没理由将其留下啊。 ……除非，他没机会带走。反正这里是诡域，要么他就是诡域主人，生前惨死在了墓里，要么他就是遇到了诡域主人，然后惨死在了墓里。 姜明默默地想着，抬头向上望了望，像是想要看到守在盗洞外的木玲，但入眼只有幽深的漆黑。 深呼一口气，继续向盗洞深处移动，简单地站了十几秒，脚尖就开始由酸痛转麻了，小腿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直到姜明爬下一步才有所缓解。 再向下几步，盗洞里的空间越发狭窄，直到姜明要缩起肩膀才能继续向下爬，到这里，盗洞的形状由方形转为了圆形，用手电筒照下去，后面已经没有台阶了，只剩下完全垂直的隧道。 踩在最后一级台阶上，这台阶的作用已经聊胜于无了，姜明基本是用身体抵在墙壁上支撑着自身的重量，手边摸到了一条粗麻绳，借着灯光看，这绳索一端垂落向下，另一端拴在九根生锈的粗大铁钉上，铁钉全部嵌入盗洞，上面还有些锈蚀的纹路。 想来挖出盗洞的“前辈”就是靠这根绳索落下去的，只是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他该不会就是摔死的吧……姜明心里泛起了这样无厘头的想法，随即赶紧自己劝服了自己，这盗洞打得如此精致，那位“前辈”肯定是有本事的，怎么可能摔死呢。 用力拽了两下，铁钉纹丝不动，绳索也没有断裂的痕迹，姜明强压下心中不安的情绪，把手电筒收回兜里，然后双手拉住绳子，身体撑着墙壁慢慢往下挪。 “沙。” 身子在窄洞里摩擦发出细小的声响，姜明每一下动作都聚精会神，随时准备把绳锁拉紧，好在到目前为止都没出现问题，姜明分出心思向下看一眼，洞口已经距离很近了，能看到墓里的灰石地面，变幻的火光穿过盗洞，已经在周身形成了昏暗的色彩。 身体慢慢下落，脚慢慢地伸出了洞口，姜明心中反倒越发紧张，不光是进入了这座神秘墓穴，同时也是到了最困难的部分：随着身体一点点脱离盗洞，他能借力的地方就越来越少了，直到最后身体完全悬空、用支撑全部体重。 ……我大学引体向上做了几个来着？ 姜明默默地再次看向地面，估测了一下距离，大概不到三米远，总不至于把人摔死，他这才微微放心，用继续向下挪动。 不过话说回来，这长明灯居然能有这么明艳的火光，拿去死生行不知能卖多少灵钱，也许足够自己发一波横财……可惜不能带走，他只是进来查看一番，万一真动了盗墓的心思，可能就要像“前辈”一样惨死了。 会不会，“殓尸人”就是盯上了这里的某件东西？它此时谋划的事，就是为了准备充足的手段来取走宝物？ 收敛了纷杂的心思，姜明继续聚精会神地挪动，直到下半身完全悬空，赶紧用双腿夹住绳子，而后像只虫子一样继续向下蛄蛹。 照这样下去，应该能安稳落地，但这时姜明的力气已经所剩无几了，经过陡峭台阶的一通折腾，又拉着绳子挪了一截，即使在休息时都要努力支撑体重，体力飞快地消耗殆尽，身体涌现出强烈的酸痛。 手臂从盗洞中脱离，抵住盗洞的后背悬空的一瞬，重量完全转移到绳子上，酸痛的手臂瞬间脱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 …… 墓穴里，气流沿着头顶的盗洞涌出，火堆在风口旁边烧得旺盛，一个矮小的男人坐在火堆旁，手里拿着馒头啃，同时看着摊在地上的图纸，过半天才抬起手，挠了下自己的光头。 奇了怪了……他心里越发纳闷，皱起了眉，抬头看了眼墓道伸处。 明明应该正在墓室里，怎么钻到了过道上？老子打了十几年的墓，这次居然还走眼了…… 还好，至少进来了墓里，要是再向后偏两丈，挖开撞门上非要憋屈死。 不再纠结于自己的失误，矮小的光头汉子收起了图纸，重新塞回了挎包，又取下腰间的手电筒，准备继续深入。 就在这时，身后头顶忽而响起一道骂声，光头还没来得及反应，重物落地的声音就在身旁响起，光头被吓得直接扑向前方，连跑两三步才敢回头，凝神往回看。 卧槽？ 看清掉下来的是个大活人、痛苦地从地上爬起，光头整个人都傻了。 前辈！？ 姜明与光头正好对上视线，看到墓里有个大活人在看着自己，一下子呆在原地，惊得连疼都忘了。 气氛一时间颇为微妙，两人脑袋里像是完全空白了，又像是同时闪过了千百人的心思。 “咳。” 事实证明，姜明的见识已经超过了十几年经验的从业者，比光头更早缓过神来，尴尬地轻咳一声，“我就是碰巧，一会儿不跟你抢宝贝。” 光头这才反应过来，依旧呆滞地看着姜明的打扮：“老哥你……兼职？” 姜明揉着被摔疼的身子，讪讪地笑了笑：“赚点零钱。” “哦哦……”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光头觉得碰到了个狠角色，自己前脚辛辛苦苦打了盗洞，后脚就有人跟了进来，这事即使他盗了十几年墓也是头一次遇见。 而且看这位的模样，晚上盗墓都不够，白天还要送外卖，恐怕还是个雁过拔毛的主。 想到这里，光头不由得打了个哈哈，努力露出了笑容：“咱们能这样见着，那也是有缘，有宝贝咱俩平分。” 姜明连忙推辞，这个葛二看起来不像诡域的主人，那就应该是陵墓主人在掌管诡域，他当然不能捡人家的陪葬品了……即使葛二真是诡域主人，那也不能要，从一个化成迷怨的盗墓贼手里拿东西，指不定会招什么灾呢。 不论两人心思如何，至少是互相认识了，葛二不再拖沓，准备继续向陵墓里面探索，姜明初来乍到，倒是也高兴有个“前辈”带领，跟着葛二向墓道深处走。 没走两步，手心的灼热痛感就开始涌现，长时间拉着绳索，滑落时又剧烈摩擦了一下，手上已经红肿了一片，昨夜应对勾魂的擦伤还没恢复，就又添了几道细小伤口。 这儿应该没有觅血犬吧……姜明望向墓道深处，撇了撇嘴角，随手在衣服上擦去了血迹。 第一百章 镇墓 异能契合度：70%. 原本姜明以为，“殓尸人”是盯上了墓中的宝物，但当他一屁股摔在地上、抬头看见旺盛的火堆，他又不那么确定了。 不过至少有一件事很明确，就是“殓尸人”目前还不敢对这里动手，既然这里是诡域，那只要弄清楚诡域主人的实力，就能对“殓尸人”的战力上限有足够的推算了。 到这时候，姜明也懒得去想它的打算是什么了，只是跟着葛二向墓穴深处走，两人起始的位置是一条深邃墓道，各自打着手电筒向前走了一段，姜明只是新奇又紧张地四处打量，就像是在游玩大型诡屋，葛二也是驾轻就熟，还有心思和姜明闲聊。 “小哥儿，你干这行多久了？” 经过了最初的震撼之后，他看姜明的年纪不大，称呼也就有了变化。 “不到一个月吧。” 姜明稍有感慨地叹道。 葛二闻言惊讶，原来还是个新人，难怪盯着墓道里的石头看得津津有味。 “才一个月，就敢自己下洞了？” “……这不是赶巧了嘛。” 确实是巧了……葛二古怪地点了点头，幸好火堆偏离了风口几尺，不然他还要被砸个非死即伤。 想来自己学徒那会，跟着师傅跑了五年才敢单干，这还算是最有天赋的一个，现在的年轻人胆子是真够大的，见到个窟窿就敢往里钻。 这大墓可不是小坟圈子，乱闯很容易出事的，一会要是有机会，倒是可以带她一把…… 简短的几句闲聊，葛二的心态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再看姜明就是老师傅看新人了，心中的警惕消减了许多，变得莫名闲适，仿佛回到了主场。 “这么说来，也没有师父带过你？”他接着随口问道。 “有倒是有，”姜明回忆着说道，“带过我一次，给我讲明白了流程，之后就不管了。” 这盗墓的门道多了去了，哪是一次能讲清楚的……葛二暗自摇头，又问：“那你这一个月，干了多少？” 姜明估算了一下，过一秒才开口：“不到五百。” 难怪要去送外卖…… 葛二心里想着，并没有轻视姜明，反倒觉得姜明天赋超凡，比他刚入行那会强多了。 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两人有说有聊，脚步也没耽搁，说话间走出了上百步，到这时，葛二心里觉出些蹊跷，又走了几步后，他忍不住再次皱起眉，又挠了挠光头。 “不对啊……”他很纳闷地开口，“这墓外面看挺大，里面怎么还有这么长一段，到现在还没见着墓门。” 姜明一愣，想起掉下来的地方身后就是一扇厚重的石门：“咱们不是已经进到门里了吗？” “不是那道门。”葛二已经知晓姜明是个新人，但还是没想到他连基础知识都不清楚。 “外面那是活人走的道，陵墓修好就填土封死了，里面这才是死人走的道。”葛二不吝啬解释，甚至还有些炫耀，“要是把陵墓看成阴宅，咱们现在应该是在院子里才对……可这院子里就一条小路，一个陪葬的墓室都没见着，真奇了怪了，修这么大的坟，里面又不放东西，搁这养耗子呢……” 听着葛二的念叨，姜明也似懂非懂，闷头向前走，感受着迎头的阴风吹拂，又掏出能量饮料喝了一口。 就在这时，手表上的契合度轻轻跳动，落到了69%，一瞬间，昏暗的墓道生出了轻微地重影，由静态化作动态、像是一根水管被小幅度地拧动。 接触风的皮肤感觉到了更加真切的阴冷，与此同时，另一侧耳朵忽而听到些细小的声音。 “有动静？” 姜明心中一惊，连忙停住脚步，葛二也是反应迅速，立刻闭嘴收敛了疑惑，和姜明用手电筒扫向前方。 “咚，咚……” 墓道里看不到变化，却有类似敲击石砖的声音，在前方不远处响起。 “一些大墓里会有机关布置阻拦外来者，小心点，注意周围。” 葛二压低声音向姜明嘱咐，话音刚落，前方的一块石砖就飞了出来，紧接着一片石砖全都哗啦啦脱落，伸出一个铲子柄。 “x！可憋死我了，足足多挖了三米深，你个废物怎么定的穴……” 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一道瘦长的人影钻出来半截，紧接着就被手电筒灯光扫过，整个人懵在了原地。 回头看去，两个人在不远处打着手电筒，正同样懵逼地看着他。 “哥们，一起？” 姜明试着问了一句，引得葛二都回头看他一眼。 “快走啊，别堵着我！” 直到身后响起催促声，瘦长的人这才从洞里爬出，警惕地看向那两人：“同行？” “我们也刚来。” 葛二也很快反应过来，见识过姜明从天而降后，他的承受能力明显增强了许多。 相比于姜明直接从他的盗洞里钻出来，这两个自己打洞的甚至让葛二觉得正常不少。 从这新盗洞里钻出的瘦长男人身穿短马褂，还留着长头发，跟在他后面的是个留花白胡子的，手里还拿着罗盘和火折子，单从形状来看，这两人应该有些年份了。 出于礼貌，姜明没有用手电筒直着照过去，只是借着残余光亮打量那两人，眼神很是诧异，对方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很警惕地看着他们，最后由瘦长男人开口： “宝贝怎么分？” “见面就是缘分，什么宝贝不宝贝的。” 葛二同样不觉得那两人异常，笑呵呵地向前走去，全场只有姜明一个人眼神古怪，反倒显得他有些另类了。 两人队伍一下升级成了四人团伙，不过两股人还保持着一段距离，显然互相防备，姜明当然和另三人心思不同，但至少混在里面丝毫没有违和感。 又向前走一段，终于见到墓道的尽头，一扇紧闭的高大石门拦在面前，估摸要有个千斤重，让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 并不是因为厚重的石门，他们当然有解决的本事，但这门上已经有了个巨大的豁口，整个被凿得面目全非。 “有人来过了。”葛二小声道，有些咬牙切齿。 拿罗盘、花白胡子的古人低哼：“粗鄙，粗鄙至极。” 姜明当然是唯一一个脸色轻松的，他又不在乎墓里的宝物有没有被盗走，有人帮他开门当然是好事。 “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姜明说着，率先一步迈进了被毁坏的大门。 石门两侧并非直线，而是形成了一个拐角，老古人摆弄罗盘，葛二掏出指南针，双方各自测算了一会，结论一致，墓道是在以“回”形逐渐接近墓穴中心。 修成这样的目的，大体是为了充分利用空间，尽量拉长墓道的长度……但这有什么用？葛二急着用手电筒往墓道里扫了扫，还是没见到一个墓室。 不过，手电筒倒是照亮了墓道中的一团阴影，那是两个一人高的石墩，雕刻一对面容狞恶的兽类，宛如凶煞的夜叉拦在路前，在昏暗的墓道中显得阴森可怖。 转角后正对上这两尊怪兽，姜明明显被吓了一跳，差点以为遇到了诡物，另三人却面色如常，直接绕过石墩继续向墓道里走。 “这是镇墓兽，”葛二随口解释道，“用来震慑外来的孤魂野鬼，护佑墓中安宁，算是死人的看门狗。” “噢。”姜明连连点头，大开眼界。 刚记住了葛二的话，感知中忽而有一股注视感从脊背升起，姜明心中当即一冷，用手电筒向后照去，见那两座石墩背后也雕刻了一堆恶兽，手足生爪、青面獠牙，怒目圆睁，彩绘不知用了什么颜料，似乎渗入了石雕内部，此时依旧饱满，让恶兽的神态神秘而狠戾。 看门狗……会这样看向墓主人吗？ 被朝向墓道深处的镇墓兽盯着，姜明能感觉到血在慢慢转凉，在低契合度的轻微幻觉中，姜明仿佛看到那两只恶兽动了动眼珠，在跟着他们四人移动，同时缓慢地呲起獠牙。 再往后照去，被毁的石门上以红色颜料画着一个个诡谲的符号，像是一个个禁忌的封印，仿佛血液的纹路缓缓流淌。 “朝有天师见稷，能观天地之势。” …… 墓道里变得安静下来，一股压抑的气氛在无形间弥漫，仿佛是步入了神诡之庭，这一段墓道宽阔了一些，但正中间摆着不见尽头的一人高雕像，四人只能从两边缝隙里向前走，每当手电筒的照过去，两排雕像间的光影就会错乱成一片，墓道里瞬间变得影影绰绰，看不清哪些影子合理、哪些影子诡异，像是有诡神的魂灵被惊扰复苏。 “这是……石像？” 葛二丝毫不慌，伸手摸了摸雕像的质感，不禁啧啧称奇。 知道姜明心中疑惑，葛二边沿着狭窄的缝隙走边给姜明解释：“这条墓道和前面不同，叫做‘神道’，也就是通往诡神之路，走过这条道，就算是彻底进入了死者的世界，这两排雕像象征死者的侍从，与前面的镇墓兽类似，都是负责守卫墓中安宁的……只是通常都是列在两旁，这里却摆在了路中间。” 不只是摆在了中间，而且这些石像都在背对着他们，换句话说，都是面朝向墓道深处，另外三人并没有注意其中的蹊跷，但姜明先前发觉了镇墓兽的异样，对这种布置更加敏锐。 这些东西，八成不是放反了那么简单。 “这！这是神像！” 姜明正想着，花白胡子的老者忽而惊叫出声，像是遇到了极大的恐怖。 “怎么了！” 穿短马褂的那人被吓了一跳，连忙追问，姜明和葛二也从石像缝隙中投过去目光。 “这……这是甲子神像！” 老者既害怕又震惊，全身哆嗦着举起火折子，像是冒着大逆不道的罪过仔细看清石像的模样，之后不顾另三人疑惑的目光，又颤颤巍巍去看清了另一个石像， “这是丁卯神像……这是甲午神像……还有值时功曹……这到底是什么人的墓，竟然敢以神像作为仪卫，就不怕遭了报应！” 他像是疯了一般喃喃低语，显然被刺激得不轻，旁边的瘦高男人闻言也是脸色严肃，目光闪烁。 葛二就显得轻松很多，毕竟他不是古人思想，对诡神之类没有太多避讳，看着一众神像啧啧称赞：“又是造价昂贵的石像，又是弄了一堆神仙，这陵墓该不会是帝王规格吧？里面不知得有多少宝贝，咱快走两步，里面的同行估计还没……” “胡说什么！”他还没说完，就被老者急着打断，怒而呵斥，“即便是帝王陵墓，也没有让天神陪葬的胆子！” “得，我不说了，”葛二一缩光头，“老爷子，咱快走吧。” 葛二对这个插曲不以为然，另一边的两人却大受影响，争执了半天才继续向前走，而这时，姜明和葛二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看到神道尽头了。 以神作侍从陪葬是大逆不道，但如果请神镇邪，应该就不算冒犯了吧……姜明默默思虑着，越发证实了心里的想法，轻抿了抿嘴唇，低头看了眼手表。 异能契合度：66%. 神像边狭窄的缝隙里，葛二察觉到姜明有些动作，回头看去，见他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把……扳手？ “？” 墓中有恐怖的阴邪，这对姜明来说是显而易见的事，只是没想到整座墓的布局都在针对陵墓里的东西，看来人们在建造陵墓时就有了预估，特意设计成了这副模样。 “上悲而起大祀，祭临山一县之民，厚葬。” …… 众多神像的尽头有一块碑，按葛二的介绍，这碑叫作“神道表”，是用来记录墓主生前功绩的，不过看这碑的模样，并没有提及什么功劳，只是在中间刻上了密密麻麻的名字，碑身上则是开凿出无数龟裂式的纹路，仿佛一块火焰炙烤的龟壳，又用黑红色的颜料倾倒下来、将裂纹全都染上了巫术般的色彩，每一道细小的裂纹都没有遗漏。 “万民立碑于此，颂帝王功德。” 三人没头没尾地看着这座碑，姜明却忽然心有所感，低声念叨了一句。 “啊？” 葛二疑惑地抬头，像是没听清。 “没事。” 姜明随口搪塞一句，已然明了碑上为何没有功绩，因为功劳都被万民记在了皇帝头上，当然就没坟里这些人的事了。 他们没在神道表前停留太久，因为墓道前方突然传出了巨大的轰鸣，像是某种仪器的运作声，四人脸色当即一变，甚至顾不得思绪变化，不约而同地冲了过去。 第一百零一章 渐有眉目 离开神像段之后，神道很快就到了尽头，两道手电筒的光很快扫到了一面石墙，石墙前有三个头戴矿帽、身穿工装的人，正手持小电镐在石门上开凿，旁边还有两个穿休闲装的壮汉在交谈，同样在抱怨墓道里的奇怪布局，进来半天一件宝物没看到，反倒被石门拦住了两次。 察觉到手电筒的光亮，那两人连忙抬头向后看，就见四个人齐齐地跑了过来。 “什么人！” 他们俩被吓了一跳，当即爆喝一声，埋头凿门的三个工人闻声抬头，也各自看向身后。 对面四人这才放缓脚步，慢慢地向这边走近，双方互相警惕地对视，直到距离不到二十米，他们才停下脚步。 对待这伙人，姜明就严肃多了，相比于自己这边手无寸铁的四人，对面那三把电镐随时能把他们脑袋敲碎。 不过那东西连在一块大电瓶上，那电瓶比姜明电动车上的还大，看过去恐怕得有二百斤重，因此，只要不靠他们太近就没多大威胁。 “一起？” 姜明心里想着的时候，葛二也明白了这一点，沉声开口。 “呵。”其中一人忽而嗤笑，“用不着。” “识相就赶紧滚。”另一人更直接，冷声说道。 “这坟不同寻常，大家一起走也有个照应。”葛二常年走南闯北，心性自然足够，并没有因此动怒，“俗话说见者有份，咱……咱干这行的，伤了和气不好。”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明显停顿了一下，毕竟这些年一直独来独往，没在陵墓里触发过“见者有份”的剧情。 但另一边，花白胡子的老者就不高兴了，大骂一声“混账”，怒指着被凿烂的石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此粗鄙野蛮之人，老夫羞与他们为伍！” 他似乎完美接受了对方手里的现代器具，对方同样没觉得他装扮异常……对此，姜明已然见怪不怪了。 双方互相看不对眼，对此葛二也没什么经验，只好无奈地缩了缩矮小的身子，回到姜明旁边。 他们当然不愿意走，费劲心思打了盗洞，又在墓道里摸索半天，要是在这里退出去就太憋屈了，索性在原地看着对方，等他们开门。 总归比自己挖方便多了。 那两个壮汉见状奚落两句，也确实没什么办法，只好催促三个工人继续开门。三把电镐在石门上凿出连绵轰响，无数碎石迸溅，很快就在石门上开出了豁口。 姜明坐在地上揉着被摔痛的腿，眼看那三个工人在豁口旁砸了两下，被凿薄的石门就塌了一片，而后他们各自背起沉重的大电瓶，跟着两个壮汉钻了进去。 “走吧。” 葛二说了一声，旁边的两个古人紧随其后，别看老者嘴上骂骂咧咧，动作倒是丝毫不慢。 走出两步，葛二才忽而一皱眉，用手电筒斜着照进石门豁口：“小心点，别被阴了。” 做这些见不得光的活，他也知道同行都是些什么货色，稍一思索就能想到潜在的危险。 “嗯。” 姜明应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跟着葛二。 有个人带着还挺好，比自己探索舒服多了，想当初探索木玲诡域的时候，叶蓝和冯吉都没什么经验，居然全靠他一个普通人带队，压力简直要把他的神经绷断。 相比而言，现在就舒服多了，跟在葛二身边就行，这个盗墓老哥虽然看起来矮小，但身板结实，看起来也很了解墓葬，挺靠谱的，基本不用姜明额外再动脑子。 “我先进去。” 走近石门豁口，葛二随口说了一句，没等姜明说话，探头就往里面钻。 刚迈出一步，他的身子竟然猛然一缩，原本矮小的身子凭空又矮了两寸，同时身子向一侧扑了出去，顺手抡起挎包，也不知里面装了多少东西，竟然像流星锤一般划出呼呼风声，紧接着“嘭”一声把什么东西砸飞了。 “啊！” 门后传出痛苦的惨叫，之后一把电镐就掉进了姜明视野，姜明心中一惊，连忙钻进石门对面，就见葛二正与先前两壮汉面色难看地对峙。 原本的三名工人里，两个站在壮汉旁边，另一个则是软踏踏倒在近前，他的脑袋撞在了门上，葛二这一下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道，直接把他砸得昏死了过去，幸亏是戴着安全帽，不然恐怕要像西瓜似的裂开。 看着这一幕，姜明心中一凛，悄悄扶了扶头上的烂头盔。 “脑子还挺机灵。”对峙片刻，其中一个壮汉冷笑。 葛二的身形又凭空高了两寸，恢复了原本模样，之后冷哼了一声：“挖坟掘墓的没一个好东西，老子自己就是干这个的，还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在这时，短马褂和花白胡子老者也都进了门，两个壮汉见状不再纠缠，指挥一个工人去收了晕倒同伴的电镐，之后就转头继续深入。 “我们也走。” 葛二声音低沉地说道，过了石门墙壁不再是砖石，而是变成了未经打磨的石板，空间形状像个漏斗，向后迅速变得开阔，足够两批人并排走，就连头顶都拔高了许多。 但在离开之时，姜明特意回头又看了眼石门，果然又见到了神秘诡谲的图案，甚至画着两张诡脸，仿佛这才是门户朝外的一面。 …… 双方保持了相当的距离，八个人一言不发，墓里只剩下细小的脚步声，如此没走几步，清脆的水声就清晰传入耳中，吹来的冷风里也夹杂了些潮湿。 几人心神一振，加快了些脚步，很快就见到了手电筒的反光，一层层银鳞状的光纹在眼前展开，像是无数银蛇盘根错节趴在地上。 这是一片流动的河水，大大小小的河杂乱交织，像是一片蜘蛛网、或者像是繁密的树杈，但每条河的形状都很规整光滑，似乎是人工开凿、刻意做成了这幅模样，河流交织的平地上打了三眼井，还分别插了根旗子。 “怎么样？” 老者摆弄了两下罗盘，顺便问道。遇到了壮汉那波人后，他倒是看葛二顺眼了不少。 “像经脉。”葛二凝神看着这片河，回道。 你瞧瞧，什么叫专业啊。 姜明心里咋舌，越发懒得动脑子了。 不过清闲只局限于“深入陵墓”这件事，有些东西还是需要他自己去思索的—— “这叫三阳河，以阵势蕴出至阳气，用以震慑阴祟邪秽之物，免孤魂野诡侵扰。”老者继续解释，旋即又有些疑惑，“可这类阵法大多设在最外层，先隔绝了大多邪祟，再由镇墓兽、神道阻拦漏网之鱼，这墓里怎么是反了过来？” 听着老者的话语，姜明当然心中明白原因，只是……镇墓兽、神道石像、三阳河，这些东西一个接一个地出现，是诡域主人有意还原了布置，还是这位的状况不佳、濒临失控？ 在木玲诡域里的时候，小玲母亲就作为束缚具象在了诡域中，在血食诡的诡域中，她也将自己锁困在木屋抵抗失控，这些墓中布置，可能也是类似的东西？ 所以木玲才不敢进来，怕威胁到墓主人、使其进一步失控，这倒是和喵喵当初的说法一致……有话不能好好说嘛，非要给我打哑谜。 姜明一时无言，仔细想来，木玲既然敢放他进来，应该是确信他不会死在这里，想到这一点，姜明心里的紧张与疑虑都消减了不少。 ——“你现在已经活得很惨了，死了也不会变得更糟。” “……” 少女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从记忆中浮现，把姜明的思绪全打乱了，惹得他一时哭笑不得。 姜明在思考的同时，葛二则是和老者想另一番事，之后一拍光头： “甭管是因为啥，进来这么久，总算是见到了好东西了。” 他指的是三眼井中插的旗子，术业有专攻，他一眼就能看出，那旗杆通体都是上好的玉料。 “不可妄动。”老者凝重地摇摇头，拦住了要去拔旗的葛二，“那三杆旗乃是阵眼，碰不得的，万物阴阳相生，这纯阳之阵上，阵眼必定是锁阴之地。” “什么阵眼，”不远处的两个壮汉也听到了老者的话，此时一人出言嗤笑，“你这老头还挺神神叨叨的，脑子不清醒了就赶紧回家养老去吧。” “怕诡还挖什么坟啊。”另一人轻笑一声，步伐没动，反倒指挥起身旁的工人，“去，给我拿过来。” 那工人似乎也是早想到了这一幕，没有丝毫的怨言与迟疑，放下背上的电瓶、像台听话的机械走了过去，一步迈进河水。 “哗啦——” 水中清澈见底，工人也发生什么变故，开始一步步蹚着水过河。 葛二这边想要阻止，却也没啥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工人走向最近的古井。 就在这时，他们无人察觉，角落里的石板松动了两下。 “咚、咚……” 敲击声被工人蹚水的声音掩盖，直到一块石板被敲开，一人灰头土脸地钻出来、一头栽进了河水中。 “……” 两个壮汉被这变故吓到了，但葛二这边，不知怎么，意外地淡定，毫无波澜地看着那人挣扎上岸。 “哥们，一起吗？” 葛二问了一句，也不急着等答复，让那人自己先反应一会。 “小哥，”他反倒是凑到了姜明旁边，压低了几分声音，“这墓里越来越不对劲了，恐怕真的有什么诡异的存在啊。” 一路走过来，这都快成盗墓人碰头会了，看着这群人一个个的模样，他反倒觉得姜明成了最正常的一个，心里的疑虑也只能和他说才放心了。 你才发现啊……不对，你居然能发现……姜明没有回话，只是奇怪地看着葛二，仿佛从他身上看到了与叶蓝的一分神似。 “你别不当回事儿！” 葛二见姜明若无其事，顿时一瞪眼，压低的声音急了几分，“我这些年走过的坟大小能有一百个了，真碰到过些蹊跷的事，要不是有些师父传的手段，没准就被邪祟害死了。” “嗯嗯嗯。”姜明连连点头。 顺便低头看了眼手表：64%. “六年前的时候，同样就是在明安市，我到现在还记得，是古书里叫金佛寺、当时在明水园的地方……”葛二怕姜明不信服，直接讲起了亲身经历，却在某一刻突然见姜明抬起了扳手，骤然砸向他的肩头。 光头和扳手甚至互相反射着光泽，幸亏葛二出生入死练就了好反应，一矮身子向旁边滑了出去。 还没等他惊怒地看向姜明，就听见一声刺耳的尖叫从不远处炸响，连忙回头看去，见一只丑恶狰狞、一米多高的诡异生灵倒飞出去，被扳手狠狠砸在墙上，砰然炸碎成一团黑烟。 匆匆一眼，葛二甚至没看清那生灵的样貌，只觉得和镇墓兽有些相像，但无疑要可怕无数倍。 “老……老哥，你……” “咯咯咯……” 骨节在地上错动出声，姜明皱着眉慢慢拉回骨链，直到葛二开口才停下思索，神色如常地看向他：“没事。 “你刚才说到哪儿了，灯灭了之后怎么了？” 他像是没看见老者手中凭空熄灭的火折子，自顾自地把骨链缠好挂在肩头、把扳手重新握在手里。 那就是镇墓兽，姜明格外在意，所以看得清楚，这东西倒是比想象中要弱，但这墓不知还剩多远，指不定还会遇到些什么。 镇墓兽的尖叫声引动了所有人的目光，此时全都呆呆地看着姜明，过了一会才缓过神来。 “火怎么灭了。” 老者一脸纳闷，和旁边的短马褂借了火重新把火折子点亮，对姜明的本事没有多问，也没有多看，至于刚挖通盗洞就掉进水里的倒霉蛋，则是很快反应过来，小跑着凑到了姜明他们这边。 “老板？” 三阳河里的工人已经迈过了十几条涓涓细流，此时也停下了脚步。 “别管他！” 壮汉见工人已经到了古井近前，迟疑一秒就咬牙说道，“给我拿来！” 工人闻言依旧没有迟疑，立刻回头握住插在古井里的旗杆，不顾老者远远地大声劝阻，一把将玉质旗杆抽了出来。 “轰！” 一瞬间，刺骨的阴寒之气泉涌而出，像是阴诡的嘶吼从井底传出，流动的河水竟然在这一瞬静止如镜，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水声从井中响起、飞速升高，转瞬钻出数十双惨白浮肿的手臂，接连拽住了工人的衣领、帽檐、身躯，将他蛮横地扯倒。 “啊——！” 工人身躯趴到了井口，却还被手臂蛮横地向下拉扯，直到腰椎被硬生生折断、头和腿反贴着被拽进了井里。 第一百零二章 神龛山洞 回荡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仿佛这声音也被拽进了井中，玉质的旗子却“叮”一声磕在古井边上，然后落在井外。 一股悚人的阴气从井口弥漫，将原本清澈的河水染成了大片乌黑色，刺鼻的腥臭围绕着井口弥漫，就连另两口插旗子的井也发出轻微异动。 两个壮汉倒是还觊觎那件旗子，但身边的工人只剩下了一个，他们也不敢胡乱挥霍。 “唉！” 老者只得恨恨地叹气，摇头骂了两句。 “赶紧走吧，省得一会再出事。” 姜明看着另两个井口上颤抖不停的旗子，先迈出了一步，“躲着那口井走，咱们这边的水应该没问题。” 见到了诡物，他的状态就完全不同了，简直如鱼得水，感觉氛围一下子熟悉了许多。 ……虽然其实很早就见到诡了。 一行人走过交织纷杂的河水，姜明有意无意地分别看了看他们，这墓葬里蹊跷的事接二连三，这些人似乎也没有多厉害的手段，一个个被这接连变故吓得神色紧张，却没有一个退走，都像是被绳子牵着往陵墓深入走。 新加入那个盗墓人更为夸张，此时已经浑身颤抖、脸色煞白，却还是硬着头皮迈入河水，甚至走到了姜明前面。 就跟缺根筋似的。 我好像也是其中之一……姜明从这些人身上收回目光，忽而想到。 扯淡，我又不是来盗墓的。 几人顺利迈过了三阳河，没有出什么问题，但姜明没有因此放松，按照猜测，三阳河这类布置是为了对抗失控，现在一眼古井被破坏，姜明也确实感觉到诡域中的压抑感强烈了许多。 登陆河对岸，姜明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见两个壮汉也跟在他们身后过河，背着沉重的电瓶落后了不少。 不再在意，继续向前走。 之后没几步，路边又被凿穿了一个洞，从中钻出一个肩披褡裢的古人，被葛二轻车熟路地拉进队伍，姜明用手电筒随意在周遭墙壁上扫，每隔一会就能见到一个形状各异的盗洞，基本上视若无睹了。 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远远的一片光亮，火光与灯光交织融合，还有些杂乱的声音传来。 在三阳河区域，空间就变得宽敞了，却像是有无形的墙壁阻隔在前，直到走过三阳河才看到火光、听到声音，此时距离已经不到百米。 就像是一片空间突然浮现在面前，前方的建筑风格越发粗糙，没有了石砖或石板，几乎就是一片被掏空的巨大山洞，一座座龛盒与供桌贴着山洞壁摆放，每张供桌上都摆放着一盏铜灯，暖红色的火苗静静燃烧，把山洞照得宛如焚烧炉，每座龛盒后都是一扇闭合的石门，像是一座逝者的村庄，围绕着山洞组成了扇形。 被一座座神龛围着的山洞中央立着四根铜柱，围出一片四方形区域，其中规整地摆放着一口漆白的棺材，而在神龛与铜柱中间的空地上，此时零散聚集了上百个人。 “乖乖……” 一行人呆呆地看着这上百个形态各异的人，惊诧莫名，葛二更是茫然地摸了摸光头，一时没有了思绪。 姜明就显得坦然许多，只是抬起手电筒在山洞里扫了扫，果然又见到了一堆窟窿眼。 这哪是陵墓啊，分明是耗子窝…… “照这个刨法，换我我也诈尸。”姜明低声嘀咕。 想起刚才壮汉指使工人拔旗，也许这些盗墓者的破坏会导致诡域主人彻底失控……也可能，当年就是他们毁了诸多镇压，陵墓中的迷怨对他们印象深刻，所以才会具象在了诡域之中。 悄悄握紧扳手，姜明一瞬间甚至升起了杀死他们的冲动，但旋即还是放弃了，他虽然已经杀了大小诡物无数，但那都是混沌疯狂、充满恶意的家伙，现在这些人……实在太像人了。 收敛了心中的杀意，姜明坦然地走进山洞，恰好见到一群人在扎堆争吵，于是就凑了过去混入其中，趁机多了解一些信息。 “此地布局独特精妙，乱碰任何东西，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引动镇压在此地的极凶之物！” 一个穿长衫的老头激动得老脸通红，在人群中间大声叫喊。 “什么极凶之物！老子就掀开棺材板看一眼，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 与他争执的是个露半边胸膛的大汉，瞪着眼睛朝老头怒骂，“老子打了半个月的洞，你让我现在空手而归！？” 人群此时大体也分成了两拨，有些人急于发财，已经盯上了供桌上的各类宝物，有些人则是小心谨慎，仔细观察四周。 “我又没说大家就此退走，只是要从长计议，莫要惊扰了此地的诡怪！” 老头连忙说道，但这时大汉已经大步向棺材走过去了，老头见状心急，只好伸手去拦，拉住了大汉的胳膊。 “从长计议个屁！”大汉面露狞相，一把将老头甩开，却没有察觉，一个身穿夜行衣之人在无声间到了他近前。 当他反应过来，已见一道雪白的刀光亮起，紧接着便从眼前划过，脖子顿觉一股凉意，脑袋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 “噗！” 滚烫的血从腔子里喷出，一颗脑袋落地，很快被鲜血染红。 噫…… 姜明耸起肩膀，悄悄挪远了两步。 虽然场面血腥，但这应该算是好事，争执的双方死了一个，这群盗墓贼应该能安生一会了，能给他时间探索一下这片地方。 “砰！” 心神刚稍有松懈，一道巨响就紧接着响起，那响动比姜明以往听过的任何声音都震耳、蛮横，像是一支炮仗塞进耳朵里炸开，惊得他全身瞬间绷紧。 抬头看去，出刀的黑衣人甚至没来得及开口，额骨就突然炸开，一颗子弹贯穿头颅，溅起一片夹杂白色的绚丽血水。 卧槽！ 姜明的心脏都像是挨了一枪，整个人的思绪瞬间炸开了，眼中涌现出无尽的震惊与惶恐。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实地听到枪声，距离恐怕都不到十米远！ 他在这一刻体会到了最真切的无力感，先前遇到的盗墓贼，每一个他都敢用扳手去砸，但如果是一个持枪的人，除非他疯了，才敢用一把扳手去对拼！ 眼中的惊恐与慌乱不受控制地汹涌，在这时，某种特殊的本能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无数次在诡物间奔波，姜明对恐惧具有强大的掌控，在这时保持了足够的理智。 强压下心中的纷杂思绪，姜明混在人群中看向枪响的来源，见一个身穿皮衣、脸带刀疤的女人，她射杀黑衣人后没有停下，又迈步走近地上那个老头，不由分说地连开两枪，分别打穿了心脏和额头，转眼就断绝其声息。 “你们是怕诡，还是怕死？” 女人慢慢开口，声音并不难听，却让人没来由地起一身鸡皮疙瘩。 抬头环视，偌大的山洞竟然寂静无声，胆小的连口气都不敢喘出来。 女人这才冷冷地收回视线，用枪随意指两个人：“去，开棺！” 幸好姜明因为大汉被砍头而退了几步，缩在了人群中没有被点到，被挑中那俩人脸色发苦，却不敢拖沓，只好走到四根铜柱之间，蹲在了漆白的棺材旁。 白棺上钉着粗大的铜钉，一眼看下去足有三十多根，但这两人也是盗墓的好手，随身家伙齐备，没一会就掀出了两根小臂长短的铜钉。 “去帮忙。” 持枪女人又点指几个人过去，一群盗墓贼围成一圈，一根根铜钉接连落地，效率客观。 到这时，女人也不再管众人，站在一个安全的位置盯着开棺的过程，其余人才暗暗松气，活动一下绷紧的身子。 他们似乎没有察觉异常，但在姜明60%档位的感知中，棺上每一根铜钉被掀起，诡域中的压迫感就会增强一分，像是有某种存在，已经到了苏醒的边缘。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幕，面对枪械的威胁，心中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好狠的娘们。” 葛二揉着光头低声念叨，没想到那女人听到了动静，冷眼向这边扫了过来。 葛二立刻一缩脖子，矮小的身子直接钻进了人群，却剩一个戴头盔的姜明站在旁边，时刻吸引着目光。 “……” 好在这时，白棺上的铜钉已经悉数取下，动静重新吸引了女人的注意。 几个盗墓贼准备合力抬起棺材板，同时悄悄交流了一下目光，已经在无声间商定了计划，一旦把棺材掀开，他们就各自抢起里面的陪葬品逃跑，女人就一把手枪，来不及杀死所有人，到时候就生死贫富、各凭天命。 “一、二、三！” 伴随一人的低喝，棺盖应声被抬起，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瞬间暴露，整个山洞充斥一股刺穿灵魂的悲痛与憎恨，一圈供桌上的铜灯光焰轻跳，像是有无法察觉的风在呼啸。 一瞬间，姜明似乎看到了先前走过的神道，其中的诸多石像仿佛与这山洞龛盒里的神像有玄妙的联系，一股力量在两者间传递，远在神道的石像隆隆颤动，竟然镇住了爆发的阴气，与掀开的白棺隐隐抗衡。 除姜明外，无人发现此时的变故，一群盗墓贼眼光炽热地盯着白棺，负责开棺的几人更是立刻将棺盖扔向持枪女人，全力争抢棺中的陪葬品——一具白骨。 棺中只有一具被棺钉刺穿的白骨，没有任何陪葬之物，这让几人当场傻了眼，抬头面面相觑。 “砰！” 又一声枪响将他们猛然惊醒，虽然棺中没有任何宝物陪葬，但他们先前已经合力将棺盖扔出，这女人杀人不眨眼，立刻开枪把一人射倒在血泊中。 “去抢供桌！”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山洞正中心的白棺没有宝物，但周围一圈供桌上可是摆满了东西，就连那长明不灭的铜灯都能卖出天价，上百个盗墓贼就像是一群被捅了窝的老鼠，一瞬间就轰然炸开、在山洞里四处乱窜， 写朱砂字的黄绸经幡、刻纹的古朴木剑、雕琢异兽的四方大印、锁链穿起的巴掌大铜钱、印血字的厚重金纸……只要拿眼一扫是值钱的东西，就立刻抱起来塞进包里，甚至还爆发了争抢打斗，虽然他们平日里是盗墓而非抢劫，但身板都足够硬朗，打起架来丝毫不含糊，场面一时间极度混乱。 “站住！” 持枪女人顿时气急，毫不留情地开枪杀人，但她终归还是低估了这一群“前辈”，其中不光一群人在争抢宝物，甚至有人盯上了她的手枪，犹如不怕死一般转眼就围到近前。 即使她生性狠辣、毫不犹豫地杀人，却也没开几枪就打空了弹夹，只好扔下手枪仓皇逃命。 “走！咱们也去抢宝贝！” 葛二一拍光头，立刻要带着姜明去抢夺供桌，但姜明对那些东西哪来的兴趣，根本没理会眼睛冒光的葛二，任由他们全都跑去争抢，独自向着铜柱中间的白棺走了过去。 对杂乱的争抢声恍若未闻，姜明安静地走到白棺前，甚至蹲在那一具枯骨上仔细打量，虽然他这也是第一次如此近地观察枯骨，但觅血犬猎魂人的死尸都搬运不知多少了，心中并没有多大的波澜。 至少比听到枪响从容多了。 这具骨头……会是诡域的主人吗？藏在陵墓最深处、放在山洞最中心，并且散发出强烈的怨恨与诸多神像抗衡，这具枯骨看起来很像是此行的目标，但在姜明的感知中，这具枯骨并非诡物，真的就只是骨头而已。 “……您好？” 反正来也来了，姜明索性对着白骨打了个招呼。 白骨安静地躺在棺材里，空洞的眼眶抬头望天，没有丝毫回应。 “……”仔细思索了一下，姜明坐在了棺材旁，低头看了眼手表。 异能契合度：61%. 反正目前也没什么头绪了，姜明索性等契合度滑落到59%，借着更强的感知能力也许能获得更多线索。 不过，59%的契合度会痛苦难耐，所以姜明提前取出了“一下君”放在手心，随时准备激活。 这样他才踏实下来，剩下的时间无事可做，刚好可以和棺材里的白骨聊会天。 “我不是来盗墓的。” 酝酿之后，姜明率先表明了立场，但白骨依旧没搭理他。 姜明也不见外，一边看着契合度数字掉到60%，一边开始将有关“殓尸人”的事，仔细说清楚自己来此的原由，就像在自言自语地讲故事…… 第一百零三章 墓中的神奇变化 “……您如果需要帮忙，也可以和我说，我虽然没有异能、只是个普通人，但也会尽力出手。” 姜明一直把话说完，也没见白骨有什么动静，低头看了眼手表，数字还是60%. 有时觉得契合度掉得飞快，但沉下心思、纯粹等它滑落也需要些时间。姜明抬头看了看四周的状况，不得不说，这群盗墓贼的动作真是利索，他和白骨说几句话的功夫，一圈供桌就几乎被扫了个干净，每一件贡品被抢走，空间里的阴气就会重一分，棺材里的怨恨也变得更加强烈，一股扭曲的疯狂意蕴升起，逐渐化作尖锐的威胁感。 但盗墓贼们依旧毫无察觉，在夺宝与拼杀中红了眼睛，属于各个年代的人用着不同的手段、功夫、器械，有人挥舞电棍、有人施展轻功，甚至还骂着来自不同时空的脏话，画面显得怪诞而又荒唐。 伴随着争斗，贡品中有不少易碎品被破坏，供桌也被踢翻、砸烂了不少，铜灯的火焰洒落，火海沿着供桌蔓延一片，映得山洞墙壁通红。 “果然是有长明灯的。” 姜明手里握着一下君，怀抱扳手缩在棺材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场面混乱成这样，一个个杀光盗墓贼不知要多久，还不如在一旁摆烂看着诡域发展。 可惜悠闲的时间格外短暂，姜明刚找个合适的姿势靠在棺材上，低头看了眼手表，表盘上的数字刚好就跳成了59%. “嗡——！” 像是平静的孤海骤起风浪，整个世界在感知中天翻地覆，但姜明有了一次经验，这次的心理准备要充足许多，立刻咬紧牙关、握紧一下君，努力在纷杂的信息洪流中保持清醒。 首先爆发的就是强烈耳鸣，山洞里混乱的声音全部涌入耳中，夹杂着尖锐的杂音与嘈杂的低语，又在脑海中汇聚成庞大的嗡鸣。 眼前的世界色彩、光影变得疯狂迷乱，一切都在飞快地褪色，明暗的对比度却剧烈加强，墙壁上的火光翻涌起伏，变成一片发黑的火海，盗墓贼的影子交错闪动，交织成一片噩梦般的绘卷。 “呃——！” 即使早有准备，姜明依旧被冗杂纷乱的世界冲击得头脑昏胀，这似乎是脱离了认知的独特痛苦，分明没有任何疼痛与不适，却每一刻都遭受着折磨。 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痛吼，神经在这时极度紧绷，使得过度敏锐的感官产生了扭曲，每一样东西的触感都与平时截然不同，但他清醒地知道，一下君就在自己手心里握着。 紧紧握住那个触感陌生的物件，姜明没有立刻激活，而是吃力地抬起头，努力观察这个世界，寻找这诡域中不曾发现的线索。 在这时，翻涌的黑红色火海上渐渐浮现出了几道黑影，它们乍一看与盗墓贼映在墙上的怪影相似，却诡异地浮现在了半空中。 轮廓模糊扭曲、看不出正反面，却明确感知到这些东西在注视着自己，与之对视，就会感知到一股源于心底的狂乱。 这些黑影上次就出现过，当时只是匆匆看到一眼，还以为是幻觉，但后来，姜明以60%档位的契合度入睡，在梦境中见到了黑影数次，肯定不会再当成错觉对待。 在诡域里也能出现？这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好在这些黑影与梦境里的状态不同，它们并没有展露敌意，只是在不近不远地看着自己， 姜明只看它们一眼就移开了目光，虽然心中有着无尽的困惑与警惕，但这个状态下他撑不了多久，每一秒都弥足珍贵，还是得收敛心神应对眼下的状况，赶紧找到破解诡域的关键。 至于那些没动手的黑影……先摆烂吧。 咬牙收敛起纷杂的思绪，姜明伸手去扶身旁的棺材，手掌落空两下才按在边沿上，而后借力艰难地起身，趁清醒慢慢地环视周围。 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晃动，在感知中清晰却又遥远，一切都变得陌生，他只觉得失去了所有的依靠，就像是在黑夜中沉入了一片汹涌的风暴，却还要拼命在海浪中挣扎摸索、寻找一片叶子、一根针，一切区别于幻觉的有用之物。 索性，姜明不去理解这个混乱的世界，拼命地睁大眼睛，把一切看到的东西都塞进脑袋。 “咔。” 在这时，一道细小的声音忽而传入脑海，在宏大嘈杂的噪音洪流中偏偏格外清晰真实，姜明若有所感地看去，在影影绰绰、诡谲荒唐的一群盗墓贼之间，一座龛盒不知何时被踢翻在地。 这一刻，他恍惚又看到了神道中的石像，看到其中一尊出现了裂纹，伴随着细小的碎裂声，流转其中的力量飞速消失。 “轰！” 一刹那，被镇封的阴气如焰火暴涨，不光有无边怨恨从近前的白棺中冲天而起，被挡在龛盒后的一扇扇石门中也爆发了令人悚然的气息，像是有一群怪物睁开了眼。 强烈的威胁感席卷全身、蛮横地拉扯着紧绷的神经，像是要硬生生将其扯断，姜明毫不迟疑，立刻松开了手！ “白刀！” 伴随一声痛苦却决然的低吼，浪人模样的精巧手办凌空而起，沉着严肃的小脸握住白刀，一股剑士之气如风而起。 姜明趁最后一刻迅速扫了眼白棺内的景象，之后就任由玩具般的白刀劈在头盔上，灵能在转瞬间恢复平稳，手表上的数字以可见速度飞快跳动。 不远处的黑影扭曲着消失，就像一股烟云散去，但姜明没有因此放下疑虑，这些家伙明显只是暂时消退而已。 晃动的世界稳固了下来，泛黑的火海重新变成闪动的红黄色火光，来自各历史时空的脏话重新充斥了双耳，显得婉转动人。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失真的感官恢复，脑海里不再充斥信息洪流，只剩下一些昏沉未消。 但到现在，姜明还远不能放松，他立刻接住了下落的一下君，之后重新适应87%契合度的世界。 汹涌的阴气在感知中变得模糊，只剩下一阵阵阴冷从头皮上闪过，一圈石门中无法再感知到危险，只有被踢翻龛盒的那道门变故最为强烈，此时依旧能察觉到浅淡的威胁。 一群盗墓贼争先恐后地冲向了那道暴露的石门，期待门后更多的宝物，也有盗墓贼去移动其他龛盒，尝试破开其他石门，或是干脆把龛盒也当宝物收敛。 姜明冷眼看着他们，不去掺和，静心思考刚刚经历的一切。 这是结合第一次59%契合度经历后想出的对策：低契合度会带来明显的感知提升，但意识会处于严重负载状态，无法对纷乱的信息进行精细处理，于是只能拼命把它们记住，等到契合度回复后在脑海中筛选记忆，区分其中的现实与幻觉。 说起来容易，但姜的脑袋也就是个普通脑袋，在普通人当中都算是普普通通，短时间内记不住多少东西，他只能在山洞中一寸寸地移动视线，努力回忆那个陌生的世界。 “开了开了！” 他正想着，盗墓贼中忽然传出惊呼，原来是那道石门被凿开了，一群人顿时挤向石门，姜明却没有中断思绪，他已经知道了门后的危险，懒得去管那群人。 “嘭！” 一只乌黑的手犹如利爪从门后拍下，把挤在最前面的盗墓贼脑袋直接拍得碎烂！ 陡然的变故犹如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盗墓贼的狂热，一群人吓得连连避退，露出了门后的一个怪物——一具直立的尸体。 那尸体不知经过了多少年，已经干巴得只剩皮包骨头，双眼中却跳动着森然诡火，它伸手抓在被凿穿的石门上，失去了神秘力量的阻拦，干尸将厚重的石门像泥巴一样抓烂，而后迈着僵硬的步子走了出来，直勾勾地向最近的生灵走去。 “是活尸！” 有人认出了这具干尸，当即失声开口，这声音还有些耳熟，是先前一起行动的花白胡子老者。 这一刻，一众盗墓贼才从荒诞的夺宝中清醒，想起来自己身在哪里、在做什么，看着那具干尸一步步迈出石门，踩过被拍碎脑袋的盗墓贼尸体，他们心中最原始的恐惧被无限放大，喉咙像被人死死掐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不知是谁最先迈动脚步，扛着装宝物的包袱“嗖”一声逃离山洞，就像一颗火星落进火药桶，死寂的山洞瞬间恢复嘈杂，只不过这时已经不再是争抢宝物，而是四散逃命。 最先逃出去的人脚步如风，像是个习练轻功的飞贼，此时已经逃回了三阳河，一步迈入河中，手里火把的光亮突然在水面照出一张张惨白浮肿的脸，其中有一个格外眼熟，分明是他自己！ 飞贼眼中顿时涌现出无尽的惊恐，本能地施展轻功跃起，却像是被河水中的东西抓住了脚踝，之后一股巨大的拉力传出，整个人被拽着下沉，伴随一声惊恐的惨叫，就在众人眼前沉入了水中。 只剩火把落在了河岸，火光照亮的河水清澈见底，流动的水波却像诡异的影子不停闪动。 插在井中的玉旗不知何时已经折断，整片河流上方都笼罩着一层阴翳的黑雾，逃亡的众人见状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呆呆地看着三阳河，靠太近的甚至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偌大一片三阳河拦路，对于盗墓贼而言不是大问题，大不了再挖个洞钻出去，但干尸就跟在身后一步步接近，他们除非找个现成的盗洞钻回去——还真有人这么干了，看到墙上有个窟窿缩脑袋就往里面爬。 “啊！” 洞里似乎藏了什么可怕的怪物、抱住了那人的脑袋，他的身子在洞口外拼命地挣动，想要将脑袋拔出来，结果发出了一阵诡异的声响，他的脑袋竟然断在了盗洞中，只剩半截脖子被拔了出来，倒在地上汩汩淌血。 似是有一股冷风吹过，让一众盗墓贼的血液发冷，就连姜明都有些心里发紧。 随着陵墓里的布置被破坏，诡域变得越来越危险了，恐怕很快就会出现一个失控的迷怨，他必须要找出破局之法，即使不能阻止失控，也要在面对失控诡物时有应对的能力。 小玲真有把握能救我吗……姜明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这种念头，这是恐惧滋生的结果，他立刻将这种思绪掐灭，继续埋头回忆。 一路走过来，见到了许多镇压陵墓的布置，但镇墓兽很弱，被他一扳手就打死了一只，三阳河已经彻底被毁了，唯一剩下的就是神道，里面诸多石像还能一用……但看了眼四周被挪动、搬走的龛盒，姜明恍惚想起了一片碎裂声…… “这东西速度很慢！大家合力杀了它！” 盗墓贼中，有人高声叫喊，终于组织起众人对抗干尸，各类武器、物件远远地砸向干尸，却发出一串清脆的打铁声，干尸只是被擦破了一点皮，骨头几乎没有受损。 最后还是有人随身带了瓶鸡血，被另一人抹在飞刀上才刺穿了干尸的头骨。 眼眶中燃烧的诡火熄灭，干尸晃悠悠地倒下，但众人还没来得及松气，就又听到了窸窣的挠门声。 不知何时，另一道石门上遍布了裂纹，在众人眼中轰然崩塌。 门后没有怪物出现，却有哀怨的低泣响起，在山洞中轻轻回荡，悄无声息，一人就拔出了随身的军刀，猛然刺向自己的喉咙。 旁边有人及时发现，立刻拉住了此人的手臂，同时摘下酒壶猛泼向此人的面门。 “啊——！” 刺耳的尖啸响起，一道女人的虚影在半空痛苦地挣动，周围的人们连连散开，紧张地看着她在半空燃成了灰烬。 回荡的低泣随之消失，山洞里安静了下来，却有一股不祥的气息在无声间弥漫…… 一定有什么东西遗漏了……是我没发现，还是没记住？……姜明坐在棺材边托着脑袋艰难地翻找记忆，眉头都痛苦地皱了起来。 “快！快把神龛放回去！” 人群中有人忽而高喊，却已经晚了一步，话音未落，沉重的砸门声就陡然响起，这次不是某一扇石门，而是所有石门接连传出响声，整个山洞都随之轻颤，每道石门之后，都有一个怪物将要脱困！ “嗤！” 同一时间，白棺周围的四根铜柱忽而窜起惨白的火，火焰疯涨起近乎一丈高，照得整个山洞里惨白一片，一群盗墓贼更是面无血色。 一时间，有人绝望地哭喊，有人跪地向石门磕头，还有人不甘心地逃走，场面最终归于嘈杂。 “老哥！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喧闹的声音中，一道呼唤格外清新脱俗，矮小的光头竟然在这时发现了姜明，带着满包珍宝跑了过来。 姜明只抬头看一眼，没有搭理他，这时候哪还有空闲聊，被镇压的东西一个个脱困，他能感觉到空间里的阴气在越发强烈地暴动，再不找到解决的办法，一会棺材里这具枯骨突然坐起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啊…… 嗯？ 之前看了几遍都没察觉异常，这次视线从棺材里的某处划过，眼神却忽而定住了，某一瞬的记忆闪现，逐渐在脑海中清晰…… 第一百零四章 老爷饶命啊 随着重叠的拍门声，山洞中的阴气变得狂暴狠戾，隐约响起低沉哀嚎与痛哭，还有绝望的怒骂，声音起初与盗墓贼慌乱嘈杂的重叠相融，像是回音轻荡，但很快变得高亢强烈，像是有无数冤死的亡魂在嘶吼，声音穿过耳朵往灵魂里钻，带着无尽的恶意与怨念。 诡域每一秒都在恶化，姜明深知此时不能耽搁，模仿古人匆匆向棺中白骨道了声“得罪”，而后就伸手握住了冰凉的骨节，把腰部的椎骨挪开，把手电筒的灯光照了进去。 尘土落满的棺底上，原本被阴影遮挡的一道浅线被照了出来，姜明忍着心中的抵触擦去灰尘，见到了一个棺底掏出的方格板。 板子嵌得严丝合缝，不太好开启，不过葛二一行人刚好跑到了近前，姜明直接把这事交给了“专业人员”。 “老哥……”看着白骨底下压的方格，葛二很是迟疑，“咱还是赶紧想办法跑吧，大不了我把抢来的宝贝都给你。” 他跑来找姜明是记得姜明有对抗邪祟的本事，可不想再横生别的是非。 我可不要……姜明连忙暗自摇头，开口劝说：“这地方哪还能跑出去？这时候就别顾虑那么多了，没准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呢。” 葛二将信将疑，最终也是把心一横，立刻掏出工具撬开了暗格。 “呼。” 厚实的一层棺木被撬开，竟然没有爆发阴气，姜明连忙凝神细看，见棺木下方被掏出了一个暗槽，其中摆放的是一叠帛书，上面压了枚拇指大小的方印。 铜质的，由一根黄色丝带穿着，印上保留着很明显的使用痕迹，拿在手里还能感受到些许余温。 翻到印文面，是四个神秘而复杂的古字。 “守山县长……这是官印啊。” 葛二把头凑过来，念出印底的字。 “县长？” “万户以上称县令，不足则称县长。”旁边的老者解释了一句，还很狐疑地看着姜明，惊讶于他居然连这种常识都不懂。 “噢。” 姜明若无其事地点头。 他在进入陵墓之前见到过一座石碑，上面大致讲述了陵墓的由来，这件铜印算是补足了其余信息。 为了平息山龙之怒，安国皇帝献祭了一县子民，看来这县的名字就叫守山了，因为靠近山区发展不好，县民不足万户——这一点也一直遗传了下来，虽然不见了所谓的山龙，但明安市到现在也还是一副苦逼模样。 时间都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年，姜明也没心思细究其中的变迁，现在这种境况下，他当然更关注铜印本身的作用， 从白骨身下将其取出后，拇指大小的铜印就散发着与环境格格不入的意蕴，肆虐空间的阴气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地涌向铜印，姜明周围顿时爆发出一股股幻觉般的撕裂感，铜印在他的手心轻颤，承受了莫大的压力。 “这是皇帝的诏书，”姜明拿起铜印之后，葛二把铜印压着的帛书也取了出来，展开在手中和老者慢慢辨识上面的文字，“记了这县官的事，他为救万民于疾苦，牺牲了治下三千性命，虽然平定了国中祸事，心中却愧对冤死的县民，甘愿陪葬墓中赎过，皇帝感念他的功劳，就给他追封了个什么官职。” 说到最后，葛二看了眼老者。 “死人的官，我也不知晓，能让皇帝追封，想来是不小的。”老者摇头唏嘘道。 姜明则是默默地抿了下嘴角。 这样看来，棺中白骨就是曾经的守山县长了，因为受到了皇帝追封，所以能震慑住陵墓中的暴动。 生前心怀大义、为国为民，死后还为帝王镇守一方，倒是个忠臣良将。 ……是这样吗？ 当时皇帝能狠心祭祀一县之民，还用得着征求一个县官的意愿？这种小角色，杀了一并埋进去不就完了。 “嘭！嘭！” 山洞中的阴气被镇封平静，石门后的东西却反而受到了刺激，拍打的声音越发狂暴，接连有怪物破门而出，拄拐的老人如蛇爬行、披盖头的少女尖叫着乱爬，让洞穴里变得越发混乱…… “老哥，能跑了吗？”葛二紧张地问道，同时下意识抓紧了帛书。 刚刚有一片乌黑的虫子飞来，他吓得挥动帛书抽打，竟然顺利把虫子赶走了，这说明帛书和铜印有庇护作用，借助这两样东西没准能逃出陵墓。 但姜明没有回答葛二，只是眉头越皱越紧，眼睛死死地盯着棺中的白骨，像是想看穿无尽岁月的遮挡、看清他死时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是不受功名、慨然赴死？还是愧对亡者，心怀悲戚？还是…… “嗡……” 随着越来越多的怪物脱困，铜印承受的压力越发庞大，在姜明手里震颤嗡鸣，姜明自身也成了阴气汹涌的焦点，承受着难以言喻的阴冷与威胁， 心里明知情况到了最危急的时候，脑海里的思绪却越发杂乱，似乎又有信息洪流中的回忆浮现，五指悄然握紧了扳手，额头慢慢有冷汗渗了出来。 “咻。” 某一刻，姜明忽而动了，没有借助铜印逃跑，而是将其抛向了半空！ 在葛二、老者、短马褂惊骇的目光下，姜明直接双手举起扳手、狠狠劈下！ “铿——！” 扳手与铜印接触的一刹，刺耳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嗡鸣响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动，铜印在扳手的劈砍下支离破碎，竟然露出了一团近乎实质的乌黑，那团乌黑在这一瞬间迸发，立刻化作一股滔天怨气汹涌而出，与山洞中的无尽阴气融合交汇，犹如海浪呼啸卷积。 “呜——！” 一股实质性的阴风在山洞中肆虐、席卷了每一寸空间，数不清的怪物在这一刻破门而出，整个山洞的地面却在不断塌陷、开始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演化！ “轰隆……” 一道道粗大的裂痕迅速出现、扩张，整个山洞的地面转眼分崩离析，露出下面一片漆黑的世界，这地下居然不是山体、而是另一层空间！ “啊……” 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响起，一群人像下饺子似的噼里啪啦掉进地下的世界，里面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犹如实质的黑暗隔绝了一切光亮，手电筒和火把都没能照亮一点空间。 也不知道这地下有多深，但从“落感”来看，比葛二那个盗洞要高一些，好在姜明有了经验，调整了合适的下落姿势，没有被摔坏骨头。另外，坍塌的地面似乎在黑暗中悄然消失了，没有砸到身上的危险。 抬头向上看，同样是黑洞洞一片，原本的山洞已经看不见了，仿佛已经被隔到了另一片空间。 “老哥！你在哪儿呢！” 葛二惊慌的声音和其他盗墓贼如出一辙，但目标就明确了很多，直接高声呼喊姜明。 可惜他的光头也不能发亮……姜明随口回应了一声，让耳根清净了不少，之后自顾自地揉着摔疼的肩膀和膝盖，思索着诡域的下一步发展。 他的猜测没有错，县长当然不是心甘情愿让一县之民冤死，皇帝的诏书也不是真的为了记录功劳，只是将他转化成了镇守陵墓的工具，把亡魂的怨气全都引向他来承受，如今一扳手砸开官印，被锁住的冤魂脱困而出，立刻就引动了陵墓的剧变。 按理来说，这位县长的状态应该恢复稳定了，但也有可能是完全失控了，具体如何，他也难以分辨。 “呼！” 心里正想着，一道惨白色的火焰突然从黑暗中燃起，紧接着响起葛二的惊叫声，他手中那卷帛书竟然凭空燃烧起来，照得他的光头白森森一片，宛如一颗晶莹的头盖骨。 惨白的火焰转瞬就将帛书吞噬，唯一的光亮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在这时，又一道惨白色火苗“噗”地从远处窜出，众人又连忙转头，见那是一颗人头大小的白纸灯笼，提竿嵌在墙壁中，安静地挂在半空、约莫一人高处。 “噗！” 没等众人反应，紧接着又一道火苗声，另一颗灯笼挨着前者亮起，之后又是第三颗、第四颗，速度越来越快，像是一股虚无的风吹过，灯笼转眼就围绕众人亮起了一圈，像是一颗颗人头漂浮，也照亮了这一片空间—— 他们竟然身处一座庞大的公堂，堂外有无边的人群汇集，两侧有铁青脸的衙役拄着杀威棒，堂上正坐一个脸色惨白、身穿官服的威严老人，居高临下俯视众人，想必就是那位冤死的县长。 这就得说在场的几位古人经验丰富了，光是葛二身边，短马褂和老者就毫不迟疑地“噗通”下跪，当即给县官磕了一个，动作迅速、行云流水，像条件反射一样。 “老爷饶命啊！” 两人齐齐地哀声高喊，业务及其熟练，看得姜明和葛二一愣一愣的。 “大人恕罪！”“大人放我走吧！”“我再也不敢了！”“……” 愣神的片刻功夫，已经有此起彼伏的求饶与哭喊响起，甚至几个反应迅速的现代人也跟着跪下了，姜明见状一时兴起，也像模像样地跪坐在地，试图混入其中。 “老哥你……这就跪下了？”葛二见状大惊，感觉三观受到了严重冲击。 姜明很疑惑地看着他。 “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跪天不跪地，哪有轻易跪人的！” “那你等死吧。” “噗通！”——“老爷饶命啊！”——“砰砰砰！” “……”姜明懒得理他，自顾自地看了看四周。 白色灯笼光亮十分有限，照得公堂里阴惨惨一片，布置很偏向于黑白两色，包括服饰都没有艳丽的色彩，两侧衙役手持的杀威棒也是漆白色，他们全都阴沉着脸不动，仿佛几潭死水，门外聚集的人则大多是层虚影，像是一群很弱小的诡物，但一眼看不到边界，合起来的力量倒是也挺可观。 抬头看了眼公堂上的县长，其本身的威胁感虽然达到了迷怨的程度，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夸张，这样看来，陵墓里应该是一县亡民的怨气凝聚，最终才产生堪比更强大的威能、将整座大坟全部化成诡域。 两次经历59%契合度之后，姜明的大脑似乎接受信息更快了一点，此时只是扫两眼的功夫，就对陵墓的状况有了足够合理的推测。 在这时，堂上的县长在压抑的气氛中动了，抬手拾起桌案上的惊堂木，动作不急不缓，别有一番威严。 “归善归恶，归是归非。” “啪！” 伴随着苍老却有力的声音，惊堂声仿佛从灵魂深处炸响，惊得每个人身体一颤，紧接着，两侧衙役就齐齐地震了下杀威棒，开口喊堂威，以低沉的声音不断重复“归恶”二字，形成层层叠叠的音浪在堂下回荡，让人心中止不住地升起紧张敬畏，心跳都开始明显地加速。 “噗通。” 姜明在音浪中血流加速，众多盗墓贼却没这么轻松了，一个个头脑昏沉、思绪迟钝，甚至开始出现异变，有人忽而摔倒在地，脸上、身上出现了一个个细小的伤口，像是有无形的虫子趴在他身上啃噬，转眼就只剩下了白骨。 姜明惊骇地看着这一幕，紧接着，又有“哗啦”一声响起，回头看去，一人的肚皮竟然凭空裂出巨大的口子，像是被锋利的爪子抓开得，内脏已经流到了地上，他的脸色迅速变得痛苦，而后脑袋就凭空被砸烂，爆出了一片血浆。 “咯咯……” 一人的脑袋诡异地旋转，椎骨发出清脆又渗人的声音，最后“嘭”一声断裂，整个脑袋像是被硬生生扯掉了，血液立刻从断掉的脖子喷涌。 被扯掉的脑袋浮现出迟滞的惊恐，之后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飞快化作了枯骨。 一人胸腹明显地收缩变形，像是被蟒蛇勒紧，之后“咯嘣”两声断了肋骨，刺穿了自己的心肺……一人脸色发紫，像是被溺在了水里，眼睛一翻没了声息，之后开始迅速浮肿…… 这些……是他们原本的死法？ 姜明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这些盗墓贼显然只是诡域的具象，早就已经葬身在了历史之中，飞舞的怪虫、如蛇爬行的老人、蛮力巨大的活尸、拽人下水的神秘人脸……他能回忆起几个相关的怪物与之对应。 看到了熟人，带着工人的两个壮汉，他们全都像是被无数双手拉扯，或是脊椎断裂、弯折成两截变成圆柱，或是干脆被撕成了碎片……曾经没有老者提醒，他们应该是贪图玉旗死在了三阳河。 看到近前的老者和短马褂，前者后背被撕开，内脏全部被掏空，后者则是被撕开了胸口……没有自己的保护，他们应该是死于镇墓兽。 视线一点点移动，看着一个个盗墓贼复现曾经的死亡，与此同时，旁边的葛二也在看着这一幕，但他的思绪在音浪中变得无比迟缓，只是疑惑不解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其余人全都化作死尸，最后对上了姜明的视线。 在姜明的目睹下，他的光头开始塌陷、碎裂，流出一道道血，而后迟滞的思绪完全寂灭，整个人“噗通”倒在了地上。 “……” 还真是摔死的。 不是下洞时摔死的，而是离开时摔死的，姜明能明显看出他的挎包变鼓，不过这都无所谓了，姜明从葛二的尸体上移开了视线，扫了一眼再见不到活人，只好重新看向堂上危坐的县官。 第一百零五章 我到了 滚滚音浪又持续了一会，姜明能感觉到某种特殊的力量作用在了自己身上，但没引起什么变化，只是一股力量托着他起身，让他直立起来。 之后，音浪就开始缓缓消散，像是完成了某种程序的巨大机器，两旁的衙役声音弱去，依旧阴沉着脸站着，似乎把姜明也当成了众多枯骨的一员。 堂上的县长也一动不动，这位大老爷似乎被关得神志不清了，半天没有言语，只是不苟言笑地看着他。 他们不说话，姜明也不说话，抬手习惯性地揉了揉肩膀。 被摔的酸痛感消失了，姜明讶然地动了动，发觉整个身体都回到了刚进入诡域的状态。 低头环视，看着众多盗墓贼化作的枯骨，姜明了然，这次陵墓探险将要结束了。 这时，县长终于从沉寂中开口，声音带着复杂的情感，却又被掩盖在了严肃与平静之中：“祭祀之日前，天师劝于帝王，称‘是非自有公论，功过自有后人说’，而今你这后人，可知孰功孰过、孰是孰非。” 姜明看着这位县官，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迷茫与痛苦，似乎还困在某种执念当中。 沉默片刻，他才平静地开口： “后世之中，没人记得守山县，也没人记得安国，不知什么县长平民，也不知什么帝王天师。” 每一句话出口，公堂中的都变得格外安静，直到最后的话音落下，空间里已然没有了一点声音，一切都陷入了极致的死寂之中，只剩下姜明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如此……也罢。” 沉默良久，县长才长叹一声，声音里放下了许多东西，慢慢抬起手中的惊堂木，重重落下。 “啪！”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他死板的脸上更具了几分人性，就连两侧的衙役都似乎恢复了些神采，脸色不再铁青……不对，姜明仔细看，才发现他们不是脸色变得柔和，而是在逐渐消散，身形飞快变得虚淡起来。 抬头环视，整座公堂都在他眼前虚化、消失，连带着白纸灯笼光线越发昏暗，门外更是早就没了围观的百姓，取而代之的，是在山中仓促开凿的一片石壁。 转眼间，庞大的公堂就凭空消失了，手电筒的光芒重新穿透黑暗，姜明似乎脱离了诡域，回到了现实之中，周遭是又一片巨大的山洞。 从进入陵墓开始，建造就有越发敷衍的趋势，从石砖到石板，又到山壁，到最后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了形状可言，就是随意挖出了一个大坑，填埋了死者的尸首，如今四下看去，满地都是枯骨，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无妨。” 苍老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响起，原先的县长从不远处浮现，周遭还有些许县民，有老人拄着棒骨拐杖，有壮年、有妇女，还有孩童手里拿着眼球穿成的糖葫芦，众人全都围成一圈，好奇地看着他。 这氛围就对了。 姜明竟然一时间自在了许多，不由得心中自嘲。 “今日之事，多谢公子相助了。”县长很规矩地行了一礼，比诡域里的形象显得柔和许多。 “没事没事。” 姜明不会古代文人那一套说辞，好在对方也能听懂，没什么交流障碍。 虽然经历了一番折腾，耽搁了不少时间，但终归见识到了诡域主人的实力，完满达成了目标，两次摔伤也痊愈了，姜明倒是还挺满意。 “公子来此的原因，老夫已经知晓，”县长没有多客套，直接说道，“那些贼人盗尽了墓中宝物、几次扰我等安宁也便罢了，如今竟然盯上了我等亡魂尸骨，我守山县定要助公子作战……只是这诡域尚不稳固，还需要些布置，你且先去，我等随后便到。” “甚好甚好。” 姜明一听更高兴了，笑呵呵地回答，虽然不能立刻跟自己走，但有个意外的帮手总归是好事。 看来先前对白骨一通念叨还是有用的。 不过话说回来，之前血食诡就是诡域不稳，没有和自己一起行动，这守山县长同样如此，看来迷怨的生活也不轻松，不像厉厄可以满大街乱跑，他们有了房子反而要锁门了。 和县长说清了“殓尸人”的位置，之后又大致问清了陵墓的整体实力，对比了一下自己带的“帮手”，姜明心里又多不少把握。 相比于进入陵墓的诸多波折，离去就简单不少了，只要关闭手电筒，转身走近漫长的黑暗，身体就被守山县众人送到了诡域边界，走出几步，脚步碰到了坚实的土壤，再打开手电筒，已经到了来时的盗洞，台阶不算太窄，应该离洞口不远。 …… （30分钟前） 【殓尸人：今天查看目标了吗】 【夜信诡：（定位地址）】 【夜信诡：状态很好】 （20分钟前） 【夜信诡：勾魂找到了吗】 【殓尸人：找到了】 【夜信诡：在哪呢，伤得重不重？】 【殓尸人：干你的活去】 【夜信诡：哦……】 （10分钟前） 【夜信诡：今天用不用运东西】 【殓尸人：不用】 【夜信诡：】 【殓尸人：你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夜信诡：我无聊】 【殓尸人：？】 （5分钟前） 【夜信诡：在吗在吗】 【泥瓦匠：？】 （刚刚） 【殓尸人：回来一趟，我给你检查一下】 【夜信诡：好的】 木玲弯着膝盖坐在盗洞旁，用手机给唯二的两个好友发消息，玩得不亦乐乎，脸上清浅的笑容都明显了许多。 “呼！” 在这时，一颗头盔从盗洞里钻了出来，顶开掩映的杂草长呼了一口气。 木玲眼睛一亮，顺便就在手机上补发了一句： 【马上过去！】 “你终于出来了。” 木玲收起手机，把姜明从盗洞里拉了起来。 “你还好意思说。”姜明险些白了她一眼，很没好气。 木玲肯定是提前知道陵墓诡域主人失控的，可她对此只字不提，反而还劝姜明进去了，要不是姜明自己在途中猜到了真相，指不定还要被怎么折腾呢。 灰头土脸地爬出盗洞，姜明一屁股坐在木玲旁边，虽然摔伤痊愈了，却依旧觉得心力交瘁，干脆躺在草地上大口地喘气。 他这一副狼狈模样倒显得分外滑稽，木玲也似乎没有憋笑的意愿，很开心地看着他。 “我可是一步没有离开。” “那可真是谢谢您了！” 姜明心中越发无奈，却又被木玲的笑感染了，跟着笑出了声，毕竟一通折腾后有了不错的结果，他的心里其实轻松了许多。 “怎么样，探查清楚了吗？” 木玲伸手挑开姜明胳膊上的草叶，笑着问。 “嗯。”提及正事，姜明这才努力坐起身子， “它可能……是想创造一个迷怨出来。” “啊？” 木玲明显地惊讶了一下，甚至觉得匪夷所思。 姜明无奈地点了下头，摘下头盔给自己扇风，同时向木玲讲了陵墓中的状况。 他先前不知道“殓尸人”到底盯上了这座陵墓里的什么东西，但看到了诸多诡怪亡魂、想起勾魂那个灵魂拼凑的怪物，心中顺理成章地就有猜测了。 守山县曾经冤死了三千条性命，虽然不是每个县民都能化成诡物，但最终的亡魂数量依旧庞大，他们之间联系密切，能自发形成一方诡域，对于“殓尸人”而言，也许正是绝佳的材料，能够用来创造第二个“勾魂”。 将这大量亡魂融合在一起、以异能强化，战力很可能达到一个夸张的地步、足以与拥有诡域的迷怨抗衡……而且这还不是上限，如果能借此接管陵墓诡域，那这个新怪物就成了完完全全、拥有自己诡域的迷怨，把老巢建在诡域中，“殓尸人”几乎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危，必定会更加肆无忌惮。 那就别想安心送外卖了，干脆辞职拉倒。 “真是个疯子。” 木玲转头看向远方，低声道。 她倒是不怕，毕竟到了迷怨的层次，出天大的事都不用怕，往自己的诡域里一缩就行，就算诡域都挡不住，她也可以扔下小窝提前跑路，想跑多远跑多远，坐火车跑都行。 “走吧。” 姜明很想在草地上瘫坐下去，但今晚的正事才刚刚开始，他也只好强迫自己从松软的草地上爬了起来。 从背包掏出能量饮料，仰头灌一大口，低头对上木玲奇怪的眼神，姜明哑然失笑。 …… 走下坟包状的土坡，在荒野中找到了孤零零的电动车，马不停蹄地赶往城北郊外的某座仓库。 既然是仓库，当然附近是有路的，只是被沉重的运货车压得四分五裂，脱离了主干道很快就见到了沟沟坎坎，车子一路颠簸，震得木玲不再坐餐箱，而是飘在了上蹿下跳的电动车旁边。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月亮在慢慢向西偏移，电动车终于向着最终的目的地接近，但没有直接赶向仓库，而是去事先约定的地点见喵喵。 一座老桥边，喵喵像只猫似的平稳地蹲在桥头柱上，血食诡则是倚着塌倒大半的栏杆，看着死水里的倒影。 “来了。” 喵喵黑袍罩着的头顶竖起两个尖角，轻轻动了动，而后开口。 身子轻盈地从石柱上越下，煞有其事地理了理袍子，血食诡闻言也转过头，看向远方的路面。 一辆厚重的外卖车正在往这边赶，隔一阵就会明显地颠簸一下，而后由驾驶员手忙脚乱地扶稳。 “……死了可真好。” 想起姜明带着礼物小心翼翼地跑到诡域求她，又一晚上如此折腾，血食诡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声音还是极为平静，却足以听出其中的意味。 “呵。” 喵喵不禁轻笑，声音格外柔和悦耳。 不论她们俩想法如何，姜明还是凭借高超的驾驶技术顺利到了近前。 三位迷怨倒是第一次见面，互相看了看彼此，或许是因为对姜明足够信任，她们身为诡物也没有怀疑彼此的品性，气氛算是很融洽，很快在姜明的介绍下相互认识。 “现在过去？” 打过招呼之后，姜明直接问道。 顺便低头看了眼手表，契合度：79%. 这个数字正合适，不多不少。 “我提前过去看了看。”喵喵轻盈转身，缩在宽大黑袖里的手指向远方，“有一部分藏在地下，比表面看要大不少。” “嗯……” 姜明点了点头，倒没有因此慌乱，无论地盘有多大，战力上限始终限制在“打不过陵墓诡域”这一处，那就没什么可慌的，小心些不被阴就行。 至于地下……毕竟是处理尸体与灵魂的庞大“加工厂”，还要装下勾魂这种大家伙，一座仓库也许是不够用吧。 “我去看看。” 在姜明思索时，木玲轻声开口，对这次行动感到新奇，向喵喵问出了地下部分的大概深度，打算直接闪烁穿到地下去探查。 “小心点。” 姜明嘱托了一句，木玲的能力确实很适合做这件事，既能很好地隐匿又能闪烁穿越地形。 木玲轻轻点头，收敛起嘴角的浅笑，小脸变得认真许多，而后悬在半空的身影就开始迅速虚幻——但下一刻，又慢慢恢复了凝实。 “等一下。” 她小声说了一句，从兜里掏出了手机，打开和“殓尸人”的聊天。 【夜信诡：我到了，你在哪？】 …… 月亮缓慢地继续偏移，光亮洒落到更远处，黑暗中能望到几座工厂的轮廓，看模样年久失修，有些棱角都凹陷变形了。 按老殓尸人的介绍，这里距离贫民区挺近，那些工厂曾经吸引了大批穷人聚集，但已经废弃多年，不知还剩下多少人没有搬走。 姜明当然没心思在那些工厂上，骑着电动车慢悠悠停在了仓库不远处，走上四分五裂、坑坑洼洼的路面。 难怪这座仓库会被废弃，想要重新启用，光是整修路面都不知是多大的开销。 仓库落在一个院子里，里面能见到一座宽阔的库房，还有些低矮的影子在爬行，锈迹斑驳的院门大敞着，似乎从来没关过，毕竟里面做的也不是什么不敢见人的勾当。 带着三个离开诡域的迷怨，姜明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第一百零六章 神奇仓库见闻 杂草丛生、路面破败的院子里，一道低矮的阴影怪异地耸动，有点像一只瘸了腿的狗，但没有尾巴，也没有脑袋。 它曾是“殓尸人”很喜欢的造物，是最厉害、最聪明的一只觅血犬，可在半个月前，汽修厂的经历改变了它的生活，一把古怪的扳手把它打成了这幅惨样， 它这样肯定没法出去搜罗尸体了，连仓库里的工作都插不上手，只能在周围游荡巡视，偶尔传些消息，俨然一条废狗了。 努力表现，过阵子主人也许会修复我……虽然没有了脑袋，它还是这样默默地想着。 就在这时，一道可疑的白光从面前闪过，这条觅血犬立刻来了精神，连忙直起身子望过去： “谁！” 声音有些尖锐，似乎是从胸腹处发出的。 迎着手电筒的光芒，它很快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穿着明黄色的制服短袖，戴着一顶头盔，手里还……手里倒是空空荡荡的，没有拿之前那个古怪的扳手。 往他的旁边看，觅血犬还见到了一个罩在黑袍里的神秘人影，光是看一眼，心里就翻涌起本能的恐惧……再往旁边，是一个眼中布满血丝、眼神偏又冰冷的疯子，像看食物一样盯着它……再往旁边，是一个脸上散布血痕的少女，更是干脆飘在了半空…… 它在看着对方时，四道目光都在齐齐地盯着它，全都带着些新奇与诧异，场面一时间很是微妙。 “是你！” 作为与“殓尸人”的第一次交集，姜明对这只觅血犬同样印象深刻，立刻就认了出来，心里很是惊讶，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老熟人。 但姜明总觉得这家伙有些不同，分明没了脑袋，居然还能发出声音。 循着声源将手电筒的光亮下移，发现它趴着的胸腹上有些起伏，像是嵌了一张……人脸？ 姜明愣神的同时，觅血犬已然受到了惊吓，立刻转身向后跑去，但它刚有动作，一股灵能便如水流撞在身上，而后迅速充溢四周，将它完全笼罩在其中。 紧接着，这股散开的灵能开始迅速从四周收束、坚定地包裹身躯，觅血犬仅迈出了不到一步，就被无形的力量凝固在了半空。 它就像是变成了琥珀里的小虫，身子丝毫不能动弹，随着喵喵一挥手，它就倒着飞了回去，落在众人面前。 姜明这才看清，这家伙肚皮上竟然多出了一张人脸，看模样是个女人，细嫩的脸庞被规整切割下来，又用针线缝在了冷硬的尸体上， 做工倒是还不错，针脚很整齐，防腐也很好，皮肤依旧白皙光滑，脸上还带着凝固的惊恐，似是想要尖叫出声……可即使如此精致，姜明依旧看得眉头大皱，就算他入职以来见了若干诡物，也还是觉得这画面过于猎奇…… “好丑的东西。” 喵喵嘀咕一声，光是听声音，就能知道她此时的表情，必定是一脸的嫌弃与古怪。 别说是她，就连血食诡都有些目光犹疑，不确定在发疯状态愿不愿意啃下去。 喵喵轻轻摇头，黑袖一挥，锁困觅血犬的灵能就蛮横地向中心挤压，这只独特的觅血犬迅速扭曲变形，骨头发出一阵“咯咯”响声，而后“嘎嘣”断裂，转眼被无形的力量压成了一坨。 经过了这样的插曲，众人算是正式踏足“殓尸人”的地盘，格外打起了精神。 先前木玲钻到地下，并没有找到“殓尸人”的位置，只知道地下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各种材料器具，还有不少觅血犬在进进出出，她在那种环境里不容易隐匿，没一会就匆匆回到了地面，不过至少确定了一件事，“殓尸人”还在地面上。 仓库周围还有几间平房，不过看觅血犬扛着尸体的走向，就能推断出目标在中央的大库房中，于是姜明顺利做出了决定，路上又随手处置了几只进出的觅血犬，四人很快到了库房门口。 几十米宽的库房完全敞着，月光就能把里面照亮不少，入口是一片开阔的平台，应当是曾经的拣货区，里面横七竖八地堆积不少尸体，一群觅血犬正在上面挑挑拣拣，把完整的尸体背着向左面转去，残缺的尸体也没有废弃，而是连带一些断肢残骸一块塞进推车，由脑子灵光一点的猎魂人推车送向右边。 如果抛开它们狰狞丑恶的外表、还有那些形状各异尸体不谈，这里倒确实像个蜂窝，一群小东西在这里分工明确、不知疲倦地辛勤劳动……姜明可没有欣赏这种东西的癖好，直接带人冲了进去。 “早知道是这种地方，不应该轻易答应的。” 木玲的声音带着些许布满，随意晃了晃柔顺的披肩长发，迈入库房的最后一刻，发梢反射了一缕明亮的月光，之后就凭空消失、出现在了黑暗深处。 “……一会拦着我一点。” 血食诡极端冷静的语气里泛出了一丝古怪与膈应，而后这一丝古怪就被疯狂取代，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怨恨与杀意如决堤般汹涌，声音里的平静被迅速升起的癫狂所吞噬，手脚像是因长期囚禁而变形，身子慢慢向下佝偻、像是一只接近猎物的野兽…… 话音落下时，仿佛带着狂乱的笑声，她步伐急促地向前走两步，之后就猛地窜出，沾满血污的长发肆意飞舞，狂暴地撞进一群觅血犬当中。 “帮忙的话，应该要额外收费。” 喵喵声音依旧柔和悦耳，只是随口提了一句，并不期待姜明回答，随手再次挥动黑袍，一股灵能宛如潮水强横地涌出，将拦路之物全都推了出去。 毕竟她是来抓勾魂的，半路上的阻碍也得出力清理才行。 姜明看着这幅景象，一时间目瞪口呆，他虽然清楚身边这三位的战力，但心里清楚是一回事，视觉效果真正呈现出来还是相当震撼。 仅在愣神的功夫，整片拣货区就被清理了出来，原先不管是不是尸体的东西，这时都已经变成尸体了。 虽然只是一小片区域而已，姜明还是信心大增，继续向里面走，经过拣货区后是一条过道，对面是一排排货架，其中其实大部分是空的，堆放着尸体的货架不多，想来“殓尸人”的消化速度也是不慢，同时也存放着各类材料器具，姜明没有过多理会，沿过道转向左边——觅血犬把完整的尸体运往的方向。 拣货区的动静已经把这里惊动了，一群觅血犬与猎魂人在迅速向这边聚集，在过道里汇集成了一片，但这些家伙都只是咒念、孤魂层次的实力，与木玲三人天差地别，即使聚集了上百只也是被轻易清扫一空。 姜明甚至还能抽空看一眼手表：契合度77%. 沿着主通道一路碾过去，一直向堆放尸体的货架接近，沿途竟然没有再遇到意外，他们顺利接近了堆放尸体的货架，停在了两排货架间、灯光传出的位置。 货架中央的过道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工作间，明亮的白光来自四盏立柱灯，照亮过道尽头的墙壁，墙上被开凿出了简易的架子，里面摆放着的不是尸体，而是各种各样的内脏，有些暗红、有些发霉，有些还在鲜活地跳动，两旁的架子则是放着各种各样的肢体、皮肤，这地方看起来不像是仓库，倒更像是一个疯子的解剖室。 灯光没有给人暖意，反倒像是冰一样寒冷透骨，见识最少的木玲甚至被灯光照得小脸发白，隐隐握住了小手。 血食诡倒是神色如常，她恢复到了清醒状态，平静的目光从一件件东西上扫过。 “有些不是人的。” 喵喵忽而开口，声音依旧柔和悦耳，却没有让木玲的脸色好看多少。 姜明的脸色同样难看，作为一个活人，甚至有些特殊的生理反应，不过这还在可控制的范围，他的视线没有过多停留在货架的陈列上，而是盯着四盏灯的中央， 那里摆放着一张被血浸透、已经看不出材质的床，床上躺着一具残破的尸体，摆放在整个工作间的中心，仿佛是一件展出的艺术品。 ……作为见识过诸多造物的姜明，当然不会认为那是艺术品。 “哒哒哒哒哒……” 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忽而响起，之后一个邋遢男人就从床后的地洞钻了出来，先是慌张地看了眼床上的尸体，之后才抬头看到姜明等人。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来这里！？” 他怀里还抱着一堆不知名的血肉，此时随手扔在一旁，惊怒地大喊。 “你就是‘殓尸人’？”姜明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慢慢开口。 看着对方这幅模样，姜明不由得有些感慨，自己为了它苦恼多日，好一通折腾，它却从头到尾都不认识自己……如果放任其发展下去，恐怕直到自己惨死在哪个造物手里，它都不会有所察觉。 “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对方不回答，只是跑到了床边，继续责问。 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姜明懒得和它说一句话，直接看向身边的三位迷怨：“有把握吗？” “谁知道呢。” 木玲低声轻语，身形飞快变得虚淡，直接闪烁到“殓尸人”面前，伸出白皙的小手抓向对方胸口。 “嘭！” 伴随一道沉闷的碰撞声，木玲的身影竟然被震退了出去，在她原本的位置爆开了一团乌黑的血雾，其中隐约有数到灵魂惨叫着消散。 是和拾荒诡“进财”类似的手段？但是威力强很多……姜明眼神一凝，看着被自己炸飞出去的“殓尸人”。 身躯重重撞在墙上，震得架子上的内脏掉落不少，“殓尸人”也不在意，轻擦了下嘴角溢出的血迹，眼神中明显缺少了某部分理智，语气却慢慢冷静下来： “不管你是谁，带三个厉厄就想乱闯我的……不对，居然是迷怨？啧啧……” 察觉到这木玲三人远比一般厉厄要强，“殓尸人”越发惊奇，而后又莫名愤怒，表情慢慢扭曲：“好！既然你们找死！就算迷怨我也照杀不误！” 木玲刚刚被诡异的手段击退，早就心生怒气，此时懒得听他废话，身形再次闪烁到“殓尸人”近前，抬手直接抓向它的胸口。 但就在这时，喵喵黑袍下的耳朵忽而竖起，连忙出声提醒。 “小心！” 话音未落，原本“殓尸人”钻出的地洞传出一声轰隆，地板像是泥土一般被顶出一个窟窿，钻出一个高大的身影，伸手直接砸向木玲后背。 木玲沉静的双眼一张，即将落在“殓尸人”身上的小手硬生生止住，身影凭空虚幻，险而又险地在高大身影击中前消失，一次闪烁退了回来。 身形重归凝实，木玲的眼中有些震撼，先前那一瞬间，强烈的危险几乎像是一把刀抵在背上，若是被这一击打中，恐怕自己身为迷怨都要受不小的伤。 “这是？！” 喵喵顿时精神一振，耳朵明显地立直了，黑袍下摆都隐隐勾起一道弧线。 那突然钻出的身影在地面站定，身形并非凝实，竟然是纯粹的灵魂形态，更诡异的是它的脸庞完全碎裂，像是上百个部分拼凑而成，一道道裂隙密布在脸上，看起来像是一个碎裂的花瓶。 “勾魂！” 姜明沉声开口，给了喵喵肯定的答案，“满意吗？” 他是提前知道勾魂存在的，这还要归功于木玲的网聊迷惑行为，但亲眼见到这家伙还是心中发沉，两枚买命钱居然没能将它杀死，眼前这家伙虽然看起来小了不少，但威胁比上次见到还要更强。 “呵呵呵呵……” “殓尸人”很满意这些人的表情，它一直在谋划着创造出一只迷怨，此时见到木玲三人都被勾魂的实力惊到，心中顿时生出莫大的成就感，脸上难掩癫狂的笑意，“我可不擅长战斗，接下来，就让它陪你们玩玩。” 配合着“殓尸人”的话，勾魂碎裂的脸庞轻微抖动，露出了一个狞笑，与此同时，“殓尸人”突然爆发出一股强悍的灵能，原本躺在床上的尸体竟然凌空浮起、贴在了勾魂身上。 那具尸体残破缺损，看起来远没有完成……“完成”，因为它身上遍布密密麻麻的针脚，完全是用不同的血肉缝合而成！ 第一百零七章 上蹿下跳的木小玲 “血肉与灵魂，是蕴含无数可能的材料，足以塑造出最完美的造物！” “殓尸人”扭曲的笑容中甚至带着强烈的狂热，低语着将大量灵能倾泻，被缝合的残破尸体在灵能中肢解、却又被无数跟黑色丝线连接，而后逐渐融入了勾魂的身躯， 慢慢向前迈步，勾魂的身躯迅速膨胀，转眼就顶到了仓库的天花板，崩解的尸体在勾魂虚影状的身躯里凝固，手掌与手掌、手臂与手臂、双腿与双腿，每一块都相互对应，像是一颗颗小心脏在每部分虚影中跳动，连接它们的无数黑色丝线宛如血管交错，使这庞大的怪物显得更加丑陋狰狞。 你可能是对“完美”有什么误解……看着庞大的勾魂身躯继续膨胀，直到将仓库的屋顶掀开、达到十几米的高度，姜明早已经默默地退了很远。 “天天摆弄这些东西，难怪会变成疯子。” 木玲仰头看着暴露在黑夜里的巨大怪物，着实是被惊到了。 “好强的家伙，不考虑诡域的话，已经完全达到了迷怨的层次……甚至还要更强。”喵喵黑袍的下摆轻轻翕动，像是有根尾巴在来回摇晃，“应该能卖个很好的价钱。” “能解决吗？” “当然了。” 听到姜明这样问，喵喵不禁有些古怪。 “虽然主动这么说有些奇怪……没有诡域的迷怨，不过就是大号的厉厄而已。”血食诡的声音平静，眼中却是截然相反的渴望，恨不得立刻冲出去与之一战，“如果让我单独解决这家伙，确实会很困难，但我们现在有三个。” “四个。”姜明小声纠正。 “呵。” 血食诡只是轻笑一声，向前一步迈出，双眼中的冷静与理智轰然崩塌，喉咙中发出近似野兽的低沉怒吼，速度在瞬间飙升，宛如血红色的流星向勾魂撞去。 “嘭！” 勾魂巨大的手臂与血食诡碰撞，发出了震耳的声响，其庞大的身躯竟然被震得晃动，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踩得地面轻颤。 “应该准备个大一点的笼子。” 喵喵悦耳的声音里也夹杂些许兴奋，说着话向前踮一小步脚，而后轻盈地跃起，近乎飘飞着滞留在半空，隔空向着勾魂的胸口用力挥袖，爆发一股强悍的灵能冲击。 又一声震耳巨响，凶猛的灵能宛如重锤砸中勾魂的胸膛，勾魂虚影状的胸口立刻像是石板一样碎裂，破碎的血肉大片崩飞，而后在半空消失。 但勾魂的实力也不止于此，在它拼凑而成的脸上，两块皮肤飞快消融，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胸口的伤势则是迅速复原，扛下了灵能冲击。 喵喵一击结束，轻盈下落，在这时，木玲的身影从她身侧闪烁出现，之后又迅速变得虚淡、出现在更远的地方。 她的目标不是勾魂，而是借着自身的灵活再次冲向了“殓尸人”，接连两次攻击都没能伤到对方，这让小姑娘有点上头了。 身形瞬间在“殓尸人”面前浮现，小手再次轻飘飘落下，“殓尸人”此时还在狂热地欣赏自己的创造，直到木玲出现才有所察觉，但这时再躲避已经来不及了，被木玲一下擦过了肩膀。 “哗啦！” 细嫩白皙的指尖划下，“殓尸人”的身体却整齐地皮开肉绽，像是被刀刃劈开、形成一道道整齐的伤口。 一击得手，木玲柔和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并没有就此隐去，而是再次抬起了手，沾染鲜血的指尖抓向“殓尸人”胸膛。 “殓尸人”痛叫着掏出一串血肉凝成的“弹珠”，直接砸向木玲，下一刻就与染血的小手接触，瞬间爆裂成一团乌黑的血雾，十几道灵魂在血雾中哀嚎，将木玲震退到了半空。 剧烈的爆炸威能竟然撕裂了木玲的皮肤，凄红的血沿着指尖凝结成珠，之后没有滴落，反而像血色的钻石缓缓将指尖包裹，之后身形一动，飞快地再次冲向“殓尸人”。 “啊！” “殓尸人”原本就靠在墙边、没有退路，血雾炸开后，它立刻就被吞噬进去，仿佛灵魂遭受了撕咬，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一通手忙脚乱才将血雾扑灭，结果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尖锐的破风声就已经在耳边响起。 凝结了血色的指尖变得格外锋利，在空中闪过一抹动人心魄的色彩，直接按向“殓尸人”的头顶！ 匆忙之间，“殓尸人”只能抬起手臂，同时全力倾泻灵能形成一层屏障，但它对灵能的运用远比不上喵喵，木玲的手指瞬间就将阻挡撕裂，而后迅速落在“殓尸人”的手臂上，指尖直接没入皮肉之中，“噗嗤”一声抓出五个血洞！ 见“殓尸人”另一只手再次掏向兜里，木玲的眼眸中闪过一缕冰冷，手臂用力下压，五指宛如五柄利刃从血洞中划过、割穿手臂的大片血肉，之后顺势落向“殓尸人”的心口，动作迅捷连贯，丝毫不给它应对的机会。 可就在这时，一道风声从头顶呼啸着落下，木玲的脸色瞬间一沉，当即止住了攻击，身形迅速变得虚淡。 “轰隆！” 一只遮天蔽月的手掌重重落下，正拍向木玲先前的位置，但木玲已经在前一刻闪烁躲避，没有被伤到分毫。 反倒是靠近的“殓尸人”，被手掌拍落的风掀倒，后退两步再次撞到了墙上。 隔着落下的手掌，木玲一言不发地看着“殓尸人”，看着它手里的几串血肉珠子。 勾魂匆匆来救“殓尸人”，让它原本就不好的处境雪上加霜，血食诡与喵喵趁机爆发攻势，险些直接击穿勾魂的头颅。 它们三个打得激烈，声势浩荡，木玲和“殓尸人”却陷入了巧妙的寂静，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空间对视。 过了两秒，木玲的嘴角忽而一挑，身形再次变得虚幻，“殓尸人”当即一惊，紧张的缩在角落、随时准备扔出珠子……但下一刻，木玲的身形出现在了高空，正对上了勾魂窗户大小的眼睛。 “呼——” 晶莹如钻的指尖落下，狠狠撕开了勾魂的脸！ “啊——！” 一片脸庞碎裂，勾魂顿时发出惊恐的尖叫——不是来自它，而是拼凑成脸的上百个碎块、每一个都像是一张独立的脸，都在这时凝聚出了实质的惊恐。 ——但这上百个惊恐拼凑成的整体上，反倒出现一股狰狞的狠厉，勾魂无声地张开嘴巴，数个碎块迅速爬上了密密麻麻的裂纹，它们的惊叫声在这时重叠，音浪仿佛化作一道凝聚的线，转瞬击中了木玲的身体。 “嘭！” 如此贴近的距离下，木玲也根本来不及躲闪，像只断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划出一道弧线坠落。 看到这一幕，“殓尸人”顿时大喜过望，当即要让勾魂追击，但下一刻，木玲就止住了下落的身形，重新悬在了半空，她似乎是被音浪冲击得有些发蒙，轻轻晃了晃脑袋。 作为创造出小文神的迷怨，木玲对灵魂层面的防护恐怕是在场最强的，当然不会怕勾魂这一点小伎俩。 似乎是心里觉得好笑，木玲轻佻地看着“殓尸人”凝固的笑脸，轻轻歪头。 “你……” “殓尸人”脸上的笑容慢慢被愤怒取代，咬牙切齿地挤出声音，“你们别得意！以为我就这点本事？你们三个既然主动送上门来，一会就别想跑了！” 是四个……躲在远处的姜明默默在心里纠正，继续抱着扳手坐着。 他又不是来送外卖的……不过他一个外卖员，送三个迷怨过来当材料，仔细想想倒还挺像回事的…… 应该不至于吧，我又不是小说里的反派…… 姜明这边古怪地想着，脚下忽而一阵晃动，“殓尸人”竟然在这时命令勾魂放弃抵挡，用双拳重重地锤击地面。 三个迷怨可不管它在干什么，立刻全力进攻，消耗掉勾魂脸上的大量碎块，但地面也被勾魂砸出了巨大的裂痕，之后它将双手一掰，在地面撕开一个几十米的口子。 勾魂巨大的手掌伸入地下，像是抓虫子一样掏出了不计其数的灵魂，之后直接塞到碎裂的脸上，一道道灵魂在哀嚎中崩碎，很快就化作了碎块填补空洞，让勾魂的实力立刻恢复一大截！ “嘭！” 吸收一把灵魂后，勾魂又用双手重重砸下，在地面又凿开一个大坑，里面顿时响起极度嘈杂的怪异叫声，密密麻麻的觅血犬、猎魂人像蚂蚁一样从地下钻出，转眼在地面上铺展开，宛如潮水淹没了每一片空间。 “我x……” 姜明只觉得头皮发麻、心头发冷，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先前木玲钻到地下，看到许多觅血犬在进进出出，可恐怕连她都不会想到，这个“许多”到底能有多少。 “哈哈哈哈！战斗才刚开始！老子早就想猎杀迷怨、抢夺诡域了，今天就拿你们三个练手！” “殓尸人”不知何时爬上了勾魂的肩膀，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肆意狂笑，看着勾魂从地面抓起一把觅血犬蛮横吞噬，它丝毫没有心疼不舍，反而越发地兴奋，连身体都在轻微颤抖。 这就是它最完美的创造！只要提供源源不断的材料，就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真是麻烦……” 喵喵的声音里多了明显的不喜，斗篷下的耳朵上下摇动，蛮横的灵能以自身为中心爆发，迅速将四周的觅血犬掀飞，但转眼就又有无尽的觅血犬填补空间，她也只好无奈地跃向空中，落在了旁边的货架上。 血食诡则是毫不顾忌这些，她已经完全陷入了疯狂状态，从始至终一直没停下攻势，就算地上多了些奇怪的阻碍，也是凶猛地横冲直撞，一次次将勾魂的身体撕裂，但这还比不上它吞噬的速度，反而眼睁睁看着勾魂逐渐恢复实力，甚至变得更加强大。 这遍地的觅血犬对她们当然不成威胁，平常都可以直接忽略，此时却偏偏能被勾魂利用到极致，成为了强大的补给，让三人一时间大为头疼。 若是在诡域里，应对这局面自然不费工夫，可以直接把觅血犬扔到诡域边缘，这些弱小的家伙加起来也不会耗费多少心力，但现在……确实如血食诡所说，没有诡域的迷怨，不过就是大号的厉厄而已。 “呼。” 一股无形的风吹动，木玲不知何时闪到了“殓尸人”的背后，再次拍向它的头顶，但它此时站在勾魂的肩膀上，勾魂庞大的身躯只是迈出一步，就带着“殓尸人”躲开了木玲的攻击，回头再一道音浪冲击命中木玲的额头。 “砰！” 少女头部被砸得后仰，身体却依旧逐渐虚幻，闪烁到远处。 可她移动的距离相比勾魂庞大的身躯并不足够，脑袋这次承受的冲击远比上次要强，让木玲晕了更长的时间，来不及施展第二次闪烁，勾魂抬手挥向半空，要把木玲直接抓在手里。 “呃！” 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响起，血色的身影骤然冲到半空，毫无迟疑地撞上比例夸张的巨大手掌，将其狠狠撞起，血食诡自身同样被震退，木玲则是被碰撞的余波掀飞，无力地落向远处。 “小玲！” 姜明看木玲刚好飞向了自己，连忙跑过去接她，好在少女在落地前恢复了清醒，努力调整身形改为脚尖落地，蹲在地上擦出了数米远。 “怎么样。” 姜明赶紧跑到旁边查看，少女一头黑发披散着垂落，闻言只是轻轻抬头，露出一张毫无血色、惨白渗人的脸。 迎着姜明的视线，木玲轻轻挑起嘴角，脸上散布的血痕变成了格外鲜艳的血红，笑容妖异而凄艳。 没等姜明反应，少女的身形就变得虚幻，而后再次冲向战场。 勾魂的实力确实增强了许多，但身为迷怨，她们三个当然不会就此放弃，只是变得保守了许多，木玲和血食诡不停与勾魂纠缠，喵喵则是仗着凶猛的灵能大范围清扫觅血犬，借此阻断勾魂的持续恢复， 但这些觅血犬仿佛无穷无尽，仍旧不断从地下爬出，以喵喵的清理速度根本来不及，而被勾魂砸出的地洞中还有无数灵魂在惨嚎，被勾魂一把一把当做零食抓出来吞噬。 “没用的！你们根本想象不到，我这些年究竟有多少积累！那些死去的穷人，那些被抛弃的尸体……还有那些没死透的家伙，这座城市，就是我的温床！” “殓尸人”得意而癫狂地大笑，欣赏着面前这幅景象，仿佛已经能预见这三个闯入者苦苦挣扎、被它当作材料的画面。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陡然响彻空间，仿佛抚尺落响，惊入人心底。 “啪。” “无善，无恶。” 第一百零八章 关键人物 “无善，无恶。” 听着苍老有力的声音，姜明心中一喜，这声音传过战场，顿时有不少觅血犬倒下、一个个失去了控制，连地下哀嚎的灵魂都消散了大片。 “谁！” “殓尸人”见状大惊，连忙抬头张望，正见到一群人影从仓库外接近，一群“人影”速度相当快，刚从夜色的笼罩中出现，转眼就成了乌压压一片，最前方的一队人皆是官差打扮，更是甩开众人飞快奔行， 为首的自然是守山县长，这老县官先前不苟言笑，诡域稳定后明显得意多了，坐着一匹不知哪淘换来的石马，带着一众县民出来凑热闹。 “哈哈哈哈……”县老爷抚须而笑，“好贼子，你暗中谋划许久，竟然还不认识老夫？！” “你……是你！” “殓尸人”虽然疯疯癫癫，但还有些理智，看这上百号人出现很快明白了他们的身份，惊未消而怒又起，险些从勾魂肩膀上跳下去。 “好啊！你们也敢找上门来！” “你又不敢进陵墓之中，老夫只好来亲自请你了，”县老爷谈笑间已经带一队官差赶到近前，直接撞塌了仓库涌入其中，之后脸色忽而转冷，从石马上猛然跃起，“来！与老夫堂上一叙！” 无需与木玲三人说丝毫言语，双方就立刻汇作一团，县老爷从袖中抛出一枚官印，正是姜明在诡域砸碎那枚铜印，不过此时的铜印已经变成了乌黑色，被取出后迅速放大到了桌案大小，像一块砖头对着勾魂猛砸。 相比于勾魂的恢复能力，铜印的威力同样不够造成重创，但能够频繁击退勾魂的手臂，配合木玲和血食诡按着勾魂打， 那一群官差也是配合有素，战力都在孤魂以上，远远地围着勾魂站成一片，手持砍刀迅速清理觅血犬，遇到猎魂人立刻就近抱团围殴，一群人像是在农忙割麦子，效率已经堪比喵喵。 “找死！” “殓尸人”的脸色变得难看，抬手将一串血肉珠子扔向地面，这东西对付迷怨都能稍作抵挡，威力足够重创那些孤魂层次的官兵。 但他站在勾魂的肩膀、十几米的高度上，扔出的珠子飞在半空，木玲的身影就闪烁到了附近，抬手轻松将其抓碎。 “嘭。” 一团血雾在半空爆开，少女抬起没有血色的脸、向“殓尸人”露出一个阴惨的笑容，无声地向后飘退。 “混蛋！” “殓尸人”的脸色越发难看，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得意。 一队孤魂出现之后，觅血犬消耗的速度已经难以承受了，虽说它的造物看似无穷无尽……但也只是看似如此而已。 这样对着消耗下去，结果会变得越来越不明朗，何况勾魂的恢复速度已经难以与三个迷怨抗衡，身上出现越来越多小伤，迟早会累积成重创。 “小灾，大灾！” “殓尸人”狠狠咬牙，大叫一声。 “轰隆！” 唤声落下，地面再次剧烈震动，原本就被勾魂砸烂的地板被掀开，一个高壮身影从地下爬出，与勾魂相比逊色许多，但也有两米多高，手中拉着两根粗大的锁链，旁边还有一个矮胖的诡物，手里拉着一根锁链。 三条锁链上都串着大量诡物，全部达到了孤魂层次，它们在锁链上拼命挣扎，却仿佛被抽干了全部力量，被高矮两个诡物蛮横地拽到了地面，而后被勾魂抓在手里数只。 毫不犹豫地吞噬了数只孤魂、将它们化作碎块拼凑在脸上，孤魂的伤势再次愈合，但它却没有停下动作，再次抓起一堆孤魂吞噬， 这一堆孤魂化作的碎块生硬地挤在脸上，使其模样越发狰狞，勾魂的实力则像是被催化般迅速拔升，虚影状的身体像气球一样再次膨胀，同时变得越发坚实，乌黑铜印拍上去当当作响，血食诡撞上去都难以撼动。 这种实力膨胀得相当诡异，就连姜明都看得出不正常，木玲她们当然也能发现，神色越发严肃。 “可别坏掉啊……”喵喵一边清理觅血犬，一边忧心忡忡地小声念叨。 “嘿嘿嘿……”感受着勾魂的变化，“殓尸人”低笑着看向众多诡物，尤其是四个迷怨，“只要能把你们抓住，就算废掉这只勾魂都值得……继续！把这些材料全都吸收，然后把他们全都抓住！” 勾魂倒是听话，脸上挤了越来越多的碎块、每一部分都在散发着强烈怨气，它却还是不断抓起地上的“材料”吞噬，让自身的实力继续膨胀，甚至硬扛着三个迷怨的攻击行动。 地上的大灾眼看着一道道孤魂被吞噬，转身去地下再取其他灵魂，但就在这时，勾魂的大手从它的头顶落下，竟然将它一并抓住。 “抓错了！抓错了！” 飞在半空，大灾扭动着高大的身躯高喊，但勾魂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大灾直接被当成材料吞噬，一身血肉迸溅，在惨叫中只剩下了一个碎块。 “乖乖死吧！以后我还能做出更好的造物！” “殓尸人”完全豁出了一切，站在勾魂肩头越发疯癫地大叫。 地上的小灾见状大惊，竟然转身逃跑，但勾魂只迈一步就将其追上，同样将其抓住。 “啊——！” 听着小灾的惨叫声，“殓尸人”更加亢奋，此时的勾魂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度，甚至超出了原本的预想……可就在这时，一团阴影忽而遮蔽了月光，勾魂的大手移向肩头，竟然向它拍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 “殓尸人”被这突然的变故吓懵了一瞬，紧接着惊怒地大喊，但勾魂的大手已经落下，直接将它抓在了手中，不由分说就向自己的脸上糊。 这一刻，不光“殓尸人”自己惊慌失措，就连对手都一脸莫名，全都停下了手头的活，仔细看着这一幕。 “快放开！我是你的主人！蠢货！” “殓尸人”大喊，尝试重新掌控勾魂，却还是被勾魂抓在手里，眼看着接近那张巨大、丑陋、诡异的脸。 “该死！” 怒骂一声，“殓尸人”只好引爆了手里的血肉珠子，全部珠子被瞬间引爆，合成一股巨大的轰鸣响彻半空，无尽血雾宛如盛大的烟花绽放，硬生生炸断了勾魂的手掌。 “殓尸人”同样受到了严重冲击，只好全力倾斜灵能化解，这样虽然从勾魂手中逃脱，却又从十几米的高空坠落下去，再次消耗灵能化解冲击，这才保住了自己性命，没有落地被摔死。 好在全身灵能消耗后，勾魂不再以它为目标，立刻修复了被炸断的手掌，转而去攻击其他诡物，“殓尸人”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匆忙从地上爬起来、头都不回地逃窜。 失去了对勾魂的掌控，它在这里根本没有自保能力，操控的一群觅血犬根本连炮灰都不如，此时除了赶紧逃跑没有第二个选择， 好在勾魂现在的状态足够拖住这些诡物，它还有逃离的时间……至少“殓尸人”自己是这么判断的，只不过，它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迷怨身上，从头到尾都遗漏了一个“关键人物”。 ——混在一众官兵之中，姜明原本也在卖力地清理觅血犬，但也见到了勾魂失控的一幕，看着“殓尸人”从半空坠落，摔在地上居然没有死，还能连滚带爬地逃跑。 姜明当即就追了过去，甚至都没有绕路，就大摇大摆地横穿战场、从勾魂身边跑过，这大家伙变成了只知道吞噬的怪物，而他作为一个普通人，灵能相当贫瘠，反倒不会引起丝毫注意。 至于手中的骨链……勾魂连“殓尸人”都忘了，哪还记得什么盗尸诡的事。 跑出坍塌的仓库废墟，听着碰撞的声响不断从身后响起，“殓尸人”本就不灵光的脑袋此时一片混乱， 原本它还在努力完善“作品”，眼看就要成功夺取一片诡域了，今晚却被一群陌生人打上了门来，一通折腾下来什么都没捞着，还耗尽了老巢里的积累，这让它心里完全无法接受。 辛苦蛰伏了这么多年，距离成功只差一步，却在一夜之间“倾家荡产”，“殓尸人”站在黑暗里远远地回头，最后看了眼失控的巨型怪物，思索着有没有机会捞回一点损失，比如双方拼得两败俱伤，让它去捡个漏……但它现在能操控的最强战力也只是一群猎魂人，双方得两败俱伤到什么程度，才能被它得手。 烦闷地思索着，“殓尸人”忽而心头一紧，见到一个人影在跑动着接近。 是那个外卖员？他居然能追过来！ “殓尸人”被吓了一跳，甚至来不及思考更多，毫不犹豫地转头继续逃跑。 经历了今晚的一通折腾，它已经耗尽了灵能，也耗尽了手里的珠子，现在几乎与普通人无异——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它先前被木玲抓烂了手臂，原本被它忽视了伤口，在此时悄然成为了致命的缺陷。 夜色之下，“殓尸人”拼尽了全力逃亡，身后的外卖员同样全力追赶，但两人的体力完全不在同一个等级，前者每天只是宅在老窝，连搬运尸体都有觅血犬代劳，而后者……是个外卖员。 在废弃的大院里互相追逐，“殓尸人”能感受到体力的飞快消耗，甚至恍惚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对死亡的恐惧在心底翻涌，它仿佛是回到了觉醒异能之前，全身每一个部分都在传达着深切的无力感。 匆忙回头，正对上外卖员冰冷的眼神，双方的距离已经不到五十米，“殓尸人”已经能看清他毫无表情的脸，还有手中抓着的骨链与扳手。 恰在此时，对方把扳手抬手掷出。 “嗖。” 带着骨链划过长弧，银白色的扳手刺破夜空、转眼飞到“殓尸人”近前，幸亏它刚好回头看见，这才能匆忙避开扳手，但“殓尸人”已经明显知道了双方的体力差距，照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 在这时，双方已经跑到了大院边缘，眼前是一片四层的筒子楼，应当是多年以前的员工宿舍，“殓尸人”只想着摆脱姜明，想都没想就钻进了漆黑的楼宇，姜明同样毫不迟疑，握紧扳手就追了进去，立刻调动所有感官搜寻“殓尸人”的位置—— 楼梯？ 听着匆忙向上的脚步声，姜明毫无温度地扯了扯嘴角，伸手抓住落满灰尘的扶手，飞快地向上跑…… “呼……呼……” 粗重的喘息在沉重脚步的掩盖中依旧清晰可闻，“殓尸人”只觉得气管都被掐住了，但它丝毫不敢停下脚步，因为另一道声音同样越发清晰—— “咯咯咯……” 骨链被拖动着，在楼梯上不断磕碰，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仿佛是来自死神的阴笑、随着接近猎物而越发兴奋，不断激发它心中最真切的恐惧。 “呼……呼……” 四层楼梯很快就跑到了尽头，“殓尸人”此时已经慌不择路，转头就钻进楼道，之后仅过了两三秒，姜明的身影就在楼梯口浮现，阴沉着眼神慢慢转头。 …… “呼……呼……” 躲在某间宿舍里，“殓尸人”拼命地捂着嘴巴，努力减小喘息的声音，无比紧张地听着楼道里的动静。 “停下了？” 凝神仔细听，楼道里静悄悄一片，没有一点声音。 “砰！” 蛮横的推门声突然炸响，吓得它险些惊叫出声，但那声音其实来源很远，不是自己的房间。 “他在找我……” “殓尸人”越发不敢出声，听着楼道里逐渐响起的脚步。 骨链错动的声音在这时很清晰，随着脚步有节奏地轻响，像是一只手在缓缓掐紧“殓尸人”的心脏…… “砰！” 又一声炸响，明显比上一次近了不少，让“殓尸人”的眼睛猛然睁大。 …… 偌大的楼道，姜明可没空一个个搜寻，以免给“殓尸人”恢复的时间，他依循着记忆中的脚步声寻找，心里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感应，知道自己在向着正确的答案前进。 伸手搭在门上，全力推开，同时向后退了一步，以防对方突然冲出，但屋子里空荡荡一片，只有房门迅速转动，“砰”一声撞在墙上。 姜明心头忽而一跳，无形的感应在这时格外强烈，他立刻转身，猛地撞开了对面的房门，果然见到了“殓尸人”的身影……但它此时正站在窗边，半截身子都已经探了出去，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跳。 骤然被推开的门瞬间帮它做了决断，看着冲入房门的身影，“殓尸人”心中的恐惧被无限放大，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几乎条件反射地钻出窗户。 “又要摔？！” 姜明心中一阵无言，今晚他已经在陵墓里摔了两次了，虽然伤势愈合，但记忆依旧无比清晰。 虽然无奈，动作却丝毫不敢耽搁，直接跟着“殓尸人”跳出窗，毕竟这家伙刚从十几米高空摔下来，还能活蹦乱跳地跑这么远，万一已经恢复了些许灵能，四层楼的高度恐怕还摔不死。 脚步蹬在窗户上，姜明手握扳手紧跟着“殓尸人”跃下，看着遥远的地面飞快接近、风声在耳旁呼啸掠过，姜明死死地握紧拴扳手的骨链。 “嘭！” 一段段骨节近乎在瞬间变形，宛如恶诡凭空探爪，两排修长的尖刺猛然刺入墙壁、勾住了窗框！ 第一百零九章 第一条人命 “当！” 骨节尖刺勾在金属窗框上，姜明下坠的身形瞬间顿住，悬挂在了半空。 骨链在手中绷成一条直线、发出咯吱轻响，仿佛是一根即将被扯断的脊椎。 姜明双臂握着扳手、贴着墙壁挂在半空，倒是比陵墓里孤零零抓根绳子要方便许多，但坠落一半停下，双臂遭受的冲击也强烈了数倍，险些被拽得脱臼，酸痛与无力像是蚂蚁爬过血管。 与此同时，灵能也在飞快消耗，这甚至比身体的不适更加严重，头脑在以可感的速度变得昏沉，眼睛慢慢地开始有些发花……姜明勉强低头瞥了一眼地面，之后就果决地收束了骨刺、任由自己坠落了下去。 “嘭。” 身体摔在老旧的水泥地上，尖锐的痛感直入骨髓，但姜明竟然出奇地适应，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寻找“殓尸人”的身影。 这家伙果然恢复了一点灵能，没有被直接摔死，但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正瘫软地躺在地上，勉强抬起脑袋看向姜明。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杀我？” 它看着姜明从地上缓缓站起、捡起掉在脚边的骨链，已经无力再做挣扎，只是不受控制地剧烈喘息。 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它眼中少了很多疯狂，短暂地恢复了清醒，低沉着声音问道。 它想不通，自己想来低调隐忍，从不招惹什么大人物，为什么会招来这样的祸端？一口气来了四个迷怨，即使福生公司的追捕都远没有这种阵仗。 看着瘫倒在地上的“殓尸人”，姜明双手吃力地拉动骨链，拖着扳手慢慢向它走近，在瞳孔深处，某一种情绪正在泛起，并且随着接近对方而迅速升腾，其中既有恐惧又有兴奋，一切都因为他面对的不是诡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沉默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心中的恐惧和兴奋越发强烈，交织成一种独特的战栗，他这半个月杀了不知多少诡物，但真正把扳手对向活人，他的世界观都在发生剧烈的崩塌。 崩塌与重塑。 他当然不会放过对方，动作丝毫不受情绪影响，声音也变得愈发冰冷。 “就因为这个？就因为我杀了人、就为了主持正义？” “殓尸人”瞪着眼睛看向姜明，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荒诞， 这世上居然真有这种人，会为了所谓的“善恶”而拼命？ “呵。” 姜明毫无温度地笑了一声，走到了“殓尸人”近前，低头看着它因恐惧而颤抖。 “蹊跷的是，好人遇到福泽不见得因为善行，坏人遭到惩处也不一定由于恶举，” 在这样近的距离感受着即将发生的死亡，就像是看到一尊死神站在床头，“殓尸人”本能地睁大了眼睛，却说不出一句求饶的话——并不是它不想，而是姜明的杀意如此清晰，像是堵住了它的喉咙。 把骨链一节节收起、把扳手握在手里，姜明缓缓蹲下身，膝盖压住“殓尸人”的胸膛，伸手按住它扭动的脖子—— 皮肤的触感与以往全都不同，真实而有温度，是一个活人，到这时候，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压抑身体的颤抖，就连呼吸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恐惧、荒诞，思绪恍然如梦，感官却又无比真实，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去许愿井抛尸，但这次要强烈无数倍，而且没有任何人陪伴。 他只好再次开口说话，借此分摊紧张的神经：“对于你而言，是恶有恶报，但对于我……” 目光冰冷地看着“殓尸人”，姜明缓缓抬起了扳手，“之所以要杀你，不是因为你做了多少坏事，不是因为多少人因你而死……我只是想活下去。” 话音落下，姜明心头一横，全身力量汇聚到手臂，之后全力将扳手挥下。 伴随着“殓尸人”惊恐的尖叫，银白色的扳手又一次划过黑暗，姜明的脑海也仿佛随之放空，恐惧就像是被泼了油的烈火，瞬间吞噬了一切思绪。 “噗嗤！” 突破理智的情绪刺激下，姜明这一下挥击灌注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打击声毫无意外地响起，沉重的钝器撕开皮肉、砸碎骨骼，在地上炸开一大片刺目的颜色。 与诡物不同，扳手对活人没有明显的克制，血肉之躯产生了最真实的阻碍，手感令人心头发寒。 姜明慢慢起身，退了两步，看着“殓尸人”的尸体，似乎在等着它消散，或者出现任何反常的变化……但什么都没等到，那就是一具普通的尸体，是姜明手下产生的、最普通的一具尸体。 过了许久，姜明才缓缓地深呼吸，直到这时，呼气的尾音依旧轻颤了一下。 轻轻挥动扳手，将上面沾染的血迹甩掉，银白色的器具纤尘不染，带着一如往常的花纹。 低头看了眼手表，异能契合度：67% 这片地方的猎奇程度已经刷新了姜明经历过的上限，以至于契合度飞速滑落，不过也得益于此，他的感知足够敏锐，才能在筒子楼里迅速找到“殓尸人”藏身的屋子。 最后看了眼尸体，尸体还保留着生前的一副邋遢模样，前一分钟还是个大活人，现在就已经很像觅血犬了。 回头望向身后，庞大的勾魂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一片坍塌的仓库废墟。 一道身影静静地悬在月下，望着这个方向，刚好与他对上了视线。 结束了、 把扳手和骨链放回背包，姜明慢慢地向回走，与众人汇合。 …… 走近废墟，果然见到了满地的尸体……能留下尸体的，都不是自己这边的。 勾魂终究没有敌过四个迷怨，看它最后的状态倒是和蠕虫怪物相似，都变成了毫无理智的傻大个，所以姜明才敢放心地去追“殓尸人”， 结果也确实如此，看了看在场人数，大概是没有多少伤亡，现场气氛很热闹，一群看戏的守山县民赶到了废墟中，正在官差们的看管下逗弄几只觅血犬。 县老爷大概是和这个年代的人有点代沟，还是和自家县民在一块，只是向姜明远远地行了个礼，喵喵和血食诡则是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前者手边放了个笼子，里面关着一只奇丑的小狗，耳朵、脑袋、身子……皮肤由几十种不同的色块拼凑而成，交接处还有明显的缝合针脚。 看到这只小狗，甚至无需特意感应，姜明就明白勾魂的下场了。 虽然没什么死亡，但众人显然消耗不小，身形变得虚淡了许多，包括迷怨在内，县老爷的一身官服都破损了，看起来很是虚弱。 躲在黑袍下的喵喵倒是看不出变化，只是袍子不那么整洁了，与勾魂硬拼的血食诡则模样凄惨，一身衣服完全被血染透，手臂都折断了一根，随意地垂在身侧。 木玲的脸色还是惨白一片，无力恢复成原本的模样了，散布皮肤的血痕中流淌着鲜红的颜色，看起来格外妖异。 她此时也不再遮掩了，还向着姜明清浅地笑了笑。 “好看吗？” “好看。” 那声音还是干净又乖巧，却带着一股透骨的阴寒，惨淡得渗人，姜明则是假装没发现，一如上次地回答。 木玲的嘴角勾起越发阴惨的弧度，抬手指了指一片空地：“大家在地下找到了些东西。” 姜明心中升起兴趣，走过去看了看。 一个手机，一个大针线包，还有几张零钱。 ……想来也对，毕竟是个活人，总归有些活人的花销，姜明打开手机，甚至在简聊账户里看到了一点存款。 转给了自己。 只有几十块，不过聊胜于无，他今天折腾一下午众包，也不过是赚了几十块而已。 顺手翻了下简聊记录，最上面是与“夜信诡”的聊天，被木玲塞了十几条。 第二个是“泥瓦匠”，双方大多都在聊一些交易，这姜明先前就知道了。 下面还有几个聊天，不过信息很少，内容也都是些姜明看不懂的东西，他只是把这些名字挨个记了下来，随手关闭了屏幕。 之后，他把这个手机与送木玲那个换了下，这个毕竟是“殓尸人”自己用的，比夜信诡那个要好很多。 木玲明显很开心，欣然接受。 安置好了手机，姜明拿起旁边的大针线包，打开看了看，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针线和小工具……想起那一具被缝合的尸体，姜明立刻就明白这东西的用处了。 不过，之前有条裤子被猎魂人划破了，倒是刚好可以缝补一下。 拿着吧，兴许能有用。 收拾好东西，在原地休整了一会，四位迷怨才聚到一起，和姜明商量怎么处理这满地狼藉。 姜明倒是有处置尸体的手段，就是装进裹尸布送到许愿井，但这满地尸体看起来足有上千具，非把他类似不可。 ……仔细思索之后，姜明也没什么办法，只好打电话给客服申请帮忙。 不过动作到一半，姜明的手又止住了，按理来说，这类事件应该是交给城安署处理的，而自己手里，刚好就有一位城安长的联系方式。 看那位城安长的模样，应该也是值夜班的吧，问一问试试。 心里想着，姜明就打了个电话，对方反应出奇地迅速，才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嚯，不愧是专业的……姜明心里赞叹，有些迟疑地开口：“您好？” “你好你好，姜明是吧，有什么事随便说。” 电话对面传来罗平的声音，显得很随和，但不知为什么，姜明觉得对方似乎有些紧张。 是错觉吧……姜明心中摇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不好意思，今天又麻烦您了……我这边有一些尸体，您看能不能处理一下。” “行，没问题，你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开车过去。” “呃……” 姜明看了看四周，估摸着一辆车解决不了。 仔细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对方也不着急，很耐心地等着，堂堂城安长倒是一点架子都没有。 “这边的尸体有点多，可能要多找几辆货车之类的……这我也不清楚，不然我拍张照片给您，您估算一下。” “……” 这下轮到对方沉默了，不过姜明也不敢多说话，就老老实实地等着。 好在不到两秒，对方就开口了： “……小哥儿，你也知道，咱这地方晚上不方便搞大动静，你看等天亮行不行。” “可以是可以，”姜明连忙点头，但心中有些迟疑，怕给人家添麻烦，“只是拖到天亮可能会被看见，会不会影响不好。” “……在什么地方。” “北郊的一个废旧仓库……” “没问题！没问题，你不用操心，交给我就行，我一会就组织人手，天一亮马上出发，没几分钟就清理完。” 听着罗平信心满满的话，姜明顿时放下心来，连忙又跟对方客气了几句，小心翼翼地挂断电话。 把自己的位置发给了罗平，之后姜明没有退出聊天框，而是仔细想了想，还是把周围的景象拍照发了过去， 虽然罗平很有自信，似乎不用自己操心，但让他提前了解下情况总归没什么坏处。 但姜明发了照片却没得到罗平的回复，一直过了四五秒之后，聊天框里才弹出俩字： 【收到】 如此简单的两个字里，不知道蕴含了多少复杂的情绪，反正姜明是解读不出来了，客客气气地道谢、关闭聊天。 “既然安排妥当，那老夫就告辞了。” 县太爷笑呵呵地说着，又给姜明行了个礼。 见识了勾魂的实力之后，老县官对姜明格外感激，甚至有些后怕，要不是有姜明提醒告知此事，真等到“殓尸人”攻打陵墓，可能全县老小都要再死一次。 一想起生前那副三千人惨死景象、回忆起心中的无力感，老头都差点给自己整失控了。 不过好在事情解决了，一众县民在老县官带领下恭敬行礼，场面一时间还有些浩浩荡荡，看得姜明和穿越了似的。 送走了这群人，姜明和喵喵、血食诡、木玲也一同离开了仓库废墟，回到了电动车旁边。 半路上，木玲还不停地逗弄喵喵笼子里那只丑丑的小狗，连恢复冷静的血食诡都时不时看那小家伙两眼，喵喵自然是心情大好，脚步都变得轻飘飘的。 “喜欢吧？”姜明笑着问道。 喵喵缩在黑袍下的脑袋点了点，尾巴都差点没压住。 “卖了钱是不是要分我一份？”姜明忽而话锋一转，向她打趣。 “我可没打算卖！”喵喵慌张地抱住了笼子，赶紧说道。 众人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哑然失笑，喵喵直起耳朵看了看他们，发现就连血食诡都挑起了嘴角，索性抱着笼子不说话，一踮脚尖，“嗖”地跑了。 “那我也走了，”血食诡早就已经恢复了断臂，声音依旧很冷静地说道，“算是答谢了你的恩情，以后，这种危险的事就不用来找我了。” 姜明收敛起笑容，认真地点头。 这话听起来很没温度，但仔细想，她说的是“这种危险的事”，也就是说，其余小忙她还是愿意帮的，比如再遇到拾荒诡那样的厉厄，引到她的诡域照样能够解决。 没有再听姜明的道谢，血食诡转眼消失在了夜色中，原地只剩下了一个木玲。 “看我干嘛？” 木玲瞥了姜明一眼，自顾自地跃上餐箱。 “……” 姜明抿了抿嘴角。 转头最后看了眼仓库废墟，心里原本还有诸多感触，被木玲一催就全都忘了， 掏出能量饮料喝下最后一口，感受着滑过食道的清凉，姜明右手转动车把，带着一晚的故事缓缓驶入夜色。 尾声 从城郊回到市区里，姜明没有送木玲回家，而是把她放回了学校……毕竟她现在的状态还很虚弱，这样送回去也不好和她老妈交代。 看着木玲的身影慢慢飘进校园，很快隐没在黑暗中，姜明身边彻底冷清了下来，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夜风吹过，莫名地有些冷寂。 今晚还真是热闹……一直在马不停蹄地折腾，以至于他有些不适应此时的平静了。 想起第一次遇到觅血犬之前，生活就是这样宁静而孤单的，也许是刚入职的新鲜感，也许是赚大钱的理想抱负，居然让他乐此不疲地熬过一个个孤零零的黑夜……但现在，他的心态似乎悄然发生了变化。 回去吧。 看了下时间，接近四点钟，深夜空旷的街道上，困意和孤单汇集，成了一种很微妙的感受，姜明不想再做任何事了，只想快点回宿舍休息。 将车子停在一如往常的位置，提着沉重的电瓶、迈着沉重的步伐，推开没有锁的宿舍门，打开灯，明亮的光让人格外安心，也让姜明长呼了一口气。 拿着塑料盆和毛巾进卫生间，今天没下雨，温度其实挺高，不需要额外烧热水，姜明直接用冷水把沾满脏污的身子擦洗了一遍，连头发也没放过，之后又把衣服和毛巾洗好，扔进甩干桶，这才能舒服地躺倒床上，像条咸鱼似的摆好。 看了眼契合度，只有64%，直接入睡会很危险，又要被神秘黑影趴窗户。 一下君今天已经用过了，在陵墓里的时候……算了，今天折腾了这么久，既赚到不少钱，又解决了“殓尸人”这个祸患，也该活得舒服点了。 心里想着，姜明从背包里翻出一粒凝神丹，直接把契合度恢复到74%，感受着眼前的世界变得正常，而后躺回床上长呼了一口气。 他倒是很想闭上眼就睡，但睡意在这时并不强烈，虽然很困、很累，但脑袋里的思绪无法放空，在天马行空地发散。 是那瓶“猛犸”的作用吗？还有些残留的效果，所以睡不着？姜明睁眼看着天花板，静静地思索。 这样回想起来，现在的能量饮料效果还真是厉害，甚至已经超出了姜明对于“饮料”的认知，他从下午就开始奔波，午夜之前就有了明显的困倦，之后全凭一瓶饮料硬抗了四个小时，全程保持着足够的清醒，而且直到现在效果还没有完全消失。 思索片刻，姜明又深呼吸一次，也许清醒不光是饮料的作用，真正空闲下来之后，一天的经历在回忆中翻涌，许多都是他无法忽略的东西，阻碍着思绪的沉淀。 直到这时，他都能清晰地看到“殓尸人”死亡的瞬间，指尖仿佛还有汩汩鲜血的温度，毕竟是一条真正的人命，就算他摆烂成性，也不是能轻松放下的。 之所以他能坦然对待诡物的生死，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心里一直在告诉自己，诡物生活的是另一个世界，但这次经历后，他就再也没法将活人与死人完全分隔了，阴阳两个世界，在他杀人那一刻开始逐渐交融，一切似乎都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了。 ……玩手机。 首先看了看简聊，老妈这两天没有发消息，工作群里也是一切正常。 之后习惯性地打开骑手小镇，查看自己的广告，不出意外，还是没有留言，但姜明现在有了其他的经济来源，对这个广告就坦然多了。 原本他是打算改一改广告词到的，但自己就这么点本事，说成天花乱坠也没啥用，昨天他添了一句“单杀厉厄”上去，不到五秒就赶紧删了，今天杀死“殓尸人”当然更不可能往上面写。 以这种经历为噱头，他可不想真接到个单挑厉厄、追杀灵能罪犯的任务，现在手里已经有了一百多的存款，近期都不用为吃喝发愁，姜明宁愿广告无人问津，也不想去赚这种玩命的钱。 不过话说回来，以自己现在的“资历”，可以再考虑下加入队伍的事了，或者加入临时团队蹭单，自己毕竟只是个普通人，还是跟团行动比较好， 就比如这次讨伐“殓尸人”，带着一大堆诡物过去，他就混得很爽。 包括之前在陵墓里的时候，跟着业务专精的葛二，他一路上同样省心不少，可以集中精神分析诡域里的状况。 等明天吧……姜明现在是不想浏览小木牌上浩如烟海的招募信息了，随手关闭骑手小镇，紧接着打开视频平台，看看关注那些账号的更新，包括那个习武的小姐姐也有了新的作品。 总之就是四处逛逛、一通闲看，等到“猛犸”的作用消失，一股困意很快席卷全身，并且比以往都要强烈，姜明都没来得及准备，就在恍惚中睡着了。 …… 7月30日。 厚重的黑色窗帘几乎挡住了所有阳光，让屋子里时刻漆黑一片，姜明这一觉睡得长久，迷糊着看了眼手机，已经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七点。 “哈……” 仔细地打了个哈欠，姜明又闷头玩了会手机，直到身体的机能逐渐复苏，一股饥饿感在几分钟时间里迅速变得强烈，他这才从床上爬起来，挠了挠头发。 也许是没有买洗发水的缘故，睡前洗了头发直接躺床上，反而闷得有些发痒，加上长时间戴着头盔，一把抓下去黏糊糊的。 脑袋有些昏沉胀痛，可能是因为睡了十多个小时，身体有点不适应。 呆呆地坐在床边，忍受着饥饿感的发酵，姜明昏沉的脑袋里有些怀念清醒的感觉，随手就从背包里取出了“猛犸”的饮料瓶——这瓶子已经空了，仰头倒了倒，还剩两三滴液体落进嘴巴。 然后舔了舔瓶盖。 一股黏腻而又清凉的感受慢慢在口腔发酵，之后从食道划过，在胸口就消失了。 头痛的感觉确实消除了一些，姜明反而慢慢皱起眉头，这东西的味道完全沾不上“好喝”二字，但对于那股特殊的清醒感，身体和神经都表现得很是渴求。 合上瓶盖、挥手把强烈刺鼻的味道驱散，姜明慢慢地打量手里的瓶子，像是在完善对这种东西的认知，他有一种预感，自己以后还会接触它，而且不止一次。 这预感有某种程度上的理由，说白了就是钱花光的时候，不得不挤出时间在白天行动，那时候就会再买能量饮料来抵抗困倦了。 嗯？ 转到侧面的时候，姜明看到了一行很明显的字，标注在配料表的正上方： “无成瘾性物质。” “……” 确实。 “咕噜……” 强烈的饥饿感无人搭理，肚子自顾自地响了起来，把姜明的思绪打断。 用鼻子粗重地呼了下气，姜明站起身，进卫生间简短地完成洗漱，之后用空饮料瓶接满洗手池的水， 仰头喝一点在肚子里垫个底，然后收拾收拾出门。 一觉过去已经错过了白天，外面的太阳都只剩小半截了，几个大爷大娘聚在楼下，搬来小马扎饭后闲聊。 “听说昨天又出大事了！你们有消息吗？” 某个大妈问道，声音压得很低，五六米外的姜明只能勉强听个清楚。 “没听说，啥事啊？” “咱也不知道，但是我听说，今天早上一大群城安署的车都往北郊赶。” “北郊？那八成是贫民区出事了呗。” “贫民区出事城安会管？那得多大事啊，不得是人死绝了。” “你们可别胡说！我儿子上早班的时候看见了，一群大车都是结队过去的，好几辆货车、铲车，还有挖掘机、压路机啥的，人家那肯定是办工程去的，别天天盼着死人！” “噢……那也不对啊，办工程城安署过去凑啥热闹？” “……” 姜明默默把电瓶装好，拧动车把，大爷大妈的声音就都远了。 这位城安长办事还真是厉害，居然能调动这么大的人力……只是这阵仗是否大了一点？昨晚黑灯瞎火的，他只知道是死了一大堆觅血犬，具体有多少尸体他也不清楚，看来是达到了一个很夸张的数字。 总之这次是麻烦人家了，要是有机会再见面，一定要好好感谢他才行。 最好是没机会了。 心里想着，姜明已经出了小区，回到了熟悉的街道觅食。 对面的烧烤摊已经开工了，但姜明不想啃烧饼，打算吃点好的。 视线扫过，落在了街道正对面的店面上，那是一家快餐店，装潢看起来就很精致，很有连锁店的味道，但店名倒是姜明没听说过的。 眼中闪过些许新奇，姜明当即凑了过去。 不得不说，钱真的能很大程度上影响一个人的心境与行动，姜明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快餐店里，而且还是去吃饭，这在昨天都是不敢想的事。 店里很干净，空调温度偏低，还有音响在放歌，不是各类视频里捧红或用烂的曲子，小众但很好听，有些独特的格调。 前台是个偏矮的女孩，穿着黑底黄纹的短袖制服，戴着鸭舌帽，低头在整理单子，竟然莫名地有些帅气。 也许是头偏小的缘故，戴帽子像个小牛仔……概念款那种。 “您好。” 姜明走到近前，小声提醒，顺便看了看这个姑娘。 没啥特别的原因，就是挺好看的多看两眼。 女孩抬起头，藏在鸭舌帽下的脸露出白皙的下巴，还有偏浅的嘴唇，视线没有抬太高，似乎只到了姜明胸口。 “多少号？” 她随意问。 “我点单。” 姜明回道。 “多少号？” 女孩没有听清，提高了声音，微微仰头。 “我点单！” 姜明跟着提高声音。 “哦。” 女孩没有发出声音，但动作明显流露出这样的恍然，她重新低下头，白皙的小手随意指了下前台上的桌牌，“扫码点，有优惠。” 之后就继续整理单子去了。 “好。” 姜明喏喏点头，取出手机扫码，见到了一份菜单。 菜单里的东西很多，但种类大体就是快餐店应有的东西，汉堡、炸鸡、小零食，不过看在姜明眼里就不一样了，面对来之不易的一顿大餐，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您可以去座位点。” 过了几秒，女孩又随口说道，一副很熟练的样子。 姜明被这样提醒，这才找了个靠墙的沙发坐下，能透过玻璃墙看到外面的夜景，很适合他的品味。 之后点了一份套餐，记下单号，姜明压下肚子的酸灼与心中的期待，乖巧地看着前台小姑娘忙活，直到喊了单号，立刻小跑了过去。 姜明尽量表现得平静，但心里全程都像个孩子似的兴奋，所谓“吃大餐”的享受并不只局限于吃到美食之后，而包括对每一个过程的新奇。 ……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前者，姜明端着餐盘回到座位，看着做工精致的汉堡、饮料、零食，一时间心绪复杂，甚至没有察觉地挑起了嘴角。 真是奢侈啊…… …… 安静地享受完食物，姜明靠着沙发玩手机，这家店的氛围很好，但也是过于好了，让他有些不舍得走。 手机里显示的是骑手小镇，集结大厅里，一群虚拟人物在卖力吆喝，但姜明没敢开外放声音，依旧控制着npc般僵硬的虚拟角色站在小木牌前，浏览上面的招募信息。 他已经在这里看了有一会了，依旧有些拿不定主意，各类招募广告纷杂，订单贡献值动不动就几十上百，实在分不清哪些靠谱。 到这时候，姜明就格外想念一位死透了的前辈，据郑宇说，那前辈没有异能，就是靠蹭单子混得风生水起，也不知具体是怎么操作的。 想到这里，姜明狠心起身，离开了环境舒适的快餐店，回到闷热的夜色中。 去找郑宇问问，了解下那位前辈当初是怎么蹭单的。 …… 天井街。 这条光线昏暗的街冷清得特别早，姜明赶到这里时还不到八点，正是人们结束一天工作后出门放松的时候，两旁店铺却已经关门大半，经过这条街的人也稀稀散散，就像周围的居民在躲着什么一样。 “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脑袋都变得不正常了。” 姜明默默自嘲，赶向站点，那座树木遮掩、电动车扎堆的不起眼建筑。 第一章 悬赏 在明安市，远离市区的偏僻之地，有一块荒草丛生的地界，在夜色中放眼望去，地面上几乎没有人类活动的踪迹，但在远远的半空，倒是有一道高架桥横过，给单调的荒野添了些不同的气息。 半块月亮像是刀切一样整齐，淡薄的云围成一片灰影，没有星，微弱的光亮洒在草尖上，给整片荒野笼上一层神秘的氛围，远处的树林是一大片模糊的轮廓，完全看不真切。 弯折的道路到荒野就断了，一群人聚在某个转角处，旁边还停着一大堆电动车，车灯的光交错照亮了这些人影，他们明显地分成了两批，多数的那群聚在一起抽烟，看起来有些紧张，时不时瞟向少数那几个，那几个就随意许多了，至少都没穿制服，坐在一块闲聊，其中某一道声音格外清晰，分明清冷悦耳，却在讲着口味粗重的内容，时不时还要冒出两句脏话，反差相当违和。 一个不到三十岁、面带凶相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数了数人多的那群，而后向那道声音的来源走去。 说话的是个稍显娇小的女人，穿着束身的白纹黑袍，长发扎成马尾，身后背着一柄小木剑，随意盘腿坐在路边，白嫩的手搭在膝盖上，指尖还夹着根烟。 “所以说找男人就是麻烦，很多表面上不错，脸蛋好看，肌肉也匀称，脱了裤子裆里没货……”女人大大咧咧地说着，丝毫不加遮拦，旁边几个男人老实地听着，但眼神很不安分，大有跃跃欲试的模样。 “那简单，”面带凶相那男人走了过来，佯装随意地开口。 “但你太丑了。” 迎着男人错愕的眼神，女人提前说道。 不顾突然尴尬的氛围，她抬起烟抽了一口，这才换话题，“炮灰够了吗？” “一共九个，不然就再等等，凑个整数，”男人商量着说道，“这地方不对劲，我总觉得心里没底。” “等什么，直接找附近的站点，要个人过来。”女人姣好的俏脸上露出一股不耐烦，把烟头按在地上捻灭，而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根。 “好，我去问问。” 男人应了一声，走到不远处去打电话了，女人旁边则有个矮瘦的家伙小声开口，“大姐，咱就这么喊那群人炮灰？不怕被他们听见？” “听见怎么了，难道他们自己不清楚？”女人抬眼瞥他，理所当然地说道，“敢来参加悬赏不就是赌命的吗，要是能安稳完成任务，我当然也不为难他们，照数分给他们奖励，但要是遇到了麻烦，当然先让他们送死。” …… “……你昨天跑了众包？那应该知道，有些单子不会派发到骑手手里，而是等骑手主动接单，这类订单普遍收益很高，但相应的风险也很大……只是说不确定性，有可能简单轻松，也有可能会有丧命的危险，所以学会判断就很重要。” 站点里，郑宇耐心地给姜明解释，还不时用纸笔写写画画，姜明则是老老实实地在一旁听着，记下他说的内容。 他有种预感，这是他回归正常生活的重要步骤。 “一般在送单之前都要查一下相关资料，了解可能遇到的诡物、诡域，还有形成原因、大体实力之类的，大概就能估算出悬赏的难度，但是这个办法也不够准，像之前的李大龙，算是既有经验又有天赋的，结果还是看走了眼，你刚开始接触风险肯定更大。 “不过，要是让我选，我肯定还是选悬赏，咱们这行本来就是又累又危险，为的不就是多赚点钱嘛，要是每天十点贡献混日子，都不如找个商场当保安去。” 郑宇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认真道，“但对于你来说，更好的建议还是换个工作，你才这个岁数，干点啥不好啊。” “我哪有那本事啊。”姜明低叹一声，解决了生存威胁之后，他的首要目标又回到了初衷，就是挣够足够的生活费，能够独立地生活下去，不依靠父母给钱，才能不听从他们的安排，这是他从没改变过的想法。 看姜明这模样，郑宇也暗自摇头，之后继续给他介绍：“还有一条规律，贡献值越高的悬赏，难度和危险就越高——这看起来很明显是吧，但是非常不准，只能做大概的判断而已，毕竟要和诡物打交道，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另外，骑手等级越高，可以选择的悬赏就越多，你现在才二级，可能选来选去都只有几个危险的悬赏，不如等升级之后再说，最好先别接悬赏，从二三十贡献的合作单开始送起，多找找规律方法……” 说着话，郑宇忽而抬头，看向门外。 “郑宇啊，你赶紧瞅瞅有没有空闲骑手，靠外环线近点儿的……” 有些短粗的站长匆匆赶了回来，还带着些许的酒气，进门后抬头看向郑宇，却猛然停在了姜明身上。 愣了一下后，站长才开口：“你搁这儿干啥呢。” “我来问问蹭单的事儿。” “那正好，”站长几乎没有思索，立刻安排道，“有个队伍缺人，你赶紧过去吧，就差一个，晚了就没了。” 姜明闻言有些兴趣：“在哪？” “外环线上，你先去，我一会把悬赏调给你。” 站长随意两句打发了姜明出发，旁边的郑宇张了张嘴巴，最后也没有说话，闷头继续工作去了。 …… 出门后不久，还没有离开天井街，姜明的手机就发出了轻响，提示订单入手，这次的声音与往常不同，是格外悦耳的“叮”的一声。 姜明心中升起几分新奇，低头查看手机，与此同时，冰冷的声音也开始读出订单信息。 “悬赏任务，合作单： 从，无名坟， 到，（信息已隐藏）， 贡献值200点 派发时间：35-07-27 剩余时间：14小时 订单状态：未取货 您的负责部分：取货 您的分配收益：30贡献值” 在悬赏下方，还多了一个“联系队长”的按钮。 30贡献？乖乖……姜明不由得咋舌，仔细看了两遍确认，之后再确认一眼订单的总贡献，高达200，这数值先前只在骑手小镇里看过，在此之前，他送过最大的单子才10贡献而已。 不愧“悬赏”二字啊……心中感慨，姜明仿佛接触了新世界的大门，按着订单上的地址加快赶路，离开天井街、穿过老城区、到了市区边缘，一路横穿大半个商圈，甚至路过了通往死生行的岔路……这路线怎么有点熟悉啊。 姜明仔细看了看周遭的环境，抬头远远地眺望，看到一辆车的灯光横在半空，下方是一条幽黑狭长的弧线，像是一道无限延伸的桥。 姜明恍惚记起来了，他曾经来过这里送餐，那地方好像就叫无名坟，他还帮忙对抗盗尸来着，背包里的骨链就是那天入手的…… “久远”的记忆慢慢复苏，姜明心里顿时有了底，他和那一村人完全算得上战友，还是说得上话的，这次任务应该没什么难度，30贡献值已经到手了。 上次来送餐，这次来取餐，难道是那一村老小再就业了？ 心里轻松地想着，姜明又加快了些速度，赶着过去收钱，循着熟悉而亲切的路面七拐八拐，很快接近了定位地点。 ……另一边，一群人继续打发着时间，女人散发灵能惊跑凑过来的蚊子，低头看了眼时间：“怎么来这么慢啊。” 她也懒得和这群人多聊，一地歪瓜裂枣，还不如赶紧收工去酒吧里转转。 “来了。” 面带凶相的男人抬头看向远方，正巧见一道光亮迅速接近。 姜明也看到了他们，把车子在路边停好，下车小跑过去。 “跑悬赏的？” 男人问道，声音里既没亲和也没疏远，就像在对一件死物开口，但配合上他天生的凶相，倒是有几分严肃。 姜明却因为兴奋没有察觉，反倒觉得人家很专业，连忙点头：“无名坟。” 男人抬手指了下不远处、但明显分隔的九个人：“跟在我们后面，听安排。” “好。” 姜明乖巧点头。 正想往男人指的方向走，在这时，抽烟的女人也站起身来。 “赶紧走吧，这么久才到，这都半夜……”视线随意扫过新加入的“炮灰”，女人忽而定住了身子，一双水灵的眼睛缓缓睁大，满是不可思议。 姜明也看到了对方，头盔下的五官慢慢拧了起来，同样难以置信。 他认识这个女人，虽然接触只有短短的两面，加起来都不到十分钟，但对方的性格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甚至他到现在还记得她的名字，苏落。 “是你呀。”苏落立刻换了一副语气，完全不在乎周围错愕的目光，迅速收敛起了大大咧咧的站姿，变成一副少女姿态……但手里的烟头还没来得及扔，在黑夜里是很明显的一颗红点。 “……你抽烟吗？” “不抽。” 姜明平淡地回答。 对于苏落手里的烟头，姜明只是惊讶，并没有特别意外，这人的性子乖张，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从自己入职开始，几乎接触的每一个同行都在抽烟，包括站长和郑宇都是，只有冯吉是例外，他是个暑期工，比自己年龄还小。 话虽如此，他的成长环境还是偏传统一些的，看一个女孩抽烟还是不太习惯。 有那么一瞬间，姜明都想转头躲开她……但30贡献值还是很有吸引力的，而且从两次简短的相处来看，这女人虽然行事古怪，但并不胡搅蛮缠，应该不会有什么麻烦。 “你怎么来这儿了？” 姜明想着的时候，苏落已经把烟头按在衣袖上掐灭，然后攥在手心，她的黑袍也不知什么材质，并没有被烧出窟窿，只有一点轻微的痕迹。 “来赚钱。” 姜明无奈地说道。 苏落闻言微微皱眉，狐疑地打量姜明：“第一次悬赏？” 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的地方，反倒是越发正经了，姜明也就没多少抵触，点了点头。 “一会你跟着我，别乱跑。” 说这话时，苏落虽然算不上严肃，但已经很认真了。 “怎么了？” 姜明初来乍到，只是从她的状态看出有些蹊跷，具体也不清楚。 “回头你就知道了。” 微不可查地瞥了眼周围，苏落没有多说，眉头轻轻一皱就重新舒展，抬高起声音招呼众人，“快走吧，耽搁不少时间了。” 说着话，她就率先迈步走向荒野，姜明仔细想了想，还是赶紧跟了上去。 不知为何，自从苏落和自己说完话——其实是在说话的途中就开始了，周围的人看他的目光都隐隐有些不对，变得极为复杂，有羡慕，有嫉妒，有疑惑，有轻蔑……总之就是相当复杂的情感。 甚至在那面露凶相的男人目光中，他恍惚察觉到了一瞬间的杀意，虽然他此时契合度高达82%，不能确认那种感觉是真是假，但足够他小心翼翼地跟到了苏落旁边。 于是，一行人走过了最后一段路面、踏进小腿高的荒草，向着远处的树林进发，凶相男人和另外三人走在前方，苏落和他们并排，但互相有些距离，方便和姜明交流，另外九人则是落后几步，紧张兮兮地跟着。 一路上，苏落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的森林，小脸宁静平和，这副模样倒是很像个女人了，但见识过她另一面的姜明毫无兴趣，他一直在想苏落的话，猜测会发生些什么。 猜不到，不过姜明还有另一件事疑惑，想来也许有关。 “苏落。” “嗯？”女孩立刻从安静中惊醒，期待地看向姜明。 “你分配的贡献是多少？” “75.” “这么多！”姜明惊诧地睁大眼。 “贡献值只是一部分，还有其他奖励。”苏落很得意，“我的异能是灵武，很稀缺的战斗人员，这次只是顺路赚点，平时出场费还要更高。” “那其他人呢？”姜明连忙追问。 苏落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四人，抬手指了指面带凶相的男人：“那个是付浩，灵能是明觉，一种独特的感知能力，很适合探险，分配50贡献。” 之后指向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那是灵耳，新升的灵安者，算是付浩的徒弟，分35.” 最后是低矮瘦弱、高大壮实的两人：“小猴和大牛，两个临时找的普通异能者，都是比较实用的能力，每人20.” “那我们呢？”姜明连忙问，这四个人就把订单的200贡献分配完了，他和剩下那九个人的份额从哪来？ “你们……”苏落拖了个尾音，轻轻一笑，“总得活下来再说吧。” 姜明一滞，随即，恍然与惊奇同时浮现，在眼中逐渐凝聚。 第二章 我是普通人……吗? “悬赏是真实地与诡物对抗，这与寻常的单子不同，比如这一次，要取的东西是‘阴凝珠’，一种冤气累积之地偶然生出的宝物，那些诡物恐怕不会让我们轻易取走，到时候没准还要进入失控的诡域。” 苏落说着话，趁姜明没注意偷偷张开手，把手心里的烟头扔进荒草丛。 “失控的诡域？”姜明疑惑地重复。 “没听说过吧。”苏落得意地给姜明解释，“诡域就是一片属于诡物的独特世界，最大的特性就以梦境影响现实……” “这我知道。”没等苏落说完，姜明就赶紧打断了，“我挺有经验的。” “是吗？”苏落像是被碰到了什么开关，眼睛闪过很迥异的色彩。 “……我是说诡域。” 姜明默默补充一句。 他这半个月来，碰到的诡域都不知有多少了，不光如此，那些诡域还全都是失控状态，说句有经验并不过分。 “哦。”苏落这才变回正经，轻轻点头。 “那你也太倒霉了。” “啊？” 自从接受了自己是个普通人的现实之后，姜明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觉得自己倒霉了，此时没来由地被苏落这么说，有些不明所以。 “我直到四级骑手才第一次遇到诡域，升职成灵安者才开始接触失控的迷怨。”苏落回忆着说道。 “不过我唤醒了异能，升级比较快，” 见姜明一副错愕模样，她轻轻耸肩，“地域也有差异，这座城市确实更特殊一些。” “……” 姜明听到这样的解释才缓过神来，但还是默默不言。 “总之，”冷场几秒后，苏落说回了原本的话题，“阴凝珠这种宝物产生于体内，会让相应的诡物实力增长一大截，但也因为效力过于强大，诡物通常难以驾驭，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将其掌控，再过一会，咱们可能就要面对一只失控的诡物了。” “失控的诡物……”姜明抬头看了看荒野上的树林，上次来时正好是望日，圆月之下明如白昼，树林里影影绰绰，这次却没有那么明亮的月光了，整座树林阴暗一片，仿佛有一层神秘的遮盖，看不到里面的景象。 “嗯，付浩那家伙是明觉，对危险的判断更加敏锐，知道这悬赏不太好解决，所以才会请我过来帮忙，而且宁愿倒赔贡献值也要找几个炮灰。”苏落说完，向姜明眨了眨眼，“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被他害死的。 “你要是怕了，现在离开也可以，只要……记得报答我就行。”说道最后，她稍带暧昧地补了一句。 “……那可真是谢谢你。”姜明没好气地回答。 听到这里，他当然是明白了，这伙人不是去取货，而是去抢货的……那倒也没什么，诡物心性各异，如果是已经失控的家伙，那抢了杀了都随意，但这些诡物是他认识的，心中的感受就完全不同了。 也不知目标会是哪个村民，如果彻底失控就没办法了，如果只是濒临失控、还有救下的机会，那就试一试……姜明心里默默想着，转头看了看这群人， 在场除了他还有十五个人，其中有五个异能者，他总不能现在跑出去说“无名坟的诡物和我认识，大家给个面子停手吧”，这些人一看就没有那么好说话…… 最多也就是苏落愿意听他说话，但指不定会有什么代价，这女人不太正常，他到现在也信不过。 不知不觉间，简单的一次蹭单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姜明也不知无名坟里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心中思索许久应对之策，最后干脆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就在做出如此重大决策的时候，一行人已经走近了树林，即使如此近的距离，姜明依旧看不到林地中的坟堆，茂密的树冠遮挡得树下格外阴暗，风在树干间辗转徘徊，以各种诡异的角度在往外吹。 姜明能隐隐感受到皮肤有些发紧，心头泛起一丝凉意，但察觉不到什么确切的异常，他现在的契合度太高了，只能跟着苏落向树林里面走。 低头看了眼手表，数字变成了81%. “快走！谁要是不敢进去，悬赏按违约处理，到时候可别后悔！” 姜明打量这片树林时，付浩那边则是高声呵斥，跟在他们后面那九个炮灰明显有些畏惧，其中几个有些经验，虽然吓得脸色难看，还是咬牙跟进了树林，有两三个新人则不敢迈步，在荒野中犹疑徘徊、心生退意。 但听到付浩的威胁，他们就不敢再犹疑了，脸色闪烁变化之后，接连壮着胆子跟上队伍。 姜明回头看了看他们，然后收回目光，虽然不知道违约惩罚是什么，但他知道常规单子如果拒送，会有300块以上的罚款，悬赏的违约应该比这更加严厉，不然也不会逼着这群人克服恐惧。 “啊——！” 思绪还在不着边际地乱跑，身后忽而传出一道惊恐的叫声，叫声惨淡凄厉、在树林里轻微回荡，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甚至在周围几个炮灰间引发了小骚动。 “怎么了？！”付浩皱起眉头，连忙大声问道。 惊叫那人却被吓傻在原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树林深处，被问到才颤抖着抬起手指：“那里！那里有人！” “有人？” 众人全都循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树木掩映之中，阴暗一片死寂，仿佛深不见底的潭水，一群人屏息凝神，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就安静地盯着那片地方。 树林里一时变得极为安静，在这盛夏的荒野，竟然没有一声虫鸣……也或许，只是传不进树林。 姜明看他们都是这幅严肃模样，就连苏落都小脸认真，于是也赶紧混入其中，悄咪咪打量四周。 “呼。” 伴随着阴冷的风，某人的眼睛骤然睁大，迅速抬起了手：“在前面！” 众人又立刻转动视线，而后一道还未消散的影子就映入了他们眼中，那身影虚淡得没有颜色，就像几根轮廓线条，扭曲着融入黑暗。 “那是浮灵！傻x！” 付浩顿时大怒，但在这种时候又不能发火浪费时间，只得恨恨地骂了一句。 一群人面面相觑，大多不知浮灵为何物，只是通过异能者们的神态看出没有危险，反倒松了口气，甚至都不在意挨骂了。 姜明看着这群人的模样，眨了眨眼。 在以前，他总是自命不凡，直到唤醒异能才让他明悟了一切，接受自己是个普通人的事实，可现在接触了外卖员团队，他忽然发现，自己和普通人似乎也不太一样…… 不管他思绪如何，经过这样的小插曲，队伍里的气氛沉闷了许多，异能者注意着四周，炮灰们则是战战兢兢不敢出声，慢慢向着树林深处进发。 十六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走在树林里不容易保持阵型，零零散散成了一片，时不时会被树木分隔，一株株粗壮的树组成错乱的光影，像是时不时会跟着队伍走上一段，再加上偶尔出现、隐没的浮灵，让本就杂乱的空间越发诡谲难明。 “苏落！” 低沉的唤声忽而响起，付浩隔着一片阴暗看向不远处的女人。 “怎么了？” “里面的光线越来越差了，你一个人行动也危险，咱们凑近一点，出事也好照应。” 他平静地说道，话语倒是有理有据，但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偏偏让姜明听着很别扭。 什么叫“你一个人行动”……姜明心中泛起一丝古怪，向那边多看了一眼。 假装没听见。 “好。”苏落看了看姜明，没从他脸上看到一丝异样的表情，有些失望地答应下来。 双方合并，与后面那群炮灰也凑近了一些，以免有哪个呆瓜走散，姜明自然不在意这种事，只是闷头跟着队伍走。 越向里面走，光线变得越发暗，仅靠透过树冠的光亮，几乎连地面都难以看清，古怪的风形成乱流，带着越发明显的凉意。 姜明从兜里掏出手电筒，“啪”地点亮。 明亮的灯光瞬间刺穿黑暗，给人带来久违的安全感，但光线没能通往远处，而是落在了十米外的一根树干上，之后又像散开的气流，把一片树林照亮—— 也不知是光影产生的错觉还是单纯一时眼花，树干上的纹理居然像水纹一样轻轻流转，又仿佛血管在轻微跳动。 苏落见状有些诧异，抬头看了姜明一眼：“你就不怕招来诡物？” 她说话的时候，付浩几人就站在两步远处，也微微皱眉地看向姜明。 “诡物又不是蛾子。”姜明理所应当地说着，用手电筒肆无忌惮地在黑暗中扫了扫，像是在印证自己说的话，“这么一大群人，他要发现早就发现了。” “你懂的不少嘛。”在这样诡异的黑暗中，苏落还有闲心挑起嘴角，露出猫一般的笑容。 “我都说我有经验了。” “说得好听，”在这时，付浩忽然冷哼了一声，“真要招来诡物，你有本事应对吗？就会给我们找麻烦。” ？ 姜明莫名其妙被说了一通，微皱着眉头看向付浩，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他只是被工作赋予了一份近乎卑微的隐忍，但并不是被磨灭了性格，被人这样训斥，心中难免泛起些火气。 “那路都看不清了，要怎么往里面走？” 付浩只是斜瞟了姜明一眼，饶有些优越地开口：“我们身为异能者，自然能用灵能探路，你老老实实跟着就行了。” “嗯。” 姜明应了一声，把手电筒放下了。 ？ “嗯”？“嗯”是什么意思？ 几人满脸怪异地看着姜明，完全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连苏落都以为他终于要发火了，正期待着看戏了，结果他就这么轻飘飘地闭嘴了，既没有被激怒爆发，也没有纠结委屈地忍让，而是仿佛无事发生、只是随口聊天。 他这副模样，就连付浩都有些一拳打空气的尴尬，一时说不出话来。 缓了缓之后，他才再次冷笑着奚落：“这就对了，没有异能的废物，想活命就乖乖听话，别送几个单子就以为什么都懂，你没见过的东西多着呢。” “……” 假装没听见。 姜明收起手电筒，照旧不急不缓地往树林里走，苏落睁大眼睛看他，看到了表情变化，但没有被激怒，多是无奈与荒唐。 “这城市里的人是有些不正常，”也许是怕付浩一个人尴尬，他带的徒弟灵耳此时开口，笑着说道，“前两天在骑手小镇看到个广告，说是帮忙过特殊单，还经验丰富，我随手点进去一看，没有异能、二级骑手，入职才半个月，当时就把我逗笑了，还给他发了条评论呢。” ！ 姜明忽而抬起头，看了看灵耳。 原来是你啊……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滑稽的巧合感，先前广告里出现一条嘲讽他的回复，那时还正是最缺钱的时候，吓得他赶紧就删了。本来都已经淡忘的事，没想到今天居然遇到了正主。 “你看什么看？”灵耳不知道姜明的奇特想法，还以为成功将他激怒了，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行了，我会保护好他的，用不着……” 苏落觉得时机不错，决定在这时开口，帮姜明说话刷一下好感，不过话只说到了一半。 “啊！” 惊恐的惨叫声从身后传来，这次出声的人没有傻在原地，反而发疯似的向前跑，在紧凑的队伍中撞到了其他人，之后又起了连锁反应，转眼乱成一团，惊慌的叫嚷在空灵的树林里回响，变得更加嘈杂无序。 “别动！” 苏落皱眉低喝一声，仿佛一头发怒的狮子低吼，穿透了嘈杂的音浪，其中仿佛夹杂着淡淡的杀意，激起了人心中本能的恐惧，瞬间让那些人噤若寒蝉。 “又怎么了？” 见几人安静下来，她才略显烦躁地问道，小手却丝毫不慢地搭上背后的木剑，目光扫过一片黑暗的空间。 一群炮灰面面相觑，追溯引起骚乱的源头，最终视线都汇集在一人身上，那人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嘴唇颤颤巍巍地开合，慢慢发出声音：“有棵树……有棵树跟着我！” 第三章 进村 “……我的脑袋被拍了一下，还以为是有人在打我，原本想和他吵两句，但直到我回头才发现，我已经到了队伍最后排……” 随着那人发颤的声音，黑暗无光的树林里，人群陷入短暂的死寂，像是被压抑的气氛掐住了喉咙……但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异能者们对诡物有更多的了解，当然就不那么怕了，只有小猴和大牛还有些紧张而已。 “什么东西？” 苏落秀气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仔细看身后的森林，想找出某棵会动的异类，这些树木繁茂粗壮，细看各不相同，却又全都大致相似，很难具体区分或记忆，好像每次看到都会换一副模样。 在这种环境下，加上心中的恐惧催化，如果频繁走到相似的树下，也许就会产生被同一棵树跟着的错觉。 “我没有感知到异常。”付浩平静地说道，“应该只是撞到了树枝而已，胆子都放大点，别一惊一乍的。” “不是！”那人连忙叫道，迎着付浩的眼神又有些发虚，改为小声解释，“我后面还听到了声音，不是脚步声，而是沙沙的声音，就像有人把一堆树叶披在身上晃动，我在人群里跑，它就跟着我在跑！” 关于声音方面，付浩的感知同样敏锐，但还是看向了灵耳，这位徒弟要更专精。 灵耳摇了摇头：“风吹动的声音吧，当时太乱了，地上还有落叶，我也听不清。” 姜明刚把手电筒放下，此时又抬了起来。 “啪。” 光束重新撕开黑暗，照向说话那人的身后，沿途的所有人都下意识避开了光线，之后齐刷刷地转头看过去，直到光线落在最后一人身上——姜明本意想照亮他身后的树木，众人也是抬头看向他身后，但视线全都伸到一半就停下了，定定地看着那人的脸。 他的脸色惨白一片，不像是被吓成这样，更像是被抽干了血液，在他的头顶，一根树枝笔直插进了头骨，仿佛长钉死死地楔在里面。 “你们，你们……” 被一群人这样盯着，周围几个同伴接连躲远，那人心里有些发毛，下意识地转身看向身后。 “簌。” 在这时，一道格外清晰的声响出现在空间中，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楚。 那声音并不是来自他的身后，不是来自某一棵树，而是来自他的体内。 “你们听到了吗！那声音又来了！你们，你们……” 他惨白的脸上涌现出强烈的惊恐与焦急，呼吸粗重地大声叫喊，那模样完全是在被诡物追赶，但众人没一个应答，反倒是靠近他的人被吓了个半死，慌乱地躲到远处、齐刷刷地盯着他。 “簌簌……” 他惊慌地跑向众人，想要摆脱“身后”的声音，但那树叶摩擦的声响却紧紧地跟着他，回头看去，树木的轮廓层层叠叠，每一株都是熟悉的模样，吓得他声音都开始逐渐颤抖：“你们听见了吗？你们看见它了吗？你们，你们……” 惊慌地跑了几步，那人颤抖的声音中多了几分疑惑，在恐惧的情绪攀升到顶峰之后，他的脸突然开始扭曲，声音逐渐变得模糊，成了杂乱的气声。 扭曲的五官看起来无助痛苦，在众人眼里却是没有感情的冰冷，直到最后，他的脸上只剩下阴沉与恶意，缓缓地再次抬头，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声音再也没有了慌乱，只剩下沙哑的冷笑：“你们看我干什么……” “卧槽……”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挨着他都没有发现！” 众人一时惊乱，但那被树枝刺穿脑袋的“人”却不管这些，蹒跚着向最近的人扑去，同时抬起双臂刺下——那手臂不知何时变成了树枝，尖锐得仿佛长钉，直接刺向那人头顶—— “砰！” 娇小的脚尖从黑夜中刺出，精准落在这树枝形成的手臂上，一脚将其踢飞到高处， 那人被踢得蹒跚倒退，对方的脚步轻盈落地，双足以独特步法迅速转动，女人的身形随之一转，手中木剑如金蛇吐信，在半空擦出一声低沉的嘶啸。 “呲——咄！” 独特的灵能在小木剑中迸发，赋予其超乎常理的威能，一剑将对方的额头戳碎、钉进了后面的树干。 “簌簌簌……” 碎裂的头骨中，竟然没有流出血浆，而是涌出一堆嫩绿的叶子，随着飘落迅速枯黄，女人飘动的黑袍随之落下，盖住一双软黑绸、锈云纹的小布靴。 树林中再次陷入了安静，只剩下树叶飘落的声音，直到苏落自顾自地开口，语气稀松平常：“咒念而已。” 说着话，她随手抽出木剑，任由填满树叶的尸体滑落，自己重新走回队伍前方：“我要是能救你们，肯定会救的，要是救不了，就老老实实去送死，咱们谁也别耍什么花样。” 不管众人知不知道咒念是什么，看她如此轻松地解决了诡物，心里肯定是踏实了不少。后续又听到她说的话，只在心里默默期盼后面不要遇到太强大的诡物，能够安稳拿到悬赏奖励，用于他们各自不同的人生。 两个本地的异能者眼睛放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付浩和灵耳就淡定许多，没有为此惊讶。 “怎么样？我厉害吧？”快步回到姜明旁边，苏落得意地显摆。 本以为姜明至少会被惊到，对她更加依赖，但姜明只是动了动嘴角，没什么感情地开口：“厉害。” “不喜欢这种风格？那我换一个。” “……赶紧走吧。” 姜明无奈地催促。 好在苏落只是嘴上挑逗，她心里同样清楚此时的处境，动作丝毫不慢。 按照变成怪物那人的说法，他是感觉被“人”拍了下脑袋，结果头上就插了根树枝，这说明树林里肯定还有其他诡物，而且八成还在盯着他们。 如果不想费劲心里把暗中的家伙找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走出这片树林，以免再有人被杀……如果不想那家伙被苏落误杀，还是赶紧走吧…… 一伙人脚步匆匆地赶路，就连付浩都不想在这时起争端，只有姜明的心思格外不同，他的契合度已经落到了79%，但在这片树林里依旧察觉不到诡物的位置，只能感受到一股模糊的威胁，藏匿在树林之中。 “这树林怎么这么深，比外面看着要大多了。” 走了一会，有人小声嘀咕。 “应该是进诡域了。” 有人同样小声道，在开始行动之前，付浩还是教他们一些东西的，虽然不认识具体的浮灵、咒念之类诡物，但大体知晓常规流程。 “不知道还有什么危险，这年头赚点钱可真难。” “谁说不是呢，要不是欠了一屁股债，我才不来玩命呢。” “你那还好点，我是为了学费，要是晚点就把孩子耽误了。” “唉，都不容易，回头互相照应吧。” “我说，哥几个，” “咋了？” “你们都是从外面来的？” “……” “？” “诡啊！” “大姐救命！” “快跑啊！” 人群一下子从内部炸开，各自落荒逃命，好在这时已经到了树林边界，不远处就是外界的亮光，跑在前方的异能者都已经站在了光亮下，剩下的人全都像飞蛾似的向外钻，转眼就跑了出去。 “别乱跑！聚在旁边！”付浩高声喝住逃亡的普通人，让他们在跑出树林后停下，点了下人数，确定没有损失。 苏落则是回头看向树林，那里面的诡物还没有离去，一道人影在其中若隐若现。 仔细感应，勉强就是个孤魂，若是那家伙敢凑近，她肯定能提前察觉、一剑劈过去，但有这一群普通人咋咋呼呼，反倒让她很是不爽。 沿着她的视线，一道光束穿入森林层叠的黑暗中，照亮对方的模样，是一个痞里痞气的青年，鼻青脸肿，看着像刚被人揍过似的。 姜明对他有些印象，先前盗尸诡袭击的时候，这哥们坟头被扒了，喊了好大一声，四五个人才把他拉住。 迎着众人的目光，这个神秘青年没有靠近或逃离，只是慢慢咧开淤青的嘴巴，露出一个热心的笑容。 姜明轻轻点头。 诡物的举动，在别人眼里可能荒诞而无意义，但姜明却格外在意，清楚地看到他抬起手，在膝盖左右比划了一下。 看来先前晃动手电筒是有效果的，至少让他露面提供了信息……这个动作代表着什么？按苏落所说，村中至少有一人处在失控状态，这应该是目前最紧要的问题，这信息应该与此有关…… 姜明默默地思考，心中渐渐有了底，青年也看到了他点头的动作，偏一步躲开了灯光，慢慢隐没在黑暗中。 “你干什么呢？” 付浩的责问突然响起，在这时打断了姜明的思绪，他很恼火地指着树林，“诡物跑了都看不见吗？还在那儿发呆！” “你去追？” 姜明没开口，苏落就抬眼瞥了过去，很不满。 这一句话就把付浩呛住了，悻悻不语，他们都已经走出了树林，肯定不能再往回走，那诡物也就是借着树林藏匿，要是敢出来他们也有办法解决。 道理如此，他看姜明还是越发不痛快了，瞪了一眼才转回头，看向前方。 走出树林后见到的是一片老旧的村子，像是建在几十年前，青砖与草泥墙混杂，看起来很有年代感，众人出现的位置是村头，前方不远是座独立在村外的建筑，一座特殊的庙宇，虽然是座小庙，只有一间房子的占地，但是模样特殊，比几个村里的房子还要精致。 这里的月色似与树林外的不同，显得格外惨淡，落在小庙上阴暗一片，却又似乎照清了每一个细节，惨白的墙壁、漆红的楣柱、青黛色的檐瓦、黑底金饰的大门……一切的色彩都格外艳丽，但又艳丽得诡异，带着粗糙的颗粒感，仿佛只是一层颜料，涂抹在了白纸之上。 越是细看，那种感觉就越是清晰，直到心中确信，那完全是一间纸扎的房子。 “我能感觉到，宝物就在村子里。”付浩沉声道，“走吧，过去看看。” 苏落对此没什么意见，相信他作为明觉的感知能力，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瓶粉末，像是胡椒粉一样洒在自己肩头，之后又看向姜明，意图明确。 “这是什么？”姜明先问了一句。 “定身砂，可以抵挡诡域对我们的强制影响。虽说失控的诡物不能主动控制诡域，但以防万一，如果诡域主人恢复正常，你们这些普通人根本抵挡不了诡域的影响。”苏落耐心解释，真正进入诡域之后，她倒是变得更加正经了。 “我就不用了。” 姜明连忙说道。 他巴不得这片诡域的主人恢复正常，然后把他送回诡域边界去呢。 “别逞强，万一直接被转移走了，你让我怎么救你。” 苏落不由分说地拽住姜明，直接往他肩膀上洒了两下，姜明顿时一副古怪表情。 低头闻了闻，一股铁锈味。 “不知天高地厚，你还这么护着，就应该让他自己乱跑、死在诡域里，下辈子还能长点记性。”付浩嗤笑一声，看起来很熟悉定身砂这种东西，从苏落手里接过洒在自己身上，又递给其他人。 到了这个地方，很依赖他的觉察能力做出判断，付浩就像是成了领头人，气质比原先还要膨胀许多。 “老……我用得着你管。”苏落懒得搭理他，等到所有人把定身砂洒好后收起来，抱着木剑站在旁边，慢悠悠地走向不远处的村子。 “有声音。” 路过纸扎的小庙时，付浩原本还犹豫要不要进去探查，灵耳在这时忽而开口，让他立刻止住了脚步。 众人连忙停下，屏息凝神地等待，没过一会，果然有锣鼓声出现，伴随着还有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之后，这声音迅速由远及近，宛如瞬移般到了村口， 伴随着宏大而清晰的声音，一支出殡的队伍从村口逐渐出现，两旁锣鼓唢呐开道，前有两个老人手挎竹篮、撒纸钱铺路，之后是壮汉抬着一口棺材， 那棺材没有合盖，里面坐着两个模样相仿的娃娃，白胖的手脚都被红绳捆着，那撕心裂肺的声音正是从他们口中传出，甚至一时间盖过了震天的唢呐，直扎进人的心底。 果然是他们？……姜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再次点头。 第四章 异能者的行动方式 村长、憨壮的二呆子、两个诡童、衣着破烂的老瞎子、沉默的妇人、枯瘦老太太，当初总共有这六个孤魂联手，才能与厉厄层次的盗尸诡抗衡，这才几天过去，村子居然已经形成了诡域，相当于跳到了迷怨层次。 不过上次来时，望日对诡物的实力造成了大幅削弱，村民们的真正实力应该比那一天要强不少，再加上所谓的阴凝珠作用，产生诡域倒也可以接受了。 而这诡域的主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在眼前，就是棺材里嗷嗷大哭的两个娃娃了。 姜明这边在惊异地看着发丧队伍，对方则是更错愕地看着他们，没想到村头出现了这么一群陌生来客，以至于前进的步子都放缓了。 “继续走！别耽搁了时辰！” 一道苍老而悲戚的声音响起，是随行队伍中的一个老人，催促着队伍向前走，自己则是在旁人搀扶下小赶到前方，提前与付浩他们这群陌生人接触。 “几位是什么人，能否让开道路，放我们过去？”老人的声音很是悲痛，和付浩商量。 姜明在旁边看着，也好奇异能者们通常怎么处理诡域，他们应该是有些新奇的手段，至少定身砂这类东西姜明就没听说过。 付浩没有立刻放行，当然也不至于直接动手，视线从老人身上移向棺材，发丧的队伍没有停下，还在稳步向这边靠近。 “棺材里的，是什么人？”付浩一边思索一边慢慢问道。 “是我的一对孙儿。”老人长叹一口气，没有多说，“我这一对孩子命苦，让他们早些安息去吧！” 付浩闻言微微沉吟，仔细地打量这个老人，直到发丧队伍临近才迈动脚步，带着众人让开道路。 “多谢几位，多谢。”老人声音发颤地谢过众人，回身催促着发丧队伍继续走。 付浩等人与他们错身而过，继续向村子里走，姜明也混在其中，跟着几个炮灰一起回头，仔细观察这队发丧之人。 依旧是锣鼓唢呐在两旁，中间两个老人撒纸钱，嘴中还念念有词，像是些祈福敬诡的话，晦涩难明，随行的亲属扶着棺材面带悲色，有对夫妇像是孩子的父母，到现在还没止住眼泪，后方还有其他村民跟随，面容或肃穆或惋惜，从这些人的模样看不出什么异常，就好像没发现棺材里坐的是两个活人。 是习惯了这一幕，还是真的没有发现？……姜明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在送丧队伍路过那间纸扎小庙的时候，黑色的纸门凭空开启，之后一队人就在不觉间变换了方向，竟然直直地抬着棺材走向了庙门。 棺材的盖子凭空飞起，将两个娃娃盖在里面，没有了一丝声响，发丧的队伍依旧在行进，抬着棺材走近纸扎庙，对这样的诡异情景如若未见。 但姜明却不能假装看不见，在棺材盖合上前的最后一刻，他分明看到那两个小孩止住了号哭、安静看着棺外，从头顶向下不住地淌血，其中一个脸色阴沉，冰冷地看着一切，另一个……刚好看到了姜明，愣了一下。 视线与那个孩童相对，似乎有一股玄妙的力量落在身上，但姜明双肩就像瞬间被拽了一下，肩头的定身砂瞬间变得沉重，隔开了神秘力量对他的影响。 棺材里的娃娃和姜明同时愣了一下，而只在这一愣神的功夫，棺材盖就“咚”地一声闭合了。 这声音宛如某种象征，伴随着棺木沉闷的撞击声，发丧的人面容变得僵硬，像纸人似的一个个钻进庙里，唢呐的声音嘶哑凄厉，越发像是孩童的哭嚎，整个村子的氛围都变得更加阴森，月光显得格外惨淡，照在身上就让人心中发毛。 “快走了。” 姜明还在看着那座小庙，不知不觉就脱离了队伍，还好苏落及时发现，跑回来唤了他一声。 看着这个女人，姜明心中无奈，要不是肩头被她洒了定身砂，刚才就能再获得一些重要线索了。 “磨蹭什么呢！”付浩不耐烦的声音从队伍前方传来，他倒是不在意姜明掉队，姜明死了他反倒更开心，但苏落是至关重要的战斗力，她一离开付浩顿时就没了安全感。 姜明抿了抿嘴角，小跑着跟上队伍。 “快点走，这地方要开始发生变化了。”汇合之后，付浩低声与苏落说道。 “有发现吗？”苏落问道。 付浩点头，抬起长了茧子的手，指了指脑门：“就在那个孩子脑袋里。” 姜明明白，他们说的应该就是阴凝珠了。 不愧是明觉啊，这么一会就找到了宝物，能升职为灵安者果然不简单…… “那群发丧的人也不好惹，莽撞了可能引起其他变化，咱们先找个地方躲过一会，那群人回来再过去取。”付浩已经想好了后续行动，胸有成竹地说道。 “怎么取？” 正享受着苏落的目光，姜明就讷讷地问了一句，顿时让付浩相当不爽，皱眉看他一眼。 没等付浩开口，苏落就抬起白皙的小手，凭空弯指成爪，反手抓向姜明的面门！ “呼！” 袍袖在空中振起罡风，手掌在半空一闪而过，又紧贴着姜明的脸止住，但姜明近乎本能地做出反应，已经提前偏开了身子。 苏落见状轻微挑眉，惊讶地收回手：“不错嘛。” “……” 姜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懒得多说。 这群人倒是真不客气，昨天在陵墓里遇到一大群盗墓贼，他们最多也就是打些陪葬品的主意，他们居然直接盯上了诡物……虽说诡物和活人不同，但小诡婴要是真被砸开了脑袋、挖走重要宝物，也不知还能不能活命。 他心里忧虑着，没一会就和众人从小庙走进村子的泥土路面，选了个最近的房子，方便察觉送丧那队人回来的动静。 “乓！乓！乓！” 老旧的木门上包着一层铁皮，贴着一层又一层的春联与福字，累积了足有一厘米的厚度，但即使最新的春联也褪了许多色，近乎成了两张白纸在门上贴着。 “谁啊？” 门后传来中年男人疑惑的声音。 “过路的，借宿一晚。” 付浩随口说道。 “找别家吧！” “我们给钱。” “……来了。” 门后的脚步声接近，之后是拉开门栓，大门很快被打开，一个酒糟鼻子的男人出现在门框中。 “这么多人？” 男人开门后一眼就被吓到了，当即想要关门，但付浩眼疾手快，伸手就把大门抵住了。 “嗖！” 一把木剑紧贴着门缝穿过，没等那男人把头缩回门后，剑光一晃就洞穿了他的头骨。 “砰！” 苏落娇小的身子直接将门撞开，闪身进院拉住男人倒地的尸体，看着尸体凭空慢慢消散，其余众人鱼贯而入，姜明默不作声地混在其中，惊诧地看着这一切。 这可比他直白多了。 至于被杀那个男人，姜明并没有见过，应该只是诡域中的具象而已……话说回来，即使真是村民化成的诡物，被杀了姜明也没什么办法，光是一个苏落他就打不过，何况还有这么一大堆人在旁边。 总之，他混在人群里进了小院，院子里有着明显的生活气息，种了几样蔬菜，堆放着器具柴火等杂物，不大的空间里塞了一间砖瓦砌成的堂屋，夹在两间卧房正中。 “有人吗？” 付浩站在院子里高声喊，他既然没有主动进屋，也许已经感知到了答案。 果然，一个理着短发、灰布衬衫的女人匆匆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块抹布，像是正在忙活，此时惊讶又有些害怕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众人。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城里来的，刚刚在路上遇到了你丈夫，他让我们过来借宿。”付浩随口说道。 “你们见到我丈夫了？”女人用手背蹭了蹭额头的汗，“这大半夜，他出去干啥了？” “这不是有户人家发丧嘛，他没准是去吃席了。” “……”听到付浩的话，女人沉默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真是脑子缺弦，那家的席也敢去吃。” “那家怎么了？”付浩还在犹豫怎么追问，姜明就抢先好奇地问道。 “那家……”女人欲言又止，抬头看了看夜色，“大晚上的，不说了。” 错开了这个话题，女人才重新审视院里的众人：“你们这么多人住宿，我家也不够大啊。” “随便找个地方，能歇脚就行。” “那……行，我家后院倒是还有间厢房，你们就挤在那里对付一宿吧。” 苏浩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了下来，之后跟着女人走进堂屋。 屋子顶上是颗白炽灯泡，发出的光并不强，让堂屋里昏暗一片，左手边的里屋光线要强许多，从大开的门缝里漏出不少，还有陌生的电视广告声，但姜明的视线更多汇聚在右手边的屋子，那间屋的门上挂着一把锁，但同样有光线漏出来。 “仓库灯没关。”他小声提醒。 ？ 众人全都惊诧地看着他，就连女人都着实反应了一下“仓库”这个词。 循着姜明的视线，她才连忙讪讪一笑，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后就传出了模糊的呜咽声。 “呜！呜呜……” 那声音急切而痛苦，伴随着还有拍打被褥的闷响，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看着那门缝渗出的白光，胆小些的甚至在脑补某些恐怖的画面，吓得自己脊背发冷。 “呵，呵呵……”女人不自在地笑了笑，见众人盯着自己，连忙走向那扇门，“吓到你们了吧？这是我家婆婆，年纪大了，有些……” 她抬手轻轻敲了敲脑门，为了打消众人的疑心，大方地推开了门。 门内布置简洁，擦得干干净净，床上躺的是一个干瘦的老太太，她穿着干净的衣服，被褥也很整洁，却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急切地看着门口的几人，干枯如柴的手掌不停在褥子上拍击。 女人紧走两步到床边，也不知是碰巧还是刻意的，刚好挡住了众人的视线，没让他们看清老太太的脸，随后女人就熟练地坐在床边，把老太太的手拉住，轻拍她的手背。 “唉，这老人上了岁数，也是家里的负担呐，可怜我们两口子仔细照顾，她却越来越糊涂，不光不会说话，也不愿意吃饭，这两天都快不认识我们了。” 老人还在拼命地呜咽，用尽了力气晃动身子，但好巧不巧，完全被女人挡住了脑袋。 “走吧，别耽搁时间。” 众人还为这幅景象摸不着头脑时，姜明开口催了一句。 他当然也没看清老太太的脸，但他对这位的印象深刻，光从这皮包骨头的身形就足够认出来了，正是村中的六位孤魂之一。 有了陵墓那趟经历，姜明还记得那是全县亡魂的威能凝聚，才产生了覆盖整座陵墓的巨大诡域，这村子里的情况应该类似，所以见到诡婴以外的诡物是早在意料中的事，姜明并不惊讶。 既然如此，当然不能让众人太过留意她，于是他率先向堂屋后门走去，吸引开众人的注意。 苏落见状，小步跟上了姜明，付浩却在原地皱了皱眉，不愿迈步。 他作为明觉，在诡域中拥有独一无二的作用，就连苏落都默认了他来领头，姜明在这时言行几乎就是挑衅，仿佛扇了他一个巴掌。 “吱——” 拉开生锈的后门，后面紧连着就是堆置杂物的厢房，姜明没有迟疑就迈过了门槛，走进了黑暗之中。 “诡域真的很危险，你别和他们赌气，再乱跑我就拽住你了。” 苏落紧跟姜明钻进黑暗的厢房，却没了先前的轻佻，很认真的说道。 姜明站住脚步，转头看着苏落，无奈地叹气：“我心里有数，你就老老实实跟着我吧。” “我……跟着你？” 苏落张大眼睛，瞳孔中涌出莫大的荒唐，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东西，就差把“大男子主义”五个字写在姜明脑门上了。 姜明不再多说，随便找了个落灰的板凳、拍去灰尘坐下，静静思索后续的事，顺便摘下头盔慢慢给自己扇风。 苏落见状，皱眉坐在旁边，像是对姜明不那么满意了。 堂屋里，劣质的白炽灯泡忽明忽暗，映着付浩的脸色也阴晴不定，他不说话，众人也不敢言语，只剩老太太和女人的声音，还有另一边电视机的沙沙声。 “我们也过去。” 沉默许久，付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来，一直傻站在这里倒是没关系，但苏落在队伍中至关重要，他也只能间接被牵着鼻子走。 老人还在拼命的呜咽，众人却充耳不闻，转眼走得干净，她一直拼命地张着嘴巴，却只有女人能看见—— 那张嘴巴被隔断了舌头，只剩下一块舌根在晃动，干瘪的牙床向外翻着，牙齿不像是掉光，更像是被人蛮横地全部拔掉了。 “呜！” 看着最后一个人走过门外，老太太格外拼命地叫喊一声，但那人也没有回头，于是她不再出声，只是恨恨地盯着眼前的女人。 女人被这样盯着，却只是平静地看着老太太，轻轻叹气： “你这样不吃饭，也不知还能撑多久……”说着话，她从旁边的小桌上端起铁碗，凑到老太太嘴边，“来，喝点水吧，嘴唇都干了。” 老太太却更加恶狠地盯着女人，用力地摇晃脑袋，竟然将碗撞翻了。 “当啷……” 铁碗掉在地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扎耳，女人看着摔在地上的碗，平静的脸色迅速变得阴冷。 第五章 我挺有经验的 异能契合度：75%. 名为厢房的杂物间，其实与堂屋只有一墙之隔，一群人挤在幽暗的空间里，空间一时有些闷热。 付浩也没闲着，在厢房里转了一圈查看，没发现什么问题，之后打开了通往后院的房门。 后院同样种了些作物，一边是玉米秆夹成的篱笆，另一边是砖瓦墙，前方是一条河拦住去路，付浩没找到什么线索，就又折返回了厢房里，安静地等待时间流逝。 付浩回到了厢房，其他异能者也跟着回来了，剩下的普通人面面相觑，更是不敢往后院乱跑，找个角落缩着。 伴着十几个人的呼吸，盛夏独有的闷热填满每一块空间，小屋的空气很快变得污浊难耐。 “……这过了有一阵儿了吧，那群出殡的应该把棺材埋好了。” 过了一会，身材低矮的小猴低声道，抬手抹了抹流到脖子上的汗珠，颇有些抓耳挠腮的模样。 “应该有一个小时了……”身材壮实的大牛说着话，看了眼手机，原本打算确认一下时间，眼睛却忽而停在了屏幕上，“哎？咱们进诡域的时候都十点钟了，怎么现在变成了不到九点？” 听到他的话，其他人也连忙拿起手机确认，结果无一例外，时间竟然还出奇地一致。 “诡域能以梦境影响现实，手机里的时间当然也包括在内，这是整个诡域的演化，定身砂也无法规避……尤其是在失控的诡域里。”苏落平静地解释，然后微微转头，看了眼姜明。 姜明若无其事地放下手机，继续用头盔扇风。 “有动静。” 灵耳忽而开口，让被闷热煎熬的众人立刻打起精神。 “咚……” 没过多久，低沉的闷响就传入了众人耳中，之后又以固定的频率逐渐清晰，像是有一尊巨人在接近。 “咚……咚……” 那声音低沉有力，像是能与心跳共振，让众人心中升起压抑与烦躁，仿佛有一张大手在缓缓握住心脏，直到那看不见的巨人从村外走进巷子、到了这户人家的门口，众人的心也悬到了顶，仿佛下一刻院门就会被一拳轰炸， 好在，那低沉的脚步没有停留，又继续向前走去，停在了不远的隔壁，缓缓开门走了进去。 “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一道尖利的妇人声音从远处传来，责问道。 “累……” 木讷的声音如滚滚闷雷，众人立刻将其与沉重的脚步声联系在了一起。 紧接着，又有一道暴躁的男声训斥：“累什么累，快做饭去！老子都快饿坏了！” “好……” “快点！还搁那磨蹭！老子真是作了孽，生出你这么个怪胎！” “天天就知道吃睡，活得跟个畜生一样，你但凡有你大哥一半机灵都好！” 二呆子……姜明扇风的头盔一停，猜测道。 “沙……” 隔壁传来的对话声消失，一道被遮掩的声音这才显露出来，动静像是一只老鼠般细碎，但响声明显更大，足够让全屋人听见，仿佛就是在屋子里的某个角落，不知已经响了多久。 一想到这里，众人脊背就爬上了一股寒气，几个普通人慌乱地看向四周，下意识就往异能者身边靠。 “在隔壁。”没过一会，灵耳就压低声音说道，而后转头看向付浩。 付浩轻轻点头，他的视线隔着墙壁移动，仿佛已经看到了某个未知诡物的行踪，但这一面墙隔开了他的大部分感知，很难判断对方的实力。 角落里，姜明慢慢站起身，把头盔戴好，向苏落小声开口：“准备逃跑。” 老太太的状态尚不清楚，很可能受到诡域牵连而神志不清，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苏落和她打起来，因此必须要把这女人限制住。 “跑？”苏落一时间哭笑不得，“你叫我跟着你，就是跟你逃跑？” “对啊，”姜明一本正经地点头，正想再说什么，却听到了付浩抬高的声音。 “嘿！你！” 姜明闻声抬头，疑惑地看向付浩，果然见到他在看着自己，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付浩皱着眉头，犹疑地问姜明。 虽然想不通，但借助异于常人的感知，他觉得姜明身上大有蹊跷，这家伙淡定得有些不正常，旁边那些普通人都吓得腿脚打颤了，就他一个平静悠闲，进个诡域就跟回家了似的。 姜明一滞，一屋人的视线很快汇聚在身上，他却只是讪讪地笑了笑：“这……你们异能者都不明白，我一个普通人哪清楚啊。” 付浩没说话，仔细地盯着姜明，姜明则是客气地赔笑——作为一个外卖员，这都是基本功，姜明完全驾轻就熟，丝毫不因安静的氛围而尴尬。 仔细看了姜明两眼，付浩的头向堂屋的方向扬了扬：“去开门。” “哦。” 姜明没多犹豫，直接走向房门， 苏落在原地看着他，没有开口阻拦，只是目光疑惑地闪动，付浩那句话算是给她提了醒，因为一直和姜明挨着，她看到的细节更多，仔细回忆起来，确实觉得有些古怪…… 思索之后，她还是向姜明凑了两步。 “吱——” 没用多少力气，生锈的铁门就被轻轻推开，一股明显的血腥味卷着穿堂风钻入鼻腔，让姜明下意识地皱眉。 电视机的声音消失了，窸窣的啃啮声也消失了，向堂屋看去，昏暗的灯光依旧明暗闪烁，里面的诸多杂物像是被大老鼠啃过，残缺得一片狼藉， 挂着锁的门都被咬掉了一角，剩余的部分敞开着，一滩血从那间屋里淌出，颜色还很鲜活，血迹上面像是被某种东西爬过，留下一条刮蹭的痕迹，旁边还能看出一排枯枝状的血手印。 在厢房向那道残缺的门里面看，能见到半具尸体趴在卧房的地上，“头”朝着门口——头颅已经不翼而飞，只剩了半截脖子，断面并不规整，像是被某种野兽咬断的，还在汩汩向外流血，门口那一滩血迹就是由此淌过去的。 从服饰判断，正是先前那个女人。 “进去。” 付浩没有被这一幕吓到，平静地指挥道。 姜明思索了一下，没有急着取出扳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迈过门槛，直接向前院走。 一步迈出，姜明明显感受到一股尖锐的威胁感，瞬间让他绷紧了身体，但他硬着头皮按捺住了掏出扳手的冲动，面不改色地继续迈步。 “等等我。” 苏落见姜明轻松走了过去，紧跟着一步迈进堂屋，之后，娇小的身体陡然一僵，脸色瞬间凝固。 她不自然地抬头看去，却见姜明已经走出了堂屋，一路安然无恙。 苏落心一横，也像模像样地压下诸多思绪，大摇大摆向着前院走，虽然明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但她丝毫没有硬碰的打算，只想赶紧溜过去。 见苏落也这样轻松，剩余的人都松了口气，那几个普通人更是跃跃欲试，现在跟着苏落走过去，可比一会自己走要安全多了。 “走吧。” 付浩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很快就这样开口，同时已经一步迈过了门槛。 “……” 尖锐的威胁感如针尖爬过头皮，但付浩并不意外，他对此提前就有察觉，不然也不会如此谨慎。 快走两步，赶紧追上前面的苏落，但就在这时，苏落路过卧房的门口，强烈的威胁感在这一刻瞬间炸开，仿佛一道轰鸣响在他的脑海。 “嘭！” 木门突然炸成了无数碎屑，一道诡异的身影突然从门后冲出，直接扑向苏落的脑袋！ 苏落的感知虽然没有付浩敏锐，但也在前一刻有所察觉，立刻抽出小木剑、顺势斜斩向那一道身影。 “当！” 木剑与血肉碰撞出清脆的金铁声，巨大的威能在一瞬间碰撞，竟然将双方同时震退出去，直到这时，人们才看清那一道诡异的身影，正是躺在床上那个枯瘦的老太太，而这一次，他们也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在蓬乱的白发下，一张嘴巴占据了大半边脸，嘴角足足裂到耳根，嘴里生了两排森白的尖牙，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令人悚然的光泽！ “卧槽！什么玩意！” “诡啊！” “大姐救命啊！” 即使是给诡送餐的外卖员，在此刻也被吓得大喊，人群瞬间慌乱地跑动，一股脑向前院跑去。 但这段距离对他们还是太漫长了，干瘦诡物没有被木剑伤到，落地后立刻再次扑出，仿佛矫健的猫类窜出一大段距离、直奔距离最近的倒霉蛋而去，在半空就张开了狰狞的嘴巴， 那人只听到一阵诡异的风声，本能地转头看去，恰好见到两排尖牙迅速在眼中放大，那裂到耳根的嘴巴越长越大，竟像是一张恐怖阴森的笑脸。 死亡的恐惧宛如一股电流穿过脑海，他的脑海一瞬间陷入了空白，只剩眼中涌出无限的惊恐，他本能地张嘴大声叫喊，但紧接着就被巨大的嘴巴遮盖双眼、陷入了一片漆黑。 惊恐的叫声迅速变得沉闷，就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巴，众人闻声回头，就见那人被干瘦的诡物抱在背上，整个脑袋完全被一张大嘴包了进去，紧接着，伴随两排尖牙闭合，清脆的“嘎嘣”一声响起，干瘦诡物直接将他的头颅咬掉、将脖子咬断成了两截！ “噗！” 鲜红的血从脖子的断口喷涌，无头尸体借着惯性又向前跑了两步，这才“噗通”一声倒地，直挺挺地趴向前院，死状与先前的女人一模一样。 一股阴冷升过脊椎、爬过头皮，几个异能者还能闷头逃命，普通人却被吓得双腿发软，有几个甚至呆在原地，但干瘦诡物可不管他们的反应，尸体刚倒地就再次扑向最近的家伙。 ……另一边，在干瘦诡物被震向人群后方时，苏落则是与之相反地飞向了前院，在半空迅速调整身形。 “嗖。” 脚尖点地平稳落下，苏落抬头看到同样落地的干瘦诡物，秀气的眉眼闪过一丝冷厉，她立刻以灵能将木剑催发，脚下一动就要冲过去与其大战， 但下一刻，持剑的手忽而被按住了，抬头看去，姜明正在平静地看着她。 ！ 苏落当即愣了一下，没等说话，姜明却深吸一口气、抢先开口： “快跑！！！” 铆足了力气大喊一声，姜明反手拉住苏落的手腕、拽着她一路逃向院外。 苏落小脸发懵，但先前的某些猜测在这时起了作用，心中闪过些微妙的直觉，她竟然没有反抗，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被姜明拽跑了。 “诡啊！” “大姐救命啊！” “啊——！” 惨叫声这时才从堂屋里传来，两人已经接近院门口了。 这是第二次近距离经历一个人的死亡？一回生二回熟，杀“殓尸人”时姜明感慨了许久，现在就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拉开没上门栓的木门，姜明带着苏落跑到街上，顺势就找到一个没有月光的角落，将她随手扔了进去上。 “呀！” 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顿时传出一阵尖锐的痛楚，苏落当即皱起眉，抬头看向姜明。 老老实实被拽到这里，却被一把摔在了墙上，苏落性子本来就差，心中顿时泛起火气。 “你！” 才开口一个字，她就正对上姜明一双冰冷的眼神，剩下的话语全都消失了，敢这样盯着她看，对方似乎完全忘了她异能者的身份……或者，对方有把握杀了她。 虽然难以置信，但苏落毫不怀疑，她从这个随手可以杀死的普通人身上察觉到了威胁。 张开的嘴巴动了动，苏落换上了有些委屈的神情： “你弄疼我了……” “……” 姜明被这一句呛得气息不稳，差点咳嗽出来。 这女人果然恐怖，在这样的处境下，居然还能看着他吃瘪的模样笑出来。 “说吧，我听着呢。” 苏落瞬间又换了副平静认真的语气，靠在墙上开口。 “我跟他们认识，你老实跟着我，别伤了他们。” 姜明也不废话，直接说道。 作为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姜明确实有把苏落也杀了的打算，但这女人虽然烦，一路上却都在热心“帮”他，反倒让他过意不去。 人家这样热心，我反手把她杀了，那多不好意思啊。 “认识？”苏落讶然，旋即轻笑了一下，“早说啊，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嗯。”姜明很实诚地点头。 苏落顿时无言，而后自嘲地撇了撇嘴。 “真没想到，居然被你这样一个小家伙算计了。” 似乎直到这时，苏落终于把姜明放到了平等的位置上，既没了轻佻也没了讨好，平静地说道。 “我都说了，我挺有经验的。” “嗯——” 女人轻缓地拖了个尾音。 “打住。” 第六章 第二户人家 也许是被姜明先前的一声大喊赋予了力量，众人逃跑得相当顺利，仅付出了两个炮灰的代价就脱离了小院，见到持剑守在门口的苏落。 “继续跑，我殿后。” 混乱之中，冷冽的声音显得格外悦耳，一群人如蒙大赦，越发卖力地逃到了街上，之后也没敢停下，慌不择路地继续逃跑。 苏落看着干瘦的老太太追了过来，原本还想提剑做做样子，没想到对方直接停在了小院里，与她大眼瞪小眼。 老太太似乎有些忌惮外面的街道，趴在院子里盯着众人看几秒，转身又钻回了屋子，兴许是觉得这些人不值得冒险。 苏落倒也乐得如此，顺手还把大门关上了。 这边解决得轻松，但众人都被恐惧冲昏了头，根本不敢停下，也就异能者们经验丰富些，能在这时保持理智，比如付浩很快就发现身后没了动静与威胁，跑几步后就回头查看。 “停下！” 见干瘦诡物没有追来，付浩连忙喊了一声，叫住了乱跑的众人，一群炮灰这才从死亡的恐惧中回过神，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就瞬间精神一松、一屁股摔在地上了。 但也有被吓丢了魂的，有两个炮灰还在闷头逃跑，仿佛没听到付浩的话。 “回来！” 付浩连忙大喊，但那两个人依旧恍若未闻，晃晃悠悠地跑进了街道深处，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借助自身的异能，付浩倒是还能看到他们的背影，但也没有去追的打算，那样不光会浪费大量体力与时间，方向也与目标相反，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变故。 ——他的目标是带有阴凝珠的孩子，那队送丧队伍是往村外走的，他怎么可能深入村子去追那两个炮灰。 何况这村子明显就不正常。 只是从堂屋跑到街上，总共不到五十米距离，几个普通人却已经瘫在了地上，大口地喘气，四个异能者倒是还好，毕竟有灵能支撑身体，脸色倒是没有变得太差，小猴和大牛心有余悸，付浩则是还有心思思考后续的行动。 算算时间，那群送丧的人应该也挖好坟坑、埋好棺材了，倒是刚好可以去看看，除开被诡物追杀这一点，整体倒是还算顺利。 只是…… 看了眼缩在炮灰中间、面带惊惧、大口喘气的姜明，付浩再次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就你没事？” 他还清楚记得，姜明是最早探路的家伙，只有他一个人安然走过了堂屋，身为最强战力的苏落跟在后面，却很快遭到了干瘦诡物的袭击，他们这才会如此狼狈。 “这……” 面对付浩狐疑的目光，姜明尴尬地笑了笑，“我哪清楚啊。” 付浩仔细看了看姜明，又看向苏落，总觉得有些蹊跷。 但就在这时，村头外的荒野中，忽而传出了空灵的声音，里面卷杂着幽怨与凄冷，像是一阵风轻缓地传入众人耳中，却让他们与“风”接触的地方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无需灵耳来判断，一群人齐刷刷地看向村外，就在没多远的地方，一片惨白的纸钱迎风飘洒，像是一场凄美的雪，却让众人心中瞬间升起强烈的危险。 那个地方，正好是那一支发丧队伍离开的方向，但是现在，他们可没心思管发丧的人有没有回村了，眼睛全都死死地盯着那漫天的白纸钱洒落。 “簌。” 一道细小的声音同时响在每个人耳畔，伴着声音，一片血红的纸钱迎风而起，就像是被抛向半空，夹杂在白纸钱当中。 两色纸钱在半空盘旋，而后轻缓地飘落，之后又是细小的声响，白、红两色纸钱再度被抛起，而后再次缓缓飘落，循环往复，形成一片独特的区域，而在那片区域中间，两道矮小的身影若隐若现…… 虽然只有膝盖高、模样像两个孩童，但任谁也不会觉得那两道身影可爱，心中都泛起了强烈的寒意，仅是远远地看一眼，就比刚才被干瘦诡物追杀还要惊恐。 更恐怖的是，那两道身影正朝着村子的方向，手拉着手、缓缓迈步，却像瞬移般迅速移动，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到众人近前。 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他们猜不到，但又莫名确信，比被干瘦诡物咬断脖子还要更加凄惨。 “快跑啊！” 姜明一骨碌爬起来大喊，带头就要往巷子深处跑去，付浩却立刻扭头，喝止被带动的其他人：“站住！” 目光冷冷地扫过一众炮灰，付浩这时也不敢耽搁时间，直接找了最近的一户人家敲门——从干瘦诡物那家逃出来之后，他们又多跑了几步，现在也不知敲的是谁家的门了，但无论如何，付浩是想着赶紧躲进一户人家去。 干瘦诡物没有追出小院，这他也是看在眼里的，那诡物忌惮的应该就是纸钱里的孩童身影，不然根本不可能被一道简陋的院门拦住，凭借其灵活的身形，甚至可以直接从院墙上爬出来。 由此反向推测，只要不在大街上停留，学着干瘦诡物躲在“家”里，他们应该就是安全的，付浩心里有了这样的判断，并且有很大的把握，相比于闷头逃进村子里，这方法要靠谱不少。 唯一的问题是，这门不那么好开。 “砰砰砰砰砰！” “有人吗！？快开门！” 接连拍打数下，付浩贴着门大喊，终于听到了仓促的脚步声。 “谁呀？” 一道女人的声音，带着疑惑和不安响起，还有很明显的警惕。 姜明一怔，这声音他没有印象，应该不在无名坟那一众诡物里，只是诡域具象出来的人物。 “借宿！给钱！” 付浩故技重施地说道。 “……你找别家吧！我家不方便！” 那女人没有上一家那么贪财，怯懦地回道。 “来不及了！快开门！”付浩又用力拍了两下门，之后脸色骤然一冷，看向旁边那个高大壮实的异能者，“大牛！” 在临时组成的队伍中，许多异能者都懒得用彼此的名字，而是直接以异能特性称呼，比如“大牛”就是一种常见而实用的异能名称，功能显而易见，就是力大如牛。 这家伙身形确实壮，而且身板很结实，不过姜明连勾魂那样的都见过了，对于这个两米出头的家伙没多少新奇。 “噢。” 大牛应了一声，当即退了两步，之后引动体内的灵能。 不同于姜明灵能贫瘠、催发一下骨链就眼前发黑，大牛的灵能直接往四肢百骸里灌，全身肌肉都在膨胀，把衣服撑起一道道清晰的轮廓，凸显出强烈的力量感。 在这时，村外那两个孩童的身影已经近了不少，刺骨的阴冷宛如潮水贴近，大牛顿时不再犹豫，脚下用力一蹬就要冲出去。 但恰在这时，门忽而开了，女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迎面就见到了一大群人堵在门外。 “啊！” 她着实被吓了一跳，与上一户同样地缩回了门后，但大牛两步上前，顺势就把门撞开了，一群人不由分说一拥而入，吓得女人一路逃到了屋子里。 众人急忙转身关上了门，这才松了口气，在院子里细碎地抱怨两句，这时候，躲在屋门后的女人才重新探出头来：“我只留你们躲这半夜，天亮之前你们就得走，别让人看见，也不许和人说。” 付浩点头答应，众人也连忙附和，女人这才微微低头：“那进屋吧，外面不安定。” 她以极细小的声音说着，似乎生怕旁人听见，身形一闪就藏进了屋里。 这个过程中，姜明仔细看了那个女人几眼，确认她也是六个孤魂之一，是那个善使针线的妇人，收拾得同样干净朴素，只是先前她一言不发，这会倒是头一次听见她的声音。 众人在院子里看了看，没有什么特殊的发现，接连进了堂屋。 村子里每户的布局都相差不大，这户就和上一家差不多，都是一个过堂两个卧房，但布置更简单一些，看得出日子很清苦。 两旁的卧房没有门，只是分别挂着帘子，左手边是老旧的竹帘，已经掉了许多竹条，半卷着挂在门框上，能看到女人独自坐在炕沿上，旁边放着个竹篮，里面放着些线轴、零布等杂物。 堂屋里没有灯，光亮是从女人的屋子出来的，她头顶的小灯泡发出昏黄色光泽，时不时会变暗一下，女人生了茧子的手握着针线，另一手托着件衣服，安静细致地缝补，随着光亮忽明忽暗，她的脸色仿佛会时不时地变白…… 是错觉吧。姜明收回视线，看向另一侧的卧房，这边挂的门帘是一层厚重的棉布，几乎盖住了所有缝隙。 小猴好奇地轻轻掀开棉布，缝隙里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亮，他悄悄地举起手机，借助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照向里面—— 空空荡荡，地面倒是很干净，但是只放了一张木桌，灯光向木桌上移动，照亮了桌上摆着的碗筷，还有一根烧了大半的白蜡烛，再向上是一张照片，挂在墙上，黑白两色。 小猴瞬间惊大了眼睛，并非是被这黑白照吓到，而是照片里的人面容诡异，正在黑暗里偷笑，被光亮照到的同时，那人的眼珠似乎转动了一下，同样也在看他！ “啊！” 不光是小猴，凑在缝隙里看的还有几个人，全都被吓了个半死，脸上的血色迅速消退，小猴手一颤就撒开了棉布帘，手机都差点摔在地上。 正在缝补的女人也一惊，微微伸头看向堂屋里的众人，见小猴这幅模样也就明白了原因。 “那是我丈夫。”女人轻叹着解释一句，把针在头发里蹭了蹭，而后继续低头缝补衣服，“你们随便找地方歇着吧，别去那屋打扰他就行。” 原来是个寡妇……众人心中明悟，理解了她先前抵触的言行，但没什么表现。 小猴讪讪地笑了笑，其余众人也不言语，显得他一时颇为尴尬。 在这时，村外那两道孩童身影似乎是进了村，声音变得清晰了不少，孩童稚嫩的声音并没有消减恐怖的氛围，反而更渲染了几分诡异与阴森。 众人这时才听清，那声音并不是自动在脑海回响，而是一道哭声、一道笑声混杂在了一起，笑声高亢，哭声低沉，重叠起来显得格外空灵，到头来听得哭也不像哭、笑也不像笑了，只剩下诡异的顿挫腔调，宛如鬼哭狼嚎，在街巷里轻灵飘荡。 即使躲在了住宅里，付浩心里也没有十成把握……不过话说回来，诡域里的事本来也很少有十成把握，总之，他很凝重地听着孩童的哭笑声在街巷中移动，随时准备做出其他应对。 连付浩都这样紧张，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个个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能听到心脏在砰砰作响。 苏落轻轻瞄向姜明，扯了扯他的衣摆，面带询问，这种层次的诡物，连她都心生很强烈的危机感。 姜明也不确定那两个小诡婴的状态，轻轻摇头。 “？” 苏落歪头皱眉，表情传达的意思很明确：你不是认识吗？ 认识也不管用啊……姜明无奈地耸肩。 也许是躲在住宅里确实有用，回荡在街巷的哭笑声没有停留，慢慢路过了这家门前，向着更深处走去。 众人这才齐齐地松了口气，姜明也跟着深呼吸，心里却在想另外的事了。 刚才两个诡婴路过，其实多少留下了一点线索，就是他听到的声音与先前不同了，之前抵御盗尸诡，两个小诡婴全都是笑的，这次却有一个哭了……换句话说，是只有一个哭了，也许能说明其中一个失控，另一个正常，应该能成为潜在的助力。 但具体怎么解救他们，姜明还是一头雾水，不过…… 他偏头看了看还在做针线活的女人。 那个失控的诡物自己惹不起，这个诡物的状态看起来倒很稳定，没准能提供点有用信息。 而且有了与干瘦老太太接触的经验，就算女人受诡域影响而心智混沌，应该也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 “唉。” 姜明还在思索怎么套话，那女人恰在这时停下了活，长叹着摇头。 第七章 有关村子的事 异能契合度：73%. 有时候，经验比感知要重要得多，其余闲杂人等不论，至少付浩是听到了女人的叹气了，但他更多注意力都在街巷里的声音上，对此根本没有留意，错过了重要线索。 姜明就比他放松许多，不是因为他有多少把握，完全是因为他习惯摆烂，但总之，他立刻找到了与这位寡妇的话题。 街巷中，稚嫩空灵的哭笑声逐渐远了，就像是一块寒冰逐渐远去，让众人僵硬的神经逐渐放松、麻木的肢体逐渐找回知觉，但就在这时，付浩神色又反常地一紧。 在街巷深处，那远去的威胁在此时陡然变强，与此同时，哭笑声中出现了一高一低的唱词： “一落生财！” “天下长安！” 怎么回事？这两个形似娃娃的诡物已经够恐怖了，居然还能够变强？付浩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推测，他们这次缩在住宅中躲过了神秘诡物，但如果那家伙持续变强，不知何时就会脱离街巷、挨家挨户乱串，情况会变得危险无数倍。 而且，诡物变强也象征着诡域的变化，也许还会出现更离谱的变故，这同样让付浩心生强烈的紧迫感，急着要结束这次诡域的探索……但那哭笑声刚刚走远，残留的声音还在轻轻回响，让他又不敢立刻出门。 实在不行，就在这里等到天亮算了……想到这里，付浩心中顿时格外郁闷。 阴凝珠这类宝物，他并不是第一次取，但这次明显格外困难。 ……毕竟异能者太少了，这里不是他的主场，只是被公司指派到明安市，无聊时顺便跑个悬赏而已。另外，这片诡域的等级也超出了预计，来之前没有仔细调查，没想到诡域范围足有一个村子，除了目标还有干瘦老太太这种东西…… 不知为何，付浩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还有第三个原因，却又一时想不到，下意识地，他侧头看了眼姜明，发现姜明又和其他炮灰混在了一起。 ？ “你干什么呢！”他皱眉低喝一声。 姜明顿时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疑惑，若无其事地看向他：“我哪知道啊。” 苏落娇小的身形缩在旁边，险些被逗得笑出声。 “……” 一看到姜明这幅模样，付浩心里就说不出的烦闷，很后悔给站长打电话、调来这么个玩意，说他胆子小吧，在诡域里轻松得跟到家似的，说他胆子大吧，遇到诡物就被吓瘫，脸上的惊恐还很真实，完全不是装出来的。 正是心中这股莫名的烦闷，让他做出了不那么聪明的决定。 “分开探索这里，找到有用的线索立刻汇报。” 最终，付浩还是不愿意就此放弃、在住宅里等到天亮，主要是这方法并不安全，还是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与其如此还不如主动寻找出路。 但他又不能现在出门，至少要等街上回响的哭笑声消失，这段时间就刚好用来探索这户人家。 而且这家比上一户要正常多了，只要不去刺激那个做针线活的寡妇、不去闯供奉黑白照的屋子，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他这样的判断合情合理，众人也觉得合情合理，尤其是躲过了哭笑声之后，他们看这间简陋的住宅很是亲切，恐惧都不觉间消散了不少。 当然，付浩说分开探索也不是放任一群炮灰乱跑，现在普通人还剩下六个，异能者还有五个，刚好小猴和大牛各带两个人，苏落要带着姜明他本来也管不了，他和灵耳一起行动，顺便带上剩下那个炮灰，也很有安全感。 完成了分配，众人分成四组开始探索住宅的前后院等地，姜明则是站在原地眨了眨眼，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顺利。 十几个人都没有经历过特殊训练，即使不言不语、屏息凝神，依旧显得空间很是吵闹，此时众人尽皆散去，屋子里才算安静下来……或者说，冷清了下来。 在这种环境下，冷清肯定不是一种好氛围，孤单、恐惧、辛酸会不觉间在心中杂陈，但屋里的寡妇似乎早就适应了这样的夜晚，听着散去的脚步声，她反倒是放松了些许，面容平静地继续缝补手里的衣服。 可就在这时，眼角闪过一团阴影，姜明竟然自顾自地钻过竹帘，走进了屋子。 “啊。” 女人被吓了一跳，连忙向里侧挪了挪，靠在墙角看着姜明。 分明是在自己家，但她却显得拘谨和畏惧，甚至准备好抄起针线筐里的剪刀，直到看见一个娇小的身影跟在姜明身边，是苏落不紧不慢地踱步进来，她这才放下了警惕，重新坐直了身子。 至少不是孤男寡女了，人家带着自己的媳妇进来，应该不会对自己胡作非为了才对。 想到这里，女人定下心神，想请这两人落座，视线扫过屋子才想起唯一的板凳落在了院里，只好伸手铺平了炕沿上的褥子，紧张地笑了笑。 “来，坐吧……家里有些年没来客人，礼节招待我都给忘了。” 姜明点头，并不在意，坐到了稍远的位置，苏落则是随意坐在中间。 迎着女人疑惑的目光，姜明也没绕弯子，直接问：“您刚才，听到街上的声音了吗？” “街上？哦，你是说那两个娃儿吧。” 她果然能听到……姜明暗自点头，这就难怪诡婴接近后，她就开门让众人进院了。 没有出言打断，姜明看着女人脸上浮现愁容，又叹了口气，“说起来，那两个也是苦命的娃，八成是冤死的，这才阴魂不散，隔些日子就会来村里游荡。” 隔些日子？不是今天晚上刚埋吗？……姜明默默抿了抿嘴角。 这理没法讲给诡听，诡域里的时空状态基本就是随缘的，姜明和苏落都早就习惯了。 “我记得他们一个叫‘有安’、一个叫‘无咎’，俩娃儿降生的时候，我还给做过衣裳呢，还拿了两次喜钱……那会儿我丈夫还没走，我做的活精细，大伙都待见我。” 女人说到这里，第三次叹气，微微低下头、双眼有些失神，像是在追忆，“后来不知怎么，那俩娃一下就死了，家里说是染了病，之后草草就埋了……那会我丈夫也走了，他们说是我克死的，俩娃儿死了，就想起我做的衣裳，说是我招的灾，都扔到了我家门口、一把火给烧了。” “……” 想到了心酸处，女人抬起生了茧子的手，用相对细滑的手背蹭蹭眼角。 之后，她很快就收拾好了心绪，继续低头缝衣服去了。 听到这里，姜明和苏落都是无言，倒是很想叹气，却又怕更添愁绪。 后者似乎很不喜听这种事，粗重地呼吸了一下，看她酝酿的眼神，假如这不是诡域，恐怕要提剑找上门去。 前者记住了女人的话，来回思索，也没找到有用的信息。 不过，有这两个诡婴打开话题，后面可聊的东西就多了，姜明又问起了诡婴生前的家庭，还有其他住户的消息。 这女人应该是死得比较晚，听说过村子里的很多事，当然姜明重点问的就是一众诡物了，女人居然对村民中的大部分都有印象，很快就丰满了姜明对无名坟村民们的认知。 把记忆中的村民形象都打听了一遍，姜明大概也没什么要问了，低头安静思索，对这片诡域终于摸透了八成，苏落则是安静地晃着小腿，心情不好。 气氛一时间沉寂了下来，并且持续了一会，女人继续安安静静地缝衣服，也不催两人出去，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但不经意的动作，还是显露出她此时复杂的思绪—— “嘶。” 针尖刺破指肚，女人本能地抬起针，挤了挤手指上的针眼，凑到嘴边舔去一抹血珠，之后就不在意了，继续低头做活。 姜明和苏落抬头，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女人手里的衣服上，那似乎是件背心，粗褐麻布，款式宽大，不像是女人穿的。 “你这是，给谁缝衣服？”苏落低声问道。 “哦，这是给我那丈夫缝的。”女人停下来，看向苏落，“眼看要过节了，我这也买不起多少纸钱，就找了件他生前穿破的衣裳，缝好再给他烧了，在那边就算过不好，也不至于冻坏了身子，免得托梦来埋怨我。” “……” 苏落无声地点头，又多看了那件单薄背心两眼。 又短暂地安静了一会，耳边忽而再次响起空灵的哭笑声，瞬间惊扰了三人的思绪，两个小诡婴又游荡回了附近，而且似乎没有离村的意思，晃了一圈又消失在街巷深处。 警惕地等哭笑声远去，姜明和苏落悄悄瞄了女人一眼。 还好，依旧没什么变化。 他们松了一口气，确定了女人处在稳定状态，只要不胡乱刺激就不会发疯。 就在这时，细小的交谈声响起，听方向是在院里，简陋的屋子好像不怎么隔音，让这声音清清楚楚地响在三人耳边。 “唉，这俩孩子可真够折腾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 “……哎？你们说，他们俩会不会和这家人有关？” “嘶，你这么一说，这寡妇是挺年轻的，岁数没准能对上。” “能有啥关系？这寡妇没钱养，就把他们掐死了？” “嗯，没准……我猜是和别的男人有的野种，不敢生下来打掉了，不然怨气怎么这么重。” “……” 听着窗外的窃窃私语，仿佛还有影子落在窗纸上，女人缝衣服的动作忽而一顿。 “……” “……” 姜明和苏落面容同时一滞，变得极为不自然，警觉地看着女人的举动。 之后，女人恍若未闻，继续低头缝布去了。 但这私语声就像是某种开关，两人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隔壁就又传来了声音。 “嘿！别睡了，那两位又来了。”是个老婆子的声音。 “来就来呗，反正也进不了屋，不用大惊小怪的。”是个老头子的声音。 “那可不好说，上次买两张门神贴上，转天都被撕烂了，按他们的本事，指不定哪天就进屋了呢。” “嗯……缺德，张老头家也不知做了什么孽，害死俩孩子，让咱们全村跟着提心吊胆。” “什么张老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老婆子说到这儿压低了声音，语气显得煞有其事，“就是咱隔壁那个寡妇！那就是个扫把星！她上赶着给那俩孩子做衣裳，把他们给妨死的！” 完了。 迎着苏落无奈的目光，姜明同样无奈地苦笑。 先前的对话声他们知道，是两个嘴贱的队友，但现在这交谈声，明显就不是队友了。 女人缝布的动作没有停，依旧安静地坐在那儿，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在悄无声息间慢慢变化。 隔壁老头老太的声音没有消退，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是一对中年： “你说！你的衣服为啥要找那寡妇给你缝！” “她那做工好。” “你就是想勾搭人家！你个负心汉！让那狐狸精勾了魂去了！” “……” 两种声音掺杂在一起，让姜明的脸色越发不自然，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女人，她的面容平静，但脸色已经阵红阵白，缝衣服的动作明显用力了许多，倒更像是在扎那块布发泄。 而与此同时，其他声音还在响起，让空间变得越来越嘈杂，那些声音越来越响，就好像有无数人围着她家大喊…… “呸！贱货！敢惦记我家男人！” “你别胡闹了！我俩又没干啥！” “我胡闹？！好啊！你们两个狗男女，串通起来欺负我！” “……” “真的假的，我看陈姐不像那种人。” “骗你干嘛，我跟你说，那小娘们可真带劲，别看平时正经，那天晚上……” “……” “真的，他们俩早就好上了，我看着进的她家门。” “哎呦……啧啧啧……” “当了b子立牌坊，她那都是装的。” “……” “你懂什么，这个年纪当寡妇的，有几个能耐得住寂寞？再者说，就算她自己本分，也架不住别人勾搭啊，你看她那相貌身段，哪个男人见了不得动点心思。” “真的假的……” “啧，你看她手里缝的衣服没，不定是给哪个男人的呢，我也是农村来的，这种见得多了。” 听着窗外再次响起的声音，不知是哪位见多识广的同行在发表高论，坐在炕沿上的女人已经停下了缝补，手指死死地捏着针，再也没法落下，她的指节发白而泛青，一根针明显地弯折，脑袋低垂着，头顶的昏黄灯泡在剧烈地闪动。 姜明低头看了眼手表，然后抿了抿嘴角。 异能契合度：71%. 时间不早了，该告辞了……他悄悄扯动苏落衣角，两人轻缓地起身， 正打算开溜，女人又在这时发生异变，全身凭空升起烈火，之后整个人迅速融化变形。 她是被烧死的。 第八章 我哪知道啊 “再等等看，要是浩哥没有新安排，一会我就跟那小寡妇玩儿玩儿去。” 惨淡的月光下，三个人缩在院里摸鱼，开口的是小猴，另两个普通人听着。 “大半夜玩诡？” “卧槽，你胆子也太大了。” 另两人都很震惊。 “怕什么，这地方我也看明白了，八成没法活着回去，还不如趁早享受。” 小猴说话时闷闷不乐，摆弄着随手摘的草叶，他很后悔加入了这个队伍，原本以为两个灵安者带队很稳，没想到诡域这么离谱。 “老哥你……玩得可真大。” “浩哥不是说了么，咱们现在就是在梦里，梦里玩个女人总不伤天害理吧。” “嘿，你还真是个人才。” 被他这么一说，另两人都有些跃跃欲试了，毕竟小猴好歹还算个异能者，他们两个只是普通人，心里更加绝望。 “等一会过去看看，要是周围没人，咱们就……” 小猴说着说着，忽而觉得脊背一冷，仿佛有气流吹过，旁边的两人更是齐齐打了个冷颤，眼前的地面上，悄然出现了一双白布鞋，就静静停在他们面前。 “！” 小猴心中猛然一惊，下意识向后闪躲，超常的灵活性让他以完美的角度向后方跃起、迅速升到一米高，在这个过程中，全身灵能已经不要钱似的爆发，最大限度激发了他的异能特性。 下一刻，他的脚尖点在窗沿上，借力灵活地再次跃起，反手扒住了低矮的房檐，翻身直接踩到了屋顶上。 他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原地，但另两人显然不行，感受到环境发生的变化，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逃离，而是本能地迅速抬头、起身，之后就对上了一双冰冷死寂的眼睛——冰冷，但并非没有感情，漆黑而涣散的瞳孔之中，凝聚着冰一样的怨恨。 是先前见到的寡妇，依旧穿着一身素净衣裳，脸上却没有的半分血色，她面容平淡、闭口不言，安静地看着两人，手里的绣花针在月色下闪烁，反射出凄惨的寒芒。 “你……” 两人被女人吓了一跳，但没等他们看清，女人就已经面向一人、抬起了手，一根绣花针划过空气，针孔带起的并不是丝线，而是一道凄艳的血红。 “呲！” 那人只看到一道纤细的血色飞速接近，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一针刺入了眼球，莫名的液体瞬间外泄，但疼痛却以极缓慢而诡异的速度发酵。 女人却根本不管他的感受，惨白的手迅速行针，就像在一块布料上娴熟地绣花，没等那人感受到剧痛，就已经将他的五官全部缝合。 “唔——！” 剧烈的痛苦直到这时才终于爆发，但那人的嘴巴完全无法张开，只能发出沉闷的惨嚎，他明知道有恐怖的诡物在附近，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耳朵也听不到声音，只有痛苦在持续作用，心中的恐惧更是无限放大，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钻。 而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在短短几秒之间，旁边的另一人只能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看着女人一针针扎在那人脸上、溅起一道道的血花、染红了半个胳膊。 女人沉默地转头，冰冷的目光看向了他，直到这时，被吓得空白的思绪才恢复了清醒，他当然想立刻逃跑，腿脚却完全不听使唤地发颤，他拼尽全力去调动身体，结果只是失去平衡、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哪怕想要求饶，都只是艰难地张开了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看着女人无声地走近、再次抬起了染血的绣花针，他眼中的恐惧终于超过了界限，化作一声尖锐的惨叫： “呃啊——！” …… 惊叫声中夹杂着强烈的恐惧，迅速传遍了周围的空间，惊动了所有人。 “快跑啊！”姜明紧跟着惨叫一声。 “？” 原本的房间里，苏落疑惑地看着他。 “融入氛围。”姜明大概还是懂得害羞的，小声解释道。 “……” 苏落不理他了，径自转回头，看了看女人原本坐的位置，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剩，全被凭空出现的火烧光了。 女人异化之后没有攻击他们，这当然算是好事，但对她的故事，苏落的感触明显比姜明更深刻一些。 与此同时，在一道凄厉的惨叫、紧接姜明一嗓子招呼之后，整座住宅里出现了很明显的慌乱，小猴早就翻出院子不知去向了，大牛则是干脆撞开了篱笆院墙逃跑，两个普通人见状紧跟其后， 付浩那队当然更机灵，他们一直就在挨苏落近的区域转悠，此刻付浩和灵耳直接借助灵能飞奔进了堂屋，留一个炮灰在后面干瞪眼。 “苏落！” 付浩大声呼唤全队最强战力，同时已经跑到卧房门口，正想向屋子里望去，抬头就见到了正往外跑的姜明，还险些被他撞到。 “！” 迎着姜明惊诧不已的表情，付浩整个人都懵了。 “你怎么又没事！？” 他相当不解地问。 “这……”姜明面露些许尴尬，“我哪知道啊。” “你和那女人说啥了？” “我哪知道啊……” “你！” 付浩顿时大急，甚至想和姜明动手，但就在这时，身后不远处响起了求救声。 回头看去，被甩在后面的炮灰已经遇到了异化的女人，场面惨不忍睹。 在这时，苏落也已经钻出了卧房，迅速看向付浩：“快跑。” 话音落下，她就带头走向院门，姜明想都不想就跟了上去，付浩见状也没空和姜明追究了，同样带着灵耳一同跟上。 可就在接近院门时，灵耳的脸色忽而一变：“等一下。” “吱——” 开口的同时，苏落就已经拉开了院门，一行四人鱼贯而出，全都跑到了街上。 大街上早就变了一副模样，红白两色的纸钱飘落，像是一场雪盖在地上，风吹过时，还会卷起零散几片低低地飞旋，四人没从这些纸钱上察觉到异常，却放松不下心神，因为在这时，空灵的哭笑声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声音来自街巷深处，他们隐约已经看到了两个孩童的身影，正远远地向朝这边，一边抛纸钱一边慢慢迈步。 可能是已经发现了他们，那两个孩童身影速度忽然变快，每一步迈出都会接近一大段距离。 近乎下意识间，四人回头看向院子，毕竟那女人看起来可怕，却怎么也比这两个孩童要好，正巧女人已经到了近前，没有追出院子，只是沉默而平静地看着他们。 “咚。” 关上了门。 …… 幽暗深邃的街巷里，两个丢了魂的炮灰拼命跑着，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条路依旧没有尽头，心中的恐惧慢慢被绝望所取代，一人终于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空空荡荡，没有了同伴，倒也没有诡物追杀，于是他瞬间没了力气，停下来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另一人也跟着停了下来，两人不知身在何处，只是拼命地呼吸，过了许久才恢复些许力气。 “现在，去哪啊？回去，找他们？”一人气还没喘匀，断续着问。 “这都看不着人影了……”另一人抬起头，望了望前后两边，脑袋还不太清醒，“咱是从那边来的？” “……”先开口那人也前后望了望，决定摆烂，“在这儿等天亮吧。” “在大街上等？不会出事吧？” “总比再钻进诡宅强。” “那倒是……”一人无力点头、但认同了对方的说法。 就在说话间，远处忽而传来空灵幽怨的声音，带着几分稚嫩，像是孩童。 两人刚刚决定摆烂，就被吓得一个激灵坐直，连忙转头看了过去。 深邃的街巷里幽暗一片。 他们的视野里还看不到声音的来源，但也不想等到看见再做应对，两人扶着墙艰难起身，打算趁早逃命，但身体已经被压榨到了极限，连迈出步子都困难，哪还能跑得动。 “前面那个门是不是开着？” 心急之时，一人忽而问道。 另一人连忙看去，确实见一扇院门半敞着，他心中当即一喜，却又迟疑起来：“不会又是诡宅吧？” 另一人也很迟疑，但身后空灵的声音在逐渐接近，哪还顾得了那么多：“反正也跑不动了，过去看看。” 两人定下主意，互相帮持着挪步，尽快到了半敞那户门前，到了这儿他们才发现，这里几乎已经到了村口，前面还有一座明显建造精致的房子，占据了很大一片地方，之后就是村外的景象了，但两人没心思顾及许多，他们一步也不想走了，而且也下意识觉得越反常的房子越危险。 总之，他们推开了半敞的院门，视线投进院子里，见到一张长条状的桌案，一个老人正手持毛笔写字，看模样健壮精神，动作干净有力，要不是须发已白，倒是显得正值壮年。 听到院门被推开，老人停下了笔，看向推门之人，他抬头露出一张沉稳而平和的脸，要是姜明见到，就能认出他正是无名坟里的村长。 “二位？” 村长有些疑惑地迎了上去，看着这两个陌生人，“有什么事吗？” 两人赶紧把来意简单说明，随口编造了各自的来历，想着赶紧糊弄一通进屋。 “借宿？倒是可以，但二位要先回答一个问题，答上来了才能住下。” 村长并没有立刻让两人进院，他现在的状态特殊，似乎在诡域里还保持着些许清醒，提出了奇怪的条件，两个炮灰急于找地方躲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对于村长的问题，要是姜明在，应当能猜出个大概，因为他从缝衣服女人那里打听的消息，村长曾经也是“书香门第”，四五辈都是有文化的人，后来是村里有个年轻人想竞争职位，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陷害，老头子这才怒火攻心、含冤而死的。 他会问出的题目，想来会与自身的学问有关，也或许是与最后的经历有关，不论如何，以姜明的文化八成能胡诌两句……但现在这两个家伙，大概就是听天书了。 “……若是他发誓没偷，又该怎么办？” 村长讲的竟然是一个案子，也许是他工作遇到的事。 “这……放他走？”一人迟疑着说道。 村长微微皱眉，抬起手中的毛笔，凌空一挥，细小的文字接连从笔下出现，化作一道黑色笔迹贴上那人的身体。 那人顿时痛叫出声，像是被锁链勒进了血肉，一大片身子都动弹不得。 另一人见状大惊，而这时，村长也转头看向了他，等待他的答案。 拼命地思索之后，他不确定地开口：“……把他抓起来？” 村长摇头，直接抬起手，在他身上也画了一笔。 在这时，孩童空灵的声音越发接近，村长却满不在意，重新开口：“假若一对男女……” 他继续说出问题，两人却依旧说不出答案，于是又两道清晰笔迹分别落在了他们身上。 之后，村长再次开口…… 一道道题目答错，勒进血肉的笔迹越来越多，远处空灵的声音还在继续接近，两人身上的压力在飞快地增加，汗水转眼就打湿了全身，但这丝毫无济于事，村长的动作就像变成了程序，一遍遍地执行， 很快，就有一人承受不住这样的压迫，他大叫一声、转头向着村外跑去，另一人见状也被带动，但勒进血肉的笔迹瞬间变得极为沉重，就像一根根锁链坠住身体，让他们俩一步迈出就失衡摔倒在地。 村长见状，抬起毛笔迅速挥动，一层层笔迹落下，包裹了这两人的全身，几乎将他们缠成了粽子。 微微叹了口气，他转身回院，顺手掩上了门，依旧没有彻底关合——这也是他生前的习惯，作为一个村官，他愿意让村民推门进屋来找他，而不是站在外面敲门苦等。 幽暗的街巷死寂了下来，那两人也不知是死是活，被无数文字压得一动不动，直到远处的孩童声音越发清晰，两个小童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 伴随着漫天纸钱飘洒飞旋，他们俩一哭一笑、牵着手走过黑暗，直到在这两具“尸体”旁停下脚步，他们伸出小手，分别刺入了一人的脑袋与胸膛。 之后，白脸诡婴的笑容越发明艳，黑脸的哭泣柔缓了些许，他们接连扯出了小手，用力向天上扬起，手中的东西便化作了白红两色的纸钱飘飞。 伴随着的，还有顿挫的唱词声： “一落生财！” “天下长安！” 第九章 惨死之人 在无名坟一众诡物之中，最早出现的应该是六孤魂之一的老瞎子，姜明向寡妇打听有关他的事时，女人低头缝了半天衣服，才想起有关的传闻—— 追溯到遥远年代，这个村子就已经存在了，当时没有经历战乱、重建与搬迁，村子的规模还相当可观，老瞎子生前，是村子里的最后一代财主，据说祖上是有名的富商，那些倒无关紧要，总之，他继承了祖辈留下来的钱财和土地，靠着租地给农户就能过上不错的生活。 在附近一带的几家财主中，老瞎子算是最心善的一个，从农户里收的租钱最少，平日里也乐善好施，过了几十年安生日子，直到一年寒冬大雪，家仆外出，见到一个年轻人冻晕在雪地里，连忙回去告知了家主。 当时的财主没有多想，立刻把年轻人救回家中，之后就让他在家里住下几日，慢慢调养好身体。 但那年轻人的想法独特，他没有离开村子，而是偷偷聚集了村民，向他们讲述一个奇怪的事实：他们辛苦劳作，财主却在坐享其成，靠着农户们种的庄稼过上安逸生活，这不是在抢钱吗？ 当时的村民们没几个上过学，想来是没听懂的，到头来只记住了“抢钱”两字，于是，贪婪与嫉妒在这时被赋予了正义的名堂，他们当天就冲进了财主家里，把值钱的、能用的东西抢了个精光，还把财主全家狠狠打了一顿，施以许多正当且合理的惩罚。 财主的媳妇被当成了黄牛，拉着犁车耕地，他的儿子被挂在房梁上，三天不许睡觉，他的女儿被嫁给了穷小子，当晚成的亲，财主自己则是被打得皮开肉绽、昏死过去，他醒后变得疯疯癫癫，用石灰泼瞎了自己的眼睛，一头撞死在了村口的大青石上。 后来，也许是觉得他的尸体仍旧罪恶，村民们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又几经变迁，原本的村子早已不见了，老瞎子埋尸的地方恰好成了坟地，那是许久之后的事了。 …… “一落生财！” “天下长安！” 伴随着两把纸钱扬起，两个诡婴似乎变得更开心了，白脸依旧笑着，黑脸则是哭得不那么大声了，他们拉着手继续走，慢慢消失在了黑暗中，去了其他地方游荡。 街巷里又恢复了寂静，村长的门依旧半掩着，门口趴着两具被笔墨覆盖的尸体，他们的脸和胸膛被掏空，静静地向外淌血，显得格外诡异。 又过不知多久，一道身影从远处的街巷靠近，像只轻灵的猿猴迅速跑动。 “嗖。” 伴着细小的声音，他停在了近处，借着月光打量地上的两个奇怪物件。 看模样……像两个人……他脚尖点地、小心翼翼地走近，伸脖子看清那两个漆黑的人形，人形流出的血在地上铺成一片殷红，脸似乎还朝向他，但面部被掏出了巨大的豁口，只有黑洞洞一片。 小猴顿时心中一凉，被吓得险些跳起来。 下一刻，他见对方一动不动，这才慢慢稳下心神，再走近两步细看，确定那只是尸体。 这两人如此凄惨地死在这里，正在一户人家门口，小猴当即就不敢再接近了，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思索着要不要再次翻上墙头。 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一直在墙头上跑，万一被哪个院子里的诡物看见，立刻就会成为目标，而且将视线投向远处，此地已经临近村口了，再过一座房子就能出村，这时翻上墙头也意义不大。 小猴想到这里，又偷瞄了一眼半掩的院门，身子贴在了另一边墙壁上，以最大距离悄悄地绕着两具尸体过去。 眼看着慢慢绕过了两具尸体，一道声音忽而响起，把屏息凝神的小猴终于吓了一跳。 “嘿！” 一个衣着锦缎的老人站在不远处，正在建造精细的宅院前，急着向小猴招手：“快过来！别让他看见！” 他？ 小猴心头猛然一惊，倏地再次转头看向院门。 “你是说，这里住了人？” 小猴咽了下口水，低声问道。 “是啊，那老头子可不好惹，快过来，在我家住一晚。” 要是地上两具尸体能听见这句话，非要气活过来，他们就是为了借宿才被村长捆成了粽子，结果隔壁居然会主动邀请人去住……但他们当时是被孩童声音吓的，现在街巷不再回荡空灵的声音，小猴和这两具尸体的想法就完全不同了，他改为望向村外，思考着直接逃离这里。 就在这时，诡异的哭笑声忽而传来，方向似乎就在村外，让小猴瞬间放弃了逃离，只好从眼前的场景做出决断。 谨慎地站在原地，小猴仔细看宅院前的老人，一副笑呵呵模样，让他下意识就觉得没什么威胁，再看向半掩的院门，地上躺的两具尸体却时刻提醒他门后有危险，两相比较，小猴试探着向前走去，同时仔细打量这个衣着不凡的老人。 他毕竟是敢半夜打女诡主意的人，苏落、付浩是因为经验和异能，单纯论胆量还比不上小猴，姜明胆子更小，纯粹是能控制恐惧……总之，小猴走到了老人近前，依旧没发现有什么危险。 “快进屋吧，晚上可不安生。” 老人热情地推开大门，一股明亮的光当即从院里投出，照得小猴暖洋洋的，他看到了院中的景象，眼睛顿时有些发直，像丢了魂似的怔怔迈过了门槛。 老人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跟着小猴回了家，慢慢关上了大门。 “咚。” …… “哗啦！” 强横的蛮力冲撞下，村落里砖砌的院墙与纸糊没有区别，瞬间碎裂一片，大牛高壮的身影从一片烟尘中冲出，立刻止步观察前方的环境。 视线凝结，他整个人瞬间一懵。 出现在眼前的，是个布置寻常的小院，每件东西看起来都很正常，但每一件都格外巨大，结合在一起之后，凑成了一个四五倍大小的院子，甚至让他觉得仿佛自己缩小了。 在他身后，两个普通人狼狈地跟了过来，之后同样愣住了，视线和大牛一起茫然地环视。 回头看墙上的窟窿，倒还是正常大小，里面人影一闪，还能看到一道血线反射月光。 三人顿时心头一紧，他们都已经跑过了四五个院子，这女人居然还在死追不放，一时间，他们完全管不上这院子为什么巨大了，立刻埋头继续向前跑去。 ——这一路上，大牛都是仗着身板硬实撞过来的，基本是直接横穿一个个院子，根本不敢进屋，身后这一个女诡已经够吓人了，大牛实在不敢再去招惹个邻居。 在巨大的院子里跑过，逐渐接近了另一端的院墙，大牛开始调动灵能灌注全身，让身形变得越发壮实，准备再次将院墙撞碎。 虽然这院子变大了许多，砌墙的砖头都随之放大，墙壁很可能也变厚了不少，但大牛简单估算后，还是觉得能够撞开。 可还没等他撞上去，墙上忽而出现两排尖刺，像是从墙对面扎穿了过来。 大牛一惊，疑惑地看着那两排尖刺，下一刻，尖刺就陡然变长，宛如两排尖牙，之后猛地闭合，“咯嘣”一声咬穿了墙壁，留下一个人头大小的窟窿， 在那窟窿对面，一个干瘦的老太太贴墙向这边张望，生满尖牙的嘴巴裂到耳根，像是一副阴森的笑容。 “！” 几乎是与老太太正对上视线，大牛只觉得全身发麻，拼了命地止住脚步。 再晚两三秒，他恐怕就要直接撞进老太太怀里，一想到这儿，恐惧与后怕就同时席卷全身，虽然他身板看起来硬实，但再硬实也是血肉之躯，经不住这老太太趴身上啃啊。 旁边两个普通人同样被这一幕吓得半死，匆忙止住了跑动的脚步，接连惊叫出声。 “别吵。” 大牛再次头皮一凉，连忙低喝一声，转头看向院中的房屋，生怕再招来什么古怪的东西。 “大……大哥，咱怎么办？” 一人结结巴巴地问。 前有诡物拦路，后有诡物追杀，院旁边是一条河，另一边是巨大的房屋，房屋里面亮着灯，隐约还有高大的人影，三人一时间傻站在原地，脑袋里一阵空白，仿佛血液已经开始逐渐转凉。 好在，老太太咬穿院墙后没有钻过来，只是从窟窿里盯着他们，另一边，沉默的女人也没有再追杀，手持绣花针站在窟窿旁边，这才给三人喘息的机会，缩在巨大的院子里思索逃命的办法， 然而没过多久，三人脑袋里一团乱麻的时候，巨大的房屋里忽而传出了声音。 “二呆子！快去把碗刷了！” 妇人尖锐的指使声响起。 “哦……” 木讷的声音如滚滚闷雷，在巨大院子里似乎能引发回声。 三人的神色随之一滞，终于想起了先前的某段经历——躲在干瘦老太太家里时，他们曾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像是一个巨人走进了隔壁，而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不就是那个“隔壁”么？ “咚……” 像是回应三人的猜测，低沉有力的闷响立刻出现，就响在那座巨大房屋之中，距离三人很近，甚至能引发地面轻微颤动！ “躲起来！” 脚步声直奔着院子而来，几乎没有给三人考虑的时间，大牛只能惊慌地说了一声，之后就自顾自地环视四周，寻找能够藏身的东西。 “咚……”“咚……” 接连的脚步声像是踩着心跳的鼓点，让本就紧绷的神经承受着夸张的压力，三人在巨大院子里像是三只老鼠，仓皇地找寻遮掩，最终，一人藏进了柴堆，一人藏进了篮筐，大牛则是爬上了一个陶土缸，一头扎了进去。 “呼，呼……” 落在缸底，里面空空荡荡，大牛小心翼翼地喘息着，同时抬头看向缸口，除了声音以外，他就只剩这小小一片区域能获取外界的信息了。 “吱呀。” 简短的开门声，顿时让他心头一紧，沉闷的脚步继续响起，声音传入缸中，一阵轻微回响，让大牛越发紧张。 好在，那脚步的主人没发现他，逐渐走远了，之后出现一些零碎的声音，应该是在刷碗了，到这时，大牛的心里微微放松，却紧接着又听到了妇人的声音： “二呆子！去把肉剁了！” “好……” 二呆子低沉地应答，就像一台任凭使唤的机器。 大牛看不见场景，却能听到他放下了手头的活，沉闷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应该是走向厨房之类的地方？ “啊……放开我！救命啊！” 大牛还在猜测，就听到了一人极度惊恐的叫声，那声音传入空缸回响，显得格外渗人。 “救命啊！放开我！……啊！” “砰！” 一道巨响，像是菜刀重重落在了肉案上，惨叫声从此戛然而止，大牛的心跳也仿佛就此停滞。 过了半天，他才想起了呼吸，连忙大口喘气缓解眼中的恐惧，却又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聚起精神听院里的动静。 “砰！砰！砰！” 菜刀不停剁下，大牛只能拼命不去想象此时的场景，好在这时……好在？ 妇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二呆子！去把柴劈了！” “哦……” 大牛心头一紧，当即觉得这不是简单的劈柴，果然，很快就又听到了另一人的惨叫。 完了。 这一次，大牛心中升起更加强烈的恐惧，甚至还有窒息的绝望，藏在这院子里的三个人，有两个都是惨死，自己的下场仿佛已经可以预见了。 心中充斥绝望，大牛却没有任何办法，这种情况下，他只能仅存一丝期盼，希望后续不会照着猜想发展…… “二呆子！去把药捣了！” “哦……” 捣药？大牛心中惊喜，居然真的没被发现、躲过了一劫，他听着二呆子放下斧头，之后一步步走……走近了。 沉闷的脚步声目标明确，几乎是直奔自己而来，大牛心中刚升起的喜悦瞬间消散，完全被惊慌取代。 怎么回事？不是去捣药吗？怎么冲着我来了？ 他脑海中瞬间思绪纷杂，之后某一瞬间，他突然明悟， 难道，这里不是缸？ “呼。” 一道阴影忽而笼罩了“缸”口，遮蔽了一大片月光，大牛惊恐地抬头，见到一个生了四条手臂的巨大怪物，瞳孔瞬间放大。 那怪物低头与大牛对视，丝毫不觉异常，手持一把药杵，用力向下砸落…… “噗嗤！” …… 过了许久，远远的街巷有哭笑声传来，之后由远及近，经过这座巨大的住宅前。 “二落高途！” “永宁无忧！” 两个娃娃在门前驻留，高低顿挫的唱词声响起，他们的声音似乎变得越发空灵。 哭笑声渐渐远去，其中的哭声，变得更小了。 第十章 纸扎庙 “嗖。” 一队身影飞快地穿行在街巷中，转眼就接近了村头，原本偌大的队伍只剩下四人，其中三个异能者，一个普通人。 听着身后纠缠不休的空灵声音，回头看去，两个孩童身影就在黑暗中漫步，接连扬着纸钱，姜明眼中的恐惧顿时更加强烈，带动身体爆发出全部力量逃跑， 但还是被甩在了最后方，对此姜明也很无奈，这就是普通人与异能者之间的差距，他跑得再快也是个外卖员水平，根本比不上另三人。 这和追“殓尸人”不一样，那家伙被追时都已经耗尽灵能了，身上又有重伤，而现在，三个异能者几乎都是全盛，即使是付浩和灵耳这样的感知类能力，灵能灌注身体也能跑得和兔子一样快。 苏落率先冲出街巷，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开朗，惨淡的月光照亮一大片荒野，但她心里并没有丝毫放松，回头看阴暗的街巷反倒更觉得压抑，那两个漫步的孩童、飘洒的纸钱散发出强烈的压迫感，让她心中越发急躁不安。 恰在苏落回头看时，那两个诡婴忽而停住了脚步，白脸的笑容变得夸张，黑脸的哭相变得柔缓，他们又凭空抓了一把纸钱扬起，不再发出哭笑声，而是念出神秘顿挫的唱词： “二落高途！” “永宁无忧！” 就像是某种超度的仪式，声音渺远而空灵，仿佛能飘进脑海深处，飞旋的纸钱迎风而起，盘旋久久不落，笼罩了更大的范围，宛如一片独特的空间。 苏落肯定没心思欣赏景色，她只知道，这两个家伙又变强了一截，给她的威胁已经超过了厉厄。 警惕地看着诡婴，那两个诡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神秘的唱词再次响起，它们的实力还在继续提升。 刚好，付浩、灵耳也跑了出来，趁这个机会，苏落放缓脚步，凑近慢吞吞、刚到村头的姜明。 “怎么办？” 到了这时候，苏落也没空眼神交流了，放任付浩和灵耳在前面听着，直接向姜明问道。 姜明当然也不是只顾着逃命，同时也在拼命思索，努力把诡域里的见闻拼凑在一起，他仔细听着耳旁的哭笑声，从喘息中抽出空隙，简短地回答苏落： “去庙里！” 最终的目标当然还是帮两个诡婴恢复稳定，但他只知道这两个娃娃是离奇冤死的，具体怎么冤法都没有头绪，显然还不是最后动手的时机。 可能获取相关信息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两诡婴生前的家，这建筑姜明还没见过，不知道诡域里是否具象了出来，就算具象出来也是在村子里面，身后有两个诡婴追着，他肯定是过不去的， 另一个就是村头的纸扎小庙了，之前的送丧队伍就抬着棺材进了庙，这建筑应该与两诡婴有关，而且地点也与逃亡的方向契合，基本是现在唯一的选择了。 宝儿啊，我一会再来救你们……姜明心中默默说着，埋头向着小庙跑去。 去庙里！？ 对于姜明的回答，苏落一时间像是被噎住一口气，她睁大眼睛、转头看向那座纸扎的小庙，又回头来看姜明，没说出话来。 那地方，像是人能进的？ “你疯了吗？！” 相比于苏落的含蓄，付浩直接气得大吼，“那像是能躲的地方吗！傻b！” 与苏落不同，跑出街巷的那一刻，付浩就抬头望向远处，视线仿佛能延伸到来时的树林，眼中思绪闪烁，抉择着要不要直接离开诡域算了， 正常来说，诡域里的进出当然由诡域主人说了算，但他们都有定身砂了，自然也有离开的手段，比如打开出口，或是干脆逃出诡域边界。 至于阴凝珠的事，付浩哪怕反应再慢，也将这两个诡婴和送丧队伍棺材里的孩子联系在一起了，当然不可能再去惦记。 “哈哈哈哈……” 没跑出多远，身后忽而传出阴森的笑声，声音在飘飞的纸钱中不断回响，显得格外诡异，两个诡婴驻留片刻之后再次迈步，速度比先前还要快上一截。 “完了！” 灵耳估算了一下与诡域出口的距离，心中大惊，按这个速度看，他们恐怕来不及逃出去了。 虽然还剩下姜明这一个炮灰，但在两个诡婴面前，一个普通人能撑多长时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至于苏落……她也不可能给姜明垫背，真到了玩命的时候，还会在乎一个顺眼的男人？ “这又是怎么回事！”付浩脸色难看地感知着诡婴接近，被纷飞的纸钱干扰，即使他身为明觉也察觉不到诡婴的力量来源，不知怎么就突然变强了一截。 “我哪知道啊。”姜明随后回了一句。 “我问你了？！”付浩顿时被气得瞪眼，但在生死关头，他只能强压下怒火，转而看向苏落，“能不能挡住他们？” “我拿啥挡啊！”苏落焦躁地回了一句，但还是把木剑抽在了手里。 “你不是灵武吗？”姜明紧接着问。 “老娘再牛b，也tm干不过迷怨啊！” “……” 就这。 唤醒的异能者，与主动觉醒异能的家伙还真是差距巨大，“殓尸人”都能造勾魂了，堂堂灵武居然打不过迷怨。 虽然是在诡域里……姜明闷头追赶队伍，也懒得胡思乱想了。 姜明放弃思考的时候，付浩却不得不思考活命的办法，如果来不及逃出诡域，思来想去也只能利用诡婴已知的特性：不进入宅院。 具体是不愿进入还是会被门阻挡，肯定是无从推敲了，两诡婴实力提升后，这条特性也不见得还适用，但这时候付浩没别的选择，只能狠心赌一把了。 但他们此时已经逃出了村子，身后还有两诡婴追着，哪还有什么住宅可以躲，放眼四下望去，前方只剩下了一座建筑——纸扎庙。 “……” 这一刻，付浩真恨不得直接杀了姜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付浩冥冥中就是觉得，要不是一直有苏落护着，姜明死了他能轻松很多。 到这时候，他也没空想这些了，脸色近乎狰狞地低吼：“进庙！” 阴惨惨的小庙上，纸白的墙、漆红的楣、黑色的门、纸钱状的窗，像是张艳丽的人脸，随着付浩的话慢慢露出笑容。 对于付浩的决策，姜明只是默默地抿了抿嘴角，难以评价。 “来。” 旁边的苏落向姜明伸出小手，姜明也没迟疑地伸出手，让苏落拉着自己跑。 以他自己的速度，就算能及时赶到庙里，也要掉队一截，万一付浩趁机关上门，他就得撞门上傻眼了。 对于付浩这家伙的杀意，姜明最开始还不清楚，但这一路下来，心中早就毫不怀疑。 一行人各怀打算，步伐却时刻不停，很快接近了纸扎庙，之后，黑底金饰的庙门竟然凭空开启，就像是一张嘴巴缓缓大开，露出黑洞洞的无底深渊。 四人心中一凛，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阴冷，但动作丝毫不敢耽搁，硬着头皮钻进了庙中。 “关门！” 一步进庙，付浩也不敢深入，立刻转身大喊，另三人紧跟着进门，跑在最后的姜明和苏落，分别将两扇庙门推动。 “咯咯咯……” 门板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轻响，这两者的质感都很诡异，就像是薄薄的一层纸，却又像是木头和石头，磕碰发出的声音倒与骨链有几分相似，像是某种阴邪的笑声。 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迅速推着庙门关合，直到最后一刻，姜明的目光才望向庙门外，见两个诡婴就在不远处望着他。 世界像一副画随风轻晃，月光冲刷了一大片颜色，映出一片变形的光影。 目光交汇，一个诡婴面带笑容，但眼神复杂，既像警告，又像求救，夹杂着疲惫与无助，另一个诡婴一个绷着脸，不哭也不笑，静静地盯着他，眼中是纯粹的怨恨、杀意与疯狂。 异能契合度：69%. “咚。” 两扇庙门重重闭合。 “呼……” 姜明转身背靠庙门，喘息着恢复体力，借机观察庙内的布局，同时还在回忆那两个小诡婴的模样。 那孩子不哭了，一直拼命逃跑，他还真不记得哭笑声是什么时候变化的，此时侧耳细听，门外确实只剩下了空灵的笑声。 这能说明他们状况好转了吗？到底是因为什么…… 姜明抬手揉了揉肩膀，因为被苏落撒了定身砂，他总觉得错过了什么重要东西，不然应该会轻松许多。 要是俩诡婴正在自愈，那感情好，拖一会时间就万事大吉了，要是还需要其他途径，就只能继续摸索了。 嗯…… 姜明神色一凝，此时的契合度变成了69%，在他提高的感知能力中，似乎背包里的某件东西在发生变化。 悄悄看了看其他人，尤其是付浩，他们都在凝神观察庙里的布置，这里的阴气已经不能用“浓郁”二字简单概括了，几乎像是火焰一样在沸腾，并且还在不断增强，而这阴气的来源……三人简单环视之后，目光不约而同地凝聚向前方，定在了黑暗中的某处。 惨白的月光从纸钱状的窗户穿过，投在庙中的神像上，那是一尊形容诡异的塑像，应当是一个道士模样，笑容阴冷蹊跷，脸是纸一样的白色，在月光下更显得诡异森然。 只有两颗眼珠是黑的，带着粗糙的颗粒感，没有丝毫神采，仿佛只是一层颜料……塑像，当然用的是颜料。 身为异能者，在场三人却谁都没看那座诡异塑像，灵能感知在这时远比视觉要重要，即使看不见，他们也都死死地盯着塑像旁的黑暗。 “呼！” 猛然间，一道火光升腾而起，就在三人的视线正中，燃起了一团白色的烈火。 焰光瞬间照亮了整座庙宇，供桌、香炉、塑像、墙壁……染血的蒲团，每件东西的色彩都格外艳丽，都像是纸糊成的，除了那蒲团上的血是干涸殷红，其余都像是涂了层颜料。 但众人的目光全都没在这些布置上停留，因为火光不仅照亮了这些，还照亮了承载火焰的物件——一个没有头盖骨的娃娃。 与其他物件不同，这娃娃同样不像是纸糊的，反倒很像是个真的，他像是被人掏空了头颅，白火从里面升起，在头顶形成了猛烈的一簇，他的脸惨白一片，眼睛紧闭着，面无表情，在雕像一侧端端正正地打坐。 他头顶的火焰没有一丝暖意，反倒让人心中陡然发寒，随着火焰升起，反倒有更强的阴气从中涌出，让庙宇里变得更加恐怖，仿佛真实的温度都在随之降低。 众人的瞳孔瞬间涌出惊恐，但到了这时，没有一个被轻易吓坏，他们死死地盯着那个火炬似的娃娃，之后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立刻又看向雕像的另一侧， 那里同样盘坐着一个娃娃，但是脸上漆黑一片，同样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头顶是空空荡荡缺口，迎着众人的目光，一团黑色的火“呼”地升起，瞬间填满了这个黑脸娃娃的头顶。 黑白两色的火焰猛烈升腾，火光交织间，整座庙宇都在明暗闪烁，配合庙内纸扎一般的布置，显得更加光怪陆离，两个娃娃的头顶像是两口喷泉，强烈的阴气不断涌出，几乎能冻彻众人的灵魂。 …… “村头那座庙啊，那是好久以前的就有了，不过那两个小孩死后，那家人又翻修了一次，埋了两个东西进去，说是能借香火托生个好人家。” “他们说是埋的灵牌，但是牌位不都是供的嘛，哪有往土里埋的，死人才往土里埋呢。” “不知道，听说是个道士给的方子……哎对了，那两个孩子出生时，还是那道士给看的八字呢。” “结果？那我哪听得懂，反正应该是挺好，一家人都挺高兴的……我看也挺好，那两个孩子长得就讨人喜欢。” “嘶……你这么一说，那天老头子确实没怎么出面，刚开始是挺高兴的，后来我丈夫瞥见一眼，看他脸上带愁相，和那道士不知在合计啥呢。” “……” 姜明背靠着门，脑海里回忆着缝衣女人的话，手里刚从背包翻出一件东西：叶蓝的笔记本。 迅速翻动，姜明很快找到了某一页，在意的不是这一页的内容，而是夹在这一页的老旧纸张。 第十一章 第二个故事 “二：传说，亲情是最无私的奉献，但如果时机恰当，也能成为最精妙的伪装，一位朋友的经历告诉我，所谓的爱也比不过对生的渴望……可惜我没能亲见这一切，道听途说总是会偏离本真，也许人性的丑恶还远不止于此。 “故事发生的时代比我想象的要近，就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子里，毕竟，愚昧往往与贫穷相隔不远，盲信往往滋生于困乏之中。 “村中有一户人家，迎来一对婴孩的降生，两个孩子聪颖俊巧，一家人喜爱有加，大办酒宴庆祝。我那云游的朋友恰好经过，更惊奇于两个孩子的根骨，找到了一家之主、孩子的爷爷，向其称赞他们千年难遇……但不知为何，老头子听后，反倒心事重重了。 “也许是老天妒忌，没过两年，孩子就双双夭折，一家人悲痛欲绝，也只好将他们安葬。在那之后，老头子决定重修村头的庙宇，并在庙中放了两个灵牌，一家人时常去庙中祈福，愿两个孩子能早日转生。 “其中，老头子自己去得最勤，他大概是太过心痛，以至于每晚都能听到孩子的哭声……但他明明知道，庙里埋的不是灵牌，而是两个写了八字的草人，明明钉死了他们的灵魂。 “自那以后不久，老人就变得疯疯癫癫，逢人便说，他在炼一粒丹，直到死前还在念叨……至于那两个孩子的尸骨，其实一直没有下葬。” 借着庙里的两根火炬，姜明摊开笔记本看着这张纸上浮现的文字，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交错变幻的火光。 “你看什么呢？” 经过了最初的惊骇之后，三人发现那两根娃娃火炬只是在散发阴气，没有阴气进一步的异变，于是略微移开了目光，付浩这时才发现姜明的异常，立刻皱眉问道。 他也没等回答，直接就向姜明走了过去，打算直接抢过来看看再说。 他这样一说，苏落也转头看向姜明，灵耳也是，可就在所有人都移开目光的那一刻，两个眼睛紧闭的娃娃头顶，焰火忽而弱了两分，与此同时，角落的阴影里钻出一道影子，贴着地面悄无声息地穿梭。 姜明闻声抬头，看向付浩，视线却忽而凝结在了旁边的灵耳身上，就在他身后，一团阴影逐渐脱离地面，迅速变了一个人形。 “小心！” 一股陌生的感应突然从心头升起，付浩脸色随之一变，立刻转身提醒灵耳，灵耳也紧接着察觉到危险，仿佛一股寒风爬过脊背，但他却来不及再做应对了，下一刻就被一只坚硬的手掌捏住了喉咙。 灵耳惊得双目圆睁，立刻调动灵能护住脖颈，同时双手用力扯动恰在脖子上的手掌，但他终归不是战斗类能力，根本无法挣脱禁锢，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付浩和苏落。 “救……” 他从喉咙里吃力地挤出声音，只说出了一个字，紧接着就响起“噗”的一声，一只手臂从他的后脑穿过，直接贯穿了头颅、从脸上穿出。 姜明趁机收起了笔记本。 之后才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同时抬头看向袭击灵耳的东西。 是他们进入诡域最先接触到的人，发丧队伍中那个老头，同时显而易见，应该是两个诡婴生前的爷爷。 只是现在，这老头没了悲痛的模样，脸上笼罩着一层阴翳，它一边扔开灵耳的尸体，一边阴恻恻地开口，声音还有些疯癫： “你们，是来抢长生丹的？” 长生丹？ 听到老头的话，姜明并没有诧异，这与笔记中出现的故事契合，当然从结果上看，长生丹可能没有，倒是出现了一颗阴凝珠，就是不知道有什么效果。 对于这种不着边际的疑惑，姜明此时显然不能向苏落求证，两人都在谨慎地盯着突然出现的老头，一个握紧了木剑，一个从背包里抽出了扳手。 付浩早就被吓得连连后退，甚至跑到了姜明后面，在最远处看着老头。 这家伙虽然模样苍老，但杀灵耳的过程干脆利落，给姜明的也是实打实的威胁，现在的契合度水平下，姜明感知能力已经不弱与付浩，迅速判断出这是一只厉厄。 厉厄，虽然说从始至终，姜明都是个普通人，遇到一大群觅血犬都会头疼，但见识多了之后，他也不觉得厉厄有什么稀奇了，能够坦然地掏出扳手应对。 不同于先前遇到的老太太、缝衣女人，这老头显然是诡域具象出来的东西，不用担心误伤……实际上，就算这是真实存在的诡物，姜明也不在意杀了它。 反正是这样想的，打不打得过另说。 毕竟还有个苏落帮忙，堂堂战斗类异能者，还升职成了灵安者，杀个厉厄应该问题不大。 另外，他们也确实没别的选择，诡婴空灵的笑声还在外面回荡，根本没法打开庙门，整座庙宇不过一间房子的占地，一眼都能望到尽头，逃是肯定无处可逃了，不如干脆正面交锋。 不过，看着姜明突然掏出一把扳手，扳手一端还缠着奇怪的骨头锁链，苏落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古怪。 这是干啥？中二病犯了？ 姜明却没察觉到苏落的目光，视线依旧紧盯着老头，用力深吸了一口气。 就像是拉动风箱的把手，清冷的气流划过鼻腔，姜明眼中的恐惧顿时如火焰般升腾，呼气时都带上了明显的颤音，下一刻，疯癫的老头脸色一沉、迅速冲向姜明，姜明手中的扳手也猛然脱手，拽着骨链凌空飞出。 “呼！” 扳手划过充斥空间的凝重阴气，飞快砸向老头的脸，短促的距离下，甚至都没有多少反应时间，但疯癫的老头却还是身形闪动、勉强侧向旁边。 见这一幕，姜明目光一凝，立刻拽动手中的骨链，被掷出的扳手在半途受到牵引，竟然偏移了原本的轨迹，正中老头的脑门。 “砰！” 伴随着既清脆又沉闷的声响，扳手被弹向半空，疯癫老头脑门则是明显凹陷了一块，眼睛一翻倒飞了出去。 “？！” 原本正打算出手去救姜明，结果那老头就被一扳手砸飞了？苏落一双水灵的眼睛不觉间睁大，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难以理解，只觉得大受震撼。 震惊归震惊，在战斗中的反应她也丝毫不差，立刻抓住了这片刻的机会，全身灵能瞬间爆发、提着木剑直冲了出去。 疯癫老头被这一扳手砸飞，着实在半空懵住了，只觉得头骨刺痛沉闷，直到一头撞在庙墙上，它才略微恢复清醒，勉强抬头看去，正对上苏落冰冷的双眼。 一柄木剑带着难以言说的锋锐刺出，强悍的灵能几乎在剑身上燃烧，发出一道冷冽的剑光，空气在剑尖穿刺下破碎变形，发出细小而尖锐的嘶啸。 老头立刻翻身闪躲，避开了这一道剑光，之后一个骨碌起身，直接扑向苏落矮小的身形。 “咻！” 黑袍摆动，苏落步法飘忽，身形随之变幻，刚刚躲过老头的扑击，顺势就将木剑斩落。 老头又从地上一跃而起，见状来不及闪避，干脆就抬手硬抓向头顶的木剑。 “当”一声，两者碰撞溅起一片火星，在昏暗的庙宇中如烟花绽起。 “呼！” 在这时，又一道破风声响起，比木剑刺出更加沉闷，像是某种钝器，苏落心中一动，立刻闪身躲避，随后，一把扳手就从她身侧飞过，掠起几道墨色的发丝。 不过老头吃了一次亏，这次明显有所防备，身子一矮同样躲过了砸来的扳手，但苏落的木剑紧随而至，直接从它的头顶劈下。 老头匆忙抬起胳膊，与木剑接触的一瞬，邋遢的衣袖直接断裂，衰老的手臂却格外坚韧，只被木剑割破一层皮肉，骨头再次“当”一声将木剑挡住。 与此同时，老头侧翻从木剑下脱离，下一刻，双方就又调整身形、战在一处。 姜明只能尽快拉扯骨链，把扳手收回来，再次寻找出手的时机。 有苏落在前面扛着，自己在后面扔扔扳手，倒是也安全，但这老头的实力夸张，战斗还没有预想中的清闲。 脸上没什么表情，姜明心里倒是在慢慢盘算，扳手的效果他是清楚的，就连身体强悍的盗尸诡，被砸中脑门都是头骨碎裂、半天没缓过神，老头却很快清醒过来，还能与苏落缠斗。 仔细判断苏落爆发的威力，确实足够击杀一只厉厄，完全不愧于她的名头，但即使这样的两人合力，却依旧解决不了这个疯癫老头，实属让人头疼。 毕竟空间中的阴气浓重，环境更适合疯癫老头的行动，苏落却受到了明显的压制，就连姜明都觉得手脚发沉，两人虽然能占据上风，但打了半天都没能重创对方，只造成些细小的伤口，一直这样拖下去，他们的体力灵能持续消耗，结果反而会变得不明朗。 “去把那两盆火砸了！” 姜明思索的同时，苏落也发现了这一点，但画风明显不同，这女人眼中火气上涌，一股暴脾气上来，直接咬着牙大吼。 姜明还真有些心动。 这两个冒火娃娃不断涌出阴气，几乎是那个疯癫老头的充电宝，破坏之后那老头的实力肯定会迅速下滑，到时候就很容易解决了，苏落一人就能单挑。 但这俩东西的模样，明显和诡婴有些联系，很可能是他们的尸体所化，直接砸了姜明又怕引起诡域恶化，万一俩娃娃直接疯了，那岂不是白搭。 嗯？ 先前注意力集中在疯老头身上，姜明到这时才发现，那两个娃娃睁开了眼，正静静地流泪，但就在目光转去的一刻，他们的眼睛又恢复了紧闭，就连脸上的泪痕都随之消失，仿佛只是一瞬间的幻觉。 奇怪……姜明握了握手里的扳手，眉头皱起，纠结着要不要砸烂一个娃娃试试，同时也在仔细盯着他们看，回忆刚才流泪的画面。 就在那片刻的“幻觉”中，似乎有线索一闪而逝，仿佛是一条沉入水中的线，慢慢串起混乱的思绪…… 某一刻，姜明眼神忽而一沉，立刻提起扳手，全力掷向半空！ “啪！” 清脆的碎裂声于空中炸响，碎块应声七零八落，但扳手砸中的却不是燃火的娃娃，而是两个娃娃中间、庙中供奉的那个诡异的道士塑像！ 一扳手砸过，道士塑像直接被砸烂了脑袋，一瞬间，像是有某种禁锢被斩断，两个娃娃头顶的火焰“呼”地翻腾，却不再是阴气涌出，而是滔天的怨气猛烈爆发， 翻腾变幻的烈火中，仿佛有一个个无形的小婴钻出，在地上映出一片人形影子，之后全都蹒跚着跑向那个疯老头，拉住它的裤脚、爬上它的脚背、坠住它的衣摆、撕开它的衣领、扯住它的头发……转眼间，一个个小小的手印接连出现在身上，不光拉扯，还在抓挠，一只只无形的小手抓破皮肤、刺入血肉，疯老头像是着了魔一样在凭空挣扎、不停惨叫，但看地上的影子，却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婴童吞噬，影子随着翻腾的火光而明暗交错，更显得诡异渗人。 虽然看不见，但在感知中，这些怨念化成的孩子清晰明确，苏落目光沉凝地看着这一幕，直到疯老头抓起一个无形的婴童扔远、脖子暴露出来的空隙，她神色一凛、骤然抬剑。 “噗！” 一剑划过，疯老头的脑袋随之飞出，跟随着无头躯体同时落地，全都没了声息， 之后，怨气化作的婴童也像是没了目标，密密麻麻的影子在无声中消散。 “呵。”苏落甩掉了木剑上的血迹，将其重新握在手心，环视庙宇的其他角落。 按理说，如果庙里还藏着其他东西，他们这样折腾早就引出来了，但也不排除杀死疯老头之后，这里会出现其他变化。 两团火在平静地燃烧，道士塑像被砸了，其他的布置倒是完好，一眼也看不出什么威胁，整座庙宇都恢复了寂静，连喘息声都清晰可闻…… 静得有些过分了，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在这时，姜明和苏落都心神一动，付浩却突然从角落里窜出，他像是提前就谋划好了一样，全力调动起灵能，顷刻爆发出最快的速度，直接把姜明撞飞了出去。 原本的队伍只剩下三个人，而苏落明显是和姜明更亲近，他哪敢再留下去，时刻都在等逃跑的机会，也时刻在听着庙外的动静，在疯老头死的一瞬间，那飘荡的笑声消失，他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 姜明被一股蛮力撞飞，摔在地上不明所以， 付浩自然不管姜明的下场了，撞飞他后没有丝毫耽搁，立刻用力拉开庙门。 什么悬赏惩罚，什么女人，活命要紧！ 心里想着，他身体已经下意识冲向了庙外，但与动作相反，瞳孔却涌出强烈的惊恐—— 庙外就像是落了一层雪，却是红白两色，空中没有纸钱飘飞，但在门口，两个娃娃安静地悬在半空。 “噗！” 没给他更多时间反应，他们就同时伸出了手，一个刺穿心口、一个刺穿面门。 感受着生机消散、灵能飞快流逝，称为“明觉”的异能最后一次发挥作用，付浩恍惚感知到，那个黑脸的娃娃，紧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三落见喜！” “太平吉乐！” 第十二章 获得了神奇的护身符 “三落见喜！” “太平吉乐！” 伴着付浩的尸体缓缓倒下，空幽渺远的声音响起，像是在哭丧，又像是在庆喜，比鬼哭狼嚎般的唱词更加神秘自然。 一把惨白的纸钱飞扬，随其后的却不再是红色，而是死寂的乌黑，漫天纸钱变成了白、黑两色，绕着两个诡婴飞旋，神秘的图景犹如一场诡谲的祭仪。 两诡婴落在地上，而后各自迈步，安静地往庙里走，黑白两色的纸钱像是凭空而生，在他们身边零散飘落无数，空中盘旋的数目却丝毫不减，随着两诡婴一同飘入庙中。 这一幕看得苏落皮肤发冷，毫无疑问，两个娃娃的实力又增强了，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庙，与她的距离甚至不到五十米，只要眨一下眼睛，都可能瞬间被贴身。 这可是实打实的迷怨，远非刚才的疯老头能比的，而且在感知当中，两个诡婴的实力一次次攀升，已经比常规的迷怨还要恐怖了。 姜明反倒是不怕了，眼中的恐惧逐渐消散，坐在地上看着两个娃娃。 在两人的旁观下，两诡婴一步步走进庙中，之后松开了一直拉着的手，分别走向一个燃着火的娃娃。 无声无息，动作却出奇地一致，同时凌空飘了起来，之后在半空中盘坐、融入了火炬娃娃之中。 按照姜明推敲出的故事，这两个没有天灵盖、头颅里燃火的娃娃就是诡婴的尸体了，此时这一幕，就是灵魂回归，与尸体相融。 ……当然，这和“殓尸人”拼凑的灵魂与尸体不同，他们现在身处诡域，所谓的“尸体”也不过是一种具象，是诡婴心中的执念所化。 融入了飘荡的“灵魂”后，两人头顶的烈火迅速熄灭，庙中再次归于寂暗，但在姜明的感知中，他们散发的压迫感却在一层层拔升，转眼达到了他从未见识过的强度，超过了诡域中的木玲、血食诡，到达了另一个层次！ 彻骨的阴冷犹如一股实质的气场，光是接近就让人头皮发麻，姜明也不得不从地上爬起来，一连退了几步，直接到了庙门外面。 得益于灵能失衡带来的感知提升，姜明的眼睛还能捕捉到庙里微弱的月光，看着两个诡婴静止的轮廓，眼中却是止不住的震撼与新奇。 似乎不止两个诡婴的实力在提升，整个诡域都在随之变化，阴气如潮水汹涌翻腾，灌注了每一寸空间。 “这是……镇阳。” 苏落也早就溜到了庙外，在姜明身边低声惊叹。 “镇阳？” 姜明又听到了新鲜词，转头看向苏落。 “迷怨之上，称为镇阳，强横的阴邪之气爆发，即使白天也能让诡域显形，而在夜晚，更是可以镇封一片空间，能与诡域中的迷怨正面抗衡，实力强横的甚至可能击杀。” 苏落语气凝重地给姜明解释，小脸上倒是惊讶居多，木剑更是被她收回了背后。毕竟姜明都一副很轻松的姿态，扳手早就塞回背包里了，她见状也就跟着放松了。 镇阳……姜明点点头，记住了这个新知识。 直接堵着门跟迷怨打，缩进诡域都没用，这要是让木玲碰到，八成就得坐火车跑路了。 想到这里，姜明不由得哑然，在这时，两个诡婴的实力也达到了顶峰，缓缓睁开了眼。 目光平静而清澈，像是寒潭里开凿的玄冰，没有了一丝疯狂与暴戾。 也就在睁眼的同一刻，汹涌在诡域中的阴气凭空消散，飘飞在庙里的纸钱也缓缓下落，其中有几张却偏离了轨迹，慢慢飞向姜明和苏落。 姜明心中一动，伸出手掌，那几张纸钱随之落在他的掌心，一串两枚纸钱，黑白各二，入手的质感有几分像玉。 苏落也跟着伸出手，同样接到了四枚纸钱。 “这是什么？”苏落好奇地摆弄，提起线绳轻晃，纸钱碰撞发出叮当的声响。 “买命钱啊。”姜明答道，自己心中也有些惊讶，居然能一次收获四枚买命钱，而且从感知中判断，这四枚钱还与常规的买命钱不同，被一条黑白两色的线绳连成了整体，成为了更厉害的宝物。 “这是送给你们的护身符。” 没等苏落再问，两个小诡婴就走了过来，不同于先前的模样，此时变得活泼伶俐了许多。 “灌注灵能后摇晃，我们就能够感知到，会立刻赶过去帮忙的，在这个过程中，还可以摘下买命钱来拖延时间。”白脸诡婴说道。 按缝衣女人的记忆，他的名字应该叫“有安”。 “不过，这是我们借助突破时的积累凝聚成的，短期内没法再创造出来了，一定要妥当使用。”黑脸诡婴紧跟着嘱咐，他应该是叫“无咎”。 能呼唤一位镇阳帮忙，还附带四枚买命钱，想得还真周到啊…… “谢谢你们。”姜明笑着对两个小孩子道谢。 “应该谢谢叔叔阿姨，帮助我们脱离失控。”两个诡婴认真说道。 “……” 姜明和苏落都没说话，各自沉默。 多好的孩子……就是不会说话。 话说回来，自己真的悄然间到了“哥哥”与“叔叔”交界的年龄，就随他们怎么叫吧，姜明也不想纠正一位镇阳的认知，安心地把一串钱收好。 之后，两个诡婴邀请姜明和苏落回村，但姜明低头看了眼手表，完全不想去和一群诡物扎堆，很快辞别，苏落当然是跟着姜明，她跟这全村老小又不熟。 两诡婴遗憾地点了点头，不舍地看了姜明一眼：“那好吧，我们送叔叔阿姨出去。” 话音未落，姜明只觉得肩头一沉，一股莫名的力量凭空拽了他一下，险些踉跄着向后摔倒。 “……奇怪，诡域的力量被抵挡了。” 两个诡婴纳闷地看了看姜明，尤其是白脸的有安，他之前就试着影响过姜明，已经遇到了一次这种状况。 而对此，姜明只是默默地转头，看向苏落。 女人讪讪一笑。 …… 诡婴濒临失控，毕竟是因为阴凝珠过于强大、他们难以驾驭才出现的，吸收了大量灵能后，俩娃娃自身的实力提升、获得了对阴凝珠的掌控，状态自然就平稳了。 先前死活想不到这一点，但从结果逆推就很轻松了，姜明默默记下了这次的经历，下次遇到这样的事，也算是宝贵经验。 但愿没有下次。 至于砸烂道士塑像、杀死疯老头、促成诡婴的“灵魂”与“尸体”交融，算是完成他们的执念，属于通用的策略。两条途径结合，最终就是加速了两诡婴的恢复和突破，这才让他们有额外的能量凝聚两道护身符出来。 “叮叮叮。” 苏落又新奇地摇了摇护身符，很是惊叹于“买命钱”这种新鲜物件。 原本姜明以为，灵钱与买命钱是诡物间的通用货币，但与苏落交流之后，姜明才知道这是明安市的特产。 诡物毕竟也是有心智的，在不同的城市、地区都会有差异……但即使如此，明安依旧是很特殊的一个，比如之前和木玲一起去了趟明安新区，那里的诡物就明显少了很多。 至于灵钱和买命钱的普及，姜明仔细思索之后，觉得还是死生行这个地方的影响，还有分散各地的游商小诡努力传播，如此又经过漫长岁月的奇怪作用，使得凝聚灵钱成为明安市诡物自带的能力。 终归也只是猜测而已，姜明只是个普通人，对灵能、异能都只是一知半解，视角的高度就决定了他琢磨不出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姜明立刻放弃了思考。 抬头看了眼漆黑的树林，得益于苏落的定身砂，他们正一步一步地向诡域外面走，前面不远处已经有了亮光。 一步迈出树林，抬头是柔和浅淡的月光，反倒是没有诡域中明亮，但没有了渗人的惨淡，让人安心踏实许多。 低头看一眼手机，时间已经恢复了正常，接近了午夜，关上手电筒，转回头眺望黑暗，像是还能看到那一个神秘的村庄。 只过了两个小时，一队人就死光了，只剩他和苏落两个活着走了出来，这反倒让姜明心生一股荒诞与虚幻，恍然如梦。 上次来时，面对盗尸诡的袭击，他对一村诡物还不能见死不救，而如今，面对十几个活人的生死，他已经能很坦然地坐视不理了，这未尝不是一种成长……未尝不是。 仔细想来，之所以会加入这个悬赏队伍，原本是不想独自对抗诡物，打算蹭点单子让工作轻松些，没想到从对抗诡物变成了对抗活人加诡物，简直是双重折磨。 ……还是安安心心地跑单子吧，不要想什么悬赏的事了……姜明心中感叹一声。 这次是因为认识无名坟的诡物们，下次遇到陌生的诡物，就指不定又是个什么情形了。 “啪。” 打火机的轻响，在夜色中唤起一束火苗，随后迅速升起烟雾，又随风飘散飘远。 姜明转头，看了眼苏落。 苏落面色平淡，随意地抽了口烟，缓缓将烟雾吐出，之后才看向姜明：“来一根吗？” “……” 姜明默默地摇头。 这女人本质不坏，自从答应合作后，一路上都没有反悔，没有像付浩丢弃他，不然以她的速度是有机会独自逃离诡域的。而且从那以后，苏落对他的态度也转变了许多，显得很随意，姜明也自在了不少。 至于她这些奇怪的习惯……回想起这次经历，姜明大概也能理解，一次次参加悬赏，不断地看着一条条生命逝去，不断地经历生死危机、一次次承受巨大的压力与恐慌，人的思想就会变得现实许多，目光会变得越来越短，也更不在乎虚幻的未来。 烟、酒、性、暴力……发泄，享乐，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死，于是抓紧时间放纵，体验更多的欢愉与轻松，最终大概就是苏落这幅模样。 理解归理解，姜明也只是理解而已。 “去庆祝一下？”苏落偏头看着他。 “不去。” 虽然拿到了一件护身符，但阴凝珠没到手，悬赏没完成，这半晚上都白折腾了，还得赶紧去跑完今天的任务才行。 想到悬赏，姜明心头忽而一跳，这悬赏的惩罚怎么说？该不会落到他头上吧？那岂不是无妄之灾。 苏落无趣地摇头，弹了弹烟灰，并没有注意到姜明的呆滞。 “那我去玩儿了。” 说罢，她便激发起灵能，灵动的步法踩过荒草，近乎凌空地迅速跑动，一身黑袍迅速融入夜色，只剩下一点烟头的红色的火光。 转眼就没影了。 “……” 姜明不再管她，心里想着悬赏的事，在骑手系统里查找相关的规则，同时默默地向回走，趟过一片荒草地、踏上平坦的路面，而后走向停放电动车的位置。 ！ 姜明的脚步突然止住了，脑袋里的思绪同时停顿，呆呆地看着眼前，一堆十几辆电动车。 那些外卖员全都死在了诡域，但他们的车子还在，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停在路边，有些甚至停在路上，让姜明一时头疼。 他又不能把车子全骑走，裹尸布也只能塞尸体，装不了这些铁疙瘩，一直在这荒郊野外摆着也不是个事……思来想去，姜明还是取出手机，拨打了…… 事关十几条人命，姜明没有找城安长罗平，还是决定先打电话给客服。 顺便也能问问悬赏惩罚的事。 …… 明亮的办公室里，一台台小空调无声地运作，针对每一个工位的细致设计，能将气流的温度控制得恰到好处、适应每一位员工的需求，藏在墙壁中的加湿器持续待命，时不时将温润的空气洒向半空，与飘散的咖啡和茶香混合沉降，而这里的生活也像这些机器一样，安静而枯燥。 这工作也太难熬了……女孩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葱白似的手指摆弄着笔筒，时不时抬头扫一眼电脑，在等待某一通电话，却迟迟没有动静。 昨天是大丰收，那个名为姜明的外卖员打了两次电话，而且带来了许多有趣的消息，被变成怪物的孩子、会用手机的诡物，此外她还套出了许多神奇的送单经历，一切都让她大感新奇。 于是今天，她格外积极地守在了电话旁，期待昨晚故事的后续……一守就是半夜。 看一眼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还是无事发生。 搓了搓碎银斑的头发，女孩无精打采地坐起身子，驼着背、垮着脸。 明明下了决心破例、用额外的力量帮忙了两次，结果今天就风平浪静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这分明让她有一种……被诈骗的感觉？ 在简聊上问问？……虽说昨天加了姜明的简聊好友，但她以一个客服的身份，问这些是不是有些奇怪了。 ……也不是不行，想个合适的理由，做一做文章…… 正思索着，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电脑随之弹出了电话信息，女孩眼睛立刻一亮。 第十三章 陌生之人 “悬赏任务失败的话……” 悬赏和普通送单不同，在规则上相当复杂，不光涉及到队伍成员的实力衡量，还要综合悬赏目标、发布人、时间设定等许多方面的因素，甚至还有对诡域造成影响、改变后续悬赏难度等诸多问题。名为“白莹”的客服女孩，低头认真地在一本小册子上翻找，过了半天才细致地念出来，“通常来说，应当由队长承担50%惩罚，其余人员均分50%惩罚，具体惩罚数额的计算公式为……” “队长已经死了？就剩下两个人？”白莹念一半被打断，呆滞地眨了眨眼。 “稍等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她匆忙和姜明说了一声，立刻在电脑上调出这个订单的信息，仔细看悬赏人员的名单。 一个个人名扫过去，一双精致的眼睛越睁越大，小脑袋过了许久才重新恢复运作，而在电话的另一边，姜明也不敢出声，心怀忐忑地等着。 白莹看着偌大一条名单，半天才反应过来，之后低头继续在册子上翻找。 “悬赏失败且有成员死亡，则惩罚数额并不会转移，由公司代为承担，若队伍中异能者全员阵亡，则失败惩罚减半，以记录数据自动核验，不需额外申报。” 白莹秀眉轻蹙，看着一整页密密麻麻的小字，低着头念出最上面加粗的一行，至于其余复杂的情况赘述，干脆就忽略了。 反正昨天就放弃了做个普通的小客服，对待这些规章制度，白莹今天就不那么在意了。 主要也是没了刚入职的新鲜感，工作越来越枯燥了，也正因如此，她才会这么期待姜明的电话，期待见识另一个世界。 电话另一边，姜明听到白莹的话，当即松了口气，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处罚数额，但听这个规则应该是不多，完全能够承受。 于是，他转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也就是停在马路边的一堆电动车。 这个就简单多了，白莹听完随口给了回复：“您把地址给我吧，稍后我会联系相关部门处理。” “好好好……”姜明连连点头，正想问怎么给地址，女孩就又开口了，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犹疑。 “其实……”白莹稍微压低一点声音，紧张地试探着说道，“您下次，可以用简聊跟我联系。” 用简聊交流的话，应该能慢慢卸下客服的身份，和对方多聊些其他东西吧？反正白莹是这么打算的。要说怎样和男生相处，她还真的没什么经验，一直以来都是被追求的对象，现在自己来主导，反倒是无所适从了。 “简聊？”姜明愣了一下，没能理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行，你说下简聊号码。” 白莹也愣了一下，眼中有些迷惑地提醒：“咱们已经加过好友了。” “加过了？”姜明这才想了起来，“哦！上次也是你。” 啊？ 白莹这下子彻底不明白了，不光眼神呆滞，表情也呆滞住了 什么意思？什么叫“上次也是你”？ 不是每次都是我吗？ 白莹挠了挠头，悄悄打开姜明拨打客服电话的记录，怀疑有电话被其他人偷偷接走了。 并没有。 白莹停下了挠头的动作，到这时才反应过来，逐渐睁大的眼睛：我每次都特意接你的电话，你居然不记得我是谁？ “……” 电话那头，姜明也许是觉得气氛有些莫名的沉闷，过了一会试探着开口，“那……简聊上联系？” “好的好的。” 得到对方的回应，姜明挂断了电话，之后直接打开简聊，发了个定位地址过去。 过了大概一分钟，对方才回复一个奇怪的表情。 应该是收到了吧……姜明也不清楚这个客服的脾气，总觉得不对劲，不过这几次找她都挺顺利的，用不着多想其他的东西。 看了看这遍地的电动车，姜明挑出自己那辆坐上去，心里一下子安顿许多，很快就找回了状态，把骑手状态改为上线，一边等单子一边往市区赶。 …… 天井街，福生站点。 这个时间，郑宇和站长都在各自的工位上，前者处理些相关事务，调配调配单子，总之就是日常活动，后者则是刚刚开完例会，正在埋头吃泡面，顺手用手机刷小视频。 “明哥。” 郑宇皱眉看着电脑屏幕，唤了一声。 “啊？” 站长秃噜两口面条，含混着回应。 “站点死人了。” 郑宇神情严肃地滑动鼠标滚轮。 “卧槽。” 站长闻言也是神色一变，但没有太过震惊，他好歹也在这里工作两三年了，隔几天就要死个外卖员，只是觉得有些头疼，又多了一堆事要处理。 “死了几个？”他咬了口香肠，吧唧着嘴问道。 郑宇却没有立刻回答，认真看了看电脑屏幕后，他才抬起头，看向埋头吃面的站长： “十个。” “噗！” 话音未落，站长一口气上涌，满嘴面条全喷了出去，差点把自己呛死。 …… 今天的订单格外多。 姜明很快就完成了一天的任务，本来是想着早点回去休息，但肚子饿了，天色又还没亮，时间卡得不早不晚，只好多送几单，赚了波大钱。 天光微亮，姜明抵达了刚开门的早点铺，顺利买到了今天的“晚饭”。 时隔许久，他终于有空再吃鸡蛋灌饼了，甚至还有加一块里脊肉的打算。 ……但看了看高达四块的价格，他还是放弃了。 四块钱，相当于一个短距离的众包单子，可能就是烈阳下暴晒十分钟，加上居民楼里爬六层。 现在有钱了，倒是可以买些泡面存着，以后下班就可以更随意了，不用等着早点铺或超市开门。但泡面的价格其实也不便宜，比鸡蛋灌饼还贵一块钱，一次一桶倒是还好，一口气买太多就让姜明有些肉疼。 总之，惦记着食物的香气，姜明一路回了宿舍，一通收拾、享受晚饭，最后一头栽倒在床上。 “呼！” 柔软的触感下，骨骼与肌肉放松地伸展，给人诸多惬意，姜明却没那么开心，只是半苦涩半自嘲地笑了笑。 玩手机。 照例先打开简聊，翻看一下工作群。 【站长（十小时前）：有个悬赏，两个灵安者带队，愿意去的抓紧@全体成员（附订单信息）】 【众人：收到】 【站长（五小时前）：站点招人，有认识的朋友亲戚都可以拉过来，招到人有额外补贴，有入职奖励@全体成员】 【众人：收到】 没啥有用的信息，姜明想了想自己的工作，不打算介绍给什么亲戚朋友。 仔细想来，不论是在亲戚还是朋友方面，自己现在都是混得最惨的一个了吧……姜明抿了抿嘴角，退出工作群。 【老妈（十二小时前）：这两天天热，多买些水果吃，小心中暑】 【姜明（刚刚）：好】 默默退出简聊，打开骑手小镇。 这么多天下来，几乎像是条件反射了，打开骑手小镇、传送到小木牌、查看自己的广告，但这一次，姜明的心情格外复杂，没有像之前那样期盼或不在乎，反而有些害怕收到消息。 所幸，依旧无人问津。 姜明安静地看着手机屏幕，视线在这条广告上停留许久，手指悬在半空，犹豫要不要把它删掉……但最终还是留下了。 虽然杀了“殓尸人”，解决了一大祸患，但生活并没有按照预想的那样好起来，不过经过这次悬赏之后，他已经意识到了组队合作会出现多大的困难，这和先前的冯吉不同，冯吉虽然也没有多大作用，但至少不会捣乱，而且合作单也不是悬赏、没有主动猎杀诡物的想法，悬赏却完全是另一副过程，让他这样的普通人深感无力。 不光是过程，结果更特别，一队十五个人，十个普通人、两个普通异能者、三个灵安者，转眼就剩了自己和苏落，而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是因为他一直限制着苏落的行动…… 分明昨天杀了一个人还感慨良多，今天就能间接促成十三条生命的消逝，姜明仿佛，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堕落，感觉变得有些……“人不人、诡不诡”的了。 屏幕上的广告，仿佛是一条线穿过了短暂而漫长的工作，姜明仿佛看到了每天清晨疲惫的自己，看到了心态一次次的变化，孤独、迷茫、哀愁、烦闷、恐惧……一直被积压、被努力遗忘的情感在莫名间席卷全身，姜明在不觉间咬住了嘴唇，眼眶里泛起一股暖气，下一刻就凝成了液体。 “我不想变成这样……” 他心里默默地想着，越这样想，情绪就越是泛滥，直到眼前都开始慢慢模糊。 “哈……呼……” 他只好努力地深呼吸，消除气息里的颤抖、舒缓紧绷的身体，躺在床上，等待着眼眶里的液体回流，让眼前慢慢重回清晰。 【帮过单子，经验丰富，价格可面议，可现金支付。（悬赏除外）发布者：清尘】 用力眨了下眼睛，姜明看了眼手表，异能契合度：83%. 翻身侧躺，打开视频平台，找到了一个春晚小品合集，安安静静地看到困意上涌，关屏睡觉。 …… 7月31日。 “砰！砰！砰！” “砰！砰！砰！” 姜明是被敲门声吵醒的，这倒是出乎意料，他在这边又没有熟人，唯一知道地址的也就是木玲，但如果是她早就进屋了…… 心中疑惑，但敲门声还在响，姜明也没空看时间，拿起手机、拽一把衣服下摆，迷迷糊糊地去开门。 拉开门，外面站的是个老大爷，看模样六十左右，手里拿着纸笔，胳膊套了个红箍。 “您好。”姜明疑惑地看着这个老大爷，确认没有见过他。 “你好。”老大爷也看了看姜明，“你是租房在这儿的？” “对，这个月刚来。” 老大爷点头，也没有多聊，开门见山：“是这样，咱们小区最近在开展这个‘消防安全教育月’这个活动，需要对楼里一些个可能起火的隐患进行排查。” “哦哦。”姜明也点头，终于知道了对方的来意。 做宣传嘛，从小学开始就是这一套了，懂。 “最近有居民举报，说你把电动车电瓶拿到楼上充电，是吧？” ？ 姜明又不懂了。 也没管姜明的反应，老大爷继续说道：“这个电瓶放在楼充电是很危险的，万一起火，对你造成损失不说，也会威胁到别人的安全，到时候还要追究责任的。” “嗯嗯嗯。”姜明反应过来，继续点头。 “行，那你以后记着别把电瓶拿楼里了，”老大爷见姜明态度很好，就递过纸笔，姜明接过来看了眼纸上的表格，是个承诺书之类的东西，只有寥寥两行签名。 刚想落笔，姜明动作一顿，被吵醒的迷糊逐渐消退，头脑清醒过来，他慢慢皱起了眉。 “那我去哪儿充电？” “咱小区有车库，里面就有电动车充电口。”老大爷顺口说道。 “楼下那个？不是锁上了吗？”姜明狐疑地看着对方。 楼下那车库可不像能停车的，门口挂着的粗大锁链都生锈了，他还给里面的诡物送过餐呢。 被这么一问，老大爷这才想起车库就在楼下，脸色稍有些不自然：“那个是暂时停用，过阵子就要维修使用了。” “哦。”姜明点头，把纸笔递了回去，“那等修好再说吧。” 老大爷见状没有接过：“那哪行啊，你这电瓶放楼里随时都可能起火，能往后拖吗？” “那我总得有地方充电啊，不然怎么上班？”姜明很自然地问。 “……别的小区有充电车位，你可以先去租一个，我记得正尚家园就有。”老大爷思索着说道。 “正尚家园？” 姜明仔细看了对方两眼，眼神都慢慢沉了下去。 他送了大半个月外卖，当然知道这地方了，距离宿舍得有两三公里，把车子放在那里充电？来回还得扫共享单车，绕路费事不说，一天就得两块钱花销。 心里不满，但他也没直接说，转而问道：“租？一个月多少钱？” “不多……也就50？” “那我租不起。”姜明很干脆地回应。 老大爷一听不乐意了，哪有五十块租不起的，这不是找茬嘛。 “那你自己找地方，反正不许在楼里充。” “楼里充电的多了，电动车都往电梯里开，就摆在楼道里堵着，你让他们都挪走，不然别找我一个！”姜明也不耐烦地说道。 换做之前，他肯定是好声道歉、签字画押，把人送走后自己头疼，但现在肯定不会。 自私、奸猾、刁钻、赖皮。 他变成了这幅模样，并不是潜移默化，更像是转眼之间，他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变化，甚至让自己觉得陌生。 但他知道，这样能让自己活得更好。 “甭仗着我是新来的就拿我开刀！你让别人都签上字，差一个我都不签！” 扯皮半天，直到关门前，姜明还伸脖子喊了两句。 “以后有事你就别来物业！没人管你！”老大爷回头，与姜明骂骂咧咧，结果撞到了停在楼里的电动车，又压倒了一辆旁边的自行车，一时间热闹非凡。 姜明是没看见，他已经把门关上了。 第十四章 二闯阳间 打发了不速之客，姜明回到宿舍坐下，这才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半。 “……” 因为这么一顿折腾，姜明的困意都消失了，在屋里坐了一会后起身，收拾收拾出门，打算再去送一会众包单子。 虽然现在手里还有些钱，一段时间内吃喝无忧，但撑到20号发工资肯定还不够，反正现在闲来无事，不如出去挣点。 再者说，手里多些钱，花得也自在些，免得处处捉襟见肘。 当然，还是要买一瓶能量饮料，这一出门就要熬到凌晨才能回来了，没这东西不见得能抗住。 …… 外环线附近，曲折的柏油路被阳光烤得炙热，光线在路面轻微扭曲，平日里杳无人迹的偏僻地方，一只小兽无精打采地走出荒草丛、快速穿过一段路面，之后又慢慢钻进草地，它的神态带着拟人的落寞与惆怅，抬头远远地看了眼树林，干涸的鼻尖吃力抽动，似乎是确认了一下方向，之后笔直地向那片树林走。 对于它这只昼伏夜出的小兽，此时相当于凌晨赶路了，城市里的环境实在不适合生存，那些人类也并不友好，过很久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家伙，结果因为下雨没法追踪……经受一番摧残之后，饥渴与疲惫交加，它决定还是先回熟悉的郊外好了。 养好伤再来。 从草丛里挑出一株草、咬断根茎咀嚼两口，勉强补充了些许水分，这小兽竟然人性化地叹了口气，之后穿出荒草丛再次踏上烫脚的马路。 “？” 忽然间，它的脚步一顿。 灵敏的鼻子动了动，从周围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它机敏地抬起头，迎着烈日环视四周。 一堆电动车安安静静地停在路边，到现在还没有被处理，到现在还在持续散发着独特的信息气味，但这只小兽却没在意这些，凭借着独特的天赋，它分辨出了极为薄淡的一股味道，一双黯淡的眼睛里慢慢闪烁起兴奋，像是两颗黑扣子似的发亮。 像是完全忘记了路面的高温，它的四只小足在路面上轻点，整个快速转了一圈，借此分辨出了气味的走向、远远地望向市区，之后才重新伏在地上，小小的身躯如离弦之箭，沿着马路飞快地跑去。 …… 通明大街。 名为“大街”，其实周遭是一片老旧的棚户区，路面只能供一辆车通过，前提是清除两侧堆放的杂物，还有两旁店铺伸出的挡雨棚。这片区域也不知住了多少人，此时都在路面上挤成了一团，要是有谁想要调头，都会造成一阵拥堵。 店铺里的香气混合着汗液与香水，炽热的阳光在狭窄与拥堵中发酵成闷热，吵嚷的声音更是犹如浪潮，堪比50%档位的灵能失衡……姜明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骑着电动车跟在一辆三轮的后面，艰难地在人群中向前挤。 骑那辆三轮车的是个七十左右的老头，光着膀子，露出嶙峋的身躯，车上装的是硬纸板和塑料瓶，姜明闲时无聊，就盯着挂在三轮上的瓶子看，以此打发漫长的闷热与躁动。 也不知能卖多少钱……每次遇到这样努力生活的人，姜明就会深切认识到自己从事的是“高薪”行业，送一个单子，可能就抵得上他们一个下午的挣扎。 “您有一个订单10分钟后超时。” 蓝昼系统的提示音与福生系统不同，但这让人心烦的效果倒是如出一辙，姜明无奈地看了眼漫长的老街，庆幸自己只接了这一单。 慢慢悠悠地往前挪，大概用了十分钟，才从这条两百米的街道挤过去，越往里面，路反倒越发拥挤了，一群人扎堆在街道尽头，此时正在喧嚷着什么东西。 路过时——确实只是路过，但足足花费了四五分钟——姜明新奇地坐直身子，让视线越过一群人触及了那家店，店旁立着一根幡，上面画着些方术字符，中间是个大大的八卦图，里面写了个“命”字，门口挂着个木牌匾，写的是“进财进福，消灾解难”，两旁还加了太极符。 再往里面望，视线被挂在门口的帘布挡了大半，只能看到店里人的下半身，是个穿紫色花边裙子、脚下粉色运动鞋的女人，应该是坐在一张桌子后，姜明能看到桌椅的腿脚，那女人一双颜色偏深的手扯着手包，看起来很紧张。 桌子对面坐的应该就是店家了，穿道袍，裹云袜，踩十方鞋，很新潮的打扮，模样是个道士，也不知是真是假。 “仙长，你看我儿子下月考核能过吗？”帘布后传出女人的声音，期待又忐忑。 “嗯……”道士没有立刻回复，而是起身向店里面走，不知取了什么东西回来，被帘布挡着看不见，姜明只好看着他露出的腿脚，恰好注意到了他的走路姿势，一瘸一拐的。 不像是刚受伤那种，他在对抗勾魂、探索陵墓时都摔过腿，所以有些经验，看得出道士步伐平稳熟练，应该是瘸了很长时间了。 心里想着，那道士已经重新坐回了女人对面，开口声音沉稳、慢条斯理，带着几分笑意嘱托： “送你一纸道符，回家好生祭拜，多添香火，劝贵子戒骄戒躁、沉心静气，必可如愿。” “谢谢仙长，谢谢仙长！” 女人闻言立刻大喜，连忙站起身，从手包里掏出了一把钱，画面一闪而过，姜明也没看清有多少，但看女人激动的模样应该不少。 “恭喜啊！他二嫂！” “这回你该放心了吧？” 女人走出店后，立刻就有围观的人高声道。 “放心了放心了，我这就给我儿子买点好吃的去。”女人笑着应付，脸上是敛不住的欢喜，粗糙的双手像宝贝似的捧着一张符。 “那我们就等着喝喜酒了！” “等侄子升官了，让他照顾一下我家那个！” “没问题，我回去跟他说！” 一群人立刻热闹非凡，女人步伐得意地在人群中挤远，看热闹这些人还在互相议论。 居然还有这种店……听着人们的交谈，姜明心中很是新奇，虽然电视上经常出现游方术士，但现实中还真没遇到过，最多是见着几个摆摊算命的，而且也都是现代人打扮，还没见过敢光明正大开店铺的，而且还真穿一身道士服装……也算见过，昨天刚在诡域里看了一尊塑像。 这么一想，这道士和那个塑像……毕竟这辈子就见到这么一个活道士，姜明下意识地就将两者联系在了一起。 算了，不关自己的事。 回头去无名坟和那两个诡婴唠唠，他们要是有兴趣，让他们自己调查就行了。 心里想着，前面的三轮车终于经过了这家奇怪的店，可就在这时，那三轮竟然靠边停下了，车上光膀子的老大爷跳下三轮，也挤进了算命店里。 ？ 姜明迷惑地看着停在前面的三轮车，一时蒙住了。 转头去看那老大爷，已经钻过围观人群到了店里，之后快速从裤兜里掏出钱：“大师，你看看我儿子还有没有救啊，这都过去一个星期了，你说的命数怎么还没到。” 他没有坐着，声音急切地问。 “莫急莫急。”道士的声音依旧沉稳缓慢，拖着长音，“时日到了，造化自然就到了，我说你儿子有救，你安心去等就是了。” “可这住院费，我家也交不起了啊。”老大爷焦急地说道。 “交不起就先回家静养，这是他的劫数，先前不是请了一尊仙人嘛，回家去好生祭拜，多添香火，不光能治好你儿子的病，还能保你家发一次横财呢。” 光是这么一段话，装腔做调地说了两分钟，听得姜明头大。 “滴——！” 没等他再听下文，前方不远突然响起了刺耳的声音，应该是喇叭声，但并不是简单一响，而是被人持续按住，像是被掐了脖子一样响个不停。 姜明皱眉抬头看去，就见前方拥堵的人群散开了一条通路，一个外卖员从不远处转出来，看样子应该是刚送完餐，与姜明对面行驶。 不考虑姜明现在的静止状态，算是对面行驶。 “滴——！” 喇叭声持续不断地响着，随着那个外卖员而移动，人群自然分出了一条道路，让他很轻松地穿了过去。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乐意配合，不少人都在不满地皱眉，盯着那个家伙。 “有病啊！按个没完！” 有脾气暴躁的怒声呵斥。 “我x你x！” 那外卖员立刻回头，用更大的声音骂了回去。 “嘿你还有脸了！”立刻又有人不忿地出声。 “有你xb脸了！”外卖员气焰更盛。 “……” 听着刺耳的喇叭声，还有暴躁的激情互骂，看着外卖员穿过老街、人群转眼恢复拥堵，姜明一时间惊诧莫名，感觉找到了新的打开方式。 这就是阳间的世界吗？ 但他学识浅薄，恐怕没法像这位老哥一样舌战群儒，送个单子挨通乱骂，是不是太离谱了。 “您有一个订单已超时。” “……” “滴——！” …… 很快通过了老街，转过一道弯，后面竟然是更窄的短促通道，不过到了这里已经经过了棚户区的大半，来往的人其实少很多，没那么拥挤了。 两边没有店铺，只是成排的地摊，左手边是一面白灰墙，右手边是低矮杂乱的平房，平房远处还有一片筒子楼，被密密麻麻的衣服杂物挡着，看不出什么模样。 “就是这儿了。” 确认一下导航地址，姜明转进了平房区域，这里倒是有几分像个村庄，但远比村庄要更加杂乱，有些屋子还像模像样，有些干脆就是用废料搭的窝棚，有些屋子还改造成了店面。 飞空的电线、晾衣绳，堆放的杂物、车子，侵占了街道的大片空间，人们邋遢地穿梭在其中，闷热的潮气夹杂各种古怪的气味，让姜明光是暴露在空气中，就有一种迅速变脏的抵触感。 “你tm是有病吗？！又把死人往屋里放，清早上拽具尸体满大街乱转，把我吓个半死。” 正在小心翼翼地穿过巷子，姜明就听到了尖锐的叱骂，抬头看去，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正在训斥隔壁的老头，说的还是很了不得的话。 即使是紧挨着的邻居，都是完全两个层次，那妇人身材微胖，穿着粉色睡衣，头上还扎着一堆卷发筒，被训斥的老头则是瘦弱佝偻、面黄肌瘦，穿着身破烂衣裳……有点眼熟？ 刚好顺路，姜明就凑了过去，打算仔细看看。 “是是是，这不是想卖个好价钱嘛，我们这一老一小日子也不容易，您多担待吧。” 虽然大了几十岁，老头却一副卑微姿态，连忙赔着不是。 妇人被哄了一通，这才不再叫嚷，但还是声音尖利：“你发死人财就算了，你tm把死尸堆屋里干啥？这大夏天的，你不嫌臭我们街坊邻居不嫌啊？每次从你家门口过我都害怕，生怕看见几张死人脸，晦气！” “我尽快卖掉，尽快卖掉。”老头又连忙说了两句，妇人这才暂罢，骂骂咧咧地回屋，拍上了画满涂鸦的防盗门。 姜明看他这副模样，加上他们说的话，这才想起来老头的身份，是先前救过的一个殓尸人，“殓尸人”老巢的位置还是向他打听的呢。 想到这里，姜明上去搭了句话：“大爷，这是咋了。” 毕竟这老头帮了大忙，看他这幅窘迫模样，姜明还是想帮一把的，就当是回报一下呗，哪怕是给点钱都好，好歹自己还能住宿舍呢，他们这……虽然是红砖墙，但边角都磕碰掉了，房顶塌了一半，上面盖了半块防水板。 “是大人您呀。”老头可能是就认识这么一个外卖员，对姜明记得清楚，立刻认了出来。 不过对于姜明的问话，他倒是叹了口气，“唉，先前跟您说过，我是个收尸体的，日子过得苦，后来有人高价收尸体，我才赚了点钱，但这两天不知怎么回事，收尸体那人不见了，整座仓库都没了，我这找了两天也没找着，就只好先堆在家里……唉。” 听了老头的话，姜明一时无言，没想到杀个疯子还能误伤别人，这事也是新鲜。 “我听说是城安署把那仓库拆了，那人应该是被抓了。”姜明组织下语言，这样说道。 “啊……”老头顿时变得极为沮丧，不过也是料想之中，只是再叹了口气。 第十五章 遭遇讨封的神奇经历 姜明到底还是不是个好人，他自己也不清楚，他不觉得自己亏欠这个老头，但还是想给一些补偿，总之就是挺奇怪的。 十块这个数额，对于双方都是一笔巨款，但也不算太多，在老头的视角可能就是随手施舍，不至于产生怀疑猜测，就挺好。 果然，老头只是拿着钱不停道谢，姜明也没在意，只是感慨地抬头环视。 “那是你孙女吗？” 他忽而问，视线停在老头身后不远，破烂的木门上挂着把新换的锁，此时半掩着露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五官挺精致，但个子瘦小，衣着破旧，闭着眼睛靠在门边，扶着墙向外挪。 老头连忙转头看去，之后面色悄然间变了变，不自在地笑了笑：“对。” 简短地说了一个字，他就已经跑到了门边，拉住了小姑娘摸索的手，压低声音斥责：“你跑出来干啥。” “我听姜婶骂得凶，就出来看看。”小姑娘闭着眼睛抬起脸，小声道。 “她我还不会应付？你甭操心这个，快回屋吧，”老头半劝半推地把小姑娘塞回屋，声音压得更低，“别让别人看见。” 确认自家爷爷没事，小姑娘很乖巧地进屋了，老头则是转回身，用干瘦的身子挡在门口，向着姜明讪讪地笑了笑：“孩子染了病，我得去照顾了，大人您担待。” 姜明不明所以地点头，越发觉得这家凄惨了。 也不知道这种家庭能不能向客服申请协助……应该是不行的，姜明放眼望去，虽然这家在棚户区都算比较凄惨的，但显然还不是垫底的一个，挨个扶持过来，对公司是他难以想象的支出。 但前天那个疯女人倒是得到了帮助，是因为儿子变成了诡物、与阴间有关了吗？ “您有一个订单超时五分钟。” 系统的提示音响起，姜明当即不再多想，赶紧向着顾客的方向走去。 另一边，老头一直赔笑送走了姜明，这才小心地关上门，回到了屋里。 “那人是谁啊，声音没听过。”小姑娘闭眼坐在床头，好奇地问。 “一个送外卖的大人。”老头答。 几具尸体就堆放在简陋的屋子里，散发着难闻的尸臭，但两人都习惯了这些，很平常地对话。 “是前几天晚上救您那个吗？” “对，就是他。” “那他是个好人啊，您应该带我谢谢他的。”小姑娘略带责怪地说道。 “是个好人……那也是个送外卖的啊，”老头先是点头，而后又理所应当地解释，“我辛苦把你拉扯大，还指望你嫁个好人家、过上踏实日子，可不能被这种人惦记上。” …… 关于超时的惩罚程度，专送和众包很不相同，专送普通超时扣一块，严重超时扣五块，但众包的单子惩罚会随着超时时间而增加，显得严厉许多。 因此，专送的单子可以一次接一大堆，即使全超时了也多少能赚一点，但众包还是一单一单送比较保险，不然万一出了意外，不光可能白忙活，甚至会倒贴钱出去，这是姜明完全不能接受的。 这次超时就让姜明领悟了这一点，看着订单被扣除了40%的收入，还有列成表格的惩罚机制，姜明心里三分失落、七分后怕。 此前他也实在没想到，送单要经过这种地方……不过话说回来，一份外卖的价格可不便宜，住在这里的人居然会买得起，而且买的人还不少，光是送单这一路上就见到了两三个同行。 也对，穷到买不起锅灶米面，可不就只能花钱买饭了……这不就是自己嘛。 姜明自嘲一笑，不再多想，开始往回走。 那老殓尸人家门还是关着，姜明留意了一下地址，要是再有尸体要处理，又刚好离这里比较近，可以直接扔他家来。 外面街道依旧拥堵，姜明也不急了，慢悠悠地跟着人群向外，还顺便多看了一眼算命小店，那里依旧是很热闹。 看店铺的模样，是开在这里有段时间了，既然人们还这么关注，这道士应该是很灵验，想到这里，姜明有些意动，既是新奇，也想问问自己几时能发财。 ……不过看这群人的模样，想来是很难发财的，短暂的意动后，姜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毕竟，愚昧往往与贫穷相隔不远，盲信往往滋生于困乏之中。” 夹在叶蓝笔记本里那张纸上，记录着这么一句话，姜明倒是理解得更深刻了些，当即收敛了歪门邪道的心思，继续在人群中随波逐流。 …… 望星楼。 这地方名字取得很大气，建筑风格也恰如其名，老旧的四层小楼里，楼道一侧竟然没有墙壁，也不知是根本没建还是整个塌掉了，一边沿着楼梯向上走，一边就能望到外面的星空。 真是大千世界……姜明心里默默念叨，已经敲响了顾客的房门。 因为昨晚单子多，蹭了一大波经验，加上今天又送了两单，姜明顺利升级成了三级骑手。 相比于升二级，升三级新增的权益不多，只是在原有范围上加强，包括转单上限、更多悬赏、特殊区域、可查阅的资料、接单优先级之类的， 此外唯一新增的内容，就是“常规单”，更经常被叫做“活人单”，夜间也是有夜食店营业的，也有活人点外卖，只要他们敢点，就得有人给送，这是三级以上骑手的工作。 姜明这次送的，就是他的第一个活人单，也不知结果上来就是这种地方，着实是让他无奈。 但愿顾客正常一点。 “咚，咚咚。” “您好，蓝……福生外卖。” 很快，房门打开，里面是个颓废的年轻人，看模样也就二十多岁，但身体发胖，头发杂乱，胡茬滋长，很没朝气。 随着他出现的，是一股酒精与槟榔混合的气味，手机里还想着激烈的游戏音，他麻木无神地嚼着槟榔，向姜明伸出肥手。 送了这么久外卖，姜明见到过各种各样的人，此时并不会因此奇怪，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这位顾客的衣服，一件印着特殊徽标的短袖。 校友？ 姜明很狐疑，自己上的大学还是挺知名的，出自己一个败类就算了，这怎么还能他乡遇故知呢？ 姜明只是把外卖递给了对方，并没有相认的打算，虽然这人看起来也很颓唐，相认也顶多是互相比烂而已。 他这边心念转动，顾客当然是不知道的，那人时刻盯着手机屏幕，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只伸出手来接过外卖，“砰”一声关上门。 “订单完成。” 反正是送完了，虽然顾客怪了些，姜明点完了送达按钮，慢悠悠向楼下走，思绪因为这位校友逐渐发散。 大学同学里，自己应该是混得最惨的一个了，入学前怀着月入百万的远大抱负，四年过去，现在却在为吃喝发愁。也知不其他人过得怎么样，那时候还认识几个漂亮的女孩呢，现在连联系的心思都没有，找个渣女委屈自己，找个好女孩委屈人家…… 困意上涌，姜明从背包里掏出能量饮料，仰头灌了一口。 感受着黏腻的清凉划过食道，姜明心里默默叹气，走出缺面墙的楼道，抬头看向停在楼下的电动车。 ？！ 脚步忽而一顿，姜明呆呆地看着车子，发现车座上多了一团东西。 过了一秒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那是一只奇怪的小兽，在柔软的坐垫上缩成了一团。 是猫吗？个头差不多，但脑袋稍显狭长，又有几分像狗，一身绒毛稀短而顺滑，比猫狗要紧致得多，毛色大体是浅黄棕色，但样貌脏兮兮的，许多毛都粘在了一起，加上些污泥灰尘，变成了深浅不一的色块，但它像是在脱毛，有几个小斑块的绒毛就柔软顺滑，在月光下纤毫毕现、显得有些蓬松，随着风而轻微摆伏。 精巧的耳朵是小半个圆弧，俏皮地轻轻抽动，姜明的心情在短促的时间里迅速转变，从呆滞到惊诧，又到新奇与欢喜，又变得无所适从，不知要怎么处置这个抢座位的小家伙。 是……黄鼠狼？仔细看这只小兽，姜明终于想起幼时在农村见过的一种动物，心里越发讶异。 在这时，那小兽似乎也有所察觉，转头看向了姜明，一双乌黑的眼睛像是嵌在皮毛里的纽扣，迎上了姜明的视线。 “！” 双方无言地对视。 之后，姜明看到这只小兽无声地起身，从坐垫上跳了下来，并没有立刻跑走，反而轻快地走两步，正对向他。 在姜明疑惑的眼神中，小兽竟然直立起了身子，一双短促的小爪合抱在胸前，动作像是在作揖……但看着这可爱的动作，姜明却明显地愣住了，某个久远的民间传说在脑海里浮现，让他的眼神慢慢沉凝。 讨封？ 黄鼠狼这种动物，在农村一直被认为是有灵性的，甚至能够乱人心魂，在姜明幼时，就听说过几次邻村的人被黄鼠狼或蛇“迷魂”而变疯，但他一直以为是家里老人封建迷信，没想到还真能遇见这种事，这阴间可真是越来越怪了。 姜明心里默默嘀咕，同时迅速回忆着相关的传说，据说，黄鼠狼的修炼过程中，需要向人讨封才能顺利进行，大体过程就是面对一人站起身子，问一句“你看我像不像人”，若是对方回答“像”，它就能顺利修炼下去，很快化成人形，若是对方不这样回答，那它就修炼无望，还会因此记恨对方，想方设法加害那人。 回忆起了相关的故事，姜明心中暗自点头，于是也像模像样地抬手作揖，给那小黄鼠狼回礼。 黄鼠狼见状，一双乌黑的眼睛里顿时涌出惊喜，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这人一定会给肯定的回应。 机缘近在眼前，它心中大喜过望，不敢耽搁时间，连忙张开了嘴巴， 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姜明却率先出声了。 “你看我像人吗？” 它一下子愣住了。 随着话音落下，夜色里变得格外安静，小黄鼠狼还保持着站立，一双小爪子抵在一起，眼里却只剩下呆滞与茫然，姜明也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安静地看着它。 扣子似的乌亮眼睛里，凝滞的思绪艰难转动，小黄鼠狼张了张嘴巴，半天才发出声音：“像。” 银铃似的声音里，依旧带着迟疑与迷惑。 “呵。” 姜明自嘲一笑，放下了手臂，走向电动车，留小黄鼠狼在原地发呆。 直到姜明从身边走过，它才连忙清醒了过来，前肢重新趴在地上，飞快地追了上去。 “等等我！前辈！你带我修炼吧！” …… 宽敞的马路上，许久没见到车辆，暖黄色的灯光显得静谧，一辆电动车快速穿过黑夜，就像之前的夜晚一样，但这次，车上多了一个生灵。 小黄鼠狼乖巧地趴在餐箱上，脑袋却在四处转，很新奇这样的东西，虽然在城市里见过不少，但还是第一次搭乘。 “前辈你……是什么境界呀？” “我是人，不是妖怪。”姜明无奈地再次重复，没想到会被这个小家伙黏上。 不过仔细想来，他和这东西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在小区楼下的花坛里就见过一次，一次雨夜又遇到它被小诡追赶，还差点撞上，这次又遇到算是很有缘分了，索性就带在身边吧。 不过话说回来…… “你身上没有寄生虫吧？”姜明小心地问。 “怎么会，我很爱干净的。” 你对干净有什么误解……姜明从后视镜瞄一眼，因为身形阻挡没看见小家伙，但也能回忆出来它那个脏兮兮的模样。 短暂的安静下，小兽也发现了不妥，连忙解释：“这是因为城里没地方洗澡，我在野外的时候真的很干净。” “好，回去给你洗澡。” 姜明看了眼送单数，原本就因为下午被敲门吵醒而困乏，打算早些下班，现在又遇到了这只小兽，他打算送完任务就回去了。 还差最后一单。 “咚。” 心里正想着，系统恰好响起了提示音，让姜明心中一喜。 “派单，特殊单： 从，天明烤肉， 到，无名坟， 贡献值2点， 请在语音结束后回复收到。” “收……”姜明喜滋滋地开口，下一刻才反应过来，连忙止住了声音，甚至下意识地捏了下刹车。 车子猛然一顿，小黄鼠狼因为惯性滑动手忙脚乱，险些扎在姜明身上，但姜明却无心顾及这个，迷惑地拧起了五官，“到哪？” “确认派单成功，请前往天明烤肉取货，订单剩余：39分钟。” ？ 第十六章 坟地搬家 天明烤肉。 这是一家夜食店，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敢在明安市夜里开店，这事本身就非同寻常了，何况还不是饺子馆那样冷清寂静的店，到深夜都还有几个客人，他们在店里吃吃喝喝，醉了就直接躺在沙发长椅上睡觉，或者花钱住二楼的简易卧室，等到天亮再离开。 靠近这家店，像是会受到无形的庇护，属于黑夜的不安与危险会被隔绝，心中升起扎实的安全感，会觉得这里格外舒适。 这种安心也许会刺激感官，让人觉得这里的食物更加美味，比如姜明，肚子就已经有些饿了。 既然刚好路过，又刚好是个烧烤店，那就顺便买两个烧饼回去，倒是也挺好。 “在这里等着吧，我一会回来。” 停在店铺边，姜明向餐箱上的小兽嘱托，没打算带它进去，毕竟，一个外卖员随身带个黄鼠狼也太奇怪了，何况这家伙还脏兮兮的。 趴在餐箱上，小兽连连点头，看着姜明走进了店里，老老实实等在原地。 但无聊的等待显得很漫长，没过一会，它就被烧烤的香味勾得饥饿难耐，这从它瘦小的身形就能看得出来，再等了两分钟，它又觉得姜明许久没有回来，心里有些困扰不安。 干涸鼻尖轻轻抽动，它从餐箱上站起身子，偷偷看向喧嚷的店内，从吃喝吵闹的顾客里寻找姜明的身影。 望不见，视线慢慢偏移开，落到店外的垃圾桶上，它是来过这家店的，曾经就在垃圾桶里翻找到不少食物……但想了想，它还是没有离开餐箱乱跑，重新趴了回去，尽量用肚皮贴在餐箱上，以此缓解饥饿感，只剩一根尾巴还在来回扫动，借此打发时间。 时不时抬眼望向店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姜明才重新出现，手里提着一大一小两个袋子回来。 没有往餐箱里放，省得小兽再乱动，姜明直接把大袋的烧烤挂在车前挂钩上，之后打开小袋子：“饿不饿？” 一股暖和的香气散发，小兽瞬间来了精神，突然从餐箱上坐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姜明。 姜明失笑，从袋子里取出一个烧饼递过去，但又在半空忽而停住。 “是不是得洗下手……” 看这小家伙全身脏兮兮的模样，姜明狐疑地嘀咕。 按理来说，动物对不干净的东西抗性应该强不少，但他平时也不养宠物，还真不清楚这些。 “没关系的。”小兽连忙开口，抬爪子搓了搓脸。 “那行。” 既然它自己确定，姜明就放心了，直接把烧饼递给了它，小兽举起爪子接过，迫不及待地啃了起来。 看着这家伙抱着比脑袋还大的烧饼啃，姜明越发觉得有趣了，刻意放缓了些车速，慢悠悠地去无名坟送餐。 …… 对于送餐这件事本身，姜明是不担心的，毕竟昨天刚刚帮俩诡婴恢复正常，而且看订单的贡献值也能判断出来，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真正烦躁的，是无名坟所在的位置，本想跑完最后一单回宿舍的，结果一下子被支到外环线，实在是倒霉。 电动车后面，小黄鼠狼已经填饱了肚子，偌大一张烧饼全都啃掉了，此时它正坐在餐箱上吹着夜风，感受毛发随风飘动，平静的眼神中是解脱与舒缓。 能吃到这样的食物，人类可真是幸福……心里庆幸着找到了合适的人类，它心情煞好地看着夜景，有些地方它曾经见过，有些地方则陌生，但慢慢地，它发现这个线路越来越熟悉了。 “咱们是要去哪啊？” 它疑惑地问道。 “去送餐，无名坟。”姜明随口回答。 “噢。”小兽点头，并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只是继续看着越来越熟悉的景色。 一路直接到了荒草丛生的地界，小兽这才想起来，这分明是它经常走的路线，今天白天还来过，姜明则是在意着路边，原本扎堆停放的电动车已经不见了，想来是被挪走了，客服效率还是一如既往地高。 继续向前不远，就到了路的尽头，姜明熟练地停下车，拿起外卖：“跟我过去吗，还是等在这里？” 没想到，小黄鼠狼见姜明要进草丛，直接从餐箱跳了下来，两步跑到姜明身前，很匆忙地伸爪子拦住了他。 “不能往那边去的！” 姜明停住脚步，不明所以。 小兽抬爪子指了指远处的树林，紧张兮兮地解释：“那里白天是好地方，树荫里很凉快，还有很多食物，但晚上很危险，里面……里面有诡的！” 姜明很诧异地抬了下眉，没想到它懂的还挺多。 想来也是，它连说话都会了，知道点啥都正常。 “没事的，我来过两次了。”姜明安慰它一句，绕过它走进了草丛。 小兽听他这么说，震惊地看着他的背影，呆在了原地。 他不是说，他是个人类吗？…… 一阵夜风吹过，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阴冷，吓得它一身绒毛立起，赶忙追了上去。 “沙沙沙沙……” 小兽很快穿到了脚边，几乎被草丛淹没了身子，姜明则是有些苦恼，一边走一边赶蚊子，直到接近了树林，空气里阴气浓重，他周遭才清净了点。 一直进入树林，向前走了不远，比上次要短很多，姜明就穿过树林、抵达了村子。 依旧惨淡的月光、纸扎小庙，还有老旧的村子，刚走出树林，就是一股阴风吹过，吓得小黄鼠狼缩起脖子，小步跟在姜明身后。 一群诡物正聚在村头的空地上，两个诡婴也在，远远地向姜明招手。 “你们的外卖。”走近之后，姜明把一大袋烧烤递给旁边的村长，笑着说道。 “辛苦你了。”村长接过外卖后又随手递给旁边的青年村民，让他们去打开，自己则是站在原地，包括两个小诡婴也凑了过来。 “这次叫小兄弟过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村长迟疑地开口，“俩孩子昨天恢复之后，变得有些沉不住性子，想去外面玩……我们这原本的村子也没了，就剩一村亡魂留了这么多年，也想换个热闹点的地方，但谁也没有主意，就想着找你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去处？” “嗯……”姜明听村长说完，又看向两个诡婴，诡物们都恢复了平常的状态，这俩孩子的脸色也恢复了寻常，但头顶被挖出的窟窿没有消除，此时抬头眼巴巴看着自己，画面还挺猎奇的。 但这么一想，姜明还真知道了一个去处。 “西北有座古代陵墓，里面有三千冤死之人，虽然没有全部化成诡物，但剩下的应该也有上千，是个热闹地方，而且……” 姜明又看了俩诡婴一眼。 那里还有用眼球穿糖葫芦的小孩，应该和你们也玩得来。 “那挺好，”村长一听觉得不错，但还不放心，“就是不知道，人家欢迎不欢迎我们。” “没事，那地方我熟，诡域的主人是个好县长，应该也乐意县里添个村子。”姜明很轻松地保证。 仔细看这村长，其实是有一股文人气的，和老县官应该代沟不大，没准还能有点共同语言。 对于姜明的话，大家显然是信得过的，在他解释清楚之后，村长和两个诡婴都显得很满意，村长把这个消息告知村民们，大家全都很欢喜地聚了起来，立刻准备出发。 而看着这百诡夜行的恐怖场景，姜明脚边，一只小家伙完全被吓傻了，乌黑的眼睛里，光影都在剧烈地震动。 它震撼地仰起头，看向身边的姜明，觉得自己被哄骗了，这肯定是一位道行高深的精怪，或者是个道士和尚，绝对不可能是个普通人类。 村民那边，二呆子背着几个大包裹，里面是村民们比较珍视的陪葬品和执念物品，干瘦老太太也一手提两个麻袋，老瞎子帮着村长招呼众人，沉默的妇人则是坐在一块石头上，依旧做着针线活。 “青姨，该出发了。” 两诡婴蹦跳着到妇人面前，向她提醒道。 妇人抬起头，依旧不言语，但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宠溺的笑容。 她缝完了最后一针，扯断了线，之后拿起缝好的东西，是一黑一白两个尖锥形帽子。 形状很简单，就是一块布缝成的，但做工却格外细腻，反倒显得格外精致。 无声地拉过两个娃娃，将两个帽子分别戴在他们头上，盖住了头顶的窟窿，妇人仔细打量一番，满意地点头。 白帽上，用黑线绣出两个字，“生财”，黑帽上，用白线绣着两个字，“太平”。是从他们俩的唱词中，分别挑出的第一句和最后一句。 “谢谢青姨！” 俩孩子惊喜地扶了扶帽子，连忙齐声道谢，到处显摆去了。 妇人则是将针随手插进头发，站起身，也跟着村民们聚齐，随着姜明离开村子。 整个无名坟的村名全加起来，其实也就三十来人，但姜明独行惯了，硬生生走出了浩浩荡荡的感觉……实际也确实如此，当他们离开了树林与荒野，跟着姜明回到马路上，一行三十道鬼魂满街飘荡，声势确实相当浩大。 不过有两个诡婴带领，一队人的行进速度倒是相当客观，就连执念也能跟在电动车后面飘荡，如此没过多久，众人就顺利抵达了守山陵墓， 同样是在荒野里，甚至比无名坟还要更远离市区，见到一片荒草丛生的土坡，形似一个巨大的坟包。 有姜明领头，双方也没产生什么误会，守山县的老县官很快就把一众村民迎进去做客了，姜明这个单子也总算是送完了，打了个哈欠抓紧往回赶。 ……直到这个时候，一直缩着身子的小黄鼠狼才重新有了存在感，慢慢舒缓开身体。 看着身后已经消失了的坟包，它很惊叹地开口：“前辈你……结交的都是这种大佬呀。” “我真的是个活人。” 姜明听它又换了称呼，既无奈又好笑。 …… 雨韵清园。 把电动车停在楼下，照旧卸下电瓶，带着一袋烧饼，乘电梯回到宿舍，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带了个小家伙，一路都在脚边晃悠。 “雨韵清园、a区、5号楼、30层、3005……对吧？” 走出电梯后，姜明还在嘱咐小兽宿舍的位置，毕竟它和普通宠物还不太一样，万一哪天丢了——比如从车上摔下去了——也可以自己找回家来。 出乎意料，这小东西格外聪明，很快就背下来了。 “对，这就是我住的地方。”姜明推开了门，进屋。 小兽很新奇地探头向里面看，之后跟着姜明跑进屋里，四处打量。 “这屋子怎么……有股奇怪的气味。”它好奇地四处嗅了嗅，疑惑道。 “你是说烟味吧？以前有其他住户，他们弄的，习惯就好了。”姜明随口解释，很快收拾好了东西，推开卫生间的门。 “过来，先给你洗澡。” “噢！” 小兽立刻跑了过去，钻进了卫生间里，之后被姜明抱起，整个放进洗手池。 “要怎么洗啊？”它站在洗手池里、前爪扒着边沿四下张望，也没见到水，刚问出口，脑袋就被姜明按住，往后推了推，整个缩进了池子里。 抬头看向姜明，开口还想再问，却已经有水流落下，正好砸在它脑门上。 小兽条件反射地闭眼，缩起脖子躲在水流下。 姜明哪知道怎么洗，反正他这里除了水就没别的东西，只是胡乱给小家伙冲洗了一通，把一身绒毛全都洗干净就好了。 之后把它捞出来放进盆子里，让它自己把水抖掉大半，最后再找了条棉质的裤子当毛巾，随便给它擦了擦。 “好了。” 看着自己的杰作，姜明很是满意，这小玩意洗干净之后还挺好看的，虽然掉了一大堆毛，但就跟换了层皮似的，全身皮毛都变得顺滑柔亮，身体大部分都是暖目的浅棕黄色，但在边缘位置，比如耳尖、额头、鼻子周围、尾巴梢、腹下、小爪子，都会轻缓地渐变成白色，显得更加神秘优美。 随着姜明抬起“毛巾”，小兽也很兴奋地看了看自己，肚皮、四肢、尾巴、后背，在盆子里动个不停。 看它这副模样，姜明不觉莞尔，轻轻点了点头。 这一晚上有这个家伙，显得轻松欢快了许多，自己一个人孤单惯了，养一只耗子倒是也挺好的。 ……黄鼠狼……是耗子吧？还是狼？ 姜明忽而有些不确定，看着湿漉漉的小兽问：“哎，你是老鼠吗？” “我是狐狸！”小兽当即停下动作，抬头看向姜明，很笃定地说道。 ？ 姜明有些狐疑，从兜里掏出手机搜索。 第十七章 认知障碍 “你是一只……鼬。”看着查找出来的信息，姜明确认了这个小家伙的身份。 不见得是黄鼬，毕竟毛色比较特殊，但从形状上看，至少是同一科属里的。 “不对，我是一只狐狸。”小兽没有被改变看法，抬爪子按着盆沿，很笃定地说道。 姜明把手机翻转，屏幕朝向它。 “这和我又不一样。” “只是毛色不一样而已。” “连体型都不一样。” “……” 姜明一时无言，扯住它湿漉漉的脖颈，把它从盆子里揪出来，出门，回到了电梯里。 “你看。” 姜明让小兽贴近电梯里的铁皮墙，当作镜子映照两人的模样。 小兽立起身子，用前爪按在墙上，脑袋凑近墙壁仔细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过了半天才抬头看向姜明：“我明明就是狐狸。” ？ 姜明迷惑地看着它的镜像，一瞬间都怀疑自己眼花了，甚至低头看了眼异能契合度。 高达85%，不可能产生这种程度的幻觉。 再次看向小兽，这家伙还是一脸笃信的模样，姜明就越发觉得它奇怪了。 这算什么？物种认知障碍？ 下意识回忆了一下给它洗澡的过程……还好，没有性别认知障碍。 “回去吧。” 姜明一脸莫名其妙地打开电梯，带着小兽回屋，很怀疑自己捡回来了一只什么东西。 毕竟是阴间碰到的活物……姜明已经在小兽身上发现了许多奇怪之处，也只能一直用这个理由劝说自己了。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大半夜在城市里跑呢？”姜明好奇地问。 “为了修炼啊，我们白狐一族世代传承魅惑之术，肯定要有目标才好精进。” 小兽很认真地回答，但姜明却越听越觉得奇怪。 不光是狐狸，还是白狐？这下不仅物种不对，连毛色都对不上了。 但偏偏小兽还一本正经，继续说道：“我们祖上都是很厉害的仙狐，颠倒众生、祸国殃民那种，凭一己之力就能将王朝覆灭……可惜千百年过去，我们这一脉逐渐没落，几代都没出过像样的妖精了。” 说到最后，它落寞地叹了口气，姜明也不知道该说啥，于是没有说话。 说话间，他已经回到了卧室，照旧坐到床上，刚想躺下，小兽竟然也一步跃到了床上，缩到了他旁边。 大眼瞪小眼。 “你干什么。” “休息呀，你没听过那种传说吗，”小兽理所应当地解释，“书生或帝王偶遇了白狐，之后就带回家当做伴侣。” “话虽如此……”姜明看这家伙娇羞又期待的样子，表情古怪，“至少您得化成人形吧？” “……”小兽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可以先培养感情。”它思考后这样说道。 姜明没说话，直接把它抱了起来，四下环视之后，放到了窗台上。 “你就睡这儿吧，要是觉得凉，就换去客厅里的沙发。” 这片窗台足够他自己坐着，放只小黄鼠狼自然绰绰有余，小兽答应得不情不愿，却又对这地方很满意，趴到窗户边看夜景去了。 随手在它柔软的颈背上撸了两把，姜明无声地挑了挑嘴角，满足地准备睡觉。 不过……姜明忽而心头一动，由睡觉想起了先前的事，他曾经把一只小牛头带回宿舍，结果契合度在不知不觉间降低，险些在梦里遇险，这让他心生警惕，重新打量起小兽，同时思索自己的异能特性。 正常人会养一只黄鼠狼吗……或是一只狐狸？ 低头看了眼手表，契合度是85%，姜明干脆等了一会，直到契合度顺利变成了86%. 睡觉！ 收起手机，安心惬意地回到床上，不再压抑翻涌的困倦，姜明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哈欠。 “我先睡了，你自己玩吧。” “噢，好。”看夜景的小兽转回头，应了一声。 “对了，你有名字吗？”躺下之后，姜明随口问道。 “有，”小兽又用认真的语气回答，“我叫苏妲己！” “？” …… 福生大厦。 结束了一天工作，白莹收拾好东西，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员工公寓，而是穿过一大片产业园，来到清新的景致深处，一座朴素简洁的二层别墅。 一个五十来岁、鬓角发白的中年人正在房子前散步，顺便听着秘书讲述近期的工作状况。 白莹见人加快了几分脚步，近乎小跑着赶过去，碎银斑的长发在晨曦下熠熠生辉，将白皙的皮肤映出更迷人的色泽，黑色的迷你背包上挂着明黄色的福生吉祥物，随着步伐跳动显得俏皮可爱。 “老爹！欢迎回国。” 跑到近前站定，欢快地喊了一声。 中年人当即脸色一黑。 “人家的孩子都叫父亲母亲，就你特殊。” “嘿嘿。” 白莹撒娇般笑了笑，跟着中年人慢慢散步。 白莹老爹又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转而道：“我听说，你前两天动用自己的身份办事了？先前跟我闹着要上班，这还不到半个月呢，你就受不了了？” 白莹忸怩地点点头：“我发现……这工作不适合我。” “嗯。”白莹老爹面无表情，心里其实松了口气。 这就对了嘛，既然有这么好的家庭，非要去折腾什么，这样碰壁之后，她应该能老实多了……心里想着，然而，白莹并没有这样顺遂他心意—— “我想去送外卖！” “！？” 她老爹脚步一滞，险些摔倒出去，幸亏白莹和旁边的秘书同时扶住。 古怪地看着这个女儿，中年人忽而觉得自己老了，很难摸透她的想法。 “我……觉得送外卖很好玩啊，每天和各种诡怪冤魂打交道，多刺激啊。”白莹小声解释。 “……”白莹老爹沉默半天才开口，“你要是对那些感兴趣，回头给你找两个灵安者，听他们讲故事就行了。” “听故事哪有自己经历好玩啊。” “不行，太危险了。” 见老爹一板脸，严肃地决定，白莹只好“哦”了一声，同样一板脸，扭头走了。 看女儿悻悻离开，中年人不由得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旁边的秘书才开口：“最近这几天，小姐对一个外卖员很关注，接了他很多电话，还主动加了那人的简聊。” “哦？”白莹老爹轻轻挑眉，“难怪说要去送外卖……她这些年也没学过与男孩子相处，想法还是太单纯了些。” 秘书见状有些奇怪，没想到上司反应这么平淡：“您就不怕她们两个真走到一起？那个外卖员的身家我已经查过了，恐怕和小姐门户不当对啊。” “不当对？”中年人抬眼扫了下他，“这天底下，还有哪个男人配和她门当户对？” “这……”秘书迟疑了一下，试探着说道，“钱董事的儿子就在咱们公司，和小姐都在客服部，对她很有好感。” 白莹的老爹只是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不过是蚂蚁和狗的区别，她喜欢，随她去选就行了……但你可得把她盯好了，别真让她送外卖去。” …… 8月1日。 “苏打！跟我出门吗？” 收拾好了东西，把背包背好，姜明开口问道。 “不去，我要潜心修炼了。” 小黄鼠狼窝在窗台上，整个缩成了一团，嘴上说着修炼，怎么看都像是要睡懒觉。 “……那你修炼吧。” 姜明没在意，自顾自地出门了。 “咔哒。” 听着防盗门关合的声音，趴在窗台上的苏打一动不动，只是眼睛瞟向窗外的夜景，心里慢慢盘算。 “修仙讲求‘财、侣、法、地’四字，如今我找到了伴侣，也有了不错的洞府，还有白狐一族传承的功法，该去探寻机缘、找些上乘的宝物了。” 心里想着，它开始慢慢回忆特殊的地点——来到城市之后，它遇到过很多神秘未知的区域，可以试着去探索一下了。 …… 异能契合度：92%. 出门时天还没黑，但稍有些发暗，头顶下着零星的小雨，落在身上不痛不痒，反倒给闷热的夏季添几丝凉爽。 这是下在白天的雨，到现在已经接近了尾声，姜明没有穿雨衣，并不是忽略了零星雨水，而是考虑到现在的温度，穿雨衣很快就会捂出汗，反而让衣服湿得更快。 随便找个地方吃了饭，之后还不到上班的时间，姜明今天这么早出门，是想趁空闲时间先送些众包单子，虽然阳间的送单效率要比阴间差很多，但这种送完直接拿钱、立刻改善生活的感受还是很不错的。 另外，在熟悉、适应了原本的工作之后，众包单子那些陌生的场所、新奇的路线也会给姜明不同的感受。 比如这次，明安市第二中心医院，b座3楼口腔科。 原本，姜明还在打量这座气派庞大的建筑，但随即就被保安拦住了。 “您好，外卖到了，您来取一下。” 打通顾客电话后，姜明很熟练地用职业腔说道。 “哦，好的……咦？我看你的位置还没到啊，刚到医院门口。”接听的是个清甜软糯的女声，疑惑道。 “这边保安不让进，麻烦您来门口取下吧。” 姜明解释完，还没等顾客开口，旁边保安忽而一瞪眼：“谁说不让你进了？” “？” 姜明迷惑地看着他。 “我说你车不能进，谁说你人不能进了！” “那你不说清楚。” “你自己不带脑子？那么多人能进去，就你不能进？” “……”姜明懒得跟他说话，重新凑近了手机，“您稍等，我马上过去。” “好的好的。”顾客倒是很和气。 挂断电话，抬头看向医院偌大的院子，姜明无奈，提着外卖向里面走。 “您有一个订单10分钟后超时。” 系统的提示音在这时响起。 十分钟……姜明加快了些许脚步，倒也不是很急，三分钟左右就到了b座，之后推门进去，直奔向上的扶梯。 “嘿，”耳边突然炸响一道唤声，把姜明惊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一人就跑到了近前，伸手拽住他的胳膊，“谁让你进来的！” 姜明回头看去，是个门卫打扮、六十来岁的家伙。 “我……送外卖啊。” “外面等着去！”门卫皱眉呵斥，“这是门诊楼，你有病吗你就进？” “……” 姜明也懒得跟他说话，默默走到外面，再次拨通顾客的电话。 “您好？”依旧是清甜软糯的声音。 “您好，我到楼下了，您来取一下吧。” “好的好的，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姜明停在楼下，安静地等着，并没有把保安和门卫放在心上，只是看着不断从楼里走出的人影，他不知道哪个是顾客，只能等谁主动走过来，可等了半天之后，他也迟迟没见人靠近。 “您有一个订单5分钟后超时。” 系统提示音响起，姜明有些疑惑，再次拨打顾客电话。 “您好，请问您到了吗？我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没有，我在等电梯了，马上就到。” “……好的。” 姜明挂断电话，默默退了两步，抬头看这栋壮观的四层建筑。 “……” 等就等吧，人家又不是外卖员，坐办公室的想来是金贵一些，不会无聊到去跑楼梯。 “您有一个订单2分钟后超时。” “……” 姜明再次庆幸只接了一个单子。 “您有一个订单已超时。” “……” 姜明也不打电话了，着急也没用，不如干脆摆烂。 之后又过了许久，一位医生才跑了出来，模样大概不到四十，身材又高又胖，脸色发黄，皮肤坑洼，她站在门口四下张望，视线很快锁定了门口发呆的外卖员，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您好，我的外卖。” 她礼貌地开口，声音沙哑低沉。 “您好。”姜明从走神中惊醒，连忙把外卖递给对方，迅速在手机上确认送达，阻止了超时处罚继续增加。 至于这位顾客，姜明并不对她感到惊奇，这年头的科技足够发达，给电话声音添加修饰是轻而易举的事……就比如公司的客服，甚至每个人接电话都是同样的声音。 心疼地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姜明默默叹气，又走过了偌大的医院，回到门口。 在这时，先前那个保安又和人吵了起来，姜明多看了一眼，眼中这才有了惊奇。 与保安吵架的，是一个七十左右的老头，光着膀子，瘦骨嶙峋，皮肤被晒得发黑而粗糙，竟然是姜明昨天见过的、骑三轮车的老头。 他那辆三轮车就停在旁边，车上装着硬纸板和塑料瓶等杂物，很有辨识度，而除此之外，里面还坐了个七八岁年纪、穿校服的小男孩，正茫然地看着老人与保安争吵。 第十八章 叶蓝的身世 “我说不许进就是不许进，你这老头怎么听不懂呢？”保安很不耐烦地大声嚷嚷。 “这么宽一条路，不就是让车进的吗？”老大爷同样扯着嗓子大声争辩，“你这栏杆出来进去多少车了，凭啥就我不能进？” “那是让人家汽车走的，你一个破三轮凑什么热闹？” “行行行，不让进拉倒。”老大爷急着进去，也没跟保安纠缠，从装满纸板瓶子的车上抱下了小男孩，带着他往医院里走。 “等会！” 没想到，保安还是伸手把他拦住了，“把你这三轮挪走，别放门口堵着。” “我挪哪去？两边都停满了。”老大爷火气更大地问道。 “自己找地方！”保安烦躁地挥手，觉得这老头不可理喻。 “我要是停远了，车上东西丢了咋办？” “没人偷你这些破烂！” “嘿，你说得轻巧，这我捡了一天的东西，丢了你赔啊？” “……” 姜明一直走出医院，骑着电动车离开，都还能听到他们俩在那儿吵。 下一单。 …… 送完医院那单之后，姜明挑选了几个偏向繁华地段的单子，具体位置比较靠近冯吉那边，也许是因为下了场雨的缘故，他今天总觉得原本那片地方不对劲，不够阳间。 金玉之庭。 这名字听着就很大气，与老城区那些小区形成了鲜明对比，实际建筑也确实如此，层叠错落的高大楼宇在昏暗的天色下灯火通明，分明是经济型高层，却硬生生有一股轻奢的艺术气息。 姜明一路欣赏着这座气派的小区，同时循着导航找到了小区门口。 关着的？ 小区门口除了升降杆外，两侧人行口还设置了电磁门，这姜明倒是见过，但他见过那些都是年久而失灵的，或是保持常开的，这次见到的却是崭新完好，漆面乌黑发亮，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这高档小区就是不一样……姜明心中感慨，想了想之后，把车停在原地，走向保安值班室。 值班室里，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穿着保安服，正趴在桌上玩手机，姜明走近后敲了敲窗，问他能不能开门。 见里面的保安点了点头，姜明就回去等了，但不知为何，过了一会门还是没有动静。 不会把我忘了吧……回想起那保安低头玩手机的模样，姜明心里有些怀疑，也没有再下车走过去，直接按喇叭催了催。 “嘟，嘟嘟，嘟……” 没按两下，值班室的门就被推开，保安手里端着手机，皱眉呵斥：“按什么呢？不嫌吵？” “你倒是开门啊。”姜明无奈地说道。 “车不许进，停一边去，别挡着别人。” 保安不耐烦地说着，双手还在手机上操作。 “那人能进吗？”姜明连忙追问。 在他心里，自然是期待否定的回答，那样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打电话给顾客、让其自己来门口取餐，自己不用再走一段路了。 “能进！” 保安回复两个字，紧接着已经关上了值班室的门。 “……” 这高档小区，就是不一样……看着手机导航的地址、小区斜对角的楼宇，姜明陷入了沉思。 …… 走出小区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这是姜明始料未及的情况，送上一单的时候，契合度还在提升，现在已经开始逐渐滑落了，姜明低头看了眼手表，显示的是93%，一个相当夸张的数字，让他对某些东西的感知清淡而模糊。 零星的雨点已经彻底停了，风中却多了一些与清凉不同的冷意，让人心中都开始逐渐发冷，虽然是下在白天的雨，但还是对夜晚产生了些许影响，使得姜明隐约有些不安。 有必要降低些契合度，姜明没多犹豫，老老实实取出一粒恶魂果，塞进嘴巴咬碎。 像是有细小的冤魂沿着喉咙爬进脏腑，以无数利足割得食道灼痛，一股阴冷感由脏腑冲向头脑，像是蝎子尾巴用力蛰了一下灵魂。 闷呼了口气，确认契合度变成了83%，姜明关闭了蓝昼的众包软件，登录福生系统，开始又一夜的送单工作。 天色转眼就彻底暗了，黑夜像是浓雾翻滚、与路灯的光芒交融，潮湿的空气使温度降低不少，风偶尔还从树梢、屋顶上带下几滴水珠，落进脖颈像冰碴一样寒凉。这样的环境如果出现在白天，省去了被阳光暴晒，姜明肯定会很乐意，但出现在夜晚，就让人不那么舒服了。 虽然如此，这一晚的单子倒是不难送，虽然比平时肯定多了些，但姜明工作经验丰富，应对过了许多次单量暴增的情况，今晚与前几次相比都轻松了许多，甚至都没有出现超时的情况，半个晚上跑下来，心情反倒还不错。 长乐饺子馆（九京道店）。 “嘶……” 停在熟悉的饺子馆门口，姜明搓了搓发凉的胳膊，之后一边揉手背一边走进了店里。 迎面见店里有些不同，老太太倒还是坐在店铺尽头，但没有包饺子，只是心不在焉地望向门外的天色，老头也没在后厨忙活，摘了围裙随手放在桌上，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也在看着门外。 他俩这么看着不要紧，姜明走到门口之后，抬头正对上了这两位的视线，整个人都像是被冷风吹了一下，脚步都险些不稳。 也就是姜明见多识广，没有被直接吓住，愣了一下后还是推门进去了。 “有两天没来了。”老头见到姜明，还是笑呵呵打了个招呼，但笑得有些牵强，像是另有心事。 “你们这是看啥呢。”姜明随口问道。 他这么一问，两个老人倒是面色变得微妙，先是互相看了一眼。 “唉，”坐里面的老太太叹了口气，没有立刻回答，转而问道，“你和小蓝，认识多久了？” “有……半个月了？”姜明回忆着回答，心里泛起一丝怪异，听这老太太语气莫名觉得有些像相亲家长。 难道老两口是担心孙女的终身大事了？也不至于啊，叶蓝高中还没毕业呢…… “那你觉得，她怎么样？” “啊？”提着外卖餐盒，年轻的小外卖员整个愣在了原地。 “咳，”旁边老头也听着有些怪，接过话茬问，“就是说，她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哦……”姜明这才了然。 那可太多了。 这女孩恐怕就没什么正常的地方，大半夜跑出学校，满世界去找诡，总是出现在奇怪的地方，还偏偏一直完好无损，笔记本里还记了一堆灯谜……不知这老两口是在问哪一方面，姜明也不好一口气全说出来，万一再把老人家吓出个好歹、不敢认这个孙女，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见姜明沉默犹疑，两人也就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不由得再次叹气。 “你也是夜里送外卖的，见识比我们两个要多，我们也不绕弯子了，”老头继续说道，“你说小蓝她……有没有可能……是诡？” 话一出口，店里的温度似乎在悄然间下降了些许，气氛变得越发微妙了起来。 “……” 有可能。 姜明有些后悔自己多嘴了，他原以为这家人的情况已经很复杂了，没想到实际状态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乱。 被俩老人紧张小心地盯着，姜明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只好凝滞地点了点头。 然后安静了，俩老人像是一瞬间没了期待，沉默着各自思索，姜明也不敢出声，抱着餐盒坐着。 过了一会，老太太再次叹了口气，继续开口：“两年前，小蓝和几个同学出去玩，结果半路上出了事，她乘的出租车被醉驾的卡车撞飞了，整个掉进了湖里……” 老太太说到这里，语气有些不对，老头在这时接续着讲：“车子很快就沉了，只有司机逃了出来，小蓝是独自坐在后排的，没有跟着出来，其他几个同学坐的另一辆车，站在湖边看了半天，也没见到她的人影，后来又组织打捞，整片湖都搜过了，但只捞出一辆空车子，小蓝人就这么不见了，连尸体都没找到…… “当时城安署定性是失踪，但我们心里清楚，她八成已经死了……直到一天晚上，她又回到了店里，穿着校服，背着包，全身湿漉漉的，进店第一句话就是，‘好冷’。” 说到这儿，老头苦笑一声，回忆着继续说道，“那次可把我们俩吓坏了，当时就怀疑她是诡……可哪怕是诡，那也是我们的孙女啊，她什么样我俩还不知道，从小没什么本事，又胆小又不老实，哪怕成了诡也得吃亏。” 确实……姜明深表理解地点了点头，继续听他们讲述。 “从那以后，我们俩就把开店的时间改在了夜里，虽然没了客人，但她要是想家了，也方便回来看看……但是我们也听说，这城市里的诡怪都凶得很，动不动就要吃人，我俩也怕她挨欺负，就嘱咐她老老实实待在学校里……这我俩也不懂，就觉得学校里可能安全些，诡怪不敢进去，你是在夜里送外卖的，知道的应该比我们多，你觉着呢？” 我也没进去过呀……心里无奈，姜明还是点了点头：“嗯……这么久了都没事，应该挺安全的。” 猜测得到了答案，老两口心里又踏实了些，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还是没有彻底放心。 “我们就是担心她不老实在学校呆着，这丫头喜欢乱跑，怎么嘱咐都不听，要是平时也就算了，就怕碰上个阴天下雨，听说这时候最危险了，我们俩虽然熬夜开店，也不敢出门去找她……就算是豁出去出门，也不知去哪找啊，” 老头看着姜明，终于说出了目的，“你们天天在晚上跑，见识比我们俩老家伙要多，兴许也有应对诡怪的本事，要是有机会，多照顾小蓝两下。” “行。” 姜明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对于叶蓝这女孩，就算两个老人不托付，他遇到了也会保护一下的。 ……前提是能遇到，他也没有什么寻找叶蓝的特殊本事，这事全都随缘。 最后答应这一声，仿佛是让两个老人放下了心结，神色都变得缓和不少，而且越看姜明越觉得顺眼了。 “有时候我们俩都觉得，那是我们伤心过度的幻觉……但是你呢，你也能见到她，说明她是真的回来了，是真的存在的。” 老头笑呵呵地说道，声音里有了诸多感慨。 老两口为了个生死不知的孙女，毅然放弃了堂食客人、在危险的深夜开店，在每一个阴雨夜晚心怀忧虑，不光要担心孙女的安危，甚至会怕有诡物突然冲进店里，如此熬过两年时间，现在回想起来，有些感慨再正常不过了……前提是，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活在阴间，很多事不能细论真假。 在手机上看了一眼送单量，这一天的任务也早完成了，姜明把状态改成了下线，打算去一趟叶蓝的学校看看。 既然老两口都这样嘱咐了，他也不介意去帮个忙，确认了叶蓝在学校、嘱咐一声别乱跑就算完事了，顺便再把笔记本还给她。 要是不在学校，那就问木玲，木玲也不在，就可以直接打电话了。 …… 第二实验中学。 又一个深夜，雨后的潮湿空气经过了半个晚上的沉淀，已经变得清爽许多，但从校园吹出的风却还带着湿气，浓雾般的黑暗在半空翻涌，整座学校像是一只深海中的巨兽，在阴沉的夜里静静蛰伏。 而一道身影就静静坐在楼顶，像是坐在巨兽的背上，与姜明遥遥对望，又像幻觉般一闪而逝。 下一刻，那道身影于半空浮现，之后又消失，几个闪烁之间，婉约的身影连成一条优美的弧线，最终落向姜明近前。 等待的时间里，姜明取出了昨晚喝剩的半瓶“猛犸”能量饮料，仰头又灌了一口，一边拧上瓶盖，一边看向面色古怪的木玲。 经过两三天的调理，与勾魂大战的虚弱已经恢复了，女孩依旧是一副沉静乖巧的模样，却嫌弃地看着姜明手中的瓶子。 “你怎么还在喝这种东西。” “困啊。”姜明无奈，虽然他白天睡得挺足的，但近期作息不规律，到了深夜精神还是不太好。 “还不如死了算了。”木玲嘀咕一声。 “……” 第十九章 午夜直播客 “叶蓝在学校吗？” 姜明简短讲述了饺子馆里听说的事，之后直接问道。 “在啊，图书馆里玩呢。” 木玲轻松回答，也让姜明放下心。 “那你帮我把这个还给她吧。” 姜明从背包里取出笔记本，俗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上面的内容他已经看完了，该让叶蓝再记些新东西了。 不过在递给木玲之前，姜明先打开笔记本的某页，取出了夹在里面的纸，这纸上不光记录这特殊的故事，字迹还会发生变化，也许会在意外的时候提供线索。 “好。”木玲接过笔记本，没有立刻离开，“我这边也有点事，正好要去找你呢。” “找我？” 在姜明疑惑的目光中，木玲掏出手机，就是原本“殓尸人”那个手机，打开简聊界面递给他。 “有人找你。” “？” 姜明接过手机，看后一呆。 【泥瓦匠（三天前）：你那个夜信诡怎么回事】 【泥瓦匠：突然问我在不在，之后又什么都不说了】 【殓尸人：不用管他，一会我修一下】 【泥瓦匠（一天前前）：今天的材料呢】 【殓尸人：给你送到哪】 【泥瓦匠：老地方】 【殓尸人：要不你来这边取吧】 【泥瓦匠：你当我是傻子？】 【殓尸人：那算了】 【泥瓦匠：？】 “……”姜明抬头看向木玲。 “我闲着没事，就和他聊聊。”木玲悄悄移开目光，小声解释。 “不用管他。”姜明很快做了决定。 在夜信诡的手机上，倒是记录着交易地点，可以顺藤摸瓜找过去，但他和“泥瓦匠”又不熟，也没什么交集，没必要搭理。 “还有一个人呢。”木玲提醒一句，让姜明打开另一个聊天。 【xx（一天前）：明天开会】 【xx（六小时前）：你人呢】 “这又是谁？” 奇了怪了，这语气怎么和站长似的。 难道他们这些疯子还有个领导？……那局势就不一样了，手底下的员工失踪，不知道这位会有什么反应。 要是不在乎当然最好，大家一别两宽，但要是寻找“殓尸人”的踪迹，没准还要查到他头上。 夜风吹过校园，让树叶发出轻微的沙响，姜明低着头，看了半天手机屏幕，还是决定先不回消息。 先把这个手机上的聊天截了个图，准备发到自己的手机上，然后发给公司客服，问问能不能查到这个人， 但在最后一刻，似曾相识的举动勾起了记忆的碎片，姜明心头闪过些许猜测，动作随之一顿。 先前查“殓尸人”位置的时候，客服并没有给出确切的地址，只有大概范围，但这部手机按理说还是公司产的，没理由查不准才对。结合现在的信息，“殓尸人”如果真有一位领导、甚至有一个组织，那手机里很可能是被动了什么手脚…… 具体是什么改装，姜明也不了解，但保险起见，他还是选用了另一个方法——手机拍手机。 一张聊天记录，一张“殓尸人”的账号数字，拍完之后，立刻把手机还给了木玲，万一这玩意真招来两个疯子，这丫头也能应对，实在打不过也能瞬移逃跑。 木玲接过手机，狐疑地看了眼姜明，觉得他神色有些古怪。 姜明若无其事，已经把照片发给了小客服。 …… “这我跟您说过了，是您自己的问题，公司不负责处理。”白莹轻皱着眉头，尽量压着心里的火气，向电话另一端解释。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那人是我想撞的吗？反正我是送单太着急了才出的事，这钱就得你们赔！”电话对面的人扯着嗓子骂骂咧咧。 “您的状况保险公司已经核验过了，应该赔的钱那边都给过了，您找我要有什么用啊。” 旁边工位上，青年听着这边的争吵，默默抿了口茶，思索着要不要帮忙。 “那我不管，你们要是不给钱，我就去城安署报案去！” “您就算找城安……”白莹被这蛮不讲理气得无奈苦笑，还想再说什么，手机忽而亮屏，响起了提示音。 视线瞟过去，见到了简聊消息框，还有姜明的头像。 “请问您还有其他事吗？”她话锋一转，职业化地问道。 “我就这一个事，不给钱就不……” 没有听那人再多说话，白莹直接把电话挂断了，看得隔壁青年微微愣神。 她开窍了。 青年默默低头抿茶，心里这样想着。 白莹倒是没注意这些，她的注意力全在了手机上。 【姜明（刚刚）：（图片）（图片）】 【姜明：能查到发消息这个人的信息吗？】 “查发消息的人？”白莹眉头轻挑。 每次一个新挑战，这家伙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不过这张图…… 仔细看着那张因为光线模糊不清的图片，白莹脑袋凑近手机，眉头慢慢皱起，心中一阵凌乱。 “需要我教您截图吗？”要不是彼此不够熟络，她肯定会这样问的。 不过那只手倒挺好看的…… 白莹重新坐直，挠了挠碎银斑头发。 【白莹：能拍得清楚一些吗】 把字打完之后，检查一遍没有错字，语气也合适，这才按了发送键。 【姜明：稍等】 【姜明：不好意思】 【白莹：没关系的】 【白莹（两分钟后）：（卖萌）】 【姜明（三分钟后）：（图片）（图片）】 【白莹：收到！】 拿到清晰的图片之后，白莹没有用电脑上附带的系统查找信息，而是悄悄从包里取出一个小方盒，打开后里面是一枚芯片。 葱白似的手指将芯片拈起，另一只手掀起盖着颈子的碎银长发，露出雪白娇嫩的皮肤，还有嵌在发丝下的一个缺口。 将芯片对准脑后的接口，慢慢插入，伴着轻微的耳鸣与眩晕，白莹清秀的眉尖轻轻蹙动，眼前很快浮现出一个虚幻的屏幕。 手指放在桌上轻轻划动，意念随之被调用，操纵屏幕上的数据变换，迅速根据数字账户查到“殓尸人”账号，但令她意外的是，这个账号的状态有些奇怪，居然在福生系统里“隐形”了，即使刻意找到，也没法调取账号内的信息，更别说追溯聊天目标了。 “咦……”看着虚幻屏幕上的内容，白莹还没多想，脑后就传出一阵轻微的酥麻与刺痛，她连忙将芯片拔出，重新装进了方盒中。 这技术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成熟……将小方盒放回背包收好，白莹重新拿起手机，一边思虑一边打字。 【白莹：抱歉，我这边查不到】 【白莹：（哭）】 【姜明：麻烦你了】 【白莹：您能提供一些其他信息吗，也许能够有帮助】 【姜明：好】 【姜明：我给你发语音吧，打字有点麻烦】 【白莹：好的好的！】 …… 晴江路。 离开了第二实验中学，姜明一边慢悠悠回宿舍，一边简短地讲述了有关“殓尸人”的事。 他是尽量简短地讲了，但那个小客服又在不停地追问细节，以至于直到他走了近半的路程，故事还没讲完。 又发了一条长语音，姜明无奈地抿了抿嘴角，驾驶电动车转弯钻入另一条街道。 车头的灯光在黑暗中还算明显，但在这种路灯亮着的宽敞街面就收效甚微了，白光几乎刚离开灯泡，就和路灯的暖黄交融而消失，这片暖黄一直漫延向街道远处，照亮空空荡荡的路面，还有……一个人。 那是个女孩，扎着简洁的单马尾，身穿蓝色校服，背双肩包，脚踩蓝白运动鞋，旁边还停着辆共享单车，她此时正站在路灯下，手里拿着一张类似地图的东西，埋头仔细打量，脑袋都似乎要扎进纸面。 姜明着实愣了一下。 【白莹：然后呢，你们一起进陵墓了吗？里面有没有宝物？】 手机还在往外弹消息。 姜明看了一眼，最后发了条语音，而后就关了简聊，骑车慢慢向那个女孩过去。 …… “我这边有点事，一会联系。” 正听到精彩之处，白莹迫不及待地点开了又一条语音，结果只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声音不像之前那样轻松平淡，明显低沉认真了许多。 啊？ 白莹心头像是有蚂蚁再爬，不光好奇后续的剧情发展，甚至都好奇姜明现在遭遇了什么。 扫兴又沮丧地回了句“好”，还是没忍住发了个大哭的表情。 …… 当然，姜明已经不看简聊了。 他骑着电动车慢悠悠过去，停在了看地图的女孩面前，也不出声，就这么看着她。 女孩察觉到身影从眼角闪过，明显被吓了一跳，匆忙着后退两步，鞋跟撞在护路砖上险些倒过去，一通手忙脚乱才恢复平衡。 “是你啊，吓我一跳。”看清姜明之后，女孩松了口气，轻轻拍两下胸脯，又没什么好气地抱怨。 姜明看着叶蓝，也觉得稀了奇了。 这就是木玲说的“图书馆里玩儿呢”？她是怎么在一只迷怨看管下溜出学校的？看这模样，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你又乱跑啥呢？”姜明皱眉问她。 “我找到了一张老地图，就过来看看。”叶蓝抬了抬手中的地图，解释道。 “木玲没跟着你？”姜明狐疑。 “她在图书馆玩儿呢。”叶蓝答。 “……” 一时无言以对。 “给我看看。”姜明只好拿过地图来，看了看地图上标记的地方。 与其说是地图，不如说是个游乐园的传单，做得很简洁，只记录了一个地址，还有周边街道和一些标志性建筑， 但这张纸应该是有些年纪了，直接搜地址并没有找到，好在街道的名字还有留存，对照现在的地图应该也不难找。 不过姜明肯定不会去这种地方，把地图折了几下才还给叶蓝：“先回学校吧，回头让木玲陪你去。” “我自己可以的。”叶蓝连忙说道。 “歇会吧你，”姜明没好气地说着，视线指了指旁边的共享单车，“把车锁上，我送你回去。” “哦！”叶蓝不满地应了声，还是乖乖锁上共享单车，三两下爬到了姜明身后。 “以后别自己乱跑，叫上木玲，她那么爱看热闹，又不会拦着你。”重新赶向叶蓝的学校，姜明随口嘱咐两句。 “好——”叶蓝拖了个长音，心里指不定还在盘算什么。 “尤其是阴雨天，你爷爷奶奶刚嘱咐过我，让我帮忙照顾你，”穿梭过暖黄而发昏的灯光，姜明轻声说道，“他们每个晚上都会担心你，甚至恨不得求一个外卖员帮忙，你……” 转进另一条街时，姜明还在随口说教，视线又忽而一凝，因为这条街上，也有一个人。 那是个衣着花哨的男人，寸头，上身只穿一件花坎肩，没有系扣，袒露着胸膛，下身是个宽松的裤衩，凉拖鞋，此时那人就站在路口不远，背对着一个漆黑的修车厂，一手拿着自拍杆，另一手举着手机贴脸，看模样是在拍摄。 “各位老铁晚上好啊！今儿哥们儿给你们整个狠活儿！” 那人像是点满了社交属性，大半夜对着一个手机尬聊，还是一副热络激情的模样，声音传得老远，让姜明远远都能听见。 “大伙儿知道我在哪儿吗？哎，兄弟特意坐了五个小时的飞机，赶到了咱们国内最神秘的城市，明！安！ “有人说，明安我知道啊，穷乡僻壤，啥都没有，那你可就错了，咱是啥人啊，咱能拿个普通的地方欺骗观众吗？兄弟我也是多方打探、查了不少的资料，这才知道，明安是个多恐怖的地方！” 我咋不知道……听着那人扯着嗓子嘶喊，姜明默默靠向路边，打算绕着他走。 “老铁们听我说，不是哥们儿唬你们，这明安可真不是一般地方，别看现在不显山不露水，古代那也是一国首都！而且是历史中没有记载、世上无人听说的、最神秘莫测的王国，安国！” “没人听说过，他是怎么知道的呢。”叶蓝很不以为然，觉得自己才是诡界大师，这人就是在信口胡诌。 “听他胡扯。”姜明小声嘀咕，表面不在意，心里却悄悄打起精神，因为他知道，安国是真的存在的。 这些做直播的消息路子广，也许真能听说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第二十章 我在被诡追呢 “这个……大伙也知道，咱们国家自古就是群雄割据，多时能有上百个国度，少时也得七八个不止，直到近代才走向统一，这么漫长的时间下来，出现的大小国度都有上千个不止，但要说其中最神秘的，肯定还得说这个安国。” “据说啊，这安国在历史上也是昙花一现，崛起得非常迅速，但却在某一天突然神秘消失了，不光这个国度消失了，当时的各国好像是害怕招致灾厄，连有关安国的记载都迅速销毁，从安国贸易的物品也是烧的烧、埋的埋，从那以后，再没有一人敢提及这个隐秘，以至于不到百年时间，知情者相继离世之后，整个安国都消失在了历史之中。” 你倒是讲点正经的啊……停车在不远处，姜明像听书似的听着直播小伙讲故事，想着手里要是有个茶碗，早就砸台上去了。 “老铁们别急啊，马上咱就讲到了，要说这安国到底是怎么灭亡的，哥们最近就打探到了消息，是与一位公主的死有关，那公主不知受了什么屈辱，死后怨气极大，一夜之间，就把安国首都整个化作了诡城，而这座诡城的地址，就是现在的明安，就在我所处的位置！” “嚯。”叶蓝在后座也跟着听，此时轻声应和，很佩服这人的想象力。 “有老铁说来过了，来过你可是白天来过，别看这儿白天风平浪静、啥事儿没有，等一到了晚上，那可就是群魔乱舞，百诡夜行！”直播小伙越说越激动，把手机装到自拍杆上拉远，照出身后阴森的建筑、昏暗的街道， “哥们做节目，玩得就是真实！从来不整虚的假的，今天就给你们整一手夜探明安市！老铁们点赞礼物刷起来，刷得越多，哥们越猛，一会给你们表演个手撕诡魂啊！” 什么玩意……姜明有些欣赏不来这种猎奇艺术，骑电动车继续贴着路边行驶。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这些做直播的应该挺挣钱，要是为了挣钱去找诡，倒也不是不行……思绪转动间，姜明似乎想到了了不起的致富途径，毕竟在诡物领域，他应该比那个直播小伙专业得多。 可惜，公司不会允许这类内容传播的，不光是签署过保密协议，即使真的发布到网上，也会很快被删除，要不然，他们这群外卖员早就出名了，也轮不到他来发财。 心里正想着，那个直播小伙在这时发现了他，竟然激动地向他招手，扯着嗓子大喊：“你好！” 假装没听见，姜明自顾自向前行驶，没想到那小哥直接跑到了前面，近乎摆成大字拦在路上。 “啧。” 他不怕死，姜明也不能真撞过去，赶紧停下了车，皱眉看着他。 直播小伙像是没看见姜明的表情，热络地凑到了近前：“两位晚上好啊！稍微打扰一会，给你们做个采访。” “采访什么？”姜明没说话，叶蓝倒是新奇地先开口了。 小伙见状，又小碎步从姜明面前挪到叶蓝面前：“两位是明安市本地人吗？” “是啊。”叶蓝点点头，看着他手机屏幕上飞快滚动的弹幕和礼物，不明觉厉。 “那请问，你们是诡吗？” “！？”姜明上一刻还爱答不理，此时却瞬间转过了身，视线立刻凝在了叶蓝身上。 好在，没有什么异样。 你是真敢问啊……又看了眼作死的小伙，姜明抿了抿嘴角。 “我们……不是？” 姜明被吓一跳的同时，叶蓝也被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说出答案，还偷偷瞄着姜明。 “哎呦，那真是太遗憾了。”小伙呵呵一笑，“那两位知不知道，那里能找到诡？” “不知道！”阻止了叶蓝和小伙聊下去的势头，姜明提前回答，沉着脸催促，“让开吧，我还有事呢。” 在场看似三个人，可能就他一个正常，再让这俩随意聊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姜明想想都觉得头疼。 “别急别急，”小伙赖在姜明车前，继续在作死的边缘试探，“那有没有什么线索，比如恐怖的传说，或者诡异的建筑之类的？” “没有，晚上要是有诡，我俩还敢出来吗？”姜明烦躁地倒退两步，干脆换个方向走，结果小伙动作飞快，直接用手拉住车头，跟着转了过去。 “怎么可能没有！”听到姜明这样说，小伙吓得连忙看了眼弹幕，抬高声音，“你那只是没碰到，我的消息绝对靠谱，不信你我一起在城里逛逛！” 对于小伙的反应，姜明还不是很在意，但叶蓝毕竟是个高中生，锋芒更盛一些，看小伙这样吼当即不满：“那你是听谁说的？” “我！”小伙气势汹汹地蹦出一个字，之后忽而一愣，像是思路一瞬间断电了。 “我……”小伙吃力地皱起眉，仿佛是理应清晰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变得迟疑而痛苦，“我是，听诡说的……在一座道观里……” 这话说出来，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在他的记忆里，当然不可能真的见过诡，不然也不敢大半夜跑来所谓的诡城了。 不对……他好像是先来的明安市，之后才知道了诡城的传说，在这之前只是随便做个节目而已，是那个晚上误入了道观，之后才听说…… 不对……小伙眼中泛起强烈的茫然，他在这时突然发现，记忆似乎比现实多了一截。 咯噔。 看着小伙的神色，姜明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这时卡顿了一下。 这场面他见过啊，拆迁小区里，那个钉子户妇人看到变形的钱后，反应就与这小伙有着清晰的神似。 然后就变成了蠕虫怪物，追杀了他一整栋楼。 “道观里……遇到了诡……然后……”小伙一手死死地攥着手机，另一手握拳，蜷缩起了身子。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叶蓝见他这副模样，悄悄缩了缩身子。 姜明没空跟她解释，见小伙松开了拉着车头的手，立刻转动车把，赶紧从小伙身边溜过去，赶在他说出那三个字之前，有多远就跑多远。 在原地，小伙像失了神一样低声念叨，声音越发激动，直到忽而归于平静，说出了最后三个字：“然后……然后……我死了……” 呼——！ 电动车在马路上疾驰，姜明毫不犹豫地把车把拧到了死，直到车速封顶、狂风刺进眼睛也不敢松开，之后就在某一刻，一道阴惨、毫无生机的声音飘过，像是无视了空间而响在耳旁。 紧接着，一股恐怖的怨气就从身后爆发，并且迅速席卷、淹没了他们，强烈的威胁感几乎瞬间从姜明心头升起，仿佛一把尖刀抵在了后脑。 “姜明！你快看！”身后，叶蓝惊恐的尖叫穿透了呼啸的风声，丝毫没有见到诡的兴奋。 “别慌！能跑！” 姜明顶着狂风大喊，这几秒功夫，电动车已经跑出上百米，并且能继续保持速度，足够他们逃离这片地方了，心里盘算清楚后，他只是目光轻微瞄向后视镜， 眼睛猛地张大。 “卧、草！” 那小伙变成的诡物，竟然是颗一人高的脑袋，而且距离远比他想的要近，就缀在他们身后！ 那脑袋飞在半空，上面长着数张直播小伙的脸，却全都是不同的表情，像是液体一样不断在脑袋上流动，吓得叶蓝脸色发白。 但真正吓到姜明的，还是这家伙的飞行速度，居然比全速行驶的电动车还要快，虽然只是快了一丝，但这样下去，迟早要被追上。 本以为这次能借助电动车轻松逃脱，没想到这哥们整了个狠活，姜明艰难地忍受着狂风呼啸，一手扶车把、一手迅速从兜里掏出一串纸钱。 一串四枚，黑白各二，正是先前从无名坟里收获的宝物，纸钱护身符。 随着心念调动佩饰，明确感受着自身的灵能流逝，姜明立即用力摇晃这一串纸钱。 “叮当……” 分明是纸钱，碰撞间却是环佩声响，音波完全不受风的干扰，向着神秘的远方飘荡消失。 这样应该就行了……姜明迅速把纸钱佩饰揣回兜里，扶稳将要失衡的车把。 那两个诡婴毕竟是认知中唯一一位镇阳，手段应该是靠谱的，就是不知道多久才能到。按他们的说法，可以用佩饰上的买命钱拖延时间，但这东西用一次少一个，姜明没有急着用，而是侧头向叶蓝大喊： “给木玲打电话！” 虽然是诡物，但叶蓝也有手机，这姜明是知道的。 “……我没记她电话。” “……”姜明一滞，还好脑子没停转，“用简聊打！” “简聊……也没加。” “你……” “当时都在学校里，用不着手机，就没想起来。”叶蓝略显尴尬，加上受到惊吓，语气窘迫。 姜明直接从支架上取下手机，递给叶蓝：“翻相册，有简聊号，加那个！” “用你的手机加！”叶蓝接过去后，他又补了一句，只觉得大事小事说不尽的麻烦。 叶蓝应了一声，独自在后面鼓捣，姜明则是继续亡命飞驰，已经一路冲到了街道尽头，前方是转入另一条街的直角弯道。 “坐稳了！” 姜明低喝，眉头皱起，分神盯着后视镜中的巨大人头，一边判断距离一边捏住后轮刹车。 ——除非他疯了，才会在这个速度用两个轮子漂移。 眼看着距离道路的尽头越来越近，身后的人头也越来越近，人头上的脸不断变换，在这时成了一个阴惨的笑脸，而后这张脸竟然从头上飞出，直直扑向了地面的车子。 几乎在同一瞬间，姜明目光沉凝，迅速转动方向。 “啊——” 伴着叶蓝的惊呼声，马尾几乎擦到了路边，车子倾斜成了超出姜明想象的角度，他的心也全程悬到了喉咙。 “嗤——” 耳边听着轮胎与路面的摩擦声迅速变小，感受着车子重新恢复平稳，姜明这才放下心来——但仅指不再担心翻车，转弯之后，他立刻再次看向后视镜，锁定了飞在半空的大人头。 因为飞在半空，没有建筑物的阻碍，它不需要像姜明那样急转，速度也没有降低太多，又把双方的距离拉进了不少。 好在这时，身后终于传出了木玲的声音：“小蓝？你去哪了？” “我在被诡追！你快过来！”叶蓝凄惨地大叫。 说话间，身后的人头上又冲下来一张脸，幸好姜明及时躲避，才让硕大一张人脸擦着叶蓝落地，但还是吓得她小脸惨白一片，忍不住轻声尖叫。 “好！别怕！你在哪？”木玲立刻追问。 “给她发定位！”姜明插嘴提醒。 现在最有机会找到的援手就是木玲了，他们现在距离学校不算远，木玲的能力又很擅长赶路，可以一通瞬移飞过来，以最快速度救下他们。 之后没有出意外，叶蓝顺利发给了木玲地址，姜明刚心里有底，又听到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不会迷路了吧…… “你的电话！” 叶蓝连忙把手机抬起，一角搭在姜明肩头，让他顺利接了过去。 只要不是木玲就行……姜明心中一松，也没空看是谁，随手点了接听。 “您好？” “姜明儿啊，你咋下线了捏？”电话里传出带着方言的糙汉子音。 “我跑完了！”姜明顶着风大喊，站长会在这时打个电话，这他怎么也没想到。 “那什么……你再跑两单行不？刚下完雨单子有点多……” “一会再说！被诡追呢！” “噢，那行，一会记得上线。” 站长很通人情，姜明也没空再多说，随手就把电话挂了塞进兜里。 再一抬眼，人头与他们的距离又近了几分，几张脸流动间不再凝固，而是像被磨盘碾压一样破碎，不断向下掉落五官的碎块，又有新的脸从破碎的五官中浮现，像是一层层包裹、无止无尽的球。 而那些掉落的五官碎块在空中加速，像是箭矢、或是蜂群，一股脑全砸向了地面的电动车，瞬间让姜明头皮发麻。 第二十一章 狐狸 “簌！” 从后视镜中看，一把黑色的油纸伞忽而撑起，罩住了他的头顶。 “这是什么？”姜明惊异，觉得这伞也像件宝物。 “不知道，我从社团里借的！” 叶蓝回了一句，仰头打量撑开的伞面，墨黑色伞面流转着神秘花纹，在强烈的气流中平稳盖在头顶， 紧接着，那些碎块就砸在了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转瞬间尽数消失。 叶蓝松了口气，并没有因为接近诡物而兴奋，又往姜明背上凑了凑。 姜明也缩起身子，把头低在伞下：“探灵社？” “嗯，我现在已经是社长了！” “……那可真是恭喜。” 两人刚见面时叶蓝还在苦恼入社测验，结果半个月就成了社长，但姜明丝毫不觉得这是好事，很敷衍地恭喜一句。 抬头又见一张脸从巨大人头上掉下、再次砸了过来，姜明也不放心用伞去接，立刻控制车子躲闪。 “谢谢……呀！” 叶蓝话没说完，就因车子的剧烈摇晃再次惊叫，身子紧紧贴在姜明背包上。 迅速让车子恢复平稳，姜明心中低骂一句脏话，已经感觉到那巨大人头越来越近了。 恰在这时，另一股截然不同的威胁突然出现在感知中，并没有尖锐的敌意，反而如深海般沉静。 连忙抬头，见一个少女悬在远处的半空，正转头看向这边，披散的头发盖住了半个脸颊，露出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阴惨面容，一道道鲜红的血痕散布在皮肤上，没有向外淌血，却像是会呼吸的裂口般狰狞。 见到这阴森诡异的形象，姜明却心中一松，丝毫没有减速，与此同时，少女的身影则是迅速虚幻、消失，之后凭空出现在更近的位置。 双方飞快地接近，仅有视线短暂接触，甚至没有时间说话交谈，就像是穿梭在不同的空间，转眼错身而过。 紧接着，姜明身后就骤然响起一声尖叫，瞄向后视镜，那巨大人头近乎与木玲等高，却被惨白的小手抓出一道巨大伤口，无尽的乌血迸溅，仿佛生在半空的瀑布。 木玲也被巨大人头撞飞，但在倒飞途中就再次接连闪烁，重新贴到人头近前，那颗人头上几张人脸流动，竟然也很快弥合了巨大伤口，再次与木玲相撞。 “啪啦啪啦……” 骤雨般的污血落在伞上、溅在地面，姜明继续向前行驶一段距离，脱离了被波及的范围，这才敢放慢些车速，关注双方的战况。 也许是感受到木玲的威胁，那人头终于不再追他们了，和木玲纠缠在一起，一时间竟然还难分胜负。 木玲毕竟把能力都用在了奇怪的地方，正面战斗还是稍显薄弱，那颗大人头又确实是邪性了点，能轻松愈合木玲造成的创伤，它这类失控的诡物远比寻常厉厄要厉害，足以和身为迷怨的木玲抗衡。 姜明没有趁机逃走的打算，把车停在了远处，搓了搓被风吹麻的脸，然后扶着叶蓝从车上下来。 一通惊吓过来，叶蓝已经全身发软，就剩握伞的手臂还有点力气，下车就一屁股坐在了路边，但这丫头也是经得起折腾，这时还保持着清醒，抬头看向交战的两个诡物。 “不用担心她。”姜明看得清楚，随口说道。 木玲有多抗揍，这他在对战勾魂的时候见识过的，和这个大头打半小时应该不成问题。 可话虽如此，一直这么拖下去也不是个事……姜明想了想，还是从兜里掏出纸钱佩饰，再次注入灵能摇动。 “叮铃铃……” 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而后向远方散去，而在余音消散之时，轻灵稚嫩的笑声与之重叠，渐渐由远及近，像是一阵风轻缓地飘来。 “嘶……” 无形间，叶蓝忽而打了个冷颤，抬头看去，一张张惨白的纸钱凭空而生，转眼成了无数，又有一张张黑色纸钱随后，与白色纸钱交织飞旋。 “姜……姜明……” 心中升起强烈的危险，甚至比被大人头追杀还要强烈得多，叶蓝连忙撑起伞挡住飘落的纸钱，却没有力气再起身，只好抬头寻找姜明的身影。 但出乎她意料，姜明此时没有惊慌与焦急，平静地站在纸钱当中，视线望向远处。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在漫天纸钱中，两道矮小的身影若隐若现，轮廓只有膝盖高，像是两个孩童，头戴锥形细高帽，手拉着手缓缓迈步。 动作缓慢，甚至有些蹒跚，却每一步踏出很远，移动非常迅速。 “在这边！”姜明招手大喊， 特意拔高了声音，确保木玲也能听见。 这俩娃娃来得没有预想中快，要不是又叫了木玲过来，他们这时已经被巨大人头追上了。 不过他们的位置也远，几乎是横穿了小半个城市，这样看来，速度基本已经不弱于瞬移赶路的木玲了。 姜明感知到两诡婴之前，两个诡物发现得更早，木玲也受到了明显的惊吓，但她还是先看了眼姜明，发现他还镇定地站在不远处，既没有逃走，也没想帮忙，猜到了这突然出现的强大诡物与他有关。 另外，也算是艺高人胆大，毕竟她能力特殊，即使真面对镇阳，照样能跑得掉。 但与她交手的大头就不一样了，流动的几张脸上全都变成了惊恐的神情，立刻放弃了与木玲纠缠，全力向远处逃去。 但下一刻，空间中就开始有纸钱浮现，它还没逃出多远，就已经有漫天纸钱飘洒，无数纸钱飞旋、一个接一个拼凑扣合，状若黑白两根细长的锁链，飞快追向那颗巨大头颅。 “哗啦……” 锁链穿过空间，竟然真能发出金铁之声，更是在空气中刺出尖锐的啸鸣，转眼追上了巨大头颅， 那头颅背面的脸眼看着两根锁链接近，发出一串惊恐的尖叫，随后就被“噗”“噗”两声接连刺穿，绽起大片血水。 锁链从头颅背面没入，势头几乎不减，直接将头颅扎穿、从正面刺了出来，之后才在空中变换方向，像两条蛇纠连缠绕，将整个头颅锁住，将它前冲的势头拽得停滞，像是有巨人拽动野马的缰绳，拉着它硬生生后退——但实际上，握着两根锁链另一端的，只是两个膝盖高的孩童。 “啊——！” 巨大头颅被锁链捆着，还在不停地尖叫挣动，却完全对抗不了向后的巨力，直到被拽到了地上，到两个诡婴近前，两娃娃瞪眼看向它，分明是在仰视，却散发出强烈的威压，一股恐惧直击这诡物的本能，让它终于老实下来，缩成了一团。 “不杀吗？”姜明凑在旁边，打量这颗一人高的脑袋。 “带回去给县长爷爷，他能判别这些诡物的善恶好坏，再给相应的惩处。”有安用稚嫩的声音认真说道。 “叔叔你要留下这诡物吗？不要我们就带走了。”无咎补充道。 “不要不要。”姜明连忙摇头，笑呵呵地看着他们，“谢谢你们俩了，大老远跑过来。” “没事的，我们从县长爷爷那里领了差事，原本也要来城里抓作恶的诡物回去。”有安说道。 “嗯，以后叔叔遇到麻烦，尽管找我们就好了。”无咎笑。 县长爷爷……姜明神色稍微有些古怪，莫名想起了无名坟的村长，他们俩这么一喊，似乎村长爷爷没那么亲了。 “还有我呢。” 他走神的片刻，木玲站在旁边，轻轻开口。 “噢！” 两个孩子连忙转身朝向她，“谢谢阿姨！” 木玲脸色一黑。 配合她毫无血色、散布血痕的脸，反倒莫名有些可爱。 两个孩子没发现这些，自顾自地又看向叶蓝，这少女缩在姜明身后，到现在还撑着伞，脸色和木玲有的一拼。 两诡婴收起了轻松的神色，仔细地、认真地看了叶蓝一眼，浅淡的小眉头轻微皱了皱，之后才恢复了寻常：“谢谢阿姨。” “好……谢谢你们……”叶蓝鼓起勇气小声回应。 挨个打完招呼，诡婴才重新看向姜明，依旧由有安开口：“没其他事的话，我们就先……” 话说到一半，他的表情轻微变了一下。 “有人来了。”无咎补充。 然后，木玲也有所察觉地抬头，再之后，姜明才感知到动静，抬头望向半空，一道黑色身影在建筑间飞檐走壁，很快来到了这条街道。 没有立刻过来，而是先在街边屋顶上望了望，之后才一跃而下。 “好热闹啊。”苏落轻盈落在旁边，轻笑一声。 “你怎么也来了。”姜明奇怪地问。 “你闹出这么大动静，我身为灵安者能不过来吗？”苏落瞥他一眼。 “……” 姜明、叶蓝、木玲、苏落、俩诡婴、巨大头颅，马路上大半夜分外热闹。 “不过现在看来，麻烦已经解决了。”苏落与在场众人打了招呼，没有在这里停留，立刻离开了。 “叔叔阿姨再见。”两个娃娃也很快告辞，一人拉着一根锁链，像放风筝似的牵着巨大头颅离去。 “再见。”叶蓝对着他们的背影悄悄挥手，用对方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余下三人，叶蓝小心翼翼地收起了伞，与姜明和木玲面面相觑。 关于叶蓝怎么跑出的学校，姜明可不想问，他只是重新上了电动车：“走吧，送你们回去。” 木玲看了看叶蓝，径自钻进姜明胸口的小文神，叶蓝恢复了一点力气，再次爬上电动车后座。 “呜……” 电瓶启动的声音轻柔而悦耳，很快向着远方消逝，宽敞的马路回归了寂静，只剩下凝滞的昏黄灯光，照亮地面上的污血与碎肉，很快凭空消失，等到天亮，一切都没发生过。 …… 送两个女孩回了学校，姜明看了眼时间，还重新登录了骑手系统，按站长的委托跑了两个单子，大约又花了一个小时，之后才按原本的计划回宿舍休息。 “哈……” 天还黑着，姜明却打了个哈欠，按前两天的作息，这时都已经睡着了，今天虽然不缺觉，还是有些困倦。 “姜明——！” 困倦之际，耳边忽而响起遥远的呼唤声，听起来还很急切，还有些耳熟。 是幻觉吗？姜明低头看了眼手表，契合度：74%. 也许吧。 “姜明——！” 用力眨了下眼维持清醒，耳边的呼唤声却越发清晰，像是有东西在迅速接近。 不是吧……姜明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只是想回去睡觉而已，这一晚上实在过于折腾。 “姜明——！” 声音越发清晰，直到路过一个转角，那声音就从转角漆黑的巷子里传出，紧接着蹿出一团模糊的阴影，吓得姜明猛地捏下刹车。 “苏打？” 看清那团阴影，正是绒毛黄白的小狐……小黄鼠狼，它不是留在宿舍了吗？怎么大半夜自己跑出来了？ 苏打蹿出巷子后立刻调转身形，飞快跃到了电动车上，急切催促：“快跑！” 姜明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转动车把，而后，巷子里就又蹿出一团半人高的阴影，险些撞到电动车上。 “！” 与姜明惊愕地对视，那是个低矮的人形生物，面容滑稽，布衣包巾，正是一只小诡。 还不是其他小诡，正是货小二，手里还拿着奇怪的捕具，与上次相见时一模一样。 “是客人您啊。”货小二笑呵呵向姜明打招呼，之后连忙问，“您看到一只小黄鼠狼了吗？” 他说话间，还在转头四处张望，但苏打悄悄缩在姜明身后，一动不敢动，没有被发现。 “黄鼠狼？”姜明特意问。 “是啊，我追那东西好几次了，今天特意换了更好用的捕具，结果……碰巧遇见您了。”他憋着火气，无奈地说道。 “黄鼠狼没见到，倒是见着一只狐狸。”姜明笑呵呵地回答他。 “狐狸？”货小二重复了一遍。 姜明点头，从背后把苏打揪了出来，小狐狸紧张地缩着身子，货小二则是立刻眼睛一亮：“就是它，客人您可以卖给我，给您五个灵钱！” “不卖，这是我养的。”姜明解释一句，把苏打放在了车头。 听到姜明的话，苏打抬起眼睛望着他，乌黑的眼睛中流转着莫名的光泽，货小二则是一怔，之后露出遗憾的笑容：“啊……那您早说嘛，我回去告诉其他小诡，都不再抓它了。” “那就麻烦你了，” 小诡的笑容似乎有感染力，能让人心情变好，姜明笑呵呵地继续道，“有没有什么好东西，照顾下你的生意吧。” “这……我刚从店里出来不久，还没来得及搜罗宝物，就遇上了这个小……狐狸，之后就一路追到这里了。”货小二罕见地有些窘迫，还是打开了货箱，“都是些店里带出来的东西，您有需要吗？” “那算了，下次吧。” 换做之前，姜明还会不好意思地买些东西，但现在脸皮足够厚，随便就把货小二打发了。 之后低下头，看着趴在仪表盘上的小黄鼠狼。 狐狸个锤子。 第二十二章 神奇的仙人洞府 “那家伙招数可真多，这次居然没能甩掉，幸好追踪到了你的气味，不然就危险了。” 苏打从仪表盘上站起来，有些后怕地嘀咕。 这小家伙说话时很喜欢抬起前爪、双脚站立，摆出一副拟人的姿态，但这次它在斜面上没有站稳，双脚一滑又坐在了表盘上。 它干脆就坐着了，只将脑袋向前凑：“不过你可真厉害，那家伙看到你之后立马就老实了，我果然没有跟错人。” 姜明被它这幅滑稽模样逗得失笑：“你跑出来干什么？” “出来历练啊，”苏打认真解释，“成仙不是闷头修炼就可以的，还要有足够的机遇才行，这城里有很多神秘之地，刚好很适合探索。” 看它一本正经说出这种话来，姜明越发觉得有趣了：“那你打算去哪探索？” “我听说西面就有一座仙家洞府，原本是打算去那里看看的。”苏打抬起爪子，指了个模糊的方向。 “你听谁说的？” 姜明心情古怪，连仙家洞府都出来了，怎么听都觉得不靠谱。 不过…… “走，看看去。” 就当哄小孩呗，养着个会说话的小宠物，多少是有点娇惯了，加上工作一直枯燥，他也有了些许玩心。 苏打眨了眨发亮的眼睛，张口露出锋利而娇小的牙齿：“你可真好。” 姜明从背包掏出“猛犸”，喝了一小口，重打起精神。 “出发！” 笑着喊了一声，向着西方驶去。 第二次乘车，苏打显得大胆了许多，没有回到餐箱上，只是转身趴在车头，感受清凉如水夜风，偶尔抬爪子给姜明指一指方向。 如此一路也不显时间，直到一片偏远的小区，绕过去之后跃上一个短促的陡坡，抵达一片杂乱的荒地， 乍一看有几分像许愿井所在的城中荒野，但比那里要正常许多，只是大量土料堆积成的小丘，想来是这座小区建造时废弃的东西， 旁边是一条河，唯一能称为“路”的东西就沿着河边，大概一米多宽，路面颠簸坎坷，在夜晚也看不清坑洼，姜明只能用力握紧车把，苏打则是用前爪抱住了车头，在仪表盘上忍受着颠簸，就像是一块被颠炒的肉排。 “你说那地方在哪？” 姜明有些头疼，短短行驶百米，却全程都很小心，白天下的雨水还积在泥土里，他很怕轮胎突然打滑，把他摔进河沟。 人摔进河里不要紧，车要是跟着摔下去，可没法骑出来。 “据、据说、是在、桥对面！”苏打一颠一颠地喊。 姜明抬头，沿着河望过去，还真见到了一座桥。 不光有桥，桥边居然还有两座房子，这也实在是离谱，不知道什么人会住在这种地方。 至于桥对面，至少不是一片废土，而是一片低矮的平房，有点像是城中村，再往远望还有些楼房小区的轮廓，能见到几点光亮。 慢慢挪近那座破败的石桥，往桥对面看，城中村距离石桥还有一两百米的距离，但有一间小屋例外，正建在桥头处，显得很是突兀，那小屋看样子没有人住，年久失修，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了。 “这就是你说的……仙家洞府？” 把车停在桥边，姜明看着这座破旧屋子，半天才说出话来。 非要说有什么和神仙贴边的东西，就是这屋子墙上画了些陈旧褪色的神秘符号，还贴了几张黄符，垫在各种小广告下面，掉了锁的木门上画着太极图，不知被哪个倒霉孩子涂鸦成了诡脸。 “嗯，” 苏打嗖地跳下车头，理所应当地点头，打量着小屋给他解释，“这你就不懂了，隐士高人都是住在这种地方的。” “我要是隐士高人，我就不住这种地方。” 姜明也从车上下来，把车子停好。 “那是你灵性不够，成不了气候。”苏打看过屋子后，期待地向屋门走过去了，“不过你放心，你对我这么好，就算我当上皇妃以后，也不会忘记你的。” 姜明被莫名说教，居然丝毫不生气，反倒笑了：“你不当皇后吗？” “哪有那么容易，我得先当妃子，一步步魅惑君主，慢慢和皇后勾心斗角。” “你还知道不容易。” “倒是也不难，等我找到了成仙之法，自然不会怕一个凡俗女子，只是麻烦一点罢了……” “一直修炼还成不了神仙？” 听到“成仙之法”四字，姜明继续问。 “神仙那么好当？我现在修炼的虽然是白狐族正统心法，但漫长岁月以来遗失了很多部分，而且……我修炼得也很慢，所以才要出来寻找机缘。” 你一只黄鼠狼修炼狐族心法，能快就有诡了…… 咦？ 姜明忽而一愣，不知何时竟然信了它的一套说辞。 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苏打心思都在了小屋上，没注意到姜明停下，自顾自地推开了木门。 “吱——” 木门转动，发出了干冷断续的声音。当合页年份久了，转动时就会吱呀响，但时间再长一些，那声音会变得更加低沉嘶哑，就像现在，仿佛女人的干嚎。 “呃啊——！” 木门推开的刹那，屋里突然响起一道嘶哑的干嚎，伴随着彻魂的阴冷向外翻涌，一个狰狞身影飞快冲出，仿佛一团阴云瞬间挤满了苏打的视线， 恐怖的怨念席卷，加上体型的强烈冲击，小狐狸直接被吓呆在原地，被刺鼻的腥风与异臭将自己淹没，只有眼中那一道身影飞速放大、伸出手掌填满它的双瞳。 “当！” 一道巨响在头顶炸起，惊得小黄鼠狼心跳停滞、本能地跳了起来，但下一刻就被一股巨力拽住了尾巴，将它直接甩飞到了远处。 一头扎在地上，也将它摔得清醒过来，连忙起身望过去，紧接着就听到了“嘭”一声炸响，狰狞身影直接撞烂了木门，嘶吼着扑向姜明。 姜明握着一把扳手抵挡，与它打得有来有回，苏打这时才看清那道身影，是个高大健壮的女人，衣不蔽体，皮肤上布满了鲜红的符号，不像是颜料，倒像是硬生生烙印上去的，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在女人的四肢与脖子上，捆着五条粗大的锁链，末端全部延伸向小屋，随着女诡哗啦作响，它的行动却没被影响分毫，疯狂用双手抓向姜明，一双手上几乎没有血肉，只剩下了干枯的筋骨，却显得格外锋利坚韧，与扳手碰撞出一片火星。 而姜明竟然毫不慌乱，一手握着狰狞的骨链，一手拿着小臂长的扳手，动作流畅迅捷，将女诡的攻势悉数化解，几招过去竟然丝毫没有受伤。 苏打当然不知道，姜明是根本不敢被伤到，眼前这家伙和血食诡有几分相像，虽然只是一只孤魂，但实力比猎魂人还强，被碰一下就得是重伤起步。 不过姜明也注意到了女诡身上的锁链，一边吃力抵挡攻势，一边陷入思索，眼皮微沉。 “当！” 再次挡下女诡的攻击，姜明瞬间找准机会，握住扳手主动挥出，全力砸向女诡身上。 女诡抬手抵挡，再被扳手砸退一段，姜明却没有追击，反而立刻后退，飞快与女诡拉开距离。 “呃啊！” 女诡很快稳住身形，怒吼着再次冲向姜明，带动五根锁链哗啦作响，眼见着与姜明的身影越来越近，它的嘴角甚至挑起一抹残忍的笑容， 可在某一刻，身躯却忽而遭受一股巨力拉扯，五根锁链齐齐绷紧在半空，发出“铿”一声振响，将它飞扑的身形瞬间止住。 “啊——！” 眼看着姜明重新跑远，女诡疯狂地挣动，张嘴发出不甘的怒吼，可姜明跑动的脚步却又一顿，忽而转了回来。 随之转动的，还有扳手的一抹银光，同样是链子，骨链横空的声响与铁链截然不同，仿佛厉诡的阴笑划过夜空、贴到女诡近前。 一切仅在猝不及防的一瞬之间，女诡上一刻还在拼命挣动，下意识抬手抵挡，却被锁链拽在半空，之后就来不及再做应对，只能眼睁睁看着扳手接近、放大、 “噗！” 刺穿头骨。 生命消逝，女诡的尸体却还被锁链牵扯，站在原地两秒才直挺挺向后倒下，落在地上缓缓消失。 姜明喘着气，慢慢拉动骨链，把扳手收回手里，确认周遭没有其他危险，转头寻找苏打的身影。 小黄鼠狼静悄悄地跑了过来，乌黑的眼睛闪着光，仰头望着姜明：“你可真厉害。” 姜明抿了抿嘴角。 这叫什么事啊，本来想着陪苏打玩一趟，结果一路颠簸跑过来，就为了打个孤魂，累了个一身汗。 他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想在阴间游玩，上了这只狐狸的当。 “这就是仙家洞府？”他完全不理会苏打的夸赞，这样问道。 “哎呀，”苏打讪讪地笑笑，“修炼一途就是这样磕磕绊绊的，怎么可能一帆风顺呢。” 它重新趴回地上，颠颠地往小屋走，“咱们过去看看，没准就能发现宝物呢。” “你自己磕绊去吧，我可不想修炼成仙。”姜明说着，还是跟苏打走向了小屋，这腾这么半天，好歹进屋看看去吧。 “你还真是没有追求，修成仙位、长生不老，才能享尽这世间美好啊。” “我这二十年就已经活腻了。” “你这是单身久了，”苏打跑到姜明近前，转身正对着他，“你做我道侣吧！以后咱们俩一起闯秘境。” “您还没化成人形呢！”姜明一步从苏打旁边迈了过去。 苏打连忙追上去：“你不要总想些苟且之事嘛，爱情是可以很美好的啊。” “你就是想让我当苦力。” 姜明随口回一句，越发没好气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重回了小屋前，原本的木门已经被女诡撞烂了，站在门口就能闻到里面的血腥和异味，这气味经过漫长时间变得干燥如粉尘，再与灰尘混合在一起，很是刺激鼻腔。 姜明左手蹭了蹭鼻子，之后掏出手电筒照向屋中。 突然亮起的光束中，正对着一具干枯骨架，骨架靠墙坐着，衣着破烂、沾满血污，空洞洞的眼眶仿佛在望着门口的两人。 “呀。” 苏打被吓了一跳，连忙跑到姜明身后。 姜明也是身体一绷、握紧扳手，但没有被吓跑，谨慎地打量那具枯骨。 身上的衣服与女诡有八分相似，身上缚着五根锁链，分别捆住脖子与四肢，尸骨整个很完整，唯独双手是残缺的，指骨有的丢失，有的磨损严重，像是生前用力抓挠过什么东西。 视线从尸骨移开，其背后是一片被血浸染的墙体，墙皮脱落严重，墙里的砖块都被挠出了深深的痕迹，而除去这片被血浸染的墙体，整间屋子都被画上了复杂的字符与图案，大部分是道教的经文或图画，有些正常、有些扭曲，其余有些零碎似乎与佛教有关，更多姜明就不认识了，似乎年代更加久远，甚至出现了象形字与抽象涂鸦，涉及到了祭祀与巫术。 整体而言，七成以上还是道教的符号，但这满屋暗红色的图案，加上正坐的一具枯骨，怎么也不和“仙家洞府”沾边了。 “你……你要进去吗？”苏打小声问。 “不是你要来的吗？” “是吗？” “？” 姜明没再搭理苏打，径自迈进了屋子。 虽然这地方看着诡异，但在他的感知中，确实没发现什么危险。 苏打迟疑片刻，还是无声地跟在他的脚边，一同进屋搜索。 屋里布置很简陋，零散而奇怪的东西有一些，但没找到一件堪称“宝物”的，想来也是，原本的住户离开前，应该是把有用的东西全带走了，不会留在这种地方。 不过这里的风格，倒是让姜明似曾相识，想起了两个诡婴，依据“编剧剧本”的描述，他们两个就是被道士坑害死的，纸扎庙里还有那道士的一座诡异塑像， 此地的风格当然与纸扎庙大不相同，如果纸扎庙是阴森，这里就是充满冲击感的怪诞恐怖了，但即使如此，写满墙壁的符号还是让姜明抓住了“道士”这个关键，将两件事穿在了一起。 先前在白天见过一间算命店铺，那个道士也许就是这两件事的元凶，姜明和两诡婴说过了此事，就是今天见面时忘了问这茬，不知他们有没有调查出结果。 “走吧。” 姜明不至于因为这件事特意摇一次纸钱佩饰，先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至于这间屋子……姜明还是给城安长罗平发了个消息，让他帮忙处理一下，暂时先不能拆，但门已经被撞碎了，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摆着。 秒回，这位城安长办事还是这么靠谱。 “噢。” 苏打应了一声，失落着出了屋子，还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 视线正对上尸骨的眼眶，吓得它绒毛一颤，赶紧追上了姜明。 第二十三章 你对我太好了 回去的路上，天都已经逐渐亮了，苏打依旧在车头，但没有朝前，而是面朝后坐着，时不时看向姜明，它黄白色的绒毛洒上晨曦，显得格外柔亮，一双眼睛更是明媚灵动。 姜明没在意一只小动物的姿势，只是埋头向宿舍赶，顺便想想早上吃啥。 买泡面的事必须要打算了，或者买些其他东西，总归宿舍里应该有些储备粮才行，免得半夜回去没饭吃，至于具体买什么，还是得回头仔细考虑下性价比。 至于今天，趁着鸡蛋灌饼的摊子还没多少人，姜明早早地排上了队。 苏打也带在身边，姜明原本打算把它藏进餐箱的，但见到不少人都牵着狗，还有人把猫猫狗狗放怀里抱着，于是姜明只把头盔塞进了餐箱，而后坦然地抱起了自己的猫，顺便撸了两把。 手感确实不错。 苏打脑袋靠在姜明臂弯，尾巴搭在身上，一动不动地窝在姜明怀里，毕竟它是完全通人性的，比寻常宠物容易沟通得多，老老实实跟着姜明排队，排在一个同样抱着猫的大姐身后。 那大姐还在侧身和其他人聊天，无意间瞥到了姜明，很诧异于一个外卖员也会养宠物，于是仔细看了看他怀里的东西，神色越发惊诧。 “咦，你这猫毛色好看诶！” 苏打一下子来了神，虽然没向陌生人说话，但倏地竖起了脑袋。 “咦……你这猫……” “这是狐狸。”姜明随手按住了苏打的脑袋，语气自然地解释道。 大姐睁大了眼睛：“狐狸……能养吗？” 姜明尴尬地笑了笑，伸食指抵在唇边：“嘘。” 大姐不明觉厉，讷讷点头，又看了苏打两眼。 “饼好了！” 直到店家的招呼声响把大姐惊醒，她才匆忙转回身，取了早餐离开。 “你跟人家聊啥呢？” 先前和那大姐说话的人就等在旁边，两人汇合后随口问。 “我看他那猫挺漂亮，想问他在哪买的。” 大姐一边走远，一边还回头望了一眼。 “真的？一个外卖员能养多好的猫？” “他说他养的不是猫，是狐狸。” “狐狸？” “哎，你知道狐狸在哪买吗？”她忽而压低声音。 “我怎么知道？而且……狐狸没那么小吧。” “那狐狸应该多大？” “你没见过狐狸？” “我倒是见过狐狸精。” …… “咔哒。” 打开宿舍门，苏打沿着门缝一头钻进去，一路跑到老沙发上，之后又跃上了掉漆的木茶几，抬起前爪。 姜明失笑，把食物先扔在茶几上，之后才提着电瓶去厨房，插上充电器。 “别认错了。”他抬高声音嘱咐。 “我知道！”苏打迫不及待地用小爪子拆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姜明回到客厅，苏打已经把等身高的卷饼拆了出来，正抱在怀里开啃。 “慢慢吃。” 收拾好东西后，姜明坐在沙发上，拿起另一份灌饼。 他到这时才想起来，苏打晚上没跟着自己出门，似乎是饿了一整天。 也许是出门自己找了食吃，或者黄鼠狼身体结构不同、比人类更能抗饿？ “这东西可真好吃。”苏打松果大的嘴巴里塞满了食物，还在含混地说话，“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姜明笑了笑，拆开了塑料袋，也咬了一口食物，带着温度的里脊肉配合大量酱料，加上配菜的丰富层次，还有面饼的充实感，别说是狐狸了，连他都非常满足。 最近也不知怎么，每次吃饭就会想起那个骑三轮收垃圾的老大爷，随着在白天活动得越来越频繁，这类拾荒者他也见过了很多个，他们收纸板、捡瓶子，一天赚的钱也就够三顿馒头，自己起码还能有“顿顿吃肉”这种高层次追求，如此想来，送外卖这行可真是个福报。 “呵。” 自嘲地笑了笑，很快吃完“晚饭”，把两份塑料袋装在一起、揉成球放茶几上，等下楼时捎进垃圾桶。 呼一口气，起身，回屋休息。 苏打也从茶几上跃下，小跑着超过姜明，提前蹿到了床上。 姜明站在门口，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你干什么？” “我觉得，咱们还是睡一起比较好。”苏打窝在床上，忸怩地动了动尾巴。 “等你成了人再说。”姜明坐到床上，把它揪了起来，顺便掸了掸床上的土。 经过一晚上折腾，这只狐狸现在可没有看起来那么干净。 “我化成人形就去魅惑大人物了，你得趁早跟我培养感情。”苏打在半空挣动，努力辩解。 却还是被姜明扔出，一头摔回了窗台上。 扔掉这个思绪不正常的小家伙，姜明这才舒坦地躺回床上，伸了个懒腰：“把窗帘拉上。” “噢。” 苏打应了一声，之后就是扯动遮光窗帘的声音。 感受着室内的光亮迅速消失，姜明的神经随之彻底放松，又抬头望了下窗台，小黄鼠狼自己刚好压在窗帘上，也不会被阳光晒到，倒是挺聪明的。 昨天还傻乎乎趴在窗帘外挨晒呢。 收回了视线。 养只小宠物确实挺有意思的，就是这玩意也不怎么阳间，脑子多少奇怪了点。 甚至连带着他的脑子都不正常了，居然大半夜跑去探索了一间破旧平房，跟诡物打了一架……反正无论如何，他是不可能再去那种地方了。 另外，这小家伙自己跑出家也是个麻烦，这次是刚好遇到，不然就要被货小二抓走了，以后它要是大白天溜出去，没准就要被当成狐狸抓走放生了。 嗯……仔细搜寻与宠物有关的记忆，姜明想到了一件东西——狗牌。 给它挂个牌子就好了，至少能证明这不是野生的狐狸。就是不知道一件狗牌多少钱，可以先去喵喵的宠物店问问，最好是用灵钱买……再者说，苏打毕竟是只阴间的宠物，阴间的狗牌应该也更配套一点。 心里暗暗点头，解决了这一桩事。 玩手机。 顺便看了眼异能契合度，之后照例打开简聊查看，老妈没有新消息，站点工作群里，站长倒是发了些内容。 【站长（12小时前）：今天是8月第一天，也是新的开始，大家用新的面貌、认真的态度面对工作，用更严格的标准要求自己，争取多跑单子，多挣点钱，过年回家装b得劲】 【众人：收到】 【姜明（刚刚）：收到】 看了简聊之后，姜明才猛然发现，这都已经到了8月了，那离发工资的日子还剩二十天，已经熬过去三分之一了呀。 这十天能过去，姜明觉得大部分功劳得算在冯吉身上，这小伙已经资助他300块钱了，还提供了众包订单这个重要信息，让他生活变得宽裕了许多，到现在还有一百块的存款。 想到冯吉，姜明关闭了简聊，打开骑手小镇，查看自己发布的广告。 出乎意料，广告下面竟然真的多了一条消息，不过不是冯吉，而是陌生账号。 【轻墨：接单吗？】 【轻墨：（订单截图）】 嚯，这可比冯吉靠谱多了……姜明没想到这条广告还能招到专业人士，好奇地点开订单截图。 是一个很普通的特殊单，两点贡献值，对方发消息的时间在四个小时前，截图显示的剩余时间只有一个小时，折算到现在已经超时三小时了，也不知人家还有没有在等。 不过姜明还是回了个消息： 【清尘：接。】 【轻墨：多少钱？】 【清尘：100】 【轻墨：（定位地址）】 【轻墨：晚上十点到】 【清尘：行】 这客户可真爽快……姜明不觉间挑起嘴角，屏幕上很快弹出了新的窗口： “‘轻墨’邀请您参与合作单配送。” 姜明点了接受邀请，确认了分配协定，还给对方说了句谢谢。 等了一会，对方没再回应，姜明这才满意地关闭小镇，照例打开视频平台，开始一天中少有的放松。 今天看点啥呢……思索之后，姜明从收藏夹找了个吃灰的格斗教程，毕竟晚上要去送合作单，临时学几个动作，显得自己专业一点。 值得一提，这个格斗教程的作者是个小姐姐，就是先前出过舞枪、舞剑视频的那个，这次穿的是一套束身格斗服，没有华丽装饰，但身板笔直、妆容素净，自然撑起了一股英气，别有一番风味。 “……因为最近在寻找新的拍摄地点和灵感，平台这边又有更新要求，所以决定出几期训练教程，虽然我对格斗不太精通，但武术更注重修身养性而不是争强好胜，我会努力把这个观念传达给大家……” 听着女孩在平常视频里罕有表露的声音，姜明聚精会神地看着动作演示，不知不觉间，竟有一颗小绒球钻进了臂弯，毛茸茸的质感忽而惊了他一下。 之后才看清，是苏打钻了过来，翻仰着肚皮、模仿他的姿势。 “你又干啥？”姜明往旁边缩了缩。 “我也想看。” “……” 姜明一时无言。 养个聪明的宠物确实轻松，但太聪明了也是个麻烦。 “你等会。” 忽然间，姜明心思一动，从背包里翻找一通，找到一个厚重的老式手机。 这东西还是从夜信诡身上摸到的，后来送给了木玲，杀了“殓尸人”后又汰换下来，现在正好再给苏打。 “这个给你。”姜明随手往床上一扔。 苏打立刻有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抱住手机：“你可真好！” 也不知它是哪来的力气，还真能把手掌大的手机抱起来，“我一定努力修炼，抓紧化成人形！” “那最好。”姜明嘴上这么说，手还是一把揪起了小狐狸。 原本打算再扔回窗台，但看到它抱着手机，只是随手放在了地上：“自己玩去。” 苏打落在地上，颠颠跑回了窗台。 …… 厚实的帘布将晨曦阻拦在外，却偏留出了一道缝隙，光像是金线耀进屋子，给单调的黑暗添了点颜色。 穿一件轻薄的吊带睡裙，躺在柔软的床上、感受着身体陷入丝绒，白莹拉过蓬松的枕头靠着，理了理还有两分潮气的长发。 一线阳光照在光滑的脚面，宛如牛奶流过丝绸，循着光线望向帘布的缝隙，白莹不想去把窗帘拉紧，反倒被勾起了对外界的期待与希冀。 该睡了，但……目光转向床头的手机，她还是忍不住最后一次查看简聊。 消息很多，但真正有用的那条还是迟迟没来。 小小地叹了口气。 你不给我发消息，我怎么知道你过得怎么样呢……白莹迟疑一会，还是主动点开了聊天框。 …… 【白莹：请问……忙完了吗？】 姜明还在认真学习格斗动作，见到有个简聊消息提醒，顺手打开，这才想起这个小客服。 【姜明：查到消息了？】 【白莹：还没有……】 【白莹：（对不起！）】 【姜明：不着急，麻烦你了。】 【姜明：早点下班吧。】 【白莹：我已经下班啦！】 【姜明：那早点休息吧。】 【白莹（一分钟后）：你也早点休息。】 “……” 没查到还要特意通知我一下，也算是尽职尽责吧……姜明无奈地笑了笑，倒是忽而对这个小客服有些好奇，悄悄点开了她的简聊动态。 啥都没有。 姜明一下子就没兴趣了。 声音不知道经过了多少合成，动态里一张照片都没有，头像是个陌生的二次元，只有基本资料显示女，姜明显然不想再浪费时间，回头继续看小姐姐去了。 看完了一期格斗教学，带着满满的收获感入睡。 …… 这天，姜明做了个奇怪的梦，与黑影趴窗的梦境不同，但能明显感觉这次到与其他梦境的区别，就好像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有一道目光望向了这里。 循着目光看去，意识穿过漫长空间，见到了一幅奇怪的图景—— 幽暗的屋子里，满墙的符号在轻微闪光，地面是一个巨大的太极图，八方立着八根火烛，一个跛脚的道士立在正中，周围放着头骨、树根、兽皮、草人、死蛤蟆等奇怪物件，手持一把手骨状的钉耙，五个钉耙齿上分别穿着五张燃火的黑纸符， 那道士就在黑纸符的火焰中抬头，正与姜明对上了目光。 第二十四章 阳间的第三次见闻 8月2号。 人对事物的依赖或喜爱，经常借由“触感”来表达，一件东西不光看得见，还能摸得着，心里就会踏实安定，因此欢欣喜悦，所谓“爱不释手”，大体就是这样的道理。 不光对物如此，对人也如此，亲近喜爱一个人，总会想着去碰两下，摸摸孩子的头、拉拉爱人的手，对于热恋中的情侣，甚至会在醒来后轻抚伴侣的肌肤，眼中带着欢喜与痴恋。 这道理姜明懂得，也很认同，当初他有女朋友时，也会牵手搂抱……但是大半夜被一只黄鼠狼摸醒，这事还是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 当然，姜明的大半夜对应现实就是白天了，他此时正在大马路上闲逛，将就着吹一会太阳炙烤的热风，让自己好好冷静一下。 反正也是闲逛，姜明挑了个众包单子，从宿舍附近的一家拉面馆送到明水路城安署，值得一提的是，他在等餐的时候突然有了灵感，向面馆老板多要了一个塑料盆。 面条这类外卖的包装盒还是很讲究的，容量不小，还有盖子密封，看起来就很适合泡面用，以至于姜明一眼相中。这样一来，以后就可以买两块五的袋装面，代替六块钱的桶装，价格省了一大半。 大体是穷怕了，毕竟离发工资还有二十天，家里又多了一张嘴……他是不是给苏打吃的太好了？因为这家伙过于通人性，以至于他下意识真把它当成了人看待，伙食都快和自己同步了。 先养着吧，要是钱不够花了，就让它自己吃烧饼去。 心里想着，姜明已经接近了明水路城安署，听到了杂乱的争吵声。 堵在门口的应该是一家三口，男人坐着轮椅，一副病恹恹模样，女人在和一个小城安员争吵，孩子约是七八岁，是个小男孩，怯怯地缩在一旁。 一家人看衣着都很贫苦，只有孩子身上的校服还算新……今天不是假日，时间是下午三点，他应该是从学校被拉过来的。 越发接近之后，姜明觉得那男孩有些眼熟，仔细想想，似乎是整个画面都似曾相识。 贫寒的家境，尖锐的争吵，茫然的孩子……是那个捡垃圾大爷的孙子，他在医院门口见过的。 驶近之后，争吵的声音也清晰了，姜明停下车，双手各提一桶拉面路过，有意无意间听着争吵的内容。 “你们要疯啊！堵城安署骂人！”城安员震声大吼，没什么耐心。 “我管你什么地方！不放人这事就没完！”妇人涨红着脸，声音尖利，显然被气得不轻。 “你说放人就放人？城安署你们家开的?”城安员又拔高了一个声调。 “我们都说了私了，你咋就听不懂呢！” “你当什么事都能私了？！” 没头没尾听了两句，好像是那骑三轮的老大爷被抓了，但没听懂出了什么事……难道是因为封建迷信，跟那道士店铺一块儿被抄了？ 应该不是，毕竟人家都敢开店了，城安署八成是不管的。 后面没有再听到，姜明已经走进了城安署里面。 城安署中，两个城安员值班，一个三十多些，一个还不到三十，摆弄着手机闲聊。 “还tm吵呢。”年纪大那个冷笑一声。 “这群穷诡就是脑子转不过弯来。”年纪小些的随意抖着腿，轻啧一声，“折腾半天，一中午没吃上饭，饿坏我了。” “不是点外卖了吗？看看到哪了。” “我瞅瞅，应该差不多到了。” 正说着话，城安署的门被推开，两人抬头，正见到一个外卖员，当即一喜。 “请问，哪位点的外卖？” 姜明习惯地问了一句。 “这儿就俩人，一人一份，你还问谁点的干啥。”年纪大那个话多些，伸手赶紧接过拉面打开。 年轻那个听到姜明的声音，倒是稍愣了一下，多看了他两眼， 下一刻，他轻松的脸色瞬间变成惊慌，“腾”地起身接过拉面： “快给我快给我……怎么是您来送的……” 姜明也是一愣，没想到这顾客这么客气，仔细看才发现，这是之前见过的城安员“小赵”，上次带疯癫女人来这里，夜里值班的就是他。 送个外卖还能遇到熟人，这姜明也很意外，笑呵呵地点头，恰好，可以顺便打听一下门口的情况。 “门口那是吵啥呢？” “嗐，车祸，死了一个。”小赵解释道。 “车祸？”姜明一愣。 回想起老大爷蹬的那辆三轮，这得多大本事能把人撞死？ “碰瓷的？”下意识问出口，姜明自己就否定了。 “人都死了……”小赵抬眼看了下姜明，也是小声提醒。 “怎么死的？”姜明实在脑补不出画面，只好多问一句。 “酒驾，出路口犯迷糊没转弯，那老头刚好蹬三轮过去，当场就被撞死了。” “老头被撞死了？”姜明语气加重了两分，很是疑惑。 “对啊。” 小赵说了一句，这时另一个城安员挪到了旁边，赶紧替他解释：“就是外面那家的人，被撞死了，撞人那小伙我们也抓了，但那小子挺有钱，跟他们说要给钱私了，那家人同意了，这不就来找我们放人嘛。” 小赵看了这个同事一眼：“对。” 姜明没说话，眨了眨眼，觉得这事有点乱。 “所以就是，被害人家属要求你们放了凶手，你们不放，他们就在门口骂起来了？”他把捋清的逻辑说了一遍，越说自己的眉头皱得越紧。 “就这么回事。”小赵抢着说道。 “撞死人本来不就得赔钱吗？” “那能赔多少。”小赵声音带着些嗤笑，却又硬生生憋回去了，思索着再次开口，“外面那家，您知道是住哪的吗？” “通明大街？” “对，就是那边，也叫棚户区，本身就比较特殊。”小赵继续解释，“说那儿是贫民区吧，也行，人命不值钱，死两三个不算事，但说是城区吧，也没错，真要计较起来，事儿就大了去了。” 旁边的城安员接过话：“所以这里文章就多了，这家人要是不答应私了，撞人那小伙照样能找关系，受不了几年苦，他们也甭想拿多少钱，至于答应……”说到最后，他向外面扬了下眼神，结果不言而喻。 “就这么让他们闹下去？”姜明问。 “那能咋办，人家是受害者家属，还是城区居民，我们可不敢怎么样。”小赵稍微低下头，“他们这也是穷傻了，拿着点钱不舍得撒手，不知道想点办法。” 旁边的城安员跟着叹了口气：“撞人那小子也跟着糊涂，想私了那是他们说了算的吗？光把钱给他们有啥用啊。” “这事啊，就得等他们开窍，或是上头等烦了，懒得等了，判了，就没事了。” “哦……” 也对，判了可不就没事了，说简单倒也简单。 “行，你们忙着吧。” 姜明点头，没有再多问，转头离开。 “我们双方不在乎，关你们什么事！”妇人还在堵着门口争辩。 “死了人是你们两家的事吗？”城安员依旧在大声回击，只是在了解情况之后，总觉得话里有股子暗示的味道。 可惜那妇人是听不懂，还在尖声嚷嚷。 作为一个普通的小外卖员，姜明只是从旁边路过，耳朵里钻进争吵，脑海里却回响着另一端对话—— “大师，你看看我儿子还有没有救啊，这都过去一个星期了，你说的命数怎么还没到。” “时日到了，造化自然就到了，我说你儿子有救，你安心去等就是了。” “可这住院费，我家也交不起了啊。” “先前不是请了一尊仙人嘛，回家去好生祭拜，多添香火，不光能治好你儿子的病，还能保你家发一次横财呢。” “……” “咔。”拧动车钥匙，转动车把，尽快离开了这个地方。 感受着热风吹拂，仿佛穿过一片暖和的水流，姜明没什么表情，没有计较城安署的见闻，只是被勾起了另一件心事，眼睛有些出神。 那道士没死，姜明心里清楚这一点，之前做的怪梦一定和那家伙有关，不知对方为何会找上自己，一种可能是最近接触了和他有关的事，他怕隐秘泄露，想要杀人灭口， 另一种……他应该是个异能者，更确切地说，是异能罪犯，与“殓尸人”是一类，甚至可能属于同一个组织，最糟糕的打算就是不止道士盯上了他，还有更为夸张的家伙在关注。 希望公司能尽快查到那个简聊名“xx”的家伙吧，这方面姜明实在束手无策，他知道的线索也就只有道士出现的地方，他打算再过去看看，但心里其实没多大希望，连两诡婴都没杀死那道士，他哪有更高的本事。 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应该直接冲进算命店铺，照头先给它一扳手再说……抿了抿嘴角，姜明还是在手机上定位到了通明大街，也没顺路接单子，就这么赶了过去。 名为大街的棚户区，依旧是那副狭窄杂乱的模样，但是姜明来的时间巧，恰好在下午三四点，路上的人很少，不像上次那么拥挤。 昨天下的雨今天还没干，路面的坑洼、干裂里都还积蓄着泥水，让空气更加湿热，两旁店铺大多休息了，残留的食物香气却还混合着弥漫。 一眼望到尽头，没有扎堆聚集的人群，姜明本就没多少的期望又少了大半，行驶到近前，果然见到了关合的店门。 一道门是拦不住他的，再不济还能打电话找城安长帮忙，但破开门不见得能找到多少线索，可能就像昨晚那座“仙家洞府”一样，早就被搬空了有用之物，这样高调似乎并不值得。 姜明想了想，还是决定晚上找下两个诡婴，互相交流下情报再说。 至于现在……找个地方吃饭吧，道士没抓到，他反倒被这条街复杂的香气勾起了食欲。 “大人，是您啊。” 姜明正想着吃点啥，看着算命店铺出神，忽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侧头看去，又是那个衣着破烂、面黄肌瘦的老殓尸人，一脸讨好地向他笑。 “又是你。”姜明惊讶，不知这位是刚上班还是刚上班。 “对了，你叫啥名字。” “您叫我候老二就行。”老殓尸人依旧讨好地笑着，“您也来这里算命？” 我又不是傻子……姜明本想反驳，心中一动，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 “你也在这里算过？” “算过，还不差呢。” 侯老二点头，笑容里颇带几分炫耀，却又没说出具体结果，转而道，“您兴许没听说过，这家先生算命可灵了，前两天说宋二嫂家的孩子能通过考核，转天真就升职了！” “嗯……”姜明点头，并不意外，毕竟道士说发财那家也确实发了财了。 他诧异的是另一件事，这小老头看起来穷困潦倒，吃不饱穿不暖，家里还养个小孙女，哪来的钱算命…… “你把我给你的钱算命用了？” 姜明眼睛睁大，想到这种可能，忽然一股莫名的心疼。 “没有没有！”侯老二连忙摆手，“我是又找到了财路，才稍微挤出点钱来。” “……什么财路？” “这……”侯老二左右看看，周遭没人，他才压低两分声音，“上次您来时也知道了，我家堆了几具尸体，想等原来那位买家，可一直等不到，我就只好准备处理了，没想到路上碰巧听见了消息，又找到了一位新的买家，价钱比上一位还高了不少呢。” “哦……”姜明若有所思地点头。 “在哪？” “就在城西，倒是也不远，有一片烂尾楼……” 侯老二很热心地指了个位置。 姜明再次点头，很感谢这位热心群众提供的线索，暂时可能用不到，但记下来肯定没错。 但感谢之余，他又不免古怪地看了眼侯老二，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万一过了两天，他这个新买家又离奇“失踪”，不知他会是什么心情。 想到这里，姜明甚至想提前再给他十块钱弥补。 还是算了。 反正这老头也挣着钱了，除了身上衣服破点，手头不见得比自己穷，等老头再吃不上饭的时候，他再看情况给点吧。 总归不是白跑一趟，姜明又与侯老二聊了两句，没能打听出道士的下落，于是就装作送单，找地方吃饭去了。 看着电动车驶远的背影，侯老二讨好的脸色一僵，想提醒对方忘了点什么。 “哼，不愧就是个送外卖的，成不了什么大事。”没讨到钱，侯老二由失望转为气愤，脸色阴沉地往回走， “等我孙女日后出名挣钱，我让你天天送外卖给我……也不知小静多久才能出名，反正先生说在家等着就行，老头我还熬得起……” 第二十五章 叶蓝的家人 吃饭的事，姜明原本打算在通明大街随便找家店，结果因为侯老二打岔，只好再另找个地方。 倒是有点馋饺子，这里距离长乐饺子馆也不远，顺便能和老两口再聊聊叶蓝的事， 就是不知道他们这会在没在营业……反正也不远，过去看看吧。 打定主意，姜明轻车熟路地穿过城市，抵达九京道，很快接近了饺子馆的位置……然后停在那里，望向那里的建筑，不是饺子馆，而是一家陌生的店，一家白事店。 店铺的招牌是黑底白字，细长而斜向下，使这窄小的门面更加不起眼，木门是掩着的，只留了一道缝隙。无论是门还是招牌，都落了一层灰尘，显得这家店并非突然出现，更像是一直等在这里。 停在店门口沉默许久，姜明才下了车，推开虚掩的木门。 店里光线偏暗，长筒状的狭长空间带着些天然的局促与压抑，左手边是各式花圈，右手边是面带笑容、等身高的纸人，一直排到空间尽头，由写着“棺”字的厚重帘布隔开。 尽头原本坐个包饺子的老太太，就显得很有压迫感，如今坐的是个老头，戴着眼镜、低头糊着纸人，显得格外阴森压抑，甚至有几分惊悚。 虽说您这是白事店……姜明默默迈进屋，很担心这家的生意如何。 姜明打量两眼店内格局，糊纸人的老人抬起头，扶了扶眼镜： “要点什么。” 与常规的店面不同，白事店招待客人罕有笑容，语调也不会上扬，显得干冷艰涩。 “您这里，以前是饺子馆吗？”姜明问。 “哦，那是两年前的事了。”老头回答。 “两年前？出了什么事？” “那饺子馆里原本是一对老两口，带一个小孙女，两年前小孙女溺水死了，兴许是伤心过度，老太太煤气中毒死的，老头也一时想不开，死在了店里。 “再后来，因为店里接连死人，这店面租金降了不少，刚好我就租下来，改了个白事店。” “……”姜明点了点头，一时无言。 “对了，”原本想继续糊纸人，老人却又重新抬头，“那家人还剩下一对夫妻，当时在外地做买卖，家里出事后就回来了，放弃原本的生意重新开了个饺子坊，就在邻街不远。” 姜明惊诧，倒也觉得合理。 他决定过去看看，很快离开了白事店，循着这个老人说的位置去到邻街，作为一个外卖员，找到目标当然不是难事。 这家店规模很大，坐落在十字路口的转角，透亮的玻璃墙露出里面精细的装潢，宽大的店招上写着“蓝湾饺子坊”，姜明没听过的名字，也许是独立品牌，徽标是简笔画的全家福，一家五口。 摘下头盔，姜明先是掏出手机，给这家店拍了张相片，万一叶蓝或老两口想起生前的事，就可以拿这个照片给他们看看了……不过那也意味着失控之后，姜明又害怕真有那么一天。 进店，这个时间店里还没有人，只有几个在休息的店员。 “您好，请问您……”前台小姑娘见一个外卖员走进来，有些疑惑。 “吃饭。”姜明回答。 “噢。”小姑娘连忙点头，拿一份菜单递给姜明，“您可以去座位点餐，或者扫码，或者直接跟我说。” 姜明先看了眼墙上简单的价目表，确认饺子在这两年又涨价了。 而在价目表旁边，居然还贴了张寻人启事，照片正是叶蓝，文字详细描述了叶蓝失踪的时间、地点，还有提供线索的联系方式。 “这是我们董事长的女儿。”小姑娘见姜明一直盯着照片看，小声解释。 “她失踪了？”姜明好奇地问。 “其实……已经离世了，董事长自己也清楚，但因为没找到尸体，心里念念不忘，这寻人启事就一直挂在这里了，不光这个店，每个店里都有。” “你们这还是连锁店？”姜明诧异。 “我们可是明安最大的饺子坊。”小姑娘狐疑地看了看姜明的行头，似是很怀疑这个外卖员的含金量。 姜明尴尬地笑了笑。 “小份猪肉白菜。” “噢，好的。” 扫码付了钱，姜明回座位去等，顺便在手机上搜索“蓝湾饺子坊”的信息，这才知道，叶蓝这丫头，居然还是个富二代，父母简直是生意鬼才，不光在能源产业赚得盆满钵满，回到明安市开个饺子馆都这么波澜壮阔。 下次见面偷拍她一张照片，估计能找她爹娘换不少钱花……姜明也只是想了想，旋即就打消了念头。 不光是因为保密问题，当初面对垃圾桶大叔的妻子，姜明也透露了一些信息帮忙，那是因为女人不光受了严重打击，还背负着巨大的生活压力， 但这对夫妻不同，既然已经走出了那段阴影，能够妥当地对待心中执念，就没必要再去徒增烦扰了。 “您的饺子。” 不一会，服务员端一盘饺子过来，姜明也不再想这些事，最后给叶蓝的寻人启事拍了张照，收起手机干饭。 …… 相比白天的悠闲，晚上要做的事有很多，要去喵喵活物店里买狗牌，还要找两诡婴交流道士的事，还要帮名为“轻墨”的客人完成特殊单，还要早点回宿舍补觉，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事，就是抓紧完成每天的送单任务。 先把任务完成吧，这样有更充裕自由的时间，可以根据诡婴的信息安排后续行动。 做好安排之后，姜明开始了又一天的送单工作，直到接近了与“轻墨”约定的时间，姜明才把状态改成了下线，赶往两人约定的地点。 一个昏暗的路口，姜明停下车，看了眼时间，还差十分钟。 打开骑手小镇，给对方发了个消息。 【清尘：我到了。】 放下手机，安静地等着。 “呼。” 大约过五分钟，身后传来一阵风声，转头看去，一道黑色的身影踩着滑板飞快接近，之后传出一阵尖锐的摩擦声，零碎的火星在地面留下一道印痕，精准停在了姜明身侧。 如此奇特的阵仗让姜明着实懵了一下，直到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来得挺早嘛。” ？ 姜明看清了面前的女孩，正是一袭束身黑袍的苏落，她脚下踩的东西……不完全是滑板，是一种类似于黑金色的剑形装置，比一般滑板要大上两三圈，设计带有很强的科技感。 倒是有点像平衡车，但哪个平衡车有这种速度、禁得住这样制动？ “福生科技的新东西，灵能辅助催动，现在还在测试阶段，我费不小麻烦才拿到的。”苏落见姜明的眼睛停在上面，炫耀着说道。 姜明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这个娇小又古怪的女人，“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苏落一挑眉，“我又不是不给你钱。” “……走吧。” 姜明哑然片刻，只好这样说一句，率先启动车子赶向目的地。 苏落满意地笑了笑，催动灵能滑板，很快追上姜明。 “你去过顾客那里了吗？” 并肩行驶一会，姜明开口问道。 “没。”苏落简短回答。 “那你咋知道送不了呢？” “我送得了啊。”苏落轻笑一声，“除了悬赏，哪还有我送不了的单子。” “那你找我干什么？” “找你玩会儿呗，反正我花钱了。” “……” 姜明不说话了。 苏落也不主动搭话，就跟在姜明旁边，时不时看他一眼。 “你不是调来明安支援的吗，这么久了还不走。” 又过一会，姜明问道。 “过两天有一场大雨，公司让我们暂留在这儿，省得到时候再调人过来。”苏落从袖子里掏出根烟，点着火，“等下完雨，我们就能走了。” 姜明点了点头。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但能提早知道总好过措手不及，第一次遇到那场雨，就把他折腾得很是狼狈，不知道苏落口中的“大雨”会是个什么场面。 “你该刮胡子了，再长下去就不好看了。”姜明思索的时候，苏落端详着他的脸，认真说道。 姜明下意识摸了摸胡茬，也许不能称为胡茬，那些胡子宛如根须，已经开始胡乱生长了。 藏在一副外卖员的外表下，本来就没人会在意他的脸，加上每天奔波劳累，实在是懒得打理自己，只是一晃的功夫，好像确实很长时间没有修剪这一片胡须了。 “你这样子，跟我刚入职时一模一样。”苏落不由得莞尔。 “你也像我这么穷过吗？” “那倒不至于，毕竟我是异能者。” “……” 那你说锤子呢。 两人一路走，时不时聊两句，很快就取了餐，又到了顾客的地址，一栋普普通通的小楼。 苏落自己进去了，没带姜明，大概五分钟就回到了楼下。 “砍死了？”姜明随口问。 “……我很像疯子是吗？”苏落没好气地反问。 说话间，手机已经响起了声音，提示订单完成。 还真是轻松得离谱……姜明没回答苏落的反问，只是心中感慨，仿佛体会到了傍上富婆的滋味。 可惜这富婆不太正经。 “加个简聊，给你把账结了。”苏落随口说一句，掏出手机。 “这就完了？”姜明意外地看着她。 “你还想让我干什么？”苏落轻挑嘴角，眼睛眯成一个危险的弧度。 姜明默默不语，赶紧掏出手机。 仔细想来，这女人确实从来没有胡搅蛮缠，自从经历了无名坟诡域，她倒变得正常许多，也许真就只是想多看他两眼……可越是如此，姜明就越不愿拿这份钱，总觉得自己是在卖色。 “给我十块好了，就当跑了个众包。” 加了简聊好友，姜明故作随意地说着，再次启动车子。 “那我下次还找你。” “拉黑了。” “嘿你……”苏落催动灵能滑板，连忙追向姜明。 …… 送完合作单，姜明很快摆脱了苏落……倒不如说是这女人看够了，自顾自跑去其他地方玩了。 送单任务也完成了大半，所在的位置距离喵喵的活物店不远，可以先去买狗牌，应该不会用多长时间。 喵喵活物店。 一如既往的可爱清新风格，在阴间独树一帜，姜明轻车熟路地进了店，却忽而发现有些特别—— 店中间多放了一个小圆桌，圆桌大小刚好够摆一个笼子，笼子里是一只奇丑的小狗，全身皮毛拼凑了几十种不同的色块，交接处还有明显的缝合针脚，正是勾魂所化的那只。 好家伙，当初说没打算卖，现在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上，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姜明暗自好笑，高声呼唤喵喵，自从血食诡恢复了正常，他倒是有几天没再来过了，店里添了不少新活物，都在希冀地看着这个外卖员，仿佛在期盼被他买走，但先前见过姜明的都很老实，尤其是某个蛙童，在角落里瑟缩成一团。 “来了来了。”依旧是柔和悦耳的声音先响起，穿黑袍的身影轻灵地从二楼跑下来，看到了姜明，“咦？是你呀。” “来取单子吗？” “我买东西，你这里有没有狗牌之类的，”姜明组织下语言，“我家养了只狐狸，比较爱乱跑，我怕它被当成流浪猫抓走。” “狐狸？流浪猫？狗牌？”喵喵轻轻歪了下脑袋，斗篷下的耳朵动了动。 “其实是只……总之就是，买一件证明它身份的东西。”姜明不想在苏打的种族上过多纠结，连忙解释正题。 “这样啊。”喵喵点头，小跑着去货架旁翻了翻箱子，很快找出了一个钥匙扣大小的铭牌，还附带一根细项圈，“这个可以吗？” 姜明眼睛一亮，很满意于轻松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多少钱？” “五个灵钱。” “这么贵？”姜明一瞪眼，虽然知道喵喵有些贪财，但五个灵钱也太夸张了，都是半个买命钱了。 “这可不是一般的宠物铭牌。”喵喵用藏在袖子里的手扯了扯，“很结实的，迷怨以下的宠物都不会挣脱，还能代替执念物品，对稍微弱一些的孤魂都足够用。” “……”虽然听起来很厉害，但是完全没有用啊。 第二十六章 神奇画室 姜明和喵喵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以两枚灵钱的价格买下了铭牌，还定制了图案和文字，这样家里那只狗就不会跑丢了。 离开了活物店，继续完成剩下的送单任务。 一路风平浪静，直到最后一单，是个荒凉的大院，院子里几栋建筑都有些年纪了，不知哪些荒废哪些还在使用，总之在黑夜里都是破败一片，招牌倒是都做得挺好，有某某健身，某某音乐培训，某某游泳馆之类，时不时能在意外的位置发现一个。 “浅阳美术教室……” 沿着导航在院里七拐八拐，终于在某个角落找到了垂直的小招牌，牌子严重褪色，倾倒在墙上，看样子已经倒闭了许久。 旧点也正常，毕竟是诡住的地方。姜明没在意，停车在门口。 “咚。” 敲一下，只是微弱的一点力道，贴着褪色海报的玻璃门就缓缓转开，放出一股灰尘与颜料混合的味道。 也许不只有颜料，书纸的霉气与一些腐味夹杂，让陈旧的颜料味变得有些陌生。 门后只有教室大小的空间，横七竖八陈列着几个画架，上面是未完成的稚嫩涂鸦，也许是倾注了孩子想象力的作品，画面显得很抽象，有些干脆就是一团色块， 墙壁上挂着或贴着许多画，还有很多散乱在地上，也许是清空时落下的，也许是时间长了从墙壁脱落的，形状扭曲、颜色荒诞的油画像是人脸或怪物，在黑暗中显得阴森可怖。 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低头看了眼手表，异能契合度：77%. 他总觉得这里和先前经历过的场景不同，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他能清晰感觉到屋子里有诡物的威胁，但又没法确定具体方位，就像是散在了空气里、遍布在每一处空间。 找到顾客再说……姜明把外卖放在地上，先掏出了扳手，取出了手电筒，把光亮照进画室。 “啊！” 画室中传出一声惊叫，吓得姜明身体一紧，格外警惕地注视房间，却没有见到什么变故，没见到诡物出现。 “您好？外卖。”姜明试探着说道。 “我在这儿。” 嘶哑的声音从角落传出，姜明仔细辨认方向，最终把视线停在了一张画像上，轻微皱了下眉。 是画像在说话？他见过了各种形状的诡物，但画像里的诡确实没见过。 “别用光照着我。”声音再次响起。 画中是个模样抽象的男人，波浪状的胡子填充了下半张纸，面容由蓝、紫、黑色的三角形拼凑，头顶则是光秃秃一片，单以姜明贫瘠的艺术素养看，确实不怎么像个阳间物件。 令姜明失望的是，画像里的男人并不会开口，说话时只是画纸在轻微摆晃，就像一股风在吹动，没有想象中那么神奇。 可能是在阴间混久了，自己的想法也开始有点猎奇了…… “不好意思。”姜明连忙移开手电筒的光亮，“是您点的外卖吗？” “送过来，小心点，别踩我的画。” “好。” 姜明应了一声，捡起放在地上的餐盒，迈步走进画室。 一步踏过，皮肤在悄然间有些发紧，无形的威胁感席卷全身，仿佛被埋在了炸弹堆里，危险的感受虽然不强烈，却是第一次如此古怪，即使在镇阳层次的两诡婴身边都没有这种感受，仿佛是一种逃无可逃、退无可退的孤立感从心头泛起。 姜明动作一顿，没有收回扳手，看了看周围。 “磨蹭什么，快过来。”嘶哑的声音催促道。 “好。”姜明再次应了一句，向着画像慢慢迈出一步，体会着感知中的变化。 周遭的威胁感没有减弱，但也没有增强，好像有四面八方的诡物跟着他齐齐迈步，这让姜明越发觉得怪异， 更奇怪的是，他与角落那张画像更近一步，灵能感知却依旧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仿佛那真的只是一张画纸而已，但那画像却还在传出声音，催促着他过去。 “快点！磨蹭什么呢，快往里面走啊！” 对方越发急躁，随着声音变化，画纸的晃动幅度也在加大。 “您稍等……”姜明开口，却立刻被对方更大的声音打断： “一共就两步路，你想要走多久？！想饿死我……” 或许是摆动的幅度太大，那画像竟然从墙上脱落，露出的不是墙壁，竟是一张嵌在墙壁中的人脸。 画纸轻飘飘落下，与地面擦出细微的声响，在这时显得格外清晰，姜明盯着嵌在墙里的人脸，下意识握紧扳手。 “快过来！”人脸嘴巴张合，凶巴巴地吼了一句。 姜明没有回话，总觉得这顾客有些不对劲，如果是刻意藏在画纸下，他只有一张嵌在墙里的脸，是怎么把纸贴在自己脸上的？但如果不是主动藏在纸下，那为什么直到这时…… 忽而间，姜明眼神一凝，发觉画室里的光影细微变动了一下。 下意识回想起最初的画面，这时他才惊觉，照进画室里的月光比先前暗了不少，猛然转身看向门口，见玻璃门竟在悄然间转动，已经闭合了大半！贴在门上的褪色海报，背面竟是一张张人脸，正盯着他的后背露出狞笑！ 姜明双眼陡然大睁，强烈的威胁感在这一瞬间爆发，一手将餐盒扔向墙角人脸，同时毫不犹豫地转身向外逃，而就在这时，地面上的一张画突然被顶起，一条染血的手臂从地面伸出，用力拉住了姜明的脚踝！ 猝不及防之下，姜明的身体瞬间向前倒去，而下一刻就又有几张画破碎，一只只手臂迎着他倒下的身形伸出，锋利的手掌宛如钢叉刺向血肉。 “草！” 低骂一声，姜明全力调整身形，凭借丰富的倒地经验躲避，同时用力将扳手横向挥动。 “噗嗤！” 伴随清脆的响声，一条条手臂被齐齐斩断，姜明也狠狠摔在了地上，因为前冲的速度过快，这一下摔得他筋骨剧痛，脚踝更是被巨力扭得仿佛要折断。 用力将那根手臂斩断、掰开染血的手掌扔开，而在这短促的过程中，又有几条手臂从身旁的画纸下钻出、用力抓向他的身躯，还有几条腿钻出，用力向着他踩踏。 姜明再次挥动扳手，化解了接近的几个残肢，同时连忙从地上爬起，谨慎地看着四周。 在这短促的时间里，整个屋子都已经变了模样，一张张画纸下钻出了无数的残肢断臂，它们一半嵌在墙上，另一半伸出，像藤蔓一样肆意挥舞，让整个画室都像是一幅诡谲夸张的艺术品，但姜明身在其中注定没心思欣赏，即使头皮发麻也不得不冷静下来，在地面寻找逃离的路径。 画室的玻璃门已经彻底闭合，一张张人脸贴在海报上，露出更加狰狞肆意的笑容，齐齐张开了嘴巴，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 重叠的笑声纠缠汇聚，形成滚滚音浪在画室中回响，像是一柄柄大锤接连敲在姜明的头颅、胸口、后背，让他身形晃荡不稳，脑袋里的思绪更是无法凝聚。 幸好在这时，一股久违的幻痛涌起，仿佛一柄尖刀刺穿胸口，挂在胸口的小文神亮着红光，强烈的尖锐痛感瞬间让姜明恢复清醒，下一刻，手中的扳手就猛地投出，直奔那扇贴满人脸的玻璃门。 短促的几步距离，让扳手近乎瞬息而至，那一张张人脸只来得及发出一段更加刺耳的尖叫，紧接着就被扳手砸中。 “咔嚓！” 玻璃门瞬间绽起蛛网般的裂纹，清脆的破碎声取代了尖叫，一张张人脸全都随着玻璃破碎，姜明没有多看一眼，正要扯动骨链将扳手拉回，一片玻璃渣却如刀刃落下，打在头盔上噼啪作响，一股难以言喻的威胁陡然爬上脊背，让他本能般向前扑出。 “呼！” 一条手臂飞快从头顶刺下，姜明仰头瞥见一眼，那条手臂竟然是嵌在天花板上、藏在吊顶灯中，借着玻璃门的破碎声偷袭自己。 “嘭！” 身体扑向前方，却又有一条手臂从潜藏中钻出，迅速抓向姜明胳膊，幸好姜明及时闪躲，胳膊没有被抓住，却还是被那只手掌擦到了皮肤，手指就像钢筋般坚固锋利，瞬间划出两道伤口，溅起一片刺目的血珠。 姜明眼神一沉，眼中的恐惧变得浓重强烈，却又强迫自己保持着冷静，立刻拉扯骨链将扳手收回，俯身用力将那条手臂斩断。 “噗嗤！” 担心头顶再有手臂钻出，姜明只好低着身子，用力将扳手来回挥动、像割草一样斩断一条条手臂，还要绕开残留在地上的画纸，步步为营地向门口挪，直到最后一秒都不敢放松。 站在门口，姜明仔细看了看门外的地面，之后才一步迈出，终于逃离这间画室。 “呼……草。” 姜明回头看了眼画室，一群胳膊腿还在里面肆意挥动，紧绷的思绪放松，却又不由得低骂了一句。 难怪他觉得这地方奇怪，威胁感遍布四面八方，原来是藏了一堆这玩意。 如果契合度再低一个档位，也许就能判断出真实情况了，下次应该长个记性，遇到未知情况先把契合度压低，感知拉满再说。 心里默默记下，姜明没有离开或走远，就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里面荒诞的场景，一条条手臂或腿脚不知疲倦地舞动，过了许久才慢慢收回，整根缩进墙壁，只剩手或脚与墙面平齐。 但被姜明斩断的那些，包括他脚边的人脸碎片，既没有恢复也没有消失，这些不是正常诡物，而是真正的尸体。 真正的尸体……姜明晃了晃扳手，错动了一下颚骨。 他想起了一个家伙，他早就知道，但一直互不干扰的家伙，“泥瓦匠”。 在骑手小镇的信息中，这家伙的能力就是将尸体融入建筑，这与眼前的画室很契合，至于对方为什么会改造这间画室，又为什么点了份外卖、害他遇到危险……最坏的猜测，同时也是最可能的猜测，这是专为他设下的陷阱。 猜测的依据，就在于“异能罪犯”的身份，而这群异能罪犯还有一个领头人。昨晚的怪梦中遇到了道士，姜明不清楚那道士得到了哪些信息，但今天他就因“泥瓦匠”而遇险，这中间极可能有着关联。 另一方面，“泥瓦匠”原本还与“殓尸人”有交易，持续从后者手里获取材料，姜明杀了“殓尸人”，身份暴露后立刻引起“泥瓦匠”仇视，使其主动参与了陷阱不知，这个逻辑的确很能说通。 ……也许道士知道了他是个普通人，幸好借助这样的身份，“泥瓦匠”只是布置了一间画室，给了他逃跑的机会，要是整个大院都被改造，那又完全是另一副境遇了。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连送个单子都不安生了。 心里轻叹一句，姜明再次打量这个画室，也不能放任不管，玻璃门已经被打碎了，一地残骸散落，墙上还嵌了一堆手脚…… 还是给城安长罗平发了个照片，拜托他来处理好了，另外还发了条语音说明状况，免得有人被那些手臂误伤。 还是秒回，这位老城安也是辛苦，大半夜都在认真工作，坚守在帮助市民的第一线，这让姜明很是敬佩。 把画室安排妥当，姜明打开骑手系统，看了眼订单状态，还在配送中，只好拍了张画室照片，提交申诉。 很快通过了。 姜明满意地收起手机，完成了今天的送单任务，就还剩最后一件事没有做了——联系诡婴。 具体怎么联系，要么是他去守山陵墓找这两个娃娃，要么是摇动纸钱佩饰呼唤他们过来， 后者自然方便，但纸钱佩饰没法传达具体信息，只会让两诡婴以为他有危险，放下手头的事全力赶过来，这样多少显得冒犯，大有种“烽火戏诸侯”之意， 但如果亲自去找他们……这路也太远了点。 思虑再三，姜明还是掏出了纸钱佩饰，用尽量轻缓的节奏摇了两下，听着清脆的环佩声飘远，安静在原地等待。 顺便让他们解决下画室里的东西吧，对他们两个应该轻而易举，对普通人却是一番折腾，老城安长帮了这么多忙，也应该给他减少点麻烦才好。 第二十七章 神奇烂尾楼 轻盈的笑声夹在风中飘荡，伴着零散的纸钱飘摇落下，姜明心中一动，连忙转身。 “嘶。” 右脚用力后突然发酸剧痛，让他一步险些踏空，用左腿踉跄跳了一下。 这股逐渐发酵的痛感，让姜明心中升起一股恶劣的预感，低头查看，黑色的裤脚在月光下格外暗沉，用手摸上去，已经被打湿了一条。 掀开裤腿，脚踝像是被砂轮磨过一圈，出现了一片细密的伤口，没有直接流血，只是在逐渐往外渗，但在被指甲扣住的位置，五个月牙状的缺口格外显眼，一路向小腿延伸。 还好袜子没坏。 之前光顾着逃离画室，脚踝被手掌抓住也没发现伤口，直到现在，伤痛才逐渐变得剧烈，让姜明不由得长长叹气。 把扳手塞回背包，吐了点口水在手掌上，挨个把伤口抹了一遍， 在他处理伤口的功夫，两个诡婴已经赶到了近前，见状大惊失色。 “叔叔，你怎么受伤了！” “买命钱不管用吗……” 他们连忙凑到姜明脚边查看，清楚活人与诡物不同，受伤需要经历漫长的愈合过程。 “没事。”姜明拉下裤腿，笑呵呵地抬头，“就是点小伤。” 说着，他顺便也把手臂上的擦伤处理了一下——明显的伤痕有两道，但姜明还发现几个细小的血丝，是被吊顶灯炸出的玻璃碴划出的，倒是无关紧要，连口水都没涂。 “谁把叔叔伤成这样的，我们肯定不放过他！”有安愤愤道。 “没错。”无咎点头。 “那就麻烦你们了。”姜明没有推辞，确实想带着两个娃去找“泥瓦匠”，既然对方都有意害他了，肯定是和“殓尸人”同等待遇，早点解决为好。 但除了“泥瓦匠”，他莫名觉得另一个家伙更加棘手，就是能利用梦境的“道士”。 “对了，先前和你们说的道士，你们去找了吗？”姜明问。 提到这事，两诡婴先对视一眼，之后才由有安开口：“去了，但是那家伙很能跑，我俩没抓住。” “叔叔的伤和他有关？”无咎补问。 “嗯……”姜明沉吟，先和两个诡婴交流了互相的信息，让他们有空去留有枯骨的小屋看看，也了解了一些“道士”的能力，那家伙掌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法术，战力并不算高，但滑不留手，甚至能摆脱镇阳层次的两诡婴追杀，保命能力很强。 没什么头绪，还是着手先解决“泥瓦匠”吧，关于这家伙的线索，姜明当然是有，“殓尸人”曾经给夜信诡发过两次定位地址，就是他们接头用的，但那两次位置不同，也许“泥瓦匠”故意如此，那就不见得能用定位地址找到了， 除此以外，他今天还从听说了另一个线索，侯老二给尸体找到了新的买主，能利用尸体可不是什么常见的本事，八成也是这个“泥瓦匠”，“殓尸人”死后，他断了货源，只好接手了这份买卖，逻辑很能说通。 地点是在城西的一片烂尾楼，在地图上肯定是不好找的，所以姜明特意多问了侯老二两句，再加上自己大半个月的送单经验，确定了目标地点。 带两诡婴过去之前，姜明又看了眼画室，黑白两色的纸钱宛如飞刀嵌在墙中，早就将那些残肢悉数破坏，包括墙角里那张画下人脸，先是被姜明一饭盒砸晕，迷迷糊糊就被纸钱钉死了。 当然姜明并不是在意这张人脸，而是发现了掉在地上的餐盒，跑过去捡起来，放回餐箱。 迎着两诡婴错愕的目光，姜明笑了笑，取出能量饮料灌了一口，出发。 电动车的灯光转眼远去，两个诡婴毫无压力地跟上，整个大院里恢复了静谧，只剩建筑洒在地上的影子，随着月亮的偏移逐渐转动，过了很久。 “沙沙……” 细小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低矮的影子出现在月光下，样子像人，动作像狗，身后背着一捆裹尸布，在大院里一通搜寻，迅速停在了画室门口。 向里面望去，没有见到尸体，只有遍地残缺的肢体，但它就像丢失了主人命令的机器，木然地爬进画室中，摘下裹尸布迅速包起一堆东西，之后又背着包袱跑远，去往一个已经消失的地点。 …… 烂尾楼。 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外面拉着一些讨债的横幅，墙体上写着脏话，但在风雨的冲刷下全都没了颜色，大片空地上堆着建筑垃圾，显得荒凉而寂静。 刚接近这里，一股庞大的威胁感就从心底泛起，犹如海浪一般冲刷，那一栋栋高楼里不像是藏着怪物，更像是本身就是巨大的怪物。 这里给姜明的感受，完全不低于“殓尸人”的老巢，唯一的缺憾，可能是改造的建筑无法像勾魂那样自由行动，难怪木玲邀请“泥瓦匠”亲自去取货时，这家伙一口回绝。 这两个异能罪犯有相通之处，就是都很擅长造“马蜂窝”，甚至“泥瓦匠”还更精通一点，要不是带着一个镇阳过来，他轻易还不敢捅。 “有把握吗？”姜明低声问，思索要不要再拉个帮手。 两诡婴笑呵呵的，丝毫没有畏惧， “连个迷怨都没有，小事一桩。” 姜明点头，把电动车停在建筑垃圾之外，向烂尾楼走近。 身为镇阳，是敢冲进诡域杀迷怨的，他们都说没问题，那应该是没问题。 “据说，收尸体的是正面第二栋楼。” 姜明回忆着侯老二提供的信息，同时看着眼前光秃秃的楼宇，第一栋楼还没有浇筑墙面，只有半截高的钢筋骨架，第二栋才有个楼宇的粗坯。 但两诡婴并没有在意那栋楼，他们已经感知到了目标的位置，径直走向这片烂尾楼深处。 姜明见状跟上，完全放弃了思考，虽然周身充斥着强烈的威胁，但心里相当踏实，充满了安全感。 向前走去，一栋栋半成品楼房在四周交错，宛如巨人在夜色下矗立，组成一片森冷的迷宫，被阻拦的月光投下纷杂的影子，让空间变得阴暗深邃， 而在他们身后，那栋姜明刚看过的楼宇上，几扇空荡荡的窗口藏着窗帘，此时无人拉动，却缓慢无声地向下展开，那材质光滑得像是人皮，上面嵌着一颗又一颗死人眼珠，远远地望着三人的背影。 无咎忽有察觉，回头望向那几张布满眼球的窗帘，幽黑的脸上露出一抹夸张的笑容。 “啪。” 一颗颗眼球，就像是开水上的气泡，接连炸裂。 无咎这才转回头，脚步未停，继续向前走。 姜明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脊背一凉。 这些异能罪犯，难缠就算了，手法还不带重样的，真是离谱，姜明默默摇头，跟紧诡婴两步。 周遭的楼宇都是一个模样，连楼牌号都没有，很难分辨走了多远，但姜明能明确感知到，一股格外强烈的危险在靠近……应该反过来说，他在靠近一股强烈的危机。 “到了。”有安声音平静，甚至听不出一丝警惕。 姜明跟着他们的视线望去，目标依旧是一栋楼，但与其他烂尾楼不同，那栋楼……有门。 那是一张由人脸拼合的大门：不同于他在画室打碎那扇贴着人脸的门，那门只是把几张脸贴在海报区域，这张门却已经完全看不出材质，整个被人皮包裹；也不同于勾魂那张碎块拼凑的脸，而是把完整的脸、残缺的脸、一切能用的东西砌在一起，空缺处还有一堆零散的眼球装饰。 抬头打量，这栋楼的完成度远比其他烂尾楼要高，但用到的材料是一块块人皮、血肉，嵌在灰黑色的混凝土里，就像补丁或瘢痕。裸露的管道也与血肉混杂，管道部分老旧如常，血肉却在明显而规律地跳动，就像包裹着一根血管。 “你们是谁！？” 他在打量那栋楼时，人脸大门也发现了他们，最中间的人脸惊慌地大叫，全部眼球大睁，齐齐地盯着走来的三个陌生人。 三人没一个开口，有安身形闪动，一步迈出就到了大门前、悬在中间那张脸对面，伸出稚嫩的小手。 “噗。” 手掌从惊恐的表情中刺穿，只像是扎进了一块豆腐，紧接着，大门上的每张脸都凭空破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刺穿，流出一股股惨白色的纸钱，眼球同样迅速破裂，只剩下一个个流血的窟窿。 有安抽出小手，张开，一把白纸钱慢慢洒落，大门缓缓转动、打开，与地面摩擦出尖叫般的声音。 “叔叔跟紧了。” 无咎带着姜明跟上，进楼之前，向他认真嘱咐。 姜明连忙点头，这完全不用嘱咐，上次讨伐“殓尸人”，他就躲得远远的，最后连伤都没有。 当然这次有所不同，房子里每个地方都可能成为陷阱，躲远了未必安全，但跟紧两个诡婴肯定没啥问题。 心里这样想，但他还是掏出了扳手以防万一，另一手掏出手电筒，也方便观察环境。 迈进楼道，扑鼻是一股刺鼻的气味，是血腥与腐臭，但刺激性格外强，更像油漆或甲醛，让姜明瞬间有些生理不适。 用手电筒照亮一层楼道，里面装修得很完善，地砖、墙灰、天花板都有，但总有一块块人体嵌在其中，像诡异的拼图或积木，地砖中的人皮还修剪得方方正正，墙上砌了些血肉，天花板上，用肠子吊着两颗腐烂的人头……是装饰吗？姜明皱着眉迈步，一脚踩中一股柔软的质感，脊背飞速爬过一股恶寒，惊得他险些跳起来。 “哼。” 两诡婴也是小脸微沉，一双小手拉起，空间中顿时有纸钱生出，没有风，却能自如地飘飞，宛如一场大雪将三人笼罩。 “噗、噗、砰！……” 一张张纸钱飞旋，看起来轻缓柔和，却有几张如飞刀射出，瞬间刺入楼道各处，在地面、墙壁、头顶造成一道道深邃的裂痕。 诡异的是，无论是人皮、血肉还是地板、墙灰，被纸钱刺穿都流出了一股暗红色的血，仿佛整栋建筑就是一个活着的生命。 恍然间，姜明仿佛真听到了幽幽的低泣，空间中莫名笼罩了一股无形的哀伤，血腥中的刺激性越发强力，几乎有些催泪。 “这里，有产生诡域的趋势。”有安的声音里没有情感，平静说道。 “只是趋势。”无咎认真补充。 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姜明没有受到影响，两诡婴继续向前走，加快了些速度， 整栋楼有七层，而他们的目标就在顶层。 进门的楼梯被拆毁了，砌死了通往二楼的缺口，还能看到残余的一点痕迹，三人走过漫长的楼道，就像是在怪物的身体中穿行，抵达尽头的另一个楼梯。 “噗！噗！噗！” 三人走过的地方，纸钱沿途飘洒，将整个楼道破坏得面目全非，连旁边空荡荡的房子也没有放过，深邃的裂痕散乱分布，暗红的血纷乱一片，这似乎在无形中打乱了某种布置，反倒让楼道里的怪异感减少了许多，只剩下了直白的惊悚。 挨着楼梯的最后一个房间装了门，一扇木头与骨片混合的门，把手上嵌了一圈犬牙，但对诡婴没有丝毫阻拦效果，小手一把将门推开，露出里面堆放的各种建筑材料，灰尘与腐臭混合涌出，呛得姜明屏住了呼吸。 依旧是无数纸钱飘落，很快将这个房间破坏，之后才他们踏上通往二层的楼梯。 楼梯上同样嵌着零散的人皮，旁边的扶手则是夹杂着各式骨骼，有些惨白腐朽，有些还没有剔除血肉，用水泥粗暴地粘合在一起，倒是不用担心散架。 第二层，与一楼相仿的布置，只是空气中的血腥味更浓了一份，属于正常建筑的材料变少，人皮、血肉等材料增多，更重要的是，楼梯再次被拆毁了，通往三层的缺口被砌死，他们还要再走到楼道尽头……当然，即便不是这样的设计，诡婴也会将这里破坏一遍。 但这样的布置还是让姜明格外留心，加上宛如穿过怪物身体的怪异感受，让他觉得这建筑似乎是在仿照着身体，那么楼梯与楼道，就应当对应着某个部分…… 第二十八章 轻松通关 肠道。 三人就像是在一根肠子里走，这让姜明心里生出一股恶寒，加上楼层越是向上，楼道里的血肉组织就会越多，越发向着怪异偏离，更让姜明深感不适。 五层。 到了这里，场景几乎与一层截然相反，血肉与人皮占据了大多数，反倒是墙灰与地砖成了零星装饰，墙壁上用骨头拼凑成诡异的图案，还夹杂着散乱的五官，嘴巴微张着呼吸换气，眼睛在血肉中时隐时现。 天花板上有着血管似的通道，错综复杂地排布、规律地轻微跳动着，汇集在楼道中央，穿过一个深邃的窟窿，延伸向上。 但这一层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楼道旁边的屋子被打通了，除了承重墙改成了裸露着钢筋与骨头的柱子，其余墙体全部被拆除，彼此连接成了一个巨大空间， 在这巨大空间里，堆放着各式各样的材料器具，门窗、地砖，大袋的石灰，骨头、血肉、内脏，还有包了浆的铁锹、推车，几桶油漆或血浆，还有些零散破旧的家具。 纸钱依旧在飘荡，不光是破除威胁，还尽可能地造成破坏，两诡婴途经之处，像是被刀斧蛮横地劈砍过，血流泉涌。 姜明紧紧跟在旁边，脚步走过时软时硬的地面，他对这种触感已经麻木了，起初还只走地砖、尽量避让着人皮地面，但现在显然已经不支持这样了，索性摆烂不管。 与其在这方面心存芥蒂，还不如集中精神避开裸露的森白骨茬，还有涌出的暗红血水……他不是洁癖，但他有点担心，脚踝的伤口可能会感染。 毕竟他也没什么医学常识，遇到未知的状况就难免捕风捉影，患得患失。 “咕……” 姜明正想着，旁边的巨大空间里传出些奇怪的声音，侧头看去，砌在墙面上的血肉在脱落，宛如液体般在地面流淌、汇聚，迅速吞噬空间里存放的东西。 “这是……” 姜明睁大眼睛，两诡婴则是更早做出应对，立刻操控着纸钱化作飞刃，接连射进那几滩流淌的血肉。 “嗤！” 飞旋的纸钱擦着肉泥划出巨大伤口，汩汩血浆立刻喷涌，但这几滩肉泥却没有被摧毁，依旧蠕动着吞噬空间中的材料，并且逐渐汇集成一团。 如果将这栋楼看做一个庞大的怪物，刚才走过的是一根肠子，那这里就是……姜明再次抬头，扫视了一遍偌大的空间。 胃。 囤积的材料，就是它的“食物”，早晚要被消化、融进身体，但这应该由“泥瓦匠”亲自来做，只是模拟相应的过程而已，毕竟这里不光有材料，还存放着各种器具，但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同，也许是受到他们三个不速之客的刺激，墙壁的血肉大量脱落，并且正在将囤积的材料吞噬，这副场景让姜明立即想到了对应的物质——胃酸。 虽然这过程明显还不完备，蠕动的肉泥只是粗暴地将材料吞噬，化成了一个越发庞大的怪物，但这一幕的意义关键，意味着这栋楼不光形状像一个生命，而且真的在向着生命变化，已经出现了某种“本能”。 ——“这里，有产生诡域的趋势。” 回想起有安的话，姜明心中发凉，当时还以为诡域是这栋楼，楼里的某个诡物即将成为迷怨，现在才明白，要成为迷怨的就是这栋楼本身。 下意识看向诡婴，两个娃也是神色发冷，空间中生出纸钱的速度越来越快，同时也有更多纸钱射出，并非直线扎进那团血肉怪物体内，而是飞旋出一道道弧线，旋转着割裂出巨大伤口，带起血雨般的碎肉纷飞。 血肉怪物拼命地吞噬剩余的材料，但却无法吞噬射穿身躯的纸钱，一道道粗大的裂痕遍布身躯，即使它不断挣扎也无法弥补这种速度的破坏，无数纸钱在空间中凌乱却互不干扰，将它迅速割裂、绞碎。 这些异能罪犯，到底对迷怨有什么样的执着……惊骇过后，看着膨胀的血肉怪物转眼化作无法再复原的满地碎肉，姜明只觉得头皮发麻。 “殓尸人”当初就在谋划这件事，但他是打算去抢别人的诡域，让勾魂吞噬原本的迷怨，还算是有迹可循，“泥瓦匠”这家伙显然更离谱，居然要硬生生自创一只迷怨出来，而且是要把一栋烂尾楼改造成迷怨，这让姜明完全看不懂……夸张的是，看眼前这架势，似乎很有成功的可能。 “砰！砰！……” 绞碎血肉怪物后，两诡婴没有收手，操纵着纸钱继续破坏这间仓库的墙壁，原本附着的血肉脱落后，墙壁已经变得单薄漏风，被漫天纸钱砸出无数窟窿，状若蜂窝。 “呜……” 一股阴寒的风忽而从窟窿中吹进，却又不像是来自外界，而是这座建筑自发生成，哀嚎的风声带着痛苦的哀伤与怨恨，甚至生出了几分怨毒。 “哼！” 两诡婴齐齐凝眉，一股强大的威压从小小的身体里爆发，瞬间让漫天纸钱凝滞，更让这风宛如有形之物，整个凝固。 “我们走。”有安声音里压着几分怒气，很看不惯这些外门邪道。 这两个诡婴是有正气的，不然老县官也不会给他们委派任务，去抓捕行凶作恶的诡物。虽然没有正常孩子的幼年，但在漫长时间里，老村长、老县官都给他们做了很好的启蒙。 姜明心里微微走神，依旧不担心什么突发状况，如果考虑到伤口感染的可能，满地的血水都比暗中的诡物威胁要大。 可以让诡婴用纸钱拼成个绷带，缠在腿上应该有不错的效果……这两天诡婴已经帮了不少忙，这点小事就忍一忍吧，还是不麻烦这俩娃了。 心里想着，他们已经来到了楼道中间，从这一层开始，向上的路不再是楼梯，而是一根直上直下的、铁管与骨头拼接的梯子，与天花板上的一堆管子共同穿过幽黑的巨大窟窿。 “叔叔。”两诡婴回头看向姜明，他们当然能轻松上楼，但不确定姜明能不能爬上去。 实际上，要是不带着姜明，他们早就打上顶层去了，但单独留下姜明一个在外面，又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还是不如带在旁边放心。 “小事。” 姜明笑呵呵的，不想给诡婴再添麻烦。他虽然也没爬过几次梯子，但身为一个外卖员的体质足够用了，至于恐高的问题……大不了他会摆烂啊。 两诡婴点头，拉手凌空而起，迅速飘向楼顶，直接从窟窿里穿过，没有飘远，守在洞口低头看着姜明，伴随着几张纸钱零落。 姜明收起了扳手，估摸着是不会再用到了，手电筒也揣回兜里，在黑暗中握住了梯子的横杆。 诡异的质感瞬间让他生出无数联想，进而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姜明深深地吸了口气，呼出，之后才用力向上攀爬，很快抵达六楼。 双手沾上了一些滑腻的质感，让姜明下意识想在衣服上抹两下，但又硬生生忍住了这股冲动。 打量第六层的景象，一根根粗细不同的管道攀附在墙壁上，宛如深埋地下的根须错综复杂，里面有液体流动，伴随着沉闷的心跳声有力地收缩。 心跳声则来自楼道旁的房间，他们此时在楼道中间，一侧的房间空空荡荡，另一侧却变成了一道鲜红的血肉之墙，传出一声声震耳的跳动。 出乎意料的是，此时的六楼已经非常热闹了，一根根管道从墙上脱落，状若毒蛇冲向地板上的窟窿，但半路上就被锋利的纸钱割断，只有无尽血水漫天喷洒。 “嘭！嘭！” 心脏爆发出更加有力的跳动，似乎能与心跳共鸣，让姜明胸口郁结，气血一阵翻涌。 但下一刻，这颗心脏就被无数纸钱撕开了口子，黑白两根锁链如利剑刺入其中，迅速将其捆绑成一团，狠狠勒住。 “噗，噗。” 心跳顿时变得微弱，没有了威胁。 两个诡婴自从上了这一层，就开始与这颗“心脏”对抗了，姜明爬梯子的短暂功夫，他们就迅速压制了这东西。 “这东西怪麻烦的，咱们直接上去。”有安说道。 “节省时间。”无咎补充。 后面的路就是这根直上直下的梯子，不需要经过走廊，两诡婴也就懒得瞎折腾了。 姜明毫无异议，跟着继续往上爬。 令他意外，从一层开始出现的血腥味，每一层都在逐渐加重，此时已经让他呼吸迟滞，但从六楼往上爬，血腥味却在悄然变淡，被另一种同样刺激性的味道覆盖。 腥臭味。 七层，最后一层。 卧…… 刚把脑袋伸出去，姜明顿时眼睛一瞪，胃里猛地翻涌。 映入眼帘的，不再是刺眼的人皮血肉，不再是常见的墙灰地砖，装修得格外精细，墙上铺着雪白的瓷砖，但嵌在这些瓷砖当中的，是一颗颗裸露的脑子。 楼道边只有一个房间，一扇门，墙与门都是玻璃的，里面被白花花的东西充满，贴着玻璃透出的纹路，显得更加怪诞悚人。 一个身形健壮的中年人站在楼道里，穿着寻常泥瓦匠的灰布工装，手里握着一把抹泥刀，正在几颗新嵌入的脑子上修理，刀面从墙壁上抹过，一颗颗球状体如水泥般被削平，纹路完整自然，仿佛天生就是个平面，完美契合在墙壁上。 察觉到了有人到来，他早有预料地转回身，看了看三人。 “就是你伤了叔叔？”两诡婴并不在乎他是惊恐还是平静，自顾自地问。 “泥瓦匠”没有回他们，反倒盯着姜明看：“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居然能有镇阳层次的帮手，那老混蛋害我不浅啊。” 姜明盯着对方，没说话，这家伙没有逃跑，倒是也在他的意料之内，首先能从两个诡婴的反应判断，其次……毕竟房子不会跑。 要么舍弃这庞大的布局，要么留下来拼死一搏，考虑到这些疯子的性格，后者的概率不低。 说是疯子，这家伙倒是比“殓尸人”正常多了，还能平静地说话，但他看起来冷静，眼神里却凝聚着压抑的疯狂，姜明见过了觅血犬、猎魂人、盗尸、勾魂，对这种特殊的东西相当敏锐。 天天摆弄人肉的，会比摆弄尸体的正常多少？疯狂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在一堆疯子之间。 两诡婴见自己被无视，也没和姜明抢话，只是默默皱眉，飘飞的纸钱中带了无形的锐气，轻飘飘从墙壁划过，隔开一道道裂口。 似是证实姜明的话，“泥瓦匠”的脸色陡然阴沉，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遇到有镇阳的地界，老子向来只能绕着走，今天倒要看一看，你们到底有什么本事！” “呼！” 话音落，“泥瓦匠”灵能骤然爆发，飞快融入周围的墙壁、地面，让那些嵌在墙里的脑子变得格外鲜活，瓷砖上生出一道道虚幻的花纹，将这些怪异的材料连结融合，还向着楼下的密集管道延伸。 两诡婴就站在管道上的窟窿处，此时冷哼一声，强大的威势升起，顿时将延伸过来的虚幻纹路止住，没能进入纸钱领域分毫。 “哗啦。” 两根锁链凝聚，宛如箭矢射出，飞快缠向“泥瓦匠”。 在这时，旁边的玻璃房间突然破碎，里面那一团白乎乎的东西摊在地上，竟然露出一个人形。 那家伙没有脸，上半身有个人类轮廓，接近两米高，从腰腹向下连在那一坨脑子上，像是个蠕动的怪虫，而在这怪虫的身下，还有一根根密集的管道连通向六楼，如心脏般有力地跳动。 眼见锁链接近了“泥瓦匠”，怪虫飞快挡在他身前，直接抬起双手抵挡两根锁链。 “嘭！” 伴随着低沉的爆破声，怪虫两根手臂在半空炸断，锁链却也被改变了方向，分着飞向两侧。 “不过如此！” “泥瓦匠”见状大笑，跳到怪虫柔软的身躯上，怪虫身下的管道收缩，似乎提供源源不断的养料，支撑着它的双臂迅速恢复。 不光如此，随着“泥瓦匠”汇注灵能，怪虫的身体还在逐渐变化，庞大的身躯中多了一道道血色的丝线，人形的上半身则是有了些石灰色泽，双臂变得坚固锋利，闪烁银白。 “咝……” 变化的同时，它已经快速向着两诡婴蠕动，因为速度过快，甚至与地面擦出了蛇类的爬行声，一双锋利的手臂更是闪烁寒芒，在空气中割出尖锐的风声。 但两诡婴依旧没有慌乱，只是摘下了头顶的尖帽，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缺口。 镇阳之所以能与迷怨划分，不光在于实力强绝，还在于一种独特能力的产生。 白日化夜，阳气避阴。 第二十九章 收获 诡婴头顶的缺口中，两团火焰骤然升起，滔天怨气仿佛挣破了束缚，瞬间在空间中汹涌，漫天纸钱都仿佛陷入海浪，在空中起伏不定。 “呼！” 火焰一团黑、一团白，烧得旺盛肆意，交映的光影迷乱纷杂，仿佛将一片世界化作了诡府。 恰在这时，姜明的异能契合度滑落到69%，头脑瞬间传出一阵嗡鸣，即使他受到两诡婴庇护，还是本能般心生恐惧，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着，全身血液都在转冷。 “泥瓦匠”身为异能者，又正面迎上两诡婴的冲击，远比姜明更加震撼，他从未感知过如此强烈的怨恨，没有如此强烈的阴气，与他们相比，怪虫就像是一叶小舟，直冲向狂风暴雨的漩涡。 “快跑！” 阴狠的脸上迅速涌起惊恐，血色消退，“泥瓦匠”纯粹下意识地发出命令，毕竟他自己清楚，这怪虫身体与楼房相连，还能往哪跑。 即使如此，怪虫还是毫不犹豫地止住了身形，不光是迫于“泥瓦匠”的命令，还有自身的一股强烈恐惧。 蠕动的身形迅速止住，怪虫艰难地转动身躯，但一切都是徒劳，以两诡婴为中心，像是有一个世界凭空浮现，他们明明站在七楼，却有平坦的土地在脚下形成，精致的墙壁变成了砖瓦土坯，天花板更是不翼而飞，露出了黑洞洞的天穹，还有一轮惨白色的月亮。 转眼之间，陌生的世界就将原本的环境侵占，让“泥瓦匠”置身于一片陌生的空间，一个荒凉萧瑟的乡村院落。 “这是哪？怎么回事！” “泥瓦匠”茫然看着这一切，紧接着就听到怪虫一声哀鸣。 一张张纸钱似乎是从怪虫体内形成，破穿它的躯体冲天而上，带起一团团迸溅的脑浆，瞬息将其穿成了筛子。 “你们！……” “泥瓦匠”惊恐地转头，再次看向两诡婴，却见他们全身散成纸钱，融入了飞扬的纸钱当中。 还没等再做反应，“噗”一声轻响乍起，伴随着他的意识瞬间寂灭。 在纸钱中重新凝聚的诡婴，已经将手掌刺穿了他的身躯，各自露出夸张的笑容。 抽出刺入身体的小手，向着半空高高扬起，又是两把纸钱飘飞，混在其他无数纸钱当中，显得格外好看。 “一落生财！” “天下太平！” 稚嫩的唱词声在古旧的院子里回荡，神秘而空灵，姜明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一时心中感慨。 回想起应对“殓尸人”的狼狈，觉越发觉得此行轻松，甚至轻松得不真实，思来想去，也只能感慨一声镇阳的强大。 按照苏落的说法，镇阳强横的阴邪之气爆发，即使白天也能让诡域显形，何况是在夜里，这两个娃娃，就是一片行走的诡域。 形象点说，就是扛着房子出门的。 不过，他们没有一上来就动用强大的手段，这么快将“泥瓦匠”解决，姜明还是意外的，看来这两诡婴也是性子干脆，行事毫不拖沓。 那正好，他也想赶紧离开这里了，整片地方阴恻恻的，刺鼻的怪味不停往鼻子里钻，总让他怀疑空气里有什么不利伤口的东西。 杀“殓尸人”虽然麻烦，但自己基本完好，这次虽然轻松简单，却混了一身的伤痛，也是无奈…… 思索间，“泥瓦匠”的尸体已经噗通倒地，怪虫更是化成了一滩。两诡婴头顶的火焰迅速熄灭，重新戴上了沉默妇人做的尖帽子，用小手认真扶正。 与此同时，庞大的诡域缓缓消失，就像是一幅画变得透明，显露出原本的世界，但不是在那栋猎奇的楼里，姜明脚下踩着结实的地面，看着周围的夜色，眼前的楼宇，还有打开的人脸大门。 已经回到了楼下。 对于这一幕，姜明先是惊叹，又觉得合理，既然能把一片现实世界拉进诡域，那把人在诡域中移动、再放回现实，改变所在位置很好理解。 不过姜明也没察觉到在诡域被移动，想来是两诡婴实力强横，略去了这个步骤。虽然不明白原理，但就是觉得很好理解。 进一步想，如果迅速地开关诡域，是不是能达到类似瞬移的效果？那木玲的特性就不稀奇了，她要是成了镇阳，会不会比别人差一样本事……但看两诡婴的阵势，开关诡域的消耗应该不小，在诡域里移动他这样的普通人消耗不大，移动诡物、甚至他们自身，那就不好说了，两方面综合下来，估计没法像木玲那样奢侈地瞬移赶路，毕竟不是同一个机制。 “叔叔。” 姜明还在脑内指点江山，两诡婴拉着手过来，身旁还飘着些零散东西，落在姜明面前。 “这是那家伙身上的东西。”有安说道。 “您看看哪个有用。”无咎说道。 姜明闻言来了精神，当即放下了对一众诡物的点评，清点这一趟的战利品： 一颗钉子，两张零钱，一个灰色的手机。 姜明眼睛一亮，立刻拿起灰色手机，打开简聊，第一件事就是搜索一个名为“xx”的好友。 找到了，但没有聊天记录。 “……” 不对。 不可能一条信息都没有，至少从木玲的手机……也就是“殓尸人”的手机上看，xx曾经通知过开会，这总不能没有的。 开会没通知他？或者他从线下得到的消息？ 或者是，删了。 显而易见，删了的可能性最大，看一眼添加好友的时间，都已经三四年过去了，对方还是团队领导，怎么可能一条信息没发过。而且，回想起“殓尸人”的简聊，同样没有与“xx”的聊天记录，直到姜明得到了手机，才接到开会的消息。 由此推测，删记录不是“泥瓦匠”独自的习惯，更像是神秘领导给每个人的命令。 挺谨慎啊…… 不过，虽然消息被删，也不排除“泥瓦匠”有线下得到消息的可能，那就说明他与“xx”这个神秘家伙接触过，查一下行踪轨迹，运气好的话没准能直接发现线索。 ……但一想到这些简聊账号无法被准确定位，想查行踪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总不能光明正大地跑到摄像头底下去碰面。 这家伙不简单啊……姜明有些头疼，感觉对手越来越聪明了。 就不能多来几个觅血犬那样的憨憨，让他应对得轻松一点。 关闭了与神秘领导的聊天窗口，姜明还是没打算发消息，他的脑子就是个普通人的脑子，不大可能从这种聪明人嘴里套出消息，反倒可能把自己稀里糊涂绕进去。 手机里还有其他信息，一个未读格外显眼，对方的名字是……殓尸人？ 姜明慢慢皱眉，似乎也没有那么意外，轻轻点开查看。 【殓尸人（一天前）：我这边来了新货，要不要来看看】 【泥瓦匠：别装了】 【泥瓦匠：他被你们杀了吧？】 【殓尸人：你怎么知道了！】 【泥瓦匠（十五分钟前）：是你吗？】 【殓尸人：？】 【殓尸人：是我】 【泥瓦匠：那好】 【泥瓦匠：一会见】 【殓尸人：什么一会见？】 【殓尸人：在哪见？】 【殓尸人：？？？】 【殓尸人：人呢？】 “……” 真是令人悲伤。 姜明压住了挑动的嘴角，还是回复了一句： 【泥瓦匠：我来找你了。】 【殓尸人：！！！】 姜明还是忍不住挑起了嘴角。 【殓尸人：你来找我？】 【殓尸人：你找死吗？】 看着两条消息接连发出，姜明当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泥瓦匠：你在学校吗？】 【殓尸人：你怎么知道！】 【泥瓦匠：我到门口了。】 【殓尸人：你在哪？我没看见啊】 【泥瓦匠：我进来了。】 【殓尸人：你骗人！】 【殓尸人：我警告你，学校很危险的！】 【殓尸人：听到没有！】 【殓尸人：我看到你了！】 “嗤……”姜明看着一条条信息蹦出，特意等了一会，大概过了一分钟，才幽幽回复： 【泥瓦匠：我在你身后】 刷屏戛然而止。 姜明笑出了声。 过了半天，对方才再次回复，不是一句两句，而是再次刷屏。 【殓尸人：骗子！】 【殓尸人：混蛋！】 【殓尸人：我杀了你！】 【……】 不得不说，木玲的性子还真是好，换做自己早骂街了，她虽然在以夸张的速度刷屏，却没有说什么脏话。 满心阴霾一扫而光，姜明倒也没有隐瞒，总得让木玲知道怎么回事。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发一张自拍，但想到这手机被动过手脚，他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虽说他跟“道士”梦里见过了，但他也不知道对方看到了多少，不能上赶着送死。 微微思索，姜明抬头，把手机对向两个诡婴。 此时，两诡婴正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和谁聊得这么开心。 这是你的手机吗？这是你的好友吗？他们小小的心思里装着大大的疑惑。 “来，给你们拍张照片。” 姜明笑呵呵地给俩娃拍了合照，发出去。 刷屏再次戛然而止，过了许久，才再次冒出了一行字。 【殓尸人：你等着】 夜风吹过，姜明忽而打了个冷颤。 “这手机归你们了。”姜明立刻把这烫手山芋送给了两诡婴。 诡婴惊喜地睁大眼，连忙接过脸一样大的手机：“谢谢叔叔！” 姜明笑呵呵看着他们，两个娃这么卖力气，手机归他们没什么问题，而且以后也方便交流，不用再摇动纸钱佩饰，喊他们两个风风火火过来。 于是，姜明教给他们自己的联系方式：给昵称【殓尸人】发消息，让她转告【叶蓝】，再由【叶蓝】给姜明打电话。 有一层线下关系的中转，应该就能把自己择出去了……姜明满意地点头。 至于剩下的东西，零钱当然是收进口袋，这哥们活得挺惨，总共还不够十块， 想来异能者是比较抗饿，这种疯子也没什么物质追求，有一位能改造手机的神秘领导，他们理应不缺钱花的，不至于这幅模样。 剩下的一颗钉子是宝物，听两个诡婴介绍，有不错的定身效果，但目标只能是尸体，如果是活人，就可能被钉成尸体。 整体而言，没什么大用，姜明遇到尸体大多是塞裹尸布里，然后去许愿井抛尸，数量太多就找老城安长来处理。 提到城安长……姜明抬头，再次看了看眼前这栋楼宇，因为被毁掉了重要器官，这个类似生命的庞然大物已经变得死气沉沉，有了一股明显的腐烂味。 向周围看，一栋栋庞大的建筑在夜色中矗立，组成一片阴翳的迷宫，每一个都像是拥有呼吸与心跳，依旧给人一股威胁。 这个烂摊子的麻烦，比“殓尸人”那次还要大得多。 还是算了，今天已经麻烦过城安长一次了，虽然这位工作尽职尽责，他也不能两次三番地打扰。 可以等明天再说。 这一片烂尾楼摆了不知多久，也不差这么一天，只是还要麻烦两个诡婴，把剩下的威胁排除，方便城安员们处理。 对此，两诡婴当然没有意见，只是想着先护送姜明回去，被姜明推辞了，不好再增添麻烦。 “那就辛苦你们了。” 烂尾楼区域外，姜明骑上电动车，眨了眨发酸的眼睛。 “叔叔放心。” 两诡婴转身回去，速度远比带着他要快，两步就钻进了一栋楼里。 姜明则是完成了一天的事项，赶回宿舍休息。 …… 一路上没有再耽搁时间，姜明快速回到宿舍，立刻钻进了卫生间里，拧开水龙头清洗伤口。 最让他担心的，当然是脚踝上的五个指甲洞，好在此时已经不流血了，结了一层血痂。 结痂是好事啊，应该就是没有感染的意思。 不过这伤倒是越来越疼了，用自己贫瘠的知识半想半猜，应该是开始瘀血导致的。 总归没有什么大事吧，至于剩余的小伤，姜明没怎么在意，去烂尾楼的途中就能结痂，要是今天没发现，明天就只剩一道浅疤痕了。 松了口气，姜明把衣服随手洗了甩干，走出卫生间。 “嘶……” 一步迈出，姜明顿时矮了下身子，只觉半个小腿都是钻心的疼。 仔细适应了两秒，姜明才站稳身子，迈出下一步。 “草。” 第三十章 苏打的餐盒 偌大的办公室里依旧静悄悄一片，明亮的灯光和深邃夜景仿佛隔着一道墙，偶尔有人向落地窗外望去，就会被夜色勾起困意，出现些哈欠声，或是窃窃私语， 容貌俊秀的青年拿着个小茶罐，从隔壁的同学那里装了些新茶过来，打算尝一尝滋味。 走过排列整齐的工位，回到自己的桌子，坐下之前，他习惯着看向隔壁，那个精灵似的女孩穿了一身青裙，正趴在桌上摆弄手机。 不是公司配给的，那个还摆在桌面上，她玩的是自己的手机……终于开窍了？青年心中一动，悄悄瞄了一眼。 不是在玩游戏，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小字。 “在看书？”他没有偷看，轻声问道。 “啊。”女孩抬头，向他露出微笑，之后就低回头了。 看书好啊……青年微微点头，倒是觉得这女孩越来越合自己胃口了，在这方面，他也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不过，用手机看书有点对付了，他还是喜欢买些实体书看，找个机会也可以送她两本。 想到这里，青年再次询问：“在看什么？” “《盗墓笔记》” “？” …… 一脚重一脚轻，姜明从卫生间挪到了客厅沙发，一屁股坐下之后，忽而觉得家里少了点啥。 苏打呢？又溜出去了？ 心里怀疑，姜明侧过身子，向宿舍里面张望，见小狐狸正趴在窗台上，一板一眼地玩手机，小尾巴轻轻翘着，似乎饶有兴致。 “……” 姜明哑然。 “苏打。”他换了一声。 “哎，”小黄鼠狼倏地抬起头，看到了门口的姜明，眼睛微亮，“你回来啦。” “吃饭吗？” “噢！来了。”苏打当即从窗台上越下，颠颠跑了过来。 姜明收回了视线，着手拆茶几上的饭盒，顺便问：“看什么呢，那么认真。” “打探消息，找找宝物或灵地的线索。”苏打从卧室钻了出来，跃上沙发，用前爪搭在茶几上。 你这个灵地，灵字何解……姜明心中古怪，苏打则是看到了姜明的手臂，当即一惊： “呀，你晒黑了。” “啊？”姜明看了看布满伤痕的小臂，确实觉得颜色暗了些许。 掀开t恤袖子，露出一片雪白的皮肤，与小臂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出现一道干脆的分界线。 “白天晒的呗。”姜明满不在意地放下了袖子，“就因为你大白天把我摸醒，晒了一下午。” 虽然姜明肤色偏白，比一般的女孩子还要浅一号……俗话说一白遮百丑，苏落这样的女人都能看上他，有些东西是显而易见的， 但姜明对于晒黑不太在意，相比于赚钱生活，这些都是细枝末节，何况他活得也没那么精致，即使在男人中都是很粗糙的一类，活这么大还能保持颜值，基本全是靠底子好……再者说，等不做这个工作，过两年自己就变白了。 “你对我那么好，我控制不住就……”苏打小声嘀咕。 “今天让我好好睡觉吧，你抓紧修炼，然后报恩。”姜明打趣，打开了餐盒，露出里面的食物。 “这是什么？好香啊。” 话题立刻转变了，苏打凑在餐盒边嗅了嗅，低声惊叹。 撒了佐料的烧饼、鸡蛋灌饼、花花绿绿的炒菜，人类的东西总是那么好吃。 “鱼香肉丝盖饭。”姜明对这东西很熟悉，当年也是饭店老三样，明星产品。 毕竟这是“泥瓦匠”自己点的外卖，应该抱着自己吃的想法，点的是活人吃食，要是像血食诡那样的重口客人，姜明就只能交给苏打自己吃了。 “鱼？我不喜欢吃鱼。”听到姜明的回答，苏打认真道。 “哪有猫不喜欢吃鱼的。” “我又不是猫。” “哦，对。”姜明拆出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口尝尝。 仔细算下来，他也是好久没吃到米了，不是烧饼就是鸡蛋灌饼，解馋除了快餐就是饺子，单是这一口盖饭，换做他穷到吃泡面的日子，非得美疯了不可。 “我怎么吃？”苏打看着姜明的筷子，干脆跃上了茶几，看着他。 “……” 姜明倒是把这茬忘了，愣神想了想，恰好见到一个空塑料盆。 这是他白天向面馆老板要的，原本打算泡面用，没想到这么快派上了用场。 盆子有点深，给苏打用肯定不方便，姜明把大半的食物拨进了塑料盆，之后把饭盒递给苏打。 “用爪子吃吧，一会再给你洗。”迎着眼巴巴的苏打，姜明说道。 小黄鼠狼点头，伸抓抱起一团饭菜，塞进小嘴巴咯吱咯吱咀嚼。 “对了，你胳膊的伤是怎么回事。” 吃两口饭，它含混不清地问。 姜明又把画室的经历讲了一遍，把后续的事三两句带过。 “你胆子可真大。”苏打随口说道。 “我可不是上赶着去的。”姜明很没好气。 苏打点头，安静了一会。 “对了，我在手机上找到了有用的消息。” “什么消息？”姜明看它一眼。 “咱们附近有一座古寺，你陪我去看看呗。” “不去。”姜明直截了当。 已经吃过这狐狸一次亏了，他还能上第二次当？还古寺，听上去就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那庙据说很灵验的，里面很可能有机缘呢。”苏打劝说。 姜明干脆假装没听见。 “你怎么这样，”苏打停下进食的爪子，抱着饭团直立，“我快点提升修为，也能早些化人与你双修啊。” 姜明一时无言，脑袋泛泛，看了眼苏打。 虽然这事听起来有理有据，也很有诱惑力，但再怎么看你也是只黄鼠狼，有什么可期待的呢…… 看着它嘴边绒毛上沾的米粒，还有期待又不安的目光，姜明闷闷低下了头：“有空吧。” “好！”苏打一口应下，生怕姜明反悔，之后才把饭团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想着做些准备，收集些有用的信息。 这狐狸和叶蓝不一样，虽然也喜欢到处乱跑，但不会故意往危险的地方扎，脑子还算正常。 ……我是怎么觉得它脑子正常的？ 姜明一蹙眉，好在回答还算理智，反正最近这几天都没有空，先拖着再说。抛开这事，闷头干饭。 “我好像没吃饱。” 苏打率先吃完，之后抬头看姜明。这盒饭分得不平均，它只拿到了四分之一左右。 ！ 姜明假装没听见，赶紧扒拉两口。 苏打见状，低头看了看餐盒，用爪子捡了两个米粒吃。 姜明也吃光了最后一粒米，把一次性筷子扔进塑料盆，这样吃泡面的餐具也有了。 欣喜地往后一躺，拿过水瓶灌两大口。 可惜没有饮料……姜明砸了下嘴，惋惜。 能量饮料倒是还剩了半瓶，但这眼看要睡觉了，也没法再喝。 再者说，那玩意的滋味实在也算不上饮料，空有其名。 “家里没喝水的地方。”苏打原本正在舔爪子，见状又想起一件事，突兀地说道。 姜明一愣。 前辈也没留下水杯，只有个热水壶，以苏打的身形得跳进去喝。公司发放了一个水瓶，他上班还得随身带着。 养个宠物还挺麻烦……姜明想了想，刚好看见苏打吃光抹净的饭盒。 “就用这个盛水挺好，”姜明指着饭盒说道，“以后还可以当饭盆。” 苏打如遭雷击。 “你可真聪明。” 姜明满意地点头：“走，带你洗澡。” 伸手把半身菜汤的苏打揪起来，直接装进塑料盆里，端着它一瘸一拐地去卫生间。 这腿伤越来越疼了，出了画室还没什么感觉，烂尾楼里还活蹦乱跳，现在却连正常走路都困难。 “你腿也受伤了？” 苏打从塑料盆里钻出脑袋，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姜明。 “嗯，也是画室里伤的。”姜明抿了抿嘴角。 虽说吃一堑长一智，但这次的学费，属实是有些贵了。 “以后我跟着你上班吧。”苏打说道。 “你不修炼了？”姜明笑着问，踢开卫生间的门，揪起苏打。 “近些天修炼到了瓶颈，不如出去玩玩，而且我会些小法术，万一遇到了危险，多少能帮点忙。”苏打被姜明放进了洗手池，一回生二回熟，坐在水龙头下说道。 “你还会法术？” “当然了，我可是修炼有成的白狐，会……” 苏打正在侃侃而谈，一股水流就淋在了头顶，让它瞬间眯起了眼。 “那昨天探索小屋，怎么没见你帮忙。” 姜明连忙把水流调小一点，而后在苏打头顶揉搓，伴着轻缓的水流陪它聊天。 “我……被吓到了。”苏打缩在水流下小声道。 “行，那你明天跟着我，我看看你的本事。”姜明双手插过苏打腋下，把它托在手里，搓着被菜汤打湿的胸脯。 “嗯……”苏打点头，又忽而摇头，“不行不行，我还得查资料呢，明天不能出门！” 姜明失笑：“不是你说要跟着我。” “那也得等探索完灵地，闲着没事的时候。” “那你还是在家呆着吧。” “……” 伴着细腻的水流声，姜明和这小狐狸闲聊半天，把它重新洗得干干净净，连带毛巾一齐扔进洗衣盆里，让它自己擦干， 然后又把餐盒、塑料盆、一次性筷子都洗了一遍，但是没有洗洁精或香皂，洗来洗去还是剩了一层滑腻的东西。 剩下的应该是油污，而油污轻易不会变质，下次用之前再冲洗一遍就行……经过了简单推理之后，姜明决定摆烂，把这些餐具都放回茶几上备用，把裹着毛巾的苏打从盆里抱出来，一瘸一拐地回卧室。 把苏打放回窗台，这会天还黑着，也不急拉窗帘，姜明又取来了狗牌，在苏打疑惑的目光中捆在它脖子上。 “这是狗牌，上面写着我的联系方式，以后你乱跑就不会被抓了。”姜明解释道。 苏打低头看了看牌子，用爪子扯了扯：“这东西不舒服。” “你又不是真的宠物，自己解下来呗，出门再戴上不就行了。” 苏打一愣：“对哦。” 姜明不再搭理它，径自回床躺好，掀开裤脚再查看了一遍伤。 看起来只是五块小血痂，但疼痛已经蔓延了大半个小腿，甚至连脚都有些疼。 伤哪里不好，偏偏伤在这儿，每走一步肌肉都会绷紧变形，扯动刚结好的痂，产生一种伤口撕裂的幻觉。 “唉。” 叹了口气，在床上躺好不动，让痛感缓和凝滞。 明天得找站长请个假去……但那些异能罪犯的事还没解决，指不定还要被怎样算计，又往后拖延不得。 他不想拖延，但也没什么头绪，线索在“道士”身上，这方面只能靠两个诡婴努力才行了。 玩手机。 家里没消息，站点群也没什么有用的内容。 骑手小镇的广告无人问津，这姜明也不在意了。 打开视频平台，继续看小姐姐的格斗教学——虽然合作单已经送完了，不需要临时抱佛脚，但姜明觉得，提升自己的战斗能力还是很重要的，至少能减少受伤。 …… 福生总部。 白莹侧头瞄了下时间，已经快下班了。 关上手机之前，看了下简聊，姜明没有给她发信息。 她当然不知道，姜明提前俩小时就回宿舍睡觉了。 …… 8月3日。 天色有几分阴沉，空气还是闷热，风不大，随着天色渐黑，爬上头顶的薄薄一层云没有引起多少察觉。 凉亭里的大爷们散了棋局，李老头一手提起马扎，一手摇着蒲扇，准备回家吃饭。 今天回家比平时晚许多，几个老头死磕一个残局，不觉间忘了时间，李老头紧走两步，倒不是饿了，而是想起了回家后老伴的埋怨。 虽说这片不太平，但天才刚黑，还剩了点光亮，大街上都是人呢，哪怕有诡也不会这么急着出来啊，那老太太还是太胆小了…… 到单元楼门口，恰好一个外卖员站在楼下，一脸苦恼地打电话，同时抬头扫视偌大楼房，李老头为人热心，就随口问道：“小伙子，送到哪？” “大爷。”外卖员赶紧挂断了只有忙音的电话，客气地问道，“您这里哪间房闹诡？” 气氛凝固了一下。 “呲。” 旁边的路灯电流不稳，轻闪了一下，李老头的脸也跟着闪了一下，吓得他拔腿就跑。 第三十一章 奇怪的顾客 “……” 呆愣愣地看着李老头钻入楼道，姜明一时无言，只好自己再想办法。 低头看了眼手表，目前的契合度是75%，对诡物有一定的感知能力，但需要距离足够近，他现在只知道顾客在这栋楼里，连哪个单元都不清楚，总不能挨个走上一遍。 楼有六层，六个单元，运气差就得跑三十六层，何况他状态不佳，走路还得一瘸一拐。 先在骑手系统上进行了申报，等待审核的期间，姜明拖着剧痛的一条腿走过一个个单元门，寻找有用的线索。 睡一觉并没有让腿伤好转，瘀血的情况越发严重，已经把整个小腿漫延，每次发力都是刀削一般的疼。 “不写清地址还真是麻烦啊。” 姜明苦恼地叹气，视线忽而触及了单元门上的两张小广告，一张比较新，另一张纸张泛黄。 比较新的是购房广告，购方想买一套两室一厅，预期价格在200万左右， “两室一厅……按一百平米算，价格也是两万一平了。” 想起宿舍300一个月的租金，姜明无悲无喜，转而看向另一张。 泛黄的是售房广告，售房想卖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预期价格只有100万， 两张广告像春联似的，一左一右贴在门上。 “……应该就是这儿了。” 虽然没有写具体的门牌号，但姜明猜测，顾客就在这间要卖的房子里。 “哈！” 低喝一声，楼道里应声出现灯光，姜明迈步走进去，借着自身的感知能力一层层搜寻。 楼里就是很常见的布局，充裕的时光痕迹与烟火气，堆放着零零散散的东西，非常典型的老城区模样，姜明不急不缓地走过楼梯，还有空发散些心思。 连这样的小区都能卖出两万一平，也不知是挨着学校还是挨着什么东西……要是按现在这样送外卖，折腾一辈子也就住这么个地方…… 心里想着，姜明神色微动，感受到了那股独特阴森的威胁感。 循着感应去找威胁的来源，很快到了某间房子门口。 姜明停下脚步，敲门。 “咚，咚咚。” “您好，福生外卖。” 阴冷的气息在无形中变得浓郁，却不是源自门后，而是宛如水流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汇聚。 抬头看去，黑暗中钻出了密密麻麻的虫子与小兽，这些东西汇集起来，在黑夜里本就有些吓人，何况其中的个个都不常见，仿佛是出现了某种变异，显得有些吓人。 提醒膨胀两圈的蜈蚣、全身乌黑发亮的蟑螂、背部惨白又有黑色笑脸的蜘蛛……一群令人头皮发麻的东西如潮水般聚集，又像影子一样钻进了门缝。 …… “还在看书啊。” 青年把单肩包放在脚边的储物格里，顺便抽出一个茶包，顺便向身边的女孩闲聊。 白莹霍地抬头，之后才反应过来，轻轻呼气：“你吓我一跳。” “呵呵。”青年笑着把茶包打开，掀开旁边的茶壶盖，“明天就是白叔举办的宴会了，听说你这次也要参加？” “是啊，有几个灵安者会来。”白莹低头继续看书。 “那你不准备一下吗？” “准备什么？” “看看这些天的新闻，未来部的几个明星也会来，看看他们最近的作品，聊天时都会用得到。”青年坐回椅子上，慢悠悠收拾桌面，开始新一天的工作，“科技部那边好像也有新项目，也是很好的话题。” “我对那些不感兴趣，”白莹轻轻抿嘴，“老爹他就是太注重形式了，明明开个小茶会就很好，宴会反而没什么意思。” “白叔能把集团经营这么好，还是有道理的。” “也许吧。”白莹微笑了一下，掩饰自己心不在焉的神色，显露些许期许。 低头看了看手机，她关了这本电子书，不打算再往下读了，她发现自己胆子有点小，看不得这个。 听那个姜明讲故事，明明没这么恐怖的……重新打开简聊，白莹没见到姜明的消息，但还是固执地点开了聊天窗口，随意上下翻了翻。 咦？ 正思索时，电脑屏幕轻轻变动，弹出了一条审核消息。 来自姜明，上报原因是联系不上顾客。 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白莹抬起纤白的手，抓住鼠标准备操作，却又愣了一下。 对啊，为什么不跟我说呢……她轻轻歪了下脑袋，仔细品味其中的深意。 …… 让人毛骨悚然的无数小虫，像是受到了某种驱使一般涌入门缝，姜明呆在原地，也不敢动，也没有很慌乱， 他什么场面没见识过，满地爬的觅血犬都不怕，何况一群小虫子……当然更重要的还是灵能感应，他没有从这些家伙上感知到尖锐的威胁，说明对方没有表露敌意。 很快，这些虫子都像没有体积一样钻进门缝，过了一会，漆黑的阴影又重新钻出门缝，但钻出的不是虫子，而是如墨迹一般渗了出来，化成一根根黑线在门上交织。 防盗门像是被一刀刀切割，又像是被蛛丝一层层缠绕，与此同时，先前无数虫子产生的威胁在汇聚、爆发，强大的阴气宛如潮水般四散，仿佛能让温度迅速降低，让头顶微弱的声控灯明安不定。 “你是谁？” 门后传出声音，低沉嘶哑，在姜明的认知中，这就是诡物的大众化声线，并且实力越低就越是如此。 但这位的实力显然不低，姜明甚至怀疑达到了迷怨层次，不光出场的方式花哨离奇，给他的威胁也包裹了全身。但她似乎不在诡域之中，因此姜明也不能确定。 “您好，外卖。” 收敛了稀奇古怪的心思，既然顾客清醒能够交流，那就按照正常流程送餐好了，姜明这样重复了一遍。 “谁让你送来的？”对方再问。 姜明一愣。 看着漆黑的线条一道道在防盗门上交织，感受着越发强大的威胁，他陷入了思索。 “不是您点的？”他错愕一下，之后又试探着问，“那您知道，这栋楼还有哪些诡吗？” “……给我吧，应该是我的。” 对方轻叹一声，无尽的黑色线条已经完全将防盗门淹没，宛如一片漆黑的深海，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臂从这片深海中探出，轻轻摊开，尖端是幽黑的指甲，泛着冰冷的色泽。 好漂亮的手……姜明微微讶异，但这也就在心里惊叹一下，毕竟他只是个外卖员而已。 这些天在白天送餐，也见过许多漂亮的女孩，结果连多看一眼都不敢，这倒不是胆小，只是职业如此。 也就是在小区门口的快餐店时，他能好好欣赏低头忙碌的前台小姐姐……话说回来，这些天已经去那家快餐店三次了，汉堡炸鸡这类东西满是油水，确实比饺子更能解馋一点，很容易上瘾， 尤其是对于刚有了些积蓄的自己，不必像先前那样抠抠搜搜，去吃快餐就是首选的享受了。 把外卖挂在对方手上，姜明转头离去，却又被叫住： “等下。” 姜明停下，转头看，那只白皙的手已经收了回去，只剩一片漆黑的门户。 “……怎么了？” 安静片刻，对方迟迟不开口，姜明只好问道。 “没事。”对方答。 ？ 姜明心里莫名其妙，脸上不露声色，回身离开。 伴着远去的脚步，楼道里的灯熄了，一切恢复了平寂，只剩门户上的黑色还在轻轻流转。 “是个凡人，但怎么染上了一只小妖的气息？” 嘶哑的声音独自低语，似是想不明白，门户上的黑光开始一道道收敛，重新露出原本的防盗门。 伴随这个过程，还有细微撕扯塑料袋的声音。 “我居然被误当成诡物了，呵，真是……” …… 对于送外卖这份工作，姜明的态度向来复杂，不能像某些文职工作一样明确好恶，热情也不是直线下滑， 遇到一些有趣的事、新奇的事，平静的工作就会泛起一丝波澜，收获些许欢喜，但要是单子时间不够，感受就恰恰相反，会因为意外而头疼烦躁，恨不得每个顾客都一个模子，自己在流水线上高效送单。 当然排除这些细微的差异后，最初的热情冷却，还是会出现一个大体趋势，外卖员的工作就是这样的，简单枯燥，偶尔还会遇到点麻烦，很需要说话的技巧。 至少你不能直接问哪里闹诡……姜明记住了今天长的教训，忘记了刚才的奇怪客人。 “哈。” 低喝一声，灯光没有亮起，蓦然抬头，已经到了楼外，周身是一片漆黑夜色。 阴气有点重啊……姜明轻轻皱了两下眉头，抬头望了望天色，无星无月，深邃的黑暗中仿佛潜藏着千丝万缕的神秘，交织成一层无形的幕布，把天穹向下延伸了一截。 风稍微有些大了，吹动周围的草木沙沙作响，给闷热的盛夏添了几分凉意。 苏落说最近有一场大雨，不会就在今天吧…… 仔细感应，深远高空的幕布还在不断汇聚着黑暗，像是在酝酿积蓄着威势。 “呜……”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阵摩擦声，像是车轮在飞快旋转，姜明当即从天宇收回目光，望向地面的远处，见了一道低矮的人影。 看模样是个娇小少女，身穿束身长袍，既有气韵又不妨碍行动，衣袂飘飞间露出背后的一柄小剑，脚下踩着一条线形的黑色轮廓，像是一个滑板，在视线中飞快接近。 “嗤——！” 少女脚下一横，滑板在地面擦出一片火星，发出一阵尖锐嘶鸣。 “你不怕扰民吗……”姜明无奈。 “还不是因为你。”苏落没好气地说道。 说话时顺便看了看姜明，顿时越发没好气了，“你怎么还没理胡子。” 姜明哑然，只好无奈地笑了笑。 “胳膊受伤了？”苏落很快转移了话题。 不愧是异能者，视力这么好，这样黑灯瞎火都能看出来……姜明心中感叹，只是点了点头，没急着解释，先是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 看苏落风风火火赶来的模样，好像是直奔自己而来的，但他也没提前联系苏落，这女人怎么一路找到了自己的？ “收到了一个问题单，说是没找到顾客。”苏落简短解释，之后似笑非笑地看姜明，一片漆黑的夜里，一双水灵的大眼泛着些许光亮，显得格外清澈。 “……”姜明一时觉得合理，又觉得不是很合理，“这样上报问题，就能又灵安者帮忙？” 苏落到明安市才几天，在这之前都是靠谁，明安本地也有灵安者吗？ “当然不是，哪还不把我们累死。”苏落嗤笑一声， “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吩咐，‘天网’就把这个活儿塞到我手里了。” “那没事了，已经送完了。”姜明有些歉意地解释一句，走向旁边的电动车。 “没事，看看你也挺好。” 姜明没有歉意了。 “天网是什么？” 骑上电动车后，姜明随口问了一句，猜测是公司系统之类的东西。 “你们本地的灵安者。”苏落的解释超出姜明预料， “‘天网’也是一种很重要的异能，是诡物服务项目的核心，每个被唤醒的天网都会立刻得到大量资源的培养……也会植入最强大的跟踪芯片，甚至接受机械化改装。” 诡物服务项目……姜明嘴角稍微动了动，没有开口打断，继续听苏落解释。 苏落踩着灵能滑板，轻轻抱着胸，夜风吹动她的黑袍飘动，锈在上面的白色花纹随风而动，倒有几分像是游戏里御剑飞行的女修士：“这种异能几乎没有战斗能力，却能把意识像网一样发散，覆盖一大片范围，像明安市这样的小城，一个天网足够覆盖九成城区，咱们福生的诡物配送范围就划定在这片范围当中。” “就是全城监控？” “理论上可以做到，但对天网的实力要求很高，目前已知的也就福生总部有一位，他被称作‘神网’，时刻监管总部周围的状况……另外，总部内部安装了大量屏蔽装置，虽然处在神网核心，却时刻阻拦着神网探查。” “毕竟也是人。”姜明附和一句。 “对，”苏落点头，“话是这么说。” “那跟送外卖有什么关系？”姜明追问。 “你别急啊。”苏落说着，滑板驶过一个坑洼，轻轻颠了一下。 第三十二章 天网 “咱们送外卖，活人当然不论，直接走手机的订单系统就行，诡物则是由天网负责对接。” 迎着夜风，苏落将额前飘飞的一缕黑发撩开，继续给姜明解释， “刚才也说了，除了‘神网’，他们没有谁能监视覆盖范围内的一切动静，即使他们的脑袋改装了处理器都不行，这些家伙的职责主要还是监控诡物状态。” 姜明露出恍然的神情。 “你可以把每个诡物都理解成一个节点，天网每天的职责就是关注这些个节点，由这些节点在他的头脑里编制成网，进行大范围的人力调度。 “主要工作就是，在诡物顾客点单时与其对接，并将订单转为电子信息，由系统再进行处理。如果有诡物出现失控迹象，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点单，天网也会主动生成订单，匹配最合适的餐食。” 姜明再次点头，想起了刚才那个古怪的客人，她应该就是没有点单，由天网主动发起的配送。 还有每次都给血食诡送些每次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知是她自己点的还是天网安排的。 总体看来，天网的职责表面上是订单调度，本质则是维护城市的稳定。这种“稳定”特指在诡物层面，尽量减少或避免诡物失控。 但从结果来看，姜明遇到的失控诡物可不少……大概是因为明安市比较特殊，平日里能够勉强应付，稍微出点状况就会捉襟见肘，甚至还需要苏落这样的场外援助。 “你应该注意到了，给诡物送单时，订单完成不需要操作，那就是由天网判定的，诡物的状态恢复了平稳，确切说，是濒临失控的状态消失，就会判定为订单完成，所以我才能杀了看不顺眼的顾客。”苏落看了眼思索的姜明，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继续说道，“除了常规工作之外，一些意外状况也由天网负责，比如这次叫我过来帮忙，或是通知各站点调集人手……总之，就是个特殊的指挥部。” 姜明听得有趣，送了大半个月单子，终于明白这些单子是怎么来的了，“天网”这种特殊异能，一下子就将他脑海中的认知串联成了整体，一个个外卖员、服务站、商家、顾客，都在一个庞大的网络里活动，由一个核心进行统筹调配。 “前不久，福生未来又提出了一个新项目，就是侧重‘天网’的信息处理、转化，想要将他们改造成人形信号站，现在已经和福生科技合作开发了。另外，福生科技那边还研究了许多性质相似的诡物，嗯，对诡物的开发也归研发部管，是和灵能应用并驾齐驱的课题。”苏落回忆着说道。 姜明转头看了看她，心中有些讶然，没想到她知道这么多东西。 细想反倒不意外了，这女人在公司的地位不低，脚下踩着高科技滑板，知道些内幕也正常。 “研发部……” 姜明从苏落身上收回目光，低低地念叨了一句。 这三个字可不简单，那是“福生制药”、“福生科技”、“福生往来”三家公司合力打造的部门，负责着大量复杂而重要的课题，其中的人员并不固定，而是随着项目的变迁而及时调用，在成立后推动了整个社会层次的变革，足以称为整个福生集团的心脏。 当然，姜明这里也不差，福生配送公司虽然没能掺和其中，但在层级上是和那三家平起平坐的。 姜明和研发部那些科研人员也算是同事……这样一想，他心里的安定多了。 苏落看姜明闷头不语，从袖里掏出一根烟，打火点燃，迎着漆黑的天穹吐出烟雾，“往后有打算吗？” “先赚钱。”姜明随口回答。 这时，手机响起了提示音： “咚。” “派单……请在语音结束后回复收到。” “收到。”姜明回一句，随后又是系统的提示音： “确认派单成功，请前往……” “呵，”苏落看到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幕，不由得轻笑一声，仿佛回想起了自己苦哈哈送单的日子。 “你怎么还跟着我？”姜明见苏落一直跟在身边，不由得问。 “我刚给你讲了那么多。”苏落微微翻白眼。 “不是……”姜明尴尬地笑了笑，刚才光顾着消化信息，下意识忽略了苏落的跟随，直到现在才发现，“我是问你要去哪。” “原本是要去酒吧玩的。”苏落垂手掸了掸烟灰，动作熟练而随性，又转头与姜明对视，“这小破地方，酒吧也没什么意思了，还不如多看你两眼。” 姜明失笑，没有搭言。 “等这场雨下完，你跟我一起回去吧。”苏落半认真地说道。 “跟你回去？” “我带你玩，养着你。”这话说得很简短，也很直白。 但姜明显然不上当，立刻转回了头：“我可不敢让你养。” 自从无名坟诡域的事件之后，双方慢慢接触，他对苏落没有了最开始的恶感，也愿意将其当做友人看待，但这不妨碍他随时保持警惕。 先不提他自己愿不愿意过那种日子，单论苏落这种脾性，不论是男是女，都是把“始乱终弃”四个字写在脸上的，指不定哪天就玩腻了，根本信不过。 “我怎么了嘛。”苏落不满地嘟哝，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品性，只是象征性地争取了一下。 姜明没回她，她也不提了。 …… “吱。” 墨色的玻璃门被推开，先是涌出一股混合酒精与香水的躁动，跟着迈出一个不到三十的男人，男人脸上没有醉意，一手抵着玻璃门，一手用力拖拽，这才踉跄走出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两人模样六七分相似，面色通红，但男人横眉咬牙，是被气得气血上涌，青年却一脸迷醉，明显喝高了上脸，手里还不忘提着个啤酒瓶。 “走！快走！” 男人出门后脸色一凝，察觉到天色已晚，心中升起几分不安，但他没有退回到酒吧里，而是更加用力地拽着青年衣领，更加大声地呵斥。 青年本就醉得迷糊，走路发飘，被拽得踉跄两步，反倒险些把男人撞倒。 男人只好匆忙停下脚步，用力将这青年扶稳，之后才再次带他离开酒吧。 “大哥——” 青年说话都带着酒气，声音在不觉间拔高，用力甩男人的手，“都这么晚了，明天再回去不也一样吗。” “少废话！你再敢往这种地方跑，老子削断了你的腿！”男人丝毫不管青年的话，依旧拽着他在马路上走。 “我都……这么大了，用得着你管……”青年没听出男人压抑的火气，迷迷糊糊顶嘴。 “我不管你谁管你？靠你那些个狐朋狗友？爸临走前你陪过几天？他怎么嘱咐你的？” “人……都死了……” “你怎么说话呢！”男人瞬间压不住了火气，如响雷般怒吼。 一股久久积压的怒气上涌，屡次按捺的冲动在这一次突破理智，男人猛地抬起拳头，狠狠打在了兄弟脸上。 “嘭！” 青年被打得踉跄后退，尖锐的痛感冲散了几分醉意，却也点燃了心中的烦躁。 “你敢打我？！”他脸上涌起惊怒，近乎本能地抬起酒瓶，用力砸在了男人头上。 “啪！” 酒瓶当即破碎，残余的酒浆迸散，夹着碎玻璃碴划过脸庞，翻滚出几朵泡沫。 “打的就是你！” 这半瓶酒从头顶洒下，却仿佛淋在了一团烈火上，当即吞噬了男人仅存的理智，更加用力地打出一拳。 青年借着酒气同样六亲不认，很快与这男人扭打在了一起，双方都没有什么打斗经验，动作毫无章法，但男人赤手空拳，打得青年身上淤青，嘴角流血，青年却拿着个碎啤酒瓶，锋利的玻璃尖宛如一圈刀子，在男人身上留下几道伤口。 “给我！” 男人反应过来，伸手与青年争抢，青年当然也不放手，扭打之间脱手摔碎，这反而更激起了双方的火气，男人越发觉得青年不听话，青年越发觉得男人蛮横不讲理，两人横着心打作一团，谁也不愿意服软。 漆黑的天色下，马路上是一望无际的空旷，只有这两个路边打架的男人，争吵声都似乎能有回音，传出很远。 路灯泛着令人心安的光芒，照着一片零星的猩红，这是落在地面的血珠，两人身上流的血远比这要多，他们散发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仿佛一团鲜嫩的鱼饵在深海中扭动，将独特的香气散发向无尽远处，吸引着一群特殊的“鲨鱼”。 “沙……” 夜风更凉了几分，吹动树梢发出声响，而另一种细微的声音，就藏在这种声响当中，迅速从夜色中接近。 很快，远处出现了一团阴影，似乎有着明确的目的，快速向打斗的两人接近。 再近一点，阴影在路灯下显露出模样，那是一个“人”，背着一捆破布，四足着地，像条疯狗一样发足狂奔，而那男人和青年，还趴在地上互相乱打。 若是姜明在，当然能认出这家伙，就是一只觅血犬。 “沙沙……” 四足在地上摩擦出细微声响，觅血犬的眼中交织着野兽般的贪婪，还有某种独特的疯狂，死死盯着路边那片血腥。 “你个s比！” 青年一手将男人按在地上，提起拳头就要再次打下去，视线却忽而瞄到了某种动态，旋即一怔，仔细看去。 “那是……” 出现在他眼中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怪物，那模样像人，却像狗一样趴着，面容如死人般僵硬惨白，却露出了充满恶意的笑容，飞快向着自己跑来，衣服邋遢破烂、沾满血腥泥污，看一眼就仿佛闻到了刺鼻的腐臭。 一瞬间，关于这个城市的诡异传说、阴冷滑腻的夜风、沙沙作响的树叶、漆黑惨淡的夜色全都交织在一起，宛如一盆彻骨的凉水，猛地泼在他的头顶。 青年虽然喝得烂醉，却因为一场打斗提了精神，同时汗水渗出也明显消除几分醉意，此时再被怪物惊吓，他顿时醒酒，脑袋恢复了清醒，却又被吓得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在他愣神的片刻，男人本能地将他掀倒，却见他没有反抗，反而满脸惊恐，瘫坐在地上不停向后挪动。 心中一突，男人猛然回头，那怪物已经越发接近，让他遭受的惊吓比青年还要强烈，头皮都险些要炸开。 “快跑！” 虽然遭受了更加剧烈的惊吓，男人却比青年反应快些，立刻低吼一声，伸手将青年从地上拉了起来，用力往前推了出去。 “哥。” 青年被推得踉跄，却迟疑地回了下头，但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男人已经追到了他旁边。 “哥什么哥，”男人不得不再拽他一把，“脑子干什么用的！还在这愣着！” 青年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卯足了力气狂奔，跟着大哥逃命。 下意识间，两人就跑向了路边的商铺，但这深更半夜铺子全都关了门，也不知他们兄弟俩是多大的胆子，敢在这时候跑到大街上，还动手打了起来。 想到这里，男人心中就泛起强烈的悔恨与愧责，但旋即将这种情绪压下，努力向远处眺望，寻找能藏身的地方。 “那个酒吧呢！” 他心中一动，却对这片街不熟悉，只好大声问老弟。 “在另一边。”青年害怕得声音有些发抖。 “**！”男人脱口怒骂了一句，只好继续往前跑。 但他们先前打斗耗费了大量体力，不光伤口还在剧烈作痛，没跑多远就开始双腿发酸，呼吸更是宛如风箱，肺部、气管泛出强烈的酸痛。 男人紧皱着眉头，心知这样跑下去不是办法，满是焦急的双眼在路边茫然却努力地搜寻，终于猛地一凝。 在某个关门的店铺门口，他看到了一根拖把静静戳着，似乎是晒干后店主忘了收回去。 毫不犹豫，他带着青年跑向路边，脑袋在恐惧中变得格外灵光，半路就想好了要做的动作，甚至回头看了眼那怪物的距离。 跑到店门口，男人一把抓住了那根拖把，抬脚狠狠踹在布条缠成的顶端附近，将这根木棍断成两截，之后立刻举起尖刺一端，当成一杆枪向身后刺去。 第三十三章 路遇旧相识 “呼！” 诡异怪物飞快接近，之后一跃而起、扑向两人，宛如恶狗扑食，带起一阵腥臭的气流。 与此同时，男人爆发出了此生仅有的巨大力量，将一根尖刺木棍刺出了呼啸风声。 “嘭！” 下一刻，木棍就与怪物交击，重重顶在它的胸膛。 出乎意料，这怪物被木棍戳得失衡，向后方倒了过去，它似乎只是跑动迅捷，力量没有男人与青年想象中那么夸张，只是这幅恐怖的样貌吓到了兄弟二人，给了他们先入为主的印象。 “有用！” 男人顿时惊喜，脑袋里来不及闪过更多念头，立刻提着棍子追上怪物，双手挥动着用力向下砸。 “嘭！” 这怪物刚调整好身形，就被迎头打了一闷棍，动作顿时变得迟缓，却因为身躯坚实没有被打晕，晃悠着躲闪。 但紧接着，棍棒的敲击就如雨点般密集地落下，不断打在它的身上，甚至多次命中了头部，让这家伙七荤八素，没法反击。 除了姜明在修车厂遇到那只特殊觅血犬，其他觅血犬的实力终归只是咒念层次而已，它们不具备直接杀人的能力，只能对一些将死之人、年老体衰者进行补刀，而这男人虽然与青年缠斗许久、体力消耗严重，却还正值壮年，打个狗当然没什么问题。 尤其是借助一根长棍，第一击就占据了先手优势，之后哪怕没学过招法，也能凭借本能一通乱打，几乎没给觅血犬清醒过来的机会，硬生生砸到它不再动弹。 心里不放心，男人甚至又多敲了两棍，之后还试着捅了捅。 “打死了？” 青年小心翼翼地伸了伸脖子，低声问，言语中混杂着极为复杂的情绪，既有恐惧也有茫然，但最多的还是喜悦和轻松。 男人没有回答，只顾着粗重剧烈地喘气，生死之间，恐惧激发出了最大的力量，此时稍一松懈，双臂就变得沉重如铁，伴着难以忍受的强烈酸痛，几乎已经完全不听使唤，双腿同样无力地打颤，让他整个人摇摇欲坠。 本想后退一步，却脚步不稳撞到了青年身上，手里的木棍“当啷”掉落。 喜悦与放松仅在一瞬之间，不知为何，男人心中的不安没有消退，也许是因为浓重如墨的夜色，也许是因为关于这城市的传说，也许是因为站在街边，路灯的光线更加昏暗，他努力喘两口气之后，皱着眉低声开口：“快走！” 青年见男人这幅模样，当即心中一凛，拾起棍子跟他返回，他们目前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来时那家酒吧。 只是……不论酒吧、网吧、旅店、还是夜食店，夜里的规矩向来是不许进出的，要是不怕死，出来倒是没人拦着，但要是想进去，那可就难了…… 青年脸色发白，心中惶惶不安，握紧棍子向酒吧走，不论如何，总归要试试再说，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安全的地方。 虽然刚杀死一只狰狞的怪物，但兄弟二人全都没了喜色，甚至比先前更加紧迫，因为他们意识到了一个事实：诡物真的存在。 作为土生土长的明安市人，这一点他们当然清楚，但从没见过的东西，时间长了总归会产生一种不真实感，像是隔了一层面纱，让恐惧都变得朦朦胧胧， 但随着怪物的出现，这层纱瞬间消失，他们听过的无数传说、秘闻都化作了最原始、最直接的恐惧，不断冲击着脑海，直到让他们坠入彻骨的寒冷。 在明安市的夜色中，隐藏着的可远不止这一种怪物，抬头远望，青年不觉间头皮发麻，在恐惧中产生了幻觉，仿佛黑暗中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长时间在外面逗留，遇到的怪物肯定不止这一种……甚至，就连这一种都可能不止一只，就在青年抬头的片刻之间，视线尽头的路面再次钻出了一团阴影，同样是闻着血腥味向这边跑来。 “……” 青年的目光像是被吸住了，不觉间放慢了脚步。 “棍子给我。” 男人低沉地说了一句，握住了青年手中的棍子。 “我来。” 青年也不敢抬高声音，也没有放手，“我比你会打架。” “你还有脸说！”男人泛起一丝火气，却又深知此时不是聊这些的时候，更用力地拽了下木棍，“我打过一个，比你有经验。” “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个大狗嘛，我看得明白。”青年突然双手握棍，趁男人没有防备，把木棍从他手中拽了出去。 男人无奈地放下手，还想再说话，目光却忽而凝在了远处。 路面上，那一团黑影已经接近了不少，远远能看出一个轮廓，是与先前那只相似的怪物，看起来威胁不大，但在更远处的视线尽头，忽而又有一团阴影钻出。 紧接着，又有一团。 竟然有三个怪物同时跑了过来，而在这之后，指不定还有多少没有露头。 男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改变了要说的话：“谁也别打了，跑吧。” 青年没有任何意见，立刻跟着男人转头，但刚跑出一步，他的动作就陡然一滞，呆呆地看着另一端的路面。 视线尽头，同样有一团阴影出现，向着他们迅速靠近。 呆愣在原地，惊恐与绝望慢慢在眼中汇聚。 …… “还有相亲宴会？玩的花样倒是不少。”姜明感受着清冷的夜风，和苏落慢慢闲聊。 苏落愿意跟着他，他当然不会抗拒，尤其是今天，夜色中的阴气浓重，即使没有下雨，诡物也有些躁动不安了，带个异能者送单是非常安心的，这半个晚上都过得很是轻松。 “现在高层里流行这个，动不动就要办个宴会啥的，排场高，气氛也足。”苏落缓声解释，享受着和姜明的聊天，似乎能从他感兴趣的语气中汲取几分欢愉， “不过……虽说有个相亲的名头，但能参加的都是有身份的公子小姐，很多就根本不是奔着结婚去的，即使有几个有结婚的想法，入场没多久也忘了。” 姜明失笑，懂了苏落的意思。 有钱人的玩法。 “那你去过吗？”他顺着问。 “我当然去过了。”苏落得意，“你以为我就只会混酒吧夜店？老娘睡过不少明星富二代呢。” “那您可真厉害。”姜明没什么好气。 苏落轻哼，吐了个烟圈。 “哎，那我以后是不是也能去。”姜明一时兴起，期待着自己参加个高级宴会，见见漂亮小富婆、漂亮女总裁，饭后再跟人家跳个舞之类的。 苏落当即一瞪眼：“你是外卖员，我可是灵安者，而且是重要的战斗人员，你跟我比啥。” 说完之后，她话语一转，“不过，我倒是可以带你去……” 话音拖长了一点，大有深意。 “等有机会吧。”姜明假装没听懂，轻叹一声。 他又没有异能，做一个勤勤恳恳的小外卖员，恐怕是熬不出头的。幸好他也没打算一直做下去，往后的事就全凭造化好了。 嗯？ 心中一动，发散的思绪迅速收束，姜明抬头望向远处，黑暗中的某个地方。 “有动静。”苏落轻语，又诧异地看了眼姜明，“你感应这么灵敏？” 姜明没急着回答，先看了看手表，异能契合度：72%. 这个档位的灵能感知已经很强了，苏落是战斗类异能，不像之前无名坟诡域那个带队明觉，对灵能方面的感知不比此时的姜明强太多了。 “72？”苏落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姜明，水灵的大眼中满是震惊，一时间都忘了远方的动静。 作为异能者，异能特性又很契合她的性格，闲着没事就会找诡物打一架，因此苏落的契合度几乎从没低于80%，大部分时间都在95%以上，除非是进入一些特殊诡域，才会刻意把数值压低。 72%是什么样？两眼发花、头晕耳鸣，这家伙怎么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苏落都以为是检测器坏了，或是只是个外观相似、测心率的东西。 姜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契合度越低，感知能力越强，听说过吗？” 苏落沉默了片刻：“这对异能者并不适用。” “对我就是保命能力了。”姜明自嘲。 苏落又沉默了片刻：“你这样，真的不如让我养着。” “……” 姜明轻咳了一声：“过去看看。” 借着灵能感知，判断了传来异常的方向与大体距离，姜明先把骑手状态改为下线，而后驾驶电动车加速赶去。 苏落看着姜明的背影，清秀的眉头慢慢蹙起，似是生出了些许不常见的思绪，过了很久才催动灵能滑板，加速追上姜明。 “呼——” 夜风吹过，手臂有些发冷，车速不算太快，但风多少有些呼啸，姜明没有在意这些，因为一旦多想，就会忍不住忧心发愁。 侧头看了眼追上来的苏落，一身黑袍随着长发飘动，勒出与她娇小身段契合的曲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御剑飞行。 还是个很有科技感的合金大剑。 “簌！” 不远处的路边突然窜出一团轮廓，在路灯下显出一个人身狗形的家伙，对着姜明两人恍若未觉，盯准某个方向发足狂奔。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姜明并不意外，却又很是诧异——不意外是因为灵能感知，随着接近早就知道了这东西的存在，预料到了出现的时机，但诧异就在于……怎么是这东西？ 这不是觅血犬吗？“殓尸人”复活了？ 不应该啊，当时脑袋都给削碎了……那就是“殓尸人”还有其他分身、在它死后子承父业了？ “铿！” 姜明愣神的瞬间，苏落驾驭灵能滑板再次加速，伸手抽出背后的小木剑，爆发出金铁一般的剑鸣声，当场劈死这个陌生、弱小又丑陋的怪物。 姜明缓过神来，停车多看了觅血犬一眼，捋清楚思绪。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之前他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殓尸人”的异能将它变成了一个“母体”，杀了它只能阻止它产生新的造物，但原本已经存在、散布在城市各地的造物不会因此消亡，还会遵循“殓尸人”原本的命令，至于这些残余的造物中有多少觅血犬、有多少猎魂人、有多少更高层次的东西，那就不得而知了。 “头皮发麻。” 姜明一时头疼，他也没精力去照出散布城市的觅血犬，这事只能靠时间慢慢消弭。 “前面还有。”苏落低声提醒。 姜明原本想着把这具觅血犬尸体塞进裹尸布，经苏落提醒立刻打消了想法，赶紧继续赶路，顺便抓紧时间给苏落解释这东西的脾性。 这是一群寻觅尸体的恶狗，一点人类的血腥气就能让它们疯狂追逐，它们找到的不一定是尸体，但最终带走的一定是尸体…… 既然苏落能察觉到动静，那就应该是有人在挣扎，还没被变成死尸，抓紧赶过去，没准还能救到。 “沙沙……” 转过一个弯，正好碰见两只觅血犬从路口钻出，苏落当即两剑刺出，干脆利落地了结了它们，甚至几乎没有拖缓速度。 姜明没法掏出扳手，还是苏落的滑板更灵活轻便，清理沿途的觅血犬只能交给她负责了，姜明自己则是闷头赶路，他更熟悉这片地方的布局，安排着靠近目标的路线。 “这玩意这么多吗？” 两人在街上疾驰，苏落将木剑横在身侧，下一刻就有一只觅血犬从绿植中钻出，脑袋直接被木剑削成两半，就像是主动撞上去一样。 赶路不到五分钟，她已经杀了将近十只了，而且还有变密集的趋势，在感知中，这东西的数量更加夸张，几乎是密密麻麻一片。 “我也不清楚。” 除了攻打“殓尸人”大本营那次以外，姜明最多也就被二三十只觅血犬追过，但现在在他的感应中，远处聚集的觅血犬已经达到了上百个。 要不是有苏落在旁边，他恐怕都不敢管这档子闲事，直接回归普通外卖员、继续送单子去了。 第三十四章 又一颗大头 “嗤——” 脚踏滑板的娇小身形，在黑暗中几乎化作一道魅影，转弯时擦出一片明媚的火花，显得格外炫目张扬。 到了足够近的距离，已经不需要姜明再规划路线，苏落立刻爆发出了夸张的速度，宛如一道漆黑的闪电无声穿梭，仅在转弯时才会乍现一抹金光。 姜明的电动车原本也不是寻常产品，是应对专门设计的，但相比于灵能滑板就差得远了，艰难地追逐苏落身影，穿过一道道街巷，入眼遍地是被苏落砍翻的觅血犬尸体。 好在已经接近了目标，姜明轻点刹车减速，娴熟地转入一条宽敞马路。 抬头看向前方，陡然间愣了一下，险些忘了驾驶。 因为有灵能感知，提前知晓这里聚集了打量觅血犬，姜明有了些许的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这一幕，他还是猝不及防，堪称震惊。 宽敞的马路下，仿佛是一场混乱的死人派对，挤满了四肢爬动的尸体，在昏暗的路灯光芒下显得格外怪诞迷离， 它们不说话，也不叫，只是焦躁地满地爬动，发出密集的窸窣声，反倒愈发显得诡谲恐怖，它们有着一个确切的方向，都在向路边某处汇聚，那里的觅血犬已经堵成了一团，隐约伴随着打斗的动静。 苏落已经提着木剑砍了过去，沿途觅血犬像麦子一样切割，快速向着打斗的地方接近，还能抽空回头看他一眼，确认没有掉队。 还抛了个媚眼。 姜明默默停车，虽然苏落开辟出了一条道路，但留下了横陈的尸体，这地方已经没法骑车过去了。 从背包里抽出扳手，随手将一只靠近的觅血犬捅穿，姜明循着苏落砍出的路线前进。 拖着每走一步都会剧痛的右腿，姜明迈过横挡路上的一具具尸体，幸好伤口完全结痂，他身上没有散发血腥，混在一群觅血犬当中并不算突兀， 这些家伙都被远方的血腥气吸引，大多都没有注意到他，只是偶尔有两个会对他产生敌意，或者刚好被挤到了这条路线上，但总之被姜明用扳手轻松解决。 “嘶。” 又一次迈过尸体，也许是用力不稳，腿上爆发出格外强烈的尖锐痛感，痛得姜明脚步不稳，踉跄两步。 恰好一只觅血犬从旁边钻出，一头撞向他胸膛，姜明眼神一凝，当即竖起扳手，迅速抬起。 “噗。” 扳手自下而上，轻松戳碎觅血犬下颚，之后一路捅进了脑子，就像扎穿了一块豆腐。 短暂地停了下来，揉了揉时刻泛痛的小腿，将尖锐的痛感变得柔和些许，姜明起身加快些速度，快步追上苏落。 “没事吧？”苏落踩着滑板随意开路，还有空侧头看姜明，平淡地问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心情也是微妙，陪姜明送了半夜单子，她知道了他腿上的伤，判断是没什么问题，但一想到这家伙极低的异能契合度，她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没事。”姜明回答。 他落后了苏落半个身位，挥舞扳手帮忙清理道路。虽然苏落独自开路很轻松，但多了个人反倒增加了接触面，姜明就自觉承担这部分工作。 苏落轻轻挑了下嘴角，不再操心姜明，踩着滑板从尸体缝隙中穿过，抬头眺望，与传出打斗的地方已经相距不远。 到这个地方，觅血犬已经完全挤在了一起，没了滑板能钻的缝隙，苏落干脆跃下，小巧的脚尖将滑板挑起，用灵能操控着折叠收束，而后背到身后，取代原本的小木剑。 “好玩吧？” 虽然能想到姜明的惊讶新奇，苏落还是回头，特意看了他一眼。 姜明是被惊到了一下，但见苏落这样又不由得无奈：“快救人吧。” 苏落转回头，也收敛了玩心，深吸一口气，裹在黑袍下的曲线缓缓丰盈—— “有活人吗？” 清亮的声音化作波纹辐散，传得格外渺远，在马路上形成了轻微的回声。 姜明惊诧地看着苏落，越发觉得她像个道士了，这大概就是小说里写的一口丹田气吧。 与此同时，远方的打斗声立刻被呼喊覆盖：“有人！”“我们在这儿！” 两道声音接连回应。 苏落倒是没在意他们的回答，她就是随口一问，当然知道那是活人动静了。 “这是为了提前和他们沟通，免得吓到他们，盲目对咱们发起攻击。” 怕姜明对自己的智商产生怀疑，苏落认真解释道。 姜明恍然，他应对诡物有些经验，应对活人就经验匮乏，两者加一起更是一头雾水，还是得多跟苏落这样的老前辈学习。 解释过后，苏落又收束了心神，反手倒提木剑、当成匕首划过，拦路的觅血犬顿时倒伏一片，尽皆没了声息，身形则是踩着满地尸体冲出，脚步如履平地般轻盈。 姜明见状一惊，赶紧跟着踩过一片尸体，苏落的木剑来回错动，将满地活靶子挨个劈开，在错落的尸体上行走自如，姜明只好强忍着小腿疼痛，苦哈哈地小跑着。 他平时走路是一瘸一拐的，那是为了减轻些右腿的负担，少承受些痛苦，但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必须假装没受伤才能跟上苏落的速度。 仔细想来，他就不该凑这个热闹，不如躲在远处看着苏落救人，现在的境况进退两难，稍微停一会就会被觅血犬包围，只能闷头跟在苏落身后。不过…… 要是他不跟着，苏落可能也不会救人，毕竟她是能参加悬赏，能陪着他在无名坟诡域害死十几人的，能是什么良善之辈。 抿了抿嘴唇，姜明无奈地跟紧。 距离大概有百米，姜明跟着苏落直冲向路边，慢慢看到了被这群觅血犬围困的景象，那好像是一间便利店？没有装卷帘门，只是锁了透明的玻璃门，此时一扇玻璃门被砸破了，倒塌的货架抵在门口，也挡住了门上的半个窟窿，货架后面是一个青年，手里握着根棍子，不断击退试图钻窟窿的觅血犬。 在青年身后还有一个年纪稍大的男人，手里拿的是根铁管，正缩着休息，两人身上都染了不少血，可以想见，他们俩就是轮流抵挡觅血犬，才能苦苦支撑到现在。 “这群家伙……”苏落竟然觉得好笑。 “可真笨。”姜明补了一句，也让苏落笑出了声。 那两人守在玻璃门的窟窿后面，这群觅血犬就只知道钻那个窟窿，就连旁边的另一扇玻璃门都不在意，看起来占满马路的一群，实际那两个活人面对的只有一两个。 他们看到那两个活人，这得归功于觅血犬是四足着地，青年还在奋力对抗丑陋怪物的进攻，是后面休息的男人看到了他们，眼神当即明亮起来，就像见到了救命稻草： “我们在这边！” 他站起身子，尽量凑近窟窿去喊。 虽然目前的局势还算稳定，他们兄弟俩急中生智躲进了屋子，但体力消耗依旧是大问题，这不是轮流休息一会能够抵消的，如果一直维持这种状况，他们恐怕很难撑到天亮。 精神上的压力比身体还要严重，他们和姜明这样的“专业人员”不同，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诡，就直接陷入了这种危险境地，丑陋狰狞的怪物不断刺激观感，死亡的威胁又让神经时刻紧绷，时间如果长了，肯定会陷入麻木或崩溃。 苏落点点头，挥着小木剑一路乱砍，以她的身法，倒是可以踩着活的觅血犬直接跑过去，这种弱小的家伙根本不足为虑，但姜明肯定跟不上，看那俩人的状态还能撑一会，不急这一时。 可就在这时，似乎是回应他们刚才的话，原本蠢笨的觅血犬忽而定住了一下，就仿佛时间在瞬息间凝滞，突然的变化让苏落都动作一顿。 下一刻，这些家伙空洞的双眼中，野兽般的疯狂像是活了过来，产生了几分灵动，一道道幽幽的目光转动，看得人心里发毛。 “这是……怎么了？”苏落看着周围的觅血犬转动身形，像是突然开了窍一样盯着她，有些莫名其妙， 她也没有装模作样，大大方方地问姜明，这位才是地头蛇，对于具体情况也许比她了解。 “这……” 姜明看着觅血犬的变化，倒是也熟悉，确切说，这才是最原本的样子，“殓尸人”死前，它们就是这幅模样，而不是刚才那种双目无神的行尸走肉。 这也就意味着，它们重新被操控了？就在自己面前？姜明既明白又糊涂，一时不知说啥。 在这时，他手表上的数字跳动了一下，在悄无声息间变成了69%. 一瞬间，嗡鸣如浪潮从姜明脑海中响起，他眼中的世界飞快地褪色，像是被风吹动的画布来回摇晃，只有黑暗变得越发诡谲，仿佛有无数幻觉在里面滋生，他的感知变得格外敏锐，神经却越绷越紧，就像瞌睡时的陡然惊醒。 姜明早就适应了这种状态，但这次，他的瞳孔陡然一缩。 “你看到了吗？” 他声音不大，更像是喃喃自语，视线凝重地落在觅血犬上，从它们身上看到一根根“线”，像是人偶的提线般缠住它们的头颅，近乎垂直地向上延伸，直到无尽的黑暗。 一根根丝线垂直悬挂，每一只觅血犬都有对应，就像一场凝滞不动的细雨，但姜明极目远望，也没看到那片“云”。 借助更加敏锐的感知，姜明知道，那家伙没有想象中的远，而且在主动接近。 苏落见姜明这幅模样，先是一剑扫开虎视眈眈的觅血犬，之后才将灵能汇聚于双目，循着姜明的视线看去。 “厉厄。” 她的声音有点沉，冷笑一声，“捞着大鱼了。” “先过去汇合吧。” 有合力击杀厉厄的经验，加上眼界确实非同一般，姜明此时也不慌张，冷静地提议。 “好。”苏落应了一声，熟练地挥动木剑，快速与那兄弟二人接近。 周围的觅血犬看起来很好杀，几乎没什么威胁，但一会和厉厄打起来，这些东西就可能引发潜在的危险，因此，选择战场就很重要了，那两兄弟占据的狭小地势就很方便他们做应对。 “噗。” 木剑如割麦子一般砍倒一片，苏落随后上前一步，剑尖没有横斩，而是向前递了出去，刺穿一只觅血犬的头颅。 收剑，觅血犬尸体无力地倒下，露出被砸出窟窿的玻璃门，还有后面染血的两人。 “麻烦两位了。”青年换班在后面休息，是男人率先开口。 “我们先进去。”苏落简短快速地说道，声音既郑重又平稳。 男人见到两人的本事心中就踏实了大半，见苏落一副很专业的样子，立刻就完全信任了，赶紧挪开堵路的货架，请苏落穿过玻璃门。休息的青年也客气起身，不知道说啥，多少有些拘谨。 姜明亦步亦趋跟在苏落身后，刚要俯身钻过窟窿，动作却忽而一顿。 下一刻，他就毫不犹豫地转身，顺势将扳手迅速挥动，直接扫出一个半圆。 “嘭！” 一只觅血犬刚刚扑近，就被扳手砸碎了头颅，在空中爆开一团血雾。 姜明则是没有多看一眼，连忙转回身钻进了玻璃门窟窿。 这一刻，姜明没有来得及看清身后的动静，但抬头看陌生的男人和青年，却从他们脸上看到了明显的惊愕与慌乱。 “快、快堵住！”青年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步，与男人合力再次挪动货架，挡住了窟窿。 姜明从他们身上移开目光，也没来得及打量店内的陈设，立即望向店外，见那群觅血犬已经变得更有攻击性，一个个在外面龇牙咧嘴，进攻也更有了计划，正在撞击另一扇完好的玻璃门，并且开始寻找其他入口。 脑子灵光了许多……姜明并不觉得是这群觅血犬变聪明了，只是印证了它们被操控的事实。 “看上面。”苏落轻声提醒。 姜明闻言抬头，穿过玻璃门望向漆黑的夜空，细密的丝线如雨线伸向天穹，而在视野可及的高度，一个轮廓正在缓缓下降，出现在姜明眼中。 那是一颗……一人高的巨大人头。 第三十五章 神奇的战斗 “又是人头……”姜明低声自语。 这一幕，他总觉得似曾相识，之前遇到一个午夜主播，聊着聊着突然失控，最终就变成了一颗人头，还追了他两条街，印象可谓深刻。 这次这颗人头也会飞，大小都跟上次相仿，但具体形状不同，不像上次那样长满了脸，看起来普普通通。 ……虽然那家伙皮肤青灰，面目狰狞，眼睛通红，无数根丝线连向披散的头发，但好歹是个正常人模样，这就算是普普通通了。 对一个诡物的颜值能有什么要求呢。 “飞这么高。”苏落提剑刺穿想钻进窟窿的觅血犬，甚至无需去看这些家伙，反而抬头打量着大人头，啧啧称奇，显然她也不常见这种景象。 巨大的人头从天而降，远远地悬在半空，目的明确地看向地面，躲在便利店里的那四个人。 在它暴露之后，被操纵的觅血犬能力又有提升，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好像和距离有关？”苏落轻轻蹙眉，“那家伙越是接近，这些觅血犬就越强。” 青年和男人在旁边休息，此时听到“觅血犬”这个词，当即精神一振，更加觉得这两个陌生人可靠了，至于其他的事，他们心中好奇，但也不敢在这时问。 “要不要叫诡婴过来？”姜明不知道这两人的心理活动，专心应对眼前的局面。 “你能守住这里吗？”苏落反问。 “应该……”姜明仔细判断一下，而后点头，“可以。” “那就用不着。”苏落自信地回答，再次抬剑刺向一只觅血犬。 “笃！” 出乎意料，这次觅血犬的头颅发出木头般的坚韧声响，被小木剑戳得倒飞出去，却没能像豆腐一样被刺穿。 提升很明显啊……众人心中都闪过这样的念头。 “咔嚓！” 下一刻，旁边的玻璃窗被撞碎，一只觅血犬以肉身撞出了窟窿，而后直接被后面的同类挤进室内。 “糟了！”男人大惊，本能握紧了铁管，青年也被吓得身子一颤，他们都听到了苏落的话、看到了刚才的交战，知到觅血犬的实力提升不少，此时被蛮横地破窗而入，他们顿时又紧张起来。 他们话音未落之时，苏落已经转过身子，脚尖蹬在横倒的货架上轻盈跃起，悄然向木剑中关注灵能，汇聚成冷冽隐现的寒芒。 “咻！” 一剑刺出，空气被穿成了两片，发出细小而尖锐的嘶鸣。 剑锋精准落在觅血犬头上，“噗”一声戳出巨大的血洞，之后苏落脚步变幻，剑刃宛如游龙急转，近乎垂直地改换方向、向着窗外刺出一道剑光。 耀目的剑光一闪而逝，在脱离木剑后迅速衰减，却也向前飞出了四五米远，沿途的觅血犬没产生丝毫阻挡，齐刷刷被斩成了两段。 这招式苏落显然还没掌握，本身威力不大，但应对这些弱小的东西反倒挺好用。 虽然受到天上那颗人头的增幅，这些觅血犬变强了不少，但在苏落眼中依旧是弱小的东西。 “好厉害……”青年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有点上头，比喝酒的劲头还要大。 “让开。” 他还在愣神之时，姜明低沉的声音突兀响起，随后青年就猝不及防地被推开，耳边响起“噗”一声闷响。 连忙抬头看去，一只觅血犬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近前，半截身子都钻过了玻璃门，但脑袋被一把扳手直直插入，趴地上没有了声息。 看到这一幕，青年身后渗出了一层冷汗，心中涌起强烈的后怕，只是愣神这么片刻，就险些被一只怪物贴身，没准就要因此丢掉性命。 就在惊恐未消之时，另一边的玻璃门也“咔嚓”一声被撞碎，又一只觅血犬被挤进了室内，两兄弟这次反应及时，立刻提着棍子打了过去。 “砰砰！” 接连两声硬撼，觅血犬前冲的身形被止住，脑袋被砸得有些发晕，但明显比先前结实了许多，很快就能从击打中缓过神来，两人只好接连出棍，让攻击更加密集，如此打了十几棍，才终于打得它没了动静。 “这样撑不了多久啊。”男人脸上露出忧色，甩了甩酸痛的胳膊，被打死这只觅血犬刚好堵住了窟窿，却很快被其他觅血犬拽了出去，而后又一只觅血犬钻进来，两兄弟只好再次握紧棍子应付。 “再拖一会，用不了多久。” 姜明已经明白了苏落的打算，抬头望向天上的巨大人头， 那家伙还在继续下落，这样才能让觅血犬变得更强，他们得继续往后拖，直到人头落得足够低为止。 但对方也很谨慎，下落速度缓慢，逐渐试探着他们的能力，眼睛频繁望向战力最强的苏落，时刻防备着她的异动。 这是只有脑子的诡。 不过，脑子应该有限…… “啪、” 身侧传出一道脆响，还有惊慌短促的叫声，扰动了姜明原本的思绪，抽空瞄过去一眼，是青年手里的木棍折断了，连带着他的脚步不稳，一通手忙脚乱。 男人再次将铁管砸下，护着青年往后退，但他此时已经不剩多少力气，即使这一下拼尽全力，觅血犬还是很快缓了过来，身形如猎犬冲出，直奔匆忙后退的男人，抬爪抱向他的双腿。 避无可避，如果这一下被抱住，身体会瞬间失衡向后摔倒，下一刻就会被这怪物压住、失去反抗的机会，想到这里，男人下意识停住后退的脚步，但这样一来，又彻底断绝了逃跑的可能，成了原地不动的活靶子。 思绪如电流闪烁，在男人眼中化作深深的绝望与惊恐，看着那只狰狞的怪物不断在眼中放大。 “嘭！” 一脚重重踹在觅血犬身侧，这一下汇聚了全身的力量，将这家伙踹得横飞了出去，落地后都还连打了个滚。 男人呆愣在原地，下一刻才连忙后退，同时抬头看向姜明。 姜明以一种很不和谐的速度慢慢收回脚，仿佛半条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不再受他掌控，与此同时，他的脸上也是一片纠结，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草！” 深吸一口气之后，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姜明只得低骂一声。 情况紧急，他也顾不得腿上的伤了，只想着狠心踹出这一脚，但代价比预想的还要夸张得多，甚至让他生出了把腿剁掉的冲动。 但这一番折腾也有其他收益，天空的巨大人头时刻都在盯着他们，尤其是觅血犬破门之后，那家伙虽然被姜明踹飞，却还状态完好，姜明三人却是手忙脚乱，这让它立刻看到了机会， 这么一会功夫，它已经损失了无数只手下，既心疼又恼怒，此时不想再拖延时间，开始快速下落，准备一举解决这些猎物。 被姜明踹飞的觅血犬，身子以一种诡异的姿态行动，看不出发力的姿势，就像是被线绳提着重新站起，之后才恢复了正常行动，四足在地上用力一蹬，身躯以远超先前的速度冲出，目标不是那两兄弟，而是面带痛苦的姜明。 在姜明的感知中，强烈的威胁从天空迅速降下，仿佛一片天宇掉了下来、即将砸到他的头顶，而与此同时，地面上的觅血犬也带着威胁感，并在短时间内不断攀升，仿佛一片汹涌的海洋，只有一个脱离了群体，已经闯进了室内、正向自己飞奔。 姜明发誓，这是他见过最快的狗。 血腥混着腐臭漫入鼻腔，气味既诡异又熟悉，刺激着姜明的感官，在眼中化作真实的恐惧，痛苦顿时如潮水消逝，让他的状态恢复如常，甚至更胜一筹。 确切说，痛苦并没有消失，只是神经在恐惧中过度兴奋，压制了他对痛苦的敏感程度，但总而言之，他近乎无视了右腿的痛楚，身子重新站稳，紧紧握住扳手，充满恐惧的瞳孔，偏以一种冰冷的态度凝视，映出飞快放大的觅血犬身影。 另一边，苏落对局势的把握同样敏锐，眼见这群觅血犬越来越强，她反倒轻浮地挑起嘴角，后退了一步。 短暂的几米距离，对于此时的觅血犬而言近乎于无，电光石火的时间里，姜明心中有无数念头飞快闪过，握着武器的手指节发白，连带着手臂轻轻颤抖，这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在积蓄全力。 轻缓地吐出一口气，他身子微倾，蓄势待发，紧盯着飞扑过来的觅血犬，而就在这时，清冽的声音陡然在耳边炸响。 “姜明！” 眼睛在一瞬间睁大，全身力量骤然爆发，如无数洪流向着手臂汇聚，亮银色的扳手划过黑暗，仿佛有一道残余的弧光一闪而逝，掠过觅血犬的胸膛。 擦肩而过。 觅血犬的动作没受丝毫阻挡，带着一股腥风扑近姜明，顺势就要将他压倒。 刹那间，却有一道剑光在黑暗中乍现，纵直划过空间，飞快地黯淡、消退，却精准命中了觅血犬的额头，将它左右劈成了两半。 与此同时，扳手被姜明投掷而出，毫无滞涩地撕开玻璃门、飞向半空，在夜空中闪烁出一抹亮光。 “咯咯咯……” 骨链被扳手带动着飞出，骨节随之飞快错动，在姜明手中发出急促的阴笑声，直到最后一节脱离手掌，完全被扳手扯成直线。 在此之前，一道娇小的黑影已经贴近姜明身侧，足尖踩在货架上借力，后又轻盈地盘旋而上，点在姜明宽阔的肩膀， “呼。” 飘动的黑袍扫过脸颊，姜明下意识侧头，见到一只精致的黑绸小布靴，绣上的云纹轻缓流动，仿佛一件雕琢出的工艺品。 下一瞬，足尖踮起，带着飘飞的黑袍消失在眼前，只剩下一股柔和的香气，随风而散。 回过神时，那道黑影已经追着扳手而去，脚步在门框上再次借力，轻盈落在骨链之上，宛如一只飞鸟落下，几乎没有让骨链变形。 动作在极短促的时间内完成，旁边的两兄弟都没能明白这一切，当半空的巨大人头反应过来，苏落已经沿着骨链飞快奔行，明媚的眼眸中没了平时的洒肆，只剩下严酷冰冷的杀意。 她是灵武，是战斗人员，是杀手。 巨大人头见状措手不及，它惊恐地尖叫着，想要立刻上升到安全的高度，但因为先前降落的速度过快，当它止住这股冲势，苏落已经三两步跑过了骨链，一双小足前后相抵，刚好站在了扳手上，一手持剑，一手抚袖，孑然而立。 还挺是那么回事的……姜明啧啧称奇，顺便抬手去掸肩头的土，却发现苏落踩过的地方还是干干净净，纤尘未染。 于是他又收回了心思，继续关注空中的战斗，那颗巨大人头此时已经止住了下落的趋势，拼命在向上升，披散的头发齐齐在半空断裂，断裂的半截轻飘飘下落，转眼消散无形，剩下的头发则是化作无数尖刺，一股脑冲向苏落。 苏落立在扳手上，感受着冲劲逐渐不足，反而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左手抬起，不知何时从袖子里摸出两根细长的烟，甩手向上抛出，竟然产生了轻微的破空声。 下一刻，苏落的身形就再次轻盈跃起，脚尖点在烟上依旧安稳借力，两根烟，让她安稳迈出了两步，身形陡然拔高了一大截，恰好避开了刺过来的无数发丝，还刚好踩在了上面，仿佛踏上一条发丝铺就的道路。 “啊——！” 人头发出惊恐的尖叫，它还没有受到半点伤，却被这步步紧逼的压迫感吓得失神，连忙再次将发丝截断，但那道魅影在月色下飞快闪动，已然到了近前。 “嗤。” 灵能仿佛在木剑上燃烧，激起一层耀目的寒光，一剑刺出，空气在锋芒中压缩破碎，发出凄厉尖锐的嘶啸，混杂在人头的尖叫中，转瞬即至。 “噗！” 血花飞溅，木剑死死钉进了人头的眉心，锋芒直接穿透到了后脑，在披散的发丝中掀起又一片血，人头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宛如一只断线风筝，带着苏落从空中坠下。 第三十六章 姜明的打算 空中的战斗惊艳新奇，却把时间压缩得极短，毕竟苏落也不会飞，一旦与人头陷入缠斗，局势就会变得扑朔迷离， 因此，她选择一剑爆发出最强的威势，从姜明抛出扳手，到她一剑刺穿人头眉心，整个过程不到半分钟，看似轻描淡写的动作里，灵能以近乎倾泻的方式燃烧，已经消耗了大半。 地面上的觅血犬在发丝断裂后就与人头失去了联系，陷入了短暂的呆滞，之后才逐渐恢复本能，也不知道在哪里，也不知道在干啥，嗅着浓郁的血腥味重新寻找来源，开始满大街乱窜。 又过了一会，它们才重新把目标确认在被破门的便利店，再次试着钻过玻璃门的窟窿。 但到这时，它们身上的强化早就消失了，直接被姜明抡起背包砸头，傻乎乎站在原地挨揍。 旁边的两兄弟满脸惊骇，呆呆望着巨大的人头坠落，他们完全看不懂这一切，却又被这一切震撼得大脑空白。 “卧槽……” 青年不觉间张开了嘴巴，无意识地惊叹。 “快来帮忙！” 姜明连忙低吼一声，把他们从呆滞中唤醒，而与此同时，巨大人头已经坠落在地，溅起大片血肉， 伴随低沉的轰鸣，几个倒霉的觅血犬当场砸扁，地面生出明显的颤动，人头上的幽魅身影却早已一闪而逝，赶在落地前就借力飘飞向远处，于夜色中划过一道灵动的弧线。 束身的黑袍在空中伸展，将娇小的身影勾勒出内敛的线条，还未落地，就已经再次挥动木剑，斩出又一道剑光。 弧光飞快黯淡，在三四米的距离内消逝，刚好将便利店门口的一片区域清理出来，让苏落从容落地。 堆积的尸体不比坚硬的地面，踩上去既有些发软，又因为骨骼支撑而凹凸，很难顺利保持平衡，但苏落脚尖安稳踏在了一具尸体头上，黑袍轻旋，人已经回到了室内，到了姜明面前。 由动归静，飘飞的黑袍落下，遮住精致的一双小腿，姜明再次嗅到了那股香气，不像是体香，也不像是香水， 更像是两者交融，还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酒精香气，还有槟榔或其他什么东西，复杂到难以分辨，一如她放纵的性子。 姜明以不太一样的心态打量着归来的苏落，对方也在看着他，修长的睫毛轻轻挑起，眸子向上仰视： “帅吗？” “……” 姜明轻抿嘴角，默默地转回头，只觉得什么都没变。 “我去把扳手捡回来。” 姜明这样说，但当然不是想独自冲出去，所以才特意说了出来。 “好。” 苏落轻飘飘点头，率先走了出去，随意用木剑清理残余的觅血犬。 这些家伙不光好欺负，还不会跑，认定了血腥气就一定要把目标杀死，因此直到这时还聚成一团，一个离场的都没有。 扳手是朝天上扔的，落地点并不远，姜明没走几步就找到了骨链，扯动着拽回扳手。 之后和苏落合力，将剩余的觅血犬全部杀死，这个过程他就轻车熟路了，没有耗费多少时间。 “出来吧！解决完了。”苏落收回了灌注木剑的灵能，向着便利店随口喊道。 两兄弟探头探脑，睁大眼睛看着满地尸体，一人高的头颅已经凭空消失了，但觅血犬的残躯不会消散，在地上横陈堆叠，马路都铺了一层暗红的血浆，在阴冷的夜风中逐渐干涸。 “谢谢你们。” 劫后余生，男人脸上难掩轻松喜悦，却也迅速升起一股疲惫，有气无力地向两人道谢。 倒是旁边的青年还很精神，不住地打量着两人，尤其是苏落，憋了半天后忍不住压低声音、紧张兮兮地问： “你们是神秘组织的吗？能让我加入吗？” 他的眼中有着期盼，仿佛是找到了网络小说里的剧情，迫不及待要抓住这次机会，摆脱自己枯燥失败的人生。 苏落一怔，转头看向姜明，姜明则是抿起嘴角，忍住些许笑意。 “我是送外卖的。”压下心中的笑意，姜明敲了敲没面罩的头盔，说道。 “送……送外卖？”青年一脸错愕，惊讶莫名。 “嗯，是给诡送外卖的。” 苏落补充一句，见姜明不会解释，开始无事献殷勤，简练说清楚这份工作。 “所以只要我加入，就能唤醒异能？”青年眼里又闪烁起光芒，连忙确认。 “经过一周的新人期，获得唤醒异能的机会，”苏落认真提醒，“具体结果完全不确定，大多数人都会失败，即使成功获得的异能也各不相同，像我这样完美契合战斗的能力出现概率很低。 “而且，异能也不全是正向的，会有闭锁的风险，比如变成瞎子、哑巴，或者妄想、幻肢之类的，这方面你要好好想清楚。” “不用管保密协议吗？”姜明见苏落一股脑全介绍清楚了，不由得问她。 “肯定要签的啊。”苏落从袖子里掏出手机，打开福生系统，教他操作。 “像他们这样遇到诡物的，救下来之后本来也要签保密协议，这时候你就得注意点，不能被他们偷偷跑了，不然如果查到你身上，是有可能追究责任的。 “但是我就无所谓了，他们总不能在我眼前跑掉，而且就算忘了，公司也有很多后续措施，不至于对我追责。” 说白了就是身份高呗……姜明默默点头，总觉得她在炫耀，但没找到证据。 苏落从福生系统上调取了电子协议，教着兄弟俩完成签署，之后才重新聊回了外卖工作的话题。 “我想清楚了，这就是我的机会，一定要试一试，富贵险中求，要是因为这个毁了，我也认命。”青年没了刚出酒吧时的痞气，这一晚上经历了太多事，让他的心态和生活态度都有了可观的转变。 你这就是小说看多了……姜明心里嘀咕。 “让他去吧，死了也比混酒吧强。”男人想的比青年要仔细，晚了一会才做出决定，拍了拍老弟的肩膀。 “那就交给你了。”苏落把手机揣回袖子，对着姜明说道。 “我？”姜明愕然。 “带新人入职是有奖励的，我记得还不少呢……对你来说。”苏落打趣。 姜明一惊，连忙点头：“行，交给我吧，我叫姜明。” 青年见苏落把自己推了出去，心中有些失落，但很快压下了这股情绪，笑着回应姜明：“我叫黄起。” 两人互相交换了联系方式，各自满心期待。 “其实也没啥事，就是带他去站点办个入职，走两遍送单流程，其他问题都可以直接问站点或者客服，这活儿说白了也挺简单的。”苏落看姜明紧张激动，无奈地解释。 姜明连连点头，站长也说过，送单无外乎就是接单、取货、送给顾客，这么一套简单流程。 至于过程中会发生什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哦对了，”原本打算离开，苏落又忽而想起一件事，重新看向青年，“明天应该有场大雨，你等后天再去入职，省得麻烦。” 青年连连点头，还不知道阴气变化这种知识，只是理解成了天气上的麻烦。 嘱咐过后，苏落凝神想了两秒，确认没有其他事了，挥手打发了这兄弟俩。 这两人也不敢大半夜回家，干脆就躲回了便利店，顺便等店主来了商量下赔偿的事，姜明和苏落则是踩着尸体离开，回去找电动车。 走出两步，看着姜明一瘸一拐的模样，苏落试探着开口：“我可是替你说了不少话，平时都懒得理这种人的。” “哪种人？” “长得丑的。” “……” 姜明主动结束了话题。 说话间已经回到了电动车处，这里的路面能够行驶了，苏落就把小木剑重新放回背后，替换了背上的细长金属板， 金属板宛如一把没有剑柄的科技剑，以灵能催动之后，迅速展开拼凑，重新变成了灵能滑板，被苏落单脚踩住。 姜明则是回头看了眼铺满马路的尸体，照常做了一件事—— 取出手机，打开简聊，给城安长罗平发了照片、定位地址，还有简短描述。 【姜明：这个应该要尽快处理，免得被更多人看见。】 【罗平：可以先封锁那段街道，放心交给我吧】 姜明也不知道屏幕后的罗平是什么表情，应该是严肃认真、胸有成竹，这位城安长给人的印象一贯如此，向来都很可靠。 “你给谁发消息？”苏落好奇。 “给城安长，让他清理一下这边。”姜明骑上电动车，随口回答。 “他答应了？” “对啊。”姜明奇怪地看着她，“不然呢，就这么摆着？” “那倒不是。”苏落驾驶滑板跟着姜明，“但这种不应该先联系客服，之后由公司调度吗？手续挺繁琐的。” “第一次是联系客服，后来加了联系方式，就直接找他了。”姜明回忆着说道。 “哦……那你们这个城安长人还挺好。” “可不嘛，每次都秒回消息。” 两人随口聊着，沿着路灯的光芒慢慢驶远。 …… “呼……” 车子不紧不慢，风却在耳边有了声音，时间长了，手臂会有些发凉，脸被吹得轻微发皱。 苏落安静地跟在旁边，视线向着远处发散。 “咱们……配合还挺默契的？” 回忆起今晚的战斗，苏落试探着开口。 “嗯。” 姜明应了一声，他对苏落确实很信任，其实对熟悉的人大多这样，木玲、叶蓝都是如此，这也许和摆烂的性格有关，懒得想些有的没的。 不过，能准确判断局势，把握住彼此的想法，在无声间决定出行动计划，这一点倒是难得，可能是多次战斗经验的厚积薄发，也可能就是灵光一闪。 ……总不可能因为看了格斗教学。 “熬过明天这场雨，我就要走了。” 安静一会后，苏落突兀地换了个话题。 “怎么了？”姜明侧头，看着她清秀的侧脸。 苏落也转过头，轻轻开口：“开房去吗？” 没有拐弯抹角，很坦诚地问他。 姜明当即转回了头：“不去。” 苏落顿时泄了气：“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也不是，”姜明组织了下语言，有些犹疑，“等以后吧。” “为什么现在不行？”苏落觉得在被敷衍，因为她自己养鱼时就习惯这样说。 “现在……” 拖了个长音后，姜明声音忽而变小，有些尴尬，“我还是第一次。” “？” “我教你啊。”苏落有些哭笑不得，连忙说道。 “不是这个问题，”姜明微微低下眼，“就是不想这么容易失去。” 苏落惊得一时说不出话，眼睛不觉间睁大，思绪突然变得凌乱：“你不是男的吗？” “肯定是啊。”姜明古怪的看她。 “那，你又没有……那个，是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区别。”苏落越发莫名其妙。 “身体上是没有区别，” 姜明叹了口气，重新望向前方， “但在心里不一样啊，还是想把珍贵的体验留给更喜欢的人吧。” 你不喜欢我吗？ 按着苏落跳脱的性子，也许会这样打趣，但她这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转回了头，不再看姜明。 “……” 两人都不在说话，沉默地吹着夜风，在深夜穿过昏暗的街道。 姜明觉得自己说多了，这种事就是这样，要么压心底不开口，要么就会全说出来，很难戛然而止。 “嗒。” 苏落点了根烟，慢慢抽了一口，吐出的烟雾迅速被风撕散。 “傻b.” 她轻骂了一句，忽然加速，超过了姜明，之后越来越远，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姜明也没有追，也没有说话，按照原本的速度往前走，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如果在以后的某个时间相见，也许他们就会发展成一种暧昧难明的关系，但偏不凑巧，她出现得太早了一点。 不知道苏落如何，反正他是没做好准备，不如等以后有缘再见。 见不着就算了，摆烂。 轻轻抽动鼻子，姜明抬头看了眼天色，无星无月，虽然是一片漆黑，却仿佛能看出天低了一截，黑压压一团墨水蓄在头顶，在阴冷的夜风中逐渐变幻，柔缓，却很压抑。 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姜明不打算再接单子，害怕送单途中突然下起雨来。 回去吧，顺路去一趟站点，去找站长请个假，这腿疼得火烧火燎，得好好歇两天才行。 第三十七章 苏打的道友 天井街，福生综合服务站。 这条饱经岁月摧残的街，在今晚显得更加阴沉，连空气都显得沉郁，路灯只有稀散的几柱亮着，像是深海里微弱的水母，两侧葱郁的树连结成大片阴影，最后能照亮的只有寥寥几小块地界。 整条街都像是沉在了海里，恍惚能看到光线的扭曲失真，姜明沉默着到了站点门口，把车子停在了堆放的几辆车旁边。 郑宇正蹲在门口抽着烟，在阴冷的夜风里微微缩着身子，抬头扫了眼姜明：“来了。” “我请个假。”姜明笑了笑，钻进温暖明亮的站点。 站长缩在格子间里，正在闷头玩游戏，还和别人连着麦。 “那我再练个道士得多久？” “哦……回头招就行是吧……” “那我就先把这个和尚等级练起来。” 换游戏了啊……姜明心里有趣，唤了站长一声。 “嗯？咋了？”站长直起腰张望，露出一个圆乎乎的脑袋。 “我后天请个假。” 明天肯定不能请假，一副要下大雨的态势，所以姜明直接问的后天。 “后天？后天不好说啊，”站长左手托着手机，右手拿鼠标操作，看了眼天气预报，“这雨没准得下两天。” “那就大后天。” “大后天……大后天是双休日了啊，6号、7号两天。” “那8号？”姜明只好再往后推。 “8号朔，9号晦，你想请假得10号了。”站长盯着电脑上的日历，说话有理有据。 “行，那就10号和11号两天吧。”姜明无奈地答应，转身离开。 每个月假期是三天，他打算用掉两天，留一天以防万一，和上个月一样。 “记着跑10个贡献值，把最低任务完成了。”站长又嘱咐一句。 姜明脚步一顿。 “行。” …… 夜风泛冷，姜明把车速控制得有些低，慢悠悠赶回宿舍时，已经是五点左右了， 在盛夏的这个时间，天色已经开始蒙蒙亮了，但今天不同，天边一点光亮都没有，依旧是黑压压一片。 抬头往天上看去，压抑的天穹终于有了些轮廓，不再是完全漆黑一片，而是有了几分翻滚的灰，看得出是那厚重的乌云了，这样才能判断出，天上有了微弱的亮光。 路两旁的店都没有开门，姜明径直回了宿舍，收拾一通，清洗一遍伤口。 与大群觅血犬战斗的时候，为了保证动作顺畅，他完全无视了腿上的伤，代价就是伤口频繁产生了撕裂和温热感，总让他觉得伤口崩开、再次流血了。 还好只是错觉而已，姜明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洗了洗拧干，换了身干燥的衣服，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卫生间。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饭盒，他在出门前装好了水，留心看了一眼，发现水位明显下降了，说明苏打已经学会在这里喝水了。 它是个通人性的黄鼠狼，会喝水有什么了不起的……姜明心中原本还有些情趣，有种培养宠物的独特成就感，但一想到苏打能口吐人言，他就满心古怪了。 回到卧室，一头扎到床上去，赶紧让吃痛的腿脚离开地面，姜明这才呼了口气，全身放松。 “你回来啦。” 小黄鼠狼正趴在窗台玩手机，听到动静后看向他，打声招呼。 “回来了。”姜明笑了笑，抬头望向它。 也许这家伙身上真的有些灵性，窗台就像是一个画框，以阴暗的城市为背景，它趴在光滑的石砖上，柔顺紧致的绒毛泛着灯光，兼容着几分神秘与静谧。 苏打用黑宝石一般的眼睛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姜明：“没有带吃的回来吗？” “是啊。”姜明叹了口气，换做平时，这个时间小区超市已经开门了，但今天显然不一样。 苏打不再说话，继续低头玩手机。 在城市里流浪久了，对它而言，饿一两天也不算什么。 姜明仰头看着天花板，脑袋放空了思绪，安静地发了会呆，感受着小腿的伤痛慢慢缓解，到了比较柔和的程度，这才脱了鞋袜，翻身侧躺。 玩手机。 习惯着先打开简聊，老妈今天发了消息。 【老妈（十小时前）：儿子，明天有大雨，你请两天假】 【姜明（刚刚）：好。】 之后看了眼站点工作群，站长也发了消息，同样是和明天有关。 【站长（四小时前）：明天有大雨，雨衣、防水套、充电宝全都准备好，给车子充好电，晚上八点到早上六点全员必须在线，出现意外先申请再下线，不能以任何理由请假，旷工的按照急辞处理】 【站长：恶劣天气超时没处罚，闷头送就完了】 【众人：收到】 【姜明（刚刚）：收到】 莫名的压迫感啊……姜明默默叹气，这雨还没下，就已经让他心生紧张了，不光是氛围压抑，第一次下雨时的狼狈也让他记忆深刻。 盘点了一下背包里的东西，凝神丹还剩十颗，再加上一下君，应该足够把异能契合度控制在安全范围。 有两张辟水符，一张持续时间四小时，两张八小时，不能完全覆盖站长要求的在线时间，还是得带上雨衣才行。 遇到危险还有两张买命钱应急，实在不行，还可以摇响纸钱佩饰，叫两诡婴帮忙。但两诡婴也有自己的工作，就是负责抓捕作乱的诡物，他们明天应该也挺忙的。 两张辟诡符，没啥大用，聊胜于无。 “咕……” 想着想着，肚子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声响，打断了姜明的思绪。 苏打抬头看了看他：“我教你辟谷？” “你还会辟谷？”姜明惊讶地反问，从床上坐了起来，从背包里翻出瓶子。 “那当然了，就是时间不太长，只能维持个两三天。” “为什么？”姜明问了一句，打开瓶子喝了两口水，抵消些许饥饿感。 “玉狐心法总共九层，到第三层就能餐霞饮露了，第五层就可以食气而生了。”苏打一双前腿支起了前半身，一板一眼地说道。 “那你练到第几层了？”姜明扣上水瓶，重新塞回背包。 “……我在炼气期。” “……” 姜明重新躺好，继续玩手机。 我确实不该对你化成人形有什么期待的……他为自己的明智默默点赞。 “我已经很努力修炼了。”苏打见姜明不理自己，只好重新趴回去，委委屈屈。 “我怎么看你一直在玩手机。” “就是因为修炼没有成效，我才努力寻找机缘啊。”苏打闷闷不乐地解释。 “……你可以找一本黄鼠狼功法，没准就进步神速了。” 姜明随口调笑，但也有理有据，毕竟苏打不是只一般的黄鼠狼，把自己当成狐狸都能修炼到口吐人言，天赋想来是不错的。 “我是只狐狸，怎么修炼黄鼠狼的功法？”苏打莫名其妙。 姜明不理它了。 看了眼骑手小镇，广告底下照常无人问津。 明天可能会有生意了……姜明决定明天多关注一下，天降大雨、百诡夜行，肯定会有人需要帮忙的。 “对了。” 苏打忽而又开口，“我今天认识了一个道友。” “啊？”姜明新奇地抬头看它，“是网友吧？” 姜明觉得是苏打还没完全了解人类生活，纠正了它的称呼。 “是道友，她还教我修炼来着。”苏打用小爪子抱起手机，从窗台上溜了下来，又跃到姜明床上。 “你不会加了什么奇怪的x教群吧。”姜明向旁边挪了挪，给苏打让出一个位置，狐疑地看着它用小爪子按动屏幕。 “这是你的好友，主动给我发消息的。”苏打退出了每日新闻，打开简聊。 我的好友……姜明眉头忽而一皱，发觉自己忘了一件事。 这手机是来自夜信诡的，里面有两个好友，“殓尸人”和“泥瓦匠”。 “殓尸人”的手机给了木玲，“泥瓦匠”的手机给了两诡婴，他小心翼翼地安排好这两块烫手山芋，到头来却还留在手里一个，直到现在才有所发觉。 不过无所谓吧，这么多天了也没人找上门，这个手机应该是安全的……姜明懒得想这些烦心事了，看向苏打的手机屏幕。 消息来自“殓尸人”，也就是木玲。 【殓尸人：那两个小孩在手机里找到些消息，又去追杀了那家伙一次，但还是没有抓到】 【殓尸人：小屋他们也去看过了，看不懂那些痕迹】 【夜信诡：你是谁呀】 【殓尸人：你又是谁？你不是姜明？】 【夜信诡：他出门了，我是他的道侣】 ？ 姜明皱着脸看向苏打。 “嘿嘿。”苏打讪讪地笑了笑，赶紧岔开话题，“这是你的网友吧？” “嗯，她叫木玲。”姜明点头，分析着木玲给的信息。 诡婴去查看了留有枯骨的小屋，那里确实是“道士”留下的，他们还是抓不住对方，总共这三件事。 再往下看，就是两人的一大堆闲聊了，姜明也不知道这一诡一狐是怎么回事，就顶着两个陌生马甲聊起来了，互相发了几十条消息。 木玲还真的教了苏打“修炼”，不过她应该是把苏打也误会成了诡物，教的是诡物的进阶方式。 诡物的强弱，总是和自身蕴藏的怨念直接相关的，就比如垃圾桶大叔，死前没有什么怨气，稀里糊涂变成的诡，死后就只能缩在垃圾桶里，血食诡是被囚禁而死，起步就是厉厄，后来还成了迷怨。 诡物的进阶，本质上就是增加怨念，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挂机不动，随着时间推移，诡物生前的经历不断在心中发酵，就会让怨念越来越强，但也可能在岁月冲刷下逐渐消弭，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诡物的性格。 第二种方法是吞噬其他诡物，比如贪生就很喜欢猎食浮灵，还有勾魂这样的疯子。 第三种方法是失控，这本质上是怨念的爆发，后续如果能恢复清醒，实力就会有大幅提升，木玲自己就是这样成为迷怨的。 第四种是“触景生情”，四处闲逛游历，见到冤死之人，听闻冤屈之事，诡物心中的怨念就会逐渐增强，是个逐渐积累的过程。这些天里，木玲就带着叶蓝找了许多诡物喝茶聊天，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实力增长了不少。 ……但这和苏打有什么关系，它只是一只黄……一只狐狸。 “所以，你受到启发了吗？”姜明试探着问。 “嗯！”苏打认真点头，“我可以仿照第二个方法，去吞噬其他修行者试试，功力应该会精进的。” “……” 姜明不理它了，也不担心苏打付诸实践，毕竟这世上大概是没有第二个修行者的。 给诡婴发个消息吧，以后就不用再由木玲中转了，怪麻烦的。 【夜信诡：以后直接用这个账号联系了】 【泥瓦匠：好的叔叔】 这俩娃还没休息啊……也对，镇阳是可以在大白天活动的，何况今天还阴气浓重。 “行了，自己玩去吧。”姜明在苏打柔顺的绒毛上撸了两把，之后揪起来放回地上，看着它跑回窗台。 “还有一件事。” 苏打把手机放在窗台上，又转身看向姜明，“我又找到一个古庙的消息，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 “等有空吧。”姜明敷衍。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姜明长呼一口气，仔细思考。 “10号，不出意外的话。” 苏打满意了，赶紧趴回窗台，在手机上搜索相关资料，做足准备。 姜明只是想着，到时候远远地看一眼，要是没什么蹊跷就进去转转，有威胁直接拽着苏打离开，反正不会像上次一样陷入危机。 打定主意，不再管这些琐碎之事，姜明继续玩手机，照常打开了视频平台。 这次看点啥呢……原本打算继续看小姐姐的格斗教学，但想起和苏落的聊天内容，他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宴会”两个关键字。 万一以后要参加呢，提前熟悉一下流程，总归没有坏处。 “对服装要求啊……后面还有舞会，两曲之后才可以自由活动……这个别墅泳池好大，好白……两个小时吃了三次饭……” 姜明叹为观止地看着这场宴会视频，只觉得场面盛大，布置华美和谐，到处都是成功人士。 想象着自己站在里面，怎么都觉得格格不入。 “……” 姜明备受打击，后续又看了一遍宴会礼仪，看了一遍游泳速成教学，甚至还看了几个交谊舞教学。 最后，就在枯燥的舞蹈动作里睡着了。 第三十八章 大雨 8月4日。 窗外是厚实密集的乌云，浓重的乌黑在天上堆叠，像是某种凝结的絮状物，紧紧贴在头顶不远。 它是活的，在蠕动、翻滚，响着沉闷的雷声。苏打趴在窗台上，整个在毛巾上窝成了一团，手机放在旁边不远，遮光窗帘还没有拉开，把这里隔绝成了属于它的小小房间。 乌亮的眼睛静静望向窗外，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雨，在暗沉的天色里仿佛一片云雾飘荡，路上的行人稀稀散散，汽车还算密集，但暴露在雨中的人很少，他们拼命扯着单薄的雨衣，全都瑟缩成了一团，步履艰难。 苏打时不时会站起身来，把脸贴在窗边，看着窗上飞快交替的雨水痕迹，细听雨点杂乱无章的声音， 然后轻轻呼一口气，用爪子蹭掉白雾，再重新回小窝缩好，带着明显的安逸、放松，还有欢喜。 它在城市里奔波的时候，每次碰到雨，都只能找个角落缩着，挨着冷风吹拂，静静地等雨结束，有时会被人类驱赶，偶尔还会被流浪的猫狗吓跑，还会被路过的汽车溅一身水。 只要身子湿了，风就显得格外冷涩，它就只能在饥寒交迫中像这样缩成一团，勉强维持些热量…… 幸好遇到了姜明，找到了安身立命的去处，不然像今天这样大的雨，它真不知道要怎么熬过去。 而现在，它就缩在干净暖和的小窝里，安静地看着大雨纷扬，旁边还有手机，渴了甚至还能去客厅喝干净的水。 虽然这个小窝是用一条毛巾匆匆围成的，但一切都显得舒适惬意，让它有种梦幻般的幸福。 “呜……” 手机震动的声响打破安静，苏打从安逸中惊醒，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没有亮起， 之后它灵巧地转身，小脑袋从窗帘缝隙里钻出，望向熟睡的姜明。 要不要将他叫醒？还是帮他把电话挂断？小黄鼠狼短暂的迟疑之际，姜明已经被吵醒了，迷迷糊糊抓住了手机，几乎闭着眼睛划动屏幕。 “您好？”暗哑的声音有气无力，带着慵懒询问。 “姜明儿啊。”手机传出熟悉的口音，是站长打来的，带着些许忸怩。 姜明打气两分精神，努力吸气让大脑清醒，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眼角：“咋了。” “那个……你能上线了不？今天单子有点多。”站长商量道。 姜明皱眉，睁眼看了下时间，有些迷糊：“这还不到六点呢。” 还没到平时的上班时间呢。 “是，”站长连忙解释，“白班的兄弟顶不住了，今天这属于特殊情况，咱们多辛苦点吧。” “……行。”姜明把深吸的那口气吐了出来，“一会上线。” 站长又应了两声，挂断了电话，在这之前，姜明听到了些许郑宇的声音，似乎是在电话里和谁争吵，也是加班之类的问题。 放下手机，姜明先翻出瓶子，喝点水缓解喉咙里的干涩，之后躺回床上摆弄几分钟手机，等困意逐渐消失、思绪恢复清醒。 留心看了眼骑手小镇，广告里没有留言，但集结大厅里确实多了些招募信息，姜明想了想，决定主动找一个试试。 【20贡献合作单，3个名额，人满出发，速来】 姜明看了一下订单信息，提交了入队申请。 几乎只过了两秒，一个新的对话框就弹了出来： 【您的入队申请已被拒绝。】 【乘风：没异能的瞎凑合啥，想死别来害别人。】 “……” 姜明退出骑手小镇，放下了手机。 他是早上十点钟睡觉的，算算时间，也睡将近八个小时了，困倦不是太重，玩手机这么一会功夫，状态已经迅速恢复了过来。 没有立刻出门，姜明先坐在床边，双脚着地，让身体也慢慢复苏，这是特指受伤的小腿，经过一夜睡眠，腿会有些独特的胀痛，大概是因为轻微的浮肿，要适应一会才会消除。 这一会的感觉，就像是一大片皮被扒了下来，让血肉裸露在外，姜明几乎不敢让右腿受力，一窜一跳地靠近窗台，拉开了遮光窗帘，既是看一眼天色，也是看一眼雨景。 还不到六点，却已经像平时的八点多，昏暗一片，路灯已经亮了，还有来往的车灯，远处的灯火，迷蒙动人。 真好看啊……在置身事外的时候……姜明坐在窗台上，感受着腿上的灼痛发酵，揉了揉窝成一团的苏打。 手感很好。 “你要上班了吗？”小狐狸从他掌心转过头， 这样近的距离里，能看到它嘴巴里尖锐的小牙，还有粉嫩的舌头。 “嗯——”姜明拖了个沉闷的尾音，拇指蹭过它渐变成白色的额头。 “路上小心。”苏打声音灵动，如银铃，带几分青稚。 “呵。”姜明露出笑容，心情好了不少。 吃力地打开窗子，让混合着雨水的风吹进来一点，让肺里多了一股清新的凉意，适应着将要面对的环境，心里的紧张也有所缓解。 苏打悄悄挪了挪，用爪子轻拍漏进窗的雨水，姜明抚着它的身子看雨，慢悠悠打了个哈欠。 “你喜欢雨吗？”姜明随意问。 “嗯。”苏打感受着爪子的清凉，点头。 “为什么？”姜明新奇，就像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 “因为淋不到我。”苏打认真说道。 姜明笑了，在它身上撸了两把，竟然莫名有些羡慕。 要是可以，他也想就这么窝在窗台上，看一整晚的雨……但现实不会满足他的幻想，他还是要尽快打起精神，下定决心出门。 吃力地关上了窗，姜明一瘸一拐回到床边，拾起背包。 昨天回来的时候，异能契合度只有65%，为了睡个好觉，他使用了每日一次的一下君，结果现在的契合度又高达91%，这个数值显然不适合今天，姜明摸出了一颗恶魂果，塞进嘴里。 用力咬碎，果肉随着汁水散开，宛如化作了细小的冤魂钻向脏腑，食道灼痛、脏腑阴冷、灵魂晕眩，第三次吃这东西了，姜明已经适应了这种复杂而恶劣的感受。 “那是什么？”苏打的视线一直循着姜明，此时好奇地问。 “什么？”姜明看向它。 “就是你吃的那个。”苏打视线敏锐，看到那是一颗圆滚滚、紫黑色的小东西，心中有了些许猜测，期待地问，“是丹药吗？” “……这是恶魂果。”姜明失笑。 “是灵果？”小狐狸眼睛更亮了。 “……算是吧。”姜明仔细考虑，这东西与其说是灵果，倒不如说是毒物。 “能给我吃一颗吗？”苏打得寸进尺。 “没什么好吃的，今天给你带食物回来。”姜明背起背包，打发了它。 苏打看着姜明收拾妥当、穿戴整齐、提起电瓶、一瘸一拐出门，失落地低下头，重新在窝里缩成一团。 …… “哗——” 雨点打在头盔上，声音几乎没有间断，只有连绵稠密的一片，需要仔细听才能分辨出些许“噼里啪啦”的意蕴。 姜明没有直接浪费辟水符，代价就是他刚走出楼门，就被扑面的雨打了个晕头转向，像是穿雨衣冲了个凉水澡，雨水迅速在脸上、手上汇聚成水流，渗向雨衣的缝隙。 姜明连忙紧了紧领口的拉链，还有袖子上的卡扣，幸好他和前辈们学了一个技巧，先戴好雨衣帽子，再戴上头盔，这样能有效避免雨水流进脖颈。 趁着天没彻底黑下来，姜明先在烧烤摊买了个烧饼果腹，缩在旁边的餐馆屋檐下吃完，之后终于开始一天的工作，将系统状态改为“在线”。 “咚。” “派单：……请在语音结束后回复收到。” “派单：……” “派单……” 上线的下一秒，系统就响起了一连串的提示音，这事在姜明意料之中，但他还是满心无奈。 原本智能的派单系统，一旦下雨就跟疯了一样，看这天马行空的路线，又不知多少单子要超时了。 “唉。” 叹息一声，姜明把装手机的防水套挂在胸前，骑车赶往第一个商家。 就在这时，眼前忽而一花，耳边的雨声变得更加嘈杂，昏暗的天色变得阴沉如水，零散的灯光朦胧变幻，光暗交织处似雾霭交织。 姜明知道，这是契合度滑落到了79%，但感知中的世界变化原本以往任何一次要夸张，整个世界像是一幅浓重的油彩，入目皆是黑灰的色块，陌生而阴森。 阴气浓重，雨水都变得更凉了几分，姜明没来由地心慌、压抑，呼吸艰难——这一部分是因为心里压抑，另一部分是因为雨确实太大，骑车在雨幕中冲撞时，雨水很大程度上阻碍了呼吸，只好张开嘴巴代替鼻子，才能获得足够的空气。 注定是个不祥之夜，这甚至不需要预感，而是几乎明摆着的事……身体热量飞快流失，已经逐渐有了些许凉意，姜明安静地想着，眼前的夜景里忽而闪过些许动态。 凝神细看，那像是悬在半空的一团丝线，又像是误入三维世界的线条，勾勒出一个不起眼的透明虚影。 没等姜明看清形状，车子就撞上了那团透明虚影，对方并没有实体，瞬间消散无形，却给姜明留下一股透彻灵魂的寒凉。 他没看清形状，其实也不需要去细看，他对这种阴气滋生的小玩意已经无比熟悉了—— 浮灵！ 这还不到七点，天还没彻底黑下来，大马路上就已经开始飘浮灵了，这样微不足道的一个小东西，却让姜明的心又沉了一大截。 …… 仲夏岛商务酒店。 姜明也不知道怎么，送了两三个小时单子，从一片老城区到了市中心，之后穿过市中心到了南郊开发区。 这里应该是最寸土寸金的风景了，建筑有着堪比市中心的繁华，又规划得错落有致，没有那样的喧嚣与拥挤……这在平日里当然是风景如画，但雨夜里，大片大片的绿化、公园，空旷马路、园区，难免让人毛骨悚然。 姜明默默地骑着电动车，缀在一个老旧发霉的公交车后面，与一个胳膊扭曲的大叔相距不远，超过一个脑袋流血、骑共享单车的小学生后，他接近了这栋豪华气派的建筑，停在远处打量了一番。 不光是欣赏这个庞然大物，还要从花哨的广告牌里找到目标，再确认相应的区域， 直到这时姜明才确定，目标酒店并不是建筑里的某个部分、某个单元，而是整个大家伙。 下一步是找到门口，骑车过去，在这时，岗亭里的保安连忙跑了出来，给他指明了电动车应该停的位置。 比我们那片的保安客气多了……姜明默默想着，将车停好，走过一片喷泉，到了正中间奢华的旋转门。 “您好。” 旁边避雨亭的门童抢先开口，带着职业化的微笑，“送餐是吗？” 姜明点头。 门童抬起胳膊，手掌朝向旁边：“请您走侧3号门。” “……好。” 姜明初来乍到，乖巧地离开正门，沿避雨廊向着一侧走去，这是与观景廊错开、供工作人员走的通道，有一半陷在地下，不会阻拦大厅里的客人从落地窗看风景。 找到牌号为3的侧门，姜明推门进去，这里像是一个中转间，几个工作人员在忙碌着分拣商品货物，也很快有人迎上姜明，接过了他的外卖。 姜明心里好奇，特意多看了两眼，看那人把外卖装在了一个可爱的半人高机器上，一通操作，机器就自己送餐去了。 矮墩墩的机器人独自离开了中转间，带着一肚子的零食饮料，还有一份外卖，进入大厅，然后与几个悠闲的客人一同进入客梯，客人们用手按电梯楼层号，它则是靠信号发出指令，之后乖巧地缩进电梯角落，等着上楼。 沿途有客人在它头上扫码，取走了几个零食饮料，直到它在特定的楼层离开了电梯，慢悠悠停在设定好的房间。 房间里，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站在落地窗边，手里捧着保温杯，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雨幕。 她的身材高挑，五官精致无瑕，披散着带湿气的头发，宁静中含着几分英气，却在眉眼间化作柔和，让她的气质与众不同。 第三十九章 编剧与演员 “有什么好看的？站半天了。”一道慵懒的声音从旁边响起，那是她的助理，穿着宽大的针织卫衣缩在旁边的沙发上。 小助理原本在玩手机，抬起视线就看到女孩站在床边，于是她像只蜗牛出壳一般，将一双洁白的长腿从卫衣里伸出，上半身趴在沙发背上，凑热闹似的也看了看雨。 天彻底黑了下来，凝重的夜色既汹涌又沉凝，纷飞的雨如层层纱幕在黑暗中翻卷，动与静诡异地并存，状若天灾。 “这座城……不太对劲。” 女孩轻声回答，眸子里似乎有散碎的光，宛如凝聚的星空，望着深海般的夜雨。 “是啊，咱们还没来过这么偏僻的地方呢。”助理又无聊地缩回沙发，她似乎是会错了意，女孩没有回她的话。 把空调的温度抬高了一点，助理裹了裹卫衣，从墙角的小冰箱里挑出一盒冰激凌：“不过这片地方还挺好的，咱们在这儿等着就行，等拍摄时再去那片地方。” “大概要多少久？”女孩收回目光，看向小助理。 “我刚才跟编导问过了，雨能停的话，他们明天早上去布景，下午开拍。”对方一边吃冰激凌一边回答。 “这么急？” 小助理咬着勺子嘟囔：“毕竟是联动节目啊，要照顾那几位大明星呢，人家可没心思到处玩，拍完就走了……不过这地方确实没什么好玩的，咱们也赶紧回去吧？” “急着回去偷馋？”迎着小助理期待的目光，女孩笑着问。 “哪有？”助理小脸一苦，“这座城真没什么好玩的。” 女孩无奈地收回视线，再次望向窗外：“那就后天走吧。” “好！”小助理当即转喜，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我这就订机票。”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悦耳的铃声，吸引两人注意，随后是刻意保留机械感的稚嫩童声： “您的外卖到了，请开门。” “您的外卖到了，请开门。” “我去吧。” 看小助理手忙脚乱地摆弄手机和冰激凌，女孩没好气地说了声，主动向门口走去。 …… 异能契合度：63% 双子大厦。 这栋高耸宽阔的建筑，在夜雨里溅起一层细小的水珠，经过通明的灯火照射，像是一层薄幕披在上面。 对于这栋建筑，姜明多少有些心理阴影，之前来送餐时，顾客是在叶蓝笔记本里有记录的“失败编剧”，当时送单过程还算顺利，但没想到，他后续得到了一张和“编剧”有关的纸张，见证了两个古怪的故事。 一个是垃圾桶大叔，一个是诡婴，直到这时，姜明还不知道这个“编剧”的品性与能力，不知道他是记录了已经发生的事，还是一手促成了这一切。 好在，这次的顾客不是“编剧”，对方在a座，姜明要去的是b座。 b座，1507……没记错的话，“编剧”的门牌也是1507…… 是巧合吧……姜明心里开导自己，却已经下意识地抽出了扳手。 为了方便取用东西，背包是背在雨衣外面的，里面基本没有什么怕水的东西，以防万一，姜明还把灵钱和黄纸符都转移到了雨衣里面。 “咚，您有一个订单已超时，请及时处理。” “咚，您有一个订单一分钟后超时，请及时处理。” “咚，您有一个订单已超时，请及时处理。” 提示音接连响起，姜明只能假装没听见，默默等着电梯门打开，一瘸一拐地提着外卖进去。 时间大概到晚上十点了，手机装在防水套里，操作很不方便，姜明懒得开屏去看，只是大致推测。 因为时间紧张，他下车后几乎时刻不停地跑动，尤其遇到没有电梯的楼房，穿着雨衣在楼梯上爬上爬下，身体会在几分钟之内经历冰冷到灼热的转化，从楼道跑到外面，又瞬间如坠冰窖，体力和精神消耗剧烈，甚至比腿脚伤痛更加折磨。 贴身的衣物早就已经湿透了，皱巴巴地粘在身上，姜明也分不清有多少是渗入的雨水，有多少是汗浆……正如以往的经验一样，雨衣的主要作用不是防雨，而是防风。 细微的喘息中，电梯门开了，仅是静止这一两分钟，姜明就感受到一股窒息般的闷热，他把胸口的拉链扯低了一点，拽着雨衣领口来回扇风，这才走出了电梯，寻找顾客的门牌。 但，就在他迈出电梯的一瞬，兜里的某个东西忽而开始变化，过程悄无声息，但他60%档位的感知依旧有所察觉。 脚步一顿，下一刻，姜明就想到了那件东西，心中悄然发沉。 将外卖放在地上，手伸进雨裤里面，吃力地从兜里掏出一张纸，这纸被汗浸得有些湿，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但在展开之后，上面的字正在悄然变化。 “三：说来有趣，我最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邻居，有趣到我很是遗憾，直到这时才遇到了这个家伙。 “我们同住在双子大厦，有着相同的门牌号，却分在阴阳两面，就像我们的工作，我是个编剧，而他，是个演员。一个喜剧演员，失败透顶，他想将快乐带给观众，却将一切都演绎成了悲惨。 “唯独关于‘欢乐’，人们的态度是很苛刻的，戏里戏外皆是如此，人们也许会为演员的悲惨而心生怜悯，但他们不会因为你的努力而展露笑容……即使他们会，那也不过是嘲笑而已，反倒不如没有。 “但在另一个角度，欢乐确实能靠悲惨来达成，人们的欢乐常常依附于毫不相干的痛苦，这位邻居……他是个天生的喜剧演员，他唯一需要做的，只是把幕后的生活搬到台前。 “他短暂的一生满是坎坷，但在生命的最后，他终归收获了一分幸运，毕竟我是个成功的编剧。 “在我的帮助下，他完成了一生中最盛大的、永恒的表演，他不光让观众露出了笑容，也收获了属于了自己的欢愉—— “我并没有教会他什么新奇的技法，只是教会了他成为一个观众，教会了他欣赏别人的痛苦。 “没错，不论是他还是我，谁也无法摆脱那种劣根：让欢乐根植于毫不相干的痛苦。” 姜明停下了脚步，不是在读完之后，而是读到了确切的某个字眼： “我们同住在双子大厦，有着相同的门牌号，却分在阴阳两面” 也就是说，他的顾客正是纸条上记录的人物，这编剧可真是够离谱的，隔着一栋楼都能作妖。 另外，姜明还得到一个重要信息，就是“编剧”这次不是一个纯粹的记录者，他明确写出了自己发挥的作用，帮助喜剧演员完成了永恒的表演。 至于这个表演究竟是什么，姜明看不出头绪，但他下意识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等下……姜明眉头微皱，觉得这四个字有些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见到过。 喜剧演员……在叶蓝的笔记本里： “喜剧演员，无论他付出多少努力，也永远无法逗人发笑。 “线索一：他的死亡，是永恒表演。 “线索二：台下坐着观众，笑得很开心。” 没头没尾，还是一贯的谜语人风格，也不知是叶蓝刻意改成这样，还是她摘抄时就是如此…… 姜明收起了纸条，握着扳手寻找1507的门牌，至少在感知中，目前还没有发现异常，但他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危险随时会爆发。 出于谨慎，他将手伸进雨衣的内口袋，打算掏出纸钱佩饰摇响，可就在这时，楼道里的灯灭了，陷入一片漆黑。 “哈！” 姜明条件反射般低喝一声，灯光重新出现，却已经换了个颜色，从温暖柔和的橘黄变成了冷冽纯粹的白色。 抬头四视，周围的景象完全发生了变化，他从楼道来到了一间卧室，光线来自头顶的吊灯，那灯的形状像个倒挂的气球，画着一张朝下的小丑，正笑得开心。 诡域……姜明立刻明白了自身的处境，心中一紧，重复刚才的决定——摇响纸钱佩饰。 对于“编剧”这个神秘又强大的家伙，姜明心中带着足够的忌惮，呼唤两诡婴过来，不光是为了破坏诡域、解决喜剧演员，如果他顺势发现了“编剧”的敌意，就干脆在今晚做出了断。 有一个“道士”没抓到，异能罪犯团队的首领也没线索，他既不想再多出一个可怕的敌人，也要做好解决敌人的准备。 “叮铃……” 纸钱碰撞发出玉质的声响，向着神秘的远方飘扬，做完这件事，姜明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收起佩饰观察屋子里的状况。 卧室的布置简单又杂乱，床上散着两本书，《喜剧演员速成》和《表演进阶》，床头柜上堆叠的书更多，《话剧入门》、《彩色幽默》、《霸道观众爱上我》、《逗笑观众的一百种方法》、《最新笑话合集》，诸如此类。 “……” 姜明随便拿起一本《彩色幽默》翻看，第一页里是一张黑白照片，一个大笑的男人，但不知为何，姜明总觉得那笑容并不欢乐，反而有些勉强，还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几分恐惧——姜明很确信，因为他非常熟悉这种情感，即使他没在恐惧时照过镜子，也能判断出照片里男人的眼神与自己相似。 在照片上面，写着一行黑体的大字：痛苦与欢笑。 奇怪……姜明心中疑惑，翻到了第二页，目录。 “第一章：痛苦与欢笑” “第二章：痛苦与欢笑” “第三章……” ？ 姜明慢慢皱起眉头，这一页里几乎没写其他的字，每一章都是同样的标题。 再往后翻，第一章，标题如旧，下面是内容，依旧是重复这五个字，密密麻麻写满整页，在其中嵌着一张黑白照片，是一个女人，她坐在椅子上，头发凌乱，眼睛惊恐，却带着显眼的笑容，与第一张照片很是相似。 但除此之外，照片还展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在边角处，姜明发现了一小截绳子。 绳子……看走势应该是把女人捆在了椅子上。 姜明又看了另一页，又把后面全都翻了翻，确认这本书里通篇都只写了五个相同的字，其中时不时就会插进一张照片，照片的主角永远是面带笑容的人，但笑容全都透露着一股不真实感，就像是面对着生命的威胁、努力挤出来的一样—— 恐怕不是“像”，拍照者似乎没有刻意避讳，照片里时不时就会出现刀子、绳索、钝器，那些人身上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伤口，甚至被挖去一块血肉、被戳瞎眼睛…… 故事的脉络似乎很简单，几乎不需要怎么推敲：这家伙疯了，因为没法逗笑观众，所以采取了很极端的策略。 姜明很自然地联想到了纸条里的文字，“我并没有教会他什么新奇的技法，只是教会了他成为一个观众，教会了他欣赏别人的痛苦”， 在诡域里，这本古怪的书大致可以看做精神的映射，顺着这个思路，这位演员已经被“编剧”洗脑了，对欢乐产生了什么奇怪的误解。 看着一张张血腥的照片，姜明甚至能脑补出那个演员拍照时的模样，必定带着疯癫而狂热的笑容，毕竟“谁也无法摆脱那种劣根”。 只要我成了观众，我就能逗笑观众了……姜明默默合上了书，重新整理思绪。 这个故事在逻辑上说得通，但并不完整，只是如此的话，“永恒的表演”又该怎样解释呢？这一条同时出现在了编剧纸条和叶蓝笔记本中，应该意有所指才对。 是因为喜剧演员死后变成了诡物，可以永远不停地创造“欢乐”，所以称为永恒？ 或者，是喜剧演员变成了观众，其他人的痛苦都成了喜剧，而痛苦这件事必定永远伴随着人类，所以是永恒的表演？ 是否太深奥了点……姜明及时将思绪勒住，不打算想到太深奥的层次，这并不是他看不起“编剧”的水平，但他确实看了“编剧”的两个故事，知道他的风格没有那么隐晦。 姜明放下书本，将视线移到其他地方，除了凌乱的床铺、床头柜，还有一个衣柜，但更吸引人注意的，是挂满墙壁的“画”，确切说，是更大的黑白照片。 第四十章 喜剧演员的故事 这些不知是画还是照片的图像，姜明难以分辨。画面中是一个个相同的狭小密室，它们虽然只有黑白灰色，却呈现着过度真实的立体感，宛如在墙壁上开凿出的一个个空间。 阴暗的密室中是一个被捆在椅子上的人，确切说是尸体，暗沉的血迹在地上摊成一片，而在尸体背靠的墙上，还嵌着另外一幅画。 画中画，与姜明刚才在书中见到的照片一样，被刀子指着的西装男人、被斧头威胁的花季少女、被绳索套住脖颈的中年大叔……每一张照片，都与密室里的尸体对应，反过来说，每一具尸体都是照片里的结果。 西装男人被刀子从下巴戳进脑袋，少女被斧头劈开了头骨，大叔被绳索勒死，他们被捆在椅子上、静坐在照片前，没有生机地低垂着脑袋， 脸在阴影中晦暗不清，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死后依旧挑着嘴角，脸上带着僵硬又夸张的笑容。 这又是在干啥……姜明看着这些怪诞血腥的黑白画面，熟练地按捺着恐惧，思考后续行动。 诡婴还没有来，可能是纸钱佩饰的声音被诡域干扰了，也可能是他们抽不开身过来，毕竟今晚是诡物的狂欢，姜明已经见到不少强大诡物横行了，两诡婴为了维持安定忙于奔波，这是很有可能的。 算了，不等了。 不知道这个诡域的时间流速如何，手里还有一堆单子等着，他得自己想办法才行。 目前还没有见到诡域主人，不如先往外走，也许能脱离诡域范围，姜明做出决定，走近了卧室的门。 先仔细感应一番，确认了门外没有威胁，之后才悄悄拉开了门，透过一条缝隙向外望。 外面是客厅，布置陈旧，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到处散布着血迹，与卧室里的黑白照片不同，这里看起来真的发生过什么，入眼是真实的殷红色。 有光，但并不均匀，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一样打在墙上，将姜明视线也引了过去。 墙上挂着一块幕布，像电视机一样闪着黑白色的雪花，唯一的色彩是暗红，那是溅到幕布上的血珠。 电影？ 姜明下意识看向另一侧，的确看到了一台老式放映机，投射出锥形的光束，再往放映机后面，是暗红与棕褐色驳杂的长沙发。 沙发上并排坐着几个人，身上凝结着干涸的血，在姜明看过去时，恰好与他们对视，就仿佛他们一直在盯着卧室，一张张僵硬的脸庞上保留着死状，还带着明显的笑容。 ！ 姜明动作一滞，仿佛一股冷风席过脖颈， 他强行维持着冷静，沉默着等待两秒，确认这些只是尸体，这才把门拉开，走进了客厅。 “嗒。” 在他迈入客厅一步后，放映机发出一声轻响，幕布上的雪花随之改变，出现了黑白图像。 姜明没有直接去看幕布，继续关注沙发上的尸体，见他们的脑袋开始缓缓转动，朝向了幕布，就像是几个看电影的人。 姜明绕到了沙发后面，确保他们在自己视线之内，这才分心去看幕布上的影像。 和卧室里看到的照片类似，影像里依旧是一个阴暗的密室，但没有什么血迹，密室里是一个穿燕尾服的男人，脸上带着明媚真诚的笑容，正在做着滑稽表演。 他在讲笑话。 气氛有些冷，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胶片转动的沙沙声，姜明混在一群尸体中，和他们一起看这场黑白默剧，看着那个男人讲笑话。 讲了半天笑话，也许是观众的反应冷淡，影像里的演员开始了肢体表演，并且越来越夸张、古怪， 直到他将手伸进了口袋，假装掏出一支烟，其实只是竖着食指凑近嘴边，指尖沾着些透明的液体，看他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似乎是在变什么魔术。 把手指变成烟吗？……姜明心里猜测，看到演员用另一只手掏出打火机，熟练地打出火， 火苗瞬间将指尖吞噬，演员顿时露出惊慌痛苦的表情，一通手忙脚乱才将火扑灭。 “……”姜明一时无言。 接下来，演员开始以各种方式出丑，把自己绊倒、被鸡蛋砸头、被鸽子啄脸……表演开始越发夸张，直到最后一个魔术，他掏出了一把刀指向胸口，而后双手反握刀柄、用力刺下。 ……这恐怕并不是魔术，血立刻从刀口处涌出，演员大惊失色，双手握着刀柄不断划动，在身上割出越来越大的口子，直到双腿一蹬，倒在了血泊里。 画面开始慢慢变暗，故事到这里结束了。 随后再次出现图像，依旧是那个小密室，演员的血迹留在了地上，人却诡异地站了起来，屋子里还多了一个被捆在椅子上的西装男人，男人面带惊恐，却被迫般挤出了一个笑脸。 演员开心地拍了照片，而后一刀刺穿男人的脑袋，让笑容永远定格在了他的脸上，后续的事姜明都在卧室看过了，只是这次照片变成了影像，多出了许多细节。 比如那个少女，没有被演员一击毙命，身体还在本能地蠕动，被斧子接连命中头部才砍出巨大的豁口。 比如那个被勒死的中年人，套在他脖子上的绳索是慢慢收紧的，他讨好似的拼命扯开嘴角，直到最后一刻。 这个演员的杀人手段变得越来越病态，像是一个恶魔逐渐爬出身体，他越来越痴迷于折磨“观众”，享受他们死前拼命挤出的笑容，他自己也笑得越发癫狂肆意。 “……” 姜明大概理解不了这种前卫的艺术形式，看得眼睛发酸。 但在他前面的沙发上，几具尸体看得聚精会神……至少是一动没动，大概是很专注的。 姜明看了看他们的侧脸，僵硬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而且嘴角咧得更高了，笑容看起来很是夸张。 更离奇的是，姜明从这些尸体上感受到一股欢愉的情绪，就像是灵魂才能嗅到的气味，无声无息、毫无踪迹，却又明显地充斥了某种感官，在周围静悄悄地漫延。 果然是只有死人能欣赏的东西……姜明默默腹诽，却忽而一怔，仿佛一股电流窜过脑海。 ——“线索二：台下坐着观众，笑得很开心。” 来自叶蓝笔记本里的记录，似乎颇有深意，不光是说被喜剧演员威胁、被迫欢笑的活人，还暗指了这些台下坐着的死人。 他们生前成为了“演员”，配合着表演，死后成为了“观众”，欣赏别人的演出……可能还有自己的。 每一个人的痛苦，都将成为后来人的笑料，如此往复堆加，才能称作“永恒的表演”。 更妙的是，这几个“观众”并非被胁迫，而是真实地感受到了欢乐，虽然是在死后。顺着这个思路，姜明也终于明白了卧室里那些画的作用——供人欣赏。 ……这是显而易见的，画本来就是给人欣赏的。 姜明不打算继续看下去了，悄悄向后挪步，离开卧室的防盗门就在身后不远，可以试着溜去楼道。 这诡域范围不知有多大，但姜明记得是在楼道被拉进来的，要是运气好，没准到楼道就能脱离出去。 打定主意，姜明用眼角瞥了下身后，确定路线安全，之后继续盯着幕布和沙发，慢慢向后退去。 现在幕布上不知是第几个片段，黑白色的画面里，演员也坐在了椅子上，依旧张扬地笑着，盯着对面的一个青年。 青年苦苦保持着笑容，直到肌肉酸痛麻木，笑容不受控制地消失，喜剧演员随之露出些不满，抬起手里带刺的鞭子，用力抽了下去。 鞭子将衣服扯出一条口子，锋利的倒钩剜出一大片血肉，青年仰头发出痛吼，即使没有声音，姜明都能感觉到那种痛楚。 毕竟他的腿现在就很疼。 青年留着眼泪口水、满脸痛苦，却又拼命扯动嘴角，直到露出一个狰狞难看的表情，喜剧演员这才满意地放下鞭子，重新坐回去看着他。 姜明后背靠在了防盗门上，悄悄握住门把手，尽量缓慢地转动把手，神经也随之逐渐紧绷，时刻警惕着突发变化…… 细小的开门声没有引发什么变故，姜明轻轻一拽，门顺利开出了一条缝隙。 贴着墙向外张望，借着屋里渗出的些微亮光，姜明看到了黑洞洞的楼道，看不出什么异常，似乎和记忆中一致。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出去，直接一脚迈进黑暗多少有些不靠谱，唤亮声控灯又不太给屋里这几具尸体面子…… 姜明倚在门口，将手伸进雨裤下的裤兜，吃力地掏出手电筒，照向门外的楼道。 空空荡荡，地板反着些许光亮，姜明微微俯身，将门缝拉开，小步钻了出去。 还挺顺利……姜明悄悄放松一瞬，之后就再次警惕起来，抓紧时间沿着楼道向外跑， 可就在接近转角时，手表上的数字悄然变化，到了59%. “嘭！” 脚步落地发出近乎震耳的声响，却又淹没在嘈杂的音浪之中，世界的感知天翻地覆，眼前的光影、色彩变得狂乱，小腿的伤痛直入骨髓，仿佛整条腿都要被绞碎…… 杂乱的信息混杂着感知与幻觉，瞬间充满了脑海，难以区分彼此，但姜明察觉到一股无比真实的预感，仿佛一把尖刀刺入冗杂的信息当中。 “咕噜。” 瞬间吞下含在口中的凝神丹，感受着精神飞快恢复平稳，姜明豁然止步、抬头，用手电筒照向了头顶。 就在一步远处，一个穿滑稽服的男人静静趴在天花板上，身上遍布伤痕，插着四五把刀子，却露着咧到耳根的夸张笑容，就那样悄无声息地看着姜明。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穿入脑海，姜明呼吸都被吓得一滞，在短促而诡异的安静中，那男人笑容中掺杂了几分狰狞，歇斯底里地开口： “你——为什么不笑？！” 姜明站在原地，吃力地动了动嘴角，挤一个难看的笑容。 这笑容显然不管用了，男人的嘴角越发向后，从胸口拔出了一把尖刀，如猿猴般灵动下落，径直刺向姜明眼睛。 无尽的恐惧在眼中翻滚，姜明条件反射般抬起扳手，全力向上迎击。 “当！” 尖刀被扳手挡开，当场卷刃出一个豁口，但男人的动作毫不受阻，从大腿上又抽出一把刀，一刀刺向姜明心口、一刀刺向姜明小腹。 扳手自然毫无损伤，姜明却被震得连连倒退，倒是顺势侧身躲过了双刀、反将扳手捅向男人胸膛。 男人身子迅速后仰，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同样躲过扳手，姜明见状眉头下压，改为将扳手下砸向男人的肚皮。 “嗖。” 男人没有起身，腰腹却瞬间绷直，双脚把姜明踹退，身子还如皮筋弹了出去。 姜明胸口发闷，一口气险些被踹断，此时还隐约有些生疼，对方却又灵动落地，一双尖刀绕手，笑容张扬肆意。 还有些杂技天赋……姜明的目光逐渐沉凝，借机努力喘息，视线穿过对方看向后面的楼道。 面对这个灵活的家伙，姜明第一反应就是逃跑，但在狭小的楼道内，向外的道路恰好被那男人堵死，现在逃跑只能原路返回……他刚从诡异的屋子溜出来，跑回去反而是回到对方的主场，到时候生还的机会更小。 思来想去，还不如在这里拼命，分析后迅速做出决定，姜明紧了紧手里的扳手，把手电筒塞进背包，同时更加用力地喘息，尽快恢复体力。 但对面的男人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只是将卷刃的刀插回胸口，又从小腹抽把刀就冲了过来，两把锋利的刀刃似乎能切割空气，在黑暗中发出细微的声音，让人心中没来由地泛冷。 眼中的恐惧骤然旺盛，心脏在这时都仿佛狠狠缩了一下，姜明却没有因此被吓坏，甚至身躯都没有丝毫颤抖，在这一瞬间调动出全身力量、爆发出远超平时的能力，在男人接近前提前挥动扳手、用力砸了出去。 第四十一章 你的故事快写好了 “呼！” 扳手在一瞬间成了暗器，穿过狭长的楼道，瞬息就到了男人面前，男人的却还是能及时应对，横起双刀挡在了身前。 “当！” 一声脆响，双刀崩飞，男人的身形已经趁机侧开，速度几乎未减继续冲向姜明，还从头顶又抽出一把刀来。 眼见对方接近，又把扳手咋了出去，姜明却并没有慌乱，只是迅速后退，拉开与扳手的距离。 感受到手臂传来一股结实的力道，这仿佛是一种特定的信号，说明骨链已经被扳手拉直，姜明当即沉住脚步，双臂再次用力，拽着骨链在半空旋转、扫开一片扇形。 楼道里的空间狭小，诡异男人更没有多少地方躲避，只好将尖刀刺入墙壁、凭借自身的灵动跃起，免得被骨链抽中侧身。 柔韧的身躯与骨链交错，就在这时，姜明的眼神忽而一凝。 “噌！” 骨链毫无征兆地变形，一根根修长的尖刺生出，如恶诡探爪扎进男人的侧腰。 “啊——！” 男人顿时痛叫，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病态，身子短暂的抽搐之后，竟然不顾骨链继续冲向姜明。 随着他的行动，骨链发出一阵“咯咯”轻响，在他身上越发锁紧，让他的行动逐渐滞涩缓慢， 趁这机会，姜明猛然扯动骨链，尖刺顿时如利刃割裂男人的腰腹，一段段骨节接连不断地划过，绞着血肉不断溅落，很快出现了与椎骨摩擦的声响。 听到这声音，姜明反倒心中一沉，下一刻，男人就主动侧出一步，用椎骨“嘭”一声挡住了骨链上的长刺。 姜明用力再拽，骨链却纹丝不动，反倒男人后退一步差点将他拽倒，姜明只好站稳了脚步，死死拽着骨链不动。 感受着灵能飞速流失，姜明额头汗珠滚落，他努力维持着与对方的平衡，心中没有表面那么平静，正在拼命思索对策。 这样耗下去，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灵能透支而死，但如果停止对骨链的催动，男人挣脱的瞬间就会再次冲过来，到时候自己就没有反制的机会了。 思绪迟钝，头脑昏沉，眼前发黑，姜明心中焦急，还没想到合适的办法，却见男人将手伸进腰间的狰狞伤口，从中掏出了一捆绳索，在绳索的顶端，还拴着一柄短斧。 “嘿嘿……” 欣赏着姜明眼中的恐惧，男人甩了甩斧头上的血，没有立刻投出，而是露出了狂热的笑容， “笑啊。” 姜明没有理他，有一瞬间，他是想挤出个笑容来拖延时间，但回忆起在房间里看到的东西，他怀疑自己一旦露出笑容，对方就会立刻扔出斧子，让笑容定格在他的脸上。 “笑啊！” 男人突然收起笑容低吼，用力将短斧扔出。 姜明双手还抓着骨链，在有限的范围内艰难躲避，最终让斧头贴着腿落空，没有实际接触。 姜明却松了口气，他的判断没错，男人这一斧头没有砍向要害，更像是用来吓他的。 男人拉着绳子收回斧子，脸色变得更加阴沉，甚至有几分狰狞： “你！为什么不笑！” 看着姜明紧绷的脸，诡异男人难以遏制地愤怒，他就像是陷入了偏执，理智迅速崩塌，抬起斧子就要再次投出。 可就在这时，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悄无声息的出现，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穿梭过来，贴近了男人后脑。 “噗！” 就像一把刺进豆腐，男人的动作瞬间定格，眼中的偏执也飞快黯淡。 在最后一刻，他只来得及露出一个满足笑容，因为他看见，姜明终于笑了。 他用生命中最后一份痛苦，带给了最后一位观众欢乐……不，姜明的开心纯粹是因为他活了下来。 在男人身后，白脸的有安静静悬在半空，他抽出小手，男人就无力地倒了下去。 “一落生财。” 稚嫩的声音念起神秘顿挫的唱词，只有一句。 有安将手扬起，抛出白色纸钱，纸钱飞旋间，整个世界都被割裂出了口子，仿佛是一块幕布坍塌，露出真实的景象。 见到这一幕，姜明忽而想起一件被淡忘的细节：当初血食诡失控，他和喵喵过去搭救，那时喵喵身为迷怨就能撕开诡域，是个不简单的家伙啊…… 把这件事记下，姜明抬头看了看环境，依旧是楼道，但相比于之前，多了种莫名的真实感。 “哈！” 低喝一声，灯亮了，驱散楼道里粘稠的黑暗， 姜明这才确定，黑脸的小娃娃不在这里，而不是脸色完美融进了黑暗。 “无咎呢？”姜明一边收回扳手一边问道。 “我俩抓了很多诡物，他留在外面看守着，我上来救叔叔。”有安带着几分奶气说道。 果然很忙啊……姜明心中感慨，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有安连忙摇头，“我们顺路的。” “……那就好。” 姜明把扳手收好，仔细看了看有安：“你变强了不少啊。” 当初苏落给他介绍，镇阳只是能与诡域中的迷怨抗衡，实力强横的才可能击杀，但有安似乎一下就把诡异的喜剧演员杀了。 “多亏叔叔牵制这家伙，让我一下就偷袭成功了，正面交手的话，我独自还是很难应对的。”有安乖巧解释。 姜明了然，在这时，手机响过了“订单完成”的提示，还有一大串超时提醒，让他收起了闲聊的心思。 “走吧。” 抬起右腿缓了一下痛，姜明一瘸一拐走向电梯。 “您的伤变严重了。”有安大惊失色。 姜明摇头，无奈地笑了笑：“这是在愈合，组织生长产生的疼痛。” 他特意搜了些相关资料，不出意外应该是这么回事。 有安听得似懂非懂，毕竟他早就变成诡了，很难理解生理变化。 小娃娃飘到了姜明身边，抱住他的一只胳膊，扶着他走。 姜明失笑，想拍拍他的脑袋，却被尖帽挡住，想起诡婴的头顶被掏空了。 其实他的心情还不错，想起进入诡域前把外卖放在了地上，这样下班后的吃食就有着落了，还能顺便解一解馋……那份外卖是啥来着，饺子？馅饼？…… 他这样想着，转过一个弯，忽而看到一个人站在电梯门前，整个人随之一愣。 那是个披着大衣的中年男人，略微有些邋遢的胡茬，气质沉稳、厚重、阴郁，他静静地望着转角方向，似是早就在等姜明出现。 “是你……” 看见“失败编剧”，姜明有些意外，又觉得合情合理。 “编剧”点点头，又看向有安，笑了笑：“难怪能逃出诡域，原来是有这么强的帮手。” “你为什么要杀我？”姜明皱眉，心中有些猜测，但还是问道。 “我可没杀你。” “编剧”笑容沉稳，不着边际地又说了一句，“你的故事快写好了。” “我的故事？”姜明心中升起些不好的预感。 他已经看了这家伙的三个故事，里面的主角全都没个好下场，还全都成了诡物。 “我可没主动创造诡物……我想创造的是异能者，他们只是没有抗住而已。”看到姜明脸上的忌惮，编剧似乎能读懂他的心思。 “异能者？”姜明品味着这句话，思绪发散。 “你不想要异能吗？”编剧反问。 “我已经唤醒失败了。”姜明没表现什么期待，平静说道。 “和那不一样，等到故事完成，要是你能活下来，就会获得第二次机会。”编剧笑了笑，不再多说，按动了电梯按钮。 电梯门立刻就打开了，里面是漆黑一片，在“编剧”周围，光暗的性质是颠覆的，电梯里的黑暗“照”到了楼道里，投到了“编剧”身上，形成一条明亮的影子。 最后看一眼姜明，“编剧”蹲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外卖，走进电梯。 “？” 姜明破防了。 看着电梯门闭合，照在楼道里的黑暗变成越来越窄的缝隙，直到最终消失，他只能烦躁地吐了口气。 侧头看向有安，小娃娃的脸色同样不好，毕竟一定程度上说，这个“编剧”也和他们的死有关。 甚至有可能，害死他们的“道士”就是这个家伙教唆的。 “你打不过他吗？”姜明问。 有安摇头：“这家伙挺弱的，但状态很奇怪，就像是一道‘门’，随时可以召唤来更强大的诡物。” “有多强？”姜明又问。 “一个迷怨，一个厉厄。” 姜明放心了，只要有安和无咎在一起，就能和他打一打。 “他是活人吗？”姜明最后问。 “是。” 姜明了然。 如果是活人，那就解释得通了，这家伙也是个异能者，很可能也是异能罪犯团队里的。 放下被偷外卖的郁闷，姜明走到电梯前，按下了按钮。 电梯门重新打开，轿厢里一切如常，就像“编剧”没有出现过一样。 乘电梯回到一楼，呼吸一口潮湿阴冷的空气，姜明竟觉得心旷神怡，雨衣产生的闷热终于弱了几分。 但走到楼外，这种清凉瞬间就被冰冷取代，一股风吹过，让姜明像只鸟似的缩起了身子，赶忙把拉链拉到顶。 出门看到了等在楼下的无咎，就站在电动车旁边，小手里扯着一黑一白两根锁链，锁链上捆了一串十几个诡物。 这些诡物形态各异，有几只体型巨大，就像一人高的脑袋那种，还有三四米高的双头怪物、十来米高半人半树的家伙，他们全都老实地被锁链捆着，被小小的诡婴牵着，画面显得很是突兀。 至于无咎自己……他确实融入了漆黑的雨夜，但衣服和尖帽上的字还很清晰，姜明一眼就找到了。 “叔叔好。” 黑暗中传出稚嫩的声音。 “……你好。”姜明若无其事地笑着回应。 两诡婴心意相通，有安不用多解释楼上发生的事，接过属于自己那根锁链，转头看向姜明： “叔叔，我们得把这些家伙送回陵墓去，拖久了可能会出事，没法再保护您了。” “您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吧。”无咎补充道。 “我还得送单子呢。”姜明拒绝了两个孩子的好意，笑呵呵说道，“要是遇到危险，我再麻烦你们。” “好——”两诡婴拖了个尾音，与姜明告别，拖着一串诡物消失在黑暗中。 姜明骑上电动车，将右腿侧放着，赶往下一个地点。 …… 衬金纹的雕花扶手被侍者拉开，白莹徐徐走出了舞会大厅，她今天少见穿了一件华美的黑色长裙，脑后戴了一个铂金发箍，拢着碎银斑的长发，衬托她薄施粉黛的脸动人心魂，仿佛城堡里的精灵。 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出黑水晶般的门扉，在哑光的走廊里穿行，白莹宁静的小脸多了些灵动，也快了几分脚步，一路直奔这一层的阳台。 名为阳台的，是一片篮球场大小的露天空间，但因为今天下雨，阳台打开了玻璃幕墙，变成了封闭空间，倒也成了赏雨的清闲去处。 每一层都有一个这样的阳台，以螺纹状环绕排布，避免互相遮挡视线，但这一层的风景是最好的，因此正有几个年纪偏大的人聚在这里，听着驳杂的雨声品茶闲聊，偶尔逗弄下阳台养着的花草。 走近阳台，白莹又悄悄放缓了脚步，恢复了优雅端庄的姿态，之后才示意侍者开门，走向其中一人。 “父亲。” 她低唤了一声。 中年人抬头，诧异地看了白莹一眼：“我们这群老头子聊天，你跑来干什么？” “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白莹柔声解释。 “客人都还没走，你先离场像什么话？” “这不还有您嘛。”白莹带几分俏皮嘟囔。 “我不是来躲清闲了吗？”中年人一瞪眼。 白莹闷头不说话了，赌气。 这时茶桌边的一个老人开口，劝了一句：“别想那么多规矩了，孩子身体要紧。” “是啊，不舒服就先回去吧，记得叫医生来看看。”另一人这才附和。 中年人低哼一声，无奈地看了眼女儿。 “去吧。” 白莹眼中闪过喜悦，却又连忙压了下去，老实乖巧地欠身：“谢谢父亲。” 第四十二章 还给我 “嘶。” 姜明吸了一下鼻子，抬手在嘴唇上擦了擦。 不是擦掉雨水，虽然水流在脸上翻滚，但他能明确感觉到，有一股和雨水不一样，是鼻涕。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承受着刺骨的冰冷，鼻涕早就开始流了，雨衣虽然能挡风，但也不能完全阻挡热量的流失，何况还有些袖口、领口的缝隙，这几个小时已经灌了不少水，风也能从这些地方吹进来一点，让他不住地瑟缩。 道路有了明显的积水，马路中间还是裸露的，但两旁经历了车辆长久倾轧，地势明显偏低，这时已经积蓄了半个小腿高的雨水。 这水显然是不干净的，姜明纵使没有洁癖，也不愿意踩到这种泥水里，尤其想到腿上的伤口，关于感染的魔咒在心里滋生，让他唯恐避之不及。 大多时间他都是坐在电动车上，当然不必去蹚这些浑水，但停车去商家、去顾客地址都很麻烦，尤其是黑灯瞎火的小区，一不留神就会踩进水坑、灌一鞋硌脚的砂石。 相比于不小心踩进了水坑，更让人绝望的是整栋楼都被水包围，姜明根本没法设计一个哪怕看起来可行的路线，只能义无反顾地蹚进漆黑一片的水域，踩着坑坑洼洼的地面艰难跋涉。 这样的经历只要一次，膝盖以下就全都湿透了，常服的裤管和雨裤的裤管全都皱巴巴贴在腿上，像是两块冷硬的冰疙瘩。 在姜明出宿舍的时候，雨本来就很大了，但到了半夜非但没停，还有了变剧烈的趋势，这让姜明完全不敢用鼻子呼吸，不然立刻要倒呛雨水进去。 这样也有一点好处，就是姜明这一晚都没有掏水瓶，光是用嘴巴呼吸就接够了足够的雨水……坏处是上厕所的频率明显高了。 再次打了个冷颤，把越发明显的鼻涕抹除，姜明心有忧虑，害怕这一晚被冻感冒。万一明天一觉起来发了高烧，再加上腿上的伤痛，送单恐怕要比取经还难熬了。 想到这里，他慢慢停下了车，抬起冻得麻木的手，把拉到脖子处的拉链往下拽了一点，从雨衣内兜掏出了一张陈旧的黄纸符。 辟水符。 现在这个环境别说送单了，连正常驾驶都很艰难，路面几乎完全漆黑一片，再加上眼睛也受到了雨水干扰，很容易出现意外事故，自己摔个跟头、掉进泥水里湿透还是小事，万一不小心撞到个诡——是真正意义上的撞到诡，毕竟是这样的夜晚，马路上时常有诡物溜达——他万一给人家撞出个好歹，又要多出不少麻烦。 这张辟水符与辟诡符不同，后者只是用灵能激活，之后就静静在固定方位燃烧，而前者是贴在身上的，性质更类似于一种宝物，可以用灵能激发进行控制。 灵能是有关灵魂的能量，一定程度上就是反映想法的东西，所以简单来说就是，这张符是可以用意念控制的。 把黄纸符贴在胸口，注入少许灵能后，这张符上的纹路散发出轻微的光亮，随着姜明的意愿调整威能，开始逐渐隔绝他附近区域“水”。 就像是披了一层透明的屏障，落下的雨水在接触姜明之前开始偏离，绕着弧线落向旁边。 不光如此，雨衣上的积水也在滑落，很快变得干燥，就连渗进雨衣里面的雨水，还有姜明自己出的汗也全都消失了，让贴身的常服变得干燥舒适。 还有头盔里面，每一秒都在泡着头发、摧残头皮的积水也被清空，难耐的瘙痒立刻有了缓解。 就到这里……姜明收拢住念头、维持在这个程度，再进一步就要排出他体内的水分，把他变成人干了。 效果显着，不光身子转眼变得干爽，就连吹过来的风都变得干燥了。可惜风还是很凉，夜晚的整体温度已经降下来了，隔绝雨水也不能创造出一个温暖舒适的空间来。 至少没了雨水蒸发，寒冷已经缓解了很多，这样就很好了……姜明心里想着，忽而眼前一黑。 因为现在的环境实在太暗了，他一时间都没有发现到视觉的衰退，直到醒过神来才有所察觉，紧接着就是头脑昏聩，耳鸣阵阵。 他连忙稳住心神，以免车子失控，之后用力眨了下眼，让视觉恢复些许，这才有空思考发生了什么事。 不是契合度降低，那样会产生大量幻觉，耳鸣是潮水般的私语，但这次是眼前发黑，耳鸣尖锐，更像是用脑过度。 于是他想起来了，这是灵能透支的反馈， 先前与喜剧演员战斗，激活骨链维持了很长时间，这对于他一个灵能贫瘠的普通人是很严重的消耗，再加上激活这一张辟水符，又消耗了些许灵能，让剩余灵能严重不足，身体发出了相应的预警。 对于这种危机，姜明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在危险的边缘徘徊过不止一次两次了，早就想好了相应的办法——他从内兜又掏出了一张符。 聚灵符。 在第一次遇到货小二的时候，这个游商小诡给了他很大的优惠，不光是让他以优惠价购买货品，还额外赠送了两张聚灵符，这符的效果也很简单，就是给使用者迅速积聚灵能。 虽然还是要以灵能催动，但用量只是最低限度，和激活辟诡符差不多，心念一动，这张符就燃起了火——这火与寻常的火焰不同，在稠密的雨水中依旧静静燃烧。 火苗变化的模样很独特，像是在一个个神秘图案间转换，姜明的目光在不觉间被这神秘的火光吸引，凝神仔细地观看，与这张燃烧的符纸感受到了一种玄妙的联系。 就像是一条通道，脱离在空间之外，直接连通了双方，随后，一股温润的感触就出现在了脑海当中，让他流失灵能的脑袋重新变得充盈饱满。 具体原理姜明肯定是弄不明白的，他只是新奇又安心地感受着这个过程，灵能汇注得很柔和，避免使用者遭受创伤，但实际速度又不慢，姜明估算着，如果在使用这张符时激活骨链，补充基本可以弥补消耗。 也许这才是正确用法，姜明没过一分钟就发现灵能完全恢复了，但聚灵符才燃烧了一小块，这东西是供给异能者或诡物、恢复庞大消耗的，给他一个普通人用实在是浪费了。 略微有些心痛，但姜明也没啥办法，总不能这时掏出骨链乱挥一通，只好任凭那张聚灵符静静燃烧，收拾好状态继续赶路。 时间已经接近了午夜，从出门算起，已经过去六个小时了，但想到站长“六点下班”的规定，其实刚过去不到一半。 不过剩下的时间会好过一点了，辟水符能撑四个小时，可以让他缓和到一个不错的状态……但即使如此，长时间奔波的疲惫也是不断累加的，尤其是接连不断的系统提示音，刚把一个超时单送完，又有两个新单子入手，这种不断翻腾的心火比体力消耗更加磨人。 按姜明的性格，其实是很怕给人添麻烦的，所以才给了侯老二十块钱、弥补他尸体滞销的损失，宁可求一个心里安稳。这种性格也反应在工作上，就是他特别介意顾客等待的时间。 当然订单超时太多，他就只能摆烂装不知道了，这是没办法的事，但动作没有因此放缓，超时的提醒也会给他更大的挫败感、让他越发心情急躁。 尤其是“顾客”的特殊性，徘徊在失控的边缘，注定他们很难久等，可能姜明急匆匆提着外卖跑上楼，迎面就有个失控的家伙追下来了，而即使不失控，大多也给不了什么好脸色。 “超时半小时了，你还不赶紧送我的单子。” “送不了别接这么多不行吗？” “送个单子怎么这么磨叽。” 这些言语算是顾客很常用的发泄了，对此姜明也只能赔笑道歉，总不能指望给顾客讲清楚系统运作……再说，他要是敢呛火，很怕顾客一不高兴当场失控给他看。 吵着吵着架突然摘下脑袋打人，这谁受得了啊…… 心里默默感慨一声生活不易，姜明吹着凉飕飕的夜风，之后就集中了精神，睁大眼睛看着前方近乎黑暗的道路，避免撞到什么诡物。 不过话说回来，随着雨势变大，路面上的诡物倒是少了许多，一些贪生、咒念之类弱小的诡物还不能隔绝雨水的影响，也不愿意被瀑布一样的雨水砸头，当然就闷头缩着不出门了，但除此之外，就连孤魂也不怎么常见。 反倒是厉厄大量出现，时不时就会有一股强大的威胁与姜明错身而过，他们有些正常，有些则是缺乏理智，让姜明不得不绕着走，这或许就是那些孤魂躲起来的原因了，毕竟身为诡物，他们已经体验过一次死亡了，更不想平白无故去作死。 现状就是，除了脑子不好、神志不清的孤魂还在游荡，但凡清醒的诡物都老老实实躲着，在阴气最为浓重的时间，路面反倒见不到什么诡物了，只有强大的威胁感时不时远远出现。 偶尔也会碰面一个，比如现在，姜明就感受到了一股临近的威胁。 那股威胁从身后出现，一路跟随着他，迅速拉近着距离。 姜明微微皱眉，只当是恰好遇到，就近转了个弯，给这位大佬让路，但身后的威胁感也跟着转弯，继续向他靠近。 这下他不得不怀疑，自己这是被盯上了。 游荡的诡物不比顾客，什么怪家伙都有，姜明心中警惕，立刻开始加速。 但漆黑的巷子里只能摸瞎行驶，正常驾驶已经需要莫大勇气了，姜明也不敢闭着眼睛飙车，好在他对地形熟悉，拐了个弯扎进有路灯的马路。 路灯在雨夜的作用也被限制了许多，路面厚厚的积水不是灯光能照进去的，只有漆黑一片，但通过光线反射至少能判断水的深浅，而且灯光照亮的环境里也能判断行进方向，不至于一头撞到路边去。 但更重要的是，看清身后是个什么东西——姜明擦了一把后视镜的积水，这会他肯定不敢回头，不清楚路面的状况，万一在回头时陷进坑洼很容易摔倒，于是只好透过后视镜看个模糊的影子。 那是一个人形的轮廓，在路灯乏力的光芒下，勉强能看出是背着身、蹲在地上的，但那轮廓却在飞快移动，不断向他靠近。 姜明大感头疼，一时没什么办法，只好再次去掏纸钱佩饰，但身后的轮廓似乎也借灯光看清了他，突然加速，转眼冲到了近前。 姜明身子一紧，只好放弃了掏纸钱佩饰的打算，连忙驾驶电动车闪躲，电光石火之间，他只来得及猛地转弯，又扎进了一条巷子，不顾里面的漆黑，一直往里面钻。 但没过多久，一道身影竟然出现在了自己前面，蹲在地上、背着身子，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注视感，还有低低的哭声，是个女性。 “吱——” 积水的路面上，车轮打滑发出一串嘶哑的声音，姜明却无心关注这些，他警惕地审视着不远处的背影，慢慢倒退。 对方蹲在地上不动，低低地哭着，与姜明的距离却没因他的后退而改变。 姜明皱眉，想着先摇纸钱佩饰还是先掏扳手。 “你为什么拦着我？”他主动下了电动车，一手掏向背包，一手拉开雨衣拉链。 女人的背影止住了哭声，在这一瞬，姜明的动作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也止住了一瞬，下一刻才恢复。 她站起身子，缓缓出声：“我的头丢了……” 那是个女性的柔和背影，但肩膀上却没有脑袋，只有半个脖子。 随着她说话，姜明的动作变得缓慢吃力，就像是被人用绳子牵扯，产生一股阻力。 丢了找我干什么……姜明很想骂这家伙一通，眉头越皱越紧，却惊骇地发现皱眉也出现了阻力，整个身体都在变得僵硬，仿佛要脱离掌控。 “我的头在哪？你看到过吗？” 无头女人慢慢转过身来，姜明身体的束缚也在持续加剧，动作变得越发缓慢，简单一个拉开拉链的动作，直到现在也没完成。 姜明努力移动身体，同时艰难地开口，从麻木的喉咙里挤出声音：“没……” “你看到过。” 女人的声音变得冷冽，虽然没有脑袋，却像是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 姜明还想再说话，就被女人抬手抓住了脖子、提到了半空： “把我的头还给我……” 第四十三章 清明 “咳……” 被掐着喉咙提起，近距离看着无头女人，姜明的呼吸吃力而痛苦，仿佛肺里混进了一把碎木屑，掐着喉咙的手像是握住了他全身，在争夺他对身体的掌控。 “把我的头还给我……” 无头女人阴狠地低语，手越掐越紧。 对于这个突然盯上自己的诡物，姜明心里有了推测，他想起了昨天遇到的巨大头颅，那个飞在天上、操控成群觅血犬的似乎就是女性个女性头颅……这女人的头不会就是那家伙吧？ 虽然心里觉得荒诞，姜明却又认为这就是正确答案，姜明遇到的女性头颅应该就这一个，而且双方的能力有一定的共通之处，巨大头颅能操控成群觅血犬，这个无头女人也在争夺他身体的掌控。 但现在知道这些也没用了，姜明四肢发僵，连挣扎都困难，只能吃力地维持着呼吸，在无头女人的争夺下维持对身体的细微掌控。 “把我的头，还给我……” 无头女人带着怨念重复，而这时，姜明忽而察觉到一股拉力，包裹了脑袋、垂直向上拉拽，这股力量迅速变大，就像把他当成了一个玩偶，要把脑袋硬生生拔出来。 你认错头了……姜明说不出话来，只能咬牙抵抗这股拉扯，但迟钝僵硬的身躯很难提起足够的力量抗衡，他的脖子很快就被拉直，被拽得剧痛。 “咯咯……” 椎骨发出轻微的声响，女人重复的话语就像催命符，让无形的力量越发强大，姜明甚至能感觉到一节节骨头在错位，整个脖子都在被拉长，似乎随时都可能断裂。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就像是刀刃磕在了巷子边的砖墙上。 “叮。” 随这声音，拖拽头部的力道消失了，被拉扯开的椎骨接连复原，就像一根弹簧似的，竟然给了姜明一股明显的震动感。 这是……有人来救我吗？……他有些懵，思绪都随着身体有些迟缓僵硬了，也没法转头去看，只能默默猜测。 要是他能转过头，就会看到在幽暗的巷子口，一道娇小的身影正站在光暗交错之间，束身的黑袍随风而动，勾勒出含蓄柔和的线条，她手握着一柄木剑，随意往旁边的墙上轻磕，再次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一次，姜明又感觉到无头女人对他身体的争夺减弱了，虽然身体僵硬，但没有继续恶化。 这时，他感觉到无头女人的“目光”在缓缓偏移，从他身上移向了他身后。 “你……是谁……” 阴沉怨恨的声音响起，说出了不一样的话。 那身影轻轻挑起嘴角，把木剑收回身侧握紧： “把我的男人还给我。” 苏落？！ 姜明下意识睁大眼睛，却因为身体麻木半天没有反应，在这一瞬间，他的思绪变得格外复杂，似乎还不如被无头女人杀了算了。 ……这是胡话，活着就比死了强。姜明连忙摒弃了杂七杂八的心思，留待活命再说，到时候再…… “铿！” 姜明思绪刚出现，就被一声浑厚的剑鸣声打断，苏落似乎根本没想等无头女人回答，话音落下就已经爆发了攻势，并且一上来就用出全力，燃烧着灵能的小木剑划过黑暗，偏有几分势大力沉，被苏落双臂抡起、呼啸着砸向无头女人。 “嘭！” 积水飞溅，木剑在路面上砸出一片裂纹，但无头女人凭借自身的速度飞快闪躲，轻松避开了这一击。 苏落猛然抬头，剑势一转，瞬间变得灵动迅捷，向上撩起一道凛冽的剑光。 “咻——！” 剑光劈开雨幕斩向无头女人，虽然威势在飞行途中迅速减弱，但速度比后者还要快上两分，近乎形成了一道无形之墙、封住了无头女人的退路，逼得她只好止住了后退的身形，改为向侧面闪躲。 但在狭窄的巷子里，无头女人能躲避的空间有限，这也是苏落刻意利用的条件，她提前就预料到了对方闪躲的方向，脚步变幻飘逸、在墙上借力轻点，如鬼魅般贴到了无头女人近前。 目光沉稳而冰冷，虽然对方没有脑袋，但苏落偏偏能与之对视，露出一个轻佻的笑容—— “嘭！” 旋身抽腿，借着前冲的力道一脚踢出，无头女人当即被踢飞了出去，被她抓着的姜明也终于脱手摔落，重新获得了对身体的掌控。 [后面总之就是一通噼里啪啦的战斗，最终成功解决了这个麻烦，思路是借助没烧完的聚灵符，姜明可以肆无忌惮使用骨链，最终挺轻松地获胜，就不写了。] 对于这个无头女人，姜明还是挺束手无策的，毕竟他以往专攻的弱点主要就是头部，凭借扳手坚固锋利的特性，甚至都不考虑头骨之类的东西，向来都是盯着脑袋戳、戳进去诡物就当场毙命，无往不利……但这次明显不行。 还是多亏苏落经验丰富，以燃烧灵能的木剑直插进无头女人断裂的脖子，任由其哀嚎挣扎，很快就没了动静。 “啪。” 女尸倒地，溅起一片污水，之后逐渐凭空蒸发，这是诡物共同的特性，除非是像觅血犬那样与实物融合的家伙，死后才会留下痕迹。 “走吧~” 苏落把木剑放回背后，阴阳怪气地拖了个长音。 姜明哑然，小步跟了上去，骑上电动车，巷子里不方便掉头，他就蹬地退回了马路上。 苏落在路边站了两秒，似是在凝神感应什么，之后才快步走向路边的积水，掀起袖子露出洁白的小臂，从积水里面捞出一块长条形金属板。 这是她的灵能滑板，巷子里的空间不方便使用，所以随便停在了外面。加上折叠收束需要一段时间，苏落急着救人就没等，意念给了个指令就让它原地折叠去了。 捞出来还能用，随着苏落用灵能激活，金属板又展开成了剑形大号滑板，还能载着苏落行驶。 姜明有些惊讶，虽然这是尖端技术，目前还在测试阶段，不过防水性能做得很好——想来也是，这东西紧挨着路面，要是不能防水，那异能者雨雪天气都没法出门了，碰到个雾霾都得战战兢兢的。 苏落察觉到了姜明的目光，停下滑板抬头看他。 姜明抿了抿嘴，还是轻声开口：“麻烦你了。” “顺路而已。”苏落眨了眨眼，凑到他旁边。 “你不生气了。”姜明看着她。 苏落斜眼看他：“别多话。” 姜明抽了下鼻子，这是今晚的限定动作，他这半夜流鼻涕习惯了，时不时还会抬手蹭一蹭鼻底，尤其是风吹过的时候，他总下意识觉得是鼻涕流下来了。 场面不算尴尬，但姜明心里不安定，感觉欠了苏落一个大人情，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 “咚，您有一个订单已超时，请及时处理。” “呵。”苏落露出了笑意。 姜明苦恼，赶紧收束心思继续工作，看一眼下一个地点，有些不好意思地试探：“那我先走了？” “我跟着你。”苏落贴近身子扫了眼他的手机，之后率先驾驶灵能滑板动身。 姜明见状一怔，之后老老实实跟了上去：“你跟着我？” “你一个普通人这时候乱跑，指不定会怎么死呢，我当然得仔细盯着了。”苏落理所当然地回答。 “那你今晚的任务怎么办？”姜明当然乐意苏落跟着了，虽然心里的亏欠感会更加强盛一点，但总好过把命丢了。 他担心的是苏落自己的工作，她之所以在明安市留到今天，就是为了维持这场雨夜的安定，总不能半路被他偷偷拐跑。 “顺路解决一下就好了，经过最初的一通忙活，到这会儿已经把乱子解决得差不多了，只剩偶尔新冒出来的家伙而已。” 苏落拢了拢因为战斗散乱的头发，“原本付浩被咱俩弄死，缺了一个灵安者，今晚会更难熬的，但意外多了那两个诡婴，他们还带了些帮手，反倒轻松了不少。” 帮手？ 姜明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应该是老县官手下那群衙役。 这一晚上倒是没碰见，可能是负责其他区域的，这些衙役单个实力还不够在雨夜里混，应该是抱团走的，不那么容易遇到。 “那就麻烦你了。” 姜明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可以答谢苏落的，总不能真的跟她开房去，那就啥都给不了了。 “这一晚上，可把我折腾坏了，那群异能者平时一个个跟公鸡似的，一到打架全装孙子。”苏打叹息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支纤细的针管来，向姜明抬了抬，“来一根？” “这是啥？”姜明坐直了身子，对这种掏针管的行为不明觉厉，看着跟科幻片似的。 仔细看了看，那根针管只有手指长短，筷子粗细，借着马路上微弱的光亮，能看出里面是暗蓝色的晶莹液体。 “‘清明’，能量针剂，主要作用就是提神。”想到姜明的经济状况，她又补了一句，“公司给咱们特供的，价格很优惠，数量限制也很宽松，可以买很多。” 清明……好名字…… 姜明摇了摇头，觉得这玩意不太靠谱，掏出置物槽里的半瓶能量饮料：“我喝这个就行。” 苏落失笑，像是看到了一件幼儿园玩具。 “这东西你也喝得下去？” 她记得第一次进网吧的时候喝过一次，那会这东西正流行……其实现在也很常见，依旧是网吧人手一瓶。但她喝不了，第一口就吐了。 “习惯了就挺好。”姜明默默说着，又把饮料放了回去，他现在还不困，没必要浪费。 “这个劲大得多。”苏落解释一句，也没再劝，自顾自掀起宽大的黑袖，露出洁白纤细的小臂，还有格外柔软的臂弯——她的手臂纤细娇嫩，看不出能爆发力量的肌肉，但也不显得瘦弱，即使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出那份白皙与光滑。 ……姜明不觉间就盯着苏落手臂看去了，赶忙收敛了心神，他虽然抗拒使用这种陌生的针剂，但心里还是好奇的，悄悄看着苏落拔下针管套，对准臂弯附近的血管。 “不怕扎歪吗？” 看着苏落如此熟练轻松，姜明惊诧地问。 苏落没回答，而是反问：“你试过用针管给猪肉注水吗？” 没等姜明回答，针头就已经刺进了血管，很快完成了注射。 “呼……” 收起针管，苏落呼了口气，难以掩饰地带了欢愉的颤音，很轻微，又很妩媚。 越发奇怪了……姜明看着这个女人，眼神就像个刚进人类世界的松鼠。 “我后来想明白了，这样其实很好。” 打完一针，苏落的心情似乎更好了，眼神清澈地望向远处，“因为你并没有看不起我，只是时机没到而已，这样一来，我也不用给你花钱，等你什么时候熟了，我再过来睡你一趟就行了，意外的轻松。” “？” 姜明一张脸都皱成了一团，虽然这女人做出什么都不新鲜，但他还是觉得很离奇。 却又觉得是那么回事。 没去看姜明古怪的表情，苏落自顾自地叹气感慨：“要是以前勾搭的男人都像你这么省事，我日子还能过得更滋润呢，不用连哄带骗，不用花钱买礼物，每天坐飞机到各地‘收菜’就行了，想想还真是美好啊！” “你还是要买礼物的。” 沉默许久后，姜明悄悄说道。 …… 噼里啪啦的雨声拍打着伞面，汇聚成的力道竟让手臂有些吃力，叶蓝双手撑着伞柄，将身子缩在黑色油纸伞下……就是她从探灵社拿的那把伞，虽然有着抵挡诡物的神奇功能，但也保持着最基本的作用，防雨。 效果还不错呢，伞面没有因为暴雨冲刷而变形，让叶蓝大部分身子都保持干燥。 只是下半边很难护到，被风吹斜的雨丝总能飘进伞面下，叶蓝倒也不在意这些，把裤管挽到了接近膝盖，踩着湿透的小白鞋，正停在一个十字路口迷茫。 “就多转转嘛，难得这么好的机会，会遇到许多罕见诡物的。”叶蓝小声嘀咕。 “不行。”木玲跟在她身边，宁静柔和的脸此时格外严肃，但并没有凶相，反倒有些可爱，“今晚很危险，就算是我也没把握保护你，必须尽快把你送到爷爷奶奶那里才行。” 叶蓝很不愿意，张口就要辩解，但木玲及时打断： “你再不走，我可吓你了。” 叶蓝大惊：“别别别，我回去就是了。” 第四十四章 叶蓝失控 长期相处之下，木玲早就摸透了叶蓝的脾性，知道这家伙其实很怕诡，只是按捺不住好奇而已，真遇到些可怕的诡物当场就能被吓傻。 甚至不需要太恐怖，只要木玲显露出真正的姿态，那张毫无血色、散布血痕的脸，搭配一个阴惨的笑容，就能把叶蓝近距离吓个半死。 叶蓝被摸到了这样的软肋，当即无话可说，乖乖撑着雨伞走在人行道上，向着饺子馆赶路。 这里还没被积水淹没，能够看到路面，走起来轻松一些。 但还没走两步，旁边飘着的木玲忽而停了，叶蓝连忙跟着停下，紧张兮兮地看着她：“怎么了？” “有人来了。”木玲低声道。 叶蓝一惊，悄悄往木玲身边凑近。 “熟人。”木玲轻挑起嘴角，打趣地看着叶蓝。 她们暂时停下了脚步，之后，木玲像是想起了什么，身形变得虚淡两分，钻进了叶蓝的身体，留她独自呆立在雨中。 没一会，她就见到了迎面两个人影，对踩着滑板的苏落印象不深，双方只见过一面，但姜明那辆送餐车她就很熟悉了，还有那个没有面罩的头盔，看起来也很亲切。 她当即想要打个招呼，但雨伞承受的压力很大，必须要用双手才能撑稳，只好瑟缩着等那两人靠近。 顺便轻轻跺了跺脚，让湿透的鞋子里稍微有几分暖意，也免得裸露的小腿被冻到麻木。 [后面双方碰面，姜明被木玲吓了一跳，让木玲报了被手机信息吓到的仇] “你们怎么在这儿？” 看着并立的叶蓝和木玲，姜明无奈地问。 换作叶蓝一个人，他肯定二话不说直接送回学校去，但这次有木玲跟着，这丫头还算安全。 可即使如此，也不应该大暴雨天跑出学校啊，这一点木玲应该清楚才对，难道是经不住叶蓝的软磨硬泡，或者被她偷溜出来现在才追上？ “我也不想出来啊。”叶蓝小脸发苦，撑伞走这一路，她胳膊都酸痛了，本想趁机多见识见识诡物，却被木玲不停催促着赶路，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今晚学校不安全，大家都跑出来了。”木玲解释。 那学校在夜里是一片庞大的诡域，但并不属于她或叶蓝，而是属于“校长”，确切说是校长死后化作的诡物，那家伙平时在学校地下室里沉睡，无法掌控学校诡域，成了叶蓝、木玲，还有探灵社学生之类诡物的安身之所，并且在长久的阴气浸染下产生了种种神异。 比如图书馆，叶蓝从里面抄录了许多奇怪的信息；还有办公室里的聚宝盆，那个宝物能产出灵钱，累积的产出曾经帮了姜明大忙，可惜速度太慢，后继乏力。 在平时，那里是这些诡物聚群的乐土，但今晚阴气过于浓重，让校长有了苏醒的征兆，那是个贪婪又残暴的家伙，肯定不会善待诡域里的“学生”，很可能还要抓起来折磨一通，于是聚集在诡域里的诡物惊慌失措，全都逃了出来。 木玲和叶蓝就混在其中，而且木玲的实力不差，比大多诡物更早觉察，早早就带叶蓝跑出来了，还抽空去探灵社顺出了这把伞。 现在，她们已经离开了学校一大段距离，正在向着九京道的长乐饺子馆赶去。 “不能在学校附近找个地方避雨吗？”姜明看了看叶蓝的狼狈模样，虽然没有像他那样全身湿透，但已经在伞下缩成了一团，像个小雏鸟似的。 “这种天气下，我自己都不敢乱跑，更没把握庇护她的安全了，还是送给她家人比较放心。” 姜明点头，要是木玲自己怎么都好说，但带着一个叶蓝，一丁点意外都可能演化成大麻烦，要是随便钻进哪个角落去避雨，出点事叶蓝跑都跑不掉。 “一起走吧，刚好顺路。”姜明说道。 勉强顺路吧，至少大体方向差不多。木玲不擅长战斗，能力只适合独自跑路，不适合护送叶蓝回去，一起走他也比较安心。 至于苏落，在旁边看着他们交流，她就是陪着姜明闲逛的，对于去哪没什么意见。 姜明心念一动，辟水符的生效范围又大了些，把电动车的坐垫也包括了进去，但没整个覆盖，那对灵能的消耗就太大了，他支撑不住，辟水符的持续时间也会缩短很多。 木玲帮着叶蓝撑起伞，让这丫头熟练地爬上电动车，很新奇地感受着干燥的坐垫和“靠背”，重新从木玲手中接过油纸伞撑着。 [后面是半路遇到意外，可能是战斗之类的，让叶蓝不小心暴露在了雨幕里。] 油纸伞从手中脱离，飘飞着落地，叶蓝下意识追上去，但刚迈动步子，狂暴的雨水就已经落下，宛如无边的瀑布包裹着她不断冲刷。 沉重的雨幕带着彻骨的寒凉，重重压在头顶、淋在全身，让叶蓝本能地缩起了身子。 但这于事无补，稠密的雨滴很快打湿了她全身，雨滴又很快汇聚成水流、滑过她的脸庞，让眼睛难以睁开，仿佛全身浸在了冰冷的水里……这种感觉似乎触动了某个开关，让叶蓝泛起格外强烈的恐惧，就像面对着最恐怖的诡物、陷入了最可怕的境地。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但鼻子几乎被雨水和水流封堵，反倒是被呛了水，她又立刻改用嘴巴吸气，这才有了些微的喘息之机，但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无力、失控，“噗通”跪在地上。 某种诡异的熟悉感在一遍遍冲刷着她的脑海，扭曲着她的感知，流过脸庞的水流在往她的嘴巴里钻，这并不能形成阻碍，但在感知里却被无限放大，她的呼吸越来越吃力，越来越缓慢，那种熟悉感也越来越强烈，近乎形成了某种“画面”——那不是可见的画面，而是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受。 窒息，冰冷，黑暗，无助，绝望…… “啊——！” 跪在地上的身影，发出了从不属于她的刺耳尖叫，绝望、恐惧、怨恨在一瞬间爆发，仿佛一股风暴席卷，形成近乎实质的气流！ 她柔弱的身躯像是一口倒灌的海眼，凝重的阴气汹涌而出，仿佛深海中最冰冷的水，将周遭的一切都拖入绝望、拽如深渊，形成一道无形的庞大漩涡。 而在漩涡中心，那个少女痛苦地伸着手臂，紧闭双眼、面无血色，她全身湿透，就像是坠入了深水，只能无力地挣扎。 [然后姜明想起了从饺子馆老两口得到的信息，叶蓝是掉在水里淹死的，在暴雨里陷入了相似的环境，相应的记忆被唤醒，所以就失控了。] [一通噼里啪啦的解释讨论，确认叶蓝失控后他们全都解决不了，木玲提出只能将叶蓝送回学校，让她和老校长互相牵制，之后再想办法。] [姜明从“泥瓦匠”战斗中收获了一根钉子，有不错的定身效果，对叶蓝也有效，直接楔进她眉心，苏落又贴了两张奇怪的符封印，尽量减缓了她失控的进程。] [把叶蓝放在电动车上全速送往学校，木玲沿途撑伞避免叶蓝淋雨，苏落踩着滑板，沿途不断摇动纸钱佩饰给两诡婴定位。] [路途艰险，叶蓝险些挣脱束缚，眉心的钉子遍布裂纹，赶在叶蓝苏醒前送到学校] [叶蓝、老校长两个镇阳大战，两诡婴赶到，主角团浑水摸鱼，最终解决了危机。核心是姜明的照片，拍摄的蓝湾饺子坊全景，和叶蓝父母张贴的寻人启事，一通嘴炮让叶蓝接受了死亡的事实，重新恢复了清醒。（除此外可以设计图书馆查资料、盗用聚宝盆等情节，还有和其他学生的互动）] [叶蓝清醒之后性情大变，因为生前的记忆和死后的记忆重叠，加上属于诡物的特性，变得冰冷妖异？（具体人设还没想好），对姜明没有恶意，但也一句话没说，直接把他扔出了学校诡域，木玲沦为小跟班，满脸不情不愿，但还是被叶蓝带着消失在校园深处] “现在怎么办？” 看着两道身影消失，苏落看热闹似的转向姜明，勾起的嘴角多少显得有些幸灾乐祸。 姜明一脸无奈，也没想到叶蓝的性子变化这么大，仔细想想，两诡婴失控恢复性情没怎么改变，木玲的性子应该也没变，不然认识她的叶蓝能有察觉。 但他们都在失控前就有完整的记忆，和叶蓝的情况不大相同，叶蓝有在学校里遭受排挤的经历，再加上死亡时的绝望痛苦，大概是这些记忆复苏后催生成了她截然大变的性格。 虽然人变得冷冰冰的，和初春三月的河水似的，但眼神里没有恶意，就是也没了那些亲近……想来也对，他自以为一次次保护了叶蓝，处处为她考虑，其实人家早就死了，这份情谊肯定就没那么重了。 甚至如果没有他，叶蓝可能早就在某次危机里提前复苏了，要是这样算叶蓝没恨他就不错。 “接着送单子呗，抽空去一趟饺子馆。”姜明抽了下鼻子。 得去一趟饺子馆的，本来也打算去，这样大暴雨的夜里，老两口肯定不放心小孙女的安危，要向他们报个平安……当然，现在这样就没法抱平安了，可把人家孙女折腾成这样了，不论说不说明真相，他总得去看看两位老人，不然心里放不下。 苏落没意见，但她从叶蓝身上得到了灵感，此时收起灵能滑板，翻身坐到了电动车上。 “你干什么？”姜明惊讶地看着她。 “我站累了。”苏落理所应当地回答，伸手就环抱住了姜明的腰。 但中间隔着个背包，加上她体型娇小，手臂也不长，抱起来还挺吃力。 姜明轻咳一声，说不出话来。毕竟苏落确实陪了自己半夜，一直站在滑板上，体力和灵能都有消耗，但作为一个灵武，具体消耗多少恐怕就她自己知道了。 “那你别乱动。” 姜明嘀咕一句，感觉苏落并不老实，娇小的身躯在他后背上蹭了两下，只是她没有多少家底，又隔着个背包，收效甚微。 “快出发吧。” 苏落若无其事地催促，姜明也只好由着她了。 “你别乱动，一会摔倒了。”姜明警告。 “有我在怎么会摔倒呢。”苏落毫不在意，抱着他腰的小手不安分地乱动， “咦，你肚子好平呀。” “你别乱摸……” …… 于是，姜明把系统状态调成了下线，送完了剩余的单子，向着饺子馆赶去。 半路上，手机就接到了电话，毫无意外，站长打来的。 “诶，站长。”姜明连忙接听。 “姜明儿啊，你咋下线了捏。”站长一如既往地开场，声音含混不清，像是在嚼泡面。 “我得歇会啊，跑一晚上了，先吃个饭去。”姜明苦笑着应付，他不想在雨夜这样紧急的情况里掉链子，但也不能真傻呵呵干到早上六点。 “啊……行，那你吃完赶紧上线啊。”站长忧心忡忡地嘱咐。 “嗯，好。”姜明应了一声，挂断电话，顺便把伸到丹田处的小手抓住，甩到一边。 “你再乱摸，我把你扔下去了。” “好嘛。”苏落乖巧地答应，丝毫没有认错的态度，反而玩得很开心。 后面没过多久，姜明就抵达了饺子馆，街上就这一家亮着灯，很容易找。 停车在门口，苏落轻盈地跳了下去，姜明也跟着下车，顺手把头盔摘下扔进餐箱。 推门进去，姜明当即一怔，迎面见到桌上摆了几个巴掌大的娃娃。 面团捏的，没有上色，但手工精巧，颇有几分灵性。 “喜欢就拿一个去。” 店尽头的老太太开口，拉回了姜明的注意力。 “这是您捏的吗？”姜明新奇地问。 “老头子捏的，这不是下大雨了嘛，我们这半夜做的买卖，总怕有诡物闯进来，他就捏了几个小玩意摆在门口……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这么久了确实没出过事。”老太太拍了拍袖口的面粉，这才看向姜明旁边的苏落， “这是你朋友？” “我是他女朋友。”苏落抢着说道。 姜明当即无奈，也懒得跟她吵这个，下次来再解释就行：“带她来吃顿饭。” 听苏落这么一说，老太太当即来了兴致，连忙说着欢迎，连老头子都从后厨钻了出来，仔细看了两眼，热切地迎着他们落座。 安排妥当后，老太太又端详苏落两眼：“小姑娘，你多大了？” “十八。”苏落甜甜地笑着回答。 老太太微微惊讶：“呦，那你俩年龄可差得不小啊。” “……”姜明再次看了苏落一眼。 苏落若无察觉，乖巧地和老人聊天。 第四十五章 又不是第一次 很快，两份饺子就被端了上来，老头子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但没有钻回后厨，而是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在老太太旁边坐了下来。 姜明看老两口有些欲言又止，心中了然，笑着改变话题：“我刚才去叶蓝的学校看了。” 两个老人果然打起了额外的精神，老太太还是先客气了一句：“真是麻烦你了，大雨天还去看她……那丫头挺好的？” “挺好。”姜明没怎么犹豫就点头，这是他半路上就想好的，“在学校里和同学玩呢，就是这两天不安生，可能要过阵子才能回来了。” “哦……”老两口点头对视，有些失落，但更多还是放松，心里踏实了不少，转而露出笑容。 苏落也抬头看姜明，似笑非笑、意味深长。 姜明假装没看见，他当然知道这老两口也是死人，这是他白天来这条街打听到的消息，所以叶蓝性情大变的事用不着慌乱。 再者说，他们虽然不是活人，此时的记忆却停留在活人的阶段，真和他们解释这一晚上的经历，那也太复杂了点，不如等叶蓝自己来解决这二位……她都成为镇阳了，想怎么处置爷爷奶奶应该也很随意，或是扮成无事发生，或是帮他们意识到自己死亡的事实，都没什么难度。 “叶蓝这丫头，就靠你多费心了。”老太太很感激地看着姜明，抬肘捅了捅老头，“快去，给他们拿两瓶饮料。” “好嘞，”老头连忙起身走向冰柜，嘴上还不闲着张罗，“你们吃蒜不？我给你们剥两头。” …… “唉——” 厚重的遮光窗帘被拉开一块，白莹静静地站在落地窗边，慢慢叹了口气。 脸上的妆早就卸了，泡了个悠闲的热水澡，虽然她没有被雨淋到，但出门多少能感受到些许湿冷，黑夜里密集的雨声也难免让人心生凉意。 头发特意吹得比往常更干，空调的温度抬高了些许，她换了身轻柔舒适的睡衣，正望着雨幕失神，眉眼间带着应酬后的疲倦，还有几分忧愁。 她很不喜欢老爹追求的所谓仪式感，自己又没什么家族底蕴，就是一户土包子，非要去附庸风雅，害得她每年都要参加一堆宴会、典礼之类，实属糟心。 这次宴会其实是为她举办的，因为她对诡物很感兴趣，老爹特意邀请了几个灵安者中的高层，还有灵能研发方面的负责人，向她介绍这方面的工作经历和主要信息。 说白了，就是专程来给她讲诡故事的。 按理来说，白莹应该是很感兴趣的，就连她自己都很是期待，但结局显然不尽如人意，几乎没有什么收获，以至于她在舞会环节就偷偷逃回来了。 不知怎么，她就越发怀念姜明了，宴会上那些人讲的东西确实很新奇，毕竟是灵安者中都排在前列的人，经历肯定比姜明丰富，遇到的诡物也更加离奇强大，但她却偏偏没多少兴致，反而更喜欢听姜明的经历。 也许是姜明确实更擅长将故事吧，也许……是因为他是个普通人，和自己一样没有异能，从他的视角里去接触诡物、经历凶险，远比那些异能者的经历更加惊心动魄，也更能让白莹沉浸其中，有种身临其境的独特感受。 但他讲故事的语气又很平淡，不像宴会上某个家伙一样故意卖关子吓人，这让白莹可以尽情地享受那种新奇感，体验另一个世界的故事，又不会被吓得太惨，整体感受很是舒服。 上个雨夜，姜明在电话里是罕见的语气，沉稳中压抑着烦躁，遭遇的是一个顾客失控，变成了诡物追杀他，那时她作为客服做出了很重要的决定，允许他直接杀了对方。 似乎直到现在，她都没知道后续的事……今晚的雨比上次要大得多，他又会遇到什么麻烦，怎么还没有找我帮忙呢…… 白莹请了假，其实旷工也没关系，但她把工作用的手机偷了出来，随时都能接到姜明的电话，这也只是以防万一，双方通过简聊交流之后，其实就没用过电话了。 其实也没怎么交流。 白莹随手拿起手机，再次打开了简聊查看，里面多了很多好友申请，这些就是在宴会上遇到的家伙，年纪都和她相仿，似乎是她老爹特意挑出的青年才俊。 大概也是抱着“货比三家”的想法，虽然她老爹不在意未来女婿的身份，但还是在乎能力品性的，担心白莹是没见过世面，被两个诡故事拐跑了，所以特意找了些“上位替代”出来，看看能不能跟女儿臭味相投。 白莹也不知道老爹这些小心思，也没拒绝，除了一个在舞会时不老实的家伙，其他的好友申请全都随手通过了，连招呼都懒得打，直接找到了和姜明的聊天。 没有新消息，这她倒是意料之中，毕竟没有收到消息提醒，但她点开姜明的信息，心里还是有些郁闷—— 也不换头像，也不发动态，简直像个死号一样，什么信息都了解不到。 上次的故事都还没讲完呢，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姜明有没有钻进陵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为此她甚至特意找了一本《盗墓笔记》来读，猜测陵墓里可能发生的事，可惜没读两天就被吓坏了，之后再也没看过。 原本是对老爹的安排有些期待的，但如今期待消耗掉了，白莹的好奇心兜转一圈又回到了姜明身上……是不是该主动一点，给他发个消息问问？感觉他脾气很好，应该也没什么难的…… 白莹慢慢下定决心，却又忽而心头一动，抬头看了眼纷扬的雨幕。 今晚应该很忙吧，先不打扰他了…… 转身爬上松软的大床，抓过一个抱枕垫在床头靠着，身侧就是窗帘被拉开的缺口，既可以侧头看雨，也可以低头玩手机，难得请了一次假，应该好好享受一下，每天的工作都要一直傻坐着，太累了。 …… 雨慢慢地小了……只是相比于要把人溺死的骤雨而言。 “雨声”这个东西，往往是小时比较讨喜，零零散散、从檐下落到石阶上的雨水，像木鱼一样带着几分禅意，稍大些的雨声音就繁密了，倒也不错，让人心神宁静放松……但大到今天这样，就很难再有人喜欢了。 这和录制的音频不同，毕竟现实不能调节音量，当豆子一样大的暴雨拍在窗上，声音不亚于装修时的电钻，幸亏姜明没有睡觉，不然大半夜被雨声接二连三吵醒，也会忍不住生出骂人的冲动。 不过，今晚倒也不是豆子大的雨点，而是在稠密程度上更胜一筹、更能填充空间，打在身上不疼，却又更加危险—— 在姜明小时候，听说过大雨把人溺死的传闻，还是他奶奶讲的，言之凿凿，他不以为然。时至今日，虽然还没遇到过被雨溺死的人，但摊上叶蓝这么一档子事，多少增加了传闻的可信度。 吃完了饺子，姜明就和苏落慢悠悠地闲聊，当然要避开和叶蓝有关的内容，更多是了解苏落的“传奇经历”。 说白了，就是在摸鱼。 他不打算上线多早，准备好好偷一会闲，他为人比较容易说话，基本不怎么拒绝站长的请求，但脑子又不笨，足够一个普通人的水平，每次站点开会他都耳濡目染，知道许多站点里的同事都在偷懒摆烂，而姜明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当然不介意混入其中。 等到五点左右再上线去好了，不能拖太晚，不然这老两口就要“关门”了。 “走吧。” 时间差不多了，雨声也弱了很多，姜明站起身来，过去付款。 老太太连忙放下手里的饺子皮，对着姜明摆手：“不用付了，我们谢你还来不及呢。” “叶蓝也是我朋友，这是应该的。”姜明客气一句，没打算白吃……也没打算原价支付，偷偷抹掉了两瓶饮料钱。 流程不能少，但程度可以考究。 “这哪行啊……”老太太少见地站了起来，也不顾面粉掉在裤子上了，伸手去挡姜明的手机，老头闻声也赶了出来，客客气气地送客，又塞了瓶饮料到姜明手里。 姜明无奈，也没想到对方这么客气，而就在双方推辞之时，一道扫码的“滴”声突兀地响了。 “还是我请你吧，穷小子。”苏落打趣一句，随手把手机揣回了袖子。 三人也不推辞了，各自无奈地笑了笑，老两口更是带着些许不满埋怨他们。 人家扫码付了钱，他们俩也不会退，这都是直接转到儿子账上的，那倒霉的儿子还在外地做生意呢，两年没回来了，也不能指望他来退钱啊。 也就是姜明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不然表情又会露出几分古怪，但总之，他和苏落还是吃饱喝足，很满足地出了饺子馆。 辟水符的效力已经消失了，湿冷的风一吹，姜明当即感受到一股寒意。 一步迈出门，干爽的雨衣当即被打湿，但雨水想渗进雨衣还要一段时间，撑到下班应该不难了。 “天快亮了，我得去巡逻了。”苏落就不怕雨了，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对今晚单方面的约会心满意足。 姜明点头，按现在的阴气程度，在彻底天亮之前都可能有诡物游荡，需要苏落这些人再清理一番，免得提前出门的市民撞诡。 两诡婴就不适合这时候帮忙了，他们虽然能在白天活动，但天亮也不好招摇过市，万一有早起胆大的市民，拉开窗帘见俩娃娃空着脑袋满街乱窜，人可能会被吓出事来。 “什么时候走？” 他披上雨帽，随口问道。 “雨停就走呗。”苏落侧头看他。 姜明转过身，向前迈了一步。 苏落身形娇小，姜明贴近她就得仰起头才能对视了，而在下一刻， [删减内容] 苏落当即睁大眼睛，有些猝不及防，但身体近乎条件反射地松软下来，整个贴在姜明怀里。感受着 [删减内容] 一看就是装的。 短暂的安静一瞬，姜明忽而打了个冷颤，赶紧抽出苏落不安分的小手，把雨衣拉链紧好，出气都带了颤音：“你要冻死我……” 苏落意犹未尽，舔了舔嘴角，脸上还有余红未消。 [删减内容] “那你可真是失败，” “……”姜明脸色一黑，不理她了。 苏落这才开心，脚步轻快地转身，重新踩上灵能滑板。 离去之前，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件东西，随手后抛，姜明接过来看清，是一小瓶粉末状的东西。 定身砂。 “这个送你，可别死了，等我回来收菜。” 苏落的语气已经完全恢复了随性，灵能滑板上的光芒沿着花纹一闪而逝，带着她消失在雨幕里。 …… 饺子馆里，老太太看着姜明离开，慢慢叹了口气： [删减内容] 第四十六章 超市老板的馈赠 雨已经逐渐小了，至少落在身上没有了沉重的压力，前半夜姜明光是扛着雨幕就能腰酸背痛。 但姜明还是很快在风雨里瑟缩成了一团，订单不像午夜那么疯狂了，但数额依旧夸张，大部分时间手里的单子都在7单左右，让他刚与苏落分开就回归了苦逼状态。 一直熬到六点钟，准时下线，但把手里剩余的单子送完就到七点多了，世界有了亮光，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灰蒙蒙的色彩，头顶依旧堆积着厚厚的乌云，雨不知还要下多久。 积水已经覆盖了大半的路面，下水井盖都在向外吐水了，最深的地方甚至能没过姜明踩在踏板上的小腿，他只好时不时在车上抬起腿来，不光是怕伤口感染了，也实在不想被这种污水灌进裤管，更不想体会刺骨的冰冷。 站长倒是没再打电话来找姜明帮忙，也许是想到提前叫他上班的事，不好意思再开口，也许就是这个点诡物都休息去了。 于是姜明也赶紧休息去了。 在八点钟路过小区门口，这边已经吵嚷一片了，虽然还在下雨，人们也总是要生活的，一个个或是抱怨着雨天的潮湿麻烦，或是抱怨夜里的嘈杂雨声，当然也有昨夜的特殊见闻，比如楼道里的人影、半夜敲门的声音、窗边渗出的血迹，诸如此类。 姜明懒得去排队买早点，直接钻进了超市里，轻车熟路去买泡面。 这也有额外的好处，他这一晚被冻得半死，吃泡面还能顺便喝一碗热汤，免得一觉醒来感冒。 他是这么打算的，具体有没有效果，那就尽人事听天命了。 按照早就产生的计划，他这次没有买桶面，而是挑了足足六份袋装面，加两根火腿肠，另外还买了一根雪糕——每到雨天就容易着急上火，脏腑炽热灼痛，需要用雪糕压一压。 “下班啦？” 结账时，看守银台的小哥多看了两眼狼狈的姜明，笑着问。 姜明应了一声，自从他主动跑回来还了100块钱，小哥就记住他这个顾客了，经常会闲聊两句。 “今晚累不累？”小哥扯出一个塑料袋，一边装东西一边问。 “累不累的好说，主要是冷。” 涉及保密协议的事，姜明不好多说，小哥当然也没追问。 但他把东西全装进塑料袋后，却直接递给了姜明：“甭给钱了，挺辛苦的。” 姜明一怔，之后连忙摇头：“这哪行，我又没送过你们的单子……” 就连饺子馆那老两口，他都不好意思白吃白喝，何况是这家超市老板。 双方经常闲聊两句，也算熟络，但比那老两口肯定还差不少的，他又没像照顾叶蓝那样帮忙。 “和单子没关系，本来我们也能拿福生的补贴，照顾一下员工是应该的。”小哥热心地应付，看模样不是在客气。 “那也不能不给钱啊。”姜明还是坚持付账。 小哥拗不过，只好又扫了眼一袋东西：“一共二十。” 等着姜明扫码时，他视线转动，又忽而看向旁边的货架，“那你吃水果不？” 姜明付款的动作一顿，随着视线看去，是正对门口摆放的水果货架， 还没反应过来，小哥就再次开口：“拿点儿，回去尝尝。” 也不等姜明答应，他就自顾自扯了个塑料袋去装水果了：“这些本来也不好卖的，以后你想吃就自己拿，别客气。” 姜明张了张嘴巴，也没再推辞，眼看着小哥装了两串葡萄，还问他吃不吃桃子。 “不用了，够吃了。”姜明连忙说一声，之后结好账，提着一份意外收获离开了超市。 莫名之间，他的心情好了不少，也不知是因为这家老板心地好，还是占小便宜让人心情愉悦。 总之，他心里轻松、身体疲惫，还一瘸一拐地回了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把雨衣脱了，翻过来挂在晾衣杆上，之后给电瓶充上电，跑进卧室脱掉湿透的鞋袜，换上一双拖鞋。 双脚已经被泡得泛白浮肿了，单看脚腕以下完全就是浮在河面的死尸模样，不光是在冰水里泡了一晚上，湿透的鞋袜走起路来还很滑溜，跑动就更不方便了。 也许下次应该直接穿拖鞋……姜明陷入沉思，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你回来啦。” 苏打从窗台跳了下来，颠颠地跑到姜明近前，仰起小脑袋，“带吃的回来了吗？” 它都两天没吃东西了，虽然入门了所谓的辟谷术，大概也就支撑到这种程度了。 “带了，”姜明有了几分笑意，翻出一身干燥衣物，找出唯一的盆子，拿起唯一的毛巾——也就是苏打的窝， “等我先洗洗身子，一会给你泡面。” 苏打大喜，很想品尝这种人类世界广泛流行的食物，连连期待着点头，乖乖回到了窗台上等着。 姜明则是进了卫生间冲洗身子，把泡了一晚上的雨水洗掉，这没花多少时间，他倒是想好好洗一通，条件也实在不允许。只用泡水的毛巾擦一遍身子，再用水冲一遍头发，那能用得了多久。 衣服倒是更仔细地洗了，之后扔进名为洗衣机的甩干桶，清清爽爽回到客厅。 外面冷风冷雨，室内的温度倒是刚好适宜，不冷也不热，干燥的空气更是难得，让人心情愉悦。 听着若有若无的雨声，更让姜明放松了……这才是真正能喜欢雨的环境啊。 烧一壶热水，趁这个时间，姜明拿起了苏打的水盆——也就是饭盆——也就是上次剩下的外卖饭盒。 把超市老板送的葡萄装进饭盒里，去卫生间冲洗干净，之后重新坐回客厅的沙发上，高声招呼苏打：“来吃葡萄了！” “来了！” 应答声当即响起，紧跟着哒哒哒的碎步。 姜明笑了笑，率先摘下一个葡萄尝鲜……味道还不错，酸酸甜甜的。 刚吃一颗，苏打就钻到了客厅里，灵动地跃到茶几上，新奇地看着眼球大的紫皮葡萄：“这是你买的还是摘的？” 它倾向于前一个答案，毕竟它作为一只狐狸，见识过野生的葡萄藤，那些葡萄可没有这么好的成色，饭盒里这两串看起来就很甜美，肯定不像野生葡萄那样酸涩。 “超市老板送的。”姜明回答。 “小区门口那个？”苏打又问，它在宿舍里住了这么多天，周遭环境已经摸熟悉了。 “对。” 姜明又摘了一颗葡萄，苏打也凑到了饭盒旁，伸出双爪抱住一颗葡萄，用力拔了下来，之后张大嘴巴，一口吞掉。 但紧接着，它的脸色有些不对，小脸变得皱巴巴的，艰难地看向姜明：“这都已经坏了。” “是有点坏了。”姜明点点头，又摘了一颗扔进嘴里，“但是还行，挑着吃。” “为什么要把坏的送给咱们。”苏打双脚撑地，爪子垂在身前，语气有些不满。 姜明古怪地看了它一眼：“没坏凭啥给咱们啊。” 苏打一怔，轻歪脑袋。 “倒也是。” 它想通了，爪子在饭盒里拍了拍，找一颗比较硬挺的葡萄，又塞进了嘴里。 心态转变之后，这东西就好吃多了。 姜明可有阵子没吃到水果了，但他平时也不怎么爱吃葡萄，只是吃个新鲜，之后就翻出稍稍融化的雪糕，享受清甜的冰凉。 小黄鼠狼则是一直吃个不停，连雪糕都没看一眼，它不断把软踏踏的葡萄扒到一边，挑完好的整颗下肚，既不吐皮，也不吐籽。 这副模样，倒是让姜明想起了一个故事，“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不对，它是黄鼠狼。 姜明不禁伸手搓了搓苏打的小脑袋，排除某些奇怪的认知。 不过话说回来……看着这小家伙不停吃葡萄的模样，姜明忽而意识到，黄鼠狼是可以吃素的。 这算是大发现了，本来打算要是钱不够，就让它吃烧饼去，但现在看来，似乎有了更经济实惠的方案—— 反正现在是夏天，路边的杂草野花一抓一大把，回头给它做个无酱沙拉啥的。 “嗒。” 正思索着，热水壶轻响一声，示意水已经烧好了。 这才是要紧事，苏打突然就停下了吃葡萄的动作，小圆耳朵都竖了起来，姜明则是把咬着嘬味的雪糕棒扔进垃圾桶，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特意准备的塑料盆，已经提前清洗过了，连带木质的一次性筷子也洗过了，姜明也考虑过用桶装泡面的塑料叉子，但考虑之后还是觉得筷子好用一点。 苏打好奇地旁观，就像看一个大厨烹饪一样看着姜明撕开泡面袋、把面饼放进盆里、一样样放入调料，最后倒上热水、封上盖子。 “好了。” 姜明这次很奢侈，一次泡了两包面，毕竟现在还养得起苏打，先让这小猫咪吃点好的。 苏打看着塑料盆里的热气升腾，转眼成了一层雾霭，它凑近去嗅了嗅，没能闻到多少香气，又转而去嗅调料袋，这才闻到了一股干巴巴的蔬菜味。 换了另一包，是厚重的酱料味，它伸舌头舔了舔，之后才换下一包去嗅…… “哈啾。” 打了个喷嚏，老实了，回去吃它的葡萄去了。 [后续总之就是吃完了吧，揪起苏打给它洗了个澡，裹着毛巾扔回窗台。] 躺回床上，全力伸展身体，听着骨头咔咔轻响，姜明惬意地呼了口气。 这一晚可太折腾了，不过总算有惊无险，成功熬了过来。 看了眼手表，异能契合度：64% 这个数值没法睡觉，指望自然恢复也来不及，必须要解决一下。 “只敲一下君”今晚已经用过了，虽然后半夜有苏落保护，除了叶蓝的事没遇到什么危机，但环境如此，契合度每分每秒都在滑落，不光消耗了一下君的使用次数，凝神丹更是足足用掉了三颗。 姜明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雨今天下个不停，要是一觉醒来外面还在哗哗啦啦，那他恐怕连指着天骂街的心情都有了。 叹一口气，姜明从背包里掏出第四颗凝神丹，仰头服下。 丹丸入口，灵能失衡的状况迅速缓解，契合度回升到74%，很让人安心。 “你又在吃丹药。” 突兀，窗台上的苏打开口，裹在毛巾里只露小脸，大眼睛却显得格外明亮，清脆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期待，“我也想吃。” “没啥好吃的。”姜明很没好气，把背包扔到一边，径自躺回床上去。 玩手机。 苏打只好裹着毛巾转回去看雨，留下一个失落的背影，姜明则是打开简聊查看。 首先打开老妈发的新消息，但看完之后，姜明忽而脸色一定。 【老妈（十二小时前）：儿子你是不是没电动车驾驶证啊】 【老妈：我记得你好像没考过】 【老妈：不行就先回来吧】 姜明一时忘了回消息，呆呆地眨了眨眼。 我居然没驾驶证吗？ 入职大半个月，天天亡命奔波，他都已经能在马路上跳舞了，居然根本没有驾驶证，这也是挺匪夷所思的…… 打开浏览器，输入“电动车驾驶证”，仔细查了查，姜明这才知道，电动车不是像自行车那样随便骑的，还真的需要考驾照才行。 ……他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考一个，但仔细想想，驾照也不是那么容易考的，起码要交上千的学费，他现在还在吃泡面呢，起码得发了工资才能负担得起。 不光是交学费，还要经过一个漫长的培训，这同样是大问题，现在的工作每天催命一样，哪能稳定抽出时间去培训啊。 算了。 以后躲着交警走吧……姜明心里叹气。 至少工作不会受什么影响，夜里是没有交警的，连城安员都轻易不敢出门，但白天的众包就很难说了，恐怕只能缩在宿舍里老实呆着才行。 先这样吧。 姜明随便回了老妈一点消息，又打开站点工作群看了下，又有不少抱怨的声音，被站长训斥之后才消失。 站长还@全体了好多次，频繁催促大伙上线干活，但从他的语气判断，收效甚微。 另外还有两个倒霉蛋，马路上的积水过深，车子经过后电瓶烧坏了，手里十几个超时的单子没人送，也成了不小的混乱。 但终归都过去了，姜明全当看了会乐子，关闭了群聊。 本打算随手关闭简聊，在这时，又一条信息跳到了顶端，姜明一怔，发现是先前添加的小客服。 【白莹（刚刚）：您下班了吗？】 第四十七章 苏打生病 姜明当即来了精神。 【姜明：找到那个人的信息了？】 他曾经委托白莹寻找过异能罪犯的首领，也就是简聊昵称为“xx”的家伙，但当时没有收获。 直到现在，姜明都没有关于那家伙的头绪，要是能从白莹这里得到些信息，那对后续的行动也许很有帮助。 可惜，白莹很快回复了一个哭着道歉的表情。 【白莹：（对不起）】 【白莹：还没有找到】 “……” 姜明刚升起些激动，转眼就烟消云散了。 没找到你跟我说啥…… 他也不能这样粗暴的回复，只要敷衍两句： 【姜明：没关系。】 【姜明：不着急。】 【白莹：谢谢您理解！】 【白莹：那个……上次讲的故事，可以和我说完吗？】 【白莹：（期待）（期待）】 姜明看着手机屏幕，默默陷入了沉思。 这样的剧情发展，确实超出了他的想象力范畴，以至于一时没反应过来。 也无所谓吧，反正也没什么事做……姜明还是很好说话的，站长喊他加班他都一直答应，给一个小客服讲故事肯定比送单轻松得多。 问题是，跟一个客服聊天还是显得怪怪的…… 姜明摈弃了杂乱的心思，向回翻了翻聊天记录，找到上次的故事讲到了哪，是和木玲一起发现了守山县陵墓。 之后发生啥了……应该是直接钻进盗洞了，然后遇到了一个光头……理清楚思绪，姜明延续上次发语音的方式，慢条斯理地讲了起来，全当是无聊打发时间。 “你在和谁聊天？” 不一会，苏打被吸引了注意，向姜明问。 “……客服。”姜明答。 苏打歪了下脑袋，没听明白。 姜明也没解释，继续发语音，但没过一会，又感觉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钻进了臂弯。 顺滑的绒毛在洗过澡后有些蓬松，带着些许清凉，焐一下又会变暖和，显得很舒服。 “你干什么？” 姜明诧异于这个挤进怀里的小家伙，顺手就揉了揉它，小黄鼠狼还没有彻底干燥，指尖伸到柔软的绒毛根处，还有些轻微的潮湿。 手感不错。 “我也想听。”苏打扬着小脑袋说道。 对于和诡物有关的内容，它同样很是上心，程度还不亚于白莹，毕竟白莹只是出于好奇，而它是要搜集信息、寻找成仙线索的。 姜明失笑，刚想点头，苏打就又开口：“一起睡吧。” 姜明无言。 也没拒绝，今天室内的温度适宜，但躺下之后就稍有些凉了，捂个黄鼠狼暖和一下也挺好。 于是姜明把苏打揪起来搂进了怀里，当个毛绒玩具抱着，不小心压得它轻咳两声，之后才调整好睡姿，继续发语音讲故事。 一直把陵墓里的经历讲完，姜明疲惫困倦，应付着白莹说以后再讲，搂着苏打睡觉了。 …… 8月5日。 一觉睡得长久，把雨夜劳累后的困倦消除，但因为睡的时间太久了，身体状况反而不好，口渴和尿意同时很强烈，头脑也有些昏昏沉沉，连带小腿的伤痛都有些失真。 侧耳细听，没有听到雨声，姜明心中微微有些期盼，努力睁眼看了眼窗外。 遮光窗帘已经拉上了，看不到窗外的天色。 姜明收回了视线，拿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午六点。 仔细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之后才坐起身子，去掏背包里的水瓶。 视线投到背包，姜明却忽而一怔，看到苏打正趴在背包旁的地上，无精打采地蹬腿。 “你怎么了？” 看着不停抽抽的小黄鼠狼，姜明皱着眉，混沌的思绪还没清醒，以至于他反应明显迟钝了，慢吞吞地把苏打捡了起来，揪着它的尾巴打量。 苏打倒悬在半空，还隔一会就蹬下腿，语气晕乎乎的，像喝醉了似的： “你的丹药，有毒。” “你偷吃丹药了？” 姜明脸色一变，顿时没了睡意，随手把苏打扔了，赶紧去看背包，“你都吃了什么？” “我就……吃了两颗黑色的，看着有点像葡萄，比白色的好吃……” 吃了两颗恶魂果……听到苏打的话，姜明稍微松了口气，相比来说，还是恢复契合度的凝神丹对他更为重要。 即使如此，他还是有点心疼，平白无故喂了黄鼠狼，他怎么想都觉得亏。 把背包里洒乱的恶魂果收拾好，数了数总共五颗，应该还够用。 之后他才转回头，看着趴床上蹬腿的苏打，恶魂果的效力他是知道，对于人类能降低异能契合度，对于动物有些负面效果也合理，但对于一个黄鼠狼……或者一只狐狸，具体效果不知会如何，会不会让这家伙精神更不正常？ 更奇怪的是…… “你为什么能吃两颗？” 吃一颗发现有毒，感觉毒力不够杀死自己，赶紧再补一颗吃？ “我……吃太快了。”苏打晕晕乎乎说道。 “……” 姜明不理它了，起身一瘸一拐地去卫生间，顺路思索着怎么解决苏打的问题。 对于他自己的经验而言，恶魂果和凝神丹的效果恰好相反，只要再吃两颗凝神丹就能恢复正常了，但失去两颗恶魂果就已经很让他心疼了，再消耗两颗凝神丹就更浪费了，让姜明立刻否决了这个主意。 不如直接用一下君的白刀敲苏打一下，但今晚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如果苏打的状况不紧急，可以等先完成工作，还有一下君的使用机会就敲一下苏打，没有使用机会就等明天。 姜明默默点头，觉得这个方案更靠谱一点。 但也只是稍微靠谱一点，毕竟这些是他基于自身经验得出的办法，在苏打身上不见得适用。 按下冲水按钮，姜明简单洗漱一番，之后走出卫生间，看苏打还在床上趴着蹬腿。 养个宠物还真是麻烦，误食点东西就生病了，最好的办法肯定不是自己瞎鼓捣，应该带它去看看兽医才对……问题是兽医能治黄鼠狼吗？黄鼠狼误食恶魂果的救治方案？ 还是算了吧，听说兽医收费都很高的，自己手里虽然还有个两三百块，但往后的日子白天没法送众包单子了，要更加精打细算才行…… 对了， 想到兽医，姜明忽而想起喵喵的活物店，那活物店类似于阴间宠物店，喵喵大概也能算个兽医吧？也许她能治好苏打的病。 姜明觉得很合理，开始收拾东西，给苏打扣上了狗牌，准备带着它出门。 “你要带我去哪？”苏打被姜明抱着，晕乎乎地问。 “去看病。”姜明轻声回答，让小黄鼠狼放心下来、装死似的不动了。 姜明把它像条毛巾一样挂在肩膀上，双手拉开遮光窗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雨果然停了，厚重的云不再是乌黑如墨，而是一层层堆积的羊毛状，被垂落的夕阳染成大片的暖红色，逐渐过渡到头顶的一片深青。 不错。 姜明满意地点头，去厨房提起充好电的电瓶，出门前喂苏打喝了点水，大概是缓解了它的症状，这家伙不抽抽了，老老实实跟着姜明出门看病。 受到驾驶证问题的影响，姜明没有敢花费太多钱，只买了三个烧饼，分给苏打一个……这小玩意虽然病恹恹的，胃口似乎没受影响，还是把整个烧饼吃了下去，还趴在餐箱上没心没肺地打了个嗝。 “……一到别人出事调个单子谁都送不了，平常日子里单子不够用，调走一个跟抢了你老婆似的，给你们个单子送就要死要活，一个乐意帮忙的都没有。以后你们不愿意帮忙的，出事了也别来找我！自己扛着，玩单机去！” 路灯下，姜明听着站长扯着嗓门粗暴地大喊，若无其事地玩着手机，就当是在听背景音乐。 “天天送两三个单子就跑网吧打游戏去，回头混得连个全勤都没有，那时候知道来找我帮忙了，每个月给你们填事假补全勤，审核那边看一眼申请表，咱站点一个月死了七八十个亲戚！” “一天天b事贼多，这个单子远了，那个单子高了，要是每个单子都那么好送我tm还用你们？我自己去送、一天送个七八百单我不美死了？” “天天跟我说不赚钱，没别人赚得多，你不看你送了多少？跟我说悬赏赚钱多，那送悬赏死了连保险都没有，真当自己有多大本事、跟着人家作死去？昨天那大雨超时了又不扣钱，送就完事了，正是赚大钱的时候，一个个怂得跟啥似的，连出门都不敢，你送个鸡毛悬赏！” “好吵啊。”苏打小声嘀咕。 姜明失笑，把声音调小了一些，一直等到站长发完了火，又嘱咐了两句其他的东西，之后才退出骑手小镇，准备出发。 考虑到苏打的状态不好，可能从餐箱上掉下去，姜明把它塞进了置物槽里，半瓶能量饮料旁边。 现在天刚黑不久，喵喵活物店可能还没开门，姜明打算先赶去了站点，去带新人入职——就是从一群觅血犬中救出的、名叫黄起的青年，双方刚刚联系过，他已经到站点了。 [之后总之是见面办了一套手续，带着黄起跑了两个单子，帮他知晓了工作流程，之后就很轻松地得到了一笔奖励金，但要发工资之后才能拿到。黄起后续不太重要，就是一个提供信息的作用。] …… “我们这是要去哪？” 苏打从置物槽里探出了脑袋，提起鼻子嗅了嗅，似乎在分辨空气里的某种信息，晕乎乎的声音里掺杂了些许疑惑。 “去看病啊，她应该能治好你的。”姜明解释道。 “哦。”苏打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但过了一会，它又嗅了嗅，神色有些不对，半截身子都从置物槽里站了出来：“停下停下，不能往那边去了！” “已经快到了。”姜明奇怪地看着它，不知又在发什么疯。 “那边有很危险的家伙！我闻到那家伙的气味了！”苏打认真说道。 姜明狐疑地看着它，放缓了车速，这时也已经到了喵喵活物店的门口。 依旧是一派可爱清新的风格，姜明下车拿起苏打，这小黄鼠狼不知在害怕什么东西，小爪子紧紧抱住姜明，整个缩成了一团，连尾巴都蜷曲了起来。 “很快就好了。”姜明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刚向活物店走，店门就被推开了，一身黑袍的喵喵敏捷地钻了出来，站在门口蓄势待发。 喵喵似乎处在某种兴奋状态，黑袍下的耳朵立成了两个小三角，尾巴也在袍子里不安分地乱动，一双眼睛虽然藏在阴影里，目光却犹如实质地四处搜寻，仿佛能吸聚光芒。 鼻子抽动的声音，喵喵用力嗅了一下，突然转头看向姜明。 而在她冲出门的同时，原本病恹恹的苏打不知怎么爆发了一股力量，竟然从他的怀里一路爬过肩膀，窜到了他背后。 ？ 姜明惊诧地看着这一幕，不明所以，但能清晰感觉到苏打的畏惧，还有喵喵的兴奋，就像是遇到了稀奇的猎物。 但是……猫……不是抓耗子的吗？难道苏打不是黄鼠狼，其实是一只老鼠？ 这时候，喵喵倒是冷静了下来，缓慢摇动的尾巴落下，支成三角的耳朵也扑棱两下消失，她疑惑地打量着姜明，黑袍下传出轻柔悦耳的声音：“客人您……怎么带它来了？” “你们认识？”姜明摸不着头脑，没想到看个病还能出发剧情。 “嗯，”喵喵郁闷地点头，“遇到这小老鼠好多次了，它虽然很弱，却精通一些奇怪的小法术，每次都抓不到。” “我……我是狐狸……”苏打虽然害怕，却还是从姜明肩头探出脑袋，弱弱地纠正。 喵喵应该是和苏打交流过了，对这番言论并没有诧异，只是笑着安抚：“既然你已经有了主人，我不会再抓你卖掉了，不用怕了。” “真的？”苏打探头探脑地观察喵喵，但她全身罩在黑袍里，苏打也没看出什么眉目。 姜明觉得有趣，没想到苏打真的有些本事，居然能从喵喵手底下逃脱。 ……等下， 姜明忽而心头一动，想到了另一个家伙——能从诡婴手里逃脱的“道士”。 第四十八章 抓道士的新办法 按理来说，苏打和道教能扯上点关系，毕竟它整天叨叨的就是寻仙问道，但它应该是个小妖、精怪之类的东西，学的还是狐族功法，不见得懂道士的手段。 正因如此，姜明一直都没把这两个家伙联系在一起，直到喵喵刚才说的话，竟然与诡婴的话出奇相似，让他发现了新的思路。 至少苏打和“道士”有一处相同，那就是两者都很擅长逃跑，姜明决定和苏打说说这件事，也许就能找到抓“道士”的办法。 姜明把苏打从肩膀摘下来，托在怀里揉了揉脑袋：“你还会法术？” “当然了！我好歹也是只炼气期的妖狐。”苏打皱了皱鼻子，声音有气无力，语气却很是骄傲。 姜明直接把“道士”的事和它讲了讲，之后问：“你会他那些法术吗？知不知道怎么对付？” 苏打蔫巴巴的眼神里有了些光泽：“就是留下仙家洞府的那个家伙？” 可别提那个仙家洞府了……姜明没好气地点头。 “我确实会几个道教术法，但那家伙肯定比我厉害得多，而且八成是已经疯了。”回忆起在枯骨小屋里见到的景象，苏打小声嘀咕，一双乌黑的眼睛轻轻转动， “我不清楚他是用哪些术法逃跑的，当然没有办法应对，但上次抓我的小诡你还记得吧？他那个东西应该有用。” 姜明回忆一下，迅速想起了上次见面时的货小二：“那个奇怪的捕具？” “对，那东西能压制我的法力，施放术法会变得很艰难，估计能克制你说的那个道士。” 姜明点头，记下了这件事，打算回头让两诡婴去试试。 反正他们也能把“道士”撵着跑，就算捕具没有作用也不至于出事。 “另外，你刚才说他开了个算命摊，让周围的居民祭拜道符、仙人，这应该是在凝聚香火，破坏掉比较稳妥。” “凝聚香火？”姜明皱眉，觉得这事越发邪乎了，就连旁边的喵喵都一副饶有兴致的姿态。 “造神像、承受众生祭拜，就能够收获香火，一种类似于法力的东西，能增强术法威力，还能通过特殊手段产生额外的用途。” “那要怎么破坏？” “那得看到之后才能确定。”苏打这样说道。 “行，”虽然没得到确切的答案，但姜明有了头绪，心情好了不少，笑呵呵地撸了它两把，“那就靠你了。” 苏打在姜明手心里动了动脑袋：“回头抓住那个道士，要逼问出他的术法、传承给我。” 原来是在惦记这个…… 姜明笑着点头，赶紧去死生行找货小二。 看着他转身要走，喵喵一怔，赶紧喊了一声：“客人！” 姜明带着苏打出现在店门口，自顾自地聊了会天，转头就要走了，看得她挺没头没脑的。 姜明一惊，这才想起苏打生着病呢，赶紧又转回身，向喵喵说了这次来的原因。 把怀里的小老鼠递给喵喵，虽然喵喵已经没有了敌意，但苏打还是畏畏缩缩，在喵喵怀里吓成了乌龟，缩着脑袋不动。 结果喵喵还真有医治活物的本事，一通检查很快清楚了苏打的问题，轻盈地跑上楼配药去了。 苏打老老实实等在一楼桌子上，下巴挨着桌面，抬眼悄悄打量店里的布置，两旁货架上摆着各种各样奇怪的活物，这些在姜明眼中很新奇，但落在苏打眼里却是触目惊心。 尤其是某个笼子里的蛙童，身子瘦小孱弱、皮肤黯淡干枯，双眼无神地缩在角落，一副饱经摧残的模样，眼看就活不成了。 苏打不禁打了个冷颤，一身绒毛都险些竖起来，想起自己几次险些被喵喵抓到，心里就是一阵后怕。 “怎么了？” 姜明看苏打又在抽抽，还以为它的病情变严重了。 “我要是被抓起来，是不是也要被关在笼子里啊。”苏打压低声音，有点怕被喵喵听到地小声嘀咕。 它觉得很大可能是这样，但它看了一圈没见到狐狸类的活物，更没见到像自己这样精致的白狐，这些家伙眼神都不大聪明，似乎也不会说话，喵喵可能会把自己区别对待。 姜明的回答确实合乎苏打心意，仔细思索后说了句“不一定。” 毕竟他从来没上过二楼，那里可能也养了些活物，除此之外，他还给血食诡送过一只大老鼠，当场就被吃掉了。所以苏打也不一定能被关在笼子里。 不一会，喵喵就跑下了楼梯，缩在袖子里的双手托着个水杯，里面是淡粉红色的液体。 “喝了这个。”她把水杯一递，柔声说道。 但苏打本能抗拒，趴在桌上悄悄往后缩，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那杯药水，像是要看出一朵花来。 “没喝过药吗？”姜明见它这幅模样，伸手拍了拍。 苏打怯怯点头，灵巧的鼻子轻轻抽动，显然从药液里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喝了就好了。”喵喵笑着说道。 苏打将信将疑地看着喵喵，小步凑向水杯嗅了嗅，满心抵触，但又没其他办法，最后只好狠心伸头，将药液一口灌进了肚子。 味道显然不好，小狐狸喝完药就缩成了一团，脸都皱在了一起，姜明连忙又掏出水瓶子，给它喂了点清水喝，这才缓解过来。 不过药效也很快，苏打的气色明显好了，虽然还是有些虚弱，但至少能站了起来。 聪明的宠物就是好养……姜明逗弄了苏打两下，很满意它能乖乖吃药，不用学网上传闻的那些古怪的喂药方法。 见到苏打恢复，喵喵也很开心： “总共是十个灵钱。” “？” …… 因为是救了一条命，所以就应该收一个买命钱的价格。对于这种说法，姜明显然是不会认同的，他也清楚喵喵的调性，扔下两枚灵钱就抱着苏打逃离了活物店。 治好了苏打之后，姜明没有去送单，而是一路赶往死生行，去找货小二的捕具。 [之后是苏打很新奇地参观了死生行，灵小二照常接待，姜明没见到货小二，说明来意后买到了一个加强版捕具，是一个灵能催动的箭筒，筒中横着倒钩，整体像是一只竖瞳，发射的倒钩连着绳子。] “客人您……要这东西做什么？”见面多了，灵小二对姜明熟悉了一些，好奇地问了一句。 姜明试着用箭筒瞄准，满意地笑了笑：“去抓一只耗子。” [箭筒价格昂贵，花费了十二枚灵钱，试着捉了下苏打，效果拔群。] 把箭筒收进背包，姜明满意地点点头，放下了一桩心事，却又为这价格一阵心疼， 死生行不比活物店，砍价很是困难，幸好昨天在叶蓝的学校里收获了四张灵钱，不然阴间生活都要变得拮据了。 叹了口气，姜明把系统状态改为上线，开始今天的工作，任由苏打趴在餐箱上，看着死生行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 大雨的影响没有完全消失，马路上还残留着积水的坑洼，偏僻的小路更是有不少水坑，还是要小心踩到一脚水。 此外，这一天的阴气也有些重，诡物们比平常活跃，这着实让苏打大看了眼界，它以前偶尔也会遇到诡物，但像姜明这样一个个贼窝乱窜，还是让它体会了不一样的刺激。 离奇的是，姜明对这些诡物近乎视若无睹，步伐平稳、态度和善，就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外卖员在面对普普通通的客人，这更是让一路跟随的苏打大受震撼。 “你不害怕吗？”它忍不住问。 “怕什么？” “那些诡物，你不怕他们攻击你吗？” “那些是顾客，处在理智状态，很安全的。” 苏打对姜明云淡风轻的样子很不认同：“你就指望着他们全都能控制自己？万一突然失控了怎么办？” “我在马路上骑车的时候，会担心哪个司机突然失控撞我吗？”姜明反问，之后又自问自答，“要是这样，我白天都别出门了。” 苏打懵了懵，脑袋明显转不过弯了，半天才开口：“那……要是真撞你了呢？” “那就只能等死了。” 苏打大受震撼，突然感觉融入人类世界为时尚早。 它显然没法适应姜明的想法，一整晚都在担惊受怕，直到天色微亮之时，姜明说出一句“下班”，它才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晚餐”照例是两份鸡蛋灌饼，姜明本来是有点心疼的，但考虑到苏打是个病号，还是破费了这一次。 这叫什么事啊，这小家伙偷吃了他的东西病倒，姜明要带它看病，还得花钱给它保证伙食。 大概这就是“宠物”吧。 回宿舍，苏打步子还有些发蔫，但还是一步蹿上茶几，小爪子飞快扒开塑料袋，抱着等身高的灌饼开吃。 “给我倒点水~” 姜明收拾完回到客厅，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它含混不清地说道。 “……” 姜明把装葡萄的饭盒洗了洗，倒了点水放回茶几上，苏打就立即放下了灌饼，跑到饭盒边喝水去了。 姜明看得一时无言，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只好伸手又摸了摸苏打的脑袋，之后一时兴起，把手指绕向它的喉咙，轻轻动了动。 “你干什么？” 苏打抬起了头，舔了舔嘴边沾水的绒毛，“痒乎乎的。” “不是很舒服吗？听说猫被挠下巴都会呼噜呼噜叫的。”姜明又试着挠了苏打下巴两下，观察它的反应。 “我又不是猫。” 苏打鄙夷地看了姜明一眼，回头吃灌饼去了。 姜明无奈，放弃了撸猫的想法，也开始享受这一天的晚餐，之后把两份塑料袋都揉成球放在茶几上，带着苏打回了卧室。 把跳到床上的小狐狸揪起来扔向窗台，姜明惬意地躺下，指使着小狐狸给两诡婴发消息。 大体说了一遍应对“道士”的新办法，他打算带苏打去棚户区一趟，白天去才能接触到居民、看到“道士”留下的供像，约定了当天晚上在那边碰面。 “他们说知道了。”苏打把对方的回复念出来。 “嗯，”姜明点头，“他们和‘道士’交手过，知道‘道士’的法术，你和他们聊吧，想想能不能破解。” 破坏供像、特殊捕具，要是还能破解“道士”的几个法术，那胜算就很大了。 苏打乖乖答应，它同样满心好奇，很快就和两诡婴聊了起来。 姜明则是不再操心这些，自顾自地玩了会手机，而后订了个闹钟，赶紧睡觉。 …… 8月6日。 姜明带上了苏打，在下午三点钟左右出发，悄悄赶往棚户区。 特意避开了午晚高峰，其实是特意避开了交警出现概率较高的时段，即使如此，姜明这一路上还是小心翼翼，车速放得很慢，时刻关注着远方的景象，随时做好换路的准备。 足足过了一个小时，姜明才抵达了棚户区，万幸一路无事，通明大街上也没多少人。 经过了两天时间，暴雨留下的积水还没有消失，街上遍布着大片的水洼，里面是浑浊到漆黑的液体，还浮着三两只老鼠的尸体，没有被水淹的路面也是黑乎乎一团，覆满了淤泥和土块，或是竹签塑料袋，街上的空气既闷热又潮湿，仿佛能一把攥出水来。 就像是一个大桑拿房，但这里的湿气成分混杂，即使闭上眼睛、不去看脏乱的路面，钻进鼻腔的香味、臭味、酸味也让人觉得污秽难耐，像是泡在了气态的污水里，恨不得立刻冲进浴室冲个干净。 “呀……” 苏打捂住了精巧的鼻子，它流浪了许久，能够接受这样脏乱的环境，但还不能坦然处之。 尤其是跟了姜明之后，它已经是一只养尊处优的白狐狸了，和不远处跑过那只流浪猫不再是一类猫了。 “就在这里了。”姜明抬手指了指街道深处，“之前的算命摊就在那边，一会可以去看看。” 虽然已经关门了，但苏打这只小黄鼠狼本领神秘，也许能和“道士”臭味相投，察觉到一些信息。 “好。”苏打趴在仪表盘上，心不在焉地答应，还在抬头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不想过去吗？”姜明看它这模样似乎有点嫌弃。 “不是……”苏打摇头，“这地方好像……有点眼熟。” “之前来过？”姜明以为是它流浪时经历过这里。 苏打还是摇头，凝神仔细思索，忽而惊叫一声：“我想起来了！有一处神庙在这里！” “？” 第四十九章 侯静 “咚，咚咚。” 指节敲在老旧的木门上，声音有些发沉，说明这扇门并不算薄，至少一脚是踹不开的。 这是侯老二的家，姜明记得侯老二也是找“道士”算过命的，家里很可能有供像，这也是他在棚户区唯一认识的人脉，总比敲陌生人的门多两分底气。 “有人吗？” 挂在门上的新锁头不见了，但门是推不动的，可能是上了门栓，于是姜明喊了一声试试， 但没有得到回应。 苏打从姜明肩头跃下，贴在门上听了听：“有动静的。” 它听到了细小的沙沙声，像是放轻的脚步，显得小心翼翼的。 姜明点头，又坚持敲了两下门。 苏打听到了脚步声近了，已经挪到了门的对面，这才站定。 过了几秒，传出一道声音： “谁？” 听起来是个小姑娘，声音低而短促，带着明显的警惕和疑惑，听起来很没有安全感，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才问出来。 听到这声音，姜明先是诧异，之后很快想起一个形象——一个十二三岁、个子瘦小、衣着破旧、闭着眼睛的女孩。 “我来找……侯大爷。” 姜明本来是想指节叫侯老二的，但想起对方是侯老二的小孙女，还是适当改了下称呼。 “他不在家。” 小姑娘怯生生地回应，之后再问，“你是谁？我回头可以转告他。” 对于这个答案，姜明倒不意外，从上次的情形看，侯老二对这个小孙女是很爱护的，如果他在家肯定不会让小孙女来应门。 “我叫姜明……”姜明先说了自己名字，之后想起没和侯老二说过，又补了一句，“是个外卖员。” “外卖员……”小姑娘想了想，之后忽而有些惊喜，“是救过爷爷的大人吗？” “是我。” “请等一下！” 她连忙喊了一声，之后，姜明就听到了匆忙的开锁声。 据说，盲人的听觉会更加敏锐，小姑娘也许就是这样，她听到过姜明和爷爷的交谈，对这位大人的声音多少有些印象，所以很容易就信了姜明的话，匆匆打开了木门。 外面的光照了进来，在闭着的眼睛里映出一片光亮，可惜她看不到这位好心的大人，只能扶着木门向旁边挪步，有些拘谨地低下头：“您进来等吧。” 姜明站在门口，木门打开，猝然传出一股闷臭，这气味他很熟悉，是尸体开始腐烂的味道。 姜明微不可查地轻轻皱眉，迅速适应着这股气味，顺便观察眼前的景象： 小姑娘就站在门边，穿着破旧的衣服，瘦瘦小小一只，看脸蛋很精致，但大概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并没有她应当的可爱美丽。 她手里拿着一个崭新的锁头，看样子是刚打开的，姜明了然地点头，望向室内。 屋子里不出意外的很简陋，生活用具倒也齐全，只是全都破旧或残缺，但这些旧物件都擦得很干净，摆放整齐，看得出用得很节省。 几具尸体就对方在屋子一角，也摆得整整齐齐，看着就像在照全家福……也难怪邻居会被吓到了，连姜明都猛地凝了下视线。 应该是小姑娘收拾的，看她这个状况，应该全天都不会出门，在家里闲着没事，就认真整理了屋子。 姜明视线迅速扫完了环境，道了声谢，苏打这时已经蹿过了门槛，率先进了屋。 它对有关“道士”的东西比姜明还上心，苦心求道数载，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前辈，眼神很是热切，以至于动作毛毛躁躁的，无意间蹭过了小姑娘的腿。 “呀……” 小姑娘感觉到一团毛茸茸擦过脚边，吓得小步后退，后背撞到了墙，差点把锁头砸了出去。 “这是我的宠物。”姜明无奈地看了眼苏打，解释道。 苏打突兀停下了，转头幽怨地看姜明。 她向来以道侣自居，对宠物这个说法很不满意。 “宠物？” 小姑娘点了点头，小脸上露出些许羡慕。 她当然是养不起宠物的，而且也没有养宠物的能力，需要爷爷帮助才行，但爷爷每天都辛苦挣钱，她又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姜明没多说，走进了屋子里，帮着小姑娘关上了门。 “您随便坐吧，爷爷一会就回来了。”小姑娘说了一句，扶着墙壁走回了里屋，闭眼坐在床头。 她动作很熟练，可能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打发的，但一双小手抓着衣角，还是显得颇为紧张。 姜明看了下周围，没找到地方坐，也没跟着小姑娘坐床上，倒是见到她手边有张小桌，上面放了些把玩的小物件，还有两本卷边的书。 姜明走过去看了看，书封上笨拙地写着名字，侯静，里面不是盲文，而是笔尖用力压出的一个个凸起的字。 “你上过学？” 这是两本语文教材。 “以前上过的。”侯静小声解释，“那会爸爸妈妈都在，我也能看见，是后来生病才瞎的，之后就没再上过了。” 姜明点头，不过侯静是看不见的，她越发紧张地攥着衣角，忽而感觉到一团毛茸茸蹭了蹭手。 这种触感大约能治愈心灵，侯静露出些许笑容，小心地伸出手去摸，苏打则是迎着把头钻进了她手心。 它看起来挺喜欢小姑娘，不过肯定不是宠物的那种亲近，更像是以一个人类的视角喜爱这个小丫头，所以主动去逗弄。 这小姑娘虽然穿着破旧，但清洗得很干净，这也是苏打碰她的一个原因。 不管苏打是什么想法，总之侯静很欢喜，细致地摸了摸苏打的头，紧接着它就主动跑到了腿上，往她的怀里去钻。 侯静匆忙将这团为止的毛茸茸抱住，总算判断出了大小，大了些胆子去摸苏打身体，苏打则是扬着脑袋，轻轻蹭她的小脸蛋。 “这是猫吗？” 从头摸到尾巴，侯静判断出这团毛茸茸的个头，不确定地问。 没等姜明回答，这团毛绒的头贴到耳边，主动轻声回答：“我是狐狸。” “你会说话？”侯静更惊讶了。 “我是聪明的狐狸。”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头，认可了这个说法，毕竟她也没见过狐狸，只是听过有关这种动物的神奇传说……大概真是这样吧。 她很是惊奇，悄悄多摸了苏打两下，记住了“狐狸”这种动物的轮廓。 又傻一个……姜明在旁边看着，默默抿了抿嘴角。 更离谱的是，这小姑娘很难自己纠错，除非苏打自己辟谣，不然她永远会相信这是一只狐狸。 显然，苏打是辟不了谣的，它自己对此也深信不疑。 他赶紧打断了这两人的交谈，问起了正事：“最近你爷爷有没有提过一个道士？” 他也不是非要等侯老二回来，要是能靠小姑娘解决更省时间，还能抽空去看看苏打说的那个“神庙”。 这次麻烦了苏打帮忙，姜明总要满足下它的好奇心，反正是赶在白天去看看，也不会出什么事。 “有的，” 与苏打玩的侯静抬起头，把脸转到姜明声音的方向，“爷爷还说那个道士很厉害呢。” 苏打从她腿间跳到一旁，没有了玩心。 “那道士有没有给他什么东西？”姜明又问。 “是给过一张符纸，爷爷说那是保佑我家的神仙，会带来好运，每天都带着我祭拜。”小姑娘知无不答，手还在轻抚着苏打的绒毛。 姜明眼睛一亮，侯静怀里的苏打也来了精神，没想到进展这么顺利。 “能带我去看看吗？” “就在这里。”小姑娘起身，熟练地向外走。 这些棚户区的房子建得杂乱，但侯静家里倒是五脏俱全，一个堂屋、一个里屋，还有个十几平米大的小院，院子里用石棉瓦围出了两个小隔间，一个是供侯静用的……她总没法跑去公共厕所，另一个则是厢屋，存放些用不到的东西。 道士给的符纸就供在厢屋里，侯静一边介绍，一边向着那边走。 就在这时，堂屋外响起拍门的声音，紧接着是侯老二的呼喊： “小静，来开门。” “爷爷回来了。”侯静脚步一顿，声音如释重负，她独自和姜明相处还是很紧张的，爷爷回来就能招待姜明了。 但旋即，她的脸色又一僵，想起了侯老二对姜明的态度，似乎……不是很友好。 “我去开吧。” 姜明说了一声，没等侯静叫住，就已经快步走向了房门， 门上的锁没有再扣住，只是挂在了锁环上，姜明很轻松就摘了下来，开门见到了干瘦的老头。 “怎……” 侯老二还在疑惑这次开门怎么这么快，抬头就见到了姜明的脸，当场一怔。 接着，他脸上涌起难以掩住的惊慌：“你怎么在这儿！？我孙女呢！？” “爷爷！我在这儿呢。”侯静连忙在院里喊。 听到侯静的声音，侯老二这才微微放心下来，停住了掏向刀子的手， 但他刚刚恢复理智，惊慌就迅速转为怒气，用力推了把姜明：“让开！” 他虽然是个干瘦的老头，但工作是收殓搬运尸体，一双胳膊很有力气，姜明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猝不及防被推了个踉跄。 侯老二就从他身边挤过，急匆匆地冲向了院子，见到正扶着院墙站着的孙女：“小静，你没事吧？” 他嘴上问着，已经拉住了她检查，来回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我没事啊……”侯静看不到侯老二，但她听到了争吵和脚步声，语气有些埋怨，“您怎么这样对待救命的大人呢。” 侯老二刚放下心，闻言又有了火气：“我还不是担心你！平时怎么嘱咐你的？除了我不许给任何人开门！” 小姑娘被训斥着低下了头，小声辩解：“但他是个好人。” “你！”侯老二顿时气急，回头看了眼走过来的姜明，也来不及训斥孙女了，只得低声怒道，“一会再说你！” 说完，他干瘦的老脸挤出笑容，连忙迎上了姜明：“大人，您怎么来家里了？” 姜明看他这一脸媚笑，又有些猝不及防，没等开口，侯老二就继续说道：“我这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您的，还有一堆尸体熏着，咱还是出去说话吧。” 姜明仔细看了他两眼，明白了是在赶人，也没多说，点头向外走去。 侯老二亦步亦趋，送着姜明出门，一直到了街上，还顺手把门掩上了，挡住家里的景象。 “你怎么又把尸体堆家里了？”姜明随口问。 “嗐，”侯老二脸色一苦，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顺从地回答，“这不是前两天刚找了个新买家，结果那片烂尾楼都被封锁了，我们好不容易钻进去，发现新买家也不见了。” 姜明面色古怪地点头，并不意外，毕竟那买家就是他带着诡婴杀的。 他只是惊叹于这老头的脾性，居然还没有死心，还要堆积尸体找新买家。 “这些天那个‘道士’又出现过吗？或者来没来其他会算命的人？”姜明斟酌着又问。 这个侯老二对“道士”也有些盲信，对自己又有戒心，想通过他去看供像很难，只好再打探些别的消息了。 侯老二烦闷地摇头：“没有啊，我们不少人都在找，这些日子我只要闲下来，除了找消失的买家就是去找那个道士了，您说这人好端端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姜明不再问了，准备离开，抬头看了眼街道， 临近黄昏，偏向西方的太阳染了一片夕阳的颜色，这片杂乱臃肿的平房也染上几分暖色，来往的人多了，应该是刚下班，但姜明见到一个奇怪的女人，她穿的有些暴露，走出门后把一个画有奇怪符号的纸板挂在门上，而后就站在家门口玩手机。 放眼看去，这条街上还有三个这样的女人，全都闲站在门口，门上挂着纸板，仔细看那符号，大致是个尖顶的帐篷。 姜明觉得很奇怪，恰好向侯老二问了问。 “那些啊，”侯老二嘿笑一声，“卖肉的。” 这话算隐晦，但也很直白，反正姜明听懂了， 点了点头，没什么兴致，让侯老二回去了。 侯老二又连忙点头哈腰，这才退回了屋子里， 关上老旧的木门，老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换成了带着怨念的阴沉。 第五十章 第四个故事 家里突然闯进了一个不速之客，这在侯老二看来是很危险的事，他在缓过神后一阵后怕，带着火气找到了坐在床头的侯静，又狠狠训斥了一通。 小姑娘乖乖坐着挨骂，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不该擅自开门，但听着爷爷不断贬低姜明，心里又有些委屈：“因为他救过您，我觉得应该开门，而且，他还给过咱们钱……” “就那十块钱，就能让你相信他？那混蛋上次看见了你，这次就偷偷跑过来找你了，要不是我及时回来，还指不定干什么呢！”侯老二带着怒意嗤笑，倒是只字未提救命的事。 他心里很后悔，就不该和这个小丫头讲姜明的事，不然也没这些意外，要是真因为十块钱把辛苦养大的孙女赔进去，那哭都来不及了。 “他是好人，是有事情才来找您的。”侯静连忙小声解释，低着头，却看不到脚尖。 “好人？哪有什么好人？你记着，全世界就我这么一个对你好！ “再说了，哪怕他真是个好人，也不过是个穷小子，配得上你吗？” “他应该很有钱的，还养了一只狐狸呢。”回忆着光滑柔软的触感，侯静有些遗憾，没能多摸两下。 “狐狸？我可没看见什么狐狸！肯定是他半路捡到的流浪猫，欺负你是个瞎的！” 听着侯老二暴怒的声音，侯静不再说话了，她自从瞎了就几乎没再出过门，只能通过爷爷的讲述来认识世界，讲理是讲不过的。 她默默地把双手交织，只觉得眼前的黑暗有些温热。 侯老二骂了一会，见侯静不再说话，也就慢慢收敛了怒气，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出了一口闷气：“对了，你刚才说那小混蛋有事找我？” 侯静这才回话：“他想要看咱们祭拜的神仙。” 侯老二脸色一变：“你给他看了？” “没有，我正要带他去，您就回来了。” “嗯……”侯老二这才放心，又仔细嘱咐，“咱家发财就指望那神仙了，能保佑你出名的，可不能给外人看到。” “我都这样了，怎么可能出名呢。” 侯静小声反驳，她每天跟着侯老二去祭拜，但这只是对爷爷的顺从，心里并不相信。 “那道长说的，还能有假？” “兴许就是骗您的。” “胡说！”侯老二慌乱地打断侯静，压低两分声音，有些神神叨叨，“小心被神仙听见！” 侯静不以为意，但还是连忙闭嘴了。 侯老二还不罢休：“正好也要去祭拜了，你顺便赔礼道歉，别让神仙记恨。” 侯静点头答应，拿这个盲信的爷爷没办法，起身在他的引导下走向小院里的厢屋。 厢屋门上是一把旧锁，从正门替换下来的——其实原本没有锁，是供上“神仙”之后才加的。 打开木板和铁丝拼凑的门，厢屋里都是些用不到又不舍得扔的东西，胡乱堆积了一大团，但狭小的空间被专门清理了一片出来， 那里放着砖头木板拼成的供桌，用一个烂麻袋充当桌围布，道符贴着砖头竖在桌面上，前面是个铁碗，碗里装着沙土，还有一层香灰。 旁边是一包香，也是从道士手里买的，花了侯老二很大的价钱。 他当然不会因此心痛，反而花的钱越多，他越是不顾一切地相信这些。 拿起打火机，抽出一炷香点燃，插进铁碗的沙土里，袅袅轻烟从香上飘起，那一点燃烧的红色在潮湿阴暗的厢屋格外显眼，似乎带着某种神秘感。 侯老二退回一步，拉着小孙女跪在供桌前。 侯静看不到这一切，也看不到香燃烧的红点，只是顺从地跪在旁边，听着爷爷虔诚地念叨着什么，大体是些祈求保佑之类的话。 直到被爷爷轻轻拽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开口为刚才的失言道歉，请求神仙原谅，表现一下自己的虔诚。 而就在他们虔心祭拜的过程中，杂物堆的缝隙里闪过细微的光亮，一双乌黑的眼睛就藏在阴暗的角落，静悄悄地盯着他们…… 它听着侯老二神秘兮兮的祈祷，看着他拉起小孙女离开，又把门锁住，这才从黑暗中钻了出来，是一只灵性十足的小黄鼠狼，当然也就是苏打。 它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之后无声地跑到供桌前，一步跃了上去。 两只小爪子一合，把燃烧小半的劣香拔出来，随手就给捻灭了扔到一旁，苏打凑向那一纸道符，近距离观察两眼，之后抬爪碰了一下。 “呲。” 像是被烫了一下，苏打连忙收回爪子，低头看去，绒毛出现了一小撮焦黑。 伸舌头轻轻舔了舔爪，苏打抬头再次看向道符，静静思索。 “既然没法抽出香火，那就只能毁掉了。”它心里想着，又惋惜地看了道符一眼，无声地跃下了供桌。 出去的门被锁住了，但这小厢屋几乎四面漏风，苏打嘴巴翕动，无声地念了一段咒语，身子变得柔若无骨，一头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嗖。” 爪子在粗糙的墙壁上借力，小狐狸垂直着窜上院墙，提起鼻子轻嗅两下，像个猫儿似的跑上屋顶，轻快地朝着某个方向跑去。 …… 姜明还在棚户区里闲逛着，在几条巷子口向里面张望，又看到了几个带着帐篷牌的女人。 甚至看到了她们做生意的过程：一个劳累的汉子手里提着半瓶啤酒，一路上挨个打量这些女人，全看过之后又退回到某个面前，不加遮掩地聊了两句价格，还试了试手感，之后那女人就转身开门，带着汉子进屋了。 简单高效，总共不到两分钟就谈成了……至于多久能出来，那姜明就不知道了。 随着姜明闲逛，还有更多帐篷女人出现，这些应该是比较勤快的一类，早早就出来上班了，毕竟现在来往的人还不多，只有游手好闲或早早下班的家伙而已。 应该等大多数人都下班，甚至吃过晚饭之后，才是她们生意火爆的时候吧……姜明无聊地闲想着，忽而看到了熟人。 一个妇人带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孩子身上穿校服，背着书包，应该是刚放学。 这两人姜明认识，是那个骑三轮老大爷的孙子和儿媳，上次见面时正在警局门口闹事呢。 “回家好好做作业，我先去陪你爸爸，晚上买饭回来。”妇人向小男孩说道。 “好。”小男孩笑着答应，小脸上露出期待，他比姜明上次见时水灵了一点，可能是这两天吃的不错。 “爸爸做完了手术，过几天就出院了，到时候咱们就搬家，去住大房子。”妇人看着孩子的笑容，也开心地笑着，只是那种笑很复杂，颇有些苦尽甘来之感。 听到搬家，小男孩的期待更盛了，脚步都轻快了两分。 听到他们的交流，姜明大概就知道警局那件事的后续了，这时，他们两人也走到了姜明旁边，和他错身而过。 一瞬间，姜明心头莫名一紧，仿佛环境的温度降了亮度，皮肤间爬过一股阴冷。 低头看了眼手表，异能契合度：84% 这个数字下，他的灵能感知几近于无，但长时间在阴间浸染，他那种本能般的反应不会消失，朦胧地察觉到了些许异常。 诡物？不太可能，除非是镇阳层次的诡物才能大白天闲逛，那就可能是被诡物附身了，或是带着诡物附身的东西。 慢慢眯起眼睛，逆着夕阳光看向两人的背影，姜明默默思索片刻，从兜里掏出了“编剧”的纸条。 果然，上面的字出现了变化，虽然这次没有感知到，但了解了“道士”和“编剧”的关系，姜明能从种种痕迹中猜到。 “四：俗话说，母行千里儿不愁，亲情是双向的，但并不平等，简单的贪婪，就足够摧毁一切。 “依旧是来自我那位朋友的故事，关于一个可怜的老人，他终生为了自己的孩子们操劳，希望他们能过得更好，但在他死之后，没有一个亲人愿意为他鸣冤，甚至代替他原谅了凶手，只是为了单纯的钱而已。 “他的愿望实现了，只是以他自己为代价，孩子们会感谢他的……也许吧。” 所以，诡物应该是那个老大爷了……姜明收起纸条，再抬头时，那两人已经不见了。 按那老大爷的性情，应该不会坑害家人，但他如果处在失控状态就不一定了， 而且经历了如此大的变故，他能不能忍住这口冤气也不好说，即使保持着理智也可能对家人心生怨恨。 这种家庭纠纷，还是假装不知道、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好了，但如果老大爷化成的诡物彻底失控，还是有必要叫上两诡婴去看看。 心里揣摩着这件事，姜明忽而心有感应，抬头看向屋顶—— 一团小小的阴影从夕阳中飞出，像只猫一样扑了下来。 姜明伸出手臂，小猫咪稳稳地被接住，落进了他怀里。 “看清楚了吗？” 揉了揉小猫的脑袋，姜明笑着问。 这小东西在逃跑和追踪上都有些本事，即使在气味如此驳杂的地方，它还是能这么快找过来。 苏打扎在姜明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姜明见状也微微颔首，没有多说，按着它的小脑袋向角落里走。 毕竟苏打是只宠物，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声嚷嚷，容易被当成妖怪打死。 虽然本来也是个妖怪。 “怎么样了？” 站在无人的角落，姜明摸着苏打的脑袋，压低声音问。 “交给我就好了。”苏打很有把握，“想窃取香火很难，上面留有特殊手段，但是破坏很容易，只要一根笔就行。” “什么笔？”姜明追问了一句。 沾上了道士法术这种玄乎的东西，姜明下意识想到的是毛笔，那可就麻烦多了。 “什么笔都行，弄点墨水我用尾巴都行。” 姜明这才放心，抱着苏打离开了，打算晚上再回来。 天黑比较方便行动，诡婴到了之后底气也更足一点。 走出这片区，回到一条短促的通道，正对着是一面白灰墙，墙下是一排地摊，卖些便宜的鞋服和蔬菜，此时聚集了不少下班的人，已经有些拥堵的趋势了。 要不是苏打说，姜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面白灰墙是一道庙墙。 事关生死大事，很多人还是愿意信些诡神之说的，阴界神只的庙宇就遍地开花了，贯穿了时间和空间，在很多城市都有留存。 但具体到这么落魄的，姜明就不知道其他城市有没有了。 姜明抱着苏打慢步挤过人群，沿着这面白灰墙向前走，穿过短促的通道，迎面是一片建筑工地。 并不是要建什么东西，只是一片建筑工地，原本是一栋废弃的矮楼，但时间没过多久，里面就住了一堆流浪汉。 这乍一看也算是一项社会福利，免得这些人露宿荒野，但实际上，这群流浪汉很不利于社会安稳，即使是在贫困的棚户区也不被接受，所以这个老鼠窝就被拆了。 而到了这里，也意味着到了棚户区的边界，破败的地藏庙把三四个新旧不同的小区与棚户区隔开了，周围的人虽然不见得多有钱，但至少穿着行动都很体面， 姜明刚刚来这边看过一次了，主要是找停车的地方，他估计这里的人不会偷走餐箱里的破烂东西，就把电动车停在建筑工地旁，把头盔随手扔进了餐箱里，之后才去棚户区找的侯老二。 顺利找到了电动车，姜明带着苏打去最近的文具店买了根廉价圆珠笔，又回到工地旁边停好车，剩下的就是安心等天黑了。 还有点时间，刚好去看看苏打说的“神庙”，姜明心里也挺好奇的，带着苏打朝地藏庙正面走去。 “这么多人啊。” 走到正面，姜明远远就看到了一群人扎在庙门前，那庙门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瓦片零落小半，门边两棵树都枯死了，门上的漆脱落斑驳，残留的部分也褪色严重。 但偏偏香火鼎盛……不对，姜明仔细看才发现，聚在庙门口的人不像是往来香客，倒更像是在看热闹围观，还有几个人在举着手机向庙门里拍照。 这是……在干啥？ 第五十一章 北菱 “呼……” 小助理穿着一件宽大的奶白色t恤，一双光洁修长的腿随意搭着，舔着手里的冰棍，吹着另一只手里的小电扇。 看向庙门外的一群人，主要是被围在人群中的男人，她的眼里闪过些许不满：“昨天因为临时有事，耽误了一整天的拍摄，今天又迟到了半个小时，不赶紧看看剧本，还有闲心在那里应付粉丝。” “人家是大明星呀。”旁边的女孩模仿小助理语气调笑一声，放下手里的册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现在的光线又不够暗，还要过一会才能拍呢，你心急什么。” 院里除了她们两个，还有工作人员在布景或休息，也有另外两三个艺人在准备，听到了两人的交谈，旁边一个女人也跟着叹了口气： “要是我有这么多粉丝就好了……可惜半天一个认识我的都没有，不然我也不在这里傻坐着。” “慢慢来嘛，急不得的。” …… “这里……是在拍戏啊……” 姜明远远就觉得庙门前像追星现场似的，隐约还能听到小姑娘哄闹的叫声，走近后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 不过被围着那几个人姜明倒不认识，他没有了解这些明星的兴致，哪怕再出名，也顶多是听说过名字、看到了脸熟，没法把名字和形象联系在一起。 所以他没有在那片追星现场久留，对他而言，参观拍摄现场反倒是更加珍惜的体验。 好奇地挤过人群，凑在庙门前向里面张望，苏打爬到了姜明肩上，后爪蹬着背包、前爪在他肩膀上撑直，也在努力向里面张望， 看着破败残旧的庙院，还有许多机械设备，两种风格看起来格格不入，即使什么都不懂，大体也能分出哪些是会被拍到的、哪些是不会被拍到的。 “诶？” 看过院里的景象，姜明的视线不免被夕阳下耀着暖光的雪白吸引，在几个面容姣好的女孩上多停留了一会，而后惊讶地发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怎么了？”苏打看了眼姜明，因为趴在姜明肩头，它可以凑着他耳朵小声说话，加上这里本就嘈杂，不担心被其他人听到。 “那个好像是，视频里的小姐姐。” 姜明看着那个女孩，她和旁边舔冰棍的家伙衣着相仿，只是t恤更加合身，勾勒出挺拔又不突兀的线条，露出了下身短俏的热裤，材质是白色的牛仔布，脚下是白色的运动鞋，一双修长的腿夹在中间，颜色却很是相配，丝毫不显灰暗。 姜明努力将那女孩与记忆中的形象重合，真正在现实中见到这女孩，其实比镜头里要好看一些，但那股眉眼间柔和的英气一如往常，让姜明确信没有认错。 那小姐姐叫啥来着……北菱。 这当然是视频平台里的账号名了，后面还缀了几个英文，姜明下意识就给忘了。 “是吗？”苏打闻言也仔细观察了那女孩两眼，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而它还在张望的时候，姜明已经找到了守在庙门旁的工作人员：“请问，我能进去吗？” 莫名间，他对这个流程生出一股既视感，与送外卖进写字楼、园区时一般无二。 被问那大哥也很给面子，一眼就看到了姜明身上的制服：“我们没点外卖。” 姜明连忙摆手，解释清楚来意。 对方这才仔细打量了姜明一下，告诉他一声“等会儿”走进了院里，这种事肯定不少见，毕竟已经有好几个明星在庙外应对粉丝了，他需要做的也就是去通知一声而已。 其实在这个距离，喊话都是能听得见的，但这年头的艺人有些金贵得很，万一惹了对方不高兴、觉得不被尊重了，又要多出一堆麻烦，还不如多走两步去近前问。 而在庙门口，姜明有些紧张期待地等着，苏打则是很诧异，奇怪地看着他：“你居然也要追星啊？” 作为一只独特的白狐，它是很自律的，未来要成为祸国殃民、颠倒众生的妖女，怎么能被一些明星艺人牵动心神。 此外，它也有自己的骄傲，只要自己修炼有成，就是世间最妖异动人的女子，所谓的明星还有哪个能比得上“她”？还有哪个配得上“她”？ 因此，在这只炼气期的小狐狸看来，追星是一件很无聊的蠢事。 不过，姜明也不是为了追星，只是想要个联系方式。 “这怎么能叫追星呢？”姜明张大眼睛，语气很是认真，“我只是馋她身子而已。”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苏打反而倏地支起前肢，乌黑的大眼睛闪烁光泽：“那怎么行？我才是你道侣呢。” “……”姜明张了张嘴巴，“那你不是距离化人还早嘛，我也不能一直干等着。” 苏打瞪大眼，小爪子抓姜明的肩头，声音急促：“那、那你也不能当着我的面去勾搭女人啊。” 姜明点头，觉得很有道理。 “那要不……你先回去，我一会跟上。” “你！……” 另一边，工作人员已经到了北菱旁边，和她说了几句话，指向了不远处的姜明。 “我的粉丝？”北菱轻挑眉梢，笑着看了过去，见到一个小外卖员，看模样有些不修边幅，也没有像想象中那样激动，就是在目光相触之后，沉默着向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容。 不光北菱，其他两三个艺人也在悄悄看向庙门口，眼神里多少有些羡慕，北菱的人气比她们高，已经有了向大艺人转变的趋势，碰到粉丝的概率终归更高一些。 “别去了吧。”旁边，小助理低声说道。 声音里没了慵懒无聊，是很认真地考虑，“还是好好背剧本吧，不然万一拍出来的东西不好，可能要落下话柄的，咱们体量还不够呢，不能跟着那些家伙乱来。” 北菱想了想，虽然有些遗憾，但确实是这个道理， 刚想开口回绝，视线一凝，发现他肩头还趴着一颗小脑袋，是个毛茸茸的小生灵，浅棕黄色的绒毛柔顺发亮，但在耳尖、额头、鼻子周围、小爪子等边缘都渐变成白色，显得神秘优美， 它的神态鲜活，眼睛里泛着灵动，让她不觉间心生一些好感。 北菱清晰感觉到了这股好感的产生，心生些许疑惑，但更盛的是新奇，黄鼠狼，还是这么有灵性的黄鼠狼，这她可没见过。 柔和清澈的眸子泛起些许涟漪，北菱站起身来：“没关系的，就一个人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 她这么说了，小助理只好把剩下的冰棍囫囵塞进嘴里，跟着一起过去，没办法，她身为唯一的助理，总不能让艺人孤零零去见粉丝。 [然后双方打了个招呼，习武的北菱发现姜明气质有些特别，又顺便近距离看了看小黄鼠狼，苏打跳到了北菱怀里，小爪子乱踩泄愤] [姜明没有像其他粉丝一样合影，而是问能不能加简聊好友] “不好意思，小菱也有自己的生活，不能……” 小助理近乎背台词地拒绝，却半途被北菱轻和的声音打断：“没关系。” 她摸着怀里的苏打，不舍地抬起目光，向姜明笑了笑，“能在这里遇到，咱们挺有缘分的，我也想要认识你一下。” 小助理吃惊地睁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北菱，[巴拉巴拉，从包里掏出北菱的手机，给姜明加了好友] “你这只小黄鼠狼是……咦……” 北菱话没说完，怀里的小家伙忽而支起身子，转头不善地盯着她。 这看得她一头雾水，还以为是抚摸的手法不对，碰到了什么敏感的地方，同时也更加惊奇，观察着这种明确的敌意。 ——如果是在人身上，她这会八成已经动手了，至少也会心生警惕，但在一只小动物身上，还是这种充满神秘色彩的动物身上，她反倒很是欣喜，把这当做一种独特的见闻。 “咳。”见苏打这个反应，姜明不由得心生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解释，“它其实……是一只狐狸。” “狐狸？” 不光北菱抬头看他，旁边的小助理也目光古怪地看着他。 她们当然见过狐狸了，有次拍视频还近距离接触过两只呢，怎么可能被这种话骗到。 你当我们是穷山村的小姑娘吗，这么容易被唬住……小助理心里想着，只当姜明脑子不太正常。 但北菱要想的更多，仔细观察怀里的小黄鼠狼，远比她见过的狐狸更加灵动，似乎要聪明得多，几乎比野兽和人的区别还要大……至少在她看来，这只小兽远比一只狐狸要珍贵稀少。 所以姜明没有理由这样撒谎，除非是他自己不识货、看不出这只小兽的价值，可如果是这样，他又为什么要养这只家伙呢？ 不论如何，这一个外卖员、一只黄鼠狼都隐隐透露着一股神秘感，全都与自己的认知格格不入……这感觉让她思绪逐渐沉凝，因为在到了明安市之后，整个城市都给了她这样一种格格不入的怪异，仿佛一切都是一张幕布般的假象，隐藏着巨大的神秘。 而面前这一人一兽，让她近距离接触到了这种神秘感，但却并不真切，似是而非、仿若幻觉。 “它……是狐狸？” 北菱修长的手掌托着苏打后脑勺，拇指抚了抚它的额头，失神着问道。 “是的。”姜明认真回答，与此同时，小狐狸跟着动了下脑袋，就像是在煞有其事地点头。 北菱莞尔，眼中露出一抹狡黠的光：“但我见过狐狸，不是这个模样的。” 苏打一滞，姜明一呆。 “……可能是其他品种吧。” 和苏打长得不一样，那肯定是假狐狸啊， 但对陌生人而言，这种确切的语气多少有些冒犯，姜明还是换了种含混的说辞。 “吱——” 没等再纠结小狐狸的品种问题，庙里的殿门忽而开了，老旧木门发出凄厉嘶哑的呻吟，露出半截掉漆的高大神像。 姜明下意识看了那边一眼，虽然只看到了半尊神像，却一瞬脑补出了被挡住的上身，看到了一张掉漆的、阴沉的脸。 殿里黑乎乎的，一切都显得很阴沉，可能是布景需要，一些人正在里面测试黑暗中的效果，把窗户全都遮住了，直到打开殿门才有了一柱光亮，但也不够将里面完全照亮。 “你们这是……要拍什么？” 姜明慢慢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在凑近热闹的人群后，他无形间忽略了一件事，也是来这里的最初目的—— 这可是苏打口中的“神庙”。上一次的“仙家洞府”还历历在目，这地方还指不定有什么蹊跷呢。 现在是白天，没有什么异常，但被遮住光的主殿怎么看怎么觉得阴森，即使里面聚了不少工作人员、有几道手电筒的光亮穿插，依旧无法将这种阴森消除。 他们这副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在坟头蹦迪啊…… “拍一个短剧，也算是综艺节目吧，我们几个艺人探索古庙，搜集线索、破解谜案，就是玩个大号诡屋。” 这些都是宣传过的内容，北菱也不在意向姜明解释。 但她说完之后，发现姜明以一种特殊的目光看着自己，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 宝儿，你们这是在坟头上蹦迪啊……没听说过找诡玩诡屋的…… 姜明犹豫着怎么开口，忽而眼角飘过一道红影，连忙转头，见一袭红袍从殿中一闪而过。 身体在瞬间绷紧，眼睛悄然微眯，姜明几乎条件反射般去掏背包里的扳手，但下一刻，他才想起现在是白天，而那一袭红袍也没有让他产生任何威胁感。 “假的？” 他低声自语。 “当然是假的，剧本早就安排好了，连扮诡的都提前见过面了，不然那些个大明星被吓尿裤子怎么办？”小助理嗤笑一声，但说话声音又不敢太大。 姜明显然不是在说这个，静静盯着黑乎乎的主殿看， 北菱则是在看着他，习武十数载，她能清晰察觉到姜明在一瞬间的气息变化，她被连带着心神一凛，险些做出什么反应来。 微不可查地看向姜明背包，在他将那东西塞回去的前一瞬，北菱眼眸中映过了一抹奇异的银白色。 “怎么了？” 沉默足足两秒，她开口问道。 第五十二章 杀道士 “你们不怕闹诡吗？” 看着凋零的庙宇，姜明缓缓问道。 关于诡物的存在，他不能明说，只能隐晦地提及两句。 北菱微微皱眉：“闹诡？” “天黑之后，可能会有危险。” 姜明说着，殿门里已经走出了一个导演打扮的男人，披着马甲、戴着眼镜，手里拿个本子，人看起来很精明。 他走出殿门就立刻嚷嚷起来，安排着几个艺人去补妆，拉几个工作人员挤进庙门口的人群，招呼各个人员做准备工作。 北菱也不好再跟姜明说话了，迟疑着转身去集合，苏打看了她一眼，径自从她怀里跑了。 “哎。” 指尖擦过最后一抹柔滑，北菱若有所失，走了。 …… 这是姜明第一次接触到棚户区的夜晚…… 原本他以为，越是繁华的地方，“夜晚”的概念就越迟，比如城区里的繁华地段，步行街里半夜还有人来人往，市中心更是彻夜灯火通明，诡物们也不敢去作乱，但老城区的人们天黑后很快就闭门不出了，夜里还时不时就有诡物游荡。 按这个概念推敲，棚户区的人恐怕天色刚暗下来就会闭门不出，事实却恰好相反，不少人都在天黑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也有生意不佳的帐篷女人，抽着烟站在门口，时不时向两边张望。 看到在街头闲逛的姜明，她们的视线会凝固一下，也不知是在挑逗还是在畏惧。 侯老二搬了一具尸体回来，又和姜明碰到了，疑神疑鬼地多看了他两眼，再晚一些，姜明还幸运地和一个小偷打了照面。 他是去外面偷的，周围的邻居既没什么油水，又性情凶狠，显然不是什么好目标。 老鼠和蟑螂白天也能见到，但夜里还是更活跃一些，还有路过的流浪猫，一双竖瞳在夜里泛着幽幽绿光，也会向着姜明看两眼。 那些白天看近乎废弃的工厂，在夜里竟然亮起了光，里面闪烁着人影，飘出的滚滚浓烟冲天而起，逐渐与黑暗融归一体，最终成了看不真切的迷雾， 乍一看还以为是诡域，但机械的轰鸣无比真实，如滚滚雷声在夜里倾轧，传到这里倒是不算震耳了，全当是哄人入睡。 姜明和苏打一起伸头看了那些工厂一会，变幻的浓烟倒像是某种解压动画，很容易让人望着出神。 那边就是城区边界了，再往外是贫民区——城北那片贫民区，原本是依托一片工厂而形成的，后来那边的工厂废弃了（是真的废弃了），那片贫民区就开始向这边的工厂偏移了，最终抵近了城区边界。 听说最近还有了些对那片贫民区的争执，靠近那边的居民抱怨那些穷人没规矩，乱扔的垃圾、乱飘的异味眼中影响生活环境，并且经常有人溜出贫民区，导致最近许多偷盗、猥亵发生，甚至让人身安全难以保障，总之一片人心惶惶。 不靠近那边的居民则是认为，穷人也是人，不应该被区别对待，应当给他们适当的容忍与帮助，那些喊着清退穷人的家伙都很没有同情心。 这是姜明无意间看到的，但不是在刷视频的时候，毕竟明安这样的小地方完全没有存在感，民生问题很难引起广泛关注……他是在骑手小镇里看到的，同事老哥们天天在城市里乱跑，很容易接触到各类信息。 听到姜明的话，苏打嗤之以鼻，倒不是有什么精妙的见解，只是感慨了一声可悲的凡人。 姜明也只是随口闲聊而已，他自己都成穷诡了，这种事轮不到他来考虑。 他还是把目光收回到了近前，继续打量这片臃肿杂乱的平房。 有诡物，随意闲逛，姜明时不时就能感受到一股阴冷的威胁，这里冤死、枉死的人不知有多少，诡物肯定不会少，但这里的人们依旧在壮着胆子活动，警惕地观察周围、压低身子小步快跑，像一只只大号的老鼠。 直到夜色更深，整片平房都被阴冷的气息淹没，窸窣外出的家伙才逐渐消失，等生意的三两个帐篷女人也各自掐灭了烟头，碎碎念地骂着回屋。 街上终于空了下来，只剩下风七拐八折地吹过，往远处看，一排筒子楼也没了光亮，只剩下另一边的工厂灯火通明，姜明呼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了一支圆珠笔。 “靠你了。” 把笔尖在苏打眼前晃两下，姜明轻笑着说道。 心里还是紧张的，就像期末考试似的，但姜明果断摆烂，静待事情发展。 这根笔都有半个苏打长了，但姜明也早就想好了办法，笔杆穿过了苏打颈上的项圈，笔帽别在项圈上面，适当将其收紧了些许。 这样，圆珠笔就被苏打背在了身后，就像一把特殊的剑，随时可以拔下来使用。 “放心吧。” 苏打小爪拍着胸脯保证，灵动地从姜明怀里跃出，双足站立仰头嗅了两下，之后飞快跑远，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之后苏打柔若无骨地钻进门缝、挨家挨户找到供像，拔起毛笔一通乱涂，快速破坏“道士”的布置。] [另一个画面，“道士”察觉到香火之力迅速减弱，虽然心生警惕，但这是他的力量根基，不容有失，只好赶往棚户区探查。] [两诡婴出现，截杀“道士”，借助姜明的箭筒，顺利将他压制，但“道士”爆发邪术，当场头身分离，最终被打败，但当场殒命，没能活捉，苏打很失望。] [检查“道士”尸体，摸到一个手机，一个本子，一张牛皮纸，一枚玉佩，本子上是一片鬼画符，苏打认出是修炼随笔，喜出望外，牛皮纸上记录的则是一个丹方。] 长生丹方：以身为炉，以魂为引，可炼长生之丹，需辅…… 看着纸上的内容，姜明眼神一凝，下意识看向旁边的两个诡婴，他们果然也脸色一变。 “长生丹”这个名字，姜明只听到过一次，但记忆很是深刻，就是在纸扎庙里，面对诡婴爷爷具现成的诡物时听到的话。 ——“你们，是来抢长生丹的吗？” 按编剧纸条的记录，那老头很可能是受到了“道士”的蛊惑，就是在用两个小孙子炼长生丹。 但看这张纸的年份，远比“道士”要久远，继续往下看，牛皮纸上罗列了四五种不同的丹方，都是以“长生丹”为目的，但方法截然不同，倒更像是一种存在于猜想中的东西。 在牛皮纸背面，则是记录着丹方产生的原由[就是君王求长生那一套] 故事本身没什么特别，姜明却皱着眉，视线凝固在一个名字上。 国师，“见稷”。 是他……也就是说，这是安国的东西…… 又是安国…… [这时，苏打突然很兴奋，在手记末页发现了一张简陋地图，记载了一座神秘的道观，“道士”的神秘传承、长生丹方都出自此处，并说明了玉佩是道观信物。] [姜明完全没有兴趣，轻飘飘搪塞一通，准备带苏打去探索地藏庙，以此支开了小黄鼠狼的关注] [两诡婴带走了“道士”的手机，拿回去孝敬县长爷爷，姜明则是收了道士身上的几十块零钱，身价稳定到了三百块。] 这家伙坑蒙拐骗这么多年，肯定赚了一座金山，可惜不知道他藏在了哪里，出门身上才带这么点儿。 …… [地藏庙果然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然后一通描写，院里还有剧组留下的痕迹与物品。] [姜明在苏打催促下进入，院里一片狼藉，见到血迹与死尸，恰遇两人逃出，简单了解情况。] [一边探索古庙一边救人，与北菱汇合，一同与诡物作战，其余人逃离，姜明继续探索古庙，北菱留下陪同，惊觉苏打会说话。] [讲一通故事，不知道有什么收获，两人并肩离去，苏打跟在旁边，忽而回头，想起了正殿门额上挂着的圆镜（前面可以做些铺垫）。] 娇小的身子径自回转，又一路跑回了庙里，小黄鼠狼借着墙壁上的砖缝飞快向上爬，又踩着门楣小心翼翼地伸展身子，一双前爪摘到了小圆镜，又连忙把身子回缩，一爪将镜子按在胸前，另一足用腋窝夹紧，爪子还能勉强活动。 “嗖。” 反身两步落回地上，因为只用了两个半爪子，落地难免不稳，抱着镜子滚了两圈才停稳，起身抖了抖身子，抱着圆镜追上姜明。 [另一边，姜明和北菱聊了会才发现苏打不见了，回头就见到它抱着个东西跑了回来。] “这是什么？”姜明揪起苏打放在餐箱上。 “镜子。” 苏打把圆镜放下，露出了正面。 [有震慑灵魂的作用，对诡物有明显克制，但年代太久已经不中用了，只剩下些微效果。] …… （本来姜明和北菱是没有加好友的，是姜明送单子时在地藏庙偶遇了她，剧情设计得太久写忘了。） [拍摄完成，北菱原本该走了，却记挂着明安市的秘密，回去直接失眠了。后续几天本来要出去玩，她直接让小助理取消了，准备在明安市探险。但是探险需要一个向导，自然想起了姜明。] 想到这里，北菱不禁有些懊恼，昨晚发生的事过于离奇，以至于她的思绪混乱，竟然忘记了要那个小外卖员的联系方式。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一路摸爬滚打起来，她的思维还是很清晰的，很快想到了办法，找到福生客服的电话拨通。 …… 办公室里，白莹正在随意摆弄着一支铅笔，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心里时不时盘算一下，下次该怎么向姜明开口听故事。 就在这时，手机传出一阵震动，让她连忙打起精神、看向屏幕。 不是姜明，甚至不是外卖员，但被标注了等级，是个比较重要的客户。 “您好，福生客服，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她接起电话，带着职业化的微笑。 “您好，请帮我查一下最后一个订单，给我那个外卖员的联系方式。”对方也是个女性，声音既柔和又坚定，带着独特的气质。 “您想找最近一次送单的外卖员？是订单出了什么问题吗？”白莹又问。 “只是想和他聊聊天，麻烦你了。”对方解释。 找外卖员聊天？……白莹心里奇怪，但还是调出了这个客户的订单信息，找到了最后一单，扫了眼那个外卖员…… “不可以。” “啊？”对方有些错愕。 “订单时长超过两小时后，系统就不提供骑手的联系方式了，这是出于对骑手隐私和个人安全的保护，希望您理解。”白莹绷着小脸说道。 …… “……好的，谢谢。” 北菱一头雾水地挂断电话，还在回忆着客服的话。 虽然她解释得一本正经，但这样真的能保护骑手隐私吗？感觉这制度有些不对…… 但也没关系，总有其他办法。 北菱打开了福生的外卖app，直接点了个单。 然后打电话给酒店前台，在外卖到了后留住外卖员。 [之后北菱轻松从外卖员口中得知了姜明的联系方式，和他加了简聊好友。] [另一边，姜明完成一天工作，回家， 念及苏打今晚立了大功，还是给它吃了份鸡蛋灌饼。] 收拾妥当，苏打抱着今晚丰盛的战利品，跑去窗台鼓捣去了，姜明则是安心躺回床上，同样满足地呼了口气。 成功杀了“道士”，解决了目前直面的威胁，又把那个神秘的异能罪犯团伙削弱了一分，这收获对他同样丰厚，丝毫不弱于苏打。 这只古怪的小宠物养了这么多天，总算开始发挥作用了。 姜明满意地笑了笑，翻了个身。 玩手机。 [收到北菱的见面邀请，心神激动，互相客气一番，最终约在楼下快餐店。] …… 8月7日。 亮堂的快餐店里，只有稀散三两组客人，北菱独自坐在角落里，没了拍摄需要，她今天只上了一点淡妆，配着黑白色宽领格纹衫，七分长裤，凉鞋。 伴随着廉价音响的杂音，轻缓拨弄带气泡的糖水，店里是劣质碳水的海报，空气里飘着油腻的香气，但北菱的心情倒是很好，没有玩手机，就这么安静地等着，时不时抬一下头，视线穿过手边的橱窗，看向逐渐暗淡的天色。 此前她可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取餐的外卖员一次次牵动心神，但这头一次，她倒也欣然受之。 第五十三章 突兀的宴会 推开干净而厚重的玻璃门，姜明依旧是一身外卖员制服，只是特意刮了胡子，还洗了洗头发。 脚步还是一瘸一拐的，一条胳膊抱着苏打，另一只手里拿着个空瓶子，走到前台面前。 “取餐吗？” 戴鸭舌帽的女孩认出了姜明，他偶尔就会来店里吃饭，给女孩留下了些许印象，因此不像对其他外卖员一样直接问订单号。 姜明递过瓶子，轻声回答：“帮我接点水。” “好。” 女孩接过瓶子，转身走近饮料机——这机器乍一看是装了三种饮料，雪碧、可乐、无糖可乐，但其实还有一个额外的管口，专门用来接水。 和饮料不同，水是免费的。 “好了。”把瓶子接满了水，女孩伸手递还给姜明。 姜明说了声谢谢，已经在这一小会时间里找到了北菱的座位，当即走了过去。 “伤还没有好。” 北菱随意问道，只隔了一天，腿伤当然没那么容易恢复，她只是这样代替了招呼。 “是啊。”姜明坐在她对面，右脚找了个合适的姿势，“吃点什么？” “应该我问才对啊，今天是我请客。”北菱扬了扬手机，上面已经打开了点餐界面。 [之后简单闲聊两句，北菱对诡物很有兴趣，提出想在城市里“探险”，需要姜明陪同。] [姜明同意，带北菱在夜里转了一圈，期间苏打提议去探索灵地，但姜明连连拒绝，自从昨天的地藏庙之后，姜明就对这小狐狸的不靠谱程度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 天色渐暗，夕阳过后，整个城市都笼上了一层浅淡的冷色，棚户区的人们越发忙碌，都要赶着天黑之前回家，虽然他们时常也在黑暗中穿行，但那是生活所迫，要是有的选，谁都想天黑前早早缩在家中。 但有一个女孩看不到这些忙碌的场景，也看不到渐暗的天色，她只能听着外面嘈杂吵嚷的声音，判断着到了人们下班的时候，然后小心地走到桌子旁，拉开抽屉。 抽屉里是一个掉漆的闹钟，定时的指针已经失效了，只剩下显示时间的作用，大概还算精准。 她看不见，幸好这时钟也没有防尘罩，她可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直到轻轻触碰指针，长的是分针，短的是时针，由此可以判断出时间—— 六点半了。 爷爷也该回来了……侯静缓缓将闹钟放回抽屉里，浅淡的眉头轻轻蹙着，有些担忧。 “砰砰砰！” 粗暴的拍门声，将小女孩吓了一跳，无所适从地望向黑暗，好在听到了爷爷的声音： “小静！快开门！” “来了。”侯静连忙应了一声，贴着墙壁小碎步赶到门口，从里面打开了门锁。 “怎么这么急啊。”开门之后，她疑惑着问。 “我找到个大买家，快，帮我把家里的尸体都装上，我得赶快送过去。” 侯老二努力压低声音，又压不住心中那份欢喜与急迫，侯静只能听着声音快速接近，感受着一个人迅速从身边挤过，带起一阵轻风。 愣了下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连忙转身跟过去：“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 “不行啊，之前两个买家都失踪了，好不容易等到第三个，今天不赶紧把尸体卖了，明天人还指不定在不在了呢。”侯老二说着，已经拽起一具尸体，一路拖到门口，而后扔在一辆旧三轮车上。 侯静劝不动，只好帮着搬运尸体——虽然她看不见，但对家里的空间熟悉，至少能把尸体挪到门口，再由侯老二搬上车。 堆积的或新或旧、尸臭或发霉、或生出蛆虫的尸体，一具不剩全都装到了三轮车上，用两张破草席盖住，成了一座鼓丘，侯老二叮嘱小孙女好好看家，迫不及待地蹬着三轮走了。 侯静看不到这些，但光听爷爷急切的声音，她就能想象出那副模样，但她没有跟着欢喜，反而有些担忧。 已经快七点了啊…… 但也没什么办法，听着三轮车远去的嘎吱声，她收回担忧的“目光”，赶紧关上了门。 回到屋里，循着记忆去院里打了水，洗干净沾了腐臭的双手，然后清扫堆放过尸体的角落，守在家里，这就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清扫完角落，爷爷还没有回来，侯静静静地站在黑暗里待了会，原本想要回屋坐下，但这时闲下来，她心里又更加担忧了，只好再找点事做，去清理其他地方。 用抹布仔细地擦拭，几乎将每个地方都收拾了一遍，她才揉了揉酸痛的胳膊，重新回到屋里，如往常一样坐在床头。 静静的黑暗中，发出一声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街上已经静了，不再有什么声音，侯静才重新起身，又摸了下时钟上的时间， 手指像触电一样收回，之后再轻轻落下，再缓缓抬起，女孩将手悬在半空，久久未动。 她格外小心地放回闹钟，摸索着找到另一个钥匙，去院里打开了厢屋的门。 厢屋里堆放着大量杂物，她没法整理，也就从没碰过，只知道角落里有一个供桌，每天爷爷回来都会带着她祭拜。 今天还没有。 那是一座砖头拼成的供桌，布置很是简陋，侯静没有碰过，只能按着手指的触感摸索，找到了供香、打火机、装砂土的碗。 “嗒。” 一束火苗升起，在黑暗中形成一团模糊的光亮，侯静试着将手里的一根香靠近火，直到闻到一股引燃的气味，这才关了打火机，把香插在碗里。 跪在地上向后挪了两步，她认真地向前面的事物磕头，声音干涩地低语，带着前所未有的虔诚与祈求。 只是她看不到，那张符早就被苏打画上无数凌乱的线条，面目全非了。 …… 一路上高声嚷嚷着，充当一个人体喇叭，三轮车终于挤出了拥挤的棚户区，到了宽敞的马路上。 侯老二越发卖力地蹬车，直着眼睛向目的地赶去，同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半路出什么意外。 这次的买家价格比前两次还要高，已经达到了一个夸张的程度，把堆积的这些尸体卖了，足够他发一笔财了。 而这对他不光是一个发财的机会，他可以用这笔钱给小孙女买很长一段时间好饭菜吃，甚至还能给她打扮打扮，肚子里有了油水，她就不像现在这样瘦弱了，肯定会变得漂亮不少，那样的话，她肯定距离出名更近了一步，说不定会成大明星的。 心里想着，侯老二仿佛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希望，抬手擦去额头细密的汗珠，把破烂的布衫脱下，更加拼命地赶路。 家里那尊神仙可真灵验，这才几天就让我发了大财，今天回去得好好祭拜，最好买点贡品……那道士说的肯定也没错，只要让小静在家里等着，她很快就会出名的…… 侯老二止不住地盘算，终于到了城区外，看到了目的地。 停下来稍作喘息，他用脱下的布衫又擦了擦汗，脸上露出老农民似的笑容。 [之后侯老二卖出了尸体，但买家顺便就把他也变成了尸体，这个买家带个小弟，小弟一身肌肉，杀了侯老二之后有一个啃尸体的画面。] …… [姜明完成一天任务，陪北菱玩一圈，分别之时，北菱想起明天有宴会，邀请姜明一起参加。] “宴会？” “就是一个小聚会，算是个应酬活动，带上你省得无聊。”北菱重扎了下被风吹乱的辫子，解释道。 作为一个火不出圈的女艺人，她的地位不尴不尬，基本就是过去养眼用的，至于能不能带人过去，她的性格也不在意这些。 姜明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真的有参加宴会的一天，而且事发如此突然，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明天下午？”他又确认了一遍。 北菱点头：“明天我不方便去接你，你要是想去，六点过来就行，结束之后我倒是可以送你，大概在九点钟。” 姜明犹豫，毕竟没见过什么世面，难免心里没底，但机会可能就这么一次，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大不了就是丢脸嘛，当了一个月外卖员，早就不在意脸面这种东西了，不行就摆烂。 [双方约好，姜明带苏打回宿舍，一路无事。] [手机收到站长提醒，明日朔，不得旷工。] …… 清晨的空气带着难得的清凉，杂乱异味被早点复合的香气压制，唤醒了每个人的味蕾。 侯静从床头坐起来，动了动发麻的胳膊，还有酸痛的颈背，她昨晚不知等到多久，趴在小桌上就睡着了。 “爷爷，您回来了吗？”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心里升起些期待，旋即又想起门被自己锁着，期待瞬间就消散了，化作巨大的迷茫与哀伤。 简陋的小屋不能抵挡食物的香气，她昨晚就没吃东西，饿了一夜肚子很快就咕噜叫了，将她从慌乱中唤醒。 抓了抓衣角，低头思忖一会，侯静站起身来，开始在家里翻找，凭着记忆的声音方位，她很快找到了爷爷放钱的抽屉，依据纸张大小摸出两张“一块钱”。 用力深呼吸，像是给自己打气，她走到了房门处，开了锁，推开门。 手扶着门框，脚步试探着迈到门外，她没敢往街上走，只是把门掩上，小心翼翼地贴着墙挪步。 蹭过破烂的砖墙，她摸到了纸张堆叠又朽烂的质感，这是一扇画满了难看涂鸦的防盗门，侯静看不见，但这也不重要，她只在意的是，这是邻居的门。 “砰，砰，砰。” “有人吗？” 小女孩带着几分稚嫩的声音努力唤道。 没有回应，等了一会，她无所适从，更加用力地拍打。 “砰，砰，砰。” “谁啊！” 这一次，门后响起了尖锐的叫声：“大清早乱拍什么！不让人睡觉了！” 侯静吓得连忙收回了手，心生歉意，她醒后过于慌乱，忘记了摸时钟，也许是来得太早了。 但已经把人家吵醒了，她只好硬着头皮开口： “是我，姜婶，我是侯静。” 对方似乎是愣了，半天没有出声……也可能是又睡着了，就在侯静手足无措、不知要不要出声的时候，姜婶才再次开口，声音里没了怒气，只是充满疑惑：“你怎么来了？你、你等会……” 话音未落，门里已经响起了窸窣的动静，伴脚步踢趿着拖鞋的急促摩擦，防盗门很快被拉开。 开门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穿着粉色睡衣，头发烫成波浪，身材有些胖，脸上带着两分横肉。 但侯静看不到这些，只闻到门中飘出的一股香氛味。 清淡而柔和，与她家里的尸臭味截然不同，这让小女孩心生艳羡，但妇人很快开口，将她从羡慕中拽了出来。 “你怎么跑出来了？” 侯静没有回答，只是递出手里的两张纸：“姜婶，您帮我看看，这是两块钱吗？” “是啊，孩子，怎么了？” 侯静迟疑了一下，不擅长开口麻烦别人，半天才说道：“您能不能，帮我去买两个馒头。” 空气安静了一下，侯静攥着钱的小手悬在半空，不觉间就开始缓缓攥紧。 忽然，她感觉到手被热乎的大手握住，而后被轻拍了两下背：“我这就给你买去，来，先进屋……我丈夫还在屋呢……” 姜婶尴尬地停住了动作，换了个方向，“我先送你回家吧，一会给你送过去。” “不用，我自己能回去。”侯静连忙摇头，姜婶能答应她已经很感谢了，当然不愿意再添麻烦。 “就两步路，又不费事，快走吧。”姜婶柔声说着，把小姑娘一路送回了家里，“关好门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侯静乖乖地关上了门，长呼一口气，做完这一件事让她心生成就感，也有了些安全感，在她一片漆黑的世界里，边界从门后扩张了一些，有了条通往姜婶家的路。 回到屋，坐在床头，她听到隔壁有些许声音传来，这单薄的墙并不能隔音，有时候她甚至能听到些奇怪的动静。 这次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带着朦胧的睡意：“是谁啊？” 然后是姜婶的声音：“侯老二那孙女，让我帮她买俩馒头。” “你管她干什么，闲的没事干。” “睡你的觉！” “你小点声，一会把儿子吵醒了。” 侯静侧耳悄悄听着这些动静，慢慢低下了头。 第五十四章 宴会 8月8日。（五月三十，朔日） 小卧室里，厚重的遮光窗帘交叠，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小黄鼠狼压在窗帘上缩成一团，漆黑的鼻尖沁了层细密的汗珠，但睡得依旧酣沉，尾巴垂向了地面。 “叮铃铃——！” 刺耳的闹铃声突然响起，睡梦中的苏打陡然被惊醒，慌乱中一骨碌摔到了地上。 “出事了出事了！” 它惊慌地大喊，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像条猫猫虫一样剧烈扭动，脚忙脚乱地爬起来四处张望。 姜明也被这声音吵醒，当然没有被吓坏，随手就把闹钟关了。 努力睁开酸痛的眼睛，看下时间，下午三点。 睡了大概……五个小时？ 差不多吧……姜明忍住翻涌的困意，挣扎着坐起身子，半眯着眼摸到床边的背包，掏出上次喝剩的能量饮料。 ……上次是哪一次？谁知道呢…… 清凉而滑腻的液体流过食道，似是在肺部弥散开来，困倦迅速消失，就连眼睛的干痛都明显缓解。 姜明清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 苏打这时也从迷糊中醒了，小跑到了姜明近前，一步跃到床上：“你定了闹钟？为什么？” “去趟商场。” 姜明砸巴着发皱的嘴巴，感受了一下腿上的痛感，似乎有了点缓解。 那就好…… 只要有一点好转的迹象，姜明心里就有了底，知道伤势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以依靠时间而痊愈。 “去商场？”苏打来了精神，顿时没了困意，“去买什么？” “买件衣服。” 要买的是一身西服，关于宴会的事，姜明早上回宿舍后琢磨了半天，虽然他做好了出丑的打算，但也不能太过离谱，该准备还是要准备的。 至少反复看了两遍宴会礼仪和流程，另外就是要准备一套正装了。 和北菱约定的时间是六点，姜明计划最迟五点半打车过去，所以定了三点的闹钟，留出两个半小时的时间来购置衣服，应该是足够的。 男人买衣服能花多少时间？挑选的时间估计不会有花在路上的时间多。 总之，姜明起床简单收拾了一通，顺便泡了两包面，填饱一人一狐的肚子，出门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因为现在是白天，要去的地方又是大商场，姜明不敢骑电动车出门。 …… 喜夜购物广场。 姜明不是第一次来了，但这是第一次以顾客的身份进来，不用直奔美食街去取餐，而是慢悠悠走向服装区。 苏打假扮玩偶蒙混过关，正趴在姜明肩头支棱着脑袋，趁无人注意东张西望。 “商场里面原来是这样……” 它低声感叹着，忽而眼睛一亮，“这里卖功法传承吗？或是法宝丹药什么的？” “怎么可能，这里是阳……凡人的商场。” “哦……”苏打很能理解这个设定，只是失落地点点头。 没一会，它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那你的丹药是在哪买的？” “是在死生行啊，前天带你去过了。” “你早说嘛。”苏打不高兴了，后悔没在死生行里好好转转。 两人微不可查地闲聊着，看起来就像是姜明在自言自语，很快就到了服装区，问了两个导购员之后，姜明顺利找到了卖西服的地方。 [之后是抠抠搜搜地一通挑选，买了一套最便宜的衣服，花了将近两百块。] “这么贵为什么还要买呢？” 离开商场后，苏打终于不用再装玩偶，上蹿下跳地问，直接从姜明背后爬到了他头顶。 “总要穿件正装嘛，不然很不得体的。” 姜明把苏打摘下来揪在手里，另一手拿着西服袋子，生怕被苏打一爪子挠花，心里既有顺利买到新衣服的轻松，又有资金窘迫的愁苦。 “你还在意这些。” 苏打被揪着颈背的皮毛，但不再挣动，只是歪着脑袋打量姜明。 在它的认知中，姜明一直脸皮很厚，不像会在意别人看法的家伙。 “要在意的啊。” 姜明找到了一辆共享单车，把新衣服小心地放进车筐里，本想把苏打压在上面，想了想还是放回了背上。 目光转向前方，无奈地轻叹：“我也只是个普通人。” 挑选过程比预期的要麻烦，但又没有出现意外，姜明预留的时间还有很多剩余，所以更改了打车去找北菱的安排，改为骑共享单车过去。 顺路记了下哪个路口有交警，以备不时之需。 [遇到北菱，女孩一身宴会装束，带着小助理乘车过去，简述流程，姜明几乎全程跟着北菱，一句话不说，什么事也不干，除了带着苏打一通吃喝。] [直到舞会部分，姜明坐在贴墙的桌边，苏打直接站在桌上，吃着冰激凌闲聊，北菱悄悄过来，和他们闲聊，并带来一个信息：按照常规的宴会流程，结束时间很可能要到八点多，但这次宴会会提前到八点前结束。] [姜明很快明白这是因为明安市夜晚的特殊性，加上今天是朔日，猜测举办宴会的人收到了相关部门的提醒，或者本身很了解明安的情况。] [心里正猜测着，宴会的发起人到了近前，是个穿白礼服、不到三十的男人，名叫阮晟，富二代背景。] 姜明跟着北菱站起了身来，顺便打量着这个男人，笑容和煦，面容俊朗，在富二代里面都算质量很高的那种。 “这是你带来的朋友？”阮晟看向姜明，笑着问。 这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肯定不需要北菱回答，北菱自己也清楚，直接介绍：“姜明，前两天认识的，带他过来转转。” 阮晟微微颔首：“玩得怎么样？” “挺好。”姜明故作平静地点头，没想到居然还有自己的事。 饭菜很好吃，饮料很好喝，女孩们也很养眼，确实都挺好。 可惜这里是没有泳池的，这一点和视频里看到的不一样，可能是因为宴会时间早，天还没有完全黑、氛围不够，也可能是考虑到夜晚的室外不安全。 他的思绪微微发散，阮晟则是在打一句招呼后直奔正题，看向了躲在冰激凌杯后面的小黄鼠狼： “那是你的宠物吗？” 苏打被发现了，只好从玻璃杯后面探出个头，怯怯地看着阮晟，舔了舔沾在鼻尖的冰激凌。 “嗯。” 这次的宴会并不是很正式，允许携带宠物进场，当然这也事先征询过参与的客人。 “它看起来很可爱……”阮晟脸上的笑容更柔和了两分，又有些迟疑为难，“能送给我吗？我可以给你两千块的补偿。” 翻译成正经话，就是两千卖不卖……姜明很是怪异于这种特殊的表达方式。 好在来时路上，北菱给他普及过了相关的知识： 对于一部分人而言，养一段时间的宠物和神仙差不多，都是不能“买卖”的，这被视作是不尊重的行为。 实际上也不止宠物，很多心爱之物都是如此，一旦物件在主人心中产生了灵魂或人性，买卖就显得太冰冷了一点。 但是赠送可以。 把心爱的东西送出去，送礼之人也可以在心里安慰自己，“我把她托付给你了，今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之所以送给你，是因为我觉得你很可靠，能好好地关照她”诸如此类。 然后收礼的人会回赠一件东西，比如回赠一笔钱，这是最显而易见的回报。 当然，姜明是不会答应的，这只小黄鼠狼他养着很顺手，而且这不是一般的活物，胡乱转手肯定会出大问题的。 最明显的问题就是，他不见得抓得住它。 “我没有把它送人的打算。”姜明带着歉意回答。 “五千块？或者，我可以用些有趣的收藏来换，一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 “您理解。”姜明就像应付顾客那样应付了一句，语气诚恳谦卑。 “没关系，我只是随口问问。” 阮晟没有死缠烂打，很和善地笑了笑。 但他这笑容，却让姜明不受控制地僵了一下，伴随着动作僵硬，他的心都仿佛“咯噔”响了一下，努力恢复了自然—— 在这个笑容和煦的男人眼中，姜明在某个瞬间看到了一股独特的波动，那种意味他再熟悉不过，是歇斯底里的疯狂。 疯狂是会传染的。 “殓尸人”、一众造物、“泥瓦匠”、“道士”、“编剧”，还有眼前这个家伙—— “阮晟”。 一旦发现了这种关联，姜明下意识就将阮晟对应到了某个神秘人，也就是异能罪犯团队的领头，简聊账号“xx”的家伙。 能给每人配备一部手机，还能在手机里动手脚、屏蔽福生公司的追踪，并且提供资金大量收购尸体，还能压下焚尸部门的动静……如果是这个人在布置，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 ……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啊，姜明也见过了不少异能者，自信能够判断出这一点，那他为什么要折腾这些？纯粹就是心理阴暗？ 不可能，一定有什么目的，但具体是什么…… [宴会结束，姜明火急火燎回宿舍，骑上电动车开始送单。] [朔日与望日相反，一通描写（天暗无月，阴气极重，几乎是干燥的雨夜）。] [路遇三轮老大爷失控，刚搬家的夫妻俩被追逃命，世界观碰撞，姜明击杀诡物。] [感慨一声穷苦生活对人性的摧残，恰在这时，手机收到了电话。] 看了一眼号码，不是站长。 那可能是哪位顾客？接单的时候没注意，可能是有活人单子。 姜明收敛了思绪，按下接听：“您好，福生。” 对方是个年轻人，说话也很客气：“您好，我刚才点了个送到维诺新厦的单子。” “维诺新厦？”姜明重复了一遍。 “对，”对方继续说道，“这边楼下底商有个酒坊，麻烦您路过的时候买一瓶红酒过来，最好是……” “酒坊？”姜明有些尴尬，他可不认识那些陌生的品牌名，试着找个简单的解决方式：“这个时间，应该都关门了吧？” “不会，里面是机器人营业的。” “……那一瓶红酒的价格是多少，我手里的钱可能不够……” 姜明一边和对方聊着，一边赶紧走回电动车，脚步错开三轮车大爷逐渐消散的尸体，声音越来越远。 …… [姜明决定去把“编剧”解决，上次诡婴说过，“编剧”能召唤一个迷怨一个厉厄，而作为厉厄的三轮大爷已经被杀了，加上朔日两诡婴的战力增强，正好是解决“编剧”的好机会。] [送完手头的单子，带着两诡婴去双子大厦，与“编剧”交战。] [“编剧”召唤的迷怨对应第一个故事，同样是与丑恶的人性有关。] [姜明见到了第六个故事，关于自己，大体也是个人性故事，还没有写完。再也写不完了，“编剧”已经死了。] 看着电梯里变化的数字，“编剧”死亡时如潮水般退散的黑光、汹涌浓烈的恶意犹在眼前，姜明又想起了叶蓝笔记本里，关于他的描述： “在双子大厦里，住着一位失败的编剧，人们总是说，他写的内容不够真实。” ——将一个人陷于困境，再看着他的恶劣行为来批判人性丑恶，这就像是把一个人扒光扔到大街上，然后嘲笑他不知廉耻，本身没有什么意义。 嫉妒、贪财、贪生、愤怒、冷漠……人性真正光辉璀璨之处，就在于懂得克制欲望，懂得压抑内心的丑恶，并在安定平和的生活里度过一生。 一瘸一拐地走出大楼，似乎是因为战斗中的负荷，或是因为分心用力不稳，他腿脚爆发了一股尖锐的灼痛，趔趄着险些摔倒，还好被两诡婴搀扶住。 苏打在战斗中消耗了很多法力，此时无精打采地缩在他怀里，这一下直接被摔在了地上。 [和两诡婴分别，他们继续维持城中安定，姜明则是继续送单，直到出现了一个特殊的顾客地址——许愿井。] [迷失亡魂的井，叶蓝笔记本里是这样记载的，这口井在朔日发生了异变，复现了曾经的场景：] [许愿井所在的小院原本住着一家人，后来遭了两个贼，双方爆发战斗，两个老人被杀，妻子险些被强暴，撞树而死，丈夫也被杀死在树下，他们冤魂不散，化作了两个红灯笼，但力量微弱，不能将两个贼杀死，只能借助许愿井力量将他们关在院里。] [两个贼内讧，其中一个被杀，另一个最终也被饿死，只化作弱小的诡物残留，就是姜明和叶蓝第一次来时杀死的树下老人。] [离开之前，姜明不忘初心，对古井许愿发财。] [这是朔日最后一件事，完成后一切顺利，直到回宿舍，消耗凝神丹两颗。] 第五十五章 晦日 8月9日。（六月初一，晦日。） [晦日的阴气同样很重，加上昨天朔日，相当于两天干冷的雨夜。] [喜夜购物广场，夜里有独特的“阴间通道”，通往白天封闭的第六层，里面是诡物的狂欢世界。] [阮晟带着手下在商场截杀姜明，并解释他组建异能罪犯队伍的原因：他虽然是个大富二代，但终归是个普通人，想要得到自己的异能，于是招揽了几个异能者暗中研究，“殓尸人”、“编剧”等异能罪犯的疯狂行为，其实都是在探索让他获得异能的途径。] [双方剧烈战斗，包括杀死侯老二的壮汉，最终导致商场坍塌。两诡婴赶到商场外，遇到了仓皇逃出的姜明，询问阮晟下落（昨夜姜明已将信息同步）。] [阮晟被坍塌的商场六层压死了，他只是个普通人，绝无生还的可能，姜明也是在苏打帮助下才能逃命。但两诡婴听到并不开心，反而变得格外严肃，再次确认阮晟是被砸死的。] [引出一个新的设定：阮晟不是被扳手所杀或被诡物杀死，总之灵魂没有湮灭，若是这样“常规”死亡，很可能会……] [两诡婴正说着，商场坍塌的六层传出轰鸣，站起一个庞大的怪物，也就是阮晟死后化成的诡物。] [感受着自身强大的力量，阮晟对自己的死亡反倒很是惊喜，并说出“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之类的话，与姜明等人再次爆发激战。] [阮晟属于镇阳层次，甚至能压着两诡婴打，叶蓝带木玲出现帮忙（木玲已沦为小跟班受气包，叶蓝人设未定，不多写了）] [叶蓝离去前透露，在图书馆里看到了有关安国的信息，苏打很有兴趣，但姜明没有。] [阮晟死亡，整个异能罪犯剧情结束，做个简单回顾，晦日结束。] …… 8月10日。 [假期，因为腿伤请假，结果一瘸一拐地扛了过来，这时已经开始好转了。] [姜明闲着没事干，想起了侯老二，虽然心知这家伙表里不一，但总归坑了三四次，扫了个共享单车过去看看。] [一路上慢悠悠骑车，老老实实遵守交规，遇到红灯一秒不抢，吹着热风伸手揉车筐里的苏打。] 奔波在城市里，每天与时间赛跑，像这样安静地等红灯走完，其实也是一种享受。 …… 简陋的屋子里，瘦弱的小姑娘依旧坐在床头，她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坐在床头消磨时间，只是自从爷爷失踪后多了一件事，就是经常去厢屋里祭拜那一纸道符。 但今天她不打算去了，等了两天，侯静心里确定，爷爷不会再回来了。 她手里拿着被摩挲得褪色的书，指肚滑过一个个被铅笔重重描过的字，以此平复心里的不安，还有紧张。 一切就像天塌了一样，但她总要想办法活下去，即使心中对未来抱着极大的恐惧，但侯静不断强迫自己去考虑这件事。 邻居的姜婶是好人，这两天没少帮忙，但也只限于此了，之前听到过姜婶因此和丈夫争吵，不能指望她们花钱养着自己，她还是得自己挣钱养活自己，最多让姜婶帮着找找工作 ……这同样很重要，毕竟她连走出家门都很困难，对外面的生活更不了解，要是没人帮忙，她很难找到维生的活计。 爷爷留下的钱还够生活一段时间，前提是她更加省吃俭用，这倒没什么，但身体肯定会变得更瘦弱……但在此之前，她得抓紧把某件东西卖出去，卖一个好价格。 长呼一口气，侯静放下书本，找到了没防尘罩的闹钟，摸了下时间，已经到了黄昏。 于是，她找出了纸和笔——家里有这些东西，爷爷偶尔也要算下账。然后凭借着失明前的记忆，用力在纸上画了一个三角……或是一个帐篷。 而在帐篷的顶上，笔尖尽量平稳地、就像是某种仪式一样画出了一个圆， 在棚户区，这符号代表的含义是“初次”。 放下笔，侯静拿起这张纸，低头沉思许久，转身向门口走去。 打开门，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她手里攥着那张纸，鼓起勇气向外走， 一小步，两小步，估计着差不多了，小姑娘站定了脚步，将那张纸横在身前，就像是贴在商品上的标签。 她尽量摆出一副平静的模样，但不觉间脸就红了大半，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回家，她不知道黑暗里有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有没有人在用挑选的眼神打量她，一想到这些，她皮肤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人在面前经过，动静大一点、或是带起些许风，她都能感受到，但这些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动作都丝毫没有减缓， 渐渐地，侯静心里更加不安了，相比于被人挑选审视，要是没人注意到自己、计划不能顺利完成，那就更可怕了。 默默咬了咬牙，侯静把手里的纸抬高到腰处，用力挺起瘦小的胸脯，扬着闭眼的小脸，努力吸引别人的注意。 但这些举动似乎都没有奏效，巷子里依旧时不时有人路过，有时就贴着她的脸，她像是浸在了沸腾的海里，羞耻得近乎窒息，全身发烫了一次又一次，但又像是被剥离到世界之外，在黑暗中孤零零地站着、与一切格格不入，直到腰都挺得发酸也无人注意。 突然，一只粗糙的大手落在了腰后，之后很自然地下滑。 “哈……” 侯静下意识地想要尖叫，但下一刻狠狠咬住了嘴唇，任由对方的另一只手也落下，就像是挑选菜市场的一颗瓜果，在她的身上肆意摸索。 “多少钱？” 过了一会，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内里没什么情感，还带着久未刷牙的异味，这与他身上累积的汗味融合，显得格外刺鼻。 侯静忍受着这一切，双眼中很快涌出了一股温热，瘦小的身躯无法抑制地颤抖，以极低的声音嗫嚅： “一百块。” 对方没有再说话，在她屁股上用力捏了一把，走了。 “……九十也可以。” 尴尬地等了一会，侯静对着黑暗开口，没有得到回应，这才确认，对方真的走了。 揽了揽衣领，小姑娘默默地低下头，抽了抽鼻子，心中被一股复杂的负面情绪淹没，久久不能舒缓。 过了许久，压下无数次转身回屋的念头，小姑娘才再次抬起头来，用力咬了咬嘴唇，重新把纸横在腰间。 就这样经过了几个客人的挑选，天色也渐渐暗了，侯静能感受到风在变凉，似乎还有些冷清了，但是她不甘心回屋，依旧倔强地挺着胸脯，静静站在家门前。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侯静？” “啊……” 小姑娘这次彻底慌了，连忙把手里的纸藏到背后，红着脸低下头，做这种事最尴尬的，也莫过于遇到熟人了。 姜明沉默地看着小姑娘惊慌后退、险些摔倒，半天才叹了口气：“我看见了。” 侯静也不知道说什么，委屈地低着头，再也压抑不住声音里的哭腔：“对不起。” 作为爷爷的救命恩人、给钱帮助过家里的人，看到自己在做这种事，一定会很失望吧？她只好抱着这样的心态道歉。 “你爷爷……没了？”姜明问。 侯静身躯颤抖着，无声地张了张嘴巴，最后点头。 “跟我走吧。”姜明叹了一声。 “！” 小姑娘猛地抬头，带着两道泪痕的脸盯着黑暗，一时间生出了无数思绪，但她什么都没问，只是沉默着思索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我收拾一下。” [侯静带上了些东西，把面目全非的道符送给了姜明。] “这是您上次想看的符，爷爷说这是一尊神仙，您……小心对待。” [姜明原本想找客服帮忙，但想到北菱在，直接把侯静交给了北菱照顾，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 …… [夜里，完成基础任务后陪苏打去探索金佛寺墓，决定再也不陪苏打冒险。] 第五十六章 [之前在守山县墓里遇到的光头盗墓贼，姜明在金佛寺墓里竟然再次遇见，并且以后还会遇到，按设定是个总在墓里共同行动的角色。] …… 8月11日。 “对付”，是一种特殊的智慧，衣服有窟窿，对付着也能穿，房子破点，对付着也能住，这叫“节俭”，是穷苦人传承的习惯…… 但偏偏对穷人而言，这种节俭是没有限度的，饭菜馊了不舍得扔，对付着也能吃，头疼脑热不舍得看病，也找点剩药对付着，等到实在对付不过去，病症也被拖得更加严重了，在姜明出身的小村子，很多重病根源都是没有及时治疗，都是来自这种“对付”。 姜明现在正坐在窗台上，借着黄昏的光亮缝补裤子上的窟窿，用的是“殓尸人”的针线包。 姜明是从小学过针线活的，只是活比较糙，针脚杂乱歪斜，缝上口子后来回打量，心里不大满意。 于是，他挑针脚松的地方又补了几针，但又显得其他地方不够密了，如此往复，直到在窟窿四周缝成了一圈凸起。 大致没有了下针的地方，姜明把裤子放在一边，又拿起旁边的几块布料摆弄——这是裹尸布里的多余布料，考虑到苏打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姜明打算趁闲给它缝个小背包。 大小就以能放下手机为标准，顺便也能放下地藏王庙捡回来那面小镜子。 这可是个精细活，姜明在窗台上排布了半天，计算好了缝制的步骤，又掐好了行针的分寸，这才胆敢动手…… “我回来了！” 过一会，门口响起清脆的声音，随后一只精巧的小黄鼠狼就从门口跑过，跃到客厅茶几上喝水去了。 “又跑哪玩去了？”姜明头不抬地问。 自从苏打适应了新家，就不再老老实实呆在屋子里了，经常自己开门跑到外面，不过多数时候是夜里出去，今天则是例外，姜明睡醒后就没见这小家伙。 “趁着风大，去楼顶天台练了练御风诀。” “……小心别摔死。” 除非这东西还有当鸟的天赋。 “怎么会呢，我很小心的。再说，我已经快要修成第二条尾巴了，到时候有两条命，摔死也不怕了。”苏打回答着，声音从客厅钻进卧室。 听到这话，姜明终于还是抬头看了一眼颠颠跑过来的小苏打，确认它的尾巴没有什么变化。 苏打则是轻灵地跃上窗台，又跃过姜明的腿……之后左看右看，陷入迷茫。 “你把我的窝拿走了？” 苏打的窝就是一根毛巾围的，放着它的手机，现在那里只剩了手机，毛巾不见了。 “我洗澡用了，还没有晒干。” 姜明随口答道。 “噢。” 苏打趴在了原本窝的位置，正想玩手机，这时才注意到姜明在鼓捣什么。 “你在做什么？”它伸了伸脖子，凑近去问。 姜明神秘一笑，刚好把线打结，把小黄鼠狼捉到面前：“试试看。” 说着就把背包套在了苏打身上，两根绳子套住前爪当做背包带，还有格外一根套在肚子上固定。 看起来很成功，又试着把手机放进去，刚好能够容纳，于是姜明很是满意，甚至有不小的成就感。 苏打同样很满意，欢喜着扭头看身上的背包，结果怎么也看不全，直到追着尾巴转了个圈。 “好厉害的女红！等我以后化成人形，一定要好好跟你学这门本事，以后嫁进富贵人家也不失了身份，足够装成千金小姐了！” 倒也不必如此夸我……姜明默默抿了抿嘴角。 [这天假期姜明也没敢出去跑众包，在家里展开了愉快的大扫除，但最终没有清除顽固的烟味，为后续身体恶化做出铺垫。] [另一边，北菱照顾小女孩侯静，把小姑娘收拾得干干净净，看起来格外漂亮，经纪人心生灵感，觉得可以借此炒作一番。] …… 8月12日。 [假期结束，恢复工作。] [北菱那边，经纪人拿出了一个公益项目的初步计划，安排北菱带着侯静拍摄关爱残障儿童的公益片，需要借用侯静破烂的家，因此继续在明安市滞留。] [一个小男明星反派出现了，想要趁机蹭上北菱即将爆涨的人气，跟在北菱身边花式讨好，并刚好与给剧组送外卖的姜明产生冲突。] [回宿舍查看简聊，发现大学同学群里有了新消息，是一位漂亮的女同学失踪了，失踪地点就在明安市，距离大学不远，并且就在姜明现在的活动范围里。] [“躲着那边走吧。”姜明做出这样的决定。] [通过回忆交代人设，是一个父亲重病、弟弟上学、打工赚钱养家的女同学。] [在简聊上和北菱聊天，感情慢慢升温，并受邀参加14号的宣发活动。] …… 8月13日。 [再次给老校友送餐，房门打开，依旧是那个颓废的年轻人，依旧身体发胖，头发杂乱，胡茬滋长，很没朝气，依旧带着一股酒精与槟榔混合的气味，但与上次不同的是，他此时已经死了。] [这位校友给出委托，找到他喜欢的女生，帮他送一封信，姜明从校友的故事里发现他死于严重的拖延症：“我要先把她追到，只要她做我女朋友，我就能安心学习了。”“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我就把烟酒戒了。”“只要她成为我女朋友，我就开始认真锻炼身体。”] [结果最后也没追到女孩，把自己拖延得一塌糊涂，于是就“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死了算了”。这位校友说得理直气壮，姜明一时无言，但考虑到对方是顾客，接受了委托。而校友喜欢的对象，正是昨天大学同学群里的失踪女孩。] [姜明接受的这个寻人委托没有时限，毕竟他和校友都没有什么思绪，能不能找到全随缘分，但恰好当天晚上，就又接到一个女同学失踪处附近的单子。] [目的地是在一家酒店的后巷，主角在阴暗难闻的角落里找到了失踪女同学变成的诡物，她近乎赤裸，身上有伤，缩在垃圾桶后面——而在见面之前，女同学已经有了失控的趋势，所以姜明逛了圈诡域，已经了解了故事的经过：] [女同学靠打工维持生计，还要努力完成学业，原本没心思谈恋爱，但在工作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特别的男人，不光对她好，还“暗中”支持了她父亲治病的医药费，后来对她弟弟也很好，加上人长得帅，终于让女生动了心思，开始与他交往。] [结果是她很快就被玩腻了，在某次事后被杀害，连尸体已经被悄然处理了，只剩下一道诡魂留在附近。而那男人姜明还正巧眼熟，正是讨好北菱的那个小男明星。] [有人说，钱买不到爱情……那只能说明，他还不会花钱。骑车离开肮脏的酒店后巷，姜明赶回向校友住处，完成寻人委托。] [校友听完了故事经过，怒骂了一句“拜金婊”，愤而摔门。姜明忽然发现“编剧”的遗物有了反应，纸条上记录了这次故事，而在故事开头，第一句话是：“你所珍视的东西，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这个原本就是编剧剧情里的一个故事，后续收尾仓促就单拣出来了。）] 第五十七章 [后续，姜明去了趟死生行，买了一件能让亡魂寄宿的木牌，再次回到酒店后巷，带走了女同学的诡魂。] …… 8月14日。 [北菱公司为她安排的项目是一款号召关爱弱势群体的游戏。因为不是游戏发布会，而是开发制作之前的“小预告”，所以规格较低，她只需要带着小女孩侯静去参加公益捐款活动，在过程中简单提及即可。] [捐款活动的地点在明安市慈善基金会，姜明也跟着去凑热闹，并且顺利遇到了小男明星，借助苏打暗中将女同学诡魂附身的木牌藏进了他兜里。] [北菱作为近期热度飞涨的演员（很大程度上因为地藏王庙拍摄的视频传出），被很多记者争相采访，一时间有些狼狈，旁边的姜明却一点不帮忙，带着苏打看戏。] 直到尾声时，靠着小助理帮忙应付，北菱才得以抽身休息，凑到了看戏的姜明旁边。 “你也不知道帮帮我。”北菱有些没好气地轻笑，陪姜明一起向外走。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金白色礼服，与雪白的肌肤在灯光下交映，简约大气又不失精致，很是耐看。可能是因为要上镜的关系，化的妆比平时重了不少，倒是显得格外明艳动人，侧头浅笑间，看得姜明不觉偏开了视线。 “我以为你能解决。”姜明随口回答。 北菱先前没这么火，但好歹也混迹了多年，肯定有足够的经验应对这些常见状况，女生不是小孩子，相信她的能力也是一种尊重。 暖男和舔狗的区别，就在于“随时能够帮忙”还是“时刻想着帮忙”。 果然，北菱听到这敷衍的回答丝毫没有生气，反倒挑起嘴角，压低半分声音：“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出了会场，外面的夜色如纱，风吹动女孩的发丝，带过一缕香气，勾动得姜明心尖发痒。 于是，他忽而笑了，语气变得很是轻佻：“开房去吗？” [（这个其实是姜明受到苏落的影响，反正自己没准哪次送单就死了，不如及时行乐，有时就会故意用轻佻的语气说这句话，被拒绝不亏，万一成功了血赚。思路就是这样，可惜没有写出想要的效果。）] “？”北菱惊诧地看了姜明一眼，轻轻抿嘴，“早了点吧？” 姜明低头看了眼手机：“十点半了。” 北菱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 8月15日，六月初七，大暑。 [北菱按拍摄安排离开明安市，姜明送她到火车站，陷入纠结，心知两人身份差异悬殊，如果真的发展下去，可能会耽误北菱。] [一晚上工作心不在焉，打开简聊想要把北菱删除，却又不舍得，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把她拉黑了。] [拉黑之后，手机刚好推送消息，小男明星在家中自杀被发现。姜明心里顿时轻松了许多，下了个早班回宿舍休息。] “宁~静~的夏天，天空中繁星点点……” 天朗气清，夜空明净如洗，月色如一片轻纱，姜明停车在花坛边，熟练地收拾东西、提着电瓶上楼，嘴巴里还在轻哼着曲子。 “心里头有些小思念，思念着你的……” 打开宿舍门，姜明忽然见到一团黄白毛球蹿到面前，错愕地止住了歌声。 毛球停在门口，正是小苏打，它此时人立而起，一双小爪兴奋地上举手机：“姜明！你看！我又发现了一处秘地！我们什么时候去探索！” “……”姜明提着电瓶沉默了一会，之后径自迈动步伐绕开了小黄鼠狼，“我~可以假装听不见~~~” …… 8月16日。 [距离发工资还剩4天，姜明手头越发紧张，空无一人的烧烤摊前，姜明犹豫了一会才在老板的注视下开口。] “一个烧饼……一串羊肉。” 姜明用了很大的毅力，才说出这句话来。 老板点了下头，继续看着姜明。 姜明也点下头，疑惑地看着老板。 “没了？”老板问。 “……没了。” 老板这才迟疑地点头，过了两秒，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哥们儿，下回五块以下就别点了。” 姜明一愣，讷讷点头，他下了很大决心才点了一串羊肉，但终究还是太少了，一时有些羞赧。 “要是有别的客人，我顺便给你烤了倒没事，但你这个时间点来，你看这都没客人了，我为了你这俩串再烧炭，都赚不回来钱。” 烧烤老板说着，还是拿了一个烧饼和一串羊肉，给姜明烤了起来。 [姜明下班回到宿舍，与苏打谈及这件事，小黄鼠狼被逗得大笑。] …… 8月17日。 [姜明睡醒正在啃面包，苏打从外面跑进来，跳到茶几上捧腹大笑。] “我刚才下楼路过烧烤摊，看到摊子上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十元起烤’！哈哈哈哈哈……” 苏打抱着肚子笑得用力，一屁股坐在了茶几上。 姜明无奈，虽然是被嘲笑，但连自己都觉得好笑，试想吃个烧烤都能让烧烤摊为自己挂个牌子，也算是一项成就了。 但笑归笑，以后的日子没了烧烤，还能去吃啥呢，难道一天三顿泡面？这东西真不顶饱啊，还比烧饼贵许多呢。 …… 8月18日。 [手头拮据，没给苏打买食物，想起这只小狐狸昨天嘲笑自己，姜明在路边随手采了些草叶回去喂它。] [于是苏打又多了一个兔子的属性。] …… 8月19日。 [下小雨，接到一个墓园订单：] “姜明啊，有个哥们出车祸了，跟蓝昼的同行撞一块了，你帮忙送一单吧。”站长在电话里商量道。 “行。”姜明点头，转而问道，“那哥们咋样了?” “俩人都是被诡撵的，撞一起能有好吗？”站长叹了口气，“赶紧取餐去吧，今晚单子又不少。” [姜明抵达墓园，先是一个吓到守墓人的剧情，让守墓人从此缩在值班室不敢探头，为后续墓园的事铺垫。] [在墓园通过降低异能契合度才进入诡域，一通波折后成功找到顾客。] [送完单子，姜明顺手在坟边松树上摘了一堆松果，带回去给苏打当饭吃。] [发现患上了神奇病症，闲下来会莫名地轻咳一下，而且只咳一下。] [路上再次遇到货小二，在他的货箱里见到了一叠奇怪的东西。] “那是什么？” 姜明仔细打量那一叠纸，借着夜色里若有若无的路灯光，看清那似乎是一些零散的……纸币？ “客人，如您所见，这是钱。” 钱？……钱！不是灵钱、买命钱，而是活人花的钱！ 姜明的眼神中突然浮现了强烈的、前所未有的惊惧，他看着那一堆钱，连连后退了两步。 当阴阳两界的货币能够连通，这世界又会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 8月20日。 发工资了。 [姜明拿到了六千多，结算的是他入职的7月8日到7月31日。他这个月工作经验更足，预计下一次工资能上万。] [姜明带小松鼠去楼下快餐店吃大餐，好好享受了一顿。] 第五十八章 …… 8月21日。 [去超市买新衣服，换下缝补过的旧裤子、旧衣服，顺便买了一包麦丽素，骗苏打说这是仙丹。] [姜明趁白天出门，去明安慈善基金会一趟，想要捐出替换下来的旧衣服旧裤子。] [工作人员对姜明经历了看不起、正常接待、再次看不起的阶段变化，最终姜明捐赠失败，被苏打笑话。] [送单跑太急吵到诡。] “你吵醒了我的孩子。” “希望您理解。” “是的，我当然能理解你，但是他不一定理解。” [骑手等级提升为四级，出现了取餐更复杂的任务。] [医院线第一单，医院暂定为木玲之前看病那一家，有前置铺垫更容易引出相关剧情。] …… 8月22日。 [站点到了一批神奇针剂，姜明先前见苏落用过，名叫“清明”，能强制人保持清醒，包括对抗灵能失衡。] [虽然心中有些抵触，但稳妥起见姜明还是随身带了两支。] …… 8月23日，六月十五，望日。 [趁望日诡物能力削弱，姜明在这一天陪苏打去探索道观。这道观有前置伏笔，包括“长生丹方”出处、午夜直播客的死因、操控觅血犬的人头来源。道观里的危险就是大量各种各样的人头。] [去探索道观前打算找血食诡帮忙，于是姜明准备礼物，带苏打去阴河上钓鱼。] [钓上一只奇怪的东西，苏打欢呼着小跑过去，凑到旁边嗅了嗅，忽而皱起小脸： “这东西臭得像条鱼。” “……实际上它也是条鱼。” “鱼？”苏打疑惑地看向姜明，“你大半夜带我过来，就为了钓一条鱼？” “这可有大用。” [姜明带着鱼去明叶园，求血食诡帮忙。] “哈！” 轻喊一声，刺目的灯光亮起，照得楼道里惨淡一片，虽然驱散了黑暗，却像是有无形的恐怖被撕开了伪装，悚然的氛围让人头皮发麻，凉气止不住地从心底泛起。 [血食诡加入队伍。喵喵加入队伍。] [在手机上邀请木玲，沦为小跟班的木玲去请示黑化叶蓝，黑化叶蓝同意她来帮忙。于是木玲加入队伍。] [一队人探索了人头道观，姜明第一次使用“清明”针剂。] [顺利探索完毕，姜明途中向道观中的铜钱树许愿发财，依旧未果。在道观得知了更多“安国”的消息，第一次进入安国历史诡域，为安国公主故事埋伏笔。] [苏打在道观中获得了新“秘籍”，一种养香火传承的法术。] …… 8月24日～9月6日。 [推剧情，多次进入医院取送单，并探索医院中越来越多的区域，逐渐发现、接触医院中的隐秘实验。最终发现医院暗中隐藏着庞大的生物实验基地，姜明没能力独自探索核心区域，只好退走。] [后续再次探索，但诡域只是对一段时空的映照，其中的信息不完整，依旧无法窥见真相，只好作罢。] [逐渐适应“清明”针剂，开始将其作为常规手段使用。] [支线。姜明被门卫保安刁难，后来跟随一个富人（比如叶蓝老爹？）去家里，保安却在豪车旁点头哈腰，称赞富人最近的慈善捐助，让姜明不由得心生感慨：] “他们只不过是把从穷人身上压榨的钱还了回去，却备受尊敬，我与那些穷人无冤无仇，却饱受白眼，常听人说欠债是大爷，原来是这个道理” 苏打附和：“为什么，我不能是那些丑恶的、该死的资本家呢。” 姜明叹气：“是啊，我怎么不能是个资本家呢……” [8月29日（随便挑一天），下雨，姜明被困电梯。] [电梯突然停在半空，过几秒又迅速坠落，之后再突然停住，姜明试着按了多次求助按钮，都没有得到工作人员回应。试着打开电梯门，发现已经回到了一楼，于是姜明眨眨眼，走出电梯。] [下一单，姜明毫不犹豫又进了电梯，丝毫没有受被困的影响。] [古语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说明什么，说明那人不渴。姜明坐在摇晃嘎吱响的电梯里，为了工作只能假装自己不害怕。] 或许我该信一下上帝什么的…… 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不断上升的数字，姜明心里默默地想着：同样是得不到回应，相比于按求助按钮，祈求上帝多少显得体面一点……而且也能节省些心情，毕竟没人在祈求时真的期盼上帝给出回应，也就免了后续的失望与痛苦。 话说回来，要是上帝真回应了也不错，最好是让姜明一夜暴富，省得再为了点钱累死累活。 “请您多少给点吧。”姜明模仿记忆里祷告的姿势，而后又默默补了一句—— “看在您自己的份上。” [恰好见到电梯显示屏上的广告，是北菱公益项目的后续，游戏发布会就在明安市，时间在9月1日。姜明原本是没什么兴趣的，但此时闲来无事，莫名想过去看看。] …… 9月1日。 [姜明带苏打抵达发布会场，围观开发人员讲话，讲设计游戏的初衷，就是为了展示弱势群体的生活艰难，讲述他们面对的冷漠，唤醒人们心中的善良。] [姜明听一半了无兴致，带苏打走了。] “怎么走了？他说的不对吗？”苏打跳到餐箱上，疑惑地看着姜明。 “他说的完全都对，但唯独错了一点。” 姜明表情平静，似乎真的只是看了会热闹而已，边戴头盔边说道。 “错了什么？”苏打歪头问。 姜明叹了口气，坐回了电动车上：“真正善良的人，怎么会劝别人善良呢……这傻x的世道。” …… 9月7日，晦日。 （有必要说明，上个月晦朔写反了。） [单子格外多。] [再次探索医院，晦日比平时多出一片新的区域，发现与精神、欲望等有关的实验项目，发现“福生计划”代号，与公司名“福生”对应，显然是公司谋划的行动。] …… 9月8日，朔日。 [单子还是格外多。] 闯红灯：一个红灯看起来只耽搁两分钟而已，但每个单子都耽误两分钟，十几个订单加一起，就是耽搁了足足半个小时。 上学那会，老师曾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只觉得是玩笑，直到送外卖之后姜明才明白，这是真的。 [许愿井支线：类似狼人杀的故事，选出的人被投入井中处决，水井因此有了让人消失的效果。] …… 9月9日。 [苏打又犯新病，想要探访名山大川，寻仙问道。] [姜明还真就想起一座山：带木玲找她父亲时，乘高铁曾路过一片丘陵，虽然比较低矮，整体可能还不到两百米高，但带苏打转一圈刚刚好，能打消这小家伙寻找仙人的热情，还不用担心遇到什么危险。] “对了，这座山叫什么名字啊？”苏打看着周围葱郁的山林，仿佛终于回了家，步伐都轻快了几分。 “这座山……叫无名山。”姜明一本正经说道。 [结果这片矮山连接着一片巨大诡域（无意间解开了矮山的封印），内有一片巨大山林，姜明与苏打失散（或是姜明被困、重伤等，苏打取什么东西回来救他，显得更合理一点）。] [苏打拼命奔跑在山林间，脑袋里只剩下去救姜明的念头，昏暗的山林中影影绰绰，无形之中，仿佛在它背后凝成了一个巨大的虚影——一个巨大的狐影。] “嗷呜——”（苏打的叫声也变得有几分像狐狸叫。） [苏打赶到，最终成功救下姜明，自身也变成了破败小庙里的雕像，用来重新镇压这片，仿佛一只狐狸般坐着，脑袋扬起，望向宿舍的方向。（回收人头道观香火传承伏笔）] [对应章节名：山不在高。] [后续：姜明想起守山县长的事，那一县人就是因祭山而死的，确实就是苏打以命重新封镇的那座山。] 第五十九章 …… 9月10日～9月13日。 [没有苏打陪伴，恢复到孤单状态，精神状态与身体状态全都迅速变差，时不时会咳嗽一下，夜晚出现幻觉，会认错东西，把花看成人脸、把路中间的狗看成孩子等。] [彻底摆烂，除了赚钱没有了任何杂念，日夜高强度工作，因此对“清明”针剂的使用频率越来越高，并代替了能量饮料。] “祝您用餐愉快。” 脸上带着标准化的笑容，姜明看着顾客关上门，转身沿着楼梯向下走，一边走一边收敛脸上的笑容，直到走了一半才完全恢复平静。 有些人说他们在生活中麻木了，每天都在用虚假的笑容应酬他人，像是戴着各色各样的面具……这恰说明他们是清醒的，当人真正“麻木”时，他就分不清自己的笑容是真是假了。 回到楼下，姜明对着后视镜重新扯了扯嘴角，尽量摆出一个开心的模样，心情的确轻松了许多——人在开心的时候会笑，所以人在笑时会开心，这其实很合理。 [解决杀死肖诚红色轿车，完成支线。] [踏踏实实生活，安安心心等死。] 人，不应为五斗米而折腰，但六斗也许可以。陶渊明当初罢官而去，也未必是有多高的气节，大抵还是因为皇帝给的不够多。 ……不过话说回来，像他那样归隐田园、远离尘世倒也不错，平淡地度过一生，不用看领导的脸色，也不用听器械的喧闹。 “可惜我是城市户口。” 姜明默默叹息。 [发现灵能失衡能够借助幻觉的诡异力量，因此多次进入失衡状态战斗，同样加剧了“清明”的使用。] …… 9月14日，七月初七，七夕。 [接到一个特殊订单，订单备注：不要看我。] 是个害羞的客人……姜明心里想道。 [送单目的地是一个古老的宅子，在夜里很阴森，但看得出曾经气派宏大，姜明敲门后，一颗门钉转成了眼球盯着他，之后所有门钉都变成了眼球，姜明当即闭眼不看，送完了这一单，并接受了寻物委托。] [与宅子里的诡物初步接触，惊觉宅子里的诡物是离奇惨死的安国公主，引出最后一个战力等级，“长殃”。] [“长殃”能将一整座城市化作诡域，一举一动都有巨大的破坏力，因此平时都缩在自己的领域里，在不引起动荡的前提下，能影响外界的力量反倒很有限。] …… 9月15日～9月20日。 [出现消息公司正在对城北贫民区进行改造，建造一片适合贫民居住的“地下新城”。据说是公司试点项目之一，最终目的是消除人们的艰难痛苦、创造出只有幸福的新生活，因此将其定名为“福生将至”项目。] [“清明”针剂成瘾滥用，在胳膊上扎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针眼。] [白莹假借巡查之名跑来找姜明玩，姜明带她送单带她到处玩，并在感情升温后提及未来的话题。] 白莹：“‘如果父母没有生下我就好了’，抱着这样的心态，应该很难想要孕育一个孩子吧。 “父母在孕育孩子的时候，大多都是有自己的目的，或是为了传宗接代，或是为了养儿防老，或是干脆受本能驱使……‘亲爱的，生活这么美好，我们应该生下一个孩子，和他分享这个美丽的世界’，在这样的想法中出生的只有极少数幸运儿吧。 “生育，其实是一件很自私的事也说不定啊……” 姜明：“人不能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时代需要我们去犯错，甚至成为罪人。我们会成为罪人，我们的孩子也会成为罪人，一代代延续下去，直到找到答案，或是抵达终点。” 白莹若有所思地看着姜明。 姜明：“有空一起生孩子。” 白莹翻白眼。 [白莹意识到自己习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无法适应低质量的生活，劣质咖啡和快餐更适合作为尝鲜调剂，长久了无法接受。姜明同样清楚，新鲜感过后有很多方面都需要磨合，所以两人暂停了感情进展，打算认真考虑再做决定。] [中元节临近，路边开始有人烧纸钱，姜明被纸钱灰迷眼，从此长了记性，每天把面罩拉到最低遮挡（头盔已经换了新的）。] [遇到了一位小女孩顾客，小女孩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亡，每天家门口都会化作诡域、出现怪物。姜明帮忙清理怪物，刷了波好感。] [有同行要去无名山取宝，姜明怕镇封那里的苏打雕像被破坏，报名加入队伍，为了多做准备打算拜访安国公主，并准备了一捆优质纸钱当礼物。] …… 9月21日，七月十四，中元。 [前去拜访安国公主，半路上遇到给自己烧纸钱的穷苦老太太，诡物给自己烧纸钱是没用的，姜明就把自己带的纸钱分给了老太太半捆。] 他们没有发现，在路边有一家服装店，橱窗里的模特衣服上，一排乌黑的扣子翻成了一颗颗小眼球，正无声地盯着他们。 [因为拆分礼物被发现，姜明在安国公主那里好好尴尬了一下，不过最终达成目的。] …… 9月22日，七月十五，望日。 [跟队探索无名山，一通意外波折，最终苏打复活。（这先前刻意埋了很多伏笔，包括阮晟死后化作诡物等，苏打化作雕像时灵魂完整保留，因此能够以诡物逻辑“复活”，变成了一只大白狐狸。）] [章节名：清风开墨扇，白雨画鬼狐] [风吹开乌云，露出月光，伴着如烟的雨雾，先出现漫天虚幻的白狐影，伴随空灵若诡的嗥叫声，仿佛有无数白狐在满山乱窜，帮姜明迅速解决了危机，并最终化作一只大白狐狸。] [苏打这下嘚瑟坏了，当即把姜明扑在了地上，雪白的爪子按着他胸膛，贴近脸庞就要亲近，完全忘了自己仍旧不是人。] [“您还没化成人呢！”姜明经典语录。] [苏打成为了半妖半诡（但她坚称自己是仙）的神奇生物，无名山就成了它的诡域，它在这里潜心修炼，笃信很快就能化成人形。] …… 9月23日～9月27日。 [每天去小女孩那里打怪刷好感度，最终告知她已经死了，但小女孩没有像其他诡物那样失控，怨念如深海般深沉涌动，直到最终归于平静，姜明收获了一颗眼泪宝石，小女孩被他安置在安国公主的宅院。] [完成了给自己烧纸的老太太支线，老太太此后也被安置在安国公主的宅院里。] [完成安国公主的委托，过程中越来越多接触与安国有关的事件，与安国公主多次交集，并收获了一个新跟班：会蹦跳的眼球。] [有安国公主的眼球陪伴，心中的孤独、无助、恐慌减弱，睡觉都变得安稳了，开始逐渐摆脱对“清明”针剂的依赖。] [剧情一：大墓故事，墓主人残杀了无数生灵，冤死众人产生了滔天怨气，这些怨气反倒在墓室外形成屏障，保护了墓主人的安宁。] [剧情二：安国公主出手，月亮转动，变成了悬于天空的巨大眼球，漫天星辰也变成无数眼球轻轻眨动，众人这才惊觉，周围的世界不知何时已被化成了诡域。] [剧情三：反派脸上、身上长出了一颗颗眼球，直到化作无数眼球拼凑成的人形，而后轰然崩塌成眼球小堆，还有几颗滚落遍地。] [贫民区的探索剧情与安国剧情穿插，“地下新城”建设进度推进迅速，很快出现了雏形。] [医院线收尾，姜明追踪最后的线索，知晓了“福生计划”试验的真相：消除人类的理智，他们当然就不再觉得痛苦了，将穷人变成只知道生存、繁衍、工作的工具，这就是公司努力打造的所谓幸福生活。] [最后一战，姜明主动将异能契合度归零，强烈的幻觉颠倒虚实，近乎摧毁诡域，自身也陷入昏迷。] [苏醒后复盘，发现地下新城“福生将至”项目与医院线“福生计划”的关联，极可能是公司先前的谋划死灰复燃，甚至可能从来没有停止。身体伤势严重，向站长请假，老妈发消息表达思念，姜明发现已经离家三个月了，这次假期打算回家过。] …… 9月28日。 [假期第一天，按站长要求跑了十个单子凑人头，之后乘火车回家。（离开前勾搭安国公主：跟我回家吗？）] [与家人相聚，身体的状况依旧在恶化，幻觉越发严重，看妹妹拆布娃娃误以为在分尸，惊出一身冷汗。] …… 9月29日。 [假期第二天，站长以“人手不足”为由打电话叫姜明回去上班，姜明又坐火车回去，发现几个同事正在偷懒，心中更加郁结。] [安国公主的眼球很诧异地望着姜明，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回来了。] [父母买了不少菜，回家却发现姜明不见了，忙打电话询问，姜明声音平静地解释安抚，心中却有了强烈的辞职冲动。] [去站点提交了辞职申请，但辞职需要提前两个月申请，不然会扣除一部分工资，姜明只好再上两个月的班。] …… 9月30日及后续几天。（10月7日晦日之前。） [继续平淡的工作，直到某天触发安国线最后的剧情，在诡域中见证一次战争，站在深坑边看着无数人被活埋，在这一幕中，诡域逐渐变得模糊、与现实重叠，最终回归现实，眼前所见的，是刚刚建成的“地下新城”内部，被活埋的古人也变成了已经入住在这里的穷人。] [次日，下雨，姜明看着外面的雨幕彻底不想送单了，甘愿被罚除一部分工资，打电话给站长急辞。] [考虑到衣服琐碎和偌大一辆电动车，姜明决定自驾回家，粗略估算，火车两小时的路程电动车是能撑下来的。] [与安国公主辞别，因为对方的实力过强，普通人看一眼就会发疯，所以姜明自始至终也没见过她的模样，直到最后也没见到。] [回宿舍，收拾好衣服琐碎放进餐箱，过了最后一夜，次日清晨出发，骑车回家。] [从熟悉的商圈走向陌生区域，看过一栋栋似是而非的高楼大厦，看过忙忙碌碌的人们。] 送单多了，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其实会发现他们只是看起来不同，到底没什么区别，就像一窝窝的蚂蚁，或是被豢养的猪猡…… 一旦产生这样的念头，人就会出现轻生的冲动，想要逃离这一切……但姜明不会，因为他知道，死后的世界同样如此。 [回头看一眼城市，送单遇到的一幕幕在心头闪烁，公司就像一只庞然大物趴在城市上空，将触手一根根向下垂落，逐渐拉近着彼此的距离。] [不知道未来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福生将至。] [驶上环线，想起来走得太急，很多人都没有告别，几个喜欢的小姐姐也没来得及加简聊好友，心中遗憾。] [缩在连成线的泥头车旁边行驶，被车上掉落的灰尘甚至石头袭击，庆幸自己戴了头盔，如此一来将离职的惆怅冲散了许多，开始考虑未来的新工作。] [路过乡下村庄，等红灯时旁边一个小伙多看他两眼，之后掏出手机发语音：“哥！咱村通外卖了！”] [脱离又一座小镇，到了人烟稀少的开阔路段，想起路边小店放的一首歌，不觉间哼唱出来：] “——” 尾声 也许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