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四爷的心尖宠妃》 第1章 果然是好颜色,娇媚动人。 康熙三十六年,春。 正是春光明媚的时候,天气正好。 李沈娇换了身衣裳便带着丫头秋壶往正院去了。 路上秋壶扶着李沈娇,低声说着:“格格莫急,这会儿子时候还早呢,外头都说四福晋最是和善,就算是迟了些许功夫,想来也是不碍事的。” 李沈娇快步走着,听着秋壶如此说,呼了口气:“当家主母的,哪有万分和善的?今儿个是入府的头一天,是断断不能有错处的。” 去晚了,福晋要是责罚了,便是她不懂规矩,万一不责罚呢?福晋不会不责罚,不然如何立规矩。 才建府呢,福晋也是初来乍到,不立立规矩,怎么立足,往后还怎么掌事。 不出错,便是最好。 秋壶也不傻,顿时说着:“奴才想岔了……” 李沈娇被安排在府里东边往前的院子,再往后头些就是花园,往前走就是正院了。 只是说着不远,走起来却也要花些功夫。 正院的规格自然是要大气肃穆些,李沈娇放慢了些步伐,缓缓踏进正院的门。 正院的丫头见了李沈娇,倒都是乖觉行礼,站在门口的丫头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衣裳,见着李沈娇走近了,微屈膝,含笑掀了珠帘,说着:“李格格。” 李沈娇轻点头笑了一下算是答应,便往里头走了。 进了室内,穿过牡丹锦图的屏风,入目是宋氏。 其实李沈娇也不认识宋氏,只是一看便知道,这就是宋氏。 皮肤白皙,杏眼含笑,笑时唇边还有隐隐的酒窝,小巧的小两把头,一身杏黄色旗装。 怎么说,温婉可人,小家碧玉,浑身都散发着温柔的味道。 李沈娇眨眨眼,行平礼:“宋格格好。”唔,宋格格看着还是挺好的。 宋氏起身,微有些迟疑地说着:“是李格格吧?果然是好颜色,娇媚动人……”不可方物。 李沈娇微摇头:“宋格格可高夸我了,我可担不起。” 简单地互吹了一下,两个人就都坐下了,李沈娇坐在了宋氏对面的位置。 再过一会儿,就又有人进来了。 不过李沈娇不认识,只是见她行的不是平礼,且行过礼也只是站在后头,便猜着是府里的侍妾。 宋氏也是个活络的,李沈娇便和宋氏说着闲话。 唔,还差……白佳氏没来吧? 白佳氏,和李沈娇同是这一届的秀女,福晋也是,只是福晋那是皇上钦点的嫡福晋,她和白佳氏都是德妃娘娘挑的。 最后白佳氏还是来迟了。 福晋这会儿子已经走出来了,一身大红色牡丹金绣旗装,头戴一套珐琅彩翡翠头面,手上带着一对玉镯,是紫玉,模样李沈娇没仔细看,余光看着是清秀样子。 李沈娇反倒是注意到福晋手上的景泰蓝护甲,还别说,挺好看的。 福晋扫了眼下头,轻皱眉,正想说话,便听丫头进来传话:“福晋,白佳格格来请安来了。” 福晋抿嘴,好一会儿才说话:“罢了,叫她进来吧。” 丫头依言出去传话。 没一会儿就见着白佳氏进来了,一身浅橘色旗装,打扮的简单,进来就行了礼:“奴才请安来迟,请福晋责罚。” 福晋嘴边的笑意淡了些:“白佳氏你来迟了。” 白佳氏头也不敢抬:“是。” 福晋缓缓说着:“虽说如今是在府里,不像宫里那样规矩严明,但也是得按着老祖宗的规矩来,晨昏定省倒也不必,但初一十五逢年过节的请安,却是不能废的。”说到这儿,福晋微顿了顿。 “罢了,今儿个也不是请安的日子,你也是头一日入府,我也不愿苛责你,便抄两卷规训,半月后送到正院来,警醒着你,可明白了?” 白佳氏又行一礼,很是规矩地应了:“是,奴才领罚,谢福晋。” 福晋顿了一下,突然笑了一下:“好,坐着吧。” 还真是……小心翼翼,她罚了,白佳氏就乖乖受着,也不反驳,看来不是个蠢的。 福晋正想说别的,就见方才传话的丫头又进来了:“福晋,四爷来了。” 福晋诧异了一回,倒还是赶紧起了身,众人也就跟着起身行礼。 四爷大步流星地进来,见众人行礼,言简意赅地道了句起来吧。 正院的人早已有眼色的搬了椅子摆在上头,四爷坐主位,福晋坐一旁。 四爷坐下喝了口茶,问着:“如何?” 福晋笑盈盈地:“正请安呢,只是入府的头一日,难免有疏忽,这不,白佳格格方才来晚了,不过也不算什么大事。爷今儿个没去宫里?” 瞧这漂亮话说的,上了眼药,还转了话题让人不好再提起这事儿。 四爷“哦”了声:“福晋往后管着些就是了,今儿个无事,不必去宫里。” 福晋笑着:“是,后院的事臣妾会好生看顾的。” 四爷“嗯”了声,随意扫了眼下头,目光落在李沈娇身上,多停留了两下。 四爷也没多待,虽说是不用去宫里,但还是有事儿啊。 四爷走后,福晋转头看了眼李沈娇,含笑出声:“这是李氏吧,果然是好颜色,看着也喜人。” 李沈娇自然不敢应是,很是乖巧地商业互吹了一番,然后脸就有点儿笑抽筋了。 和李沈娇说完话,福晋心里也就有数了。 福晋认完人,抬手扶了扶鬓,鬓间插着一支海棠步摇。 “如今才建府,府里各处想来都有不妥当的,有什么事,也不必拘着,只管来正院告诉了我,我自会为你们安排。”福晋笑了一下,又说着,俨然是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 众人自然是笑着应是。 而后福晋的目光落在了宋氏身上:“宋氏是老人,一向是最重规矩的。”然后目光又落在李沈娇和白佳氏身上。 “李氏和白佳氏你们两个是新人,偶尔有些错处,我这个做福晋的也不愿为难你们,只是规矩二字,断断忘不得,你们说是吧?”福晋说着。 白佳氏脸白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 李沈娇明白这是福晋的敲打,心里倒也没多大波动,也就低眉顺眼地应了。 见众人都答话了,福晋展了笑颜:“好,正好娘娘前儿个赏了我些料子,晚些时候,我叫奴才给你们送去。”这个娘娘说的是宫里的德妃娘娘,也就是四爷的生母。 这就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吗? 第2章 四爷平时爱去哪处? 福晋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然后便叫了散了。 众人出了正院,李沈娇走的晚些,白佳氏正好走在她前头些。 李沈娇就走在白佳氏后头些,只是比来时要走的慢许多,一边走一边和秋壶说着话。 白佳氏和她的丫头走在前头,也在说话,听着主仆二人说着,似是白佳氏住的院子太远了,故而今儿个才来迟了。 李沈娇听了,眨眨眼,顺嘴问了一句:“白佳氏住哪儿?” 秋壶就乖巧地答话:“似是在最西边儿的院子。” 啧啧,东西两边儿,那可远着呢。 李沈娇心里明白了几分,今儿白佳氏来晚,里面可有蹊跷呢,福晋的下马威吗? 李沈娇和宋氏都是汉军旗,爹也不是什么高官,宋氏她不知道,反正她爹只是个山东胶州知府。 其实白佳氏家世也不咋的,但人家占着个满姓儿,自是不同些。 总的来说,这头一回的见面,算是圆满完成。 …… 回了院子,屋里已摆好了早膳,想是秋瓷去膳房提的早膳。 格格身边伺候的是两个丫头一个奴才。 秋壶是她从家里带来的,秋瓷是府里的。 “格格。”秋瓷见李沈娇进来,赶忙行礼。 李沈娇叫了起,坐下用膳,饿的不行了。 早膳是比较丰富的,小米粥熬的稠稠的,蒸的虾饺金黄,两个糖包也是小巧可爱的,一碟黄瓜片,清爽下饭。 味道也是很可的,特别是虾饺很是鲜嫩。 用过膳,李沈娇喝了口茶,望向秋壶说着:“带来的衣物想是还没收拾好呢?你先去收拾着。” 秋壶“诶”了声,转身去了。心里明白格格这是要问一问秋瓷府里的情况,她和格格才入府,如今什么都不知晓呢。 李沈娇简单的问了一下,听着秋瓷回答。 宋氏是去岁入府的,福晋是正月后和四爷大婚的,如今四月,她和白佳氏入府。 哦,府里还有一位侍妾,就是今儿个见的那位,徐氏,似乎原是德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是在宋氏之前伺候四爷的。 总的来说,四贝勒府人口简单,尚未有子嗣,挺好的。 “四爷平时爱去哪处?”李沈娇又喝了口茶,嗯,是她爱的普洱。 “这……四爷不常入后院,大多是去福晋那儿,宋格格那儿倒是歇的次数多些,徐姑娘那儿也偶尔会去瞧瞧。” 没有专宠是吧?那挺好,那就不怕被宠妾欺负这种事发生了。 李沈娇继续托腮:“得,也没什么事儿做,去帮着秋壶收拾衣物吧。” 说着便起身往外头去了,秋瓷愣了一下,赶忙跟上了。 等着收拾好一切,差不多就是正午时分了,是秋壶去提的膳,正好她认认路。 李沈娇就又想到一个问题:“咱院里的小太监呢?” 秋瓷抽了抽嘴角:“有的,只是小路子年纪小,格格来之前得罪了花园的管事,挨了板子,如今在后头养伤呢。” 李沈娇皱眉,抿嘴问着:“挨了板子?这事儿福晋没管?” 秋瓷轻叹气:“那会儿子福晋还没入府呢,宋格格也不掌事,福晋大婚那几日,府里各处都忙,何管事便想要小路子去帮忙,小路子不从,这才挨了打。” 李沈娇抬眸看了秋瓷一眼:“我知道了,叫他好生养着,如今有我在了,有我护着你们呢。” 秋瓷心里一暖,应声说着:“是,小路子心里都明白,奴才也明白。” 李沈娇扬唇笑了,笑意下,显得人越发娇艳。 秋瓷没忍住红了脸,嗫嚅着,心说自家格格真好看,比宋格格还好看。 等着秋壶提着午膳回来,李沈娇先用了膳,六菜一汤,还有两碟糕点,都挺好。 用过膳,李沈娇才说去歇着,就听着正院送了料子来,李沈娇便见了一回。 送料子来的正好是今儿个在正院外头掀帘子的那个丫头,只是李沈娇不认识。 还是秋瓷上前说着:“玉如姐姐。” 玉如含笑应了一声,很是恭敬地向李沈娇行了礼:“给李格格请安,福晋叫奴才把料子送来。” 李沈娇笑着:“劳你走一趟了,我瞧着都是极好的料子,替我谢过福晋赏赐。” 玉如把料子放到秋壶手中,听着李沈娇如此说,忙说着:“这都是奴才的本分。” 客套了一番,李沈娇轻眨眼,秋壶会意,捻了荷包一边同玉如说话一边送着玉如。 见玉如离去,李沈娇托腮:“晚些时候送去针线房吧。” 差不多是三匹布,一匹是绫青的,上头有着竹青暗纹,摸着很是舒服。 一匹是杏色的,乍一看倒看不出什么,只是料子好些,摸着不扎手,颜色也鲜妍。 一匹是丁香色的,祥云暗纹,手感没那么好,当然是和其他两匹比较起来手感没那么好。 总的来说,都是好东西。 李沈娇吩咐完,早已有几分困倦,起身便去内室休憩去了。 …… 正院里,福晋听着玉如说完,微露了两分笑意:“规矩好啊,规规矩矩的最好不过。” 过了一会儿,福晋又问着:“四爷出府了?” 玉如点头:“四爷叫苏培盛来说了,去五爷那儿了,晚膳也是在五爷那边用,要晚些时候才回来。” 福晋“嗯”了声,说道:“叫人在门房盯着,看看四爷今儿个回来了去哪处。” 玉如福身应是:“奴才晓得。” 福晋也有些乏了,正说去歇着呢,忽的又想起一事来:“府医去看过宋氏没?如何?”这几日宋氏都有些怏怏的。 玉如愣了一下:“已去过了,府医说……瞧着像是遇喜了,只是他也不敢断定。” 福晋唇角的笑僵了一下,猛地转头:“你说什么?”语气里不乏难以置信。 “府医说约莫是遇喜了,只是月份小,不敢妄下定论。”玉如斟酌着说,生怕激怒了福晋。 福晋拧眉:“去,请太医来为宋氏瞧瞧,不必瞒着。”这是叫众人都知晓的意思。 玉如忙应了退了出去。 第3章 后院里,也讲究一个‘制衡\’ 李沈娇这边是在差不多晚膳的时候才得了消息的,害,李沈娇才刚醒呢。 听着秋壶说着,李沈娇还有点儿懵,刚睡醒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请太医了?是病了?府里不是有府医嘛?” 秋壶答话,眼里有些担心:“府医今早已去过了,先前又请了太医,想是宋格格……有什么事儿吧。”话里有话。 李沈娇揉了揉有些凌乱的头发:“如今怎么样了?” “听说福晋也去了。”秋壶回答着。 李沈娇清醒了一点,福晋都去看望了她们自己也得去一趟,小脸皱成一团:“走吧,咱们也去宋格格那儿看看吧。” 秋瓷在一旁笑了:“格格,你莫急,奴才先替你重新梳妆挽发吧。” 哦,睡了一觉,头发乱了。 宋格格住的院子离李沈娇不远,绕过花园往右走一段也就是了。 故而李沈娇去的时候正好,白佳氏没一会儿也来了,徐氏是早就来了的,没看见福晋,想是在里头呢。 互相见过礼,李沈娇和白佳氏就坐下了,再过一会儿,福晋就出来了,满脸的笑意。 这会儿子,李沈娇已经清醒了,看着福晋那满脸的笑意,习惯性的眨眨眼,这是……宋氏有了吧? 果然,福晋笑着说道:“你们都来了?正好,有一桩喜事,宋氏遇喜,已有两个月了。” 李沈娇起身,含笑应和:“恭喜福晋,恭喜宋格格。”白佳氏也连忙起身应了一句。 福晋点头:“今儿个是个好日子,赏,都有赏,只是宋氏有喜,太过喧哗反而不好,便都早些散了吧。” 众人应是,各自散了。 回去的路上,秋瓷跟着,低声问着:“福晋这是真高兴呢?” 李沈娇紧了紧手:“高不高兴不重要,这金贵的派头是有了,高高的捧着宋氏呢……” 不知为什么,李沈娇就莫名其妙地觉得宋氏这一胎是个格格,甚至脑海中还能浮现出一个小格格在宋氏的搀扶下走路的样子。 又眨了眨眼,李沈娇轻摇了摇头,只当是自己恍惚了。 …… 晚间四爷回来得了消息,倒还是挺高兴,去看了看宋氏,坐了一会儿,才又去了正院。 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只是宋氏有孕,福晋才掌家,难免有疏忽,四爷是去敲打吩咐一下的。 夫妻两个都是规矩的,至少面上是,听着四爷的吩咐,福晋都一一含笑应了,并说着:“四爷安心,臣妾会叫人盯着宋氏那儿的。” 福晋高兴吗?自然不高兴,只是面上还得做出一副高兴样子。 她是嫡福晋,不能失态,不能丢了乌拉那拉氏的脸面,况且不过是个格格,就算是生了庶长子,她仍旧是嫡福晋,地位不会动摇半分。 思及此处,福晋唇边的笑真实了几分:“时候不早了,四爷早些洗浴安歇吧。” 一夜好眠。 …… 次日,四爷一向起的早,由福晋伺候着用过早膳,便进宫去了。 在乾清宫偏殿同三爷五爷一起无所事事,四爷倒不急,才建府呢,差事什么的慢慢来,况且上头太子爷都没个正经差事呢。 等到差不多正午时分,四爷照旧去永和宫用膳,顺便说一声宋氏遇喜的事儿。 德妃四爷母子的关系一般,不能说是舐犊情深,但也不算很差,只能说是四爷敬着德妃,德妃也不曾亏待四爷。 到底不是一手养大,关系难免浅些,比不得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也才从上书房回来,见四爷来了,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四哥!” 四爷“嗯”了声,微俯身摸了摸十四阿哥的头,没办法,四爷太高了。 长身立玉,身材适中,不过偏瘦,长相俊朗,大约是因着皇家出身,谈吐之间更是有一股不怒自威之气。 十四阿哥躲了一下:“四哥,摸头长不高!”他以后可是要长的比四哥还高。 四爷笑了一下:“你如今也不高。” 德妃听着,从里头出来:“老四你别管你十四弟,他活脱就是个皮猴。” 四爷牵着十四阿哥往前走:“额娘万安。”十四阿哥也跟着说了一声,说完就自个儿往殿内去了。 四爷无奈,也往里头走,便顺手扶着德妃。 德妃轻拍了拍四爷的手:“府里可都好?你媳妇可好?若是有什么疏忽,你也别怪罪她,她这也是头一遭。” 德妃对这个儿媳妇还是挺满意的,规规矩矩的,处事也是得体,也没什么坏心肠。 四爷点头,温声说着:“儿子明白,府里都好,昨儿个太医来诊了一回,说是宋氏遇喜,已二月有余。” 德妃诧异了一回,笑着:“好事,是桩好事,叫她好生养着,也别亏待了她,从前在宫里时她就是个乖巧温顺的。” 四爷只是轻点头,扶着德妃绕过屏风纱帘,再又扶着德妃坐下,说着:“儿子晓得。” 德妃态度还是很好的:“宋氏虽说如今遇喜了,只是你也不能委屈了福晋,后院里,也讲究一个‘制衡’,自己的府邸,更是不能出错,你皇阿玛向来是见不得腌臜的,出了错传到你皇阿玛耳中到底不好。” 阿哥们都大了,难保不会有坏心肠的。 四爷连忙起身:“是,儿子受教,让额娘费心了。”确实是,德妃这话很是中听。 德妃只是又拍了拍四爷的肩:“好了,坐吧,午膳过后好好歇着,这样才好养足精神去乾清宫。” 十四阿哥换了衣裳这会儿子也出来了。 母子三个用了午膳,十四阿哥年纪小好动,闹了好一会儿才去歇着,四爷也陪了一会儿。 两兄弟关系一直很不错。 宫里风平浪静,府里也算是安生。 李沈娇昨儿个半夜起来吃了夜宵,害,也就是白日里剩下的糕点,于是今儿个就起晚了。 得亏今儿个不必去请安。 在自己的院子,李沈娇就穿的随意些,水色的旗装,简单的小两把头,发间插了一对玉簪,两对绒花。 只是李沈娇长的娇艳,这样素净的打扮,反而显得人清丽。 李沈娇摸了摸发间的碧玉簪:“这是额娘备的?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个?” 秋壶就笑:“这是老爷叫奴才备下的,额外还有不少碎银子,和几张银票。”好几百两银子呢。 第4章 怎么这个时候在外头逛?四爷问着。 李沈娇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又抚了抚鬓间的碧玉簪:“阿玛什么时候也懂这个了?他不是说女儿家的东西最是没趣儿嘛?”说着,李沈娇还没忍住笑了一下。 秋壶就跟着笑:“是老爷叫人在外头定制的,老爷还让奴才带了不少阿胶来,叫格格多吃些,好好养着身子。” 山东的阿胶每年都是贡品,他阿玛又在胶州做知府,故而倒也留着不少阿胶。 别误会啊,她阿玛可没贪污,那都是进贡剩下的,她阿玛低价买回来的,都是给她养身子用的。 她家人口也简单,阿玛是知府,额娘觉罗氏,还有个哥哥,如今已有家室,娶的是一位尹姓的汉军旗姑娘,她不认识,哥哥娶妻是在她进京以后了。 李沈娇的哥哥如今在户部做笔帖式,官挺小的,也是,还年轻呢。 “阿玛也是,都吃了多少年的阿胶了,他也不怕我腻?”李沈娇嗔怪着。 秋壶又笑了一回:“格格这是口不对心。早膳已提来了,一会儿该凉了,格格先把早膳用了吧。” …… “去花园里转转?消食。”用过膳,李沈娇转头对着秋壶说着。 秋壶笑着应了。 李沈娇也笑了一下:“都跟着吧,左右也没什么事。” 离花园近就是方便,李沈娇拿着扇子,心里这么想着。 正是盛春时候,春意盎然的,花倒是都开着,偶尔还有蝴蝶在飞,嗯,挺美的。 李沈娇转了小半圈,就看着福晋领着一群人往宋氏那儿边去了。 微躲了一下,李沈娇摇了摇扇子:“这是去探望呢?” 秋壶扶着李沈娇:“想是呢,今儿个都是第二回了,看着那跟着的,有两个像是嬷嬷呢。” 秋瓷在另一边说着:“福晋还赏了宋格格不少东西呢,如今那边儿可热闹着呢。” 李沈娇眨眨眼:“还真是高高捧着宋氏呢……偏生还说不出错来,就不知福晋容不容的下宋格格肚子里的孩子了。” 过了一会儿,李沈娇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然后说着:“那就回去吧,一会儿碰上了也不好。”客套什么的,挺无趣的。 两个丫头应了。 一日也就这么过去了,正院倒是陆陆续续地送了不少东西到宋氏那儿去。 李沈娇过了一天也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四爷府里膳房的膳食是真的挺好吃!!! 晚上,李沈娇用过晚膳出来消食,这是在闺阁时就有的习惯。 走到半路就看着前头灯火通明的。 李沈娇摇着扇子,盯着看了两好几眼,问着:“我怎么看着像是有谁往这边走呢?” 秋瓷忙拽了李沈娇一下:“格格,是四爷!” 李沈娇“诶”了一声,而后又“啊?”了一声,顾不得想其他,顿时连忙走到小径边上,低眉顺眼地福身。 前头四爷也看见人了,只是不知道是谁,走近了就听着声儿:“奴才给四爷请安。”声音挺好的,不是说声音多好听,只是吐字清晰,语速轻缓,听着顺耳。 四爷微垂眸看了一眼:“起来吧。” 李沈娇乖乖起身。 “是李氏?怎么这个时候在外头逛?”四爷问着。 李沈娇规规矩矩答话:“是,奴才李氏。晚膳贪食多吃了些糕点,奴才出来走走,消食。” 四爷不会以为她是来偶遇的吧? 四爷打量了李沈娇一下:“夜里风凉,少出来走动。”显然是以为李沈娇是故意出来的。 不过四爷还是大步往前走着,俨然是去李沈娇的院子。 四爷倒不是很介意这个,不管是不是有意的,他今儿个本就是要来李氏这儿。 啊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李沈娇拿扇子拍了拍头,然后就赶紧跟上了。 两个丫头在后头悄悄偷笑。 到了院子里,李沈娇跟着四爷进了里头。 四爷这才看清了李沈娇的模样,今儿个早上只看见乌黑的发顶,先前在外头,天又黑,李沈娇又低着头,只能看出是个纤瘦的。 李沈娇是那种一眼就很惊艳,越看越美的那种,丹凤眼狭长,眼尾有些上挑,皮肤白的不像话,嗯,吃阿胶吃出来的。 嘴巴偏偏又很粉嫩,唇型是那种不笑也带着三分笑的,真笑起来,就更惊艳了。 脸真是挺重要的,四爷盯着李沈娇看了好几眼,说着:“进了府可还习惯?短缺了什么便去正院说。” 李沈娇就笑眯眯地答话:“府里一切都好,不曾有短缺的,福晋都安排的极好。” 四爷轻轻地“嗯”了声,不说话了。 李沈娇便用余光瞄了四爷一眼,嘶,挺好看的,气质是真挺好,不不不,是气势。 长的比她哥哥好看多了,就是那气势有点儿吓人,不过还是挺好的,主要是好看啊。 李沈娇没心没肺地想着。 屋里正安静着,秋壶悄悄进来,恭敬说着:“热水已备好了。” 这效率是挺快的,李沈娇心里嘀咕。 四爷又“嗯”了声,起身去了西厢房那边沐浴,李沈娇就在东厢房这边沐浴。 沐浴洗漱完了,李沈娇换了衣裳才又去西厢房。 四爷正看书,不过不是李沈娇这儿的书,是四爷自个儿带的吧,反正李沈娇没见过。 瞅了眼书名,似乎是一本兵书,李沈娇倒也不觉得稀奇,就悄悄咪咪地在一旁倒茶,也不敢吵着了四爷。 四爷瞟了李沈娇一眼,等着李沈娇倒好了茶,端了茶杯喝了一口,就继续看书了。 李沈娇也不担心,乖乖的喝茶,偶尔吃块点心,膳房的绿豆糕好像比正院的差一点儿。 等着四爷看了一回,李沈娇面前的绿豆糕都已没了大半了。 四爷放下兵书见此,忍不住笑了一下,但也只是轻扬了扬唇。 不过李沈娇没注意到,只看见四爷放下兵书,便停下手来,乖乖地坐着。 四爷起身,转头看了李沈娇一眼:“行了,歇息吧。” 李沈娇不敢多话,就应了声是,嗯,头一遭,有一丢丢紧张。 不过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只叫了一回水,四爷下手挺轻。 一夜好眠。 第5章 只是李氏未免太心急了 次日。 等着李沈娇起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四爷的身影了。 李沈娇在床上滚了一圈,问着床边的秋壶:“四爷走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秋壶端着一盏温水:“奴才醒的时候,四爷便已出来了……” 那起的估计挺早,嗯,很可,四爷这很敬业,嗯,不过就是有点儿惨。 果然皇子不是那么好当的。 李沈娇打了一个哈欠,喝了水,简单洗漱一番,用过早膳,四爷就赏了东西来了。 中规中矩,简简单单,几匹布,首饰绒花,嗯,还有一套茶具。 那多出来的茶具是挺突兀的。 没过一会儿,福晋也赏了东西来,比四爷赏的差一点儿,不过都挺好,李沈娇觉得还是蛮不错的。 便叫秋壶一一收好登记。 又挑了两匹颜色好些的叫秋瓷拿去针线房,想着制一件春装一件夏装出来。 再晚些时候,宋氏和白佳氏分别送了东西了,都是格格,那就不能叫赏,只能说是送。 白佳氏送了两对镯子一对耳坠子和一罐茶叶,不过是碧螺春,李沈娇便叫秋壶收着。 宋氏也是送了些首饰,不过额外送的是一盒子的银耳。 李沈娇看着银耳倒是挺意外:“这可真是……收着吧,这东西我喜欢。” 秋壶笑着应了。 今儿个李沈娇是不准备出门了,四爷今儿个想是要去白佳氏那儿,万一又遇上了,难免遭白佳氏记恨,昨儿个那事儿,都指不定有人认为李沈娇是有意的呢。 还别说,真有人是这么想的,福晋就是头一个这么想的。 “昨儿个四爷是朝着李氏那儿去的?”福晋看着账本,头也不抬的问着。 玉如应是:“听着花园的奴才说,四爷是往着那边儿去的。” 福晋就冷笑了一下:“只是李氏未免太心急了,就算不是有意,可是谁信呢?” 玉如低头。 福晋翻了一页账本:“不过有野心正好,后院里,总该有些出头的人。” “对了,宋氏那儿叫人盯紧了,半点差错也不能有,好好护着宋氏,也叫四爷看看我这个嫡福晋能容人。” 玉如答话:“府医每五日就会去诊脉,福晋放心,去伺候的嬷嬷都是老人了,都小心着呢。” 福晋“嗯”了声:“额娘叫人来说让明儿个入宫去?”这个额娘说的是德妃。 玉如忙应了:“先前叫赵嬷嬷来传的话,想是要吩咐宋格格的事吧。” 福晋合上账本:“不着急,把衣裳都备好……另外,赏白佳氏一对镯子吧,不必说什么。” 玉如虽然心里不解,只乖乖应了。 经昨儿个一事,在福晋心里,李沈娇显然是不是那么聪明的,况且昨儿个罚了白佳氏,那今儿个就赏一赏白佳氏,安抚安抚她。 …… 白佳氏这里收了东西,虽说是有几分埋怨着福晋昨儿个当着四爷面前给她上眼药,只是心里不敢表露,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 故而晚间四爷来的时候,出了差错。 正用过晚膳呢,白佳氏心里有事,冷不丁地就踩滑摔了,伺候丫头也没扶住,那叫一个……尴尬。 四爷刚起身说往里头呢,结果冷不丁地听着一声惊呼,应声转身,就看着白佳氏主仆二人都摔在了地上。 微蹙了眉,四爷唤了一声:“苏培盛,拿爷的牌子去请太医来。” 白佳氏这会儿子真是又委屈又尴尬,偏生摔得又不轻,只能垂着头,大气儿也不敢出。 外头苏培盛听了赶忙应了,心里却犯嘀咕:怎么还叫上太医了?也没听见有什么动静啊? 府里各处消息都灵通着呢,见着四爷去了白佳格格那儿,没一会儿就见苏培盛领着太医往白佳格格院里去,一个个都嘀咕着呢。 特别是正院里,福晋得了消息,心里更是不解:“可问清是什么缘故没?怎么忽的就请了太医?” 玉如今儿个没伺候,伺候福晋的是玉楼,玉楼倒了盏茶:“已叫奴才去问了,只是苏培盛走的急,说的也含含糊糊的,奴才也不晓得是什么事。” 福晋冷了神色:“罢了,晚些时候自会传出消息了,且缓缓吧。” 玉楼低声应是,也不敢多话,心里也知道福晋这会儿子不高兴,便悄悄退了出去。 白佳氏这里,心里自然是又怨了福晋不知多少回,只是面上不敢显露,低眉顺眼地由着医女抹了药。 太医已经听医女描述过了,没有大碍,只是有些皮肉伤,养两日就好了。 四爷在外头坐着,苏培盛这会儿子才算是明白发生了什么,心里唏嘘,面上问着:“主子,前头还有公文呢……” 这是问四爷要不要走了。 四爷摆手:“且先歇着,晚些时候再回前院。”这是要留一会儿的意思。 里头白佳氏听了,差点儿没哭出来,当然,不是难过的,是高兴的。 要是四爷就这么走了,她才叫难堪呢,本来这头一天是好事儿,结果还摔了,府里还不知要怎么看她呢。 还好,四爷说要留一会儿。 外头苏培盛听了,还是去前院把那些无关紧要的公文搬了来,四爷如今不当差,看的公文无非就是地方官呈上来的请安条子。 里头白佳氏抹了药,就小心翼翼地出来请罪:“奴才愚笨,请四爷责罚。” 四爷批着公文,头也不抬:“无妨,往后仔细着些便是,进去歇着吧。” 白佳氏低低应是,心里好受不少,由另一个丫头扶回了内室。 四爷也没多待,批完公文就回了前院,只是累了苏培盛,来来回回跑了几趟。 …… 福晋这会儿也知晓是出了个什么事儿了,一时之间笑也不是骂也不是:“怎么就摔了呢?” 昨儿个请安见着也不是个蠢的啊,四爷头一回见呢,就这么摔了?也不怕把恩宠给摔没了。 福晋拧眉:“真是……赐她些东西,叫她好生养着,不必担心旁的。” 玉楼却突然说着:“福晋,她传了话来……” 福晋忽的一转头:“她成的这儿事?是她跟着伺候?” 玉楼慎重颔首:“是。” 福晋缓缓笑了:“叫她小心些,一切有我呢。” 第6章 似乎是去了李格格那儿 玉楼应是:“她都明白的。” 福晋缓了神色:“四爷回前院了?” “诶,在白佳格格那儿待了会儿,天快黑的时候才回的前院。”玉楼说着。 福晋轻点头:“到底还是给了白佳氏几分薄面,不让她那么难堪,既如此,送去的东西挑好些的。” 玉楼应了,赶忙出去安排。 东西送到白佳氏那儿,当时白佳氏的脸色就变了,那神情,像是恨不得把那些东西扔回正院。 过了好一会儿,白佳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对着屏风外送东西来的丫头说:“替我谢过福晋,只是我头疼的厉害……” 外面的小丫头连忙道:“奴才叨扰了,格格好生歇着,奴才告退。” 见着人走了,白佳氏冷笑一声:“把东西都放到后院去,先前福晋送来的东西也是。” 白佳氏本来还不怎么怨福晋,结果福晋又送了东西了,白佳氏顿时想起她为什么摔了,自然怨气横生。 如此,不过三两日,白佳氏就单方面的不喜欢福晋起来了。 丫头丹青应是:“格格,那后头丹桂该如何处置?”今儿个丹桂若是扶住了格格,便也不会闹出这样一桩事来。 丹青是白佳氏自己带来的丫头,丹桂是内务府的人,亲疏自然不同。 白佳氏咬咬牙:“罢了,随意罚她,让她机灵些就是了。”正是用人的时候……罢了。 丹青应了,伺候着白佳氏安歇。 东边李沈娇又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事儿的,害,午睡又睡过头了。 听着秋瓷说完,李沈娇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娇俏的小脸软了几分。 “自儿个摔的?这么不小心?”李沈娇又打了两个哈欠,这才问道。 秋瓷捧了茶递给李沈娇:“奴才也不晓得,许是吧,四爷都已经回了前院呢……”是不是自个儿摔的还难说呢。 李沈娇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哦,晚膳吃什么?” 秋壶从外头进来,顿时掩嘴笑了:“晚膳已摆好了,格格用膳吧。” 李沈娇闻言起身往外头走,今儿个的晚膳要清淡些,但还是有两个主菜。 竹笋牛肉,嗯,看着清淡,但是真的辣呀,被辣到了的李沈娇连忙喝了小半碗素汤。 还有一道红烧豆腐,看着辣,味道却挺鲜。 另外就是一道清蒸鲈鱼,半点儿不腥,底下铺了一层姜片,上头淋了热油,很是鲜美。 鱼很鲜,反正李沈娇挺喜欢的,吃了大半。 点心是枣泥糕,李沈娇没碰,点心她一般都是留着平时吃,虽然每日也有一两碟糕点,但李沈娇不太喜欢用膳的时候吃。 用过膳,李沈娇吃饱喝足,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消消食,听着里头秋壶说热水备好了,就进里头沐浴去了。 沐浴完,李沈娇就坐在榻边捧着本书看,偶尔捻块枣泥糕来尝。 等到时候差不多了,蜡烛都滴下烛泪来了,李沈娇也觉得困倦了,便就安歇了。 秋瓷伺候了两日,便也就得心应手了,主要是李沈娇的日子过得很规律。 但规律里又让人觉得安心恬静,而且每天似乎都还有不同的趣儿,想着想着,秋瓷就笑了。 府里各处都安生,福晋心里也放心,去了宫里一趟,德妃也没刁难她,教了她两句不说,反倒是还赏了不少东西。 福晋回了府里,简单的把德妃赏的东西分给众人,又去看了看宋氏,便又忙着别的事了。 当福晋也是真的不容易。 等一切忙完了,差不多就到正午了,福晋揉了揉太阳穴:“四爷今儿也在永和宫用午膳?” 玉如应是:“是,先前已叫人传了话回来了,还说……晚上三爷五爷也要来用膳,叫福晋安排妥当。” 福晋揉捏的动作一顿:“是在前院用膳?” 玉如点头:“是。” 福晋便又吩咐着:“去前院传一声,叫他们也仔细些,前头的膳房也吩咐着,不能出了差错,你再去各处传一声话,今儿个就别到处走了。” “是,奴才这就去。”玉如连忙去了。 …… 宫里,三爷四爷五爷三个在乾清宫待了一上午,各自回去用午膳的时候,正说着话呢,兄弟几个感情不错,说着说着便要去四爷那儿用晚膳。 三爷那儿,兄弟几个大婚前就在乾西四所那边喝过了,这回就自然而然地轮到四爷了。 等到晚间,兄弟几个就一起回了四爷这儿,福晋早已安排妥当,听着门房说四爷他们回来了。 倒也不忙着去迎接,先是又叫玉如去前院看了一回,确定没有差错后,听着奴才说兄弟几个已经到前院去了,便去露了一回面。 随意说了两句,福晋就出来了,随行的玉楼倒是问了一句:“福晋怎么不多待会儿?” 福晋轻呼了口气:“待久了容易露错,安排妥当了就成。对了,叫前院再备些醒酒汤,再叫门房把马车备好。” 夜里风大,喝的不省人事了骑马也不便,不如马车叫人安心。 玉楼赶忙应了:“是,还是福晋想的周到。” 福晋累了一天,也没心思去想那么多,回了正院用了晚膳就伏在榻前睡着了。 玉如见状,连忙关了外头的窗子,拿了厚实的披风盖在福晋身上,毯子容易滑落。 等到福晋醒了,天都黑了大半了,福晋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前头如何了?” “三爷五爷都已回去了,四爷也喝的不成样,先前……似乎是去了李格格那儿。”玉如答话。 福晋又揉了揉太阳穴:“罢了……” 玉如悄悄抬眸看了福晋一眼,看着福晋脸色有些不好,便说着:“福晋,时候也不早了,热水已备好,您早些歇着吧,明儿个是十五呢。”各处都要来请安呢,脸色憔悴着可怎么成呢。 福晋点头,由玉如扶着去沐浴,而后便早早熄烛安歇了。 …… 李沈娇这边,才开始用晚膳呢,就听着外头秋壶说四爷来了。 李沈娇嘴里的蒸虾饺也来不及咽了,赶忙出去了。 四爷虽说喝了不少酒有些醉了,只是喝了醒酒汤,这会儿子只能说是倒醉不醉的。 李沈娇嘴里还有虾饺呢,就含含糊糊地请了安,然后赶紧把嘴里的虾饺给咽下去了。 第7章 你们可都该向李氏学学 过了好一会儿,李沈娇也没听见叫起,就悄咪咪地歪着头瞟了四爷一眼。 然后李沈娇就看见四爷正直勾勾地盯着她,李沈娇顿时就结巴了:“四……四,四……四爷?” 四爷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一脸正经地说着:“起来吧。” 李沈娇还不知道四爷喝醉了呢,只觉得四爷今儿个奇奇怪怪的,不过还是乖乖起身。 一旁扶着四爷的苏培盛赶紧说着:“李格格,四爷今儿个喝的有些多了……” 李沈娇眨巴眨巴眼,啥意思啊?等等,喝多了,得,原来是喝醉了啊。 李沈娇就说着:“行,先扶四爷进里头歇着吧,外头风大......” 是呢,这才四月呢,夜里还有些寒凉呢。 苏培盛忙应了,同小太监一起扶着四爷进了里头,没办法,四爷太高大呢,李沈娇扶不动。 等四爷被扶进去,李沈娇也就跟着进去,进去的时候四爷就坐在榻边,嗯,不动也不说话。 还别说,挺乖的。 李沈娇问着:“四爷还没沐浴呢?” 苏培盛答是。 李沈娇就摆手叫秋壶去准备热水,然后自己倒了半杯温水递给四爷:“爷先喝口水缓缓。” 四爷喝醉是蛮乖的,听着李沈娇说,就顺着李沈娇端着茶杯的手喝了一口,喝完就望着李沈娇。 李沈娇居然很神奇的明白了四爷的意思,那眼神是在说还要吧? 李沈娇就赶紧又倒了小半杯,这回就放到四爷嘴边了。 就这么喂了好一会儿,四爷就突然转头了,李沈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四爷这是不想喝了,便放下了茶杯。 正好秋壶也已经把水烧好了,其实那水本来是她拿来沐浴的,李沈娇心里掬了一把辛酸泪。 没办法啊,四爷才是大爷啊。 让外头的苏培盛伺候着四爷沐浴,李沈娇赶紧去把外头已经冷了大半的晚膳给吃了,还好还好,虾饺还有点儿余温。 秋壶倒是赶紧进来:“格格,菜都是冷的,您先等等,奴才拿去膳房热热。” 李沈娇又塞了两个虾饺:“好吧,你带点儿银子去,这么晚了……”拿点儿银子去总归不得罪人。 等着四爷沐浴完了,李沈娇又伺候着四爷安歇,是,喝醉了的四爷是不吓人,还挺乖,但真的很磨人。 累瘫了的李沈娇爬起来塞了两个蜜枣糕,吃的腮帮子鼓鼓的了,才稍微缓过来些。 这是……真磨人。 再晚些时候,李沈娇也洗漱沐浴完了,就出来先把晚膳用了。 这下是热乎的了,膳房还又加了两道菜,挺好的。 用过晚膳,李沈娇放轻脚步去瞧了四爷一眼,好家伙,床铺给占完了,原来四爷喝醉这么没有睡相的嘛? 李沈娇托腮想着,忍不住笑了,然后就走出来,吩咐秋壶守着,其实也不必吩咐,有苏培盛呢。 然后李沈娇就去了东厢房歇着,秋瓷早已收拾好了,虽比不得西厢房,不过能睡就行。 “明儿个早些起来,去膳房要点儿清淡点的汤,四爷明儿个起来估计要头疼,醒酒茶也行,免得跑一趟。”李沈娇睡前叮嘱着。 次日。 “格格,格格您该起了。”秋壶唤着李沈娇。 唤了好一会儿,才见李沈娇悠悠醒了。 “什么时辰了?”李沈娇问着。 秋壶忙扶了李沈娇起来:“已是辰时了。” 李沈娇“啊?”了声,瞬间清醒:“四爷走了?” 秋壶一边答话一边服侍着李沈娇穿衣:“已离开有一会儿了,走之前喝了醒酒茶。” 李沈娇眨眨眼,没忍住打了个哈欠:“那怎么还叫我起来?”俨然忘了今儿个是请安的日子。 秋壶无奈:“格格您忘了?今儿个是十五,要去正院请安呢。” 李沈娇闻言,拍了拍头:“瞧我,都糊涂了,快快快,赶快拾掇拾掇去正院。” 最后,李沈娇连早膳也来不及用才算是赶到了正院。 没来迟没来迟。 李沈娇一路走的有些急,进了里头就摇了摇团扇,有点儿热。 宋氏已经到了,瞧着脸色不错,徐氏也在,白佳氏还没来,估计今儿个是不会来的,养伤呢。 同宋氏见了礼,李沈娇只抬头看了宋氏一眼,那天的感觉就又涌上心头。 李沈娇微垂头,轻捏了捏太阳穴,小声嘀咕着:“怎么又冒出那画面来了?恍惚了?” 脑海里满是宋氏牵着一个小格格的场景,李沈娇轻摇了摇头,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 正想着,却见白佳氏来了。 稍微意外了一下,不过还是起身见了礼,但见白佳氏笑着:“我又来迟了,你们可别取笑我。” 宋氏先开了口:“春日惫懒也是有的,今早要不是我那丫头唤我,我还不知道起呢。”说完宋氏自己也笑了一下。 白佳氏笑眯眯地,半点看不出难堪样子。 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而后就见福晋出来了。 福晋今儿个穿的是一件丹色的旗装,上头是祥云暗纹,隐有金线穿插其间,很是贵气。 头饰今儿个是一套点翠的,也是金贵物件儿,不过今儿个福晋没戴那景泰蓝的护甲。 见众人行礼,福晋叫了起,见众人落座,缓缓开口:“昨儿个我思量着,宋氏如今有身子,膳房的安排想是不合适,不如再添一道汤品和一道小菜,如何?” 然后目光又落在李沈娇和白佳氏身上:“自然,宋氏有,我想着也不能亏待了你们,便也加一道菜。” 众人连忙起身应是:“多谢福晋。” 福晋嘴边的笑意扩大了几分:“如今四月里了,眼见着夏日就要来了,你们得了料子也别放着,针线房如今也空闲,只管拿了去叫他们裁来做衣裳,花一样的年纪,就该穿的鲜亮些,四爷看了也喜欢,这点,你们可都该向李氏学学。” 李沈娇垂眸,半是玩笑似的说:“奴才记得福晋和奴才一般大呢,福晋别总顾着奴才们,您也该穿的鲜亮些。”说完抬眸看着福晋笑了一下。 当真是……人比花娇。 福晋愣了一下,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接下这话,半晌后才笑着出声:“你们穿的鲜亮,我这个做福晋的心里看着也高兴。” 第8章 是不是太张扬了些 李沈娇收了笑,答话:“福晋这样的心胸,奴才是不能有的了。” 福晋淡淡一笑:“李氏你是个机灵的,这就很好。”但机灵过头了就不好了。 白佳氏突然插话:“福晋可该看看宋姐姐和奴才,怎么满心都是李格格,看来李格格果然是……惹的福晋都怜爱三分呢。” 福晋笑了:“白佳格格你也是个机灵的,说话可比李格格中听。” 宋氏在一旁淡淡一笑,只当个看客。 再晚一点,众人都散了。 李沈娇走在前头,好一会儿没说话,秋壶扶着李沈娇,低声问着:“格格在想什么?” 李沈娇悠悠回眸:“我好像记错了,我记着福晋比我大两岁?” 秋壶哑然失笑:“格格方才一直不说话就是在想这个?” “我只是觉得,福晋年纪也不大,没必要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都是花一样的年纪啊……” 花一样的年纪,学着勾心斗角,昨天还能相看两厌,今日又能笑着交谈。 李沈娇揉了揉太阳穴,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来:“饿了。” 秋壶没忍住又笑了,格格还真是,方才还一脸深沉,下一刻就变了。 回了院子,用过早膳,就见针线房的丫头把衣裳送来了。哦,就是前儿个赏的那料子。 只送来了一件,是绫青色的那件,上头是竹青暗纹,故而不必加那么多刺绣装饰,只是在暗纹处加了几针银线。 李沈娇一见了就喜欢,忙换上了,透过铜镜看着,是挺好看的,衬的人越发娇艳白嫩了。 李沈娇转了一圈,忽的就想起来福晋今儿个说的事,微眨了眨眼。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 福晋从针线房那边知道她把料子送去了针线房,觉得她只知道打扮勾搭四爷,然后就不高兴了? 李沈娇想不出别的理由,轻抽了抽嘴角,这也值当拿来恶心人? “把剩下的料子挑好的拿去针线房,叫他们赶两件夏装,记得带点儿碎银子。”李沈娇对秋瓷吩咐着。 害,人家福晋都让她打扮了,她还能不打扮吗? 长的好是她的错咯? 瞧瞧白佳氏今儿个那话,倒把李沈娇说的挺不好意思的,害,爹娘生的,没办法,不过吃阿胶说不定能补补。 李沈娇眼睛一亮:“秋壶,过来过来,去库房分别拿两份阿胶,给福晋和白佳格格送去,就说阿胶养颜,宋格格那儿,就把我那把丹桂团扇送去。” 宋氏有孕,入口的东西可能有忌讳,况且这本来就是恶心福晋和白佳氏的。 李沈娇这个人吧,就是有那么一丢丢嚣张,啊呸,善良才对,她这是让福晋和白佳氏变美一点。 秋壶这两日是笑得够多了,现在都已经笑不动了,道了声是就往后头去了。 格格这一出手,是真的绝。 就是那……丹桂团扇有点儿可惜,上好的暖玉呢,值不少阿胶呢。 至于福晋和白佳氏会不会用阿胶,秋壶个人觉得,不太可能,一是怕自家格格下毒,开玩笑,二是………估计以后福晋和白佳格格看见阿胶就来气吧。 秋壶是先把东西送去正院的,福晋自然不会见秋壶这个小丫头,是玉楼出来的。 听着秋壶说明了来意,玉楼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今儿个早上是玉如跟着,玉楼去后头膳房安排去了,故而不知道今儿个在正院发生的事,所以玉楼就把东西接了。 秋壶见玉楼捧着东西进去了,咧嘴笑了一下,然后就小步小步地往外头走着。 没一会儿,秋壶就听见里头瓷器落在地上碎掉的声音,秋壶吞咽了一口唾沫,赶紧快步走了。 白佳氏这边反应也差不多。 秋壶送完东西没着急回去,而是去了膳房提了午膳。 …… 李沈娇等着秋壶回来,听着秋壶描述了一番,又笑了好几回,而后便心满意足地用了午膳。 用完午膳照例消食,嗯,就在院子里走两圈消食,外头太不安全了。 秋瓷跟着,默默问出心里的疑惑:“格格这样,是不是太张扬了一些?”得罪人呢。 李沈娇转头深深地看了秋瓷一眼:“那你说她们今天怎么突然就针对我了?” 秋瓷纠结着:“是因为四爷?” 李沈娇轻点头:“因为宠爱,昨儿个四爷喝醉来了,她们觉得是因为我长的好,今儿个就嘲讽我一心打扮,白佳氏不就是说我惹得福晋也怜爱吗?也?” “你不会还想着我委屈求全,当没发生吧?或者是,你还抱着你家格格我要和她们搞好关系的想法吧?只要四爷要来,就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倒不如一一应对了的好。” “至于后果,我不过就是给福晋和白佳格格送了阿胶,难不成她们还要怪我的这一番美意?”美意这两个字,李沈娇念的更重一些。 秋瓷呆呆地看着,心里只觉得:格格刚刚说话的样子好好看,眼里有光,比今儿个在正院还要美。 李沈娇突然转头,弹了一下秋瓷的额头:“想什么呢?” “格格真好看……不是……”秋瓷下意识地说出了心里话,然后又捂了嘴。 李沈娇又笑了,笑的人心里发甜:“你这说的是实话,你尝尝阿胶试试?能变美哦。” 秋瓷摇头:“那是格格吃的东西。” 李沈娇偷笑:“傻丫头,秋壶都常吃呢,给你你就受着,难不成你还怕你家格格我给你下毒不成。” 格格眼里……真的有光啊。 秋瓷傻笑两下。 李沈娇又拍了拍秋瓷:“还真成了傻丫头了?” 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 晚间四爷从宫里回来,听着苏培盛说了一回今儿个发生的事,唇角忍不住勾了一下:“爷记得库房还有不少年节赏的料子?挑几匹鲜妍的给李氏送去,再挑一盒子首饰。” 微顿了一下,四爷又说着:“另外,再赏她些阿胶。” 苏培盛“啊?”了一声,一时之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四爷转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苏培盛就来不及多想,忙不列颠地去了。 一边走一边还琢磨着,四爷这是觉得李格格做的没错的意思了? 第9章 那是白佳格格,请太医那位 李沈娇这边得了赏,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她还以为这事儿就过了呢,四爷这一赏,不就是打福晋的脸吗? 不过这料子还挺好,李沈娇摸了摸,手托着下巴想着还要不要把料子送去针线房,她这两天都送去不少了吧,算了,够她穿了,等到夏天来了再做吧。 首饰,李沈娇挑了一对耳坠子和两个镯子出来,然后又挑了几个簪子,嗯,挺好看的。 至于阿胶,李沈娇打了个哈欠,懒懒的表示:放到后头去吧。 …… 再晚些时候,四爷去了正院。 四爷是用过晚膳才回府的,于是就在榻上看着史书,嗯,换了本书。 等着福晋用过膳进来,四爷看着书,说着:“李氏有心了,那阿胶虽不稀奇,却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福晋嘴边的笑差点儿没僵掉,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来:“她是个有心思的,我看了就喜欢。” 四爷“嗯”了声,不说话了。 今儿个这事儿,福晋没错,白佳氏没错,她们只是说话不好听,同样,李沈娇也没错,她只是“有心了”而已。 福晋也就不说话了,只是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但总归还是能够想开。 过了一会儿,四爷才又出声:“五弟说弟妹过几日要办一场赏花宴,叫福晋去。” 五爷也是才大婚不久,想来是五福晋要联络联络感情才办了这赏花宴吧。 福晋轻点头:“好,都是妯娌,明儿个我就去瞧瞧她,再问清日子时辰,也好早些去。” 四爷又“嗯”了声。 夫妻两个也不是话多的,主要是四爷话少,福晋重规矩,所以两个人一起还真是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一夜好眠,也就是了。 李沈娇这边,该吃吃,该喝喝,偶尔出去看看花喂喂鱼,小日子挺好的。 这不,才从院子里出来到花园里逛,就碰到宋格格了。 两个人互相见了礼,就到花园中央的亭子上坐着嗑唠了。 “你前儿个送来的团扇,我很是喜欢,只是让你破费了。”宋氏含笑说着。 李沈娇摆手:“宋格格这话就生分了,都是身外之物,我只是给它寻个好主人。” 李沈娇对宋氏没什么恶意,主要是因为宋氏对她没有恶意,所以两个人还挺聊得来。 但唯一让李沈娇遗憾的一点就是,她一看见宋氏就有点儿头疼,满脑子都是那个宋氏牵着一个小格格的画面。 李沈娇下意识地又揉了揉太阳穴,心里觉得古怪。 因这这事儿,李沈娇是真的不好多待,是真的头疼,于是聊了没一会儿,李沈娇就先走了。 宋氏目送着李沈娇离去:“咱院儿里别和李格格院里起冲突,可明白?” 丫头笑着答话:“格格放心吧,咱们院里同哪个院儿都是好言好语说话的。” “嗯,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回去吧。”宋氏又往李沈娇走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着李格格在躲着她。 这边李沈娇和宋氏散了,没一会儿白佳氏也来花园里逛了。 正好,四爷从宫里回来,路过花园,就碰上了。 隔着老远四爷就看见前头有个穿着玉色衣裳的人儿,一看四爷就知道不是奴才,轻皱了皱眉:“那是谁?” 苏培盛抽了抽嘴角,答话:“主子,那是白佳格格,请太医那位。” 四爷“哦”了声:“伤好了?就来花园里逛。” 别误会,这可不是四爷关心白佳氏,这是嫌白佳氏呢,觉得白佳氏这是故意出来晃悠走动的。 这个点儿,正是四爷回府的时候呢。 上回遇到李沈娇,四爷虽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到底还是记着呢,四爷又皱了皱眉吩咐着:“明儿个去正院说一声……” 四爷突然就又不说话,转念一想,争宠这种事层出不穷,还是要提点提点福晋,别乱了府里的规矩。 “明儿个你去正院一趟,不必说别的,只告诉福晋,爷知晓她才掌事,难免有不得当的,只是府里还是得管束着些。” 苏培盛忙应是,又抬头望了望白佳氏那边儿:“那这……” 四爷哼了一声:“罢了,去传个话,爷晚间去瞧瞧她。” 苏培盛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下子算是能交差了,也是他那傻徒弟傻,收了白佳格格的东西,只有他这个师傅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四爷看也没再看过那边,转头就走,走到半路,四爷忽然停了一下问着:“李氏那边如何?” 苏培盛愣了一下赶忙答话:“李格格那边都好,昨儿个府医照例去请脉,说是李格格身子康健,一切都好。” 四爷“嗯”了身,便又转了个方向:“去瞧瞧她。” 苏培盛这哪还能不明白啊,瞧瞧,白佳格格和李格格比起来,显然如今主子是更惦记李格格些。 等到了李沈娇院子里,只有个丫头出来请安,却没见到李沈娇。 苏培盛就问着丫头,也就是秋瓷:“你们格格呢?四爷都来了怎么也不见出来请安?” 秋瓷忙行礼:“奴才给四爷请安,格格……格格在里头呢。” 里头李沈娇正急慌慌地穿衣裳呢,从花园回来,因着逛了一圈,身上汗涔涔的,李沈娇便叫了水沐浴。 哪成想,这会儿子四爷来了。 一边穿着衣裳,一边叫秋壶把头发挽着,眼见着四爷要进来了,李沈娇才拾掇好。 “奴才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李沈娇低眉顺眼地垂头行礼。 四爷看着李沈娇有些湿漉的头发,明白几分,便也没了那几分计较,大步进了里头。 李沈娇就跟着进去了,捧了茶递给四爷,李沈娇说着:“奴才方才洗浴,让四爷久等了。” 四爷只“嗯”了声:“是爷没叫人提前来通传一声,无妨,这几日都做些什么。” 李沈娇先坐下了,抬头看四爷确实没有生气的兆头才说着:“也无什么可做的,去花园里逛逛,在院子里走走,同丫头们说说话,或是看些闲书,都是这些乐子了。” 第10章 爷得空了就来瞧你 四爷又“嗯”了声:“缺了什么就去正院说,不必瞒着。”这话是四爷第二回说了。 李沈娇闻言就笑了一下:“是,福晋待奴才们极好,倒也不会短缺了什么。” 四爷喝了口茶,就不说话了。 李沈娇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就捻了桌上的糕点来尝,今儿个又是绿豆糕,松软香甜,入口即是绿豆的香味,软糯可口。 吃了两三块,李沈娇想着四爷还在,便歪头眨巴着眼睛问着:“这是膳房今儿个上的绿豆糕,爷尝尝?” 女儿家吃的东西大多甜腻,四爷并不是很喜欢,正想着拒绝,但抬眸看着李沈娇歪头眨巴着眼睛望着他的样子,四爷嘴边拒绝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吐出一个字来:“好。” 长的好,还真是让人拒绝的话都不好意思说呢。 李沈娇就憨笑一声,忙捻了一块绿豆糕,伸手递给四爷:“爷尝尝?” 纤手捻着绿豆糕,经常修剪的指甲泛着粉嫩,却也不是涂了什么,就是粉粉嫩嫩的,衬的手越发纤细好看。 四爷头脑一热就接过了,指尖相触,四爷突的就缩了手,还好手中的绿豆糕没落下。 李沈娇轻呼了口气。 四爷心里没由来的有几分燥热,便两口吃了那小块的绿豆糕,又喝了口茶。 是温热的啊…… 四爷轻咳了两声:“前院还有公务,爷先走了。”说着起身,而后似是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爷得了空就来瞧你。” 李沈娇先答了声是,见四爷又来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便笑了:“是。” 目送着四爷离去,李沈娇忍不住又笑了一下,四爷还挺……可爱? …… 白佳氏这边确实是故意趁着这个时间点儿出来的,远远的就瞧见四爷了,白佳氏心里暗喜,面上却掩饰的很好。 本以为四爷会过来,却不曾想四爷转头就走了,心里正失落,就又听着小太监来传话说四爷晚间要过来。 欢欢喜喜地回了院子里打扮洗漱,转头又听说四爷去了李格格那儿,白佳氏顿时又高兴不起来了。 这就是……大起大落? 正恍惚着,就听着丫头说四爷这会儿子已经走了,白佳氏提着的心这才缓缓落下,连忙又吩咐着奴才去备水。 等着四爷来了,伺候着四爷用了膳,正说着四爷去沐浴呢,就听着苏培盛在外头唤着:“主子,宋格格那儿的丫头来了……” 人生就是这样……大起大落。 得,今儿个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折腾了。 白佳氏心里有怨气,但也不敢言明,毕竟人家宋格格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也就只能恭恭敬敬地送走四爷,看着四爷去宋格格那儿。 如今白佳氏算是府里混的最差的了,也难怪她废了心思弄了今儿个这么一出。 结果,还是没成。 丫头丹青端了晚膳,低声安慰说着:“格格莫气,往后日子还长呢,您别气坏了身子,那就不值当了,且先把晚膳用了。” 白佳氏闻言冷笑一声:“晚膳?也不瞧瞧膳房送来的是什么东西。”她从小是娇养着长大的,哪吃过这样油腻,冰凉的? 另一个丫头丹桂喏喏:“是……奴才拿去膳房叫他们热一热。” 白佳氏眸光微闪,摆摆手:“罢了,这会儿子时候送去他们也不会搭理,把今儿个的糕点端来,我尝尝就是了。” 丹桂闻言,眼里闪过几分失望之色,不过到底没再说什么,应声去拿了糕点来。 …… 第二日,福晋因着一早去了五爷府上去看望五福晋,各处便都安生着,只白佳氏,用过早膳变带着丫头去看宋氏。 宋氏却没见她,只叫了丫头出来说着:“白佳格格莫恼,我们格格昨儿个夜里身子不适,太医诊了一宿,睡的也不安生,这会儿子才歇下,是不得空见您了。” 白佳氏咬咬牙,闹了个没脸,只得僵笑着:“罢了,既是如此,那我便改日再来看宋姐姐。” 宋氏在里头听了,靠着榻上的身子微微一晃,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太心急了……往后可还有苦头吃呢。” 丫头俯身捶着宋氏的腿,闻言只是轻点头,便仍旧低眉顺眼地捶腿。 是啊,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往后日子还长呢,如今就着急了,以后可怎么着呢? 如今白佳氏这样,可不就是着急了吗?可是心急归心急,怎么急的连脑子都没了呢? 宋氏正说着要歇会儿,就听着丫头火急火燎地进来传话:“不好了,格格,花园里,徐姑娘不小心冲撞着白佳格格,白佳格格这会儿子正叫人打徐姑娘板子呢。” 宋氏微愣,微抽了抽嘴角:“这还真是把脑子都给急没了?” 伺候的丫头这才出声:“格格!” 宋氏笑了一下:“咱们不必掺和这事儿,白佳格格叫人打的越惨,徐氏往后的日子就越好。” 花园里,宋氏不想掺和,离花园近的李沈娇也不是很想掺和,主要是刚睡醒,没什么精神。 也是,李沈娇才睡下没一会儿呢,就被徐氏的丫头吵醒的,原来是这丫头来喊救兵来了。 李沈娇眨巴眨巴眼睛,给小丫头出了个主意:“你找我也没法子啊,白佳格格又不怕我,但你可以去前院啊,前头怎么说也是四爷身边的人,总归白佳格格不敢继续放肆啊。” 小丫头顿时一个激灵,连行礼也来不及,就往前院奔去了。 还好,等正院的奴才赶到的时候,徐氏才堪堪挨了五板子,不过那也疼啊,奴才下手可不一定有轻重呢。 李沈娇听着秋瓷说了,习惯性的眨巴眨巴眼睛,然后赶紧招手说着:“快快快,去请了另一位府医来,就说我身子不适。” 秋瓷不解:“格格,徐姑娘那儿正需要府医呢。” 李沈娇摇头:“给他们诊脉的都是只知道些简单小病的奴才,你去请了府医来,给我看过了,拿了银子给他,叫他去瞧瞧徐氏吧。” 秋瓷心领神会,赶忙去了。 第11章 四爷这明明就是自己想睡觉嘛! 秋壶见秋瓷去了,出来说着:“格格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徐姑娘吧?” 是啊,在晚点儿福晋回来了,肯定是要问罪的,宋氏人家那是昨儿个就请了太医的,没出面也是可以理解,可李沈娇离花园那么近,却也不出面劝一劝,难保福晋不会说道,既如此,倒不如先发制人,去请了府医来。 等着府医来看过了,自然是没有什么大毛病,李沈娇只揉着太阳穴说头疼。 府医也是明白人,当下就开了两张药方,叫秋壶去抓了药来煎药。 而后秋瓷便领着府医悄悄绕了路去徐氏那儿,顺带还带了两盒药膏子。 …… 福晋回来了,听说府里出了事,自然是有些恼怒,她不过半日不在府里,就闹出事来,以后可还得了? 便传了白佳氏去,狠狠地训斥了一番,又罚了一顿,福晋过了气头,正说着叫人去喊了李沈娇来,就听着丫头说李格格唤了府医,说是头疼的厉害。 福晋没法子,转头又骂了白佳氏一顿,这才放过白佳氏。 “蠢货!”福晋揉着太阳穴吐出一语。 还真是蠢到家了,是,格格的身份是比侍妾高些,可格格说到底也是奴才,只不过是家世好些,正经选秀出来的罢了。 况且就如今白佳氏这样的,混的还不如人家徐氏呢,也不知哪儿来的脸罚人家。 怎么?瞧着她这个做福晋的不在,就敢作威作福了?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个什么东西。 福晋冷了神色:“叫府医好好去瞧瞧徐氏,再赏她些东西,就说我会替她做主,叫她也别太过介怀。” 然后福晋又说着:“叫门房的盯着,四爷回来了就请四爷过来,就说我有事同四爷说。” 玉如忙应了。 福晋揉捏着太阳穴:“一个个不省心的,我瞧着自她摔了,她这恩宠和脑子也算是摔没了,往后也不必如何顾着她了,不成气候的留着也是无用。” “宋氏那儿如何了?太医怎么说?”福晋喝了两口茶缓缓。 “太医说不碍事,只是宋格格身子孱弱,一时有些不适罢了。”玉如一边说着一边换了杯茶。 福晋一时也说不准宋氏昨儿个那一出是有意还是无意,便摆摆手:“罢了,叫各处都仔细些,我一贯是个仁慈的,但她们也得注意着分寸。” 今儿个这一出,说的不好听些就是白佳氏不懂规矩,她是个什么身份,也责罚起人来了? 连正经主子都算不上,耍什么威风呢? “今儿个这一出为的是什么缘故?”福晋这会儿子才想起来问道。 玉如小心翼翼地说道:“说是徐姑娘叫人煮了鸡汤正说着送去前院,正好遇上白佳格格,白佳格格有意刁难,那鸡汤就洒了,白佳格格便借此罚了徐姑娘。” 福晋顿时觉得头疼的厉害:“真是蠢货!吩咐下去,各处不许再往前院送东西,也不许到处瞎晃,自个儿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别自己是个什么身份都拎不清了。” 玉如心知福晋这是动了气了,忙答了话劝着:“福晋莫气……” 劝说之话无非那些,且不提。 …… 至晚间,听着苏培盛道了一回今儿个这场闹剧,四爷敛眉:“不省心的,叫她好好静思省过。”这个她说的是白佳氏了。 苏培盛“诶”了声,又问着:“福晋那边儿……” 四爷扫了苏培盛一眼:“后院的事福晋做主就是了,只是今儿个福晋不在,叫她不必自责,但往后爷不希望再出这样的乱子。” “那您这是要去……”苏培盛吩咐着自个儿的徒弟去传话,见四爷往别出走着,赶忙跟上。 “回前……去瞧瞧李氏。”四爷顿了顿,突然就想起来李氏。 …… 李沈娇这边睡了起来没一会儿,正好今儿个想吃酥肉了,便叫了秋壶去点膳,然后李沈娇就和秋瓷一起打络子了。 等四爷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场面了,主仆两个挨着打络子,李沈娇歪着头,偶尔眯眼打个哈欠。 走近了,李沈娇听见动静,抬头就是四爷放大的脸,顿时被唬了一下,小脸皱成一团,一副被吓懵了的样子。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微福身行了礼:“四爷吉祥。” 四爷叫了起,坐在了另一边。 这会儿子秋瓷已经退出去了,烧水上茶呢。 李沈娇起身,说着:“四爷来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故意吓唬她呢?幸好她睡醒了,要是没睡醒那可不是要遭罪了? 四爷瞥了李沈娇一眼,说着:“苏培盛喊了一声爷才进来的。” 啊这,这就尴尬了撒? 李沈娇结结巴巴地说着:“那估计是奴才耳背……” 其实苏培盛压根就没喊话,就是四爷诓李沈娇呢,只是李沈娇一时半会儿的犯了傻没反应过来。 这会儿子时候还早,四爷今儿个也累了一日了,转头望向李沈娇:“今儿个做了什么?” 李沈娇学乖了,乖乖地答话:“今儿个起晚了,起来便只来得及用午膳,下午去园子里逛了一圈,回来有些头疼,就歇了一会儿,方才好些了就和丫头打络子呢。” 四爷没细想,唇角勾了一下:“既然头疼那就好好歇着。” 说着就拽着李沈娇往里头走了。 倒是把李沈娇弄的懵懵的,啥意思啊?四爷现在这么主动了吗?白日宣淫不好吧? 事实证明李沈娇想多了。 四爷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好歇着。 李沈娇躺在里头,没一会儿就听到轻缓的呼吸声,得,四爷睡着了。 但李沈娇才睡醒,哪睡得着啊,于是就眨巴着眼睛望着纱帐出神。 诶,不对啊? 四爷这明明就是自己想睡觉嘛! 李沈娇暗戳戳地挠了一下四爷,见四爷翻了个身,顿时闭眼装睡。 然后李沈娇就莫名其妙地睡着了。 不过李沈娇确实不怎么困,睡了小半个时辰就醒了,反观四爷,还在睡呢。 李沈娇托着下巴打量了四爷一下,四爷这还真是长的好好看啊! 睫毛比她还长诶!睫毛精! 不过怎么睡着了都还板着个脸,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第12章 你自个儿的院子自己安排就是 等到天都快黑了,李沈娇都起来把那个络子打好了,四爷才睡醒了,可见四爷这几日是累狠了。 才打完络子,李沈娇抬手打了个哈欠,眼边挂起了泪珠子,欲落不落的。 李沈娇就抬手又擦了一下,顺便伸了个懒腰。 四爷才走出来,入目此景,顿时呼吸一窒。 烛光下,但见美人伸着懒腰,纤腰盈盈一握,美人轻挑着眼尾,唇角绽放,一颦一笑皆是万种风情。 不得不说,李沈娇这长的是真的好,好看到有时让女人都心旷神怡。 李沈娇听见动静,见四爷起来了,动作一僵,放下手来,起身说着:“爷起来了?晚膳正好也备好了呢。” 四爷难得和颜悦色地说着:“好。” 李沈娇也没多想,就领着四爷出去,到外间,用膳。 别处李沈娇不知道,反正她这儿一向是只要四爷动了筷,那她就开吃。 伺候着四爷用膳?反正四爷没提,她也懒得站着。 别问,问就是懒。 膳房确实是上了一道酥肉,还别说,挺好吃的,只是今儿个膳房又上了一道鱼,李沈娇就没怎么动那酥肉,反倒是四爷多尝了两口那酥肉。 不得不说,膳房做的鱼真的是一绝!没有腥味儿,还很鲜,很可! 李沈娇这一顿吃的挺满足,四爷对那道酥肉还挺喜欢,两个人都吃的挺饱。 主要是看李沈娇吃的香,四爷也忍不住多尝一些。 用过膳,各自沐浴,四爷照旧看着书,偶尔还会批注一下,李沈娇就在一边打着扇坠儿。 别问,问就是李沈娇闲的。 四爷倒是瞟了一回:“打的什么?先前爷瞧你不是做的这个?” 李沈娇答话:“先前打的络子,已打完了,这会儿子就说再打个扇坠儿。” 四爷“嗯”了声,继续看书。 两个人都不怎么困,到深夜了还是苏培盛在外头唤了一声两人这才起身去歇着。 可巧不巧,李沈娇刚放下扇坠儿,才喝了口茶,结果茶水滴下来打湿了扇坠儿,李沈娇就放了茶盏去擦。 然后……然后没注意着茶盏,茶盖在空中打了个转儿,溅到墨盘上,然后就把四爷的墨给打翻了!!! 李沈娇手捏着扇坠儿,眨巴着眼睛,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回过神后赶忙拿东西去擦:“奴才有错……” 四爷也被惊了一下,所幸那墨汁没溅到身上,反倒是李沈娇身上被溅到了不少墨汁。 四爷叫了苏培盛进来,然后对着李沈娇说着:“叫你的丫头进来,去后头把衣裳换了,苏培盛,叫人把这里拾掇了,备好热水。” 李沈娇真是……赶忙应了是,然后就忙不列颠地退了出去。 这可真是……尴尬了! 重新沐浴换了衣裳,李沈娇悄悄进去,扒着纱帘看着四爷已经睡下了,就悄咪咪地进去,然后轻手轻脚地躺在一旁。 外头的丫头便熄了灯。 里头一片寂静,忽的四爷睁开眼来:“你这是软枕?” 当下时兴的都是硬枕,而且枕身还蛮高,寓意“高枕无忧”。 李沈娇闻言,转头看了四爷一眼,只是夜里黑,看不清什么:“是,奴才自幼用的便是软枕,进了府便叫丫头换了,爷这么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硬枕确实没什么毛病,可枕身过高,李沈娇在闺阁时便睡不踏实,且第二日起来脖颈也是枕的有些泛红。 故而在闺阁时,李沈娇枕的便都是软枕。 四爷翻身转头望向李沈娇。 倒也不是不好,四爷还没那么小气,非得逼着人家用硬枕,只是硬枕睡习惯了,有些不适应罢了。 李沈娇见四爷久久不说话,眨巴眨巴眼睛,唤了一声:“爷?” 四爷“嗯”了声:“你自个儿的院子自己安排就是,只是出了院子,必得敬着些福晋,免得遭受磋磨。” 四爷这话其实挺在理的。 李沈娇应了声好:“奴才都明白的。” 那可不,她又不傻,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地去得罪福晋,但是福晋非得要欺负她的话,她还不能反击一下了? 当然,是在能自保的情况下。 不过福晋也不傻,最多就是敲打几回,或者是说道两句四爷来李沈娇这儿,欺负是不太可能的。 至于别的格格,都是格格,难道还怕打不赢不成? 李沈娇没由来地笑出声了,打不赢?亏她想的出来。 四爷自然是听见李沈娇的笑声了,又望了李沈娇一眼,然后就上手了。 嗯,四爷才睡醒,自然也是睡不着。 好的,又是春暖花开的一个晚上。 …… 当夜,又是叫了两回水,只不过先前李沈娇打翻了墨盘,叫了一回水,众人便当这一夜叫了三回水。 这可真是……误会大了。 宋氏怀着孩子倒没什么反应,只是感叹了一句美色诱人,福晋虽不高兴,但也左右不过骂了两句狐媚,倒是白佳氏,气的搅了好几方帕子。 不过李沈娇可不知道这些,她这会儿子正饿着呢,昨儿个那可是大工程呢。 嗯,四爷下手是真的狠,嘶! 正好小路子去把早膳提来了。养了这么几日,小路子身上的伤早已好全了。 李沈娇也懒得给小路子改名,便叫小路子仍旧用着这名儿。 小路子是个机灵的,虽说年岁小,办事却也不曾有纰漏,挺好的。 而后四爷又来了一回,又去看了看宋氏,福晋那儿去用了一回午膳,不过白佳氏是去也不曾去。 然后福晋就又出府了,听说是五福晋办了个什么海棠春宴,邀了几位福晋和朝中不少命妇去呢。 李沈娇如今这样的身份自然是去不了,不过福晋倒是带了不少海棠花回来,各处都赏了两盆,李沈娇这里也得了两盆。 一盆是白色的,一盆是粉红色的,怎么说呢,该懂的都懂。 不过李沈娇瞧着都挺好看的,白海棠更好看些,粉红的西府海棠偏俗气,倒不是不好看,只是重瓣的海棠开的太盛反而有些让人眼花缭乱。 李沈娇托腮:“等这花快枯了的时候,晒干来用海棠花焙茶如何?我记得从前看游记上写海棠花泡茶香味极醇厚呢。” 第13章 可福晋看着那海棠花却难得的有些怕。 秋壶愣了一下,顿时哭笑不得:“格格!这是福晋赏的……”传出去可不好听呢。 李沈娇摸了摸那白海棠:“你呀!对了,库房还有四爷赏的阿胶是不是?给福晋送两盒去,就说是我谢过福晋赏赐,花很娇艳,我很喜欢。” 秋瓷从后头冒出来:“是,这事儿奴才去办。” 李沈娇点头,摆手让秋瓷去了,然后又叫小路子把海棠花摆在廊下。 正是春日里,春风习习,花开的娇艳,让人看了也欢喜。 “诶,对了,我昨儿个打的络子呢?我怎么没瞧见,昨儿个我放在榻上的啊?秋壶你收起来了?”李沈娇往里头走着,忽然问着。 秋壶闻言,想了一下,轻摇头:“奴才今儿个还没来得及收拾呢,不曾碰格格的络子。” 李沈娇就想不明白了,眨巴着眼睛:“那去哪儿了?莫不是秋瓷收着了?” 待秋瓷回来了,李沈娇便问了一回,但秋瓷也说没收着,那这络子就这样神秘失踪了? 李沈娇又去亲自找了一回,仍旧不曾找到,李沈娇忙唤了小路子来:“你仔细找找咱院儿,看看有没有一条葱绿的络子,若是没有,便去前院问问福禄。” 福禄就是苏培盛的徒弟。 丢了一条络子也不打紧,就怕有人捡了这络子去做文章,还是找明白了的好。 小路子也是个机灵的,也明白自家格格在担心什么,就赶紧去了。 不过自个儿院里是真没找到,小路子便悄悄去了前院,正好福禄在前院,小路子便问了一回。 福禄一开始还没想起来,后来才猛地拍了一下脑袋:“哎呦,我给忘了,今早四爷起来的时候把那络子给拿走了,我还说告诉你,前院事儿多,我给忘了。” 小路子忙道:“前院事忙,是我打搅了……” 两个人客套了一番,小路子就赶紧回来了,跟李沈娇说了一声。 李沈娇轻点头:“知道去处就好,你也忙了半日了,去歇着吧。” …… 晚间针线房又送了衣裳来,两套衣裳,是进府的时候福晋说德妃娘娘赏的料子的那两套。 针线房还额外绣了一双绣鞋,难得的是鞋尖用了稀碎的红玉点缀着,不打眼,但仔细一看又很别致。 李沈娇试了衣裳,才又试了试鞋,只是不曾想那鞋里还有乾坤。 李沈娇才穿了鞋,就叫了一声,忙把那鞋脱了,原因无他,李沈娇被扎到了。 鞋尖里头别着一枚细针,还是秋瓷翻出来的,翻的过程中,也被那针扎了两下。 “这……”秋壶脸有些发白。 李沈娇的脚没事,扎的不深,只是有些血丝,只是李沈娇肤白,乍一看有些唬人。 “叫小路子去针线房找了崔嬷嬷问一声,可是哪个丫头绣的时候不仔细,怎么送来之前也不检查一下,若是问有没有扎到我,就跟她说,我如今已经无碍了。” 秋壶出去喊小路子去了。 秋瓷待在里头,低声问着:“也不知这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李沈娇忽的就笑了,目光直勾勾地望着秋瓷:“不论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福晋知道了不就好了?” 崔嬷嬷,可不就是福晋身边的人? 这事儿十有八九是巧合,宋氏怀着呢,不会作死,白佳氏才挨了罚,如今自然是小心做人,福晋嘛,如今干嘛要针对她这个小小格格呢,怎么着也是针对怀着孩子的宋氏啊。 但是,巧合归巧合,总该叫福晋晓得啊,这事不大不小,但毕竟是丫头疏忽了。 她不说,是懒得惹是非,告诉崔嬷嬷,是想让福晋知道,害,至于福晋怎么想,那就是福晋的事了。 秋瓷又是一晃神,自己格格真是……好看极了,比那园子里的花儿还好看,而且叫人看了就脸红。 娇艳里的那份乖,真是叫人…… …… 崔嬷嬷得了消息,当即罚了做绣鞋的丫头,然后亲自来了李沈娇这儿,很是恭敬地道了不是。 然后就跟正院递了消息,只可惜,这会儿子福晋不在府里,今儿一早德妃就叫福晋进宫去了。 永和宫里,福晋伺候着德妃用了早膳,德妃微抬眼:“老四媳妇,今儿个把你叫来,你可明白是为了什么?” 福晋温顺摇头:“媳妇不知,请额娘明示。” “宜妃昨儿个挨了罚,连着她母族郭络罗氏昨儿个也被皇上说道了一通,你说这是什么缘故?”德妃斟了茶,吹了吹茶雾。 宜妃,五爷的生母。 福晋眼皮一跳,一个想法一闪而过。 德妃深深地看了福晋一眼:“而后,他塔拉氏一族却被皇上赏了一道御膳,你说这又是为什么?” 塔拉氏,也就是五福晋的母家。 “儿媳愚钝,只是……想来这是与五弟有关?”福晋沉吟着。 德妃呼了口气:“听说他塔拉氏办的海棠春宴很是好?只可惜……请的人不好……” 圣上,最不喜结党营私,其实海棠春宴也没什么,错就错在他塔拉氏请了太多命妇。 圣上这两年,可是最见不得这些,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是,圣上是赏了他塔拉氏一族,可宜妃丢了脸,会不磋磨这个“好”儿媳? 福晋脊背发凉:“媳妇受教……” 在天家,果然是每一步都要万分小心,稍不注意就都可能酿成大错。 德妃摆手:“罢了,老四是个直脾气,你也是个规矩的,我看着也是放心的,只是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可就在你身上呢,做事之前也得想想后果。” 福晋咬唇:“是,媳妇明白。” 德妃这才终于露了几分笑意:“前几日万岁爷送了一对镯子来,水头极好,正好今儿个你在,回去的时候便顺带回去吧。” 福晋推辞了一下,终还是应了。 从永和宫出来,宫门口正好摆着两盆娇艳的海棠花,可福晋看着那海棠花却难得的有些怕。 直至一整风吹过,那花跟着晃了一回,福晋才缓缓回过神来:“走吧,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回去吧。” 第14章 喜欢那花就摆在屋子里头…… 出宫门的时候,正好遇到五福晋他塔拉氏,惨白着一张脸,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的,看样子是才从宜妃那儿出来。 福晋冷眼瞧着,抿嘴没说话,径直上了马车,看也不再看五福晋一眼。 是可怜,但也是……自作自受啊。 福晋回了府,当即叫人把那两盆海棠给撤了,然后听着崔嬷嬷来说了一回。 因着德妃敲打了一番,福晋如今心里是有底了,吩咐着:“打二十板子送回内务府去,府里这些歪风邪气也该收收了。” 然后想着李沈娇凭白无故地遭了罪,抿嘴说着:“罢了,把那镯子给李氏送去。” 玉楼瞪大眼:“福晋,那是德妃娘娘才赏的,奴才瞧着那东西精细着呢。” 福晋摆手:“叫玉如送去。”如今福晋是看见那东西就没心思。 那是德妃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一对镯子罢了,倒不如顺水推舟…… 玉楼也就不敢多言,忙去了。 李沈娇这儿得了东西,听着玉如说福晋才从宫里回来,待玉如走后,又细细瞧了眼那一对镯子。 葱绿色的镯子,晶莹剔透的,怎么说呢,水头确实是极好,就是颜色有点儿老气,李沈娇搁了东西:“收着吧。” “听说福晋回来就叫人把那海棠给撤了……”秋瓷从外头进来,捧着一碟糕点。 她才从膳房端了糕点回来,路上听花园洒扫的丫头说的。 李沈娇托腮,先看了一眼今儿个的是什么糕点。 “怎么又是绿豆糕?连着两日了!”李沈娇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闷闷不乐地喝了口茶水。 秋瓷偷笑:“前儿个四爷走的时候叫人赏了膳房一回,说膳房做的绿豆糕有进益,这不,这两日就都是绿豆糕了。” 李沈娇轻摇头,又喝了两口茶:“你说海棠糕好吃吗?” 秋瓷放下糕点,听着自家格格这么问,顿时就笑了:“格格!您怎么还惦记着那海棠呢?” 李沈娇闲的没事,就把小几上的书拿来看:“你可别说,我觉得海棠花糕就挺好吃。” “诶,这是四爷的书?”李沈娇翻了两页问着。 秋瓷探头看了一眼:“许是吧?奴才不晓得。” 李沈娇挥挥手让秋瓷出去忙活,然后自己看着四爷留下的书。 是一本杂书,天南海北的什么都有,写的还是有趣儿,偶尔四爷还会在旁边批注。 有一页写到汉人缠足,四爷在末句评价着:“汉人缠足,圣上早已下了禁令,如此看来,便可见一斑了。” 李沈娇忍不住笑了,四爷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正经。 至于缠足,李沈娇自小娇气,加之阿玛偏爱,她自个儿也瘦小,所以还没体会过缠足。 不过她隔壁刘员外家的女儿倒是缠足,头两日那叫声,嘶,不知道还以为杀猪呢。 不过四爷这……还真是挺好,对缠足没什么偏见,可能是被圣上熏陶的缘故吧。 后头还有一页又写了枕榻,嗯,四爷很简洁的来了一句:“硬枕软枕,个人喜好而言,实在无需强加于旁人,整日说道闲话,与市井泼妇何异?” 难怪四爷那天晚上问她睡的是软枕,有感而发了吧。 李沈娇笑了一下,一一翻来看了,后头就没再做批注了,想是四爷还没看到呢。 不过四爷的字是挺好看的,一笔一划,似乎都有其风骨在其间,好看的不行。 李沈娇顿时一挥手,叫秋壶准备笔墨纸砚,准备大展身手。 许是因为汉人出身,她自小倒是由教习嬷嬷教了三四年的琴棋书画,虽不精通,但总的来说都还看的过去。 李沈娇铺开纸来,静心习字。 等着砚台中的墨都快干凝,空气都有了墨香,李沈娇才缓缓停了笔。 怎么说呢,字是娟秀的,只是收笔的时候,把字给毁了大半。 “还真是不该看四爷的字,这收笔的时候总想着像四爷那样。”李沈娇小声嘀咕着,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又练了一会儿,这字还真是就是改不过来了,收笔的时候总是想着四爷的字。 李沈娇就搁了笔,净手去外头用膳,秋壶方才都进来催了两回了。 用过膳,照例去院子里转了两圈,今儿个天气不错,太阳暖暖的,照的人很是舒服。 李沈娇眯眼,然后回了里头伏在榻上小憩。 正好阳光能照进来一缕。 …… 这一睡,李沈娇就睡到了亥时,醒了以后就喊饿,活脱就是吃了睡睡了吃。 李沈娇便掰着手指头点膳:“问膳房有没有新鲜的鱼,有两日没吃了,还有酥肉,然后汤就素汤,简单些,旁的小菜叫膳房看着上。” 小路子一一记下了,然后就赶忙去了。 没一会儿,四爷就来了,看样子是才回府。 李沈娇出来见礼,就见四爷在瞧那海棠花,福身行了礼:“四爷吉祥,爷瞧那海棠花呢,前两日福晋赏的呢,看着就喜人。” 四爷好一会儿才“嗯”了声,心里想的是五爷今儿个没来的事,听太医说是病了,瞧着皇阿玛今儿个的脸色也不大好呢,特别是听说五爷没来以后。 李沈娇见四爷“嗯”了声以后就没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问着:“爷?” 四爷回神,看了李沈娇一眼,进了里头。 李沈娇就连忙跟着。 进了里头,四爷叫了坐,李沈娇才坐下就听着四爷说着:“喜欢那花就摆在屋子里头……” 四爷不介意这个,但就怕福晋膈应,四爷可是知道额娘今儿个叫了福晋进宫的事,想来就是为了海棠春宴的事了。 李沈娇顿时就明白了,得,这海棠花有故事了啊,难怪福晋把那花撤了呢。 笑着应了,李沈娇问着:“爷还没用晚膳吧?” 四爷点头,顺手拿了书来看。 李沈娇看着那书就发笑,不过怕四爷察觉,就起身出去了,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吩咐着小路子去膳房添两个菜。 四爷来了怎么着也得吃点好的吧。 膳房就把素汤换成了鸡汤,只是李沈娇不怎么喜欢,这个时节喝鸡汤没味儿,冬天喝才好呢。 用过膳,照旧转了两圈,然后沐浴,李沈娇转的时候,四爷就已经沐完浴了。 第15章 怎么忽然就不好了? 然后在里头的四爷就看到李沈娇写的字了。 四爷一开始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才发现这些字的收笔都有些不伦不类的。 四爷嘴角微微上扬,然后在旁边批了几个字,便拿了镇纸遮盖着,径自看书去了。 李沈娇洗漱完出来,也没察觉。 外头的两盆海棠花都已经搬进来了,李沈娇看着,一时手痒,就摘了一朵下来,搁在了小几上。 扫眼一看,没见着四爷人影儿,李沈娇就往里头走,果然,四爷又看书呢,偶尔还会拿笔做批注。 四爷这习惯还真是可以。 李沈娇托腮看了一会儿,嗯,挺好看的,别误会,她是说书好看,不是说人好看。 见四爷有抬头的趋势,李沈娇赶忙低头去翻了白日没做完的扇坠儿。 刚抬头的四爷就见对面的李氏低着头,莫名其妙地竟有些愉悦,便轻咳了两声,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然后两个人就你看我一眼,我低头,我看你一眼,你低头,还别说,画面还挺和谐的。 后来还是四爷先罢休,起身往里头走,嗯,该歇息了。 ……又是有颜色的晚上。 次日,四爷一向起的早,睁眼就是暖玉在怀,四爷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推了李沈娇一下。 李沈娇睡得挺沉,嗯,昨儿个晚上累的,被四爷推了一下,就翻身继续睡去了。 四爷乐了一下,多看了李沈娇两眼,然后就起身了。 穿戴好衣物,正说着出去用早膳,四爷忽的就看见了桌上的海棠花。 一晚上了,自然是有些恹恹的,不过仍旧是好看的。 四爷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就过去把那花拿了,转头就往里头走,到了床边才觉得不对。 等四爷反应过来时,那花已经簪在李沈娇的鬓边了,花是好看的,不过这么一看,还是人好看些。 宛如一幅美人春睡图。 四爷俯身,轻抚了抚娇花:“人比花娇……”声音喑哑,很是勾人。 李沈娇似是有所感,睫毛微微颤动,然后突然翻身,发丝不轻不重地挠过四爷的手心。 四爷好一会儿没动,就那么俯身看着。 还是苏培盛在外头唤了一声,四爷才回过神来,径自起身往外头走,那背影,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 而睡梦中的李沈娇却浑然不觉。 还是李沈娇醒来洗漱的时候才发现鬓边的海棠花。 秋瓷年纪小,笑嘻嘻地说着:“格格怎么睡了一觉,鬓边还多了一朵海棠花呢?” 李沈娇闻言,抚了抚鬓,这才发现。 忽的就想起了一句“人比花娇……”,然后就没忍住红了脸。 四爷这…… 秋瓷见自家格格红了脸,还问着:“今儿个也不热啊,格格怎么还红着张脸?” 李沈娇嗔怪地看了秋瓷一眼,却没说话。 只逗的秋瓷又笑了一回。 …… 而进宫去了的四爷,这会儿子也有些心不在焉,连三爷喊他,四爷都没反应。 “四弟?四弟?怎么我叫你你没反应呢?”三爷问着。 “方才走神了,三哥说什么?” 三爷瞥了眼四周,低声说着:“我说,听我额娘说,庶妃章佳氏这几日不大好呢。” 章佳氏,育一子二女。 也就是如今的十三阿哥和十三公主和十五公主的母亲。 四爷没了心思想别的,问着:“怎么忽然就不好了?” 三爷轻叹了口气:“庶妃宫里多的是,就算病了也不敢声张啊,皇阿玛也是,章佳氏好歹也育了十三弟,却连个名分都不给……” 四爷忙喝止:“三哥,慎言!” 三爷讪讪,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忙说着:“害,咱俩兄弟说些玩笑话嘛,等晚点儿散了,咱们去上书房看看十三弟吧。” 老四也真是,年纪不大,倒还说道起他这个哥哥来了,三爷在心里嘀咕着。 “好,三哥想的周到。”四爷想了一下应了。十三弟和十四关系一直很好,和四爷关系也挺好。 三爷又悄咪咪地说着:“五弟今儿个又没来呢。” 四爷早注意到了。 “太医不是说染了风寒吗?五弟想是在养病。”四爷翻了一页书,抬眸望了三爷一眼。 三爷又讪笑一声,也翻了书卷来看,一边看一边动嘴唇说着:“老四你这人真无趣。” 四爷就轻飘飘地看了三爷一眼。他这个三哥,就没正经过。 …… 等到正午时分,众人散了,四爷就和三爷去上书房接了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于是四爷就带着他们俩,回了永和宫,然后三爷一人回了他额娘荣妃的承乾宫,可怜兮兮的。 德妃见着三个一起回来,倒是愣了一下,不过还是招呼着宫女添了一副碗筷。 用过膳,两个阿哥玩累了,就在偏殿午睡去了,然后四爷就陪着德妃说话。 德妃温声说着:“怎么想着去接老十四了?” 四爷答话:“听三哥说章佳氏不大好?就去上书房瞧了瞧十三弟。” 德妃颔首:“你晓得了?她也是可怜,比她晚伺候圣上的如今都有了位分……” 四爷一时竟不敢接话,章佳氏,也是宫女出身…… 德妃又摇了摇头:“改明儿我叫太医去瞧瞧她,你不必再想着这事儿了。” 老四这心是好的,只是当今圣上那个脾气……兄弟和睦是好,就怕圣上觉得老四是在拉拢老十三,不如她这个额娘出面,且帮一帮章佳氏吧。 四爷自然明白德妃的良苦用心,忙应了:“只是十三和十五也不小了……”这个十三和十五说的是两位公主。 德妃不由叹了口气:“十三,也是命苦……” 前年就已定下了亲事,嫁的是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翁牛特部杜棱郡王仓津。 大婚定在明岁九月。 感伤一番,德妃说着:“我会叫人盯着些的,总不会叫人亏待了她们的,你也别想那么多,好生管着自个儿,等中秋过了,想来你也该有差事了。” 德妃心里清楚,其实是要在颁金节后了,只是看着自己儿子日日往宫里跑,安抚些。 四爷这回是真愣住了:“这么快?” 第16章 她说白佳氏的不是? 难得见老四这样,德妃眉眼带笑:“是,额娘还会骗你不成?如今太子都开始听政了,你们几个兄弟离办差也不远了。” 母子俩说了些闲话,德妃也乏了,也就各自午睡去了。 外头的海棠开的正好,阳光照拂着,诉说着这不尽春意。 ……… 府里,李沈娇是在午膳后才看到四爷批注的字的,还是秋壶收拾的时候看到了,告诉了李沈娇。 李沈娇打了两个哈欠:“先放着吧,这会儿子正困呢,你也别收拾了,去歇着吧。” 秋壶没答话,把小几上的绣线放置好了,应了声是,就退出去了。 李沈娇没由来的笑出了声。 这回李沈娇没睡多久,今儿早起的挺晚的,先前虽说困,只是习惯使然。 睡了约莫一个时辰,李沈娇就醒了,秋瓷在外头做荷包呢,听见动静就搁了东西进来了。 伺候着李沈娇洗漱,李沈娇懒懒的靠在榻上,也不做什么,就是靠着。 春困……犯懒。 秋瓷就偷笑:“格格不如练会儿字?” 听着秋瓷说,李沈娇就想起来四爷做的批注,点点头,去翻那纸张。 四爷这写的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不过写的内容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东施效颦只能贻笑大方,从心即可。” 从心即可…… 李沈娇托腮,四爷这还真是……说话总能说到她心里,好多话都是。 秋瓷悄悄瞟了一眼,字大多都认得,又捂嘴笑了。 李沈娇转头瞪了秋瓷一眼:“去绣你的荷包,秋壶呢?” 秋瓷摇头:“好像是丹桂来找她说话,出去有一会儿了。” 李沈娇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儿:“丹桂?哪儿个院里的丫头?” “是白佳格格那儿跟着伺候的。”秋瓷答话。 白佳氏? 李沈娇皱了皱眉,好一会儿没说话。 秋瓷也觉得不对劲起来,低声问着:“奴才去找找?”声音里带着紧张。 李沈娇摆手:“你别去,叫小路子去花园问问,看她们是不是在花园?” 秋瓷没多问,心里很是相信自家格格说的,赶忙去找了小路子。 差不多过了两盏茶的功夫,秋壶就回来了,脸色凝重。不过小路子还没回来,估计两人没碰上。 李沈娇在看书呢,见秋壶进来了,抬眸看着秋壶不好的脸色,笑问:“怎么出去了一趟脸色难看成这样?” 秋壶忽然叹了口气:“丹桂同奴才说了不少白佳格格的不是,还说白佳格格心里恨着格格,可奴才总觉得不对劲……” 李沈娇眨巴眨巴眼睛,眼睫毛一颤一颤的:“她说白佳氏的不是?” 秋壶应是。 李沈娇抬眸问着:“那你怎么说的?” “奴才没敢应和,就敷衍了两句。”秋壶老实说着。 李沈娇托腮,想了一下。 “你说她万一不是白佳氏的人呢?”李沈娇忽然眼睛一亮,望着秋壶。 秋壶愕然:“格格的意思是……丹桂背主??这……” 李沈娇喝了口茶:“我也只是猜测嘛,凭白无故的她怎么会找你说白佳氏的不是呢?目的肯定不纯。” 李沈娇又说着:“平日里伺候白佳氏的都是谁?” “大多是丹青,丹桂跟我抱怨了几句,说她如今只能在外头干些杂活。”秋壶想了一下,说着。 李沈娇转头望着秋壶继续问着:“那她话里有没有夸我的?” 秋瓷在一旁忍不住笑了。 秋壶照实说:“也说了几句。” 李沈娇捏了捏下巴,一语惊人:“你说是不是她背后的主子想让我跟白佳氏斗啊?” 秋壶不明白,问着:“奴才想不明白。” 李沈娇说口渴了,就又喝了两口茶:“丹桂今儿个此举,先是突然找上门来,然后又向你说了白佳氏的不好,又奉承着我,一副要投靠我的样子,至于她背后有没有人,不好说。” 秋壶懂了几分:“她会不会还去找宋格格?” 李沈娇顿时眼前一亮:“秋壶你这可以啊,脑子转的够快,咱先静观其变吧。” 晚点儿宋氏就派了身边的丫头来了,很是亲切的询问了一番,然后言语之中就有了几分试探。 李沈娇晃着团扇,人窝在榻边,娇笑着:“各自的院儿自个儿做主,左右轮不到咱们去插手,脏了手就不好。” 丫头显然是宋氏身边的大丫头,听着李沈娇说了,眸光微闪:“奴才明白了,奴才替我们格格谢过李格格指点。” 李沈娇挥挥手,由秋壶送走了那丫头。 …… 秋壶回来就见着自家格格坐着出神,纤手撑着两靥,顾自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秋壶想了一下,话到嘴边转了又转,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便微福身,缓缓退下了。 “要该怎么做呢?”走出去的时候,秋壶忽的听见自家格格的声音,下意识地转头,却因帘子挡着,看不清人。 …… “到底要该怎么做呢?” 李沈娇眨了眨许久微动的眼,脑子里一团乱麻。 当初大选的时候,德妃就叫人支会了她,她那时是怎么想的来着? 安分守己,不争不抢,平平静静地过日子。 等进了府,她才明白她当初的想法多可笑,一个个都巴不得往上爬,哪就有容人的? 丹桂是谁的人?她想干什么?她都干了什么?府里还有几个丹桂这样的人? 细思极恐,福晋才进府几个月吧?二月才大婚的吧?府里就有了她的人,真是……细思极恐啊。 这位福晋的手段花样往后还多着呢,安分守己?就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老话不是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那就走着瞧,咱李家出来的姑娘还没怕过谁! 李沈娇忽的就笑了,白嫩的小脸笑的比屋里的那两盆海棠花还灿烂。 十四五岁的姑娘,正是娇艳动人的时候。 李沈娇看着屋里的那两盆海棠,下意识地想着了鬓边的海棠,抿嘴不自觉地笑了。 老实说,四爷挺好的,平日里是真的正经,但说话做事偏偏又很合她的胃口,嗯,要不咱……努力努力,成为四爷的小宠妾,然后给自己找个大靠山? 听起来……好像还不错诶?!! 第17章 你说……丹桂能撼动福晋吗? 李沈娇这边想明白了,当即冲外面喊着:“秋壶秋壶,今儿个的糕点呢?” 外头两个丫头顿时相视一笑,得,自家格格这是好了。 …… 相比起李沈娇这边的“顿悟”,宋氏这边就有点儿不好说了…… 听着丫头说完,宋氏的脸色变了又变,好一会儿没说话,过了良久,宋氏轻摆手,叫伺候的丫头婆子都下去,只留下了大丫头柳絮。 “格格?”丫头柳絮轻捏着宋氏的肩,唤了一声出神的宋氏。 宋氏敛眉,忽然说着:“等到十一月,这孩子也就该出生了吧?” 柳絮“诶”了声:“是呢,格格是个有福气的。” 宋氏紧了紧手,干巴巴地说着:“可我想的是……这孩子能不能有好福气……” 柳絮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地低声问着:“格格的意思是?” 宋氏抬眸,杏眼望着柳絮:“如今府里还没有侧福晋呢……听说前头三爷都已经准备着立侧福晋了……” 柳絮好一会儿没说话,三爷那可比咱们四爷早大婚一年多呢,况且那侧福晋还是生了一子一女,才请封的呢…… 宋氏自顾自地说着:“我从前没想过这个,只是……往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新人,格格再好,也不如上了玉碟的侧福晋来的尊贵啊。” 侧福晋那是上了玉碟,算主子了!哪是格格能比的。 柳絮心里觉得不可能,规劝着:“格格,四爷最是个重规矩的,如今福晋宽和待人,让人说不出错处啊……”四爷如今怕是没有立侧福晋的念头呢。 宋氏望着柳絮,冷笑一声:“宽和待人?是,她送来的两个嬷嬷是也是宽和待人!那丹桂也是她宽和待人!” 柳絮不说话了。 宋氏阖眼,手放在腹间,神色温柔起来:“你说……丹桂能撼动福晋吗?” 柳絮身子一颤,嗔目:“格格,您在说什么?” 宋氏幽幽一笑:“我说笑的,好了,我饿了,有素汤吗?” 柳絮心里觉得不对劲,但也不敢多提:“有,早已叫膳房备好了燕窝,奴才叫人去膳房取来。” 宋氏含笑,温柔得不像话,只是温柔里,莫名让人不寒而栗。 窗头的团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宋氏抬眸望见,忽然就想起了李氏。 那个让人一见就难以讨厌起来的人,娇花一样的人儿啊,也不知能经受得住这后院几年的摧残? 一年还是两年?又或是半年? 进了这深宅大院,再娇艳明丽的娇花儿,都会枯萎凋零,失去神采…… 还真是让人可惜呢…… 宋氏缓缓笑了,望着那团扇。 …… 晚间四爷回来,心情还挺不错,回前院的路上,四爷忽然停了脚步。 “皇阿玛去岁是不是赏了一套海……嗯,四时屏风?”四爷问着。 苏培盛答了声是,心里纳罕,那东西算不得金贵物件儿啊,四爷还记着? “给李氏送去吧。”四爷闻言“嗯”了声,唇角微翘说着。 苏培盛忙应了声,叫福禄去了,自个儿仍旧跟着四爷,心里却止不住地琢磨。 四爷去李格格那儿最近挺频繁啊,这是要得宠一段时间的节奏? 李沈娇这边得了东西,瞅了两眼,顿时乐了,好家伙,这哪是四时屏风,明明就是海棠屏风嘛? 怕不是福禄说错了吧? 四张景致,看着像是用檀木做的边角修饰,上头还有青鸟纹案,然后屏风都是已海棠为主,胭色吧,偏红的丹色,但也不是正红,就是那种浅浅的红,一眼惊艳,但也不打眼的红,还别说,怪好看的。 海棠花瓣尾处以金线绣之,用银线衬之为花蕊,嗯,好看的。 李沈娇眼睛亮了亮:“放进去,放到我梳妆台那边,隔着帘子。” 秋瓷笑嘻嘻地应了,出去叫小路子来搬。 李沈娇跟着进去,真是越看越好看,李沈娇摸了摸,手感也挺好。 “四爷今儿个不来了吧?”李沈娇摸着摸着就说话了。 秋壶点头:“福禄说今儿个四爷公务不少,想是不来了。” 所以就送了屏风来? 李沈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乐了一下,然后就笑出了声。 看着那屏风好看,李沈娇晚膳都多吃了一碗,然后李沈娇就吃撑了。 在院子里走着消食,李沈娇今儿个还有些走不动了,就叫秋壶扶着在院子里走着。 “还有几日就是端午了吧?”李沈娇不太确定的问着。 秋壶想了一下,点头道是:“还有十来日呢,格格这是馋粽子了?” 李沈娇瘪嘴:“哪就那么贪吃,我只是在想,府里会不会要一起用膳。” 秋壶也不太确定:“奴才也不清楚,福晋掌家的头一年,又是节日里,想是要办吧。” 李沈娇“哦”了声,“小声嘀咕着”:“听说节日里的膳食不好吃,咱得提前预备着点儿好吃的啊。” 秋壶懵了一下,格格,咱能不能不提吃的? 李沈娇憨笑一声,转移话题似的说着:“膳房的鱼就不错。” 秋壶无奈,格格咱能不提吃的了嘛? 主仆两个走了两圈,正好秋瓷出来说热水备好了,李沈娇也有些困了,就往回走,回去沐浴安歇。 “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啼时惊妾梦……” 忽的就听见一阵声儿,李沈娇挑眉,转头望向墙头:“这不是该早上念这个嘛?大晚上念这个?又不是晚上起身。” 秋瓷忍不住笑了,心里也是有些发笑。 李沈娇听了一会儿,转头没管了:“是白佳氏吧?” 两个丫头都道是。 李沈娇捏了捏下巴:“怎么这个时候念这个?” 秋瓷是个机灵的:“先前福禄来过,许是白佳格格以为四爷今儿个要来吧?” 李沈娇“哦”了声然后打了个哈欠:“困了,还别说,这曲儿还挺催睡的,弄得我越发困了。” 秋壶扶着李沈娇:“那格格就就早点去沐浴安歇。” 李沈娇笑着应了。 …… 翌日。 难得的落了雨,细细密密地,给这盎然春日添了几分朦胧之美。 可是吧……总有些人享受不了这春日美景,比如,白佳氏…… 一早就被叫到正院,在外头跪了半个时辰,是,丫头打着伞呢,可石板上的雨水早浸湿了鞋袜。 第18章 李格格今儿个打扮的倒是素净。 这可真真是叫人难堪呢。 白佳氏自然又是挨了一顿罚,至此,白佳氏才算是清醒了,也安分了不少。 只是不知是不是白佳氏运道不好,才醒悟过来,四爷就因为公务外办去了。 是四月二十九这一日去的,一早去了宫里,还没到午膳时候就回来了,去了正院吩咐嘱咐了一回,待前院的奴才收拾好衣物,就离去了。 福晋就召集众人来说了一回,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四爷不在府里,叫众人都安分守己些。 听福晋说的,四爷是去江南了,江南曹家那可是有一位当今圣上的乳母呢,想是圣上叫四爷去慰问吧,也是给足了曹氏面子了,但估计还有别的公务,后面这是李沈娇猜的。 等众人散了,李沈娇娇憨一笑:“这阵子咱就自个儿在院里闹吧,也不知道四爷什么时候回来。” 还别说,四爷不在还有点儿慌呢…… 今儿个是秋瓷跟着,听着自家格格这么说,没忍住笑了,也就自家格格喜欢去外头闹。 回了院子,针线房又送来了两套衣裳,李沈娇这回都懒得试穿了,直接叫秋壶去收着,自个儿去榻上躺着了。 四爷不在的第一天,无聊。 “格格,前院的福禄来了!”秋瓷跑进来。 李沈娇歪头,望过去:“福禄?他没跟着四爷去江南?他来做什么来的?” 秋瓷摇头:“不知道,不过后头还跟着个奴才捧着个大匣子。” 李沈娇坐起身,这会儿子福禄已经在外头了,听着说李沈娇在里头小憩,便忙说不进去打搅格格了。 便同秋壶在外头说清楚了,客套了两句,就由小路子送了出去。 李沈娇叫小路子把东西捧进来,李沈娇打开来看,却不是别的,是一沓的书。 李沈娇翻了最上头的那本来看,却不是别的,是一本游记,李沈娇就看了眼下头的,也都是些杂记,不过……怎么最下头还铺着一份银子??? 这是四爷的新爱好嘛? 李沈娇懵了一下,小嘴张的大大的,然后摆摆手:“把银子收着,悄悄的,下回四爷回来要是问起就说没有。” 秋壶抽了抽嘴角,心说四爷怕是不会问这个的吧…… 不过秋壶还是应了。 李沈娇心里忽的就满足了,然后就开始了每天看书的日子。 还别说,这些书都各有各的趣儿,各地的风俗人情,写的也是格外别致有趣。 然后,李沈娇也学着在书上做批注,嗯,跟四爷学的。 日子就这么过去,雨接连下了几日,端午那日,也是下着雨的。 一早福晋就传话来说了,说晚膳摆在抬清院。 嗯,好像是在正院后头的院子。 膳房也送了粽子来,李沈娇一向是甜咸不忌,不过膳房做的咸粽子显然是更合李沈娇的胃口,连吃了几个。 秋壶从外头进来:“格格今儿个穿哪件衣裳?” 好歹是一齐用膳,怎么也得穿的鲜亮些吧。 李沈娇托腮:“针线房昨儿个是不是又送来了两套衣裳?” 秋壶答话:“是,是崔嬷嬷亲自送来的,说是还有两套夏装未赶制出来,想着还有些时候才能穿,便说好好缝制,等到六月送来,还问格格喜欢什么样的样式?” 除去格格拿得到的料子去针线房做以外,每位格格每季都可由针线房缝制两三套当季的衣裳。 李沈娇“哦”了声:“按照规矩做就是了,我如今的衣裳也够穿,把送来的衣裳拿来我瞧瞧吧。” 秋壶“诶”了声,拿衣裳去了。 两件衣裳,一件是妆花缎子,水绿色的衣裳恰到好处地以鹅黄色衬之,袖口处绣着两朵浅色的杏花,让人耳目一新。 另一件是蜀锦的,摸着手感很好,是浅丹色的,娇俏的红,领口处是海棠暗纹,着实是娇艳动人的颜色,好看的紧。 李沈娇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秋壶说着:“格格就穿这件吧?”指的是浅丹色的那件。 李沈娇手托着两靥,轻摇了摇头:“穿水绿的那件吧,四爷不在,穿那么娇艳给谁看?”想挨罚了呀? 秋壶想了想也是,就把衣裳收好放置着。 李沈娇看着秋壶出去,打了个哈欠,嗯,看书吧。 …… 晚间李沈娇先吃了碗银耳汤垫垫肚子,嗯,午膳要的,这会儿子都凉了。 然后由秋壶伺候着换了衣裳挽了发,然后临走前又塞了两块绿豆糕,就往抬清院去了。 路上碰到了白佳氏,两个人就顺道一起了。 “李格格今儿个打扮的倒是素净。”白佳氏轻声说着。 白佳氏今天打扮的挺娇艳的,浅橘色的旗装,很是好看,小两把头上也是簪着一对金玉簪,绢花也别了不少,后头还簪着一根白玉莲花簪,比起李沈娇的打扮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李沈娇那就是一件水绿色的衣裳,然后小两把头,三朵浅色绒花,一对素银簪子,碧玉簪插在后头,很是素净的打扮,这样一看确实是逊色了不少。 也难怪白佳氏这样问,连语气里都带着几分得意。 可白佳氏没瞧见,李沈娇手上的那对玉镯子可不是普通东西,也就是福晋借花献佛赏的那对,德妃赐的那个。 李沈娇“嗯”了声,不接话。 白佳氏咬牙,心里的得意一下子就泄了气,最后只默默地闭了嘴。 先后挨了这么多罚,白佳氏也学聪明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抬清院,徐氏一贯来的早,宋氏今儿个倒是还没来。 各自坐下了,再晚点儿时候,宋氏也就来了。算算日子,宋氏这差不多也满三个月了。 各自见礼,一起说着闲话,就等着福晋了,坐下后,李沈娇也发现了,宋氏今儿个穿的也很素净。 害,都是明白人…… 福晋来的也早,比预计的时候来的早些。 照例客套一番,就开始进入正题用膳了。 福晋看了一眼下头,目光停留在白佳氏身上的时间多一些,然后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目光。 李沈娇喝了两口果酒,酸酸甜甜的,还蛮好喝的嘛。 第19章 果然是汉军旗的矫情货! 后头跟着的秋壶连忙小声说着:“格格!您可少喝些,醉了可不好。” 自家姑娘的酒量她还是晓得的,从前在闺阁的时候和大公子一起赌酒,可喝不了几杯就醉了呢,事后还叫夫人数落了一顿呢。 李沈娇白嫩的小脸染上红晕,纤腰微晃,身姿绰约,转头冲秋壶甜甜一笑,然后嘟嘴说着:“怎么有两个秋壶呀?” 得亏夜色深了,里头点的灯不算耀眼,加之李沈娇还有些意识,旁人只当是李沈娇和秋壶说话。 秋壶闻言哪能不明白啊,自家格格这是醉了啊,忙倒了温水喂了一口,然后站在后头,手一轻一重的捏着李沈娇的肩。 过了好一会儿,李沈娇手撑着脑袋,粉嫩的唇扬起弧度,低声说着:“秋壶,我想喝汤。” 秋壶忙俯身舀了一小碗莲子羹,放在李沈娇面前的同时观察着李沈娇脸色。 还好还好,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秋壶轻呼了口气,放下心来。 一个晚膳,真真是把秋壶的心悬在了嗓子眼,生怕自家格格醉酒说胡话。 毕竟……自家格格是有前科的。 “李氏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福晋突然望向李沈娇,发问。 秋壶这心顿时又悬到了嗓子眼,连忙扯了扯李沈娇。 但见自家格格缓缓起身,轻声说着:“劳福晋关怀,奴才只是有些不胜酒力。”声音还算平静。 福晋温声坐着:“快坐吧,既然不胜酒力就少沾些,玉如,去端盏醒酒茶来。” 李沈娇背着秋壶,因而秋壶看不见自家格格的表情,但秋壶知道,李沈娇这会儿子定是又笑了。 “多谢福晋。”语罢坐下,手支着下巴,露出一节雪臂,小姑娘乖乖巧巧地坐着,不再说话。 秋壶轻呼了口气,接过了玉如递来的醒酒茶,心中有些犹疑。 “倒一盏,这酒闻着香甜,怎么后劲这么大?”李沈娇清楚的记得,她只喝了三小杯。 秋壶依言倒了醒酒茶。 李沈娇仰头喝了,手从下巴移到太阳穴轻轻捏着,微阖眼,眼睑下垂出一片阴影,一绺发丝垂到脸庞,沾上唇边醒酒茶的余味。 好……好绝!!! 一旁的秋壶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抬头看了,自己格格这也太娇媚了吧??? 属实是有点儿……诱惑呀! 福晋在上头看不仔细,但坐在李沈娇对面的白佳氏和宋氏那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白佳氏差点儿没撕了手里的帕子:“狐媚!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下作手段,果然是汉军旗的矫情货!” 一旁的宋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白佳格格,慎言!汉军旗出身的贵人可多着呢,小心祸从口出。”宋氏也是出身汉军旗,闻言自然有些不悦。 白佳氏讪讪:“是我说错话了,姐姐莫怪罪。”宋氏瞥开眼去,并不搭理白佳氏,只是神色又冷淡了不少。 白佳氏紧了紧手里的帕子,心头却怪起了李沈娇。都是她,夺了我的宠爱!!定是李氏在四爷面前说她的坏话,不然她怎么会成现在这样。 再晚些时候,李沈娇的酒已经醒了大半了。 本以为可以散了,结果还要去听什么戏,李沈娇吹着风,有些郁闷地眯了眯眼。 还好天公作美,看了一折子戏就落雨了,于是福晋就叫众人散了,各自回了。 雨下的不大,只是夜里的路不好走,所幸福晋叫了个奴才跟着掌灯。 秋壶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自家格格:“格格小心些。” 李沈娇笑着应了,忽的抬头看了眼天,乌压压的一片也看不清什么,只有雨珠滚落在李沈娇的眼睫毛,冰冰凉凉的。 这无边春色里,又因这雨添了了几分孤寂冷清。 听说江南,很是好看呢…… 李沈娇不由笑了,醉意也散了。 回了院子,秋瓷已备好了姜汤,李沈娇换下了湿的鞋袜,吩咐着:“给那小太监也送一碗姜汤去吧,夜里寒凉。” 秋瓷应了。 李沈娇喝了热乎的姜汤,便去沐浴了,洗漱沐浴后,身子才算彻底暖和起来。 李沈娇就爬上榻,窝在被窝里,捧着热茶,听着窗外的嘀嗒嘀嗒的雨声。 就着雨声,悄然入梦…… 两个丫头悄悄进来熄了灯,一个去替李沈娇捱了捱被角,一个掀下纱帐,做完这一切,两个丫头相视一笑,悄声出去。 外头小路子守着。 这个院子,真是暖融融的,不是被窝暖,是心里暖。 …… 而远在江南的四爷就没有那么暖融融了,甚至还有点儿发黑。 嗯,脸色发黑。 曹家的人都不蠢,至少没在四爷面前做蠢事,只是…… 四爷看着眼前的两个美娇娘,眉心狠狠一皱。 两个美娇娘都是被曹二爷叮嘱过的,看着四爷那跟看见饿狼似的,忙攀附过来。 四爷脸更黑了,拂袖起身:“苏培盛!” 苏培盛忙应是,喊了两个侍卫拦下两个美娇娘,转头望向四爷:“爷?” 四爷冷着脸:“回客栈!” 苏培盛应了,转头看了眼那两个女子,心里“啧”了一声,主子在外办差可从来不沾这些…… 曹二爷,这是打错算盘了,还真以为主子“冷面正直”的名号是吹的不成? 别说在外头,就是在府里,四爷这不近女色的脾气都是那样。 从里头出来,隔壁曹二爷想是正被翻红浪呢,苏培盛垂头不敢说话。 怪道如何曹二爷要晚间请四爷吃酒,原来是吃花酒呢。 四爷瞥了苏培盛一眼:“要是不想走,爷今儿个就把你卖在这儿,让你在这儿天天乐呵。” 方才苏培盛那脸都要笑烂了。 苏培盛“哎呦”一声:“主子,奴才只是感叹曹二爷……” 四爷没说话,快步出了这地儿。 苏培盛跟在后头:“主子,夜深了,咱该回去了。” 四爷摆手:“去看看河道。” 此次出行,一是为了看看曹老太,二是为了今年江南的上供,三是为了查看河道。 苏培盛苦着张脸:“爷,这天都黑了……奴才怕有歹人作祟啊。” 四爷一记眼刀望过去:“来人,把苏培盛送去花楼!” 第20章 她又来说什么? 苏培盛顿时噤声了。 主仆二人悠哉悠哉地往河道去了,而他们身后,却是有人尾随着,不紧不慢地跟着。 四爷说去河道看看,还真就是去河道看看,回去的路上,四爷看着河道边的脚泥印,轻轻地“嗤”了一声。 苏培盛垂着头,心里忍不住发笑。 江南的大户,果然还是待不住呢,只可惜……他们的盘算要落空了。 自家主子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呢。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苏培盛,你今儿个出来带雨具不曾?”四爷突然出声。 苏培盛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不太明白自家主子怎么突然这么问,等反应过来时,四爷已经没影儿了。 然后……天就下雨了。 好家伙,又是当落汤鸡的一天。 …… 接连大半个月,四爷都带着苏培盛和几个侍卫一起在河道周边逛着,特别损坏严重的地方,四爷更是连着瞧了好几日。 弄得有些人……心里发慌。 很快,便有大族提出来说修缮河道,说怕雨季时会有不测。 话里的意思是想让朝廷出银子。 四爷没答应也没反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提出这件事的人一眼,然后又继续每天去河道看看。 江南鱼米之乡,说一句富得流油都不足为过,江南那几大望族,更是把持着江南的富足。 每年江南向朝廷上供的东西确实不少,只可惜,那些东西,连江南当年收成的五分之一都不到。 皇阿玛早已有心整治,这一回江南出行,只是给某些人一个警告,别把圣上的最后一点恩情给耗没了。 皇阿玛注重仁孝,可有几分是真仁孝,明白人心里都清楚。 面子功夫罢了,曹家要是识趣,百年之后自然还能屹立不倒,可要是太过贪心,那些前车之鉴都摆在那儿呢。 苏培盛眼观鼻鼻观心:“爷,眼见着要六月末了,咱这……该回京了……” 四爷望着底下的车水马龙:“不急,东西先拾掇着,很快就该回京了。” 七月初五这一日,曹家终于出面,说愿意为朝廷分忧,自己掏腰包修缮河道。 四爷其实还有后手,只是京城传来了消息,章佳氏要不成了,十三弟一贯不得皇阿玛青睐,内务府那帮人还不知要怎样呢。 便连夜写了折子,得了康熙爷批准就快马加鞭回京,江南一事,余下细枝末节,就交予了三爷来办。 只可惜四爷辛苦一番,功劳全叫三爷得了去。 不过四爷全然不在乎,因为江南一行,最关键的一步,最重要的东西,四爷已经得手了。 曹家这块香饽饽,该落手了。 …… 宫里,永和宫内。 “怎么就这么急着回来?倒不是额娘在意那赏赐,只是平白叫你三哥捡了便宜……”德妃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替四爷理着衣裳。 四爷失笑:“额娘,不在这一回赏。” 德妃嗔怪:“你走之前额娘跟你说的话都忘了?” 这一回去江南,本就是圣上看中老四,也叫他们当差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如今功劳全叫老三给捡了去…… 哪有这样的道理? 老四怎么去了江南一趟还便糊涂了呢。 母子俩说着话,忘了时候,德妃便留了四爷用午膳。 府里。 四爷不在的这两个月,府里还算太平,只是端午那日晚回来,李沈娇就感了风寒。 养了大半个月,才算好全了。 不过李沈娇养着的日子,倒是听了不少八卦,像什么三福晋对即将要成为侧福晋的兆佳氏大打出手,然后把人家兆佳弄的见了红,哦,兆佳氏早已有身孕,听说当时都五个月了。 然后三爷一气之下,也跟三福晋董鄂氏打了起来,嗯,三爷被三福晋抓破相了。 最后康熙爷出面,罚了三福晋董鄂氏,兆佳氏提前被许了侧福晋,本来定的日子是今岁十二月呢。 这可真是…… 然后就是五爷府上,五福晋那叫一个贤良大度,一下子给五爷纳了三位美妾。 嘶,本来五爷就贪恋美色,后院人就不少,这下子好了,来了三个天仙似的娇人儿,那还不打起来? 嗯,听说五爷连着好几日没进宫去,而且五福晋还重金寻求大补的东西。 该懂的都懂。 这么一看,兄弟几个里,还是四爷这后院最太平,不过究竟有几分是真太平,那可不得而知呢?? 头一个不太平的,挑拨嘴碎的,就应该是丹桂了。 这两个月,可来了不下十回了,白佳氏那边儿跟没瞧见似的。 这不,丹桂又来了。 李沈娇剥着花生米,纤腰一扭,丹凤眼微微上挑:“她又来说什么?” 秋瓷脸色不太好,估计是被丹桂气的:“前几日还有些规矩,今儿个就直接要闯进来了,得亏小路子拦着。” 李沈娇笑了一下,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好一会儿才说着:“她还真当我是个软柿子好捏呢?” 其实丹桂也不来干什么,她一开始倒是想挑拨着李沈娇和白佳氏闹,可李沈娇见都不见她,丹桂便转了念头,如今天天上门来闹。 李沈娇可不信福晋会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李沈娇忽然发问:“丹桂去过宋氏那儿嘛?” 秋瓷想了一下,答话:“似是去过两三回,不过听说宋格格都见了。” 李沈娇又问:“那白佳氏那儿可是又有了新的丫头伺候?” 秋瓷点头:“是,是府里的菊香,原是在针线房的。” 李沈娇春葱般的细手剥着花生的红衣,心里却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丹桂……如今怕不是白佳氏的人了吧?” 秋瓷不解,望着李沈娇。 李沈娇剥了半天的花生米,捻来尝了一颗,缓缓吐出两个字:“宋氏!” 但李沈娇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哪里有点儿不太对劲啊? 但李沈娇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便没深想,又向秋瓷问着:“听说四爷这两日要回来了?” 秋瓷轻点头。 李沈娇继续剥着花生:“那就好,明儿个丹桂要是还来,就叫她进来吧。” 迟迟不处理丹桂,是因为四爷不在,处理了她福晋难免会发难,但四爷在,福晋不敢偏私。 等等! 偏私??? 如果说……丹桂不是宋氏的人…… 第21章 四爷这可真是……蔫坏。 如果说,丹桂其实不是白佳氏的人,也不是宋氏的人,而是福晋的人呢? 难怪福晋一直没有动静。 但是,丹桂这一步棋,究竟起着什么样的作用呢? 这样大张旗鼓地闹,李沈娇忽然觉得,福晋想做的事,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别的什么。 李沈娇没再剥着花生米,手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案。 秋瓷心里发毛:“格格?” 李沈娇颤了颤睫毛,轻呼了口气:“罢了,明儿个丹桂来,仍旧由着她闹……” 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傍晚的时候,李沈娇仍旧在剥着花生米。 正剥着花生米,就听见外头有了动静,然后就见着四爷走了进来。 属实把李沈娇给吓了一跳,连行礼都忘了:“爷?爷不是还有几日才回来吗?” 四爷看着李沈娇,过了几秒,轻轻地“嗯”了声:“宫中有事务,便提早回来了。”怎么看着好像瘦了? 李沈娇这会儿子才反应过来要行礼,正起身,就见四爷摆手,示意她不必起身了。 李沈娇也不矫情,就坐下了。 四爷看着桌上的花生米,抿唇:“爷不在的日子府里可好?” 李沈娇心说那可是好的不得了,福晋那可是连请安都免了呢,酝酿着大事呢。 “府里都好。”李沈娇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这话四爷不应该是问福晋吗? 四爷“嗯”了声,正想说话,就见秋壶快步进来,面露纠结:“格格,丹桂又来了……” 李沈娇“啊?”了一声,心说今儿个怎么还来两回?还挑着四爷来的时候来? 四爷看主仆两个神色有异,道:“爷不记得你院里有个叫丹桂的?” “是,丹桂是后头白佳格格的丫头,最近总过来,我身子惫懒,便没见她,这会儿子来,想是有什么缘故吧。”李沈娇斟酌着开口。 丹桂究竟充当着个怎样的角色,李沈娇不敢断定,所以话说的倒很委婉。 四爷闻言,哪儿能不懂后院的弯弯绕绕,哼了一声:“连自己的主子是谁都不知道了不成?这样的奴才就该发卖了,苏培盛,把那丫头拖出去打二十板子,送去正院,让福晋处置。” 后院的事,到底是福晋做主,况且四爷一回来就碰上这事儿,自然是觉得福晋管家不当。 李沈娇在一旁没说话。 她怎么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在福晋的算计之中呢? 四爷喝了口茶,突然又说着:“连自己的奴才都管不好,把白佳氏也一并罚了!” 李沈娇顿了一下,心里感叹,白佳氏这回是……彻底废了。 这才入府多久,白佳氏干了多少蠢事了?但是……这其中有没有别人的挑拨可不好说。 四爷转头看着李沈娇:“用过晚膳不曾?” 李沈娇摇头:“方才已叫小路子去提膳了,想来四爷也还没有用膳吧?” 得,四爷一问她用没用膳,其实就是在说他还没用膳,李沈娇现在都已经习惯了。 四爷高冷点头,唇角忍不住勾了勾。 四爷又看起书了,李沈娇就在边上,安安静静地研墨。 “给你的书可都看完了?”四爷翻了一页,问着。 李沈娇研着墨,闻言笑了一下:“不曾,还有两本经史不曾看,写的枯燥,奴才看不明白。” 四爷看了李沈娇一眼,莫名其妙地又“嗯”了一声:“拿来我瞧瞧?” 李沈娇就屁颠屁颠地去了。 拿了书过来,但见四爷看了眼书名,很是嫌弃地说着:“爷七岁的时候就看过了。”然后再很是嫌弃地看了李沈娇一眼。 李沈娇瞪大眼,看了眼四爷,又看了眼书,扭头便往外边儿走。 四爷这这这也太不要脸了吧?自己拿给她的书,还是放在第二本的,她可不信四爷没看过。 而且这好端端的游记里混进两本经史,怎么都像是四爷在嘲讽她看不懂书啊? 四爷这可真是……蔫坏。 李沈娇从里头出来,拿了桌上的团扇扇着,看着桌上的花生米,陷入了沉思。 然后李沈娇就开始继续剥花生米了。 剥完了一小碟,李沈娇就端着碟子,扭着小腰,勾着笑,往里边去了。 然后从外头进来的秋瓷也陷入了沉思,自家格格是不是又瘦了?那纤腰,扭的也太好看了吧。 眼里冒光的秋瓷被秋壶给逮了出去,然后成功又被数落了一顿。 里头,李沈娇扭着纤腰,勾着笑进去,直直地坐在四爷对面。 四爷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仍旧做着批注,等做完那一处的批注,偶然抬头。 就看见李沈娇一边吃着花生米,一边笑着,直勾勾地望着他。 李沈娇看四爷终于抬头了,脸都快笑僵了,却还是笑的甜甜的,春葱般的手捻着一颗花生米:“四爷,吃花生嘛?” 四爷忽然有些恍惚,想起了李沈娇之前递给他绿豆糕。 四爷冷着脸,正说着接过,却见李沈娇娇笑着收了手,自个儿把那花生米吃了。 然后“咯咯”地笑了两声,推了推桌上的那碟花生米:“爷慢慢吃,奴才去外头看丫头摆膳。” 四爷看着李沈娇的背影,忍不住笑骂了一句:“没规矩的。” 笑骂完,还是抬手捻了一颗花生米来吃,嗯,似有海棠香气来。 抬手喝了一口茶,四爷才发现,是真的有海棠香气,泡的茶正是海棠花茶。 四爷搁了茶盏,看了眼外头,然后继续看书。 李氏,很好。 李沈娇坐在外头,手撑着两靥看着秋壶摆膳。秋壶温声细语的问着:“格格没在里头陪着四爷?” 李沈娇故作深沉:“我这是给四爷一个安静的空间,让四爷静心看书,对了对了,秋壶,海棠花糕还有吗?” 秋壶无奈一笑:“昨儿个就被您给吃没了。” 李沈娇“哦”了声,又问着:“那我的茶呢?” 秋壶抬头望了眼里头:“方才不是上了茶嘛?” 李沈娇愣了一下:“你别告诉我你给四爷上了花茶?我都没舍得喝!秋壶!” 秋壶“诶”了声:“格格,您最近都胖了。” 第22章 可有没有叫女子难以受孕的东西? 李沈娇凉凉一笑:“你才胖了。” 晚膳用的很“愉快”,李沈娇全程没说话,四爷一向言简意赅,也没有说话。 李沈娇今天没在院子里走走消食,洗漱沐浴完后,就滚进榻里了。 等熄了灯,四爷才上手,李沈娇就“娇兮兮”的说着:“爷,奴才来了月事……” 吃了她的茶还想碰她? 李沈娇最近胆子大了不少,主要是她发现,四爷对她还挺纵容的。 四爷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爷记的是你是每月月末……” 这就很…… 李沈娇脸臊的慌:“许是爷记错了?”四爷怎么了连这个都记得?不应该啊? 其实是因为四爷四月二十八那日来看了李沈娇,次日去的江南,但二十八那日,四爷没碰李沈娇,因为李沈娇小日子来了。 但今儿个都七月初九了。 四爷捏了一下李沈娇的腰,直接上手。 …… 月亮藏在云层里,脸羞红了。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瞎撒谎,后果可能很严重。 第二天差点没起来的李沈娇哭唧唧,然后中午的时候就见苏培盛捧着一堆东西来了。 一匣子书,书的最下头还是铺了一层银子,嗯,这很四爷。 然后还有一盒的口脂,嗯,没错,就是一大盒,李沈娇随意拿了两小盒来看,还别说,颜色挺好看。 嗯,苏培盛见缝插针,说是四爷在江南的时候挑中的。 然后还有一个锦盒,里面头两层是各种各样的花糕,最底下是两小罐花茶茶叶。 然后又苏培盛捧出两本书来,说着:“这是四爷叫奴才额外交给格格的,说是格格自会明白。” 李沈娇接了,看了书名就呆了,这不是昨儿个同四爷说的那两本经史嘛? 李沈娇翻了一下,嗯,四爷做了批注,不过字迹有些稚嫩。 好家伙。四爷这是把他七岁时的书找出来向她证明了。 叫小路子送走了苏培盛,李沈娇看着这一堆东西,忽然忍不住笑了:“四爷还挺好的嘛。” 再晚一点,福晋又叫人赏了料子来,说是四爷从江南带回来的,都是娇嫩的颜色。 李沈娇笑着叫秋壶收着。 …… 正院里,福晋心情不错:“白佳氏这才是真的不成了,丹桂可安置好了?” 玉如垂眸,恭敬答话:“已安排妥当,宋格格那儿半点儿没多疑。” 福晋眸光微闪,笑了一下:“她是个谨慎的,可也不是个聪明的,聪明的,是东边儿那个呢。”这是说李沈娇。 玉如不敢接话。 福晋摆手:“去问问我额娘,可有没有叫女子难以受孕的东西?” 玉如捏了捏衣裳:“福晋的意思是?” 福晋悄然一笑,清秀的脸很是冷然:“我喜欢安分的人,但仅仅是安分却不够的……” 就譬如宋氏,遇喜之后不也不安分起来?本想着叫她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既然她不知趣儿,那就只能吃些苦头了。 得宠可以,有孕也可以,但如今,绝对不能有侧福晋出现,绝对不能! 如果非要作死,她不介意拔了她们的爪牙,叫她们永不翻身。 福晋缓缓一笑。 四爷一早进了宫,去见了德妃从永和宫出来,就和失魂落魄的十三阿哥撞上了。 四爷忙拉住十三阿哥:“怎么瘦成这样?莫不是阿哥所的人亏待你?” 十三阿哥红了眼眶,额娘病了这么些日子,宫里那起子捧高踩低的,说什么太医照料,不过就是加重额娘的病情! 还是德额娘怜惜,请了太医院院判来,额娘这才好些了。 “不曾,是如今日子热了,弟弟进食少的缘故,四哥不是在江南吗?怎么回来了也没个消息?”十三阿哥哽咽着。 四爷不想说是因为十三阿哥的缘故,只说着是江南的事结了,便提早回来了。 十三阿哥喏喏:“四哥……四哥,弟弟想向四哥借些银子,等到……等到颁金节就还给四哥。”十三阿哥抬头看着四爷,瘦干的脸上满是希冀。 四爷沉吟:“你要多少?可是内务府克扣了你的银钱?” 当阿哥的,每年都是有固定的俸禄的,这是由朝廷出钱,同样,嫡福晋,后宫嫔妃们也是。 十三阿哥摇头,窘迫:“不是……只是弟弟想买一支百年野山参来给额……章佳氏养身子。” 章佳氏只是庶妃,十三阿哥连一声“额娘”都唤不得。 四爷轻拍了拍十三阿哥的头:“四哥那儿还有两株野山参,晚些时候叫苏培盛给你送来,今年山东巡抚又上供了不少阿胶,我得了一些,你一并给章佳氏送去吧,你也别太忧心,课业不能耽误……” 十三阿哥差点儿哭出来:“四哥!多谢四哥,只是不知这些要多少银子,等弟弟攒足了,给哥哥送去。” 四爷摆手,拍了拍十三阿哥的肩:“你也不富足,好了,哭哭啼啼地成什么样子,有什么事去找十四,叫十四来找我,你也多去看看小十三。” 小十三,这是说皇十三女。 十三阿哥应了:“多谢四哥多谢四哥……”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况且他如今又穷又不得皇阿玛喜欢,他可不觉得四哥是有什么目的,四哥,对他是极好的。 别了十三阿哥,四爷有些不放心,吩咐着苏培盛:“去打听一下,十三阿哥在阿哥所过的如何。” 其实四爷也知道十三阿哥穷,别看着当阿哥风光,可年岁小的阿哥没有爵位,没有收入,就靠着那每年的那一点点俸禄,和那一点点过节赏赐。 而且哥哥弟弟们的生辰得送礼吧?侄儿侄女诞生,洗三,满月,百日,周岁的送礼吧?当然,是嫡子嫡女。还有各处打点,裁制四时衣裳,一年下来,是真的没什么银子,更别说不受宠的了。 四爷如今有爵位,虽说只是个贝勒,但俸禄也不少啊,而且四爷封了贝勒,康熙爷又赏了三处皇庄。 加上冬日的炭敬,夏日里的冰敬,还有他自己的私产,京郊的几处庄子,京城中的铺面,还有从前孝懿仁皇后去世,留下的私产,以前是由皇阿玛管着,自四爷大婚,便一并都给了四爷。 所以四爷的私库,很肥。 第23章 她这个婆婆,可不是省油的灯。 四爷别了十三阿哥,又去了乾清宫。 三爷已经在里头坐着了,五爷也在,不过胖了不少,估计是补的太好了。 三爷一向是个嘴碎的,见四爷来了顿时双眼放光:“可算来了,老四你不在,三哥我都不知道跟谁说话了。” 四爷看了五爷一眼:“五弟不是在吗?三哥可以同五弟说话。” 三爷连忙捅了捅四爷:“你可别说了,我方才和他说话,脸黑的跟什么似的,活像我欠了他银子似的。” 四爷嘴角一抽,他这个三哥他还是了解的,定是三哥嘴上没个把门,把老五给惹恼了。 三爷撇了撇嘴:“听说没?大嫂又生了个格格,这都第三个了,大哥对大嫂可真好。”三爷在说“真好”两个字时尾音拉的长长的。 四爷真是恨不得离三爷远远的,这个三哥,真是什么都敢说。 “三哥可先管好自己后院吧。”四爷挤出一句话来。 三爷脸色也不好看了,这个老四,他不就说了一句大哥嘛?至于吗? “比不得老四你,后院安生着呢,只可惜半点儿动静都没有。”三爷哼了一声。 四爷懒得和三爷呛声。 …… 如今这样,皇阿玛显然是更看中大哥,毫不夸张的说一句,太子爷虽好,可一位退让,着实上无法当一位明君,也难怪皇阿玛更看中果断英勇的大哥,直郡王。 但是在子嗣这件事上,真的是大哥不要说二哥,都是一个德行,没见有几个子嗣。 被三爷说道的直郡王,这会儿子正想着往几位弟弟的后院里塞人呢。 “王爷?”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才生产完不久,脸惨白一片。 直郡王握着伊尔根觉罗氏的手:“你好好歇着,不要想那么多……” 伊尔根觉罗氏默默看着直郡王,颤着唇:“额娘……是不是又说你了……是我无能……” 她这个婆婆,可不是省油的灯。 直郡王摇头,温声安慰着伊尔根觉罗氏,直到伊尔根觉罗氏睡着了,直郡王才从里头悄悄出来。 “老四?他可是真孝顺呢,对老十三可真好,既然他这么喜欢多管闲事,那就给他寻两个美妾,表达一下我当哥哥的关怀。” 亲随忙应了。 直郡王忽的又冷笑一声:“罢了,弟弟们不成器,我这个做哥哥是的难辞其咎,不如多寻几个美妾爷叫老三和老五也享享福。” 他这是有气的,老三老五那两个福晋,背地里编排阿意的还少吗?真当他什么都不知道不成。 至于老四……凭白无故地帮着十三弟,指不定是想在皇阿玛面前卖好,看来也是太清闲了。 于是,次日,直郡王就请了兄弟三个吃酒,兄弟三个喝酒哪是在军营里待过的直郡王的对手啊。 最后就喝的醉醉的回府,到了第二天才想起来那两个美妾。 三爷一向是乐见得享福,自然都收了,五爷并不是很想要,不过五福晋大度啊,便都给收了。 只苦了五爷,之前那三个美妾斗还没折腾完呢,就又来了两个,那还不得被榨干? 至于四爷这边,四爷大手一挥,随便叫苏培盛找了个偏僻院子安置了。 李沈娇没在意,不过第二天就见到这两位传说中的美妾了,不是李沈娇吹,长的确实是不如她。 两个姑娘是一起来看望李沈娇的,小腰扭的那叫一个妖娆,不过那是一直在扭,李沈娇那是腰细,走个路没扭都跟扭一样。 两个姑娘,一个是张氏,一个是胡氏,长的确实是挺娇艳是的,不过和李沈娇比起来…… 差的不是一点儿半点。 这两个姑娘估计是知道李沈娇如今在府里得宠些,这才来的,不过一看到李沈娇这模样,就有点儿打退堂鼓了。 毫不吹嘘的说,这位李格格那可真是……跟天仙儿似的,就她们楼里的头牌都没这么好看。 难怪得宠,就冲着这脸,能不得宠嘛? 两个姑娘想分宠的心思都少了不少,只安安分分地和李沈娇说话。 李沈娇平日里闲,见这两个姑娘也没有坏心思,也就跟着一起说话。 聊的最多的,就是口脂衣裳什么的了。 聊着聊着,就把四爷聊来了。 四爷昨儿个喝醉了,今儿个便没去宫里,在前院歇了一上午,这会儿子好些了,就来了李沈娇这儿。 然后四爷就看见了两个没见过的姑娘。 李沈娇见四爷来了,愣了一下,不过还是笑意宴宴地起身:“给爷请安,爷吉祥。” 两个姑娘也慌着行礼。 四爷摆手:“这两个是?” 李沈娇歪头,心说您自个儿带回来的美娇娘都不认识了? “爷忘了?昨儿个您回来,跟着带回来的姑娘啊?”李沈娇坐下。 四爷皱眉,一时之间脑子里面想不起来,便轻摆手,叫她们下去。 两个姑娘愣了一回,娇滴滴地道了声是退了出去。这一趟来的不亏啊,好歹见到了四爷不是。 李沈娇笑盈盈地亲自倒了盏茶:“爷喝茶。” 正欲转头,就看见四爷腰间挂着个玉佩,不过那玉佩上的络子……是她上回打的那个吧? 只是……都有些发灰了,也不见四爷换一个。 李沈娇笑的更甜了:“爷这络子都脏了,怎么也不换一个?” 四爷不自在地别过头,他去江南的时候顺手带了去,去了一趟自然就脏了。 “你不曾打第二个络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四爷的声音。 李沈娇诧异,微抬头,却见四爷早已扭过头去。 四爷这…… 李沈娇忍不住偷笑了一下:“既如此,奴才明儿个再给四爷打一个就是了。只是这络子脏了,四爷先换了针线房的络子吧。” 李沈娇后面这句话是故意的,她就是想听四爷亲口承认要戴她亲手打的络子。 四爷转头,瞪了李沈娇一眼,但看着李沈娇笑魇如花,到嘴边的“没规矩的”又咽了回去。 最后只是起身往外头走,竟是气的走了。 李沈娇听着秋瓷说着四爷走了,顿时忍不住笑了,四爷这有一点点……一点点可爱呀。 秋瓷在一旁一脸疑惑。 自家格格笑什么呢,四爷走了还能这么开心? 第24章 是,是位格格,很是康健呢。 府里众人见四爷冷着脸出来,都当是李沈娇得罪了四爷,惹了四爷不快,一个个都幸灾乐祸呢。 首先得到消息的就是正院了。 福晋正侍弄着她最爱的杜鹃花,听见这消息,嘴角止不住地往上翘,缓缓放下剪子,拿了帕子擦手。 “到底是以色侍人,总归会惹得四爷厌弃。”福晋擦着手,神色淡淡地将帕子丢在地上。 玉如扶着福晋:“大福晋那边?” 福晋浅浅地笑了一下,眼里却半分笑意也没有:“按照大福晋诞下二格格的规格送礼去就是了。” 玉如诧异了一下:“福晋不去探望探望大福晋?” 福晋嗤笑:“四爷一向同直郡王关系疏浅,况且那两个侍妾是怎么回事,就单这两件,我就没有理由去。” 她是四爷的嫡福晋,万事以四爷为主,四爷和哪位爷亲近,她便同其福晋亲近,反之,亦然。 不然,不是打四爷的脸吗? 玉如应是,又问着:“那……那两个侍妾?” 福晋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不喜:“四爷叫如何处置,就如何处置,叫膳房熬一盅鲜鱼汤,给四爷送去。” 虽说福晋不许再望前院送东西,不过私底下,这样的事儿还是有的,至少连福晋都没少干。 玉如道是,连忙去吩咐。 福晋一个人端坐着,看着那盆杜鹃花,忽然有些恍惚。 明明才新婚半年不到,她怎么好像好久没见过四爷一样?是了,四爷压根就不来她这儿。 眼角染了泪,福晋冷着脸擦了泪珠,神色浅淡,恢复成那个端庄大气的嫡福晋。 …… “老三递的折子?请封侧福晋?”康熙爷看着折子。 三福晋董鄂氏伤了格格兆佳氏,还打了老三,虽然康熙爷许了让兆佳氏为侧福晋。 不过老三这么火急火燎地提了日程,想让兆佳氏上玉碟,康熙爷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顺治爷当初宠爱董鄂氏,宠妾灭妻,让康熙爷很是不喜,故而康熙爷很是不喜他的儿子里出情种。 康熙爷哼了一声,搁了朱笔:“老三如今如何?” 伺候的梁九功答话:“后院里兆佳格格生了两位阿哥,一位格格,还有一位侍妾生了一位格格。” 康熙爷心里更不高兴了,心里下意识地觉得是老三太过于宠爱所谓的兆佳氏。 “且搁着吧,等老三回来了再说。”康熙爷撂开了折子,继续批别的折子。 批着批着,康熙爷心里又不得劲儿了:“老大家的又生了?” 梁九功“诶”了声:“是,是位格格,很是康健呢。” 康熙爷瞥了梁九功一眼:“朕还不知道他?听说他还给老三几个都送了侍妾去?自己的家事都管不好,还好意思掺和弟弟的后院。” 梁九功不说别的了,只说了声是。 康熙爷搁了朱笔:“不成器的东西,传朕的话,叫老三几个,从明儿个起,跟着上朝旁听。” 梁九功颤了颤眉,低低应了声是。 皇子们年纪都大了,手里的权力也大了,只是啊…… 这些权力,圣上随时可以收回来。 直郡王往三爷四爷五爷后院堂而皇之的安排人,显然是惹得圣上不快,故而圣上才让三爷他们提前上朝旁听,敲打警醒直郡王。 但想来也是为了个几位贝勒爷安排差事铺路吧。 四爷这边得了入朝旁听的消息,都是在快晚膳的时候了,诧异倒是诧异,自然是叫苏培盛去查了查。 明白其中的几分缘故,四爷挑眉:“那两个……过些日子,拿些银子给她们叫她们家去吧。”现在就打发了未免太过刻意了。 苏培盛应是,又说着:“福晋方才叫让送了鲜鱼汤来,爷可要尝尝?” 四爷还没颔首,就见福禄捧着一盅汤进来,见了苏培盛也在里面,顿时结结巴巴了:“爷,这是宋格格叫人送来的甲鱼汤。” 苏培盛顿时瞥了福禄一眼,好家伙,又偷摸着收银子了是吧?糟徒弟! 四爷看了苏培盛一眼,又看了福禄一眼:“爷看你们是觉得前院亏待你们了?变着法儿的挣银子?” 最后,两个太监上交银子,充公,出来的时候,福禄悄咪咪地说着:“师父,我悄悄留了一两银子,改明儿吃酒去?” 苏培盛嫌弃地瞥了福禄一眼,忽然颠了颠腰间的荷包,看着不轻呢。 福禄正想说话,就见白佳氏那儿的丹青来了,也是捧着一盅汤。 苏培盛这回学乖了,先进去问了一声四爷,然后就被四爷骂出来了。 苏培盛也就摆摆手让丹青走。 不过苏培盛心里自然忍不住嘀咕,今儿个上怎么了,平日里也没见送的这么勤快啊?难不成今儿个是什么节日不成? 四爷在里面,办完公务,才想起来那两盅鱼汤,随意舀了小半碗来尝。 嗯,一如既往的鲜。 四爷喝了半碗,忽然起身往外头走。 “爷?”苏培盛赶忙问着。 四爷言简意赅:“去瞧瞧李氏。” 苏培盛应了,结果走到一半,还没出前院呢,又见自家主子转头往回走。 苏培盛愣了一下,有赶紧跟着:“爷?您这是??” 四爷不说话,大步流星地又回了前院,简单洗漱一番就安歇了。 睡前四爷忍不住想:李氏那个娇气的,两个月不见还学坏了,爷得好好治治她,没规矩! 不过四爷还是有点儿不习惯,不是不习惯别的,主要是那枕头……硬枕有点儿硌。 然后次日起的很早的四爷,看了好几眼硬枕,暗示着苏培盛,苏培盛愣是半点儿没察觉。 然后苏培盛就挨罚了。 于是今儿个跟着进宫的就成了福禄。 上朝旁听听着是挺有意思的,不过这事儿也是挺无聊的,没见四爷旁边五爷都昏昏欲睡了吗? 四爷支着五爷,生怕上头皇阿玛察觉。 上头康熙爷只以为是四爷五爷兄弟和睦,心里不由更欣慰几分,只是太子爷和直郡王…… 康熙爷思及此,神色顿时淡了淡。 …… 散了朝,四爷今儿个无事,便去了京郊的庄子上看了看,这处皇庄是四爷大婚的时候康熙爷赏的。 有一处温泉,四处栽种着树木,后头有一片园子,种着些蔬果。皇庄后面有一片林子,很适合打猎。 四爷琢磨着,等明年开春了叫福晋她们来住一段时日。 今年是不行了,最近要上朝旁听,章佳氏听太医说就是今年了,四爷几个也要有差事了,自然是要忙上一段时间的,只能等到明年了。 第25章 抄经书,那就诚信诚意的抄。 而后几日,四爷都有些忙,朝廷里太子党和直郡王一党日渐摩擦,四爷明面上是偏向于太子爷的,自然会被直郡王一党针对。 好在直郡王经了康熙爷敲打,安分了不少。 四爷一忙,便也没有时间去后院,李沈娇这里,自四爷那日冷着脸走了,四爷便再也没来过,原本只是看笑话的众人,如今便有些落井下石的兆头了。 比如今儿个的早膳,比起往日来就差了不少,不过李沈娇一向打点着膳房,虽说膳食有些凉了,不过还是能出去。 李沈娇简单用了膳,换上了那身浅丹色的旗装,难得打扮的娇艳,就往正院去了。 今儿个是十五,去正院请安的日子。 李沈娇今儿个去的早,不过徐氏一向来的早,然后张氏和胡氏也早早地来了,白佳氏也在,倒是宋氏今儿个是最后一个来的。 不过也能理解,宋氏如今都快六个月了,来晚些也很正常。 宋氏如今已经有几分显怀了,脸色看着也不太好,不过李沈娇看着进来的宋氏,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脑海里不再是宋氏牵着一个小姑娘,而是一个小婴儿在乳母的怀里,半点儿生气也没有。 李沈娇眨了眨眼,头疼的厉害,心里有些不自在。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为什么她一看见宋氏脑海里就会冒出画面,而且这一回,和以前的都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李沈娇的手紧了紧黄梨木桌角,垂眸不再看宋氏。 等到福晋出来,众人起身见礼,福晋叫了坐,便各自坐下了。 福晋先是笑眯眯地问候着宋氏:“这些日子如何?太医怎么说,你这身子越发重了,往后便免了请安。” 宋氏笑着起身谢过:“多谢福晋关怀,有福晋悉心安排,奴才很好。” 福晋眸光微闪,唇边的笑扩大几分:“那就好。”然后又转头看向了李沈娇。 “听说四爷有些日子没去你那儿了?你也别着急,四爷这些日子忙,忙过来自会想起你的。” 这话说的好像四爷已经忘记一样,那语气着实是恶心。 李沈娇就笑眯眯地答话:“是,谢过福晋关怀,奴才瞧着福晋的脸色好了不少,想是用了阿胶的缘故,若是福晋还要,奴才那儿还有,改明儿就给福晋送来。” 新来的张氏和胡氏不知道阿胶的故事,宋氏和白佳氏可都明白了,宋氏倒是只摇着团扇浅笑,白佳氏那可是脸色顿时一变呢。 福晋语噎,好一会儿才说着:“你有心了。” 不过李沈娇送的阿胶确实品相比外头的好了不少。 福晋遭李沈娇这么一说,也没了心思,随意说了两句,就叫散了。 出了正院,白佳氏倒是趾高气昂地来了,只是眉目里有些淡然:“我还当你多能耐呢,如今还不是失了宠?你可好好瞧着吧,往后啊,四爷就该去我那里了。” 李沈娇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白佳氏这样的……也不知她这底气是谁给的? 四爷那天生没生气李沈娇还能不知道吗?至于四爷没来,四爷又不是独独没来她这,四爷那是这几日根本就没进后院好嘛? 她们怎么就得出她失宠的结论了呢?况且她得宠过吗? ??? 从正院回来,李沈娇正说着去里头歇会儿,就听秋壶说小路子有要事禀报。 李沈娇就叫小路子进来。 小路子请过安,恭敬说着:“格格,咱们院儿这几日夜里都有些动静,奴才觉得奇怪……” 李沈娇一向睡的沉,自然不知道这些,听到小路子这么说,问着:“什么动静?” 小路子想了一下:“奴才也说不准是什么动静,这是连着好几日夜里都有,似是什么东西翻动的声音,奴才怕打草惊蛇,昨儿个夜里壮着胆子悄悄瞧了一眼,似是有人呢。” 李沈娇方才白瓷茶盏,唇边的笑淡了:“有人?大半夜的在咱们院子翻动?” 那可真是……稀奇了。堂堂贝勒府,还会出贼不成?李沈娇可不信。 小路子慎重点头:“今儿个格格去正院给福晋请安,院里就奴才一个,奴才在耳房拾掇东西,忽的就听见了动静。” “是个小太监,进了咱们院,搁着纱窗,奴才看不清脸,不过那奴才确实是在那棵海棠树下鬼鬼祟祟的捣鼓着什么。” 海棠树,是六月里的时候前院叫人移栽过来的。 李沈娇好一会儿没说话:“这几日你们都别去那棵海棠树那儿,先等等,看这几日,那小太监还来不来,小路子,这几日夜里你苦些,仔细盯着些那儿。” 小路子忙应了。 秋壶有些不安:“格格?奴才瞧着这事儿不好呢。” 李沈娇终于笑了:“好了,我打的络子可放好了?这事儿你家格格我心里有数呢。” 秋壶闻言,心稍稍定了些:“是,奴才已收好了。” 李沈娇“嗯”了声,心里感叹。 这可终于又出手了,只是李沈娇倒挺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不过得先观望两日。 不然今儿个要是把那树下的秘密挖了出来,指不定明儿个那小太监就埋到另一棵树去了。 倒不如,叫背后的人以为事情已经办成了。 …… 正院里。 玉如快步掀了帘子进去,在福晋耳边低语着。 福晋抄录经书的动作一顿,缓缓笑了,吐出几个字来,然后便摆手示意玉如退下。 抄经书,那就诚信诚意的抄。 …… 李沈娇这儿,用过午膳,出来走走的时候,视线落在那海棠树下的时候,眸子一怔,纤手如断线的风筝,突然垂下。 跟着伺候秋壶吓了一跳:“格格?格格?” 她看到了看到了!! 那海棠树下用荷包和布匹包裹着的东西,虽然不知是什么,但脑海中已冒出了画面。 是一个女人,脸色惨白一片,发丝凌乱,丁香色的衣裳上,大片的血迹,地上,一点一点的血,绽成一朵朵血花,凄惨而无力。 女人闭着眼,毫无生机。 下一瞬,那女人忽然睁开眼来,那双高挑的丹凤眼里,全是祈求与不甘。 李沈娇想着那画面,头痛欲裂,连忙把身子靠在秋壶身上:“扶我进去……” 秋壶应了,大声唤了秋瓷出来,两个丫头一起扶着李沈娇进去。 第26章 这活脱是个保命符啊。 李沈娇闭上眼,脑海里不停浮现出那画面,不知怎的,李沈娇竟有种想哭的冲动,好似与那女子有什么共鸣一般。 可是她不曾见过那女子,除了那双丹凤眼,那双丹凤眼总给李沈娇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为什么? 海棠树下埋藏的究竟是什么? 李沈娇来不及细想,恍惚间已晕了过去。 两个丫头心里虽急,但还是知道该做什么,秋瓷叫小路子去正院禀报请太医,然后秋瓷又去请了府医。 秋壶脱了李沈娇的鞋袜,然后弄李沈娇上榻,嗯,过程很累,此处省略。 正院福晋得了消息,诧异了好一会儿,不过还是叫人去请了太医来。 “怎么忽然就昏倒了?可是出什么事儿了?”福晋,脸色不太好。 玉如安抚着:“福晋安心,那东西才放置好,不会那么快起作用,太医也查不到那儿去。” 福晋定了心神,轻轻的“嗯”了声,道:“看着时辰,晚些时候去瞧瞧她。” 玉如垂眸,应是。 李沈娇这边,府医先来诊了一番,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什么大毛病,只说是气血虚,一时心头紊乱所致,反正就是编了一通。 大概就是说李沈娇这是受了刺激,许是冲撞到了什么。 再晚一点太医来了,说的大体和府医相同,不过又说了些小的毛病,开了两剂药,嘱咐了一番,便又去了正院。 正院福晋知道了,也没多想,只当是李沈娇身子不好,赏了些东西,便不过问了。 人家太医都说没事了,福晋也不想去管那么多,左右又不是她身子有毛病,她赏了东西,这心意到了就不错了。 …… 李沈娇是下午快亥时的时候醒的,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秋壶在一旁喂了一回药,又伺候着李沈娇简单用了膳,这才低声细语地问候着:“格格可感觉好些了?身子可有哪儿不适?” 李沈娇心里乱糟糟地,低低地“嗯”了声:“你也累了吧?下去歇着吧,我睡会儿。” 秋壶过了一会儿才应了,不过还是出去叫了秋瓷进来守着。 李沈娇闭眼,脑子把今儿个的事过了一遍。 她为什么一看到那海棠树脑海中就会冒出那画面?之前看到宋氏也是。 海棠树和宋氏之间莫非有什么关联? 那两个画面又在暗示着什么呢,为什么她看到宋氏的画面没有那种心悸的感觉,而看到海棠树的画面会让她心悸不已? 李沈娇实在想不出宋氏能还海棠树有什么关联,便又想着那两个画面之间莫非有什么联系? 等等,两个画面都相同的出现的东西,孩子! 第二个画面分明是那女子流产,第一个是宋氏牵着孩子。 莫不是……她能看到与孩子有关的事物?不对,那这样范围也太广了。 应该是……她或许能看出孕妇肚子里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和对孕妇不利的东西,目前来说是这样,不过她还需要验证一下。 那海棠树下的,应该是对孕妇不好的东西。 李沈娇想明白了大半,睁开眼来:“秋瓷,秋瓷!” 秋瓷忙起身:“格格?格格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适?奴才这就去叫府医来。” 李沈娇摆手:“秋瓷,咱们府里有没有有孕的婆子或者是丫头?” 她现在需要验证一下她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的。 秋瓷不解,不过还是仔细想了一下:“有,有位刘婆子,在浆洗房负责浣洗衣裳,听说都五个月了。” 李沈娇大喜,笑了又笑:“快快快,看能不能去把那刘婆子请来,就说我想见她。” 秋瓷更不解了:“格格怎么好端端地要见刘婆子了?” 李沈娇一时也解释不明白,只说着:“你请来就说,她来的时候,记得叫她避着些那海棠树,快去吧。” 秋瓷脑子里冒出个念头,顿时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哦哦哦,她知道了,格格一定是想要孩子了,民间说未有孕的女子多亲近有孕的女子,送子娘娘就会来,格格定是这样想的。 然后秋瓷就不再问了,笑嘻嘻地去了浆洗房,悄咪咪地把刘婆子带了出来。 李沈娇一见了刘婆子就知道,果然,她没想错,哪怕是隔着帘子看着那刘婆子。 李沈娇的脑海里都会冒出刘婆子抱着小孩子,看着两个小姑娘在一个小院子里打闹的场景。 李沈娇的笑真实了几分,随意说了几句揭过这事儿,又叫秋壶拿了厚厚的荷包给刘婆子,叫秋瓷送走了刘婆子。 那刘婆子虽然感觉奇怪,不过走一趟就得了银子,心里欢欢喜喜的,便也没在想那么多。 这么些银子,够给大囡和小囡买些点心了,大囡小囡她爹也不用夜里还出去干零活了。 刘婆子很是欣喜地离开了。 李沈娇躺着,想着这奇怪的事儿,心里竟然慢慢安心下来。 这事儿,传出去确实是骇人听闻,不过,也确实是便利,至少在后院,很便利。 后院里,拿子嗣搞事情的可不少,这活脱是个保命符啊。 不过李沈娇还是有些不安,海棠树下的东西,她总觉得不对劲,如果是让对有孕之人有害,干嘛放在她的院子。 栽赃嫁祸?!!!! 如今府里宋氏肚子里可揣着一个呢,要是真有有心人栽赃嫁祸…… 那么那东西就得早点除了才行。 李沈娇起身,这会儿脑子已经清醒了,本来也不是真病:“秋瓷,还有糕点没有?” 秋瓷笑着应了,端了一碟糕点,和半碟红枣进来。 李沈娇一边吃,一边问着:“咱们府里还有有孕的婆子?伺候着也不便啊?” 秋瓷解释着:“刘婆子和她男人都是家生子,她男人是门房的,他们的子女往后也是伺候四爷福晋的,所以有孕了不会驱赶,只是干的活轻些,银子少些而已。” 李沈娇点点头:“原来是这么着啊,扶我起来吧,我好多了。” 秋瓷摇头,不太赞同:“格格今儿个可吓着奴才和秋壶了,还是好好歇着吧,歇歇总是好的。” 第27章 怎么四爷走了啊? 李沈娇讪讪,娇俏的小脸软了软,眨巴着眼睛望着秋瓷:“那……你去把我的书拿来好不好啊?躺着怪无聊的。” 秋瓷默了一下,看着自家格格那样子,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默默去拿书。 天下美人千千万,我家格格最好看。 宫里和宅府后院向来不缺美人,宫里的贵人(皇室子弟)们见的美人还少吗? 从某种程度上说,能被美人打动的,那基本上就是管不住下半身,看见有点儿姿色的就有想法。 见过的美人多了,脸不脸的真的就没那么重要了。 可是吧……要真出现个好看的要死的大大大大美人,不说心动,但肯定是会对别人不大一样的。 说不看脸,那是见的多了,没兴趣,四爷约莫就是这样,在宫里待了这么些年,见的美人多了去了,还真是不怎么感兴趣。 所以在外办公务,什么美人娇妾,不好意思,爷不感兴趣。 嗯,李沈娇这种,属实是个例外。 就按秋瓷小姑娘的审美来说,自家格格这样的,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就是宫里那些个娘娘,年轻的时候怕是也不及自家格格。 说长相,李沈娇是真的绝。 比如现在,四爷回府,听说李沈娇病了请了太医,便过来了。 但见李沈娇窝在榻里,露出小半张脸,一绺发丝垂在书上,一向明亮有神采的眸子微垂,眼睑投射出一片阴影,许是病了的缘故,小姑娘有些蔫蔫的,一向粉嫩的唇有些发白。 几日不见,春葱般的手不知何时涂上了豆蔻,不过更好看了,小手放在两靥撑着脸,粉嫩的豆蔻,衬得脸越发白嫩。 一旁的丫头不知说了什么,小姑娘突然就笑了,眉眼弯弯,整个人越发灵动,叫人看了心里也没由来的松快。 李沈娇开了一些窗,笑完了才发现四爷站在外面,顿时眸子一亮,又弯眉笑了一下,隔着窗子用嘴型问了声好。 四爷看明白了,心里也松快几分,大步往里头走。 秋壶上了茶赶忙退下。 “怎么病了?无碍吧?太医怎么说?”四爷坐下,问着。 李沈娇放下书,瞎编着:“许是这几日夜里给四爷打络子,没歇好,累着了吧。” 这话半真半假,不过李沈娇是真的打了很多络子,还有扇坠香囊荷包什么的。 四爷瞪了李沈娇一眼:“胡闹,就为了这个折腾自己?你的丫头是怎么伺候的?” 四爷显然没信全。 李沈娇憨笑,似有些幽怨的说:“四爷这么些日子没来,奴才吃不下睡不着,日夜难眠,忧思过虑……寝食难安啊。” 四爷听这话,想的都不用想就知道是瞎编的,哼了一声:“爷瞧着你挺好的,还能起来看书呢。” 李沈娇继续演:“嘤嘤嘤……奴才这是借着这书,看着四爷的字,念着四爷的人……” 四爷真是……要不是看到李沈娇抖动的眼角,差点儿就信了。 “这几日爷事务繁杂,不得空见你,往后你若是有事就去前院找福禄。”四爷实在是受不了李沈娇那演的,先说着。 李沈娇“咯咯”笑了两声,就应了声是。 四爷看着李沈娇那白净的小脸,心说这也不像是哪儿病了啊? “怎么好端端地就昏倒了?不是病了是什么?”四爷看了李沈娇一会儿,又问着。 李沈娇憨笑一声,垂着眼睑不敢看四爷,她能说她也不知道嘛? 四爷看着不说话的李沈娇,挑了挑眉,顿了一下:“罢了,你好生歇着,若身子不适也别瞒着。” 前头三哥院里不就有一个嘛?身子不适不敢说,怕三福晋责骂,硬是活生生病死了。 当然,三福晋本身是有点儿问题,至少在和三哥打架这方面,就没输过。 四爷翘了翘嘴角。 李沈娇见四爷笑了,只当四爷是不再过问了,松了一口气,安安静静地看书。 四爷就叫苏培盛去前院把一些不重要的公务拿来。 两个人,一个看书,一个批公务,倒是都安静做着自个儿的事。 到晚间,四爷批完公务,抬头一看,李沈娇不知何时已窝在榻里睡着了,小脸都睡红了。 四爷看着李沈娇,心情没由来的好了几分,走向外间,对着秋壶说了一声:“给她添件衣裳。” 说完便离去了。 秋壶赶忙进去了,而后就见秋瓷悄悄进来,低声问着:“怎么四爷走了啊?” 秋壶添了薄毯子盖在李沈娇身上,缓缓拉了秋瓷出来:“你莫不是忘了?今儿个是十五呢。” 是哈,今儿个是十五,四爷不能陪着格格了。 正想着,就听见里头李沈娇似是醒了,正唤着人呢。 秋壶秋瓷两个忙掀了帘子进去:“格格醒了?” 李沈娇揉了揉头,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四爷呢?” 秋壶端了温茶,低声细语地说着:“方才走了,今儿个是十五,想是四爷为了格格好,这才走了吧?” 李沈娇也给忘了,眨巴了一下眼睛,憨憨地笑了:“瞧我,都给忘了,罢了,晚膳可备好了,且先用膳吧。” 两个丫头见李沈娇反应正常,少松了口气,赶忙服侍着李沈娇起来。 李沈娇仍旧笑着,笑里却有些落寞,不过那份落寞很快就在眼底消逝。 嗯,今天的晚膳特别好吃。 膳房郭师傅做的鱼真是绝了,好吃还不腥,关键是百吃不腻。 吃饱喝足的李沈娇,大手一挥,起身沐浴洗漱,就进内室准备安歇了。 才放下帘子,正说熄灯呢,就听着秋瓷进来:“格格,正院被截胡了……”语气还挺幸灾乐祸的。 李沈娇起身掀开帘子,一脸看稀奇地问着:“正院被截胡了?” 秋瓷重重点头,又悄咪咪地说着:“方才宋格格的丫头去了正院一趟,然后差不多过了一刻钟,四爷就从正院出来去了宋格格那儿。” 说完,秋瓷又掩嘴笑了两声:“奴才听正院的丫头说,四爷一走,福晋就砸了两套白瓷茶盏呢。可惜了可惜了。” 李沈娇嗔了她一眼:“你这活脱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好了,你家格格我知道了,你也去歇着吧。” 然后秋瓷就被秋壶拖下去了。 第28章 儿子不想乱了这太平。 次日,李沈娇起的一向晚,才起来就听见秋瓷凑过来笑嘻嘻地说着:“听说四爷去看了宋格格,罚了宋格格屋里的丫头,什么也没说就回了前院。” “今儿早苏公公来传了话,大意是不许再以莫须有的由头截胡,想是昨儿个宋格格做错了什么事儿吧。”秋瓷说着。 李沈娇“啊?”了一声,然后又“哦”了一声,得出一个结论:“秋瓷你怎么话越来越多了?” 嗯,不仅话多,而且后院生了什么知道的清清楚楚,也不知道这丫头从哪儿得的消息。 秋瓷学着李沈娇眨巴眼睛:“奴才这是随时掌握府里的实时消息。” 李沈娇笑着起身,没再多说。 秋瓷虽然跳脱,但却也是极细心的,做事也是妥妥当当的。 用过早膳,李沈娇就听说正院赏了宋格格不少好东西,那赏赐的物件,流水似的进了宋氏的院子。 没由来的叫人看了心底发凉。 李沈娇这边,苏培盛倒是一早来讨要了络子,李沈娇当时没起,是秋壶给的。 然后再晚一点,福禄又送了东西来,说是四爷赏的,叫李格格拿来逗乐。 李沈娇这会儿子正看是什么东西呢,头一件儿,就很是好看,贵重不贵重的不知道,好看就成了。 是一个玉佩,不是圆形的,有点儿像是方形,碧玺石材质的,颜色偏粉,带着些橘色,花纹挺好看的,对称的,但看不出来是什么纹样。 玉佩上下都有一颗绿宝石点缀,颜色偏浅,小小的一颗。 然后是用的李沈娇打的络子,下面的络子是李沈娇打的,穗子垂下来,好看的很。 李沈娇见了就喜欢,不过总觉得眼熟,摸了又摸,当即戴在了身上。 然后是一个镯子,紫水晶镯,听福禄上这么说的,似是四爷从外域商人那儿得的材料,叫人特地打磨的。 颜色是浅浅淡淡的丁香紫,很是通透,看着里面的纹路怪好看的。 材质说不上来是什么,李沈娇没见过,不过和德妃赐的那一对镯子有的一比。 李沈娇也喜欢,四爷送的东西都长在了她的喜欢上,真是叫她一见了就喜欢。 最后一样是一根步摇,银镀金点翠梅竹簪子。 簪子呈蓝绿色,以梅竹为型,垂下来一绺竹叶,比起前面两个看着没那么贵重,可好看却又是真好看。 李沈娇的首饰里正缺一样点翠的首饰呢。这回算是齐全了。 李沈娇真是越看越喜欢,笑了好一会儿,去换了身衣裳,又亲自描了眉,再挑了一盒颜色娇艳的口脂,一一佩戴上了四爷送来的东西,便笑着往花园去了。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女为悦己者容,但自个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自己心里看着也高兴不是? 七月里,院子里的花开了不少,娇艳好看的很。 李沈娇忽然想起一事:“那小太监可还来过没有?” 小路子今儿个跟着伺候呢,闻言摇头:“回格格的话,奴才夜里守着呢,倒是不曾来过。” …… 府里暗潮汹涌,宫里自然也不太平,康熙爷今儿个又发了好大的火。 “不成器的东西!丢脸都丢到民间去了,朕都替他臊的慌。”康熙爷气的甩了好几份奏折。 梁九功连忙去捡了。 偏殿里,五爷难得的八卦了一回:“三哥这回也太不着调了吧?差点儿闹出了人命,难怪皇阿玛动这么大的气。”语气隐隐含着幸灾乐祸。 四爷看了五爷一眼,不接话。 三哥这回可真是…… 三爷平时就是个不着调的,去了江南,和四爷那正直不同,三爷那就差没在花楼安家了。 然后就……闯祸了。 不知哪天夜里,从花楼出来的三爷喝地醉醺醺的,把人家才从外祖母家回来的曹家姑娘给祸害了。 事后三爷也没想起来这回事儿,结果人家曹家姑娘回去就悄悄自尽了。 得亏曹家人发现的及时,不过那姑娘据说现在还没醒呢。 曹家人自然不服气,找三爷说道了一通,三爷也不知是不是脑子抽筋了,愣是打死都不认,非说没碰过人家姑娘。 曹家也不是吃素的,悄悄放出流言往三爷身上泼脏水,弄的三爷的坏名声那是实实在在了。 当然,这是传过来的消息,真正是怎样,那还真不好说。 反正四爷这边得的消息不是这样。 据说是曹家想攀附上皇家,本意是想让曹家姑娘和四爷成的,结果四爷走的突然,这样的“好事”就落在了三爷身上。 至于那姑娘和三爷到底成没成,这还真不好说。 不过这流言能传出来,似乎是三爷不认账,曹家恼羞成怒,用流言逼着三爷认下了。 至于四爷是怎么知道的,害,曹家是块香饽饽,四爷自会叫人盯着了。 不过三爷这该怎么面对,还真是不好办呢,毕竟名声都臭了。 前头康熙爷骂三爷的声音渐渐消了,听了消息才知道,是三爷的生母荣妃来了。 最后不知荣妃说了什么,康熙爷竟然没再说此事。 从乾清宫出来,四爷回了永和宫,德妃已经在候着四爷了。 德妃见四爷进来,温声说着:“快起来,快坐。” 四爷应是。 德妃轻叹了口气:“曹五姑娘,已许给你三哥为侧福晋,日子定在十一月,届时叫你福晋去走一趟就是了。” 曹五姑娘,就是那被三爷祸害的姑娘。 四爷微怔愣了一下:“许了侧福晋?”这算是很贵重了。 德妃颔首:“荣妃亲自去求的,这事儿算是了了,不过你皇阿玛心里想来还是不痛快,流言的事却没叫人去压一压。” 三爷那个浪荡的性子,早就该受些磋磨了。 只是这流言,断不是百姓们想传就能传出来的,曹家的手笔自然是有的,不过是否有旁人的手笔,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德妃轻笑了一声:“好了,你皇阿玛昨儿个也遣人来问过我了,问你可有立侧福晋的意思,你五弟都已递了请侧福晋的折子。” 四爷沉吟:“眼下府里正太平,儿子不想乱了这太平。” 第29章 怕是熬不过这个秋天了。 德妃愣了一回,向来温和的话语一时竟有些说不出口:“可是你府里人少了的缘故?是额娘疏忽了……” 按照惯例,嫡福晋入门前立侧福晋都是常见的事,只是老四不重欲,她这个做额娘的也不好提,如今老三老五都已请了立侧福晋了,德妃自然就想着提一提了。 四爷忙起身:“并非如此,只是府中顺遂,儿子不愿后院糟心事不断,李氏宋氏都是极好的。” 德妃半晌没说话,心里显然也是在思量。 老四的后院是少了些,子嗣也少,但比起老三那不着调的后院腌臜事数不清,已是极好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既然你这么说了,额娘也不强求,只是你心里也该定一定侧福晋的人选,额娘明儿个也拿上一届落选的秀女名单来瞧一瞧,给你挑个可心人。” 四爷想也没想,说着:“是,劳额娘费心,儿子会好好思量的,只是纳新人的事,暂且缓一缓吧。” 四爷的确是不喜欢后院一堆人,糟心,前头三哥那可就是个赤裸裸的教训。 至于子嗣,四爷这风华正茂的,正是好年纪,对于子嗣实在是不怎么着急。 德妃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罢了,额娘听你的,等明年开春了再叫那挑好的姑娘进府,如何?” 四爷闻言,起身谢过。 母子两个的关系一直挺好,主要是,四爷在某些方面很像德妃,德妃心里也愧疚,自然万事都想着四爷。 德妃留了四爷用午膳,用午膳的时候,德妃便提了一句章佳氏:“听太医说,怕是熬不过这个秋天了。” 四爷皱眉:“怎么会……” 德妃轻摇头,也难得的有些感伤:“郁结于心,加上积年的老毛病……她是个没有盼头的……” 同样是宫女出身,瞧瞧八阿哥的生母卫氏,好歹都有个名分,章佳氏一子二女,却连个位分也不曾有,如何不叫人寒心? 况且十三阿哥向来又不得康熙爷喜欢,年岁又小,做不了什么事。 四爷心里也明白,便也不再多说了。 德妃想了一回,还是斟酌着开口:“额娘晓得你跟着太子爷办事,只是凡事不要做的太刻板,你也不必事事都护着太子爷,也不必为了太子爷同直郡王断了往来。” 她这个儿子她是晓得的,性子直,做事虽说是踏实,可是太踏实了也不好。 如今这样,太子爷能不能走上那个位置还难说,若是太子爷没能走到那个位置,直郡王……那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就怕他秋后算账啊。 做额娘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条退路。 四爷心下明白,忍不住笑了:“额娘的意思儿子明白,儿子往后处事会思量着些的。” 德妃也缓缓笑了:“好,额娘也就放心了,十四那里你也不必担心,他虽浑,但也是个通透的孩子,只是十三……你多看顾着些吧,那孩子也不容易。” 四爷自然是一口应了:“额娘放心,儿子都明白的。” 很多事情……渐渐的也就都明白了,特别是兄弟们都大了,朝堂上的事……自然也是心照不宣。 从宫里出来,四爷心情不错,只是念着十三阿哥,叫苏培盛去阿哥所看了十三阿哥一回,又吩咐着苏培盛去太医院走了一趟。 七月里,日子渐渐热了,太阳晒着,灼的人心里焦躁。 …… 府里。 李沈娇听小路子这么说,“哦”了一声:“今儿个晚上你再守一夜,若是再不来,明儿个就把那东西挖出来。” 小路子恭敬应是。 这头李沈娇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来,不成想,才出来就碰上了白佳氏,好心情顿时没了大半。 白佳氏见了李沈娇也是有些惊诧,不过还是笑着迎上来:“有些日子不曾见你了,看着又娇艳了许多呢。” 这话说的,倒好像李沈娇和她多熟稔似的。 李沈娇摇着团扇,半眯着眼:“许是府里的膳食好了不少的缘故吧,我瞧着你也丰盈了不少。” 白佳氏笑着,笑里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高兴:“害,身边不中用的奴才走了,心里舒畅,自然吃的多了些,身子也就丰盈了。” 李沈娇一下一下的摇着团扇,听着白佳氏这么说,意味深长地看了白佳氏一眼。 两个人走在小径上,各自的丫头亦步亦趋的跟着,画面倒是难得的和睦。 白佳氏浅浅淡淡地笑着:“只是送走了不中用的奴才,还是有些糟心事儿冒出来,李格格可要小心些哦。” 语罢,娇笑着离去。 李沈娇望着白佳氏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感叹一句:果然啊,后院里的女人不止有一张脸,白佳氏……真是疏忽了呢。 秋壶上前扶着李沈娇:“格格可是听出了什么不对劲儿?” 李沈娇高深莫测地负手而立:“丹桂……是福晋的人,白佳氏早已知晓,她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扮蠢,让福晋放下戒心,再把丹桂送走,好算计啊。” 秋壶惊异:“那她为何要告诉格格?那她如今是不扮蠢了?” 李沈娇轻摇团扇:“因为,她在顺水推舟!顺着福晋的意,再慢慢坏了福晋的意。” 福晋从一开始想拉拔着白佳氏,然后转变为一步步废了白佳氏,白佳氏都是在顺着福晋的意。 与其让福晋控制着她,想来白佳氏是想让福晋觉得她已经无用吧,如此,白佳氏才能自谋出路。 今儿个白佳氏告诉她,炫耀有吧?挑拨有吧?提醒想来也有吧? 炫耀白佳氏她自己演的这一场好戏,挑拨是白佳氏说的后一句,糟心事儿是什么?海棠树下的东西就是,想来白佳氏也察觉了。 至于提醒嘛,李沈娇说不清楚,但这提醒肯定不单单是提醒就对了。 李沈娇笑着,果然这后院里没有省油的灯,白佳氏,很是会算计呢。 “丹桂,如今是伺候着谁?”李沈娇往回走,问着。 秋壶忙道:“是伺候着宋格格呢?” 李沈娇忽然就明白了,福晋这怕不是……要对宋氏下手吧? 福晋这是要折了白佳氏,又折了宋氏啊,就用一个小小的丫头! 折白佳氏,是因为白佳氏的姓氏,折宋氏,是因为宋氏肚子里的孩子? 但为什么偏偏是丹桂呢? 难道是因为用一个丫头省钱嘛? 李沈娇想不明白,便没再深想,缓缓回了院子。 第30章 四爷那脸色,顿时就黑了。 转眼入了八月,日子越发热了,在日头下站一会儿,身上就起了薄汗。 李沈娇才起来的时候,身上就出了汗,汗涔涔的,闻着也难受,于是就叫了水,简单沐浴了一下。 然后……李沈娇就请安迟了。 不过福晋今儿个看着心情不错,竟也没怪罪,说了两句就叫李沈娇坐着了。 李沈娇坐着,看着今儿个来的人。 宋氏如今都七个月了,肚子挺显的,但还没到看着就吓人的程度,看着还行。 白佳氏笑眯眯的。徐氏安安静静地跟个木头似的站着,张氏也不知是不是跟徐氏学的,安安静静地站着,反观胡氏,倒是打扮的娇娇丽丽的。 这么大半个月里,四爷基本上没进后院,似乎是很忙呢,不过还是来瞧了李沈娇两回,歇了一晚,别处也就是去用了午膳,都不曾留宿。 这么一看,还是李沈娇占的多。 福晋笑吟吟的:“宫里德妃娘娘传了消息来,咱们府里要进新人了,不过也要到明年开春才能进府。” 福晋挺高兴的,她正愁府里人不够多呢,人不多,她这个嫡妻倒不好管束了。 还是进些新人热闹热闹的好。 哦哟,福晋这话一出,底下几个脸色变了又变。 宋氏还算稳得住,人家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白佳氏倒是有些不自然,本就不得宠,再进新人,这日子可怎么过? 李沈娇听了这消息倒是先笑了一下,进新人是好事儿啊,不过明年开春呢,算算日子差不多还有大半年呢,不着急不着急。 三个侍妾里,徐氏一贯不在乎这些,张氏这些日子瞧着是个安分的,看着也不是很在意,倒是胡氏悄悄紧了紧手,看着倒是挺着急。 将众人反应收入眼底,福晋满意地笑了笑:“你们也不必着急,四爷是个重规矩的,你们知礼懂规矩,四爷自会来瞧你们的。” 众人应是。 福晋又含笑说了几句,然后又说起另一个话题:“眼见着就是中秋了,今年是建府的头一年,便由宋氏和古嬷嬷安排着,在抬清院用膳,我和四爷不在府里,你们过节归过节,但也不能乱了规矩,可明白了?” 众人应是。 没一会儿,福晋就叫散了。 从正院出来,李沈娇路过花园,看着花园开的正好的菊花,多看了两眼:“我记得福晋挺喜欢菊花的?” 秋壶应是:“长长寿寿的,是好意头,世人自然都喜欢。” 李沈娇垂眸,心里想到了院里的那棵海棠树,如今已经枯了大半了。 那海棠树下埋的污秽东西实在是阴毒,如今糟蹋的连树都长不齐全了。 李沈娇倒是悄悄叫小路子去外头问了郎中,结果不是对孕妇有害的东西,而是使女子难以有孕的东西。 那东西是个慢性的,放上一年半载才有效果,这样一来,既不易让人察觉,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毁了一个女子。 那玩意儿,伤身子的很呢,也不知是从哪里搞到的。 李沈娇讥笑似的扯了扯嘴角。 这梁子,算是李沈娇单方面的结下了,这背后的人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前院,四爷也疑心过李沈娇那日昏倒是不是有人作祟,便叫苏培盛好好查了查。 结果也查到了那棵海棠树。 如此,也可见背后之人做此事之不谨慎,叫人轻轻松松就抓住了把柄。 四爷听说是使人难以有孕的东西,心头一紧,娇娇媚媚的小姑娘要是因为那样的玩意儿,以后不能生育,那不知得伤心成什么样。 背后之人是谁,四爷连猜都不用猜。 他倒是小瞧福晋了,这才多久?半年吧?就开始兴风作浪了? 四爷心里不高兴,连带着伺候的苏培盛也讨不到好。 正好,这会儿子福晋那叫人传了话来,请四爷去用膳。 四爷本想拒了,不过最后还是应了。正好,去正院敲打敲打福晋。 一路到了正院,福晋已候着了,大大方方地行了礼,便同四爷一起用晚膳。 只是用膳的时候,边上儿有个穿着艳丽的丫头,身上那脂粉味儿。 苏培盛连忙离远了三步,斜着眼一看,哟,这不是直郡王送来的侍妾胡姑娘吗? 福晋……这是往枪口上撞呢? 这胡姑娘的身份可不好听呢,张姑娘好歹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姑娘,这胡姑娘,可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 四爷一开始没注意,还是胡氏上前布菜的时候,那一股脂粉味儿浓的,四爷这才注意到胡氏。 四爷那脸色,顿时就黑了。 福晋也是会察言观色的,心里虽不快,不过还是挥手叫了胡氏下去。 “四爷这是怎么了?可是胡氏伺候的不妥当?”福晋开口。 四爷这会儿子正年轻气盛,福晋这堂而皇之地塞人行为,四爷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况且胡氏是什么身份?胡氏又是打哪儿来的人,福晋糊涂了不成? 到底顾忌着福晋的脸面,四爷勉强用过晚膳,正说着去沐浴,就见福晋笑得大方:“厢房那边儿,胡氏还候着呢,四爷不如去瞧瞧?” 四爷这下是真的火了,冷冷地看了福晋一眼,拂袖而去。 留下满屋子的奴才和福晋一个人,好不尴尬难堪。 玉如进来,轻叹了口气,挥散了众人,走到福晋身后给福晋按着肩:“福晋何苦这样呢?” 今儿个这一出,福晋着实是着急了些。 福晋只冷笑一声:“那你叫我如何?这府里这么几个人,有哪个是恭恭敬敬的?我不拉拔着些人,这府里就该成她们的天下了。” 宋氏如今有了身子,心思可不小,李氏是个狡猾的,成日里勾着四爷,白佳氏偏生又是个蠢笨的,下头几个侍妾,徐氏张氏深居简出的,也就个胡氏,有几分意思。 满府里,连个听话的人都没有。 玉如叹气,您这不是钻牛角尖吗?当妾室的,哪有恭恭敬敬的对嫡妻的,哪个不是拈酸吃醋,福晋这不是……给自个儿找不痛快吗? “既然她们不成,您就自己立起来啊,今儿个多好的机会,您偏偏叫来了胡氏。”玉如劝着。 福晋脸上浓浓的嘲讽之色:“学着她们勾着四爷?我是福晋,学那些下作手段做什么?握紧掌家权才是要紧事儿。” 第31章 名字倒是有趣儿。 玉如有心劝着,只是福晋拉不下来脸面,摆着嫡妻的派头。 玉如咬牙:“您这样……如何诞下嫡子啊?”也只有这句话能劝动福晋了。 福晋怔了一下,下一瞬又笑了:“这才多久?我是不急的,往后日子还长呢,该急的是她们,就算是没那个福气,府里自然是有能生的,去求一求娘娘就是了。” 玉如没法,心里也知道自家福晋说的不错,只是玉如心里没由来的不安的紧,总觉得自家福晋这话行不通…… 正院里,福晋虽说不怎么高兴,不过乌拉那拉氏是个聪明人,转头叫胡氏回去了,也就不再想着这事儿了。 不过听着四爷出了正院去了李格格那儿,脸色倒是不好看了一会儿,但也没说什么。 毕竟在福晋心里,她是嫡妻,拈酸吃醋这种事,实在是有失颜面,她若是真放下面子去做那样的事儿,简直是给乌拉那拉氏一族蒙羞。 只是福晋忘了,四爷是皇子,是贝勒爷,是福晋名义上的丈夫,讨好四爷,其实并不是自降身份。 只可惜,等福晋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 却说四爷气呼呼地出了正院,本说着回前院,忽的又想着有些日子没去瞧李沈娇了,便转头去了东院。 去的时候,里头烛灯还亮着呢,小路子在廊下守夜,见四爷进来,正说着请安,结果就被阻止了。 然后就见着四爷站在窗户下听墙角呢。 一旁的小路子顿时不敢说话了,噤声看着,生怕自家格格在里头说些不该说的。 里头李沈娇看着书,和秋壶说话呢,说的不是别的,正是胡氏。 昨儿个秋壶去膳房提膳,遇上了胡氏在院子里闲逛,秋壶也不曾说什么,那胡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李沈娇翻了一页书,丹凤眼微挑:“罢了,无需理会她,自有福晋做主呢。” 秋壶悄悄笑了,明白格格这说的是场面话,心里指不定想着怎么让胡氏吃挂落呢。 她是伺候着格格长大的,格格的脾性还是知道的,头一桩就是护短的紧。 秋壶笑着应了:“夜深了,格格可早些歇息吧,夜里看书伤眼睛的狠呢。” 李沈娇的眼睛落在书上,含糊着:“好,我晓得的,四爷今儿个歇在了正院?” 秋壶“诶”了声。 李沈娇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后才听得李沈娇闷闷地“哦”了一声。 四爷在外头听着,心里一紧,小姑娘这是委屈了? 果然那胡氏不是个好的,今儿个闻着那脂粉味就难受,不成想还是个嚣张的。 倒是委屈了小姑娘。 李沈娇:啊这,是的,我委屈我委屈,我委屈死了。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呢,然后冷不丁地就见四爷走了进来。 着实是把主仆两个给唬住了。 李沈娇眨眨眼,从榻上起来:“爷怎么来了?给爷请安,爷吉祥。” 四爷叫起:“做什么呢?” 李沈娇还不知道四爷听墙角,以为四爷才来,心里疑惑着,不过还是笑眯眯地答话。 “正看书呢,大半夜的,爷怎么来了?”不是说去了正院吗? 李沈娇心里嘀咕着。 四爷别过头去,闷声说着:“在正院用过晚膳,来瞧瞧你。” 李沈娇搁了书,也没多想,甜甜一笑:“那奴才叫她们备水,日子热了,爷从正院出来还没沐浴吧?” 四爷看着面前笑魇如花的人,轻点头,“嗯”了一声。 小姑娘就招呼着丫头备水。 四爷看着桌上的的书,突然漫不经心似的问道:“你闺名是哪个字?” 李沈娇倒没想到四爷会问这个,愣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着:“闺名是沈娇二字,家里人都唤阿娇,因而奴才在家里倒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也是阿玛额娘怜爱。” 李沈娇么?阿……阿娇? 四爷在心底念了两回,面上倒是神色淡淡:“名字倒是有趣儿。” 李沈娇憨笑一下,心里泛甜,李沈娇,因着她额娘沈氏,故而她的名字,是以李沈同之,“娇”之一字,取意为愿她娇养一生,免受困苦。 阿娇,只可惜,往后是不能再听见阿玛额娘唤她一声阿娇了。 思绪飘远,还是秋壶唤了李沈娇两声,李沈娇才缓缓回神。 “格格想什么呢?这样出神?”秋壶有些担心的问着。 李沈娇摆手:“忽然想起在家里的日子了,诶?四爷呢?” 秋壶也有些怅然:“四爷方才起身沐浴去了。格格也别想太多,往后总有机会相见的。” 这一夜,四爷和李沈娇难得的温存,相枕而眠。 睡梦中,李沈娇依稀听见两声“阿娇,阿娇。”只是声音太过缱绻,李沈娇听的不真切,只当是幻听了。 …… 次日,难得四爷也还没起,李沈娇醒来的时候,正依在四爷怀里呢。 悄悄咪咪地在四爷怀里翻了个身,然后李沈娇就把四爷吵醒了。 这可真是……尴尬了。 李沈娇下意识地拿了手捂脸,转头埋进枕头里。 四爷轻轻笑了一下,抬手揉了一下李沈娇有些乱的脑袋,然后就起身了。 小姑娘,真是招人疼。 李沈娇隐隐听见四爷在笑,把脑袋伸出来却已没看见四爷,便在床榻里滚了一圈。 然后……就被进来拿络子的四爷瞧见了。 李沈娇脸都红了,这回直接扑进被子了。 四爷怎么还去而复返啊?打她个措手不及。 四爷低低地笑了一声:“爷吵着你了?继续歇着吧,晚上再来瞧你。” 李沈娇闷在被窝里说了声是。 四爷看了一会儿,眉眼带了几分笑意,走过去隔着被子揉了揉李沈娇凸出来的脑袋:“乖乖的在院子里待着。” 李沈娇在被窝里憋的脸都憋红了,这会儿子四爷又隔着被窝摸着李沈娇的头。 那隔着被窝的热意,竟好像一点一点传到了心间,把心里的那一树海棠,弄的顿时开了。 心花怒放就是这样吧。 过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了的李沈娇悄悄掀开了被子,不过眼前已没了四爷的人影儿。 顿时,心里的那一树开的娇艳的海棠,摇落一地海棠花瓣。 只是不知这一树海棠,何时才能开满,开到春色撩人,开到情不自禁,开到……眉眼盈盈处。 第32章 太子爷这两年,是越发肆意了。 在被窝里待了好一会儿长起来的李沈娇,没一会儿就听着秋瓷说着昨儿个四爷从正院出来的事。 李沈娇坐在铜镜前,秋瓷正替李沈娇挽发:“听说是福晋叫了胡姑娘去,结果四爷很是不高兴呢。” 李沈娇挑着桌上的首饰,闻言掀了掀眼皮:“四爷大概是不喜欢这样的。” 秋瓷点点头:“格格说的是。” 李沈娇笑了一下,眼睛亮亮的:“你看这个坠子好不好看?” 正是爱美的年纪,小姑娘家家的喜欢漂亮首饰也是情理之中。 秋瓷瞅了一眼,海棠花样的白玉坠子,便应和一声:“看着喜人,格格戴着定然好看。” 李沈娇笑眯眯地,继续挑着。 “园子里又开了不少花,格格一会儿去瞧瞧?今儿个天气也好呢。”秋瓷别了一朵绒花在李沈娇发间。 李沈娇想了一下,弯眉应下了。 如今府里,倒没什么人会出来逛,福晋不屑,宋氏养胎,白佳氏也有些日子没见她出来了,出去不用碰见别人,那就出去吧。 用过早膳,打扮的跟花蝴蝶似的的小姑娘李沈娇晃着团扇去了园子里。 花园里又搬来了不少新的菊花,颜色各异,乍一看也好看。 李沈娇带着秋瓷,慢悠悠地走着。 本以为不会遇见旁人,结果还是遇见了,是胡姑娘在和她的丫头放风筝呢。 这会儿子没什么风,那风筝便摇摇欲坠的,可巧不巧,就落在了李沈娇脚边。 “给李格格见礼,李格格好。”胡氏福身行礼,身姿曼妙,行个礼都是勾人的感觉。 李沈娇叫了起,嘴边挂着笑。 胡氏叫丫头捡了风筝,一时竟没有离去之意,站在一旁,似是有话想说。 李沈娇不想开这个头,看了胡氏两眼,见胡氏仍旧不说话,便转身准备离去。 胡氏连忙出声:“格格留步,奴才有话想说。” 李沈娇“哦”了声,慢慢转身。 胡氏咬唇,故作姿态:“格格好歹是正经选秀进府的,总归比奴才这样没读过书的好些,只是……格格也贤德些,可怜可怜奴才,如今成日占着四爷是个什么道理,昨儿个还截了四爷去……” 李沈娇闻言,瞪大眼,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轻笑一声:“胡姑娘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你是叫我贤德些吗?做妾的,贤德给谁看?胡姑娘可教教我如何贤德,还有,你从哪儿听的我昨儿个截了四爷?昨儿个四爷从正院出来,与胡姑娘又有什么干系?莫不是昨儿个胡姑娘在正院?”说罢,李沈娇适时地露出一个惊骇的表情。 秋瓷在一旁,真是一会儿怒一会儿乐。 这胡姑娘也太恶心了些,装可怜给谁看呢?平白恶心人,说话还这样没分寸,胡编乱造着污蔑格格。 胡氏愣了一下,下一秒就用帕子掩面泣涕起来,那模样,好不委屈。 李沈娇摆手,又甜甜的勾唇笑了一下:“眼见着这园里的花都要败了,胡姑娘这是有感而发感伤呢,胡姑娘可真是善良呢,不过,怎么不见姑娘感伤感伤自个儿呢。” 胡氏泣止,双眸含泪的看着李沈娇,好一会儿没反应,还是胡氏的丫头拉了她一下,胡氏才回过神来,又哭着跑了。 秋瓷扶着李沈娇,脸都气红了:“胡姑娘说话也忒恶心了……” 李沈娇想了一下,摇摇头:“我觉得我也可以,不过胡氏一哭,她脸上的妆都花了,看着怎么好像比福晋还老啊?” 秋瓷听着这个,眼睛晶亮:“格格有所不知,胡姑娘听说是那种地方出来的,据说都有二十了呢。” 李沈娇多看了秋瓷一眼,这丫头,府里的八卦秘闻知道的比这都清楚,也不知是从哪晓得的。 从园子里回来,李沈娇不知道的是,她这又一战成名了。 (听说,李格格的嘴毒着呢。) 有着这么个插曲,李沈娇也没兴趣到园子里逛了,懒洋洋地过了一日,至晚间,李沈娇就坐着等四爷来了。 四爷今早走的时候说了晚上要来啊。 只可惜李沈娇等到深夜了,四爷都没来,还是前院福禄来通禀了一声。 说是宫中圣上病了,四爷和其他阿哥们要侍疾,今儿个是不回来了,叫李沈娇早些歇息。 李沈娇愣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变故,但也没多想,草草用过膳,就安歇了。 睡前倒是担心了两秒。 …… 宫里。 四爷和三爷五爷,直郡王和八阿哥还有下头的阿哥们都在乾清宫外头跪着呢。 跪在最前头的是太子爷。 四爷跪在后头,一旁是十四阿哥,十四阿哥这会儿子早困了,都不知打了多少个哈欠了。 趁着夜色黑,跪的又后头,四爷伸了手,微扶着十四阿哥,免得十四阿哥真睡着了。 另一旁是十三阿哥,十三阿哥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悄悄问着:“四哥,皇阿玛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四爷皱眉,脸色不太好:“先前太医说急火攻心,四哥也不知道……” 十三阿哥心里惦记着章佳氏,闻言微垂了垂头,不说话了。 四爷扶着十四阿哥,心里想着今儿个这一出闹剧。 今儿个一早进宫,下朝后皇阿玛就昏倒了,所幸只是太过劳累,加上身子受寒,有些感了风寒所致。 众皇子守了圣上一回,等到午膳时候,便各回各宫,去自家额娘那儿用膳。 下午的时候……就出事儿了。 太子爷在里头侍疾,喂了皇阿玛喝了汤药,伺候着皇阿玛安歇,结果冷不丁的就瞧上了端药的宫女。 就在乾清宫里调戏了人家小宫女,那小宫女也是个刚烈的,一下子奔出来撞了宫墙自尽了。 正好皇阿玛渴了要喝水,一睁眼被这么一激,就又晕了过去,到如今都还没醒呢。 四爷心里叹气,这么一件事,皇阿玛未必会晕过去,只是总发生这样的糟心事儿,任谁都会有受不住的一日吧? 太子爷这两年,是越发肆意了。 “四哥,你有吃的没有?弟弟饿了。”十四阿哥醒了些,悄悄咪咪地问着。 四爷面无表情地把腰间的荷包丢过去。 第33章 娘娘怎么把话都说出来了…… 十四阿哥小心翼翼地打开,荷包里是几块点心,闻着还挺香,抬头趁着没人注意到,十四阿哥就悄悄塞了两块。 然后就噎着了,忙咳了两声,倒是惹的前头几个阿哥转头来看。 十四那叫一个迅速,赶紧把荷包藏了,憨笑一声,掩饰尴尬。 吃完糕点,十四阿哥才算是缓过来了,又悄咪咪地问着:“四哥,你这荷包里怎么还藏糕点啊?没看出来啊?” 四爷面无表情,耳尖却悄悄地红了,面上却是一副正经的不行地样子:“苏培盛塞的。” 咳咳,今儿早看着小姑娘小几上的糕点好看,就叫苏培盛揣了几块。 说是苏培盛塞的也没毛病哈。 十四很是不相信地看了四爷一眼,哼了一声,心里不怎么信。 再晚一点,十四腿都跪软了。 正好,梁九功出来了,恭恭敬敬地叫各位阿哥散了,只是……叫太子爷继续跪着。 十四阿哥就喊着四爷一起回永和宫用晚膳,又叫了十三阿哥一起。 不过十三阿哥拒绝了,十三阿哥心里惦念着庶妃章佳氏,想着悄悄去瞧瞧章佳氏。 回了永和宫,德妃正站在宫门口等着呢,见两个儿子回来了,心稍稍松了口气。 “老四你怎么也过来了,天晚了该早些回府才是,定是十四闹你了,罢了,你们俩也饿了吧,先进去把晚膳用了。”德妃嘴上嗔怪着。 四爷和十四阿哥一起应了。 进了里头,膳食还是热乎的,想是德妃一直叫人热着呢。 十四阿哥虽说吃了糕点,不过这会儿子还是又饿了,小孩子总是容易饿的。 倒是四爷,到了这个时候竟也不怎么饿,便在一旁和德妃说着话。 德妃看在眼里,心里更是心疼的厉害:“今儿个是你们受罪了……” 四爷看着一旁狼吞虎咽的十四阿哥,笑了一下:“额娘多虑了,兄弟一体,受罚也是应该的。” 德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也不好说埋怨太子的话,只得轻声说着:“你能这么想很好,只是……有些事情并非像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额娘就怕,背后有奸人使坏……” 四爷心里暖暖的,额娘总是会提醒着他,每回进宫,额娘都有不一样的道理要说。 但这字字句句,都让四爷受益匪浅。 “儿子受教,多谢额娘提点。” 德妃看了十四阿哥一眼,又转头看向四爷:“你也别觉得额娘话多,只是额娘想着,太子爷从前不是这样糊涂的人……” 德妃其实想说的是,这事儿怕是惠妃那边出手了,只是德妃怕话说出来伤了兄弟情谊,怕伤了四爷的心,一时竟不好开口。 一出了事德妃就叫人去查过了,自尽的宫女,原是卫氏身边的宫女。 卫氏卫答应,八阿哥的生母。 况且宫女自戗,是要论罪的,其家人都不能幸免。 那宫女……若是没有缘故,不会这样想不开……唯一说的通的,就是背后有人指使了。 德妃轻叹了口气,眉心微皱。 四爷也不蠢,也猜的到几分:“宫里人多口杂,额娘也该多看顾着些自身,儿子都晓得的。” 德妃连道了几声好:“额娘都好……” “四哥四哥,这个糕点比你荷包里带的好吃,四哥快来尝尝……”十四阿哥打断母子两个的说话,含糊不清地说着。 四爷顿时转头瞪了十四一眼。 德妃愣了一下,似是有些意外自家儿子荷包里还会装糕点,笑了一下:“瞧你那吃相,像是永和宫亏待了你似的,用膳都堵不住你的嘴。” 转头又对着四爷说着:“可是你府里人替你备的?”语罢又是一笑。 四爷顿时脸都红了,别过头去又狠狠地瞪了十四一眼。 母子三个气氛和睦地用了晚膳,准确说是看着十四一个人用了晚膳。 然后四爷如今也不便在宫里待着,德妃便叫了两个太监掌灯,嘱咐了好一会儿,才目送着四爷离去。 看着四爷离去的背影,德妃欣慰地笑了,老四啊,是长大了。 …… 康熙爷这一病,就病到了八月十三这一日,眼见着要好些了,结果后宫里,庶妃章佳氏,没了。 有些时候吧,一个人生前没名没份的,死后才享受了尊荣,章佳氏是就是这样。 病里的康熙爷,听着这么个消息,倒是怔愣了好一会儿,忽的就想起了赫舍里皇后。 病中想的多了,竟追封章佳氏为敏嫔,还叫梁九功亲自盯着内务府,叫内务府好好操办敏嫔的后事。 十三这一日康熙爷才说追封章佳氏为敏嫔,第二日,康熙爷又想起了别的,竟又说改为追封章佳氏为敏妃。 而章佳氏所出十三阿哥,一时之间,也颇得康熙爷怜惜,只是十三阿哥心中感伤章佳氏的离去,心里并不在意旁的。 永和宫里,德妃听着外头的动静,忍不住叹气,温婉的面庞浮现出几分唏嘘:“走了以后有这些名分,又有什么用呢?” 伺候的赵嬷嬷闻言,连忙挥退了殿内的宫女,低声说着:“娘娘怎么把话都说出来了……” 德妃看着外头的天色:“皇上,可不是个会轻易动感情的人……” 赵嬷嬷是伺候德妃多年的老人了,大概也明白了德妃的意思:“您的意思是……十五……” 德妃轻点头:“抚蒙和亲!” 如今此举,不过是抬高小十五,面子功夫过得去罢了,这里头有几分是皇上的真心,呵…… 蒙古如今可不安分呢,小十三是已许了蒙古喀尔喀郡王的,可小十五还没许婚呢…… 伺候圣上多年,德妃在揣摩圣意这一点,比四妃中的其他几个好的多。 难道你以为从小小的宫女走到如今都四妃之一,是靠一张脸,是靠子嗣就可以的吗? 可笑。 德妃缓缓摇头,感叹似的说道:“所幸温宪没有去和亲,不然……只是可惜了小十三,明儿个你去老四府里走一趟吧,也叫老四明白些,他和十三一向亲近,也叫他开解着些十三,如今这样,意气用事只会害了自己。” 等这阵风头过了,谁还管什么十三阿哥…… 还不如拿着圣上最后的怜惜博些同情,不然没了额娘,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 老十可就是个例子呢。 第34章 女子,不就是后院这半边天吗? 赵嬷嬷谨慎地应了声是:“奴才明白,明儿个一早就去,正好明儿个就是中秋了……” 德妃揉着太阳穴:“老四家的意思是想办一办?”月初的时候福晋就进宫过一回,话里就是问着中秋的事儿。 赵嬷嬷低低地应了声是。 德妃顿了一下:“她才进府不久,想好好操办一下也是有的,罢了,圣上如今心情不好,你提点着,叫她简办吧。” 赵嬷嬷斟酌着:“四福晋还年轻,一时想不到宫里也是有的……” 正说着,就见永和宫的掌事太监何忠义进来了,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娘娘,乾清宫里,圣上已醒了。” 德妃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轻轻问着:“可是说了什么?” 何忠义呐呐:“圣上醒后……责骂了太子,称其……称其……不孝,罚了太子爷在毓庆宫好好反省,无召不得出。” 德妃着实愣了一下,不孝!好大一顶帽子扣在了太子身上……说是反省,可是却没说到底要反省多久…… 圣上这回,怕是真动怒了啊。 “递个消息给老四,也叫他晓得些,咱们宫里,往后避着些启祥宫。”启祥宫里,住的是惠妃,直郡王的生母。 赵嬷嬷和何忠义皆应是。 天色破晓,天边一片红晕,雀儿在紫禁城上方盘旋,不知又是哪位贵人养的金丝雀,想挣脱这深宫牢笼。 …… 府里。 李沈娇一觉睡到醒,起来喝了半盏茶润了润嗓,便问着:“四爷昨儿个什么时候回来的?” 秋瓷顿时笑了,“诶”了一声:“是,二更天的时候才回来的呢,听说宫里是有什么大动静呢。” 秋壶端着水进来,闻言也笑了:“说起这些消息,咱们院里,便是小路子也不及你。” 李沈娇也笑了,又问着:“正院来过没有?今儿个都十五了呢。” 秋瓷赶忙答话:“听说福晋现在还没拿出个章程来呢,许是有什么顾虑吧,不过今儿个一早,宫里好像来人了。” 李沈娇起身挑着衣裳,一边往身上套着,一边说道:“那就等着正院的消息吧。” 两个丫头福身应是。 早膳过后,正院就来人了,说是午膳就不一起用了,晚膳摆在抬清院,福晋今年不进宫去,府里就一起乐呵乐呵。 李沈娇叫小路子打发了传话的太监。 琢磨着今儿个晚膳穿什么,好歹如今她也是宠妾不是? 正想着呢,就见秋瓷悄咪咪地进来:“格格,格格,宋格格那边又请太医了呢,这个月都是第四回了。” 李沈娇是听过秋瓷说过一回的,只问着:“可是胎像不好?福晋那里没过问?” 秋瓷摇摇头:“这奴才还没打听到,正院已遣了人去看望了。” 李沈娇脸色不太好,没由来地想起了伺候白佳氏的丹桂。 怕就怕……这里头有福晋的手笔呢,万一是个长子,福晋会肯宋氏生吗? 如果真的不介意宋氏生,那又何必在宋氏身边安插丹桂这么个棋子呢。 李沈娇想了一下,还是说着:“叫小路子盯着些宋格格院里的丹桂。” 秋瓷乖乖地应了声好,退了出去。 …… 宋氏那里的确不大好,宋氏身子弱是一个缘故,进补的太厉害又是一个缘故,至于是否有别的缘故,那就不得而知了。 正院里的玉楼来看了一回,说了些场面话也就撇嘴走了,回了正院说了一声也就是了。 福晋在里头安排着晚膳的人手,查看着晚膳的膳食,闻言只是微眯了眯眼,抬手挥退了玉楼。 “丹桂这一颗棋子,已经物尽其用了,赶紧解决了吧,记住,要悄悄的,别像上回弄那药一样,留下痕迹。”福晋神色淡淡地说着。 玉如在一旁打着扇子,闻言轻轻应是。 福晋仔细确认了膳食无误后,方露了笑颜,抬头又说着:“至于别的,眼下先别轻举妄动,机会有的是……” 玉如知道自家福晋说的是宋格格,微颤了颤睫毛:“只是除了今儿个,再没有更合适的时候了。” 福晋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蛊惑:“有的,如今没有,等到九月里,就有了……” 宋氏么?从前还想着叫她生下孩子也无妨,可是她既然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把主意动到了侧福晋那个位置身上,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乌拉那拉氏家,可不出没用的废物,后院那些伎俩,她可是打小就见识过的。 “办事也仔细些,弄药那回不是得不偿失吗?这回,半点儿差错也不许有!”福晋盯着玉如。 玉如赶忙应是。 福晋这里,是没有掌事嬷嬷的,主要是福晋不喜欢嬷嬷话多,福晋是个骄傲的,心里有主意,只叫下头人去做,最不喜别人出主意。 只是丫头们毕竟年轻,身边得用的也就是玉如和玉楼两个,总会有不察的时候。 到了晚膳的时候,各处去抬清院都去的早,许是因为四爷今儿个也会出面的缘故吧。 李沈娇这边,换了一身浅碧色的衣裳,李沈娇如今偏爱绿色的紧,手上是水绿的镯子,头上是白绿的簪子,耳上也是用的绿白相间的花坠子。 同色系的搭配,倒是好看的紧,衬的人越发娇嫩了,嫩的出水儿了。 李沈娇带着秋壶和小路子,不紧不慢地往抬清院去,秋瓷被留在了东院,那丫头这个时候正好去打听消息呢。 李沈娇走的慢,去的就晚了些,宋氏已到了,看着脸色是不大好,都快七个月了,身子却瘦削的很,脸色都是青白青白的。 李沈娇打着扇子坐下,低声说着:“都这样了,强撑着做什么呢,身子才是头一样啊。” 秋壶心里也是赞同:“大抵后院的女子都是这样吧,过的再不好,再难受,面上也得笑着。” 从前在李府里,二老爷的后院不就是这样吗?妾室也不少,便是再落魄过的不好的,也是变着法的换了好看衣裳打扮。 女子,不就是后院这半边天吗?生来就是活在争斗里。 李沈娇眨眨眼:“道路千万条,惜命第一条,这日子是为了自个儿过的,争宠只是过好日子的手段,为了争宠面子而活……” 第35章 手段那么阴毒的人信佛? 秋壶笑着:“奴才听着这话像是夫人说过的,道路千万条,惜命第一条,也只有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李沈娇点点头:“额娘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不然也不会把阿玛吃的死死的。”她这个性子,也是随了她额娘。 秋壶悄悄地笑着:“格格这样就很好,也是随了夫人。” 主仆两个说着闲话,时间过的也就快,没一会儿就见众人都来齐了。 四爷是和福晋一起进来的,一身墨色常服,衣裳上是蟒纹,腰间的玉佩很是好看,络子是李沈娇打的。 不过李沈娇看着那玉佩有些眼熟,耶?和上回四爷给的那个好像啊,都是粉橘色的,隔的远,乍一看还真是像呢。 李沈娇弯眉,看了眼自己身上戴着的玉佩,又抬头看了眼四爷,顿时甜甜地笑了。 四爷一下子就看见了李沈娇,小姑娘穿着一身的绿色,俏生生的,见了他,眼睛亮晶晶的。 笑的可真甜。 福晋自然注意到了这一瞬间的“眉目传情”,景泰蓝的护甲掐着掌心,缓缓道:“都坐吧。” 众人依言坐下。 一开始众人因着四爷在的缘故都有些放不开,酒过三巡,也就都能高高兴兴地说着话了。 正好到了李沈娇敬酒,李沈娇这回是不敢乱喝酒了,起身端了酒盏:“好话都叫她们说去了,奴才嘴笨,就祝四爷和福晋如意吉祥,万事顺遂。”说罢轻抿了一小口酒。 四爷看着李沈娇,“嗯”了一声。 这倒是惹的白佳氏几个脸色难看了一会儿,先前她们几个敬酒,四爷可是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敬过酒,李沈娇缓缓坐下,搁了酒杯,叫秋壶舀了一碗莲子羹。 今儿个这宴席,都是个人面前各自有一张桌子,各自坐着,吃什么也松快。 膳食倒是比上回端午的好。 李沈娇吃着莲子羹,琢磨着时辰。宴席虽好,但不如东院里等着她享用的那一桌吃食啊。 慢慢喝尽那一小碗的莲子羹,李沈娇看着桌上的拌黄瓜不错,便又吃着。 上头四爷瞧着,嘴角忍不住翘起,旁人都是意思意思,沾两口也就是了,小姑娘倒好,只顾着吃。 李沈娇也不傻,哪能真什么都吃啊,只是小姑娘长的赏心悦目,吃什么叫人看着都高兴。 天早黑了,四爷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小姑娘也搁了筷子,轻咳了两声,叫了声散了吧,就起身走了。 福晋说了两句场面话,也跟了去。 李沈娇这边,见正主都走了,便叫小路子提着灯笼,往东院走。 一路安安静静的,院子里的灯都亮着,倒也不会觉得黑。 秋壶扶着李沈娇,手里不轻不重的打着扇子:“格格走慢些,前头是池子呢。” 李沈娇“嗯”了声,靠着灯光看着前头,是荷花池啊,满池的荷花,这样一看也别致。 正说着,李沈娇却看着灯笼映出了人影,虚虚的一道,顿时拉紧了秋壶的手,往左边跨了一大步。 转头一看时,背后已没了人影。 秋壶察觉自家格格一手的汗,忙问着:“格格?怎么了?” 李沈娇冷笑一声,盯着暗处:“这人真是胆子大呢,大好的日子也敢下手……”就是不知道是谁下的手了。 秋壶愣了,心中不住的发颤,脊背隐隐发凉:“格格,背后的人也太黑心了,真真儿是恶毒。” 李沈娇紧着手:“小路子,仔细地盯着正院和白佳氏那儿,有什么动静立刻回禀了我。” 小路子也是一阵后怕,连声应是,紧紧地跟在李沈娇身边。 回了东院,秋瓷正在门口等着呢,见了李沈娇,连忙上来迎。 “格格可回来了,前头出事儿了。”秋瓷手上拎着灯笼,面有惊疑之色。 李沈娇问着:“怎么了?前头出什么事了?” 秋瓷默了一下:“说是宋格格院里的丫头丹桂失足掉进了抬清院后头的鱼池里,涝起来的时候,已没气儿了。” 抬清院后头是有一个池子,只是抬清院本就偏僻,那地方一向也是少有人去,大半夜的,好端端地怎么去了那儿。 想到方才那虚虚的一道人影,李沈娇敛眉:“把消息透给前院吧,这事儿主子爷自会查清的。” 左右不过就是有人杀人灭口罢了……只是方才想推她的,不知是不是同一人所为…… 小路子应下了。 两个丫头扶着李沈娇进去,简单洗漱后,就安置了。 次日,李沈娇起来就听说四爷发了一大通火,打了正院的几个奴才,还在福晋身边添了一位嬷嬷,孟嬷嬷。 一时之间,府里人心惶惶。 李沈娇这里,反倒是得了一回东西,看着苏培盛那意思,是四爷安抚她的意思了。 这样不轻不重的惩罚,就把这事儿了了,也是,便是犯了天大的过错,福晋也是皇家媳妇,除了康熙爷,谁也不能废除。 只是让李沈娇有些意外的是,福晋的这些手段。以后这日子,可有的闹呢。 中秋一过,三爷四爷五爷几个也有了正经的差事,三爷分派到了礼部,四爷在户部,五爷在吏部。 户部可是个好地方,掌管着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 说白了,就是管钱的。 只是四爷到户部没多久,就有了另一桩差事,察看永定河河工。 一起去的还有大学士马齐,侍郎喻成龙,以及四爷名义上的半个舅舅,隆科多。 为这这事儿,三爷可是在四爷面前酸了好几日呢。 四爷是八月十九这一日去的,听着前院的意思,是要颁金节的时候才能回来了。 也就是差不多要去两个月,颁金节是十月十三呢。 四爷一走,正院就到了各处传话,说是什么颁金节要到了,叫各处每日抄录佛经,每三日送一卷到正院去,每五日去后头的小佛堂祈福。 至于理由嘛,很简单,一来是颁金节这个大日子,要好好祈福,还有就是为逝去的敏妃祈福。 李沈娇这还是头一次知道府里有佛堂这个东西。 还是秋瓷说着,是福晋信佛,进府就叫人建的小佛堂。 手段那么阴毒的人信佛? 第36章 求李格格做主啊…… 李沈娇不敢苟同,不过秉着练字的念头,还是抄着佛经。 倒是福晋,说着信佛,佛经没怎么抄,账本人事倒是没少看,四爷一走,就急着安插人手呢。 抄佛经这个漫长的过程,李沈娇抄着抄着也慢慢抄出了趣儿来,每日里定时定点儿的抄上几页,日子倒还过的充实。 眼见着重阳要到了,福晋忙着笼络人心,今年的重阳便没有大办,只是赏了各处不少东西。 李沈娇听着秋瓷说着,捧着书卷轻轻地笑了一下。 “格格,奴才查到了,虽不知那日想推格格的奴才是谁,不过奴才查着,和胡姑娘有关呢。”小路子进来打千儿。 李沈娇止了笑,难得的板着一张脸:“怎么又是她?她可真是…… 就这么想害我?盯着那边……” 李沈娇不怎么喜欢动手,能用嘴皮子解决的事儿,用手解决多费事儿啊。 但有些人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那还不如斩草除根。 “正好,胡姑娘正在院子里逛了,又是罚了花园里的丫头。”小路子说着。 胡氏那样的,且不说出身,嘴上可真是没把奴才丫头当人呢,着罚人也不是头一回,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底气。 大概人都是这样,欺软怕硬,先有白佳氏欺徐姑娘,如今这位胡姑娘不也是欺负奴才们嘛,不就是欺软怕硬吗? 啊呸! 李沈娇不知道小路子心里所想,手拿了桌上的团扇,站起身来:“有些日子没去园子里逛了,走吧,去瞧瞧。” 秋瓷忙应了,扶着李沈娇。 主仆三个从东院出来,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正好胡氏从园子的拐角处走到东院门口。 倒真是巧了。 胡氏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垂着头,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 李沈娇看着胡氏皱着眉屈膝行了半礼,唇边的笑扩大几分。 “格格在笑什么?”胡氏笑问着,自顾起身。 李沈娇丹凤眼一挑,轻轻地瞥了胡氏一眼:“我叫你起了?”声音难得的冷。 胡氏撇嘴:“奴才想着格格宽宏大量,总是不会叫奴才不起的吧?”语罢还掩嘴又笑了。 李沈娇抚鬓,涂着丹色豆蔻的手缓缓抚过鬓间的海棠:“那你这话可说错了,我最是个小气的,宽宏大量这样的话是说福晋的,你这样说,可是想挑拨我和福晋之间的关系?你是何居心?” 胡氏心里不忿,不过是个格格,硬气什么,便哼了声,眼睛一转:“奴才嘴笨,可比不得格格,牙尖嘴利,这一句句话说的,活像要吃了奴才一样……” 李沈娇抚着鬓间的海棠,边上还别着一朵杜鹃花,微收了手,转头望向了胡氏。 “啪!” “你打我?”胡氏怒目而视,一手捂着脸,一边恶狠狠地瞪着李沈娇。 李沈娇接过秋瓷递来的帕子擦着手,垂眸擦着手,不咸不淡地说着:“纠正一下,我不吃人,但会打人。” 鬓间的杜鹃花突然落下,一下子落在了泥泞里。 李沈娇勾唇,勾人的口脂衬的人越发娇艳动人:“但你若是不服我打你,我一样也能吃了你。” 胡氏被吓住了,不过她是个浑的,就是这样,嘴上还是说着:“李格格好大的威风,便是福晋,也没有随便打人的道理,何况是李格格呢,我看是李格格想对福晋不敬才是。” 李沈娇娇笑一声:“小路子,胡姑娘擅自打骂奴才,以下犯上,立刻去回禀了福晋,叫福晋明察。” 胡氏顿时惨白了脸,强撑着说道:“你……你凭什么这样……这样胡说八道,我何时打骂奴才了,分明是你打了我!” 李沈娇今儿个穿的软底绣鞋,不过李沈娇身量高挑,面对着胡氏,倒颇有些盛气凌人的感觉。 “胡说八道?你后头跟着的丫头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据,你说我打了你?谁瞧见了?”李沈娇看着胡氏身后的丫头。 那丫头这时已抬起了头,白净的脸上那掌掴的痕迹分外明显。 丫头是个伶俐的,连忙跪下:“请李格格做主,我们姑娘……我们姑娘对奴才动辄打骂……求李格格做主啊……” 李沈娇盯着胡氏,缓缓笑了:“胡姑娘,你可听明白了?到底谁动手打了谁?这是贝勒府,不是花街柳巷,福晋宽厚,我却是个眼里见不得沙子的。小路子,还不去正院禀报福晋?” 不顾面如金纸的胡氏,李沈娇转身,鬓间的海棠花轻轻飘动,只留下一个摇曳生姿的背影。 秋瓷扶着李沈娇,笑嘻嘻地问着:“格格……这可是杀鸡儆猴?” 李沈娇“咯咯”地笑了两声,小脸软软的:“我那可是实话,福晋宽厚,那我就来做坏人好了。” 秋瓷也跟着笑,心里很是松快,今儿个这么一出杀鸡儆猴,很是漂亮呢。 李沈娇往里头走,手轻轻抚过黄梨木桌椅,再轻轻抚过胭脂红的暗花茶碗,唇角翘起。 既然是宠妾,又何必贤良淑德呢?贤良淑德,那是在四爷面前,面对后院的女子,贤良淑德?贤良给谁看呢? 走宠妾的路子,那就嚣张跋扈走到底,就这么张脸摆在那儿,失宠的事儿还远着呢。 真失宠了,她又不是没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好吧。 不嚣张一点儿,人家真当你好欺负呢,人家都想要你的命了,难道还要笑脸相迎不成? 李沈娇又轻轻抚过胭脂红的暗花茶碗,笑问着:“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茶盏?” 秋壶闻言,笑着答话:“这是上回四爷来时苏培盛带的,是四爷平日里用的,放了好几日了,奴才正说着收起来呢。” 李沈娇“哦”了一声,托腮打量了一下,四爷这喜欢的东西还挺统一。 不喜欢花里胡哨,日常用的物件儿都是这样纯色的,简单大方,偏偏又好看的紧。 “格格,福晋已处置了胡氏了。”小路子气喘吁吁地进来。 李沈娇抬头,看着小路子满头的汗:“难为你了,福晋怎么说?” 小路子行了礼,站立答话:“一开始倒没说什么,只说胡氏的膳食减半,叫胡氏好好反省,还说……还说格格戾气太重,叫格格往后的佛经,都多抄一卷。” 第37章 宋氏早产了! 李沈娇弄着桌上的胭脂红茶碗,闻言只是轻轻地笑了一下,眼角微挑:“我知道了,你下去歇着吧。秋壶,去拿四爷的字帖来,我临会儿字。” 秋壶应了。 小路子和秋瓷悄悄退了出去。 秋瓷一出来就拽了小路子一把:“你怎么去正院说的,怎么正院还罚起格格来了。” 小路子哭笑:“姑奶奶,格格如今得宠,正院这样还是轻的了,哪家的嫡妻看的惯宠妾的。” 秋瓷心里也明白,不过是心里不顺正院这样处置罢了:“倒是便宜了那个胡氏……膳房那边儿,你提午膳的时候悄悄去说一声……” 小路子没应:“那倒不必,膳房一贯是捧高踩低,胡氏那样的,平日还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呢,自有人会收拾她的。” 今儿个正院里可是叫了花园的人去问的,花园的奴才显然是看不惯胡氏的,话里一句帮着胡氏的话也没有。 可别提当时福晋的脸色有多难看了。 秋瓷年纪小,心思活络却不够稳重,听着小路子这么说,轻点头,便也没再说这事儿。 “对了,我正有一桩事儿要和格格说呢,一会儿你进去告诉格格一声,我去膳房瞧瞧去。”小路子说着。 如今秋瓷打听消息的功夫可比小路子做的好,这两个如今是攒足了劲儿的比着呢。 膳房人多口杂,正适合打听消息。 秋瓷笑了一下,听着小路子说完了事儿,转头便又进去了。 脸上看着倒是挺高兴的。 原来是小路子从正院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了从前院过来的福禄,说是格格若是有什么话,可写了信来传给四爷。 李沈娇在里头听着倒是愣了一下,俯身问着:“这是谁的意思?四爷的意思?”她如今的身份,是不能擅自给四爷写信去的。 怕不是吧,四爷那个脾气,可不是个会主动的。 秋瓷答话:“听着话里的意思,想是福禄想给咱们卖个好吧。” 李沈娇挑眉,轻点头:“既是这样,晚些时候去问问什么时候要送去。” 福禄这么说,看来要送的信就不少,宫里的德妃娘娘,府里福晋,还有旁的什么,估计是要一起送去。 秋壶应了。 李沈娇便叫秋瓷去准备着笔墨。 等到面前摆好了纸墨,李沈娇拿着笔,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了。 便就这么拿着笔,皱着眉头想着该写些什么…… “四爷亲启……” “一别半月有余,四爷安好?” “府里又搬来了不少菊花……许是重阳的缘故吧,花开的极好,等爷回来,说不定还能瞧见……” “今年的蟹也是格外的鲜……膳房的郭师傅,做这个也是做的极好……” “奴才想着,过两日重阳过了,去采了菊花来,酿了菊花酒……” “重阳佳节,四爷远在他地,一定不要过于劳累,也要四处走走,听说永定河一带有个酒楼很是出名,以其鲈鱼为招牌,四爷不妨在闲时去尝尝……” “庭院里的海棠树又长起来了……” 李沈娇写着写着就写了五六页,直到手有些酸了,才停了笔。 把笔搁在了白玉笔枕上,李沈娇浅浅地笑了一下:“等墨干了,就送去前院吧。” 秋壶赶忙应是。 …… 信送到四爷的手里的时候,已经过了重阳了,只是府里在重阳这一日,却出了一桩事。 宋氏早产了! 是在重阳日夜里发动的,听说白日里就有动静了,不过李沈娇得到早产的消息是在半夜。 才睡下没一会儿就被秋壶唤了起来,迷迷糊糊之间听着秋壶说了一句“怎么好端端地就早产了呢?” 顿时李沈娇的觉就醒了,眯眼打了两个哈欠:“什么早产?宋氏早产了?” 秋壶扶着李沈娇起来,给李沈娇拢着衣裳:“是呢,不然奴才这会儿子叫您起来做什么。” 李沈娇皱眉:“什么时候的事儿?” 秋壶正麻利地替李沈娇挽发,闻言轻摇头:“奴才也不晓得,听说晚膳的时候就有动静了呢,大半夜的生产怕也是不易。” 李沈娇看着差不多了,摆手:“走吧走吧,去宋格格那儿。” 小路子已在门口候着了,手里拎着灯笼,另一旁,秋瓷也在,手上也是拎着灯笼。 显然是因为上回的事如今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李沈娇看了两个一眼,便往宋格格那边去了。 小路子和秋瓷便一前一后地拎着灯笼,秋壶就小心翼翼地扶着李沈娇。 到了宋格格院子外头,里面倒是一片灯火通明,但是却没什么动静。 李沈娇垂眸,缓缓进去。 内堂里,白佳氏已经到了,见李沈娇进来,撑着笑:“你来了?” 难得见白佳氏露出这样奇怪的表情,惶恐又畏惧。 李沈娇问着:“如何了?福晋呢?” 白佳氏摇头:“福晋在那边儿等着呢,已经开了三指了……只是接生的婆子说……胎位不正,恐怕这一胎不容易呢……” 李沈娇皱眉:“怎么会早产呢?” 白佳氏摇头,显然也不知道。 宋氏这一胎,已经八个月呢,都说七活八不活…… 忽的听见那边有了动静,是宋氏的声音吧?只是一声过后就没再听见了。 李沈娇蹙着眉头不说话,手端着茶盏,却半口也没喝。 女人生孩子,那就是半脚踏进了鬼门关…… “阿娇啊,将来你若是有孕了,千万不要怕,但你要记得,生孩子这件事情,在你没有想好以前,不要急着去要,等你想好要做一个额娘的时候,再去要孩子,别委屈了自己,你想要做额娘的时候,也要有一个想做阿玛的人……我们的阿娇啊,值得世上最好的男儿……” 李沈娇忽的就心安了,额娘……额娘说的话,总是这样的有道理。 正想着,就又听见了动静,是宋氏的声音,还有婆子焦急的声音…… 到了三更天了,宋氏那头还没有动静……后来福晋就叫了丫头来,叫李沈娇和白佳氏先回了。 实在是撑不住了,李沈娇没推辞,起身缓缓离去。 第38章 不害人,但也不怕人。 这一夜很是不平静。 李沈娇回了东院,已经快四更了,天都快亮了,但李沈娇在宋格格那待了半宿,早困的不行了。 进了东院就奔着床榻去了。 沾床就睡。 两个丫头忙噤声,放轻脚步把薄毯盖在李沈娇身上。 听着李沈娇清浅的呼吸声,两个丫头捂嘴笑着,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两个丫头也没经过这样的事,守在外头小声嘀咕着。 “你说怎么好端端地就早产了呢?方才从那儿出来看着形势不大好呢……”说话的是秋瓷。 “我也不晓得,只是女人生产本就是半脚踏进了鬼门关……也不知咱们格格往后……”秋壶有些担心。 “呸呸呸,哪壶不开提哪壶,咱们格格身子好着呢,是有大富贵的人。”秋瓷是个实心眼,明明跟着李沈娇不久,但忠心还真是没话说。 秋壶笑着:“好好好,你也跟着格格守了半夜,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守着。” “那可不成,我可不累,你去歇着才是……” 两个丫头坐在廊下,推辞着,然后就一起守着,一边守一边做荷包。 …… 等到李沈娇醒来,早已是日上三竿了,不过宋氏那边还没有动静。 李沈娇换了身素净的衣裳,用了早膳,就又往着宋氏那儿去。 路上,李沈娇带着秋壶,慢慢说着:“还没动静?” 秋壶应是:“接生的嬷嬷说这一胎不易,宋格格都被灌了好几碗药了,可是……” 李沈娇心里一紧,忽然就想起了福晋,丹桂……可是已经没了呢…… 死无对证! 但是福晋究竟让丹桂做了什么呢?李沈娇想不明白。 半路碰上白佳氏,白佳氏看着倒是有些忧心忡忡,难得的感叹着:“看着宋格格这样,还真是叫人害怕呢……” 李沈娇没接话。 白佳氏也不觉得尴尬,撇了撇嘴自顾自地说话。 说着说着就到了宋格格院里了,一路上李沈娇都没怎么说话,倒是白佳氏说了一路的话,早已口干舌燥了。 进了里头,便连忙喝了口茶止渴。 福晋没在这边,不知去了哪儿。 倒是正院的玉如在屋子里候着,见李沈娇和白佳氏一前一后的进来,眸光微闪:“两位格格来了?福晋还在宋格格那边看顾着,两位格格先坐吧。” 李沈娇没说话,白佳氏笑着应了声。 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眼见着快用午膳了,才终于有了动静,生了! 是个格格,三斤九两。 要不是丫头来传话,李沈娇还以为没生呢,原因无他,没听见小孩子的哭声。 那传话的小丫头脸色也不好。 李沈娇和白佳氏一起,去了那边,到了门口,才听见几声婴儿的啼哭声。 不过声音都不大,跟猫叫似的,隔着帘子一看,害,还真是跟小猫崽子似的。 看着……就不像是好养活的。 弄得人心里沉甸甸的。 福晋走了出来,面上有几分轻松之色,见了李沈娇和白佳氏,面上又一副担忧的样子:“来了?大格格瞧着精神不好,你们也早点儿回吧。” 李沈娇看着福晋那模样,手微紧了紧,缓缓说道:“是,福晋说的是,那奴才就不叨扰了,过几日再来探望大格格。” 语罢微福身,转身离去。 福晋看着李沈娇离去的背影,扯了扯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大格格好啊,大格格……左右不是阿哥就好,若是个阿哥,先天有不足之症的阿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大格格,呵…… 福晋又笑了一下,也没多待,没一会儿就笑着离去了。 留在原地的白佳氏看着这一切,也扯了扯嘴角,轻轻笑了一下。 丹桂啊……究竟是谁的人呢? 呵。 …… 从宋格格处出来,李沈娇心里压抑的紧。 秋壶扶着李沈娇,询问着:“格格是在想大格格吗?” 李沈娇摆手:“太医怎么说的?大格格看着也太孱弱了些……” 秋壶垂眸,压低声音吐出四个字:“不足之症。” 李沈娇愣了一下,一下子就明白了福晋的算计。 不是毁了宋氏肚子里的孩子,而是留着宋氏肚子里的孩子,无论男女,不足之症就够了。 一个有不足之症的孩子,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了,若是别人问起来,不过就是早产而带有不足之症。 真是……好手段啊。 李沈娇走在路上,头顶的太阳照在身上,明明照的身上暖洋洋的,可脊背却隐隐发凉。 往后的阴毒手段还多着呢,防不胜防,自己必须立起来。 不害人,但也不怕人。 但兔子被惹急了,不还是要咬人嘛?她咬不咬人不知道,吃人倒是有可能。 一口吃几个人? 李沈娇想着,心情忽的就好了不少,便大步回了东院。 宋氏是可怜,毕竟稚子无辜,可宋氏暗地里的小动作可不少呢。 况且既然没有防范之心,遭人算计,也是该。 人贵有自知之明。 福晋从前可没想动宋氏肚子里的孩子,是宋氏先有了不该有的念头的。 李沈娇可是听秋瓷说过好几回了,宋氏仗着是头一个伺候四爷的,在福晋进府前可没少安插人手,福晋进府后,才有所收敛。 有孕以后,这手可是又伸出来了,门房膳房采买杂物,可都有宋格格的自己人呢。 做了什么就得承受后果。 李沈娇轻摇头,心里感叹,倒是琢磨起四爷来了。 也不知四爷得到了消息会是什么反应。 被李沈娇念叨的四爷这会儿可忙着呢,巡查河工可不是见轻松事儿,累人着呢。 而且除了永定河这一处,四爷还又去高家堰,归仁堤,烂浅泥等几处都去巡视了一番。 也查出了几个不干净的人,头一个就是詹事尹泰,阳奉阴违。 四爷自然是上了折子秉了圣上,不过还有一桩,这尹泰,是直郡王身边的人,和直郡王还有些关系呢。 这尹泰的女儿尹氏,前年才进了直郡王的后院,这尹泰可没少拿着直郡王的幌子贪污受贿,不过两年,贪污之数达十万两白银。 如今查出来,圣上大怒,尹泰不职解任,全家流放,家产充公,也只有一个在直郡王的尹氏免遭劫难,不过想来往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第39章 字有长进。 为着这事儿,直郡王也挨了一顿罚,罚的由头是“识人不清,管制不严。” 四爷这儿,倒未必不晓得尹泰的背景,只是上回圣上大病,乾清宫里太子爷犯混未必没有直郡王的手笔。 四爷这样不替直郡王遮掩,不过是秉公办事。 外头的人倒不怎么意外,四爷这冷面正直的名号早年就有了,如今这么秉公办事,外人也说不出一个不好的字来。 连着忙了大半月,四爷才有空闲回了永定河一带,苏培盛被留在了永定河。 四爷这大半月都四处奔波,苏培盛也不好差人送信,如今等着四爷回来了,才把上回的差不多过了一个月的信交到四爷手中。 四爷接了信,捻了一下,拧眉问着:“怎么是五封?” 向来都是四封,德妃娘娘一封,十四阿哥一封,十三阿哥一封,还有福晋一封。 苏培盛答话:“还有一封是李格格的,想是李格格惦念,才送了信来吧。” 苏培盛可不知道他的傻徒弟的想法,只当是李沈娇的争宠手段。 这会儿子正等着看好戏呢,四爷一向是个重规矩的,李格格这回,可是栽了呢。 四爷闻言,接了信,默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那个娇养明媚的小姑娘,嘴边训斥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罢了,李氏才进府,不懂规矩也是有的,等回府了他说道说道就是了。 不懂规矩的李沈娇: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远在京城的李沈娇凭白无故地又成了不懂规矩的小姑娘了,要是李沈娇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喊冤呢。 接了信纸,四爷淡淡地“嗯”了声,转身进了客栈的房间。 倒留下一脸惊愕的苏培盛。 四爷没责骂???? 看来这李格格往后还有大造化啊,那往后可得敬重着对待些了。 里头的四爷可不知道那么多,端坐着,四爷拆开了第一封信,嗯,是德妃娘娘的。 德妃的字很好,有女子的娟秀,却又有几分凌厉。 关怀的话不必说,不过最后还是提了一句直郡王的事,不过尹泰的事还没传进宫里。 估计是德妃听见风声,想提醒四爷一句。德妃没说叫四爷替直郡王遮掩,只叫四爷公正处置就是了。 四爷看完心里微暖。 十四阿哥的信就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信里就一个要求:带好玩儿的东西回去。 令人失笑。 十三阿哥的字可比十四阿哥的不知好了多少,一番关怀后,话里隐隐透出宫里不安生的意思。 离京前四爷嘱咐过十三阿哥一番,如今十三阿哥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也越发得康熙爷的怜惜。 至于福晋的信,公事公办的语气,活像是下级给上级写信,半点儿人情味儿也没有。 也是,这就是福晋,乌拉那拉氏家的女儿,四贝勒的嫡福晋。 但在福晋心里,怕是乌拉那拉氏家才是头一样要紧的吧,而后她才是四贝勒的嫡福晋。 四爷神色淡淡,福晋这样的……呵。 最后才是李沈娇的信。 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四爷缓缓打开了信封。 李沈娇那厚厚的四五页倒是把四爷给弄懵了,翻开了一页页的看,又不由失笑。 没有什么关怀的话语,小姑娘只是说了这些日子做了什么,想做什么,但偏偏每件事,都会提起他…… 四爷看着信,唇边的笑就没散过,小姑娘……真是招人疼。 桌上摆着笔墨,四爷放下信纸,蘸墨执笔,缓缓落笔。 “亲启……” “一切安好,府中可好?” “平日无事少去外头闹,今年想是瞧不见了。” “他的手艺是好的,蟹凉,不可贪食。” “喝酒误事,少沾。” “有空会去尝尝。” 四爷一一回复了李沈娇所写,写完,才仅仅用了一页半的纸张,等到最后收笔,四爷犹豫了一下,缓缓写下几个字。 “字有长进。” 写罢,搁笔放在笔枕上,然后又写了回信给德妃娘娘,十三和十四阿哥,以及福晋。 四爷远离京城,但府里的事仍旧是了如指掌,福晋的那些小动作,自然都是知晓的。 但福晋想抓权,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她是嫡福晋,想要权利四爷会给。 但四爷一走,就这样毫不掩饰野心,这一点,让四爷有点儿不高兴。 福晋要是正大光明的要,四爷会不给?这样暗地里搞小动作安插人手,手都伸到庄子上去了,这样的行径,实在是惹四爷不快。 写完回信,四爷叫苏培盛收好,送回京城去。 永定河这边的事儿已落下了帷幕,只有些细枝末节需要察看,回京的日子也定了,十月二十,是要错过颁金节了。 不过这倒是顺了四爷的意,颁金节要是在宫里待,如今直郡王一党虎视眈眈,待着也是难受。 尹泰这一回,秉公办事是一个,反击之意也未必没有。 直郡王的手可是长的很呢,乌雅氏一族可没少受打压,哪怕乌雅氏一族谨小慎微地不惹事,直郡王一党也变着法的闹出事情来。 乌雅氏,德妃娘娘的母族。 太子式微,直郡王一党越发不知收敛,江南曹家李家,那块香饽饽,几乎三成的人是直郡王的人。 其野心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四爷不想掺和他们的争斗,四爷如今只想好好办差,将来做个亲王,生于大清死于大清,仅此而已。 但直郡王做的过了,乌雅氏,是额娘的母家,他不能坐视不管,四爷不蠢,他也有自己的人手,尹泰是谁的人,他心知肚明。 这样直言不讳,不过是告诉直郡王一声,他不怕直郡王。 微垂了垂眸,四爷向来冷清的脸漫上了几分讥笑,天家多薄情,太子爷和直郡王的宿怨,为的不就是那个位置吗? 可他们也不想想,皇阿玛如今正值壮年,底下的什么小动作,皇阿玛会不知道? 这和福晋搞小动作是一个道理,站在最上头的人,下面的一举一动都看的清清楚楚。 只是就是不知道,皇阿玛究竟是怎么想的,一会儿捧着太子爷,一会儿捧着直郡王,叫人琢磨不透。 但四爷并不着急担心,好好办差,左右只要对那个位置没想法,皇阿玛就不会让他的儿子受害。 第40章 养了大半个月了也不见好? 信传到李沈娇手里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十二日了,也就是颁金节的前一日。 信是福禄亲自送来的,那脸上的笑哦,真是脸都快笑烂了。 李沈娇叫小路子送走了福禄,心里还有点儿发毛,福禄那笑也太瘆人了吧。 进了内间,李沈娇坐着打开信封,眉眼间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轻轻打开信封。 开头的一句亲启就让李沈娇顿时亲切,得,四爷就是这个调调。 能两个字说完绝对不用四个字,跟多说一个字要多少钱似的。 看完四爷写的回信,李沈娇大概用了喝一杯茶的功夫,就一小会儿就看完了。 这信,很四爷。 写什么就答什么,四爷您老是没有什么话想说吗?比如永定河的好吃的??? 气呼呼的看完信,李沈娇哼了一声,特别是看见末尾的那一句“字有长进”,直接气笑了。 那可不,你以为佛经是白抄的啊?幸好,到了颁金节,李沈娇就不用抄佛经了,不过李沈娇是真的闲,在福晋规定的基础上,还多抄了七八卷。 嗯,李沈娇挑的写的最丑的送去的,写的好看的要自己留着收藏欣赏。 看完信,李沈娇把信又塞回信封,想了一下,眨巴着眼睛吩咐着:“找个匣子收起来吧,就上回四爷装书的那个匣子,下头记得铺碎银子,供着。” 托四爷的福,李沈娇这儿练的字,全都一一收着,然后用四爷给的碎银子给铺着了。 还别说,看着还挺赏心悦目的,大概就是文学与阿堵物的融合吧。 啊,以后看书都有银子味儿。 李沈娇想着止不住的发笑,于是进来的秋壶看着笑的花枝乱颤的李沈娇,嗯,脑瓜子嗡嗡的。 “格格???”秋壶不太确定的唤了一声,自家格格这样怎么跟撞邪了似的。 李沈娇回神,仍旧有些乐不可支:“怎么了?” 秋壶轻叹气:“无别的事,只是宋格格那里,又请太医了……” 自大格格出生,这太医几乎算是天天来了,可见大格格这身子之孱弱。 为着这个,洗三都免了,宫里的娘娘连赏赐都赏的轻了不少,估计也是怕大格格压不住赏赐,折福吧。 宫里是忌讳这个的,生于皇家,想平平安安的活下来可不容易。 李沈娇闻言,收了笑意:“养了大半个月了也不见好?” 秋壶轻轻点头,眼里也有些惋惜:“好是好些了,不过比起寻常孩子,大格格可就……” 李沈娇颔首,同意似的点头。 “福晋方才传了话来,说今年的颁金节就不大办了,大格格这样也不好大办,在各自的院子点一顿好的吃了就是了,等到四爷回来再好好办一办吧。”秋壶又温声说着。 李沈娇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嘲讽的笑。 福晋这话说的,倒好像是因为大格格才不大办似的,这不是给大格格招恨吗?够狠。 秋壶上前收了信纸,看着自家格格的神色,心里也多了几分警醒之色。 福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次日颁金节,这是满人的大日子,相当于汉人的过年了,很是隆重。 福晋一早就换上了贝勒福晋的冠服,天不亮就进宫去了。 早早的到了永和宫,出来的是德妃身边的赵嬷嬷,见福晋来了,便笑着上前接待。 在府里很是威风的福晋,到了宫里却很是恭敬谦谨,在赵嬷嬷面前,也不敢摆架子,谦和的笑着:“嬷嬷怎么亲自出来了,娘娘在里头呢?” 赵嬷嬷也笑着:“在的,成嫔娘娘和几位常在答应小主也在,福晋请进。” 成嫔,七阿哥的生母,住在永和宫侧殿,平时深居简出的,便是福晋也不曾见过几次,这会儿子听见成嫔的名讳,眸光微闪。 七阿哥生来有疾,腿脚不便,不过倒是很得圣上怜惜,只是成嫔就过的没有那么好了。 生出了身子不健全的孩子,就是为人母的错,这是世人的批判,百口莫辩。 幸好,成嫔得了德妃照顾。 …… 进了里头,福晋恭敬地行了礼。 德妃正和成嫔说话呢,见福晋进来,仍旧笑着:“老四家的来了?坐吧。” 福晋应是,依言坐下。 德妃往日这个时候都会问候福晋两句,今儿个却是反常似的看也不曾再看一眼。 德妃仍旧和成嫔说着话。 成嫔看着福晋那尴尬的模样,暗自摇头,动手都动到老四的子嗣身上了,还想德妃能有个好脸色对她? 得亏是个格格,要是个阿哥,德妃娘娘不知得气成什么样呢。 既然德妃娘娘叫她来,冷落着福晋,成嫔自然乐的做这个人情,本来福晋这事儿就做的不厚道,这才多久,着急个什么劲儿。 这一日,福晋是在尴尬里度过的。 德妃不搭理她,下头的常在答应们人精儿似的,自然也不会搭理她,福晋一个人坐着,好不难堪。 慢慢地,福晋也回味过来德妃今儿个的态度为什么这么冷漠了,顿时脸惨白了。 德妃那可是在宫里待了二十来年的人了,什么手段没见过,德妃娘娘这是不高兴了呢…… 顿时福晋也不敢委屈了,挺直着背坐着,当个木头人,手却紧着衣裳,想着对策。 到了夜里,赵嬷嬷送走了福晋,回来后没进去,就在外头守着。 “今儿个叫你出来,还有一桩事想告诉你,是为了老七的婚事……”德妃说着。 成嫔愣了一下,一下子就红了眼眶,颤着声音问着:“娘娘可是得了什么消息?” 儿子的婚事是她一直的心病,老七爷不小了,可婚事一直没定下来,她就怕圣上嫌弃老七的身子,忘了这么回事儿。 德妃“诶”了声:“我也只是听说,圣上是念着老七,许的是纳喇氏的姑娘,听说是个知礼的姑娘。” 成嫔泣涕,忙起身跪下了:“嫔妾……嫔妾多谢娘娘告知,嫔妾这悬着的心也能放下了……” 德妃忙扶了起来。 成嫔哭了一回,连忙拿了帕子来擦,轻声说着:“叫娘娘见笑了。” 德妃笑的很温和:“都是为人母的,担心孩子的心我懂。” 用的自称是“我”而不是“本宫”,可见德妃的亲近之意。 第41章 皇阿玛的心思如今是越发难猜了。 成嫔以帕掩面,又再谢过。 德妃看着,轻声说着:“老八的婚事,也定了,许的是郭络罗氏家的姑娘。” 成嫔身子一震,愣神:“娘娘说的是那个郭络罗氏?” 德妃颔首:“和硕额驸明尚之女,安亲王岳乐的外孙女,就是那位郭络罗氏。” 成嫔呼吸一窒,一时之间还有些不敢相信:“这样显赫的家世?” 圣上这是在想什么呢?为了填补老八母家的不足,特地挑的这样显赫的家世? 可是老八背后是直郡王呢? 这…… 德妃轻拍了拍成嫔的手:“有些事情并非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安亲王一宗虽说门第显赫,可是圣上并不喜欢,其子孙,一个也不曾重用。由此,便可见一斑了,况且,郭络罗氏家的那位姑娘,怕是老三家的都不如呢。” 成嫔并不傻,顿时明白了德妃娘娘的意思:“娘娘的意思,嫔妾明白了。听说惠妃娘娘宫里又养了一笼金丝雀,这两日闹的很呢。”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德妃霎时就笑了。 “可不是,偏殿的那位卫答应可没少哭诉呢,幸亏她有个懂礼数的儿子,去劝了她一回。”德妃端起茶,轻轻用茶盖拂去茶沫,淡淡笑了。 笼里的金丝雀,不知何时才能飞出囚笼呢? 明面上是圣上怜惜八阿哥,给八阿哥许了这么好的婚事,可实际上呢,圣上可是一点都不待见安亲王一宗。 不过是给八阿哥足够的筹码,老八,可不是个没有野心的,他可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生下的孩子,野心勃勃这一点,母子两个可是一样的。 德妃今儿个提了这一桩事儿,也是好心,提醒着成嫔,老七的婚事许的一般,比不得老八那郭络罗氏,这是怕成嫔被有心人挑唆呢。 成嫔心知肚明,自然感激万分,笑着问着:“听着娘娘的意思,可是内务府已拟定了日子?” 德妃放下茶盏,点头:“老七定的是明年五月,老八是明年七月。” 一前一后的,比较起来优劣,难免弄得人心里不快。 成嫔记下日子,很是温和地笑着:“娘娘今日的话,嫔妾都记下了,承蒙娘娘提点,嫔妾不胜感激。” 夜已深,赵嬷嬷看着时候实在是不早了,便进来了,成嫔见此,便起身,告辞离去。 从正殿出来,成嫔缓步往偏殿去,时而能听见雀儿清脆的叫声,以及扑棱翅膀的声音。 成嫔脚步微顿,自言自语似的说着:“怎么在永和宫这头都能听见雀儿的声音呢?不应该啊。” 不应该啊…… …… 颁金节过后,宫里恢复了安宁,只是很快,又出了事来打破了这短暂的安宁。 十月十八这一日,大学士阿兰泰卒,上悼惜之,遣直郡王去慰问,赐奠加祭,谥文清。 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样的事,一贯都是由太子爷来做,如今冷不丁地却换了直郡王。 一时之间,群臣议论,以至于直郡王府,门庭如市。 四爷是在十月十九这一日回京的,半路就听说了此事,诧异是自然的,这事儿还真是头一回。 回了京,四爷先回了府,沐浴换了身衣裳,又进宫去了。 先去乾清宫回禀了一番,从乾清宫出来,四爷有些摸不着头脑。 皇阿玛的心思如今是越发难猜了。 路上遇到直郡王,看样子是才从惠妃娘娘那里出来,春风得意的,一脸的喜色。 看了四爷,也难得的没有说嘲讽的话,反而还笑了。 四爷压下心中的想法,径直去了永和宫。 永和宫里,德妃见了四爷来了,笑了又笑,嘘寒问暖了一番,又说了一回七阿哥和八阿哥的婚事。 四爷听了点头,想了一回也能懂德妃的意思,又听着德妃说府里宋氏生了,是个格格,心里倒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颇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男女都好。 “老四啊,你媳妇是个好的,但在子嗣这件事上,你也别怪额娘多嘴多舌,平日里争风吃醋的那些手段额娘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动手动到了子嗣身上……老四,这是你的后院……”德妃斟酌着开口,也怕自己这一番话会伤了母子情谊。 四爷闻言,连忙起身:“劳额娘费神,这些事还要额娘提点,是儿子不察……” 德妃稍松了口气,笑着:“好,额娘是放心你的,宋氏这一胎也不易,等回府,叫她好好调养身子,大格格那边,也好生进补着,这会儿子正是脆弱的时候。” 四爷应是,想起福晋,薄唇微抿,难以抑制地有些失望。 从永和宫出来,四爷连夜赶路也累了好几日了,出了宫门便上了马车。 进了马车里头,阖眼满脑子的事儿…… 福晋……他名义上的嫡福晋啊,这样的出手狠辣,他记得头一回见乌拉那拉氏的时候,乌拉那拉氏挺好的,端庄谦和,也是,乌拉那拉氏一直都是端庄谦和的。 因为乌拉那拉氏心里只有乌拉那拉氏满门的荣耀,皇子福晋是荣耀,诞下嫡长子是荣耀,贤良的名声也是荣耀,呵。 至于宋氏,宋氏早产自然不会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但四爷并没有多怜惜宋氏。 宋氏……呵,在福晋一进府就明里暗里的搞小动作,手段也是屡出不穷。 对着他就是温柔贤淑,讨好谄媚,对上福晋,那就是冷言冷语,以下犯上。 四爷这会儿子这个年纪,对嫡福晋是有幻想的,他也想着和嫡福晋相敬如宾,至于下头的格格,不亏待了她们,不放纵着她们,后院安定,就成了。 后院安定,如今想来,实在是痴人说梦…… 宋格格这一胎,福晋的这些手段,无疑是叫四爷“幡然醒悟”,明白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 四爷有些累了,冷硬的面庞微微缓和,手按在太阳穴,阖眼小憩。 另一只手支在桌上,却碰到了桌上的信笺,最上头的一封,正好是李沈娇写的那一封。 四爷睁眼,看着信笺上的娟秀小字,唇角微翘。 第42章 爷记得你以前不怎么爱吃酸的? 好像……小姑娘还挺乖的? 除了爱吃一点,小心思多了一点,爱闹一点,不规矩了一点,其他的都还挺乖的。 而且小姑娘,不惹事儿啊。 也不知四爷是什么恶趣味,明明李沈娇就比四爷只小那么三四岁,四爷就觉得人家是小姑娘了。 您老这年纪也不大啊。 “主子???”外头苏培盛唤着,似是到府里了。 从马车上下来,四爷是提前回来的,又没支会正院,这会儿子府里还不知道四爷回来了呢,故而门口没人来接迎。 从正门进去,四爷大步流星地跨过垂花门,往后院走着。 “主子,您不回前院了?”苏培盛问着。 四爷瞥了苏培盛一眼:“去李氏那儿。”声音沙哑的,添了几分疲倦的味道。 到了东院门口,就听见一阵欢声笑语的声音,是从里头的屋子里传来的。 四爷走进去,院子里没人,东厢房的门是开着的,西厢房的门是虚掩着的。 四爷大步走到了东厢房,站在门口都能听见主仆二人的声音。 “格格,您别动……” “你快点呀,你今儿个怎么这么慢啊,嗯,快快快。” “格格你别动,偏了偏了,插偏了……” “疼疼疼,快快快,拿出来拿出来。” 四爷站在门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抹红晕从耳朵泛到了脖颈,抬手咳了两声,正准备进去,就见主仆两个出来了,往西厢房去了。 四爷往后退了两步,遮掩了一下身形,看着没什么不妥的主仆二人,有些不自在地进了东厢房。 嗯,屋子里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也没有不干净的衣裳。 床榻也是干净的。 稍微松了口气,就又听见了李沈娇的声音,隔的远,四爷没听清李沈娇说的是什么。 待能听清时,只见李沈娇又出现在东厢房门口,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往里头望,李沈娇往的是用膳那边儿,四爷站在梳妆镜这儿,屏风正好挡着了。 于是李沈娇走过来,娇笑着一抓:“秋瓷快来,我找到秋壶了!”一边说还一边摇着扇子。 下一瞬,李沈娇就说不出话了。 “四……四……四爷??!”李沈娇连忙松开抓住四爷衣裳的手,赶忙福身行礼。 闻言赶来的秋瓷听着,门还没进就跑了。 四爷盯着李沈娇看了一会儿,哼了一下:“起来吧。”转身进了里头。 李沈娇暗道倒霉,赶忙跟上,见四爷坐在榻上,下意识地走上前坐到了另一边。 下一瞬又觉得不对,看着四爷“阴恻恻”的眼神,连忙以扇掩面,起身退到一边儿。 四爷冷声问着:“方才在做什么呢?”青天白日的,在房内和丫头做什么呢。 李沈娇小心翼翼地答话:“和丫头玩闹,惊扰了四爷,四爷恕罪。” “仅仅是玩闹,那你刚刚哭天喊地的做什么?”四爷又“阴恻恻”的看了李沈娇一眼。 李沈娇眨巴了一下眼睛,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四爷说的“哭天喊地”,下一瞬才反应过来,对上四爷“阴恻恻”的眼神,小声答话。 “昨儿个从库房里翻出了一对海棠白玉钗,方才秋壶替奴才挽发,插的有些疼了,爷听见了?”李沈娇小心翼翼地答话。 四爷这眼神也忒吓人了。 “咳咳……咳……咳。”四爷正喝茶呢,闻言顿时止不住地咳嗽。 李沈娇连忙起身轻轻地拍着四爷的背:“爷喝茶也慢些。” 只听四爷淡淡地“嗯”了声,却好一会儿没说话。 李沈娇坐在一旁,托腮看着:“奴才看着爷出去一趟都瘦了。” 四爷稍微缓过来一些,但还是有些不自在,只道了声“你有心了”又沉默不语了。 真是……小姑娘说话也不说明白些,让人听了误会。 李沈娇托腮,看着四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便推了推面前的糕点:“膳房新做的糕点,爷尝尝?” 四爷喝了口茶,“嗯”了声,抬手捻了一块花型的糕点来尝。 味道有些偏酸,不腻,就是有些酸的厉害,四爷不大喜欢,尝了一口,吃完就不碰了。 对上李沈娇的眼神,四爷言简意赅的评价着:“味酸,少食些。” 李沈娇摇头,也捻了一块:“我尝着还有些甜呢,这还是奴才叫膳房特地做的不那么酸的呢,前两日的还要酸些呢。” “爷记得你以前不怎么爱吃酸的?”四爷不太懂小姑娘怎么能把那糕点吃的那样香,酸成那样。 李沈娇这会儿子已经吃了三块了,闻言喝了口茶,说道:“这两日就馋这个呢,吃着嘴里才有味。” 四爷“哦”了声,看了眼那碟花型的糕点,喝了口茶不说话了。 小姑娘的口味天天变不成? 等李沈娇吃完一小碟,秋壶就进来说可以用膳了,李沈娇便又和四爷一起去外头用膳。 吃了一碟糕点,李沈娇也就没那么饿了,今儿个上了蟹羹,李沈娇见了就笑。 “膳房的蟹这几日很鲜,四爷可快尝尝。”李沈娇言笑晏晏。 四爷颔首。 李沈娇便舀了一小碗递给四爷。 四爷接过,难得的接了话:“园里的花可还开着?这蟹新鲜,赏膳房。” 苏培盛在一旁连忙笑着应了。四爷在李格格这儿赏了膳房,这可是李格格的体面。 李沈娇笑着谢了一句,小脸笑的甜甜的:“奴才还说这个时候四爷回来是见不到了,可昨儿个奴才去瞧,园子里还开着不少呢。” 四爷看着李沈娇:“用过膳陪你去瞧瞧。” 李沈娇愣了,今儿个的四爷还真是让人不适应呢,一会儿奇怪,一会儿又这么温和,忒……瘆人了。 还是冷冰冰的四爷让人习惯。 呆呆地应了声,李沈娇埋头用膳,膳房上了酸梅汤,李沈娇悄悄喝了两碗,便不动筷了。 四爷看着,也没什么食欲,沉默了一会,问着:“怎么了?怎么才用这么点儿就不用了?” 平日里小姑娘可是能吃两碗呢。 李沈娇尬笑两声:“方才吃糕点贪食,这会儿子不饿呢。” 看着李沈娇这样,四爷也没什么食欲:“罢了……去歇着吧。” 第43章 原来是被美人给绊住了。 苏培盛在一旁看着,一阵焦急,主子这几日用膳可都没怎么用呢,这可怎么成呢? 李沈娇想了一下,道了声好,就拽着四爷进了里头歇着。 睡一觉四爷就恢复正常了吧? 这一歇就歇到了晚间,眼见着日落西山,李沈娇才缓缓醒了。 李沈娇起的时候,四爷还没醒呢,看着还在睡的沉沉的四爷,李沈娇手托着两靥看着四爷。 人是瘦了,瘦了一圈儿,眼底乌青不散,看着叫人心疼。 李沈娇轻轻叹了口气,四爷这样子,怕是累了好几日了吧,来了她这儿,却连膳食都用不好。 四爷还是……挺好的。 和四爷相处这么些日子,与其说是四爷来宠她,倒不如说是四爷来解闷。 大多数时候都是李沈娇说,四爷听,或者是四爷批阅公文,李沈娇在一旁研墨,两个人的相处平淡而充实。 如果日子能够这么过下去的话,好像也不错,毕竟像四爷这样的“小哥哥”可不多了。 额娘说的,“千里姻缘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只要四爷来,她就哄着四爷些吧,也不亏是不是? 正想着,却见四爷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李沈娇,还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四爷笑的好好看,是春暖花开的感觉!!! 李沈娇失神了一下,然后也直勾勾地望着四爷,抿嘴甜甜的笑了一下。 两个人相视而望。 “什么时辰了?”最后还是四爷出声打破沉默。 李沈娇乖巧答话:“快戌时了。” 两个人起身。 就见四爷站在李沈娇面前。 李沈娇不解,笑问:“爷?” 四爷抬手咳了两声,别过头去:“园子里的花可还开着?”这是四爷第二次问了。 李沈娇顿时双眼放光:“还开着呢,爷陪奴才去瞧瞧?” 四爷矜持颔首,抬脚往前走。 李沈娇跟在后头,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东院。 后头苏培盛赶忙跟上。 四爷腿长,走的虽然不快,但耐不住李沈娇腿短,两个人很快就拉开了距离,偏生走在前头的四爷半点也没发觉。 走在后头气喘吁吁想跟上四爷的李沈娇很是无奈,四爷这也太没情调了吧,走这么快是后头有鬼在追他嘛? 很是无奈的李沈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了小径。 论逛园子,四爷还真是没李沈娇逛的多,李沈娇对这园子的犄角旮旯那可都是熟悉的不得了。 于是等四爷回头没看见人,再往前走时,就看着李沈娇已经在那儿了。 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花丛里,丁香色的旗装穿在小姑娘身上好看的紧,腰间的玉佩是他赏的,好看,头上是他赏的簪子,好看,手上也是她赏的镯子,好看。 小姑娘长的也好看。 四爷轻轻笑了,唇角不住地往上翘。 “奴才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声音娇滴滴的,有些嗲。 四爷皱眉,看着面前的人,随意叫了声起,便径直越过面前的人往前走着。 偏生面前的人没眼神,见四爷往前走,还亦步亦趋地跟着:“四爷也是出来逛园子的,奴才也是呢,也是奴才的福气,一出来就遇见了四爷。” 四爷有些不耐烦,身边叽叽喳喳的,主要这捻着腔调的声音叫人听着起鸡皮疙瘩,偏生这人还话多。 “苏培盛,爷看你这差事是不想当了!”四爷转头冷冷地看了不远处的苏培盛一样。 这会儿子站在前头赏花的李沈娇也听见动静,一抬眸看见四爷,正笑着呢,转头又看见四爷旁边的人,唇边的笑僵了一下。 不疾不徐地走上前,李沈娇垂眸见礼:“我说怎么不见四爷过来呢,原来是被美人给绊住了。”语气还有些调侃。 四爷莫名有些不自在,不着痕迹地退了两步,远离了一旁的人:“怎么到这里来了,方才还不见你的人影儿呢。” 李沈娇就笑了:“说不定是奴才长了翅膀呀,飞到了四爷前头。爷瞧,这花好看嘛?” 说着李沈娇抚了抚鬓,鬓间不知何时簪了一朵海棠花。 站在一旁的胡氏抬眼一看,一下子就想到上回挨的那一巴掌,顿时退了好几步。 四爷哪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看着李沈娇,吐出两个字:“好看。” 却没说是花好看,还是人好看。 李沈娇继续笑:“既然好看,那爷怎么还在这儿站着,看来是这花比不得胡姑娘好看,惹的四爷在这驻足流连了?” 四爷看着小姑娘,哪里听不出她话里的调侃,板着脸瞪人一眼。 “胡说八道。” 本来想戏弄四爷的李沈娇顿时语塞了,确认四爷没有恼,便只笑笑。 一旁的胡氏看着两个人打情骂俏,一时之间羞愤难以,掩面而去。 看着胡氏离去,李沈娇抬头,望着四爷:“爷看,您都把胡姑娘吓跑了。” 四爷瞪了李沈娇一下:“坏心眼的。”越发没规矩的。 李沈娇见好就收,说着:“那爷陪奴才去赏花?” 两个人相携而去。 站在后头的苏培盛看着两人的背影。 日落西山,沐浴在夕阳下的两个人,肩并肩走着,女子偶尔转头望着男子笑,笑魇如花,万事安然。 这样一看,宛如一对璧人啊。 呸呸呸。 主子和福晋那才是,李格格如今不过是个格格,等混到侧福晋那个位置,还差不多。 啧。 …… 从园子里回来,李沈娇折了几朵娇艳欲滴的花儿,回了东院便叫秋壶插进花瓶里。 然后李沈娇就对上了四爷嫌弃的目光。 “爷?” “明儿个爷叫苏培盛给你挑一对好的花瓶来,你这花瓶用着也不怕人看了笑话。”四爷坐着。 李沈娇歪头,缓缓点头。 四爷给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晚膳李沈娇就用的很满足了,吃的饱饱的李沈娇就拉着一样吃的很满足的四爷在院子里消食了。 吹着晚风,李沈娇餍足地眯了眯眼,看着院子:“真希望能在院子里养上不同的花,叫人每日看了也高兴……” 声音很轻,好像一下子就顺着晚风吹走了…… 第44章 主子,许太医来了。 四爷看着昏暗的月色,也不知听见没有,只是转头看了李沈娇一眼。 “入秋夜里凉,爷去里头歇着吧。”李沈娇感慨完,说着。 四爷颔首。 沐浴完,两个人进了内室,外头伺候的丫头熄了灯。 一夜好眠。 …… 次日,四爷如今交了差,难得可以歇上几日,但四爷一贯起的早,起来的时候李沈娇还没醒呢。 穿戴完,便回了前院用早膳,用过早膳,就见苏培盛进来说,福晋来了。 四爷皱眉,叫了进来。 一如既往的深色旗装,端庄谦和地笑着,四爷看着,沉默着不说话。 “爷吉祥,臣妾打搅爷了吧?”福晋浅浅地笑着。 四爷抬头:“有何事?” 福晋闻言,不自觉地紧了紧手,强撑着笑:“还有几日就是爷的生辰了,臣妾想着,可是要办一办?” 四爷的生辰是十月三十。 “不必大办,在府里摆上一桌就是了。”四爷开口。 福晋应是:“臣妾想着再请个戏班子,四爷这些日子不在,府里冷清了不少,正好也热闹热闹,顺便也给大格格冲喜啊。” 四爷看着福晋:“你是福晋,你看着安排就是,宋格格那里,大格格还小,别叫人去惊扰了。” 福晋含笑应是。 四爷“嗯”了声,低头看户部的账簿。 福晋见四爷不说话,垂眸,缓缓退下。 苏培盛见福晋出来了,看着福晋那脸色,赶忙噤声,捧着茶进去,低声说着:“主子喝茶。” 四爷没说话。 苏培盛想了一回,试探着开口:“主子叫奴才找的花瓶已找好了,可是要这就给李格格送去。” 四爷心里不痛快,闻言,稍缓了神色:“先搁着,午膳的时候爷带去。” 这是要过去用午膳的意思了。 苏培盛应是,转身准备退下。 “等等,过来。”四爷忽然出声。 苏培盛赶忙转身,脸挤出笑:“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女儿家一会儿喜甜一会儿喜酸是什么毛病?”四爷头也不抬地问着,手却不自觉地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桌案。 苏培盛愣了一下,脑子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感受到自家主子的不耐烦以后赶忙出声:“可是之前喜欢吃甜的,忽然又爱上了吃酸的?” 这……这不是…… 四爷低着头,想了一下,轻点头。 苏培盛眼皮一跳,试探着开口:“莫不是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 四爷乍一下还没想到,等抬头瞪了苏培盛一眼,忽然心跳漏了一拍,有了???! 苏培盛暗道不好,他这就是一说啊,要是李格格没怀上,他这…… “拿爷的牌子去请许太医来,对外只说是李氏昨儿个夜里受了寒,这才请太医来瞧。”四爷出声。 苏培盛忙应是。 这边苏培盛吩咐福禄去请太医,然后就见四爷从里头出来了。 “爷?”苏培盛问着。 “去李氏那儿。”四爷说着。 苏培盛跟着,暗自祈求李格格这是真有了,不然主子这欢喜落了空,遭罪的可就是他了。 叫你瞎说!这嘴哟。 到了东院门口,正好听见李沈娇说话的声音。 于是四爷又一次听起了墙角。 “山楂去缔,清洗干净用竹签串好,一根竹签串四五个就成,用白糖加水熬成糖浆,等白糖煮化,把糖浆裹在串好的山楂上,放着冷上一会儿就好了。”这是冰糖葫芦? “陈皮乌梅山楂甘草桑果少量,泡水半刻钟捞出,再把这些东西放到锅里熬,小半刻钟后加糖熬煮,熬上小半个时辰,滤出残渣,加冰块。”听着像是个什么汤。 四爷听的最真切的就是山楂。 大步走进去,对上李沈娇呆愣的眼神,四爷缓了神色:“琢磨什么呢?” 李沈娇着实愣了一下,这个时候四爷还在府里,愣神后起身行礼,乖乖答话。 “膳房说从外头买了一筐山楂,奴才琢磨着叫膳房做些小食,然后四爷就来啦。” 四爷盯着李沈娇看了好一会儿,语气有些生硬地问着:“身子可有什么不适?膳食进的如何?”四爷不太习惯这种问候。 李沈娇又愣了,四爷怎么又变得奇奇怪怪了,这突如其来地亲切问候很吓人好吧? “一切都好。”李沈娇小心翼翼地答话。 四爷“嗯”了声。 然后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对此,李沈娇缓缓松了口气,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嘛。 李沈娇叫了小路子去膳房,然后看了坐的笔直的四爷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桌上的笔墨。 果断选择了练字。 让四爷一个人沉默去吧。 四爷看了李沈娇一眼,微挑了挑眉,随意拿了一本小几上的书,翻开来看。 是一本画本子,挺俗套的故事,富家女爱上穷秀才,穷秀才因为富家女家的接济,通过科举出人头地,转头就娶了丞相之女。 最后穷秀才娶了丞相之女做正房,富家女做贵妾。 李沈娇在底下写了两个字“渣男!” 四爷又是一挑眉,转头看了李沈娇一眼,对方正专心致志地练字,并没有注意到四爷的目光。 四爷收回视线,看着那娟秀的“渣男”二字,忍不住启唇笑了。 渣男,是像宰渣一样的男子的意思吗? 纳妾或许无错,但既然接受了富家女的接济,又和富家女许下姻缘承诺,转头就抛弃了人家,此般行径叫人不齿。 “渣男”二字,精辟! “格格,膳房的人把吃食送来了。” “主子,许太医来了。” 两道声音一起响起,练字中的李沈娇愣了一下,写完笔下尚未写完的字,抬头看向四爷:“许太医?” 四爷轻咳了两声:“昨儿个夜里你吹了风,叫太医给你瞧瞧。” 李沈娇皱眉,虽然不太相信,不过还是应了,顺便叫小路子把吃食拿了进来。 “酸梅汤先别碰。”四爷突然出声。 李沈娇“啊”了一声:“可是有什么不妥?” “少吃凉食。”四爷言简意赅。 收了手,李沈娇乖乖叫许太医诊脉。 许太医年过半百,来的路上已听明白了来意,这会儿把上脉,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第45章 爷是不是很失望? 许太医心里为难,斟酌着开口:“回四爷的话,格格身子康健,并无大碍,只是入秋了有些着风,喝两贴药就好了。” 这下子是四爷愣了,盯着许太医看了好一会儿,干巴巴地出声:“并无大碍?没有别的什么问题?” 许太医应了声,便又添了几句:“格格身子康宁,假以时日会有好消息的。” 这位这样子看着倒是挺失望啊?也是,本以为是好消息呢? 李沈娇在一旁看着,眨巴了一下眼睛,看了看许太医,又看了看桌上的酸梅汤,忽的就笑了,对着许太医说着。 “有劳太医了,既是有些着风,那就请太医写了药方来,叫人去煎药。” 许太医如蒙大赦,赶忙应了,然后才小心谨慎地抬头看了四爷一眼。 乖乖,四爷这眼神也忒吓人了吧。 “苏培盛!送许太医出去。”四爷沉声说着,转头神色莫名地看了李沈娇一眼。 苏培盛这会儿子正惶恐着呢,闻言和许太医一个反应,如蒙大赦,赶忙引着许太医出去了。 里头,李沈娇看着四爷那脸色,心里还有些好笑,四爷这是以为她有了呢,这样急匆匆地叫了太医来。 四爷坐着,又开始不自在了,对上李沈娇那有些好笑的眼神,冷哼一声:“有什么可乐的?” 李沈娇继续笑,笑的还越发甜了:“爷是不是很失望?” 四爷盯着李沈娇看了一会儿,沉默了一下出声:“你还小。” 方才从前院出来是高兴的,不知为何就是莫名地欢喜,欢喜之后又有些忧愁,如今得知没有,失望是有,但更多的却是松了一口气。 小姑娘还小…… “不争气的……”四爷心里是这么想,面上还是训斥着。 李沈娇心里一乐,四爷这是想着她生呢,但还是想着她的身子,还挺贴心的哈。 不过面上李沈娇还是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难不成我不能生,爷就不疼我了不成?说奴才不争气?奴才又不是母猪,爷要争气的找……” “瞎说什么呢?没规矩的。”四爷瞪了李沈娇一眼。 李沈娇继续演,偏过头去哼了一声:“奴才又没说错,奴才瞧着,爷就是把奴才当……” 话还没说完,触及四爷那“阴恻恻”的眼神,李沈娇顿时怂了,憨笑一声,委屈巴巴地垂了头。 四爷失笑:“你还委屈了?什么话都敢说,不争气就不争气吧……”小姑娘这娇娇气气的,自儿个都还是个孩子呢,过两年再说吧。 李沈娇眨巴着眼睛笑了,四爷如今是越发好说话了。 嗯,四爷这个人,吃软不吃硬,特别是对上李沈娇这种“娇娇气气的”,四爷如今是越发有耐心了。 哄好了小姑娘,小姑娘又眨巴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四爷,看的四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又想做什么?”四爷瞥了李沈娇一眼,深谙李沈娇这个眼神的意思。 “酸梅汤能喝了不?”李沈娇小手指了指桌上的酸梅汤。 四爷扶额,没好气地说着:“喝喝喝。” 李沈娇笑眯眯地谢过了,小手捧着瓷碗就“咕噜咕噜”地喝起来了,半点儿也没想着分四爷一点。 喝完,李沈娇很是不矜持地打了个饱嗝,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呀,奴才都喝完了……” 四爷面上淡淡地看着李沈娇演,心里不由发笑,小姑娘蠢兮兮的。 某个蠢兮兮的小姑娘继续吃起了糖葫芦,不过看着那糖葫芦,李沈娇不太情愿地撅嘴问着:“爷可要尝尝?” 四爷看着那小表情,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李沈娇不大情愿的拿了根糖葫芦递给四爷。 四爷挑眉,没接。 李沈娇幽怨似的看着四爷,把糖葫芦放到四爷嘴边。 四爷微张口。 李沈娇手一抖,糖葫芦往里一戳,磕着四爷的牙了。 四爷那表情,顿时变了。 不过李沈娇力气小,倒没什么大碍,四爷心里倒没什么感觉,咬了一口那糖葫芦。 嘶! 被酸到了的四爷看着李沈娇,手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案,神色淡淡地咽下那一口糖葫芦。 “瞧你那心疼样,像爷欺负了你似的。自个儿拿去吃。”四爷忍着酸意说着,缓缓伸手勾了一下李沈娇的下巴。 李沈娇懵了,收回手,“啊?”了一声,然后又看了眼手上被咬了一口的糖葫芦。 微眯了眯眼,张嘴尝着。 四爷喝了两口茶,稍止了些嘴里的酸意,看着李沈娇吃的香甜,又是一阵牙酸。 “好吃?”四爷问着。 李沈娇咬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答话:“好吃,甜的。” 四爷看着李沈娇,小姑娘,这是傻了吧?酸成那样还甜??? “爷,您要的花瓶送来了。”福禄和一个小太监捧着花瓶进来。苏培盛早躲得远远的了。 四爷看了两眼,有些意外,一时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得的。 一旁吃糖葫芦的李沈娇也抬头看了一眼,顿时被惊艳了。 是一对粉白粉白的花瓶,上端呈粉色,下端微圆润,呈偏白色,粉色从上往下消散,叫人看了就赏心悦目。 走近了一瞧,才发觉,这材质,似是玻璃的。(是有这么个东西,好看好看,清朝年间的东西,现在好像是在芝加哥。) 李沈娇伸手摸了一下,触及温润清凉,摸着很舒服,看着也赏心悦目。 转头望向四爷,李沈娇笑着:“爷真要把这东西赏奴才?” 四爷看着李沈娇那欢喜的样子,唇角微微勾起:“喜欢?” 李沈娇重重地点头:“好看的紧,奴才喜欢。” 四爷摆手:“喜欢就叫人收着。” 李沈娇顿时笑眯眯地应了,好东西谁见了不喜欢,就是摆在屋子里也好看啊。 继续坐下吃着糖葫芦,李沈娇嘀咕着:“晚点再去找些花来插着,就摆在外头的小几上,好看。” 四爷看着李沈娇嘴边的糖渍:“吃东西的时候就好好吃,食不言寝不语。” 李沈娇察觉四爷的目光,抬手拿了帕子擦了一下,憨憨地笑了。 四爷看着那帕子,莫名有些失落。 第46章 太子爷的人?此事是他上报的? 李沈娇可没想那么多,吃了两串糖葫芦,又吃了些糕点。 四爷在一旁,就看着书,这回不看话本子了,看的是史书。 看着快到午膳的时候了,李沈娇都已点好膳了,结果苏培盛进来了。 说是户部有要事,户部尚书请四爷去户部一趟。 四爷闻言轻挑眉,看了眼李沈娇:“好生歇着,得了空就来瞧你。” 李沈娇乖乖应是,送走四爷。 看着四爷离去的背影,李沈娇轻摇摇头:“四爷这还是真忙啊,估计往后还会更忙。” 秋瓷在一旁答话:“就是忙着,四爷不也是得了空就来瞧格格吗?”语罢就笑了。 李沈娇难得的没否认,笑了两下。 …… 四爷这头,出了府,四爷沉声问着:“可说了是什么事没有?” 苏培盛谨慎答话:“说了,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半月前湖广传来急报,连日大雨,河道决堤,灾民流离失所。圣上便派人去赈灾,可这赈灾银到了当地巡抚手中,连原本赈灾银的十之二三都不及,灾民闹到京城,圣上大怒,如今命人彻查此事。” 四爷皱眉:“河道不是每年都叫人察看吗?当地是怎么办事的?灾民怎么会闹到京城来?湖广巡抚是谁?” 苏培盛擦了擦额头的汗:“原是四川巡抚,调任到湖广的于养志。”(是有这么个人,四川巡抚,康熙三十七年犯事遭罪,提前了。) 四爷皱眉,一时想不起来这么个人:“那与户部有什么干系?” 苏培盛答话:“问题就出在了赈灾银身上,户部倒是没人敢贪污,只是如今赈灾银被人层层剥削,圣上叫户部重新拿银子去赈灾,可户部……” 四爷顿时懂了,虽然四爷没在户部待多久,但有一件事还是知道的很清楚的。 国库空虚! 那赈灾银估计都是户部紧巴巴地拿出来的,如今又要赈灾银,户部哪里拿的出来。 “皇阿玛查清了没有?赈灾银既然被贪污了,叫他们吐出来不就成了?” 苏培盛应是:“主子说的是,只是这其中牵扯的太多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圣上如今还没裁决。” 四爷顿步,转头看向苏培盛:“什么意思?” 苏培盛看了眼四周,悄悄动了动唇,吐出几个名字。 四爷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目光如刀的盯着苏培盛:“真是如此?” “奴才叫了悄悄查了好几回了,这事儿……不好办呢。”掺和进去可就退不出来了。 四爷拧眉,手紧了紧:“罢了,先去户部。” 到了户部,四爷心里已有了主意,便直接同户部尚书说明。 “四爷的意思是,把修缮热河行宫的银子先挪用来,再同内务府协商些银子?这……”法子是好,可是险啊。 四爷冷声说着:“赈灾银不出,此事必将越闹越大,尚书也不想户部也掺和进去吧?” 户部尚书也是有些门路的,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斟酌一番,还是铤而走险应下了。 “只是……还请四爷在圣上面前说明一番,毕竟挪用修缮行宫银子也不是小事。” 四爷闻言,拱手应是:“胤禛明白,宫中还有事,户部这里还要你多费心。” 户部尚书也是个明白人:“好,四爷放心,送四爷。” 四爷从户部出来,心里稍微松快几分:“宫里如何了?” 苏培盛垂头:“圣上又发了好大的火,明相和索相都已经入宫了。” 纳兰明珠,一直是支持着直郡王一党,宫中惠妃娘娘便出自纳兰一族。 赫舍里索额图,支持太子,太子的生母赫舍里皇后便出自赫舍里一族。 贪污,或许明相和索相没有插手,可他们下头的门生,未必不会借着名头去中饱私囊。 “可查清那于养志是谁的人没有?”四爷问。 “已有些眉目了,背后似乎是太子爷……”苏培盛恭敬答话,心里也在琢磨。 四爷闻言,愣了一下:“太子爷的人?此事是他上报的?” “是!” 呵。 可见不约束下头的人是多么厉害的后果,这于养志想来是不知道这贪污赈灾银有太子爷的手笔吧,不然这么上报,不是打太子爷的脸嘛? 显然是拥护太子爷的人里有混水摸鱼,手脚不干净的,这于养志,倒是实诚。 “罢了,先进宫吧。” 进宫门的时候,天下起了雨,苏培盛一向准备的妥当,马车上备有雨具。 四爷本想去乾清宫,可还没到乾清宫门口,四爷又停下了脚步。 似乎去了乾清宫见了皇阿玛,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这件事,牵扯的太多,就连江南那三家都有牵扯。 江南啊,那可有皇阿玛看中的曹家啊,每年的供奉可都是进了国库,说一句是皇阿玛的钱袋子也不为过,结果还馋上那赈灾银了。 苏培盛连忙顿步,雨下的大了,苏培盛提高音量问着:“主子?” 四爷站了一会儿:“罢了,有些日子没去看太子爷了。” 苏培盛跟上。 乾清宫里康熙爷倒是从梁九功嘴里知道四爷进宫的事儿了,没什么反应,批完折子才淡淡地笑了一下。 “老四啊,还是太年轻,有些事儿还是看的不透彻。” 梁九功躬身:“哎呦,奴才不知道这些。” 康熙爷看了梁九功一眼,乐呵呵地笑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于养志,是个好的,仍旧把他调回四川吧,至于湖广,朕记得有个陕西提督李林盛?他办事不错,调去湖广吧。”(也是有这么个人哦,尽量符合历史,但还是会有偏差。) 梁九功垂头应是,压住心中所想。 李林盛,这是万岁爷的人。 于养志,又拨回了四川,可湖广别的差事,可都要松动松动了,湖广这几年,可是巴结直郡王的很呢,万岁爷这才特地派了于养志去湖广。 这人耿直,湖广水患,拨银赈灾,处理湖广官员,一桩桩一件件,万岁爷心里有数呢。 至于这于养志究竟是谁的人,害…… 今儿个天气不错嘛。 转头去了毓庆宫的四爷不知道这些,径自到了毓庆宫,站着外头,四爷皱了皱眉,不过是小半年没来,毓庆宫如何萧条成这样了? 第47章 比不得直郡王那些手段。 进了毓庆宫,四爷穿过游廊就看见了太子爷的身影。 眉头狠狠一皱,大步上前去:“正下着雨,太子爷怎么还在外头站着,怎么也不见人跟着?” 太子爷闻言,诧异了一下,转头看着四爷,笑着:“是老四啊?毓庆宫有些日子没来客人了,进去坐。” 四爷看着淋雨的太子爷,动了动唇,但触及太子爷那不在意的目光,忽的就说不出话了。 进了里头,四爷说了两回,太子爷这才去换了衣裳。 四爷坐着,手下意识地敲着桌案,心里知道在些什么。 太子爷换了衣裳出来,看着四爷那严肃的样子,轻轻地笑了。 “上回你大婚孤不曾来贺喜,如今你府里可还好?”太子爷缓缓坐下,问候着。 四爷颔首:“一切都好,太子爷费心了。” 太子爷眨眨眼,又笑了:“老四你总是这样,一板一眼的。” 四爷垂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太子爷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变得更……豁达洒脱了些。 “今儿个怎么想着来毓庆宫了?”太子爷的声音很温和。 四爷沉吟了半晌:“湖广的事,不知太子爷是否知晓了?” 太子爷收了几分笑,神色变得有些冷淡:“一早就传来了消息,想来宫中已是人人皆知了吧。” 四爷语塞:“那……太子爷……” 太子爷又是一笑:“老四啊,有些时候,你要是不往前走,便会有人推着你往前走,由不得你自己。” 四爷恍惚了一下,好一会儿没说话。 太子爷今天一直在笑,笑的很温和:“老四你是好的,等有空了,孤去你府上吃酒。” 四爷看着太子爷,难得的也笑了一下:“好。” 从毓庆宫出来,四爷转头看了毓庆宫一眼。 太子爷,不一样了。 风清霁月,芝兰玉树,这样的人,太干净了。 由不得自己…… 四爷明白了几分,太子这个位置是好的,可是皇阿玛正值壮年,太子爷太好,就不好了。 所以如今扶持着直郡王,和太子爷分庭抗议,可是……皇阿玛究竟想怎样呢?究竟想怎样呢? 苏培盛扶着四爷,悄悄说着:“奴才想着,做阿玛,总是想着孩子的。” 四爷轻点头,然后又愣了一下。 做阿玛的,总是想着孩子的? 皇阿玛这是……拿着直郡王给太子爷铺路不成?可是太子爷如今…… 四爷心里乱得厉害,恍恍惚惚地便到了永和宫。 赵嬷嬷正好出来,见是四爷,赶忙迎上来:“哎呦,这么大的雨,四爷怎么进宫来了,受了寒可怎么是好?” 四爷唤了一声:“额娘在里面吗?” 赵嬷嬷点头:“在呢,正说着叫奴才去户部给您送东西去呢,快快快,快进去吧。” 德妃听见动静也出来了,在廊下叫丫头撑了伞要出来呢。 四爷大步上去,行了礼:“扰了额娘清净。” 德妃嗔怪:“怎么也说起这样的话来了?快进去,赵嬷嬷,拿老四从前的衣裳来。”说着摸了摸四爷的肩:“衣裳都湿了,苏培盛是怎么伺候的?快去换了衣裳来,受寒可不成。” 四爷换了衣裳出来,还有些别扭,这衣裳小了些。 德妃看着笑了一下:“是去年的衣裳了,穿着是小了些,快过来坐,把这姜汤喝了。” 四爷依言喝了姜汤。 “怎么这会儿进宫来了?”德妃心里有数,不过还是问着。 四爷想了一下,实话实说:“想来额娘也已经知道了吧,湖广的事儿,儿子方才到了乾清宫,没进去,然后去看了看太子爷。” 德妃喝着茶,看着儿子那有些恍惚的模样,心里叹气,老四啊,什么都好,可和太子爷有个一样的毛病。 没经过事儿,腌臜事是听说的多,可有些事儿,到底不如直郡王在军营里混过的老练。 比不得直郡王那些手段。 “额娘晓得你的,旁的便不说了,后宫不得干政,你也大了,这些事儿你心里也该有数。至于你皇阿玛,额娘只想说一个,你皇阿玛一切都心里有数,站的高看的远,你记住一样,你皇阿玛是护短的人。” 且不提前朝,便单看老七和老八就能窥出几分圣上的脾气,老七身子不好,成嫔这些年虽然过的不好,可是圣上把成嫔放在了德妃这儿,未必没有庇护之意。 可老八的生母卫氏,圣上是宠她,可她过的好吗?位分高吗?这么多年了,不也就是个答应? 放在明面上宠的,未必就有多在意,圣上想护着的,别人也动不了。 老七和老八的婚事也是一样,老八这婚事很贵重吧?人人都盯着看呢,老七这倒是没人在意,可人家日子可不差,贝勒可是没得跑,至于老八,且奋斗着吧。 有些事儿,没必要去琢磨,圣上……不是眼瞎的,心里门清呢。 四爷顿时醍醐灌顶:“儿子糊涂。” 德妃就笑:“府里可都还好?你这些日子忙,但府里还是要顾及的。” 四爷应是:“府里福晋操持的很好。” 德妃“嗯”了声,问着:“大格格呢?我听太医说不大好?” 四爷点头:“大格格不足月生的,身子弱了些,太医说过了一岁就能好些了。 德妃颔首,虽说心里盼着孙子,但也不会因为是个格格就不疼爱的。 母子两个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见雨稍稍停了,四爷便告辞了。 回了府,四爷先写了折子,这赈灾银的事,户部总归要拿出个章程的,挪用修缮行宫的银子,自然是要禀告皇阿玛一声的。 写完折子,天已经黑了大半了,伸展了一下,四爷起身往外走。 苏培盛连忙跟上,心说这是又要去李格格那儿了? 绕过花园,苏培盛心里哎呦一声,四爷这是要去看白佳格格? 也是,这李格格也宠了这么些日子了,也该过了那新鲜劲儿了。 可经过了白佳格格院里,四爷却也没进去,转头是去了宋格格院里。 到了宋格格院门口,四爷忽然问着:“爷记得库房里有一块衔花兰佩?给李氏送去吧。” 苏培盛顿时明白了,得,李格格着日子还长着呢。 第48章 这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 宋氏的院子挺安静的,外头只有两个小太监在院子里站着,见了四爷,忙大声请安。 里头人听见动静,便也都出来请安。 见过礼,四爷看了宋氏一眼往里头走,宋氏连忙跟上。 “大格格呢?”四爷看了眼四周。 宋氏低眉顺眼地:“回爷的话,已经歇下了,爷是要去瞧瞧?”声音平平淡淡的。 四爷皱了一下眉:“不必,既然已经睡了就不去吵她了,大格格如今如何?” 宋氏一板一眼地答话:“是,这两日已好些了,只是天气寒凉起来,奴才怕孩子受不住。” “天冷了就用炭,大格格身子虚,别委屈了她。”四爷出声。 宋氏依言点头,眉目淡然。 四爷看着站着不动的宋氏,又皱了一下眉:“坐吧,你身子也弱。” 宋氏道了声是,缓缓坐下。 两个人的对话没由来地叫人尴尬,太冷淡刻板了些。 过了好一会儿,宋氏才挤出笑开口:“眼见着就是爷的生辰了,府里正好热闹热闹。” 这是没话找话了。 四爷轻轻“嗯”了声,心里没由来地有些烦躁:“时候也不早了,你好好歇着,爷先走了。” 宋氏咬唇,撑着笑送走了四爷。 待四爷走了,宋氏身边的丫头才上前扶着宋氏:“格格何必如此呢?” 宋氏痴笑:“是我想多了,侧福晋的位置,哪儿那么容易呢……” 丫头默了一下:“格格宽心,大格格很好。” “再好又有什么用?怎么就不是个阿哥呢?怎么……怎么就不是个阿哥呢?我还以为……四爷今儿个来……要提一提请封……呵”宋氏痴了,泪珠从眼角滚落。 “格格!您想开些吧,幸好是个格格,若是个阿哥,福晋会放过您吗?”丫头劝着。 宋氏只是笑,笑着笑着就哭了:“罢了扶我去看看大格格吧。” 丫头应是。 …… 四爷从宋氏这里出来,脸色也不好看,他不是傻子,他看得出宋氏在提及大格格的不喜。 自己的孩子都能厌恶? 苏培盛自然也看得出自家主子的不高兴,小心翼翼地问着:“主子,您是……回前院?” 四爷折指揉额:“李氏那里熄灯没有?” 苏培盛连忙道没有。 四爷大步往前走。 东院李沈娇这里是熄灯了的,不过睡了一会儿,李沈娇就饿了,便爬起来叫人去膳房了。 然后点完膳的李沈娇就见着四爷大步流星地进来了。 “爷?”齿糯声绵。 四爷看着灯影下的小姑娘,恍惚了一下,心情忽的就好了起来:“这个时候还没歇息?” 李沈娇起身迎了一下,娇嗓慢慢:“饿了,就起来了呀。那爷怎么来了?” 四爷走近坐下:“过来瞧瞧你。” 李沈娇白了四爷一眼,您自个儿从哪里过来心里没数嘛? “点的什么?”四爷看着李沈娇那眼神有些窘。 李沈娇闻言,歪头,糯齿逐陈慢意:“糖油粑粑和鸡丝面。”微顿了一下,转头看了四爷一眼“爷要尝尝吗?” 四爷看着小姑娘那模样,微颔首。 李沈娇便招手又叫人去膳房加一份鸡丝面。 膳房的效率挺高,没一会儿就送来了,热气腾腾的,糖油粑粑的味道到门口就能闻到。 面是装进了平日里装汤的小盅里,看着还蛮精致的。 四爷在前院也没用多少晚膳,这会儿子闻着那香味也觉得饿。 李沈娇面没吃多少,那一碟四五块的糖油粑粑倒是一个人吃完了。 吃过夜宵,李沈娇懒懒地打了两个哈欠:“爷要歇息了吗?” 嘴上虽然这么问着,小姑娘早已起身往里头走了,显然是困极了。 “没规矩。”四爷冷声说了一句,但是脚步却没停,大步走上前。 等屋里熄了灯,四爷听着屋子里轻缓的呼吸声,突然出声:“阿哥和格格,哪个好?” 这话有些直白了。 四爷话一出口就有些懊恼。 等了好一会儿,却没听见答话,转头一看,小姑娘睡成那模样,怎么会听见四爷方才说了什么呢? “都……都喜欢呀,阿哥长大以后可以保护我,格格可以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小姑娘突然出声,咬字艳软息侬。 四爷低首,眉眼蕴笑,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低低发笑:“真是个小姑娘……”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呢。 透着月色,四爷俯身,凑息啄面,小姑娘其实也不小,只是性子娇娇气气的,叫人看了就欢喜。 看了欢喜,心里松快。 在天光坠坠,蒙辉倾泻,谈一声不明所以的呵笑。 …… 次日,李沈娇起来的时候又没看到四爷,好吧,估计又是办差去了。 “格格醒了?”秋瓷进来伺候。 李沈娇洗漱打扮完,用膳的时候忽然问着:“昨儿个四爷是从宋格格那里过来的?” 秋瓷顿了一下,点头。 李沈娇也点点头。 难怪啊,昨儿个虽然很困,但四爷的问话还是听见了的,是在宋格格那里不高兴了吧? 因为阿哥和格格吗? 重男轻女的观念还真是……从前在闺中的时候可没少听额娘抱怨这所谓的重男轻女。 久而久之,耳濡目染之下,李沈娇倒是对于男娃娃还是女娃娃没什么这种“重男轻女”的观念。 不过看样子,好像四爷也不在乎这个,那还挺好。 才睡醒,脑子反应的慢,等想完这些,李沈娇都已经在用膳了。 一旁伺候的秋壶看着自家格格夹了碟子往嘴里塞,直接愣了,连忙上手阻拦:“格格?格格?” 李沈娇回神直笑:“真是……被四爷当成小孩子,倒还真是越发像一个小孩子了,傻乎乎的。” 秋壶放下碟子,只是笑:“格格这是在东院里是这样,到了外头,聪明的跟什么似的。” 李沈娇也笑:“就当你夸我呢。” 正说着呢,就见着秋瓷脸色不大好的进来:“格格,胡姑娘来了。” 秋壶闻言,也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李沈娇放下筷子,轻轻笑了:“我正用早膳呢,不好见她,请她回去吧。”这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 第49章 是家里的信??! 外头胡氏听着秋瓷这么说,脸色不好看了一下,忍了半晌,抬头挤出笑来:“既然格格在用早膳,奴才更应该进去伺候了。” 秋瓷皱眉:“胡姑娘不必如此,要伺候,您去正院伺候福晋去,我们格格可受不起。” 胡氏小腰一扭:“劳烦姑娘通融一下,我也是想在格格面前认个错,从前是我的不是……”说着,塞了个荷包到秋瓷手里。 秋瓷退了好几步,甩开手,脸上没了笑意:“姑娘折煞奴才了,既然姑娘不愿走,那您就在这儿等着吧。” 语罢转身进去,顺便把院门给关了。 站在外头的胡氏一脸的咬牙切齿,不过还是站着没动。 好不容易进了四爷府里,这么些个荣华富贵,她就是不要这张脸了,也得搏一搏,等她得了宠,什么李氏宋氏,啊呸。 上回跟着胡氏的丫头已经被调走了,如今胡氏身边便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一个个孤零零地在外头站着。 里头李沈娇用过膳听秋瓷说了,眉心微皱,摆摆手说着:“由她去吧,她那些心思,真当别人不知道不成?” 不就是想在这等着,等着四爷来了混眼熟嘛?真当别人是傻子,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啊? “上回抄的佛经还剩几卷?”李沈娇起身往里头走。 秋壶答话:“除去交给正院的,还有九卷呢。” 李沈娇侍弄着花瓶里的花儿,闻言笑了一下:“那正好,一会儿我再抄一卷,等四爷生辰那天给前院送去吧?” 一旁的秋瓷愣神:“啊?格格就送佛经嘛?” 李沈娇乐呵呵地笑:“省事,寓意也不错,我想着是极好的。” 秋壶无奈:“格格,您这……倒不如做绣品呢。” 李沈娇托腮:“你是不是傻,络子扇坠香囊荷包,我哪一样四爷没有。” 秋壶讪讪,好像还真是。 打定主意,李沈娇给花儿加了些水,就去抄那一卷佛经了,留下两个丫头在那儿嘀嘀咕咕。 “你说这胡姑娘怎么这么不要脸啊,真是……”这是秋瓷说的。 “你小声些,我上回听着格格说,胡姑娘和张姑娘,翻了年,四爷就好生打发了她们,也就这么些日子,咱们不见她也就是了。”这是秋壶了。 “张姑娘是好的,呵,我看到时候,这胡姑娘,未必愿意走呢。”秋瓷说着。 “你管她做甚,她不愿走就罢了,翻了年还要进新人,咱们格格懒得收拾她,总会有人来收拾她的。”秋壶很平静。 “哎呦,你不说我都忘了,如今格格得宠,进了新人……”秋瓷有点儿担心。 “格格心里有数呢,你可别在格格面前瞎说哈。”秋壶提醒着。 “我晓得的我晓得的,不过就咱们格格这样的,我想着是不会失宠的……”秋瓷又乐了。 “说什么呢,怎么在外头站着不进去伺候?”小路子从外头进来。 “你这是从哪回来啊?成日见不到人影儿?”秋瓷皱眉。 小路子就笑:“害,格格在里头呢?我有事要进去回话。” 秋壶点头:“在呢,不过格格抄佛经呢,晚点儿你再进去吧。” 秋瓷也点头:“对了,你回来的时候,外头还有人在吗?” 小路子疑惑了一下,点头:“我正想问呢,怎么胡姑娘在外头站着呢?看着跟要晕过去似的。” 秋瓷不说话了,望着外头一阵咬牙。 “你们在外头说什么呢,进来个人上茶。”忽的,里头李沈娇说话了。 秋壶应了声,往里头走。 小路子跟着进去了。 秋壶捧了茶盏下去上茶。 小路子从袖口拿了东西出来,递上去说着:“格格,门房说有一封格格的信。” 李沈娇愣了,抬头,搁了笔,接过信封:“我的信?可说没说是谁拿来的?” 小路子摇头:“门房说是个小厮送来的,只说是给格格。” 李沈娇打开信封,入目便是厚厚的七八页纸,然后还附着十来张银票。 是家里的信??! “你先下去吧。”李沈娇摆手,顿了一下又说着:“你去门房看着,仔细地再问一问。” 小路子谨慎点头,退下了。 李沈娇便垂头看起了信,确实是家里写来的,阿玛一如既往的嘴硬,话里话外都是别扭的关心。 额娘写了很多,满满三大页,什么都有,有两句话出现了好几次,一个是“别太张扬”,另一句是“小心福晋。” 李沈娇摩挲了一下自家额娘歪歪扭扭的字,忍不住笑了。 后头有半页是哥哥写的,信里还挺骄傲的,哥哥升了官,啊,哥哥还说,过完年,阿玛要回京述职。 后头还有几页是二伯一家的,阿玛他们远在山东,二伯他们一家,因为堂哥中了进士入了翰林院,便迁到了京城。 想来这信,是阿玛他们叫人送到二伯那儿,二伯再打点以后送进府来的吧? 后面的银票,是阿玛塞的,李沈娇不用想都知道。 李沈娇看完信,心中稍微安定几分,大半年没见,如今有了消息,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秋壶端着茶进来,忙问着:“格格怎么哭了?” 李沈娇简单说了一下,又道:“秋瓷呢,叫她进来。” 待秋瓷进来了,李沈娇问:“府里可允许外头写信进来?” 秋瓷想了一下,轻摇了摇头:“这是不大合规矩的,一般门房都会禀报四爷,再看四爷同意与否。去岁格格还没进府的时候,宋格格家里也写了信进来,当时四爷不在府里,宋格格擅自拿了信,遭了好大一通训斥呢,自从,门房便再也不敢乱把信交给后院的人。” 李沈娇眨眨眼:“所以这是四爷应允了的?” 时间往回拉,今早。 四爷从东院出来,回了前院一趟就出府了,正好李家的人把信送了来,四爷看了一眼,便允了。 然后才出府去了户部。 好,时间拉回来。 “那就放心了,好了,银票收着,放着匣子下头,和那些碎银子放在一起铺着,信和上回四爷的信放在一起收好。”李沈娇把信放回信封里,吩咐着。 第50章 好像没见四爷去过正院是吧? 再说四爷这边。 照常去户部点卯,然后又看了看户部的账簿,明确赈灾银的数目,见时辰还早,便进宫去看了看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这两日病了,风寒。 从宫里出来,四爷可巧不巧地就碰上了隆科多。 四爷和隆科多没什么往来,微拱手:“舅舅。” 隆科多笑眯眯地:“老四啊,有些日子没见你了。” 四爷绷着脸:“都好。” 隆科多显然是习惯了四爷的冷脸,仍旧笑眯眯地:“听说是四爷解决了赈灾银的事?” 四爷心里一跳:“赈灾银一事,是户部一齐想出来的,我只是写了折子而已。” 隆科多拍了拍四爷的肩:“四爷心里明白就好,舅舅能知道这事儿,别人自然也能知道这事儿。”说着又笑了。 四爷看着隆科多,淡淡地“嗯”了声,不说话了。 隆科多摸了摸鼻子,自觉尴尬,便也不再多说什么,缓缓离去。 这个老四,真是叫人没法接话,罢了罢了,话传到了就行。 四爷负手而立,默了一下,转身往前走。 “主子这是要去哪儿?”苏培盛躬身问着。 四爷摆手:“找个地方用午膳吧。”这会儿子回户部也没什么事做。 苏培盛应是。 挑了一处不错的酒楼,四爷穿的便服,倒不打眼。 只是却看见了个打眼的人。 “太子爷?”四爷唤了一声。 “老四啊?难得在外头遇见你,快坐,正好陪孤……陪二哥喝两杯。”太子爷见了四爷,微眯了眯眼。 四爷是真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遇到太子,太子爷不是被皇阿玛罚了自省吗? 似是看出四爷的疑惑,太子爷笑着:“昨儿个阿玛高兴,便叫我不必自省了。” 四爷坐下,看着那两盅空了的酒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太子爷又喝了半杯酒,向来温润的脸,染上愁绪:“老四你怎么不喝,哦,我忘了,你酒量不好,害,那也得陪我喝两杯。” 四爷的酒量其实挺好的,只是每回宫宴都得喝不少,四爷嫌麻烦,便装作不胜酒力,久而久之,大大小小的宫宴,便少有人来找四爷喝酒。 四爷斟了酒,一口喝尽。 太子爷见此,大笑一声:“好,咱们兄弟两个,今儿个就好好的喝一回。” 苏培盛在一旁看着,愁死了,主子酒量是不错,但上回去五爷那儿吃酒,那可是被灌的醉醉的,当时五爷还说呢。 “咱们兄弟几个,除了大哥酒量最好,然后便是太子爷了。”这是五爷的原话。 四爷要是又醉了,得,明儿个甭去户部了。 苏培盛着急这一会儿,四爷已经被灌了七八杯了。 最后,太子爷醉了四五分,四爷……早醉了。兄弟俩这一喝,关系倒是又好了不少。 苏培盛看着太子爷被送回去,这才扶着自家主子上了马车,回了府。 四爷喝醉了还是很安分的,回了府,没惊动后院的人,苏培盛和福禄一起,把四爷扶回了前院。 不过四爷已经睡着了。 等四爷醒来,又已经是天黑了。 四爷扶额,头痛欲裂,脑子里一片混乱。 桌上有温水,四爷喝了两杯,缓缓开口:“苏培盛。” 苏培盛连忙进来。 四爷折指揉额:“什么时辰了?太子爷呢?” “回主子的话,已经戌时了,太子爷被毓庆宫的人送回去了。”苏培盛答话。 四爷头疼得很,按着额头:“罢了。后院如何?” “福晋今儿个去了三福晋的赏菊宴,才回来不久。大格格也好些了。李格格今儿个没出院子,听说在练字呢。”苏培盛赶忙说着。 四爷想了一下,只是头实在疼的厉害:“叫李氏来前院……罢了,叫她好生歇着吧。” 小姑娘来了也受累,罢了罢了。 苏培盛诧异了一下,应是。 四爷又躺下了。 苏培盛见此,便悄悄退了出去。 四爷躺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也不和太子爷吃酒了,太子爷太能喝了。 …… 宫里,康熙爷自然知道太子爷出去吃酒了,不过听说太子爷遇见了四爷,还把四爷灌醉了,也是忍俊不禁。 “老四那酒量,哪里喝得过保成啊……”康熙爷笑了一回。 梁九功跟着笑:“四爷和太子爷亲近。”这话其实有些不好。 康熙爷仍旧笑:“老四是个好的,过几日是老四的生辰?赏赐厚一些吧。” 梁九功应是。 于是,四爷生辰这日,四爷这儿得了康熙爷不少的赏赐。 翻了翻单子,四爷说着:“这个三扇松柏梅兰纹屏扇,还有这个汝窑天青釉面花觚给福晋送去。” “这个彩锦如意六角小盒子,还有这个大红描金海棠花妆奁匣子,和这个螺钿铜镜给李氏送去。” “宋氏那儿挑一套茶具和一套被面送去就是。” “至于白佳氏,从库房里挑个屏风送去。” “徐氏那里,送这个迎枕过去吧。” 四爷没说张氏和胡氏,在四爷心里,这两个不算是他府里的人。 苏培盛听着四爷吩咐完,心里就有了计较了。 福晋那是规矩给的,宋格格那是看在大格格的份上,白佳格格那就是没什么存在,徐姑娘,那是因为是德妃娘娘的人,至于李格格,那是四爷如今宠着的。 如今宠着,往后嘛,且看吧。 李沈娇这里得了东西,笑了好一会儿:“四爷自个儿生辰,还赏东西给后院啊?” 又看了看东西,又笑了一下:“那个六角盒,拿来放我的耳坠子。海棠花妆奁匣子拿来放我的绒花和镯子,铜镜摆在那儿吧。” “对了,一会儿把我抄的佛经叫小路子送去,再叫小路子替我谢过四爷,就说东西我很喜欢,多谢四爷了。”李沈娇说着。 李沈娇这里的首饰如今是挺多的,四爷这赏的两个盒子正好。 李沈娇拾掇着东西,又听着说福晋也赏了东西来,是一匹云锦,颜色娇艳,淡黄色,好看的紧。 李沈娇还挺喜欢的,便叫秋瓷送去针线房。然后忽然又问着:“打四爷回来,好像没见四爷去过正院是吧?” 第51章 说话自然是有底气。 秋壶想了一下,点头应是:“自四爷回府,这十来日,似乎都没有去正院呢。” 李沈娇“哦”了一声,心里明白几分。 四爷这是不高兴福晋对子嗣出手呢,才这么冷着福晋。 正院的人也来传了话,午宴摆在抬清院,晚膳也摆在抬清院,叫她们看着时辰去。 等着要到点儿了,李沈娇就挑了身浅姜色的旗装,妆花缎织金的,袖口衣摆处绣着细密的花纹,比较素净的颜色。 挑了上回四爷赏的点翠梅竹簪子,又随便别了两朵绒花,再搭了两个玉钗,头上的首饰就成了。 耳上是白玉海棠耳坠子,手上是羊脂玉的镯子,腰间挂着四爷赏的那块橘粉色玉佩。 虽说是入秋了,但今年京城的气候仍旧有些干燥,李沈娇便拿了把团扇。 带着秋壶和小路子,不紧不慢地往抬清院去了。 快到抬清院的时候,碰到了宋氏,倒是难得。 两人见了平礼,李沈娇打着扇子:“有些日子没见着宋格格了。” 宋氏看着脸色不错,就是眼下有些乌青:“入秋了天气寒凉,大格格那里我不放心,便也不得空出来闲逛,自然就见不着你了。”说着还笑了一下,只是笑的有些牵强。 李沈娇和宋氏并排着走在一起,晃着扇子:“听说大格格如今好些了?” 宋氏轻点头,神色淡淡地开口:“好多了。” 李沈娇晃着扇子,看着宋氏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微扯了扯唇角。 这样的态度,难怪四爷不高兴呢,就是她见了,心里也不得劲儿呢。 进了抬清院,白佳氏已经到了,见李沈娇和宋氏一齐进来,眸光微闪:“我说怎么一直不见你们来呢,原来是一齐来呢。” 宋氏接话:“路上碰着了,你今儿个倒是来的早。” 白佳氏笑笑:“今儿个是好日子,我早些来,也沾些福气不是?” 宋氏缓缓坐下:“你这嘴,如今是越发伶俐了。” 李沈娇坐在另一边,不说话,只是轻轻晃着扇子,看着两个人说话。 宋氏,如今看着倒是有底气了不少,也是,四爷的第一个孩子呢,府里唯一的子嗣。 说话自然是有底气。 李沈娇摇着扇子,微掩了掩面:“怎么今儿个没见着张姑娘?”往日她可都是第一个来的。 “说是受了寒,来不了了。”秋壶微俯身,低声说着。 李沈娇“哦”了声:“没听说呀?” 秋壶垂首:“病了有好几日了,福晋那里管都没管呢。” 微愣了一下,李沈娇皱眉:“不会吧?福晋又不傻,好端端的,福晋敢这么亏待了她?” 秋壶摇头,低语着:“如今这正院的啊,浑着呢,自打孟嬷嬷进府,孟嬷嬷那几个内务府出来的,和玉如那几个福晋从家里带来的,很是不和呢,这事儿,估计是两边儿都忘了个干净。” 李沈娇放下扇子,也摇了摇头:“那可有的看了。”四爷要是问起来,福晋又要闹个没脸。 这可真是…… 再晚一点,差不多要正午时分了,众人也就来的差不多了。其实也就是来了个徐姑娘。 胡姑娘还没来呢。 那边儿宋氏和白佳氏都议论胡氏好几回了。 等福晋和四爷来了,诶,人家胡氏也在,嗯,跟在人家福晋身后了。 这可真是…… 各自行了礼,四爷叫了起,扫了眼下头,眉心微微一皱:“怎么不见张氏?” 福晋是真不知道张氏病了,闻言愣了一回,跟着问:“张氏呢?也没听她叫人来正院说不好啊?” 这个时候福晋身边的嬷嬷就站出来了:“回二位主子的话,张姑娘这两日病了,今儿个一早就来回了话,说是来不了了。” 福晋那脸色哟,一下子就不好看了。 刚刚福晋还说没听张氏叫人去正院说不好,这会儿子孟嬷嬷就出来说话了。 李沈娇这还是头一次见这位孟嬷嬷,圆脸长眉,看着倒是个慈善的人。 福晋这会儿子已经缓过来了,轻轻一笑:“怎么也不通禀一声,还叫我蒙在鼓里,差点儿冤枉了张氏。”说着转头望向了四爷:“既如此,等午宴散了,臣妾就叫人去瞧瞧张氏吧。” 四爷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闻言淡淡地“嗯”了声。 孟嬷嬷这会儿子已经退下了,李沈娇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孟嬷嬷在笑。 笑的还挺瘆人的。 福晋这会儿子又开始问候众人了,首先自然是宋氏:“你身子可好些了?你身子弱,生了大格格更该好好调养。” 宋氏“一脸惶恐”地谢过了:“谢福晋关怀,奴才晓得了。” 福晋一脸满意的转头,望向李沈娇:“李格格如今如何?你年轻,头一件要想的就是子嗣,四爷也疼你……” 这话其实挺别扭的,府里这些人的年纪都差不多,就是十五岁到十七岁,这么一说,挺膈应人的。 李沈娇就淡淡地应了。 福晋这说话的门道就这些,恶心恶心你,你要真跟她闹,她又要摆出嫡妻的派头,更恶心。 一番问话完,这才开席了。 但这还没开吃,今儿个是四爷生辰,还得祝贺一下呢。 等祝贺完,李沈娇都不饿了。 膳食一如既往的中看不中吃,李沈娇舀了碗鸡汤,又夹了筷酥饼,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这是李沈娇听她们祝贺的时候,琢磨得看了许久,看的比较能下嘴的两样。 李沈娇吃的挺慢,偶尔看一下对面宋氏和白佳氏的动静,看着差不多了,就放下筷子喝茶了。 诶,也是神奇,今儿个桌上还会摆茶,平日都是摆一小盅酒来着。 李沈娇不知道,这是四爷和太子爷喝酒喝出阴影了,特意吩咐在桌上摆的茶。 等上头四爷搁筷子了,福晋也就跟着搁了筷子,然后众人移步到抬清院后头的亭子上,听戏了。 京城有名的戏班子,不过李沈娇不认识。 四爷随意点了一出戏,福晋点了两出,然后宋氏这回也点了一出,李沈娇对这个不怎么感兴趣,没点。 第52章 这事儿,没完! 李沈娇对听戏没什么兴趣,咿咿呀呀地,李沈娇也听不明白,但人家在上头也挺卖力的。 李沈娇就瞪大眼睛,看似很认真的在看,实则是在那儿数着上头那人头上戴了多少绢花儿。 听了差不多两折子戏,李沈娇眼睛都瞪酸了,李沈娇拿扇子挡着打了个哈欠。 然后就对上了四爷的目光。 看,四爷也没认真听戏呢。 李沈娇放下扇子,唇角一抿,对着四爷乖巧地笑了一下,然后就转头“认真”听戏了。 四爷盯着李沈娇看了有一会儿,看着李沈娇那反应,乐了一下,面上倒是不显,仍旧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坐在四爷旁边的福晋哪能不知道这些啊,微张了张唇,但看着四爷那冷冰冰的样子,最后还是没出声。 罢了,宋氏的事儿,是她没处置好,留了把柄,四爷不高兴也是情理之中。 眼下还是想着怎么不让四爷生气吧。 至于李氏,先放着吧,这么一两个月也翻不起什么风浪,等进了新人,也就蹦哒不起来了。 等第三折戏完了,四爷就起身了,看了福晋一眼,随意说了两句,就起身往前院走了。 众人倒是都没什么反应,只是宋氏,心里觉得难堪。 这三折戏都看了,就她点的第四折戏不看,四爷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福晋这里,见四爷走了,也没有待的心思了,她心里还念着张氏的事儿呢,便也起身了。 “我看时候也不早了,都散了吧,等晚宴过了再来看戏。”福晋含笑说着。 众人应是,各自离去。 只留下福晋,坐在戏台面前,脸上已没了笑意。 上头的戏子早已退下了。 “孟嬷嬷,今儿个张氏这一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福晋不大高兴地出声。 孟嬷嬷缓缓跪下:“回福晋的话,张姑娘确实是叫了人来过正院说了,只是当时您不在府上,去了三爷府上赴宴。等您回府了,您身子疲乏,说了要歇着,不许奴才们打搅,奴才便告诉了玉楼,叫她同福晋说清,莫不是玉楼不曾告诉您?” 站在福晋身后的玉楼一脸错愕:“嬷嬷!孟嬷嬷何时说了张姑娘病了一事,你这是信口雌黄!” 玉如今儿个回乌拉那拉氏族里了,玉如不在,玉楼哪里是孟嬷嬷的对手,三言两语下来,玉楼便无言反驳了。 福晋深深地看了孟嬷嬷一眼:“罢了,先叫府医去看看张氏吧,至于这件事儿,玉楼有错,孟嬷嬷你也未必无错,一并罚了。” 孟嬷嬷应是。 玉楼脸色不大好看,剜了孟嬷嬷一眼,还是轻轻地道了声是。 老虔婆,居然给她下绊子,昨天是故意激怒她,叫她气的离去,自然不会听到张氏病了的事儿。 这事儿,没完! 小丫头性子冲,哪里是从宫里出来的孟嬷嬷的对手,正院哟,往后可还有好戏看呢。 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只是可怜张氏,这么病了好几日才等来了个府医。 前院里,四爷前后收到了各处送来的生辰礼。 福晋送来的是一副画,是某位前朝大家画的一副山水图,四爷看了一眼就叫苏培盛收起来。 宋氏送来的是一个屏风,听苏培盛说是宋氏亲自绣的,绣的是春水鲤鱼,四爷就叫人摆着了。 然后是白佳氏送的披风,挺厚实的,墨黑色的,上面还绣了两只鹰。四爷摆手叫苏培盛收着。 四爷的贴身衣物都是不会用别的的,不然福晋和宋氏早送了。 徐氏是送来了一套笔,上好的湖笔,而张氏则是送来了上好的徽墨,两个人估计是商量好的。 这些东西估计都是从前徐氏跟在德妃身边的时候德妃赏的,侍妾多半是拿不出这样的东西了。 然后就是胡氏,挺讨巧,送了硬枕来,听着苏培盛说,人家胡氏还在枕芯塞了不少安神的东西呢,枕面都是胡氏绣的花样,鸳鸯戏水。 四爷拧眉,摆手让苏培盛把东西拿下去。 硬枕倒也没什么,但鸳鸯戏水……犯混呢? 最后是李沈娇的,听着苏培盛说是佛经的时候四爷都愣了一下,摆手叫苏培盛把东西呈上来。 还真是一沓的佛经,四爷抬手翻了一下,字还是娟秀的,就是这…… 李氏就送了佛经来??? 四爷被气笑了,小姑娘,还挺省事儿。他可是知道福晋叫抄佛经的事的。 苏培盛抬眼看着自家主子那表情,心里顿时就清明了。 得,这还是没生气呢,这是意外那位送的东西呢。 “去东院。”心里不得劲儿的四爷大步起身往外走。 苏培盛连忙应是跟上,心里还有点儿好笑。 其他几个变着花样的送生辰礼,还不如那平平无奇地一沓佛经呢,这算是怎么回事? 走到半路,四爷又突然转身了,负手而立,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出府!” 小姑娘就是被惯的,就不能惯着。 然后出府的四爷又双叒叕碰到了太子爷,然后又双叒叕被灌醉了。 等回到府里,天都黑完了。 而府里这晚宴,就吃的很不是滋味了。 夜里冷的厉害,李沈娇出来的时候就拢了件披风,穿的蛮厚实的往抬清院去了。 路上倒没遇见什么人,畅通无阻地进了抬清院。 李沈娇来的不早不晚,徐氏一个人坐在那儿,白佳氏也在另一边坐着,宋氏和胡氏还没到。 见过平礼,李沈娇就坐下喝茶了。 “李格格今儿个穿的衣裳真是好看,可是针线房的做的?” 忽然听的有人说话。 李沈娇放下茶盏,转头望去,倒是诧异了一下,不过还是笑着:“前儿个针线房送来的,用的是上回中秋福晋赏的料子。” 徐氏垂眉,轻轻缓缓地说着:“好看是好看,就是颜色艳了些,衬不出格格的明丽了。” 李沈娇明锐地察觉出徐氏的话中有话,只是不太明白徐氏究竟想说什么,便含笑看着徐氏。 李沈娇今儿个穿的是一身靛蓝的旗装,中规中矩的,李沈娇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第53章 究竟是汤腻还是人腻 徐氏抬头,也笑了一下,清秀的面庞上是真诚的笑意:“格格明艳清丽,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李沈娇又端了茶盏,垂眸喝了一口茶。 徐氏,可是少见她在这样的场合说话,说的还是这种吹捧似的话。 徐氏是想表达什么呢? 正想着,却见宋氏进来了,只是脸色难看的紧,看着那样子,估计是和大格格有关。 互相见过礼,就又各自坐下了。 倒是一直没见胡氏来,等到最后福晋出来了,看着福晋身后的胡氏,众人也就都明白了。 李沈娇悄悄笑了一下,福晋这怎么不长记性呢,明明知道四爷不喜欢胡氏,还一个劲儿的把胡氏放到身边,这么跟四爷作对真的好嘛? 照旧福晋说了一堆的场面话,不过众人最好奇的还是四爷,四爷到现在都还没来呢。 众人注目之下,福晋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轻抬手,叫孟嬷嬷去前院问话。 转头对着众人说道:“四爷公务繁忙,想是有事耽误了,且等一等吧。” 众人应是。 李沈娇在下头又悄悄地笑了,福晋这谎话还真是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四爷那个性子,头一件,就是守时,这个时候都还没到,今儿个晚上估计是不会来了。 福晋……这可真是,又闹了个没脸。 过了小半个刻钟,孟嬷嬷就回来了,脸色难看的很。 凑到福晋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福晋的脸色一下子也难看了起来。 “前院有事,四爷这会儿子腾不出手来,今儿个晚上就不来了,咱们也不必等了,开宴吧。” 这话说的还挺漂亮的,听着也没什么问题,福晋倒是一如既往地撑得住场子。 晚膳还行,这种宴席里,膳房做的汤永远是最好喝的,李沈娇叫秋壶舀了半碗,垂头喝着。 “宋氏,大格格如今可好些了?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福晋又开始了。 宋氏干巴巴地回话:“回福晋的话,太医说大格格一切都好,只是身子虚,好生调养着,等明年开春就好了。” 宋氏估计还记着福晋出手的事儿呢,这会儿子说话很是硬气呢。 李沈娇喝汤的动作顿了一下,抬头望着秋壶:“这汤腻得很,我看边上有一盅鱼汤,舀一碗那个吧。” 究竟是汤腻还是人腻,你细品你细品。 秋壶应是。 福晋这边正和宋氏唇枪舌剑呢,宋氏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说起话来也是夹枪带棒的,加上有个白佳氏在一旁混水摸鱼,场面一度有些收不住。 白佳氏这也真是,脑子是一会儿灵光一会儿傻,倒是叫人有些哭笑不得。 李沈娇就在一旁看着。 等这场大戏落幕,已经是天飘起雨点了。 福晋今儿个的脸色就没好看过,连场面话都不愿说了,便起身离去了。 众人也就各自散了。 回去的时候,雨渐渐下大了,秋壶撑着伞,小心翼翼地扶着李沈娇。 “入秋了,天也要越发冷了。”李沈娇看着园子里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的花儿,说着。 秋壶应和:“是呢,格格以后出来也该添件衣裳,着凉了可不好。” 李沈娇轻笑,应了。 到了院子里,里头秋瓷已经备好了热水,李沈娇便舒舒服服地洗浴了一番。 沐浴完,李沈娇喝了一小碗姜汤,就窝在被窝里了。 秋瓷悄悄咪咪地进来:“格格可歇下了?” 李沈娇抬眸看了一眼:“怎么了?这个时候怎么还没去后头歇着?” 秋瓷捧着茶走近:“方才听秋壶说了徐姑娘的事,奴才便想着来说一声。” 李沈娇来了兴趣,翻了身看着秋瓷:“可是知道了什么?” “听说宫里的娘娘,不大喜欢靛蓝色呢。”秋瓷舔了舔唇。 李沈娇愣了:“你是说德妃娘娘不喜欢旁人穿靛蓝色的衣裳?可是有什么缘故?” 秋瓷轻轻摇头:“这个奴才也不清楚了,这也是当初在内务府时偶然听说的,方才听了秋壶说,这才想了起来。” 这么说,徐氏这是在提醒她咯? “你说的我是信的,只是咱们在府里也见不着娘娘,倒也不必刻意去忌讳,少穿就是了。” 秋瓷应是:“时候也不早了,格格也早些歇着吧。” 李沈娇应了。 然后秋瓷出去了没一会儿,就见着苏培盛和小路子一起,一左一右地扶着四爷进来了。 四爷这是……又吃醉酒了? 李沈娇看着四爷被扶到榻上,挥手叫秋壶去烧水,摒退了众人,手法熟练地喂着四爷喝了两口温水。 “爷这是又吃醉酒了?”李沈娇觉得好笑,四爷这酒量难不成是跟她一样? 四爷不知听见了没有,皱着眉头转了转头,眼睛仍旧阖着,似乎不太舒服。 李沈娇吃力地褪去了四爷的外衫,然后坐在一边等着秋壶烧好水。 四爷微睁眼,看见边上的李沈娇,动了动唇,不知嘟囔了什么。 李沈娇便凑近了去听。 “坏东西”“坏……” 李沈娇愣了一下,然后嘴角就咧开了,四爷好……好…… 真是别扭呢。 李沈娇试探着开口:“爷怎么又吃醉酒了?” 四爷继续嘟嘟囔囔:“太子爷……太能喝了……爷……爷……唔……” 一听是太子爷,李沈娇连忙捂了四爷的嘴。太子爷呢,爷可别吃醉了酒说胡话。 听到后半句,李沈娇松了口气,连忙放开手来。 “坏东西,惯会偷奸耍滑,爷的生辰也不上心。”四爷又说着,这回倒是口齿利落。 李沈娇讪讪,憨笑一声:“您记着呢?送佛经也是奴才的一片心意不是?” 四爷好一会儿没说话。 对上四爷那目光,李沈娇继续憨笑。 四爷抬手揉着太阳穴,神色疲惫:“不省心的。” 李沈娇歪头:“那……爷要吃长寿面嘛?奴才……奴才叫膳房去做……” 四爷这会儿子已经清醒了两分,闻言气笑了。 小姑娘真是……娇气,这个时候,不是都应该说亲手做嘛,就算不会做,面上这么说,叫人去了来假装是自己做的也有啊。 小姑娘就是……不想动手还懒得编。 第54章 李沈娇心里咯噔一下。 李沈娇自顾自地笑着:“奴才叫膳房的人去做?”语罢转头对着四爷继续笑:“爷可要尝尝?奴才这会儿子可都饿了呢。” 四爷扶额,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叫苏培盛去。” 李沈娇继续笑,笑的越发欢了:“是。”语罢招手去唤了苏培盛。 吩咐完苏培盛,等李沈娇转头望向四爷时,四爷已阖眼,看着似是睡着了。 李沈娇放轻脚步,去拿了件披风来拢在了四爷身上,缓缓坐在另一旁,磕着碟子里的瓜子。 屋里不冷,烛光有些昏暗,李沈娇小声地磕着瓜子,偶尔抬头看四爷一眼。 …… 等着苏培盛端了面进来,李沈娇看着四爷那模样,想了一下,叫苏培盛留了一碗,便挥退了苏培盛。 李沈娇见苏培盛出去了,便端了那盅面,自己吃了起来。 四爷这样子,还是别吃了吧。 吸溜着吃完了面,李沈娇看着半靠着榻的四爷,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就把四爷扶进去。 这天气越发冷了,要是四爷因此而病了,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废了一番功夫把四爷扶了进去,李沈娇脱了鞋袜,也爬了上去。 四爷这会儿子已经睡的很沉了,李沈娇眨巴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拢了拢被子,也阖眼睡去。 一夜好眠。 …… 次日李沈娇醒来的时候四爷还没醒,看来昨儿个是真的喝了不少酒。 李沈娇还是悄悄起来了,今儿个初一,得去正院请安呢。 才掀了被子,就见四爷醒了。 “做什么去?”四爷哑着嗓子问着。 李沈娇放回被子,乖巧答话:“时辰不早了,该起了。” 四爷揉着眉心,脑子有些混乱:“歇着。” 李沈娇小脸微皱,四爷您这是忘了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了啊?要是真歇着,福晋不知道得气成什么样呢。 “爷,今儿个是初一呢。”李沈娇开口,提醒着四爷。 四爷仍旧揉着眉心,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平日里没见你这么守规矩?” 李沈娇语塞,心说这能一样嘛? 况且她在四爷面前也是很守规矩的好不好,在福晋面前,呵呵。 您细品。 “您先歇着,奴才去叫人打水来。”李沈娇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 算了算了,四爷是大爷,捧着大爷就对了,四爷说她平日里不守规矩就不守规矩吧,四爷说的都对! 四爷不说话了,到底没说出什么不必去请安的话来。 要是四爷真这么说了,李沈娇还要有点儿怕呢。 四爷要真那么说,头一个福晋就不会放过她,而且四爷是个守规矩的人,真要说了这种话才是真吓人。 况且福晋还是福晋呢,至少明面上是四爷的嫡福晋,四爷肯给福晋尊重,不宠妾灭妻,叫人看着也放心。 怎么说呢,你看,四爷对福晋都能有容人之心,往后她要是失宠了,想来日子也不会太难过不是? 四爷这点还是叫人很安心的,至少不会亏待了后院的人,当然,前提是没有害人之心的人。 福晋那样的,是因为她是福晋。 李沈娇想着想着就笑了,然后手脚麻利地起来洗漱打扮,换了身浅黄色的旗装,又披上了披风。 四爷还没起来呢,靠在榻上不知道咋想什么。 李沈娇走进去,细声细语地说着:“膳房已送来了早膳,爷一会儿起来用些吧,时辰差不多了,奴才先去正院了。” 四爷闭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叫丫头好生伺候着你。” 李沈娇应了,看了四爷两眼,笑了。 四爷听见笑声,睁开眼来,看着李沈娇笑魇如花的样子,终于绷不住冷脸,勾唇笑了一下。 李沈娇也跟着笑:“爷再歇一会儿吧。”然后娉娉婷婷地转身,走了两步又回眸:“爷给我留两个糖包吧,两个哦!” 语罢便快步走了出去。 留得四爷一个人在室内,缓缓笑了:“没规矩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什么话都敢说。 李沈娇这边,从屋子里出来,才发现下雪了。 满目一片银白,雪絮絮地飘着,飘到手心,缓缓散去。 李沈娇拢了拢手:“下雪了呀!”脚下一踩就是一个印子。 秋壶撑着伞,连忙给李沈娇拢了披风:“格格仔细些,小心着了风。” 李沈娇一边走一边看着脚下的脚印,闻言抿嘴笑笑。 秋壶继续唠叨:“这雪昨儿个半夜才下的,奴才该叫秋瓷备给手炉子的,格格身子弱,受了寒可不好。” 李沈娇呼了口气:“快走吧,再走慢些可要打湿鞋袜了。” “对对对,那也不成,格格您也走慢些……小心摔了……” 主仆两个说笑着,慢慢近了正院。 还没到正院,就听见不小的动静,李沈娇顿了脚步:“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样大的动静??” 正院外头一个个丫头奴才婆子都走的急匆匆的,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是在干嘛。 秋壶连忙靠近李沈娇,小声说着:“奴才看着不大对劲,格格小心些。” 李沈娇点头,缓缓走进去。 进了里头,众人都在呢,白佳氏胡氏徐氏,张氏抱病,只是却也没见着宋氏。 这几个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见了李沈娇进来,半点儿反应也没有。 李沈娇心里咯噔一下。 得,这估计是真出事了,估计事儿还不小呢,不然这一个个也不会是这副样子。 李沈娇缓缓坐在下首第一个的位置,才坐下,就听见里头的争吵声。 是……宋氏的声音? 李沈娇愣了一下,又扫了眼众人,这几个没什么反应。 李沈娇一时之间也想不到能有什么事,微蹙了蹙眉,心里有几分不解。 正想着,就见四爷来了,脸色难看的很。 李沈娇又是一咯噔,怎么四爷都来了,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啊? 各自请安,四爷看了李沈娇一眼,摆手进了里头。 外头众人不知里头的事,差不多过了小半刻钟,苏培盛走了出来。 勉强挤出了笑脸:“主子说了,叫先散了。” 李沈娇顿了一下:“既如此,大家便各自散了吧,苏培盛,你进去伺候四爷吧。” 第55章 只说求福晋给她们母女一条活路。 苏培盛感激一笑,顾不得那么多,赶紧进去了。 李沈娇也不管众人的反应,径自起身:“我就先回了。” 徐氏先反应过来,行礼后也退去,剩下的白佳氏和胡氏也就只好散了。 从正院出来,李沈娇皱着眉头:“叫小路子去打听一下,看看是个什么事儿,知道个大概就成。” 秋壶应是。 从正院回来,李沈娇没心情去赏雪了,大步回了东院,心里还念着正院的事儿。 小路子办事效率挺高,很快就打听到了,嗯,秋瓷也打听到了不少细节。 是这么回事儿。 福晋昨儿个晚上散了宴席,可能是不高兴宋氏点了戏或者是别的什么,就说明天想见见大格格。 这是正院某个三等丫头说的,嗯,是秋瓷打听来的。 然后吧,哪成想今儿个下雪了,玉如玉楼两个小丫头,哪里懂生养孩子,没觉得有什么,便去宋氏那儿抱孩子。 这里头,孟嬷嬷可是没说话,就这么看着呢。孟嬷嬷多大年纪的人了,不会不知道怎么养孩子。 就是故意想让大格格病,然后正院落不到好,这想法也是挺奇怪。 不过据正院某洒扫太监说,玉如玉楼这些日子可没少和孟嬷嬷较量,孟嬷嬷这么做……咳。 然后嘛,就大格格那身子,这天寒地冻的,那么小个孩子哪里受的住…… 还没到正院就出事儿了。 宋氏那儿也是,宋氏这几日身子也不大利索,昨儿个唱戏那儿事也让宋氏心里不痛快,昨儿个夜里睡的就晚了,今儿早也就起晚了。 等得了消息,便赶往了正院,只是可怜了大格格…… “太医怎么说?”李沈娇心里一沉。 “太医说,大格格本就是早产,先天有不足之症,今儿个这么一折腾,怕是时日不长,好生养着,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小路子低声说着。 李沈娇愣了:“什么意思?” “太医说,大概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大格格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 李沈娇没见过大格格,只是心里还是难受,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毁在了后院的争斗里。 “正院……还没消停?”李沈娇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曾,宋格格还在哭闹,只说求福晋给她们母女一条活路。”秋壶答话。 李沈娇身子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转头:“宋氏是在说这个?!” 秋壶点头:“听说一直在说这样的话,头都磕破了。” 李沈娇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这个时候,不应该是质问福晋,去看顾大格格吗?宋氏的话,可是在卖惨呢。 虽然没有见到那场面,但李沈娇就是明白宋氏想做什么。 宋氏觉得大格格活不了了,没有价值了,所以那这最后的价值来卖惨…… 何其可悲…… 是,宋氏的做法可以,只是大格格还在呢,还有一线生机呢。不过是因为,大格格在宋氏心里,本来就没有多大价值。 大格格,不是宋氏的女儿,而是宋氏的筹码,可悲的筹码。 这就是后院啊,自己的孩子都能当做是筹码来利用看待,着实是让人可悲齿寒。 那四爷呢? 于四爷而眼,大格格是四爷的第一个孩子。 李沈娇看的出来,四爷很疼大格格的,每回四爷来,都能听见四爷嘱咐苏培盛,叫太医每日都来。 四爷闲时也常去看大格格,虽然不会把大格格念叨在嘴边,但每次提及,四爷那整个人都会温和很多。 四爷是很喜欢大格格的吧。 只是大格格……有那么一个生母,那么一个嫡母…… 四爷现在应该很难受失望吧。 李沈娇学着四爷揉着眉心:“不对……福晋那里没反应?” 下了雪,福晋又不是傻子,不会傻到用这种方法来害大格格。 况且最近四爷这么冷着福晋,就是在警告福晋,福晋不是蠢的,不会做这种傻事…… “福晋不知道今儿个下雪了?”李沈娇皱眉:“不对,伺候大格格的人是怎么伺候的?” 哪怕福晋不知道下雪了,哪怕大格格身子再弱,伺候大格格的人也应该仔细着不让大格格着风受寒啊。 “听说是孟嬷嬷没说下雪了,去抱大格格到正院的是玉楼,伺候的不仔细吧……”秋壶答话。 正院的玉如玉楼两个,李沈娇是有所耳闻的,玉如谨慎仔细,玉楼自负轻狂,要是是玉楼的话,这事就说的通了。 正院这下头的奴才太乱了,下头的人不当心,福晋就是再厉害的人物,也会有力不从心地时候。 要不然之前那些事也不会留下把柄……福晋呀……又栽了。 只是这里头最难的,应该是大格格和四爷…… 李沈娇叹了口气,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蹙眉想了一回。 最后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气声。 等到傍晚的时候,事情终于了结了。 玉楼杖毙,玉如杖责五十,孟嬷嬷杖责六十,遣送回内务府,其余正院涉及人等,杖二十。 宋氏禁足,大格格先暂置正院,等雪停,立即抱到前院。 至于福晋……已经被德妃娘娘传进宫了。 李沈娇听完,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四爷呢?” 秋壶小心答话:“已经回前院了。” 微纠结了一下,李沈娇还是没去前院,四爷这会儿子正烦心呢,她还是别去打扰四爷了。 “叫膳房做一盅鸡汤给四爷送去吧。”李沈娇轻声说着。 秋壶忙应了,退下。 李沈娇吩咐没一会儿,差不多过了两刻钟,然后前院的福禄就来了,说是四爷请李沈娇去前院。 李沈娇一时之间哭笑不得,她这是和四爷想到一处去了。 “福禄公公且等一会儿,我叫膳房熬了鸡汤,正好,一起给四爷带去。”李沈娇说着。 福禄有点儿着急:“格格诶,您可先去前院吧,鸡汤一会儿奴才去膳房端,前头四爷可等着呢。” 就四爷方才那脸色,等一会儿?四爷那边等的起? 李沈娇抿嘴,也猜到了四爷心情不好,摆摆手,披了披风便往前院去了。 第56章 爷是不是做错了? 李沈娇披着披风,路上雪已停了,园子里地上的雪也已被扫了个干净,除了枝桠上和房檐上,半点儿下雪的痕迹都没有了。 就像福晋一样,做了恶事,以为抹平痕迹就无人知晓,实际上却早已是人尽皆知。 李沈娇看着屋檐上的雪,没由来地笑了。 京城,年年都会下雪的,下雪的痕迹,春夏秋没有,进了冬天,总归是有的,抹不平的。 李沈娇一边想一边走着,走到半路,碰着了正院的掌事太监王安,很是小心地盯着后头。 那王安见了李沈娇,没了往日的轻视,躬身赔笑行礼:“见过李格格,李格格安好。” 李沈娇扯了扯唇角,没说话。 边上的福禄很是有眼色地接过话:“打哪儿来啊?这是要去哪儿啊?” 王安躬着腰答话:“按四爷地吩咐,雪一停,便叫人送大格格回前院。” 李沈娇神色微动,往王安身后看了一下,是有三四个婆子奴才,其中两个紧挨着,一个撑着伞,一个似乎是抱着大格格。 福禄严肃了神色,走上前看了一下,又转头看着李沈娇:“不知格格的意思是?” 李沈娇拢了拢披风,小脸紧绷着:“大格格身子弱,受不得寒,快叫他们往前院去吧。” 福禄暗自松了口气,连忙应了,摆手叫王安走。 王安这会儿子也不敢轻狂,如今正院可不如以前了,哪儿来轻狂的劲儿啊,早夹着尾巴做人了。 李沈娇看了两眼,到底没上前去看大格格,隔着这么近,她几乎都听不见大格格的声音,叫人心里沉甸甸的。 李沈娇不常去前院,等到了前院,已是一刻钟以后了。 进了里头,屋里烧着炭火,暖洋洋的。 李沈娇摘了披风,顺便扫了眼里头,没看见人,估摸着是在内室呢。 摘下披风,李沈娇放轻脚步往里头走。屋子里安静的可怕,半点儿声响也没有。 里头,四爷躺在榻上,衣裳未解,和衣躺着,双眼阖着,眉目间隐见几分冷然。 似乎是听见了动静,四爷睁开了眼,声音沙哑:“来了?” 李沈娇原本想说的安慰的话一下子就说不出口了,沉默了一下:“是,奴才本来也说要来的。” 四爷也不知道听见了没有,忽的又闭上了眼,也没说话。 “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听着四爷出声。 李沈娇乖乖脱了鞋袜爬了上去,躺在一边,卷了毯子裹着。 四爷又不说话了,耳边只留一阵轻缓的呼吸声,李沈娇也不敢动,生怕闹出动静吵到四爷。 四爷只是沉默……但这沉默的可怕了啊,常日的沉默可不会这样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爷是不是做错了?”在李沈娇胡思乱想的时间里,四爷突然又出声了,声音沙哑的可怕。 李沈娇不太明白四爷指的是什么事做错了,忖度了一下,小嘴微抿:“没有一定的对错的,有些事情,是自己造就的,怨不得旁人。” 四爷又不说话了。 “可是有的人何其无辜……”四爷的声音在发颤。 李沈娇垂眉,紧了紧被子:“爷糊涂了,从来都没有无辜的人,弱者只能被淘汰,强者才能生存,才能去保护想保护的人。” 四爷顿时睁开眼来望着李沈娇:“你真这么想?” 其实李沈娇这话不大好,换个心胸狭窄的人,多半都会觉得李沈娇这话是在说其是弱者。 但四爷似乎不这么觉得。 李沈娇重重点头:“四爷已经很好了,至少四爷做到了规矩行事,至于背后的那些阴私,奴才想,往后是不会再有的。” 四爷不是糊涂的人,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今李沈娇轻轻一说,自然能明白。 四爷年少有为,但为人太过清正,后院的阴私就算有所耳闻,但未必能一一避免,况且宋氏生产,正逢四爷不在,福晋自然更好下手作祟。 至于李沈娇说的强者弱者,更多说的是福晋和宋氏,但四爷却想到了更深层,例如朝堂。 直郡王势大,阴私手段层出不穷,太子爷清正,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二者并非是强弱的问题,而是心! 如论治国之道,谈兵论武,太子爷可不必直郡王差,可直郡王他不是君子啊…… 就像福晋和宋氏,当然,宋氏也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四爷夹在中间,自然更多的是偏向于太子爷,但是,四爷,也要自保啊。 太子爷再好,也未必护得住他啊,宋氏再聪明,也未必防的住福晋啊。 要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头一件,自己就得立起来。 哦,宋氏没怎么想护着大格格。 四爷翻身看着李沈娇:“你觉得爷现在是弱者?” 李沈娇摇头,声音温和:“爷是府里的天,怎么会是弱者,只是这府里太大了,只能有一个主子……奴才僭越了。” 李沈娇是在开解四爷,也是在给福晋挖坑跳,福晋……手段太狠了,下一个……万一是她呢? 四爷敲了一下李沈娇的头:“坏东西,好生歇着,爷去看看大格格。”声音里带着几分松快,看来四爷说想通了。 李沈娇本来想笑的,只是听着四爷提起大格格,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 “奴才也去看看吧。”李沈娇探出头说着。 “歇着吧。”四爷不容分说地按着李沈娇的肩膀。 李沈娇动弹不得,终于浅浅地笑了一下:“那爷去吧,爷也别太操劳,大格格会好起来的。” 四爷轻点头,看了李沈娇两眼,才起身往外头走。 李沈娇其实也挺困的,昨儿个伺候着四爷睡下,今儿早要请安又起的很早,这会儿子事情解决了,顿时就困了。 打了两个哈欠,李沈娇便裹着被子进入梦乡了。 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申时,睡了半天了。 李沈娇起来的时候,窗外又飘着雪了,睁眼一看,就见秋壶在榻边站着。 “格格醒了?”秋壶问着。 李沈娇揉着脑袋:“你怎么到前院来了?” “是苏公公叫奴才来的,叫奴才来伺候格格。”秋壶答话。 第57章 添个新人,也给你分担些? 李沈娇“哦”了一声,点点头。 秋壶扶着李沈娇起来,简单地穿了衣裳洗漱。 “四爷呢?”李沈娇问着。 “方才叫苏公公来看了格格一回,这会儿子估摸着还在大格格那边吧。”秋壶答话。 李沈娇闻言微皱了皱眉:“大格格不好?如今到底如何了?” 秋壶只摇头,神色有些凝重:“奴才也不太清楚,只是看着前院一个个奴才的脸色都不大好……”秋壶顿了一下:“听说,太医来了好几个呢。” 李沈娇蹙眉,丹凤眼微垂。 府里前院众人忧心着大格格,宫里永和宫内,自然也有人惦念着大格格。 “老四家的来了?”只听的一声轻缓的女音,声音里是难以言说的肃穆。 “四福晋已在外头有一会儿了。”赵嬷嬷恭敬答话。 德妃轻扫眉,向来温润的脸浮上冷笑:“本宫有些乏了,先睡会儿……” 赵嬷嬷心领神会:“娘娘先歇着吧,四福晋一向孝顺,不会有怨言的。” 德妃缓缓起身,由着宫女扶进了内室。 有小宫女凑到赵嬷嬷身边:“嬷嬷,就这么叫四福晋在外头站着?外头可冷着呢。” 赵嬷嬷哼了一下:“看着时辰,两刻钟后,叫四福晋去偏殿候着,茶水点心好生伺候着,别怠慢了四福晋。” 小宫女笑了,忙出去了。 赵嬷嬷这么也忙着呢,吩咐完,便从永和宫后头的小门出去,去上书房看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去了。 福晋这边,被晾在外头吹了两刻钟的冷风,面上还得撑着笑,维持着皇子福晋的风范。 等小宫女出来了,福晋不自觉地笑了,自然是觉得是德妃娘娘请她进去了。 小宫女看着福晋,也垂头笑了,躬身说着:“娘娘这会儿子不得空,还请四福晋去偏殿等候。” 福晋今儿个是一个人来的,玉如孟嬷嬷挨了打,这会儿子哪里起得来,正院余下的二等下头,福晋一贯又不重用,如今竟连个跟随的人都没有。 福晋心里叫苦,面上还得撑着笑:“有劳你了。” 小宫女心里冷笑,自然是知道福晋的那些事儿,面上只是淡淡地应了声是。 福晋这一坐就是大半天,等到夜幕降临,天色漆黑,赵嬷嬷才终于现身,说是德妃娘娘让福晋过去。 福晋不着痕迹地理了理衣裳,赶忙跟上去。 德妃正用晚膳呢,边上一个穿着丁香色旗装的女子伺候着布菜。 福晋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手捏着绣帕,挤出笑来,福身请安:“媳妇给额娘请安,额娘万福。” 德妃缓缓喝了口汤,擦了擦嘴,转头对着那穿着丁香色旗装的姑娘说着:“这汤新鲜,是你的新花样?” 那女子笑着应了,声音平和:“是,用的都是温补的方子,正适合娘娘补身子用……” 德妃继续笑:“你这孩子,有心了。”语罢缓缓转头对着福晋,顿时收了笑,不咸不淡地道:“老四家的来了?有些日子不见你了。” 德妃这话说的,和方才那女子一对比,一下子就显得福晋没孝心起来了。 福晋连忙说话:“是儿媳懈怠了,还请额娘责罚。” 德妃轻飘飘地看了一旁的女子一眼。 那女子便很有眼色地接过话:“四福晋事务繁杂,不得空也是难免的……只是德妃娘娘也是为了福晋好,这事儿传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四福晋您不孝呢。” 福晋咬牙,微抬头,挺直背脊:“额娘仁善,是媳妇懈怠了。” 德妃轻轻地笑了一下,手微抬:“瞧本宫,都忘了你还跪着了,快起来吧。” 福晋道是,规矩起身。 德妃又说着:“宫门也快下钥了,本宫叫赵嬷嬷送你出宫,晚了你家里人该着急了。”这话是对着那女子说的。 福晋不说话,只是又悄悄打量了那女子一眼,心里松了一口气。 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寻常之姿,算不得什么。 那女子闻言,浅笑着应了,规矩行礼:“娘娘思虑周全,不好推辞,谢过娘娘。” 赵嬷嬷便跟着引着那女子出去,随之而去的还有屋里的宫女。 室内便只剩下了德妃和福晋。 “本宫记得,老四刚大婚的时候,本宫就说过,后院的腌臜手段本宫见的不少,本宫不会插手,但动手动到老四的子嗣身上,本宫绝不姑息!” 福晋不敢反驳:“是,大格格之事是儿媳的错,儿媳……有罪。” “你有罪,罪在治下不严,罪在疑人不用……老四家的,本宫最后再说一次,老四的子嗣,本宫不许有任何差池!”德妃平缓出声,但就是这样平缓的声调,反而叫人更加不寒而栗。 福晋连声应是。 “从前有位伺候本宫的许嬷嬷,既然你身边没有得力的人,许嬷嬷,本宫便拨给你,如何?”德妃又开口。 福晋不想应,这跟在自己身边安了个眼线有什么区别,可福晋却不得不应。 “是,儿媳多谢额娘。”福晋咬着牙,不情愿地应了。 上头坐着的德妃暗自摇头,福晋地手段是不错,只是管制下头的人这件事上,实在是不行,许嬷嬷,是眼线,也是教导之人。 老四的后院,可别像前头老三那样,也别像后头老五那样,不省心的。 “罢了,方才那个姑娘,老四家的,你看着如何?”德妃斟了茶,缓缓吹着。 福晋默了一下,开口:“进退得体,看着是个知礼的好姑娘。” 德妃喝了口茶,茶雾氤氲:“本宫看着也是好的,正好老四的后院人也不多,何不纳了添个新人,也给你分担些?” 德妃这话说的温和,却叫福晋愣住了。 前头的几句话倒是在福晋的意料之中,就是最后这句“也给你分担些”把福晋给弄的有些无措。 娘娘这意思,莫不是要给个侧福晋?这……这怎么成啊? 看出福晋的焦虑,德妃心底笑了一回,面上仍旧温和:“她是个好姑娘……且纳了做格格,等日子长了,再说吧。” 第58章 眼也不眨地盯着火舌吞没一切。 福晋回到府里时已是深夜,德妃在福晋离开前也并没有说何日将那姑娘纳入府。 不过福晋多少还是了解德妃的脾性的,德妃早先就说过等年后再往府里纳新人的话,左右还有两个月便是年节了,大概也不急于这一时的。 只能说,福晋在琢磨德妃的心思方面还是研究到位了的。 福晋回到正院之后才得空去听丫头说她不在的这半日府里的情况,玉如挨了板子这会儿便是想要伺候也是有心无力,回话的是正院的一个二等丫头。 “福晋入宫后大格格已按主子爷的吩咐送到前院去了,宋格格遭了禁足倒是没听见有什么动静,只遣了奶嬷嬷往前院送了些大格格贴身的衣物。那嬷嬷进了前院便被四爷留下照顾大格格了。” 福晋看着小太监拨弄着屋里的炭火,她从宫里回来便觉得手脚冰凉得厉害,她慢慢听着丫头的回话,倒没有什么意外地。 “还有什么?” 那丫头偷觑福晋一眼,犹豫了半晌,到底不敢隐瞒:“福晋进宫后不久,前院便请了李格格去,这会儿——这会儿李格格也还在前院呢。” 福晋闻言猛地抬眼,险些失声:“什么?李氏——” 福晋进宫时按照规制戴了护甲,方才听丫头回话时便脱去了,这会儿听见丫头说李氏现在还待在前院,指甲狠狠掐进肉里。 丫头感受到福晋的怒意,扑通一声跪下:“福晋息怒,息怒啊。” 福晋鲜有失态的时候,到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动了大格格是犯着四爷的底线了,毕竟四爷是从未让人到前院留宿的。 便是福晋——也不曾。 不知过了多久,福晋在炭火燃动声中缓缓睁开眼:“叫人盯着前院,看李氏今晚是否真的留宿前院。”福晋到这个时候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丫头应是,见福晋再无吩咐悄声退去。 室内空无一人,福晋取过小塌上的巾帕,缓缓地拭净蔻甲间的点点血渍,两瓣绛红唇紧抿,像是十分嫌恶一般,福晋将那方巾帕扔进炭盆中,眼也不眨地盯着火舌吞没一切。 她不会为她所做的一切后悔,她或许会后悔,后悔她吩咐这一切时处理地不够干净。 至于李氏,狐媚的玩意儿罢了,有的是机会收拾她,眼下是要把德妃送来的许嬷嬷给安排好。 福晋回府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李沈娇正哄着大格格入睡。 大格格的年岁实在是太小了,太医也不敢胡乱给大格格入药,只好开了温补的药方让奶嬷嬷喝下。 说到底要是康健些的孩子便是着些风也不会像大格格这样吃苦,只是因那不足月的弱症,便是寻常的风寒也够叫人看了提心吊胆。 李沈娇本是用过晚膳后来看看大格格,还没入门便听见大格格猫崽似的哭声。 不知是不是李沈娇那说不出的能力,她一进内室大格格便安静下来,李沈娇去抱大格格时秋壶是想拦下的。 谁都知道大格格眼下不大好,秋壶是真怕自家格格沾上了闹出事来可说不清,没看旁边那奶嬷嬷见自家格格抱着大格格警惕地跟什么似的。 四爷并没有忙着公务,这半日他和府医还有太医院请来的两位太医讨教着,最后的说辞约莫都是熬过这个冬天大格格便熬过这一劫了。 李沈娇也是见四爷忧心,这才来瞧瞧大格格。 大格格抱在怀里,跟棉絮似的轻地跟什么似的,李沈娇等着大格格睡着了,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她那稀奇的本事能不能对大格格起些作用。 李沈娇本是不信这个的,只是把大格格抱在怀里,到底难免怜惜。 等大格格入睡很快,李沈娇听见外间细微的动静,抱着大格格侧身抬眼,见是四爷,无声地动唇“大格格睡着了。” 榻上的烛火微暗,四爷难掩疲态,只是顺着烛火从李沈娇向来美艳到带着几分锋芒的面庞上瞧出几丝柔和来,他愣了愣。 好半晌,四爷回神,递了眼神给奶嬷嬷。 奶嬷嬷熟练地上前从李沈娇怀里将大格格抱过,大格格已睡熟了,这点细微地动静并没有搅醒她,叫人看着愈发心疼。 李沈娇多待了一会儿,才噤声挥挥手让秋壶跟着离开内室,待绕过屏风到了外间,李沈娇方问道:“四爷用过晚膳不曾?”声儿也是轻轻的。 四爷没出声,心里的某一处终于有了些熨帖。 没听见回答,李沈娇温声道:“奴才这会儿有些饿了,爷委屈委屈陪奴才用些宵夜吧。”话里不难分辨出恳切的、关怀的意思。 四爷哪里不知道是李沈娇迁就他,他顿了顿:“去书房用。” 李沈娇便转向苏培盛:“劳烦苏公公叫膳房做两碗鸡丝面,这时节可有新鲜的板栗吗?叫他们熬盅板栗鸡汤,今晚若是仓促便明儿个做也成,旁的叫膳房看着备两碟开胃小菜。” 既然是宵夜自然也没那么多大菜。 苏培盛自然明白李沈娇的意思,恭敬地应了便往前院的膳房去了。 经此一遭,苏培盛比谁都明白李格格在四爷心里的地位是与旁人有所不同了。 李沈娇晚膳用的不多,她向来胃口也不小,宵夜这碗鸡丝面是叫她吃了个满足的。 她已经从秋壶口中得知福晋已经回来了,她也没想过在这个时候在前院留宿,于是很轻声地:“夜深了,奴才便先回去了。” 四爷比李沈娇先用完那碗鸡丝面,这会儿倚靠榻沿闭目养神,闻声睁眼,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李沈娇,先道:“今日劳累你了。” 李沈娇倒真不觉得她今天劳累了什么,她就是看顾看顾大格格,开解开解四爷,动动嘴皮的事,实在没有什么劳累的。 不过她也没矫情去否认,只道:“爷有什么吩咐便叫人来我院里,爷今儿也早些歇息吧。” 四爷“嗯”了声,叫苏培盛送李沈娇回去,这会儿夜已经很深了。 第59章 老三啊,还是这么蠢—— 李沈娇在前院待了半日确实没有什么劳累的地方,只是回院子回得晚,等一番洗漱完,李沈娇已经困得直打哈欠了。 次日醒来也已是日上三竿,所幸也不是初一十五,也不必担心请安迟,不过眼下这光景,正院那位估计也腾不开手了。 李沈娇用早膳的时候正好听秋瓷幸灾乐祸地说福晋昨儿个夜里回来身边多了位嬷嬷,今儿早那位嬷嬷便大刀阔斧地到后院膳房整治了。 李沈娇便瞥了眼桌上今儿个的早膳,是她一贯爱吃的那几样,也都是在格格的规制里,并没有什么不同。 秋瓷很有眼色地解释道:“格格们的膳食都是没有差错的,就是几位侍妾的分例向来都是被膳房那帮子人捧高踩低折腾的。不过整治的大头还是在膳房每日的采买上。” 不过秋瓷没说的是白佳格格那边其实膳食和几位侍妾差不多。 李沈娇不甚在意,只问了句那位嬷嬷的姓氏。 秋瓷利索地回答了嬷嬷姓许。 李沈娇想一想便能琢磨出宫里的娘娘把这位许嬷嬷安排到府里的用意,不过这对她来说反而是极其有利的。 福晋越忙便越腾不出手来收拾她。 昨儿个她到前院那一遭,绝对是拉足了仇恨的。 不过李沈娇并不怕。 至于前院的情况李沈娇倒是没问,用过早膳她又有些困了,进入冬日里李沈娇也没有去园子里逛的意趣,只恨不得日日夜夜躺在软榻香窝里。 前院四爷就没李沈娇这样的安逸了,这几日户部并没有什么额外的事务,他每日早膳后到户部去点卯,坐半个时辰知会户部侍郎一声便堂而皇之地离开了。 那一夜之后大格格的情况稍稍稳定下来,只是四爷实在放不下心,连着几日户部府里两头跑,自然也不大关注朝堂上的事。 三爷的贬斥传回时四爷听了是一点儿也不心疼,要是三爷站在他面前,四爷大抵也忍不住骂三爷一顿。 按照丧制,皇子在母妃去世百日内不得剃发,而三爷胤祉却在敏妃章佳氏的百日内违反了这一丧仪规定。 皇阿玛在得知后大怒,三爷直接由郡王降为了贝勒。 在有爵位的几位皇子里,大阿哥保清是因为自己的累累军功被封的直郡王,也是阿哥里最早封王的那个。 太子爷且不必提。 去岁三、四、五几位阿哥同圣上亲征平定准噶尔噶尔丹的叛乱,战事平定后才大封了三位阿哥。 与四爷和五爷只是封了贝勒爷不同,三爷同直郡王一样,一封便是郡王。 那会儿四爷年纪轻还不满了一阵,后来叫德妃开解,便不甚在意。 这会儿不过一年三爷便丢了郡王贬为贝勒爷,四爷听完苏培盛说完却并不同情三爷。 上回三哥和江南曹五姑娘那桩子事儿本就不磊落,最后虽说荣妃出面收拾了这烂摊子,不成想三哥还要在这事儿上头栽一遭。 曹五姑娘被许为侧福晋的正礼是在十一月初十,也没几日了,四爷知道他这个三哥向来喜欢文绉绉地那套,但没想到三哥还真能如此犯浑。 也不知道是听谁说了成婚时要剪下发丝与新婚妻子结发,三哥便大剌剌地在下朝后剃发去了,真是自己把自己作死。 便是娶正妻也不能如此犯浑啊? 三嫂董鄂氏这会儿还在荣妃娘娘宫里闹腾呢,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四爷是真想骂三哥一顿,不过这会儿他更加惦记在宫里的十三阿哥胤祥,不过两月而已,世人似乎便已把十三阿哥的生母敏妃离世的事儿给忘了个干净。 四爷坐在书房沉吟半晌:“嘱咐胤祥到乾清宫去,叫他为三爷求情。让胤祥这么说,只说他自己年幼,十三公主明岁抚蒙也有心无力,届时还要几位哥哥出力,叫皇阿玛饶过三爷。” 对现在的胤祥来说,皇阿玛因为章佳氏离世对他的怜惜是足够了,但是这些怜惜并没有落到小十三身上。 四爷比谁都清楚蒙古人也是看人下菜碟,届时护送小十三抚蒙和亲的阿哥身份越贵重,他们才会不敢轻视小十三,小十三的日子也不会那么难熬。 在成年的几位皇子里,除却直郡王和太子,明岁送小十三去蒙古四爷会自请前往,再添一个三哥——三哥确实是合适的人选,足够了。 苏培盛心领神会,应了退下。 “等等。再告诉胤祥,不是叫他利用他母妃的死,是做四哥的心狠,叫他不必忧思。”四爷不想让胤祥因此感到不安。 当晚,四爷才有空去问此事的后续。 如他所料,皇阿玛自然更加怜惜胤祥,至于三哥,明岁护送小十三去和亲这差事是没得跑了,至于三哥府里的鸡飞狗跳,四爷只觉得是他这个三哥应得的。 整个京城才多大,不消半日三爷被贬为贝勒爷的事儿便传得沸沸扬扬的。 直郡王得到消息时正在陪着妻女,听了这事儿从表情上倒是看不出喜怒:“自从他封了郡王猖獗了岂止这一桩事,倒是大快人心。” 弟弟们年纪都大了,平日里见了面就属这个老三嘴巴不干不净地,福晋诞下三女那阵子更是没少冷嘲热讽。 如今老三遭了贬,直郡王绝对是乐见其成的。 伊尔根觉罗氏见直郡王想事想的入神,咳嗽两声:“十三阿哥没了生母也是可怜,爷作为哥哥正该关怀关怀。” 听见她咳嗽,直郡王忙摸了摸伊尔根觉罗氏的手背:“这些我都知道的,你不必忧思——” 至于太子爷这边,毓庆宫仍旧冷清,太子爷站在园中,目光所落之处是乾清宫,他喃喃:“老三啊,还是这么蠢——” 不过上辈子老三被贬成贝勒爷并不是这个时候—— 太子爷不解,但是又想到同样令他不解的事——一是胤祥在老三被贬后到乾清宫给老三求情,还有在这个时候本来已经夭折的老四府里的大格格。 这辈子,似乎许多事都发生了偏差。 第60章 柳絮,把我的披风拿来。 在十一月初十的前两日,福晋去了一回前院。 福晋最近一直忙着应付许嬷嬷,加上知道四爷因为大格格的事在气头上,便一直没有到前院去触四爷的霉头。 不过四爷一直不曾过问她这个福晋,福晋自然还是有些坐不住,眼见着就是十五了,要是四爷不来正院——乌拉那拉氏不敢深想。 不过福晋到前院也不是完全无事,她也是师出有名为自己来前院找好了借口的。 “眼见着就是曹侧福晋的好日子,只是前些日子闹出那样的事儿,臣妾一时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去三嫂面前——” 四爷头也不抬:“去便是。正好你安慰安慰三嫂,至于曹侧福晋,不必搭理。” 福晋听见四爷的声音稍稍松了口气了,她并没有着急离开,很轻地瞥了苏培盛一眼。 苏培盛先瞧了上头四爷的脸色,方行礼退到书房外。 书房里,等苏培盛离去,福晋咬咬牙,缓缓屈膝下跪。 “大格格的事,是臣妾治下不严,叫底下的丫头嬷嬷蒙蔽了去这才酿下大错,险些害了大格格的性命。此事罪在臣妾,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还请四爷责罚。臣妾甘愿接受一切惩罚,只求让大格格早些免受病痛。” 说至后头几句,福晋好似十分悲痛一般,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听着好不可怜。 “求四爷责罚——”福晋墩身磕头谢罪。 她鲜少有这样卑躬屈膝地时候,低头时,福晋很好地遮掩住了眼底的戾气,再起身时,福晋早已双眼含珠。 按说谁看到自己的福晋这样温柔小意地认错总归会有些心疼,但四爷不是旁人。 四爷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自己的福晋是什么样的脾性他心里不会没数,他知道福晋暂且收起的獠牙下藏着多少阴毒,但是他却不能彻底处置了福晋。 四爷阖眼,不愿去看福晋的姿态。 “额娘既遣了许嬷嬷来替福晋分忧,这些日子福晋也实在操劳,不若好好歇息一阵子,府里的这些琐事便让许嬷嬷暂代,等年后再劳福晋费心。” 四爷太清楚福晋的七寸在哪儿了。 一语直击要害。 福晋闻言如遭雷劈,她张张唇正准备替自己辩解,四爷却已经不给她机会了。 “额娘先前叫爷进宫去一趟,福晋若是无事便先回正院吧。苏培盛,送福晋回正院,再把对牌钥匙给许嬷嬷送去。” 没有福晋辩驳的机会了。 苏培盛闻声入内,他的头垂得很低,声儿却不轻:“福晋,奴才送您。” 在奴才面前失态这让福晋感到难堪,她缓缓站起身,垂眼行礼,不再挣扎:“臣妾告退。” 若说整个府里谁知道福晋失了管家权最高兴,不是李沈娇,而是宋格格。 她入府早,多少知道些四爷的脾性,也知道四爷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有朝一日能看到福晋如此狼狈,对宋格格来说实在是痛快极了,不过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经过大格格一事宋氏才幡然醒悟大格格在四爷心中的分量,而她作为大格格的生母,怎么能不抓住这样好的机会呢? “柳絮,把我的披风拿来。” 后院里的这些动静李沈娇本人是不大关注的,不过她这里有个秋瓷,府里的风吹草动都叫她打听地清清楚楚。 李沈娇睡醒起来一边打哈欠一边听秋瓷说着府里今儿个又发生了些什么,听见宋格格去了前院,李沈娇稍微清醒了一些。 倒不是李沈娇的危机意识来了,她只是下意识觉得按照宋格格对大格格那态度估计是要惹恼四爷的。 不过李沈娇并没有细想,她以手支颐,慢吞吞地琢磨着今晚吃什么:“上回前院的板栗鸡汤没机会一尝,这会儿倒是馋得厉害。这时节煨些鲜笋汤也有滋味,至于旁的,叫膳房再做两个我往常爱吃的就是了。” 冬日里自然还是喝些热乎的羹汤才舒服。 等小路子到晚膳时候去膳房把晚膳端回来,两个丫头把膳食方摆好,忽然听见外头的动静。 李沈娇举起的筷箸又放下,四爷便是在这个时候黑着脸进来的。 没有错过后头苏培盛带着苦笑的眼神,李沈娇站起身,挥退两个丫头,从容和地上前替四爷解下披风。 “外头又下雪了?四爷来还不忘给奴才送些盐来添味啊?奴才正好在用晚膳,奴才投桃报李,请四爷用一些。” 说话间李沈娇将披风交给懂事上前的苏培盛,秋壶秋瓷两个丫头也有眼色地添了一副碗筷。 四爷并不是会把怒气撒在旁人身上的人,他心里有怒意,干脆不说话,直接落座。 李沈娇见此也不多说什么,难得站着先给四爷舀了小半碗鸡汤。 四爷见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落座,皱了皱眉,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小格格。 只是他一皱眉,倒把边上伺候的两个丫头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家格格恼了四爷。 四爷终于出声:“你坐。”说话间四爷拉了下李沈娇的手腕。 李沈娇便应声落座,她如常温声说着话,并没有刻意去问四爷生气也不去安慰,只是说着桌上的几道菜。 “不知道前院的板栗鸡汤做的如何,四爷赏脸尝尝奴才今儿个叫膳房做的。” “膳房说下头得了几条活鱼,今儿个正好做了酸菜鱼,爷尝尝味道如何?” 不消许多时间,四爷的脸色便和缓了许多。 晚膳过后趁着四爷去净室沐浴,李沈娇叫秋壶把苏培盛请进来,并没有细问,只是问了句是否是因为宋格格。 苏培盛是见识了前院里宋格格到了之后发生的阵仗的,见李沈娇没有细问也放下心来,只谨慎地点了点头。 想了想,苏培盛又低声添了一句:“格格不知,宋格格此时还在前院跪着没有离去呢。” 李沈娇愣了一下,大家都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苏培盛的言外之意。 不是四爷恼了罚了宋格格,而是宋格格自己自愿跪着不肯离去的。 就是不知道宋格格是怎么惹恼了四爷。 第61章 李沈娇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 宋格格到底怎么惹恼了四爷? 大抵只有进了前院的宋格格和四爷才知道,在门外伺候的苏培盛只知道宋格格进去没多久便听见里头四爷的怒喝。 “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给爷滚出去!” 苏培盛眼观鼻鼻观心地在门前侍立:“主子——” 他话未说完便见宋格格两眼含泪,跪行出来。 宋格格此时早已是面如死灰,心里想的全是:要是这个时候回到后院去,往后背地里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笑话嘲讽。 柳絮上前来扶她,宋格格甩开手,平生出很不聪明地倔强来,便在门外跪下:“我做错事,就在这里跪着。” 到四爷离开前院时苏培盛回头偷觑,宋格格还在那冰天雪地里跪着呢,虽说是在廊下沾不上风雨,但冬月里也冷着呢。 等四爷从净室出来李沈娇也没说替宋格格求情的话,她坐在小榻前摸着触手温润的叶子牌,心里只觉得好笑。 不管是宋格格借此博取同情呢还是争宠呢,李沈娇都不大瞧得上她今儿个去前院这一遭的这番行径。 倒不如连四爷也不见,只好好把大格格给看顾好。 保不准比眼下的光景好些,宋格格怎么在大格格的事上总犯这样的糊涂呢? 熄去烛火前李沈娇听见四爷吩咐苏培盛。 “去告诉她,是自己走回去,还是让人最后把她抬回去,她自己选。” 四爷的不会将自己的怜悯给到所有人,在他眼里,宋氏今儿个那番话也不该得到任何怜悯。 实在不配为人母! 大抵是因为大格格的病,又或许是因为宋格格犯糊涂,左右四爷今夜并没有旁的兴致。 李沈娇倒是乐得不伺候四爷,冬日里那档子事完再去净室一回,便是屋里烧着炭火,但怎么也没有在香枕暖榻里舒服啊。 睡前李沈娇想了想,跟哄大格格似的拍了拍四爷的背:“爷别太忧心了,明儿个不是休沐呢。” 冬日里还是四爷身上热乎,李沈娇说话的同时顺势朝四爷身上靠了些,半贴着四爷的肩膀,舒服地眯上眼。 室内无声,好半天李沈娇才听见四爷的一声叹息。 李沈娇都已经困得闭上眼,冷不丁地忽然听见四爷的问话。 “爷问你,往后你若是遇喜诞下了一儿半女,可愿将他们送到正院去让福晋抚养?” 李沈娇听见这个问题,瞬间清醒了大半,她下意识地问:“不能同大格格一样送到前院在四爷身边吗?” 她才说完,忽然有些吃痛,原来四爷掐住了她的手腕。 “你也不想自己抚养?” 李沈娇不难听出四爷话里的失望与不喜。 李沈娇没有着急,先翻了身正对着四爷:“我听嬷嬷说格格们生的阿哥一两岁便不能自己抚养,奴才不知道格格是否也是如此,如果奴才不能自己抚养他们,奴才只求将他们送到前院去,有四爷在奴才也安心许多。” 这是李沈娇的真话,让福晋抚养,她傻还是蠢? 四爷也在看李沈娇:“你真这么想?” 李沈娇这会儿也猜到宋格格是怎么惹恼四爷了,她先道:“若是奴才能多陪着他们几年,便更好不过了。” 李沈娇在给自己求恩典,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得宠多久,只是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抚养了。 四爷“嗯”了声:“爷答应你,往后若是生了格格便一直养在你身边,若是阿哥,也养到开蒙。” 四爷想,李沈娇这样的女子,养出来的孩子性子定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四爷也不再问李沈娇为什么不愿将孩子送到正院去了,但凡是怜惜自己的骨肉的,也说不出那样的话。 李沈娇见四爷不再说话,也没吭声,只是想起来另一桩事。 四爷的生母是德妃娘娘乌雅氏,只是四爷年幼时是在先皇后佟佳氏身边长大的。 李沈娇听过民间传闻,说当初是宫女出身的德妃彼时还是德贵人为了固宠将四爷送到了佟佳皇后那里。 后来德妃诞下六阿哥晋了德嫔,却因为六阿哥早夭郁郁寡欢了一阵。 只是民间也有不少传言说六阿哥早夭与那个时候的四爷有关,左右在民间的传言里四爷和德妃娘娘的关系似乎并不好。 不过李沈娇进府大半年,每回四爷从宫里回来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李沈娇便一直绝对民间传闻就是传闻。 她在闺阁时在进京来选秀时还因为好奇这些宫中秘闻问过她的额娘沈氏。 她的额娘当时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发鬓:“人在年幼的时候,难免不听信旁人的话,真真假假,信一半便是。” 李沈娇想,四爷今夜会这样问,大抵还是因为年少时被送到佟佳皇后跟前不满过吧。 李沈娇在心里叹气,抬起手臂环住四爷的手臂:“四爷该安歇了。” 心里的疑问得到解答,加之暖玉温香在怀,四爷这会儿更睡不着了。 四爷摩挲着李沈娇的后颈,也不掩饰,垂颈低声道:“爷睡不着了——” 李沈娇在黑暗里翻了个白眼。 情至深处时李沈娇气恼地抓了四爷的后背,四爷轻“嘶”一声,倒也不恼,难得低声哄道:“很快了——” 李沈娇的手如同断线地风筝垂到床边,白皙的手腕上除却方才被四爷掐出的一点红痕,还有暧昧的红印。 屋里烧着炭火倒并不觉得冷,李沈娇浑身香汗淋淋却也实在不想动。 净室已备好热水了,四爷见她这般情容,俯身将人拦腰抱起。 李沈娇眼皮微掀,也并不推开四爷,乐得享受一回。 四爷是主子不错,但是床笫之间的事儿,李沈娇还真不想一辈子委屈着自己,不然她和泄.欲的玩意儿有什么区别,她可不乐意。 不过四爷今儿个能这样体贴,倒是免了李沈娇的试探,也挺难得的。 次日李沈娇醒来的时候床边还留有余温,四爷估计才离开不久。 今儿个不是十五,昨儿个睡的晚,李沈娇翻了个身,继续补觉。 第62章 武氏长什么样来着? 至于府里的事李沈娇自然也没空去过问。 诸如昨儿个夜里宋格格最后被抬回她的后院,半夜请了府医,听说发了高热一直不退,大抵是要病上一阵子了。 不过病这么重宋格格那边居然不曾来寻四爷求太医,倒也是有些奇怪。 整个府里都陷入了难得的安分中。 福晋那里是忙着夺自己的管家权,巴不得宋氏越难堪越好,不过她也腾不出手来收拾李沈娇。 至于宋格格,听说到晚间的时候才清醒了一些。 白佳氏是一直失宠的,她虽然不聪明,但也不至于犯蠢。 几个侍妾除却胡氏有些心思浮动,大多都老老实实地。 整个府里安安静静地,对李沈娇来说别提多爽了,连平时偶尔还要蹦跶蹦跶的胡氏都安分了不少,她也能成日窝在房里不用挪动了。 特别是在十五的前一日正院传来消息说这两日雪大免请安路上不便,便免了次日十五的请安。 李沈娇甚至白得了一日懒觉。 只是天天躺着李沈娇也渐觉得有些无趣,便不大乐意在屋子里待着,但她也不愿在廊下吹风受冻。 干脆叫人把炭火摆到厢房门口,房门半阖隔绝大半的风雪,李沈娇便坐在风口旁的位置,和两个丫头一起打叶子牌打发消遣时间。 当听见小路子上前低声回禀府里进了新人时李沈娇正在琢磨新玩意儿。 “已经进府了吗?”李沈娇翻过话本的一页,十分镇静。 两个伺候的丫头闻言倒是有些如临大敌,秋瓷站了一会儿便悄悄退下去打听这位新入府的格格了。 这阵子,因为大格格在病中,四爷很少来后院,不过要是进了后院,便都是往李沈娇的院子来,徐氏那里也去看过一回,别处便再也没有了。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自家格格眼下正是得宠的时候,冷不丁地进了新人,难免叫人不安。 小路子先把打听到的回禀:“回格格,新进府的格格汉军镶黄旗武格格。” 小路子一说姓氏李沈娇便想起武格格是哪号人物了。 武格格同李沈娇和白佳格格一样都是同届秀女,只是武格格姿容出众,原本是被荣妃属意给三爷做格格的,只是三福晋嫌府里格格侍妾多,闹了一回便作罢了。 三爷今岁是没有进新人的,哦,添了一位曹侧福晋。 李沈娇想了想记忆里的这位武格格,所谓的姿容出众是从娘娘们的眼光来看的,像李沈娇这样的,在娘娘们眼里便是不庄重的那一类。 至于德妃为什么挑了她,害,德妃就是知道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德行,才想着选个娇滴滴地让老四开开窍。 武氏长什么样来着? 左右并没有很漂亮,只是清秀温柔的长相,至于性子嘛,李沈娇的印象里和她初见宋格格的感觉差不多。 这两人都是温柔小意的那种,不过武氏大概比宋氏聪明一些。 小路子等自家格格思考完方继续道:“福晋那边,把武格格安排到了咱们院子前头的小院。” 那处院子离花园更近一些,虽然比李沈娇现下住的院子要狭窄一些,但是却是四爷来李沈娇院子的必经之路。 总结起来一句话:很方便在四爷来找李沈娇的路上半路截胡。 福晋见她得宠了这么一阵子,好不容易得了恶心李沈娇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很好,李沈娇确实被恶心到了。 没等秋瓷打听完消息回来,便听见前头热闹的动静了。 当知道武格格是德妃娘娘挑的人时,李沈娇忽然觉得挺有意思的。 德妃娘娘这是让武格格来和福晋打擂台来的,福晋倒好,这么一安排,先让她和武格格来打一局擂台。 福晋倒是把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话学的挺明白的。 李沈娇自然不愿让福晋如意,不过没想到武氏也是一个聪明人,傍晚前便先来了李沈娇的院子。 李沈娇自然不至于不见。 武氏还是记忆里的模样,见了李沈娇态度不亲热也不疏远,进门来也不四处打量。 脸上端着和宋格格一样得体的笑容。 “从前选秀时便听说有位李姑娘是天仙一样的人物,得知入四爷府,我便说非得来亲见这神仙人物,如今亲见了,才知她们是半点不曾吹嘘。” 任谁听见这样吹捧的话也不好再黑着脸。 更何况李沈娇本来对武氏也没什么恶意,闻言轻笑:“谁同你混说的,你若多问一句,保管人人都是瑶姬姮娥。” 察觉李沈娇并无恼意,武格格心中暗暗松一口气:“李格格未免太过过谦了,我初来乍到,往后不周到之处还请李格格见谅。” 武格格那几句夸赞的话是带着几分真心的,李氏的姿容确实是连她心中也难免心生几分妒意的。 只是武格格很清楚对她来说要紧的是什么,不至于因此针对李氏。 武格格并没有多留,和李沈娇说了会儿话便借口还要收拾带来的琐物便起身告辞了。 李沈娇望着武氏的背影,轻笑一声。 “福晋别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不过德妃娘娘倒确实是好眼光,知道福晋在意什么,挑的人也都是奔着福晋在意的东西去的。 武氏这人,摆明了就是按照正妻来培养的。 至少眼下是妨碍不到李沈娇的,两人没什么冲突,甚至因为武氏是德妃娘娘挑的人,福晋动手前也得掂量掂量。 等着瞧吧,往后有热闹看了。 第63章 想想总觉得怪不干净的。 正院福晋这里得知武格格来拜见她后不久便去了李氏那儿,很是不高兴了一阵。 她并不喜欢这种脱离安排的感觉,她恨不得李氏和武氏斗个你死我活才好,但是眼下一来武氏便去求见李氏。 这让福晋感到十分不满。 不过福晋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最后倒并没有再额外插手做些什么。 —— 四爷这边是夜里回府的时候才知道武格格入府的事的。 四爷听见福禄禀报完眉头便没松开过。 上回额娘问他纳新人时他便向额娘表态说过等年后再说,眼下突生变故,四爷并不是很高兴。 但他也不至于因此怪罪额娘,他明白额娘的苦心,只是他实在不喜欢后院里妻妾成群,不论是前头三哥还是后头五弟的后院,闹出的事儿还少吗? 四爷的脚都迈进后院往李沈娇的东院去了,这会儿又硬生生地止步。 苏培盛也等着自家主子爷发话呢。 四爷最后还是朝东院的方向去,只是眼下东院那边儿可不止李格格一位。 “去武氏那儿。”四爷还是顾忌着德妃的脸面。 苏培盛低声应了,心说这府里莫不是又要变天了,半晌又听见自家主子爷的声音。 “爷记得库房里有一对爷大婚时额娘赐下的东珠坠子,你亲自走一趟,送去东院。” 这话一出,苏培盛心里哪里还能不清楚孰轻孰重。 按照眼下李格格的身份,自然是不能把那东珠耳坠子戴出来的,只是那玩意儿稀罕啊,重要的是四爷惦记着李格格的那份心意啊。 李沈娇得到那东珠耳坠子的时候正吃着晚膳了,冬日里吃热乎乎的锅子自然是最舒服的,特别是用熬得浓浓的鲜鱼汤来做汤底,吃起来滋味又是一绝。 李沈娇得了东西并没有着急看,这会儿在她眼里就没有比吃饭更重要的事。 等夜里快熄灯歇息时,李沈娇才想起来叫秋壶把那耳坠子拿过来瞧瞧。 灯下看,又有一番意蕴。 两颗东珠温润细腻,难得是两颗东珠同样饱满漂亮,这样的东珠便不是做成耳坠子做成旁的首饰也是漂亮的。 只是眼下李沈娇的年龄戴这样贵重的东珠,倒有些压不住这东珠。 “可惜了。”李沈娇摩挲了一阵,欢喜过后便叫秋壶拿去收着了。 秋壶小心翼翼地收好了,又问李沈娇可是因为不能戴而可惜。 李沈娇已经慵懒地躺下了,闻言娇笑一阵:“那倒不是,我不喜欢那玩意儿。” 东珠确实是贵气又稀罕的东西,只是李沈娇这样的年纪还真不大喜欢戴太累赘的坠子,累得慌。 秋壶便笑笑:“前头院子也已熄灯了,格格也早些安歇吧。” 李沈娇不甚在意,被子一卷便睡下。 前头四爷并没有什么别的兴致,公事公办地结束便上榻歇息。 只是四爷在东院睡惯了软枕,连他前院的院子也都换成了软枕,冷不丁地睡硬枕,四爷觉得脖子硌得慌。 还有就是—— 四爷在东院时都是睡在外侧,让李沈娇睡在里侧。 按照规矩自然都是皇子们睡在里侧方便妻妾们夜里起身伺候,但是谁让李沈娇睡相不好,有一回睡在外侧差点摔下床榻。 的亏那日四爷浅眠,听见动静把人给拉了回来。 至此以后四爷就不敢叫李沈娇睡在外侧了。 眼下又睡在里侧,四爷的右臂颇有些不习惯地往回伸了些。 睡惯了外侧,这会儿四爷倒感觉有些伸展不开,十分地别扭。 武氏睡觉很安分,甚至因为想着夜里要伺候着四爷起夜之类的,于是一直强撑着睡意。 她察觉到了四爷今夜不高的兴致,武氏倒并不在意,有今夜这一遭过了明路便成。 只是武氏心里又难免感觉酸酸的,好歹是同床共枕,四爷离她也忒远了,这是躲着不想多碰她一下呢。 武氏次日醒来的时候眼下都是乌青的,卯时刚过武氏便准备着起身伺候四爷洗漱。 这便又是一桩叫四爷感到不习惯的事儿,李沈娇除了头一回伺候他时卯时起来了,后面就没起来过。 四爷本来也是不爱叫人近身伺候他穿戴的,他挥退了武氏,到外间叫苏培盛进来。 武氏也不强求,恭恭敬敬地送走了四爷连早膳也来不及用,便叫丫头伺候她洗漱,准备往正院请安去了。 武氏从正院回来的时候李沈娇这里才刚刚起身呢,她刚打两个哈欠,便见秋瓷笑眯眯地进来。 “格格醒啦?方才福禄叫人来传话,说四爷晚上要来咱们东院用晚膳。叫格格安排好。” 怪不得一大清早这丫头就这么红光满面的。 李沈娇知道昨儿个夜里前头叫了一回水,她也就是个格格,伺候四爷就是她的本分,只是李沈娇想想总觉得有些膈应。 要是四爷隔几日再来她这里她也不会这么膈应。 四爷这阵子都是来的东院,李沈娇不至于因为四爷去别处就争风吃醋,她就是矫情劲儿犯了。 想想总觉得怪不干净的。 但李沈娇哪儿有资格拒绝啊,她总不能甩脸子让四爷不来吧。 不过四爷今晚要是真来了,那李沈娇想想还是决定亲自盯着四爷,让四爷把他给洗干净了再让四爷上她的榻。 眼见着就是年节了,李沈娇用过早膳后便听秋壶禀告说许嬷嬷带着针线房的丫头来给她量身做冬装。 这还是李沈娇头回见许嬷嬷,倒没有府里人传得那样凶恶,反而这位许嬷嬷长了一副面善相。 知道这位是德妃娘娘的人,李沈娇平白无故自然不会得罪,不过她也没有太过亲热。 倒是许嬷嬷,态度颇为亲切。 还笑眯眯地夸了李沈娇腰细,李沈娇便和许嬷嬷多聊了几句。 李沈娇进府之后每日着实吃的不少,每日的膳食自不必提,还有各种旁的糕点饼子。 李沈娇勒了勒自己的腰,明显感觉她自己比在闺阁时胖了些,只是她并不胖,多长的那些肉倒显得她更丰满些。 李沈娇送走许嬷嬷之后开始思考她是不是该少吃一点了。 第64章 在这方面,四爷似乎并不热衷。 四爷早上叫人来传话说晚上来用晚膳,结果天还没黑四爷便到了。 不过四爷身后苏培盛抱着一大叠的公务,四爷脸色还算正常,免了李沈娇的礼后便进内室去处理公务了。 李沈娇正好叫小路子去膳房点膳呢。 李沈娇想着昨儿个用鱼汤做锅底,倒是惦记起那口嫩豆腐了。 “叫膳房做个芙蓉豆腐,记得,用鸡汤来滚煮,起锅的时候加虾肉即可,紫菜便不必添了,四爷不爱吃那个。” 李沈娇本人倒是爱吃紫菜。 “再叫膳房做一个玉兰片,叫膳房分开做甜、咸两种口味的。” 玉兰片即用冬笋片烘制而成,甜口的便是加一点蜂蜜在里面。李沈娇爱吃甜口的只是四爷未必吃得惯。 点了两个素菜,李沈娇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好吃的大菜:“再叫膳房做一道虾饼,膳房上回做的便极合胃口,另外再叫膳房做一道清蒸鲈鱼吧,旁的叫膳房看着添。” 小路子一一记下了便往膳房去了。 倒是秋壶在边上听了有些犹豫:“格格点的这些是不是太清淡了些——” 李沈娇轻哼一声:“成日大鱼大肉吃惯了,换换清淡地调调胃口。” 秋壶低笑,总觉得自家格格这是话里有话呢。 李沈娇这会儿也懒得进里头去伺候,转头问道:“园子里的梅花是不是开了,去折一些回来吧。” 今儿个没下雪,只是府里因为“瑞雪兆丰年”的寓意,并没有刻意去清扫这几日的积雪,只是清扫出了一道路。 李沈娇从窗牖往外看,外头还是一片雪白。 李沈娇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还是起身进了内室。 四爷面前的公文堆积如山,李沈娇倒看不见四爷的脸了,心里那点儿别扭也散了个干净。 相比前头三爷四处留情与后头五爷来者不拒,眼前的四爷其实已是极好的了。 到底不是寻常人家,有舍才有得,若事事都抓在手心,到头来或许反而满盘皆输。 李沈娇眼下得了四爷的宠爱,再奢求别的未免有些得寸进尺,便是真想得寸进尺些,那也不是现在。 李沈娇也不出声,坐到梳妆台前安安静静地看她昨儿个没看完的话本。 四爷在处理公务,李沈娇懂得避讳。 屋里安安静静地,等秋壶从园子里折了梅花回来,李沈娇便起身到外间去打理那折下的梅花。 等李沈娇离开,四爷抬了抬眼,唇角勾了勾。 在用晚膳前四爷并没有处理完公务,用过晚膳后四爷便在小榻上盘膝继续处理着公务,李沈娇百无聊赖地叫秋壶泡了一盏海棠花茶。 四爷听见她吩咐先打断了:“喝了夜里又起夜,不许喝。过来给爷研墨。” 秋壶看了看自家格格,又看了看坐着的四爷,最后选择了当没听到自家格格的声音,缓缓退到外间去。 李沈娇也不扭捏,只是嘀咕:“奴才怕管不住眼睛。” 四爷听她这话不气反笑:“看见了就看见了,都是些各地的请安。” 这种公文皇子们逢年过节都能收到,眼见着年节将至,四爷这几日收到了许多,全都堆到了一起处理。 不是四爷不想处理,是底下呈上来的请安都腻歪得不行。 李沈娇闻言这才挽了挽衣袖,坐在小塌的另一边缓缓研墨。 满室墨香,李沈娇研墨一阵便歇一会儿,这事儿还是挺费手腕的。 等四爷批完,奴才也在净室里备好了热水。 四爷如往常一样先进了内室,他身上的配饰才解下呢,李沈娇就进来了。 四爷皱了皱眉:“胡闹。” 李沈娇一看就知道四爷想到哪里去了,她也不解释,只道:“爷批公文也累了吧,奴才给爷按按?” 四爷骨子里是很规矩的人,在他看来床笫之事便该在合适的地方,他到底没有拉下脸来凶李沈娇,只头疼地按按眉心。 “要按等爷沐浴完——到榻上再按。” 四爷您要不要听听您老说的这是什么话。 李沈娇站在净室门口,不消许久,眼睛里便噙满了泪珠,鼻子跟着抽了抽:“爷这是——嫌弃奴才了?” 这还是李沈娇进府以后头一回哭,也是头一回在四爷面前哭。 李沈娇哭起来也是很漂亮的,加之净室内的热气蔓延,更添几分旖旎。 四爷并不喜旁人哭,只是李沈娇的哭不同。 她就站在那儿,哭的时候也是并不低头含胸,也不哭出声来,就啪嗒啪嗒地掉泪珠子。 四爷不觉得烦躁,反而难得心疼。 他再次感到头疼地按按眉心,还是败给了小格格:“要按就规规矩矩地按。” 李沈娇的抽噎止住了,泪珠子虽还在往下掉,只是嘴唇已经抿起了笑。 李沈娇并没有动手动脚,只是在四爷身后给四爷按按肩捶捶背。 等四爷准备起身时李沈娇顿了顿:“爷不再洗洗吗?” 四爷回头,却见李沈娇的目光往下移落至某处,对上他的目光又乖巧的笑笑。 四爷觉得李沈娇今儿个有些反常,他噎了噎:“你背过身去。” 李沈娇乖巧应了,确认四爷洗得干干净净了放心地呼了口气。 不过夜里在床榻间,李沈娇对于四爷的亲近还是表现出了隐隐的抗拒,具体表现在四爷亲她颈侧时,李沈娇下意识地躲了躲。 四爷不是傻子,要是这个时候还反应不过来才有鬼了。 他又气又好笑地掐了掐李沈娇的脸:“你嫌弃爷?” 四爷是有点儿气,只是等着李沈娇给他个解释。 李沈娇这回并没有哭,本来四爷洗干净了便不至于抗拒的,现下只是故意试探四爷的底线罢了。 “爷昨儿个歇在了武格格那里,定也亲过武格格,奴才心里不舒服。” 李沈娇这么明晃晃地表达她的吃味,四爷倒一时说不出训斥的话来。 他下意识地解释:“爷没亲她——你又瞎琢磨些什么。” 四爷昨儿个就是公事公办,哪有心思去亲热。 李沈娇心里自然是不信的,不过四爷确实不大爱亲热,两人在床笫之间这么久,四爷也不曾同她亲吻。 在这方面,四爷似乎并不热衷。 李沈娇今儿个要的就是一个四爷的态度,得到四爷的解释便是极好的。 要是四爷因此训斥了他,李沈娇往后便也清楚在四爷面前捻酸吃醋的分寸。 这会儿李沈娇自然主动告错,手臂攀附着四爷,乖乖地认错。 不过四爷显然还是有些不高兴,当夜把李沈娇给欺负惨了。 次日起来李沈娇脖子上的红痕遮都遮不住,完全是来自四爷的报复。 第65章 她在等待一个机会。 武氏进府是在冬月中旬,四爷除了头一日去了武氏那儿,后面来了李沈娇这里一日,后面几日都是歇在前院。 福禄来东院送东西时李沈娇问过两回大格格的病情,听说大格格的病情稳定下来,风寒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还得仔细地伺候着。 李沈娇倒是放下心来。 不过宋氏那夜回去感了风寒,等身子恢复之后又去了前院两回,说是要尽生母的本分,好好伺候大格格。 四爷这倒是允了,不过听说宋格格每回去时连四爷的面都见不到,四爷就差没在书房住下了。 至于后院里的其他人,武氏这些日子也并没有闲着,倒是听说常去找许嬷嬷说话,偶尔许嬷嬷也会去武格格院里坐坐。 不过武格格进府以后,有一个人的处境便格外尴尬起来。 白佳氏是和李沈娇同日进府,原本白佳氏伺候侍寝那日偏偏白佳氏又摔了一跤,后来她使了银子,好不容易等来了四爷。 结果又叫那时肚子里揣着一个的宋格格给截了胡,后来又为了把丹桂这丫头送走,卖蠢让丹桂作死,但她也挨了禁足。 于是武格格入府之后顺利得了宠幸,白佳格格这个早些入府的却还是完璧之身,便显得愈发尴尬起来。 白佳氏在许嬷嬷进府之前,成日吃的都是些冷冰冰油腻腻的吃食,许嬷嬷接了管家权之后,她这里也有了些糕饼吃。 日子好过了些,加上有武格格进府,白佳氏的心思又浮动了起来。 她在等待一个机会。 不过大概是上天见她苦了这么久,让她很快等到了这个机会。 前头三爷前些日子不是才纳了一位曹侧福晋吗?大抵也是命好,入府不过半月便遇喜了。 只是大家都清楚这个孩子怕不是曹氏在三爷府上怀上的,怕是在江南就有了。 到底是上了皇室玉牒的侧福晋,大概也是因为前些日子被贬,三爷府里难得有这样一桩喜事,便大肆宴请。 只是三爷还是知道其中厉害,邀请的就是几位皇子和福晋们。 李沈娇还是四爷来用午膳时从四爷口中得知的,她并不蠢笨,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曹侧福晋背后的曹家。 三爷这拉拢之意实在是摆在明面上了。 不过李沈娇也看出来了四爷似乎不大乐意去,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好笑。 四爷哪能看不出小格格眼里的幸灾乐祸,他并不愿意和曹家的人过多的接触,这回曹家的人自然会要出面的。 他如今已经能隐隐琢磨到一些皇阿玛对曹家的态度了,自然不愿惹上这荤腥。 “明儿个爷来你这儿歇,备好醒酒茶。” 四爷走前坏心地掐了掐李沈娇的脸。 四爷最近忙着查户部今岁的账簿,上回赈灾挪用了热河行宫的修缮款,明岁若是皇阿玛想要南巡便罢,若是要北上,那这事儿便耽误不得。 这些日子四爷都是歇在前院忙得头脚不沾地。 次日李沈娇难得辰时便醒来,她躺在床上,忽然想起来一桩事。 “今儿个福晋是不是也要和四爷去三爷府上赴宴?” 秋壶想了想,应是:“想来晚些时候福晋便会离府了。” 四爷和福晋都不在府里,保不准有些人琢磨着什么坏主意。 李沈娇可不想掺和这些浑水,被子裹紧了些:“叫小路子把咱们的院门紧闭着,谁来都不见,就说我昨儿个夜里吹了风,不便见人。” 秋壶顿时会意。 眼下府里宋格格成日往前院跑,白佳格格冰天雪地里还天天在园子里闲逛,还有位武格格和暂管家的许嬷嬷相谈甚欢。 哦,还有一个胡姑娘在园子里唱曲儿呢,人家白佳格格好歹还掩饰些呢,胡姑娘那是一点儿也不装呢。 冬日里天黑的早,不到戌时天便漆黑了。 李沈娇用过晚膳便叫膳房把醒酒汤和醒酒茶给备下了。 又想着这日子越来越冷,四爷从冰天雪地回来,干脆又叫秋壶和秋瓷煮一些姜茶备着。 李沈娇懒洋洋地窝在软榻里,前两日才看完了一本画本子,李沈娇这两日便没什么兴趣看。 冬日里李沈娇惦记起夏日里得的几把折扇,干脆叫秋壶和秋瓷找出来,额外还找出几把团扇。 一一摆在桌案前,李沈娇闲得在上面盖章玩,乐完才发现时候委实不早了。 李沈娇尝了尝姜茶暖胃,琢磨着莫不是四爷又临时起意回前院了。 李沈娇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四爷并不是会言而无信的人,便是真回府后回了前院,也会叫苏培盛或福禄来禀报一声的。 不过李沈娇是真懒得等了,干脆先洗漱完到床榻上去等四爷。 等的昏昏欲睡了,李沈娇睡的迷迷糊糊地,忽地听见急促的脚步声,秋壶掀开帐帘。 “格格,出事了——” 李沈娇迷迷瞪瞪地“啊”了声,清醒些后倒没有太过困惑,只问:“可是四爷那儿出了事儿?” 秋壶也“啊”了一声:“格格怎么知道的?” 这个时辰能出事的也只有四爷了。 “怎么了?” 李沈娇还挺好奇的,她说怎么今儿个白日里府里风平浪静的,原来大家都暗戳戳地等待着四爷回来搞事呢。 “四爷喝醉了,叫白佳格格给——” 李沈娇听见的第一反应是荒谬,四爷身边伺候的苏培盛和福禄是干嘛的?就苏培盛的忠心程度,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儿? “听说是福晋也吃醉酒了,福晋只带了玉如一个伺候,四爷便遣了苏公公跟着送福晋回府。” 李沈娇又问福禄呢,其他跟着伺候的奴才呢。 “福禄走在前头先来通禀格格,他不晓得主子爷提前告知了格格。至于旁人,听说是有回前院看顾大格格的,加上四爷平日不爱身边有太多人伺候,这才叫白佳格格得了机会。” 李沈娇真没想到白佳氏能有这样的胆子,难不成真以为事成了事后四爷便不会计较了吗? 未免太天真了一些。 李沈娇叹了口气,额娘从前说过的喝酒误事,此刻倒如警钟一般敲响在李沈娇心头。 第66章 叫人把白佳氏扣回她的院子。 “那盅姜茶你和秋瓷他们一起用了吧,膳房的醒酒茶还是叫小路子跑一趟,送到前院去吧。” 李沈娇多少还是知道些四爷的脾气。 自然不会在白佳氏的院子里留宿,不过四爷大概也不会来她这里,想来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愧疚。 李沈娇都能猜到明儿个四爷又要叫福禄送些什么东西来补偿安慰她的。 老实说,四爷本来酒醉就够难受的了,结果还被硬上—— 想想都够难受的。 李沈娇等了这么久,实在是撑不住了。 满府都因这事儿灯火通明了,倒是李沈娇这里最早熄灯得了个清净。 只是灯才熄灭,院门外忽然传来苏培盛的声音。 “李格格——李格格,四爷到。” 被迫睁开眼的李沈娇很想骂人! —— 白佳格格住的院子很偏僻,她想在院子里把醉酒的四爷扶到他的院子实在是太难了。 加之四爷虽说是酒醉,但似乎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在白佳格格扶着他时表现出了相当的抗拒。 于是白佳格格火急火燎地扶着四爷到她提前打点好的府里的空院,但因为四爷的挣扎,白佳格格压根来不及得逞。 反而还直接被四爷甩开,积雪未扫清,四爷不知道依靠着什么,掌心触及冰雪的凉意,眼神渐渐清明。 他不是没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年幼时在宫里听多了这样的事,此刻四爷眼中满是厌恶。 “滚下去!” 白佳格格未料四爷还有这样的力气,被甩开直接磕到园子的石径上,掌心火辣辣地疼,大抵是破开了口子。 血混着垂落的发丝凝在了一处,有些骇人。 四爷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怜惜,反而神情阴厉,他抓着一把雪保持着清醒,平复着骤然团聚起的一腔躁意。 隐隐的幽香似乎还在鼻尖,四爷这个时候哪能还不知道白佳氏是有备而来,催情香这种下作的东西也用得出来。 “混账东西!” 四爷不是那起子纨绔子弟,便是醉酒也保持着理智,不是什么人他都愿意碰的。 连自己的下半身都管不住,四爷酒醉后得先唾弃一番自己。 他踉踉跄跄地趁着白佳氏站不起身往前院走,所幸苏培盛送完福晋后回来得快。 半路见了四爷手里的宫灯险些没拿住。 “主子——福禄那小子怎么没跟着伺候——” 四爷掌心的雪已经化成沫了:“去东院。叫人把白佳氏扣回她的院子。” 苏培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边扶着四爷,一边在心里骂白佳氏作妖,大半夜里整什么幺蛾子。 李沈娇就是在这样的光景里迎了四爷。 热水也只有叫膳房赶紧备好,李沈娇等苏培盛把四爷扶到榻上,递上已经变温的姜茶。 如上回四爷醉酒一般,李沈娇喂着四爷喝了姜茶。 李沈娇不知道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端看四爷除却衣衫凌乱一些,但是人看着还算清醒。 李沈娇便能猜出大抵白佳氏不曾得手。 那——等四爷清醒了,白佳氏便别想好过了。 四爷压着心里的燥热,屋里熟悉的梅香叫他放松了神经,只是在李沈娇喂完姜茶后扣住了她的手腕。 茶盏应声而落。 四爷的手掌宽阔、厚实,很轻易地就能把李沈娇的手腕团在掌心。 热意从手腕处传递,一种奇妙地感觉油然而生,四爷彻底地放下心来,把人拉至怀中。 李沈娇不想和醉鬼讲道理,又实在闻不惯四爷身上的酒气,但又觉得今晚的四爷怪可怜的,便放轻了声音。 “爷先去沐浴——” 说话间四爷垂颈埋在了李沈娇细腻的脖颈,热气喷洒,激起一阵颤栗。 李沈娇叹了口气,到底没再挣扎,任由四爷抱着她,左右四爷醉酒并不闹腾。 四爷把李沈娇抱的更紧了些,语气颇有些委屈地:“她给爷用催情香——” 李沈娇震惊地“啊”了一声,这回是她不敢动了。 她安抚地拍拍四爷的后背:“热水马上就好了。” 她是真没想到白佳格格准备地这么充分,也没想到这样四爷都还不上套。 果然画本子里醉酒后一夜生情的都是假的。 李沈娇是真的不敢招惹四爷,连去四爷去净室都是让苏培盛扶着去的。 她这会儿都还陷在四爷最后还是来了东院的震惊中。 太佩服了,她是真佩服四爷的酒品了,特别是她得知四爷还中了催情香。 不过四爷中了催情香,最后苦的还是她啊。 夜里李沈娇腰都直不起来了,她在心里把白佳氏骂了一千遍。 也不知道四爷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到东院的,反正李沈娇在入睡前心情都挺复杂的。 哪怕是喝醉了,四爷的动作也没有任何的粗暴。 反而比平常还要温柔些。 但是李沈娇现在只想睡觉,手指都懒得动了:“爷,快些吧——” 四爷低头只能看见小格格微张的唇,他的眼神暗了暗,下意识地俯身。 平生头一回,四爷尝到了难得的好滋味。 李沈娇再次瞪大眼,随即又累得耷拉眼皮。 她折腾不动了,亲就亲吧,她也不亏。 第67章 老三,说他是塞思黑都委屈。 次日李沈娇醒来时难得四爷不曾离去,两个人仍旧是昨夜睡前相拥的姿势。 李沈娇悄悄打了个哈欠,仍旧浑身犯懒,她也不动,只是望着头顶的帐帘走神。 白佳氏虽说不是极聪明伶俐的人,但为了清理掉背主的丹桂而一直隐忍,李沈娇还以为白佳氏从前都是扮蠢。 只是昨夜这桩事,倒叫李沈娇又看不懂了。 在她看来,白佳氏未免太过着急了,只是转念一想,武格格入府后府里的平静便隐隐被打破了,白佳氏自然会坐不住。 只是四爷哪里又是吃这一套的人呢,真要能如白佳氏那样上钩,后头胡氏也不至于到现在也没个机会了。 李沈娇想的出神,连四爷把她抱的更紧了些也不曾察觉。 “睡醒了?”四爷的声音带着晨起后的沙哑。 李沈娇仰了仰头,也并不多说什么,只弯起嘴角笑笑。 她才懒得爬起来伺候四爷呢,夜里半伺候半享受也就罢了,白日里李沈娇就全看心情了。 四爷任由李沈娇逃离他的怀抱,摸摸鼻子倒也没说李沈娇放肆的话,自顾自地起身绕过海棠屏风走向外间,唤了声苏培盛进来伺候。 等李沈娇估摸着四爷大概穿戴整齐了,方从床榻上直起身来,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笑容:“奴才起身迟了,这就来伺候主子爷穿戴。” 四爷听见小姑娘的声音,都能猜到里间李沈娇怕是还在床榻上呢,他嘴角勾了勾:“你歇着吧,过两日爷得空了再来看你。” 四爷没有用早膳便出了东院,离开东院四爷脸上的笑意便散了个干净。 “白佳氏呢?” 苏培盛低声回禀:“回主子,按照昨儿个主子的吩咐,白佳格格已扣回她的院子。” 四爷冷哼一声:“到明年颁金节爷都不想再瞧见她,查清楚她从哪里弄来的那些下作东西,查清楚之后涉事的奴才按照府里的规矩处置了。” 苏培盛应是。 四爷斜看他一眼:“至于福禄,回前院之后你亲自掌刑,罚二十板子,叫他好好长长记性。” 苏培盛自然知道昨夜他那个徒弟被人哄骗先行去了东院的事,这会儿听了四爷的处置反倒松了口气。 “奴才明白。” 四爷回前院用过早膳便进宫去了,昨儿个在三爷府上赴宴,很难得的,太子爷竟也露面了。 宴席散去之前,太子爷叫四爷有空去毓庆宫一回,说是有事要嘱咐。 四爷最近觉得很奇怪,太子爷似乎自上次乾清宫被罚禁足之后就有些不同了。 具体是哪里不同四爷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只是瞧着太子爷更豁达、有生气了一些。 这在四爷看来是极好的事,从前的太子爷虽说脾性也不错,只是私底下却也有些暴怒,对兄弟们也时好时坏的。 眼下的太子爷便很好。 不过最让四爷摸不着头脑的就是太子爷莫名其妙地遣了许多差事给他,虽说只是一些诸如总管造办处、总理京郊营田水利巡查这样的闲事。 但对于平日向来清闲的四爷来说,这些突如其来的差事可不算轻松。 于是今早离开东院时四爷才会留下一句“等过几日得空了再去瞧李沈娇”的话来。 眼见着马上进入腊月,年关里户部本来就忙,这下四爷便更忙了。 倒让本就因为被贬,在礼部清闲的三爷十分眼热。 偶尔在宫里见了四爷也少了许多好脸色。 自然这些门道最后都一字不落地传进康熙爷的耳朵里。 对于太子爷突然转变的态度,倒让康熙爷突然怅然若失起来,他自然觉得是太子不满给他安排的这些闲差。 比不上老大年纪轻轻便手握重兵。 想到老大保清,康熙爷又陷入了沉思,玉扳指在他手中,最后在康熙爷松手时垂落。 伺候的梁九功忙躬身去拾。 “朕记得保成的侧妃前些日子为他添了位阿哥,趁着腊八厚赏几分。” 梁九功应是,恭敬奉上玉扳指。 康熙爷接过了,像是低语般:“这是赫舍里氏在时献给朕的,一晃都过去好多年了,朕也老了——” “老四是个好孩子。” 梁九功轻声道:“万岁爷千秋不老。” 康熙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毫不客气地冷笑一声:“朕是还不老——” “老三,说他是塞思黑都委屈。” 塞思黑,满语中“猪”的意思。一说也有“讨厌鬼”之意。 —— 腊月初一这日,昨夜下了一夜大雪,只是正院福晋并未说免了众人的请安。 于是便是有再大的风雪,众人也得规规矩矩到正院去请安。 李沈娇路上抱着汤婆子,秋壶撑着伞避着漫天的雪沫,秋瓷在另一旁小心翼翼地扶着李沈娇。 披风是新做的,披在身上,保暖效果极佳。 到进入正院时李沈娇浑身都还是暖和的,秋瓷扶着她进了内间,一进去李沈娇便打了个哆嗦。 屋子里没生炭火便罢了,也不知道正院伺候的奴才怎么想的,寒冬腊月的居然还把屋子里的小窗给开着。 李沈娇落座的时候看对面宋格格嘴唇都快发白了,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披风进门前便解下了,李沈娇一手抱着汤婆子,说喝口热茶缓缓,入口却发现茶也只剩余温。 福晋这磋磨人的花样还真是不少呢。 李沈娇这会儿喝完茶面无表情地放下茶盏,心里却是琢磨着怎么给福晋上眼药。 因为白佳氏在禁足里,李沈娇到了之后便只剩武格格还没到了。 后头站着的几位侍妾还要惨些,正是站在风口处,李沈娇看张氏摇摇晃晃的,像是快要站不住了。 李沈娇还是没忍住冷笑一声,难得同宋格格说起话来。 “上回四爷来我院里说了桩笑话,说有日他从宫里回来,前院伺候的奴才竞忘了生炭火,我听了只道前院伺候的奴才能做出这样糊涂的事实在是十分荒谬了,宋姐姐觉得呢?” 宋氏苍白接话:“妹妹说的极是,四爷公务繁重自然无暇顾忌这些琐事,咱们福晋清闲,怎么会在这些事儿上出错呢?” 第68章 免得落个满盘皆输。 论说话的艺术果然还得看宋氏。 李沈娇那话还只是暗讽福晋正院伺候的奴才不尽心,宋氏这一番话可以说是明嘲了。 就差没直接嘲讽福晋现下手里没有掌家权,却连正院的奴才都管不好了。 果然,在后头慢慢悠悠梳妆打扮的福晋听了前头传来的话,一阵咬牙切齿。 “贱人!” 福晋难得失态狠骂,被夺了管家权是她近日心头一直的痛,这会儿被宋氏点出,这让她怎么不恨。 福晋原本是属意等众人都到了,她再出面骂几句底下丫头伺候不仔细,便把此事揭过。 这会儿倒不好再等众人到齐了,福晋咬牙切齿地吩咐:“去,给她们上最好的银丝炭。” 玉如应是。 至于前头,李沈娇算着时候,见正院的奴才们规规矩矩地生起了炭火,便拿帕子掩面,十分感动般。 “到底是福晋怜惜人,定是底下的奴才蒙骗了福晋。” 宋氏跟着道:“是啊,福晋可是最心善不过的了。” 二人说话间,武格格便也到了。 半月不见,武格格的气色似乎更好了些,丁香色的冬装穿在她身上倒有几分富贵态来。 李沈娇看见她,手里的帕子险些没捏住。 她的目光掠过武氏的腹部,似不经意般,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大概是月份太小,李沈娇脑子里只能窜出一个未成型的胎儿,倒分辨不出男女。 算算日子,也才半月。 四爷除了武格格进府的头一日便未曾去过武格格的院子,这样想来武格格还真是有孕道。 李沈娇除却一些惊讶倒并没有过多的心情,她眼下并没有做好遇喜的准备。 她太清楚一旦她在这个时候遇喜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了。 眼下李沈娇在府里说是专宠都不为过,哪怕年后小选再有新人进府,李沈娇也有把握一时半会不失宠。 一个得宠的格格遇喜,对福晋来说绝对不是好消息。 李沈娇巴不得府里多一些孩子出世,这样她遇喜时,也不会那么打眼。 没有什么比自保更重要。 等福晋从上方的屏风后出来时,屋里因为生了炭火已变得十分暖和了。 “我才听丫头说了炭火之事,底下丫头不懂事,这会儿我已叫人处罚了。” 福晋话音落,众人便听见外头丫头凄厉的声音。 李沈娇这会儿并不是很想演,只又拿帕子遮挡:“福晋受底下丫头蒙蔽,奴才们只感念福晋明察秋毫。” 宋格格也应了一声“福晋明察秋毫”。 武格格只轻笑一声,并未多言。 福晋笑笑,很快把矛头对准武格格。 “听说武格格最近跑许嬷嬷那里跑的勤快,冬日里倒是难为你这样奔波。” 李沈娇没转头,倒是挺好奇武格格会怎么回答。 “福晋谬赞了,奴才进府前娘娘特地嘱咐了奴才要多和许嬷嬷学学,这些风雪,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武格格站起身,回答时不卑不亢。 李沈娇听了在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却半点不显。 只要有德妃娘娘在,武格格面对一切便都有说辞,至少可以把福晋给压得哑口无言。 果然,上头端坐的福晋闻此语,胸脯急剧起伏,强压怒意:“既是娘娘说的,下回进宫我便替你好好传达你这份好学之心,叫娘娘也体恤可怜你些。” 武格格轻颔首:“那奴才便谢过福晋了。” 福晋顿时没旁的数落的心思了,她随意说了几句,便叫众人各自散了。 李沈娇从正院出来时因为和武格格顺路,便一起走了一道路。 “李格格可知道白佳格格用的那些东西最后查出是哪里来的吗?” 出了正院的武格格明显变得健谈了一些。 “不是说是她进府的时候便带进来的吗?”李沈娇今天起的早,出了正院这会儿便又开始有些犯困了。 武格格意味深长地笑笑:“哪那么容易就把那些东西带进府了。” 李沈娇拉了拉披风,实在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谁知道呢。” 武格格自讨没趣儿,并不尴尬,面上仍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先是宋格格,又是白佳格格——李格格,你真不怕吗?” 李沈娇这才算是知道武格格的来意了,这是想拉拢她和福晋打擂台呢。 李沈娇停下脚步,定定地回看武格格,秋水瞳漂亮:“武格格又怎么能断定,下一个不会是你呢?担心别人之前,不如想想自己。” 李沈娇不会和任何人走到一起,她太清楚四爷讨厌什么了。 宠爱虽然是虚无飘渺的东西,但一旦得到了,却也是最稳固的东西。 李沈娇眼下有四爷的宠爱,就不会去多沾权势半点。 免得落个满盘皆输。 告别了武格格,李沈娇抬手打了个哈欠往东院走。 她的背影像今日随风漂浮的雪沫,似乎谁也捉摸不住。 武格格确实没想到会有人不想要权势。 她觉得李氏实在是不聪明,不趁着得宠时多抓住一些权势,等往后失宠了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第69章 他有些迟疑:你介意? 李沈娇回到东院,小路子已经去膳房把早膳提回来了。 因为进入腊月里,眼见着就是腊八,膳房今早倒特意熬了一锅腊八粥,小路子猜不准自家格格爱不爱吃,左右叫膳房给舀上了一盅。 李沈娇向来爱喝各类的粥品,满人的腊八粥里同样也是有各类的杂粮、干果。 诸如红豆、松子、红枣、百合、花生、莲子和桂圆之类的,一碗腊八粥就能填饱肚子。 只是太多食材杂在一起,味道闻起来不算太好,吃起来倒是清甜。 李沈娇用完一碗腊八粥便撑得摸肚子:“听说腊八的时候万岁爷会给各府赏赐腊八粥?” 秋瓷在内务府待过一阵,想了想回答道:“听说是呢,凡是出宫建了府的皇子们都有。” 李沈娇还没尝过宫里的腊八粥呢,闻言顿时眼睛发亮,转念一想:“四爷那日不进宫去?” 秋瓷摇摇头:“这奴才便不知了,按道理各种节气皇子们都要进宫去的。” 李沈娇失望地“哦”了声。 若是四爷和福晋腊八那日要进宫去,那么所谓的赏赐腊八粥便自然不必再送到府上来,她们府上也没有小阿哥。 李沈娇也懒得去想,琢磨着今儿个初一,四爷要么去正院,要么便如上月十五一般歇在前院。 左右都是李沈娇清闲,便又琢磨着今儿个吃些什么。 “膳房说今儿个采买得了一筐冻梨,前院和福晋那儿膳房都送了些去,眼下还剩下不少,小路子去取早膳的时候还问格格是否也要尝尝鲜呢?” 秋瓷笑嘻嘻地掀开帘子进来,她才从外面回来,一进来就守在炭盆前。 李沈娇直起身:“那你一会儿叫小路子去跑一趟,记得,叫他带些银子。” 李沈娇眼下是得宠,膳房自然也殷勤,但是李沈娇也不会不懂人情往来,每回四爷来或是额外点些什么吃食,都会让小路子带些碎银子去膳房。 把膳房给打点通了,便是往后失宠了也不会那么难熬。 至于银子,上回四爷送来的那一小匣子的银子眼下都还没用完呢,更别说她进府时带的银子和进府后家里人给她送了一次银票。 至于格格每月的月例,李沈娇也是叫秋壶登记造册,给自己留足了后路。 李沈娇这人,自认为是个俗人,爱银子不可避免,但她不贪,并没有过多的贪念。 就和今日武格格的一番谈话来说,武格格有自己想要的权势,她没有,她想要的东西一直停留在很基础的层面。 好好活着,吃好喝好,比什么都重要。 午膳前膳房便送了一小篮子的冻梨来,李沈娇贪食了一些,午膳倒是少用了一些。 李沈娇琢磨着上回许嬷嬷来给她量冬装的事,又摸摸肚子,忽然坐起来朝外间喊:“秋壶,看看咱们院子里有毽子没有?” 李沈娇忽然开始锻炼起来了。 腊月里四爷确实是忙,李沈娇是因为不想在年节之前穿不上漂亮冬装才每日踢毽子,四爷则是完全因为每日的奔波累瘦的。 到初六这日,正院传了话,说是今年腊八四爷和福晋都要进宫去,府里还是在抬清院摆一桌,由许嬷嬷和武格格一起操办。 李沈娇得了消息,倒是失望了一回。 来传话的玉如自然没有错过李沈娇的眼神变化,回到正院之后绘声绘色地给福晋描述了一遍。 福晋听罢,心情确实好了不少。 “我就说嘛,哪里会有女人不想要管家的权力的,听见武格格能和许嬷嬷一起操办,李氏保不住在背后骂了武氏多少遍呢。李氏这人再聪明,有了想要的东西,我就不信她不会露出破绽。” 不论是武氏还是李氏,在福晋眼中都无异于眼中钉,便是眼下遭了四爷厌弃的宋氏,福晋也十分看不惯。 玉如恭维地说了几句。 而李沈娇这里,秋壶送走了玉如,回来便看见自家格格惆怅地托着脸叹气,看起来十分难过的模样。 秋壶是了解自家格格的性子的,只偷偷地笑。 李沈娇是真挺失望的,四爷和福晋要进宫去,那么万岁爷便不会给府里赐下腊八粥。 不能尝尝皇宫里御膳房做腊八粥的手艺,李沈娇想想就觉得心痛难受。 李沈娇惆怅间,忽然听见外间秋瓷的声音:“给四爷请安。” 这个时候四爷怎么来了? 李沈娇和秋壶对视一眼,秋壶连忙扶着自家格格从软榻上下来。 动作间四爷已经进来了,沾了雪大氅已被苏培盛收好。 四爷免了李沈娇的礼,大马金刀地端坐到榻上:“在做什么?” 李沈娇不能说她在发呆,只道:“正和丫头琢磨着后日就是腊八了晚些时候叫膳房做些腊八粥尝尝。” 李沈娇边说边坐回榻里。 秋壶已有眼色的退下去上茶。 四爷是知道福晋安排腊八夜里府里许嬷嬷和武氏操办的事的,这会儿听李沈娇突然说起腊八,自然而然地联想起来。 他有些迟疑:“你介意?” 四爷不太相信李沈娇是在意管这些事儿的人,小格格怕是巴不得在院子里窝着清闲呢。 李沈娇不太明白地眨眨眼,还以为她和四爷心有灵犀一点通想到一处去了呢。 “奴才是有些介意——主子爷知道的,奴才嘴馋,没尝过宫里御膳房的腊八粥呢。” 四爷抬眼,实在没明白小格格怎么突然就提到御膳房的腊八粥了。 不过倒是和他猜的差不多,小格格的心思也就在吃食上费些心。 四爷想了想,打破李沈娇的幻想:“御膳房做的腊八粥,不如府里膳房做的。” 李沈娇‘啊’了一声,是真没想到。 不过她知道四爷不是会开玩笑的人,说出口的话便假不了,李沈娇顿时失望了。 等秋壶上茶来,李沈娇转了话题:“爷今儿个怎么得空?” 四爷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道:“等开春了,爷带你去庄子上住些日子。” 李沈娇喜出望外,进府大半年,她都快和外头与世隔绝了,眼下听四爷如此道自然喜不自胜。 不过李沈娇也很清楚,去庄子上四爷肯定不会只带她一个人。 不过能去庄子上便是十分高兴的事儿了。 四爷并没有多待,用过午膳后便回了前院。 送走四爷之后李沈娇嘀嘀咕咕:“四爷今儿个来就专门说这事儿,那也说的太早了,离开春还有一阵子呢。” 四爷本来是听说腊八小宴的事特意怕小格格不高兴来东院的,只是到了东院之后就发现他实在是多虑了。 第70章 这不是——八哥请弟弟去玩儿吗? 腊八这日四爷和福晋一早便进宫去了。 朝服有些累赘,按照四爷眼下贝勒爷的爵位,福晋头戴镂金三层的冠顶,底座是由十颗东珠相累而装饰的,顶珠是一颗硕大的红宝石,周围又缀有各类宝石。 身上的朝服更是繁复,到宫门前下马车时四爷先下马车,下马车后抬了抬手臂。 福晋本想扶着四爷的手背下马车的,却发现四爷面无表情地移了移手臂。 福晋咬了咬唇,知道四爷的脾气,见好就收搭着四爷的手臂下了马车。 四爷要先往乾清宫去,福晋自然是要去后宫德妃娘娘的永和宫。 四爷离开前目不斜视:“福晋陪着额娘,晚些时候爷会去永和宫见额娘。” 这是让福晋告诉德妃一声他会去永和宫请安。 福晋应了声,余光望去边上三爷的马车旁三爷对着一姿容清丽的女子嘘寒问暖,再看独坐一辆马车脸色极差的三福晋董鄂氏。 福晋心里稍微好受一些。 虽然她和四爷在马车上一路相顾无言,但也比三爷宠两个侧福晋宠到嫡福晋脸上来好。 三福晋这会儿恶心的不行,见了四福晋,挤出笑来和福晋相挽而行。 三福晋边走边骂:“弟妹你是不知道,这人一纳了侧福晋,狂妄得跟什么似的——” 福晋倒是知道自家四爷暂时没有纳侧福晋的主意,加之府里最得宠的李氏的肚皮一直没动静,她眼下并不担心。 对于三福晋的抱怨,福晋也只是笑笑。 都是做嫡福晋的,自然巴不得自家后院一辈子没有侧福晋。 荣妃和德妃两宫相隔较远,福晋很快便和三福晋分开了,福晋被赵嬷嬷迎入了永和宫,还没进正殿呢便听见了里头的欢声笑语。 一进殿,福晋便又瞧见一张陌生但漂亮的年轻姑娘的面孔,德妃和成嫔都在呢,正因为那姑娘说的话而抚掌轻笑呢。 福晋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些,以为德妃又琢磨往府里塞人呢。 才来了个武格格,一个腊八节许嬷嬷借着德妃的名号逼着她让武格格协理,现下又来一个,那还要她这个福晋干嘛? 德妃注意到福晋进来不太对的脸色,年节将至的好心情顿时散了大半。 德妃散了笑意:“老四家的来了,坐吧。” 坐着的年轻姑娘羞涩起身行礼道了声“给四福晋请安。” 福晋敷衍地应了声。 成嫔还以为福晋心情不好呢,解围地朝年轻姑娘笑笑:“快坐,快坐。” 德妃瞥了福晋一眼,笑着对那年轻姑娘:“眼下还叫四福晋,等明年开春便该改口叫四嫂了。” 年轻姑娘便是万岁爷给七阿哥定的嫡福晋纳喇氏。 纳喇氏羞怯完出声:“娘娘要是着急叫我改口,那我可是要找四福晋要改口钱的。” 德妃又笑了:“你这滑头,老四家的才来你就惦记上了?你快瞧瞧,定是你惯的。” 德妃说话间亲昵地推了推成嫔。 这些日子纳喇氏常进宫来拜见,这姑娘嘴甜却也有分寸,和有些沉闷的七阿哥倒正合适。 福晋听了这番话哪里还能不知道是她误会了,脸热了一阵,找机会插话。 “进宫前四爷叫儿媳传话,说晚些时候要来额娘这里拜见,说这阵子公务繁忙,都不得空来见额娘。” 德妃爱听这话,笑了笑,对于方才的插曲也当作没发生一般。 午膳前四爷确实来了永和宫,不过并没有多待。 他是不知道纳喇氏的姑娘也在的,他要是知道估计直接不进永和宫。 毕竟纳喇氏和老七的婚事还没成,四爷向来守规矩,知道纳喇氏的姑娘也在,四爷在殿内的帘子外坐了一会儿便去阿哥所瞧了瞧十三阿哥。 晚上的宴席倒是如常,只是太子爷午膳后抱恙,晚间的宴席便也不曾露面。 康熙爷本就厚赏了太子爷毓庆宫里诞下的小皇孙,这会儿不便再厚赏,干脆叫御膳房额外煮了腊八粥送去毓庆宫慰问。 既然给毓庆宫赏了腊八粥,那么其他已经建府了的皇子便也不能厚此薄彼。 万岁爷大手一挥,干脆连几个建府了的皇子府里也一并赐了腊八粥。 至于太子突然抱恙,确实挺奇怪的。 趁着敬酒的功夫,十四阿哥凑到四爷面前,好奇地嘀嘀咕咕:“午间弟弟还在御花园碰到二哥呢,怎么说病就病了?” 四爷把面前的果酒给推开了些,先反问:“你什么时候去的御花园,我说怎么没在阿哥所看到你。” 十四阿哥心虚地低头:“这不是——八哥请弟弟去玩儿吗?” 四爷闻言眉心狠狠一皱,一时也没空去琢磨太子爷怎么好端端地病了。 他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十四和老八混到一起了。 知道弟弟这个年纪爱玩,四爷并没有板着脸训斥,只道:“有空找你八哥玩,就不想想你十三哥在阿哥所等你一起用午膳?” 四爷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小十四,正好十三最近仍旧郁郁寡欢,两个小萝卜头凑一起也能找点事儿做。 十四阿哥听见四爷这么说,顿时十分愧疚,再在宴席里逡巡一圈,看见落单的十三阿哥,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那下回八哥叫我去玩时我把十三哥也带上?” 就怕老八到时候嫌十三碍事碍眼呢。 四爷可没少看见宴席里老八端着酒杯长袖善舞。 四爷并不愿意自己的弟弟和老八掺和太多,或者说,不愿十四阿哥和老八身后的直郡王有牵连。 四爷走神间十四阿哥已经把十三阿哥拉到跟前来了。 十三阿哥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等十四阿哥用午膳了,但是听十四说是四哥说的,他便温顺的点头。 其他阿哥不是和朝臣交谈,就是和王室宗亲敬酒,四爷倒好,旁边站着两个小萝卜头,拦着不让这两个小萝卜头碰那桌上的果酒。 十三阿哥并不是嘴馋的人,只是十四阿哥想找个人一起让他四哥松口。 康熙爷坐在最上方,自然也瞧见了。 这样的兄弟情深倒让他想起来和亲王福全的幼时情谊来。 康熙爷面上并没有显露,只是次日却又召了十三阿哥到养心殿去陪他用午膳。 是非对错,康熙爷不会看不清。 第71章 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府里的腊八小宴自然不如宫里那样隆重。 李沈娇知道这样的宴席看上去都是美味珍馐,实际上为了摆盘的美观大部分菜式都是冷盘,吃起来着实没滋味。 于是晚间赴宴前李沈娇先去膳房叫了一碗腊八粥。 吃了一碗腊八粥勉强填饱了些肚子,李沈娇才让秋壶给她系上披风,再抱着汤婆子出了院子。 走到半路,李沈娇想了想又道:“晚点叫小路子去膳房跑一趟,劳烦膳房做些八宝粥来尝尝。” 这几日李沈娇吃腊八粥吃的频繁,虽说不至于腻歪,但又惦记起八宝粥来了。 因为是晚宴,李沈娇到抬清院的时候外头的天都已经漆黑了。 几位侍妾到的都是极早的,大抵是因为知道年后就要被送走,胡氏今儿个倒是难得安分了许多。 胡氏前些日子就知道四爷会要把她和张氏给送走,前段时间胡氏还心思浮动了一阵,想在年节之前真正成为四爷的女人。 只是在见识过白佳氏的下场之后,胡氏便安分了。 她确实是眼馋四爷府里的荣华富贵,但是她更惜命啊。 这会儿她倒是后悔进了四爷的府里,要是进了怜香惜玉的三爷或者多情的五爷府里,也不会像眼下这样。 徐氏和张氏站在一旁,见李沈娇进来,都弯眼规矩见礼。 李沈娇轻颔首算是回礼,轻笑道:“今儿个倒是难得,倒是我来得最早。” 按照往常请安和中秋府里小宴这些,到的最早的一般都是宋格格宋氏。 三个人里,只有徐氏敢接话:“李格格这话可说早了,宋格格在奴才们还没到的时候就在了,只是前院大格格的奶嬷嬷传话来说大格格在吐奶。这不,宋格格前脚才走,李格格就到了。” 李沈娇掩了掩唇,压住眼底的惊讶:“好端端地怎么吐起奶了,前些日子太医不是说大格格已好多了?” 徐氏叹了口气:“咱们这里也没有生养过的人,哪里知道这些——只是想来小孩子的脾胃弱一些,伺候时也得更精细些。” 徐氏并没有提大格格的弱症。 李沈娇也不想把话题扯到孩子上去,落座后喝了口热茶,很快转移到别的话题上去。 李沈娇其实不喜欢这样的闲聊,但不喜欢不等于不会,和徐氏张氏她们聊天可比哄四爷容易多了。 只是这些闲聊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李沈娇又不指望和后院的女人形成什么关系。 李沈娇在心里后悔没有晚点儿再到,面上倒是维持着浅笑不时应和着徐氏的话。 再晚一些时候武格格和许嬷嬷也到了。 李沈娇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武格格的小腹,脑子里仍然只是冒出一个尚未成型的婴儿。 许嬷嬷并没有问宋格格,显然是已经有人支会了她,她拍拍手,示意膳房可以上菜了。 武格格脸上是一贯的笑容:“今儿个没有主子爷和福晋,大家都是姐妹,便不拘礼了,都坐吧。” 徐氏几人推辞了一番便也坐下了。 武格格提了一句宋格格:“来的路上听丫头说了宋格格去前院看顾大格格了,实在是可怜了那孩子。” 武氏这话很难让人不和正院福晋的作为联系起来。 李沈娇没接话,只是看着鱼贯而入上膳的丫头们,看着摆在面前的一道道膳食,她的胃口都消了。 李沈娇是不想接话,徐氏等人自然又不敢接话了。 武格格倒也不觉得尴尬,等膳食菜品上齐了,就转头询问许嬷嬷:“宋格格还没到,不若先叫人去前院问问,左右也不觉得一时的,嬷嬷觉得呢?” 许嬷嬷倒是不卑不亢:“就按格格说的。” 话落自然有伶俐的丫头忙往前院去了。 等宋格格到了,满桌的菜式才是真的凉透了。 不等宋氏出声解释,忽而便有奴才进来行礼:“嬷嬷,宫里赐膳食来了。” 武格格顿时站起身来了,反应过来又看向许嬷嬷。 许嬷嬷有条不紊地安排:“叫人摆上香案,诸位主子一起到外头去感念皇恩吧。” 一直在走神的李沈娇眼睛终于亮了亮,腊八这样的日子,宫里赐食赐下的大抵便是腊八粥。 李沈娇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四爷和福晋进了宫,宫里还又来府里赐食,但是对李沈娇来说能尝到宫里御膳房的腊八粥那就是赚到。 不过冰天雪地地跪谢行礼却也是真够遭罪的,所幸这会儿没落雪,加上奴才们临时铺了垫子,跪了一会儿倒也不算冷。 等许嬷嬷亲自送完宫里来赐食的太监,回来之后便叫膳房把那腊八粥给分了。 李沈娇终于吃上了她心心念念的来自宫里的腊八粥。 不过等李沈娇低头去看这一碗腊八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忘记从宫里到四爷府上有一段路了,这会儿碗里的腊八粥快冻成一团了不说,李沈娇还能在表面看见冰渣子。 原来四爷说宫里做的腊八粥不如府里的是真的。 李沈娇应付的吃了一口,简直和吃了一团雪没区别。 偏生武格格和旁边的宋格格都是满口夸赞,李沈娇差点怀疑她的舌头出了问题。 李沈娇应付的吃了两口,余光看着武格格和宋格格先后停了汤匙,她不紧不慢地擦了擦嘴,也直接把碗一推。 晚点时候大家说了一些场面话,武格格和宋格格似乎是想等着四爷和福晋回来的。 最后还是许嬷嬷出声:“料想主子爷和福晋还要些时候才能回来,格格和几位姑娘不如先散了。” 李沈娇最先懒散应是:“嬷嬷说的是,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李沈娇在四爷的后院里宠爱是实打实的,也没人敢拦她。 李沈娇一出了抬清院便火急火燎地往院子走:“快快快,叫膳房备的八宝饭可好了?叫他们再添道省事的葱油面,我这会儿馋的慌。” 今儿个的宴席能吃的菜是一道也没有,李沈娇就喝了碗鸡汤这会儿都觉得腻得慌,再吃了宫里赐下的冷冰冰的腊八粥,这回只觉得胃难受得慌。 第72章 四爷难得有这样坏心的时候。 李沈娇回到东院后吃了碗热乎的八宝粥才终于觉得肚子舒服了一些。 等膳房的葱油面到了,李沈娇吃的头也不抬,吃的香汗淋漓了她才痛痛快快地躺在榻上缓缓。 热水也在这个空档在净室备好了。 李沈娇沐浴完便滚进了被窝里:“冬日里冷的慌,你和秋瓷一人守一夜便是了,把被子拿到外间的铺着,汤婆子也用上。” 秋壶看着只从帐帘里露出一个脑袋的自家格格,笑着应是,而后又有些犹豫:“格格不等等?万一四爷要来呢?” 李沈娇回答的斩钉截铁:“不会。” 四爷回府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和四爷相处了这么久,李沈娇好歹还是知道四爷的。 这么晚了除非四爷喝醉了不然是不会进后院的。 不过上次喝醉后出了事儿,今儿个四爷大抵便不会让自己喝醉。 四爷并不是那种爱折腾人的主子,太晚了估计索性就直接在前院歇下了。 —— 李沈娇有时候琢磨的是挺准的。 四爷和福晋回到府里确实很晚了,福晋在马车上倒是提了句不如去正院歇息,不过四爷阖着眼直接冷声拒绝了。 显然是还在恼怒大格格之事。 福晋咬咬牙,最后还是在马车里屈膝服软。 失去管家权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福晋不管家的日子实在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她再次声泪俱下的认错,最后咬牙许下承诺,不会再插手府里子嗣的事,四爷才终于睁眼看她。 “年节将至,这阵子有许多事要福晋劳累,旁的事等年后再说吧。这些日子的事宜,爷会叫许嬷嬷来禀告一声,有错处福晋叫嬷嬷来找爷。” 四爷的心实在是太硬了,面对福晋的再次服软也不曾松口半分。 但这也让实实在在的让福晋得了教训长了记性。 福晋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记得这个教训,也会牢牢记住四爷的底线是什么。 最后福晋也没把四爷请到正院去留宿,不过四爷松了口,留了句爷得空会来看你。 福晋下马车的时候心里仍旧十分不是滋味。 四爷的心是真的硬,有时她都怀疑她这个福晋是不是四爷在户部时的下首。 冷漠的态度,简直和上下司的关系没区别。 福晋看着四爷扬长而去往前院去的背影,无力地收回视线。 罢了,她求的也不是夫妻的恩爱。 四爷今儿个看顾着小十三和十四两个小萝卜头,四爷今儿个倒是没有喝醉。 在回前院的路上,四爷问了句今晚府里的小宴。 苏培盛是跟着今儿个去宫里了的,回话的是早就在府门口等着的福禄。 福禄先说了大格格吐奶的事儿,他才说完,四爷就厉声问怎么回事。 福禄便复述了一遍太医所说的大格格脾胃弱的事儿,又说了宋格格得了消息便赶来前院。 四爷虽说没说什么,心里到底没那么抵触了些。 不过从前宋氏对大格格的态度四爷自然也不会忘。 而后福禄又说了几句许嬷嬷和武格格安排今儿个小宴的用心。 四爷神色也只是淡淡。 苏培盛暗中戳了戳自己这个糊涂徒弟,是真没眼色还是傻呢,连眼色都看不明白。 福禄绕了一圈,得到自家师傅的眼色,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宫里赐下了腊八粥,不过听当时在院里伺候的丫头说,李格格吃了两口腊八粥便没动了。” 苏培盛听自己这个傻徒弟这么说,是真想骂他,这是说的什么,想说李格格不敬宫里的赐食吗? 不料就是这么一句话,倒是让四爷轻笑一声。 福禄顿了顿,这下明白该说什么了:“不过听说武格格和宋格格用的也不多——” 算是替李沈娇只用了两口八宝粥的找不。 福禄又很快接着道:“不过听说李格格回了东院之后叫人去膳房点了八宝粥和葱油面——” 四爷又笑了笑,朗声道:“叫膳房上碗葱油面。” 苏培盛先反应过来,躬身去了前院的膳房。 四爷心情不错的回了前院。 上回告诉了小格格宫里的腊八粥没滋味,小格格当时的表情明显不信,这回小格格自己尝过了便知道真假了。 次日一早,四爷离府去户部前忽而吩咐道:“叫膳房给李氏早膳送碗腊八粥去。” 四爷难得有这样坏心的时候。 于是一早起来看到一碗腊八粥的李沈娇想到昨晚那碗冰凉凉的腊八粥,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秋壶和秋瓷不知道其中的门道,还因为四爷额外的吩咐格外替自家格格高兴。 只有李沈娇知道这碗腊八粥的故事。 四爷送来的东西又怎么样,李沈娇直接不给面子不吃,手一推拿起玉箸夹了个煎饺。 秋壶虽然不解但是不好送回膳房的时候被膳房的人说道,秋壶贴心地把那碗自家格格一口没动的腊八粥和秋瓷一起解决了。 晚膳的时候四爷来时问起早膳那碗腊八粥李沈娇用的怎么样时,秋壶和秋瓷两个小丫头都默默低头。 李沈娇倒是半点不心虚,只道:“既是主子爷赏的,奴才自然用的干干净净。” 四爷多瞧了小格格一眼,哪里听不出来小格格在说到“干干净净”这四个字时加重的语气。 他难得心虚地笑笑,只是并不输阵:“整个府里,数你最没规矩。” 李沈娇心说您老偏偏最喜欢的不就是她这个最没规矩的。 四爷难得看懂了小格格的眼神,反问:“是谁上回听爷说宫里的腊八粥不如府里的时一脸不信的?” 李沈娇没话反驳了,干脆随手拿了本桌上的画本子来看。 晚膳的菜品如常,李沈娇这里的每一顿都是让四爷感到满意的。 没有很多大鱼大肉,倒是各地的名菜和家常菜都有。 就是今儿个桌上的一盅腊八粥有些突兀。 小路子去膳房点膳时郭师傅还嘀咕呢,说李格格这几日点腊八粥点的频繁。 郭师傅自然不是嫌麻烦,做一锅粥算是轻巧的,不过是郭师傅担心李格格天天吃腻了。 或者说是怕在李格格院里用膳的四爷吃腻了。 第73章 叫人去把弘皙抱来吧。 太子爷病了。 腊八的时候太子爷未露面抱恙众人都还以为是因为腊月寒凉,等太子爷发了高热事情才变了质。 原本趁着年节蹦跶的直郡王一党最后都缩起了尾巴,直郡王还为了装兄弟情深多次去毓庆宫看望太子爷。 万岁爷这边,慰问的补品更是每日如流水一般往毓庆宫送去,万岁爷在某日下朝之后还亲自去看顾了太子爷半晌。 原本热热闹闹的腊月,不必说朝廷,便是连京中各家后院也是人人自危。 谁都不愿去触万岁爷的霉头。 三爷和五爷几个也去看望过几回太子爷,自然也拉上了四爷一起。 他们是隔几日去一回,从一开始太子爷的高热不退,到后来退了高热。 不过兄弟几个都没有亲见过太子爷的病容,自然是太医嘱咐的,听说连万岁爷来看望时也只是隔着帐帘的。 不过兄弟几个听着那咳嗽声都觉得揪心,自然也不好久留。 整个腊月里,各家倒是没空串门子,倒是都要紧着去看望太子爷。 后来万岁爷得知了,怕旁人打搅了太子爷养病,便不许朝臣去打扰。 在小年之前,四爷见毓庆宫的门前冷落下来,私心里也清楚大家又去捧着大哥直郡王了。 四爷在这个时候,才在拜见完德妃娘娘之后去了一趟毓庆宫。 前几回都是和三哥和五弟一起,四爷并不想落人口实。 他既不站在大哥直郡王那边,但也不是站在太子爷这一边。 四爷是站在万岁爷身后的。 他深知皇阿玛不喜欢皇子们拉帮结派,于是等太子爷门前冷落了才敢前去打扰。 这回四爷倒是见到太子爷了。 不过和四爷意料之中的满脸病容不同,四爷到的时候太子爷还躺在榻上,手里还抱着一个冻梨,看见四爷进来了还笑。 “老四来了?过来坐。” 很快有奴才在太子爷的榻边安置了一个小圆墩。 四爷很快明白太子爷这阵子是在装病,不过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太子爷怎么拿自己的身体作儿戏?” 太子爷见他板着脸,倒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那个上辈子登基之后更加不苟言笑的老四。 太子爷不由笑了笑:“老四你尝尝这冻梨?底下人献上来的,孤平生倒是头一回尝。” 四爷自然是吃过冻梨的,还是在小格格的院子里,还不止一次呢。 四爷无奈摇头:“太子爷——” 太子爷收了脸上的玩笑之色:“孤这不是拿自己的身体做儿戏,是这阵子到正月里,还有的忙呢。孤也想痛痛快快地玩一回。” 这样的说辞,倒是让四爷一下子该不知道如何接话了。 太子爷说的并不错,从明儿个小年起凡是皇室宗亲和朝中重臣便要连着半月进宫。 不是祭祀便是各种宴席。 每日天不亮便要往宫里去,什么时候从宫里回来那都没个定数。 往年年节的一切由太子爷这话顿时变得历历在目。 四爷心里倒是有些理解太子爷,只是面上他却不能附和,最后只轻轻地叹息一声。 太子爷一直在观察着四爷的表情变化,心里只觉得莫名好笑得紧。 重活一世,太子爷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他不是做皇帝的料,见过老四的雷厉风行,太子爷才知道他过去有多优柔寡断。 太子爷也不想借助已有的一些记忆去博取那个位置,很多事情都是会变的,太子爷不想再去争了。 当然,这一切不是太子爷一个人能决定的,但太子爷只想在现在多在老四面前表达他对那个位置没有任何渴求。 等老四登基了,他至少不必落个囚禁京郊至死的下场。 他这辈子,只想等着老四登基之后去看看前世没有看过的山河。 毕竟从前每次皇阿玛南巡或北上,其他皇子或多或少都有随甲的机会,但是太子爷却没有。 太子爷永远都是留京监国的那个。 送走老四之后,太子爷身边的哈哈珠子上前收走小圆墩,最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 “太子爷不是说不让任何人知晓这事儿吗?” 这事儿自然指的是太子爷装病一事。 太子爷将冻梨丢进那哈哈珠子怀里:“老四不一样。” 哈哈珠子自然而然地以为四爷和太子爷是同一战线的人,便附和了一句:“四贝勒爷确实是极好的人。” 因为太子爷重病,那些捧高踩低的人起初还常来太子爷的毓庆宫拜见,但太子爷一个都没见,这些人转头便巴结起了直郡王。 好似太子爷这一病便好不了了似的,实在是令人不齿。 四贝勒爷倒是这些日子之后唯二来看望太子爷的了,头一个自然是索相索额图。 太子爷倒是云淡风轻:“这些日子送了礼来的人可都记好了?” 这哈哈珠子是太子爷已故额娘赫舍里氏族里的人,是打小就进宫陪着太子爷的人,十分忠心。 “按照您的吩咐,额外拿了册子登记好了这些日子来看望时送来的物什,连带着太子妃那里女眷送去的也一并登基好了,昨儿个便给索相送去了。” 太子爷满意一笑:“孤让你告诉叔祖的可都说清了?” 哈哈珠子便再重复了一遍。 太子爷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永远不会忘记,他在被圈禁的某一日听见唯一的亲信传话来说—— 他唯一的叔祖索相索额图在宗人府圈禁半年后,饿死于宗人府。 夺嫡之惨烈,太子爷经历过一次也不敢细想。 交给叔祖的名单,只是提醒叔祖约束好底下的人。 不然到最后都会变成一把利剑,直插死穴。 “太子妃那边——您还是一直不见吗?” 太子爷无言,他喃喃:“这病——也该好了。” 这些日子的痛快,对太子爷来说已是十分来之不易了。 至于太子妃?太子爷眼下还不想见她。 “叫人去把弘皙抱来吧。” 太子爷的长子为太子妃瓜尔佳氏所育,不过那孩子不足月,满月都没熬过。 二子是侧妃李佳氏所生,也就是弘皙,也是万岁爷极疼爱的一个皇孙。 四岁大的孩子,走路已十分稳当了。 “年节里阿玛不陪你进宫去,拜见了你玛法之后可以去找你四叔玩?明白了吗?” 小小的弘皙似懂非懂地点头。 “好孩子。” 弘皙上辈子也是入了老四的眼的,他记得亲随在他圈禁时曾数次传话。 老四待弘皙不是亲子却胜过亲子。 这便很好。 第74章 只要你守规矩,爷不会苛待你。 却说四爷这里,从毓庆宫出来,四爷心里莫名沉甸甸地慌。 苏培盛一直在外头守着不曾进去,见自家主子出来心事重重地,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主子,咱们现在——” 四爷想到今儿个在太子爷屋里见到的那篮子冻梨:“回府。” 苏培盛忙应声。 回府之后四爷径直去了李沈娇的东院。 四爷这阵子担心着太子爷,后院都不曾进过几回。 明儿个小年便有的忙了,不知是不是把太子爷那话听进去了,四爷这会儿也想痛快的玩一回。 整个府里,略微能让他有所放松些的,也只有小格格那儿了。 四爷到东院的时候李沈娇正在廊下踢毽子,秋壶和秋瓷两个丫头正在旁边记着数。 李沈娇这样的小人物自然不像四爷这样有许多要担心的事,整个腊月里,李沈娇吃的是真的好。 不过李沈娇怕她自个儿长胖了,没事儿的时候便在廊下踢毽子玩。 踢累了,李沈娇就坐上边上让小路子去杂物那里特意要的摇椅。 要是偶尔太阳冒出来了,躺在摇椅上,望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别提多惬意了。 四爷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番景象。 四爷站了一会儿,见主仆几个似乎毫无察觉,他抬手抚了抚后颈,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四爷抬手不让苏培盛传唤,径直绕过抄手游廊从李沈娇的摇椅后进了里间。 四爷挑了帘坐在窗前软榻上,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卷书。 是上回来看小格格时小格格就在看的话本子。 四爷随意往前翻了几页,听见掀帘声,便状似无意般抬起头。 却见苏培盛添了热茶进来。 四爷顿时收回了嫌弃的目光。 苏培盛奉上热茶,摸摸鼻子退在帘外侍立。 自然也很容易地看见自家主子爷嫌软榻上支起的小桌硌得慌,于是便见自家主子在内屋里自顾自地踱步,不时闲闲翻看架上其他的书。 苏培盛再把眼睛往外头一瞟,摇椅轻晃,李格格怕是还不知道自家主子爷进来了呢。 主子爷哪里是嫌小桌硌人,分明是不乐意在这屋子里待着看书罢了。 所幸,秋壶和秋瓷两个丫头注意到了在外头倒茶的苏培盛,忙扶了自家格格起来,说了四爷来了的事。 李沈娇才踢完毽子,浑身发软,勉强撑起身子进了内间。 “主子爷来了怎么也不知支会奴才一声,实在是怠慢。” 四爷瞥她一眼,哪里看不见小格格说话时眉眼间的惫意。 四爷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人。 “踢毽子踢累了?”四爷的声音凉凉的。 李沈娇听见这话自然蹬鼻子上脸:“奴才整日清闲,哪有四爷成日风里雨里劳累,难得爷得空,不如好生睡上一觉。” 四爷就坐在软榻上听李沈娇胡诌。 不过最后小格格大胆拉着他的衣袖往里间去时四爷却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抗拒。 就那么任由李沈娇作为。 睡在床榻上时四爷还有种不真实感。 外头天光大亮,他旁边这个,却已经睡得正香还不时往他怀里凑。 四爷按了按小格格的脑袋,很轻地喟叹一声。 来东院之前他想了挺多和小格格打法时间的方式的,不成想,小格格选了最便捷的一种。 四爷不用想也知道他今儿个不论是去福晋那里还是宋格格抑或是武格格那里,大抵都是毕恭毕敬的伺候,最后徒添疲惫。 倒不如这样睡一觉来得痛快。 外头其实并不算安静,有奴才们扫雪的声音,也有小丫头们说话的声音。 但在这样的午后,四爷却并不觉得吵闹。 四爷忽然有些理解太子爷为什么要装病了,有些疲惫是长年累月积累起来的。 小格格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挤进了四爷的怀里,寻求温般环住了四爷的手臂。 四爷并没有推开,缓缓阖眼。 这一觉四爷睡的很踏实,再醒来时外头天都开始黑了。 四爷很久没有睡得这样安稳了,至少这一月来都没有过。 李沈娇比四爷醒的早一些,不过她并没有动,等四爷睡醒了才亮着眼睛问:“爷,咱们今儿个吃锅子吧?” 睡之前小格格并没有把发饰摘了,这会儿头发有些散乱不说,脸侧还有耳坠子压出的花痕。 怪道四爷在睡梦中总觉得手臂被什么小珠子硌得慌。 四爷好笑地拿指腹蹭了蹭小格格脸侧的花痕,只道:“你安排就是。” 李沈娇便下床去吩咐小路子去点膳。 点膳完李沈娇才借过梳妆台上的铜镜略过她脸上模糊的痕迹。 李沈娇并不在意这个,倒是忽然想起别的,巴巴地跑回榻前,好似十分好奇般问道。 “从前在闺阁时听说南洋有种水银镜,可以如水面般清晰照人,爷知道吗?” 四爷斜看小格格一眼,哪里不知道小格格那些小心思。 “想要?” 李沈娇很有做宠妾的认识,顿时委屈似的瘪瘪嘴:“不可以吗?” 这还是李沈娇头一回找四爷要东西,这种感觉挺新鲜的,从前都是四爷想送什么东西就送到东院来。 四爷沉吟半晌:“宫里倒是有用那玩意来做窗户的,至于做成镜子,爷让苏培盛问问。” 其实就四爷知道的,拿那玩意做窗户的不止宫里,京城里四爷头一个知道的就是他名义上的舅舅隆科多。 这样铺张奢侈,隆科多只为博那个李四儿一笑。 四爷回神再看眼前这个眼巴巴的小格格,伸手掐了掐小格格的脸。 “只要你守规矩,爷不会苛待你。” 四爷不怕自己会成为隆科多那样宠妾灭妻的人,头一样,他信的便是他枕边的这个小格格不是李四儿那样的人。 自然他也不会做隆科多,将自己宠爱的女人推到风口浪尖。 四爷忽然伸手把李沈娇揽进怀里,本来是一个安抚似的拥抱,最后四爷的手却不规矩起来。 情至深处时,李沈娇怎么也想不明白四爷说话说着怎么突然就发起狠,只能胡乱承应。 “谁,谁不守规矩了。” 她只有在四爷面前才不守规矩好吧。 第75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荒唐完李沈娇落座用膳时只斜看四爷一眼,倒是没什么凶劲儿,反而因为眼尾发红平添几分娇媚。 四爷没说什么,只是用膳时难得替李沈娇夹了两筷子菜。 都是李沈娇爱吃的,也难为四爷能记得。 李沈娇自然也不至于真气,她要是不愿意自然有她拒绝的法子,她只是要在四爷面前摆出一个态度罢了。 而且耽误了用膳,所幸今儿个吃的是锅子,不用担心菜凉了。 只是外头的奴才先前听见四爷说叫水哪里还能不知道室内发生了什么? 虽然天已经都黑了,但是晚饭都没吃呢,李沈娇还是有种白日宣淫的羞耻。 晚饭后四爷倒像是有浑身的精力用不完似的,净室热水才备好呢,四爷就已经拉着李沈娇进内室了。 李沈娇想着明儿个小年四爷估计有的忙了,干脆便任由四爷折腾了。 只是半夜睡的迷迷糊糊时,李沈娇感觉身边的热源消失,迷迷瞪瞪地睁开眼,隐约看见四爷轻手轻脚起身的身影。 李沈娇不自觉地勾了勾唇角,只是在心里同情了一秒天还没亮就起来的四爷。 哦,还有福晋。 四爷穿戴好到前院的时候福晋已经在前院等着了,夫妻俩没什么话说,先后上了马车。 福晋自然知道四爷是从李氏那里出来的,她倒是不嫉妒,只是很是不喜李氏年节里还缠着四爷的劲儿。 马车上摆着一些简单的糕饼,没有羹汤,毕竟是在马车里,万一洒了那便不好收场了。 四爷自然不会委屈自己,该垫垫肚子的自然不会不用,倒是福晋,端坐在马车里,一口也没动。 四爷也不看福晋。 下马车时听苏培盛说太子爷的病尚未好全,这几日不会露面,四爷听罢抽了抽嘴角。 四爷才不会羡慕太子爷呢。 府里,李沈娇自然是睡了一个安稳觉,一觉醒来用早膳时听秋壶说侍妾张姑娘今早已经家去了。 对外的说辞自然只是说府里没了一个侍妾。 年节里各家各府都忙,谁会去管谁家后院多了或者少了妾侍啊。 秋壶之所以会提及还是因为张姑娘离府时送了些绣品来,听说连在禁足中的白佳格格那里也有,算是全了这一段缘。 李沈娇用过早膳之后顺嘴问了句胡氏呢? 秋瓷便在边上撇撇嘴:“那位一直不愿意走,后来前院福禄公公亲自去了,才认了命,听说是过几日就离府。” 错开和张氏的时间自然是为了免叫有心人察觉拿出来说事。 四爷在这些事上其实是一位格外有人情味的主子,原本定的年节之后再遣送张氏和胡氏归家,最后却都在年前便让她们归家了。 只是不知道归家之后是否会遭人议论。 秋壶便道:“听说胡姑娘肯松口是因为福禄公公威胁如果胡氏不走,原本给的抚恤便直接扣下——” 这个世道,自然有钱的才是大爷。 李沈娇便不再多问,趁着今儿个天气不错,便叫两个丫头把她的书拿出来晒晒。 到中午用膳时,秋瓷又说了一嘴宋格格:“宋格格这阵子往前院跑的可勤快了。” 小姑娘是真担心自家格格会失宠,虽然眼下自家格格并没有什么失宠的苗头。 李沈娇倒是没多想,宋格格要是对大格格好一些自然也是好事,不然一直把大格格放在前院其实也并不合适。 只是宋格格显然聪明了些,知道用对大格格好换取对四爷的原谅。 只要宋氏有大格格这个府里眼下唯一的子嗣,那么便有了自己的护身符。 得了那么几次教训之后,想来宋格格也不会那么苛待大格格了,毕竟宋氏还要靠大格格来争宠了。 这话想想都怪恶心的。 不过李沈娇倒又想起来住在她前头的武氏来了。 算算日子,武格格这一胎也一月有余了,前阵子倒常听秋瓷说武格格往许嬷嬷住的小院跑,这几日倒是听说武格格感了风寒深居简出起来。 李沈娇沉吟,武格格大概是知道自己遇喜了吧。 只是武氏大概会瞒着一阵,那么眼下府里打眼的便只会是李沈娇这个得宠的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小年这日李沈娇也赏了一回秋壶和秋瓷她们。 秋壶和秋瓷都是一人十两银子,小路子略多一些,得了十五两。 进了冬日里院子里什么杂物还有去膳房取膳食都是小路子去的,李沈娇都是看在眼里的。 几个奴才自然都是喜不自胜,特别是小路子,平时在李沈娇面前伺候的少,却得了最厚的红封,眼眶都红了。 自然,是感动的。 李沈娇懒得说那些场面话:“只要你们忠心伺候,有你们主子我一天的好日子,便也有你们的。” 秋瓷早高兴地手舞足蹈了。 一直到年节大年三十这一日,四爷都没空进后院。 胡氏是在腊月二十八这日离府的,她也送了东西来。 是一盒尚未开封的口脂,李沈娇打开看过,是极漂亮的颜色,质地也不比四爷赐给李沈娇的差。 秋壶解释道:“胡姑娘说这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送给格格,说日后若是有机会再见,再送一些给格格。” 胡氏这样好的手艺,确实是让李沈娇感到意外的。 她自然也不蠢,先挖出了一点让小路子拿去问了问府医,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放心收下了。 期间,四爷上回说的水银镜竟也在某一日送来了。 秋瓷倒是十分稀罕地拿帕子擦拭得锃亮。 秋壶倒是不解,毕竟自家姑娘爱美,从前在闺阁时府里的夫人便寻到过一面比眼前略小一些的一面水银镜。 对秋壶来说,这玩意儿并不陌生。 李沈娇并没有多解释,只是照着那面水银镜心情不错地用了胡氏送的口脂。 李沈娇在和四爷的相处中学会如何哄四爷开心,自然也明白,偶尔的一些索求也是促进感情的方式。 不然男人只会觉得她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李沈娇可不要那样的四爷,该耍的脾气就该这样,就该让四爷知道她是有底线的,当然,有时想要什么也会找四爷要的。 “叫膳房熬一盅百合莲子羹夜里给四爷送去,就说我很欢喜四爷送来的东西。” 至于为什么是百合莲子羹? 年节里李沈娇不必想都能知道宫里做的都是些大鱼大肉,送盅清热的汤品,正合适。 第76章 老八凭什么? 腊月三十这一日,太子爷终于露面了。 只是众人都能看出太子爷这一病变得十分恹恹的,自然,这样的太子爷也得了万岁爷的好一番关怀。 皇长孙弘皙自然也在,宴席间还来四爷这里讨了糕饼。 这孩子十分的伶俐,四岁的年纪,说话便很清晰了。 不过在面对十四阿哥的捉弄弘皙还是失去了一开始面对四爷的从容,脸上有些气鼓鼓的。 弘皙不笑的时候其实很像从前的太子爷,被十四阿哥捉弄之后倒是多了些小孩心性。 四爷一边关注着一边低声询问着十三阿哥的近况。 眼下十三阿哥算是万岁爷跟前的红人了,四爷和十三阿哥坐在一起倒并不担心皇阿玛误会。 毕竟眼下的十三和十四年岁都太小了,实在谈不上拉帮结派。 十三阿哥简单说了,又观察了四周,方凑近四爷低声道:“弟弟听皇阿玛的意思,过些日子要去五台山祭祖,四哥准备着吧。” 十三阿哥说完似乎又有些疑惑:“只是太子爷似乎不随行——” 四爷听十三阿哥说话时递了碗奶茶过去,倒是理解:“太子监国。” 他说完又不忘叮嘱:“这事儿别再告诉旁人,下回知道什么事连四哥也别告诉,免得让皇阿玛失望。” 十三阿哥应了,心里自然是不赞同的。 在额娘章佳氏没了那日起,他对皇阿玛的最后那一分孺慕之情也消散了。特别是他的两个姐姐最后都落得抚蒙和亲的下场。 十三阿哥现下唯一信任的也就是面前的四哥了。 十三阿哥喝了奶茶润唇:“八哥最近常来找十四弟,十四弟有时会去有时会拒绝。” 拒绝的时候自然是十三阿哥寻由头把十四阿哥给留下的。 四爷对此也颇有些头疼,他和十四阿哥从前还算亲近些,自从他大婚在宫外有了自己的府邸之后在宫里待的时间少了,便和十四阿哥也生分了许多。 十三阿哥有些羡慕地看着逗弘皙玩的十四阿哥,又低声道:“九哥最近也不怎么和五哥一起玩,倒是和十哥一起和八哥走得近。” 四爷下方坐的就是五爷。 九阿哥和五爷是一母同胞,都是宜妃郭络罗氏所出。 这两兄弟和四爷与十四阿哥不同,一直都十分亲近,从前大小宴席九阿哥都是直接在五爷旁边支一个小桌的。 皇阿玛很爱看到这样兄弟情深的场景,还夸赞过好几次。 今日却不在五爷旁边见到九阿哥,在往下看,却见八、九、十三位阿哥坐在一起。 十阿哥怎么也在? 那位可是身份尊贵的主,和太子爷的身份都有的一比呢。 十阿哥的生母是已故的温僖皇贵妃钮祜禄氏。 就是那位开国功臣满洲镶黄旗钮祜禄额亦都一族的后代,身份贵重非凡。 四爷这个时候才恍然等开年入了春,七阿哥和八阿哥便要先后大婚了,彼时皇阿玛也会给皇子们封爵了。 四爷并不乐意,老七他自然是没有意见的,让四爷不喜的是老八。 四爷并不是看重出身的人,他的额娘从前也只是一介宫女,但四爷从来没有对乌雅一族有任何的嫌弃。 让四爷不喜的是老八其人,为了自己的前途牺牲自己的母亲卫氏,让卫氏为了她的好儿子的前途不得不俯首于大阿哥的生母惠妃。 自己倒是逍遥的拉帮结派。 不止如此,四爷可是没少耳闻老八即将过门的那位郭络罗氏没少嫌弃老八的生母卫氏,扬言只认惠妃为生母。 简直荒唐可笑。 最可笑的是老八还纵容许诺了郭络罗氏的言行。 一想到年后老八或许要封为贝子,甚至是贝勒和他并肩齐坐,四爷想要谋一番事业封郡王的野心都有了。 三爷、四爷、五爷几个能封爵那可完全是因为去岁随万岁爷亲征准噶尔用战功换来的爵位。 老八凭什么? 四爷低了低头,掩住唇边冷笑。 十三阿哥看着十四阿哥把弘皙牵回太子爷身边,方说出他知道的最后一个消息。 “听梁九功说,皇阿玛去了五台山之后或许会直接南巡——” 四爷闻言首先想到的是户部这阵子愁的热河行宫的修建不必着急了。 随后的反应却是,答应小格格的年后开春去庄子上住一阵许是不成了。 不过四爷提前知道这些消息,确实需要好好准备。 —— 府里大年三十这日自然也在府里的抬清院摆上了一桌。 不过少了张氏和胡氏,加上还在禁足的白佳氏,李沈娇最后到抬清院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四爷后院的人确实挺少的。 有了上次的教训,李沈娇是专门看着时间才出的门子,既不会太早到无聊,但也不至于来迟。 李沈娇到的时候武格格和宋格格都在,徐氏也已落座,见到李沈娇进来,忙规矩起身见礼。 今日的小宴自然也是有武格格参与协理的,席间的菜肴倒是和上回差不多。 李沈娇来之前就已经吃了个半饱,这会儿倒不饿。 期间大家起身互相敬酒时宋格格似乎不小心崴了脚,她的丫头倒是扶的及时,就是宋格格旁边的武格格,反应有些大。 从李沈娇的角度很容易看到在宋格格崴脚后倒向武格格那边时武格格下意识地用手护住了腹部。 见宋格格被丫头扶住了,方不着痕迹地收回手,面上倒是还关心了几句。 宋格格按了按眉角,倒像是不甚酒力的模样。 她歉然地冲武格格笑笑,而后才去换了身衣裳。 方才那一晃,酒杯里的酒倒是洒了个干净。 李沈娇看了一出戏,收回目光时她的嘴角也带上了笑。 也不知道宋格格这一崴是无意还是有心。 第77章 这是在府里过的第一个年啊。 毕竟是在年节里,李沈娇虽然菜没有多吃,但是果酒还是贪喝了两杯。 好在李沈娇知道自己的酒量,一直到众人的宴席散了时都眼里都还有一丝清明。 出了抬清院在被外头的冷风一吹,李沈娇被秋壶扶着,酒意顿时散了大半。 回到东院里,因为听说宫里要放烟花,秋壶和秋瓷两个小丫头都在廊下翘首以待地期盼着。 李沈娇长这么大也没见过所谓的烟火,干脆让小路子把摇椅搬到抄手游廊下,坐在摇椅上看着两个小丫头在廊下追逐。 李沈娇怕冷,手里还抱着四爷前几日才赏的绘有喜鹊登梅枝的雕花釉炉,这会儿便半抬头凝望着外头年味十足的小彩灯。 是秋壶和秋瓷这几日做出来,今儿早让小路子挂到院里的树上的,所幸今夜未曾下雪,不然那些彩灯都要被风雪给压塌。 李沈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便笑了:“若是那彩灯里放的是夜明珠,那样咱们院子才算是好看嘞。” 两个丫头听见了,只笑个不停。 李沈娇不忘提醒着:“晚些时候记得叫小路子把彩灯取下来,仔细里头的烛火。” 两个丫头忙应了。 李沈娇便又转头看抄手游廊下挂的那盏别具一格的宫灯。 那盏宫灯是前院的福禄一早亲自送来的,说是四爷才得的,一得了便叫他送来李沈娇这里了。 那盏六角宫灯悬挂在迂回的檐牙上,透过那薄如蝉翼的绢纱隐约能瞧见里头明丽的颜色光彩。 李沈娇很喜欢,今晚叫小路子挂上去之前还把从前做的一个彩色穗坠给挂了上去。 这会儿那盏宫灯在细风里轻轻摇晃着,连带着内里的烛火都变得明灭。 李沈娇坐着的摇椅旁不知何时支起了小桌,两个小丫头摆上了一些她常爱吃的一些糕点。 这一切一切的喧嚣都落在了李沈娇的目光里,等听见远处传来的类似轰鸣一般的声响。 李沈娇缓缓从摇椅里站起身,远处的黑暗天际里已经被绚丽的烟火铺满。 李沈娇慢慢地笑了,说话时嘴里呵出热气来:“这是在府里过的第一个年啊。” 看完这场盛大的烟火,李沈娇也终于有了几分困意,她站起身准备进内间歇息了。 却见消失了有一阵的小路子从外头进来。 “格格,四爷今儿个歇在了——正院。” 李沈娇没回头,只抬起手:“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早些歇息吧。” 今儿个是腊月三十,明儿个就是康熙三十七年。 也是四爷所说的年后了,福晋失去已久的管家权也终于还是要回到福晋的手中。 算算日子,四爷差不多已经冷落了福晋两个月了,连着快两个月没踏足正院,对福晋来说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教训了。 只要福晋没有犯极大的过错,没有把那些过错的把柄落到四爷手上,那么福晋便永远会是四爷的嫡福晋。 这些日子的轻松惬意都得收敛了,康熙三十七年,还有得折腾的了。 不过李沈娇并不想过早的忧虑,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康熙三十七年在李沈娇的这一觉中悄然来临。 万岁爷腊月二十四便封笔了,连着七日的大宴终于消停了,正月的这半个月,四爷都没有公务烦扰。 不过四爷还是起的很早,昨儿个回府的晚在正院睡的也并不踏实。 四爷起身的时候福晋便很快起身伺候四爷穿戴了。 四爷其实并不喜欢福晋亲自做这些,只是福晋到底是他的正妻,对外四爷自然不会拂了福晋的面子。 穿戴完福晋轻声询问:“爷不如用过早膳再回前院,正好晚些时候格格们要来正院请安。” 四爷皱眉拒绝了:“爷前院还有事。” 福晋伸出的手便又收了回去,她缓缓福身目送着四爷离开。 福晋坐回梳妆台前,揉了揉眉角:“许嬷嬷那里把府里的对牌钥匙交来了吗?” 玉如和两个小丫头伺候着福晋梳洗:“回福晋,一早便送来了。只是还有些账本在武格格那儿。奴才问过了,听说了四爷准允的,往后让武格格帮忙察看府里的账本为福晋分忧。” 玉如的声音越说越低。 四爷确实说过年后会把管家权交还给福晋的话,他也并没有食言,但他太清楚福晋的性子,这个府里必须有人出来挟制着福晋。 其实眼下正得宠的李沈娇也是很合适的人选,只是四爷想到小格格那惫懒的性子,实在是不想给小格格添事儿。 刚出正院的四爷忽然想起来这阵子一直没得空去看小格格,转头吩咐苏培盛。 “爷记得前几日额娘赏了几匹极好的料子,去库房找出来,给东院送去。” 苏培盛忙应了,心里还是有些惊骇。 那几匹料子他这会儿都还记得呢,他在四爷身边伺候数十年都难得一见的珍品,他还以为四爷昨儿个去了正院会把那几匹料子赏给福晋呢。 苏培盛顿时在心里把李格格在四爷心里的分量给再提高了一个高度。 李沈娇这里因为是初一,不得不被秋壶扶起来,穿戴完连早膳也来不及用,便往正院去了。 大抵是因为昨儿个四爷的留宿,福晋今儿个穿的很富贵。 福晋脸颊侧的湘妃色胭脂映衬着福晋身上今儿个穿的松花绿山茶纹华服,正是深碧浅红的好颜色。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福晋脸上的好心情。 最后众人请安完从正院出来的,还额外得了两匹好料子。 是福晋美名其曰说新岁新气象,叫她们好好装扮一番。 李沈娇回到东院用过早膳到外间一看,倒被堆满的料子晃花了眼。 “福晋不是说两匹料子?哪儿来得这样多的料子?” 秋瓷满脸喜色:“听小路子说是格格去正院请安时前院苏公公让人送来的,说是四爷特地吩咐的。” 看见这些料子秋瓷便知道自家格格还是被四爷给惦记着的,这自然让小丫头感到高兴。 李沈娇便围着那料子转了一圈,很快便分出了哪两匹是福晋赏的,哪些是四爷叫人送来的。 第78章 有孩子傍身确实是道护身符。 福晋送来的两匹料子,一匹是橘红色的小虎衔枝喜迎春团花纹织锦缎。 另一匹则是浅鹅黄色绿竹白桃并祥云暗纹的织金锦。 两匹自然都是不错的好料子,用来制成春衣再合适不过,只是再看四爷送来的料子便更知贵重了。 一匹料子是春辰绿花窗观飞燕暗纹的青蝉翼,摸起来也确实不负其名,薄如蝉翼。 李沈娇格外喜欢这匹料子:“夏日里制成外衫想来定然很凉快。” 一旁还有一匹茶红色卷叶相思草暗纹的暗花纱,也是格外的漂亮,只是颜色太艳了些,在府里也没什么机会能穿。 还有一匹豆绿色的织金大雁衔葫的料子,李沈娇一时半会儿还摸不出那是什么料子。 还是在外间的小路子出声:“苏公公把料子送来时说里面有几匹是苏罗国的料子。” 确实,边上还有竹根青蕉叶暗纹的宝花罗,和一匹缃黄色鸳鸯缠枝绣球暗纹越罗。 无一不是李沈娇也未曾见识过的料子。 自然,李沈娇听了小路子的解释也很清楚四爷送来的这些料子大抵都是打宫里出来的东西。 女儿家哪有不爱俏的,李沈娇爱不释手地又摸了摸那青蝉翼的料子,最后又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把福晋赏的那两匹送到针线房去,四爷送来的只把那匹豆绿色的一并送去,至于其余的,先登记造册收好吧。” 有些东西不是现在的李沈娇能穿的,李沈娇很清楚,自然不会上赶着犯忌讳让福晋抓住把柄。 新年头一天的大好日子,李沈娇又得了这些好料子,大手一挥又赏了秋壶他们一人五两碎银子。 毕竟小年的时候才赏了银子,今儿个又赏自然是图个新年的好彩头。 正月四爷不上值的这半月里,福晋那里去了两回,武格格那里去了一回,宋格格那里没去,连徐氏那里四爷都去坐了坐,不过没留宿。 李沈娇这里来了五回,还没算四爷只用午膳没留宿的日子。 其他的日子四爷自然都是歇在前院的。 李沈娇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还是有一半的日子四爷没进后院。 不过李沈娇其实还挺好奇武格格知道自己遇喜了是怎么应对四爷的到来的。 正月里李沈娇第一次见四爷的时候还差点没被吓一跳,太憔悴了,不过看着好像又胖了些。 那倒是能想通,连着好一阵子都是早起晚睡,但是在宫里吃的毕竟都是一些大鱼大肉鲍鱼海参,在滋补方面自然是没得说。 正月里不上值也不必进宫,四爷脸上的疲态很快就消失了,不过长胖的那点肉也莫名其妙消失不见了。 后面李沈娇才知道四爷每日清晨都会回前院锻体,也就是类似于练武吧。 左右李沈娇是挺佩服四爷的,怪不得夜里身体那么龙精虎猛。 不过四爷这样也好,年轻的时候把身体养好到壮年时身材估计也还不错。 李沈娇又想起来四爷是康熙十七年出生的,算起来四爷确实是正精力旺盛的时候。 四爷还能做到大半的时间不进后院,外界说四爷不重欲倒并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吧,要真说四爷不重欲,李沈娇又觉得这话是假的。 这半月里府里倒还算风平浪静。 除了前头武格格不时拿着账本去正院请教,说是请教,但后院的众人都清楚明面上是请教实际上却是找茬。 另外还有一个宋格格天天仍旧往前院跑的殷勤,宋氏自然是说要去看顾大格格。 秋瓷偷偷好奇地问过李沈娇两次,问宋格格天天往前院跑这么殷勤为的是什么?四爷又不见宋格格。 李沈娇笑着随口一道:“想表现她的爱女之心啊。” 秋瓷闻言嘀咕:“这有用吗?宋格格从前对大格格那样的态度——” 李沈娇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有用吗? 自然是有用的,特别是对于四爷来说。 因为四爷年幼时不就是被抱到当时的佟佳皇后处吗? 正是因为如此,宋氏的知错悔改反而说不定能触动到四爷,只要宋格格对大格格好。 果然,正月十五还没过,四爷便让宋氏把大格格给接回她的院子了,另外自然还又赏了许多东西过去。 有孩子傍身确实是道护身符。 正月十五这日,福晋在重新拿回掌家权之后,亲自操办了十五的家宴。 哦,四爷还是让许嬷嬷一同看顾着。 十五这日日子还冷着,李沈娇穿了件虾壳青色的织金锦旗装,披风系着时倒不显,摘下披风后衬得李沈娇像寒冬腊月里的新芽,格外漂亮。 李沈娇今儿个到的不早不晚,不过她到的时候宋格格和武格格都到了,徐氏自然也是在的。 “近来天气不错怎么不见宋格格把大格格抱出来走走?”武格格好似真的十分关切一般。 在座的就没有蠢的,谁听不出来宋格格能把大格格从前院抱回来所花费的功夫。 宋格格倒是很快红了眼眶:“武妹妹入府晚有所不知,实在是大格格苦命,哪里敢抱着她出来吹风受冻。” 宋格格经了这么久的冷落,从前因为大格格犯的蠢现在倒是全然不见了。 李沈娇只做个看戏的,倒是十分好奇武格格怎么突然提起大格格。 李沈娇眼下只能在看见武格格时脑海里冒出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幼儿,尚不能知道武格格这一胎怀的是男是女。 四爷和福晋自然都是最后才到的。 见礼之后福晋照例问完了一圈才在四爷的一声开宴中开始。 今儿个宴席里有一道清蒸鲈鱼,味道十分鲜香,也并没有什么鱼腥味儿。 连李沈娇都多用了几筷子。 不过坐在李沈娇下首的武格格用了那清蒸鲈鱼之后倒是很轻地干呕了几声。 席间并无人说话,那干呕声也变得十分清晰了。 福晋最先停箸,像是十分关怀般地:“武格格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吃不惯膳房今儿个做的?” 李沈娇默默咽下嘴里的鱼肉,等待着大戏的开场。 第79章 奴才有些积食,便先回了。 武格格这会儿拿帕子捂着嘴唇,闻言把帕子移开,脸上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多谢福晋关怀,奴才只是这几日有些肠胃不适。” 福晋也不知道信了没有,脸上仍旧是十分关怀:“自己的身子不适怎么也该叫府医看看的,等宴席散了我叫陈郎中去瞧瞧你。” 宋氏这会儿突然插话:“福晋说的很是呢,我方才见武妹妹的反应还以为是遇喜了呢?确实很该让郎中瞧瞧。” 宋氏这话一出,席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不同。 武格格倒是泰然,她面向宋氏微微一笑:“我若真是有这样的喜事,那便要承宋格格吉言了。” 福晋举起酒杯,转头对向面色如常的四爷:“倘若武格格真有喜了,那臣妾便先提前向四爷道贺了。” 四爷索然无味地扫了眼席间,到底是没有拂福晋的面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福晋喝完这杯酒,转头便把矛头对准了李沈娇。 “说起来,武格格入府最晚要是真有了好消息,李格格倒不必暗自神伤,总会有机会的,只是莫非是李格格的身子不好?” 在后院里说一个女子身子不好,但凡换了个重视子嗣的男主子,简直是变相把李沈娇给下了死刑。 一个不能生的女子再美貌也是徒劳。 李沈娇: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李沈娇微抬玉面,手里的牙箸不轻不重地搁放在筷枕中,另一只垂在桌下的手轻轻摩挲着织金裙面。 她先看了看四爷,再看向福晋的同时淡声反讥:“福晋这话奴才倒是有些听不懂了?奴才只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儿,怎敢攀求四爷的子嗣?奴才只日夜期盼福晋能有喜呢,那才是咱们满府的喜事。” 李沈娇言罢起身,不卑不亢地朝着四爷见礼:“奴才有些积食,便先回了。” 她也不给福晋出声的机会,很快便搭着秋壶的手臂扬长而去,离开众人的视野。 福晋手里的玉箸险些没捏住:“无法无天了——” 四爷不知何时直起身来:“福晋,你过了。” 抬清院内因为四爷看似稀松平常的一声,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武氏垂下眼,遮挡住眼底的讥笑。 任谁都看得出来是福晋先往李格格的心坎上插刀,再听李格格那番折煞自己的话,况且李格格向来得宠。 这会儿四爷怕是只心疼李格格被福晋欺负,连李格格不敬福晋这事儿都忘记了。 只是武格格却觉得李格格这一步走的很对。 今日之后,整个府里怕是也没人敢不敬着李格格了,毕竟李格格可是连福晋都敢回怼的人,更是敢在席间直接离去的人。 福晋在听见四爷那话时脸便白了,她实在恨极了李氏方才的张狂,若是四爷不在她是定不会让李氏离开抬清院的门的。 四爷并未多言,原本执在手中的酒杯随意扔向桌案,酒杯摇摇晃晃,其间未尽的酒液沿着桌壁倾倒。 福晋顿时噤声。 天家子嗣,一怒实在令人胆战心惊。 “爷累了。” 四爷站起身,一个眼神也不曾留下,直接离开了抬清院。 走出廊下时苏培盛忙给四爷系上披风,小心翼翼:“爷是回前院还是——” 四爷早已迈开步伐了,他的声音沉沉:“去东院。” 四爷其实在上回去武格格院里的时候便已听武格格提过遇喜之事了,彼时武格格言辞恳切地请求四爷等满了三个月再公之于众。 四爷盯着武氏看了许久,最后还是默许了武格格的话。 四爷早已对福晋失望,从福晋对宋氏的孩子下手时。 后来四爷在去小格格院子里留宿时在情动时曾道“给爷生个孩子吧”,床笫之间鱼水情深,李沈娇却忽然挣扎着推开四爷。 李沈娇挣扎的动作很小,只是眼睛里却慢慢蓄起了一汪秋水:“若不是为了孩子四爷便不来了吗?” 四爷被小格格的眼神看得一震,他缓缓摇头。 李沈娇这才满意地抬起手肘搭住四爷的肩膀,仰面呵笑:“宋格格难产那日四爷不在,奴才和白佳格格在外头坐着守了半夜,实在是怕,奴才——” 李沈娇明明是在笑四爷却能分辨出小格格的难过,以及声音里逐渐的哽咽。 四爷叹了口气:“爷说错话了。” 四爷才二十岁,大半的心思都放在国计民生上,方才会那么说是真的想小格格有子嗣在,哪怕是他不在府里的日子也有所傍身。 四爷也更能名正言顺地给李沈娇递请封侧福晋的折子。 只是小格格不愿意,便也不急于一时。 要是李沈娇知道四爷的心中所想,一定会说:“我的主子爷啊,只有有您的宠爱在,整个府里谁敢当面欺负我啊?” 那日夜里小格格的满脸泪痕似乎还在眼前,四爷在席间听见福晋那话都觉得恶意,小格格这会儿估计还不知道怎么哭呢。 四爷想起小格格方才轻贱自己的话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 四爷到东院的时候院子里的灯火还亮着。 没让苏培盛通报,四爷直接进了内室,还让苏培盛在外头守着,想着小格格这会儿估计还在哭给小格格留些面子。 四爷亲自推开帘子进了内室,倒是一愣。 原本设想的小格格伏案抽泣的画面没有,倒是小格格坐在案前大快朵颐。 站在旁边的秋壶看见四爷的身影,忙出声行礼提醒自家格格:“给四爷请安。” 李沈娇倒像是早就知道四爷会来一般,头也不抬:“爷饿吗?不若坐下再用一些。” 桌上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备好了碗筷。 李沈娇从抬清院出来脸上的怒意就消失了,福晋的几句话有什么值当生气的,她只是借题发挥罢了。 换个词的话也可以说是立威。 李沈娇从来没想过和福晋装什么表面情深,今日过后,福晋再不高兴她也得装着表面的仁善。 李沈娇眼下要做的就是,抱住四爷的大腿。 李沈娇等四爷落座,方颇为可怜般问道:“奴才方才是不是不应该那么做——只是,福晋那话实在和刀子一样,直往奴才心窝子里扎。” 第80章 老四,还是和本宫离了心—— 四爷哪里看不出来小格格是故意怎么问的,他故意板着脸:“你还知道错呢?” 李沈娇听四爷这话便心知四爷这是没生她的气呢,顿时讨好地给四爷夹了两筷子菜。 “知错了,没有下次了。便是福晋再这么说,奴才也不会反驳一个字。” 四爷哪里听不出来李沈娇这是在说反话:“咳咳,爷是不是告诉过你在外头要规矩些。” 李沈娇这会儿是真觉得四爷挺纵着她的,难得说了句实话:“这不是因为四爷在吗?四爷要是不在奴才也不敢这样大胆。” 前头那些都是李沈娇插科打诨哄四爷的话,只有这句是真心的。 李沈娇这人,实在是嘴甜,偏偏每句话都说的跟真的似的。 倒让原本还板着脸的四爷都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子嗣之事,太医说过你的身子无恙,你不必过分忧心,先用膳吧。” 四爷这心真是偏的太明显了。 只是满府里,唯一让四爷有所舒心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不守规矩又嘴甜的小格格。 四爷是偏心,但也不是没了脑子。 今儿个之事确实是福晋挑衅在前,若是福晋不说那话,便是小格格再没规矩,也不会那样不敬福晋。 只是该有的教训还是要有的。 自然这些教训不会让奴才知道。 夜深人静时,四爷很轻地咬了咬小格格的耳垂:“爷让福禄送来的水银镜摆在那儿了?” 李沈娇被激得瑟缩了一下,声儿也有些嘶哑:“梳妆台前。” 屋里烧着炭火并不冷,只是水银镜本身却是冰冷的。 事后四爷似乎并不满意:“这个水银镜是不是小了些?年后爷让苏培盛去琉璃厂找一个更大一些的?” 李沈娇已经不想说话了。 次日一早李沈娇醒来的时候身侧自然已经不见四爷的身影了。 因为不用去正院请安,李沈娇浑身酸软,翻了个身又躺了一阵。 等李沈娇起身到梳妆台前,她简直不能直视面前的水银镜。 “秋壶,从前用的铜镜呢?我这两日不想瞧见这水银镜。” 秋壶虽然一头雾水自家格格怎么突然不喜欢水银镜起来了,但还是听话地应下了。 等李沈娇用过早膳回到内室瞥见那面铜镜,心里略略舒服了一些。 秋瓷进内室来上茶,同时出声。 “昨儿个四爷来了咱们院里,听说抬清院里没多久便散了,福晋连让陈郎中给武格格瞧瞧这事儿也给忘了,还是今早才让陈郎中到前头去瞧瞧武格格了。” 李沈娇察觉秋瓷忽然顿了顿,端起茶盏捏着茶盖捻抹茶香,唇齿留香:“怎么不继续说了?” 秋瓷自然是不想又让自家格格不虞,但也很清楚自家格格早晚也会知道的,所幸一咬牙:“听陈郎中说,武格格遇喜,已满两个月了。” 李沈娇“哦”了一声,在心里算算日子,确实是刚满两月。 “福晋那儿什么反应?”李沈娇把茶盏搁在桌上。 秋瓷见自家格格面上不见难过之色,只当是自家格格不愿表露出来,不由更加心疼。 “倒是和上回宋格格遇喜一般,赏赐了许多东西到武格格的院子,不过倒是听说正院的玉如送完东西还想要回账本,不过叫一同随行的许嬷嬷给拉走了。” 李沈娇等了半日也没等来正院派人来说教或处罚的,用过午膳便痛痛快快的歇息去了。 昨儿个夜里睡的那点儿是真不够呢。 正月十五之后一切便要恢复到正轨上,不论是府里还是宫里。 太子爷大病初愈,很快便回到朝堂之上。 四爷每日除了忙着户部的差事,还有就是老七大婚的相应事宜。 老七的府邸自然有工部那边费心,大婚的流程自然有礼部在,只是大婚所需的一应物什最后还是要户部出钱。 若是只有户部便也就罢了,偏偏皇子大婚又免不了内务府那边插手。 一提到钱内务府推户部,户部推内务府,摆明了是瞧不上老七这个不常在皇阿玛跟前的还没有爵位的阿哥。 所幸有四爷成日在内务府盯着,虽然说还是免不了要三催四请但内务府那群人总归没有偷工减料。 倒不是内务府不给四爷面子,只是内务府那帮螫虫把内务府内的一切是做囊中之物,要点什么跟要了内务府总管的命似的。 直到正月的最后一天,康熙爷也不知是忽然听了什么,忽然给老七和老八封了爵位。 不过四爷在户部见到最后的封爵确实还算满意。 老七和三爷四爷他们一样,都是贝勒,而八阿哥,爵位要略低一些,只是个贝子。 只是称呼上奴才们见了老七和老八都不再喊七阿哥八阿哥,都得唤作七爷八爷。 后来四爷得空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时才知道是自家额娘在皇阿玛面前提了句老七最近读书辛苦。 没有册封爵位的皇子是不能有差事的,都得和底下那些小萝卜头一样每日在上书房读书。 老八自然也是,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机会去勾搭十四。 趁着这个机会四爷顺道也和德妃提了句这事,只是四爷的用词还是斟酌了许久在离开永和宫时才和德妃提了一句。 德妃望着老四离去的背影,还是有些神伤:“老四,还是和本宫离了心——” 赵嬷嬷忙开解德妃:“娘娘哪里的话,娘娘忘了四爷方才说武格格遇喜两月的事儿了?可见四爷心中是十分敬重娘娘的。” 德妃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意:“她是个好孩子,等武氏这一胎若是平安诞下一个小阿哥,老四府里向来也该能有个侧福晋了,到时候也能名正言顺地替老四家的分担一些。” 赵嬷嬷便笑着应了,只是心里不由想起方才四爷提起武格格遇喜时脸上半点笑意也没有,倒像是十分公事公办的模样。 只怕是四爷并没有纳侧福晋的心意呢。 只是娘娘这会儿高兴,赵嬷嬷便并没有多言,只是在心里也盼望着四爷府里能诞下一位平安健康的小阿哥。 第81章 太子爷说笑了。 四爷从永和宫里出来,他想了想,最后还是去了毓庆宫。 不过四爷去的不巧,毓庆宫的太监回禀说太子才去了内务府那边挑猫狗儿去了。 宫里贵人多爱养些宠物,像东华门里有鹰院,多时豢养了数千只雄鹰,多半都是来自地方官员们的进贡。 像直郡王大婚前便也养了一只鹰,后来成婚后因为伊尔根觉罗氏怕那玩意儿,直郡王便送回了鹰院让奴才仔细看顾着。 从前倒是听说太子爷喜欢去御花园的鹿院瞧瞧温顺的梅花鹿,倒是不知道太子爷什么时候对猫儿狗儿有兴趣了。 四爷本来就是顺道来看看太子爷,最后正好也是要去内务府催老七礼单里仍旧有缺的物什。 “去内务府。” 内务府的猫狗房里太子爷正墩身给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顺毛,听见奴才通禀四爷来了只笑笑:“快叫老四过来。” 他可是知道老四登基后身边养了两只爱犬的。 老四这辈子没听说他对后宫留情,倒是那两只爱犬,一应物什都是老四亲自画的图纸不说,还亲自寻了西洋画师给那两只爱犬作画。 四爷大步流星地进来时太子爷已经把那只通体雪白的猫儿抱起来了。 “老四快来瞧瞧,山东巡抚去年进贡的狮子猫,难得的鸳鸯眼,瞧着如何?” 鸳鸯眼即眼睛一黄一蓝。 狮子猫大多眼睛为蓝色或黄色,鸳鸯眼却是罕见。 四爷望见那只在太子爷怀中舔爪的猫儿,到嘴边的话一顿:“瞧着不错。” 四爷不大喜欢猫儿,只是眼前这只猫儿让四爷想到了昨夜用过晚膳一脸餍足的小格格。 特别是那双特别又漂亮的眼睛。 太子爷“哦”了一声,没想到这个时候的老四会对猫儿也感兴趣:“既如此老四你不如抱回府里养着?” 四爷没有应下,先问:“太子爷今儿个怎么有空到这儿来转转?” 太子爷把怀里的猫交给一旁的奴才,放声一笑:“只是忽然觉得养只猫儿狗儿在身边不至于那样寂寞。” 四爷没吭声,是不能应太子爷这话。 太子爷上有皇阿玛,下有兄弟姊妹,这话,四爷并不敢接。 “太子爷说笑了。” 太子爷倒是知道老四谨慎的性子,倒也不觉得扫兴,只拍了拍四爷的肩膀:“你忙你的,孤已经挑好可心的狗儿了,先回了。” 太子爷挑的是一只温顺的京巴犬,在太子爷离开时一道被太子爷的哈哈珠子给抱走了。 四爷站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不怒自威:“方才太子爷什么也没说,都记清楚了。” 在跟前的几个奴才忙应是。 四爷又望向奴才抱着的狮子猫,沉吟半晌:“加上那只狮子猫,再挑两只狗儿和一只猫儿。苏培盛,你在这儿盯着,只挑温顺的。” 苏培盛这会儿也纳罕自家主子什么时候对这些宫里消遣的宠物感兴趣了。 等到四爷从内务府出来,又到户部忙完回到府里苏培盛才明白自家主子让他挑的宠物并不是准备留在身边养着。 “狮子猫和那只大一些的京巴犬送到东院去,李氏若喜欢便都留下,不喜欢便送回前院来。另外两只暂且养在前院,等大格格周岁时送过去。” 四爷完全不觉得给大格格和李氏都送宠物去打发时间有什么不对。 李沈娇这里见了两只漂亮的猫儿狗儿还是挺高兴的,又问了品种,实在是喜欢那只狮子猫。 只是李沈娇忽而想起在闺阁时额娘提过四爷爱犬。 只是李沈娇进府后却也不曾听说前院四爷养了什么宠物。 李沈娇琢磨,莫不是四爷不好意思在前院养,这才送到她的院子里? 猫儿狗儿李沈娇都挺喜欢的,若是四爷爱犬,干脆一并留下好了,只是要辛苦两个小丫头和小路子照顾。 李沈娇胡思乱想地同时也笑盈盈地对着苏培盛道。 “难为苏公公跑一趟,这两个我都十分喜欢,便想着都留在我的院子里,只是我这里也没有会豢养它们的,毕竟是四爷送来的,若是养坏了也怕四爷难受——” 都是聪明人,苏培盛自然很快明白李沈娇的意思:“格格这里伺候的人有福呢,晚些时候奴才就把合适的人送来。” 李沈娇抬了抬手抚了抚鬓边的玉钗。 一旁侍立的秋壶便从衣袖里拿出荷包:“苏公公跑一趟辛苦,送送您。” 苏培盛脸上的笑意扩大几分,朝着李沈娇行了礼,方由秋壶送着离开了东院。 苏培盛一走,秋瓷便好奇地盯着那生有鸳鸯眼的狮子猫瞧,那猫儿这会儿已经跑到李沈娇常坐的摇椅上了。 那悠闲的姿态,确实和李沈娇有些相似。 “这猫儿好生漂亮,奴才在内务府当差时也没瞧见过这样漂亮的猫儿,格格给它取个名儿吧。” 李沈娇把狮子猫抱起,自己靠着摇椅。 这猫儿并不怕生,还很快在李沈娇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李沈娇慢慢悠悠地晃着摇椅:“这会儿忽然想吃柿子了,就叫他柿子吧。” 秋瓷便笑:“狮子和柿子音似,还是格格会取名儿,那那只京巴犬呢。” 那只京巴犬这会儿正被小路子抱在廊下哄着,方才直往雪堆里钻呢。 李沈娇咂咂嘴:“冻梨吧,有阵子没吃了。” 秋壶送完苏培盛回来听见这话只笑:“格格成心的,给那样雪白的一只狗儿取名冻梨。” 李沈娇给怀里的柿子顺着猫,顺着顺着李沈娇忽然睁开眼:“这家伙掉毛吗?往后在院子里还是穿去年的衣裳吧。” 两个丫头都笑了。 苏培盛办事儿的效率就是快,李沈娇晚膳还没用便听福禄把人送来了。 只是等小路子把人带到跟前来,李沈娇又先皱眉:“这样小的年岁?” 面前的小太监看上去才十二三岁,比小路子还面嫩许多。 小路子只说:“格格放心,奴才问过福禄了,这小子一直在杂物那里打杂,偶尔在前头马厩喂喂马,从前在内务府时确实在猫狗房待过,只是咱们府上从前并没有养宠物的。”便一直没个出路。 也就福晋的正院养了只鹦鹉,只是那都是有专人调教的,自然也轮不到面前的冬生。 冬生,就是小太监。 “格格放心,奴才会好好伺候柿子和冻梨的,只有把他们喂的白白胖胖的不会养坏了它们。” 这小子也机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听到了李沈娇才给柿子和冻梨取的名儿。 第82章 四爷抬手捂了捂李沈娇的嘴。 李沈娇方才皱眉并不是因为担心冬生年岁小照顾不好,只是瞧见冬生行礼时满手的冻疮。 李沈娇叹了口气:“你叫冬生?名儿不必改了。往后便跟着小路子学着些,柿子和冻梨并不用多精细地伺候着,只是有一样,往后归了你养便得把它们看仔细了。府里有四爷福晋大格格,冲撞了贵人便是我也保不住你。再有就是你虽只管着柿子和冻梨,只是进了东院便是我院里的奴才,就不能有背主的念头,可明白了?” 冬生猛地磕了个头:“奴才明白,奴才定会安分守己地在东院尽奴才的本分。” 李沈娇便挥挥手让小路子先带着冬生下去安置。 “我觉得陈郎中入冬前送来了几盒冻疮膏?叫小路子带给冬生。” 秋壶方才也看得怪心酸的,只是做奴才的自然得受委屈,也只有那些遇到好主子的奴才能有些好日子过。 晚膳后李沈娇问了句四爷回府没。 秋瓷点点头后又摇了摇头:“苏公公送柿子和冻梨来时便听说四爷回府了,只是听说宫里似乎来了人,四爷晚膳都还没来得及用便进宫去了。” 李沈娇盯着脚边犯懒的柿子,也有些纳罕:“正月里宫里能出什么事?还要四爷这样急匆匆的进宫去。” 四爷确实是匆匆忙忙地出府,只是并不是宫里来了人,而是户部那边来了人相请,宫里倒是有太子爷身边的哈哈珠子正好送了太子爷的亲笔信来。 户部来人自然是因为万岁爷忽然提起去五台山祭拜,祭拜的原因自然是因为黄河和永定河治河工程完成。 治河向来是古往今来的头等大事,自然值得隆重祭祀。 若是只有去五台山祭拜便也罢了,偏生万岁爷还提了南巡。 南巡,银子哪里来? 除去南巡,加之去年民间收成不好,万岁爷又提起等到开春了要行亲耕礼。 这三桩事压在一起,没有一样不是伤财的。 户部自然知道四爷也变不出银子,这是等着让四爷到万岁爷面前去哭穷呢。 四爷应付完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户部尚书,等室内只有苏培盛伺候时才拆开了太子爷送来的信。 四爷看完信,有些一头雾水。 他并不明白太子爷信中所说太子爷自己往后会犯下错,但是不要四爷求情是什么意思。 四爷看完信便烧掉了信,火舌子吞灭最后的墨迹,四爷都还有些失神。 若是太子爷真犯下了大错,四爷大概还是会为太子爷求情。 二十岁的四爷还做不到麻木不仁。 在他心里太子爷就是太子爷,是将来会登上大统的人。 太子爷犯再多的错,最后还是要看皇阿玛的态度。 四爷缓过神来,又忙着查看户部这两年的账册,钱都是挤出来的。 亲耕礼定在了二月二十八,而万岁爷去五台山祭拜的日子则是定在了三月二十八,南巡的日子则是要看万岁爷在五台山停留的日子。 祭拜和南巡要随行的名单还没定,不过亲耕礼倒是有礼部那边早早拟好了名册。 年长的几位皇子一直到老八都要参与,然后就是六部重臣和皇室宗亲。 万岁爷重民生,从前倒是也有过行亲耕礼的记录,并且不止一次。 只是这回有些不一样,从前的几次都是万岁爷亲耕,这回万岁爷却是指了太子爷代为亲耕。 重视之意自不必提。 旨意下达的那几日四爷偶尔进宫碰见直郡王时,直郡王的脸都是黑的。 所谓的亲耕礼,即时指皇帝亲身或者派遣官员示范、亲自耕种。 太子爷被万岁爷指派来行亲耕礼,这里头的寓意可多着呢。 二月里四爷进后院的次数屈指可数,武格格那里去坐了坐,宋格格那里去坐了坐看看大格格,初一十五照例去了福晋那儿,然后便是在李沈娇这里留宿了四回。 其他时候便都是歇在前院了。 李沈娇在用过晚膳时听四爷说了一回亲耕礼的流程。 这些流程并不是绝密,倒没有什么不能提的忌讳。 李沈娇听完,简单重复一遍:“午时前要祭祀先农之神,午膳后亲耕礼开始,届时太子爷到了亲耕的位置,若是那牛不听话——” 四爷抬手捂了捂李沈娇的嘴。 李沈娇眨眨眼,发觉说错了话,忙福身谢罪。 那牛要是不听话,那可就不吉利了,往大了说便可以说成是太子爷的罪过。 四爷很快收回手:“亲耕礼的牛都是宫里亲自驯养的,太子爷近来也常去亲近熟悉,不至于不听话。” 不过李沈娇的话还是给四爷提了个醒。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要发生了那还真不好收拾。 隔日四爷便叫苏培盛去亲自瞧了瞧那牛,自然用的说辞是担心牛匹不够健壮。 苏培盛回来倒是如是回禀,那牛确实温顺。 只是四爷这一出却是让暗中的某些人胆战心惊了一回。 “莫不是老四察觉了什么?这个老四最是心细,可别让他耽误了正事。” “大哥放心,那牛本就温顺,自然没有任何问题,谁来了也说不出一点问题,届时只能是太子爷心不诚,于是亲耕礼不成,上天给以警示。” “老八你做事我向来放心,等你大婚哥哥让你大嫂为你备下厚礼,不至于让你的婚礼太过寒酸。” 直郡王自然是瞧不上老八的出身的,只是老八这人确实有些用处。 加上正是老八身份不好,是辛者库贱婢所处,这才不会对直郡王产生任何威胁。 八爷低下头道:“那弟弟便提前谢过大哥大嫂了。” 八爷低着头,把眼里的情绪掩饰地很好。 第83章 这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亲耕礼这日四爷一早离开东院的时候天还未亮。 已经是二月底里,京城东天气已经渐渐回暖了,只是清晨水雾重,四爷从府里骑马到紫禁城的这段路还是感到几分寒凉。 四爷先去永和宫和德妃用了早膳。 辰时过半,万岁爷身着礼服从紫禁城起驾赶往先农坛,皇子大臣们自然也都是骑马在万岁爷的驾辇后随行。 四爷并没有像直郡王三爷一样挤在皇阿玛的驾辇后,在行进的路途中,倒是和太子爷离得更近了一些。 太子爷的心似乎并不在万岁爷身上,反倒是不时看看路旁的风景,十分惬意的模样。 到达先农坛后众人自然都要更换衣袍。 万岁爷自然是单独在具服殿更换龙袍,只是去往具服殿之前万岁爷喊了太子爷。 “保成,和皇阿玛一起到具服殿更衣。” 一众皇子自然都是颇为艳羡,尤其是直郡王,脸上的笑容都快看不见了。 等到巳时过半,众人到先农坛祭拜先农神。 这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 直到用过午膳后在未时过半的时候亲耕礼开始。 因为这次的亲耕礼是由太子爷来,礼部便提前在进行亲耕礼之处额外布置了观看的地方。 亲耕礼开始。 太子爷在导驾官和太常卿的引导下走到亲耕的位置。 然后在鸿胪寺官的一声“进耒耜”下太子爷便一手执耒耜,一边牵引着耕牛前进。 似乎一切都如预想般的顺畅。 直至太子爷忽然不动了,或者准确地说,是耕牛不动了。 四爷和众人一样在旁观,见此眉心狠狠一皱。 坏了,出岔子了。 人群之中已经能听见大臣们细微的议论声了,皇子里除了不着调的三哥咋咋呼呼地啊了一声倒是无一人敢先出声。 康熙爷缓缓站起身,声音沉沉:“工部是怎么办事的?” 工部尚书连忙跪下请罪。 人群中纳兰明珠慢悠悠地出声:“回禀皇上,耕牛本乃畜生,工部尚书自然也有驯服不到之处。只是今儿个是亲耕礼,如今亲耕礼中断,怕是——不吉啊。” 索额图自然也坐不住了:“明相所言差矣。圣人云,子不语怪力乱神,亲耕礼不成,自然罪在臣工,怎可以不吉论断。” 明珠便冷笑一声:“索相既说罪在臣工,便该说说是哪个臣工的罪过。” 仍旧跪着的工部尚书大气也不敢出。 索额图伏地长拜:“群臣自有清浊,皇上慧心明鉴,自然不必我等妄言。” “只是臣愿为陛下分忧。”索额图高声作论,倒是表了一番忠心。 寥寥几句话,原本该责怪是太子爷的缘故最后却被索额图带到了忠心之上,实在巧妙。 康熙爷站在上首,倏尔一哂:“既然耕牛不听话,便叫御膳房斩了于东华门分于百姓,寓今年有好收成。让保成持耒耜亲耕便是。朕在这里,亲耕礼便无有不成。” 索额图再拜:“皇上英明。” 四爷敛眉,不得不佩服皇阿玛之决断,同时也不忘逡巡众人。 尤其是直郡王。 只是直郡王低着头,倒是看不见他这个时候是什么表情。 四爷收回目光时却对上了八爷的眼睛。 从老八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喜怒表情。 倒是八爷注意到四爷的目光,还和善地冲四爷笑了笑。 四爷很快收回目光。 最后将目光落向田地间的太子爷。 这个时候日光是最盛的时候,太子爷一个人行走在田地间,清瘦的背影怎么看怎么孤寂。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四爷先在心里骂了一声他糊涂了。 太子爷有皇阿玛从始至终的维护,怎么会孤寂呢? 亲耕礼结束之后四爷也不得空回府,先回了户部,路上户部尚书与他同行。 户部尚书期间只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回:“这事儿下官愚钝,敢问四爷怎么看。” 四爷着实倦了,这会儿只瞥了户部尚书一眼。 “尚书慎言,亲耕礼一切顺利,哪来的事儿?” 户部尚书自然不敢反驳:“是,四爷说的是。” 只是这耕牛杀了,要是真有什么人做了手脚那也是死无对证了。 这样,亲耕礼完成了,暗中的人也不用担心败露。 这也是四爷在当时为什么佩服皇阿玛的决断之处。 皇阿玛未必清楚是和人所为,但也不至于蠢到一无所知。 只是皇阿玛全了所有人的体面罢了。 四爷不想去细想究竟是谁在暗中作梗,这一切对于二十岁的四爷来说都是令他心惊的。 太子爷明明什么也没做,却早已处于漩涡的中心。 从户部离开四爷下衙后回府直接走向了东院里。 这阵子天气回暖,李沈娇在自己的院子里便只穿了一件去年进府时带的春装。 浅鹅黄的旗装上绣着金桂点缀,是十分鲜亮的颜色。 李沈娇坐在摇椅上,手托着的小碗里是膳房做的莲子百合羹。 银勺触动着碗壁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脆悦耳。 四爷来的时候李沈娇正小口用着,脚边的柿子听见动静又往里缩了缩。 李沈娇站起身:“爷回来了。” 这话听着更悦耳。 四爷心里莫名的郁气略散了些,他免了李沈娇的礼,往里间走:“吃的什么?” 李沈娇便跟着进了里间:“膳房做的莲子百合羹,奴才嘴馋,一时也空不得嘴,爷要尝尝吗?” 李沈娇放下小碗,从小盅里又盛了半碗。 四爷接过了,同时瞧了苏培盛一眼。 室内原本侍立的奴才便在苏培盛一挥手下鱼贯而出,只剩下李沈娇和四爷。 李沈娇便端着小碗坐到小榻的另一边:“可是——亲耕礼有不顺的地方。” 四爷并没有女子不得干政的想法,相反,偶尔他还会把底下地方请安折子里夸张到令人发笑的地方说给李沈娇听。 四爷搅动着银勺,道:“倒是叫你说准了。” 李沈娇一下子还没想起来她说过什么,想明白时李沈娇不由瞪大眼:“怎么会?” 李沈娇又瞅了瞅坐在对面的四爷,忽然又放松下来:“想来最后应是相安无事。” 第84章 我怎么生了这样一个害母的东西。 李沈娇相安无事这个词用的十分巧妙。 四爷看出李沈娇的表情,顺着话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沈娇便笑:“若是真有什么事,四爷这会儿想必还在宫里。让奴才猜一猜,是万岁爷不曾责怪吗?也并没有下令细查。爷,奴才猜的对吗?” 四爷知道李沈娇聪明,但是没想到李沈娇能猜得这么准,他顿了顿:“为什么这么猜?” 李沈娇先是十分小心地看了四爷一眼,咬着嘴唇:“奴才不敢说。” 四爷一看就知道李沈娇这是装的,内心倒是颇为好笑:“你只说,这里只有你我。” 李沈娇这才出声:“奴才只是觉得,亲耕礼不能不成,不然最后损的是万岁爷的名声。事情只能揭过,未必是维护哪一方,只是对另一方来说,又会理所应当地认为是在维护一方,最后自然会有人露出马脚。” 其实李沈娇心里还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太子爷失势,眼下最得力的自然是直郡王。 康熙爷这样轻轻揭过,让李沈娇其实想到令人胆寒的一出。 直郡王的存在能一直钳制着太子爷,而名正言顺地太子爷也会让直郡王不停折腾。 或许康熙爷并不属意任何人呢?只是想独断万古呢? 李沈娇想了想,还是出声道:“万岁爷彪炳千秋,想来一切也自有定夺,奴才方才只是胡言。” 如果万岁爷真的是如此的话,那么谁表现出夺嫡的欲望,那么说不定都会被万岁爷记在心里。 李沈娇可不想四爷陷进去。 只是李沈娇还真不知道四爷是怎么想的。 四爷低头用着莲子百合羹,像是在沉吟:“过几日就去庄子上住一阵子吧。” 李沈娇喜出望外:“下月主子爷不是要跟着去五台山吗?” 四爷看她:“不想去?” 李沈娇点头如捣蒜:“想想想。” 四爷用完半碗莲子百合羹:“爷去五台山你又不必去,倒是在庄子上住着就成。” 李沈娇多问了一句:“能住多久?”说完她像是觉得不妥又补了一句:“这样奴才也好有个准备。” 四爷也不知道,他还得看皇阿玛这回南巡会不会带上他。 要是要随行去南巡,四爷自然是要带上李沈娇的。 “一个月是跑不了。” 李沈娇还是挺满意的。 四爷并没有在东院用晚膳,是在正院用的晚膳,估计是和福晋商量去庄子上小住的事。 正院里。 这还是四爷少有的不是在初一十五到正院来用晚膳。 福晋提前得了消息,行礼时略略抬起白皙光腻的肩颈,她的仪态娴雅,语气也是难得的温婉。 “晚膳已备好了,就等着四爷呢。” 四爷落座,用膳时并没多言,待用过晚膳,直奔主题。 “过几日爷准备带府里女眷到京郊的皇庄上住一阵子。” 福晋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 她难得打扮一回,是真以为四爷专门来用晚膳的。 福晋撑着笑意:“听起来倒是极好,正好春日里也让后院的姐妹们得个消遣。只是眼下武格格遇喜,宋格格又要看顾大格格,府里到时候能跟着去庄子上的人可就不多了。” 四爷眸色微凉:“不是还有李格格和徐氏吗?武格格这一胎满了三月,太医不是也说多走动一些更有益处,爷觉得十分合适。” 福晋雍容的面庞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显而易见地裂缝,这个时候她要是再不顺着四爷的话就实在是不聪明了。 “爷说的是,那便是李格格、武格格、徐氏跟着去庄子上,明儿个我就叫她们提前准备着。” 四爷满意了:“福晋也去庄子上松快松快?” 福晋犹豫了一秒,还是摇了摇头,话语中带着轻省松懈之气:“府里还有诸多事宜,臣妾就不跟着去了。” 福晋确实心动了,只是想到倒是她跟着去了,府里就只剩下宋格格。 福晋不可能让宋氏一个人在府里无法无天。 四爷像是早就知道福晋会这样说,便只轻颔首:“那府里的事便劳烦福晋了。” 福晋脸上的笑容依旧。 四爷还是在正院留宿了,不过是单纯的留宿。 四爷躺在床榻上,脑子还仍旧回想着今日亲耕礼上的一切,以及前些日子太子爷让人送来的信。 太子爷是早有预料吗?那么为什么不提前提防? 四爷天外神游的时候等到福晋把手伸到他的肩膀时四爷下意识地抬起手腕钳制住。 福晋下意识地痛呼了一声。 四爷回过神来这才松开手:“今日亲耕礼累了,福晋早些休息吧。” 福晋讪讪的收回手,脸一阵白一阵红。 福晋从前是不着急的,只是府里宋氏、武氏先后有喜,福晋不得不慌。 她和四爷便已大婚满一年了。 虽说每回进宫时德妃不曾多说什么,只是每回德妃都会多问候大格格的近况。 这让福晋不得不着急。 只是经历了四爷的警告,福晋是不敢再对武格格这一胎下手的,至少武格格这一胎福晋是不敢的。 福晋只有暗自祈祷武格格这一胎是位格格。 因为她太清楚德妃的脾气了,只要武格格这一胎是个阿哥,那么德妃一定会在四爷面前提请封侧福晋的事。 那么武格格便更加名正言顺地去插手府里的许多事宜。 福晋是绝对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出现的。 于是福晋今儿个才会这样主动,只是四爷显然不想。 福晋缓缓闭上眼,一滴清泪流入枕间。 —— 去庄子上小住的日子定在了三月初一。 李沈娇这里自然是在正院福晋叫人来通禀之后才开始收拾东西的。 自然还有一些别的事宜要吩咐。 像柿子和冻梨,自然不便带去,正好留下冬生在李沈娇不在府里的时候看顾好院子。 冬生郑重其事地应下了。 倒是宋格格那里,整个府里只有她算是被落下的那个。 宋格格得了消息便气得搅了两面帕子,也很清楚源头是哪里。 “我怎么生了这样一个害母的东西。” 第85章 格格长大了能有什么用? 自从四爷让宋格格把大格格从前院抱回她的院子里,宋氏便连借口去前院看看大格格顺势在前院多待一会儿的机会也没有了。 宋格格一开始听四爷让她把大格格抱回她的院子里还以为是四爷原谅了她,原本还满心欢喜的,眼下确实十分不是滋味。 因为四爷还是不曾到她的院子留宿,要知道在她怀上大格格之前四爷一月里好歹还要到她这里三四回的。 这如何让宋氏感到不失望。 若她生的是阿哥也就罢了,偏生是个格格。 格格长大了能有什么用? 难得还能分四爷的爵位不成。 眼下四爷瞧着是十分重视大格格,那还不是因为眼下府里只有大格格。 因为大格格是府里的头一个孩子四爷才稀罕些罢了,等着武格格肚子里的孩子出世,但凡是个阿哥,等着瞧吧,到时候哪里还会有大格格什么事儿? 况且眼下大格格瞧着还病歪歪的呢。 最让宋氏感到不满的是,从前大格格的满月因为大格格不足月的弱症便没大办,那便也就算了。 只是眼下大格格已好多了,却也不见四爷提一句给大格格办百日宴的事。 怕是外头还不知道四爷府里有一位新出世的大格格呢。 宋氏这还真是误会四爷了。 四爷一直记着欠下大格格的洗三和满月宴呢,只是四爷也问过太医院了,大格格虽说是熬过这个冬天了,只是身子骨比起寻常孩子还是弱了许多。 这会儿大办还是怕折了大格格的福,但是四爷早已准备着在大格格周岁时大办一回的。 宋氏越想越气,搅着手里的丝帕,差点没把银牙咬碎。 正是气头上又听见里间传来大格格的哭声,顿时更加厌烦,在外时脸上的温柔小意早已换成了一脸的不耐。 “大晚上的她又哭个什么劲儿,奶嬷嬷是怎么伺候的?” 柳絮连说了几声息怒,放轻脚步到内间去看。 宋氏嘴里骂了几句,没一会儿却听见大格格的哭声更响亮了些,这才站起身往里间去。 “你是怎么伺候大格格的?”宋氏劈头盖脸便是责难奶嬷嬷的话。 奶嬷嬷在前院待了两三月,这会儿倒是十分的硬气:“宋格格可别这样说,仔细吵着大格格叫四爷知道了——” 宋氏明面上还是表现得十分疼爱大格格的模样,这会儿被奶嬷嬷这话噎住:“王氏,你好大的胆子。” 王氏把大格格抱在怀里轻哄着,宋氏说话的时候便拿手捂住大格格的耳朵:“夜深了,格格早些歇息吧。” 宋氏深吸一口气,没和王氏计较。 这老货是四爷叫苏培盛在内务府挑的极有资历的嬷嬷,宋氏也不敢得罪。 况且这会儿她也不能和王氏撕破脸,不然王氏在四爷面前说一嘴她自己也落不到好。 宋氏的怨气一直持续到连着几日后院里都是拾掇箱子物件的声音。 整个后院除了宋氏都忙着收拾带去庄子上的东西呢。 三月初一这日,天气极好。 这日正好是四爷休沐,便也要去庄子上。 因为要送四爷,福晋和宋氏自然也要一早在府里的正门前相送。 格格和侍妾自然氏要从侧门出府的,只是李沈娇她们却还是要和福晋拜别。 拜别时福晋自然装模做样地说了许多叮嘱的话。 “到了庄子上也要好生伺候着四爷,谨守本分。” “武格格你有身子,路上更是要万分小心,到了庄子上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只管找庄子上的管事,自然,找许嬷嬷也是成的。” 是的,这次去庄子上福晋把自己的“心腹”许嬷嬷也派出来了。美名其曰说是福晋要在府里管着府里的事宜,这阵子庄子上的事宜便交给许嬷嬷。 谁都看得出来是福晋不愿意李沈娇她们到庄子上之后有人揽权。 哦,尤其是怕李沈娇和武格格。 福晋还难得温和地对徐氏说了些话:“徐氏你从前也是娘娘身边的人,到了庄子上更要好生地把四爷给伺候好。” 相比两个格格,眼下福晋最放心的自然是徐氏。 而且徐氏身份低,只是一个侍妾,若是真遇喜了,福晋到时候还真要抚掌长笑了。 到时候徐氏的孩子她自然可以抱到正院来。 徐氏在府里向来都是不起眼的,这会儿突然被福晋叫住,态度仍旧是十分恭敬但却不见谄媚:“奴才谨记福晋的教诲,定会守好本分伺候四爷。” 福晋勉强满意徐氏的答案,最后才挥挥手放她们从侧门出府。 宋氏一直站在福晋身后的地方,面上仍旧是是十分温顺的模样,在福晋说话时也是十分认真倾听的模样。 只有宋氏身旁的柳絮在低头时瞥见自家格格掐进肉里的指甲。 柳絮愣了愣,实在不明白自家格格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目送着四爷离开,福晋转过身时倒是笑盈盈地看着宋氏:“宋格格,她们都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瞧我,都忘了宋氏你不能去。得了,回你的院子里好好待着看顾大格格吧。” 福晋可不会忘记去岁她大婚初入府时早已入四爷后院的宋氏是怎么给她使绊子的。 在庄子上的武格格和李格格福晋这会儿收拾不了,但是眼下的宋格格,福晋却有的是法子折腾她。 —— 却说李沈娇这里和武格格一道出了府,四爷早已骑上马在外头等着了。 奴才们还在搬着她们的箱笼,三辆马车自然是为李沈娇和武格格还有徐氏准备的。 按说徐氏只是侍妾是不能单独坐一辆马车的,只是眼下府里只有她一个侍妾,便不讲究那些了。 上马车时武格格倒是十分谦让:“李格格比我入府早,也比我有资历些,李格格先上马车吧。” 这些小事确实没什么争头,李沈娇便颔首回以一笑:“推来推去倒是耽误了时间,那我便不推辞武格格的好意了。” 李沈娇利索地踩着小几上了马车。 府里的马车倒是和从前在闺阁里时出府乘坐的马车没什么区别,除了装潢略华丽一些便没什么不同了。 两个丫头紧紧坐在一起,给对面的李沈娇让出更多空位,脸上也满是喜悦。 第86章 难得离开府里有松快的日子嘛。 四爷的府邸算是离紫禁城较近的,出府的一段路倒是听不见什么喧闹的声音。 等到马车行驶到京城的繁华处,坐在马车里便也能听见外头各种各样的动静了。 两个丫头都很规矩地没有掀开帘子去往外头瞧,只是在风吹起马车帘子时,都情不自禁一般地拿眼睛去瞧。 一行人若是只有三辆马车也就罢了,后头还有许多的箱笼,百姓们自然也猜得出来是贵人出京办事。 如何得知是贵人? 没看见前头骑马的那个腰间的黄带子吗? 不是贵人是什么。 等到出了京城热闹的动静才消停了一些,风吹拂时也能感受到空气里湿润清新的味道。 李沈娇记得昨儿个夜里睡得恍恍惚惚时确实依稀听见了雨声。 从府里到庄子上李沈娇提前打听过了,怎么也要一个时辰的路程。 今儿个起了个大早,早膳也是敷衍着用的。 不过李沈娇提前让两个丫头备好了糕点,这会儿饿了便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要是膳房的郭师傅也跟着一起去庄子上就好了。”李沈娇摸摸肚子感叹。 膳房的郭师傅是红白案都做的极好的一位师傅。 两个丫头都笑了。 “要是庄子上膳房的手艺不好,怕是格格这回在庄子上要瘦一圈。”秋瓷笑嘻嘻地。 李沈娇可不想在庄子上还把自己给饿瘦了,她这回到庄子上可是准备好好享受的。 到庄子上时,李沈娇等人并没有着急下马车,等着庄子上的奴才把马车后的那些箱笼卸下,才下了马车。 李沈娇这里站在马车前等候的倒是位熟人,前院苏培盛的徒弟福禄。 福禄见了李沈娇便忙行礼:“格格一路上受累了,庄子上的院子已经拾掇好了。四爷吩咐好了,叫奴才领着格格前去,格格这边请。” 这样的动静后头下马车的武格格和徐氏想要不察觉也难。 李沈娇这会儿也顾不上会不会引得武格格的嫉妒了,虽说只是一个时辰多的路程,只是仍旧十分颠簸。 本来早起李沈娇就有些困倦,这会儿也是十分惫懒:“那便劳烦福禄公公了。” 福禄忙道不敢。 李沈娇的手搭上秋瓷,不忘看了秋壶一眼。 于是秋壶便没跟着李沈娇离开,停在原地等李沈娇进了庄子上,又规矩地给武格格和徐氏行了礼便往几辆马车后仍在卸下的箱笼去了。 小路子早已在盯着了。 主子们带的东西都不少,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到时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武格格瞧见了,也派了身边的心腹留下。 徐氏自知身份,加上有李沈娇和武格格的奴才留下了盯着,倒也不怕庄子上的奴才手脚不干净。 况且她这里只有一个伺候的丫头,也不好叫她留下。 徐氏和她的小丫头等着武格格进了庄子上,才慢慢地跟着进了庄子。 小丫头低声道:“府里人都说李格格轻狂,奴才方才瞧着似乎却并不是那样。” 徐氏清秀的面庞上露出几分笑意:“在不同的地方对不同的人自然也有不同的态度。夏蝉,虽说是在庄子上,但你也要慎言。” 小丫头夏蝉也笑:“难得离开府里有松快的日子嘛。” 确实,确实是松快。 至少李格格和武格格都不是会无缘无故为难人的性子。 两人都是十分爱惜羽毛的。 —— 李沈娇这里被福禄引着到了她接下来这一月要小住的院子。 “主子说想来格格不习惯庄子上的人伺候,便并没有在格格的院子里安排额外的奴才,院子是提前让庄子上的奴才清扫干净的,格格看看可还要什么欠缺的。” 这处院子比李沈娇在府里的院子略大一些,院子里栽种哦那个的花木也多一些,行走在抄手游廊下随处可见各类花草盆栽。 院子里也是绿意盎然,院门口便有一株长得极好的芭蕉树,想来若是夏日里定是极好的避暑之地。 另一旁又栽种着石榴树,这时节虽然不曾结果,只是枝叶已经生长得极好了。 屋内的陈设想来也是才换过的,至少梳妆台前的水银镜是额外吩咐的。 其他的物什也都是十分契合李沈娇的心意。 福禄自然也看得出李沈娇的满意:“这院子后头还有个小厨房,四爷特地交代了,这阵子格格若是想熬些羹汤也免得叫人去膳房跑一趟。” 李沈娇走了一圈实在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这院子可比她在府里的院子还要精细太多了。 李沈娇也很清楚,府里随时会有福晋的人、或者是后院其他人到她的院子来,该在规矩里的便不能乱。 眼下在庄子里算是可以享受一回了。 让秋瓷送走了府里,李沈娇靠着软榻,小憩的同时不忘念叨:“要是能把府里的摇椅搬来就好了,那才是真舒服呢。” 两个丫头都知道自家格格累了,便只在外头轻手轻脚地把带到庄子上的箱笼清点了,然后把衣裳首饰什么的提前安放好。 特别是一些怕皱的衣裳料子,这会儿就得感觉展开了。 小路子这会儿帮不上忙,便去打听打听庄子上的情况。 等李沈娇睡醒的时候除了内室的一些物什,其他的两个丫头都已经安放好了,小路子也把该打听的打听清楚了。 就等着李沈娇点午膳了。 “春日里想吃椿芽饼了,拿些银子去问问庄子上能不能做,旁的便按着庄子上的规矩来吧。” 李沈娇初来乍到还不清楚庄子上的情况,若是点太多万一得罪哪路小鬼倒也麻烦,只点一样正好能试探试探。 这回是秋瓷去的,小路子还要把打听来的消息说与李沈娇听,正好秋瓷也想去打听。 这两人,小路子是专往门房和杂物这些地方去打听,秋瓷则是去针线房、浆洗房这些小丫头多的地方打听。 李沈娇这会儿便先听小路子说这庄子上的情况。 第87章 膳房这是成心的吧。 “回格格的话,这处庄子原是四爷大婚时万岁爷赏的皇庄,听说从前是一位老亲王封王时万岁爷赏赐的,后来老亲王去世之后便又收回了国库。” “庄子上的奴才也大多都是从前亲王在时留下的,不过四爷成了这处皇庄的主子之后,一些管事的奴才也大多换成了自己的人。” 李沈娇听到这里就明白了,这庄子上大概是没有福晋的眼线的,那么这一个月李沈娇便可以安心的在庄子带上小住了。 等小路子说完秋瓷也从膳房点膳回来,小丫头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奴才去了膳房,那会儿武格格的丫头也在,那小太监对着武格格倒是颇为热切。奴才想着初来乍到倒是没吭声,等到武格格的丫头走了才说了点膳,结果那小太监倒是十分瞧不上地看了奴才一眼。” “奴才在边上等着的那一会儿可是听见了武格格院里的橘香也是额外点了许多羹汤呢。等到奴才把银子拿出来了那小太监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秋瓷实在是气不过:“只是奴才还没走呢,那小太监收了银子当着奴才的面又来了一句什么玩意拿着几两臭银子就想点膳来了。” 从前在府里的时候秋瓷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不愿做便别收她家格格的银子啊,收了银子又抱怨又是怎么回事儿? 那小太监的态度不好也就罢了,秋瓷在府里也不是没见识过正院的奴才眼高于顶的。 只是那小太监收了银子还骂骂咧咧的嘴脸实在是难看,秋瓷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看了李沈娇一眼。 “奴才那会儿想着格格才到庄子上就和庄子上的人起了奴才怕影响了格格。”她也不是个软弱的性子。 李沈娇还真没想到庄子上还有这样的人,是瞧不上她呢还是不知道她正得宠呢? 李沈娇托着脸:“委屈你了,花了银子还吃挂落。只是你家格格我却不能现在就发作,等膳房把午膳送来了再说吧。你放心,这委屈不会让你白受的。” 李沈娇说完又转头看向小路子:“晚点你去提膳,看看这庄子上的膳房究竟是什么态度。” 小路子听完也是十分义愤填膺的模样,听见李沈娇的吩咐便忙应了。 小路子把午膳取回来的时候脸上也不见笑容,显然也是见识了膳房的态度。 两个丫头手脚麻利地把午膳给摆好,秋壶把其中一道菜端出来的时候很轻地皱了皱眉。 她正想着放回食盒里只当没有这道菜,不过李沈娇正从里间打着哈欠出来,眼睛一扫自然也瞧见了。 这会儿李沈娇要是不明白膳房不待见她那就真白活这么多年了。 不过李沈娇还是先问了秋瓷:“你去膳房点膳时可把我的忌讳给说了?” 秋瓷连连点头:“点膳前就说了的——”她才没说几句那小太监就开始啧声不耐烦了。 她们家格格向来爱吃,只是却不吃动物的内脏之类,南瓜也不吃,南瓜饼是吃的,南瓜汤自家格格也爱喝,只是自家格格却是十分厌恶炒南瓜的。 而秋壶这会儿手里端着的却正是一道炒南瓜。 李沈娇这会儿也想不明白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庄子上的膳房:“别把那道菜摆上桌,一会儿你和秋瓷一起分了,先不必发落。” 李沈娇这会儿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两个丫头都是十分听话和忠心的,这会儿虽然气不过,但也听李沈娇的话忍了下来。 于是小路子把食盒送回膳房时满脸笑容的模样倒是让膳房那小太监十分摸不着头脑。 把小路子送走后,那小太监便默默到后头去找他师傅禀报去了。 “瞧着这位李格格似乎倒是个软柿子呢,师傅收了四福晋的银子,只是奴才听说这位李格格在四爷府里颇为得宠呢。” 坐着的胖师傅咬着烟袋子:“你这会儿又慌起来了?是谁先收了四福晋的银票的,最后让你师傅来给你擦屁股。做都做了,若是那李格格真和四爷告状了,无非就是上错了一道菜,从前在宫里时这些事儿做的还少吗?” 小太监便明白自家师傅的意思了,这事儿还得继续做呢。 晚膳的时候李沈娇望着那盘炒南瓜并没有发怒,反而还先发了笑。 这样造不成什么伤害但却格外恶心人的做法倒是让她想到了一个人。 “还是秋壶你和秋瓷一会儿分了。” 秋壶向来是好脾气的人这会儿也有些恼了:“膳房这是成心的吧。” 李沈娇在用晚膳之前忽然吩咐秋壶道:“后头小厨房是不是有新鲜的香梨?你去做一盅雪梨羹晚点让小路子给四爷送去,只说是四爷今日辛苦,叫四爷润润嗓。” 秋壶做汤汤水水的手艺是十分不错的。 李沈娇请四爷到她这里来,自然不是想和四爷告状,这点小事还不值当告诉四爷。 —— 四爷这里下了衙从户部骑马到庄子上听说李沈娇让人送来了雪梨羹还确实愣了愣。 李沈娇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就很少往前院送什么汤汤水水,仅有的一两次还是大格格感染风寒的那一次。 四爷这会儿的心情和李沈娇上回求他要水银镜的心情差不多,挺新奇的。 “去新绿堂。”新绿堂就是李沈娇在庄子上住的院子。 四爷到新绿堂的时候李沈娇已经用过晚膳了。 该说不说,膳房的手艺还是十分不错的,甚至可以说比府里的膳房做的还要合李沈娇的胃口。 李沈娇听说四爷来了倒是并不意外,起身去迎的同时给了在廊下的小路子一个眼神。 小路子提前得了吩咐,等四爷和自家格格进了内间便凑近苏培盛。 “耳房备好了茶水和小菜,苏公公和四爷一起奔波一日,不如到耳房去坐坐。” 苏培盛心中暗道稀奇。 李格格院里的这几个对着前院的奴才向来规规矩矩不见谄媚的,该给的银子也是向来十分丰厚,只是却少有像今儿个这么殷勤的。 苏培盛清楚李格格现在在自家主子心中的分量,这会儿倒也给面子,只不过去耳房之前把福禄留下了。 给面子归给面子,耽误了伺候四爷那可不成。 第88章 还别说,真让李沈娇给猜准了。 苏培盛这里到耳房落座后才吃了两颗花生米呢听见小路子说完哪里还能不明白李格格的意思。 不过这李格格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在四爷跟前也就一句话的事儿,何必费一番周折找到他呢。 不过苏培盛很快又想明白了,李格格这是爱惜着告状的机会呢,在四爷跟前告状还是要分事情的大小的。 苏培盛又喝了口茶:“有些时候难免会遇到像这花生米一样,看着不起眼,但真要卡在嗓子眼里,却也是难受。” 小路子便笑着给苏培盛添了茶:“苏公公说的是。” 苏培盛又囫囵吃了几口小菜填填肚子,站起身时只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明儿个是个好日子。” 小路子脸上的笑意真切:“开了春好天气还多着呢。” —— 再说新绿堂里,李沈娇猜到四爷估计还没来得及用晚膳,还是叫秋瓷去膳房点了四爷爱吃的。 秋瓷点了膳在膳房等着,没想到这会儿膳房倒是殷勤起来了,派了小太监提食盒不说,一路上两个提食盒的小太监还主动和秋瓷搭话。 庄子上的膳房自然不止一位厨子,这个态度的转变秋瓷自然也私底下告诉了自家格格。 李沈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等四爷用过晚膳李沈娇坐在四爷对面和四爷说着话。 “今儿个在庄子上可还习惯?底下奴才可有不听话的?” 李沈娇听这话倒是听出了几分别的意思,便笑着问:“爷知道庄子上的奴才不服人?” 四爷耐心解释了几句:“这处庄子的前主子是位铁帽子亲王,从前在世时便十分随性。” 随性,也就是轻狂的意思呗。 李沈娇原本是不想告诉四爷膳房的事儿的,这会儿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她看出来了,四爷也想收拾这庄子上原有的奴才很久了。 说不定这处皇庄就是四爷故意挑的。 还别说,真让李沈娇给猜准了。 李沈娇便三言两语说了今儿个膳房连着两顿送来了李沈娇忌口的菜,然后才道。 “方才瞧着膳房这会儿送来的膳食倒是规规矩矩,料想膳房也并不是哪位师傅的一言堂,何不借此把不听话的给清理了?” 四爷从想到这处皇庄来心里便有了定夺,只是这会儿见李沈娇心里有了主意便也放心让她放手去做。 “有什么事儿便找福禄,他这阵子都常在庄子上,只管叫人去前院叫他就是。” 今晚两个人难得只是单纯睡觉,李沈娇倒是清楚是因为每日要早些从庄子上去京城户部点卯的原因。 没见四爷今儿个本是休沐还是被户部来人请回户部了吗? 这么算起来,四爷确实也够折腾的。 —— 德妃在宫里也念叨这个儿子好端端地折腾什么呢,每日这样来来回回的德妃是真怕老四的身体吃不消。 赵嬷嬷倒是猜到了一些:“莫不是因为亲耕礼被太子爷的事吓到了?” 德妃皱眉摇头,自己这个儿子还是清楚的,哪那么容易就被吓到了。 不过这个节骨眼到皇庄上去,倒确实是有避着什么的意思? 德妃忽然想到了什么:“礼部把过些日子去南巡的皇子名单列出来没有?” 赵嬷嬷“哎哟”一声:“听说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是已经定下了的,前头几位阿哥听说万岁爷只点了三爷。” 德妃这下算是明白了。 敢情是老四提前未雨绸缪呢。 等五台山祭拜结束万岁爷开始南巡,怎么也要三四月的功夫。 到时候京城里不仅有太子爷还有直郡王,届时还有的乱呢。 老四这是累这一个月,等万岁爷南巡去了, 老四也不用日日往京城里跑了,只管在庄子上把京城的事充耳不闻。 德妃笑了笑:“十四要是有老四一半我不知道省心多少。” 赵嬷嬷便又提了句:“到时候八爷也在京城里呢,这阵子八爷同咱们十四阿哥倒是十分殷勤。” 德妃也清楚:“等下回来,本宫看让万岁爷在这回南巡再添一个十四,有十三那孩子在本宫也放心。” —— 四爷去庄子上小住的动静几位已成年的皇子也是知晓的。 直郡王白日里在东华门鹰院喂爱鹰的时候就得了消息了。 直郡王想了一回也想不明白老四这是闹得哪一出,只是叫心腹仔细盯着。 “怕就怕老四装着富贵闲人的模样盼着借此让皇阿玛刮目相看呢。” 直郡王才吩咐完忽然又见府里的奴才急匆匆地上来禀报:“王爷,福晋又病了——” 直郡王脸上的冷笑顿时变为焦急:“爷今儿早出府的时候见福晋气色不是不错?正院的人是怎么伺候的。” 奴才也不敢隐瞒:“今儿 一早娘娘宫里的嬷嬷亲自来府里给福晋送了补品。” 这个娘娘说的自然是直郡王的母妃惠妃。 直郡王本来是准备回府的,这会儿忽然转变了主意。 “去启祥宫。” 惠妃这里听见儿子来请安原本还是挺高兴的,只是见自家儿子黑着脸进来的模样,嘴角顿时也往下撇。 “可是伊尔根觉罗氏又同你告状了?哪家的儿媳妇像她那样的,好好的嫡福晋偏偏却生了一颗善妒的心,笼得你的后院连个庶子也没有。” 直郡王请安后脊背挺直地坐下。 “伊尔根觉罗氏从未在儿子跟前告过状,反而知道额娘求孙心切,连着为儿子生育,为此还败了身子。这样好的儿媳妇怕是额娘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儿子一介莽夫,要是没有伊尔根觉罗氏操持,哪里有现在的众人用拥护。额娘若是真的心疼儿子便别把气撒在她身上,不然儿子可要绝后了。” 直郡王说着说着倒越来越像是撒泼。 惠妃嗔怪:“胡说什么?我们保清可是你皇阿玛亲口说的大清的巴图鲁,哪里是莽夫?” “额娘这不是盼孙心切吗?你看看太子爷、老三他们,荣妃宜妃可是成日在额娘面前炫耀呢。” 直郡王转转眼珠便给自家额娘出主意:“不是还有老四吗?再说了,他们这会儿是有孙子,但是荣、宜两位娘娘可没有伊尔根觉罗氏这样省心的儿媳妇。上回额娘生辰福晋送的那幅百寿图可是儿子亲眼见着她在月子里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惠妃哼了声,倒也没再说什么:“你额娘我本意也是想让她好好养好身子,好尽快为你诞下长子,没瞧见太子爷这阵子常拿弘皙博你皇阿玛高兴吗?” 直郡王自然也是知道的。 第89章 李沈娇向来很会给自己找乐子。 至于太子爷这里。 上辈子这个时候老四也是这么做的。 太子爷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四爷是怎么想的,只是上辈子皇阿玛确实很满意始终不争不抢的老四。 太子爷想到这里,眼睛里流出出了一丝嘲讽。 皇阿玛八岁登上皇位,到现在在位将近三十年。 三十年的时间,足够让皇阿玛把帝位视为私有,连他的儿子想要沾染也会让这位君王感到不满。 于是在这次南巡里,皇阿玛点的都是年岁较小的阿哥们,唯一带上的老三却是个只知道舞文弄墨的。 上辈子也是这样。 皇阿玛南巡的这段时间里,直郡王在京城和他斗得头破血流,最后等到皇阿玛南巡回京,明相和索相都因为管教不严挨了罚。 太子爷沉默着,倒是让等着吩咐的哈哈珠子不安了一阵。 “前些日子内务府大臣是不是送了些滋补的药材来,明儿个下朝后给老四送去吧。” 哈哈珠子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最后还是憋出了一句:“太子爷最近是不是和太子妃生分了?” 怎么叫起太子妃的父亲直接叫起官职起来了。 内务府总管大臣正是太子妃瓜尔佳氏的父亲。 太子爷不会忘记上辈子瓜尔佳氏一族是如何在关键时候做把他推进绝境的最锋利的那把匕首的。 对于哈哈珠子的疑惑太子爷只是冷笑。 至于三爷这里,他倒是没关心这些,老四去庄子上小住在他眼里才不是什么起眼的事呢。 他这阵子正暗自得意呢。 有了爵位的这些阿哥里,只有他会伴随皇阿玛南巡。 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在皇阿玛心里是十分器重他的啊。 再加上皇阿玛向来重视满汉情谊,而所有皇子里,除了太子爷,三爷敢说他是最爱读书的那个。 皇阿玛这么重视他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于是三爷到曹侧福晋的院子里的时候都还是喜滋滋的。 曹侧福晋长了江南女子的长相,漂亮又纤弱,素净又娴美。 对上三爷态度也是淡淡地。 “三爷怎么也不想想,万岁爷南巡去了,宫里和朝堂上的许多事务自然是要交给皇子们来历练的。至于您,您就跟着万岁爷南巡松快去吧。” 曹氏把话说完,狭长黛眉微敛,毫不掩饰脸上的嘲笑。 三爷:“你——” 三爷说不出反驳的话。 曹氏这话是一点毛病也没有。 “你难道就不想爷带你去南巡?就不想看看你的家人?” 曹氏鸦睫微垂,洒下的阴影藏着万千情绪,再抬眼时眼波流转:“三爷是糊涂了吗?当初我是怎么被曹家卖到三爷这里的难道三爷忘了吗?我巴不得这辈子在京城老死呢。” 三爷的整个后院也找不到像曹氏这样不温顺的人。 说起话来每句话都跟带着刺儿似的。 偏生三爷还就喜欢给自己找不痛快。 这会儿的三爷也是:“你不想去爷还偏生要带你去。” 曹氏一甩袖子,掀了帘子便往里间走,行走时丢下一句话:“爷自便。” 三爷心里原本的那点儿喜意爷散了个干净。 “侧福晋院里的奴才呢?连上茶也不会了?” —— 五爷不喜欢南巡,要是是北上估计五爷还会感点兴趣。 是哈,皇阿玛也快一年没去木兰围场了。 五爷准备等九阿哥那个弟弟跟着去南巡的时候让那个不听话的弟弟帮忙提两句。 至于底下奴才禀报的老四去庄子上住的事? 诶,最近正好没事做去庄子打打猎玩? 五爷眼睛一亮便往正院福晋西林觉罗氏的院子去了。 五爷身边伺候的奴才在外头守着呢,没一会就听见里间传来福晋的声音。 “去什么庄子上住?你去了我呢?我要是去了咱们府里谁来管?人家索绰络氏才遇喜呢,你个爷们整日只知道享乐不成?成日给府里添乱,齐聂里齐格都比你省心。” 索绰络氏是五爷才请封的侧福晋。 而齐聂里齐格则是索绰络氏诞下的大格格,才满月。 满语里,齐聂里齐格有春天之意。 五爷从正院的时候还挺委屈的,谁家福晋像西林觉罗氏这样,关心妾侍跟关心自己的姐妹似的。 倒是他反到被成日嫌弃。 —— 各府对于四爷到庄子上小住都没什么太大的想法。 四爷便每日一早从庄子上骑马上朝,傍晚在户部忙忘又骑马回到庄子上。 李沈娇这里自然是准备着收拾膳房的小鬼。 不过李沈娇并没有做什么,她只是让小路子在每日去点膳时留心着膳房几位掌勺师傅之间的关系。 顺道观察头一回为难秋瓷的那个小太监是哪个师傅跟前打下手的。 而在几日里,膳房的午膳和晚膳不时都会出现炒南瓜,有时还会出现炒猪肝这样的菜。 李沈娇等着小路子弄清楚,便让小路子把消息递给在膳房里向来和那师傅不对付的掌勺师傅。 而后李沈娇再让秋瓷端着那盘炒猪肝去膳房闹了闹,再提前请好前院的福禄。 而不对付的那位掌勺师傅再在秋瓷去闹时拿出那对师徒中饱私囊的证据。 李沈娇甚至都没有露面,晚膳的时候膳食便全是李沈娇爱吃的那些了。 李沈娇吃着椿芽饼,满足的眯起眼:“都处置好了?” 秋壶答话:“从那师徒两人的房里搜出了不少银票,只是那师徒俩倒是十分嘴硬,并没有说出是谁人指使的,只说是看不惯格格轻狂。” 李沈娇头回来庄子上呢,这师徒俩找的说辞未免也太拙劣了一些。 不过背后之人大家心里都有数,李沈娇喝了口南瓜汤:“明儿个咱们去外头逛逛。” 这两日为了假装出她隐忍下来的姿态,李沈娇都没机会去庄子上逛逛。 庄子上的花园很大,还有比府里大上许多的池塘。 次日李沈娇便到花园里去逛了。 杨柳连青的三月,湖中清可见底,李沈娇站在桥上,往水里丢着鱼食,瞧着湖中的欢乐游鱼。 两个小丫头一左一右地站在身旁,不远处桥下还有小路子准备着鱼食。 没到晌午日头正盛的时候,李沈娇喂着鱼,忽然抬起头,往天边看:“想放风筝了。” 只是无论是京城里还是京城外都是不能随意放纸鸢的。 不过李沈娇向来很会给自己找乐子。 第90章 四爷这样的主子爷确实是挺好的。 武格格在头一天阿哥去提膳的时候就知道膳房亏待李格格的事儿了。 不过武格格一直装不知道。 本来到庄子上本来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的,只是等武格格打听清楚庄子上安排的住处之后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武格格住的东风院离花园是极近的,东风院也比武格格在府里住的院子更大一些。 院子里的陈设自然也是庄子上的奴才细心装潢过的。 只是比起李格格住的新绿堂那可就差远了。 武格格可是私下里让心腹打听过的,新绿堂可是整个后院里除了给福晋预留的正院之外最大也最精细的院子了。 而且新绿堂也是离前院最近的院子,离前院只有一条小径的路。 而且听说这新绿堂还是上位铁帽子亲王特地为他最宠爱的侧福晋修建的,特地挑的离前院最近的院子。 武格格可以不在意李格格的宠爱。 但是武格格进到四爷的府里,就是奔着四爷的侧福晋取得。 眼下李格格的宠爱很明显威胁到了武格格。 于是在听说李沈娇在逛园子的时候,武格格抚了抚起伏尚不算明显的腹部。 “扶我去园子里走走。” 不过武格格到了园子里却扑了个空。 “不是说李格格在园子里喂鱼吗,人呢?”武格格的情绪还算平稳。 东风院离花园确实是挺近的,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连武格格的丫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一转眼就没看见李格格了。 武格格到不远处的亭子坐下:“叫人去找找。” 不过等丫头找到李格格回来向武格格回禀时,武格格险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方才说什么?” “回格格,奴才瞧见李格格和她的丫头一起在看庄子上的佃农挖野菜呢。” 武格格的表情也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莫不是李格格就是靠这些博得四爷另眼相看的? 武氏自认是做不出也做不到的。 武格格往园子里看了看:“扶我在园子里走走吧。” 这回就真是单纯在园子里走走了。 至于李沈娇这里。 李沈娇自然不会亲自下地去挖野菜。 虽然李沈娇从前在闺阁里时常和哥哥在街巷胡闹,爬树摸鱼的事也都做过,只是下地种菜挖菜这事还真没做过。 李沈娇的母亲觉罗氏是典型的满洲姑奶奶,性子爽辣痛快,从小也并不拘束着女儿,只是却也是把女儿娇养着的。 可以让女儿见识穷苦,却不能让女儿经历穷苦。 李沈娇这会儿只是瞧见许多野菜新鲜,看农妇们摘野菜的空档顺道和农妇们聊聊天。 譬如去岁的收成庄子上的农税还有庄子上的其他去处。 等日头大了,李沈娇拿碎银子和农妇们换了些野菜再去了林子里逛。 林子里自然是有侍卫守着的,另外前院福禄这会儿也跟在李沈娇身边了。 李沈娇并没有往林子深处走,她也不会狩猎什么的,只是在林子外围找了林荫遮蔽处再让小路子跑了一趟,把摇椅搬了来。 这摇椅也还是这两日庄子上的杂物找出来的。 李沈娇靠着摇椅,享受着春日的惬意,就在园子里过了半日。 于是傍晚回到庄子上的四爷到新绿堂时直接扑了个空。 整个新绿堂寂静无声。 苏培盛见自家主子坐下了便给四爷上茶:“奴才让人去找找?” 四爷猜到小格格估计是去哪儿玩去了:“去园子里找找。” 苏培盛才应下退出新绿堂呢,就听见热热闹闹的动静,迎面而来的不是李格格又是谁。 苏培盛还看见了他的好徒弟福禄。 苏培盛先给李沈娇请安:“格格可回来了,四爷可在里头等着呢。” 李沈娇笑着谢过了苏培盛的提点便从抄手游廊走往室内去了。 苏培盛拉住福禄:“打哪儿去了?” 福禄今儿在李格格跟前伺候了半日这会儿可是十分羡慕在李格格跟前当差的小路子。 “午膳后李格格去林子里了,主子爷不是吩咐了要是李格格进了林子便得叫人跟着,徒弟便跟着了。看着李格格和她院子里的奴才玩叶子牌,还在林子里用过晚膳。” 苏培盛听完也咂舌,瞅了自己徒弟一眼:“吃得满嘴流油是吧?” 福禄下意识地擦嘴,反应过来后又笑:“奴才推辞不过,和小路子一起在边上也尝了两口。” 那两个丫头在李格格跟前伺候才是安逸呢。 再说屋内李沈娇缓步进了室内:“爷今儿个回来的这么早?” 李沈娇可是看着时辰回来的。 李沈娇又很快道:“爷用过晚膳不曾?奴才还说去外头等四爷回来呢,正好奴才还有些饿,便让膳房做道大菜来尝尝。” 四爷早就习惯李沈娇的嘴了,这会儿只看看李沈娇:“还吃得下。” 李沈娇便摸摸肚子:“舍命陪君子。” 四爷这下也掩饰不住眼里的笑意了:“既然没等到爷,今儿个就罚你布菜。” 李沈娇眨巴着眼睛讨价还价:“坐着布菜吗?” 四爷低头喝茶,并没说可以还是不行。 李沈娇便先到外间去让小路子到膳房去点膳。 “叫膳房做一道笋煨火腿肉,记得叫膳房冰糖可少添一些。再来一道白片鸡。今儿个从庄子上得了一篮子蓬蒿菜,叫膳房择了嫩尖,用油烫焉了再放入鸡汤中滚住,起锅时再放些松菌增鲜。” “我记得还有小半篮子台菜,让膳房择了台菜心炒虾仁,旁的便叫膳房看着添,只是叫膳房不必做太油腻的。” 用晚膳时,李沈娇便坐在四爷跟前给四爷布菜。 四爷自然注意到了那两道素菜,在四爷的印象里还是头回出现。 李沈娇也没想瞒着四爷:“正午同庄子上的农妇讨要了一些菜,先前奴才尝了一些,倒是十分清爽,想着四爷在最近烦劳,正好尝尝鲜。” 四爷闻言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说了句:“回了府里别在膳房点这些。” 府里人多口杂,什么事儿都容易落人口实。 李沈娇笑着点点头应下。 四爷这样的主子爷确实是挺好的。 不会嫌弃妾侍吃野菜寒酸,对妾侍也有着一定的包容。 当然后者的包容,自然是建立在李沈娇有宠爱的基础之上的。 第91章 听说今年宫里的小选要开始了。 在庄子上的生活对李沈娇来说确实是挺惬意的。 没有初一十五的请安,也没有那么多福晋的耳目,加上武格格不常出她的东风院,徐氏向来又是深居简出的性子。 李沈娇倒是不用顾忌每日在园子里逛时会不会遇见谁,有时在园子里碰上武格格,李沈娇也会远远避开。 三月武格格这胎算起来也快满四个月了。 李沈娇在园子里远远看见武格格时,脑子里都能窜进武格格满眼笑意怀里抱着一个小阿哥的场景。 是个小阿哥啊。 那天逛完园子回去晚膳的时候李沈娇还高兴地多吃了一碗饭。 对于武格格肚子里怀的是一个阿哥李沈娇绝对是乐见其成的。 她其实也思考过四爷会不会在武格格诞下阿哥后给武格格请封侧福晋的可能性。 李沈娇想了想,不论是从宠爱还是四爷后院的现状来看其实大概都是不太可能的。 后院里不能一家独大,但是福晋作为嫡福晋有名正言顺的掌家权,在武格格诞下大阿哥之后,再加上武格格背后有德妃。 到时候四爷的后院怕是真要纷争不断了。 如果李沈娇是四爷,干脆选择三足鼎立的做法。 如果李沈娇这个有宠爱的格格做了侧福晋,那么武格格虽然诞下了大阿哥但是也只是格格。 李沈娇不会碰掌家的一点东西,那么因为武格格诞下了大阿哥,身份在府里的一众格格中都是不同的,继续看着府里的账本也没什么干系。 当然,这些都是李沈娇的猜想。 一切还要等武格格平安诞下大阿哥再说。 李沈娇开始琢磨起什么时候遇喜是最合适的时候。 武格格按理要九月中旬生产,最好的遇喜时候大概也是在那个时候。 单凭宠爱想要请封侧福晋始终还是太单薄了。 李沈娇不得不提前未雨绸缪。 夜里李沈娇在秋壶熄灭烛火时声音很轻地道:“那药七八月的时候便停了吧。” 秋壶是知道自家格格在偷偷用药的,药方还是格格进京时夫人悄悄塞给格格的。 进府之后秋壶和采买那边打好交情,借口出去给格格买绢花胭脂出府过两次,药方上的药也是分两次凑齐的。 怕被人察觉败露,秋壶两回还是去的不同的医馆,药材也是混了些常见的药方。 最后秋壶学着制成药丸子。 秋壶是理解自家格格的做法,女子一朝遇喜十月分娩,去岁格格才入府,宠爱尚不稳固,贸贸然遇喜了虽是好事,只是难免让福晋记恨。 前头的宋格格生产时那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呢。 况且秋壶和自家格格进京之前,府里夫人私下里叫她去耳提面命了,说了许多女子生产的艰辛,还说女子太早诞下子嗣对身体有损伤。 自家格格服药丸子的事连秋瓷都不知道。 这会儿秋壶听见自家格格这么说轻手轻脚走到跟前道:“正好那药丸子还能撑到六七月。” 这阵子在庄子上,四爷虽说常到格格这里用晚膳留宿,但大多时候都不曾叫水。 秋壶还疑惑了一回,后面李沈娇告诉她四爷这阵子估计也精力不济呢,她才打消了自家格格和四爷生了嫌隙的想法。 像今儿个,四爷回来的太晚了听说快亥时了才回到庄子上,便没到新绿堂来。 不过四爷虽没来留宿,但是却叫人送来了一篮子的新鲜荸荠,说是给格格吃着玩。 这样的宠爱丫头们自然都是看在眼里的,自然也希望自家格格能早日诞下子嗣有个傍身。 当然,是在自家格格身体康健的前提下。 —— 庄子上李沈娇过的舒心,府里福晋却有些不乐意了。 她费了心思打通庄子上的膳房,故意让膳房恶心李氏的同时又偏待武氏。 福晋想的很好。 若是李氏能气不过去和武格格闹,最好能影响到武格格肚子里的孩子那就更好不过了。 要是李氏不去找武格格闹也不妨事,只要李氏让四爷出面解决了膳房,这样的偏宠福晋不信武氏会放心、会不妒恨。 只是福晋等了许久,倒是等到了膳房那师徒俩被发落的消息,却始终没听到底下人传来李氏和武氏闹起来的消息。 福晋想到那两个成日在庄子上一个靠宠爱一个靠肚子里揣着的那个笼络四爷,福晋心里就不痛快。 “向宫里赵嬷嬷递牌子,说我明儿早要进宫给娘娘请安。” 玉如忙应了。 次日一早福晋穿戴好,坐在梳妆镜前:“把大婚时娘娘赐的那烧蓝宝钗戴上。” 点翠和烧蓝都是一种十分精巧的工艺,制成的首饰也是贵重非常。 烧蓝工艺是将蓝色烧制在银器表面的首饰工艺。是以银作胎器,敷以珐琅釉料烧制成的工艺品,尤以蓝色釉料与银色相配最美而得名。 烧蓝嵌宝钗上缀着一把细细的流苏,插在发髻间时贴着抿平的乌髻垂下,在福晋行走时偶有轻微的晃动。 福晋到永和宫时德妃正在用早膳,福晋十分温顺地行了礼,然后在德妃跟前伺候着她用过早膳。 用过早膳后,德妃轻拍了拍福晋夸了句孝顺。 福晋不经意地偏头,面上笑的温柔,说话时添了几分亲昵明快:“从前刚大婚在宫中时,儿媳不也是这样伺候额娘吗?去岁建府之后倒是少了许多在额娘跟前伺候的机会。” 德妃自然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只是福晋这样说,她便不急着戳破,慢悠悠地:“你是个好孩子。这阵子府里如何?” 见话题被德妃转移,福晋顿了顿,温声回答:“开春后大格格的身子康健了许多,庄子上太医也回禀说武格格这一胎很康健。” 德妃“嗯”了声:“老四的后院省心,还是你这个做福晋的管教有方。” 福晋推辞了两句,到底还是年轻沉不住气,不过乌拉那拉氏还是选择旁敲侧击的方式。 “听说今年宫里的小选要开始了。” 宫里三年一大选,每年三四月一小选。 小选大多都是给皇室宗亲安排妻妾的。 德妃明白福晋的来意,只缓缓掀起眼皮看向福晋。 第92章 怎么好端端地突然病了。 “年前本宫才挑了武格格入府。”德妃搭着赵嬷嬷的手站起身,缓缓在殿内的主位落座,低头瞧着手边大迎枕的花样。 福晋跟在德妃身后,在德妃落座后顺势一跪,白皙颈项顺势一垂,鬓发间的钗环也无声地垂落在地上。 “武格格好福气,进府不久就有了身孕,这是一桩喜事。只是娘娘有所不知,去岁三爷纳曹侧福晋时府里的白佳格格冒犯了四爷,挨了一年的禁足。再有宋格格打诞下大格格后身子便算不上太好。这回四爷去庄子上,府里统共能跟着去伺候的也就只剩下一个李格格和从前在娘娘跟前的徐氏。” 这一番说的倒是十分恳切。 德妃叹了口气,让赵嬷嬷把福晋给扶起来:“好端端地又跪什么呢?白佳氏的事你这孩子从前怎么不告诉本宫。” 福晋没想到德妃会突然问起这个,不过她反应很快:“那会儿娘娘才定下武格格进府的事,儿媳想着只是禁足,便不曾支会额娘。” 德妃确实没想到老四的后院确实省心,只是省心的连个贴心伺候的人都少的可怜。 德妃心里不由内疚了一回。 只是德妃也很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真要是问这个儿子的意见,怕是只会一口回绝。 德妃最后并没有给个准话,只是目光掠过福晋的鬓间是目光稍有停留。 “老四家的,你的意思本宫明白了。府里的李格格如何?” 福晋再次一顿:“四爷如今倒是常去那里,李格格正是漂亮恭敬,性子也是极好的。” 福晋这话完全就是违心的,但她不得不这么说。 她巴不得德妃多往府里塞几个像李氏这样的美人,这样后院热闹起来她这个福晋也能慢慢找由头收拾。 福晋见德妃这样问就知道这一趟的目的达成了。 只是福晋巴不得德妃能明儿个就把人挑出来然后送到庄子上。 福晋在离开永和宫时默默在心里说不着急不着急,她回头望了眼永和宫,暗自祈祷德妃能挑两个美人。 德妃这里送走了福晋,确实让赵嬷嬷把今年小选的名册给拿来了。 德妃慢慢翻过一页,瞥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姓氏,再看了出身,脸上的笑意也散了散。 “乌拉那拉氏一族倒是胃口不小呢,这是老四家的庶出妹妹?” 赵嬷嬷也瞧见了,心说乌拉那拉氏这是做什么呢?面上只敢低声应是。 德妃哼了声:“告诉内务府,乌拉那拉氏的姑娘生了大病,把她的名字划去。” 德妃自然不可能往老四的后院里再塞一个乌拉那拉氏的女儿,但也不能让这个姑娘进其他皇子的后院。 到时候万一有什么牵扯上了自家老四可扯不清楚。 眼下万岁爷正忌讳这个呢。 福晋又翻了几页名册,最后挑出了三位姑娘。 都是相貌极为出众的,比起从前德妃挑的李沈娇也是差不了多少的。 只是德妃自然不能全塞进老四的后院里。 挑两个德妃都害怕自己这个儿子恼了呢。 “就这个汉军旗的姑娘吧,家世清白,明儿个你把她带到本宫跟前瞧瞧。” 长得再漂亮进老四的后院也得是本性不坏人品端正的才成。 —— 再说府里,宋格格这里一早便得了消息福晋进宫去了。 不年不节的,宋氏不相信福晋会无缘无故进宫去。 宋氏的手没有福晋那么长,也不知道庄子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否李氏和武氏到庄子上都变得更加得宠了? 这些宋氏都一无所知。 只是宋氏很清楚,她要是再没有个行动,等四爷从庄子上回来怕是要忘记有她这个人了。 宋氏的目光忽然望向了内室,大格格这几日都很乖,不曾哭闹过。 春日里的夜里还是寒凉,晨起的时候宋氏还能瞧见廊下的盆景上挂着的白露。 宋氏的双手交叠在膝前,心中慢慢有了主意。 日子风平浪静地过去,三月中旬这日。 今儿早四爷离开新绿堂时说了今儿个要来用晚膳,李沈娇到傍晚时分便让小路子去膳房点膳了。 只是到天都黑了却也不曾听说四爷回到庄子上。 李沈娇便吩咐:“去膳房提膳吧,再热一回滋味也变了。小路子你去庄子的门房等着,得了消息便回来回话。” 这个时候四爷还没回来,想来只能是有事耽误了。 至于是什么事,不是宫里便是府里的事了。 李沈娇这会儿倒是真觉得四爷怪辛苦的。 李沈娇叹了口气。 用过晚膳之后小路子便急匆匆地回来了:“府里四爷让人给格格传话,说大格格病了,今儿个先歇在府里,让格格不必等候也早些歇息。” 知道是因为府里的事李沈娇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过李沈娇很快又想到了什么,多问了一句:“怎么好端端地突然病了。” 小路子显然也是问了传话的太监的:“听说是夜里吹了风,所幸太医说没什么大碍,奴才回来的时候见前院福禄和那小太监一起离开了庄子上。” 李沈娇重复了一遍:“夜里吹了风?” 那这可有些奇怪了,都知道大格格身子弱,自然不可能是嬷嬷把大格格抱到外头受的风,那就只能是大格格在屋里吹了风,屋里怎么能吹着风呢? 李沈娇垂下眼睑,很难不想到宋氏身上去。 只是为人亲母,如何这样狠心呢? 屋里的抱香灯细燃时勾出瘦影,李沈娇低眉思索,缄默后还是忍不住长叹出声。 要她说宋氏真想见四爷,倒不如堂堂正正地让府里前院的奴才传话说大格格相见四爷。 用这样拙劣的手段,一次便也罢了—— 李沈娇是做不出拿孩子邀宠的事的,拿孩子要来的宠爱和枷锁没什么区别。 李沈娇并不同情宋氏,从她遇喜到现在的每一步都是宋氏自己把在四爷心里的分量给折腾没的。 四爷今儿个不回庄子上,李沈娇正好一个人霸占一整张大床,还可以把白日里没看完的画本子给看完。 再没有比这更舒心的事了。 第93章 比起府里的李氏也绝对是不逞多让。 李沈娇这里远在庄子上,府里大格格病了倒是省了大晚上的还要去探望。 只是府里的福晋得了消息自然就免不了了。 从宋格格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正院的奴才在前头提着宫灯照明。 福晋搭着玉如的手,想到方才在宋氏的院子里见到的那番哭哭啼啼的作态眉头就没松开过。 “宋氏这是真黔驴技穷了?她也不怕四爷查起来?” 玉如没敢接话。 福晋这会儿都还脑海里都还有四爷在宋氏的院子里发怒的场景,还有些后怕呢。 只是快到正院时,福晋忽然轻笑出声:“到底是有一个大格格,也有名正言顺的由头见四爷。” 福晋叹了口气:“一年了啊。” 她进府都一年了,肚子也没个动静。 怎么武格格就这样好运呢? 福晋感伤了一阵又很快释然:“遇喜了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像前头大嫂,满月的时候我瞧见一回三格格,比咱们府里的大格格还要瘦弱一些呢。” 玉如见自家主子这么快释然,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福晋不必着急,一切顺其自然。” 福晋只是见四爷知道大格格生病便赶回府有些触景生情罢了,很快便调整好情绪。 “许嬷嬷呢?” 玉如收了脸上的笑意,撇了撇嘴:“这会儿估计还在宋格格院子里呢。” 这阵子武格格去庄子上住了,许嬷嬷便往宋格格的院子跑的十分勤快。 福晋闻言哼了声倒是没说什么:“那老货估计是得了娘娘的吩咐,把府里出世了的没出世的都盯得跟眼珠子似的呢。” 自从宋格格诞下了大格格,福晋就没有再动手的意思了,一个病弱的格格而已。 “成了,叫人盯着宋格格的院子看看今儿个四爷宿在哪儿,备水沐浴。” 次日一早福晋梳妆时便听玉如禀报了四爷昨儿个夜深了还是回了前院歇息,今儿个一早便离府了。 福晋听了只是吩咐为她上妆的丫头:“春日里换个鲜亮些的口脂。” 福晋心情不错,宋格格这会儿可算是白费功夫了。 府里的这些李沈娇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傍晚四爷回到庄子上是听四爷说了昨儿个夜里大格格病了的事。 见四爷不想多言的样子,李沈娇也很有眼色的并没有多问。 三月二十八这日,四爷头一日夜里并没有歇在庄子上,而是回了府里前院歇息。 毕竟二十八这日要早些进宫去。 而在众位皇子和大臣跟随圣驾前往五台山祭拜,福晋也在午膳后得了宫里德妃娘娘的传话叫她进宫去。 福晋猜到大抵是上回小选的事有着落了。 “我说怎么这么久没等来消息,原来是娘娘挑着四爷去五台山不在府里的日子呢。” 这叫什么,这就叫先斩后奏。 格格和侍妾那可不一样,等四爷回来了便是想送走也不能了。 福晋到永和宫的时候倒是没机会看到德妃挑的姑娘,不过德妃把那姑娘的名册拿给她瞧了瞧。 福晋先看了看画师画的那姑娘的小像。 瑞凤眼柳叶眉,鼻子微塌但胜在小巧,眼尾微翘,眼下有泪痣,削肩细腰,身量娇小但却足够丰腴。 比起府里的李氏也绝对是不逞多让。 福晋眼睛一亮,当即连说了两个好字,捏着名册抬眼不忘奉承德妃:“到底还是娘娘慧眼,府里才能添这样一位妹妹,便是儿媳瞧着心都一软了。” 德妃捧着茶盅喝了一口,闻言脸上仍旧淡淡:“本宫挑的再好也得老四喜欢才成。” 福晋在心里琢磨着四爷如今正宠爱着李氏,那么这个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只是福晋自然不能随意接了德妃的话,又问:“只是不知道这谢姑娘什么时候能入府呢?” 福晋刚看完这姑娘的画像顺道看了这姑娘的籍贯和姓氏。 德妃挑的姑娘家世向来都不算十分显赫,但胜在家世清白。 德妃意味深长地看向下首的福晋:“老四家的,你倒是心急。” 福晋讪笑,忙道不敢。 福晋低头喝茶,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上首德妃的声音:“过两日本宫便安排谢氏进府,老四家的你这两日先叫奴才把府里的院子拾掇好。” 福晋掩饰着喜色应了。 福晋回府之后确实是让人把府里的院子拾掇出来了。 这回福晋并没有挑李氏前后的院子。 一来李氏前头的院子已经住了一个武格格了,便只剩下李氏后头的院子。 有李氏在前头,这谢氏初来乍到想要出头也不甚容易。 最后福晋挑了后院一处离前院近离花园也近的院子。 算是选在了四爷进后院的必经之路。 不过谢氏并没有住进那院子,而是直接被福晋让人送去了京郊的庄子上。 谢氏闺名衡仪。 坐马车去庄子的路上正院的玉如也在,福晋特地让她跟着谢氏到庄子上的。 福晋吩咐她一定要把谢氏在庄子上的院子给安置好。 在马车上时玉如很规矩,不曾多问什么,对上谢衡仪也是十分规矩的态度。 只是在下马车时玉如才终于多看了一眼这位谢格格。 玉如先下马车,瞧着谢格格的丫头扶着谢格格,似火般的步摇摇曳鬓边,颤颤晃晃,衬得谢氏姣容愈发明艳。 “劳烦玉如姑娘带路。”声儿也是千娇百媚的。 说话间谢格格一颦一笑间皆漾溢艳冶风韵。 玉如低首道不敢,在心中感叹这位谢格格之姿容。 从前在府里时玉如也是时常见着李格格的,若说眼前的谢格格是三月枝头最俏丽的那朵桃花,那么李格格想来应是冬日里漫天雪白里唯一的一抹明艳之色。 玉如说句不敬的话,谢格格虽美,只是美的俗气,和她身上的金玉倒是相得益彰。 只是李格格却不同,只是哪里不同,玉如自个儿也说不上来。 这会儿玉如低头走神,等着后头的奴才卸下谢格格带来的箱笼:“奴才先带格格到您的住处去。” 谢衡仪美眸含笑含俏:“姑娘在前头带路吧。” 第94章 又借着行礼的功夫打量着李沈娇。 四月初一这日。 四爷随圣驾去了五台山,这几日李沈娇看话本子睡的有些晚。 日上三竿被秋壶扶起来迷迷糊糊地用了早膳李沈娇就又打着哈欠回到床榻上了。 三月里春华百妍,今儿个又是一个艳阳天。 日光借着窗棂照进内室,李沈娇在睡梦中抬起臂肘挡了挡,露出的眉梢眼角都融进和煦春光。 只是这样适合睡上半日的好天气,偏偏有人打搅。 两个小丫头在廊下侍弄着盆景,听见院子外头的动静只是先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进内室把小窗给紧闭了。 小路子原本在院子里洒扫,这会儿也出了新绿堂想叫外头走动的奴才安静些。 不过出新绿堂时小路子心里还有些纳罕。 眼下庄子里只有自家格格和武格格还有徐姑娘,这阵子武格格害喜的厉害,连东风院都不出,徐格格的院子离自家格格的新绿堂也远着呢。 好端端的,新绿堂外哪里来的动静。 出了院子,小路子见了玉如,咽下心里的惊骇笑着颔首:“可是府里福晋有什么吩咐,玉如姑娘怎么来庄子上了。” 这会儿四爷才离京,莫不是福晋这就坐不住了? 小路子又瞥见玉如身后几个奴才搬着的箱笼,又有些不解。 总不会是福晋来庄子上住啊。 “是小路子啊,这不是今年小选娘娘为府里挑了新人,这不,按着吩咐让谢格格早些到庄子上准备伺候四爷。” 小路子是真没想到是这么一出,不过仍旧皮笑肉不笑的:“我说怎么这么大张旗鼓的,料想玉如姑娘这会儿正忙呢,便不打搅了。只是我们格格这阵子头疼的厉害,听不得吵闹。再有后头就是武格格的东风院,吵吵嚷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就是咱们四爷府的规矩呢。” 玉如站在那儿,心里也很清楚,这会儿没必要为了一个谢格格得罪李格格,只朝后头挥挥手:“动静轻些。” 小路子笑着说了声谢玉如姑娘体谅便很快回了新绿堂。 两个丫头都在廊下等着了,见小路子回来了秋瓷先快步上前:“外头又闹什么呢?” 小路子低声道:“今年小选咱们府里进了一位谢格格,正院那位把谢格格安排到庄子上来了。” 秋瓷“哎哟”一声,又想起来里头自家格格正在歇息忙捂住嘴:“四爷前脚才走几日,正院这也忒——” 秋壶忙拉住秋瓷:“正好马上到午膳的时候了,小路子你先去打听打听这位谢格格的来路。” 只是知道谢衡仪来历的大概也就只有谢衡仪主仆二人和正院的玉如,小路子去膳房点膳回到新绿堂面对两个丫头只无奈的摇摇头。 “只是听门房的奴才说这位谢格格生的极美。” 秋瓷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内室自家格格的声音。 秋壶忙从廊下进去,秋瓷虽然有些闷闷不过也很快到耳房去准备茶水。 一觉睡醒起来云鬓已偏,秋壶进来伺候梳洗时李沈娇瞥见镜中耳垂上挂着的两线红豆珠。 倒像是前几日四爷让福禄送来的那碟糖山楂果,红艳艳的,又有糖霜裹着的温润。 李沈娇摸了摸,这会儿倒是更饿了。 秋壶一面给自家格格挽发,一面低眉道:“今年小选新进了一位谢格格,这会儿已被福晋安置到庄子上了。” 李沈娇意外了一下,下一秒又抬手打了个哈欠:“这是先斩后奏吗?” 秋壶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自家格格的意思,等反应过来时才明白自家格格的意思。 虽然说不上是放心了多少,只是秋壶见自家格格这态度却莫名也放下心来。 用过午膳后李沈娇照例在廊下靠着摇椅看话本子,开春了确实比冬日舒服惬意许多。 听见外头小路子传话说谢格格前来拜见时李沈娇只唔了一声。 “先请谢格格到西厢房坐坐吧,我马上过去。”李沈娇把话本子折上一页,递给秋壶让秋瓷收好。 西厢房里,秋瓷把这位谢格格请到屋里坐下,下一秒便听见这位谢格格随口道。 “我不喜欢喝绿茶,也不爱吃甜咸口的点心。” 话说完谢衡仪又拿眼风往秋瓷脸上瞧,笑盈盈的:“多谢。” 东西厢房相隔不远,李沈娇到西厢房门口时正好听见这一句,踏进西厢房时出声。 “膳房新做了一盅糖渍桂花甜汤,去端两盅来。我那份添些桃胶。”李沈娇吩咐秋瓷。 吩咐完站定,朝着谢氏轻颔首,眼风只是一扫而过,像是完全不在意谢氏的姿容。 谢衡仪缓缓站起身,还算规矩地行了平礼,又借着行礼的功夫打量着李沈娇。 进门时软履抵过木槛,一双云烟攒珠锦鞋显露尖尖的两粒米珠,又在人站定时尽数被旗装裙摆遮住。 荷青薄绡的旗装,衣摆处的石绿海棠缠枝纹隐见金线,腰间坠了一枚双目龙鱼玉佩,安静地萦在海棠花纹上。 面前的李格格生的很俊俏,柳叶眉藏秀意,芙蓉面含明艳,明艳里又蕴三分英气,薄妆桃脸。 通身并不见什么首饰,挽成髻的乌发上垂下的一粒成色上好的珍珠静静地伏在耳后的位置,与耳上的那对红玉的耳坠子相得益彰。 谢衡仪正经读过的诗不多,但这会儿“芙蓉不及美人妆”一句倒是尤为深刻。 煦风熏人,谢衡仪盯着她,目光没有丝毫的避讳,说话时也很不以为意地。 “先前玉如姑娘说府里有位李格格是位天仙一样的人物,如今亲见了倒是——确实如此。” 谢氏这一句直接把玉如在她跟前夸赞李沈娇貌美的话点出来,倒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李沈娇落座小榻上,闻言只是轻笑:“丫鬟媳妇们的嘴碎罢了,哪里值当就让谢格格站在这里。” 你谢氏哪里是因为玉如的几句话就来到她的院子里的,自己想要来拿正院当什么挡箭牌,还想着引火到正院身上不成? 秋瓷这会儿正好把甜汤端上来,李沈娇不等谢氏开口:“一路舟车劳顿,谢格格喝口甜汤润润嗓。” 一句话轻描淡写地揭过了方才的话题。 第95章 这样只会让四爷更加厌恶。 两碗糖渍桂花甜汤被秋瓷稳稳当当地端到两人面前。 谢衡仪只是扫了一眼:“我不爱吃甜的。” 李沈娇慢条斯理地拿玉勺搅动着,闻言只是轻笑:“方才听谢格格说不喝绿茶,不爱吃甜咸口的糕点,这才让丫头上了甜汤。我这里待客不周,谢格格不如回自己的院子惬意。” 谢衡仪这会儿倒是笑了,美目流转间满是无辜:“李格格这是不待见我吗?” 李沈娇停了动作,玉勺触碰碗壁发出轻响,她半抬起头:“谢格格怎么知道的。” 谢衡仪语噎:“你——” 李沈娇该给的面子也给足了,既然谢氏摆明了是来挑事的那么李沈娇也不准继续客气下去了。 “秋壶,把甜汤端下去,你和秋瓷正好解馋。院里还要旁的事务,我便不陪妹妹了。” 李沈娇站起身,眼风一扫。 秋瓷便把两碗甜汤又端了下去。 李沈娇搭着秋壶的手臂,款款出了西厢房,仪态风情万千。 谢衡仪待人离开了也站起身,娇娇地斥了一声:“也不过如此。” —— 秋瓷跟在自家格格身后,手里的木托盘上是两碗甜汤:“格格就该这样,什么茶水也别留下,最好让她就这么渴着。” 秋壶无奈回头:“傻姑娘,格格让你把甜汤端走是不想给谢格格机会,到时候谢格格若说喝了格格的甜汤有什么不适,那可有得掰扯呢。” 李沈娇这会儿倒是有些走神,她走回东厢房坐回摇椅上方慢悠悠地道:“这位谢格格,确实漂亮。” 秋瓷放下两碗甜汤,撅着嘴想反驳。 在她心里自然是只有自家格格才是最美的那个。 况且中肯地说上一句,方才见的那位谢格格倒是和从前府里的胡姑娘倒是有些相似。 浑身上下都有种娇媚劲儿。 只是方才见的谢格格的娇媚更自然一些,也没有胡格格那样憔悴,正是青春貌美的时候。 从前秋瓷便知道自家格格极美,只是今儿个见了谢格格她还是觉得自家格格更美。 李沈娇没听见两个丫头的话也并不在意:“美不美的,还是要看四爷喜不喜欢。只是谢格格不张嘴的时候我看了倒是挺喜欢的。” —— 远在天边的四爷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个喷嚏。 苏培盛连忙奉上热茶:“这两日山上气候变化大,爷虽年轻却也要保重着身体啊。” 四爷喝了口茶:“有府里送来的信吗?” 苏培盛才从外头回来,就是去拿底下奴才送来的信了。 “宫里娘娘和府里福禄都送了信来。” 宫里娘娘自然是惦记着四爷,而福禄的信则是四爷离府之前特地吩咐了的,府里有什么大事儿便传信过来。 四爷先看了德妃送来的信。 苏培盛躬身给自家主子添热茶,注意到自家主子很快拧起的眉。 德妃这回送来的信并不厚,薄薄的两张纸四爷很快便看完。 “笔墨伺候。”四爷沉声道。 苏培盛忙应了去准备笔墨,他低头在边上研墨的时候四爷也拆开了福禄送来的信。 福禄在四爷离府头一日也是从庄子上回了府里的,四爷离府之后福禄也在前院,偶尔便按着自家主子的吩咐去宋格格院里瞧瞧大格格。 不过对于福晋进府之后就在后院拾掇了一处院子出来这事福禄还是清楚的。 四爷面无表情地把两封信塞回信封里。 额娘在信里说是因为福晋到她跟前说道他身边少了伺候的人,实在是福晋求的恳切,额娘这才先斩后奏从小选里挑了谢氏。 只是福禄的信里却说的是他前脚离京,后脚德妃便到府里传了福晋进宫。 四爷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他并不喜欢额娘往他后院塞人的做法,上回武格格原本也是应该年后再进府的。 四爷在武格格进府之后就只有头一日按照规矩去留宿了。 他并不喜欢这种先斩后奏。 这样只会让四爷更加厌恶。 四爷以为他已经把他的喜恶表现的很明显了。 “既然福晋在院子里拾掇好了院子又把谢氏送到庄子上去做什么?” 四爷冷声发问,原本还在研墨的苏培盛差点没拿稳墨碇。 苏培盛这会儿还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只忙道:“主子息怒。” 四爷执笔,蘸墨后落笔。 四爷写的很快,但是字迹并不乱。停笔时四爷吩咐苏培盛。 “这封信叫人即刻送回福禄,再让他给福晋传话,就说是爷的意思,把谢氏送回府里。庄子上武氏有孕听不得吵闹。” 苏培盛躬身收好信,行礼后便准备出去让人把信传回府里。 “回来。” 苏培盛忙停住脚,琢磨着自家主子这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只是等苏培盛站定却也没听见自家主子吩咐的声音。 苏培盛小心翼翼地抬眼,却瞥见自家主子已低头又落笔写着什么。 苏培盛猜大抵是给娘娘写的信吧。 方才自家主子瞧着是挺生气的,只是主子和娘娘到底是母子,气消了自家主子还是惦记着娘娘的。 苏培盛便安安静静地等着。 “这封信叫福禄亲自送到庄子上新绿堂去,再让福禄亲自盯着庄子上的谢氏回到府里。” 苏培盛下意识地先应下了,反应过来时脑袋还有些懵。 送去哪儿?不是送去宫里? 送到庄子上的新绿堂?也就是送到李格格那儿? 这一瞬间苏培盛对远在庄子上的李格格肃然起敬。 能让四爷在气头上都还能惦记着,李格格这宠爱是一点虚的也没有。 苏培盛把信收好,这回多等了一会儿,确认自家主子没有别的吩咐之后便往外头走去送信了。 五台山上皇子都是独住一处小院,路上倒是有不少的奴才。 苏培盛下山叫人送信的途中遇上了万岁爷跟前大太监梁九功的徒弟逢忠上山。 贝勒爷跟前的大太监见了人万岁爷跟前大太监的徒弟也得规规矩矩称好呢。 只是逢忠瞧着十分焦急的模样,看见苏培盛拂尘一甩便跑没影儿了。 是的,还跑的挺不雅的。 苏培盛回了回头,很清楚逢忠离开的方向是往万岁爷住的宫殿去的。 这是出什么事了? 第96章 谢衡仪这话实在是太漂亮了。 京城离五台山不远,驿站的信使送信快马加鞭的话一日的光景便能送到。 庄子上李沈娇这里送走了谢氏,便和两个丫头一起用了糖渍桂花甜汤。 进了四月里,日子已经渐渐回暖了。 李沈娇咬着桃胶,满足地弯眼喟叹:“要是提前放进亭井里头去镇着,吃着才算痛快呢。” 李沈娇向来怕热,四月里便馋起冰来了。 两个丫头只无奈地对视一眼。 下午李沈娇坐在廊下和两个丫头玩叶子牌,她向来是会玩的,两个丫头陪着她就差没把月钱给输了去。 李沈娇便撑着手臂使唤人:“秋壶去拿去年存的海棠花瓣干拿来泡茶,秋瓷去膳房给你家格格点一盅杏仁露来。” 两个丫头配合得行礼应是。 闹完正好小路子从外头进来。 “格格,谢格格往后头武格格的东风院去了。” 李沈娇听完,莫名其妙地扑哧笑出了声。 —— 再说武格格这里,这几日害喜的厉害,见了谢格格也是拿帕子按着唇角。 谢衡仪见礼时匆匆扫过武格格的面庞,脸上的不以为意毫不掩饰。 武格格知道自己的容貌只算是小家碧玉,只是她这样的容貌恰好能入德妃娘娘的眼。 至于眼前的谢氏,武格格很清楚这不是娘娘会喜欢的样貌,那就只能是娘娘觉得四爷会喜欢这样的。 只是武格格实在不耐和谢氏在这里打太极。 “谢格格今儿个才到庄子上,很该好好安顿休整的。” 谢衡仪一眼就看得出来眼前的武格格在明面上比先前那位李格格好说话许多。 “只是妹妹初来乍到,恰逢四爷又不在府里,实在是忧心等四爷回来会不喜妹妹,这才舔着脸来到姐姐跟前取经啊。” 谢衡仪这话实在是太漂亮了。 我和你武格格一样都是被德妃塞进府里的,眼下你武氏有了身孕,想来四爷是不厌恶这样强塞的做法,只是万一呢?我总要问个清楚啊。 武格格听见谢氏这话这才抬眼打量了一眼她,同时摸了摸自个儿隆起的小腹。 “四爷的脾性我也才入府几月哪里琢磨得明白呢,只是妹妹不是已经见过前头的李格格了,心里难道还没有成算吗?不是有句话叫皇天不负有心人,凭借妹妹的美貌实在不必如没头苍蝇一般的。” 对于武氏末尾那句说教般的话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慢慢将绒睫抬起,嗓子软软地。 “妹妹也期许着像姐姐说的那样真有皇天不负有心人的那一天,像妾准备再多的歌舞,如果四爷看不到,也难免会觉得没有意义。” 武格格心中冷笑,这是想凭借都是德妃挑的人这个缘故就想把她和她谢氏绑在一起不成。 面上武格格仍旧拿帕子按着唇角:“会有那一天的。这阵子遇喜以来精神头短,这会儿实在是撑不住了,妹妹得空再来我这里说话吧。” 谢衡仪定定地看着武格格:“今日多谢姐姐招待了。” 武格格叫丫头送了送谢氏,她望着谢氏的背影喃喃自语:“这是在前头李格格那里吃了闭门羹吗?” 次日一早,李沈娇昨儿个夜里饿了半夜起来叫秋壶做了碗素面,睡的便不安稳。 一早天才亮便听见外头重物拖过石径的动静。 李沈娇望着头顶的纱帐,躺了好一会儿见外头的动静还是没有消停的意思这才揉着额角从床榻上直起身。 李沈娇趿拉了鞋开了小榻前的小窗:“外头又是在做什么?” 秋瓷被吓了一下,下一秒又笑着回话:“回格格的话,前院福禄叫人来传话,说是主子爷的意思,让谢格格回府里去呢。这不,福禄一早就盯着叫谢格格院子里的奴才收拾箱笼呢。” 李沈娇撑着手,也不给面子:“昨儿个不是挺安静的?拿些银子给外头的奴才,让他们辛苦些。” 秋壶见自家格格要关了小窗,又忙道:“福禄今早还送了信来,听说格格还在歇息便没打搅。” 秋壶把信递给李沈娇。 李沈娇还是问了句:“四爷送来的?” 秋壶见自家格格迷迷糊糊地,忍着笑意:“自然是了。” 李沈娇笑了笑:“不必在外头守着,早膳备好了?我看完信便出来用早膳。” 说完等两个丫头点头便关上了小窗。 李沈娇就坐在小榻前,拆开了四爷送来的信。 很有四爷的风格,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李沈娇不紧不慢地看完,看完还有些一头雾水。 一页信纸只说了四爷到五台山后一切安好,以及在五台山的一些见闻,最后四爷才写了一句,让李沈娇在庄子上仔细些,别成日在庄子上跑。 以及四爷很快就会回来。 李沈娇是真没明白四爷这封信的用意。 李沈娇琢磨不明白,只是直觉和才被德妃塞进府的谢格格有些关系,四爷这是不高兴才写了这封没头没脑的信。 李沈娇本意是想写回信的,只是到外间用早膳时却听秋壶说福禄已经送谢格格离开庄子上了。 李沈娇便打消了念头。 再说府里得了传话脸色便十分不好看。 她倒是忘了前院还有一个通风报信的福禄了。 只是这事儿他还不能去宫里找娘娘说道,本来娘娘就是让她把谢氏安置在府上,是她擅自主张把谢氏安排到了庄子上。 福晋很清楚四爷这样的安排明显是恼怒了。 这会儿只能暗骂谢氏不争气。 只是谢氏压根就没机会见四爷,怎么能怪罪到谢氏身上了。 倒是谢氏从庄子上又辗转回府里,才是闹了个没脸呢。 谢衡仪在坐上回府的马车时便在心里骂了福晋一万句蠢货。 —— 再说五台山上。 苏培盛传完信便也飞快上山向自家主子说了下山时碰见逢忠的事。 前头苏培盛才禀报完,没一会儿便就有奴才来说万岁爷动怒了。 四爷不用问都能猜到和在京城监国的太子爷有关。 “听说是太子妃的母族在内务府贪了七爷和八爷大婚的礼单。” 第97章 叫人盯着直郡王和老八那里的动静。 太荒谬了。 四爷的第一反应便是有人故意中伤太子爷。 老七大婚的日子在下月中旬,四爷这阵子是常在内务府和户部两头跑的,内务府那潭深水里的腌臜四爷多少还是清楚的。 内务府总管大臣是太子妃的阿玛瓜尔佳德长。 那位虽说每回四爷去催促礼单上的明细都是一脸肉疼的模样,但是却是个十分胆小的人。 是常见的有贼心没贼胆的那类人。 若说德长敢在平日的供应里贪污昧下公中的东西四爷倒是信的,但是皇子大婚的聘礼。 四爷敢断言,德长没那么大的胆子。 至少老七的大婚聘礼单子上是绝对没有被德长给贪下一丁点的。 那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借着此事诬陷太子爷。 皇阿玛平日里最看重皇子们之间的什么? 不就是兄弟和睦兄友弟恭吗? 堂堂太子爷的岳丈去贪自己弟弟们大婚的聘礼,往小了说是太子爷识人不清,往大了说便是太子爷不睦兄弟。 四爷皱着眉,想到近来老八总往内务府跑的勤快,寻的由头是说给未来福晋挑一只温顺听话的猫儿。 四爷屈着手指轻敲着桌案,这是他在思考时的状态:“皇阿玛的宫殿前有没有什么动静?” 苏培盛早已打听去了:“这会儿倒是只有三爷消息灵通,在外头跪着说是要给太子爷求情,还说太子爷是不会做这样糊涂的事的。” 四爷听完,按着太阳穴摇头。 皇阿玛南巡只带上三哥这个成年了的皇子是一点也没做错,老五那个五大三粗的都比三哥聪明。 这会儿哪个皇子不知道万岁爷动怒的事。 就你三爷消息灵通,知道万岁爷动怒是因为太子爷的事? 再说了,这些都是家事,这回跟着来五台山祭拜的还朝中重臣呢。 真要往大了说,这些事情闹出来最后有损的还是皇家的名声。 三哥这个时候往皇阿玛面前凑,自以为是表现了一番兄弟情深,实际上说不定会让皇阿玛猜忌三哥窥探圣意。 皇阿玛可是向来忌讳这个的。 四爷虽知道这事儿对太子爷来说简直就是飞来横祸,但是也很清楚这个时候求情无疑是火上浇油。 “吩咐人回内务府好好查查,再去户部把这些日子爷催着内务府一样一样批下来的礼单条子整理出来给瓜尔佳氏一族送去。” 四爷是不方便直接出面的,这事儿只能让德长来喊冤。 最坏的打算就是—— 德长把这件事全部揽下来,只字不提与太子爷有关。再自请辞去内务府总管大臣一职在自己的府中颐养天年。 四爷想到这里,忽然顿住。 这样的话——内务府总管大臣一职便空了出来。 明明已经是四月里,四爷却忽然犹如置入冰窖一般,浑身发冷。 这样一桩事对于太子爷来说其实只能算是不痛不痒,但是若是对方是奔着瓜尔佳氏一族在内务府的职位来的呢? 四爷不清楚皇阿玛的态度,但是对于皇阿玛来说,或许毫无权势和靠山的太子爷对于皇阿玛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四爷脊背挺直,最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叫人盯着直郡王和老八那里的动静。” 苏培盛身子一颤,低声应是。 —— 京城里。 四月里已经开春了,只是午后却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天边远远望去也是阴沉沉的,不时还能听见几声闷雷的声响。 宫里毓庆宫内。 太子爷听见底下的奴才说太子妃求见时正站在廊下观雨。 这一天倒是和上辈子没有任何的差别。 上辈子的太子爷在得知这一切之后发了好大的一通火,一面让人给德长递消息一面给皇阿玛写信告罪。 这一次太子爷再次见证这一切,倒是忽然有些想笑。 这一世虽然有许多事都出现了一些偏差,只是这些事情确实一点没受影响分毫。 好似这一切都是他的宿命一般。 哪怕他装病、甚至装着清闲天天到京城里喝酒。 太子爷听见奴才又重复了一遍。 他覆手而立,终于回头:“告诉太子妃,若想保全瓜尔佳氏一族便让他阿玛自行请罪。” 侍从犹豫半晌,最后还是退了下去。 雨越下越大,有仆妇给瓜尔佳氏撑着伞,但是也无法抵挡在侍从说出那话时带来的彻骨冰寒。 瓜尔佳氏是很端庄的女子,没有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孱弱,也没有三福晋的泼辣。 她从小便被教导要如何做好太子妃的本分。 只是她也很清楚,她身后的瓜尔佳氏一族是她永远的后盾。 太子爷的传话实在是太冷血了。 同床共枕几载,太子妃这会儿都还感觉齿寒。 她定定地站在院门前,任凭风雨拍打在脸上,任凭雨水打在她的旗装裙摆上。 直至深夜,太子妃惨白一笑。 侧福晋的院中,李佳氏正陪着弘皙读书,见丫头进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等出了内间才让丫头回话。 听见丫头说太子妃还是回了正院李佳氏嗤笑一声摇头:“我若是她便顺着太子爷说的去做,既嫁到皇家来,母族的荣誉算什么?只要太子爷一天还是太子爷,便是没有官职的瓜尔佳氏难道还能被欺负不成?” 丫头低首不言。 只是李佳氏又忍不住嘀咕:“自从上回太子爷侍疾后,太子爷似乎就变得怪怪的,瓜尔佳氏这一出我还以为太子爷会替瓜尔佳氏揽下这一切呢。” 这确实是从前那个风光霁月的太子爷会做得出来的事。 只是在李佳氏看来,眼下太子爷明哲保身的做法倒是十分明智的。 毕竟这事还是看万岁爷的态度。 端看万岁爷想不想把内务府这块香饽饽收回自己手中。 李佳氏是个俗气的人,父子之间的那点亲情在权力面前其实也不过尔尔。 只是从前的太子爷似乎从来不这么觉得。 “幸好,我的弘皙没学了他阿玛的轴性子。”李佳氏笑了笑,转头吩咐奴才:“春日干燥,叫人做盅雪梨羹送去太子爷那里去给太子爷润润嗓。” 第98章 这事儿到底是委屈了老七和老八—— 整个皇宫里就没有人的目光不是盯着太子爷的。 一旦太子爷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整个皇宫的人恨不得奔走相告。 德妃这里自然也得了消息。 德妃倒是不担心太子爷,只是担心老四会为太子爷求情,到时候惹恼了万岁爷。 赵嬷嬷知道自家娘娘这是关心则乱,便寻找机会转开话题:“娘娘不必忧心,这会儿不如担心着十四阿哥跟着万岁爷去南巡的事宜。” 德妃娘娘便头疼地摇摇头:“可别提那皮猴了——这两个没有一个让本宫省心的。” 赵嬷嬷眼珠子一转,又找到别的话题开解自家主子:“晚些时候温宪公主从太后娘娘那里看顾之后便要来看顾娘娘,娘娘瞧瞧底下奴才准备的晚膳可合适?” 德妃终于松开紧蹙的眉:“这样大的雨那丫头还规规矩矩地到太后跟前伺候做什么——” 德妃说完神情又变化了一下:“到底还是亲生的女儿贴心。” 这自然是想起没事没传唤就不回进宫的福晋了。 “谢氏是她亲自到我跟前求的,可别败在她自己的手里。” 德妃自然也是知道了谢氏被福晋安排回府里又被老四叫人盯着回府的事。 德妃又想到没收到老四的回信,难免又想到老四是因为谢氏的事儿恼了,眉目间不免又染上了愁色。 —— 再说五台山上。 万岁爷时常到五台山祭拜,山后便也有专门的宫殿为万岁爷作休憩。 万岁爷得知内务府做的蠢事便动了一回怒,梁九功劝了一回,方伺候着万岁爷歇息了。 康熙睡的并不安稳,他并不是个多梦的人。 只是这一觉却做了个不太踏实的梦,有太子爷、也有直郡王、还有已故的赫舍里氏还有温僖皇贵妃。 康熙爷一觉睡醒起来良久未动,直到眼睛有些发酸,康熙爷才动了动唇。 “把老十叫来。” 梁九功躬身应了,并未多问,只是道:“万岁爷,外头三爷还跪着说要为太子爷求情呢。” 康熙爷仍旧躺着,明黄色的寝衣微敞,好半天梁九功才听见他的声音。 “叫他滚回他的院子去。内务府总管犯下的混事和保成有什么干系,这个老三,糊涂东西。” 这话便很清楚了,一个“保成”便足够让人清楚万岁爷的态度了。 梁九功便心中有数了。 次日,京城传来的急信。 内务府总管瓜尔佳德长写了折子自请辞去内务府总管一职,在心中痛苦陈辞自己的罪过,只是却拿出证据为自己没动过七爷和八爷的聘礼作证,又言辞恳切地说辜负了万岁爷的重望。 没有一个字提了太子爷。 众位皇子都不知道万岁爷在看了信之后的反应,只是听说当日德长便被撸了官帽。 不过太子爷那里倒是得了万岁爷流水一样的赏赐。 说是万岁爷知道太子爷也是被蒙骗的,叫太子爷安心监国。 至此,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咬碎了银牙。 不过嘛,还是有令人发笑的。 像三爷,在万岁爷的旨意传出之后便大大咧咧地嚷嚷着“我就知道太子爷是无辜的”这样的言论。 四爷听苏培盛说完都有些忍不住想发笑。 只是内务府总管的位置却是一下子又空了出来。 只是万岁爷没有表示,众人便只能暗暗地等着万岁爷的安排。 四月初七,五台山的祭拜终于结束。 直郡王、四爷、五爷、八爷几个都要回京。 只是在皇子们回京之前万岁爷在众位皇子都在时定下了内务府总管。 “这事儿到底是委屈了老七和老八——” 康熙爷这话一出站在末尾的八爷到底没忍住,心头狂跳不止。 七爷因为腿脚不便,是鲜少参与需要出宫的一些事宜的。 四爷站在三爷和五爷中间,明显听见了三哥的一声轻哼,和后头五弟的一声嘀咕“不是吧——” 四爷一直低眉,静待皇阿玛的后文。 “老七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一直在上书房也是委屈了他,这回他更是受了委屈。内务府总管一职朕属意了李维钧,只是他新官上任,往后便让老七待朕看顾着,以免又出了像德长这样的糊涂事。” 李维钧,是此前的内务府副总管。 为人清正,加之汉人出身,和哪位皇子都没有什么往来,是根正的忠臣。 这话一出殿内再次陷入寂静。 还是三爷这个心大的最先出声打破沉默:“皇阿玛英明,只是还有一个八弟呢——” 坐在最上首的万岁爷早已瞧见几个儿子在下头的心思浮动,这会儿听见老三的话只是顺着看向老八。 “朕南巡这些日子有老三你在跟前,老三在礼部的差事倒是空了出来,老八你便先替你三哥学习着。” 殿内五爷最先没憋住笑出了声,拱手称道:“皇阿玛英明。” 三爷转过头看向五爷,这会儿才懂得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站在最后的八爷很快收到三爷的冷眼,他面上仍旧是恭敬的模样,心里倒是暗自叫苦。 好好的一番布置最后倒是给老七那个窝囊做了嫁衣。 三哥那眼神跟防贼似的真当谁稀罕三哥在礼部那个苦差事? 四哥的户部和五哥的兵部哪个不比礼部有用处。 至于站在最前头的直郡王,他这会儿正走神地琢磨着万岁爷眼下对太子爷的态度呢。 至于老八的差事。 直郡王打心底里便是瞧不上老八的,昨儿个皇阿玛召见了老十,今儿个他便听说老八去找老十了。 直郡王宁愿是老七协理内务府的事务。 他不是不知道老八的野心,只是老八也不看看他自个儿的身份。 所有皇子里最不配去肖想那个位置的便是老八了。 清明之后几个皇子先送了万岁爷的圣驾南巡,然后才启程回京。 宫里的十三、十四、十五、十六这几个几个皇子也才启程从京城出发去赶上圣驾。 四爷一行人回京的路途中正好和离京的皇子相逢。 四爷叮嘱了一回十三、十四两个。 望着一行人浩浩荡荡远去的身影,四爷回望乌金西坠下的京城。 他无比清楚,皇阿玛不在的京城又是另一座没有硝烟的战场。 第99章 像是母子俩在暗中较劲似的。 四爷回到京城之后并没有先回府也没有先去离京城外更近的庄子。 而是先骑马回了紫禁城。 四爷先去毓庆宫见了太子爷,见太子爷神色无常才放松些坐着陪太子爷说了些话。 太子爷在四爷离开时饶有趣味地问道:“听说老四你最近都住在庄子上?” 四爷面上也没有尴尬之色,反而拱手称是:“弟弟躲懒,这阵子正好清闲清闲。” 他这么说,接下来京城里若真是有什么事太子爷也不好再找上四爷了。 太子爷便朗声一笑,他拍了拍四爷的肩:“清闲好啊。过阵子若是孤得空也到你的庄子上享受一回清闲。” 四爷当下自然是想拒绝:“庄子上都是底下的奴才操持,恐怕照顾不周。” 太子爷便收了脸上的笑,拂袖故作不悦:“皇阿玛一走便不欢迎孤了?” 四爷无奈摇头道不敢。 太子爷眼下倒是格外喜欢作弄如今的老四:“那说好了,到时候我支会你,老四你备好美酒就是了。” 从毓庆宫出来的时候四爷脸上还挂着无奈之色,只是在进入后宫到永和宫殿门前时,四爷又变成了那个面无表情的四爷。 赵嬷嬷一早就得了消息,这会儿在殿外见了四爷便忙迎上来:“四爷回来了?娘娘知道您要回来了,一早就让御膳房备下了爷从前爱吃的杏仁茶。” 赵嬷嬷迎上来,絮絮叨叨地说完还是忍不住感慨:“爷才去五台山不过半月不到,怎么瞧着瘦了许多?” 四爷向来是敬重额娘身边的人的,面上虽然仍旧是冷冰冰的只是声音却已经有所和缓。 “春日里干燥,近来胃口也不算太好。” 赵嬷嬷便哎哟一声:“那这回回来四爷可要好好养养,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四爷今年都过汉人弱冠的年龄了,大概也就只有在嬷嬷的眼里四爷还是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吧。 四爷心中稍暖,放慢脚步进了殿内,请安时声音也又和缓了许多。 德妃自然是满眼心疼的看着四爷:“快起来坐,尝尝这御膳房做的杏仁茶还是从前的味道不曾。路上可碰见十四了不曾,他头回离开紫禁城,这几日就和脱缰的野马似的连本宫都快拉不住他。” 德妃本意是想借着兄弟俩相逢的事再说起老七的事的。 只是在四爷听来,却是自己的额娘在他一回来就惦记着才离京的十四。 边上伺候的赵嬷嬷都有些听不下去,硬着头皮出来插话:“这杏仁茶也有些凉了,奴才端下去温一温。春日里还是少沾些冰凉。” 赵嬷嬷说着,同时给殿内侍候的奴才使眼色,显然是想给母子俩留出说话的空间。 赵嬷嬷端着那碗杏仁茶下去的时候还不忘要呕吐,四爷喜不喜欢喝杏仁茶她不清楚,只是满宫里最爱喝杏仁茶的分明是十四阿哥啊。 四爷端坐着,还是先出了声:“方才在城门前见十四在十三身边还算听话,额娘不必忧心。” 德妃这会儿也隐隐明白她方才说错了话,便笑笑:“有十三那孩子看着额娘自然是放心的,倒是你,一路舟车劳顿很该好好休整休整的,何必又先进宫来,额娘瞧着你都瘦了。” 四爷牵唇勉强笑了笑:“儿子的本分。听说儿子不在的时候娘娘纳了位谢格格入府。” 一个“娘娘”二字足以让德妃失了笑容。 德妃要是还不清楚自己这个老四的态度那么这半辈子就算是白活了:“是你福晋进宫来,说武氏遇喜,宋氏身子弱,白佳氏品信不佳,满府只剩下一个李氏和徐氏,额娘这才背着你纳了谢氏。” 德妃这样的态度倒让四爷说不出更多责难的话了。 四爷双手搭在膝前,只是缓缓抬头向德妃:“只是额娘却没有问过儿子的意思。二十八那日一早儿子才走半日不到福晋便进宫来拜见——额娘明知儿子会不喜,却还是那么做了。” 德妃失语,她温婉的面庞慢慢失去红润,眼角的皱纹已经有了痕迹。 她不是个会服软的人,老四也是随了她,宁折不弯。 母子俩在无人的大殿中,没有人再出声。 像是母子俩在暗中较劲似的。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很久,最后还是在外头等候的赵嬷嬷端着热好的杏仁茶进了殿内,缓和了无形中的气氛。 “四爷喝口茶。” 四爷给面子的喝了一口,一如既往的甜腻,是四爷并不喜欢的味道,不过却是十四这个年纪最爱的。 四爷垂在膝间的手缓缓收紧,他站起身,恭敬地行礼;“户部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儿子得空再来看额娘,先行告退。只是谢氏的事,儿子不愿再由发生。” 四爷大步离开了。 苏培盛知道自家主子心情不好,等出了宫才敢出声询问:“主子是要回府还是去——” 户部眼下哪里有什么要紧的事宜。 四爷骑上马,一甩马鞭:“回庄子上。” 四爷回到庄子上的消息德妃自然是因为十四他们要离京猜测出来的。 庄子上的李沈娇没有这样灵通的消息,对于四爷什么时候回来自然是无从得知。 这几日李沈娇忽然爱起画画来,小路子机灵,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了南洋人作画的颜料。 有着各种鲜亮颜色的颜料,倒是让李沈娇在这场春雨潺潺里找到了解趣儿的事儿做。 李沈娇在窗前作画时外头的连绵春雨已经停了,她停笔时还是嘀咕了一句:“清明都过了,四爷不是说清明之前就能回来吗?” 秋瓷耳尖听见了便笑着打趣:“格格这是惦记四爷了?奴才听说人都是不禁念叨的,格格每日多念叨几回,说不定就把四爷给念叨回来了呢?” 李沈娇便拿桌上的清水捉弄她,这丫头跟在她身边嘴皮子和胆量都是见长了。 正笑闹着,却见秋壶有些慌乱的从外间近来,只是脸上却是满是喜色:“格格,门房那边说四爷回来了,这会儿正是往咱们新绿堂赶呢。” 秋瓷哎呀一声:“格格您瞧,奴才说的对不对,人可不是不禁念叨的。” 第100章 四爷这话是真的肺腑之言。 李沈娇白了秋瓷一眼,先看向秋壶:“怎么这样慌慌张张的。” 秋壶喘了口气:“门房那里传了话来说是苏公公嘱咐说四爷这会儿子心情不好。” 怪不得秋壶这样慌慌张张的。 李沈娇多问了一句:“四爷回京以后回府了吗?” 秋壶想了想:“门房那里说四爷似乎是从宫里回来的。” 李沈娇“哦”了一声,很快想到了宫里的德妃娘娘。 李沈娇并没有刻意相迎,只是让两个丫头不急着收走小榻上的画具,又移步到廊下,看着两个丫头修剪枯枝。 开春后院子里不论是廊下的盆景,还是新栽种的几株花都长得不错。 李沈娇不曾让两个丫头精心浇灌,却也生的很好。 李沈娇没事就喜欢站在廊下一看就是一上午。 李沈娇盯着丫头修剪枯枝的时候四爷也到了。 十来日不见,四爷看着确实消瘦了一些,墨色蟒袍上许是因为赶路沾上了泥泞,四爷的脸色也是肉眼可见的差,不过自然不是因为衣袍上的泥泞。 李沈娇便装作才发现四爷到来,一开口声音都是雀跃:“爷回来了?奴才怎么说今儿早起来听见廊下喜鹊的啼叫,还等了一日盼着能在院子里捡到银子,原来喜事是四爷回来了。” 李沈娇这话说的讨巧,只是她脸上的笑容太真切,嘴里的话也像是真的似的,仿佛确有其事一般。 四爷绷着唇角没说话,走到抄手游廊后才出声:“站在外头做什么?也不怕染了风寒。” 从四爷的语气能感受到四爷的不悦。 正在修剪枯枝的两个丫头动作都慢了一些,在心里为自家格格捏了一把汗。 李沈娇心里自然清楚四爷的怒火不是因为她,这会儿还能笑靥如花。 “春日里草木生长的好,只是有些枯枝却不能留着,不然倒是妨碍了新芽生长。” 四爷偏头扫了眼被修剪在地上的枯枝,忽然问道:“只因它们枯老便没有留存的必要了吗?” 李沈娇顿了顿,走近拾起地上的枯枝:“奴才记得一句‘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这枯枝因为在盆景中无用被修剪,在奴才这里却会将它永远保留。” 李沈娇背对着四爷捡起枯枝,很清楚所谓的枯枝与新叶就是四爷和十四爷。 至少眼下四爷心中是这样想的。 只是四爷眼下的年岁怎么能就说是枯枝呢? 李沈娇站起身:“正好奴才嫌每回看话本子都要折上一页而烦恼。” 四爷看着李沈娇的笑颜:“外头风大,进去说话。” 李沈娇便知道把人哄好了一半了,她仍旧捏着枯枝,跟在四爷身后进了室内。 李沈娇一面走一面不忘转身吩咐:“四爷不爱吃甜的,去备一碟果脯。我还是喝海棠花茶,给四爷上上回他带来的湄江翠片。” 四爷走在前面听着李沈娇娇声软语的吩咐奴才的声音。 四爷从来不会表露自己的喜恶,这些习惯自然都是李沈娇自己琢磨出来的。 四爷不会觉得自己的喜恶被窥探,反而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李沈娇对他的上心。 室内还有颜料的味道。 四爷随口问了句:“在作画?” 李沈娇把小榻前腾出一片空:“春雨连绵奴才也不爱往外头去,虽说奴才愚笨,但也得了些趣味。” 四爷瞥了眼画卷:“春草凝碧色,这样的颜色倒是应景。” 李沈娇眼珠子一转,提起笔蘸了鹅黄颜料为春柳作点缀:“春日里鹅黄也是一抹亮色。” 四爷浑然不觉,倒是轻颔首表示赞同。 李沈娇做了这样一笔,画笔一转又低头思量半晌转向了桃红色的颜料。 四爷拿了另一支还未开封的朱笔扶了扶李沈娇的手腕做阻拦。 “桃粉千篇一律,这画要毁在这一笔了。” 李沈娇便慢悠悠地抬眼,眼中不乏调侃:“美人便如春日桃红,怎么会是败笔呢?” 四爷这下那里还能不明白李沈娇这是在调侃他谢格格之事,他板着脸作训斥状:“胡说八道。” 李沈娇又笑:“是是是,奴才不该自夸。奴才这样只是蒲柳之姿罢了。” 这话说的倒像是四爷自己误会成了李沈娇在暗示谢格格的事似的。 李沈娇这张嘴是巧嘴无疑,四爷从小榻上直起身,还是没忍住去掐了掐李沈娇的脸。 “你这嘴也就爷忍得了。”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不过李沈娇也只会在四爷跟前放肆。 笑完闹完,李沈娇搁下画笔抬手撑着下巴:“谢格格到庄子上那日奴才倒是有幸见过一回,奴才可没说假话,谢格格只比奴才差那么一点点。” 李沈娇说着还举起另一只手做出“只差一点点”的手势。 也就只有李沈娇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了,四爷听见李沈娇这话都掩不住脸上的笑意:“是是是,只差一点点。” 四爷的心情已经好起来了。 正好两个丫头端着糕饼和茶水上来了。 李沈娇把果脯往四爷面前推了推,并没有揪着谢格格的事不放,很快转向了别的话题:“五台山好玩吗?” 四爷喝了口茶,倒是对于小格格只知道玩没什么意外:“不如南巡有意思。” 四爷这话是真的肺腑之言。 两个人的相处是越发熟稔自然起来,不像是贝勒爷和格格的相处,倒像是知己般的闲聊。 四爷很喜欢这样的时候,没有那么多需要思考的。 在李沈娇这里他笑的时候都多了,并且每次都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四爷懒得空闲,在李沈娇作画的时候也开了另一支笔。 外头不知何时有落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时被风吹着敲打小窗。 室内的二人倒是安然自得。 一切都不再显得吵闹,一切也不再让人感到烦躁。 两个丫头在外头望着春雨,不由感叹:“春雨贵如油,今年一定会有一个好收成的。” 这样的天气,里头自家格格和四爷的相处自然也是被奴才们看在眼里的。 自然也是实打实的为自家格格高兴。 第101章 自然,今夜也该是一个无眠之夜。 两个人在室内一待就是半日。 到秋壶进来询问晚膳时李沈娇才搁下画笔,接过秋壶奉上的温热湿帕子擦手,便开始琢磨今儿个晚上吃什么了。 四爷那头比李沈娇动笔晚一些,这会儿在李沈娇停笔时仍旧八风不动。 “今日风大雨重,让膳房做一盅热乎的板栗鸡汤,不知道庄子上还有没有新鲜的板栗,若没有换成山笋也成。上回膳房做的那道荔枝肉也不错,我吃着极好,并不甜腻,爷要尝尝吗?” 四爷没抬头:“听你安排。” 这时节要是真要吃荔枝那可是够奢侈的,李沈娇点的这道荔枝肉虽然名字里有荔枝,但用料里是一点荔枝也没有的。 做法是把肉片切成骨牌大小,白水中煮过捞出后再放入熬热的菜油中炸透,等捞出时立即放入冷水中。 一冷一热,肉片顿时皱起。再加上捞出后用酒和清酱一起煮烂。 吃起来味道清爽。皱起的肉片便像荔枝肉一般。 李沈娇又点了一道虾饼和醉虾。 这两日她倒是惦记起鲜虾的滋味了,其实李沈娇倒是更馋蟹的,只是时节不对。 李沈娇点完膳便直起身去看四爷作画。 李沈娇一时兴起便只画了今日春雨和小窗外的院景,只是在作画时又用心地在小窗前勾勒出两道人影。 四爷画的不同,四爷画的是山,笔墨勾勒的色彩浓墨比李沈娇出色多了。 李沈娇托腮看着猜想应是五台山。 等四爷画完,李沈娇便递上帕子给四爷擦手。 四爷看着李沈娇献宝似的把她的画推至跟前,再对上小格格笑弯了的眉眼。 四爷喉结滚动,言简意赅地点评:“尚可。” 李沈娇倒是知道难从四爷口中听见一句夸奖的话,一句尚可就足够让她满意了。 于是李沈娇还能笑着真心诚意地夸赞四爷:“自然还是四爷画技精湛。” 四爷便多看了李沈娇一眼。 用晚膳的时候外头的雨又渐渐停了,四爷似乎挺喜欢那道荔枝肉的,李沈娇也多尝了几口,不过她今儿个还是更喜欢那道虾饼。 用晚膳李沈娇摸着肚皮嘀咕:“明儿个让膳房做虾丸吧,想来滋味也不会差。” 秋壶便笑。 晚膳后李沈娇又求着四爷好一阵才讨来了四爷的那一幅墨宝。 看着李沈娇眉开眼笑地亲自把画轴收好,四爷失笑摇头:“爷还没盖印呢?” 李沈娇不讲究那个,听见话头也不抬:“奴才自个儿收着欣赏,不用盖印也成的,没得糟蹋了四爷的画。” 李沈娇收画卷的功夫四爷已经先进了奴才备好热水的净室去了。 四爷虽说是只去了五台山十来日,但是正经算起来可是素了有一个多月了。 打四爷三月初搬到庄子上来小住,四爷每日京城郊外两头跑,每日起的早,夜里都没兴致。 倒也不是真没兴致,只是第二日办差总不能没有精神,四爷便直接免了做那档子事。 这回送走了皇阿玛南巡,又在太子爷跟前说明了他要躲懒,四爷接下来是有一阵清闲日子了。 自然,今夜也该是一个无眠之夜。 只是李沈娇才沐浴完从净室出来,秋壶还在拿帕子绞着方才因为沐浴有些沾湿的发尾。 四爷也还着寝衣坐在榻上,手里捏着一本书。 李沈娇凑近了看清书名,记得是四爷常看的一本兵书。 在室内侍候的丫头们有眼色地鱼贯而出时苏培盛忽然在小窗下出声。 “主子,后头东风院的武格格叫人来传话说肚子有些不适。” 李沈娇才在小榻前坐下捏着发尾玩儿呢,这会儿听见苏培盛的声音,把玩的动作一顿。 四爷今儿个回来一日都待在她这里,武格格这是不乐意了? 李沈娇其实挺费解的,怎么一个二个遇喜之后——胃口都变大了? 从前的宋氏是这样,眼前的武格格也是。 武格格进府时也是挺聪明谨慎的啊,怎么遇喜之后上赶着来找不痛快呢? 从前宋氏在遇喜时借口叫人去正院、白佳格格那里截胡的事李沈娇都还记得。 只是当初有了福晋和白佳格格在前头,等宋氏第三回在四爷到正院去又拿遇喜截胡时,四爷就不乐意再去了。 于是宋氏遇喜的时候李沈娇还没体验过被截胡的滋味。 武格格今儿个这一出,还是李沈娇头一回体验被截胡。 李沈娇这会儿倒是不觉得四爷去看武格格有什么问题,人肚子里揣着一个呢,况且万一人武格格是真肚子不适呢? 于是李沈娇停下动作,慢慢抬眼,十分体贴的:“武格格遇喜要紧,爷先去瞧瞧吧,奴才这里不打紧的。” 四爷瞧着李沈娇脸上的笑心里莫名不痛快起来,他顿了顿:“你赶着爷去?” 李沈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她难得装一回体贴四爷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这个时候四爷不是应该十分欣慰的点头说“到底是你明事理,爷得空了就来瞧你吗”? 不过李沈娇还是反应快,很快便抬手掩唇,头也跟着垂下去:“奴才也不愿啊,只是奴才无福——眼下除了眼睁睁地看着还能做什么呢?” 这会儿自然不能让四爷觉得她不在意四爷,李沈娇便反应很快地提到子嗣身上。 一句‘无福’就够让四爷无措了。 “谁同你混说你无福的?” 外头苏培盛等了有一会儿了,心里也忍不住骂武格格找事儿,但又不得不出声:“爷——” 四爷对外头的苏培盛可没那么好的耐心:“身子不适就拿爷的牌子去请太医。爷一会儿去瞧她。” 苏培盛隔着一道窗都能感受到自家主子的烦躁,闻言如蒙大赦地连忙退下。 李沈娇这会儿才缓缓抬头。 这种时候四爷做什么选择其实都不大合适。 只是李沈娇倒是宁愿四爷去武格格那里走一遭。 四爷今儿个要是不去李沈娇虽说更加清楚自个儿的宠爱分量,只是又难免寒心。 四爷走这一趟,李沈娇不怀疑,四爷能打消武格格的许多肖想。 对当前的李沈娇来说,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第102章 不知四爷前来,格格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送走四爷之后,李沈娇撑着下巴在小榻上坐了一会儿,倒是还好奇了一下这会儿在东风院里四爷去了之后的场景。 两个丫头在外间看着自家格格独坐在小榻前的身影,自然又难免心疼。 秋瓷还是有些气不过:“早不舒服晚不舒服,偏偏在咱们格格和四爷用过晚膳要歇息的时候派人来说不舒服,这不是成心的想要截胡又是什么?” 秋壶也忍不住叹气,只是为自家格格担心的更长远一些:“在这后院里女子自然还是要有个子嗣傍身才能立足的。” 秋瓷今儿个下午瞧着四爷和自家格格的相处原本还是满心欢喜的,这会儿倒是不得不在赞同秋壶的话。 “再多的宠爱——”她话说到一半又觉得这话太戳自家格格的心窝子了,便是知道自家格格听不见,也不忍把剩下的话说尽。 “明儿个我出去庄子去附近有名的寺庙给格格求一求。”秋瓷便绞尽脑汁想主意。 到庄子上之后她们这些小丫头想要离开庄子上也并不像府里那样难办。 秋壶忙拦了:“可别,到时候叫人发现了反倒还落人口实,万一叫人拿来做由头害了格格呢?” 秋瓷这才打消了念头。 两个丫头便默默陪着自家格格,等里头自家格格出声叫熄了室内的烛火这才轻手轻脚地进去。 期间李沈娇总觉得两个小丫头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她想不明白这两个小丫头在想什么,还冲两个丫头笑笑。 在两个丫头看来这个笑容便是怎么看怎么勉强,心里的心疼更甚。 李沈娇:我不是我没有你们别乱想啊! 夜里雨有落了下来,所幸不是倾盆大雨,仍旧是淅淅沥沥的,并不搅人,对李沈娇来说反而有种助眠的效果。 夜半时分,两个丫头轮流守半夜,外头小路子也在游廊下昏昏欲睡。 院门被敲响时小路子头猛地一栽,先往院内瞧了一眼,胡乱披了蓑衣到院门口才出声:“谁在外头。”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小路子听见苏培盛的声音:“是四爷来了。” 小路子差点儿以为他幻听了吗,再过一个时辰怕是外头都要天亮了吧,这个时候四爷怎么会来。 不过小路子还是动作利索地开了院门,外头正是四爷和苏培盛主仆,一旁还有拎着宫灯照明的福禄。 小路子忙行礼,又道:“不知四爷前来,格格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四爷吩咐:“先叫人到西厢房备水。” 一路走来,到底沾了风雨,要是就这么上了小格格的床榻,小格格在梦里估计都要嫌弃他冻得慌了。 西厢房离李沈娇的东厢房远,备水沐浴的动静也不至于吵着李沈娇。 等一切吩咐完,福禄和小路子在廊下一边候着一边说话。 福禄看得出来小路子估计都快睡着了:“跟了你家格格你倒是好福气。” 小路子笑着应了句,同时不忘套话:“这样大的雨,这一路想来还是艰难。” 福禄倒是乐意多说一些。 “这不是太医去东风院瞧了武格格吗?倒是没什么大恙,只是有些积食。四爷在外间看书,武格格有着身子见四爷不歇息竟也要在四爷跟前伺候茶水。四爷这才到厢房歇息了——” 至于四爷怎么大半夜的又来了李格格的新绿堂,说实话,福禄自个儿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经此一事可以确定的是李格格这实打实的宠爱。 或许从前的福禄要小路子给点银子才肯说这些,眼下倒是小路子试探的一问便肯主动告知了。 这便是在得宠的主子跟前伺候的好处啊。 四爷沐浴过后这才进了东厢房。 对于小格格睡的香甜这事儿四爷倒是没什么意外,只是熟练地给李沈娇拉了拉被子。 睡梦中的李沈娇感受到热源靠近倒是十分自觉向热源靠近,还给四爷让出更多的空间。 四爷现在已经能很习惯地把李沈娇给捞进怀里了。 枕着熟悉的软枕,四爷发出很轻地一声喟叹。 李沈娇的头发还是松散的,靠在四爷怀里时脑袋还不时蹭一蹭,等找到熟悉的姿势便不再乱动。 四爷低了低头。 这会儿四爷没什么睡意见李沈娇的动作倒是忽然想到了要是李沈娇以后生下一个小格格—— 要是长得像像小格格一样的话—— 四爷忽然有了一些向往。 再想到先前离开新绿堂时小格格低头说着的那话,还是没忍住捏了捏小格格的鼻子。 “没良心的——” —— 李沈娇一觉睡醒起来发现床似乎变得窄窄的,再一仰头,李沈娇放下心来,继续睡。 等到睡醒起来李沈娇坐在梳妆镜前睡眼惺忪地看着秋壶给她梳洗挽发时,才忽然想起来四爷还在里头睡着这件事。 “四爷昨儿个是什么时候来的?” 秋壶昨儿个夜里和秋瓷对于四爷的到来都是十分惊奇的:“都是夜半三分的时候了。听小路子说,四爷是先去西厢房沐浴之后才进来的。” 李沈娇“哦”了一声,稀奇完又嘀咕一句:“武格格这会儿估计得挺不高兴的吧。” 武格格这里确实是挺不高兴的。 她是今儿个一早才听底下的奴才说四爷半夜离开的事儿。 武格格不高兴之后还算忍不住自嘲一笑:“肚子里揣着一个又如何,四爷也不见得有多稀罕。” 只是武格格倒是并不在意这些,昨儿个这些只能说是她的一回试探罢了。 “许嬷嬷可有传信来?”武格格问着。 丫头低声回答:“府里近来谢格格往宋格格的院子去的十分勤快,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主意呢。” 武格格倒是确实挺意外这两个人能搅和到一起的。 “昨儿个我和四爷说过了,这一胎便在庄子上生产。远离了府里,福晋的手也伸不了那么远,我也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这才是武格格昨儿个让人把四爷请来的另一个目的。 武格格进府虽然才半年,但也还算了解后院众人。 在庄子上,前头新绿堂那位是不爱管事的,也是个聪明人,不会那么蠢到对她这一胎下手。 顺顺利利地生产才是眼下对武格格来说至关重要的。 第103章 府里已经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整个四月李沈娇在庄子上都过的十分舒心。 哦,还有四爷。 四月初春雨连绵,到了中旬天气便彻底回暖,京城每日都是晴好的天气。 四爷也不每日天不亮就起床骑马到京城,只隔一两日才进京城,但也只是在户部点卯,顶天待上半日便回到庄子上。 有时户部实在有什么事,也是让户部传信过来,四爷在庄子上便处理了。 四爷常待在李沈娇的院子里,有时连着好几日都待在李沈娇的院子了,正经的前院倒是荒置了下来。 至于武格格那里自从那一回四爷半夜又回了李沈娇的新绿堂之后武格格便再没找借口截胡了。 四爷偶尔也会去后头东风院坐坐,但也只是在午膳前过去坐坐,用过午膳便回到前院,等到晚膳时又到李沈娇的新绿堂。 春日里李沈娇也没有冬日里那样惫懒。 话本子看的没趣儿了便作画消遣,或者在一个晴好的天气和四爷到林子里去闲逛。 李沈娇逛累了便就在林子外的小亭子坐下,听着奴才说四爷进林子去打猎了还有些新鲜。 手里是四爷去岁赏的海棠团扇,李沈娇好奇地问:“四爷的骑射很好吗?” 两个丫头都有些好奇。 回禀的小路子抽了抽嘴角,绞尽脑汁选择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在诸位皇子里,四爷的骑射比前头三爷是好不少的。” 这话一出李沈娇就明白小路子的意思了。 前头三爷那是满京城都出了名的只会舞文弄墨的绣花枕头。 四爷比三爷的骑射好一些,那就是四爷的骑射也并不是很好。 李沈娇摇着团扇,还有些纳罕。 毕竟四爷看着确实是挺身强体健的人,加上这阵子李沈娇偶尔起的早的时候也能瞧见四爷在院子里锻炼的动静。 看起来怎么也不像骑射不佳的样子啊? 李沈娇进京选秀之前倒是听过传闻说万岁爷的诸位皇子里,直郡王是骑射最出众的那个,其次就是五皇子,再往后就是太子爷。 不过李沈娇还真不信。 夜里入睡时李沈娇还是没忍住问了,她倒是清楚四爷不会因此恼怒才敢问的。 四爷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先看了李沈娇一眼,然后反问:“嫌弃爷?” 从四爷的表情是别想看出什么的。 只是这话可不好答,嫌弃什么?四爷这能力李沈娇再嫌弃明儿个怕是别想用早膳了。 “奴才只是好奇。”李沈娇从被窝里露出半张脸,眨巴着眼睛装乖巧。 “爷骑射只能不好。”四爷盯着李沈娇的眼睛,还是说了实话。 只能? 那就是说四爷是装的呗。 李沈娇又眨眨眼,很快明白四爷的意思。 她翻了个身正对着四爷,这个时候自然要承诺:“奴才不会告诉别人的。” 四爷倒是不担心这个,只是伸手把人揽进怀里:“既然还精神那就不着急睡。” 整个四月都是在这样的没羞没臊中度过。 等进了五月里,府里便已经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这个时候福晋才反应过来四爷三月里就说要去庄子上小住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有预谋。 这会儿福晋的肠子都快悔青了。 这一个月她在府里虽说掌管着管家权,但是却有一个许嬷嬷处处给她添堵,动不动就拿德妃来压她。 让她一点发作的由头都找不到。 还有那个娇媚媚的谢氏,天天往宋氏的院子跑的勤快也不知道是在琢磨着什么。 福晋这个时候是真的后悔没有在四爷当初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庄子上小住时选择摇头拒绝了。 四爷这哪里是小住啊? 眼下都已经两个多月了,还不知道要在那庄子上住多久呢? 指不定四爷就要住到万岁南巡回来。 进了五月,福晋这里才终于找到了由头叫人去庄子上请四爷了。 毕竟眼见着就是端午了,那可是正经的节日呢。 四爷倒是给面子,五月初三这日从户部出来后便回了府上。 四爷回府时忽然想起什么:“李氏院子里的柿子可叫人精心养着了?” 小格格这两日惦记着吃柿子,这会儿跨进府里四爷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小格格养在院子里的那只猫儿。 苏培盛哪里知道这些啊,努力想了想:“听说李格格去庄子上前就让人留在院子里瞧着呢。” 四爷“嗯”了声:“这阵子再派两个奴才过去瞧着,别养坏了。” 苏培盛应了,心道乖乖,四爷这是宠着李格格连带着李格格院子里的猫狗都惦记着呢。 四爷进正院时又恢复成那个不苟言笑的四爷了。 这倒是福晋早已习惯的,她倒是客气了一句:“眼见着就是午膳的时候了,四爷不如先把午膳用了?” 四爷这阵子在庄子上早膳都用得晚,主要是被小格格带的起的晚,这会儿倒是并不饿。 只是四爷并没有拂了福晋的意,毕竟这一个月来福晋确实安分许多,并没有因为四爷不在府里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福晋见四爷点头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挥挥手让底下的丫头上午膳。 在正院里,午膳自然没有不精细的。 只是四爷眼下对于满桌的大菜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倒是吃了几口素菜。 在福晋拿公筷给他夹菜时,四爷眼风一扫虽然并未拒绝但吃下那一筷子之后还是沉声:“福晋多吃一些。” 这是让福晋不必为他夹菜的意思。 这是这一顿午膳以来两个人说的第一句话。 整个厅堂简直是安静无声,福晋甚至连夹菜时都没有弄出一点声响。 四爷倒是知道规矩,只是饭到底吃的没滋没味。 等他停箸福晋很快也跟着停箸。 四爷站起身到外间的小榻坐下:“府里有福晋爷一切放心。” 一句话便把福晋想要开口到庄子上去的念头给打消了。 四爷的意思很明确,府里离不得管事的人。 福晋确实也担心她要是提出要去庄子上四爷会让她把管家权暂时交给府里的宋氏。 那是她更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福晋到嘴边的话顿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出声:“眼见着就是端午了,臣妾正想问问爷的意思呢。” 第104章 这舒心的日子又要没了。 四爷低头喝了口茶消了消嘴里的腻味儿:“今年皇阿玛也南巡去了,京城里正是多事之秋的时候,端午便不必大办了,府里福晋看着一切从简就是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端午的时候四爷也不会回府里。 福晋这会儿真是一点好心情也没有了,但却还不得不维持着温柔贤惠的模样:“只是庄子上到底没有管事的人。” 四爷放下茶盏:“这好办,这阵子便把许嬷嬷安排到庄子上,福晋以为如何。” 四爷这话和打蛇打七寸无异,直接把话说到福晋的心坎上。 你福晋不是嫌许嬷嬷在府里影响你管家吗?那爷就把许嬷嬷支到庄子上,这样庄子上也有了管事的人,府里福晋你也没有了后顾之忧。 但是爷这样安排了你福晋就别再提别的要求了。 这话一出福晋倒是无言了。 权力动人心,去岁那几个月失去的掌家权对福晋来说实在是太伤了,整个府里至少连后院都不能说是完全地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福晋说不出拒绝的话。 乌拉那拉氏脸上维持着得体的笑:“既如此晚些时候臣妾便好好叮嘱一番许嬷嬷,让她在庄子上好好管事——对了,还有武格格,臣妾算着武格格这一胎也满了五个月了,是不是该让武格格回到府里好好养胎了?” 四爷这会儿是真没耐性和福晋在这里折腾:“庄子上一切都好,太医说在庄子上反而对武氏养胎有所裨益,爷索性就让武氏在庄子上生产。” 福晋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自然而然地觉得四爷这是因为上回宋格格生产的事不放心她。 她只恨底下的人处理的不够干净。 这会儿又不得不想着说辞。 只是四爷却不给她多言的机会了。 “庄子上还有要处理的事宜,爷先回了。” 福晋送走四爷离开正院时都还有些浑浑噩噩的。 进府这一年多,她确实是如额娘所说慢慢地把掌家权握在了手心,只是许多事似乎却并没有像她期许的那般。 不论是四爷的宠爱还是子嗣。 似乎早已不复从前了。 明明去岁大婚时四爷还是很敬重她的啊,也从来不会让宋氏冒犯到她跟前来—— 也时常会到正院来留宿的。 这一切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 福晋怎么也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岔子。 她坐在四爷方才坐着的位置,咬着唇,终于显现出一些无措来。 直到外头玉如在屏风外唤她:“福晋。” 福晋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抹了抹眼角,神色也恢复一贯的从容:“什么事?” 玉如这才绕过屏风进来回禀:“四爷出了正院之后被宋格格院里的柳絮请走了,这会儿四爷已经离开了——” 福晋听到这里便冷笑一声:“这后院里终归不止我一个坐不住的。” 玉如抿抿唇,把话说完:“只是这会儿宋格格的院子似乎传来了收拾箱笼的动静——” 福晋险些失声:“你说什么?” 这会儿外头是正院二等丫头的声音:“福晋,前院苏公公来传话了。” 福晋咬着牙,这会儿已经能猜到苏培盛来传话的内容了:“请。” 几乎是咬牙切齿。 苏培盛一进门就低着头,倒是清楚福晋这个时候的心情不会有多好,说话便也利索。 “回福晋。主子爷安排让宋格格和大格格晚些时候去庄子上,叫福晋安排着,届时可以和许嬷嬷一道。” 到如今,整个府里便只剩下福晋和才进府不久的谢格格了。 福晋倒是可以安安心心地把掌家权给牢牢地攥在手心了。 只是福晋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好端端地四爷会准允让宋氏和大格格到庄子上去住。 大格格的身子哪里受得起颠簸。 只是苏培盛却不给福晋找四爷的机会,行礼之后便直接退下来。 —— 庄子上,晚膳时分李沈娇便听见了外头熟悉的搬动箱笼的动静。 不过宋格格住的巧云院离李沈娇的新绿堂很远,倒是离后头的东风院极近。 这两处院子在李沈娇的印象里都是离庄子上的花园十分近的。 李沈娇得知宋格格和大格格也搬来庄子上诧异了一回也有些好奇是哪路高人指点了宋格格。 至于宋格格能说动四爷的理由,其实并不难猜。 多半和大格格离不开关系。 能说动四爷的,大抵和大格格养身子有关。 在庄子上确实比闷在府里舒心。 只是宋格格能在这个时候走出这步棋,怎么说呢,不太像宋格格能做出来的事。 李沈娇是很清楚宋格格对大格格的态度的,从去岁大格格被抱到前院那阵子,还有大格格的奶嬷嬷的态度其实就不难猜出宋格格对大格格的态度。 李沈娇托着腮,只是感叹了一句:“这舒心的日子又要没了。” 好端端地,宋格格不会无缘无故就求着四爷来庄子上的。 果然,晚膳的时候四爷才到李沈娇这里用晚膳,晚膳还没用过呢巧云院里宋格格的奴才就来了,说大格格这会儿正吐奶的厉害。 李沈娇放下筷子,赶在四爷出声之前开口。 “既如此,四爷很该去宋格格那里瞧瞧大格格,许是今儿个赶路颠簸着大格格了——” 宋格格院里来请四爷的正是大丫头柳絮,这会儿听见李沈娇的声音没忍住诧异地抬了抬头。 却见李沈娇紧蹙着柳叶眉,脸上满是忧心:“奴才虽不曾生育,这会儿听着也是心疼。爷,奴才也陪着您去瞧瞧大格格吧。” 李沈娇脸上的忧心并不是假的,宋氏拿着大格格做筏子并不是一回两回了,李沈娇是真厌烦宋氏这般行径的同时也觉得大格格可怜。 当然,她今儿个说这话主要还是不能让宋氏继续拿大格格做由头来她这里截胡。 武格格是个见好就收的性子,宋氏可不是。 一回两回的,李沈娇可懒得惯着。 这头一回,李沈娇就要把这一切给扼杀在摇篮里。 第105章 李沈娇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侍立着的柳絮闻言顿时面露犹疑之色,最后默默看向四爷,显然是等着四爷发话。 四爷倒是站起身朝李沈娇伸了伸手:“一起去瞧瞧吧。” 李沈娇搭着四爷的手站起身,离开之前不忘叫秋瓷留下先把晚膳拿去膳房热一热。 路上的时候有福禄和小路子两个拎着宫灯照明。 李沈娇状似无意般问着柳絮:“这会儿才到晚膳的时候,大格格今儿个都用了些什么,怎么会吐奶呢?” 柳絮哪里晓得,只是听王氏说大格格吐奶便通禀了自家格格,自家格格便火急火燎地让她来新绿堂请四爷。 这会儿柳絮便有些支支吾吾地:“奴才来请四爷的时候太医还没到,想来是大格格才到庄子上有些水土不服吧。” 李沈娇慢悠悠地“哦”了声,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一样。 等到了巧云院,李沈娇走在廊下便能听见大格格微弱的哭声,更多入耳的却是宋格格呜咽着的声音。 李沈娇忽然想起初入府时初见宋格格的模样了。 那个时候的宋氏和如今的宋氏可以说得上是大相径庭。 李沈娇在心里叹息,跟在四爷身后一起进了室内。 李沈娇落后移一步,不过倒是把四爷进门时宋格格扑向四爷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李沈娇脚步一顿,脸上露出揶揄神色,慢慢望向宋格格。 一身素净的玉兰色旗装,只是衣服上的银线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发髻间也不见什么首饰,宋氏的脸上这会儿也满是泪痕,杏眼更是哭过后的微肿,扑向四爷时又十分巧妙地露出脆弱而白皙的脖颈,怎么看怎么楚楚可怜。 “爷可来了——爷再不来奴才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大格格她——实在是命苦啊——” 再配上宋格格说一句便一喘一泣的姿态,李沈娇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李沈娇这会儿才发现她从前觉得武格格和宋格格的美是一类说的有失偏颇。 武格格的美更多是在仪态和待人接物,温柔沉稳。 眼前的宋格格倒是实打实的江南水乡女子之美。 只是这会儿四爷的心思压根就不在宋格格身上,他不着痕迹地推开宋氏,避开宋氏的靠近的同时不忘沉声道:“大格格呢?太医到了吗?” 宋格格勉强站稳,拿帕子掩面:“大格格在里头呢,太医也到了有一会儿了,正在里头瞧大格格呢。” 李沈娇这会儿才踏进室内:“别在这儿站着了,四爷快进去瞧瞧大格格才是要紧。” 宋格格的哭声忽然止住,像是戛然而止的戏曲,乍一下没了声儿倒是格外怪异。 四爷回头看了李沈娇一眼,意思是让她跟着一起进去的意思。 李沈娇便迎着宋氏格外错愕的眼神,缓缓颔首后进了内室。 在李沈娇后头一些的柳絮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这会等李沈娇进了里头才有机会出声。 “奴才去新绿堂的时候,李格格说她听了也有些心疼大格格,便跟着四爷来瞧大格格了。” 宋格格气急,又暗恨李沈娇多事,摆明了是不准让她截胡。 李沈娇进了内室就见大格格的奶嬷嬷把大格格抱在怀里,瞧着盖在大格格身上的被褥还挺厚的。 太医在边上给大格格诊脉的同时低声询问着王氏什么。 李沈娇不由蹙了蹙眉。 她虽然没有生育,但是在闺阁时也是见过邻里外嫁的媳妇带着儿女回家探亲的,也是见过一些在襁褓中的孩子的。 而且大格格这眼见着就满八个月了,怎么瞧着还是一直被嬷嬷给抱着。 民间有句老话叫七坐八爬。 意思是多数孩子七个月大时便会坐,八个月大时便会爬。 皇子儿女多娇养,加上大格格生有不足之症,养的更精细也可以理解。 只是她看着怎么像是嬷嬷没有让大格格坐一坐爬一爬的意思。 四爷等着太医诊脉完等太医到了跟前才低声问道:“大格格怎么会吐奶?” “回四爷,按说八个月大的孩子是可以吃一些辅食了,只是方才问过嬷嬷,大格格眼下似乎还是食母乳为主,长此以往下去,终归是没有裨益的。” “至于吐奶,想来大格格今儿个经历颠簸,脾胃不适是正常的。臣晚些时候开几道方子,都是开胃不伤身子的方子,这几日给大格格喂下想来便无恙了。” 四爷听到前面半句便没忍住皱了皱眉,他摆摆手先让太医去开方子。 这个时候李沈娇缓缓出声:“太医留步。这个时节大格格的身子还需要这样捂的严严实实的吗?” 太医不认识李沈娇,回头看了看被王氏抱在怀里的大格格:“贵人说的是。这时节捂的太严实了闷出了汗仔细染了风寒,多让大格格活动活动一些也是有益处的。” 四爷呵斥道:“听不见太医说的吗?” 王氏忙站起身,让丫头寻了薄毯,又不忘为自己告冤。 “奴才做这样多年的奶嬷嬷。哪里没有劝过格格呢,只是格格总觉得得把大格格得捂住才合适,奴才劝都劝不住。” 宋格格才跟进来,闻言声音尖锐:“你胡说什么!” 她从未说过那样的话! 王氏吓得一抖,怀里的大格格更是哭得更大声了一些,显然也是被吓住了。 李沈娇走到王氏跟前瞧了瞧大格格,注意到王氏细微的躲避的动作。 她没放在心上,只是去看大格格。 小脸被闷得通红,只是瞧着确实比去岁在前院时要康健些,脸上都能瞧见些肉了。 李沈娇并没有靠太近,只是瞧了瞧便又退回四爷身边:“还是先等太医写好方子给大格格服下要紧。” 四爷按了按眉心,直接吩咐:“往后大格格的事王氏你自己决断。苏培盛,拿爷的牌子去内务府把给武格格准备的奶嬷嬷请两位来,一同照顾大格格。” 从前大格格身边也是有三四位嬷嬷的,只是被宋格格给发落了两个,除却王氏之外还有一个杨氏,这会儿已跟着太医去煎药了。 宋格格这回是真的哭声凄厉了。 李沈娇嫌刺耳,离宋氏远了几步。 她冷眼瞧着,今儿个这一出里头的水还深着呢。 第106章 我们快回去吧。 外头的苏培盛听见吩咐便连忙去了。 武格格的产期还有五个月呢,备下的奶嬷嬷倒是不着急的。 四爷一直在外间坐着,等到杨氏煎好药,又看着王氏亲自把药给大格格喂下。 四爷又坐了一会儿,确认大格格喝了药之后确实不再啼哭也安睡之后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李沈娇坐在四爷旁边,听得很清楚。 李沈娇这个时候忽然想,若是遇喜了,生下一位格格也是极好的,似乎比生下一位阿哥还好。 四爷又偏头看了李沈娇一眼。 李沈娇很快意会,她抿抿唇起身:“我去外头再问问太医有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四爷“嗯”了声,这个时候神色还算得上是温和。 等到李沈娇退出了内室,四爷的面色便在倏忽之间阴沉了下来。 “宋氏——” 李沈娇踏出室内时只听见了这一声雷霆一般的怒喝。 李沈娇没忍住抖了抖肩,她还是头一回见识四爷发怒的情状。 她站在廊下,吩咐着小路子:“去膳房把晚膳热简单些,再叫膳房做一碗四爷爱吃的鸡丝面送到新绿堂去。” 小路子很快应声去了。 李沈娇在廊下侍立着,瞥见小窗下的囊萤,这会儿倒是忽然生了趣:“等到夏日里,叫小路子捉一些来。” 李沈娇是最会给自己找事儿做的人,等待的时间里,李沈娇接过秋壶拿着的团扇,不时驱赶着飞到跟前的蚊蝇。 等四爷从里头出来时,李沈娇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爷怎么才出来?” 不过李沈娇抱怨了一句又说起别的:“奴才叫膳房做了鸡丝面,这会儿回到新绿堂说不定正好能吃上热乎的。” 李沈娇望着四爷,眼睛里的亮光胜过窗下的囊萤聚起的亮光。 那双眼睛里诉说着主人此刻的情绪。 “我们快回去吧。” 四爷莫名看懂了李沈娇眼中的情绪,他心中的郁气忽然一扫而空,他再次朝李沈娇伸出手。 李沈娇愣了愣。 她很清楚四爷并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先前在新绿堂的堂内四爷朝她伸出手的时候她就惊诧了一回。 那个时候因为还有下人在,李沈娇搭着四爷的手站起身之后在出院门时便很快松开了四爷。 现在四爷又朝她伸出了手,李沈娇头一回明明晃晃地感受到四爷对她的宠爱。 李沈娇怔愣了片刻,还是把柔弱无骨的手搭进四爷的手掌中。 至于宋氏—— 李沈娇这会儿可不得空去想她。 新绿堂里膳房已经把热好的晚膳和鸡丝面给送来了。 李沈娇不爱吃鸡丝面,只吃了热过一遍的晚膳。 等夜深奴才们熄灭烛火退下时,李沈娇在床榻间感觉四爷把她抱的更紧了一些。 李沈娇听见四爷的声音。 “是爷没让人看好大格格。” 李沈娇心头震动了一下,没想到四爷会说这样的话。 四爷只说了这一句,并未多言,他似乎也并没有想要得到李沈娇的回应。 良久以后,在李沈娇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见四爷沉闷的声音。 “是爷对不住大格格。” 李沈娇半梦半醒,下意识地拍了拍四爷的背以作安抚,她拍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四爷低头,李沈娇早已睡得安然。 —— 次日一早李沈娇睡醒时床榻侧早已不见四爷的身影。 李沈娇问了句:“不是端午了吗?按说今儿个不是应该休沐吗?” 秋壶笑着摇头:“格格睡迷糊了,明儿个才是端午呢。膳房那边今早还叫人来问格格有没有想吃的粽子口味。” 哦,今儿个才五月初四啊。 因为阿玛是汉人,李沈娇对于端午还是挺讲究的。 “艾草和菖蒲酒都备好了吗?去岁入府时没能泡一回药浴,今年可以便不能落下了。” “至于粽子,枣泥、松栗和胡桃,我尝尝这三个味道就成。再问问膳房有没有会做五色水团的师傅。” 吃五色水团算是长此以往的在端午的一些习惯。 五色水团是一种用糯米制成的团子,在制作过程中加入不同果蔬的颜色做出各种花形和兽形。 小路子去点午膳的时候便说了李沈娇明儿个端午想用的吃食,可巧膳房有两位师傅都会做五色水团。 李沈娇听了倒是挺高兴的。 用过午膳之后李沈娇在廊下坐着摇椅休息,忽然听见传话说四爷来了。 李沈娇站起身时四爷已经走到跟前,她“啊”了一声起身行礼。 “爷用过午膳了吗?”李沈娇注意到四爷的脸色不太对。 但看起来又不像是不高兴,倒似乎是有些愁绪。 这倒是稀奇了。 四爷往里间走:“爷用过了,你用过了吗?” 李沈娇回头示意两个丫头上茶,同时回话:“才用过呢。” 四爷大马金刀地到小榻前坐下:“爷今个儿在内务府遇上太子爷,太子爷明儿个要来庄子上用晚膳。” 李沈娇“啊”了一声,这会儿脑袋还有些发懵:“爷支会许嬷嬷了吗?这会儿很该让许嬷嬷提前准备着了。” 四爷意味深长地看向李沈娇:“爷属意让你和许嬷嬷一起安排明儿个的晚膳。” 李沈娇:人在家中坐,事儿从天上来? 李沈娇抿唇浅笑着装傻:“奴才哪里会这些,没得给四爷丢脸。许嬷嬷常办府里的小宴,哪里还需要奴才。” 四爷这次却不给李沈娇反驳拒绝的机会:“这事我已经支会许嬷嬷了,晚些时候许嬷嬷会来寻求你的意见。” 李沈娇这会儿便无奈摇头,她是真不愿意管事儿。 只是从四爷不容拒绝的态度里也猜想四爷大概是有什么想法,不过李沈娇这会儿是真琢磨不出来。 索性只是一顿晚膳,研究吃的李沈娇勉强能算得上是在行。 “四爷您既然甩了摊子给奴才,那好歹也要告诉奴才一些忌讳,不然到时候可真要给四爷丢脸了。” 四爷便说了些宫里众人都知道的太子爷的忌讳,和他自己知道的。 李沈娇心里便有数了。 第107章 眼前这位李格格倒是稀奇了 再晚一点等秋壶禀报说许嬷嬷在外头候着的时候李沈娇先看了眼四爷:“把嬷嬷请到西厢房去吧,我马上过去。” 四爷见李沈娇笑盈盈地看着他,便挥挥手赶人:“爷这里还有公务要忙,你先去吧,爷这里有人伺候。” 这话的意思就是四爷一时半会不会离开。 李沈娇笑着应了,离开时不忘让秋瓷记得给四爷上茶。 李沈娇离开之后四爷也并没有闲着,这阵子京城里没有皇阿玛坐镇,地方不重要的请安折子都是由皇子们批阅。 不过直郡王嫌这些请安折子批阅起来没用处,太子爷监国要处理旁的事务,后头五爷勉强分担了一些。 从前还有三哥在时分担,眼下四爷拿朱笔写阅字都写的累。 四爷批阅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一桩事:“十三和十四是不是写了信回来?” 皇阿玛南巡快一月,算起来十三和十四若是写了信回来大抵早该到了。 苏培盛回话:“信先前才送到的,这会儿估计是在前院呢。” 四爷不咸不淡地“嗯”了声,吩咐道:“把信带来。” 苏培盛亲自去了。 再说李沈娇这里,正经算起来除了年节里的几次宴会她算是第二回见许嬷嬷。 头一回应该是许嬷嬷带着针线房的奴才来给她丈量冬装的时候。 许嬷嬷见了李沈娇倒是十分恭敬的行礼。 李沈娇对于这位许嬷嬷还是十分客气的:“嬷嬷也坐。我没经手过这样的事,实在是没什么经验,一切还要靠嬷嬷呢。” 许嬷嬷便笑着说李沈娇客气,推辞之后还是落座。 “这是上回在府里时四爷和三爷、五爷吃酒时的桌席菜品,只是那回不是节气,加上这回来的是太子爷,便更加马虎不得。” 许嬷嬷说着推了推桌上的几张记录的菜单。 李沈娇瞧了瞧,轻颔首:“餐具、餐桌还有菜肴的摆放这些便全权由嬷嬷定夺。眼下我便托大瞧瞧膳品的格局,至于最后进膳的程序便等膳品定下来再作定夺。” 许嬷嬷暗自点头,心说眼前这位虽说是府里出了名的不爱管事,只是正经管起事来却也是并不马虎的。 “至于膳食的安排——冷膳、点心、热菜、汤膳还有主食这些——我先瞧瞧膳房拟的单子。” 李沈娇自然不会全部膳食由自己一道一道的想,只是根据膳房拟出的单子做个修订罢了。 毕竟膳房也是有经验的。 李沈娇低着头,不时点头,她抬了抬手。 身侧的秋壶很快便意会找来了朱笔。 “这个红白鸭子大菜汤膳不要,只有四爷和太子爷两人,这一道菜太盛大不说也太奢靡,换成燕窝八仙汤,同样贵重却不打眼。” 那道鸭子汤膳一摆上去,占位显眼不说这时节看着也怪腻味的慌。 这道燕窝八仙汤李沈娇全是也不爱的,只是要接待的太子爷,真要上她爱的那些野菜民间菜,没得让太子爷觉得四爷不重视。 可以有民间地方特色菜,只是该有的贵重也得有。 “这个奶茶也不要,既是端午便上菖蒲酒,我听四爷说宫中贵人们近来爱喝南洋的葡萄酒,一时半会现酿是来不及,明儿一早叫人去京城的酒铺瞧瞧有没有——” “我记得庄子上那荷花池里的荷叶生的极好,主食的米饭便做荷香饭。近来日头热起来吃这个也清爽。” “冷膳和热菜我瞧着都没什么差错,只是点心略减两道,汤膳有那道燕窝八仙汤便不差,另外膳房又添的这些瞧着未免铺张,也略减一两道。” “减了点心把端午的粽子上些,别上枣泥的,只上味道清甜不腻的。对了,四爷说太子爷少吃红豆,便也一并避开。” 四爷和太子爷的口味差不多,都不爱甜食。 “换下的点心添一道五毒饼,再上一碟樱桃、桑葚、荸荠、桃、杏的果子盘,也合端午的意头。” “一时只想到这些,嬷嬷也瞧瞧,可还有什么不妥当的?”李沈娇搁下朱笔,笑着询问许嬷嬷的意思。 许嬷嬷哪里还有不满意的,只是她还是细细地瞧了一回:“格格心细自然没有不好的,只是瞧着未免简单了些。” 主要是减去的那几道大菜。 李沈娇便也颔首:“嬷嬷说的是。只是四爷向来节俭,简单些似乎也妥当。” 要李沈娇说,她还觉得她改过之后的菜单仍旧是十分铺张呢。 许嬷嬷到底慎重,点点头之后还是道:“晚些时候等定夺好了不若再让四爷瞧瞧?” 李沈娇没意见,又和许嬷嬷商定了进膳的程序。 商定完,外头的天已经黑尽了。 进府这么久李沈娇也难得有这样动脑子的时候,虽然只是琢磨琢磨吃的。 不过商定完李沈娇还是有些饿了。 她让许嬷嬷去找四爷看一回,她这头等许嬷嬷离开西厢房便猛喝了一口凉茶,又吩咐着。 “我这会儿又饿得慌,去膳房点个巧果,再要碗馄饨。” 巧果是一种面食,用粉条作花胜形,然后炸以油。 李沈娇改膳单的时候看见膳房定的京都点心忽然就想起来巧果了。 秋壶瞧着自家格格改膳单的时候倒是十分认真严肃的模样,这会儿火急火燎的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只点一份吗?”秋壶多问了一句。 意思是要不要点四爷的那一份。 李沈娇这才想起来新绿堂里还有一个四爷呢。 “四爷怕是不爱吃巧果,叫膳房多做一碗馄饨吧,量不必太多。” 李沈娇又坐了一会儿,等着许嬷嬷回来回禀说四爷点头了,便笑着站起身。 “那明日还要嬷嬷在前院多盯着一些,我不便去,两个丫头倒是任凭嬷嬷使唤。” 秋壶便应声朝许嬷嬷行礼。 许嬷嬷在府里时不是没和武格格商量过府里各样小宴的事,只是再看了眼前的李格格。 自然心里有了轻重。 武格格那是恨不得一切揽在自己身上,眼前这位李格格倒是稀奇了,却并不去插手太多。 倒像是能做的做了,旁的便恨不得做个甩手掌柜一般。 别说在后院里,就是在宫里都是十分难得少见的。 第108章 四爷忙完了?四爷饿吗?要吃馄饨吗? 再说四爷这里,批完地方上的请安折子之后便拆开了十三和十四传回来的信。 两个弟弟都是写了厚厚的几页。 四爷先看了十三阿哥给他写的信。 信里十三自然是先写了他们很快赶上皇阿玛的车驾,然后沿途中有所停留但都一切顺利。 十三还在信中隐晦地写了三哥这些日子常在皇阿玛跟前凑,大多都是隐晦地用“三哥常在皇阿玛跟前伺候”这样的话来带过。 信中有更加隐晦的写了皇阿玛经常会收到来自京城快马加鞭的信,暗自提醒四爷或许京城中有皇阿玛的人盯着皇子们的动作。 剩下的又说了些十四的事,说这些日子十四和同样跟随南巡的十阿哥走的有些近。 最后的时候十三才像是有些慌乱临时添了一句说十六阿哥这些日子似乎有些水土不服一直生着病。 信估计是半月前十三写的了,最后那句估计是临时出了什么事—— 四爷看完很轻地抬手按了按眉心,这是烦躁的意思。 四爷并不惊讶于皇阿玛会让人盯着京城中皇子的动作。 只是隐隐感到不安和烦躁。 他幽幽叹息一声,再拆开了十四阿哥写来的信。 十四阿哥的信就要欢脱多了,什么今儿个吃了哪地的美食,什么皇阿玛又赏了什么东西,路上又瞧见了什么新鲜事儿。 倒像是真是跟着南巡去游玩的那个。 信的最后十四阿哥还说,皇阿玛赏给他的东西他都收起来了,等回京了就分给四爷,还有沿途他也买了一些好东西,不过不知道四爷喜不喜欢。 四爷看完忽然就笑了。 “十四给额娘写信了吗?”四爷说话的同时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上笔墨。 苏培盛便看向外间侍立的秋瓷,秋瓷很快明白。 “德妃娘娘那里的信已经送去了。哦,德妃娘娘还让人送了东西来,说四爷这阵子在庄子上好好休息着。” 四爷沉默了一阵,手指微屈不时敲打着桌案。 “明儿个给额娘送些庄子上的新鲜果蔬,再叫人采些池子里的荷叶,告诉赵嬷嬷拿来做荷香饭给额娘尝尝。” 他记得额娘怕热,夏日里时常没胃口。 至于这荷香饭,还是方才看许嬷嬷送来的单子时四爷记住的。 他倒是不觉得小格格安排的膳品有什么不妥当的。 若是从前的太子爷,四爷还不敢断定太子爷是否会嫌弃这顿膳食寒酸。 只是现在的太子爷,怕是最爱这样的简单。 四爷写了给十三和十四的回信,瞧了瞧外头的夜色:“李氏呢?” 苏培盛先往外头瞧了一眼:“李格格在外头呢。” 四爷注意到苏培盛的目光,便站起身走向外间,这才注意到已经吃的头也不抬的小格格。 听见动静李沈娇缓缓抬头:“四爷忙完了?四爷饿吗?要吃馄饨吗?” 李沈娇吃的香,四爷到嘴边的话都跟着一顿,他默默坐下,然后接过李沈娇递过的筷子。 两个人痛快地用过这一顿宵夜,再舒舒服服地沐浴,在五月一年的日头还不算最盛的时候悠闲地晃着团扇。 这便是十分的惬意了。 不过惬意之余不忘抱怨四爷:“安排完膳食奴才都直接饿了,四爷下回可别再安排这样的事给奴才了。” 四爷笑骂:“做什么都不乐意——那你做什么才乐意?” 李沈娇还真挺认真地想了想:“不管事儿就乐意,不管事的时候琢磨这些吃食奴才倒是十分乐意的。” 李沈娇这话半真半假,主要是给四爷留下一个她实在是不喜欢管事的态度。 李沈娇大概是从小被她额娘耳濡目染之下,从来不觉得什么也不做有什么问题,反而格外喜欢什么也不用做的日子。 获得四爷的宠爱只是为了生存,生存之余能让自己也感到快乐自然也最好。 时间和精力还是花在自己身上最好。 四爷在黑暗里似乎愣了愣,他在黑暗里无奈地摇了摇头:“就这一回。” 李沈娇并不在意四爷的许诺,她把自己的态度摆出来就好了。 次日一早李沈娇照旧不见四爷的身影,因为是端午,李沈娇一早便起来进行兰汤沐浴。 汤指的是中草药汤水,里面有艾草、菖蒲、白玉兰之类,寓意着驱虫避害,预防疾病。 沐浴完秋瓷看着秋壶给自家格格戴上钗头符。 秋瓷倒是知道这也是辟邪的意思,只是瞧着自家格格梳着汉人女子发髻的模样,倒是又怔了怔。 明明自家格格进府已经一年了,她却瞧着自家格格好似更加年轻了一些,似乎也更明艳了些。 李沈娇不大闻得惯自己身上的味道,只是这些年额娘都是这样安排的,倒也不至于反感。 “晚些时候你用过早膳了你便去膳房盯着,或者先去寻了许嬷嬷,先问问膳房的人葡萄酒买回来没有?昨儿个忘了吩咐他们多买几家的回来了——等他们买回来了叫他们送到我这里来我先瞧瞧。” 秋壶很快便去了,等到午膳前便亲自叫人把买回的酒都送来了一些。 还不忘说到底是许嬷嬷心细,昨儿个就吩咐采买多买了一些回来,还说正好给府里的贵人们都尝尝。 李沈娇酒量不好,只是都闻了闻,再简单地抿过一口。 最后她挑了两个味道清甜但也有酒的烈意的葡萄酒。 其实她最后挑出的两种味道都差不多,不过是多挑一种最后让许嬷嬷作定夺罢了。 庄子上今儿个自然是十分热闹的,不过庄子上后院到底没有办什么小宴。 武格格的害喜还厉害着呢,前儿个李沈娇在园子里闲逛让小路子采荷叶的时候远远看见过一回武格格,人都瘦了一圈儿快脱相了。 再有就是大格格这阵子开始坐起来了,身边正是离不得人的时候。 真要办起小宴,大概除了李沈娇估计都不会有什么胃口。 李沈娇也不喜小宴的那些客套,在自己的院子里反倒更松快一些。 第109章 这样才不会有那么多的眼睛盯着她的肚皮。 五月里李沈娇用晚膳的时候外头的夕阳还未坠下,门房正好传话来说四爷和太子爷到了。 李沈娇正在剥粽叶吃粽子呢,她吃的是枣泥的,她就爱这一口甜滋滋的味道。 “秋壶跟在前头许嬷嬷身边了吧?有什么事她也赶得及传话。你也先下去歇会儿。” 后头这话是对秋瓷说的。 秋瓷这会儿是有点儿不放心,毕竟是自家格格头一回安排这样的事,她难免担心有不周到的地方。 更多的担心是万一真有什么差错会让自家格格挨冷落。 李沈娇本人倒是悠闲自在。 至于前院的四爷。 路上他和太子爷已经说了许多话了,听许嬷嬷说晚膳已经安排好了便转头望向太子爷。 “弟弟便叫底下人先上膳了?” 太子爷已经落座了,他对这顿膳食并不抱什么过多的期待,他是知道老四是个再规矩不过的人。 他也只是借着所谓的端午出宫找个消遣,用膳算是额外的。 不过一道道膳食上上来的时候,太子爷扫了一眼倒是饶有趣味地回看了一眼四爷。 “老四你府里是得了一位知心人啊?孤今儿个果然没来错,就得是老四你这样简单的招待才合适。” 说完太子爷又爽朗一笑。 太子爷上辈子是知道老四的那位福晋的做派的,说不好听一些,和太子妃其实是一类人。 只是这是老四的家事,他自然也不好多言。 只是他也略有耳闻这回老四到庄子上小住时是没有让四福晋跟着一道到庄子上的。 这顿膳食便只能是老四后院的人安排的。 太子爷低头喝了一口菖蒲酒,眼里的笑意加深。 “还是老四你会享受。” 这话是兄弟俩私下里才能说的,不过四爷还是没有直接应和,只是笑笑:“不过是庄子上松快一些。” 太子爷便又笑了。 太子爷并没有说很多话,只是在酒喝得多了些之后还是惹忍不住捶了捶四爷的肩膀。 “孤今儿出府的时候碰到了直郡王,那家伙看见孤脸都快气歪了哈哈哈——” 这话是真—— 所幸院里只有四爷和太子爷两人,四爷默默喝了一口葡萄酒,又给太子爷换成了许嬷嬷方才送上来的醒酒汤。 他自知酒量不好,不过耐不住太子爷实在是爱灌酒,四爷这会儿脑袋都有些晕乎乎的。 果然不能随便和太子爷喝酒。 兄弟俩这一顿晚膳用到深夜,这个时候回京城路上并不算安全,四爷在太子爷喝了醒酒汤之后清醒了些时问过太子爷的意思。 然后才把太子爷安置在了前院。 所幸庄子上的前院四爷并未让后院的人进入,不然让太子爷留宿便不太合适了。 这些日子四爷都是常歇在李沈娇的院子里的。 喝醉了的四爷在看着太子爷身边的人安置好太子爷之后才晕晕乎乎地在苏培盛的搀扶下走进了新绿堂。 四爷的酒量李沈娇如今是十分清楚的。 李沈娇给四爷喂温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低声道:“四爷明知自己酒量差些,怎么喝葡萄酒也能把自己喝醉——” “爷可别说太子爷太能喝的话了。”李沈娇说完又先四爷开口。 四爷目光还算清明地盯着李沈娇,缓缓吐出两个字:“放肆。” 李沈娇缓缓放下茶盏,然后扑哧一声笑出声。 “净室的热水备好了吗?”李沈娇探头问外头。 她如今是最不怕喝醉酒的四爷的。 等四爷沐浴完,夜深人静的床榻之间最适合说一些私语。 “今日的晚膳你安排的很好。” 李沈娇并不居功:“还是许嬷嬷出功更多一些,我就是琢磨了些膳食。” 四爷“嗯”了声:“爷都知道的。” 李沈娇觉得莫名其妙,您老又知道什么了? 不过今儿个李沈娇是真困了,过节什么的还是够遭罪的,今早她又重新看过了膳房拟好的单子,挑那葡萄酒也费时,还有许嬷嬷又来问了几回晚膳器具的更换。 李沈娇敷衍地“嗯”了声,直接闭眼。 新绿堂里烛火熄灭的早,别处却不一定了。 头一个便是后头的东风院。 前院的动静武格格在用晚膳的时候自然也是听见了的,她还派心腹去问了问。 得知是太子爷因为端午来庄子上用晚膳武格格还有些纳罕。 “四爷就把这事儿只安排给了许嬷嬷吗?莫不是因为我遇喜,便又指了宋格格和许嬷嬷一同安排?” 武格格说这话的时候自然是感受的了隐隐的危机感。 心腹却摇摇头:“奴才去巧云院瞧过了,除了大格格不时的笑声就是宋格格和大格格的奶嬷嬷对骂的动静——并且奴才也没见许嬷嬷去宋格格的院子里,倒是——” “倒是什么?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武格格轻抚腹部,这会儿语气还算得上是平静。 “这两日倒是常见许嬷嬷去前头新绿堂,今儿早还见膳房往新绿堂搬葡萄酒,之后许嬷嬷又到了新绿堂,还待了许久呢?” 武格格闻言,顿时直起身,显然感到十分不可置信。 “怎么会是李氏?她不是向来不管事吗?” 奴才便低头不做声了。 武氏是真有些意外,意外之后又觉得是她之前把李氏想的太简单了,怎么会有人不要权力呢。 她又缓缓地靠回大迎枕上:“我眼下倒是不必着急这个,把这消息递回府里,最好让那位知晓,那位这会儿才该是最急的那个。” 借刀杀人自然才是最好的。 武氏眼下要做的便是好好养胎,最好是顺顺利利地诞下一个小阿哥,然后再顺理成章地请封侧福晋。 到时候李氏的这些宠爱和眼前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眼下便叫福晋和李氏斗个头破血流吧。 “庄子上这样的热闹,宋格格也该知道知道,被个大格格给拘着眼皮子也忒浅了,她又不是不能生——” 武格格巴不得无论是庄子上还是府里都乱起来才好。 这样才不会有那么多的眼睛盯着她的肚皮。 只是武格格的如意算盘最终注定是要落空的。 第110章 这节骨眼,可真够遭罪的。 不过府里的福晋得了消息确实暗恨了一回。 只是眼下她在府里,虽说可以让人去庄子上警告李氏一番,不过她也很清楚这阵子四爷也常在庄子上。 到时候没得惹恼了四爷到时候还是她闹个没脸。 于是福晋最后还是作罢了。 不过是端午的一次晚膳安排罢了——又算得了什么呢。 真正论起来,庄子上的武格格估计比她还着急一些吧。 福晋确实嫌李氏有宠爱又贪图权势——只是她更清楚,眼下有喜的武格格才是她的心头大患。 她倒不急着出手,不如让她们在庄子上先斗着,真要闹出了什么她这个福晋再出面还能装一回嫡福晋的贤明大度。 不过福晋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她也并没有闲着。 她知道四爷的孝心,也记着前几回德妃隐射她无事不登三宝殿。 于是这些日子便时常往宫中去陪着德妃。 去的次数多了,德妃倒是对她和从前她和四爷刚大婚时的温和态度差不多。 福晋也并不表露什么,只是隔两日便进宫去陪着德妃,德妃问起时便说左右她在府里也空闲,不如进宫来多陪陪额娘。 自然也有暗示德妃四爷在庄子上住了许久的意思。 只是德妃前些日子才得了自家老四叫人从庄子上送来的东西,这会儿殿内那白地青花瓷敞口圆肚的瓷碗里还盛放着碗莲和荷叶呢。 荷叶自然是庄子上老四叫人送来的,碗莲倒是宫里精心养出来的。 德妃便指了指碗莲:“那碗莲甚好,濯清涟而不妖,悦目赏心。到底是老四用心。” 福晋便顺着话说:“爷在府里时便时常念叨着额娘呢。”她说话时咬重了“在府里”这几个字的音节,像是刻意强调着什么。 德妃这些日子对福晋的改观倒是又消了些。 她还是清楚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的,真要开口让老四从庄子上搬回府里,老四大抵也不会反对。 只是那样德妃也很清楚这样只会让老四和她的母子之情更淡。 儿媳还是儿子,德妃还没糊涂到分不清的时候。 她其实也乐得看见自己这个儿子过的更舒心一些。 于是对于福晋便更加冷淡一些。 —— 而远在南巡路途中的万岁爷也收到了来自京城中快马加鞭的信。 万岁爷看见那句“太子爷与四爷兄弟端午同醉,次日太子爷在庄子上与四爷踏马而行,四爷骑射略欠,太子爷放缓同行。”脸上不由带着欣慰的笑。 “保成是个好孩子,老四也是。” 人到中年,这会儿万岁爷自然也怀念起他幼时和亲王福全的兄弟情深来。 万岁爷八岁执政,兄弟之间没有那样多的勾心斗角,他本人也是十分乐于看见自己的儿子兄弟情深的。 只是到底是兄弟情深,还是结党营私,万岁爷还是看得清楚的。 万岁爷半晌没说话,不知是想到了直郡王还是八爷还是如今时常在跟前的三爷。 “十六还病着吗?”万岁爷叫人把信收起来之后又问起旁的。 “原以为只是水土不服,只是太医说着病似乎是愈发厉害了。”梁九功知道万岁爷这两日正忧心着这个呢。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的生母都是密嫔王氏,这次南巡万岁爷把两位阿哥都带上,便足以见万岁爷的宠爱。 十五阿哥才五岁,十六阿哥也才三岁多。 阿哥们年岁小身子弱是难免的,只是这两位阿哥都是幼子,万岁爷如今难免更惦记一些。 “叫太医都仔细些——这几日先停一停,朕正好沿途察看察看。” 梁九功应下了,见万岁爷这些日子似乎忘了一桩事便低声道:“眼见着似乎就是七爷大婚的日子了,万岁爷从前说让太子爷盯着,只是圣旨还没拟定——” 万岁爷还真忘了这桩事,他又默了默:“叫老四和保成一起盯着吧,老四办事朕放心。到底是朕亏待了老七,等老七大婚那日,再从朕的私库里挑一些好的,给老七的大婚添礼。朕虽然不在京中,却也不能怠慢了此事。” 梁九功应是。 —— 七爷的婚事在五月二十八,算起来也就只有二十来日。 康熙爷的圣旨传回京城的时候也已经是五月十二了。 四爷得了消息,终于长舒了一口气,他是真怕皇阿玛忘了这么一出。 只是对于皇阿玛圣旨中让他和太子爷一起协理,四爷倒是头一回明白了上回端午时她安排小格格时小格格那时埋怨的眼神。 这节骨眼,可真够遭罪的。 果然,隔日四爷从户部出来的时候碰到直郡王,直郡王看见他也是没个好脸色。 四爷倒是不在意,只是不卑不亢地喊了一声“大哥”。 只是七爷的婚期将近时,四爷又收到十三传回来的信,信中说十六得了急病,圣驾不得不停留在了永安。 四爷隐隐感到有些不安,似乎从薄薄的一张纸里看到了风雨欲来风满楼。 不过所幸在五月二十八这日老七的婚事还算顺利的完成了,加上当日有皇阿玛亲赐下的流水一般的添礼,席间原本因为皇阿玛不在京中而有些敷衍的朝臣终归没有太过放肆。 只是隔天便有从江南传来的急诏,让太子爷速速驰驿前去圣驾前。 无人得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太子爷倒是不慌忙不忙地简单收拾了行李便南下去了。 他自然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就是老十六暴毙,然后那个蠢货老三污蔑是他这个太子爷祸害幼弟。 而皇阿玛直接被气的病倒。 老三拿出的那些所谓的证据简直是可笑。 太子爷早就准备好了迎接这一切,离开京城之时甚至没有丝毫的慌乱。 四爷来相送时太子爷还能笑着拍拍四爷的肩:“等孤回来,咱们兄弟俩再一起喝酒,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赶上中秋。” 四爷回到庄子上时心情都有些闷闷地,他隐隐猜出是和病重的十六阿哥有关。 十六阿哥的母妃王氏生产十五阿哥之后隔年便生产了十六,十六阿哥出生便和府里的大格格一般,带有不足之症。 这回皇阿玛带十六阿哥去南巡其实就有些没道理的。 第111章 四爷眼下是越来越——能干了。 不过这些也都只是四爷的一些猜测。 远在江南的皇阿玛跟前发生了什么还要等十三的信传回来四爷才能知道了。 不过这些朝堂之上的事在李沈娇这里自然是无法窥探的,不过从四爷今儿个到新绿堂时不大好看的脸色李沈娇还是能隐约猜出一些。 她并不关心那些,只是很清楚有些事情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四爷这些日子趁着万岁爷不在京城到庄子上小住就是躲清闲的。 万岁爷要启程回京的时候,或许也就是四爷从庄子上回到府里的日子。 或许在庄子上的清闲也要散了。 进了六月里了,晚膳后李沈娇进净室的时候回头看了秋壶一眼。 秋壶先退了出去,很快便借口给李沈娇拿新的香胰子又进了净室内。 李沈娇泡在浴桶里:“那药今儿个起便停了吧,趁着咱们在庄子上,你得空把剩下的那些药丸子给磨成粉偷偷处理了。” 秋壶自然明白,她默默地放下香椅子:“主儿说这个味道好,奴才拿来了。便先退下了。” 李沈娇配合地“嗯”了一声。 秋壶退出去的时候正巧四爷从外间往净室走,虽说还有十来步的距离,她还是不由心尖跟着一颤。 她墩身行礼,出声时拔高一些音量叫里头自家格格知晓:“给四爷请安,格格正在里头呢。” 四爷不咸不淡地“嗯”了声,然后绕过秋壶进了净室。 秋壶默默红了脸,到底是跟在自家格格跟前见识过,很快便又恢复面不改色还能挥退着院里的其他奴才。 她自个儿也隔净室老远候着,等秋瓷过来,两个丫头在廊下说话。 李沈娇这里,在净室被折腾一番后被四爷抱出净室的时候低头瞥见地上溅出的水还算有些臊得慌。 四爷眼下是越来越——能干了。 六月里的庄子上还不算热,净室荒唐完李沈娇清清爽爽地在床榻上躺着,琢磨着就算要回到府里怎么也得到七月里。 说不定能在庄子上把七月给过了,八月估计是不成了。 不过李沈娇想要的清闲也没有那么容易。 六月初的某日府里福晋便派了她身边的玉如到庄子上来。 说眼见着就是德妃娘娘的寿辰了,还说德妃娘娘素来信佛,后院里的格格们虽然平日没个机会见着娘娘,但是也该有几分孝心。 正好便趁着德妃娘娘的生辰,后院的姐妹们便每人抄上十卷佛经,李沈娇这里被安排的是《金刚经》。 听说后头武格格有着身子都免不了呢,在东风院里和玉如大闹了一场,结果被玉如轻飘飘一句“格格也知道自个儿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怎么也不想着为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积些福呢?” 快要做额娘的人大抵没有不信这个的。 便是宋氏怎么不待见大格格,对于自己的骨肉,听见玉如这么说,都还是默默承应了会好好抄写佛经。 不过那两位一个肚子里揣着一个金贵,一个身子还没好全,最后都是只抄五卷。 徐氏那里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反驳的。 李沈娇这里玉如到的时候压根还没起呢,是秋壶见的玉如。 “我们格格说知晓了,劳烦玉如你跑一趟,到时候定会在德妃娘娘生辰前一字不差的送回府里给福晋过目。” 玉如注意到秋壶言语中的差别,她暗暗咬牙,却也明白今时不同往日了。 从前李格格初入府的时候秋壶见了她唤的可都是“玉如姐姐”“玉如姑娘”,眼下倒是跟着位得宠的格格,也能轻描淡写地唤她一声“玉如”了。 呸,什么东西。 她可是福晋大婚时从乌拉那拉氏族里带来的家生子,眼前的秋壶算个什么玩意儿。 不过她离开时还是忍不住皮笑肉不笑地回讽一句:“李格格诚心诚意地多抄一些,说不定也能有武格格那样的好运能早日遇喜呢?秋壶你在你们格格跟前伺候怎么也不见着急?” 秋壶心里自然也气愤玉如这样戳自家格格的心窝,面上却不能表露出分毫,只是回敬一句:“玉如你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主子。” 今时自然不同往日了。 从前自家格格是刚入府要谨小慎微的小格格,眼下自家格格是四爷后院最得宠的那位。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什么人该敬重什么人不必热情秋壶还是拎得清。 她对待正院的大丫头也并没有错了规矩,也不怕玉如反咬一口。 李沈娇这里睡醒了得知正院的人来过庄子上,用早膳的时候也确实觉得怪扫兴的。 她喝了口粥:“娘娘的生辰在什么时候?” “似乎是六月二十三。” 那就是还有不到二十天,十卷金刚经那可确实不少。 “我得空了便抄一些,再叫小路子帮忙抄两三卷,这几日院子里的事便让他少做些。” 李沈娇低头时眼里也露了笑。 从前福晋不也折腾过这么一出呢,那会儿她还拿额外抄的佛经给四爷做寿礼呢,不过那是李沈娇有闲心的时候。 现在李沈娇在庄子上玩都玩不过来呢。 不过谁让她这里有能人呢,小路子便是个能模仿常人字迹的,不说写个十成像,但只要慢慢地,八九分相像却是能做到的。 李沈娇这里只需要先抄一卷出来然后给小路子临摹,她的任务便减轻许多了。 这事李沈娇并没有刻意让四爷知晓。 她也不是傻子,福晋让她们抄佛经打的是给德妃娘娘祝寿的名号,她要是在四爷跟前抱怨,那成什么呢? 四爷和德妃娘娘的母子关系究竟如何李沈娇尚未可知。 只是四爷明面上对德妃娘娘绝对是足够敬重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宠妾,那就尽量不能让四爷感到为难。 到底是因为李沈娇眼下还只是一个格格,反驳福晋还得掂量掂量四爷的想法。 李沈娇思及此,低头摸了摸腹部。 那药才停,肚子自然是还没有动静的。 这事儿眼下也不着急。 李沈娇向来是能坐的住的人。 第112章 你当如何自处? 四爷这阵子确实挺忙的,倒又有了些三月里庄子上京城每日两头跑的意思。 按说这阵子户部是没有什么太多的事宜需要四爷过目的。 这些忙碌自然是有人故意给四爷找出来的忙碌。 自从太子爷被皇阿玛的一封急诏传回江南御前,京城里大哥直郡王倒是愈发不收敛自己的爪牙。 大抵是因为近来四爷和太子爷走的有些近的缘故,直郡王便暗戳戳地给四爷找茬。 给他找茬也就罢了,偏生连在内务府协理的老七也被找了些麻烦,这是四爷厌烦的。 他往内务府去的好几回都能瞧见老八在内务府的身影。 八爷见了四爷脸上也是从容,八爷打着给自己将要过门的嫡福晋挑只乖巧的宠物的由头还没用烂呢。 四爷看见老八那张圆滑世故的脸气不顺。 只能多往内务府跑几趟,给老七撑一撑。 只是这些事在六月初八这日传回的急报面前,似乎便如雨点般微不足道了。 十六阿哥去了。 宫里十六阿哥的生母密嫔王氏得了消息直接晕死过去了。 紧接着很快便有风声传出说十六阿哥的离世与太子爷有关。 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说太子爷被万岁爷的急诏召到跟前之后在御前跪了半宿万岁爷也没见太子爷。 真真假假,左右京城中索相直接抱病闭门不出,赫舍里氏一族原本斗鸡走狗的那些纨绔似乎也收敛了不少。 这些年赫舍里氏一族的年轻子弟没少仗着太子爷和已去的赫舍里氏皇后为非作歹。 这在四爷看来倒是一桩好事。 不过前些日子还十分嚣张的直郡王也不知是被明相教训了还是如何,左右竟也安分了下来。 京城似乎终于平静了下来。 只是明眼人都瞧的明白,风雨欲来的味道不知积蓄了多久了。 四爷这里,没了直郡王的针对,回到庄子上之后干脆也学了一回索相,直接称病隔天自然是连户部的点卯也不去了。 四爷病了这事儿在后院里自然是一桩大事。 府里的福晋得了消息便叫人送了许多名贵的药材到庄子上来,宋氏那里更是亲自来了新绿堂想要探望四爷。 四爷是回到新绿堂之后才抱病的。 李沈娇从里间出来的时候还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从里头四爷身上看见了几分熟悉之感。 听着苏培盛应付完宋氏,没一会儿又有武格格那里来了人送滋补的汤药。 武格格眼下也快满七个月了,送滋补汤药的丫头还说武格格心里惦念着四爷,只是身子不争气。 李沈娇在外间坐着,等苏培盛捧着滋补汤药进来时仍旧笑眯眯地:“爷在里头呢,苏公公快送进去吧。” 李沈娇见苏培盛进去了,便低头尝了尝膳房送来的莲子。 是园子里那池莲花才生的莲子,膳房剥好了送来,正是新鲜脆嫩的时候。 统共就那么一点,李沈娇自己还嫌不够吃呢,自然不会端进去,不过想来四爷这会儿估计也不得空呢。 先前李沈娇可是听见了苏培盛的那句“十三阿哥传回来的信”。 这回哪些阿哥跟着万岁爷去南巡了李沈娇确实不大清楚,只是也能猜出是年岁小一些的那些阿哥们。 加上苏培盛用的是“传回来”的这样的话,那么便不难猜出是从南边儿送回来的信。 李沈娇吃着莲子,倒是没有太多的好奇。 上头的事好奇那么多干嘛。 不过没料到四爷在夜深时倒是主动提了。 不能说是四爷主动提了,而是李沈娇一听四爷那么说便猜出来了。 “你们家只有你一个子嗣吗?” “奴才家里还有一位哥哥。”李沈娇实话实说。 四爷似乎在黑暗中翻了个身面向了李沈娇。 “从前在家中时你阿玛待你哥哥与你可有不同?” 这话一出李沈娇就隐隐琢磨出一些,她斟酌了一番:“奴才年幼些,又是女儿家,阿玛倒是偏疼一些。” 四爷沉默了一阵,忽而又问。 “若是往后你生育了子嗣,又都是阿哥,爷若是待他们有所偏颇,你当如何自处?” “爷说的偏颇是什么?从小的宠爱,还是——家产?” 所谓的家产,在天家自然就不只是简单的家产了。 “都有。”四爷含糊了一句。 “家产都在四爷手里,两位阿哥手心手背都是肉,奴才帮谁说话难道又真的能左右四爷的主意吗?一切还是端看四爷想给哪位阿哥。” “那你便什么也不做不成?”四爷又问。 李沈娇在黑暗里娇俏地笑了笑:“阿哥想要的奴才未必给的了,倒不如多给自己要一些。” 倒不如多给自己要一些—— 四爷并不意外李沈娇能猜到一些什么,他良久后才道:“爷知道了。” 李沈娇也翻了个身,两个人在黑暗中相对:“奴才现在就有所求。” 四爷在黑暗中眼神描摹李沈娇的眉眼,喉结也不自觉滚动:“想要什么?” “奴才想要个孩子。” 四爷翻了个身,欺身而上。 事后李沈娇松散的发丝都沾了汗,浑身也是香汗淋漓的。 “有没有孩子爷都护着你。” 李沈娇闻言,缓了缓说话声音也还是带着喘:“爷不会对阿哥或者格格有失偏颇吧?” 这就是玩笑话了。 四爷自然不是那样的人:“爷不会,不论是阿哥还是格格,爷都会一视同仁的。” 这话李沈娇是信的。 那夜之后四爷在李沈娇的新绿堂“病”了好些日子,李沈娇便是想找个四爷不在的时候抄佛经也难。 干脆暗自夸自己一波,只说是想为德妃娘娘的生辰献一份心,只把这事儿说得像是自己自愿做的一样。 便是后面四爷真知道了她也不担心,毕竟她也没说错,她确实是想为德妃娘娘的生辰献一份心,不过是福晋要求的。 四爷听了倒是多看了几眼:“你做这些额娘都会看见的。” 李沈娇倒是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德妃娘娘远在宫里,抄的这些佛经福晋肯不肯送到德妃娘娘跟前都还有的一说呢。 不过李沈娇低头时还是默默把字写得更好看了一些。 第113章 民间不是有句老话叫酸儿辣女吗? 李沈娇最后也还是只抄了六卷。 然后在六月二十一日和庄子上另外的武格格还有宋格格还有徐氏的一起送回了府里。 六月二十三日,四爷和福晋一起进宫给德妃的生辰献礼。 因为十六阿哥出事,虽说不至于满宫飘白,只是整个紫禁城都有股沉闷的味道。 德妃见到四爷和福晋一早便进宫来便笑得合不拢嘴,她虽然有些遗憾今岁十四不在却也并没有说出来。 倒是四爷听见福晋在献礼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这是她特意找了大师供奉再找能工巧匠雕刻成的玉观音。 倒是一句没提让后院里旁人抄写佛经的事。 四爷面上不显,垂下眼时眼里还是流露出一丝不悦。 四爷和福晋在永和宫里陪德妃用过了午膳,之后离开时四爷说还有话要和德妃说,便让福晋先离开了。 四爷转头进到永和宫殿内的时候德妃仍旧端坐着,像是在盯着不远处福晋送的玉观音出神。 “老四回来了?”德妃回神,倒是早就知道四爷会折返一般。 “府里格格们都惦记着额娘,儿子还听说她们近来都在抄佛经。”四爷 落座时像是随口一提一般。 德妃确实愣了愣,难得听起自己这个儿子提起后院,她脸上的笑意深了深,像是试探一般:“武氏确实是个好孩子,难为她孕中也还惦记着我。” 四爷轻咳一声,像是纠正一般:“不止武格格。” 德妃慢悠悠地“哦”了一声,倒是挺稀奇这个木头儿子什么时候开窍了,她转开话题。 “武氏这一胎也要到要紧的时候了吧?怎么还让她在庄子上住着?” 四爷回答:“武氏自己求的,说想在庄子上生产。” 德妃蹙了蹙眉,很快想明白武氏的顾虑,只是她却并不赞同:“这时候,老四你也快要安排着回府上了?到时候武氏生产不在你眼皮子底下万一又出了差错该如何是好?额娘觉着还是在府里更妥当一些。” 这时候瞧着风平浪静的,大家的眼睛都盯着江南那头,等万岁爷南巡回京,到时候可有的兵荒马乱了。 德妃显然是想的更远一些。 那时武格格求四爷想在庄子上生产的事时十六阿哥还没出事,眼下要考虑的事确实更多一些。 “因为十六的事,你皇阿玛已经启程南巡回京了。那位在跟前似乎挨了罚,老四这些日子你略避着些直郡王他们的锋芒。” 那位说的显然是太子爷。 四爷这里还没收到十三阿哥的信,也不知是因为回程着急还是信还在路上。 只是德妃消息灵通四爷倒是清楚的。 他垂了垂眼,头一回觉得皇阿玛糊涂。 只是这些话都是不能说的,四爷也很清楚这些念头都是大逆不道的。 只是这两年万岁爷对太子爷的态度实在是太阴晴不定了。 实在是让人看得胆寒。 德妃长长地叹息一声:“早些回庄子上歇息吧,眼瞧着外头阴沉沉的倒像是要落雨了,仔细路上淋了雨又感染风寒。” 四爷抬了抬眼,很轻地“嗯”了声。 当日傍晚,四爷回去庄子上的路上确实淋了雨,身上也沾湿了一些,然后四爷便“感染风寒”了。 太医院的太医还是被苏培盛疾驰请到庄子上的。 夜里外头闷雷作响,李沈娇默默往四爷怀里钻,心说四爷这装病是装的越发熟练了。 四爷很轻地拍了拍李沈娇的肩:“这些日子便准备着吧,七月里便回府上吧。” 李沈娇倒是早有准备,不过还是有些遗憾,这几个月在庄子上的日子是确实够舒心的。 次日李沈娇又听四爷吩咐苏培盛去后头东风院跑了一趟。 也不知是说了什么,左右下午时候后头东风院便传来收拾箱笼的动静了。 李沈娇便猜估计是四爷安排着让武格格回府里了。 这下好了,一个都别想留在庄子上,李沈娇都能想象到到时候回到府里时的热闹了。 四爷是七月初的时候才“渐渐身体康健”了,七月初七这日四爷便安排庄子上的众人回到府里了。 颠簸了半日,再加上昨儿个被四爷折腾到太晚,李沈娇连马车到府里的时候脑袋都还有些昏昏的。 眼皮差点撑不开。 回到东院甚至连冬生的请安都直接没看见,绕过抄手游廊奔进室内连鞋袜也来不及脱就躺下了。 小腿之下还在床榻外。 “格格一路舟车劳顿也有些累了,府里如何?”秋壶让冬生起身,又瞧了瞧院里的冻梨。 冬生便挑重要的说了,譬如前些日子武格格回到府里之后谢格格去拜见了一回,然后正院的玉如也去前头瞧了瞧武格格。 东院里冬生被提前支会了自家格格要回来,早就提前拾掇了一番,不过厢房之内他并没有随意出入,是由四爷安排的前院的丫头来打扫过的。 一眼瞧去倒是和李沈娇三月里离开时没什么差别。 秋壶便井井有条地吩咐:“先在院子里把格格带去的东西清点了,这些日子四爷赏赐的按照规矩登记造册。看看可多了什么或者少了什么。” 正院里福晋听到后院里各处的动静倒也一点儿也不觉得吵闹,反倒是难得露了笑。 “把今岁娘娘才赏的雨前龙井拿出来,今儿个天气好,正适合品那好茶的滋味。” 玉如知道自家福晋心情好,便笑着亲自去了。 喝茶的时候福晋悠悠问了句:“听膳房禀报说武氏这些日子很爱吃辣的?可属实吗?” 民间不是有句老话叫酸儿辣女吗? 玉如笑:“是呢福晋,奴才这几日去膳房都被那位弄得够呛,武格格籍贯闽南,那里并不是能吃辣的,想来是错不了,福晋放心吧。” “还是仔细一些,万一是武氏故意混淆视听呢?只是我却也不能擅自动手了。” 只有希望武氏真是格格才好。 福晋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没有起伏的腹部,再次悠悠出声:“哪怕是个格格也比没有强啊。” 玉如便呐呐,这些日子四爷压根不在府上,福晋这里着急也实在是没用啊。 “过几日就是十五了,提前准备着吧。”福晋又很快收拾好心情,吩咐道。 第114章 自又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万岁爷的圣驾是在七月十四日这日抵达京城的。 四爷和直郡王等皇子自然是在紫禁城外等候相迎的。 等万岁爷的圣驾快进紫禁城时四爷还在走神,七月里这日头底下站着着实够遭罪的。 四爷回神时还是被直郡王给吓的。 也不知站在前头的直郡王是抽什么风,“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而后便是掩饰不住的哭声,嘴里还念叨着“十六命苦”之类的话语。 四爷低下头去,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十六都去了快两个月了,大哥这会儿在人前哭得也忒假了,这会儿倒是想着装兄弟情深了。 四爷想想已去的十六都觉得恶心。 万岁爷在上头,日头被御辇遮挡,但他还是眯着眼想要看清在跟前的几个儿子。 老大——万岁爷直接掠过。 老四一直低着头,倒像是有那么几分缅怀十六的意思,不过就算是低着头老四的脊背也没有弯下去。 这才是大清男儿该有的气性。 老大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至于后头的老八,万岁爷直接没看见。 万岁爷挥了挥手,下头的梁九功便意会的上前:“一路舟车劳顿万岁爷还需要休整,几位爷便先散了吧。” 四爷拱手:“请公公传句话,叫皇阿玛保重龙体。” 四爷说完自己都愣了愣,这种话,近来倒是常听小格格说,这会儿一顺嘴便脱口而出了。 只是四爷说这话时还真只是当应付的话说的。 说两句关心的话身上又不会掉块肉。 直郡王的哭声变成呜咽,他也很快对着梁九功附和了一句。 等梁九功如实把话传回万岁爷的耳朵里,万岁爷欣慰地笑笑:“老四前些日子是不是感染了风寒,这孩子,自个儿的身子都没好全——” 万岁爷能知道这些还是因为德妃写信给十四,让十四在外头注意身子别疯玩,还拿老四生病的事给小儿子做教训。 十四那个咋咋呼呼的性子,隔日万岁爷这里便知道京城的老四病了。 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 四爷这里看着万岁爷的圣驾进了紫禁城便也不去瞧直郡王的脸色直接骑马往户部去了。 太热了,还是去户部蹭蹭冰吧。 —— 李沈娇这里自然也是用上了冰的,她向来是怕热的那个。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却没空去管这热烈的日头,她这会儿正盯着腹部有些发怔呢。 她发着愣,回神之后才试探着摸了摸腹部。 脑子里再次窜进她脸色红润怀着抱着一个小婴儿的画面,她看不清怀中婴儿的脸,只是能分辨画面中她的喜悦。 那药才停了多久?她这就有了? 不过李沈娇近来还真没有任何的不适,也没有一点的反应。 眼下的画面和上回她知道武格格才遇喜一般,只能看见是抱着婴儿,还分不清男女。 那么就是月份还小,至少是不满一月。 李沈娇上回和四爷行房事是在初七回府的前一日,那日李沈娇是真被折腾的够呛。 回府之后这几日四爷都忙着,倒是没怎么进后院。 唯一进了两回后院也只是去宋格格那里瞧了瞧大格格,然后到李沈娇这里用了晚膳,然后又回前院去了。 秋壶进来上茶的时候见自家格格在走神便放轻了动作,不过在放下茶盏时还是惊到了自家格格。 “上的什么茶?”李沈娇问了句。 “是四爷前儿个赏的六安瓜片,格格当时不是说闻着茶叶香吗?奴才便泡了这个。” 李沈娇记得女子遇喜之后不能沾茶,她抬手碰了碰杯壁却感觉头像针扎了一样一阵阵地刺痛。 她轻嘶一声,松开手按了按眉心。 也是奇怪,她的手一松开杯壁,头似乎便没那么疼了。 “格格怎么了?”秋壶见自家格格脸一下子便白了,实在是被吓住了。 在外间逗柿子玩的秋瓷听见动静忙进来:“格格怎么了?” 李沈娇摆摆手:“无妨,只是忽然有些头疼。” 她又盯着茶盏看了一会儿,嘴角很轻地勾了勾。 知道自己有喜还得防着,但是若是还能知道什么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害,那才是真正的保障。 “这些日子别上茶了,夏日里腻得慌,上些银耳羹梅子汤之类,别放些冰进去,没的浸牙。” 李沈娇眼下还是不准备告诉两个丫头遇喜的事。 一来眼下说不定连太医都把不出脉,李沈娇实在是不好解释这事儿,再有就是两个丫头心细,等到月底她的月事没来,自然也会察觉。 眼下惊动了倒是容易生事。 傍晚四爷因为万岁爷回京,这些日子的忙碌总算是可以消停一阵,他回了府之后便径直往东院走。 未料才进后院便听见莺歌婉转地女声,不远处一道娉娉袅袅的身影正背对着四爷。 夜色朦胧,倒是挺有几分意境的。 “那又是谁?”四爷一眼便知道不会是小格格。 “是小选德妃娘娘挑进府的谢格格。”苏培盛回话,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在前头添了“小选德妃娘娘挑进府”这一句。 四爷果然眉头狠狠一皱:“十六才去了多久,宫里人人自危,爷的后院倒是有人唱起曲儿来了,叫她回自己院子里去。” 不过这会儿谢格格倒是听见动静回头了。 四爷说话时并未低头,这会儿瞥见谢氏的正脸倒是愣了愣。 苏培盛注意到自家主子声音的停顿,也跟着抬头偷觑一眼。 他差点儿以为是他恍惚了,反应过来低下头时也不得不暗叹一句这位谢格格好手段。 今儿个这一出—— 谁能不动摇? 他都差点把前头的谢格格错瞧成后头东院的李格格了,还是记着方才那儿唱的歌声依稀分辨出这不是李格格的声音。 苏培盛走神的空档里四爷已经大步往前走了,路过谢氏时四爷冷声呵斥:“深更半夜在外头乱窜什么?” 谢氏脸上堆起的盈盈笑意跟着一僵。 她默默墩身行礼,秀颀的身段轻盈地福下去,在潺潺月色之下,自又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一举一动都像是经过精心设计过一般。 第115章 李氏什么时候不守规矩了? 谢氏温声娓娓,也并没有为自己开脱:“是奴才乱了规矩,只是奴才实在是心中景仰四爷,情难自已。请四爷责罚。” 谢衡仪说着话,话语似在面上慢慢厮磨,十指在袖下纠缠着,却是恰好能让站立的四爷瞧见。 这样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在跟前这样的表达自己的情意,加之谢氏又很懂规矩地先为自己告罪—— 这一出倒让苏培盛想起了当初自家主子头一回见李格格的时候。 只是自家主子向来重规矩,今儿个摆明了是要去李格格的院子了那么便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走到谢格格的院子里去。 不过苏培盛吩咐人驱赶谢格格的动作还是一顿,他等着四爷发话表态。 他也是人精儿,这会儿想着万一往后谢格格若是真得宠了那么他眼下也没必要把谢格格得罪。 “若人人都像你这样,爷的后院还要不要规矩了?” 四爷冷冷地看了苏培盛一眼,面露不悦。 苏培盛这下哪里还能不明白,他心里门清,对上谢格格倒是装出苦笑的模样:“谢格格,您请吧。奴才让人送您。” 四爷从来不喜欢不守规矩的女子,从前的白佳氏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什么?你说李氏? 李氏什么时候不守规矩了? 最让四爷感到不悦的还是今儿个谢氏折腾的这一出。 他承认他方才看见谢氏时确实愣了愣,在月色下谢氏确实快要做到以假乱真。 他不知道谢氏见过小格格几回,只是那张脸确实是像极了小格格,正是因为像,四爷才感到不悦。 从他得知谢氏入府,四爷都是不满的。 他是不满额娘的安排的,只是既进了他的后院,四爷虽然不会多喜欢谢氏,但是该有的体面还是不会少了谢氏。 只是今儿个这一出闹的,四爷快到东院的时候心里都还有些犯恶心。 额娘是觉得他是只贪图女色的酒囊饭袋吗?丈量着李氏挑的人入府,这是把他当什么呢? 东院里,李沈娇喝着酸梅汤,听到秋壶说四爷来了倒是愣了愣,然后直起身。 四爷这又素了好几日了,她还得想个由头。 使使性子? 李沈娇正琢磨着,忽然听见秋壶有些气愤地说着前头的动静。 这自然是小路子在外头听见的。 这会儿想来离得最近的武格格院内早就听得清清楚楚呢。 这不就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来吗? 李沈娇眼睛一亮,又坐回去,似乎是没有起身去迎四爷的意思。 秋壶不解:“格格,四爷来了。” 李沈娇抬手看着指甲,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秋壶心说自家格格这是恼了?这倒是有些稀奇了,自家格格什么时候为什么事儿恼过? 秋壶再转头时四爷已经进来了。 她忙行了行礼,又用余光瞧了瞧自家格格,最后还是默默退下了。 她总觉得自家格格今儿个哪里怪怪的。 “你这规矩眼下是越发瞧不见了。”四爷坐在小榻的另一边。 李沈娇慢抬一双眼皮:“自然不如旁人的规矩学的好。” 她这么说着,嘴角还是没忍住一抽,怕被四爷察觉,李沈娇干脆低下头去。 四爷语噎:“胡说八道什么?” 李沈娇没接话,默默喝了口酸梅汤。 四爷瞥了一眼,有上回的教训,这会儿倒也没往李沈娇遇喜上想。 装到一半李沈娇又装不下去了,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抬头看着四爷,手撑着下巴问。 “方才听底下人说园子里有人唱曲儿?还被四爷给训斥了,爷也忒不解风情了。” 李沈娇这会儿倒是巴不得四爷去别处。 四爷这会儿看着李沈娇笑靥如花的脸总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似乎李沈娇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一般。 李沈娇又懒得继续这个话题了:“爷用过晚膳了吗?奴才让人先备热水,进了七月日头可厉害着呢。” 李沈娇用过晚膳就已经沐浴过了。 四爷看了李沈娇两眼,然后起身往净室去。 李沈娇慢慢悠悠地喝完那碗酸梅汤,再洗漱了,然后就到床榻上去躺着了。 她望着头顶的帐幔,还有些感觉不太真实。 遇喜这件事对她来说这会儿确实和做梦一样,完全就是没有准备的事。 四爷沐浴完带着热气到床榻上时李沈娇才悠悠回神,夏日里她就开始嫌四爷身上热的慌了。 四爷靠近的时候她也很轻地推了推,桃花眼微眨,说话时也盯着四爷:“奴才今儿个不大舒服。” 这算是李沈娇少有的床榻之间拒绝四爷的时候。 这话说出来李沈娇还是怕四爷面子上过不去:“下回,下回奴才都依四爷。” 至于下回是什么时候,李沈娇眨眨眼。 谁知道呢? 四爷倒是没多想,他侧身看着李沈娇,问的挺认真的:“哪里不适?” 李沈娇没想到四爷会较真,糊弄着:“许是因为小日子要来了的缘故。” 李沈娇的月事在月底,怎么也还有十来天。 四爷也不知信没信,只是带着说教:“身子不适还喝什么凉的?夏日里着凉有你受的。” 四爷自然没有强求的意思。 他是年轻气血盛,但又不是畜生。 身旁的女人不愿意他也不至于要强要,不过要是硬要凑上来的,四爷也不接受。 李沈娇倒是格外喜欢四爷这一点,对外确实是极其看重规矩,但是在人后,少一些规矩四爷却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次日因是十五,李沈娇在四爷离开后不久就被秋壶扶起来了。 这是从庄子上回来之后头一回正经到正院去请安。 李沈娇在秋壶给她梳洗的时候都能想到今儿个注定会不平静了,她想想便觉得头疼。 她挑了件不出挑的水蓝色海棠香眠花样并梅花暗纹的苏罗旗装,这颜色在夏日里瞧着也清爽。 再持一柄海棠团扇,在日头还不算热烈的时候便往正院请安去了。 路上李沈娇吩咐着叫小路子去膳房点膳,不然一会儿从正院回来可有的饿。 不过半路上凑巧,碰上了谢格格。 第116章 真当她好欺负呢? 听起来确实是挺凑巧的。 但是李沈娇在四爷的后院里待了一年多,哪条路顺哪条路不顺她难道还能不清楚吗? 谢氏住的院子她知道,往正院请安怎么会走到这条路来?绕的也忒远了。 要说李沈娇今儿个半路遇到的是武格格还能说得过去,毕竟李沈娇和武格格住在一前一后,往前院去走的都是这一条路。 不过谢氏住在离前院最近的地方,而正院是在整个后院的中轴处。 换句话说,李沈娇能在这里碰到谢氏,谢氏算是从她的院子到正院选了最远的那条路。 也是凑巧,谢氏今儿个也穿了件湖蓝色的旗装,衣裙上绣着两丛粉荷,正是清丽的颜色。 只是谢氏本就是柔媚的长相,这样的颜色倒是削弱了些那股子媚意,多了几分温婉。 李沈娇晃着团扇,扇面很轻地在鼻尖点了点,身侧的秋壶便会意替自家格格挡住对面谢格格探究的视线。 “今儿个日头大,该带伞出来遮阳的。”另一旁秋瓷机灵的出声,扶着自家格格便往前走。 一主两仆倒是把谢氏给忽视了个彻彻底底。 李沈娇这会儿是真懒得说话,热啊。 到了正院里,屋内放着冰鉴,李沈娇进门时顿感凉爽。 还得是屋子里舒服。 徐氏来得一如既往地早,武格格也到了,眼瞧着她这一胎就要八个月了,肚子眼下已经大的有些吓人了。 李沈娇远远瞧着都怕,难得出声说了句:“这会儿武格格免了请安也是不妨事的。” 从前宋氏遇喜的时候七个月大便没怎么到正院来请安了。 福晋那会儿似乎还在四爷面前说道了一回,后面四爷问过太医之后,便吩咐说往后府里后院遇喜的满了七个月可不必到正院请安。 真要走动在自个儿的院子也是使得的。 正好宋氏进来,听见李沈娇的话便笑了笑:“李格格你不曾生育不晓得也是正常,女子生产前多走动走动反倒对生产有益。” 宋氏这话说出时面上也露出几分自得。 毕竟眼下府里生育过的只有她一人。 李沈娇晃着扇子,本就嫌正院里的熏香腻得晃,这会儿听见宋氏的声音更是不耐。 她掀了掀眼皮,不冷不淡地说了句“那我倒是受教了”便一个眼神也懒得给宋氏。 武格格对此也只是笑笑:“只是想到要给福晋请安,这段路便也不算什么了。” 李沈娇更觉得没趣,她果然不该多嘴。 这个时候谢氏又在宋氏身后进来,听见武格格的话便笑出了声:“武姐姐说的是呢,姐姐们不在府里的时候初一十五我也按着规矩到正院来和福晋说话,只是初一那日怎么没瞧见武姐姐呢?” 武氏是比李沈娇她们先几日回到府上的。 李沈娇这会儿不说话,默默看戏。 可惜不能喝茶。 俗语说的三个女人一台戏,今儿个李沈娇倒是亲自见识了。 这算是李沈娇进府这么久以来最热闹的一回请安了。 武氏脸上的笑意明显一僵:“那日起来身子有些不适便让丫头来正院告罪,谢格格不知道也是有的。我有着身子行动不便,倒是比不得谢格格精神足,夜里也能歌喉婉转。” 李沈娇险些没憋住,不过还是低头乐了一回。 这两人都是德妃娘娘挑的人,但是摆明了是看不顺眼的。 至少武格格是。 武格格从小被当作是嫡福晋培养,前头的李沈娇虽说娇媚但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眼前这位谢氏嘛—— 一肚子坏水不说,人也不安分。 武格格都想不明白德妃娘娘怎么会挑这样一个人进后院。 宋氏倒是帮腔了一句:“武格格你这就不懂风情了。” 武格格瞥她一眼,真觉得这人没脑子,也懒得迎合,干脆低头装没听见。 宋氏被她这样的态度气个半死,她正想说些什么上首福晋却已经到了。 “都在说什么呢?怎么这么热闹?” 众人忙起身,齐声:“给福晋请安。” 福晋坐在最上首,一一扫过最前头一左一右的宋氏和李氏,后头的武氏和谢氏。 “都起来吧。” 众人落座。 福晋照常过问:“大格格可好些了?等天气凉爽些宋氏你也多让人把大格格抱出来走走,对大格格也好。” 说完福晋也不给宋氏回话的机会。 “瞧着你们我也高兴,特别是武格格,你身子重。肚子里的子嗣要紧,你那里一切可都齐全了?” 武氏自然是一副十分感念福晋关怀的模样。 “还有李氏,四爷常去你那里,你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怎么肚子却没个动静?我瞧着也替你着急。” 这是老生常谈的话题。 只是大家却都心知肚明,这府里怕是众人都巴不得李氏一直不遇喜呢,李沈娇要是真遇喜了,不知道谁又要暗暗着急了。 李沈娇都懒得应付了:“福晋说的是。” “今年宫里娘娘才赏的新茶,你们也都尝尝,李氏是不喜欢吗?” 李沈娇应了声:“奴才的嘴巴哪里吃得这样的好茶。” 福晋狐疑地瞧了瞧她,只是这话确实像是李氏能说出来的。 不过福晋却暗自关注着,见旁人说话时李氏还是放下团扇举起茶盏喝茶之后才终于收回了目光。 她自然是希望李氏这辈子也别遇喜的。 “方才倒是没注意,今儿个李氏你倒是和谢氏穿的有些相似,我都险些看岔了眼。”福晋出声。 宋氏接话:“还以为只有我察觉了,不过我瞧着都是好颜色。” 武格格笑:“穿的衣裳相像罢了,衣服再像人总归也是不同的。” 武格格说这话自然不是帮李沈娇,只是看不惯谢氏,还有就是故意和福晋抬杠。 谢衡仪闻言也只笑:“都在四爷的后院里,大家都是姐妹,姐妹之间相像些倒是正常。” 这话说的是真恶心。 真要相像那也得是亲生姐妹才算,没亲没故的——这话听起来倒像是要和李沈娇一起二女侍一夫似的。 李沈娇慢悠悠地:“是吗?我瞧着谢格格和福晋的眉眼倒是有些相似呢?” 真当她好欺负呢? 第117章 主子,今儿个是十五。 这话一出,座中瞬间安静了几秒。 李沈娇下首的武格格直接拿帕子掩了掩唇,心中倒是并不惊讶,她并不打算掺和这些,低头装作没听见。 谢氏这会儿倒是盯着李沈娇瞧,又看了看上首的福晋,倒是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 上首的福晋果然还是忍不住呵斥出声:“李氏你放肆。” 李沈娇仍旧是不紧不慢地姿态:“福晋说笑了。都是姐妹,能和福晋有几分相像是谢格格的福气。谢格格你说对不对?况且奴才这也只是玩笑话而已啊,福晋不会因此怪罪奴才吧?” 她这么说着,盈盈眼波递向对面下首的谢氏,而后又像是十分惶恐一般地站起身请罪。 “若是福晋真要怪罪的话那自然是奴才方才这话说的不对,往后顶不会在福晋跟前说这些玩笑话。” 她递给谢氏的眼神,自然是等着谢氏的作答。 谢氏咬咬牙,暗恨李沈娇这番言语拱火,又不得不站起身来:“自然,和福晋有些相像是奴才的福气。” 福晋的手陷入手边的大红色大迎枕中,这是她压抑怒气的动作:“李氏你也是,嘴上也忒没个把门了,什么玩笑话都能说出来。” 这话就是认了李沈娇方才说的是玩笑话,自然也不会轻易发落怪罪李沈娇了。 李沈娇嘴上说了句“到底是福晋心慈宽宏大量。”便十分自然地落座了。 这一遭之后福晋的好心情也没了,叫众人各自散去时眼睛不易察觉地从谢氏身上扫过。 她自然不会因为李氏的一句话就针对谢氏,只是这话确实不大好听,而且她也不喜欢谢氏身上那股劲儿。 或者说,李氏和谢氏她都不喜欢。 李沈娇从正院出来时小路子去膳房点膳回来也带了纸伞到正院来候着。 来请安时日头不算大还能勉强忍受,这会儿从正院出来望着头顶那轮烈日,李沈娇险些睁不开眼。 不过今儿个这一出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李沈娇听见后头谢氏说要去宋格格院子里坐坐,徐氏的院子住的也偏,和白佳格格一样都是在西边的院子。 于是最后就只有李沈娇和武格格算是一路的。 武格格自然不会是那种蠢到用孩子来拖李沈娇下水的人,不过李沈娇还是加快脚步和后面的武格格拉开距离。 武格格现下自然不能走的太快,目送着李沈娇的身影走远,她这会儿还是又感到稀奇一回。 “怎么会有人好像不愿意和后院的所有人有牵连呢?”武氏撑着腰,喃喃自语。 今儿个是十五,后院里各处都安分了不少。 至少今儿个谢氏是没有在四爷进后院的必经之路上出现。 四爷今儿个回到府上已经是深夜了,满脸的疲态。 昨儿个皇阿玛的圣驾回京,今儿个就罚了太子爷禁足在毓庆宫中,并吩咐了所有人无诏不得见。 似乎真是因为十六的逝去与太子爷有关一般。 但是四爷隐隐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今儿个他去宫里给额娘请安,而后他去了乾西四所找了十三阿哥。 十三在屏退了所有奴才之后才在室内低声说了皇阿玛禁足太子爷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十六的事。 听说是太子爷疾驰到御前时对于幼弟十六的逝去一直表现的平静无波,相反三爷却是直接在御前因为悲痛直接昏死过去。 四爷听完:难道昨天直郡王是因为听说三哥痛哭才这样悲恸的? 四爷走神地想到这么一桩事,还是觉得这不像是太子爷会做出来的事。 但是因为皇阿玛吩咐了无诏不能见太子爷,于是他也不能去问太子爷。 加上眼见着八月初就是老八大婚的日子了,因为太子爷还在禁足,皇阿玛直接安排了直郡王来协理大婚的一应事务。 哦,还让四爷也一同协理,不过他主要是听直郡王安排。 这对四爷来说才是最疲惫的。 四爷想着昨儿个小格格说她身子不适,加上今儿个他也累得够呛,他挥了挥手,意思是今儿个不进后院直接在前院歇息。 苏培盛面露为难:“主子,今儿个是十五。” 四爷顿了顿,也很清楚这几个月确实是冷落了福晋,其他日子不去正院还能说得过去,今儿个不去就太煞福晋的面子了。 “去正院。”四爷多的话也实在是说不出了。 到正院之后也是抬手免了福晋的礼就直接去净室了。 当福晋把手贴到他的手臂上时,四爷拧了拧眉,还是没推开福晋。 事后四爷起身又去了净室,净室的热水奴才们早已备好了。 潦草的一回之后四爷这会儿也是面无表情地,热气蒸腾起模糊了四爷锋利的眉眼。 不止是四爷,对于福晋来说这也不过是例行公事一样。 夫妻俩在熄灯后可以说是同床异梦,阖眼入睡前两人才有了少有的交流。 “八月初有老八的大婚,届时还要辛苦福晋去一趟。” 福晋应声:“臣妾知道的,这些日子酷热,爷在外头也要保重身体。” 这些自然又是客套规矩的关心话。 四爷已经闭上眼了,他轻“嗯”了声。 夫妻俩再无别话。 后院里各处今儿个都安安静静的。 李沈娇这里睡前忽然有些饿了,她摸了摸肚子,把锅推给肚子里的小家伙,然后喊来外头的秋瓷点膳。 “晚膳的鲜鱼汤问问膳房还有吗?若有麻烦他们热一热,记得叫小路子带些碎银去,膳房这会儿要是熄了灶火也是麻烦他们。” 秋瓷倒是清楚正院里才叫了一回热水,膳房的灶这会儿自然是没有熄的。 她笑着应了,退出去时又暗暗着急。 自家格格这么好的人,怎么却一直没有遇喜的消息呢? 李沈娇察觉自己遇喜之后倒是真没发觉自己以往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更容易饿了一些。 左右没有旁的反应对李沈娇来说也是件好事。 谁不想舒舒心心地从遇喜到生产呢? 第118章 福晋遇喜了? 十五之后四爷又在前院歇了好几日,再进后院时也是先去宋氏那里瞧了瞧大格格,因为是夜里去的,便也留宿了。 不过后院里众人都盯着呢,也都清楚那一夜宋格格院里不曾叫水。 后来还是大格格的其中一位奶嬷嬷说漏了嘴,说那夜四爷压根就没歇在宋格格屋里。 武格格那里四爷没去,他去了到时候武格格还要规规矩矩地行礼,他看着都累得慌。 不过四爷虽然没亲自去,不过还是让苏培盛从库房里挑了些滋补的药材送去瞧了瞧武格格的。 而后四爷便来了李沈娇的东院。 谢氏倒像是被忽略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谢氏似乎也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着急,每日里没事就往园子里到处转转。 也是难为她在七月里还有这样的闲心。 这事后院里各处自然也是知道的,福晋这里知道之后只是讥讽地笑了笑:“四爷不会喜欢不安分的女子。”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让娘娘挑一位规矩些的,真是,白白浪费了—— 谢氏这事儿之后,福晋再想借德妃的手往后院塞人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福晋想想都心堵,这个谢氏进府之后没分走李氏的宠爱不说,倒是成日到处乱晃,和在她眼皮子底下添堵无异。 后头伺候的玉如这会儿却有些走神—— 福晋这个月的月事似乎迟了些。 不过太医说福晋这阵子气血不顺,月事有些紊乱是正常的。 玉如便没往别处想。 至于李沈娇这里,四爷来的这日她还是又找了个由头。 已经是月底了,李沈娇只说“奴才这个月的月事提前了些。” 四爷憋了这么些日子,最后不得不偃旗息鼓。 他没用什么劲儿掐了掐李沈娇:“睡觉。” 李沈娇笑了两声,自然是因为方才四爷的表情。 只是这个说辞能把四爷哄过去,却不能拿这个说辞来蒙混两个丫头。 李沈娇的月事确实是月底,一般都是二十四左右,也向来很准。 二十三的时候秋壶就在备着月事带了。 等到二十四日发觉李沈娇月事没来的时候秋壶虽然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却嘀咕着。 不止是她发觉了,两个丫头守夜时秋瓷便迫不及待地拉了秋壶咬耳朵。 “主儿这个月的月事是迟了吗?按说不应该啊。” 李沈娇的身体康健,月事也是向来很准。 秋壶一看就知道秋瓷这丫头在想什么:“万一格格明儿个就来月事了呢?” 秋瓷闻言便叹气:“我只盼着格格别来月事。” 小丫头嘀咕的话入耳,秋壶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头跟着猛烈一跳。 格格的那药停了两月了,当初配药的似乎她也是问清了这些药的作用的,都是对女子身子无害的药。 若是格格真—— 秋壶按捺住心中的念头:“你别急着高兴,更别在格格跟前表现出来。” 秋瓷自然是明白的,自家格格平时虽然没有说什么,只是瞧着自家格格对柿子和冻梨都是那样的疼爱。 自然说不定也是祈盼着有自己的孩子的。 没有准信儿的事儿,让格格知道了万一只是月事迟了到时候又难免让格格难过。 不过等月事迟了三四日时秋壶便也开始有些怀疑了,她不知该如何表示,只在格格跟前佯装无意道。 “格格有些日子没让府上的郎中诊诊平安脉了吧,奴才听前儿个格格有些咳嗽,仔细感了风寒。” 李沈娇听这话就知道是这丫头察觉了什么,她笑了笑,没接这话倒是问了句:“我这个月的月事是不是迟了些?” 秋壶愣了愣:“似乎——似乎是迟了些。” 她还是怕自家格格的希望落空。 李沈娇这会儿倒没有惊动府医的意思,她很清楚,一旦惊动了,福晋是一定会假借关怀的名义过问的。 李沈娇瞧着秋壶脸上的表情倒是有些失笑:“说不定是我遇喜了呢?” 秋壶不料自家格格会先把这话说出口,还是不太放心:“莫不如奴才让小路子悄悄去请了府医来。” 这丫头这会儿倒是有些关心则乱了。 李沈娇故作沉吟:“莫不如等下月月事再说,府里人多眼杂,也不急于一时。” 秋壶这会儿就开始担心起来了,念念叨叨:“所幸格格这些日子不爱喝茶,不然可真叫人忧心——” 李沈娇的月事月底自然是要走的,这些日子四爷还是会来李沈娇这里留宿,不过倒是没有去碰李沈娇。 对四爷来说,李沈娇这里就像第二个前院,睡的似乎还比前院更踏实一些。 八月初一又是照例的到正院请安。 这回李沈娇直接懒得开口了,不过等到福晋从最上首的屏风后出现时李沈娇抬眼—— 她飞快低下头,掩饰住眼中的惊诧。 落座之后李沈娇在听福晋说话时又抬了抬头,同样的画面再次窜入脑海中。 是福晋脸色有些苍白但脸上带着浅笑地看着许嬷嬷抱着一个襁褓婴儿。 福晋遇喜了? 李沈娇惊诧完很快又变成了轻松。 福晋遇喜虽然确实是让人感到有些意外的一件事,但是福晋在这个节骨眼遇喜,对李沈娇来说确实也是一件好事。 那么她和福晋算是一前一后的遇喜,福晋遇喜了也抽不出空来去管她了。 仔细想想,福晋这遇喜来的也太是时候了。 李沈娇整个请安过程都没什么心思去听座中其他人的对话。 什么武格格笑谢格格成日清闲,什么宋格格说大格格这些日子已经会爬了身子也康健,当然更多的是说四爷去她的院里看顾大格格。 自然也有老生常谈地说李沈娇久未遇喜的。 不过在李沈娇耳中就跟一阵风吹过去了似的。 不过她在众人散去时离开正院时又忽然想起来武格格今儿个又来正院请安了。 武格格的产期在九月中旬,倒是和去岁宋格格生产的日子相近。 眼下武格格这一胎也有八个多月大了,明明才隔了半个月不见,李沈娇却仿佛觉得武格格的肚子又大了一圈。 她默默摸了摸肚子,一时无言。 不得不说武格格的规矩是真的让人挑不出错。 第119章 儿子眼下有立侧福晋的主意。四爷出声。 八爷的婚事定在八月初七,五月里七爷的大婚众人都还没忘记呢,七爷和八爷的婚事一前一后的,难免惹眼。 四爷这些日子借口户部有事,当然也是真的有事,去岁因为赈灾耽误的修建热河行宫的事正提上章程呢。 左右是能不正面碰上直郡王便都避开。 不过直郡王虽说接了这事儿,往内务府、礼部户部却跑的并不勤快,这阵子倒是常在皇阿玛跟前嘘寒问暖。 这样四爷倒是减少了许多和直郡王遇上的次数。 不过老八倒是往内务府跑的一如既往的勤快。 四爷倒是提点了老七几句,七爷便也都十分受教的点头应下了。 八爷大婚这日福晋和四爷一早便一起离府了。 福晋这里明白四爷的意思,进宫之后先到永和宫,然后等七福晋到了才和七福晋纳喇氏一起相携去了乾西四所里。 未建府的皇子们从小便是住在乾西四所里。 从前四爷大婚前宋格格最先进四爷后院时也是在乾西四所里待过的,福晋大婚时还有李沈娇白佳氏也是在乾西四所里住过一些日子的。 不过四爷的爵位封的早,建府也是在大婚前,等大婚没多久四爷的府邸建好,自然便没有再住在乾西四所里。 像七爷和八爷的爵位都是今岁开春万岁爷才定下的,府邸也还没建成,像七福晋纳喇氏眼下也是和七爷住在乾西四所里的。 福晋自顾自地拍了拍身旁七福晋的手:“我也是过来人,乾西四所到底委屈了些,今儿个你别理她。” 乾西四所里阿哥们的住处虽不至于只有一墙之隔,但也是隔得极近的。 从前福晋在四所里可没少听住在她前头的三福晋和三爷争执的动静。 纳喇氏是位洒脱心思通透的妙人,这会儿也只是爽朗一笑:“八弟大婚是喜事,四嫂说笑了,咱们快进去瞧瞧吧。” 福晋见纳喇氏不接话便撇了撇嘴。 装什么呢?谁不知道八福晋郭络罗氏的性子,还没过门呢就问着老八的后院,听说连老八添个教房事的宫女都使性子呢。 谁家嫡福晋是这样的做派。 福晋和七福晋进了后院,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已经到了,这会儿正和五福晋说话呢。 八福晋郭络罗氏的婚轿还没到呢。 再往另一边瞧,三福晋董鄂氏正和曹侧福晋说话呢,不过瞧着董鄂氏那脸色估计离和曹侧福晋吵起来也快了。 福晋便拉着七福晋离那两人远了些:“三嫂也是,怎么把曹氏也叫上了——”福晋抱怨了一句。 几位封爵了的皇子里,直郡王的后院算清净,到眼下了也没请立侧福晋,三爷府里两个侧福晋都有了,一个兆佳氏一个曹氏,后头五爷后院也已请立了侧福晋。 福晋这话一出口,忽而想起自家后院。 想起快要生产的武氏,和向来得宠的李氏,顿时感到糟心。 再瞧瞧身旁正是新婚燕尔的七福晋,心中难免酸溜溜的,不过面上倒是十分端然的模样。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去替今儿个没露面的太子妃瓜尔佳氏,自从太子妃的阿玛自请革职之后瓜尔佳氏便抱病了。 确实,瓜尔佳氏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福晋想到也难免有些唏嘘。 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福晋这会儿却是担心武氏生产之后请封侧福晋的事。 八爷的大婚结束,四爷还在前头看着十三十四,福晋便悄悄去了一回永和宫。 “眼见着就是武格格的生产了,府里一应事务都已准备妥当了——只是,女子生产不易,武氏生产后也该好好调养着。” 福晋这话看似是在关心考虑着武氏的身子,实际上却是在说武氏到时候才生产,请封之后要学规矩之类的事宜难免不利于武氏养身子坐月子。 自然也是希望借此延缓请封侧福晋一事。 德妃自然不会听不懂,但她这会儿却装着听不懂:“你是个好孩子,体贴着武氏,只是这些事有许嬷嬷她们去操心——眼下你也要要紧着你自己的身子。” 福晋天天拿李沈娇不能生挂在嘴边,这会儿倒是被德妃给催了。 德妃话里的意思很明确了,武氏生产的事福晋你无需操心,倒不如加把劲自己遇喜才是要紧。 这话一出福晋自然得起身请罪,请封的话题便被德妃这样轻飘飘地揭过了。 福晋一时琢磨不准德妃的态度,又坐了一会儿,离开永和宫时脸色却差上了许多。 德妃送走了福晋脸上也露出几分疲惫:“都是不省心的。” 赵嬷嬷不敢接话。 “武氏这一胎确保万无一失了?”德妃又出声。 “娘娘放心,有了宋格格的前车之鉴,这回四爷叫人盯的很仔细,许嬷嬷也传了话回来,说一切妥当。” 德妃终于还算满意地“嗯”了一声:“谢氏呢?”她这是心情好才随口一问。 赵嬷嬷面露为难:“听许嬷嬷说,四爷还不曾召见。” 这话就很清楚了。 德妃幽幽叹了口气:“老四这是还怪罪着本宫呢。” 这也是方才德妃没有给福晋准话的原因,经过上次谢氏的事之后德妃心中已经又想明白许多了。 老四不喜欢她往老四后院塞再多也是无用,没得还生分了母子感情。 像这回老四后院请封侧福晋也是一样的道理。 老四去岁便说过不着急请封侧福晋的话,德妃便不会轻易许诺福晋。 给老四请封侧福晋,终归是要看老四满意,说到底那是老四的侧福晋,也不是给她看的。 她虽说满意武氏,只是若是老四不喜欢那也不成。 况且,德妃眼下见福晋这试探之意也渐渐琢磨着,兴许武氏并不是合适的侧福晋人选。 到时候闹的老四的后院鸡犬不宁的,没得生事。 “晚些时候把老四请来吧。”德妃吩咐。 赵嬷嬷躬身应是,对于自家主子的态度自然也还算摸得清,这会儿自然也是十分乐见其成母子俩好好谈一谈的。 “今儿个叫你来额娘是想问问你的意思,眼下可有立侧福晋的主意,若是有,可有人选了。” “儿子眼下有立侧福晋的主意。”四爷出声。 第120章 爷,奴才骗了你。 德妃对于四爷的这个答案倒是有些意外,她默默放下茶盏,显然是准备听四爷说说他心里的想法。 四爷并没有先说他心中的请封侧福晋的人选,而是先说了别的。 “武氏遇喜在府里自然算得上是一桩喜事,她也一向规矩妥当,只是遇喜之后此前的一应事务仍旧叫她看顾着,她也实在是费心。” 德妃一听便明白老四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武氏确实规矩,遇喜之后也没有像之前宋氏遇喜一样大了胃口去插手府里的事,只是从前叫她看顾的府里账册之类却也没有卸下。 老四这话的意思是,让武氏继续管着她原有的事务是没问题的,但是侧福晋却是不成的。 德妃轻颔首表示自己听进去了,又试探地说道:“大格格是个好孩子,她的生母宋氏也是跟在老四你身边的老人了——” 四爷这回也并没有着急反驳德妃,只是等德妃说完才轻摇头:“大格格的不足之症正是需要人看顾的时候。” 德妃一时半会也想不起老四府里的其他女眷了。 她的印象里只有谢氏还有上回老四家在她跟前说过的乱了规矩还在禁足的白佳氏。 但很显然这两人都是不大合适的。 “儿子府上李氏也是个规矩不错的,上回端午在庄子上时儿子安排她准备接待太子爷的晚宴也是没出什么差错。她虽见不到额娘,却也时常抄些佛经为额娘祈福。” 四爷这话一出德妃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李氏啊,这会儿她倒是想起来了。 模样不错的汉军旗姑娘,家世也清白,眼下瞧着老四也喜欢,只是—— “没听说她遇喜了?” 宫里请封侧福晋多半都要有子嗣傍身才算名正言顺,不然为天家没有做出半分贡献,这个侧福晋得的也惹眼。 当然,像前头三爷府里的曹侧福晋那是个特例。 四爷垂眼:“儿子眼下是有立侧福晋的打算,也有了人选,不过并不急于一时。” 只有四爷自己知道,在前院的书房中,压在书案最下方的请安折子他已经搁放了多久。 德妃再次恍然。 这个老四,意思是等着李氏遇喜便会请封侧福晋呢。 今儿个是她问起来了这才支会她一声。 德妃心情有些复杂,不过倒是早就做好了老四心里有主意的准备,这会儿也没说不肯的话,只道:“额娘知道你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请封侧福晋的事额娘不会插手过问。” 四爷站起身谢过,心里自然是熨帖的。 四爷出宫回府之后径直便往李沈娇的东院去了。 李沈娇对宫里发生的这一切还全然不知呢,她正和两个丫头剥着莲子呢。 自然不是府里园子池塘里的莲子,也不是膳房从外头采买的,而是庄子上管事叫人送来的。 这便十分难得的。 其中未免没有庄子上管事讨好的意思,李沈娇虽是爱吃,但也不至于为了这一口就胡乱收下这些东西。 还是送莲子来的奴才说今年庄子上大丰收,府里各处贵人都有,李沈娇这才收下了的。 等四爷到的时候,桌上的莲子还没剥完呢。 李沈娇本来是说等全部剥好了再吃的,见四爷进来后瞥见桌上的莲子脸上便挤出笑容来。 “奴才正说把这些莲子剥完让小路子送到前院去给四爷消消暑清热呢,可巧四爷你就来了。” 四爷掀袍落座:“你月事才过少吃些寒凉的,听说庄子上送了几篓新鲜的螃蟹和活虾,你也少吃一些。”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默默行礼退下。 李沈娇便站起身到四爷身后为四爷捏肩:“四爷怎么知道奴才准备明儿个吃蟹黄羹?” 李沈娇在闺中见过旁人遇喜,知道遇喜后莲子可以吃但得少吃,虾蟹这些性寒凉的亦然。 加上自己有天然的预警,也不至于因为贪嘴害了肚子里的孩子。 孰轻孰重李沈娇还是拎得清的。 四爷并没有提请封侧福晋的事,李氏久未遇喜,把请封侧福晋的事说了没得让李氏忧心。 不过四爷今儿个是不打算早早歇息了。 思及此,四爷的眸色也跟着变得幽深。 屋子里有冰鉴,只是外头的蝉鸣吵闹,四爷去净室沐浴了,李沈娇沐浴完便坐在小窗前拿团扇不时轻敲着窗纱,惊走飞虫。 她这会儿正想着说辞。 这阵子四爷不知忙着什么,大半的日子都歇在前院。 这会儿李沈娇才知道是因为八爷大婚,不过她这会儿也没心思去想那么多,要紧的是眼下。 夜里李沈娇都爱把灯给熄了,四爷上床榻时李沈娇翻了个身正对着四爷,突然出声。 “爷,奴才骗了你。” 四爷顿住,凝神在黑暗中看着李沈娇。 “骗了爷什么?” 谁都不喜欢欺骗,四爷尤其。 因为儿时被德妃送去佟佳皇后跟前的经历,幼时的他正是离不开额娘的年纪,那时便时常哭闹不止,还是德妃找了借口,这才让四爷停止了哭闹。 但是四爷并不会一直不知道真相。 四爷对于欺骗是尤其憎恶的。 李沈娇很轻地出声:“奴才上个月没来月事。” 上个月没来月事——上个月没来月事? 什么? 四爷还没反应过来李沈娇已经继续说道了:“只是奴才月事偶有不准的时候,那几日奴才自己心中也是没底,又怕如上回一样空欢喜一场,这才没有告诉四爷,眼下奴才实在心慌,自知瞒了四爷是奴才的罪过,但有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奴才连两个丫头都不敢告知——” 这话说的恳切,先说了李沈娇没有告知四爷她月事没来的原因,再说她自己这些日子的不安,最后再说现下最先告知的还是四爷。 有条有理,又表现出在李沈娇心中遇到事情还是把四爷放在了第一位。 加上李沈娇自己知道自己是真遇喜了,也不怕空欢喜一场。 只是李沈娇还是觉得天天说这些话累得慌。 没办法,想在后院生存下去就得把四爷给哄住了。 一年的情分呢,虽然不多,但也有呢。 不过眼下还是要看四爷的态度。 第121章 胡说什么,没影儿的事呢。 黑暗里李沈娇看不清四爷的脸,但她能感觉到四爷的呼吸重了一些,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愤怒。 李沈娇默默缩了缩脖子,准备承受怒火之前先想一想说辞。 “明儿个爷请太医来给武氏瞧瞧,大格格这些日子身子也好些了也该瞧瞧,宋氏自生产之后一直在养身子,也得瞧瞧。到时候后院里各处都让太医瞧瞧有没有什么小病小痛。你月事不调也该瞧瞧,若是——爷到时候会安排。” 李沈娇这回是真愣住了。 她是真没想到四爷会明白她的顾虑,而且还处理地这样妥当——而且四爷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 李沈娇凑近几分,还是想问清楚:“爷不生气吗?” 这回四爷直接伸手拍了拍李沈娇被子下的臀:“你是越发大胆了,也不怕身子真有什么好歹。” 李沈娇便“哎哟”一声,只是在黑暗里笑笑。 四爷把人搂了搂,阖眼之前还是说了一句:“没有下次。” 四爷先想到李沈娇的身体是真,他是见识过宫里娘娘们说没就没的,也有像先皇后佟佳氏那样久病缠身的。 眼下满府里四爷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确实最满意李氏,或许私底下有不规矩的,但四爷确实是在李氏这里感受到舒心。 听到李沈娇说她上月月事没来头一样想到的自然是李沈娇的身体。 至于被李氏欺骗,四爷确实有些不高兴。 四爷这么想着,没忍住又抬手轻拍了拍。 四爷不高兴的惩罚就是,先不告诉要给李沈娇请封侧福晋的事。 李沈娇在黑暗中悄悄抽了抽嘴角,得,就当是四爷的小情趣吧。 不过这事倒是比李沈娇想的要容易,这也变相的说明,四爷眼下对她的包容度确实很高。 次日四爷出府之前果然吩咐苏培盛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 福晋这里洗漱用过早膳后得了消息倒没别处想:“到底是有孩子好,总归四爷惦记着。只是不知道武格格这一胎究竟是男还是女。” 太医自然是先来给福晋请安把了脉,太医是苏培盛专门请的太医院的妇科圣手,这会儿给福晋把完脉倒是又问了玉如几个问题。 周太医这会儿心里也嘀咕呢,来之前苏公公说四爷府上有位李格格要紧着看顾,只是眼下福晋的脉象—— 不过周太医眼下也不敢下断论,只是拱手说福晋身子康健,月事略有些不调,他先开道方子,等过些日子再来瞧瞧。 福晋也知道她的毛病,这会儿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并不是会向太医询问子嗣之事的人,那样倒显得她多急切似的。 她是嫡福晋,有嫡子傍身自然最好,便是没有也没人能撼动她的位置。 而后周太医又去瞧了瞧武格格和宋格格,武格格这一胎很安稳,她也向来听医嘱,自然没有不妥帖的。 不过送走周太医之后武氏还是忍不住嘀咕:“周太医前两日才来把了脉,好端端地又把什么平安脉?没得兴师动众。” 武氏自然知道眼下府里后院众人的眼珠子都盯着她的肚子,这会儿临近产期自然是希望越低调越不引人注意才好。 丫头只笑:“这不是说明四爷心里有格格吗?也时常惦记着格格肚子的孩子。等格格这一胎平安诞下阿哥,奴才可就该改口了。” 武氏顿时嗔怪地看她:“胡说什么,没影儿的事呢。” 只是叫丫头这么一打岔,武氏倒也懒得去细想心中的疑惑。 至于宋氏这里,她这里倒是关心着她自己的身子,得到太医反复肯定她还能生育之后宋氏才算心满意足。 送走太医之后她还忍不住嘀咕:“四爷好端端地叫太医给后院女子诊脉,定是想让太医为我调养身子又不好引人注意——我可得好好把身子调养好。” 从武格格和宋格格那里出来,周太医随后便被前院的福禄引着到了李沈娇的东院。 李沈娇听见小路子传话便叫请周太医进来了。 李沈娇心里有数,但是两个丫头盯着周太医把脉倒是盯的大气也不敢出。 等周太医把完脉也是踌躇着不敢问,还是李沈娇面色不改:“如何?周太医我的身子可有恙?” 眼前这位李格格的脉就比前头福晋的好确认多了。 周太医自知今儿这一趟算是没有无功而返,说话时脸上也带着喜色:“恭喜格格,恭喜格格。格格遇喜已一月有余。” 李沈娇眨眨眼,装出几分喜色,又问了一回。 边上两个丫头听了这话便早已喜不自胜了。 李沈娇“高兴”完,又问:“我头回遇喜,许多忌口忌讳尚不清楚,还要麻烦太医告诉我的丫头,尤其是吃食上的。” 秋瓷这会儿已火急火燎地去找纸笔了。 秋壶和秋瓷一道去和周太医记忌口的消息,倒是把李沈娇给留在了屋里。 李沈娇垂眼,倒是颇有些好笑。 她又很轻地摸了摸肚子,已经满一个月了。 她的脑子里已经能窜出画面了,是一个很漂亮的小格格被两个小丫头拿着拨浪鼓逗小姑娘开心。 小姑娘很漂亮,长相倒是和她十分相似,不过小姑娘的嘴唇又和四爷有些相似。 李沈娇被那画面弄得心软软的。 李沈娇这会儿都想给小姑娘亲自做小衣裳了,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她嘛。 等两个丫头回来送走了周太医,秋瓷便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总算让咱们格格熬出头了——” 这丫头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 秋壶拿帕子给她:“大好的日子你又哭什么呢?可不兴哭的。” 秋壶哄完她又有些担忧:“奴才把格格这些日子吃的吃食都告诉了周太医。庄子上送来的那些莲子格格往后可得少吃些,太医说莲子是活血的,一日或几日内吃多了也是不合适的。” 李沈娇便十分受教地点头:“我身边有秋壶啊,便什么也不用愁了。” 听出自家格格话里的调侃,秋壶哎呀一声:“格格眼下都遇喜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好好好,今儿个是好日子,咱们院里都赏一赏。我也拿银子堵一堵秋壶的嘴。”李沈娇憋了这么些日子,难得畅快的笑出了声。 第122章 她听了消息心里冷不丁地咯噔了一下。 再说李沈娇这里送走了周太医,周太医自然最后还是要到四爷跟前去禀报的。 四爷这里听周太医说李氏遇喜一月有余,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又问:“李氏的身子可有大碍?” 周太医便恭敬回禀了:“回四爷的话。李格格的身子康健,只是膳食上略多吃了些寒凉的,往后便虚稍微忌口着一些。臣也已给李格格开了方子,对外只说是格格偶感风寒。” 四爷:他就知道。 四爷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还有什么需要忌口的你都一应写下来。” 周太医虽然已经在东院说过一回了,但是这会儿四爷既然说了,他也没必要出声,只是默默应下了。 不过周太医在退下之前还是说了句:“奴才今儿个到府上给福晋把脉时,福晋似乎——也是喜脉,只是月份实在太小,臣实在不敢断言。” 四爷忽然顿住了,这是完全意料之外的消息。 也并不在四爷的预料之中。 他冷声道:“这事儿先不急着告诉福晋。” 周太医忙拱手应了:“臣不敢。” 四爷满意颔首:“等过些日子你再去府上给福晋诊脉。” 周太医再次拱手应是。 苏培盛这会儿已低下头去,显然也是被惊讶到了。 四爷这下是真有些头疼了,但其实总归也是好事。 福晋遇喜一切似乎也有了个交代。 四爷忽然松了口气。 “叫人回去库房挑些好的给东院送去,武氏那里还是让人仔细盯着些,另外的奶嬷嬷可安排好了?” 苏培盛一一应了。 四爷闭了闭眼,陷入沉思。 —— 李沈娇这里送走了周太医,见外头难得天气阴了些,终于可以趁着日头不在时到外头去走走。 两个丫头都说要跟着,连小路子也是十分不放心的模样, 还有冬生,若不是他要看顾着闹腾的冻梨,他估计也要跟上。 李沈娇实在是被逗得有些哭笑不得:“这样大的阵仗,你们是生怕旁人不知道我这里有异样吗?就秋壶一个人跟着就成。” 今儿个天气阴阴的,在夏日里倒是难得的好天气。 李沈娇倒是不担心会在园子里碰到别人,这阵子武氏除了正经请安都是不会出院门的,宋氏更是深居简出,徐氏更是除了请安便不会碰上的。 眼下能在园子里唯一碰到的估计也就只有谢氏了。 前些日子府里众人倒是都知道谢氏爱在园子里逛,不过这几日倒是没听说了。 园子里的池塘荷花已经长的很好了,还有八月里内务府送来的菊花,远远望去倒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不过李沈娇在逛园子时虽然没有碰上旁人,不过倒是在园子里碰上了同样来逛园子的。 不过不是宋氏抱出来的,而是大格格的奶嬷嬷王氏把她抱出来的。 这回大格格倒没被王氏给捂的严严实实,身上倒是穿着轻便小巧的夏装。 大格格的脸上也终于有了血色和肉肉,被王氏抱在怀里,远远看见了李沈娇也仍旧乖乖的,还不时弯着眼睛笑。 大格格的眉眼极像宋氏,一看长大了就是一个美人坯子。 不过大格格瞧着还是有些瘦弱,先天的不足之症还得仔细将养着。 李沈娇脚步顿了顿,既然已经碰上了现在再避开未免又太生硬了些,于是她便站在一两米之外。 “瞧着大格格的脸色好了不少,难为你们精心伺候着。” 见李沈娇没有靠近的意思,王氏也悄悄松了口气:“劳格格挂心。” 眼下府里谁人不知眼前的李格格宠爱不断,加之李格格久不遇喜,王氏倒不怕李格格在园子里做什么,只是难免还是会有些不安。 李沈娇注意到王氏的小心,便又往后退了两步:“这些日子日头大,虽说今儿个天气阴了些,只是嬷嬷还是仔细着大格格中了暑热。我便先去别处逛逛了。” 王氏行礼目送着李氏离开,又悄悄对大格格道:“大格格记住了,那位是不能得罪的——不过咱们大格格才是正经的主子,也不必怕她。” 大格格伏在王氏的肩上,似懂非懂地点头,只是目光很快就落到园子的别处去了。 李沈娇也没有在园子里多逛,等她嫌热了便回了东院。 柿子在廊下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舔着肉垫,这家伙眼下是越来越懒洋洋地了,外头的冻梨都比它精神些。 李沈娇便坐在摇椅上,柿子过了会儿又懒懒散散地到李沈娇的脚边趴下,倒是比李沈娇还要惬意几分。 夜里四爷才回到府上,还没进后院呢就听宋氏那儿的人来说大格格身上忽然起了疹子,一面吩咐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一面又抬脚往宋氏的院子去了。 李沈娇这里自然很快也得了消息。 她听了消息心里冷不丁地咯噔了一下,连带着伺候的秋壶脸色也忽然变了。 显然也是想到了今儿个在园子里碰上大格格的事儿。 “好端端地——”秋壶开始有些不安。 李沈娇不知道自己能感知到对孩子有害的是否对别的孩子也有用,不过当时她看到大格格时确实并未感到任何不适。 “先别急,若真有事爷那里会来传话的。” 这话才落没一会儿,就听外头小路子传话说苏公公来了请李沈娇走一趟。 李沈娇拧了拧眉,还是站起身。 —— 再说宋氏的院子里,宋氏这会儿已经又哭起来了。 “李格格好狠的心啊。大格格她才那么小,而且大格格的身子才养好一些,奴才这个生母瞧见大格格身上的那些红疹子都发怵,等李格格到了,奴才倒要好好问问,李格格为了什么仇什么恨对大格格下这样狠的手。” 一番话说的那叫一个声泪俱下。 王氏在一旁不得不再次低声重复:“今儿个李格格压根就没碰上大格格,太医还没到呢,格格也别着急下定论啊。” “跟着的丫头都说了,今儿个大格格出去只碰到了李格格,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宋氏回头,在四爷看不到的地方恶狠狠地瞪了王氏一眼。 第123章 大格格今儿个只见了你,不是你又会是谁? 李沈娇才跨进宋氏的院门,便听见里头哭天撼地的动静,她的脚步顿了顿,自然也是听见了宋氏的质问声。 那么这事儿便只能和今儿个遇到大格格有关。 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儿李沈娇便没有那么慌张了。 她在奴才的指引下进了院子里,四爷端坐着在花厅对于宋氏说的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反应,王氏正焦急地等着太医,宋氏在一旁哭哭啼啼的。 李沈娇敛眉进去,先对着四爷行了礼:“给四爷请安。”对于一旁的宋氏李沈娇还算客气地颔了颔首。 四爷这头才免了李沈娇的礼,话还没说出来呢,就听外头传话说福晋到了。 “臣妾得了消息便赶来了,大格格这可真是命途多舛,宋氏你是怎么叫人伺候的?这样的不精心,怎么能养好大格格。” 人未至,倒是先闻其声了。 李沈娇低了低头,掩饰住眸中情绪。 今儿个这一出可又热闹起来了。 福晋这话说的看似是在责怪宋氏,其实却是暗示宋氏借着大格格多病卖惨,或许更深的目的是,踩上李沈娇一脚。 福晋进了花厅,看见李沈娇还露出什么惊诧的表情:“李格格怎么在这儿?大半夜的。” 李沈娇行了个礼,没吭声。 一旁的宋氏这会儿早就又哭起来了:“福晋——哪里是奴才这里的人伺候不周,今儿个大格格就被抱出去逛了一回园子,被嬷嬷们抱回来时还好,到傍晚时分便开审浑身起疹子,可怜大格格还哭闹不止。奴才问过今儿个跟着去园子上的奴才了,今儿个大格格只碰上了李格格。李格格好狠的心呐。” 福晋闻言,再次露出十分惊骇的表情:“竟是如此?李氏你还有什么话说的?四爷,到底是臣妾治家不严,才让后院里出了这样的蛇蝎妇人,臣妾这就叫人严查。来人,扣下李氏,再叫人去搜李氏的院子看看还有没有赃物。”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倒是直接就把李沈娇给定了罪。 “慢着,福晋是当爷不存在吗?”四爷执起桌上的茶盏,直直地摔到宋氏跟前,滚烫的茶水一下便沾湿宋氏的衣裙。 四爷到底是顾忌着福晋的脸面,或者说是福晋这话从明面上确实挑不出毛病。 “李氏,你来说。”四爷看向李沈娇,眼中并无怒意。 四爷先前已听过王氏说过了,很清楚李沈娇不会做这样的事,而且这样的手笔实在是拙劣,一旦事发谁会不怀疑是李沈娇做的? 而且李沈娇已遇喜,她犯得着对一个大格格下手吗? 李沈娇对她院子里的那两个果子都尚且日日关怀,四爷压根不信李沈娇会做这种事。 四爷其实都不愿在夜深把李沈娇叫来。 只是这事儿不查清楚,后院里还有底下的奴才难免有捕风捉影的没得坏了李沈娇的名声。 再有,四爷眼下对宋氏才是头一桩失望,大格格此时浑身起了疹子,宋氏除了在她到时进去瞧了眼大格格,其他时候都在哭喊攀扯李沈娇。 还不如大格格的奶嬷嬷们上心。 李沈娇便不卑不亢的话:“究竟是不是奴才所为是否还要等太医来瞧过大格格的症状了再下定论。至于宋格格说大格格在园子里碰上了奴才,这是实,只是彼时奴才离大格格尚远,当时园中众人俱能瞧见,四爷可叫园子里的洒扫来回话。再有,奴才同大格格并未久待便去瞧园子里的荷花了,这会儿奴才的院子里还有新摘的荷叶。而大格格年岁小,嬷嬷是不会轻易靠近水边。可以说奴才今儿个与大格格只有一面之交。另奴才当时还与嬷嬷王氏说了话,怎么王嬷嬷身上没起疹子,难道奴才会什么奇功?再有,奴才若真用这样的手段害大格格,未免太愚蠢了一些。” 瞧瞧,连李沈娇都知道眼下要紧的是等太医来瞧了大格格的病症。 宋氏这会儿早已气弱,她自然不知是不是李沈娇所为,只是听了嬷嬷禀报又听了跟去的丫头悄悄来她跟前回话,这样好的机会,她自然要攀咬李沈娇。 “大格格今儿个只见了你,不是你又会是谁?” 福晋出声:“两相争执,臣妾瞧是说不清的。只是今儿个只有李格格碰上大格格是事实,莫不如先让奴才去搜了李氏的院子再下定论。” 真要搜起院子,假的也能变成真的。 李沈娇这会儿是真烦透了福晋的针对,正想出声,便见苏培盛进来:“主子,许太医来了。” 四爷站起身:“请进来。” 李沈娇这会儿其实已经猜测大格格或许是误食或无意触碰了什么忌讳的东西,大格格的身子反应所致。 这会儿她只安安静静地看着许太医进来行礼后在四爷身后进了内室,哦,福晋也满眼心疼地跟了上去。 宋氏似乎也想跟上去,不过似乎又有些惧怕,脚步在半空中止住了,最后干脆对着李沈娇冷笑一声。 李沈娇懒得理她。 若非大格格是宋氏所生,四爷怕是不会有这样好的耐性,这会儿宋氏的下场估计和西边那位一样了。 眼下府里住在西边的院子的,便只有还在禁足的白佳氏了。 内室里发生了什么李沈娇不得而知只是她见福晋出来时脸色不算太好便知这事儿估计和她没什么关系了。 对李沈娇来说这本来就是无妄之灾。 四爷还在里头还没出来呢,福晋拿帕子掩了掩唇:“今儿个这事是宋氏爱女心切这才误会了李氏你,现下太医已说清了大格格的病症缘由,倒是让李氏你平白无故受了委屈,既然这事儿与你无关,李氏你便先回吧。” 不愧是福晋,这话说的好似先前那些诘难的话不是从福晋口中吐出一般。 不过福晋这会儿跑过来大抵也是真以为这事儿和她有关呢? 李沈娇呵笑一声:“到底是四爷明察秋毫,福晋这治家确实不严,大格格好歹还要叫您一声额娘呢,眼下却受这样的病痛,奴才瞧着都心疼呢。” “夜深了,奴才先告退了。”李沈娇看也不看福晋,搭着秋壶的手臂,转身就走。 宋氏是不聪明,但你福晋又是什么好东西? 先前那一番话李沈娇可没忘,这会儿算是回敬福晋的。 福晋还想着搜她的院子? 真要搜了,不论有没有,李沈娇在这后院的脸面便少一半,背后还不知要被多少奴才议论。 第124章 她还真是没心没肺。 李沈娇回去的路上倒是琢磨了一下,这事儿从宋氏今儿个质问她的话来看应该不是宋氏做出来的,不然宋氏不会在她反驳之后就有些说不出话。 今儿个跟着大格格的是王氏和杨氏,这两个都是十分忠心的,加上今儿个在园子里碰上大格格时王氏谨慎的态度,也不大可能。 至于最后赶到的福晋,似乎也不大可能。四爷对府里孩子们的重视都是有目共睹的,福晋是吃过教训的,而且福晋没必要对大格格下手。 真要下手也应该是对李沈娇前头的武格格动手。 只是眼下的福晋吃了这么多教训也没那个胆量。 那么今儿个这事儿便只能是巧合了。 “叫小路子盯着些宋氏的院子,能知道大格格究竟是因为什么起的疹子最好。”李沈娇吩咐。 秋壶应是:“今儿个这一出格格受委屈了,回去好好叫水沐浴,仔细着真有什么东西有妨碍。” 李沈娇倒是不担心这个,毕竟她今儿个进到宋氏的院子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这也是。李沈娇确信不是宋氏和王嬷嬷所为的原因。 不过李沈娇还是任由两个丫头去叫水,夏日里夜里还是有些闷热,李沈娇走这一趟身上还是出了些汗。 李沈娇才沐浴完,便听外头冬生传话说福禄按四爷发吩咐送了东西。 这会儿小路子估计出去打听消息去了。 室内李沈娇正在绞头发呢,闻言倒是愣了愣:“拿些银子出去,大半夜的也难为他跑一趟,再问问有没有别的话。” 秋壶便出去了。 李沈娇倒是明白四爷的意思,这就算是补偿的意思的,毕竟白日里四爷就叫人送了东西来了。 秋壶过了会儿才回来,手里抱着一箱匣子:“福禄说了大格格今儿个起疹子的缘故了。” 这个倒是李沈娇有些好奇的。 “听说是太医诊断说大格格不能接触花粉,今个儿大格格在园子里也不知沾上了什么花?” 李沈娇皱眉,又问:“这倒奇了,宋格格的院子里难道没有养花不曾?”若是大格格真的不能沾上花粉,怎么会现下才发作。 秋壶便道:“院子外头的游廊自然也是有花木的,只是大格格的屋里摆的都是兰草,倒是没有什么花儿。” “怕不是大格格的屋里摆的是兰草而是宋格格的屋里摆的都是兰草吧?” 兰草高洁,倒像是宋格格的作风。 秋壶抽了抽嘴角应了。 “四爷怎么说?” “听说四爷训斥了宋格格一顿,又说——若有下回,便单独为大格格开院子,让人另外精心伺候着。” 这便和断了宋氏和大格格的关系没什么区别。 大格格眼下也快满一岁了,放在前院也确实不大合适,再者四爷也忙,到时候也有顾及不到之处。 而且真要把大格格又抱回前院去,那便是开了先河,那么武格格肚子里的孩子呢?李沈娇肚子里的孩子呢? 是否都要搬到前院去。 若说给大格格换个养母,四爷自己幼时就是养在佟佳皇后跟前,母子分离的痛四爷不会不清楚。 而且就算真要,找谁? 福晋?福晋想要养一个病怏怏的格格?武氏和李氏?她们肚子里都还揣着一个呢?也实在是分身乏术。谢氏?那就更不可能了。 李沈娇又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大格格命苦。 所幸她有四爷这个阿玛,平安长大倒也不会委屈。 “盒子里是什么?”李沈娇问。 秋壶摇头:“福禄只说是四爷让库房拿来的,连他也不知道。” 李沈娇便让秋壶打开来瞧瞧。 匣子一打开李沈娇倒被晃了眼,满匣子都是硕大饱满的东珠,比从前李沈娇得的那对东珠耳坠子成色还要好一些。 这自然不是在格格规制内的东西,只是李沈娇确实喜欢这样的东西。 “制成耳坠子怕是每日换着戴也戴不过来了,便是制成链子也是有余的——” 李沈娇拿起一颗瞧了瞧,稀罕了一回:“登记造册收起来吧,眼下是不能用的。” 这确实是可惜,有好东西却不能戴出去。 不过李沈娇却很快就抛开这事儿了,太晚了,睡觉要紧。 这阵子李沈娇身子开始犯懒,成日在摇椅上便能躺上半日,在院子里看冬生逗冻梨玩也能看得眼睛也不眨。 今儿个难得出去逛一回园子又出了这样的事,李沈娇入睡前打定主意,在武氏生产前绝不出院子去闲逛。 这么想来,还是在庄子上舒服啊。 八月里还有一桩事,自然就是中秋了。 四爷和福晋自然是要进宫去用午膳的,不过晚膳就摆在抬清院里,四爷和福晋都在,福晋照例又请了戏班子唱上两出。 毕竟是中秋佳节嘛。 李沈娇这里自然是琢磨着吃什么口味的月饼的,她其实更馋一些宫里的宫饼,不过她又想到上回馋的腊八粥—— 李沈娇默默咂咂嘴,那可不是什么好滋味。 因为福晋今儿个一早就要进宫去,便免了后院里众人的请安。 李沈娇算算日子,福晋这一胎也要满一个月了,那么晚膳的时候李沈娇就能知道福晋怀的是男是女了。 不过李沈娇还是希望是个阿哥,这样也能分散些福晋的注意。 再有就是武格格这一胎也是阿哥,倒是她怀的是格格,福晋估计瞧都懒的瞧。 李沈娇自认不是什么圣人,后院里自己的孩子就得自己护好,就像她虽心疼大格格,却也不会去沾惹,宋氏可是会咬人的。 李沈娇不会做给自己自找麻烦的事。 李沈娇低头摸了摸肚子,有点儿饿了。 她还真是没心没肺。 第125章 谢格格这更衣莫不是真更衣去了? 再说福晋这里一早进宫后和四爷分别,一个去了前头宫宴,一个自然便是到了德妃的永和宫。 永和宫里德妃正在和成嫔说话,边上的七福晋纳喇氏正端坐着,从纳喇氏的脸上瞧着倒是满脸喜色的模样。 福晋暗自腹诽,便是新婚燕尔也该过了那股劲儿,可是她怎么瞧着纳喇氏的脸色比上次老八大婚时见着还要好些。 纳喇氏见她进来,便也笑吟吟地站起身唤了声“四嫂”。 福晋回了句两人便落座,上头德妃和成嫔说着话,福晋便细声细语地问:“瞧着你脸上喜气洋洋的,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福晋只是随口一问,没话找话罢了。 纳喇氏脸色不自然了些,觑着福晋的脸色,脸上虽然笑着只是并未出声。 还是上头听见福晋这话的成嫔和德妃对视一眼,成嫔是真挺满意这个儿媳妇的,这会儿少不了要替纳喇氏做那个得罪人的罪人。 “你不知道她,前儿个太医诊脉说她遇喜快两个月,这丫头还不知道呢。”成嫔又招招手,示意纳喇氏到她跟前去,自然也是不想触福晋的霉头。 福晋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僵住了。 方才纳喇氏沉默自然是因为知道福晋久不遇喜,怕戳了福晋的心窝子。 这会儿福晋确实顿了顿,衣袖里的指甲狠狠陷进肉里,脸上很快恢复浅笑:“这是好事儿啊,倒是要恭喜七弟妹了。” 德妃原本想要问府上武氏这一胎的,最后干脆闭嘴了。 等福晋离开时德妃还特意让人从她的库房里挑了些首饰让福晋带回去。 自然是有安抚的意思。 德妃自然是希望老四和老四家的能琴瑟和弦的。 只是福晋出宫坐上马车之后瞧见那些首饰却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德妃在讽刺她没有好容貌不能让四爷满意,才赐了首饰给她。 实际上只是德妃见福晋今儿个头上的首饰素净这才让人挑了首饰,那些首饰头面还都是德妃生了温宪公主后晋为德嫔时太后赏赐的。 只是福晋再怎么厌烦,晚上梳妆时却还是要玉如把那些首饰挑出一二来戴上,德妃赐下了东西,保不准有许嬷嬷暗自盯着,她就是再不喜欢也得戴上。 只不过福晋到抬清院时总归没有什么好脸色就对了。 今儿个福晋连那些客套的话都懒得说了,看着时间在众人都到了的时候便从正院出发。 到了抬清院之后也理所应当地受了众人的礼,难得停顿了好几秒才让众人起身,在众人落座后又用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逡巡。 除了还在禁足的白佳格格,今儿个众人都到齐了的。 包括武格格,她这一胎快满九个月,肚子也是一天瞧着比一天大。 福晋在她身上停留的目光也是最久,或者说是在武格格的腹部凸起停留的时间最久。 连武格格都很快察觉到那目光,用手护着腹部。 她倒不是怕福晋,只是总觉得福晋那目光怪瘆人的。 李沈娇今儿个穿的也并不招眼,她向来如此,加之今儿个是十五,实在没必要去惹了福晋的不快。 后院里其他人大概也是这样的想法。 连宋氏今儿个都穿的十分素净,毕竟今儿个若是太惹眼了难免不会被福晋记恨。 等四爷到了的时候福晋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 福晋自然是又说了些团圆吉祥的客套话,然后又装作十分贤惠的模样问候过座中众人,这顿中秋宴才终于开始了。 李沈娇在福晋落座时便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福晋的腹部,脑海中窜进一个小阿哥模样的时候李沈娇无声地松了口气。 李沈娇默默夹了面前的月饼,这会儿还算松软热乎,甜滋滋的味道吃的人心也暖暖的。 对李沈娇来说确实是可以放松一些了。 晚宴还算风平浪静,主要是福晋这会儿没什么心思说话,底下李沈娇就不是个会主动说话的人,武格格自然也是。 若是从前宋氏或许还会说几句,只是有了四爷前些日子的敲打,倒是让宋氏安分下来。 她虽然嫌弃大格格不是个阿哥,但是也很清楚有孩子和没孩子的区别。 等大格格真要被四爷安排单独开了院子,那么她也算是到了头了。 这会儿也终于对大格格上心了些。 只是眼下她还记得太医说过她的身子还能生的话,心中又有了别的期许。 一顿晚膳用的心思各异,谢氏在席间起身说去更衣倒是被忽略了个干净。 更衣就是上厕所的意思。 倒是坐在最下首的徐氏见谢氏久久未回暗自蹙眉。 夏日里天总是黑的晚一些,晚膳过后众人移步戏台的时候还能瞧见天边的金乌。 四爷和福晋都点了两折戏,去岁的时候宋氏还仗着自己伺候四爷早有些殊荣也点了一折,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宋氏这会儿只是低头喝茶装作与她无关。 李沈娇没正经听过几折戏,也没接那戏单子,武格格只是笑笑说四爷点的戏极好,意思也是她不必点了。 至于谢格格,哦,谢格格去更衣了。 李沈娇这会儿也注意到谢格格离开的有些久了。 只是台上的戏已经开始,左顾右盼便有些不合适了,李沈娇便收回目光落在台上,以手支颐装作看的十分认真的模样。 第一折戏结束李沈娇向后瞧了眼,仍旧不见谢氏的身影。 这会儿她要是反应不过来什么那就真是笨蛋了。 武格格就坐在李沈娇身侧,在前头福晋说看赏的声音里武格格轻声道:“谢格格这更衣莫不是真更衣去了?” 李沈娇在黄昏的光亮里偏头瞧了眼武格格,笑意不达眼底:“谁知道呢?” 十五的日子还敢折腾,她倒是不得不佩服谢氏的胆量。 难道这就是谢氏进府之后隐忍这么久之后酝酿的吗? 说实话,李沈娇还真挺好奇届时四爷的反应的。 第二折戏快要结束的时候,天边的金乌终于要西坠了,天边云层染上金灿灿的光影倒是十分漂亮。 倒是合了这一折《金山醉月》的戏折。 而就是在这折《金山醉月》结尾,台上忽然走出一道娉娉袅袅的身影。 水袖张合,光影朦胧,倒是叫人看不清女子的脸。 就是走上台前的这几步,便足够让人移不开眼。 任谁都不得不称赞地一句女子的身段极美。 第126章 福晋脸上的笑意彻底僵住。 薄妆桃脸,眉心一点丹桂花钿与天边将要坠下的金乌相呼应,水袖授带,在未停的戏曲声中翻飞,在弦鼓声中又缓缓收回水袖向上一抛。 轻裙系小铃,行走时发出轻响,但并不会叫人觉得吵,和着戏曲声倒像是潺潺流水般清透,悦耳动人。 一舞毕,站定后的谢氏欠身拜礼,绸缎般的乌发髻松弛,鬓间只有一朵海棠花摇摇欲坠,衬得美人如仙。 座中俱是一静。 李沈娇倒是饶有趣味地拿了块桌上的海棠花形的花糕,慢悠悠地品尝起来。 “膳房的手艺是愈发好了,做出这样好滋味的糕饼。”她放轻了声音,只有身旁的武格格在很快回神时听见了。 武格格以帕掩唇:“妖妖媚媚的,实在污眼。” 好好的后院正经大选的格格,为了争宠站上戏台像个舞女一样,这像个什么样? 武格格说这话时自然也是把声音放轻了的。 谢氏这一舞确实美,要是四爷就喜欢这样的呢?武格格虽说心里不喜但也不会盲目和人结仇。 只是她还是默默移开了视线,实在不想多看。 前头福晋和四爷的神情倒是瞧不见,不过武格格估计都能猜到福晋的脸色该有多差了。 确实,福晋这会儿的脸色很不好看。 福晋这会儿是真怎么看谢氏怎么碍眼,也愈发后悔当初在看到谢氏小像时点头准允的选择。 这会儿福晋的语气还不能表露出来,她忍了忍,偏头看向四爷说话,说话时不忘观察着四爷的脸色。 “倒是没想到谢格格深藏不露,只是谢格格也瞒得也太深了,臣妾倒是差点没看出来咱们府上还有这样一位能人。爷瞧着如何?” 四爷抬眼,沉目,只是忽然耐人寻味地笑了笑:“看赏。” 这是赏看戏的人还是赏跳舞的人呢? 只是怎么看大概也不会是上头的谢氏费尽心力想要的。 李沈娇在后头听见四爷沉沉的这一声,差点儿没忍住笑出声。 四爷这话是真够不给面子的,简直就是往谢氏的肺管子上戳。 福晋脸上的郁色也跟着消了些,她也慢慢地笑了笑:“确实该看赏。” 上方谢氏倒是真的撑得住,这会儿只是盈盈地再行一礼,便缓缓退下了。 后头还有两出福晋点的戏。 四爷盯着戏台,暗自哂笑。 宫里夜宴费尽心机的歌女舞女四爷这些年来不说见过上千但也是数不过来的了。 四爷不是会被一张脸就吸引的人。 后院于他而言,他更想要的是安分安宁。 于是制衡二字便变得尤为重要了。 到底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才不会让后院乱套,四爷很清楚。 至于谢氏—— 四爷再次哂笑,他根本不必出手。 四折戏结束,按理四爷应该是要去正院歇息的,毕竟今儿个是十五。 福晋站起身时四爷并未站起身:“谢氏何在?” 才换回旗装的谢衡仪闻声起身:“奴才在。” 四爷这才站起身,目光落在行礼的谢氏身上:“爷今儿个去你那里。” 福晋脸上的笑意彻底僵住。 这话的分量实在是太重了。 福晋的目光几乎是在瞬间就落到了谢氏身上。 福晋正想拿身子不适的话挽回一点颜面,却见四爷已经大步离开。 谢氏缓缓起身,头也不抬地朝福晋见礼,而后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四爷的身后离开了。 座中再次安静下来。 四爷先前才十分不在意地说了“看赏”,这会儿却明知是十五却还是去了谢氏的院子。 连聪明如武格格这会儿却也有些琢磨不透四爷到底在想什么了。 只是经此一事她却也更加谨慎一些,四爷的心思,岂是常人能叵测的。 武格格自知福晋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对着福晋颔首:“奴才这儿会精神短,便先退下了。” 眼下武氏挺着肚子,确实连行礼都有些艰难。 宋氏便是再不聪明也能从福晋绷不住的脸色中看出什么,这会儿也忙寻了由头:“奴才离开前大格格正哭闹呢,这会儿实在是忧心的厉害,便先退下了。” 福晋最后连李沈娇找了什么借口离开也没听清,她坐回黄花梨雕椅中,呼吸也跟着变得有些不畅。 好半天福晋才咬牙切齿的出声:“谢氏——”声音凄厉,显然福晋此刻是恨极了。 今儿个是十五,福晋显然也是叫人在正院做了准备的,不过这会儿显然都是成了无用功。 全都是因为半路杀出的谢氏。 “这是谁找的戏班子?谁让谢氏上去的?”福晋又问。 玉如忙答:“今儿个的宴席大多都是由许嬷嬷安排的,福晋午膳后从宫里回来说头疼,许嬷嬷便没来打搅福晋。” 福晋深吸一口气:“扶我回正院,明儿个叫人给谢氏送赏赐去,定要厚厚的赏赐谢氏。” 福晋在说到“厚厚的”几个字时加重了语气。 今儿个这一遭绝对是让福晋恨上谢氏了的。 李沈娇这里是直接行礼说自己身子不适便离开了抬清院。 月色潺潺,主仆三人俱无言,前头提着灯引路的小路子也是安安静静的。 到底是秋瓷憋不住话先出声:“谢格格今儿个这一出,奴才瞧着怎么像镜花水月一般。” 秋瓷这样想,自然也是想不通四爷一开始既平淡无波地说了看赏,最后却在十五这个日子去了谢格格的院子留宿。 李沈娇重复一遍:“镜花水月,只可惜怕是连镜花水月都算不上。” 李沈娇从前觉得四爷爱来东院宠她或许是因为她的容貌的缘故,这会儿却觉得不是了。 四爷是极重规矩的人,便是李沈娇得宠时也从不会在初一十五到李沈娇这里用膳更别提留宿。 真正在意你的人是会考虑他的行为带来的后果的。 福晋想要惩罚一个小格格的手段实在太多了,光是恶心人的手段便说不清了。 更别提谢氏今儿个这样,算是明晃晃地在十五向福晋抢人,狠狠打福晋脸的行为了。 四爷并不是喜欢谢氏。 而是毫不留情地把谢氏推到风口浪尖。 头一个,福晋就会盯死了谢氏。 第127章 这汤药,自然是避子药。 而且李沈娇猜四爷或许知道福晋也遇喜的事了,今儿个就算不去谢氏那里,最后估计也不会去正院而是选择回前院。 那会儿周太医来把脉时神色似乎就有些不对。 太医院的妇科圣手,便是因为月份小不敢断定,但也绝对是能察觉到一些的。 李沈娇越想越心惊,只是却没有任何同情。 今儿个这一遭,说白了,都是谢氏自己作死。 都憋到中秋了,再憋到九月的重阳也不过十来日,何必冒险选在中秋十五之日呢。 再有,或许谢氏也没想到四爷今儿个会去她的院子留宿。 或许谢氏只是想凭借这一舞让四爷记住有她这么一号人物。 只是谢氏打错了如意算盘。 李沈娇忽然感到后怕,此时此刻,四爷是万岁爷亲封的贝勒爷,往后说不定还要成为郡王甚至是亲王。 她可以揣测四爷的心思,但是却不能在四爷跟前动小心思。 这是李沈娇进府一直以来对上四爷的相处之道。 李沈娇也慢慢明白,这样不在四爷跟前动小心思的做法是最合适的。 李沈娇忽然松了口气:“晚膳吃的没滋味,叫膳房随意做些,我填填肚子。” 前头提着灯的小路子忙应了。 李沈娇这里用过宵夜便很快歇息了,但是后院的其他人就没有这样好眠了。 有人在十五望着窗外的圆月久久出神,有人睡梦中都咒骂着今儿个的谢氏,也有人在悠悠入睡时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福晋是睡不着的,挥退了正院的丫头,跟前只留了一个玉如:“叫人盯着谢氏的院子今儿个叫了几回水。” 玉如听出福晋的咬牙切齿,默默应了,只是到底挂念着福晋月事未至的事。 “前些日子周太医开的药还有一贴,小厨房已经熬成汤药了,太医说有安神的效果,奴婢伺候福晋用了便早些歇息吧。” 福晋没什么精神地应了:“明儿个叫人去请周太医给我瞧瞧。” 福晋这样一个好面子的人,冷不丁地在十五被驳了面子,心中自然不快,也懒得见人,干脆请太医来“病上几日”。 玉如应了。 次日一早,福晋昨儿个睡的晚,起的也晚了些,玉如和两个二等下头给她梳妆时她出声:“谢氏那里如何?” 玉如在心里叹气,到底还是心疼自家福晋的紧:“昨儿个夜里,那院里叫了三回水。” 这便是四爷很喜欢的意思了? 福晋怔了怔,目光落在前方的铜镜,用眼睛描摹着她的容貌,像是想要比出什么,最后还是抬手掩面。 “叫人厚赏,晚些时候谢氏来谢礼时,让她在外头多站一会儿。”福晋一边吩咐一边带着恶意的想,最好能晒黑掉谢氏姣好的容貌才好。 四爷这里,一早便出府往户部去了。 出府前四爷在上马时忽然吩咐道:“叫福禄给谢氏送碗汤药去,爷要的是无人知晓。” 这汤药,自然是避子药。 苏培盛原本见昨儿个只叫了一回水,后头四爷忽然说要写字,又打翻了墨盘,又叫了回水。而后熄灯前四爷喝茶又打湿了衣裳,又叫了一回水。 那时便觉得十分蹊跷了。 这会儿再听四爷这么吩咐,便清楚四爷的态度。 这位谢格格有好容貌,只是四爷对待的态度那和李格格可差远了。 苏培盛应了,亲自去吩咐他那徒弟福禄。 谢氏听前院福禄来时脸上终于有了些浅薄的笑意,只是见进来传话的心腹脸色不好,她垂了垂眼。 “先替我梳妆吧。”谢氏出声。 这些日子来费的那些心力,在昨儿个全都化作了泡影。 谢氏望着桌上的那碗汤药,心里再次凉了凉。 福禄眼观鼻鼻观心:“格格您请吧。” 谢氏抖着手指让丫头把药碗端到跟前,她没那么愚蠢让丫头打翻药碗,那样消耗的是福禄的耐心。 谢氏很清楚,前院的奴才是最得罪不得的。 她也干脆,仰头便把一碗苦到发涩的汤药给喝尽了。 福禄挥手叫人收走药碗,离开前还算恭敬地留下一句:“格格放心,这药不会伤格格的身子。” 谢氏叫人送走福禄,等福禄的身影离开视线,她忙挥手让心腹端来一碟酸果脯。 她难得失去所谓的形象,在小榻前不顾形象地把酸果脯往嘴里塞,她尚未用早膳,腹中空空,酸味肆意舌尖。 心腹已拿来漱口盆,谢氏终于还是催吐出了药汁。 屋里再次蔓延药味,谢氏眼尾都沾上了泪珠,她不在意地抹去,喃喃自语:“但愿昨儿个那一回能成吧?若是真不成,便——”便只有再想别的法子了。 谢氏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从前先借宋氏的大格格是不成了,宋氏实在愚蠢,谢衡仪抚摸腹部,闭眼不语。 好半天后,谢氏睁眼:“扶我梳洗,不能迟了去给福晋请安谢礼。” 今儿个去正院自然是不会太好受的。 但谢氏除了应对并无他法。 昨儿个一夜让她彻底明白了,四爷是位无情的主子,投机取巧在他这里是行不通的。 只是谢氏明白的太晚了。 但是如果谢氏现在规规矩矩的,后院旁人定不会容她。 她得忍,忍一个机会。 所幸许是上天看到了她的诚心,这个机会来得很快。 李沈娇这里听丫头说谢氏院里昨儿个叫了三回水倒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唯一的反应还是“头一遭就叫三回水,四爷不是这样不怜香惜玉的人啊。” 还是秋壶说正院里称病请太医时李沈娇才有了些反应。 指尖摸索着茶盏杯壁,盏中清波微漾倒是像极了眼下不平静的后院。 “福晋想来也没空管谢氏了,你们也把嘴巴管好,谢氏的事儿外头无论怎么说也别掺和。” 两个丫头都应了。 “过些日子就是大格格的周岁宴了,格格可有主意了吗?”秋壶说了那些,便转了话题。 秋壶要是不说李沈娇还真要忘了这事儿了。 虽不知四爷会不会大办,但是该有的生辰礼确实不能少的。 第128章 爷已有定夺,福晋不必忧心。 送小孩子生辰礼才是更需要讲究的。 金银项圈首饰之类李沈娇一个格格送显得托大,加之大格格病弱,金银之类也怕大格格压不住。 吃食之类自然是不用想的,衣裳布匹之类虽说不出挑,但万一又像上回那样大格格身上不适起疹子了呢? 李沈娇还真有点儿愁。 最后李沈娇还是让秋壶备了一份银制的长命锁:“送到小佛堂去,仔细供着。到时候送到大格格跟前时,只说是祈了福的,得仔细收好才能灵验如愿。” 李沈娇在送礼时也会让大格格身边的奶嬷嬷仔细察看的。 —— 正院里,福晋听了周太医把完脉后所言,连说了三个“好”字,她又再问了周太医一回,像是不敢相信一般。 什么谢氏早被福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看着玉如送走了周太医,终于能像武格格那样抚摸腹部,不再是抱有希冀般的动作,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福晋忽然如释重负般地向后靠到了大迎枕之上。 她看着玉如送走周太医离开回来时脸上也是有着喜色,她扬声:“叫人去,告诉娘娘好消息。” 玉如忙应是。 “慢着——”福晋忽而又改变了主意。 “太医说我这一胎月份尚小,我也是高兴糊涂了,等着重阳去宫中时再告诉娘娘这个好消息。” 福晋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今儿个是真感到高兴痛快。 “太医说我这一胎尚满一月,想是四爷上月十五来的那一回。”福晋喃喃,慢慢冷静下来。 “你亲自叫门房套马车送你家去,告诉我额娘这个好消息,再让挑个忠心的婆子,不是奶嬷嬷,是能替我出主意的,在重阳前额娘来见我前定要寻好。” 福晋吩咐着玉如。 府里再好,也没有母族那样在乎她。 跟前的许嬷嬷始终听的都是宫里德妃的话,对武氏和谢氏也多有帮扶,福晋不是不知道这些。 福晋从前不爱听奴才的话,觉得在被奴才摆布。 眼下却不能如此,到了生产,这些事儿还是要积年的老嬷嬷才成。 额娘挑的人,福晋也信得过。 福晋缓缓地松了口气,这个孩子来的太及时了,昨日的一切耻辱都成了空。 “叫人去门房盯着,等四爷回来了就说我有事和他相商,请四爷来一趟。”福晋再次吩咐。 谢氏在正院的廊下站了许久,八月的艳阳直直地照射在她的后颈,没一会儿便开始发烫。 她垂着眼,看着太医进进出出,看着福晋身边的玉如在送走太医时的满脸喜色。 她有些站不住了,还是玉如送走太医时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谢格格怎么还站着呢?福晋今日事多是不得空见您了。不过福晋有句话让奴才传达。人总要认清自己的身份,还望格格往后谨慎行事才好。” 谢氏压住胸腔中想要呜咽的情绪,一双乌珠含泪也是盈盈的:“谢福晋指点。” 躬身对着正院内行一礼,谢氏转身离去。 她走得并不快,像是察觉不到正院奴仆们的目光,只是藏在袖下的双手却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掐皱了袖口的祥云暗纹。 待出了正院,谢氏忽然回了回头,她忽然笑了。 谢氏自然是生的美的,眼眶里盛满晶莹珠光,嘴角的笑意却是毫不收敛。 她这会儿确实挺高兴的,只是收回目光时她又有些犹疑。 所幸做这个决定并不急于一时。 夜里四爷去了正院。 这在后院众人看来是再合理不过的,毕竟四爷昨儿个在十五拂了福晋的面子。 四爷进正院时忽然无声哂笑了一回。 “爷用过晚膳了吗?玉如,上茶。”福晋见礼后吩咐。 四爷落座,等到玉如上茶也给面子地喝茶。 福晋自然不会直接提及她遇喜的事:“眼见着就是大格格的周岁生辰,臣妾想着,是否要大办一回呢?” 四爷脸上终于露了笑意:“你这个做嫡额娘的想的周全,到时候请上老五他们,在府里办一办吧。” 这就是四爷也有要大办的意思。 福晋浅笑着应是:“还有就是武格格这一胎,稳婆已经安置在武格格院子里了,只是武格格的院子眼下瞧着便有些小了——” 福晋很聪明,并没有一上来就问四爷对于武格格的态度,而是借着武格格眼下院子小了要不要给武格格换更大的院子来试探四爷的态度。 试探四爷要不要给武氏换更大的院子,有没有立侧福晋的意思。 四爷沉目,似乎是在沉吟:“爷已有定夺,福晋不必忧心。” 福晋顿了顿,还是笑着说了声好。 “瞧臣妾,有一桩喜事都忘了告诉四爷了。”福晋仍旧笑着。 四爷看了看桌案,福晋的茶盏里的温水晃荡,他也并不拆穿,只“哦”了一声:“有何喜事?” 福晋低头温柔地抚摸着腹部:“今早臣妾感到身子不适,便让人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谁知太医把脉之后竟然说臣妾遇喜,已有月余。” 话说完,福晋才缓缓抬头。 四爷兀自一笑,声涩沉厚:“辛苦福晋了。” 福晋便站起身,眼中不自觉地含了泪:“有爷这一句,哪里还有辛苦一说呢。” 四爷探掌伸去把福晋扶起:“你既遇喜,往后便不必让自己那么操劳,仔细着自己的身子。” 福晋许久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夫妻情深了,她张唇:“今儿个臣妾已让家中挑好了能管事的人替臣妾分担。” 四爷把福晋扶起后便松了手,他的眉目渐渐沉下去,默有几息:“福晋心中有定夺爷便不必多言了。” “今儿个事忙,前头还有公文,爷便先回了。福晋也早些歇息吧。”四爷按额起身。 福晋不解怎么好好说着话四爷就不高兴了,她才落座又站起身:“臣妾送爷。” 四爷回首:“你有孕在身,好好歇着,不必送了。”四爷眼下也不愿和遇喜的福晋争执。 感受到四爷的关怀,福晋只以为是前头四爷真有公务,还吩咐着:“叫小厨房做一盅参汤给四爷送去。” 玉如应是,不过还是有些遗憾四爷没有留宿。 第129章 就他家生的阿哥多?看着都烦。 却说四爷这里出了正院,回前院的路上忽然出声问道:“后头东院李氏在做什么?” 从太医口中知道李沈娇遇喜之后四爷倒是让人送了许多李沈娇素日喜欢的东西到东院去,只是还没有正经到东院去瞧一瞧李沈娇。 苏培盛哪里来得及去问后院的动静,再看后头跟着的傻徒弟福禄,苏培盛忙出声告罪:“奴才失职。”同时又看了眼福禄。 四爷“嗯”了声倒也没生气,他这会儿心里还有别的事。 “把建府时工部绘制的舆图找来。”四爷沉吟半晌后出声。 回到前院后四爷径直进了书房。 苏培盛找寻舆图的时间四爷阖眼沉思着。 武氏的院子确实小了一些,但是李氏的院子待生产之后也会显得狭小,还有大格格的院子—— 等苏培盛展开舆图,四爷的目光直接落到后院布局。 他拾起朱笔蘸墨:“李氏东院后头的院子一直空着?” 苏培盛应是:“那院儿狭小,倒是也难安置。” 四爷落笔:“到时候把东院的院墙延伸些,一并归置成东院,后头的小院在重新修整,按照侧福晋的规制。” 苏培盛暗自咂舌,看似只是延伸了两个院子,实则却是减去了李格格搬院子的麻烦,还多了许多便宜。 “至于武氏,东边的院子太狭窄了,她坐月子的时候便把南边的这处院子给拾掇出来,等武氏坐完月子便搬过去。” 四爷拿朱笔点了点南边的一处院子,那院子要大一些,但仍在格格的规制内。 至于宋氏—— “宋氏的院子——把院墙修整修整,不占用后头的院子,往墙边扩一些,给大格格添一间爬玩午憩的屋舍。” 苏培盛一一记下了。 自然也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了,给李格格请封侧福晋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等到东院的李格格真成了侧福晋,那可就不一样了,那可就是正正经经上了皇家玉牒的主子了,逢年过节也是可以进宫去的,府里诞下的阿哥格格见了也是要行礼唤一声李额娘的。 至于什么时候递请封的折子,四爷心中早有主意。 太子爷的禁足也差不多了,重阳大抵皇阿玛就会息怒了,重阳后便是时候了。 不过九月重阳之前,还有一桩事,自然就是大格格的周岁宴。 前院里直郡王、三爷、五爷、八爷都到了,后院里几位嫡福晋自然也都是和福晋说着话。 宋氏虽是大格格的生母,但她只是一个格格,也是不能在大格格的周岁宴露面的。 连大格格四爷都以大格格身子不好没让人抱出来。 人多眼杂的,确实容易生事。 直郡王今儿个倒是难得没挑刺,他的福晋也是诞下了三位玉雪可爱的小格格的,这会儿他瞧着这个总是臭着脸的老四终于顺眼了一些。 别以为他不知道,老三府里诞下格格就没激起过几回水花,倒是一诞下阿哥恨不得紫禁城都知道。 就他家生的阿哥多?看着都烦。 加之毓庆宫太子妃去岁才诞下的三格格一出世便被册封了郡主,任谁看不明白皇阿玛的意思。 那就是抚蒙和亲的命。 直郡王自知退无可退了,他和伊尔根觉罗氏的孩子绝对不能去和亲。 直郡王也一直对外称府上的几位小格格病弱,连年节都不会让小格格们进宫。 但是若是皇阿玛真要格格们去和亲,眼下的直郡王自然是不能拒绝皇阿玛的,那便只有——自己成为手握大权的那个。 直郡王喝多了,但他的酒量好,这会儿并不醉,他拍了拍四爷:“过些日子就是小十三远嫁蒙古科尔沁的日子了,老四,爷记得皇阿玛指派了你,辛苦你了。” 小十三年前便被册封为和硕温恪公主。 不受宠的公主命运大抵皆是如此,像和十三一母同胞的十五公主,今岁才六岁,便已被指婚给了蒙古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台吉多尔济。 太子妃身边唯一的幼女被指婚和亲,不也正是因为那时太子爷惹恼皇阿玛吗? 四爷很快明白直郡王的意思,他能感受到这位向来被太子爷一党骂做“刚愎自用”的大哥的一腔拳拳爱女之心。 “大格格生有不足之症,洗三满月都免了,周岁是不能免的。若是大哥觉得招眼,不如今儿个喝的痛快。”四爷举起酒杯敬直郡王。 兄弟俩对视一眼,直郡王很快明白四爷的意思。 直郡王哼了声,倒是没拒绝。 于是消息最后传回万岁爷的耳中,便又是皇子们灌酒而醉,互诉衷肠。 啊,互诉衷肠指的是三爷喝醉了说董鄂氏是悍妇,还扯上问八爷他的福晋郭络罗氏是否一样善妒。 八爷头一回气的脸都快青了,干脆灌三爷酒试图让三爷闭嘴。 五爷在边上笑着笑着就舞起拳来了,还说要和直郡王请教。 直郡王正和四爷说话呢,懒得理他。 万岁爷听着听着就笑了,难得有这样痛快的时候,只是笑完自然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仍在禁足的太子爷。 “罢了,十六的事确实是太子爷置若罔闻——只是,保成是好个好孩子,朕也舍不得责罚他了。” “老四的后院里有个大格格?” 梁九功答话:“是。正是去岁重阳前后诞下的,早产两个月。” 万岁爷“哦”了声,淡了些心思,也不再过问。 不过倒是宴席散了三福晋听了奴才禀报前头爷们吃醉酒得宠话差点没气个半死,抬头再看对面的郭络罗氏,也正瞪着他呢。 三爷真是个混账东西,吃醉了攀扯人弟媳做什么。 倒像是她这个三福晋告诉三爷似的。 董鄂氏在心里骂了三爷一万遍,隔日再听说宫里万岁爷知道了,直接气了个仰倒,夜里等三爷从礼部回来直接和三爷动起手来。 次日三爷直接没去礼部。 董鄂氏倒是进宫去三爷的额娘荣妃宫中哭了一回。 这样一闹,才算是自证了清白。 不然真要被八福晋给恨死。 眼下八福晋善妒的话满京城怕是没人不知道了。 府里福晋得知倒是为难了一回,毕竟三爷是在他们府上吃醉酒的,又更加谨慎。 无论是三福晋董鄂氏还是八福晋郭络罗氏,总归还是坏了些名声的。 福晋可不想那样。 于是当四爷在十五这日来正院时提起请封侧福晋的事,福晋难得没有反驳。 福晋爱惜自己的名声,谁家后院没有侧福晋的,哦,前头大福晋—— 那可是皇子福晋里头一个有善妒名声的。 总归是要有侧福晋的,武氏就武氏吧。 总归只是个汉军旗,家世也摆在那儿,后头有个德妃,但仍旧也越不过她这个嫡福晋啊。 福晋下意识地以为四爷说的请封侧福晋是给武氏请封。 第130章 这会儿倒是担心李氏受委屈。 四爷见福晋脸上表露出太多反对的意思,他舒展眉目,话还没出口,便听见外头苏培盛焦急的声音。 “请四爷福晋,武格格院里奴才来报,说武格格胎动了。” 算算日子确实是这几日了。 前些日子的重阳武格格终于没露面,今儿个十五请安她也让丫头来正院告了罪。 因为临近产期,福晋也没为难,倒是怕武格格真要来了到时候有个什么差错她倒是难办。 四爷顿住,还是先站起身:“太医可去请了?稳婆怎么说?福晋——” 福晋也站起身:“正是要紧的时候,臣妾陪爷去瞧瞧武格格吧。” 四爷颔首,和福晋一道往武格格的院子去。 李沈娇这里是在睡梦中被秋壶给叫醒的,她这一胎也满两个月了,倒是仍旧什么反应也没有。 每日也睡的十分舒心。 听到秋壶说武格格胎动了,李沈娇叹了口气:“给我梳妆吧。” 她在心中暗自念叨,等她生产的时候可千万别在夜里,难熬不说想想都费心劳神。 不过秋壶才简单给自家格格挽好发,就见秋瓷进来传话:“稳婆说武格格这胎胎位有些不正,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容易,叫各处都不必去了。” 女子生产确实不易。 今儿个夜里想来武格格这一胎是难生下的了。 李沈娇闭着眼吩咐秋壶卸下钗环,总算可以安心睡一觉。 次日李沈娇睡醒时问了句。 秋壶昨儿个守了半夜,于是是秋瓷答话:“还没生下来呢?不过听稳婆说快了,想是能比宋格格生大格格时快一些。” “四爷昨儿个一直在武格格的院子,福晋后来倒是先回来了正院。今早四爷在武格格院里用了早膳才离府,不过把苏培盛和福禄都留下了。” 公务自然是不能耽误的,四爷今儿个真要不去户部传出去了害的是武氏。 便和前头三福晋一般要遭受许多流言。 不过有苏培盛盯着,想来是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李沈娇听完,也用起早膳,早膳过,外头小路子便进来回话了。 “前头武格格生了。是位康健的阿哥。六斤九两。” 李沈娇并不意外,她笑了笑:“阿哥好啊,阿哥好啊。” 她是真心诚意的感到高兴。 只是正院里福晋就不会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她站起身来回踱步,难得有些气急败坏:“怎么会是阿哥呢?武氏在孕中不是酷爱吃辣吗?怎么会呢?” 福晋念叨完再转念一想,很快咬牙切齿:“定是武氏用的障眼法,让我放松警惕,好巧的心思。” 这让福晋自然会更加防备。 更何况武氏很快便要成为侧福晋,到时候更能和她叫板,甚至是争夺管家权。 福晋越想越恼,这会儿倒是恨不得府里能冒出个能人把武氏的气焰给压住。 福晋又低头抚摸着还看不出什么起伏的腹部:“请太医来。” 福晋一直瞒着没让后院众人知道她遇喜的消息。 就是等着武氏这一胎瓜熟落蒂。 她这一胎也满两个月了,她也不怕后院旁人动心思。 额娘找的嬷嬷不日便到了,重阳那日福晋听了额娘说了那位嬷嬷的姓氏心便安定了。 那位嬷嬷是福晋的奶嬷嬷钱氏,是把福晋奶大的嬷嬷,只是这些年回乡下老家乌拉那拉氏的庄子上去了。 从前也是在福晋的额娘跟前把阿玛后院的那些莺莺燕燕给收拾得安安分分的。 正午过后,府里众人便得知福晋遇喜的消息了。 武氏才醒,才瞧了瞧大阿哥,得了消息确实一怔,又问:“苏公公离开时留下什么话没有?” 这才是武格格眼下最关心的。 心腹摇摇头,自然明白自家格格所想。 武格格挥手让奶嬷嬷把大阿哥抱下去,有些话自然是要避开孩子的。 “眼瞧着是福晋见我生下大阿哥着急了,只是她倒是好运,竟也遇喜了。眼下倒是说不准四爷的意思了。” 心腹跟着颔首:“月子里忌讳操心,格格放宽心些,格格眼下诞下了大阿哥,满府的独一份呢,也该与旁人不同些。” 武格格不语,只是疲惫的阖眼。 她自然也清楚这些,而且眼下福晋遇喜,府上正是缺管事的人的时候。 她只遗憾坐月子的时间太长。 不然她只恨不得早早把掌家权握在手中。 就是查账本的权力,到了她手里,福晋想要拿回去,那可就难了,掌家权也亦然。 —— 四爷出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请封侧福晋的折子递到了宗人府。 宗人府向来是掌管宗室事务的地方。 这封请封折子,最后也会落到万岁爷的跟前。 四爷到户部时从苏培盛口中得知武格格诞下大阿哥的事,态度倒没什么变化:“按照宋氏诞下大格格的规矩赏赐。南边的院子可以开始动工了。” 从前宋氏诞下大格格便是厚赏了。 四爷做的只是一视同仁,向后院表明他的态度,在他这里,阿哥和格格都是一样的。 苏培盛大着胆子问了句:“那东院呢?” 四爷睨了苏培盛一眼,抬脚踢了苏培盛:“爷看你是愈发糊涂了。李氏这一胎尚不满三月,惊动了李氏——” 苏培盛忙谢罪,倒是清楚四爷这并不是真发怒了。 四爷不忘吩咐:“叫人精心伺候着东院,不得怠慢。” 这些日子四爷进后院的时间不多。 这会儿倒是担心李氏受委屈。 傍晚的时候苏培盛跑了一趟膳房,膳房掌事倒是被吓着了,忙说不敢。 他们就是敢怠慢谢格格,哪里敢怠慢李格格啊。 更何况人家每回来点膳都带了足足的银子。 还有小路子那个八面玲珑的,谁没事儿会去苛待李格格啊。 第131章 而且等请封的折子下来,武氏怕是要气疯了。 武氏诞下府里大阿哥的消息还是福晋亲自进宫告诉德妃的,福晋是贺喜去的,脸上倒是一直堆着盈盈的笑意。 德妃重阳的时候便知道福晋遇喜的事儿了,福晋一进殿便让福晋坐下说话,婆媳俩瞧着倒是氛围不错的样子。 福晋贺喜完自然又是问了洗三之事,还有代大阿哥谢过了德妃的赏赐,而后福晋便装作不经意地问起侧福晋的事,不过自然和之前一样都是用隐晦的问法。 “武格格这一胎属实不易,将近一天 一夜才把大阿哥给生下来,连接生的稳婆都直说是武格格福大命大,不然便险些难产。额娘没瞧见,媳妇进宫前去瞧武格格时武格格的脸都是惨白的。” 德妃仍旧是笑眯眯的,老四的后院终于添丁,自然是一桩极大的喜事,加之面前的福晋也有了身孕。 德妃到了现在的年纪,自然也是到了想看到子孙满堂的时候。 “老四家的,本宫明白你的意思。女子生产确实有许多不易,倒是你提醒本宫了,也该给武氏好好的厚赏一份的。” 福晋到现在都还琢磨不清德妃的意思,勉强地笑了笑,咬咬牙想着肚子里的这块肉,终于还是把心中所想问了出来。 “儿媳愚钝,此前听闻四爷有立侧福晋的主意,儿媳心中惶惶难以入眠,还请额娘指点儿媳。” 德妃见福晋起身想要下跪,忙给一旁侍立的赵嬷嬷使眼色:“你这孩子,你是福晋,便是老四立了侧福晋也越不过你去,素日你都是个要强的孩子,后院的格格们你也不是头一日相处,只是身份变了些,又有什么可怕的?” 福晋被赵嬷嬷扶起,听了德妃这一句“便是老四立了侧福晋也越不过你去”才算是吃了一口定心丸。 她怕的就是武氏仗着背后的德妃拿着鸡毛当令剑,加之府里还有一个许嬷嬷掣肘,这才是让福晋所担心的。 德妃见福晋把话摆在明面上了,便也叹气:“眼下你已遇喜,李氏到底没有子嗣傍身,老四家的你又何必忧心,加之府里还有武氏替你分忧,本宫瞧着,这后院倒是省心地很。年底的时候等李氏进宫来,本宫再替你敲打敲打她,有什么事只管进宫来告诉额娘。” 德妃很轻地拍了拍福晋的手背,算是安抚,也是头一回对福晋说这些话。 当然,这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大抵也只有德妃本人清楚。 左右眼下福晋听德妃这话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半天福晋才反应过来:“娘娘是不是说错了,怎么是李氏呢?不是武氏吗?” 德妃见福晋这个反应才后知后觉老四还没和福晋说,她在心中暗叹,面上还得把话圆回去:“不是李氏吗?老四没告诉你?老四还和本宫说是先和你商量过了才支会本宫的,这个老四!” 德妃装出恼怒的模样。 福晋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倒也不是,昨儿个爷正和儿媳说着立侧福晋的事,是儿媳记糊涂了。” 福晋低头沉思。 若是被请封侧福晋的是李氏,那么就有所不同了。 一来,李氏没有子嗣,只是眼下有四爷的宠爱在身。 只是这些宠爱又还能有多久呢?眼见着过两年又是大选了,等府里进了新人,李氏这些宠爱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个失宠的侧福晋,又没有子嗣,自然也构不成威胁。 便是有子嗣了,那也只会比她这个福晋晚,不占长不占嫡,更不稀奇了。 而生下大阿哥的武氏却只是格格,便是生了府里的大阿哥,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仔细想来,这似乎确实是最合适的。 福晋也省了往后和武氏为了管家斗的死去活来。 福晋想明白这一切,默默抬头:“有额娘的话在,儿媳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担忧的。李氏在府里也向来安分,确实是个合适的选择。” 而且等请封的折子下来,武氏怕是要气疯了。 让她们斗去吧,福晋温顺地低下头,掩去唇边笑意。 至于那封请封的折子,递到万岁爷跟前的时候万岁爷心情尚算不错。 太子爷才到跟前来敬了份孝心,父子俩很久没有这样坐下简单的问问功课,当然都是万岁爷问太子爷。 左右万岁爷心情是不错的。 万岁爷一看是老四递来的,倒是愣了愣:“这个老四,倒是想起来要请封侧福晋了?” 万岁爷看完,又问:“李氏?汉军旗的姑娘?” 按老四的身份,到底是屈就了些。 这个“老四的身份”,自然说的是四爷作为佟佳皇后养子的身份。 梁九功应是,又答:“今年小选德妃娘娘也挑了位汉军旗的姑娘。” 万岁爷撩开折子,也明白这话的意思。 “德妃啊,还是那个性子。”万岁爷抚掌感慨。 “来年大选的时候给老四留意个大姓的姑娘。”万岁爷看着折子又问:“老四的后院如何?” 梁九功记下了:“德妃娘娘午时让人传话,说是四爷后院添了位康健的阿哥。” 这便是德妃的聪明之处了,只说是四爷后院添了阿哥,却不说是谁诞下的。 万岁爷“哦”了声,也不问别的,拾笔批字:“过些日子老四要送温恪去科尔沁?叫宗人府早些批了吧。” 这便是觉得没问题的意思。 梁九功应了,却又听上头万岁爷骂道:“弟弟们都开窍了,倒是老大是个糊涂的。” 哎哟,梁九功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四爷这里自然很快得了宗人府的消息。 四爷倒是没太多意外,只是却难得天还没到傍晚便离了户部骑马回了府上。 今儿个福禄也跟着,还用眼神示意自家师傅,四爷这莫不是要去武格格院里? 眼下满府里武格格确实是风头无两的那个。 前有宫里娘娘赏给大阿哥和武格格的东西,四爷和福晋自然也赏了东西,这两日洗三又是一番热闹,整个府里的奴才都等着武格格被请封侧福晋,都提前巴结着武格格呢。 不过福禄被他师傅提点着,倒是没去武格格跟前献殷勤,去武格格院里送东西时也如往常从前一般。 倒是福禄被苏培盛提点这紧着些东院的李格格时还有些糊涂,四爷有些日子没去李格格院里了吧? 福禄才挨了自家师傅的瞪眼,却听四爷下马后吩咐。 “去东院。” 第132章 四爷想到了府上福晋和李氏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 “对了。武氏才生产完,这些日子不许府里旁人去打搅,叫她安心养身子。”四爷又嘱咐苏培盛。 苏培盛恨铁不成钢地暗暗踢了踢福禄,又忙应了:“是,奴才这就去支会府里众人。” 四爷满意地“嗯”了声,负手往东院去。 四爷到东院的时候李沈娇正坐在摇椅上小憩,柿子在她的脚边倒像是早已睡熟。 外头吵吵闹闹,倒是难为李沈娇还有这份闲心。 四爷注意到李沈娇今儿个穿的是件月白色的旗装,衣衫上的海棠春水纹也只是隐现。 “怎么穿的这样素净?”四爷走近了出声问道,他的语气不算太好,显然是觉得针线房苛待了李沈娇。 李沈娇倒是被四爷的声音吓了一跳,坐起时肩颈稍直,鬓间的珠玉微晃:“爷摸摸,这料子摸着正舒服呢。” 四爷低首,顺着李沈娇的话摸了摸,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顺着圈指将李沈娇的手裹入掌心。 边上侍立的秋壶等人都忙低下头去。 李沈娇愣了愣,倒是顺着四爷的手,和四爷一道进了室内。 一步一步,李沈娇笑着于四爷身侧落座,见室内无人便亲自给四爷斟茶。 四爷看着李沈娇倒茶,忽而出声:“这些日子你这里如何?身子可还好?” 四爷这些日子确实没怎么来东院,这会儿倒像是有些生分了似的。 或者说是四爷恍惚间清楚这些日子他虽忙,却还是会去瞧瞧武氏,李氏这里倒确实是他疏忽了。 李沈娇先把茶递去,倾身时偏首看人:“奴才这里一切都好,就是柿子,这些日子总想往院门外跑,倒是想等着谁似的,等到天漆黑了,冬生也要哄许久才能把那小家伙哄进来。” 意有所指。 四爷低头轻呷了一口,喝过茶后身侧已无声。 四爷偏头探看,一眼之后却难以收回目光:“怎么哭了?” 四爷抬了抬手,抚去李沈娇眼尾的晶莹. 李沈娇抬手去执四爷的宽厚手掌,压住呜咽:“只是奴才许久不见四爷,有些想念。爷今儿个既吃了奴才的茶,可是要还的。” 四爷抿唇一默,片刻,像叹一口气的。 “爷拿侧福晋来还你,好不好?李侧福晋?” 四爷确实忙,但更多忙的却是请封的事,没有子嗣的格格,自然是瞒不过宗人府,所幸李氏已遇喜。 只是折子到皇阿玛跟前,却不能让皇阿玛觉得是李氏以色侍人来让他写了这封请封的折子的,便需要额娘从中掣肘出力。 四爷是真的对李氏满意的。 乌目稍衔了一汪水,李沈娇承认先前的泪是装的,不过这会儿倒是真被四爷这话弄懵了。 虽说李沈娇从整个后院的局势来看已有所猜测,但还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她其实做好了等这一胎生产后再被请封的准备的。 并不是生育子嗣之后就一定会被请封,像前头三爷后院子嗣众多,但也只有一个兆佳氏早早被请封侧福晋。 其实能不能被请封,还不过是端看主子们的意思。 至于这些日子后院里的人心浮动,李沈娇并不看在眼里。 大阿哥确实是府里的头一个阿哥,但是生育了阿哥便一定能成为侧福晋吗?武氏未免想的太简单了。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爷,别,别逗奴才取乐了。” 四爷又低头喝了口茶:“爷什么时候和你开玩笑?” “请封的折子爷已经递了,过些日子想是就有消息了,到时候爷要送温恪去科尔沁,折子爷会让宗人府先压一压,等爷回来再说学规矩的事。侧福晋的服制内务府会在这些日子着手。” 四爷安排得很好。 李沈娇便愣愣地应了,半晌后她躺回榻上:“那奴才便安心歇息了。” 侧福晋确实挺好的,往后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有她这个额娘庇护着。 便是往后四爷不在府里的日子,她说话也是有些分量的。 往后和家里人逢年过节时说不定也能多一些来往。 “侧福晋是不是也能有小厨房?”李沈娇忽然直起身问道。 四爷进来的时候便瞧过李沈娇,脸色红润的很,孕中的反应是一点也没在李沈娇身上瞧见。 四爷琢磨,许是因为小格格会琢磨吃的,不会让自己饿着的缘故? 左右四爷还是“嗯”了声。 李沈娇眨眨眼,又躺了回去,她遇喜之后确实没什么反应,除了不来月事,李沈娇都要怀疑她是不是真的遇喜了。 不过能被四爷请封侧福晋确实也是像在做梦一样。 李沈娇觉得四爷这个选择大抵是公私都馋了些想法。 只是不知道因私的那部分占了多少。 夜里,四爷最后还是歇在了厢房。 正是气血盛的时候,加之李沈娇这一胎尚不满三个月,更是要紧。 四爷知道自己不是糊涂的人,但还是怕同床睡熟了时无意伤了李沈娇。 九月里秋老虎也厉害,没了四爷李沈娇倒也惬意,她还嫌和四爷睡一起热的慌。 不过李沈娇次日睡醒起听秋壶说昨儿个夜里厢房四爷让人叫水时还是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四爷是在九月二十这日离京的,温恪公主的婚轿和仪仗都很盛大,嫁妆箱笼更是无数。 太子爷从皇城上远远望去,掩去眼中嘲讽。 瞧着金碧辉煌的,谁能料到几年后温恪会因为难产而死,大清头一位因为难产而死的公主,这也成了皇阿玛宣战的理由。 十三阿哥从离宫起便一直压抑着哭声,他亲自送自己的妹妹去到科尔沁那虎狼窝,几年后还要送另一个妹妹。 何其可悲。 四爷在路上一直保持着沉默,脑海中浮现出大格格周岁时和直郡王的对话。 四爷从内心里并不赞同这种抚蒙和亲的做法。 四爷想到了府上福晋和李氏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 四爷的眼中难得露出了几分茫然。 他或许该做些什么了。 第133章 武格格这话也是往宋氏心窝子上戳呢。 因为四爷送抚蒙和亲的温恪公主去蒙古科尔沁,原本因为武格格产下大阿哥而心思浮动的后院也终于消停了些。 加上四爷离府之前吩咐了让武格格安心养身子,洗三过后倒是少了许多去拜会的人。 况且四爷在离府前连着三日都是歇在李沈娇的院子了,这下倒是让后院众人更加摸不着四爷的意思了。 毕竟武格格能不能被请封侧福晋还是没影儿的事儿呢,眼下倒不如安安分分的。 因为四爷不在府上,于是大阿哥的满月宴也并没有大办,福晋只是安排各院到时候到抬清院用晚膳。 不过福晋这些日子也有些害喜,满月宴夜宴的一应事务都是让才到她身边的钱嬷嬷安排的。 不过钱嬷嬷到底老辣,安排完还是亲自拿着单子去请教了许嬷嬷,话也说的好听。 只说她初来乍到,仗着在福晋小时把福晋奶大,眼下便托大些,只是往后的一应事务还要麻烦许嬷嬷掌眼。 一句“托大些”便把谁大谁小给定了。 许嬷嬷倒也不计较,心里倒是巴不得福晋跟前有个聪明有经过事儿的嬷嬷提点着,她这一把年纪了,在德妃娘娘身边养老岂不安逸? 只是仍旧要把眼前的钱氏的脾性给摸清了,加之四爷离京之前的叮嘱,许嬷嬷眼下倒是还得装上一装。 进了十月里,到大阿哥满月这日李沈娇这一胎也满了三个月了,虽不至于说显怀,却也是有了些月份了。 不过李沈娇倒是没有正院福晋害喜的兆头,她这一胎怀的是一点难受也没有,这会儿李沈娇心里也有了些猜测。 十月里还有些余热,李沈娇出东院之前还是带了柄团扇,一边走她一边拿团扇扇柄往身上比划。 “瞧着这衣裳是短了些,这衣裳还没穿过几回呢。”李沈娇瞧了瞧袖口。 秋壶便笑:“格格非要挑这件梅子色苏绣十八学士的旗装,这件是开春时庄子上针线房做的,格格就在庄子上穿过两回,现下瞧着确实短了些。” 秋瓷没说话,眼睛瞧着前头:“主儿,是谢格格。” 这可真是,也难为谢格格每回绕远路了。 李沈娇抬眼时谢氏已迎面走来了,她见着谢氏走近,倒是怔愣了一瞬,不过她很快轻笑着掩饰过去。 谢氏——有了? 李沈娇脑海里既然能窜出一个小阿哥模样,那么谢氏这一胎至少也是满了一月了。 四爷只去过谢氏那里一回,便只有八月十五那次。 眼下已是十月十六,李沈娇敛眉。 两个月了。 只是脑海中的小阿哥瞧着和从前宋格格遇喜时她脑海中冒出的大格格一样,瞧着似乎都不算康健。 这些日子确实不见谢氏往后院里走动,后院众人还以为是谢氏学规矩了呢。 谢衡仪走到了李沈娇跟前,只是笑盈盈地行了礼,而后便径自往抬清院去了。 倒是没有像上回那样要纠缠的意思。 李沈娇眨眨眼,心说谢氏这是知道自己遇喜了,等着拿这个孩子翻身呢? 李沈娇垂了垂眼,心知后院是越来越热闹了。 李沈娇到抬清院的时候到的还是那些人,不过白佳氏也在。 将近一年不见,白佳氏瞧着确实憔悴了许多,衣裳还是新的,只是发髻间也只有几支素银簪子做装点,还有几朵绢花。 四爷给白佳氏的禁足是到今岁颁金节,颁金节是满人的大节,和汉人的过年差不多。 是在每年农历的十月十三。 今儿个已经十六了,白佳氏的禁足按理便解了。 这么久的禁足想来还是让白佳氏长了记性的,左右见李沈娇到抬清院落座时她的脸上终于没有了那种满洲姑奶奶的傲气。 李沈娇落座后倒是多瞧了两眼坐在她对面被王氏抱着的大格格,这算是大格格头回在这些宴席里出现。 倒是也说明了宋氏是真的着急了。 武氏诞下了大阿哥,此前府上唯一的大格格地位似乎便变得有些不同了。 左右宋氏确实是有些着急,今儿个这才让奶嬷嬷把大格格给抱了出来,总要让府里人知道大格格不再是病歪歪。 而把病歪歪的大格格养的这么康健自然要归功于她这个生母。 宋氏这些日子都没有睡个安生的好觉,自从知道武氏诞下大阿哥之后宋氏心里就憋着气。 她恨啊,恨为什么不是她诞下大阿哥,更恨的是诞下大阿哥的武氏会因此被请封。 这是宋氏从进到四爷后院到头一个遇喜便有的幻想。 特别是当面色红润,瞧着月子里身子就调养的不错的武氏进到抬清院时。 “我来迟了,出来时大阿哥忽然哭闹不止,这才耽误了些时候。” 武氏今儿个难得穿了丁香色金线月宫折桂暗纹的云锦旗装,小两把头上瞧着也是齐全的攒珠宝石头面。 一身都是贵重的,更别提手腕上的那对水头极好的镯子。 宋氏拿着璎珞项圈逗着大格格,见武氏进来也不起身见礼:“到底是才满月,小孩子哭闹是常事,武妹妹未免也太大惊小怪了,从前大格格猫崽子似的身子虽病弱却也是省心的,怪道四爷向来疼大格格。” 白佳氏今儿个坐在了李沈娇的下首,于是武氏便不得不坐到对面宋氏的下首。 这个位次自然是按着进府的次序的。 武氏一进来就被宋氏暗讽了一句,她这会儿心里自然也算不上痛快,加之四爷迟迟不曾提请封侧福晋的事儿,武氏这些日子也琢磨着呢。 这会儿知道事情尚未定下来,到底还是忍着没发作:“宋格格说的是,到底是我才生育,每日见了大阿哥便欢喜,那孩子也缠人,倒是我少见多怪了。” 这话也有意思呢。 没瞧见那头宋格格拿璎珞去逗大格格,大格格却瞧也不瞧吗? 满府里谁不知道宋氏险些因为大格格挨罚的事。 武格格这话也是往宋氏心窝子上戳呢。 宋氏手里的璎珞直接没拿稳,险些落到大格格脸上,还是王氏反应快,侧了侧身,璎珞最后落到地上,不过大格格还是被吓得啼哭出声。 眼见着这两人倒是没个消停,李沈娇抬了抬眼皮,缓缓出声:“看来还是要早些开宴,不然嘴都空着了大伙儿便光顾着说话了。” “大格格是饿了吗?嬷嬷抱下去哄哄吧。”李沈娇又扫了眼王氏,递下台阶。 王氏对着李沈娇感念一笑。 大格格的哭声很快止住,福晋也在这个时候到了。 第134章 到头来,三足鼎立倒是最合适的那个。 原本还有一肚子话要说的武氏倒是不得不硬生生止住了,只是落座后还是忍不住拿眼睛瞧坐在对面的李氏。 她怎么瞧着,福晋没到的时候,李氏倒成了那个发话的人了。 按说是她生育了大阿哥,在后院一众格格中身份自然也不同些,便是最先诞下大格格的宋氏按理也该弱她一头。 只是方才光顾着和宋氏争长短,倒是忘了正事儿。 武氏懊恼地咬了咬唇。 眼下还得在府里树立好她的名声,让四爷觉得她是请封侧福晋的最佳人选才是要紧的。 自然,也得注意着不能被福晋给算计了。 福晋免了众人的见礼之后落座:“方才似乎听见了哭声?是大格格的哭声还是大阿哥的?” 宋氏回话:“大格格饿了,便让嬷嬷抱下去了。” 福晋笑了笑:“到底是宋氏你规矩,常把大格格抱到我跟前来。” 正经算起来,算上去岁冬日福晋自己相见大格格那一回,这算是第二回把大格格抱出来,这个“常”字倒是用的有意思。 宋氏这样是规矩,那么谁是不规矩的那个? 不用说众人也自然明白。 李沈娇当听戏似的,只让秋壶舀了碗鸡汤到跟前。 后院里头,没有谁和谁是死敌,除非是真沾上了人命。 从前福晋看不惯宋氏是因为宋氏诞下了府里的头一个孩子,眼下会承应宋氏的话,自然是因为福晋眼下有了更加憎恶的对象。 武氏也让丫头盛了碗素汤,只是不防失了手,汤洒出一些。 所幸汤不算汤只是温热,武氏接过丫头的帕子擦手:“福晋方才和宋格格说什么?倒是没仔细听。” 倒是轻描淡写地把这话茬揭过了。 今儿个这一出,倒是福晋和武氏争锋,另有一个糊涂的宋氏掺和。 谢氏难得沉默不说话,白佳氏也是规规矩矩地,还给李沈娇敬了酒,言语间倒是十分诚恳。 李沈娇说酒量差,便拿鸡汤回敬,只是才喝了两口,李沈娇便干呕出声。 自然,也都是李沈娇装的。 李沈娇这一胎不可能一直瞒着,三个月了,是该找个合适的时候公诸于众了。 原本还在说话打着机锋的几人都停下了话头。 福晋和武氏都没有急着出声。 宋氏先出声:“李格格这是怎么了?身子可是不适?” 李沈娇以帕擦了擦唇角:“闻着这汤腻歪的慌。”她也不掩饰什么。 宋氏便“哎哟”一声:“莫不是——莫不是。” 这下半句众人自然都明白。 武氏的脸色当即便变了。 李氏从前虽然得宠到底一直没有身孕成不了大气候,但是若是李氏真有了身孕,那可就不同了。 连带着福晋的脸色也差了许多。 她可是知道四爷才给李氏请封了侧福晋的事,一样的道理福晋自然也想得明白,遇喜有了身孕的侧福晋那可确实——该提防了。 福晋摸了摸腹部,又瞧了瞧一旁站立的钱嬷嬷。 钱嬷嬷便向前一步:“秋日里最易感染风寒,晚些时候等宴席散了奴才便请府医去格格院里瞧一瞧,格格也要仔细着身子。” 李沈娇便起身谢过了。 这顿晚膳忽然就变得安静了起来。 大家都不再说话,也不知道心里都在琢磨着什么。 左右等大格格被王氏哄得都快要睡着了,福晋便借着这个由头,叫众人散了。 原本的大阿哥满月宴,倒是大阿哥被提及的最少。 李沈娇这里,才回了院子便听小路子说府医来了。 府医把脉时,李沈娇只悠悠地说了一句:“四爷离府前让太医把脉时说我这一胎尚满月余,孙郎中,您说呢?” 孙郎中抖了抖,头也不敢抬:“是,格格这一胎才满两月,月份尚浅。” 李沈娇“嗯”了声,抬了抬手。 秋壶便从袖中拿出准备好的荷包,比以往的荷包都要大一些,瞧着分量便不少。 李沈娇吩咐人送走孙郎中。 今儿个之后,府里的风向便又要变了。 往后众人怕是还要盯着李沈娇的肚子了,尤其是武氏。 武氏这会儿确实像是在热油锅上,回了院子之后压着情绪先去瞧了瞧大阿哥。 大阿哥已经睡去了,武氏又问了一番奶嬷嬷她不在的时候大阿哥有没有哭闹,又半敲打半提点地让奶嬷嬷们精细伺候着大阿哥。 过问完这一切武氏才有精力去想今儿个在抬清院的一切。 心腹来报时武氏按着眉心的动作一顿:“如何?” “李格格遇喜,尚满两月。” 武氏阖眼,良久未语。 武氏说不出是心慌还是什么,只是莫名明白,这个侧福晋,或许不会是她的了。 这太让武氏不甘了。 只是她却不能去怨恨四爷,甚至不能去怨恨旁人。 “把我的棋盘拿来。”武氏忽然睁眼吩咐。 武氏琴棋书画都精通,她一人分执黑白子,慢慢织构棋局全貌。 她在这盘棋局中到底是哪一颗棋子本不就是她能决定的。 但是她这颗棋子能发挥多大的作用,却是她能决定的。 福晋占在哪个位置,李氏又占在哪个位置? 一家独大不合适,两军对峙也会有败方。 到头来,三足鼎立倒是最合适的那个。 武氏忽然丢开了手中的棋子,狠狠地砸入棋盘。 她可以做棋子,但是她的儿子却不能成为棋子。 既然她当不了侧福晋,便主动退让,博四爷怜惜,为大阿哥博个好前程。 武氏吐出一口浊气:“来人,把库房里那尊玉如意找出来,明儿个给李格格送去。说是我祝贺她遇喜,也祝她早日喜得麟儿。” 武氏不是宋氏,她不会和李氏斗,让福晋渔翁得利。 同样,她也不会和福晋斗。 眼下,她只需要好好养大大阿哥,再趁着福晋遇喜去抓住更多的管家权。 忍,武氏是最会的。 第135章 要和李沈娇井水不犯河水呢。 李沈娇遇喜的消息确实在当晚便传遍了后院,武格格那里不平静,同样,别处也不见得有多坐得住。 福晋孕中害喜的厉害,钱嬷嬷来时带的几罐酸果脯还算合她的胃口,晚宴不曾进食什么,这会儿吃了些酸果脯口内生津才总算有了些胃口。 玉如见状,已到小厨房去安排吃食了。 钱嬷嬷在跟前伺候着,等丫头来报李格格遇喜已满两月时福晋倒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倒是问了句武格格院里可有什么动静不曾。 得到丫头否认的答案,福晋倒是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她眼下倒是巴不得武氏会因为侧福晋的位置和李氏闹起来才好呢。 孕中福晋也惫懒,一时也想不出该做些什么,于是低首问钱嬷嬷:“嬷嬷瞧着,眼下我该如何是好?” 李氏请封侧福晋的折子估计已经递上去了,这个节骨眼,四爷不在府上,福晋是该来个下马威让李氏安分些,还是坐山观虎斗呢? 福晋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钱嬷嬷笑了笑:“老奴说句不该说的,遇喜之人不宜操劳,也是为肚子里的孩子积攒福气。福晋眼下只安安心心养胎。至于府里的事,眼下要紧的是武格格手中查账的权力,至于李格格,也等李格格这一胎瓜熟落蒂再另说。” 若是个格格那便没什么要紧,若是个阿哥——一个侧福晋生下的阿哥,那可就确实不同了。 福晋恍然,她也笑了笑:“武氏的事这些日子便劳烦嬷嬷费心了,我这些日子便安心礼佛为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府里的一切事宜,若有什么不合适的,嬷嬷便只管发落了。” 钱嬷嬷缓缓摇头:“这些还是要问过许嬷嬷的意思。”这自然是客气的说法。 福晋呵笑了一声,总算是舒心了些。 隔日福晋起身后听玉如说武氏往李氏的院子里送了东西,只是哼笑了一声:“她倒是会讨巧卖乖。” 这个“她”说的自然是武氏。 李沈娇这里听秋壶说了倒是没太大的反应,武氏叫人送东西贺她遇喜是真,可借着送东西贺礼表达她的态度也是真。 武氏这是告诉李沈娇,要和李沈娇井水不犯河水呢。 李沈娇打了个哈欠:“前些日子你是不是绣了双虎头鞋?找出来,仔细瞧瞧针脚,然后给武格格送去吧。” 秋瓷端着洗干净的石榴进来时听见这一句,“啊”了一声:“那是绣给格格肚子里的孩子的,上头还是秋壶专门挑的黑曜石来当眼珠点缀。” 李沈娇知道两个丫头的意思,无奈一笑。 两个丫头里秋壶心细针线活也好一些,自从知道她遇喜便开始做着各样的小衣,怕李沈娇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穿不惯,秋瓷还专门去针线房问了什么料子孩提穿最合适。 只是两个小丫头下意识地还是做了更多阿哥穿的小衣,还有虎头帽虎头鞋之类的。 两个丫头自然觉得自家格格无论是生阿哥还是小格格都好,只是早些诞下阿哥,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但是李沈娇这一胎她很清楚是格格,只是实在不好打击这两个丫头的热情。 “我这胎还早呢,再说,是阿哥还是格格还难说呢。一会儿你去送。”李沈娇低头瞧秋瓷端进来的石榴。 遇喜三个月,李沈娇倒是对酸辣之类没有什么偏好,从前爱吃什么,眼下还是爱吃那些,只是更爱吃些水果了。 等秋壶把那虎头鞋找出来,李沈娇还是又夸了回秋壶的手艺,实在是和针线房的姑娘们也没差了。 秋瓷把东西送去了,回来脸上终于挂了些笑,小嘴也叭叭的。 “奴才远远在外头瞧了眼,武格格对大阿哥是真上心,屋子里的一应装潢瞧着便是用了心的,奴才去的时候正好还见武格格抱着大阿哥哄大阿哥睡觉呢。” 不过秋瓷说这话更多想说的是宋格格,宋格格生下的大格格可这边武格格生下大阿哥的态度那可天差地别着呢。 放在宋格格院里,怕是大格格出世起就没抱过大格格呢,听说前些日子大格格抓周的时候宋格格瞧都没瞧上一眼呢。 虽说格格和阿哥是不同些,只是到底是自己十月怀胎所生,宋格格瞧着也忒冷心了些。 李沈娇见此便摸着肚子说了句:“无论我这一胎是阿哥还是格格,往后我都不会轻视她,你们也是。这孩子一出世便是咱们院里的第二个主子。” 第一个主子自然是李沈娇。 两个丫头都收了笑严肃地应下了。 四爷这一离京倒也没留下话说什么时候回来,只是李沈娇估摸着,怎么也要半月一月的。 那么今岁四爷的生辰礼倒是省得操心了。 李沈娇托腮:“眼见着就是霜降了,到时候问问膳房有没有新鲜的柿子,到时候要他们做些柿饼尝尝。” 原本在外头晒太阳的柿子忽然叫了两声,弓脊嘶嘶,然后又慢悠悠地在到榻尾找了个安逸的位置舔着肉垫。 李沈娇和两个丫头都笑了。 霜降这日膳房一早便送了一小筐新鲜的柿子来,柿饼也是在午膳时一并送来的。 李沈娇尝了一个,尝完才擦手呢就见秋瓷半跑着进来,小脸通红的,见了李沈娇只喘气地说:“格格大喜,大喜。” 李沈娇脸上不见好奇或惊诧之类,倒是先问了句:“谁来传的话?” 秋瓷见此,也冷静下来一些:“是前院的福禄。” 四爷离京,身边常带的都是苏培盛,福禄常常都是留在府中的,前儿个李沈娇还得了前院福禄递的话,若是缺少了什么便让小路子到前院去跑一趟。 李沈娇这才问道:“什么喜事。” 四爷离京前便和李沈娇说了请封侧福晋的事,只是等四离京还没个着落,那会儿李沈娇便有猜测估计是四爷压了压折子。 这会儿问过听秋瓷说她被请封侧福晋了,李沈娇缓慢地眨眨眼,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可有什么章程没有?”李沈娇回神后再问。 第136章 更衣,咱们去正院谢福晋。 皇子侧福晋自然也有不同,像前头三爷府里曹侧福晋那样指婚侧福晋的,多半是由内务府操办,皇子再宴请兄弟们张罗酒席这样的流程。 上回白佳氏挨罚不就是因为那日四爷因为三爷拿侧福晋到三爷府上吃醉酒吗? 而最常见的还是由于生育而请封侧福晋的,前头三爷府上的兆佳氏便是这样的。 请封侧福晋自然是没有内务府操办这样的待遇的,只是内务府会制好侧福晋礼服,再派相应的礼仪教习嬷嬷来教规矩。 这些规矩在李沈娇做秀女时便学过,只是额外还有些旁的,总归要费些功夫。 学完规矩最后再穿着内务府制出的侧福晋服制到宫中去给德妃娘娘请安便是了。 而后各种年节之类李沈娇若是无事也要和福晋一样进宫去的,若是生育了子嗣,子嗣也要带着的。 当然,子嗣指的是四爷府里的所有子嗣。 按说去岁年节大格格便也该进宫去让德妃娘娘见见的,只是大格格那会儿病弱,德妃也怜惜大格格的身子,这才免了。 李沈娇撑着手听秋瓷说完,又问:“府里各处都知道了吗?” 秋瓷回话:“内务府的人在前院支会的,本来内务府的人也是要来格格这里的,只是正院掌事钱嬷嬷说格格遇喜不满三月不宜惊动,便没让内务府的人来打搅格格。” 这倒是显得李沈娇遇喜就多娇贵了似的,连内务府来传话的人都不见了。 偏生钱嬷嬷打的还是关心体谅李沈娇身子的由头。 李沈娇“哦”了一声:“更衣,咱们去正院谢福晋。” 秋壶才让小路子去前头问更多的消息,这会儿忙应了。 两个丫头一个挽发替李沈娇梳洗,一个给李沈娇挑着衣裳。 秋壶一面用一把小山似的桃木梳走过李沈娇的青丝,一面轻声道:“福禄公公当时帮忙说了句,说格格遇喜,量体裁衣也得考虑着变化。内务府的人听了这话倒没说什么,只说过几日让教习嬷嬷到府上来,量体裁衣等格格这一胎满了三月再说。” 也不枉李沈娇一直打点着前院的人,当然,福禄能说这话自然更多的还是看在李沈娇眼下的身份不同了。 两个丫头都很规矩,没等李沈娇正经地侧福晋礼成了,都没有随意改口。 不让落入旁人口中倒显得他们院里的奴才轻狂。 李沈娇“嗯”了声:“等立冬的时候若是四爷还没回府拿些银子给小路子,让小路子请福禄吃酒谢他。” 秋壶明白自家格格的意思,笑着应了。 福晋这里听丫头说李格格来拜谢时她正在正院的小佛堂前祈福。 福晋拜在送子娘娘佛像前,合目合掌。 堂前的两柱香袅袅地扬着丝丝缕缕地烟气,待最后的一点烟灰碎下瑞兽香炉,福晋才在玉如的搀扶下从蒲团上站起身。 “怎么还叫李格格,往后该改口了。”福晋凝眉。 来传话的丫头忙告罪。 福晋并不在意,只是在玉如的搀扶下出了小佛堂。 传话的丫头在福晋从她身边离开时听见福晋很轻的一句:“她倒是来得快。” 钱嬷嬷已在外头候着了,她年纪大了,倒是不大闻得惯熏香的味道,便一直在外头。 李沈娇是被客客气气请到正院里的,她等了没一会儿福晋便到了。 福晋笑着免了她的礼:“你怀着身子,这些虚礼便免了,你又来跑一趟做什么?” 这些自然话自然都是表面功夫,李沈娇要是真仗着遇喜便不行礼,福晋怕是又是另一番说辞了。 李沈娇今儿个来正院也就是因为请封侧福晋然后和福晋周旋一回,告诉福晋她没有别的意思。 就和武格格上回送玉如意来差不多,井水不犯河水。 “先前听了传话还有些不信,按说府里有武格格,奴才无才无德,实在是有些不配的,往后少不了还要添乱闹出些笑话。只盼着趁着遇喜能多躲些懒,奴才在家中时便听额娘说过能者多劳这类话,只是奴才愚笨,实在是什么都不精通,往后还要福晋多费心。” 李沈娇一边说着一边不自意地低垂蒲睫,覆下两弯浅阴掩眸光,倒是一副十分不好意思的模样。 李沈娇这话很明白,她什么也不会,管家的事更是一窍不通,往后也不会在福晋跟前卖弄,当然,她也不会和福晋抢管家权,福晋也不用担心。 这话自然是福晋想听的,而且李氏这话说的也不假。 便是武氏还没入府李氏最得宠的时候也没见李氏对管家权动过心思。 不过福晋还是先和钱嬷嬷对视了一眼。 “李氏你还是太谦虚了些,往后你成了侧福晋,该过问的我自然还是要支会你的。” 李沈娇闻言便十分惶恐地站起身:“奴才这个侧福晋,到底是名不副实,说是赶鸭子上架都不为过,哪里懂那些。” 李沈娇眼下懒得和福晋结仇,她也是真不想碰管家的事。 她成了侧福晋有了身份体面,很快也有孩子傍身,体己的银子也不缺,费心费力地去碰那些管家权干嘛? 福晋没说话,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最后福晋还是笑着出声:“你请封侧福晋是大喜,年前我这里正好得了一副头面,你拿回去做添妆。” 福晋说话时目光自然也扫过李沈娇素净的小两把头。 不论李沈娇今儿个这一出是真心还是装模作样,不过这样的姿态还是让福晋感到满意的。 再加之武格格到眼下也不肯交出查账权,福晋眼下看着李沈娇总归是要更顺眼一些。 “我也乏了,李氏你也早些回去吧。” 李沈娇垂眼,谢过后告退。 从正院出来,李沈娇瞥了眼秋壶手中捧着的头面:“拿回去记好了收进库房吧。” 秋壶应了。 回东院的路上,李沈娇正好碰到了前院的福禄。 福禄也机灵,见了李沈娇行礼:“给格格请安,格格大喜。” 李沈娇便给秋瓷眼色,秋瓷便意会着给荷包。 “公公这是去哪儿?”秋瓷顺势问了句。 “回格格的话,四爷离府前说府里主子们的院子都小了些,便让人安排着该搬院子的搬院子的,该修整的修整。格格的院子四爷额外安排了把东院后头的小院并在一起,等底下的人丈量好,想是这两日便要动工了。” 这倒是个大消息,知道福禄忙,李沈娇便挥手让福禄去忙。 院子一合并,自然是更大更宽敞一些,这自然是好事。 第137章 只是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蹊跷。 知道合并院子是大工程,李沈娇回了东院就让小路子把他和冬生住的靠近后头小院的倒座房给收拾出来,自然是要把贵重的东西给收好。 又因为靠近小库房,李沈娇又吩咐让秋壶这些日子都把库房锁起来,旁人若是多嘴问起来只说是杂物。 因为都是白日进行,李沈娇倒是没受什么影响。 南边的院子只是需要拾掇好,武氏在福禄去传话时便已经明白了一些,又听见后头扩院的动静。 武氏还是有些不甘地垂眼。 但是武氏还是很快吩咐人收拾好了一应物什,先等底下奴才把南边的新院子给布置好了,又让奴才通风散了散霉气,然后才和大阿哥一起搬进了南院。 宋氏那里因为修整院子也有些动静,她本就因为东院扩院的动静而酸溜溜的,这会儿被吵得更是心烦。 凭什么比她后入府的李氏倒是比她还先扩院了。 肚子里揣着的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宋氏心烦,听见大格格的哭声更是烦躁:“把大格格抱出去走走,成日就知道哭。” 入冬了园子里的花都谢了,宋氏倒是不担心大格格身上又起疹子。 王氏倒是也不想让大格格小小年纪就听见宋氏怨天尤人的骂声,应了声,便捂着大格格的耳朵退了出去。 宋氏耳根清净了些,忽然想到了什么:“谢氏呢?这些日子倒是没见到她。” 谢氏才入府的时候来宋氏这里拜会过几次,宋氏虽然暗中嫉妒谢氏的美貌,但是见谢氏给她出主意,倒是对谢氏的态度到底不同一些。 那会儿四爷在庄子上,宋氏拿大格格做借口去到庄子上就是谢氏出的主意。 宋氏倒是知道谢氏是想借着她等她在庄子上立足了然后也把谢氏引荐到庄子上去。 宋氏确实因此到了庄子上,不过因为惹恼了四爷,宋氏到庄子上也一直没找到和四爷说话的机会。 所幸在府里的谢氏还算懂些规矩,也并没有因此催促。 等宋氏回到府上之后,两个人倒也时常来往,不过大多是谢氏主动来宋氏的院子。 柳絮倒是一直觉得谢格格接近自家格格是有所图谋,但是奈何找不到证据,这会儿听自家格格提起便垂首回话。 “谢格格院里的丫头前些日子来过一回,说是谢格格感染风寒病了,府医也轻慢她,病一直断断续续不见好。怕来拜见格格沾染了格格,谢格格近来连院门也不曾出。” 宋氏闻言嫌弃地拿帕子捂了捂鼻:“她——也是命苦,拿些银子让府医去给她好好瞧一瞧她吧,谁让她没那个眼力劲儿去得罪福晋呢。” 柳絮应了。 正院里福晋也是得了谢氏病了的消息的。 福晋还记着中秋那一茬呢,听底下人禀报后直接不客气地冷笑出声:“病了便病了,府医不是去瞧过了吗?倒是弄得她多娇贵似的,莫不如给她请太医来瞧?” 无人敢应。 整个十月便这样过去,算算日子四爷也离府一月。 李沈娇这里每日让小路子盯着内务府合并院子的工程。 进了十一月,李沈娇这一胎便要满四个月了,肚子也能瞧见一些起伏。 内务府派来教习规矩的嬷嬷姓秦,来到府上前倒是听了些四爷府上的情况,自然也明白这位才被请封的李侧福晋是得宠的,还担心了一回教规矩时结仇。 毕竟向来皇子后院里得宠些的总归都有些脾气,像前头三爷府里的曹侧福晋,那位便是嘴巴极不饶人的。 只是秦嬷嬷在东院里待了几日便放下心来,这位李侧福晋倒是难得的能容人且宽待奴才的主子。 遇到这样的主子,自然是格外省心的。 加上李沈娇这一胎身子上没什么反应,学规矩也不躲懒,秦嬷嬷倒是省了许多功夫,连带着学规矩的日子都缩减了些。 因着李沈娇遇喜,秦嬷嬷每日只教一个时辰的规矩,晌午过后便在院子里和两个丫头一起逗猫儿。 倒是比在内务府还惬意一些。 两个丫头只有秋瓷在内务府待过一些日子,闲时听秦嬷嬷说些内务府乃至紫禁城里贵人们的趣事倒也听得津津有味。 有时李沈娇午睡起来也会在廊下听秦嬷嬷讲。 内务府也来为李沈娇量体裁衣了,秦嬷嬷算着日子,大抵十一月底,李侧福晋的规矩学完她这差事便算了了。 入了冬李沈娇便不爱往园子里去逛了,总嫌冷风灌进脖子里凉得慌。 只是十月底的时候还是出了一桩事。 福晋逛园子的时候不小心被武格格给冲撞了,福晋险些动了胎气,武格格也因此而被罚了禁足。 不仅如此,武格格的查账权也跟着丢了。 只是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蹊跷。 头一桩,福晋因此险些动了胎气,自然也不便出面,于是这些事儿最后都是正院的钱嬷嬷安排的。 福晋这是为了夺走武格格手里的查账权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利用上了,也不怕真动了胎气。 武格格平日里向来小心谨慎,诞下大阿哥之后也鲜少见武格格出南院在园子闲逛。 何况福晋向来自持身份,李沈娇进府一年多,就没在逛园子的时候碰见过几回福晋。 这事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福晋算计武格格。 但是人福晋肚子里揣着一个,加上四爷又不在府上,武格格倒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只是经此一事,李沈娇倒也更加明白正院这位钱嬷嬷的手腕,自然也更加警惕。 左右四爷不在府上的这些日子,李沈娇过的还是十分舒心的。 在十一月里立冬这日京城便下起了洋洋洒洒的雪,李沈娇一早睡醒听秋壶说在屋子里往外头瞧:“今年的第一场雪啊,也不知道四爷是否在归程了。” 冬天里虽然屋里烧着炭火,但还是四爷身上更暖和一些。 李沈娇在四爷离京后的这些日子,终于想了一回四爷。 大概是不经念叨,四爷也是在立冬这日正午前后回到京城的。 第138章 不过这话听着还是带着点恼羞成怒的味道。 在蒙古科尔沁部的这些日子四爷冷眼瞧了许多,大抵是因为有四爷在,温恪所嫁的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翁牛特部杜棱郡王仓津表现得还算规矩恭敬。 温恪身边也有四爷留的亲卫,这些亲卫都是四爷在被封为贝勒时分拨的佐领之下培养起来的,武艺出众不说,更是十分忠心。 十三阿哥自然都是瞧在眼里的,他默默记在心里。 四爷等着温恪的大婚礼成之后又多停留了几日,额外又和温恪说了些话,又和杜棱郡王仓津吃了几回酒。 启程离开的时候十三阿哥和温恪自然又哭了一回,到半路时十三阿哥眼睛才慢慢消肿。 一路舟车劳顿,四爷和十三进宫去见皇阿玛回禀了,又让苏培盛把十三阿哥送回乾西四所,自己又去了永和宫给德妃请安。 德妃一瞧老四便知瘦了,自然又满眼心疼,忙叫赵嬷嬷开了库房去找些滋补的药材给四爷带回去。 四爷便留了留,说了些能说的,又忽然提起尚未出嫁和安排婚事的温宪公主。 已出嫁的温恪年岁还比温宪年岁要小一些。 四爷忽然提起这个自然也是担心的。 德妃笑了笑,出声解了老四的忧虑:“温宪这丫头向来得太后怜惜,太后不忍她远嫁,早已下了金口说温宪不必抚蒙和亲。” 四爷松了口气,又道:“那也该仔细着她的婚事,不可被怠慢才好。” 德妃难得露出有些忧心的表情:“眼下虽然还没定下,只是大抵也是八九不离十了。你皇阿玛属意佟国维之孙,舜安颜。” 佟国维,已故孝懿佟佳皇后的父亲,正经的国舅爷。 隆科多正是舜安颜的叔父。 佟佳氏一门虽说在朝中没有索相和明相,但是满门忠烈,又极少掺和皇子之争,倒是有“佟半朝”之称。 这样的家世,实在是非凡惹眼。 更何况四爷有孝懿皇后养子的身份在,眼下温宪若真嫁给舜安颜,倒像是四爷和佟佳氏一族牵扯上了似的。 四爷很快明白德妃担忧之处。 四爷出声安抚:“儿子会叫人查一查舜安颜的品性,至于家世,儿子的身后永远只有乌雅氏一族。” 四爷向来和佟佳氏没什么牵扯,平日当差见到隆科多也都是冷冷淡淡,自然也有避嫌的意思在。 若是舜安颜真是良人,便是出身佟佳氏也没什么妨碍。 德妃倒是明白生在天家的无奈,应下老四的话,很快又转了话题:“听嬷嬷说李氏规矩学的不错,过些日子等她进宫来我也瞧瞧。年底年节里也别让福晋折腾了,初一和十五进宫来也就是了,她和李氏都有身孕,没得最后折腾坏了身子。” “眼下你府里也稳妥了,等年底过了,便让许嬷嬷还是回到我这里来伺候。听说府里大阿哥身子康健,若是身子骨好,年节里我倒是想见一见,大格格身子弱便不折腾了,老四你觉着呢?” 四爷应是,自然是赞同德妃的。 等四爷回到府上都已经是傍晚了,一看四爷没往前院走苏培盛心里就有数了。 果然,四爷很快出声:“去东院。” 冬日里天黑的早,傍晚外头的天色便已经漆黑了。 廊下挂着六角灯,李沈娇用过晚膳后闲来兴起在廊下踩雪玩。 屋檐上白日落的雪堆在抄手游廊的台阶上,是李沈娇特意让小路子清扫时堆积起来的。 不厚不薄的积雪上,李沈娇一脚便能踩出一个小坑,慢慢便踩出一串脚印,再折一支两个丫头在园子里折的照水梅。 走两步折下一点梅瓣,倒也另有一番意趣。 小路子来传话说四爷到了的时候李沈娇裙下翠履还踩在松软的雪上,闻言她很轻地踏了两脚,再抖一抖裙摆,把不知何时沾上的雪珠抖落。 闻声回眸时眼中水色潋潋,一眼映入四爷视野。 李沈娇便娇娇的笑:“爷回来啦?” 像是远行的人忽然找到归途,四爷的心被李沈娇那一声也唤得软软的。 在李沈娇这里四爷最常的听的便是这一句“爷回来啦?”,一句话便让四爷觉得他是一直被人惦记的。 “怕冷夜里还在外头站着做什么?”四爷摸了摸李沈娇的手,所幸并不冷。 李沈娇明白四爷话里的关心,便也道:“瞧着爷又瘦了,回了府上可要好好把身子养好。” 两个人往内室走。 四爷听着李沈娇说话,等落座后才道:“爷不在府上的日子身子如何?” 李沈娇便摸摸肚子,想了半天蹦出一句:“吃的比平日更多了一些,太医来诊脉倒也说奴才身子康健。” “怎么还说奴才?”四爷皱眉。 李沈娇请封侧福晋之后,便是正经的主子了,自称也能变成“臣妾”“妾身”之列。 李沈娇没改口自然是谨慎,没进宫见过德妃,这请封的章程都不算结束呢。 而且李沈娇确实也叫习惯了。 李沈娇笑笑,只说是章程还没走完不好改口。 四爷闻言便似笑非笑地瞧她一眼:“你何时这样规矩了?” 李沈娇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奴才向来很守规矩的。” 四爷喝了口热茶,还是被李沈娇说这话的小模样给逗笑。 他又仔细打量了李沈娇,瞧着李沈娇确实丰腴了些,气色瞧着也是红润的。 “院子如何?”四爷又问。 “还有些细枝末节,奴才让内务府把那院子的小径连成了抄手游廊,往后肚子里的孩子也有自己的住处。” 两个人说着话,外头侍立的两个丫头听见里头不时传出的笑声也不由相视一笑。 夜里四爷从净室出来照例往厢房去,李沈娇却在里头出声:“爷不进来歇息吗?” 四爷闻言喉结滚动,好半天才出声:“你有身孕。” 李沈娇趿拉着鞋站在屏风侧,靠着屏风捂嘴笑出声:“奴才知道,只是睡觉而已,爷想到哪里去了。” 四爷心知想到别处去了,被调侃脸上也没什么恼色:“熄灯。” 不过这话听着还是带着点恼羞成怒的味道。 李沈娇再次笑出声。 第139章 不止是武格格,还有东院的那位。 李沈娇这里向来是什么时候睡醒便什么时候起的,起身时照常不在内室瞧见四爷的身影。 秋壶扶着她。低声回话:“今日外头雪大,四爷在院里用过早膳前脚才走一会儿,临走之前还叮嘱奴才们不必惊动格格。还额外叮嘱秦嬷嬷,说格格有孕在身,学规矩也要以格格的身子为先。” 李沈娇一边听,唇边也携着一缕笑意:“虽说是四爷关怀,但也和秦嬷嬷好生说着,我这规矩她老人家这些日子算是十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秋壶明白自家格格的意思。 用过早膳之后李沈娇在屋子里走了走,秋瓷进来时李沈娇正坐在榻上剪窗花玩。 “外头天冷,又出去吹风受冻做什么?”李沈娇嗔怪。 秋瓷搓着手到炭盆前,又拨弄着炭火:“主儿,四爷才回前院南边武格格就叫人去请四爷了。” 李沈娇剪窗花的动作不停,低垂着眉眼仍旧四平八稳:“寻的什么由头?” 按说福晋罚武氏的禁足还没过呢。 武氏倒也有意思,没有一早就让人来请四爷,而是等四爷回了前院之后再让人去请。 倒像是不愿意让李沈娇误会似的。 秋瓷偷觑着自家格格的姣好侧脸:“说是身子不爽利。” 瞧瞧,这便是武格格和宋格格的不同了。 宋氏只会拿大格格做筏子来求见四爷,而武氏却不会,她不会拿大阿哥来争宠。 而武氏作为大阿哥的生母,身子不爽利,却又难免不让人想起武氏才生产。 加之四爷昨儿个才回府,也不曾见过已出世的大阿哥。 不提大阿哥,却桩桩都让人联想到大阿哥,这便是武氏的聪明之处了。 只是武氏眼下想要见四爷,自然不是冲着李沈娇来的。 李沈娇托腮,能让武氏都坐不住的,大抵只有武氏才被收走的那点子权力了。 她懒散地打了个哈欠,转头笑着望向秋瓷:“快下去歇着,不与咱们相干的。” 眼下这事儿确实不与李沈娇相干,只是福晋眼下却也在心里把李氏给记了一笔。 四爷昨儿个才回府,不回前院,倒是先去了东院李氏那里,这又是哪门子的意思? 李氏肚子那二两肉比她这个嫡福晋肚子的孩子更金贵不成。 同样是遇喜,怎么不见四爷先来正院? 福晋昨儿个头疼了半宿,今早又听玉如说南院里武氏差人去请了四爷,自然又怄气了一回。 “禁足里也不安生,前院四爷怎么说?”福晋早膳时没胃口,这会儿肚里空空却也觉得反胃得厉害。 “四爷已往南院去了。” 福晋的手猛地按住黄花梨雕花椅,还是钱嬷嬷出声打破室内的沉默。 “福晋不必忧心,毕竟是武格格冲撞福晋在前,福晋近来养身子也是府内众人皆知的。既然武格格身子不爽利,福晋不若挑位善做药膳的厨娘到武格格院中,给武格格好生调养身子,也能彰显福晋宅心仁厚。” 说的好听是厨娘,说的不好听些便和眼线无异。 福晋长舒一口气:“到底是嬷嬷,想来嬷嬷说这话时心里已有了主意和人选,厨娘一事便交给嬷嬷来办,嬷嬷办事我也放心。” 钱嬷嬷又笑了:“不止是武格格,还有东院的那位。” 因为李沈娇已被请封侧福晋,只是还没进宫去行礼,唤李格格或李侧福晋都不妥,钱嬷嬷便只用东院那位来代指。 福晋抬手压在胸口处:“嬷嬷说过,我遇喜后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福的。” 福晋显然是以为钱嬷嬷要对李沈娇肚子里的孩子动手,她说这话时眼神也不由有些飘忽。 武氏遇喜时她是忍了又忍才没动手的,什么积福的话福晋都是不信的,她自然也不想成为侧福晋的李氏诞下一儿半女,只是福晋怕四爷。 钱嬷嬷心中暗叹,面上却只能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自然是不能动东院那位的,只是让东院那位生产不顺,更或往后都难以生产却是容易的。再有东院那位有四爷的宠爱在身,难保往后不会生出异心,有福晋的人盯着,总归能向福晋带回些消息。” 福晋压住心中的失望,但却也明白钱嬷嬷这话是在理的,便也只嘱咐钱嬷嬷挑好了合适的厨娘便带到她跟前来让她见一见。 有钱嬷嬷出的主意,福晋心中也安心许多。 只是晌午苏培盛亲自来传话时福晋还是有些坐不住了。 玉如进来传话时福晋还以为是四爷叫苏培盛说晚上来正院用膳之类的。 毕竟李氏那儿昨儿个夜里去了,武氏今儿也见了,怎么也该是她这个有孕在身的福晋了。 只是见苏培盛进来后头一直低垂着,也没有什么恭贺的话,福晋心里便咯噔了一声。 “给福晋请安。前头主子爷叫奴才来传话,许嬷嬷年岁大了,冬日里老毛病发作,今早主子爷便遣许嬷嬷回乡下老家养老去了。” 福晋这会儿脸上还能见几分笑意:“她老人家这些日子在府上实在费心,只是她走的也太匆忙了些。玉如,从库房里去找找,有百年老参最好,再包些银两。一路风雪交加的,没得让她老人家吹风受冻,额外再把我给额娘准备的大氅找出来,快马加鞭赶上许嬷嬷的马车送去。” 送走了许嬷嬷,对福晋来说也算是一件高兴事儿,这会儿自然乐得多给许嬷嬷一些体面,也显得她贤良。 苏培盛自然垂首称赞福晋心慈。 “主子爷还说福晋孕中辛苦,许嬷嬷一走府里倒是又缺了能为福晋分忧的人,奈何东院里李侧福晋也有着身子,想来也是有心无力。南院武格格从前也帮着福晋分担过,倒是也不曾出过差错,这阵子府里操劳的事务便由武格格代劳。” 苏培盛一口气说完,又道:“福晋放心,武格格只是代理,对牌钥匙之类还是在福晋手中。” 福晋听了这话,直接被气得说不出话。 只指着苏培盛:“这,这是四爷的意思?” 苏培盛躬身:“是。前头主子爷还有吩咐,奴才告退。” 苏培盛显然也不愿掺和这摊浑水,离开正院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暗自叫苦呢。 第140章 众人齐齐站起身,朝李沈娇见礼。 福晋这回被分走的可就不是简单的查账权那么简单了,而是实打实地管家权由武氏代理。 只是代理多少,就看四爷给武氏多少了。 钱嬷嬷怕福晋忧思过度,先让府医来瞧了一回,又亲自给福晋按了按穴位让福晋先安生地睡一觉。 等福晋睡下了,钱嬷嬷才沉声吩咐:“叫人去前院问问,武氏眼下代管着些什么,福晋好把相应的规矩和以往的章程教给武格格。” 玉如知道这事儿的要紧,亲自去了。 等玉如打听完消息回来回话,钱嬷嬷听玉如说完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针线房和杂物这两处,像膳房和采买这两处要紧的都还是在正院管制中。 这便说明了四爷并不是真想夺走福晋的管家权,钱嬷嬷也很快明白四爷这番做法的用意。 或许真的有让福晋安心养胎的缘故,但把针线房和杂物这两处分给武格格管,自然也有安抚愧疚之意在里面,毕竟武氏诞下了府里的大阿哥。 而福晋遇喜确实也是招眼,这阵子满府里东院那位虽然被请封了侧福晋,但却向来不管事,连院门都不怎么出,自然也不会与福晋争锋。 这些日子福晋在孕中趁着四爷不在雷厉风行的手段却是愈发不掩饰,还因为遇喜更加没有顾忌。 钱氏瞧在眼里,只能一面劝诫福晋加安抚底下管事的奴才,只是福晋独断惯了,会听钱氏的主意不假,只是在管家事上却向来是不容置喙的。 钱氏琢磨着,眼下这样倒也不错。 太医近来来把平安脉也常说福晋忧思过度对腹中胎儿不利,眼下抛开些不要紧的确实也能安心养胎。 只是给南院和东院那位找厨娘的事儿却不能耽误了。 福晋睡醒后听钱氏一番开导后勉强承应了,只是也催着钱氏尽快挑好合适的厨娘来见她。 后院里众人很快知道武氏管着针线房和杂物的消息,连秦嬷嬷都有所耳闻。 大家都等着看福晋和东院里李沈娇的反应呢。 李沈娇这里得了消息,只是意味不明地说了句:“还是四爷手腕了得。” 这话也只有在东院近前伺候的两个丫头听见了。 对外李沈娇还是成日紧闭院门,倒像是毫不在意一般。 福晋那里倒是请武格格去正院了一回,不过听说武格格从正院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呢,倒是让众人又摸不着头脑了。 尤其是宋氏,她实在是气不过。 凭什么武氏能管家,进府比她晚,连生产都比她晚,到底是凭什么。 于是十一月十五到正院请安这日,宋氏见了武格格照旧又是没有好脸色,李沈娇到的时候在屏风外都能听见宋氏的声音。 李沈娇手里抱着暖炉,面色不变地绕过屏风进了室内。 原本说话的宋氏止语。 众人齐齐站起身,朝李沈娇见礼。 李沈娇的规矩也学的差不多了,就等着德妃的召见了,众人不便称呼,便只见礼。 这便不是从前格格之间的平礼了,而是正经的请安了。 李沈娇倒是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轻颔首:“都坐吧。” 她也坐到下首左方最前头的空位上。 众人这才依言落座,武氏坐在下首细睫根根垂落,遮下一片繁阴:“瞧着李姐姐这一胎倒是十分康健,气色也是红润,想是李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也知道遇喜辛苦。” 这一声“李姐姐”倒是快激起李沈娇一身的鸡皮疙瘩。 老话怎么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沈娇垂了垂眼,低着头倒是让武氏琢磨不透她的喜怒:“我向来贪嘴,能吃下东西,脸色瞧着便好些吧。” 武氏似乎还有话说,只是李沈娇却已偏头把手里的暖炉递给了身后的秋壶,一面和秋壶低声说着什么。 武氏倒也懂眼色,低头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盏,不再出声。 李沈娇算是最后到的了,众人坐了没一会儿福晋便也从上头的屏风后出来了。 和李沈娇比起来福晋的脸色确实要差上许多,先前武氏那话也确实不是奉承,李沈娇这一胎一看就是十分康健的模样。 众人请安落座后,福晋最先提了武氏,她的语气淡淡地:“前些日子武格格身子不爽利,我在孕中也不得空过问,眼下武格格可好些了?” 上回正院请武格格来福晋并没有出面,那天福晋身子不适,是让钱嬷嬷出面的。 钱嬷嬷会说话做人,虽说言语间带着敲打,但是聪明人之间总归是明白言外之意,这才有那日武格格离开正院时的“满脸笑意”之说。 这会儿武氏听福晋这语气,便捂嘴轻咳两声:“冬日里吹了些风,不想还是惊动了福晋。” 福晋笑笑:“你才诞下大阿哥不久,正是要紧着养身子的时候,冬日里感染风寒最难养身子,更何况你那里还要仔细着大阿哥的身子,更是耽误不得。正好,我这里新得了位会做药膳的厨娘,这些日子我有着身孕,还要你替我费心,这厨娘,便算是你辛苦而得,也不算破例。” 瞧瞧福晋这漂亮话说的。 倒像是多么替武氏着急担心一般,还把四爷分走她的管家权说的像是福晋主动提出的一般。 连李沈娇都不由侧目。 却不想下一秒福晋便提了她。 “还有李氏你也是,遇喜本就不易,十月怀胎更有许多辛苦,你向来得四爷心意,更是得要紧着自己的身子和肚子里的孩子。正好,今儿个你和武氏一人带个厨娘回去,也给你们好好调养身子。” 福晋也不给人插嘴的机会:“何氏、祝氏,到跟前来回话。” 这时屋内众人才察觉站在屏风侧两个挽着妇人发髻穿着素服的妇人。 “奴才何氏、祝氏给各位主儿请安。” 原来福晋这些日子没有动静是专门预备了这么一出呢。 李沈娇低头冷笑,等着福晋的下文。 第141章 李沈娇自然也是懂下马威的。 福晋抬手:“到跟前来,手伸出来瞧瞧。嗯,干净利索,手上也是掌勺才生的茧子。” “往后你们去了各自的主儿那里,耳朵要清楚,尽心替主儿分忧,为主儿好好调养身子,可都明白了?” “是,奴才明白。”祝氏和何氏再次应声。 倒是完全不给李沈娇和武格格反驳的意思。 满屋子里宋格格脸上的幸灾乐祸最明显,这会儿还能笑着出声:“到底是福晋宽厚待人,连这些事情都考虑地这样周全。” 李沈娇抿了抿唇,望着对面的宋氏嗔笑:“宋格格这话莫不是也想要这样的周全?我近来身子康健,倒是不缺这样的能人。福晋不若把人送到宋格格那里,正好大格格的身子也需要调养。” 宋氏没想到会引火烧身,这会儿脸上的笑意也变得勉强:“这是福晋的好意,又怎么好夺人所爱呢,莫要说玩笑话了。” 李沈娇刚才面露笑只是客气,这会儿闻言眉间一蹙,说话时面上也可见的含了愠色:“那宋格格这话就是说福晋考虑不周,没有想到大格格和宋格格你了?” 李沈娇这话算是有些不讲理。 宋氏果然不得不站起身连忙解释:“奴才不是那个意思。福晋有孕在身,奴才怎忍心让福晋多操劳,调养身子是长久的事,也不必急于一时的。” 上头福晋听见宋氏末尾这话便忍不住眉心直跳了。 蠢货。 李氏也是故意的,故意把宋氏牵扯着,借此想要找到推拒的说辞。 福晋抬手很轻地按了按眉心,做出疲惫状算是应了宋氏刚才那话,而后才轻咳两声。 只是话还在唇齿间便被武格格抢了先。 “宋格格这话说的好啊。调养身子是长久的事,确实不能急于一时。眼下府里最需要养好身子的是福晋和李侧福晋。奴才方才听福晋都咳嗽了,不如自己把这何氏和祝氏给留下岂不正好?” 只是武氏这话显然是只想把自己从这事儿里摆脱干净,话里倒也头一次称呼“李侧福晋”,显然也是想要让福晋把主要关注地放到李沈娇身上。 李沈娇在宋氏说完之后没再说话就是等着武氏说话呢。 未料武氏倒是为了明哲保身直接这样说话—— 李沈娇斜看了武氏一眼,而后毫不客气地冷笑出声:“我倒是没想到武格格心中原来这样关怀福晋。” 上头福晋却也听得头疼,这会儿抬手拍了拍桌案:“有什么关怀也不在此时,我这里也挑好了一位厨娘,李氏你和武氏都不必争执,只管带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用便是。” 这话一出谁还能不明白今儿个折腾这出是打定了主意要让她和武氏收下这两个厨娘呢。 晨起晚了李沈娇尚未用早膳,这会儿在正院唇枪舌剑舌战群儒也说得干渴,心中也实在不耐烦。 李沈娇轻笑,话里淬谑:“那便谢过福晋了。” 言罢李沈娇楚腰一扭,慵懒起身步款款地走到两个厨娘跟前。 福晋再次皱眉,正想出声呵斥。 却见李沈娇抬指轻点了在她跟前的何氏:“就你吧。” 李沈娇挑完人,又抬手掩了掩鼻:“妾身子不适,前些日子周太医说了今儿个要来诊脉,妾便先回了。” 李沈娇抬了抬手,后头的秋壶便对着上首的福晋行礼,便抱着自家主子的暖炉跟了上去。 被点了名的何氏抖着身子,见李沈娇离去,一时倒不知该不该跟。 福晋压着火,状似随意:“这个李氏,还是那个轻狂的性子。侧福晋既挑了你,何氏你往后便好生在侧福晋身边伺候,务必要让侧福晋这一胎康健无虞。” 何氏自然明白福晋话语中的敲打,更明白这是苦差事,只得咬着牙行礼后跟着离去。 李沈娇都收下了,武氏便更没有推辞的理由了。 更何况李沈娇这一离开,武氏一个人便成了难鸣的孤掌,最后自然也至于捏着鼻子应下了。 李沈娇这里出了正院,倒是先猛吸了一口气。 秋瓷一直在外头,见自家主子何秋壶出来之后后头还跟着个妇人便心生警惕,只是没听见自家主子的吩咐,便并没有轻举妄动。 只是她落后些走在自家主子身后,同时也不让何氏靠近自家正在说话的主子。 李沈娇的余光瞧见,只是呵笑。 “武氏若是不说那话,今儿个我说不定还能和她站在一条战线上把这两个厨娘给拒之门外,只是——” 只是武氏那话把自己撇的太干净了,又直接是快要把李沈娇一个人给拉下水。 李沈娇可不是没脾气的人。 至于为什么挑了何氏? 这两个厨娘李沈娇第一眼都是没瞧出什么不对劲的,不过在走近些之后李沈娇多瞧了眼两个厨娘的手掌最后才挑了何氏。 两个厨娘手上自然都有掌勺才有的茧子,只是那位祝厨娘的手瞧着却是有过用药膏子之类保养着的。 李沈娇不懂这些,不过在她走近时何氏明显地表现出紧张,祝氏瞧着却从容不少。 这才是让李沈娇点了何氏的原因。 何氏紧张是因为她胆小,而李沈娇选了何氏之后何氏的反应也证实了李沈娇的想法。 秋壶听了自家格格的话却还是难掩担忧:“只是到底都是福晋挑的人,万一生有二心,对主子不利成了大患可就——” 李沈娇摆手:“我心中有数。再说了,不是有你和秋瓷盯着吗?我还有什么好操心的。” 听出自家格格说话时的轻松,秋壶无奈一笑。 李沈娇打了个哈欠:“回去用过早膳我再歇会儿,至于何氏,你亲自安排了住处,先不必搭理她,也不必见她。她要是要见我,就说我这些日子忙着学功夫,不得空见她。” 李沈娇自然也是懂下马威的。 先冷着何氏,且瞧瞧何氏到底坐不坐得住,也能从其间看出一些何氏的品性。 回了东院后秋壶把李沈娇的话告诉了秋瓷,这丫头听完气了一回,又如临大敌般亲自和秋壶一起安排了何氏的住处。 第142章 快扶住我,脖子疼。 李沈娇的院子合并之后东院大了许多,冬日里移栽花木不好养活,合并的空院外便显得有些空旷。 小厨房是额外建的,只是李沈娇这里确实还没有擅长庖厨的,于是小厨房只有偶尔才会开火做些羹汤宵夜之类。 李沈娇前些日子还说和等四爷回来了提一句找个厨娘的事儿,只是四爷才回来李沈娇也忘了提。 何氏有没有好厨艺李沈娇也不怎么在意,她虽爱吃,只是用人贵在专心。 只是学规矩的时候秦嬷嬷也问了回后头新来的那位何氏。 李沈娇坐着歇息时闻言还感兴趣地“哦”了声:“嬷嬷怎么忽然说起何氏了?” 秦嬷嬷也在李沈娇的示意下落座:“是有什么不妥当吗?冬日里喉咙干哑,那位何氏前儿个夜里做了碗雪梨羹,昨儿个起来嗓子确实舒服了不少。” 秦嬷嬷怕李沈娇误会又添了一句:“侧福晋别见怪,只是人放在身边眼皮子底下用倒是比远远地搁在一旁合适。” 秦嬷嬷毕竟不是府里的人,这话自然是因为近些日子和李沈娇平日说话投的来才把这话说出来的。 冷了这么几日,那何氏确实也没到秋壶和秋瓷这两个丫头跟前献殷勤,至于给秦嬷嬷送雪梨羹。 李沈娇跟秦嬷嬷学规矩这些日子也是知道秦嬷嬷咳嗽的毛病,平日里教习李沈娇时话也说得不少,两个丫头每回都是备好梨水的。 况且秦嬷嬷是宫里内务府出来的,在府里也待不了多久,而且何氏和祝氏听说都是福晋从母族乌拉那拉氏挑的。 也实在是不会有什么相关的。 李沈娇闻言便笑笑,顺着秦嬷嬷的话说:“让何氏晚些时候也做一盅雪梨羹,我也尝尝她的手艺。” 边上侍立的秋壶便应了。 宫里德妃娘娘召见李沈娇的日子定在了十一月二十二,也没有几日了。 李沈娇夜里摸着雪梨羹杯壁的时候并没有别的反应,她拿起勺子搅了搅,低首尝了尝。 入口绵密甘甜,雪梨被磨得细细的,熬成羹汤之后十分稠甜,加的冰糖刚刚好,多吃两口也并不会让人觉得腻。 “倒确实是好滋味。”李沈娇不吝啬自己的称赞。又道:“赏何氏吧,不必太丰厚,吩咐她往后好生伺候。” 李沈娇还是没有见何氏。 “过几日秦嬷嬷便要回内务府了,银票备一些,再从库房里挑些阿胶,再备些冬日的衣物料子,一并包好了给秦嬷嬷送去。”李沈娇一面喝雪梨羹一面叮嘱。 两个丫头都应了。 内务府前些日子也把侧福晋的服制给送来了,还有相应的饰品。 汉军旗姑娘是没有一耳三钳的规矩的,李沈娇的耳洞是在秦嬷嬷教她学规矩时的头一日便打的。 只是仍旧不能用东珠,也只能是金云金丝形状的珍珠耳坠子。 这算是轻巧的饰品,像那那束发的金约,上头镂着各样金云和间饰的青金石,垂珠上又金衔着绿松石结,还用珊瑚点缀的,李沈娇拿久了都嫌累。 领约便如项圈一般,开合式的活口环上镶嵌着宝石,再垂下两条石青色的丝绦压于披领之上。 还有就是鞋履,因为李沈娇遇喜,鞋履是底不算高的风头高底鞋,说是高底实际却比花盆底鞋和马蹄莲底鞋要矮上许多。 倒是和李沈娇常日里穿的鞋履差不多。 不过李沈娇也正经全套地把吉服穿戴整齐过,该说不说是真够累赘的,那领约戴久了更压的脖子疼。 索性一年到头大概正经这样的召见也不会有几回,不然李沈娇可要被累得够呛。 加之是冬日,穿着厚重的吉服倒也不会像夏日那样闷热,还挺保暖的。 于是四爷隔日晚上来瞧李沈娇时李沈娇颇为情真意切地说了句:“爷每日在外头实在是辛苦了。” 四爷倒是言简意赅:“不辛苦。” 李沈娇晚膳的时候还看见四爷眼底的乌青比前些日子四爷从蒙古科尔沁回来时更重了,显然回京之后四爷是更操劳了的。 对于四爷口不对心的话李沈娇只默默往四爷怀里蹭,安慰道:“等年节里四爷便不必这样辛苦了。” 不过就是要早起往宫里去辛苦一阵了。 李沈娇在心里又添了句。 二十二这日,李沈娇起了个大早,昨儿个夜里李沈娇还早睡了些,不过今早还是被秋壶给叫起来的。 秋壶很贴心,先给自家主子洗漱梳妆之后并没有着急给李沈娇挽发而是先让秋瓷把早膳端进来。 在李沈娇用早膳的时候秋壶又和秋瓷一起把吉服和要穿戴的首饰再细细地检查一遍确认没有差错。 等李沈娇用过早膳之后两个丫头再服侍着李沈娇穿上复杂的吉服,秋壶再手脚麻利地给李沈娇挽发,最后再一样一样地穿戴好首饰。 梳妆台上换回的铜镜上回被四爷发现后李沈娇隔日又红着面皮让秋壶换成了水银镜。 人靠衣装这话确实不假。 李沈娇素日什么衣裳都穿,只是还是穿上这侧福晋吉服,瞧着似乎却莫名多了几分气势,原本的明艳更显,眉眼间又自有一种让人心悦臣服的魄力。 只是李沈娇一出声两个丫头便忍不住笑了。 “快扶住我,脖子疼。”李沈娇说着抬手扶了扶。 两个丫头忙应了,等出了东院之后秋壶也一直扶着李沈娇,前头引路的小路子也放慢了脚步。 按理李沈娇进宫去拜见只能带一个丫头,只是李沈娇在四爷上回来时问过一回,得了准话之后才带上了小路子。 等李沈娇进宫去时便让小路子在紫禁城外守马车,在外头还是小路子行事更方便一些。 京城的雪连着下了许久,紫禁城外的雪被扫的很干净,下马车时秋壶早早把伞撑着。 满目雪白,只有紫禁城的墙头可见一片朱红。 李沈娇被奴才一路引着一路进了后宫。 永巷深深,李沈娇也并没有左顾右盼,甚至连眉眼都没有多抬。 倒是让德妃宫里来引路的奴才偷觑了两眼。 实际上只是李沈娇先脖子累得慌,连眼睛都懒得动。 第143章 主仆两人对视一眼,都感到挺惊诧的。 近来京城雪重,李沈娇行来的一路上都有宫女奴才洒扫着宫道,到永和宫时四目的雪白也只能从殿外的那两树腊梅上窥见一二。 赵嬷嬷在殿外等候着,听见底下奴才行礼便迎上去,只是见了李沈娇的姿容却还是愣了愣。 “给李侧福晋见礼。” 深色的侧福晋服制穿在李沈娇身上显得人更加白皙,腹部的轻微隆起又另有几分富贵骄矜,始终低垂着的眉眼似乎也显露着李氏的从容。 听见有人叫她,李沈娇这才轻抬眉眼,因为不知道赵嬷嬷的姓氏,便只笑着轻颔首:“嬷嬷快免礼,嬷嬷安好。” 赵嬷嬷便也回笑:“娘娘才用过早膳,奴才带侧福晋进去。” 内务府的人也在,进去时赵嬷嬷也低声嘱咐了李沈娇一些要紧的事宜,诸如司礼监叫唱时该如何应答,细致的流程又是如何这些。 赵嬷嬷会叮嘱这些自然也是因为李沈娇成了四爷府上的侧福晋,那么身份便有所不同了,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四爷的颜面。 自然是不出一点差错才好,也免得被内务府那群嚼舌根的人拿出去说道。 唱礼结束时候便已经将近正午了。 德妃大概也是有话要叮嘱告诫李沈娇,于是便留了李沈娇用午膳。 李沈娇自然也不好推辞,只是头上的吉服冠实在是累赘,李沈娇趁着赵嬷嬷来给德妃说午膳的吃食时便借口更衣去了偏殿。 秋壶也是知道自家格格的,小心翼翼地为自家格格摘去吉服冠后瞥见李沈娇额角的红痕眼中自然难掩心疼。 李沈娇倒是连抱怨都嫌累,自然也有隔墙有耳的顾虑在。 终于有喘口气的机会,李沈娇摊开手坐下,完全没有刚才在德妃娘娘面前的形象。 “有温水吗?我喝口水喘喘。” 除却行礼,司礼监出声按照流程行事时李沈娇也附和着说了不少话,这会儿早已口干舌燥。 只是李沈娇也很清楚,后头陪着德妃用午膳才是最难熬的,那才是真正的既劳心费力。 “侧福晋,膳房新做了热奶茶,没有一点的腥味儿,娘娘叫奴才送来,侧福晋要用些吗?” 主仆两人对视一眼,都感到挺惊诧的。 李沈娇这会儿自然是不便出去见赵嬷嬷的,便只给秋壶一个眼神,秋壶便心领神会往外头去了。 “侧福晋还在更衣,劳烦嬷嬷跑一趟,奴才代我们侧福晋谢过嬷嬷。”秋壶规矩行礼再接过赵嬷嬷手中的热奶茶。 赵嬷嬷又说了几句,大意是今儿个的规矩礼仪也已经成了,李沈娇便可以换件轻便的衣裳了。 不过言语间赵嬷嬷也只是用“更衣”等次替换。 等秋壶送走了赵嬷嬷端着热奶茶进了室内,主仆两人对视时再次有些发懵。 德妃娘娘这行事和态度,瞧着倒是十分亲近的模样。 只是李沈娇在府里时也从福晋身上见识过这位德妃娘娘的本事的,譬如那位一直钳制着福晋管家权的许嬷嬷,和每回逢年过节时福晋从宫里回来在夜宴时不算好的脸色。 还有在和四爷相处时察言观色间也能瞧出四爷对德妃娘娘的敬重。 左右今儿个李沈娇主仆几个离府时都是有李沈娇些如临大敌的,毕竟李沈娇只是遇喜还没生育就被请封,自然让人很难不想到李沈娇‘恃宠生骄’之类的。 而德妃娘娘作为四爷的亲额娘,又在宫中浸淫多年,真想要刁难李沈娇自然也是易如反掌。 但是从德妃娘娘让赵嬷嬷来送热奶茶和让李沈娇换轻便的衣裳这个时候李沈娇自然也能琢磨得出德妃对她没有什么意见。 那对李沈娇自然也是好事。 李沈娇这一趟自然也是带了轻便的衣裳的,就是备着万一衣裳沾了雪水或有什么意外时能做应对。 李沈娇记得从前秋瓷说过德妃娘娘不喜靛蓝色的衣裳,但衣裳的颜色又不好太过出挑或素净,便只备了一套丁香色的和一套竹青色的。 这会儿李沈娇换了那件丁香色的旗装,头发也让秋壶挽成旗头,首饰也是备了的,也都是齐全的。 脱下那套侧福晋服制,李沈娇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李沈娇穿戴好,这才在秋壶的搀扶下回了殿内。 只是回到殿内之后殿内却不止德妃娘娘一个人。 上首德妃的位置旁这会儿坐着一位穿着素净的娘娘,李沈娇想了想,才是七爷的生母,成嫔娘娘。 在府里跟着秦嬷嬷学规矩的这些日子,李沈娇还是听秦嬷嬷说了些宫里的贵人们。 譬如几位已成年的皇子们的生母,其中秦嬷嬷也额外提了和德妃娘娘交好的七阿哥生母成嫔。 那么这会儿坐在成嫔娘娘下首的大概就是七爷今岁才大婚迎进门的嫡福晋纳喇氏。 不过这些只是李沈娇在心里的猜测,自然在请安的时候也不敢随意去称呼。 “给德妃娘娘请安,给娘娘请安,给福晋见礼。”李沈娇一一唤道。 德妃瞧在眼里,这会儿见李氏换了常服也注意到李氏的美貌,心中倒是并没有什么额外的情绪。 “起来坐吧。这是成嫔娘娘,那是七福晋。”德妃带着李沈娇认人。 李沈娇便又唤了声成嫔娘娘和七福晋。 而后才坐到了七福晋稍下方一些的位置。 李沈娇落座以后上头德妃和成嫔仍旧说着话,七福晋喝着热奶茶,偶尔出声也是能把两位娘娘逗得开怀。 两位娘娘说话李沈娇便没有插嘴。 等七福晋纳喇氏开口时她脸上挂着盈盈的笑,也是认真倾听的模样。 好似全然没有被德妃冷落时的不满。 是的,德妃一直只和成嫔说话确实是在冷落着李氏,这自然也是想看看李氏的品性究竟如何。 至于德妃先前让赵嬷嬷走一趟,只是该有的规矩之外德妃不愿苛待老四后院的人而已。 只是这会儿德妃在和成嫔的交谈中见李沈娇始终宠辱不惊确实还是感到十分满意的。 殊不知,李沈娇只是因为早上起的太早用早膳也用的早,这会儿实在是饥肠辘辘。 第144章 四爷,宫里的雪难道没有人扫吗? 午膳的时候德妃也并没有让李沈娇站着伺候,大概是考虑到李沈娇有孕在身德妃只是让李沈娇坐着一同用膳,纳喇氏也是被成嫔拉着坐下的。 午膳用的倒是十分愉快,宫里御膳房的手艺自然是不错的,加上席间也没有什么避讳,偶尔说说话也十分得趣。 不过李沈娇还是收敛了一些,放慢了用膳的速度。 纳喇氏这一胎也已满了三月,今儿个也是知道德妃娘娘叫着成嫔来一起掌掌眼,看一看这位四爷府里新纳的侧福晋品性。 纳喇氏本也不必来的,只是近来遇喜后被七爷拘在乾西四所里实在闷得慌,今儿个倒正好找到由头来透透气。 见了李沈娇这会儿倒觉得比四嫂瞧着要和善些,心中暗叹,难怪这位李侧福晋肚中子嗣尚未诞生便被请封了侧福晋。 于是纳喇氏递话头提起两个人都遇喜时,李沈娇虽有一瞬的惊诧,却也还是从善如流地把话给接过了。 李沈娇先前见到纳喇氏时脑海里便窜进了画面,也知道纳喇氏这一胎怀的是为格格。 只是从脑海中的画面来看,纳喇氏肚子里的小格格出世后身子并不算康健。 李沈娇顿了顿,还是在成嫔娘娘起身向德妃告辞时对纳喇氏说道。 “近来遇喜常听太医说要多走动生产时多些力气也更容易一些,今儿个这一遭下来倒是觉得太医说的十分中肯。” 纳喇氏听了便爽朗一笑:“谁说不是,谁说的遇喜了便走不得跑不得的,成日拘着人都该被闷坏了。” 纳喇氏这话是真的发自肺腑。 李沈娇便笑着应是,而后又见礼送走成嫔和纳喇氏,到这个时候殿内便只剩下德妃和李沈娇了。 李沈娇仍旧规矩地坐在下首。 她微垂着眼,自然也瞧不清德妃的表情。 “这些日子,老四还好吧?”德妃出声问道。 未曾想德妃会先问起这个,只是仔细一想这个问题确实问的十分巧妙。 李沈娇作为四爷后院里的人,自然也应该知道四爷的近况如何,这也算是对四爷上心的一种表现。 但是该怎么回答地不显得李沈娇本人在窥窃四爷,这便又需要一些说法了。 李沈娇愣了两秒,很快含笑回话:“四爷前些日子才回府的时候消瘦了一些,这些日子倒是养回了一些。只是每日外出公务辛苦,偶尔来臣妾这里时还是有些憔悴,臣妾倒也只能在吃食上多琢磨一些,旁的想来还要娘娘教导。” 李沈娇说的这些都是常日能看出来的,但却也是得用心才能看到的。 德妃“嗯”了声:“本宫能教什么,老四那个脾气。你有着身子,府里福晋也遇喜,倒是都不应该太过操劳。” 这话自然也是德妃委婉的说法,说白了,德妃这话是点着李沈娇让李沈娇别想着管家的事儿呢。 李沈娇倒是从容:“娘娘说的是,府里眼下有武格格为福晋分担,臣妾确实也躲了一回懒。” 不论德妃知不知道府里武格格也在掌事的消息,李沈娇都得把这句话说一遍,至少得让德妃知道,她对掌家没兴趣。 德妃还真不知道这事儿,自从许嬷嬷回到她身边来伺候,她确实也不太清楚府上。 近来福晋才满三个月也在养胎,德妃也省了福晋进宫来,于是她还真不太清楚武格格协理管家这件事。 德妃面上仍旧不显, 慢悠悠地:“你怀着身子,省心一些也好。你是个好孩子。” “你是个好孩子”这种话在德妃这里就和套话似的,自然这种话也是有下文的。 “往后老四的后院能否安宁就看你和福晋一起协力的,只是福晋到底是嫡福晋,有什么事儿你可以来本宫这里说道,但在府里还是要以福晋为尊。” 德妃这话里的说教意味就很明显了,李沈娇自然没有那么不聪明地去反驳德妃,她仍旧是笑吟吟的。 “娘娘说的是,臣妾只是侧福晋,自然也不会越过福晋去的。” 对待上位者,李沈娇向来是懒得去置喙的,犯不着去得罪。 李沈娇太圆滑了,和德妃一番“谈心”下来一点差错也没有。 德妃在叫赵嬷嬷送走李沈娇之后倒是忽然想到些什么。李氏这样的,可以说是无欲无求也不为过了。 至少德妃从交谈中是没看出什么的。 只是李氏对老四上心,又不贪求后院的权力,对老四来说也能当一枝解语花。 便是多一些心思也是没什么的。 于是德妃也愿意厚赏一些李氏。 李沈娇从永和宫出来的时候是赵嬷嬷把她给带出来的,后头还有奴才捧着德妃赏赐的东西。 秋壶扶着李沈娇出永和宫时,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缓了一口气。 主仆二人往来的路走,迎面却见贵人踏雪而来。 伞柄被身旁的奴才遮挡,叫人看不起贵人的模样,只是李沈娇主仆二人却能看见撑伞的是眼熟的苏培盛。 “四爷怎么来了?”这一声是一旁的赵嬷嬷发出的。 四爷今儿个穿着一身石青色绣有暗云纹的蟒袍,海东青的大氅在行走时沾上一些风雪,却平添几分冷意。剑眉入鬓,眼角微扬,正是风姿难掩时。 李沈娇忽然就笑了,不是在永和宫时勉强装出的笑意,而是实打实的笑容。 像冬日里最明媚的那一抹亮色,谁也难以移开眼。 隔着老远,李沈娇等着四爷走近了才对着四爷盈盈行礼。 “爷也是来给娘娘请安的吗?”李沈娇等四爷免礼后才道。 四爷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让人很难不想到是四爷专门来接李沈娇之类的。 旁边德妃娘娘跟前的赵嬷嬷还在呢,李沈娇自然不能让人有这种误会出现。 不过四爷还真是特意来接李沈娇的。 他倒不担心李沈娇被为难,额娘并不是那样的人,只是今日风雪大,四爷担心李沈娇在雪天踩滑。 四爷,宫里的雪难道没有人扫吗? 第145章 你还敢给爷吃冷的不成? 四爷走近了,先看了李沈娇一眼,随后才对着一旁的赵嬷嬷轻颔首。 赵嬷嬷笑了笑,面上并没有表露出什么:“难为四爷忙里偷闲还来瞧娘娘,娘娘用过午膳这会儿还没午憩,四爷正好可以和娘娘说说话。” 任谁都能听出赵嬷嬷这话里的调侃。 四爷脸上也少见的露出几分笑意:“额娘向来不喜人打搅午憩,赵嬷嬷别混说。既然额娘要午憩,改日再来给额娘请安。” 赵嬷嬷笑而不语,只是对着四爷行礼。 李沈娇还真没想到四爷真是来接她的。 她先瞧了瞧四爷,又瞧了瞧赵嬷嬷,面上还要装出一副不安的神色,最后才对着赵嬷嬷轻颔首。 在和赵嬷嬷对视之后,确认赵嬷嬷的神色之后,李沈娇才亦步亦趋地跟在四爷的身后。 今日雪大,秋壶撑着柄木骨油纸伞为李沈娇撑着伞,绵绵雪丝随风打来沾湿裙角。 雪沫也敲在伞面上噼啪作响,风不时吹拂把裙摆也吹得鼓涨起来,李沈娇便抬手按一按。 李沈娇低垂着眉眼,风大雪大她连嘴也懒得张,加之这会儿还是在紫禁城内,贸贸然跟到四爷身边去说话也显得失了规矩。 主仆二人便只能在风雪里走的更加小心谨慎一些,秋壶更是不敢松开李沈娇的手臂。 永巷的宫道虽说被宫人清扫的干净,但是雪下的又急又快,地上总归会有雪沫化开的水痕。 万一不慎踩滑了,秋壶扶着自家格格、不,现在是侧福晋了,有她扶着若是踩滑了总归有她给自家主子垫背。 李沈娇把手揣在衣衫里,今儿个是来拜见德妃娘娘的,进宫之后暖炉便交给了小路子放在马车里,这会儿想来也凉透了。 “跟在爷身后。”四爷的声音穿过风雪。 李沈娇闻声抬了抬眼又很快低下头去,四爷走在前面,每走一步,同时也踩出了一条路来。 风雪似乎也变得少了一些。 李沈娇后知后觉,终于发现原来是因为四爷走在前面挡住了迎面刮来的风雪。 李沈娇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心头却跟着一震。 李沈娇呼了口气,热气模糊了她的脸,说出的话也是软软的:“爷走慢一些,跟不上。” 她控制着音调,只是却也不知道四爷能不能听清。 只是半晌后四爷便回头李沈娇便知道四爷是听见了。 “自己走不快还要爷慢些。”四爷音调沉沉,扶着李沈娇的秋壶被吓得直接一抖。 李沈娇便偏头看了看四爷,缓缓绽开笑颜。 四爷轻咳几声,没再说训斥的话转身往紫禁城外走。 只是脚步却还是慢了下来。 李沈娇的心情也忽然好了起来,虽然这会儿还是有些累的慌。 出了紫禁城,李沈娇才终于走到了四爷身侧的位置:“四爷要回府吗?” 四爷一低头便能瞧见李沈娇被冻的发红的鼻头,他的眉心也跟着一皱。 “马车里有暖炉,爷让人备了毯子。你早些回府,身子不适就让府医去瞧瞧,爷还有公务,夜里再来瞧你。” 近来四川打箭炉土蛮作乱,皇阿玛正忙着派人去平息,户部也忙着筹备粮草,也正是吃紧的时候。 四爷从户部出来的时候户部那群人还争论着呢,谁都掏不出银子来。 四爷实在被吵的心烦,干脆直接摆冷脸甩袖子走人,户部倒是终于安静消停了一回。 不过等四爷回去估计又是一番吵得快要乱成一锅粥的景象。 李沈娇倒是也知道临近年关四爷总是会更忙一些,朝堂上的事她也确实是帮不上忙,便只一一点头应下了。 “那臣妾就在东院等着四爷回来,正好臣妾昨儿个说要包饺子,等爷回来了说不定还能吃上热乎的。” 因为在外头,四爷并并没有做出什么亲昵的动作,只是在李沈娇说话时靠近一些让李沈娇说话不必扯着嗓子来让他听清。 “你还敢给爷吃冷的不成?” 四下苏培盛和秋壶都走远了,李沈娇撑着伞,很娇俏地笑了笑:“爷要是回来晚了自然就只有凉的留给四爷了。” 言罢便独自撑着伞走到秋壶的跟前。 几步的路,李沈娇走的并不快,只是风吹起李沈娇的衣裳,好似李沈娇成了冬日里的被风吹飞的梅花。 明艳到让雪景都变得黯然失色。 秋壶忙迎上来扶着自家主子。 苏培盛心里哎哟一声,倒是忙撑着伞上前去给自家四爷遮挡风雪。 李侧福晋这也忒大胆了,就把四爷给冷落在风雪里。 只是苏培盛走近了,听见自家四爷说着“没规矩的”只是脸上却能看见明显的笑意。 得,苏培盛知道他这是白担心了。 “去户部。”四爷出声。 —— 李沈娇这边实在是怕冷的厉害,也很快上了马车。 马车里果然如四爷所说,有热乎的暖炉还有厚厚的羊毛毯子,李沈娇一坐下便喟叹出声。 冬日里还得是这样暖乎乎的地方让人睡着舒服。 李沈娇是真准备和丫头们包饺子的,立冬那日就该包包饺子的,不过那会儿李沈娇学着规矩腾不出空,便也懒得动手。 这几日李沈娇不用学规矩空闲了不少,昨儿个便惦记起包饺子了,正好小厨房也能开火。 李沈娇昨儿个夜里用过晚膳便让何氏把一应要用的食材备好。 这会儿回去倒也能赶上。 只是李沈娇这会儿累得快直不起腰来了,回去了估计也懒得动手,干脆吩咐着:“叫何氏把东西清洗好,我回去睡一觉再折腾吧。” 秋壶扶了扶自家主子因为说话有些滑落的毯子。 李沈娇“嗯”了声,也实在没精神了,直接闭眼小憩。 第146章 要是在夏日里的话倒不是不行。 马车行至府里时李沈娇还有一些昏昏欲睡,毕竟今儿个这一遭下来确实是让人身心俱疲的。 李沈娇从下马车到进府后眼睛都是没睁开的,全靠秋壶扶着。 秋壶扶的胆战心惊,偏生李沈娇站的笔直,有丫头路过请安时也不敢抬头倒也无人察觉。 不过李沈娇下马车的时候还是说了声让小路子把四爷带来的毯子和暖手炉给收好。 进了后院之后李沈娇才慢慢睁眼,脑子也终于开始转动。 “今儿个我就不去福晋那儿请安了,晚些时候你和秋瓷看着谁去跑一趟,娘娘送的东西记得也叫小路子晚些时候带着冬生收好,赵嬷嬷给了单子,记得核对。” 秋壶撑着伞又扶着李沈娇,一一记下了。 李沈娇还是有些晕乎乎的,绕过花园眼见着快到自己的院子了,李沈娇还没松一口气就听见有人唤她。 “给李侧福晋请安,侧福晋万福。” 李沈娇回去去瞧喊住自己的人,目光微顿:“白佳格格客气,免礼吧。” 李沈娇还是不太习惯别人称呼她为侧福晋,应下之后看着白佳格格,等着白佳格格的下文。 只是李沈娇的目光落至白佳氏的双手时还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斗篷什么御寒的衣物没有也就罢了,连手炉和暖手炉也不曾揣一个,着实让人有些惊讶。 “这么冷的天,出门怎么怎么也不揣个手炉在手里?” 黛色长眉紧蹙,又对着白佳氏身后的丫头呵斥道:“怎么照顾你们家格格的,若是她被冻着了,三长两短你难道付得起?” 李沈娇不假辞色的模样是极唬人的,跟着白佳氏伺候的丹青连忙跪下谢罪。 换作平日李沈娇倒是可以当没瞧见,只是成了侧福晋身份不同了,有些事儿李沈娇自然也不能当没看见。 李沈娇撑着精神:“我那里还有新得的暖炉,炭火可够了不曾?晚些时候我让人送到你那里去。底下奴才若是苛待了你,我是个不管事的,你只管叫人去正院找福晋。” 白佳氏似乎也还有话要说,但是却极有眼色地瞧出了李沈娇面色上的疲惫,于是便也没多纠缠。 “多谢侧福晋,多谢侧福晋关怀。”白佳氏再次行一礼,只是因为寒冷,白佳氏的声音都带着抖。 李沈娇抬手打了个哈欠:“天气冷了,也早些回去吧。我也有些乏了,便先回了。” 李沈娇轻颔首,秋壶便也对着白佳格格行礼,然后便扶着自家主子往东院去了。 回了东院,李沈娇原本已经躺下了,听着秋瓷搅动炭火的噼啪声响忽然偏头。 “白佳氏那里若是断了东西先去支会福晋,别越过福晋给白佳氏送东西,没得乱了规矩了。” 李沈娇刚才是真累着了才说话这么糊涂。 这会儿反应过来自然也明白自己先前说了错话。 秋壶想了想,很快也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是,晚些时候奴才去正院回话时正好一同和福晋禀报了。” 李沈娇放心了,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翻身就睡。 秋壶还真是吓了一跳,眼下只要瞧见李沈娇有什么大的动作都有胆战心惊一回。 李沈娇一觉睡醒时外头的天已经黑尽了,再问秋壶什么时候了听秋壶回话说快到戌时时李沈娇又躺了回去。 又听秋壶说了她去正院回话之后福晋很快让人去彻查了此事,于是就查到了眼下归武格格管着的针线房身上。 什么针线房克扣了白佳氏冬日的衣物和各种琐碎的针线物品之类。 李沈娇听到一半,反应极快地明白。 “福晋还真是无处不在呢。”李沈娇还是唏嘘了一句。 李沈娇让秋壶去正院走一趟时确实想到过或许是底下人见白佳氏不得宠捧高踩低亏待白佳氏。 但是按说武格格新官上任,底下的奴才怎么也该是叮嘱过的,怎么会这么容易让福晋捏住把柄。 偏生白佳格格受了亏待是李沈娇让人去告诉福晋的,若是传入武格格的耳中—— 难免不让人认为是李沈娇把武格格代为管家的把柄交到福晋手中—— 既罚了武格格,又能让武格格心里不痛快甚至是记恨上李沈娇,还能因此为自己博一个好名声。 倒是一石三鸟,也亏得正院福晋有这样快的反应。 李沈娇轻笑:“既是白佳格格那里受了亏待,便让人补上,往后再仔细盯着,若有差错的该如何就如何就是了。把我这话递给武格格吧。” 李沈娇今儿个也算是无心插柳,反倒成了福晋行事时手中的一把刀。 李沈娇吩咐完终于直起身:“何氏都准备好了吧?这会儿把饺子包好,晚些时候还能赶上用晚膳。” 冬日里窝在屋里感受着温暖的炭火再和丫头们一起包着饺子,闻着馅料的香味,倒是无比松快的一件事。 小路子和冬生手笨,便做个跑腿的去把丫头们包好的饺子送到后头小厨房的灶上,或水煮或用蒸笼蒸好。 何氏这些日子还算尽心,偶尔李沈娇让她做些吃食也不曾出过差错。 倒是武格格院里的那位祝氏听说到武格格院里之后就挨了好几回的罚,倒是让李沈娇这里的何氏伺候的更加小心。 李沈娇用热水把手擦洗过了,自知不算手巧,平日做的扇坠荷包香囊之类也只能是勉强。 这会儿也只是跟着何氏还算像模像样地跟着动起手来,何氏备的馅料种类很多,因为晚些时候四爷要来,李沈娇还特意让何氏把韭菜馅料和香椿馅料的都给撤了下去。 两个丫头倒是一个比一个心灵手巧,很快就包出了各种花样的饺子,瞧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李沈娇包了几个就停手了,自己把手擦干净了便在边上小榻上坐着看丫头们包饺子了。 等两个丫头包好,李沈娇等着小路子他们把包好的饺子送到小厨房去才出声道:“把那几个奇形怪状地饺子给挑出来额外煮一锅。” 秋瓷听见自家主子的话来说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沈娇又瞧了瞧外头的天色:“四爷估计还有一会儿才回来,那几个奇形怪状的饺子只煮一两个给我尝尝味儿就行,余下的等四爷到了再煮。” 李沈娇倒不是不敢给四爷吃冷掉的饺子,只是眼下天冷了,让四爷吃了冷掉的饺子病了那就是她的罪过了。 要是在夏日里的话倒不是不行。 第147章 你近来爱吃酸的? 等饺子煮好了出炉端到李沈娇跟前时她尝了尝自己包的,又尝了尝旁的,满意地眯了眯眼。 “到底何氏的手艺好,这馅料做的用心。”虽说外形不同但是吃起来味道却真的没差多少。 何氏听了李沈娇的话倒是诚惶诚恐地说都是她的本分。 李沈娇仍旧笑眯眯地撑着手:“如今我成了侧福晋,你们跟在我身边伺候也是功不可没。秋壶秋瓷还有小路子都是从我进府便在我跟前伺候的,今儿个也算是我大喜,便按照去年年节的规矩,该赏银子赏银子,该添衣物便添衣物,夜里炭火可够了不曾?” 李沈娇向来是赏罚分明的,也很清楚究竟该如何御下。 两个丫头和外头的小路子都行礼谢过了。 而后便是晚些到东院来的冬生和何氏。 李沈娇也很快道:“我在庄子上的那些日子东院一直是冬生看顾着,柿子和冻梨这两个小家伙也被你养的好,我瞧着又圆润了一圈。当初你来时我告诫你要忠心些,冬生你也做的极好。赏赐便比小路子略减个三成,往后你也多跟着小路子学着些。” 冬生在外头千恩万谢,猛磕了一个响头。 去岁这个时候冬生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生存和保暖了,是前院的福禄见他可怜把他点到那会儿还是格格的李格格跟前。 冬生不是那种不懂得感恩的人,也不会做出那种吃里扒外的事。 知道何氏是福晋挑给自家主子的人,冬生这些日子常抱着柿子到小厨房外晃悠,也是时常盯着何氏的一举一动。 最后还没说赏赐的便是才到东院没几日的何氏了。 李沈娇拿筷子戳破碗中其中一个水饺,思考的时间久了一些,也让下首的何氏更感不安。 从正院出来之前钱嬷嬷自然是给她和祝氏都叮嘱了一番话的,只是何氏虽然手艺更好一些,胆子却没有那么大。 一来伺候的便是位得宠的肚子里还揣着一个的侧福晋,何氏心中自然还是有些惶惶不安。 加之近来并未受李侧福晋的正眼相待,何氏也自知自己的身份尴尬,便也不敢往李侧福晋跟前凑,只小心翼翼地做些本分之事。 至于钱嬷嬷叮嘱的那些话,何氏眼下到底还是不敢动手的。 “你才到我这里来伺候,赏赐自然不会太丰盛,只是——” 李沈娇笑着,说完客气的话便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 “你和祝氏当日都是福晋安排给我和武格格的人。我这些日子不曾重用你倒也无可厚非,想来你也是心知肚明。” 李沈娇夹起被戳破的饺子,继续道:“你这手艺确实不错。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不论福晋是威胁也好还是重金厚赏也罢。我只说一句,既到了我这里,你的生死,也只是我的一句话。” “何氏,你明白吗?” 李沈娇很少有这种不苟言笑的时候。 常日里她和丫头们说话向来随意,除了要拿主意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十分好说话。 除了秋壶,东院里的秋瓷和小路子都还是第一次见李沈娇这样的表情。 下头侍立的何氏早已抖如筛糠。 “奴才明白。奴才进了东院往后便是东院的人,自然也会一心一意地伺候侧福晋。” 李沈娇忽然笑了,肩膀都跟着发抖:“何氏,但愿你是真的明白。到底是要阳奉阴违还是包藏祸心,你仔细掂量掂量后果。” 李沈娇也不给何氏多言的机会。 “我还有些饿,何氏你再去小厨房煮一碗饺子来,去吧。”李沈娇言尽于此。 李沈娇眼下想要收拾一个何氏,确实是易如反掌。 她眼下成了侧福晋,何氏真要做了什么不该做的,李沈娇发落何氏时也是不会眨眼的。 等何氏小心翼翼地退下,李沈娇一脸莫名地瞧了眼两个丫头:“怎么都站那么远?躲着我呢?快去小厨房多拿一碟醋来,那点儿醋我蘸着吃却总觉得不够。” 李沈娇娇俏地指了指面前地那碟子醋。 秋瓷听着自家主子熟悉的语气,脸上终于也恢复常日的笑容:“是,奴才这就去。” 李沈娇遇喜以来辛辣的或偏酸的都爱吃,两个丫头一开始倒是一日喜一日忧的。 一会儿担心自家主子肚子里怀的是格格,一会儿又高兴李沈娇肚子里怀的说不定是位阿哥。 只是日子久了,两个丫头倒是一点儿也琢磨不出来自家主子肚子里怀的究竟是阿哥还是格格。 后来内务府的秦嬷嬷到府里来叫李沈娇规矩之后和两个丫头也不知说教了什么,左右两个丫头之后终于没再愁眉苦脸的担心李沈娇这一胎了。 这会儿两个丫头听见自家格格嫌弃蘸料不够酸,倒也没有 更多别的反应。 不过秋瓷刚应下才出了室内迎面却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廊下往这边走。 秋瓷连忙行礼。 “你们家主子这是让你往哪儿去?”四爷的声音听着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秋瓷便如实说了,她近来是不觉得自家主子爱吃酸有什么问题的。 四爷脚步顿了顿,视线终于落到了秋瓷身上:“你家主子既然要,就赶紧去给你主子拿来。” 秋瓷应是,走远了还是忍不住笑。 李沈娇才吃完碗里最后一个饺子,肚子还没填饱只等着锅里的饺子出锅。 只是饺子还没等来倒是先等来了外头四爷的动静。 李沈娇没站起身,等四爷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才迟缓地站起身:“四爷来得倒是凑巧,这会儿正好还能吃上热乎的饺子,再晚些时候就真只有冷掉的留给四爷了。” 四爷垂眼睨了睨李沈娇:“胆子大了。” 李沈娇不等四爷说免礼便落座了。 “你近来爱吃酸的?”四爷也不说李沈娇没规矩的话了,直接问道。 第148章 怎么会让人不觉得蹊跷呢。 李沈娇一听这话就很快明白了四爷的意思,她忍不住白了四爷一眼:“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整个后院里也就李沈娇敢关起门来和四爷这么说话了。 不过四爷这会儿听见李沈娇的声音表情还挺复杂的。 好半天之后,四爷才皱着眉问:“你前些日子不是爱吃辣的吗?” 这个前些日子说的是四爷从蒙古科尔沁回来的时候,那会儿李沈娇正是惦记着吃锅子的时候,而且还一定要膳房放上多多的辣子。 那会儿还不见四爷说什么呢。 李沈娇听四爷的语气还愣了一下,她顿了顿还是回答:“前些日子自然是爱吃辣的,只是今儿个吃饺子习惯了蘸醋,爷一会儿也尝尝何氏的 手艺。” 四爷轻颔首,表情也和缓了许多:“你吃得下去就是好事,想吃什么就让膳房做。” “至于何氏,她若是有二心或者伺候不周,直接发落到庄子上去便是,不必顾忌什么。” 李沈娇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何氏的问题。 何氏在她这里从来不是什么隐患,任何想要害李沈娇的轻举妄动她自己自然也能察觉。 只是她这里不着急,南边的武格格却未必。 枪打出头鸟,自然是要着急的人来当这个出头鸟的。 不过李沈娇这会儿瞧着四爷听见她先前那话之后有些如释重负的表情心中还是暗暗觉得好笑。 饺子呈上来之后,四爷碗里自然是李沈娇包的饺子占多数,四爷偏头瞧了瞧李沈娇一眼。 丫头们都退下了,室内无人。 李沈娇突然捧腹大笑起来。 她包的那几个饺子被煮得有些软烂,瞧着跟快要碎掉了似的,四爷怕是要夹不起来了。 用过晚膳之后又是一番洗漱。 夜深时,四爷睡在榻外,声音在这会儿也沉沉闷闷的。 “爷倒是盼你生个小格格。” 大阿哥也满了两月了,只是成日哭闹不止,武格格向来聪慧谨慎,只是在对待大阿哥的事上却是十分地纵容。 倒是比当初带有弱症的大格格养的还要娇贵一些。 四爷打小便不是被娇养着的,几岁前在那会儿还只是德贵人的额娘跟前过的算是如履薄冰,后来老六早夭,四爷到佟佳皇后跟前去,也因为孝懿佟佳皇后时常病着也并不被宫人额外用心看顾。 大清真正的巴图鲁都不是娇养出来的。 眼下大阿哥还小还不算什么,等大阿哥年岁大了明事理了自然便不能这样了。 只是小格格就不一样了,小格格就是该娇养着。 而且阿哥大了总归要到前院去学规矩懂明理,只是格格却不同一些,总归能陪在身边长久一些。 四爷荒唐地想,若李沈娇真诞下一位小格格,往后东院里李沈娇能找到乐趣的事儿便又多了一样。 李沈娇这会儿也听出四爷这话没有任何糊弄虚假的意思在里面,近来她笑的次数多了不少。 “那便借四爷吉言啦。”李沈娇也很期待肚子里的小格格降生。 四爷近来是真的挺忙的。 临近年关万岁爷免了直隶、江南、福建、浙江、湖广等省三十五州县的灾赋有差,加之朝鲜入贡,户部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左右李沈娇一觉睡醒 起来的时候是照例不见四爷的身影的。 李沈娇感叹地说了句四爷真是辛苦了便很快就睡去了。 外头有四爷撑着,李沈娇在府里只管睡大觉就是了。 等睡醒之后李沈娇用过早膳便在屋里坐着和两个丫头打叶子牌玩,只是玩了没一会儿,李沈娇又嫌叶子牌牌面冰得慌。 李沈娇说完嫌弃的话自己都跟着愣了愣。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贵了? 遇个喜倒是连走动都变得少了。 李沈娇默默反思了一下自己,然后在用过午膳之后终于选择在到廊下走走消消食。 眼下李沈娇这一胎还不满五个月,肚子的起伏还不算吓人,两个丫头便一前一后地跟着。 廊下昨夜飘进的雪都已经被小路子给扫干净了,连雪沫化开的水痕都被小路子给扫的一干二净。 李沈娇走了一会儿嫌累了便在游廊下坐一会儿。 李沈娇坐下没一会儿,却忽然听见狗吠的动静。 后院里养了活物的李沈娇知道的除了她这里,还有就是福晋院里养的那只鹦鹉—— 按说是不应该听见见狗吠的。 毕竟李沈娇这里养的冻梨是一只再温顺不过的京巴犬,平日见了李沈娇也都是十分亲近的模样。 大部分时候比柿子瞧着还要更爱往李沈娇身边凑一些。 而且这个时候应该是冬生喂冻梨吃饭的时候,更不应该有狗吠声才对。 李沈娇站起身,下意识地护住腹部,两个丫头也很快站到了李沈娇跟前。 下一秒,并未紧闭的院门被撞破,狗吠声更近一步。 一团和冻梨一样雪白的身躯几乎是直逼李沈娇而来。 两个丫头还是没压住嘴中的惊呼声。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是太猝不及防了,这才是实打实的无妄之灾。 冬生在这个时候最先反应过来,或者说是冬生身旁的冻梨最先反应过来。 像是饿虎扑食一般,向来温顺的冻梨却直接奔向了突然窜进东院的恶犬。 并且直直地扒住那突然冒出的恶犬的一只腿。 秋壶在这个时候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和秋瓷一起扶着自家主子往后退。 再回头看李沈娇倒仍旧是一副冷静从容的模样,她被两个丫头护在中间,倒是全然不怕被那恶犬给扑住。 “冬生,还愣着做什么,拿东西把那畜生给赶出去。小路子,拿东西把那畜生给绑起来,再去请府医来给冻梨瞧瞧先。” 小路子应下之后还是愣了愣,他还以为自家主子让他叫府医来是让府医看看这突然冒出的恶犬是不是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毕竟这会儿小路子和冬生把那恶犬给制服住倒也瞧出了这通体雪白的恶犬竟然和冻梨是一家,都是向来以温顺着称的京巴犬。 这便稀奇了,好端端的温顺的京巴犬怎么会突然狂吠不止,还直奔朝着自家主子的东院来呢? 怎么会让人不觉得蹊跷呢。 李沈娇确实在那恶犬闯进来时被吓了一跳,只是这会儿还是心疼冻梨更多一些。 别看冻梨只是一扑,它去咬了那恶犬,却也被那恶犬给吃痛地反咬了的。 府医察看时直接能看到冻梨被撕咬下的皮毛下血肉模糊。 李沈娇的目光也终于跟着变得冰冷。 第149章 这如何叫人不气不怒。 出了事李沈娇才发觉她这里的人手有些不够。 一面要让秋壶去正院向福晋说一声,至少要知会福晋东院里出了事儿。 一面又要让小路子去前院问问福禄在不在,若是福禄在的话便问问那恶犬是谁养的。 冬生则是被赶去请府医了,秋瓷才把那畜生给制服住了,这会儿又和李沈娇一起把冻梨抱到跟前,小心翼翼地寒看着冻梨的皮毛。 秋瓷这会儿确实也是又惊又怕。 惊的是四爷的后院里好端端地怎么会有恶犬冲撞,那畜生这会都还狂吠不止呢。 怕的则是自家主子险些受了冲撞,冻梨这会儿还浑身血肉模糊的呢。 李沉娇听着冻梨的哀叫,脸上也不见笑意。 “今儿个还是它替我挡了这灾。” 李沈娇都不敢去碰冻梨,同时心里也开始盘算今儿个这出究竟是意外还是冲着她来的。 她可以防外物,却防不了这样横生枝节的意外。 这也让李沈娇在心中又长了一个教训。 只是李沈娇远远地瞥了眼被用绳子制服的恶犬。 向来温顺的京巴犬怎么可能会突然发疯。 晚些时候府医便先到了,府医礼都还没行完,就被李沈娇叫着起身了。 “侧福晋可是身子不适?昨儿个臣给侧福晋诊脉时侧福晋的身体还十分康健——” 李沈娇瞧了眼面前的冻梨:“院子里进了恶犬,我有些受惊。爱犬为了我受了伤,孙郎中先替我瞧一瞧它。” 李沈娇说是受惊,心情倒是挺平静的。 孙郎中愣了愣,还是应下了。 孙郎中正给冻梨瞧着,边上柿子倒是难得安安静静的。 秋壶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因为孙郎中在,秋壶先看了看自家主子,愣了愣。 李沈娇见她进来了,便给了秋瓷一个眼神,随即缓缓站起身进了内室。 “福晋那里怎么说?”李沈娇站在内室,目光还是落在屏风外看着正在被孙郎中包扎的冻梨。 秋壶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福晋说,后院里除了主子这里并没有养猫儿狗儿的。还说——若是主子这里养的狗儿发了颠直接把养在跟前的猫儿狗儿送到内务府去,” 福晋这话的意思是不想管这事儿了。 李沈娇听完便毫不客气地冷笑出声:“福晋孕中不宜多思。去南院一趟,告诉武格格,李侧福晋让她查清此事。” 福晋不想管,那就让愿意管的人来管。 秋壶明白自家主子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确实,这事直直地冲着自家主子而来。 少则便是要受惊乱了心神,重则那便是要对自家主子肚子里的孩子不利的。 今儿个要是没有冻梨扑上来得及时,秋壶都不敢往下细想。 这如何叫人不气不怒。 外头孙郎中也很快给冻梨包扎好了,这会儿正教导着秋瓷怎么给冻梨换药包扎。 而后孙郎中才给李沈娇把了脉。 李沈娇撑着另一只手腕,语气很凉。 “孙郎中,想是我今儿个受了不小的惊吓,这会儿倒是十分头疼的厉害。便劳烦孙郎中多给我开两副药了。” 聪明人向来不用多敲打。 孙郎中诊脉的手一抖,很快便低下头去应是:“侧福晋说的是,孕中最忌讳多忧多思,侧福晋今儿个受了冲撞,确实应该好好调养身子,臣这就给侧福晋开几贴安神静气的药方。” 李沈娇想要处罚今儿个背后作祟之人,光是一个受伤的冻梨自然是不够的,得她自己表现出受了极大的委屈和惊吓—— 这样才能让四爷更加怜惜,也能由四爷发话来处置了背后作乱的人。 再晚一些时候就是前院的福禄来禀报。 小路子去前院时福禄正在前院,得了消息便马不停蹄地叫人去太医院请了太医,又亲自去查了。 只是福禄来到东院瞧见那只发狂的恶犬脸色倒是变了又变,只差没把“怎么是它”这两个字给写在脸上了。 李沈娇自然也听小路子说了福禄表情的异样。 李沈娇听完沉吟半晌:“你亲自去查查那畜生的来历。” 看样子她这里的冻梨和眼下被关在她这里的那只恶犬都是四爷从内务府挑回来了的。 只是不知道那只京巴犬是四爷给府里的谁挑的。 若是挑给旁人的李沈娇这里怎么会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见。 再晚些时候武氏那里也派了人来回话说是实在是查不出是哪里冒出来的恶犬,许是从外头窜进来的。 又说既惊扰了李沈娇,便只叫人拖出去乱棍打死就是了。 武氏这完全就是息事宁人的做法。 只是却不是李沈娇想要的。 细眉相拥,在额间轻轻蹙起。 “叫人去门房去等着四爷,等四爷回来了便把四爷给请来。” 不论那恶犬是不是在四爷养着的,李沈娇都得把这事儿给问个清楚,该罚的一个也跑不了。 若真是从前院跑出来的,怎么可能会不偏不倚地跑到李沈娇的东院来。 四爷近来确实是挺忙的,刚到下马听见小路子的声音眉头狠狠一皱。 一旁迎上来的福禄听得也是胆战心惊的,他白日里都没敢叫人去请四爷就是怕打搅了四爷。 福禄正担心着却见四爷忽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四爷没用什么力地踢开了福禄:“混账东西,侧福晋的事也敢糊涂。” 四爷厉声呵斥。 苏培盛忙请罪,又道四爷若是忧心不如先去侧福晋的院子瞧瞧侧福晋。 四爷瞥了他一眼:“再叫人去请太医,那恶犬究竟是怎么回事?” 近来事多,四爷还真忘了他在前院给大格格养的那只温顺的京巴犬了,也没往那只京巴犬身上想。 等到了李沈娇的东院,四爷还没进东院便听见了止不住的狗吠声。 “怎么还不把那畜生给赶出去,惊扰了侧福晋爷拿你们是问。”四爷的声音很冷。 在外头的小路子和冬生都跪下了。 四爷心里的怒火尚未平息,冷静下来再在夜色里去瞧那只京巴犬。 “怎么是它?”四爷皱眉。 看见那只惊到李沈娇的恶犬之后四爷也有些意外。 第150章 四爷忽然有些无措。 紧随其后的苏培盛也瞧见了,嘴里的哎哟声险险才压住。 “今儿个早上时这家伙还在前院十分温顺的——怎么会,奴才这就回去彻查此事。” 苏培盛告罪,下意识地想到是后院里有人把手伸进了前院。 这可是四爷最忌讳的。 四爷都走到厢房门口了,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听见苏培盛的声音也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 “今儿个查不清楚的话便等着什么时候查清楚了再回爷这里来伺候。” 四爷这话很清楚,苏培盛查不清楚就不用当差了。 苏培盛忙应了,退出去时自己也没忍住重重地踢了一回福禄。 “在四爷身边当了这么久的差,还是那么不长记性。” 再说里头四爷进了室内,却不见李沈娇的身影。 “你们侧福晋呢?”四爷叫住从里头往外头走的秋壶。 秋壶低下头去,眼观鼻鼻观心:“回四爷的话,侧福晋今儿个受了惊吓,这会儿已经歇下了。” 四爷皱了皱眉,只说了句让秋壶先下去,随即便径直室内走去了。 四爷进了内室,里头李沈娇的帐帘都已经落下了,帐帘厚厚的,倒是让人看不见里头的景象。 四爷并没有出声,直接走近掀开了帐帘。 李沈娇果然已经躺下了,甚至还是背对着四爷的。 四爷顿了顿,先探身去摸了摸露在外头的手炉。 触手温热四爷的心也跟着定了定,他坐到床榻边:“外头那家伙是那会儿爷给你和大格格分别都挑了的,因着大格格年岁还小,于是这阵子便一直养在前院。爷已经让人去彻查此事了。” 李沈娇终于翻了个身,粉净面上添了一抹笑,却不露齿:“查出来爷该如何?” 四爷探手又去摸了摸李沈娇的手心:“若是人为爷便把人绑到你跟前来,由你处置。若是不是,也让人把那恶犬给送回内务府去,往后府里也不许养猫儿狗儿的。” 四爷这心真是要偏到李沈娇跟前了。 一弯秋月眉松了又蹙,瞧得四爷的心也跟着紧了紧。 李沈娇瘪了瘪嘴,鸦青的睫毛颤了颤,声糯糯地唤了声四爷。 随后便微微收了下颌,往他处靠了靠,直起身去环住四爷的颈部:“今儿个我是真被吓住了,若是没有冻梨护的及时,这会儿四爷怕是就见不到我了。” 李沈娇难得以“我”自称。 这样没规矩,四爷却还是因为李沈娇的话给忽略了。 “胡说什么呢。”四爷把人按住。 “爷会查清楚的,不会让你平白无故受惊吓的。”四爷抬手很轻地拍了拍李沈娇的背。 李沈娇默默无言,只是伏在四爷的肩上。 良久之后四爷忽然感觉肩上湿了一块。 后院里旁人也常有会哭的时候,像宋氏那样拿着帕子哭得呜咽的,也有像谢氏那样哭时也会在意有没有哭花了妆的。 但却极少遇到李沈娇这样哭时一点声响也不曾泄露的。 四爷忽然有些无措。 “底下人趁着年节将至送了虎貂来,你不是畏寒吗?爷明儿个叫人制成大氅给你送来。” “银丝炭可够用?你向来不喜欢用别的炭火,不够爷明儿个叫人给你送来。” “外头那畜生惊吓了你,爷让人连夜把它送回内务府去,交给你处置了——” 四爷不知道如何哄人,只想让怀中人止住哭声。 四爷眼里的李沈娇确实是娇娇气气的,千娇万哄也是应该的。 李沈娇慢慢停了哭声,像是哭够了,她又缓慢地躺了回去。 “爷怎么也不推开我。”李沈娇先嗔怪道。 四爷从床边拿了帕子给李沈娇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跟着苏培盛查清楚,晚些时候爷陪你好好睡一觉。” 四爷在他毫无察觉中放软了声音。 李沈娇软软地说了声好,又掀开被子让出一些位置来:“爷忙了一天,也躺一会儿吧。” 四爷瞧了她一眼,还是躺了下去。 室内安静下来,李沈娇的心忽然也平静了下去。 苏培盛到底是苏培盛,在四爷跟前伺候了这么些年,很快就手脚麻利地把事情给查清楚了。 听见四爷和李沈娇都在里头,苏培盛便把话告诉了秋壶让秋壶转达。 那家伙在前院向来很规矩,这几日也不曾误食了什么,后来还是苏培盛仔细查了查近来进入到后院的东西。 最后查到了武格格身上。 近来只有武格格院里往前院送了一回甲鱼汤,正是在昨儿个夜里。 只是昨儿个夜里四爷歇在李沈娇的东院,并没有回前院去,前院的奴才便把那盅甲鱼汤给喂了外头那只仍在狂吠不止的京巴犬。 四爷揉指按了按眉心:“明儿个你亲自去武格格院里查清楚,不许惊动了大阿哥。但务必要给侧福晋一个真相。” 四爷并没有说让福晋来查此事的话,不知道是不信任福晋还是不忍让福晋操劳。 只是这事儿最后能牵扯到武格格身上还是有些让李沈娇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的。 毕竟武格格并不是爱往前院送些吃食的人。 她向来是个十分谨慎的人,生育了大阿哥之后,除了管家的事宜便只一心扑在大阿哥身上。 况且按照苏培盛说的,武格格是在四爷到了李沈娇的东院之后才让人把甲鱼汤送到前院的—— 这不是平白浪费了吗? 实在是怎么看怎么蹊跷。 也不像是武格格的行事作风。 至于那京巴犬为何会冲向李沈娇的东院,太医给出的说辞是,或许是因为那京巴犬常日嗅着四爷的气息,加之四爷又常往李沈娇的东院来。 那京巴犬吃坏了东西便想要找主人,最后便闻着味儿到了李沈娇的东院。 李沈娇在睡觉之前忽然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那一盅甲鱼汤说不定是武格格安排祝氏做的。 最后武氏再往那盅甲鱼汤里添了一些别的东西,想要以此来陷害祝氏。 只要四爷察觉并彻查,那么祝氏一定是跑不掉的。 只是武格格没有算准四爷回府的时间—— 那碗甲鱼汤最后便到了外头那发狂的京巴犬的肚子里。 第151章 武氏,治下不严,禁足一月。 次日李沈娇醒来的时候正听见外头四爷在叮嘱要奴才们往后仔细伺候的声音。 还有让丫头们瞧着李沈娇把郎中开的宁神镇气的药给服下。 李沈娇翻了个身,在四爷的声音里又继续睡去了。 等李沈娇起来用过早膳,前院苏培盛就来报说昨儿个恶犬惊了侧福晋的事已经查清楚了。 倒是和李沈娇昨儿个睡前忽然想到的那些差不多,最后查来查去查到武格格身上,又查到那碗甲鱼汤是祝氏所做\/ 苏培盛在外间侍立着,自从李沈娇成了侧福晋,他也愈发恭敬起来。 毕竟格格侍妾或许会失宠,但是侧福晋就算是失宠了那也是正经的上了皇家玉牒的侧福晋。 李沈娇问了句:“祝氏怎么说的?” 苏培盛显然是知道李沈娇要问到这个,回答的也很利索:“回侧福晋的话,祝氏自然是说了许多她没有这样的胆子的话,最后——最后竟攀扯上了武格格,说都是武格格指使她这样做的。” 李沈娇没掩饰什么,意味不明地说道:“她倒是聪明。” 苏培盛的头低垂了一些,装起了聋子。 李沈抽指握住桌上手炉,低眉将手炉揽入怀中:“既如此,便是还没有查清楚了,还要劳烦苏公公多费些心了。” 苏培盛才应下,却见李沈娇忽然厉了神色,直直地朝外间呵斥去:“外头那畜生叫了一晚上还不消停,既是吃错了东西便把那吃错的东西找出来。把那畜生送回内务府去。” 外头小路子忙不迭地应了。 苏培盛没出声,还是李沈娇缓缓道:“既如此,便还要劳烦苏公公了。” 苏培盛说了不敢当,这才退下。 他退出去之后抹了把脑门上的汗。 乖乖,瞧着李侧福晋常日是一番十分好说话的模样,未曾想恼怒之后这样令人心里发怵。 最后苏培盛也没从祝氏的住处找到不该有的东西,两相争执,各执一词。 李沈娇也没让武格格和祝氏到跟前来回话。 苏培盛来报时李沈娇正在剪窗花,许是剪得不满意,她忽然将窗花从中间直接剪开。 剪子相触的声音听的人也心里毛毛的。 “武氏,治下不严,禁足一月。” 李沈娇的声音很轻,但却没人敢忽视。 “祝氏,让人把奴才都叫到园子里亲眼看着,罚祝氏二十板子,也不必到我这里来谢罪了。” “告诉她,往后仔细伺候着,想想这后院里,谁才是主子。”李沈娇放下剪子。 “劳烦苏公公在府上奔波半日,秋壶。”李沈娇瞧了眼身侧的秋壶。 秋壶便在送走苏培盛时递上了一个小荷包。 小荷包自然装不了多少银子,里面装的便只能是薄薄的银票。 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的道理李沈娇还是明白的。 她可以立威,只是对待前院的奴才,特别是像苏培盛福禄这种,自然也有不同的态度。 四爷今儿个离府之前是发话说了苏培盛把事查清楚之后便只听李沈娇的吩咐就是。 于是苏培盛听见李沈娇的吩咐很快便应下去办了。 李沈娇的惩罚显然是提前考虑过的,一个月的禁足,正好到时候就是年节里,也不算太为难。 只是却正好能让眼下因为管着针线房杂物等处而春风得意的武格格长些教训。 至于罚祝氏,那便不需要什么顾忌了。 就算祝氏是福晋派给武格格的人,到了武格格那里,便不算是正院的奴才,李沈娇想要处置一个格格院里的奴才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沈娇向来不在后院露面管事,府里的奴才对于李沈娇成了侧福晋似乎也有种没什么区别的感觉。 只是后院的奴才们都被叫到花园里去见祝氏被施刑的场景时却还是触目惊心了一回,众人心中才终于升起了对东院那位侧福晋的敬畏。 这时在一旁看着执刑的福禄便清清嗓出声:“都把眼睛睁大些看仔细了,这就是在贝勒爷府上包藏祸心的下场,还是侧福晋心慈只罚了二十板子,往后府里若是还有心怀叵测之人,下场可摆在眼前呢,你们可都听明白了。” 为了以示公正,李沈娇院里的丫头奴才也是来园子里瞧了执刑的。 虽说雪地里的朱红显得十分瘆人,但是却没人去心疼祝氏。 像何氏,看的时候肩膀就没停下过抖动,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被吓的。 秋瓷就站在她旁边,见何氏想要闭眼,便恶声恶气地道:“何嬷嬷可把眼睛给睁开些瞧仔细了,今日之祝氏未必就不是明日之——” 秋瓷的话还没说完众人便听见祝氏一声凄厉的惨叫。 秋瓷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也就只有左右的秋壶和何氏才嗯那个听见。 秋壶闻言偏了偏头,两个丫头对视一眼,也都笑了。 今儿个从东院出来,碰上各处的奴才瞧见她们都比往日要恭敬不少。 看来平日自家主子深居简出虽说日子是过舒心了,只是这后院里倒像是忘了才被请封的侧福晋这号人物似的。 这可是肚子里还揣着一位的正得宠的侧福晋呢。 众人心有戚戚地看完了这一场执刑,有受不住血腥味儿的,险些呕吐出来。 宋氏院里的大丫头柳絮也是来园子里看了的,她倒是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东院那位李侧福晋好手段好心计。 同时又想到若是自家格格,怕是只能哭哭啼啼地求着四爷给格格做主,而后便是想着获得四爷的更多怜惜。 这便是参差了。 柳絮在心里叹了口气,倒是觉得自家格格眼下这样竟也是不错。 到底是四爷府里头一个进后院的人,又有大格格在,只要好好看顾着大格格长大,四总会惦记着大格格,那么自家主子的日子便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等回了院子,宋氏问起园子里的惨状柳絮也只是含糊地应付过去了。 宋氏倒是咂舌:“从前倒是不知道李氏有这样的手段,柳絮你可机灵些,往后别去东院犯浑,不然你家主子可保不下你。” 宋氏这会儿倒是不提侧福晋的事儿了。 不当就不当吧,反正南院那个武氏生了儿子不也没当成侧福晋吗?现在还挨了禁足呢,也不过如此。 宋氏幸灾乐祸地想。 想完她又嘀咕道:“难道是东院那位惦记着从前府里人都说武氏会成为侧福晋,眼下成了侧福晋便找机会报复武氏?” 柳絮哭笑不得:“昨儿个那狗吠格格不也听见了?想想便够唬人的,自然是该挨罚的。” 宋氏白了柳絮一眼:“我难道能不知道吗?” 第152章 我瞧着有那么吓人吗? 正院这里福晋还是在园子里祝氏挨的二十板子结束了才得了消息. 还是福晋想要找玉如时才知道奴才们都到后院园子里去了。 因为是前说苏培盛亲自去吩咐的,后院里各处主子的奴才都到了。 福晋这一胎怀的很艰难,尽管已经过了前三个月但福晋害喜的却更加厉害了。 又因为害喜福晋的胃口也有些不佳,人也跟着消瘦不少,夜里也时常难眠,太医每回来诊脉时心中都时常担忧只是却不敢在福晋面前表露。 四爷这阵子听了太医诊脉的回禀后还从内务府找了位手艺精湛、不论是药膳还是正经的吃食都做的十分出众的嬷嬷送到正院。 宫里德妃娘娘知道后还让赵嬷嬷亲自到府里来探望福晋。 福晋近来是真没什么心思去管后院里的其他事,昨儿个东院的丫头乐来报时福晋还算有些精神,只是听了玉如说完便十分不耐烦地让玉如应付走。 这会儿福晋听了钱嬷嬷的话,脸色苍白却难掩鄙夷:“她如今倒是轻狂起来了。有什么事儿倒是自己也能拿主意了,肚子里揣着一个又成了侧福晋便想不把我这个福晋放在眼里了不成。” 福晋心里自然是有些不痛快的。 福晋自己可以清闲些让正院的奴才管些事,但却见不得有人越过了她安排府里的事务。 福晋掩唇压住心里的恶心,眼中的鄙夷更甚:“到底是小小户出来的。便是成了侧福晋也还是那样的眼皮浅。” 福晋抱怨完却也明白这事是四爷点头了的,她真要想吩咐什么那便是打四爷的脸。 福晋也只有把这一桩事给记下,同时还得装出嫡福晋的贤明大度让人去东院慰问李氏一番。 只是福晋心里还是觉得不痛快,总觉得是李氏眼下成了便变轻狂了。 实际上明明昨儿个出事之后李沈娇是先让秋壶来正院支会了福晋的,告知福晋的同时也是问问福晋想不想管这事儿。 明明那会儿是福晋自己不肯管,这会儿有四爷撑腰李沈娇把这事儿给处理好了福晋却又嫌是李沈娇不应该越过她插手这事儿。 这可真是——够没道理的。 只是福晋抱怨完还嫌不够似的:“何氏在东院做些什么?南边武氏那里都有动静了,何氏在做什么嬷嬷不是叮嘱过她吗?” 钱嬷嬷自然是叮嘱过何氏的,只是她原本想的是让何氏去武格格的院子里,让机灵一些的祝氏到李侧福晋那里。 只是那日李侧福晋挑了何氏,何氏是手艺好些下手时也不易被察觉钱嬷嬷才挑了她,只是这事儿自然是不能急于一时的。 钱嬷嬷便又只有先把福晋给安抚着,近来福晋的脾气都不算太好,钱嬷嬷和一众正院的奴才都是哄着福晋的。 只是这事儿之后李沈娇在后院里确实是实打实的立威了。 到十二月初一请安那日李沈娇从东院出来的时候路上遇到花园洒扫的奴才都是毕恭毕敬的。 当然,从前奴才们见到李沈娇时也是毕恭毕敬的,只是眼下的毕恭毕敬里又带了一些惶恐。 等走远些了李沈娇还颇感好笑地摸了摸脸:“我瞧着有那么吓人吗?”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自家格格平日里自然是不吓人的,只是真出了事时面无表情的样子却确实是挺吓人的。 李沈娇今儿个难得穿的贵重,当然贵重的主要是李沈娇披在外头的那一件虎貂大氅。 四爷那日说了要送虎貂来,果然隔日就让苏培盛亲自送来了。 李沈娇确实夏日怕热,冬日怕冷。 得了那件虎貂便让秋瓷送到针线房去了,前两日针线房把虎貂给制好后管事嬷嬷便亲自送来了。 李沈娇确实挺喜欢的,今儿个早上秋壶为李沈娇梳妆后是李沈娇在秋瓷拿着的几件冬装,也都是针线房才送来的。 李沈娇向来是不会挑那些明艳华贵的衣裳的。 只是李沈娇却难得挑了那件虎貂大氅。 李沈娇穿明艳贵重的衣裳却不会让人觉得艳俗,反而格外贵气逼人。 因为今儿个算是李沈娇成为侧福晋的头回正经见礼,于是才难得穿的贵重些。 李沈娇到的不早不晚,和往常一般,武氏宋氏还有白佳氏以及谢氏都到了。 李沈娇多瞧了谢氏一眼。 谢氏这些日子一直抱病,瞧着脸色确实也苍白了不少。 李沈娇的目光多停留了两秒。 谢氏这一胎——怎么瞧着更加艰难了一些。 上回见谢氏时脑子里冒出的画面只是病弱的小阿哥,这会儿脑海里直接窜进的就是面如金纸,瘦的快快看不见肉的一张小脸了。 李沈娇叫了免礼后缓缓落座。 她才落座便听见宋氏的声音。 “听说谢格格前些时候病了,太医瞧过了吗?怎么瞧着还是不见好?” 天地良心,宋氏这话是真因为这些日子不曾见到谢氏这才说了这么一句。 只是谢氏说了这话却恨不得想把宋氏的话给堵住。 谢氏思忖了半晌,贝齿抵着下唇,向宋氏投去盈盈浅笑:“多谢宋格格关怀。入了冬身子骨便也犯懒,只是瞧着脸色差了些,身子其实已经好多了。” 谢氏说话时刻意避开了宋氏提及太医的事儿。 宋氏也只是随口一问,想把自己温柔贤淑体贴人的姿态给摆出来。 这会儿听了谢氏的话便也只应付地说了句:“身子好些了就好。” 只是李沈娇却忽然接了这话。 “自己的身子骨也该好好瞧瞧。” 算算日子,谢氏这一胎已经满了三个月了。 眼下尚且还能瞒住,往后如何瞒? 李沈娇遇喜之后到底是心疼孩子些。 她说话时姿态随意,也像是随口一说,倒也没有继续多聊的意思。 众人便也没深思。 第153章 那依福晋的意思又该如何呢? 再晚些时候福晋出来落座的时候众人请安时都跟着愣了一回,随即目光又忍不住往李沈娇身上瞟。 同样是遇喜,怎么福晋的脸色瞧着比生病的谢氏脸色还要差上一些? 福晋脸上虽然用脂粉掩了掩,只是那眼底的乌青和瘦削下来的身形众人也都不是瞎子,也很难不注意到。 李沈娇还没往福晋的肚子上瞧呢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了,瞧着想来便是和谢氏这一胎的情状差不多。 只是谢氏那是自己一直瞒着才没把身子给养好,但是福晋这里按理应该是不缺养身子的东西的啊。 众人再看李沈娇自然也是想仔细打量一回同样遇喜的李侧福晋。 只是李沈娇还是和上回一般面色红润不说,身子瞧着也因为月份大了丰腴了一些,单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众人便也能知道她这一胎养的不错。 福晋叫众人免礼时低头一扫自然也瞧见了。 福晋的目光顿了顿,心中自然生起了不平之意。 她这个嫡福晋怎么会比底下李氏这个侧福晋还要憔悴,莫不是四爷私下里额外给李氏赏了什么东西养身子? 不然怎么李氏瞧着比她精神气还好一些。 加之前几日李沈娇处理了武格格院里的祝氏,这会儿福晋都涌上福晋心里。 福晋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不舒心。 于是问候底下众人时言语间也有些夹枪带棒的意思。 不过这些夹枪带棒的话大部分时候都是冲着李沈娇来的。 俗语常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从前李沈娇性子惫懒也懒得与福晋争长短,只是眼下却不同了。 她若是听着福晋这些冷嘲暗讽的话还能不发一言,旁人只会当是李沈娇忍气吞声好欺负呢。 只是李沈娇说话也得有分寸,敬重福晋的道理李沈娇还是明白的。 譬如福晋在上首说着李沈娇近来倒是春风得意这样的话,李沈娇脸上仍旧笑着。 “福晋哪里的话,不过是听四爷的吩咐罢了,难道不是吗?” 谁还不会拿四爷来压人一头啊。 李沈娇说完还表情十分真诚地对着上首的福晋道:“听说福晋这些日子身子不适爷还特意让底下人不要打搅——得亏福晋问起了,不然底下人还当是我轻狂,拿着鸡毛当令箭呢。” 福晋语噎,还得顺着李沈娇的话说下去:“我近来确实精神短,只是你也是,罚了武氏禁足,倒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好一个“倒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上位者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疑心病。 不论你做了什么都总是担忧你是否是别有用心。 李沈娇只是按着规矩罚了武氏治下不严的禁足,这会儿听福晋的话倒像是被怀疑着是不是想借着罚了武氏而后顺理成章地去动武氏手里眼下的管家权。 李沈娇险些没忍住直接气笑了。 她收了笑,终于十分不耐地:“那依福晋的意思又该如何呢?” 李沈娇干脆不拐弯抹角了,直接把话敞开天窗说明白。 既然福晋不满意她的处置,那么福晋便自己拿出一个合适的章程来好了。 福晋闻言再次愣住, 不过很快又恢复了面色如常并说起了官话。 “不同的事儿自然也有不同的办法。到底是你鲁莽了一些,武氏再治下不严只是她也是大阿哥的生母,到底也该思虑周全一些。” 福晋这话听着倒是冠冕堂皇,只是实际上却并没有回答李沈娇所问的“依福晋的意思又该如何?”的问题。 李沈娇实在是有些不耐了,于是也没掩饰地笑了出声,眉眼间的情绪也是莫名。 “到底是不及福晋思虑周全。” 李沈娇这话倒是让人听不出是真心夸赞还是在阴阳怪气了。 福晋垂眼,盯着低头的李沈娇,心中也愈发不痛快起来。 最后福晋压着心里的不快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譬如年节将至各处虽然该筹备着年节的喜庆只是却也不能乱了规矩。 自然也有提及说年节里府里的孩子们都不必进宫去拜见年娘娘,等开春了天气晴了再进宫也不迟。 这自然也是上回德妃娘娘让宫里的赵嬷嬷来传话时一同传达的,也是德妃体谅着府里的孩子们,毕竟大格格身子从出生时便不算好,大阿哥的话也才三四个月大,年节里把孩子们带进宫也确实是折腾。 李沈娇出正院时,宋氏白佳氏还有谢氏以及徐氏都规矩地等在身后,李沈娇走在前头,路过谢氏身侧时脚步微顿后还是出声。 “生病了便该让太医好好瞧瞧,冬日里病着也不吉利,你说对吗谢格格?” 李沈娇心里总归还是有几分心软的。 只是一两句提点的话而已,李沈娇会提醒,但不会强求为谢氏请太医来瞧。 不然放在福晋眼中会觉得她这是因为遇喜想找漂亮貌美的谢氏固宠,况且四爷向来不喜欢谢氏,李沈娇自然也没必要去触霉头。 不过谢氏听了李沈娇的话却是好一番的诚惶诚恐。 “多谢侧福晋关怀,兴许是才入冬日奴才身子有些水土不服,并不妨事的,哪里需要劳驾太医来走一趟。” 谢氏一直低垂着眉眼,李沈娇站在不远的距离看着她,感受到的是谢氏言语之外浓浓的野心。 谢氏想要凭借肚子里的孩子翻身—— 只是真的有那么容易吗? 因为李沈娇良久不语,谢氏还是没忍住轻抬眉眼用余光想要瞧一瞧李沈娇的表情。 李沈娇站在背光的位置,不说话时也不知道是在思索着什么,只是谢氏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此刻李沈娇的情绪。 是悲悯。 谢氏愣了愣,心中随即生起不甘。 眼下她是过的不尽人意一些,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李氏有什么好悲悯她的。 到谢氏生产的那一日,谢氏在扑鼻的血腥味儿和粘腻的汗水里她才恍然,原来那时的她确实是太愚蠢了,活该李氏悲悯她。 只是那些都是后话了。 这会儿李沈娇也缓缓从失神中回过神来。 “但愿如你所言吧。”李沈娇丢下这句话便拢了拢秋壶才给她披上的虎貂便离开了。 第154章 李沈娇的心中却有些纳罕。 谢氏缓缓站起身,缓缓地呼了一口气。 这是她后怕的表现。 她的目光近似贪婪地盯着李氏离去时被北风吹拂的虎貂,再次咬咬牙。 从她知道九月里知道自己月事没来时她便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 不论如何,这都是四爷的亲生骨肉。 像南院的武氏,不是同样也并没有多得四爷的喜欢吗?只是因为她好运遇喜,又诞下了府里的大阿哥,任何时候里总归是会惦记着武氏一些的。 谢氏慢慢地往自己的院子走,缓缓地覆上她的腹部。 以及过了头三个月了,大抵是这个孩子在肚子里也心疼她这个做额娘的,到现在为止也并没有出现什么害喜的反应。 只是谢氏今儿个出门时还是十分小心的在腹部缠了一圈束缚带,以免叫有心之人察觉。 这会儿谢氏还有些后怕的主要原因还是在李侧福晋连着两次提到了她生着病。 谢衡仪这会儿总疑心是否是李氏察觉了些什么,同时也只能提醒着自己往后出了院子要更加小心谨慎一些。 李沈娇这头回了东院,才进了院门就忍不住想要解下披风了:“闷得慌。” 四爷送来的虎貂确实是不错的,做成披风确实也是十分暖和的,只是系在脖颈上久了始终还是有些累赘。 两个丫头忙扶住了,等李沈娇进了屋子里室内生起炭火之后才给李沈娇解下了披风。 小路子等李沈娇落座后喘口气之后才恭敬地送上了信纸。 李沈娇喝了口甜水,见状问了句:“谁送来的信?” 小路子便笑着回答:“回主子,是胶州来的信。” 那便就只能是李沈娇的阿玛额娘送来的信了。 李沈娇愣了愣:“这么快?” 被请封为侧福晋之后李沈娇也给家里写了信送回去,只是信这几日才得空写完送回去。 李沈娇成为侧福晋之后给家里人写信也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只是她还是谨慎的只在年节将至时写了信送回家去。 只是按道理怎么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把回信给送到了。 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李沈娇的心猛地一跳,心中难得出现些名为慌张的情绪,她忙从小路子手中接过信再拆开。 信封里照例又是厚厚的一沓信纸,最底下也是又塞了大面额的银票,也不知道是阿玛额娘又攒了多久。 李沈娇见到信里还塞了银票心也松开一些,阿玛额娘还能去换到这样面额的银票,那么想来家里应是无事的。 奴才们都十分有眼色的没有再出声。 室内只有李沈娇安安静静地翻动信纸的声音。 翻动完信纸之后李沈娇再次松了一口气。 家中无事,只是她和阿玛额娘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都惦记着想写些信罢了。 李沈娇给家里送去的信虽然不至于塞银票,只是还是让奴才装了些四爷和德妃赏的各种药材给家里带回去。 都是些李沈娇眼下用不上但对于阿玛额娘他们来说十分有必要的药材。 信里自然都是在抱着各种平安,就像李沈娇在给写回家的信也都是报喜不报忧一样。 “嫂嫂有了身孕?这倒是巧了呢。”李沈娇进京选秀时哥哥的妻子觉罗氏尚未进门,眼下竟就有了身孕了。 李沈娇这话是对着一旁侍立的秋壶说的。 秋壶是李沈娇从前在闺阁时便跟着伺候的,这会儿听了李沈娇的话也是颇感意外,随即又和秋瓷一起说起了吉祥话。 李沈娇确实挺高兴的,成了侧福晋以来除了有自己的小厨房之外终于又有了一桩让她觉得还不错的事儿。 那便是能和家里人联系的机会也多了一些。 李沈娇明媚一笑:“从库房里提早挑好长命锁之类的,等嫂嫂生产前就让人给家里送去。” 李沈娇眼下便已经预计着这事儿了。 只是觉罗氏不在跟前,李沈娇也不能知道觉罗氏这一胎怀的是男是女,也不能知道觉罗氏这一胎怀的好还是不好。 李沈娇又一一地把信给看完了,只是看完之后李沈娇的心中却有些纳罕。 信里额娘怎么总提着让她别太张扬了只是也别太软弱了被人欺负,从前额娘在闺中时说的取舍之类的话也再次在信中出现,还有让李沈娇注意着在府里时不要得罪小人之类的。 上回家里人给李沈娇写信时自家额娘似乎也写了这些,只是上回额娘还隐晦地提起了让李沈娇至少在明面上要敬重着一些福晋的话。 这回自家额娘话说的倒是更直白了一些,只说让李沈娇离福晋远一些,紧着自己的事儿也就是了。 李沈娇越看越觉得奇怪,只是却说不上来。 李沈娇看完又嘱咐秋壶把家书给收好,又等着自己才写的信送到家里之后说不定能在年节里赶上家里送来的回信。 等待回信的时间里李沈娇确实也如额娘信中所说离正院福晋远远的。 又是在冬天里,李沈娇虽然想瞧瞧园子里的红梅,只是怕冷又懒得碰见旁人之后应付—— 干脆就叫小路子和冬生没事儿时便去园子里折几支红梅放在屋里的秋水瓶里。 李沈娇偶尔闲了瞧一瞧也觉得赏心悦目。 至于谢氏那里,那日请安之后李沈娇回了东院之后确实也让小路子盯着些谢氏那里。 只是谢氏那里一直抱病不出,府医似乎去瞧过一两次,也开了药,只是却总不见好。 后来李沈娇在府医来给她诊脉时还瞧了瞧孙郎中的面色,也实在瞧不出是会替谢氏遮掩的模样。 那谢氏是怎么把遇事的事能瞒过府医的? 李沈娇好奇了一回,想不通便懒得去想了。 她这会儿也只以为是谢氏不愿让后院众人知道她遇喜的事惹众人嫉恨,还以为谢氏总归会要把遇喜的事儿说出来的那天。 到十二月十五这日谢氏这一胎也满了四个月。 只是恰好福晋身子不适得厉害,便免了众人到正院去请安。 倒是让谢氏又躲过了一回。 只是又能躲多久呢? 第155章 爷是不是也该给臣妾也写个福字呢? 李沈娇这里也并没有把太多的心思放在谢氏身上。 临近年关,各处也确实都是正忙的时候。 腊月里小年这一日李沈娇便安排着让院里的丫头奴才们把东院给打扫一回,又重新布置了一回东院。 前些日子李沈娇闲时做的那些窗花倒是正好能用上,还有两个丫头新做的灯笼,也一并让小路子在廊下挂上。 到夜里四爷来时李沈娇正好才尝何氏做的糯米糕,午膳时她尝了回何氏做的腊八粥,夜里便想尝些别的。 今岁不论是宫里还是府里,腊八和小年都没有大办。 府里是因为福晋近来的身子确实也有些不妥当,听太医说胎像并不稳,加之武氏也还在禁足里,也没有能操办的人。 还有府里福晋和李沈娇都遇喜,今岁的冬天很冷,雪天路滑易出事,这还是四爷在前院时亲自发话说除了年节那日都不用大办。 至于宫里今岁为何也不曾过腊八和小年,李沈娇自然也就不甚清楚了。 只是瞧着四爷近来早出晚归的,想来宫里总归还是出了一些什么事儿的。 只是四爷不提起李沈娇便也很有眼色的不去过问,只是在四爷到时让小厨房何氏煮一碗热乎的馄饨。 同时李沈娇拉着四爷到小榻前坐下:“何氏今早才包的馄饨,里头包了虾仁,早膳时臣妾吃着倒是十分的好滋味。臣妾这会儿还真有些馋那一口,四爷陪臣妾用一些吧?” 不论四爷饿不饿,李沈娇都不能大剌剌地说是四爷饿了,这便是说话的学问。 见四爷点头,秋壶便忙退下往小厨房去了。 等待的时间里李沈娇忽然让秋瓷上了笔墨。 “年节将至,臣妾也献丑,便写个福字献给爷,盼着来年不论是四爷还是府里众人都能福禄安康。” 因为是在自己的院子,李沈娇近来也不往外头去,今儿个也只穿了件石青的冬装,大抵是因为怕冷,脖颈上还戴着兔毛边儿的毛领御寒,通体上下也不见什么特别的首饰。 上回进宫去德妃娘娘赏的那对紫玉镯也因为李沈娇怕冷这回儿正搁在了小榻毫不起眼的位置用丝帕包着。 小榻的桌上还用瓷瓶装着几支腊梅,丫头上了笔墨之后小桌便显得有些狭窄。 只是李沈娇瞧了瞧那瓶中的腊梅却舍不得让人撤下去。 屋里的炭火不时滋滋地响着,屋里十分暖和,四爷坐在李沈娇对面,看着李沈娇执笔,倦怠似乎也跟着消了一些。 温暖似乎在无形中包裹着四爷。 特别是当李沈娇在红纸上写好了“福”字之后呈给四爷看之后笑眯眯地道。 “臣妾给爷写了福字,礼尚往来,爷是不是也该给臣妾也写个福字呢?” 她说着,便将狼毫笔伸出递到四爷的手里。 四爷斜靠着小榻,听了李沈娇的话愣了愣,随即不禁大笑起来。 “在这儿等着爷呢?别有用心?嗯?” 换做旁人怕是早就被四爷最后那一声带着反问的“嗯”给吓住了。 只是李沈娇却只是笑笑:“虽说有爷在臣妾不必担心那许多,只是写福字这是好兆头呀。” 李沈娇说话时拖长了尾音,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一样。 四爷凝视她双眼,半晌后还是接过了李沈娇手中的狼毫笔。 “新岁福气满盈。”四爷一面出声一面落笔。 李沈娇心下一动,半侧过脸颊去瞧四爷落笔写字的模样。 新岁福气满盈。 最后那碗馄饨李沈娇也没吃几个,何氏的手艺确实不错。 四爷给李沈娇写福字祝她“新岁福气满盈”,只是还没到新岁就够李沈娇折腾的了。 小年之后李沈娇也头一回作为侧福晋进宫去到德妃娘娘宫里去过年节。 侧福晋服饰还是繁琐,李沈娇上马车之后就轻嘶一声扶着额头。 她忍不住嘀咕:“多进宫几回我才养起来的肉又要没了。” 人和人遇喜果然是不同的,先前上马车时李沈娇也瞧见了福晋的脸色,瞧着又瘦了不少。 只是年节里又是进宫去给娘娘请安,福晋自然也不能太过憔悴,只是脂粉也掩饰不住苍白。 李沈娇出东院之前也考虑到这一茬,于是还让秋壶把她的脸色衬得白一些。 不然她这个侧福晋比福晋面色红润总归有些说不过去。 没办法,遇喜的反应本就不同,只是有些事儿就是这样。 李沈娇才靠着软榻坐没一会儿,忽然听见外头有奴才敲马车的声音。 “小路子,外头怎么了?”李沈娇问。 小路子在外头答话:“回主子,宋格格院里把大格格给送来了。” 李沈娇愣了愣,想着外头今日风大,还是先出声:“快让大格格上马车来?爷不是吩咐了不必让大格格大阿哥进宫去吗?” 外头小路子先掀了帘子,王氏小心翼翼地抱着大格格上了马车。 “给侧福晋请安。”王氏抱着大格格请安。 李沈娇“嗯”声:“这是你们宋格格的意思?” 李沈娇眼下说话直白了不少,身份不同说话态度自然也有了转变。 王氏应是:“格格说大格格过了周岁,也该认一认玛法。” 玛嬷是满语里祖母的意思。 李沈娇扯了扯嘴角,转头问向秋壶:“四爷呢?” 四爷是不会点头让宋氏这样鲁莽行事的。 只是秋壶还没到外头去问小路子,倒是先听王氏先回答了:“侧福晋不必叫人去问的,前院说宫里有事,今儿一早便让四爷进宫去了。这会儿也是福晋吩咐让大格格和侧福晋一起同坐马车的。” 李沈娇蹙了蹙眉。 怪不得大格格能出府呢,原来是四爷已经先一些出府进宫去了。 她又偏头去看了看大格格。 大格格从被王氏抱上马车起都一直安安静静的,雪绒似的一团,李沈娇看过去时正好和大格格葡萄似的眼睛对上。 李沈娇的心忽然也跟着一软。 “叫人去福晋那里问问,大格格一直身子不好,没得进宫去折腾。”她吩咐外头的小路子。 王氏错愕两秒,很快感激地对着李沈娇一笑。 大格格大概也察觉出气氛的变化,也咧开嘴对着李沈娇笑了笑。 李沈娇这才抬手很轻地理了理大格格披在外头的小披风:“难为你这样用心。” 王氏终于放下了些戒备,又冲着李沈娇笑笑。 等了一会儿小路子便回来了。 “回主子,前头福晋说大格格出世以来确实也不曾让德妃娘娘见过,只说让嬷嬷仔细伺候着,也不会有什么妨碍的。” 福晋这话的意思便让大格格跟着进宫去的意思了。 李沈娇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 第156章 图什么呢? 李沈娇看了看王氏,问道:“大格格会走路了吗?有妨碍吗?” 王氏依言答了:“回侧福晋的话,大格格学走路已经有一阵子了,奴才牵着倒是能走,只是就怕吹风受冻年节里到时候也是折腾太医。” 李沈娇便亲自掀了帘子目光平静地对着外头的小路子道:“再去福晋那里走一趟,只说我不想和大格格同乘一辆马车,然后你再把四爷的话搬出来。” 李沈娇显然是懂得如何去揣摩福晋的心意的。 马车停了好一会儿,李沈娇关下了帘子,等小路子回来李沈娇掀开帘子见了小路子脸上的笑便也猜到一些。 “主子,福晋让人把大格格送回去,还——”小路子话说到一半又往马车里瞧了瞧,显然是顾忌着马车里的大格格和王氏。 李沈娇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小路子很轻地点了头:“还说宋格格实在是不懂规矩。” 李沈娇知道小路子还有话没说完,便垂下帘子转头望向王氏:“披风捂严实一些把大格格给送回去吧,若是怕你们格格训斥便先带着大格格到前院去。” 王氏没想到事情还有转机,她心里自然也是不愿大格格去受这一番的波折的,这会儿可以说的上是千恩万谢的把大格格给抱下了马车。 大格格未经人事,大抵是贪恋马车上的温暖,在被王氏抱下马车时她忽然回了头。 小姑娘咧开嘴笑起来的模样别提多招人喜欢。 李沈娇也不自觉地笑了。 前头福晋那里大抵是被什么事儿给耽误了,等王氏还有杨氏抱着大格格离开往府里走也不见马车开始启程。 李沈娇再次掀了帘子呼了口气:“前头福晋还说了什么?” 因为方才大格格和王氏在,小路子显然是有所隐瞒的。 小路子在才把刚才没说出的话说了:“奴才到的时候听着外头膳房的管事也在,似乎正在和福晋禀报着什么,没一会儿福晋在马车里忽然发怒。等膳房的人禀报完奴才说了主子的意思,福晋便又骂了几句大格格病歪歪的晦气样这样的话,后头还连带着骂了几句主子——” 李沈娇眼下倒是真不同情福晋这一胎怀的不容易了。 知道自己遇喜还不放开自己手里的权利,什么都想抓在手里,最后身子没养好管家的事儿其实也是照常进行。 图什么呢? 福晋这会儿骂着大格格病秧子,焉知—— 李沈娇并没有往下细想,个人有个人所求,没什么好置喙的。 因为只是进宫到德妃宫中坐上半日再给上自己的笑脸,李沈娇今儿个穿了她素日穿的惯的鞋履。 等李沈娇从马车上下来再跟在福晋的身后往紫禁城中德妃的永和宫去,也不曾见到四爷的身影。 福晋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见了李沈娇原本似乎也是有话要说的模样,但是她掩着唇似乎是想吐,最后还是没能出声找李沈娇的麻烦。 李沈娇乐得清闲,最后便低垂着眉眼跟在福晋的身后。 到了永和宫里,上回李沈娇见的成嫔也都在,以及七福晋纳喇氏也在。 纳喇氏的脸色瞧着比上回要好了不少,整个人也又恢复了明艳大气,见了李沈娇还冲着她笑了笑。 李沈娇见礼之后才在最下首的位置落座。 落座之后李沈娇安安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很快也察觉了德妃和成嫔今儿个的兴致都不算太高,也不知是宫里出了什么事还是如何。 李沈娇的身份在宫里实在是不起眼,上头有福晋和七福晋,再往上有想要巴结德妃的小嫔妃,一旁还有成嫔和德妃说着话。 李沈娇干脆也不去插话,只保持着脸上的笑,偶尔再喝一口热乎乎的奶茶润润嗓。 到底是宫里御膳房的手艺,奶茶做的并没有外头那样的腥味,但也并不会让人觉得甜腻。 听上头娘娘们说话说的久了,很快也就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只是福晋一面强撑着陪着德妃用膳一面又忍不住反胃的姿态实在是弄的人没胃口。 在宫里用膳和在府里用膳自然是有所不同的,用个午膳李沈娇都得用余光察言观色。 见上首的德妃停筷,她把嘴里的吃食给咽下便也跟着停了筷子。 一想到这几日都要这样度过,李沈娇用过午膳后脸上的笑意险些没挂住。 只是德妃在午膳后说要小憩让福晋和李沈娇回府时坐在上首慢悠悠地喝了一盏茶。 “近来宫里不太平,这几日老四家的便不必进宫来了,等翻了新岁再进宫吧。” 福晋自然起身说了一番推辞的话,福晋站起身了,李沈娇自然也要跟着站起身。 面前这两个都是有孕在身的,特别是福晋站起来的时候险些没站住,倒是让德妃都吓了一回。 她给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赵嬷嬷便忙上前去把福晋给扶住。 德妃瞧了瞧福晋又瞥了眼一旁垂着眉眼不显山露水的李氏,还是忍不住暗暗叹气。 “你还年轻,什么都没有养好身子更重要。”德妃这话说的是十分语重心长。 她这一辈子怀过老四、老六还有老十四还有尚未出阁的温宪,自然也是见识过女子生产的不易的,也明白有一个好身子的重要性。 德妃瞧着福晋眼下这样,心里还真是有些放不下心来。 德妃免了福晋和李沈娇这几日进宫来确实有考虑着这两人遇喜,不过她说宫里不太平也是真的。 万岁爷病了,眼下皇子们都还在乾清宫守着侍疾呢。 第157章 大格格又病了。 太医只说是万岁爷近来劳心国事,忧思过度,略有些偶感风寒。 四爷侍立在外头,上首是太子爷,一旁是哭的不能自已的直郡王。 后头十四阿哥忍不住嘀咕:“皇阿玛偶感风寒怎么还听说密嫔又——” 四爷回头,用眼神止住了十四阿哥尚未说完的话。 密嫔王氏,也就是南巡时早夭的十六阿哥的生母。 前些日子太医才诊出王氏又遇喜了。 皇阿玛的身子究竟如何,或许也就只有为皇阿玛诊脉的太医才清楚。 这些剖测自然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侍疾到深夜,四爷让人先送了十三和十四阿哥回乾西四所去,而后才终于有空去问永和宫里的情况。 得知了德妃的安排,四爷沉吟了半晌:“拿爷的牌子请太医回府给福晋和你们李主子瞧一瞧。” 太医瞧过了,有了身子不适还有遇喜的由头在,福晋和李氏不进宫才算是顺理成章。 李主子是前院的奴才们称呼李沈娇的说法。 比起叫李侧福晋生硬,“李主子”这个称呼分寸上也是恰到好处。 四爷吩咐完又让苏培盛从庄子上收些冬日里德妃爱尝的吃食给德妃送去。 四爷吩咐完,想了想,还是道:“再问问额娘,是否要给皇阿玛送去一些。” 皇子们年岁都大了,自然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想送什么东西都能直接送到皇阿玛跟前的时候了。 四爷只是想着给额娘送了,皇阿玛在病中按说他们这些皇子更应该献些孝心。 没见白日里直郡王哭的跟什么似的吗? 只是四爷还是谨慎一些,不愿被说是谄媚皇阿玛之类的。 便只有想着先问过德妃的意思。 —— 李沈娇这里回到府里时也已经不早了。 在宫里是不要指望能吃上一口热乎的,李沈娇回到东院时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她连掰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一面让秋壶给她摘下头上那些劳什子的物什。 “就让何氏煮碗面吧,我先垫垫肚子。晚些时候再让小路子去膳房点膳。” 秋瓷便去外头寻小路子,结果却被冬生告知小路子去打听消息去了。 “我不在府里这半日出了什么事儿不曾?”李沈娇按着眉心问。 今儿个两个丫头都跟着她进宫去了,院子里只有冬生和小路子在。 冬生在外头回话:“听说是宋格格院里大格格病了,只是这会儿大格格还在前院,宋格格便在前院哭天喊地的。” 宋氏这是——怕四爷知道后担心大格格而迁怒于她吧? 只是今儿个宋氏自作主张让人把大格格一起送进宫去见德妃娘娘,确实是有些失心疯了。 这会儿李沈娇听见冬生的禀报除了心疼大格格便只有对宋氏的反感了。 宋氏这真是硬生生地快要把自己给作死了。 等四爷回来李沈娇都能想到那会又是怎样的一场风波了。 算算自大格格出世以来都不知道出了多少事儿了,李沈娇不论是瞧还是听都有些不耐烦了。 李沈娇躺在榻上:“让小路子回来吧,没得在外头浪费时间。” 李沈娇用过那碗鸡丝面之后便直接睡过去了。 一觉睡醒来床头却忽然见一道身影坐着。 李沈娇险些没压住嘴里脱口而出的惊呼,等定睛一看发现是四爷之后她才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爷怎么不说话?” 李沈娇又缓慢地直起身子让开一些榻上的位置:“爷要上来歇会儿吗?” 李沈娇这样的动作太自然了,四爷愣了愣,还是上了床榻。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少了许多的言语,但是在这样静谧的环境里两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李沈娇才睡醒,这会儿实在是没什么困意。 她偏头去看四爷:“太医说到了五六个月就能摸出臣妾肚子里孩子的跳动了,四爷要摸摸吗?” 李沈娇自然也是看出四爷脸上的疲态的,于是便找了别的话题来转移四爷的注意。 四爷都已经阖眼了,闻言又偏了偏头。 府里宋氏和武氏都遇喜过,还有眼下府里的福晋都遇喜过。 只是四爷在大部分时候在遇喜时连同床共枕都没有经历过,他几乎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的。 不论是武氏还是在宋氏在遇喜时在四爷去探望时都是退避三舍的,久而久之四爷就不爱去了。 四爷每回去也折腾着武氏和宋氏,也实在是麻烦。 在遇喜时还能要和四爷同床共枕的,确实也只有眼前的李沈娇。 四爷偏头去看李沈娇时李沈娇还保持着刚才直勾勾的盯着四爷的表情。 四爷的目光也跟着停顿了一些,他还是选择了拒绝:“爷有些累了,你先歇会儿。” 李沈娇也并不是很在意四爷的答案,毕竟确实她遇喜之后都还没感觉肚子里的小姑娘有个动静呢。 李沈娇还在心里嘀咕过几回,难道她这一胎怀的是一个安静的小姑娘。 要是一个安静的姑娘那也挺好的,毕竟小姑娘安安静静的就像四爷一样,沉稳些也好。 但是李沈娇还是有些失落,毕竟小姑娘活泼些像她一样,往后也不知有多欢快呢。 听见四爷的答案,李沈娇便自己摸着腹部:“那爷便好生歇息着。” 李沈娇向来是不论别人做什么说什么都不会觉得尴尬的那类人。 四爷“嗯”了声,好半天后才在满室寂静里出声:“大格格又病了。” 李沈娇琢磨了一下四爷的语气,想不明白便选择放飞自我,不去说那些体贴的话:“臣妾知道。” 四爷难得语噎了一回。 第158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沈娇说完这话心里也跟着痛快了不少,她又偏了偏头看向四爷:“爷说这话可是有什么顾虑吗?” 李沈娇听四爷刚才那句“大格格又病了”也并不能琢磨清楚四爷突然说这话时的态度。 只是四爷若是问起大格格往后该如何之类的话题李沈娇却是一点儿也不想动脑筋去想的。 大格格是宋氏和四爷的孩子,说句不好听的,和李沈娇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格格因为生母宋氏的缘故从出世起便有的弱症又还病痛不断,李沈娇一直以来确实也是同情的。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李沈娇愿意因为大格格的无辜而去多管闲事。 所以李沈娇才懒得去琢磨,也懒得去接四爷的话。 直接避免四爷在下一秒会冷不丁地问起什么“你觉得大格格该如何安排”之类的问题。 李沈娇是真不耐烦。 四爷不是傻子,自然也能从李沈娇的表情和言语中回味过来一些。 四爷想明白之后也忍不住失笑。 他倒并没有因此而恼怒,从前他确实也问过李沈娇一些问题,只是大部分都是无关后院的。 李沈娇也会去回答,这回四爷往下说下去自然会谈到关于大格格的话题,李沈娇这样直接的避免倒也确实是无可厚非。 “行,爷不说了。” 李沈娇也不吭声,给足了四爷安静思索的环境。 毕竟这事儿确实是不好处置,大格格不能没人照看,抛开大格格的生母,四爷想在后院给大格格找一个养母也不现实。 只是只要有宋氏在一日,总归会有宋氏冒出来犯糊涂的时候。 李沈娇遇喜了也不爱动脑子,干脆闭眼小憩。 整个腊月里剩下的日子也就在李沈娇这样困了就小憩,饿了就点膳中度过。 大格格因为病了又在前院住下了,至于宋氏,则是又被四爷给下了禁足。 禁足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 倒是正好岔开了武氏的禁足,这样倒是十分的合适。 整个后院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也无人注意到仍在病中还没好全的谢氏。 到年节那日,府里才终于有了热闹的一日。 后院里都是喜气洋洋的,宫里德妃娘娘也让人来传话说不必进宫去,李沈娇等到了宫里赵嬷嬷亲自来的传话之后才算是真真正正地放松下来。 毕竟要进宫去的李沈娇和福晋肚子的月份都大了起来,真折腾起一日来也确实是没人能说得准会不会出什么事。 上回李沈娇和福晋进宫去之后福晋回来之后虽然并没有请太医,但是隔日一早也不知是福晋撑不住了还是什么,正院里天不亮就让人去太医院请了周太医来。 至于这事儿传到宫里德妃娘娘的耳中时德妃娘娘是什么样的反应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对于李沈娇来说反正她是乐见其成的。 腊月三十,四爷还是进宫去赴宴了。 府里的夜宴自然还是由前院的钱嬷嬷和才解了禁足的武格格安排的。 李沈娇还是到的不早不晚,今儿个宋氏还在禁足里,福晋没到的时间里,宴席里众人都默契地没有出声。 从前向来长袖善舞的武氏经过这回禁足也不知是长了教训还是什么,左右李沈娇到抬清院时武氏是十分规矩的行了礼。 等李沈娇叫了免礼之后让众人落座之后武氏还自己主动提起了祝氏的事儿,还谢过了一回李沈娇,说着若是没有李沈娇的责罚,往后指不定还要在府里酿下更大的罪错。 这便是武氏的胸怀了,拿得起放得下。 这话一出,这事儿自然也算是坦坦荡荡地揭过了。 前院里大格格今儿个一早也被四爷安排着叫奶嬷嬷抱回了宋氏的院子了,只是又额外嘱咐了说是宋氏还在禁足里,近来都不许宋氏去见大格格。 席间众人都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福晋的到来。 李沈娇还是瞧了谢氏一眼。 谢氏这一胎已经满了四个月了,按说怎么也该有一些起伏了,只是今儿个从李沈娇落座到宴席里却是怎么也没能从谢氏身上看出任何的一点起伏。 只是李沈娇的脑海里,谢氏肚子里的这一胎孩子瞧着却比以往更康健了一些。 这也是让人有些费解的。 不过想来也是,谢氏就等着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翻身了,自然不会委屈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李沈娇并没有多瞧,只是垂下眼数着今儿个上的碗盘上的装饰数量。 这么一想,平日里宴席时有宋氏在时其实也挺好的,毕竟有人说话总比没人说话的沉默好。 只是众人等了许久却也没等来福晋的身影,倒是没人敢抱怨福晋架子大,只不过等的久了还是忍不住拿目光去看李沈娇。 自然都是等着李沈娇发话。 李沈娇便懒懒散散地直起身:“叫人去正院瞧瞧,问问是不是正院出了什么事?” 李沈娇才吩咐小路子去传话没一会儿,就听正院的大太监王进忠在外头说传福晋的话。 抬清院中瞬间陷入安静。 众人这会儿都猜测着正院福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李沈娇抬起头,语气不咸不淡:“叫他进来回话。” 王进忠很快便小心翼翼地进来低着头回话了:“启禀李主子。雪天路滑,我们福晋不慎踩滑了,这会儿正院里太医还在,晚宴想来是办不成了。诸位便先散了吧。” 福晋摔了? 底下几个都忍不住偷觑想要看李沈娇的反应。 毕竟福晋要是真的摔了,肚子里的这一胎孩子真有什么好歹,那么最后受益最多的绝对是李沈娇这个遇喜又得宠的侧福晋。 李沈娇本人都觉得这事儿蹊跷呢。 福晋平日那么谨慎的一个人,好端端地怎么会忽然摔了呢。 只是李沈娇却毫不客气地回看了一眼下头的几人,目光如炬地像是要刺破所有的窥测。 李沈娇清了清嗓:“知道了,想来正院这会儿也不得空,你也早些回福晋跟前伺候着。人多口杂,我便不去正院打搅福晋了。” “诸位,都散了吧。” 李沈娇在这种场合时不苟言笑的模样绝对是能镇住她们的。 不知道武氏几个私心里是怎样想的,左右表面上众人都还是规规矩矩地颔首称是。 李沈娇便最先站起身。 “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回了。” 李沈娇也懒得去管众人私底下是怎么想的。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李沈娇离开抬清院的时候倒是先心疼了一回四爷,满后院里怎么总会有遇喜不顺的事儿发生? 最后遭罪的还是尚未出世的孩子。 第159章 梦,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四爷这里确实是被折腾的够呛。 今儿夜宴里皇阿玛的风寒才好些,席间倒是一片热闹繁华,只是皇阿玛提及孝心时说了直郡王和太子爷之后倒是难得提了一句四爷。 四爷差点都要忘了是什么事儿了。 谢恩后好半天才想起来或许是因为前些日子让苏培盛把庄子上的东西送给额娘时额娘献到皇阿玛跟前了。 皇阿玛只是提了这么一句,四爷倒是被前头三爷给灌了好半天的酒。 宴席散了时四爷离开紫禁城时都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要是前头三哥一个人一个人灌酒也不妨事,毕竟三哥的酒量也就比四爷好上那么一点儿,只是后头偏偏又来了一个直郡王。 今儿个宴席上四爷都没什么空去管十三和十四阿哥。 所幸十三阿哥早慧省心,知道四爷今儿个抽不出空来,还帮着四爷看着在宴席上到处跑动的十四阿哥。 四爷吃醉了酒自然是不能骑马回府的,坐马车回府时四爷在马车上终于小憩了一会儿。 到府上时,四爷因为疲倦,加之一身的酒气,瞧着时间也不早了,便吩咐着苏培盛扶着他回前院去。 这会儿东院里李沈娇估计都已经睡下了,四爷去了东院没得还要折腾李沈娇一回。 下了马车被冷风一吹,四爷的酒意跟着散了一些,人也清醒了不少,也想起来今儿个府里的夜宴来了。 “府里这会儿宴席散了吗?”四爷轻咳两声后才问道。 苏培盛扶着四爷,嘴里的答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正院的大太监给拦住了。 王进忠在门房这里等了有一会儿了,冷风里他被吹得一直哆嗦,禀报时还得竭力把话给说清楚。 四爷没什么耐心地扶额听完。 身旁扶着四爷的苏培盛听完王进忠的禀报手都忍不住一抖。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得,今儿个前院是别想回了。 “去正院。”四爷出声。 四爷原本只是因为吃醉酒而有些头疼的,这会儿听完王进忠的禀报却是真的有些头疼了。 四爷到正院的时候福晋还没醒。 明明是冬日里只是周太医来回话时却还是满头的大汗,当然,周太医把话也说得很明白—— 虽然福晋摔倒之前有奴才护住了,没有伤到肚子。只是福晋这一胎的胎像一直以来都不算稳妥,加之今儿个这一遭又受了惊吓—— 眼下虽稳住了,只是仍旧有滑胎的风险。 四爷在周太医回禀时一直阖眼按着眉心思索着,等周太医说完四爷才睁眼,不自觉往下压的唇角抿成一条寡薄的直线看的人心里发怵。 “务必要保住福晋,一切都要以福晋的身子为重。” 四爷是在次日一早天不亮正院的奴才来报说福晋醒了之后才去瞧了瞧福晋,瞧过福晋之后四爷才回了前院。 浑身的酒气还在,四爷先痛痛快快地沐浴了一回。 等四爷沐浴完终于能安心阖眼睡一觉时四爷才忽然恍然,翻年之后眼下便是三十八年了。 “新岁福气满盈。” 在东院为李沈娇写下的那一句在此刻有些不合时宜地窜进四爷的脑海中。 四爷向来是不信这个的,只是李沈娇当日说礼尚往来四爷才写下了那一句。 福气满盈,但愿吧。 四爷终于还是带着浑身地疲倦睡去了。 四爷这一觉睡的并不踏实。 向来少梦的四爷却忽然做了个杂乱无章的梦,像福晋诞下了一个身子病弱的阿哥,还有府里不知道冒出的哪门子的三阿哥——还有四爷跟着皇阿玛北上,还有——皇阿玛废太子。 一切的一切,最后的最后,四爷梦到了李沈娇。 梦里大概是在夏日的某个傍晚里,李沈娇穿着一身水蓝色的旗装,这一身夏装今岁夏日里在庄子上四爷也见李沈娇穿过。 李沈娇就坐在东院的廊下,慢慢地打着扇子,唇边携着一缕笑意看着稚儿伸手拨弄着廊下的海棠花。 一时夏风吹起,天边残阳正逐渐被吞没蚕食,暮光缓缓,只显得院中这一幕温馨亲切。 四爷却被这一幕给惊醒。 怎么做梦都梦着李沈娇这一胎怀的是阿哥,四爷颇有些头疼的按了按眉心。 只是梦里的旁的也是真够荒谬的,福晋这一胎不会太稳当四爷是知道的,只是那三阿哥出世怎么会是在六月? 府里福晋和李沈娇的产期明明都是在五月里。 而且还有若是李沈娇诞下的是阿哥,那么府里便应该已经有三阿哥了,怎么会六月里又冒出一个三阿哥呢? 还有皇阿玛费太子,更是荒谬—— 四爷清醒过来发觉他居然试图从自己做的梦中找到合理之处自然都先忍不住失笑了。 梦,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四爷便很快把这没有根据的梦给抛开了。 进了正月里,四爷终于也有了十来日的空闲。 只是正院里福晋这一胎怀的险,虽说正月里四爷空闲但也往正院去了多了一些,毕竟正院里福晋眼下的情况确实是不算太好。 四爷自然得空也会去瞧李沈娇,只是去时总是忍不住往李沈娇起伏的肚子上瞧。 四爷眼下已经开始觉得李沈娇这一胎怀的就是阿哥了。 不过和福晋比起来,李沈娇这一胎确实是怀的十分安稳。 不过四爷看多了福晋近来的消瘦,冷不丁的看见李沈娇脸上的丰腴时还担心李沈娇生产时是否会因为胎儿太大而不易生产的情况,为此还专门让周太医来给李沈娇瞧了瞧。 正院里福晋得了消息倒是忽然笑了,她这一胎怀的艰难,这会儿听见东院的李氏请了太医心里只觉得痛快。 倒是巴不得李氏也摔一跤最好把孩子也给摔没才好。 至于这些日子东院李氏送来的药材之类,福晋通通叫人收起放得远远的,避之不及的态度倒像是生怕李沈娇害了她似的。 不过不仅仅是针对李沈娇,后院里旁人送来的东西福晋也都是这样,甚至是前院四爷送来的,福晋都疑心着不让奴才们用。 福晋这一胎怀的,疑心的毛病倒是愈发厉害了。 第160章 后院里各处也都安生了不少。 康熙三十八年的到来并没有让被白雪覆盖的紫禁城增添一些别的什么,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 四川打箭炉土蛮作乱也终于在二月里被兵部侍郎满丕谐提督唐希顺平定,封赏之余万岁爷又大刀阔斧地清理了朝堂上的一些杂碎。 首当其冲也是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已故安亲王岳东从前的案子翻案重审,追降郡王。其子僖郡王岳希、贝子吴尔占俱降镇国公。 而八福晋正是和硕额驸明尚之女,安亲王岳乐之外孙女。 原本对于八福晋郭络罗氏来说显赫的家世就是一大助力的,也是自八福晋大婚以来让她能‘善妒’的名声在外却无人能管的最大支持。 只是眼下八福晋的倚仗却消失不见了。 或者往更深层次的方面来说对于八爷来说,他的依仗也少了许多。 再往深了想,那就是和直郡王在一条船上的八爷少了依仗,也就意味着直郡王背后的依仗也变少了。 原本在康熙三十七年嚣张了一整年的直郡王一党一时之间也有些摸不准万岁爷的心思,也终于消停了一些。 不仅宫里消停安生了,连带着府里都安静了不少。 福晋正月里就一直在养胎,周太医就差没在府里住下,过了正月十五才终于把福晋这一胎给稳住了。 李沈娇整个冬日都十分的清闲,偶尔得空时还和两个一起收集了冬日的雪水,只等着开春了拿融化的雪水来泡茶喝。 只是李沈娇琢磨着,等她能喝茶怎么也要到五月里了。 过了正月十五,李沈娇眼下偶尔确实能感受到肚子里来自小姑娘的跳动。 但也只是偶尔,而且大部分还都是在用膳的时候,几乎不会挑夜里晚上的时候折腾李沈娇。 从这一点来看,肚子里的小姑娘确实是个安静的小姑娘。 年节里家里也送了回信来,额娘知道她成了侧福晋之后又在信里叮嘱了一番。 进了二月里,连着下了一两个月的雪好不容易才停了,只是很快京城又下起了雨。 绵绵密密地连着下了一个月有余,终于在三月里才渐渐放晴了。 大概是因为这连绵的雨,后院里各处也都安生了不少。 像谢氏一直以来的风寒终于好全了,只是听说她要为还在胎像不稳的福晋祈福。 听说还为福晋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绣了各样的小衣裳,当然更多的还是绣的阿哥样式的。 福晋对各处送去的药材补品之类的都表示十分的怀疑,但对于谢氏这样送的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的寝衣—— 在福晋眼里倒是跟暗示似的,暗示着福晋这一胎怀的会是阿哥一样。 人在孕中,福晋还就喜欢听这样的话。 连带着看谢氏都顺眼了不少。 至于正月十五之后才解了禁足的宋氏倒也安分地守在自己的院子里,甚至压根不去看大格格。 武氏那里解了禁足之后便安安静静地在南院照看着大阿哥,大阿哥算是现下府里最康健的那个孩子了。 从出生以来到满月之后就极少有请太医的时候。 进了三月里,李沈娇这一胎也满了八个月,肚子也一天天的大了起来。 正院福晋早早地便免了众人的请安,三月里乌拉那拉氏族里也来了人,也就是福晋的亲额娘到府里小住了。 听说一直要住到李沈娇生产。 李沈娇这里按说也是让家里的女眷来府里照看的,只是路途遥远,总归还是有些不便,李沈娇便没有让家里额娘折腾。 只是福晋乌拉那拉氏的额娘爱新觉罗氏头一日到府里住下时虽说并没有见李沈娇,但却让心腹送了些补品来。 这位爱新觉罗氏,瞧着比福晋可聪明多了。 虽说福晋的额娘姓氏是爱新觉罗氏这样皇家里才有的大姓儿,只是往上头算上几代有几分关系罢了。 李沈娇收了礼,礼尚往来,便让何氏做了碟子满人爱吃的奶糕子给正院送去。 左右是何氏下厨,有祝氏的前车之鉴在,李沈娇也不怕何氏动什么手脚。 这些日子李沈娇的吃食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何氏有没有动手脚李沈娇也是心知肚明的。 至于正院里福晋会不会用,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李沈娇这一胎的月份大了,四爷便安排着早先在内务府就挑好的奶嬷嬷送到李沈娇跟前让李沈娇挑,额外还挑了两位积年在宫里伺候的老嬷嬷,安排到李沈娇这里来管事。 李沈娇这里的奴才忠心归忠心,只是到底年岁浅在李沈娇成了侧福晋之后遇到许多事还是会有些手忙脚乱。 人送到东院来的时候,李沈娇都愣了愣。 前些日子李沈娇也发觉她这里伺候的人有些不够了,只是年节里各种事积压起来,她也忘了有这么一回事儿了。 前院福禄把人送来时李沈娇坐在廊下,听福禄说完倒是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晃着团扇,唇角也跟着一扬。 “正好后头小厨房新做了吃起来不甜腻的茯苓糕。劳烦福禄你跑一趟,也让四爷尝尝春日好滋味。” 福禄忙应下了,眼下在东院是一点儿架子也不敢摆。 福禄把人送来,只说让李沈娇慢慢挑,余下的让人送回前院便是。 奶嬷嬷和管事的嬷嬷都是分开站的,李沈娇问了几个问题,又让奶嬷嬷们摊开手来瞧了瞧,又让奶嬷嬷说了些擅长的话。 其中一位奶嬷嬷口齿倒是十分的伶俐,只是言语间却总把李沈娇这一胎怀的阿哥挂在嘴边—— 李沈娇很轻地蹙了蹙眉。 不说李沈娇知不知道肚子里这一胎怀的是阿哥还是格格,但是这样的言语总归是让人反感的。 挑奶嬷嬷就是给肚子里的小姑娘挑年幼时都要一直伺候的人,忠心是必要的,只是能把小姑娘放在首位也是尤其重要的。 像大格格身边的王氏那样,那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李沈娇这会儿也十分的不客气:“小路子,把那位余嬷嬷带回前院去。” 第161章 福晋临盆了。 这话一出,东院里廊下侍立着的原本心思浮动的众人顿时安分规矩了不少。 李沈娇仍旧不紧不慢地晃着团扇:“继续,余嬷嬷后面那位嬷嬷继续。” 至于还想为自己辩解的余氏,李沈娇连个眼风也不必给,身侧的秋瓷便已冷笑对着余氏:“嬷嬷走不动路了吗?想来福禄还没走远呢。” 这话说完余氏便偃旗息鼓了。 来到四爷府上之前她们自然也是知道这一趟来是为了给四爷府上得宠的李侧福晋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挑奶嬷嬷。 嬷嬷们当奶嬷嬷就和挑主子是一样的,自然像李侧福晋这样的伺候起来就是一个不错的归处。 只说惹恼了贵人不满,最后还给自己留下一个坏名声那也是不值当。 余氏便默默退下了。 李沈娇最后给小姑娘挑了两个奶嬷嬷,并没有挑太多。 她心里的主意自然是要自己多陪着一些小姑娘的,像皇家里那些阿哥格格亲近奶嬷嬷却不亲近生母的事儿,李沈娇是定不会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 两个嬷嬷一个钟氏一个陈氏,都是有经验的奶嬷嬷。 最重要的是言语之间有什么想法都会添一句“若是侧福晋有旁的考虑,奴才们自然也不会擅专。” 要以小姑娘的心意为先不假,但是有事儿也得支会李沈娇这个做额娘的。 至于管事的嬷嬷,李沈娇都一一看过了,只是心中仍不甚满意。 像秦嬷嬷那样和善的果然还是太少了,管事的嬷嬷不像是奶嬷嬷—— 左右李沈娇并没有十分满意的。 不过眼下李沈娇这里倒并不是很急,毕竟还没到生产,真要到生产那日,稳婆之类的四爷早早就有安排好了。 跟前伺候的人忠心比再多的人都重要。 夜里四爷来的时候还问过了一回,听了李沈娇的答案倒也点头准允了。 身边伺候的人确实是要贵在忠心。 左右李沈娇生产之前前院里四爷都让人盯着的。 李沈娇这一胎怀到八个月肚子一天天的大起来了人才跟着有些艰难。 但也只是下地有些困难,倒是还没出现小腿浮肿之类的,连腿抽筋都很少。 旁的一点儿反应便再也没有了。 只是进了八月里,四爷安排的稳婆也在东院里后头的那一排倒座房住下了。 这些日子也让李沈娇多走动一些,每日晨起睡前也会瞧一瞧李沈娇的胎位正不正。 只是四爷来东院留宿时嬷嬷对于四爷没有到厢房歇息而是就在李沈娇的屋里歇息时似乎有些话想说。 只是见秋壶和秋瓷两个丫头还有两个奶嬷嬷都是一脸习以为常的模样便还是压住了话。 毕竟她初来乍到,人侧福晋跟前贴身伺候的人都没说什么,想来也不至于荒唐。 等到次日嬷嬷知道院里夜里没叫水后才放下心来。 只是四爷来的勤了,还都是歇在东院里,嬷嬷瞧着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过嬷嬷瞧着李沈娇这一胎确实是一日比一日康健,又想到和她一起到四爷府上的那位老姐姐为了前头正院福晋那胎像愁眉苦脸的样,总归还是没有多嘴。 这样的嬷嬷李沈娇便是最喜欢的,把自己的本分做好,便也不多嘴去操心主子们的事儿。 四爷府里福晋和侧福晋都遇喜有孕,只是这一胎怀的确实不同,不仅稳婆们清楚,府里的奴才们也都清楚。 四月里连清明都过的随意,这阵子正院的请安免了,园子里除了王氏会抱着大格格转转,也就只有武格格会在傍晚的时候抱着大阿哥逛逛。 整个四月都是在风平浪静中度过。 不过按说李沈娇这一胎遇喜是比福晋早一些的,但是生产却是比福晋要晚一些。 四月的最后一日,福晋临盆了。 第162章 主子,正院里福晋生了。 与此同时,正院里。 天刚擦亮时福晋曾因为口渴醒来要过一杯水,接着便又睡了回去。 福晋的额娘这些日子睡得也并不踏实,福晋要完水喝完才睡下去爱新觉罗氏便醒了。 问了些玉如福晋昨儿个夜里睡得好不好之类的话,便在外间和稳婆说着话。 四爷从内务府给福晋找好了有经验的老嬷嬷,只是爱新觉罗氏知道福晋这一胎怀的艰险,进府时还带上了她曾经生育福晋时为她接生的稳婆。 爱新觉罗氏这一辈子为乌拉那拉费扬古诞下一女四子,都是由这位稳婆接生的,福晋也因此放心了不少。 只是这会儿爱新觉罗氏和稳婆说话时眉眼中却难掩担忧,她的目光缓缓向内室望去。 四月底的天,福晋便怕起了热,屋里冰鉴里摆着少许的冰块,太医说了不能多了,多了便怕福晋着凉。 玉如手脚轻缓的隔着帘替魏氏打扇,小立屏外面,钱嬷嬷上前轻声和爱新觉罗氏商量着最多再过一刻,就得唤福晋起身了。 福晋这一胎四月中旬里便也满了九个月,产期也近在眼前,福晋近来按着太医和稳婆的吩咐,每日用过早膳都要走动一会儿,然后再由稳婆给福晋按压舒缓。 爱新觉罗氏才颔首让奴才们轻手轻脚地去预备福晋起后的一应物件,却听到屏后玉如惊慌无措的唤声。 “福晋!” 爱新觉罗氏和稳婆还有尚未走远的钱嬷嬷闻声忙快步走到榻前。 还没走近便已经能闻到闯钻入鼻的腥味。 钱嬷嬷到底有经验些:“快去请太医!福晋要生了,热水备好了吗?再瞧瞧备下的东西有没有遗漏的?” 爱新觉罗氏小心翼翼地揭开一角的帷纱帐里,正隐隐传来有气无力的细吟。 只见福晋原本平静的面容已变成了痛苦难耐的惨白,满头大汗的仰在绣着石榴多籽的迎枕上。 五官与手边的一寸大红色丝帕,已被福晋无意识地揪皱成一团,丝毫不成样子。 在请太医和通禀已经离府的四爷这段时间,寸寸攀刻入骨的疼痛使福晋在清明和模糊中反反复复。 耳边是哭泣、呼唤,到被喂进满腔乌黑浓稠的药汁,强压在舌下吊气的参片让福晋的精神勉强保持着清醒。 福晋已经听不清稳婆在说些什么了,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不知是眼泪还是汗水模糊了她的视野。 她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额娘:“务必——务必要保住女儿肚子里的孩子——孩子——” 福晋等这个孩子等了太久了,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痛苦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稳婆前些日子就给她看过了,说她这一胎怀的肚子尖尖的,定然是阿哥—— 阿哥好啊,众多已大婚的皇子里还没有诞下嫡子的。 便是太子妃也不曾,若是她能为四爷诞下嫡子,那么便是众多嫡福晋里的头一份。 福晋在无力中忽然像是看到了些亮光,也忽然像是有了一些力气。 溻湿的衣衫紧紧扒在身上,福晋迷迷糊糊里听见稳婆的声音。 “福晋——快要看到头了,再使把劲儿啊!福晋再使些劲儿。” 福晋咬咬牙,竭力压住嘴中痛苦的呼喊。 四爷是在正午前才赶回府的。 近来户部还是有许多的事儿要忙,譬如去岁修建热河行宫的收尾。 皇阿玛不知是不是因为春日里大病初愈,前些日子便提起了等到夏日里北上去,又说着夏日里避暑又让工部准备筹建承德避暑山庄。 户部尚书是真愁的头发都要愁白了,又为着九阿哥和十阿哥筹建府宅的事儿头疼。 四爷离府之后便往户部去了,去户部之后又因为宫里十四阿哥这两日病了去瞧了瞧那小子。 正好错开了正院大太监王进忠去户部寻四爷。 四爷午膳还没用才终于得空回了户部。 还没到户部门口便被正院的王进忠火急火燎地叫走了。 —— 李沈娇这里昨儿个也没睡好,不过是因为半夜被饿醒了,今儿个早上便也起的晚了一些。 正院福晋还在生产的消息传回时李沈娇也才用过早膳,李沈娇这会儿是不能去正院走这一趟了。 别处像是宋氏还是武格格都去了,谢氏去没去李沈娇就不清楚了。 只是快到用午膳的时候听秋壶说四爷回府后让各处都不必去正院了,让福晋安心生产。 李沈娇闻言很轻地蹙了蹙眉,心知福晋这一胎生产的不易。 李沈娇上回见福晋时福晋肚子里的孩子虽说有些病弱,但应该是能平安生产下来的,但是李沈娇还真不清楚福晋生产这一胎会不会不容易。 李沈娇忽然才有些担心她自己这一胎。 她缓慢地摸了摸肚子,脑子里的画面再次窜出。 随着月份变大,李沈娇脑子里的画面也在随之变化。 从一开始的在奶嬷嬷怀里康健的小姑娘,到头发上系着小玉铃铛笑的眼睛弯成小月牙的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从画面上来看怎么也是愈发可爱了。 李沈娇隐隐觉得她这一胎应该生的不会太艰难。 福晋这一胎确实生的艰难,比以往的武格格和宋格格都还要久一些,听正院的奴才说端出来的都是一盆盆殷红的水。 李沈娇本人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用过晚膳在廊下走走散心后便照例让稳婆替她瞧一瞧胎位。 稳婆自己都忍不住感叹:“侧福晋这一胎怀的实在是极好,老奴接生了许多贵人也少有遇到像侧福晋这样身体康健不说胎像还稳当的了。” 这话自然也有夸张的程度,李沈娇自己的身子她自己还是清楚的。 出阁前额娘说的那些话李沈娇都记在心里呢,少思少忧,与其去琢磨那些乱七八糟的,倒不如多想一想每日吃些什么。 李沈娇从进府以来倒是一直秉持着额娘叮嘱的那些把自己的日子过的不错。 李沈娇每日想着吃什么玩什么打发时间,倒也真没什么多余的时间去琢磨这一胎会不会生的艰难。 甚至连正院里福晋生产李沈娇都不怎么在意。 不过两个丫头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儿,正院里灯火通明的两个丫头也跟着十分地不踏实,还缠着稳婆问东问西的。 李沈娇本人十分懒懒散散地抬手打了个哈欠,雪白细腻的腕子轻挥:“都早些歇息了,我可得睡了。” 李沈娇眼下也是同样临近产期,两个丫头看着李沈娇趿拉着鞋从榻上下来时还十分提心吊胆的,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搀扶着李沈娇。 李沈娇眼下走路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说肚子起伏太大了,李沈娇这会儿低头都不一定能瞧得见脚下。 这才是两个丫头看着心都跟着一抖的原因。 李沈娇一觉睡到五月的头一日,望着头顶的香囊,忍不住咂咂嘴:“让何氏做一些粽子吧,这会儿倒是想吃了。” 那帐幔上挂着的香囊摇摇晃晃地倒是还真有些像粽子的形状。 等李沈娇被秋壶扶起来,才有空去问秋壶:“正院里如何了?” 秋壶摇头:“半夜里动静便停了,今儿个早上便又听见了些动静,想来是还没生下呢。四爷昨儿个夜里回了前院一趟,不过今儿早还没离府。” 四爷在这方面是真没话说,除了宋氏生产那回因为差事没在府上,后来武格格生产和眼下福晋生产都是不曾缺席。 李沈娇点头“嗯”了声,正想说些什么,下一秒便听外头小路子传话说前院里福禄来了。 李沈娇愣了愣,还是道:“快请他进来吧?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这回正院里正是忙着的时候呢。 福禄请安:“给李侧福晋请安。四爷叫奴才来问一声,问问侧福晋觉得昨儿个睡的如何,这几日身子可否有不适?” 就为着这事儿。四爷就让福禄跑一趟? 李沈娇顿了顿,很快想到正院还在生产的福晋。 大抵是福晋这一胎不易,于是才让四爷想到了也到产期的她了? 李沈娇垂眼,默了两秒:“劳烦你跑一趟。回去告诉四爷我一切都好,也让四爷紧着些自己的身子。” 福禄自然也没有细问,很快便退下了。 到午膳时,李沈娇正准备用午膳便见秋瓷喘着气进来。 “主子,正院里福晋生了。” “是位阿哥,只是听说哭声弱了些。” 第163章 李主子这就生了? 哭声弱了些的意思也就是福晋才诞下的二阿哥身子不好。 李沈娇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半晌后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该给正院送去的东西都预备好了吧?让小路子跑一趟给正院送去便是。再说些福气话,祝福晋身子康健,二阿哥福泽绵长这样的话。” 秋瓷闻言倒是有半秒的踌躇:“听前院的奴才说福晋虽说是顺利产下了二阿哥,只是听说福晋生产完二阿哥便昏死过去了,这会儿太医让含了参片,只是还乱着呢。” 李沈娇闻言顿时眉头一皱,也明白秋瓷的意思。 “既然正院里人来人往的,贺礼便晚些时候再送去正院吧。”李沈娇执筷,吃起素日爱吃的膳食也难得有些味同嚼蜡。 女子生产,本就不易。 尽管福晋这一胎有自己作死的成分在,只是总归还是让人有些感同身受。 近来李沈娇都是在花厅用膳,出声吩咐完便低头执筷。 正午过后明媚的光借着花窗撒落在李沈娇的裙间,衬得她的腰更像水青的篆画,不平不斜的长眉在说话时轻轻蹙起又带着几分娇嗔。 只是那双晴光的眸子轻抬时又带着冷冽,连带着眉心的那枚花钿都显得宝相庄严。 原本在花厅侍立着因为正院福晋生产还有些不安的两个丫头瞧着自家主子,内心竟也慢慢地安定了下来。 这些日子两个丫头有再多的慌乱在瞧见自家主子平静无波的模样很快也能得到安抚。 到夜里,才听说正院里福晋醒了的消息。 李沈娇听见外头小路子的禀报内心也并没有太多的波动。 “今儿个时候不早了,明儿个一早再把贺礼送去吧。把那原本预备的玉如意换成长命锁。” 福晋这一胎已经生产了,但总归还是位阿哥,是嫡子。 于是众人的目光自然也很快落到了李沈娇的东院。 李沈娇原本是想着等四爷隔日得空来瞧她时看看四爷的心情,再给四爷一些暗示的。 李沈娇知道四爷不会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是格格便亏待肚子里的小姑娘,只是—— 只是为人母的,总是会想的更多一些。 只是五月初一这一日正午福晋诞下了二阿哥,隔日傍晚四爷从户部回府,才吩咐了苏培盛去瞧一瞧福晋,自己脚还没迈开往东院去,就见福禄在门房吩咐着套马车。 正院里福晋诞下二阿哥之后傍晚时分虽然醒了,但是很快便有昏睡过去了。 太医在无人时回禀四爷时声音都在发抖。 “福晋这一回是伤了根本了。” 周太医在宋氏生产后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都还说宋氏有遇喜的可能。 眼下这话意思几乎是直白的横成在明面上了。 福晋难以有身孕了。 “爷回来了!东院里李主子临盆了。”福禄踩下台阶时险些踩滑摔倒,显然是十分慌忙的。 四爷眉心跟着一跳。 “去东院!” 四爷少有会走的那么急的时候,步伐凌乱而快,连苏培盛险些都快跟不上。 一路走着,苏培盛听见四爷带着喘气的声音:“太医请来了吗?库房里爷让拿出来的参片可给东院送去了?好端端地怎么早产了?” 四爷知道李沈娇的产期就是这几日,只是眼下却还是忍不住责问。 昨儿个正院里触目惊心的那一切还在四爷的眼前,久久不曾散去。 李沈娇平时那么一个手被针一下都能满眼泪花瘪嘴的人,这会儿生产还不知要疼成什么样子。 四爷走在路上,越想越心惊。 名为惊慌的情绪在心胸间回荡,昨儿个在正院里在正院还能坐稳的人这会儿在路过园子时却险些踩滑。 苏培盛“哎哟”一声,手忙脚乱地上前去扶住自家四爷。 四爷摆手:“不妨事,先去东院。” 只是四爷才走到东院门口,却见小路子一脸复杂地从廊下穿过,吩咐着何氏做吃食。 四爷站定:“你们家主子呢?还没生产?爷进去瞧瞧她。” 小路子停下话头,忙行礼:“回四爷的话,我们主子,已生产了——嬷嬷说六斤六两,是位十分康健的小格格。” 落后几步的福禄这会儿才到东院,人还没站稳了便听见小路子的声音。 从他得了消息之后到门房去套马车想去请四爷,再到从前头到东院才过了多久,才过去半个时辰吧—— 他没听错吧?李主子这就生了? 福禄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真疼啊。 他没做梦啊,半个时辰,李主子这就生了? 第164章 不过是个格格 别说福禄一脸不敢置信了,连四爷听了小路子的话都有些半信半疑的。 只是四爷偏头一看廊下四爷给李沈娇挑的稳婆已经走出来了,正擦着头上不存在的汗水。 一抬头看见四爷,稳婆顿了顿很快便满脸喜色的上前来说着恭维的喜庆话。 “恭喜四爷,恭喜四爷。侧福晋生了个雨雪可爱的小格格,侧福晋这会儿还醒着,只是里头污秽——” 稳婆话说到一半忽忽而想起来这位李侧福晋虽然是她接生这些年来少有的诞下子嗣半点儿也不马虎的,但是毕竟这位李侧福晋诞下的只是格格。 到底不如前头正院里福晋诞下的阿哥那样。 再得宠的人,到底没有诞下阿哥来得实在。 四爷听见李沈娇还醒着原本迈出的脚步又顿住了,他看向稳婆:“她现下如何?” “回四爷的话。侧福晋难得这一胎生的十分容易,奴才出来的时候瞧着侧福晋的脸色还说十分红润的。” 四爷压住心里的情绪说了淡声说了声赏,正在稳婆猜测四爷是不是不高兴时却听四爷又道。 四爷是一边往廊下走时一边说的。 他抬了抬手,留给奴才们一个背影:“重赏,整个东院通通有赏!” 东院里伺候的奴才俱喜不自胜地行礼道谢:“是,谢主子爷恩赐。” 四爷走到廊下时却难得有些踌躇了,还是出来催促小路子的秋瓷眼尖瞧见了四爷的身影,忙行礼。 “给主子爷请安,我们侧福晋正在里头还没歇下呢。” 李沈娇生产完便嫌屋里的血腥味儿重,只是稳婆不让开窗,便让两个丫头在屋里放了些艾叶。 正好眼瞧着就是端午了,李沈娇宁愿闻一闻艾草的味道也不愿去闻满屋的血腥味。 李沈娇这一胎确实生的比想象中的还要容易。 早起时李沈娇便有些感觉了,或者是脑海中的画面忽然消失了。 李沈娇脑海里会莫名其妙地窜出画面只会在看到旁人遇喜时,还有接触到和遇喜有害的东西时会有反应。 只是今儿个早上起来李沈娇照例摸着肚子时脑子里却什么也没有冒出来。 李沈娇便隐隐感觉大抵她今儿个便要生产了。 于是李沈娇用过早膳之后便借口让稳婆把安排准备好的东西再一一清点来给她瞧一瞧,午膳时李沈娇李沈娇又吩咐着让人去请太医来诊平安脉。 一切全部在李沈娇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着。 生产时的一切事宜李沈娇都不不曾让何氏靠近后院小厨房,连烧热水这些事情都是让冬生去做的。 午膳过后太医还没到东院来诊脉,李沈娇的羊水便破了。 对稳婆来说李沈娇这一胎生产确实只是废了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其实只是李沈娇在羊水破了之后仍旧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但是李沈娇这一胎生的确实没有多折腾,胎位是正的是一方面,李沈娇身子康健又是一方面,还有就是李沈娇自个儿身子的原因。 左右生产过后李沈娇除了感觉身子汗涔涔的,人有些犯困,旁的还真不觉得有什么。 哦,还有就是饿的慌。 这会儿想来正好是用晚膳的时候了吧。 不过李沈娇还是先让奶嬷嬷把二格格抱到她跟前来给她瞧了瞧。 才出生的小姑娘,脸红彤彤的像抹了李沈娇妆台上颜色最艳的胭脂,不过小脸还是有些皱巴巴的。 眼下瞧着确实不算好看,只是李沈娇还是看的满心欢喜。 小姑娘很乖,在奶嬷嬷怀里也只是偶尔叫两声,只是叫的那两声听着也还是中气十足的。 背后被秋壶给贴心地垫了软乎的大迎枕,李沈娇瞧了瞧二格格,只是这会儿力气还是剩的不多了,也撑不住精神去抱二格格。 只是李沈娇在让奶嬷嬷把二格格给抱下去时还是敲打了一回。 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笑:“想来你们也清楚,往后二格格好了,自然也少不了你们的。” 四爷便是在这个时候掀帘进入室内的。 四爷闻声便一皱眉:“可是她们伺候的不好——” 奶嬷嬷抱着二格格,闻声真是行礼不是,不行礼告罪也不是。 最后便只能求助地看向李沈娇。 李沈娇半靠着软榻,很轻地挥了挥手:“爷来了?” 从李沈娇的面色并不能瞧出一些什么,只能隐约瞧见李沈娇的唇色还是有些苍白,如瀑布般的乌发垂在肩上。 李沈娇是明艳的长相,只是这样难得的素净倒让人瞧出几分脆弱来,反倒更招人心疼一些。 奶嬷嬷见状便掩着笑意福身退下了。 李沈娇声儿道的浅,像是带着几分虚弱似的:“爷晚些时候去瞧一瞧二格格吧,臣妾瞧着心都快化了。” 四爷方才的心思都在李沈娇生产上,这会儿听李沈娇说话才想起来李沈娇诞下的是一个格格。 “格格?”四爷反应都跟着慢了慢。 李沈娇听出四爷的言外之意,当即不客气地冷笑一声:“怎么?和爷心里想的不同吗?莫不是爷不喜欢?臣妾累了,想要歇息了。” 李沈娇是真不喜欢四爷那疑问又意外的语气。 加之李沈娇才生产完,也很清楚就算她在这会儿发些脾气四爷也不能拿她怎样。 李沈娇这会儿是真不给四爷面子,被子一掀便翻身背对着四爷不说话了。 四爷摸了摸鼻子,先替李沈娇掖了掖被子,又拧干了床边铜盆里的帕子。 他坐在榻前,有些笨拙地拿帕子擦了擦李沈娇脸侧的细汗,垂下眼。 “爷不是那个意思。” 略微粗糙的指尖隔着温热的帕子摩挲着李沈娇脸颊侧细腻的肌肤,四爷靠着踏枕,喉咙间发出一声叹息。 “其实不论是格格还是阿哥,都很好。” 四爷这话是真心诚意的,四爷又不需要儿子女儿来给他博功名利禄,他也不需要那些。 于他而言,子嗣并没有什么旁的意义。 四爷并不需要子嗣来记录他的过往,后世自有人会记住他所做的一切。 只是四爷想到二格格是他和李沈娇的孩子,心中确实会有些不同。 四爷甚至会想到,往后二格格是否会向李沈娇那样聪明好动,甚至还有些李沈娇的贪吃俏皮,只是那也很好。 李沈娇并未出声,像是还在和四爷置气。 帕子很快变凉,四爷又将帕子搁在铜盆的边缘,半晌后嘴里的话还没出声倒是先听见了清浅平稳的呼吸声。 四爷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是谁发出的声音。 他摇头忍不住失笑,动作轻柔地拨弄李沈娇鬓边的垂发于耳后去。 “睡吧。” 四爷又安安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室内的艾草香都变得好闻了起来。 好半天之后四爷才出了室内到偏殿去瞧了瞧二格格。 —— 正院里,福晋听见说东院里李氏发动的消息时才醒来。 只是她的精神实在不佳,人虽说醒了但是仍旧阖眼倚靠在侧间的软榻上。 外间是爱新觉罗氏哄着二阿哥的声音。 玉如来回禀时,福晋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 直到玉如那一声“格格”入耳,福晋才忽然笑了。 这是自福晋生产之后继得知自己诞下的是位阿哥之后再次露笑。 福晋这才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带着人也多了一些精神。 “看赏!” 福晋直接把玉如说李氏这一胎生的是一位康健的格格给略过了。 再康健顺利不也只是一个格格? 福晋这一胎生产之后后院里多少双眼睛盯着李沈娇的东院,只是福晋这会儿却是真真正正的扬眉吐气了。 再得宠又如何,不过是个格格。 第165章 可不是如有神助吗? 李沈娇这一胎生的是位格格,府里添了位二格格的消息很快传遍后院。 宋氏这里才不得空去管那么多了,已经五月了,十月里就是四爷的生辰了,她还忙着呢。 左右不是武氏这个生了阿哥的也没当上侧福晋,东院李侧福晋生了个格格,这会儿南院里武氏指不定正气成什么样子呢。 一想到这里,宋氏心里便觉得痛快。 李氏得宠是后院里都知道的事儿,凭什么一个后来的武氏仗着生了府里的头一个阿哥,便痴心妄想着侧福晋的位置。 呸。 宋氏的想法很简单,她生了格格,东院李侧福晋也生了格格—— 说起来,她和李侧福晋一样都是可怜人。 加上宋氏向来不对付的福晋还生了个阿哥,这才是宋氏所咬牙切齿的。 只是听说福晋生完二阿哥之后伤了身子——宋氏忍不住恶毒的想,最好福晋再也不能生了才好。 从前她才诞下大格格时可没少因为大格格病弱出生便带有不足之症而被福晋言语影射。 现在好了,福晋的二阿哥不也同样是身子弱,听说哭声比大格格出世时还要弱一些呢。 这叫什么,这就叫报应。 宋氏想着想着便笑了。 至于武格格这里,她自然是恨的。 若是东院里李氏诞下的也是阿哥便也就罢了,她还能甘心些说李氏也同样不过是因为子嗣和比她早些入府才成了侧福晋。 只是李氏诞下的只是一个格格,这让武氏如何甘心? 李氏得宠,像是一把剜在武氏心口上的弯刀。 只是武氏素来谨慎冷静,便是心中有再多的不甘在自己的院子里她也尽数咽下,连在心腹面前也不曾表露分毫。 武氏如常地去瞧了瞧大阿哥,很温柔地摩挲着大阿哥的脸颊。 “你可是额娘唯一的指望了。现在你有了弟弟,更要讨你阿玛的欢心才行啊。” 大阿哥被奶嬷嬷抱在怀里,他自然听不懂,只是乖乖地在奶嬷嬷的怀里。 武氏很有耐心,一直等着奶嬷嬷把大阿哥给哄睡。 而后才让心腹瞧着内间睡下的大阿哥,又把奶嬷嬷叫到外间。 武氏慢悠悠地:“怎么大阿哥现下还不会走路。” 奶嬷嬷愣了愣,听出武氏言语中的不耐,心中无奈但也只能斟酌着语气。 “大阿哥才八个月大就已经能爬能坐,这已是十分难得了。这会儿就让大阿哥学会走路,也太——” 奶嬷嬷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武氏的一个眼神给弄得噤声了。 武氏近来心思都在大阿哥身上,也少了许多在自己身上梳妆打扮的心思。 今日也只是在唇上沾染了些妆台上颜色鲜妍的胭脂。 这会儿武氏眼风轻扫在奶嬷嬷的身上,飘飘地食指压住唇瓣,语气也跟着重了几分。 “大阿哥是四爷府上的长子,往后是要为四爷分忧的。你作为大阿哥的奶嬷嬷,也该拎的清一些,究竟什么才是真真正正的为大阿哥好。” “就是因为大阿哥年幼,于是才要在年幼时便更加上心。眼下正院里二阿哥出世,我这个额娘是帮不上大阿哥什么的,只能费些心思盼着大阿哥能聪慧体贴,往后也能更得四爷的喜欢一些。” 武氏说着说着便软了话语,倒是让奶嬷嬷心中那几分无奈也跟着打消了一些。 奶嬷嬷便也说了些软乎话夸赞大阿哥聪慧,又说有些事儿不能操之过急。 只是武氏在她说话时只是笑笑。 等奶嬷嬷回到里间去瞧大阿哥,心腹到武氏跟前时瞧见武氏指节上的红脂痕迹便十分熟练地上前递上帕子。 武氏低头盯着指骨上沾染的唇色,在接过心腹递上来的帕子时先很轻地用拇指指腹去蹭了蹭。 声儿很轻地。 “东院里李氏生产流的血红吗?” 心腹没听清,便问声。 武氏再抬眼时已恢复了清明,她仍旧坐的端庄,失了唇色也不掩从容。 “没什么,只是瞧着这颜色漂亮。” 嫣红近朱,再往上便是只有福晋才能用的颜色了,确实是漂亮的。 心腹便自然而然地想起福晋侧福晋之类,便又低声安抚着武氏。 至于白佳氏,她眼下是没什么指望的人。 也歇了许多的痴心妄想,这会儿只盼着各种逢年过节里府里厚赏着,再加上格格每月应有的月例,能把日子过下去便也就是了。 这会儿白佳氏唯一在心中庆幸的就是不曾在之前得罪过东院的李侧福晋。 加之去岁冬日里在园子里白佳氏遇到李氏时见李氏并没有什么芥蒂,也放下下来。 至于李氏诞下了府里的二格格,白佳氏说了声可惜便也没去想那许多。 至于谢氏,眼下她也正是不得空的时候呢,后院里的风风雨雨也没什么心思去听去想。 八月里她侍候四爷之后被前院的福禄盯着喝下了避子汤,虽说后来她催吐吐出了一些。 只是料想当日谢氏催吐的并非全部,肚子里这一胎还没满八个月肚子便偶有坠痛。 谢氏也是十分舍得,进府时带的许多首饰和银两全部都拿去在府医那里换了珍贵的滋补药材,只说是补身子用。 加上年节里的各种按照规矩的赏赐,左右谢氏年后还是熬了过来。 谢氏这些日子都还一直觉得是如有神助,因为府里有福晋和东院李侧福晋遇喜在,年后许多请安都免了。 特别是正月里福晋摔的那一跤,后院里人心惶惶的,更没人会关注到她。 谢氏这一胎五个月之前都瞒的死死的,满了五个月之后肚子的起伏挡不住了却又不用请安了。 可不是如有神助。 至于让府医诊脉之类,谢氏都是让丫头在帐帘里代她伸手来瞒过府医。 还有针线房那群奴才,瞧着她不得宠,开春了也没人来给她量体裁衣准备春装。 不过这样却正好方便了谢氏。 但也让谢氏把这些事儿给一笔一笔的记在心里。 等肚子里的孩子出世,这些月来吃的所有的苦楚,谢氏都会一一奉还的。 谢衡仪摸着腹部的起伏,笑了。 第166章 左右都是些恶心李沈娇的。 不过对于谢氏来说还是会有些猝不及防意料之外的事儿。 眼见着进了五月里,谢氏正等着一个端午的机会让众人知道她遇喜且快要临盆的事儿。 谢氏到底没生产过,跟前也没有奶嬷嬷帮忙着提点些,更别说稳婆之类的。 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福晋和东院的李氏会早产。 听了东院里李侧福晋诞下二格格的消息谢氏躺在软榻上还有些苦恼。 这下倒是有些不好行事了。 只能看看四爷会不会为正院福晋诞下的二阿哥办洗三了。 虽说二阿哥生下来病弱了些,但毕竟是四爷府上的嫡子。 没瞧见福晋才诞下二阿哥不久宫里德妃娘娘就赏了东西到府上吗? —— 说起德妃娘娘的赏赐,次日一早李沈娇这里也收到了,还是德妃娘娘身边的赵嬷嬷亲自送来的。 不过那会儿李沈娇还睡着,赵嬷嬷听了忙让人不必打搅,于是李沈娇便也没见着赵嬷嬷。 德妃娘娘送来的自然都是长命锁、各类珍贵的药材之类,还又额外送了软烟罗之类的昂贵布匹。 李沈娇照例让两个丫头登记造册收好。 又听秋壶说赵嬷嬷虽说没见着李沈娇,不过倒是主动提了想见二格格,见了二格格之后还夸了一回。 李沈娇颔首,倚靠着大迎枕听着两个丫头禀报完才兴致冲冲地问两个丫头二格格睡下没有。 秋瓷年岁小,对二格格也十分稀罕的紧,昨儿个夜里不该她守夜她也守在奶嬷嬷跟前瞧着睡着的二格格也高兴的紧。 只是小丫头也有些不理解:“早上比主子醒的早些,奶嬷嬷才喂过奶便又睡下了,奴才瞧着倒是嗜睡的紧。” 秋瓷就差没怀疑是不是何氏动手了。 李沈娇倒是知道一些小孩子都嗜睡,她想了想确实也不放心:“奶嬷嬷怎么说?等二格格醒了让府医来瞧一瞧。饿的慌,可有什么吃的?今儿个早膳吃什么?” 秋壶便报了今儿个早膳膳房和何氏在小厨房做的吃食。 李沈娇一听便忍不住揉脸。 遇喜时有忌口便也就罢了,现下倒好了,要忌口的东西更多了。 本来不能沐浴就够让李沈娇难受的了,这会儿在吃食上更让李沈娇煎熬。 所幸早膳的粥食味道还是不错的,虽说没了李沈娇爱吃的那几样,但是她还是吃的挺满足的。 李沈娇用过早膳之后才想起来四爷来过,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句:“爷什么时候离开的?” 秋壶说了个时辰,倒是和以往差不多。 又说四爷走之前说了夜里回府之后会来瞧李沈娇,有什么事儿只管去前院找福禄。 李沈娇慢慢听了,又问了一回二格格醒了没有。 到午膳前二格格醒了一回,奶嬷嬷便抱到李沈娇跟前让李沈娇瞧了瞧,又说了一回二格格嗜睡都是正常的。 二格格很乖,从奶嬷嬷的怀里到李沈娇的怀里也不会哭闹。 李沈娇抱了一会儿,小姑娘就饿了。 还往李沈娇怀里蹭了蹭。 李沈娇笑了又笑,把小姑娘抱回奶嬷嬷的怀里,却还被二格格给扒拉着不放。 只是二格格那小手能有多大的力气,最后回到奶嬷嬷的怀里时小姑娘还嚎了一嗓子。 两个丫头真真儿才是心都快化了,奶嬷嬷把小姑娘抱下去的时候视线都还跟随着。 “二格格多亲主子呀。”秋瓷笑着。 李沈娇也笑了笑。 内间里主仆几人正说说笑笑着,却听外头小路子传话说正院的钱嬷嬷来了。 外间原本还笑着的主仆三人脸上的笑意都收敛了一些。 正院里福晋生产之后福晋的额娘爱新觉罗氏便很快离开了府上。 离开之前还不知道李沈娇诞下的是位格格的事儿,走之前还耳提面命地叮嘱了钱嬷嬷许多。 福晋这一胎瞧着是诞下了府里的嫡子风光无两的。 只是正院里在福晋跟前伺候的奴才们都清楚,二阿哥体弱,而福晋诞下二阿哥之后又伤了身子—— 听太医的意思往后想要生育是难了。 正是因为如此,虽说眼下李侧福晋只是诞下了府里的二格格,但只有李侧福晋没伤了身子,凭着李侧福晋眼下的宠爱,往后想要诞下阿哥,又岂非难事不成? 正因为如此,今儿个福晋没让玉如来跑一趟而是选择让钱嬷嬷来亲自跑一趟,就是想让钱嬷嬷来给李氏一个下马威。 因为在月子里不能吹风,李沈娇仍旧倚靠在内间的软榻上,深色的抹额显出几分庄严来,上头点缀的宝石又添了几分亮色。 只是钱氏进来时很规矩的没有抬头。 钱嬷嬷的声音不紧不慢,请过安后才道。 “得知侧福晋喜诞下二格格,福晋本也是十分想来庆贺的,只是福晋才诞下二阿哥也需要调养身子,虽说不得空但叫奴才来跑这一趟是还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奴才把庆贺之礼送到侧福晋面前。” 李沈娇没什么心思去看,只是给钱嬷嬷面子应付一句:“有劳钱嬷嬷了。” 她连眼皮子都只是应付得抬了抬。 不用细想都知道福晋这个时候让人来东院是耀武扬威来了,只是李沈娇就想不通了—— 福晋有心思琢磨这些,怎么不多费些心思在给二阿哥养身子身上。 李沈娇垂着眼把玩着乌发,耳边是钱嬷嬷禀报正院送来的东西的声音,每念一句,就有抱着托盘的丫头上前行礼一步。 譬如什么石榴花样的玉石雕花座,又是什么莲子莲花的首饰宝盒。 左右都是些恶心李沈娇的。 李沈娇在心里数了数,算着大概快到尾了才抬眼,只是眼风轻扫间钱嬷嬷的下一句便入耳。 “混账东西!怎么把德妃娘娘给二阿哥送来的虎头鞋给混进来了!敢在侧福晋面前犯糊涂,你打量着你有几个脑袋?” 钱氏色厉内茬地骂着。 李沈娇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眼睛瞧过那个因为捧着虎头鞋而跪下磕头赔罪的丫头。 先前的好心情全叫钱嬷嬷的三言两语给坏了。 李沈娇忽然出声。 “听说正院里眼下是钱嬷嬷管事?” 第167章 这便有些奇怪了。 李沈娇这话就是直接打在了节骨眼上了。 钱嬷嬷不论怎么回答都有些不合适。 说是吧,那么钱嬷嬷作为正院管事的人难道连这样的小事都没察觉吗?李沈娇自然也能紧接着说出苛责的话。 若是钱嬷嬷说不是,那么李沈娇也可以说是正院里不重视她这个侧福晋,连个管事的人都不愿安排来。 不过钱嬷嬷是正院里管事的人是后院里各处都众所周知的一件事,钱嬷嬷自然也不好说摇头的话。 不过钱嬷嬷既然敢在李沈娇的院子里呵斥丫头,那么想来自然也是做足了准备才来的。 只见钱嬷嬷皮笑肉不笑地颔首:“是,老奴钱氏正是正院福晋跟前的管事嬷嬷。只是近来福晋才诞下二阿哥,宫里宫外都有许多事要忙,一时才让这贱婢钻了空子在侧福晋面前献丑。只是说起来到底是奴才管事不利,让底下人这样轻易地便冒犯到脸上来,今儿个连带着还惹恼了侧福晋。只求侧福晋念着还在月子里,从轻发落一些。” 瞧瞧钱嬷嬷这话说的。 先是扯着正院里福晋诞下了二阿哥忙来作说辞,也让李沈娇不好说出责难的话。 紧接着又说着那捧着虎头鞋的丫头钻空子的奴才冒犯钱嬷嬷到脸上,再瞧着钱嬷嬷说那话时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含沙射影。 真当满屋子的奴才是傻子呢听不出这样明显含沙射影的话呢。 或者说是钱嬷嬷故意那么说想要说个李沈娇听的。 福晋眼下诞下二阿哥之后要调养身子,只是福晋总归是福晋,你李侧福晋可别学着那丫头钻空子蹬鼻子上脸,不然有的是法子处置你。 最可笑的是明明李沈娇一句表态的话都还没说,却叫钱嬷嬷在最后那句说的像是李沈娇要罚那丫头多重似的。 不过这位钱嬷嬷确实比正院的玉如要多了一百个心眼子还不止。 李沈娇听着那丫头跪在地上哭天撼地的,她又垂下眼。 “既然在我的院子里做错了事,那按理便应该由我来处置,嬷嬷说,对吗?” 一句话就把钱嬷嬷给堵得死死的。 方才钱嬷嬷拿话来影射李沈娇别学那没规矩的奴才,只是李沈娇却轻飘飘地把话打了回去。 旁的她不管,但是犯事犯到她面前了,李沈娇也不是软柿子任人宰割的。 李沈娇徐徐道:“不过我也不是那样不通情达理的人。既是送错了东西又还是德妃娘娘赏赐的东西,自然是不能不责罚的,不然没得坏了府里的规矩。便罚她把东西送回福晋跟前之后再跪一个时辰吧,往后在福晋跟前伺候可不能再这么马虎了,听清了吗?” 毕竟是福晋正院的人,怎么处罚也要有个度。 李沈娇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很轻地蹙了蹙眉,不过又很快松开,连跟前的两个丫头也不曾察觉。 下头那丫头早已千恩万谢的。 在正院伺候的奴才近来就没有不提心吊胆的,今儿她这托盘里端着的本应是一个送子娘娘玉刻像。 出正院之前她还偷偷瞧过一眼,还纳罕李侧福晋只是诞下二格格,怎么还送送子娘娘。 怎么这会儿会忽然变成一双虎头鞋呢? 但是李侧福晋没怪罪,只是罚了她跪一个时辰,只是丫头恩谢时还是忍不住拿眼睛去瞧在她前方一些的钱嬷嬷。 只是钱嬷嬷这会儿却没空去管她。 钱嬷嬷今儿个来这一趟便是为了敲打李沈娇来的,和李沈娇这么周旋了一回,她的心也跟着一沉。 用她的目光来看,这位李侧福晋可不是省油的灯。 每句话都跟带着刺似的,瞧着便十分的不好相处。 往后还指不定会成不成福晋的心腹大患呢。 这会儿钱嬷嬷听了李沈娇的话,回头瞧了眼那正在谢恩的丫头:“还不赶紧下去,留在这儿污眼做什么。” 在李沈娇看不到的地方钱嬷嬷恶狠狠地瞪了那丫头一眼。 再转头时钱嬷嬷的脸上却又挂上了笑意:“到底是侧福晋心慈,今儿个遇上侧福晋也是这丫头的福气。” 钱嬷嬷又说了些客套的话,而后才带着丫头们离开了。 李沈娇盯着不远处小桌上摆着的灵芝竹节纹玉簪,目光沉沉。 福晋这一胎诞下了府里的嫡子,虽说身子病弱了一些,但是没道理让人来她这个诞下格格的侧福晋院里耀武扬威敲打啊。 正常来讲正院里福晋应该是松了一口气然后把心放到病弱的二阿哥身上才对。 这便有些奇怪了。 李沈娇方才便已敏锐地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了,只是这会儿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两个丫头方才一直在一旁站着倒是被恶心坏了,福晋送来的大多都是些多子多福寓意的东西,摆明了是在恶心自家主子没生个阿哥呢。 也忒恶心人了。 秋瓷一面收整着小桌上托盘里的东西,见屋里没了旁人这才小声抱怨。 “弄得好像谁不能生了似的,且瞧着吧,咱们主子未必又不是生不了阿哥。恶心谁呢。” 弄得好像谁不能生了似的—— 不能生了? 脑海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李沈娇美眸也跟着一亮。 正院里福晋会让人来敲打她而且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只能说明正院里福晋有所忧心。 当初宋氏诞下大格格之后太医也说宋格格需要好好养身子。 莫不是—— 福晋这一胎诞下二阿哥之后伤了身子? 李沈娇觉得她大概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李沈娇托腮,对她来说—— 如果真的和她猜的差不多的话,那自然也算得上是好消息。 有嫡子傍身的福晋自然又不同了,气焰也只会更嚣张。 若是伤了身子—— 李沈娇脸上的那点笑色自双颊晕开,她笑的很畅快,眼底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漠然。 从李沈娇成为侧福晋起,她和福晋本就是不对付的。 在宅府后院里,有些同情是最没必要的。 李沈娇抬手,颌尖轻轻一点,眼中一片清亮。 “把那事事如意榴开百子盆景摆到外间最显眼的地方。” 第168章 十足的温馨。 秋瓷的反应要慢一些,她正想把正院福晋送来的这些东西给摆的远远的,听了自家主子的话还有半晌没反应过来。 这种恶心人的玩意儿不应该摆的越远越好吗?怎么自家主子还让摆在屋里最显眼的地方呢? 到底是秋壶反应的快一些,也自然很快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 “主子这是想让四爷瞧见呢?” 李沈娇看向秋瓷:“且摆着吧。我有些累了,便先睡下了。” 虽说身子上并没有什么不适,但是李沈娇精神还是有些短,和二格格的嗜睡程度也有得一比。 傍晚时分四爷便回府了,他先问了一回后院今日的情况,得知福晋还让人去东院送了东西,面上虽不说什么但还是轻颔首。 四爷最后也还是先去正院瞧了瞧福晋。 毕竟眼下福晋还不知道自己往后就不能再生育的事儿,而且太医也一再说过二阿哥眼下和当初的大格格差不多,都得精心照料着。 人大概都是这样,都总是更偏向于更弱势的人。 同样是生产,险些难产又因此伤了身子的福晋总归是更得人怜惜的,这些该被人怜惜的东西似乎也让人遗忘了福晋曾经做过的那一切。 李沈娇这里知道四爷去了正院已经是到午睡醒之后了,她正琢磨着有什么能吃的,听见秋瓷小心翼翼的话她只是呵笑一声。 “那事事如意榴开百子的盆景摆好了吗?” 李沈娇说完想吃的,在秋壶准备退下时才问道。 “罢了,收起来吧。” 先前李沈娇也是糊涂了,真让两个丫头把那盆景摆着了,自然是可以在四爷跟前恶心一回福晋的。 只是四爷若是问起来是谁让摆的呢? 李沈娇的用心自然也就尽在不言之中了,她也做不出来把两个丫头推出去的行径。 李沈娇挺庆幸自己能平平安安顺利生下健康的二格格的,至于旁的,她也没什么心思去管。 恶心福晋总归不在这一时的。 况且四爷今儿早离开东院之前不是留了话说夜里会来东院吗? 在四爷那里是有一诺千金这种说法的。 况且李沈娇可还没忘记谢氏呢,算算日子怕是就要到产期了吧,那时候府里才热闹呢。 四爷确实也记得早间说的话。 福晋的脸色确实不好,比她遇喜时的脸色还要差上许多,四爷到的时候福晋还没醒。 四爷便先去瞧了瞧二阿哥,又问了问奶嬷嬷一些关于二阿哥身子的一些问题。 四爷昨儿个在东院也是瞧过二格格的。 都说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只是这两个一前一后出生,先出生的二阿哥瞧着倒是比后出生的二格格还要瘦弱许多。 四爷看了会儿,不用太医多说自然也能看出来。 就是哭声二阿哥都要比二阿哥弱上许多。 四爷坐在那儿,自然还是有些心痛。 他太清楚二阿哥为什么会有眼前这样了。 福晋的身子是并不差的,甚至因为久不遇喜,乌拉那拉氏一族逢年过节也会往府里送各样的补品。 以及补品之下的各种民间偏方,都是对女子身子有益之类的方子。 可以说福晋自遇喜之前身子都是十分康健的。 但是福晋遇喜之后不满足,始终把府里的管家权篡在手心里,便是害喜身子不适反应大的时候也不肯放出一点。 后来四爷看不过去才夺了福晋的一些管家权,只是没想到福晋又犯起了忧思过虑的毛病,进食上也愈发不佳,身子又败了下去。 年节那回福晋在去抬清院的路上不小心摔了,四爷得知之后头一桩就是让人彻查此事,也是怀疑过是后院里的谁动手脚。 只是查来查去一点端倪也不曾发现,还是最后太医来说了一回瞧着福晋腿有些抽筋,还问平日有没有让丫头嬷嬷仔细按过。 太医这话说的已经很委婉了。 四爷当时听完便明白了太医的意思。 四爷当时都怒极反笑了,福晋这就真是把自己给作的,身子不适还硬撑。 年节之后是四爷亲自下令让福晋静养,连后院众人的请安都是他让人免的。 这几个月养下来太医才终于说福晋的身子养好了些,但是身子太差,生产的时候总归还是折腾。 太医也让四爷提前备下了参片。 说到底,全都是福晋自作孽。 玉如来说福晋醒了时四爷压了压情绪还是去见了福晋。 顾忌着福晋还要养身子,四爷虽然面上仍旧没有笑不过还是问了些关怀的话。 福晋在月子里,险些哭出声来。 这一回生产,于福晋而言可是不可谓不艰难的。 玉如在边上忙劝道:“福晋仔细哭坏了眼睛,这会儿可不兴哭呢。” 四爷停了话头,倒是宁愿去多看看二阿哥。 离开正院后四爷的脸便黑了些。 福晋眼下瞧着确实是可怜,只是又该怨谁呢? 明明福晋刚刚遇喜时太医就说过福晋的身子康健,胎像也十分稳固的。 “去东院。” 四爷并没有忘记他说了要去瞧李沈娇的话。 四爷到的时候李沈娇已经用过晚膳了,李沈娇懒得下床走动,就在床榻上给小姑娘绣小衣裳玩。 听到外头奴才们禀报说四爷进来的时候,李沈娇正举着橘黄的线绣着元宝暗纹。 边上是早些时候李沈娇尚在孕中时让小路子给小姑娘做的小床。 杂物处里的奴才们各个是能工巧匠。 小床送来时两个丫头还有小路子都查看了一回,确认不会有不起眼的小刺儿之类的扎到小主子。 这会儿小床铺着软絮,连垫子都是两个丫头亲自绣的边上支起的比小姑娘还高的小木板也被两个丫头细心地用绢布给绕住了,也不怕冰着小姑娘。 奶嬷嬷把小姑娘安置在小床上,这会儿小姑娘还精神着。 奶嬷嬷拿着李沈娇从前绣的一个小坠子把小姑娘给逗得眼睛弯成月牙。 两个丫头一个在李沈娇跟前挑着绣线不时给李沈娇递上,另一个则是站在小床前小心地看着。 十足的温馨。。 第169章 四爷不是在吗? 这些都是不同于正院里的冷清和肃穆的。 当四爷踏进东院起,从瞧见门口垂着尾巴打盹儿的冻梨起四爷的心情也不自觉地变好了一些。 “这家伙养好了?” 四爷还记着冻梨去岁为了护主被咬的事儿。 冬生一面行礼一面作答:“回主子爷的话,有主子爷和侧福晋的关怀,冻梨自然也好的快一些,早已好全了。” 四爷“嗯”了声,再往里走又瞧见不知道胖了多少的柿子,这会儿正伏在廊下的小圆凳上。 五月里里间因为李沈娇在坐月子,于是还没有用上冰鉴,这家伙怕热便被两个丫头特意在外头放了个小圆凳给柿子。 春日里李沈娇尚在孕中的时候让移栽的花木也长成了,外头院子里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里头也传出李沈娇和丫头们说笑的声音。 这些都是和正院里所不同的。 四爷没有让苏培盛通传,外头冬生和小路子都已明白的没有出声,不过奶嬷嬷们在东院待的不久,见了四爷自然是忙不迭的要请安。 奶嬷嬷们的请安声还是知会了里头的主仆。 四爷进去时李沈娇还没放下手里的针线,她坐在床榻边笑盈盈地唤道:“爷回来了?” 李沈娇每回在四爷唤的这一声自然而然地像是成了理所当然,要是李沈娇哪天不说这一句,四爷大抵还会觉得不习惯。 四爷甚至不必多说什么便能安然地坐到小榻前,还能去问问些旁的。 “这小榻不好,明儿个叫针线房来量过做些毯子。” 李沈娇是不爱在床榻上躺着的,相比躺在床榻上,李沈娇其实更爱坐在有花窗的小榻前。 李沈娇手上的动作没停,同时不忘嗔怪:“五月里的天,真铺上了爷也不嫌累得慌。” 天知道李沈娇今儿个热成什么样。 四爷皱了皱眉,记得库房里还有几匹状如鲛纱同时又软如云烟的料子,用来做夏日里的里衣自然是最好的。 这会儿四爷难得荒唐地想着拿来给李沈娇做垫子竟也是不错的。 这在四爷以往看来自然是有些奢靡的。 但是眼下用在李沈娇身上他竟然觉得理所应当。 四爷觉得他近来真是忙的昏了头了。 只是——那些东西放在库房里也是放着,他只叫人送到李沈娇这里来,至于李氏怎么用,那便是李沈娇的事儿了。 李沈娇这会儿还不知道呢。 二格格这会儿还没睡下,李沈娇便让四爷到小床前去看看二格格。 原本在边上侍奉的两个丫头互相对视一眼,又偷觑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四爷察觉,回头看李沈娇:“她们都退下去了谁来伺候着二格格?” 李沈娇绣了一会儿也累了,这会儿把针收好放回篾子里:“四爷不是在吗?” 四爷笑了,不知是气还是乐:“使唤爷呢?” 李沈娇闻声便道:“哪里敢使唤爷。陈嬷嬷,快进来瞧瞧二格格。” 她说完话又对着四爷道:“爷别见怪,再过会儿二格格怕是要困了,这才让人瞧瞧二格格。” 方才两个丫头退下去时李沈娇和两个丫头对视时还以为两个丫头明白她的意思。 结果等了一会儿没见陈嬷嬷进来李沈娇便知道两个丫头怕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毕竟不是心心相通,哪能真能一直瞧一眼就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 从前那是两个丫头在李沈娇跟前伺候的久了这才能领会一些李沈娇眼神的意思。 只是两个丫头许是还没习惯二格格的存在,毕竟有些时候要是不听见二格格的哭声李沈娇也都要忘记二格格的存在了。 这会儿李沈娇都还觉得有些恍惚呢。 看来往后还是要更紧着些二格格,要玩也要陪着和二格格一起玩。 第170章 谢格格院里的这丫头是失心疯了吗? 等陈嬷嬷进来把二格格给抱下去李沈娇的目光也跟随着,等李沈娇把视线收回时四爷正盯着她瞧。 李沈娇抿嘴,倒是难得被四爷给盯的有些不好意思。 “身子可有什么不适?”四爷问。 虽说李沈娇这一胎确实生的安安稳稳,但是四爷心里还是会有些不放心总觉得李沈娇的身子还会有什么瞧不出的内伤在。 李沈娇摇摇头:“爷昨儿个才问过呢,除了困些累些,旁的实在是没有了。” 李沈娇不去说自己身子康健之类的话,她是不爱在四爷跟前上眼药的,便是真要说什么也是让四爷明白她的意思半装半掩半真半假的。 四爷坐在小榻上,两个人隔着不远的距离。 从前四爷自然都是和李沈娇坐在一处的,眼下没坐在一起自然不是因为李沈娇生产之后便嫌弃。 李沈娇这诞下二格格之后,身子虽说还没有恢复孕前的瘦削漂亮,但是绝对也说不上丑,素净的打扮显得人十分娴静。 只是四爷还是怕磕碰着李沈娇,昨儿个都是歇在厢房里的。 这会儿自然也是。 四爷低头喝了口茶,是他素日爱喝的茶。 “这些月来,折腾你了。” 四爷这话说的李沈娇都不好意思也接了。 除了生产那会儿折腾了一回,怀二格格这一次李沈娇跟没怀实在是没什么区别。 不过除了不好意思,李沈娇心中还有的是惊诧。 她还以为有福晋现下的情状在前头四爷会忘记她生产的艰辛觉得她这一胎生产是十分容易的事儿呢。 只是四爷这话说出口便说明在四爷心里至少是还惦记着李沈娇的。 女子遇喜本就不易,难道就因为李沈娇遇喜时表现的轻松便不值得被在意了吗?真要那么容易的话怎么不让爷们儿来生? 李沈娇不好意思完又十分真情实感地摸了摸肚子:“旁的辛苦于妾身来说委实算不了什么,只是妾身的五脏庙确实是委屈了,眼下还得委屈着呢?” 四爷看她一眼:“又琢磨着吃什么呢?” 李沈娇便甜甜一笑顺着四爷的话便往上爬:“妾身这两日嘴里都没味儿,倒是十分馋那一口锅子了,放上满锅的辣子才好嘞。” 夏日里还想着吃锅子的,大概也就只有面前的李沈娇了。 不过四爷并没有给准话,只是丢下一句:“等你这一个月过了再说。” 李沈娇便瘪嘴,不过装的成分占多数,毕竟四爷不点头的话李沈娇在自己的院子里难道还能吃不上锅子吗? 只是次日李沈娇醒来之后听小路子回话说让他把要吃锅子要备好的东西找出来的话时还是笑的险些仰倒。 四爷怎么还是那么口不对心呢。 李沈娇忍了笑意:“我知道了。你只当不曾告诉过我,晚些时候便去前院回禀了福禄。” 吃锅子要用的东西自然都是齐全的,只是炭火之类的或许会有短缺。 毕竟五月里天热的时候李沈娇在去岁这个时候早就用起冰来了。 小路子记下了。 李沈娇笑完倒是又想起一桩别的事儿来了。 谢氏的存在虽然不至于会威胁到李沈娇都存在,只是李沈娇还是十分谨慎。 而且眼见着就是十五了,福晋未必会让人去请安,毕竟她和李沈娇都在月子里。 那谢氏这胎可就不好说了。 李沈娇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等小路子从前院回来之后便又吩咐着小路子盯着些谢氏的院子。 秋瓷在边上也跟着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听说谢格格这几日风寒终于好了,病了这么些日子,指不定又琢磨着什么呢?” 小丫头还记着去岁中秋里谢氏处心积谋划的那一回呢。 要是让秋瓷知道谢氏遇喜且将要临盆了,怕是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呢。 不止是秋瓷,或者说是整个后院的女眷明面上会笑着祝福,实际上都不知道会在心里把谢氏骂成什么样呢。 从谢氏选择瞒着后院所有人、以及四爷她遇喜的这件事开始,谢氏就已经把她身上的所有希望都压在了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但是你谢氏连四爷都瞒着,是连四爷都不相信吗? 四爷可是整个四贝勒府的主子,你谢氏在四爷的后院里,连四爷都不信那还要信什么? 这也是李沈娇到现在也并不担心谢氏能掀起什么浪花来的主要原因。 二阿哥的洗三并没有大办,只是几位皇子还有福晋们都送来东西来,连十三和十四阿哥也送来东西来。 福晋虽说在养身子,只是听钱嬷嬷正午时说起八福晋送来的东西时还是忍不住嗤笑。 “这榴开百子该八弟妹自己留着的才对。” 眼下满京城里谁人不知八福晋郭络罗氏的母族落魄了? 从前八福晋仗着自己显贵的身世有多鼻孔朝天眼下便有多狼狈。 更何况八福晋一直无所处,眼下福晋诞下嫡子,确实是又值得痛快的一件事。 只是福晋又听着钱嬷嬷说了各处送来的东西,虽说四爷吩咐不必大办,但是各处该尽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除了东院李氏那里因为同样月子里不便亲自前来,其他各处都是亲自来正院里恭贺的。 只是福晋慢悠悠地听完,很快反应过来:“谢氏是不是还没叫人送东西来?也没见她的人来。” 福晋这会儿显然是又记起了去岁谢氏在十五那日做的龌龊事来了,心中自然也是十分的不痛快。 钱嬷嬷没想到福晋还记着呢,这会儿福晋本不应该多思多虑的,她干脆难得替谢氏说了一回话。 “听说谢格格的风寒尚好全,福晋向来宅心仁厚,这会儿又何必和谢格格计较。眼下福晋要紧着养好自己的身子和仔细盯着二阿哥才是要紧的。” 钱嬷嬷这可真的算得上是苦口婆心了。 只是福晋向来被丫头们顺着惯了,这会儿听着钱嬷嬷的话只觉得不耐烦的厉害。 “府医不是说她的身子已经养好了吗?成日遮遮掩掩的难保不是又在琢磨什么坏心思。” 福晋可不会忘去岁谢氏那一回。 福晋怒气冲冲的说完这话很快又对着钱嬷嬷软了脾气:“我知道嬷嬷心软,只是心软也该有个分寸。今日她谢氏敢不来,明儿个指不定又能做出什么事儿来呢。” 还别说,真让福晋给说准了。 不过这会儿的钱嬷嬷自然是不赞同福晋这话的。 只是她实在磨不过福晋,加之太医说过福晋眼下养身子不能动怒,钱嬷嬷最后只好明面上应了。 只是从正院花厅里出来钱嬷嬷便收了脸上的笑,并没有亲自去,也没有安排玉如走一趟,而是招呼了正院的大太监王进忠。 玉如确实是在正院一众大丫头里算谨慎的,心思也灵巧,只是太过忠心,什么事儿都和福晋一条心,又时便难免生事儿。 倒是王进忠,因为是内务府出来的大婚时才被指派到福晋的正院,在正院里一直不得福晋重用。 只是王进忠这人倒是得用的。 钱嬷嬷把人招呼到跟前,话也不用说的十分明白,王进忠便明白了,瞧着倒是比玉如还要上道许多。 钱嬷嬷的意思很清楚,让王进忠借着去问候谢格格顺道瞧瞧谢格格院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不过不必太过敲打,问候几句便也够谢格格诚惶诚恐的揣测一回了。 王进忠领了命,倒是没有耽误,顶着正午的太阳便往谢格格的院子去了。 只是还没到谢格格的院子呢便见谢格格的院子里跑出一个慌慌张张的丫头。 当奴才的自然要耳聪目明,后院里各处伺候的奴才是谁自然要清楚名号也要认得是谁。 王进忠一眼便认出跑出来的是谢格格身边的丫头,也是谢格格身边仅有的丫头了。 听说府里分给谢格格的另一个丫头见谢格格落魄,去岁还没翻年呢便使了银子去了别处伺候了。 王进忠哎呦一声,嘴里训斥这丫头没规矩的话还没说出口能就被那丫头蹦出来的话给吓住了。 谢格格院里的这丫头是失心疯了吗? 王进忠差点就上前去捂这丫头的嘴了,只是这丫头却直直地跑了,瞧着那方向倒是往府医那里跑的。 “我们谢格格要生了——快来人呐——我们谢格格要生了!” 王进忠下意识地把人拦住,却瞧见丫头衣服上的血迹和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儿。 正院里福晋才诞下二阿哥,王进忠也不是傻子。 第171章 擅作主张的奴才——活不长。 王进忠这会儿还有些糊涂呢,只是也明白这事儿的要紧。 换句话说,谢格格便是真的遇喜了临近临盆,但是对于正院的福晋来说一个模样出众的谢格格若是生产了,不论是诞下格格还是阿哥对于正院的福晋来说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王进忠在四爷府上伺候的时间确实是不长,但是他在内务府以至于宫里许多主子李那里伺候的时间可不短。 换句话说,王进忠就不是一个心软的人,紫禁城皇宫内务府里浸淫多年,一条人命算什么。 王进忠的眼中闪过狠戾之色,他捂住谢格格院里奴才的嘴,仗着自己的力气比丫头大许多,一面拖着丫头往角落走一面四处打量着。 谢格格的院子虽说离园子还有些距离,但是离前院却是十分近的。 这丫头喊的这几嗓子可千万别惊动了前院的奴才,特别是前院的福禄才好。 王进忠把人制服,只是还是忍不住盯着谢格格的院子瞧了瞧。 此时谢格格的院门大开,只是王进忠站在这个位置倒是听不见什么声响,只是他还是忍不住警惕地眯了眯眼。 不能让谢格格生下孩子,王进忠钳制住人的动作再次用力。 只是当王进忠的身影消失在小径的尽头,一道身影却突然从另一旁的拐角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里出现。 不是旁人,正是东院的小路子。 今儿个一早前院的福禄在四爷离开东院不久就让前院的小奴才跑一趟,让东院的奴才去一趟前院。 两个丫头并不爱往前院跑,还是小路子跑的这一趟。 不成想小路子到了前院竟是让他挑料子,他哪能仔细明白这些,两个奴才两相对视。 好料子他们自然是有眼力见儿也能区分出来的,只是他们这是给侧福晋挑料子,自然是要以侧福晋的喜好来挑。 最后还是守库房的老管事帮忙挑了些颜色不出挑但也衬肤色绝对挑不出错的料子。 小路子向来机灵,听老管事说了许多之后还是忍不住添了一句:“我们侧福晋不挑剔的,很随和的。” 老管事方才那话说的好像他们主子有多挑剔似的。 小路子帮着挑好了料子客气地拒绝了前院福禄说的要相送的话。 不过到底是好几匹的料子,福禄自然不会让小路子一个人把布匹给抱回去,还是让前院一个机灵的小奴才帮忙去送。 不过半路那小奴才肚子不适,小路子一个人也能抱回去,便好脾气地让小太监赶紧找个地方方便去。 只是小路子一个人抱着布匹自然要走的更加小心翼翼一些,这才正好让小路子给撞见了。 小路子自然是听见了那丫头的声音的。 他的心中自然也是又惊又怒,好歹是青天白日,这王进忠做起这种事来也太张扬了吧? 小路子等着王进忠的身影走远,也不敢耽误时间去瞧谢格格的院子,连忙压下心中的惊诧加快脚步往东院走。 半路遇上了花园里相熟的奴才便把手里的布料拿给他,三言两语叮嘱了把布料送到东院去,而后便半跑着先回了东院。 小路子自然是看不过正院王进忠的行径的,只是人在这后院里,做许多事自然也要有许多的顾忌。 小路子自然也可以让花园的奴才先去请府医去谢格格院子里瞧瞧,只是他眼下是自家主子院子里的奴才,一言一行自然也要以自家主子为先。 他只听着王进忠和谢格格院里丫头的对话,但谁知道谢格格是否是真的临近临盆了呢,万一是谁设的局故意构陷呢? 在这后院里小路子很清楚,做什么事都要万分小心才行,不然谁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不会是陷阱和阴谋。 一切自然还是要听自家主子的意思。 做奴才的,头一桩要做的便是听话。 擅作主张的奴才——活不长。 王进忠这样急功近利的,小路子虽说年轻些,但也十分的觉得不应该,怪不得正院里福晋不中用他呢。 李沈娇这里才睡醒没一会儿,正用着早膳呢便听着小路子急急忙忙地进来回话了。 李沈娇闻言,倒是比两个丫头从容许多,她咽下唇齿间的细粥:“你和冬生分两路去,一个去请府医一个去谢格格门前瞧瞧。若是确实属实便让府医去瞧瞧,若不是便让府医来给诊脉。” 李沈娇吩咐完又想到请府医是不够的,怎么也得有稳婆才行。 “我记得替我接生的那位稳婆家住的近一些,叫门房套上马车去寻寻——等待,这事儿得支会前院的福禄,让福禄来安排,到时候福禄也知道去请四爷回来。” 李沈娇坐着,掌心还托着小碗,只是却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有条不紊的安排着这一切。 吩咐完,李沈娇又低头喝了口粥:“还是没什么滋味。” 才两三日李沈娇早膳喝粥都喝腻了。 再抬眼发现两个丫头还有小路子还没动呢,李沈娇嗔怪:“怎么都还愣着?你们两个也是,不是让你们俩去看二格格醒了没有吗?” 两个丫头和小路子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各行其是的退下了,里间便只剩下了李沈娇一人。 李沈娇又喝了口粥,眉头跟着紧紧皱起。 她自然是记着谢氏的产期的,也想过要不要提前提醒着些四爷的打算,只是最后还是作罢。 毕竟不论是什么样的提醒,最后都有可能会招来四爷的怀疑。 李沈娇不能拿自己冒风险。 但是李沈娇也确实有些意外谢氏会这样突然的生产。 这其实有点儿不太像是谢氏的作风。 毕竟谢氏处心积虑的瞒着这个孩子的存在,但是临近产期了怎么也应该把遇喜的事给公之于众的,不然真要一个人默默生产不成? 那样做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谢氏不是这样不明智的人。 今儿个二阿哥洗三,李沈娇都琢磨着谢氏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把遇喜且将要临盆的消息给公之于众了。 只是李沈娇没等来这个,倒是先等来了谢氏临盆的消息。 好端端的怎么会临盆呢? 这是李沈娇怎么也想不明白的。 李沈娇自然不知道四爷当初会给谢氏送去避子汤,这是怎么也算不到的。 或许连谢氏自己也没有算到这一点。 第172章 大家都想去一探究竟呢。 至于李沈娇为什么这个时候选择帮谢氏,其实没什么理由或者是说法。 对于李沈娇来说其实根本也算不上是什么帮谢氏。 对她而言只是吩咐几句话而已。 还有就是李沈娇确实没有帮谢氏的心思,李沈娇的心软都是对着自己人的,对于谢氏她是一点同情也没有的。 不然的话李沈娇早就该暗示四爷谢氏遇喜的事儿了。 李沈娇从来没有想过要插手谢氏的事儿,只是今儿个刚好让小路子给遇上了,小路子又禀报到了她这里,李沈娇既然知道了那就不能没反应了。 李沈娇心里也很清楚,谢氏不会拿自己翻身的筹码冒险,那便只能是谢氏真的临盆了,也不必担心会有什么风险。 说的不好听一些,今儿李沈娇只是吩咐一番,等四爷回来,这事儿之后不论如何总归还是会记得她今儿个的出手的。 而李沈娇眼下也不需要做什么,就等着奴才们办好之后来回禀就是了。 用过膳食之后李沈娇迎着正午时分的羲和伸了伸腰,等两个丫头来说二格格已经醒了便叫陈嬷嬷把二格格抱过来。 李沈娇很爱把二格格放到跟前她能看得到的地方,也无师自通地学着抱着二格格,小姑娘也很黏她。 不过小姑娘在她怀里的时候确实很乖,只是到了夜里却总会哭闹。 李沈娇夜里睡的沉这两日倒是没有被搅醒过,要不是俩个丫头在今早告诉她四爷昨儿个被二格格的啼哭声吵醒之后半夜去瞧了瞧二格格才知道的。 小姑娘在怀里那样子哪里能看得出来是昨儿个夜里会哭闹不止的样子,李沈娇还觉得挺新鲜的。 “今儿二格格若是还是哭便把我叫醒。嚎一晚上,也不嫌费嗓子啊?” 后半句话李沈娇是摸着小姑娘的小脸说的,摸着跟嫩豆腐似的,李沈娇从把二格格抱在怀里脸上的笑意就没停止过。 不过小姑娘这会儿虽然是十分的亲近李沈娇,但是对于小姑娘来说最重要的绝对还是睡觉。 陈嬷嬷便抱着小姑娘哄睡,最后就在里间二格格的小床上把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安放好。 李沈娇这会儿倒是不太困,但也没什么心思去绣东西,便让秋壶去翻了从前她不曾看完的话本拿出来翻着看。 小路子和冬生两个按着李沈娇的吩咐去办事,不过冬生还是要先一步回来。 冬生在屏风之外禀报,说谢格格确实是临盆了,小路子已经让府医去瞧了,只是府医说谢格格这一胎胎位不正,又没有稳婆在,得赶紧找来稳婆给谢格格接生才行。 前院里福禄得了消息也被吓了一跳,出前院的时候险些摔了一跤,小路子想上前去扶却见福禄自己利索地爬了起来随后便跑的不见人影了。 把小路子都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就是前院的奴才们的本事吗? 府医都去了,那么谢格格院里的动静自然也是瞒不住的。 得知谢格格将要临盆,众人的第一念头都是:怎么可能呢? 是啊,怎么可能呢? 只是聪明些的,仔细算一算自然也能猜到是去岁中秋时的那一回成的。 这便让人不得不想起正院的福晋。 正院里的福晋自然是先一步就得知了的,毕竟王进忠把那丫头打晕之后便火急火燎地回了正院向福晋禀报了。 福晋闻言自然是又气又恨。 只是福晋被四爷“提醒”的多了,还真不敢妄自对谢氏的孩子下手。 还是钱嬷嬷出了主意。 “福晋想岔了。谢格格遇喜?谢格格压根就没有遇喜哪儿来的临盆这一说呢?老奴看是谢格格失心疯了,这就让人给谢格格送些汤药去治一治谢格格的病。” 谢氏自己一直瞒着遇喜的消息,那么眼下正院自然也可以抓住这个关键悄无声息的把谢氏肚子里的孩子给处置了。 钱嬷嬷又把王进忠叫进来问了一回当时是否无人在无人听见那丫头的吵嚷。 要动手自然要悄无声息没有一点的痕迹才行。 钱嬷嬷自己就是懂药理的,甚至在她进府时便带了各样的药材就是为了不时之需。 只是钱嬷嬷才迈开脚步准备亲自去煎药却听玉如声音焦急的进来,嘴里喊着:“福晋,后头说着谢格格临盆的事儿,府医已经去了,只是没有稳婆——前院福禄派人来问福晋的意思呢。” 钱嬷嬷瞥了眼王进忠,刚迈出的脚步也收了回去。 她闭了闭眼,在心里叹气:“果然还是没瞒住。” 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能拖则拖,拖到谢氏难产才好。 福晋和钱嬷嬷对视一眼,很快定了定心神:“叫人去内务府请稳婆来,务必要越快越好,万万不能耽误了谢氏的生产。” 福晋在说到“越快越好”和“耽误了谢氏的生产”几个字时又明显的停顿。 底下的王进忠多聪明啊,自然也明白福晋的意思。 磕头行礼之后便很快退下了。 除了东院的李沈娇,后院里各处得了消息就没有能坐得住的。 谢氏实在是瞒的太好了。 后院众人得了消息最先坐不住的便是宋氏。 宋氏几乎是得了消息便往谢氏的院子去,路上还忍不住说道:“我说近来怎么不见她来我院子里坐坐,还一直病着不见好,前些日子听福晋说要把她赶到庄子上去养病我还替她说话,不成想她倒是瞒着我不声不响地遇喜临盆了。” 柳絮先瞧了瞧四周,毕竟是在园子里,保不准自家格格的话就被有心之人给听见了。 主仆二人正走着呢,往前走却正好碰见武格格从她的院子出来。 武格格的南院离花园是很近的。 武格格见了宋氏脸上倒不见尴尬之色,颔首见礼:“宋格格也是去瞧谢格格的吗?一道前去吧。” 大家都想去一探究竟呢。 第173章 是四爷让嬷嬷来的吗?求嬷嬷帮帮我。 后院里除了李沈娇这里还在月子里院门紧闭好像不知道后院的热闹一样,还有就是妾侍徐姑娘抱病不出。 四爷的后院里最安分的自然当属徐姑娘,到底是在德妃娘娘身边伺候的,就算徐氏向来不算得宠,只是四爷也不曾亏待过她,逢年过节里各种赏赐也会比分例更丰厚一些。 毕竟人家那是真的安安分分的。 至于李沈娇这里,听秋壶说小路子和冬生都回来了只是问了句:“都处理好了?” 今儿个李沈娇让小路子和冬生去插手这事儿,最后自然还是想深藏功与名无人知晓最好的。 秋壶便谨慎的点头应了。 内室安静下来,只是向来沉稳的秋壶也还是没忍住几次动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谢格格这冷不丁的就是临盆,秋壶自然还是会有些担忧的,担忧谢格格这一胎会产下一个阿哥。 谢格格的心思太多了,若非四爷不喜欢不安分的女子,秋壶都担心谢格格早就波及自家主子了。 李沈娇困得慌,干脆又躺回到榻上:“爷给的料子我瞧着不错,夏日里做成小衣正好。” 四爷近来是憋坏了的,外头忙得不可开交,府里各种事堆积起来一件跟着一件的也没个省心。 更别提留宿在谁的院子叫水了,成日忙的脚不沾地连那档子事儿的兴致似乎也跟着消减了。 李沈娇琢磨着,漂亮的小衣她穿着喜欢,四爷看着也赏心悦目不是? 李沈娇突然说起这个,倒是把秋壶给闹了个脸红,她呐呐了半晌:“那奴才这两日把针线给备好。” 这丫头自然也明白自家主子想要的小衣不方便拿到针线房去做。 说了这个,李沈娇才语气幽幽地道:“不说别的,但愿谢氏能平安诞下子嗣吧。” 李沈娇还记得上次见谢氏时谢氏自个儿身子瘦弱但是肚子里的孩子瞧着倒是十分康健。 李沈娇记得她尚未生产时稳婆还叮嘱着不能进补的太过,不然到生产时孩子头太大了容易难产。 李沈娇还记得小路子先前来禀报时说谢氏这一胎有些难产,不论是孩子还是谢氏,都够遭罪的。 东院里很快安静下来,连小路子都没有出去胡乱打听。 四爷还没回府,只是也已经能见到一些风雨欲来的味道了。 李沈娇没让人去谢格格的院里是对的,这会儿谢格格的院子热闹的跟什么似的。 钱嬷嬷姗姗来迟,原本还想借此机会好好安排表现一回的武格格掩住眼底的不甘,还得和钱嬷嬷一直周旋着。 按照武格格以往谨慎小心的性子自然是不愿意来也犯不着来趟这趟混水的。 只是眼下府里福晋和李侧福晋都在月子里,眼下又出了这档子事,却正好是武格格有所动作的时候。 出府之前武格格还专门让奴才盯着正院里福晋的动向,是确认福晋不得空才来走这一趟准备做那个主持大局的人的。 只是她话还没说几句呢正院的钱嬷嬷就到了。 里头谢氏正艰难地生产着,外头的众人却只想着借此来获得些什么好处。 只有宋氏站在门口看着奴才们来来往往时忍不住问着:“里头谢格格如何了?” 宋氏是见过生产的,只是见着奴才们端出一盆盆血水还是心里发怵,还是强撑着被柳絮扶住问着。 丫头婆子们都是从前院才叫来的,只是才一会儿的功夫便满头大汗,也可见里头谢氏生产的情景艰难了。 “府医说谢格格这一胎胎位不正,稳婆还没到呢,只能叫谢格格先攒着些力气。” 婆子说完话便行礼忙端着铜盆往后头去了。 那边儿钱嬷嬷和武格格还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呢。 宋格格虽说气不过谢氏瞒着她遇喜的事儿,只是总归还念着从前谢氏刚进府时给她出主意的好,加之自己是生产过的人,总归还是心软一些。 “太医呢?稳婆呢?叫人去支会四爷没有?都站着做什么?找不到事情做便回自己院子里待着,乌泱泱地在这院子里站着想要堵着谁啊?” 宋氏的声音不大,只是说话时拿帕子掩着鼻,满眼的嫌弃倒是能把人给气个仰倒。 正好宋氏这话说完,前院的奴才就带着稳婆气喘吁吁地进来了。 左右四爷也不在,在场的大家都是格格,谁也不比谁高人一等,宋氏说话听着都比平时中气十足了不少。 “还请什么安啊?都人命关天的时候了,还请嬷嬷进去仔细瞧瞧谢格格。” 宋氏的后半句是对着稳婆说的,语气也变得真挚诚恳了不少。 稳婆接过丫头递来的帕子,擦擦手又擦了擦汗,便被丫头扶着进了里头。 这一路那奴才驾车快的哟,这会儿稳婆腿都还忍不住有些发抖。 稳婆到了! 原本在内间汗如雨下意识都快有些模糊的谢氏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张开嘴唇狠狠地喘了口气。 就算是在生产谢氏的脸上也有一种美,那种憔悴苍白但还是妖冶的美,更加触目惊心。 谢氏像是一朵即将凋零但仍在盛放的花儿。 她的目光也不再含情柔软,甚至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坚毅。 她紧紧地咬紧牙,不愿把力气浪费在嘶喊上。 稳婆进来察看,有几个前院积年的老嬷嬷有些经验,等稳婆探头站起身时和老嬷嬷对视一眼,顿时明白了方才老嬷嬷们脸上为何会出现凝重之色。 太棘手了,同样是四爷府上怎么差那么多呢? 稳婆给东院李侧福晋接生那是等着领赏钱,现下被请来给这位谢格格接生,稳婆都担心她能不能安安稳稳地离开四爷的府上了。 谢氏躺在床榻上,因为丫头给她擦汗便也没能瞧见稳婆的身色,等稳婆走到她跟前和她说话时她才有力气去问一句。 “是四爷让嬷嬷来的吗?求嬷嬷帮帮我。” 谢氏太久没说话了,声音都是抖着的。 稳婆接过丫头递上来的参汤,小心翼翼地喂给谢氏,眼神略有闪躲,也并不正面回答:“格格放心,老奴会的。” 第174章 务必要保住谢格格。 派去向四爷禀报的人这会儿还不一定已经见着四爷了呢。 只是稳婆也知道要稳着谢氏的心情,说话也一直都是安抚着谢氏的。 四爷是在快要临近傍晚时才回府的,今儿个宫里皇阿玛考察皇子们近来的学业,连四爷他们这些已经离了上书房的皇子都被叫了去。 将近午膳时分皇阿玛才结束了考察,只是又留了几位皇子用午膳,只有几位。 直郡王、太子爷、四爷、八爷、十爷。 几位爷都是身份十分贵重的,除了八爷。 特别是在八福晋的母家被废除爵位之后。 三爷没被叫着留下用膳,自然不高兴了一回,毕竟今儿个皇阿玛考察学业时他是众多成年皇子里最对答如流的那个。 只是三爷不高兴完再偏头看见被叫到时仍旧脸色闷闷的八爷,又忍不住在心中嗤笑。 皇阿玛这是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呢? 可是人家老八想要的可不止这点陪着用膳的对待。 三爷眼中闪过讽刺之色。 四爷陪着皇阿玛用过午膳又和十四阿哥一起回永和宫拜见了德妃娘娘。 福晋诞下二阿哥之后身子不好的事德妃也是知道的,近来也常念叨着。 等四爷出宫时一日里最热的时候正好才过去,四爷一夹马腹,在烈阳下打马往户部去了。 只是人才到户部,便被前院的奴才给拦下了。 四爷听了奴才禀报,也来不及发怒便又打马往府里的方向去。 跟在后头的苏培盛也难得有被惊吓住的时候,毕竟他是知道四爷去岁中秋之后让给谢格格送去了避子汤的。 怎么会呢?他亲自吩咐福禄那小子去的。 这傻小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苏培盛猛拍了几回脑袋,再抬头眼见着四爷骑马的身影走远只得先把心里的心思按捺下去,很快追上去。 四爷到府里时已经临近傍晚。 谢格格院里还是武格格见今儿个她是没有什么作为的机会了便借着大阿哥近来在学着爬了,心中不放心便借口离开了。 宋格格院里的柳絮倒是也想劝着自家格格离开,也拿着大格格近来在学走路当借口,不过却被自家主子不耐烦地摆手。 “她都快两岁了学走路多久了哪儿还需要我盯着啊,再说了不是还有王氏吗?没见着谢格格这里没个人盯着吗?” 柳絮歉然地朝一旁的钱嬷嬷笑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家格格这是在影射钱嬷嬷这个做奴才的多管闲事僭越呢。 钱嬷嬷轻颔首倒是一副全然没放在心上的模样。 宋氏像是才注意到钱嬷嬷还站着呢,正想说什么呢却听见从内间传出的一声痛苦的哀叫。 宋氏不由地想起当初她生产的那会儿,忍不住叹气。 “她也是个糊涂的,遇喜这样的喜事居然还瞒到临盆,图的是什么呢?” 宋氏正说着,却见从里头跑出一个急急忙忙的小丫头:“不好了,参汤灌不进去了,谢格格没力气了——孩子的头太大了,一时半会儿想是生不下来了,稳婆问还有参片没有?” 宋氏正踌躇着,她那里倒是有参片,只是那是四爷给大格格备的。 宋氏是不会去动大格格的东西的。 她转头去瞧钱嬷嬷:“嬷嬷倒是说话啊,方才嬷嬷不是还说嬷嬷是正院福晋派来管事的吗?” 钱嬷嬷皮笑肉不笑地回话:“福晋生产时也用了不少参片,这会儿想来也是不够的,周太医没有带些多的吗?” 宋氏气急,捂着胸口险些忍不住骂人,只是余光里瞧见从院外走进的一道暗色身影,到嘴边的骂声又咽了回去。 “嬷嬷这话是福晋的意思还是嬷嬷自作主张,眼下谢格格生产在即,嬷嬷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宋氏拔高了音量。 “混账东西!” 四爷就是在这个时候把福身行礼的钱嬷嬷给踢开的。 “去问周太医,还缺了什么,叫人速速去前院取。” 福禄一直在外头守着呢也是存着将功补过的意思。 只是这会儿他直接被四爷那一声给吓得就差没腿软了。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跟着前院的奴才一道回去,只是一转眼却见东院李侧福晋跟前的小路子捧着一个小匣子到了。 福禄嘀咕一句,心说侧福晋向来聪慧不会不知道谢格格院里这会儿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怎么李侧福晋这个时候让人来了? 苏培盛也瞧见了,只是他想的便比她那个傻徒弟通透的多了,侧福晋这个时候叫人来估计是送东西呢。 果不其然,小路子在不远处对着四爷请安:“我们侧福晋说生产时备下的参片都还没用上,想来谢格格这里或许用得上,便让奴才送来。” 瞧瞧人李主子,再瞧瞧正院—— 苏培盛瞧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很快上前接过了。 小路子也没有多待,很快低头退了下去离开。 四爷挥挥手,苏培盛便把那盒子参片交给太医。 四爷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站在一旁的钱嬷嬷还是觉得臊得慌,在心中惶恐着也不知道四爷听见她那话没有。 不过东院的李侧福晋也太会找时间了,什么时候送参片来不行,偏偏等着四爷回府的时候送参片来,当谁瞧不出她的心思呢? 这还真不是李沈娇故意挑着时间。 李沈娇近来午睡的久,一觉睡醒起来听两个丫头说谢格格这一胎生的有些艰难,正好想起来她生产前预备下的参片。 李沈娇送去也不怕招人嫉恨,但也确实是乐得让四爷这事儿了了之后能记得她。 只是刚好凑巧,碰上四爷回府。 李沈娇听完倒是又叹了口气:“这会儿总有些心神不宁。” 李沈娇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李沈娇送去的那些参片最后也没有用上多少。 谢氏难产了。 稳婆出来问四爷保谢格格还是保已经能看见头的孩子时连钱嬷嬷都忍不住拿眼睛去看四爷。 四爷眉头一皱,说话时却没有任何的犹豫。 “务必要保住谢格格。” 第175章 谢格格——没了。 谢氏会遇喜本来就是在四爷的意料之外的,他并不喜欢不安分的女子,那次之后连正经去瞧谢氏的心思都没有,不成想倒是让谢氏给钻了空子。 或者说原本按理已经被喂下了避子汤的谢氏眼下能遇喜且将要临盆——谢氏的野心也是直白地铺陈在明面上的。 这是让四爷更不喜的。 对于四爷来说,谢氏能有这一胎本就是意外,若是谢氏平安诞下子嗣四爷也会找由头把谢氏给发落到庄子上去。 有一个品性不佳的生母,倒不如没有。 宋氏虽说向来不喜欢大格格,但除了不亲近和想借着大格格讨好四爷之外至少是没动过什么歪心思的。 谢氏这样的人是真真正正把肚子里的孩子当成了邀宠的筹码,对肚子里的孩子几乎是用尽了算计的。 就算谢氏诞下了子嗣,四爷也不会把孩子交给她这样的生母抚养的。 只是眼下谢氏难产,四爷考虑的自然又是别的了。 稳婆现下也不知谢氏的孩子是男是女,四爷确实不喜欢谢氏,但也想到了若是保住谢氏肚子里的孩子还要给谢氏肚子里的孩子上皇家玉牒。 彼时生母又该写谁,或者说是养母该写谁? 与其让诞下的孩子在府里做个尴尬人没个去处甚至病歪歪的,倒不如保住谢氏,再远远地打发了。 只是很多时候却都是事与愿违。 内里的谢氏是不信这些的,她还有力气,嘴里的参片苦到发涩,她咬紧牙关,使着最后的力气。 她一定要诞下子嗣,翻身。 府里福晋、宋氏生产时不是同样的艰难吗?但是最后不也是好好的吗? 谁说难产就一定生不下来的。 谢氏等待筹划了这么久,最后若是胎死腹中,这让谢氏如何甘心。 她不甘心,她一定要借此翻身。 谢氏已经魔怔了,十月怀胎让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肚子里的孩子,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已经成了她心中扎根且不可动摇的念头。 但是女子生产本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旁人能安然无恙又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能在生产时安然无恙。 谢格格院里生产的动静一直持续到深夜。 东院里李沈娇用过晚膳之后看了会儿小姑娘,见小姑娘困的垂头便让陈氏把小姑娘给抱了下去。 她琢磨着四爷今儿个怕是不得空来了,那便不必担心被四爷给搅醒,李沈娇简单洗漱之后便歇息了。 五月里的天,李沈娇盖的毯子不薄不厚,入睡之前她还嫌弃地吸了吸鼻子。 “再过两日我怕是都不敢让你们近身了。” 李沈娇在内间待的多,除了用膳更衣倒是没有怎么走动,身上也不曾出汗。 只是李沈娇爱干净,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嫌弃。 秋壶笑着说不妨事,李沈娇却还是将信将疑。 夜里李沈娇还算踏实,只是中途被二格格的哭声搅醒了一回。 她都忘了谢氏还在生产的事儿了,还是等着二格格被哄睡了才想起来问谢氏生产的事。 只是她的话才到嘴边,便见秋瓷脚步匆匆地进来,神色也五彩纷呈格外的复杂。 李沈娇琢磨了一下秋瓷的表情,问:“可是谢格格生了?” 秋瓷愣了愣,动了动唇,还是点头。 李沈娇眼风轻垂,也察觉出什么异样来:“怎么吞吞吐吐地不说话,有什么事便说。” 秋瓷到底年岁小没有经过什么大风大浪,这会儿出声时难免还是见了一些慌乱。 “谢格格——没了。” 谢氏没了? 李沈娇直起身的动作微顿,下意识地反应是不可置信。 不应该啊,按说太医和稳婆是到的及时的,又有四爷坐镇,便是难产想来四爷也会发话保住谢氏,怎么会难产? “稳婆说三阿哥头太大了,谢格格用尽了气力。太医还说谢格格遇喜时伤了身子,大出血实在是止不住——” 三阿哥,谢氏还是把孩子生下来了。 只是却也看不到了。 李沈娇心头百转千回,深深吐息:“四爷还在谢格格的院子吗?” 秋瓷应是,又说晚膳时候宋格格便离开了,后头正院的钱嬷嬷进去瞧了一回谢格格很快便也离开了。 四爷吩咐苏培盛去前院把一些无关紧要的折子抱来处置了。 四爷能还在谢格格院子里坐着已是十分难得了,像前头三爷后院里有格格生产,可是去都没去瞧呢。 确实,万岁爷确实是觉得自己的几个儿子子嗣稀薄。 但那是因为正经的嫡福晋少有诞下一子半女。 在万岁爷那里,皇子们后院里的庶子庶女他能记得的大概也就只有一个毓庆宫侧福晋李佳氏诞下的弘皙。 四爷这样的已经算是难得了。 李沈娇还是有些恍惚:“上回见谢氏还是在年节前,怎么好端端地——” 李沈娇从进府那日起便清楚,皇家后院里勾心斗角是常有且不可避免的事儿,心软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放松。 只是出人命,到底还是头一回见识。 李沈娇心中自然难免唏嘘后怕感叹。 甚至忍不住想,要是早一些,或者一切都齐全,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意外了? 李沈娇垂眼,心里也很清楚,不论如何这里面也少不了正院福晋的手笔。 小路子撞见的是一桩,背地里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正院又做了多少还尚未可知呢。 李沈娇按了按眉角,这觉是没法睡个安生了。 谢氏虽说只是个格格,只是没了之后该有的礼还是要有的,还有三阿哥往后——上玉牒时养母是谁?还有三阿哥往后的归处。 李沈娇幽幽叹了口气,还是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这些事儿左右要发愁的人也不止她一个,再发愁也得歇息明儿个再说吧。 第176章 儿子属意—— 确实。 后院里众人或许确实会为谢氏没了装模作样地掉几滴眼泪。 只是掉完眼泪之后众人也能面无表情地盘算、筹谋着更为自己有利的结果。 谢氏确实是死了。 只是谢氏却留下了一个康健的小阿哥啊。 而且谢氏生前也并不得四爷喜欢,三阿哥的出世也是一个意外。 谁要是能养着三阿哥,有个傍身不说而且还不必担心养子被认回,还能在四爷跟前留下贤德的美名,试问有谁能不动心。 甚至连正院的钱嬷嬷都劝着福晋早些向四爷提出抱养三阿哥的主意。 不然若是四爷最后把三阿哥交给李氏、武氏亦或者是宋氏,不论是哪一个,对福晋都没有什么好处。 只是四爷那里似乎却并没有着急安排这些,次日只是让人把三阿哥给抱到了前院去。 又让苏培盛从上回给二格格挑下的奶嬷嬷挑了两个得力的,也不至于没个伺候的人。 而后又让人知会了谢氏的家人,念在谢氏诞下三阿哥的情面上便不去清算谢氏以往的罪责。 这所谓以往的罪责便是谢氏隐瞒遇喜之事,这本来就是应该受到责罚的事儿。 谢氏的家人倒是得了机会瞧了瞧三阿哥,言语间倒是很少提起难产而死的谢氏,倒是一直提着三阿哥。 末了才一把眼泪一把涕地说着生养谢氏的不易,所幸还有三阿哥这么一个盼头,只求着往后想念着谢氏时能到府上来见一见三阿哥。 跟着的福禄在心里腹诽,这是打秋风打到四爷府上了?想借着三阿哥攀扯上他们四爷呢。 不过仔细想来确实也是,一个贝勒爷府上的格格再如何也不能为家族带来多大的助力。 眼下谢氏因为难产而死,又诞下府里的三阿哥,倒是比她活着时更能让府里众人更记得她一些。 只是这话听起来也未免可悲了一些。 只是府里四爷不在,福禄到底是奴才也不好直接明晃晃地赶人,还是东院里小路子来送络子时提了句。 “狐假虎威把人赶走便是,眼下四爷想来也不得空瞧他们。” 四爷前儿在东院歇息时把络子给忘了,按说这东西让秋壶走一趟交给前院的丫头就是了,小路子来正好可以和福禄打听些消息。 福禄自然也很快明白了小路子的意思,客气地拍了拍小路子的肩又感叹道:“这两日忙糊涂了,得亏有你说这一句。改明,改明儿得空了就请你吃酒啊。” 小路子自然不敢应下,只笑笑:“你这话便是说笑了,前院这会儿兵荒马乱的,我们主子那儿也养身子离不得人。借你的话,改天,改天再说吧。” 福禄便跟着说了两句这会儿前院里确实是兵荒马乱的,两个人又说了些话,小路子便很快告辞了。 福禄自然不会蠢到什么都告诉小路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他还是清楚的,像今儿个一早德妃娘娘身边的何忠义亲自来传了话,说德妃娘娘召见四爷的这些话自然便是不能说的。 只是小路子自然也不会莽撞地直来直去地问。 两个人说话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小路子也不必多打探什么,从福禄那话里的语气自然也能琢磨出来。 回东院时也能在李沈娇跟前一字不漏的回禀。 李沈娇向来会揣度四爷的心思,只是那些都是揣测,这事儿吧,是真棘手,比大格格在宋氏跟前养着还要棘手。 不说别的,李沈娇让小路子去走这一趟,也是想琢磨琢磨一下四爷眼下的心意。 李沈娇眼下是不愿接手这个烫手的山芋的。 是的,于李沈娇而言,这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她自己才生下了二格格,要是抱养了三阿哥在膝下—— 人心都是偏的,李沈娇到时候确实不会亏待了三阿哥,只是二格格呢,小姑娘就该被娇养着,到时候一视同仁,李沈娇可不乐意。 再有就是,眼下李沈娇有宠爱有子嗣,往后未必不会再遇喜,等三阿哥年岁大了,到时候又不知还有多少事儿。 再有李沈娇要是真把三阿哥给抱养了,头一个正院里福晋眼里怕是要愈发容不下她了。 眼下正院里福晋就够瞧她不顺眼的。 李沈娇自然是能应付,只是又何必给自己自找不痛快呢? 这会儿李沈娇听完了小路子的话也有些摸不清四爷态度,瞧着倒是四爷想等着看后院里众人的反应似的。 李沈娇脑仁发胀,实在是没有什么头绪:“院门紧闭,这几日别掺和外头那些兵荒马乱的。也别往前院去了,我也安心躺几日。” 李沈娇向来不会做给自己自找麻烦的事,况且,四爷大概也不会真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到她手里。 这样的话她这个侧福晋的气焰怕是也要压不住了。 那会给谁呢?李沈娇想了想,隐约间想到了一个人,满府里那倒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 永和宫里,德妃一大早把四爷叫进宫去自然也是为了谢氏和三阿哥这事儿。 德妃自然还是先心疼自己这个儿子:“额娘当初挑了谢氏,便是瞧着她聪慧伶俐,只是不曾想她竟动了这样的歪心思,倒是让老四你这会儿忧心。” 从四爷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他闻言只是轻颔首:“是儿子没有处置好后院反倒是让额娘替儿子挂劳。” 德妃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循循开口:“谢氏的家里人都安排好了吧?那三阿哥呢?” 德妃最后还是提起了关于三阿哥往后由谁来抚养的事儿。 四爷沉默,良久之后缓缓道:“儿子属意——” 四爷说了个姓氏。 德妃闻言怔愣片刻,面露迟疑之色:“你府里侧福晋李氏上回年节里进宫来时额娘瞧着她倒是得体。老四你怎么——” 四爷垂眼,眸色晦暗:“李氏才生产,太医说不宜操劳。再有,她毕竟有了二格格,再把三阿哥抱到膝下,难免非议。” 当然,四爷心里自然还有别的想法,只是并没有在德妃跟前言明。 德妃因为四爷这话陷入思索:“只是她的身份总归于理不合,往后等三阿哥长大成人了对三阿哥也——” 德妃心里对于四爷说出的人选自然是不甚满意的。 在她看来,除了福晋和侧福晋,老四的后院又不是没有旁人了,又哪里至于—— 第177章 四爷您站远些,小心酒气熏人了。 四爷从永和宫出来时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苏培盛迎上来时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声:“去户部。” 一点儿也让人瞧不出四爷的心中所想。 苏培盛在四爷身边伺候了这么些年,早已学会察言观色,更是人精中的人精,这会儿也规规矩矩的跟上,并未多言。 害,说白了,苏培盛只管把自家主子伺候好便也就罢了,至于旁人的事,苏培盛也犯不上去多问。 只是苏培盛得仔细着自家主子会不会因为不悦恼怒,紧着一些伺候而已,哦,眼下还得盯着些前院的三阿哥。 今岁的端阳四爷府上都不算热闹,只是府上不热闹,宫里万岁爷倒是大肆热闹了一回。 不过府里女眷福晋和李沈娇都要养身子,便也不曾进宫去。 四爷在宴席上虽说不至于扫兴的冷脸,不过总归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就对了,倒是让旁人都不敢贸贸然地上前来灌酒。 连跟前的两个小萝卜头都跑到了太子爷跟前去了,十三阿哥离开之前还停留了一会儿,大概是想说些安抚的话,只是却被十四阿哥给先一步拉走了。 席间也就只有福晋的阿玛乌拉那拉费扬古来敬了一回酒。 只说了些公事上例如等入秋了万岁要北上,届时想和四爷切磋切磋,又说了些客套的话,最后才说起他只有福晋这么一个女儿。 当然,嫡亲的姑娘是只有这一个。 费扬古自然不会糊涂到说出让四爷来去忍让福晋的这种话,只说福晋若是有什么不当之处,让四爷只管说出来。 四爷府上没了一个格格的消息,是并没有掀起什么水花的,在皇子们的后院里,不时难产、病逝一个格格侍妾之类的其实是再常见不过的了。 显然,费扬古也是知道福晋的性子,说这话未必没有试探四爷的心思。 四爷搁了酒杯,不咸不淡地把话给推了回去:“二阿哥病弱,福晋近来费心不少。倒是给爷省了不少麻烦。” 这一句省了不少麻烦便十分的意味深长了。 到底是省了麻烦,还是添了麻烦,四爷和费扬古自然也都是心知肚明的。 费扬古虽说在御前还算得脸,上回随着万岁爷御驾亲征时也有功劳,只是到底在四爷面前到底还是气弱,闻言讪讪一笑便很快端着酒盏去向了别处。 苏培盛在后头侍立着,眼观鼻鼻观心。 这事儿确实是有当日谢格格喝下了避子汤的缘故,三格格能有今日本就是意外,只是便是三阿哥头太大谢格格伤了身子难产—— 后头太医和稳婆到的时候分明和四爷说的是稳婆把胎位扶正了,加之谢格格存了力气在,这一胎虽说会艰难一些但还是有平安无虞的可能的。 只是最后怎么会变成谢格格大出血难产而亡了? 背地里福晋究竟让人做了多少,而眼下四爷查出来的又有多少,跟在四爷身边伺候的苏培盛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福晋这也是,好好的养身子不成吗? 再说了,便是谢格格诞下了子嗣,只是这事儿终归是谢氏隐瞒在先,到时候再借此发落岂不正好? 眼下倒好了,反倒让四爷只会更加厌恶。 只不过四爷不会在明面上发落罢了。 毕竟这事儿真要牵扯起来,还是谢氏隐瞒遇喜在先,谢氏已经去了,只是三阿哥还在呢,往后等三阿哥长大了总不能让旁人说他的生母是品性不佳的女子吧。 像现在的八爷,不就是因为生母的身份是辛者库贱婢出身,到眼下朝中重臣也不曾把八爷当成什么人物。 即便是八爷跟着直郡王时办了不少好差事,但朝中重臣不也还是以直郡王为尊? 加之福晋生产二阿哥之后确实是伤了身子,福晋眼下都还被瞒得死死的,不知道自己往后不能生产的事儿呢。 不过四爷对于福晋的行径自然是有不满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恼怒。 于是头一回从宴席里出来时,四爷没有被灌的醉醺醺的。 只不过四爷回到后院时,正院和宋格格院里却是一前一后的让人送来了醒酒汤。 四爷倚榻,敷衍地“嗯”声后厌烦的抬手:“让人把东西送回去。问问东院里李氏睡下了不曾?” 四爷这会儿想找人说说话,也只想到了李沈娇。 苏培盛便吩咐福禄亲自去看了,期间四爷喝了前院膳房送来的醒酒汤。 户部带回的公务文书四爷撑着精神看了些,等苏培盛进来回禀说东院里的烛火还没熄灭时四爷便站起身。 “去东院。” 东院里李沈娇确实还没睡下,或者是说小姑娘还没睡下。 前两日小姑娘还嗜睡的紧,洗三之后小姑娘虽然还是有些嗜睡只是白日里睡的更多,夜里倒是精神的跟什么似的。 李沈娇倒是乐得陪小姑娘多玩一会儿,便让两个丫头把小床安放到她的床榻跟前,逗着小姑娘玩。 四爷到时李沈娇诧异了一回,手里还拿着拨浪鼓,很快出声吩咐两个丫头:“先去备热水,醒酒汤是来不及备了便先去泡一盏醒酒茶吧。” 李沈娇眼下是真便挑剔了不少,一想着要闻着四爷身上的酒味儿便有些糟心。 谁让四爷是主子呢,只是小姑娘可不该闻这些酒味儿。 四爷进来时李沈娇只笑:“爷来了?二格格还没睡下呢?爷要瞧瞧吗?爷这是才从宫里回来吗?风尘仆仆的,不若先去沐浴,也扫一扫阴霾。” 李沈娇现下说话是直接了不少,就差没只说“四爷您站远些,小心酒气熏人了。” 四爷掀了衣袍大马金刀地在小榻上坐下,倒是没有和李沈娇计较的意思。 或者说是四爷心里有事儿,压根儿没听清李沈娇的话。 李沈娇没听见四爷的回话便已经明白了一些,也停下晃动拨浪鼓的动作。 她停下了动作小姑娘便张着嘴巴啊啊了两声,李沈娇笑了笑:“乖,你阿玛身上臭臭,晚点儿再让阿玛陪你玩,好不好?” 李沈娇先前那话说的直白,这会儿便把话往软乎了说,又有一番童趣在。 第178章 只是总还是要早做打算的。 四爷闻声这才拿眼睛去看李沈娇,不过并未言语,只是把茶碗往案几上一磕,面色不算好看。 “胡说什么呢?” 李沈娇“呀”了一声:“爷听见了呀?妾身和二格格说话呢,爷怎么还偷听呢?” 正送醒酒茶进来的秋瓷闻声低头憋笑。 也就自家主子还敢在这个时候和四爷开玩笑了。 李沈娇也不去看四爷的反应,低头逗着小姑娘的同时不忘对秋瓷道。 “热水备好了吗?一会儿让陈嬷嬷进来把二格格抱下去吧,算算时辰二格格该饿了。” 秋瓷一一答了,主仆二人倒是把四爷给忽视了个彻底。 四爷接了秋瓷的醒酒茶,这会儿也不至于糊涂,不说话便低头思考。 等秋壶进来回话说热水已经备好了,四爷便去了净室沐浴,在李沈娇跟前伺候的秋瓷这才有机会去低声说话。 说的自然也都是猜测四爷这个时候来是为了什么事儿来的。 李沈娇瞧了她一眼,秋瓷便识趣的噤声了。 李沈娇正色:“四爷还在呢,这些话放在心里不妨事,说出来便不应该了。” 秋瓷自然不是轻狂,只是一时失言。 四爷不在东院便也就罢了,眼下四爷只是去净室了,要是四爷冷不丁的回来了呢。 李沈娇向来谨慎,更何况眼下满府里风口浪尖上的都是她不愿掺和的三阿哥的事儿。 四爷来便来吧,左右也是要应对的。 李沈娇甚至也懒得去琢磨,看着陈嬷嬷来把二格格给抱下去时还能说笑。 等四爷去沐浴的时间李沈娇还是又重新让两个丫头端了铜盆来给她擦脸。 李沈娇让四爷近身都不愿意,这会儿哪怕是不会让四爷近身也还是重新擦擦脸。 她爱干净着呢。 李沈娇摸了摸脸,琢磨着怎么也得找个无风的日子关紧院门擦擦身子,不然她可要受不了了。 等四爷从净室出来回到内间,李沈娇正招呼着秋壶安置凉簟。 内间是没有安放冰鉴的,李沈娇素来怕热,只是因为这月子各种拘束着,最后还是忍不住让奴才们在外间安置了冰鉴。 李沈娇让秋壶安置凉簟的时候倒是十分眼热,等着四爷落座更是眼馋的慌。 等四爷落座红木雕如一纹的架子床上,李沈娇便顺着感叹了一句天气热了。 说了些闲话,李沈娇都避重就轻地没有提起三阿哥,甚至连谢氏也很少在言语间提及。 倒不是李沈娇冷漠,而是谢氏生前和李沈娇的关系连泛泛之交都称不上。 这会儿等谢氏去了李沈娇若是再说那些感伤的话,说实话,李沈娇大抵还是说不出来的。 四爷这会儿酒醒,在不远处靠着阖眼思索着什么,对于李沈娇都话也只是偶尔轻点头算作应和。 只是李沈娇不想提,四爷却还是会主动提起。 “爷属意给三阿哥找位养母,你意下如何?” 李沈娇半抬眼,两泓灵水眸清妙,樱桃瓣轻抿,满是嗔怪:“爷这话说的有意思,什么叫妾身意下如何?这话爷就不该拿来问妾身。” 四爷闷出低嗓,倒是不恼怒,反倒是像对李沈娇都反应见怪不怪了一般。 “你只但说无妨,爷听听你是如何想的。” 李沈娇便眨眨眼,半晌清灵一笑:“旁人妾身不知道,只是妾身是没有那么大的能耐的。一个二格格就快把妾身的心装得堵堵的了,这会儿还有爷给妾身出难题,哪里还有心力去想旁的。” 李沈娇先把态表了,不论四爷高不高兴满不满意她这话,左右她这话是挑不出错的。 四爷正声:“你心力交瘁不成,旁人呢,你给爷出出主意?” 四爷这话倒是挺直接的,李沈娇乍一听见还愣了半秒,不过很快又慢慢道。 “爷要妾身出主意那可是要给赏赐的,不过妾身出了主意爷听不听而后有什么事儿那可便都与妾身不想干的。” 李沈娇这话便是把便宜占尽了,只管出主意便不管旁的,也只有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了。 四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你先说。” 李沈娇笑了,朝四爷坐着的方向递去一双细狭眼。 “那妾身便当一回军事在爷跟前胡诌了。宋格格诞下大格格后伤了身子,若是让宋格格抱养了三阿哥,想来宋格格不会亏待了三阿哥。武格格对大阿哥好是满府里众人都知道的,让武格格抱养也不错。白佳格格才出了禁足,近来也十分规矩,自然也是好的。还有徐姑娘,从前是在德妃娘娘跟前伺候过的,向来识大体,自然也能教养好三阿哥——这细细说来,妾身以为,倒没有不合适的。” 四爷听罢,笑骂:“促狭鬼。” 看似是李沈娇在和稀泥,实则却是李沈娇把后院众人的品行都摆在了明面上。 譬如像宋格格,确实是不会亏待了三阿哥,甚至会因为自己膝下没有诞下阿哥而对三阿哥格外的好,只是同样的,大格格大抵便会被忽略个彻底。 再有武格格,她有子嗣对自己的大阿哥也极好,只是那是对自己生下的骨肉,抱养了三阿哥,那便未必了。 至于白佳格格,白佳氏是解了禁足的,只是白佳氏是因为什么禁足的呢? 点到为止,李沈娇自然也不必言明。 倒是徐氏,身份低微这一点倒是没有被李沈娇给提起。 四爷的目光自然也跟着变得意味深长。 李沈娇会想到徐氏,还是因为秋瓷在她跟前说了一桩事。 徐氏算是四爷的教导房事的宫女,年岁也要大一些,当初德妃娘娘会挑了徐氏也是因为徐氏曾经为了德妃在冰天雪地里陪着挨过罚,伤了身子,不能生育。 李沈娇这才想到了徐氏,不然按着白佳氏近来的安分,其实也是不错的。 只是李沈娇想的更长远一些,明岁开春便又是新的三年一大选,届时府里自然是要进新人的。 到时候又是怎样的情状还未可知呢。 只是总还是要早做打算的。 李沈娇这话也未必没有和稀泥的意思。 端看四爷怎么想罢了。 第179章 还别说真让李沈娇给猜准了。 这会儿李沈娇说完了话也安安静静地给四爷思索的时间。 徐氏确实合适,只是身份也确实是低了些。 除非明岁新人进府四爷便把三阿哥抱到新人那里,但那对徐氏来说将是绝对的痛苦。 这也是李沈娇不敢妄言的原因。 这事儿,确实是难做的。 四爷不言语李沈娇便低头摸索着床头两个丫头落下的扇子。 瘦指捻着扇柄很轻地打了个转,扇面上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沈娇发懒绣的两只正在打架的王八。 李沈娇自个儿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绣的了,只是这会儿从背面瞧着针脚,总觉得滑稽有趣。 只是怪道可惜,府里园子里的池塘水榭里养了不少锦鲤之类的,乌龟却是没有的。 园子里没有养乌龟便不会打架,但是园子里的那些花儿争奇斗艳却是免不了的。 李沈娇出神地拨弄了一回扇柄下的穗子,心中不无感叹,再抬眼时四爷却不知何时已经走近了。 她连忙以扇掩面,李沈娇这会儿自己都嫌弃自己的紧呢,别说让四爷靠近了。 里间帐幔低垂,烛火因为丫头们退下不曾添油灯倒显得有些昏暗。 李沈娇往床榻内靠了靠,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四爷已经坐到了榻边。 她缩了缩,说话间勾起耳边的一缕发:“爷怎么过来了?可是觉得妾身出的主意不好?爷可还没给妾身赏赐呢?” 青丝垂落,素色面容,没有钗环做饰,愈发显得肤润莹白,更添和婉。 四爷眸光略沉:“徐氏不错,只是上玉牒时养母不能写徐氏的名讳。” 四爷这话的意思也很明确了。 李沈娇眨眨眼,先笑了笑。 四爷这话是让三阿哥的玉牒上的养母是她,只是正经养育还是选择让徐氏来养。 这样的话,李沈娇只占着个名儿,府里众人也只知道是徐氏养育着三阿哥。 只占着个儿名,说到底往后三阿哥若是有什么作为,李沈娇也跟着沾光,若是三阿哥犯糊涂,也没人知道李沈娇是三阿哥的养母。 算来算去,倒是李沈娇占了便宜。 只是李沈娇笑了之后还是要推辞一番:“妾身——实在是不敢受。” 按道理,怎么也该先轮了正院的福晋才是的。 手里的团扇还在打转,这个所谓的名号对李沈娇来说有也无妨,没有也无妨。 她之所以会问出这话,也只是想试试四爷的态度,试试四爷对于谢氏难产这一回福晋的行为清楚多少。 李沈娇说话时眉眼也跟着低垂,连带着才撩起的青丝再次垂落遮挡了眼帘。 四爷抬手搅弄一尾青丝:“爷给你,嗯?” 四爷想给李沈娇的,一声“嗯”倒是反问着李沈娇要不要了。 李沈娇索性正身对人,只是仍不抬眼:“妾身承得起的,自然是要的。” 她并不觉得这话轻狂,像表态又像是随口一眼。 耳鬓厮磨间,四爷很轻地按了按李沈娇的掌心:“当之无愧。” 李沈娇再次笑了,幽幽地:“爷别嫌妾身轻狂才好。” 李沈娇说话时总会让人琢磨不清她到底是要还是不要,是拒绝还是承应。 欲拒还迎四字在她身上也成了时假时真的。 像三阿哥这事儿,四爷问了,李沈娇回答的含糊,只是四爷眼下瞧着至少是没有恼怒的。 四爷摇首:“你在爷跟前轻狂的还少呢?” 李沈娇笑笑,却也不再去提赏赐之类的事。 四爷这会儿却也并没有把话说满:“爷自有定夺。” 李沈娇把这事儿应付完便没什么耐心了,敷衍地抬手打了两个哈欠。 “时候不早了,爷忙了一日很该好好歇息的,厢房秋壶她们大抵也已经拾掇好了,爷喝了醒酒茶便早些歇息,夜里思虑这些没到伤神。” 瞧瞧李沈娇这话说的,明明是她自己困了累了,倒是拿四爷说起来了。 四爷目光沉沉地看着李沈娇:“爷瞧着你这儿倒是好。” 确实,敢让四爷去侧厢房的,也就只有李沈娇一个了。 李沈娇眼下就是仗着她眼下要养身子,闻言倒像是颇为惊诧的捂嘴:“爷好狠的心。” 四爷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李沈娇手里的扇面:“没规矩。” 言罢四爷便站起身:“好生歇息着,爷得空再来瞧你。” 这话就是这几日大抵是没空了。 李沈娇也明白,四爷心里是有主意了,只是后院里的旁人却不清楚呢。 四爷今儿个来她这儿一遭,后院里怕是都够琢磨的了。 还别说真让李沈娇给猜准了。 她这里烛火熄了,别处却是迟迟没有熄灭烛火的。 第180章 人心浮动,说的就是今晚了。 正院里福晋傍晚还没到用晚膳的时间便头疼的紧,由钱嬷嬷按了一回感觉舒缓些之后福晋也没胃口去用晚膳,很快便歇下了。 等夜深时醒了应着时节尝了两个粽子,只是丫头剥了粽叶、福晋尝了半个便觉得口中发腻了又不吃了。 这会儿又听王进忠在外头传话说四爷回来了,又念叨了一回:“二阿哥洗三之后很快便是二阿哥的满月宴,二阿哥的身子好些了吗?宫里娘娘嘴里说着想见府里的阿哥格格许多回了,从前只拿大格格病弱来推拒,只是南院里大阿哥到底快年长二阿哥近一岁,可不能让娘娘眼里只看得到大阿哥。” 福晋向来想的长远,眼下成日卧在床榻里想的便更多了。 钱嬷嬷便把太医的话搬出来说了一回。 二阿哥当初出世时身子孱弱,这几日抱着倒像是重了些。 说到底福晋诞下二阿哥时二阿哥总归是足月的,只是福晋遇喜时受了惊吓之后身子总是不曾养好,精神也不济,生产时才险些难产。 但总归是见着二阿哥一日日好过一日的。 倒是福晋,诞下二阿哥以来什么贵重汤药药材都用过了,只是身子却始终不见好。 福晋这会儿问起来也还是被钱嬷麽给搪塞了过去。 正好玉如行色匆匆地掀帘进来回禀说四节从前院去了东院的消息。 福晋脸色并不好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李氏身子不好呢?生了个格格倒是比什么都金贵似的。” 她这会儿心不顺,很快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别是四爷看她生了个格格便想把三阿哥抱给她吧?” 钱嬷嬷早前就劝着福晋呢,这会儿见福晋意动自然要出声添把火。 “福晋,恕老奴多嘴一句,福晋眼下诞下二阿哥想要全心全意抚养着二阿哥自然也无可厚非。只是三阿哥没了生母,哪怕福晋只是在四爷跟前提一句要抱养三阿哥的话,总归也能在四爷心里留下一个贤德的美名的。眼下福晋不也说呢,总不能白白得让东院的李侧福晋占这样一个便宜吧?\\\" 钱嬷嬷没说的是,眼下福晋确实是诞下了府里的嫡子。 只是也就只有这一个嫡子,而东院那位得宠的李侧福曾可说不准呢。 钱嬷嬷自然也是希望正院福晋往后能有更多的倚仗。 屋里门窗紧闭的,福晋闷得慌,偏生吹一点儿风就会头疼的厉害,这会儿听钱嬷嬷的话也头疼的慌。 福晋不耐烦地按了按眉心,难得没什么心思去琢磨那许多:“那便依嬷嬷的意思。明儿个等就四爷回府之后劳烦嬷嬷亲自跑一趟,叫膳房做一碗羹汤。我累了。” 福晋是真不愿意正院里多养一个三阿哥,谢氏在世时她便不喜欢妖妖媚媚的谢氏,现下谢氏没了她也对谢氏留下的子嗣提不起任何的好感。 只是这会儿听玉如说四爷回了府上之后去到了东院,这才心生警惕。 福晋确实不愿意养三阿哥,只是更不愿意让李氏养着。 这府里若说从前福晋最厌恶的是谢氏,那么第二个便是武氏和李氏。 养便养着吧,把谢氏留下的孩子放在跟前她还能不时苛待着一些三阿哥,不是吗? 这样一想福晋的心中顿时便感觉畅快了许多。 凭什么她险些难产诞下来的二阿哥是病弱的,而难产大出血的谢氏却能诞下平安无虞的三阿哥。 福晋向来不喜欢有任何人越过她去。 从前李氏的宠爱让她不喜,眼下同样生产之后四爷仍旧偏待李氏也让她不满的。 而在子嗣上同样也是,她生了阿哥而李氏生下了个格格这是让福晋所乐见其成的,眼下谢氏生下了一个康健的三阿哥,却也让福晋隐隐不满。 福晋想了许多,又开始有些头疼了:“王进忠那会儿做的也太不小心了,花园里瞧见过的奴才都处置了吗?务必不能留下一点把柄。” 玉如给福晋按着穴位,很轻地应是:“谢氏的院子离前院近,园子里的奴才都处置了,只是难保前院没有漏网之鱼。” 只是那是前院,福晋的手自然也不能伸到那么远去。 这也是福晋隐隐担心的,只怪王进忠行事不够谨慎,还有钱嬷嬷带进府的药,到底还是派上了用处。 不过要是没的是三阿哥便更好了。 福晋惋惜了一回,眼神却只带讥讽:“这事儿务必要处理干净,至少不能四爷查出什么。四爷向来不喜欢对子嗣动手。” 只是福晋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也从来不觉得谁家后院的嫡福晋手中是不沾血的。 后院里福晋这里熄灭烛火时宋格格院里的烛火也堪堪将熄。 宋氏自然也是动了抱养三阿哥的心思的,她生产大格格时伤了身子,她又是府里的老人,算是除徐氏之外头一个伺候四爷的大选进府的,身份总归会不同一些。 柳絮也在跟前给自家格格出着主意,送汤药那些都俗套了,自家格格也送过了太多了,也没见着讨到几回好。 倒不如借着自家格格从前伺候四爷的情分在,直接向四爷说明了心意,想来说不定倒比拐弯抹角的好。 而且四爷虽说因为自家格格对大格格的行径有些不喜,只是近来自家格格也已长了教训,并且那以往的情分确实是没法辩驳的。 至于武格格这里,这会儿便没有什么掺和的心思了。 她自己身边就是有府里的长子大阿哥,从前她和谢氏向来关系也不深,实在没必要掺和了这事儿,指不定还要惹恼了四爷。 这会儿陪着大阿哥歇息之前她还不忘叮嘱着:“折几日便紧闭院门,旁人说再多也不必掺和了。” 武氏是绝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并且大部分时候如果没有所得的话也是绝对不会出面的。 在武氏心里绝对是把无利不早起刻在了心尖的,没有所得且没有把握的事她都是不会去做的。 武氏入睡之前又不忘吩咐着心腹:“大阿哥眼下才只会爬——打明儿起,你去弄几本启蒙的书来,打明儿起我便每日读给大阿哥听。” 武氏这里自然也是有一些书的, 只不过大多都是佛经还有女则女训之类的,用来给大阿哥启蒙便有些不合适了。 别处的话,白佳氏才解了禁足确实安分了不少,只是这会儿府里出了谢氏和三阿哥这档子事儿,她确实也忍不住有些心思浮动。 白佳氏并不蠢,她是和李氏一起进府的,入府并不晚,在禁足时也能听到些府里各处的风声,对府里后院众人多少也有一些了解。 众人眼中最有可能会抱养三阿哥的李侧福晋在她眼中反倒是最不可能的那个。 连她的贴身丫头丹青都还有些不解:“侧福晋向来得宠,这回只诞下了二格格,保不齐四爷便动了心思——” 白佳氏脸上托起零星的笑,连她自己其实也说不清:“我只是觉得,李侧福晋就是这样的人,并不愿意养旁人的子嗣。” 只是白佳氏又忍不住想,或许是因为李氏知道四爷曾经在孝懿皇后跟前养过几年,对养子之类或许心有芥蒂,于是才不会去抱养了三阿哥。 只是白佳氏却是不能不去争的,她自然会好好的对三阿哥好的,必定比南院的武格格还要事无巨细的。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让四爷因此改观呢。 白佳氏咬咬牙:“明儿个带些银子去膳房让膳房做一盅乌鸡汤,我亲自去前院求见四爷。” 人心浮动,说的就是今晚了。 第181章 宋格格来了。 至于被众人忽视的徐氏,她在整个四爷府上算是最深居简出的那个,除了请安或者和各种节日基本就是见不到她的。 徐氏这会儿正吩咐着伺候她的丫头烧着前些日子绣下的小衣裳虎头鞋之类的。 她这里倒是有从前娘娘赏下的东西,还有这几年里四爷逢年过节赏下的东西,倒是不缺的。 只是送给小孩子却都不太合适。 因为她从前伤了身子的缘故,宫里的德妃娘娘也不至于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只是徐氏对于孩子却是十分喜爱的,府里不论是宋格格诞下大格格和还是武格格生下大阿哥,还是眼下的福晋和李侧福晋诞下二阿哥和二格格…… 徐氏都是亲自绣了各样的衣裳之类的,怕惹是生非,她也只会在洗三时远远地去瞧上一眼。 像近来大格格学走路时时常在园子里学走路,徐氏偶尔听见了动静,也只是在院门里远远地瞧上一眼。 得知谢氏难产的当晚徐氏并没有去谢氏的院子里凑热闹。 徐氏连夜挑着灯拿最细软的布料绣了小衣裳,因为赶的紧,这会儿徐氏手指上被针扎出的伤口还没好呢。 旁人都想着往四爷跟前凑,徐氏倒好,这会儿却吩咐着丫头把那两件小衣裳给烧了。 “三阿哥没了生母,这会儿再送了这些衣裳没得惹人非议,都烧干净了吗?” 伺候的丫头自知自家主子谨慎的性子,只是到底还是有些心疼自家姑娘熬着眼睛绣出来的东西最后却付之东流了。 徐氏却是摇头:“我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三阿哥眼下才算是孤苦无依,要是在李侧福晋跟前,或许还会有些好日子过。” 徐氏和武格格都算是谨慎的那类,只是武格格的谨慎是为了自己的盘算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儿,而徐氏的谨慎则更多的是因为徐氏不愿出差错牵扯进府里的弯弯绕绕里。 五月里的夜里,似乎已经能听见蝉鸣的声音了。 李沈娇这里没被蝉鸣吵醒,是被二格格的哭声给吵醒了。 她这里自然不会让人再往前院去了,醒来便让奴才紧闭着院门,而后才迷糊地让陈嬷嬷把二格格抱到跟前来。 小姑娘倒是乖觉,被李沈娇抱在怀里没一会儿哭声便止住了。连陈嬷嬷都暗自感到稀奇,只是有眼色的没有去说那些吹捧的话。 她在东院自李侧福晋生产前便住下了,到这会儿也有些日子了,也摸清了一些这位侧福晋的脾性,奉承话左右是不爱听的。 早间四爷早早的从东院离府,后院里各处瞧着也是风平浪静的,至少明面上是没有什么风浪的。 到午膳的时候四爷倒是破天荒的便回到了府上,李沈娇这里得了消息也颇感意外,昨儿个四爷东院歇息时,哪怕是在端阳佳节里四爷吃醉了酒大部分时候也是在思索着什么的。 李沈娇可不会觉得四爷仅仅只是因为府里三阿哥的事而忧心,三阿哥的事儿四爷心里怕是早就有主意了,说不定昨儿个和李沈娇说话时提给三阿哥上玉牒是写她为养母都是早就想好了的。 福晋做了亏心事怎么也是理亏的,而且四爷能对谢氏留下的孩子有多好吗? 福晋敢说会好好抚养三阿哥的话,可是四爷会信吗? 不过李沈娇还是想不到四爷今儿个怎么会回的怎么早,只是大抵也是和外头宫外的事情是分不开的。 李沈娇从内间的小榻上往花窗瞧了瞧,意味不明:“立夏了,什么都开始热闹了。” 李沈娇这话才说完,便见秋壶难得表情有些丰富的进来传话了。 “主子,宋格格来了,还带着大格格呢。说是带大格格来瞧瞧二格格。” 第182章 这话倒是不错。 这倒是稀奇了,宋氏这会儿不往四爷跟前居然来找了李沈娇。 李沈娇还是先吩咐着:“大格格可被王氏抱着呢?外头廊下的盆景都先撤下去,我这屋子里的也是。” 李沈娇还记得太医说过大格格沾不得花的事儿呢。 二格格这会儿虽然还跑不得跳不得,成日也多嗜睡,只是李沈娇也知道小孩子对什么都好奇的道理。 李沈娇吩咐完又安排着两个丫头上茶水点心:“牛乳还有吗?问问王氏大格格吃食上有没有什么忌讳的,让何氏上一些松软好克化的糕饼,大格格这会儿能吃吗?” 李沈娇只知道大格格这个年纪大概是没有只吃什么奶嬷嬷的母乳,至少是可以吃一些好消化的稀粥之类的。 旁的——二格格还没长到那个年岁呢,李沈娇也还没和嬷嬷她们学到这些。 李沈娇对宋格格向来没什么太多的感觉,这会儿也只是看在大格格的面上。 李沈娇就见过几回大格格,从前也只是心疼大格格,眼下她自个儿也有了二格格这个小姑娘,听着大格格的名儿也觉得高兴。 旁的不说,大格格这会儿瞧着已经有美人坯子的模样了。 宋氏风风火火的进来,穿着夏日里轻薄的衫子,是宋氏素日爱的清丽颜色,后头王氏弯着身子和宋氏相比起来显得有些慢的牵着大格格往前走。 大格格今儿个梳着漂亮的小鬟,小玉铃在大格格行走时偶尔轻晃着,被王氏牵着还是有些颤颤巍巍的,不时还轻呼一口气,说话时也奶呼呼的。 “嬷——嬷嬷,慢……慢……” 就这几步路的功夫,李沈娇瞧的心都化了。 好半天才想起来宋氏还站着呢:“宋格格快坐,外头太阳大吗?瞧着大格格头上都出汗了。秋壶,快去拿帕子来给大格格擦擦。” 李沈娇穿的也素净,这会儿从架子床移到花窗前的小榻前,宋氏落座到另一旁,大格格被王氏抱在下首,这会儿闻言忙谢过了。 宋氏让柳絮来叫王氏时王氏原本是有些犹豫的,毕竟还是怕宋氏去得罪了李侧福晋,最后又殃及了大格格,王氏那可不愿意呢。 只是王氏听了柳絮说了宋氏的话最后还是点了头。 这才有了今儿个这一遭。 宋氏原本是摇着团扇的,只是想到了李沈娇眼下还在月子里,虽说这会儿从园子里走来有些闷热,但她还是把团扇给搁到了桌上。 “热什么呀?这一段路能让大格格走成两回,也不怕喘着了。 下头王氏在宋氏话说到一半时便捂了捂大格格的耳朵。 大格格正低头扯着王氏的衣袖玩,感觉到什么还疑惑似的动了动,发间的小玉铃晃出清脆的声响。 宋氏这话是大剌剌地当着大格格的话说的,李沈娇偏头看她一眼:“大格格多走动一些不是正好吗?” 李沈娇转头对着下首的王氏道:“大格格喜欢猫儿吗?我院子里的柿子向来温顺,带大格格下去玩儿吧。” 有些话自然是不适合说给大格格听的,不论大格格能不能听懂。 王氏把大格格给抱下去了,李沈娇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收敛了一些:“这会儿子时候,宋格格怎么来我这里了?” 李沈娇这就是干脆明说了。 宋氏低头喝了口茶,先说道:“还是你这里的茶好,今岁的新茶吧?” 李沈娇自己喝着牛乳,不甜不腻的。 “晚些时候我让奴才给你捎一些回去。” 宋氏也没客气:“那便多谢你了。你既然问起来了那我便只说了。这不是谢氏难产去了,留下一个三阿哥,昨儿个四爷不是来过你这里了吗?我便舔着脸来你这里讨些明话了。” 宋氏这话和李沈娇那话简直是半斤八两。 只是这样倒是比从前宋氏拐弯抹角的那样让人心里厌烦,李沈娇抬眼,直视宋氏:“这我便不明白宋格格的意思了。三阿哥的事儿那是四爷要考虑的,我等自然不能随意揣测。” 李沈娇这会儿倒是说起了拐弯抹角的话,毕竟三阿哥的事儿,确实和宋氏就关系不大。 李沈娇要真把实话给说了,那么宋氏在这儿指不定还能和李沈娇急呢。 而且三阿哥这事儿,李沈娇还真不好多说。 李沈娇但凡开一句金口,那么李沈娇是怎么知道的呢,宋氏自然是会疑心的,说不定还会猜测到是李沈娇撺掇着四爷下的定论。 李沈娇从来不会在言语上给别人钻空子的机会。 宋氏听了这话自然是不信的,随即用将信将疑地目光盯着李沈娇瞧:“你真不知道呢?我便只说了,谢氏在世时满府里我算和她关系不错的,也不愿见着三阿哥被正院那位给养了去,这会儿确实是动了些心思,只是到底不敢妄言,这才来问问你的意思。” 正午时分正是困倦的时候,听着宋氏言辞恳切的言语太阳穴直突突,脑仁子更是发胀。 李沈娇唇畔的笑意不见:“宋格格今儿个带的扇子十分的漂亮,只是话却说的不漂亮。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四爷的心思岂是我等能去揣测的?宋格格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宋氏一拢衣袖:“侧福晋这话是不肯告诉我吗?” 这话听着便有逼问的意思了。 宋氏今儿个来走一趟确实是想打听李沈娇的意思的,顺带着再试探一回李沈娇对于抱养大格格的态度的。 只是眼下李沈娇这不咸不淡油盐不进的态度却是怎么看怎么让宋氏恼火。 于是连所谓的求人办事的态度也忘了个干净。 李沈娇一记眼风扫过宋格格身侧侍立着的丫头柳絮,俱是凌厉:“你们格格累了,还不扶你们格格回去歇息。” 柳絮惴惴不安地上前很轻地唤了一声自家格格。 宋氏咬牙,最后吐出一问:“莫非是你心里早有了主意。” 这话实在是大胆又直白。 李沈娇冷眉,也不欲留人,撂下一句请便便径自回了内间。 李沈娇离去,宋格格也没有多待,很快便执起团扇往外走了。 外头正和柿子玩的不亦乐乎的大格格只觉有一道身影飞一般地从里头迈出,险些冲撞到大格格。 还是一直被大格格摸着不动的柿子忽然直起身从门口游廊处窜过,倒是把宋氏给吓了一跳,半晌后才后怕的直拍胸脯。 一旁的王氏则是连忙把大格格给拉进怀里,又瞧着宋氏的脸色,心说这一趟大概又是白跑了。 宋氏来的快去的也快,王氏倒是把礼数给做全了,先问了问二格格的奶嬷嬷陈氏二格格醒了没有。 得知二格格才睡下便识趣的没去打搅,离去时还对着秋壶和秋瓷两个丫头规矩回礼。 方才她陪着大格格在廊下玩耍时可是瞧见了两位姑娘吩咐着奴才搬走廊下的盆景的。 还有大格格和柿子玩时,也有丫头在边上瞧着,倒是比王氏这个大格格的正经奶嬷嬷盯的还要仔细些。 这些王氏自然也是瞧在眼里了的。 王氏牵着大格格走在宋氏和柳絮的后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听见主仆二人的对话声。 宋氏出了东院脸上的怒容便散了:“你方才瞧见没有?我提着三阿哥时李氏的眼睛都没眨一下,倒是对大格格十分上心的模样。” “只可惜,到底还是没能试出李氏的态度来。”末了,宋氏颇为可惜的添了一句。 柳絮倒是觉得自家格格今儿个装的惟妙惟肖的,扶着宋氏轻声道。 “眼瞧着李侧福晋倒是对抱养三阿哥不怎么上心的模样。” 宋氏便偏头:“你也瞧出来了?我还当是我想错了呢。只是她连连驳了我的话不肯作答,瞧着倒是心中十分有成算的模样。” 主仆二人还是有些摸不定主意。 只是主仆二人还没回到院子呢,半路在园子里便瞧见了白佳氏身边的丹青端着一盅什么小心翼翼地走着。 瞧着那方向倒像是往前院去的。 宋氏停下脚步:“白佳氏——倒是没看出来她还有这样的心思呢?” 宋氏说这话自然是嘲讽的意思。 她敢去争是因为她入府早从前好歹得宠过,只是白佳氏算什么啊? 去岁的禁足还没让她长教训呢? 柳絮道:“只是白佳格格没有子嗣,也许四爷瞧着白佳氏往后说不定能好好待三阿哥呢?” 这话倒是不错。 第183章 当然,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宋氏顿似乎没有心思再去纠结那许多了,又忙不迭的吩咐:“早上让膳房做的羹汤准备好了吗?可不能比白佳氏晚了,只是白佳氏还是让丫头去的,咱们快些回去——” 宋氏的声音随着她的身影而渐行渐远。 王氏跟在后头,还是墩身半捂着大格格的耳朵。 大格格不解地偏头,声儿也慢慢地:“嬷嬷——嬷……” 王氏见宋氏走远连柳絮都回头了只是却始终不见宋氏回头瞧一眼大格格,她才蹲在大格格面前。 “大格格喜欢柿子吗?柿子,就是方才瞧见的那只大格格一直摸着不肯松手的猫儿。” 对于大格格来说这样长的话还是有些难以理解,王氏也并不催促,等着大格格慢吞吞地张嘴。 “喜——喜。” 大格格年纪还是太小了,张嘴费力地说了好半天也只能憋出一个“喜”字来,还把小脸都憋的通红的。 王氏便十分疼爱地摸了摸大格格的头:“喜欢对吗?那大格格要记住了,柿子是东院李额娘养的猫儿,大格格若是喜欢就要对李额娘恭敬,明白了吗?” 王氏又不厌其烦地重复了几遍“李额娘”,最后看着大格格乖乖巧巧地点头她才红着眼圈把大格格抱进怀里。 同样是府里的格格,只是方才在东院瞧着,李侧福晋的屋里总是摆着些拨浪鼓桃木梳等小孩子爱玩的玩意儿,还有内间屏风侧那核桃木做的小床,被打磨的将近发亮,瞧着便是用了心的。 而这些,都是大格格自出世以来不曾享用过的。 甚至宋氏连抱大格格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王氏心疼大格格,自然把大格格往好的方面教养。 大格格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日日陪伴在她身侧关心体贴她的都是王氏,也最亲近王氏,至于旁人,大格格眼下确实分不清的,只是王氏有些话说的多了,小姑娘现在才能勉强记得一些。 李额娘……李额娘。 大格格弯着眼睛笑起来,又抬手拉住王氏的衣袖:“走……”、 王氏是在树荫下和大格格说话的,这会儿见大格格小脸通红的便熟练地把大格格给抱起来:“大格格累了吗?咱们回去喝牛乳好不好?” 大格格便拍着手掌笑了起来。 入夏的正午确实热的厉害,李沈娇应付完宋氏倒是想吃点凉的,只是被两个丫头拦着,最后只把那碗已经温温的牛乳给喝了便躺下歇息了。 睡前李沈娇掰着指头算着她这苦日子还有多久。 又细数着六七八月里她能吃些什么时令的吃食,又想起去岁因为遇喜没有吃过瘾的虾蟹,睡前的时候也难得称得上是心满意足。 这么说起来她这个月子坐的竟是还不错了,毕竟是在夏日不算最热烈的时候,眼下也不算是最难熬的时候。 等李沈娇一觉醒来便见秋瓷这丫头凑在床边兴致勃勃地给她描述着李沈娇午憩这一会儿后院热闹的场景了。 譬如白佳格格那里让丫头送了补汤去,结果连四爷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苏培盛给赶了出来,连带着那盅补汤最后也没能留下。 听说苏培盛在前院门口和白佳氏的丫头说了些话,左右那丫头最后是面色惨败地端着补汤离开的前院。 而后紧随其后的便是宋格格。 只是宋格格比白佳氏的丫头好些,在外头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被苏培盛给迎进去了的。 这么瞧着,至少在四爷心里宋氏的分量是高于白佳氏的。 宋氏被苏培盛迎进前院时连带着脊背都挺直了不少,只是顾忌着正事儿,宋氏的眉眼间倒是把那份自得给收敛的很好。 不过秋瓷自然是不能打听的那么清楚的,她只知道四爷让人打发了白佳氏的奴才之后不久宋格格便也亲自去了前院,而且还被迎进了前院。 只是宋氏却也没有在前院待上多久,用秋瓷的话来说,大概就一盏茶的功夫宋格格便从前院出来了。 带去的补汤比白佳氏好一些,最后还是留下了\/ 不过听花园里洒扫的奴才说瞧见宋格格回院子时眼圈都是通红的,倒像是在前院哭过了似的。 后来倒是没人往前院去,武格格那里倒是不见什么动静,不过申时过半的时候南院武格格的院子才有了动静。 只是武格格却不是和白佳氏和宋氏那样去前院送羹汤的,她是抱着大阿哥到园子里走走的。 要不说武格格是聪明人呢,这会儿就很快想明白不做那个出头鸟了。 而福晋一直没动作,就是等着看后院里有几个人是蠢蠢欲动的吧? 李沈娇轻颔首,继续听着秋瓷说。 果然,见各处没有了动作,正院里钱嬷嬷便往前院去了。 李沈娇缓慢地打了个哈欠,听到秋瓷说钱嬷嬷往前院去没一会儿神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饿了,今儿个晚膳吃什么?” 由着她们折腾去吧,这热闹李沈娇都不爱听,该是怎么样的结果她都不用猜。 果然李沈娇用过晚膳便听秋瓷说四爷去正院了。 不过似乎是被正院的丫头给请过去的。 李沈娇是真不好奇这一些,反倒是对于众人到前院时的说辞有几分好奇。 众人只看到了抚养三阿哥的诸多好处,却怎么也不想想四爷会喜欢三阿哥这个孩子吗? 确实,三阿哥终归是阿哥,只是四爷难道是那种会因为子嗣便有所对待不同的吗? 李沈娇不这样想,这事儿要是换做她,后院里冷不丁地多出了一个子嗣,还是自己曾经厌恶不喜的女子诞下的—— 左右李沈娇是不会有多少偏爱的,只能看这孩子长大之后讨不讨喜。 再换句话说,府上现在有武格格诞下的康健的大阿哥,还有孱弱一些需要精心看顾着的二阿哥。 三阿哥有什么呢? 把话说明白一些,眼下四爷府上不是没有别的阿哥,往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阿哥,三阿哥只会是众多阿哥之一。 而抱养三阿哥,不论是谁总要拿出点由头来,那无疑是用那点子微不足道的情分去换,让那本就寡淡的情谊变得更淡。 在李沈娇看来,这个时候主动去提要抱养三阿哥,总归是有些吃力不讨好的。 当然,也算是一种慰藉吧。 李沈娇托脸,胡思乱想着。 不知道这会儿正院里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呢。 福晋会让人去前院去请四爷想来也是明白了四爷的安排,这才让人去请四爷的吧? 第184章 那便听爷的了。 而正院里,四爷被请到正院,也没有太多的意外。 到了正院之后还是面色如常的和福晋闲说了几句家常话,譬如问问福晋的身子好些了没、二阿哥的身子如何,又问了问奶嬷嬷二阿哥睡下没有。 福晋靠着大迎枕,薄露笑意,声色难得婉转:“听钱嬷嬷说爷属意把三阿哥交给徐氏来抚养?” 四爷才问过奶嬷嬷二阿哥的近况,只是还没等奶嬷嬷的回话呢便被福晋给打断了。 瞧着奶嬷嬷不敢多言的模样,四爷挥手,让奶嬷嬷先退下了。 相较于福晋,四爷便显得要冷淡许多:“爷确有此意。” 福晋微微一顿,神色间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眉眼间却拢上了似忧似愁的情绪。 “徐氏从前是娘娘身边的人,这两年在府里也向来规矩安分,臣妾自然也瞧在眼里。只是徐氏,说到底连包衣都不算,往后等三阿哥长成了,到底是有所损益的。” 福晋说话时每一句都是轻弱含忧的,仿佛是多么替三阿哥考虑筹划一般。 要是不知道福晋从前和三阿哥生母谢氏的嫌隙,四爷怕是都要信了这番情真意切了。 四爷直坐起身,眸色微凉:“那依福晋的意思,又该如何呢?” 福晋的面庞在听见四爷这话之后还是露出了几分显而易见的裂缝,像是无法接受四爷这样反问的语气一般。 “臣妾知道,徐氏确实是人品不凡,臣妾说这话自然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臣妾身为爷的福晋,自然明白一切以府中大局为先,正是如此,才实在不忍见三阿哥往后多受那许多的苦难,臣妾自己也是生育了二阿哥的,自然明白这其中的苦楚。” 福晋向来是会说话的,言辞恳切还句句真心,入耳听着至少都是悦耳的。 只是眼下表现的多么大度和善的人,在吩咐奴才害人性命时同样也是眼睛也不眨的。 福晋说完这番冠冕堂皇的话之后又不忘添一句:“倘若爷心中已有定夺,臣妾这话却还是要说的,便是四爷降罪臣妾也还是会说这话的。” 四爷轻声:“不错,一切自然是要以府上的大局为重。” “福晋向来思虑周全妥当,只是眼下还是要以身子为重,爷不忍见福晋操劳,此时便不必福晋费心了。” 四爷压根没有给福晋插手这事儿的意思。 来正院也只是把他的意思让福晋明白而已。 福晋刚才那话周全,只是四爷这话却同样周全,甚至还让福晋更加没话来反驳,毕竟四爷可是为着福晋的身子考虑呢。 福晋语噎,确实怔愣了片刻。 半晌,福晋才撑出笑来:“那便听爷的了。” 对于福晋来说,先前乍一听钱嬷嬷说四爷准备把三阿哥交给徐氏抚养的消息确实感到惊骇,只是随后福晋便又觉得放松了。 让徐氏抚养也好。 徐氏规矩是她也清楚的,而且三阿哥往后也抢不了她的二阿哥的爵位,毕竟只是一个养在侍妾身边的阿哥。 至于合不合适,三阿哥本就是谢氏一个格格所处,身份也只是正经,又不是东院那个李氏没了—— 由谁来抱养也没那么多的规矩。 而且自家后院里,外头只会知道是四爷府上诞下了一位三阿哥,至于生母是谁,谁会去在乎? 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吗?若是生下的是格格怕是更加没人在乎了,像东院的李氏诞下了二格格,那便不是一点水花也没掀起吗? 说白了,只要不是有心盯着四爷后院的动向的,谁会去管这些啊。 眼下满京城的人都等着看八福晋郭络罗氏的笑话呢。 八福晋郭络罗氏和八爷大婚眼见着就一年了,自己无所出便也就罢了,后院里更是一点遇喜的动静也没有。 开春的时候惠妃瞧不过去,趁着小选给八爷挑了两位正经的格格进八爷府。 至于为什么是惠妃,自然也是因为八爷的生母卫氏不敢和郭络罗氏争锋相对,最后便是由惠妃插手了这事儿。 惠妃能干预这事儿自然也是因为八爷现下是跟着直郡王的,惠妃作为直郡王的生母,自然是要为直郡王的名声考虑的。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连生了三个格格京城里但凡是显贵些的都知道的,眼下八福晋郭络罗氏善妒,倒是牵扯着说起了伊尔根觉罗氏。 惠妃虽说时常嫌弃这个儿媳不争气,只是却是见不得旁人犯到脸上来的,这才出手平息了些。 只是虽说八爷收下了两个如花似玉的格格,听说却鲜少去,但就那一两回,听说其中一位格格便遇喜了。 这下好了,原本因为母家变故的郭络罗氏心情更不佳,也不知怎么闹的,那格格竟然滑胎了,险些还殃及性命。 万岁爷虽说不曾训斥,只是还是派太医去乾西四所瞧了瞧。 要福晋说,这事儿不大不小的,谁家后院没有小产滑胎的,能闹起来终归还是因为在宫里人多口杂。 七爷和八爷眼下都还住在乾西四所里呢。 七福晋纳喇氏前些日子也诞下了一位格格,只是生产的艰难了一些,但不至于像福晋这样险些难产。 听说七爷他们中秋前就会搬出宫到自个儿的贝勒府上去住了。 七爷的贝勒府也是在紫禁城外达官显赫住的那一圈里,也是从前一位老王爷的居所,只是离四爷的四贝勒爷府还是远了些。 按说七爷和八爷应该是一前一后搬出府的,只是因为这事儿闹的,八福晋还得在乾西四所里好好静心学习一回如何治家。 左右满京城的目光都盯着八爷,四爷府上出世了一位三阿哥的事儿也确实是少有人知,更没人去关心诞下三阿哥的人是谁。 左右福晋也是不愿给自己找麻烦的,而三阿哥最后也没让李氏或者宋氏武氏给抱去抚养,这便是极好的。 只是徐氏的身份摆在那儿,福晋自然要客气一回的。 就此,徐氏抱养三阿哥,成了定局。 第185章 徐氏不是那等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从正院出来没一会儿就让前院的人去拾掇徐氏的院子。 徐氏作为侍妾,那住的都不能说是院子了,说好听些勉强能说成是阁子,住一个徐氏还能勉强,再多一个三阿哥那是真不够了。 只是三阿哥是小主子,自然也是不能亏待的。 苏培盛回了前院去回禀了之后四爷又很快吩咐了给徐氏额外换了一处院子,这几日还是把三阿哥养在前院。 大概是连徐氏自个儿都没想到这事儿会发生她身上呢,傍晚时分李沈娇听着秋瓷说了徐氏亲自去了前院还很轻地摇了摇头。 旁人得了消息或许是去谢恩的,只是徐氏,难得走这一趟却是为了请辞的吧? 左右听说最后从前院出来的时候还是红着眼眶的,自然不至于是被四爷给训斥的,那么便只能是感动的了。 李沈娇又低头笑笑:“明儿个从库房里挑对好的屏风给徐姑娘送去吧,就说是我庆贺她乔迁。” 李沈娇自然不是为了早早的和徐氏结下善缘之类的,她这么做,把话说明白一些算是给四爷面子。 四爷吩咐是已经定下来了的,表面上也许众人是满口称是的笑着说四爷英明,背地里却不知有多少的阴谋诡计落到徐氏的身上。 尤其是为此蠢蠢欲动过的宋氏和白佳氏,就算徐氏抱养着三阿哥,从身份上来说始终只是一个侍妾,格格想要拿捏徐氏都是十分的容易。 李沈娇明儿个头一个给徐氏送了屏风去,不说给徐氏撑腰,但总归是能让后院的众人琢磨一回的。 把三阿哥抱养给徐氏是四爷的主意,难道说徐氏在四爷心中一直有不低的分量,连向来不和后院众人有什么走动来往的侧福晋都先送了东西去,送去的还不是给三阿哥的,而是给徐氏的,难道是—— 难道是侧福晋最先察觉什么想要拉拢徐氏吗? 对李沈娇来说这就跟随手之举罢了,她也不用去多想旁人是怎么想的,只需要知道做完这事儿之后四爷的反应就成了。 隔日一早李沈娇的东院里让人给徐氏送去了屏风,没到正午,正院的王进盅亲自跑了一趟去了徐氏的阁子提前送去了给三阿哥备下的长命锁,还带上福晋传达的话,敲打着徐氏往后要好好善待三阿哥,让徐氏不要辜负她和四爷的信任。 送给徐氏和送给三阿哥,这里头的意思可千差万别呢。 哪怕是徐氏这个久不入风波中的人也是明白的,不过她倒是十分坐得住,不咸不淡地说了声知道了再谢过便给丫头使眼色赶人。 冷冰冰的模样瞧着倒是比东院的那位李侧福晋还要油盐不进一些。 再晚些时候武氏那里也让丫头送了东西来,送的是首饰,自然是给徐氏用的。 夜里丫头拾掇的时候却忍不住道:“瞧着那首饰十分的漂亮,只是后院里谁人不知道谢格格在世时在院子里最爱的便是那杜鹃,武格格说是给姑娘添妆,送来的首饰却是无一不带着杜鹃的,这是点谁呢?” 再有便是添妆,徐氏生的并不漂亮,自然也没有谢氏那样的风华,只能说是眉眼清秀,成日深居简出有一股清简的气质在。 徐氏倒是清闲,这会儿还能坐在廊下绣着小衣裳,闻声连针脚都不曾乱:“等三阿哥来了,往后这样的事儿还不知有多少呢,这才哪儿到儿?” 武氏向来谨慎,今儿个送了满是杜鹃的首饰来讽刺她,明儿个说不定就会让丫头来告罪说是底下的丫头无心—— 徐氏是不爱沾后院的风风雨雨,只是却不意味着她什么都不知道不懂。 徐氏不欲在这些事上纠缠,很快又转了话题:“料想后日这件小衣裳便能制成了,这颜色鲜嫩,到时候你亲自去东院献给侧福晋。” 徐氏不是那等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后院的这趟浑水,是她自己愿意踏进来的。 五月便在这样的暗流涌动中度过了。 到月底的时候李沈娇还是忍不住挑了个热烈无风的日子紧闭门窗痛痛快快地沐浴了一回,比简单的擦身让李沈娇安逸多了。 李沈娇又想到前些日子闲时做成的小衣裳好了,还让两个丫头把小衣裳拿来给她比划了比划。 李沈娇本人倒是浑然不觉有什么,倒是两个丫头先红了脸。 里衣和亵裤都是寻常李沈娇穿的样式,只是料子用了那清透的,十分得衬托肤色,再有李沈娇把青丝垂落,瞧着朦朦胧胧的,两个丫头都险些没移开眼。 李沈娇摸了摸料子,还是喜欢的紧。 女为悦己者容,这样的衣裳旁的不说,她自个儿瞧着都是赏心悦目的。 李沈娇又掰着指头算着她这苦日子还有几天,这几日夏日的味道是愈发逼仄了,李沈娇没用凉簟总觉得闷得慌。 “听太医说,正院里福晋要做双月子呢。” 这倒是并不意外,毕竟福晋生产二阿哥时险些难产,自然要仔细将养着身子。 不过四爷近来忙,去正院的次数并不多。 当然这话都是正院的丫头奴才说给福晋听安抚福晋的。 四爷近来确实是忙呢,只是隔三岔五的就会去东院,便是不去的时候也能见着前院的福禄跑一趟送东西去呢。 自家福晋这儿,也就来瞧过几回,还都是瞧的二阿哥。 因为太医嘱咐了福晋要静心养身子,正院的奴才虽然心知东院侧福晋的宠爱,但还是不敢在福晋面前表露出一点来。 福晋是真想把身子养好,除了问几句徐氏搬进新院子之后把三阿哥养的怎么样之外连别处都没有怎么问。 前两日徐氏的新住处才修缮好了,三阿哥也很快从前院抱去了徐氏的住处,府里各处都还去瞧了瞧。 三阿哥身子确实康健,比二阿哥晚出生但出世以来却是连太医都很少瞧,倒是正院这里,隔三岔五的都是太医来。 福晋还不知道这些呢,还满心希冀等着她养好身子呢,对于做双月子这事儿福晋倒是不大乐意。 第186章 愿二格格往后一切顺遂圆圆满满。 福晋是真的被闷了一个月,连二阿哥都很少能见到。 大部分时候不是福晋睡下了,便是福晋醒了想见二阿哥时却听奶嬷嬷说二阿哥已经睡下了。 福晋平日并不爱做针线活,管家的事宜这些日子也都是听钱嬷嬷禀报,后院里的风吹草动也都是听玉如说。 福晋到底还是有些坐不住了。 五月里初一十五的请安都是免了的,六月里初一的请安眼瞧着也得免了,只是福晋心里却怎么也不痛快。 好似后院里的人没到她跟前来,便会做什么事儿一般。 只是跟前总是有钱嬷嬷时时的絮叨着,福晋心里有主意,干脆也不表露出来。 福晋偶尔下地行走时,总觉得自己的身子已经调养好了,至少是比从前二阿哥还没出世时要有精神一些的。 等到六月初福晋又听丫头说东院里李侧福晋出月子了,明面上福晋没有表露什么,只是隔天太医来诊脉时福晋却还是忍不住低声询问太医她的身子调养的如何了。 福晋问话时是让侍立在左右的钱嬷嬷和玉如退下了的,钱嬷嬷退下之前给了周太医一个眼色。 周太医早就被四爷给叮嘱过了,翻来覆去自然也都还是那些说辞,福晋这些日子也早就听腻了。 福晋微低头了一些,十分殷切的:“我这身子这些日子调养的不错,周太医,这话你上回来是这么说的,上上回来时也是这么说的。周太医,眼下我只问一句,东院那位的身子养的如何了?” 福晋在意自己的身子养得好不好,但更在意东院的李氏的身子养的如何。 福晋这话问的可真是让周太医犯难了。 别说东院那位侧福晋的身子养的如何了,就是从前府上的那位宋格格,月子里的身子也比眼前的福晋要好些。 至于李侧福晋,那都不叫养身子了,那叫恢复身子呢。 只是那位是侧福晋,眼前这位是嫡福晋—— 周太医说不出违心的话,便只有含糊着说一些福晋和侧福晋身子都恢复的不错的话来糊弄过去。 不想福晋却把这话给放在心上了,而后便心满意足地确认自己心里的主意。 至于李沈娇这里,出月子的头一天李沈娇先让针线房的嬷嬷来给她量体裁衣做夏装。 李沈娇伸着手,说话时眉目舒展,话语也轻柔:“瞧着我像是胖了不少,明明这些日子没让我这五脏庙满足呢。” 这话是和两个丫头说的。 秋壶在边上听嬷嬷说着数,听见自家主子的话也笑起来:“太医说主子这样才是康健呢,况且奴才瞧着主子倒是没变多少。” 月子里李沈娇听着太医还有陈氏这些有经验的老嬷嬷的话,用膳后还是会在屋子里走动走动,不时再让嬷嬷帮忙按一按身子,尤其是肚子。 这会儿李沈娇的腹部瞧着只是比遇喜之前胖了些,但不能说是赘肉,摸着还怪舒服的。 嬷嬷便也跟着夸了一回。 李沈娇借着水银镜瞧了瞧,这水银镜不是摆在梳妆台上的那个,这是四爷前几日才让人送来的。 说是正好让李沈娇无事的瞧着玩。 李沈娇昨儿个还拿这水银镜逗二格格玩呢,把二格格逗的直乐呢。 这会儿李沈娇借着水银镜侧身瞧了瞧,嗯,青腰纤细,顺眼。 看来还是得多吃一点,不然都不能多抱二格格一会儿。 等针线房的嬷嬷量体完,李沈娇又挑了几匹夏日里清亮的颜色摸起来也顺手的,而后才让秋瓷把针线房的嬷嬷给送走了。 李沈娇终于有功夫去琢磨今儿个吃些什么,前些日子那些每日的吃食可不算是费脑子要去琢磨的。 “叫何氏先做一碗酸梅汤来开胃,我知道的,没有冰块也是有好滋味的,再放些杏仁进去,杏仁味平,夏日里少吃些寒凉的东西你家主子我都是知道的,放些杏仁进去中和那凉性吧。” “这会儿又想吃点酸口的,夏日里还得是酸辣口的东西才开胃,让膳房做一盅老鸭汤吧?熬得入味是其次,不要太过于油腻是最要紧的,辣口的做一个麻辣鸡丝吧,再让膳房拌一个藕片,夏日里吃着也清爽,不必要点心了。” 李沈娇说着,又瞧见桌上的石榴,眼睛也跟着一亮:“打哪儿来的?还有多的话榨汁也方便,正好我剥一些再吃,晚点儿等二格格午睡起了还能逗逗二格格。” 秋壶哭笑不得:“今儿早四爷让人送来的,说是底下人献上来的,奴才挑了几个,怕吃不完不新鲜便没有多挑。” 剩下的听说便让福禄分给各处了。 李沈娇在膳食上并不挑剔,只是有自己爱吃,也愿意琢磨吃的,但在时令水果上,确实还是喜欢尝新鲜的。 两个丫头都知道自家主子不介怀所谓的多子多福的兆头,便也没有去刻意避讳什么,眼下瞧着自家主子的反应两个丫头又是相视一笑。 不过笑完秋瓷又想起来一回事儿:“前儿个奴才还和陈嬷嬷说呢,奴才们叫着二格格还好,只是主子也叫着二格格总是怪生分的,眼下二格格也满月了,主子不若给二格格取个小名。” 两个丫头都默认二格格的大名要四爷来取,二格格的小名由自家主子来取也是应该的。 李沈娇掰着石榴,边上的小碗里盛满了剔透饱满的石榴籽,闻言纤细手指跟着一抖,汁水溅在指尖。 秋壶忙上前:“没溅着眼睛吧主子?这事儿是不着急的,先问过四爷的意思也是成的。” 李沈娇接过帕子擦了擦手,柔软的唇瓣始终含着一抹笑色:“无妨,我这会儿倒是有了主意,就叫阿满吧,满满,愿二格格往后一切顺遂圆圆满满。” 秋壶重复了两遍,又笑:“念起来也顺口,只是是否还是要问过四爷的意思呢?” 秋瓷这丫头先开了口,这会儿才想起来,不论是上玉牒的姓氏还是小名之类,总归是要问过四爷的意思的。 格格们还好,像阿哥这些,长到三四岁时还得万岁爷亲赐名,连四爷都无法干涉的。 第187章 就叫佛拉娜吧,你意下如何? 李沈娇沉吟片刻,稍有思量:“今儿个也是二格格的满月,夜里四爷要过来用晚膳,到时候我和四爷提一嘴。” 秋瓷见自家主子用的是提一嘴,愣一愣之后便笑了笑,福身称是。 二格格的满月宴并没有大办,这也是李沈娇早就和四爷说过的。 从四爷的言语中李沈娇也听出四爷不希望府里的格格太过引人注意的意思,甚至还有让外头的人觉得府里的格格们都身子弱的意思。 李沈娇那会儿不用多想便很快明白了四爷的意思。 今上共有八位公主,眼下去和和亲抚蒙的便已经有四位,还有同十三阿哥一母同胞的公主再过两年也会是同样的际遇。 正经的公主没有合适的了,但再往下一辈不还有格格们吗? 李沈娇自然是不希望二格格最后被送去和亲抚蒙的,也默许了四爷的安排。 不过因为正院里二阿哥的满月宴是大办了的,这倒是让福晋又扬眉吐气了一回。 “不是说李氏这一胎二格格很康健吗?眼瞧着不也是和大格格一样没受四爷多重视呢。” 钱嬷嬷在一旁虽说没应话,但脸上还是出现了赞同之色,毕竟东院的李侧福晋诞下的只是一个格格。 福晋还装出十分贤明的模样在二格格满月宴这日送了不少东西来,李沈娇一概笑着让人收下了。 夜里四爷回来时正是傍晚,李沈娇正吩咐着小路子去膳房点膳。 何氏平日只会做些汤汤水水,或者是做些对付着用的吃食,旁的时候用膳李沈娇还是会吩咐小路子去膳房。 现下李沈娇的小厨房大部分时候还被二格格的两个奶嬷嬷用来做些汤水,不过眼下的二格格自然是吃不上的,是两个嬷嬷提前做来给太医瞧的。 后来李沈娇知道了还让两位嬷嬷把做好的辅食端到她跟前给她瞧瞧。 她对这方面的吃食是没什么研究的,这会儿倒是抱着十分虚心的学习态度。 于是两个奶嬷嬷出入小厨房倒成了李沈娇默认。 何氏是做药膳点心之类的更出众一些,左右有两个奶嬷嬷成日出入还笑眯眯地和何氏说话,何氏是一点小动作也不敢有的。 李沈娇点膳的时候四爷已经进内间去瞧二格格了,李沈娇小幅度的点头,是满意的意思。 “听秋壶说是你告诉两位嬷嬷何氏是正院送来的人,做的很妥帖。” 两位奶嬷嬷刚到时不晓得东院里的深浅,和小厨房的何氏虽然没有深交但也不至于多防备。 小路子去提过一嘴之后两位奶嬷嬷倒是十分的机灵,干脆借着给二格格做辅食还能盯着些何氏的动作。 小路子正记着自家主子点的膳食,闻声忙行礼:“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李沈娇低首喝茶,温茶里浮着小叶薄荷,教她醒神:“你做事妥帖,我向来放心的。” 小路子又谢过了才退下。 李沈娇推了推面前的茶,咂舌,怎么把四爷的茶给喝了。 她坐了会儿,正说着进去瞧瞧,不妨就听见了二格格的哭声。 外间侍立着的两个丫头探头,李沈娇摆手示意不必惊动便又站起身进了内室。 内间里头陈氏正抱着二格格轻声安抚着,四爷站在一旁倒是看不见表情。 左右二格格的哭声是十分嘹亮的。 李沈娇走到近前,并没有着急问缘由,只是朝陈氏伸出手,从陈氏怀里动作娴熟地接过二格格。 又脚步慢悠悠地抱着二格格坐到榻边,空出手刮一刮二格格的小脸:“二格格又长胖啦?真是个好孩子。” 二格格张着小嘴,眼泪珠子还挂着呢,却突然就不哭了,只是呆愣愣地瞧着李沈娇看。 李沈娇很轻地拍了拍二格格的背,神色柔和:“太久没见你阿玛都不认识你阿玛啦?” 二格格听不懂,只是忽然咧嘴笑了起来,看得人心都快化了。 陈氏便福身:“二格格才睡醒,许是没见到侧福晋的缘故——” 李沈娇闻言,很轻地颠了颠二格格:“哎哟,二格格想额娘啦?额娘在呢。那二格格有没有想你阿玛呢?” 李沈娇说完朝着四爷站着的方向指了指。 二格格便看了看,和四爷遥遥对视。 陈氏见状便有眼色的先退了下去。 四爷走近,从怀里拿出一个三指宽的羊脂玉玉牌,李沈娇瞧见上头雕刻的是平安之类的字。 羊脂玉的玉牌下用水云碧色吊穗连接着,小巧别致,冰清玉透。 李沈娇便明白这是四爷给二格格准备的满月礼。 李沈娇便柔着嗓子道:“阿玛给二格格准备的礼物,二格格喜欢吗?” 二格格不会说话,眨巴着眼睛,好半天地才拿小脚在虚空中蹬了蹬,像是想要去触碰似的。 四爷便俯身,把玉牌放到近前,最后让李沈娇拿着。 李沈娇拿着逗了二格格一会儿,随即便放到了二格格的小床里。 “改明儿我再做一条穗子,把玉牌挂在小床边上,放在里头倒怕硌着二格格,也怕二格格不妨往嘴里碰。” 不过二格格这会儿倒是没有把东西往嘴里拿的习惯。 李沈娇抱了一会儿,想了想还是没提让四爷抱一抱二格格。 四爷来瞧二格格的次数其实并不少,只是大部分时候二格格都在睡觉,这会儿见着四爷没反应甚至是怕都是常有的。 才哄好了小姑娘,一会儿把二格格放进四爷怀里,小姑娘到时候又挂着泪珠子,李沈娇瞧着都心疼呢。 抱累了她便唤着外间的陈氏进来,陈氏便抱着二格格到外间去了,自然也瞧出来李沈娇有话要和四爷说。 李沈娇空出了手便让开位置让四爷也坐,语调里绘声绘色地说着今儿个她和二格格都做了什么,她又是怎么逗二格格的,最后话题一转说到四爷送来的石榴。 于是便顺理成章地说到了二格格的小名。 四爷闻言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手指轻敲着膝盖,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二格格的小名就叫阿满,至于名字,爷心里也有了主意。” “就叫佛拉娜吧,你意下如何?” 第188章 佛拉娜,满语里是海棠花的意思。 李沈娇顿了顿,她的阿玛和额娘都是汉人,对于满语她可以说是除了些基本的称谓之类的就是一窍不通。 这会儿听四爷说了“佛拉娜”这个名字也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她斟酌了一下,并没有着急问是什么意思,只是浅笑着应好。 四爷便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回看李沈娇。 晚膳之后李沈娇又沐浴了一回,屋里早已备上了冰鉴,沐浴完从净室出来整个人也跟着浑身清爽。 沐浴的时候李沈娇顺道说了让小路子去问问佛拉娜在满语里是什么意思。 瞧着方才四爷说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思考的模样,二格格的名字大概是四爷早就有了主意的。 让四爷来想二格格的大名果然是最合适的,不然要是换成李沈娇,那可有的李沈娇愁了。 李沈娇琢磨着,左右她近来一直得空,干脆好好学一学满语,正所谓技多不压身嘛。 李沈娇并没有着急穿那件她亲自做的小衣,她才出了月子,今儿个又是二格格的满月,李沈娇还是想多陪陪二格格。 至于四爷嘛,瞧着对那事儿也并没有多在意的样子。 李沈娇记得,四爷近来似乎也很少在哪处歇息。 大部分时候似乎也都是歇在了前院。 四爷在房事上似乎也确实不算热衷。 夜里李沈娇逗着二格格入睡了,四爷在边上批着公文,偶尔听见二格格或者是李沈娇的笑声才会抬眼。 李沈娇等着二格格入睡了才和四爷一起歇息。 四爷今儿个没说要歇息在厢房,四爷自然也不会表露自己的想法,只是李沈娇没让两个丫头去收拾厢房时余光瞧着四爷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李沈娇便明白四爷的意思了。 因为屋子里有冰鉴,又是在六月里还不算最热的时候,这会儿李沈娇便也没有急着去给屋里的床榻换上凉簟之类的。 李沈娇照例睡在榻内侧的位置,她有些日子没有和四爷这样同床共枕过了。 只是倒没有什么不适之类的,只是李沈娇一到夏日里还是会有些嫌弃四爷身上的热气重。 换作从前,李沈娇早就没顾忌地滚到床榻角落的位置去了,只是李沈娇想着今儿个是四爷和李沈娇遇喜和生产之后头一回同床,李沈娇还是顾忌了一下。 只是李沈娇还是忍了没多久,还是选择悄悄地在黑暗里往角落的位置靠了靠。 李沈娇才挪动就听见了四爷的声音。 “早些睡吧,仔细调养身子。” 在四爷看来哪怕李沈娇生产时看着是安然无虞的,但是女子生产又哪里有容易的呢。 四爷在心里还是觉得李沈娇也该坐双月子的,只是瞧着李沈娇这一月来怏怏的模样,到底又还是于心不忍。 他是知道李沈娇爱活动的,闷了这一个月李沈娇估计也是真被憋坏了。 不过四爷是不急着行房事的,他来东院又不是为了行房事来的。 室内凉风习习,李沈娇听完四爷的话自然也明白,这回直接翻了个身,话倒是说的甜;“爷说的是,爷也该早些歇息的。” 次日李沈娇睡醒人都是舒服的。 用早膳的时候抱着小姑娘玩了会儿,用过早膳之后透过花窗见外头的太阳不算热烈,李沈娇干脆说着去园子里逛一逛。 这一个月可真是把她给闷的够呛的。 两个丫头问了句要带着二格格吗? 李沈娇干脆的摇头:“咱们这院子都够她逛了,等她周岁了或者是会走路了再带阿满出去吧,这会儿出去遇上谁——那也麻烦。”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还是秋壶留下来陪着陈嬷嬷她们一起看顾着二格格,秋瓷则是跟着自家主子去园子里逛,小路子还带上了一些鱼食,免得再跑一趟。 秋瓷则是带上了伞遮阳,李沈娇清闲,带了柄团扇轻晃。 六月里确实还不算热,这会儿还没到正午,太阳的光撒在人身上也是暖洋洋的。 不过晒久了还是会有些热的。 李沈娇喂了会儿鱼就就近找了处亭子遮荫了。 花园的管事早已机灵的上了热茶和点心。 李沈娇没动糕点,只喝了两口茶润嗓,不时有风吹过,都是在院子里不曾有的。 李沈娇琢磨着:“等到秋日里到时候在咱们院子外头廊下吃锅子吧?想想都舒服痛快。” 李沈娇又细数着秋日日配锅子又合适的菜品。 秋瓷在边上听的就差没吞咽唾沫了。 李沈娇自己也说饿了,不过有小路子上前来回禀话,才岔开了李沈娇的话。 “奴才今儿早问过了。佛拉娜,满语里是海棠花的意思。另外主子要的满语启蒙书奴才也找到了,只是二格格年岁还小——” 李沈娇听了小路子的前半句还愣了愣,又听了后头那句顿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难得见你也有糊涂的时候,那满语启蒙是我自己要瞧的,阿满自然是不急于一时的,我且瞧瞧,往后也说不定能教一教阿满。” 李沈娇对外还是要维护着一点自己的名声的。 小路子闻言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又忙告罪。 李沈娇确实不觉得小姑娘的教导需要急于一时,全看小姑娘往后喜欢什么吧,该教导还是要教导,只是更多的还是要在意小姑娘人品上的教导。 李沈娇正说着不妨事呢,忽而听见了小孩子的哭声。 李沈娇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细听之后很快又反应过来那不是二格格的哭声。 眼下府里的孩子还是不少了,只是能抱出来的大概也就只有大格格和大阿哥了。 那哭声听着也不像是大格格的,而且有王氏精心伺候着,李沈娇似乎就没见大格格周岁之后哭过几回。 李沈娇给了个眼色:“去瞧瞧,让园子里的管事拦一拦。” 小路子忙去了。 李沈娇一日的好心情可不想就这么败没了。 小路子很快回来了:“回主子,是南边的武格格带着大阿哥出来走动,远远瞧着似乎是大阿哥摔了。” 李沈娇闻言轻皱眉,武氏照顾大阿哥向来也是十分精细的,怎么会让大阿哥摔了呢? 第189章 侧福晋总归会人老珠黄的,不是吗? 小路子面露犹豫,半晌作答:“瞧着似乎是武格格让奶嬷嬷牵着大阿哥学走路呢,大阿哥这才摔了。” 李沈娇怔愣,险些以为是她听错了? 大阿哥是去岁重阳里出生的,算算日子也才满九个月连周岁都不满,若是说是学爬尚还能说得通,说走路这也太揠苗助长了。 那头的哭声许久也不曾止住,李沈娇揉了揉耳朵,又问小路子园子里管事的太监去过了吗? 小路子连声答了:“管事的奴才已经去过了,只是瞧着武格格倒是有要来亭子里歇脚的意思。” 茶盏里的茶已经喝尽了,李沈娇没让秋壶动手,自己又添了半盏:“由着她们来吧。” 这就是不着急离开的意思了。 也是,李沈娇眼下是侧福晋,若是因为武格格来了便离开倒显得李沈娇怕了似的。 李沈娇是怕麻烦但不是不能应付麻烦。 她这话音才落呢,就见着武格格带着乌泱泱的人来了。 不过乌泱泱的人都是拥着奶嬷嬷怀里的大阿哥,武格格身旁只跟着一个心腹丫头。 武氏在亭子外规规矩矩地见礼:“不知侧福晋在此,倒是打搅了。只是大阿哥哭闹,只怕不要吵着侧福晋。” 倒是都不说让李沈娇请她进来的话,这话是直接拿大阿哥当筏子要在亭子里落座呢。 李沈娇眼风扫见,又偏头看了眼被奶嬷嬷抱在怀里的大阿哥:“哪里的话。秋壶,给武格格上茶。” 一句上茶,主客分明。 武氏闻声也没客气,知道亭子狭小,只让两个奶嬷嬷和心腹丫头进了亭子。 武氏拿着荷包穗子哄着大阿哥,一面又道:“前些日子侧福晋在月子里,奴才倒是不便来拜会,倒是也不曾亲自恭贺一句,恭喜侧福晋了。” 倒是不知道武格格说的是恭喜李沈娇成了侧福晋还是恭喜李沈娇诞下二格格了。 李沈娇轻笑,不作反应:“武格格客气了。” 奶嬷嬷怀里的大阿哥渐渐止了哭声,武格格将荷包递给丫头,奶嬷嬷便抱着大格格退到了一旁去。 “这阵子无事奴才学了些棋谱上的玩意儿,倒是颇有些感触,落子无悔,那棋盘下落下的每一颗失之毫厘便是差之千里。这做人也是一样,一念之差……” 李沈娇抚了抚鬓,三两息便明白武氏这是在拐弯抹角的说什么,她掩唇装作不解:“倒是头一日知道下棋还能悟出这样的道理来,我今儿个也算是受教了。” 她的脸上仍旧是浅薄的笑意,倒是让武氏愈发琢磨不透。 李沈娇轻笑:“喝茶吧。” 武氏将手里的帕子撂在桌上,借着端起茶盏的功夫又道:“奴才这些小聪明算得了什么,侧福晋这样的,才是有大智慧的人。” 和武格格这样的人打交道其实是最费劲的,拐弯抹角的非要人猜来猜去的,李沈娇只觉得脸都要笑僵了。 只是却很清楚武氏的两回开口,一回是冲着她成了侧福晋来的,一回是含沙射影说三阿哥最后被徐氏抱养的事儿。 显然,武氏这是憋久了忍不住了呢。 只是三阿哥的事李沈娇才觉得冤枉呢。 怎么不论是宋氏还是武氏一个二个都觉得会是李沈娇撺掇或者是出了主意促成的此事呢。 她们也不想想,在子嗣之事上,李沈娇有那么大的话语权吗? 李沈娇确实是自个儿不愿意,但是四爷那摆明了是心里早就有主意了,与她又有什么相干? 李沈娇忽然玩味十足地支颐看着武氏:“武格格很想知道吗?我的这些所谓的大智慧和武格格你口中的小聪明有什么区别?” “亦或者说武格格想试试吗?看我的这些大智慧能不能用到大阿哥身上?” 李沈娇说话时目光还落到一旁奶嬷嬷怀里的大阿哥身上。 明知道李沈娇这话自然不是认真的,只是武氏当即还是被吓出了冷汗,她脸上的笑意也跟着僵住乃至逐渐消失。 “侧福晋说笑了。” 李沈娇不轻不重地笑了一下,只是笑而不语。 武氏眼下自然要给自己找台阶下。 “大阿哥愚钝,奴才瞧在眼里也心急,哪里值当被侧福晋瞧在眼里去,今儿个是奴才打搅了,等改日天气晴朗了奴才再到东院来拜会。” 李沈娇也没为难她:“瞧着大阿哥也困了,武格格便早些回吧,我再喂会儿园子里的鱼。” 说白了今儿个这一遭就是武氏压了太久的怨气,李沈娇犯不着让她,方才那句半玩笑半威胁的话便能把武氏给敲醒。 她目送着武氏起身离开,心中倒并没有多少气恼。 和武氏这样的人打交道确实麻烦,但只要两边都明白对方的意思,那这话也不必说那许多。 倒是比和宋格格那样纠缠着要说法的要省事许多。 武氏一行人离开之后李沈娇的好心情也还在,她在小亭外走走停停,倒是十分惬意。 另一边。 武氏被心腹佩云扶着下了凉亭的台阶,在背对着亭子里的李氏时她当即就冷下脸来,声儿平平:“咱们回吧。” 艳阳照拂在身上,她扶着佩云的手掌缓缓行走,行至无人还是忍不住轻蔑一笑。 “就算三阿哥的事儿没有李氏的手笔,但是往后呢?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呢?瞧着清白干净罢了。” 她迎着艳阳望去,喃喃:“六月了,明岁这个时候,新人也该入府了吧?李氏这些风光宠爱也该轮到新人了吧?” 武氏并不愿说是她嫉妒李氏的美貌。 哪怕是盼着李氏不好,也总是带着一股悲天悯人的劲儿。 佩云不敢多言,只是却忍不住出神。 方才跟着自家格格进亭子时,她偷觑了一眼。 侧福晋确实进府两年多算是府里的老人了,又才出月子里,按说怎么也该丰满或者是憔悴一些。 只是她方才瞧着,侧福晋背着艳阳端坐着,鬓间的珠翠并不多,耳上的那对玉坠像是要和白皙的颈子去媲美争辉。 朱唇大抵是用了口脂,瞧着是橘红的颜色,和薄脸上轻扑扑的胭脂色相得益彰,不时的风吹过,像是在侧福晋的脸上、兰眉、乌睫拢上朦胧的纱。 如这个时节的海棠花,明丽的、婉约的、从容的展现着自己曼妙的身姿。 这让佩云不禁心生怀疑。 古往今来所谓的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是否真的会落在这位侧福晋的身上。 明岁入府的新人,是否又真的能分走一些侧福晋的宠爱呢? 这个时候的佩云也不知道。 只是瞧着走在前面的自家格格,她默默低首。 但愿吧,侧福晋总归会人老珠黄的,不是吗? 第190章 昨儿个是东院那个出月子的日子? 李沈娇在日头热起来的时候就由秋瓷撑着伞回了东院。 秋瓷等回到东院了才把一直憋着的话说出口:“瞧着武格格今儿个倒是来者不善呢。” 李沈娇弹了弹指甲:“来者不善最后也得善了。这会儿忽然想吃烧鹅了,午膳时让小路子去膳房点了,我晚膳尝尝。” 今儿个这一出唯一让李沈娇有些情绪波动的还是武氏揠苗助长让大阿哥学走路,只是她看不过却也不会插嘴,大阿哥跟前的奶嬷嬷是死人不曾? 秋瓷原本还有些忧心的,听了自家这主子的后半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是。” 不过李沈娇这会儿又想起来四爷给二格格取的名字。 佛拉娜,满语里是海棠花的意思。 李沈娇倒不觉得二格格需要变成什么样的话,她自己是喜欢海棠花的,只是并不是只喜欢海棠花。 左右听着还是个好名字。 李沈娇这会儿对于学满语还真有几分兴趣,趁着还没到午膳的时候,她便在花窗前翻看着教习满语的书册。 哪怕是启蒙书,摸着也是厚厚的一本。 李沈娇咂舌:“往后让阿满学起来想想就费劲。” 她自己先学学看吧。 —— 后院里的风吹草动正院里的钱嬷嬷都是知道的,只是她并不会事无巨细都告诉福晋,只会挑那些福晋想听的或者无关紧要的告诉福晋。 像园子里侧福晋和武氏坐在一起说话的事儿钱嬷嬷便是不准备告诉福晋的。 不然没得还让福晋胡思乱想一回。 前些日子福晋就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天气晴朗的时候也有几分好心情让丫头掀开窗瞧瞧院子里的景致。 不过有太医的嘱咐在,还有玉如和钱嬷嬷的精心伺候,福晋是不曾吹到什么风的。 近来日子闷热,福晋也不爱开窗了,最多也就是在窗下的小榻上靠着听钱嬷嬷禀报着各处的事宜、月钱的发放、还有庄子上的收成之类的。 今儿个也是,不过到正午时日头盛了,福晋实在是嫌闷得慌还是让玉如开了点窗。 钱嬷嬷也不知去哪儿了,许是去瞧二阿哥了吧。 福晋也没多想,闭着眼睛靠着大迎枕小憩。 听到外面几个洒扫的小丫头在说话,玉如下意识地上前,想要在窗前呵斥。 福晋没睁眼:“正院近来安静,让她们说说话听着也热闹一些。” 玉如这才作罢退回到了福晋身侧,只是在心里祈祷底下的丫头们别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 福晋原本也不当回事,只是耳朵里总能听见一些,直到听到“李侧福晋”“出月子”“歇息”等字眼入耳,福晋不自觉地就睁开了眼。 “昨儿个是东院那个出月子的日子?” 福晋没心情去记东院里的李氏是什么时候出日子,只知道她出小月子那日四爷是不曾来瞧她的。 福晋听了一会儿,也听出丫头们是在说东边侧福晋飞黄腾达。 福晋眼睛一红,想着自己眼下还要坐月子,而东院的李氏昨儿个说不定又已经风风光光的承宠了。 福晋实在是有些不甘心,心里的主意愈发确定:“过几天就是十五请安的日子了?” 玉如乍一听自家主子十五,稍有片刻的迟疑:“是,太医的意思是让福晋继续调养身子,请安倒是次要的。” 福晋冷笑,面色也是一点点的冷了下来:“等我坐完这两个月的月子,这后院里怕是当我这个福晋不存在了。” 玉如一听福晋这话便知道福晋这是把外头几个丫头的闲言碎语的话听进去了,只是碍于在福晋跟前,玉如也没有急着去训斥,只是又安抚着福晋。 只是福晋心意已决,又哪里听得进去玉如的话呢。 福晋这会儿也懒得听玉如多言,很快又说起别的:“前些日子我让人找的画师如何了?” 因为二阿哥身子孱弱,虽说满月宴后抱着重了一些,但是瞧着还是十分惹人怜爱的。 福晋惦记着宫里娘娘,干脆让人找了南洋画师给二阿哥画画,只是二阿哥正是嗜睡的年纪,一幅画就画了十来日。 玉如答话:“听说这两日便成了,到时候等画师画好了,奴才先拿给福晋瞧瞧。” 福晋又闭眼了:“嗯,届时就给娘娘送去,好叫娘娘上心着些,听说纳喇氏时常带着她的大格格去娘娘跟前?” 七福晋纳喇氏早生产一个月,身子也十分的康健,又还没出宫,倒是时常抱着格格去给成嫔瞧,连带着也让德妃娘娘看看,还得了不少的赏赐呢。 玉如应了,见福晋又闭眼小憩了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钱嬷嬷不知去了哪里,玉如便把这事儿压了压,随即直接给了外头几个洒扫丫头一个眼神。 “你们几个,和我过来。” 玉如说那画师这两日画成,果然那画师次日便把二阿哥的画像画好了,画的活灵活现的,只是闻着一股味儿。 福晋瞧着满意,于是让丫头把画放着通风,再拿熏香来染染味儿,隔了几日就给宫里德妃娘娘送去了。 不过后院里各处都不知道。 李沈娇这里是压根没在意那些,她是会让小路子和秋瓷打听消息,但不会做那种安插眼线的事儿,她眼下也犯不着做那种事。 十五的前一日,正院忽然来人了。 来的不是玉如,瞧着是正院的二等丫头,左右李沈娇并不是很眼熟。 李沈娇原本以为和前两回一样是来说明儿个请安免了的事,便也没在意。 第191章 主子不是说怕不好调教吗? 李沈娇听见秋壶说那丫头来传话不是说明儿个十五不必请安的事,虽有些意外但还是很快出声吩咐:“既如此想是福晋有别的事要吩咐,那便请她进来吧。” 秋壶应声去叫了。 李沈娇便双手托腮,肘臂支在桌几上,看着那小丫头惶惶的进来:“福晋让你来,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 小丫头屈膝行礼,所幸说话还算利索:“回侧福晋的话。宫里德妃娘娘叫人来传话,说是想见一见府里的孩子们。福晋让奴才来,请二格格的奶嬷嬷收拾收拾该带的东西,便带着二格格进宫去。” 那丫头的话还没说毕,李沈娇两黛细长的眉便挑了起来,目光也在低头说话的丫头发顶打转儿,半晌才笑了。 她虽是笑了,只是面上却已经先半冷了脸。 李沈娇搭着秋壶的手站起身:“听说正院里二阿哥出生时身子孱弱?” 那丫头应是,没敢抬头:“福晋说了,既是宫里娘娘想见,二阿哥受一些颠簸也是应该的,左右叫伺候的奶嬷嬷精心伺候想来也是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瞧着这丫头唯唯诺诺的模样,说起话来却是一点儿也不含糊的。 瞧这话说的,连病弱的二阿哥也要进宫去见德妃娘娘,那你侧福晋这里康健的二格格难不成还要推拒不成? 话在嗓子里转了七八个圈,扶着李沈娇的秋壶都能察觉自家主子的手在轻微发抖。 “知道了,我还有话对二格格的奶嬷嬷嘱咐,二格格是个哭闹顽皮性子,头一次见娘娘自然不能冲撞了娘娘。你且先回正院禀报去吧。” 小丫头今儿个来这一趟本就是让侧福晋“心服口服”的让二格格进宫去。 这会儿目的达成了,自然连声应了,也不用秋瓷相送便忙不迭的退下了。 李沈娇又坐了回去,握着杯盏慢慢悠悠的晃了半圈,半晌,不轻不重的将盏子撂在了案上。 “让陈氏把阿满抱过来,我有话要嘱咐她。” 秋瓷忙去了,脸色自然也不好。 今儿个这一出怎么看也是有福晋的手笔在,不然好端端的宫里的娘娘怎么会惦记着要见见府里的孩子们? 或许是福晋想要让宫里的娘娘见见二阿哥,只是她想自己把二阿哥送进宫便是,偏偏要这样拐弯抹角的把满府的孩子都牵扯上。 李沈娇轻呼了两口气,舒气缓神。 等陈氏抱着二格格进来了,李沈娇对着二格格还是先笑了笑。 “阿满睡醒啦?快让额娘抱抱。” 陈氏来时便听了秋瓷说了,这会儿也还是有些不安。 李沈娇把二格格抱在怀里,捂着二格格的耳朵玩。 “大格格那里的奶嬷嬷王氏是好相处的,我和她打过几回交道,到时候你抱着二格格与她同坐一辆马车,也合适。” 陈氏点头记住了。 “六月天还好,出去别晒着阿满,当然,这些陈氏你向来都是做的极好的,我也放心。” 陈氏说了句不敢当。 “再有,到了德妃娘娘跟前,不必做显眼的那个,娘娘问什么便答什么,若是娘娘没问起,也不必主动搭话。” 陈氏再次慎重的应了。 李沈娇又叮嘱了几句,譬如二格格虽然在东院里向来很少哭闹,只是到了宫里或许有不适的,到时候二格格若是哭了陈氏也不必着急,像以往一样哄二格格便是。 李沈娇其实并不太担心,毕竟是德妃娘娘要见孩子们,又不是福晋要见。 若是福晋要见李沈娇或许就直接拒绝了,但是是德妃娘娘,在一切都安然不会出差错的情况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这事儿,李沈娇也确实不大高兴。 没事儿,等着四爷回来再说吧。 被这事儿闹的,李沈娇也没了什么好心情。 看着陈嬷嬷还有钟氏抱着二格格离了东院,李沈娇干脆就在花窗下的小榻上坐着,让秋壶把针线筐拿来,绣着阿满的衣裳。 阿满满月之后,原本皱巴巴的小脸也变得白嫩嫩的,身子也长的十分的快。 从前月子里李沈娇绣的那两件小衣裳都有些不大合适了,李沈娇从秋壶手里挑了两三种柔软舒适的料子,想了想,低头绣起了鲤鱼。 两个丫头便在下首坐着小墩,理着李沈娇要用的丝线。 李沈娇绣的很慢,又道:“眼见着入夏了,怎么和我一样都穿着去岁的衣裳,我是在院里省事,你们在外头代表着我的脸面,改明儿让针线房的丫头来给你们量量,再做两身新衣。入夏了,也穿舒服些。我瞧着秋壶抽条了些,近来事儿忙,嗯,是瘦了。” 李沈娇一面说着一面又瞧了瞧秋壶。 再看秋瓷,李沈娇故意顿了顿:“嗯,秋瓷瞧着也——胖了不少。” 这丫头机灵,成日走动打听消息的多,小厨房里膳房里都没少吃零嘴。 秋瓷便不好意思的捂脸。 李沈娇“唔”了声:“我记得,前些日子陈氏同我说过她在内务府时有一个交好的嬷嬷,只是性子严厉了些,在宫里也伺候过不少贵人。” 秋壶应是:“主子不是说怕不好调教吗?” 连向来温和好说话的陈嬷嬷都会说“性子严厉”,想来大概还是有些不好相处的。 李沈娇轻笑:“只是往后咱们院子里总不能让你们两个顶着,总会有旁的丫头来伺候我,都让你们两个丫头来盯着,那可真是不知要瘦成什么样了。来个规矩严的嬷嬷,总归能把底下的丫头镇住。到时候秋壶你和嬷嬷一起,都是我这东院的管事。” 秋瓷听了这话倒是没有不满意的,她向来是一个爱笑的性子,平日里连院子里最晚才伺候李沈娇的冬生都不怎么怕她。 自然也没有秋壶平时能镇的住人。 见两个丫头都没有异话,李沈娇便点头:“成,等晚些时候陈嬷嬷带着二格格回来了秋壶你和陈嬷嬷说一声。但也要把话说明白了,只是先伺候几日瞧瞧,往后能不能长久的在东院伺候还要等我点头。” 第192章 那这便十分有意思了。 李沈娇这里伺候的人不够是老早的事儿了,只是李沈娇想着忠心更重要便一直没要新的奴才。 不过眼下瞧着两个丫头都瘦了不少,更别说外头的小路子和冬生了,原本冬生年岁小是只照顾着柿子和冻梨两个的,近来还是做了不少的跑腿的活。 李沈娇瞧在眼里,倒是在出月子的时候给众人都赏了银子,只是到底长此以往下去还是辛苦底下伺候的奴才们。 李沈娇也不是那样不近人情的主子。 二格格是午膳前被陈氏还有钟氏抱着进宫去的,午膳过后李沈娇还是没撑着歇了一会儿便睡下了。 二格格在宫里她倒是放心。 左右正院里福晋要养身子并不能跟着去,李沈娇也不怕福晋下绊子使坏。 李沈娇在花窗下的凉簟躺着,软枕被两个丫头端午里才换了更软乎的枕芯,闻着还有一股花香,左右李沈娇睡着还是那么踏实。 等李沈娇睡着了,秋壶才轻手轻脚的进来给自家主子盖上小毯。 秋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小窗外的位置,正屏住呼吸推着小窗,这会儿日头盛了,到底还是有些晒人。 二格格是在不到申时的时候被陈嬷嬷还有钟嬷嬷给抱回来的,后头瞧着还有门房的奴才拿着赏赐的东西。 不过那会儿李沈娇还没醒,两个丫头便先拿银子给了门房的奴才,又瞧了瞧两位嬷嬷的脸色。 话还没说呢,便见二格格在陈嬷嬷怀里如同去时一般笑弯了眼。 陈氏问了句:“侧福晋呢?”显然她这是有话要禀报。 秋壶摇了摇头:“主子才睡下。” 陈氏抱着二格格:“姑娘放心,今儿个一切顺利,二格格在娘娘宫里十分的乖巧,倒是正院的二阿哥——” 点到为止。 秋壶逗了逗二格格,这个年纪说话便已十分沉稳了:“到底还是嬷嬷费心,嬷嬷也快下去歇歇吧,二格格这里有我和秋瓷。” 二格格确实是十分乖巧的,只是进宫一回对着德妃娘娘说话自然是要万分谨慎的,秋壶自然也看出了陈嬷嬷和钟嬷嬷脸上的疲惫之色。 陈嬷嬷想了想还是应了:“那便劳烦姑娘了。” 秋壶从陈嬷嬷的怀里接过二格格,二格格仍旧眨巴着眼睛,一点儿哭闹的意思也没有,半晌,直接把眼睛给闭上了。 秋壶也难得笑了,在陈嬷嬷退下之前又叫住了陈氏。 “嬷嬷请留步。” 秋壶便说了李沈娇的吩咐。 陈嬷嬷闻言脸上的疲态都消了些,直接笑的合不拢嘴:“那倒是好呀,我晚些时候就写封信捎给她,让她这几日就来侧福晋跟前伺候。” 秋瓷也到跟前来,瞧着二格格趴在秋壶怀里闭眼了便很快噤声。 两个丫头便抱着二格格到内间的小床上去,也并没有离开,就在小床旁安安静静的绣荷包,近来打赏往来的奴才便废了不少的荷包。 针线房送来的荷包东院是很少用的,都是留着用来做装饰,丫头们亲自绣的荷包内里用了不同的针脚,到时候万一有有心之人拿着荷包说事儿,总归能有辩驳的时候。 李沈娇是被二格格饿了的动静搅醒的,二格格也就在饿了的时候才会哭啼几声。 李沈娇直起身时只见陈嬷嬷进来抱着二格格下去,二格格的哭声才停一会儿。 李沈娇按了按眉心,问迎面进来的秋壶:“二格格和嬷嬷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秋壶记着呢,很快答了:“不到申时。” 李沈娇“哦”了声,在心里算起了时。 从府里到宫里坐马车一来一回便要费不少的功夫。 细算起来,宫里娘娘并未留府里的孩子们多久。 那这便十分有意思了。 福晋让人来传话说宫里娘娘要见府里的孩子们,那会儿李沈娇还没有多想。 毕竟自府里的第一个孩子宋格格院里的大格格出世以来宫里德妃娘娘都不曾见过,不是因为孩子们身子弱便是因为府里遇喜或者宫里事多之类的。 宫里娘娘想见府里的孩子确实是人之常情。 原先李沈娇只以为是福晋往娘娘跟前说了些什么,只是府里的孩子们进宫去却并没待多久,怎么瞧着内里也有不寻常。 这事儿大抵也只有进宫去的陈嬷嬷去了。 等陈嬷嬷喂完二格格,陈氏便来了。 “二格格现下由钟嬷嬷哄着,先前见侧福晋在歇息便不敢打搅。”陈氏行礼。 李沈娇摆手免礼后让陈氏落座。 “今儿个这一遭,嬷嬷瞧着如何?” 李沈娇问了这么一句,就算想问陈氏是怎么看的了。 陈氏默了默,说出四个字:“争奇斗艳。” 李沈娇听了这四个字便笑了:“嬷嬷细细道来。” “奴才按着侧福晋的嘱咐,一路跟着王氏一道,进了永和宫之后也是跟着大阿哥和二阿哥的奶嬷嬷后。” “进去后娘娘先问了二阿哥,奶娘还不曾回话二阿哥便先哭了。” 小孩子爱哭是常事,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只是娘娘身边的嬷嬷拿了小玩意儿下来哄二阿哥,也不知瞧见了什么,左右退回去时低声说了什么。” 李沈娇闻声陷入沉思。 陈氏还在说话。 “半晌二阿哥的哭声还没止住娘娘便让奶嬷嬷把二阿哥抱到跟前去。奴才那会儿没敢抬头,好半天才听见娘娘的声音。” “娘娘只说了句‘不是说二阿哥的身子已经养好了吗?’” 李沈娇忽然抬眼,也明白了。 陈氏接着说:“后来大阿哥的奶嬷嬷上前说让大阿哥和二阿哥一起玩,让二阿哥趴在小榻上,大阿哥还翻了翻逗乐了娘娘。” “只是,后头大阿哥却不小心摔了,那会儿满殿都是阿哥们的哭声。” 李沈娇听着都觉得好笑。 “二格格没哭吗?”她又问。 陈氏脸上也露出无奈之色:“二格格没哭,不过——不过二格格瞧见了大格格头上的绢花,王氏问了大格格,大格格点头之后就给了二格格。” 二格格眼下自然是用不上绢花的。 李沈娇闻言也失笑:“那绢花呢?” “回来时已还给大格格了。” 左右这一回还算是风平浪静。 第193章 我也能像这夜明珠一般照亮一点光。 东院里二格格虽说是满府里眼下年岁最小的子嗣,进宫这一趟倒是乖巧极了。 回了东院睡醒了见了李沈娇倒是啊啊的笑,李沈娇把二格格抱在怀里,又把宫里娘娘的赏赐一样一样的瞧。 和二格格一起瞧过了,正好里头也有一小匣子的绢花,都是小姑娘戴着鲜妍又漂亮的颜色。 李沈娇拿了朵给二格格玩,又吩咐着两个丫头。 “往后不论是宫里娘娘还是府里四爷亦或者福晋赏赐给二格格的,都额外登记造册收好。额外腾出后头倒座房里的屋子给阿满,再让小路子明儿个去杂物跑一趟,要一个大一些的博古架,木材不必多名贵,次要些的核桃木也使得。” 两个丫头也明白李沈娇的意思,都应下了。 李沈娇抱着二格格,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沉吟片刻:“家里嫂嫂也产下益儿也有一年多了,等中秋的时候挑一套好的文房四宝送回去吧。眼下不年不节的,往外头送东西没得招眼。” 去岁年节里李沈娇往家里给阿玛额娘送信时除了额外从私库里找了些名贵养身的药材,也挑了些料子,让两个丫头直接给小侄儿做成衣裳。 至于给不曾见过的嫂子觉罗氏,李沈娇干脆翻了箱笼找到了一对金坠子和金镯子。 李沈娇这里的首饰大多都是有内务府的内造印的,流到外头都是要遭严查的。金坠子金镯子之类虽说俗气,只是折成银两却也能打几样不错的首饰了。 再有就是,也瞧一瞧这位未曾谋面的觉罗氏的品性。 自家阿玛和额娘还有哥哥自然都是可信的,李沈娇眼下成了侧福晋,逢年过节可以正大光明的往家里寄些信,家里人自然也能知道李沈娇在四爷府上总归是有几分宠爱在身的。 李沈娇没见过觉罗氏,虽说知道自家额娘眼光毒辣,只是到底还是怕后院起火。 像福晋的母族乌拉那拉氏一族,福晋的阿玛费扬古倒是争气,在御前也算是有头有脸,只是四个儿子,也就是福晋的三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却一个比一个烂泥扶不上墙。 听说前儿个福晋的弟弟五格还找到户部去找四爷求差事呢? 李沈娇自己在四爷府上得宠,但不会作死的在四爷跟前提起提拔家里人之类的话。 只要她还在四爷府上立得住,那家里人总归不会难过到那儿去。 她阿玛这么多年的官帽也不是白戴的,只是李沈娇不知觉罗氏的品性,信里也不好和额娘多言,只是额娘大抵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金坠子金镯子到底还是值几个钱,也不算是考验人心。 端午的时候家里人还写了信回来,信里照常说了家里近来一切安好,不过额娘在信里难得提了一回嫂嫂觉罗氏。 说年节里觉罗氏收了那对金坠子和金镯子之后先问过了额娘的意思之后才把首饰拿去折了,换成了一对长命锁,这自然是给那个时候李沈娇肚子还没出世的二格格准备的。 剩下有余的觉罗氏也没花在自己身上,而是给额娘挑了一对水头极好的玉镯子,听额娘信里的意思,李沈娇也明白那对镯子大抵是觉罗氏自己还贴了银子进去的。 那会儿李沈娇便清楚了,也长舒了口气。 家里人都是聪明不添乱的,这自然是最省心的。 觉罗氏准备的那对长命锁李沈娇也不时会拿出来逗弄着二格格。 二格格眼下身上并未佩戴什么饰物,不论是金玉银器之类的,虽是入夏了,哪怕嬷嬷们给二格格戴上时会捂的温热,只是李沈娇还是让丫头们把饰品都收着,只留了四爷赏的和家里送来的,也只是用来逗弄二格格。 两个丫头好奇时问李沈娇倒是回答的随意:“二格格年岁小,虽说陈氏的眼睛总是瞧着二格格,难免没有疏忽的时候,这些东西二格格往后明事理了让二格格自己挑,眼下折腾没得麻烦。” 这会儿李沈娇让两个丫头给侄儿准备文房四宝,自然也没有忘记觉罗氏的,还是从库房里找出一颗夜明珠。 李沈娇得的是一对,是四爷去岁年节里赐下的一堆赏赐里的一件。 大概是从四爷的私库里出的,左右上头是没有内务府的造印的。 李沈娇等两个丫头找出之后瞧了眼,也不觉得肉疼:“这一对夜明珠,我送一颗回去交给嫂嫂,我不在家里的时候,往后陪伴阿玛额娘还要嫂嫂多费心。我虽不在家中,只是日后家中若有什么事,我也能像这夜明珠一般照亮一点光。成了,就带这话回去就是了。” 李沈娇这话一点架子没摆,左右两个丫头听着都是十分舒服的。 李沈娇这头才吩咐完,琢磨着离中秋还有两个月,等到十月里又是四爷的生辰了,今岁年节还不知送什么呢。 李沈娇抱着二格格:“干脆额娘把阿满送给你阿玛好了?” 二格格哪里听得懂,只是望着李沈娇笑。 秋壶在一旁倒是忍不住嗔怪:“主子——” 李沈娇倒是灵动的捂嘴:“好好好,不说了,我才舍不得呢,你阿玛呀,连怎么抱咱们阿满都不会呢?真要是把额娘的小阿满送给你阿玛,怕是头一日就能把额娘的小阿满给摔的哭鼻子。” 李沈娇眼下闲了就爱和二格格说话,哪怕二格格眼下年岁太小还什么都不懂,李沈娇却也还是说的高兴。 不过李沈娇说完这话还真仔细思考了一下。 四爷那忙的成日也就在夜里能瞧见四爷的样,到时候指不定还是前院的福禄或者是苏培盛找个奶娘照看二格格呢。 李沈娇又抱了抱怀里的二格格,自然而然的想起了眼下被抱到徐氏跟前的三阿哥。 李沈娇顿了顿,还是顺嘴问了句。 秋瓷倒是没怎么听过徐姑娘搬进新院子之后有什么风声。 “徐姑娘虽说是抱养了三阿哥,不过似乎同从前一样,也还是深居简出的,关于三阿哥的,更是一点风声也没有。” 第194章 侧福晋,徐姑娘请见。 李沈娇听了倒也不觉得意外,倒是懊恼的道:“我这话真是白问了,忘了徐氏的性子就是如此。” 两个丫头都没接话。 瞧着怀里的二格格开始打哈欠了,李沈娇便熟练的招手示意两个丫头去请陈氏来。 陈氏才把二格格抱下去却听外头冬生的声音。 “侧福晋,徐姑娘请见。” 李沈娇“呀”了声,看了看两个丫头:“这倒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她说完,又笑着对外头的冬生道:“快请徐姑娘进来。秋壶,上茶。” 秋壶应是下去备茶,不过还是有些纳罕。 向来知道徐姑娘深居简出,怎么好端端的会来见自家主子? 李沈娇心里自然也有这个念头,只是一切还要等徐氏进来之后才能知道。 徐氏被冬生请进来,眉眼低垂着先行了礼。 徐氏不算很美,大部分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 李沈娇免了礼,难得先笑着打开话茬:“你来的巧,二格格才睡下,不然还要听二格格哭闹一回。你那里如何?可还好好吗?” 李沈娇问的很有分寸,听起来也只像是闲话一般,并没有什么打探的意思。 徐氏坐的很规矩,在秋壶奉上温茶时先一轻颔首,听了李沈娇的话便没有着急喝茶,只是握着杯壁很轻的摩挲。 “侧福晋客气了,小孩子哪有不哭闹的,三阿哥成日也是总哭闹的。只是听着三阿哥的声音,院里似乎也比往日更热闹些。” 李沈娇笑着听着,眼里像是含着柔波:“是这个道理。” 李沈娇能听出徐氏说这话是真真切切的。 徐氏这才低首喝了茶,把话说到正题上:“今儿个奴才来这一趟,是为着今儿个府里孩子们进宫去给娘娘请安的事儿,那会儿多亏二格格身边的奶嬷嬷费心,搀扶了一把三阿哥那不经事的奶嬷嬷一把。”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来的,李沈娇张唇很轻地“哦”了一声:“不值一提的小事,出了府府里的孩子代表的都是四爷的脸面,都是一体的。” 徐氏满是感激的应了这话:“只是没有那一扶,指不定三阿哥便要摔个人仰马翻,到时候还不知要闹出怎么样的变故了。” 李沈娇唇边的笑意不知何时淡了:“到底你是谨慎惯了,这样的小事派个丫头来走一趟便罢了,自己亲自走一趟也不嫌外头的日子晒。” 徐氏下意识地半低下头:“因着是三阿哥的事儿,奴才虽为养母,只是自然也要尽心尽力,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 李沈娇笑了笑:“确实是,尽心尽力。” 徐氏并没有多坐,一盏茶才喝完便离开了。 秋壶送走徐氏回来时李沈娇正靠着榻闭眼小憩。 大概是听见动静,李沈娇连眼也没睁开:“送走徐氏了?” 秋壶应是,轻车熟路的给自家格格换上了甜水。 李沈娇默了默,半晌才出声:“今儿个这一出你瞧着如何?” 李沈娇没睁眼,故而在片刻的等待之后才听见秋壶的声音:“奴才妄自揣测,倒像是徐姑娘在借势呢。” 李沈娇终于睁眼,盈盈地朝秋壶望去:“她来时我还以为她是有什么事要请教,只是听了她说这事儿,先不论真假,这事儿难道真的值当她来跑一趟吗?” 三阿哥最后被抱到徐氏那里去,后院本就有人非议是不是李沈娇撺掇,毕竟前一日四爷才来了李沈娇的院子。 后头虽说前院苏培盛亲自处置了后院里各处嚼舌根的丫头奴才,只是嘴上众人是不说了,私底下的非议那可是一点儿也没少。 李沈娇向来懒得去管外头的风言风语,那些言语又不会落到她身上变成刀子,又何必放在心上挂怀呢? 只是这个节骨眼上,徐氏为了这么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情就亲自来拜会,放在后院众人眼中那意思可不同了。 那就是素日深居简出的徐氏难得出一回门,却还是来东院拜会了侧福晋,怎么瞧着怎么蹊跷呢。 再有今儿个是十四,明儿个就是十五。 但凡明儿个福晋说一句要请安,那么对于作为侍妾抱养三阿哥的徐氏在明儿个的请安上自然是少不了被针对的。 更何况到这会儿了正院福晋也没让人来说明儿个不必请安。 秋壶说徐氏今儿个这一遭是来借势是一点儿也没说错的。 至少今儿个徐氏离开东院之后总会有人猜测是否徐氏眼下和李沈娇是在一条船上的。 于是李沈娇后来才和徐氏说话时收了笑。 徐氏倒也聪明,最后还是拿着三阿哥说话,为了三阿哥尽心尽力,或许确实是那样吧,只是这样的借势并不是李沈娇所喜欢的。 李沈娇靠着软榻,没说话了,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秋壶便也安静的侍立在一旁。 李沈娇半晌垂眼:“你亲自去武格格院里一趟,问问有没有武格格身边的奶嬷嬷有没有瞧见二格格出宫时娘娘赏的绢花,对,就是娘娘赏的,这会儿掉了一对。问过之后才抱怨先前徐姑娘来时才找到了一朵,只是还有一朵不曾找到。” 徐氏想要借势,那也要看李沈娇愿不愿意。 李沈娇屈指,很轻地敲了敲桌案:“不,先去找大格格跟前的王氏,和她通通气,把娘娘赏的绢花也捎一朵去。把这事儿闹大些,最好把徐氏来拜见的事给遮盖过去。” 这便是要让王氏帮忙的意思了。 李沈娇宁愿欠王氏的情,也不愿和徐氏扯上干系。 徐氏这一出自然没错,她想这样自然也是为了自保。 只是李沈娇在这后院里就不是会拉帮结派的,在这后院才哪儿到哪儿啊。 而且和后院的旁人互道姐妹李沈娇都嫌累,更别提结盟扯上关系之类的了。 秋壶很快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应下之后忙去了。 不过这事儿还是闹的后院兵荒马乱的,东院这里和从门房到东院的这一路都兵荒马乱的,不过李沈娇等了许久,倒也没等来正院福晋的过问。 不过福晋不过问李沈娇倒更省事儿了。 等这事儿消停了,李沈娇才知道,哦,这会儿正院里也是兵荒马乱的呢。 第195章 说到底还是正院那位糊涂。 李沈娇这里“好不容易”才在大格格那里“找到了”宫里娘娘赐下的绢花,一得空喘口气便听小路子说正院又去太医院请太医了。 近来小路子和门房那里搞好了关系,也能轻易的知道正院的奴才叫人备马车是往太医院去的。 李沈娇闻言,只是垂下眼拨弄着桌上的绢花:“自作自受罢了。” 今儿个府里孩子们进宫去拜见娘娘,难道不是福晋在其中出了力吗? 二阿哥虽说是足月出生的,但因为那时福晋生产不易险些难产,生下来时确实比大阿哥这些小了一圈,也时常哭闹。 宫里娘娘李沈娇虽只见过两回,但也知道其手段的,好端端地怎么可能会让病弱的二阿哥进宫去呢? 自然是福晋在娘娘跟前胡说了什么。 如此看来,正院的二阿哥也确实是多灾多难。 但这些放在福晋身上,不是自作自受又是什么呢? 李沈娇摆了摆手:“不必去掺和过问。” 说话间她又折起身拿过小榻边那本满语启蒙,翻至上次看到的地方。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便退了下去,很快又奉上了笔墨在小桌上,免叫自家主子还要用茶水书写。 李沈娇注意到两个丫头还嗔怪了一回:“没得麻烦,我用茶水正好省事,还凉快。” 两个丫头说不过李沈娇,便只无奈笑笑。 自家主子生下二格格之后也还是那样的小孩子性,万事都只求一个省心。 正院里福晋叫人去请了太医,去之前福晋还叮嘱了一回:“务必要瞒住四爷,不能让四爷知道今儿个这事儿的来龙去脉。” “若是到时候四爷问起来,就说是宫里娘娘想见府里的孩子,我也没法子,还是让嬷嬷们把二阿哥给护的严严实实的,只是没想到二阿哥最后还是发了热。” 福晋这话竟是想要把麻烦错处都推到宫里的娘娘身上了。 玉如面露踌躇:“可是福晋——,分明是咱们送二阿哥的画像进宫时您先让奴才同娘娘说二阿哥的身子已经养的大好了,娘娘这才开口说得空让府里的孩子进宫去,只是却也说了,若是二阿哥的身子还没好全便不必进宫的。” 那画师听着福晋的吩咐把二阿哥画的倒是玉雪可爱的,又活灵活现的,加上有玉如的说法,德妃娘娘这才提起了进宫去这事儿。 福晋色厉内荏的呵斥:“那也是娘娘思念想见二阿哥在先,更何况娘娘是四爷的生母,就算四爷到时候知道了,知道是娘娘吩咐的也不会对娘娘如何的。可我不一样,难道你要让爷对我这个嫡福晋冷脸吗?” 玉如动了动唇,说不出话了。 当初福晋做这事儿时她和钱嬷嬷都是不赞成的,二阿哥还小,有娘娘惦记着不是正好吗?往后年节里又不是没有机会见着。 只是福晋听说七福晋近来在娘娘跟前得脸,便什么也不顾了似的,想尽了法子也要把二阿哥送到娘娘跟前去。 说到底七福晋又不是娘娘的正经儿媳,娘娘对着七福晋自然要客气一些的。 只是福晋总爱拿自己有的和别人相比,最后反倒弄得自己心力憔瘁。 玉如没法,只能亲自去太医院跑一趟。 只是还没出正院呢,便听见奶嬷嬷和府医说二阿哥的高热不退不说,还开始吐奶了,二阿哥的哭声都变得恹恹的。 只是宫里永和宫内,赵嬷嬷送走府里的孩子们之后给了何忠义一个眼神。何忠义瞧了瞧殿内,明白意思之后便很快退了出去。 正午过后,赵嬷嬷难得没有在殿内伺候着德妃午憩,而是在宫门口等候着。 小丫头们不时好奇的看两眼。 往日能让赵嬷嬷亲自等候的除了万岁爷就是四爷和十四爷了。 正午过后,赵嬷嬷在宫门前不知看到了谁的身影,很快迎了上去。 “娘娘还没歇下,爷怎么不让苏培盛撑把伞,六月的天也开始毒辣了,仔细晒伤了。娘娘那里还有些膏药……” 四爷面无表情的走近,听见赵嬷嬷的声音才轻颔首。 “给额娘还有嬷嬷添乱了。” 赵嬷嬷心知肚明四爷说的什么,她只是很轻的叹了口气,并没有接这话。 说到底,这事儿最后劳累的还是四爷。 四爷是在永和宫里陪着德妃用过晚膳才离宫的,期间从上书房下学回来的十四阿哥知道四爷也在,干脆径直到永和宫里用晚膳了。 十四说着上书房里的趣事,什么十哥在课上睡觉打呼挨了太傅的板子,又说十哥又胖了,还有九哥天天下学之后就跟在八哥的屁股后头,前儿个才被宜妃娘娘提着耳朵数落了一阵,昨儿个九哥的耳朵都还是肿的,不过五哥带着九哥出宫打马狩猎回来之后九哥又屁颠屁颠的跑到宜妃娘娘那里告罪了。 四爷平静无波的看了眼十四阿哥:“你也想出去打马?” 十四阿哥便憨笑一声摸脑袋:“其实是十三哥想。” 十三阿哥的骑射不如十四,这话一听就是十四拿十三阿哥当挡箭牌呢。 德妃在两兄弟说话的时候一直没插嘴,只是亲自给两兄弟盛了汤,脸上也带着清浅的笑意。 “这会儿不得空,等月底休沐的时候,爷让苏培盛来请你,拿着爷的腰牌出宫。” 十四听了四爷这话便高兴的拍掌。 四爷见他高兴的那样,脸上的冰冷也终于消散了一些。 只是从宫里出来到回府上的路上,跟着的苏培盛明显的察觉到了自家主子的心情又和先前还没到永和宫那会儿差不多。 说到底还是正院那位糊涂。 苏培盛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事儿闹的,四爷今儿个怕是又没有好觉睡了。 “爷,回前院还是——” 苏培盛的话还没说完,四爷便挥手打断了。 “去正院。” 正院里福晋早就等着四爷回府之后来正院了,只是听王进忠说四爷到了时福晋还是有片刻的心慌,连带着眼眶都跟着红了些。 她也不知道二阿哥的身子那么脆弱啊,太医不是已经养好了些吗?眼下又是六月里又不是寒冬腊月,她也没想到二阿哥会忽然起了高热啊。 她以为不会有事的,她明明很小心的嘱咐奶嬷嬷仔细伺候了阿,今儿个也没有什么风阿,怎么会呢? 福晋强忍着眼泪:“扶我去见四爷。” 这会儿福晋还不知道四爷是从宫里回来的,心里早已打好了腹稿,就等着到四爷跟前陈述诉苦呢。 二阿哥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会儿二阿哥起了高热,她这个做额娘的难道会不心疼吗? 第196章 东院你李主子歇下了吗? 只是福晋才被玉如扶着下了床,却听底下的二等丫头进来传话。 “福晋,四爷到了。” 福晋这会儿十分的不耐烦:“我难道不知道四爷要来吗?这会儿又在这儿说什么?看着就让人心烦。” 近来事多不顺,福晋也没了以往的好脸色。 小丫头身子一抖,忙出声:“是,是……四爷吩咐说,说福晋还在月子里,让福晋不必操劳,仔细调养身子要紧。还说二阿哥那里有主子爷盯着,福晋今儿个便早些歇息吧。” 福晋怔愣在原地,险些被这话砸的软了膝盖:“四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想见我吗?” 小丫头不敢答话,半晌之后才有弱弱出声。 “回福晋的话,四爷还说,说宫里娘娘知道福晋要坐双月子,让人送了不少名贵药材来给福晋调养身子,福晋近来可以安心了。” 什么?娘娘? 福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扶着福晋的玉如被抓的生疼,却不敢出声。 四爷去见过娘娘了,那四爷自然是会听娘娘的说辞了。 福晋原先想好了腹稿这会儿全成了一场空。 明明已经是六月里了,只是福晋还是感到了从心底冒出来的蔓延分散到全身的寒凉与僵麻。 下腹忽然有些钝痛,福晋下意识地瑟缩了眉心,又牵扯起还没平息的情绪。 玉如见势不对,忙扶着福晋落座。 福晋知道她走的这一步棋错了,如果二阿哥没发高热就好了—— 福晋张了张唇,口齿张合时带着厚重的鼻音:“怎么会这样呢?” 玉如忙拍着自家主子的后背安抚着:“福晋别急,二阿哥那边有钱嬷嬷守着,有她老人家在,福晋您还不放心吗?福晋放宽心,四爷叫人来说的并不错,福晋还是要养好自己的身子要紧。” 在福晋跟前伺候的丫头们都知道的,明明福晋已经坐了一个多月的月子了,只是恶露可还没排干净呢。 福晋听了这话,总算回神一些,拉着玉如的手:“晚些时候让钱嬷嬷来我跟前回话,可明白了?” 玉如连点头。 福晋这才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按着眉心:“扶我去歇息吧。” 正院里二阿哥是单独有一处屋子的,当然,东院里李沈娇也给二格格单独准备了屋子,不过大半的时候都是让二格格在跟前的。 李沈娇很爱抱着二格格说话。 四爷静坐着一动不动,耳边是二阿哥不时细弱的哭声,还有奶嬷嬷的哄声。 直到从内间出来的周太医上前回话,四爷才抬了抬眼,听着周太医说着二阿哥眼下的身子,和该如何调养。 四爷等周太医说完,平平的“嗯”了声:“二阿哥爷放心交给你,明儿个你把二阿哥这些日子以来的脉案送来,爷要亲自过目。” 周太医拱手称是,退下去开药去了。 四爷看着他退下去,并没有着急起身离开,仍旧坐着看着屋子里的丫头匆忙的来来去去。 到一切归于宁静时,外头的月光借着窗棂照射在苏培盛才上的温茶上,茶汤反射出的那点微光似乎也变得分外刺眼起来。 四爷等着里头二阿哥的哭声消了下去,又借着奶嬷嬷喝下的药,最后听太医说二阿哥的高热退了四爷才到了厢房歇息。 四爷出来时忽然问道:“福晋歇下了吗?” 苏培盛躬身:“福晋屋里的烛火歇了好一会儿了,像是已经歇下了吧。” 先前四爷倒是瞧见正院福晋身边的钱嬷嬷忙前忙后的,只是却不曾见福晋那里来人过问一句二阿哥如何。 苏培盛的这一话入耳,四爷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似的,刺的他心里发疼。 “明儿个让福禄来二阿哥这里盯着些。” 太医说二阿哥这会儿的高热是退下去了,只是却还有再起的可能,这两日都得仔细伺候着。 苏培盛应下了,下一秒又听见自家主子的问话。 “东院你李主子歇下了吗?” 四爷这话听着就亲昵不少,也像是放松了不少。 苏培盛早让福禄去瞧过了:“二格格精神,福禄去的时候还听见二格格的笑声呢,李主子陪着二格格,估摸着也还没呢。” 四爷听了苏培盛这话,面色也柔和了些:“她把二格格照顾的很好。” 今儿个额娘在宫里也说了,就是年岁最大的大格格刚进殿时也险些哭了,后面被王氏抱在怀里才好了些。 倒是二格格,满殿的孩子都在哭,她在奶娘的怀里倒是笑弯了眼。 这倒是确实和李沈娇有些关系。 李沈娇时常装哭来让二格格别那么粘人,才一个月大些,成日睡醒见不到她这个额娘便要张嘴嚎两嗓子。 陈氏每每把嚎着嗓子的二格格抱到跟前来,李沈娇也眼睛一闭开始嚎。 她一开始,二格格倒是张着嘴巴不哭了,看着自家额娘还咧开嘴笑起来。 这会儿李沈娇还不知道二格格往后养成看见旁人哭就咧嘴笑的习惯。 苏培盛听见自家主子这话正在心里琢磨着四爷莫不是要去东院歇息? 下一秒却听见自家主子的声音。 “不必去打搅,明儿个叫前院膳房做一盅牛乳燕窝,你李主子前些日子爱喝,别太早送去了。叫人正午送去。” 太早送过去了李沈娇估计都还没起,李沈娇那性子,牛乳燕窝凉了她怕是也要皱着鼻子说不喝了。 苏培盛笑着应下了。 心说四爷在意还是不在意这会儿不就瞧得明明白白了。 四爷在正院待了这么久,也就提了一回福晋。 不过也是,四爷每回去东院他这个当奴才的都觉得松快。 在李主子那儿是真松快,院里那猫猫狗狗都惹人爱,哪像在正院阿,听鹦鹉叫都心烦。 第197章 四爷看她:爷知道。 至于李沈娇这里,次日睡醒听丫头说前院叫人送来了牛乳燕窝来,她娇娇悄悄地打了个哈欠:“月子里吃也就罢了,这会儿未免也太奢靡了些。” 这时节的牛乳总归是难得的,正经运输到京城来便不容易,还有燕窝,那更是众所周知的名贵东西。 李沈娇月子里爱吃那玩意儿也只是因为月子里能吃的那许多东西了,那牛乳燕窝算是少有的有些甜滋味的。 不过真要说起来,李沈娇是真不爱吃燕窝那玩意儿的。 说起燕窝是怎么来的,李沈娇便对燕窝没胃口了。 李沈娇搅动着那碗牛乳燕窝,却也很清楚这是四爷重视的意思,她又打了个哈欠,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福晋叫人来说不必请安了吗?” 这会儿早就过了请安的时辰了,若是正院福晋要后院众人去请安的话秋壶早就该叫李沈娇起来了。 这会儿都日上三竿了,怎么也是过了请安的日子了。 秋壶摇头:“今儿个天不亮就让苏公公到后院里各处吩咐了正院里福晋要好好养身子,往后这一月的请安都免了。” 自然,要养身子的不止是福晋。 李沈娇听了这话,又把这话在心里过了一遍,难得心直口快:“爷这是禁足呢?” 秋壶愣了愣,倒是没想到这一茬。 昨儿个正院里请太医的动静众人自然都是知道的,只是今儿个四爷说福晋要养身子,自然也只会觉得是福晋真的身子不好需要养身子。 这会儿秋壶听了自家主子的话,仔细想起来,倒确实像是禁福晋足的意思,那会儿苏培盛还说了一声叫后院众人不必去打搅。 秋壶又瞧了瞧自家主子。 李沈娇正喝着牛乳燕窝呢,注意到秋壶的目光也只是笑笑:“我混说的。” 秋壶才不信呢。 只是心中却愈发心惊。 不细想还真是想不到这一茬,只是这样的行事却又是像极了四爷的行事作风。 再有就是正院里在昨儿个是十四时也没有让人到各处来说今儿个不必去请安。 昨儿个夜里两个丫头还在守夜的时候琢磨过一回呢,说是福晋许久不曾经叫后院里众人请安,明儿个指不定又酝酿着什么呢。 只是不曾想今儿个倒是前院先来了人说今儿个不必去正院请安了。 昨儿个福晋没说不必去请安,那就是想要众人去请安的,只是今儿个一早苏培盛让人来传话说福晋身子不适或许也是真。 只不过福晋想要今儿个到正院去的念头是被四爷给扼杀了的。 秋壶垂眼,很低声地:“到底是四爷呢。” 李沈娇吃着牛乳燕窝,皱着眉心应了一句:“可不是吗,到底是四爷体贴人。” 一语双关。 就是不知道李沈娇说的是四爷叫人送来的这碗牛乳燕窝体贴还是四爷以福晋身子不适免了众人近一月的请安。 入夏了六月里天气就变得闷热起来了。 李沈娇也不爱往园子里去了,府里倒是风平浪静下来,只是不知道这风浪能消停多久。 左右进入七月时李沈娇时躺在屋里都嫌热的。 李沈娇喜欢金玉,只是更多是赏玩,平日倒是不爱往头上戴,东院里一年里最显得奢侈的大概也就是入夏里的用冰了。 不过四爷倒是很少说什么或者表露什么不满。 李沈娇也不觉得有什么,两个丫头小心翼翼的问起这样是否不妥时,李沈娇笑的十分欢快。 “哎哟我的傻姑娘们呐,我若是真的别无所求,或者没什么矫情劲儿,那才没意思呢。” 李沈娇就是要让四爷觉得她是个骄纵的性子才好呢,往后她若是真的骄纵一回四爷也不会觉得她出格。 况且用个冰罢了,四爷要是真要说什么那才不是四爷了。 四爷是那种,自己的女人只要不奢靡到外头就不算什么出格的性子。 况且,四爷成日在外头操劳,那可是也热着呢。 李沈娇闲来无事,又问起来:“那小衣裳晒好了吗?” 也不知是为了李沈娇的身子想还是什么,李沈娇这月子也都出了一个月了,正院那位的双月子都坐满了,四爷这些日子也只是同床共枕。 秋壶向来谨慎听了自家主子这话也还是难得的红了脸:“昨儿个夜里洗好晾上今早便干了,没让嬷嬷她们瞧见。” 二格格的奶嬷嬷陈氏介绍的那位嬷嬷姓林,六月里便到李沈娇的东院来伺候了,事事俱细,嘴巴确实毒辣一些,只是句句都是说到点子上了的。 李沈娇瞧着倒是十分的妥帖,便留下了林嬷嬷做东院的掌事嬷嬷,和秋壶一起。 不过近来四爷近来事忙,还真没注意到李沈娇这里多了一个嬷嬷,还是七月初某日傍晚得空时来东院瞧见才发觉面熟的。 丫头们熟练的上茶,李沈娇和四爷相携进了内间落座。 四爷喝了口凉茶,语气平常:“你这里伺候的奴才确实少了些,过两日爷让内务府挑些得力的奴才和丫头来给你挑挑。” 李沈娇倒是不知道话题怎么扯到这里来了,面上的笑意不减:“妾身都没想到这一茬呢,如此便先谢过爷了。” 李沈娇自然早就想到这一茬了,只是心里清楚四爷近来外头事忙便没有说了这事儿去添乱,这会儿四爷提起便就这样应下。 四爷放下茶盏,瞧了眼外头:“夏日里蝉鸣聒噪,只是总归要消停的。” 李沈娇琢磨着,这说的是外头的事儿呢。 李沈娇便装作听不懂:“二格格倒是不嫌吵,妾身让小路子打那树上的蝉的时候,二格格还在陈嬷嬷怀里探脑袋瞧呢。” 四爷心念微动:“蝉鸣而已,闹的人心烦了一竿子打尽便是。” 听着四爷这话倒像是不痛快似的呢。 李沈娇笑笑:“杀鸡焉用牛刀,过了三伏天,也没有蝉鸣再叫嚣的时候了。” 四爷定定的看向李沈娇:“说的不错。” 李沈娇探头:“妾身信口胡说的。” 她向来是不会把话说的明明白白的。 四爷看她:“爷知道。” 第198章 下首的武氏听了这话也难免心动。 进了夜深时,李沈娇难得沐浴的时候用的有些久。 四爷在床榻间书卷都翻了三四页,总算是发觉些什么:“二格格又缠着你们主子呢?” 秋瓷在屏风后添灯,闻声福身行礼:“二格格先前已经睡下了,侧福晋还在沐浴。” 四爷垂眼“嗯”了声:“不必去催促你们主子。” 秋瓷应是。 内间里帐幔低垂,烛光潋滟。 李沈娇进内间时丫头们都已尽数退下了,李沈娇难得有些怕冷,在外头拢了一件素衫子,欲遮还羞。 李沈娇掀开帐幔,声儿先至:“让爷久等了。” 四爷寻常的抬眼,目光却顿住。 喉结滚动,四爷收回视线:“怎么穿了这个?” 李沈娇像寻常一般上了床榻,似嗔含怨:“妾身还以为诞下二格格后爷嫌妾身人老珠黄了呢。” 四爷垂眼:“又胡思乱想什么?” 李沈娇便凑近些,娇笑着问:“爷没有吗?” 外头的烛火不知何时熄灭了。 四爷抬手,到底还是把温软拥入怀中。 “没有。” 只是福晋因为生产伤了身子在前,四爷总觉得要养足了双月子才好。 虽不是初试云雨,只是从前也未尝如今日这般激烈。 李沈娇头一回觉得准备这小衣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承受不住便只能在黑暗里娇嗔出一声。 “疼。” 四爷在黑暗中出声:“好,爷轻些。” 次日李沈娇醒来时瞧着脖颈上的红痕还是忍不住低骂出声:“爷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 给自家主子挽发的秋壶听见自家主子这一声咬牙切齿的话吓的手都跟着一抖。 她自然也是听见昨儿个的动静的,也知道昨儿个夜里叫了两回水,那还是自家主子嗔骂着的叫停的情况下。 秋壶顿了顿才又问:“那衣裳……” 李沈娇错开眼:“既是坏了便洗干净收好,往后也别拿出来。” 秋壶忙应是。 李沈娇倒是不怀疑四爷淡了,只是李沈娇自己也会有想这事儿的时候阿,她自己也高兴,除了累了些,倒也挺好的。 而后四爷又来过几回,除了有一回二格格缠李沈娇缠的紧,不见着李沈娇便要张嘴嚎,旁的时候都是叫了水的。 到七月十五请安这日,府里难得热闹了一回。 李沈娇昨儿个睡得早,四爷歇在前院呢。 只是出东院时李沈娇还是皱了皱眉,这日头是真够热的。 李沈娇到的不早不晚,倒是一如既往的算是最后到的。 今儿个倒是到的齐,宋氏武氏白佳氏徐氏都到齐了。 李沈娇落座感受着屋里的凉爽,眉目也舒展了许多。 武氏坐在下首,不咸不淡:“瞧着李侧福晋的脸色好了不少。” 哎哟,这会儿这话瞧着没什么问题,一会儿福晋出来了,这话可就变得意味深长了。 武格格这话是暗戳戳上眼药呢。 李沈娇低头喝茶:“比不得武格格春风得意,听说大阿哥就会走路了?” 四爷近来不怎么进后院,进了后院也就是去正院瞧瞧二阿哥,再或就是到东院李沈娇这里歇息。 旁的也就是让苏培盛去瞧瞧大格格和大阿哥、三阿哥。 至于没有子嗣的白佳氏更是压根没被惦记的。 只是四爷让苏培盛去瞧的时候都不凑巧,都在大阿哥睡下的时候。 武氏没法,便只有让奶嬷嬷带着大阿哥在园子里学走路。 眼下大阿哥才十个月大,便就学会走路,确实是难得的。 相比李沈娇的得宠,眼下武格格膝下的长子大阿哥才是最让正院的福晋忌惮的那一个。 李沈娇才落座,便和武氏打了一回机锋了。 坐在李沈娇对面的宋氏倒像是浑然不觉一般:“侧福晋你这是谦虚呢,你才出月子月余,瞧着气色确实不错,可是太医给了什么滋补的药方不成?” 这屋子里也就宋氏说的话不用让人细细琢磨。 李沈娇听了宋氏的话脸上也露了笑意:“太医确实开了调养身子的方子,晚些时候我让丫头给你送去。” 不过太医开的方子李沈娇没怎么用就是了。 不过满屋子众人瞧着李沈娇的身姿,旁的不说,只是李沈娇出了月子才一个月,瞧着身形已恢复了许多,苗条不说,还有自有一股丰盈匀称的美感。 下首的武氏听了这话也难免心动。 她自知姿容不如李氏,只是生产过后她的身子确实丰腴了不少,身上早就走了样,穿着夏装肚子上的肉也更明显了。 只是她方才才说了话给李氏下套,这会儿自然也不好向李氏求要药方什么的了。 只是武氏还是留了个心眼,到时候太医来给大阿哥请平安脉的时候暗中旁敲侧击问大阿哥便是。 只是李沈娇还真没怎么吃太医开的旁的补药,她这胎生的顺畅,连带着月子里也十分轻松。 因为有着自家额娘去岁年节里信里的嘱咐,李沈娇月子里无事的时候就在屋子里走着玩,或者就是抹些有经验的老嬷嬷们给的药膏子。 免得肚子上生出痕迹来。 又或许是有什么庇护在,左右李沈娇的身子确实是恢复的十分不错的。 宋氏听了李沈娇的话倒是不曾多想:“那便先谢过侧福晋了。” 宋氏向来喜欢纤细身姿,生产之后也膳食也减半想要有从前生产前的好身姿,也渴望能得四爷瞧上一眼。 至于李沈娇会不会唬她这一回事。 宋氏没心没肺的想,左右是滋补的汤药,倒是让太医和府医看过,便没什么妨碍了阿。 再有就是,自从知道李沈娇诞下的也是格格之后宋氏对着李沈娇便少了许多成见。 在宋氏看来,李沈娇不过是和她一样没有诞下阿哥的可怜人罢了。 不过宋氏谢过了李沈娇,忽地又想起来了什么,话锋一转。 “徐姑娘今儿个怎么不说话?莫非在侧福晋跟前也是这样不成。” 要说还得是宋氏呢,一句话把两个人都给得罪了。 李沈娇懒得打岔,武氏也等着在边上看戏,众人的目光难得都对准了平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徐氏。 第199章 这府里没一个省油的灯。 徐氏倒是安然,兰脊挺直,说话时笑意也十分的浅淡:“在侧福晋跟前说话,自然也是要万分谨慎的。奴才身份卑微,自然也是不敢多言的。” 宋氏平平地“哦”了声,说话时也带上了一些训诫的口吻:“你素日里向来是个闷性子,只是眼下抱养着三阿哥可不能那样,没得养坏了孩子。” 到底还得是宋氏,连武氏都没着急提起的三阿哥倒是在宋氏的言语间就这样顺利的把话题转到三阿哥身上了。 李沈娇还是不搭腔,也没有给徐氏解围的意思。 她这会儿自然是不想说话也不能说话的,不然原本就众说纷纭最后三阿哥为什么会抱养到徐氏那里的各种说法,在她开口之后怕是真要变成她这个侧福晋从中斡旋了。 只要闹的不是太难看,李沈娇就没有插话的必要。 徐氏听了这话倒像是早有准备一般,脸上并没有多少的意外之色,半晌后循循开口。 “有四爷的教导,奴才原本就做不了什么,不过是四爷见我身份低微可怜奴才罢了。至于养坏不养坏的,奴才会尽心尽力照顾三阿哥的。奴才倒是要代三阿哥谢过宋格格的关怀了。” 伶牙俐齿。 左右这话至少是让宋氏听高兴满意了的。 武氏自然是在徐氏说话的时候多瞧了几眼徐氏,自然也是发觉往日竟然小瞧了不显山不露水的徐氏。 不过徐氏这话尽管说的再委婉,但多少还是把一直没吭声的白佳氏得罪。 这屋子里人人都有一子半女傍身,倒是只有白佳氏一个因为挨了一年的禁足,解了禁足之后在四爷眼里也跟没那么个人似的。 眼下一个侍妾都能抱养子嗣隐隐有越过她去的意思,这自然是让白佳氏感到不满的。 只是过去一年的禁足还是让她长了教训的,尽管白佳氏这会儿心情算不上多好,但也还是没有开口打岔。 真当这满屋子的人瞧不出来呢? 徐氏不就是瞧着宋氏好说话一些才对着宋氏说这样的软乎话吗? 要她说,这府里没一个省油的灯。 不过因为四爷的宠爱在明面上,除了那位侧福晋,旁人除了子嗣上又有什么区别呢? 白佳氏眼下是真的豁达了不少,眼下她才是坐着的人里最看戏的那个,左右也没人会想要提起如今最不受宠的她。 上头的李沈娇虽说也在看戏,只是总归要提防着一会儿谁又提起她了,还要把话给接住又踢回去。 左右今儿个这回请安,福晋还没到呢众人对于徐氏便已经有了几分针对的意思了。 虽说徐氏早就做好了会有今儿个这么一出的准备,只是她确实少有受到这么多的关注了,总归也还是有些难以应对。 只是徐氏却在心中悄悄呼了口气,只要这头一遭过去了,往后的一切便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她只要好好的把三阿哥养大便是了。 想起安静乖巧的三阿哥,徐氏脸上的笑意终于真诚了几分。 福晋就是在满屋子的说话声里从最上首的屏风后出现的。 众人起身请安。 福晋今儿个出来的有些迟,确实有想让屋子里众人先狗咬狗一回的意思,但更多的还是因为福晋的上妆给耽误了。 虽说福晋是坐足了双月子的,只是气色却仍旧是肉眼可见的差,玉如和小丫头一左一右的连着上了两回脂粉也仍旧遮不住自家主子脸上的憔悴之色。 这一月来对于福晋来说确实是难熬的。 这样变相的禁足福晋自然是明白的,甚至是可以说的上的更深的去揣测了一回四爷的心思。 只是福晋却是越想越后怕,后来被钱嬷嬷和两个丫头劝说了一回才消停下来,干脆趁着养身子多瞧瞧陪陪二阿哥。 只是福晋真把心放到二阿哥身上才察觉二阿哥的身子可比她孱弱的多。 福晋这边自然又忧虑了一回,月子里福晋又操心着二阿哥的身子,更是操劳。 福晋这会儿自然也能瞧见自己的脸色,她这会儿的心情也算不上多好,听着外头的动静更是心烦的慌。 “再上些胭脂,旁的便罢了。” 上再多的脂粉总归也是遮不住的。 福晋一落座先瞧了眼下首李沈娇的脸色,见李氏的脸还是如从前一般,甚至气色比孕中还要红润一些。 福晋的视线再往下一些,到底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气:“李侧福晋近来倒是春风得意阿。” 这还是福晋少有的拿这样直白的话来阴阳怪气李沈娇。 座下不论是李沈娇还是武氏都惊讶的抬头,甚至连宋氏都偏头。 李沈娇诞下二格格都两个多月了,就算是春风得意,也早过了,而且那会儿府里众人的眼睛都盯着忽然生产的谢氏,也不曾过多的奉承诞下二格格的李沈娇。 而且福晋这话说的是李沈娇最近春风得意。 李沈娇近来能在府里春风得意的,也就只有四爷常来东院歇息的那点子宠爱了。 众人倒是没想到,今儿个福晋一上来没先把矛头对准才养了三阿哥的徐氏,倒是先说起了近来十分得宠的李沈娇。 只是,在座众人扪心自问。 李侧福晋这宠爱和从前生产前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 真要说是春风得意,那么李沈娇这得意的春风怕是就没断过了。 李沈娇抬了抬下颌,十足的端量神态,半晌又在福晋出声之前轻轻一笑,好似家常谈笑一般。 “福晋说笑了,比不得正院里热闹非凡。” 热闹非凡。 坐在李沈娇对面的宋氏不客气地笑出来声,她向来是最瞧不惯福晋的那个,这会儿接话也接的很快。 “是呢,福晋这里便是没有奴才们的拜见也比年节里还热闹呢。” 谁不知道府里的府医一日要往正院跑三回,太医院的太医院不是每日来,隔一日也要来的。 不是热闹是什么呢? 李沈娇的嘴向来不客气,只是从前懒得张嘴。 只是她成了侧福晋和福晋本就不算多对付的关系,福晋要是笑脸相迎,她也不会凑上去打福晋的脸。 只是福晋先下她的脸,李沈娇自然也不是软柿子,更不会给福晋什么好脸色了。 第200章 爷说的是。 人在这后院里,那点子宠爱本就是争来争去的,李沈娇倒是觉得福晋今儿个反应和作态十分奇怪。 毕竟福晋向来是不会把宠爱之类的挂在嘴边的,甚至在大部分时候除了敲打之外都是不屑于去提的。 李沈娇懒得去琢磨,福晋近来这一出一出的,压根猜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福晋张唇,瞧着眉眼是要动怒的情状。 只是话还没说出,却见一个一直在外头侍立的奴才脚步匆匆的进来。 “给福晋、侧福晋请安,各位格格见礼。” “主子爷来了。” 这会儿时候,四爷怎么来了。 李沈娇站起身,她也没听两个丫头或者小路子说四爷今儿个没离府的事。 正院里的福晋知道的要多一些,她是知道四爷今儿个一早就已经离府了的,怎么这会儿又回来了呢。 满屋子的人自然都是有些惊疑不定的。 不过这会儿愣神的功夫,苏培盛已经掀开帘子,迎着四爷进来了。 四爷穿着深色常服,对于众人的行礼也只是轻抬手,又道:“都坐吧。” 上首福晋早已挥手示意奴才们上茶和端上酸枝木的双鱼圈椅来,福晋缓缓落座。 “今岁的雨前龙井,春日里娘娘叫人送来的,爷也尝尝?” 四爷给面子的端起茶盏喝了,而后面色平平地轻“嗯”一声。 福晋笑盈盈地开口:“不说臣妾,满屋子的姐妹都有些日子没见过四爷了,今儿个倒是难得。难怪晨起时外头的喜鹊都叫个不停呢。” 喜鹊是福晋给外头廊下那鹦鹉取的名儿。 只是福晋这话说的有意思,毕竟先前福晋才说了那句李沈娇近来春风得意。 在座众人,除了才到的四爷自然都能听懂福晋的影射。 李沈娇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四爷在的时候,李沈娇还是要装一装的。 反正四爷也没听见福晋前头那句,没什么好说的。 李沈娇才懒得给自己添堵呢。 四爷听了这话脸上也没有太多的神情变化:“下半年节日多,有的是机会见。” 确实,中秋、重阳、颁金节、腊八、小年到年节里,多的是日子见。 李沈娇弯了弯眼,双唇一抿,笑的比这时节开的最好的海棠还艳丽。 “爷说的是。” 四爷低首,正好和李沈娇对视。 李沈娇还在笑,只是收敛了些。 福晋应着说了声是,表情是强撑出的笑意:“爷这话言之有理,不过,重阳前后还有大格格和二阿哥的生辰,倒是也要办办吗?” 下首的宋氏和武氏跟着抬眼。 四爷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过了中秋再提也不急。” 近来宫里宫外事情并不少,这些时候还算无事,只是到了中秋才知道有没有事。 福晋听了这话也点头。 四爷也“嗯”了声:“这些日子福晋不必太操劳,一切有武氏为你分担。” 武氏便站起身,瞧不出表情变化:“是,为福晋分忧奴才应尽的职责。” 福晋这回是真有些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了。 她这样火急火燎的想要早些出月子就是想把武格格身上的管家权夺回来。 前几日她出双月子的时间就想让武氏来正院交出这些日子以来武氏的管家权了。 只是钱嬷嬷劝住了,说在十五这日众人请安的日子再顺理成章的提起这事儿。 只是福晋才准备警告一回李氏之后再敲打一回徐氏,却被四爷先打岔了。 四爷看向福晋:“你养好身子要紧。” 福晋咬唇,默了默:“是,臣妾要多谢爷体贴了。” 四爷看向福晋的目光已经说明一切了。 只是福晋不知道她自己因为这回生产不能再有孕的事,她还以为是因为上回宫里娘娘见府里孩子们之后二阿哥生病的事儿对她心有芥蒂。 于是这会儿福晋对上四爷的目光只能被动的接过这话。 四爷并没有待上多久,好像只是就来走这么一趟似的。 等四爷起身离开众人见礼之后福晋借口说头疼便很快叫众人先散了。 今儿个这一遭受益最多的就是徐氏了。 李沈娇才出了正院,左右倒是没人上前来搭话,只有一个宋氏在出去时提了一句说谢过李沈娇把药方给她的情。 宋格格说话时脸上的笑意都藏不住,说是来谢过李沈娇的情,不过怎么看怎么像是来提醒李沈娇记得把药方给她送过去的意思。 李沈娇点了两回头,宋氏才心满意足的离去了。 宋氏这人,真是不知叫人说什么好。 从前入府时李沈娇只当她聪明清醒,只是在宋氏遇喜和诞下大格格之后性情便变了不少,只是却是说不出什么好坏的。 秋壶撑着伞,李沈娇晃着扇子,李沈娇才走出去没两步呢就被前院的福禄给拦住了。 “侧福晋请留步。” 李沈娇停住脚步,皱着眉:“可是四爷有什么吩咐?” 福禄应是:“爷请侧福晋去前院坐坐呢。” 这日头里,好端端地四爷叫她去前院做什么。 李沈娇扇扇子的动作顿了顿,她笑了笑:“成,那便劳烦福禄你带路了。” 福禄忙道不敢。 李沈娇跟着福禄往前院走,她倒是少有亲自往前院来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是李沈娇让小路子或者两个丫头跑一趟。 李沈娇上回来前院还是在大格格在出世身子不好那回。 李沈娇对于前院还是有些陌生的,不过有福禄带路,李沈娇也没有凭这一回就把路给记住的意思。 李沈娇到了前院被引着进了书房,这处算是李沈娇比较熟悉的。 里头有冰鉴,李沈娇顿时感觉凉快了不少。 李沈娇请完安,四爷回头瞧了她一眼:“就这身,也不必换了。” 李沈娇“啊”了声,还没反应过来呢福禄便从外头进来递上了帷幕。 “爷去庄子上。” 哦,李沈娇瞬间明白。 这是四爷要出去带着她呢。 李沈娇瞧了瞧外面的天,面上是一点情绪也不显。 第201章 只当是她看错了。 四爷自然不是闲的要去庄子上,不过今儿个却是算是他比较清闲的一回。 又正好前些日子宫里十四阿哥因为五爷带着九爷到宫外的庄子上骑马射箭散心而眼馋。 四爷这会儿才安排苏培盛进宫去把十四爷带出宫来。 虽说今儿个户部不忙,朝堂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事,但四爷手头还是有不少需要查看的公文。 不过都是些琐碎的,譬如伴随着夏日里的冰敬送来的还有各地的请安折子。 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四爷向来只会抽空批阅了,这回也是。 自有福禄到一旁去研墨,也不必李沈娇动手。 “你坐,叫鉴月和斟月给你上茶和点心。” 鉴月和斟月都是前院的大丫头,不过四爷并不爱让丫头近身伺候,前院的丫头大部分时候也只有在前院来客的时候能端茶递水一回。 两个丫头低眉顺眼地进来上茶,两个也没有多言,上的茶也是名茶,而后又问着李沈娇想用什么糕点。 李沈娇随意说了两个,倒是多瞧了两个丫头一眼,倒是没有什么打量的意思,更多的是好奇。 李沈娇偏头瞧了眼秋壶,在两个丫头前也没有托大的意思,还让秋壶跟着去帮忙,正好秋壶也知道她的忌口。 因着近来瞧了不少宫女爬床之类的话本子,方才李沈娇多瞧的那两眼也只是忽然想到了这事儿。 向来皇家大院里也不是没有皇子王爷收了自己院里的丫头开了脸做侍妾的事儿,甚至因为丫头们有更多的伺候机会,这样的故事放在现在都是屡见不鲜。 李沈娇倒不至于怀疑,只是忽然想到了话本子里的故事,她喝了口茶,望着四爷倒是笑出了声。 四爷倒是早就见怪不怪,倒是因为有师傅在前头,福禄少有能在四爷和李主子跟前伺候,这会儿听见李主子的笑声还吓得手都抖了抖。 不过见四爷眼皮都没抬一下,福禄便也没有多言。 鉴玉和斟玉两个丫头很快就把糕点奉上来了,李沈娇客气地谢过了。 前院用冰和李沈娇的东院其实差不多,不过四爷好节俭一些,真要说起来用度,李沈娇那里其实还要多些。 李沈娇见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出府,便让秋壶跑了一趟,回去嘱咐一回陈氏还有林氏等,她不在院子里的时候瞧好二格格。 李沈娇确实自打进府之后除了进宫去给德妃娘娘请安的那几回都没出府过。 侧福晋每月自然也是有出府去的次数的,只是李沈娇成侧福晋的时候正是遇喜的时候。 生产之后又值夏日里,李沈娇也不爱往外头去。再有近来京城里不安生,思来想去倒还是府里最安生消停。 不过这会儿四爷既然提起,李沈娇也乐得出去透透气,只是别太热就行。 最好就是去庄子上躺上半日,丫头再把园子里的荷花摘些放在屋里,傍晚再在廊下吃锅子,吃的大汗淋漓的再到庄子上的温泉歇歇。 李沈娇上回来庄子上就知道庄子上有温泉,只是那会儿春日里也没什么兴致去。 或者说是,四爷没提起,李沈娇虽然听丫头嬷嬷们说了,但四爷不提李沈娇便乖觉的不开口。 现下李沈娇便是没有四爷开口,自己想要去温泉也是使得的。 不过李沈娇琢磨着,还得是冬日里去庄子上泡温泉才舒服呢。 她又瞧了瞧四爷,倒是比先前在正院里瞧着要随意一些,李沈娇还是习惯这样的四爷些。 在四爷抬眼前,李沈娇又欲盖弥彰地慌忙低下头去,掩住唇边笑意。 四爷撇开眼蘸墨,又给了福禄一个眼神,垂眼落笔时瞧了眼屋里的冰鉴。 福禄心领神会,研墨后又去添了些冰。 四爷没再抬眼。 李沈娇遇喜这些日子和生产之后坐月子的日子,四爷都能瞧的出来她被闷坏了。 不然也不会一出月子就到园子里逛,要不是天气热,怕不是要整日都待在园子。 这几日十四都央着求四爷,四爷磨不过十四,又想着东院的李沈娇,干脆一道出去。 四爷原本还叫人去问过十三阿哥,不过十三阿哥听说是十四阿哥央求的,最后便以温书拒绝了。 左右皇阿玛往后还要北上,倒也不缺和四哥一起去骑马射箭的时候。 只不过李沈娇和秋壶带上帷幕出府之后,李沈娇在上马车时隐约瞧见一道淡黄色的身影。 李沈娇顿了顿,只当是她看错了。 第202章 他的目光也变得意味深长了一些。 马车里早已提前安放了小冰鉴,李沈娇一上马车坐下便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秋壶拉下马车帘子,瞧见小桌上冰镇着的水果稀奇了一回。 夏日里是吃荔枝的好时节,只是京城里贵人们想吃也得叫人从岭南快马加鞭的送来。 盛夏炎热,送到路上便不知要废掉多少,等送到京城里,从紫禁城万岁爷那里一点点的分下来,那可真是夏日里的稀罕玩意儿。 前几日四爷叫人送了一小篮来,不过李沈娇嫌那玩意儿吃多了上火,倒是让何氏拿来做甜汤和冰酥里的点缀了。 边上还有石榴,瞧着也是饱满剔透的模样,另外还有同样饱满个头稍大一些更加晶莹的葡萄。 因为马车里有冰镇着,在那玉色的果盘上盛放着,又沾染了些水珠,瞧着便让人十分垂涎。 李沈娇尝了两个葡萄,眼睛一亮,她指了指:“比去岁尝过的那几回甜,你也尝尝。” 这话是对着秋壶说的。 秋壶并没有多推辞,谢过李沈娇之后便俯身也尝了一颗。 去岁夏日里李沈娇还是格格的时候也得了不少葡萄吃,不过那会儿的葡萄确实没有现下的滋味更好。 不过让李沈娇惊喜的是那一碟新鲜水果旁的那一碗已经剥好的莲子。 李沈娇并不爱吃苦的东西,不过莲子清热,入口虽略苦不过莲心却是十分的清爽。 李沈娇在夏日里就好那一口清爽的味道,连剥莲子这件事李沈娇都变得十分有耐心起来。 那小桌上那些稀罕的时令水果都变得微不足道了起来。 那些水果确实在这个时候能到李沈娇跟前是十分稀奇的,不过相比起那些四爷能记住李沈娇的喜好才是真正弥足珍贵的。 李沈娇尝了两个莲子,知道从府里到庄子上还有不小的一段距离,李沈娇中间吃饱了还闭眼小憩了一会儿。 不过经过京城的闹市时李沈娇还是被惊醒了一回,李沈娇没叫秋壶掀开帘子,只是隔着马车帘子听着外头的动静。 李沈娇听了半晌,自然是听不清这热闹声是在说什么的,不过李沈娇听着还是觉得十分的有趣。 到庄子上的时候李沈娇还没下马车便听见外头是福禄的声音在提醒李沈娇把帷幕给戴上。 李沈娇只在出府时戴上了帷幕,本以为是四爷要在京城里停留,不便让府里女眷露面。 不过这一路行来都是十分的平稳和顺畅,倒是也没见四爷在哪里停留。 只是这会儿下马车的时候外头的福禄突然提醒着这事儿,李沈娇便也很快明白。 大概是有外男在,李沈娇作为女眷,正式的场合便也就罢了,不过是这样寻常的日子,自然没必要叫人知道四爷带着府里的侧福晋到庄子上歇息一日,没得叫人叵测。 又联想起李沈娇先前从府里出来时见到的那道浅黄色身影,李沈娇心中慢慢有了思量。 外头的事自然不是李沈娇这个女眷能插手的,李沈娇也不愿人尽皆知她的宠爱。 过的好不好,身上有没有宠爱,自己心里知道便是了。 李沈娇思量明白,干脆停下动作,她拔高一些音调,对着外头的福禄道:“这会儿我身子有些惫懒,便在马车上再待上一会儿,劳烦公公跑一趟,我晚些时候再下马车吧。” 福禄在外头忙应了,不过还是先去禀报了一声四爷。 四爷转眼瞧着正在翻身下马的太子爷,唇角微勾:“听你们李主子的。” 李沈娇这样倒是做的干脆利索。 福禄也瞧了眼太太子爷的位置,他躬身先行一礼,等四爷、太子爷、十四阿哥进了庄子上又折返去迎还在马车上的李沈娇。 李沈娇听见福禄的声音便明白了,但仍旧把帷幕戴着,下马车时仍不忘吩咐着让秋壶把那小桌上的莲子给带走。 福禄在前头毕恭毕敬地引路:“侧福晋从前住的新绿堂庄子上的管事每日都叫人拾掇洒扫,还和侧福晋从前离开时一样整洁如新呢。” 李沈娇笑笑:“劳烦你们用心了。” 一个“你们”,就是把福禄也带上了。 福禄早就听师傅说着眼下李侧福晋眼下在府上如日中天的宠爱,再有福禄自然也知道依着如今的宠爱李侧福晋定是要万分小心的,这会儿听了李沈娇这一句也是忙应不敢。 李沈娇到新绿堂时确实有一种故地重游之感,要不是天气太炎热李沈娇都想去园子上逛一圈了。 不过今儿个这一回出府能让李沈娇惦记的也就只有晚间的时候去泡一泡温泉了。 不过要是主子们都在的话,李沈娇倒是得避讳着一些的。 李沈娇这会儿只能等着些前院里的消息了,余下的时候干脆琢磨琢磨午膳和晚膳用什么。 她们到庄子上的时候正是用午膳的时候了。 李沈娇来到庄子上便不会去提二格格,府里秋瓷小路子还有陈氏林嬷嬷他们都在呢。 既是出来了,便高高兴兴痛痛快快的玩上一日。 李沈娇虽说是生了二格格,只是性子还是那个性子。 午膳过后李沈娇睡了会儿,不过因为来时在马车上已经睡过了一觉,这会儿李沈娇的睡意便并不多。 李沈娇睡醒了没一会儿,前院里四爷便叫人送来了一些猎物,瞧着便是才猎的,箭矢瞧着都是才拔的模样呢阿。 李沈娇对野味说不上什么特别的偏爱,不过正好能应了她想吃锅子的念头,干脆叫人送到膳房去吩咐好具体该如何做,又借花献佛叫膳房做了一道醉鸭晚膳时给前院送去。 李沈娇听说去四爷打猎,便想起从前问四爷骑射好不好的那一回。 用晚膳时李沈娇吃锅子时尝着那野味时还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回,弄得伺候的秋壶都一头雾水的。 却不知李沈娇想的是,四爷从前说他“只能”骑射不好,眼下若真是和太子爷一起狩猎,那么四爷这回岂不是还得装着“骑射不好”? 难得出来休憩一回,四爷怎么还净给自己找麻烦呢? 不过李沈娇不知道的是,四爷自己也没想到今日出来庄子上狩猎会多一个太子爷。 毕竟太子爷近来虽说出宫的次数多了些,只是四爷能碰到太子爷的次数却是并不多的。 今儿个四爷也没进宫去,还是在苏培盛到跟前回话时察觉到苏培盛的面色有异。 四爷自己碰到太子爷的次数并不多,更别提十四阿哥这样压根就没有什么出府机会的人了。 只是偏偏那么凑巧,十四阿哥难得出府一回就遇上了太子爷。 太子爷一知道是四爷要和十四阿哥去城郊的庄子上骑马狩猎,太子爷便抚掌说正好一道去。 那会儿四爷又不在,一个苏培盛哪里拦得住太子爷呢,自然也就只能苦着脸应下了。 太子爷都到四爷府上了,四爷那会儿也说不出拒接的话来了。 太子爷上马时就瞧见了后头的马车,他的目光也变得意味深长了一些。 上辈子老四的后院,或者说登基后的后宫里,他印象里最为得宠的就是在潜邸时的两位侧福晋李氏和年氏。 现下马车里的那位,想来就是早年在年氏还没进府时十分得宠的那位李氏了。 太子爷想,往后年节里,或许可以让李佳氏和老四府上的李氏多联络一些。 不过今儿个太子爷出来就是散心来的,自然还是痛痛快快的骑马射箭打猎了一回。 到夜里用晚膳时听奴才说膳房送来一道醉鸭也并没点破只是笑笑。 今儿个的膳食都是由庄子上前院的膳房经手的,后头膳房也不会无缘无故的送一道膳食来。 太子爷笑过之后又多灌了四爷好几杯酒。 第202章 还没见过小四嫂呢。 连带着十四阿哥这样连毛都没长齐的家伙都拿着果酒灌了四爷好几杯酒。 四爷的训斥的目光因为醉酒也少了许多的威慑力。 倒纵容的十四阿哥更加没顾忌一些了,左右四哥也已经吃醉了,再说了,旁边不是还有二哥吗? 半日的光景,十四阿哥对太子爷的称呼已经从“太子爷”变成了“二哥”了。 从前十四阿哥和八爷九爷他们还算说的到一起的时候,听八爷他们说了不少太子爷私下喜怒无常之类的话。 十四阿哥对于太子爷也一直都是有畏惧在的,不过今儿个和太子爷一起骑马狩猎,十四阿哥对太子爷的态度倒是比四爷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还要亲近一些。 四爷在骑射上对外向来都是自称骑射不佳的,不过十四阿哥这个初出茅庐的混小子才不管那许多呢。 难得有一回出宫的机会,还能这样痛痛快快的骑马狩猎,自然是要怎么高兴怎么来了。 骑马狩猎的时候也不管什么太子爷了,撒欢了的射箭狩猎,今儿个打的猎物半数都是十四阿哥狩猎得到的。 十四阿哥在骑射上确实是有一番造诣。 打小在德妃娘娘跟前便是一个皮猴子,成日吵吵嚷嚷的,就差没上树下河了。 不过太子爷虽然狩猎的猎物比十四阿哥少一些,面上倒是笑的更多了。 两人在夜里灌起四爷的酒来也是难得的默契。 不过太子爷并没有在庄子上留宿,一来是他知道老四今儿个是带了女眷来的,到时候万一有什么差池那也不好交代。 再有就是,太子爷心里门清呢,就他出宫这半日,乾清宫里皇阿玛的桌前怕是早就呈上了他的行踪了。 他可以和十四出宫到庄子外骑马狩猎,传到皇阿玛的耳朵里只会说是兄弟情深,只是若是太子爷今夜不曾回到毓庆宫,那么在皇阿玛的心中说不定就会生起“老四、小十四还有太子爷密谋皇位”这样的想法了。 有上辈子的那些经历,太子爷实在是太了解他的皇阿玛在想些什么了。 不过太子爷起身告辞时还拖上了十四阿哥。 美其名曰:“十四弟也还是回宫去吧,不然德妃怕是要担心你了。” 十四阿哥本来是想留下的,不过太子爷都说了他还是给太子爷面子。 不过走之前十四阿哥还是忍不住嘀咕:“还没见过小四嫂呢。” 十四阿哥也知道今儿个他四哥带了女眷来呢。 四爷揉着眉心没说话,不过四爷这会儿也说不出话来了,这会儿四爷脑袋都晕晕乎乎的呢。 不过在太子爷和十四阿哥告辞时四爷还是听见关键的字眼清醒了一些,他看向苏培盛,说话时口齿也还算清晰。 “叫门房备下马车送太子爷和十四,你亲自跟着去,再叫爷身边的侍卫也跟着。” 夏日天黑的晚,只是从京郊到紫禁城还是有不短的距离,一切自然还是要以太子爷和十四阿哥的安全为重。 苏培盛十分谨慎的退下了,留下福禄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四爷。 等四爷酒醒了一些,也不用福禄搀扶着便能自己站起身,他吩咐着:“去新绿堂。” 这会儿四爷要是不在前院歇息,那么便只能是去新绿堂了。 福禄便拎着六角宫灯在前头带路,一路上因为宫灯的烛火明亮,福禄还被蚊子给咬了好几口。 没到新绿堂呢福禄便悄悄抓脸,只是一抬眼却瞧见新绿堂不知何时熄灭的烛火,一点光亮也不见。 福禄敲了敲紧闭的院门,不成想有一天自家主子居然也会有吃闭门羹的时候。 来开院门的是庄子上新绿堂的奴才,开了门见是四爷和福禄吓的一个激灵。 福禄一听奴才说侧福晋用过晚膳就去庄子上的温泉了,脸也苦了,忙回头去看四爷的脸色。 宫灯印照出四爷面色平平的脸,醉酒的四爷也并没有太多的失态,甚至连脊背都不曾弯下去一寸。 出声时四爷手握成拳掩唇咳嗽了两声,这才出声:“去舒园。” 舒园是四爷给温泉处取的名字。 至于李沈娇这里,她倒是知道四爷大抵是会到舒园这边来找她的。 不过等李沈娇到了舒园才想起来忘了让人去前院支会四爷一声了。 不过温泉是真舒服呀,边上再摆上冰镇着的时令水果,李沈娇舒服的都不想睁眼了。 第203章 福晋险些气的晕厥。 庄子上这处温泉是从山上的位置开辟出来的,李沈娇上山到舒园的时候还有庄子上的奴才和侍卫护送着。 因为是在山上,李沈娇上山的时候回头还能看见山下庄子上的景象以及遥望能见的最灯火通明处。 不用猜也能知道那是紫禁城。 舒园里的温泉池内,清池起雾,弥漫着热气,经久散不尽。 李沈娇依偎着沿侧的位置,脊背因为泡着温泉而沾染上了一些酡红,与白皙细腻的一段玉颈遥相呼应。 青丝原本是用发簪拢起的,只是仍旧有那么一两缕调皮的发丝不听话的滑落,无声滑过细腻的肩膀。 听见秋壶的珠帘声,李沈娇一直低垂的眉眼终于轻抬,她又十分倦怠的打了个哈欠,横送秋水般的两波,声线慵懒:“什么时候了?” 李沈娇自己都是用过晚膳才到的舒园,四爷在前头用晚膳即便是耽误一些但总归晚些时候也是要到的。 李沈娇还挺喜欢这一处温泉的,也不想坏了这处温泉的好兴致。 李沈娇上舒园时便问过了庄子上的奴才这舒园里有没有歇息的地方。 得知这温泉旁有歇息的地方,李沈娇便准备等四爷到的时候便从温泉池里出来。 毕竟温泉也不能久泡。 秋壶到跟前俯身添了些水果后回话:“还没听见动静呢,只是瞧着山下的烛火亮了,想是四爷也快到了。” 李沈娇直起身,勾连起一阵的水声。 “那便不泡了,往后说不定还有机会。” 李沈娇赤足踏上白玉石阶,肌肤沾上冰凉,她打了个哆嗦,紧了紧秋壶披上的小毯子。 团绒的小毯子下玉体横陈,李沈娇发髻上的钗环早已卸下,乌发与肌肤的雪白相映,衬的唇上的朱色愈发明艳。 四爷就是在这个时候掀开帘子进来的,同时也带进了一阵凉风,李沈娇下意识地裹紧了被子。 舒园外是有重重的门在的,苏培盛这些奴才早被拦在外头了。 李沈娇探首去瞧,语气如常:“爷来了。” 秋壶识趣地退下去了。 温泉池里一没有了奴才,四爷便有些站不稳了。 李沈娇裹着小毯子上前,想要扶一扶四爷。 她一看四爷就像是吃醉的模样。 四爷靠着墙,身姿挺拔:“走慢些。” 四爷自然也是瞧见了李沈娇赤足行走的,所幸是夏日里,又是在温泉池里也不怕着凉。 李沈娇走近了,身上的香气也近了。 四爷也不动,纵容李沈娇环身愈近,瞥见李沈娇清艳的眉眼。 李沈娇虚扶了扶四爷,闻着四爷身上的酒气还是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爷吃醉酒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李沈娇现在可是不敢让四爷靠近这温泉池的。 所幸四爷也没多纠缠,由着李沈娇牵着他往外走,期间也就开口说了一回话:“成日乱跑。” 李沈娇嗔怪的回看他:“爷前头不是不得空吗?” 四爷没说话了。 李沈娇并没有往外头走太多,毕竟李沈娇身上的衣裳还没换呢,李沈娇在四爷落座之后再中屏风后唤了一声外头的苏培盛。 内间里秋壶早已备好了换洗的衣物,李沈娇听见苏培盛应声之后便让秋壶把里间的门给关上了。 舒园上头还是是有小厨房的,不过大部分的时候都是烧些热水和什么热些膳食之类的。 这会儿小厨房也热着水呢,李沈娇换上了轻便的衣裳便径直到了头温泉池旁的小院厢房去了。 小院厢房的灯开着,李沈娇出了温泉池便觉得热了,夏日里泡温泉还是有些不好的。 所幸到了厢房里已经放置了冰鉴了,李沈娇一进去便感受到了凉快,四爷不在,听着那动静估计是在净室里。 先前没吃完的水果也被秋壶给奉了上来,李沈娇等待四爷的时间便安心用起了水果。 等四爷沐浴完,四爷走近的时候李沈娇没闻到酒味,李沈娇悄悄呼了口气。 李沈娇也不问四爷旁的什么,奉上秋壶先前上的温茶。 四爷喝了茶,李沈娇难得起身去熄灭了烛火。 屋里暗下来,李沈娇上了床榻,倒是知道四爷酒醉不会乱性的态度,正好困意上涌,眼睛一闭就差没直接睡过去。 屋里凉悠悠的,四爷酒醒之后倒是没什么睡意。 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睡意,却听见一旁原本呼吸平缓已经睡下的李沈娇的一声梦呓。 “冬日里泡温泉才舒服呢,舒服。” 四爷怔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又不由失笑。 说出来散心,四爷还没来得及和李沈娇说今儿个出来是散心的,李沈娇自个儿倒是够散心的了。 四爷已经听福禄说了今儿个新绿堂里李沈娇都做了些什么了。 四爷知道李沈娇这会儿已经睡的迷迷糊糊了,大抵也是听不见他的回答的。 回答一个睡梦中的人的梦呓,对于四爷来说就跟哄小孩似的。 四爷眼下都还没做过那样的事。 只是鬼使神差的,四爷还是出声回答了。 “等冬日里有空便来。” 四爷也不知道今年的年节里是否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近来不论是宫里还是朝堂之上直郡王和太子爷之争都是明眼人瞧得出来的,甚至还愈发有愈演愈烈的态势。 皇阿玛近来倒是跟瞧不见似的,做什么事都是一碗水端平,或者若是今儿个少了太子爷的,明儿个便会换着法的给到太子爷身上。 倒是愈发让人琢磨不透。 按理说四爷眼下应该是不掺和直郡王和太子爷之间的争锋的,只是真说起兄弟之间的关系来,四爷确实是要和太子爷的关系更亲厚一些。 从前还只是四爷对着太子爷的恭敬,不过这两年来太子爷碰上四爷吃过几回酒,还有私下的说话。 四爷从私心来讲,自然还是要和太子爷的关系更亲厚一些的。 再有四爷确实是有自己的私心,皇子们大多都已经成年,四爷从前确实是觉得太子爷是皇阿玛早早就立下的皇储,往后登上那个位置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古往今来废太子的历史并不少,四爷早就明白皇阿玛的心思才是最要紧的。 大哥直郡王眼下瞧着确实是如日中天,只是太子爷能成为太子爷,能在皇储这个位置上坐上那么多年自然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四爷可以和太子爷关系亲近,不论太子爷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 是的,四爷早就发觉太子爷有意无意的一些变化,不论是给他派遣各种各样的差事,还是每逢碰见他便找他吃酒。 只是对四爷来说,他可以表现出和太子爷的亲近,但是这种亲近是因为太子爷是皇阿玛属意的皇储。 和太子爷亲近代表的是四爷把皇阿玛的旨意放在心间。 到四爷这个位置,万事自然都是要十分谨慎的。 因为四爷不是孤身一人,他的身后有他的后院和子嗣,有他的额娘和一母同胞的弟弟,还有温宪,以及整个乌雅氏一族。 四爷走的每一步,都不能有错处。 太子爷今儿个出宫来狩猎骑马,到底是想做什么? 四爷这一夜还是难眠了,身侧的李沈娇倒是睡的香甜。 四爷听着耳边清浅的呼吸声,到底还是禁不住再次失笑。 同样的夜晚,四爷府上同样也有人难眠。 首当其冲的便是正院的福晋。 福晋白日里还不知道东院里李沈娇从正院请安完便离府的事儿,她正为着武氏手里的管家权而气恼呢。 到夜里时,福晋每日都会叫人在门房等着四爷回府,只是今儿个等了许久也没等到王进忠来禀报。 福晋等了许久才等到王进忠来禀报,结果却听见王进忠禀报说四爷今儿个歇在了庄子上,东院的那个也跟了去。 福晋险些气的晕厥。 第204章 东院那位可不是什么软骨头呢。 福晋这会儿是真被气的不轻。 不年不节的,四爷去庄子上也就罢了,怎么还偏偏把李氏也给带上了,生怕府里的众人不知道她李氏得宠吗? 福晋咬牙,自然又想起来了今日请安时李氏对她的顶撞,那句热闹非凡真当她听不出来呢。 狐媚子。 福晋这会儿忽然在心里后悔当初四爷请立侧福晋时才选择李氏时的点头。 只是不是李氏,又会有武氏,那却同样也不是福晋想要的。 只是福晋这会儿总归还是有些气不顺,总觉得是李氏狐媚勾引在先,连带着又想起已故的谢氏,心中愈发不平。 钱嬷嬷和玉如都安抚着,实则心里都很明白,东院那位得宠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压根也算不上什么稀奇的,这会儿四爷带着她出府到庄子上去,旁人除了眼红又能做些什么呢。 倒是福晋,从前向来不是在乎这些的吗?自从东院那位成了侧福晋,福晋一半的心思都花在了盯着东院那位身上了。 瞧着倒是比盯着武格格还要紧一些了。 两人只能劝着眼下已经是七月中旬了,再过半年等明岁开春了便又是三年一次的大选了,到时候新人入府,东院那位只会如曾经的宋氏一般。 福晋这才气顺了一些,随即又想起了从前引火烧身的法子,让人把东院李氏今儿个和四爷去庄子上的事知会府里各处。 只是福晋等了一夜,等到次日东院那位都回府了,福晋又等了半日,却也没等来后院有什么额外的动静。 后院众人对于东院李侧福晋到庄子上去这件事压根就没想法。 宋氏昨儿个午膳之后就收到了东院大丫头秋瓷送来的太医开的滋补美颜药方,宋氏又先拿去给府医瞧了瞧,今儿个就等着太医来给大哥哥诊平安脉的时候再给太医瞧瞧这方子呢。 至于李氏的事,宋氏听了自然是有些不是滋味。 庄子上她是去过的,只她也知道庄子上的好,只是她更知道她在庄子上住的那阵子做的事儿。 更何况东院前脚才送了药方了,宋氏若后脚便去东院找上李氏,那么也忒没心没肺了一些。 宋氏自然是嫉妒的,不过嫉妒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先把身子给养好。 武氏那里向来是无利不早起,她能在四爷府上立足凭借的也不是四爷的宠爱,而是大阿哥的出世。 换句话说,武氏和东院那位压根犯不着起冲突。 只是瞧着东院那位眼下着情状,要是往后真凭着宠爱诞下了阿哥,那可就真是不同凡响了。 武氏只有想到这里时心里才生起了几分警惕之意。 不过仍旧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至于白佳氏,她得有多蠢才会去当这个出头鸟针对侧福晋阿,白佳氏有心思琢磨这个,还不如琢磨琢磨怎么让四爷记得这府里有她这么个人呢。 不然等明年新人入府,她怕是比新人都还要低一头了。 眼下她这里的丹青每日去膳房端膳食比徐氏都还要晚一些,是满府里吃到膳食最晚的那个。 至于徐氏,她虽说近来在府里被不少人关注着,只是她也不是那样不聪明的人,也犯不着得罪东院那位。 上回徐氏去东院那回的一切徐氏都还历历在目呢。 东院那位可不是什么软骨头呢。 更何况眼下还有让徐氏犯愁的呢。 三阿哥出生也有月余了,只是却鲜少哭闹,大部分时候都像是个木头一般,睁着一双葡珠盯着人看。 看得徐氏心里发毛,没由来地想起已故的谢氏。 不过徐氏担心发愁的是往后三阿哥万一成了一个闷葫芦可怎么是好? 左右整个后院里没有一个愿意去做那个出头鸟的。 李沈娇出府了一日,回到东院也还是一切如故,后院也还是风平浪静的。 李沈娇自然也懒得去想那许多,一早醒来时四爷已经不在庄子上了,李沈娇在庄子上用过早膳便坐马车回府上了。 一路颠簸,李沈娇勉强睡了一觉,回到东院里李沈娇还是十分困倦。 她又睡了一觉,醒来又听前院的福禄来了一回,又送了一小篮荔枝还有葡萄来。 李沈娇当午膳用了,只是用到一半了忽然又想起了旁的。 “这时节有杨梅没有,那个冰镇着吃才是好滋味。” 李沈娇说了,小路子便去膳房跑了一趟。 晚膳的时候小路子来回话时摇了摇头,李沈娇便没放在心上,左右也只是她随口一说。 不成想没隔几日前院就让人送了一篮子杨梅来,也不知是小路子叫人去问了前院还是前院知道的。 李沈娇也不去问,只是等何氏做好了一碗冰镇杨梅汤后拿小勺去逗二格格玩。 等二格格张着嘴巴了,李沈娇也张张嘴巴,最后再把小玉勺收回。 出去玩还是有意思,泡温泉也有意思,不过最有意思的还是在自己的院子里逗逗二格格。 李沈娇逗着二格格,倒是忽然想起来一桩事。 她生下二格格之后身子养的很好,出了月子之后四爷考虑着她的身子也是算是让她坐了双月子。 只是现下李沈娇这里也没有避免遇喜的药丸子了,上回原本余下的那些李沈娇也尽数让秋壶给销毁了。 李沈娇这会儿倒是没着不遇喜,从前不愿太早遇喜是不愿被正院福晋针对甚至是迫害。 只是眼下却不必有这样的顾虑。 不过李沈娇也早就问过了太医,按道理女子生产之后是不宜太早又遇喜的。 只是后院里的女子,向来都是以能有更多的子嗣傍身为荣誉的,连自己的身子也不顾。 李沈娇知道自己的身子月子里养的好,大抵也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缘故。 只是李沈娇现下却并不因为自己的身子好便乐意或者盼着遇喜。 二格格年岁还小,李沈娇还是想多陪陪二格格。 再有眼下府里这样,只要她不蠢到在四爷面前犯傻,失宠是不大可能的。 再有四爷也并不是不念旧情的人,不然以宋氏那对大格格的态度,早该禁足不知多少次了。 李沈娇抱着二格格,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叹气。 遇喜这样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第206章 夏日里这样的日子可真舒服阿。 刚出生的孩子果然都是见日长,八月里二格格满三个月的时候李沈娇都有些不爱抱着二格格了。 二格格倒是一日比一日活泼些,只是见了生人就没那么爱动了。 李沈娇不爱抱着二格格往外头走,平日用膳或者休憩看书的时候都爱把二格格抱在怀里。 陈氏这个奶嬷嬷也尽心,或者说是忠心的同时也能分的清主子。 不会像有的奶嬷嬷托大养的连生母都不亲近。 在东院里二格格绝对是最亲近李沈娇的,每日睡醒了只要见不到李沈娇二格格瘪瘪嘴便能哭出来。 李沈娇也爱逗着二格格玩,自从李沈娇诞下了二格格,整个东院里每日都是欢声笑语的。 进了八月里,一切也是如常。 初一那日的请安是正院福晋一早叫人来说福晋今早起来有些头疼心悸,今儿个的请安便免了。 李沈娇乐得不必顶着这样的日头去正院请安。 至于正院那位的到底是怎么了,李沈娇心里也没有太多的好奇,思来想去也就那几桩事,不是福晋病了便是二阿哥病了,不用想都能猜到。 李沈娇也懒得去管,又舒舒服服地过了两日。 初三这日李沈娇听丫头禀报说四爷傍晚回来去了南院武氏那里倒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听说近来大阿哥学会走路了,大阿哥到下个月重阳才算是满周岁呢,四爷去瞧瞧府里的长子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李沈娇前些日子可是被四爷给折腾得不轻。 这会儿李沈娇听了消息便痛痛快快地在院子外的游廊下踢毽子玩,毽子是李沈娇坐月子时叫小路子做的。 李沈娇踢毽子的时候陈氏抱着才睡醒的二格格在边上看着,摇椅旁还有柿子正犯懒地舔着肉垫。 李沈娇踢累了,便到廊下喝口酸梅汤,再吃些两个丫头摆好的水果。 酸梅汤酸酸甜甜的,口齿之间还有水果的甜,李沈娇歇息的无聊了便拿水果去逗张着嘴巴的二格格。 “阿满可不能有流口水的坏习惯哦。” 李沈娇俯身,说话时语气温柔的同时不忘拿怀里的帕子去给二格格擦嘴。 二格格被移开了视线,便也忘记了李沈娇手里的水果。 李沈娇又心满意足地眯眼尝了一口。 夏日里这样的日子可真舒服啊。 李沈娇歇了几回便叫小路子把毽子收起来了,但也没急着回到屋内,就坐在廊下的摇椅,抱着柿子这只肥猫顺毛。 陈氏抱着儿格格,一旁的林嬷嬷也是满脸慈爱的拿着拨浪鼓逗弄着二格格。 林嬷嬷初来时李沈娇也担忧过她会太过苛刻严厉甚至压过秋壶秋瓷这些大丫头在李沈娇身边常伺候的老人。 只是林嬷嬷来时并没有,她甚至并没有着急做些什么,只是和陈氏一起逗弄陪着看顾二格格,只是李沈娇这里有什么不妥当的时候才会出声。 譬如提醒着中秋将近,李沈娇今岁是要进宫去见娘娘的,那么便要带些什么。 去岁因为李沈娇遇喜还有她被册封为侧福晋的圣旨还没有下来,那个时候李沈娇是没有进宫去的。 今岁便免不了,甚至连府里的孩子们都免不了。 李沈娇琢磨着,四爷今儿个去南院过几日大概还要去宋氏还有徐氏那里瞧瞧孩子们。 府里的孩子们能不能进宫去,进宫去会不会失礼那又是一桩事了。 李沈娇晃着摇椅,想着到时候进宫去要带些什么,忽然又想起武氏那里大阿哥要满周岁了,等到了年纪便要到前院去进学了。 说起来,生阿哥到底还是不如格格成日在身边贴心亲近。 李沈娇满眼柔情的瞧着陈氏怀里的二格格。 陈氏见状便把二格格抱到了李沈娇跟前。 李沈娇接过林嬷嬷递上来的拨浪鼓,左右轻摆着吸引着二格格的注意。 四爷便是在这个时候到的。 因为四爷原本是去了武格格的南院看大阿哥,这会儿脚步行至东院了也无人知晓。 四爷遥遥便听见了东院里李沈娇唱着哄小孩的腔调,不过听的并不清,只是却能听出声音里的温柔。 四爷对此并不意外,脸上的寒霜也终于消散了一些,如同寻常般踏入东院里。 身后跟随着的苏培盛见状悄悄地呼了口气。 方才在南院里可是险些把他都给唬住了,怎么武格格那样聪明谨慎的人,近来这一年在管家上都不曾出过半点差错,怎么一到了大阿哥的事儿上就犯糊涂呢。 虽说是严师出高徒,只是大阿哥才多大阿? 不过苏培盛转念一想,大阿哥毕竟是府里的长子,武格格对大阿哥要求严苛一些似乎也说得过去。 总不能像养格格一样养阿哥吧? 还别说,苏培盛心里这些话还真有一语成谶的时候。 不过那个时候苏培盛却打心底里的佩服有人能“像养格格一样养阿哥”还能把阿哥养的那样出类拔萃的。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会儿李沈娇听见动静见是四爷还愣了愣,连在外头站立的小路子都忘了通报,反应过来后才连忙告罪行礼。 李沈娇反应快些,愣神之后起身,引入眼帘的自然是四爷惯常爱的墨色常服。 李沈娇的脸上几乎是立马便有了笑意,手里捏着拨浪鼓屈膝行礼。 不过行礼未至半数便被四爷一把扶起了。 李沈娇抬眼,察觉到四爷今儿个的手劲儿不小,再抬眉眼也注意到四爷的脸色。 再思索到方才小路子禀报说四爷是去了武格格的南院,这会儿又臭着一张脸来。 李沈娇顿了顿,先道:“外头天气热,四爷先进去歇息吧。” 她又转头看向陈氏,示意陈氏先把二格格给抱下去。 四爷不高兴的时候李沈娇便不爱让二格格在,一来是不愿让二格格成为哄四爷高兴的工具,二来也是怕四爷心中生起对比之心。 特别是现下这种情况,四爷一瞧就是因为大阿哥的事儿而恼怒呢。 李沈娇便更不乐意让二格格做对比的那个了,不论好坏。 第207章 由着四爷去吧。 四爷显然是在气头上,这会儿脸上虽然看不见怒容,不过却没注意到李沈娇的小动作。 要是在往日,四爷在李沈娇摆手的时候目光就该跟着扫视了过去。 不过这会儿四爷听见了李沈娇的话只是牵了牵唇便径自掀帘进了内室。 李沈娇跟在身后,同时挥手示意两个丫头上茶。 她跟着进了室内却并没有着急上前去和四爷说话,她偏头瞧了眼外头的天色,已是掌灯夜幕的时候了。 李沈娇亲自去添灯,这才坐到了四爷对面,拿起桌边那本还没没看完的满语启蒙看了起来。 李沈娇才懒得去当什么解语花呢,四爷生气自己也总会消气的。 由着四爷去吧。 四爷这会儿倒是真没怎么心思去关注周围,他正沉着眉眼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四爷虽然是忙,但是对于子嗣却是没有什么亏欠的,每日回府只要闲了总归还是回去瞧瞧府里的孩子们的。 只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在李沈娇的东院这里留宿歇息的。 四爷早就听闻南院里大阿哥会走路的事儿了,不过四爷一直没有把这话放进心里,毕竟大阿哥才多大,周岁都不满呢。 天家皇子多娇养,四爷记得十四那家伙小时候娇气,快到两岁时才学会走路,长大之后这事儿还时常被十阿哥拎出来嘲笑呢。 四爷心里倒没有天家皇子就该娇养的念头,阿哥格格都一样,只是太早或者太晚都不太合适。 只是四爷今儿个一到武氏的东院,那会儿武格格正在看账本,四爷来时大阿哥还在睡觉。 武格格便和四爷相顾无言,武氏向来是不知道该和四爷说些什么的,四爷更不会主动去聊起什么。 最后武格格也只干巴巴地说出一句:“大阿哥近来长胖了不少,也想着四爷呢。” 武氏和四爷相处的机会本来也就不多,当初初入府承宠便遇喜,遇喜时四爷虽然会来瞧瞧她,只是总归不会留宿。 后来生产之后四爷来过几回,但也是屈指可数。 武氏表面上说是不在意四爷的这些宠爱,只是私心里却总是忍不住暗暗揣测,是否是因为她的容貌在府中算作下乘。 只是武氏虽说心里不舒服,但却不会轻易表露。 不过却会在和四爷的说话间愈发的小心。 两个人坐着,等到佩兰来说大阿哥醒了,武格格才亮着眼睛问四爷要见见大阿哥吗。 四爷那会儿想着大阿哥才睡醒,指不定像二格格那样不愿意让人抱,干脆起身到了大阿哥的屋里。 只是四爷这会儿都还记得那会儿在大阿哥的屋里看到景象。 还不满一岁大的孩子,屋子里便堆满了书册,大阿哥的屋子里更是被关的严严实实的,连窗户缝都没泄出去一点。 只是四爷却不能说武氏这这样不好,毕竟武格格连看账本的时候都是在大阿哥的屋子旁边的。 只是大阿哥还没睡醒呢就被奶嬷嬷给扶着走路,四爷那会儿瞧着大阿哥那走的磕磕绊绊的,下一秒就要摔下去似的。 四爷没有出声呵斥,只是起身丢下一句:“望子成龙是好的,只是却不能操之过急揠苗助长。” 这便是这会儿四爷来到东院浑身冷气的原因。 李沈娇坐在四爷对面,觉得屋子里的冰鉴都能撤下去了,有四爷在都够凉快了。 李沈娇翻了翻书,头也不抬:“爷喝口茶润润嗓子吧,晚些茶该凉了。” 四爷没动,只问:“又在看什么?” 李沈娇顿了顿,还是如实答了:“满语启蒙。” 四爷目光沉沉,先前在大阿哥屋里看到的那些书也不合时宜的窜进了脑海。 只是面前这人换成了李沈娇,四爷嘴里训斥的话忽然便说不出口了。 只是四爷心里积压的火却因为李沈娇这话累的更多。 “二格格还小,看这些做什么?” 李沈娇心中无奈,但也清楚最后这话总归是要绕到孩子们身上的。 她扶了扶额头,先笑了一回:“嬷嬷她们怎么和一样,一瞧见妾看的是满语启蒙就觉着是妾要教二格格的呢。就不能是妾自己想要学吗?” “再说了,妾得行道行有限,哪里能教导二格格读书呢?这些还是等二格格到了年纪听四爷的安排吧,总归正经的教书先生道行高深些,妾才不卖弄这些呢。” 李沈娇心里还有句没说的是,现在教了,真正能学会的又有多少呢? 自然,她从小也不是成日拘束着读书习字的,也没有那样二格格多大年纪就该干什么的念头。 真要说句不好听的,二格格是四爷的女儿,现下四爷是贝勒爷,往后还会是郡王甚至是亲王。 二格格也压根不需要做那么多,左右也不缺那些,也不需要二格格争什么。 不过阿哥和格格的教导确实有些不一样,李沈娇想。 往后她生了阿哥,大抵会更苛刻一些,让小阿哥好好的保护着二格格。 阿哥身上确实是有更多的责任。 李沈娇托腮,也想起来前些日子在园子里碰到武氏带着大阿哥学走路的事儿。 不过李沈娇说完这些话还是先看向了四爷。 四爷似乎有些意外,不过又很快恢复面色如常:“你真这么想?” 李沈娇一听四爷这么说,眼睛一眨便开始插科打诨连带着拍四爷马屁了。 “妾说这些也只是混说的,府里的一切还是要看四爷呢。爷才是咱们府上的天呢,教养孩子,自然也是四爷做主。” 大阿哥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要李沈娇说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四爷嘱咐奶嬷嬷盯着些也就是了。 左右武格格也不是一点不通的人,四爷的意思她那样的聪明人不会不明白的。 教导孩子,总归是要阿玛额娘都费心。 李沈娇有私心,说不出让四爷多去瞧瞧旁人的话。 她作为二格格的额娘,作为阿满的额娘,自然也希望阿满从小能有阿玛时常陪伴着的。 所以李沈娇不会说让四爷多去瞧瞧大阿哥或者去看府里别的孩子的话。 这样的事本来就是没有公平可言的。 见四爷消气了,李沈娇放下手里那本满语启蒙。 “阿满醒着呢,爷要瞧瞧吗?” 李沈娇隐约都能听见阿满叫喊的声音呢,估计又是在找她呢。 四爷颔首,等陈氏把二格格抱上来的时候,四爷的脸上也能见几分笑意。 等用过晚膳,东院里叫了两回水。 一夜好眠。 第208章 眼见着就是中秋了。 正院里福晋还在养身子呢。 虽说钱嬷嬷和玉如瞒得很好,说福晋的身子养的不错,只是福晋自己对自己的身子还是清楚的。 若真是身子养的不错,那怎么她坐了双月子却还是没把恶露排干净? 并且福晋自己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越变越虚弱。 至少是远不如从前的时候了。 这会儿福晋才终于把心思给放到了二阿哥身上,她已经能隐隐地感觉到或许她自己很难再生育了。 于是福晋听到四爷今儿个最后还是又去了东院李氏那里心里还是有些不顺。 “把上个月的册子拿来。” 那个册子说的便是每月四爷在各处歇息的记录。 福晋很少翻那册子,毕竟从前四爷进后院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福晋在灯下翻着册子,也愈发的头晕眼花,只是粗略地瞧了瞧。 “上个月四爷统共进了后院十二回,东院那里歇了八回,宋氏一回,武氏一回。” 剩下便是初一十五在正院歇息的时候。 不过福晋心里很清楚,在正院四爷都是没和她同床歇息的。 至于档案上记录的,都是四爷留宿了的,只是叫水的却更少了。 福晋丢开册子,轻哼了一声。 “再过些日子,东院那个怕是都要爬到我头上来了。” 只是福晋心里也清楚,她这会儿不满也就罢了,只是却不能把这些话说给四爷听。 就算是劝诫的话也是不合适的。 劝男人不去宠爱正得宠的女子,与火上浇油无异。 钱嬷嬷在一旁侍立着,闻声顿了顿,半晌才低首出声:“既然福晋不好开这个口,那便找能开口的人阿。” 福晋抬眼,很快明白钱嬷嬷的意思。 钱嬷嬷脸上仍旧是无波无澜的模样:“眼见着就是中秋了。” 今年中秋府里的孩子还有主子们都是要进宫去的。 福晋不好开这个口劝诫四爷,不过宫里那位娘娘却是能开这个口的。 福晋想通了便忽然笑了:“再让她得意几日。” 宫里娘娘向来是最重规矩的,宠妾灭妻是最见不得的。 只是福晋忘了一点,宫里的娘娘说到底也不算是皇后,就算是四妃之一的娘娘,还有二子一女的娘娘,但说到底也只是后宫里的嫔妃,他年去世了连和万岁爷同葬的资格都没有。 更何况对于德妃来说,她确实应该看着老四的后院,只是老四年岁渐长,后院里的事儿她这个做额娘的也不好插手太多。 更何况福晋的性子她向来也知道,德妃要是知道了福晋要和她说这事儿,大抵也只会明面上应付过去。 八月里李沈娇空闲的时候便绣东西,是准备中秋时送给娘娘的东西。 去岁娘娘生辰时李沈娇抄了佛经,今岁李沈娇便不好又抄写佛经送给娘娘了,干脆趁着中秋做一个花好月圆的扇面。 正好库房里还有尚未经过雕琢的暖玉,秋日里扇扇子握着也是不会凉手的,正好拿来做扇柄。 李沈娇做的时候丈量了一下,又用剩下的暖玉来给二格格做成了吊坠,特地叫杂物处做成了海棠花的模样。 进宫这日,宋氏院里王氏一早就抱着大格格来了,大格格瞧着还是才睡醒的模样。 李沈娇今儿个也起的早。 这回进宫请安和从前不同,从前进宫只是径直到了德妃娘娘的永和宫,这回却是要先到太后娘娘的慈宁宫。 太后博尔济吉特氏,并不是当今万岁爷的生母。 只是万岁爷重孝道,向来对太后孝敬有加,李沈娇记得,明岁就是太后的六十岁生辰了。 那到时候估计还要大办呢。 不过李沈娇这会儿起的早正困着呢,她听见秋壶说大格格到了的时候还愣了愣,不半天才想起来四爷上回说中秋进宫的时候让大格格跟着她同坐一辆马车进宫。 李沈娇抓了把头发:“先叫王氏到厢房去坐坐吧,二格格睡醒了吗?对了,再问问大格格用过早膳没有,可不能让大格格饿着肚子进宫去,到时候可有得熬呢。” 李沈娇由着秋壶给她梳头,今儿个她挑了件丁香色的织金榴花枝上雀刺绣芙蓉旗装,秋壶便照常梳了小两把头。 头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发饰,耳上是一对银雕的雀上枝头缀青玉珠的耳坠子。 这是四爷前些日子叫人赏的首饰中是一样,不过虽说是银饰的没有金饰那样金贵,但是那对青玉珠下头不起眼的小白珠子却是稀罕物件儿。 那是李沈娇特地挑了从前四爷送来的那一盒东珠里品相最差的两颗,再让人磨成光滑细小的小珠子点缀着。 最是适合这样的场合,既不显得张扬,但也不会俗套。 等李沈娇梳妆好秋瓷正好从外头进来回话说大格格用过早膳了,只是听王氏的意思,大格格今儿个起的早,用早膳的时候没什么胃口,用的也不多。 李沈娇干脆叫小厨房里何氏做一些好消化的糕饼和粥食,总不能把孩子给饿着了。 不过李沈娇的早膳用的也是十分的潦草的,只能说是垫垫肚子,又清点了一回今儿个带进宫去的物什,再叮嘱一番留下来看东院的两个丫头和小路子等人,李沈娇便出府坐马车进宫去了。 李沈娇今儿个进宫带的是林嬷嬷,也是给林嬷嬷一个机会,而后便是大格格的奶嬷嬷和二格格的奶嬷嬷。 这回四爷安排的马车大了不少,四五个人加上两个小姑娘坐着也并不拥挤。 李沈娇上了马车瞧见桌上的糕点便知道是四爷的意思。 每回进宫去头一样不好的就是起的太早了,像今儿个,李沈娇出府的时候天才亮呢。 第209章 那往后让我来抱妹妹吧。 这回中秋进宫去,四爷坐马车带着大阿哥,二阿哥和三阿哥都因为年岁太小没有进宫。 其实按道理三阿哥的身子康健,进宫去也是无妨的,只是二阿哥身子不好,进宫恐有不便,四爷便吩咐不必进宫去。 只是二阿哥这个年长些的都没有进宫去,那么年幼些的三阿哥自然也不好进宫去了。 至于二格格这里,二格格和二阿哥算是一前一后出生,这倒是没什么好说的。 其实李沈娇倒是不爱让小姑娘进宫去,一来起的早累的慌,二来进了宫去见了谁都得低头行礼,那更不自在的慌。 所幸二格格年岁小不经事儿,被陈氏抱在怀里也不知道那许多。 只是葡珠转着四处瞧着,眼睛里倒像是对新奇环境的好奇似的。 马车对面坐的大格格倒是十分乖巧。 大格格已经近两岁大了,坐在马车里不用王氏抱也能坐的端端正正规规矩矩。 一瞧便是被王氏给教的极好的小姑娘。 不过到底还是小孩子,等马车开始行进了,听见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大格格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探头探脑。 王氏对待大格格真是极用心的,这会儿见状也只是轻拍大格格的背,轻声道。 “大格格不怕,上回坐马车不也是这样吗?很快大格格就可以看到外面啦。” 二格格倒是不用陈氏哄,上回二格格进宫就没见她哭闹,上马车的时候二格格倒是扒拉马车帘子想看外头。 这回二格格也不见害怕,在陈氏怀里咯咯地笑,看着倒是想往李沈娇的怀里探。 李沈娇瞧了眼对面坐的端正的大格格,还是无奈地张开手把二格格给抱住:“缠人的小家伙。” 李沈娇问了句:“大格格怕人吗?” 王氏瞧着李沈娇那熟稔的抱着二格格的动作眼睛却还是忍不住一暗。 外头旁人不清楚,只是她这个大格格的奶嬷嬷却是最清楚不过了。 自大格格出生以来,宋格格也就在四爷在的时候才抱过几回大格格,只是不是勒着大格格,就是快要抱不住大格格了。 王氏都瞧不过去了。 王氏心里藏着事儿,反应也跟着慢半拍,好半天才道:“回侧福晋的话,大格格还是有一些怕生的,只是瞧着大格格倒是亲近着侧福晋呢。” 这话自然有讨好的意思。 李沈娇瞧了王氏一眼,抱着怀里的二格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在我跟前就不必说那些客套话了。” 她很轻地那一眼,倒是让王氏低下了头。 王氏眼下自然是知道要讨好着李侧福晋一些,至少是要和侧福晋交好一些的。 李沈娇的目光很快落到坐的端正,但是瞧着目光有些怯怯的大格格。 “大格格要过来和妹妹玩吗?妹妹也想和大格格玩呢,对吧,二格格?” 二格格的小名李沈娇向来不爱在东院以外的地方喊。 李沈娇说着又摸了摸怀里二格格的手。 二格格还以为是李沈娇在和她玩呢,很快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王氏闻声有些紧张地低头,不过并没有做出催促大格格的动作或者是言语,同样轻声去问。 “大格格想去和妹妹玩吗?” 大格格到九月里就两岁了,眼下已经会说话了,只是大格格性子有些闷,大部分时候并不爱说话。 这会儿大格格也是怯怯地瞧着对面朝她伸出手同时面上带笑的李额娘。 这位李额娘是嬷嬷时常在大格格耳边提起的。 大格格想,李额娘瞧着比正院的嫡额娘……让人高兴,就像她看见冰糖酥酪一样。 大格格喜欢李额娘。 马车里二格格还在笑着,大格格缓缓地抬手,小手纤细小巧。 “要,要和李额娘玩。” 哎呦,侧福晋方才分明问的是大格格要不要和二格格玩。 王氏吓得一哆嗦,生怕李沈娇觉得是她故意教的,从而觉得大格格不好。 天地良心,王氏虽说平日会在大格格耳边说东院李侧福晋的好,只是却没说过让大格格去讨好的话。 只是想让大格格亲近着些侧福晋,但却不想让大格格那么小就学得太过精明。 王氏连忙道:“侧福晋见谅,大格格见侧福晋多一些,这才说错了话,大格格也是想和二格格一起玩的。” 李沈娇不在意地冲王氏摆手,又朝大格格伸手,笑盈盈地:“大格格想和李额娘玩就过来。” 府里的孩子们算是小主子,只有见着正院的福晋和李沈娇才会喊一声额娘。 像大格格若是碰见武氏,唤一声武格格便成了。 马车行的平稳,大格格搭着李沈娇的手落座到李沈娇身旁的位置。 二格格听见声响便好奇地探头去看。 两个小姑娘睁着大眼睛对视。 李沈娇是知道二格格不怕生的,调整着二格格在怀里的姿势,方便两个丫头相望对视。 “上回二格格拿了大格格的绢花,我代二格格给大格格道谢,大格格今儿个戴的绢花也很漂亮。” 大抵是有了女儿,李沈娇从前见了大格格只是心疼,眼下倒是多了几分疼爱来。 大格格听懂了李沈娇的话,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发间今儿个戴的绢花,又转头看了看王氏。 “是玛嬷给的,嬷嬷让我戴着的。” 李沈娇抬手很轻地碰了碰大格格头发上的绢花:“很好看,大格格很漂亮。” 这是实话,大格格眉眼长的像宋氏,只是少了宋氏身上的纤弱,虽病弱却并不孱弱,是极好的孩子。 隔的近了,李沈娇还能闻到大格格身上的药香,不免又更心软几分。 大格格又偏头去看二格格,小声地对着李沈娇道:“她好小呀。” 李沈娇颠了颠怀里的二格格:“是呀,李额娘眼下还抱得动,往后就抱不动了呀。” 她学着大格格奶声奶气的音调,听着倒是十分的俏皮。 大格格“啊”了一声,像是十分惊讶一般, 半晌才又奶声奶气地出声。 “李额娘不能抱,那往后让我来抱妹妹吧。” 这些话自然也不会是王氏教的。 第210章 这话说的也忒直白了一些。 李沈娇自然不会觉得是王氏教的大格格,她也瞧见了王氏在大格格说完那话之后脸上错愕的表情。 李沈娇抬手阻止了王氏想要告罪的话,微俯身摸了摸大格格的面颊,神情无比温柔。 “好,李额娘抱不动了就让大格格来抱妹妹。” 王氏默默低下头去,并不敢去深想侧福晋这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从府里到宫里还有一段路途,两个小姑娘包括李沈娇今儿个都起的有些早,说了许多话之后还是有些犯困。 马车行至中途,李沈娇和两个小姑娘都还是先睡去了。 等快到宫里的时候林嬷嬷看着时候叫醒了李沈娇,表情倒是严肃,不像秋壶每回叫醒李沈娇时的满脸无奈。 李沈娇都等着听林嬷嬷说训斥的话了,不成想林嬷嬷只是熟稔地给李沈娇理着因为睡觉小憩而变得有些凌乱的发丝。 “下回奴才便提前帮侧福晋把发饰取下,免得印出花痕来。” 到时候旁人一瞧便知道是李沈娇才睡醒起来。 李沈娇愣了愣,倒是很快笑起来:“下回还要嬷嬷提醒着了。” 林嬷嬷瞧着却是有一张不好惹的臭脸,只是对着李沈娇,却还是懂得李沈娇才是主子这个道理,不会对着李沈娇胡言乱语。 有这一点在,也是李沈娇当初选择把林嬷嬷给留下来的原因。 下马车时林嬷嬷已经帮着李沈娇打理好了,连带着脸上的花痕也不见,丁香色的旗装衬得人更加端庄富贵了。 二格格有陈氏抱着,李沈娇看着王氏把大格格搀扶着下马车时也抬手扶了一把,见李沈娇亲自扶了她,大格格还甜甜地说了声“多谢李额娘”。 就这样一声,李沈娇听得跟吃了蜜糖一样甜。 李沈娇又偏头看了看陈氏怀里的二格格,从心里也期待着二格格长大有一天能软呼呼地喊她“额娘”的那一天。 进了紫禁城,所幸在永巷宫道里是还能撑着伞行走的,不然顶着这样大的太阳还不知有多难熬呢。 李沈娇前头是福晋一行人,下马车时福晋还回头瞧了李沈娇一眼,李沈娇瞧着福晋脸上的笑没由得心里也有些发毛。 前头四爷也带着大阿哥往前头乾清宫去了,不过李沈娇听说今年的中秋宴夜里是要在保和殿举行。 宫里向来都是在保和殿举行外朝宴,宴请群臣。而乾清宫向来都是举办家宴的地方。 后宫之中倒是自从孝懿佟佳皇后去世之后便很少有后宫妃嫔们们共同参与的宴会。 像今儿个,能在慈宁宫一起拜见太后博尔济吉特氏,都算是一次难得盛大的机会了。 不过像李沈娇等人自然是没有机会在太后跟前伺候拜见的。 按照规矩今儿个在太后跟前伺候的都是宫里妃位以上的娘娘,还有太子妃瓜尔佳氏,而后便是尚未出嫁的温宪公主等。 这些都是在慈宁宫殿内有正经位置的人,像正院福晋那些,都是得在德妃娘娘身后站着。 按着道理,像李沈娇这些侧福晋都是得在外头日头底下晒着的,不过太后心慈体恤,只让各府的侧福晋等到偏殿等待伺候着。 只是在偏殿总归还是能听见正殿里的欢笑声,李沈娇隐约听见了一道清脆的女声在讲着满语。 李沈娇隐约分辨出几个满语字眼,能听出是那道清脆的女声是在讲笑话逗太后高兴。 她琢磨着,这会儿在慈宁宫正殿里的年轻女子,抛开娘娘们,便只有各府的福晋和几位尚未出阁的公主了。 偏殿里除却各府的侧福晋们,还有宫里得宠些的贵人之类的,譬如遇喜已有月余的密嫔王氏。 大格格这会儿和二格格都没有在李沈娇跟前,都被两个奶嬷嬷抱到了慈宁宫的正殿里,这会儿慈宁宫的正殿可热闹着呢。 李沈娇坐在殿内不起眼的位置,不过李沈娇虽然坐在不起眼的位置,却还是有人找上来。 穿着橘黄色旗装梳着硕大些的旗头的妙龄女子走近时,李沈娇难得最先注意到的是女子的容貌。 就是在四爷府上都算得上是少有的娇艳之姿,就算是李沈娇都不敢说一句平分秋色。 走近的女子有不输已故的谢氏的貌美,只是同样的貌美在走近的女子身上却不会显得艳俗,那点子容貌上的俗气被另一种大方自持给压住。 李沈娇直视来人的目光,猜测大抵是皇室那位子弟的侧福晋之类的,看着穿着总归不会是宫里的娘娘。 李沈娇等人走近了,确认来人是冲着她来的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她进宫来的次数并不多,大部分时候又只是在德妃娘娘的永和宫,大部分时候也就见过成嫔和七福晋这些,旁的人压根就没个印象。 这会儿李沈娇却也不好回头去问林嬷嬷,只是出了府,李沈娇代表的但不仅仅是她自己,说什么都得长些心眼。 什么人能扯上关系,什么人不能扯上关系都得分清楚。 等人走到面前来,李沈娇站起身后也只是轻颔首算作是见礼。 身着橘红色旗装的女子正是太子爷后院里的侧福晋李佳氏。 李佳氏笑呵呵地:“瞧着这位妹妹眼生,我便特意来认认人,没有冒犯到妹妹吧。我是毓庆宫的侧福晋,给妹妹见礼。” 李佳氏很会说话,一上来就自报家门,倒是省了人去猜测那许多。 她只说了是毓庆宫的侧福晋,自然而然地也让李沈娇很快知道面前这位是毓庆宫的那位李佳氏。 李沈娇便按着规矩行了平礼,也道:“侧妃安好,我是四贝勒爷府上的侧福晋李氏。” 李佳氏虚扶了扶李沈娇的手臂:“妹妹也忒多礼了,快坐吧,今儿个还有得站呢,这会儿能坐便多坐会儿吧。” 李佳氏这话说的亲切,李沈娇装傻充愣地笑了笑,应着李佳氏的话落座。 两人相对落座。 李佳氏瞧着是个爽快人,一上来便开始抱怨,倒是把李沈娇都给唬住了。 “正殿可热闹呢,不过近来倒是听不见太子妃在太后跟前呼风唤雨了。” 这话说的也忒直白了一些。 第211章 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沈娇回看李佳氏,继续装傻充愣:“姐姐说谁?妹妹向来耳背,倒是没听清呢。” 不管是不是李佳氏有心或者无意说了对太子妃不敬的话,总归都算是毓庆宫里的家事。 不论如何,李沈娇这个外人都没必要去插嘴多言的。 更何况能坐上太子侧妃这个位置的人,难道真的会有什么省油的灯不成? 这会儿偏殿里的人可不少呢,李沈娇的余光可瞧见了呢,想往跟前对面那位李佳侧妃跟前来凑的人可不在少数呢。 可见眼前这位李佳侧妃大抵也是毓庆宫里太子爷跟前的红人。 自然,能走到侧妃这个位置的都不是寻常人。 那这位李佳侧妃在她跟前说这样没规矩的话就有些不应该了。 李沈娇不愿接了这话,免得落人口实,干脆便装傻充愣。 只是这会儿李沈娇心里却暗暗生出了警惕之心。 在府里,李沈娇眼下是府里的侧福晋,是仅次于四爷和福晋的主子,说什么做什么旁人都没有什么置喙的余地。 而在这紫禁城里却不同了,随便拎一个出来,哪怕只是万岁爷跟前不得宠的一个贵人常在李沈娇碰见了也是要见礼的。 更不必提宗室里的那许多亲眷,李沈娇在这里,不起眼的很。 只是一旦她犯了错,所有人的眼睛也不会错开地落在她身上。 出了府,李沈娇就是站在四爷身后的,代表的也是四爷的脸面,自然是要求没有一点差池。 李沈娇暗暗记下了,至少回府之后要找林嬷嬷和陈氏等问清楚宫里贵人们的长相。 或者说趁着今儿个这一遭贵人们齐聚的机会,李沈娇便先带着林嬷嬷认认人。 不能因为她进宫的次数少便一个人也不认识,到时候碰上了,叫不上贵人的名字的话总不能等着各个都像李佳氏这样好说话的自报家门吧? 只是坐在李沈娇对面的李佳氏听见李沈娇的话愣了半秒之后便没有什么顾忌地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李佳氏笑起来眉眼间的明艳感便变得十分招眼了。 她一笑,连带着李沈娇都愣了半秒。 李佳氏很轻地拍了拍手,十指上鲜红的凤仙花豆蔻也是十分艳丽,衬得十指愈发纤细漂亮。 “妹妹说的是,妹妹什么也没听见,我也什么也没说。” 李沈娇客气地笑笑,想要起身告辞的话逗到嘴边了,不曾想李佳氏的下一句就把她的脚步给留住了。 “那边坐在中央的位置却无人问津的是满京城都有名的李四儿,重臣隆科多后院里的宠妾,今儿个她倒是来了。” 李沈娇顺着李佳氏说话的目光看过去。 早先李沈娇便注意到殿中的那位美人了。 只是那位美人太过年轻了,一颦一笑却有风情万种,李沈娇知道的皇室子弟里的宠妾不多,实在联想不起来是谁。 不曾想那位就是李四儿,满京城里有名的宠妾灭妻的始祖。 不过瞧着那位确实是保养得当,面嫩得能挤出水儿了。 李沈娇很快收回了目光。 李佳氏飘飘地抬手拿食指压住唇瓣:“不过那位可不是好惹的,不论是后院还是……” 点到为止。 只是李佳氏说完这句又笑道:“不论是后院还是别处,那张嘴都是不饶人的。” 李四儿敢这样张扬,自然也有背后的隆科多。 李沈娇眨眨眼,明白李佳氏的意思,并不多言。 在紫禁城里,言多必失这四个字是一定要压在唇边的。 李佳氏又看向殿内的某处。 “那边儿站着的那两位你瞧见没有。哎呦,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两位居然能这样和睦地站在一起说话。” 听着李佳氏的意思倒像是从前那两位的关系似乎并不好似的。 李佳氏语气里疑惑了一会儿,很快又兴致冲冲地继续道:“左边儿那位是老三府里地侧福晋兆佳氏,右边那位也是老三府里的侧福晋,曹氏。” 曹氏,江宁织造那个曹家? 李沈娇垂眼,很快明白这两人之间的关系。 兆佳氏在三爷府里的资历要老上许多,还是生育了一子一女之后再被三爷请封了侧福晋。 而那位曹氏,算是三爷的艳福。 后来还是万岁爷下的圣旨还没入府便被请封了侧福晋。 李沈娇再次垂下眼,并未多言。 李佳氏似乎不爱提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笑眯眯地很快便把这个话题给略过了。 而后李佳氏又同李沈娇介绍了偏殿里的其他贵人,大多是宫里得宠但位分不曾到妃位的贵人,还有就是皇室宗亲的侧福晋之类。 左右这屋里不是有家室就是有宠爱在身上的。 李沈娇虽然不知道李佳氏今儿个放着那许多的贵人不去交谈,而是选择在这儿和她聊这些,左右怎么也是有所图的。 李沈娇不用想都能猜到李佳氏那是奔着四爷去的。 只是李沈娇还真不知道外头四爷和太子爷的关系如何呢。 左右从慈宁宫出来的时候李沈娇是十分真心诚意地谢过了李佳氏的。 李佳氏笑着摆手,意味深长:“我今儿个见着妹妹投缘,只是毓庆宫不便出入,我也不好款待妹妹。往后若有什么事宜,便叫人送信给妹妹。” 这便是要往后要长久往来的意思了。 李沈娇顿了顿。 李佳氏这话既在情理之中但却又在意料之外。 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慢慢抬眼,目光不觉定在李佳氏鬓侧晃动的坠子,这会儿随风很轻地摇。 李沈娇的心思也像那摇摆的坠子,只是说出的话却格外沉静。 “四爷那个性子,妹妹可不敢呢。” 这话似是撒娇又像是抱怨。 李佳氏笑得鬓边的坠子摇晃的更加厉害了。 “好好好,妹妹说的是,我也要听我们家太子爷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佳氏离开时扶了扶李沈娇:“妹妹今儿个打扮的忒素净了,只是瞧着还是美的。下回,下回我给妹妹备上薄礼。今儿个遇到妹妹,实在是投缘。” 这是李佳氏第二次和李沈娇说投缘,只是这一回却是真心诚意的。 第212章 这倒是稀奇了。 午膳是在德妃娘娘的永和宫里用的。 不过里头福晋陪着德妃娘娘说话,李沈娇便在外头哄着大格格和二格格。 不过两个丫头都是乖巧的小姑娘,一直都没有闹出什么声响来。 李沈娇听着王氏说着大格格眼下能吃的东西,二格格眼下还没到吃辅食的时候,不过李沈娇在一旁听王氏说倒是听得认真。 她安静地听着,动唇时只有在她身侧的林嬷嬷听见了李沈娇的声音。 “福晋去里头待了多久了?” 林嬷嬷低首佯装和二格格说话,同时动唇:“估摸着有两刻钟功夫了。” 那确实是挺久的了。 福晋在娘娘跟前正经能说的话可不多。 李沈娇琢磨着,福晋憋了这么久,也该忍不住了。 她倒是不着急,总归府里也是要进新人了,要是德妃的三言两语就能让她动摇,那李沈娇的道行也太浅了一些。 果然,到用午膳的时候福晋便扶着德妃出来了。 期间还用十分挑衅的目光看了李沈娇一眼。 德妃倒是神色如常:“午膳都摆好了?本宫这会儿倒是不饿,困倦的很。李氏,进去给本宫按按舒缓舒缓。” 李沈娇依言起身,低眉顺眼地说了声好,便跟在德妃的身后进了内殿。 内殿里没有侍候的奴才,有冰鉴在殿内还是十分的凉快。 李沈娇眉眼低垂,等着德妃半倚靠着软榻躺下,她才侧身站着给德妃按着肩膀。 德妃阖眼不曾说话,李沈娇便不言语,只是默默动作。 不知多久,左右是没有一盏茶的功夫的。 李沈娇没用什么劲儿,手腕也撑着软榻后的垫子,倒也没有手酸。 德妃便是在这会儿幽幽出声:“力道重了些。李氏,注意着些分寸。” 德妃不愧是在宫里浸淫过多年的娘娘,说起话来也是点到即止拐着好几个弯的呢。 李沈娇顿了顿,力道如旧:“是。” 德妃眉头微凝,仍旧闭着眼:“罢了,你也算是府里的老人,好好伺候老四,旁的不该有的心思该收敛便收敛。” 李沈娇不卑不亢:“是,妾身谨记本分。” 德妃这话算是说的十分客气了,李沈娇自然也懒得去反驳,什么身份说什么话,她都明白的。 德妃今儿个大概是真不想用午膳:“去午膳吧,我歇会儿。” 李沈娇墩身,客气了一回才准备退出去。 德妃望着李沈娇的背影,声儿幽幽:“福晋的性子,李氏你多担待一些。” 李沈娇没回头,甚至连脚步都没停。 德妃娘娘这话是点着李沈娇让她让着些福晋呢?只是李沈娇无缘无故地也不会得罪福晋,怎么会担得起一句“担待”。 并且李沈娇也没有担待谦让的意思,凭什么? 德妃是站在整个府上的位置上想的,觉得李沈娇这个侧福晋应该谦让着福晋。 只是李沈娇凭什么呢? 从来也不是她先无故生事的。 从内殿出来时李沈娇连表情都没变,倒是陈氏抱着二格格提心吊胆的。 李沈娇缓缓落座,瞥见一旁的大格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还安抚地拍了拍大格格的脑袋。 “娘娘说累了想歇息,咱们便先用午膳。” 福晋停了筷子,轻笑一回:“到底还是李氏手巧。”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不顺耳。 倒像是在说李沈娇平日伺候四爷手艺巧,这会儿拿来给德妃按摩也能让德妃娘娘满意。 里头德妃才说了让李沈娇多“担待”一些呢。 李沈娇抿了抿唇,还是把嘴里的话给压了下去。 算了,回了府里再说。 这会儿李沈娇给德妃面子,便多“担待”一些。 李沈娇笑不露齿:“是,能让娘娘满意也算是妾身的一点本事。” 李沈娇这话还是有些夹枪带棒,不过已经算是十分的客气了。 用过午膳之后,晚膳也是在宫里用的,不过大格格和二格格都有些困倦,李沈娇便在永和宫留了下来。 左右李沈娇自己也酒量不佳,到时候免得出丑。 中间吃醉酒的七福晋纳喇氏也回来了一次,七福晋诞下的大格格也被奶嬷嬷抱着,不过这会儿也哭闹着。 李沈娇远远瞧着倒像是大格格饿了。 这头李沈娇跟前的大格格听见哭声渐渐醒了,不过并没有哭,只是瞧着眼神也有些不安。 李沈娇再去看同样已经醒来的二格格,二格格听见哭声这会儿已经咧开嘴了,她看着二格格这样倒像是下一秒就能笑出声来似的。 李沈娇头疼地扶额,还是先摸摸大格格的脑袋安抚着。 二格格,让小家伙笑吧。 永和宫里早已备下了醒酒茶,七福晋吃着醒酒茶,然后那边的大格格也被奶嬷嬷抱下去了,没一会儿哭声便停了。 李沈娇安安静静地等着,最后听见奴才禀报说七爷来接七福晋了便有眼色地退回到了偏殿去。 外头永和宫的奴才正在说着七爷和七福晋恩爱呢。 李沈娇听着那些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恩爱这样的话也只能是用在夫妻身上的。 等到夜深时分,李沈娇等着德妃和福晋回到了永和宫便等着和福晋等人一起出宫回府。 出宫时夜色便已经有些暗了,福晋吃醉酒了,早早便上了马车去等着四爷出府。 李沈娇倒是不累,这会儿倒是正好在马车外吹吹热风。 不过大格格和二格格都已经被安置到了马车里头。 李沈娇望着今夜头顶的明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今年,是进府的第二个年头了。” 李沈娇撑着林嬷嬷,遥遥地看见紫禁城外有身影出入,只是有一道身影格外眼熟。 李沈娇轻声道:“四爷来了阿。” 李沈娇等着四爷走近了,正准备行礼了却被四爷上前一手扶起。 四爷摸了摸李沈娇的手:“怎么手这么凉。” 李沈娇“阿”了声:“外头风大,吹着正舒服呢。” 四爷扶着她,语气带着几分训斥:“仔细着凉,马车里的冰鉴呢?” 苏培盛连忙请罪:“冰鉴备着呢,主子爷息怒。” 李沈娇摆手:“里头大格格二格格在呢,夜里凉,孩子们受不得凉气。” 四爷沉默了半晌:“今儿个你受累了。” 这倒是稀奇了。 第213章 别处却未必了。 四爷向来很少说这样的话,至于这话的意思,倒也不必深思,左右四爷这话也已经算是半个表态的意思了。 李沈娇的手还在四爷的掌心,闻言便很轻地用没染豆蔻但仍旧粉嫩的指尖去碰了碰四爷的掌心。 “确实是受累了,这会儿想吃馄饨的紧,爷饿不饿?” 四爷垂眼,借着宫灯的那点亮瞧着掌心。 “好,等回了府让膳房做。你陪着爷用。” 瞧四爷这话说的,又成了李沈娇要陪着四爷用宵夜了。 李沈娇这会儿才拿目光往四爷身后瞧,声儿也是轻轻的:“大阿哥睡下了?” 四爷的目光平静无波,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已经睡下了。” 只有在四爷身后的苏培盛听到李沈娇问话时抖了抖身子,今儿个的大阿哥,真要说,倒不如不跟着进宫呢。 只是小孩子大多都是这样,只不过太子爷那里的弘皙阿哥格外的聪慧一些罢了。 李沈娇听见了四爷的话便没有深想,把手从四爷的掌心中抽出,再慢慢地出声:“那爷还是去看顾着些大阿哥吧,小孩子睡觉闹腾呢。” 四爷“嗯”了声,示意李沈娇先上马车。 身后的苏培盛有眼色地把宫灯给提近了些。 马车前早已摆好了小凳子,李沈娇下意识地抬手,不过低首时察觉扶住她的并不是林嬷嬷,而是四爷。 李沈娇低了低头,在黑暗里她的笑容也变得若隐若现。 李沈娇上了马车才松快的闭眼,耳边是两个小姑娘清浅的呼吸声。 她忽然掀了掀马车帘,目视着前头四爷上了马车。 她和四爷是用不上恩爱那两个字的,只是眼下瞧着,哪怕明岁开春了新人进府里李沈娇也不必担心失宠的事儿。 李沈娇垂眼,不知在琢磨着什么,最后到底还是困倦地在马车上小憩一回。 等马车行至府上,李沈娇下马车先径直回了东院。 小路子已在门房处等着了,李沈娇给福晋行了礼,又给了个眼神示意小路子。 林嬷嬷同时上前,小路子便心领神会地接过递上手里的六角灯笼。 等离开福晋和四爷的视野,李沈娇又轻声吩咐:“小路子,你去跟着大格格和王氏,夜里不便行走,仔细出事了。” 李沈娇这里有前院的奴才跟着呢,虽说大格格那里也有不少人跟着,不过李沈娇还是惦记着。 回了东院之后李沈娇叫秋瓷去膳房跑一趟问问还有没有馄饨。 毕竟不是提前吩咐的,现包也麻烦。 若是没有,汤圆总归是有的。 李沈娇又尝了尝膳房今儿个新做的月饼,不过这会儿早就凉了。 只是李沈娇吃着还是满足。 宫里的月饼李沈娇是不敢恭维的。 再晚些时候,四爷便到了,身上的酒气也淡了不少,大抵是在前院沐浴过了。 两个人相对用了一碗热乎乎的汤圆,只不过汤圆甜口,四爷用的并不多。 用过宵夜,李沈娇又是一番洗漱。 今儿个实在是把她给折腾坏了,李沈娇压根就是沾床榻便阖眼睡去,连今儿个李佳氏的事儿都忘了同四爷商量。 不过左右这一夜里李沈娇和四爷都是一夜好眠的。 别处却未必了。 今夜头一个难眠的便是南院的武氏了。 今儿个一早武氏看着奶嬷嬷抱着大阿哥出发时有多喜悦,这会儿听见奶嬷嬷的禀报她便有多心如死灰。 原本是今儿个进宫去府里的三位阿哥里只有大阿哥去的殊荣。 正好大阿哥年纪大一些还能错开和二阿哥和三阿哥的差距呢,早些在娘娘甚至是万岁跟前长脸。 只是这会儿武氏却听见大阿哥的奶嬷嬷禀报说午宴和晚宴时分大阿哥都哭闹不止。 而且连四爷都哄不住,最后还是奶嬷嬷把大阿哥给抱出殿内了大阿哥的哭声才险些止住。 虽说奶嬷嬷说了像前头三爷府里的小阿哥还有后头五爷府里的和大阿哥差不多的小阿哥那会儿也是在哭闹。 只是武氏听了奶嬷嬷的禀报却下意识地只把那一句“大阿哥今日一直哭闹,一直都要奴才抱着,也不曾让大阿哥自己下地去走路。”便十分地恼火。 至于奶嬷嬷说的其他府里的小阿哥也在哭闹则是自动被武氏给略过了。 武氏这会儿满心都是奶嬷嬷说的大阿哥进了宫只会哭闹的事,顿时感到颜面尽失。 只是武氏却不能发怒,毕竟小孩子哭闹是常有的事。 她深吸了一口气:“罢了,大阿哥在院子里并不是爱哭的性子,下回进宫去劳烦嬷嬷用心些。” 武氏说完这话,又怔愣了两秒。 自然而然地想起来若是她能进宫去,有她这个额娘在,自然又是不同的。 只是不知道后头大格格和二格格是否在娘娘跟前哭闹。 不过但凡是小孩子,大抵就没有不哭闹的吧? 武氏思及此,心里才终于舒服痛快了一些。 罢了,等大阿哥年岁大些正经懂事了作为府里的长子了,到时候又不同了。 等着九月重阳里,大阿哥就满一岁了啊。 第214章 这会儿李沈娇心里自然是已经有了主意了。 中秋那日夜里李沈娇和四爷都歇息的早,李沈娇也忘了要给四爷说李佳氏的事儿了。 次日四爷来时李沈娇便想起了这事儿。 不过这些话都要在夜深时分才能诉说。 不过李沈娇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呢,倒是先被四爷从榻上抱起,帐帘掀掀,满室温香。 坐莲观音,夏日里李沈娇身上穿的薄衫子也早在四爷方才的行走间丢的七七八八了。 倒是少有见四爷这样急色的时候。 上回四爷这样还是在李沈娇出月子一个月的时候。 李沈娇到底还是怕被摔着,半边香酥袒露也没有闲暇的心思去搭理,全心的心思都在紧紧地环住四爷身上。 薄汗轻衣透,李沈娇最后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夏日里行这档子事儿,是真的十分的累得慌,加之四爷精神好肝火旺盛,李沈娇是真的有些吃不消。 再有就是夏日里本就容易出汗,这会儿事后李沈娇浑身都感觉被腻乎得难受。 她实在是嫌弃地紧,到净室去洗漱之前先喝了口凉茶润嗓,凉茶入喉,整个人也算是舒服不少。 “给四爷备些,正好给四爷消消火。” 李沈娇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嗓子喝了茶都还是有些沙哑的。 一旁侍立的林嬷嬷倒是面色不改,两个丫头虽说在李沈娇跟前伺候了许久,也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不过还是忍不住暗暗脸红。 等李沈娇从净室出来,床上的荒唐也早已被丫头们收拾干净了,她又问了一回二格格。 二格格近来睡的早,是李沈娇守着二格格睡着的。 只是李沈娇还是担心二格格这会儿醒了要闹着陈氏要见她。 等四爷从净室出来,外间两个丫头便看着时候把烛火给熄灭了。 李沈娇等四爷躺下之后才翻了个身,正对着四爷。 “昨儿个中秋宴,妾身在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时碰见了毓庆宫里的李佳侧妃。” 四爷不语,两道眉峰在黑暗里微扬。 李沈娇便接着把话往下说:“她还说,往后要和妾身互通往来。妾身向来愚笨不通人情世故,这会儿便只有舔着脸来向四爷取经了。” 不论如何,李沈娇都得先把这事儿告诉了四爷。 不过从私心里来讲,李沈娇也是并不愿做这个四爷和太子爷之间互通往来的连接的。 这样的事眼下瞧着是和四爷的关系更密切了一些,只是真要说起来,李沈娇作为后院之人,知道的太多了总归还是不合适的。 李沈娇也无意去插手外头的事。 一丁点儿也不想沾惹上。 李沈娇的话说完了,四爷又顿了两秒这才出声。 “若是说教养阿哥格格们的话,爷不会插手,至于旁的,爷会叫人拦下来的。” 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如果毓庆宫的那位李佳侧妃真的会帮着太子爷写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给李沈娇的话,那些信最后也是会被四爷的人给拦下来,不会送到李沈娇这里的。 李沈娇很轻地呼了口气。 和她猜的差不多,果然四爷并不喜欢后院女子干涉前朝之事的行径,这也算是和她想的无异。 李沈娇又在黑暗中轻颔首:“妾身明白了。” 四爷“嗯”了声:“往后送到你这里来的请帖信件之类的只会越来越多,大臣亲眷等的请帖,大多都是不必去的。” 四爷不会把谁的请帖可以去谁的请帖不用去全部告诉李沈娇,只是会把大家都明白的道理说出来。 剩下的便需要李沈娇自个儿去琢磨了。 不过李沈娇还是忍不住感慨地想,四爷这是真不怕她接错哪个党派的帖子阿,就这样放心的让她看着帖子去接手。 不过夜里李沈娇和四爷才说着呢,次日李沈娇便得了不少的帖子来。 不是这家的赏菊宴会,便是她家的虾蟹宴会,而后又是重阳小宴,或者是谁家的寿宴大喜。 这会儿林嬷嬷才算是派上大用场了。 皇室宗亲先分出来,朝中大臣再分出来,上三旗和下五旗再分出来,其中与乌雅氏和佟佳氏有关的又得分出来,还有和赫舍里氏这些,又要额外分出来。 林嬷嬷常年在宫里,谁家的亲眷是怎么的品性也能说个大概,还有就是那些大姓背后的皇子们,也是要注意着的。 不过李沈娇挑了半日,还是写了单子最后叫小路子亲自拿去问了一回四爷。 四爷拿笔从几个姓氏上画了圈,送回了东院。 四爷搁笔,倏忽失笑。 他都不知是该说是李沈娇谨慎还是什么呢。 平日在他跟前的那股骄横劲儿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这会儿一遇上事儿倒是规规矩矩的。 不过伺候的福禄瞧着自家主子唇角的笑意,自然也是明白四爷这会儿心情不错的。 最后李沈娇也就去了那几处的宴会。 九月里头一个还算要紧的日子便是重阳了。 虽说李沈娇的院子离花园并不近,还有一段距离,只是到园子的路上栽种了桂花树。 从中秋起李沈娇便能闻到外头丹桂的香味了,进九月的时候还让小路子折了几支丹桂给二格格玩儿。 不过李沈娇并不爱吃桂花糕,总觉得桂花糕有些甜得发腻,便只是采了些桂花来晒干,准备等着空闲的时候泡茶喝。 至于重阳时大阿哥的周岁生辰,今岁自然是准备大办一场的。 毕竟大阿哥是府里的长子,更何况周岁便牵扯着大阿哥的抓周,那才是连正院里的福晋都盯着的事儿。 福晋是不信抓周抓到什么往后长大成人便真能变成什么样的话,只是福晋可以不信,但是不论大阿哥抓到什么,那样的寓意最后都会变成一根刺,狠狠地扎在福晋的心尖。 不过因为大阿哥的生辰,大格格的两岁生辰倒是被忘了个干净。 只是李沈娇私底下到底是猜到了一些,猜到是四爷不愿让府里的小格格们太过惹人注目。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想到这一层身上,于是便有许多的猜测落到大格格身上,所幸九月里四爷常去看望大格格,府里各处才不至于怠慢了大格格。 李沈娇这里,去岁给大格格准备的周岁生辰礼也就是按着规矩准备的,今岁李沈娇倒是准备着用心写。 李沈娇知道大格格的身子碰不得园子里的花朵,只是小姑娘哪有不爱俏的呢,每回见大格格时都能瞧见大格格梳起的发髻里的绢花。 李沈娇琢磨着,亲自给大格格做些沾染花香但不会对大格格身子有恙的东西。 李沈娇还在周太医来给二格格把平安脉的时候, 特意问过了太医,知道大格格那是对花的粉末不适,旁的倒是没有什么妨碍。 李沈娇这才放下心来准备着亲自做绢花。 不过李沈娇这样做自然也是想着提前给二格格做一些。 眼下李沈娇不论做什么都爱多给二格格做一份,当然,吃食之类的除外。 不过近来李沈娇除了要忙着准备大格格的两岁生辰礼,还要准备着下个月十月里四爷的生辰。 李沈娇知道四爷的习惯,也不会给四爷准备衣裳饰物之类的,李沈娇近来也琢磨着呢。 最后李沈娇盯着手里的那朵绢花,半晌后才慢悠悠地笑出声来。 这会儿李沈娇心里自然是已经有了主意了。 第215章 这倒是又稀奇了。 左右近来李沈娇都有得忙了,更没闲心去管后院里各处的琐事了。 九月初一这日正院的请安也是免了的,听说是二阿哥又病了。 二阿哥这孩子李沈娇是真没见过几回,只是看着正院玉如来传话时那神色还是有些默然。 因为是初一,李沈娇也省心不用等着四爷来用晚膳留宿。 安安心心地陪着二格格玩,二格格见着李沈娇笑就没停过,满屋子都是二格格银铃般的笑。 从前李沈娇在闺阁里时听额娘说她小时候笑声像铜铃还有些不信。 等现下李沈娇真正有了自己的孩子才发现原来小孩子的小声真的和银铃一般。 李沈娇给大格格做的绢花也已经做成了几朵了,只是她手艺不佳,最后还是让两个丫头来收尾了。 不然大格格得了拿在手里怕是也不好意思戴出去呢。 不过不同颜色的绢花上的不同香味却是李沈娇自己亲自调制的。 李沈娇这里倒是存了不少各个时节里晒干的花瓣,不过就是冬日里的梅花缺了些。 去年冬日里正是李沈娇还怀着二格格的时候,加之李沈娇冬日里向来畏寒,也都是两个丫头去园子里折一些梅花。 加之冬日里晴好的日子少,两个丫头折回来的梅花大多最后也只是枯萎了。 李沈娇想了想:“这绢花上的香味总归还是会散的,等到冬日里,正好给大格格做些含有梅花香的绢花,眼下便用着这些吧。” 她光想着做,倒是忘了花香并不是能长久保存的,时常戴着的话,绢花上的香味散的也快。 这样一来,李沈娇便也不着急给二格格做绢花了,等二格格年岁大些,到时候再说吧。 谁叫二格格有一个懒额娘呢。 虽说进了九月已经过了夏日里最热的时候,日头确实是没有那么热烈了,只是出了屋子到外头,一离了冰鉴李沈娇却还是感觉闷热得慌。 于是她便也实在惫懒到园子里去逛。 近来园子里也就武格格带着大阿哥去的勤快一些,那也是因为武氏一出她的南院便是园子里,有树荫遮挡着也不怕晒着大阿哥。 因为近来大阿哥周岁宴的事儿,南院武格格可算是出了好些风头的。 同样是快要生辰的大格格便没有那么引人注意了,宋氏为此还不满过一回呢。 只是宋氏从前见大格格的次数便少,那会儿是不想见着大格格,后来因为那许多事儿,宋氏明里暗里地被四爷禁足,倒是直接不必见大格格。 于是眼下每回见着大格格,大格格都是怯怯地抓着王氏的袖子往王氏身后去躲。 宋氏见此,原本一肚子抱怨的话顿时也没处发泄了。 宋氏是不满这样的安排的,大格格被亏待些也没什么,毕竟只是小格格比不得阿哥。 只是和南院放在一起,那么宋氏心里便十分不痛快了。 只是南院那个是府里的长子,宋氏虽说气闷但也同样没法发泄,也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闷着,顺便祈祷一回等到重阳大阿哥抓周的时候能抓些金银之类的阿堵物。 不过宋氏气闷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倒是忽然想起来一桩事。 大格格去年周岁抓周的时候抓了个什么来着? 宋氏她自己还真忘了,或者是当时压根没去关心这事儿。 宋氏默了默,先问了柳絮让熬的汤药好了没有。 自打从东院那里得了养颜的方子,宋氏是每日雷打不动地遵循太医的嘱咐喝药的。 近来她瞧着她自己的脸色确实是好了不少,至少是有气色了些的。 宋氏问了这话,最后还是别别扭扭地添了句:“大格格去年周岁的时候抓了什么来着?” 柳絮闻言,面带无奈地答了:“是诗书呢,那会儿嬷嬷们还说往后大格格能成一个明事理懂规矩的好姑娘呢。” 宋氏一听是这个,愣了半晌,杏眼中似乎有什么莫名地情绪流露,不过最后还是类似嘲讽一样地出声。 “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抓周抓了本诗书又算是什么呢?懂些女则女巡便也就罢了。” 柳絮呐呐,那句“从前格格在闺阁里是最爱读诗词文章的”到了嘴边到底也还是没能说出。 那确实都是——从前了。 重阳这日天气正好,日头并不算多热烈,不时有凉风吹过,连带着李沈娇出门时心情也不错起来。 “爷今儿个不来瞧大阿哥的抓周?” 李沈娇说话时抬了抬手,闻见衣服上不知大抵是先前抱二格格沾上的奶味儿。 按说大阿哥抓周不算是小事,今儿个前院也热闹着,只是四爷却一早出府去了,这倒是稀奇了。 第216章 她心也跟着提起。 秋壶闻声也面露不解之色:“ 奴才也是听小路子去门房打听的,说是四爷今儿个一早便离府了,许是进宫去了吧。” 李沈娇琢磨不明白,干脆便懒得去想。 今儿个大阿哥的抓周是在抬清院进行的,李沈娇到的时候各处都到了。 武格格和一旁奶嬷嬷怀里的大阿哥原本作为今儿个的主角,倒是早早地就到了,见了李沈娇也是规矩起身见礼。 李沈娇到的不算晚,落座时瞧见对面宋氏,没瞧见王氏和大格格,她没说话,倒也清楚这样的做法。 真要是让大格格也到了,总归难免惹人对比。 去岁大格格周岁生辰时虽说府里也是大办了的,但也就是前院里宴请了几位爷,然后几位嫡福晋也只是在正院里瞧瞧抱去的大格格。 大格格露面的机会连半日都不到。 今儿个倒是难得的热闹。 不过大概也有这回大阿哥的周岁宴是武氏帮着操办的缘故,总归瞧着这抬清院的装潢都要更精心细致一些。 李沈娇低首喝了口茶,不妨宋氏先出声提起了她。 “许久不见,瞧着侧福晋的脸色又好了许多。” 李沈娇顿了顿,上回见宋氏她们大概是在上月中秋的时候吧,算上来也才过了半个月吧。 宋氏这一句“许久不见”,还真是怪有意思的。 李沈娇抬首端倪了一会儿坐在对面的宋氏,半晌后轻笑一声:“宋格格的脸色瞧着也好了不少。” 果然,宋氏听见李沈娇这话嘴边的笑意也扩大了不少。 宋氏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近来她那药方吃的勤,她自己也瞧着是面色红润了些,这会儿听见李沈娇的话心里也像是吃了定心丸似的。 李沈娇方才听见宋氏问那话便明白了几分宋氏的意思了。 只是太医开的那养颜的方子,只是真要李沈娇来说的话,太医开的方子大多都是补养身子的补品,总归是有补身子的益处的。 不过之前宋氏总嫌补药苦便不爱喝,眼下见李沈娇喝了太医开的补药身子确实是一日好过一日,宋氏心中意动于是喝药才少了些不满。 人心情好了,又有补药做滋补,自然瞧着面色也更好了。 这厢两个人说着话,一旁的武格格倒是有些插不上话了。 眼见着众人的目光都快移到李沈娇身上,武氏垂了垂眼,偏头很轻地去拨弄了大阿哥的衣裳,逗弄地大阿哥发出一声轻笑。 这会儿大阿哥还是被奶嬷嬷给抱在怀里的。 听见大阿哥的笑声,宋氏到嘴边的话也停了,她抿了抿嘴,不吭声了。 这让她说什么呀,说武氏好福气,大阿哥身子康健? 她可说不出口呢,大格格的生辰可就在大阿哥的后头呢,这会儿宋氏是一句夸奖大阿哥的话也不想说。 真要说了那样的话和打自己的脸有什么区别呢? 李沈娇也不说话了,她也没有给武格格递话的必要,干脆低头喝口茶。 再抬眼时耳边是白佳氏无奈接过话。 李沈娇眼睛望着前头,看似听得认真,实际心里只觉得乏味,心里只想着这几日给大格格做的绢花已经做成了,挑个什么样的日子给大格格送去才合适呢。 她正想着,忽地又听见宋氏带着一些不耐烦地打断了武氏和白佳氏的互相吹捧。 “什么时候了,怎么福晋还没到呢?” 这会儿确实不早了,眼见着就要过吉时了。 原本四爷今儿个不在武氏心中就够不满意的了,这会儿武氏虽说心里是不待见福晋的到来的,只是福晋要是真的不来,那倒像是大阿哥的周岁跟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儿似的了。 所幸最后福晋还是在吉时到之前到了抬清院里。 夏日里的衣衫本就单薄,福晋进来时瞧着福晋的身形又瘦弱了些。 福晋落座后免了众人的礼。 今日福晋的气色瞧着好了些,她低头喝了口茶,半晌后慢条斯理地拿帕子压了压唇角,顺着流露出淡淡一笑。 “这茶吃着滋味好,难为武氏你费心了。” 武氏自然起身客气了一回,大抵说了些是她的本分之类的话。 福晋这才又说了今儿个来迟的缘故:“宫里娘娘惦记,叫人来瞧瞧二阿哥,一时耽误了,万幸不曾耽误了大阿哥的抓周。” 福晋这话,意思可多着呢。 今儿个是大阿哥的周岁生辰宴,只是宫里德妃娘娘却专门叫人来瞧二阿哥。 这是警告还是什么呢? 这些都有的武氏和在座众人去琢磨的。 武氏再次站起身,不卑不亢:“倒是奴才忽视了二阿哥的身子了。二阿哥打出生身子便不好,也难怪宫里娘娘惦记,等往后大阿哥年岁大了,懂事知礼了,定会好生嘱咐着大阿哥谦让着些二阿哥。” 武氏这话可是往福晋的心口上插刀子呢。 武氏可是难得有这样锋芒毕露的时候,而且还是对着福晋。 连坐在武氏前头的李沈娇都忍不住侧目了一回。 福晋唇边的笑意收敛,显然是被武氏的那一句“二阿哥打出生便身子不好”给戳中了痛处,这会儿心中也是十分的不痛快呢。 福晋很轻地咳嗽了两声,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左右最后并没有发作:“好了,再晚些便要误了抓周的吉时了。东西可都备好了吗?” 底下有抬清院的奴才和丫头出来行礼称是。 福晋摆了摆手:“那便叫人准备着吧。” 底下的人便很快便准备好了柔软地方便大阿哥爬行的毯子,而后又摆放好抓周的一应物品。 李沈娇从前在闺阁里时瞧过抓周的场景,只是这会儿还是头一回见到府里抓周的场景,瞧着倒是十分的稀奇。 底下丫头布置的时候,武格格便把大阿哥抱在了怀里低声说着什么。 只是大阿哥瞧着目光有些躲闪,倒是不时去看一旁侍立的奶嬷嬷。 武格格的声儿轻轻地,上首的李沈娇没仔细听,只是能听出武氏大概是在安抚着大阿哥。 等丫头们摆放好,李沈娇低头瞧了眼。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武氏跟前或者说是大阿哥的奶嬷嬷跟前摆着的便是一方砚台。 离得近了,李沈娇都还能闻到隐隐地墨香。 只是李沈娇在近前分明瞧见那方半开着的砚台里并没有墨,无墨却留墨香,那便说明武氏跟前的那方砚台是一方老砚。 武格格轻轻拍着大阿哥的背,示意着大阿哥站到地上去。 瞧着那意思倒像是想让大阿哥站着去抓周的意思。 满屋子的目光顿时都落到了大阿哥的身上。 无人再出声说话。 只是大阿哥在武格格的搀扶下虽说还算走的稳当,只是没了武格格的搀扶,让大阿哥一个人行走那可就真是够跌跌撞撞的了。 李沈娇在一旁瞧着都觉得胆战心惊呢。 所幸最后武格格还是让大阿哥半趴半爬的去抓周了。 按照民间习俗,自然是要有长辈或亲朋在一旁呼唤着有各种好寓意兆头的物件吸引着抓周的孩子的。 只是在这后院里,自然是不能够的。 上头那位福晋可还盯着呢。 于是李沈娇头一回瞧府里孩子的抓周,便是在这样诡异地安静气氛中进行的。 因为对李沈娇来说不论大阿哥这回抓周抓到什么都不算什么要紧的事,于是她也有闲心去用余光去瞧瞧座中众人都是怎样的反应。 大阿哥爬着,不时发出笑声。 作为大阿哥的生母,武氏的目光就那样紧紧跟随着,心也跟着提起。 第217章 还不把大阿哥抱起来。 上首,福晋嘴上说着不在意,只是在大阿哥爬向那地上的每一件物品时,她握住桌边的手还是忍不住收紧。 一旁站立的钱嬷嬷上前半步挡住了福晋的目光,无声地动唇“福晋放心”。 福晋很轻地呼了一口气,紧握着桌案的手也缓缓松开。 有句话不是叫人定胜天吗? 抓周?福晋垂了垂眼,掩饰住眸中的嘲讽情绪。 底下大阿哥爬的并不快,不时在某处停留,当然,在武格格跟前的砚台停留的时间是最久的。 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大阿哥的笑声清晰可听。 大阿哥的奶嬷嬷轻声呼喊着大阿哥,只是原本已经定在武格格面前的那方砚台的大阿哥却忽然爬向了别处。 “大阿哥——”奶嬷嬷提高了些音量。 却只能目睹着大阿哥缓缓爬向对面的地毯上摆放着的水银镜。 而且眼瞧着大阿哥还有爬坐下来想要拿手去摸、甚至是把水银镜往怀里抱的意思。 这倒是不稀奇。 水银镜明亮清透,小孩子大多都喜欢明亮的东西。 像二格格,被李沈娇抱在怀里的时候也是爱往梳妆台上的水银镜瞧。 有时陈嬷嬷把二格格抱到水银面前,二格格还会拿手去触碰水银镜呢。 李沈娇也每每都被二格格张圆了嘴巴一脸惊奇的模样给逗乐。 抓周抓到水银镜,对于阿哥来说。 往好听了说是大阿哥心如明镜,往后必能成为人品卓然的君子,只是若是往不好了说,那便是大阿哥贪图容貌、只瞧见镜中的自己却忽视旁人这样的话。 武氏脸上的笑意险些端不住,几乎是咬着牙出声:“大阿哥——” 别以为她不知道呢。 去岁大格格抓周用的是铜镜都很是吸引了一会儿大格格,这回大阿哥抓周武氏还特地吩咐人把铜镜给用油布给包着了。 只是这会儿那面被油布包着的铜镜不见了不说,还莫名其妙地多出了一块水银镜—— 今儿个这些都是有人提前准备着,武氏自己也是细心察看过没有纰漏的。 眼下却出了岔子,那便只能说明今儿个这一出有人插手了。 只是就是不知道是上头的福晋还是她身旁的李侧福晋了。 毕竟水银镜是稀罕玩意儿,府里的格格们按着身份都是用不上的。 武氏银牙恨咬,脸都险些快要气鼓。 只是眼下大阿哥抓周要紧,武氏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想那许多,只能想把水银镜这一桩记下,先盯着大阿哥抓周。 武氏缓慢地俯身,再次呼唤着大阿哥。 大阿哥听见声音,似乎有片刻的动摇,缓缓地回了头,水银镜就快要到大阿哥的怀里了。 武格格跟着大阿哥的奶嬷嬷一起喊着大阿哥回头。 奶嬷嬷的目光无比柔和,大阿哥最后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水银镜,爬回了武格格的面前。 抬清院内,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叹息又不知是谁长久地舒了一口气。 大阿哥最后还是回到了武格格面前的那方砚台面前。 武格格是长舒一口气的那个,她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温柔,她缓缓地朝大阿哥伸出了手。 上首福晋动了动唇正想说些做打断,下一秒却忽然失语。 只见原本都已经爬到那方砚台面前的大阿哥忽然转而爬到了李沈娇的面前。 而李沈娇的面前,摆放着的——却是一方印章。 乖乖,天爷呀。 李沈娇原本正吃瓜呢,却不妨一低头便和底下坐立的大阿哥来了个对视。 大阿哥今儿个满周岁,但是李沈娇见到大阿哥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的。 也就是说,李沈娇和大阿哥压根就不眼熟,小孩子向来都是对不熟悉的人都是不愿意亲近和畏惧的。 当然除了少数像二格格那样并不怎么怕生的孩子。 只是李沈娇从方才大阿哥的奶嬷嬷把大阿哥抱进来便发觉大阿哥有些怕生了,还有些黏奶嬷嬷的紧。 连笑也只是对着奶嬷嬷和武氏。 只是这会儿李沈娇低首去和大阿哥对视时却瞥见大阿哥对着她笑得分外灿烂。 李沈娇眼下瞧着小孩子总归是要更心软一些,她下意识地露出笑来,目光柔软。 大阿哥也不知是怎么的,左右是看着李沈娇直发愣,然后咧开嘴笑着往李沈娇跟前爬去。 连带着一旁的印章也被他抓起。 这是实打实地抓在了手里了。 上首的福晋见此,眼睛死死地盯着大阿哥手里的那方印章。 万岁爷的乾清宫里有一方宝印,那是只有登基大宝之堂的皇子才能有的。 而四爷眼下不是太子,大阿哥抓周抓住了那方印章,便是要继承四爷的爵位的意思了? 这简直是比大阿哥抓到那方砚台还要让福晋不满。 连武氏都下意识有些惊疑不定地站起身。 她心里自然是有让大阿哥继承爵位的念头,只是正院的嫡子二阿哥还在呢。 武氏便是想要大阿哥做拔尖的那个那也应该要聪明些用大阿哥辅佐二阿哥的话来。 眼下大阿哥会抓住那方印章也是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的。 大阿哥还小,她也不愿让大阿哥早早地便成为福晋的眼中钉肉中刺。 武氏站起身后稳了稳心神:“福晋,大阿哥年幼,抓周也只是图一乐,那方印章或许只是说大阿哥往后会好好辅佐二阿哥,并无他意。” 这会儿大阿哥还正往李沈娇的脚边凑呢。 只是李沈娇眼下的处境摆在那儿呢,她自然不可能俯身去抱大阿哥。 转头再见武格格没有去管大阿哥的意思,李沈娇拧了拧眉,很轻地抬手。 “大阿哥的奶嬷嬷呢?地上凉,还不把大阿哥抱起来?” 李沈娇这话一出,抬清院内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也淡了些。 大阿哥的奶嬷嬷先瞧了眼武氏,而后才忙不迭地去把大阿哥抱起。 至于那方印章,最后还是在大阿哥手里脱手,掉落到李沈娇的脚边。 第218章 听说是从湖广那边送来的。 李沈娇自然不能低头去捡,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能给,只能偏头去看福晋的表情。 武氏方才这话可是难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武氏身上可以算是十分难得和少见的。 显然,武氏也被这一出给吓住了。 别说武氏了,一旁的宋氏和白佳氏都直接吓得一哆嗦呢。 这可真是就差没和福晋正面叫板了。 而且武氏这话确实也说得太拙劣了些,今儿个大阿哥抓周抓了那枚印章,那么往后二阿哥抓周呢? 谁又说得准呢? 武氏方才急急忙忙说话想要以正院福晋的二阿哥为尊,只是话说的太快,不仅像是在为往后二阿哥的抓周挖坑似的不说,而且还像是在说大阿哥年长些,二阿哥抓周还在后头一样。 左右室内还是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福晋不语,手下不自觉地用力握紧,眼风落在下首站起身低垂着头的武氏身上,最后又缓缓地落在奶嬷嬷抱着的大阿哥身上。 她淡淡一笑,十分大肚量地摆了摆手:“不妨事。大阿哥是府里的长子。我也盼着大阿哥往后能像他今儿个的抓周一样有出息。做咱们府上的巴图鲁。” “玉如。大阿哥抓周已成,你即刻去前院禀报主子爷。另外,今儿个大阿哥抓周是府里的好事,府里各处都重重有赏。” 众人起身谢恩。 李沈娇落座时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福晋方才这话是拐着弯的点武氏呢。 眼下满京城里谁人不知万岁爷时常称赞着直郡王是大清的巴图鲁呢。 只是直郡王虽然被万岁爷称赞是大清的巴图鲁,可是太子爷的位置却始终还是稳稳当当的。 福晋这是借当朝直郡王和太子爷来点武氏呢,哪怕武氏诞下的大阿哥是府里的长子,但是庶子就是庶子。 哪怕今儿个大阿哥抓周抓到了那枚象征着权利的印章也是无用功。 福晋这话,可比再多的警告都来得有力呢。 到底还是福晋,哪怕身子不适,说出的字字句句也能直击要害。 武氏默不作声地垂了垂睫,似乎是在思索,又似乎是在斟酌。 在一阵的沉默声里,武氏端起茶盏:“今儿个多亏有福晋坐镇,大阿哥才能有这样的机缘。往后的一切,总是还要仰仗着四爷和福晋呢。” 这话就真是纯纯在拍福晋的马屁了。 只是这话听着确实是舒心的。 福晋在上首再次淡淡乜去一笑:“你是大阿哥的生母,大阿哥往后如何自然也有你的一份。今儿个也算是武氏你的好日子,还站着做什么,快坐吧。” 福晋眼下说话可真是句句带刺儿呢。 这一句“大阿哥往后如何也有武氏这个生母的一份”便是把这事儿给定了性了。 大阿哥的往后有武氏的一份,那么大阿哥的眼下和从前难道就没有武氏的一份了吗? 福晋这话的意思就是今儿个大阿哥抓周的这一出都是有武氏图谋的。 武氏心中不忿,那地毯上的水银镜她还没去深究呢,福晋倒是先一句话把她给一竿子打死了。 武氏自然又想到大阿哥最后到李沈娇跟前去抓了那方印章,自然又怀疑起上首的李侧福晋和福晋来了。 左右今儿个武氏确实是准备着扬眉吐气的,只是不曾想到最后倒弄得一肚子的火气。 还不知道四爷知道大阿哥抓周这事儿之后还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武氏可是知道四爷向来重规矩的性子的。 大阿哥抓周完,众人便可以准备着散了,离午宴和晚宴的时间都还远着呢。 李沈娇从抬清院出来的时候偏头瞧见武格格的脸色也是极差的,她也懒得去凑晦气,自己带着两个丫头便径直往东院走。 李沈娇回了东院,还没到廊下呢便瞧见了两抹青翠的颜色。 走近了瞧入目是端洁静雅的菊花,迎风飒飒,连带着鼻息间也萦绕着菊花的清香。 李沈娇的目光从那碧色上一晃而过,最后又落到一旁的小路子身上。 “绿菊名贵珍惜,听说连宫里最有资历的花匠一年也鲜少能培育出几株来。这是四爷叫人送来的?四爷不是今儿个一早出府去了吗?” 小路子墩身回话:“听说是外头进献给四爷的,正院福晋那里也有两株,是福禄叫人送来的,听说四爷这会儿还在府外被公务缠身呢。” 李沈娇闻言“哦”了声。 外头进献的?这倒是稀奇了,虽说是重阳节日里,只是前头有中秋,后头又有颁金节在—— 谁会在这个时候进献这样珍贵稀罕的绿菊呀,这倒是稀奇了。 李沈娇低头,又笑了笑:“这绿菊倒是正好映衬我今儿个穿的湖绿色旗装。” 两个丫头也是头一次见这样珍贵的品种,这会儿也十分稀罕地去触碰着那两株绿菊。 “咱们院子里可没有能浇灌着这两株绿菊的,绿菊金贵,往后可要精细着看顾呢。” 正好林默默这会儿拿着拨浪鼓从二格格的屋子的出来,听见秋瓷纠结的这一句,拨浪鼓跟着拨弄。 林嬷嬷轻咳嗽了一声:“奴才从前在宫里的时候在花房待过几年呢。” 林嬷嬷到东院这些日子是真够清闲的,除了上回中秋时李沈娇从宫里回来之后问了她一些宫里们的贵人和皇室中得万岁爷青眼或者是身份显贵的人物。 这件事上林嬷嬷算是帮上了一点忙之外,旁的倒真是一点也插不上手。 眼下林嬷嬷都闲得盯起后头小厨房的何氏来了,这会儿听见秋瓷的话也终于感觉有了一些用武之地了。 那两株绿菊毕竟是四爷赐下的呢,自然是要精心地伺候的。 不然一个不好那可就是要惹得四爷不悦的。 李沈娇闻言倒是乐得把这事儿交给林嬷嬷去做。 毕竟她近来还真没找到给林嬷嬷安排些什么,她的近身伺候向来是有两个丫头在的,外头又有小路子,近来冬生也十分得力。 李沈娇有时还真会把林嬷嬷给忘到一边儿去。 两株绿菊都是珍贵的东西,福晋那里得了,赏过一回之后先问起了出处。 钱嬷嬷和乌拉那拉氏的往来多一些,外头的事儿知道的也更多一些。 “听说是从湖广那边送来的。” 第219章 听说年家的小女儿国色天香。 连福晋都惊诧地回首看了钱嬷嬷一眼。 “打湖广来的?这倒是稀奇了,往年冬夏那里给四爷也就是写封请安条子,怎么这会儿子时候送了这样稀奇的绿菊来?” 福晋自然也清楚一些外头的关系。 当然,她作为四爷的嫡福晋,自然要清楚一些什么人能交往什么人不能交往,自然也不能做给四爷徒增烦恼的事情。 “是哪位大臣送来的?” 福晋又问。 她倒是记得前两年湖广水患灾情的时候,万岁爷大刀阔斧地革清了湖广的吏治,也很清楚现下的湖广巡抚是万岁爷的人。 钱嬷嬷动了动唇:“是眼下正暂理湖广总督一职的汉军镶白旗大臣,年遐龄。” 说起这个名字福晋便想起来了。 至于为什么是年遐龄暂理湖广总督的事务,那是因为原本的湖广总督郭琇进京陛见述职,于是便由年遐龄暂时署理总督印信及大小事务。 而那郭琇要进京述职所要述说的事情,便与四爷有些关系。 不过福晋却不知道这些,这会儿福晋只想到一桩别的。 “年遐龄?听说他的儿子年羹尧很是能干。” 福晋说这话是笑着的,只是却面露几分嘲讽。 钱嬷嬷躬身:“福晋明鉴,想来便是为了那桩事来的。” 一旁的玉如倒是听得云里雾里的,只有偷偷去看福晋的脸色。 这会儿福晋心情好些,也愿意多说几句。 “今年秋闱年遐龄的次子年羹尧参加顺天京闱高中第四十二名,只是却被落第的士子们联名上表,说及此次科场腐败,贿赂公行,其中就有年遐龄为子馈赠考官一万两。” 福晋说到一万两时声音也不自觉拔高一些。 钱嬷嬷在一旁补充了一句:“主副考官二人李蟠,姜宸英因此下狱。姜大人在狱中留书,服毒自尽。” 福晋扯了扯嘴角,望向外头廊下的那两株翠绿如碧的绿菊:“能拿出这样稀罕名贵的绿菊,年遐龄能拿出一万两白银为他的儿子买高中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玉如很轻地皱眉,心说若是真是如此,四爷那样清正地又怎么会收下年遐龄送来的绿菊呢?这也太蹊跷了一些,而且—— 玉如最后还是把心里的疑惑问出了声:“可是这些又和四爷有什么关系呢?” 四爷虽说是贝勒爷,是万岁爷的第四子。 可是上头有直郡王和太子爷,总不能年遐龄处处都送了这样珍贵的绿菊吧?再有就是,送皇子们这些似乎也不太合适,万岁爷最不喜皇子和大臣勾结。 若是年遐龄真要给儿子年羹尧申辩,何不如找万岁爷身边的重臣说话呢? 福晋也是才知道这事儿,她望向玉如,慢慢地笑了:“正是因为姜宸英在狱中留书,服毒自尽,万岁爷前几日才下了旨,要亲自带领皇子监考,举行重试。” 带领皇子举行重试? 玉如眨眨眼,很快明白福晋这话的意思,意思就是四爷是要监考的皇子之一。 自万岁爷登基以来,向来重视满汉关系,科举更是为选拔人才之用,此事自然是要严查的。 福晋说起这事儿也只是当乐子一听,最多对上年家时有所忌惮一些。 毕竟年家能找上四爷,也是福晋没想到的。 “爷今早就是为了这事儿出府的?” 钱嬷嬷颔首。 福晋“哦”了声,挥手随意吩咐:“叫人精心侍弄着那两株绿菊吧。” 玉如闻声偷偷看了钱嬷嬷一眼,钱嬷嬷很轻地摇了摇头,她便默默咽回了已经到嘴边的话。 福晋近来才养好一些身子,要是知道东院侧福晋那里也得了两株绿菊,怕是不知道又要气成什么样子了。 还是不把东院侧福晋也得了两株绿菊的事告诉福晋了。 福晋笑了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玩笑似的道。 “听说年家的小女儿国色天香,是整个湖广都有名的美人。今儿个他年遐龄能为儿子送名贵绿菊,不知他日年家遇事时,他又是否舍得把他娇滴滴的小女儿给献出来。” 显然,福晋并不喜欢年家这样的做派。 只是不曾想,今日福晋玩笑的一语,他日竟然是一语成谶。 不过这会儿福晋才不知道呢,她只惦记着四爷什么时候回府。 到午宴的时候,福晋得了王进忠的回禀,说四爷和五爷一起回府了,前院里直郡王和三爷、八爷等都到了。 至于福晋们,大福晋身子抱恙,一早便叫人送了大阿哥的周岁礼到正院来。 太子妃不便出宫,也只是叫人送了大阿哥的周岁礼来。 今儿个来的便只有三福晋和他们府里的侧福晋兆佳氏和曹氏,以及五福晋他塔喇氏,和侧福晋刘佳氏。 七福晋纳喇氏是熟人了,七爷眼下还不曾纳侧福晋,而后便是八福晋郭络罗氏。 今儿个后院的午膳是在正院福晋处,作为大阿哥生母的武格格因为身份缘故,并不能露面。 只是大阿哥被叫着抱到了正院。 李沈娇眼下是四爷的侧福晋,自然也是要出席的,按道理作为主,还要招待着今儿到府上的侧福晋们。 因为算是正经日子,早上在抬清院看完大阿哥抓周后,李沈娇回到东院赏过了那两株绿菊之后便又由着秋壶给她梳妆。 因为今儿个见的是皇子福晋和侧福晋们,身份也摆在那儿,穿着上也不宜太打眼,自古嫡福晋和妾侍之间总是不好相处的。 李沈娇最后挑了件鹅黄色的绣有双面异色的枝上芍药绣云纹的旗装,小两把头梳的齐整大气一些,发饰是套紫玉宝石头面,紫玉透着些嫩白,算是紫玉中的中品,也不算太出挑。 发髻边垂下的流苏是映衬着旗装的颜色,脸上略施粉黛,胭脂轻点,便已是极好的颜色了。 李沈娇顺着水银镜看,自己也十分满意地笑笑。 下一秒再回头正好瞧见二格格被陈氏抱着望着她流口水呢。 李沈娇又乐又无奈,拿了帕子上前给二格格擦口水。 “哎呦,咱们阿满还是一个小色迷呢,望着额娘发愣啊?” 第220章 里头是真够闷得慌的。 李沈娇午宴时到正院的时候也听了小路子禀报说四爷回府了。 她顿了顿,原本是准备让小路子去前院谢过四爷送来的那两盆绿菊的。 只是李沈娇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今儿个前院事忙,还是免了吧,等到时候四爷来了我再亲自谢过。”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两盆绿菊来的有些蹊跷。 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了。 正院里早已安排好了午宴。 里头嫡福晋们一桌说话用午膳,外头花厅里侧福晋们一桌用午膳。 李沈娇到的早,到花厅的时候外头上回中秋在宫里见过的兆佳氏和曹氏正在外头说话呢。 兆佳氏先瞧见她,倒是晃着一柄团扇笑着:“这位妹妹瞧着倒是眼熟,是李侧福晋吧?” 兆佳氏说着又对着李沈娇见了平礼。 今儿个到的侧福晋就那几位,兆佳氏和曹氏此时都已经在眼前,那便只有李沈娇和五爷府里的侧福晋刘佳氏。 只是后头五爷请封侧福晋还要比四爷这里李沈娇被请封还要早一些,大抵兆佳氏也早已见过。 一旁的曹氏听见兆佳氏这一句,轻哼一声:“明知故问。” 兆佳氏闻言倒也不恼,只是嗔怪地看了曹氏一眼,最后又歉疚地对着李沈娇笑了笑。 “曹侧福晋向来心直口快,妹妹切勿见怪。外头日子热,别在这儿站着了,快进去坐坐吧。刘佳妹妹怕是要等不及了。” 从兆佳氏的言语中不难听出兆佳氏是一位长袖善舞的人。 李沈娇现下算半个主,这会儿便客气地跟在兆佳氏和何氏的身后,也能听见些曹氏没有压低的声音。 “在府里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叫我一声曹侧福晋?这会儿倒是客气起来了,兆佳姐姐。” 兆佳氏的声音都是带着哄人意味的:“好好好,我的曹妹妹。咱们可快进去吧。” 李沈娇走在后头,唇边含着淡淡地笑意。 兆佳氏和曹氏的相处在整个后院都是十分的难得的。 李沈娇瞧着这两人的相处倒是想到了上回在慈宁宫时李佳侧妃的那些话。 眼前这两位侧福晋的相处还真是有许多的不同。 只是这些对于李沈娇来说都是不太可能的。 在正院花厅里用的这一顿午膳对李沈娇来说还是十分的满足的,毕竟皇子后院里能走到侧福晋这个位置的便没有丑的。 用起膳来都是十足的赏心悦目的。 再有就是在座的几人能走到侧福晋这个位置也绝对不是等闲之辈,也犯不着言语无状去得罪旁人。 哦,除了“心直口快”的曹氏。 但是有兆佳氏在,曹氏的许多话听着倒是格外可爱。 刘佳氏也是个爽朗性子,而且和李沈娇还算是志同道合,都爱琢磨吃的,两个人倒是意外地合得来。 刘佳氏趁着曹氏和兆佳氏“斗嘴”的时候还悄悄凑到李沈娇耳边添了一句。 “眼下这还算是好的了,要是三福晋也在的话,那么今儿个这午膳大抵是别想安生用了。曹妹妹那张嘴碰上三福晋的嘴,那可真是,耳根子别想清净了。” 刘佳氏这才说着呢,便听见了内间传来了类似茶盏摔碎的声音。 刘佳氏闻声止语,虽说没有偏头往内间瞧,但是却还是侧了侧身子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 同时还不忘把食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来。 花厅里几人都默契地安静了下来,里间声音也变得清晰可闻。 什么“病怏怏的”“同样无所出”“贱人”“就你能生”这样的字眼便也一字不落地落入耳中。 这道声音是有些陌生的,李沈娇乍一下也没能听出里头传出的是谁的声音。 座中兆佳氏和刘佳氏闻声倒是意味不明地对视笑笑。 兆佳氏先开口:“八福晋,还是那么有精神呢。” 兆佳氏在三爷府上有宠爱,而且是盛宠不衰,哪怕是曹氏以侧福晋的身份入府也不曾动摇她的地位分毫。 于是这会儿她说起话来才能这样直白。 刘佳氏便要含蓄许多了:“听说她病了,忧积在心,言语不当倒也难免。” 五爷不好结党,再加上万岁爷下旨许的嫡福晋他塔喇氏身份也算不上贵重,父亲只是个六品官,说话向来没底气。 哪怕刘佳氏在五爷府上得宠,但也不敢张扬说话。 只是此时的八福晋,母家骤然落魄,倒也确实是令人唏嘘的。 里头那热闹劲儿倒是没消停,外头花厅是其乐融融的,里头可就不知道了。 没一会儿里头又传出摔茶砸碗的响动,兆佳氏听了半晌哟了声:“我们家福晋也坐不住了呢?” 从前八福晋仗着母家得罪的人还少吗? 眼下八福晋落魄了,多的是想要落井下石的人。 用过午膳李沈娇陪着兆佳氏等人说了些话,最后东院里林嬷嬷来跑了一趟行色匆匆地说二格格吐奶了。 李沈娇便满脸慌张地站起身。 兆佳氏和刘佳氏都是十分体谅地让李沈娇先回去吧,李沈娇还是先告了罪,而后才起身告辞。 曹氏望着李沈娇远去的背影悠悠地来了一句:“到底还是在自己府里舒服。”想要离开找个借口就走了。 兆佳氏笑笑:“说得像你多愿意在这儿待着似的。” 用过膳一会儿里头几位嫡福晋总归还是要出来的,到时候才有得应付得呢。 李沈娇从正院出来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胸脯:“里头是真够闷得慌的。” 正院总是有股药味儿,经久不散地,又隐隐和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格外地沉闷。 两个丫头都笑了,林嬷嬷瞧了眼四周,以免隔墙有耳。 自然,林嬷嬷慌慌张张地来叫李沈娇是李沈娇早就准备好的托辞。 她实在是不爱去应付那些。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倒是真的想见见二格格了。 晚宴要仓促一些,毕竟各府里都离不得人,也忙着呢。 李沈娇回了东院还是吃了宵夜,宵夜吃到一半便听见小路子在外头禀报说四爷今儿个在正院歇息。 这也是少见。 今岁大半的时光四爷都只有在初一十五的时候才会去正院留宿,而且几乎不曾叫水。 第221章 相安无事。 不过李沈娇也不至于太过介怀,今儿个大阿哥周岁,正院里福晋确实出了不少力。 至少正院里福晋接待着几位嫡福晋都是十分的费心的。 再有,想来外头也还有事儿呢。 不然四爷今儿个也不至于一早就出府去,今儿个是休沐的日子呢,按说应该是四爷得空的日子。 要不是外头有事,四爷也不会一大早地便出府去。 而且今儿个送到李沈娇这里和福晋那里的两盆绿菊,实在是来的有些不应该。 哪怕是外头进献的东西,但凡是稀罕些的物件收不收总是要在心里掂量一些的。 四爷这样谨慎的人,怎么会随意收下外头送来的东西呢,难道不怕万岁爷知道吗? 李沈娇想不明白,这会儿会想到这些自然也是想到四爷的一切都决定着府里的存亡,上下一体的道理李沈娇还是明白的。 她按了按眉心,虽说想了这许多,但心绪总归还算平静。 罢了,还是信四爷吧。 正院里,连福晋自己也都有些意外四爷今儿个会来正院,下意识地理了理衣襟便去迎接四爷去了。 四爷叫了免礼后落座,福晋浅笑着坐到另一边,又轻抬手示意着丫头上茶。 “上醒酒茶吧,今儿个前头四爷也操劳了。” 从前院行来,四爷身上的酒气散了些。 四爷说了句“福晋费心”,等着丫头把醒酒茶奉上喝了,再出声。 “今儿个大阿哥的周岁福晋费心了。” 福晋听着四爷今儿个连说了两回“费心”,琢磨着四爷的脸色并不是在说客气的话,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扩大了些。 “爷说笑了,这些都是本分。倒是爷,今儿个忙着应酬,不如早些沐浴歇息吧?” 福晋这话说的十分体贴。 四爷摆了摆手:“不急。这会儿还有一桩事要与福晋说。” 福晋顿了顿,半晌后试探地出声:“可是为了那两盆绿菊吗?” 说着,福晋的目光也往外间瞧了瞧,只是这会儿天色不明,倒是不能清晰地瞧见。 四爷“嗯”了声:“爷这里是得了几盆绿菊。年遐龄也不是为着他儿子来的,福晋回去知会一声,这会儿不是与年家打交道的时候。” “爷这里得了几盆绿菊”,这句话里的意思那可多着呢。 四爷这里得的是几盆绿菊,那么别处的皇子那里得到的或许又是什么别的稀罕物件儿。 只是福晋这会儿听了四爷的话还有些不明白。 前头那句和后头那句她都有些不明白。 只是这会儿瞧着四爷的脸色,福晋却都不好问出口,便只有等着明儿个叫人回去问一问阿玛了。 夜色深深,今日福晋陪着应付三福晋和八福晋等人也确实是够折腾的,在净室沐浴之后,两人同床而眠。 相安无事。 福晋虽有些遗憾,只是今儿个看着四爷与她相对而坐说着事儿,仿佛让她看到了从前她刚大婚入府的时候。 这样的回忆让福晋的心里多少有了些慰藉。 不过四爷今夜却是有些难眠了,外头的许多事都绕在他心里。 年遐龄——,六月十五时曾与湖广总督郭琇一同上书建言湖广七府以地丁征收税银,部议允准。 以地丁征收税银。 这其实是与四爷一直以来的想法不谋而合的。 年遐龄送来的绿菊并不是讨好,而是敲门砖。 那封折子陈到皇阿玛跟前,到现在都没有音信,倒是让朝中反对之人愈发嚣张。 这回秋闱那些落第的士子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联名上书把条子递到皇阿玛的跟前? 难道真的没有想借此以年羹尧警告年遐龄的意思。 凡是涉及税课的东西,必定是要涉及财权,这是背后有人见不得年遐龄呢。 只是可惜了李、姜两位大人。 四爷目光沉沉。 四爷收下了年遐龄送来的绿菊,便意味着四爷赞同年遐龄的主张。 这并不是拉帮结派的意思,所以四爷并不担心引来皇阿玛的猜忌。 毕竟眼下满朝都是主张驳斥郭琇和年遐龄的主张的,四爷这会儿收了年遐龄那里送来的东西,算哪门子的拉帮结派? 年羹尧这会儿还在顺天府大牢里思过呢,满朝文武都口诛笔伐地说着郭琇有不纯之心。 四爷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而且四爷心里也很清楚。 前头大哥直郡王没有收下年遐龄送去的东西,三哥的手还伸不到那么远,也收了年遐龄送去的东西。 五弟向来谨慎,也没收。 老七那个闷葫芦,一听他收了便也跟着收了。 至于后头的皇子,年遐龄倒是压根没让人送去。 只是这里头,最要紧的是,太子爷没收。 太子爷收没收,四爷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这可真是——够乱的。 四爷在心里叹气,良久后终于阖眼。 次日一早,四爷先回了前院。 还没到前院呢便见福禄这个没有眼色的糊涂东西到四爷跟前传话。 “爷,外头侧福晋家里人送了家书来,您看,还是和以往一样直接送到东院去吗?” “家书?”四爷的脚步顿住。 苏培盛在后头是真想敲一回自己这个傻徒弟的脑袋,这种事有什么好禀报的,没瞧见四爷的脸色不好吗? 福禄一点没看见自家师傅在后头眼睛都快眨抽筋了,还傻乎乎地回话呢:“诶,是呢,侧福晋家里人送来的。” 四爷站定,盯着福禄。 福禄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些什么,吓得忙跪下行礼:“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四爷凉凉出声:“你亲自给东院送去,回来领赏。” 阿?福禄呆愣愣地应下了。 四爷却已经走远,苏培盛跟在后头,只想到傻人有傻福这一句,踢了福禄一脚:“还不赶紧去?” 福禄忙去了,苏培盛跟在四爷身后,看着四爷进了书房,他琢磨着四爷的意思,便没有进去打搅。 四爷在书房待了许久。 苏培盛听见里头四爷的传叫才小心翼翼地进去。 “你亲自去,把这封折子送到皇阿玛那里。” 苏培盛忙不迭地接过了,心知此事的要紧,一点儿也不敢耽误,嘱咐了一句叫他那糊涂徒弟福禄好生伺候着便去了。 四爷这才出府去了户部。 府里,福晋今儿个起的有些迟,听说四爷已经回前院了还嗔怪了一回:“怎么不叫我,怠慢了四爷。” 玉如便笑着说是四爷的意思。 福晋又笑了笑,难得有了好心情。 只是这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和四爷昨儿个说起年家,福晋便让钱嬷嬷亲自家去一回,问一问额娘。 她才用着早膳,想着昨儿个夜里四爷同她说话的场景,福晋又笑了笑。 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福晋脸上的笑意忽然滞住。 下一秒,福晋目光凌厉地盯着一旁的玉如。 “爷昨儿个同我说他得了几盆绿菊,我这里得了两盆,那旁的呢?” 四爷的前院是养着些花花草草的,只是福晋却下意识地觉得不对劲。 毕竟玉如和钱嬷嬷都没有告诉她四爷得的是几盆绿菊。 这让福晋早先一直以为只有她这里得了两盆绿菊,别处都没有。 玉如闻言心里便咯噔了一声。 她吞咽了一口唾沫,察觉福晋这会儿的目光跟夹着刀子似的。 第222章 这其中的差距可不小呢。 福晋盯着玉如:“说话。是不是四爷还给东院那个贱人也送去了?” 玉如呐呐,最后还是点头。 福晋连道了两声好:“果然,我说呢。” 昨夜的那些福晋所以为的温情在此刻也变得如同镜花水月一般。 福晋闭了闭眼,耳边又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二阿哥的哭声。 那哭声断断续续的,这会儿落在福晋心里,也像是仿佛留下了无数个细密的针眼来。 其实福晋早就该想到的,有什么东西,怎么会少了东院那个贱人的呢。 只是福晋心里还是不痛快,凭什么名贵的绿菊还会有东院的一份,东院那个也不见得会养好,没得糟蹋了好东西。 眼下福晋瞧着外头小丫头侍弄着那两盆绿菊的身影都觉得不顺眼了起来。 “两盆绿菊而已,也不需要怎么精细养着,让它入冬自然谢了便是。” 到时候随便找个说辞便也就罢了。 福晋眼下是瞧不得那两盆绿菊的。 福晋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忽觉太阳穴处像是被针扎着似的。 “罢了,扶我去歇息。” 竟是连用早膳的心思也没有了。 等福晋睡醒起来,钱嬷嬷也从乌拉那拉氏府里回来了。 只是她的脸色却算不上太好,回禀时也难得有些支支吾吾的。 “府里一切安好,只是五格少爷犯了事,挨了禁足。” 福晋按着太阳穴:“他又怎么了?” 钱嬷嬷答话:“说是五格少爷,前些日子和年羹尧有些牵扯。” 福晋瞪大眼,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什么?混账东西!” “平日里他结交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也就罢了,这会儿还在风口浪尖犯浑!这是想把整个乌拉那拉氏一族都拉下水吗?” 福晋呵斥完忽然又想到昨儿个夜里四爷叮嘱的那些话,此刻看来倒竟不是空穴来风。 料想是四爷早就知道了五格犯浑的事儿,昨儿个夜里才点了福晋一回。 玉如为福晋梳妆的手都顿住。 福晋一扫水银镜,瞥见端着铜盆进来的穿着碧绿衣裳的丫头进来。 福晋忽然笑了:“你穿这身衣裳不好看,改明儿叫你玉如姐姐重新给你量身做一件好些的衣裳。” 那丫头虽然不明白福晋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但还是规矩地称是。 玉如这才敢继续为福晋梳妆,福晋正气闷却又正好瞧见妆奁上各样的钗环里的那支秋菊样式的八宝簪。 福晋压着火:“那簪子有些脏了,擦拭干净了便收起来吧。” 玉如一听顺着福晋的目光瞧过去,瞥见簪子旁的秋菊模样,她顿了顿,几乎是在瞬间明白了福晋的心中所想。 她心中无奈,服侍着福晋梳妆完,趁着去点午膳的功夫又催促着外头的奴才轻手轻脚地把那两盆绿菊挪开。 还是别放在福晋跟前碍眼了。 两盆绿菊引起的风波就这样不了了之,只是宫里,或者说是朝堂之上,郭琇和年遐龄引起的纷乱却久久未息。 按道理,万岁爷已经准议了郭琇和年遐龄所书的奏折,一切也是木已成舟。 眼下朝中大臣便是抓着年遐龄的儿子年羹尧此次秋闱的事儿不放呢。 一整个早朝万岁爷耳边翻来覆去的都是那些话,万岁爷自己心中很是不耐。 最后手里的佛珠也直接丢开,撂下一句“三日后诸皇子随朕监考,举行重试,由朕亲自出题过目。” 虽说早就传出了风声万岁爷要举行重试,只是怎么也没想到,最后这事儿竟会来得这样快。 只是万岁爷并没有给众大臣反应的时间,梁九功直接叫唱,早朝便就此结束。 至于万岁爷说的诸皇子,便是直郡王、太子爷、三爷、四爷,以及八爷。 至于为何没有五爷,这倒是不难理解。 五爷九岁时才开始接触汉学,也比不得一母同胞的九阿哥六岁便精通满汉语,造诣也不如三爷太子爷这些。 万岁爷在御书房处理完奏折之后再听梁九功说四爷递了家书来。 是家书,不是奏折。 万岁爷“哦”了声,抬手让梁九功呈上来。 万岁爷看的不快,看完倒是笑了:“这个老四,朕说他怎么好好地写家书来呢,原来是向朕请罪来了。” 梁九功跟着笑,写家书请罪那可和请折子请罪的寓意大不相同呢。 一个是以万岁爷儿子的身份请罪,一个是以四贝勒爷的身份。 这其中的差距可不小呢。 梁九功斟酌着说了句:“四爷这是心里敬着万岁您呢。” 万岁爷不甚在意地笑笑,不轻不重地丢开那折家书:“秋日风寒,老四既病着,三日后的重试便让他在府里好生歇息着。” 老四要避嫌,他这个做阿玛的自然要给儿子善后了。 老四这封家书倒是让万岁爷想起来从前太子爷幼时在太傅跟前犯错来求着他帮忙的事儿了。 万岁爷叹息一声:“保成呢?” 第223章 福晋顿感如鲠在喉。 “太子爷,近来时常陪着弘皙阿哥在毓庆宫或御花园里玩闹呢。” 梁九功回话时不忘在心里琢磨,万岁爷的心里还是念着太子爷的,眼下怕是又要想起天伦之乐之类的了。 果然,万岁爷听见梁九功的回禀,沉吟片刻后他喃喃:“弘皙啊。” 万岁爷又陷入了沉思之中:“午膳叫保成带着弘皙来乾清宫用。” 万岁爷出声。 梁九功应了,心说近来万岁爷的心思是愈发难琢磨了。 万岁爷起身,又道:“传大学士马齐、张英,及吏部尚书陈廷敬。” 这就是要商量三日后的重试之事了。 叫上吏部尚书那就是要清算眼下还在天牢里的涉案举子们。 万岁爷都站起身了,忽然又想起了一桩事:“老四后院子嗣如何。” 梁九功愣了愣,所幸他对皇子们的子嗣了如指掌,时常去宗人府过问玉牒更换。 “眼下已有三位小阿哥,两位小格格。其中大阿哥这几日才满周岁,四福晋今岁五月里也诞下了二阿哥。” 老四家的诞下嫡子的事万岁爷是记得的。 万岁爷这会儿听着梁九功的回禀又想起来了老四的后院。 眼见着就是明年大选了。 万岁爷脚步略有停顿,倏忽之间心中早已百转千回。 “既是周岁那便厚赏一些。” 梁九功称是。 梁九功的动作很快,万岁爷才吩咐完,不到傍晚时分就让人送到四爷府上了。 福晋得了消息都准备换上冠服去迎接了,下一秒却听见王进忠惶惶地说着宫里是给大阿哥送赏赐来的。 福晋顿感如鲠在喉。 这可不是什么娘娘的赏赐,而是万岁爷的赏赐,独一份的,这样的荣光为何偏偏是给南院那个庶子身上? 福晋压了压心绪:“去查一查,是否是只有咱们府上大阿哥受了赏赐,还是说别处府上也有?再叫府里众人出来迎接。” 府里的格格们都是没有上皇家玉牒的,自然也没有什么冠服之类的,李沈娇是有的,那么就得穿着。 李沈娇听说了是万岁爷的赏赐,又听是赏赐给大阿哥的,任由着秋壶给她穿戴的同时不忘很轻地皱了皱眉。 “这事儿闹的,正院那位的眼睛往后怕是要把大阿哥给盯死了。” 秋壶也感叹地叹息一声。 是啊,万岁爷的赏赐呢,那是否是意味着宫里的万岁爷也记得她们府上有一位大阿哥呢。 福晋那样容不得有人越过她一点的性子,不记恨大阿哥才怪了,加之前儿个大阿哥的抓周才抓了一枚印章。 只怕是福晋心里这会儿已经种下了对大阿哥忌惮的种子了。 不过这会儿对于李沈娇来说,为了谢恩穿戴着这身累赘的冠服才真是把她给折腾的够呛的。 李沈娇偏头:“给家里的回信叫人送去了吗?” 今早她得了家里的信,倒没什么大事,额娘在信里提了两回明岁大选的事儿,还让李沈娇仔细些新人入府。 这些事儿都是李沈娇清楚的,只是眼下这些话出现在额娘的信里,却让李沈娇不得不谨慎些了。 信里最让李沈娇喜出望外的是哥哥将要任职的消息。 哥哥在李沈娇进府的时候便中了进士,只是朝廷里并不是中了进士便有官做的。 李沈娇是知道哥哥中进士后在翰林院待过一年多,后来又在户部当了一年多的笔帖式。 虽然说都是在京城里的京官,但真要说起官职来也只是京城里的末流。 李沈娇倒是知道四爷也是在户部当差,但是哥哥是比阿玛还清正的性子,怕是四爷这会儿都不知道哥哥的存在呢。 李沈娇想到这些,又忍不住感叹。 哥哥那个性子,明明同在京城,却鲜少往府里递信来,哪怕是李沈娇成了侧福晋也几乎不曾。 显然是怕给李沈娇惹来祸端。 眼下哥哥升迁的消息她也是现下才从额娘写来的家书知道。 李沈娇叹了口气,吩咐着:“云南府那边蚊虫多,信里说哥哥九月底升迁去,这几日叫人问府医备些驱虫的膏药,再备些各样常用的药。” 她又掰着手指:“眼见着就是年底了,入冬了也寒凉,哥哥虽说大抵会备些御寒的衣裳,只是我心里不放心。” “哥哥是做官去的,不是游玩去的。我记得库房里有些不错的皮袄子,这几日你和秋瓷一起赶赶,做些护膝出来。还有从前年节里正院赏的成色不好的氅毛,我亲自给哥哥做一件披风出来。” 李沈娇同秋壶说着,秋壶也点头一一记下了。 穿在里头的自然要怎么保暖怎么好,穿在外头的倒是怎么素净朴素的怎么来。 秋壶闻声顿了顿:“主子不是还要准备着给主子爷生辰的礼物吗?” 李沈娇闻言更头疼了。 要按她的话说,女子在后院里哪里有那么多勾心斗角的事。 一年到头各种节日里要准备着各种过节的事情,再有后院里众人的生辰,尤其是四爷的生辰,还有府里小阿哥小格格们的生辰。 只是这样的忙碌却还是挺好的,总比成日无所事事的好。 李沈娇爱懒,但爱的是抱着柿子在廊下吹风晒太阳,爱的是看着话本子听着两个小丫头说着府里发生的趣事,爱的是每日琢磨些新的吃食,吃得饱饱地再到外头去消消食。 不过现下李沈娇这里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没事儿把二格格抱在怀里看着二格格笑和哭。 李沈娇爱的是这样的清闲。 要是四爷来东院用晚膳或者是歇息的话,那么李沈娇还得想着哄好四爷。 “眼下兄长升迁在即,四爷的生辰在下月下旬呢。眼下先把要给哥哥准备的东西备齐全。” 秋壶应下了。 等李沈娇穿戴好到正院去,众人也到的差不多了。 大阿哥这会儿也被抱来了,李沈娇到的时候武格格正吩咐着奶嬷嬷仔细着伺候。 瞧着武格格的脸色倒是有些难以言说,像是高兴但又好像是十分地忌惮。 正院里已摆好了香案,众人谢恩过正院钱嬷嬷便上前和前来送礼的太监说话。 李沈娇没多待,每回穿上冠服李沈娇都不爱说话,连喘气都嫌累得慌。 李沈娇离去得早,左右这赏赐也和她没多大关系,众人瞧见了倒也觉得理所应当。 第224章 罢了,且再留一留南院那个。 倒是福晋听玉如禀报了还嗤笑了一声。 “她这是心里不舒服呢。府里有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可她只有一个二格格。眼下瞧着大阿哥得了宫里万岁爷的赏赐,指不定背地里比我还要火烧眉毛着急呢。说不定,南院那个就是下一个武氏呢。” 不论是贝勒爷还是郡王亲王,后院里除了一位万岁爷钦定的嫡福晋之外,按照规矩还能有两位侧福晋的。 眼下四爷府里只有李沈娇一位侧福晋,另一个侧福晋的位置可还空着呢。 古往今来,虽说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只是真要坐到侧福晋这个位置,自然还是要有子嗣傍身才算是名正言顺的。 眼下武氏有府里的长子大阿哥傍身,大阿哥周岁还有宫里万岁爷的赏赐,更何况武氏手里针线房和杂物两处的管家权眼下可还是死死地篡在手里呢—— 种种的一切,如何让福晋不忌惮呢? 眼下福晋唯一庆幸地便是武氏无宠,容貌也只是平平,加上府里还有东院那个在—— 两相下来,不论是武氏还是李沈娇,至少眼下都不会越过福晋去。 一个有宠无权无子,一个有权有子无宠。 这么看来,当初四爷选择为李沈娇请封,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等众人都散了,福晋心里却很清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武氏成为第二个李氏,绝对不能。 福晋是绝对不会再次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管家权一点点的消失的。 “对了?送赏赐来的公公怎么说?” 钱嬷嬷恭敬回话:“说是毓庆宫的弘皙阿哥也有,还有三爷院里兆佳侧福晋所出的小阿哥也有。” 那就不是只有单单府上的大阿哥才有。 福晋闻言终于放下心来一些,不是独一份的就好。 福晋按了按眉心:“家里可叫人递信回去了?这个节骨眼里可出不得乱子。还有,太医来给二阿哥诊过脉了吗?可说清楚为什么了吗?” 今儿个一早二阿哥又吐奶了,这在正院里也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儿,二阿哥每隔三五日总会有那么一两回吐奶的时候。 太医只说是二阿哥身子弱的缘故。 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说辞,福晋自己也听的十分的腻歪。 “怎么就二阿哥身子不好,府里大阿哥和三阿哥身子怎么不见有半点不好?” 这话倒是让钱嬷嬷都没法回了。 要是宋氏此刻在正院听见福晋这话的话估计会不顾形象地捧腹大笑出声。 从前福晋不是还总把大格格是病秧子成日病歪歪的话挂在嘴边吗?这会儿轮到二阿哥身子不好了呀。 果然风水轮流转这句话是不错的。 从前福晋对宋氏的那些挖苦,眼下也算是尽数还到了福晋自己身上。 福晋自己也明白抱怨的话有些没道理,只是她这会儿实在是气急了,她按了按胸口,忽然感觉一阵心悸。 玉如察觉福晋的脸都有些涨红了,忙抬手去拍福晋的背,又示意小丫头奉上温茶。 福晋缓过来一些,眼中闪过些什么,最后还是抿唇。 “罢了,且再留一留南院那个。” 南院的那个说的不是武氏,而是大阿哥了。 玉如下意识地手抖了一回,又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多言。 一旁的钱嬷嬷倒是十分地稳当地接过福晋手里的茶盏:“福晋说的是,南院那个迟早会成大祸,只是眼下南院风头正盛,确实不能急于一时。” 显然,钱嬷嬷和福晋想到一处去了,都不准备留下大阿哥这个后患了。 只是眼下南院那个风头正盛,确实不能急于一时,不然指不定还会引火烧身。 福晋更头疼了:“借刀杀人早就行不通了,南院和东院那两个压根就不上套,反倒是还要让她们警惕。” 东院那个和南院那两个都是聪明人,压根不会斗起来。 钱嬷嬷忽然笑了笑:“不斗起来,那是因为那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要是触及到关键利益呢?” 福晋蹙眉:“嬷嬷的意思是,大阿哥和二格格?” 钱嬷嬷低首,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大阿哥您眼下不能动,难道二格格还不行吗?最好是——把大格格也牵扯上。东院和南院那两位是聪明的,但咱们府里总有不聪明的阿。” 这话说的,就差没明说宋氏不聪明了。 福晋很谨慎:“不急于一时,眼下我也要养精蓄锐,看顾好二阿哥的身子才要紧。真要动手也要是有万全准备的时候。” 福晋是在孩子身上吃过亏的,颇有些“一朝被蛇咬”的意思。 钱嬷嬷也应了:“福晋说的是,再不济还有明岁新人入府呢。” 钱嬷嬷忽然提起明岁大选,自然是想提醒着福晋要在娘娘跟前提一句的意思。 福晋不说话了,心里也有了成算。 太过漂亮的福晋眼下是不敢要的了,谢氏那个前车之鉴可还在呢。像武氏那样的也不成,满腹算计倒像是来夺权来了。 福晋也犯起了难,只是这会儿实在头疼的厉害,也难得去想那许多了。 任何会对她和二阿哥的地位产生影响的东西,福晋都会毫不手软的一一抹去。 再说府里近来武氏确实是风头无两呢,只是四爷却没去看望,倒是连着两日都歇在了东院李沈娇这里。 福晋还惦记着之前和钱嬷嬷她们聊起三日后万岁爷举行重试的事情,只是前两日四爷都歇在东院,到三日后举行重试那日四爷居然病了。 福晋心中疑惑,只是还是要让人去探望。 李沈娇这里知道的就更少了,不过四爷是装病这一点,李沈娇倒是清楚得很。 至于原因,李沈娇却也不愿意去琢磨了,左右无非就是外头的那些事儿。 四爷确实是称病了,也明白皇阿玛允了他称病便是把年遐龄这事儿给揭过了。 至于重试的结果—— 第225章 毕竟无缘无故。 四爷确实没有参与此次重试,一时半会儿四爷或许不知道重试的答案,但总归会知道的。 更何况,四爷虽说没和年羹尧打过交道,但也收到过几封年羹尧递来的信,信中言辞无一不是为了国事,至少不是那起子胸无点墨整日只知道招猫逗狗的八旗子弟。 果然,次日早朝时礼部尚书便禀奏了昨日乾清宫大殿内万岁爷亲自主持的重试结果。 至少从重试的结果来看,这回科举重试案是落第的士子们记恨冤枉诬陷所致,年羹尧,仍中举,且为二甲进士头名,为传胪。 礼部尚书禀报完,朝中便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只是无人敢站出说有一句不好的话。 毕竟重试是在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进行的,又有诸位皇子在,而且最后还是万岁爷亲自出题—— 这会儿谁要是站出来说有异议,那不是打万岁爷的脸吗?那不是打皇子们的脸吗? 再有就是,众人的窃窃私语也并不是对此次科举重试,更多的还是对这件事背后的湖广之事。 只是事到如今,万岁爷的意思显然是很明白了。 早朝过半,万岁爷果然提起了湖广以地丁征收税银的事,郭琇在此时从人群中站出,不卑不亢。 四爷站在前头,垂眼时注意到站在前头的大哥直郡王篡紧的掌心和隐现的青筋。 郭琇奏禀完,万岁爷在上头,声音沉闷如洪钟,让人心里也跟着发怵:“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大臣们先没动,倒是皇子们先动了。 直郡王先站出些:“儿子无异议。” 直郡王一站出来,明相紧接着便站出:“臣无异议。” 紧接着便是三爷五爷,太子爷慢一些。 今儿个索相称病并未上朝,索相的门生倒是并没有着急出列。 四爷是等着太子爷出列之后再垂眼站出列说了那一句:“儿子无异议。” 万岁爷在上头,底下臣子们的心思浮动自然也瞧得清清楚楚。 他沉沉地笑了:“好。既无异议,那就各部准允,择日实施。” 各部准允的意思就是要让六部尽快按照郭琇和年遐龄的上书写出一个章程来。 事已至此,一切已成定局。 朝臣们都很清楚,湖广七州只是一个开始。 散朝之后,四爷照例去了永和宫看望额娘。 德妃倒是知道今儿个前头朝堂之上不安生,只是后宫不得干政,德妃自然不会去提。 德妃只是心疼地叫赵嬷嬷上茶:“眼下老四你心里有主意,我这个做额娘的也不必多插嘴什么。额娘只说一句,你皇阿玛是天下之主,只是同样也是你的阿玛,是诸位皇子的阿玛。” 德妃是真担心自己这个儿子太忠正耿直和万岁爷的关系生疏了。 往后谁继承正统那还是没影儿的事,眼下直郡王和太子爷斗的你死我活的,最后登上那个位置的人是谁谁又说的准呢? 德妃眼下只盼着老四能趁着万岁爷还在的时候从贝勒爷走到郡王甚至是亲王,自身的倚仗越多越好。 老四是个聪明人,只要往后登上大宝的不是老八那样的,总归不会做出赶尽杀绝那样的事。 德妃甚至还想到了小十四,再过几年,后头年岁小一些的阿哥也要长大些了。 十四那个性子,倒是格外适合说些荒唐话谏言的。 德妃心中百转千回,望向四爷的目光也充满了关切。 四爷先站起身拱手谢过了德妃关心,再坐下时也并没有说太多:“儿子明白。” 四爷这话一出,德妃顿时心里更发愁了。 真是,老四这个榆木疙瘩。 德妃气不打一处来,难得对自己这个儿子摆起了脸色:“你知道,我看你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赶紧回你的户部忙去。” 德妃抬手赶人。 四爷向来是个不外露的人,哪怕给皇阿玛写了家书对着苏培盛也要说成是折子。 毕竟四爷那会儿确实是准备写折子向皇阿玛陈情的。 还是凑巧碰到李沈娇家里人送了家书来,才让四爷心念一动。 不过给皇阿玛写家书这种事对于四爷来说还是会有些不愿让人知晓的。 毕竟就算是在四爷年岁小些的时候也没有做过给皇阿玛写信之类的事儿的。 四爷向来对于皇阿玛都是满心敬畏的,这回—— 私心里四爷自己都觉得自己放肆大胆。 只是这会儿听见额娘说起皇阿玛除了是万岁爷之外还是阿玛,四爷面上不显,只是心里早已闪过无数个念头。 额娘让他把皇阿玛当成阿玛,实则他早就先那么做了。 那会儿也不知是谁给他的胆子。 四爷告辞出永和宫时,正午的太阳刚刚爬升,刺得四爷下意识地眯眼。 四爷恍然,忽然想到了李沈娇。 他的后院里再也找不出同样胆大妄为的人了。 四爷稍偏了偏头,指腹摩挲着衣袍一角:“回户部。” 苏培盛早知如此,倒不意外。 “对了,东院那里伺候的人爷瞧着不够,你晚些时候亲自去内务府走一趟,让内务府带人回东院让你李主子看看。” 东院伺候的人不够四爷早就知道了,只是每回去四爷瞧着东院伺候的人虽然不多但都一切妥帖便没有提。 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 苏培盛顿了顿,实在想不明白主子爷怎么突然就转到东院李主子身上了,只是还是先规矩应下了。 倒是府里的李沈娇听到小路子说内务府送了奴才来给她挑选还愣了愣。 毕竟无缘无故的。 第226章 还有就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能力。 李沈娇这里出了院子瞧见乌泱泱地一群丫头站在院子里,还被唬了一跳。 满院子的丫头齐声道:“给李侧福晋请安。” 李沈娇没急着出声,先回头问了句是谁把人叫来的。 听说是四爷叫苏培盛去内务府吩咐的,李沈娇鸦睫轻颤,先笑了。 外头站立的丫头们自然不敢抬头,只是站在前头的丫头们听见那一声,只觉得耳朵都酥麻了,都不由在心里感叹。 只是前头的丫头竖起耳朵听却只听见了两个丫头的笑声。 李沈娇笑着:“四爷这偶感风寒也太偶了些。” 昨儿个四爷才说偶感风寒,今儿个就上朝去了,真是—— 不过这话李沈娇也就只有在四爷不在的时候才能说了,当着四爷的面李沈娇是不敢说的。 李沈娇压低了音量,说完又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我这里的规矩你们都晓得的,按着规矩先把不合适地挑出去,我在边上瞧瞧。” 她又往边上站着的林嬷嬷递了个眼神。 林嬷嬷来东院待的时间不长,但对于李沈娇的吩咐倒是逐渐能做到心领神会。 “二格格这会儿才睡下。” 李沈娇“哦”了声,又坐到廊下去看那两盆绿菊,有林嬷嬷在,倒是被侍弄得极好。 秋壶和秋瓷两个在那头对视了两眼,很快秋瓷先清了清嗓出声。 李沈娇远远瞧着,倒像是这两个丫头想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不过李沈娇还是放心的,等最后两个丫头挑出了七八个合适的丫头来,再由李沈娇去亲自挑了挑。 最后李沈娇选了四个丫头。 选好了丫头,自然就要给丫头们取名儿了。 并没有跟着秋字取名,李沈娇正为着起名而犯难呢正好看到一旁的那两盆绿菊。 李沈娇眼睛一亮。 “就叫绿梅、绿兰、绿竹、绿菊吧,我也好记着你们,往后就先跟着你们秋壶、秋瓷姐姐学着伺候。” 绿梅和绿兰身量高挑一些,不过绿梅爱笑些,绿竹看着更安静沉稳些。 绿竹虽说占了个竹字,身量却要矮一些,脸也要圆润些,瞧着十分可爱,不过一张嘴却是个大嗓门。 方才那一句“给侧福晋请安”里,就属绿竹说的最大声。 绿菊身量和秋瓷差不多,说话很利索,人瞧着也机灵,李沈娇方才问话时她也是最对答如流的那个。 只是绿菊虽聪明但同样也很会察言观色,言语间也不会让人感到反感。 李沈娇对绿菊的印象也深一些,额外点了点绿菊。 “我这里养了两盆绿菊,由管事林嬷嬷看顾着,你既有缘也叫绿菊,便也由林嬷嬷教着你。” 绿菊自然喜不自胜地应了。 大抵是苏培盛去内务府是挑过了一回,到东院的丫头也都只是清秀普通的样貌。 李沈娇选的时候也没什么忌讳,她并不担心这个,四爷不是那样饥不择食的人。 只是该敲打的还是要敲打,李沈娇等四个丫头站定了还是说了些话。 “我这里向来是用人重忠心,宁缺毋滥,但凡是有二心的,现在就早早说了回内务府去。” “自然,做事也是不能马虎的。东院里,我和二格格,都是不能轻慢伺候的。既是在东院伺候,只要忠心且做事本分,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们。有什么不明白地可以先问过秋壶和秋瓷,可都明白了?” 李沈娇的声音不像先前那样带着笑意每句话都像是敲在四个丫头的心尖上。 四个丫头连忙跪下行礼齐声道:“奴才定会忠心不二伺候主子和二格格。” 李沈娇没表露出什么过多的情绪颔首,她又给四个丫头安排了差事。 “绿梅负责着库房的登记,二格格的东西额外有陈氏和林嬷嬷在,近来你只和秋壶一起学着些如何登记造册。” “绿兰看着院子里的花草,屋子里秋壶她们会照料,至于该怎么照料,你也一样,跟着你秋瓷姐姐学着些。” 秋瓷乍一回被叫做姐姐,这会儿还有些怪不好意思的,不过还掩饰性地轻咳嗽了两声。 李沈娇又给绿竹安排了东院的膳食,绿竹初来乍到,这几日会有小路子和冬生带着她去膳房认人,也算是卸一卸小路子他们身上的担子。 至于绿菊,李沈娇这里倒是还缺给她收拾妆奁衣裳的,自打她成了侧福晋,首饰衣裳这些也多了不少。 只是那些都是贴身的东西,李沈娇自然也不会放心那么轻易地交给新来的这几个丫头。 李沈娇顿了顿:“二格格那里还缺人伺候,你这些日子且跟着陈嬷嬷她们一起学着看顾二格格。” 她倒是不担心绿菊等人对二格格动手,一来这是四爷叫苏培盛挑的人,至少底细都是清白的,二来,李沈娇成日都盯着二格格,也不怕有人动手。 还有就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能力。 说起这个,这里头还有一桩事。 二格格满三个月的时候开始学翻身的时候,有一日正好是请安的日子,李沈娇从正院回来的路上忽然觉得头疼的慌。 原本以为只是忽然地头疼而已,不成想那头疼倒像是针扎似的,快到东院的时候李沈娇脑子突然又窜进些什么模糊的画面。 只是李沈娇的东院自然不会有遇喜的人。 等李沈娇走近了院子,忽而听见陈氏的惊呼声脑海里的画面也跟着变得愈发清晰。 脑海里正是二格格被陈氏虚环着学翻身,结果二格格好动险些把陈氏给扑倒的画面。 于此同时,脑海中的画面正好也与李沈娇踏进二格格屋子里的画面重合。 李沈娇后来琢磨着,大概是当她离二格格越近时,如果二格格有什么不妥当或者遇着什么危险,那么李沈娇就会有所感应。 不过那会儿还是把两个丫头吓了好一回。 两个丫头眼下估计都还记得呢,特别是秋瓷,眼下估计都还把自家主子诞下二格格之后有头疼的毛病给记着呢。 左右李沈娇察觉之后是更加放心了。 为人额娘之后,李沈娇行事也变得谨慎了许多,万事都先考虑着二格格。 只是为母则刚,正是因为二格格眼下年幼,于是才要从长远考虑。 秋壶和秋瓷年岁都要大些,往后若是她们愿意,李沈娇自然也要给她们找个好归处。 眼下二格格身边有陈氏这个奶嬷嬷,但是还要用忠心伺候的丫头,年岁大些沉稳些自然更好。 李沈娇这是早早地为二格格打算培养心腹,只是还要看绿菊是否能够胜任了。 毕竟从表面上看,这是一个好差事,却又不是一个好差事。 第227章 谁也别想插手进来。 左右这会儿绿菊是满脸感恩戴德的应下了,话也说得十分漂亮。 “能够照顾小主子,那是奴才的福气,奴才定会忠心不二的伺候的。” 李沈娇并没有多说什么:“行了,往后忠心伺候便是了。” 四个丫头齐声再次应下了。 李沈娇便摆摆手进了里头,两个丫头也跟着进去伺候了。 林嬷嬷还在外头侍弄着那两盆绿菊花,见四个丫头互相对视却不知道要做什么的模样笑了笑。 “先去收拾着自个儿带来的东西吧,往后各司其职便是。后头倒座房挨着秋壶和秋瓷她们还有空处,只是还要你们先收拾了。” 四个丫头这才应了。 林嬷嬷看着四个丫头远去的身影,也不知是唏嘘还是感叹地叹了一口气:“且还有得看呢。” 眼下瞧着侧福晋显然是没把这四个丫头给正经放进自己人这类去的,安排的差事都是能在侧福晋眼皮子底下盯着的差事。 不过侧福晋这样的安排在林嬷嬷看来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毕竟是才到东院来伺候的奴才,虽说有用人不疑一人不用的说法,只是从内务府出来的丫头,谁没有点儿伺候过贵人的过往。 就是林嬷嬷自己,刚到东院的时候不也是同样受了许久的冷落吗? 做奴才的想要主子信任你重用你,那总要拿出凭证来啊。 林嬷嬷自然是赞同这样的做法的,同样,她眼下也并非是完全地得到了主子的信任,自然也会借着这次机会把这新到东院的四个丫头给盯好。 像正院安来的何氏,不是被她给盯得死死的了吗? 左右眼下的东院便如同铁桶一般,谁也别想插手进来。 原本正院想要借着安插的两个厨娘下手的,却发现压根和东院的何氏说不上话,更别提递消息了。 福晋和钱嬷嬷最后只能把目光放到南院的武格格身上,或者说是大阿哥的身上。 —— 再说四爷这里,户部近来清闲些,热河行宫早已修建好,只是京城西郊的畅春园有些失修,工部那边要银子来修缮,户部和工部这几日正扯皮着呢。 这事儿不大不小的,四爷也没有插手的必要,听着户部尚书和侍郎想着从各处挤银子也不吭声。 见众人还不知道要商讨到什么时候,四爷面无表情地搁下一句“诸位先商议,等商议好了再叫人来支会胤禛。” 说罢四爷一拱手,便离席了。 瞧着四爷的背影倒像是听得不高兴了似的。 只是等四爷回到他办公的位置,四爷脸上的寒冰也早已消失不见,落座时语气也随意。 “上茶。” 苏培盛这会儿也琢磨过来一些了,躬身问道:“太子爷前些日子送过来的峨眉雪芽爷上回说不错,今儿个还是用——” 四爷冷冷瞧苏培盛一眼:“如今你这差事当的是愈发好了,用什么茶还要过问爷了?” 苏培盛忙道不敢。 四爷看着苏培盛退下去,忽然又道:“慢着。另外那一罐回府的时候给东院你李主子送去。” 李沈娇爱喝绿茶,从前最爱普洱。遇喜的时候不能喝茶便爱喝些羊乳之类的。 等出了月子,虽说仍旧爱喝普洱,只是旁的绿茶寻常时日却也同样爱品一些。 这峨眉雪芽茶叶挺直秀丽,形似竹叶,色泽嫩绿,冲泡之后茶汤清澈透亮,微黄淡绿,清香馥郁。 太子爷送来的这两罐峨眉雪芽更是其中的精品,听说是峨眉茶园今岁进贡的新茶。 苏培盛近来光是往东院去送东西去的次数都是两只手数不过来的。 眼下苏培盛虽然习惯了四爷有好东西便往东院送去的习惯,只是还算掩不住惊诧。 乖乖,那可是进贡的贡品,连主子爷都没有,听说太子爷那里也才只得了四罐。 那也还算是他们主子爷和太子爷的关系不错,这才得了两罐。 只是那茶叶稀罕,苏培盛每回上茶都不会让福禄那个毛手毛脚的来,他自个儿泡茶都得仔细掂量一回。 眼下主子爷就这么眼睛也不眨地便要把其中一罐送到东院李主子那里去,这是何等的宠爱啊。 苏培盛是知道东院李主子受宠,不过苏培盛心里还是等着明岁新人入府观望呢。 眼下李主子是得宠,只是那是因为眼下四爷府上后院里就没一个省心的,矮子里面挑高个儿—— 不过眼下瞧着,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也是,依着李主子的容貌,从前谢格格在时不也没能压过去吗?且瞧着吧。 苏培盛退下了,沏好茶回来时还多带了一样东西。 “主子,秦大人叫奴才把今岁户部升迁的官员名册拿来给主子过目。” 秦大人,户部左侍郎,为人圆滑。 显然,是方才四爷离去,户部尚书和左右两位侍郎琢磨不透四爷的态度,借着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看着四爷是否动怒了呢? 四爷自然是没有生气的,他抬手:“呈上来。” 官位高些的变动自然也不多,四爷略翻了翻前头几页。 每年的升迁变动总归不会太大,谁不想在京城安稳地做个京官啊,毕竟一旦外放那可就是三年呢,况且一个萝卜一个坑,调任到京城外了往后再想要回到京城来,那可不是什么易事。 四爷往后翻了翻,大多都是往户部调的,难得瞥见一个是往外头调的,虽说是升官,不过这官升的,自然是还不如待在户部等着熬资历升官。 四爷多瞧了眼这人的籍贯等。 瞧见是熟悉的籍贯,四爷又顿了顿,很快又往下瞧了瞧。 瞥见那条“父系山东胶州知府”四爷算是知道这人是谁了。 不过四爷在户部当差许久,似乎还真没见过李沈娇的哥哥。 而且,四爷记忆里,似乎也不曾听李沈娇说起过,只是夜里闲谈时说过家里有个哥哥,但是也并没有说过她的哥哥也在户部当差。 也不知是李沈娇入府早不知道还是因为想要避嫌。 只是四爷眼下知道了有这么一号人物,总归是会要上心一些的。 等那头派人来说商量好了请四爷去裁夺,四爷听了一回,指出几处不明的细则,而后才在离去时提起了李赴怀这号人物。 户部侍郎很快明白四爷这是瞧了那名册这才问起的。 只是左侍郎不明白四爷忽然问起的态度,便只含糊地说了几句李赴怀的为人。 第228章 财不外露的道理李沈娇还是知道的。 “回四爷的话,此人人品端正,做事办差倒是也不曾听说有过什么纰漏。不过此人是在右侍郎手下办差更多一些,旁的下官也不甚清楚。四爷忽然问起,可是此人有什么不妥之处?” 四爷闻声睨了左侍郎一眼:“无事,有趣而已。” 左侍郎闻言便没有多想,反而还赞同地点头附和着:“可不是嘛,旁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进户部,这人倒好,主动递了折子想要外放——”可不是有趣嘛。 四爷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显然没有多谈的意思,等左侍郎说完便一拱手:“府里还有事务,胤禛便不久留了。” 左侍郎忙行礼送着四爷离去,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前些日子户部事多忙碌,四爷更是就差没歇在户部,只是每日也都是夜深时分才离开户部。 人四爷身为皇子都如此,他们这些为人臣子的自然也不能懈怠,前些日子可是让尚书和左右侍郎跟着熬够了的。 眼下侍郎听了四爷这话心里还不知多高兴呢。 至于四爷从户部离开,上马时心里还过了一回“李赴怀”这个名字。 不过在四爷这里向来是没有爱屋及乌这个说法的,哪怕是在私底下,四爷和福晋的阿玛费扬古关系也十分一般。 这会儿四爷自然也不会有要提拔李沈娇的哥哥的意思。 等到回府下马车,四爷倒是吩咐了一句:“去查一查李氏一族的底细,这两日内送来。” 苏培盛再次应下,倒是明白四爷的意思。 他又试探性地问着:“爷是要回前院还是——” 四爷脚步不停:“去东院。” 苏培盛早有预料,只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眼下四爷去东院倒是比回前院还要勤一些了。 四爷今儿个回来的不早不晚,到东院的时候李沈娇正在用晚膳呢,听见四爷到了的话放下筷子站起身。 “今儿个倒是凑巧,倒是正好赶上用膳。秋壶,给四爷添碗筷。” 秋壶应下,秋瓷便到李沈娇身侧轻扶着李沈娇去迎接。 “爷来啦?正用着晚膳呢爷就到了,膳房今儿个新做的樱桃肉,不过膳房手艺好,吃着却并不腻人,另又有一番好滋味呢。” 李沈娇行了半礼,被四爷叫起之后又偏头去问:“二格格醒了吗?” 林嬷嬷在一旁回话:“奶嬷嬷才喂过,这会儿二格格正看着柿子玩儿呢。” 李沈娇闻言倒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般:“叫陈嬷嬷抱来,我抱会儿。” 李沈娇向来是爱在用膳的时候逗着二格格玩的。 林嬷嬷无奈地笑着应下了。 几个丫头在外头互相对望一眼,都不敢妄动。 去给四爷添碗筷回来的秋壶瞥见了,招了招手:“主子用膳时不爱跟前有太多的人伺候着,往后你们轮着来,今儿个便由绿梅进去侍奉吧。你们才来,不晓得主子的喜恶,在边上瞧着别多言就是了。” 绿梅笑着颔首,跟在秋壶的身后进了用晚膳的花厅。 里头李沈娇和四爷都已经落座了,秋壶摆放好碗筷之类的用具却也并没有着急在近前伺候,只是站在了不远不近的距离。 绿梅便跟着站到了秋壶身后的位置。 李沈娇怀里抱着二格格,左瞧右瞧还是忍不住拿手去摸二格格的脸:“咱们阿满睡了一觉怎么睡的小脸通红了?像个小桃子了呀。” 李沈娇放软了话语,听着更加酥人,只是秋壶和绿梅站的远一些,听的倒是并不真切,只能听见依稀的声音。 四爷抬眼,总觉得李沈娇这话有些熟悉,好像从前也听过似的,只是这会儿四爷倒是有些想不起来了。 李沈娇注意到四爷的目光,眉目柔和:“妾身方才已经用过一些了,爷先用吧。” 实则是李沈娇先前才用过了小厨房里何氏做的花糕,正没什么胃口呢,才动了两口那樱桃肉,可巧四爷就来了。 四爷“嗯”了声,执筷用膳。 “妾身还没谢过爷让苏公公费心从内务府挑了丫头来,妾身留了四个丫头,想着已是十分够伺候了。” 四爷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是寝不语的习惯却早已在不知何时就已经被打破了个彻底。 眼下四爷在用膳,便只是听着李沈娇说,虽说只是偶尔地“嗯”声,不过却也没有去打断的意思。 李沈娇虽说是和四爷说着话,不过也并没有冷落怀里的二格格,不时也会说着二格格,哪怕是没有提到二格格的时候也会低头去问二格格:“是不是这样啊二格格?” 不过李沈娇期间还是用了一些,有四爷在,李沈娇逗二格格的次数便少了。 四爷那样规矩的性子,见了李沈娇逗弄着二格格,自然是要出声训斥的。 用过晚膳之后陈氏看着时候把二格格抱下去了一回。 李沈娇便坐在里间的小榻上和四爷手谈了一局,不过李沈娇棋艺不佳,硬磨蹭着时间还是很快败北。 秋壶上茶的时候李沈娇“呀”了声:“好香的茶。不像是龙井,不过自然也不是妾身素日爱的普洱。” 李沈娇转头去看四爷:“爷带了新茶来?那妾身这阵子可又有新茶品了。” 四爷盯着棋局,等李沈娇先把茶奉向他时才道:“今年峨眉山茶园上进贡的峨眉雪尖。” 四爷说这话自然是提醒着李沈娇,这是贡品。 贡品的珍稀程度自然是不用说的,也就是说李沈娇自己品可以,拿出来给旁人瞧见,那到时候可又是一番风波了。 李沈娇自然明白,不过还是笑眯眯地谢过了四爷的提点。 世人都爱珍奇稀有的东西,只是能不能留住,那才是要紧的。 财不外露的道理李沈娇还是知道的。 第229章 这倒是更稀奇了。 而后陈氏又把二格格给抱来了。 小丫头才擦了脸,闻着也香香的,一到李沈娇怀里便如倦鸟归林一般咯咯地笑。 李沈娇一瞧便知道小姑娘这会儿怕是还不想睡呢。 她倒是乐得逗小姑娘玩。 自打小姑娘学会翻身,除了在李沈娇这个亲额娘怀里会安分一些,就是在陈氏和钟氏的怀里,也是没有太多安分的时候。 李沈娇抱着小姑娘,对着四爷说着话:“时候也不早了,净室早已备好了热水, 爷先去沐浴吧,妾身先陪着二格格玩会儿。” 四爷“嗯”声后站起身,往净室去的路上他忽然又回了回头。 李沈娇哼着十分温柔的调子,四爷从前在大格格那里听大格格的奶嬷嬷哼过,只是眼下却又有不同的滋味在心间。 李沈娇长相娇媚明艳,只是却极少哼唱些什么调子,至少对着四爷是这样的。 在四爷的印象里,似乎也不曾听过李沈娇在他面前哼过什么调子。 李氏虽娇蛮,只是家风清正,自然也不会学了那些歪风邪气,行事也是恰到好处。 四爷心里正想着,却听着李沈娇的娇呼:“阿满,不许流口水到额娘身上,额娘一会儿要沐浴也不许。” 四爷无奈扶额,娇蛮也是真的。 只是心里自然是说不上厌恶的,表面上瞧着四爷的脸色淡淡,只是唇角却在李沈娇方才那话入耳时勾起轻微的弧度。 不过二格格虽然在李沈娇怀里安分,只是李沈娇看着小姑娘学会翻身之后就爱把小姑娘安放在小榻上。 这会儿也是,李沈娇抱了一会儿便把二格格放到了小榻上。 小榻额外垫了软絮,是两个丫头特意为二格格准备的,每回李沈娇坐上去都感觉跟坐着一团云似的,轻飘飘的。 二格格眼下只会翻身,像爬和坐起来都是还不行的,这倒是更方便李沈娇逗弄。 不过陈氏近来已经在教着二格格学坐了。 老话不是说“三翻六坐七滚八爬”吗? 不过眼瞧着二格格那好动的劲儿,大抵很快就要自己学着坐起来了。 毕竟有李沈娇这个坏心的额娘,一把二格格放下去就爱拿手指戳着二格格玩。 二格格和李沈娇比起来那可就真是小豆丁一样大小,李沈娇轻轻一动手指就能把小姑娘给推倒。 小姑娘被推倒了倒也不生气,先瘪瘪嘴之后一看见是李沈娇很快又笑了起来,笑得都快看不见眼睛了。 好像李沈娇这是在和她玩一样。 李沈娇看着二格格四脚朝天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坏心地捏了捏二格格的鼻子:“瞧你还如何好动。” 二格格听见李沈娇的声音,笑得倒是更欢了一些。 母女俩最后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李沈娇到底没有那么坏,等二格玩累了,又拿汗巾子给二格格擦了擦后背:“没出什么汗,叫陈嬷嬷抱下去喂奶,阿满玩累了,一会儿吃饱了也能安生睡觉了。” 作为二格格的额娘,李沈娇对于二格格的习惯都快摸透了。 左右小姑娘在她跟前是十分省心的,一点儿没有给李沈娇这个额娘添乱的意思。 不过吧——二格格这样还是会有一个问题,就是二格格分外黏人的紧,尤其是格外黏她这个额娘。 陈氏把二格格抱下去的时候李沈娇分明瞧见二格格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是转眼才到净室去沐浴没一会儿隔着净室和外头的好几道门加屏风的阻挡,却还是也能听见二格格的哭声。 李沈娇从浴桶里直起身,裸露在外头的肌肤接触到空气,瞬间连汗毛都竖起,九月中旬的夜里,便已经有些凉意了。 “二格格又醒了?”李沈娇探头问。 外间传来秋瓷的声音:“是,二格格才被陈嬷嬷哄着入睡便吵着要见主子,这会儿秋壶已经去哄了,主子莫急。” 李沈娇身上才沾了香胰子,她向来爱干净,这会儿确实不能就直接擦身子起身,她按了按眉心。 “叫陈嬷嬷先拿着小玩意儿哄着阿满些,我随后就来。” 李沈娇正说着呢,大抵是秋壶已经过去了,耳边二格格的哭声也确实是消下去了一些。 李沈娇放下心来一些:“我这里不用人去伺候,秋瓷你添些热水来便也去看看阿满。” 秋瓷“诶”了声,很快掀了帘子进来添了热水便忙去瞧二格格了。 李沈娇仔细听了一会儿,见没过一会儿二格格的哭声便消了下去心里还有些纳罕。 毕竟二格格向来可都是见不着她就不会消停的,李沈娇近来还琢磨着怎么想个法子治治二格格这个习惯呢。 小姑娘黏亲近之人倒是没什么妨碍的,只是见不到人便要哭闹,非要见到人哭声才停—— 有时李沈娇都要怀疑这小姑娘是不是成了精了,每回哭闹不止时一看到她变了脸色小姑娘的哭声也跟着弱了不少。 只是再小的孩子也有双眼和耳朵,总归是能感知到一些身边亲近之人的不同的。 虽说二格格的哭声弱了些,不过李沈娇还是难得潦草地沐浴了一回,连头发也只是随意地一挽便往二格格的屋子里去了。 李沈娇一走到二格格的屋子门口,却瞥见秋壶和秋瓷俩个丫头都在外头侍立着。 这便十分奇怪了。 “怎么都在外头站着?”李沈娇问。 秋壶瞧了眼天色,先道:“主子怎么穿的这样单薄,仔细着凉了。回主子的话,主子爷在里头看着二格格呢。” 秋壶放低了一些音量。 这倒是更稀奇了。 李沈娇倒是知道清楚四爷从未亏待过府里的小格格们,对阿哥格格们向来也都是一视同仁,甚至因为四爷来东院的次数多些,二格格见四爷见的多了,倒也不见什么惧怕。 也是,豆丁大的孩子,能知道什么惧怕的。 不过虽说不曾亏待,但实际上也并没有多亲近。 李沈娇可还记得出月子时让四爷抱一抱二格格被婉言拒绝的事儿呢。 不过四爷那样,真要是哪天抱起了二格格,李沈娇怕是才要提心吊胆呢。 李沈娇想着,还是忍不住有些失笑:“行了,别站在这儿招蚊子了,下去吧。” 九月里的天,李沈娇可是知道的,两个丫头都招蚊子的很。 每回守夜都能把东院的蚊子给喂个饱。 第230章 李沈娇这话也不知有多违心了。 李沈娇推了门进去,绕过屏风先瞥见了奶嬷嬷钟氏的身影。 她轻声问道:“二格格睡下了?” 钟氏伺候二格格的少,更多的时候都是盯着二格格的起居和喂奶更多一些,她话少一些,但照顾起二格格来却是一点差错也没有的。 不过这会儿钟氏却难得有些含糊其辞:“回主子的话,二格格还没睡下,正在里头和主子爷玩儿呢。” 要是说这话的人是秋瓷,李沈娇真要怀疑是否是在和她说玩笑话了。 四爷,能陪着二格格玩儿? 别不是把二格格给丢到一边儿吧。 还别说,真让李沈娇给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李沈娇进去的时候二格格正在小床里,四爷坐在一旁的床榻上看书,陈氏墩身在小床旁低声哄着二格格。 苏培盛正添着灯呢,见李沈娇的身影,忙无声行礼,自然也是怕惊动了二格格。 李沈娇摆手免了,盯着四爷看书头也不抬的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该说不说,四爷这样成日冷脸的模样,用来哄爱哭的小孩,确实是十分合适的。 李沈娇先去看了看二格格,一往小床去看,就见二格格还睁着葡珠盯着陈氏手里的香囊垂下来的流苏穗子目不转睛呢。 那香囊是李沈娇常佩戴的,香囊里头装的是晒干的花瓣,按着时节而由丫头们更替着花瓣,香气也久久不散。 小姑娘一见到李沈娇,嘴巴都张大了,只是却说不出话了,便只能“啊啊”地叫出声。 李沈娇学着小姑娘,也跟着“啊啊”叫了两声,叫完她自己反而先笑了:“一点儿也不让额娘省心。” 李沈娇说着又俯身把二格格给抱起:“还睡不睡?” 二格格只管蹭着她咯咯地笑。 李沈娇就抱着二格格到四爷对面落座,小姑娘的笑声一下子便消了下去,往李沈娇怀里缩得更厉害了。 四爷抬眼,却正好和李沈娇怀里的二格格对上。 小姑娘虽说才满四个多月,只是自打出世起,面皮便从皱巴巴地渐渐长开,从眉眼间也能瞧出些李沈娇的影子。 该说不说,李沈娇怀里抱着二格格的模样,活像是抱了又一个年幼的自己,倒是把四爷都看得都有片刻的怔愣。 李沈娇微微耸肩,话里含笑:“还得让爷来治治阿满。” 李沈娇这话才说完,却见怀里的二格格朝着对面的四爷伸了伸手,倒像是要讨要什么一般。 四爷自然看不明白小姑娘的表情,也不知道小姑娘在啊啊地说着什么。 四爷便去看李沈娇,那眼神是在问李沈娇二格格想要什么。 李沈娇被那个眼神瞧得好笑。 二格格手还伸着呢,最后干脆回头看看李沈娇,而后才又伸手去招四爷一旁小花窗下挂着的银铃铛。 李沈娇一瞧便明白了,话里含笑:“阿满这是想要铃铛了?额娘够不着,让阿玛给你取。” 四爷一听,抬眼去看花窗上的银铃铛。 他搁下手里的书,抬手很轻易地把挂着的银铃铛取下来了。 小姑娘看明白了,又伸手,只是却什么也抓不住,不过在虚空中晃了晃。 四爷却把手一偏,将手心里的银铃铛塞入李沈娇手心。 期间银铃铛不时晃出轻响。 李沈娇愣了愣,手心里既有四爷的体温,也有银铃铛的冰凉。 她垂眼,像是有些不自在似的拿银铃铛逗着二格格玩。 到底是玩了一日了,李沈娇哄了会儿,这回小姑娘是真要的眼睛都要闭上了。 等陈氏把二格格抱去睡下,李沈娇等了会儿,才和四爷一起回了厢房。 游廊下灯火通明,李沈娇稍落后四爷一步:“今儿个多亏了有四爷哄着二格格。” 李沈娇这话也不知有多违心了。 连四爷闻声都意味不明地偏头看她一眼。 李沈娇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不是吗?” 四爷自然不会说不是,但也没那么好意思“嗯”声说是,于是便发出一声意味不明地轻哼。 李沈娇知道四爷的性子,也不急着去哄。 等到夜深时床帐层层叠叠地落下,又是一夜鱼水之欢,闺房之乐。 四爷并不是重欲的人,一夜叫两回水便差不多,叫三回水那就真够折腾人的了。 不过次日李沈娇还是起的晚了些,睡醒后李沈娇忽然问道:“四爷今岁生辰就多少岁了来着?” 林嬷嬷接了这话:“二十有二了。” 李沈娇嘶了声,怪不得昨儿个那么龙精虎猛的。 等李沈娇用过午膳,捏笔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先前她给哥哥做袍子的时候还险些扎了自己两针。 活是做不成了,李沈娇干脆叫丫头把柿子抱来。 这家伙胖了不知多少,成日也犯懒,见了谁都懒洋洋地不肯动一下。 抱在怀里李沈娇都有些嫌沉。 李沈娇坐着摇椅,瞥见方才抱着柿子到跟前来伺候的是绿兰,她随意问着。 “在我这里伺候可还习惯?” 李沈娇这就是闲得没话说了,倒是把小姑娘给逗得诚惶诚恐的。 李沈娇歇了半日,用过晚膳后有些吃撑了,正好因为今儿个怀里抱了半日柿子有些冷落了冻梨,顺道一起抱着冻梨到园子里去逛逛。 平日都是冬生带着冻梨去的。 冻梨性子比柿子还要温顺一些,只是到底还是要好动一些。 上回因为护主咬伤的皮毛也早已痊愈了,李沈娇牵着冬生不知哪儿找来的链子。 出了园子,冻梨才有了些撒欢的意思。 李沈娇还是没活动开,还是让冬生带着冻梨去逛一圈。 这会儿园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几个洒扫的奴才。 “大阿哥,跟我学——给阿玛请安,阿玛吉祥。” “给——大阿哥快张嘴呀,不然到时候额娘知道了又要不高兴了。” “大阿哥——” 第231章 程氏,现在你可以回话了。 李沈娇很快听出是大阿哥身边的奶嬷嬷的声音,她顿了顿:“离远些吧。” 要是李沈娇自己便也就罢了,但是今儿个一起带出来的还有冻梨。 柿子是一点儿也不爱动弹,李沈娇带着冻梨出来的时间柿子就在东院廊下趴着呢。 听见动静连尾巴很轻地晃了下,翻了个身便又继续闭眼和周公相约去了。 相比之下冻梨要活泼些,一出了院子连李沈娇都有些牵不住它。 这会儿冻梨也是被冬生给牵着才稍显安分的。 虽说李沈娇自己知道冻梨温顺,只是自家一直养着冻梨自然亲近,但是见了生人难免没有意外。 李沈娇又吩咐着:“牵着冻梨去另一边,我在这儿坐会儿。”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避开着一些大阿哥的意思。 小孩子天性好奇,像二格格,虽说成日都是被陈氏她们抱着,只是每回陈氏把二格格抱出来时看见柿子和冻梨二格格的眼睛都不会错开。 想起二格格,李沈娇不由又笑了出来。 说是出来消食的,李沈娇才走了一会儿便嫌累想要坐着了。 李沈娇看着冬生应下把冻梨给牵走,旋即一笑:“等二格格会走了,怕是你们几个加着嬷嬷们一起,都制不住那小姑娘。” 这话说的不假,二格格是真好动,成日都有浑身用不完的劲儿似的。 今儿个跟着出来的是秋壶还有绿菊,以及林嬷嬷还有冬生。 这会儿敢接话的自然只有林嬷嬷和秋壶。 林嬷嬷循声望向耳边还没散的呼唤大阿哥的声音,感叹了一句:“小孩子哪有不好动的。侧福晋往后诞下小阿哥才又得闹腾呢。” 李沈娇一听这话便头疼了:“知道嬷嬷是盼着我好,只是眼下东院可够热闹了。” 她的耳边可就没有一秒是不热闹的。 至于小阿哥的事,李沈娇还真不着急。 不过东院里不论是嬷嬷还是丫头们,自然都是盼着主子能明岁新人进府之前把脚跟给彻底站稳的。 毕竟眼下府里武格格确实是风头正盛呢。 不过李沈娇还是想着先把身子养好,从前她在闺阁里时额娘便说过女子生产后要好好养身子的。 不然等往后年岁大了那可是有吃不尽的苦头。 哪怕李沈娇生产后身子养的不错,但她也不愿意拿自己的往后去冒险。 李沈娇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提,撑着手语气轻松地说起别的:“对了,给兄长备好的东西可送去了?” 秋壶颔首,身子跟着往前倾了些:“昨儿个夜里拾掇好放进包袱里,今早才让小路子亲自去了。” 李沈娇“哦”了一声:“我说今早怎么没瞧见他。” 秋壶应了声。 李沈娇坐着和秋壶和林嬷嬷说着话,忽然却听见冻梨的吠声。 “你这畜生,离远些。你们是死人吗?就由着那畜生靠近大阿哥。” 李沈娇对于这道声音实在是说不上有多敏感,只是听着说起的是大阿哥,猜出是大阿哥的奶嬷嬷的声音。 她皱了皱眉:“快去瞧瞧。” 听着那奶嬷嬷的话实在是有些不好听。 冻梨的性子她是清楚的,平白无故不会随意去亲近旁人,再有就是她方才分明先让冬生去了另一边。 这会儿怎么好端端地会听见冻梨的吠声。 李沈娇说着也站起身去,自然还是担心会对冻梨不好。 李沈娇赶到的时候正见着大阿哥的奶嬷嬷踢开驱赶着冻梨,冬生拿身子半挡着,瞧着身上也挨了几脚。 秋壶最先看不过去,上前推开奶嬷嬷:“嬷嬷这是做什么?在侧福晋跟前拉拉扯扯动手动脚的也太失礼了一些。” 大阿哥的奶嬷嬷姓程,这会儿见到李沈娇先是挣脱开了秋壶的手,而后才拉着一旁的大阿哥俯身行礼。 不过行礼时大阿哥的目光还往一旁的冻梨瞧。 冻梨虽说名叫冻梨,只是浑身皮毛雪白,加之来到东院之后冬生他们养的好,皮毛白得都有些发亮了。 只是这会儿李沈娇去看冻梨时,却看到了冻梨乱糟糟的皮毛,和沾染上的灰尘。 冻梨瞧着也恹恹的,尾巴都垂了下去,只是见到了李沈娇却又忽然吐起了舌头和摇起了尾巴,还有着想往李沈娇跟前来蹭的意思,不过被冬生给拉住了。 李沈娇脸上的笑也收尽:“这是出什么事儿了?” 她的目光也带着审视落到了跪下行礼的程氏身上。 程氏拉着大阿哥,没先答话,倒是左右言其他:“侧福晋,大阿哥年幼,站不住,请由奴才站起身回话。” 李沈娇冷笑一声:“大阿哥站不住?” “去,找花园管事拿绣墩来,再铺上垫子,让大阿哥坐着。至于你,先跪着回话吧。” 程氏抬头:“侧福晋未免——” 李沈娇压根不给程氏多言的机会,她一抬手:“眼下正院福晋和二阿哥都在养身子,你带着大阿哥在园子里吵吵嚷嚷,安的是什么心?” 这会儿功夫,秋壶已经去找花园的管事了。 程氏听了李沈娇的话自然惊惧,这样的屎盆子扣在身上,落到正院福晋的耳中,少不了又要生事了。 她自然要先低头说不敢。 等秋壶回来的时候还给李沈娇带了雕花核桃木靠椅。 李沈娇也没客气,让秋壶安放在道路旁。 “让我的奴才回话未免显得不公正,程氏,现在你可以回话了。” 程氏哪怕是跪着也是始终扶着大阿哥的:“回侧福晋的话,方才奴才正带着大阿哥在园子里走路,大阿哥一时被不知何时冒出的弹珠给吸引了,挣脱了奴才去追滚远的弹珠了,于是便到了这里。” 弹珠? 李沈娇垂眼。 冬生见状便上前将手里握着的弹珠交给了秋壶。 秋壶低头,瞧见手里的弹珠模样。 第232章 好一招一石二鸟,挑拨离间。 手心里的弹珠圆润剔透的,里头也不知是什么,左右是秋壶从前不曾见过的。 谁家弹珠是这样的?瞧着倒像是西洋玩意儿,这倒是稀奇了。 秋壶连忙递到了李沈娇跟前。 李沈娇撩了一眼:“程氏,你继续说。” 程氏悄悄抬眼,她方才一心在大阿哥身上,倒真没什么多余的心思去管什么弹珠,这会儿她自然也注意到了些异样。 她顿了顿,还是回话:“不曾想,奴才一过来便瞧见了这畜生想要靠近大阿哥,奴才一心护着大阿哥这才动手,奴才知道会冒犯了侧福晋,只是大阿哥要紧,还请侧福晋降嘴。” 程氏这话说的还算有条有理。 李沈娇轻颔首:“你且起身,我再问你,那它身上的抓痕是如何而来的?” 程氏面露难色,一旁的大阿哥却是实在是憋不住了:“要,要,要狗……” 大阿哥口齿不清,连话都有些说不清。 程氏见此才出声:“回侧福晋的话,许是,许是那狗靠近时大阿哥不小心抓出的。大阿哥还小,也是无心的,还请侧福晋切勿怪罪。” 程氏倒是会察言观色,听着李沈娇的语气不对,对冻梨的称呼也很快从“那畜生”变成了“那狗”。 不过程氏说的这话李沈娇还是不爱听的。 瞧着程氏方才和她说话时倒是规规矩矩有条有理的,怎么一说到大阿哥便这样偏心地去维护大阿哥了呢。 李沈娇微微一叹,话里却并不客气:“你方才说是瞧见我的狗想要靠近大阿哥,怎么眼下我却听着是大阿哥想要我的狗呢?” 她说着话,又上手捋起衣袖来:“程氏,你既然说过了,也该让我的奴才说说了,冬生,你说,把你看见的听见的都一五一十地说给我听。” 冬生眼下比他刚到东院时高了不少,回话时十分恭敬地行礼:“回侧福晋的话,奴才照例牵着冻梨出来活动,确实如程嬷嬷所说,先瞧见大阿哥循着弹珠而来,也听见了弹珠滚过石子路的声音,只是——” “只是之后的事却并非如程嬷嬷所言,而是大阿哥先上前来想要靠近冻梨,不过冻梨不爱与生人靠近,奴才也先拉开了冻梨。” “只是大阿哥是主子,奴才可以拦冻梨却不能拦住大阿哥,还是免不了让大阿哥靠近和碰上了冻梨,冻梨受了惊吓,但还是被奴才拉住,并未伤到大阿哥分毫。” 冬生说的不快,只是言语中却还是忍不住带上了哽咽。 自打他到了东院便照顾着冻梨和柿子,只是柿子时常犯懒,加之猫儿和狗儿不同,不用时常遛着,冬生向来都是和冻梨更亲近一些,甚至还时常把自己的吃食匀出一些给冻梨。 冬生先前早就听着程氏用隐晦言语说着是冻梨想要冒犯大阿哥,又听着程氏嘴上左一口畜生,右一口畜生,心中早已愤懑不已。 这会儿答话时他还是如实禀报了,只是他心中还是难免后怕,生怕冻梨步了后尘。 上回那条京巴狗的下场还历历在目呢。 冬生一想到那样都不忍,所幸冻梨虽活泼但温顺,总归不曾去冒犯了大阿哥。 只是冬生看着一旁冻梨委屈巴巴地趴在地上的模样便不忍,还有冻梨那一身脏乱的皮毛—— 冻梨向来爱干净,这会儿都忍不住低叫出声了。 李沈娇看着冻梨蹭到她的脚边,心也跟着沉下去了大半。 她再抬眼,再问:“程氏,你可有二话?” 程氏还想说些什么,只是一旁的大阿哥却已经开始不满了,因为不满不能碰到冻梨而抓着程氏的衣袖哭闹起来。 “要,狗……要狗……阿,阿,阿……” 大阿哥急得都快哭出声了,话说不清了直接啊啊地叫了起来。 李沈娇低笑:“看来不用你多言了。程氏,若是我的爱狗伤了大阿哥,那我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你也该庆幸。” 程氏早就后怕了一回,只是在她心里,说到底不过是一个畜生,大阿哥是府里的长子,想要什么就该乖乖地奉上来才是,还不是那畜生不长眼。 只是这些话却是不能说出来的,武氏不在,程氏说到底也只是个奴才,自然也不敢和侧福晋叫板。 再有今儿个这一出,确实是大阿哥毫发无损,倒是那条狗不愿让大阿哥碰,挨了大阿哥狠狠地几脚和猛抓。 说到底程氏心中还是有些发怵的,毕竟理亏。 再有,方才侧福晋说话时“爱犬”二字可是直直地砸进众人心尖的。 贵人跟前的一条狗都比人金贵,奶嬷嬷说到底只是奴才,真要得罪了侧福晋,有的是法子发落她。 程氏心里很清楚,真要闹起来,武格格绝对是不会为了她得罪侧福晋的,到时候少不了又是弃车保卒。 程氏闭眼,重重地跪下行礼:“今日之事,皆是奴才疏忽大意,惊扰了侧福晋的爱犬,万死难辞。” 李沈娇呵笑:“说得像我多轻贱你似的,程嬷嬷你是大阿哥身边的奶嬷嬷,我可担不起这一句万死不辞。等府医给我的爱犬瞧过了,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自会叫人来让你请罪的,这会儿便免了吧。” 李沈娇说着,又给了绿菊一个眼神。 小丫头愣了愣,一下子还没明白李沈娇的意思,半晌后很快反应过来小跑着去找府医了。 李沈娇看着程氏颤颤巍巍的起身:“时候也不早了,早些带着大阿哥回去吧。” 言罢李沈娇先转身搭着秋壶的手离去。 她一转身,脸上也变成了一脸糟心不耐烦的表情。 这就是她不爱带着二格格来园子里走走的缘故,一点儿消停也没有。 李沈娇顺着秋壶扶着她的手,拿过秋壶手里篡住的弹珠。 “好端端地——” 电光火石间,李沈娇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弹珠瞧着不似凡品,只是这玩意儿大多是小阿哥们爱玩。 府里眼下只有三位阿哥。 只是年岁都小,大阿哥才过周岁,二阿哥和三阿哥才几个月大—— 但并不妨碍娘娘们赏赐各样的小玩意儿。 像李沈娇那里都得了不少娘娘赏给二格格的绢花珠花之类的。 李沈娇垂眼,忽然攒紧了手心的那几颗弹珠。 好一招一石二鸟,挑拨离间。 第233章 查! 真要细说起来,若非是今日冬生拉住了冻梨,若非是冻梨性子温顺,那么从前前院给大格格备下的那条京巴犬的下场未必就不是今日冻梨之下场。 而若是冻梨真要伤着了大阿哥、那无疑是两败俱伤。 这个两败俱伤说的自然是李沈娇和南院。 既能伤到大阿哥甚至是吓到大阿哥,小儿精神要弱一些,轻易受不得惊吓。真要吓到了大阿哥还不知又要如何呢? 再有,如此一来李沈娇养的爱犬伤人,自然也要受罚。 并且此事之后李沈娇和南院的武格格难免产生嫌隙而有所隔阂,从前的和平局面自然也不复存在。 都说恶犬伤人,只是要李沈娇来说,有时候人反而比恶犬更可怖。 李沈娇回头去看冻梨,缓缓地墩身靠近给冻梨顺毛。 冻梨乖巧地舔了舔李沈娇的手背,满身的脏却还是朝着李沈娇摇尾巴。 她动作轻柔地给冻梨顺着毛:“委屈你了。” 上回的事冻梨身上的伤才养好一些,眼下却又弄成这样,李沈娇此刻心中自然是万分歉疚的。 当初福禄把冻梨和柿子送来时说京巴狗温顺的话是一点儿不假,受了委屈也只是低呜几声,怎么也不会去咬人。 实在是乖巧地让人有些心疼了。 李沈娇给冻梨顺着毛,借此也检查了一回。 她轻呼了一口气,所幸大阿哥年幼,手里没什么劲,只是抓掉了些毛,并没有什么伤。 李沈娇又抬眼,见冬生这会儿侍立在一旁也是浑身狼狈的模样,她再次叹气。 “今儿个多亏了有你,不然我也免不了要有一番折腾。回去先让府医给你瞧瞧,在我这里你们和冻梨都是一样重要的,回去好好养身子。” 她方才到的时候可是瞧见了的,程嬷嬷的那几脚可是全都落到了冬生的身上的。 “今儿个你做的这些我都记在心里的。” 冬生听见李沈娇这话眼圈都红了,他忙跪下:“奴才这条命都是主子给的,看顾好冻梨和柿子是奴才的本分,这点儿都是奴才的分内之事。” 李沈娇忙抬手:“可别再跪着了,你先带着冻梨回去,嬷嬷你也跟着去吧。” 瞧着冬生走路都不顺畅了,李沈娇瞧着都不忍,让林嬷嬷跟着自然是让林嬷嬷牵着些冻梨。 留下秋壶,是她还有话要吩咐。 眼看着冻梨冬生还有林嬷嬷的身影远去,李沈娇低头摩挲着掌心里的弹珠,垂眼思索着什么。 她慢慢地走着,快到东院时李沈娇才将手心里的弹珠交给秋壶:“回去之后叫小路子去查查,看看府里各处有没有哪里得了这样的弹珠的?” 方才冬生发现的弹珠并非凡品,至少不是府里的奴才们能使用把玩的。 李沈娇心里虽说已经有了猜测,但是却不能无凭无据地妄下断论。 只是先前她对程氏说的那句若是冻梨有什么三长两短,自会让程氏到东院来请罪绝对不是客气话。 做人凡事都有底线,而对于李沈娇来说,动她的家人和她视作家人的亲信,那就和触犯底线无异了。 查。 好端端地花园里怎么会突然冒出弹珠来,还不偏不倚地是在李沈娇原本就吩咐着冬生避开着些大阿哥的情况下,还能碰上。 这突然冒出的弹珠,怎么看怎么像是有人故意把大阿哥给引来的。 再有——最让李沈娇不解的一点是。 大阿哥常日来园子里逛是常事,只是李沈娇近来却并不是园子里的常客。 除非真是有人一直盯着她的东院,或者还有就是—— 李沈娇唇角的笑淡了淡,如若真是那样,那可就不同了。 李沈娇回了东院,却见秋瓷急慌慌地出来,见了她又停下脚步。 “主子可回来了,主子爷来了。” 李沈娇闻声先瞧了眼外头的天色:“今儿个四爷倒是回府得晚些。” 她抬了抬手,加快了些脚步往里头走,行走间不忘问:“爷用过晚膳了不曾?” 秋瓷跟着回话,余光瞧见秋壶去寻小路子,还是按下了心中的好奇先回话。 “苏公公说主子爷已经用过了,不过瞧着主子爷的脸色不算太好。” 怪不得秋瓷方才那么急急忙忙地来找她呢。 李沈娇顿了顿,仍旧舒眉笑眼:“知道了,你先去上茶。府医到了吗?” 秋瓷“诶”了声应下了:“才到了,好端端地,可是主子身子有什么不适?那可要赶紧回禀了四爷去请太医才好。” 李沈娇摆手:“府医到了就好。我无事。二格格睡醒了吗?” 她一路一边说一边走着,很快到了内间门口。 不过李沈娇还没等到秋瓷的回话声呢倒是先听见了里头四爷的一声呵斥声,那动静——可不小呢。 李沈娇拧眉,跨进门的同时出声:“爷瞧见外头那两盆绿菊没有,方才瞧着好像长出了新的花苞呢。” 第234章 还真是——格外别致的哄人方式。 跨进内间时她又正好瞥见柿子在门口屏风后趴着,瞧着是犯懒的模样。 李沈娇便驻足蹲身去抱起柿子这绒绒雪团,玉纤指顺进雪白毛发中轻顺,眉眼垂下阴翳。 她故意顿了顿,迟了些许时候才进到里头,绕过屏风进入内间时正好与四爷抬眼的瞬间对视。 四爷先出声,语气算不上太好:“打哪儿去了?” 李沈娇抱养柿子贝礼:“晚膳用过有些积食,便想着去园子里走走。倒是不凑巧,竟没遇上爷,倒是耽误了伺候爷,爷息怒。改明儿妾去拜拜菩萨,下回说不定就凑巧了。” 李沈娇的声儿清灵,说话时带着盈盈的笑意,面对四爷不太好的语气也没有半分惶恐的意思,没由来地便听得人心里舒缓。 再加上李沈娇后头那句讨巧的话,听着倒愈发显得亲近了。 四爷仍旧绷着唇角:“免礼。” 李沈娇说话的时候站的稳稳当当地,一点规矩也没有乱,不过四爷瞧着,目光落到李沈娇福身时纤细的腰身,总归还是担心李沈娇会摇晃着摔倒。 尽管李沈娇从来没有在规矩上失礼的时候。 李沈娇站起身,抱着柿子落座:“日头才落下去,妾开些窗,爷正好瞧瞧外头的那两盆绿菊吧。” 柿子估计是嫌在李沈娇的怀里热,很快又爬到了李沈娇的脚边去趴着。 四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李沈娇等了两秒便自觉地去推开了窗。 内间已经点灯了,李沈娇开窗时能瞥见天边的银蟾渐上,不时有凉风吹过。 屋里的烛火跟着在风里摇晃,最后竟渐渐熄灭,屋里只能借着外头廊下的灯笼里的烛火瞧见人影绰约。 李沈娇很轻地“呀”了一声:“爷瞧得见妾身吗?” 四爷的声音有些闷:“嗯。” 李沈娇托腮:“爷方才的脸黑着,险些妾都瞧不见爷的脸了?这会儿天都黑了,就不用爷黑着脸了。” 昏暗中,李沈娇和四爷相对而坐。 四爷听见李沈娇的声音愣了愣,这话是有些放肆的。 只是细听却也能明白李沈娇这是在哄着他高兴呢。 还真是——格外别致的哄人方式。 四爷这会儿也回味过来了,感情李沈娇从进来那句“爷瞧见外头那两盆绿菊没有,方才瞧着好像长出了新的花苞呢。”起就开始给四爷下套了呢。 从进来说起绿菊,被四爷问起时先用玩笑话来缓和屋里的有些紧张的气氛,而后再说起开窗瞧绿菊,正好一打开窗让风吹灭烛火,最后再哄一哄四爷。 就是在外头屏风处侍立的苏培盛都不得不在心里赞叹一回。 不过苏培盛琢磨着,要是打开窗的时候没有风那又该如何呢? 苏培盛侧了侧身往外头瞧,哟,那两盆绿菊里,确实有一盆已经长出了新的花苞了。 该说不说呢,还是东院的丫头嬷嬷们看顾的好,听说正院里的绿菊有一盆都已经要凋谢了。 只不过苏培盛回神想要去听内室里头的动静时却已经听不见什么声音了。 里头李沈娇撑起身,在黑暗里绽出笑颜:“爷,奴才怕黑呢。” 李沈娇难得捏着嗓子说一回话,说完她自己也有些不太习惯,下意识地清了清嗓,借着外头廊下的烛火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李沈娇喝了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大概是秋瓷方才给四爷上的茶。 她面不改色地放下茶盏,身子偏向外头:“秋瓷,进来添烛火,你仔细些,里头黑。” 说着李沈娇又墩身去把柿子给抱起来,生怕这小东西在黑暗里把人给绊倒了。 就是平日白日里天色清明的时候,也是有小丫头冷不丁地被不知何时冒出的柿子给吓着的。 秋瓷在外头应了声,很快进来。 屋里有了亮光,李沈娇搓了搓手臂:“夜里风凉,爷往后出府回府时还是让苏公公他们备下披风,免得感染风寒了吃苦。” 李沈娇把四爷哄好了,却也不会去刻意提起或者去问四爷不高兴的原因。 李沈娇又等着秋瓷上了茶和糕饼,见了秋壶捧着糕饼进来,她也没有避着四爷,直接问着。 “府医怎么说?” 秋壶瞧了眼四爷,放下糕饼之后还是低眉顺眼的回话:“府医说不妨事,这两日少让冻梨沾些水便是,掉的皮毛仔细些。倒是冬生,手臂和小腿都乌青一片,那——” 那程嬷嬷下手时一点儿也没留情呢。 李沈娇很轻地“嗯”了声:“去把程嬷嬷请来吧。” 秋壶又看了四爷一回,见四爷没什么多余的表示这才退下了。 李沈娇转身,夜灯下她笑时唇边的浅浅梨涡盛满了柔情,说话时眼睛里也闪烁起晶莹的光。 “方才去园子里消食时遇上了南院奶嬷嬷带着大阿哥出来走走,大阿哥喜欢冻梨,只是冻梨见过大阿哥的次数少,与大阿哥不亲近,所幸不曾出什么事。只是那会儿大阿哥虽说瞧着精神还算不错,只是这会儿妾身想着还是怕大阿哥受了惊吓,妾身也是生育了二格格的,也明白额娘对于十月怀胎诞下的孩子的看重,难免惶恐。” 李沈娇这话说的实在漂亮。 只是就算四爷今儿个没来东院,李沈娇也不会如何去处置了大阿哥的奶嬷嬷程氏。 不然到时候真要说起来,冻梨难免被说道。 李沈娇可以处置程氏,但却不能是因为今儿个大阿哥和冻梨的事儿,不然那只会把冻梨给推到风口浪尖。 四爷闻声,很轻地皱了皱眉:“发生了何事?” 李沈娇动了动唇,心里并不准备把弹珠的事儿说出来,毕竟眼下还只不过是无凭无据的事儿。 四爷看着她,最后又指了指秋壶:“你来说。今儿个你跟着你们主子去了园子里的,发生了什么都一五一十地告诉爷。” 秋壶忙跪下,还算利索地一一禀报了。 主仆两人并没有什么眼神或者言语交流,只是秋壶却同样并没有提起弹珠的事儿,只是说了大阿哥似乎是被什么d东西吸引过去的。 至于程氏来禀报时会不会提起,李沈娇倒是一点儿也不在意这个的,依着四爷的性子,大抵是不会见程氏的。 果然,四爷听了秋壶禀报完,只是神色淡淡地吩咐:“苏培盛。” 外间的苏培盛忙进来回话:“主子爷,奴才在。” “等南院的伺候大阿哥的程氏到了,按照府里的规矩罚了,至于错处,伺候大阿哥不周——以及,不敬主子。” 这个主子说的自然就是李沈娇了。 苏培盛忙应了。 李沈娇站起身,盈盈福身行一礼:“谢过爷做主了。” 四爷方才说的是按照规矩罚,那么言下之意自然就是仍旧要程氏继续看顾着大阿哥的意思。 这个吩咐倒并不在李沈娇的意料之外。 四爷叫起,与人相视一息,心中倒是莫名。 他今日回府时心情确实算不上太好,今年各地的收成算不上太好,冬日里寒凉,到时候各地还不知有多少事。 今日早朝上皇阿玛竟然提起要北上的事。 到时候难免又是一番兴师动众。 只是朝堂之上,大哥直郡王倒是极力支持皇阿玛的决策。 第235章 说是,查到了徐姑娘的院子头上。 四爷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自然不敢对皇阿玛的决定有任何异议,他也明白皇阿玛的用心。 蒙古准噶尔部科尔沁部,近来都算不上安分,攘外安内,皇阿玛是站在整个大清王朝来看的,这自然是必要的。 只是沿途却又难免劳民伤财。 四爷说不上生气,只是为大哥直郡王的一意拥护有些气闷。 这会儿也早被李沈娇给哄好,他和李沈娇对视着:“坐吧,下回这些事由你做主就是。” 后院的事四爷到底不好插手太多,今儿个是正好四爷在,李沈娇自然要先禀报四爷事情的来龙去脉。 只是四爷却不能事事都替李沈娇做决断,不然总归还会显得李沈娇这个侧福晋无能。 李沈娇再次落座,推了推面前的茶盏:“小厨房熬了排骨汤,秋日夜里凉,爷喝些排骨汤暖暖胃吧。” 实则是李沈娇眼睛大胃口小,用晚膳时忽然馋那一口排骨汤了。 只不过用过晚膳后李沈娇自然是吃不下多少了,最后也只能拿来作宵夜的,这会儿四爷到了正好能替她分担一些。 不过她本来也是准备着给东院的丫头奴才们也用一些的。 四爷晚膳是在户部用的,那会儿户部事多忙碌,四爷用的也仓促潦草。 这会儿听了李沈娇的问话他也只是矜持的颔首,意思是可以。 等何氏和绿兰一起把排骨汤奉上、李沈娇站起身亲自起身给四爷盛了半碗,她少有做这样的事,不过并不突兀。 灯下看美人,自然是愈发的赏心悦目。 而后李沈娇才给自己盛了,期间偏头对着秋壶轻声道。 “虽说今儿个冬生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但总归是他受委屈了,也难为他忠心,晚些时候多分他些排骨汤,但也叫他仔细着别积食了。” 在李沈娇的心里,冬生就像个小孩子似的,平日里她也是吩咐着丫头们多教着些冬生。 只是四爷听着李沈娇温言关切的话,目光还是变得有些幽深。 夜里李齐实在是困得慌,兴致也算不得多好,只叫了一回水李沈娇便累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其实真要说起她和四爷的房中事,李沈娇自认为还算是和谐的。 毕竟四爷在床笫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癖好,总归不会不把李沈娇不当人看。 只是日积月累下来,李沈娇确实变得娇气了不少,这会儿才叫了一回水便累得气喘吁吁了。 不过她却不敢出声叫饶的,从前李沈娇还会可怜兮兮地希望四爷怜惜、眼下学聪明了再累也不吭声了。 情到深处时才偶有一声的呢喃,四爷俯身,瞥见怀中娇软眼角的晶莹,他怔了怔。 抬手欲作安抚但动作却不太熟稔地去擦去那抹晶莹。 只是不妨四爷常年握着笔,指腹粗糙,伸手时反而带起眼角一点红痕。 加之李沈娇怕疼的一声轻嘶,倒显得愈发旖旎了。 次日四爷不休沐,自然又是天不亮便起身。 也不必惊动了谁,四爷向来也不爱人近身伺候,大多时候也只是让伺候的苏培盛福禄等插手。 四爷向来是不在东院用早膳的,在别处也很少。 离开东院时李沈娇还没醒,四爷倒是先听见了二格格的笑声,这会儿时候还早,四爷便过去瞧了瞧。 照例叮嘱了一番要奴才们仔细伺候的话,四爷最后才瞥了眼低眉顺眼的冬生:“主子的吩咐你做的很好,往后也要这样尽心。” 冬生自然忙不迭地应下了。 四爷“嗯”了声,从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喜怒来:“不止是他,你们东院的每一个人都要尽心伺候着你们主子。” 众人悄声应是,脸上都挂着笑。 一听这话便知道是主子爷惦记着她们主子呢,这自然是让人高兴的。 一夜云雨,李沈娇一觉睡醒怀里先多了一团奶香,耳边还有秋壶无奈的声音。 “主子,二格格一睡醒便吵着要见主子,陈嬷嬷先前把二格格抱到跟前才不闹了,这会儿——” 李沈娇摆摆手:“不妨事,我正好抱着阿满睡会儿。嬷嬷喂过奶了吗?” 秋壶颔首:“才喂过。” 李沈娇便任由二格格抱着她的脖子。 “阿满来叫额娘起身啦?真是个乖孩子,再陪额娘躺会儿,好不好?” 秋壶见此捂嘴笑了笑,悄声退了出去。 二格格在李沈娇怀里自然什么也听不懂,只是张着嘴巴咯咯地笑。 小姑娘一见着额娘笑就没停过。 娘俩儿相拥着,屋里很快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清浅而平稳的呼吸声。 —— 李沈娇是被饿醒的,她睡醒时二格格还睡的香甜,李沈娇小心翼翼地半撑起身。 她往外头瞧了瞧,屋子里无人,屏风后倒是能瞧见一道人影,也不知是秋壶还是秋瓷。 李沈娇很轻地晃了晃帐嫚上挂着的银铃铛,很轻很轻地一声泄出,很快止住。 外头屏风猴的人影也动了动:“主子醒了?” 声儿也是放轻了的,李沈娇险些没能听出那是秋瓷的声音。 李沈娇等着秋瓷走近了才抬手指了指二格格,她这会儿是真饿了。 秋瓷便意会地站到床边去看顾着二格格,又抬手扶着李沈娇下床榻。 这会儿李沈娇直起身下床,又回头瞧了瞧二格格,而后才放心地出了里间。 不过她出了里间之后还是先招呼着陈氏进去看顾着二格格。 早膳一直备着,这会儿秋壶见李沈娇出来了便忙去招呼着小厨房何氏把一直温着的早膳呈上来。 等李沈娇用过早膳之后才来得及问一句:“昨儿个让小路子查的事情如何了?” 秋壶颔首:“已经有眉目了。” “哪儿来的弹珠?” “说是,查到了徐姑娘的院子头上。” 徐氏? 第236章 不知爷今儿个来是所为何事? 李沈娇回头,眼中不是怀疑是疑惑,她自然是不会怀疑小路子查错了的。 只是确实是有些奇怪啊,居然会是徐氏,徐氏哪里来的那样的弹珠呢? 秋壶出声解释:“听说是中秋的时候宫里娘娘赏赐的,大格格和二格格这里赏赐的都是绢花珠花,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那里得的都是弹珠。不过听说正院福晋把那盒弹珠送回了乌拉那拉氏府里,后来小路子去打听了一回,大抵是徐姑娘那里的错不了。” 李沈娇颔首,又问:“可无疑了吗?” 秋壶顿了顿:“查出来是这样的,只是听着有些蹊跷呢。” 这话不假,真要说起来,谁知道福晋怎么用那娘娘赏赐的弹珠的,再有不是还有南院武格格院里大阿哥呢? 李沈娇这里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呢,忽然听见外头小丫头绿菊的声音:“主子,南院里大阿哥身边的程嬷嬷来请罪了。” 李沈娇神色淡了淡,并不急着见程氏,反而先问:“昨儿个苏培盛是怎么吩咐的?” “按规矩不敬主子是该罚三十大板的,只是念在程氏要照顾大阿哥,最后只罚了十板子。另外又罚了三个月的月例,再让武格格仔细管教着。” 最后这话的意思不亚于在说武氏御下不严了还是笑着要。 李沈娇微微支起两肩膀托起腮:“叫程嬷嬷进来回话吧。” 程嬷嬷很快绕过屏风进来,大抵是昨儿个才挨了罚,她走进来时脚步都还有些轻飘飘的,不过程氏还是十分规矩的没有四处乱瞧。 “昨日之事是奴才关心则乱,险些冒犯了侧福晋,昨儿个奴才已经回去反思过了,今日特地来请罪,恳求侧福晋息怒。” 李沈娇和色看着程氏:“说什么息怒不息怒的话,昨儿个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的爱犬有什么三长两短,自会叫你,眼下你领了罚,我自然也不会揪着此事不放。倒是大阿哥回去可还安好?” 李沈娇确实不喜昨儿个程氏的手脚没个轻重,只是在隐藏在背后有所图谋的人,才是李沈娇所厌恶的。 程氏低头:“多谢侧福晋记挂,大阿哥一切安好。” 一提起大阿哥程氏便不肯多言了,倒像是生怕李沈娇打听到些什么似的。 李沈娇闻言,脸上的表情便更淡了,她撑着手:“那我便放心了。大阿哥身边不能缺伺候的人,程嬷嬷早些回去吧。” 她不知道程氏有没有告诉武格格弹珠的事儿,也不知道武格格的态度,只是李沈娇却懒得和程氏在这里打机锋了。 有时间在这里应付,可还不如琢磨琢磨别的。 程氏自然明白李沈娇这话是在下逐客令,面露几分不甘来,但最后还是做足礼数规矩退了出去。 李沈娇犯困地打了个哈欠:“九月底了,过几日哥哥便要离京了吧?” 秋壶应是。 李沈娇垂眼,她倒不担心哥哥照顾不好自己,哥哥性子沉静,到哪里都能有一番作为,只是到底许久不曾见过哥哥了,李沈娇还是有些想念。 李沈娇又问:“哥哥去云南府了,那嫂嫂和益儿呢?” 秋壶叹息:“少夫人大抵是不会跟着去的,云南府乱,小少爷又年幼。听说夫人属意让少夫人回家里去,总归要自在顺心些。” 这个家去,说的自然是阿玛额娘现下的居所。 李沈娇按了按眉心:“也是,总要等兄长在那边站稳了脚跟才好,说句不中听的话。谁又愿去做糟糠妻呢,殊不知照顾孩子也要费许多心思。嫂嫂的意思呢?” “少夫人原本似乎也是想跟着少爷去云南府的,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又打消了念头。” 李沈娇便笑笑。 跟着爷们去外头吃苦固然是能让丈夫记住你,只是那其中的辛苦呢?李沈娇不置可否。 左右她宁愿享受些清福,当然,若是这种铭记,能是终生难忘的,李沈娇或许会愿意一些。 该吃的,并且有回报的苦,李沈娇甘之如饴。 只是瞧不见往后,不知道能不能苦尽甘来的苦,李沈娇是一点儿也不能受。 不过兄长这事儿,李沈娇自然不是说嫂嫂跟着兄长不能苦尽甘来,而是吃苦的机会多着呢,才诞下子嗣不久的嫂嫂,到底还是养身子要紧。 李沈娇托腮,琢磨着要是额娘在,估计也会这样和她说道。 想起额娘,她又忍不住笑了笑。 弹珠一事,李沈娇并没有就此罢手,还是让小路子继续查下去。 只是查来查去,没想到最后还是查到了徐氏的身上。 不过是徐氏叫人去前院禀报说丢了宫里娘娘赏赐给三阿哥的弹珠,正去请罪呢。 这么一出还是前院的福禄来送东西时顺嘴说的,李沈娇听秋壶说了这么一遭倒是很轻地摇了摇头。 “徐氏做事到底谨慎,一察觉有什么不对劲儿便去知会四爷。” 只是这做法未免太冒险了些,毕竟弄丢娘娘的赏赐也算是一桩罪过。 只是这样一来,也让李沈娇心里清楚弹珠一事与徐氏还有三阿哥无关。 倒是正院那位,一手遮天—— 一出手倒是把她这里和南院的大阿哥还有徐氏那里都给牵扯上了,并且福晋却连面都不曾露过。 哪怕这事儿最后什么也没发生,但只是能在她们心里留下一个疙瘩来。 李沈娇垂眼,不得不赞叹一句:“到底还得是福晋呢。” 如此手段,实在是难得。 一桩桩,一件件,李沈娇都记在心里呢。 只是这些事都无关紧要不痛不痒,李沈娇这才一直没有出手回击。 眼下这样便已极好了。 正院里福晋仍在养身子,寻常轻易也见不到福晋的身影,更别提请安了,见不到面,自然省了许多的麻烦。 李沈娇每日醒来只需要想想今日的膳食用些什么,膳房又进了些什么新鲜的蔬果,还有逗逗二格格玩,再抱着柿子午憩,不时再去看看冻梨,清闲又松快。 最多便是想想四爷来了不高兴时要怎么哄哄四爷,让自己夜里也睡的舒心些,不然夜里睡着都要担心后背凉飕飕的。 不过这样的清闲并没有太久。 九月底,四爷难得在回府后去了一趟正院。 福晋这回少了许多自作多情,只有起身迎接时脸上才带了些浅薄的笑意。 “不知爷今儿个来是所为何事?” 如从前一样公事公办的语气。 第237章 不知爷的意思是。? 四爷却早就习以为常福晋这样的态度,嘴边关怀二阿哥和福晋的话很快咽下,他面色不变,语气也平常。 “皇阿玛属意颁金节后北上,阿哥们多半要随行,彼时爷不在府上,万事都还要福晋周旋。” 这个“阿哥们”说的自然是已经成年和有爵位在身的阿哥们,年岁小些的阿哥,到十三阿哥便是了。 颁金节? 哟,那正经算起来也就还有半个月的功夫了。 福晋脸上堆着得体的浅笑:“是,这些都是臣妾的本分。外头的事臣妾帮不上什么忙,府里这些臣妾都会尽力看顾的。” 福晋说着,又像是十分虚弱一般抬手以帕掩唇,缓缓地咳嗽了两声。 四爷很轻地皱了皱眉,去问一旁的玉如:“福晋的身子如何?太医怎么说?” 玉如躬身行礼回话:“太医说福晋自打诞下二阿哥之后身子便大亏,月子里一直用汤药滋补着才没有伤及根本,只是太医说,就算如此也还是得精心将养着一段时日,等翻了年才能下再说调养之后的事。” 这些话四爷早就从太医口中听过不知多少次了,甚至太医说的比玉如还要详尽细致一些。 四爷表情不变:“你们都仔细伺候着福晋,有什么差错,爷拿你们是问。” 这话是对着玉如等人说的,而后才又偏头看向福晋。 “福晋要养身子,届时身子不适时要以身子为重,再不济还有武氏替福晋分担,眼下福晋还是要以养身子要紧。” 提及武氏,又是管家分担这样的话,不知福晋心里是如何想的,左右她脸上的笑容是愈发勉强。 福晋很快转了话题:“说起武格格,听说前几日园子里还闹了一出,爷还叫人罚了武氏的奴才,倒是臣妾管家不严,还让爷来操心这些。” 这话里的意思可多着呢。 福晋难道真的不知道后院里发生了什么吗?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影射谁呢。 四爷凉凉地看了福晋一眼:“福晋身子有恙,自然怪罪不到你身上。你仔细养身子,爷去瞧瞧二阿哥。” 显然,四爷这是不想留下和福晋多言呢。 福晋笑着站起身,又问奴才们:“二阿哥可睡醒了?” 玉如面露难色:“回福晋的话,嬷嬷喂了奶,才睡下呢。” 福晋下意识地道:“不是才睡下一会儿吗?怎么又睡下了?” 福晋这话问的,四爷下意识地侧目了一回。 东院里李沈娇也时常这么问,只是她问的次数少,大多是在二格格不在跟前的时候才问,只是语气都不同于此时四爷眼前的福晋。 不过真要四爷说出有什么不同,他这会儿也说不出来心里为什么在听到福晋那话有些不舒服。 四爷摸了摸后颈,神色不虞:“福晋好生歇息吧。” 这话一出倒是让福晋摸不准四爷要不要留宿了,便只能站起身去目送着四爷去向二阿哥的屋子。 福晋后知后觉地问:“我方才说错了什么?” 玉如也一头雾水地摇头,她方才只是觉得福晋那话说的有些生疏,只是福晋那话总归算不上有错的。 爷这是——怎么了? 不过四爷还是留下来留宿了的,福晋听见丫头说备热水沐浴的话也还是松了口气的。 福晋知道自己的身子,她自然是希望能再次遇喜,最好是再诞下一个阿哥来为二阿哥助力的。 只是太医叮嘱的话还在耳边,二阿哥的身子也不好,福晋宁愿不生下这样身子病弱的孩子。 福晋动了动唇,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被钱嬷嬷给拉住。 钱嬷嬷一脸谨慎地出声,话一出也让福晋微微变了脸色。 她定了定心神:“多亏有嬷嬷,我险些把这事儿给忘了。我会去问四爷的意思的,但愿不要如此吧。” 不过福晋眼下还要担心着四爷今儿个会不会在正院留宿歇息的事儿。 所幸今儿个四爷还是歇在了里间,难得和福晋同床共枕一回。 屋子里有经久不散的檀香和药味儿,四爷听苏培盛说了,福晋近来在养病时也在静心礼佛。 四爷扯了扯嘴角,听着外间奴才熄灭烛火的声音,他也疲惫的闭眼。 福晋在黑暗里翻身发出轻微的响动。 “北上路途遥远,爷身边不能缺了伺候的人——臣妾精力不济,倒是不清楚后院里众人的身子如何,不知爷的意思是?” 福晋向来是很会用言语来试探四爷的心意的。 只是福晋嘴上说着不清楚,但心里却是一万个不乐意四爷点了东院的李氏或者是宋氏的。 这会儿福晋倒是难得希望爷会提一嘴武氏。 毕竟武氏真要是跟着去北上了,那管家权福晋也能收回来了。 福晋想到这里,呼吸都忍不住重了一些。 她按了按胸脯的位置,静静地等着四爷的答案。 第238章 不然福晋又该多想了。 四爷的声音因为困倦而带了几分沙哑。 “此事不急,眼下府里子嗣不论是阿哥还是格格大多年幼,此事眼下不急着论断。” 黑暗里福晋听见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侧了侧眼,发觉是四爷抬手按着眉心。 她顿了顿:“爷说的是,自然是要紧着看顾孩子们要紧,臣妾是嫡福晋,府里的孩子们也要唤臣妾一声嫡额娘,臣妾自然也会精心看顾着他们的。” 福晋说完又忍不住咬了咬唇,精心照顾?她撇了撇嘴角。 四爷很轻地“嗯”了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半晌之后四爷收回手:“时候不早了,福晋也早些歇息吧。” 福晋这才懊恼地低首:“臣妾多言了。” 四爷直接不说话了。 福晋等了等,等到眼睛都有些酸了,最后还是垂下眼去。 夜半时分,四爷向来浅眠,一听见隔壁厢房传来的动静便被惊醒了。 福晋还睡着,呼吸平缓。 四爷轻手轻脚地起身,并未惊动福晋。 二阿哥的厢房里钱嬷嬷等人都哄着二阿哥,外头是玉如守着,苏培盛原本打着瞌睡的,这会儿听见二阿哥的哭声也瞌睡全消了。 他才叫了福禄去请府医,这会儿见了四爷,连请安也来不及,见四爷摆手到底不敢多言,干脆退下去拿了披风来。 他难得多嘴了一回。 “披风是前几日李主子让备下的,昨儿个才拿在日头底下晒过。主子先披上吧,不然仔细着凉感染风寒,到时候娘娘又该忧心了。” 四爷看了苏培盛一眼,倒没说他多嘴,直接接过了披风。 四爷自己系上了披风,而后又大步径直去厢房看二阿哥。 “去请府医了不曾?” 苏培盛说是。 寻常孩子夜里哭闹倒是常见的,只是二阿哥不同,一哭闹次日便要吐奶,再隔几日便又要起高热。 这在正院倒成了一件必然的事儿了。 四爷进去厢房里时二阿哥的哭声还没止住呢,见了四爷,屋里丫头嬷嬷们俱是惶恐地福身见礼。 除却还抱着二阿哥的奶嬷嬷。 四爷也不坐,走近瞧了眼二阿哥哭得脸都通红又快皱成一团,他也跟着皱了皱眉。 “二阿哥如何了?” 奶嬷嬷轻拍着安抚着二阿哥,声音也放轻了:“这……大抵是二阿哥魇着了。” 小儿哪有夜里不哭闹的,奶嬷嬷心里倒是无奈呢,谁让怀里是个金贵又不好哄的主呢。 四爷倒是不至于发怒,他自然不会去抱二阿哥,他也不会懂得如何哄小孩子。 他这才坐到小榻前,等着府医来给二阿哥瞧瞧。 府医来了瞧过二阿哥之后果然也和奶嬷嬷说的差不多,大抵是魇住了。 府医倒是能开一些静心安神的药方,只是那些药最后也是奶嬷嬷服下,眼下二阿哥也不能冒冒然地胡乱用药。 四爷摆手让府医去开药方,只是奶嬷嬷哄了许久,二阿哥的哭声也不见消停。 一旁的钱嬷嬷饶是从前在乌拉那拉氏府上见过许多的大风大浪了,只是这会儿看到四爷的黑脸还是有些忍不住心里发怵。 她这会儿是真怕四爷发怒。 四爷自然不会因为二阿哥的哭声而发怒,他的脸上向来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他忽然抬眼环视了一回二阿哥厢房内的陈设,这倒是让钱嬷嬷更加不安了,生怕有什么不妥之处,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有铃铛吗?银铃铛?” 四爷忽然出声发问。 玉如这会儿还在看顾守着福晋,钱嬷嬷听了四爷的话愣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又连忙答话。 “回主子爷的话,有,奴才这就去取。” 虽说心里不解,只是主子吩咐了什么,只管照做便是,这点子道理钱嬷嬷比谁都明白。 等钱嬷嬷把银铃铛奉上来,苏培盛远远瞧着,倒是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眼熟。 或者说是四爷忽然提起银铃铛,这才是有些奇怪的地方。 苏培盛好像在哪里也听过铃铛的声音,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竟有些想不起来了。 钱嬷嬷到底心思巧些,这会儿捧上来的还是好几个不同的银铃铛,有个还是镶有花纹的,甚至有一个还是带有檀香的。 四爷撂开了有花香的那个,随手从那几个银铃铛里挑了一个,而后站起身走到了抱着二阿哥的奶嬷嬷跟前。 四爷不会哼唱李沈娇哄二格格时唱的童谣,便只能循着记忆里的腔调去晃动着银铃铛。 银铃铛的声音按说是有些吵闹的,只是在二阿哥的哭声的衬托下,那银铃铛的有节奏的声音也变得清脆悦耳起来了。 二阿哥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他盯着四爷手里很轻地摇晃着的银铃铛,原本水雾朦胧的眼睛忽然定住。 他的眼周还有泪珠没滚落,只是哭声却已经止住了。 哟,二阿哥不哭了呢? 满屋子很快只剩下了清脆而有节奏的铃铛摇晃声。 后头站立的苏培盛越听越眼熟,等四爷把手里的银铃铛递给丫头,看着丫头照猫画虎地摇晃着—— 苏培盛猛地一拍脑门儿。 他说怎么瞧着听着那么眼熟呢,这不是东院李主子哄二格格的法子吗? 眼下倒是被四爷拿来哄二阿哥了。 这可真是—— 苏培盛在心里都快啧啧称奇了,这么一来,倒显得东院李主子越发好了。 至少在对膝下的孩子们上是这样的。 正院那厢福晋睡得可正香呢。 四爷这里见哄好了二阿哥,但也还是面色冷淡:“这法子哄得了一时,二阿哥要哭闹,便把二阿哥爱的东西碰到二阿哥跟前。” 四爷本人是不爱这样偏袒溺爱的法子的,只是二阿哥在四爷心里的地位不同。 一来确实有二阿哥是嫡子的身份在,二来是二阿哥身子弱,正眼瞧着比从前不足月有弱症的大格格还要多病多灾些。 再有—— 四爷很清楚,也长了眼睛看得明白。 福晋压根没把二阿哥放在心里,大半的时候都是言语上确实没有少过关怀,只是实际上,究竟有几分疼爱是真的呢? 就像从前的—— 四爷出了二阿哥的厢房的时候抬眼瞧了眼外头的夜色,明月朗朗,像极了幼年时在坤宁宫时看过的月亮。 坤宁宫,从前孝懿仁皇后的居所。 就像从前年幼时四爷在孝懿仁皇后佟佳氏那里一样的那几年,那几年佟佳皇后身子也不好,对待四爷也只能说是不曾亏待,总归说不上是有多亲近—— 养子如此,亲子竟也如此。 实在是可笑荒唐。 四爷扯了扯嘴角,压住冷笑。 “叫人把西厢房收拾出来。” 四爷这话的意思便是不回内间去和福晋同榻而眠了。 苏培盛压下心中惊惧,忙去了。 面对正院钱嬷嬷和玉如的疑问,苏培盛也能皮笑肉不笑地把皮球踢回去。 “主子爷才看望过二阿哥,身上寒露重,怕惊动传了寒气给福晋,伤了福晋的身子可不好了。这都是主子爷的一片用心,嬷嬷不会还要阻拦吧?” 苏培盛都这么说了,便是钱嬷嬷也被堵的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咬着牙承应:“是,到底是主子爷心疼福晋。” 罢了,四爷到底是亲自起来哄着二阿哥了,这么说来,也算是四爷心疼福晋了。 钱嬷嬷现下都学会自我开解了。 而后还得想着怎么才能瞒着福晋半夜的这档子事儿,不然福晋又该多想了。 第239章 郭琇是谁的人,四爷心里门清。 次日福晋起身时又觉得头疼得紧,请太医来瞧过之后又吃了一回药,觉得头疼的毛病好些了才有些精神去想些旁的。 钱嬷嬷早就和玉如等人对好口径了,昨夜之事直接瞒得死死的,一点儿风声也不会透露给福晋。 不过福晋显然也对昨夜的事一无所知,身子好些了也是先问起了旁的:“昨夜无事吧,我恍惚间似乎是听见二阿哥的哭声?” 见钱嬷嬷和玉如都是缄默地摇头,福晋按了按眉心,哪怕心里觉得有些古怪,但却因为精神实在是有些不济也没顾不得去细想,只当是昨儿个二阿哥又哭闹了。 二阿哥夜里哭闹是常有的事,有时连福晋自己半夜都被搅醒而头疼,这会儿也只当是丫头嬷嬷们不愿让她因为二阿哥的事情而担忧,于是便没有去问。 这会儿福晋心里满心里只有一件事呢:“昨儿个我问过四爷了,只是四爷却说的含糊,一时半会儿我也琢磨不清四爷的意思了。也不知——” 钱嬷嬷闻声也叹了口气:“听着福晋这话的意思,倒像是要带东院那位北上去了,一来二去的,到时候……” 到时候东院那位的福泽可要更加深厚了,和四爷之间的情分也更难割舍了。 到时候指不定——那院里还能又添下个一子半女来,那可就更压不住了。 眼下福晋和二阿哥的身子都摆在眼前呢,钱嬷嬷眼瞅着,这娘俩就跟一阵风来就能吹跑似的。 钱嬷嬷也有些头疼:“这事儿——还是要端看四爷的意思。上回那一出,倒是东院那位走运,养的狗也跟泥鳅似的滑溜。眼下东院那位心中说不定也有了警惕之心,现下倒是更不好下手了。” 福晋喝了口热茶,一口热茶入肚,身子也多了几分暖意,她堪堪压下气性,冷哼一声。 “四爷要她去我自然不好硬生生地拦住,只是李氏离府了,但是二格格她总不能带着一起北上去吧?小儿多年幼,一场病没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不论是武氏还是李氏,眼下都是福晋的心头大患。 钱嬷嬷垂首:“此事还尚未有论断,福晋切莫心急,且由着那位再嚣张些时日吧。” 福晋擦了擦嘴,两颊也跟着浮上笑意:“我自然是不急的,左右不过是个格格罢了,也不必急着动手,不过是想借着二格格伤一伤李氏的心,让她明白要懂懂规矩知分寸罢了。” 福晋的心肠很硬,后院的子嗣在她眼里从来都只是争宠博被四爷瞧见记住的机会罢了。 福晋又喝了口热茶,也不知是如何的心思,反而低叹道:“这时候我眼里也见不得血腥……” 她缓慢地抚平了衣角处的浅皱,而后才将瘦掌重叠着放回腿上:“眼下还是先想着四爷的生辰礼吧,颁金节也要到了,到时候进宫去还得想想给娘娘献上些什么呢。” 至于东院的二格格,暂且先撂下吧。 也不急于一时的。 正院里福晋琢磨着四爷的生辰,李沈娇这里也琢磨着呢,不过她并不是琢磨着要送什么,要送什么李沈娇心里早就有了主意了。 这会儿李沈娇心里琢磨的这份礼物怎么比她想象和预料的要费劲许多。 李沈娇这里也还不知道四爷要跟随万岁爷要北上去的事儿呢。 府里各处都还算风平浪静,毕竟有孩子的想着养孩子,没孩子的还要先把每日的温饱给解决,谁也没有那许多的作妖的心思。 外头四爷可就没有那么清闲了。 九月的最后一日,上朝的时候四爷便听了皇阿玛敲定了北上的日子,就是在颁金节后的几日了,皇子也是四爷预料中的那几个。 大阿哥直郡王、三哥、五弟、八弟、十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 太子爷也是和以往一样被留在京城监国。 这样的事在直郡王等人看来自然是不尽无上的尊贵,直郡王倒是巴不得留下来监国呢。 只是转念一想留下监国拉拢臣子虽好,只是北上却能和蒙古准噶尔科尔沁等部交谈,再有直郡王的骑射在一众皇子中都是十分出挑的,届时还能向蒙古各部展现一回大清巴图鲁的强悍。 直郡王思及此,堪堪满意了一些。 下朝之后四爷照例往户部去,只是半路碰上了郭琇,瞧着他倒是比从前要精神抖擞了些。 郭琇并没有刻意去攀谈,只是站在不远处的地方,对着四爷拱手行礼。 四爷也很客气,见了郭琇行礼也抬手轻颔首回了半礼。 “四爷安好,身子可大安了?”郭琇先出声。 四爷听明白郭琇言语中的意思,他抬手轻咳了两声:“有皇阿玛隆恩庇佑,胤禛自然已经大安了。” 郭琇并不爱笑,和四爷说话时也是一板一眼的。 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论怎么看也不像是相谈甚欢的模样。 偶尔有路过的宫人或奴才,即便是瞧见了也无人多想。 郭琇并不是爱客套的性子,很快便说到了正题上。 “年大人知道四爷病了,倒是十分忧心。这会儿听四爷说大安了想来到时候他也能稍有宽慰。送礼一事,事毕之后他也十分的懊悔,生平牵连了四爷,原本还想让次子年羹尧来向四爷代为请罪,只是年羹尧受了苦头……” 年遐龄远在湖广,倒是耳通目明。 四爷不言语,定定地沉默了两秒:“郭大人言重了,是胤禛胆小,所幸不曾牵连总督。” 四爷这话可就客气生疏地多了。 郭琇自然也不会不明白四爷的意思,一拱手留下一句“下官明白四爷的意思了会传达给他的”便离去了。 四爷出了宫门,又摸了摸方才在日头底下和郭琇说话时晒得有些发烫的后颈。 郭琇是谁的人,四爷心里门清。 不论郭琇的话是真是假,他也不会落下任何一点“结党营私”的坏名声给旁人。 只是不曾想今儿个倒是巧了,才和郭琇打过机锋,这会儿出了宫门不久便又遇上了隆科多。 第240章 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隆科多便和郭琇不同了,远远见了四爷便笑着拱手呼喊着四爷了,倒是肆意了许多。 “前些日子听说四爷病了,奈何府上事务缠身,倒是不得空到府上去探望,眼下瞧着四爷脸色不错,我心里也稍稍感到安慰一些了。” 隆科多因为有佟佳氏一族的关系在里面,真要说起来也算是四爷的半个长辈,四爷还要喊一声舅舅,他说话时的那一句“我”倒是也不算错了规矩,听得也让人亲近。 这一个二个的,不是拿着重试那日的事试探四爷,就是拿着重试当日四爷称兵说玩笑话呢。 隆科多自然算是后者。 四爷拱手:“人是肉体凡胎,哪有一点儿也不生病的,提督说笑了。” 隆科多向来是御前宠臣,现下任职九门提督,看管着紫禁城的内外,手底下是紫禁城的一众侍卫。 这会儿四爷能在这里遇到隆科多倒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儿。 只是四爷这句提督乍一听是没什么毛病,只是真要细细琢磨起来,那可是揶揄满满呢。 隆科多跋扈张扬,又因为官至九门提督,朝廷里可是有不少看不惯隆科多的文臣们一口唾沫一口痰地骂着隆科多是皇阿玛紫禁城里的一条看门好狗。 隆科多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些。 这会儿隆科多听了四爷的话脸上也还挂着浅笑:“四爷客气了。等颁金节北上,到时候还要四爷多多照拂呢。” 这话也不算太好听,毕竟四爷的骑射向来“不佳”。 这两人在这宫门口,一个冷脸,一个嬉皮笑脸,倒像是要吵起来了似的。 倒是让一旁侍立的苏培盛盯得胆战心惊的,生怕自家主子在这紫禁城门口和隆科多大人争执起来。 自家主子正直,瞧不惯隆科多大人轻狂倒是没什么意外,像从前隆科多大人碰上自家主子时也向来很少有什么好脸色的。 只是像今儿个这样,言语上都夹枪带棒的,实在是有些少见了。 果然,自家主子还没说几句呢,对面的隆科多瞧着便快火冒三丈了。 四爷擦着隆科多的肩离去,薄唇轻抿:“胤禛谢过舅舅了。” 四爷的这一声很轻,轻得连近旁的苏培盛都没能听清。 隆科多咧开了嘴,明面上却又轻哼了一声。 这个老四,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隆科多望着四爷远去的身影,摸了摸满头汗的脑门儿,他再次咧开嘴笑了笑。 虽说老四今儿个还喊了他一声舅舅,但是他隆科多可不是什么让人白占便宜的性子。 年轻时候的隆科多还是有些坏心思在身上的。 十月初一这日,正院里福晋近来都在养身子,上月十五的请安都是免了的。 今儿个起来福晋觉得精神不错,便没叫人去免了请安。 李沈娇昨儿个夜里陪着二格格玩的久了些。 二格格虽说还没到六个月,只是小姑娘好动,才五个月大便学会坐了。 不过这会儿小姑娘坐的不太稳当,还是要陈氏等扶着。 李沈娇问过太医,确认过虽说有“三翻六坐,七滚八爬”的老话在,只是小儿各有不同,总归不会太影响小儿身子成长的。 李沈娇对此倒是十分新奇,不过她实在是想不起来她小时候是几个月大的时候才学会坐起身的。 这么一说来,李沈娇又想着等二格格长大了大概也会忘记了—— 于是她灵机一动,干脆便叫两个丫头准备笔墨,把陈氏小心翼翼又面露笑意看着二格格坐直身的画面给画了下来。 只是画画到底费时,李沈娇便睡的迟了些。 倒是二格格白日里睡的多了,这会儿也是十分的精神。 等李沈娇画完了,陈嬷嬷抱着二格格来看时,二格格还自己扒拉一个手印在画上,所幸是在上方的空处。 李沈娇哭笑不得,眼看着二格格一手墨的手要碰上自己的脸,她这个当额娘的躲的倒是十分干脆。 “二格格瞧着是困了,嬷嬷快抱着二格格下去洗漱歇息了吧,我也有些困倦了。” 李沈娇弯着身子,躲开小姑娘的“魔爪”,而后又让秋壶找来了印章写下了作画时候和作画缘由。 故而今儿早李沈娇出东院时人都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 到了正院她都没空去听众人来回打机锋,连宋氏问她瞧着她的脸色如何的话也都是眼皮不抬的应付两声。 倒是惹得宋氏气恼地瘪了瘪嘴。 殊不知李沈娇垂着眼就差没去见周公了。 等福晋到了时,秋壶才上前虚扶着自家主子的同时也算作是提醒自家主子。 福晋今儿个脸色不错,看着众人请安时脸色格外的差的李沈娇时心情倒是更好了些。 福晋也难得满脸笑意地说了几句关怀李沈娇的话。 这些关怀的话也难得不像从前那样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 李沈娇都听得清醒了些,最后也是站起身谢过了福晋的关怀。 福晋难得这样好说话一回,只是对着李沈娇是这样,转头对着武氏就没有这样的好脸色了。 这会儿武格格倒是被福晋那些话戳得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 武格格都准备站起身说话了,不料忽然见丫头从外头来禀报。 “福晋,各位主子,奴才有事要禀报。” 福晋睨了进来的奴才一眼,而后才慢条斯理地:“不懂规矩的东西,没瞧见正是请安的时候。有什么事?” 那丫头忙磕头告罪,而后跪着行走到了福晋的跟前,然后才低声和在走下来的玉如的耳边回话。 玉如也不知听见了什么,左右脸色是变了一变。 她脚步匆匆地回到了上首福晋的跟前,蹲膝凑在福晋耳边低语。 福晋不知听到了什么,左右福晋的脸色是忽然变得很差了。 “好端端地,她怎么来了?我看隆科多是愈发糊涂了,这是什么地方,当什么人都能进四爷府上来拜见不曾?” 福晋对自己府里的妾侍都够瞧不惯的了,更何况是别的府上的。 第241章 莫不是四福晋不乐意瞧见我? 那丫头被福晋突然地厉声吓得直哆嗦,又忙跪下告罪。 福晋原本的好心情直接消了大半,她低头又喝了口热茶:“我这里还忙着呢,且叫她先在厢房候着吧,叫人备下热茶糕饼伺候着吧。” 这话就是要冷着的意思了。 那丫头愣了愣,又忙应下退了出去。 福晋桩头,脸上的笑容恢复了一些:“刚才说到哪里了?我近来都病着,倒是难得能见你们一回,这会儿倒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武氏抿嘴:“瞧着倒像是福晋有客,奴才们也不是那样不懂事的奴才,怎么敢拘着福晋呢?” 武氏这话听着倒是十分贴心替福晋着想的模样,只是福晋刚才那神色摆明了是不想去见客,武氏这是硬生生地拿话去推着福晋呢。 李沈娇懒得说话承应,只是偏头先看了眼上首的福晋。 能到四爷府上来做客的,要是皇子福晋上首福晋自然不至于是这样的神色,那便只能是大臣家里的女眷之类的了。 能让福晋这样满脸不耐烦的,倒是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上首福晋不痛不痒地回了武氏的话,而后又才慢条斯理地问起了府里各处近来如何,瞧着倒是十分温婉和善的模样。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先前才出去的小丫头这会儿又慌慌张张地进来了。 玉如就在下首侍立着,这回干脆挥手让小丫头上去到福晋跟前回话。 小丫头附到福晋耳边:“福晋,那位正闹着呢,说福晋既然有事要忙不得空见他,那么她便要先回府了——到时候,到时候隆科多大人问起来,她也会说是……” 福晋不等小丫头说完便先重重地将手拍至桌案,猛地发出一声响动:“混账东西,她居然敢威胁我。” 原本还和武氏针锋相对的宋氏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响动而缩了缩脖子。 福晋实在是气急了,才难得连应有的冷静自持都维持不住。 福晋往下一扫眼,心中的火气更是没处发,脸上愈发没有一个好脸色:“都吵吵嚷嚷地做什么。李氏,你随我去待客,其余人等都散了各自回吧。” 众人站起身,武氏和宋氏先告罪说了一回不是。 而后众人才齐声道:“奴才告退。” 除了李沈娇。 福晋在上首冷冷地瞧了李沈娇一眼,而后才施施然地站起身:“还不跟上?” 李沈娇站起身,落后福晋几步,声儿懒懒地:“妾没接待过女眷,只盼着到时候不要丢了府里的脸面才好。” 福晋轻飘飘地瞧了李沈娇一眼,脸上也还是那样轻视而又带着几分瞧不起的表情,好似在说着“还算你有自知之明”一般。 不过福晋嘴上却又还是维持着十分的和善。 “不妨事的,妹妹现下不会,往后见的人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只是听着福晋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咬牙切齿地不满似的。 李沈娇便装听不懂似的,只乖巧地对着福晋笑笑:“妾身才疏学浅,学什么都慢,到时候还要听着福晋的指示呢。” 从花厅出去的时候李沈娇又落后了福晋几步:“可打听清楚来的是谁了吗?” 秋壶轻颔首,凑近自家主子一些,同时压低一些声调:“听说正院的丫头议论,来的似乎是隆科多家的宠妾,李四儿。” 李四儿? 哟,这可也是一位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物呢。 一听秋壶说来人是李四儿,李沈娇的脚步顿了顿,同时眨了眨眼睛:“怪不得福晋这样不高兴呢。” 满京城里就是平头百姓都知道的宠妾灭妻的典范,可不就是隆科多和李四儿吗? 这位的风头可是比近来的八福晋都一直压不过去的。 再有,听说那位身份也算不上太清白。 李沈娇垂了垂眼:“还打听到了什么旁的吗?” 秋壶默默摇头,这一会儿的功夫她也只能在正院打听到这些,要是能去前院一趟的话,打听到的说不定还能更多一些。 李沈娇叹了口气,说了声知道了便又加快了些脚步追上福晋。 她对李四儿的态度,端看四爷对隆科多大人的态度。 当然这些都是明面上的,真要说私心里的话,李沈娇听了许多外头关于李四儿的传言,李四儿这人究竟如何,还要见过了李四儿的庐山真面目才能下论断。 李沈娇自己哪怕是成了侧福晋,上了宗室玉牒,但说到底,同样也是做妾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满京城都知道隆科多大人宠妾灭妻,这何尝不是把李四儿给推到了风口浪尖的位置。 再有,女子的名声本就只有那么一点儿,隆科多大人宠妾灭妻,最后名声受损遭受辱骂唾沫的却只有李四儿。 李沈娇向来都是觉得,摆在明面上的东西确实好看,只是究竟好不好,摆在明面上的却未必是真的。 李沈娇落后着福晋一些进了厢房,视野里只见一位穿着桃红色旗装的女子背对着她和福晋。 边上还站着一位瞧着有些怯怯的丫头,那丫头见了李沈娇和福晋倒是先行礼,而后又低声唤了声主子。 半晌,李沈娇先听见了娇媚地一声:“可终于到了。” 这声音是娇媚,只是却不是矫揉造作出来的娇媚,而是每一个音调都带着媚骨天成的自然。 说话的同时,背对着李沈娇和福晋的李四儿也终于回头。 大抵是等的不耐烦了,李四儿转身时还打着哈欠。 李四儿长得很美,自然,能让隆科多宠妾灭妻的女子自然不是什么俗物。 从前府里的谢氏也是美的,同样也是娇媚,但又有一股柔弱无依之姿惹人怜爱,但是眼前的李四儿不同。 李四儿站在那儿就诠释着媚之一字,甚至连眼眶子里都带着魅惑人心的胭脂色一般。 不过李四儿一张嘴,那些妩媚又夹杂着一些泼辣。 “四福晋可真是让我好等啊,莫不是四福晋不乐意瞧见我?” 李四儿这么说着,又敷衍地屈膝行礼,福晋还没说什么呢就已经先自顾自地站起身了。 第242章 李氏,这里便交给你了。 福晋被李四儿的动作气得脸都红了。 她是正经大家族里培养出来的姑娘, 从小被教导的就是如何做好一个嫡妻,如何把底下的妾侍格格们给打压住,自然是瞧不上李四儿这样的人。 只是李四儿向来得宠,说隆科多灭妻,最要紧的便是在向来要紧的祭祀和各府的红白喜事里让李四儿这个宠妾出面。 倒是让李四儿端足了当家主母的派头。 李沈娇站在后头,她顿了顿,还是只对着李四儿轻颔首算作是见礼。 毕竟说到底李四儿眼下身上并没有品级,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介民妇。 李沈娇这会儿能对着李四儿颔首,已经算是客气了。 对面的李四儿自然很快瞧见了,她的眸光闪了闪,同样轻颔首算作是回礼。 她回礼回的轻飘飘。连福晋都没注意到,倒是让李沈娇身后的秋壶看的十分欲言又止。 毕竟自家主子回礼算是十分客气了,瞧着李四儿却是一点儿也没放在眼里的模样。 福晋显然是想发怒的,只是从李沈娇的角度却看到了福晋身旁的钱嬷嬷按了按福晋的手。 福晋顿了顿,眉角跳了跳:“夫人说笑了,实在是府里事务繁重,又正好是初一。都先坐吧。” 李沈娇全程不说话,低眉顺眼地在福晋下首落座。 福晋落座,又让丫头续上了好茶:“听说近来府上热闹,倒是难为夫人百忙之中前来拜会.” 福晋这话就差没直接问李四儿不在自己的府上好好待着跑来四爷府上做什么了。 李四儿笑得风情万种,听了福晋的话回答时直接把话给摆到明面上来。 “四福晋这话莫非是不想看到我来拜会吗?府上确实有些忙碌,只是我们家大人从四爷那里知道四福晋病了,特地让我来探望。” 李四儿这话倒有些先兵后礼的意思了。 福晋闻声脸上也没什么笑意,这会儿听着李四儿说着探望的话心里只觉得恶心的慌。 平日里与她结交的都是身份相当的皇子福晋以及宫里的贵人和达官显贵的女眷,再不济也是官职低微些但总归有诰命在身的命妇。 像李四儿这样难登大雅之堂又身份低微的人,福晋是连一个多余的眼色都不想给的。 福晋应付着按了按太阳穴:“多谢你记挂着了,不过是生产之后一直养着身子,倒不是什么大毛病。” 李四儿娇笑了两声:“没有什么大毛病就好,我们家福晋身子可向来就不算太好,这才连管家的精力都没有,倒是苦了我——” 她说着还掩了掩嘴。 这话可就太放肆了。 这是在说什么呢,就和指着福晋的鼻子骂没什么区别了。 更何况眼下福晋的身子确实不算太好,府里还有一个武氏处处想着要分她的管家权。 哪怕福晋清楚李四儿不可能对四爷的后院了如指掌,只是这会儿听了李四儿的话却总觉得她这是意有所指。 福晋按了按胸脯,还是被激得火大:“夫人到底不是嫡妻,自然不懂这其中的许多辛苦。不过只要安分老实,总归能少许多的不易的。” 只是李沈娇在下首听见福晋的反讽倒是很轻地皱了皱眉。 和李四儿那番话比起来,福晋这番话和李四儿那可就真是高下立见了。 李四儿那都是说着自己的事儿,那自然无伤大雅,至于福晋怎么想那就是福晋的事情了。 但是福晋这就差没明晃晃的反讽了,并且言语里也是直直地带着说教的意味了。 可是李四儿又不是四爷府上的人,福晋这话说的就有些多管闲事了。 眼看福晋愈发说不过对面的李四儿,李沈娇抽了抽嘴角,还是接了这话。 “夫人说笑了,咱们自然都是乐得去享清福,这些事儿还得是要府里的福晋们顶着才成,不然真到了自己的手里还不知要出多少的乱子呢。” 李沈娇这话自然是更向着福晋一些的,只是她这话说的却也巧妙,“我们”二字直接把她和李四儿的身份说到一起去。 李沈娇自己倒是不会觉得自降身份之类的,说到底都是做妾的,在自己府里张扬也就罢了,张扬到外头,那可就不合适了。 不论李四儿这些张扬是因为背后有隆科多的宠爱也好还是有隆科多的授意也好,但树大招风的道理,李沈娇也不必在这个时候诉说。 坐在李沈娇对面的李四儿娇娇地靠着雕花椅:“想必这位便是四爷府上的侧福晋吧?难得有机会见一回,你这话说的在理,谁又不想享清福呢。” 只是李四儿虽是这么说的,只是说话的时候却又懒散地看着指甲上的豆蔻,那一句“谁又不想享清福呢”入耳时听着也是格外的讽刺。 福晋听得心里不耐烦。 她今儿个会见李四儿也是全看在隆科多是万岁爷近前宠臣,又官至九龙提督的份上。 只是真要她私心里来说,她自然是一万个瞧不上李四儿的做派的。 有李四儿做对比在,福晋这会儿在上头瞧着李氏都更顺眼了一些。 只是真要说起来,福晋是皇子福晋,是万岁爷下圣旨赐婚的,能坐在这儿和李四儿说几句都是十分给李四儿面子了。 福晋这么想着,也没有再久坐,见李四儿没有告辞的意思,干脆直接起身借着身子不济的由头回了。 至于李四儿,那不是还有侧福晋李氏吗? 福晋离去时皮笑肉不笑的:“我先回了,李氏,这里便交给你了。” 福晋这就是拿捏着李沈娇不清楚外头朝堂之上的事儿,怎么也不会随便翻脸。 李沈娇确实不清楚外头隆科多和四爷之间的利害关系,只是她不蠢啊,端看福晋这会儿这样利索离去的态度也能猜出一二了。 她端坐着,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把福晋骂了不知多少回。 李沈娇脸上笑意浅淡地应付着李四儿,李四儿这人确实有些轻狂,但从她的言语间却也察觉此人能成为宠妾并不蠢—— 第243章 那便比什么都强。 只是李四儿轻狂也是真的轻狂。 就这儿一会儿的功夫,李沈娇便听李四儿说了两回讽刺她们福晋的话了。 “同样是做嫡福晋的,到底还是皇子福晋有威严有手段些,才能把底下这些人给管制的服服帖帖的。” 这话既说了福晋的手段,又拐着弯地说着李沈娇也算是福晋的底下人,同样被管制的服帖,得乖乖听福晋的话。 李沈娇听了这话倒也不恼,脸上的笑意都不曾改变分毫,倒像是没听见李四儿这话似的。 “夫人尝尝这菊花糕,倒是难得的好滋味呢。” 李沈娇再抬眼时又直接说起了旁的,不过坐在对面的李四儿听着李沈娇那语气,倒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说吃东西都堵不住她的嘴似的。 李四儿坐直了一些身子:“哟,四爷府上原来还有一尊真菩萨呢,你们家福晋都把你推出来应付我这个无名小卒了,侧福晋还能这样语笑盈盈的,实在是好气量啊。” 听李四儿说话还真是得仔细琢磨个一两回才成。 头一个,李四儿这会儿说李沈娇是真菩萨,难道四爷府上还有假菩萨不成? 再有李四儿后一句又直接点明了福晋是不愿意和她多言,她这话一出,正院里伺候的奴才们都心照不宣地低下了头。 最后又把话说回去,说到李沈娇有好气量身上,那语气又让人猜不透李四儿这话说的是反话还是真话了。 李沈娇放下茶盏,回看李四儿,眸色微敛。 “夫人说笑了,我这人向来爱俗物,和菩萨是沾不上一点儿边的。再有夫人大名鼎鼎,怎么能是无名小卒呢。我这人向来小气,别人如何待我,我自然也会如何施之比身。” 李沈娇说的不快,只是一句一句地回着李四儿的话。 她说完,又很轻地蹙起眉来:“时候不早了,要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夫人要留下来在府上用午膳吗?那样我就叫人去请福晋安排了。” 李沈娇这话是问着的,却也未必没有婉言提醒着李四儿告辞的意思。 李沈娇这会儿是真饿了,今早慌慌忙忙地到正院来请安,也只是在秋壶给她梳妆时尝了两个南瓜饼垫垫肚子。 方才福晋和李四儿说话间李沈娇也尝了两块糕饼,只是她吃着有些腻人便没有多碰。 这会儿李沈娇早已饥肠辘辘了。 李四儿娇娇地站起身:“用午膳便不必啦,听说府上福晋近来养身,我可不敢留在府上用午膳。等下回福晋身子好全了我再来拜会吧。” 李沈娇目送着李四儿离去,她瞥了眼正院里仍旧还愣愣的奴才们。 “还不去送送,待客的规矩呢?” 李沈娇是不会自己出去相送。 正院的奴才面面相觑了几回,默默行礼退下了。 李沈娇从厢房出来,正好碰到玉如出来,先前她对着李四儿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 “福晋还在歇息呢?我便先回了。” 她直接甩了一回脸,搭着秋壶的手转身便走,自然也不会去瞧玉如的脸色。 李四儿今儿个自然不会是无缘无故闲的才到府上来拜会,背后多半少不了隆科多的授意。 只是从李四儿先前和福晋的交谈中还实在让人琢磨不清她的来意。 只有李四儿开头的那句从隆科多大人那里听四爷说福晋近来身子不好—— 那不论李四儿是否真的如她所说因此才得到福晋在养身子的消息。 但总归还是透露出了一个信息,那便是近来隆科多和四爷有交涉。 只是李沈娇对着李四儿做到不交恶便也就罢了。 李四儿的性子和言语上的好坏李沈娇不欲多言,和她先前心中所想的一样。 说到底李四儿是隆科多大人后院的宠妾,而不是四爷府上的宠妾。 不论李四儿的言行如何,对于李沈娇来说也不过是无关紧要。 毕竟一年到头李沈娇能和李四儿碰见说上几句话的机会大概也不会有几次。 于李沈娇而言,李四儿确实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会对着玉如甩脸色,确实是因为她心里有气。 人李四儿今儿个这一趟来正经想见的自然是福晋这个四爷府上的嫡福晋,而不是像方才那样由福晋把李沈娇这个侧福晋推出来做挡箭牌。 再有李四儿确实泼辣,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对于李沈娇来说向来是最让她头疼的。 再有,不在意李四儿是真的,只是和李四儿交谈时李四儿言语中的频频冒犯也是真的。 李沈娇不是软柿子任人揉搓的,先前没发作是顾忌着四爷,但凡李四儿再无礼一些说到什么她和李沈娇都是同姓从前祖上说不定还是一家这样的话,李沈娇估计就直接张嘴骂回去了。 谁不泼辣呀,李沈娇自己也是一个窝里横的主,只是再外头时顾惜羽毛,谁不爱点儿好名声呢。 不过眼下要紧的还是先填饱自己的五脏庙,李沈娇用衣袖遮挡着摸了摸腹部的位置,这会儿平的跟什么似的:“可快回去吧,再晚些我都要走不动路了。” 秋壶扶着李沈娇:“先前奴才已经让人递了消息回去了,想来秋瓷和小路子会已经让人去膳房了,这会儿也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膳房的奴才也不敢耽误怠慢。” 李沈娇哎了声:“像我这样的,果然还是做妾最舒服。” 秋壶听了这话自然忍不住反驳。 “主子说笑了,主子聪慧,奴才伺候主子这么多年就没见主子有做不成的事儿。只是八旗身份的缘故,主子——” 李沈娇笑笑:“女儿家,自然是要做正室才算最好,家世都是老天爷给的,做不了正室便先求吃饱饭穿暖衣。” 李沈娇向来是看得开的,不论是什么样的身份,把日子过好,不吃苦受委屈,那便比什么都强。 这头李沈娇回了东院,小路子正好去膳房把午膳提回来了,李沈娇跨进院门便闻到香味儿了。 得,还是在自个儿的院子里最舒服。 当然,这会儿能吃上蟹酿橙那自然又是一番享受了。 旁的什么在此时便全如过眼云烟一般了。 第244章 别的不说,这样至少省心啊。 府里李四儿来拜会一事算是很快便消停了下来,毕竟知道来拜会的是李四儿的也就只有李沈娇和正院福晋和伺候的奴才们了。 正院里福晋听说送走了李四儿,也只是慢悠悠地躺在杨妃榻上。 福晋嗤笑了一声,只将五根春葱闲闲地靠住玉雕茶杯的杯肚:“人送走了?” 玉如墩身说是。 福晋抖了抖衫子:“李四儿可对李氏说了什么话?” 玉如摇头:“奴才叫丫头在屏风后听着呢,那李四儿说话十分的不好听,李侧福晋一开始还笑着呢,后来大概还是被那李四儿给激怒了,最后说话也不客气了一些。” 福晋闻言再次笑了:“李四儿那样的,虽说人确实惹人厌烦,但是到底能治一治东院那个。” 说到底,对于福晋来说,她不喜欢李四儿,但更不喜欢自家府上妖妖艳艳地。 下首的玉如闻声又愣了愣,最后还是默默地把方才李侧福晋对着她的冷脸给按捺了回去。 罢了,眼下府中局势不明,眼下还是少让福晋为了东院侧福晋而忧心。 玉如瞧得明白,眼下东院侧福晋那就是盛宠,左右侧福晋得宠了这么两三年来也不曾僭越,更没有像南院武格格那样想要争权夺利。 左右玉如眼下瞧着东院李侧福晋的野心左右是远远没有南院武格格那样大的。 这会儿福晋心情好,玉如也不想败了主子的好心情。 府里的事儿是消停了,四爷这会儿倒是对府里的事尚未知晓,眼下四爷倒是听苏培盛说起另一桩事呢。 “回主子爷的话,下了早朝之后,隆科多大人被万岁爷请去乾清宫手谈去了,这会儿还没出来呢,估摸着隆科多大人大抵是要留下来用午膳了。” 苏培盛这话说的是战战兢兢的。 昨儿个儿紫禁城外自家主子和隆科多大人的那番对话苏培盛这会儿都还感觉似乎在耳畔回荡呢。 四爷听了这话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隆科多会被皇阿玛叫去乾清宫,其实算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 他也并不着急,反而先问起了别的:“吩咐你做的事可都办好了?” 苏培盛应是:“按着爷的吩咐,只是让沿途随行的官差仔细看顾着小李大人,旁的吩咐一个字也没有。官差们拿钱办事,也不知道这是主子爷的意思。” 四爷又“嗯”了声,随后便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 苏培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乖乖地退了下去。 不过苏培盛退下去之前忽然又被自家主子给叫住。 “听闻费扬古病了,晚些时候叫府里福禄去爷的私库里寻两支上好的百年老参给费扬古送去。” 苏培盛诶了声,也应下了,不过心里还是难免忍不住唏嘘。 从前逢年过节不论有事没事,四爷吩咐人去乌拉那拉氏族里都是安排苏培盛这个大太监,这回四爷却吩咐了福禄。 可见上回五格少爷参与重试一事险些酿下的大错主子爷心里还记着呢。 重试之事苏培盛一直在主子爷跟前伺候,自然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那会儿四爷听年遐龄大人送了东西来原本是不准备收下的,只是当日傍晚下衙时便听了五格犯的糊涂事。 主子爷这才为了给五格少爷擦屁股,也是为了把“四福晋的母族兄弟参与贿赂案”一事给摘干净,这才顶着风头有了后来万岁爷跟前的那封折子。 苏培盛心里门清呢,瞧瞧乌拉那拉氏一族,没有出众能替主子爷分担些的便也就罢了,反倒是还有一堆要主子爷去操心的。 再反观人李主子家里,虽说只是汉军旗下五旗,但人家世清白,阿玛哥哥就没有糊涂的,也没有因为女儿在四爷府上成了侧福晋就四处宣扬借着四爷的东风胡乱行事的。 别的不说,这样至少省心啊。 瞧见没,眼下主子爷虽说不会徇私提拔,总归会照拂着一二。 不过隆科多大人这事儿吧,苏培盛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有些琢磨不明白。 只是主子的心思自然不是他能随意揣测的,左右主子爷心里有成算,他仔细盯着些外头的大风大浪便就是了。 苏培盛叫人暗自在紫禁城门外盯着呢,自然在隆科多大人傍晚时分才离府的事情也是知道的十分清楚的。 算起来隆科多大人那可算是在紫禁城万岁爷的乾清宫里待了大半日,深得皇恩一句,落到隆科多大人身上那是一点也不夸张。 苏培盛回禀时四爷已经上马了,四爷听了苏培盛说完,倒是先问了句:“今儿个是初一?” 苏培盛说是:“回主子爷的话,正是十月初一呢。” 四爷默了半晌才颔首,一甩马鞭,扬尘而去。 苏培盛心里琢磨着十月初一难不成是个什么不同的日子,若真是什么节日,怎么他在主子爷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呢。 苏培盛在心里一合计,还是选择先驾马跟上四爷。 等四爷到府上的时候,隆科多也在夜色里回府了。 也不需要门房的奴才们多说什么,只看着隆科多的背影奴才们便明白了。 “又是去那儿歇息了啊?这也忒——” 有奴才小声嘀咕。 “自打那位进府,你见过大人什么时候歇在别处过不曾?不过那位也是真好命,从前不过是——” “嘘,你难道不想要脑袋了不成?不知道那位最忌讳旁人提起那些事儿,那位确实是命好,只是那心肠也是真够硬的。你方才那话要是穿进她的耳朵了,谁都保不住你。” 李四儿住的院子名为荔露堂,这是她自个儿取的名儿,还央着隆科多题字挂在堂前的。 隆科多到时正顶着头顶的“荔露堂”三个字发愣呢,小丫头诺诺:“大人,主子说了,得拿银子来您才能进去。” 隆科多熟练地摸荷包,最后干脆把荷包直接扔进小丫头手里。 小丫头颠了颠,轻飘飘的,她反倒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随即给隆科多推开了雕花门。 “外头的官老爷都知道拿银子办事,老爷不会恼了吧?” 里间传出李四儿的声音,娇媚天成。 第245章 不过李四儿是什么身份的东西? 隆科多从门内进去,听了里头李四儿这话倒像是早就听过无数次一般,见怪不怪地,最后反倒是还笑了一声。 “事情算不算办成,还要官老爷看过听过了才知道呢。” 李四儿掀开红帐子出来:“哟,大人要看要听,现在便看吧。” 她走出来,身姿绰约,流畅小臂轻轻抬起,十分漂亮地转了个圈,露出白皙嫩玉的一节雪臂。 隆科多便依言看了一回,半晌后才慢悠悠地颔首:“尚可。” 李四儿哼笑了一声,媚眼如丝,她也学着隆科多慢悠悠地走近,到隆科多近前的时候 却又忽然拐了个弯走到了另一旁,拿起桌上的白玉酒杯便斟了半盏。 “那我可要大人说出个一二三来,哪里有不可的?” 隆科多一掀衣袍,很快落座。 “叫你去四爷府上打探,你又得罪人去了?” 李四儿贝齿微张:“爷可别混说,我这可都是按着爷的吩咐办事,爷想要我什么样我便什么样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也给隆科多斟酒,美人在近前,又是这样的温情小意,哪怕是瞧了不知多少次,隆科多也还是因此而说不出重话。 况且,李四儿在外头的张扬也确实是他默许甚至是暗示的。 他是天子近臣,一言一行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盯着,李四儿算不得挡箭牌,只是他隆科多却需要一些混名声。 毕竟金无赤足人无完人,有点儿坏名声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要真是全都是好名声,那实际上内里真真假假谁也不知道是如何。 再有,李四儿泼辣,嘴上也向来难得能有一句好话,王公大臣的女眷也是被李四儿得罪了大半。 但隆科多要的就是不和王公大臣有太多的牵扯。 伴君如伴虎,隆科多心里门清呢。 这会儿隆科多听着李四儿娇蛮的声音,只是随性地笑笑:“今儿个进宫陪万岁爷手谈,万岁爷又赏了东西,改明儿你带着丫头去库房挑挑。” 李四儿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她也不站起身:“银子都收了我怎么好意思收大人送的东西呢——不过明儿个要去大学士马齐府上拜会,等后日我得空了再去库房瞧瞧吧,正好眼下我这里的首饰都戴腻了。” 李四儿心里,银子第一,首饰第二。 她也向来不会在隆科多面前装或者掩饰什么,世人说不贪财那都是假的,她就是喜欢俗物,也更喜欢那些夫人们看着她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模样。 李四儿说着说着便笑了,下一秒又装作无意地打翻了白玉酒盏,顿时满室生香,旖旎无限。 这头隆科多在府上享受着暖玉温香,四爷那边回到府上还没进后院呢听了福禄的禀报便先黑了脸。 “你说什么?” 这会儿黑夜里一旁的苏培盛瞧着四爷那脸色可真是沉得能挤出墨水来了。 也就福禄这小子胆大:“回主子的话,今早隆科多大人家来了人,在正院待到了将近晌午。后来福晋说身子抱恙,便——” 说到后头,福禄那个反应慢些的也很快感觉到了不对,声音也弱了下去。 “便,便让李主子在正院陪着那位说话,到晌午时李主子才离开正院。” 四爷显然是不高兴了,眼瞧着要发怒了似乎又硬生生地克制住了,只骂出一句“混账东西”。 就是不知道是在骂福禄还是在骂李四儿了。 苏培盛连忙挥手示意福禄退到他身后去:“爷,那眼下是回前院还是……” 四爷冷声:“去东院。” 苏培盛早有预料,忙应是,又抬手示意前头拎着宫灯的奴才转往东院去。 四爷迈开脚,走了几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吩咐道。 “中秋时爷记得皇阿玛赏过一套乌木丹桂妆匣,晚些时候你亲自带人去库房找出来,送到东院来。” 哟,说起那套装匣苏培盛印象可深刻着呢。 那可不是普通的装匣,哪怕是苏培盛在四爷身边伺候那么多年,但是那样精细灵巧的装匣却也还是头一次见。 她原本还以为那装匣最后不是在库房里积灰最后大概也就是落到正院福晋手里。 毕竟那东西确实太稀罕了,听说是前朝上百个能工巧匠耗时多年才制成的。 也是四爷身份金贵办事妥帖,这才得了,旁人那里像前头三爷知道了可是也眼馋了好几回呢。 说是三爷馋,实际上却是三福晋眼馋,为此重阳大阿哥周岁那日三福晋董鄂氏都还记得这一茬酸了福晋好几回呢。 显然是认为那妆匣会落到福晋那里。 连福晋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自打她诞下二阿哥起,她便暗暗期盼着了。 东西的贵重是一样,只是四爷的重视和看重又是一样。 只是没想到,最后居然落到了东院李主子那里。 不过苏培盛转念一想想到李主子近来的宠爱,顿时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了。 再说了,近来主子爷往东院送的东西还少吗,那流水一样的首饰赏赐,苏培盛瞧着都咋舌。 正好送了许多的首饰,眼下也算是给首饰有个归处,倒也还挺合适的。 还别说,苏培盛这琢磨的心思还正琢磨准了,四爷确实是这样想的。 不过苏培盛走神的这一会儿四爷都已经走远了。 苏培盛一拍脑袋,连忙跟上去。 四爷向来不喜欢不规矩的女子,李主子那样的,算是个例外,不过苏培盛倒也没见过李主子有乱规矩的时候。 但是像名声远扬的李四儿那样的,苏培盛都不用多想,四爷绝对是不喜的。 四爷确实不喜欢李四儿那样的,他知道隆科多聪明,办事也没有差池,在皇阿玛跟前向来得力,只是在后院这事儿上,隆科多确实算得上是糊涂。 李四儿是怎么到隆科多后院的?当初闹的满京城风风雨雨的,眼下若是提起来都还能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和李四儿比起来,自家后院的李氏都算得上是万分识大体的了。 不过李四儿是什么身份的东西,四爷这会儿想到隆科多让李四儿来拜会都觉得恶心。 第246章 自然是没有一句假话的。 四爷从来不觉得让后院的女子掺和进前朝的事儿算是什么磊落的行径。 他也从来不曾要求命令过福晋为他结交权贵重臣而奔走,福晋只要不是在皇阿玛跟前犯了忌讳那么都算不得什么。 可以知道前朝的形势,但却未必需要女子去谋划。 倒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后宫不得干政的话。 在四爷心里,女子大多都是同样有大智慧的。 甚至有时四爷也会拐着弯地去问李沈娇一些问题,四爷并不是一味只信自己而听不进去旁人的话的人。 只是四爷所想的是,女子背后牵扯到的母族,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话也绝对不是虚言。 四爷希望后院清净也是他一直以来的所想。 四爷到东院的时候心中的怒意已经消下去一些了。 只是又思虑着李沈娇会不会多想,毕竟李四儿那样的人,嘴里就没有一句好听的话的。 像李氏那样娇弱的人,哄二格格还算有些办法,但是要说起应付像李四儿那样难缠的人—— 四爷想了想,脑海里没由来地冒出了李沈娇抽泣的画面来。 他的心也跟着一刺。 要是李沈娇知道四爷这会儿的心中所想,一定会在愣了愣片刻之后随即飞快连连点头。 对对对,她最娇弱了。 四爷到东院的时候最先注意到他的是在门口侍立的两个丫头和因为担心今夜会下雨而安排着安放油布的林嬷嬷。 四爷做了个手势,林嬷嬷便规矩行礼,并未出声。 几个丫头见状也只是福身行礼。 等四爷走近了,他望向林嬷嬷:“你们家主子呢?” 林嬷嬷躬身:“回四爷的话,主子在里头陪着二格格呢。” 四爷似乎并没有着急进去,听了林嬷嬷的话之后又问:“你们家主子回来之后都做了什么?” 今儿个是初一,李沈娇也就只有去正院请安时出了一回东院,林嬷嬷也从两个丫头那里知道自家主子今儿个回来的晚的缘故。 她这会儿听见四爷这么问,自然很快心领神会地明白四爷这是在关怀着自家主子。 “主子回来用过午膳时候便不早了,按照惯例陪着二格格午睡了一回,申时睡醒起来了,后头和秋壶她们在里间说话,不小心弄湿了衣裳,又沐浴了一回。” 至于是什么样的不小心,林嬷嬷自然心里也是清楚的,再有,依着主子爱干净的性子,哪怕没有弄脏衣服大概也不会忍受自己一身的油墨味的。 四爷听到林嬷嬷说到李沈娇不小心弄湿了衣裳,他的心也跟着紧了紧。 下意识地便想到了是李沈娇睡醒之后又想到在正院发生的一切,心中又不由自主地窜进了李沈娇不停地掉泪珠子的画面。 四爷摆手:“你们都仔细伺候着你们主子。” 丫头和林嬷嬷都齐声称是。 这动静大抵是惊动了里头的李沈娇,四爷隔着花窗瞥见人影绰绰。 “谁在外头?嬷嬷,可是四爷来了?” 林嬷嬷转头准备瞧着四爷的脸色回话,却瞥见四爷已经迈开脚步往里头去了。 李沈娇夜里不爱准备四爷生辰的礼物,这会儿正懒懒散散地靠着软榻看话本子,她近来有些日子没看新的话本子了。 四爷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李沈娇才打过一个哈欠,眼角都还挂着泪珠子。 四爷脚步快了几分,这回直接坐到了李沈娇的跟前,一面的小榻坐上两个人自然十分的狭窄了。 李沈娇还一脸懵呢:“爷?爷怎么来了?用过晚膳了吧?外头冷不冷,怎么没把披风带着,仔细着凉了。” 四爷还没坐定了,李沈娇先一连串的说了许多的话。 只是这些话都是李沈娇不假思索就说出来的,她向来是很会关怀人的,不论是四爷,还是身边的丫头亲信们。 四爷还没张嘴,听了李沈娇这一连串的话倒是忽然不知道从何说起了,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出一句“晚膳在膳房用的不多。” 四爷都这样说了,李沈娇自然也很快明白四爷的意思。 她亮着眼睛直起身:“正好我也饿了,咱们宵夜吃馄饨吧,正好今儿个何氏包了些,我还说明儿个当早膳用呢。” 李沈娇嘴快以“我”自称,不过这会儿四爷显然没注意到这些。 他只是很轻地颔首:“你拿主意便是。” 四爷这样说李沈娇也察觉到点儿不对劲了,她缩了缩脖子,问的小心。 “可是——妾身有什么伺候不周到的地方?” 她说着,又往里挪了一些为四爷让开一些位置。 四爷倒是被李沈娇这话给问得哭笑不得。 “听说今儿个李四儿来了?” 四爷干脆直接问了。 李沈娇这下便明白了四爷原来是要问今儿个李四儿来府上的事儿。 她偷觑了一眼四爷的脸色,只挑了些大家都知道的话来讲,旁的对于李四儿的态度和评价倒是一个字也不往外蹦,全焖在心里呢。 李沈娇这是要看四爷对隆科多的态度来说话呢。 至于她自己对李四儿的态度,且先闷在心里吧。 四爷听完,只是冷哼一声:“她也知道福晋在养身子。” 四爷这话一出,李沈娇眨了眨眼,很快便明白四爷对李四儿的态度。 也是,按照四爷的个性,瞧不上李四儿那样的倒是极合理不过的了。 四爷清正重规矩,不过私底下极其护短,属于是重规矩但并不迂腐,是并不把规矩看死得那类。 李沈娇正托腮了,下一秒便听见四爷问:“她可有为难你?” 这可不好回答呢。 李沈娇最后还是在卖惨和实话实说中选择了实话实说。 “人家的心思不在妾身这里,自然不会为难。” 四爷听了李沈娇这句,目光定定地望着她,又问了一回:“当真?” 李沈娇被看得不大自在,心说四爷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唠叨了,面上又只好再次点头。 “自然是没有一句假话的。” 四爷“嗯”了声后收回目光:“往后再碰上了也不必谦让。” 这话就是给李沈娇底气了。 第247章 你把她送去见林嬷嬷吧。 李沈娇盈盈的眼睛望着四爷,她呼了口气,像是十分轻松一般。 “身份有别,妾身自然是要按老祖宗的规矩说话办事的,自然也没有谦让不谦让这一说的。” 一句身份有别便直接把今儿个李四儿来拜会的事儿给定死了。 这“身份有别”这四个字的理解却可以有很多,可以是李沈娇是上了皇家玉牒的皇子侧福晋和没有诰命的妾室的区别。 也可以是李沈娇是经过大选重重才进入四爷的后院和李四儿那样被隆科多用不光彩的手段夺回府上也是不同的。 四爷看了李沈娇一眼,再次牵了牵唇角。 不过四爷倒没有多问的意思。 不论如何,不论李沈娇有没有受委屈,四爷都会和他的好舅舅好好说道说道的。 这会儿李沈娇和四爷相对而坐,李沈娇抬手拉了拉四爷的衣服袖子:“这会儿似乎有些闷了。” 这话就是在嫌弃四爷坐的太近了。 四爷来东院来的多了,李沈娇也学会了学着四爷拐着弯的说话了。 四爷似乎也渐渐地学了李沈娇,学了李沈娇的慵懒。 眼下四爷在东院坐着时偶尔也学了李沈娇爱半躺在小榻上,瞧着便悠闲。 要知道从前四爷可都是坐的端正挺直的,连用膳时脊背都不会弯下半分。 要不怎么说相处越久的人都是越来越像的呢。 这会儿四爷自然也听明白了李沈娇的言下之意。 他直接气笑了,下一秒直接在榻上盘膝而坐,两个人自然靠的也愈发近了。 “嫌弃爷呢?”四爷直接问出声。 李沈娇歪着头,半撑起身凑近四爷,比以往两人在榻上相处的距离还要近一些。 “爷说呢?” 她说话时眼睛亮亮的,同时也把这个皮球给踢了回去。 四爷回看她,略有留情地抬手掐了掐李沈娇的脸颊:“爷看你是愈发大胆。” 李沈娇可不敢反驳,这回四爷松开的慢些,她吐字便也含糊了一些:“哪里敢呀。” 四爷哼笑一声,松开了手。 “李四儿不是好的,爷和隆科多之间,不干后院的事儿。” 四爷说着伸展着倚靠着小榻,两个人圈在一方小榻之间,倒也热乎。 李沈娇听四爷把话说的这样透彻倒还愣了愣,她微直起身一些。 “是,妾明白的。” 四爷“嗯”了声,眼睛微阖。 李沈娇说了这些话也有些乏,干脆也微偏头轻靠着四爷的肩,很快也闭眼小憩起来。 外头侍立的两个丫头没听见里头的说话声或者别的动静,便很快退到了门口。 “我去叫何氏不着急把馄饨下锅。你去看看先前主子要的桂圆银耳糖水好了吗?” 这是主子近来看书看的糖水,具有养血安神,护肤美容,开胃益脾的效果。 只是桂圆吃多了上火,这会儿也过了吃桂圆的季节,膳房送来的都是晒干而保存下来的干桂圆。 秋日干燥,李沈娇便爱琢磨这些汤汤水水的。 两个丫头各司其职,不过秋瓷往小厨房去的时候却瞥见小厨房门口有一道身影遮遮掩掩。 秋壶皱眉,顾忌着主子们在休息,这会儿等走近了才呵斥道:“绿兰!你不在林嬷嬷身边学着伺候照顾园子里的花草,在小厨房这里乱窜做什么?” 绿兰原本是被安排着跟着嬷嬷学照看园子里的花草,这会儿却在小厨房探头探脑,怎么不让人感到奇怪呢? 再加之自家主子前几日才叮嘱过她和秋壶还有林嬷嬷,这会儿秋瓷看着绿兰的目光都带上了审视。 里头绿竹听见动静擦着手就出来了,她没听清秋瓷的声音,这会儿还笑着。 “姐姐怎么来了?热水正烧着呢,嬷嬷也正准备把馄饨下锅呢——” 这小妮子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吞咽着唾沫。 秋瓷忙把食指放在唇边做嘘声:“主子们在歇息呢,你这妮子,小声些小声些。馄饨不着急,热水烧好了便叫冬生来把水提去净室。” “对了,叫嬷嬷不必着急下馄饨了,再等——一刻钟的功夫,忙去吧。” 她对着绿竹还算得上是和颜悦色,转头对着绿兰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许多。 “擅离职守,便是要问罪的。先跟我去林嬷嬷那里,看看你是什么缘故,要从前头来这小厨房。” 绿兰咬了咬唇,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却被秋瓷的一个眼刀给止住了。 “主子们在歇息,惊扰了主子们——” 秋瓷在秋壶和主子跟前还算活泼轻松,但是对着小丫头们便是十分有分寸的。 该当差的时候就得盯着她们把差事办好,夜里不该当值时歇息倒是能谈笑。 不过多了几个丫头之后,她和秋壶当值确实都松快了不少。 秋瓷领着绿兰去见林嬷嬷,才去见林嬷嬷呢,半路先听见从外头传来旁的动静。 绿兰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目光也跟着乱瞧。 秋瓷回头,后头秋壶正好从厢房出来,瞧着大概是去看二格格了。 秋瓷瞧着绿兰那眼神便忍不住皱眉,她朝秋壶招招手,秋壶便心领神会地走过来。 秋瓷贴在秋壶耳边三两句说清楚了,又道:“你把她送去见林嬷嬷吧。” 昨儿个她帮忙给那两株绿菊浇花时不妨水浇多了些,林嬷嬷爱那两株绿菊跟什么似的,她才不敢凑上去呢。 秋壶看了眼绿兰:“行,你去瞧瞧是什么动静,别搅醒了主子们。” 秋瓷诶了声,快步走出去的时候却见福禄已经先一步走到了。 她借着廊下的灯笼瞧见一些那庞然大物的模样,又注意到一旁在擦汗的苏培盛,她顿了顿。 “苏公公,爷这是送了什么来呀?瞧着像箱笼——” 苏培盛便先说了不是箱笼而是妆匣,又说清这是中秋是万岁爷赏赐的。 秋瓷“呀”了一声:“难为公公走这一趟,小厨房里才熬了雪梨汤,公公们都去用些吧。” 走了这么一路,特别是扶着妆匣走了一路的小太监们,这会儿早已口渴了。 苏培盛说了一声谢过了便也没推辞。 不过还是让他的徒弟福禄去门口守着。 等主子们醒了总不能少了伺候的人。 第248章 不必多言。 主子们还没睡醒的时候秋瓷先让绿梅和绿菊来守着这妆匣。 四爷赏的东西自然不能有闪失的。 不过秋瓷心里还是高兴,前些日子她还和秋壶说主子近来的首饰愈发多了,就是收起来都有些放不下了,有些贵重的最后都是收进库房束之高阁了。 眼下四爷送了妆匣来,可不就是人瞌睡来了便有人送枕头来了吗。 秋瓷和两个丫头低声说着话。 “二格格还睡着呢?嬷嬷们都看着吧?” 绿菊答话:“还睡着呢,陈嬷嬷和钟嬷嬷都在呢,还有柿子也在呢。” 秋瓷听了便笑:“那懒猫。” 笑完她又看向绿梅:“眼下有了这妆匣,明儿个叫秋壶抽空带着你清点了库房主子的首饰,今儿个你便别守夜了,免得明儿个没精神。” 绿梅颔首应下了,这会儿也注意到廊下没看到绿兰的身影,只是她心思灵巧,见秋瓷神色如常便没有多问。 绿菊先前在厢房里早就听见了一些外头的动静,她更会察言观色一些,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提。 整个东院里都有条不紊地各司其职。 等到厢房里传出二格格的哭声,绿菊便歇下了到嘴边的话,随意说了两句便进去看二格格了。 紧接着便传出了陈嬷嬷哄着二格格的声音,里头大概过了一会儿便就听见了李沈娇的声音。 “什么时候了?” 这回便轮到秋瓷站起身了,她站起身又不忘吩咐:“你去瞧瞧净室的热水备好了吗?估摸着要等主子们用过宵夜之后才会用热水了。” 秋瓷才进去伺候,很快秋壶便也进来了,两个丫头对视一眼,等扶着李沈娇起身,捧着热茶之后才退了下去。 “如何了?那妮子怎么说的?” 秋壶先瞧了瞧里头:“说是瞧着小厨房忙不过来,你去的时候她正准备帮忙去。” 秋瓷哼了一声:“她糊弄谁呢?” 秋壶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急,眼下没有确切的罪责,你别着急,免得打草惊蛇。” 秋瓷“嗯”了声,还是应下了。 里头李沈娇眯了一会儿起来还真有些饿了,和四爷一起用过宵夜之后又去厢房看了看二格格。 小姑娘才被嬷嬷们收拾的香香的,浑身上下都是香香的。 李沈娇抱了一会儿,小姑娘很快便又困了。 四爷这会儿已经到净室去沐浴去了,李沈娇等哄着二格格睡着了才沐浴去了,不过她沐浴的时候四爷都已经沐浴过了。 李沈娇沐浴过后浑身也是香香的,她自个儿闻着都觉得香呢,不过她进了内室倒先注意到了冲着她挤眉弄眼的秋瓷。 李沈娇一脸的奇怪:“你这是怎么了?” 秋瓷偷笑了一回:“主子,爷叫苏公公送了东西来。” 李沈娇闻言“哦”了一声:“不会又是什么首饰吧?” 她的声调不高不低,只是在里间软榻上看书的四爷却忽然撇开眼。 秋瓷默默摇头:“主子自己进去瞧瞧吧。” 李沈娇依言往里头走,也很快看见了梳妆台旁摆放着的庞然大物。 “这是爷送来的?”李沈娇先问。 四爷正坐在小榻上看着书呢,闻声抬眼:“你自己去瞧。” 四爷这话听着还怪冷淡的呢。 李沈娇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毕竟她方才还才四爷这是又送了首饰呢。 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呢,听了四爷这话便凑近去看了。 像箱笼一样的物件外头的丹桂纹样清晰可见,她上手去摸了摸,工匠雕刻的很精细,大概是经过了岁月的洗礼,眼下那些雕刻的花纹摸着都让人觉得温润,而并不会让人觉得硌手。 大妆匣里打开居然还内嵌着六个小匣子,说是小匣子,只是六个匣子的大小却不同,最大的拉开能有半尺高,匣子拉开有数个暗格,最小的匣子只有寸长,层层嵌套,实在是精妙无比。 最精细的是每个匣子里头都配有一把兰花锁。 不必瞧也知道匣子里的锁和匣子都是一一对应的,如此一来自然也就不必担心有心之人盗去了匣子里的东西。 好精妙的物件。 饶是李沈娇在进了四爷府后见过不少的好东西,也得了四爷不少稀罕名贵的赏赐,只是这样的物件却还真是头一回见。 李沈娇蹲下身,嘴微张着回头:“爷这可真是,莫不是知道妾这里近来得了不少您赏的首饰装不下了?” 四爷听了这话,目光都没有从手里的书上移开过分毫,他的语气也是淡淡地:“可有什么不妥?” 他的私库里各样的珍奇稀宝确实不少,四爷赏赐后院各处也向来是想到什么便赏赐什么,只有极少的时候才会去考虑什么人该赏赐什么。 像李沈娇这里,他知道李沈娇琴棋不爱,倒是书画更通一些,墨宝之类的都送的少,往东院大多送的都是首饰绸缎,也是李沈娇爱的。 不过四爷自然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李沈娇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的。 四爷也没有那么多的闲工夫去关注后院女子的喜好。 只是旁人收了他的赏赐,不是摆到显眼的地方,便也会仔细的收起来。 李沈娇却不同,她喜欢的东西四爷来的多了便能时常瞧见,若是四爷赏的不喜欢,便只会在丫头们把库房里的物件拿出来清扫的时候才会瞧见,所幸还不曾被放在库房积灰。 久而久之,四爷便清楚李沈娇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了。 至于今儿个为什么会想到送这妆匣,四爷低头看着书,翻到下一页时却压根没记住上一页有些什么。 他既然送了首饰,再送个妆匣倒是正合适。 于是四爷便叫苏培盛去库房找了。 瞧瞧,这便是四爷和隆科多对宠妾的不同。 一个轻飘飘地让人去赏赐里挑,一个却是会琢磨着什么合适什么她会喜欢自己就送来。 真宠还是虚宠,不必多言。 不过李沈娇这会儿才不知道那些呢。 她确实是格外喜欢这精巧的妆匣的,要是四爷不在,她估计早就带着两个丫头捣鼓研究起来了。 第249章 毕竟后院有多污糟四爷比谁都清楚。 李沈娇缓缓站起身回到软榻边四爷跟前,表情也是十分的欢喜:“没有什么不妥,一切都合适极了,妾还没有谢过爷的赏赐呢。” 李沈娇的声音里都带着雀跃,说话时也是眉飞色舞的,显然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和高兴。 四爷自然说不出“你喜欢就好”这样的肉麻话,不过这会儿他见李沈娇眉眼跃上笑意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也带上了几分笑意。 “既然喜欢便收着。” 四爷还是那么言简意赅。 李沈娇听了这话也只是连连点头,而后便又起身到那妆匣旁去了,显然是准备细看一回。 这一夜东院里西厢房的烛火许久才熄灭。 李沈娇领着秋壶,亲自数明了妆匣里的明格和暗格,同时又让秋瓷在她们数的时候把兰花锁和对应的钥匙给收好,一旁还有林嬷嬷在她们清点细数的时候登记造册。 至于首饰那些,要不是夜色太深了,两个丫头又挤眉弄眼的说着四爷还在里头等着呢,不然李沈娇估计要把她得的这些首饰都在今夜给收拾出来了。李沈娇这才得空去问问什么时候,得了两个丫头的答案她自己都意外了一回。 她只是登记造册了四爷送来的乌木丹桂妆匣,倒是不曾想竟然耽误了这样多的功夫。 李沈娇很轻地拍了拍脑袋:“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们把外头的烛火先熄了,留一个人守夜便是了,早些去歇息吧。”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最后才一齐应声退了下去。 李沈娇等着两个丫头熄灭了烛火,才慢悠悠地进了室内。 不过李沈娇并未急着进室内去,而是先在外头顿了顿,而后才在内间的屏风外站立,半晌才探头去看。 “爷,爷睡下了吗?”李沈娇张唇问着。 她说话的时候眸光也盈盈地往床榻上的四爷去看,四爷正坐在床榻上看书,听见声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呀,爷还没歇息呢?时候不早了,也该歇息了,妾先把烛火给熄了,免得夜里晃了爷的眼,那可就是妾身的罪过了。” 四爷闻声还没发话呢李沈娇便已先自作主张地上前用剪子剪去了灯芯。 内间也在很快暗了下来。 李沈娇摸黑走到了床榻边的位置,循着四爷身上的皂角香在黑暗中摸索着。 最后她才不偏不倚地跌落到四爷的怀中。 “呀——”李沈娇很轻地呼了一声,像是被吓着了。 四爷仍旧没出声,不过在李沈娇跌入他怀里时他却还是下意识地抬手圈了圈,以免怀中人坐得不稳当而摔倒。 李沈娇很快从四爷怀中直起身:“没压着爷吧?是妾身莽撞了。” 四爷哼了声,只是很轻地拍了拍李沈娇的雪脊:“没规矩的。” 这话说的自然是李沈娇方才熄灭烛火时没问过他的意思,没规矩。 不过四爷这话一出自然也就被牵着引到了熄灯上来了。 李沈娇笑了笑,乖巧地说了知错。 她说着,很快从四爷身上下来,然后到床榻的里侧躺下。 四爷大抵还是有些生气,半晌才憋出一句:“瞧着你是乐不思蜀了。” 李沈娇听着四爷的语气不由在心里暗暗好笑,面上倒是十分诚恳。 “那是因为是爷送的东西,妾身确实喜欢那妆匣,妾身也确实极少有机会能见到那样精巧的物件,只是更重要的还是因为那是爷送的,那才是更值得妾身视若珍宝的原因。” 李沈娇说话说的不快不慢,听起来便不像是编出来的,也不像是斟酌出来的,每一个字听起来都是十分的真心诚意。 四爷明知李沈娇这是哄他的话,不过还是好心情地翘了翅唇角。 “喜欢就收着,早些歇息了。” 四爷今夜显然没有旁的兴致。 颁金节将至,整个户部都忙得不可开交。 四爷这会儿确实只想好好歇息。 也是因为如此,四爷连颁金节后要跟随皇阿玛北上的事也忘了知会李沈娇。 四爷想要早早的知会李沈娇自然是为了让李沈娇早早准备着。 这回跟随皇阿玛北上四爷自然只属意带上李沈娇的。 避免招眼,四爷至多还会带上一个白佳氏。 府里的旁人便都有些不合适了。 宋氏——且不提了。 武氏要和福晋协理管家,自然也脱不开身,徐氏要看顾三阿哥,也不合适。 不过要让李沈娇随行的话,那么二格格的安置确实也得提前安排好。 毕竟后院有多污糟四爷比谁都清楚。 正院里福晋也在念叨着颁金节的事儿,毕竟一来一回算起来满打满算也有两个月多的功夫,谁知道回来之后东院那个肚子里会不会再揣一个回来。 是的,这会儿福晋早就琢磨着四爷的心意大概是会让东院那个跟着去北上。 她倒是盼着四爷会让南院武氏跟着北上,只是显然不大可能,武氏那也是个没宠爱的。 要是四爷真让武氏跟着北上去了,那样福晋也好对大阿哥下手。 要是去的是东院那个,福晋还真没有什么动手的意思,顶多敲打敲打。 毕竟只是一个格格而已,将来对她的二阿哥也不会构成任何的威胁。 说起二阿哥,福晋便忍不住有些发愁。 二阿哥的身子,确实是孱弱了许多。 近来福晋都是比这着大阿哥幼年时的成长来看的,再有便是和后头的三阿哥做比较。 只是越比较福晋越心冷。 同样半岁大了,后头三阿哥都在学坐了,二阿哥却连翻身都是磕磕绊绊的。 这如何不让她这个做额娘的心如刀绞呢。 福晋是真的害怕呀,害怕她诞下的嫡子会是一个不成器的孩子,会是一个病秧子。 那是骄傲如福晋绝对不愿意接受和面临的。 她的二阿哥,一定要是这府上最聪明伶俐的孩子才行。 一定。 于是福晋终于在二阿哥身上倾注更多的心血。 只是她的身子毕竟也才调养好一些,只不过才陪了二阿哥半上午,她便十分疲惫了。 到午憩的时候,玉如突然步履匆匆地近来,附到福晋耳边低声道。 “昨儿个……夜里……库房……瞧见……送了……” 她压低了声音,只是还是难掩语气里的咋舌。 第250章 这自然也是故意给的机会。 “你说四爷昨儿个夜里让人往东院送了万岁爷赏赐的那乌木丹桂妆匣?” 福晋说这话时声线都带着几分颤抖,显然是十分的咬牙切齿的。 玉如一脸颔首,也是一脸的慎重:“是,虽说夜色深园子里的奴才们瞧清,但绝对是错不了的。” 玉如这话说的信誓旦旦。 玉如虽说心里觉得福晋眼下不宜和东院的那位闹起来,只是眼下东院那位的宠爱实在是太盛了,瞧着让人不得不忌惮。 东院里头的内情眼下福晋也算是有个了解,东院那位的日子有多滋润玉如也清楚了一些,眼下心中远比表现出来的忌惮。 福晋握住桌角,掌心直接被磨红,一阵一阵地刺痛:“罢了,且由着她跟着四爷北上去,而后她若真是遇喜了,再动手也不迟。” 福晋眼下心中自然也是忌惮东院的。 有宠爱在身的女子,若是又有了自己的儿子,人都是有私心的,谁知道往后东院那个会不会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来呢? 福晋一点儿也不想看到东院李氏遇喜甚至是诞下阿哥的那一天。 良久之后,福晋叹了口气:“罢了,扶我去看看二阿哥吧。” 福晋近来听太医说了许多话,只是她自己却又忍不住想,是否是因为她当初对大格格出手、对生产时的谢氏动手—— 于是老天爷便这样来惩罚她来了。 福晋每每想起便忍不住后怕,只是她掩饰得很好,把这一切都掩饰埋藏到了心里。 不过却在对府里的子嗣动手时忍不住犹豫。 罢了,再等等,等明年开春新人入府了再看届时的局势再动手也不错。 —— 四爷连着忙了几日,是在十月初六这日才又得空进一回后院。 后院众人都不用猜了,多半也是去东院留宿。 果然,四爷当晚进后院径直就去了东院,不过到东院没多久之后四爷身边的苏培盛亲自去了正院一趟,似乎是送了什么东西去。 送了什么东西去在东院的众人最清楚,特别是在里间四爷和李沈娇跟前伺候的人。 四爷到的时候李沈娇才睡醒起来,这两日拾掇她入府几年来得到的大大小小的首饰,有宫里娘娘的赏赐,当然更多的还是四爷的赏赐,不过自然也有逢年过节时正院福晋的赏赐。 四爷到的时候李沈娇睡醒起来正重新瞧着,正好翻到其中一支玉雕红石榴配绿石叶缀珍珠花蕊的簪子。 那簪子李沈娇不曾戴过,只是丫头们看顾得当,眼下瞧着都仍旧漂亮璀璨,一看便是能工巧匠打出来的精细首饰。 李沈娇还记得那是进府的头一年时福晋赏的。那会儿宋氏诞下府里的大格格,满府里最高兴的便要属福晋了,连年节里的赏赐也丰厚了不少。 李沈娇还亲自簪入了发中给四爷瞧:“爷快瞧瞧,可还衬不衬妾身今儿个这衣裳。” 四爷便从上往下瞧了瞧,言简意赅:“不错。” 李沈娇笑了笑,顺着四爷的话说:“是福晋从前赏的,到底是福晋怜惜。” 她就这么说了一句,转头又去和两个丫头说着旁的首饰,好似十分无意一般。 等到用晚膳的时候李沈娇便见秋壶来上膳食的时候冲她很轻地点了点头。 李沈娇也很轻地“嗯”了声。 秋壶便没有多待,她和秋瓷都很快退了出去,里头只留下一个绿竹伺候布菜,不过东院倒是很少需要丫头布菜。 四爷低头喝了口热汤,瞥了眼吃得正香的李沈娇,自然早就明白。 四爷近来到东院来的勤快,难免不被后院众人盯上,尤其是正院的福晋。 今儿个四爷在东院给正院送去了赏赐,不论如何也能让福晋琢磨一回了。 不过这些都四爷心中所想的,李沈娇今儿个这一出想要的绝不止如此。 外头两个丫头在廊下说着话,秋瓷问着好端端地主子怎么给福晋说起好话来了,秋壶便跟着答了句“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主子对福晋向来敬重。” 这些话也都是两个人闲谈似的在说着的。 等说完了秋瓷便站起身说去小厨房看看热水,秋壶便说她正好也去看看,两人又相携而去。 等走远了,秋瓷才真真正正地压低声线闷闷道:“但愿她不要做糊涂事吧。” “上回主子临时起意带着冻梨去园子里,怎么会那么快就冒出那莫名其妙的弹珠来,那会儿便怀疑是东院里出了有二心的人,眼下就看看,谁会上钩了。” 相比之下秋壶就要冷静得多了。 秋瓷“嗯”了声:“你放心吧,已经叫小路子在东院外头守着了,所幸这时节没有什么蚊子,不然又要叫他遭罪了。” 两个丫头相视一笑。 不论什么时候,忠心伺候主子守好东院可比伤感那些乱七八糟的强。 再说了,如若真是背叛主子的,那就该好好清理了逐出去。 两个丫头的目光都十分坚毅。 东院这两年来一直如同铁桶一般,便是主子诞下二格格东院里添了些伺候二格格的人手时也没有什么手忙脚乱、或者出过什么岔子的。 这才内务府给主子挑了伺候的人多久?那四个丫头还是秋壶和秋瓷两个先掌过眼的,眼下居然还出了浑水摸鱼背主的玩意儿,这自然让两个丫头感到气恼。 这会儿自然也是等着背后之人露出马脚。 当夜四爷留宿东院,夜里东院叫了两回水,大抵是因为四爷才忙过,这一夜夜里四爷也像是有浑身用不完的劲儿似的。 次日李沈娇起的便更晚了,睡醒起来打哈欠时手腕上都还有隐隐的红痕,倒是让帮忙梳妆的两个丫头都忍不住红了面。 她出声之前先清了清嗓,只是出声时声音还是有些沙哑。 “说吧,昨儿个夜里谁偷偷出东院去了?” 昨儿个守夜的是秋壶和秋瓷两个大丫头,不过两个丫头一个守上半夜,一个守着下半夜,不过中间两个丫头都有‘打瞌睡’的时候。 这自然也是故意给的机会。 第251章 李沈娇眼下想要的是四爷惦记她。 秋瓷答话前先瞧了眼外头:“回主子的话,昨夜无人出了东院。” 闻声李沈娇先愣了愣,不过很快又低头释然一笑:“倒是我心急了。” 秋壶略一沉吟:“想来那人也没有那么大胆,只是这些日子还要小路子和冬生辛苦一些,夜里要多守着一些,听着有没有不该有的动静。” 李沈娇瞧了眼她:“嗯,白日的活计便也多分担一些。也不急于一时的。” 左右不过是通风报信,眼下还只是通风报信,李沈娇尚可等待时机一击致命,只是助长了背后之人的胆子—— 李沈娇会在这之前把背主的人给揪出来的。 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人有二心倒是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面对重赏无动于衷的。 不过昨儿个夜里四爷好像要和她说些什么,只是后来大概是忘了又不说了,这倒是让李沈娇有些担忧。 毕竟颁金节将至,这是个大节日,免不了又要进宫,到时候不知道又是怎样一番热闹与麻烦。 四爷这头也是到了户部才想起来忘了这桩事,他原本是想亲自告诉李沈娇的,只是昨儿个倒是忘了。 四爷摸了摸后颈。 只是后头连着几日他都并不得空,只会比前几日更忙一些,四爷一斟酌,还是让苏培盛又去跑了这一趟。 不过四爷是让苏培盛午膳之后才回府了一趟,同时顺道去前院取些东西。 李沈娇这里正好用过午膳难得没有什么睡意,苏培盛到的时候她堪堪准备小憩一会儿。 秋瓷迎着苏培盛进来,退出去的时候她便忍不住撇嘴,别当她方才没瞧见她迎着苏培盛进来的时候绿兰在外头侍弄花草时左顾右盼的目光。 到底年岁小,做什么事儿都藏不住。 不过里头李沈娇听见苏培盛的传话倒是意外了一回。 她下意识地先去瞧了瞧隔壁厢房里二格格的屋子,转头时先叹了口气,十分交心一般地。 “我也和苏公公说句实话,二格格还那么小,虽说伺候照顾四爷是分内之事,只是,只是二格格如今年岁小,我实在是实在是放心不下。” 她说着说着都有些哽咽了。 倒是听得苏培盛又意外又惊诧。 毕竟能跟着主子爷北上,那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呢,况且后院女子常日拘束在府宅里,要是知道旁人知道自己能跟随万岁爷北上,还不知要欢喜成什么样子呢。 眼下李主子倒好,摆在眼前的大好机会,居然想着往外推。 瞧着李主子方才这话说的,可不就是想让他也帮着在主子爷跟前陈情说些话吗? 不过李主子这话说的也确实在理,二格格确实年岁小一些,只是到底东院又不是没人伺候了,哪里又需要李主子留下来呢。 用苏培盛自己来看总觉得是不大划得来的。 更何况明岁就是新人入府的时候了,眼下侧福晋虽说是盛宠,只是却并不是一辈子呀。 正是因为新人要入府才该更加去稳固宠爱才对啊。 苏培盛是真怕侧福晋犯糊涂惹恼了四爷,毕竟他也收了东院不少好处,这会儿也还是劝了一句。 “侧福晋放心,主子爷心里也想着二格格呢,自然也会安排吩咐着人好生照料着的。” 李沈娇颔首:“苏公公的意思我明白的,也谢过公公的好意,只是为人父母之心,也望公公体谅,还要劳烦公公如实把我的话传达给四爷了。” 苏培盛叹了口气,还是应过了,出了东院时又被机灵的小路子塞了一个荷包。 苏培盛都不用掂量了,先拍了拍小路子的肩膀:“好生劝着些你们主子,仔细惹恼了主子爷。” 后院的宠爱都是虚无缥缈的,苏培盛这样的想法也是常理之中。 小路子只是笑笑:“欸,咱们做奴才的自然是主子怎么吩咐便怎么做。” 他自己心里也摸不准自家主子是怎么想的,只是这会儿心里还算稳当踏实。 当今万岁爷是个爱巡视天下的,每年总归会有南巡北上去五台山之类的,这一回两回的,也并没有那么打紧。 不过他自然也担心,主子这样是否会惹恼了四爷。 不止他一个人担心,两个大丫头先前在里头安安静静地听着自家主子和苏培盛的对话也是提心吊胆的。 秋瓷先问出声:“万一让旁人借此捷足先登——” 今岁万岁爷南巡年长些的阿哥们都留京了,这回北上才带着年长些的阿哥们。 算是府里的头一回了,跟着四爷北上呢,不用多说也知道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李沈娇阖目几息,再睁眼时提唇轻轻一笑。 “我想多陪着二格格一些,若是十天半月便也就罢了,只是两个月的功夫,到时候我回来的时候二格格说不定都会爬了——” “再有,再貌美喜欢的女子,若是日日见,总归也还是会腻歪的,不是吗?不论四爷有没有腻歪,我也怕自己人老珠黄啊。” 李沈娇最后那句带着几分玩笑的意思,倒是让两个丫头听得先急了。 “主子可别这样说,这是哪里的话,主子若都是人老珠黄了奴才们又算是什么呢?” 两个丫头算算岁数都要年长李沈娇一些。 李沈娇听罢忍俊不禁,狡黠轻声:“好了好了,再喜欢的吃食吃的久了总归会觉得没味儿,菜要换着吃,人自然也一样。” 要李沈娇的来说偶尔冷一冷也好。 四爷自己就是个冷心冷情的,那点子宠爱在后院众人瞧来确实是算得上是盛宠了—— 只是那全是因为李沈娇“善解人意”,懂该说什么不说什么,懂得怎么给四爷顺毛哄四爷高兴。 只是这些宠爱全是李沈娇换来的,并非四爷主动的。 眼下四爷来东院算是半个习惯。 只是往后呢。 李沈娇眼下想要的是四爷惦记她。 再有,为了自己的女儿留下,又有什么妨碍呢? 四爷并不是那样不通情达理的人。 只是李沈娇这一招确实有冒险的嫌疑,连她自己也不确定四爷是否会因此怪罪。 第252章 这事儿闹的,倒是可惜了。 只是她确实需要试一试。 再有,现下确实是一个还算不错的时候。 眼下府里各处都知根知底,谁能够跟着去和谁摆明了是不会跟着去的其实不用细想便也能明白。 左不过就是一个白佳氏,或者再多一个宋氏。 两个月的功夫,跟着四爷北上去伺候确实是会获得四爷的一些青眼,但这自然是无可避免的。 就算没有白佳氏和宋氏,往后也还会有别人。 后院里向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想要久久地能有四爷的宠爱,那么就得被四爷给记在心里去。 李沈娇心情还算不错,她思索了半晌:“料想夜里四爷会来东院,到时候提前预备着一些吧。” 秋瓷便问:“那要给主子准备一身鲜亮一些的衣裳吗?” 李沈娇摇头,低头瞧了眼今儿个穿的这一身。 因为在东院不用请安或者有什么旁的事宜,李沈娇今儿个穿的十分省事儿,浅橘色旗装上相衬的绣上了丹桂飘香,清丽雅致。 李沈娇生产之后身子恢复的很好,出月子的时候几乎便瞧不见什么小肚子,这会儿腰肢儿更是纤细的跟什么似的,可是让秋瓷这小丫头忍不住摸了摸腰上的软肉。 秋瓷听了自家主子这话,也跟着看了一回,还是嘴甜道:“也是,主子穿这一身也好看的紧,奴才都快移不开眼睛了呢。” 不必李沈娇先发话,秋壶便忍不住去捏这小妮子的鼻子了:“你和谁学的这些油嘴滑舌的毛病?” 李沈娇在一旁笑,要是夏日里她估计就是在一旁晃着团扇看热闹了。 笑过了李沈娇又到里头榻上去半靠着看话本子去了。 只是她看着看着就有些困了,眼睛闭上时话本子还捏在手里呢。 外头两个丫头做着事儿,冷不丁地却见冬生来了,还脚步慌慌张张地,他先瞧了眼周围,而后才低声道。 “她有动作了。” 秋瓷瞬间瞪大眼,先瞧了眼外头的天色:“这才什么时候她就敢?这是打量咱们都是死人吗?” 秋壶拉了她一把:“你先别急。”她又转头看向冬生问:“小路子跟着去了吗?” 冬生颔首:“他悄悄跟着去看绿兰去何处了,也怕是误会了绿兰,这才让我回来通禀两位姐姐了。” 秋壶道好:“知道了,你下去看顾着冻梨吧,里头主子还歇着呢。” 绿兰心思不正是众人早就看出来的,连东院里向来反应迟钝些的绿竹都瞧出了一些眉目,还偷偷来找秋壶说过了一回。 不过她自然不是来告状的,只是悄悄地让秋壶多看顾着些。 这丫头虽说贪嘴但心思纯正,在小厨房手脚也是十分的干净,并且又是实打实的忠心,但也十分实诚,知道绿兰近来心思飘忽,只是碍于共事到底没有点破。 等冬生退了下去,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先叹气了一回。 “这事儿闹的,倒是可惜了。” 秋壶没说话,不过也还是跟着轻点头。 “等主子睡醒了再问主子的意思吧,有些人总归是要处置了的。” 两个丫头像是在打哑谜似的,只有两个丫头才知道她们心里说的是什么。 等李沈娇睡醒了起来,小路子也早回来了。 两个丫头在小路子亲自点头的时候早就变了脸色,自家主子睡醒的时候绿兰还没回来呢。 李沈娇听了倒是没多少意外:“趁着今夜四爷来,处置了她吧。” “主子说的是她还是——” “自然是前头那个。” 不过李沈娇倒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置她,找个由头的事儿?那其实倒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她垂了垂眼,吩咐。 “去问问前院福禄在不在?” 她既然都这样说了那就是不准备让四爷知道来处置了。 后院这些事儿李沈娇能自个儿处置的便自己解决了便是。 不过倒是巧了,福禄来带走何氏的时候正好绿兰也从外头回来了。 福禄没有嬉皮笑脸的时候倒是有几分他师傅苏培盛的威严了:“何氏,在侧福晋跟前伺候还手脚不干净,谁给你的胆子。来人,还不拿下。” 福禄挥了挥手,很快便有人上前堵住了何氏的嘴,无视何氏的哀嚎和叫冤声便被生拖了下去。 绿兰站在东院门口,是亲眼看着何氏从她眼前被小太监们给拖出去的。 袖口里的银子似乎也变得烫手了起来,她的身子也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她的大半个身子都靠到了墙上,墙壁冰冷,她的心却忍不住狂跳。 秋瓷在此时站在廊下出声:“都看清楚了,子主子身边伺候还敢昧下主子的东西,主子平日里待大家如何,也不必我多说,再有手脚不干净的,今日的何氏便是你们往后的下场。” 绿兰闻声,身子再次哆嗦了一回。 不料下一秒,秋瓷忽然喊了声绿兰的名字。 “绿兰,你这丫头又去哪里偷懒去了?林嬷嬷一直找你也不见你的身影,仔细夜里下雨了糟蹋了主子精细照养的花。” 绿兰连忙告罪:“姐姐恕罪,我晌午吃坏了肚子,这才耽误了伺候,我这就去找嬷嬷——” 秋瓷冷眼瞧着她:“有什么事儿要先禀报了嬷嬷或者我和秋壶的规矩你忘到哪里去了?还不下去。” 她说完便又掀了帐子回了里间,再转身时脸上的冷色也消了许多。 “主子,绿兰回来了。” 李沈娇打了个哈欠,先问了句:“晚膳送来了吗?” 秋瓷诶了声:“绿竹那丫头早去了。只是小厨房眼下倒是冷落了下来。” 何氏在东院待了许久了,手脚自然是没有不干净的。 只是自打绿兰来了,她往小厨房跑的勤快了,这两人倒是私下里关系好了不少。 何氏胆小,在东院待了这么久也不敢生出旁的心思,不过被绿兰那丫头塞了些银子,倒是大了心思。 李沈娇这是杀鸡儆猴呢,何氏到底还没有实际的行动,但她是厨娘,一旦真被撺掇了,那绝对是会出大事的。 相比起只是通风报信的绿兰,何氏才是必须不能留的。 第253章 里头不是还有苏培盛和福禄在吗? 而且这个时候也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从前东院只有何氏一个在,福晋虽说得不到什么消息但总归算是在东院插了一颗棋子。 李沈娇那个时候想要对何氏动手,自然越不过福晋去。 但是眼下不同了,东院多了个绿兰,并且绿兰还接二连三地去正院通风报信,先是李沈娇带着冻梨去园子里偶遇武氏,眼下又是李沈娇拒绝跟随四爷北上去。 这可比一点儿用也没有的何氏好多了,有舍便有得,那么即使眼下正院福晋知道李沈娇处置了何氏也不会插手太多。 已经有绿兰了不是吗? 况且李沈娇叫前院的福禄来处置了何氏,是对绿兰的杀鸡儆猴,何尝又不是对正院福晋的一个警告呢? 不过何氏的手艺也确实是不错的,现下处置了何氏,李沈娇该说不说还是有些遗憾的,再要找厨娘倒是不费事,只是培养个心腹却是不容易的。 不过还是有意外之喜的,李沈娇还是听两个丫头说才知道绿竹手艺不错,从前在宫里时还在御茶膳房打过下手,只不过绿竹人不精明,最后还是没能在御茶膳房长久的待下去。 李沈娇当即便给绿兰加了月例,丫头们的月例都是府里发放的,眼下李沈娇要给绿竹加月例,那么便自然要从她自己的分例里扣了。 李沈娇这是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呢。 直接让前院福禄来带走处置了何氏是她雷厉风行的手段,只是绿竹这样有能力且忠心的,她自然也不会亏待。 这些自然也是让绿梅和绿菊给看得明明白白的,两个人心中都有数呢,只是下意识地还是疏远了些绿兰。 大家都有眼睛,瞧的明白呢。 绿竹这小丫头被提拔了月例倒也还是不骄不躁的,晚膳的时候还在小厨房捣鼓莲藕粥。 是她听府医说的,能够益气补血,暖胃健脾的效果,再加用的是黑糯米,再加上一些砂糖,吃着滋味也是十分的不错的。 李沈娇当饭后小食吃,正吃着的时候四爷就到了。 她起身去迎的时候外头两个丫头正冲着她挤眉弄眼呢,她也很快心领神会,免礼起身之后先摆了摆手。 “二格格正好才睡醒一会儿,等嬷嬷喂过奶就抱过来吧。” 秋瓷应了退下去,头也不敢抬。 瞧着四爷的脸色就让人心里发怵呢。 四爷不发一言的落座,李沈娇也不见惊慌,只是从秋壶捧着的托盘接过茶。 “爷上回叫苏公公送来的峨眉雪芽,这茶稀罕,妾还没谢过爷呢,爷快尝尝,特意让丫头用的去岁收集融化的雪水。” 李沈娇特意没把茶放到桌案上,而是一直用手托着,玉手纤纤,但托的十分的稳当。 但到底是热茶,纵使茶盏隔热但久久托着也还是难免折腾。 四爷哪怕明知李沈娇这是苦肉计但眼睛撇过去—— 不过几秒,明明李沈娇还是托的稳稳当当,但是四爷还是抬手接了过去。 “成心的?”四爷气笑了,直接反问。 李沈娇还是不落座,仍旧站在四爷面前:“妾身哪敢呢?实在是想着过些日子不能见到四爷心里便十分地空落落的。” 李沈娇这话算是点明了。 四爷冷哼一声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外头奶嬷嬷小心翼翼地抱着笑得跟什么似得的二格格给抱了进来。 李沈娇偏头去把二格格抱住,二格格一到李沈娇怀里便笑得愈发欢快了。 她这才抱着二格格落座,她很轻地环了环二格格的手,对着陈嬷嬷道:“瞧着二格格又长胖了,等着过年说不定还能成福娃娃呢。” 陈嬷嬷称是:“近来二格格精神足,胃口也好了不少,太医说再过一两个月咱们二格格便能吃些粥食了。” 李沈娇环着二格格的手腕:“二格格身子好,我便也放心。” 四爷一直是不说话的,只是听着主仆的对话这才把目光落到二格格身上,准确来说是落到被李沈娇环着的二格格的手腕上。 李沈娇的手腕原本就称得上是十分的纤细的,只是这会儿握着二格格的手腕却像是森林中的霸主握住了最手无缚鸡之力的兔子。 四爷的目光跟着顿了顿。 李沈娇倒像是毫无察觉一般仍旧抱着二格格玩耍着。 四爷哪里不明白这是李沈娇借此在暗示他呢。 李沈娇陪着二格格玩儿了一会儿,小姑娘精神好,虽说屋里也有不少给二格格玩耍的东西,最后干脆还是去了耳房隔壁二格格的厢房。 留下了四爷一个人。 李沈娇抱着二格格便走不快,她到底没什么气力,抱着二格格久了手也跟着发酸,最后还是让陈氏抱着二格格。 从里头出来时秋瓷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主子,就让四爷在里头不管四爷吗?” 李沈娇看她:“里头不是还有苏培盛和福禄在吗?” 秋瓷顿时没话说了。 不过方才走出来的时候瞧着四爷的脸色确实好了不少。 李沈娇哄着二格格睡着了才回了里间,夜里烛火熄灭的差不多了,她轻手轻脚地进去,四爷今儿个已经躺下了。 李沈娇上到床榻,话都还没说出一个字呢就先被四爷给按到身下去了。 夜色朦胧里李沈娇有些看不清四爷的眉眼,就像她只能无力地承受一般。 一番大汗淋漓过后,李沈娇连动都不想动,连喘气都嫌累,她清了清嗓:“爷渴吗?” 黑暗里四爷没说话只是很快便下了床榻,过了一会儿才回到床榻边上。 李沈娇听见了茶盏相碰的声音,便探出手臂和脑袋。 四爷倒也没为难她,倒是屈尊降贵地给李沈娇倒了一杯茶,不过这会儿都已经有些凉了。 这会儿李沈娇喝水的时候便更像一只兔子,也有些像李沈娇自己养着的那只懒猫。 看着看着,四爷心里原本就不多的怒气顿时也跟着消散了下去。 四爷原本就不算太生气,毕竟李沈娇确实是疼爱二格格,他倒不至于气量那么小。 第254章 对福晋来说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儿。 不过四爷心里自然也不是一点儿怒气也没有的。 毕竟四爷少有被人拒绝过,于他而言自然有被拂了面子的不悦,更何况还是向来还算温顺的李沈娇。 四爷那会儿乍听了苏培盛的禀报心中便有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只是倒并不是生气,确实是有些气闷,但更多的却似乎是——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毕竟李沈娇确实是十分疼爱二格格的。 眼下四爷虽说没听李沈娇说出什么辩解的话,只是心里那点子怒气早就跟着烟消云散了。 他就着李沈娇喝过的茶盏喝了两盏,心里的郁气也跟着一扫而空,最后才又回到了床榻上。 李沈娇这会儿就是得了便宜就卖乖了:“倒是妾身失了规矩,倒是让四爷屈尊降贵了,还望爷宽恕。” 四爷横了她一眼,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又钳制住了李沈娇的手腕。 李沈娇一双漂亮瞳孔瞬间瞪大。 不是吧,还要来? 又是一番云雨,鏖战醇酣。 一番事毕,这回四爷心里大抵是真消气了,只是可真是折腾够了李沈娇。 李沈娇喝了口凉茶缓缓,许久才出声问道:“爷允了吗?” 允了她留在府中吗? 黑暗里李沈娇时常看不见四爷的表情,向来都是只能从四爷的语气中窥探出几分四爷的心情,此刻也是。 “允允允。”明明是没有什么起伏的语气,只是李沈娇还是从其中听出了几分纵容来。 只是下一秒她又忍不住懊恼,怎么可能是纵容呢,真是她累昏了头了,居然会从四爷的声音里听出纵容。 李沈娇停顿了两秒,良久才十分郑重其事地:“那,妾身到时候就在府里安心等着爷回来了。” 四爷很轻地“嗯”了声:“爷到时候会留下福禄在府里,要是福禄不在,前院几个大丫头是一直都在的,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先顾好你自己和二格格。” 听着四爷这话倒像是在暗示着什么,李沈娇缓缓颔首,很快又反应过来四爷看不见,最后只好出声:“有爷这句话在,万事自然有四爷做主,妾身自然也是没有什么惧怕的。” 大抵是今夜折腾的太久太过辛苦,李沈娇睡的十分的香甜,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四爷倒是起的一如既往的早,今儿个不是休沐,今儿个四爷还有早朝。 四爷离开东院之前还是像往常一样叮嘱了让丫头们仔细伺候着,丫头们自然是十分恭敬地应下了。 等四爷出了东院,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才对着身后的苏培盛道:“东院那个厨娘手脚不干净?既然已经处置了就给你李主子再找一个厨娘——” 苏培盛才应下了,下一秒又听见四爷的声音,余光里还瞥见四爷摆手的动作。 “这事儿不急,等着爷北上年节里回来了再说。” 四爷突然改变了主意自然是心里有额外的顾虑。 苏培盛顿了顿,还是很快“嗻”了一声应下了,不过他还是试探着地问道:“那么奴才便先从镶蓝旗包衣里挑好合适的厨娘,先安排在前院里?” 四爷成了贝勒爷之后,名义上也是管领着镶蓝旗的数十位佐领,只是还没到统管成为旗主的地步。 显然,内务府自然是很难挑出合适的人选了,而镶蓝旗包衣里显然是不错的选择。 四爷“嗯”了声,意思是准允了苏培盛的说法。 苏培盛诶了声,心里还是忍不住啧啧称奇。 昨儿他从府里到户部去回禀的时候他可是瞧着主子爷的脸色一点点地差下去的,那会儿他可真是暗暗为东院李主子捏了一把汗的。 昨儿个夜里四爷到东院的时候他更是担心四爷一气之下直接转身离去,不给李主子面子。 毕竟李主子那也算是明晃晃地打主子爷的脸呢。 只是没想到一晚上过去,四爷脸上不见了怒容不说,而且这会儿还吩咐着他给李主子找厨娘。 不必多说也能明白主子这是消气了。 有时候苏培盛都有些好奇李主子是怎么做到的了,能回回把主子爷给拿捏住,诶,就是拿捏住,再多的怒火到了东院也跟有一盆凉水泼下去了似的。 不过该说不说,东院李主子每回的分寸也拿捏的很好。 换做旁人,说不定早就因为哪句话而得罪四爷挨罚了。 自然,谁敢拒绝主子爷的安排啊? 正院里福晋倒是半宿没睡着,今儿个她又起得早,心里自然也是念着东院那头的动静。 “昨儿个听说东院那个不愿跟着四爷去北上我还有几分不信,只是听门房说昨儿个四爷怒气冲冲地去了东院我才信了几分。你说东院那个,怎么胆子那么大呢?” 玉如哪里猜得到呢,这会儿心里也摸不准呢:“或许李侧福晋是真的想留下来看顾二格格呢?” 福晋闻言毫不客气地冷笑出声:“那她便是真的蠢。” 她说了这么一句又道:“从前瞧着她还是挺聪明的,眼下倒是犯起糊涂来了,不过她犯糊涂,对我来说倒是好事一桩,我倒是巴不得东院那个一直犯糊涂。” 福晋这会儿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连带着玉如禀报说东院处置了何氏她也没什么在乎的。 “何氏在东院待了这么久,倒还不如才在东院待了没多久的绿兰重用,只是绿兰那丫头也太心急了,昨儿个才得了消息就来东院禀报,仔细被东院那个察觉了抓住了把柄。” 玉如颔首:“奴才远远就让人在外头盯着了呢,加之绿兰是从后头偏门进来的,福晋放心。” 福晋呵笑一声:“但愿她能是一颗有用的棋子吧。” 不过眼下福晋还有一件要担心的事儿:“东院那个不跟着去,那么又该琢磨琢磨带谁去呢?” 玉如这回便去看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钱嬷嬷。 钱嬷嬷方才一直沉得住气没说话:“福晋眼下倒是不宜开这个口,等爷来时听主子爷的安排便是。” 福晋低头搅了搅帕子,她自然是希望最好是能让武氏跟着去的,但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不过显然钱嬷嬷给出的主意是最合适的,这个时候左右东院那个也不能跟着去了,剩下的府里谁去其实都无伤大雅了。 倒不如就听四爷的安排,正好也顺一顺爷的心思。 对福晋来说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儿。 第255章 四爷忽然哂笑一声,顿觉无趣。 不过前朝近来四爷确实是忙碌,除了那连着两日歇在了东院外而后连着两三日都是歇在前院的。 正院福晋自然不好亲自去请四爷来正院,不然倒显得她多心急似的,左右她自己也不心急。 后院众人压根就不知道这么一桩事,自然也没人着急的。 东院里李沈娇更是不着急的。 到初十这日,四爷大概是终于闲下来了,不过还是在夜里才从外头回来,,而后便去了正院。 福晋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迎着四爷落座下来,她倒是不着急先说起正题,而是先说起了二阿哥还没睡下问四爷要不要去瞧瞧。 这也是福晋这几日琢磨出来的,东院那个不愿跟着四爷北上去,显然这是要得罪四爷的事儿,结果隔了这么几日也不见四爷发落东院那个。 福晋便抿出来一些,东院那个拿二格格说事儿不跟着四爷北上去,既然四爷没有发作,那么便说明四爷心里是觉得东院那个为了二格格留下是不算错误的。 这会儿福晋主动提起二阿哥,不论如何自然也是说不上错误的,特别是她说完这话之后看到四爷站起身,她便知道自己方才那话没有说错。 福晋便跟着四爷起身到了厢房去看二阿哥。 夫妻俩一起去看过了二阿哥,回来的时候两人并肩而行,倒是难得有了几分琴瑟夫妻的味道。 两人走在一起,倒是福晋先出声:“二阿哥近来身子好了不少,我这个做额娘瞧着也高兴。” 四爷“嗯”了声:“劳烦福晋费心。” 两人一开口便又是客气的味道了。 福晋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这些都是臣妾应该的。今岁颁金节给娘娘准备的东西都备下了。把册子拿来。” 四爷摆手:“不必看了。福晋你做事爷放心。今儿个来爷是想说过些日子北上的事儿。” 福晋便从善如流地摆了摆手示意玉如不必去了,而后又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来。 “这些日子臣妾光顾着照看二阿哥,倒是忘了还有北上之事了,是臣妾疏忽了,还望爷恕罪。” 福晋说着又站起身行礼告罪。 四爷摆手,自然也很清楚福晋这是在说客套话:“无妨,爷心中早有定夺。北上一事,是为和蒙古王公展现我大清男儿的血气,女眷也不宜太多。爷属意带着白佳氏一人便可。” 福晋缓缓站起身,她虽说有些意外但仍旧还是附和着四爷的话说着:“白佳氏?她从前虽说做过糊涂事,只是近来确实是规矩安分了不少。满府里旁人左右都有子嗣傍身,此次白佳氏跟随爷北上,确实是合适的。” 四爷不置可否,只是低头喝了口茶后才问:“福晋可有旁的人选?” 话头抛给福晋,就是让福晋摆态。 这夫妻俩说话,每句话都跟朝堂上打机锋似的,带着无数的试探。 福晋心里早就预料到四爷会这么问,脸上的笑容不变:“臣妾倒是和爷想到一处去了,府里各处子嗣都离不得额娘。若真要说,大格格年岁大些,听说近来也在学习字了——宋氏也是在爷身边伺候的老人了,届时跟随爷北上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四爷听了这话面上倒是瞧不出什么喜怒:“入冬了大格格便离不得人,爷放心不小,到时候爷不在府上还要福晋多费心。” 四爷都发话了那么大格格的身子福晋至少是要做给担保了。 福晋怔了怔,很轻地咬牙,最后还是挂着笑:“是。臣妾是大格格的嫡母,本就应该看顾着大格格的身子。明日臣妾就让太医把大格格的脉案送来,亲自盯着太医继续好好调理大格格的身子。” 四爷说了句“福晋贤惠”便再没有别的话了。 福晋垂眼,无数情绪在眼眸中闪过。 爷这是点她呢,不然为何偏偏不提府里的其他孩子,偏偏只提了大格格。 还不是因为宋氏对大格格不上心,别处东院围得如铁桶一般,眼下福晋能得到一些消息已经算是不小的进展了,只是想要对二格格下手却比想象中的要难办许多。 武氏那里更是把大阿哥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事事都是亲力亲为,更是难以下手。 三阿哥因为养母徐氏只是一个侍妾,搬了院子之后也是得了前院四爷的不少照拂。 不过按着三阿哥眼下的出身,福晋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出手的必要。 眼下四爷要离府北上,最担心的便是大格格,现下交托给福晋,那么福晋至少在明面上便不得不上心了。 对于后院的那些弯弯绕绕,四爷年幼时在宫里便不知见过多少,很多时候他至少懒得去戳破罢了。 相反,其实他倒是更喜欢像李沈娇那样,虽说也会拐个弯,只是最后又还是会心中的想法说出来的人。 何氏之事,四爷未必不知道是李沈娇留不得何氏,只是李沈娇最先找了前院的福禄,这便是不同了。 福禄自然是听四爷办事的,李沈娇让福禄来处置,那么就是做好了这事儿会被他知道的打算。 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李沈娇主动让四爷知道的。 这样把心里的主意明晃晃地说出来,在后院是十分少见的。 说完了正事儿,四爷没由来地便想到了东院的李沈娇,他摸了摸后颈儿:“这会儿倒是有些饿了。” 福晋顿了顿,下意识地劝阻:“夜深了,老祖宗的规矩,一日两餐,不能乱了规矩的,臣妾让人再上一些温茶和糕饼垫垫肚子吧。” 四爷忽然哂笑一声,顿觉无趣。 满人的规矩是一日两餐饭,只是四爷在李沈娇的东院向来都是一日三餐用膳,偶尔夜里还会吃些宵夜。 四爷站起身:“罢了,歇息吧。” 第256章 听着武氏这话倒是有了几分福晋的说话的派头了。 福晋慢半拍站起身,她踌躇了两秒,瞥了眼一旁的玉如,玉如显然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四爷怎么突然变了脸色。 福晋烦躁地撇开眼,又琢磨了一回她方才那话,只当是她说的话拂了四爷的面子,这才惹得四爷不悦了。 福晋垂眼,忍不住纳罕:“爷向来不是最重规矩的吗?怎么——” 福晋想不明白,一抚长眉,走到里间梳妆台去示意玉如给她卸去钗环准备歇息。 大抵是爷还心情不好呢。 一夜无话,自然也不曾叫水。 次日是十月十一,按说并不是初一十五请安的日子,不过一早福晋在四爷起身的时候就伺候着四爷梳洗穿戴,而后实在是撑不住去睡了一回。 等到起身时便有些晚了,福晋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玉如给她梳妆,同时不忘吩咐了丫头去请各处到正院一回。 那便是有事要商议或者是吩咐的意思了。 各处虽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先后很快都到了正院。 昨儿个四爷没来东院,李沈娇难得早早地歇息了,次日二格格睡醒开始啼哭了,李沈娇便也醒了。 正院的丫头到东院来传话的时候李沈娇正一边用早膳一边逗着二格格呢。 李沈娇听了传话表情依旧平静无波:“知道了,我稍后就到正院,叫人送送她吧。” 秋壶福身出去了,似是随意指了一个丫头:“绿兰,你去送送夏草姑娘。” 正院里原本是有两个一等丫头,眼下只有一个玉如,四个二等丫头原本是银字辈的,还有四个三等丫头是木字辈的。 只是也不知道福晋听了什么,前些日子给几个二等三等丫头都改了药草名儿。 今儿个来传话的夏草近来在福晋跟前伺候的不错,听说很快便要升一等丫头了。 绿兰“啊”了一声,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如何地,左右是过了好几秒才应了声:“是,奴才这就去。” 秋瓷一直看着绿兰和夏虫的身影远去,她哼了声,很快便转身又进了内室去侍候主子更衣了。 既然是要去正院那么就不能像在自己的院子里那么随意了。 李沈娇今儿个起的早,正院叫人来通传的时候她都已经用过早膳了,这会儿只需要换身衣裳和再额外挑一些首饰便成了。 于是李沈娇今儿个到正院也到的更早一些,她到正院的时候今儿个众人都还没到齐。 武氏是向来到的早的那一个,白佳氏也在,李沈娇刚落座没一会儿宋氏便也到了,她今儿个穿的严实,落座便拿帕子掩唇。 “才十月里的天便冷得人直哆嗦了,再过些日子还不知是什么样的情形呢。哟,侧福晋今儿个倒是到的早。” 宋氏说着话,正好瞧见了坐在她对面的李沈娇,话题顿时一转,乍一转的话锋听着倒是不让人讨厌。 李沈娇她今儿个到的确实是要早许多,只是宋氏这话更多想要说的却是徐氏还没到。 从前每回请安徐氏都是最早到的那个,今儿个倒是稀奇了,连李沈娇都到了,徐氏今儿个居然反而还成了姗姗来迟的那个。 不过显然宋氏只是随口一说,这会儿她的心思更多的还是在正院里怎么没有上火炉子之类的。 宋氏怕冷,是她诞下大格格之后便有的毛病了,这会儿她的怀里还捧着一个热乎的汤婆子呢。 武氏倒是替徐氏说了句话:“都是肉体凡胎,谁能没有个头疼脑热的,左右不误了时辰便无妨。” 听着武氏这话倒是有了几分福晋的说话的派头了。 宋氏哼了声,才懒得搭理。 她才不管什么徐氏呢,只不过是因为徐氏抱养了三阿哥她这会儿才上心几分。 谢氏人已经没了,只是三阿哥的生母是谁,宋氏却是不会让三阿哥忘记的,谢氏从前在时总归是不曾对她有什么坏心思的。 不过就是可惜了,三阿哥年岁还小,徐氏又是个谨慎的性子,倒是极少见着或者听着徐氏带着三阿哥到园子里逛逛走走之类的。 以至于宋氏还没有机会在三阿哥的耳边耳提面命地点醒着些三阿哥,让三阿哥记住他的生母是谁,眼下养育着他的不过是一个想要借此往上爬的卑微侍妾而已。 至于福晋今儿个好端端地怎么会让人来请众人到正院来,宋氏倒是没多想,只当是福晋为着过几日的颁金节的事儿要吩咐才把众人叫到了正院来。 不过宋氏低头思索的时候徐氏也在约莫半盏茶后到了正院,算是踩着时候到的,险些就到请安的时候了。 徐氏才落座还没来得及告罪呢福晋便从上首的屏风后出来了,众人便先站起身请安。 福晋今儿个还是有些憔悴,只是面色还算红润,从声音里听着也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免礼,都坐吧。” 众人这才落座。 这回福晋难得没有太多的寒暄的话,而是直接进入了正题。 “昨儿个四爷来时提起了等颁金节后不日便要跟随圣驾北上巡视,届时自然免不了后院姐妹们相随。” 只是这样一句话,便能吊足底下众人的胃口。 只是众人的目光却先忍不住落到李沈娇的身上,显然众人心里都很清楚眼下满府里谁是最得宠的那个。 李沈娇心里自然知道她这回不会跟着四爷北上,这会儿听着福晋的话也只是波澜不惊地垂眼去喝了口热茶。 “我原本也以为是李氏你跟着爷北上去,你入府早些,向来也最体贴明白爷的心思,只是我昨儿个听四爷说你不愿跟着爷北上去。你倒是让我为难了一回,最后我才做主选了白佳氏这回跟着四爷北上。白佳氏,这些日子便好生准备着吧。” 福晋这话便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水中,瞬间迸发出无数的水花。 底下众人听了福晋这话也是面色各异,异彩纷呈。 李沈娇听了福晋这话不轻不重地放下了茶盏,同时唇齿间泄出一声轻哂。 她原本还以为福晋今儿个直接有事说事不搞那些恶心人的一套了,没想到这会儿这一番下来就把她给恶心得不行。 第257章 算了,这个时候还是多说几句关怀福晋的话吧。 福晋方才那话一上来那句“你入府早些,向来也最体贴明白爷的心思”就够恶心人的了,当谁敲不出来她那是在恶心她和宋氏呢。 这倒也不算什么了,毕竟宋氏向来是恨福晋比恨李沈娇更多一些的,这会儿除了心里不高兴些倒并没有想要发作的意思。 宋氏又不是傻子,心里也清楚的很。 四爷那冷心冷情的模样,东院李氏能得宠自然是李氏的本事,也是李氏生了一张好皮囊,只是主子爷喜欢东院李氏,与她不得宠又有什么关系? 后院里能不能得宠还不是全凭个人本事。 况且在座众人谁能听不出福晋那话里的言外之意啊。 还有后头那几句,直接点名了说是因为东院李沈娇不愿意去而后福晋才挑的白佳氏,直接一箭双雕。 既让白佳氏虽说欢天喜地地得了此次跟随四爷北上的机会可是同样也会在白佳氏的心里扎下一根刺,这是李沈娇不愿意去最后才落到白佳氏身上的机会。 同样还能一举两得又说是她做主给了白佳氏此次机会,不论如何白佳氏也要承福晋的情,记住福晋的此次恩典。 福晋要不怎么说还得是福晋呢,一字一句,甚至是每一个字眼都是带着深意的。 没见着这会儿白佳氏已经欣喜若狂地站起身对着福晋行礼吗,脸上嘴角的笑意是一点儿压不住的。 “奴才先谢过福晋大恩,奴才届时定会仔细伺候着主子爷的,必定亲力亲为,不会有丝毫懈怠。” 福晋笑了笑,她在虚空处抬了抬手:“快起来吧,你有这份心我便满意了,确实,这回白佳氏你随行,更要抓住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才行。” 白佳氏诚惶诚恐地应下了,落座时也是乖巧的垂下眼。 只是无人知道她垂下眼时同样跟着晦暗下去的神色。 福晋再次满意地颔首,同时目光一转,又再次把矛头指向李沈娇。 “昨儿个爷虽说不曾怪罪,只是李氏你眼下也忒不懂规矩了,莫不是打量着自己成了侧福晋便想要和主子爷叫板了不成?能伺候主子爷是你的福分,眼下你倒是还要对四爷摆脸色了?太失分寸和规矩了。” 李沈娇一直静静地等着福晋说完了,她也并没有过多发作,一撑着桌面便站起身了:“妾身忽觉身子有些不时,便先告退了。福晋方才的话妾身受教了,下回,妾身一定不会大胆冒犯主子爷,定会好好跟随伺候主子爷的。” 她一字一句的,只是回话时还是十分规矩的垂眼。 等话说完了才抬眼,一双可以称得上是锋利的目刃刺在福晋的面上,不过一两息的功夫便错开眼了。 “那妾身便先告退了。” 李沈娇也不去看堂中的旁人,微一福身便起身告辞了。 福晋今日到此刻的好心情顿时消了个七七八八,她自己都说不清李氏在请安时有多少回顶撞直接告辞的了。 下首宋氏再次抬手拿帕子掩唇,她是最爱看这么一出的。 要不是她不是侧福晋,但凡她也是侧福晋,她怕是恨不得每回都在请安的时候直接甩脸子走人。 更何况哪回福晋不是上赶着去和李氏较劲儿的,非得说那几句恶心人的话心里才高兴不成。 不过她也是佩服福晋,每回不论是什么事儿都能扯上东院李氏恶心李氏一回也算是福晋的本事了。 宋氏捂了捂怀里的汤婆子,这会儿是轮到她心情不错了,不过眼下要是能给福晋再添些赌那可就更好了。 宋氏眼珠子一转,心念也跟着一动。 “福晋先前说做主定下白佳氏,这倒是稀奇了。若说资历,那么我怎么也比晚入府一些的白佳氏有资历吧?福晋这做主未免有失偏颇了一些?” 福晋原本就气恼李氏拂袖而去不给她面子,这会儿听了宋氏此刻的胡搅蛮缠心中更是十分的不耐。 “宋氏你——” 福晋到嘴边的那句“这是主子爷定下的人选宋氏你问我又有什么用”硬生生地压住了。 她咬着牙,近前伺候的夏草眼睁睁地看着福晋的脸一点点地涨红,显然不是激动地,而是气的。 “福晋息怒,福晋息怒。”夏虫连忙出声打岔。 只是下首的武氏却也同样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方才宋氏在说话的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喝茶,这会儿等宋氏说完了她才不紧不慢地接过话。 “是啊,福晋消消气,不过是一些不值当的小事儿。奴才正想向福晋禀报了,近来杂物处和针线房的开支奴才前几日就已经送到正院来了,额外,奴才又查了这两年来的账册,倒是查出了许多数目核对不上,正想问问该拿出个什么样的章程来查一查呢?” 武氏向来是不在争宠上费心的,她一出手便就是奔着管家权去的。 正是因为福晋清楚这一点,此刻福晋听见武氏那句句带刺的话语心中仿佛又积蓄了无数团无名火。 她难得失态,食指抬起指着下首语笑晏晏的武氏:“你——你——” 武氏掩唇:“奴才怎么了?奴才怎么了?可是奴才说错话了?” 这两番下来,先前李沈娇说的那几句算什么啊,简直都称得上是十分客气了。 这会儿下首的白佳氏见势不对,怔了片刻还是弱弱地出声:“两位姐姐都少说两句吧。” 白佳氏这可是十分客气了,真要算起资历来武氏可比她还要晚入府大半年呢。 宋氏皱了皱眉,训斥的话还没说出口,上首便忽然听见丫头的惊声。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福晋晕倒了。快去请太医啊!都愣着做什么?” 宋氏呆愣愣地站起身:“这——这就晕倒了?福晋这身子,怎么比我还弱不经风呢?” 后头半句宋氏是压低了音量了的,也就只有近前的白佳氏听见了。 白佳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算了,这个时候还是多说几句关怀福晋的话吧。 第258章 化干戈为玉帛—— 东院里李沈娇听秋壶禀报说正院里福晋晕倒了都还懵了两秒。 毕竟好端端地福晋怎么会晕倒呢? 不过她自然也不会觉得她那轻飘飘地几句话就能把福晋给气的晕倒,要真是那样的话福晋怕是不知道被气倒多少回了。 李沈娇先问:“可是我离开之后正院里又出了什么热闹?” 秋壶摇了摇头:“小路子还没打听到,只是听说正院的动静不小,后来宋格格先离开了,然后才是武格格。最后才是徐姑娘和白佳格格。” 李沈娇皱了皱眉:“打听不到便罢了,与咱们干系应是不大的。不过福晋既然晕倒了,让绿梅去探望一回吧。” 李沈娇身边自然也不能什么事都交给秋壶和秋瓷这两个大丫头,绿字辈的这几个丫头,该用的自然也是要用的。 李沈娇吩咐完,又按了按眉心:“至于绿兰,这些日子还要你和秋瓷费心盯紧一些,尤其是二格格身边,绝不能让绿兰近身二格格太多。” 才处置了何氏不久,李沈娇眼下若是就处置了绿兰保不准福晋那头坐不住,倒不如只给绿兰一些无关紧要的伙计。 绿兰每日做的本就是照料游廊下的花花草草,本就是不能近身在李沈娇跟前和到内间去伺候的。 至于绿兰在外头伺候怎么得到消息往正院递消息,说句不该说的。 从前李沈娇不知道是绿兰也就罢了,现在既然知道是绿兰了,那她想让绿兰知道什么,不想要绿兰知道什么,也不过全是看李沈娇的一个点头而已。 今儿个天气不错,李沈娇往外头看了看,眸色清明:“绿菊差事办的不错,往后你多提点着一些,也让你松快一些。” 她说着说着又笑了,抬手去摸了摸秋壶的手腕:“瞧瞧你,又瘦了,怎么跟在我身边越养越瘦,不像秋瓷那丫头,听说前些日子针线房的丫头来给她量冬衣的时候她又胖啦?” 秋壶心细,自打李沈娇诞下二格格后更是又分出心来去看顾二格格,哪怕不是她守夜她也会去守着二格格。 哪怕是近来有绿菊绿竹绿梅她们分担着,只是秋壶从前该做的那些现下也还是会做。 秋壶手腕抖了抖,先抬眼看了眼外头确认这会儿那几个小丫头不会进来。 她和主子说话倒不妨事,只是这会儿主子笑得太过和善,让小丫头们瞧见了也学着和主子嬉笑便不合规矩了。 “秋瓷近来也着实用心呢,成日只要一得空便盯着绿兰那丫头,奴才瞧着她这两日眼底都是乌青的。” 秋壶是打李沈娇年幼时便被额娘挑出来伺候照顾李沈娇的,向来也都是十分的忠心的。 秋瓷是李沈娇进府时内务府分拨的,性子虽说偶尔跳脱泼辣些,只是忠心却也同样是没得说的。 李沈娇缓缓笑罢,笑容像霜后红梅:“好好好,我呀,能有你和秋瓷,才是好福气嘞。” 主仆俩正说着,下一秒屏风后便窜出了一个脑袋:“什么好福气?谁有好福气?那我可得赶紧去拜拜。” 李沈娇娇顿时笑地仰倒:“你这丫头,话又听半截。要拜是吧,还不过来拜拜你家主子我?” 主仆三个正笑着玩闹呢,却见绿竹在屏风外头出声:“主子,外头白佳格格跟前伺候的丹青叫人送了东西来。” 秋壶和秋瓷很快停下了说笑,两人很快站定后先去瞧了瞧李沈娇的神色,显然是准备等着李沈娇发话。 这会儿李沈娇显然也是有些诧异的,毕竟今儿个在正院瞧着白佳氏确实是十分欣喜的模样。 李沈娇倒是不担心白佳氏真会因为福晋那三言两语有什么旁的心思,只是这会儿白佳氏叫人来拜访确实也是在她的意料之外的。 “先叫她进来吧。” 绿竹闻声便退下去叫那丹青进来了。 丹青低眉顺眼地进来,瞧着手里还捧着什么。 “给李侧福晋请安。我们格格才回了院便吩咐奴才送了东西来,还请侧福晋过目。” 就像李沈娇跟前两个大丫头都是十分忠心的,而白佳氏跟前的丹青也始终都是十分忠心的那个。 这会儿丹青说完,也是十分利索地便在李沈娇跟前行礼并把手中捧着的东西奉到了李沈娇面前。 李沈娇抬眼,瞥见雪白的布匹。 她顿了两秒,哑然失笑。 她就说记得白佳氏的日子不算太好过,这会儿能叫丫头送东西来本就是一件十分稀奇的事儿,此刻李沈娇看见丫头手里捧着的是什么便顿时明白了。 “化干戈为玉帛——”李沈娇轻声念道:“倒是难为你们格格一番心思了。” 李沈娇和白佳氏之间自然是没有什么嫌隙的,只是今儿个这一遭福晋那话难免听着让人不舒服。 白佳氏这会儿让丫头送布来,就是想说她并没有觉得这是李沈娇丢剩不要的,反而十分的感恩。 李沈娇抬手摸了摸,并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她看向丹青:“快起来吧,你们格格的心意我收下了。秋壶,去库房里挑匹月牙白的料子,到时候你们格格要随行北上,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 这便算是投我以木桃,李沈娇便回礼了。 丹青将手里的托盘交给秋瓷,再次谢过。 而后秋壶送着丹青出去,回来时秋壶的脸色难得有些奇怪。 “主子,奴才方才去送丹青,丹青悄悄同奴才说了几句话,是关于今儿个早上正院里福晋为何晕倒的。” 说起这个李沈娇才抬眼,等着秋壶说完。 等秋壶说完了,李沈娇克制了两秒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可真是—— 这叫什么,该说是福晋被群起而攻之最后受不住了吗? 李沈娇再次失笑,这该叫她说什么呢? 至于最后的处置,听说正院福晋醒来之后让人去宋氏和武氏那里让她们抄女则静心。 这也是正院一贯的处置了,不论是宋氏还是武氏都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只是当天夜里,四爷回府之后被请到了正院去。 第259章 四爷的心也在那一倏忽之间跟着猛地一跳。 左右当夜四爷是歇在了正院了的。 次日倒是风平浪静,也没听四爷说了什么或者有前院的奴才说四爷发怒之类的。 也不知是谁在暗中又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过正午过半的时候,像正院这样消息灵通许多自然很快就从门房的奴才那里得知了四爷已经回府的消息。 福晋昨儿个被众人气得昏倒,这会儿听奴才禀报说四爷回府了也只是冷笑一声:“且等着看看爷怎么处置吧。” 昨儿个福晋确实是叫人去请四爷到正院来了,只是福晋却并没有在四爷跟前说什么抱怨的话。 一个嫡福晋被底下的几个格格给气得晕倒,这传出去难道是什么好听的事儿吗? 福晋好脸面,对外说的都的都是因操劳过度才以致晕厥。 只是福晋不能借着这事儿发作,难道还不能借着旁的事发作吗? 再有,宋氏那些话也就罢了,不过是火上浇油,倒是武氏说的那番话—— 武氏管了那么久的杂物处和针线房,忽然说起从前帐目不对之处。焉知不是武氏预谋已久呢? 显然.武氏这也是心急了呢。 “福晋——”在近前的玉如瞧着福晋不说话时幽深的神色,她也跟着有些惶恐,只能很轻地唤了两声。 福晋回神时嘴里的苦味儿还没消散,她讥笑着看了眼正在唤她的玉如。 只是这讥笑自然不是对着玉如的。 “如何,前院可有什么吩咐了不曾?” 玉如应声,又看了看一旁的钱嬷嬷:“到底还是嬷嬷如有神料,方才苏公公已经亲自去了南院,大阿哥和大阿哥的奶嬷嬷这会儿都已经快到前院了。” 福晋再次一笑。 这叫什么?这就叫打蛇打七寸。 武氏眼下心里最看重的是什么?不言而喻,不就是她心尖尖儿上的大阿哥吗? 四爷自然不会对大阿哥做些什么,只是旁的呢? 十二这日夜里,四爷白日里见了大阿哥,夜里又到了南院武氏处留宿。 十三这日是颁金节,四爷起的比平日更早一些,只是不料他起身的时候武氏已经起身了,外头奴才们也备好了洗漱的热水了。 武氏是比福晋还要规矩谨慎的性子,服侍着四爷穿戴时也是手里有条不紊且没有多言的。 四爷更不是个会主动说话的性子,一连串的功夫下来,两人连一个眼神交流也不曾有,远远瞧着倒是比四爷和福晋之间还要生疏一些。 等四爷穿戴好了,最后的香囊武氏还没伸手呢四爷便先抬手示意免了,武氏便识趣儿的收回手。 四爷信手取了,头也不低便熟稔地系在了腰带上,同时淡淡出声:“爷不在府上的日子,武氏你除去照顾大阿哥,身上虽说有旁的担子,只是一切还是要以福晋为主,不能忘了尊卑之道,嗯?” 这便是四爷,福晋气焰盛长的时候给了武氏权力,只是若是武氏心中生出了旁的心思,那么四爷同样也会毫不客气的敲打。 武氏收回的手蜷了蜷,自嘲的笑从她的唇边一闪而过,她仍旧规矩的行礼。 “是,奴才明白。谨记主子爷教诲。” 四爷摆手,已经跨出去了好几步:“不必送了。” 只是四爷虽然说了不必送了,武氏还是规矩地送到了南院门口。 于武氏而言这并不是讨好四爷,只是她作为一个格格应尽的本分职责。 武氏站在南院门口,目送着四爷的身影远去。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直至四爷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里她才转身对着丫头,说话时语气也寻常:“成了,回吧。扶我去瞧瞧大阿哥。” 四爷昨儿个夜里没叫水,只是武氏今儿个起的早,这会儿送走四爷之后便还是有些困倦。 武氏这样倒是让她的心腹愈发不平。 “昨儿个冲撞顶撞福晋的分明还有宋格格,要奴才说定然是昨个福晋在主子爷跟前说了格格的——” 武氏很快喝止了:“够了,昨儿个也是我意气用事了,不许再提昨日之事了。” 武氏向来心中有主意,连心腹都只能凭借揣测知道一二,这会儿听了武氏的话虽说心中不平但也只能悻悴闭嘴。 再说四爷这头,从南院出来行过园子花径,再往前正好便是李沈娇的东院。 东院门口的院门半掩着,只能隐隐瞧见几道身影。 还没走到东院呢,四爷便已经先听见乐院门传出的动静了。 “额娘很快就回来啦,阿满睡一觉起来就能看到额娘啦。”李沈娇一和二格格说话声调便不自觉地柔和了下去。 “近来风大,嬷嬷我是放心的,只是阿满好动,乍冷乍热的.还要嬷嬷费心,仔细阿满出汗着凉。” 按说今儿个颁金节格格们也都是要跟着进宫去的,只是昨儿个宫里娘娘来传话说娘娘近来有些咳嗽像是偶感风寒,怕传给孩子们,娘娘便叫人传话说不必带着孩子们进宫去了。 不过这是对两个格格来说的,前头三个阿哥都是要跟着四爷去的,毕竟小阿哥们少有进后宫的。 四爷原本听着李沈娇前面这几句还挺欣慰的,不料下一秒就听见李沈娇慌慌忙忙的声音。 “快快快秋壶,你家主子我饿得慌,快把昨儿个剩下的芙蓉糕拿来,还有银耳羹吗?我快尝尝垫垫肚子,一会儿在马车上颠簸得慌。” 外头的苏培盛已经熟练地摆手让后头的奴才们退远些了,连带着他自己都往下退了。 四爷手握成拳掩唇。 哪怕是有了二格格,李氏的性子也还是那样。 只是四爷却说不上讨厌。 “咳咳——”四爷很轻地咳了声,里头的主仆几个自然听不见,苏培盛倒是很快心领神会地上前。 “四爷到——” 里头不知传出谁的惊呼。 半晌,院门推开一个小口。 李沈娇迎着凉风探出一个脑袋,她今儿个穿着冠服,只是望向四爷的眉眼盈盈如春,消减去了几分端庄,平白多了几分俏皮明丽。 四爷的心也在那一倏忽之间跟着猛地一跳。 第260章 启程吧。 发现是四爷,李沈娇脸上倒是不见什么不好意思或者心虚之类的神色。 毕竟每回进宫对李沈娇而言最受苦的便是五脏庙了。 她偏头一笑,只是说了一句:“倒是让爷看笑话了,时候也不早了。妾身不放心二格格,不若爷先行一步,妾身随后就到。” 她说完这话之后又对着四爷眨眨眼,眼眸顾盼,自带神采。 虽说这会儿李沈娇碰巧和四爷遇上了,并且李沈娇这头也已经拾掇好了。 只是李沈娇却并不糊涂,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和四爷一起走。 真要和四爷走到一起出现在福晋的面前,那福晋还不知要气成什么样子呢。 李沈娇的这些小心思也全部写在了脸上,倒是一点儿瞒着四爷的意思也没有。 不过四爷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听不出李沈娇的言外之意呢。 只是这会儿四爷看着李沈娇小脸含笑的模样,他盯着李沈娇看了半秒,语气平平地反问一句。 “赶爷走呢?”四爷斜看李沈娇。 李沈娇“啊”了一声,反应倒是很快:“妾身没有。”她折身行一礼,嘴倒是也很甜。 “哪里敢呀?这会儿见不到早些和爷分开,晚些时候不就能早些见到四爷了吗?” 四爷站在原地,他听了李沈娇这话竟难得迟疑了一息。 丫头奴才们早已低下了头。 四爷眉角跳了跳,撂下了一句没规矩便大步离开了。 苏培盛走在后头先对着李沈娇行了一礼,而后便赶忙跟上四爷的身影。 李沈娇站在原地\"啧\"了一声,心说主子爷还是那么别扭呢。 和四爷说话费了些功夫,这头李沈娇也不得空去再用银耳羹了,只有让丫头把糕饼给包着带在身上等到马车上时垫垫肚子了。 李沈娇到的时候福晋正站在四爷身侧说着什么,瞧着两人的神情都不错。 福晋先瞧见李沈娇,淡淡地哼笑了一声:“李氏,你来迟了。” 李沈娇也不给自己找什么借口,微福身对着四爷行礼:“给爷、福晋请安。是,妾身来迟了。” 福晋正想再说些什么不料四爷先她开口。 “启程吧。” 福晋听了四爷这话,目光一偏,在李沈娇发髻间的珠翠打旋,最后缓缓地收回目光。 “时候也不早了,确实也该启程了。”福晋顺着四爷的话说。 一旁抱着二阿哥的奶嬷嬷连忙跟上。 至于大阿哥和三阿哥,则是由各自的奶嬷嬷抱着上了同一辆马车。 只是显而易见的三阿哥的奶嬷嬷谦让着大阿哥的奶嬷嬷先上了马车。 李沈娇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由秋壶扶着上了马车。 在外头站定瞧着还十分端庄的人一上了马车便开始风风火火地唤着秋壶了。 “快让我再吃两口,帕子呢?我拿着帕子垫垫。” 免得衣裳上沾了糕饼沫。 上回就发生过,李沈娇那日进宫去碰到了七福晋,七福晋还好心点了出来,还问李沈娇吃的是什么糕饼呢。 林嬷嬷今儿个也跟着呢,她倒是熟练地倒茶。 马车上放置的茶水不多,不然不慎洒在衣裳上那也是一件麻烦事儿。 李沈娇在马车上略用了些糕饼垫了垫肚子。 到紫禁城前马车停下,四爷带着三个小阿哥往前头保和殿去,福晋和李沈娇这边如常一前一后往永和宫去。 按说是应该先去太后的慈宁宫的,只是近来太后才去圆明园养身散心,便省了这么一遭。 加之眼下万岁爷的后宫没有中宫皇后,更也不必到坤宁宫去,各家女眷便去拜见过皇贵妃便各去各处了。 像永和宫到的命妇便是乌雅氏一族的夫人等,还有就是眼熟的成嫔和七福晋等。 福晋进去关怀殷切德妃时李沈娇便在外头和七福晋纳喇氏多说了几句。 “你们二格格还好吧?”纳喇氏性子直爽,和李沈娇谈起养闺女的话题倒是颇为投缘。 两人说着说着自然要谈到德妃的病,李沈娇到底进宫少,在宫中自然不会有什么耳目,更不如七福晋消息灵通。 不过听说七爷年节前也要搬出宫开府别住了。 七爷的府邸工部早早就领命着手了,只是建好了也不是很快就能从宫里搬出去的。 还要钦天监挑良辰吉日,中秋的时候纳喇氏便暗暗和李沈娇说过这事儿折腾了。 李沈娇和纳喇氏还算投缘,这会儿也听着纳喇氏说着福晋的病。 “先前只是咳嗽,听说你们家福晋那会儿就让人送了川贝枇杷膏来,后头送太后出宫去圆明园时那日风大,娘娘便感染了风寒,不过这几日已好些了。” 加之四爷这几日也时常来永和宫里探望,每回更是让苏培盛带了不少药材,德妃这几日心情瞧着都好了不少。 不过这些话纳喇氏自然是不好多说的。 今儿个没了孩子们,永和宫里的热闹劲儿少了些,不过有福晋时时刻刻地在娘娘跟前嘘寒问暖,倒又是算一番热闹。 不过后头娘娘出声说有些累了进里间去歇息了,由成嫔张罗着和乌雅氏的夫人说着话,福晋才终于消停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后宫里头各处都热闹着,前头保和殿里也另有一番热闹。 二阿哥和三阿哥尚都还不会走路,正抱到殿上去人来人往的倒是难免有个闪失。 两个奶嬷嬷便抱着二阿哥和三阿哥到了偏殿,偏殿里头还有别家府上的小阿哥。 四爷还让苏培盛留下亲自看护着,以免有什么疏忽。 至于大阿哥,自然就是跟着四爷一起进保和殿内了。 大阿哥眼下走路顺畅一些了,不过说话还是不成,磕磕绊绊地还不会叫阿玛。 四爷倒是没那么在意那些,等大阿哥站稳之后才微俯身伸出了手。 奶嬷嬷忙哄着大阿哥伸手。 不料大阿哥瞧着倒是十分惧怕四爷的样子,在四爷伸出手之后反倒是直往奶嬷嬷身后躲。 倒是把奶嬷嬷给急得满头大汗:“大阿哥——大阿哥,快去你阿玛怀里呀,大阿哥——” 四爷等了等,这会儿的功夫大阿哥都要缩得看不见了,全然在奶嬷嬷身后。 第261章 其中就属四爷家的大阿哥哭的最大声一些。 四爷收回手,自然倒不至于因此发怒:“仔细抱着大阿哥。” 四爷方才伸出手自然也是因为保和殿内人来人往,大阿哥那么大一点儿,虽说会走路了。难保不会有不长眼的。 只是既然大阿哥不愿意,那么便叫奶嬷嬷抱着便是。 四爷先一步走在前面,他走得有些快,倒是让后头抱着大阿哥的奶嬷嬷愈发的提心吊胆。 只是她自然也没有胆子去说是大阿哥的不是,只能抱着怀里的祖宗暗暗叹气。 “大阿哥这是怎么了?昨儿个额娘不是和大阿哥说好了的吗?见着阿玛了不会喊阿玛便对着笑啊?阿玛方才想要牵咱们大阿哥,大阿哥怎么往后躲呢?” 大阿哥这性子,还是有些太温顺了。 哎,说好听了是温顺,说不好听一点儿便就是怯懦了。 奶嬷嬷叹了一口气,再看大阿哥却发现大阿哥的眼睛湿漉漉的,倒像是强忍着不哭的模样。 奶嬷嬷早就见怪不怪,话也说过千百回了:“大阿哥,忘记你额娘和你说过什么了吗?流眼泪的话你额娘就不会来看你了。” 大阿哥才多大,哪里能听懂这样一连串的话。 只是奶嬷嬷说话的同时抬了抬手要去擦大阿哥的眼泪,大阿哥顿时如同本能一般地躲开自己去擦眼泪。 大阿哥很快便不哭了,只是身子还是忍不住抽抖。 奶嬷嬷很快把大阿哥抱起,一边走一边不忘叮嘱着来之前武格格就说过嘱咐过的话。 奶嬷嬷抱着大阿哥走到半路,倒是远远瞧见一位小阿哥被众星捧月般地走近,奶嬷嬷忙抱着大阿哥行礼。 那小阿哥走得很稳当,小小年纪脸上便挂着十分温和的微笑了,只是张唇和身边的小太监说话时却还是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出稚气。 奶嬷嬷等着小阿哥走远了才喃喃道:“这就是毓庆宫的那位弘皙小阿哥吗?” 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呢。 不过弘皙阿哥今年七月里就已经满五岁了,五岁大的孩子,自然是要懂事不少—— 奶嬷嬷怀里抱着大阿哥,只能这么安慰着。 听说弘皙阿哥一岁大的时候就会叫万岁爷皇玛法了,今岁还不足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跟着太傅学完四书了。 连万岁爷对于弘皙阿哥的评价都是天资聪颖。 奶嬷嬷见人快多起来了,连忙抱着大阿哥往里头走,只是她心中还是按不住一些念头。 武格格望子成龙,只是眼下瞧着,大阿哥五岁时能不能认全四书里的字都难说呢。 保和殿内。 弘皙阿哥坐在太子爷身侧后方一些,远远瞧着倒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上首的万岁爷说过一番话之后众人便各自开席了,颁金节的宴会是要在保和殿进行一整日的。 丝竹悠悠,众人很快便在宴席中活跃了起来。 期间没过一会儿万岁爷身边的梁九功忽然亲自下来了,随后很快走到了太子爷跟前。 众人的目光都暗暗跟随。 很快众人便见弘皙阿哥起身,十分知礼地对着梁九功一拱手,而后便缓缓地跟随梁九功到了万岁爷跟前。 四爷远远望着弘皙阿哥的身影,倒是恍惚看到了从前的太子爷了一般。 很快又有奴才在万岁爷下首一些的位置安放了小桌小椅,又有宫人奉上了吃食,不过都是小儿爱吃一些的。 不过万岁爷亲赐位置,也足以彰显万岁爷对弘皙阿哥的看重和疼爱了。 上首弘皙阿哥不时和万岁爷说着什么。 底下几位皇子自然都瞧见了,不过又能说些什么呢。 直郡王?他得多蠢才会在这个时候上赶着去触霉头,太子爷有儿子,他有吗? 直郡王不发一言,干脆闷头喝酒。 格格不也挺好的吗?直郡王是真心疼爱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为她诞下的几个小格格,只是皇阿玛想要的是能继承大统的人。 至于宗室里的格格,皇阿玛只会在抚蒙和亲的时候才想起来罢了。 直郡王垂下眼遮掩住眼中的嘲讽之色,只是握着酒杯的指节却还是忍不住慢慢收紧。 至于后头三爷,三爷倒是有儿子,只是他才没那么拎不清呢,前头直郡王都没动呢,他着急动什么? 三爷可没那么拎不清呢,他是有儿子,可他的儿子有前头弘皙一半聪慧吗?他瞎掺和啥呀。 他倒是巴不得皇阿玛更疼爱弘皙一些,皇阿玛越疼爱弘皙,那么前头直郡王也会更怨恨太子爷一些。 只有直郡王恨着太子爷,那么就不怕太子爷和直郡王不会斗不起来,到时候三爷也能坐山观虎斗。 至于四爷,他坐的更稳了,除了偶尔去看看后头的大阿哥,其余时候他就看着十四阿哥那个贪嘴的不让十四阿哥去碰果酒。 十三阿哥今儿个不在,他陪着太后一同去圆明园散心了。 底下皇子们心思各异,不过却都没有轻举妄动的, 。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上头弘皙阿哥和万岁爷说了什么,很快梁九功又亲自来了一回,到了三爷四爷五爷跟前说了一回。 很快几位爷家里的几个小阿哥便被奶嬷嬷带着到了万岁爷跟前,都是已经会走路的小阿哥了,奶嬷嬷们只是在一旁瞧着。 四爷等奶嬷嬷把大阿哥抱上去的时候才抬眼看了两眼,显然四爷这会儿也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不过四爷倒不是因为担心大阿哥哭闹之类的惹恼皇阿玛,只是担心大阿哥会像上次那样再次哭闹。 这几个小阿哥都不像弘皙那样年岁大些知礼懂事,难免容易哭闹。 果然,最后上头那几个小阿哥还是哭了一回。 其中就属四爷家的大阿哥哭的最大声一些。 连弘皙阿哥都愧疚地站起身哄了好一会儿。 四爷倒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大阿哥的奶嬷嬷把大阿哥抱下来的时候连头也不敢抬,显然是惧怕极了。 也是,大阿哥见了四爷都跟见了什么似的,更别提见着万岁爷了。 只是回去武格格知道怕是脸面上又要过不去了。 第262章 快回吧,我可真撑不住了。 颁金节的热闹持续了一整日,四爷白日里吃的酒不多,夜宴时难免少不了被灌酒。 大阿哥早也被抱到偏殿去了,那会儿大阿哥被奶嬷嬷抱下来哭着的时候就和三爷五爷的小阿哥一起抱到偏殿去了。 不过小阿哥们到了偏殿哭声还没止住,里头几个尚不会走路的小阿哥们听见哭声,也不知是谁家的小阿哥扯着嗓子嚎了两声。 哎哟,这一声可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很快整个偏殿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啼哭声,连保和殿殿内都能隐隐听见一些。 弘皙阿哥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些他这个年纪才有的手足无措的表情来。 万岁爷自然不会怪罪了,小阿哥们的哭声于万岁爷而言他怎么会感到厌烦呢。 万岁爷爽朗地笑了笑,又摆手叫弘皙阿哥坐下。 很快各家都收到了万岁爷给皇孙们的赏赐。 万岁爷给了赏赐,自然也说了几句,不过也就只有在万岁爷近前的梁九功和弘皙阿哥能听见一些。 “老三家的几个孩子倒是精神,嗓门儿比起他们阿玛来也大不少。” 那倒是,三爷和三福晋吵嘴向来都是只能听见三福晋的声音而听不见三爷的声音的。 弘皙阿哥低了低头,装没听见。 也只有万岁爷身边的梁九功跟着笑了一笑。 万岁爷又继续说着呢:“老四家的是个乖孩子。老五家的倒是比老五跳脱些。” 方才五爷家的小阿哥险些抬手拨开了万岁爷桌上的酒盏。 天知道底下五爷余光瞧见是有多心惊肉跳。 他小时候没敢干的事儿,他那个傻儿子倒是比他大胆先干了。 不过四爷家的大阿哥就得了万岁爷一句“是个乖孩子”—— 听着是万岁爷在夸四爷家的小阿哥呢,实际上在座的但凡长了些眼睛的谁瞧不见先前四爷家的在上头抖得跟筛糠似的。 天家威严,皇孙们年岁小惧怕万岁爷是常理,只是大阿哥确实太怕了些。 皇子们之间自然不值当说什么,倒是直郡王宴席散了之后还关怀了一回,不过只是拍拍四爷的肩膀说了两句,倒算不得什么。 只是前头小阿哥们得了赏赐,后宫里的女眷们自然也会很快知道。 福晋知道大阿哥得了赏赐心情便些不虞,只是奈何二阿哥年幼,自然也不能让福晋硬塞着到万岁爷跟前卖乖。 福晋自然也是听了奶嬷嬷说了只有大阿哥进了保和殿内的,不过保和殿内万岁爷说的那些话连四爷都无从得知,更别说福晋了。 眼下福晋看着万岁爷的赏赐便觉得心烦,出宫门时也是一脸不耐地让奴才放到来时大阿哥和三阿哥的马车上去。 不过福晋原本以为大阿哥今儿个讨了万岁爷的欢心得了赏赐,今儿个四爷大抵便是要歇息在南院武氏那里,或者是到今儿个打扮的娇娇媚媚的李氏的东院去。 倒是不曾想四爷回府之后去了宋氏那里。 福晋目送着四爷离去,转头对着李沈娇时面上淡匀着笑,不过细看起来则另有深意。 “宋氏到底入府早和四爷的情谊也更深一些,李氏你多担待些。时候不早了,我也累了,各自回吧。” 后头抱着大阿哥和三阿哥的奶嬷嬷和侍候的仆从听了福晋这句才恭敬地行礼后退下了。 这会儿两个小阿哥都已经快睡着了,不单是大阿哥和三阿哥,二阿哥这会儿也已经睡的正香呢。 李沈娇把福晋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压根不把福晋的话听进心里去。 “瞧着时候确实不早了,那妾便先回了。” 她说完,又等了两秒,像是在等着福晋还有没有别的吩咐。 福晋被李沈娇那眼神看得格外心梗,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散了。” 两个字说的格外意味深长。 李沈娇轻颔首便转身离去了,她这才打了个哈欠,今儿个可真够折腾的了。 回去的路上秋壶倒是难得有些不解:“好端端地,爷怎么忽然想着去宋格格那里了?” 确实有些不大相干啊。 李沈娇伸了个懒腰,园子里辉映的烛火勾勒出她纤瘦的身形。 “也该到宋氏了,明儿个预备着吧,让厨房提前备好锅子,把四爷爱吃的都备下,提前把二格格哄着。明儿个也让我哄哄四爷。” 秋壶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倒是另一边扶着李沈娇的林嬷嬷笑了笑,显然已经明白了。 十一那日是正院福晋。 昨儿个十二是南院武格格。 今儿个十三是宋格格。 等到明儿个十四可不就该是李沈娇了吗? 等到十五四爷便要跟随万岁爷北上了。 至于剩下的徐氏? 说句不该说的,四爷对着三阿哥态度就算不上多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前四爷对谢氏的不喜。 左右打三阿哥被抱养到徐氏那里,四爷去徐氏那里瞧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旁的许多时候都是大概都是由苏培盛或者是福禄去探望。 摆明了四爷是不待见三阿哥。 自然,人心都是偏的,万岁爷对着膝下的皇子们疼爱都各有不同呢,又更何况是四爷呢。 四爷对府里的子嗣算是不错的了,至少对阿哥和格格是没有偏颇的。 虽说四爷鲜少去看三阿哥,只是却也叫苏培盛时常叫人敲打着底下各处的管事,不会让奴才们克扣亏待了三阿哥的。 只是真要说起宠爱,徐氏那可真就是和白佳氏差不多了,只能说是略比白佳氏多一些。 后院的宠爱本就只有那么一点,李沈娇倒没有太多的同情,她也没多解释,再次打了个哈欠。 “快回吧,我可真撑不住了。” 李沈娇在有些时候还真是挺佩服福晋的,在应酬上一点差错也没有,十分的得心应手。 等李沈娇回到了东院倒是没那么困了,反倒是有些饿了。 不过李沈娇今儿个回来的都有些晚了,倒是二格格居然还没睡下。 本来李沈娇穿着冠服在宫里待了半日,虽说大半的时候都是坐着的,不过旗头上的那些饰物和项上的项圈等,这会儿李沈娇坐下都觉得浑身酸痛。 不过怀里一多了个香香软软的二格格,李沈娇吸了口气,精神也跟着足了一些。 “叫膳房做碗鸡丝面吧。” 李沈娇脱口而出,半晌又笑着摇头:“真是迷糊了,叫膳房做碗轻巧的油泼面吧。” 第263章 瞧主子,又说笑了。 秋壶担心地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不过还是退下去让绿竹那小丫头去膳房跑一趟。 绿竹倒是乐得去膳房跑一趟,夜里膳房能剩下各处不少的东西,她偶尔来跑两趟时还能蹭上一些吃的。 不过绿竹来时也不会空手来,偶尔主子赏下的新鲜水果她也会分到膳房来,膳房自然也会经手这些,只是这些都是有定数的,要是稀罕些的更是碰都不能轻易碰。 左右绿竹眼下和膳房众人的关系都不错,尤其是和那位郭师傅和郭师傅的徒弟七喜。 这不,绿竹才说明了来意,七喜便去喊他师傅了,这会儿还没到熄灶的时候,一碗油泼面也不算费事。 绿竹搓着手,和七喜说着闲话,说着天气冷了,膳房里天天经手冷水难熬。 绿竹瞧着憨厚,说话却并不含糊:“那好办,我们主子前些日子才赏了料子做冬装,那料子厚实暖和,等针线房的姐姐给我做好了旁的我给你送来。我们主子还赏了冻疮膏,我那儿还有一罐,才开了用了一些,你要是不嫌弃,赶明儿个得空了我给你送来。” 七喜满脸艳羡:“到底还是侧福晋,这还没入冬呢,便已想得这样体贴周全了。那我不和姐姐推辞了。” 他也会来事儿,明明绿兰才在李沈娇跟前伺候不久他倒是先喊起姐姐来了。 七喜很快又抓了一把热乎的炒瓜子给绿竹,两个人又磕唠了起来。 按说要是旁的七喜自然是不会收下的,只是绿竹这话说的巧妙,不论是保暖的料子还是冻疮膏,说的都是绿竹已经用过的,这便是巧妙之处了。 这会儿七喜收了好处,话也跟着多了些:“宋格格那里还没叫水呢,听说烛火早早就熄灭了。” 绿竹眨眨眼,不吭声继续嗑瓜子。 七喜吞咽了一口唾沫,瞧了眼这会儿膳房里不多的几个奴才。 “不过南院武格格今儿个倒是叫了三回水,听说是大阿哥不小心打湿了衣裳。害,不过听说这回颁金节万岁爷又给大阿哥赏了东西,心许是太过欣喜了也说不准呢?” 两人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话,七喜倒是给绿竹透了不少消息。 绿竹回到东院等着李沈娇吃那碗油泼面的时候便一一禀报了。 李沈娇吃的不慢,不过怎么瞧都还是赏心悦目的。 她听着绿兰说完,先道:“给七喜和郭师傅的料子和冻疮膏明儿个你让你秋壶姐姐带你去库房领,女儿家的手也还是要精细些。” “至于宋格格和武格格,我知道了,周全打听这些还是费心了,明儿个找林嬷嬷领赏。” 绿竹听到这些还只是笑着谢过,知道李沈娇说今儿个从宫里回来娘娘赏了糕饼这丫头才亮了眼睛。 等绿竹这丫头喜滋滋地退下去了,李沈娇又吃完了那碗油泼面才有心神去想方才绿竹说的那些。 宋格格那里自然不必多想,没叫水三个字便已说明一切了。倒是武格格那里,确实是有些奇怪。 只是要李沈娇说哪里奇怪,她却也琢磨不出来。 左右就是多叫了两回水,自然也是武氏或者是和大阿哥有关,李沈娇对这个还真不太好奇。 有这功夫还不如早些歇息呢,李沈娇这会儿吃饱喝足,便又开始觉得困了。 次日李沈娇是被秋壶给叫醒了。 李沈娇人还发懵呢便见秋壶对着她使眼色:“主子,主子爷来了。” 李沈娇这会儿是真的脑袋发懵:“这会儿四爷怕不是都已经上朝去了,怎么会来我这里?” 秋壶还没回话呢李沈娇又掰着手指念念叨叨了一回:“啊?今儿个四爷休沐?那扶我起来。” 秋壶“诶”了声,扶着李沈娇起来,梳妆台边已经端上了铜盆,就等着李沈娇梳洗了。 秋壶手脚利索地给自家主子梳洗着,同时回话:“主子爷听说主子还在歇息,便去瞧二格格了,二格格今儿个醒的还是那么早。” 李沈娇笑了笑,脱口而出:“爷这是逗完了阿满就等着来逗我呢?” 秋壶倒是反应快:“瞧主子,又说笑了。” 李沈娇捂嘴:“是是是,我不该说胡话。” 这头秋壶利索地给李沈娇挽发梳妆,外头厢房里偶尔能听见二格格的笑声,四爷的声音倒是听不见多少。 李沈娇倒是最轻松的那个,拾掇完去寻四爷的时候倒是还有闲心说一句:“眼下阿满瞧着倒是愈发不怕四爷了。” 秋瓷这会儿也在:“主子又不是不知道阿满的胆子,见主子爷见的多了,自然也没有惧怕的。阿满和主子爷又是父子,自然也不会不亲近的。” 李沈娇听了这话倒是认同的点头:“那倒是,那妮子比我还大胆些。” 厢房里李沈娇到的时候四爷正俯身在小床前拿拨浪鼓逗着二格格。 二格格倒是吃这一套,咯咯地笑个不停。 李沈娇先问了句:“爷用过早膳了吗?” 四爷头也不抬:“不曾。” 后头侍立着的苏培盛听了这话眼皮忍不住掀了掀,只是仍旧不发一言。 他可是看着时辰的呢,眼见着四爷等着李主子就快小半个时辰了,要是换在别处,主子爷怕是早就直接起身离开了。 是啊,今儿个主子爷确实是休沐,只是主子爷是休沐却并不是没有公务。 明儿个就启程,虽说许多的事儿都已经妥帖了,只是仍旧还有需要吩咐安排的。 主子爷能什么都不做就在这儿陪着二格格,这怎么不让人感到心惊呢? 苏培盛暗自感叹,李主子的宠爱可真是愈渐不同了。 可惜这回白白让白佳格格捡了个便宜。 也不知等年节里四爷北上回来府里是否会便一番光景。 第264章 左右也无人瞧见,也算不得什么。 害,不过眼下瞧着李侧福晋总归是不会失宠的。 李沈娇听了四爷的话便又回头吩咐着丫头多添些早膳,只是四爷在东院用早膳的时候不多,李沈娇还真不太清楚四爷早膳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不过思来想去左右也就是那些,李沈娇便索性按着自己常日爱吃的和四爷平日的忌讳来,少上了几样口味甜腻的吃食。 用早膳的时候李沈娇空不出手去抱着二格格,便让陈嬷嬷抱着二格格在边上,一边用早膳一边拿玉箸逗着小姑娘。 李沈娇收回玉箸:“眼下多馋着一些阿满,过些日子等着给阿满添些辅食用了,小姑娘天天被我逗着大抵也不会不习惯。” 陈嬷嬷称是。 从前她自然还是担心把二格格给惹哭了,小孩子一哭起来是有的好哄有的可十分不好哄的。 不过二格格这孩子倒真是十分大胆伶俐,每回侧福晋用膳的时候逗二格格的时候,小姑娘向来不会哭闹,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李沈娇。 不过二格格也不是谁都能逗的,小姑娘虽说年纪还小但是却已经能够认人了,要是换成旁人逗她的话,但凡李沈娇这个做额娘的不在的话小姑娘瘪瘪嘴还是会哭出声的。 不过这会儿二格格被李沈娇逗着,最后在陈嬷嬷的怀里偏了偏头,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四爷。 四爷这才像是看不过去一般,瞥了眼李沈娇:“瞧着二给像困了,把二格格抱下去,等午膳时候若二格格醒了再说。” 四爷是知道李沈娇不会拿孩子做文章的,他来东院那么多回也瞧的十分清楚,看着二格格每回被李沈娇逗时不哭反笑便不会插嘴。 这会儿出声,也不过是因为方才李沈娇的心思全都在二格格身上罢了。 四爷垂眼继续用早膳,还真仔细琢磨了一回。 自打二格格出世以来,李沈娇对二格格的疼爱确实是没得说的。 李沈娇对二格格的疼爱不是像南院武格格那样的事事亲力亲为,该让奴才们做的事儿她不会插手太多,只是涉及到二格格的教养的事儿她却是从来不会含糊。 只是,李氏近来是不是因为二格格疏忽他了? 四爷忽然停箸,疏忽? 四爷还真认真地想了想,近来李沈娇的嘴边似乎都是念着二格格更多一些。 四爷目光幽深地看了眼对着因为二格格被抱下去而面露不舍的李沈娇。 四爷不得不承认,他这会儿是有些吃味。 只是四爷却不会表现出来太多,等到用过早膳也只是神色淡淡地到里间小榻上去看书。 李沈娇慢一步进来,等她进来的时候后头的两个丫头手里捧着笔墨。 李沈娇小月眉微弯:“才用过膳,爷这会儿看书仔细伤了眼睛,不如题字吧,也让妾身有些事儿做。” 四爷今儿个原本也不想办公务,也压根没让苏培盛把公文那些带到东院来,这会儿听了李沈娇这话便从善如流地把手中的书给放到一旁,从李沈娇手中接过湖笔。 不过四爷才低首提笔蘸墨,忽地又反应过来李沈娇说的那话。 才用过早膳和伤了眼睛有什么干系?李沈娇这摆明了就是混说呢。 他反应过来抬眼去看李沈娇。 转头却见着李沈娇从秋壶手中接过帕子,慢慢地仔细擦拭着手。十根削葱玉指与粉色丹蔻相得益彰。 瞧瞧,李氏这哪里像是要和她说的那样要给他研墨的模样。 李沈娇注意到四爷的目光倒是先十分无辜的眨眨眼,而后倒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又把手里的帕子递给秋壶。 她挽了挽衣裳,露出小半截香玉腕子,还算熟练地为四爷研墨起来了。 她就站在一旁,垂颈时正好被外头的光笼罩,一张美人面从四爷的角度只能瞧见一点,只是却又平添了几分欲遮还羞的意蕴。 四爷忽然便不生气了。 红袖添香,美人在侧,再多的气也该消没了。 只是美人是个娇美人,研墨一盏茶的功夫逗不到呢,李沈娇便央着四爷坐到了对面榻上去研墨了。 再过了半盏茶,李沈娇研墨研墨着,人倒是先睡着了。 李沈娇脸被交叠的手臂轻压着,小脸微侧,手里还捏着墨条呢,墨条一悬一悬的,眼瞧着就要砸在砚台上时李沈娇却又能很轻地抬手。 四爷落笔写完最后一个字,手里还算是捏着湖笔,另一只手轻抬去拿过李沈娇手里的墨条。 难得有一日清闲的时候,偏生李氏是个比她养的柿子还要不逞多让的主儿。 四爷搁置了墨条,同时低声吩咐着:“给你们主子添件披风,再把外间的窗给关上。” 秋壶福身。 昨儿个主子睡的倒是不晚,只是半夜起来哄了会儿二格格,娘儿俩有玩了好半晌,这会儿主子犯困秋壶倒是不奇怪的。 左右听着主子爷这会儿也还是关怀着主子呢,秋壶还算放下心来一些,去寻了披风之后便轻手轻脚地给自家主子披上了披风。 秋壶顿了顿,等着四爷的吩咐。 “叫苏培盛进来研墨。”四爷执着湖笔,说话时头也不抬,很快又换了一张生宣纸。 苏培盛从外头进来,头也不抬,规规矩矩地研墨。 屋子里很快便只能听见苏培盛研墨的声音和四爷蘸墨落笔时的声音。 四爷写着写着才来了兴致,他并没有写太久,停笔时让苏培盛把他方才写的收好,而后又看向对面已经睡的正香的李沈娇了。 四爷端坐着,思索时下意识地敲敲桌案,不过他很快又停了动作,对面半埋着小脸的李沈娇不知何时皱了皱小月眉。 四爷挥了挥手,示意苏培盛退下。 屋内很快便空无一人,四爷又坐了一会儿半晌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李沈娇的小榻那边,一手贴在李沈娇的肩后,一手穿过李沈娇的膝盖,稳稳当当地把人抱起,连同披在李沈娇身上的披风。 四爷抱着人走到床榻边,他顿了顿,最后还是屈尊降贵地低首,脱去了李沈娇今儿个随意穿的绣花鞋。 罢了,左右也无人瞧见,也算不得什么。 四爷在心中这样想着。 第265章 炭火的事,要瞒着吗? 四爷今儿个到东院来时原本是打算着要做些什么的,不论是是看书习字还是下棋,总归不是像眼前怀里这个一样—— 不过难得休沐的日子,却也并没有谁要求一定要做些什么,像李沈娇这样睡上半日倒也不错。 四爷倒是记得从前也有这样的时候。 他在东院的时候似乎确实大部分时候都不用担心一定要做些什么。不过—— 不过这会儿四爷又忽然想起什么,从前他以为李沈娇在他心情不顺时爱拉着他是因为李沈娇怕惹恼他,眼下瞧着,分明是怀里的李沈娇自个儿想睡。 要是这会儿李沈娇能听见四爷的心中所想,一定是要大呼冤枉的。 毕竟李沈娇虽爱躺在榻上睡着,只是每回四爷来时约莫都是在她已经睡醒的时候,于是李沈娇大半的时候都是为了陪着四爷睡。 只是今儿个是李沈娇真困了而言。 不过四爷才不会去问李沈娇呢,这会儿他俯身掐了掐李沈娇的脸,没用什么劲儿,等李沈娇轻声嘟囔时他便松开了手。 罢了,那便睡吧。 等明儿个启程北上,想要阖眼都估摸着都很难找到机会了。 四爷睡在床榻的外侧,阖眼时又忍不住想。 李氏不跟着北上也好,她这一身娇骨,一路风沙,怕是不知道得被磨成什么样。 不过,今岁北上是不成的,明岁皇阿玛开春南巡时倒是合适。 虽说是休憩,不过四爷阖眼时仍旧思索着许多事,也不知什么时候,四爷才终于睡下。 外间两个丫头磕着瓜子,厢房里绿梅和陈嬷嬷一起哄着二格格,绿竹这会儿也在边上凑热闹。 耳房里小路子正和苏培盛吃着豌豆黄也说着闲话,福禄则是在门口等着,里头要是有吩咐便能不耽误伺候主子。 绿梅则是和林嬷嬷在库房查着账册,昨儿个颁金节娘娘又赏了东西,昨儿个来不及清点,这会儿倒是正是时候。 冬生则是在后院哄着那冻梨那家伙,柿子这会儿又不知道跑哪儿打瞌睡去了。 整个东院都各自做着各自的事,除了绿兰。 秋瓷磕着瓜子,眼睛尖着呢:“先前还看见那妮子在浇花呢,这会儿便不见人影了。” 秋壶拍拍手:“由着她去吧。明儿个你去问问,提早预备着炭火,主子怕冷。” 秋瓷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主子爷这一去,后院那群牛鬼蛇神还不知要如何呢,膳房倒是不必担心,郭师傅和七喜得了主子那么多银子,自然不敢亏待。针线房那里林嬷嬷近来也和管事的钟嬷嬷相熟起来,主子也不缺过冬的衣裳,也不必担心,就是——” 秋壶接了她的话:“就是怕冬日里用的炭火和旁的杂物欠缺,管事们自然不敢得罪侧福晋兴风作浪,只是保不准有人以次充好,或者晚几日把分例送来。” 底下的奴才们自然是不敢的,只是侧福晋上头还有个福晋呢,在这些小事上恶心人,可不是那位向来最爱做的事情吗? 秋瓷也停下嗑瓜子的动作:“可别说明儿个了,趁着这会儿四爷还在,我这就去跑一趟,先预备着些。咱们受些冻倒是不妨事,主子和二格格可是受不住的。” 这丫头说完便风风火火地去了。 秋瓷那身板才多大,秋壶放心不下,还是去后院寻了冬生一回,让冬生跑一趟。 路过耳房时听着里头苏培盛和小路子称兄道弟也只是垂眼。 主子心细,虽说没有在明面上避讳,只是像和苏公公那样的老狐狸说话,自然是要带着一万个心眼的,于是大半的时候都是让小路子去和苏培盛打机锋。 苏公公是老狐狸,不过他的徒弟福禄倒是个憨厚的,不过就是嘴严的紧,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等里头主子们醒了,秋瓷和冬生也带着炭火回来了,秋瓷说了一嘴:“是不错的银丝炭,不过就怕近来要是下雨受潮了白白糟蹋了东西,我琢磨着便先放在小厨房的柴房里,那里离灶台近,咱们进进出出也能瞧见。” 两人一合计,等着一会儿得空了再禀报主子。 四爷和李沈娇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候了,李沈娇先醒一会儿,她望着头顶的帐幔还有些发懵。 不过这一觉睡的是真舒服呀。 李沈娇惬意地眯了眯眼,想着晚上吃锅子,心情又好上了几分。 四爷醒来之后倒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留了一句晚膳时再来便很快回了前院。 四爷已经在东院待了大半日了,要是真在东院待上一整日,明儿个又是四爷启程的日子,难免后院众人不吃味。 到时候四爷倒是离开了,后院的那些刁难便全要落在李沈娇身上了。 眼下在四爷心里,李沈娇就跟个小羊羔似的,他在的时候,李沈娇是有人庇护娇养着的小羊羔,他不在的时候,那就是被群狼给盯上的羊羔子,一个不小心就能被人给生吞了。 李沈娇送走了四爷,倒是不难猜到四爷的想法。 她披着披风又坐回到榻前,桌上四爷的墨宝被砚台压住,她随手翻了两张。 “还真是有些想知道,爷在离开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秋壶很快进来:“苏公公说,主子爷不在府上的日子让主子好好习字呢,不然往后等二格格记事了,主子怕是要被二格格给笑话呢。这是主子爷说的。” 李沈娇轻哼一声。 秋壶又禀报了去领了炭火的事儿。 李沈娇“嗯”了声:“这会儿天气虽有些冷了,但还没到用炭火的时候,就依秋瓷说的,收在小厨房吧。对了,上回给哥哥做护膝时是不是还剩下了一对,找出来,等晚膳四爷来时交给苏培盛。这一路主子爷估摸着都是骑马,可有得熬呢。” 秋壶记下了,又问:“炭火的事,要瞒着吗?” 这个瞒,自然是指要不要瞒着绿兰那丫头了。 第266章 主子真的遇喜就好了。 李沈娇抬眼,笑了笑:“自然是不必瞒着的。炭火不是小东西,你们两个丫头做事也太鲁莽了一些,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把事情给办了,瞒也瞒不住。不瞒着也好,咱们要是不露出一些马脚,怎么给背后之人伺机而动的机会呢?” 秋壶这才反应过来忘了把炭火的事儿先知会主子一声了,这算是犯了做奴才的大忌了,自作主张。 “奴才自作主张,还请主子责罚。” 李沈娇打了个哈欠后摆手:“你们也是想着未雨绸缪,只是傻丫头啊,你们怎么把前院给忘了个干净呢?主子爷是不在府上了,只是前院主子爷的班底又不是一个也没留下啊。” 秋壶不敢为自己辩解,只是在心中懊悔自己疏忽大意,近来东院的一切都太顺了,以至于让她也松了心神。 李沈娇叹了口气,微俯身把秋壶给拉起来:“做错了事就要挨罚,那就罚你和秋瓷在入冬用炭火之前看好小厨房的炭火,不能多了也不能少了。再罚——就罚你们也好好抄书,抄半个月吧且。” 天气冷了抄书写字可不知有多磨人呢。 这惩罚不过是因为李沈娇才被四爷说了在四爷不在的时候要临摹四爷的墨宝。 这会儿李沈娇拿这个来做惩罚也算是变相的学着四爷。 秋壶被自家主子扶起来,自然明白主子并没有因此生气,只是她却也不会因此而轻狂,反而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往后定会把绿兰那丫头给死死盯住。 夜里晚膳时分四爷果然来了东院,十月里的天已经渐渐的有些凉了,天也比从前黑的更早一些。 四爷到东院的时时候李沈娇正招呼着丫头们安放着桌椅,摆放在花厅的位置,用屏风遮挡着,外头的风便也难以吹进。 李沈娇向来爱的摇椅也被搬到了花厅,进了十月里,那把摇椅上也被丫头们细心地垫上了一层软垫,摇椅后头还备上了披风。 李沈娇就靠着摇椅,这会儿那披风被她拿来当作毯子盖在小腿上,怀里还有个二格格在东瞧西瞧。 四爷解下身上的披风,后头的苏培盛连忙接过。 四爷站了几秒等李沈娇发觉他了眼睛亮亮地望向他时才迈开脚步走到李沈娇跟前。 他摆了摆手,看着怀里还有一个二格格的李沈娇,免了李沈娇的礼。 李沈娇也不是那样矫情的性子,见状便连起身也免了,就抱着二格格说着:“二格格瞧瞧,谁来了?快给你阿玛请安。” 娘俩儿就都仰着头去看四爷,两张小脸眉眼间有些相似,只是一个笑的狡黠,一个笑的纯真。 四爷摸了摸二格格的脑袋,问着李沈娇:“今儿个做了些什么?” 李沈娇不假思索,嘴里全是真话:“起来用过午膳之后又——睡了一觉。” 四爷按了按眉心,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转念一想,李沈娇这样也挺省心的,不过也就眼前这一会儿功夫瞧着是省心的。 李沈娇省不省心四爷心里实在是清楚。 等二格格饿了被陈嬷嬷给抱下去的时候,李沈娇摸了摸腹部,笑眯眯地对着四爷说她饿了,而后便拉着四爷站起身往花厅走。 “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坛去岁酿的果酒,秋壶你去取来,我今儿个尝尝。” 李沈娇酒量不好,寻常日子里不爱吃酒,只有心情极好时才会喝上小半杯。 打秋壶跟着自家主子进府以来,除了府里宫里的大小宴会之外秋壶也就见过自家主子私下里喝过两三回酒。 上一回还是自家主子出月子的时候主子高兴才小酌了两杯。 这会儿秋壶瞧了眼上首端坐的四爷,又看了看自家主子,退下之后很快便捧着那坛子果酒回来了。 李沈娇不爱吃酒,酿的也不多,坛子小小的,瞧着便装不了多少酒。 李沈娇亲自开了酒坛子,六月里出月子时她喝过一回,大抵因为是果酒偶,倒并没有那么醉人。 不过眼下闻着倒确实是比上回要醇香不少,李沈娇吸了吸鼻子,默默给自己添了一杯。 秋瓷在一旁看着锅子的火候,同时不忘往锅子里添着主子们素日爱吃的。 李沈娇给自己倒了酒,转头瞧见四爷望着她的目光,她顿了顿,顿了半晌才问:“爷——要尝尝吗?” 瞧着李沈娇那模样,摆明了就是不愿分给四爷。 两人目光相对,四爷敲着桌案,颔首很巧地“嗯”了声。 李沈娇乖乖地给四爷斟了杯酒。 她倒是不纠结,很快又举起酒杯敬了敬四爷:“妾身先在此祝爷明儿个启程一路顺遂,万事安然。” 四爷举起酒杯,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痛快的一饮而尽。 这倒是像四爷的性子,要是四爷说些什么李沈娇才要惊诧了。 李沈娇还是没贪杯,一杯果酒喝了三分之二便也就罢了。 她放下酒杯,薄薄的面皮很快染上一层绯色,粉面如玉。 夜里外头的天色已经很暗了,李沈娇人还是清醒着,又瞧着面前热气腾腾的锅子,她眯了眯眼,心情显然是十分的不错的。 两人就这样舒舒服服的在这样秋日的夜里吃着热乎的锅子,李沈娇偶尔拿公筷给四爷夹一些四爷素日爱吃的。 自己自然也是埋头吃的十分香的,压根用不着四爷去操心。 李沈娇今儿个的胃口是真的不错,锅子里大半的吃食差不多都是进了她的肚子里,连果酒都被她给抛到一边去了。 等丫头们进来撤下吃食时绿竹退出去时忍不住小声问着 秋瓷:“姐姐,咱们主子是遇喜了吗?怎么瞧着——” 秋瓷敲了敲她的脑袋:“谁家遇喜是一日就大了肚子的,傻丫头,还不赶紧去小厨房看热水烧好了没有。” 绿竹这才摸着脑袋退下了。 秋瓷看着绿竹跑开的身影,到底还是忍不住嘀咕。 “要是真像绿竹这妮子说的那样,主子真的遇喜就好了。” 等明儿个四爷离府了,府里还不知道有多少“热闹”呢。 第耳边67章李沈娇便自觉无趣地收回了目光。 内间里头李沈娇吃的有些撑了,她在榻上躺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站起身把屋子里走了两圈。 这会儿外头还是有些凉了,就算是让李沈娇披着披风出去走个两圈她不知道得哆嗦成什么样了。 李沈娇在在外间走路散步消食时四爷则是在里间作画,不过这点子时间自然是不够的,等李沈娇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到里间的时候四爷那画才作了三分之二。 不过李沈娇只能瞧出是一处园林景致,只是真要说是哪里李沈娇可就说不出来了。 李沈娇见四爷在兴头上,她便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然后去净室沐浴了。 吃锅子时是什么都好,不过吃完了锅子李沈娇总觉得自己身上全是锅子味,虽说闻起来还是挺香的—— 不过今儿个李沈娇打量着四爷大概是不会轻易消停的,混身香香的李沈娇自个儿也舒心。 这会儿李沈娇闻着身上的锅子味是不嫌弃,但要是让李沈娇把身上的锅子味带到床榻上去,怕是不用明儿个,今夜李沈娇就要忍受不了把床榻给换个遍。 李沈娇沐浴时索性把头发一起洗了,沐浴之后浑身都是皂角的香味,没有什么旁的味道,就是皂角的清香。 李沈娇坐在梳妆台上绞着头发,偶尔回头隔着屏风隐隐约约瞧着四爷的身影:“爷还在作画呢?” 秋壶颔首,在一旁也拿着帕子给自家主子绞着头发, 天气冷了要是头发一直湿着难免容易着凉。 “诶,研墨的人都从苏公公换成了福禄。” 李沈娇“哦”了声,倒是想起来她给四爷准备的生辰礼。 不过她并未料到四爷要北上去,前几日虽说知道了赶了几日,不过还是没能把四爷的生辰礼做成。 到时候大概也就只有在给四爷写信的时候顺道叫前院的奴才们捎去了。 夜里,果然如同李沈娇所料。 细汗滴滴与凝珠并晕染在锦被,涓涓幽露不绝,径击泥泞时也不知是混了谁的汗。 莺声颤颤,逼得李沈娇仰面哼笑,喘不停歇:“明儿个主子爷还要赶路呢,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一句话也是说的断断续续。 四爷在李沈娇耳边低低地笑了声:“好,等爷回来了再向你讨要。” 明儿个四爷启程离府,并不是直接从府上到京城郊外去等候,而是要先到紫禁城外,等着万岁爷的圣驾从乾清门门出来再按着各家宗室身份品级跟随圣驾而行。 明儿个四爷确实得早些起来。 同样的,李沈娇虽说不必随行,但是主子爷远行是一桩大事,李沈娇哪怕不随行但也是要去相送的。 自然了,那么李沈娇也得比平日起的更早一些了。 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于是才有方才这话。 这一夜东院里只叫了两回水,李沈娇被四爷从净室抱出来的时候都是迷迷糊糊的,整个人就差没瘫倒在四爷的怀里。 半梦半醒之时李沈娇也不知是睡着了说梦话还是如何,寻求热源往四爷怀里钻时嘴巴也还念念叨叨。 “等爷年节里回来了,还想吃锅子——” 四爷垂眼,鬼使神差地抬手抚平了李沈娇紧皱着的眉。 他没说话应和,只是很轻地点头。 像是承应了李沈娇方才那话一般。 只是不料四爷才点头半秒,下一瞬李沈娇的嘴巴微张便又蹦出了一句:“爷在的时候,膳房准备食材都要齐全些,吃着也过瘾呀。” 李沈娇睡的迷迷糊糊的,说完这话时还咂咂嘴,“呀”字的尾音被她压下去,听着倒是——让人心痒痒的。 四爷在黑暗中直接气笑了,不过一低头瞧见李沈娇的睡眼,到底做不出旁的,反倒是拉了拉因为某人翻身而滑落的锦被。 一夜好眠。 次日还不到五更的时候李沈娇就被两个丫头给叫起来,李沈娇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瞧见梳妆台旁四爷都已经穿戴好了。 李沈娇这才醒了些瞌睡,只是在心里不知又念叨了些什么。 果然,这回不跟着四爷北上是没错的,在冬日里颠簸那可比夏日里还要折腾人,再有又是北上,那只有是越来越冷的。 李沈娇走神的时候已经被两个丫头扶到梳妆台前梳洗打扮了,衣裳换好,披风再系的严严实实,这会儿倒用不上汤婆子。 再有是送行,手里揣着个汤婆子总归显眼。 四爷接你如果也是先一步从东院离开,李沈娇估摸着是要回前院一趟。 昨儿个听秋瓷说苏培盛和福禄都回了前院两三回呢。 这么瞧来,四爷对她是真的不薄。 李沈娇拢了拢披风,不着边际地想着。 离开东院之前,李沈娇又去瞧了瞧二格格,今儿个时候早,二格格还没醒,睡得正香甜呢。 李沈娇便在外间远远的瞧了一眼,进去了鞋履的声响估摸着就要惊醒二格格了。 李沈娇出了东院还是打了个哆嗦,还没到冬日呢,每日正午时分自然不冷,只是这会儿才什么时候,晨露都还能瞧见呢。 李沈娇到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到齐了,武氏还带着大阿哥,不过瞧着大阿哥那模样便是睡眼惺忪的。 李沈娇平日鲜少有机会能见到大阿哥,这会儿正好瞥见了便多看了两眼,不料很快武格格就像是察觉了一般挡在了大阿哥身前。 李沈娇便自觉无趣地收回了目光。 李沈娇昨儿个睡的迟,这会儿又起的早,眼底还是有些乌青,人瞧着也不大精神。 这些自然也都被福晋收入眼中,她自然是下意识地认为李氏这是因为不能跟着四爷同行而懊恼后悔呢。 虽说绿兰同她说的是李氏不愿跟随四爷北上,只是福晋却总是不信这话,毕竟谁会蠢到把宠爱给往外推啊? 福晋甚至猜测说不定是主子爷厌弃李氏,这回才挑了白佳氏—— 说不定等到明岁新人入府的时候,李氏这个侧福晋都不知道被忘到哪里去了。 一想到这些福晋便觉得心情舒畅,连那些刁难挖苦的话都省了口舌懒得说了。 第268章 大阿哥,阿玛和你说话呢。 宋氏站在后头一些的位置,手里抱着一个汤婆子,瞧着心情还算不错的模样。 李沈娇瞥见,又默了默,其实带上汤婆子出来也并不是不成。 宋氏注意到李沈娇的目光,她“哟”了声:“昨儿个没睡好呢?到底是你有福气。” 宋氏是明白人,或许她在别的事情会含糊一些,但在宠爱和四爷宠爱谁这件事上确实眼睛比谁都尖,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宋氏说话时音量不高,并没有让李沈娇成为众矢之的的意思,只是想和李沈娇说些闲话。 李沈娇走近了一些,两个人之间还是有一些距离,眉目沉静:“瞧着你的脸色不错。” 宋氏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是吗?许是我今儿个四更便起来梳洗的缘故,我新得的一盒胭脂,衬我的气色吧?等一会儿我让我的丫头给你送一盒来。” 李沈娇一听这话便头大,想着她今儿个居然五更就起身梳妆了,原本被冷风压下去的那点子困意忽然又卷土重来。 她掩了掩唇,悄悄打了个哈欠。 宋氏又在这时接着道:“我说笑的,用在脸上的东西我可不敢随意让旁人用。瞧瞧白佳氏那春风得意的模样,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宋氏这话听着酸溜溜的。 李沈娇偏头看了宋氏一眼,实在是不知说什么好。 宋氏这人挺矛盾的,但胜在爱恨分明,坏心并不多,除了对大格格不算太好,只是宋氏对大格格的不好那是直接当甩手掌柜。 李沈娇偶尔和她说上两句话也算是乐一乐。 这会儿宋氏说了两句酸话后倒是凑近李沈娇提醒了一句:“你眼下有宠爱在身,只是我还要说一句泼凉水的话,宠爱这种东西,谁又能一辈子得宠呢,不如多替自己想想。” 她是个没福气的人,想要四爷的宠爱是真,但更多的还是希望自己膝下能有阿哥傍身。 李沈娇嘴唇微动,吧“谁又能一辈子得宠”这话在嘴里咀嚼了一回,她缓缓地笑了。 她唇角有笑,半晌又认同宋氏般点了点头。 她比谁都清楚宠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身边两个丫头虽然不曾在她跟前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她却不会察觉不到丫头们的担心。 因为明岁的新人入府,因为她眼下只有一个二格格,没有阿哥傍身,因为她手中无权,于是丫头们才会愈发担心。 李沈娇进府眼看着就要三年了,她没忘记她当初才得宠的念头,得宠最好,若是不得宠了便拿着手里的银子把日子过好。 更何况眼下李沈娇是侧福晋,吃的内务府朝廷的银子,而不是府里账上的月例。 她的初心不变,只是眼下多了一条,要庇护好二格格这个小姑娘。 李沈娇不愿动摇自己的想法,眼下的日子她已经很满意了。 她不爱权力,也不要四爷的真心,宠爱能有一点自然最好不过,旁的一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罢了。 人生在世,贵在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李沈娇走神的功夫四爷已经到了,众人行礼时秋壶悄悄拉了自家主子一把,李沈娇这才回神。 李沈娇慢了半拍蹲下身去,正好与四爷的目光对上,她下意识地弯唇笑了笑,又在四爷动唇之前低下头去。 众人都福身行礼,连福晋都微微低着头,自然也无人注意到四爷和李沈娇眼神交流的这一幕。 四爷顿了顿:“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 宋氏往后站了些,站到了李沈娇身后一些的位置,但同时也把武氏给往后挤了一些,她本人抱着汤婆子还装出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武氏下意识地先护住了大阿哥,只是下一秒反应过来宋氏把她给挤在后头,咬了咬唇,到底还是没有着急和宋氏掰扯。 毕竟宋氏最早进府,武氏虽说心里瞧不上宋氏,只是面上却是从来不会表露出来的。 这头宋氏和武氏打机锋的时候,前头福晋也一手捏着帕子,表情上还是带着不舍的和四爷说着话。 不过这会儿众人都在,福晋还是做不出在众人面前哭出声的失态,只是表现的十分不舍,而后又说了四爷不在府上的时候她会好好的看顾着后院等话。 四爷没出声,一直等着福晋说完了他才面无表情地碰了碰福晋拉着他的手。 不是回应,而是提醒。 福晋很快想起来四爷不爱旁人触碰的习惯,指尖颤了颤,还是很快缩回了手。 “爷不在府上的日子,还要福晋多费心了。从即日起,府里的正门便关闭,爷不在府上的日子,府里不迎接外客,至于外头递进来的帖子,福晋和李氏酌情而去。” 站在后方一些的李沈娇听见四爷叫她的名字,乖巧的点头:“是。” 李沈娇在外头时向来是很乖的,特别是有四爷在场的时候。 福晋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在四爷话音落时便颔首应下了。 四爷又嘱咐着:“爷不在府上的日子,宋氏,看顾好大格格,嗯?” 四爷这是临行之前的敲打了。 毕竟一到冬日里小儿向来是最容易发热感染风寒的。 宋氏这会儿倒是学聪明了,不管她心里是如何想的,左右从她的表情上看瞧着是挑不出什么错处的。 四爷这才看向武氏,准确来说是看向武氏牵着的大阿哥。 四爷的神情柔和了一些。 四爷对府里的孩子们是真的疼爱。 武氏悄悄拉了拉大阿哥。 大阿哥瞧着还是有一些怯懦,不过还是磕磕绊绊地走到了四爷跟前,然后缓缓地朝四爷伸出了手。 后方目光一直紧紧跟随的武氏暗暗松了口气,只是却说不上满意。 她并不是一个胆小怯懦怕事的性子,四爷更不是,虽说她近来亲自调教着大阿哥,只是瞧着大阿哥那模样武氏难免为大阿哥的往后发愁。 不过眼下瞧着大阿哥总归还是有一些长进的。 没见着四爷在大阿哥伸出手的时候就俯身牵住了大阿哥的小手吗。 “阿玛这些日子不在府上,等阿玛回来给大阿哥带小马?嗯?” 大阿哥瞧着并不是很能听得懂的模样,期间还回头求救般地去看武格格。 武氏咬牙,脸上还得维持着笑意:“大阿哥,阿玛和你说话呢,看阿玛呀。” 福晋也咬着牙呢,二阿哥昨儿个才请了太医,今儿个起来时嬷嬷才来禀报说二阿哥又有些发热,福晋现下就算是再糊涂也不敢拿二阿哥的身子作玩笑了,这才没让人把二阿哥给抱来。 这会儿见着武氏把大阿哥抱出来,只觉得多看一眼都厌烦。 第269章 那奴才就来给主子打下手。 不过这会儿福晋瞧着大阿哥那胆小怯懦的样心里便止不住不屑,面上倒是笑的和善。 “是啊大阿哥,阿玛和你说话呢,你阿玛说要给你带小马回来,大阿哥难道是不喜欢吗?大阿哥不喜欢小马的话喜欢什么呢?” 福晋这话可是够意味深长的呢。 四爷不咸不淡地看了眼身侧的福晋,他仍旧握着大阿哥的手:“大阿哥穿少了,把大阿哥抱回去添件衣裳。” 大阿哥的奶嬷嬷瞧了眼武氏,忙应了上前。 四爷又摸了摸大阿哥的脑袋,不过大阿哥下意识地躲了躲,四爷顿了顿,很快收回了手。 一番嘱咐下来,天已经彻底亮了。 四爷并没有刻意去提李沈娇,只是在转身离开之前忽然留下一句:“李氏你向来图清闲,爷不在府上的日子,也该学着些。” 李沈娇无奈地应是。 她自然明白这是四爷给她撑腰呢。 四爷这话一说,那么从前李沈娇成了侧福晋却一直不曾分担帮着福晋管家便说得通了,那是因为李沈娇不爱管事。 但是李沈娇是侧福晋,她不想管事却并不意味着李沈娇不能管事。 要是底下真有奴才不长眼,李沈娇也是能处置的。 四爷一离开,白佳氏先规矩地对着福晋和李沈娇行了礼,等福晋点头之后才再拜了一回离开。 等四爷一走,宋氏便连装也不装了,手里抱着汤婆子,行礼时也只是虚虚一礼:“这会儿子精神有些不济,奴才就先回了。福晋也早些回吧。” 武氏牵着大阿哥,比宋氏规矩些,先福身行一礼:“奴才听主子爷的吩咐带大阿哥回去添衣,便先告退了。” 李沈娇这会儿在这两人的衬托下都显得规矩了起来,她站在原地,眼瞧着宋氏和武氏离开,她眨巴眨巴眼睛。 这就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李沈娇默了默,望向福晋:“福晋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福晋早晚有一天要被后院这群没规矩的给气出毛病来,她深吸一口气:“无事,你也早些回吧。” 福晋眼下瞧着李氏都顺眼了一些,当然,前提是李沈娇仍旧不选择管家的情况下。 李沈娇“诶”了声,轻颔首之后也离去了。 离去之前她路过站得像木头一样,方才也一声不吭的徐氏,她脚步也不顿。 福晋又看向徐氏,实在是不耐烦地很:“你还站着做什么?还要我请人送你吗?” 徐氏福身忙道不敢。 福晋望着徐氏远去的背影,意味不明:“她倒是谨小慎微,半个月也难见到她一回。要是后院众人都向徐氏这样安分就好了。” 要是众人都像徐氏那样的安分的话,换来的是什么,不过是徐氏那样的忍辱负重。 人啊想要不被欺负,那就得自己立起来。 侍妾确实是身份低微,只是徐氏从前是在德妃娘娘身边伺候的,身份本就不同一些,再有她现下又抚育着府里的三阿哥,只是徐氏却像防什么似的,府里谁想见三阿哥一面都难。 主子爷确实是不大喜欢谢氏因此有些牵连于三阿哥,那毕竟不会是长久的,四爷就不是那样的人。 现在这样,谁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何了。 只是,当初徐氏确实是抱养三阿哥的合适选择,徐氏把三阿哥养的也不错,就是想不明白,怎么徐氏在府里还是如同一个透明人一般。 四爷离府了,也如他所吩咐的,门房的奴才很快便把府上的正门给紧闭了,奴才们想要出入也只能从府上的角门进出了。 府里也像是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李沈娇回去之后先睡了一觉,早膳也来不及用了,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一觉睡醒起来李沈娇倒是听秋瓷那丫头说了一回外头的热闹,这丫头在杂物处瞧热闹时顺道瞧了瞧外头的动静。 万岁爷自然是瞧不见的,不过伸长了脖子还是能瞧见乌泱泱地一大群人的,远远地都望不见头尾,瞧着那阵仗都够唬人的。 李沈娇倒是偏头好奇地问了句:“那你瞧见四爷了吗?” 秋瓷摇头:“那马上全都是黄带子,奴才就是把眼睛都瞪大了也没瞧见咱们主子爷。” 李沈娇托着腮,听了秋瓷这话也不见什么失落,很快又兴致冲冲地道:“咱们琢磨今儿个吃什么?昨儿个才吃了锅子,只是我这会儿倒是又有些想吃了。” 绿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那奴才就来给主子打下手。” 李沈娇搓搓手:“好好好,昨儿个主子爷在你这丫头一句话也不敢说,这会儿就馋了是吧,成,今儿个咱们就吃锅子。” 正好李沈娇的话音才落,厢房里忽然传出二格格的哭声。 李沈娇不着急站起身:“让我猜猜,定然是阿满又尿了。这丫头,咱们院里就她不许吃锅子。” 秋瓷笑得直不起腰:“成,那奴才就把二格格抱到主子跟前,让二格格来闹主子。” 李沈娇指了指她:“主子爷是离府了,但是我可没走,你这丫头真当我治不了你呢?今儿个的习字不抄完的话,晚膳的锅子可没有你的。” 四爷虽然离府了,但李沈娇却不会因为四爷离府就不过日子了,反而因为四爷不在府上,李沈娇反倒是省了去想四爷来时要怎么去哄四爷的话。 反倒是李沈娇能更清闲一些,每天睁开眼睛就能瞧见二格格,和二格格高兴地玩上一整日。 第270章 把手里的那封信给丢开了。 东院里李沈娇在四爷离府之后过的日子还是十分舒心的。 又因为四爷离府这日也是十五,连这月初一十五的最后一回请安也免了。 李沈娇又向来是能给自己找乐子的人。 今儿个和丫头们打叶子牌,明儿个在廊下踢毽子,踢累了便到小厨房去看绿竹那丫头炒瓜子,她也不进去,就在门口让秋瓷端了绣墩来坐着,在小厨房门口坐着,里头绿竹忙的热火朝天的,也还暖和得紧。 等到夜里,李沈娇便在榻上和小姑娘玩儿,小姑娘好动,现下五个月大便已经会坐了。 不过小姑娘有时坐不稳,在榻上没一会儿便倒下去了。 不过小姑娘倒也不哭不闹,就眨巴着眼睛望着李沈娇这个做额娘的,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般。 李沈娇就差没被看得心都化了,每回都被小姑娘的丫头吃的死死的。 实在按耐不住了便把小姑娘揽进怀里蹭小姑娘一脸的口水。 小姑娘也不怕,反而因此望着李沈娇咯咯地笑个不停。 好像以为李沈娇在和她玩一样。 十月里的天李沈娇虽然素来怕冷但还是没到用炭火的地步。 还有就是李沈娇和二格格近来玩的多,一玩闹便容易出汗,屋子里暖和,乍冷乍热的反倒容易感染风寒发热。 李沈娇每日夜里睡前喝一回姜汤暖暖身子就已觉得极好的了。 近来因着四爷不在府上,李沈娇唯一想念四爷的时候还是在每日夜里李沈娇入睡时感觉床榻不够温暖的时候。 秋冬日里少了四爷这个变相的暖炉,还真是让人有些不习惯呀。 不过李沈娇很快又想到了别的法子。 四爷不在,李沈娇打出月子起就想和二格格一起睡的念头也终于得到了实现。 不过李沈娇一开始说出来的时候两个奶嬷嬷不论是陈氏还是钟氏都是十分反对的。 陈氏倒是说的委婉一些。 “侧福晋不是不知道,二格格爱起夜,到时候惊扰了侧福晋休憩,再有,若是让二格格过来与侧福晋同睡,那奴才这些伺候的人也显得太不尽心了些。” 李沈娇既然这会儿提出来了,那么便证明她的心里早就有主意了,这会儿也不过是知会陈氏和钟氏两个奶嬷嬷而已。 像林嬷嬷那样心思灵巧的,这会儿见状早就明白李沈娇这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压根就没有出声的意思。 果然,李沈娇抬手很轻地往下压了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都明白的,只是阿满是我十月怀胎的骨肉,我平日里虽说好清闲,只是在阿满身上我倒是巴不得自己能忙碌一些,真要有应付不过来的,自然还是要麻烦嬷嬷们的,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更劳烦嬷嬷们费心才是呢。” 李沈娇这说的是实话,要是二格格在厢房那头的话一切自然如旧,要是夜里搬到李沈娇这里来,嬷嬷们难免还会有些不便。 嬷嬷们到时候可未必会比眼下更轻巧一些。 陈氏和钟氏在东院也快待上大半年了,对于这位侧福晋的性子早已摸透了一些,也明白和主子作对是不会有好下场,最后也拧不过李沈娇。 再有就是两位奶嬷嬷都瞧得出来李沈娇是真心疼爱二格格的,而不是像那边那位宋格格一样。 不过宋格格那是连装都不装了。 只是皇家后院里明面上对着膝下的阿哥格格疼爱有加,实际上却各有不同的陈氏和钟氏活了大半辈子见的难道少吗? 只是像侧福晋这样对所出的格格疼爱甚至远超阿哥的,陈氏和钟氏当奶嬷嬷这么久也还是头一回见。 陈氏和钟氏眼下都是不怀疑眼前这位侧福晋对二格格的疼爱的。 于是,等四爷年节前连夜赶回京城回到府上的时候,连洗漱也不顾来到东院,最先看到的不是李沈娇。 而是李沈娇锦被里睡的正香的娘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左右眼下李沈娇的被窝是又温暖了起来的,每日醒来时床榻之上还有一股奶香味儿。 这样安宁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十月底,在四爷生辰的前一日,终于有四爷的信传回来了。 从前李沈娇只是格格,给爷写信都得有前院奴才们暗示才行,眼下李沈娇成了侧福晋,能正大光明给四爷写信不说,还能收到来自四爷的信呢。 是的,这回四爷传回来的信里,除了照例给宫里娘娘和正院福晋的,而后便是仍在圆明园陪太后散心的十三阿哥。 额外这回多出的便是李沈娇这个侧福晋的信了。 李沈娇这里还是头一回收到四爷主动写来的信,这对李沈娇来说还挺新鲜的。 不过等李沈娇拆开四爷的信之后她就有些兴致缺缺了。 果然是不能对四爷抱有什么额外的期待的。 四爷确实是写了信来,不过信里都是一些中规中矩的话,譬如让李沈娇在府里要谨守本分和要看顾好二格格之类的话。 四爷之前没和李沈娇说的那些客套话四爷现下倒是在这封信里全都说了一回,只是李沈娇看着那信里的字字句句却总觉得腻歪的慌。 李沈娇哼了一声,难得使了一回性子,把手里的那封信给丢开了。 秋壶可不敢劝李沈娇,这会儿只能小心翼翼地把被李沈娇给丢到地上的信给捡起来。 她自然明白自家主子并不是真的生气,于是便道:“主子,前院福禄还来问呢,说明儿个就要送信过去给四爷了,您看?” 李沈娇看她一眼,自然明白秋壶这是给她台阶下呢,不过她这会儿可不想说别的了。 她看着秋壶捡起的信纸,很轻地啧了一声。 半晌,李沈娇不知想到了什么,左右近前的秋壶是先看着她亮了眼睛的。 “去取笔墨来,我这就给主子爷写信,再有就是,我给四爷准备的生辰礼一起拿出来装好,这几日天气都算不上晴好,也不知晒干了不曾。” 秋壶答话:“是,这几日绿梅和绿菊两个丫头得了空便拿扇子扇着,今儿早奴才瞧过了,已经干的差不多了,等明儿个一早奴才再卷起来和信一道给前院福禄送去。” 第271章 让你们家格格先歇歇那些心思。 苏培盛从内务府挑来的四个丫头,除了小心思多的绿兰,另外这几个丫头李沈娇到现在看来都是十分满意的。 绿梅性子沉稳,平日里话不多,但跟着秋壶她们查账却是一等一的妥帖。 绿竹更是不必说,这丫头性子好,逢人见面说话时也能拉的下脸面来,见人说人话,和谁说话都能说的人喜笑颜开的。 比起秋瓷的泼辣来又多了几分圆滑,更是哄得见了谁嘴巴里都难得能有一句软乎话的秋瓷提起绿竹时都能说出不假思索地说出几样好来。 绿菊平日在李沈娇跟前伺候的次数少些,大半的时候都是在二格格跟前,只是二格格这会儿还不是记事的年纪,倒显得绿菊有些清闲了。 只是近来二格格搬来和李沈娇同住,夜里李沈娇也瞧见过好几回二格格起夜时除了奶嬷嬷在,还有绿菊那丫头也伺候的有条有理。 秋壶答完话,思索了两秒还是添了一句:“只是,这几日绿兰也老是往跟前凑,也想知道主子这回要给主子爷生辰礼送些什么呢。” 李沈娇摆摆手:“福晋不会在这些小事上费心,估摸着是这丫头想要邀功,这阵她什么也没打听到,也该着急了。对了,小厨房的炭火还在吗?” 秋壶颔首:“绿梅和绿菊两个丫头盯的眼珠子似的,一点儿没让绿兰瞧见主子送的是什么,只是想来大抵也能猜出一些了。炭火绿竹也盯着呢,想来眼下绿兰怕是还不知道呢。” 李沈娇“哦”了声:“等开始用炭火的时候便不必瞒着了。” 秋壶应下了。 李沈娇吩咐完这才撑起身子蘸墨落笔,只是她并没有写太多,很快便停笔了。 站在一旁的秋壶是瞧见了自家主子落笔写下的一切,等自家主子停笔的时候,她还有些发愣呢。 “主子——主子这样未免太——” 到底是太什么呢,秋壶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左右觉得有些不妥便对了。 李沈娇揽储秋壶的犹豫,她也没有多解释,只道:“等四爷下回写信回来的时候我再向四爷告罪便是了。” 秋壶无奈,感情主子潦草写这么几句不怕惹恼了四爷是早就有后手的准备呀,不过自家主子是一点儿也不担心主子爷因此恼怒不写回信啊。 罢了,信主子的吧。 左右山高路远的,到时候四爷若真是因此怪罪恼怒,等四爷回来的时候,估摸着四爷早就该忘了。 秋壶吹干了信纸上的墨,而后才小心翼翼地把信装进信纸里收好。 李沈娇静静地看着:“你说,这信送到正院去福晋会看吗?” 上回李沈娇给四爷写信因为是偷偷地,所以压根没经福晋的手,是直接送到前院福禄那里去的。 眼下李沈娇成了侧福晋,那就不能不给四爷写信了,她写了信,那么按着规矩,信自然是要先送到正院福晋那里去,最后再送到前院去的。 这便是规矩。 秋壶闻言,包信纸的动作顿了顿,面露几分踌躇之色。 倒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是福晋说不定还真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李沈娇托着腮,忽然展颜一笑:“瞧瞧你,一听见福晋脸色都变了,你家主子我说笑的。明儿个叫小路子亲自把这信和给四爷的生辰礼一起送到前院去。” 秋壶满脸无奈。 被李沈娇念叨着的四爷这会儿正到沿途安营扎寨休息的时候。 皇子们的帐篷并不大,不过相比起武氏的小帐篷,那可真是不知道要大上多少了。 被李沈娇念叨着的四爷这会儿冷不丁地打了个哈欠,倒是把近前伺候的苏培盛给吓住了。 苏培盛连忙放下手里的汤药:“主子昨儿个在万岁爷跟前侍疾回来歇的便晚,这几日又连着赶路,这就是铁打的身子那也吃不消啊。” 四爷摆了摆手,端起桌上的汤药一饮而尽。 这几日下来皇子们都被折腾的够呛,行至半路皇阿玛忽地病了,太医只说是操劳过度,隔了几日太医又说皇阿玛有些发热。 这一路便慢了下来,这便也罢了。 皇子们都是按着长幼次序轮着侍疾,不过这回随行的大臣中费扬古也病了,四爷这边抽空让苏培盛去慰问过了两回,自己也亲自去了一回。 成日忙的像陀螺一般,再强健的身子自然也难免有些吃不消。 四爷再次摆手,冷声道:“太医不是看过说了不妨事了吗?信可都送回去了?” 苏培盛颔首:“诶,前几日就已经让信使一同传回去了,i明儿个是主子的生辰,也该好生歇息的。” 苏培盛是个老狐狸,行事向来滴水不漏,只是在伺候四爷的事上那是一等一的忠心。 四爷这会儿哪里得空去想那些啊,他按了按眉心:“什么时候了?爷该去皇阿玛那里了。” 苏培盛话都在嘴边了,只能看着四爷站起身掀开帐篷帘子大步走远。 苏培盛猛拍大腿,连忙跟上去。 只是一出去先碰上了白佳氏跟前的丹青,她话还没说完呢,便被火烧眉毛的苏培盛给打断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知道你们家格格心急,只是也得看看时候,等晚些时候夜里主子爷侍疾后来了再说吧,主子爷还病着呢,让你们家格格先歇歇那些心思。” 苏培盛苦口婆心地说了几句,便连忙追着四爷的背影去了。 丹青站在原地瘪瘪嘴。 什么叫她们家格格心急啊,分明是四爷这些日子压根没召见过她们格格,她们格格这大半个月来说是跟随四爷北上伺候,实际上就是来吹着黄沙的。 自家格格都还算是稳得住的了,三五日才来求一回苏培盛帮忙通传一声。 自家格格走一遭难不成真要是来白吃苦的不成?那怎么成了。 丹青咬了咬唇,临行前的那些雀跃这会儿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她跺了跺脚,只能压住心绪跑回自家格格的帐篷听格格的意思了。 第272章 万岁爷这是要指婚呢。 四爷确实是有些感染风寒,不过今儿个白日里轮到他侍疾,按着四爷的性子,他自然是不会推辞。 昨儿个夜里四爷没有在万岁爷跟前侍疾先回来了,今儿个又轮到四爷侍疾,本就不应该有所推辞。 这回跟随圣驾北上的皇子统共就那么几个,底下那几个小萝卜头哪里是能侍疾的,自然也就是直郡王、三爷、四爷、五爷和八爷几个白日夜里间换着守夜侍疾的。 四爷到御前时头还有些昏昏沉沉,怕过了病气,他离五爷都远了些,不过他还没进皇阿玛的帐篷内呢便先被五爷给拉住了。 “四哥,里头皇阿玛正发怒呢、这会儿你可别进去触皇阿玛的霉头。” 五爷注意到四爷望向他手腕的目光,他悻悻地收回手,暗自懊恼了一回。 光顾着和四哥说话,他倒是忘了四哥不爱旁人触碰的毛病了。 他正暗自嘀咕呢余光又眼尖的注意到四爷在他松开手之后还往后退了几步。 五爷顿时担心了一回四哥是否因此不悦。 “怎么了。”四爷站远了些掩唇问。 五爷则状倒是又伤心了一回:“听说是京城传来的信,说是二哥监国不当。”后面半句五爷到底还说因为谨慎压低了音量出声的。 他说着说着又往前凑了一些,只不过很快又被四爷给推远了。 “那你若是不想进去,便去看看给皇阿玛熬的药好了吗?我感染了风寒,你离我远些。” 五爷听了四爷这话恍然之后便喜笑颜开,不过他很又想到里头还病着的皇阿玛,笑容也跟着一收。 他听话地去看皇阿玛的药熬好了没有,不过走远之前还是忍不住念叨。 “皇阿阿玛这一病,太后肯定免不了要惦记,老九那臭小子说不定也要了。” 这回随行的阿哥里,除了年长些的阿哥,九阿哥往后都随行的除了九阿哥自己和十三阿哥。 九阿哥是常往太后宫里跑去尽孝的,也向来得太后疼爱,十三阿哥会留下自然也是因为万岁爷念在他,丧母总是多疼惜他几分的缘故上。 左右御前连着几日都是阴沉沉的,众人因为万岁爷的病一个个都是大气也不敢出的。 等到蒙古科尔沁部的这一日万岁爷的脸上才终于能见到一些笑意。 万岁爷的病早在几日前便已经好全了,四爷年轻身子强健些,风寒好的还要更快一些。 他的风寒好的快,除了四爷身边的奴才,也就只有因为四爷自己亲口说过,因此才得以知晓的五爷。 连向来自称体贴入微留心细致的三爷都不曾察觉,旁人有没有察觉那就未可知了。 不过最后这事儿能被众人知晓还是要多亏了五爷那个大嘴巴了。 夜里有和蒙古王公的夜宴,篝火焰焰,夜里北方呼呼,篝火反而愈发旺盛。 万岁爷坐在最上首,献上美酒佳肴的皆是穿的十分清凉的草原女子。 三爷被盯的浑身不自在,哪怕不是头一回跟着皇阿玛北上,也还是不习惯草原女子奔放。 这会儿在座的都是王亲贵族,并无女眷。 四爷周身仿佛有无形的冷气存在,以至于一直无人敢靠近分毫,只是虽然没有女子敢靠近,但却还是会有暗送秋波的。 草原儿女大多豪放,说是暗送秋波,实际上那目光也和快要吃了四爷差不多了。 四爷倒是面不改色,实在不耐烦了便给身旁的苏培盛一个眼神。 苏培盛意会之后上前接过烤炙肉便开始赶人。 四爷这会儿心情算不上多好,便贪杯了一些。 太子爷监国,样样都办的十分漂亮,只是皇阿玛却显然因此十分不满。 只因为太子爷不曾先把这一切通禀皇阿玛。 四爷向来清楚为君者多疑,只是近来这一年这样的感触却是愈发的触目惊心。 从京城到此地要多久,八百里加急的信使都得跑坏一匹好马几日不合眼才成。 一来一回,各地的百姓安能等得起? 四爷不欲多言,只是默默喝酒。 这回皇阿玛忽然提起北上,自然是要敲打一回近来打了野心的科尔沁部和前两年降伏后换了新首领的准噶尔部。 果然,酒过三巡,直郡王率先站起身与蒙古勇士相搏。 四爷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瞧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 五爷在一旁瞧见了,顿时想起四哥从前在尚书房时骑射武术不精,还挨过许多责骂,这会儿不免出声安慰。 “四哥,你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不宜动武,便由弟弟先施展一回拳脚吧。” 五爷是个大大咧咧的,四爷反应已经很快了,不过抬手时还是没把五爷给拉住。 硬生生地看着五爷站起身说了他这个当哥哥的身子不适。 四爷抬手握拳轻声咳嗽以作提醒五爷,只是这个动作一出,反倒是像坐实了他身子不适一样。 四爷难得有种有口说不清的感觉,一时之间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倒是分外的无奈。 四爷顿了几秒还是站起身:“回皇阿玛的话,儿子身子无恙。” 四爷这个年纪,因为侍疾而感染风寒传出去的话总归还是有些拉不下脸面,四爷还是要脸的。 再有他也不想因此博取皇阿玛的同情。 不过四爷才站起身呢上首万岁爷便先抬手示意四爷坐下了:“朕的这几个儿子里,老四最沉稳老实,瞧瞧,生病了都还自己瞒着。” 四爷忙站起身道不敢,欺瞒当今那可是大罪。 万岁爷又抬手叫他坐,而后话锋一转,忽然问起蒙古的乌尔锦噶喇普郡王来。 “听说你膝下有一个格格,朕记得那丫头小时朕还瞧见过,想必这会儿也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丫头了。” 被点到的乌尔锦噶喇郡王连忙起身,只应声称是。 万岁爷忽然沉默了两秒,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舞女们也不知何时停下了跳舞。 “朕膝下老十,倒是和你家格格年纪相仿。” 万岁爷这话一出,谁还能不明白万岁爷的意思。 万岁爷这是要指婚呢。 第273章 太子爷近来,病了。 连四爷都险些没反应过来,等四爷反应过来时直郡王已经站起身了。 “皇阿玛,十弟虽说年岁与郡王膝下的格格相仿,只是前头九弟还尚未婚配,直接越过九弟给十弟指婚,未免有些不妥。” 直郡王站起身,说的倒是大义凛然。 只是众人很快反应过来,自然也明白直郡王这会儿会站出来的缘由。 十阿哥身份贵重,额娘是已故温僖皇贵妃钮祜禄氏,太师果毅公遏必隆之女。 本就是除了太子爷之外一众皇子中身份最贵重的那个。 眼下若是将蒙古郡王之女许配给了十阿哥,那么十阿哥的嫡福晋是位蒙古格格,那么十阿哥也算是与夺嫡无缘了。 那么这对于直郡王来说绝对是乐见其成的,那么为何这会儿直郡王要站出来说这话呢,自然是要力排众议,先把众人会不赞同的地方给说出来。 万岁爷坐在上首,这会儿半倚靠着身后,听了直郡王这话也只是一笑。 “这好办,今岁小选里朕记得有个董鄂氏,她阿玛齐锡做都统差事办的不错,临行之前宜妃便给朕提过,老九年岁也不小了,今儿个朕正好做主,便把老九的婚事给定下了。” 远在天边的九阿哥,对于自己多了一位嫡福晋的事儿还一无所知。 这会儿九阿哥还在从京城赶往行宫的路上呢,他不知道皇阿玛一行人什么时候会停下,会在何处停下,便只能先到热河行宫去。 不过这会儿万岁爷这话一出,那么十阿哥与蒙古格格的婚事便是必然的定局了。 四爷期间一直没吭声,只是余光注意着坐在他对面稍后方些的十阿哥在直郡王说完那话之后便想要起身的举动。 隔得有些远,四爷看不清十阿哥的表情,但能瞧见十阿哥收紧的拳头。 只是很快,十阿哥又很快被他身后的心腹给拉住了。 最后十阿哥还是坐了回去。 四爷沉吟,他记得,那个奴才是从前是温僖皇贵妃还在时为十阿哥挑的。 那会儿给十阿哥挑的时候年岁便不小了,这会儿那奴才比四爷身边的苏培盛年岁还要大一些呢。 四爷不言,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他其实在想,皇阿玛这是在做什么? 说白了,十阿哥年岁还小,虽说近来和老八走的更近一些,但皇阿玛这一出,连四爷都有些想不明白。 只是十阿哥的婚事却已经定下来了。 乌尔锦噶喇郡王的幺女,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 只是婚期尚未定下,算下来也该要一两年的功夫,毕竟这次大婚是大清身份贵重的十阿哥和蒙古博尔济吉特氏的格格的大婚。 再有前头九阿哥和九福晋董鄂氏的婚事也要大办,自然要费上许多的功夫。 万岁爷在上首,看着十阿哥拜谢,很轻地抬手点了点远处跪下行礼的十阿哥。 “朕之十阿哥,身份贵重,人品非凡,嗣礼与重,乃温僖皇贵妃之惟珍。今,特封十阿哥胤?为敦郡王。” 不知是谁的酒杯滑落,发出一声轻响。 敦郡王,郡王? 眼下一众皇子里除了有累累战功在身的大阿哥直郡王外,像三爷、四爷、五爷、七爷都不过只是贝勒爷,像八爷,更只是一个贝子。 这一个郡王,太贵重了。 十阿哥站起身,出席行礼谢恩。 “儿子谢皇阿玛封赏。”一字一顿。 四爷在恍惚之间忽然明白了什么。 敦,十阿哥,现在应该叫做十爷了,这个敦字里的意思可太多了。 十爷近来没有不敦厚老实的,但是蒙古科尔沁部准噶尔部以及和硕特等部却没有一个是安分的。 这个敦字,是安在蒙古各部身上的。 大清是在用一位身份贵重非凡的皇子来安抚和警告蒙古各部。 如果四爷没记错的话,那位乌尔锦噶喇郡王,算是博尔济吉特氏里性子最激烈的那类,也是一直以来的主战派。 没见方才乌尔锦噶喇郡王一直不曾说话吗? 这便是最大的警告。 牺牲一个皇子,换来大清和蒙古的短暂和平,甚至是长远和平,何乐而不为呢? 更何况不论十阿哥的身份有多贵重,但温僖皇贵妃已经不在了,更别提当年的四大辅臣之一的遏必隆了。 钮祜禄氏一族虽然仍旧出了许多肱骨之臣,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小儿都明白。 只是,九阿哥和十阿哥又何其无辜了。 不过生在天家,哪里又有什么无辜的呢。 这场夜宴散去时,万岁爷最后才说封九阿哥为贝勒。 九阿哥不在,众人的目光却都有意无意地落到八爷身上。 这下子有爵位的几位皇子里,就属八爷的爵位最低了。 八爷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这会儿都还能维持着笑,还拱着手说等回京了要好好恭贺九弟一番呢。 他也聪明,知道这会儿十爷心情不顺,并没有提起十爷。 不过十爷这会儿早就不在席上了。 同样不在席上的还有博尔济吉特氏的那位郡王。 万岁爷是最早离席的,今夜万岁爷也喝了不少酒,梁九功把醒酒茶端上来的时候万岁爷摆了摆手。 “乌尔锦噶喇,最是疼爱他的这个小女儿,朕这算不算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呢?” 近前没有旁人,万岁爷才能这样说着玩笑话,只是他的眼神浊浊混沌,是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的。 梁九功没抬头,仍旧捧着那碗温热的醒酒茶:“万岁爷圣明,一切都是为了大清。” 万岁爷呵笑一声:“是朕对不起胤?,这孩子年幼丧母,和朕向来不亲近——” 现下万岁爷这一赐婚,只怕是—— 梁九功仍旧未抬眼:“万岁爷放心,敦郡王会明白您的苦心的。” 万岁爷目光沉沉,已经有些粗糙的手指最后还是轻抬端起了醒酒茶。 “京城里如何?” 万岁爷显然不想在十阿哥之事上做过多的纠缠,或者说,他不愿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心中所想,哪怕是他身边的亲信梁九功。 “太子爷近来,病了。” 第274章 愈发没规矩了。 r 第275章 这个老四,性子还是那么谨慎。 苏培盛这里听了四爷的话便很快退了出去取了李沈娇连同信一起送来的生辰礼。 生辰礼被包的严严实实,不过四爷远远瞧着隐隐能看出是卷轴之类的。 四爷皱了皱眉,想到李沈娇并不是爱捣鼓和收集名画名家古画的性子,那么便只能是李沈娇自己画的了。 苏培盛抱着东西,都准备自己拆开了再呈上给四爷了。 却不料四爷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却又好像在嫌弃着苏培盛没有眼色一般。 苏培盛便老老实实地把东西呈上去,看着四爷亲自拆开了。 拆开外头的层层包裹,里面最先露出的果然是画卷轴。 四爷动作微停滞了半秒,苏培盛反应快些接了话茬:“奴才怎么似乎闻到了油墨味儿。” “南洋来的画师里擅长的便是这样的油墨画,皇阿玛称赞这油墨画画的栩栩如生,仿佛画中人活过来一般。爷记得,正院福晋也寻过一位南洋画师给二阿哥画过像?” 苏培盛应声:“诶,爷这么一说奴才便想起来了,那画眼下还在德妃娘娘的宫中挂着呢,爷每回去娘娘都要夸一回呢。” 苏培盛闻着油墨味儿,怎么会不知道是油画呢,这会儿自然也是变着法的哄着主子爷高兴了。 四爷自然也不会听不出来,他缓缓打开画卷,油墨味儿更重一些,扑面而来,同样,画卷的全貌也呈现在了四爷的眼帘之中。 画卷之中的场景很熟悉,正是东院的小院外。 不过也有不同的地方,李氏所住的东院外头并没有栽种着红梅,红梅飒飒,迎风挺立,又能见几分莹白,是雪。 小院的角檐都带上了雪沫,四爷凑近瞧了瞧,又摸了摸画卷:“又并非全都是油画。” 这屋檐上的雪,和快要落到梅花上的雪沫,都是以淡墨蘸成。 四爷哼了一声:“她这是糊弄爷呢。” 洋不洋,文不文的。 只是说了这句之后四爷又抬手抚了抚画中雪沫的痕迹:“这画技总算还有些长进。” 苏培盛站在边上瞧着,忽然出声:“瞧着这梅树也十分有意趣呢。” 四爷又瞧了两眼,忽然皱了皱眉。 他瞧着梅树枝桠和梅花的走向,忽然伸出了手掌。 苏培盛反应过来,跟着惊诧地“啊”了一声。 四爷抬手,再次比对梅树的走向。 李沈娇这是,拿手掌印着画的梅树呢?也就只有她能有这样古灵精怪的主意了。 四爷半带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苏培盛便有眼色的退下去准备笔墨了。 所幸这几日不用赶路也不必侍疾,倒是减了不少事儿,主子爷也能轻松许多。 不过苏培盛出去叫人准备笔墨时却被白佳格格身边的丹青又给叫住了。 因是在外头,各处安营扎寨的帐篷之间间隔并不会太大, 加之夜里守夜的侍卫更不在少数,苏培盛这才没赶人。 “主子爷这会儿不得空呢,你们格格前头那几日不少四平八稳的坐得住吗?这会儿又心急什么呢?主子爷没那兴致,你怎么看不明白眼色劝着些你们主子呢?” 这回北上临行之前苏培盛原本以为白佳格格不说能打一场翻身仗,总归能因此得一些宠爱。 不过眼下这行程都过了大半了,苏培盛瞧着眼下主子爷一回也不曾召见的样子,别说翻身了,白佳格格这是想要点儿宠爱都难呢。 又或者苏培盛说句不留情的话,主子爷这是压根就忘记了有白佳格格这么一号人物呢,或者说哪怕心里记得,那也就是不喜欢。 说不定主子爷心里还记得白佳氏那回趁着主子爷醉酒,险些做下的糊涂事儿呢。 左右苏培盛这会儿心里明白着呢,四爷这一趟出来,府里东院李主子虽然不曾跟着,但是等四爷回去之后,宠爱大抵也不会消减多少。 果然,等次日御前梁九功亲自送了上好的皮毛来之后,苏培盛听着四爷的吩咐,虽说心里有了准备,但还是眼皮忍不住一跳。 “那件水貂皮给额娘送去,红狐皮给福晋送去,那两样银狐皮和狐白裘给李氏送回去,剩下的也一并送回去,先送到东院去,让你李主子挑挑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若是喜欢便让她留下。” 四爷其实琢磨着李沈娇肤白,穿红狐皮的裘衣会十分明艳漂亮,只是红色寓意深厚,四爷不能因为合适李氏穿着漂亮便害了李氏。 苏培盛记下了,又问:“连同着信一起送回府上?” 四爷摆手:“除了给额娘和十三的信,府里不必送回去了。” 李沈娇的信谁会去动手脚,或者说是府里有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动手脚? 也就只有福晋了。 四爷能认得李沈娇的字迹,也相信这信里的内容只有李沈娇那个胆子大的才敢写。 只是哪怕福晋没有做出篡改信里内容的事儿,但福晋看了李氏给他写来的信,大抵是无可辩驳的。 四爷懒得给福晋回信,由着福晋去琢磨吧。 只是却又不能只给李氏写信,不然那就更让福晋记恨了,索性一个也不写了。 四爷这会儿也懒得给李沈娇那个胆子大的写回信,瞧瞧李氏那写的,写了和不写又有什么区别。 这一来一回的,哪怕信使是为着各家一同传信的,索性也一道省了。 四爷吩咐完,又理了理衣裳。 苏培盛忙问:“爷这是——这会儿还没到去演武场较量的时候呢。” 四爷脚步不停:“爷收了皇阿玛送来的东西,爷自然要去谢恩。” 四爷是真去谢恩,还是挑着皇阿玛用早膳前御前无人的时候,自然也是怕引人注目。 万岁爷也没留四爷用早膳,只是看着四爷远去的背影:“这个老四,性子还是那么谨慎。” 左右四爷这一回北上还算顺畅,唯一的变数大概就是十爷敦郡王的婚事了。 这大概是在所有人都意料之外的。 等这个消息传回京城里,不知又要掀起多少风浪呢。 第276章 不过李沈娇却一点儿也不关心。 十一月中旬不到,紫禁城里便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一夜之间,满目雪白。 府里,福晋也正琢磨着府里的信大抵也该送到了。 福晋悠闲地翻动着账册,屋子里的炭火燃得旺旺的,十分的温暖。 “算算日子,府里的信也该送到四爷的手里了,我倒还真有些好奇四爷收到李氏的那封信是会作何反应。” 福晋语气平平,只是却不难听出看笑话的味道。 为福晋研墨的玉如动作微顿,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日东院将信送来的时候福晋拆开那封信的模样。 自然而然地也能想起那封信里的寥寥几句。 玉如下意识地道:“李侧福晋胆大妄为,实在是有些冒犯主子爷了,想来怕是信送到四爷那里,四爷便要大发雷霆一通了。” 福晋轻笑:“大发雷霆?只可惜我不能亲见了。这后院的女子啊,人人都仗着自己的宠爱想要成为那个独一份,只是也不想想,哪有什么独一份啊?仔细把自己的宠爱也给耗个干干净净,最后,也不知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呢。” 玉如称是,又道:“也不知,白佳格格在四爷身边伺候的可好呢?” 玉如只是正院的一等丫头,却敢议论着白佳氏,自然也是因为白佳氏无宠且无子嗣傍身了。 福晋闻声嗤笑:“不论四爷是否宠爱白佳氏,总归会有旁人得宠的,且等着瞧吧。” 玉如心中自然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应声时心中难免还是会有一些不安。 “对了,绿兰递了消息来不曾。” 玉如研墨的动作未停,同时动唇:“近来主子爷不在府上,那边院里也消停了不少,绿兰实在找不到什么空档,大半的时都是不得机会,只是近来天气冷了,听说东院用起了炭火,听说略有不妥之处,不过这几日的消息却是断了。” 福晋不管绿兰如何,只是想抓住东院那个的把柄。 “不急,现下爷不在府上,我只是想在爷回府之前打击一回李氏,只是眼下瞧着李氏这样作死,我倒是不愿脏了自己的手了。” 福晋拆开东院的信拆开的心安理得,现下也只是觉得那封信尤其可笑罢了。 不过福晋眼下确实还是有些踌躇要不要对东院的李氏动手。 福晋很矛盾,按道理李氏膝下没有阿哥,手中也无实权,有的不过是四爷随时会抽身的那点子宠爱。 只是福晋却就是见不得东院李氏有好日子过,眼巴巴地不知道盼了李氏失宠有多久。 武氏进府的时候她盼过,谢氏进府的时候她同样盼过,只是却始终不曾盼来李氏失宠的那一日。 福晋抬手,指腹轻揉着眼下黑青一圈:“罢了,叫绿兰盯着些,若是无事,便叫她不必来回禀了。” 福晋难得大发慈悲,只要李氏没生下一个小阿哥,那么她便不急着对李氏动手。 眼下,且趁着四爷不在府上,先把武氏手里的管家权给一点点的剥回才是最要紧的。 走到福晋现下这个时候,做的越多错的越多的道理福晋已经有所体悟了。 她不会察觉不到四爷近来对她的疏远,传回来的信也是公事公办的语气,甚至比以往还要冷漠许多。 福晋压住唇角:“这日子——怎么越来越难熬了。” 玉如只能开解着福晋:“福晋想岔了,福晋有二阿哥,众多皇子福晋也不及福晋你啊,八福晋和大福晋可不知知有多羡慕呢。” 福晋舒了口气:“只可惜二阿哥身子不好,罢了,我也没心思看这账册了,晚些时候让嬷嬷盯着些,我去瞧瞧二阿哥。对了,一会儿让王进忠进宫递牌子,我明儿个进宫给娘娘请安。” 人总是这样不知满足,诞下了二阿哥是好,只是福晋又盼着要是诞下的是一个康健的小阿哥那该有多好啊。 左右闲着也无事,不如进宫去讨好娘娘。 玉如扶着福晋起来,一一应了:“下旬里是七爷和七福晋乔迁搬出府的日子。” 福晋动作微顿:“我倒是险些忘了这一茬了,七弟和七弟妹搬出宫了,那么估摸着很快就是郭络罗氏,我倒是想瞧瞧到时候谁去她的府上。” 这会儿北上九阿哥被封为贝勒爷、十阿哥被封为敦郡王的消息可还没传回京城里呢。 众人也还不知道十福晋是何许人也。 正院里福晋心中正百转千回地费心琢磨呢,东院里头李沈娇却脑子也不想动。 一到了冬日里,李沈娇就更不爱往外头去了。 这时节就爱在屋子里炭火热乎里窝着,不过她近来又想着吃酒了,她自知酒量不好,倒是馋起了春日里两个丫头做的桃花小酿了。 四爷又不在府上半个月里,李沈娇也瞧了几日的雪了,不过她是一点儿也没空去想念四爷。 李沈娇也不必去关心外头的事,只知道四爷传信回来的时候隐约知道些外头的动静。 不过李沈娇却一点儿也不关心。 不过这回四爷没给府里传信回来,李沈娇听了前院福禄来传话时还是惊诧了一回。 李沈娇看着丫头送走了福禄,倒是笑了笑:“瞧着北上倒是有不小的风波呢,去打听打听吧,看看外头有什么动静?” 这事儿自然也只有小路子领命了。 这事儿也好查,毕竟十爷被封的事儿早就如同插了翅膀一般飞进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小路子来回禀时李沈娇又怔了怔,小路子只能打听到九阿哥被封了贝勒爷,十阿哥被封了敦郡王,再有就是九阿哥和十爷许婚的。 上回中秋进宫时李沈娇倒是听过一嘴说宜妃娘娘属意给九爷许婚,似乎就是这位现下万岁爷定下的董鄂氏。 圈圈绕绕的,李沈娇琢磨不出来,只能和十爷的婚事牵连上来一些。 只是也没什么可以感叹的了,天家皇子,大多都是这样赐婚的命运。 李沈娇琢磨了一回,自然怎么也想不到是因为四爷察觉了她给四爷写去的信被福晋给拆开了。 李沈娇这里正清闲着呢,忽然听秋壶悄悄进来说毓庆宫里李佳侧福晋送了信来。 李佳侧福晋也谨慎,秋壶先禀报了说是门房那边悄悄差人送来的,还说是李沈娇的家里人送来的,不过一瞧那信封便知是托辞借口了。 第277章 眨眼间,又是一年新岁了呀。 李沈娇接过秋壶手里的信,心中大抵也能猜出一些李佳侧福晋在这个节骨眼写信来是为了什么。 要么是打听消息,要么就是告知消息。 不过李沈娇琢磨着大概是后者,毕竟李沈娇这个贝勒爷侧福晋哪有太子爷侧妃的消息灵通呢。 况且李沈娇现下认识的命妇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她自然能让人打听到消息那就是满京城的平头百姓嘴里都能说出来的消息了。 李沈娇缓缓拆开信封,这会儿确实有些好奇。 李沈娇拆开信,薄薄的一张纸里却写了满满的字。 她看的不快,难得算是十分细致地看完了李佳氏送来的信。 果然,李佳氏写信来是递消息来的。 信里大致说了近来北上发生的事儿,李沈娇也不去深想李佳氏如何对前头的事儿知道的这样清楚的。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李佳氏送了信来,也从侧面透露出两个信息,或者说是三个信息。 头一样,四爷和太子爷的关系大概是真的不错,第二桩,便是太子爷在北上,不说在万岁爷身边有眼线,但至少是在前头有自己的班底的。再有就是,四爷在北上过的不错,或者在万岁爷身边仍旧妥当。 李沈娇收了起信:“拿去炭盆那里烧了吧。不必写回信了。” 秋壶“诶”了声,也不多问什么。 李沈娇托着腮,低声道:“知道爷在前头好,我其实心里也放心一些。” 她心里也清楚,四爷跟着万岁爷,不求得圣心,但只要跟着万岁爷的意思走,日子总归不会太难过。 只是真要李沈娇说的话其实她倒是觉得浑水摸鱼也不算什么不耻的事儿,她的浑水摸鱼指的是四爷两边都不得罪,跟着万岁的意思办事。 只是李沈娇也清楚,四爷那样中正不二的人,一心听着万岁爷的吩咐就是最规矩不过的了。 真要让四爷和谁结交,四爷那性子,怎么也不像是能为谁说什么好话的样子。 李沈娇可清楚着四爷的性子呢。 不过像李沈娇这样久居深宅的女眷都知道外头大阿哥直郡王一党和太子爷一党之间的纷争,更别说朝堂上两派之间会有多少腥风血雨了。 李沈娇看着秋壶烧了信封:“李佳氏无缘无故与我交好,虽不说是来势汹汹,但李佳氏绝非善辈,和她有关的事儿,只你们几个知晓,嗯?” 不知何时,李沈娇说话是也带上了几分四爷说话时特有的语气。 秋壶自然也明白事情的轻重,也十分慎重地应下了。 一整个十一月京城都被白雪覆盖笼罩,整个京城也是奔走相告着万岁爷到热河行宫的行程。 譬如万岁爷在木兰围场狩猎时一箭矢射穿了两匹黄羊,或是万岁爷又狩猎到了旁的什么,明岁定然会风调雨顺之类的。 李沈娇倒是知道热河行宫才修缮过一回,只是不过听着小路子回禀着他从外头打听来的消息时大半的时候都是馋的慌。 羊羔子呢,要是烤了吃,那烤的滋滋响的烤全羊,再配上膳房郭师傅那手艺,那可不知道该多馋人了。 只可惜羊是稀罕玩意儿,寻常日子里吃吃羊肉汤便罢了,若真是要吃一回烤全羊,那得四爷在时才合适。 不然膳房也难能费心费力地弄来。 眼下四爷不在府上,一切自然都要低调些,这个道理李沈娇自然明白。 不光李沈娇明白,后院的众人也明白。 整个十一月里福晋也鲜少去接各府的帖子,大半的时候都是进宫去陪伴德妃娘娘,难得出门赴宴一回也还是因为七福晋和七爷搬出宫到自己的府上。 只是这会儿年长些的皇子大多不在,索性七福晋便只请了皇子福晋、侧福晋这些,宗室那些也是一个不请,对外只说是小辈们聚聚。 李沈娇那日也去了,不过那日风雪大,路上可把李沈娇给冻得够呛,脸被风刮得疼,哪怕披着披风,似乎也能感受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那日回来之后李沈娇便称病了。 等到腊月里李沈娇的“病”才好了。 四爷不在府上的日子不光李沈娇“病”了一回,正院里也是三天两头的请太医。 冬月里初一十五去正院的请安都是一概免了的。 腊月初一这日也是如此。 背后不知有多少人笑着福晋的二阿哥是个病怏怏的,李沈娇没空去说那样的话,她还馋着烤全羊呢。 馋了大半个月了,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时候呢。 李沈娇掰着手指数,腊八要进宫去,十五不知要不要去正院请安,小年的时候也不知四爷能不能回来,左右年节里她大概是有机会能吃上的。 四爷上回没写回信,李沈娇那会儿便也没写,这又过了半个月的功夫,都进了十二月了,也不见传回四爷的消息。 这倒让原本听了万岁爷给十爷赐婚便担心不已的秋瓷更加发愁了。 生怕哪天四爷回来时也领着两个蒙古格格回来。 李沈娇看得好笑,逗着看二格格爬到她近前来。 二格格还没有八个月大,眼下便已经学会爬了,连陈嬷嬷和钟嬷嬷都时常说二格格是一个好动的姑娘。 李沈娇倒是挺喜欢小姑娘好动的,东院里每日也都是笑声不断的。 “今岁不知道四爷什么时候回府,便不急着给阿玛额娘送新年礼,只送了家书回去便是。” 有四爷在府上,李沈娇告知四爷一声,便算是过了明路,再把东西一一给四爷瞧,那便不是补贴家里。 四爷不在府上,李沈娇比任何时候行事都要谨慎。 “算算日子,四爷也该回来了,左右也快到年节里了,那便都提前预备着吧。” 眨眼间,又是一年新岁了呀。 第278章 这孩子,实在是太懂事了。 腊月里李沈娇趁着清闲的日子准备着年节里头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宜,还有就是准备着给二格格新岁的礼物。 小姑娘的生辰在五月里,只是李沈娇逢年过节总想给小姑娘准备些什么,一点儿也不想亏待了小姑娘。 等将来小姑娘长大了,也能知道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做什么事都不必担忧惧怕。 李沈娇这些日子也察觉出来了底下丫头奴才们的担忧。 她倒是没客气,挑了个清闲的时候一一敲打了一回。 奴才们担心她往后的日子是难免的,只是却不能因为她诞下的第一个孩子是格格便因此担忧,哪怕是格格也是她心尖上的宝。 奴才们担忧她,却不能把盼着自家主子早日诞下一个小阿哥或者甚至是埋怨主子诞下的怎么不是一个小阿哥的心情表露在二格格面前。 所幸两个奶嬷嬷都是拎得清的,再有绿菊那丫头也聪慧,那会儿李沈娇敲打的话说完她是头一个跪下磕头的。 “奴才明白,二格格是东院的小主子,奴才定会尽心尽力竭尽全力的照顾看顾二格格的。二格格就是奴才的第二个主子,奴才怎敢不敬主子。” 说大话谁不会呢,李沈娇从来不是一个会因为谁信誓旦旦的几句话就重用谁的人,她向来都是只看行动的。 左右这番之后丫头奴才至少都能明白一些了,眼下自家主子的逆鳞,就是二格格。 李沈娇倒不是无缘无故想起来这么一桩事儿,自然是因为她察觉了丫头们因为这回她没有跟随万岁爷北上的惶惶不安。 丫头们自然不敢对二格格有丝毫的怠慢,更别说任何的埋怨了。只是李沈娇为人父母的担忧,也想让她身边伺候的奴才都明白,无论何时都不能怠慢了二格格。 不过二格格那样冰雪可爱的,谁又会不喜欢呢? 每回秋瓷不守夜时她都会去二格格那里瞧上许久,听着二格格咿咿呀呀的也不知说着什么,秋瓷听不懂,但还是心软得一塌糊涂的。 左右李沈娇和丫头们说过一回之后,丫头们原本就不敢怠慢了二格格,眼下倒是比两个奶嬷嬷还要上心些。 只要一得空便也在二格格的屋子外头瞧着。 李沈娇有一回瞧见了还纳闷丫头们怎么在外头吹冷风, 当夜还让绿竹那丫头熬了一大锅的姜汤给奴才们暖胃。 在东院里,姜汤之类的御寒的,向来都是最不缺的。 像林嬷嬷从前在宫里也是受了不少的磋磨的,喝着姜汤的时候也是十分感叹地。 “做奴才能做成这样,就是宫里娘娘身边的心腹也难得,你们可就偷着乐吧。” 林嬷嬷自然也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她知道自家主子做这事儿是心疼她们这些奴才,奴才们心领了是一回事,但那可不是让奴才们成为白眼狼的。 既然领了主子的情,那么往后就得更加忠心的伺候才行。 李沈娇自然知道林嬷嬷说话的用心,她身边的,就缺林嬷嬷这样能镇的住底下奴才丫头的。 腊八这日,李沈娇又带着二格格进宫去了。 进了腊月里日子是愈发冷了,临出门前李沈娇又仔仔细细地瞧了一回,确保二格格被包的严严实实的。 李沈娇说话时呼出的热气都能瞧见,手里抱着汤婆子,手心还算热乎。 “今岁的冬日实在是冷得慌,林嬷嬷今儿个就在院子里守着吧,就让秋壶和小路子跟着,陈嬷嬷你和绿菊跟着看顾二格格。” 钟嬷嬷近来感染风寒病了,她这几日都在后头倒座房待着,极少到前头来,生怕感染了二格格或是李沈娇。 李沈娇这才点了绿菊,不过这也算是给绿菊一个机会。 这回跟着进宫去的还有大格格,正经算起来府里的阿哥格格这回都是要进宫去的。 不过这回万岁爷不在京城里,内务府准备这回腊八节便也要简略一些,皇贵妃也是早早言明各府命妇向从前那样便是了。 李沈娇起了个大早,见着福晋时也懒得去看什么福晋的脸色如何之类的,就等着福晋发话便上马车去了。 福晋的脸色一如从前:“府里只有大格格和二格格两位格格,那便和从前一样,大格格还是由李氏你照看着。” 福晋说着又抬手抚了抚发鬓:“二阿哥身子不好,我也分身乏术,大阿哥和三阿哥便同乘一辆马车,你们都仔细伺候着,不得有怠慢的。” 马车本就不大,王氏悄悄歉疚地对着李沈娇行礼。 李沈娇吩咐着:“行,那秋壶你和绿菊去坐后头的马车,奶嬷嬷上马车看顾着孩子们,仔细些,都别着凉了。” 小路子在外头马车外和马车夫一起赶马,李沈娇先看着奶嬷嬷抱着两个小姑娘上了马车。 福晋到底不敢在孩子们身上做亏待。 马车上有暖炉,又铺着羊毛毯子,坐上去也暖洋洋的,李沈娇看着两个奶嬷嬷抱着小姑娘相对而坐,她坐在另一边,悄悄搓手。 大格格很乖,听见声音也没有胡乱去瞧,她睁大着葡珠看着对面陈嬷嬷怀里的二格格。 “妹妹长的好快呀,妹妹会说话了吗?” 像是应和一般,大格格的话音才落,二格格便从陈嬷嬷的怀里伸出手来,嘴里还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大格格听不明白,这才好奇地看向李沈娇。 李沈娇哪里听得到,她睁着眼睛张嘴就来:“妹妹说好久没见到大格格了,大格格又便漂亮了。” 大格格已经满三岁了,因为弱症发缘故,她瞧着还是要比寻常家的孩子要瘦弱一些,小姑娘瞧着也要更白净一些,越瞧越像一个瓷娃娃。 李沈娇越瞧越喜欢。 大格格说话已经很清楚了。 “回李额娘的话,冬日里嬷嬷怕我吹风了生病,这才未曾来拜见李额娘,等——等开春了——” 她说着又去看一旁的王氏,王氏只是笑着看她。 大格格才像是被鼓励着一般,脸上也挂着甜甜的笑:“等来年开春了一定去看望李额娘和二妹妹。” 这孩子,实在是太懂事了。 第279章 这回换成大格格又张大嘴了。 李沈娇方才就是随意一语,只是听着大格格这回话自然也能听出大格格语气里的小心翼翼。 大格格大抵是以为她这是怪罪她不曾来拜会呢。 李沈娇无奈又心疼,王氏教的好,只是大格格还是懂事的让人有些心疼了。 她环视了一眼马车,最后从那碟子糕饼里拿了一块奶糕。 “好好好,到时候李额娘备好吃食等着大格格来。不过近来实在是太冷了,大格格要是来的话说不定李额娘还睡着呢,到时候说不定要大格格笑话呢,李额娘可是会哭鼻子的。你二妹妹也贪睡,大格格这阵子若是来了说不定还要跑空呢。二格格饿了吗?吃块糕饼?” 李沈娇到底更会转移话题一些。 大格格听了李沈娇的话果然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的眼睛都睁大了,像是十分惊诧一般:“真的吗?李额娘也贪睡吗?” 像是察觉自己说错了话,大格格很快又捂了捂嘴。 李沈娇凑近摸了摸大格格的脑袋:“原来咱们大格格也爱睡懒觉呀。” 她说话的时候离大格格近了些,眼睛里闪着温柔的光,浑身上下都写着对大格格的疼爱。 大格格察觉到头顶的触感,她眨了眨眼,有些懵懵地看着这会儿离她极近的李额娘,她甚至还能闻到李额娘身上浅淡的香味。 那味道并不是额娘屋子里脂粉的香味,似乎是——似乎是生辰时李额娘送给她的荷包香囊里的花香。 大格格很喜欢李额娘送来的荷包,因为嬷嬷不让她碰园子里的话,总说她若是碰了便会生病,她便不敢去碰。 只是她却是格外的喜欢李额娘送来的那些荷包的,每日都要戴在身上,只是又怕散了香味,只有在自己的屋子里的时候才会戴在身上。 再有今儿个这样的日子进宫也人多眼杂,嬷嬷说戴着仔细丢了,大格格自然会小心看护的,只是她那么小,但还是担心发愁,于是便没有带在身上。 不过这会儿大格格闻到李沈娇身上的香味却还是忍不住下意识地翕动翕动鼻子。 李沈娇注意到小姑娘的动作,只是拿指尖勾了勾大格格的鼻子:“大格格饿吗?” 李沈娇方才问着大格格要不要吃奶糕,大格格倒是光盯着李沈娇发愣了。 大格格回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声若蚊蝇:“谢李额娘好意,我不饿的。” 大格格这话音才落,马车上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先发出了咕咕的声响。 大格格低着头,李沈娇瞧不见大格格的表情,但是能看见大格格通红的耳朵。 李沈娇也不戳破,她在大部分时候都是善解人意的,只有她愿意,她就不会让人陷入窘迫的困境中。 李沈娇收回手,自己先咬了口奶糕:“嗯,还是热乎的呢。李额娘今儿个起的早,这会儿还是肚子空空呢,大格格要陪李额娘用一些吗?” 她三两口吃完奶糕,说着又摸了摸腹部。 李沈娇看了眼王氏,问着:“大格格能用奶糕吗?” 王氏余光瞧着大格格翘首以待的模样,神情也更温和了一些:“回侧福晋的话,膳房备下的都是好克化的糕饼,大格格早膳小米粥用的不多,这会儿还能用些。” 李沈娇“嗯”了声,又亲自捻了一块奶糕递给大格格:“那大格格便陪着李额娘用一些吧,只是却不能多吃哦。” 李沈娇虽是和大格格说着话,但却并没有因此忽视了陈氏怀里的二格格。 等大格格接过李沈娇手里的奶糕,李沈娇拿帕子擦了擦手然后又从陈氏怀里把二格格给抱过。 “咱们二格格饿不饿啊?想不想吃奶糕啊?” 正小口咀嚼着奶糕的大格格顿了顿,正想提醒着李额娘二格格还这样小不能吃奶糕,只是转头却见着李额娘身边的丫头嬷嬷一脸习以为常的模样。 大格格踌躇了一下,还是出声:“李额娘——二妹妹还小——” 大格格眼瞧着李额娘把奶糕放到二妹妹面前,最后却又在二妹妹张大嘴的时候把奶糕喂进自己的嘴巴。 这回换成大格格又张大嘴了。 所以李额娘方才这是在逗着二妹妹玩呢。 大格格有些迷糊,李额娘这样就不担心二妹妹哭闹吗? 大格格正疑惑着呢,下一秒果然着二妹妹在李额娘怀里瘪了瘪嘴,她的心都提起来准备担心了,却见二妹妹只是瘪了瘪嘴,并没有哭闹。 李沈娇又吃完那一块奶糕,还上手捏了捏二格格的鼻子。 这一路马车里都十分热闹,大格格乖巧,二格格胆子大,两个小姑娘都不是爱哭的性子。 李沈娇倒是轻松地很,一会儿逗逗大格格一会儿逗逗二格格。 等到了紫禁城外,如往常一般紫禁城外已经有各家的马车了,李沈娇她们到的时候七福晋的马车也正好到了。 李沈娇先下马车,而后又亲自拉着大格格的手下了马车,她摸着大格格的手。 “手有些凉,一会儿把手缩一缩,等给娘娘请安的时候再伸出来。” 二格格还不会走路呢,李沈娇就看着陈氏把二格格给抱了下来,后头马车上的秋壶和绿菊这会儿忙到近前来。 这头还是其乐融融的呢,转头李沈娇便听见一阵哭声。 李沈娇顿了顿,顺着声音望过去,原来是大阿哥和三阿哥哭着呢。 她默了默,也不知大阿哥和三阿哥是不是在路上就哭着呢,这会儿两位小阿哥都是在干嚎。 不过眼瞅着还是大阿哥哭的更中气十足一些。 瞧着连奶嬷嬷都哄不住。 七福晋不知何时走近,她拉了拉披风,似乎想把啼哭声给隔绝:“还是你这里清净。” 李沈娇也给大格格拉了拉披风:“小姑娘乖着呢。” 七福晋一听这话就头疼:“我们家那个可闹腾着呢,也就只有病了的时候才会消停一些。”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福晋也叫人去到大阿哥和三阿哥的奶嬷嬷跟前了。 毕竟这会儿那动静也吸引不少目光了。 第280章 是,那儿媳提前预备着给爷接风洗尘。 李沈娇瞧了眼绿菊:“去瞧瞧什么动静?” 按照李沈娇自己的性子她自然是对这些热闹不感兴趣的,只是她余光瞧着七福晋纳喇氏对着那边的动静满眼好奇的模样,这才出声。 七福晋纳喇氏虽然好奇,只是这毕竟不是她后院的子嗣,她就算是好奇也不能多问,只有李沈娇出声才算是合适。 这会儿纳喇氏听了李沈娇吩咐,捂嘴笑了笑:“到底还是你明白我。” 绿菊这会儿也已经领命去了。 七福晋也不好在李沈娇这个侧福晋身边久待,她和李沈娇打了个眼色,又拉着李沈娇的手轻声道。 “我先去一步,一会儿在娘娘殿里再和你说话。” 李沈娇颔首,自然也明白七福晋的意思。 七福晋纳喇氏性子爽朗,为人也没有什么架子,她向来也常在德妃娘娘跟前伺候,也和李沈娇关系不错。 李沈娇目送着七福晋远去,下一秒便没个正形地抬手呼了口热气。 她拢了拢两个小姑娘的衣裳:“走吧,跟着福晋走吧。” 绿菊那边也很快打听到消息过来了:“回主子的话,听说是大阿哥和三阿哥起了冲突。” 李沈娇愣了愣,险些以为是她听错了:“三阿哥和大阿哥才多大,能起什么冲突?” 绿菊跟在李沈娇身后一些,声音压低,只确保李沈娇能够听见:“听说是三阿哥先动手摸了摸大阿哥身上佩的香囊,后面大阿哥便推了三阿哥,三阿哥先哭出声,而后大阿哥也哭了。” 小儿多爱哭,李沈娇又摸了摸大格格的脑袋,并没有着急说话,她心里有想要对大格格说,只是这会儿却不是一个合适的机会。 李沈娇跟在李福晋身后进了紫禁城,满目雪白,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句:“小阿哥可真闹腾啊。” 后头被奶嬷嬷抱着的大阿哥懵懵地看着前头的那道身影,他渐渐止住了哭声,小声道:“快,嬷嬷快——嬷嬷快。” 奶嬷嬷无奈,又还得小声道:“大阿哥,前头是侧福晋,咱们不能越过侧福晋的。不哭了啊大阿哥。” 她光顾着哄大阿哥,转头看着后头同样抱着三阿哥的奶嬷嬷,很轻地哼了一声:“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娘,指不定是谁教唆的三阿哥冒犯大阿哥,呸。” 大阿哥生母武格格,手里也有管家权。 而徐氏只是一个府里的侍妾,身份本就低微,这会儿三阿哥的奶嬷嬷听着这些明嘲暗讽,却仍旧不敢出声反驳,只能悄悄捂住三阿哥的耳朵。 大阿哥的奶嬷嬷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前头李侧福晋身边的大丫头秋壶不知何时转过了身,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是唬人。 “阿哥们身子娇贵,可经不得风雪,快跟上吧。” 大阿哥的奶嬷嬷这才闭上了嘴,对着秋壶她的脸上便扬起了笑:“是,秋壶姑娘说的是,这就跟上。” 秋壶还算客气地颔首,又说了句“有劳了”这才转身扶着李沈娇继续往前走。 李沈娇牵着大格格,一大一小的手都是暖呼呼的,等快到了永和宫,李沈娇才松开了手。 今儿个德妃娘娘精神不错,脸色看着也好了不少。 四爷没有往府里传信递消息,但是却不会忘记对德妃娘娘传信,四爷对着德妃向来是十分孝顺的,自然也不会让娘娘过多的担忧。 德妃笑盈盈的,先问候了一回:“今儿个外头的雪不小吧?瑞雪兆丰年,就是难为你们跑这一趟,府里一切都还好吧?老七家的也过来坐,打你搬出宫去,本宫也惦记着你,成嫔更是成日在我耳边念叨。” 德妃语气随和,众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福晋和李沈娇她们在德妃的示意下落座。 福晋先出声:“这几日还好,儿媳身子强健。倒是额娘,爷走之前还叮嘱着要看顾着额娘的身子,现下看着额娘面色红润,儿媳便放心了。” 德妃听了福晋这话又失笑着摇头:“你生下二阿哥后身子便不好,这些日子又时常进宫来,再年轻也不能这样折腾的。” 李沈娇在边上装哑巴。 德妃又笑着和福晋说了几句,这些日子乌拉那拉氏进宫确实更勤快了一些,德妃也不是眼瞎,不论如何,福晋确实是在她跟前来尽了孝心的。 她又瞧了眼殿里的几位阿哥格格:“老四传信回来说已经启程了,料想大抵小年前圣驾便会抵达京城。” 福晋愣了愣,下意识地出声:“这样快?” 近前都是自己人,奴才们都退下了,奶嬷嬷们抱着阿哥格格远一些。 “太后病了,万岁爷孝顺,得了消息便启程了。眼下太后不宜挪动,大抵万岁爷还要先到圆明园去住上几日,不过年前大抵也是会回到京城的。” 福晋颔首,面上也跟着带了几分喜色:“是,那儿媳提前预备着给爷接风洗尘。” 德妃摆手:“年节将至,太后又病了,一切便从简吧。太后不欲声张,也不必叫人送东西去探望,没得搅了太后她老人家的清净。” 德妃一瞧福晋那脸色便知道福晋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会儿也不管李氏等在场了,先敲打一回再说。 福晋脸色僵了僵,最后还是应下了。 德妃权当没看见福晋的脸色,又招呼着奶嬷嬷把孩子们抱到她跟前去。 二阿哥近来时常病着,和三阿哥比起来似乎都还要瘦弱一些,德妃瞧在眼里,也更怜爱地抱了一回二阿哥。 大阿哥已经会走路了,德妃看着大阿哥走到她跟前了,这才又笑了一回。 武氏是给妥帖的,大阿哥又是府里的长子,德妃自然也还是疼爱的。 三阿哥德妃也瞧了瞧,不过眼瞧着自然没有对着大阿哥和二阿哥的上心。 自然,人心都是偏的,三阿哥是怎么来的,德妃不会不清楚,这会儿没有冷眼相对便已是极好了。 两个小格格德妃瞧的时候倒都是笑着的,不过却都没有抱。 德妃疼爱自己的温宪公主,只是换做老四家的诞下的是格格,总归还是有些失落,左右不亏待便就是了。 第281章 就是这事儿听着确实是有些蹊跷。 二格格还小,在陈氏的怀里哪怕是被德妃喊着也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全然是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毕竟在东院里李沈娇大半的时候叫二格格叫的都是阿满,眼下只有李沈娇叫阿满的时候小姑娘的反应才会大一些。 不过大格格已经能听懂一些身边人的话了,也能察觉德妃娘娘的冷淡,她低下头,有些无措,但也还是乖巧地站在德妃身边,直至德妃叫她们坐下。 李沈娇自然也瞧见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大格格早慧,或许这会儿大格格懵懵懂懂的还不能完全明白,只是瞧着大格格那无措的模样,难免还是招人心疼。 大抵是因为万岁爷不在京城里,今岁的腊八也有些冷清,众人在永和宫陪着德妃娘娘用过午膳后德妃便叫众人退了。 宫里的腊八粥也在午膳时用过了。 今儿个的腊八粥是热乎的,比李沈娇上回尝着滋味要好一些,只是总归不如府里膳房做的香甜。 御膳房的腊八粥做的杂,五谷杂粮都往里头放,滋味可真说不上多好。 回去马车的安排如旧。 李沈娇抽空和七福晋说了一回大阿哥和三阿哥的事儿,她说的平静,倒是一点儿看笑话的意思也没有。 这倒惹得七福晋那喇氏侧目了两回。 等李沈娇说完了那喇氏才拊掌道:“怪道你们主子爷喜欢你,你这不嚼舌根的性子,我也喜欢。” 李沈娇方才那语气平静地就跟念书似的。 李沈娇闻声无奈摇头:“七福晋。” 这话可有些不应该了,李沈娇倒不至于不好意思,她在外头向来不是一个脸皮厚的意思。 七福晋告罪,而后很快也带着她的大格格走了。 李沈娇转身,扶着大格格上了马车。 上马车后李沈娇拿帕子擦了擦大格格小披风上的雪沫:“大格格若是受了委屈,也要学会哭诉呀。” 会哭的小孩有糖吃。 这是李沈娇打小和额娘学来的道理。 大格格懵懵懂懂地:“哭诉?”小姑娘的小奶音别提多可爱了。 李沈娇摸摸她:“大格格是你阿玛的大格格,确实要守规矩,但是你阿玛疼爱你,你也可以表现给阿玛,你是你阿玛的格格,能明白李额娘的意思吗?” 李沈娇对大格格说的话不一定会说给二格格听,这不一样。 她对二格格大抵是言传身教,只是大格格她见的少,只能用些话来点一点大格格的。 她这些话是对着大格格说的,同样也是说给王氏听的。 王氏自己也听见了,她身子一震,还有些发愣。 李侧福晋这话,乍一听不大合规矩,只是细想起来似乎却也没什么不可。 王氏的眼神复杂了一些,等马车行至府上,下马车后她恭恭敬敬地对着李沈娇一拜。 李沈娇眼神微动,并没有多言。 等回了东院李沈娇才如释重负。 所幸今儿个不是小年,也不用穿冠服,不然那才够折腾的呢。 李沈娇拿热水擦了擦手然后才去逗弄二格格:“阿满听见了吗?你阿玛要回来了。等你阿玛回来了咱们就能吃烤全羊啦。” 李沈娇可还惦记着呢。 她逗着二格格,又问:“等正院来人了再来告诉我,看看今儿个会不会在抬清院摆上一桌。” 李沈娇是不想去的,出去半日手里的汤婆子都凉了。 只是往年腊八都是要在府里摆上一桌的。 李沈娇打了个哈欠,在宫里待了半日也够折腾人的了。 “累了,我去睡会儿。叫嬷嬷把二格格抱着玩儿会。” 二格格在马车上睡了一会儿,这会儿都还精神着呢,李沈娇瞧小姑娘眼睛亮亮的便摸了摸小姑娘的小脸便往里间去了。 这一觉睡醒起来,那时候可就不早了。 屋子里有微暗的烛火,床榻上的帷幔层层叠叠的遮挡着,也不会让人觉得晃眼睛,但也不黑暗。 李沈娇撑起身:“什么时候了?” 大抵是绿梅在外头:“秋壶姐姐,主子醒了。” 李沈娇掀开了帷幔,绿梅小心翼翼地端了雪梨汤进来。 “绿竹在小厨房熬了半日,主子用些润润嗓子。”她先放下小盏,扶着李沈娇起身。 李沈娇今儿个进宫虽说不曾在娘娘跟前说许多话,但和大格格却是说了不少的话的。 李沈娇喝了些,这会儿还是热乎的,她又瞧了眼外头的天色。 “什么时候了?” 这会儿秋壶都不曾叫她,那么估摸着今儿个便不会在抬清院设宴,但是好端端地免了这么一回,那么只能是府里出了什么事。 绿梅答话:“已过了戌时了。” 那确实是不早了。 正说着呢,秋壶便进来了。 绿梅便有眼色地端着雪梨汤盏退下去了。 李沈娇撑着手问:“这是又怎么了?” 她可没有什么大神通,也猜不到后院里会发生什么。 秋壶这会儿又是一言难尽的表情:“这会儿后院都快乱成一锅粥了,大抵也就只有主子这里是清净的了。” 秋壶娓娓道来。 “南院大阿哥回来之后便起了高热,府医瞧过之后却发现大阿哥身上有几处抓痕。今儿个大阿哥和三阿哥不是哭闹了一回吗?也不知怎得,最后武格格竟然叫人去找徐姑娘对峙,最后不知如何又惊动了正院那位,这会儿正院那位正在南院说要主持公道呢。” 李沈娇不过是睡了一觉,不成想后院里居然会这样热闹,她懵了两秒,嘴唇微动:“武氏这是关心则乱吗?” 武氏向来那样稳妥的人,居然会找徐氏对峙,这不是关心则乱还是什么呢? 不过福晋那里倒是消息灵通。 李沈娇不准备去掺和这一出:“叫人去送些补药便是了,送去时叫武格格身边的人仔细察看确认无误。” 秋壶应了:“先前秋瓷便去了,不然主子以为哪能打听来消息,咱们也没有那样灵通的消息。” 李沈娇失笑:“有你们在我倒是真成个废人了。” 就是这事儿听着确实是有些蹊跷。 第282章 她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南院里,福晋到的时候整个南院都跟着一静。 武氏站起身,不咸不淡地行礼后神色淡淡地吩咐:“去,把主子爷赏的龙井泡上。外头风雪交加的,倒是难为福晋拖着病体走这一趟了。倒是不知是哪个耳报神,竟是惊动了福晋,若是伤了福晋的身子,那可就实在是罪该万死。” 武氏对着福晋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可是十分的意味深长。 武氏和福晋相对而立,这两个女人都表现得十分平和,但几个眼神间却仿佛胜过千百次交锋。 福晋直直地从武氏身边走过落座。 “事关大阿哥和三阿哥,我自然不得不管了。要不是园子里的管事知会我,我倒是不知道这府里竟是由你武氏做主了。” 福晋这话是一下子问到了关窍上。 哪怕今儿个站在这里的是东院的侧福晋,后院里出了事也是得先知会福晋,听福晋的意思的。 怪不得福晋会来插手这事儿了,不论如何,不论武氏这会儿舌灿莲花还是如何也是没法辩驳的。 武氏擅作主张地去请了徐氏来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福晋确实来的太快了,武氏是想先斩后奏的,她让心腹去请徐氏,对外说的是请徐氏来吃茶,福晋却来的这样快。 武氏的目光流转到下首一直垂头不语的徐氏,她冷笑一声。 她这里有没有背主的二说,但是徐氏那里有没有背主的也二说呢。 说不定就是徐氏知会福晋的呢。 只是大阿哥就是武氏的命,谁敢动大阿哥,武氏就能和谁急。 只是这会儿武氏冷静下来,忽的又眯了眯眼。 大阿哥和三阿哥闹起来,最后自然是她和徐氏闹起来,那么最后得利的是谁? 武氏再次冷笑一声,转头望向福晋时脸上却挂上了笑。 “福晋这话可是好大一顶帽子挂在了奴才头上,奴才可担当不起。这不,底下人回禀说三阿哥的衣裳有些小了,奴才心中关切,这才让人去请了徐姑娘来,徐姑娘,你说呢?” 徐氏头也不抬,从福晋进来时规矩地行了一礼之外其他大部分时候都是站在边上当个透明人的。 这会儿忽然被武氏叫道,她站出来,规规矩矩地行礼:“武格格费心,三阿哥正是长身子的时候,个子是一日长的比一日快,哪里值当武格格费心呢。” 徐氏还是那样的聪明,面对武氏的问话并没有正面去回答,只是字字句句却又都是在回答着武氏的话。 徐氏这话一出便是印证了武氏所说。 福晋脸上的笑意却顿时僵住。 今儿个这一出,最巧妙的便是在武氏是私下里去请徐氏来的,武氏叫徐氏来究竟是想做什么也只有武氏心里清楚。 再有,哪怕武氏真是要问罪,证据呢? 武氏自然不可能对三阿哥做什么,至多也就是对徐氏做些什么。 只是徐氏这会儿却已经是站在武氏那一边了,那么福晋又来主持什么公道呢? 到最后反倒成了福晋的不是了。 福晋险些气的仰倒,自然也很快反应过来她这是着了武氏和徐氏这两人的道了。 她光想着离间武氏和徐氏的同时也算是离间了大阿哥和三阿哥之间的关系,最后反倒是被武氏和徐氏给摆了一道。 福晋险些站不住,被玉如扶住后才堪堪定了定心神。 她将客套的体面话尽数咽下,忽然微微一笑道:“倒是武氏你用心,只是徐氏你也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府上是武氏当家呢,平日里也不见你来我的正院那么勤快,这会儿武氏叫你,你就眼巴巴的来了。” 今儿个这一出,坏就坏在徐氏那话,这会福晋心里也门清呢,一张嘴矛头也是直指徐氏。 徐氏这个时候自然也不能辩驳,她不能也不可能出声反驳。 不过一旁的武氏显然也没有出声解围的意思,摆明了是要袖手旁观了。 武氏今儿个本就是要警告一回徐氏的,这会儿误打误撞,左右这一出结束她不算吃亏就是了。 就是大阿哥身上的抓痕,武氏的眸色深了深。 在福晋说下让徐氏回去闭门思过之后她盈盈一福身,目送着福晋的身影远去。 她转头对着徐氏又是一番劈头盖脸:“我猜想你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对大阿哥出手,你不愿做别人手里的刀,我也不愿被人当成木仓使,只是徐氏,我还是提醒你一句,最好老实一些,不要有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在武氏的心里,徐氏就如同草芥一般,实在是微不足道,只是任何敢对大阿哥有心思的人,武氏都是不会放过的。 武氏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大阿哥的。 徐氏听了武氏这话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不过她一直低着头,武氏也很难从她一直低着的头中看出什么端倪来。 她只是务比恭敬地应下了,最后温顺的一拜:“是,奴才谢过武格格教诲,往后定会好好管教三阿哥的。” 武氏这才满意的一抬手,示意徐氏可以离开了。 徐氏起身,悄无声息的离开。 今儿个这一出里头实在是有太多的弯弯绕绕了,究竟是谁在从中作梗,武氏还得好好想想。 她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武氏撑着手,忽然出声道:“把大阿哥抱来。” 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武氏方才光顾着让太医看大阿哥身上的抓痕,倒是忘了问大阿哥了。 最后大阿哥竟说是他自己抓的,到头来竟是一出乌龙。 武氏却莫名松了口气,亏得她今儿个反应地快,不然手里的管家权说不定都要被福晋见缝插针地给夺去。 也是徐氏还算识趣儿。 也不知是一语成谶还是如何,左右福晋从南院回去后,次日便病了。 李沈娇这里倒是不知道后头南院里发生的那一出,只是李沈娇听了小路子说福晋病了心里倒是觉得有些古怪。 “福晋这去主持公道,怎么反倒弄得像斗败的公鸡一般?” 左右对于李沈娇来说福晋病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第283章 但尽绵薄之力罢了。 r 第284章 是,不知主子爷前来,侧福晋才睡下。 说起这个倒是让李沈娇想起了另一桩事。 “这个月的账本拿来给我瞧瞧,今岁也见底了,也该理一理了。” 李沈娇没那么多的闲心每日都去查账,不过每月一查三月一看,到了年节里再查查大致的出入。 正好这会儿得空,李沈娇便查了一回账,又划了划年节里头赏给丫头奴才们的红封,而后又看了看给二格格的压岁礼。 她嫌外头太冷,索性在床榻上去看,就拿着丫头们登记造册的账本。 这两三年来李沈娇这里倒也积攒了不少好东西,只是大多都是金银首饰,能用到二格格身上的便也就不多了。 李沈娇不乐意床榻乱糟糟的,两本账册在软枕旁,李沈娇翻了半晌只觉得头晕眼花。 查账她还算在行,要她从这账册里挑给二格格的年节礼,那可就真是为难她了。 二格格还那么小,李沈娇也不愿把自己的期许强加给二格格。 李沈娇合上账本一合计:“去把账册上的银票点一点,再拿个红木匣子来,今岁我给阿满的年节礼便是这一匣子银票了。” 哪怕秋壶知道自家主子疼爱二格格却也还是忍不住咂舌,这可真是大手笔了。 李沈娇又翻了几页账册,底下的丫头们周全,又忠心,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好的。 查完账又琢磨完给二格格的新岁礼,李沈娇便困倦的不行了,她早洗漱过了,这会儿账册一丢开便困倦地阖眼了。 秋壶没法,先按着主子的吩咐把给二格格预备下的新岁礼给拿出来,而后又清点了一回库房。 今儿个不是她守夜,她从里头出来的时候秋瓷便轻手轻脚地进去剪了剪灯芯。 绿竹和绿梅在外头说着闲话,秋瓷笑这两个丫头傻,在风口蹲着说什么话,硬是把两个小丫头赶到耳房去了,顺道看着些柿子。 柿子近来愈发懒了,不是在耳房就是在内间里头或是在小厨房的角落里趴着。 小路子这会儿清闲,不过他上心着主子们的身子,他先去给二格格屋子里换了炭火,不过到主子门口就被秋瓷给拦下了。 秋壶做手势:“小声些,仔细搅了主子的好梦,主子才睡下呢,你且放下我一会儿进去添炭火便是。” 小路子在外头是个和苏培盛一样的笑面虎,在东院里头倒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这会儿听了秋瓷的话也只是好脾气的笑。 秋壶不知想到了什么,低头扒拉了一下炭火:“眼见着就是小年了,也不知道主子爷什么时候能回来,炭火可还够吗?” 小路子“诶”了声:“上回便说是你和秋壶多虑了,便是后院的管事有两个脑袋也不敢亏待了咱们主子的炭火呀。” 秋瓷哼了声,倒也不反驳。 主子这个侧福晋的位置来得不难,再有正院福晋如同豺狼一般,后头还有一个武氏虎视眈眈,她自然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只不过经过这么一遭,四爷不在府上的这些日子,她眼瞅着各处的做派,心里总算是放下心来一些。 秋瓷又想起来一茬:“主子近来爱吃雪梨汤,小厨房里的香梨不多了,明儿个你去膳房问问可还有没有多的。” 近来主子成日都是陪着二格格,陪着二格格说话玩笑,嗓子那可费得很。 秋瓷正说着呢,忽地又听见厢房里二格格的声音了:“哎呦,那小祖宗估摸又是没见着咱们主子开始哭了呢?” 也不用秋瓷迈开脚,耳房那两个丫头倒是比谁都反应更快一些,秋瓷眨眼之间便不见了两个丫头的身影。 最后自然又是陈嬷嬷抱着被捂得严严实实的二格格到了主子这里。 秋瓷见怪不怪,正好趁着这会儿功夫进去添炭火。 果不其然,里头二格格一见着自家主子哭声便消停了,方才的哭声就跟装出来的似的。 只是陈氏定睛去看,二格格脸上的哭痕却又做不了假。 秋瓷添了炭火,便先退到了外间去,小路子不见人影,估摸着是去小厨房了。 秋瓷笑了笑,不过笑意还没维持多久,忽地便听见了外头叩门吵闹的动静。 “谁啊?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拜会不成?” 秋瓷嘀咕着,也来不及撑伞便先往院门去了,等她离园子里远了一些才道:“别敲了,我们家主子歇息了。” 她这么说着还是先打开了门,这个节骨眼来敲门,难保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夜里风雪不断,秋瓷打了个哆嗦,在心里懊悔方才出来时怎么忘了披了披风再出来。 等秋瓷抬眼,她倒是猛地被唬住了,下一秒又赶忙行礼请安。 “奴才给主子爷请安。” 四爷的声音有些低沉:“你们主子睡下了?” 秋瓷这会儿在心里心痛的滴血,方才她怎么就嘴快了呢,所幸听着主子爷话里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是,不知主子爷前来,侧福晋才睡下。”秋壶答的小心翼翼。 四爷摆手,果然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大步迈着往前走,同时吩咐着:“备好热水。” 秋瓷忙不迭应下了,这会儿也注意到了四爷行过时的步履匆匆和有些“潦草”的衣衫。 那靴子上的泥泞,怎么也得是连夜赶路奔波才成的。 内间李沈娇已经睡下了,怀里还有一个二格格。 二格格倒是乖巧,在李沈娇怀里东蹭蹭西蹭蹭,倒是很快就心满意足地睡下了。 四爷确实连着赶了几日的路,圣驾还没到京城,他和五爷便连夜赶了回来。 这回大雪,遭罪的并不止京郊的那几处村庄,周边直隶、山东等地也遭了不同程度的雪患。 万岁爷心怀百姓,虽未到京城,却先遣了皇子们代他处置。 京城里算是情况好些的,只是万岁爷不在,京城里自然需要更多皇子坐镇,太子爷近来病着,京城里没有成年的皇子坐镇,倒是有几分群龙无受的意思。 四爷拖着疲惫,但还是先放轻了脚步在外间榻上落座,并没有进里间去歇息。 这会儿他身上的汗味儿他自己都闻着嫌弃,更别提里头娇气的李氏了。 四爷扶额,默默思索明日该做些什么。 第285章 怪不得她昨儿个睡的那么香呢。 四爷默默思索着,忽地往里间去看了看。 隔着一道屏风自然是什么也看不清的,只是这一路来风雨兼程的疲惫似乎却在不知何时跟着散了些。 回到东院里,四爷才像是旅人找到归处了一般,终于有了一个喘口气放松的空隙。 四爷收回目光,秋壶正轻手轻脚地进来上茶。 不过等秋壶走近了,四爷闻着味道才琢磨着大抵不是茶。 “主子近来爱喝雪梨汤,用雪水熬成,并不甜腻,润肺解渴。”秋壶并未多言,全说是主子爱喝。 自然,也就只有李氏才爱喝各样的汤汤水水。 等秋壶退了下去,四爷倒也给面子地尝了一口,确实清甜而不腻。 也像是李氏爱喝的。 四爷又环视了一圈,低头将那盏雪梨汤给喝尽了。 苏培盛便在这个时候捧着一沓折公文进来了。 小厨房虽备着热水但并不多,这会儿还在烧着呢,小路子机灵又去膳房问了回,热水才备的快。 四爷在这会儿功夫里看了看公文,他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确实还是错过了不少的事儿。 或许是该找个妥帖的幕僚了,正好府里的阿哥也多了,再过两年也到了启蒙的时候了。 不过这个倒还不着急。 等苏培盛来说热水备好了,四爷批完了手里的公文才站起身去了净室沐浴。 穿过屏风时四爷在心里嘀咕,今儿个倒是没听见二格格的哭声,十月里他离府的时候,这个时辰二格格怕是还没睡下呢? 离府将近两月,二格格便乖巧了些也说不准。 四爷爱干净,只是没有李沈娇那样的挑剔,但也绝对是一众皇子里爱干净的那几个之一的。 只是行进途中,也没有那么多的挑剔给他讲究,从前跟随皇阿玛亲征噶尔丹的时候四爷衣服上全是血迹,浑身血腥味的时候也是眼睛也不会眨一下的。 这会儿来到东院却并不着急进里间去见李氏,自然是免得里头那个娇气的嫌弃她。 四爷沐浴过后,才终于明白了一回什么叫做神清气爽。 屏退了奴才们,四爷先熄灭了外头的烛火,而后才缓缓进了里间。 等快到内间的时候四爷也能隐隐约约听见一些清浅的呼吸声,四爷摸黑走到床榻前,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哑然失笑。 他拉了拉快要垂落的锦被,最后才掀开了锦被。 下一秒,四爷怔愣在原地。 如果他不曾瞧错的话,李氏怀里还塞着一团。 一大一小这会儿睡的还挺香的。 四爷气得磨牙:“李氏!” 只是这会儿李沈娇睡得正香,哪里听得见四爷的声音啊。 甚至李沈娇还因为四爷掀开了锦被觉得有些冷的慌而嘟嘟囔囔了一回,而后抱着怀里的二格格翻了个身,背对着四爷。 四爷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在府上的日子,李氏这日子过的是挺滋润的啊? 四爷最后还是掀开锦被躺下了,他刚躺下,原本背对着他的李沈娇仿佛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悉悉索索地动作了起来。 动作很小。 四爷阖着眼,原本还气恼着一点儿也不想去管李沈娇的反应的。 只是没过一会儿,怀里忽然窜进了一个脑袋,发丝上的皂角香四爷不用多想都知道是李氏。 四爷下意识地垂眼又往后退了退,以免把李沈娇怀里的二格格给挤着了。 四爷往后退,李沈娇反倒愈发得寸进尺地往他怀里蹭。 这一来一回的,四爷心里的那点气也跟着消了。 四爷无奈,在黑暗中先扶了扶二格格,小姑娘这会儿睡的比她额娘还要香一些。 李沈娇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呢,不知道在嘀咕些什么。 四爷怀里是二格格还有李沈娇,这在四爷以往看来是不大合适的,只是这会儿他倒是不大反感。 他从来不认为进后院就是要行床笫之事。 外头的事不少,一桩桩一件件的,四爷有时确实还是需要一个喘气的地方。 四爷望着头顶的帐幔,也不知在何时就睡去了。 对于李沈娇来说,四爷来的悄无声息,离开的也是同样的悄无声息。 李沈娇次日醒来的时候是一点儿也没察觉,只是她一抬手却能摸到枕边的余温。 她愣了愣,险些以为是她还在梦中。 只是掌心的余温却不会作假,她撑起身,二格格还睡的正香,到嘴边的话忽然也压住。 罢了,不论是不是四爷回来了,左右就算四爷真的回来了这会儿也已经离开了。 李沈娇又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怀里抱着团子一样的二格格,又闭眼小憩了。 期间外头秋壶和秋瓷两个丫头都进来瞧过一两回,见主子睡的正香便都又噤声退了出去。 秋瓷这丫头是最高兴的:“可巧四爷赶在小年前回来了,这下府里也能热闹热闹了。” 这丫头嘴上是说着因为四爷回来府里能热闹高兴,实际上眼睛里却说的是另一桩事。 分明是在说着白佳格格这回回来不曾遇喜,而昨儿个四爷一回府便先来瞧了主子,又特地在沐浴过后再进去瞧主子—— 这丫头高兴的分明是这些。 秋壶看破不说破,只是提点着:“在东院里便罢了,到外头去可收敛些,不知道的以为咱们东院现在便过年呢。” 她想的更多一些:“昨儿个主子是和二格格一起睡的。” 自古以来少有这样的道理,女子的床榻就是伺候丈夫和主子的,这回让四爷撞见,虽说四爷今儿个的脸色不变,只是秋壶总归还是有些不安。 最后还是二格格的哭声让两个丫头暂且放下心思。 估摸着二格格是饿了呢。 李沈娇看着陈氏把二格格抱下去,她展开手臂闻了闻,笑着:“瞧瞧我,又是一身的奶味儿。昨儿个四爷回来了?” 李沈娇的语气半带着疑问。 秋壶应了声:“那会儿主子都睡下了,主子爷没让奴才们进来。” 李沈娇“哦”了声,怪不得她昨儿个睡的那么香呢。 第286章 让直郡王给捡了个便宜。 李沈娇又坐了一会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忽然便“扑哧”笑出了声。 “琢磨着四爷这两日估计还有得忙的,先去膳房问问,这几日能寻来羊羔吗?” 四爷回来后李沈娇琢磨的第一件事不是别的,就是能吃烤全羊了。 李沈娇馋这一口不知有多久了,这会儿睡醒起来旁的事是一点儿也没想起来。 秋壶闻声抽了抽嘴角,还是强忍着没有笑出声。 四爷回府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 福晋这里最先得了消息,一早起来听了奴才禀报说昨夜四爷回府后先去了东院,福晋自然是心情复杂的。 只是她又能说什么呢,四爷不在府上的日子,统共东院就写了一回信,还是跟着宫里娘娘还有她的一道送到四爷手里的。 福晋心里清楚的很,旁的便再也没有了。 那也压根就不是东院那个勾着四爷,而是四爷自个儿心里挂念着东院那个呢。 她还能说什么呢?怪四爷不成? 丫头的话入耳中,福晋用帕子点了唇角:“说到底,还是白佳氏不争气。” 福晋怪不了四爷,也就只能怪罪到白佳氏的身上了。 玉如也跟着叹了口气。 白佳格格是怎么离开的,昨儿个夜里也还是那么回来的。 去的时候是那小半箱子东西,离开的还是那箱子。 听奴才禀报说,昨儿个夜里白佳格格回来就请了府医,府医的意思是赶路操劳了。 再有一桩就是,白佳氏不曾遇喜。 听着府医的意思,白佳氏跟着四爷北上一趟回来反倒是憔悴了不少。 福晋一面气白佳氏不争气,一面又听禀报说白佳氏不曾遇喜又暗暗松了口气。 福晋垂眼,山眉微蹙:“眼下四爷回府,叫王进忠去前院问问,可要在抬清院办上一桌给四爷接风洗尘?” 年节里头,虽说是该接风洗尘,只是福晋也不是那样的不懂人情世故,她也清楚四爷这会儿就回到府上想来也是有差事在身了。 只是她这也是借着接风洗尘试探试探这一趟四爷出去是否对她有什么不满之类的。 四爷离府两个月的功夫,统共就给府上写了一回回信,只是给宫里娘娘和圆明园十三阿哥的信却是不曾断绝的。 福晋早就琢磨着是四爷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也不敢贸然试探,便这么一直憋到了现在,这会儿索性借着接风洗尘的事儿试探了。 前院倒是很快给了准话。 王进忠没见着四爷,是苏培盛出来和他说的。 大意便是四爷近来有公务要忙,加之京城里因雪灾的事儿也正焦头烂额着呢,这会儿办接风洗尘宴未免扎眼,等着年节里在抬清院里办上一桌便也就罢了。 福晋听了这话倒是又不安了一回,索性王进忠还有下半句。 “福晋,主子爷说近来事忙,等得空了便会来瞧主子的。” 福晋顿了顿,下意识地问:“爷真这么说?” 王进忠头也不敢抬:“是,这是苏培盛的原话。等主子爷忙过这阵子得空了便会来看主子的。” 福晋这才像是如释重负了一般:“那就好,晚些时候叫人给前院送些补汤去,让爷也看顾着些身子。” 四爷一回到府上,满府里也像是有了盼头似的。 只是四爷回府的头一日便在外头待了一整日,回府的时候都已经是二更天的时候,那可是真够晚的了。 李沈娇那会儿都已经睡下了,她可没那么多心思,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等,她这个年纪不早些歇息还等着做什么。 李沈娇在吃喝上并不算太讲究,也不会过度的喝什么补药,只是太医府医说的话她都会记在心里。 就像她确实是爱喝汤汤水水之类的,只是每日若是都是那些怎么喝也是会腻歪的,还得是不重样的喝才有滋有味。 四爷这一忙连着便是三四日,后院是不曾踏足的,正经算起来也就在东院用过了一回午膳,坐了一阵。 留宿是不曾有的,其中两日都是歇在了户部。 在东院用午膳那日李沈娇才算是在四爷回府之后头一回瞧见了四爷。 确实是瘦了,所幸不是在夏日了,这一趟北上四爷瞧着糙了一些。 李沈娇瞧着四爷下巴都瘦尖了,整个人瞧着精瘦了不少。 李沈娇点膳的时候挑的算清淡开胃一些的,她也知道四爷这趟北上在草原上多半吃的上火,怕是也吃腻了。 李沈娇陪着用过午膳,偶尔吃清淡一些,倒也爽口。 她原本是想留着四爷歇息半晌的,四爷那眼底都不能说是乌青了,瞧着便是连着几日不曾休息好的模样。 她那会儿也难得十分安静,话说多了也难免吵闹。 不过四爷还是摆手拒绝了:“外头还有事儿,爷便不多坐了。” 四爷离开之前定定地看了一眼李沈娇,他忽地抬手。 李沈娇下意识地闭眼。 四爷却只是拨弄一下她鬓间被缠绕住的小流苏。 “你早些歇息。”四爷没说他下回什么时候来的准话。 李沈娇“诶”了声,虽说不知道四爷在外头忙着什么,只是她向来清闲惯了,从进府起便清楚四爷是十分操劳的。 “爷也紧着些自己的身子,万事实在忙不过来还有底下的奴才呢。” 李沈娇向来就是如此,该自己亲力亲为的事儿是一点儿也不会含糊的,只是自己不必操心的事儿便通通都交给下人来做。 四爷那会儿牵了牵唇,是一个极其复杂的表情。 李沈娇便慢慢叹了口气,目送着四爷离开。 “果然我还是这样清闲享受最自在,就是可惜了烤全羊了。” 李沈娇对于烤全羊的热情还没消减呢。 到小年这日,万岁爷的圣驾赶着回到了京城。 太后还在圆明园里呢,听说病已经好全了,只是万岁爷关心太后的身子,不愿太后在冬日里奔波,便让十三阿哥陪着太后娘娘继续在圆明园里住到开春的时候。 这雪灾的情势还是抑制住了。 万岁爷回来了,直郡王等随着圣驾回来了。 四爷这回和五爷一起可真是够遭罪的,冰天雪地里还在京城和京郊来回奔走。 两人把灾情办的漂亮,只是万岁爷还没行赏呢,四爷倒先病倒了。 最后那点儿收尾的势态竟然让直郡王给捡了个便宜。 这事儿闹得——连三爷都为四爷同情了一回,只是言语之间难免少不了几分笑话的意思。 第287章 这可如何是好? 外头的事儿府里的女眷不清楚,只是众人一听四爷病了,一个个都急得上火,倒是恨不得都能到四爷跟前去侍疾。 福晋那里消息灵通一些,倒是知道外头的动静,她自然也是先为四爷鸣了一回不平。 “这事儿闹得,最后还是委屈了咱们爷。前头大哥和三爷都跟着北上,这两个一心想着要跟着万岁爷献孝心,这会儿争起功来倒是一点儿爷不让,他直郡王倒是好大的脸。” 如今朝廷里直郡王一党如日中天,是人尽皆知的,连福晋这个对朝堂之事了解不深的人都知道的十分清楚。 玉如自然知道福晋心中有气,可是她还是连忙瞧了眼屋子里,奴仆早已退下了。 “福晋!小心隔墙有耳,眼下前院主子爷病了,这会儿你先想着主子爷的身子才是首要的,可不能放过了这大好的博得四爷青眼的机会啊。” 福晋这会儿满肚子的火,哪里听得进去玉如的劝,或者说她其实是听进去了的,但是这会儿满肚子牢骚正没处发呢。 “我难道不知道吗?送去前院的汤汤水水哪一回四爷是让苏培盛收下了的?我难道不想去关怀吗?送什么去都被原封不动地挡了回来。我这个福晋当的和后院的格格们有什么区别?” 福晋越说越气,耳朵都气得通红,转头又不知何时听到了二阿哥的哭声,那哭声断断续续的,伴随着奶嬷嬷的哄声,更加让人心烦。 福晋捂了捂胸口,只觉一阵气闷。 玉如连忙上前拍着福晋的背帮福晋平息着怒气:“福晋息怒,这事儿闹得——主子爷既不肯收后院众人送去的汤汤水水,那也并不是只不收福晋的,格格们的前院不收、东院那位的前院不也没有收下吗?” “主子爷既然不肯收下,那么主子便亲自去前院问候主子爷便是——” 福晋堪堪平息了怒火,她阖眼深吸了两口气,半晌才道:“罢了,替我梳妆,再带上一些补药,我亲自去前院探望爷。” 她这话音才落,忽地便见钱嬷嬷神色匆匆地进来了。 “不好了福晋,主家来信了,老爷打跟着万岁爷回来便病了,眼下病的更重了,宫里大半的太医都被万岁爷召去给太后她老人家瞧身子了,宫中的其他太医便不好请了,这会儿妇人叫人来请福晋借腰牌呢。” 福晋猛地站起身,只觉头晕目眩:“什么?” 钱嬷嬷哆嗦了一下,只是仍旧十分心急:“福晋——” 只是她的话还没说完呢,福晋便先晕厥了过去。 这下好了,福晋的腰牌是真该用上了。 福晋这头先请了太医,同时又请了太医到乌拉那拉氏府上。 给乌拉那拉氏府上请的太医还是前院四爷让人去请的。 福晋这里太医说的是急火攻心,加之从前福晋诞下二阿哥时落下的病根一直不曾好全,眼下堆积在一起—— 依着太医的意思,福晋眼下是必须好好静养身子的了。 福晋这头喝了太医开的药清醒了一回,听说四爷出面为她阿玛请了太医,她含泪一回,叫玉如亲自去前院拜谢过了。 福晋眼下不得不静养,玉如默默垂眼,捡着这些好听话的说给福晋听开解福晋。 至于旁的——譬如后院各处去前院探望的消息,玉如和钱嬷嬷合计了一回,还是选择了瞒了下来。 只是玉如私心里还是忍不住惋惜。 多好的侍疾机会啊,偏生福晋这病病的不是时候。 这下白白把这个的大好机会给拱手让人,玉如实在是替自家福晋不甘心,同时却也无可奈何。 福晋近来时常胸闷,上回才被宋格格和武格格便气了一回,现下又是老爷病了—— 玉如怎么琢磨着,福晋眼下似乎越来越容易被气着了。 只是她还没琢磨明白呢,便听着底下小丫头说宋格格又去探望前院四爷了。 玉如闻声哼了声:“这事儿闹的,宋格格眼下倒是把前院当成自己的家似的,成日里能往前院跑上两三回。” 这才不过一两日的光景,后院里就数宋格格跑的最勤快了。 不过听说前院里四爷养着病,后院里众人倒是一个也没见着,这倒是让玉如悄悄安了心。 不过转头一想,后院众人都动了,连向来不管外头的风风雨雨的徐氏都去前院探望了一回,只不过四爷也是照旧没见。 怎么还是不见东院李侧福晋的动静呢? 她正琢磨着呢,忽地便见王进忠匆匆忙忙的进来。 这几日他忙上忙下往前院后院正院之间跑的次数多,主子病了,他也急得火烧眉毛的。 不过玉如可见不到他那装模作样的姿态。 “你急急忙忙地做什么呢?送走了太医不曾?府里可有什么消息。主子越是病着,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反倒不能乱了,不然上上下下的乱成一锅粥,像什么话。” 王进忠还比玉如年长几岁呢,这会儿听了玉如的话也还得躬身赔着笑:“是是是,玉如姐姐说的是,只是前院里头,东院侧福晋进去探望了呢。这会儿听说东院的秋壶姑娘已经回去收拾东西了呢?” 他赔着笑,只是话里的字字句句却让玉如在倏忽之间浑身激起鸡皮疙瘩,甚至连反应都跟着慢了半拍。 这可如何是好? 这下可真是要眼巴巴地看着东院那位的宠爱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玉如咬牙:“你继续盯着些前院的动静,这事儿且瞒着福晋。这些日子你跑上跑下的辛苦我瞧在眼里,到时候我会告诉福晋的。” 这会儿玉如便换了语气同王进忠说话。 第288章 爷,是妾身。 王进忠好似没察觉这点儿细微的变化,仍旧赔着笑:“是,我这就去盯着。” 玉如轻颔首,对于王进忠的反应还算满意,她没再说旁的话,转身回了内间。 王进忠在玉如转身之前都是赔着笑的,等着玉如转身了他也不曾收了笑容,直至他转身出了正院。 王进忠一出了正院脸上的笑容便不复存在,他忽地啐了一口,也不知是对着谁。 他的小徒弟叫金宝,只是在正院向来混的比正院里的二等丫头还不如一些,这会儿先瞧了眼四周,对于自家师傅的反应倒是见怪不怪的。 “师傅咱们这会儿——” 王进忠又狠狠地啐了一口:“你去前院盯着些,你师傅我今儿个可还有事儿呢。” 金宝应了声,领命去了。 前院里头,李沈娇到的时候四爷才睡下呢。 李沈娇原本是不准备留下的,她倒是明白这是雪中送炭的机会,所以才来走了这么一遭。 只是她却也并没有留下的意思,毕竟这实在有些太招眼了。 福晋眼下虽说病了,但李沈娇不会不清楚若是她这会儿在前院留下来会被福晋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 李沈娇不想给自己惹一身骚。 她向来爱清净,宁愿避一避,只要旁人不惹上来,李沈娇便也不愿去生事儿。 只是偏生苏培盛一见了她就跟见了救星似的,硬是连连央求着,又说着先前主子爷还问着她呢,李沈娇这才留了一会儿。 不过李沈娇对于苏培盛说的四爷先前还惦记着她的说法是半信半疑的,毕竟四爷可不像是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人。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终归得让四爷瞧见她确实是来过了才不算是白走了这一趟啊。 只是她可真没有在前院留宿歇息的意思,前院哪有她的东院舒服啊。 她的床榻上的香可都是别处没有的,柿子和冻梨也是别处没有的,奶呼呼的阿满也是别处没有的,连檐角下两个丫头扎的宫灯在李沈娇眼里都是不同的。 只是她不想留下,病中的四爷却像是真迷糊了,直接出声让奴才去东院把她换洗的衣物带来前院了。 李沈娇无奈,等着四爷又睡过去了还是收拾了一回衣物,前院的厢房很大,李沈娇并没有占太多的位置,毕竟她也没有在前院久待的意思。 而后又吩咐着秋壶回去了一趟嘱咐一回陈氏和钟氏,她不在东院半日,便担心阿满会不会因为要见她而哭闹。 不过阿满虽爱哭闹,只是大半的时候都只是干嚎,李沈娇总归不算太担心。 等她拾掇完,又瞧着前院的奴才熬了一回四爷的药,顺带跟着说些话。 她并没有太多的架子,前院的几个大丫头对她也十分恭敬,一下午倒是舒心。 等李沈娇问了一回晚膳用什么,前院的丫头先答了。 前院的膳房是独立于后院的膳房的,是只为四爷的膳食负责的,自然一切都是按着四爷的喜好来的。 也都是些规规矩矩的样式。 李沈娇听了两个大丫头报了菜式倒是没开口指点什么,只说了一句:“如今四爷病着,膳食都得清淡些,倒是难为膳房费心。” 膳房报来的那几样膳食里李沈娇就没有几样是爱吃的,听着菜名儿都能想到是多么的没滋没味儿。 只是这是前院的膳房,李沈娇不蠢,不会多言。 左右就是委屈两日五脏庙。 不过她这顿晚膳是没用上呢,晚膳还没呈上来呢,便见福禄急匆匆地寻来:“可算找着侧福晋您了,主子醒了,正寻着您呢。” —— 四爷这头,他难得睡的这样沉,再睁眼时已至屋中点灯,醒来入眼暗淡,一时并不适应。 四爷脑袋有些昏沉,片刻,他才阖眼唤道:“苏培盛。” 出声低哑。 李沈娇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四爷的这一声轻唤入耳,她正踮着脚尖点灯呢,闻声拢下纸罩,到四爷近前去。 “爷,是妾身。” 话里很轻,她说完又抬手摸了摸四爷的手背。 “爷饿了吗?小厨房熬了粥,爷先用些吧,这会儿戌时都过半了。” 四爷抿唇一默,借着微亮的烛火瞥见李沈娇的眉眼,片刻,他似乎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来了。”这一声落又伴着一声并不算太清晰地轻嗯,像是允了李沈娇的说法,又像是不愿再多言似的。 李沈娇顿了一下,自然明白先前晌午时四爷点着要她留下估计是迷糊着呢,瞧,这会儿四爷都忘了她早就到前院了。 还在前院待了半日呢。 只是这会儿倒也不必先去说那些,她听着四爷的声音,半晌也低叹息了一口气,她起身到外间去倒了温茶。 “爷也太不顾惜身子了一些,先喝些茶润润嗓吧。” 她这么说着,乌目却稍携了一汪水,说话时声也有些哑了。 四爷抬手先按了按额,话声带着几分别扭:“这话听着,倒是我如何了似的。” 他撑起了身,接过了李沈娇手里的茶盏,慢慢饮尽。 四爷喝茶的功夫李沈娇环视了一眼周遭。 屋子里没有旁的奴才,李沈娇才少了许多的顾忌。 她又从外间寻来软枕,垫在四爷身后,让四爷靠的舒坦些。再到内间那乌桕烛旁寻了剪子,为内间也添些光亮。 四爷就这么瞧着,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四爷不大生病,这会儿忽地一病倒还真有几分“病来如山倒”的意思。 等李沈娇转身,却见四爷好似又困乏了一般,拢着绣着四角蟒的锦被于身侧,倒是要歇息了一般。 “累。” 四爷这一病,瞧着倒是变得小孩子气了不少。 倒是有几分四爷喝醉了的神态。 李沈娇琢磨着,又走近两步,到床榻近前位微俯身拉了拉锦被:“爷这才醒一会儿,苏公公说您午膳进的不多,现下晚膳爷不曾用过,就又要歇下了吗?” 四爷闭眼假寐,并不吱声,倒像是使什么性子一般。 这模样倒是把李沈娇给逗笑了。 不过她不敢在四爷跟前笑出声来。 她慢悠悠地,再次俯身,青丝垂落,很轻地滑过四爷尚未收回的手背。 “福禄才熬好的汤药,爷也不用了吗?” 第289章 只是妾身也挂念爷的身子。 旁的李沈娇不清楚,她不清楚四爷有没有一病便不爱用膳的毛病呢,只是四爷对于太医开的药是不会误了的这个习惯李沈娇却是琢磨发现了的。 果然李沈娇这话一落,四爷露出的指节动了动,他缓缓睁眼,抬手推开了李沈娇,表情显得有些冷。 只是李沈娇却不会在这会儿怕四爷。 生病了的四爷像在打盹的老虎,好顺毛得很,只要不触及四爷的底线,那四爷便不会炸毛,好哄得很。 “离远些。” 果然,李沈娇听了四爷这话唇边的笑意也跟着扩大了一些。 四爷这语气听着不好听,实则是怕过了病气给她。 李沈娇应了声,先对着外头道:“爷的药呢?怎么还不端上来,仔细凉了。” 外头是苏培盛的声音。 “回侧福晋的话,太医叮嘱了,得主子爷用过膳之后才能用药,不然怕是有伤身体。” 李沈娇听了这话便十分惊诧般地捂嘴,又对着四爷道:“知道爷这会儿没胃口,只是——” 四爷哪里听不出来这是苏培盛和李氏的一唱一和,他轻哼了一声,摆了摆手。 李沈娇便会意:“苏公公,让人呈晚膳吧。” 外间一直侍立的苏培盛猛地松了口气,要不怎么说还得是李侧福晋呢。 四爷没让李沈娇扶,李沈娇那身子,四爷都怕李沈娇一扶就摔了,他撑起身,从床榻上下来。 李沈娇听着四爷的话“离远些”,只是在半步的距离外虚伸出手。 李沈娇走出去时又从外间的绣墩上拿起披风,在四爷落座时给四爷披上。 只是她才系上披风了,冷不丁地又听见四爷的一声冷哼。 李沈娇向来会察言观色,自然也从这一声里听出不悦的意思,不过这点子大抵并不是对着她的。 她直起身,这才瞧见满桌的膳食,她忍了忍,眼角还是没忍住抽了抽。 她先前听着禀报便觉得没胃口了,这会儿瞧着那桌上的膳食更是没胃口的慌。 满桌子青绿素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四爷吃斋念佛呢。 李沈娇这会儿可不准备开这个口,她默默落座,先让秋壶舀了碗素汤,瞧着清汤寡水的,李沈娇权当开胃了。 前院的事儿,李沈娇是不会开那个口的。 四爷眉头紧皱的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了,半晌,他放下手里的筷子:“撤下去给前院众人,叫膳房做两碗鸡丝面送上来。” 苏培盛不敢多言应了声是便退下去了。 李沈娇这才出声:“鸡丝面油腻,爷不如吃些素饺子,蘸料开胃也好,爷在病中,这几日倒实在是委屈了。” 她这会儿是不得不开口了。 外头苏培盛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 四爷“嗯”了声:“按你说的来。” 秋壶便有眼色地到晚间去叫住苏培盛,苏培盛在进来前悄悄对着秋壶颔首。 他在主子爷身边伺候多年,圆滑精明是真,只是主子爷病了,苏培盛绝对是头一个最焦心的。 李沈娇和颜悦色:“难为公公跑一趟,我也不必要鸡丝面了,就和四爷一样,吃些素饺子便也就罢了。” 年节里头有的是吃大鱼大肉的时候,这两日清淡些就当换换胃口吧。 四爷定定地瞧了李沈娇一眼,没吭声。 “晚些时候爷叫苏培盛送你回去。” 李沈娇抬眼,这会儿才道:“晌午爷才叫妾身留下,这会儿又赶着妾身走,朝令夕改也不是这样的道理啊?” “爷什么时候叫——” 四爷听了李沈娇的话下意识想要反驳,只是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忽然止语。 李沈娇便弯唇笑盈盈地看着四爷:“这会儿爷想起来啦?” 四爷别开眼去;“明儿个一早爷让苏培盛送你回去。” 这会儿四爷不知道在心里把苏培盛给骂了多少遍。 李沈娇这下没说反驳的话了,她本也不适合在前院久待,在前院留宿侍疾一夜便已经够让人记恨的了。 素饺子蘸着膳房调的调料,味道还算不错,左右李沈娇那一碗她是吃干净了的。 四爷大抵原本是没什么胃口的,只是见了李沈娇吃的这样香,四爷的胃口似乎也添了些。 那一碗饺子虽说不曾用完,但也还是用了三分之二。 用过膳之后,苏培盛这才端着熬好的药上来了。 四爷用的很痛快,几乎可以说是一饮而尽。 李沈娇趁着这会儿功夫已经去净室沐浴去了。 四爷住的前院并不奢靡,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简单,只是里里外外都有淡淡的墨香,李沈娇并不讨厌,只是浑身墨香沾染久了总觉得有些闷得慌。 李沈娇对此还笑了一回:“瞧你家主子我,果然还是适合满身铜臭味,多一点书香墨气都不成。” 秋壶不赞同地嗔怪,只是顾忌着外间有前院的丫头,并没有出声。 今儿个她在前院都表现得十分规矩,自然是不想让前院的丫头们看轻了她们主子看轻了东院。 李沈娇笑笑,沐浴完还是有些不大适应。 前院很大,连净室也不止一处。 四爷病着,又是冬日里,沐浴难免容易吹风受冻,故而只是简单地擦洗了身子。 毕竟白日里四爷睡得沉沉的时候还是出了不少的汗,寝衣也得换换的。 这个时候四爷爱干净的劲儿便显露无余了。 李沈娇瞧了眼,里间是没有她的住处,显然,四爷并没有让她衣不解带侍疾的意思。 四爷听见声响,也只是抬眼后摆手:“去歇着吧,爷这里有人伺候。” 李沈娇没推辞,只是说:“传出去,该说妾身没规矩了。” 四爷看她:“谁敢说你?” 李沈娇轻笑,因为四爷的目光与言语。 前院都是四爷的人,李沈娇放心着呢,这话就是说笑。 “只是妾身也挂念爷的身子。” 四爷这回才皱了皱眉:“麻烦。” 李沈娇放软了声调:“爷就让妾身留下来陪着吧,妾身也安心一些。” 第290章 李氏呢? 李沈娇既然来了,那么便要在四爷心里留下些什么亦或者是自己得到些什么。 四爷的青眼也好,四爷的心疼也好。 哪怕只有一点。 宠爱不就是那么一点儿一点儿的来吗? 她的目光里却不会流露出这些,从她的眼睛里能见到的只有心疼。 自然,眼前这个病的憔悴形销骨立的四爷,还是让她有一些心疼的。 三年来的相处,要是这点子感情都没有,那李沈娇都该佩服她自己了。 更何况,想装些什么不难,只是半真半假才是最恰到好处。 李沈娇这话一出,四爷到嘴边的硬着心肠的话顿时也说不出了,他像是被卡住了嗓子,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 他抬手按额,并不去看李沈娇:“等你感染了风寒你便安心了?” 李沈娇不敢托大:“阿满近来好动,妾身不想病了——那爷更要早些好起来啊。妾身就在外间守着,这样夜里有什么动静也能早些察觉。” 四爷头一回发觉李沈娇竟是这样固执的性子。 他摇了摇头,哽在喉咙里的那句话到底还是不曾说出,片刻,他动了动唇:“随你。” 言罢四爷阖眼,昏昏热热,神思乱涌。 李沈娇便招呼着秋壶轻手轻脚地在外间的榻上收拾一回,期间看着苏培盛进了一回里间。 李沈娇这会儿还不算困倦,她在外面看了会儿书,是她随意从榻上的小桌上拿的。 她自然是先问过了苏培盛的,李沈娇也瞥了眼书名。 看着像是一本地方游记。 这书能出现在四爷的前院还是挺难得的。 不过转念一想四爷博览群书却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从前还给李沈娇送过游记呢。 四爷这里的书并不是全然晦涩难懂,像李浓娇眼下手里的一本,便是十分浅显通俗易懂的。 李沈娇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秋壶帮忙添了烛火,不过还是劝着。 “夜里看书伤眼睛,主子还是早些歇息吧。” 顾忌着里头四爷已经睡下了,秋壶的声音放的很低,不过言语里的关切却是藏不住的。 沈娇放下书先瞧了眼里头。 “你家主子我是来侍疾的,可不是来享福的,这会儿看看书,你家主子我总归不会困得睡过去。” 冬日里李沈娇本就贪睡,这会儿她可就真是强撑着身子在守着了。 秋壶听了自家主子这话也是满眼的心疼,只是却也无可奈何。 自家主子虽说成了侧福晋,也算是府里的主子,只是说到底还是要伺候四爷的。 李沈娇明白得很,这算什么,又没让她事事亲力亲为,这会儿不过是睡的晚些,就算四爷夜里起夜也有奴才们去动手,顶多她就是端茶倒水。 她又翻了一页,问:“阿满可还好?” 秋壶答话:“先前晚膳的时候秋瓷来了一回,那会儿主子陪着主子爷用晚膳,便没来惊动主子。主子虽不在,不过二格格倒是十分乖巧。” 李沈娇听了秋壶这话一偏头:“阿满没寻我?” 秋壶瞧着自家主子的神色暗觉好笑,她实话实说:“二格格午睡起来没见着主子便哭了一回,嬷嬷哄了许久才哄好,后头嬷嬷把二格格抱到了主子屋子里,又有嬷嬷陪着玩耍,二格格虽说瞧着兴致还是不高,不过倒是没再哭闹了。” 小姑娘不是爱哭的性子,在李沈娇怀里也向来好哄的很。 这丫头打出世起便黏李沈娇这个额娘的紧。 不过这大抵也是和李沈娇打二格格出世以来除了月子里每日都看着抱着陪着的缘故。 李沈娇闻声,脸上也不自觉地挂上了浅笑。 主仆俩低声说着话,李沈娇的困倦也消了些。 一更时分,李沈娇抬手掩唇,也不知道是今夜的第几个哈欠了,眼角还有因打哈欠而挂着的泪珠。 四爷病着也很规矩,期间李沈娇进去瞧过了两回,四爷睡的十分规矩,乍一看一点儿也瞧不出是在病中的人。 李沈娇拿帕子给四爷擦过一回汗。 四爷难得睡的沉沉,李沈娇隔着温热的帕子,指尖隐隐约约地触碰四爷的眉眼。 抛去别的不说,四爷确实是无可挑剔的。 不过李沈娇是真困了,她是准备侍疾,但可没有一整夜都不歇息的打算,她可不是柿子那只猫。 柿子向来是白日只要见着它就没有不是在睡觉的,倒是夜深时分守夜的丫头奴才还能看见那小家伙乱窜的。 李沈娇就在外间小榻上趴着打了会儿盹,秋壶见状悄悄放下手里的动作,为自家主子放哨。 晚膳的时候主子体恤,她睡了一两个时辰,这会儿倒是不太困。 四爷这一夜睡的很踏实安稳,也并没有起夜,李沈娇四更天的时候醒了一回,又给四爷擦了擦汗。 原本太医说四爷是有些发热的,李沈娇趁着擦汗的功夫摸了摸四爷的额头,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上露了几分笑。 她并不想着继续熬着让四爷睡醒起来瞧见,四更天,外头的天还没亮,只是李沈娇却早就困倦得不行了。 冬日里天亮的很早,辰时过半的时候四爷才在半梦半醒中睁眼。 宫里万岁爷知道四爷病了,已吩咐免了他这几日进宫去,正院里福晋也病着,宫里德妃也吩咐叫福晋先好好养病,听着赵嬷嬷那意思,大抵是到年节前都不必进宫去了。 福晋不必进宫去了,同样不必进宫去的还有李沈娇和府里的孩子们。 眼下京城周边又因连绵的大雪灾情不断,宫里今岁年节也是按着万岁爷的意思一切从简。 加之太后在圆明园养身子,万岁爷又时常记挂着,众人自然也不敢大张旗鼓地庆祝什么。 不过四爷醒来时还是有些恍惚,外头的天已经亮了,显然已经过了上朝的时候了。 “苏培盛,什么时候了?” 四爷刚醒,声音还带着几分低沉沙哑。 苏培盛匆匆进来:“主子爷醒了?这会儿辰时过半,早膳也已经备好了。” 四爷恍然,按着额头撑起身:“李氏呢?” 醒过神来他自然而然地先想起了昨夜留下来侍疾的李氏。 第291章 于是,到腊月三十前满京城都还有些安静。 苏培盛没想到主子爷一觉睡醒起来最先问起的是东院李主子,他愣了愣,还是忙不迭地答话。 “回主子爷的话,昨儿个夜里李主子守了半夜,五更天的时候李主子才到厢房去歇息。这会儿——主子要见李主子吗?” 四爷摆手:“让她歇息吧。扶爷起来。” 苏培盛忙去搀扶四爷,又道:“福禄已经去请太医了,主子这阵子便好生歇息吧。” 苏培盛这也是因为四爷病了才难得话多了一回。 四爷淡淡地“嗯”声,这会儿他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 “晚些时候你亲自送你李主子回去。” 苏培盛躬身应了。 冬日里破晓总是姗姗来迟,四爷醒来时虽说是天亮了只是天色也还落着一层雾蒙蒙之感,幸而今日天气晴好,迟升的红日把浓云驱散。 等四爷用过早膳的时候李沈娇也起身了,她自然也没有在前院用早膳的打算,不过离开前院之前还是去瞧了一回四爷。 昨儿个李沈娇睡的确实不算太好,李沈娇眼下的乌青是遮不住的,面色也自然而然地带着几分倦怠。 四爷在李沈娇一进来的时候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只是任何关怀的话从四爷嘴里说出来都变得硬邦邦的。 “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李沈娇福身见礼:“听秋壶说爷起身了,心里实在记挂,还是想着来瞧一瞧爷才算放心。” 李沈娇这话说的直白,关心也直接铺陈在了明面上。 屋子里侍立的奴才半低下头去。 四爷训斥的话到嘴边了,只是瞧着李沈娇的目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四爷再次体会如鲠在喉的滋味。 半晌,他像是眼不见心不烦一般,忽地摆摆手赶着李沈娇一般:“回你的东院去。” 李沈娇笑盈盈地再次福身:“那妾身就在东院里等着主子爷养好身子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四爷对着这样的李沈娇实在是有些无可奈何,他再次摆摆手:“过些日子爷再来看你。” 这个过些日子说的自然就是四爷养好病的那一日了。 李沈娇退出去的时候才又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等李沈娇打完哈欠,迎面便见苏培盛带着太医往这边走。 李沈娇客气地对着苏培盛颔首。 苏培盛连忙摆手让他那傻徒弟带着太医进去给四爷请平安脉,又对着李沈娇行礼。 “侧福这是要回东院去?主子爷千叮咛万嘱咐要奴才亲自送您回去的。您这边走。” 他利索地转身在前头带路。 李沈娇也没多客气,一边走一边说着闲话:“近来爷病着,苏公公也多费心,冬日里又冷又干燥,昨儿个见着前院里也用着雪梨汤,那倒是清热润嗓败火又化痰的,只是主子爷不爱甜食,倒是可以在熬制时以雪水为辅,消减几分。” 苏培盛颔首记下了,真心实意地道:“到底还是李主子心细如发,回头奴才就吩咐他们按着您说的做。” 李沈娇笑笑不语。 才出了前院呢,迎面倒是又让李沈娇碰上人了。 清早的风吹得人凉飕飕的,李沈娇拢了拢披风,并不着急开口。 苏培盛和李沈娇身侧的秋壶都先客气的对着来人行礼:“给武格格请安了。” 武氏摆手,目光落在李沈娇身上,先福身行礼:“给李侧福晋请安。” 李沈娇叫起,并不欲多言,只是瞧了眼武氏牵着的大阿哥。 不过这会儿武氏倒是想和李沈娇搭话似的。 “侧福晋这是回去了?” 李沈娇“嗯”了声:“主子爷喜静,我也不好打搅扰了爷养病的清净。院子里还有事,我便先回了。” 这档子时候,武氏带着大阿哥到前院来,用头发丝儿都能想到武氏这是想干嘛呢。 武氏倒是一点儿也不觉有什么,反倒是把话给摆到了明面上。 “都是大阿哥一听他阿玛病了便十分挂心,吵着嚷着要来探望他阿玛,这部,奴才实在是拗不过这孩子,便斗胆带着大阿哥来了。” 她说着又转头去看苏培盛:“昨儿个来时主子爷还睡着,倒是不知道主子爷的身子如何,这会儿主子爷可醒了?” 苏培盛闻言为难地看了眼李沈娇。 主子爷的前院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他很快收回目光,脸上仍旧是老狐狸一般的笑:“诶哟,这会儿主子爷吩咐奴才先送侧福晋,武格格到了前院会有奴才为您传话的。” 昨儿个是武氏一个人便也就罢了,眼下武格格既然带着大阿哥,那么苏培盛便不好直接拒绝了。 苏培盛说完这话心里也发愁,人李侧福晋能见着主子并且还能在前院侍疾留宿—— 难道后院里人人都能像李主子一般不成? 嚯,还瞧不明白吗? 苏培盛又一躬身:“侧福晋您请。” 李沈娇瞧了苏培盛一眼,哪里能不明白是这老狐狸拉她挡灾呢,她迈开脚步,经过武格格身边时意有所指。 “天寒地冻的,仔细愣着大阿哥了。” 武氏闻声,戒备地瞧了她一眼。 李沈娇顿时索然无趣地收回了目光。 她这会儿可困着呢,也没有功夫陪着武氏在这里打机锋。 秋壶扶着自家主子,半晌又忍不住回头。 武格格方才那话说的漂亮,只是眼瞧着武格格牵着的大阿哥分明是怯怯的一言不发的模样。 哪里像是武格格口中所说大阿哥十分挂念主子爷身子的模样。 苏培盛一路送着李沈娇回了东院,小路子十分有眼色地上前相送,最后陪着苏培盛躬身离开。 李沈娇一回了东院那哈欠可真就是挡不住了,哈欠连天的,秋瓷这丫头险些没憋住笑。 李沈娇眼尖瞧见,哼了声,又伸了个懒腰:“下回这差事就让你陪着我去。成了,你家主子我困了,也该消停消停了。” 李沈娇这个“消停消停”自然也是意有所指。 满京城都因为这个不太安宁的年消停着呢。 于是,到腊月三十前满京城都还有些安静。 第292章 四爷看得有些晃神 京城里消停,四爷的后院里也消停。 四爷这一病就病到了正月初五,李沈娇期间见过四爷几回,不过在前院待的并不久,左右是都没再留宿的。 四爷的身子在年节里便养的七七八八了,只是宫里娘娘不放心,又有万岁爷不时送些补药来,四爷这病倒是真养上了许久。 于是府里年节也并没有大办,不过各处还是得了前院四爷不少的赏赐,孩子们的自然也有,后院各处女眷的自然也有。 像是大年三十这一日,李沈娇看着丫头们忙碌了大半日。 年节里头,丫头们每日也都是满脸喜色的模样,满院子也都是一片喜庆的红色,李沈娇看着丫头们忙碌的时候就清闲地摸着廊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的灯笼流苏穗子。 不过四爷病着,李沈娇便只是关起门来吃了一回锅子,丫头们也跟着沾了一回光,各个都吃的满嘴流油。 尤其是绿竹那丫头,可不止是满嘴流油了,那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喝一口秋壶春日酿的青梅酒,这会儿小脸通红醉的跟什么似的。 满院子瞧见了都乐不可支了。 李沈娇也跟着捧腹笑了一回。 等到夜里歇息的时候,李沈娇逗着正精神的二格格玩呢,小姑娘精神着呢。 李沈娇拿着那一匣子逗着小姑娘,秋瓷在边上倒是忍不住感叹:“还是主子疼爱二格格,这样小就为着二格格操心了。” 李沈娇淡淡一笑,把匣子拿给一旁侍立的秋壶:“我能给阿满的也就只有这些,往后还要看二格格喜欢什么,眼下多备下一些银钱总归是不错的。” 李沈娇盘腿坐着,葱白似的十指摸过床边的筛子:“快快快,把阿满给抱下去。”不然这丫头能把骰子给塞进嘴巴里。 秋壶诶了声,很快出去叫陈氏进来了。 腊月三十里,李沈娇是准备和丫头们好好玩上一夜的。 骰子丢的咕噜响,李沈娇难得一回到了三更天才睡去,次日天不亮便被外头的动静给搅醒了。 秋瓷最先跑进来,瞧着自家主子的脸色顿时又放慢了脚步:“主子可醒了,外头主子爷叫人送了许多东西来呢。” 虽说年节里府里有些冷清,但总归各处还算是不错的。 初五这日四爷大病初愈,不过李沈娇消息慢一些,等她知道的时候,四爷已经到东院了。 正月里天气反倒更冷了一些,李沈娇在屋子里正和丫头琢磨着午膳吃什么呢,忽地便听绿竹的声音。 “给四爷请安。” 李沈娇这会儿穿的不薄不厚,不过她还是险些以为是她听错了,毕竟这会儿四爷怎么会来呢。 她慢了半拍站起身,四爷却已经在此时掀开帘子进来了。 见李沈娇站起身作行礼状,四爷摆手:“你坐着。” 李沈娇一瞧四爷的脸色便笑,她乖乖地“诶”了声:“瞧着爷的脸色不错妾身便放心了。” 四爷解了披风落座,随意问着:“在做什么?” 他说着瞥了眼小桌,小桌上摆的东西不少,但并不杂乱。 天青色汝窑茶盏摆在里侧些的位置,边上是一个绣篮,里头有一个绣绷,上头春水锦鲤的花样才绣了一半,瞧着绣工是有些进益的。 边上还有一本翻开的书,如果四爷没记错的话,是李氏上回到前院去探望他时顺走的那本。 额外还有一小罐茶叶,半开着,隐隐能闻见茶香。 四爷不自觉地便舒展了眉目。 李沈娇含笑:“正琢磨着午膳吃什么呢,可瞧爷就来了。” 四爷对于这个答案倒没有太多的意外,从前李氏刚入府的时候他还意外的,甚至觉得是李氏混说的,只是到眼下,早已明白李氏嘴里说的,多半就是事实。 秋壶这会儿上前来上茶。 四爷又问:“二格格可好?” 难得见四爷主动接连主动问起,李沈娇愣了半秒:“阿满这些日子都没见着爷,旁的都好,就是怕要忘记爷了。” 四爷偏头看她一眼,李沈娇无辜的眨眨眼,笑的十分乖巧。 四爷站起身:“爷去看看。” 这会儿二格格还醒着呢,见了四爷确实没多大的反应,不哭也不恼。 转眼二格格看见了李沈娇霎时间眼睛都跟着笑眯了,瞧着便可爱极了。 四爷顿了顿,又转头去看李沈娇。 李沈娇笑得更无辜了。 小孩子向来都是见谁见的多,谁陪的更多便更记得谁些的。 算算日子,四爷得有小半个月没进过后院了,更别提见着二格格了,这会儿没怕生的哭出来便是极好的了。 四爷摸了摸鼻子,试探地抬手想要摸摸二格格的脑袋。 二格格是真不怕生,四爷伸出手的时候她也只是眨眨眼,大抵是察觉了四爷并没有恶意,小姑娘不哭也不恼。 四爷莫名愉悦,他并没有笑,只是在把手背回身后时无声地牵了牵唇角。 李沈娇是知道阿满的性子的,她跟着摸了摸小姑娘的脸,动作轻柔许多。 小姑娘这下又咯咯地笑起来了,小床也拘束不住她了,翻了个身,倒像是想要爬到李沈娇怀里来。 李沈娇动作熟练地把小姑娘接着抱进怀里,她颠了颠,两个小动作倒是把四爷给吓得不轻,只是李沈娇却始终稳稳当当的。 “阿满又胖了些,可真是要抱不动了。” 秋壶在身后笑笑。 李沈娇对于二格格的上心向来都是润物细无声地表露的,但也是这样的,才是不掺一点杂质的,四爷恍然想起苏培盛同他说过两回进宫去时李氏对大格格十分照顾。 四爷的目光落回到李氏身上。 李氏今儿个穿的很素净,有些像她上回到前院侍疾穿的,素净婉约。 大抵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李氏多半都是不施粉黛的,这会儿也是。 三年的光景,并没有在李氏的脸上留下些什么,反倒是因为诞下了二格格,李氏眉眼间的明艳里又多了几分柔和,只是低头逗弄着二格格时却还是依稀能见几分娇俏。 四爷看得有些晃神,下一秒却正好撞入李沈娇抬头时的笑眼。 他难得有几分浑身不自在之感,半晌先别扭的撇开眼去,又抬手握拳轻咳了两声。 李沈娇眨眨眼,连忙关切地问着:“爷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绿梅,瞧瞧外头的窗户关紧了吗?仔细把寒风给放进来。爷大病初愈可受不得风呢。” 明知李氏这是误会了,只是四爷却难得没有出声解释。 罢了。 四爷又低首轻咳了两声,惹得李沈娇愈发紧张了,怀里抱着的二格格也让一旁的陈氏抱过去,又上前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四爷的背。 四爷可别病才好了便又病了,不然那可就是她的罪过了。 第293章 只是奴才不才,倒是怕教坏了大阿哥。 二格格是真的乖,快到用午膳的时候李沈娇才又让陈氏把小姑娘给抱下去,瞧着小姑娘那流口水的模样,估摸着是又饿了。 难得四爷大病痊愈,今儿个天气也不错,李沈娇心里倒是馋着那一口烤全羊呢,只是四爷病才好全,实在不适合大鱼大肉的,烤全羊吃着上火又辣着,只怕四爷的病才好胃也受不了。 李沈娇最后还是把这个念头给打消了。 不过四爷病后的第一顿午膳在东院还是用的十分有滋有味的。 这时节的咕噜肉难得,但吃着还是十分的开胃,这道菜酸甜适中,是连四爷都很难说出一个不好来的,粥食也是李沈娇让吩咐的山药粥,怀山药捣碎,四六分配煮成米粥,吃着有滋味也养身子。 再有一道姜醋白菜,淡醋香油,一层菜一层姜丝,再泼上一层油醋,下饭时味道更加爽口。 再有一道鲫鱼羹,是庄子上才送来的新鲜鲫鱼,膳房郭师傅在里头加了一些香覃和香笋,滋味便更清爽了。 这些都是常能在东院瞧见的吃食,只是这会儿四爷久病初愈,吃起来仿佛也有从前没有的滋味一般。 左右这一顿四爷是吃的十分满足的。 午膳过后四爷原本是要留下来午憩的,只是正院忽然玉如忽然来相请,说是二阿哥病了,这会儿正院已经拿牌子去请太医了。 四爷听了苏培盛的禀报皱了皱眉。 近来四爷病着的时候正院福晋也病着,倒是没听着说二阿哥的身子如何,不过四爷是隔一日就会差苏培盛去正院问二阿哥的情况。 这会儿四爷忽地听说二阿哥病了,心里自然是关切的。 李沈娇听了苏培盛的传话倒没有太多的意外,四爷这大病初愈就来了她这里,正院里福晋不乐意那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李沈娇还是有些意外正院的人来得这样快,估摸着,是二阿哥真的又病了吧。 她自然也注意到了四爷的神情变化,她站起身:“既然二阿哥病了,爷还是先去瞧瞧二阿哥,小儿体弱,更是要紧的时候。” 四爷过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见李氏这样体贴,自然还是有些歉疚,只是事关二阿哥的身子,他自然是十分上心的。 李沈娇察觉到四爷脸上细微的神色变化,脸上终于露了几分笑:“眼下四爷养好了身子,凡事还有以后呢,爷且去瞧瞧二阿哥吧。” 李沈娇要的不是四爷当下的一时宠爱,而是四爷往后长久的宠爱。 眼下李沈娇有四爷的宠爱,也有在四爷侍疾时的殷切体贴,现下再添些四爷的愧疚之情,自然是更好的。 这一步步,李沈娇都是顺势而为。 她在对上四爷的时候,向来是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的。 她送走了四爷,转头脸上便挂起了灿烂的笑容:“快快快,阿满是不是还没睡下,抱来让我玩玩儿。” 李沈娇还是需要给自己找些乐子的。 孩子吗,生下来能让自己也高兴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只是正院那位和二阿哥成日三灾两病的,只怕府里旁的人会坐不住呢。 李沈娇抱着怀里的二格格深吸了一口气,又畅快地笑了笑。 她抱着二格格,母女俩玩了一回最后还是没抵过困倦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起来便又是傍晚了,李沈娇一觉睡醒起来便见身旁侍立的秋瓷一脸的神色复杂。 “怎么了,爷在正院留宿了?”李沈娇胡乱猜测着。 阿满这会儿睡醒起来早饿了,李沈娇一边说话一边打着哈欠,又看着钟氏把二格格给抱了下去。 秋瓷闻声摇了摇头,等着钟氏把二格格抱下去了才出声:“那倒不是,是,主子爷傍晚时分从正院出来——最后去了,去了武格格那里。” 李沈娇抬了抬眼,这回她也跟着意外了。 倒是稀奇了,四爷从正院出来去了武格格那里? 这怎么听着怎么不对劲呢。 李沈娇摸着下巴忍不住开始琢磨了。 “爷是因为正院来人说二阿哥病了才去正院的,那么也就是去正院去瞧二阿哥,最后去了武格格那里,大抵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去看大阿哥的——” “那么就只能是——” 李沈娇说着顿了顿。 “就只能是四爷在正院因为二阿哥的事儿不高兴了,于是想着大阿哥了,这才去了南院武格格那里。” 这是唯一说得通的说法了。 秋瓷这丫头听了自家主子这话只觉得十分有道理,她连连点头,十分赞同。 至于事实是否真的如此,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沈娇又打了个哈欠:“饿了,晚膳好了吗?” 秋瓷连忙点头,忙吩咐外间的绿竹准备上晚膳。 —— 南院里,四爷到的时候武氏正带着大阿哥学写字呢。 大阿哥坐的很端正,瞧着便是个规矩孩子。 武氏听着传话自然也意外了一回,不过还是很快放下了手中的笔墨,牵着大阿哥起身行礼。 她很聪明地没有去问四爷这个时候怎么来了,等着四爷叫起身之后才拉着大阿哥走到近前一些。 四爷没什么说话的意思,落座后连茶水都懒得碰。 武氏见状自然要更加小心伺候着,她先拿着大阿哥当话头:“爷来得正巧,奴才正教着大阿哥写字呢,只是奴才不才,倒是怕教坏了大阿哥。” 第294章 为的是往后这孩子能少吃一些苦。 四爷这会儿心情算不上太好,只是也记得方才大阿哥习字时乖巧的模样,他顿了顿,还是站起身对着大阿哥伸出了手。 不料方才在武氏怀里还十分乖巧的大阿哥一见四爷伸出了手便开始抗拒的摇头,整个人也连连往武氏怀里缩。 四爷的手还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侍立在一旁的苏培盛连忙把头低下去,心知四爷这会儿大抵又要不高兴了。 毕竟大阿哥怕生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寻常时候便也就罢了,只是这会儿四爷从正院出来本就一肚子的火气,哪怕知道大阿哥不是故意躲着怕着四爷,只是这不还是往枪口上撞惹怒四爷吗? 武氏这会儿已经能熟练地拉着大阿哥往前走了,她也很快为大阿哥的怯懦找到辩解或者说是借口。 “大阿哥这是怎么了?可是太久没见着你阿玛不认识你阿玛了,阿玛要教咱们大阿哥写字呢,咱们大阿哥不是最爱写字了吗?快,快去找你阿玛。大阿哥——” 见怀里的大阿哥无动于衷,武氏神情仍旧温和,只是声音却拔高了一些。 她怀里的大阿哥仍旧不吱声,只是却颤抖的更加厉害了,离得近了,武氏还能听见怀里大阿哥低低的抽泣。 武氏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心,心里难免有些烦躁,只是这会儿当着四爷的面却不能表露出来分毫。 武氏自认是慈母,向来对着大阿哥也是和颜悦色悉心教导,平日里大阿哥也是十分的乖巧听话让人省心的,怎么每回一见着四爷大阿哥就开始不听话了呢。 武氏就不是一个怯懦的人,这会儿低头看着怀里的大阿哥,放在大阿哥背后的手很轻地推了推大阿哥,把大阿哥往四爷跟前推着。 从前还能说是大阿哥还小,只是现下大阿哥都能认人了,大阿哥却还是那样软绵怯懦的性子,这样下去可怎么成呢。 武氏心里清楚的很,四爷是不会喜欢怯懦的孩子的。 或者说,生在天家,怯懦的孩子便是最无用的孩子,哪怕他再乖巧再听话,最后也不过是落得成为他人的垫脚石的下场。 她的大阿哥是府里的长子,后头二阿哥身子弱、三阿哥养母身份低微——等到将来,她的大阿哥未必没有承袭四爷爵位的可能。 那么眼下大阿哥可就更得讨四爷的欢心了。 只是武氏的暗暗推攘并没有换来大阿哥的顺从,反倒是让大阿哥“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哎呦,那一嗓子嚎得,原本耷拉着眼皮打瞌睡的苏培盛直接被吓得一个激灵,他打眼一瞧。 那头武格格正低头哄着大阿哥呢,这头主子爷的脸色那可就真是墨黑如炭了。 苏培盛暗暗在心里叫苦,只是也不知该怪谁? 只是同样的年纪,甚至二格格的年岁还要小许多,同样是大半个月没见着四爷,怎么晌午四爷去看二格格时二格格却不哭不闹。 大阿哥便就算是怕生,也不该是这样的道理啊。 这也就怪不得四爷这会儿脸色不好看了。 四爷最后还是起身离开了南院回了前院。 武氏牵着大阿哥看着四爷的身影在夜色中远去,她恨铁不成钢地低头看着大阿哥。 不知何时大阿哥的哭声也已经停了。 大抵是注意到武氏的目光,大阿哥下意识地往武氏身边靠了靠,怯怯地拿手拉着武氏的衣袖:“额娘——额,额娘,我,我怕,怕。” 武氏闻声更加的恨铁不成钢,她蹲下身去与大阿哥平视,难得有些用力地拉着大阿哥的手。 “那是你阿玛,是往后能把这府里的一切都交给你的人,大阿哥,额娘和你说过多少回了,你这孩子怎么总是听不进去呢?” 大阿哥不说话了,只是察觉到额娘情绪的变化,他默默地把头低了下去。 大阿哥还那么小,哪里能明白那许多的道理,只是阿玛看起来好凶好威严—— 他低着头,动了动唇,却说不出话来。 只是额娘看起来好像比阿玛还要可怕。 大阿哥抖了抖肩膀,小小的手其实很疼了,只是因为拉着他的是额娘,小小的他才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抽动着肩膀。 武氏好半天才注意到,她低下头去。 这会儿大阿哥的手腕已经一片通红了,瞧着隐隐还带着一些乌青。 武氏咬咬唇,下意识地反应自然是心疼的,她捧起大阿哥的手,轻柔地给大阿哥的手腕吹着气,同时喃喃自语着一些什么。 “都是额娘不好,都是额娘不好——都怪你阿玛不时常来看你,才让你对着阿玛一点儿都不亲近,不,不,不——” 武氏忽然重复着“不”字。 自打她入府以来,她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明显地怨恨神色。 “不,要怪都怪李氏,对,都怪她。一点儿也不贤良,成日就知道勾着四爷,让满后院的人想要见到几回四爷都难——” 武氏这就是犯轴了,她从前未必不清楚东院李氏的宠爱,只是此刻,她感受着四爷冷漠的离去,她还是忍不住想。 要是四爷多来看看大阿哥呢,要是四爷多来看看大阿哥的话,大阿哥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怕生,那么怕四爷了呢,四爷和大阿哥之间是不是也会比眼下更亲近一些呢。 只是武氏一味地去埋怨他人,始终也不肯承认,大阿哥并不是因为见四爷见的少便怕四爷,而是大阿哥就是怕人,除了武氏和两个奶嬷嬷,就是武氏院子里的其他丫头,大阿哥见了也都总是躲着的。 当一个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有了软肋,同样,也会多了野心和谋划。 武氏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来,武氏紧紧地抱着大阿哥,仍旧喃喃着:“额娘只有你了,大阿哥,额娘只有你了。” 大阿哥的眼神里全是疑惑和不解,他不明白额娘的话,只是怔怔地抬手去擦额娘流下的眼泪。 他知道额娘嘴里说的李氏是谁,嬷嬷总是说李氏是个坏女人,夺走了额娘的宠爱,只是坏女人又是什么呢,明明李氏看起来很好啊,身上也香香的。 大阿哥不懂,只是却也不知道该如何—— 只能静静地看着额娘慢慢地不再落泪,满屋子的丫头奴仆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全都退了出去。 武氏擦干了眼泪,又等着眼睛的红消了些才出声叫奴才们进来把大阿哥给抱下去。 等大阿哥乖巧地被抱下去了,她才皱着眉吩咐:“去查查,四爷在正院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心腹福身应下。 武氏闭了闭眼,方才哭得有些狠了,这阵子来的情绪似乎也跟着得到了宣泄,只是这会儿眼睛却开始有些发酸了。 “还有,大阿哥这性子眼下便也就罢了,往后却是万万不成的。从明儿个起,叫奶嬷嬷伺候时拿捏着些分寸,再有,每日的练字,再加上一刻钟的功夫。等开了春,再加上一刻钟。” 武氏向来是最疼爱大阿哥的那个,只是这会儿也狠下心来了。 眼下大阿哥多吃一些苦,为的是往后这孩子能少吃一些苦。 第295章 与此同时李沈娇可还在梦里睡的正香呢。 “只是——大阿哥还小啊。”丫头呐呐,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 大阿哥并不是今儿个才开始跟着武氏学写字的,只是早在几日前便开始了,只是正如丫头所说,大阿哥还那么小,怎么会学得那样快。 自家格格在教导大阿哥这件事上又是那么的严厉,白日里她们可都是瞧见了的,大阿哥若是写的不好的话可是要挨板子的。 板子是武氏早早让奴才用木板做成的,小小的,打在人身上也没有那么的疼。 武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丫头被那个眼神吓住了。 武氏平日里并不是那么严苛的人,甚至在大部分时候都是十分温和的,这会儿武氏忽然露出这样淡漠的神色,丫头自然被吓了一跳。 武氏很快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大阿哥确实还小,只是二阿哥和三阿哥也小啊。日子一天天的长了,大阿哥在长大,后头二阿哥和三阿哥也要长大啊,时间不等人。” 那丫头顿时不说话了,只是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些不安。 武氏却不想再听那么多了,她摆了摆手,不欲多言。 丫头自然明白武氏这是困了,也不敢再多言打搅,连忙福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再说四爷这里从南院离开。 苏培盛不敢触四爷的霉头,只是有些事儿却不得不问:“主子爷咱们现在是回前院还是——” 苏培盛正想说东院的烛火还亮着呢。 四爷却已经摆了摆手:“回前院。” 白日里四爷才从东院出来去了正院福晋那里,傍晚才去了南院看大阿哥,这会儿没在南院留宿便也就罢了,要是转头去了东院李氏那里,后院众人会如何想? 不说别的,就算是看在大阿哥的面子上四爷也不会那样做的。 他可以偶尔不给福晋面子以作警告,只是今儿个在南院武氏并没有做错什么,说到底还是受了正院福晋的牵连罢了。 四爷很轻地皱了皱眉:“爷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苏培盛上前了半步,低声道:“回主子的话,下五旗佐领奴才都让人去问过了,只是要么身份不大干净,要么便才疏学浅,只怕是——” 四爷垂目,并没有太多的意外:“这事儿该提上日程了,下五旗里没有,便去汉军旗里找,往年落第的举子、名不经传的教书先生,只要是有真才实学,爷便重用。” 苏培盛自然也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忙不迭地又应下了。 不光是为了自家主子,眼下主子着急,自然也有为着大阿哥的缘故在里头吧。 苏培盛没再吱声,明白自家主子要思索,便默默往前头走了一些接过福禄手里的宫灯。 等到了前院,四爷明显还是带了几分疲倦。 热水早就已经备好了,四爷沐浴完了倒是想起来了一桩事。 “明儿个叫膳房做盅羊肉汤,再他们弄些羊肉串,做好了就即刻给东院送去。” 李沈娇没在四爷跟前提起过一回想吃羊肉,只是四爷今儿个到东院去时隐约听见李沈娇念叨了一回。 四爷倒是明白李沈娇的顾忌。 后院女子要伺候主子,羊肉腥膻,食多了也易上火,后院女子身上沾上了腥膻味儿总归不便伺候。 像正院福晋,四爷就没在正院的膳桌上见到过什么味儿重的吃食。 四爷这会儿忽地想起来,自然倒是也觉得羊肉滋味不错了。 不过北上那阵子,四爷吃的可是真的不少,上火自然也是难免的,最后也是拿黄连泡水下火。 四爷思及此,又吩咐着:“让膳房看着准备。” 苏培盛自然对于自家主子的意思心领神会。 不过四爷这几日大抵也是不会得空进后院的了,今儿个也算是把该去的几处都去过了,明儿个四爷还要进宫一趟。 四爷屈指按眉:“明儿个你亲自去瞧瞧大格格,再拿爷的牌子去太医院请太医来给大格格把脉。” 四爷对于孩子们都是十分上心的。 苏培盛悄悄抬了抬眼,半晌还是没提被四爷忽视的三阿哥。 前头大阿哥和二阿哥都因为种种原因引得四爷不悦,原本四爷就对三阿哥态度淡淡,这会儿提及说不定反倒惹得四爷心情不悦。 苏培盛最后还是没提起三阿哥。 今儿个四爷还是够这折腾的,膳房熬好了姜汤,四爷喝了又瞧了瞧公文才睡下。 次日,四更天的时候苏培盛便到外间清点了,主子洗漱的热水,进宫去要穿的服饰,还有相应要佩戴的香囊荷包玉佩,一一都要清点一回确保没有差错, 没到五更天的时候,里头四爷便起身了。 还没到辰时的时候四爷便已经离府了。 与此同时李沈娇可还在梦里睡的正香呢。 这么说起来还是前院的奴才们更辛苦一些,像东院里头,李沈娇这个做主子的起得晚,奴才们也跟着起的晚。 睡到日上三竿,李沈娇迷迷糊糊地醒来忽然闻到了烤炙肉的香味。 第296章 送走了? 李沈娇闻着那香味,嘴唇先张了张,半晌后才防御慢一拍的站起身。 “什么味道?膳房送午膳来了?谁吩咐的烤肉不成?倒是送到我心坎子上了。” 外头丫头们听见动静进来,李沈娇也已经起身下了床榻了。 主子没睡醒,丫头们都在外头做着自己手头的活也是有条不紊的。 秋瓷这丫头这会儿最精神,也是她听见动静后脚程最快进到内间的。 “回主子的话,是前院主子爷吩咐膳房送来的羊肉汤和羊肉串,做好了热乎着送来的呢,主子现下饿了正好也能用一些。” 秋瓷进来回话的时候后头秋壶也端着热水进来了,后头还跟着绿梅捧着旁的洗漱器具。 李沈娇闻声微微一愣,鸦睫微颤:“前院四爷叫人送来的?” 秋瓷笑着说是。 她一点头倒是让李沈娇犯起嘀咕了,毕竟她还没在四爷跟前念叨过想吃羊肉之类的呢。 李沈娇是不信什么心有灵犀的说法的,昨儿个四爷久病初愈才进后院一回,也就在东院待了晌午用了个午膳,那会儿四爷原本是要留下来午憩的也因为正院派了人来并没有留下,那么便也不会存在说是她睡梦里说了梦话的情况。 只是她也没在四爷跟前提起过想要吃羊肉这回事。 李沈娇在这头琢磨了好半天, 实在是想不明白好端端地四爷为何叫前院膳房做了羊肉送来。 难不成真是巧合? 秋瓷原本还是满脸喜色 ,只是见了自家主子听了她的话反而陷入沉思的模样,她也跟着收了脸上的笑容,小心翼翼地问着:“主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李沈娇摆了摆手:“没事儿,只是四爷赏了吃食我总要揣测一下四爷的心思。”只不过她这会儿想不出来,那便也罢了。 她这会儿是真忘了昨儿个她嘴里念过一回想吃烤全肉的事儿。 秋瓷也想不明白,干脆便闭嘴了。 不过羊肉汤和羊肉串李沈娇这会儿还真是馋得很,外头那香味直直地窜进李沈娇的鼻子里。 李沈娇这馋得就差没流口水了:“想不明白便也就罢了,总归也是好事,扶我洗漱,这会儿便把早膳午膳统共一起用了,有奶饽饽吗?和着羊肉串吃更有滋味呢。” 李沈娇在吃食这方面是真有自己的心得。 不过这会儿她又琢磨着一样旁的吃食了:“这会儿倒是有些想吃豆腐脑了,还得是咸口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她向来是爱吃的,这会儿馋了大半个月的烤全羊变相得到了满足,那么李沈娇便琢磨起别的来了。 林嬷嬷从外头进来:“那奴才可要准备着到府医那里去问要黄连了。” 李沈娇咂咂嘴,那确实是,每年年节里头她向来都是吃的最好那个,上火也从来都是跑不了的,东院里头也备着黄连呢,不过今岁李沈娇因为遇喜后头又坐月子吃的清淡了一阵子,黄连倒是没怎么去府医那里要。 不过羊肉串和羊肉汤还是好喝的。 羊肉汤里头放着白萝卜去腥味儿,羊肉串到东院的时候已经有些凉了,不过和着热乎的奶饽饽味道倒是好了不少。 左右李沈娇是吃的心满意足的。 不过事后李沈娇还是不出意料的上火了,那也不便伺候四爷了。 不过过后的几日里四爷也并没有进后院来。 康熙三十九年的正月里,四爷病好全了之后还是连着进宫了好几日。 女眷里福晋的病时好时坏,不过福晋生性好强,四爷隔了两日进宫参宴的时候福晋隔了一日便也跟着进宫去了,这样李沈娇也不能免了。 李沈娇不用猜都能知道是因为四爷进宫赴宴那日福晋晚了些才得到消息,不然怕不是福晋当日便要跟着进宫去了。 李沈娇跟着进宫那日嘴上起的火泡还没好呢,进宫的头一日连烫点儿的东西都不敢吃,生怕有所失礼。 不过今岁年节里进宫都是在初八这日了,算算日子也才进宫七八日,李沈娇本人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了。 就是她每日天不亮跟着福晋进宫去的时候还是有些情绪莫名的,她倒谈不上会对福晋有什么心疼,只是福晋那脸色可是肉眼可见地一日比一日差呢。 最后到正月十二这日,连宫里德妃娘娘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最后还是发话让福晋不必进宫去了,好好养身子才是要紧的。 德妃开这个口自然有看不过去的缘故,再有就是福晋这日日脸色憔悴的进宫,知道的说是福晋有孝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德妃娘娘怎么磋磨儿媳妇呢。 德妃聪明大半辈子,自然不会落下这样的口实给旁人。 德妃发话那会儿原本在跟前的一些小答应之类的都已经退下了,近前就只有德妃成嫔、福晋和李沈娇在,七福晋也被德妃用旁的缘故支开了。 那会儿福晋可是被吓得不轻,福晋确实是光顾着献孝心和博美名了,毕竟前头大福晋年节里头也是因为感染风寒一病不起了。 后头惠妃娘娘说了一回,大福晋不也得毕恭毕敬地撑着病体进宫到惠妃宫里去吗? 福晋这是把大福晋当成前车之鉴,却忘了德妃娘娘并不是那样的人。 还有就是大福晋那是向来在风口浪尖的人,四爷谨慎,向来不做拔尖抢眼的那个,也十分的爱惜羽毛,自然,德妃也是。 德妃平日温和,只是有关老四和老十四的事儿德妃却是向来不会含糊的。 那会儿让福晋回府歇息,语气也是十分温和的。 算起来福晋也才二十一岁,掌家不过三年,心气儿又高,事事以太子妃为模范,只是自从太子妃母家倒台,她便又学着旁人—— 这些德妃都瞧在眼里,只是只要福晋做的不出格她也懒得去点破。 她坐在上首,下头福晋和侧福晋李氏的表情她不说能看个一清二楚但总归还是能看个七七八八的。 等赵嬷嬷把乌拉那拉氏和李氏给送走,回来的时候德妃正靠着软榻闭眼小憩呢。 大抵是听见脚步声,德妃出声,不过仍旧未睁眼:“送走了?” 第297章 娘娘是怕万岁爷开金口? 赵嬷嬷到跟前蹲下身熟练地为德妃按腿:“诶。福晋还是笑着,李侧福晋也还是一如既往地恭敬客气。” 德妃轻笑一回,半晌不语。 最后还是赵嬷嬷又先开了口:“冬日里娘娘总是腿疼,倒是四爷心疼惦记娘娘,每年都给娘娘送着护膝来,用的都是上好的皮料,这份孝心实在是难得。” 知道这会儿德妃娘娘心情不佳,赵嬷嬷聪明地说了德妃爱听的。 德妃又笑了笑,终于点了点头,半晌睁眼。 “福晋聪明,但有时却也没那么聪明。所幸有老四敲打着她,自打大格格的事之后,福晋也学聪明消停了,只是生下了二阿哥,府里的嫡子之后,她的野心却还是不减——她性子好强,必须得有个人压着她才成。” 德妃絮絮地说着,说到最后也无奈地闭眼摇头。 “不过李氏倒是妥帖,可惜是汉军旗,身份低了些,膝下有只有一个二格格,也压不住福晋。” 赵嬷嬷不说话,静静地听着德妃吐露。 德妃说着又摇了摇头:“今年大选秀女的名录,内务府送来了吗?” 赵嬷嬷按腿的动作一顿,自然明白德妃忽然提起的言外之意。 “昨儿个内务府管事便送来了,不过那会儿福晋和李侧福晋都在,奴才便斗胆做主先收了起来。” 德妃“嗯”了声:“把上三旗的名录拿来给我瞧瞧。” 赵嬷嬷应了,又道:“听说为着今岁大选,宜妃娘娘还有荣妃娘娘,再有就是惠妃娘娘,都上心得很呢。” 皇子里,大婚前先挑上一两个格格的不也是没有,宜妃为九爷上心倒也不奇怪,惠妃为着直郡王的后院操心那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也不稀奇,不过荣妃这又是凑的哪门子的热闹? 不过四妃的眼睛都盯着着三年一回的大选,那么那些身份家世高的秀女自然都是被盯着的。 德妃自然明白了赵嬷嬷的意思,她长久的缄默了一回,许久才缓缓启口:“罢了,把下五旗的名录拿来给本宫瞧瞧。” 德妃先前原本还自称“我”,这会儿忽地便自称“本宫”了,其中的差距不言而喻。 赵嬷嬷应是,又从内殿出去拿了秀女名册,很快回到了内殿。 德妃这会儿心情算不上太好,半阖眼睑后接过名录,动作轻缓地翻过每一页。 “眼见着太后的病好全了要启程回宫了,万岁爷也能放下心来,估摸着到时候不日便要去巡视永定河工。” 黄河是历代要务,万岁爷更是重视非常,每年只要朝中只要无大事都是会在开春时亲自去巡视的,不然也会让大学士马齐等亲自去督察。 德妃伺候万岁爷二十余载,自然也算是摸透了一些,她默了默,不知在盘算着些什么。 半晌,她忽地丢下了手中的秀女名录,不轻不重地砸在八仙桌前。 赵嬷嬷仍旧不吭声,只是等着德妃的吩咐。 德妃老神在在地坐着:“选秀的事儿先不急,汉军旗里我挑了一个耿氏身份还算不错,他父亲官位不高不低,并不出挑,至于另一个——且等着吧。” 赵嬷嬷心领神会:“娘娘是怕万岁爷开金口?” 德妃淡淡地瞧了她一眼:“万岁爷不是没在我跟前提过,老四又不是只有我这一个额娘。” 她说到这里,忽地呵笑一声。 赵嬷嬷猛地低下头去。 孝懿皇后,在永和宫里,并不是一个能时常提起的存在。 德妃收敛笑意,从发丝里都能瞧见她的从容:“无事。这份身份对于老四来说其实也算得上是一份助力。” 赵嬷嬷暗自松了口气,不再多言。 宫里娘娘免了后头几日福晋进宫去陪着,也算是免了李沈娇的一桩痛苦事儿。 正院里福晋似乎也琢磨着德妃说的话,左右十四这日便提前让丫头传话免了明日的请安,连元宵府里也不大办了,说了太后要回宫了,免得搅了她老人家的清净。 两件混不相干的事儿扯在一起,听上去左右是挑不出错的。 正院十五这日太后回到了宫里,皇子们都齐聚到她老人家跟前,万岁爷自然也到了,倒是一番好不热闹。 没隔几日,万岁爷阅永定河工。 钦点直郡王、三爷、四爷、五爷、八爷等同往。 这回去的不长不短,四爷最后并没有点后院的女眷跟随。 加之这事儿也不是去荒唐的,四爷压根没打算带着女眷跟着。 加之这事儿皇阿玛下令的仓促,最后他也来不及去吩咐只是粗略收拾了行囊便随着圣驾启程了。 后院女子一处也不曾去,不过四爷照例还是留下了福禄,顺带留下了几句话。 二月甲戌,万岁爷乘舟阅郎城、柳岔诸水道,亲自指示修河方略。 期间众皇子随行,直郡王和三爷在万岁爷跟前争了个不分上下,不过四爷是一直没吭声的。 二月里,京城里天气渐渐回暖,不够李沈娇畏寒,外头穿的少了些,不过里头却穿的却仍旧厚实。 她穿的厚实,二格格更是穿的跟个小福娃娃一样,瞧着便十分的可爱。 不过这丫头也确实胖了不少,李沈娇这会儿还勉强抱得动一些。 这会儿李沈娇正逗着二格格呢:“怎么了?急匆匆的?” 她瞧了眼神色匆匆的秋瓷。 秋瓷悄悄比了一个数字“四”。 正院这个月是第四回请太医了。 李沈娇心领神会,当着二格格的面并没有多言,只是又瞥了秋瓷一眼:“你成日就盯着吧。” 秋瓷不好意思地抿嘴。 李沈娇又看她:“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诶,上回给大格格准备的香包已经又做了新的,等太医来把脉的时候给太医看过了便给大格格送去。” 上回冬日里进宫去时李沈娇原本和大格格说好开春了来见李沈娇的,只是眼下四爷不在府里,李沈娇也不好见大格格,或者说是,见后院里的谁都不合适。 第298章 不过还没到时候,也不算是迟来。 除了李沈娇懒得和后院众人交好的缘故在,再有就是一桩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福晋病着,这会儿后院里谁去谁那里坐了坐,见了谁,后院的风吹草动福晋那里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内里知道的自然不会说是拉帮结派之类的,只是不知道的呢? 李沈娇眼下是侧福晋的,做什么事儿之前都得掂量掂量。 她自个儿向来也清楚得很,也都是在规矩之内给自己找舒心日子过,她确实是喜欢大格格,长的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谁不喜欢啊? 只是喜欢归喜欢,能不能时常见见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大格格背后牵扯的是宋氏,哪怕宋氏和大格格并不算多亲近。 只是李沈娇和后院众人从来都没有交好的意思。 在这后院里头,四爷是主子,众人最后都是要落到伺候四爷的。 放在外头,李沈娇和后院里的其他人能称得上是同僚,不过是存在着竞争才能活下去的同僚。而四爷就算是她们的上司。 李沈娇从进府的时候就想的很明白,和后院众人不必太交好,同僚嘛,点头之交就罢了,再有什么旁的牵扯未免麻烦。 这会儿李沈娇听了秋瓷说了,满意地点头:“给你家主子我留两个,要腊梅香的。” 眼见着进了二月里,园子里的梅花也都大多凋零了,李沈娇在院门口远远地瞧过赏了一回,不过并没有到园子里去闲逛,也是有些可惜。 这腊梅也是丫头们正月里得来的,又难得有几个晴好的日子晒干了,再按照太医说的烘焙沁润,花瓣最后剩的也不多了。 秋瓷便笑:“主子还要和大格格抢东西呢?” 李沈娇也跟着笑,说着眼睛还往里头瞧:“还别说,你家主子我不仅想和大格格抢东西,还想和阿满抢东西呢,小厨房里绿竹是不是熬了粥,闻着都香呢。” 进了二月里,二格格也九个月大了,按着太医的意思,东院里已经在给二格格做着辅食了,不过都是些香软熬的烂烂的米粥和蔬菜羹。 不过早在年前的时候东院就在给二格格准备着辅食了,那会儿小姑娘开始出牙,李沈娇还稀奇了好一回呢,不过那会儿也只是给二格格喂些米汤尝尝味儿。 大抵是从前二格格还小的时候李沈娇便时常在用膳的时候去逗弄二格格,小姑娘头一回被喂着米粥的时候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抗拒。 反倒是因为李沈娇从前时常逗弄着二格格的缘故,头一回给二格格喂米羹的时候小姑娘虽然还是会上套的张嘴,只是在李沈娇真把那一小勺米羹喂进小姑娘嘴里的时候,小姑娘还是瞪大了眼。 那小模样别提多可爱。 二格格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很像李沈娇,亮亮的。 说起这个,秋瓷更加无奈了。 所幸绿竹那丫头几次之后便长了教训,每回给二格格熬粥的时候都会多熬上一份。 李沈娇馋完,难得念了一回四爷:“算算日子,爷这一去得有一个月了吧?” 秋壶从外头掀了帘子进来:“主子好记性,再过几日可不是满一个月了。” 李沈娇又算了算:“那估摸着四爷也该回来了。” 李沈娇自然不能算出四爷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功夫,她算的是今岁大选的时间,二月底秀女们进京,三月初初选,中旬贵人们便会请见,到四月初,万岁爷便会下旨,该留牌子的留牌子,该赐婚的赐婚,该赐花的赐花。 李沈娇站起身,吸了口气。 “要开春了呀。” 这清闲的日子又该落空一阵子。 二月初九,福晋进宫去了一回,晌午的时候才回府,听门房的奴才说脸色并不算多好。 二月十三这日,福晋一早又进宫去了,听说回来的时候脸色还是不好。 后院众人都明白,福晋这连着递牌子进宫去为的是今岁大选进新人呢。 虽说众人盼着念着进新人许久了,只是真到了这个节骨眼,众人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得劲儿。 谁知道这回进府的那两个如花似玉的格格会是哪门子的牛鬼? 加之福晋连着两回进宫去回来脸色又都不好看,这下后院里更是议论纷纷,似乎都有些如临大敌的意思。 二月十五,按着规矩该到正院去请安的日子。 这回,福晋并没有免了众人的请安,众人也难得到的十分齐全,显然大家都是想听听福晋会说些什么,特别是福晋会不会说一些和这回新人入府有关的事儿。 二月里是最难穿衣裳的,乍暖还寒,穿薄了一出了门子一阵风来能冻得人瑟瑟发抖,只是若是穿得厚了,姿态上瞧着便没有那么好看了。 不过李沈娇不讲究那些,左右这会儿四爷不在府上,不把自己折腾病了便是。 她挑了一身去岁秋日里才做的深绿色的绣有金鹿玉兔祥云的旗装,袖口别致地也带有卧兔的绣样,大抵是在中秋前后送来的,这回儿穿着倒是正合适。 外头再披上一件同色的披风,这件披风稍薄一些,只是绣工精致,上头滴露荷叶的花样正是相得益彰。 进府三年,李沈娇还是长高了些,至少她进府时带进来的那几身衣裳现下穿着袖子都是短了一截儿的。 李沈娇在铜镜前转了个圈。 女子哪有不爱俏的,她低头又摸了摸袖口的花纹:“这个颜色好,衬得人有气色。” 秋壶颔首称是:“库房里头还有上回四爷带回来的皮料子,只是眼见着要开春了,一时半会儿倒是用不上,还有那白狐皮做成的披风,主子嫌厚实也不曾穿过一回,一会儿奴才让绿梅绿竹她们找出来晒晒,趁着今儿个天气好。” 李沈娇这才打眼往外头瞧,确实,晨光清明,确实是难得的好天气。 李沈娇伸了个懒腰:“库房里那些我穿不上的衣服也找出来,看能不能裁成袖套护腕之类的,也算是物尽其用。对了,早膳我想吃烧饼,让小路子去膳房问问有没有。” 主仆几个,一路说着闲话一路到了正院。 今儿个李沈娇还起的早了些,不料还是最后到的那个。 不过还没到时候,也不算是迟来。 正院的丫头恭敬地掀帘子的时候李沈娇也听见了些里头传出的动静。 这会儿里头并不安静,听着宋氏的声音最清楚。 第299章 福晋难得这样痛快的把话说明了。 不过宋氏说得有些快,李沈娇只能分辨出那是宋氏的声音,却听不清宋氏说了些什么。 李沈娇才进去便感受到浓浓的温暖了。 正院里还烧着炭火呢,这会儿从外头进来温暖得很。 李沈娇解了披风,秋壶接过。 这会儿内间众人听见动静都已站起身。 等李沈娇绕过屏风走近时众人齐声见礼,李沈娇摆手出声免礼而后落座。 正院的丫头很快上茶,上茶的这会儿功夫,宋氏很快开口续了她先前的话茬。 “武妹妹这话倒是说的有意思,我不过是问你一句今岁的春装,如今你管着针线房,倒是托大起来了,问你一句都不成了。” 听着宋氏这话倒是挑不出错的。 不过李沈娇还是没抬眼去看武氏,瞧着这两人打机锋也并不是她到的时候才开始的。 武氏闲惬一笑:“不过是按着福晋的吩咐办事,宋格格若是有什么不满,大可尽管去问福晋。” 宋氏这会儿可不敢在福晋面前张扬,她还等着从福晋嘴里知道今岁大选的消息呢。 她心里也清楚武氏这是把皮球踢开呢,她瞧了瞧坐在她对面的李沈娇,忽地牵了牵唇角:“侧福晋穿的是去年的衣裳吧,瞧着还有些单薄,针线房不把我们这些放在眼里便也就罢了,竟敢这么亏待侧福晋?” 满屋子的人谁瞧不出这是宋格格在玩引火烧身的一出啊。 李沈娇没什么兴致,偏眉时淡淡地看了宋氏一眼,仍有一点余笑:“你倒是对我上心。” 别看李沈娇和宋氏之前几回说话还算投机,那是因为宋氏没把话落到李沈娇身上,这会儿宋氏明晃晃地引火烧身,动动嘴皮子的事儿,李沈娇也不准备给她太多的面子。 坐在李沈娇下首的武氏抬手拿帕子掩了掩鼻,这会儿她倒是成了看戏的那个了。 白佳氏和徐氏照例是做闷葫芦的。 其实对她们来说,她们自然也是不愿看着新人入府的,毕竟府里一旦进了新人,难保不会有第二个像武氏那样好福气的? 再有,她们的宠爱原本就不多,没进新人的时候总归还有四爷到她们那里去坐坐用膳的时候,哪怕不留宿,那也算是一个体面啊。 进了新人,又是如花似玉的年纪,焉知不会是第二个李侧福晋呢? 上首宋氏最后还是闭嘴了,只是她还是出声为自己挽尊:“这不是瞧着侧福晋穿的单薄,心里关切吗?” 李沈娇拢了拢衣裳,伸手不打笑脸人:“多谢你了。” 对她来说,通身康健,太平无忧自然是极其要紧的,特别是在诞下阿满之后,她更知身子的要紧,风寒暑热皆如猛虎一般。 宋氏瞧了眼边上看戏的武氏,也不再吭声了。 眼见着府里就要进新人了,平日里斗斗嘴便也就罢了,现下府里这些人都该放放了。 说到底,眼下府里众人总归算得上是知根知底的。 但一旦进了新人,原本的太平势必是会荡然无存的。 屋子里忽地就安静了下来,直到丫头传唤说福晋出来了。 上首福晋的脸色确实算不上太好,众人请安时她也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叫起了。 “我这病断断续续的,倒是许久没有见着诸位姐妹了。乍一瞧见倒还有些恍惚,这日子过得可真够快的。” 福晋一上来先说了客套话但却不止是客套话。 武氏和宋氏都没着急开口,都等着李沈娇先开口。 李沈娇随意说了一句:“确实有许久没见着福晋了,只是身子要紧。” 旁的话便一句也没有了。 宋氏皱了皱眉,凭着简单的言语实在是看不透咫尺之人的真心实意。 她皱着眉,瞧着坐在对面的李氏从容喝茶的模样,只觉一种烦闷情绪涌上心头。 李氏那表情也太平静了些,平静地她都有些不安了。 宋氏难得选择了缄默。 这个话茬便不得不由武氏接过:“奴才瞧着福晋的脸色好了许多,今儿个天气好,姐妹们聚在一起,也算是一桩乐事。” 武氏也刻意并没有去接福晋那句“这日子过得可真够快的。” 福晋在上首瞧着,见众人不接话,索性自己接过了话茬。 “也多亏了娘娘时常惦记着,我这病才好得快一些。这些日子你们各处可都还好?我病着,各处倒是疏忽了不少,所幸你们都体谅,要是进了新的妹妹,怕是改说我这个做福晋的无用了。” 福晋玩笑的一句,众人却都得跟着站起身。 到头来还是扯到了新人身上。 李沈娇心里其实挺腻歪的。 满屋子的女人凑到一起,一个个的嘴巴比谁都严,但却都等着从福晋嘴里知道关于新人的消息。 这是这会儿才二月初,怕是福晋自己都不知道定下来的秀女是谁呢。 李沈娇隐约记得,当初她是三月里被德妃娘娘身边的赵嬷嬷叫去了永和宫,但那会儿也并没有见着娘娘。 人都还没定下来呢,眼下坐下来在这里说再多也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 倒不是李沈娇不着急,喜新厌旧那是古往今来的常事,各凭本事罢了。 新人凭借着新人的新,旧人自然也有旧人的旧咯。 李沈娇看得很明白。 她也是真的不着急。 并不是因为四爷对她有多宠爱,或者是她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李沈娇喝了口茶,静静等着福晋的下文。 该着急的着急,不该着急的也不必着急。 福晋最后还是松口:“前儿个娘娘叫我进宫去,提起新人的事儿。这回大选,府里回进两个新人。到时候咱们府上倒是也能热闹热闹了。我这病拖着,太医也说了不易操劳,给两人新人妹妹准备住处的事儿便由武氏你费心了。” 福晋难得这样痛快的把话说明了。 第300章 福晋在上首暗暗叹息一回。 不过福晋这三言两语里还是透露出了关于今岁新人进府的不少消息。 譬如这回进府的是两位新人,就像三年前大选时进府的李沈娇和白佳氏一样。 再有便是福晋玩的这一手借刀杀人。 不过正经算起来大概也不能称得上色借刀杀人,充其量只能说是福晋借着武氏的手行事而已。 眼下府里空出来的院子不少,但是正经挑起来却还是又值得掂量掂量。 譬如从前武氏前头的院子,也就是离前院极近的那处院子,那院子是从前谢氏在时居住着的,谢氏难产而亡之后那处院子也空了出来,后院管事倒是叫人时常打扫着,不过还是有些枯败罢了。 还有就是东边还空出了两处院子,都是合乎格格居住的规矩的,离李沈娇的东院也有一些距离。 再有像南院后头,和宋氏住的院子旁,那都是有住处的,再不济,还有往西边儿更偏僻一些的院子。 福晋这是自己不想接手这苦差事,哦,或者说福晋心里自然也有主意,但她不接手,就要把这锅甩给武氏。 到时候新人入府自然也怪罪不到福晋身上来。 而武氏不过是个格格,到时候还真说不准会如何。 再有一桩—— 福晋说完这话之后瞥了眼左下首的李氏。 安排住处这事儿说到底并不费功夫,只要武氏没存着自己的小心思,那么便也不会得罪人。 只是就端看武氏有没有自己的私心了。 若是武氏真的那么的大公无私,到时候福晋大可以在武氏安排好交给她看时插手,最后,这一切也还是福晋自己安排的。 只是新人还没入府,武氏先接手了这事儿,到时候入府的新人会如何想? 东院的李侧福晋是个不管事的,还是东院的李侧福晋是个无能的,连一个格格都不如。 福晋最会做的就是借刀杀人,并且她向来都是把刀亲手递到你手里,至于你动不动手,那就是你个人的事儿。 左右福晋也是秉着名正言顺递出了这把刀,任谁也不能说出她一个不好来。 这便是福晋。 李沈娇在下首,很明显地察觉到在福晋话音落后众人的安静。 最后还是宋氏先扯了扯嘴角打破安静,她的语气算不上太好:“倒是不知道福晋的身子虚弱成这样了。” 武氏这会儿也反应过来站起身了:“福晋这话奴才担待不起,奴才愚笨,只是受主子爷提点,这才在福晋病时斗胆分担,只是此事要紧,奴才实在不敢。” 不论如何武氏都要先推辞的。 再有她也并不糊涂,从前福晋盯着她手里针线房和杂物处的那点子权利盯得跟什么的那段日子武氏可没有忘记。 眼下平白无故的福晋却将这事拱手让给她,事出反常必有妖,武氏虽然想揽过这事儿,只是她还得掂量掂量这事儿到底是蜜糖还是砒霜。 再有就是—— 武氏向来都不稀罕福晋送到她手边来的东西,她要的是四爷开金口给她的东西。 福晋给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收回去。 只是四爷给的,只要她办的没有差错,从她手里拿回去的机会便很小了。 不得不说,在福晋和四爷两人的区分上,武氏还是十分拎得清的。 福晋坐在上首,像是有些意外,又像是一点儿也不意外:“既然你不愿意,那么咱们府上又还有谁合适呢?” 她又把这个问题抛给了站着的武氏,但又好像不仅仅是抛给了武氏。 一两个月不见,福晋说话倒是愈发一套有一套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下来,很难让人不觉得是福晋早就提前想好了的,早有准备的。 宋氏把目光放到站着的武氏身上,忽然没什么仪态地翻了个白眼:“既然福晋吩咐了你,那便是觉得你能办成,你还有什么可推辞的,你若是不成,那咱们这些一点都没经过事儿的难得还能成吗?” 这回连李沈娇都没忍住侧目瞧了瞧坐在她对面的宋氏。 宋氏这是赶鸭子上架推着武氏接下这事儿呢? 不过宋氏那话听着可真不是一般的刺耳。 就差没把武氏这两年来管家给摆到明面上来说了。 显然,宋氏对于武氏分担着管家这事儿已经是不满许久了。 察觉了李沈娇的目光,宋氏不躲不闪,再次冷笑一回:“那倒是呢,咱们府上向来是武妹妹你最能干,福晋宽宏,侧福晋不计较,这会儿你倒真托大起来了,怎么,要咱们大家捧着手把差事送到你手里来不成?” 宋氏这话说的有些急,倒跟疯魔了似的。 只是偏生她口齿伶俐,句句戳中要害,还牵连着李沈娇,也不知道是忍了武氏多久了。 李沈娇又偏头看着脸都气白了的武氏,心情复杂。 宋氏这人,不说话的时候倒也罢了,一张嘴了,那是能把人脊梁骨给戳死。 上首福晋自然不能放任宋氏这样:“宋氏,你有些过了。好端端得又扯那些做什么,那是主子爷吩咐的差事,你有什么不满等四爷回来你对四爷说去。” 福晋这话四两拨千斤,并没有替武氏说话的意思。 她说完这话之后又转头望向了武氏:“好了,武氏你也别站着了。你做事妥帖,主子爷也时常夸奖着你,能者多劳,你做事我是放心的,再不成有什么不会的尽管到正院来问我身边的钱嬷嬷。” 很好,看来这差事武氏是接定了的。 武氏自然也听懂了福晋的言外之意,她压住情绪,低头应是,只是余光望着对面坐着的宋氏的眼神都带着怨毒的神色。 福晋压根就没有帮武氏说话的意思,甚至摆明了是在火上浇油。 不过让福晋感到有些可惜的是,这场闹剧李氏压根没开口,像是对她的安排一丁点儿也不在意一般。 她虽说放下心来一些,但心中却还是有些狐疑。 这天底下莫不成真的有不想要权利的女人不成? 不过李氏这样也好,只有李氏一直这样,她倒也不介意多给李氏一些体面。 前提是李氏要一直这样安分。 东院的那颗旗子一时半会也不必动。 不过今儿个最让福晋意外的还是宋氏,宋氏倒是变得愈发牙尖嘴利了。 原本她想要的武氏失态的模样最后竟也未能如愿。 实在是可惜。 福晋在上首暗暗叹息一回。 只是今儿个这一出福晋总归还算满意的,她也不给众人其他说话的机会,像是倦怠了一般摆摆手。 “好了,我累了。主子爷不在府上,你们也不必担心,都散了吧。” 第301章 这可有些不妙了。 宋氏是今儿个最阴阳怪气的那个,武氏从正院出来的时候脸上虽然仍旧维持着笑意,只是眸色却暗了下来。 “今儿个这一出,我记住了。”她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在路过宋氏身边时留下这么一句话。 宋氏自然听见了,她嗤笑了一声,甩了甩帕子:“开春了,蜜蜂也开始出动了呢。” 瞧瞧这满目雪白的,除了气温回暖了一些,哪里像是开春了的模样。 李沈娇脚步未停,倒是秋壶扶着自家主子,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担忧。 今儿个这一出,瞧着众人心思都大着了。 李沈娇就没停下,她目不斜视,径直往自己的东院走。 她回到东院里,先懒散地打了个哈欠:“早膳送来了吗?” 绿竹没跟着去正院,她答话:“回主子的话,才送来呢。膳房和额外送来了主子上回爱吃的豆腐脑,这回还送来了甜口的呢。” 李沈娇想了想,甜口的豆腐脑和烧饼,她默默搓了搓手臂。 甜口的豆腐脑里膳房额外配了葡萄干,花生碎,还有甜花露,只是李沈娇吃着嫌腻歪,只了一些葡萄干便罢了。 用过早膳了李沈娇便在软榻上躺平了,她瞧着边上的两个丫头。 “外头有什么动静?” 秋瓷先回话:“听说正院钱嬷嬷去了武格格的南院一趟。” 李沈娇“哦”了声,倒是没太大的反应。 二月十五这日众人在正院里聚了一回,十八这日,福晋又递牌子进宫去了。 这回福晋回来的更晚了,是在傍晚的时候才回来的。 夜深了,门房倒也看不出福晋的脸色。 只是后院的猜测倒是更多了,连武氏私底下都忍不住嘀咕,能让福晋撑着病体还进宫去的,难不成这回进府的新人里会有什么神仙不成。 武氏自然是不愿新人入府的,她生怕再来个好颜色又聪明的,最后母凭子贵爬到侧福晋的那个位置上去,那绝对是武氏所不希望看见的。 她自己能不能坐到那个位置上还尚未可知呢,只是侧福晋的位置就那么两个,眼下东院的李氏已经占去了一个,她自然不愿最后的一个侧福晋的位置也飞走。 福晋往宫里走的越勤快,武氏心里就越着急,再有还有大阿哥在习字上一点儿长进也没有,武氏更烦躁。 她盯着正院钱嬷嬷送来的府里的舆图,目光也跟着变得幽深。 正院里头,福晋接二连三地进宫去见德妃,自然不是为了让武氏上套而施展的障眼法,她不至于在武氏身上这样大费周章的行动。 福晋这样勤快的进宫去,原因很简单,因为她自己也心急呢。 娘娘迟迟不肯松口告诉她另一个将要进府的秀女是谁,只说了一个刘氏,那是个家世和容貌都平平的女子,福晋瞧过小像,总归还是放心的。 只是还有一个秀女,德妃却一个多的字也不肯透露。 福晋隐隐听了一些风声说这事儿不止是娘娘在插手了,不止娘娘,除了四妃之一的德妃,再往上还会有谁呢。 福晋越想越心惊,她实在是心慌。 生怕府里很快就多一位万岁爷赐婚的侧福晋。 圣旨册封的侧福晋和从格格请封成的侧福晋,那可是不同的意思。 虽然从名义上都是侧福晋,只是册封的侧福晋却是能享受一回四抬大轿,府上宴请庆贺的。 意义总归上还是不同的。 只是德妃嘴里却是实在是没有准话,福晋瞧着也实在摸不清德妃的态度。 一切也只能等着四爷回来了再说。 四爷是在二月二十四这日跟随圣驾回来的。 回来的时候是正午,不过四爷先跟随万岁爷进宫去了,而后又去了永和宫,最后又径直回了户部,到深夜时分,四爷才回到了府上。 不过苏培盛先遣人把行李送回了府上,福晋也早早便知道了四爷回来的消息了,她便提前叫膳房备上了一桌吃食,都是四爷爱吃的。 “上回四爷来时那道八宝鸭子四爷多吃了两口,放到跟前些的位置,还有那道,也放跟前些,那道拌黄瓜放后头去些,这菜寡淡无味,撤下去。” 福晋皱着眉亲自吩咐着。 四爷回府的时候门房很快通传了,王进忠早早地便在门房等着了,不过他传话的时候还是十分的战战兢兢的。 四爷眼瞧着便是十分的疲惫的,他按着眉心,在片刻的停顿之后最后还是迈开脚步往正院去了。 后院各处听了消息便早早地熄灯了,不过李沈娇这里熄灯还要晚一些。 她倒不是睡不着,而是阿满这小丫头睡不着。 李沈娇干脆把小姑娘抱到自己的床榻上,就在床榻上和小姑娘玩,小姑娘咿咿呀呀的,精神极了。 快到一更了,李沈娇都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哈欠了,低头一看,好家伙,小姑娘方才还笑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却已经伏在李沈娇的脚边睡着了。 李沈娇柔软了神色,悄声抬手示意外头守夜的绿梅熄了烛火,又小心翼翼地抱着二格格在床榻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歇息。 这消息传到次日正院福晋耳中,福晋心情更好了一些。 眼瞧着新人进府,众人都坐不住了呢。 从前四爷在正院留宿的时候,李氏什么时候歇的这么晚过。 枯坐一晚的滋味,想必一定十分不好受吧。 尽管昨晚正院里并没有叫水,但是福晋这会儿还是被愉悦到了。 这后院里头,永远都没有长久的宠爱。 福晋垂眼,昨儿个从四爷口中也并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这可有些不妙了。 第302章 三阿哥的养母,不会有别人。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不过并不是只有福晋一个人这么想,后院里头的旁人大半也是这么想的。 毕竟从前四爷有事回府后多半都是歇在东院,虽说回正院也没什么不妥,也不能证明东院李氏失宠之类的。 但难保不是四爷要和福晋商量今岁新人入府的事呢? 后院里的众人都不会傻傻地觉得东院李侧福晋会无缘无故的失宠。 害,说白了,不过是四爷回府后在正院留宿,那不是没叫水吗? 对李氏来说离失宠怕是还远着呢。 怎么也得等着新人入府了才能知晓一二啊。 不过东院那位一二更天的时候才熄了烛火,那确实是挺稀奇的。 这种事儿还能轮到东院那位呢。 不过后院众人听了这事儿也就是想了一回便也就罢了。 武氏正忙着安排新人进府的院子呢,宋氏也关心着这事儿呢,不过她和武氏向来关系一般,这会儿自然也不好开那个口,她也就只能暗暗打听了。 白佳氏倒是清闲,不过上回跟随四爷北上她的脸被黄沙吹得跟什么似的,近来她一心都在养脸身上呢。 再有就是跟随四爷北上那阵子把她可折腾的够呛的,虽说冬日里她养上了两个多月,只是到了现下还是觉得浑身骨头都不舒服。 再有就是像徐氏那样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的人了,她上回才因为大阿哥和三阿哥之间的哭闹得罪了武氏。 徐氏向来是谨慎小心的人,现下只会更加小心,他 她甚至并没有让丫头去打听,也就压根不知道东院里李侧福晋昨儿个夜里一更天的时候才熄灭烛火的事儿。 不过她就算是知道了,大抵也不会放在心上。 对她来说,眼下其实有更严峻的形势在等待着她。 毕竟新人入府,也意味着三阿哥可以换一个身份更加体面的养母。 徐氏养了三阿哥这么久,三阿哥眼下都已经八个月大了—— 三阿哥的眉眼并不完全肖似已故的谢氏,他长得更像四爷一些,只是细看却还是能看出一些已故谢氏的轮廓。 正院派了嬷嬷来盯着,三五日便会在三阿哥耳边说一回徐氏不是三阿哥生母之类的话。 徐氏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就算瞧见了也并不会说什么,仍旧如往常一样照看三阿哥。 左右三阿哥眼下也听不懂那许多。 只是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小孩子却是最容易感知到的。 那嬷嬷姓罗,不过并不时常看顾着三阿哥,毕竟她也不是三阿哥的奶嬷嬷,只是正院福晋派来盯着看徐氏有没有什么动向的。 连徐氏身边的丫头都为徐氏打抱不平,毕竟徐氏对待三阿哥那可真是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上心。 徐氏清楚她这一生大抵都很难再遇喜,她对待三阿哥自然如同珍宝般呵护着。 徐氏是个聪明人,她更清楚四爷当初为什么会选择把三阿哥抱养到她这里。 不就是因为府里没有合适的人选吗?现下府里眼见着便要进新人,一切可就不同了。 徐氏垂下眼,眼中划过一抹异色。 半晌,她再抬眼时眼睛里已经带上了温柔神色:“三阿哥醒了吗?” 手里的绣绷在丫头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有些略略变形了,徐氏神色不变地在丫头退下去把三阿哥抱来的空隙里抬手捋平了褶皱。 三阿哥的养母,不会有别人。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在听见三阿哥的声音时一切都情绪都被她收敛。 三阿哥现在已经和刚抱到徐氏这里的时候大不同了,他被徐氏养的白白胖胖的,也并不算太怕生,也是十分招人喜爱的。 不过就是四爷很少来看三阿哥。 徐氏拿着拨浪鼓逗弄着三阿哥,眼里含着笑,再无其他。 —— 新人要进府,整个后院都显得有些忙碌。 苏培盛这里倒是知道昨儿个东院里的动静,不过他并没有急着禀报。 事情的轻重缓急还得掂量掂量呢,四爷这两日也忙着呢。 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什么话不该说,那都是苏培盛在察言观色时应该学会的。 虽说新人就要进府了,不过苏培盛对东院李主子的上心程度却是不减的,这点苏培盛还是瞧的出来的。 只是有些话得在合适的时候说才最合适。 虽说苏培盛一早就得了消息,不过他还是在四爷下衙回府时四爷问起“今儿个后院里有什么事儿不曾”时才说起。 “正院里照旧请了太医给二阿哥把平安脉,后头各处倒是一切如旧,武格格照常带着大阿哥在院子里玩耍,大格格那里府医也说身子比去岁强健了不少,不过——昨儿个夜里东院李主子歇得有些晚,大抵是天气转暖,有些不大舒服。” 四爷闻声,黑暗里借着宫灯苏培盛堪堪能瞧见一些自家主子的表情,乍一看倒是瞧不出什么变化。 从门房往府里走还有一段路,不过再往前是前院吗往后从小门走的话才是往后院走的。 苏培盛走得不快不慢,等快走到岔路口的时候,苏培盛才听见自家主子的声音。 “去东院。” 四爷是不大相信苏培盛说的昨儿个李氏睡得不安稳的,他心里清楚的很,李氏不论是到了什么样的紧要关头,大抵都是睡的最香的那个。 换句话说,就算这天被捅破了个篓子来,也妨碍不了东院李氏睡的安心。 四爷这会儿迈开脚步说要去东院是为了旁的缘故。 晚膳四爷是在户部吃的,不过那会儿公务要紧,四爷用的并不多,这会儿忙完一切回到府上还真觉得有些饿的紧。 整个后院里,若论吃,再找不出一个比李沈娇还会吃的了。 昨儿个四爷在正院用的晚膳算是十足的没滋味的,今儿个早膳四爷在前院用的还算满足,不过午膳和晚膳都只是勉强,这会儿四爷是真饿了。 四爷到东院的时候李沈娇才用晚膳呢,无他,午睡睡久了,这会儿便起的晚了些。 不过李沈娇琢磨着大抵是因为她昨儿个夜里被阿满那小姑娘闹地睡的晚了些的缘故。 晚膳是李沈娇睡醒起来点的,近来她爱吃辣口的,辣的满头大汗才舒服,她也痛快。 不过才吃着呢,四爷便到了。 李沈娇给四爷请安的时候眼睛都还是红着的,隐隐还能看见眼尾挂着的一点晶莹。 四爷垂眼,瞥见时顿住脚步。 第303章 屋子里两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喝着汤。 李沈娇是个爱哭的性子,这事儿四爷是清楚的。 寻常时候倒是不常哭,在别处倒是十分爱哭的紧。 只是李沈娇的哭,大半时候都是只落泪不出声的,她长的白净,眼泪流下时划过的痕迹也清晰可见。 瞧着也愈发的惹人怜惜。 李沈娇要是能听见四爷的话估摸着要跳起来反驳了。 她怎么就爱哭了,她统共在床榻上就哭过那么几回,她刚出月子四爷没个顾忌那回,四爷北上回来下手没个轻重那回,便是从前或有过几次,那都怪谁—— 李沈娇向来明白眼泪是女子的武器,平常时候并不轻易在四爷跟前落泪。 毕竟任何东西,用的次数多了,不论如何也确实还是会感到腻歪的。 不得不说这回又是一个美妙的误会。 李沈娇这会儿才不知道四爷心中所想呢,她等了半秒没听见四爷叫起的声音半抬了抬头。 不偏不倚,正好和四爷的目光对上。 这会儿李沈娇的眼尾都泛着嫣红。 四爷垂下的手指屈了屈,最后还是抬手去把李沈娇扶起。 他看着她:“今儿个做了什么?” 李沈娇被四爷扶着站起身,先回了四爷的话:“陪着阿满玩了大半天,后头困倦了晌午便睡下了,也是妾身懈怠一睡便睡到了此刻了,让四爷见笑了。” 其实四爷每回来问的话都差不多,李沈娇答话每回也答得真。 不过四爷问了这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话了。 还是李沈娇自然地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后问着:“主子爷用过晚膳了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四爷看她的目光怪怪的。 四爷“嗯”了声,李沈娇便明白四爷的意思了,摆手示意丫头添碗筷。 李沈娇落座时还低头看了眼,她今儿个穿的衣裳也没什么差错啊。 今儿个一早庄子上管事送来了新鲜的鲚鱼,洗干净了去掉鱼头鱼尾,再切作段,用油炙熟,炙的焦香酥脆的,便做成一道炙鱼了。 一道麻婆豆腐是民间家常菜,膳房的郭师傅用的是他独家调制的辣子,一道菜闻着便香得人流口水。 要是这会儿四爷没到的话,李沈娇多半是忍不住要拿那道麻婆豆腐拌饭的。 小菜里的那道姜辣萝卜也是李沈娇吃过两回的,萝卜脆甜,又有姜的辛辣,吃着另有一番酣畅。 除了炙鱼外,李沈娇还点了一道酸菜鱼,那就真的是开胃了。 左右一桌子七八道菜,李沈娇自个儿吃这些还嫌多了。 不过这会儿四爷到了,那么这几道菜就不合适了,并且四爷并不是很能吃辣的。 李沈娇又点了几道平日里还算合四爷胃口的菜,等着膳房做好送来。 这会儿李沈娇抿了抿唇,辣得。 她对着四爷时脸上还是笑着:“爷从外头回来,先喝碗汤暖暖身子吧。” 今儿个八仙桌上的膳食里唯一不辣的一道菜大抵就是那道羊肉汤了。 上回李沈娇喝过前院膳房熬的,今儿个膳房送来的她也尝过了,倒是都不分上下的。 李沈娇懒得站起身了,见四爷没说不,便抬眼示意一旁的秋壶盛一碗热乎的羊肉汤。 用膳的时候李沈娇就不爱跟前有太多人侍候着,最多留一个丫头。 昨儿个四爷在正院也用了晚膳,膳食自然是挑不出错的,只是不合四爷的胃口而已。 再有就是在正院里用膳时每回都是一屋子的丫头围着,四爷但凡轻咳一声,一屋子的丫头都能动起来,好似四爷如何了一般。 在东院里头,四爷在的时候,李沈娇跟前至多也就留两个丫头,用李沈娇的话来说,满屋子的人围着,一顿饭也吃得闷得慌。 两个丫头在跟前,但也不会叫两个丫头夹菜,就跟在这屋子里做装饰似的,四爷身边倒是会留一个苏培盛,苏培盛倒是会给四爷夹菜,但也怕不合四爷的胃口,也只是偶尔。 苏培盛听着对面李主子那说话动作,心里啧啧称奇。 要不怎么说四爷爱来东院李主子这里用膳留宿歇息呢,连他这个做奴才的都觉得舒心呢。 四爷在外头每日都是前呼后拥的,回了府里要是还是一样的前呼后拥,那和在外头还有什么分别?想想还不知道该有多腻歪呢。 不过四爷却也从来不在福晋面前表露出来分毫,四爷的心思也全靠福晋去猜,这猜来猜去,哪有一定能猜对的道理。 不过在琢磨四爷的心思这件事上,苏培盛还是挺佩服跟前的李主子的,毕竟李主子那说话是真熨帖啊, 每回都把四爷给哄好,该说不说,这也算是一桩本事不是? 苏培盛走神的时候四爷已经低头喝起羊肉汤了。 李沈娇又轻声吩咐着丫头把她方才吃的差不多的小食给撤了下去。 她又让秋壶给她续了半碗羊肉汤,她这会儿嘴唇也还辣着呢,不过汤还热乎着,李沈娇等了等,准备过会儿再喝。 不过李沈娇却没有说话的意思了。 说什么?和四爷说府里要进新人的事儿,那她可真是够清闲的。说二格格,今儿个阿满睡了大半天,她也睡了大半天,还是不说了。 不过看着四爷也带着满身疲倦的,她还是索性闭嘴吧。 她让她的嘴安静安静,也给四爷的耳朵一点儿清净。 屋子里难得安静下来,但是倒并不显得寂寥尴尬。 毕竟李沈娇没事儿就搅着汤碗玩儿呢,她的规矩学的很好,期间也没发出什么声响。 不过李沈娇的嘴巴是真忍不了,还是早些喝汤吧。 李沈娇低头尝了口羊肉汤,尚能入口。 屋子里两个人都安安静静地喝着汤。 第304章 不成。 李沈娇确实被辣得不行,这会儿连喝羊肉汤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喝完羊肉汤,李沈娇舒服地摸了摸肚子,半晌又拿公筷给四爷夹了桌上没有那么辣的炙鱼。 “眼见着就要开春了只是看着天气还有些冷,爷出门在外更是要紧。春寒料峭呢。” 去岁冬日来的早走得却晚,这会儿都二月见底了,若只穿着春衫走在外头还是会觉得凉风飕飕冷得紧。 李沈娇不是没话找话,她是真挺上心这事儿的,她院子里丫头们每日应是不错的,只是绿梅和绿兰两个丫头这两日接连感染风寒病倒了。 两个丫头都住在后头倒座房里,李沈娇听秋壶说了就免了两个丫头这两日的伺候。 奴才们自然是不能请府医来看的,不过府里倒是有能解些头疼脑热的老太监,小路子请来之后开了药。 所幸只是感染风寒,并未发了高热。 两个丫头近来穿的并不单薄,只是外头春寒料峭,难免吹了风受寒。 四爷“嗯”了声,近来确实不算太温暖。 又说了几句闲话的功夫,膳房便把添的那几道菜送来了。 两个丫头手脚麻利地摆好了膳食,李沈娇等着四爷动了筷才又开始大快朵颐。 这是规矩嘛。 不过先前李沈娇已经用了一些了,这会儿她便放慢了一些用膳的速度。 不然一会儿该撑着了。 不过这些小动作落在四爷眼中就是李沈娇这会儿胃口不佳了。 食不言寝不语,四爷夹了筷炙鱼,忽的又想起先前苏培盛说的李氏昨儿个睡的不好的话来了。 李氏在他跟前并不是一个爱拈酸吃醋的人,甚至在绝大多数时候李氏都不会在她跟前提起后院里的别人。 不论是福晋还是宋氏她们,四爷几乎就没听李氏提起过。 这会儿四爷联想起这一切,心中也涌出一些莫名的情绪。 他自然是不喜欢后院女子拈酸吃醋的,也不会觉得女子拈酸吃醋是一桩好事。 只是—— 四爷皱了皱眉,心绪忽地更加不宁静。 他吃了那块炙鱼肉,收敛神思。 左右这顿晚膳李沈娇吃的是饱饱的,她倒是察觉了四爷今儿个的异样。 只是李沈娇并不是神仙,也不能样样都猜得到的,况且四爷的心思哪里是那么好猜的。 左右四爷那目光并没有带着多说厌恶就是了,李沈娇瞧着,左右是没有厌恶的,倒是有几分关怀在里面。 不过四爷的关怀听起来还是让人有些毛骨悚然,李沈娇宁愿觉得是她看错了。 用过晚膳之后时间已经不早了,小厨房已经备好热水了,不过四爷这会儿似乎并没有洗漱沐浴的意思。 内间小几上摆放着李沈娇白日里和秋壶她们对弈的棋局,丫头们琢磨着主子还还没过瘾,于是并没有撤下去。 不过李沈娇的棋艺并不好,只是瞧着四爷落座后的神色,李沈娇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左右她也不能赢了四爷,也赢不了四爷,就当饭后消遣吧。 两个人下棋对弈并不快,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慢悠悠的,主要是李沈娇慢些。 四爷倒也不催李沈娇,李沈娇下棋的时候,四爷仍旧坐得端正,只是手里盘着两颗白玉棋子,不知是在思索着棋盘还是在思索着旁的什么。 “前些日子膳房内务府送来了一个川蜀的庖厨,明儿个爷让苏培盛把他调到后院膳房来。” 四爷自然也注意到了今儿个他刚到时八仙桌上的膳食大多是辛辣的,后头李氏点膳才添了几道他平日还算合他胃口的膳食。 李沈娇正落子呢,闻声指尖抖了抖。 四爷方才最开始说的膳房自然指的是前院膳房。 四爷并不是一个会乱规矩的,这会儿开口要把前院的庖厨调到后院的膳房来,正经来说自然是有些乱了规矩的。 至少是乱了四爷自己的规矩的。 李沈娇很清楚,四爷是个重规矩的人,事事都是按着份例来安排的,鲜少越雷池半步。 不过真要说起来,四爷确实重规矩,只是情理之处却也仍能变通。 好比用膳这事儿,李沈娇从前自然也是不敢事事顺着自己的心意来的,她也是后头慢慢琢磨出来的。 四爷重规矩,只是规矩之外却也有情理。 不过四爷对自己的规矩却是很少有情理一说。 这会儿李沈娇是真有些惊诧,这种惊诧程度大抵不亚于二格格在她跟前忽然张嘴说话一样。 不过她该万幸四爷没有说出让前院那位川蜀来的厨子到她的小厨房来的话,不然她都该怀疑四爷是不是着魔了。 李沈娇缓缓落子:“爷说笑了,那是内务府给爷费心寻来的,放到后院膳房那是屈才。再有,妾身也并不是日日吃辣,只是偶尔吃一回过过嘴瘾罢了。” 她肯定是不能受的,她是爱吃,什么新鲜口味都爱,不过后院平白无故添一个厨子,虽说不至于有什么,总归还是麻烦。 只是李沈娇却也不能驳了四爷的面子,她忽然下了软榻,抵着小几凑近四爷。 “再有,爷要是真想赏我,厚待我这一张饕餮嘴,那我就要只给我一个的。” 调到后院膳房的厨子,最后还不是要供后院女眷们差遣。 李沈娇说话时仰着玉面,莹白的脖颈纤细无痕,口若含丹,难得有些肆无忌惮地看着四爷,看得人心尖儿也跟着发软。 李氏这话言语有些无状,不过连四爷这会儿也分不清李氏说话时是有心还是无意了。 他的目光往下落了落,最后还是面无表情地出声:“不成。”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李沈娇也没有太多的意外,她乖巧地颔首,不过还是在心里感叹。 果然还是那个不近人情的四爷啊。 一局棋盘下了小半个时辰,倒是让李沈娇消磨了一回时间。 照例是四爷先去净室沐浴,李沈娇正好去瞧了瞧阿满。 小姑娘和她一样睡了大半天,李沈娇去的时候陈氏正喂着阿满吃米汤,李沈娇便接手了这事儿,娘俩笑了一回。 后头等丫头来支会李沈娇了,李沈娇堪堪喂完小姑娘。 她搓了搓手,一面说着一面隔着衣裳去摸小姑娘的肚子。 “知道了。” 小姑娘还以为李沈娇在和她玩耍呢,咯咯地笑个不停。 李沈娇也笑:“阿满胃口向来不错,嬷嬷仔细着,我要是喂得过了,还要嬷嬷提醒着。” 陈氏忙道不敢当。 侧福晋向来有分寸,每回不说都是恰到好处,只是却从来不会让二格格撑着,二格格也乖巧,也不会哭闹着还要,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额娘。 不过这也和侧福晋日日夜夜的陪伴分不开的。 第305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沈娇在净室沐浴之后便回了厢房,眼下已经过了烧炕的时候了,屋子里摆着炭火,并不多,多了也闷得慌。 她进去的时候四爷在榻上坐着看书,李沈娇没去打搅,悄声到梳妆台前通了通头发。 等着听见四爷的脚步声了,李沈娇才放下手里的梳子起身进了里间。 今夜的四爷有些急躁,李沈娇走神了一回,迷迷糊糊听见四爷问她昨儿个睡的如何。 李沈娇今儿个睡了大半日,昨儿个睡的好不好,她懵了懵,迟钝地眨着眼睛点头。 她细细密密地吐气,话是说不清楚的。 烛火映衬着帐嫚,帐嫚上投射的人影都是万分旖旎的。 李沈娇看也不敢看,不过什么也想不明白了,脑子里跟浆糊似的。 人也像是在一汪湖里沉沉浮浮,又宛如溺水的鱼一般,迫切地渴求水源。 一番事毕,李沈娇从净室沐浴完出来的时候,腿都还有些发软,加之人又困,李沈娇躺回到床上的时候整个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外头丫头们悄无声息地熄灭了烛火,李沈娇拉了拉锦被,又往里头缩了缩。 四爷慢一些躺下,等他躺下的时候只能听见身侧李氏清浅的呼吸声了。 四爷愣了愣,到嘴边的那些话这下倒是全免了。 四爷自然还是觉得李氏昨儿个睡的不大好的,只是真要找个说法那么也就只有近来临近的大选了。 这并不能算得上是善妒。 只是四爷自然也不能说出别的话来的,这会儿李沈娇睡着了,四爷慢慢地也闭上了眼。 李氏昨儿个没睡好—— 今儿个就让她好好睡一回。 四爷他自己只有一个,后院的女眷却不止一个,他可以常来李氏的东院,却不能轻易给李氏随意的许诺。 四爷满意李氏,所以乐得常常往东院来,他自己在东院待得也舒心。 只是却不能给李沈娇专房之宠,那样四爷就有些色令智昏了,四爷可以在宠爱上有所偏颇,但却不能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四爷垂首,旁的许诺他给不了李氏,他只能在旁的东西上多给李氏一些了。 四爷半阖着眼,忽地感觉怀里多了一团温暖,他熟练地把人揽过,又拉了拉往下滑落的锦被。 一夜好梦,至少对于李沈娇来说是这样的。 次日一早四爷五更天不到便起身了,离开东院时四爷吩咐。 “你留意着些,寻寻京城里有没有从川蜀或者是扬州江南来的厨子,会的菜式多的,若是厨娘最好。” 四爷这最后一句话说出口,苏培盛哪里还能不明白四爷的意思。 不过四爷吩咐完这句之后又道:“一样的,给正院福晋也寻一个,会做药膳更好。” 正院福晋那里其实是有会做药膳的厨娘的,只是四爷还是吩咐了。 苏培盛愣了愣,心里嘀咕的那些一点儿也没表现在脸上,他恭敬地应下了。 “还有,库房里前阵子爷得的西洋怀表,给东院你李主子送去,再去琉璃厂问问,有没有大些的。” 因为有了自家主子前头那句,苏培盛应下这话之后又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到时候给正院福晋送去吗?” 四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倒是会卖聪明。一并给你李主子送去。” 厨娘的事不好瞒住,毕竟是平白无故地又添了个人在东院,四爷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后院别处都是格格侍妾,后院里都是没有资格享有小厨房的,自然也不用四爷去操心。 至于怀表钟表之类的,并不是什么大物件,只是像往日寻常的赏赐一样送到东院来也不会有多惹眼。 说到底,四爷昨儿个睡前在心里言之凿凿地想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到头来心早就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不过找厨娘的事儿不急,这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成的事儿,也得寻一个好的由头才合适。 苏培盛也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一一都记下了。 二月的最后一日,宫里万岁爷忽地想起来考教皇子们的学业功课来了。 四爷晌午在户部连午膳都来不及用便匆匆地进宫去了。 同样来不及用膳的还有三阿哥、五阿哥等,大家到演武场的时候神色也都算不上太好。 倒不是不满,是饿的。 功课学业里从十阿哥往后的都是由夫子来察看的,前头年纪大一些的阿哥都是由万岁爷亲自在演武场考察骑射的。 满人尚武,虽说万岁爷重用汉人,希望皇子们文武皆能,只是在正经考察上,万岁爷自然还是不可避免地偏向于骑射的。 前头几个皇子里,除了七阿哥因为身子的缘故免了,再有就是十阿哥抱病。 不过十阿哥自打从北上回来就病着,万岁爷一开始倒是日日让太医去看顾,补药更是如流水一般往乾西四所里十阿哥的住所里送。 不过后来听着太医说十阿哥那是心病,万岁爷渐渐地便不再过问了,只不过补药却不曾断过。 聪明些的人都明白,万岁爷这是愧疚呢。 不过对于敦郡王来说,若是继续这样下去,难免不会把万岁爷原本就不多的愧疚给耗尽。 就像从前的十三阿哥一样,丧母之痛与胞妹远嫁和亲之苦两厢于一身,但他却不能有多的抱怨,若是他自己不能立起来,远嫁的妹妹还不知会过成什么样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 只是当初的四爷可以点醒十三阿哥,却不能点醒敦郡王。 第306章 那会是谁呢? 小十三和小十之间并不同。 十三生母章佳氏并非出身名门,家世也只是下五旗里的末等,于小十三也不会有任何的助力。 但是小十却不同,小十的额娘已故温僖皇贵妃自然不必再提,钮祜禄氏一族之辉烈显赫更不必提。 再有,小十向来与老八老九交好,关系十分亲厚—— 眼下小十指婚蒙古贵女,已经是绝了争夺那个位置的机会。 现下若是四爷有任何的动作,那么难免会有拉帮结派之嫌。 加之老八和老九在,老九倒是无妨,只是老八向来和大哥走得近。 四爷在这个时候有任何的动作,不论是明面上还是私底下,其实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并不止四爷,其他的皇子也是如此。 十三阿哥那里得了消息,到底是年岁小,先忍不住唏嘘了一回,只是唏嘘完便再没有别的话了。 做任何事之前先看看自己。 十哥自己的婚事不能做主确实可怜,但是谁又没有为难不得已之处呢。 再有皇子们的婚事哪一个又是自己能做主的呢? 他自然也是不敢去找十哥的,也不能。 倒是十四那小子热心肠的很,他又也住在乾西四所里,那里现下住着九爷往后的阿哥们,隔得近,彼此之间倒也方便走动。 不过十四只是去给十哥散心的,十四阿哥这个年纪到底不是什么都不懂,旁的他或许确实不懂,只是这桩婚事对十哥来说算不得一件好事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这道理很简单,往后十嫂诞下了子嗣,那孩子身上有蒙古血脉,也就是和蒙古有了牵连。 万一蒙古有了异心—— 不过十四阿哥心里还是有不懂的,毕竟二哥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往后自然是要继承大统的,他们这些,婚事的好坏,其实也没什么大的分别吧? 不过十四阿哥听说十嫂五大三粗,身壮如牛——这倒是让十四阿哥实打实地为十哥掬了一把同情泪。 这会儿敦郡王抱恙,尚书房因为万岁爷的考察,年幼皇子的考察在后头,便免了今儿个的进学,于是十四阿哥正在乾西四所里和敦郡王说话呢。 敦郡王确实自打从北上回来便恹恹的,不过耳边有个十四阿哥一直说个不停,他总归还是牵着嘴角算是回应。 敦郡王隔壁住着十三阿哥,太后病好从圆明园回来之后他也跟着回了宫。 今儿个虽免了进学,不过十三阿哥这会儿还是端坐在书房里温书。 他身边自打敏妃章佳氏故去之后便换了一批,只留了两个打小跟在他身边伺候的珠珠哈子。 见十三阿哥在温书,那珠珠哈子便没有打搅。 等着十三阿哥搁下书本他才上前。 “前头万岁爷的考察尚未开始,主子安心,四爷那里不会出岔子的。不过,奴才先前出去的时候瞧见十四阿哥去了十爷的住所。” 十三阿哥哪里能不担心四哥呢,四哥骑射并不算突出,年节里头养着病,前些日子又跟着皇阿玛巡视河道—— 十三想想都担心四哥的身子吃不消。 这会儿听了后半句,半晌不语。 十四弟平日里虽粗枝大叶,只是却不是完全的不通人情世故。 不过这事儿,还是得支会四哥一声。 四哥和十四弟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做什么事虽不至于一体,但难保不会有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十三阿哥想了一回,很快又低头抱着书温习了,过几日皇阿玛该考察他们的功课了。 十三阿哥一抱着书便渐渐入了神,回过神来时瞧着外头的天色都已经将近宫门要下钥的时候了。 这会儿也不知道四哥出宫去没有。 十三阿哥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恍然手边的茶盏都已经换过三四回了。 他站起身:“鹿鸣,替我更衣,我要去见四哥。” 鹿鸣就是十三阿哥身边的两个珠珠哈子之一,他听见声响便进到内间了:“主子,前头出事了。” 这个前头说的自然是前头演武场。 “怎么了?急匆匆地?”十三阿哥问。 “演武场上太子爷从马上摔了下来,所幸有四爷护着,不过太子爷还是伤到了一些,四爷为了护着太子爷,伤得更重一些。” 今岁四哥这运道—— 果然人年节里头不宜生病,才二月里呢,便开始晦气了。 十三阿哥这下连衣服也来不及换了:“好端端地太子爷怎么会从马上摔下来?大哥他们呢?” 按着规矩,皇子们依次考察着,不过都是太子爷为先,而后才是直郡王、三爷四爷等。 若是太子爷最先进行骑射,皇子们按说都应该在一边等候着,怎么会是四哥为了护太子爷受伤呢? 十三阿哥到底年纪还小,纵然心里闪过千百个狐疑的念头,只是说话时时候还是有些惶惶。 “先去支会十四——” “十四阿哥得了消息便已飞奔去了,这会儿四爷暂且安置在了寿康宫。” 演武场那边偏僻,离寿康宫有一段距离,倒是离太子爷的毓庆宫近些。 只是四爷却不好安置在毓庆宫。 十三阿哥定了定心神:“这样要紧的事为何不早些支会我?我温书和四哥的身子哪个要紧你难道也拎不清吗?太子爷也在寿康宫?” 鹿鸣忙先拿了外袍给十三阿哥换上:“主子,万岁爷因为此事震怒,也不准皇子们去探望,说搅了太后的清净。这会儿寿康宫里也就只有十四阿哥进去了。” 十三阿哥定住脚步,他在原地踌躇了一回:“不让探视——那还有旁的消息不曾?” 鹿鸣低声道:“万岁爷这会儿还没从寿康宫出来,听说太子爷还没醒。不过梁总管正领着人在演武场彻查此事呢。” 十三阿哥低首,到底还是没再动作。 “去太医院问问,问问太子爷的身子如何了。” 鹿鸣明白。 “再趁快下钥的时候去寻四哥身边的苏公公问问,我心里不大放心。” 这会儿宫门都要下钥了,那么便只能是四哥今夜不会出宫回府了。 估摸着四爷伤的只会重不会轻。 十三阿哥不大放心,只是却不能乱了阵脚。 这事儿谁都看得出来有蹊跷,只是这手段未免太拙劣了些。 也并不像是大哥能做出来的事。 毕竟在演武场上,算是大哥最为擅长的本领,他实在没必要在这事儿上动手脚。 若不是直郡王,那又会是谁呢。 第307章 那么这便不同了。 r 第308章 李沈娇低头找着膏药,心乱如麻。 正院福晋才让人去相近一些的五爷府上同五福晋打听消息,不过王进忠才离府两刻钟的功夫忽地听门房禀报说四爷身边随扈的侍卫回来了。 福晋难得连衣服都来不及理便忙叫人传唤进来。 侍卫隔着屏风,话说的十分清楚。 福晋听了侍卫禀报完整个人也忽地放松了下来,半晌,她才缓过神来站起身:“四爷的伤重吗?太医怎么说,这几日难道都要住在宫里——成,你先去前头把四爷的衣裳拾掇好。” 得知四爷是为了护着太子爷受了伤,福晋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不是出了旁的事就好,若是出了旁的事儿,那她可真要提心吊胆一回了。 待松了一口气之后福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关心四爷的身子。 侍卫先前一直在乾清门外侍候着,自然也没能进到寿康宫去,侍卫等想进后宫原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会儿福晋问起,侍卫便只又把苏培盛同他说的话又复述了一回,他等了两秒,见福晋没有别的吩咐了便行礼退出了正院。 苏公公还吩咐他去后院知会李侧福晋一声,只是侍卫进后院总归也不妥,正院在后院的中轴处,他方才一路过来径直而来也不怕冲撞了谁,可是若是再往后走,碰上女眷了便不好了。 最后侍卫先回了前院,让前院的奴才丫头帮忙拾掇四爷的衣裳,顺道再让奴才和丫头往后院去李侧福晋那里通传一声。 不过侍卫刚到前院的时候,也是巧了,正好碰上了到前院来打听消息的小路子。 这下倒是省了功夫了。 小路子听侍卫说完脸上的表情慎之又慎,同时心里也忍不住咯噔一声,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只是外头若是真的出了事儿,府里自然也是跟着难安生。 所幸出来的时候他身上还揣了银子,小路子笑眯眯地谢过了,又让送着侍卫走进了前院而后才往回走。 福禄这会儿也不在,估摸着进宫去了。 听着侍卫那话,大抵也是不清楚四爷到底是伤得重还是轻的。 左右还是先回去禀报了主子,再问问主子的意思吧。 李沈娇这里很快得了消息,小路子禀报完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等着自家主子发话。 李沈娇倒是不急不躁,乍听了这消息她心中自然还是有片刻的慌乱的,只是慌乱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用处。 她先吩咐着:“眼下不知道四爷什么时候能回到府上,明儿个一早秋壶你亲自进宫去请太医院的周太医来给我请平安脉,就说我身子有些不适。” 既然从外头打听不到消息,那么便直接从宫里去打听消息,李沈娇的脑子中转的很快。 秋壶很快应下了。 李沈娇琢磨着,苏培盛只说是在演武场上四爷为了护着太子爷受了伤,那么四爷的伤估摸着还是不轻的。 她又望着秋瓷吩咐:“明儿个你也去府医那里问问,有没有什么好的跌打损伤的膏药。” 她说完忽地又亲自站起身:“从家里出来的时候额娘是不是给我塞了些各样的膏药,我亲自去找找。” 额娘给她备下的都是民间药方,多数的药效都强,她进府一直顺遂倒是一直没派上用场,四爷身子强健,用些药效强劲的倒也无妨。 倒是太医院向来不敢用猛药,虽说药方错不了,只是大半的时候都是温补的效果,虽有效但是花费的时间却更长一些。 李沈娇说找便找,袖子一拢便往后头库房去了。 “对了,绿梅和绿兰的病好了吗?” 一提起病,李沈娇倒是想起来后院里还病着的两个丫头了。 秋壶和秋瓷两个丫头都忙跟了上来,秋壶答话:“绿兰已经好了大半了,只是绿梅还要将养个两三日,她这几日倒是时常央求着奴才在后头做些洒扫的活计也是甘愿的,不过奴才按着主子的吩咐仍旧叫她先好好养着身子。” 宫里的主子里向来是很忌讳宫女奴才生病的,一旦知道,多半也是让人打发回内务府或者是直接赶去辛者库的。 李沈娇这里也并不是十分的缺奴才,换句话说,李沈娇得宠,内务府里也不是找不到丫头奴才挤破脑袋想要来伺候的。 再有绿梅她们到东院来伺候的时间也并不长,换句话说,绿梅这几个丫头和东院、和李沈娇的主仆情谊压根也没有多少,李沈娇若是真不想把这两个丫头留下,也不过是挥挥手的事儿。 只是李沈娇得了消息之后仍旧让两个丫头安置在后头,不过让另外几个丫头仔细些,免得也跟着感染了风寒又要费工夫去将养,像老太监开的药若是缺了什么李沈娇也是直接做主拿银子去府医那里取的。 左右这一病之后,绿梅虽然不知道那厢住着的绿兰是怎么想的,左右她是十分感念主子的,往后只会更加忠心地回报主子,自然,她也会盯紧了绿兰的。 李沈娇听了秋壶这么说心里也放心一些:“没有什么是比身子骨更要紧的,也就四爷轴——自己的身子都不先想想——” 李沈娇的话还没说完,先被两个丫头给打断了:“主子,慎言。” 在背后妄议主子,这话传出去,若是被有心之人给传扬了出去,若是落到四爷的耳朵里,那可是要招麻烦的。 哪怕近前只有她们几个,只是谁又能说得准是否隔墙有耳呢。 李沈娇瞧了两个丫头一眼,倒是没再说了。 四爷这回是做了一回君子忠人,只是她们这一大后院的人呢? 李沈娇不是什么有大义的人,她倒是宁愿四爷有自己的私心一些。 说白了,太子爷会受伤,那就是背后有人想害太子爷,眼下四爷贸贸然地救了太子爷,美名固然是有了,只是背后之人难保不会记恨于四爷。 有些时候,明面上的敌人永远不是最可怕的,藏在背后的敌人才是。 四爷就是这满府的天,这是已定的事实。 李沈娇知道四爷出事确实有些担忧四爷,只是更多的还是担心己身。 外头的风风雨雨看似离后院的女眷很远,其实却在大多数时候离她们又很近很近。 李沈娇低头找着膏药,心乱如麻。 她不能主导四爷的选择,只是这事儿究竟如何,还尚未可知呢。 眼下还没到妄下定论的时候。 一切还要等四爷回到了府上再说。 第310章 就是不知道得了消息的李氏哭成什么样。 这事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半夜惊醒的四爷也在琢磨着这件事。 今儿个这事儿实在是蹊跷,众人都能瞧得出来的蹊跷自然不必四爷再想,不过让四爷觉得最古怪的是另一桩事。 太子爷的反应和态度。 今日太子爷惊马,因为那会儿那匹惊马是横冲直撞地朝着四爷和五爷的方向来的,于是四爷也瞧得很清楚。 马确实是惊马,只是太子爷在马上并没有太多的慌乱。 若说太子爷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便也就罢了,只是有一桩是四爷如何也想不通的。 他那会儿看得很清楚,太子爷连连牵引,又频频拿马鞭鞭打他座下受惊的马,若是慌乱之中无措之举,只是当时太子爷的神色却又分外镇静—— 这两件事是有些矛盾的。 最要紧的一桩事,就是太子爷频频牵引的那几次。 演武场很大,从马厩这边骑了马,按道理那马匹最先也应该是往前头冲撞,那马原本也是如此的,只是最后却冲向了四爷和五爷的方向。 前头四爷不清楚,左右那马匹受惊实在是古怪,最后太子爷牵引的动作他也是瞧得清清楚楚的。 四爷在先前清醒时心里便已经有了猜测了,只是那个猜测太过惊世骇俗让他也有些不敢相信。 难道这一切都是太子爷在背后主导的不成? 只是太子爷为何要这样做呢? 这事儿实在是让人费解,但是四爷心里清楚,这个猜测大抵是错不了的。 先前他清醒过一回,也听着苏培盛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回。 前头皇阿玛身边的梁九功带着御前侍卫和内务府管事和一众太监等人演武场里头查了大半日也没查出什么门道来。 至于那匹受惊的马,太医院也有精通此道的人去查过了,不过却并没有查出什么。 那匹马是太子爷养在毓庆宫里多年的马,和太子爷之间感情深厚,从它还是小马驹的时候便到了太子爷身边,向来也是最温顺不过的。 四爷阖眼。 太后爱礼佛,寿康宫侧殿也带着隐隐的檀香,不过四爷并不大闻得惯那味道,良久之后,四爷才发出一声长久的叹息。 这事儿之后,太子爷受伤,大哥直郡王自然而然地也就成了最可能下这个毒手的机会。 只是太子爷为何要这么做,四爷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或者说,他想得很明白,只是从心里不愿意承认。 从前直郡王和太子爷一党之间的纷争大部分时候只存在于朝堂之上,这是头一回,四爷设身处地地感受到这样的纷争发生在皇子们身上。 从北上回来后,大哥直郡王确实受了皇阿玛不少赞誉,其中有许多的功劳,也有上回四爷处理雪灾时最后因为生病让直郡王坐享其成的功劳等。 大抵这便是太子爷动手的原因。只是四爷还是总觉得有说不通的地方。 这法子,太险了,简直和以身犯险无异。 四爷心绪不宁,实在是琢磨不明白。 寿康宫里很安静,是府里也没有的安静。 四爷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不过那会儿护在五弟身后确实是他的首要念头,四爷年长些,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弟弟在眼前受灾。 人一安静下来,难免便忍不住东想西想,四爷想起了府里的福晋,只是却并没有想着太多,最后还是又想到了东院的李氏。 这会儿苏培盛估计已经把消息传回去了,也不知道李氏哭了不成。 他伤得并不重,正如太医所说并没有伤着筋骨。 说到底这事儿还要归功于李氏。 白日午膳前匆匆忙忙赶往宫里到演武场时,骑马进宫的路上风不小,苏培盛带了披风,四爷那会儿见状也并没有拒绝,而是把披风给系上了。 到演武场后先忙着挑选马匹,四爷也没来得及把披风给解下,等四爷挑好马匹后他一面和五爷说着话,一面准备解下披风的时候太子爷的马便惊了。 四爷也没来得及把披风解下。 那厚实的披风倒是给四爷挡了一回灾,不过那披风也被糟蹋地不成样子了,便是修补估摸着也要费不小的功夫。 四爷琢磨着,等回府了找个由头厚赏一回李氏。 就是不知道得了消息的李氏哭成什么样。 四爷虽说在偏殿,只是也听见了那头太子妃和侧妃李佳氏来探望太子爷时止不住的哭声。 还有十四,来到他跟前也哭的跟什么似的。 福晋和李氏进宫到底没那么便利,加之皇阿玛为了彻查此事把这事儿瞒得严实,四爷才估摸着这会儿府里才能得到消息。 四爷阖着眼,心里千头万绪理不清,最后连叹息声都发不出,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睡去的。 一更天的时候,寿康宫里的烛火都熄去了。 只是紫禁城这个庞然大物的心脏处,仍旧还是灯火通明。 琉璃盏里的烛火晃晃,康熙打从寿康宫回来便一直枯坐着。 期间梁九功进来换了两回茶,并未出声。 在梁九功第三回进来换热茶的时候,康熙才出声:“保成睡的安稳吗?” 梁九功放下茶盏后答话:“太子爷喝了药后便睡下了,不过太医说太子爷今儿个受惊了,身上又有伤,夜里怕是要发热,这会儿太子妃仍守着呢。” 万岁爷“嗯”了声:“叫太医仔细伺候着,务必不能出任何差错。老四如何?” 梁九功继续道:“四爷醒了两回,十四阿哥去过一回,也哭得十分伤心。” 万岁爷半晌无话,良久不知是叹是气:“老四是个好孩子,他和保成有兄弟情分。查的如何了?” 万岁爷这话意思就多了,什么叫“四爷和太子爷之间有兄弟情分”? 显然,万岁爷心里是觉得有人心中和太子爷没有兄弟情分,不顾兄弟情分呢。 梁九功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第311章 技多不压身嘛。 万岁爷这里没听见梁九功的答话也浑不在意,他又问了几句,大多都和太子爷的身子有关。 “保成身边的饮冰可一直伺候在保成身边。” 梁九功听了万岁爷这话心中一凛,万岁爷这是—— 纵使心中千万个念头划过,不过最后还是如实回答:“饮冰打太子爷被侍卫护送到寿康宫便不曾离开,一直伺候着,后头太子妃和李佳侧妃到了之后他才从偏殿出来盯了一回小丫头煎药。” 万岁爷又不说话了。 梁九功也并没有贸贸然出声,只是心里也忍不住琢磨。 万岁爷这是疑心这一切都是太子爷设计的? 只是太子爷人品贵重,是比索相还要君子的人,怎么会去设计这么一出呢,再有,今儿个这一出考教皇子们的学业功课,并不是万岁爷提前知会了众皇子的,而是万岁爷在下早朝后忽地想起来了这么一桩事才办的。 这太子爷又没有通天的神通,难不成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毕竟这中间相隔的时间并不长,若真是太子爷在背后动作,那太子爷的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一些。 梁九功心里是不大相信会是太子爷动的手的。 再有,这回太子爷可伤的不轻了,虽说两位皇子都福大命大不曾伤筋动骨,只是按照太医的话说,怎么也是要将养上一个月才成的。 只是这些话自然是不能说给万岁爷听的,万岁爷的心思,岂是他们可以左右的呢? 万岁爷沉默了良久,梁九功仍旧不出声。 许久,万岁爷出声:“安置吧。” 显然,万岁爷心里是有话要说,不过这会儿却并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梁九功挥挥手,屏风侧侍立着的奴才们便鱼贯而入。 —— 这事儿如同成了悬案一般,任由梁九功又查了一整日也不曾查出什么来,后头万岁爷又派遣了隆科多到演武场排查了一回,只是最后也同样是无功而返。 寿康宫里,四爷自然不能长久地待在这儿,等皇阿玛下朝来给太后请安后,四爷在皇阿玛来看他和太子爷时便顺势说了这事儿。 毕竟太医们来来往往的难免扰了太后礼佛的清净。 万岁爷听了四爷这话倒是没多大意外,老四向来知礼懂规矩,是最重规矩不过的一个人,不然小十四那个混世魔王也不会那样听老四的话。 万岁爷最后还是允了,不过还是嘱咐让四爷多歇息,等着傍晚宫门下钥时再离开也不迟的。 万岁爷并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又去偏殿看太子爷了。 这倒是人之常情了,皇阿玛向来都是最疼爱太子爷了。 四爷见惯了,这会儿见状心里更是一点儿波澜也没有,虽不能站起身,不过还是目送着皇阿玛的身影远去。 “准备拾掇着。”四爷同时吩咐。 昨儿个夜里匆匆带进宫来的衣裳并不多,苏培盛应下了,这事儿交给福禄去就行。 其实四爷是想在出宫之前见一回太子爷的,只是眼下看来估摸是不成了。 罢了,往后再问太子爷便是。 四爷疑心是太子爷做的,只是却又觉得太子爷不是这样的人。 这其中最大的疑点便是,若是真想栽赃陷害,为何梁九功和隆科多两人查了一日半也不曾查到一点儿线索,到现在也还是毫无头绪可言,这实在是说不通了。 四爷想得头疼,昨儿个夜里的那些没想通的东西也在此刻全都冒了出来。 四爷伤得不轻不重,傍晚宫门下钥时四爷便出宫了,不过他这会儿腿脚不便,在苏培盛的搀扶下走的也慢慢悠悠的。 后头五爷大抵是得了消息,还没出宫门呢便远远见着他的身影。 若说四爷这回这事儿,最愧疚的当属五爷了。 他也不觉得是四哥想要邀功,毕竟这事儿可不是能开玩笑的,再有那会儿四哥身边苏培盛站在前头的动作他是瞧见了的,也就是四哥反应快还想着护着他。 而且就算再来一回,五爷大抵也是没有那个胆量去做那个垫背的,他那会儿瞧得清清楚楚,马蹄险些就踩到四哥的手骨上。 五爷虽说武艺不错,只是到底不如大哥直郡王,性子也并不是争强好胜的,在一众皇子里算是性子温和的那个。 苏培盛十分有眼色地在五爷上前搀扶住自家主子时收回手往后退了半步。 一路坐着马车往四爷府上去,五爷也是一路相陪。 五爷没多问什么,众人都清楚许多事儿都是无法言明但却又是心知肚明的。 就是不知道最后谁会是那个替罪羔羊了。 五爷一路陪着四爷到了府上之后也知趣地没有多留,寻了个由头便起身告辞了。 四哥还病着,昨儿个夜里四嫂还派人来问过他们福晋,想来估计也是担心了一夜,五爷自然不至于那么没眼色。 五爷离开后后院里福晋得了消息确实急匆匆地想要来见四爷的,只是她并没有能见着四爷。 苏培盛称四爷要安心养病,又说四爷才服过药要歇息,左右最后是亲自送着福晋出了前院的。 四爷一天一夜未归,回到府上之后又有太医跟着,便是后院里消息最不灵通的徐氏,也知道四爷在宫中受伤的事儿了。 东院这里李沈娇晚一些也得了消息,得知正院福晋吃了个闭门羹,原本就不着急去探望的她这会儿更不着急了。 她这会儿也忙着呢。 四爷这样的身份,平日里难免不会有个什么头疼脑热,只是李沈娇现下学医自然是来不及了,偏生她身边的林嬷嬷是个本事大的,李沈娇一听陈氏说林嬷嬷会些按摩舒缓的手艺便琢磨着学一学。 技多不压身嘛,现下当个趣儿学一学,指不定往后哪一日就派上用场了呢? 不过虽说如此,正经跟着林嬷嬷学的时候李沈娇还是学的一点儿也不含糊的,几个丫头也在边上看着,林嬷嬷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也不是什么闭门的绝技。 李沈娇琢磨着,两个丫头学会了,往后还能让两个丫头给她按按。 林嬷嬷年纪大了,平日里看顾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出出主意,或是忙时看顾着二格格之类的便也就罢了,旁的事儿有几个丫头们在呢。 这会儿李沈娇看着时候也不早了,等着林嬷嬷说完最后一点才懒洋洋地停了:“明儿个问问膳房有没有棒骨,用玉米或是山药熬成汤,我明儿个想喝。” 秋壶听了自家主子的最后一句懵了半秒。 她听着自家主子的前半句还以为是自家主子准备前院做一些汤汤水水给前院的四爷送去呢。 不成想倒是听自家主子最后一句竟是自家主子自己想喝。 第312章 这人和人之间啊,他就是不一样啊。 李沈娇瞧着秋壶那一脸疑惑的样也不多解释,又继续掰着手指道:“不止,你家主子我这会儿还想吃酱香肘子呢,明儿个你也一道去吩咐了,再有我最近还馋着想吃饺子呢,三鲜的、香菇的、你家主子我都想尝尝。” 正月年节里头李沈娇吃过好几回饺子了,只是这会儿又馋起那滋味来了。 “饺子和馄饨都成,不过明儿个午膳我大抵是吃不下了,叫膳房早膳做吧。我还想吃豆腐的紧,午膳再添一道鲫鱼豆腐汤,郭师傅做这道菜向来做的鲜香美味——豆腐,早膳再做给煎豆腐,让我和着馄饨一起吃了暖胃。” 大半夜的,李沈娇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饿了。 秋壶听完倒是琢磨出来一些,她抿嘴笑了笑,心说还是自家主子有主意,这样不论如何,也算不上是乱了规矩。 夜里李沈娇睡的晚了些,她和秋壶吩咐完明儿个的吃食后还真有些饿了,小厨房里还有些红薯,是绿竹留着明儿个给二格格熬成红薯稀粥的。 最后全落进了李沈娇的肚子了。 哦,绿竹自己也没忍住尝了半边的烤红薯。 李沈娇吃完还评价着:“这红薯熬粥定然不错,这会儿烤着吃,味道倒是少了几分软糯香甜。” 夜里吃了宵夜,李沈娇睡的晚起的也晚了。 东院的早膳向来都是东院的丫头奴才们看着时候去提的,毕竟不能让主子起身了用早膳用凉的吧。 李沈娇起身的时候四爷都已经用过早膳和汤药了,府医来替四爷换了一回药膏。 四爷背后可是因为做了垫背的那个乌青一片呢,演武场的地也并不平整,那会儿躲着惊马时碎石子带进衣服里,磨出了不少血痕。 这几日夜里四爷歇息都是侧着身子歇息的。 四爷用过早膳之后也并没有歇着,毕竟户部那里每日都还有不少事,开春了,去岁的课税核定还有每年一查的土地田产丈量,这些都是要紧的。 四爷被苏培盛扶到软榻上,户部的公文苏培盛今儿个一早就去户部取了。 四爷这一看公文就是半上午,还是苏培盛忧心着自家主子的身子借着上温水的功夫提点了一回。 茶性寒,这会儿苏培盛便自觉地换成了温水。 四爷忙完手里的公务后才搁笔:“后院里如何?” 苏培盛早有预料,这会儿回答的十分清楚:“福晋让人来了一回,不过那会儿主子爷在忙,奴才便按着主子的吩咐让人送走了。送来的东西按着爷的吩咐都留下了。补药药材之类的已经一并放进库房里登记造册了。额外福晋还送来了一碟子的山楂糕,说是给主子爷开胃的。” 这倒是难得,福晋向来爱送一些汤汤水水的,这回倒是废了心思送了开胃的糕饼来。 四爷颔首,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喜怒:“呈上来吧。” 苏培盛挥手,侍立的福禄连忙去了。 他又继续道:“宋格格也来过了一回,还哭了呢。” 四爷先前吩咐了不让后院女眷往前院送汤汤水水的,于是宋氏便没带膳食来,不过托苏培盛拿了个什么祈福香囊让交给四爷。 只是四爷的贴身之物向来都是佩戴后院女眷送来的。 果然,这会儿四爷听了苏培盛说了也只是神色淡淡地让苏培盛把东西给收起来。 苏培盛见怪不怪地继续道:“武格格那里听说感染风寒,不过也还是让丫头来了一回。白佳格格那里也是。” 这两位素来都是没有什么宠爱在身的,这会儿更是懒得往前凑了。 “李主子那里一切都好。” 苏培盛也不想最后再提起东院的李主子啊,而是东院李主子那里那是真的没什么动静啊。 这是不争的事实,任凭他一张巧嘴也不能说出个花来啊。 四爷倒是没多少意外,他先瞧了瞧外头的天色,更镇静一些了。 “晚些时候去膳房问问东院你李主子早膳和午膳点的什么?” 哎哟喂,苏培盛就想不明白了。 送了东西来的四爷没问过几句,倒是没送东西来的四爷倒是自己先问话了。 只是苏培盛也清楚这事儿还是挑人的,像徐姑娘不也没让人来吗?只是四爷提过一句吗? 这人和人之间啊,他就是不一样啊。 这会儿还没到晌午,不过也该到膳房给主子们做午膳的时候。 后院里自然是要先紧着福晋和李侧福晋的,后头武格格那里的大阿哥和宋格格那里的大格格现下都已过了让奶嬷嬷奶的年纪了,膳房更是不敢怠慢。 徐氏虽说只是侍妾,只是养着三阿哥,膳房总归不敢像从前那样怠慢的,白佳氏和徐氏的膳食大半的时候都是一前一后的。 徐氏那里懂规矩又低调,都是等着白佳氏这里的丫头先去提了膳,最后才让人去提膳的。 正院和东院那都是膳房自个儿派人去送的, 不过东院李主子爱吃花样,许多时候都是他们院里的丫头奴才来提膳食。 苏培盛把这事儿交给福禄,半路就碰着了提着膳食往东院去的小路子,后头还跟着一个小太监,瞧着眼生,估摸着是膳房的奴才,福禄看他手里也提着食盒。 这倒是顺便了,福禄顺道便问了,也是卖东院李主子一个面子。 小路子这里回了东院果然一一告诉了自家主子。 李沈娇满意地颔首,大手一挥:“用膳吧,闻着都香。” 第313章 府里又因为另一桩事儿弄的不平静了。 福禄这里办完了师傅交给他的差事,很快便回了前院。 他先同他师傅说了一回,他这会儿还迷糊着呢,心里也感到奇怪。 “师傅,莫不是李主子以为主子爷伤的不重,这才特意让膳房准备了这些等着四爷?” 苏培盛手里捧着换下的茶,他面无表情地拿托盘敲福禄的脑袋:“我让你去干什么?” “问李主子早膳和午膳用什么?”福禄捂脑袋,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作答。 苏培盛哼了声,又问:“你家师傅我是听谁的话办事?” 福禄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师傅肯定是听四爷的吩咐办事,那四爷眼下也不能去东院啊。 苏培盛将托盘塞进福禄怀里,他这傻徒弟的,也就胜在性子正直不怕他犯糊涂\/ 他摇摇头,转身先进内间去回禀了。 主子爷还等着呢。 苏培盛照着他那傻徒弟说的把东院今儿个早膳用什么和午膳用什么一字不落地说清楚了。 李主子那吃的都是养身子又暖胃的,不过肘子油腻,怕是不成的。 果然,四爷听罢很快吩咐道:“叫膳房按着做,太医说忌口的便罢了,旁的叫膳房看着做便是。” 李氏点的这两三道菜自然是不够的,四爷好节俭,前院里都是八道菜或是十六道菜。 有时不合胃口的菜也都是让前院的奴才们分了。 苏培盛很快应下了,果然和他心中猜的大差不差。 他亲自去膳房吩咐了一回,出来瞥见他那傻徒弟在外头不知瞧着什么,他上前去。 “交给你小子一桩差事,这些日子你就把这事儿办好。” 等膳房做好了膳食,四爷虽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苏培盛在跟前伺候瞧的清楚。 昨儿个四爷在宫里御膳房做了那样多的膳食就没见自家主子多动两筷子。 到底还是李主子点的吃食合主子爷的胃口,实在是点到了主子爷的心口上的。 没见主子爷今儿个比平日里还要多用半碗吗? 等四爷用过膳,苏培盛捧着熬好的汤药,看着丫头奴才有条不紊地撤下膳食,再一瞥那膳食里头福晋最先送来的那碟子山楂糕。 除却他呈上来时主子爷动了一块,那碟子山楂糕原先是什么模样,现在还是什么模样。 苏培盛垂下眼,只当没瞧见。 四爷这一养身子就养上了大半个月,宫里太子爷养得还要久一些。 伤筋动骨一百天,虽说太子爷和四爷都没到伤筋动骨,只是万岁爷日日过问,太医们自然也不敢怠慢。 整个三月府里都十分的消停,福晋借说要为四爷祈福祷告,关了正院的门连着吃斋半月。 这倒是省了李沈娇的功夫,不用去正院请安了不是? 她近来清闲,除了陪着小姑娘玩儿便跟着林嬷嬷学着按摩之道,倒是沾了浑身的药儿。 大半个月的功夫里李沈娇的东院也是换着法子的点吃食,一开春了庄子上送了不少东西来,李沈娇倒是沾光吃了不少果子。 鱼她也吃了两回,上回吃了鲫鱼豆腐汤她觉得滋味不错又让膳房的郭师傅做了一回,后头又要了一回酸菜鱼,不过那个四爷一时半会就用不得了。 不过那道鲫鱼豆腐汤四爷大抵是喜欢的,病里的半个月也点了两回。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前院膳房做的不合四爷胃口,四爷某日竟点了后院膳房做了这道鲫鱼豆腐汤。 一下子后院膳房倒是像热锅里炸开的油,热闹的跟什么似的。 鲫鱼豆腐汤这道菜不难做,便是做白案的师傅也会的,又是四爷钦点,自然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后院女眷要争个宠爱,做厨子的自然也要争主子们的赞赏了。 只是四爷的膳食向来都是由前院膳房全权负责,后院膳房的师傅们倒是有心无力。 好不容易的机会,师傅们自然是争的头破血流。 最后还是苏培盛发话:“不必争啦。主子爷钦点,这回就由郭师傅来掌勺了。” 郭师傅愣了愣,倒是他那徒弟七喜反应快一些,弓着腰赔着笑上前问苏培盛是现下就要还是晚些时候给前院送去。 等郭师傅做好了这道鲫鱼豆腐汤,他哪里还有不能明白的。 他这是沾了东院侧福晋的光呢。 膳房里的师傅各个都是身怀绝技的,未必每个师傅都能得赏识的。 郭师傅是打李侧福晋刚进府还是格格的时候便便负责着她的膳食的,倒是从那时便结了一段缘。 这回自知是沾光,他自己也不是那样不记得恩情的人,往后自然也会更加上心的伺候。 当日,东院的膳食就是郭师傅的徒弟七喜亲自送到东院去的。 满满当当两大食盒,除却李沈娇点了那几道菜,额外还添了两道大菜,也都是合李沈娇的胃口。 这便是投桃报李了。 这下李沈娇点膳倒是更容易了些。 再有,一开春那一茬一茬的韭菜长势是最喜人的,李沈娇先还不知道,后头冻梨那家伙嘴里叼着草到她跟前来卖乖的时候她才发觉,哟,她们院子里还有韭菜呢。 不过倒不是丫头们种的,是林嬷嬷弄的。 听说是去针线房时针线房的管事嬷嬷给的,年纪大了,大多都喜欢摆弄这些花花草草,只是兰草之类的名贵,便只能养一些好养活的韭菜了,最后又还能满足肚子。 不过这玩意儿只能在奴才们不当差的时候吃吃,不然在主子近前伺候让主子闻到了那可是不成的。 李沈娇爱吃,不过韭菜之类味儿重也就只有在四爷不在府上或是四爷像现下这样不会来她的东院的时候才能用。 李沈娇偶尔吃一回便是十分的满足了。 对于林嬷嬷在后头院子里种菜的事儿李沈娇倒不觉得有什么。 左右四爷也是不会往后头倒座房去,后院里种点儿菜,平日里她也能加餐。 这半月的功夫李沈娇一直没往前院去,后院里福晋说闭门倒是真闭门了,后院里也就宋氏跑的勤快些。 不过她到底也没能见着四爷,多去了两回她自己也觉得没趣儿只隔几日让丫头去前院瞧瞧。 等到三月见了底,四爷的身子也好全了。 府里又因为另一桩事儿弄的不平静了。 三月底四月初,秀女们的初选已过,等到四月中旬,大抵府里就要进新人来了。 第314章 就她吧。 不过四爷养好了身子之后做的头一桩事儿却是先进宫去了,并没有进后院。 四爷这里前脚才进宫了去,后脚晌午福晋便也跟着进宫去了,听说是给德妃娘娘递了牌子去拜见娘娘呢。 李沈娇虽说是侧福晋,只是却并不好时常进宫出府,到底是请封的不是册封的,身份上说到底也是矮一截的。 除了逢年过节里李沈娇会跟着福晋等进宫去外,平日里她是鲜少进宫去的。 不过不进宫去便也就罢了,只是往后京城里的一些应酬却是不能事事都避着的了,这回四爷出事便算是一个教训了。 不过听说太子爷也伤了身子,只是眼下四爷养了一个来月都快好全看了,她怎么听说宫里太子爷的身子还得仔细将养着一阵子呢。 不过太子爷金尊玉贵,又有万岁爷当成眼珠子一般的疼爱,太子爷会多将养一阵子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太子爷和四爷惊马受伤之事似乎到最后也没查出个什么名堂来。 李沈娇听小路子从前院打听来的消息说似乎只是罚了演武场的一众管事监管不当,和毓庆宫里的马厩里的管事。 演武场为首的管事,直接杖毙。 毓庆宫里看管马厩的管事因为有太子爷的求情这才免了一死,不过听说也还是直接打了二十板子打发出宫了。 到头来还真成了一个悬案。 四爷在去往毓庆宫的路上也琢磨着这事儿呢。 他是先去了乾清宫向皇阿玛谢恩的,只是皇阿玛正在南书房和大学士等要臣议事,一时半会是不得空的。 四爷拱手谢过了梁九功的传话,原本是想先去永和宫给额娘请安的,只是心中是在不解,索性径直先去了毓庆宫。 不过四爷到了毓庆宫却并没有如愿见到太子爷,而是吃了一回闭门羹。 饮冰满脸歉疚:“回四爷的话。太子爷才吃过药睡下,这一时半会儿怕是——” 四爷明白了饮冰的意思,不过他偏头瞧了眼天色,并不点破,连传话都免了,手背在身后便离去了。 苏培盛倒是在身后对着饮冰笑笑,饮冰也笑:“实在是对不住。” 等送走了四爷,饮冰这才回了毓庆宫殿内,他还是不解:“主子这是不想见着四爷吗?” 太子爷靠着身后藏蓝色绣着海东青的大迎枕,神色平静,不过脸色瞧着确实还有些苍白。 “该处置的都处置好了?” 饮冰见状便识趣儿的没有多问:“早早便处置好了,银针奴才那日顺手便扔进了御花园的池子里,洛水皮毛厚实,针眼细小,又是在马背上的位置,洛水的毛发被马鞍压着,太医察看时也并未发觉,眼下更是瞧不见了。” 太子爷闭眼:“孤累了。” 饮冰动了动唇,又瞥了眼床榻边上早就凉透了的汤药,最后还是听命端着汤药退下了。 殿内无人,太子爷缓缓躺下,眼也跟着半阖。 他生得很像已故的赫舍里皇后,天生一副慈悲样,只是嘴唇又有皇阿玛的单薄,虽不突兀,只是却又像是在提醒着他,他并不是一个慈悲的人。 他知道二月里皇阿玛会考教皇子的功课学业,他也知道是哪一日。 他早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出。 他不想去争那许多,这法子拙劣,他也并不意外老四会察觉。 他本就是想给老四卖个好,之后事后他才后知后觉他太心急了些。 明明上辈子枯守了许久,眼下倒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倒是盼着等着老四能坐上那个位置取而代之。 老四是个好皇帝,比皇阿玛好。 太子爷阖着眼,只是神色却仍旧掩不住凝重。 眼下他就怕,他就怕因为他的谋算,这一切会不会发生变化。 毕竟前世,这个时候老四的后院里那位得宠的李侧福晋已经诞下阿哥了,还有老九和老十的婚事——都发生了变故—— 争权夺利之事,行差踏错半步,那都是万劫不复。 太子爷不敢赌了,暂且也不敢有旁的动作了。 今岁还有什么事儿来着—— 眼见着马上进四月了,皇阿玛,又要南巡了啊。 却说乾清宫里,等南书房的重臣们离开便已经到晌午时分了。 梁九功替万岁爷按着手腕,又说了四爷来过的事儿,连同四爷从乾清宫出来去了毓庆宫的事儿也一并说了。 万岁爷听了,先问:“太子的身子养的如何了?” 梁九功答的一板一眼:“太医昨儿个才回禀过,皮肉伤已经养好了,只是那日太子爷受了惊吓,内里还需好好调养一阵子。” 万岁爷听了这个答案又是半晌不语:“保成这个性子,像她额娘。” 万岁爷这话亲昵,但也是只对着太子爷才有的亲昵。 梁九功没接话,等着万岁爷瞧他一眼时他才低眉顺眼地为万岁爷翻着折子。 他一面翻一面道:“今岁大选秀女的册子贵妃娘娘已经让人送来了,万岁爷要过目吗?” 自打佟佳皇后去世后后宫里再无皇后,只有佟佳皇后的异妹小佟佳氏被册封为贵妃。 梁九功提起这事儿自然不是要张罗着给万岁爷填充后宫,而是给宗室子弟相看指婚。 万岁爷又瞥了梁九功一眼。 梁九功便很快收了折子,很快将册子呈了上来。 “老九的婚事临近,前儿个宜妃说了一回,便把她说的那两个指给老九的后院。”就是两个格格的意思了。 “保清——挑两个眉清目秀些的。” 万岁爷翻了几页,又给宗室里指了两桩婚事。 “德妃给老四的后院挑了谁?” “镶白旗管领刘满之女,刘氏。” 并不是什么出彩的身份。 万岁爷忽地抬眼,语气不明:“德妃啊——” 梁九功不吱声,等着万岁爷的下文。 万岁爷却不说话了,只是慢慢地翻过册子的每一页。 “就她吧。”万岁爷点了点。 第315章 那可不,春夏的时候南巡确实是舒坦呢。 梁九功顺着万岁爷指着的秀女名册看过去。 满洲镶黄旗管领四品典仪凌柱之女,钮祜禄氏。 这位钮祜禄氏和已逝的温僖皇贵妃钮祜禄氏本家算是一家,只不过并不是嫡系一支,仔细算起来只能是钮祜禄氏里的旁支,在朝堂之上更是不起眼了。 上回万岁爷便问起四爷的后院,虽说这位钮祜禄氏的家世不算显赫,但是占着一个大姓啊。 再有往深想一些,后院女眷向来都是和前朝牵扯关系的,若是哪位皇子的后院里添了一位家世又好还是大姓的满人姑奶奶,那可该让一众皇子掂量掂量万岁爷的意思了。 没瞧着先前万岁爷问着德妃娘娘给四爷挑了谁吗? 惠荣宜德这四妃里头,属德妃娘娘身份出身最低,但她却能走到现在这个位置仍旧低调做人,这未必不是万岁爷满意的。 再有四爷这才救了一回太子爷,又受了伤。 万岁爷怎么也得想着一些舐犊情深的情来,便是往四爷的后院里挑人,自然也不会是让四爷成为众人的眼中钉的。 眼下,四爷算是博了万岁爷青眼的。 从前是因为四爷为人谨慎平日里又从来不拉帮结派,在户部的差事也办的妥帖漂亮,又是千万地重视敬重万岁爷—— 四爷为人也更是不争不抢,像年节前京城里雪灾善后的那桩事,万岁爷虽说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却未必没有数。 一桩桩一件件地累在一起,足以让万岁爷对老四另眼相看一些。 就是在后院这事儿上,老四还是太木头了些。 万岁爷把秀女的册子丢给梁九功,而后又吩咐着:“保成那里叫太医上心着。点的秀女知会贵妃和四妃。” 这话的意思便是定下来了,不会再更改了。 梁九功心里明白,等着万岁爷晌午歇息时便亲自去传话了一回。 该说不说,四妃里头论起低调平和,德妃娘娘若是称第二,满后宫里头怕是无人敢称第一了。 哪怕是梁九功把最后定下的册子呈去给德妃娘娘看,也不见德妃娘娘表情有多大的变化的。 不过都是在宫里待过多年的老油条了,便是心里真有事大抵也不会表露到脸上来。 等赵嬷嬷送走了梁九功,德妃等赵嬷嬷回来时便忍不住摇头:“这事儿闹的——” 赵嬷嬷走到近前,到底不敢叹气,只道:“这是万岁爷抬举咱们四爷呢。” 德妃仍旧摇头:“老四的差事办得好我是知道的,往后封郡王亲王都是迟早的事儿,眼下太子病着,直郡王也闭门,我是怕树大招风,反倒置老四于险境。” 太子爷受惊落马一事到现在也还没查清楚呢,直郡王一党惶惶,太子爷一党愤愤,偏生里头又夹了个老四。 德妃确实谨慎,但也通透。 “这便也就罢了,左右钮祜禄氏父兄不算能干,并没有什么作为。皇子后院里占着满姓儿的也不少——本宫是怕外头无事,后头倒是先乱成一锅粥。” 这便是不放心老四的后院了。 赵嬷嬷便只能宽慰:“这些日子四爷一直养着身子,福晋一心为四爷祈福,瞧着是十分的用心,再有二阿哥身子弱,福晋也难分心,娘娘不必忧心。” 德妃哼了声:“她这些日子如此,是因为她有事儿做,她知道老四的身子比任何事都要紧。眼下老四的身子好全了,选秀也接近尾声,她安能不清楚?前些日子她往我这里跑的勤快的那阵子你都忘了不曾。” 正是因为德妃向来行事低调,于是才更加不喜福晋这样的做派,凡事都要牢牢地攥在自己的手心里,好似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便会害了她一般。 德妃都替福晋累。 “她既然打破砂锅问到底地想知道这回到底是谁要进府来,那这会儿本宫既从万岁爷的口中知道了便头一个告诉她,也让她安心。” 赵嬷嬷闻声面露无奈:“娘娘何必说这样的气话呢?” 德妃忽地笑了:“只能她每日来搅我的清净是吧?罢了罢了,下回老四家的再来便说我病了,新人进府的事儿到时候你知会福晋一声便是。” 赵嬷嬷躬身应是,自然明白自家主子方才说的确实是气话。 “对了,过几日让刘氏和钮祜禄氏来我这里一回,我有几句话要嘱咐她们。” 这倒是不同了,上回白佳格格和李格格进府的时候德妃娘娘可是没说什么的,在让两位格格在帘子外头站着,娘娘瞧了几眼规矩便就罢了。 这回倒是直接发话说要同两位格格有话要嘱咐了。 赵嬷嬷望向德妃的目光也带着了几分惊诧。 德妃说了许多话了,这会儿不可避免地也有一些疲倦:“今时不同往日了。” 德妃只说了这么一句。 是啊,今时不同往日了。 三年的时光过去,有人仍旧得宠,有人却早已失了老四的心,有人倒是好运,自然也有无福的人。 后院里每个女子的际遇都是不同的,到头来自然不可避免地容易生事。 德妃叹气,后院的女子,谁又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赵嬷嬷记下了这桩事,而后又忍不住道:“ 今儿个梁总管来,除了说秀女之事儿,而后还说了另一桩事。” 德妃看向她:“何事?” “眼见着开春了,那大江定是要涨水的,还没开春的时候万岁爷才去察看了永定河工。等着四月中下旬,大抵圣驾是要南巡的。” 上回南巡万岁爷并没有点着几个年长的皇子,这会儿梁九功忽然和赵嬷嬷说起这事儿,那么只能是—— 德妃原本是偏头的,听了赵嬷嬷这话直接转身了。 “这回南巡万岁爷要带上老四?不不不,大抵不止老四一个。” 德妃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这事儿大抵是和老四护了受惊落马的太子爷的缘故。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倒是费事儿的紧。 德妃琢磨了一回:“让老四出去散散心也好,南巡总比北上舒坦顺心。” 那可不,春夏的时候南巡确实是舒坦呢。 德妃从前年少得宠时也是跟着万岁爷南巡过的。 德妃正和赵嬷嬷说着这事儿呢,忽地便听外头何忠义传话,说是四爷来请安。 德妃闻声,忍不住笑了笑。 “还是老四不经念叨。他这病才好,他又顶着风进宫来做什么?快把十四叫来,他不是惦记他四哥的紧吗?” 第316章 听着倒跟同气连枝要对付谁似的。 赵嬷嬷听了德妃这话只揶揄的笑。 四爷这病着的一个来月里,除了十四阿哥惦记着四爷,眼前的德妃哪里又有不惦记四爷的呢。 德妃这会儿心里关切着四爷的身子,倒是没有察觉赵嬷嬷的目光。 前两日她倒是听老四身边的苏培盛传话说老四的身子已经养了个七七八八了,只是她心里始终放心不下,嘴上虽说不曾念叨,心里却是时时刻刻都记挂着的。 这会儿听了何忠义的禀报,嘴上虽说仍是嗔怪的,只是面容上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几分笑意的。 四爷病里的这一个月确实是消瘦了不少,德妃在宫里不得机会能见上四爷一面,但总归还是能借着苏培盛的口知道一些四爷的近况的。 像后院的女眷那可真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四爷是在看着散朝后的时候进宫去的,先去了乾清宫因万岁爷在南书房与大臣议事便未能见着万岁爷,后头四爷去毓庆宫也扑了个空,半路又碰着有事要向万岁爷禀报的隆科多,寒暄了几句,这会儿四爷到永和宫来请安的时候便耽误到了晌午。 四爷养了一个月的身子,倒是——面色红润了不少。 德妃到嘴边的“老四你这一病都病的消瘦了”的话到了嘴边倒是不上不下的。 半晌,德妃含笑望着四爷,目光也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你府里有可心人,我这个做额娘的也放心。” 四爷只低头喝茶,并不接这话。 他这一个月来确实是懈怠了不少,这会儿不接话一来是羞愧,二来则算是遮掩。 母子俩说了半晌话,正好御膳房把午膳给送来了,德妃便留了四爷用了一回午膳。 正好趁着用膳的功夫,德妃驱退了身边的丫头奴才,又和四爷说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 大选的事儿德妃倒是不好多言,便只说了姓氏,并没有多言,而后又暗示地说了一回万岁爷着意要南巡的事儿。 旁的德妃便也不多说了,留给老四去思索吧。 等四爷用过了午膳,也没回府上去歇息,转头又去了户部当差。 病里懈怠了大半月便也就罢了,眼下四爷已经好全了,那么身份之内的差事自然也是不能耽误的。 这头四爷晌午离了宫,转头福晋就递了进宫的牌子。 德妃才和四爷说了半晌的话,原本不算多疲倦的这会儿也成了真疲倦了:“你陪着老四家的说会儿话,本宫乏了。” 赵嬷嬷给外头的丫头使了个眼色,而后才又先扶着德妃进了内殿。 福晋最后也并没有见着德妃,只是从赵嬷嬷的口中听了一回大选的事儿,至于南巡的事儿,到底还没定下来,自然是不能在这会儿对着福晋言明的。 不过赵嬷嬷原本是想着暗示着福晋一回的,哪里料到福晋听了她说了大选的话神色便也称不上是多好了。 赵嬷嬷瞧着福晋那脸色,心说这都两三年了福晋这性子怎么还是如此。 她索性也不说话,只干巴巴地陪着福晋坐了半晌,等着福晋自己坐不住了请辞,赵嬷嬷便也从善如流地站起身亲自送着福晋离去。 这夫妻两个,难怪没话说呢。 赵嬷嬷望着福晋远去的背影直叹气。 再说福晋这头,在宫里赵嬷嬷面前还是一副郁郁的模样,一出了宫福晋虽说脸色仍旧算不上多好看,只是却还是有了几分精神。 “递信回去让我额娘查一查,查一查这钮祜禄氏的底细,越细越好,家世兄弟姐妹性情容貌,务必查得仔仔细细的。” 至于刘氏,福晋则没有那么放在心上了。 唯一让福晋放心一些的便是听着先前赵嬷嬷的意思只是一个格格,并不是册封成侧福晋,不然这会儿福晋可真该不安了。 钱嬷嬷也知道轻重缓急,十分慎重的应下了:“那这事儿,要透给后院里吗?” 福晋默然,半晌才道:“等着查清了这钮祜禄氏的底细再说。武氏把院子安排好了吗?” 钱嬷嬷摇头:“武格格叫人拿到正院来瞧过了两回,不过瞧着都是投石问路,奴才便擅作主张打发了,眼下既定了要进府的秀女,那么便也不着急了。” 人定下来了,那么章程心里也便有数了。 福晋心里没底儿呢,这会儿不过是想到了什么便问什么,听了钱嬷嬷这话也只是兴致不高地“嗯”了一声。 钱嬷嬷见状,少不了要开解:“福晋安心,若真是显贵的门户,那么便不应当只是个格格了,就该像前头三爷府里的曹侧福晋那样了。钮祜禄氏虽说大姓,只是打开国以来,也是生了不少斗鸡走狗的旁支,未必就是什么人物。若真是贵女——惠妃荣妃宜妃娘娘难道还能白白地看着不成?” 钱嬷嬷这话在理,福晋也慢慢地听了进去,心里总归还算稳当踏实。 人这舒坦日子过惯了,遇着什么事儿便都先有些慌不择路的。 查这事儿倒是不费劲儿,没两日正院福晋这里便得了消息。 福晋细细地看过了,总算是放下心来一些,也不过是比府里的白佳氏占着更好的名儿,正经算起来,家里倒并不是什么勋贵。 隔日,福晋便叫了她身边的大丫头玉如去请了南院的武氏,说是有要事要商议。 四爷虽说养好了身子,只是头两日在户部忙着,忙得头脚不沾地的,倒是连着两日都是宿在了户部。 李沈娇这里得了消息,倒是笑了笑。 “听着倒跟同气连枝要对付谁似的。” 可不是呢,从前福晋和武氏暗地里斗的跟什么似的,眼下倒是福晋主动去请了武氏,任谁瞧见了不得说一句稀奇呢。 第316章 主子向来是能把四爷哄得高兴的。 秋壶和秋瓷对视一眼,这会儿倒是难得不忧心了。 四月里头天气开了春,天气也暖和起来了,后院里的女眷也换上了轻便透气的春装。 李沈娇今儿个穿的素净,内里是一身姜色的内衫,外头拢着同色的绣着丁香花样的旗装。 在日头照射下,衣裙上绣样花纹折射着金光,流光溢彩的,还有些晃眼呢。 李沈娇坐着摇椅晃着腿,听着针线房送衣裳来也懒得起身,纤手没戴任何首饰,但那白皙纤细的腕子瞧着倒是比那金光还要晃眼些。 她是出来晒太阳的,只是这会儿嫌晒又拿了扇子挡脸。 扇面是蚕丝的,上头绣着鱼戏莲叶的花样,这会儿李沈娇拿扇子挡着脸,她的脸在日光下也朦朦胧胧的。 两个丫头都不敢去瞧自家主子的娇容,只是有那张脸在,自家主子又更是个妙人,丫头们近来倒是心里松快了许多。 不过这大抵也和李沈娇自个儿没表现出什么慌乱和着急有关。 主子都没着急呢,她们要是先乱了阵脚那怎么成呢? 林嬷嬷在外头和针线房的管事嬷嬷说话。 针线房新做的三身春装也送来了。 春日里正是春困的时候,两个丫头拿到她跟前来的时候李沈娇只粗略的瞧了两眼。 料子都是极好的,颜色都是青春鲜艳却不会俗气的,也是李沈娇素日里爱的好颜色。 “针线房费心,这丁香色贵气,又衬主子的气色。料子也好。”绿兰那丫头病好了安分了不少,就是嘴甜的很。 不过李沈娇也不知听见没有。 左右没一会儿绿兰就被绿竹和绿梅一左一右地拉下去了,说是去瞧瞧林嬷嬷看顾的那两株绿菊,又长出新的花苞了呢。 主子这会儿小憩呢,惊扰了主子可怎么是好? 小路子没在东院,去园子里蹲着呢,只要武氏回到后院他便能头一个得到消息。 不过武氏一早被福晋请到正院去,回到她的南院竟也是到了晌午的功夫了。 李沈娇听小路子禀报时正准备用午膳,她喝了口甜水,闻声只笑:“热闹的很呢。” 她没让小路子再多打听,倒是没有什么对这事儿的好奇。 这才四月里呢,李沈娇用过午膳忽地又惦记吃葡萄来了。 小路子倒是活络,很快找了不少的葡萄干来。 李沈娇当零嘴儿吃,就是丫头们实在是管不住,最后就是,每隔两三日,李沈娇就上火了。 嘴上起了燎泡不说,话也说不清楚,倒是又苦了李沈娇的嘴,或者说是李沈娇的肚子。 四爷这几日都忙着外头的公务,回了府上也只是歇在前院,并没有进后院。 不过李沈娇这里才说让小路子去禀报一声就说她身子抱恙,也就是不能伺候四爷的意思了。 只是小路子话都还没应下呢,外头便传来苏培盛的声音。 四爷来了。 李沈娇也不遮掩,只是给四爷请安时只微福身,没说话。 四爷察觉了,垂眼叫免礼的同时又问:“近来如何?” 李沈娇也有许久没有见着四爷了,不过瞧着四爷脸色不错她总归也安心一些。 左右四爷好了,她的日子自然也好过,不是吗? 这会儿听着四爷的问话,李沈娇动了动唇,嘶声压在嘴里,索性偏头给了秋壶一个眼神。 “回主子爷的话,近来干燥,侧福晋有些上火,正说去禀报了。” 李沈娇便低眉顺眼地福了个身当作告罪。 四爷淡淡地看了秋壶,忽地挥挥手:“你们都下去。” 苏培盛最先躬身,跟着四爷来的奴才便鱼贯而出了。 秋壶顿了顿,很快也和秋瓷等一起应声跟着退下去了。 李沈娇一见奴才们都退下去了,她拿眼睛去瞧四爷,半晌才忍着道:“这两日贪嘴了些。” 四爷哼了声,不说话,径直到里头软榻大马金刀地坐下,倒是一副要训话的模样。 李沈娇低眉顺眼地跟上去,倒是一副小媳妇模样。 她亲自倒了茶,牵了牵唇角,不说话。 四爷看她,瞧着李沈娇那可怜巴巴地模样,仍旧绷着唇角:“坐吧。” 李沈娇依言乖巧落座,这会儿嘴甜的是她了:“有些日子不曾见着爷,倒像是有好久好久没见过爷了一般,妾方才都恍惚了。” 她的嘴甜并不是一味的直白讨好,她深知四爷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 话说直白些也无妨,话说直白有直白的好,话说委婉些也有委婉的好处。 不过这会儿自然还是要先说些软乎话哄着四爷了。 不过四爷显然是没有那么好哄的。 “瞧着你倒是惬意。” 要不是李沈娇近来惬意,那么也不会这会儿吃的上火了。 四爷这话说的,倒像是在指责她对四爷不上心了。 李沈娇眸光一转,张嘴就来:“自打听说爷病了,妾身整日着急的上火,这不,嘴上都多起了几个燎泡。” 她倒是不避讳,往前凑了些微张了唇让四爷去看。 四爷被她这话生生气笑了,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瞧着便十分的凶神恶煞:“巧言令色。” 李沈娇垂眼,下一秒眼睛便泪汪汪的了:“疼——” 她的泪便是该使在这个时候的,四爷这会儿瞧着便是没动怒,这回儿落两泡眼泪只当是情趣了。 四爷下意识地松了些手。 李氏肤嫩,他没用什么劲儿,这会儿松开手一看便已经有浅浅的红印子了。 四爷很轻地拿指腹磨了磨:“娇气。” 李沈娇巴不得四爷觉得她娇气呢,她也不躲,就仰着脸盯着四爷。 “爷这些日子辛劳,今儿个吃些丰盛的吧?正好眼馋眼馋妾身。” 她近来是得忌口的。 四爷放过她,又问:“你和二格格近来如何?” 四爷这是又问了一回。 李沈娇动了动嘴唇,觉得四爷这会儿又是故意的:“妾和二格格都,好着呢。” 四爷这就是存心折腾她。 四爷这人可记仇着呢。 用膳的时候李沈娇吃的小米粥,她嘴上空闲,索性难得热络一回为四爷布菜。 她才不管四爷喜不喜欢,只把她喜欢的通通夹进四爷的碗里。 只要她自己夹了,便跟吃到自己嘴里的似的。 不过李沈娇也明白,膳房能送到这八仙桌上来的,就不会有四爷忌口的。 所以她只管夹,一点儿也不怕惹恼了四爷。 绿竹在外头小窗远远瞧见,拉着秋瓷嘀咕:“主子瞧着比二格格还贪玩些呢。” 秋瓷敲她脑袋:“你这丫头,连主子也敢编排了。” 绿竹连忙找补:“只是瞧着主子爷在一旁望着主子也笑了呢。” 秋瓷顺着看过去。 这倒是,主子向来是能把四爷哄得高兴的。 第317章 满府各处也没人敢怠慢了东院。 这一顿晚膳用的,最后还是四爷看不过去,直接抬手把李沈娇给按了回去。 这一会儿的功夫他的碗里都已经要堆成小山了。 四爷这会儿没说什么训斥的话,只是慢慢解决着碗里的膳食。 李沈娇热情过后也累了,也低头去吃她碗里的小米粥了。 桌上膳房这两日贴心地上了下饭的咸菜,总不至于让李沈娇这顿饭吃的太过索然无味。 用过晚膳之后李沈娇又吃的不算很饱,绿竹切了苹果来, 十分清爽香甜。 又饱满多汁的,正好倒是能垫一垫肚子。 四爷来东院半晌了,晚膳都用过了,李沈娇倒是一句不提新人入府的事儿,瞧着她像是全然不知道一般。 四爷瞧着,却莫名有几分心堵。 李氏这人,满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的,半真半假的,所幸那颗心是清白干净的。 近来因为上火,李沈娇倒是爱上养生之道了,不过她不是在饮食上讲究,左右她最近也够忌口的了。 她近来清闲,晚膳过后除了照例会在院子里转上两圈之外,偶尔还会和冻梨一起玩耍,大汗淋漓了又先泡脚,里头是府里开的方子,舒缓筋骨的。 而后才是沐浴洗漱,期间还要让丫头按按。 该说不说,近来李沈娇的脸色确实是比从前还要红润一些。 她原本就气色好,沐浴过后小脸洇红,头发也拢着披下,远远走来一室都明艳生辉了。 夜里李沈娇耷拉着眉眼正困倦着呢,忽地听见四爷的声音:“紧实了。” 说话时四爷正捏了捏李沈娇的小臂。 李氏的小臂纤细,四爷一只手就能握住,这会儿烛火影影下,李氏小臂上泛着的粉,和四爷手掌的肤色形成显眼的肤色差异。 李沈娇累得连喘气都嫌累。 四爷这病里的一个月吃的好,又狠狠地素了一个月,可不正是龙精虎猛的时候,李沈娇今夜可真是如同春日里的娇花,无力承受雨露。 李沈娇近来确实觉得身子更好了,只是在床笫之间,她和四爷比起来可真是兔子和猛虎。 这一夜可把李沈娇给累得够呛的。 李沈娇甚至走神的想,四爷刚开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从前到底还重些规矩,顶了天了也就一夜叫两回水。 现下倒是愈发放肆了,明面上是叫了三回水,多叫一回水的差别,实际上那床榻上可不是一回能闹出来的荒唐。 等新人进府了,她可该松快松快了。 宠妾可不好当呢。 这里头的分寸难拿捏的呢,尤其是这床笫之间,李沈娇累得气喘吁吁了,还得注意着仪容,汗涔涔的,总不能面目狰狞地去看四爷吧。 实在是懒得应付了,索性脸一翻,埋进大迎枕里装累了。 左右这事儿果然还是得有个度才好。 也不知四爷在外头忙了一整日,回了府上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精力。 左右最后李沈娇也不知是如何睡去了,左右睡前察觉她自己是浑身清爽的睡去了便不欲去管那许多了。 四爷大抵也知道他昨儿个夜里闹的狠了,一早从东院离府,没一会儿前院的福禄就亲自来送了一回药膏子。 李沈娇睡醒了听丫头禀报倒是没有一点儿的害羞,每个月里总会有那么几回了的,倒是比她的月事还准呢。 四爷上回送来的药膏子李沈娇也还没用完呢,这一盒新的倒是不着急开了,李沈娇只吩咐叫先收起来。 擦药的时候秋壶又说福禄送药膏子来时顺道还送了一样精巧的玩意儿来。 “什么东西?”李沈娇拉了拉衣裳。 秋壶答话:“是一块西洋表,细小精妙,说是四爷特意从琉璃厂寻来给主子玩耍的。” 琉璃厂里确实是有不少稀罕的西洋玩意儿。 李沈娇擦完了药便让秋壶把那西洋表拿来给她瞧。 瞧着确实小巧,声儿也不算吵闹,边上的花纹也精妙,不过这玩意儿,李沈娇还真不是头一回见。 从前在闺阁里头他们家里还有一块大的西洋钟挂在正院母亲的堂屋里,听说是从外头买来的,额娘自己贴了嫁妆,又添了阿玛两个月的俸禄才从大胡子商人那里买回的。 只是这会儿手里的这个显然比家里的那个更加精妙细致,花纹都是十分瑰丽古朴的,链子瞧着不是纯金的,大抵是掺和了些什么,不过也还是漂亮。 李沈娇把玩了一回:“等下回四爷来我再谢过爷。” 这两日四爷大抵是不会来了,一来是规矩,二来是四爷久病初愈外头事务繁杂,三来嘛—— 李沈娇琢磨着,四爷和福晋怎么也得商量商量新人入府的事。 昨儿个李沈娇不提,四爷自然是更不会提的性子,倒是不知道四爷知道了没有。 李沈娇闲着琢磨了一回,左右心情还是不错的。 不过昨儿个睡的晚,用过早膳之后便又回到床榻上躺了半日。 期间二格格吵着要见李沈娇,后来被陈嬷嬷抱到了厢房外间玩耍。 这日四爷果然没有到李沈娇这里来,倒是难得去了一回宋氏那里,不过并没有叫水,估摸着是去看二格格了。 后头连着两日四爷都是宿在了前院。 连着前院宿了两日后,四爷隔天又来了东院。 夜里又是叫了两回水。 这下满府里上上下下哪里还能不明白。 这府里要进新人了不假,只是眼瞅着四爷对李侧福晋的宠爱可还有着呢。 于是哪怕是新人要进府的节骨眼上,满府各处也没人敢怠慢了东院。 第318章 福晋有心了。 李沈娇心里明白,是四爷给她的体面。 不过她其实还真没太担心,只是她瞧着,四爷从前不也是隔两日就来一回吗? 四爷这人重规矩,但有时又没那么重规矩。 眼下这样就挺好的,四爷隔个两三日来一回她这里,她自己也松快。 至于新人入府的事儿,李沈娇还真问了一嘴:“后头收拾了哪两处院子?可收拾好了?可有说什么时候进府?” 秋壶瞧着自家主子,答话:“两处院子这两日都已经在安排着人打扫了。一处是前头从前谢格格住的院子,还有一处,在咱们这处院子后头,这两日正吵闹着呢。” 边上的秋瓷没吭声,不过脸色也委实算不上太好看。 这两处院子一前一后的,倒是把李沈娇的东院夹在了中间。 不过李沈娇倒是没听见后头有什么动静呢。 前头的院子倒还好,毕竟中间还隔着一个从前武格格住过的院子,隔得也远一些。 不过后头的院子,李沈娇现下的东院是扩建过的,在整个东边现下是最大的一处院子,再往后有一处小阁子和一处小院,不过却有些偏僻了。 秋壶“诶”了声:“听说是福晋吩咐的,不让搅了府里的清净,加上只是打扫打扫,又不是大肆修整,自然也没什么大动作的。” 不过这么一安排下来,倒确实有几分针对的意思。 怪不得秋瓷那丫头这样愤愤不平呢。 不过前头那处院子,现下在府里都是被视为不吉祥的存在,居然收拾了出来给刚进府的格格住。 怎么瞧着不大对劲呢? 李沈娇蹙了蹙眉,又问了一回秋壶方才没回答的问题:“可有说什么时候进府?” 秋壶摇头:“没呢,武格格那头只让人把两处院子拾掇了出来,旁的倒是一句多的话也没有。” 李沈娇静默片刻,缓言:“等着十五到正院请安说不定就知道了。” 从前这个时候,她也是准备进府了。 所幸四爷的院子够大,不然可容不下这么多人了。 李沈娇打了个哈欠,这就是困了。 “累了。” 左右不过就是这几日了,这会儿想那么多也是白费功夫。 秋壶顿时哭笑不得,自家主子这临到头了也不慌不忙临危不乱的性子可真是够满院的丫头学的。 李沈娇往里间走,心里倒是怀念起来了从前在庄子上待的那阵子,那才是真的轻松惬意呢。 可惜今岁怕是没那个机会了。 不过没想到到了十五这日,众人到正院去请安时福晋却闭口不谈新人进府的事儿,便是提起了也只是一语带过。 只说了一句“过些日子便有妹妹要进府了,到时候正好又是二阿哥的周岁,正好还能办上一回。” 这倒是了,四月底就是二阿哥的周岁,再往后没几日就是二格格的周岁生辰,而后没多久又是三阿哥的生辰。 五月里头还有个端午,这可真是够忙的,旁的便也就罢了,端午怕是免不了要进宫。 今岁清明府里过的简单,不过清明向来是不大办的,不过是略比往年更简单一些。 这下子可有得忙了。 不过从始至终,福晋确实是几乎对新人入府的事闭口不谈,简直是一反前些日子的常态。 这下子,是个人都能看出福晋的态度变化。 武氏算是这里头唯二的知情人,不过瞧着方才在正院里请安的时候武氏一直笑盈盈的模样,倒又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左右李沈娇坐得稳,白佳氏就算是愁那又还能怎么样呢,不也只是干看着,倒是宋氏,她估摸着是最心急的那个,眼瞧着下巴上都急得长了几颗小痘呢。 徐氏倒是一如既往地闷闷的。 福晋最后也并没有久留众人,倒像是全留给众人去猜来的会是何方神圣一般。 宋氏从正院出来脸色便算不上多好看,她嘴里念念叨叨地:“三年前大选的时候福晋早些进府,那会儿也是知道了谁要进府同样也是闷不吭声的,我倒要看看福晋这回葫芦里卖的又是哪门子的药。” 她方才在正院里表现的慌乱,这会儿出了正院脸上倒是一点儿也不见了慌乱之色。 正经说起来她有什么可慌乱的,好歹她诞下了府里的头一个孩子,又是四爷身边的老人,两个刚进府的格格,就算真是长了一副花容月貌如同天仙一般,焉知会不会是第二个谢氏呢。 想到谢氏,宋氏垂了垂眼,都走到半路了还是忍不住低骂:“前头谢氏的院子都空出来快一年了,这会儿福晋叫人拾掇出来,这是想晦气谁呢?等着吧,四爷可未必会让她这样,咱们府里又不是没有别的住处了。” 不过宋氏心里头也明白,就算是四爷真的问起来了,可是当日给新入府的格格安排住处的事儿是福晋安排给武氏的了。 福晋大可以 把这一切全都推到武氏身上。 只是武氏平日里精明惯了,竟会由着福晋这样算计着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羔不成?不应该啊。 再有,这事最后肯定也是福晋点了头了—— 不对劲,这里头一定有蹊跷。 只是宋氏一时半会儿却想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不过她想不明白也不妨事,这事儿也不需要她想明白,毕竟这事儿也不是冲着她来的。 事儿,得让该想明白的人想明白不是? 因着是十五,当夜四爷回府之后还是去了正院。 除却规矩之外,四爷到正院还有旁的缘故。 福晋向来会察言观色,四爷一到正院她一出去迎接便瞧出了四爷脸色的不对劲,原本酝酿的话自然也得暂且压了压。 夫妻两个说了些客套话,得知四爷在户部已经用过晚膳了福晋还是吩咐小厨房端了碗鱼汤呈上来。 四爷瞧了眼,瓷白碗里是卖相看着极不错的鲫鱼豆腐汤,汤熬得浓浓的,这会儿冒着气,瞧着便让人胃口大开。 四爷握着玉勺,低头喝汤时情绪并未显露分毫。 福晋顿了顿,还是道:“膳房这道鲫鱼豆腐汤做的好,臣妾尝着也是十分的合胃口。” 瞧着四爷脸色不对,福晋索性把话给挑明了。 前些日子四爷赏了膳房一个厨子的事儿后院里没人不知道,这会儿福晋上了这道鲫鱼豆腐汤难免窥探之嫌,索性直接把话说明,倒也敞亮。 四爷仍旧未抬眼,声儿也是一如既往的冷:“福晋有心了。” 福晋觑着四爷的脸色,笑:“都是分内的。爷今儿个似乎回来得晚了些?” 足足晚了有一个时辰了。 第319章 同床异梦。 四爷停下喝汤的动作,他这会儿委实算不上太饿,喝汤也不过是给福晋面子。 他接过福晋递过来的帕子,一开口就抛出一道惊雷般的消息。 “今儿个朝上,皇阿玛说不日启程南巡。爷也要跟着随行。” 福晋愣了两秒,下意识地道:“怎么这样突然?” 倒是一点儿风声也没有。 四爷先前听赵嬷嬷说起过,倒没有太意外,只是今儿个皇阿玛在朝堂上说完南巡之后就点了几位皇子。 四爷被点着随行,大抵是因为他护着太子爷一事。 除此之外太子爷竟也被跟着叫去随行,这倒是难得。 自然而然的,太子爷随行了,那么直郡王自然是要留在京城的。 往日里都是直郡王随行,这回倒是反过来的。 不过随行和留下来监国自然也是各有各的好处。 四爷说完这话也没怎么去看福晋的脸色,倒是回忆着今儿个在朝堂之上众人的脸色变化。 福晋到底想的没有那么长远,她知道四爷跟着万岁爷南巡是好事,只是大选的事儿尚且才定下来,刘氏和钮祜禄氏进府怎么也还要半个月的功夫,这—— 这下子倒是说不清好与不好了。 福晋垂眼,半晌拿回帕子递给一旁的玉如,神色如常,表情也是十分的温柔体贴:“只是不知道日子定在了哪一日,臣妾也好让人提前准备着。爷近来身子才好些,路上也不能少了伺候的人。” 最后一句才是福晋此刻最关切的。 上回北上东院那个因为养身子和照看二格格并没有随行,四爷带了个无关紧要的白佳氏,回来瞧着也并没有得四爷如何的宠爱。 这回—— 东院那个会不会跟着去,那就端看眼前四爷的意思了。 思及此,福晋又拿眼睛去看四爷。 不过四爷并没有看她,福晋咬唇,只好等着。 好半天,四爷才出声。 “估摸着就是这几日了。福晋有什么主意?” 四爷直接反问,同时微掀眼皮凝视福晋。 福晋蹙了蹙眉,语气矜淡,又带着几分斟酌:“眼见着大选定下的两位妹妹就要入府,这下倒是有些不凑巧了。” 福晋也很聪明,同样也没有正面去回答。 夫妻两个说话向来都是这样你来我往的,既客气到了极点,也生疏到了极点。 四爷听了这话,回答得也更冷淡:“府里也不是没有别人。” 这话的意思就是四爷心里有人选和想法了。 福晋扯了扯嘴角,仍旧说着客套话:“这倒是,咱们后院里确实是有不少可心人呢。” 不过这客套话听着有些酸。 四爷难得跟听不懂似的,直接顺着福晋的话往下说:“李氏便不错。” 福晋:…… 四爷这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福晋脸上的笑实在是维持不住,她这会儿是该顺着四爷的话说呢还是不顺着四爷的话说呢? 福晋瞧着四爷,沉默了片刻:“李氏确实是个好的。” 四爷斜着看了福晋一回,不语,倒是等着福晋说话的意思。 福晋端坐,顺从低首,只是话却又等了良久才说出:“也好。李氏向来知心解意,有李氏跟着伺候,臣妾也能放心许多。” 四爷“嗯”了声,仍旧不语。 福晋顿了顿,琢磨不透四爷的心意,只是却不得不继续说道:“只是若是只有李氏一个跟着伺候,倒是怕李氏应付不过来……” 上回北上匆忙,又有许多的事,加之四爷原本也没怎么去看白佳氏,倒也不会有什么闲言碎语。 只是四爷对李氏的宠爱他自己也是清楚的,有李氏在,四爷怎么会把李氏放到一边不理? 四爷自己都不信。 单带李氏一个,难免生出李氏不贤妖媚的闲话来。 四爷顺着福晋的话说:“是,福晋思虑周全,那么便劳烦福晋费心再挑个合适的人跟着了。” 上回李氏因为二格格的缘故拒绝了,这回四爷却是不准备给李氏商量的余地了。 再加之这回是南巡,二格格眼见着也周岁了,四爷琢磨着,李氏估摸着也是想出去散散心的。 福晋听了四爷这话,脸色总归好看了一些,到底四爷还是让她来操办这事儿。 四爷“嗯”了声,而后又说了句客套话:“爷不在府上的日子,到时候还要福晋费心。” 福晋自然不承应这话。 四爷心里还有旁的事儿,只是不急于这会儿。 加之这会儿的功夫,两人这一来一回的客套话早就说的腻歪了,四爷心里也烦躁。 四爷在正院总是浑身不自在,他也清楚,福晋比他还不自在一些。 从前他也不是没和福晋说过,只是福晋每回听了却更加惶惶,久而久之,四爷便不爱说了。 福晋重规矩那是刻在骨子里的,四爷说的越多,福晋反而心里琢磨的更多。 该说的都说完了,桌上那碗鲫鱼豆腐汤还温着呢,只是两人却再也没有别的话了。 四爷在户部晚膳用的不多,这会儿其实是有些饿了的,只是瞧着那碗鲫鱼豆腐汤却着实没什么胃口。 这会儿四爷倒是没由来地想起来在东院里吃过几回的馄饨了。 热气腾腾的,一碗下肚再把汤喝个干净,人也浑身舒畅了。 不过这些四爷都只在心里惦记着,面上却并未显露分毫。 正院里头,早早便歇了烛火。 福晋的身子近来确实是养得不错了,只是太医说了不宜行房事。 夫妻俩最后又是一夜同床异梦。 福晋睡不着,一夜里脑子里窜过了各种各样的念头。 最后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去的。 第320章 旁的许多事也都得提前安排好。 三更天的时候福晋便醒了,她也不敢睡沉了。 等着五更天的时候外头的奴才们忙起来了她便也跟着起身了,玉如替她挽发,等着那头四爷洗漱好,她便又回到里间为四爷穿戴。 等为四爷佩好最后的玉佩福晋站起身才道:“昨儿个臣妾想了一回,上回白佳氏跟着爷北上时伺候的不错,这回不如也让白佳氏跟着。” 四爷“嗯”了声,这回并没有太多的话要说。 “对了,过些日子新进府的刘氏和钮祜禄氏的院子也已经安排妥当了,不过近来臣妾身子拖累,倒是有劳武妹妹替臣妾分担。” 昨儿个四爷睡的并不好,这会儿瞧着脸色也有些差。 他收回伸展的手臂,垂眼亲自戴上扳指:“这些事由福晋安排便好。” 福晋称是,还是和四爷说了一回她安排的住处。 四爷随意听着,听完眉头跟着一皱。 “刘氏住的院子,是从前三阿哥生母的院子?” 福晋闻声,眼睫微垂,心里闪过百转千回。 瞧瞧,现下四爷称谢氏都只是一句“三阿哥生母”了,瞧着真是十分地厌恶从前的谢氏呢。 这倒是正中福晋下怀。 “臣妾明白。那院子位置不错,不过武妹妹呈来时臣妾便觉有些不妥,她没做过这样的事,难免有思虑不周全之处,这才问问爷的意思。” 福晋这是这个时候也要暗踩武氏一手呢。 四爷赶着上朝呢,这会儿听了福晋的话斜着眼睛看了一回福晋,半晌又垂眼理了理袖口。 “后院里的事福晋自己做主就是,不必过问爷的意思。” 四爷这话乍一听着语气还挺冷的。 福晋顿了顿,表情也跟着一僵,总觉得四爷这话是在说她管家无方治家不严,好半晌才十分勉强地道:“是,臣妾晚些时候就重新安排。” 左右最后还是顺了福晋的意的。 四爷果然只因为谢氏从前住过那院子的缘故只问起了刘氏住的那处院子,便也没有去过问钮祜禄氏住在东院后头的事儿了。 那处院子在东院李氏后头,偏僻不说,李氏又向来得宠。 这样一来,钮祜禄氏想要得宠便不容易了,倒是就看钮祜禄氏自己的本事了,正好还能让东院那个和钮祜禄氏斗上一回。 福晋这是弄了一出声东击西呢。 再有这里头福晋也还有别的用意呢。 刘氏不能住在从前谢氏住过的院子,那么她要住在哪儿呢? 等福晋亲自送走了四爷离开正院,转身往回走时福晋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淡然:“把徐氏前头的院子拾掇出来。” 宋氏和徐氏住的院子相近,都在偏南边儿,不过离花园还是远,离武氏的南院也远。 但是徐氏的院子前头倒是离园子里更近一些,倒是一处不错的院子,就是离南院有些近。 倒是不知道武格格是怎么同意这桩事儿的。 那会儿福晋把武格格给请来之后福晋只留了钱嬷嬷在跟前,玉如在外头守着倒是不知道里头武格格和福晋都商量了些什么。 左右这事儿最后是顺了福晋的意的。 就是昨儿个夜里四爷忽然说的南巡一事确实也是在福晋的意料之外的。 不过福晋昨儿个夜里确实是琢磨了半晌也没琢磨出个合适的人来。 宋氏的身子并不算太好,福晋还真怕她这一路跟着去更病歪歪的了。 武氏她倒是想,只是前儿个和武氏的话还在近前呢,福晋倒是不好开这个口。 这回南巡的境况倒是和去年北上差不多,瞧来瞧去满府里就那么几个人。 李氏跟着去便跟着去吧,眼下福晋心里要紧的是要进府的新人,趁着主子爷和东院那个不在府上,她正好看看能不能为她所用和压制压制。 眼下满后院里都是各自为营。 福晋的手里还缺一把称手的好刀。 福晋这里琢磨完,很快就吩咐人去东院和白佳氏那里知会一声。 这事儿一时半会儿是得早些吩咐呢,南巡一来一回要费的时间可不少,就是收拾箱笼也要收拾许久呢。 李沈娇这里得了消息着实懵了一阵。 等秋壶把正院的丫头送走她都还有没反应过来,她猛地掐了一把脸:“怎么回事?我没听错吧?南巡?” 秋壶连连应了声:“是呢。福晋叫人来知会说南巡的事儿呢,这回南巡安排了主子和白佳格格一起去呢。” 李沈娇一拍手掌,倒是挺高兴的:“这是好消息啊。” 她近来正嫌近来在府里闷得慌呢,现下倒是瞌睡来了就有人睡枕头了。 秋壶接着道:“昨儿个四爷去正院大抵就是在说这事儿呢,这听着倒是一桩好事呢。” 李沈娇撑着手,听了秋壶这话倒是在心里赞同,不过她偏头往里头瞧了瞧,正是二格格在的方向。 二格格眼见着就满周岁了,眼下虽说还不会说话,只是却已经能咿咿呀呀的说些什么呢,每日里醒得比李沈娇还要早一些,被陈氏抱到了厢房内间而后便能自个儿爬到床榻上在李沈娇跟前趴着玩耍了。 这小姑娘也不吵不闹,不过就是忍不住爱往李沈娇的跟前蹭。 春日里头,小姑娘带着一身的奶味儿,倒是十分的乖巧。 春雨贵如油,李沈娇早上的时候才高高兴兴地在廊下散心呢,晌午午膳还没送来呢外头便劈里啪啦地落起雨来了。 用午膳的时候听着雨声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李沈娇吃过午膳后抽空拟了单子,准备着她跟着四爷南巡时要带着去的东西。 驱蚊的药包香囊、还有能垫肚子又能存得久的果脯干子之类的、还有轻便的衣裳,和各样急需的东西。 只是李沈娇越写心里倒是越酸溜溜的,倒是真恨不得把二格格给绑在身上,一起带去南巡呢。 只是李沈娇心里也清楚这是不成的。 毕竟二格格还小,再有,就算是真要带着孩子们一道,那便不可能只带着二格格一个。 这回随行的只有李沈娇和白佳格格,若是真带着那么多的孩子,那么李沈娇得把眼睛都得瞪花。 上回北上李沈娇便没没跟着四爷去,这回是南巡,李沈娇倒是真想出去散散心,就是有一阵子不能见着二格格了。 到时候等她回来的时候二格格说不定都会走路说话了。 错过这一阵子,倒是让李沈娇难免遗憾。 只是李沈娇自个儿也是一个贪玩的性子,虽说向来十分疼爱二格格,只是子嗣重要,再要紧的也还是自己。 李沈娇叹了口气,说到底她还是更爱自个儿。 只是阿满留在府上李沈娇还是会不放心,心腹自然是要留下来不少的。 旁的许多事也都得提前安排好。 李沈娇坐在里间的窗前听着廊外春雨,长叹一口气。 这有一个阿满,就是她走到哪里想到哪里的包袱。 这一时半会她可真没遇喜的心。 费劲儿。 第321章 只是四爷在的位却不止一个。 跟着四爷去南巡的日子还没定下来,只是福晋叫人来知会了那么大抵便就是这么几日了。 李沈娇拟好了单子,便让丫头们准备着把要带去的东西拾掇了出来。 李沈娇看着丫头们清点的同时不忘吩咐:“这回南巡舟车劳顿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这回林嬷嬷便不跟着我去奔波了。有嬷嬷坐镇,我心里也放心踏实。” 林嬷嬷听了这话在跟前忙行礼:“是,奴才都会仔细盯着的。” 李沈娇忙叫林嬷嬷起身,又望向那几个绿,沉吟半晌:“绿竹和绿菊跟着我去吧。绿梅和绿兰便留下来吧。再有秋瓷也留下吧。” 绿竹厨艺不错,到时候南巡总归能添点儿胃口。 至于绿菊。 绿菊从前是在二格格跟前在陈氏身边打下手的,陈氏和钟氏两个都在李沈娇跟前说过好几回绿菊办事不错的话的。 这回也算是李沈娇给绿菊的一回机会。 秋壶和秋瓷两个丫头都是机灵忠心的,只是秋瓷嘴甜会来事儿—— 李沈娇这一跟着四爷去南巡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府,到时候新人入府都两三个月了,她回来却是两眼一抹黑也不成。 小路子李沈娇是要带上的,在外头太监办事总归是比丫头们要方便些的。 李沈娇吩咐完倒是没急着去安排二格格身边的奴才,她这会儿是舍不得的。 四月十五这日万岁爷在朝堂上说了要南巡的事儿。 钦天监和礼部动作倒是很快,递了两回折子,很快便定下了圣驾启程的日子。 四月二十六。 算起来也就只有十日的功夫。 李沈娇这回让人打听了跟着圣驾南巡的各家女眷。 直郡王不跟着去,女眷自然也没有了。太子爷这回难得要随行,那位得宠的李佳侧福晋是要跟着去的,另外还有三爷府里的侧福晋和后头五爷的侧福晋。 再往后后面的阿哥要么是没跟着去要么就是还没大婚呢。 这几位侧福晋李沈娇都是见过的,这一路若是有什么事儿也能相互照应。 李沈娇心里有底了倒也没那么更放松了些。 真要算起来李沈娇这还是难得少有的出远门的时候呢,上回还是李沈娇进京城来选秀的时候呢。 十五这日四爷到正院去和福晋说了该吩咐的事儿,十六这日还是歇在了前院。 万岁爷要南巡,除了礼部忙,其次最忙的便是户部了。 四爷人在户部,那可就更忙了。 连着忙了两三日,等四月二十这日四爷得空了一些到东院来的时候李沈娇才知道具体要南巡出发的日子。 已经过了晚膳的时候,李沈娇只穿了件家常衣裳,发髻也未梳起,青丝被编在脑后,这会儿她听了四爷的话便搅着头发玩儿。 “这回倒是多谢爷了。要是没有爷,妾身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李沈娇先谢过了四爷,说话的时候还有模有样地端着温茶去敬四爷。 四爷靠着软榻,瞧着有些疲倦,闻声倒还是给面子地抬手接过茶一饮而尽。 瞧着四爷的脸色不好,李沈娇便也识趣儿的不多言。 顺手拿了桌上的绣绷,趁着还没离府,准备着给二格格的周岁礼。 金银宝饰李沈娇都是准备的足足的,只是李沈娇还是准备给二格格做一件新衣裳。 往后二格格每年生辰啊,她都给二格格做一件新衣裳。 外间秋壶察觉里头没动静了,便悄声进来拨了拨烛火。 不过还没拨弄完呢她便犯了难。 瞧着四爷是累了想歇息,只是自家主子绣东西若是太过昏暗没的坏了眼睛。 李沈娇抬眼察觉到秋壶的踌躇,再偏头瞥见不知何时已经阖眼看着已经是小憩模样的四爷,她怔愣了半秒。 四爷病后瞧着还是红润的脸色,这会儿早不见了,下巴上还能瞥见四爷的青碴呢。 李沈娇在心里叹气,她挥了挥手,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带着绣绷绣线一起进了里间去,又从箱笼里找出薄毯子拿着到外间盖到四爷腿上。 期间四爷也没有要醒的意思,李沈娇悄悄挪了挪大迎枕,让四爷睡的更舒服一些。 四爷这可真是够操劳的,一年到头就是病了也没个消停的。 李沈娇索性给四爷一些清静。 等四爷睡醒了李沈娇也到了困倦的时候。 她才哄睡了二格格,这会儿回到厢房早已是哈欠连天了。 夜里洗漱完四爷显然没有折腾的意思,两人盖着锦被倒是难得消停。 李沈娇又打了一个哈欠,她笑着:“这回南巡,倒是难得能松快。” 四爷没答这话,反倒先说了别的:“东院里到时候爷会让福禄留下来盯着的,这个你安心。” 四爷忽然说了这话李沈娇倒是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往四爷跟前凑了一些:“谢爷恩典,有爷在妾身便没有不放心的。爷也很该好好歇息的。” 李沈娇大胆地碰了碰四爷下巴上的胡茬:“爷这样,瞧着也让人忧心的紧。” 李沈娇是真怕哪一天四爷病垮了。 四爷阖眼,半晌才道:“在其位,谋其职。” 四爷这一句就把李沈娇给堵住了。 她收回手,良久才道:“只是四爷在的位却不止一个。” 第322章 今儿个是免不了折腾的。 四爷这人做丈夫夫君或许不是那么百里挑一,只是若论做臣子做皇子,那确实是没的说。 李沈娇入府三年也是实实在在地看得明明白白的,四爷是真真正正地在办实事。 只是办实事归办实事,说起来到底做了这些事辛苦疲倦也是真的。 再这么折腾下去李沈娇还真怕四爷熬坏了身子。 李沈娇能说这话也是因为四爷并不是听不进去旁人的话的人。 像方才李沈娇最开头的那句话之后四爷并没有说“你不懂”之类的话,而是还算耐心地说了他这样的缘由。 李沈娇半晌也没听见四爷的回话,半晌没听见四爷的话便只悄悄叹了口气。 她还能说啥呢,四爷爱公务和爱外头的差事可比这后院的她们多得多。 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李沈娇幽幽地想,这样说起来四爷其实也不错,毕竟从这点看来四爷是重情分的。 这也是一直以来李沈娇对于新人进府不大担心的缘由,四爷重情分,不然也不会由着放任宋氏胡闹。 旧人的情分在四爷这里是管用的。 李沈娇也没想着凭借自己的三言两语就能让四爷改变了主意,趁着这回南巡,她正好在四爷跟前露一手,这些日子学起来的按摩手艺也能派上些用场了。 她这么想着,慢慢舒缓了眉心,很快便睡了过去。 倒是四爷,听着耳边清浅的呼吸,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低首无声一笑。 四月里头的剩下日子李沈娇便让丫头们准备着这回跟去南巡时要带上的东西。 只是侧福晋在这一行人中实在算不上什么起眼的身份,大抵就是比格格之类的略有些名分罢了。 毕竟这回能跟着万岁爷南巡的身份便没有普通的,不是王公大臣,便是宗室子弟,并且还都得是在万岁爷跟前有头有脸的人物才行。 李沈娇要准备着带去的行李,却也要注意着分寸,总不能越过了四爷去。 李沈娇也打听了一回上回北上时武氏带的箱笼数量,确实是太少了些,那会儿李沈娇听了便皱了皱眉。 后头她又让小路子去前院问了一回,对着四爷带去的箱笼数量减了半数便琢磨着算合适了。 只是算来算去,总归还是要减不少东西。 李沈娇倒是想得开,到时候若是真缺了什么,便让小路子偷偷在沿途买来便是,就是得问问四爷这样是否合规矩了。 南巡一路下江南去,李沈娇还真想带些东西回来呢,当然,肚子自然是更不能亏待的,想想一路南巡能入嘴的美食李沈娇便是做梦都能馋的流口水了。 只怕是江南口味不够鲜辣,李沈娇近来吃多了香辣口味的到时候还会不大适应呢。 准备跟着四爷去南巡的日子原本就是两根手指头能数得过来的日子,李沈娇日日馋的跟什么似的,日子便更近了。 再有就是趁着这阵子李沈娇陪着二格格也陪的跟勤,她本就是一日大半的功夫都是陪着二格格的,现下李沈娇是见缝插针的只要有空闲的时候哪怕二格格在睡着她也乐得在外间做自己的事情的同时也算是作陪了。 小姑娘好动,这阵子已经在学着走路了,只是在陈氏的搀扶下也仍旧走的踉踉跄跄的,偏生小姑娘倔得很,走不好每日睁开眼便拉着陈氏的手晃磨着陈氏。 李沈娇一点拔苗助长的事儿都没做,只是小姑娘每日在李沈娇去瞧她时又大又漂亮的葡珠便直勾勾地盯着李沈娇走路的动作看。 小姑娘有时看得呆愣了,等着李沈娇走近了就差没流口水下来了,倒是把满屋子的丫头都逗得乐不可支。 随着离府的日子渐近,李沈娇也愈发的不舍,连着两三日都是和小姑娘睡在一起的。 她也清楚,到了后头这几日四爷大抵又要和从前一样趁着还没离府的日子到后院各处去叮嘱一番。 所以李沈娇是不担心四爷来东院的。 不过四月二十四四爷休沐这日四爷还是到东院来用了一回午膳了,后又和李沈娇睡了晌午才回了前院。 期间两人也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左右这回李沈娇都是要跟着四爷一同随行的,确实也没什么可太多的叮嘱的。 倒是四爷像是李沈娇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主动提起说了一回李沈娇离府后二格格的事儿。 李沈娇原本也是安排着的,眼下有了四爷这话,知道四爷心里是惦记着二格格的,心里自然更加放心了。 等到四月二十六这日,东院里头昨儿个夜里便把收拾好的箱笼搬上随行的马车了。 李沈娇知道今儿个估摸是免不了要起的早了,提前把箱笼搬了也省事。 她顺道还让秋壶去问了一嘴白佳氏。 白佳氏那头倒是十分受宠若惊地受了这情。 实则只是李沈娇这里已经把箱笼搬了,落下一个白佳氏倒是不大好看了。 再有提前把箱笼搬了也省的正院那位说嘴。 那位向来是最爱揪着这些细枝末节不放的。 不过李沈娇预料到今儿个会起的早,却没想到会起的这么早。 才三更天过半呢,李沈娇昨儿个已经睡的极早了,只是被秋壶叫起来时还是难得臭着一张脸。 太早了,外头天都还没亮呢。 秋壶小声安抚:“没法子的事主子。五更天咱们的马车就得在乾清门外候着,到时候咱们可以在马车上歇会儿,等到咱们的马车启程可还有一阵功夫呢。” 这些都是昨儿个夜里秋壶去白佳氏那里和白佳氏说搬箱笼的事时白佳氏那里的丹青投桃报李告诉李沈娇的。 李沈娇这会儿实在是打不起精神来,闭着眼睛任由秋壶给她梳洗。 “叫她们动作都轻一些,别搅醒了阿满。今儿个估摸着四爷有得忙呢,上妆素净些也成。” 这样也能省些功夫。 秋壶轻声应下了。 这会儿二格格还睡得正香呢。 昨儿个白日里主子陪着二格格玩了一整日,夜里虽说睡得早些,只是也难免更贪睡些。 至少眼前的主子不就是这样的吗? 秋壶瞧了眼外头的天色,离天亮也还有一阵子功夫呢。 李沈娇低头打了两个哈欠。 今儿个是免不了折腾的。 第323章 困得。 李沈娇到前院门口是五更天的时候,她到的不早不晚,她到的时候福晋后脚便到了。 白佳氏和宋氏还有徐氏等人也已经到了。 李沈娇给福晋见礼,而后便垂下眼了。 困得。 耳边福晋说得什么乱糟糟地东西李沈娇完全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她捂了捂嘴,掩住哈欠。 李沈娇有时候也是挺佩服福晋的精气神的,这会儿才五更天呢居然一点儿不见困意。 再过一会儿四爷身边的苏培盛便到了,四爷没来。 李沈娇勉强打起些精神,在苏培盛行礼后等着听苏培盛会说些什么。 “回福晋侧福晋和各位格格的话,宫里来人催得紧,主子爷已经先行一步进宫去了。主子们便先散了吧。” 万岁爷南巡离京也不是那么简简单单就直接出宫的,中间礼部等准备的多着呢,皇子们自然也得早些进宫去候着了。 得,对于福晋她们来说今儿个就算是白起那么早了。 不过福晋不愧是福晋,听了苏培盛的话脸上仍然是端庄大方的笑。 “四爷身边离不得人,苏公公先回四爷身边去吧。这里我还有几句要紧话要叮嘱侧福晋和白佳氏。” 现下福晋对着李沈娇说话总归还算是有了几分客气。 苏培盛躬身应了,半晌离开前还是道:“只是时候要紧,侧福晋和格格切莫耽误了。奴才可吃罪不起。” 瞧瞧苏培盛这话说的。 福晋方才都说了让苏培盛先进宫到四爷身边去。 只是苏培盛却这样说,说“他吃罪不起”,那么就是他要等着李沈娇和白佳氏上了马车离府往紫禁城外去,都是会一路跟随着的。 李沈娇听了苏培哲这话都精神了些,她偏了偏头,饶有兴致地去看福晋的反应。 从福晋的脸上自然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的:“倒也是,耽误了时辰便不好了。李氏你是个妥帖的,在外头有你伺候着四爷我也放心,再有白佳氏也不是头一回跟着伺候四爷。你们两个在外头,定要同心同力把四爷伺候好才是。” 福晋这话听着是真恶心又让人腻歪。 听着这话倒像是李侧福晋和白佳氏平起平坐似的。 李沈娇又打了个哈欠,这回是正大光明地打了个哈欠。 她放下手,不失规矩地行了个礼:“是,福晋说的是。” 客套话谁不会说啊。 反正出了这道门,福晋的手便也伸不到那么远去。 让福晋嘴上乐呵乐呵吧。 左右是恶心不到她的。 苏培盛站在边上,方才福晋说话那会儿他便装起了聋子。 这会儿他见福晋和李侧福晋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了便笑吟吟地望向李侧福晋。 “侧福晋这边走。”他这会儿便带路了。 李沈娇轻颔首,走在苏培盛侧前方。 福晋已经在她身后,她也不用去看福晋的脸色,耳边也不会有福晋的声音。 李沈娇缓缓地松了口气,这回是实实在在地感觉空气都是新鲜的了。 李沈娇平日和福晋说话有客气也有不客气,始终给福晋一种她时而规矩时而不规矩的印象。 世上没有一定规矩的人,也没有一定不规矩的人。 把握其中的分寸对李沈娇来说便是最合适的,也不会有差错的。 只是装那些高兴不高兴还是挺费劲的,现下好了,李沈娇便如同上回在庄子里一样,又可以松快松快了。 李沈娇先上了马车,不用说,她的马车比白佳氏的马车大了一半。 不过白佳氏是格格,她的马车自然是极小的。 真要比起来,李沈娇的马车那可比四爷的也小上不少呢。 不过这辆马车对于李沈娇来说已经很合适了。 上了马车,李沈娇见马车上的饼子,顿时喜笑颜开。 “这是谁准备的?可真是合我这会儿的心意,吃这个也很能充饥呢。” 出门在外吃这些饼子可比吃糕点能充饥多了。 李沈娇直接上手了,还是热乎的呢。 饼子一入嘴,李沈娇被烫了一下,只是却又舍不得松手。 饼子是肉馅的,李沈娇本就饿极了,这会儿吃着这个可比什么都香甜。 秋壶在边上忙上了茶,又试了试温度。 绿竹和绿菊都是头一回跟着李沈娇出来,上了马车都有些局促不安。 倒是秋壶熟门熟路,直接给两个丫头吩咐来差事。 “去问问外头小路子,什么时候启程。” “你盯着些茶水,仔细茶水撒了。我去瞧瞧主子备下的换洗衣裳。” 李沈娇瞧了眼桌上的饼子:“忙完了也过来吃些饼子,今儿个估计够折腾的,可别饿着了。” 丫头们大多带了干粮在身上的,只是哪有这会儿热乎的烧饼香啊。 尤其是绿竹这丫头,下马车的时候都没忍住吞咽唾沫。 她回来的也很快:“回主子。后头苏公公正带着人清点行李行囊,再过一刻钟便可启程。一会儿直接去紫禁城外等着。” 李沈娇轻颔首,又推了推桌上的烧饼让丫头们分了,趁着这会儿功夫正好吃了。 不然一会儿马车启程了倒是不方便的紧。 绿菊瞧着还是有些拘谨,毕竟烧饼算是味儿重的一类吃食。 李沈娇吃的差不多了:“把马车帘拉开一些,带的香露呢?等一会儿启程了撒一些。” 她自己也又喝了一小口茶。 她也不敢多喝了,不然半路要更衣怎么办? 这就是不如在庄子上舒服了,走到哪里都得顾忌着些,吃的喝的反而还要更讲究一些。 这会儿还能喝些温茶,等真到了启程的时候,便只有水囊里的水能喝了。 茶,那就是主子们才能喝的了。 丫头们都是匆匆解决了,也不敢多喝水。 一刻钟后,马车果然启程,一路晃晃悠悠地往紫禁城去了。 辰时过半的时候李沈娇等人的马车就到紫禁城外了,丫头们都规矩地没有掀开帘子去瞧。 李沈娇实在犯懒,摘了耳坠子便趴在桌上小憩了。 第324章 叫人多看着些你李主子。 马车上的小桌并不高,李沈娇趴得并不太舒服,后头还是秋壶把马车上的垫枕塞到了桌上,李沈娇一直紧皱着的眉才慢慢松开。 秋壶悄悄把自家主子的耳坠子收了起来放好,她又瞧了瞧外头的天色,让绿竹和绿菊下马车去透透气,顺道也能和别家女眷的丫头们说说话互相通一通消息。 这会儿外头还算热闹呢,除了宫里的娘娘主子们外各家这回要随行的女眷都已经到了。 小路子在马车外守着呢,和丫头仆妇们打交道他便有些不大合适了。 不过他守着马车,正好也能大致瞧瞧各家情况,这会儿后头白佳格格的马车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的。 别家大多也都是小些的马车没动静,热络的大多都是侧福晋的马车。 里头李沈娇睡得挺沉的,外头的动静也没把她搅醒一点半点。 等到晌午的功夫了,李沈娇是被饿醒的。 不过她醒的时候马车也还没启程呢,李沈娇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 “还没启程呢?” 外头的小路子听见声音答话:“回主子,先前已经有些动静了,只是是圣驾才从乾清门和玄武门出来,这会儿估计已经出地安门了。咱们可还有一阵功夫呢。” 李沈娇掩嘴:“那给我梳洗一回。” 早膳用得晚,这会儿李沈娇还算不上太饿。 只不过方才睡醒之后李沈娇脸上还是被压出来印子,浅浅的,乍一看倒是不显眼。 秋壶先给李沈娇把耳坠子又戴上了,而后又替李沈娇挽了挽发,并把簪子珠钗拢了拢。 期间李沈娇就差眼睛又没闭上了。 这会儿外头正午的日光朦朦胧胧地投射进来,李沈娇拿扇子挡了挡脸,还算悠闲。 等正午都过了,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才终于越来越近。 小路子的声音从外头传进:“主子坐稳了,马车就要启程了。” 等李沈娇听见马鞭抽打的声音,马车便晃晃悠悠地启程了。 李沈娇靠着马车稳了稳,感受着马车前进。 不过还是又问:“四爷在前头么?” 绿竹和绿菊两个头才从外头回来,一路瞧得也更清楚些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由绿竹出声。 “听说是万岁爷体恤关切咱们主子爷,这会儿伴随在圣驾侧呢。” 李沈娇听完,实在是忍不住道:“是坐马车还是骑马伴随圣驾?” 绿竹结巴了一下,又“啊”了一声还是老实道:“是,是骑马。” 李沈娇听了,再次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这算哪门子的体恤关切? 四爷要是在后头跟着圣驾,总归还能趁着间隙到马车上喝口茶喘喘气。 这会儿到万岁爷跟前,怕是连歇口气的功夫也难得了。 李沈娇托着脸,又问:“这一路怎么走?” 这会儿估摸着还没出紫禁城呢,马车行进的路上还算不上太颠簸。 这回是绿菊答话了,她的口齿清晰些:“小路子打听过了,今儿马车大抵是不会停的。大抵是要隔两三日才会歇脚安营的。到时候会在河西务停上几日。” 李沈娇“哦”了声:“备下的干粮可充足?” 既然都已经出府了那么便要习惯这些,李沈娇说话的时候又打了个哈欠。 秋壶答话:“哎,膳房郭师傅昨儿个夜里便备下了两三日的干粮,师傅费心,后头还塞了些肉干给小路子,这两日主子还能和着肉干垫垫肚子。” 这便是从前打好关系的好处了。 李沈娇都忘了有肉干这一茬了。 果然,李沈娇听了秋壶的话便眼睛一亮,她笑得眼睛亮亮得:“这倒是感情好,咱们还能加餐呢。到时候夜里停了行程的时候让小路子去问问四爷身边的苏培盛,左右肉干也是有多的。” 诶哟,四爷真要是想吃肉干之类的自然是不可能没有的,只是四爷那性子,向来不会在口腹之欲上表现出什么偏爱来的,前院膳房的师傅们也只敢规规矩矩地和以往一样准备着那些干粮。 傍晚苏培盛那里得了消息之后可是实实在在地感叹了一回雪中送炭。 今儿个四爷在万岁爷跟前陪了半日,说是陪,实际上就是实实在在地骑了大半日的马。 太子爷要养身子,被万岁爷特免了骑马随行,这一路都是坐马车在圣驾后头跟随着的。 倒是四爷,说法好听,实际上却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到头来还要遭到后头三爷的嫉妒,可真是一点儿没讨到好。 夜里苏培盛小心翼翼地把备好的干粮和李侧福晋那里送来的肉干递给四爷,四爷难得随性地挑了个位置掀了衣袍便坐下了。 接过干粮后很快反应过来触感不对。 苏培盛见四爷皱眉这才上前低声说了。 这倒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难免旁人知道要说皇子们身骄肉贵,吃不得苦之类的话。 苏培盛等人长久地伺候在四爷身边自然是知道四爷并不是那样的人。 只是须知,好名声难得,坏名声却是好坏的。 四爷听苏培盛说完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倒是把苏培盛弄得惶惶不安的,心里琢磨着莫不是这回揣测错了主子爷的意思。 他不敢出声,好半天才听见四爷的声音。 “你李主子那里如何?” 苏培盛一听自家主子这话便知是无事了,他躬身回话:“奴才去拿肉干的时候没能见着李主子。只是隔着马车听着里头李主子的声音还是十分精神的。李主子还说让主子要紧着些身子呢。还说——” 苏培盛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四爷一记眼刀扫过去,他打开水囊仰头猛地喝了一口:“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苏培盛抽了抽嘴角,不得不把话传到:“李主子说,主子爷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到了必要时候,装病也是使得的。” 胆大包天。 四爷在心里道。 好半天,苏培盛没敢抬头,只等着主子的吩咐。 “叫人多看着些你李主子。” 至于方才苏培盛传的话,四爷倒是并没有说什么。 就是不知道主子心中是赞同还是觉得荒唐了。 不过要苏培盛说,李主子那话虽说不合规矩了些,只是却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从京城到河西务,那可还是要骑上好几日的马呢? 越出了京城,便难免不会遇到地路弯窄的时候,总归还是够折腾的呢。 第325章 那丫头也忒不小心了些。 夜里女眷们都是歇在马车上的,李沈娇倒还好,她是个在哪儿都能睡着的,丫头们又费心拿软枕垫了一回。 又带了毯子,四月底的天气,马车的窗也是紧闭着,虽说夜里有些凉,只是盖着毯子倒是正合适。 左右这头一夜李沈娇是睡的挺舒服的。 这回万岁爷南巡主要是巡视黄河河工和测量水位以及治理水患和祭祀明孝陵来着。 细说起来,主要还是在江浙两地停留的更久些,前面这几日自然是要颠簸些的。 次日李沈娇是在马车的晃晃悠悠时清醒的,秋壶就着水囊里的凉水给李沈娇擦了擦脸,洗漱便都是这样简略地过了。 各家女眷在马车上都不便梳洗,用贵人们的话说就算得上是蓬头垢面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拜帖或是请见之类的。 晌午的时候马车的行程停了停,李沈娇让秋壶掀开马车帘子瞧了瞧,远远地倒是能看见前头的炊烟,估摸着是御厨生火了。 她们可以吃干粮将就着,只是万岁爷可是不能讲究的。 李沈娇默默叫秋壶把马车帘子拉上,然后猛得咬了一口干粮。 隔了一日,干粮都已经变得有些硬邦邦地了。 李沈娇默默地咀嚼,半晌忽地听见了什么东西敲打马车车窗的声音。 她瞧了眼秋壶。 秋壶上前些,掀开马车帘的同时将自家主子给挡住:“怎么了?” “苏公公?苏公公这个时候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李沈娇咀嚼的动作不停,她听着秋壶和苏培盛说话的声音,半晌等着苏培盛离去才盯着苏培盛送来的鱼汤发呆。 “这东西这会儿可稀罕着呢。” 秋壶把鱼汤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同时不忘感叹。 李沈娇这会儿就差眼睛没直了:“快快快,正好给我润润嗓子。” 在肚子舒坦和更衣两件事上李沈娇果断选择满足肚子的舒坦。 吃了一日的干粮,四爷这会儿叫人送来的这碗热乎的鱼汤确实是算得上是弥足珍贵的东西了。 昨儿个李沈娇让人给四爷送去了肉干,今儿个四爷便叫人送来了鱼汤。 这一来一回的,李沈娇喝着鱼汤,忽地便忍不住笑了。 挺好的,出了府虽说跋涉辛苦了些,只是少了那些拘束却是实在的畅快。 白佳氏的马车就是在李沈娇后头,她未必能知道李沈娇这里得了鱼汤,只是苏培盛这连着来了两三回,手里又拿着东西,谁能瞧不出来啊。 只是那又能怎样呢,白佳氏除了自嘲地说一句“瞧瞧啊, 这便是有宠爱在身”的人之外又还能说什么呢。 从知道李侧福晋要跟着这回南巡的时候她心里不是早就清楚她是那个添数的了不是吗?毕竟李侧福晋那是真的得宠不是。 三日后,圣驾终于在这日傍晚停了,各处都原地安营歇息。 四爷也终于从圣驾身边回到了他原本的位置。 四爷的帐篷又是比李沈娇的马车大上一半。 白佳氏的帐篷,那可就又真是小得可怜了。 在从丹青口中得知前头李侧福晋进了四爷的帐篷时,白佳氏只是摆了摆手:“我知道了。” 这句话之后便再没有别的话了。 羡慕是真的,只是真让她做争宠的事,得了吧? 北上的时候她就没成,现下多了得宠的李侧福晋她反倒还能成?她做梦呢? 若说去岁北上前白佳氏心里还留有希冀的话,现下白佳氏心里可就是真的一点儿多的念头也没有了。 白佳氏只权当这回是出来散心的。 拿这样的心思来看,白佳氏自己心里也能舒服不少。 南巡的路上一切还算风平浪静。 只是同样的这一日,是四月三十日。 府里,新人入府。 因着是新人入府,众人倒是早早地便被知会了要到正院去。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宋氏才知道这回进府的新人是谁。 “钮祜禄氏和刘氏?”宋氏半路听着这两个姓氏便忍不住皱眉。 半晌,她忽地又笑了:“我说怎么福晋瞒了这么久呢,原来是因为这回进府的真有不凡人物呢。” 她忽地便不着急了,片刻之后还转了方向:“咱们今儿个从花园那边走。” 这样那可是要绕好大一个圈呢。 柳絮顿了顿,最后还是领命扶着宋氏往花园的方向走。 “这会儿武格格那头还没动静呢。”她低声提醒。 却不料自家主子听了她这话之后直接抚掌一笑:“那可就更好了,我还愁不能遇到她呢。” 她倒要看看武氏遇着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不过宋氏绕了一圈没碰着武氏,倒是先碰上了这回新进府的刘氏。 宋氏自然不知道对方是刘氏还是钮祜禄氏,不过不是有刘氏自报家门吗? 宋氏趁着刘氏见礼的时候略略打量了一回。 身形适中,体态还算尚可,模样清秀,声音也还算那么回事儿吧。 宋氏一打量便下意识地带上了几分挑剔。 边上的柳絮也斗胆瞧了眼。 这位新入府的刘格格又是一种美,春日的旗装单薄,但也隐隐能从旗装下瞧见几分丰腴,皮肤不算白皙,只是胜在眉眼英气,瞧着便让人心里舒坦。 说话也不扭捏含糊,倒是有几分武格格的爽朗,不过少了些武格格的委婉端庄。 只是总归又有另一番韵味。 柳絮暗暗咂舌,这又是府里的女眷们所没有的了。 不过宋氏这会儿显然没有和刘氏多言的意思,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时候不早了,别耽误了给福晋请安的时候。”便径直先往正院的方向走了。 倒是刘氏望着宋氏的背影,半晌,忽地也扑哧笑出声。 “走吧。” 等刘氏也离开园子往正院走,半晌后头才传来步履匆匆的脚步声。 “那丫头也忒不小心了些。”听着像是丫头的声音。 第326章 这便是福晋稳坐的底气。 “好了,不要再说了。误了给福晋请安的时辰便是我的罪过了。” 话音落,从园子里走出两道身影。 其中一道身影亭亭而立。妆粉素淡,小两把头端正齐整,洁净如水鸟般的瞳眼,更添静美。 从其纤瘦的身形与风骨中,似乎能窥见一株亭亭净植的荷、一树翠茂挺立的松。 钮祜禄氏走得很规矩,只是步履行走间也还是带着美,一种纯美。 纯洁无瑕的美。 等钮祜禄氏到正院的时候她果然还是迟了,从她穿的衣裳来看是能瞧出衣裳和头面首饰的不衬的。 宋氏一瞧见钮祜禄氏那张脸便撇了撇嘴,心里又忍不住嗤笑。 三年过去了,福晋这给人下马威的法子还是那样啊,真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果然福晋开头还是那一句:“钮祜禄氏,你来迟了。” 钮祜禄氏同样聪明的没有为自己辩解,规矩地行礼告罪。 只是这回福晋却并没有过多的苛责:“新人入府难免会有行差踏错,这并不妨事。眼下四爷不在府上,你们也不必那么拘谨。都互相认一认吧。” “这是武格格武氏。那是宋格格。那是徐氏。” 福晋带着刘氏和钮祜禄氏认了认人。 刘氏和钮祜禄氏其间一直都表现地十分的恭敬。 “对了,大格格近来的身子如何?倒是有许久没见着她了。” 宋氏扯了扯嘴角:“劳烦福晋费心。福晋知道的,春日里大格格不便到外头来,像正院这样百花鲜妍的,大格格哪里敢随意来呢。” 宋氏这就是话里有话了。 福晋面色不改:“你是大格格的生母,有你惦记着大格格的忌讳这是好事。不然像上回那样——便是四爷在千里之外,也要关切了。” 福晋对着宋氏和颜悦色地说了这么一段话,转头又对着刘氏和钮祜禄氏说了大格格的忌讳。 “你们才入府,不晓得这里头的缘故——” 宋氏听着耳边福晋的声音,险些把脸都气绿了。 当初她借着大格格,想要借此踩东院李氏一脚,最后闹了个笑话不说还惹得四爷恼怒,这会儿福晋分明是当着刘氏和钮祜禄氏的面戳她的痛处,下她的脸面。 宋氏对上福晋向来就是没有一句好话的,这会儿也是:“也是有四爷的垂怜,大格格的身子才一日胜过一日。到了春日里头大格格也比从前活泼多了。对了,奴才听说二阿哥又病了?” 笑话,谁不会往人心头插刀子啊? 正院二阿哥是个三灾两病的,打量这满府里谁不知道呢? 福晋仍旧端坐,只是在宋氏话音落后嘴角的弧度还是慢慢消散,半晌不语。 新入府的两个俱是不敢出声的。 刘氏微垂着眼眸,只是余光却忍不住往坐在她前头的宋氏身上瞟。 明知今儿个是新人入府的日子,这位宋格格却这样驳福晋的脸面,想来在府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听着方才的话头,这位宋格格诞下了大格格,只是听着福晋那话似乎又像是有什么龃龉一般? 听说府里还有一位李侧福晋,只是这回跟着四爷南巡,今儿个自然是见不到了。 偌大的四爷府,可真是卧虎藏龙呢。想要在这里头把日子过好,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刘氏垂眼,心里有了计较。 最后还是武氏出声打破了沉默:“听说三阿哥已经会走路了,怎么不见徐姑娘把三阿哥带出来呢?” 福晋的目光也紧随着落在徐氏身上。 这就是祸水东引了。 刘氏和钮祜禄氏早就注意到一直侍立在侧穿着却也不像是丫头的女子了,方才听了福晋的话隐约猜测是府里的侍妾,这会儿听了武氏这话算是证实了猜测。 只是徐氏只是一个侍妾,怎么会抚养府里的三阿哥呢? 刘氏这才又抬眼,望向徐氏时脸上挂着和善的笑意。 只是再低下头去时眼眸中却流露出思索神色。 徐氏不卑不亢地行礼:“回福晋的话。这几日三阿哥有些咳嗽,怕沾染给旁人,奴才便不敢把三阿哥带出来。” 福晋听了徐氏的话,脸上果然露出关切的表情,十分殷切地叮嘱了一番,还让正院的丫头拿着她的牌子去请太医,倒是一番和善嫡福晋的做派。 二阿哥和三阿哥这会儿都已经提起了,那么大阿哥自然是也要提一嘴了。 “听说大阿哥已经在学写字了?到底还是你用心。” 武氏自然答得恭敬:“大阿哥愚笨,便只有笨鸟先飞了,不然往后如何辅佐二阿哥呢?过几日,奴才便带着大阿哥来给福晋请安。” 东院李氏不在府上,武氏除非真是失心疯了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和福晋对上,不如装的恭谨一些,左右不过是嘴上说说。 福晋听了武氏的话脸上果然表现出满意之色:“到底是你规矩。” “过几日便是二格格的周岁生辰了。对了,你们都没见过二格格吧,那是东院李侧福晋所出。不过四爷临行前同我说了,皇阿玛不在京城,不宜铺张,二格格的周岁便一切从简,只等着四爷回府之后再操办一回。三阿哥的周岁亦是如此。” 众人忙起身应是。 倒是宋氏落座时忽地拿帕子抹眼泪:“说起来,谢妹妹也已经去了快一年了。” 刘氏抬眼,瞧着十分懵懂的模样:“谢——” 福晋皱了皱眉,对着宋氏说训斥状:“宋氏你好端端地提谢氏做什么?是她福薄而已。” 转头福晋对着刘氏只是轻描淡写道:“谢氏比你们早入府些,花一样的姑娘,可惜命里无福,在产下三阿哥时大出血而亡。” 刘氏听罢十分惊骇的捂嘴:“竟是如此吗?” 钮祜禄氏没吭声,只是偏头瞧了眼仍旧站着的徐氏。 宋氏收起帕子:“是啊,也怪她命里无福。” 她重复了一回福晋的话,语义不明。 福晋坐在上首瞥了宋氏一眼,又道:“只是说到底也是谢氏先犯了糊涂。好了,四爷不喜提起谢氏,往后你们嘴上也注意着些。” 刘氏和钮祜禄氏连忙起身应是。 福晋脸上这才有了笑意。 “好了。今儿个是你们入府的日子,虽说四爷不在,只是我还是做主在抬清院摆上了一桌,晚膳诸位姐妹便在那里聚一聚吧。” 众人齐齐起身。 福晋端坐着看众人行礼,唇边始终扬着一抹笑意。 进新人好啊,又有得热闹了。 左右不论进多少新人,她嫡福晋的位置始终都是不可动摇的。 这便是福晋稳坐的底气。 第327章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可真饿了啊。 府里福晋这会儿趁着四爷和李氏等不在府上自以为稳坐钓鱼台,与此同时,圣驾前往南巡路上的李沈娇也是一回天高皇帝远,十分地惬意。 李沈娇自个儿的帐篷是不大的,不过索性有晚间的时候死于便让苏培盛去请李沈娇到了她的帐篷里。 四爷的帐篷里一应东西都是十分的齐全的,李沈娇到的时候四爷还没到呢,李沈娇借此打量了一回。 外头瞧着简单,但里头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床榻是临时搭起的,瞧着也要简略许多,边上的小桌高度正合适,边上还有一处小架可供放置衣物。 虽无屏风,但环视一周却也不难看出温馨来。 李沈娇挑了小桌前的位置坐下,问了句:“四爷呢?” 她这句话话音才落呢四爷便从外头进来了。 细算起来李沈娇也又两日没见着四爷了,瞧着四爷似乎又瘦了些,不过精神瞧着倒是不错的,李沈娇放下心来一些。 她站起身迎上去,从容地接过四爷脱下的外袍:“爷用过晚膳了吗?晚些时候还要出去吗?” 四爷按了按眉心:“叫人准备晚膳吧。今夜无事。” 这就是不必去御前的意思了。 李沈娇把外袍放置好,倒没多说什么,等四爷落座了才坐下。 在外头,特别是这乱匆匆地安营的时候,李沈娇自然是不好张嘴置喙膳食的。 除非李沈娇吃了熊心豹子胆。 她等着四爷坐定了才站起身到四爷身后去:“前些日子和嬷嬷学了些推拿按摩的手艺这会儿正好在四爷身上试试手,也让四爷瞧瞧我这手艺学的如何?” 她的语气和缓,又带着暗暗的安抚,四爷原本紧皱着的眉毛也慢慢舒展开来。 李沈娇手劲儿不大,大半的时候都动作都算是十分的轻柔的,这点力道对于近来都算得上是十分疲倦的四爷倒是刚刚好。 左右等李沈娇低头去看的时候,四爷不知在何时已经阖眼假寐起来了。 李沈娇便慢慢停了动作,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小桌的另一边去落座。 她挪了挪四爷的手,也让四爷睡的更舒服一些。 她抬了抬手,虚虚地碰了碰四爷眼下的乌青。 李沈娇倒是不太困的,只是撑着手臂等了半晌,困意忽地也席卷了她的头脑,她直接往桌上一趴,眼睛很快便也闭上了。 帐篷里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外头侍立的奴才都提着耳朵等着呢,苏培盛指了指,让小太监去御膳房那边走一遭,让膳房晚些时候再准备四爷的晚膳。 这一觉就睡到天漆黑的时候了。 还是外头苏培盛的呼声搅醒了内间的两人。 四爷扶额,声音里带着几分低哑:“什么事儿?” 苏培盛的声音不知何时带上了几分焦急:“主子,万岁爷身边的梁总管正催着呢,万岁爷让要到御前去一同用膳呢。” 李沈娇这会儿也幽幽醒了,外头苏培盛的话她自然也是听见了的,她托着脸,心道不妙。 这事儿既是恩宠,也是祸患呢。 显然四爷也看得很明白,只听他先问了:“皇阿玛还召了别人吗?” 苏培盛的声音平稳了些:“还有太子爷。” 四爷又问:“除了太子爷呢?” 苏培盛在外头答话:“再没有旁人了。” 也就是说只有太子爷和四爷。 李沈娇默默地放下手,那这可就真和风口浪尖没分别了。 四爷半晌不语,外头苏培盛的声音弱了些:“主子?” 好半天,四爷忽然收回了目光,随后又望向了李沈娇。 李沈娇可巧不巧和四爷对视上,她“乖巧”地对着四爷笑了笑。 片刻,只见四爷忽地扯了扯嘴角。 很浅的笑意,只是这点子笑意在四爷身上就有些瘆人了。 “苏培盛,你去回禀了梁总管,就说爷太累了,才睡下。” 李沈娇前两日和四爷说过装病的法子来避一避眼下的风头,只是四爷近来虽说辛苦,只是身子却还是强健的,装病自然是不成的。 索性用这样半真半假的说法,既不算欺瞒了皇阿玛,也能让皇阿玛明白他的意思。 便是皇阿玛不清楚也是无妨的,左右四爷近来确实是够累的。 这会儿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李沈娇心虚地收回目光,害,总有种把四爷给带坏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外头的苏培盛显然是有些惊愕的,好半晌才重复了一遍四爷的话,又问:“爷?” 四爷却难得肆意地一挥手:“还要爷再说一次吗?就这么说。” 外头苏培盛便再没有别的话了,估摸着是领命去了。 帐篷里四爷很轻地挑了挑眉:“陪爷去歇息。” 难得四爷这样直白的把想法说出,哪怕李沈娇这会儿有些饿了,但面上也还得从善如流地站起身应好。 谁让四爷是主子呢? 算了算了,四爷的床榻总归比她的床榻更舒服些的。 这一觉睡的,等李沈娇半梦半醒地起来四爷就已经动手动脚起来了。 李沈娇动了动唇,半晌还是犹豫道:“爷,妾身小日子来了。” 帐篷里没点烛火,原本就压低声响脱衣的四爷忽地停了动作。 李沈娇在黑暗里也不大看得清四爷的脸,只能瞧见四爷猛地拍了拍头。 四爷前儿个才让苏培盛给李氏送了鱼汤去就是记得李氏这几日的小日子,这会儿倒是忘了个干净。 李沈娇这会儿默默缩了缩脑袋,倒不怕四爷恼怒,只是这会儿说这话确实是有些扫兴。 四爷直接把内衫扯开,又躺了回去:“继续睡吧。” 从声音听起来倒是挺平静的。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可真饿了啊。 第328章 这几日便让老四好生歇着。 只是方才坏了四爷的兴致,李沈娇动了动唇,明显还是陷入了纠结之中。 和主子的心情比起来,她们的感受又算得了什么呢? 李沈娇有宠在身,平日里倒是可以肆意一些,只是这会儿明知四爷兴致不高,倒还真不好开这个口。 她不敢拿她现下的宠爱去试四爷对她的容忍程度。 至少眼下李沈娇是不敢的。 宠爱也是看长久多少的,李沈娇从始至终都很拎得清。 李沈娇都闭上眼准备忍上一夜了,大不了明儿个再吃回来。 帐篷里很安静,半晌,李沈娇忽地听见了微弱地“咕咕”声。 她吞咽了一口唾沫,锦被下的手往下滑了滑,这会儿一阵头皮发麻,面皮都不住地发热。 她很轻地按了按,试图把肚子发出的声响压住。 只是这会儿的动静却是压不住的。 这下可真是,不用她说四爷也能知道她饿了。 四爷自然也听到了,半晌偏头:“饿了?” 李沈娇闭着眼,睫毛不住颤动。 左右这会儿四爷都知道她饿了,那不如装得乖巧些。 “是,过来的时候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 万岁爷乃至紫禁城里都是满人吃食规矩,讲究的是一日两餐。 四爷这几日在皇阿玛身边,早膳用得晚些,晚膳用得早些。 满人虽然是一日两餐的规矩,不过每日的茶水点心其实也是能算是半餐的。 所以那会儿四爷从御前回来的时候并不是太饿。 不过李沈娇向来都是汉人习惯一日三餐,进府之后大半时候也是延续了这个习惯,不便麻烦膳房的时候也能有小厨房给她加餐。 李沈娇抿抿唇,表现出明显地不安。 四爷偏头望向她,自然也能瞧见。 他抬了抬手,半安抚地碰了碰李氏的头:“怎么方才不吱声?” 李沈娇闻声抽动了一下唇角,仍旧闭着眼,好半天才忍住情绪。 听听四爷这话说的,四爷您老人家说要歇息,她有那个胆子说饿了吗? 不过四爷这话一出,李沈娇心里也有底了一些。 半晌,李沈娇抖着眼皮睁开眼,声调缓缓:“妾——想吃油泼面……” 该装的都装了,这会儿李沈娇就可以表现一些小性子呢。 这会儿随行御膳房的人早就开了灶火的,油泼面也并不麻烦,李沈娇这会儿提出这个要求自然也是斟酌过的。 四爷撑起身,对着帐篷外道:“苏培盛,去膳房一趟,就说爷晚膳进的不多,要一碗油泼面。” 还躺着的李沈娇嬷嬷缩了缩头,声如蚊蝇:“谢爷体恤。” 四爷回看她,这会儿瞧着李沈娇这样心里有几分怪异莫名之感。 他又躺了回去,学着李沈娇闭上了眼:“下回饿了就吩咐苏培盛。” 哟,四爷发话了。 有四爷这话这一趟就来得值了。 李沈娇自然不会日日劳烦苏培盛,只是有四爷这句准话至少说明四爷心里有她那么一点儿位置,这才能让贴身的又是四爷的总管太监的苏培盛给李沈娇使唤。 有四爷这话李沈娇这会儿都精神了不少:“那——妾身就却之不恭了。” 该推辞的时候推辞,真想要的时候,那便不必装了。 对着四爷,还是真一些的好。 四爷已经阖眼,听了这句只是很轻地“嗯”了声。 苏培盛动作很快,或者说是御膳房那边动作手脚麻利。 不过到底还得说是苏培盛用心,四爷要了一碗油泼面,最后送进帐篷里的却是两碗油泼面。 是苏培盛和秋壶一起送进来的,两人把油泼面放到小桌上,又拿火折子点燃了烛火便悄声退了出去。 李沈娇起身见了便去叫四爷,她一拉,原本便没睡着的四爷便起身了。 连着吃了两日的干粮,这会儿吃上一碗油泼面,暖胃舒服,又正是李沈娇饥饿的时候,一整碗油泼面都被她给消灭了个干净。 连汤都喝尽了,显然是真的饿狠了。 再有,御膳房的手艺是真不错,上回四爷让苏培盛送鱼汤来时李沈娇便发觉了。 按说南巡途中万岁爷言明一切从简,御膳房算是无米之炊,只是那鱼汤却是处理的极好,比府里膳房郭师傅的手艺还要好上几分。 不过转念一想,万岁爷南巡虽说从简,只是吃住却是不能敷衍潦草的,不然万岁爷若是有什么闪失,谁都担待不起。 四爷这里见李沈娇吃的津津有味,他虽说不饿,到最后竟也用了半碗的油泼面。 最后两人简单洗漱一回,便很快熄灭了帐篷里的烛火。 李沈娇和四爷两人窝在有些小的床榻,相拥而眠。 四爷这里烛火熄灭的算早的,万岁爷的帐篷里,这会儿仍旧十分明亮呢。 万岁爷的帐篷自然是最大的,不过万岁爷的帐篷里用的不是烛火,或说烛火被笼在琉璃灯里,衬得更加明亮。 不过夜里烛火到底容易晃眼睛,万岁爷跟前没有琉璃灯,而是用的夜明灯。 万岁爷这会儿仍批阅着折子呢,打京城百里加急送到万岁爷面前的折子。 万岁爷启程离京不过两三日,京城乃至各地的密折这会儿都能在桌案上堆起来了。 梁九功就是在这个时候捧着参汤进来的。 “保成歇下了?”万岁爷出声。 梁九功稳稳当当地放下参汤:“是,太子爷的帐篷已经暗了。赶了两日的路,太医说太子爷的身子尚未好全——” 万岁爷不语。 梁九功便默默侍立在侧,瞧着时候到了,才出声:“万岁爷,参汤该凉了。” 万岁爷淡淡地瞥了梁九功一眼,好半天后才搁笔,他接过梁九功不知何时捧着的参汤,低头搅弄时忽地不知想到了什么。 “老四那里歇下了吗?” 梁九功答话:“先前那头叫做了碗油泼面,这会儿已然已经歇下了。” 万岁爷端着参汤:“老四这个性子,像德妃。” 要不是太医来报,也不知道老四还要硬撑多久。 “这几日便让老四好生歇着。” 梁九功忙应是,心说四爷近来倒是得了不少圣心。 只是那位低调,若非万岁爷近来挂念,怕是还要低调下去呢。 低调些好啊,瞧瞧德妃娘娘,这些年不就是这么一直低调着熬到四妃之一的吗? 这人啊,低调些,总归是不易旁生枝节出差错的。 第329章 这算是李沈娇作为宠妾的一点自觉了。 次日四爷这里得了消息便领命没有再骑马伴随在圣驾侧了。 不过他也并没有坐马车,而是仍旧骑马在他原本该在队伍中的位置。 李沈娇坐在马车里,等马车启程了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半晌才想起来了什么:“让送去的东西送去了吗?” 秋壶应是:“按照主子的吩咐,特地在主子回了马车上后奴才才让绿菊给白佳格格送了粥去。” 今儿个早膳李沈娇仍旧是在四爷的帐篷里用的,四爷那里自然是什么都要更好一些的。 昨儿个李沈娇在四爷的帐篷里待了一夜,自然是怎么也瞒不住的,不过李沈娇也没有想瞒着的意思,左右不论如何都是瞒不住的。 不过顺水推舟做人情的事儿李沈娇难道还不会做吗? 出门在外,左右不过是顺手的事儿罢了。 左右李沈娇是做不出把四爷往外推的事儿的,哪怕这几日她的小日子来了,只是她也没想过把四爷给推拒出去。 那太不识好歹了,再者李沈娇也没有那么大的气量。 便是装大度的事儿李沈娇也做不出来。 所以李沈娇才让绿菊跑了一趟给白佳格格那里送了白粥去。 李沈娇打完哈欠又伸了个懒腰:“算算日子,再过两日就该到河西务了。到时候咱们在哪儿歇息?” 李沈娇一点儿也不关心白佳氏那里得了东西的反应,她这会儿倒是关心起别的来了。 “小路子昨儿个也问过苏培盛了,说是就这几日了,不过在河西务不会停留太久,后头杨柳青还有周家嘴等地都不会停留太久,等着到了青县大抵会多停留几日,听说再往南东光和桑园等地的风光也是极好的呢。” 李沈娇咂咂嘴:“这一来一回得有三四个月功夫了,等回到府里得是秋日里了。” 在外头这几个月正好可以好好松快松快,等秋日里回了府里还能吃秋日里新鲜的螃蟹。 李沈娇想想都馋,不过下一秒马车一颠,李沈娇轻嘶一声,再这么颠上几日,她浑身都该脱胎换骨了。 圣驾到河西务的时候是一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又正好是端午这日,李沈娇下马车时便嗅到了粽叶的味道。 四爷这会儿在万岁爷身边呢,这两日赶路四爷虽然不再在万岁爷身边的圣驾陪伴着,不过也很少回到马车里去歇息,大半的时候都是风吹日晒骑马的。 幸而近来春日里都是晴好的天气不曾落雨,不然四爷骑马那可就是真的遭罪了。 万岁爷住的是河西务知州的府邸,皇子们则是住的当地富户的宅子里。 四爷被安排的这处宅子不算太大,自然也比不了四爷府邸,不过胜在清幽,倒也是一处妙地。 因为不会久住,李沈娇并没有让丫头们把行李都收拾出来,只是让丫头挑了几件素净的衣裳和一些简单的首饰出来,统共归在小箱笼里便带进宅子里。 后头白佳氏主仆二人更简单了,只是带了一个小包袱。 不论是在府里还是在外头李沈娇都没有做那个掌事安排的心思,这会儿也是先问了句:“四爷怎么说的?” 秋壶明白自家主子想问什么:“苏公公说,主子爷的意思是只会在此地停留两三日,这出宅子里的院子随意挑着住便是。若是要出去闲逛,叫着外头的侍卫随行护着那也是成的。” 四爷从来不是要把女眷拘束在后院的人。 不过李沈娇这会儿是没多大兴趣的。 这处宅子是早就打点好的,留下的仆妇都是手脚麻利有眼色懂规矩的,这会儿为首的婆子也已经瞧出李沈娇和白佳氏谁是身份更金贵和更等宠的那个,便迎上来到李沈娇跟前说话。 秋壶挡了挡,面上笑着十分和气:“我们主子赶路也有些累了,这会儿只想歇息,劳烦嬷嬷带路了。” 显然,李沈娇压根对于这处宅子的布局也不感兴趣,她也没有要分个高下一定要住最好的院子的意思。 赶了这么几日,虽说期间李沈娇有粗略擦洗身子,只是这会儿停下赶路,李沈娇却是连自己都嫌弃得很呢。 不过白佳氏自然也不敢越俎代庖,只挑了一处偏僻简略的院子,也没有要出府去的意思。 李沈娇也没有,不过她不出去,却吩咐了小路子和绿菊出去采买了一回。 衣裳首饰李沈娇自然是不缺的,主要是让小路子他们去看看有什么新鲜玩意儿给二格格带回去,再者就是本地什么有名的美食。 李沈娇尝了若是觉得滋味不错或是合四爷的胃口,正好能叫四爷也尝尝鲜。 这算是李沈娇作为宠妾的一点自觉了。 做宠妾嘛,就是要让四爷来了她这里觉得安逸舒服呗。 李沈娇想吃的东西那可多着呢,只是入乡随俗,李沈娇也爱往自己的肚子里多添一些东西。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只想赶紧舒舒服服地把自己洗干净睡一觉。 李沈娇她们到河西务的时候是晌午的时候,等她浑身清爽地躺下再睡醒起来便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她正好也是饥肠辘辘的时候了。 李沈娇听了小路子的禀报,眼睛一亮,很快点了几道菜。 河西务这边相较京城还要冷一些,不过这会儿是春日里到还好些,只是到了傍晚时分还是能感觉到一些凉意。 本地主要以炖、煮、烤为主做膳食,像烤羊肉串便是不错的一道菜,再有就是炖鸡、炖鱼、炖牛肉等,再加入一些当地特有的香料,听小路子禀报说口感上也会有所不同。 再有当地也喜欢将蔬菜或肉类腌制后食用。这倒是让李沈娇起了带些腌制的蔬菜路上吃的念头。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还是想吃烤羊肉串。 这玩意儿比烤全羊容易,大清入关前本就是游牧民族,吃牛羊肉也比吃猪肉更多一些,算算日子,李沈娇也有一阵子没吃羊肉了。 于是四爷到李沈娇的院子里的时候,先闻到的便是满院子的烤肉香。 第330章 四爷精力好,她可不成。 四爷并没有让人传唤,摆摆手便径直进了小院里。 李沈娇住的小院是这处宅子的嬷嬷安排的,算是一处不小的院子。 这处宅子的主人到底也是一位有闲情逸致的,宅子里乃至院子里处处都种植着各样的花木。 正值春日,这会儿院子里的花木长势都是难得的好。 四爷越往院子里走那烤肉的香味便更近一些。 跟着的苏培盛也是一点点看着四爷的脚步逐渐加快的,他连忙跟上。 该说不说,每回李主子点的吃食不说别的,左右闻着都是最香的。 不过李沈娇并不是在花厅里间用的晚膳,而是让奴才在院子里支起了桌子用的晚膳。 有烤羊肉串,也有炖牛肉,腌菜李沈娇只点了两样来当做下饭菜。 而后又点了两样素日还算合四爷胃口的膳食,这顿晚膳便十分有滋有味了。 四爷到的时候李沈娇正左手一串羊肉串,右手握着银勺喝着素汤呢。 倒是把辣口和解辣的两道菜用的淋漓尽致。 李沈娇见了四爷站起身,手里的羊肉串先搁下,缓缓行礼:“爷来了,妾身失礼了。” 她倒是知道四爷会回府,不过这会儿天色尚早,连戌时都没到,天还亮着呢,四爷这回来的时候倒是比李沈娇想的要早些。 她还说等自己尝过了再挑两样合四爷口味的给四爷尝尝呢。 像羊肉串,李沈娇爱吃,但四爷向来不爱膻腥的吃食,就她观察,四爷似乎并不大爱吃羊肉。 不论是羊肉串还是羊肉汤,四爷至少都是谈不上喜欢的。 李沈娇之前便猜测过大抵是和四爷在宫中或是随着万岁爷南征北战时吃惯了羊肉。 等四爷落座李沈娇简单说了一回。 四爷没说什么,倒是直接接了筷子。 四爷吃羊肉串自然不是像李沈娇这样,至少在府里不是这样。 苏培盛在边上都准备好上前接过羊肉串处理签子了,不料四爷先摆了摆手。 苏培盛压住心里的惊诧,默默往后退了些。 羊肉串嘛,还是就着签子吃有滋味。 李沈娇自然是注意到了苏培盛的小动作,她眨了眨眼,只当没看见,仍旧笑盈盈地拿公筷给四爷夹一块炖的软烂的牛肉。 “爷这几日辛苦,趁着今日正好吃些进补的。” 五月初的天,正好又是端午,最必不可少的自然还是粽子。 不过这会儿还没用膳便先吃了粽子难免有些容易饱腹,粽子不着急吃,菖蒲酒却是可以尝一尝的。 春日里的凉风习习,李沈娇难得能在院子里吹着风用一回晚膳,她举起酒杯,菖蒲清香传散。 “敬爷一杯。” 菖蒲酒不醉人,李沈娇这会儿倒是可以贪杯。 四爷端起酒杯喝了,神色似乎也有些迷醉。 这样清闲的氛围,于四爷而言绝对称得上是难得的。 今儿个是端午,若是往年,自然是要进宫去的。 今岁恰逢皇阿玛南巡,倒是难得不同了些。 皇阿玛体恤,加之南巡途中要节俭,于是今岁端午也并没有大办。 只是在本地知州的府上办了一回家宴,御膳房掌厨。 四爷身子才好些,万岁爷并没有拘着他,还让人亲自送了四爷回来。 这才有四爷今儿个这么早就回到府上来。 这一顿饭一用便用的有些久了,菖蒲酒不醉人,奈何李沈娇贪杯,最后还是有些醉了。 李沈娇醉了,四爷可没醉。 四爷这几日可是憋坏了,于是这一夜可是把李沈娇给折腾坏了。 李沈娇原本是吃醉酒昏昏沉沉的,只是这会儿四爷一折腾她便渐渐清醒了。 掌间腻白,夜里残灯相照,绿鬓松散,这一折腾,李沈娇人也清醒了些。 “这会儿妾身倒是想起来一句诗来——”她仰了仰头,水眸望向四爷。 骤雨微停,四爷握着李沈娇的手腕,两指堪堪握。 “什么?”四爷这会儿倒也像是醉了,连眉上也沾染了汗。 李沈娇等着四爷俯身凑近,笑如银铃,泪眼朦胧在烛光下映射,勾人里又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我忘了呀。” 尾音下压,任谁都听得出李沈娇话音里的调笑。 她这是故意捉弄四爷呢。 四爷原本还顾忌着李氏今儿个吃嘴了酒准备手下留情一回,这会儿见李氏如此,喉咙滚动,半晌竟是扯出一笑。 原本握着李氏的手直往人腰里探,喘不停歇。 显然打定了主意便是李氏叫饶也不会放过的。 李氏住的这处院子外头有树树桃杏,妖红棵棵,在风雨中婆娑时其影绰绰,声声簌簌,颠倒摇曳,无力承受风雨。 这树,一摇就是一夜。 左右李沈娇次日是险些没从床榻上直起身的。 她是真无辜呀,这会儿人清醒了自然也是想起来昨儿个夜里的情事的,不过她那会儿吃醉了酒,但也是真的想起了一首诗。 只是那会儿能指望一个吃醉的人记得些什么呢,四爷也忒小心眼了。 不过这些话李沈娇自然是不敢明着对四爷说的,只敢在心里抱怨。 要不怎么说是喝酒误事呢? 李沈娇拍拍脑袋,看着外头春日正好,只是却是一点儿精力也没有的。 春光慢慢,一心睡眠。 李沈娇打了个哈欠,这会儿还是多睡会儿养养精神。 丫头们也都知道昨夜自家主子被折腾坏了,都懂事地没有进来打搅,安静地给李沈娇休息的时间。 四爷在河西务停留了三日,李沈娇在院子里便躺了两日。 不过最后一日她也并没有得空去外头闲逛,毕竟还是要拾掇东西呢。 这三日李沈娇是没出去,不过还是让小路子他们出去采买了不少东西回来的。 最后一拾掇还是拾掇出了一个不小的包袱来。 这三日里白佳氏一直窝在她的院子里,四爷也没去过,三日都是歇在李沈娇的院子,不过除了头一日,都是不曾叫水的。 毕竟李沈娇是真有些吃不消了。 四爷精力好,她可不成。 再次启程这日李沈娇才养足了一些精神。 下一程是杨柳青,在那儿停留的更短一些,左右李沈娇她们在马车上待了半日便就又启程了。 第331章 倒是那个钮祜禄氏,装起病来了? 杨柳青并不大,正经算起来算是一处古镇,不过却是漕运重镇,在整条漕运要道中占据着重要地位。 各家女眷都拘束在马车上,所幸这会儿日头不大,李沈娇晃着扇子,忽地听外头小路子禀报说太子爷那里的李佳侧妃送了桃花糕来。 李沈娇不爱吃那个,听完迟疑了半秒,还是叫秋壶去收下了。 一碟子糕点,算不得什么。 不过李沈娇也并没有要动的意思就是了。 李佳氏的频频示好李沈娇不会看不出来,她看得很明白,所以反而更加提防。 最后那一碟子桃花糕也是让丫头们分了垫垫肚子。 傍晚的时候李沈娇小路子在外头又说有东西递进来。 这会儿都是要启程的时候,送东西来的自然也不会说李佳氏了。 这回是四爷送来的东西。 三层的小匣子。 李沈娇这回亲自打开来瞧,前头两层都是些小玩意儿,不算多贵重,只是胜在新鲜有趣儿。 最后一层是吃食。 小路子的声音适时在外头响起。 “主子。苏公公送东西来时说,里头的酥糖和素丸子汤都是此地特色,还有那沙窝萝卜,最是生津止渴清热。” 这便是十足的用心了。 李沈娇让小路子去代她谢过四爷,等马车启程时正好能用一用。 那沙窝萝卜确实不错,味道倒是比香梨的口感还好一些,秋冬日里食用估计更好一些。 素丸子汤也好,外脆里嫩的。半碗下肚,李沈娇的晚膳便算是解决了大半了。 酥糖李沈娇用的少些,此地的酥糖更大一些,得捏碎了才好食用。 李沈娇是在吃了素丸子汤才想着吃那酥糖的,一时半会儿觉得腻歪的慌,倒是没吃多少,最后全分给了丫头们。 那沙窝萝卜李沈娇倒是真想问问是怎么做的,单看卖相倒是能猜到一些,只是究竟是怎么做的——李沈娇的嘴巴还没有那么老辣。 丫头们最后沾了主子的光,这一顿也是吃得饱饱的。 绿竹这丫头性子直:“主子爷是真惦记咱们主子呢!” 那可不是,送衣裳首饰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四爷知道自家主子爱吃,让人去跑这一趟寻来这些东西的心意。 这些才是难得可贵的。 李沈娇这会儿吃饱喝足了正闭眼小憩了,瞧着倒是全然没有因此喜笑颜开或是心花怒放之类的。 也不知是因为见惯了还是压根不觉得有什么。 左右秋壶瞧了她一眼。 绿竹便意会地噤声了。 瞧着主子这两日都有些倦怠的模样,这几日还得赶路,做奴才的自然不能搅了主子的歇息。 杨柳青往后就是周家嘴了,那里的牛肉打前朝时便十分有名,李沈娇从前在游记上听说过,这回倒是能够亲尝了。 滋味确实是比别处要更好一些。 不过圣驾在这里也并没有太久的停留,毕竟要紧的还是苏杭等地。 但是对于李沈娇来说这一行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十分满足,只是她的五脏庙是得到了满足的。 不过连着几日四爷都没得空正经歇息,唯一的歇息大抵就是在行程略停的时候到马车上歇息一会儿。 到李沈娇的马车上来的次数也是没有的,毕竟前头就是太子爷,后头便是五爷—— 若是四爷频频上李沈娇的马车,对李沈娇的名声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左右李沈娇是没什么机会见着四爷便对了。 不过五月里头日头也渐渐盛了起来,李沈娇琢磨着,四爷这一趟下来怕是还得晒黑。 这可真是够折腾的。 李沈娇默默叹了口气。 “唉。” 与此同时,京城四爷府上,也有人缓缓地叹了口气。 她的秀手缓缓松开手里的信纸,而后红唇轻抿,神色维持着一贯的端庄严肃。 “只有这封信,没有别的话?” 侍立在侧的玉如默默摇头:“是。” 福晋皱了皱眉,沉默了片刻后才又吐出一语:“这个李氏,倒外头还算规矩。” 玉如偷觑着福晋的脸色,大着胆子接了这话:“李侧福晋在宫里时对着福晋也是十分恭敬,她到底——” 玉如眼下可不敢妄言,只是点到为止。 福晋淡淡地瞧了她一眼,把玉如不敢说的话说出:“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她阿玛李文烨是个庸庸碌碌的,哥哥还算有些长进,只是听说这两年从翰林院跑到了云南府去,眼瞧着也是没什么出息了。” 显然,福晋对于李氏的底细是一清二楚的。 福晋手里捏着的是打外头送来的信,说的是四爷跟着南巡这些日子李氏和白佳氏的动向的。 福晋这会儿看完总归还算满意。 说起家世,福晋眼神忽地一变:“钮祜禄氏近来在做些什么?” “昨儿个端午她好端端地称病,府医去瞧过了吗?可说是什么毛病了吗?” 玉如连忙答话:“福晋知道的,钮祜禄格格打进府便十分规矩,也是鲜少出院子的。府医昨儿个去瞧了,说是钮祜禄格格打小身子便弱,每到换季便体寒,是老毛病了。” 福晋听了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过些日子趁着太医给二阿哥诊脉的时候让太医给后院的女眷们都瞧瞧。” 显然,福晋是不信这样的说法的。 玉如眼神闪了闪:“是,到底是福晋体恤。” 福晋摆了摆手:“叫人继续盯着,外头李氏那里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玉如屈膝应下。 福晋正说着去瞧瞧二阿哥,忽地听见外头丫头禀报,说是刘格格来了。 玉如恭维道:“近来刘格格倒是往正院跑的勤快,瞧着倒是想投靠主子呢。” 福晋站起身,不慌不忙:“我要去看看二阿哥,且叫她等着吧。” 玉如见怪不怪,亲自去了。 这几日刘格格来福晋都是这样吩咐的。 倒也不难理解,太容易的投靠和太轻易的接纳都不是什么好事。 只有越是来之不易的东西,才会越让人觉得可贵,不是吗? 第332章 福晋想要她当那个出头鸟,那可不能够。 眼下刘氏才入府,四爷又不在府上,正是好拿捏的时候。 倒是那个钮祜禄氏,装起病来了? 左右福晋是不信什么弱症的说法的。 从前宋氏进府的时候也是个身子不好的,眼下呢,那张嘴可是一点儿也不饶人的。 福晋现下都还记得这几回宋氏言语连连冒犯她呢。 再有,就是钮祜禄氏那张脸也让福晋没法喜欢起来。 都是能进宫选秀的秀女了,又哪里有至真至纯之人。 尤其是钮祜禄氏的那双眼睛,福晋这会儿想起都觉得不喜。 端午过了,府里二格格的周岁生辰也是办得十分简略。 福晋也趁着太医给二阿哥诊脉的时候让人给钮祜禄氏等人瞧过了身子。 钮祜禄氏确实是感染了风寒,不过身子弱也是事实。 福晋得了消息倒是意外了一回,不过她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不论钮祜禄氏是真身子弱还是假身子弱,都让人把她给盯好了。” 左右福晋是一点儿也不放心钮祜禄氏的,只有把钮祜禄氏给盯的死死的她才能放心。 眼下福晋对着钮祜禄氏绝对是满满的忌惮的。 不过福晋也不会一点儿动作也没有。 “端午娘娘送的赏赐是不是还没分下去?”福晋忽地想起来。 今岁万岁爷不在宫里,宫里端午便也没有大办,福晋也没进宫去。 娘娘的赏赐也是在端午后才送来的,听说是十四弟病了,娘娘这两日都忧心着,连端午的赏赐都忘了。 玉如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谨慎道:“是,分例还是和往年一样。” 福晋沉吟半晌后吩咐道:“李氏今岁不在府上,她的分例便比往年略减两成。宋氏武氏和徐氏那里的分例照旧。白佳氏不在她的份例再减三成。剩下的——刘氏和钮祜禄氏——” “都略多两成送去。” 东西的多少,向来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 玉如应下了,福晋这样的做法倒是不难理解。 只是福晋把钮祜禄氏和刘氏的赏赐都厚了两成倒是让她有些意外的。 边上一直默默绣着虎头鞋的钱嬷嬷这会儿才终于找着机会出声:“到底是福晋英明,刘格格近来一直频频向主子示好,若是主子一直无动于衷难免浇灭了刘氏的热情,这会儿赏赐丰厚一些,若即若离的,正是最好拿捏刘格格的。” 至于钮祜禄氏嘛,那丰厚两成的赏赐自然是为了让钮祜禄氏成为府里众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钱嬷嬷说了这话之后脸上的皱褶清晰地有些瘆人:“只是钮祜禄格格和刘格格若是一同去,那倒是有些白用功的意思了。” 确实,同样丰厚一些的赏赐,这两人从明面上便是一样的赏赐,那还有什么分别呢? 钱嬷嬷在福晋陷入沉思时出声:“既如此,左右钮祜禄格格的赏赐已经丰厚许多了,那不如让钮祜禄格格的赏赐更丰厚一些。” 福晋原本还有些拿不定主意的,只是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还是选择按着钱嬷嬷的话来办。 钮祜禄氏的赏赐实在是太丰厚了,以至于连武氏都无法忽视。 只是武氏眼下也犯不着为了一点子赏赐计较,左右她的赏赐是没动的,她便也犯不着去计较,为了一点子赏赐去斤斤计较未免也太眼皮子浅了一些。 不过钮祜禄氏的赏赐丰厚了,那么必然会有人的赏赐会断一些,武氏倒是有些好奇福晋从谁那里分了赏赐来。 武氏这里没什么动静,宋氏那里得了赏赐后便先摔了一套上好的汝窑茶盏:“福晋她这就是成心的,我刚进府的时候我这里的赏赐只比福晋少三成,向来是比东院李氏那里还要丰厚一些。只是打第二年起我这里的赏赐便不如李氏了,眼下呢,一个新来的钮祜禄氏都要爬到我头上来了。” 女子在后院里头争的不就是这些脸面吗?宋氏向来重脸面,她是四爷身边的老人,又诞下了府里的大格格,眼下倒是越混越回去了,这如何让宋氏不气呢。 她哪里能不知道这是福晋挑拨离间的手段呢,只是宋氏还是气闷啊。 柳絮倒是八风不动地让丫头去把茶水碎片给拾掇了,她安抚着给自家格格按肩:“听说李侧福晋那里的赏赐也略减了几成呢。” 宋氏听了柳絮这话眼睛亮了亮,半晌后又不屑地撇了撇嘴:“李氏眼下又不在府上,又有什么干系。” 见自家格格被她转移了话题,柳絮便顺着话继续哄着自家格格。 只是柳絮才把自家格格哄好一些呢,忽地便听外头丫头传话说东边儿的钮祜禄格格来了。 柳絮眼睛一闭,心说那位这些日子都深居简出的,这会儿到自家格格这里来这不是成心煽风点火吗? 不过这会儿却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柳絮去思考了。 她只能低头去问自家格格的意思:“这档子时候,格格实在不必去见她。” 宋氏冷笑一声,直接站起身来:“见,为什么不见?你家格格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躲着她钮祜禄氏。再有,这会儿也该是她钮祜禄氏对着我心虚才对,指不定这会儿她钮祜禄氏来就是请罪来的呢。” 还别说真让宋氏给说准了。 只是宋氏见过钮祜禄氏之后却又摔了一套茶盏,宋氏见过钮祜禄氏之后可以称得上是气急败坏了。 “她还真把自己当成是一号人物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从前李氏在府里得宠时也不像她一样跋扈。说是把东西送回来,真当谁稀罕那点子东西不成。” 四爷向来疼爱大格格,宋氏这里得到的好东西不知凡几,只是她好脸面,这会儿正闹心着呢。 宋氏气闷,只是却并没有什么动作,最后私下里才对着贴身伺候的柳絮道:“且叫她等着瞧吧,等东院李氏回来了我看她还有什么可嚣张的。” 女人最懂女人,钮祜禄氏是什么样的人品打宋氏第一眼瞧见钮祜禄氏这个人时便清楚得很。 福晋想要她当那个出头鸟,那可不能够。 宋氏心里清楚着呢,左右眼下四爷不在,争来争去难道就能争来宠爱不成? 再有,她眼下宠爱不多是不争的事实。 真要和新人打擂台那也是东院李氏的事儿。 她索性装个什么都不知道,还能落一个规矩懂事的好话。 且等着瞧吧,等李氏回来了这场大戏才算是真正开场呢。 究竟是新人得宠还是李氏盛宠不衰,几个月之后便能知分晓了。 第333章 四爷的心似乎也被硌了一下。 不过这会儿远在南巡路上的李沈娇却是不知道府里的那些腥风血雨的。 南巡路上的一切都过的很快,端午过后的几日圣驾从青县、东光还有桑园都走过了,停留的时间都不长。 到高邮时圣驾从陆路转成了水路,毕竟再往下的目的地就是扬州了。 李沈娇难得有坐船的机会,倒是感到十分的新鲜。 万岁爷的圣驾是单独一艘的,不过却也是最大的那艘。 那艘船上还有太子爷等和这回跟着万岁爷随行的后宫女眷等。 四爷这回是和后头几位爷一样,是在另一艘船上。 后头还有两三艘船,规模都不小,上头就是这回随行的大臣和王公贵族们。 总归远远望去还有不少小船排列整齐的在其后,瞧着便十分的壮观。 不过李沈娇却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看,她这会儿是趴在船外都嫌费劲儿。 无他,李沈娇上了船才发觉她大抵是晕船的。 后头白佳氏头一日上船的时候她也是有些不适的,只是过了两日那些不适的反应便没了。 倒是李沈娇,隔了两日晕船的反应倒是更厉害了些。 整个人成日里都是上吐下泻的,连带着胃口都算不上太好。 还是绿竹那丫头费心,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筐橘子和一罐子的酸果脯来给李沈娇开胃。 毕竟太医开的药李沈娇也不是没吃,只是乍一吃了太医开的药李沈娇的反应却是好了些,只是没隔半日李沈娇便又吐得更厉害了。 李沈娇这样自然也是不能再伺候四爷的。 李沈娇也不敢叫四爷来瞧她,船上不便处理污秽物,李沈娇爱干净,每日就是不能沐浴也要擦洗一回身子的。 只是她这几日确实吐的厉害,哪怕李沈娇每日洗漱干净了却也还总是觉得身上有味道也不愿四爷见着她。 不过四爷也并没有因此去到白佳氏那里。 四爷近来似乎都在忙着什么,来瞧过李沈娇两回都被李沈娇已经睡下的理由给拒绝之后四爷便也没来过。 只是隔一日会让苏培盛亲自送了膳食来。 不是李沈娇这些日子爱吃的,便是高邮、桑园等地的特色小食,再有就是从前在东院里李沈娇点的次数多一些的膳食。 不过李沈娇最后用的都不多就是了。 几日的功夫李沈娇便消瘦了大半圈,她自个儿是真不知道她有晕船的毛病。 这几日早不知在心里暗暗叫苦多少回了。 后头绿竹费心寻来的酸果脯倒是派上了些用场,左右李沈娇是没前几日吐的那么厉害了。 不过胃口依然算不上有太好就对了。 她也怕自己再这么吐下去,毕竟丫头们这几日在跟前伺候也是又揪心又提心吊胆的。 李沈娇瘦了一大圈,跟前伺候的几个丫头又哪里没瘦呢。 便是外头跑上跑下的小路子,那也是瘦了的。 李沈娇索性便不去管那么多了,每日用膳吃清淡些吃个五分饱,吃饱了也不去做什么消遣或是看书了,径直到床榻上便躺下了。 船上的房间住所并不大,毕竟这回随着圣驾南巡的皇子并不在少数,年幼些尚未成家的皇子还好,只需一同安置了奴才。 成家了的便难免带着女眷随行,像四爷这样只带了个侧福晋和格格的还算是好的,前头三爷足足带了四个格格加上一个侧福晋兆佳氏。 女眷带的多了那么随行的奴才自然便也少不了,这便是占地方了。 李沈娇住的算好的了,只是在这船上,李沈娇总觉得一切都逼仄得慌,每日入睡时总要叫丫头开些窗才能睡得安心。 等到了五月中旬,顺着河路终于能见着一些扬州的影子了,李沈娇晕船的毛病才算是堪堪止住了。 只是经了这么一遭,李沈娇瞧着也憔悴了不少,小脸儿都是煞白煞白的。 四爷来时瞧见了眉头便不禁狠狠一皱,冷冷地训斥直直地对着李沈娇身边的秋壶。 “你们是怎么伺候你们主子的?” 四爷这质问自然是没毛病的,做奴才的没照顾好主子那自然是奴才的过错,说破天去也是这样的道理。 李沈娇没替秋壶多说什么好话:“秋壶,去看看我的药熬好了吗?” 李沈娇一开口,四爷原本皱着的眉这下直接拧紧了。 李氏的嗓子很好听,这是四爷也喜欢的 ,婉转明快,听着便叫人心里舒畅。 只是这会儿李氏的声音里却带着明显的虚弱,甚至还能听见细微的喘气声,整个人瞧着也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四爷摆手免了李沈娇的礼,转头又问:“太医不是说你晕船的毛病好多了吗?” 苏培盛每回回来回话时也是这么说的。 苏培盛默默低头。 李沈娇半躺着,笑了笑:“太医并没有欺瞒,只是近来精神不济,胃口不佳所致。” 李沈娇自个儿都觉得奇怪呢,只是从她自己的身上却也感知不到什么,只是觉得身子确实比从前弱了些。 四爷坐到床榻前:“等到扬州了爷再让周太医给你瞧瞧。” 四爷瞧着李沈娇眼下这精神不济的模样心里便不大舒服,自然不是厌恶,只是有些——惶恐。 这个词出现在他身上是有些难得的。 只是,事实确实如此。 四爷见惯了福晋这一两年的虚弱,也是亲眼瞧着福晋的身子一点点坏下去的。 眼下瞧着李氏面如金纸,心里居然也有些抽痛。 他抬手扣住李氏纤细的手腕,似乎比上回环住时确实瘦了许多,四爷这一摸都能摸着骨头了。 四爷的心似乎也被硌了一下。 第334章 李沈娇在心里默默谴责。 李沈娇倒像是浑然不觉一般,另一只手抬起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侧脸:“这会儿憔悴了很,恐吓着爷。” 她倒是不怕吓着四爷,只是借着这话问问四爷的意。 四爷听了她这话,并未松开手,抬眼望向李沈娇,语带训斥:“胡说八道什么?” 李沈娇这才笑了,不过笑笑之后却并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了半晌,最后还是李沈娇又问:“听小路子说马上就要到扬州,扬州好风光呀。” 四爷喉咙滚动很轻地“嗯”了声:“等到时候你的身子好些了正好可以四处逛一逛。” 李沈娇听了这话果然笑得更开心了些:“那妾身可得早些把身子养好了。” 两人说话间秋壶正好把熬好的药端上来。 她觑着四爷的脸色,低声道:“主子,该喝药了。” 只是等她说完了这话却也不见四爷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等秋壶走到近前了忽地听见四爷的声音以及——四爷抬起手的动作。 秋壶呆了呆。 四爷却没那么多的耐心,直接接过药碗,瓷白的碗盏衬着里头的汤药更加漆黑,瞧着便让人嘴里发苦。 四爷搅了搅,这会儿汤药是温温热正好的。 “蜜饯。”四爷抬眼吩咐。 秋壶这才恍惚回神,压住心里的高兴,连忙去拿了蜜饯来。 李沈娇这头也愣了半秒,很快又拿捏着分寸出声:“这似乎——不大合规矩。” 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犹疑,又有着几分渴望,情态十足。 四爷回看李沈娇,似笑非笑:“这会儿知道不合规矩了?” 四爷在李沈娇这里不合规矩的时候那可多了去了。 李沈娇听了四爷的话倒像是十分难为情地一般低下了头去。 从四爷的角度能看到李沈娇微红的耳根。 他端着药碗的拇指摩梭了一回最后还是忍住了并没有上手,他才从外头回来,这会儿手还是冷的。 四爷喂药的动作称得上十分的生疏,李沈娇嘴边撒了两三回,所幸边上秋壶递帕子递的及时。 太医开的药就没有不苦的,喂药自然都是小口小口的,虽说四爷喂药这个场面是温馨的,只是嘴里的药那也是真的够苦的啊。 李沈娇头一回体会了什么叫做水深火热。 偏偏她还有苦难言。 只能默默多塞两口蜜饯去一去嘴里的苦味。 等一碗药见了底,李沈娇也默默在心里松了口气。 不过她瞧着四爷的脸色倒是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李沈娇心头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等李沈娇喝完了药,困意也渐渐上涌。 太医开的药本就有安神助眠的效果,等李沈娇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之后,四爷很轻地拍了拍李沈娇的手背,主动开口:“睡吧。” 说着四爷还给李沈娇拉了拉锦被。 李沈娇乖巧弯眼,顺着四爷的话道:“爷也仔细着身子早些歇息才好。” 四爷颔首,并没有着急离开,等着李沈娇阖眼后又等了半刻钟才站起身离开。 离开时照旧不忘吩咐秋壶等人“仔细伺候着你们家主子”,秋壶等人战战兢兢地应下了。 丫头几个都瞧得出来,方才四爷对着主子还是细声细语和风细雨的,这会儿转头便换了脸色,如何不让丫头们胆颤。 次日,李沈娇才用完午膳呢,便忽地又听见外头小路子的声音说四爷来了。 李沈娇的眼睛睁大了一些,昨日那点不详的预感在此刻变得更加强烈了一些。 果然,四爷进来的时候正好秋壶也端着药碗进来了。 李沈娇眼睛一闭,再抬眼时四爷已经端着药碗从善如流地向她走来了。 她忽然觉着,这么几日下来,怕是四爷这侍候汤药的本事都能练就出来。 也不知是该说好还是不好了。 等四爷喂完了药,李沈娇咽完嘴里的蜜饯等着嘴里的苦意消散了一些才出声:“这些日子托爷的福,妾身得了不少新鲜的玩意儿。只是妾身心里想着府里二格格的周岁妾身不能相陪,便想着——” 李沈娇的话还没说完四爷便先摆了摆手:“这两日你把东西拾掇出来,等到了扬州爷差人送回府上去。” 李沈娇又笑了,真心诚意地谢过四爷一回。 该说不说,在这些事儿上四爷是真体恤人的。 不过李沈娇确实有将近一个月没见着二格格了,说不想念自然是假的。 等她回到府上的时候二格格说不定都会走路了。 这样一想李沈娇难免觉得有些亏欠。 只是南巡是真好呀,李沈娇半躺着,感受着徐徐的凉风,她惬意地闭了闭眼。 半晌,李沈娇动了动唇:“这会儿忽地有些想吃荷叶鸡了呢。” 她说着还摸了摸肚子。 荷叶的清香和着焦香的鸡肉——想想就馋人。 才躺下的四爷:? 好半天,四爷撑起身:“苏培盛。” 苏培盛在外头忙应声。 “叫人做份荷叶鸡来。” 外头苏培盛的声音过了两秒才响起。 “是。” 这会儿时候已经不早了,又是在外头,四爷这个时候吩咐,确实是足够让人意外的,怎么听怎么看都有几分破例的意思。 四爷再躺回去,转头便对上李沈娇亮晶晶的眼,她没什么顾忌地拿手臂去环住四爷的,声音都是甜甜的:“多谢爷。” 四爷嘴上呵斥着:“没规矩。”只是却也并没有抬手去把李沈娇的手给拨开。 难得李沈娇这会儿有胃口想吃些什么,四爷不在乎口腹之欲,偶尔破戒一回,也算不得什么。 再四爷这里早不知为李沈娇坏了多少次规矩了。 这样想着,四爷忽地抬手掐了掐李沈娇的脸:“只许一次。” 眼下在外头便罢了,回到府上便不同些。 四爷不愿助长了李沈娇胆大包天的性子。 李沈娇被掐着脸,话也说不清楚,只能抬手比个一卖乖:“一次一次。” 至于真有没有下一次,谁知道呢。 这回宫里御膳房师傅的手艺是极不错的,左右那份荷叶鸡李沈娇是吃了大半的,剩下的那一半呢?自然是进了四爷的肚子里。 四爷的嘴有时候也是挺硬的。 李沈娇在心里默默谴责。 第335章 这可真是——来得也忒不凑巧了些吧。 圣驾到扬州的时候是一个极好的天气,春光明媚,特别是从船上下来的时候李沈娇感觉自己浑身都舒坦了。 准备送回府上的给二格格的小玩意儿李沈娇也已经早早就拾掇了出来,下船之后苏培盛很快便来把东西拿走了。 顺道还告诉李沈娇圣驾会在扬州停留数十日,说主子爷还说若是李沈娇觉得闷了可以带着侍卫到外头去逛逛。 因为在扬州停留的时间更久一些,于是这回到了四爷下榻的宅子时李沈娇还挑了一回院子,最后挑了一处靠着池塘的院子,院子外头便连通着池塘的沟渠,是真真正正的曲水流觞。 扬州的府宅已经有南方小桥流水的韵味了,在院子里头便能听见外头潺潺的流水,左右对于李沈娇来说是算不上搅人的。 这处宅子的设计十分巧妙,曲折蜿蜒中步步都能见着花木相连,在花窗里看过去处处都是别样的风景。 特别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借着残阳从花窗里能窥见花木的影子,在风里婆娑晃动着,实在是一幅美不胜收的景象。 李沈娇瞧的得趣儿了,便拿扇子比在花窗瞧花窗上投射出的扇面的花样,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五月中旬的天日子已经渐渐热起来了,等李沈娇玩累了忽地又起了别的主意来。 院子里连接着外头池塘的水,丫头们摘了荷花和荷叶盛放在曲水流觞里,这夕阳折射下水面也像是泛着金光,波光粼粼。 李沈娇叫人搬来了小圆凳,又把小路子遣到外头去守门,自己便脱了绣花鞋玩起水来了。 几个丫头被吓了一跳。 便是向来谨慎的秋壶也险些没压住惊呼,生怕一个不小心主子便摔着了。 心里又止不住的无奈,主子这都是有二格格的人了,怎么还这样玩性大呢。 只是秋壶盯了两秒之后却也还是有些移不开眼,毕竟自家主子本就是个美人,这会儿眉眼弯弯的玩着水便更美了。 不过当夜四爷却没那个福气能瞧见,听说是外头有事儿,左右当夜四爷是没回府的。 得知四爷不回来,李沈娇便玩的更加没有顾忌一些了,当夜她和丫头们玩到二更天才睡下。 相比起李沈娇的惬意,四爷同样是二更天才睡下,只是他却是在疲惫中睡下的。 皇阿玛到扬州的第一日便带着众皇子和大臣们去视察河患,后头又查出了几个贪污的官吏,震怒之后命太子爷和四爷等彻查。 头一日忙的头脚不沾地的,次日万岁爷又起意说去平山堂和大明寺,左右四爷也是不得空回府歇息的。 中间倒是一直和太子爷一道。 四爷表现地很客气,昨儿个忙着查贪官倒是不曾来得及和太子爷说些什么,这会儿陪着皇阿玛游山玩水总归是找到了空档。 “太子爷的身子好些了吗?”四爷语气平平,是一贯的态度。 太子爷走得略前一些,闻声笑得温和:“已经大好了,老四你呢?” 四爷轻颔首:早已好全。” 太子爷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上回多亏了四弟你,不然孤说不定就不能这样全须全尾地站着你面前了,等回了京城孤到你府上做客。” 原本应该是太子爷请四爷去毓庆宫的,只是皇子大多不便往毓庆宫走动,寻常探视便也就罢了,若是留下用膳,那便不可避免要传进皇阿玛的耳朵里。 但若是四爷寻个由头请太子爷去,那便没那么打眼。 四爷瞧了太子爷两眼,只是默默拱手应下了,并未多言。 太子爷哪里能瞧不出来老四态度的疏离,从前老四见着他可不是这样的。 显然上回坠马一事还是引起了老四的怀疑的,太子爷回头继续往前走着。 他的前方不远就是皇阿玛的背影,巍峨如山,屹立不倒。 太子爷扯了扯嘴角,心中分外平静。 老四眼下的疏离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的,等尘埃落定了,这些便也算不得什么了。 太子爷难得有机会能出宫,或者说是离开京城。 上回匆匆地下江南来,得到的是皇阿玛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倒也没机会瞧一瞧这江南风光。 上辈子更别提了。 眼下这个机会就在眼前,太子爷也不愿为那些多余的事儿劳心费神,他一展手臂,专心致志地游山玩水。 倒是留下在他身后一些的四爷暗自琢磨思索。 五月底连着三日四爷都是在深夜时分匆匆回府,也不得空瞧谁,不过他让苏培盛过问着李氏那里的情况,知道这几日李氏过的不错她便放心了。 李沈娇这里虽然没见着四爷,但是却得了四爷那里送来的东西。 是三四套汉人衣裳。 毕竟是在江南,虽说穿旗装并不会有什么差错,不过若是出去闲玩,确实还是穿着汉人衣裳更合适一些。 四爷能想到这些还是因为万岁爷在到大明寺时先换上了汉人衣裳。 打大选进京城后李沈娇便没穿过汉女衣裳了,眼下这会儿见着了倒是颇有几分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至于李沈娇出去闲逛时都是会戴着帏帽的,倒也不怕被人冲撞冒犯。 李沈娇也有许久没穿过汉女衣裳了,秋壶给她换上之后下意识地眼睛一亮:“这衣裳的尺寸是合适的,只是——” 只是主子怎么瞧着胖了些? 脸上倒是瞧不出什么的,甚至意因为李沈娇在船上那阵子晕船的紧,脸瞧着是更小了些,但是别处似乎多了些肉。 不过并不明显,总体瞧着李沈娇还是瘦了些的。 李沈娇自己也瞧出来了,她摸了摸腹部的位置,忽地一怔。 这两日她吃了不少扬州城里的小食,每日肚子都是吃的圆滚滚的,须得在院子里走上三四圈才能消食。 李沈娇也不是这两日头一回摸自己的肚子,只是今儿个—— 她算了算日子,这几日该到她来月事的时候了。 这可真是——来得也忒不凑巧了些吧。 第336章 这下四爷倒是更轻松无事了。 是的,李沈娇遇喜了。 按说若是李沈娇自己遇喜,半个月多些她自己便能感知。 只是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这会儿都将近一个月了李沈娇才感觉到腹中胎儿的存在。 只是这个时候脑海里只能冒出小儿的模样,却尚不能知道是阿哥和格格。 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左右李沈娇这一胎尚不满一月,李沈娇自己没法感知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只是月份太浅,便是宫里的妇科圣手周太医也是难把出来脉象的。 秋壶察觉到自家主子的动作,忙问:“主子怎么了?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李沈娇摇了摇头,没吭声。 这会儿忽地也没有出去闲逛的意思了。 这个孩子,来得是时候也有些不是时候。 李沈娇的身子她自己是清楚的,加之四爷一直不放心,打她生下二格格坐月子起便有周太医按着日子来给她诊平安脉调养身子。 李沈娇早就知道她的身子眼下遇喜并不是什么问题。 这个孩子来得是时候是因为眼下新人入府,李沈娇这会儿遇喜的话自然会得到四爷更多的关切和重视。 只是同样的,李沈娇遇喜了便不能伺候四爷了,不过眼下在南巡途中便也就罢了,福晋远在府上能有的动作也没什么。 只是同样的,正是因为眼下在南巡途中,便免不了舟车劳顿,自然,辛苦也是免不了的了。 前些日子晕船就把李沈娇给吐了个昏天黑地了,要是再有什么遇喜的反应,那对李沈娇来说可真是不亚于一场折磨了。 再有就是,该什么时候告诉四爷。 眼下自然是不合适的,太医都把不出来的脉象,若是李沈娇真和四爷说了,只怕是要被当成疯子了。 李沈娇摆了摆手,示意先不去外头闲逛了,顺道又疲倦地将身上的衣裳脱下,换了轻便有衣裳。 “主子这是怎么了?真不让奴才去请太医来瞧瞧吗?” 李沈娇撑着脸,好像没听见秋壶的声音,半晌回神后也是先打了个哈欠:“这会儿有些累了,便先睡下吧。至于出去逛逛的事儿,等着明日吧。” 外头都已经找到帷幕的绿竹默默退了出去。 秋壶心中的不解更甚,只是瞧着自家主子神色确实十分惫懒的模样嘴里又再说不出别的话。 她只好应下。 李沈娇原本是在想事情的。 遇喜自然是一件喜事啊,李沈娇自己本就是十分喜欢小孩子的。 不过啊,李沈娇眼下便已经开始发愁了。 二格格还小呢,李沈娇心里是没准备好现在遇喜呢。 只是既然已经遇喜了,那么李沈娇现下要想的自然就是遇喜之后的事情了。 不过李沈娇走神走着也确实是有些困了。 似乎知道自己遇喜之后李沈娇便困倦了许多,左右眼下这会儿李沈娇是这样的,真是恨不得下一秒就躺到床榻上睡去。 不过遇喜之事眼下自然是还不能说与四爷听的,剩下的,便也就只有随机应变了。 李沈娇这一睡便睡了大半日,除却用膳的时候,或者说,李沈娇一用完膳便又会回到床榻上躺着。 这倒是把几个丫头给急坏了,只是主子又说了不用去请太医,丫头们没有主子的吩咐也不敢妄自行动,只能暗自焦急。 三个丫头都猜测着大抵是因为主子才到扬州又才从船上下来有些水土不服的缘故。 晚膳过后,李沈娇连沐浴都嫌累,简单洗漱后一裹被子便又到床榻上一翻身便躺下了。 三个丫头相视一眼,最后索性都留下到外头守夜了。 小路子最辛苦些,虽说这处宅子里也是安排了伺候的奴仆的,只是外头的人自然是没那么信得过的,这回跟着李沈娇出来的奴才又只有他一个,于是小路子连个轮换守夜的人也没有。 不过他守在外头,夜里夏风还算凉爽,院子里又有流觞潺潺,倒也不至于困倦。 等院子里的烛火渐渐熄灭了,小路子的眼皮也开始不听话了。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左右是深夜的时候四爷忽地到了。 小路子一听见动静,或者说是听见苏培盛的声音便一个激灵。 连着几日四爷在外头都忙着,倒是不曾想今儿个主子歇得早些的时候四爷便来了。 这可真是个什么运气啊? 小路子打开院门去迎接的时候回头瞧了一眼,内间院子里的烛火都已经熄得差不多了。 苏培盛提着烛火,自然也瞧见了。 不过就算熄了烛火四爷来了那边不也得起来伺候? 苏培盛琢磨着,今儿个四爷的心情还不错,这会儿估计也不会因此恼怒。 等四爷绕过曲水流觞,丫头们远远便瞧见四爷的身影了,还是秋壶稳得住上前,一面行礼一面道:“ 给主子爷请安。不知四爷到来,侧福晋才歇息,奴才这就进去——” 秋壶话还没说完,四爷便先摆手示意不必了。 “你们继续在外头守夜,不必进去了。” 四爷这会儿的心情不好也不坏。 连着几日在皇阿玛身边游山玩水,四爷虽说不曾懈怠,但也确实正正经经地清闲了几日。 这对于四爷来说显然是有些让四爷不习惯的。 外间的烛火很暗,等到了里间近乎便看不见烛火的光亮了。 李沈娇背对着四爷,四爷慢慢走近了瞧见锦被的起伏,料知李氏这会儿大抵是已经睡沉了。 四爷挑了挑眉,倒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把李氏给叫起来的意思。 他自顾自地解了衣袍,又摘了身上的配饰,而后便在半黑半暗中上了床榻。 李氏一个睡向来是不规矩的,四爷一上床榻便感受到了狭窄,他轻车熟路地抬手把李氏揽了揽。 大抵是李氏睡得不沉,四爷才有动作便听着李氏的喃语,只是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四爷暗觉好笑,把人半揽在怀里之后总算没那么逼仄了,片刻,四爷沉着眉眼阖眼。 后头几日皇子们都无事,河患已经去查过了,游山玩水皇子们也作陪了,剩下的便是万岁爷自己的安排打算了。 随行的大臣们也不是吃白饭的不是? 这下四爷倒是更轻松无事了。 这对于向来忙碌惯了的四爷来说那确实是不大习惯。 四爷入睡前都在琢磨着怎么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 第337章 李沈娇闻言无奈一笑,还是随着丫头去了。 暖玉温香在怀,像四爷这样能坐怀不乱甚至还满心都是公务差事的那可真是算得上是少见了。 四爷是真君子,只是君子也是知食色性也的啊。 公务差事想了一通,四爷一低头,怀里的李氏这下是真睡得沉沉了。 四爷无奈地摇头,只是再一揽时才后知后觉般恍惚。 李氏似乎瘦了许多。 打在船上时李氏吐得苦不堪言地模样四爷便知李氏瘦了不少,只是这会儿怀里抱着李氏,却仿佛抱着一团骨头一般,说是一团还是因为李氏身上穿的衣裳柔软,才没那么硌手。 四爷这才低头仔细去端详李氏的脸。 原本李氏的脸就是极小的,眼下瞧着似乎又瘦了些。 四爷原本都想好这几日做些什么了,只是这会儿他忽地又有了别的主意。 原本这回带着李氏出来就是四爷念着李氏好玩,正好也是一个放松消遣的机会。 只是这些日子李氏似乎也并没有到外头去游玩。 李氏在外头似乎是要规矩许多,也不知是不是正是在外头反而李氏心里更有顾忌一些。 那么—— 带着李氏在扬州城外一起闲逛几日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四爷很快便拿定了主意。 睡梦中的李沈娇浑然不知后头几日的安排便被四爷给这么定下来了。 只是对于李沈娇来说,次日一早她听了秋壶同她说了四爷一早离去之后苏培盛留下的话之后,她只是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那便收拾着准备吧。” 秋壶瞧着自家主子的脸色,总归是比昨儿个有精神的,她松了口气,忙让外头的两个丫头动作起来。 四爷并没有和李沈娇一起出府,似乎是先行了一步。 不过也并不难理解。 李沈娇上马车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今儿个是要去哪里了。 瘦西湖。 扬州确实是一处好地方,李沈娇在马车上时没有摘下帷幕,于是便能正大光明地叫丫头把马车帘掀开一些。 沿途的风都让人——困倦。 秋壶望着不知何时睡去的自家主子,默默又把马车帘子又拉了下来。 这样下去可不成,今儿个回去之后怎么也要劝着主子请一回太医来瞧瞧才好。 不过今儿个既然出来了,那么她们也能跟着主子们松快松快了。 李沈娇一出府,那宅子里便更安静了些,只剩下了白佳氏主仆。 丹青瞧着自家格格落寞地模样,想着话头:“既然主子爷发了话,格格何不借着这个机会出去逛逛呢?” 白佳氏坐在窗前,闻声扯了扯嘴角:“你是在我身边待糊涂了吗?这会儿侧福晋出府外头的侍卫便走了大半,我这会儿出府?你瞧着合适吗?” 人和人的差别,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形成的。 是从前的鬼迷心窍,还是她的相貌不如李氏,亦或者是她不如李氏能说善道工于心计?这回能跟着四爷南巡白佳氏已经觉得极好了。 扬州好啊,比府里好。 至于旁的,实在没必要去奢望。 白佳氏眼下看得倒是十分通透,只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白佳氏嘴上说着不在意,只是在丹青说今夜侧福晋和四爷不回府时眸色还是跟着变得暗淡。 白佳氏仍旧枯坐在窗前,良久,近前的丹青听见自家格格的一声低叹。 “今夜的天色真好啊,扶我去园子里走走吧。” 左右也不必担心遇着谁了。 不过在郊外歇下的李沈娇这会儿却早就已经睡下了,白日里游了一回瘦西湖,李沈娇看着丫头采了一回荷花,她瞧着新鲜,只是四爷在跟前,她最后只得遗憾地采了近前触手可及的荷叶。 乘船游湖时四爷险些不让李沈娇上船去。 只是小船晃晃悠悠,李沈娇却又想得紧。 于是最后四爷还是点头允了。 小船和大船比起自然是没有那么逼仄闷人的。 乘船游于其间,小船上还能听见婉转的采莲曲。 字字句句吴侬软语说出,听得人心也跟着变得温软。 李沈娇跟着轻哼,没有那样的吴侬软语,不过又是一番小女儿家的娇美。 真是奇怪,明明李沈娇今岁已经十九了,二八芳华已过,只是在任何时候瞧着都像是少女一般。 不是说李沈娇保养得当,而是李氏身上的那股精气神儿。 午膳也是在船上用的,大多都是扬州本地的名菜。 游玩了半日,虽说李沈娇走动的不多,但还是有些饥肠辘辘,胃口倒是和从前在府里时差不多。 一日下来,李沈娇整个人确实也松快了不少。 一开始她还顾忌着在四爷跟前的规矩,不过晌午过后四爷似乎有什么公务,左右是匆匆地离去了,这倒是便宜了李沈娇,这下她玩得便更痛快了一些。 李沈娇是在郊外的一处庄子上住下的,苏培盛安置时没有多说李沈娇便也不去多问。 不过四爷能把身边的苏培盛安排过来料想大抵也不会是什么大事。 于是李沈娇痛痛快快地玩了半日,连夜里歇息时都还精神着呢。 后头李沈娇在城郊又玩了两日,四爷大多只出现半日,这样李沈娇倒是乐得痛快。 两日下来,扬州城外的风光景致也让她游览了个遍。 回到府上去时李沈娇还有些恋恋不舍。 倒是秋壶拾掇东西时嘀咕着:“这个月主子的月事似乎迟了几日,眼见着就要进六月了。这几日在外头不便请太医来,等回到府上了还是请太医来瞧瞧吧。” 李沈娇的月事向来准时,忽地迟了几日确实有些奇怪。 只是秋壶忽然提起主要还是因为挂记着自家主子的身子。 李沈娇闻言无奈一笑,还是随着丫头去了。 眼下才满一个月,太医估计仍旧还是察觉不出什么的。 得了自家主子点头首肯,等回到府上秋壶便亲自去请太医了。 第338章 还要爷带着你走吗? 回到扬州城内的宅子里,秋壶果然动作很快。 李沈娇这里才安置好气都没喘匀便听见绿竹禀报说周太医来了。 李沈娇无奈扶额,只是心里却是暖洋洋的,毕竟丫头们的关心那都是实实在在的。 她面上表现得无奈,心里又哪里能不明白呢。 周太医是这回随行的太医之一,也算是李沈娇认识的老熟人了。 周太医也算是对李沈娇医案较为熟悉的那个。 按说周太医给宫里宫外的那么多贵人都诊过脉,数十年下来真正能记得的贵人是不多的。 只是眼前四爷府上的这位李侧福晋,周太医还真是挺印象深刻的。 但是这位李侧福晋的身子便十分让人印象深刻的,后院女子身子大多柔弱,像眼前的李侧福晋,瞧着也是弱不禁风的,但身子骨却是难得的强健。 周太医来时便听侧福晋身边的丫头说了一回,这会儿给侧福晋诊脉时面色也是有些沉凝。 李侧福晋的身子向来不错,不过方才瞧着李侧福晋的脸色确实是有些差。 等周太医把完脉站起身,边上侍立的秋壶心还高高悬着。 “如何了周太医?”李沈娇拉了拉衣袖,问。 周太医迟疑了一下:“料想前些日子侧福晋的晕船已经好些了,只是观侧福晋脉象虚浮,可否是近来胃口不佳,长此下去,仔细伤了胃。” 宫里的太医在宫中浸淫久了,遇着什么脉象都会加重几分来说。 李沈娇自个儿倒是浑然不觉,她自己的身子她难道能不清楚吗? 不过眼下遇喜月份尚小不满月余,也难怪周太医无法诊出了。 只是瞧着边上秋壶焦急地脸都红了,李沈娇坐稳,还是道:“那便有劳太医开些开胃的方子了。就是不知,我这身子是否有大碍?” 周太医连忙躬身:“回侧福晋的话,侧福晋身子康健,只是近来食欲不振有些消瘦并无大碍。” 李沈娇“嗯”了声,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就是不知道是因为遇喜的反应还是因为旁的什么了。 李沈娇怀二格格的时候可是打遇喜到二格格出世都是没有什么额外的反应的。 遇喜有什么反应对于李沈娇来说还是有些新鲜的。 李沈娇并不是一个会胃口不好的人,她现下的状态很奇怪,她还是会感到饿,只是吃不了多少似乎便有了饱腹感,于是最后也吃不了多少。 就连旁的时候李沈娇似乎也不会因为膳食进的少而感到额外的饥饿,只是感觉更贪睡了些。 李沈娇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对着秋壶道:“晚些时候你让小路子到苏培盛身边去说一声说我身子不适,不能伺候四爷了。” 秋壶愣了愣,动了动唇似乎有话想说,不过最后还是应下了。 自家主子并不是一个会用装病去博得宠爱的人,加之眼下又是在外头,远远地离了福晋的眼线,更不用像从前自家主子还是格格时担心因为四爷的宠爱而被忌惮。 加之这回跟着南巡的只有自家主子和白佳格格,眼下主子这一称病,倒是难免会给白佳格格一些机会了。 秋壶方才的犹疑自然难免会有此担心。 不过只是主子的身子确实要紧,再有,四爷也未必会去白佳格格那里。 这两三年来,细算起来主子爷三分之二进后院的时候都是歇在自家主子的院子了,那是实打实的盛宠不衰—— 秋壶最后还是把悬着的心放了回去。 她才到外头去和小路子说了一回,等再回到内室时却忽地发觉里头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悄声走到里头去瞧,果然,自家主子不知何时已经睡下了。 秋壶暗暗叹了口气。 晚间的时候四爷回到府上不用多说什么便径直往着李沈娇的院子去了。 近来四爷往李沈娇住的院子去的多了,眼下倒是愈发的习惯了。 都不用苏培盛过问,便眼睁睁看着四爷往李侧福晋的院子去了。 苏培盛连忙跟上,同时语速飞快:“主子爷,李主子身边的小路子叫人来说侧福晋今儿个身子不适,怕是——” 四爷听了他这禀报的一语,果然停下脚步:“李氏怎么了?” 苏培盛不敢马虎,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话说了个干净,包括今儿个李侧福晋请太医,和太医说的话,以及小路子带来的话。 四爷不等苏培盛说完眉头便已经皱起了。 虽说太医说不要紧,只是四爷还是想去瞧一瞧。 苏培盛“啊”了一声,忙道:“只是这会儿侧福晋似乎已经睡下了。” 四爷今儿个回来的算早的,只是奈何李沈娇睡的更早一些。 四爷下意识地用冷眼瞧了苏培盛一眼,半晌才冷声道:“去白佳氏那里。” 苏培盛猛地松了口气,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是冷汗连连。 主子想去后院谁的院子歇息那就不是奴才们能置喙的,只是作为四爷身边的管事太监,有些话苏培盛却不得不说。 打四月底从府里出来,到现下五月底这一路来,四爷但凡得空不是去瞧李主子就是歇在李主子那儿。 眼下这处宅子的前院都跟摆设似的了,四爷的大半东西干脆都是搬到了李主子那里。 这倒是不妨事,只是就怕有心人呢。 因为上回的事,四爷近来在皇阿玛身边得了几回夸赞,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也足够让四爷脱颖而出了。 实在是,不得不防啊。 再有,这回临行前德妃娘娘的叮嘱苏培盛可还没忘记呢。 “苏培盛,再敢把爷的事知会额娘,往后你便不必在爷身边当差了。” 苏培盛这里正走神呢,忽地听了四爷这一语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颤道不敢。 四爷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走了。 走了半晌,四爷才皱着眉:“还要爷带着你走吗?” 四爷倒还真不知道白佳氏在这处宅子的住处。 或者说四爷险些忘了有白佳氏这么一号人物了。 只是四爷却不会因此而感到愧疚或是如何,四爷没有那么多的闲心去管后院所有人的心思,做到不受亏待便是极好了。 苏培盛又听了这话,忙不迭地跟上。 只是却再也没有去胡思乱想的时间了,他哪里能听不明白四爷的言外之意呢。 第339章 四爷心里很快便有了主意。 四爷到白佳氏的院子的时候白佳氏才得了消息匆匆忙忙地出来迎接。 但是却不难看出白佳氏在得了消息之后还是匆匆打扮过一回的。 身上的旗装都是今年的新料子,就是小两把头上的首饰瞧着素净了一些,大多都是一些素银的首饰,瞧着也没什么像样的头面。 白佳氏本来也生的不丑,和武氏那样只能称得上是端正的长相比起来都还是称得上有几分姿色的了。 加之这两年白佳氏不得宠,膳房那边难免怠慢,白佳氏也跟着消瘦了不少,眼下夏日里穿着轻薄的旗装,倒是也能窥见几分风韵。 白佳氏不自在地拨弄了一回衣裳,上前迎接四爷行礼时声音也不自觉地柔了柔:“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四爷面色淡淡地摆手:“免礼吧。” 白佳氏已经许久没见过四爷了,这会儿听了四爷的声音都还恍惚了一回,还是她身边的丹青反应快一些把白佳氏给扶了起来。 细算起来白佳氏也有一年多没在四爷身边伺候了,眼下这会儿冷不丁地迎接了四爷,确实还有些手忙脚乱呢。 她忙跟在四爷身后进了里头,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半晌才找着一个生硬的话题出声:“爷近来在外头忙吗?瞧着爷都消瘦了。” 这算是个出不了错的话题,只是白佳氏里的声音还是带着几分慌张和生硬,这句话原本的关切意味似乎也跟着淡了一些。 四爷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他落座后也并没有去看白佳氏,甚至连上的茶也没喝,单手微屈,很轻地敲着桌案,声音不重不轻—— 白佳氏很快便噤声了,生怕打搅了四爷的思索。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爷回神,见白佳氏还在边上站着,他很轻地皱了皱眉,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 半晌,四爷摆手,语气平平:“安置吧。” 白佳氏抿抿唇,哪里能瞧不出来四爷的冷淡。 这会儿她心里又不由得想,好端端地四爷怎么会来她这里。 她近来什么也没做,四爷自然也不会有到她这里来的缘由。 估摸着是李侧福晋那里不能伺候吧。 白佳氏这么一想,心里难免一酸。 只是却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大好机会从掌心溜走。 从净室沐浴出来白佳氏悄悄拉了拉衣裳,她的面色也染上了几分酡红,身上还沾染了方才沐浴时的花香。 只是等她走近内间的时候脚步却下意识地一顿。 无他,重重叠叠地帐幔之下能隐约瞧见四爷的身影,四爷已经在里侧躺下了,瞧着似乎已经入睡了。 白佳氏愣在原地,半晌咬着唇上前,掀开帐帘。 四爷睡的很端正,只是双眸已阖,呼吸平缓。 显然,四爷今日并没有什么旁的兴致。 白佳氏默默躺下,锦被往上拉盖住大半张脸。 果然是不该抱有旁的期许的。 只能说是一步错步步错啊。 白佳氏不甘地闭上眼,这回之后,她算是彻底死心了。 从前她或许还抱有能得四爷原谅,不说得宠至少能在这府上有一席之地的日子,只是眼下白佳氏却是连那点奢望都断了。 四爷是个有情而无情的人。 四爷不会让后院里的女子过不下去,就像从前的胡氏张氏一样,但也不会因为后院里的哪个女子可怜而心生怜惜给予宠爱。 直到这个时候白佳氏才隐隐明白这一点。 这一夜白佳氏都睡得不是很好,心里千百个念头闪过。 若是四爷这里走不通了,她往后若是想要在后院里头存活下来,那么便要寻求新的出路才行。 总不能把往后的岁月就这样荒度且还过的不好吧? 白佳氏得为自己寻一条出路啊。 后院女子争宠说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都是为了什么情爱不成?白佳氏自己可不信这样的说法, 再有她也不是那样的人。 她费心争宠,说到底不还是为了能够在后院里更好的生存下去吗? 白佳氏心中沉沉,最后也不知在何时睡去。 四爷这一觉睡得也不大踏实。 只是却也说不清楚是哪里不习惯,大抵是和他原本就不大喜欢白佳氏有关的缘故吧。 只是好端端地,李氏近来怎么会胃口不好呢? 再有几日圣驾就又要启程了,到了苏州倒是又是一番好风光了。 这一趟南巡便也就过半了。 四爷心里很快便有了主意。 这一夜,四爷和白佳氏算是同床异梦了。 至于李沈娇那里,夜里院子外的流水潺潺,李沈娇伴着流水入睡,倒是睡的十分香甜。 她甚至还在睡梦中咂咂嘴,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次日一早李沈娇起来精神又好了不少,她伸了个懒腰舒展身子,出声时眼睛都是亮亮地:“这会儿倒是有些想吃荷叶糯米鸡了。” 糯米沾染着被荷叶包裹地清香,糯米里头夹着熬的软烂的鸡肉,糯米也是松软香甜的,一口下去,说不定还能尝着鸡肉熬出的汤汁。 想想便让人胃口大开。 难得自家主子有胃口,秋壶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许多,就差没拜佛谢天谢地了。 绿竹那丫头在外头耳尖听见了,拔腿就去吩咐膳房做了,倒像是她自己饿了似的。 只是她才跑出去,便碰着神色异样的绿菊进来,外头瞧着还有两道人影。 她停下脚步,这才记得些规矩,对着绿菊轻颔首后才放慢脚步往外头去。 不过她从小门出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往院门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嘀咕着:“这会儿子时候白佳格格怎么来了?这些日子也没见她来主子这里请安或是如何啊?” 李沈娇自己每日都起不来呢,又哪里会给自己找麻烦让白佳氏到她这里来请安呢。 这些日子两边一直都是进水不犯河水的态度。 这会儿子时候白佳格格主动上门,怎么不让绿竹感到奇怪呢。 第340章 这谁又说得准呢? 只是绿竹这里一时半会儿也来不及去做他想,毕竟眼下难得主子有胃口,什么事儿都没有主子的身子更要紧。 而且,不是还有秋壶姐姐在吗? 而且,绿竹抬手揉了揉肉乎乎的小脸,小声嘀咕着:“虽然不知道昨儿个夜里四爷在白佳格格的院子里有没有叫水,只是这些日子主子的宠爱却是谁都瞧得见的,白佳格格得是失心疯了才会到主子这里来耀武扬威吧。” 绿竹等人进府的时候白佳氏做的蠢事都已经过去许久了。秋壶和秋瓷两个又向来都是十分守口如瓶的,更不是会在私底下去议论主子的人。 以至于才到东院伺候不久的几个绿对后院里众位格格的性子和过往了解的并不算十分透彻,只是听着林嬷嬷敲打了一回几位格格的情况。 于是在绿竹看来,白佳格格一直以来在府里算是和徐姑娘一样的人,闷不做声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的人。 左右在绿竹看来,白佳格格大抵不会这种头一日得宠,次日便跑上门来耀武扬威的事。 绿竹带着几分心事去到膳房。 这头李沈娇这里才睡醒听了秋壶的传话也懵了两秒,她低头看了眼自己,无奈摇头。 “叫绿菊去陪着,说我贪觉这会儿才起,劳烦白佳格格稍等片刻了。” 眼下这会儿李沈娇才起来,可以称得上是衣衫不整了,实在是不好见白佳氏。 只是这个时候,倒是难免有李沈娇刻意为难的意思在,她说了这么一句,便是让到时候在边上伺候的绿菊把态度给摆出来了。 至于这会儿白佳氏来拜会的缘由,显然李沈娇并不是那么好奇的。 秋壶先去外头知会了绿菊一声,而后便忙把早早备好的热水端进来。 五月底的日子里,李沈娇用热水那是真该嫌弃热了,这会儿用着温热的水倒是正合适。 秋壶很快手脚麻利地伺候着自家主子洗漱梳妆,只是在挽好发之后她还是有片刻的犹疑。 李沈娇阖着眼,大抵是察觉秋壶半晌没动,她的唇角带笑:“像寻常一样就是了。” 也不是什么贵客来访,李沈娇自个儿也懒得去折腾。 片刻之后,秋壶从梳妆台上挑好了首饰,询问着自家主子的意思时忽地听见主子带着几分好奇似的问话:“昨儿个,那边如何了?” 秋壶小心翼翼地给自家主子簪发,闻声倒再有犹豫:“风平浪静。” 李沈娇顿时索然无味地“哦 ”了一声。 等李沈娇洗漱梳妆完,堪堪过去一刻钟的功夫。 外头花厅里等待的白佳氏一盏茶都还没喝完,她被晾着,倒是一点儿怨言也不敢有,等李沈娇进来的时候也是毕恭毕敬地请安。 李沈娇抬手免了她的礼,从善如流地到上首落座。 她落座后先开口:“让你久等了。” 白佳氏听了李沈娇这话,忙起身行礼道不敢,又道:“前些日子听说侧福晋病了,耽误到今日才来探望是奴才的不是。侧福晋在病里本就该好好调养身子,是奴才搅了侧福晋养病的清净才是。” 该说不说,后院女子说漂亮话的本事都是一流的。 白佳氏一上来就摆出这样谦卑的态度,那么自然不可能是来耀武扬威的了。 李沈娇摆手,神情随和:“快坐吧。眼下是在外头不是在府里,不必那么的拘谨。” 这话之后李沈娇却并没有再多说别的话,显然是不准备顺着这个话茬把话题给继续下去。 白佳氏一时半会儿琢磨不明白上头那位的心中所想,一时也不敢妄动。 或者说,白佳氏从来就没有看透过上头的那位,也从来不知道上头那位想要的是什么,自然,投诚一说能不能成功便也是尚未可知的了。 没错,白佳氏昨儿个夜里琢磨了一夜最后想出的法子便是到李侧福晋这里来投诚了。 只是白佳氏心里也实在是说不准这一趟到底是不是来对了。 偌大的花厅在这几句简短的客气问候之后便安静了下来。 李沈娇不着急开口,在确定双方的态度不同之后李沈娇便更不着急了。 白佳氏沉默了良久,等到她面前的那杯茶都将近凉透了,她才出声,声音里还带着显而易见的艰难。 “不瞒侧福晋,奴才自知不敢与侧福晋相争,也不求往后得到任何的宠爱,只求能得侧福晋的一点庇护。” 白佳氏并没有哭,只是语气里的苦涩却是令人感同身受的。 上首李沈娇半晌不语。 白佳氏不敢抬头,她的心此刻自然也是惴惴不安的。 半晌,白佳氏恍惚之间似乎听见了一声叹息:“这事儿白佳格格你倒是糊涂了,我只是个侧福晋,能不能护住自己都一说,你该去找福晋或是主子爷的。” 李沈娇这里并不是拉帮结派的地方,她从始至终也没有那样的心思,白佳氏算是来错了。 到这个时候,李沈娇也从来没有改变过想法。 就像上回徐氏想要来投靠一样。 白佳氏似乎怔愣了两秒,但是也并没有要纠缠的意思,她缓缓站起身盈盈行一礼。 “今日是奴才打搅侧福晋了。只是往后侧福晋若是不嫌弃,奴才也愿意到侧福晋这里来请安拜会。” 白佳氏也没指望能凭借一回的投诚便真能到侧福晋的阵营里去。 主子爷不喜后院拉帮结派也是真的,白佳氏眼下只是要先向侧福晋表明一个态度罢了。 谁没有一个缺称手的刀的时候? 眼下李侧福晋不需要,等回到府上呢?等见了府里的新人之后呢? 谁又说得准呢? 白佳氏很聪明,并没有着急在现在就把新人的话说出,不然听着就太像是胁迫了。白佳氏没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么蠢。 至于李侧福晋说的话。 福晋?福晋想拉拢的可不是她这样无用的人,再有,在福晋那里,谁知道哪一天自己会不会从刽子手变成替罪的羔羊? 这谁又说得准呢? 只是这三年下来,白佳氏用眼睛瞧的很明白,投靠福晋那就是与虎谋皮,焉知今日之她会不会是昨日之谢氏呢? 至少侧福晋明面上不是一个冷血佛口蛇心的人。 至于四爷,白佳氏现在是再也不敢去奢望的了。 白佳氏规矩行礼后等着李沈娇笑着颔首让丫头相送后才离去。 第341章 四爷?四爷是怎么知道她出府了的? 等白佳氏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李沈娇顿时瘫软在软榻上,人更是哈欠连天的,眼泪都跟着流了几滴下来。 “早膳好了吗?快快快,你家主子我这会儿正饿得慌呢。” 人果然还是得饿一饿才能有那种饥饿感,昨儿个李沈娇晚膳用的早,睡得也早,这会儿起来又被白佳氏到访这么一耽误,倒还真是有些饥肠辘辘了。 绿竹这会儿已经回来了,荷叶糯米鸡是主子点来午膳的时候用的,她去膳房的时候顺道也把自家主子今日的早膳给带回来了。 这会儿白佳格格离去了,她便和绿菊一起利索地把早膳给摆出来了。 扬州的早膳十分合李沈娇的胃口,软糯香甜,连带着这里的莲子粥似乎都有不同的味道。 该说不说,春夏时节在苏杭一带停留着实是一桩乐事啊。 等用过早膳,秋壶倒是又提了一嘴:“周太医开的都是开胃的药方,只是这个月主子的月事已经迟了几日了。” 李沈娇抬眼去看秋壶,忽地抬手摸了摸腹部的位置:“万一不是因为月事迟了呢?” 秋壶怔愣了半秒,这个时候花厅里头只剩下李沈娇和秋壶主仆二人。 因为是在外头,所以李沈娇不用去担心那许多,眼下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告诉秋壶她“大抵”是遇喜的消息,只是人多口杂,李沈娇并没有选择再告诉旁人。 秋壶听了自家主子的话瞳孔下意识地睁大了一些,下一秒直接惊诧地捂住嘴,整个人的反应似乎都跟着变得迟钝。 她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自家主子的腹部和自家主子的脸上逡巡。 一时之间惊喜交加。 “主子?莫不是——”她仍旧捂着嘴,声音却因为惊讶险些就变了。 李沈娇的笑带着几分安抚,她自己心里确实因为知晓这是真的而没有忧心的,这会儿她笑着,安抚之中又带着几分狡黠。 “算算日子,大抵是错不了的。” 秋壶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蹲下身去仔仔细细地把自家主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回,神色难得带上了几分忧心。 “这些日子舟车劳顿,主子的身子可有恙?奴才这就去请周太医来为主子诊脉?主子的脸色瞧着也不大好——这还得有一两个月的行程呢。都说前三个月是最要紧的——” 秋壶说着说着说着便开始念念叨叨自言自语起来了。 李沈娇听着秋壶的念叨又无奈又好笑,她抬手摸了摸秋壶的脸:“傻丫头,你家主子我是不是遇喜还不知道呢,昨儿个才请了太医今儿个若是又请太医未免也太兴师动众了一些。 且再等些日子吧。” 秋壶这会儿险些落泪,也不知是悲是喜。 “主子的身子比什么都要紧。”她的声音都开始发颤。 什么兴师动众又哪有主子的身子要紧呢? 这些日子主子的身子一直算不上太好,秋壶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十分的心疼,眼下听了自家主子的话虽说惊喜万分,只是很快也反应过来主子这一胎来的并不是时候。 在这一路里,还不知要受多少颠簸呢。 李沈娇把秋壶给拉起来,对于自己的身体她自然也不会马虎开玩笑的。 她托腮沉吟了两秒:“等过几日启程随行去苏州前再请周太医来给我瞧瞧吧。这几日你盯着些看我有没有什么旁的症状,届时也好一同说与周太医听。” 秋壶连忙点头,这会儿回过神来止住泪了颇有些不好意思。 李沈娇却怎么瞧怎么觉得秋壶可爱。 秋壶是打小便在她身边伺候的, 和她一般的年岁,只是素来老成,这会儿哭得跟什么似的,实在是好不可怜。 主仆两个相视一笑,最后还是李沈娇托着脸出声:“这会儿倒是有些想去外头逛逛了。” 这几日李沈娇都贪睡,倒是没出去闲逛,这会儿倒是忽地起了心思。 秋壶赶忙道:“前儿个苏公公才又送了两三套做好的衣裳来,奴才这就重新给主子挽发。” 李沈娇一拍掌,这回出府便这么定下了。 上回跟着四爷倒是在扬州城外玩了几日,只是城内的热闹倒是没见识过。 这会儿李沈娇换上一件玉色折枝飞花小团纹孔雀绸的汉裳,罗裙旋旋,是旗装所没有的婉约柔丽。 素日挽成小两把头的发髻这会儿也挽成了轻巧的流云髻样式,青丝垂下,更添柔美。 因为要戴着帷幕,于是李沈娇并没有过多的戴什么首饰,不然等戴着帷幕了届时反而又是累赘。 只是素手上添了一对成色极好的羊脂玉镯,温润清透,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素中带几分华贵,走在外头也不会有人敢贸贸然地冲撞上来。 不过李沈娇也真不能在大街上沿路闲逛,侍卫们到时候都跟着就十分显眼了。 李沈娇自己也是一个低调行事的人,最后也是挑了一处沿河的酒楼,听着沿河船上老夫的歌声,瞧见沿街什么新鲜的美食便叫侍卫是小路子去买回来。 楼下说书人偶尔说到激情澎湃时拔高的声音李沈娇在酒楼二楼的包厢里也能听见一些,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若是李沈娇没有大选进四爷的后院,大抵过的就是平平淡淡舒心的日子吧。 李沈娇托着腮,帷幕遮挡着让她看着沿河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就像是她离这些市井生活也总有一段无形的距离似的。 偶尔有凉风吹过,李沈娇便抬手尝一口豌豆黄,思绪也跟着飘远。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再长一些啊。 可惜了。 李沈娇慢慢吃着豌豆黄,忽地听见秋壶从外头进来的动静。 “主子,主子爷叫人送了膳食来。” 四爷?四爷是怎么知道她出府了的? 第342章 那是我府上的侧福晋 再有,四爷又是怎么知道她在这处酒楼的呢? 那么——四爷这会儿大抵也还在附近吧? 李沈娇隔着帷幕往外头瞧了瞧,沿河边上车水马龙,叫卖声不绝于耳,人来人往实在是难以辨认。 李沈娇收回视线,这才想起来问四爷让人送了什么来。 秋壶先摇了摇头,看过李沈娇的脸色之后才打开了小巧的食盒。 食盒被打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绿色。 随即而来地便是淡淡地清香。 李沈娇眼睛一亮,隔着帷幕虽瞧得模糊但也能一眼瞧出是何物,她脱口而出:“荷塘小炒?” 这算是一道李沈娇挺喜欢的一道菜,从前在府里的时候李沈娇夏日里便时常爱点这道菜。 爱的就是这道菜的清爽不油腻。 李沈娇惊喜了一回:“爷也在酒楼里?” 秋壶再次摇头,那侍卫只说是四爷叫他送了小食来,旁的话却是一个字儿也没有多说的。 李沈娇“哦”了声,很快又兴致冲冲地道:“今儿个午膳咱们便就在这酒楼上用吧。” 秋壶一低头,瞧着小桌上摆放着的琳琅满目的小食,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 怕是等主子把这些小食吃完便足以饱腹了吧。 李沈娇亲自把那用瓷碟装着的荷塘小炒端出,忽地不知想到了什么出声:“对了,送东西来的人还在吗?我吃着这碟子豌豆黄不错,若是那人还在的话便给四爷额外买份热乎的送去吧。” 秋壶这回点头了:“送小食来的是主子爷身边的侍卫,奴才进来的时候他还在外头候着待命呢。” 李沈娇“嗯”了声,已经抬手拿筷子去夹荷叶包裹着的荷塘小炒里头的莲藕丁了。 “叫小路子带些碎银子去吧,再倒些凉茶出去,免得叫人久等了。” 秋壶“诶”了声,忙照着主子的吩咐去做了。 李沈娇这里看着秋壶出去了,便又拿着筷子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了。 —— 今儿个御前是太子爷跟随,其他几位皇子算是得了空。 五爷去马场跑马了,八爷和九爷十爷几个也跟着去了,说是九爷想挑一匹温顺的马驹。 等圣驾结束南巡回到京城,九爷大婚的日子便近了,显然,是九爷听说将要进门的福晋喜欢跑马才特意去挑的。 满洲姑奶奶大多都会骑马,倒是和汉人女子有很大的不同。 三爷这里嘴上虽不表露什么,只是明里暗里却是“提点”了九爷好几回。 毕竟他的福晋董鄂氏那可真是个姑奶奶,下手从来没个轻重的。 所幸趁着这回南巡三爷能离府暂逃一阵府里那个姑奶奶。 这会儿三爷身边的还有四爷。 “这大好时光,也就只有四弟你这样无趣,不要丝竹之声,反倒愿意去听那志怪说书了。” 三爷虽时常被直郡王暗讽酸夫子,只是他虽爱汉学,但也是分高低贵贱的,他喜欢的自然也都是汉学里头的高雅之物。 这会儿三爷摸着下巴抱怨完又忍不住揶揄:“不过倒是没瞧出来,四弟府上还有——” 原本安静喝茶的四爷忽地抬头冷冷地看向三爷,直接用打断三爷的话:“三哥,慎言。” 三爷顿觉无趣地撇了撇嘴,又一晃折扇:“好好好,三哥不说了喝茶喝茶。” 不过三爷眼中的揶揄之色却是一点儿也没散。 老四成日里古板着一张脸,一年到头也难见他脸上有什么表情变化。 明明三爷按着年岁还要大一些,只是每回见着老四冷着脸时却都还是心里莫名发怵。 这会儿的三爷便是如此。 不过倒是确实瞧不出来,平日里正经得跟什么似的的老四,居然也会“金屋藏娇”。 在三爷眼里,像老四这样古板无趣的人,后院里头大抵是不能有什么美人的。 便是徳额娘有意挑了美人进老四的后院,大抵也只是摧了娇花。毕竟上回北上老四可是只带了一个格格,而且还是个资质平平的。 三爷回京城之后还因此招了他额娘荣妃的一顿痛骂,说他不思进取纵情声色。 不曾想,今儿个倒是让他碰见老四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时候。 思及此,三爷折扇一晃,眼中的兴味更甚。 这事儿还得从一刻钟前说起。 三爷懒得和老五他们去跑马,索性拉着四爷坐乌篷船闲逛,哪知三爷坐大船不晕,坐起小船来头便发昏起来。 最后便拉着四爷下了乌篷船找处酒楼坐坐。 不过才从乌篷船下来,倒是让三爷一抬眼瞥见惊为天人的美人。 扬州含着水汽的沿着风窗缝悄无声息地溜进来,轻绵绵地扑在美人若隐若现的面庞上,她的疏眉、乌睫就笼上了一层朦胧。 帷幕朦胧恍惚,从三爷的角度能瞧见白玉似的一点下巴尖儿,秀发如云拂过,活脱脱地勾人心弦。 不知美人听见了什么,偏头望向里间,留给一点侧颜,若隐若现,反倒更加令人魂牵梦萦。 那会儿三爷便一收折扇:“好,这处酒楼好,咱们就去这个酒楼,说不定还能有一段妙缘。” 三爷身边的随侍太监连忙悄悄拉扯了一回三爷。 “爷,不成啊” 曹侧福晋的事儿才过去多久?这回出来时荣妃娘娘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三爷在外头拈花惹草的。 三爷一甩袖子,那会儿直接不高兴地冷哼:“你又焉知佳人无意啊?” 三爷身边的管事太监连忙求助似的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四爷。 只是他却恍惚发觉四爷这会儿的脸色似乎有些差—— 说不好听些,可以称得上是面沉如墨了。 他顿时不敢张嘴,心说这位爷又是怎么了? 下一秒便见四爷忽地抬手按住了三爷的肩膀。 “三哥,那是我府上的侧福晋,李氏。” 四爷直接连自称“弟弟”都免去了,三爷察觉,更加讪讪。 四爷那会儿说出那话时的语气三爷这会儿都还记得,甚至此刻想起时还有种耳畔回响的错觉。 老四那会儿的声音分明是异常平静的,只是那冷冷地一眼却在当时直直激起三爷一身的鸡皮疙瘩。 当时三爷便干脆利落地告罪了。 三爷平日虽说是风流混账了一些,但却绝对不会在正经事情上拎不清。 这回能让老四带着南巡的,老四方才又说了是侧福晋,那么自然是合老四心意的。 三爷爱美人,却也明白取之有道的道理。 告罪之后便赔罪说送四爷一幅范宽先生的行旅图真迹给四爷。 他是知道徳额娘寻了这幅画许久,那会儿是真下血本来赔罪的。 不过那会儿四爷却冷冷地说了一句不必。 第343章 四爷也不客气。 那会儿三爷正摸不着头脑嘀咕着呢,忽地便见老四直接绕过他进了酒楼里去。 三爷在后头望着老四带着几分凛然味道的背影,懊恼地猛一拍脑袋。 后头他的大太监叫昆玉的连忙低下头去,掩住心中好笑之意。 这回可真是够自家主子长一回教训了。 三爷这会儿来不及多想,一面继续告罪一面跟上四爷的脚步,他心里也忍不住嘀咕。 他倒是知道老四后院里有一位侧福晋,只是曹氏和兆佳氏都没在他耳边提起过啊。 他怎么知道随随便便遇上一个美人就是老四心尖尖儿上的人啊? 要是这会儿曹氏和兆佳氏在三爷跟前知道三爷的心中所想的话,怕是要齐齐啐三爷一口了。 谁家女眷敢大嘴巴去说小叔子家后院的女眷啊? 谁知道爷们嘴上有没有把风?万一吃醉酒不小心说出去那不是平白结仇吗? 也就是三爷心大敢这么想了。 那会儿三爷跟着四爷上了酒楼二楼包厢,忽地见四爷停下脚步。 三爷冒冒失失地,倒是险些撞了上去。 四爷回头,微俯视:“今儿个三哥请?” 三爷那会儿听了老四那话便一阵肉疼,这会儿更是。 只是那会儿三爷理亏在前,哪里好多言:“好好好,自然——自然是我这个三哥请,只求老四你切莫往心里去才好。我方才并不是成心的。” 他言罢,规规矩矩地对着四爷拱手,十分有诚意。 四爷抬手拦了,转头对着苏培盛道:“叫人要一份荷塘小炒给你李主子送去。” 苏培盛一愣,忙应了。 爷这就只点一道菜,倒是——挺稀奇的啊。 那会儿三爷也不明白,还以为是老四高抬贵手,只是现下见老四仍旧不怎么爱搭理他便琢磨出几分不对劲来了。 老四这是还生他的气恼怒他呢。 只点一道菜—— 估摸着是那位爱吃的,或者说是老四不想让他知道太多,又或者是给那位体面? 左右老四也不像是不介意的模样。 这事儿三爷倒是一点怒气怨言也不敢有,毕竟是他嘴上先没个把门的。 这事儿要是换在他身上,他估摸着会比此刻的老四还要不客气一些。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啊? 老四身边的苏培盛出去有一会儿了,三爷拿折扇抵着下巴,这会儿是急也不急。 他又忍不住去看老四的表情,果然,这会儿脸色更臭了。 他默默收回视线,心里暗暗叫苦。 这都是什么事儿,早知道还不如和老五他们去跑马呢。 总比在这儿干坐着感受老四身上的冷气来得好啊。 大抵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外头传来敲门声和苏培盛的声音。 四爷这个正经主子还没发话呢三爷倒是先火急火燎地叫苏培盛进来了。 “快快,进来便是。” 半晌,苏培盛恭恭敬敬地捧着一个小食盒进来。 他先给三爷和四爷请了安。 而后才走到四爷身边去,微俯身凑到四爷耳边低语。 三爷在边上瞧着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平日里老四可是鲜少这样避着他说话的。 苏培盛那奴才也是,他主子不会的见风使舵倒是让他这个狗奴才给学会了。 而且眼瞧着苏培盛手里端着的是个食盒模样,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不知道是那位侧福晋拿了什么东西了。 三爷眼尖着呢,并且又一直拿眼睛去瞅着,哪里能瞧不出来老四在苏培盛禀报完起身之后面色的缓和呢。 莫非这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不成? 三爷摸着下巴琢磨着呢,又盯着那头老四的动向。 左右那位小弟媳算是救他于水火之中了的。 半晌,三爷看着苏培盛把食盒打开。 他下意识地探了探头,想要看清是什么。 苏培盛这回倒是没挡住或是遮遮掩掩,倒是让三爷瞧了个明明白白。 三爷这回瞧清楚了苏培盛端出来的是什么反倒又是一怔。 他反应过来后险些没压住笑意捧腹大笑出声。 一碟子豌豆黄实在是算不上什么稀奇的,就同老四要的那份荷塘小炒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莫非老四就是喜欢这样朴实无华的调调? 那可还真是白白浪费了美人的面皮,内里却是这样的无趣,想想便十分的可惜呢。 四爷这会儿的心情显然是好了许多的。 他叫苏培盛去给李氏送小食时并没有让苏培盛对着李氏多说什么。 四爷并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 只是——四爷方才确实是因为三哥的话而有些不大高兴,任谁知道自己的女人被惦记大抵都不能笑着说无事的。 更何况那是李氏,四爷那会儿心中更是有一股无名火。 只是这会儿李氏叫人送了豌豆黄来,虽说和他送去的荷塘小炒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四爷还是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这事儿本就与李氏不大相干,四爷更不会因此而迁怒于李氏。 只是这会儿心情没由来的好了许多的缘由连四爷自己也说不清楚。 午膳四爷还是在酒楼和三爷一起用的,不过期间两个人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就是了。 等到午膳毕,四爷听苏培盛禀报说李氏用过午膳便回府去了,这才转头正视三爷一回。 “今日午膳用的不错,这会儿倒是想带一些回去——” 三爷忙道:“好啊好啊,这就叫人把单子拿来,老四你随意点。” 四爷也不客气。 这一上午都够三爷提心吊胆的,这会儿四爷提出这样并不算太过分也不会太伤筋动骨的要求,反倒是让三爷松了口气。 第344章 两个人渐渐走近了。 三爷心里也门清呢,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那么都算不上大事。 只不过三爷在听见老四吩咐让人把膳食送回府上去时嘴角玩味的笑意还是加深了些。 不过他的笑意并没有维持太久,四爷很快便回身望向了他。 “今儿个是弟弟冷落冒犯了——” 三爷可不敢受这句,连忙摆手称不是。 四爷这话显然是还有下半句的:“只是弟弟说句不该说的,三哥往后说话,凡事还是在心里斟酌一番才好。祸从口出的道理三哥比我明白。” 三爷面色讪讪,好半天才出声:“是,四弟你说的是。” 左右这会儿老四愿意把话说明了,那么至少是证明老四并不会刻意去计较。 四爷“嗯”了声,又道:“晌午五弟邀我去逛马场,这会儿便先告辞了。” 三爷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没说要跟上去的话,他可不想去马场跑一圈回来沾一身的尘土气。 那马场里头尘土飞扬的,又还有老八和老九他们在,三爷向来和老八不对付,老九还算顺眼些,只是—— 只是因着近来老九临近大婚,三爷便以兄长的身份劝说了几回,哪料老九那个憨货反倒奚落了一回说他和福晋之间并不恩爱。 三爷当时那个气啊。 他和福晋之间并不恩爱又如何?所以他才好言劝解,谁知老九那家伙不领情。 只是四爷这会儿若是知道三爷的心中所想,怕是又会甩一个冷眼给三爷了。 不论三爷是否是真的是想要劝解提醒九爷,只是九爷新婚在即,三爷这不是存心惹九爷烦心呢。 况且三爷还不是一回两回,是连着三四回如此,老九没甩脸色只是说了两句便都算是给三哥面子的了。 不过四爷这会儿离去又不说邀请三爷的话,心里自然还是免不了有几分不喜的。 毕竟三爷嘴上没个把门和轻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 府里,李沈娇这里才回到府上没多久便听见外头秋壶说苏培盛送了膳食来。 李沈娇觉得奇怪,一面就秋壶拿进来一面嘀咕:“这倒是奇怪了,平日里也没见四爷爱往我这里送膳食啊?” 秋壶提着食盒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绿菊。 两个丫头有人提着一个大食盒,瞧着倒是有许多的吃食。 李沈娇瞧了一眼愣了半秒,心中更加感到奇怪的同时又忍不住嗔怪。 “这会儿才用过午膳,爷这也忒铺张了些——对了,苏培盛有说些什么吗?” 秋壶用眼神询问过自家主子的意思之后便打开了食盒,同时答着自家主子的话:“苏公公倒是没多说,只说是四爷特地为主子点的。” 她说着又把食盒里头的膳食拿出去。 大抵是知道已经过了用膳的时候,食盒里头的膳食十分贴心的多是能放置起来的糕饼或是凉菜小食之类。 看着多,实际上份量却不多。 倒算是按着李沈娇的胃口大小来的。 这会儿李沈娇吃不下,等晚些时候当零嘴吃也正合适。 不得不说四爷是想的恰到好处的。 只是李沈娇总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劲。 比如说好端端地四爷怎么会出现在那处酒楼,李沈娇别的不知道,但是总归知道这些日子四爷都是在圣驾侧的。 只是圣驾跟前,四爷更不可能会有这种小动作。 四爷在外头是绝对不会乱一点规矩的。 那估计便不是在圣驾侧。 况且若是四爷在万岁爷身侧的话,那大抵李沈娇都不能在酒楼里头待着。 就是不知道四爷是和谁一起的。 李沈娇一点儿不觉得四爷是那种会有闲情逸致一个人去酒楼里坐着吃酒听曲儿的人。 至于四爷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处酒楼,大抵也只有等四爷从外头回来才能知道了。 当夜,李沈娇晌午回来之后午憩了一阵,睡醒起来尝了尝四爷送回来的小食。 晚膳李沈娇果然没什么胃口,最后只吃了碗素面垫垫肚子,后头坐在院子里乘凉,看着丫头们往曲水流觞里放河灯。 曲水流觞里的河灯有各样的形状,莲花形状的最多,还有锦鲤模样的,还有不知道谁做的螃蟹形状的。 李沈娇倒是喜欢那个锦鲤模样的河灯,是绿菊那个手巧的丫头做的,放河灯时还是李沈娇亲手放得那一盏。 期间秋壶一直守在自家主子身侧,在主子低身亲自去放河灯时更是寸步不离,心中更是在主子放河灯时暗暗祷告。 今夜天气晴好,李沈娇坐在曲水流觞旁的游廊。 这处宅子的主人大抵是一位有品位的富户,宅子里的处处都能瞧出设计的巧妙。 譬如此时,李沈娇坐在游廊下赏着花,却能看见曲水流觞外的菱形花窗上能瞧见的身影。 李沈娇也不急着站起身,晃着手里的团扇,笑意盈盈地出声唤道:“爷回来啦?” 声音清甜娇软,说话时两簇乌睫颤颤,听着又带着几分雀跃似的。 已经走到花窗处的四爷闻声回了回头,很轻地偏头。 夜色朦胧,曲水流觞的水晃晃,倒是让人更看不清四爷的脸,只能看到那道挺拔如玉的身影。 李沈娇也瞧不见四爷到底有没有瞧见她,便只默默地等着四爷的身影消失在花窗,从小院的正门里头进来。 等四爷进来了,李沈娇才站起身,脚步不快不慢地走向四爷。 两个人渐渐走近了。 李沈娇等两个人的距离还剩下三四米的时候才又唤了一声“爷”。 在曲水流觞里的花灯映衬下,那张仰头看着四爷的玉面也显得更加静美。 四爷停下步伐,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直直地看着李沈娇,也不知是想要瞧出什么来。 李沈娇被盯得有些头皮发麻,只是却也不敢动。 半晌,四爷忽地抬手捏住了李沈娇的下巴,捏住那片丰肌秀骨。 青丝垂顺,愈发显得肤润莹白,四爷的力道也跟着轻了些。 四下的丫头奴才们顿时连忙垂下眼去。 李沈娇眨眨眼,又唤了一声“爷”。 四爷仍旧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第345章 四爷并未回头:怎么过来了? 不知为何,李沈娇被四爷那目光盯得有些——像是被饿狼盯上了似的,浑身都有些不大自在。 她也不敢动,好半天见四爷始终没动才猫儿似的伸了爪儿去够四爷的衣袖,半卖乖半俏皮似的道:“还没谢过四爷今儿个叫人送回来的膳食呢,倒是道道都十分的合妾身的口味呢。” 四爷并不是一个会随意把情绪发泄到旁人身上的,若是在外头碰上什么不顺心的事顶了天也就是冷着脸不搭理人罢了。 这会儿李沈娇叫四爷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自然下意识地去猜测是因为午膳时的事儿。 晌午睡前她倒是让小路子去打听了一番,小路子只打听出来了今日四爷是和三爷一道的,不过晌午之后四爷似乎和三爷分开去了扬州城外的马场。 只是李沈娇素来就没和三爷见过,自然也不会联想到是因为和她压根就素未谋面的三爷有关。 四爷还掐着李沈娇的下巴,闻声垂眼,目光落在李沈娇拉住他衣袖的手上。 半晌,四爷忽地松开了手。 “今儿个,爷和三爷瞧见你了。” 四爷这话一出李沈娇心头瞬间闪过千百个念头,同时又不忘琢磨四爷的语气。 她并没有迟疑 沉吟太久,大概过了不到两秒她便又出声了:“倒是妾身眼拙,一直不曾瞧见呢。爷切莫怪罪。” 李沈娇面上表现的淡淡,实际上心中早不知掀起多少层惊涛骇浪,毕竟四爷这简单的一句可并不简单呢。 四爷今儿个和三爷一道的, 四爷和三爷都瞧见了她。 李沈娇自认还没到红颜祸水的长相,至少是比不得李四儿的美艳风韵的,从前的谢氏比起她也是不遑多让的。 她也很清楚,天底下的美人多的是,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一顶一的美人。 像三爷府里的曹侧福晋——那位是真有江南女子的婉约秀丽,浑身上下却也还有另一番傲骨吸人。 再有这回跟着随行的另一位侧福晋兆佳氏,那位同样不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吗? 所以啊,李沈娇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在心里唾骂一回三爷这风流劲儿。 而且瞧着——三爷似乎喜欢的都是一个调调的女子,只是从兆佳氏和曹氏的性子来看,三爷大概是看脸更多一些。 只是这会儿李沈娇想着想着却莫名觉得恶心的厉害。 难怪四爷一回来脸色便不对劲呢,任谁知道自己的女人被人惦记大抵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的兄弟。 李沈娇垂下眼在四爷看不到的地方扯了扯嘴角,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她半晌没听见四爷的下半句,又实在琢磨不透四爷的心意,最后索性还是抬眼去回看四爷。 “可是——可是妾身今儿个失礼了,这些日子妾身便好好在院子里待着重新学规矩的。” 这都是什么事儿,这些日子李沈娇难得有心情出去闲逛一回,就碰上了这样的糟心事儿—— 李沈娇还能说什么呢,不管四爷心里怎么想计较与否,她也只能先告罪了呀。 四爷听着耳边的娇音,忽地将人打横抱起。 李沈娇被惊得直接低呼出声。 天爷呀,她可真是快被四爷这突然的动作给吓个半死。 她连忙揽住四爷的脖子让自己在四爷的怀里更稳当一些,同时终于又更加直勾勾地拿眼睛去看四爷。 “爷真好看——” 该说不说,从李沈娇这个角度正好能瞧见四爷下颌处的线条和紧抿着的唇角。 那点子冷酷无情的味道似乎在此刻也消散了一些。 左右李沈娇自个儿瞧着是十分的顺眼的。 四爷听见这一声低头,嘴唇微动,不过声音轻地几不可闻,李沈娇伸长了耳朵也没听见一点。 不过不用猜也能知道大抵是一些说她不守规矩的话。 一想到这些李沈娇便有些忍不住想笑,向来最重规矩的四爷,这个时候却是当着一院子的奴才的面把她给抱起来的那个。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不守规矩? 李沈娇偷笑完忽地又想起来一桩事—— 她眨巴眨巴眼睛,趁着这会儿功夫赶紧想主意。 她现下遇喜了,自然是不能伺候四爷的。 只是四爷不知道啊,眼下四爷这情状今夜显然也是不准备消停的,那么对于李沈娇来说—— 这事儿可就不好办了。 李沈娇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磨牙,要不怎么说四爷难得呢,像三爷那样的祸根——可真真是,活该这几年来时不时就被三福晋给收拾一回。 这样的男人确实是不被收拾就不会长教训。 只是四爷却不同,四爷看着冷,实际上倒是怜惜人也——还算好哄。 四爷一路抱着李沈娇进了里间,净室里很快便有了动静,显然是奴才们在准备着给主子们沐浴的热水了。 李沈娇眨眨眼,等着四爷先进了净室,她原本是在里间等待的,半晌,她忽地站起了身。 秋壶正在外头担忧着呢,却见自家主子缓缓走出,路过她时还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腕。 秋壶便这么眼瞅着自家主子屏退了奴才们进了净室。 秋壶:???啊? 李沈娇这会儿却来不及去管秋壶的惊诧,她这会儿已经迈过净室的门槛进了净室了。 净室里头雾气氤氲,李沈娇绕过屏风进去便瞧见了四爷靠着浴桶的身影,双臂交叠,蜂腰隐现,引人面热。 四爷大抵是听见了脚步,懒声:“不是说了不必进来伺候吗?” 李沈娇没吭声,脚步却放得更轻了一些,很快便走到了浴桶后的位置。 四爷并未回头:“怎么过来了?” 李沈娇心知四爷这是猜出是她了,倒是没太多的意外。 她背对着四爷,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声音里却带上了几分怯怯与不安:“妾身今儿个是不是给爷闯祸了?” 李沈娇先前已经同四爷告过罪了,现下若是再告罪其实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了,此刻恰到好处的示弱显然也是李沈娇在来之前斟酌思索过的。 第346章 明儿个再请太医来给你瞧瞧。 四爷不言,只是交叠的双臂微微张开,其中一只手微抬握了握李沈娇的手背。 到这个时候四爷才终于回了回头。 浴桶里的雾气氤氲的更厉害了,李沈娇脸都觉得有些烫得慌,所幸屋子里已经摆着冰了,浑身上下倒是不会太冷。 只是她看着四爷的脸似乎都变得有些朦朦胧胧。 雾气柔和了四爷的脸,整个人似乎也变得温和了起来。 李沈娇偷觑着四爷的脸色,又重复了一遍,玉面微粉:“妾身今儿个是不是给爷闯祸了?” 四爷又拍了拍李沈娇的手背,李沈娇的手背沾了些水变得有些温温的,她很轻地抖了抖。 “此事与你无关。”四爷的声音冷冷的。 李沈娇听了这话却并没有因此而松一口气,她俯了俯身,凑近四爷几分,最后大胆地抬手环住四爷的脖颈。 “爷真的没有生气吗?” 李沈娇像是十分不安一般一直在反复确认着。 四爷牵了牵唇角,他也回看着李沈娇,半晌抿唇吐出一语:“气。” 人非圣贤,四爷虽说不至于牵连到李氏的身上,但在三爷说出那几句冒犯的话时脑海里确实也不可避免的闪过了一些不太好的念头。 只是四爷向来不爱把情绪外露出来,于是心中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了简简单单地一个“气”字。 李沈娇眨眨眼,下意识地把环在四爷脖颈上的手给松开了,只是四爷还没有所表示,她忽地又凑了上去。 “那爷现在还生气吗?” 李沈娇现下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说话撩拨也得注意着分寸,于是连眼神都是十分克制的,动作更是不敢再近一步。 这些小动作落到四爷眼里便全都成了李沈娇不安的表现。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怜惜地抬手摸了摸李沈娇的眼睑下,像是怕李沈娇因此哭出来似的。 “别怕,爷在。” 四爷是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受欺侮的,更何况是李氏。 四爷方才进来时捏着李沈娇的脸端详了一阵,并不是在做别的,只是忽地想看一看李氏的脸。 他似乎有许久不曾仔细看过李氏的脸了,方才仔细看过后才后知后觉。 李氏的脸,似乎一直如旧。 只是那会儿四爷却怎么也看不够。最后还是李沈娇连连出声才叫住了他。 女子这一生本就是如履薄冰的,若是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便猜忌或不满,那实际上只能说是男子的无能。 李沈娇怔愣地看着四爷,倒是没想到四爷会说出这么一句,心里原本打好的腹稿,一下子倒是有些派不上用场了。 四爷这是——反过来安抚她了? 四爷松开手:“万事自保为重。” 四爷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李沈娇身边,只是四爷只要在,便能护住李沈娇一日,若是四爷他不在的时候,便是现下的这句“万事自保为重”。 不知为何,李沈娇莫名有些想哭。 她吸了吸鼻子,说不出话来。 四爷看着近前的李氏:“还要待着?” 他说话时挑了挑眉,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李沈娇原本就红的这会儿就更觉烫得厉害了,她这下是真不敢留下来了。 她难得失了一回规矩,慌不择路地便先站起了身。 站起身的时候还总因为蹲得有些久了还有些腿软发酸的厉害,站起身之后也险些压不住龇牙咧嘴,也顾不得给四爷告罪,便先起身半走半跑的离去了。 四爷望着李沈娇远去的背影,失笑摇头。 今儿个真要细说起来又哪里能怪罪得了李氏呢? 她分明已经选了酒楼的包厢,窗甚至只开了三分之一,在包厢里头李氏也是一直戴着帷幕的,也是有侍卫丫头们随扈的,只是千防万防—— 所幸他在—— 不然,四爷落空的手握住浴桶边缘,不知想到了什么,手慢慢收紧,手背上的青筋也跟着突起。 半晌,四爷直接从浴桶里头站起身了。 “苏培盛,你去三爷府里一趟,就说爷明儿个请三爷到城郊外逛园子吃酒。” 到城郊外头去,总归没有在城里显眼一些。 四爷这是把心里原本就存着的火气,全部要在明儿个还给三爷呢? 外间的苏培盛一点儿也不敢马虎,应下之后便马不停蹄地亲自去了。 等四爷沐浴完从净室里头出来,李沈娇才慢一拍进了净室。 四爷闲着无事,趁着今夜月色姣好便也坐在李沈娇先前坐着的位置,赏着月色下的曲水流觞。 李氏向来是在哪里都是会享受的那个,院子里头已经隐隐约约能听见蝉鸣的声响了,称不上太搅人,或者说是此刻四爷的心绪又宁静了下来。 一闲下来,四爷又开始想着这些日子没处理完的公务了。 等着余光里看着院子里原本侍奉的丫头们有条不紊的端着东西进了内室去,四爷便知道是李沈娇从净室里出来了。 四爷又坐了片刻,而后才缓缓站起身从游廊慢慢往内室走去。 因为知道四爷今儿个心情总归算不上太美妙,李沈娇刻意挑了件能把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寝衣,连带着寝衣衣袖都是垂至了小臂的长度。 四爷一进内室自然察觉了不同,他皱了皱眉:“你感染风寒了?” 李沈娇面色讪讪,她摸了摸鼻子,睁着眼睛说瞎话:“今儿个在外头待了半日确实是有些着风,这会儿倒是觉得有些冷。” 四爷走近了,眉头仍旧紧皱着,他抬手捏了捏李沈娇的鼻子,薄汗微透。 李沈娇笑笑:“太医说,太医说穿厚实些闷闷不易感染风寒发高热。” 四爷眉皱得更紧了一些:“明儿个再请太医来给你瞧瞧。” 四爷这么说李沈娇便知道这关算是蒙混过去了,知道她身子不适,四爷多半就不会在今夜有什么动作了。 果然,等丫头们鱼贯而出,室内的烛火也渐渐暗下去之后,李沈娇和四爷一起躺着,李沈娇的眼皮很快便开始打架了。 李沈娇往四爷的方向靠了靠,眼皮实在撑不住后直接闭眼睡去了。 四爷感受到,他偏了偏头,看了半晌李沈娇的睡颜之后忽地抬手拨弄了拨弄李沈娇脸侧有些凌乱的碎发。 真是,满天下也找不到一个能比李氏睡的更快更香的了。 第347章 两个人跟打哑谜似的。 四爷会在今夜想些什么李沈娇才不关心呢,或者说是李沈娇确认了四爷并没有因此介怀反而因此更添关切之后便彻底安心了。 左右李沈娇这一夜是睡的挺香的。 次日她睡醒起来的时候瞧着秋壶也是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的时候显然也是颇觉好笑的。 昨儿个夜里不曾叫水,估摸着这丫头也是松了口气的。 她睡醒起来才用过早膳便听小路子进来低头禀报着说四爷今儿个出府之后便和三爷吃酒去了。 这青天白日的,晌午都还没过呢四爷这就和三爷吃酒去了? 李沈娇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抬手拿袖子挡了挡憋笑。 四爷这是明摆着的报复三爷。 还别说,听得人心也暖暖的,尽管李沈娇全程下来都不知道三爷说了什么冒犯的话,左右听小路子说在苏培盛那里打听了好几回也是一个字儿都没打听出来的。 那么显然就是四爷知会过了苏培盛,把这事儿给瞒着不让旁人知晓的了。 昨夜放过的河灯这会儿没了烛火,但大多都被丫头奴才们带了回来。 不然顺着这曲水流觞怕是就要流出府顺着流到城外去了。 今儿个李沈娇是不准备出府了,用过早膳之后听着丫头们禀报了一回,她正想说些什么,忽地便见小路子又进来禀报说,周太医来了。 自然不是李沈娇让秋壶她们去请的,在外头总归还是不好随随便便请太医的,传出去了难免叫人觉得兴师动众。 这也是昨儿个夜里四爷没有当即叫人去请太医的缘由。 只是这会儿李沈娇也没叫人请太医,加之四爷昨儿个夜里的话,那么便只能是四爷叫人去请的。 李沈娇颇为无奈地叫人去传唤周太医进来了。 这便是撒谎的坏处了,撒了谎便总要把这个由头给圆过去。 只是就是有些辛苦周太医这些日子来回折腾了。 等周太医进来李沈娇也是十分和颜悦色地说了一回,大意就是说劳烦周太医又跑一趟之类的话。 在外头,宫里的人向来都是最不能得罪的,更何况还是太医这样身份不算太高但却更是最最得罪不得的人物。 周太医忙道不敢,很快给李沈娇诊脉。 周太医很快诊完脉,他沉吟了两秒,并未出声。 显然在来给李沈娇诊脉之前,四爷大抵是让人同周太医说过些的。 只是李沈娇昨儿个哪里是着风了,昨儿个它穿着那裹得严严实实的寝衣可是把她给闷坏了的。 半夜半梦半醒间李沈娇都还觉得有些浑身呼吸不畅呢。 这会儿她自然也是察觉到了太医的犹疑的,她笑笑先出声:“夏日里头贪凉快,昨儿个确实是身子有些不适,只是这会儿倒是没什么反应了。实在是让周太医费心跑这一趟。夏日闷热,便劳烦太医开两剂清热的方子便就是了。” 周太医先应了,只是眉头却还是微皱着,也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等周太医去开完药方回来才又拱手:“臣斗胆,想问几句侧福晋身边伺候的丫头几个问题。” 李沈娇闻声先眨眨眼,心里倒是有几分惊诧。 到底是太医院的妇科圣手,这才一个月的月份,便能察觉到一些脉象了吗? 她很快笑着点头应允了。 秋壶便站上前两步,脸上也表现出几分紧张了。 等太医问过了,她更是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周太医。 只是周太医沉吟许久后才又行礼:“臣方才观侧福晋脉象便有几分猜测,现下听了侧福晋身边丫头的话,心中更确信几分,只是仍不敢断言——” 做太医的,没有十拿九稳那都是不敢开口的。 李沈娇很快坐直了身子,表情也是变了又变,一会儿是“惊疑不定”的,一会儿又是“满脸喜色”的,手最后也停在了腹部。 她顿了顿,像是带着几分不确定:“周太医的意思是——” 两个人跟打哑谜似的。 周太医一拱手,只道:“臣不敢妄言。” 李沈娇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心里其实是算得上平静的。 该惊喜惊诧的她早就已经经历过了,这会儿唯一的惊诧大抵还是对于周太医的医术的。 等秋壶送走了周太医回来这丫头便开始拜佛了,嘴里还不停称道着谢天谢地。 周太医是宫里太医院的妇科圣手,有了周太医这话,这下秋壶才算是吃了定心丸,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能够落回去了。 不过周太医走时李沈娇特意嘱咐了一句。 大概就是说这事儿还不能确定,也不好让四爷空欢喜一场,便劳烦周太医等这事儿确定无误之后再禀明了四爷。 周太医显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也没怎么犹豫便应下了。 李沈娇笑着看秋壶这丫头眉飞色舞似的模样,她就撑着手坐在小榻上看着,忍俊不禁,最后才问着:“近来府里如何?” 李沈娇虽然不在府上,但是她的东院是留了林嬷嬷和秋瓷这两个得力的,每隔半个月左右,林嬷嬷都会写封信过来。 大意都是说些二格格的近况和府里的一些动向。 上回府里写信来也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林嬷嬷便已经在信里说二格格会走路的事儿了。 现下简单的一些表达算不算太流利,但也能弄得满院子的丫头奴才们哭笑不得高兴欢乐大半日了。 秋壶闻声这才很快收敛了脸上的喜色,道:“昨儿个晌午信便到了,只是那会儿主子才睡下便没敢打搅,后头四爷又来了,奴才便没拿给主子看。” 她说着很快便把信找了出来递给李沈娇。 李沈娇拆了信封,看完很轻凝眉。 关于府里的近况她知道的不多,毕竟她不在府上,东院里头也是照着她吩咐的闭门不出的。 只知道钮祜禄氏和刘氏这两人性子的不同。 现下—— 第348章 也不知道府里的天变没变? 李沈娇对于这两位的印象也没有太多的好坏分别,毕竟正经还没有见过,李沈娇也不好太早就妄下定论。 这是李沈娇向来的处事准则。 只是这会儿林嬷嬷在 信中写的这些却也实实在在的让李沈娇感到一丝不悦,这点子不悦不是对着林嬷嬷,而是对着府里那位素未谋面的钮祜禄氏的。 这位钮祜禄格格在林嬷嬷过往的几回信中,都是用“闭门不出”来形容的,只是是比那位时常往福晋的正院跑的刘格格更博得人好感一些的。 只是在这回的信里,林嬷嬷却写道说钮祜禄格格这几日开始出门了,并且还时常到李沈娇的东院去拜访—— 并且少有的两回瞧见了在院子里玩耍的二格格都是十分亲切热络的姿态。 这自然才是让李沈娇感到不悦的根源。 若是钮祜禄氏想打听什么便也就罢了,东院如同铁桶阵一般,这是压根不会让李沈娇感到担忧的。 只是若是钮祜禄氏盯上的是她的二格格,那么—— 李沈娇收起信,眼中流露出几分情绪。 那是如同母兽护子一般的眼神,带着几分凶狠,这是李沈娇鲜少会露出的表情。 “准备笔墨。”她出声,对着秋壶时情绪已经收敛了一些。 只是瞧着神色还是有些不大对劲,秋壶没敢问,向外间侍立的绿菊招了招手。 绿菊那丫头机灵,很快便把笔墨准备好了。 李沈娇蘸墨执笔,落笔后没曾有片刻的犹豫,这封信倒是写的十分的流畅,秋壶在边上看着,自家主子的字迹似乎都变得多了几分飘逸。 李沈娇写完信搁笔,径自用信封把信给装进去:“叫人快马加鞭送回去,再知会四爷一声。” 绿菊应下带着信出去交给小路子。 李沈娇鲜少让人快马加鞭的把信给送回去,毕竟李沈娇向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大多数时候都是让小路子转交给苏培盛,等着四爷有信要传回去的时候,才一道把信给送回去。 这会儿忽地让人快马加鞭的把信传回府里去,自然难免让四爷心中怀疑,李沈娇也是特意让秋壶去知会四爷一声的。 李沈娇吩咐完,忽地摸了摸肚子。 “等咱们回到府上去,也不知道府里的天变没变?” 她说着这一句时嘴角也跟着牵动,带着几分明显的讥讽。 秋壶安抚地给李沈娇按着肩膀舒缓:“爷在哪里,府里的天便在哪里——主子多虑了。还有两日便要启程往苏州去了,怕主子到时候胃口不好,这两日主子可有什么想吃的,奴才好叫人提前准备着。” 这两日丫头们已经在拾掇着衣裳箱笼了,这回在扬州城里停留的时日有些长,对于李沈娇来说也是添了不少的箱笼。 李沈娇闻声回头看了秋壶一眼:“你这丫头,倒是瞧得通透。” 她说了这话,还是放下心来一些,还真安静地想了想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毕竟心里林嬷嬷也是给她吃了一记定心丸,告知了她两三回之后她便请府医来给二格格瞧了瞧,对外只说二格格有些着凉,东院这下借此也彻底紧闭了。 也不会再给钮祜禄氏去拜见的机会和空隙了。 四爷那里,对府里的动向知道的比李沈娇还要清楚一些。 他对于府里的新人都不算太过关心,对于孩子们的关心是远大于对女眷的关心的。 他听了苏培盛的禀报之后眉头都没皱,只是很轻地按了按眉心。 今儿个和三哥吃酒,他“酒量不好”,又占理,等着三哥彻底吃醉了他还尚留存着几分清醒,只是这会儿后劲儿上来,难免还是有些昏昏欲睡。 苏培盛见状连忙把醒酒汤端上前:“宫里娘娘那里一切都好,就是十四阿哥不小心骑马摔着了,不过这些日子也已经养的七七八八了。” 十四阿哥这回并没有跟着随行,因为在皇阿玛考教年纪小些的几个皇子的学业功课中,十四阿哥是唯一一个没过的。 期间还因为十三阿哥仗义给十四阿哥打眼色,也挨了罚,不过十三阿哥只是小惩大戒,被皇阿玛口头说道了两句。 这回南巡十三阿哥还是跟着随行了的,十四那猢狲,就直接被皇阿玛点了不让跟着随行。 不过这些日子来十四阿哥倒是写了不少信给四爷,显然是在宫里憋坏了,有许多的话要吐露呢。 也是,这回南巡小一些的阿哥全都带上了,乾西四所里算是只剩下十四一个,年长些的留下的也只有监国的直郡王和身子不便的七爷。 十四阿哥自然不会去找直郡王玩,七哥倒是个好脾气的,只是却不能和十四阿哥一起在马场上骑马射箭,十四年纪虽小,但也不会拿这事儿去戳七爷的肺管子。 于是他便只有一个人打发时光了,于是给四爷写来的信每回也是如同雪花一般的洋洋洒洒数不清。 四爷闻声更头疼了,他按着眉心,片刻之后才道—— “爷不在府上,对外是封锁府门,府内——给额娘那里说一声——” 四爷在外头到底不好发话,也是给福晋一些颜面。 后院里头的事情总归是归福晋统管的,福晋管理不当四爷出面也难免会有些驳了福晋的颜面,让额娘来出面便合适的多了。 和当初进府的李氏和白佳氏比起来,今岁进府的钮祜禄氏和刘氏似乎都不算太安分。 上位者似乎都喜欢给底下的奴才下定义,就像一开始四爷对李沈娇也会有些个人己见一样。 只是端从钮祜禄氏和刘氏近来的一些小动作来看,四爷心中评价的这一句“不安分”也是不可避免。 四爷傍晚回到府上的时候都还有些昏昏沉沉,虽说他是去灌醉三爷的,但是四爷也绝对是喝了不少的酒的。 难得,四爷并没有去李沈娇那里或者是白佳氏那里,而是直接去了前院。 这处宅子的前院在这些日子都跟空置下来了似的,毕竟四爷大半的时候都是歇在了李沈娇的院子里头,白佳氏那里也去过两回。 左右四爷这一觉睡下的时候还有些不大适应。 等圣驾启程前往苏州的时候,四爷骑在马上的时候脸色都有些不太好。 无他,都因为四爷在前院这两日睡的不太好。 第349章 至于接下来的事儿,全看四爷的安排了—— 启程这日李沈娇这里已经先拾掇好了箱笼,给二格格准备的东西都已经趁着上一回写信把东西给拾掇带回去了一些。 于是这回李沈娇虽然多了一些东西,但终归还算正常,也就比来时多了一个箱笼,还能够安置。 圣驾接下来还要往苏州、杭州、江宁、李海务、代家湾等地,仔细算下来也得还有一个半月的功夫才能启程回京。 对于李沈娇来说,行程的颠簸确实是一个不小的考验。 打出京城之后李沈娇便察觉了,就是官道那也是免不了颠簸的,更遑论之前在河西务等地,那青石板路听说是才修起来的,只是也是十分的颠簸人。 为着这事儿,秋壶在临行前几日便开始发愁了,启程这日连着在马车上垫了两层软垫,有从外头临时买的,也有原本就带着的。 夏日里闷热,李沈娇坐的位置还是秋壶和绿菊两个丫头一起赶着绣的蚕丝垫子。 马车里头放着小冰盆,总归不至于太过难熬。 李沈娇自个儿心中虽然也有几分担忧但是并没有表露出来,秋壶这一个丫头上心,连带着另外两个丫头也跟着十分上心。 李沈娇倒是被弄得颇为不好意思起来。 坐在马车上,李沈娇不得不庆幸因为太子爷病了,这回走的是陆路而不是继续走水路。 是的,太子爷又病了,听说是着凉了,左右这几日随行的太医差不多都去了个遍,连带着周太医似乎都被请去给太子爷瞧了两回。 李沈娇能知道这个消息也是因为周太医来给她诊脉时小路子在去接周太医的路途中打听出来的。 这会儿李沈娇脸上也难免露出唏嘘之色,似乎这位太子爷,这两三年里似乎都时常是病着的? 左右自打李沈娇成为侧福晋起,每回进宫去听的最多的话似乎都是太子爷又病了? 太子爷是已故赫舍里皇后的血脉,当今万岁爷和赫舍里皇后恩爱异常,对太子爷也是疼爱非常,太子爷多病,连带着万岁爷也更怜惜惦记着太子爷一些。 李沈娇出神地想着,忽地又想起四爷来了。 毕竟四爷一直表现出来的都是对太子爷的十分敬重的。 这回直郡王被留下来监国—— 李沈娇托着腮,忽地叹息了一声。 前路未可知啊。 马车到苏州还得有几日功夫,李沈娇伸了个懒腰,等四爷再过几年熬到郡王亲王,到那个时候真正的纷争估计才刚刚开始呢。 在路途中的这几日,四爷似乎也有些恹恹的,李沈娇头一日还让人给了四爷那里送了肉饼去,是一早启程前让宅子里的膳房做的。 只是小路子那会儿把东西送到四爷那里回来之后说瞧着四爷的脸色不是很好,李沈娇琢磨不明白,但估摸着和她没什么关系便没管了。 知道四爷心情不好,她自然不会又继续去到四爷面前去惹四爷的晦气。 到苏州这日李沈娇到底还是请了一回太医,她的身子算不错的,只是连着几日的颠簸,加之在行程中李沈娇吃的也不算太好,都是干粮和着一点温水。 幸而还有提前准备的一些果脯和肉干垫肚子,不然李沈娇还真不知道又要消瘦成什么模样。 到苏州这日是六月十三,李沈娇这一胎才满一个月多一些。 天公不作美,下榻这日下着小雨,李沈娇这里才下马车整个人便开始有些脑袋发昏了,下马车的时候险些一个趔趄,还是秋壶眼疾手快把自家主子给扶住,只是她的心还是跟着猛地一跳。 秋壶连忙给小路子使眼色,小路子的脸也煞白煞白了,这会儿已经马不停蹄地去请太医了。 李沈娇站稳的时候便也已经缓过神来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的位置,心里也开始一阵后怕。 这些日子李沈娇一直觉得自己的身子不错,只是现下才发现自己太高估自己了,肚子里确实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谁能说得准那莫须有的东西一定就能是真的呢? 周太医到的时候袍子上都还沾着水,显然是被小路子一路催着赶着请来的。 李沈娇歉疚地笑了笑,看着周太医给她诊脉。 周太医喘了口气,很快便从容了下来,蹲下身去给李沈娇诊脉。 这回周太医诊脉诊的有些久,等周太医站起身的时候他的神色也变得有些莫名。 “侧福晋这是——有滑胎之兆啊,所幸侧福晋向来身子康健,才不至于如此。待微臣稍后给侧福晋开上几剂安胎药,侧福晋这几日服下之后便可无恙了。” 周太医这会儿也不急说恭喜的话了。 毕竟这滑胎可不是玩笑的,眼下李沈娇月份又小,胎还没稳,更是十分要紧凶险的时候呢。 秋壶这回才是真正的又喜又惊,喜的是自家主子是真的遇喜了,惊的自然是自家主子险些滑胎。 她连忙问了:“可要紧吗?主子的身子可有恙?” 周太医慢悠悠地摇头:“这个姑娘不必担忧,侧福晋身子向来强健,这回也只是有滑胎之兆,只要服下微臣开的安胎药便可无碍。只是这前三个月实在不宜挪动啊。” 周太医的言下之意自然就是接下来的赶路李沈娇是不成的了。 李沈娇心里也明白,只是这种事情又哪里是能由着她去选择的呢。 李沈娇在心里叹气,面上倒是不显:“有劳太医去开药了,晚些时候还要劳烦太医去禀报四爷一声,只需如实禀报便是。” 依着李沈娇现下的精神,等着四爷回来的时候她估计都已经睡下了,哎呦,可别说了,这会儿李沈娇都是撑着精神和周太医说话了。 马车日夜兼程的,李沈娇这几日压根就没睡个好觉。 至于接下来的事儿,全看四爷的安排了—— 第350章 倒像是李沈娇会挑的院子。 四爷这里下榻苏州之后并没有先回到府上,而是仍旧跟随着圣驾侧,才到苏州城要忙的事儿自然也不少。 外头又下着雨,四爷行走在外头衣袍上难免还是沾了些雨露泥泞。 四爷向来爱干净,闲下来之后四爷还没低头便忍不住皱了皱眉,只是他还没坐定便见苏培盛神色匆匆地进来。 “主子,外头来了个落魄书生想要拜见。听说——先前去了太子爷那里只是被太子爷给赶了出来,三爷那里似乎也没见。” 四爷皱了皱眉,手指微屈很轻地敲了敲桌案,一阵又一阵的,显然四爷是在沉思。 若是寻常举子倒是不值当四爷在意的,苏培盛压根也不用来四爷这里禀报,显然这人大抵是不一般的。 片刻,四爷仍旧敲着桌案:“来的是谁?” 苏培盛躬身:“来人叫戴铎。上回科举一案他也是受害的举子之一,只是万岁爷重考之后戴铎最后还是落第了。去岁年节里头他还给爷写了贺信呢。” 四爷皱了皱眉,显然他对于这个名字是还算陌生的。 “说起来,这位落第的举子还和您有些关系,从前他是佟佳氏族里的教书先生,只是听说他这人糊里糊涂的,后头佟佳氏便遣了他,这几年来他便靠抄书作画这些营生活下去,只是科举数回都不曾中第。” 显然,在来禀报之前苏培盛已经把这位登门来的落第举子戴铎的近况给打听的一清二楚的。 四爷仍旧敲着桌案,又是好半天后:“不见。打发人送二十两银子给他。他若是有真才学,便叫他拿着这些银两专心科考。” 苏培盛“诶”了声,心里倒是不怎么意外。 毕竟前头太子爷和三爷都是没见的,四爷若是见了,难免被说是拉拢。 四爷的前院向来干净,主子爷也向来是最两袖清风的那个,便是那戴铎真是有真才实学的人物,那四爷也是不能要的。 给些银子,也算是全了四爷的好心。 苏培盛转身准备吩咐侍卫去办了这事儿,忽地听见自家主子又叫住了他:“回来。” 苏培盛连忙转身:“主子还有别的吩咐?” 四爷“嗯”了声:“去打听打听戴铎其人。他这些年的经历,事无巨细最好。” 苏培盛愣了愣,主子爷这是动了心思呢? 他应下了,这才又拿着银子出去,和侍卫叮嘱了一番。 那侍卫很快便回来了,苏培盛听了侍卫的禀报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之色。 他很快回去向四爷禀报了。 “他真这么说?”四爷这回终于抬眼望向苏培盛。 “是,那书生收下银两之后拱手说了一句‘处孤寡之手足易,处众多之手足难。’,又说他家中艰难,多谢主子爷雪中送炭,他眼下难成出息,但不会忘了主子照拂之恩。” 四爷敲了敲桌案:“过几日叫人递句话给他,等他家中艰难过了再议。” 四爷这话是话中有话。 苏培盛反应慢了些,他“啊”了一声,对上自家主子的目光连忙一个激灵,连忙应下。 处孤寡之手足易,处众多之手足难。 这话倒是总结的精辟。 苏培盛退出去之后屋子里便只剩下四爷一个,他很快陷入了沉思。 四爷沉思着,晌午的时候又听苏培盛在外头说万岁爷那里召了太子爷侍膳,叫几位皇子用过膳便可早些回了。 四爷这里潦草用了午膳,并无什么旁的事给皇阿玛请过安之后便回了安置的宅子里去。 万岁爷才用过午膳,这会儿也有些懒懒地,这回随行的一个小常在跪在边上低眉顺眼地给万岁爷捶着腿。 老四是在外头请安的,万岁爷身子泛懒便并没有见四爷。 “老四实诚,他的病才好些,这些日子便叫他不必到朕跟前来日日请安了。” 真要说起来四爷的病早就好全了不知道多久了,只是万岁爷怎么说,底下人便只有照办的份,左右不论万岁爷是要四爷在御前伺候还是免了四爷的请安,对于四爷来说都是一众恩赐。 不论这是否真的是实实在在的恩赐,只要是从万岁爷口中吐出的,与谁而言那都得当成是恩赐。 周太医那里并不是只有李侧福晋一个要诊脉的,后头还有两位别处的贵人呢,奔波着诊完脉便已经是晌午了。 后头那两位无非就是赶路的头疼脑热并不打紧,只是身份摆在那儿。不过真要说起来该禀报的,那还得是四爷府上侧福晋遇喜的事儿。 只是他午膳都来不及用便去了寻四爷,只是未料四爷并未在御前,倒是让他扑了个空。 周太医摸了把白胡须,喃喃:“这下倒是又丢了赏赐,走吧走吧——这雨下得怪闷的。” 可不是,这雨天里来来回回的奔波,哪里有不辛苦的? 他这一把老骨头哪里经得起折腾哦。 四爷回到宅子里的时候也感到了几分倦怠。 真要说起来太医们还算是好的了,毕竟总归是乘着马车来来回回的,不像四爷,整日来回都是在风吹日晒里奔波的。 四爷回到了宅子上,难免有几分陌生。 这一两个月下来换的住处那可真是不少的,在扬州城里的宅子住的日子长些,眼下忽地又换了个住处便是四爷都有些不适应了起来。 “李氏安置了吗?” 苏培盛今日跟着四爷忙得头脚不沾地的,只是安排了人在这头帮忙搬动行李,这会儿不敢胡乱答话,只道:“奴才失职。” 四爷倒是没计较:“去李氏那里。” 这会儿四爷只想安生地睡上一觉。 连着几日的赶路,四爷阖眼的机会连李沈娇的一半都没有。 先前在御前都算是强撑着,这辉儿到了自己的地盘上,难免随心所欲一些。 苏培盛给门房侍立的奴才一个眼色,很快带路在前。 这回李沈娇挑了一处和扬州城里瞧着差不多的院子,茂林修竹,瞧着便十分适宜避暑,虽说院子里没有曲水流觞,但是院子外不远便有一处小湖,这时节便已经开满了荷花,荷叶连连,实在是漂亮。 这会儿在细雨里,细雨打荷,摇摇晃晃,又有另一番朦胧逸致来。 倒像是李沈娇会挑的院子。 第351章 梦着什么了? 实际上这处院子倒并不能算是李沈娇自己挑的。 毕竟那会儿李沈娇压根就撑不起什么精神去挑什么院子。 太医来时李沈娇那会儿也是随意在一处院子安置的,等后头送走了太医李沈娇才出声说让秋壶找一处悠闲又能避暑的院子便是。 最后便是几个丫头一合计挑了这么一处院子,不过自然也是按着自家主子的心意来挑的。 后头等李沈娇有精神一些了出来闲逛时心情果然也更好了一些。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已经睡下了,她午膳用的都比平时更早一些,喝了太医开的药方之后便睡下了。 四爷到的时候除了能听见延绵不绝的雨声之外其余的一丁点儿声响也不曾听见。 四爷皱了皱眉,到廊下之后苏培盛还在收着伞呢再抬眼便见自家主子已经径自掀开帘子往内门去了。 李主子院里的两个丫头正行礼呢,最后还是秋壶带着绿菊进了里头去回话。 苏培盛收了伞之后也连忙跟上。 秋壶和绿菊悄声进去对着四爷行礼。 四爷没压低音量:“你们主子呢?” 秋壶心中纳罕,但还是如实答了,只是音调比起四爷来却低了许多:“回主子爷的话,侧福晋喝过药睡下有一阵了。” 四爷闻声果然皱眉:“喝药?喝什么药?你们主子病了?” 秋壶这下便明白了,敢情是主子爷还不知道自家主子遇喜了还险些滑胎的事儿呢? 她压下心中惊诧,自然能猜测到大抵是周太医那里哪个关窍出了差错。 秋壶很快定了定心神,瞧了眼屏风,屏风隐约,但是却能瞧见重重叠叠的帐幔。 四爷察觉,双手背在身后,先一步走向了外间。 这倒是让秋壶长舒一口气。 她连忙跟上,远了内间之后才言简意赅地禀报着:“回主子的话,侧福晋今日下榻从马车上下来时忽地有些晕厥,请了太医来瞧,才知主子已有了一个月的身子——只是太医也说——” 秋壶三言两语把事情给说明白,同时又恰到好处的在要紧时候稍作停顿,最后才道:“主子喝过药才睡下,主子爷切莫怪罪。” 这会儿苏培盛也在边上呢,听了秋壶的前半句便忍不住眼皮直跳。 侧福晋这一胎,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眼瞅着等回到府里便多了两位格格,只是这回回去侧福晋肚子里揣着一个,那身份可就金贵了。 再有就是眼下在外头,天高皇帝远的,正院那位即便是手再长,也不能伸到这外头来啊。 等回到府上,三个月满了,胎像也稳妥了,福晋 再想要插手那也没有那么容易了。 眼下侧福晋又因为赶路险些滑胎,只怕爷更要心疼了。 果然,苏培盛抬眼的时候自家主子虽说是皱着眉,只是从神色中却不难瞧出几分隐隐的关切。 四爷本来是在外间站着听秋壶禀报的,等秋壶说完四爷忽地站起身:“再过一个两个时辰去请周太医来,爷进去瞧瞧李氏。” 四爷最是知道李氏向来身子康健,只是一个身子康健的人忽地病了,反倒令人更加忧心。 四爷径自又掀开帘子进了内间,半晌忽地又停下脚步,他转身出去。 “备水沐浴。” 四爷这会儿才从外头回来,沾染了风雨浑身也还是凉的,这会儿若是到了李沈娇身边倒是怕把寒气传给李氏了。 绿菊应了。 秋壶不好在四爷身边呆着,毕竟四爷身边还有苏总管了,她便悄声到了里头去瞧瞧自家主子。 不过自家主子还是和先前那样睡的挺沉的。 只是主子的脸色却比先前红润了一些,秋壶搓了搓手才探了探主子的额头,半晌后又松了口气。 不曾着凉便好。 等四爷沐浴换了衣裳,进到里间之后秋壶规矩行礼之后便退到外间去候着了。 李沈娇躺着的时候便少了几分清醒时的灵动,不知是不是四爷的错觉,此刻李氏躺在那里,整个人似乎也变得憔悴了不少。 原本是让李氏这回出来散散心的,只是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瞧瞧,李氏那下巴瘦削得跟什么似的了。 说不心疼是假的。 四爷捏了捏李氏的手腕,半晌不言。 四爷就在床榻旁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听见细细地脚步声四爷才冷冷回头。 苏培盛连忙顿住脚,拱手示意周太医来了。 四爷没说话,又是一记眼刀过去。 苏培盛躬身,不敢多言,连忙退了下去。 夏日里天黑的晚,眼下虽说才六月里,但李沈娇睡醒的时候外头的天还大亮着呢。 只是她才睁眼便被眼前的身影唬了一大跳。 屋子里的烛火很暗,李沈娇才睡醒人也不大清醒,只能看到晃晃悠悠的影子,惊呼直接没压住,撑起身便往床脚缩去。 倒是把四爷弄得忍俊不禁。 外间几个奴才听见动静倒是动了最后却又停下了。 周太医已经回去了,毕竟时候确实不早了。 他老人家今儿个算是够忙的。 不过苏培盛塞的银子多,他倒是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 再说内间里头,李沈娇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又懵了半秒。 她这—— 算是在四爷面前失仪了吧? 四爷不会因此而生气吧? 李沈娇默默吞咽唾沫,下一秒眼睛一闭,直接奔进四爷怀里。 这下换成是四爷被吓了一跳。 他也顾不上去训斥了,连忙把人揽住:“又做什么?” 李沈娇硬生生憋出两滴眼泪来:“妾——做梦魇着了,险些以为,险些以为……” 她哭不出来什么,唯一的两滴眼泪还是想要打哈欠憋出来的。 只是李沈娇说话时的哭腔惟妙惟肖,叫人听了心也跟着一紧。 四爷便安抚地拍了拍李沈娇的背,他的心里未尝就比李沈娇安稳踏实多少。 “梦着什么了?” 李沈娇还真没想到四爷会细问,她又懵了,哭腔险些没压住。 第352章 言罢她牵了牵唇角,无声嗤笑。 李沈娇垂眼抹了抹眼泪,嘴唇微张了张,反应倒是很快。 “梦里梦着阿满哭着对我说,说想额娘——阿满会走路了,她哭着想走到我面前了——” 李沈娇说着说着真把自己给说得泪流满面的。 毕竟她确实是想念阿满的紧。 她哭得泪眼朦胧的,乌睫不住地颤颤,又硬压着哭腔只是小声呜咽,惹人心疼。 四爷又把人往怀里拢了拢,也无心去责怪李氏言语的不敬。 他其实有些意外,未料李氏会做这样的梦,他原本以为李氏做的会是与肚子里的孩子有关的梦。 倒是没想到李氏做的是和二格格有关的梦。 他仍旧安抚地去拍了拍李氏的背,心中也跟着一软。 “府里的事你不必忧心,二格格那里也是。你是二格格的额娘,爷难道就不是二格格的阿玛了?” 府里的一切四爷在离府时便安排好了,福禄那狗奴才在察言观色上虽不成,但办事儿上却是十分一根筋的。 主子怎么吩咐,他便不会出一点儿差错。 李沈娇渐渐才止了哭声,而后又低头垂眼告罪:“妾身疏忽——连遇喜了也不知。” 四爷把人揽在怀里,并没有急着去回李沈娇的话,而是先对着外头道:“备热水。” 回头时拿过床榻边的帕子递给李沈娇,表情倒是有些莫名:“与你何干。” 李沈娇又是一噎。 她倒是知道和她没什么干系,她又不能让马车停下来,也不能甩袖子说不走了。 不然她就是真的不想要脑袋了。 只是按照道理女子遇喜了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不管其他都算是女子的不是。 李沈娇心里自然不是这么想的,这会儿也就是对着四爷嘴上说说而已。 这会儿听了四爷的话,李沈娇擦着泪珠,撑着膝盖贴近四爷一些。 “爷不怪罪吗?” 四爷动了动唇,一张嘴吐出的话倒是把李沈娇给惊着了。 她顿时惊疑不定地望向四爷,半晌直接咧开嘴角笑起来。 方才四爷说了什么来着? “你既有了身子,旁的那些也不必去想。这些日子你便在苏州这处宅子住下,爷在苏州地界里有一处宅子,等圣驾启程的时候爷便安排人把你安置过去。等返程的时候,爷叫苏培盛来接你。” 四爷这才进来多久?得了消息才多久? 四爷这就定下主意来了? 再有四爷这安排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对于李沈娇来说绝对是足够安逸的。 这会儿她的胆子大些了,撑起身仰着脸去看四爷:“会不会不妥——会不会给爷添麻烦。” “不会。”四爷捏着李沈娇的手腕,眉头轻皱。 这会儿秋壶端着铜盆进来,铜盆里的热水稳稳当当。 四爷听见脚步声,回头瞧了眼李沈娇。 李沈娇顿时规矩地坐好。 不过秋壶进来之后并没有抬头,等四爷吩咐说让她退下秋壶便放下铜盆退了出去。 秋壶这丫头贴心,铜盆边上还放上了一块擦脸的软帕子。 等秋壶退了出去李沈娇才又嗔怪地瞧了四爷一眼,正准备撑着身子下床榻去。 未料四爷先按住了她。 四爷亲自俯身去拿了那软帕子,沾了热水之后又拧干了些,再起身后又递给李沈娇。 能让四爷屈尊降贵就足够让李沈娇受宠如惊的了,若是四爷还要继续下一步给她擦脸的话她估计就得变成惊吓了。 她这会儿接过帕子之后也是小声地谢过了四爷,像是不好意思似的。 干净温热的素帕抹过脸,又是一张白嫩的娇面,只是愁容未散。 她擦完脸下意识地便把帕子又递给了四爷,四爷神色不变,从善如流地接过了帕子,他又问:“还要吗?” 李沈娇默了两秒,还是动了动唇出声:“还要。” 擦一回脸之后倒是脸干的很,四爷把帕子拧的有些干,李沈娇不大适应。 不过这是四爷头一回在她这里做什么事儿,李沈娇自然也不会表露。 四爷便又拧了一回帕子。 这回李沈娇擦过脸之后便长舒了口气,说话时声儿也甜甜地:“多谢爷。” 四爷撂下帕子,转头时只道:“用过晚膳了吗?” 李沈娇摇摇头。 四爷“嗯”了声:“想吃什么你只点了让膳房去做。” 他说完便站起身往外间走,不过离开之前安抚地拍了拍李沈娇的手背。 既然要把李沈娇给留下来,虽说并不是什么打眼的事儿, 但是四爷要安排的事儿也确实不少。 皇阿玛在苏州停留的日子大抵是和在扬州城时差不多。 这些日子便要先把四爷自己的私宅给收拾出来,四爷在苏州城里名下的宅子并不只有一处。 大多都是这些年跟随皇阿玛南巡时和巡视河工办差时安置的宅子,都是四爷的私产。 只是先前四爷在出声的时候心里便已经有了思量,宅子除了要收拾出来之外,还要挑一些忠心得力的奴才,还有看家护院的侍卫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还有李沈娇的身子,近来要紧的就是养好李沈娇的身子,再有等着四爷离了苏州,到时候联系往来都是要提前有个准备的。 四爷并不是一个鲁莽行事意气用事的人,在他开口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在心里把要准备安排的事儿给过了一遍了。 只是这会儿四爷便准备早早的桩桩件件给安排布置下去。 再有,里头李沈娇虽说是才睡醒,只是精神却实在是算不上太好。 四爷瞧着眼里,虽说知道李沈娇是个不会委屈着自己的,但是让李沈娇自个儿歇着总比他在里头待着好,没得打搅。 四爷心里也不是没有病过,去岁年节里头福晋日日往前院送东西探望的时候他未必日日心里都觉得熨帖。 说不烦闷那都是假的。 里间李沈娇见四爷真出去了,便又很快躺了回去,她大躺着,难得懒得去顾什么仪态。 晚膳吃什么好呢? 这会儿李沈娇还算是有胃口,很快等秋壶进来的时候她便点了两道菜,一道西湖醋鱼,一道荷叶糯米鸡。 糯米鸡是李沈娇在扬州时就爱吃的,西湖醋鱼则是这会儿李沈娇惦记起那味道起来了。 左右这顿晚膳李沈娇是吃的有滋有味的,除却李沈娇点的这两道菜之外,宅子里的膳房自然还额外做了些膳食的。 大多都是本地特色,对于李沈娇来说倒是正好尝尝鲜。 不过对于四爷来说这些都算不上什么新鲜。 用过晚膳之后李沈娇喝了药便开始犯困了,困意一上涌,李沈娇擦洗了一回身子便躺到床榻上去了。 四爷不知忙着什么,左右李沈娇半梦半醒间感觉床边塌陷下去一点,热源靠近,李沈娇翻了个身离得远一些,嘟囔了两句似乎又继续睡去了。 四爷:他这会儿倒是成了不招人待见的那个了? 屋内的烛火很快暗了下去,同床共枕的两人都睡的还算香甜。 与此同时,在扬州通往苏州的官道上,夜色深深里还有一辆马车在疾驰着。 马车里坐着昏昏欲睡的小丫头,和一道掀开帘子,露出动人侧颜的女子。 她的神色里,带着几分犹疑,很快又转为了势在必得。 另一只手里的扇子轻晃,粉唇微动:“蝉鸣聒噪,只是秋后的蚂蚱又还能蹦跶得了几天呢?” 言罢她牵了牵唇角,无声嗤笑。 第353章 新入府的刘氏怎么来了? 李沈娇这里对于外头的风风雨雨都尚不可知。 圣驾下榻苏州的头一夜便下了一整夜的雨,在雨声里头,李沈娇反而睡得更加香甜了一些。 不过等李沈娇睡醒起来,床边早就没了四爷的身影。 她伸了个懒腰,在几个丫头端着铜盆拿着衣裳进来的时候懒声问着:“四爷呢?” 秋壶放下铜盆回话:“和在府里一样的时候四爷便出府去了。主子觉着身子如何?可有好些了?” 李沈娇点头说好些了,昨儿个睡醒起来她便觉着好些了,原本就只是头晕,只是肚子的祖宗娇贵,李沈娇这才更重视一些。 不过李沈娇摸了摸腹部。 奇了怪了,她这一胎都已经一个多月了,只是到了这个时候李沈娇却仍旧不知道肚子里的是阿哥还是格格。 怀第一胎的时候李沈娇那会儿还是格格,哪怕后来成了侧福晋也有些如履薄冰,那会儿李沈娇为了自己便希冀着肚子里怀的是个格格。 但她对于二格格同样也全都是实实在在纯粹的疼爱。 现下又遇喜了,李沈娇为了二格格倒是盼着是个阿哥。 二格格年岁还小,但是往后若是有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弟弟在,总归能庇护几分。 像四爷一母同胞的温宪公主,四爷自不必说,这几回李沈娇进宫去,除了听四爷,还有就是十四阿哥时常去慈宁宫拜见。 大多也都是在温宪公主在的时候那小魔王才会去的。 要不怎么说温宪公主是满紫禁城里最如意称心的那位公主呢,有额娘兄弟的疼爱,也有万岁爷和太后的偏宠。 更不必远嫁去抚蒙和亲。 李沈娇想的很明白,想要护住阿满让阿满往后一生顺遂,但是她一个人在四爷跟前的宠爱是不够的,她侧福晋的身份还能唬唬人,只是到了外头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但愿这一胎是个阿哥吧。 李沈娇倒是不指望这孩子多成才出息,只要秉性忠正,往后学成了知道护住他唯一的阿姐便好。 她又低头摸了摸腹部,神色温柔。 后头几日四爷每日回到府上都是径直来到李沈娇这日,有时白日无事就是一整日都是待着李沈娇这里的。 小雨连绵,两个人便相坐在小榻前,只不过一个在雨声中好眠,一个则是安安静静地批阅着公文。 四爷出府不在的是白佳氏也来拜访过几回,不过李沈娇见了两回坐着说了一刻钟的话白佳氏便有眼色的告辞了。 四爷并没有瞒着李沈娇遇喜的事儿,白佳氏是知道的,为此白佳氏还特意来祝贺过了一回。 不过李沈娇遇喜的消息虽说没有瞒着,只是消息还尚未传回府里。 这自然是四爷提前吩咐着的。 左右府里离得也远,消息传回去,没得麻烦。 四爷心里的这个麻烦,指的是给自己和李沈娇添麻烦。 李沈娇下榻苏州的第五日,雨终于停了。 雨后天晴,晨光熹微,天气晴好,倒是又是一日好天气。 不过这样的天气李沈娇并没什么闲心出去闲逛。 这日白佳氏拿着绣绷和针线到她这里来坐坐,李沈娇闲着无事,只撑着手犯懒。 两个人坐在榻上,李沈娇背后还倚靠着一个攒丝八宝绣枕, 左右李沈娇靠着浑身都舒坦了不少。 白佳氏来过几回了便知道李沈娇并不是一个爱听奉承话的人,后头几回来的时候便只安静的绣绣花。 左右侧福晋这里的冰盆时时刻刻放着,可比她那里凉快。 连带着蝉都被粘了个干净,也不会搅人。 白佳氏安静地绣着榴开百子的手帕,忽地听见脚步声匆匆,她笑着抬眼,轻声道:“嘘。怎么了?可是四爷回来了,我从后头小门出去吧。” 她说着便已经站起身了,利落地收拾着绣绷,眨眼的功夫便准备着离去,倒是一点儿纠缠的意思也没有,更没有多问。 “不是,外头——外头刘格格来了。”秋壶喘了口气,显然这个消息也是把她给惊住了的。 白佳氏闻言也停下了脚步:“刘氏——” 打从府里出来松快了这么一阵子,她还真有些不记得府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刘氏了,等反应过来了她也忍不住轻皱眉。 好端端的,新入府的刘氏怎么来了? 白佳氏敢断定不会是四爷安排的,不是四爷安排的,那会是谁呢? 知道来的不是四爷之后,白佳氏明显镇静了许多,她先瞧了眼这会儿已经睡熟的李沈娇,然后拉着秋壶到了外间去。 “秋壶姑娘,眼见着这位刘格格来者不善。这会儿你倒不必出面去,我出去同她说说话,你道如何?” 这对于白佳氏来说倒是一个机会。 对着侧福晋卖好的机会。 第354章 显然刘氏这是把她给错认成侧福晋了。 秋壶闻声很轻地皱了皱眉,白佳格格虽然近来到主子这里走的勤快,只是主子却表现的并不热络,显然态度也是可见一斑的。 只是白佳格格也并不硬往咱们主子跟前凑,便是像现下主子都已经睡着了,她却仍能坐得稳稳当当。 只是虽说如此,却并不意味着秋壶会顺着白佳氏的话去做。 她皱了皱眉露出为难之色,同时不易察觉地松开手摆脱白佳格格的拉扯:“白佳格格说笑了,您也是我们主子的客人,哪里有让客人来招待的。您且坐着便是,奴才去向刘格格说明了情况便是。” 她言罢又微微一笑,还对着白佳氏盈盈一福身,言语中也是十分的恭敬。 白佳氏眸光微闪,又把手搭到秋壶的小臂上:“秋壶姑娘哪里的话。说起来我也不曾见过那位才进府的刘妹妹,这会儿倒是借着侧福晋的东风一道见一见了。走吧,我与你一道出去。” 眼见着秋壶没有松口的意思,白佳氏很快便转了话锋,找了一个让人难去拒绝的说法。 确实,白佳氏这话一出,秋壶脸上的为难之色更浓重了一些,她往里间望去一眼,而后才又对着白佳格格一福身:“那奴才先去叫人给两位格格上茶。” 白佳氏眨眨眼,察觉出什么,只是轻轻一笑:“劳烦秋壶姑娘了。” 秋壶带着绿竹和绿菊两个丫头去准备茶水,绿竹在去到耳房的路上低声问道:“姐姐这是不想和——” 秋壶淡淡地回头看了绿竹一眼,抬手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咱们不论做什么都是代表着主子的,嗯?” 若是秋壶和白佳氏一道出去,很难让人不联想到白佳氏和自家主子是一条船上的人,传回府上去难免被福晋忌惮。 主子向来不在后院里头拉帮结派,这些日子白佳氏每每示好,主子大多也都是视而不见,她其实也不大琢磨得明白自家主子的态度和心思,只是态度却是不能不表露出来的。 绿竹闻声点头如捣蒜:“会不会——怠慢了刘格格?” 绿菊这回插话,她鲜少说话表露些什么,声音轻柔:“这会儿子时候刘格格千里迢迢的来到苏州这里,难不成是来游玩的不成?” 摆明了福晋那里安排来给主子添堵的。 要用她的话说,主子实在不必太过客气。 她这会儿出声还有一个缘故,方才她并没有在里头伺候,而是在外间侍弄着花草,她是远远地瞥见了那位刘格格的身影了的,瞧着便并不是——好说话的样子。 秋壶半惊诧的瞧了她一眼,半晌掩唇笑笑:“绿竹你这丫头好好学着些,成日就只惦记着主子的膳食。” 怠慢自然是不会太过怠慢的,只不过会在耳房茶水间里头耽误一会儿罢了。 —— 再说花厅里头刘氏已经落座有一阵了,先前已经有丫头上过茶了,刘氏从容地喝过了,搁下茶盏时眸中闪过些什么。 到底是得宠的侧福晋呢,吃着便是今岁进贡的好茶,她在福晋那里请安拜见过那么多次,这样的好茶也不过才吃过两回。 她端坐着等了等,等了片刻便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 刘氏敛着裙裾站起身,同时下意识地扶了扶鬓边的位置,小两把头上那个位置钗着一支点翠的掐丝累珠钗。 若是仔细看的话,便会发觉刘氏今儿个通体上下这一身都是十分贵气非凡,华不可言的。 刘氏本就生得美,赶路以来小脸瘦了一些,衬得眼睛更大更漂亮,整个人瞧着便水嫩得跟朵花似的,还是这时节开的最好的荷花。 她翘首以待地,但见一女子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 那张脸并不是很美,说好听些也只是端正秀丽之姿,身形倒是瘦削,有几分弱柳扶风的味道,只是通身赏下却不见什么珠光宝翠,头上那两根素银簪子怎么瞧怎么寒酸。 刘氏打量了一回,脸上也带上了几分讥讽。 果然是入府好几年的老人,和福晋一样都是素素净净的,也不知四爷喜欢这位李侧福晋什么,不是说李侧福晋是位美人吗? 人老珠黄了?刘氏福身低首时眼中的讥讽更甚。 或者说不定是府里的奴才为了讨好追捧这位侧福晋,才夸着这位侧福晋有好颜色的? 莫非四爷就是喜欢这样规矩的女子?那她可得仔细些,不能惹恼了四爷。 刘氏胡乱想着,行礼还算规矩,只是不可避免的还是带上了几分轻视。 “奴才刘氏给李侧福晋请安。” 白佳氏摇着扇子,团扇尾端坠衔的珠穗折出流光,晃入眼帘时已成了一道翠色,对于刘氏的行礼,她哑然片刻。 “刘妹妹这话可别让里头侧福晋听见,你我都是格格,我可担不得刘妹妹这礼。里头侧福晋有事忙着,我正好清闲,便出来和刘妹妹说说话了。” 白佳氏并没有自报家门的意思。 她说话时只行了个平礼,而后便落座在下首。 显然刘氏这是把她给错认成侧福晋了。 白佳氏面上不显,心中倒是颇觉好笑。 这位刘格格是多自大轻狂瞧不上侧福晋啊?竟会把她给误认成侧福晋?别以为她没有瞧见方才刘氏行礼时眼中的奚落讥讽。 不过这位刘氏确实有一张好相貌,只是要白佳氏说比起里头的侧福晋来说还是差了那么几分意思,眼前这位刘氏的美更多是浮于表面的美。 不过瞧着确实是比从前的谢氏更顺眼一些,只是真要说起谈吐说话做事,那可真是还不如从前的谢氏呢。 只是这会儿刘氏却没那么多的心情去管白佳氏的表情变化。 若说白佳氏至始至终都是从容淡然的话,那么此刻的刘氏可就真是觉得臊得慌了。 她的眼中闪过许多种情绪,在听完白佳氏的话重新落座时削尖儿的葱指更是缩进大袖里抖了又抖,许久之后才展了个笑颜。 “姐姐气质卓然,切勿怪罪妹妹的过失。妹妹在府上时便见了几位神仙似的姐姐,这会儿倒是没想到还有姐姐这位。一会儿妹妹若是见到了侧福晋,岂不是要直接晕厥过去了?” 刘氏看着沉不住气,只是说话还是有一套的。 第355章 难怪这位得宠呢。 先是夸了白佳氏一回,只是又隐隐带着几分别的意思。最后再奉承一回尚未见过的侧福晋,倒是滴水不漏。 白佳氏意味深长的笑笑:“从前我头一回见着侧福晋也是觉着惊为天人,那会儿可真是眼睛都要落到侧福晋的身上去了,晚些时候你见着了便知道了。” 白佳氏这么说可算是吊足了刘氏的胃口,这会儿她才反应过来府里说侧福晋是位美人大抵不是虚言,于此同时心中的警惕终于更甚。 这会儿刘氏也抿出来坐在她对面的是谁了。 这回跟着四爷随行南巡的统共就那么两个人,不是侧福晋,那么便只能是另一个不怎么受宠的白佳氏了。 刘氏扯了扯嘴角,把话圆过去之后便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和白佳氏说话了。 大家都是格格,白佳氏还是个不受宠的格格,又是老人还没有子嗣傍身,那就更不值得拉拢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秋壶正好带着两个丫头进来上茶水和点心。 白佳氏热络了些,等秋壶到她面前上茶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浅笑:“侧福晋还忙着呢。我是不着急的,侧福晋的事儿要紧,你说对吗刘妹妹?” 刘氏扬了扬眉,她倒是不着急,巴不得能在侧福晋这里坐上一整日才好,说不定还能借借东风遇上四爷呢? 她既然来了,那么便是争宠的。 于是她也顺着白佳氏这话颔首,还笑了笑。 秋壶心里明白这是白佳格格为自家主子找的说辞,她也恭敬一笑:“主子说不好叫两位格格久等,稍后便到。” 白佳氏娴柔一笑:“侧福晋也忒和善了一些。” 她有求于人,大部分时候态度都是十分谦卑的。 上完茶水之后绿竹绿菊两个丫头便退了下去,留了一个秋壶在花厅里头作陪。 不过她是装木头的存在,耳边听着白佳氏和刘氏说话的声音。 内间里头李沈娇才睡得正香呢,绿竹和绿菊两个丫头轻手轻脚的进去,两个丫头对视一眼,最后索性选择一起叫醒主子。 绿菊忍不住腹诽,秋壶姐姐分明知道主子近来贪睡,谁来了若是搅了主子那都是要被主子白眼的。 虽说主子不是真的生气,只是自家主子冷脸的模样还是够唬人的呀。 秋壶姐姐也忒坏了。 李沈娇被叫醒之后脸色果然不是很好,她磨了磨后槽牙,娇面微红,是才睡醒的情状:“何事?” 绿竹这个莽的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了。 李沈娇揉了揉眉心,说不意外是假的,只是真要说有多意外却也并没有。 福晋哪里是会一点动作都没有的人? 就是这动作确实太快了些。 “打水来给我擦脸,再把那架子上的衣裳拿来,头发——你瞧着如何?只要不乱便成。” 李沈娇并非没有梳洗,只是她穿的随意,见客倒显得不大重视了。 架子上摆的是一件鸣珂春草青蝉翼料子的旗装,那料子穿着舒服,夏日里穿着也不会闷得慌,绣花虽素净,但李沈娇喜欢它穿着舒服。 她这里并不是没有更华贵的衣裳,她也没有要打压刘氏的意思。 只是刘氏来者不善,又扰了她的清净,这一点李沈娇确实是有些不耐的。 绿菊给李沈娇梳洗的时候都难免有一些战战兢兢的,毕竟自家主子的脸色可以说得上是差了。 两个丫头手脚麻利地给李沈娇简单梳妆,主要是换了身衣裳,又把睡乱了些的头发理了理,脂粉倒是没怎么抹,李沈娇嫌麻烦。 不过还是废了一刻钟的功夫。 李沈娇从里头出来的时候花厅里静悄悄的。 白佳氏和刘氏相对而坐,倒是一个说话吱声的也没有。 白佳氏眼尖,瞧见李沈娇的身影便先一步站起身行礼:“给侧福晋请安。” 刘氏大抵是在走神,反应也慢了半拍,听见白佳氏的声音后才站起身:“奴才给李侧福晋请安,侧福晋吉祥。” 这会儿她倒是学乖了并没有在胡乱瞧着什么,行礼的时候也是规规矩矩地垂下眼去。 刘氏垂着眼,半晌听见一道清凌凌里又带着几分慵懒的女音:“都起来吧,让你们久等了。” 单听这声音便是十足的悦耳动听的。 刘氏心中微沉了沉,面上却表现得更加恭敬了些,落座后还抢先白佳氏一步说着:“都是奴才们的本分,只怕冒昧来拜见不要搅了侧福晋的清净才好呢。” 李沈娇听了这话,坐在上首淡笑不语。 刘氏没听见声响,借着喝茶偷觑上首的侧福晋李氏。 她自认才貌不差,比起钮祜禄氏来那也是不差的,侧福晋是美人不错,只是这么几年下来,她就不信四爷不曾看腻—— 她端着茶盏,微抬眼,目光触及上首的女子,倒是怔住了。 雪白的珍珠耳坠子吻在绿云边,只是和那珍珠耳坠子比起来,那张脸似乎还要白皙娇嫩几分。 那是一张漂亮的脸,比钮祜禄氏引以为傲的那张脸还要美,美得令人心惊。 刘氏此刻才恍然方才白佳氏说头回见着侧福晋时眼睛都移不开的话并非作假吹捧。 那确实是一张难以让人忽视的脸,便是这回刘氏见过的所有秀女,也不及眼前这位侧福晋。 刘氏不知该如何言说上首那位侧福晋的美,一双眼如同两面清澈的湖镜,只是细看时似乎又带着几分冷,几分风情,那是一双很勾人的眼睛。 刘氏慌乱的收回了目光,心乱如麻。 侧福晋哪里像是生育过子嗣的模样,那张脸简直就像是一张豆蔻年华的少女的脸,那身形更是瞧不出像是生育过的模样。 刘氏是见过福晋和武氏还有宋氏的,福晋身子亏空的厉害,瞧着便是年岁不小了,宋氏倒是保养得当,只是比起眼前的侧福晋来少了几分鲜活,武氏那也瞧得出是生育过的模样。 眼前的侧福晋呢?削尖柳腰,一身冰肌玉骨,春葱般的手指抵着眉心,露出的一截手腕凝如脂玉,原本有些肥大的旗装,穿在她身上却能让人瞧出瘦削和曼妙。 刘氏心中的危机感更强了。 难怪这位得宠呢。 第356章 刘氏纳罕,甚至忍不住侧目。 有那张脸在,哪里会有不得宠的。 果然,便是再正人君子的男子,也不能免俗于食色性也。 刘氏这样想着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侧福晋确实貌美,只是她自己却也并非是貌若无颜。 只要四爷好颜色,她便不愁没有出头之日。 眼瞅着上头那位侧福晋不是个热络的性子,刘氏内心犹豫一回,还是缓缓站起身。 浅粉旗装搭在绣鞋面次第撑开,挑起一弧饱满的笑。 “在府里时便听府里人夸赞,只是侧福晋之姿容,还得是见了才知如何。方才侧福晋一出来,这屋子似乎都变得亮堂敞亮了些。” 她说话的时候乖顺的仰头头,圆又大的杏眼水亮非常,瞧着倒是一副小女儿模样。 李沈娇轻轻打着绉纱扇面,遇喜之后她除了贪睡之外更怕热的厉害,这会儿屋子里虽安置着冰盆,但她心里总觉得闷得慌。 绿竹和绿菊两个丫头从外头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这处宅子里的丫头。 三个丫头捧着托盘,瓷白玉碗上盛放着已经切的错落有致的新鲜水果,刘氏眼尖地瞧见一抹绛色。 似乎是每一个玉碗里头都盛着剔透绛紫的葡萄,这东西在这个时节可算是稀罕玩意儿。 玉碗旁插着几根银签子。 刘氏眼盯着,最后端上去的似乎要少一些水果。 她偷觑着,那丫头放下托盘之后,侧福晋眸光流转,似嗔似笑,还抬起玉腕拿扇子虚虚地想要拍一拍那丫头。 虽听不见侧福晋说了什么,只是一举一动总归瞧着都是赏心悦目的。 刘氏收回视线,却不偏不倚和对面的白佳氏对视上。 白佳氏眼中带笑,和她对视上后低头去拿银签子叉了块切好了香梨,朝着刘氏敬了敬。 她也不是蠢的,侧福晋既然没有说遇喜的事儿,她自然也是闭口不谈的。 只是等她吃完了那一块香梨,很快偏头看向上首的李侧福晋。 “吃着像是冰镇过的,夏日里吃着虽舒服痛快,只是却不好多吃呢。” 特别是对于李沈娇这样有了身子的人来说。 李沈娇挑了块小块的桃,白佳氏说着时她正咀嚼着,满嘴的香甜汁水,浸凉清爽。 她吞咽下了才慢吞吞地出声:“你说的是。” 方才绿菊端着上来的时候便说了一回,她是那么贪嘴的人吗? 不过——她这会儿倒是有些想吃冰糖酥酪了,羊乳淋在捣得碎碎的冰上头,再点缀着些杏仁、葡萄干之类的。 夏日里有那么一口,味道别提有多好了。 从前在府里的时候李沈娇在东院里头虽然从来是不缺用冰的,只是做这些小食还是不好吃得太多。 眼下好不容易出了府,偏生肚子里好巧不巧地又揣了一个,几个丫头齐齐上阵盯着,李沈娇想要吃些凉的反倒更加不容易了。 她悄悄抿嘴,琢磨着什么时候能找个机会吃一回。 下首刘氏听着白佳氏这话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意思在里头似的。 她的目光狐疑地在白佳氏和上首李侧福晋身上逡巡,最后试探性地接话。 “是呢。咱们自然也不好吃太多的冰,吃多了免不了要伤身子呢。” 白佳氏低头吃水果,并不接这话。 她那里倒也不是吃不上葡萄,只是却不能这么早就吃上。 而且她那里向来吃的都是各处挑剩下的吃食,品相和卖相自然都是比不上侧福晋这里的。 她也懒得和对面的刘氏说话,不如这会儿过过嘴瘾。 来个刘氏也好,她巴不得刘氏上赶着去表现自己呢。 上首李沈娇正走神琢磨着除了冰糖酥酪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小食可以尝尝。 左右刘氏这话毕满屋子都是寂静的。 秋壶嘴角抽动了一回,但没吭声。 主子们说话哪有奴才插嘴的份儿。 白佳氏吃了三分之一,见对面刘氏不表演她的长袖善舞了便一拍手掌站起身。 “瞧着时候也不早了,也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奴才出来的时候点了一道醋鱼,这会儿倒是馋得厉害。刘妹妹,你才到,想来还有不少的东西要拾掇,咱们正好一道回去了。” 白佳氏有眼色,看着李沈娇脸色不算太好便准备起身告辞。 只是她是要走,只是却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要走。 刘氏扯了扯嘴角,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她倒是想留下来,只是上头侧福晋没开口,她也不好觍着脸去开这个口了。 她初来乍到,实在不好把侧福晋给得罪的太厉害了。 她也还没摸清侧福晋的脾性,倒是不好太打眼了,且随机应变吧。 刘氏站起身和白佳氏一起恭恭敬敬地行礼后才相携退了出去。 刘氏一走出来便撒开了手,美眸流转:“白佳姐姐,仔细贪嘴吃多了身形走样了。” 白佳氏眼下是八风不动的,任谁在她面前说再难听刻薄的话都跟耳旁风似的。 她仍旧好脾气地笑笑:“妹妹貌美,倒是不必忧心。我不成气候,便只能过过嘴瘾了。” 她倒是不介意把自己的短处说出来。 刘氏纳罕,甚至忍不住侧目。 后院女子,谁不是表面上笑脸相迎,背地里勾心斗角。 眼前这位怎么一点儿争的意思也没有? 刘氏皱了皱眉,狐疑了一回,揣测着莫不是白佳氏失宠惯了心灰意冷了? 她可不要成那样。 刘氏扬了扬下巴,她可不要做泯然众人的那个,她既进了贝勒爷的后院,那便是要来奔个好前程的。 人这一生,若是全都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了,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刘氏绕过白佳氏往外走,等走远之后便对着身侧的贴身心腹道:“去打听打听,特别是四爷身边的苏总管,问问四爷的忌讳。只说我初来乍到,怕做错事惹恼四爷,并不用去问四爷的喜好。” 刘氏在府里的时候不是没想过打听消息,只是前院严实地跟铁桶一般,她又日日都在福晋的眼皮子,更不好去打听什么,只怕要惹恼了福晋。 于是她对于四爷的喜好实在是知之甚少。 心腹称是。 刘氏吩咐完忽地又回头望向了侧福晋的院子,鼻息之间是满池荷香,她咬了咬唇。 “对了,再去打听打听这位侧福晋的脾性。眼下倒是不好得罪了。” 见过这位传说中的侧福晋之后刘氏的态度显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从前若说是轻视不屑的话,现下见过之后却只剩下了满满的忌惮。 第357章 滚出去。 再说李沈娇这里,那玉碗里头水果最后也只吃了一半,剩下的硬是让几个丫头给拦了下来。 李沈娇满脸无奈,却一点儿也拧不过这几个盯得跟什么似的丫头。 她拿着扇柄去敲着小腿的位置,先前还是端坐着的姿势,眼下就直接半躺着了。 幸好上首软榻的位置不小,虽不能把人完全容下,但是伸展个大半却是不费工夫的。 只是这么瞧着李沈娇就更悠闲惬意了。 绿菊那丫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支垫了软垫的四角方凳在李沈娇腿边,让李沈娇躺的更舒服一些。 秋壶在边上隔着一些距离扇着凉风。 绿竹才端着那李沈娇还没用完的水果撤下去。 李沈娇半阖着眼,又开始犯困了。 果然她拦着两个丫头不给她梳洗打扮是对的,压根就用不上去梳洗打扮,上了脂粉没得麻烦。 秋壶打着扇子,轻声道:“瞧着福晋这是思量过的呢。” 没点了那位钮祜禄格格来显然是心里有所忌惮,今儿个突然冒出的这位刘氏,瞧着也不像是好相处的。 左右是不如白佳格格好相处。 李沈娇闭着眼,听见这话连眼皮都不曾抖一抖:“正好也借此瞧瞧四爷的态度。” 秋壶摇扇的动作一顿:“这……” 李沈娇忽地睁开眼,笑得像娇花:“我说笑的。眼下我有身孕,本就是不能伺候四爷的,且看看吧。” 长久的宠爱,能有多长久呢? 李沈娇还挺好奇这个答案的。 她耸了耸肩,面上不显,很快又合上眼了,又抬手打了个哈欠:“我就在这儿躺会儿,等午膳好了再叫我起来吧?对了,酸梅汤有吗?这会儿子想吃了。” 每年夏日里头李沈娇这里的糖水向来都是不断的,酸梅汤向来也是自家主子爱的,秋壶倒是面色不改。 两个绿听了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近来自家主子没两日就是醋鱼、酸梅汤、酸果脯的,好兆头呀。 李沈娇可没空去想那么多,被人搅了好梦,这会儿耳边难得安静一会儿,她真是眼睛一闭就能睡个昏天黑地。 李沈娇这里睡得酣然,四爷那里虽说被免了请安,但公文却是不曾断过的,各地的请安条子,四爷不论如何,也会压着耐心批下几个字。 外人都说四爷冷酷不近人情,公事公办,只是四爷却也清楚,一味地把人给得罪干净了那也是不成的。 其间的分寸拿捏四爷这些年来早已琢磨明白。 四爷这里处理着无关紧要的公文,那头苏培盛也早已把戴铎的一切给打听清楚了,这会儿在边上一面研墨一面禀报着。 四爷并不说话, 等苏培盛禀报完都觉得有几分口干舌燥了才神色淡淡地放下羊毫笔。 “底细干净?” 苏培盛颔首。 四爷“嗯”了声,便再无下文了。 半晌,四爷抬手拿起书桌旁的书,翻了两页后低头看了起来。 苏培盛:这就完了?? 得,主子这是还没有招揽的意思呢? 苏培盛停下了动作,莫名把四爷批过的条子收起来放好。 他整理的功夫忽地又听见自家主子的声音:“给大阿哥寻启蒙夫子的事如何?” 苏培盛心中百转千回,话说得很快:“按着主子吩咐的,最后挑出了三位,都是家里清贫,有才学落第后难以科举的举子。不过其中一位年岁要大些,人也十分随和。” 四爷又“嗯”了声:“等回了京城,请到府上来见见。” 四爷用的是“请”字,显然还是十分重视客气的。 苏培盛称是。 书房里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苏培盛出去换了回茶水,眼瞧着到午膳的时候了才出声。 四爷按了按眼角,书房的花窗遮挡不住烈阳,左半边手臂这会儿被晒得热热的,他搁下书之后先问:“你李主子那里如何?” 苏培盛愣了愣,想起方才出去换茶水时小太监来禀报的消息,他故意含糊了半秒,缓缓道。 “回主子的话,侧福晋那里才叫了午膳,今儿个吃的椒盐鸡和清蒸鱼,还有醋溜白菜和南瓜绿豆汤。酸梅汤也点了一碗。” 四爷先瞥了苏培盛一眼:“说话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苏培盛忙行礼:“方才外头传话说府里来人了——说是,福晋担心侧福晋和白佳格格两个操劳,让人带着这回大选新入府的刘格格来了。” 他这是斟酌着语气说的,听着倒是挺中肯的。 书房里头似乎在苏培盛话音落的时候冷了几分,苏培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四爷又开始敲着桌案了,他重复了一遍:“福晋怕李氏和白佳氏操劳?” 这借口未免也太荒谬了一些? 他难道是什么一到了外头便只顾纵情声色、花天酒地的人吗? 福晋这样迫不及待地半途从府里塞人来,在福晋心里他就是这么急色的人吗? 四爷眉心紧皱,周身的冷气更重。 苏培盛不敢吭声,心说福晋这是在做什么呢?无缘无故地往四爷这里塞人,确实忒没道理了些。 也难怪四爷这会儿不高兴了。 原本四爷这会儿在气头上,苏培盛在跟前伺候着都是战战兢兢的,偏生好巧不巧有人撞了上来,撞到枪口上。 外头是小太监叩门的声响。 苏培盛心头一跳,在心里祷告万一是李主子那里来人了呢? 只是上天并没有眷顾他。 苏培盛在四爷目光的示意下才往外间走去。 只是他回来的时候神情倒是更灰败了一些。 “主子,刘格格那里来了人,说是夏日里闷热,特地去膳房做了酸梅汤,在井水里头镇了半日,这会儿喝的话——” 苏培盛的话还没说完呢便被打断了。 “滚出去。” 四爷这是直接把怒气撒在苏培盛身上了。 第358章 刘格格这可真是上赶着去作死呢。 苏培盛手里拎着的食盒险些没拿稳,他这回可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果然就不该把这东西送进来。 他忙不迭地退出去,那可真是头也不敢回。 等他退出去了他脸上的惶恐才收敛。 苏培盛把手里的食盒递给边上一直候着的小太监。 小太监殷勤地接过了,瞧了眼里头后低声问道:“主子——这是?” 苏培盛冷冷地看他一眼:“主子的心意也是咱们可以揣测的吗?” 小太监忙陪笑道不敢,心说做奴才的要是连揣测主子的心意都做不到,哪有能长久的伺候在主子身边的? 小太监腹诽结束后才想起正题来:“先前爷爷在里头伺候四爷的时候,那头刘格格才叫了人来说请见爷爷。后头瞧着是等不下去,便走了。” 奴才里头那也是分一二的,苏培盛在四爷府上那就是总管大太监,就是正院的王进忠见了苏培盛那也得是毕恭毕敬的,不喊一声爷爷那也是要喊哥哥的。 这会儿这小太监喊一声爷爷也是常在前院伺候的奴才,亲近的说法。 苏培盛可没那么多的心情去管那么多,他冷哼一声,面色不变:“她自己作死又怪得了谁?消息没打听清楚便这样急慌慌地赶上来作死——” 小太监这么一说苏培盛哪里还能不知道是刘格格那里找人来打听消息的。 只是眼下还不能一竿子打死,苏培盛低头理了理衣袍,又道:“去你李主子那里找找你小路子哥哥,问问你侧福晋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小太监名叫善喜,这会儿听了忙不迭地应下了。 苏培盛拍了拍衣服,啐了一口:“还不把午膳呈进去?” 善喜一拍脑袋,又晃了晃手里一直拎着的食盒:“那这酸梅汤?” 苏培盛听了这话去直接抬手去敲善喜的脑袋:“在主子身边短了你的吃食了?刘格格那里怎么送来的便怎么送回去。” 苏培盛这些年来确实是收了不少的东西,只是什么东西该收什么东西不能收他心里可向来都是明明白白的。 像福晋那里,福晋在这后院里头永远都是屹立不倒的,苏培盛偶尔收一些小恩小惠那是人情世故。 从前李侧福晋那里每回他去跑腿也能收些银子,偶尔是要紧大喜的时候还能收到银票呢。 不过银票那些那也是在李主子成了侧福晋之后才开始收下的。 很简单,只有屹立不倒的人,那才是对于苏培盛来说不能得罪的,需要维持着一个好关系的。 眼下府里这样的人只有福晋和李侧福晋。 刘格格、钮祜禄格格?就说是宋格格、武格格,那都是还没有定数的事儿呢。 留一线不把人得罪死就是了。 苏培盛转身正准备亲自往李主子那里去,片刻,他都走出去了,忽地又抬了抬手。 善喜连忙三两步走上去。 “爷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去刘格格那里跑一趟,把东西送回去之后就说主子爷不高兴呢。” 这种话向来都是点到为止。 苏培盛能让善喜去说这么一句话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毕竟他还是要为着四爷的后院想啊,他自然是盼着主子爷的后院欣欣向荣了。 现下四爷的后院说白了,人是有的,只是让四爷舒心轻松些的,也就只有一个李主子的。 做奴才的,心里有再多的心思,但最盼着的不还是主子往高处走,人每日也是轻松惬意的才好吗? 善喜“诶”了声,嘴甜地说着:“还是爷爷心善。” 这话还有另一层意思。 去刘格格那里传了这话,刘格格那里不说是诚惶诚恐,但总归不会忘了这个恩的。 对于传话的善喜来说,自然也额外能得一些碎银子,并且还能在刘格格面前卖个好不是? 苏培盛不应这话,只是笑笑。 等他到了侧福晋那里,李主子这回在苏州这处宅子住的院子名叫露宵堂。 不过苏培盛并没有能见着李主子,不过在他才到露宵堂的外头便碰上了小路子。 小路子一瞧见他便迎上来,比善喜笑得要矜持一些。 “苏哥哥怎么来了?哟,今儿个主子爷在府上呢?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这日头烈着呢,苏哥哥进去喝口茶?” 小路子早就能和苏培盛称兄道弟了。 打从李沈娇成了侧福晋起,东院里的奴才们腰板都挺直了些,毕竟走在外头代表的都是主子的颜面呢。 苏培盛笑眯眯地,并没有着急回答小路子这一连串的问话,先问。 “你们主子在吗?” 小路子见状神色不变,他“嗐”了一声:“这么烈的日头,谁没事儿会往外头走啊?我们主子昨儿个没歇好,今早起来之后忙了一回才歇下呢,这不,午膳点了都得劳烦膳房再热一回呢。” 苏培盛也感叹了一声:“没事儿吧,可要紧不?这不是主子爷挂念,特地让我来问问吗?” 小路子半拉半推着苏培盛到树荫下去站立。 他摆手:“我们主子身子向来不错,害。新到的那位刘格格倒是恭敬,今儿个一早到了便来我们侧福晋这里请安呢。” 和聪明人说话,那便是字字句句都是机锋。 苏培盛很快露出十分惊诧的表情:“有这事儿?这倒是,出了府,侧福晋就是这后院里头最大的主。成,既如此我也不搅了侧福晋的清净,主子爷那里也不能离了人伺候,方才主子爷才恼了呢,等着侧福晋醒了你替我带句问好。” 这番对话下来,两个人想要传达出的信息基本都成了,特别是小路子。 他听了这话,“哟”了一声:“这日头,我叫个小太监送送哥哥?正好膳房才送了酸梅汤来,苏哥哥吃一碗再去也不迟啊。” 一说起酸梅汤苏培盛脸色变幻了一回,刘格格的事原本也不是瞒不住的。 他索性顺着小路子的话说下去。 “可别提什么酸梅汤呢?主子爷今儿个正是因为这事儿恼怒呢。” 这回换成是小路子配合的“啊”了一声,表情也是十分的惊诧。 苏培盛便叹了口气:“这事啊——” 两人便在树荫下说了好一会儿话。 最后苏培盛还是喝上了一碗酸梅汤,随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在院门口得了满腹的消息的小路子最后也是十分的心满意足的。 得,刘格格这可真是上赶着去作死呢。 第359章 只愿四爷不要一竿子把她给打死才好。 再说刘格格这里,她自个儿心里头那可真是想道一句委屈呢。 她确实是先让丫头去前头找苏总管打听消息的,只是等了大半日却一点风声动静也没有。 她没法子,只能先把丫头召回来让丫头去宅子里的各处打听消息。 毕竟这处宅子并不是四爷府里,除却四爷这回带来的奴才之外还有这处宅子原本的奴才丫头们。 能留下来伺候的自然都是手脚麻利忠心的奴才,但总归会有那起子贪心鬼迷心窍的。 最后还真让刘氏打听到了一些。 说是这位侧福晋到宅子里这么几日,倒是点了不少吃食,除却当地的吃食之外也还有各种新鲜的不新鲜的。 刘氏这才起了往前头送吃食的心思。 最让她动心思的是,每回主子爷去侧福晋那里的时候,侧福晋都会点上几道新花样的吃食。 她也是犹豫了再三才下定主意的。 刘氏正煎熬着,连午膳没有什么胃口用,忽地便听丫头说前院的善喜公公来了。 她正喜不自胜的,未料善喜带回来的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完了。 刘氏苍白着脸让丫头把善喜公公送走。 转头时她的脸上已经一点儿血色也不见。 她这是一来就撞上了四爷的忌讳呢? 她这下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围着八仙桌直转,才染了浅色豆蔻的玉手也握成拳拍着另一只手的掌心,好半天,她才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既做错了事,那便不能再闷头继续往前走了。 那就得回头了。 或许李侧福晋能做到不惹了四爷厌烦那是因为侧福晋点到了四爷的心口上,只是她却并不能做到而已。 这便是先来后到的宠爱情分不同了,只是她倒是也不钻牛角尖,她是府里的新人不假,和四爷之间也没有什么情分,但正是因为她是新入府的新人,才正是要借着新人的那点子新鲜感去笼络住四爷。 她慢慢地停下脚步,在丫头瑞罗进来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了,她已经坐下了,望向瑞罗的目光也变得平和了不少。 “送走善喜公公了?给了多少碎银?” 瑞罗是个圆脸盘身形高大的丫头,说话倒是很利索,脆生生的。 “已经送走了。”至于银两她只抬手比了一个数字。 刘氏轻颔首,又道:“这事儿算是让我看明白了。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左右我现在都是走在府里那个心高气傲的钮祜禄氏前头的,实在不需太心急。眼下我有另一桩事需要你去办,你去打听打听,露宵堂的李侧福晋平时都有什么喜好,爱做什么,不爱做什么,还有就是近来有什么动向之类的。” 刘氏眼下自知惹恼了四爷,实在不敢再到四爷跟前去胡乱打听,索性剑走偏锋,把主意打到这位得宠的李侧福晋身上去。 这是一步险招,但却也是一步奇招。 刘氏有野心,自然不愿沦落到和今日所见的白佳氏那样,仰人鼻息。 她要搏,并且一定要搏得一点什么。 另一头,白佳氏这里在晚膳后也得了消息,她这里向来是消息不怎么灵通的。 还是她身边的丹青去露宵堂送帕子香囊的时候从绿竹那丫头嘴巴里知道的。 自然不是她做来送去给侧福晋的帕子香囊,侧福晋那里向来是不收这些东西的,久而久之她也识趣儿不张口说什么送东西的话了。 丹青那是自己绣的给绿竹送去的,绿竹那丫头憨傻,针线活也不成,但在主子身边做奴才丫头哪里有不打赏底下的小丫头的, 特别是像她们这样在主子身边做一等、二等大丫头的。 丹青自然不敢动手脚,丫头们之间这些往来倒是没什么的,左右也不过是说说话。 只是白佳氏却能借此瞧见一丝希望。 这回她得了消息心里确实是高兴,但却并不是仅仅因为看刘氏的笑话而心里感到痛快。 刘氏这样她倒是巴不得呢。 不过瞧着今日的刘氏,倒是有些像从前的她呢 她轻笑一声,难免还是有几分自嘲在其间。 “人啊,命数都是不同的。” 由着刘氏蹦跶去吧,万一真让刘氏蹦跶起来呢? 刘氏不说别的,从相貌上来说总归是比她要好上许多的。 —— 却说刘氏这里让心腹瑞罗去打听着露宵堂侧福晋的喜好,只是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就让她给打听到了一个大消息。 膳房这几日都熬着药,前些日子还是些开胃健脾的食补方子,这几日就全换成了安胎的药方。 安胎的药方——又是露宵堂的侧福晋要的。 这代表着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再有就是刘氏让瑞罗细细往下查下去就查到这些日子太医院的周太医来的十分勤快的事儿,而且都是去给侧福晋诊脉。 听说是侧福晋水路陆路交替,水土不服身子不适。 只是这种说辞刘氏可不会信,什么身子不适要喝安胎药? 那露宵堂的李侧福晋分明是遇喜了。 瑞罗得了这消息也是满脸的惊诧,见自家格格思索着便开始出主意:“格格莫不如先给福晋递个信回去,也好向福晋以表忠心。” 刘氏这会儿正心乱如麻着,听了瑞罗的话却一阵冷笑。 “莫不是你真当福晋是活菩萨呢?若消息递回去了,安知钮祜禄氏不会是第二个我?再有现下在外头,我哪里来门路把信在四爷的眼皮子底下传回去?吃力不讨好。” 先前乍听了这么一个消息确实令人感到意外惊诧,只是这会儿刘氏缓过来一些顿觉这是一个机会。 侧福晋遇喜有孕在身,自然不能伺候主子爷,那么不正是她的机会吗? 怪就怪她今日心急了,白白耽误了功夫。 只愿四爷不要一竿子把她给打死才好。 得知侧福晋遇喜了,刘氏反倒没有那么着急了。 她这个人有一桩好处,凡事都看得开,能开解自己。 第360章 只是四爷不喜也不愿罢了。 不过刘氏这里却并没有断了让丫头去打听着李侧福晋那里露宵堂的动静,人只有心里头的消息通透明白了整个人才不会浑浑噩噩恍恍惚惚的。 却说李沈娇这里睡醒了起来午膳潦草的动了几口之后便又睡去了,倒是让小路子一点儿也没来得及到跟前来禀报。 于是李沈娇这里倒是成了最后才知道刘氏的事儿的那个。 她还是在被几个丫头叫起来用晚膳的时候才听小路子禀报的,她懒懒地打了两个哈欠,自己掀了青色缠枝的帐幔往外头走。 “是着急了些,爷今儿个没出去?” 除了一句着急了些,李沈娇爷没什么别的话好说的了, “苏公公说是这几日四爷大抵都得空,都会在府上呢。这会儿四爷都还在前院里头呢。” 李沈娇“哦”了一声,忽地想起了今儿个上午见的刘氏,倒是确实该说一句青春貌美—— 只是,李沈娇想着想着,忽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历来想要进皇子后院大多不过三种途径,一是容貌不错的丫头、歌姬之类的偶得宠幸,运气好些的便直接进了皇子后院,运气不好一些的,那就是一夜露水情缘,往后的事儿各凭造化。 二来就是外头的大臣富户想要和皇子们结个好前程,送银子宅子容易生事儿啊,最后便只有送美人来的利索。 三来就是像李沈娇她们这样正经大选被挑来给四爷做格格侧福晋的。 四爷这个人说到底骨子里的那份正派倒是有些奇怪的,譬如他的后院里不会有什么歌姬舞姬或者是什么南府唱小曲儿的,也没有什么丫头爬床的戏码。 唯一一个侍妾徐姑娘还是当初四爷在乾西四所里做阿哥的时候德妃做主开了脸做侍妾 的,那也算是过了明路,并没有什么混账戏码。 再有像外头大臣富户送的人,那也是没有的,统共的这些格格们,倒全都是正经大选进来的,这放在皇子后院里头都可以称得上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儿。 譬如前头三爷府上,上回兆佳氏和曹氏到府上来赴宴的时候她也是跟着听了一嘴的,不至于说不堪,不过三爷的后院那确实是容纳了上头这三种途径的各样女子。 其实前头两种倒也不难理解,男人嘛总会有一阵子喜欢百依百顺,除了自己以外什么依附也没有,像浮萍一般的女子的。 李沈娇不得不承认,若是她没有大选入府,她也要挑一个家世不如她的夫君。 可惜本朝开国以来,并没有女子三夫四夫的先例。 不过前朝民风开放的时候,不也是有公主之类的养面首吗? 李沈娇不敢付诸行动,只能偷偷想想。 咳咳,说回正题上来,所以李沈娇才说四爷正派的有些奇怪,一点儿爱美贪色之心也没有吗? 唔,这个李沈娇是不信的,要不然当初她和白佳氏一道入府的时候怎么不见四爷雨露均沾,而是往她这里来的次数更多一些呢? 不过外头的,身份确实是不清不楚的,保不准就是谁派来的奸细呢? 像从前的胡氏和张氏,四爷不也是碰也没碰全打发了吗? 所以说,四爷的后院,应该算是一众皇子后院里比较清净的那个吧? 至于李沈娇方才笑出声的缘故,府里太久没见着新人了,其实还是挺新鲜的吧。 四爷到底喜不喜欢女色啊? 李沈娇摸着下巴,琢磨了好半天也想不明白。 反正肯定不是那么热衷就对了。 真要她说的话,四爷的心里—— 外头的民生公务占了一半,宫里娘娘和四爷的胞弟十四阿哥还有温宪公主占一点,府里几位小阿哥小格格占一点,剩下留给后院众人的,那可就不多了。 李沈娇在四爷能占多少呢? 左右是没多少的,这点自知之明李沈娇还是有的。 不过李沈娇好歹也算是半个宠妾,宠妾的自觉还是要有的。 宠妾嘛,那就努力让她在四爷心里的分量更重一些呗。 眼瞧着眼下四爷是还没有腻歪了她的。 李沈娇伸了个懒腰,挺好的这不是? 至于别人嘛,别惹到她身上来就是了,不然她可是不会松口的。 再说四爷这里,晌午的时候本就不高兴,晚膳的时候苏培盛又进来说了个事儿,四爷这回直接拂袖了。 “滚出去。” 又是晌午那话。 四爷从里头出来的时候直接抹了把脸,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儿。 善喜今儿个夜里当值,正在门口候着呢,这会儿机灵地捧了个茶碗上前。 “爷爷,那两个姑娘怎么办?” 苏培盛喝了口茶,是凉茶。 “什么怎么办?怎么来的怎么送回去。” 得,倒是和晌午刘格格让人送酸梅汤是一样的。 要说也是王员外不知趣儿,好端端地塞两个姑娘做什么?打量他们主子是谁呢?什么货色都要的不成? 前头在扬州的时候那位许员外可知趣儿多了,知道四爷孝顺,人和银子宅子都没送,只送了一串高僧开过光的佛珠串子来,打南洋来的佛珠,通透得跟水儿似的,上头沾染了檀木香。 这一行来,也是四爷唯一收下的一样东西。 这位王员外倒好,送什么不好,偏要送女子来——听说还是南府里唱戏的一对姐妹花,这是把四爷当成了什么呢? 苏培盛这个奴才的都瞧不过去。 加上晌午的事儿,难怪四爷这会儿不高兴了。 最让四爷不高兴的,估计还是京城里府里福晋擅作主张把刘格格给送来的事吧。 苏培盛又抹了把脸:“去备点儿清火的白菊茶,晚些时候送进去。” 四爷在里头确实是不高兴。 外头的女子他一概不碰确实是有怕底细不明的缘由在里头,再有就是四爷自己不喜欢外头的。 四爷在宫里这些年,从阿哥到贝子这数十年—— 见过太多太多形形色色的宫妃,不是没有在夜宴上一曲博得皇阿玛怜惜的,只是此后呢,大多都不会在掀起什么风浪,便是掀起了什么风浪也不会是好的风浪。 四爷对这些的不喜欢是打小冷眼看着养成的,到现在便改不过来了。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几年在佟佳皇后跟前的时候,佟佳皇后对他并不刻薄,只是那个时候她身为中宫皇后,处理中馈,却并不是一点对后宫女子的抱怨也没有的。 左右四爷对后院不太平的厌恶便是从那个时候养成的—— 四爷不是不知道后院女子也是助力,像三哥吧,当初莫不是真痴傻了敢去动曹家的姑娘?说到底不过是你情我愿的事儿罢了—— 只是四爷不喜也不愿罢了。 四爷拧了拧眉,忽地想去看看李沈娇了。 只是一瞧着外头的天色,这个时候李氏估计已经睡下了。 罢了。 第361章 这会儿你倒是乖巧。是四爷的声音。 四爷当晚确实是没有去李沈娇那里,不过次日一早却是早膳也没用便径直去了李沈娇的露宵堂。 夏日里天亮得也早,晨光微熹的时候丫头们已经起来有条不紊地各自办差了,四爷到的时候还是把一众丫头唬了一跳。 秋壶还算有规矩,她连忙上前:“西厢房里已经才备下了六安茶,侧福晋昨儿个歇息的晚,主子爷既来了,奴才这就去请侧福晋来。” 四爷听了这话倒是摆摆手:“不必搅她好眠。你主子昨儿个睡得不好?” 秋壶低头笑笑:“是。主子——虽睡得晚,但睡得却香。” 四爷“嗯”了声,大步迈向西厢房去。 “太医来请过平安脉了吗?” 秋壶答话:“前儿个请过了,这几日主子吃了太医开的药,身子倒是好多了。太医也说主子这一胎安稳许多。” 四爷又“嗯”了声:“赶明儿再请周太医来给你们主子瞧瞧。” 秋壶引着四爷到了西厢房,她并没久待,索性让小路子到跟前去伺候说话。 一来是避嫌,二来是主子爷向来也不喜欢丫头们在跟前伺候。 四爷随手拾了桌上的一本闲书,他才翻了两页,不知瞧见了什么,眼里便带上了几分笑意,像是那盏六安茶里浮沉的茶叶一般,依稀可见。 李氏这个爱在书上写些什么的毛病真是到现在也还没变。 李沈娇这回住的露宵堂是一处前后两进的院子,东厢房里三间屋子,西厢房里头两间屋子,是足足够李沈娇住的。 丫头们照旧住在后头的倒座房,丫头们夜里当值的时候便歇在耳房或是暖阁里。 不过李沈娇都是在东厢房里歇息,净室也是在那里,夏日里李沈娇更爱干净,来来回回的李沈娇也不方便。 还有一间便是李沈娇用膳的屋子。 西厢房这边大多是李沈娇见外客的时候的地方,还有就是李沈娇闲了看书的地方。 这布局和李沈娇在府里东院里头的布局差不多,不过平日里不常来西厢房这边,书还是昨儿个白佳氏来时李沈娇坐着打瞌睡时挡太阳用的。 四爷难得有些闲情逸致,随意翻了几页先在心里说了一回李氏这字总归算是有些长进了。 至于书里李沈娇留下的那些,四爷只是摇头笑笑。 —— 秋壶从西厢房走到东厢房,东厢房门口两个丫头正守着呢。 秋壶瞧了眼时候,她琢磨了一回,走近了才低声和两个丫头耳语:“热水和主子今日要穿戴的衣裳可都准备好了?再等一刻钟绿菊你再进去叫主子起身。绿竹你这会儿先去膳房走一趟,把早膳先提回来摆好。” 主子近来难得睡得好,只是主子爷来了,却不好不在跟前侍奉着。 只是还没等绿菊和绿竹两个丫头应下,里头倒是先传出了自家主子的咳嗽声。 几个丫头对视一眼,端热水的端热水,去提膳的提膳,进去伺候的进去伺候。 “主子睡醒了?”秋壶轻声道,声不传六耳。 李沈娇显然还有些懵,坐在金丝锦被间整个人都呆呆的,青丝垂落,发顶还有一绺不知何时翘了起来,她自己倒是浑然不觉,抬起手去薅了一把头发, 又打了个哈欠,原本就水润清透的瞳孔更加清亮,像极了外头那泓荷花池里的池水。 月白色织锦缎的寝衣半敞,露出一截锁骨,更添慵懒。 李沈娇哈欠连天:“外头什么鸟儿在叫?搅人的厉害。” 原来不是自家主子睡醒起来了,而是备外头的鸟鸣给吵醒了。 秋壶往外头瞧了两眼:“听着声音倒像是喜鹊。好兆头呢,正好今儿个一早四爷也来了,奴才这就伺候主子梳洗。” 李沈娇“啊”了一声,这会儿醒神了倒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直起身子一些:“四爷来了?什么时候到的?主子爷让你们不来叫我的?” 李沈娇没说责问的话,反倒是先猜测着问。 秋壶便抿嘴笑:“到底是主子料事如神,奴才正说叫主子起身就被四爷给拦了呢。” 李沈娇嘟囔了一声:“四爷这心情也忒阴晴不定了一些。” 昨儿个才听小路子禀报说四爷被惹恼了心里不痛快,这会儿听着秋壶的话倒像是四爷心情又好了似的。 李沈娇摸了摸腹部,由着秋壶扶着她站起身去洗漱。 夏日里李沈娇爱干净的很,李沈娇自己擦着脸,嘴上吩咐着:“眼见着就是德妃娘娘的生辰,我叫你准备的寿礼可都备好了?” 秋壶“诶”了声,一面和绿菊一左一右地挽发簪发:“已经备好了。这两日送回去倒是正合适。” 李沈娇准备的并不是什么精巧的东西,只是绣了一幅百寿图,用满文和汉文都绣着,不过用的并不是金线,是用银线染成的,颜色似金似银,日光下瞧着闪着粼粼的光,异常夺目。 不算十分贵重,也不是十分的奢靡,但却胜在用心。 绿菊听了这话便机灵地去把寿礼拿了出来给李沈娇过目,李沈娇瞥了一眼:“仔细收好交给四爷,倒是一道送回娘娘那里去。” 四爷那里自然也是准备了寿礼的,李沈娇单独送回去倒不大合适,自然要同四爷一道。 “对了,晚些时候你再去白佳格格和刘格格那里问问要不要一道送去?” “这会儿你倒是乖巧。”是四爷的声音。 第362章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娘家姐姐侄女儿的 李沈娇正由着两个丫头给她挽发,一时不好回过头去,只能借着梳妆台上的雕花铜镜去看四爷的身影。 四爷掀帘子进来的微低了低头。 四爷今儿个难得也穿了一身月白色的五团蟒袍子,衬得人脸上的冷色也消融了许多。 倒是有几分映衬了今天外头喜鹊啼叫的好兆头。 李沈娇脸上不由也扬起了明媚的笑:“爷来了?搅了妾身好眠。不然妾身还能多睡上一个时辰。” 她抬了抬手,还比出一个一的手势。 四爷也不知看见了没有,左右是径直在李沈娇后头不远处的八仙桌落座了。 “爷都听见了?那妾身直接把寿礼给了您,倒是省事了。” 四爷瞧了她一眼:“方才才说你乖巧了许多。” 李沈娇回不了头,在四爷看不到的地方表情也是十分的生动:“是是是,妾身是最不乖巧的那个。” 李沈娇近来对着四爷就没有什么客气的时候。 四爷倒像是习以为常了一般,挑了挑眉之后便又拾起了桌上一本翻了三分之一的书:“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李沈娇在心里啧啧两声。 四爷这话现在在她听来就跟纸老虎似的。 再说四爷是真有手不释卷的毛病不成? 李沈娇借着铜镜去看四爷的脸,不过这会儿四爷低头看着书,倒是一点儿也看不见。 她抿了抿唇,垂眼时莫名其妙地又笑了起来。 “爷怎么过来了?”李沈娇这会儿出声,莫名带着几分逗弄的意思。 “爷不能来了?”四爷从八仙桌站起身,转身去了后头的软榻上坐着。 四爷并不是会挑剔的性子,站起身的缘由—— 李沈娇看着铜镜里消失的人影,再次默默抿嘴笑了。 绿菊这会儿见主子梳洗得差不多了,便出去去白佳格格和刘格格那里问问了。 给娘娘送生辰礼是不拘着身份的。 李沈娇很快梳洗好了,她站起身盈盈地走到四爷跟前:“妾身自然是巴不得爷日日都能来的。那不知妾身有没有这个福气,今儿个和四爷一道用早膳呢?” 她说着朝四爷摊开了手心,眉眼如春,含桃蕴玉。 四爷看她,半晌嘴角一勾,手里的书卷直接丢开,下一秒把手搭在李沈娇手心。 见状,李沈娇顿时俏皮地眨了眨眼,和四爷并肩而行的同时在奴才们看不到的地方很轻地磨了磨四爷的手背。 掌心李沈娇是不敢的,四爷不算太怕痒,只是掌心却算是四爷怕痒的一处。 这还是李沈娇无意中发现的。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搞完小动作之后虽说没有挠到四爷的痒处,不过还是收到了四爷警告的目光。 李沈娇无辜地弯眼笑了笑。 四爷不会像李沈娇那样有小动作,只是脚步加快了一些。 早膳还是十分丰盛的,小米南瓜粥清甜,藕粉条糕软糯粘牙,小笼包皮薄得能看到里头的肉馅,晶莹剔透如同水晶一般。 李沈娇连着尝了两个,满口的汁水。 她吃得香,唇上都沾染一点润色,看得坐在李沈娇对面的四爷也是胃口大开。 四爷在李沈娇这里向来都是胃口不错的。 用过早膳之后李沈娇又闭着眼睛捏着鼻子把那碗周太医开的安胎药给喝尽了。 喝完安胎药之后李沈娇和四爷又回来东厢房里间坐着了。 两个人并没有做什么,原本苏培盛都已经把折子给搬过来了。 只是最后李沈娇还是生拉硬拽着四爷到了里间的床榻上。 人头正好,屋子里还有冰鉴在,最安逸的自然是躺在凉簟上睡觉啦。 四爷也不知是拧不过李沈娇还是怎么,左右最后还是和李沈娇一起回到了床榻上。 左右近来也无事,睡便睡罢。 该说不说,睡着还是舒服的。 一觉睡起来周太医又到了,把过李沈娇的脉后四爷总归是放心了些,不过还是嘱咐周太医每隔五日来给李沈娇把一回脉。 晚膳四爷也是在李沈娇的露宵堂用的,最后也不曾离开也是在露宵堂留宿的。 刘氏那里一直让人盯着呢,听了瑞罗禀报她倒是不吃醋,反倒是问了句:“侧福晋让谁伺候的?” 历来后院女子遇喜若是主子来了便都会推出心腹丫头出来伺候,也算是一种拉拢固宠之类的。 瑞罗听了她这么问却只摇摇头:“倒是没听着说,侧福晋那里似乎没这样的规矩。” 今儿个夜里到这个时候也还没听说露宵堂那里叫水呢,估摸着是没动静的。 刘氏惊诧了一回,下意识捂着嘴出声:“倒是没瞧出来,李侧福晋还是个善妒的。” 确实,女子若是如此难免会落下善妒的名声。 她这么说着,又和善婉柔地对着瑞罗道:“往后我若是有那样的好福气,自然也不会委屈了你的。” 瑞罗便低头含蓄一笑。 刘氏沉吟:“继续盯着吧,既然侧福晋善妒,那么我倒是更不好出头了。且等着吧。就是不知道侧福晋在行程途中熬不熬得住了。” 刘氏才到一两日,只是却也知道再过三四日圣驾就又要启程了。 她不缺恶意地想着,要是在这路途中侧福晋直接滑了胎才好。 听说这几日侧福晋那里成日喝着安胎药就是因为前几日打扬州到苏州的路途中因月份小动了胎气。 左右四爷不会一直待在侧福晋的露宵堂,越到这个时候她越不能心急。 不过刘氏没想到的是,四爷还真一直都歇在露宵堂里,虽说之后的几日也都不曾叫水。 只是她和白佳氏倒像是全然不存在似的。 四爷莫不是真忘了她和白佳氏的存在不成? 四爷真有那么宠爱侧福晋不成? 连着几日下来,刘氏心中难免有几分焦急。 到了收拾好行李准备启程这日,刘氏原本就烦闷着,拾掇箱笼的时候还冷不丁地被檀丝箱笼给划了一回,指尖当即就被划出了血珠子。 瑞罗连忙拿东西止住了,正说叫医女拿东西来处理了,却听着外头几个仆妇的说话声。 “这倒是奇了,向来没听说还有贵人要留下来的。” “少混说,听说是那位主子遇喜了要安胎,暂且安置着,等圣驾返程的时候人主子还是要回来接那位主子的。” “成成成,我哪里能不知道,这不是觉得难得吗?要说这位爷对那位主子也是真够宠爱的了,听说三爷那里下榻苏州的时候便滑了胎,也是不满三个月——这事儿还不让声张呢。”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娘家姐姐侄女儿的婶婶的婆母在孙员外府上当差,她正好是在那位滑胎的——” 外头那几个婆子的闲言碎语刘氏这会儿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她现下只知道一件事。 第363章 就如同倦鸟归林一般,看着什么都觉得好。 刘氏脑子里现下只有一个念头。 她的机会来了。 这可不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侧福晋因为遇喜留了下来不会继续在四爷身侧,那么—— 那么四爷身边便只剩下一个她和容貌平平的白佳氏。 这对她来说可不就是一个大好机会? 还是一个唾手可及的好机会。 指尖的那点刺痛这会儿也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刘氏又开始来回踱步了,这回便不是不安的了,而是兴奋激动的。 片刻之后她才站定,磨得圆润的指甲掐进软肉里还是有一些疼的,这种疼痛让她逐渐清醒。 “把箱笼里最底下那几件衣裳找出来,新做的那件衣裳也找出来。再理一理,等到了杭州都是要穿的,可不能弄皱了。” 既然得了机会,那自然是要抓住机会往上爬的。 —— 这对于刘氏来说,她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同样的,对于才得了消息的白佳氏来说同样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只是她的机会不在争宠拔尖儿,而是趁着侧福晋留下来不曾随行的这些日子,把刘氏给盯住。 她自然不会做出横插一脚的事儿,但是谁知道刘氏会不会犯错呢? 白佳氏可等着看笑话呢。 四爷可真不是谁能琢磨不透的性子,左右白佳氏在府上这么两三年下来是一点儿也没琢磨明白的。 整个府里能够称得上是琢磨得明白四爷脾性的大概也就只有眼下露宵堂的那位了。 眼下露宵堂这位被念叨着的李沈娇可不知道那么多,她是不用跟着随行了,只是行李却还是要收拾出来的。 毕竟明面上李沈娇还是要随行的,只不过等到圣驾出了苏州城歇脚的时候李沈娇的马车会直接绕进四爷在苏州城里的宅子而已。 李沈娇还是要颠簸半日,不过苏州城富庶繁华,连带着青石板路似乎都比别处更平整许多。 不过四爷那里似乎也不怎么放心,一早就让人送了两个软垫子了,听说是才弹的棉花这两日赶着让绣娘绣成的。 前脚四爷才送了软垫子来,后头又送了蚕丝薄毯来,说是垫在软垫子上头的。 不然两层软垫子下来,李沈娇可该热得慌了。 四爷这可真是算得上十分体贴了。 对上几个丫头揶揄的目光,李沈娇笑骂:“还站着这里做什么,都没事儿做了是吧?” 几个丫头这会儿都不是很担心自家主子不随行之后的事儿,没瞧着四爷这样上心吗? 况且,眼下也没有比主子的身子更要紧的事情了。 —— 次日启程的时候李沈娇都是迷迷糊糊上了马车的,早膳也是囫囵喝了半碗稠米粥垫垫肚子便又睡过去了。 中间四爷让苏培盛来瞧过了一回,不过李沈娇那会儿还睡着,不知道这些。 后头一辆马车的白佳氏和刘氏却是瞧见了的。 刘氏拉上马车帘子回头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了。 只是白佳氏却没想过这么轻易地略过:“妹妹瞧什么呢?可是瞧出一朵花来了?四爷对侧福晋的宠爱又哪里是我们能眼热的?你说是不是?天干物燥,妹妹安心吃你的茶吧。” 这回随行多了一个刘氏,只是却没有多一辆马车,后头或许会有,只是眼下是没有的。 刘氏扯了扯嘴角,对着白佳她可就没有客气的意思了。 “姐姐哪里的话,妹妹不过是瞧着外头风光好看想要多瞧几眼罢了。” 白佳氏也不紧咬着不放,她心里没有争头,整个人也愈发从容淡然。 她说话时拨弄了一回手里的帕子,笑也是淡淡地:“也是,妹妹才来苏州多久,瞧花了眼倒也不奇怪。妹妹可得珍惜着些,能跟着四爷南巡一回,那可是莫大的福气,也是福晋信任你,你可不要辜负了福晋的苦心呐。” 白佳氏这是明嘲暗讽地说刘氏是被硬塞过来的呢。 偏生她又是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倒是让刘氏心中有火却无处发。 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惹了白佳氏,这个白佳氏,统共见了两回,每回都是夹枪带棒的,嘴里没一句好话。 “天干物燥,姐姐也少说些话,多喝些凉茶吧,仔细上火了不能伺候四爷了。” 白佳氏只是笑笑,片刻后才道:“妹妹青春貌美,姿容是要走在我前头的。我呀,是不着急的。” 刘氏琢磨咀嚼了一回白佳氏这话和这语气—— 莫不是白佳氏见她来了心生嫉妒,所以才这样频频针对? 刘氏又扯了扯嘴角,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只低头喝茶,并不再出声。 白佳氏见状也只低头喝茶,格格们马车上是没有冰鉴的,眼下又多了一个刘氏更添逼仄,她自己心里也烦闷着呢。 这一路之后总算是太平了,午膳刘氏和白佳氏都是在马车上用的干粮,前头侧福晋她们就不知道了,左右肯定是比她们用的更好些的。 刘氏啃着干粮,忍不住酸溜溜地想。 李沈娇那里自然不是用的干粮,她也就是虚晃一回,马车上带的是丫头们提前让膳房准备的吃食,不过这会儿都有些凉了。 左右就这一顿,李沈娇也没什么好挑剔的。 两层软垫下来,又只是半日的功夫,李沈娇下马车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不适的。 只觉得浑身舒畅,心情痛快。 就如同倦鸟归林一般,看着什么都觉得好。 第364章 女子之间倒是少了许多麻烦。 这处宅子位置算是有些偏僻的,李沈娇在马车上一路行来便察觉到了,越往这处宅子走周遭的环境愈发寂静。 显然这是一处四爷特意挑的院子,安静清幽,远离热闹喧嚣的集市,一点儿也不会扰人清净。 院子外头已经围着站了一圈的侍卫了,院门的位置是被让了出来的,等李沈娇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这一众侍卫便齐刷刷地行礼。 李沈娇瞧了一眼,叫了声起之后给了小路子一个眼神便由着三个一左一右,还有一个在前头带路的拥着她进了四爷这处宅子。 从外头瞧着其貌不扬的,进了这处宅子倒是才能发觉是内有乾坤。 三进的一处院子,这处院子的管事嬷嬷众人都唤她一声忠嬷嬷,忠嬷嬷已经过了四十岁,双鬓也已经有了银色,鸡皮鹤发的,只是精神瞧着却是十分不错的。 李沈娇一进了院子便瞧见了她,忠嬷嬷也很利索地到了李沈娇跟前行礼,不卑不亢地:“奴才给侧福晋请安。主子爷早有吩咐,这些日子便由着奴才伺候着侧福晋的起居,府里的院子都已经拾掇好了,只等着侧福晋去挑选,奴才为侧福晋带路。” 很显然,这位是四爷的人,也是四爷信得过的人。 面对这样一位嬷嬷,李沈娇自然不会在她跟前托大摆什么主子架子。 “嬷嬷请起。我只是小住一些时候,若是让府里劳力伤财的,我倒是心中愧疚了。我瞧着这里什么都好,嬷嬷也比我这个外人熟悉许多,嬷嬷挑一处幽静些的院子便是了,今儿个一日下来我可是没有什么精神了。” 李沈娇一上来就要把态度给摆明了,她是来小住的,可不是来管这处院子的,说简单点,从前这处宅子是什么样,以后这处宅子也会是什么样子。她就是一个来享受的而已。 忠嬷嬷默了半秒,很快便关切道:“侧福晋的身子可有大恙。眼下虽说不能请了太医院的御医来,只是奴才家里倒是通一些医术药理,奴才也算个半吊子,晚些时候等侧福晋安置好了不如让奴才给侧福晋瞧瞧?” 李沈娇唇边笑意扩大,敢情四爷挑了这么一处院子还有这样的考量呢。 能让这位忠嬷嬷说出是“半吊子”医术的,那估摸着怎么也是有一手的。 这样想着,她对着这位忠嬷嬷可得更客气几分了。 有一手好医术,对于后院的女子来说绝对是十分紧要的。 四爷的这处宅子和李沈娇在扬州城下榻的院子格局有些相似,曲水流觞、游廊曲折,不过这处宅子比扬州城的那处宅子还要多水一些,从李沈娇进宅子里时耳边便已经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了。 最后忠嬷嬷给李沈娇挑了一处院子里并无流水的院子,只是院子里摆着两个大缸,上头的雕花纹古朴,一看就是积年的老物了。 大缸里头盛放着碗莲,颜色清纯,十分漂亮。 院子是常规布局,院子里头的装潢李沈娇粗略瞧过了一回,古朴典雅,一瞧便是用心准备过的。 等李沈娇住进去,秋壶吩咐了两个丫头去拾掇东西,她则是在自家主子身边伺候,给李沈娇按按肩膀舒缓。 “瞧着这位忠嬷嬷倒是个谨慎人物。” 确实,李沈娇在这处宅子并不是只住几日,院子里曲水流觞勾连着,出了什么事儿忠嬷嬷可不敢担保。 李沈娇现下又是在前三个月的要紧时候,她老人家这样谨慎倒是情理之中的。 李沈娇阖了阖眼,在马车上待了快一日,她这会儿不可避免的有些困倦。 没过半晌,便听见外头忠嬷嬷的声音。 “侧福晋安好?一路舟车劳顿,奴才这里备有安神宁心的香囊,遇喜之人也能放在身边。便冒昧给侧福晋送来了。” 主仆两个对视一笑,方才秋壶还说这位忠嬷嬷谨慎。 眼下瞧着这位确实是十分的谨慎呢。 秋壶收到自家主子的目光,这才站起身到外间去:“嬷嬷快进来吧,外头还闷着呢。我们正说心神不宁着呢,可巧嬷嬷就来了。” 李沈娇听见忠嬷嬷笑得爽朗:“那我也算是能为侧福晋做些什么了。” 李沈娇在后院里头见了这么多位嬷嬷,宫里娘娘身边的赵嬷嬷,福晋身边的钱嬷嬷,从前她被请封为侧福晋时来教她规矩的秦嬷嬷,还有如今在她的东院当管事嬷嬷的林嬷嬷,以及眼前的忠嬷嬷,每一个似乎都是把一切瞧的十分明白的,处事也是一等一的妥帖,也有旁的丫头们所没有的远见卓识。 要李沈娇的话来说,后院里头谁也没有这些嬷嬷活得更明白了。 李沈娇对于这些嬷嬷们也是实打实的敬重的。 李沈娇托着脸,等忠嬷嬷进来之后还笑了一回,十分郑重地谢过了嬷嬷。 忠嬷嬷送来的安神宁心的香囊确实是不错,李沈娇放在边上不过一刻钟功夫,李沈娇便愈发昏昏欲睡起来,原本因为赶路的那些疲惫眼下便更浓了一些。 一觉睡醒起来丫头们都已经把晚膳给备好了,每一样都是十分的合李沈娇的胃口的。 不过当晚忠嬷嬷并没有来给李沈娇把脉,毕竟时候确实是不早了。 次日忠嬷嬷也是晌午才来和李沈娇把脉的。 女子之间倒是少了许多麻烦。 把脉之后忠嬷嬷便抿嘴笑了笑:“侧福晋身子康健,这些日子也把身子调养得很好。” 李沈娇收回手,跟着笑:“有嬷嬷这话我便放心了。” 忠嬷嬷收拾着东西:“侧福晋抬举奴才了,是侧福晋自己爱惜着身子的缘故。” 李沈娇摸了摸腹部的位置,她到现在也还不知道肚子里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 之后几日李沈娇也是过的十分滋润的,后头她才从秋壶口中知道后头几日的膳食都是忠嬷嬷安排的,里头还有滋补温和的药膳。 这下李沈娇对于这位忠嬷嬷是更加钦佩的,这份洞察和体察人心的能力,确实是不可多得的。 到七月里,日头渐渐热起来了,只是因着有忠嬷嬷这位能人在,李沈娇的胃口倒是一点儿也没消减,整个人倒是更加容光焕发了一些。 李沈娇在苏州城里是舒坦了,旁人可就却未必了。 第365章 外头还有事—— 李沈娇这边日子过的风生水起的时候,另一边仍旧随着四爷一道跟着圣驾往杭州去的可就没那么多的安逸了。 吃干粮也就罢了,刘氏从京城里过来的这一路也是吃了不少的干粮的,只是吃干粮便就罢了,她也不是不能吃苦。 只是让她来这一趟吃苦也就罢了,但总归要让她看到回报才成啊。 前些日子在苏州城里的时候四爷成日瞧着也并不是十分的忙碌的,怎么一到了杭州城之后便是三四天也见不着一回人呢? 这才是最让刘氏郁郁的,这又算什么呢?好比她都已经准备好了浑身的解数,结果却一点使出来的机会也没有。 白佳氏就住在刘氏隔壁的院子,虽说不曾听见隔壁鬼哭狼嚎或是什么愤愤不平的动静,只是冷眼瞧着隔壁那院子里进进出出的动静还是能窥见一二的。 什么昨儿个是酸梅汤,前儿个是荷叶酥,今儿个又是什么糯米糕的—— 左右白佳氏冷眼瞧着是没有一日消停的。 白佳氏这里是一点儿额外的动作也没有,等得空了她还忍不住去问身边的丹青。 “你说她这是怎么想的,上回吃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她这是一点儿也不怕彻底惹恼了四爷呢?” 丹青也摸不准:“或许是刘格格那里瞧着四爷并没有训斥?” 白佳氏听了这话倒是难得认同地点头:“谁知道呢?” 左右她下意识地觉得四爷是不会这样有容忍度的—— 而且别的不说,四爷向来可都是不喜欢那种花里胡哨的,安安分分的才是最好。 白佳氏思及此,心中忽地警铃大作。 她眼下是彻底绝了争宠的心思的,她也不愿那些心思死灰复燃—— 她抿了抿唇,对着丹青吩咐着:“明儿个你也去前头送些米糕去。” 她可不能太过另类了。 心里既然打定了主意,那么便一心奔着去做。 做人,最忌讳的便是三心二意。 白佳氏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不过等四爷闲下来,第一时间却并没有去看这几日上蹿下跳的刘氏,反倒是在白佳氏那里留宿了。 刘氏心里千万个不甘,只是却实在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儿?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呢? 要是四爷身边的苏培盛知道她心中的疑问的话,定然会毫不客气地背着手冷笑出声。 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打刘格格被福晋安排来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刘氏这一路都是吃力不讨好的。 这些日子刘格格送到前院来的东西,最后全都是被苏培盛给拦了下来的。 这也算是苏培盛尽一点情面了,刘格格好歹还是一位娇滴滴的美人,保不准往后四爷某一日就想起来了呢? 不过四爷最近确实是比在苏州城的时候要忙上许多,主要是万岁爷安排了不少的差事给四爷,这才让四爷忙了起来。 不过这对于四爷来说倒是恰到好处的张弛有度,前阵子的安逸确实让四爷浑身不自在,眼下忙碌起来反倒是让四爷松了口气。 白佳氏这里虽然迎来了四爷,只是晚膳的时候头一句提的却是—— “算起来倒是有些日子没见着李侧福晋了,也不知侧福晋的身子养的如何了?” 四爷闻言,倒是意外地瞥了她一眼,只是却并没有多言语。 “她这些日子身子好了不少。” 白佳氏在心里过了一遍四爷说这话时的语气,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泛酸。 相比起四爷落座时的冷淡来,方才四爷说话时的语气可以说的上是有些温柔了。 温柔得让白佳氏都有些感到不可思议了。 但很显然,这些温柔都是只对着侧福晋才有的。 四爷越表现出这样的态度,白佳氏心里才能愈发稳当,她走的这一步果然是没有走错的。 夜里只叫了一回水,白佳氏心里没什么波澜,四爷那冷漠得跟办什么公务似的,她自己也是兴致阑珊的。 只是刘氏那里却是险些一夜未眠的。 她心里想不明白,次日却是起了一个大早,让丫头把压箱底的衣裳给找了出来。 那是一身杏黄色百蝶穿花软烟罗的旗装,是夏日里十分鲜嫩青春的颜色,一眼望过去也是十分的清爽。 她昨儿个夜里睡得不好,今早又起得早,梳妆时瑞罗用了两层脂粉才压住,见时候差不多了便连忙到院子外头的荷花池边站定。 瑞罗在一旁偷觑着,为刘氏盯着四爷什么时候从白佳格格的院子里头出来。 等苏培盛的身影从白佳格格的院子里出来了,瑞罗便很轻地咳嗽了两声,声不出六耳,微不可闻。 刘氏见状便侧过身,恰到好处地露出她姣好的侧颜,同时樱唇微张,便开始念起诗来。 念的是一首很应景的夏日诗,她的声儿也好听,左右美人沿池吟诗,怎么看也是美的。 苏培盛出来之后,紧随其后出来的却不是四爷,而是穿得素净的白佳氏。 白佳氏一眼就看见了刘氏,她扯了扯嘴角,转头望向四爷时很快掩饰住那点子嘲讽。 “到底是刘妹妹闲情逸致,起的这样早,怕是那池塘里头的锦鲤都不如刘妹妹呢。” 白佳氏并不是个会嘴上客气的人,只是从前她在府里谁都比她身份更高一些,她自然渐渐掩饰了锋芒。 眼下刘氏是才入府的新人,又并不得四爷青眼,白佳氏自然是要抓住这个机会把刘氏给踩下去。 四爷没吭声,连瞧也不瞧池塘边的身影,反倒是先瞥了眼苏培盛。 “外头还有事——” 四爷只说了这么半句,白佳氏便心领神会地相送。 等送走了四爷,白佳氏同样看也不看刘氏一眼,径直便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刘氏被忽略了个彻底,咬了咬唇正想说些什么反倒先打了个哈欠。 第366章 不过今岁她是没那个机会了。 刘氏昨儿个夜里睡得晚,今儿个又起的早,两相下来,这会儿自然难免便有些困倦,方才在四爷出来之前都是强撑着困意的,不过显然此刻是有些压不住了的。 白佳氏早就转身回了她的院子,这位刘格格,可是比起当初的她还要积极踊跃一些。 左右四爷是不喜欢这样的。 白佳氏才不会虚心告诉刘氏这些的,她就这么冷眼瞧着刘氏一步步的作死。 不过——今儿早起来的时候瞧着四爷的脸色可算不上太好呢。 白佳氏琢磨了一回,只是却想不出来四爷是因为什么而不高兴,实在是四爷并不是一个会情绪外露的人,时时刻刻的心思都需要身边人去猜,这种时候反倒是言多必失—— 白佳氏自然不敢多问,不论心里如何揣测,面上都是不敢显露分毫的。 四爷的心思,大概也就只有在四爷身边伺候多年的苏总管才能琢磨一二了。 哎呦,这会儿的苏培盛在四爷身边跟着心里也暗暗发愁呢。 眼瞧着四爷昨儿个睡得并不好,今儿个早膳更是没有用多少,今儿个更是事务繁多,苏培盛这是瞧在眼里心疼在心里呢。 只是对着自家主子的冷脸,却实在不好开口。 千幸万幸,这档子口上,苏州城里的侧福晋安置好后便让人送了书信来,苏培盛趁着晌午四爷用膳的功夫呈到了四爷跟前去。 四爷冷着脸接过了,苏培盛心里发毛,等听见四爷的下半句之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你李主子那里如何了?” 苏培盛早在侍卫来送信的时候便细细地问过了:“李主子那里已经安置好了,有忠嬷嬷出手为李主子调养着身子,信送来的时候忠嬷嬷说胎像已经很稳妥了。这几日下来李主子的胃口也好了不少,只是听着嬷嬷还有奴才们禀报,就是一直惦记着主子呢。” 说到最后一句时苏培盛很有眼色的逐渐压低了音量。 四爷冷哼一声:“爷问的是你李主子的身子,你混说些旁的做什么?” 苏培盛便哎呦一声,没客气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听着动静便不小:“奴才妄自揣度,主子息怒。” 四爷已经拆开那封信了,语气平平:“下去领赏。” 苏培盛听了这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笑得如同一朵花一般:“诶,是,奴才告退。” 这人啊,果然不见还是有不见的好处。 日日见着虽说不妨碍,只是偶尔不见着,确实还是会让人更惦记一些不是? 不过这还是看人的—— 这要是换成是府里正院那位送信来,今儿个里头主子爷的脸色那可说不准会是如何呢。 苏培盛退了出来,默默摇头。 他在主子爷身边伺候多年,有一桩道理还是明白的,真要是被四爷放进心里的人,只要不彻底去作死,那么这辈子离失宠那几乎都可以说是无缘了。 能让主子爷惦记着,那已经是十分的难得了。 至于李沈娇这封信,诶,信里先是说了声四爷安排的宅子多么多么好,左右先是把宅子里的一切都夸了一通,最后再夸到四爷的身上。 四爷瞧着信纸上的隽秀小字,李氏的笑颜似乎也浮现在了眼前。 他勾唇笑了笑,顿时如同冰雪消融,脸上的那点冷淡也随之消散。 “油嘴滑舌。”只是四爷向来是口不对心的。 之后李沈娇又说了些这些日子的吃食,每一样都写得勾人肚里馋虫,这会儿又是用午膳的时候,四爷看着看着还真有些饿了。 李沈娇的信向来是比李沈娇平日说话时还要没规矩的,少了几分规矩,但却多了几分娇嗔俏皮。 四爷如何从信里瞧出来的?四爷瞧着那信里的字字句句便能自然而然地想着李氏平日对着他时的说话语气—— 李氏在信里是怎么写的? “爷近来进饭进的香不香呀?”“杭州城里的风光美不美呀?”“可惜妾身不能亲见了呢。”“几日不见,妾身这些日子可是十分的想念爷的紧呢。” 听听,李氏在信里说的这些要是换成李氏站在他面前说这些话—— 不是对着他 娇嗔撒娇又是什么呢? 李沈娇要是知道四爷这会儿的心情估计要被雷个外焦里嫩呢。 天地良心,她是生怕她给四爷写的这些信不知道要经手到哪些人的手里,硬是一点儿情话也不敢说的,信里头写的全部都是一些简单的问候和关切的话。 她哪里敢在外头勾着四爷啊?她可不愿意被说成是狐媚子的。 不过偶尔写一封信到四爷跟前儿去,也是让四爷知道还有她这么一号人物不是。 不过李沈娇她自己心里也是十分的清楚的,像忠嬷嬷这些人说到底都是四爷的人,她这里的近况最后大抵都是会告诉到四爷那里的,于是她在信里头要写些什么便是要斟酌思量过一回的。 做个宠妾可真不容易啊—— 真是,李沈娇默默叹气。 “主子。” 李沈娇惬意地眯眼,听见这声音便配合地张开了嘴:“啊。” 秋壶便顺从地给自家主子投喂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 冰镇过的葡萄更加清凉,汁水在唇齿间倾泻,李沈娇再次满足地闭眼。 离了四爷,她这里的日子反倒是更加的滋润了。 李沈娇吃完了那一颗,感叹道:“听说福建进贡了荔枝,可惜了,吃不上了。” 去岁李沈娇沾光是尝上了几颗的。 不过今岁她是没那个机会了。 秋壶听了这话便不赞同地皱眉:“荔枝虽难得,只是吃多了却难免上火,主子去岁起燎泡的那阵子可都忘了?” 李沈娇悻悻地吸了吸鼻子,不再说话。 —— 与此同时,京城四爷府上。 福晋正院的桌上倒是用天青汝窑盘盛放着的新鲜荔枝。 福晋正亲自剥着荔枝壳:“刘氏在外头倒是乖觉,一点儿也不给府里传个消息回来。” 福晋嘴上说着刘氏这是乖觉,只是实际上心里却未必是那么想的。 玉如在边上剥着橘子,小心翼翼得抽掉白丝:“比起东院后头的那位来,总归刘格格对着福晋是忠心耿耿的。” 福晋听了这话却又再次冷笑出声。 “忠心耿耿?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额娘说的事情如何了?” 说起这事儿,玉如的脸色显然变得肃穆了不少。 第367章 只是忽然冒出来吓着了大阿哥。 “夫人才人回了话来。说是挑了主子的堂妹娴姑娘,就等着主子的准信了。” 乌拉那拉氏·娴心。 福晋慢慢地吃了自己才剥好的荔枝,是才从冰鉴里拿出来的,这会儿吃着居然有些浸牙。 福晋觉得牙酸得厉害,脸色也微微一变,好半天才想起来玉如说的是谁。 乌拉那拉氏娴心,说得好听些是福晋的堂妹。 只是这些年福晋就没把她当成是自家的亲堂妹。 那就是个庶女,母亲不过是一个伺候笔墨的低贱丫头,借着主子吃醉酒爬床生下来的下贱货色。 福晋向来都是瞧不上的。 不过细想起来,娴心倒是确实生了一张花容月貌的脸。 就是人怯怯的—— 人怯怯的?这倒是难怪额娘会挑了她。 身份低微又怯懦的,才是最好掌握在手心的,她就像是提着线的人,娴心就是底下的木偶,只能任人揉搓。 福晋这么想着,不由露出了笑意,唇齿间似乎都变成了甜。 “眼见着下个月又是中秋了,虽说四爷不在府上,只是到底是团圆的日子,该热闹的还是要热闹一回的。到时候就让额娘把娴心顺道一起带来给我瞧瞧吧。” 玉如默默记下了。 她这会儿也已经把橘子给剥好了,她递上前去。 福晋施施然地接过了,嘴上同时说道:“外头的人表现的再忠心总归还是不如同一族出来的人让我心里来得放心,只是四爷那里还有娘娘那里都是要解决的。” 玉如欸了声,心里也知道这都是难办的。 福晋吃了一瓣橘子,眉头轻皱:“酸了。”她直接把手里的橘子给丢开了。 “娘娘那里倒是不碍事,我生育二阿哥之后伤了身子,这便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娘娘心里自然也是盼着府里子嗣繁衍昌盛的。娴心进府了,等她诞下子嗣,我也能名正言顺地抱来正院抚养。” 只是等娴心进府了,一两年里,她是不会让娴心轻易遇喜诞下子嗣的。 再胆小怯懦的人见了皇家后院里的富贵繁华又哪里会有不被迷了眼呢? 福晋才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呢。 当初谢氏不声不响地遇喜还诞下了三阿哥的教训眼下她可还没忘呢,所幸钱嬷嬷做事果断,当初才没有让谢氏活下来—— 只是这样的教训福晋吃了一次便已经足够了。 玉如又欸了声,再问时声音明显弱了一些:“只是主子爷那里——” 那可就不好办了。 福晋默了两秒:“娘娘都点头了,那会儿爷又不在府上,等娴心进府了再修书一封给四爷,还有什么不成的?” 玉如听福晋这话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这是要和刘格格被送去四爷随行一样,要来一出先斩后奏呢。 福晋这话听着倒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玉如心里却莫名有些惴惴不安。 这么几年看下来,四爷可不像是一个会任人安排的性子。 自打福晋安排了刘格格随行南巡去,四爷可有大半个月没传信回来了。 怎么瞧着也像是恼怒了的模样。 只是眼瞧着福晋并不乐意听着这话,玉如便也不敢多言去触福晋的霉头。 最后思来想去她只好道:“这事儿不如先问过嬷嬷的意思?她老人家见过的风雨更多一些,想得也更周全体贴一些。” 福晋听了这话,片刻只好还是很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准了这话。 玉如这才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这口气才没松下去多久,便又听见福晋问起另一桩事来。 “听说,这几日大阿哥精神的很?” 玉如先是颔首,而后又有些迟疑:“才学会走路便准备跑了——大阿哥才多大,南边武格格揠苗助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福晋实在不必忧心。” 福晋听了这话也没见消气多少:“揠苗助长那也得有苗来揠才成啊?这还是夏日里头呢,二阿哥请太医的次数我两只手都快数不过来了——上回娘娘在我跟前夸大阿哥身子康健,像个小牛犊一样。说起我们二阿哥便只有一句让奶嬷嬷们精心伺候着——” 越往下说下去福晋越发的歇斯底里。 玉如不敢接话,这样的对话在主仆之间并不是一次两次了。 随着大阿哥和二阿哥一日日长成了,福晋心里的那根刺似乎也愈发扎着她,时时刻刻提醒着福晋大阿哥的存在对于二阿哥来说意味着什么。 只是有四爷的警告在,福晋这才没有出手。 只是—— 玉如垂下眼,心中有心疼福晋的,也有不忿武格格不尊不敬狼子野心的,其他的情绪自然也有。 只盼着等娴姑娘进府了能替主子分担一些吧。 七月里的天是一日热过一日了,府里四爷不在,各处总归还算安分。 大阿哥爱往院子里头,哪一日也不知是怎的了,叫钮祜禄格格给冲撞了。 最后太医来也说大阿哥被吓得不轻,武氏也被气坏了,正要发作的时候福晋便到了。 福晋一到,武氏再怎么样也做不了主。 最后福晋只是轻飘飘地罚了钮祜禄氏禁足半个月,这怎么让武氏不气愤? 寻常的冲撞哪里会让大格格在梦里都是哭喊着的,只是跟着的奶嬷嬷周氏却也说钮祜禄氏并没有做什么。 只是忽然冒出来吓着了大阿哥。 周氏是自己人武氏是信得过的,只是她却不信这里面有那么简单。 左右这一回下来大阿哥是狠狠地病了一回的,连着魇了几日不说,后头还又起了高热,武氏连着守了几夜,大阿哥的高热才退了。 后头这事儿还惊动了宫里娘娘,钮祜禄氏半个月的禁足还没解呢便又挨了三个月的禁足,算算时候四爷都回京了呢,这算是很重的处罚了。 府里发生的这些,林嬷嬷都一字不落地修书传到了李沈娇手里。 第368章 我的爷啊,您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李沈娇一一看过了,心里倒是没多少庆幸远离了府里的那些纷争,更多的还是警醒。 毕竟眼下李沈娇享受的这些惬意悠闲都是一时半会儿的,等李沈娇回到府上,同样也要陷进后院纷争的泥潭之中。 这种纷争是不会消停的,除非等四爷成了郡王、亲王,府里的阿哥被请封继承四爷的爵位,这些纷争大抵才会到消停的那一天。 这样想着,李沈娇又摸了摸腹部的位置。 大阿哥受惊这事儿看着是一团繁杂,福晋、武氏、钮祜禄氏,这几个人里到底有几百个心眼子呢?这里头又有多少算计呢? 只是真要说起阴谋,端从大阿哥受惊来看获益最大的是谁其实便很好想明白了,只是不知道钮祜禄氏在这里面扮演着怎么样的角色了。 是借刀杀人的那把刀?还是扮猪吃虎? 府里的关系现下是愈发的错综复杂了,之前李沈娇还说不知道等回到府上不知道府里会不会变了天。 只是眼下瞧着虽说不至于变了天,但觉得也算是一番洗牌了。 阿哥们年岁渐长,从林嬷嬷的信中不难看出福晋在一点点地拔掉这几年武氏分担管家的谋划。 单是一个大阿哥便如此,谢氏的死真的没有蹊跷吗?怎么会那么巧就血崩而亡了呢? 李沈娇越往深处想手背不禁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她不是怕的,福晋的手段她不是没有见识领悟过,钱嬷嬷到福晋身边时福晋每回出手可都是留下了不少马脚的。 她这一胎——不论肚子里的是男是女,等回到了府上去,都是免不了腥风血雨的。 李沈娇闭了闭眼,问着:“上回给四爷那里送信去后可打听到了圣驾什么时候返程?” 秋壶一直在边上伺候着呢,见自家主子看完林嬷嬷写来的书信后陷入沉思便没有多言,这会儿听了主子的问话才道。 “圣驾约莫在八月中旬前启程,十月前是要赶回京城的。” 毕竟十月里还有一个颁金节呢,那是不能马虎的。 再有十一月里还有太后娘娘的寿辰,万岁爷素有孝名,太后娘娘的寿辰自然也是不会缺席的。 李沈娇算了算日子,返程自然是没有来时那么多事的,只需一路赶路。 到了八月中旬,她这一胎也满了三个月了,行程赶一些倒是没有那么遭罪了。 等回到府上十月里了,她这一胎就五个月了,不说是险要,但月份却是大起来了。 产期是在明岁的三月里,是春日里头,坐月子也没有生二格格时在夏日里那么难捱。 李沈娇这一想便想多了,最后回神手不知何时托着腮:“唔,等着八月里了便准备着把带来的东西拾掇好吧。早早预备着。” 最后的章程还要看四爷那边怎么安排了。 李沈娇这头闲来无事,让小路子找来了鱼竿等钓鱼的工具,挑了府上一处半遮阳的池塘,每日里倒是钓起鱼来了。 头顶有一棵老槐树遮阴,李沈娇每日睡醒起来打发完时间用过午膳后便会到池塘边上去钓鱼。 鱼有没有钓到那又另说,左右李沈娇的日子是过得更加安逸了。 李沈娇还找了顶草帽,钓鱼钓累了便把草帽往头上一蒙,整个人便也与世隔绝了,心里还能有闲心的想想若是往后失宠了是不是也能如此清闲地钓鱼。 不过倒是府里估计是没有这个空间给她施展钓鱼的本领的,保不准今儿个她还在府里园子的池塘里钓鱼,明儿个便落到那池塘里成了那鱼儿了。 真要是失宠了啊,最好求四爷把她远远地打发到四爷名下的某一处庄子上去,那样李沈娇才算是享清福。 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能存在于从前了,存在于李沈娇还没有遇喜还没有诞下二格格的时候。 眼下的李沈娇是不敢失宠的,至少是不敢灰头土脸的被四爷厌弃的失宠,虎落平阳被欺,李沈娇自己可以受苦,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孩子们因为她吃苦。 怪不得从前在闺阁里的时候额娘便总说没想好生育子嗣便不要着急这事儿,否则等着一个个娃娃呱呱落地,身上的担子多了不说,做事时要考虑的方方面面也更会更多。 李沈娇想着想着,莫名其妙地便笑出了声。 手里的鱼竿也忽地有了动静,她连忙撑起身. “秋壶快过来,我的桶呢我的桶呢?”她虽说撑起身了,只是呼唤秋壶的声音里却是不带一点儿的着急的。 她这几日起了性子要钓鱼不过是钓着玩儿的,也知道几个丫头奴才为了哄她高兴从外头买了鱼来放生到这池塘里,只是她实在是没什么机缘。 连着几日下来那池塘里是一个鱼泡也没有激起来的。 她本就是钓着玩儿的,若说摸鱼或许她还能会一些,捉鱼那可就真是看老天爷了。 最后她心满意足地收获了三尾鱼,不过这鱼是不能送到四爷那里去的,送到四爷那里去便该坏了。 不过李沈娇在写给四爷的信里倒是淋漓尽致地说了一回她钓的几尾鱼做出来之后味道是怎么怎么不错的。 倒是趁着四爷不在跟前狠狠地在信里馋一回四爷。 四爷那里隔了几日后收到信当时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没有什么额外的表示。 只是到晚膳用膳的时候倒是难得点了两道鱼,苏培盛心里清楚,又不得不赞叹一回李主子着实是厉害。 人不在四爷跟前,却把主子爷的心思给拿捏住了。 不过四爷用晚膳之前倒是先问起:“你李主子这一胎如何,鱼难免荤腥,叫人传信回去时叮嘱一声,别叫你李主子贪食了。” 四爷在宫里时不是没有见过宫妃以吃食谋害皇嗣的,在这方面四爷显然是相当的慎重的。 加之在四爷的印象里李沈娇便就是一个十足的贪吃,从前他在身边还能稍稍压住李沈娇,眼下他不在,四爷这会儿还真有些担心。 对于四爷这个问题,苏培盛回答时脸上不由扬起一抹笑:“回主子爷的话。信送过来的时候李主子说嫌钓鱼在外头晒得晃,这几日已经换了听戏了。” 四爷笑骂:“她倒是过的痛快。” 苏培盛心说,可不是吗?谁家做侧福晋做的比主子还舒服的,主子爷您还不说两句啊? 苏培盛等了半晌,等着四爷都动筷了,好半天才听见四爷的声音。 “若是找的外头的戏班,查清楚底细。” 苏培盛:? 我的爷啊,您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第369章 这便是为君者的分寸拿捏,过犹不及。 李沈娇这里确实是在看戏,只是看的不是什么痴男怨女的戏码,她看的应该算是——杂技? 杂技里头还有一出樊梨花,怎么不算是看戏呢?左右李沈娇是什么都在看的。 就像是痴男怨女的戏码,偶尔看一看倒也使得,只不过那对李沈娇来说那就真是看戏了。 日子便这么一天天的过去,李沈娇也不爱往府外走,只是在府里却也能想出许多种的花样来。 偶尔听听戏儿,日子热了钓鱼是不爱了,实在不成还能在园子里头看丫头们放风筝,不过也多是挑着没有太阳的日子,这样她也能去放一放。 左右她这日子是越过越惬意了。 不过和李沈娇比起来,四爷显然就没有那么痛快了。 这回南巡万岁爷难得带着太子爷,万岁爷和太子爷两个倒真像是民间父子一般,一路体察民情,又处罚了一群贪官污吏。 哦,处罚贪官污吏这些事宜最后都是落到三爷四爷等皇子身上。 四爷大抵也就是在扬州和苏州松快了几日,那还是因为前头在河西务高邮等地万岁爷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批贪官污吏,后头到扬州和苏州不少官员把漏洞给填起来了。 万岁爷心里未必没有数,只是明面上却还是轻轻放过了。 这便是为君者的分寸拿捏,过犹不及。 只是苏州和扬州这两处的官员被放过了,倒是让杭州城里的官员瞧见了喘息的机会肆意了起来。 尤其是汉人官员。 万岁爷却并不会一再纵容,在杭州这几日,再次大刀阔斧地处置了一批官员。 于是四爷便更忙了,他不近人情的名声也传得更广了。 也不是没有那起子想要贿赂四爷的,只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东西没进四爷府里不说,人更是连看都没看到四爷一眼。 四爷忙起来,回府下榻的次数都变少了许多,大半的功夫都是在知州府上的牢房里头。 这一回南巡,南边的汉人势力被压制了一些,暗地里反清复明的势力更是彻底不见,而明面上河道也得到修整,万岁爷和太子爷之间的父子亲也更加深厚,对于万岁爷来说,这一趟算是圆满了。 万岁爷高兴了,众人不论心里如何想面上也要露出笑来。 至少明面上,万岁爷的这一趟南巡是体察民情,深获民心的,也是皆大欢喜的。 返程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十七,中秋刚过的日子。 李沈娇这里在八月十二这日才得了消息,四爷那里差人送的信来。 时间便有些赶了,当晚李沈娇便盯着几个丫头收拾着箱笼行李,不过她没熬住,丫头们才收拾出来两个箱笼她便已经趴到雕花檀木小桌上睡着了。 几个丫头对视一眼,都放轻了手脚,而后才又给自家主子笼了薄毯子在两膝上,然后才放轻了脚步到外间去继续拾掇。 忠嬷嬷没有掺和这事儿,说到底她是外人,也不好置喙,不过她还是来送了一回桂花甜水。 绿菊这丫头嘴甜便拉着嬷嬷又说了许多好听话,忠嬷嬷倒是冷面心软,说了许多安几个丫头心的话。 大抵就是说李沈娇的胎已经安的极好了,返程只要没有太过颠簸那么都是不妨事的,另外还给李沈娇准备了两个药枕,等李沈娇在马车上便垫着,总归也是对身体有益的。 秋壶和几个丫头都连忙谢过了。 忠嬷嬷年纪大了,夜里总归精神没有那么好,最后也没有陪着几个丫头拾掇着箱笼,很快便去歇息了。 她这些日子对着李沈娇等人都是十分敬重的,她在宫里的时候便见过不少的贵人,要她的眼光来说,这位侧福晋看着便是往后有厚福的人,眼下把关系搞好一些也算是积下一点善缘了。 次日李沈娇睡醒起来箱笼便已经拾掇了大半了,她算是又做了一次甩手掌柜了。 八月里正是日头最盛的时候,又是中秋将至,李沈娇顺道尝了一回苏州城里的月饼样式,传统的苏式月饼,皮薄馅足,酥皮层次分明,不论是豆沙还是黑芝麻的滋味都是十足的不错的。 当然也尝过了一些口感醇厚的枣泥馅的月饼,吃着皮也要更厚实一些。 滋味倒是和李沈娇在京城里吃的月饼相似,不过和家乡的口感还是不太一样的。 李沈娇都吃着不错还让秋壶等到出发那日再让膳房备好一盒热乎的,等着见着四爷的时候虽说不是热乎的但是总归还是能入口。 回程也还是一半水路一半陆路,到苏州城这边都还是水路的,李沈娇倒是只需在圣驾停靠休息的时候趁着傍晚天色昏暗的时候再上到船上去。 这回李沈娇总算没有一上到船上就吐的昏天黑地的了。 临行前忠嬷嬷知道李沈娇有晕车的毛病又临时做了些清神的香囊,李沈娇上了船之后也没空去管什么刘氏和白佳氏,更是没空去给四爷请安。 所幸四爷这会儿也不在船上,而是在圣驾的船上。 李沈娇安置好便直接睡下了,连晚膳也来不及用,不过睡下之前唯一记得的一桩事就是让秋壶把今早备好的月饼给四爷送去。 好不容易让人做好了,这份心意肯定要让四爷看见啦。 李沈娇不轻易往四爷那里去送东西,只是一旦要送那么就一定要送到四爷的面前去,让四爷知道。 虽然这不是她亲自做的,不过都是她琢磨着四爷的口味觉得四爷会喜欢的,也算是费心了啊。 李沈娇张了张嘴,入睡之前都还念叨着月饼。 第370章 长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厢房。 四爷这里回到船上也已经是深夜了,夜色浓浓,刚过中秋月亮还圆满,天幕上还能看见星子,投落在运河水面上,宛如一条星河。 不过四爷此刻显然是没有那么多的心情去欣赏沿途水面风光,他的步履还算平稳。 “你李主子安置了吗?”四爷摘了护腕,闻着一点还没消散的血腥味儿,很轻地皱了皱眉。 万岁爷跟前才处置了人,四爷和一众皇子都在,身上也难免沾染了一些血腥味儿。 苏培盛诶了声:“傍晚便按着主子爷的吩咐安置好了,不过李主子那里似乎已经安置了。方才才叫人送了月饼来,说是苏州城里独有的样式,特意给主子爷送来的。” 苏培盛说着同时把食盒给奉上了。 四爷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安置了?” 苏培盛称是,又道:“天色已晚,便没有去请太医来,这也是李主子的意思。” 四爷敛眉,吩咐:“明儿个一早给你李主子送蟹肉羹去,她爱吃那个。” 在苏州城的宅子里,因为有忠嬷嬷在,四爷是知道李沈娇被拘束着没碰过什么虾蟹的,鱼倒是喝了几回鱼汤。 四爷是知道李沈娇爱吃虾蟹的,也明白忠嬷嬷的顾虑,只是偶尔一回,四爷还是愿意纵容。 思及此,四爷还是问了句:“你李主子身子如何?” 苏培盛来不及去想在这船上想要弄上一碗新鲜的蟹肉羹有多难,听着四爷这么问,又连忙答道。 “忠嬷嬷说李主子胎像已稳,只是还是不易颠簸劳累。” 女子遇喜身子本就娇弱,这自然是难免。 四爷“嗯”了声,不再多言。 苏培盛这便明白了,主子爷这是没有去白佳格格或是刘格格那里的心思呢。 不过打眼瞧着李主子在苏州城里养胎没在四爷跟前伺候的这将近一个月的日子里,四爷也是没怎么往白佳格格和刘格格那里去的。 这算是挺稀奇的,侧福晋遇喜有孕在身还能让四爷如此惦记。 不过主子爷向来重情重义,这么一想却也不难理解了。 苏培盛侍奉着四爷往回走,四爷在船上的住处就在李沈娇等女眷的厢房前头一些,不过有前院的奴才守着,这两日便是刘氏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四爷还没走到他的厢房便先听见了绵绵丝竹之音。 苏培盛见怪不怪,这两日打江宁返程,船上夜里向来都是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的。 不过却并不是四爷这边发出的,刘氏和白佳氏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是同在船上的三爷的女眷发出的动静,两边隔着好几节厢房,只是靡靡丝竹之音却还是难以隔绝的。 苏培盛偷觑了一眼自家主子,果然,自家主子的面色又沉了一些。 苏培盛又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嘀咕了,按着主子爷的脾性,怪道从前四爷对于谢格格无动于衷了。 他正想着,忽地听见自家主子的声音。 “你去三哥那里一趟,皇阿玛余怒未消,仔细这歌舞声让皇阿玛知道了又要说道了。” 哟,这可是更稀奇了。 这两日前头热闹得跟什么似的四爷听见了眼睛都不眨一下,这会儿居然动嘴皮子吩咐去管前头三爷的闲事了—— 苏培盛应下了,心中千回百转。 “备水沐浴。”四爷冷声吩咐,这会儿身上的血腥味儿对于四爷来说已经是变得难以忍受了。 等四爷沐浴完换了一身月白的寝衣出来,也听不见外头旁的声响了。 四爷想了想,还是起身去隔壁李沈娇厢房瞧了瞧。 门口两个小丫头守着,四爷抬手示意后便悄声进了厢房。 厢房里的烛火很暗,李沈娇的箱笼还摆放在屏风后,显然是因为来不及收拾。 冰鉴摆在较远的位置,床榻上的帐嫚也是半开,四爷站在床榻侧不远不近的位置瞧了眼。 瞧得并不清晰,只是还是能瞧出来,李氏是胖了的,不过这一路李氏瘦了不少,这会儿瞧着只能说是把肉长回来了一些。 四爷站立了一会儿便准备离开了,只是没等他转身,却见李沈娇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 “爷怎么来了?”李沈娇抬手揉了揉眼睛,听着声音也不像是睡醒了的样子。 四爷一下子摸不准李沈娇睡醒了没有,于是并没有吭声答李沈娇这话。 李沈娇大抵是还没睡醒,揉完眼睛之后又打起了哈欠,整个人比平时还要慵懒一些。 “月饼爷尝了吗?”李沈娇又出声了。 四爷这才“嗯”了声,嗯声完后又摇了摇头。 李沈娇也不知看见了没有,也学着四爷摇起了头,垂落的青丝随之轻轻晃动,又有几分俏皮。 “爷用用吧,我昨儿个吃着都是很不错的。”李沈娇估摸着是没睡醒的。 听着这语气也像是没睡醒,说着说着李沈娇还又打了个哈欠。 四爷无奈摇头,李氏眼下在他跟前是愈发没规矩肆意起来了,只是他心里也清楚这是他纵容起来的—— 他也知道,内心里并不讨厌这样的李氏,这才纵容着李氏如此。 他掀开帐嫚借着朦胧月色再瞧了李沈娇一眼,瞧了一眼,四爷这才又转身出了李沈娇的厢房。 长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厢房。 四爷回了厢房便问:“你李主子让送来的月饼呢?” 苏培盛连忙打开食盒呈了来,又奉上温茶。 既是解腻,也是怕凉了四爷的胃。 李沈娇准备的并不多,一样一块统共六块月饼,花样不一,瞧着比外头的小巧一些,显然也是费了心思的。 四爷晚膳在御前用的不多,在御前也少有谁能吃得饱饱得,这会儿这些月饼倒是正好当宵夜了。 李沈娇也知道四爷不好甜口的,只有一块枣泥馅的也是提前吩咐过的,吃着倒是不算太腻歪。 等四爷吃完了那食盒里的六块月饼,险些没掩饰住目瞪口呆的表情。 乖乖,果然还得是李主子呢。 要说李主子这本事也确实是了不得,细水长流地让四爷瞧在眼里,也不犯糊涂事更不恃宠生娇,怪道一直得宠呢。 再有啊,李主子会安排吃食啊,四爷再重规矩,也不会喜欢用膳的时候对着一个老祖宗啊。 进退有度,这便是李主子的高明之处了。 瞧着吧,等这回南巡回到府上,李主子的宠爱估摸着还长着呢。 更何况李主子眼下肚子里可还揣着一个呢?谁知道会不会是一个金贵的阿哥呢? 苏培盛撤下食盒,心里对于李主子的敬重却更甚。 管他后院里头是不是风水轮流转,只要主子爷高兴舒心那便成。 第371章 日头正好,说睡就睡。 次日李沈娇又是被吵醒的,在船上脚步声本就清晰可闻,李沈娇被吵醒的时候只觉得被外头的声响吵得反胃,太阳穴也突突地跳。 秋壶和两个绿都在屏风边上候着呢,不过绿菊那丫头看不下去,才出去叫人安静些。 外头那动静是一点儿抑制的意思也没有的,几个丫头也是忍了又忍,小路子在外头也是好声好气地说过一回了的。 白佳格格和刘格格那里不至于这样犯上,是三爷那边新纳的一个歌女,也是她闹得这船上这几日歌舞不断的。 偏生这回来的都是侧福晋格格之类,总归没有嫡福晋那样的威严,更何况也不好去管别家的闲事。 像三爷府上这回跟着的兆佳侧福晋也是一点管的意思也没有的,那位是向来在三爷跟前十分贤惠的,自然也不会轻易开这个口。 再有,两个绿今儿早被吵得受不了还悄悄咬了一回耳朵,猜测着这保不准就是兆佳侧福晋刻意纵容得那歌姬无法无天的。 说到底也就只是个歌姬,回了三爷府上顶了天也只能是个侍妾,等回了三爷府上指不定几日就被三爷给丢开了。 这会儿这位轻狂成这样可真就是十分的没脑子了。 不过奴才们面上不敢说这话,只敢在心里暗暗揣测腹诽。 李沈娇起来洗漱的时候听丫头们说了这话倒是这样琢磨了一句:“兆佳侧福晋真不管吗?” 秋壶欸了声,凑近李沈娇低声道:“连着三日了前头那位夜里都是十分热闹的,昨儿个还是四爷让苏总管跑了一趟才让那边消停了。” 李沈娇听了这话才是真惊诧了:“爷让苏总管去了?” 她听着便觉着四爷不是会去管这些闲事的人,不过这会儿说起四爷倒是让李沈娇想起另一件事来了。 “昨儿个四爷来过?” 她恍惚半梦半醒之间是觉着四爷来过的。 秋壶昨儿个夜里去船上膳房那边走了一趟,突然多出一个侧福晋自然还是要打点一回的,加之李沈娇又遇喜,在膳食上更是要万分小心的。 回话是绿竹回的,四爷昨儿个夜里确实来过,留的不久,不过丫头们并没有跟着进来,也不知道里头的动静。 李沈娇“哦”了声,心说那就不是错觉,估摸着是四爷听她送了月饼去便想起她来了就来看看她了? 主仆几个一面上妆梳洗一面说着话,等李沈娇用早膳的时候外头便消停了,只是外头消停了李沈娇的耳边却并没有因此消停了。 听着绿菊的禀报,李沈娇颇为无奈地放下手里的勺子:“请她们进来吧。” 很快绿菊便引着白佳氏和刘氏一左一右的进来了,不过瞧着两个人神色的模样便不像是很和睦的模样。 白佳氏一进来倒是笑眯眯地福身行礼:“有些日子没见着侧福晋了眼下瞧着侧福晋气色不错奴才便安心了。” 李沈娇笑笑,没说话,只是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 和白佳氏比起来刘氏的态度便客气疏离了一些:“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吉祥。” 李沈娇再次抿嘴笑笑,这回终于说话了:“大清早的,拘束着来我这里做什么?去外头瞧瞧景色吧。” 白佳氏客气了一句:“许久没见着侧福晋了,原本昨儿个夜里就想来拜见的,只是想着侧福晋一路颠簸难免身子不适便没打搅。不曾想,奴才倒是和刘妹妹想到一起去了,半路竟是碰到一起去了。” 刘氏听了白佳氏这话暗暗在心里腹诽,哪里是凑巧碰到一起,她和白佳氏的厢房是正对着的,白佳氏分明是听见她出来的动静紧随其后便出来的。 谁知道白佳氏在她的厢房里头等了多久呢? 这会儿刘氏听了白佳氏这话面上倒是还维持着一点笑意:“是呢,倒是我和白佳姐姐想到一处去了,心里都惦记着侧福晋呢。” 李沈娇听了这话又握了握勺子,太阳穴又开始隐隐地突突作疼了。 “我这一路倒是都好。你们都用过早膳了吗?” 白佳氏垂眼说用过了。 刘氏借着瞧了一眼桌上的膳食,收回视线说用过了时堪堪压住了几分酸意。 李沈娇也只是客气一句,客气完便自顾自用膳了。 正用着膳呢,倒是听着外头小路子传话说四爷身边的苏公公来了。 听见这话刘氏反应最大,最先便站起了身。 白佳氏是等着李沈娇站起身了才站起身了,站起身后才用只有她和刘氏能听见的声音道:“妹妹这个时候倒是耳聪目明呢。” 前儿个侧福晋还没到的时候被三爷新纳的歌女搅得头疼便抱怨了两句,谁知叫刘氏听见了,当即刘氏便笑盈盈地说她耳朵不好,倒是一点儿也没听见。 可把白佳氏给气着了。 白佳氏可没忘记呢。 刘氏听了这话自知失态,动了动唇却并未多言。 苏培盛是来送蟹肉羹的,未料白佳格格和刘格格都在,旁的话便不好说了,客客气气地把东西送到便客客气气地走了。 白佳氏感叹地说了句到底是主子爷惦记着侧福晋,刘氏这回没吱声。 不过据绿竹所说,刘氏离开的时候脸可是比来的时候不知道黑了多少度呢。 不过李沈娇也不知道四爷会突然叫苏培盛送了蟹肉羹来,不过这碗蟹肉羹确实是难得鲜美,又还是热乎的,一碗下肚,李沈娇整个人都舒服起来了。 连带着被搅醒的那点子劲儿都散了。 倒是又想躺回去再睡一觉了。 日头正好,说睡就睡。 第372章 人不可能没有野心,只是要分清时候。 等李沈娇睡醒起来倒是先被吓了一跳。 船上的花窗晃晃,日头顺着照进来,李沈娇睡着睡着觉得晒得慌,便拿被子挡了挡。 这会儿会醒来也是因为察觉挡太阳的被子消失了,李沈娇嘟嘟囔囔地想要拉一拉锦被却发觉怎么也拉扯不回来,她抬手挡了挡眼睛过了好几秒之后才睁开眼。 “爷?”李沈娇动了动唇,慢吞吞地出声显然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语气里还是带上了几分娇嗔。 她还以为是她的厢房里进了什么小东西闹她呢,不成想居然是四爷。 四爷坐在床榻边,手里还捏着一点被角。 显然方才作怪的就是四爷本人了。 李沈娇本人表示十分的瞠目结舌,四爷居然还会做这种作弄人的事儿,她也实在有些难以想象四爷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大抵是察觉到了李沈娇的目光,四爷从容不迫地松开手里的锦被角,再抬手握成拳放到唇边的位置:“睡醒了?” 李沈娇默默点头,撑起身之后回问了一句:“爷忙完了?” 四爷“嗯”了声,又道:“既睡醒了爷叫周太医来给你诊平安脉。” 哦,原来四爷是为了这事儿来的。 李沈娇应了声,很自然地搭着四爷的手臂直起身:“爷瞧瞧妾身这样可还能见人吗?” 她才睡醒,玉面带着一点薄红,是才睡醒的情状,对着四爷说这话时又微微低首,水润瞳孔流转,和她唇边的笑意映衬,青丝顺着垂落,带着一点日光的颜色,十足的明艳。 四爷明知李沈娇这是在勾她,喉结却还是忍不住轻轻滚动,眼睛却不曾有片刻的偏移,另一只手轻抬碰了碰李沈娇的额头:“很好。” 简单的动作四爷却还是难得做出了几分旖旎的味道。 李沈娇忽然想起来从前在府里看过的话本子,讲的是一个道士和一个化形的狐狸精的故事,眼下她和四爷倒是有点那话本子里的意思。 她这样想着,不自觉地便笑出了声。 连带着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风情。 四爷的目光便带上了几分疑惑。 李沈娇仍旧笑着,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自然是不能说给四爷听的,她只嘴甜道:“有爷这话妾便安心了。” 李沈娇是向来不怕四爷的冷脸的,从前倒是怕些,不过时日长了那就不一样了。 等周太医到了,李沈娇已经整理好仪容到外间了,四爷坐在另一边,这会儿手里不知何时又摸出来一本书卷。 周太医给李沈娇把脉的时候四爷也并未出声,等周太医说了李沈娇现下的身子情况才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苏培盛便心领神会地上前笑眯眯地把周太医给送走。 李沈娇的身子是没有大碍的,只是昨儿个半日马车半日水路的有些疲乏,胎像倒是仍旧稳妥。 李沈娇摸了摸腹部的位置,也笑了笑。 四爷没说什么,李沈娇正想张嘴说些什么便见送走周太医回来的苏培盛神色有些慌张,显然是有要事要禀报。 果然,苏培盛凑到四爷身边耳语了一阵之后四爷冷冷地说了声知道了而后又转头看向了李沈娇。 李沈娇乖巧的笑笑,不过并没有着急出声。 苏培盛说完便躬身先退了出去。 四爷又望向李沈娇。 李沈娇插了回嘴:“爷外头有事那要紧,妾身这里有丫头们伺候不碍事的。” 宠妾还是要懂分寸的,更何况还是四爷这种一心都快扑在外头公务上的主子爷,那分寸确实是得拿捏好。 四爷又“嗯”了声,还是站起身:“等晚间也忙完了便来瞧你。若是时候晚了你自个儿便安置了。” 显然外头确实是有要紧事。 “前头三哥那里你不用去搭理,爷会去和三哥说的。嗯?” 该说不说四爷这话听着是真的好听啊。 李沈娇听了这话眼睛也跟着一亮。 她本就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人大多如此,趋利避害,李沈娇自己也不例外。这种事情爷们出面自然是比她出面更合适的。 四爷抬了抬手,很快便离去了。 等四爷的身影渐渐消失,李沈娇才慢慢收回视线,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居然从四爷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温情脉脉来。 她默默搓了搓手臂,青天白日的这些吓人的念头可不该冒出来。 秋壶也是等着四爷离去了才进来伺候的。 “主子爷来了许久了?”李沈娇先问了句。 秋壶颔首:“主子睡下约莫两刻钟四爷便到了,还让奴才们退下去不许打搅。” 李沈娇默默在心里算了算,那么四爷待得确实是挺久的,李沈娇至少是睡了一个时辰的,四爷估摸着也得守了李沈娇半个时辰。 怪不得李沈娇睡醒的时候四爷会捉弄她呢。 四爷也没想到李沈娇白日里也那么贪睡吧? 李沈娇还是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就把这些不好意思抛诸脑后了。 御膳房呈了一道蟹酿橙来,李沈娇许久没吃过了,午膳的时候见了便胃口大开,不过有丫头们拘束着,加之李沈娇早膳才吃了蟹肉羹,那道蟹酿橙李沈娇最后并没有吃上多少就是了。 圣驾日夜兼程地往京城赶着,当晚四爷回来的确实有些晚了,李沈娇也听话,四爷回来的时候她早就睡下了。 不过她记着四爷说要来,便让丫头留了一盏灯。 四爷回来之后草草洗漱了便歇下了,床榻里侧的李沈娇已经睡得很沉了,便是四爷翻了个身闹出一点动静李沈娇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四爷心里有事,给李沈娇掖了掖锦被便阖眼了。 皇阿玛不在京城里的这些日子大哥的小动作可不少呢,加之近来青海也不甚太平,加之秋闱将至,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杂在一起,千头万绪。 京城里头也不算太平,故振武将军孙思克卒,命监国的直郡王前去祭酒。这便罢了,因皇阿玛尚未归京,科场事宜是下旨安排给李广地、郭琇等大臣。 偏生直郡王也想插一手,科举乃国家重事,又历来受皇阿玛重视,大哥这些小动作真以为是天衣无缝吗? 再有郭琇这个名字也是熟人了,四爷心里也明白,因此也更加慎重。 不说满天下都遍及着皇阿玛的眼线,只是想要推心置腹却并不是一件易事。 左右四爷是不敢有什么小动作,便是想要有什么小动作那也得在皇阿玛眼皮子底下办才合适。 人不可能没有野心,只是要分清时候。 四爷喜欢有分寸的人,因为有分寸才能警醒着自己。 人要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更要懂得知足常乐。 在这一点上—— 四爷原本是阖着眼的,忽然睁开眼偏头去看身侧睡得正香的人儿。 李沈娇是知足常乐的典范,也是没心没肺的典范。 左右这么多年,床榻之侧能酣睡至此的,除了李氏也没有旁人了。 这也算是一种本事。 四爷阖眼,心里莫名跟着平静了些。 很多事情原本就不是操心便能解决的。 第373章 正院里,一个都不能倒下。 得知圣驾启程返行,四爷府上便已经开始准备着给四爷接风洗尘了。 福晋这里除了准备着接风洗尘之外还准备着另一桩事。 中秋的时候她已经见过娴心了,姿容不说别的却也绝对可以和府里东院那个一比的。 虽同样是乌拉那拉氏族里出来的姑娘,只是娴心却怯懦地如同一株菟丝花一般,一举一动都是楚楚可怜惹人怜惜的。 这样怯懦的一个人,见了福晋这个堂姐都抖得跟筛子似的,这算是福晋唯一不大满意的一点。 只是福晋的额娘却说男人哪有不喜欢这样的,福晋迟疑之后总归还算点头了。 只是她这里点头了,宫里娘娘却没那么容易点头。 娘娘那里给出的话很简单。 “今岁大选老四府里才进了新人,你是最善解人意的本宫知道,只是眼下却是不合适的。老四的脾性也不用本宫多言,老四家的,你身子损伤,本宫也知道。只是老四并不是会宠妾灭妻的人,这几年下来你比我明白。这事你问过老四的意思了吗?” 就这最后一句,就能把福晋给堵得死死的。 只是福晋偏生就是那种不动心思便罢了,一旦动了心思便一定要做成的人。 她眼下既动了要把娴心送进四爷后院的心思,那么就是一定要做成的。 后头福晋每隔几日便进宫去给娘娘请安,等到九月初九重阳这日,总算磨得娘娘松口。 许诺明岁开春了再谈让娴心进府的事儿。 左右不过就还有半年了,福晋不是没有耐心的人,只要娘娘松口了那么这一切便好办了。 重阳里了,府里虽说四爷还没回来,但却已经又热闹起来了。 毕竟九月里有大格格和大阿哥的生辰。 大格格重阳前便满三岁了,二阿哥也满两岁了。 府里的孩子们年岁也是一年要大过一年了。 福晋出宫回到府上整个人都有些乏力,九月初的天还闷热着,正院里头也还摆着冰鉴。 福晋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玉如给她卸去了钗环,眼皮一闭。 “四爷那里最迟什么时候到?” “万岁爷赶着太后娘娘的六十寿辰,想来最迟十月初圣驾便能回到京城了。” 福晋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那便快了,也不知道刘氏中不中用——” 玉如不敢接这话,只能默默加快了动作卸下福晋发间的钗环。 福晋笑了笑,牵起的唇角不知道是因为想到了什么。 半晌,福晋眼皮轻轻颤动,吩咐着:“等四爷回来了趁着平日里让娴心多到我这里来走动走动,偶尔若是让四爷瞧见了也算是她的机缘了。但愿她是个能成事的吧。” 玉如听了这话,半晌有些欲言又止。 其实福晋眼下傍有嫡子,实在无需这样着急着去着手这些,没得和四爷生了嫌隙。 只是眼瞧着后院里头大阿哥的年岁渐渐大了,后头比二阿哥年幼的三阿哥瞧着也是十分的活泼好动,难怪福晋这些日子寝食难安了。 玉如垂下眼去,更何况,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四阿哥、五阿哥和六阿哥等,福晋眼下这样未雨绸缪的早做打算其实也并不能说是错吧。 “四爷不在,热闹过这一阵便也就罢了,午膳后你带着娘娘的赏赐分到各处去,武格格那里记得提点几句。” 福晋加重了“提点”二字的语气。 玉如已经卸下福晋发间的钗环了,这会儿恭敬称是。 福晋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玉如垂首,退下去时没有闹出一丁点声响,只是在绕过屏风后时她心头忽地一跳,玉如下意识地回头。 福晋坐在梳妆台前,此际正抬手触碰着镜子,不知是想触碰镜子里的自己还是借此窥探着什么。 玉如慌乱地收回视线,她咬了咬唇,心中万般念头闪过,只是走出内间之后她的神色又恢复如常,瞧见院子里贪玩的奴才当即冷声呵斥:“都站着做什么?今儿个的事儿都做的圆圆满满了不成?” 正院里,一个都不能倒下。 —— 同样是过重阳,返程的船上就要热闹许多了。 圣驾所在的那艘大船走在最前头,明明晃晃的烛火映衬的江面都清透了,李沈娇趁着夜里开了些窗瞧了会儿,没一会儿便被蚊子叮得没法,最后还是让丫头连忙把窗给关上了,又挂上了忠嬷嬷送的驱蚊虫的香囊。 忠嬷嬷用心,除却香囊之外,还把香囊里头所用的药草配料都给写了出来,这样也不怕李沈娇用完之后又去找寻。 再有,把方子拿出来日后若是说了什么事儿,往后也有个说嘴。 李沈娇手背到小臂都被叮咬了好几个包,四爷到的时候李沈娇瞧着四爷下巴上被蚊子咬出的小包,嘴角抽了又抽还是没能压制住笑意。 四爷哪里能看不见呢,不过他还是选择装看不见。 李沈娇和四爷都算是招蚊子的,从前在府里的时候还好,眼下在外头,又是在江面上,那确实够遭罪的。 最后李沈娇和秋壶一起赶了两个荷包让四爷带着,里头放着忠嬷嬷准备的驱蚊草药包。 等草药包里的浅淡香味渐渐散了,也差不多能看到京城的影子了。 第374章 说到底,她还是只顾着眼前的宠爱而已。 忠嬷嬷配的驱蚊虫的药草味道并不重,便是凑近了也只能闻到一些近似于草木的味道。 李沈娇很喜欢这样的味道,每回四爷来时李沈娇闻着味儿便知道是四爷来了。 只可惜忠嬷嬷配的并不多,等快到京城的时候李沈娇还琢磨着回了府之后再做一些。 等到高邮地带左右圣驾便从水路变成陆路了,李沈娇对于这一段路是认不明白了,左右打船上下来的头一日她是没吃下什么又吐了个昏天黑地的。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折腾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肚子里的孩子在折腾她。 所幸忠嬷嬷临行前给的药方子起了作用,李沈娇喝了一碗温热的汤药之后总归是能安睡了。 四爷那里知道了也让苏培盛来瞧了一回,不过那个时候李沈娇才喝了汤药睡下,是由秋壶同苏培盛说了几句话。 秋壶下马车和苏培盛说完话,转头时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想着主子在马车上安睡,索性并不急着上马车去。 傍晚时分天不算暗,小路子也守着呢见状口内称着秋壶姐姐指着树荫下的位置。 秋壶不肯,主子一会儿若是醒了身边没有伺候的人怎么成呢。 两个绿去御膳房临时搭起的灶台边上煎药呢,秋壶自然要守着伺候。 最后秋壶坐在马车的背面,靠着车轱辘席地而坐,若是里头主子醒了,她也能及时伺候着。 秋壶坐得地方没什么光亮,周遭倒是不时有小太监走过还有再往外一些侍卫巡视的声音。 半晌秋壶忽地听见刘格格和她身边的丫头瑞罗的声音。 她没吭声,听了一耳朵瑞罗的抱怨。 原来是刘格格吩咐瑞罗去四爷的帐篷送汤水,未料四爷并不在,倒是碰上了才回去的苏培盛,叫苏培盛劈头盖脸骂了一回。 大抵是在自家主子跟前伺候久了,这会儿秋壶脑海里头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居然是刘格格倒是挺舍得的。 并不是谁都能在这个时候喝得上热乎的汤汤水水的,像自家主子要煎个药那都是要花银子,那边儿御膳房也不会让人帮忙煎了的,连柴火都是要自己去捡的。 主子这里也不是日日点膳的,御膳房送来什么那便吃什么,若是实在不合胃口那便少吃两口。 像后头白佳格格,除了在船上的日子好过些,一走陆路那便只有吃干粮的份。 来时李沈娇让绿竹送过两回热水,这会儿白佳格格和刘格格同乘一辆马车,李沈娇自然不好再多吩咐。 所以秋壶这会儿才会在心里感叹刘格格舍得呢。 而且显然刘格格是费了一番心思去打听的,那道八宝鸭子汤算是合主子爷胃口的一道,在府里时一个月也能用上两三回。 不过这会儿在路途中,哪里去寻鸭子,估摸着得是打的野味,那便更费银子了。 御膳房是不会去打野味的,不过御膳房不会,侍卫们会啊,只是这两相下来,怎么也得十几两银子了。 那都够自家主子吃上一两日了,这可不是十分的舍得吗? 秋壶屈了屈膝盖,等着瑞罗走远了也没动。 她身上也戴着忠嬷嬷配的药草,不过是当初和忠嬷嬷一起配药草的时候嬷嬷硬让她收下的,现下味道还未散去多少,在船上赶路那些日子她倒是很少戴着。 奴才们身上哪里有浑身香气的道理,那也忒不像个奴才了,香囊最后也只是被她收起来,还是因为陆路四爷不会到主子这里来,主子开恩才让她们佩戴着的。 不然那可真是不知要被蚊虫叮咬成什么样了。 她抬手挥了挥,随手拾了马车轱辘旁的狗尾巴草摸着看。 等着马车里传出一点声响,听着像是衣袂摩擦的动静,秋壶揉了揉小腿,一面说着:“主子醒了?”一面上了马车。 索性后头几日李沈娇总算没有再吐了,她的胃口也好了些,中间扎营歇息的时候李沈娇见过四爷几回,只是也只有说说话一起用膳的时间。 四爷那是真的忙啊。 等圣驾到京城这日,难得又下起了雨,只是这雨虽落下来了,空气里仍旧十分闷热逼仄。 四爷要先往紫禁城走,女眷们的马车也要等着一路到地安门外听候万岁爷发话之后女眷们才能各回各家。 李沈娇这回又是睡了半路,要说还得是京城呢,马车行至京郊便觉这路途平坦顺畅了许多。 李沈娇坐在马车上一点儿也不必担心颠簸,不过马车上的垫子却是没有撤下去的,几个丫头真是把李沈娇的身子盯得跟眼珠子似的。 至于万岁爷说了什么,李沈娇在马车里也是一点儿也听不见的,再有万岁爷站在重重宫墙之上,李沈娇她们又能听见什么呢。 只是随波逐流地在各家的马车行动起来的时候说一声回府,几辆马车便平平稳稳地往四爷府上去了。 三爷家的马车停的早一些,又在四爷府上马车的前头,李沈娇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动静还是被搅醒了一些。 “外头怎么了?” “各家女眷都回府,这内城就那么大,主子再睡会儿吧。外头是三爷府里的那个歌女在闹呢。” “怎么了?”李沈娇问,不过眼睛却还是闭着的。 “说是不慎滑胎,这会儿正闹着呢。” 听着滑胎二字,李沈娇心头一跳,半晌才悠悠睁开眼,良久不语,最后只沉沉叹了口气。 个人的际遇造化了,只是可惜了孩子。 绿菊动了动唇,心里却并没有什么波澜,那位又不是不知道自己遇喜有孕在身,明明还不满三个月,也敢拉着三爷胡闹,眼下不过是自作孽罢了。 说到底,她还是只顾着眼前的宠爱而已。 —— 那点动静很快就在马车行远后消失在而后,李沈娇按了按眉心,在快要到府里的时候让几个丫头给她抿了抿头发。 自己都还有许多场硬仗要打呢,又哪里还顾得上旁人呢。 时隔几个月,李沈娇的好日子又得暂且消失了。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李沈娇下马车时东院里头是冬生和绿菊出来等候的,倒是没瞧见正院的人。 第375章 阿满还记得额娘吗? 李沈娇搭着秋壶的手下了马车,期间几个丫头一直盯得自家主子的手。 李沈娇倒是稳稳当当地下了马车, 后头白佳格格和刘格格也一前一后下了马车到李沈娇跟前行礼,显然是等着李沈娇发话。 李沈娇疲乏地摆摆手:“雨天路滑,你们也早些回去吧,回去喝些姜汤暖和暖和,仔细着凉了。” 她的声音夹在细密的雨中,听着也是十分的和缓柔和。 不论白佳氏和刘氏心中是作何想法,左右两个人面上都是十分恭敬地称谢应下了。 白佳氏道谢后也道:“侧福晋有孕在身,更要注意着身子,奴才和您一道吧。” 李沈娇唇边的笑意渐淡,她摆了摆手:“后头还有不少行李要拾掇,都早些回去吧。晚些时候还要到正院去给福晋请安呢。” 她也不是傻的,如果真让白佳氏和她一道的话,传到福晋的耳朵里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呢? 李沈娇可不想让福晋觉得她出去几个月回来便学会拉帮结派了之类,更何况眼下肚子里还揣着一个,更不宜如此。 白佳格格听了这话面上带了几分尴尬,不过还是规矩地等着李沈娇的身影远去了才走。 等李沈娇进了府,原本等候着的秋瓷和冬生两个这才泪眼汪汪地迎上来。 李沈娇安抚地拍了拍秋瓷的手,在雨幕里问着:“一切都好吧?” 秋瓷只点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今儿个是十月初七了。 算算日子都有五个月的功夫了,李沈娇也在外头待了将近大半年的功夫了。 这会儿在外头不是哭哭啼啼的时候,秋瓷扶在自家主子的另一边,秋壶撑着伞,后头两个绿一道,前头是小路子和冬生开路,李沈娇被护在最中间,终于回了东院。 因为是下雨天,李沈娇回了东院换了身衣裳才来得及问二格格。 林嬷嬷在跟前回话说二格格才用过午膳睡下。 李沈娇回来这会儿已经过了晌午了。 两个绿去盯着奴才们搬带回来的行李了,秋瓷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绿梅拉着绿兰去膳房点午膳了。 李沈娇这会儿胃口一般,只让两个丫头看着点。 跟前只有秋壶和林嬷嬷两个。 李沈娇听了林嬷嬷这话心里稍稍放心了一些,只是却仍旧挂念着二格格的紧,还是想去瞧瞧二格格。 她想去便很快去了,走在游廊下听着雨声才想着问:“福晋在吗?稍后我看过二格格之后就去正院请安。” 林嬷嬷却摇了摇头:“今儿个一早福晋便进宫去了,说是给娘娘请安。这会儿都还没回来呢?” 有了林嬷嬷这话李沈娇便更不着急了一些,不过却还是道:“秋壶一会儿你去正院跑一趟。” 虽说知道福晋不在,只是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至于福晋今儿个一大清早进宫去的原因,害,这难道还用想吗? 李沈娇去瞧了瞧睡梦中的二格格。 几个月不见,小姑娘又长开了一些,睡梦之中小姑娘微张着小嘴,也不知嘟囔着什么,左右李沈娇在边上站了许久一点儿也不觉得腻。 阿满睡着了也还是那么可爱。 李沈娇忍住去摸小姑娘鼻子的蠢蠢欲动,最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才回了自己的西厢房。 她虽然才回来,院子里也有不少的事宜,只是几个丫头和小路子都是十分的能干得力,加上还有林嬷嬷主持大局,左右一切都是有条不紊的。 林嬷嬷得空之后还十分关切地来问李沈娇的身子如何。 李沈娇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忘了些什么,猛一拍脑袋:“对了对了,瞧我,倒是把正经事给忘了,晚些时候叫小路子去太医院把周太医请来给我把平安脉。” 林嬷嬷琢磨了一回李沈娇的语气,试探地道:“主子这是要——蒙混过关呢?” 李沈娇幽幽叹了口气,说了句掏心窝的话:“不然怎么让旁人放下戒备呢?”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李沈娇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让福晋少一些对她的忌惮。 林嬷嬷闻言也叹了口气,半晌,又道:“主子不在府里这几个月,正院和南边那位倒也是各样的明争暗斗层出不穷,主子眼下这样选择明哲保身倒是十分的妥帖。” 对于林嬷嬷的夸赞李沈娇只是笑笑,也问:“今儿个不会有什么接风洗尘的晚宴吧?” 林嬷嬷不答这话。 那么李沈娇便明白了。 她顿觉头大,显然她遇喜的事是瞒不了几日的。 不过李沈娇也没想过能瞒着,毕竟白佳格格和刘格格都是知道她遇喜的事的。 只是李沈娇还是觉得头大。 等着绿梅在外头说午膳好了,李沈娇才总算有了些精神。 李沈娇虽然大半年没在府上,不过膳房却是一点儿也不敢怠慢。 李沈娇今儿个没点膳,膳房便全都是按着李沈娇从前爱的膳食来准备的,这会儿李沈娇也饿了,这些菜倒是正合了李沈娇的胃口。 用过午膳之后李沈娇到底还是撑不住先睡下了。 丫头们便轻手轻脚地做自己的事。 外头雨仍旧下着,只是却一点儿也不会搅了李沈娇的好眠。 雨声虽说不会搅了李沈娇,只是却总会有旁的搅了她的好眠。 李沈娇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却对上一双大大的葡珠,和快要掉到她脸上的口水,以及耳边响起的笑声和拍手声。 二格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撅着屁股爬到了她的床边。 李沈娇连忙托住了小姑娘,边上的陈嬷嬷也在这个时候眼疾手快地拿帕子擦去了二格格嘴边的口水。 虽说是自家姑娘,但是对于自家姑娘流口水的坏毛病,爱干净的李沈娇还是嫌弃了半秒。 不过被搅醒的那点不悦却是在二格格的笑声里烟消云散了,李沈娇坐起身,和二格格面对面,头贴头。 “阿满还记得额娘吗?” 第376章 四爷到。 二格格和奴才们一样,同样是数月不曾见着李沈娇,只是奴才们能从李沈娇传回的书信里知道李沈娇的近况,小小的二格格便只能从奶嬷嬷的口中时常听着嬷嬷唤着“额娘”二字。 这会儿二格格听了李沈娇的话自然最先把熟悉的“额娘”二字听进耳朵里,她歪了歪头,带着几分疑惑地:“额娘——” 二格格的声音软软的,又是才学会说话,吐字并不是十分的清晰,只是动作情态却都是十足的可爱。 霎时间,从李沈娇的眼睛里便能看见一些稀薄的泪花了。 李沈娇把二格格抱进怀里:“诶,是额娘。这几个月额娘可想咱们阿满了。下回啊,下回咱们一起出去顽啊,好不好?” 现下小姑娘听话便只听一半,耳朵里一钻进那个“顽”字眼睛便亮亮得跟天上的星子似的,小嘴都圆了。 “好,好,和额娘出去顽。”小姑娘很慢很慢地把话给说明白了。 李沈娇并不催促,爱怜地抚摸了二格格的头发。 秋壶和陈嬷嬷在边上便笑笑,瞧着这一幕她们心里也是暖暖的。 母女两头抵着头温存了好半晌,二格格是个活泼的小姑娘,也并不怕生,对着李沈娇也是十分的亲近,没一会儿屋子里便传出母女两源源不断的笑声。 而且二格格倒是笑得比李沈娇还要大声一些。 午膳也是李沈娇和二格格一起用的,李沈娇喂着二格格吃了小半碗蔬菜粥,蔬菜是膳房剁得碎碎的,粥呈现出一点绿色,瞧着还挺有胃口。 小姑娘估摸着是蛮喜欢绿色的,小半碗蔬菜粥下肚小姑娘打了个饱嗝,察觉之后又不好意思地拿小手捂住嘴,眼睛也不敢去看李沈娇。 李沈娇哈哈大笑,刮了刮小姑娘的鼻子:“咱们阿满吃饱了呀。”她也给小姑娘揉了揉肚子。 小姑娘下意识地躲了躲,只是眼睛一眨对上李沈娇温柔神色,忽地便不躲了,又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额娘的手暖和,肚子也舒服了,她喜欢额娘。 女子遇喜本就体热,但是入了十月里,又有二格格在,所以这会儿李沈娇便并没有让人在屋子里安置冰鉴,等着陈嬷嬷把二格格抱下去午睡了才自己执了扇子给自己扇风。 秋壶上前拿帕子擦去李沈娇额间的细汗,不过面上还是带着笑的:“按着主子的吩咐,小路子已经去请周太医了。” 李沈娇夹了片玉兰肉,闻言“嗯”了声,听着声音便是心情不错的模样。 李沈娇这一胎已经满五个月了,已经渐渐显怀了。 秋日里的旗装不薄不厚,但是从侧面看还是能瞧见一些李沈娇腹部的起伏,想要遮掩显然是一个不可能的想法。 李沈娇摸了摸腹部的位置,她这一胎确实算不上太安稳,肚子里的孩子也比从前怀二格格时还要折腾一些。 她原本只是下意识地一摸,脑海里却忽地窜进了许久没有的画面,是林嬷嬷抱着一个婴儿。 李沈娇知道,那便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画面中林嬷嬷难得笑得一脸褶子,不时低头逗弄着怀里的婴儿,怀里的婴儿很乖,并没有怎么哭闹。 李沈娇按了按眉心的位置,隐约间林嬷嬷动唇唤的是一声四阿哥。 她懵了半秒,还是有片刻的没有反应过来。 她还以为这莫名其妙的能力逐渐消失了,不曾想这会儿倒是又冒了出来。 李沈娇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哪怕这个孩子的降生可能会引来正院福晋的忌惮,只是李沈娇和二格格确实需要有一个阿哥、有一个弟弟的庇护。 李沈娇半晌才松开手,面上盈着清浅的笑意。 午膳毕丫头们把膳食撤下去没一会儿周太医便到了,李沈娇在周太医低首把脉时声调淡淡地道。 “这些日子舟车劳顿,倒是觉得浑身都不大爽利。倒是要劳烦周太医开些安胎药,不然我这心里也实在是不踏实的紧。这一来一回颠簸下来,就怕对我肚子里的孩子有所损伤。” 周太医把脉的手轻轻一颤。 在太医院做太医,除了医术要出众,能懂得主子的意思那也是万分紧要的。 心中千万个念头闪过,周太医把完脉之后十分恭敬地道:“是,侧福晋奔波劳累,确实应该吃上半个月的安胎药,半个月后臣会再来为侧福晋诊脉。此外,侧福晋定要安心静养,好生安胎。” 李沈娇再次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温和,说话的同时对着周太医轻颔首:“那便劳烦周太医多费心了。” 周太医连忙拱手称不敢,很快被秋瓷引着下去开安胎药方子了。 李沈娇的胎有没有问题她自己心中至少是有数的,等周太医开好药方,李沈娇给了身边的秋壶一个眼神,由着秋壶笑盈盈地把周太医送出去。 等着秋壶送走了周太医回来,却见自家主子已经伏在软榻上安睡了。 仍有外头秋雨无情拍打窗棂,自家主子却总能不受外界风风雨雨所扰,总能安心入睡。 秋壶悄声进去,为自家主子搭上毯子,而后又悄声退了出去。 廊下雨声淅沥,不及江南柔美,只是秋壶却莫名安心了些,还是回到东院里最让安心啊。 —— 这雨下个不停,福晋在永和宫里坐得也不踏实。 德妃心里明镜似的,这会儿也懒得去戳破,等着赵嬷嬷把外头的绿菊搬了进来便拿起剪子修剪着菊花枝叶。 好半天,德妃轻颔首,满意地放下剪子。 “算算时候,老四也该回来了?”她拨弄着绿菊,慢悠悠地问。 福晋欸了声,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德妃面上的笑意淡薄了一些,也懒得说话了,索性阖眼听着雨声小憩。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何忠义的传唤。 “四爷到。” 德妃缓缓睁眼,站起身时福晋已经走到她身边扶住她了。 这会儿福晋倒是又懂规矩了。 德妃心里也惦记着老四,婆媳两个一同往外头。 四爷走得快些,先进了殿内行礼拜见。 福晋也对着四爷行礼。 德妃扶着四爷起身,上上下下地把四爷看过一回,心里总算放心一些,又瞧了瞧福晋,笑道。 “你福晋在我这里坐了半日,你要是再不回来,她可是该着急上火了。一路赶路辛苦,也别站着了,快坐吧。” 德妃说话时语气和缓,同时道出福晋一直等着四爷。 福晋闻声便不好意思地垂下眼,谦虚道:“儿媳是心里挂念额娘——” 德妃笑笑,嗔她:“你这孩子,口不对心。” 四爷对着福晋轻颔首,并没有多说什么,神色略略和缓了一些,不过母子、婆媳、夫妻三个关系揉在一起,又有德妃这话,总归气氛不算太过尴尬。永和宫殿内倒是有几分其乐融融的意思。 第377章 夫妻恩爱?可笑至极。 德妃这里让四爷和福晋挨着坐下,十分关切地问了四爷许多话,福晋便在边上十分得体的笑着,不时望向四爷的目光里也是带着十足的关切。 四爷面色如常地一一答了,也问了一回德妃的身子如何。 互相关切完之后德妃含笑望着福晋:“眼见着到摆膳的时候,老四家的你是最明白老四心意的,去瞧瞧,今儿个的膳食可还有什么需要增减的。”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有话要单独和四爷说,不便让福晋知晓。 福晋咬着唇起身,心里藏着让娴心入府的事,便下意识地以为德妃是要和四爷说这事,心中难免还是有些不安,不过面上仍旧端然,她行了礼。 “是,儿媳这就去。”她盈盈福身后往外走,今儿个戴的一支八宝攒珠钗垂下的流苏缓缓划过她的耳廓,冰凉之感激起福晋轻微颤栗。 扶着福晋的玉如察觉低声询问,福晋轻摆首,不欲表露太多情绪。 内殿里头,赵嬷嬷摆摆手,里头侍候的奴才们便鱼贯而出,只剩下德妃与四爷母子二人。 德妃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提起乌拉那拉氏那个庶女,老四一路舟车劳顿回来,她若是一上来提起这些扫兴的事情,她这个做额娘的也忒不知趣了一些。 德妃又细细地瞧过了一回四爷,才道:“瞧着又瘦了些,这一路还好吗?额娘在京城里瞧着,心里都十分的不踏实。你一个人在外头——” 四爷拱手,眉峰稍扬:“这一路有李氏伺候着儿子,一切都还算顺心。对了,李氏遇喜,已经满了五个月了。” 德妃微微怔愣,片刻拊掌一笑:“你府里有许久没有好消息了,额娘记得李氏为你生育了二格格,这回若是再添一个阿哥,那倒是儿女双全了。她有孕在身,这一路上可还好?” 老四后院里李氏是个可心人德妃是知道的,老四想要宠谁她这个额娘是不好插嘴的,再有德妃也明白适得其反这个道理,眼下李氏遇喜,对于老四的后院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四爷听了这话先拧拧眉:“儿子正要和额娘说这事儿,这一路颠簸,前三个月时李氏便险些滑胎,满了三个月堪堪把胎坐稳,只是又正好回程,一番颠簸下来也是十分艰难。” 四爷难得说这许多话,又事关老四的子嗣,德妃听了这话也坐直了身子,也是十分的关切:“可请过太医了吗?也是难为她了。过几日的颁金节叫她不必进宫来了,好生养胎要紧。额娘这里还有些今岁你皇阿玛赏的燕窝,库房里还有老参,晚些时候你一并给李氏带去,让她安心养胎。” 四爷代李沈娇谢过了,倒是没有推拒德妃的好意。 母子俩又说了些要紧话,有后宫的也有前朝的,左右四爷原本对京城这几月来空白的动向由额娘一说心中总归有数了一些。 最后四爷扶着德妃到外殿用膳,福晋正站着吩咐她身边的玉如摆放膳食,大抵是瞧着不满意,福晋亲自挪了挪两道菜的位置。 德妃瞧在眼里,轻拍了拍四爷的手:“你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你福晋常来我这里请安,陪我消磨时光。走吧,用膳去。” 德妃说话很有分寸。 于她而言,到这个年纪想要看到的不过就是膝下儿孙满堂,儿子儿媳相敬如宾,尽管乌拉那拉氏心中有自己的成算主意,只是德妃也明白她这个儿媳妇并没有什么坏心,从前做过的糊涂事也不能一直揪着不放。 人总归是要往前看不是? 四爷听了这话微垂眼,只是说了句“福晋有心”之后便再没有表露太多的情绪。 德妃在心里叹气,却也没法。 四爷和福晋陪着德妃用过膳之后,四爷和福晋又陪了德妃半晌,还是德妃赶着他们走:“好不容易外头的雨小一些了,还在我这个老婆子这里待着做什么,早些回去吧,改日等天晴了有的是机会说话。” 夫妻俩这才又一道出了永和宫。 福晋动了动唇,措辞尚未说出倒是先被四爷抢了先。 “户部还有事,爷先走了。苏培盛,送福晋回府。” 福晋垂首,最后只道:“府里为爷和几位妹妹准备了接风洗尘宴——” 四爷这会儿已经系好披风了,闻言眉心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最后只淡淡地“嗯”了声:“劳烦福晋费心,爷会到的。” 福晋得了这话脸上才稍稍又有了几分笑意,只是细雨夹着凉风刮得她脸上生疼,那个笑怎么看怎么勉强。 四爷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有小太监撑着伞。 四爷的身影便逐渐消失在永巷尽头。 苏培盛在边上赔笑:“奴才送福晋。” 想着四爷把向来贴身伺候的苏培盛留下来,福晋笑笑:“走吧。” 玉如撑着伞,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着,瞧着福晋和四爷倒是又生疏了不少,这样下去可怎么成呢? 等福晋出了宫上了马车,她阖了阖眼,半晌又睁开。 她盯着今儿个穿的绛紫色旗装上绣娘用翠羽和金丝线精绣着的鸳鸯花色,她抬了抬手,栩栩如生的鸳鸯眼睛便被她轻巧地蒙住了。 她短促一笑:“这样便好了。” 夫妻恩爱?可笑至极。 第378章 那一点点加深的刺痛让福晋渐渐感到清醒。 福晋这里拖着身子回了府,雨渐渐小了,只是仍旧朦朦胧胧地下着。 福晋让人送了一回苏培盛, 才回了正院便听丫头禀报说二阿哥有些发热,福晋一面着急一面又忍不住训斥。 “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明知这些日子天气凉了?怎么还让二阿哥病了?” 嬷嬷们也是有苦难言啊,二阿哥一到换季的时候就是三灾两病不断的,这一年多下来哪回不是这样,福晋又把二阿哥当玉人一样养着,天气晴了怕晒着,天气冷了又怕冻着,左右一年到头也不见能让二阿哥到外头去见见太阳的。 孩子成日这么捂着,哪里能养好呢? 瞧瞧宋格格那里的大格格,同样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听说当初出生的时候太医都说难活过三个月,只是眼下瞧着,不也养成了一个活泼乖巧的小姑娘吗?除了瘦了些,瞧着也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 中秋的时候府里孩子们进宫去见娘娘的时候娘娘都重赏了一回说伺候大格格的用心,那王氏更是愈发得力伺候。 哪里像她们,外头瞧着风光是伺候着府里金尊玉贵的嫡子,只是成日却胆战心惊地怕着二阿哥哪一日就又病了—— 嬷嬷们有苦难言,只能更加尽心地去伺候着。 福晋这里好不容易看着二阿哥睡下了,又问着抬清院里头准备得如何了,钱嬷嬷亲自瞧过了,禀报了一回,福晋这才满意了些。 只是她还没能喘一口气便听着外头禀报说刘格格来了。 福晋这会儿正因为二阿哥的事情心烦呢,哪里还有闲功夫去见什么刘氏,她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她才回来不好好地拾掇拾掇她自己,赶着往我这里跑做什么?让她回去吧。” 小丫头出去了。 玉如这里一面给福晋按着肩膀舒缓,一面才轻声道:“主子才回来,听说晌午的时候东边那位请太医了呢。” 福晋听了这话诧异了半秒,原本半阖的眼也轻抬:“她又怎么了?” 玉如轻摇头,犹豫了半秒:“旁的倒是不清楚,只是知道请的是太医院的妇科圣手周太医。” 福晋听了这话,双唇微微颤抖,和玉如对视了一回:“莫不是——” 玉如安抚着:“眼下尚不知道呢。奴才已经让人去问绿兰了,说不定是侧福晋自个儿心里盼着子嗣请了周太医来开坐胎药也未可知啊?南边武格格近来可不算低调呢。” 福晋听了这话心里却并没有放心多少,她扶着额:“李氏在四爷身边这几个月,谁知道回来的时候肚子里有没有揣着一个?我估摸着是十有八九了——这么一年来都没有动静,出去一趟就让她怀上了?” 福晋这会儿才想着叫刘氏过来问话,只是方才她才把刘氏给赶走,这会儿自然不好又把刘氏给请回来,福晋的面上也过不去。 福晋甚至想着这会儿刘氏找上来说不定就是来和她说李氏遇喜的事儿。 福晋顿感头疼,只能道:“等晚宴的时候便什么都知道了。” 李氏若是真遇喜呢,那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呢。 一个有儿子的侧福晋,和没有儿子的侧福晋,那可是不同的。 所幸哪怕等李氏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和她的二阿哥也得差上两岁,两岁,不多不少的,福晋眉目之间不由染上了一层郁色。 福晋心里谋划着,半晌似乎听见了二阿哥的啼哭声,她下意识地站起身,到厢房去瞧着病中小脸通红的二阿哥,戴着护甲的小指还是忍不住掐进掌心软肉里。 那一点点加深的刺痛让福晋渐渐感到清醒。 —— 正院里头的动静在雨幕里被渐渐遮掩,左右外头是无人知晓的。 东院里头李沈娇这里睡醒了起来又陪着二格格玩耍了一回,小姑娘是真的不怕生,对着李沈娇一开始虽说还是会有些躲闪,只是却也并不是畏惧,而是羞赧。 小姑娘虽然不怕生,不过对于李沈娇这个亲额娘的热情显然还是有些遭受不住,面皮红得跟石榴似的,李沈娇瞧着更是恨不得把小姑娘揉成一团时时刻刻揣在身上。 等到晚膳时候外头的雨也还是一阵一阵的,这样的天气最不好。 空气里既闷热又潮湿,弄得人也不知道该穿夏装好还是穿秋装好,青石板上沾了雨水也难走,李沈娇索性换了木屐,走路轻便些也不用担心雨水沾湿了鞋袜染了寒气。 至于衣裳李沈娇应着时节挑了件秋菊色蟹衔桂花并卷瓣菊花暗纹的织金锦旗装。 还是今儿个针线房赶着送来的,说是就等着李沈娇回来呢。 李沈娇这几个月下来虽然不在府上,只是不论是月例还是每季的衣裳冰例,那倒都是按着分例没有一点儿的缺少的。 李沈娇换好了衣裳又摸了摸腹部的位置,嗔笑:“瞧我,又胖了。” 秋壶却不赞同这话:“主子这是月份大了,这连着赶了一个多月的路,主子分明是瘦了。晚膳在抬清院可还有得折腾呢,小厨房绿竹做了鸡丝粥,主子先用些垫垫肚子吧。” 李沈娇又摘了手腕上的一个羊脂玉镯子,显然是觉得有些累赘,听了秋壶的话用了一碗鸡丝粥,额外还用了些肉干和着。 等用过了她又擦了擦嘴,称赞:“绿竹的手艺又精进了,你记得赏她。” 这会儿时候便不早了,李沈娇又和二格格亲昵了一回,逗得阿满咯咯直笑,不过并没有待着二格格一道去抬清院赴宴。 一来是天气的缘故,二来二格格在抬清院也吃不好,里头个个还不知又要说些什么,还是免了吧。 离去时李沈娇又吩咐叮嘱了一回陈嬷嬷等人,只带了秋壶和林嬷嬷,加一个掌灯的小路子,便往抬清院去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李沈娇出了东院便觉寒风浸浸,她拢了拢衣裳,很快手里便被秋壶塞了个暖手炉。 李沈娇笑笑,夸赞地话也不必说,这丫头向来是最贴心的。 李沈娇出了院子便打花园往抬清院去,路过花园时见落花满地还叹息了一回,只是未料有人比她更有情调一些,正撑着伞在雨中拾着落花。 那道身影瘦削,在风雨中更有弱柳扶风之姿。 李沈娇顿了顿,意味不明地勾唇笑笑。 第379章 真酸啊。 那道身影并不是李沈娇所眼熟的,并不是此前后院里她见过的任何人。 李沈娇笑笑:“那就是新入府的另一位钮祜禄格格吗?” 秋壶顺着自家主子的目光也瞧见了,她面色不变,只是伞檐的高度降了降。 秋壶是跟着李沈娇一道去南巡了的,林嬷嬷过了几秒才在雨幕中瞧清楚,她轻颔首答话:“是,正是钮祜禄格格。” 李沈娇听了这话“哦”了一声,却并没有过多的停留。 显然,她并不愿意与这位钮祜禄格格有太多的往来,未等风雨中的钮祜禄氏回头,李沈娇便已搭着秋壶的手先一步绕过花园离去。 打前院往抬清院走,后院里的花园是必经之地。 李沈娇心里门清,却也并不点破。 倒是拾花的钮祜禄氏望着李沈娇远去的背影好一阵出神。 不过她哪里能看得见李沈娇的背影,只是隐约能瞧见一道袅娜的身影被众人拥簇着罢了。 她出神了一阵,手里才拾起的落花又掉落到泥泞里了也没察觉,等着丫头唤她了,她垂下眼去,洁净无痕没有任何首饰装饰的素手又将落花拾起放入花篮中。 丫头素云忍不住劝:“时候快到了,奴才给您擦擦手,咱们先去抬清院吧。” 钮祜禄氏轻颔首,瞧着满地的落花再次叹息。 “流水无情呀。”她的声音很好听,如同珠玉划过上贡的瓷器,清凌通透,又带着几分空灵之感,如细水无声浸透一般,却也并没有任何的矫揉造作。 显然,这是一副好嗓子。 李沈娇到抬清院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细算起来除了方才见着的钮祜禄氏,倒是都到齐全了。 宋氏、武氏、白佳氏、刘氏还有徐氏。 最前头左手方空出的位置显然是留给李沈娇的,右手方坐的是宋氏。 武氏坐在她的下首。 这两人为着宋氏现下坐的那个位置也不是争了一天两天了,武氏面上装贤德,只是心里却未必没有计较。 空出的位置下首坐的是吧白佳氏,再往下就是刘氏了,不过刘氏对面的位置是空了出来的,估摸着是钮祜禄氏的位置。 徐氏这会儿仍旧站着。 众人见外头传唤说李侧福晋到了都连忙起身行礼,同时齐声道:“给李侧福晋请安,侧福晋吉祥。” 李沈娇含笑叫起。 宋氏先站起身,一站起身倒是被唬了一大跳,目光直直地落在李沈娇的腹部。 她下首的武氏慢两拍站起身,这几日大阿哥学写字写得不好,她心里不高兴,又硬是陪着大阿哥连着熬了好几个晚上习字。 这会儿她给李氏请过安后,也没什么说话的心思,免礼落座后眼皮便轻垂。 只是她向来关注着宋氏的动向,自然也察觉到宋氏在落座时唇齿之间没有掩饰住的一声轻“咦”。 武氏不耐烦地抬了抬头,下一秒却也和宋氏一样怔愣住了。 白佳氏和刘氏都是知道李沈娇遇喜的事儿的,这会儿见了倒没什么好惊诧的,倒是白佳氏在李沈娇落座时十分规矩地让开了些,口内还称道:“侧福晋仔细脚下。” 徐氏一直站在最下首,她站着,倒是也瞧得更清楚明白一些。 她瞧清楚了,不由也暗暗皱眉,只是怕旁人瞧见,很快又低下头去了。 宋氏张了张唇,心中狂跳,只是这会儿却不愿做那个出头鸟了。 瞧着李氏那肚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武氏倒是有心想问,见宋氏不开这个口,她顿了顿,思量了一番也没开口。 花厅里头倒是就这么安静了下来,众人不开口李沈娇乐得自在,抬手剥着桌上瓷青白石玉盘里头摆放着的柑橘。 宋氏不愿做出头鸟问起李沈娇的肚子,但却可以说别的啊,她眼珠子一转:“哟,只剩下钮祜禄妹妹没到了吧?她这会儿莫不是又在那儿伤春悲秋呢?” 武氏难得接了句:“钮祜禄妹妹身上,确实是少了些满洲姑奶奶的风范。” 宋氏闻言嗤笑:“她们家不过是旁支,占着上三旗大姓罢了,这些年不也没落了?” 这话武氏便不接了,她笑了笑,只道:“不过钮祜禄妹妹确实是才貌出众。侧福晋才回来,想必还没有见过吧?” 宋氏听了这话,神色也跟着一变,望向李沈娇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下首刘氏也听出武氏这话的意味莫名来,她大着胆子偷觑一眼李侧福晋,心头猛地一怵。 半晌,也是慌乱地收回目光,忍不住咬唇。 白佳氏听了这话倒是一头雾水,喝了口茶润润嗓:“是吗?听着武格格这么说我倒是也好奇起来到底是如何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了。” 用她的眼光来看,刘格格已经算是很美了,只是呢,这两三个月下来不还是一点儿也没得到四爷的垂青。 难不成钮祜禄氏还能美得过侧福晋不成? 宋氏听了她这话只扯了扯嘴角:“你见了便知道了。” 众人你来我往说话的功夫李沈娇已经剥好橘瓣了,只是手里沾了些汁水,难免有些腻得慌。 边上伺候的秋壶很快奉上沾了温水的帕子给她擦手。 李沈娇皱起的眉这才缓缓松开。 至于众人口中方才说及的钮祜禄氏,唔,从方才隐约瞧见的一个背影来看,那位钮祜禄格格也丑不到哪儿去。 端看四爷喜不喜欢吧。 若是四爷喜欢,入了四爷的眼,她总不能把钮祜禄氏给杀了吧? 天下女子千千万,总有能入四爷眼的,她难不成都要杀尽了? 要李沈娇说,她不能决定四爷的心意,只是却不能违背了自己。 她做不了害人的事儿,只能费些心思让四爷别忘了她。 说白了,就是争宠。 还得换着法子的争宠。 李沈娇吃了一瓣橘子,酸得她眼睛里都挤出了泪花。 真酸啊。 第380章 终于扯到李沈娇身上了。 李沈娇慢慢咽下了唇齿之间的酸涩,她静默着,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等福晋到了还是身后的秋壶眼尖扶了她一把,李沈娇慢半拍起身,和众人一起对着福晋行礼。 福晋一进来,自然也最先瞧见李沈娇腹部的起伏,她的神色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扶了扶鬓边那支八宝攒珠钗垂下的赤红流苏,眉目柔和,含笑叫众人起身。 “都快坐吧。府里许久没有这样齐全了,倒是众位妹妹都到了。” 武氏听了这话笑笑:“福晋看岔了吧,还有位妹妹没到呢。也是,今儿个风大雨也大,难免会有来迟的,只是福晋您都到了,她也——” 福晋听了武氏这话像是才发现钮祜禄氏还没到一般,她面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她前些日子时常病着,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病没好全的缘故。玉如,你去请府医到钮祜禄格格的院子里给她瞧瞧。” 武氏面上仍旧挂着笑,嘴上也称赞着:“到底是福晋贤惠大度。” 福晋吩咐完,也并没有着急去问李沈娇的肚子,反而先望向了宋氏。 “说起生病,大格格近来可还好吗?眼见着入秋了天气寒凉起来了,大格格身边的人可伺候得当。我倒是也有许久没见着大格格了。” 宋氏皮笑肉不笑:“这天气,奴才怕大格格出来摔了或是吹了风感染风寒,便没让人把大格格带出来。等天气晴了,奴才亲自带着大格格来拜见。” 福晋似乎满意地“嗯”了声,只是眼皮一跳嘴唇一张,说出的话就没有那么的顺耳了:“到底是伺候大格格的人精心,想的这样周到,难怪娘娘要赏她们。” 宋氏脸色微变,表情也跟着变得有些不自然,她显然是想说些什么的,半晌想着四爷估摸着就要到了,若是让四爷瞧见了,那可就糟了。 她抿紧了唇,只能在心里骂福晋。 福晋仿佛对于宋氏的目光浑然不觉,她又转头望向武氏。 “大阿哥呢?他向来是府里一众孩子中身子最康健的那个,怎么今儿个也没见着。爷好不容易回来,也该让四爷见见的。” 武氏听了这话抬手拿帕子掩鼻:“回福晋的话。大阿哥的身子原本是算不错的,只是自打上回大阿哥被钮祜禄格格冲撞之后便狠狠病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才养好了些,只是奴才却后怕,万一今儿个又有谁冒出来冲撞了呢?” 李沈娇听了这话适时地露出了几分惊诧的表情。 这会儿她还得装不知道呢。 福晋叹了口气:“你说的我明白。只是今儿个四爷难得回来一回,钮祜禄氏近来闭门思过也是十分安分,我这才破例让她出来,也让四爷瞧一眼她知道有她这么个人在。我原本还想着等她到了再让她亲自给大阿哥赔罪——” 是了,因着钮祜禄氏冲撞了大阿哥,宫里娘娘特地发话让钮祜禄氏闭门思过禁足三个月的。 武氏难得不等福晋把话说完便先撇嘴打岔:“福晋说笑了。奴才哪里敢让钮祜禄格格给大阿哥赔罪啊,但求钮祜禄格格能善待些大阿哥便是了。” 福晋面色淡淡,淡漠地看着武氏作态。 等着武氏说完了才道:“你这样说便有些危言耸听了,当日之事钮祜禄氏事后也深感懊悔。二阿哥这些日子也时常病着,我本就分身乏术,你若是如此,这府里哪里还有可堪替我分忧的人呢。” 下首白佳氏听了这话,下意识地拿眼睛去瞧坐在她前头的李沈娇。 她却只能看见李沈娇娇美的侧颜,以及她倦怠地打哈欠的模样。 白佳氏怔愣半秒,回神时武氏已经起身告罪了。 “福晋这话奴才便不敢受了。奴才这些日子以来为福晋分忧全是宫里娘娘和主子爷看重,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说到底,李侧福晋回来了,倒是可以为福晋分担呢。” 终于扯到李沈娇身上了。 不过李沈娇倒是没想到武氏会拿管家权扯到她身上,明知福晋向来最忌惮掌家权。 不过福晋也不是头一回拿着这样的话来试探她对于管家权的野心了。 怪没意思的。 李沈娇听了这话,又打了两个哈欠,微扶了扶腰起身。 “福晋又不是不知道妾身,我最是爱偷懒清闲的,有武格格顶在我前头我便万事大吉了。再有,妾身现下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这一路颠簸,妾身也是后怕极了,眼下实在是精力不济,还望福晋切莫怪罪。” 她说话时学着方才武格格说话时的动作,同样是拿着帕子掩鼻,语气里也不时带上几分抽噎,她一手又扶着腰,腹部的起伏更明显些。 她人本就美,这会儿泫然欲泣的,便是刘氏也不由看直了眼。 只是心中却反而对于钮祜禄氏更加忌惮一些。 福晋反应快一些,正准备说一些宽慰的话,未料就在这时外头传进苏培盛的叫唱:“四爷到。” 福晋的话卡在嗓子眼,福身行礼请安时余光瞧见李氏腹部的起伏,花厅里的琉璃盏有些亮了,那亮光刺得福晋眼仁儿都有些发疼。 站起身时,福晋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这才从李沈娇的肚子上收回。 四爷已经摆手叫起了,路过李沈娇身边时抬手扶了她一回:“你有身子,太医说了不宜落泪伤心,怎么这会儿又哭起来了?先坐。” 等四爷到主座落座时对上福晋也只是很轻地颔首。 福晋掩住心里的酸涩,面上倒是仍旧温和和婉:“臣妾正说着管家之事。倒是不知道李妹妹遇喜。太医怎么说,瞧着样子是已经满了三个月了。” 福晋一说起这个,她身边的四爷脸色似乎更差了一些。 李沈娇落座时面上似乎也带上了雪色。 她还没想张唇回话,四爷倒是替她先答话了。 “路上舟车劳顿,太医频频把脉都说李氏这一胎有滑胎之兆。太医同爷说过了,爷琢磨着过几日让太医去李沈娇那里烧艾保胎。这回颁金节李氏便不必进宫去了,让她安心养胎吧。” 四爷冷声道,显然心里因此不大痛快。 李沈娇止了泪,不过在四爷说话时还是垂眼掩鼻,面色似乎爷变得愈发苍白。 福晋听了这话似乎也是十分的意味,旋即关切的望向李沈娇:“怎么会如此?太医真这么说?那可确实是该好生将养着,这可真是——” 她说着也轻叹了口气。 都要烧艾保胎了,那显然是有滑胎之兆,无可奈何的下下策了。 福晋叹了口气,实际上心里悬着的那颗心也终于稳稳地落下。 第381章 很难得的美人。 四爷这话一出,自然满座惊诧。 连白佳氏都忍不住轻语安慰道:“侧福晋也不必太过伤怀,前些日子您上吐下泻的奴才瞧在眼里也心疼,只是眼下既回了府,仔细将养着定会好的。” 李沈娇闻言也只是“勉强一笑”。 天知道她刚才听了四爷的话有多惊诧, 她和四爷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还有就是,四爷现下对于福晋的忌惮也太多了些。 或者说,四爷对于她这一胎的重视也是十分足的。 李沈娇垂下眼,落在众人眼中倒又是一番伤怀的模样。 最后还是福晋挑开了话题:“这钮祜禄氏也是,爷都来了她居然还没到姗姗来迟——” 武氏轻笑一声:“美人,总是要压轴登场的。” 四爷听了这话面色却更加寡薄了一些,瞧着倒是比外头的夜色还要沉上许多,瞧着便让人心里发怵。 “来时爷见她打湿了衣裳,便让她先回去换了身衣裳。” 福晋听了这话,眸光一闪,心里琢磨着的同时嘴里话也已经十分顺畅的说出了。 “原来爷已经见过钮祜禄妹妹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向来是最爱惜着园子里的花木的。既如此,便先开宴了吧?” 四爷身边的苏培盛已经抬手为四爷斟酒了。 得知李沈娇遇喜,李沈娇这里面前的茶酒全都撤了下去,换成了温热的牛乳。 这时节喝着也是暖胃。 只是李沈娇吃着总觉着有些腥味儿,远山眉微微一拧,喝了两口之后便搁下了。 她身边伺候的秋壶懂眼色,很快便上前为李沈娇舀了小半碗莲藕汤,那莲藕汤熬得浓浓得,闻着也香。 福晋在上首又端着琉璃酒盏说了一些吉祥话,大意就是恭贺四爷平安归来,李沈娇又喜而遇喜,等到开春府里便能又添欢声,又恭贺四爷喜得佳人。 言语真挚,倒全是真心祝贺了。 众人连忙起身,随着道:“恭贺主子爷。” 李沈娇喝了一回莲藕汤,肚里也暖暖得,先前的反胃之感终于也压了一些下去。 再次落座时福晋又指了桌上的膳食:“知道四爷喝几位妹妹一路赶路匆匆,这品炙羊肉还有那盅乌鸡汤,都是温补滋养的,爷尝尝。” 李沈娇眼馋那品炙羊肉有一会儿了,只是她也知道那品炙羊肉到这会儿早已是凉透了, 加之羊肉吃多了也容易上火。 李沈娇在孕中,母体本就常热,羊肉这些倒确实是不好多吃了。 那品炙羊肉李沈娇也就堪堪尝了一口便低头去喝莲藕汤了,来时的那碗鸡丝粥垫了她的肚子,她这会儿委实还算不上太饿。 倒是四爷因此多瞧了两眼李沈娇的方向。 福晋就坐在四爷身边,哪里能注意不到四爷的眼神变化,只是她却只能装作没瞧见。 福晋动了动唇,她是并不喜欢那道炙羊肉的,方才尝了两口也总觉得口内腥膻得紧,她又吃了两口酒压压,才道。 “托四爷的福,府里几位阿哥格格身子都是十分的好。可惜今儿个风大,不好把孩子们都抱出来给爷亲见了。方才我问过了大阿哥,倒是忘了问三阿哥,徐氏,三阿哥可一切的都好?” 徐氏被安排在了最下首的小桌,那位置有些狭窄,只是徐氏站起身时却没有丝毫的停顿。 “回福晋的话,三阿哥一切都好。不过比不得大阿哥和二阿哥聪颖,眼下三阿哥才堪堪学会走路。” 四爷听了这话当即皱眉:“爷记得,三阿哥就比二阿哥晚一个多月出世?” 福晋看了徐氏一眼,先答了四爷的话:“爷好记性。不过二阿哥身子弱,臣妾只盼着二阿哥平安长大,到现下也只是走路还算稳当,怎么也不及大阿哥。” 这一个个倒是都谦让起来了。 李沈娇没插话,默默让秋壶给她添了半碗莲藕汤。 她才接过玉碗,因为怕烫并没有急着喝,谁知一抬头倒是先对上了上头四爷带着几分深晦的目光。 李沈娇当即寒毛竖起,下意识地乖巧笑着。 谁瞧不出来福晋话里的机锋,谁又瞧不出来徐氏言语中的避让与吹捧。 旁的也就罢了,只是这些话偏生都是对在府里的子嗣身上,难怪四爷这会儿瞧着不高兴了。 只是这话本就不好说,真夸耀了难免托大,推辞又显得虚假,所以福晋何必去问那一嘴三阿哥呢? 李沈娇敛眉,乖巧笑完之后又端起那碗莲藕汤敬了敬四爷。 福晋眼风扫过,这会儿心头本就不虞,见了李氏在四爷面前卖乖更添厌烦,正想说些什么,偏生好巧不巧外头传话说钮祜禄格格到了。 也是巧了,今儿个钮祜禄氏倒是凑巧和李沈娇穿了同色的旗装,只是钮祜禄氏那身旗装颜色要浅淡鲜妍一些,上头的绣花是月兔团纹的,瞧着也更灵巧一些。 李沈娇记得先前在花园见着钮祜禄氏穿的是一身玉色的旗装,这是回去之后才换了这么一身秋菊色的旗装。 她的目光自然也落到了钮祜禄氏的面庞上,方才武氏语重心长的语气在此刻终于有了解答。 无他,面前这位钮祜禄格格垂眼抬头时,有几分她的神韵。 钮祜禄氏长的并不像李沈娇,只是偏偏有几分说不出的神似,人不像神像,倒确实是十分的难得。 这会儿钮祜禄氏走进来,站在风口的位置,弱柳扶风地,腰肢儿倒真是细得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般。 很难得的美人。 第382章 阿哥和格格总归是不同的。 钮祜禄氏的美既有着宋氏的柔美病弱,也有着武氏的宁静端然,更难得的是钮祜禄氏眉眼间的那份神韵,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美得让人心生惧怕。 很显然,钮祜禄氏长了一张会得宠的脸。 李沈娇的目光和众人一样落在钮祜禄氏身上,她停顿了片刻,目光很快收回,最后还是又望向了四爷所在的位置。 四爷也在看钮祜禄氏。 四爷的眼睛里有什么呢?距离有些远,李沈娇看得并不真切。 她忽然来了兴趣,托着腮用余光关注着四爷。 一、二、三……五…… 李沈娇等了等,四爷盯着钮祜禄氏足足看了有五秒。 那样好的容颜,确实值得令人停留。 别说四爷看了喜欢了,就是李沈娇同为女子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 整个抬清院里头一回见钮祜禄氏的也就是李沈娇和白佳氏了。 白佳氏见了这位钮祜禄格格的姿容总算是明白为何宋格格和武格格言语间会是那样的表情了。 “奴才钮祜禄氏给四爷、福晋、李侧福晋请安。姗姗来迟,请主子责罚。” 钮祜禄氏一开口,白佳氏更是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原以为侧福晋的嗓子说话时的腔调便足够悦耳动听了,未料不远处这位钮祜禄氏容貌出色不说,连嗓子都是这样的不同。 从前府里要说说话动听当属已故的谢氏,她虽是汉军旗出身,只是那官腔却是连福晋都不及,字字句句如珠玉过盘,偏生又回响含春,更添勾人。 面前这位钮祜禄氏格格却不同,到底是镶黄旗出身,那好嗓子说起话来也不见什么柔媚,全是清灵。 在外头的淅沥雨声之下,更显如梦如幻。 倒好似钮祜禄氏是从画中出来的一般。 福晋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下首的李沈娇一眼:“既是主子爷让你回去换衣裳,那便不算姗姗来迟。快坐吧,别站在风口的位置了仔细着凉了。你身子本就不好,若是再风寒那可就不好了,快坐吧。” 数月不见,福晋瞧着倒是又和善了不少。 宋氏最看不惯福晋这样的姿态,她抬手擦了擦嘴,淡淡道:“感染风寒确实是不好,不过奴才记得钮祜禄妹妹还有好些日子的禁足呢,倒是有足足的日子来调养身子了。” 武氏不咸不淡地回她:“宋格格多虑了,钮祜禄妹妹好姿容,晚一些早一些承恩雨露都无妨,总归都是福分。” 宋氏和武氏显然是对立的。 宋氏心里有四爷,乍一见着钮祜禄氏这样的自然难免不高兴。 而武格格却不同,她有大阿哥傍身,姿容本就不出众,也向来不得四爷宠爱,自然是巴不得府里有越来越多的新人得宠才好, 盼着后院里头雨露均沾这样她反而能坐得更稳当一些。 不过李沈娇的表情却是有些一言难尽,毕竟宋氏和武氏说的这话还是挺让人面红耳赤的。 这宠爱之事——说的还是挺委婉的。 幸好她今儿个没让二格格跟着来。 福晋听了宋氏和武氏的话也只是嗔笑:“你们两个,爷不在府里的时候便成日说笑,这会儿当着爷的面很该收敛些。天气渐渐冷了,你们都得上心些,特别是几位阿哥格格,更是要万分小心。” 众人称是。 福晋见此,提起嘴角笑了笑,好似不经意一般地提起。 “徐氏,你那里若是缺了什么就来正院禀报。你素来是个谨慎性子,只是三阿哥是爷的子嗣,却是不能亏待的。你可明白?” 福晋这话暗含敲打,又带锋芒。 说得倒好像徐氏亏待了三阿哥似的。 徐氏还站着呢,听了福晋的话连忙道不敢:“奴才明白。奴才卑贱,但三阿哥金贵。奴才自然不敢怠慢伺候三阿哥。” 她的头垂得很低,尖齿含住下唇,是隐忍状,等她再站起身落座时,抿唇时察觉唇瓣已溢出血意。 这回宋氏和武氏都没有吱声,谁也不是傻子。 先前福晋好端端地提起三阿哥李沈娇心里便觉得莫名,这会儿又听了福晋这话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徐氏只是一介侍妾,按道理本没有扶养三阿哥的资格,是那会儿四爷开恩,府里又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 但眼下却不同了,刘氏和钮祜禄氏都已入府,白佳氏也变得乖顺。 福晋这是不想让徐氏扶养着三阿哥了? 只是刘氏和钮祜禄氏都还年轻,未必不能生养,谁会去要三阿哥呢? 今日福晋这番话,只能说是敲打警告居多,反倒是颇有几分威逼利诱徐氏站出来的意思。 让徐氏靠向正院? 李沈娇皱了皱眉,扬眉先看了眼四爷。 四爷脸色算不上很好,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搁下了琉璃酒盏。 “明儿个把几位阿哥带到前院来,爷瞧瞧他们。” 四爷确实是有好几个月没见着阿哥格格了。 福晋含笑称是。 下首宋氏听了这话倒是暗了暗目光,毕竟四爷只叫了阿哥。 果然啊,阿哥和格格总归是不同的。 从前这样的苦楚还有李氏,毕竟她也只有一个二格格,只是眼下人家肚子里揣着一个呢,那便不同了。 宋氏眸光暗淡,也没了什么说话的心思。 武氏听了四爷这话倒是高兴,只是很快又担心起来大阿哥明日在四爷跟前的表现,心里琢磨着一会儿回去了好好再和大阿哥说道说道。 提起孩子,刘氏和钮祜禄氏自然都是说不上话的。 刘氏这回虽随行了半路,只是却是没见过几回四爷,尚且还是完璧之身,这会儿见了对面钮祜禄氏那姿态做派心里更添厌烦。 她懒得说话,不如想想怎么争宠。 福晋很快又盯上了钮祜禄氏:“你和刘格格都是才入府,一切都可还好?瞧着你也不怎么说话,咱们府上个个都是万分和善的,往后时日久了你便知晓了。” 钮祜禄氏闻声停着,头上的白玉梨花簪也不如她白皙,绿鬓微倾,是恭敬神色。 “回福晋的话,奴才在家中时被教导食不言寝不语,故而未曾多言。还望福晋切莫怪罪。” 钮祜禄氏这话一出,座中不知几人面色微变。 第383章 满屋子的人都落在了四爷身上。 可不是,方才满座里就属福晋嘴皮子动得最勤,钮祜禄这话一出,就算是无心听着也像是有心了。 福晋扯了扯嘴角,硬生生地压住冷笑。 钮祜禄氏到府上的时候她便不喜欢,要清高又不清高,说病弱却也不完全病弱,成日里那张嘴更是让人讨厌。 看着那张脸,福晋心中的厌恶甚至比已故的谢氏还要多一些。 只是想着有了钮祜禄氏可以分一些李氏的宠爱,加之四爷千里迢迢舟车劳顿,她自然要万分妥帖,这才对着钮祜禄氏多了两分好脾气。 倒是未料钮祜禄氏的嘴还是如此。 福晋微露恼色,眉心跟着蹙起:“倒是我的不是。心里挂念着你们不是才进府就是才回来,或是养着阿哥格格……话多了一些,爷切莫怪罪。” 她对着四爷说了这话,只是神色却渐渐冷了下来。 这样的冷漠自然不是对着四爷的。 四爷似乎瞥了下首说了这话便不再言语的钮祜禄氏,他的神色更加淡漠,也更让人琢磨不透。 “无妨。福晋仁厚,为爷分担了许多。爷该赏你。苏培盛,库房里爷记得有件珊瑚红屏风,晚些时候送到正院去。” 苏培盛适时添话:“哎哟,那珊瑚是打南洋送来的贡品,珊瑚并不稀奇,难得的是那珊瑚浸了安神香,香味经久不散的,南洋使者说香味只会越浓,十分难得。” 福晋笑了,柔声道:“谢过爷记挂。” 打福晋诞下了二阿哥,便时常睡不好,四爷赏的这东西确实是再合适不过。 李沈娇面前的那碗莲藕汤也喝得差不多了,她这会儿挺想笑的。 这位钮祜禄格格,似乎有些不大聪明啊。 钮祜禄氏这话一出,确实是标新立异与众不同了,说不定也让四爷记住她了。 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实在不该在众人面前说这话,明晃晃地打福晋的脸。 至少明面上福晋说的这许多话都是合她身为福晋的身份的。 四爷向来重规矩,不论如何也不会让人在明面上拂了福晋的面子的。 钮祜禄氏这一步,确实是走错了。 李沈娇搅了搅碗里剩下的莲藕,默然一回。 坐在最下首的钮祜禄氏听了四爷的话似乎抬了抬头,只是很快垂下眼去了。 雪腮添了几分红润,是羞恼的情状。 宋氏见钮祜禄氏吃瘪,笑了两声搭腔:“满府人团聚的大喜日子,若是都做了闷葫芦那这晚宴还有什么意思。还是热热闹闹的好。钮祜禄妹妹若是不愿说话便安安静静地不说话便是,咱们姐妹热闹咱们的。” 武氏听了宋氏这话,难得没出声反驳。 钮祜禄氏方才那话确实是算把满屋子的人都给得罪了个干净。 福晋含笑:“你啊。大格格若是有你一半灵动也是好的,快喝口茶歇歇嘴吧。” 福晋现在倒是成了主持大局的那个。 一顿晚宴用的心思各异,最后众人最好奇的便是四爷今儿个夜里会歇在哪里了。 毕竟今儿个并不是初一十五,四爷并不是一定要歇在正院里。 时隔几个月四爷好不容易回府,众人都翘首以待地等着,看四爷会歇在谁的院子里。 是四爷今儿个赏了珊瑚红屏风的福晋?还是遇喜身子不好的李侧福晋?亦或者这回跟着四爷南巡一路的刘格格和白佳格格? 又或者是生养了阿哥格格的宋格格或是武格格? 至于徐氏,直接不在众人的预料之内。 不过四爷也确实不可能在回来的头一日到徐氏那里去。 酒过三巡了,外头的雨声似乎也停了。 宋氏这会儿也喝多了,一茬一茬的新人入府,前头虽撑着精神应付说了许多话,只是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泛酸,最后难免贪杯。 “听着像是雨停了——”她放下酒盏,说话时眼里也带上了几分迷离之色。 “哟,天色都这么晚了?”武氏闻声也朝外头瞧了两眼,而后才站起身道:“奴才出来时大阿哥有些咳嗽,奴才放心不下——” 福晋闻声亦是十分关切:“可要紧吗?我这里还有些川贝枇杷膏,晚些时候让我这里的玉如送些到你那里去?怎么不早些说。既如此,你便早些回去吧。” 武氏这是主动退出了今夜四爷去向何处的热闹。 武氏心里有自知之明,四爷来她的南院多半都是因为大阿哥的缘故,她并不得宠,又何必在留下来呢。 等夜深了,四爷去了哪里,总归是会知道的。 武氏走了宋氏却不会走,她心里正盘算着呢。 钮祜禄氏再美再天仙似的,她现下也还在禁足中,四爷就不会去她的院子里。 剩下的,谁知道四爷今儿个会不会就去她院子里了呢? 宋氏不肯走,默默又喝了小半杯酒。 酒气快要传到坐在她对面的李沈娇跟前了,她皱了皱眉,抬眼正好对上四爷的目光。 李沈娇皱起的眉还没松开,不妨正好对上四爷的目光,瞳孔睁圆,勉强乖顺地对着四爷笑笑。 四爷握着琉璃盏的手指微微蜷缩,这几杯酒并不会让他沉醉,只是他却莫名有些渴了。 四爷一吃醉了便会渴。 四爷抬手抵在太阳穴的位置:“时候也不早了,都各自散了吧。” 福晋跟着站起身,众人也站起身来。 满屋子的人都落在了四爷身上。 四爷侧了侧身,望向左方。 左方便只有李沈娇、白佳氏和刘氏了。 四爷一望向这边,几乎就是不言而喻了。 “你眼下身子重,外头雨才停。和爷一道走,爷去你那里看看二格格。” 这就是明晃晃地对着李沈娇道。 李沈娇微福身,面上不见什么喜色:“是。” 福晋面上撑着笑,搭话:“是了。眼下你有身子确实要万分小心。进忠,你代我去掌灯,送着侧福晋回去。” 福晋如今瞧着确实是大度了不少,有些时候倒是让人琢磨不透了。 第384章 四爷这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 众人便这样目送着四爷和李沈娇的身影远去。 宋氏这会儿酒醒了一些, 她甩了甩帕子,人显然也累了:“时候也不早了,奴才便也告退了。” 她对着福晋盈盈福身,嘴上的功夫做足了,实际上却不等福晋颔首便转身离开了。 福晋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戴带着几分无奈似的摇了摇头:“这个宋氏,性子还是如此。” 有子嗣傍身的这会儿都已经离去了,唯一一个还算是有子嗣傍身的偏生是身份低微的徐氏。 左右,剩下的这几个都是不敢甩脸子离去的就是了。 自然,也没人敢接了福晋这话。 福晋显然也并不在意这些,她这话也并不是说给她们听的。 她瞧了眼还站着的几个:“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雨虽停了只是伺候你们的奴才还是要仔细些。都听明白了吗?” 抬清院内的丫头齐声说是。 福晋 还算满意地颔首:“对了,钮祜禄氏你尚在禁足中,过些日子的请安你也不必出来了,正好你也养养身子。” 福晋这话没有丝毫的问题,只是语气却显然少了几分四爷在时的温和,多了几分薄凉。 自然,福晋不会大度到对钮祜禄氏先前那句话丝毫反感也没有。 钮祜禄氏福身,腰肢儿跟着软下去,这样的动作出现在她身上并不会显得柔媚,反倒是有一段轻盈在其间。 美而不媚,确实亮眼。 福晋收回冰冷的目光。 再柔美轻盈的姿态又能如何呢?不还是照样不被四爷正经瞧在眼中。 再姣好的容颜,也不如嫡福晋这个位置来的稳当。 众人跟着福身,福晋又叮嘱了两句。 “三阿哥那里徐氏你也不必太过小心。三阿哥到底是四爷的子嗣,便是她生母不为四爷所喜与三阿哥也是不相干的。” “刘氏你前些日子随着四爷一道,正好,我向来对江南山水向往,与我一道走走说说话吧。” 刘氏应是,徐氏慢了一拍称是。 同样是随着四爷一道南下,只是这会儿福晋却只点了刘氏一人,其中深意自然不用细说,白佳氏垂眼,对此心知肚明。 今儿个最大的意外便是钮祜禄氏了,这样的美人,怎么会不得宠呢? 白佳氏心里忽地有些不安,对于李侧福晋往后的宠爱感到有一丝丝的不安。 她眼下倒是更盼着侧福晋能长久的得宠下去,或者这一胎侧福晋能平平安安地诞下一位小阿哥。 先前她也是故意说着侧福晋在南巡路途中上吐下泻的,也是故意让众人乃至福晋觉得侧福晋这一胎怀相不好。 至于福晋最后唤了刘氏一起,不就是想细问这路途中侧福晋的身子如何吗? 白佳氏先前接话时确实是有夸大的成分在,只是侧福晋在路途上害喜却也并不是作假,日日喝着安胎药也是真,贪睡难眠也是—— 刘氏还能说什么呢? 十月的天还真是有些冷,白佳氏拢了拢衣裳,倒是忽地想起去岁冬日里侧福晋那里叫人送来的炭火了。 白佳氏垂了垂眼。 每年冬天京城都是最难捱的,但愿今岁冬日日子能好过一些吧。 “格格,风大,咱们快回去吧。”丹青掌着灯,轻声唤回自家格格的神思。 白佳氏望着前头的烛火明亮,眼中再无贪恋,只是拢了拢自己的衣裳,淡声从容道:“走吧。” —— “风大,你站那么远做什么?”四爷的声音似乎夹着着风声,呼啸而过。 李沈娇闻声这才小步小步地往四爷那边走了些,两个人之间能站下两个人的间距缩小了一些。 只是仍旧还是有一臂之宽的距离在。 四爷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些什么,只是最后还是对着李沈娇身边的秋壶道:“扶着些你们主儿。” 秋壶低首称是。 两个人往东院的方向走着,前头是福禄和进忠掌灯,后头是小路子和善喜掌着灯。 李沈娇这会儿故意和四爷保持着距离自然是有自己的心思和主意在的。 一来是因为前头王进忠在,他是正院的人,李沈娇便是心里有什么话自然也不能挑在这个时候说。 再有就是李沈娇总是要装一装吃醋的。 是的,是装吃醋,而不是真正的吃醋。 钮祜禄氏的出现确实会让李沈娇感到一丝危机感,但也就只有一点。 并不是她自信夸大,而是她心中平稳。 一路上李沈娇和四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等到了东院之后李沈娇给了小路子一个眼神,小路子便笑着弯腰引着王进忠往外走了。 王进忠眼下在小路子面前可是一点儿也不敢托大的。 李沈娇很快收回视线,难得没什么顾忌地先四爷一步进了西厢房里头。 “快快快,有什么热乎的羹汤都呈上来,二格格睡下了吗?小厨房煎了安胎药?我怎么闻着一股子药味儿?上回买回来的杨梅干还有吗?这会儿我忽地倒是有些想吃了。” 李沈娇连着说了这么一连串的话,听着火急火燎的,偏生她说着也不带喘气的。 她说话时的语气娇俏,倒是听得人莫名发笑。 四爷慢了几步进去,同时挥了挥手,示意奴才们不必跟着进去伺候了。 里头只留了一个秋壶接过李沈娇手里的汤婆子,一面又回着李沈娇一连串的话。 “小厨房里才熬好了红枣银耳羹,奴才让绿竹端两盏来?入秋了,按着主儿的吩咐小厨房还熬着雪梨汤——这会儿二格格估摸着已经睡下了。想着主儿才回来,小厨房熏了些药草,把这回带回来的东西都熏一熏。杨梅干还有,奴才这就去拿。” 李沈娇这会儿已经坐到软榻上了,软榻前支起的细脚黄花梨小方桌前很快呈上来红枣银耳羹和雪梨汤,还有李沈娇馋的杨梅干。 雪梨汤自然是给四爷备的。 李沈娇望向尚未落座的四爷,眼波横,抿唇里很有些委屈:“爷怎么站那么远?是有了新人便不愿见妾身了?” 李沈娇索性把这醋吃明白些。 四爷听了这话倒是微微一挑眉,不过并没有着急出声, 而是先走到李沈娇对面软榻的位置落座。 “爷还当你不愿爷来。” 哟,四爷这是还在为先前路上李沈娇离四爷远远地这事儿而不高兴呢。 四爷能因为李沈娇的这些小动作而不高兴,对于李沈娇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 她把手撑在小桌上, 抬手托腮:“爷,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近、乡、情、更、怯。” 她说得很慢,声调也是缓缓,像是一叶扁舟在水面徐徐而飘,她含水一样脉脉地眼眸也渐渐弯起。 灯下看美人,李沈娇的眉眼也柔和在琉璃盏中跳跃的烛火中。 李沈娇也没有给四爷答话的时间,她低首,从白玉瓷盘里挑了小巧的杨梅干,抬手伸向四爷:“爷尝尝,味道可好?” 因为抬手的动作,一截皓腕如瓷似雪,直直逼入四爷的眼底。 李沈娇无意撩拨,却又好似满是撩拨。 四爷没有那些乱七八糟地癖好,李沈娇也鲜少这样的去喂他什么,这算是头一次。 四爷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训斥的话,只是抬手执起李沈娇的手腕。 四爷没有低首,只是轻抬了抬李沈娇的手,在李沈娇带着几分错愕的目光中衔住那颜色通透的杨梅干。 烛光晃荡,李沈娇的指尖似乎也跟着有些发烫。 四爷这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 简直是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啊。 第385章 她还……挺有主意的。 四爷吃了那杨梅干,核也被他很快吐入旁边的如鱼得水青瓷小碟中。 “酸了。”四爷面无表情地吐唇说着。 李沈娇“啊”了一声,才从四爷反客为主的情况中反应过来,不由嗔怪道:“爷不喜欢,妾身却喜欢。” “明儿个爷让苏培盛再买些回来送到你这里。” 李沈娇笑笑:“这是打苏州时买回来的,京城未必又这样的风味。” 四爷做不出如玄宗一般为了博杨贵妃一笑而让奴才千里送荔枝的事儿,他也不会因为李沈娇这话千里叫人去苏州。 四爷缄默片刻:“下回皇阿玛南巡爷同去,让你吃个痛快。” 这回因着李沈娇遇喜,沿途路上确实没什么时间和精神去琢磨吃些什么。 而四爷这话无疑就是许诺了,许诺李沈娇下回四爷随着万岁爷南下时还会带着她。 情浓时的言语未必都是真的,只是李沈娇听着这话还是难免愉悦。 她抬了抬手,伸出小指:“不得戏言哦。” 四爷没伸出小指,只是抬手碰了碰李沈娇的手背。 李沈娇餍足的笑了笑,低首去喝红枣银耳羹。 “爷也喝些雪梨汤,先前听着爷声儿都有些变了,入秋干燥,爷多喝一些。” 其实猜也能猜到,四爷才回来,外头定是有千头万绪的差事,便是四爷话少估计也免不了有许多的话要吩咐细说。 于是李沈娇一回来就让小厨房备下了雪梨汤,只要四爷来便能喝上。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喝了汤水,喝完李沈娇整个人也暖和了不少,正好净室也备好热水了,李沈娇和四爷便各自沐浴了。 四爷到净室的时候隐约也闻到了些草药味,先前在李沈娇的房中他闻得还没有那么真切,这会儿进了净室倒是渐渐闻出了。 “是艾草?”四爷出声。 在屏风侧正放置着皂角等物的苏培盛连忙恭敬回话:“回主子的话,是艾草。李主子吩咐的,又加了些太医开的凝神药包,李主子说沐浴之后也不会有药味残留。” 四爷解了身上的香囊等物,闻声轻“嗯”:“你李主子有心了。” 苏培盛听了这语气便明白了:“是,李主子向来都是都是记挂着四爷的。” 四爷瞥了他一眼:“还用你说?” 苏培盛忙不迭地便退了出去,四爷并不喜有人伺候着沐浴。 苏培盛一退出来便瞧见他那个傻徒弟蹲在门外,他没客气地敲了敲他那傻徒弟的头:“站在这儿做什么?” 福禄瞧了眼四下,低声道:“后头钮祜禄氏格格那里——” 苏培盛直连忙捂住他这傻徒弟的嘴:“你也吃醉了,什么格格?你师傅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师傅分明收了钮祜禄格格的好处,不然今儿个也不会有钮祜禄格格遇上四爷这么一出。 只是对上自家师傅的眼神,福禄默默吞咽住了到唇边的话。 “敬着些你李主子。任何时候都别怠慢了。” 要他的话来说,即便是钮祜禄氏格格能得宠,李侧福晋可未必就会失宠。 夜深时分,李沈娇和四爷同榻而眠。 睡前李沈娇和四爷去瞧了一回二格格,小姑娘睡得很香,只不过小姑娘又流口水了。 李沈娇默默抬手。 同榻而眠的时候只穿着里衣还是能闻到淡淡地草药香。 “这些日子你便安心养胎。颁金节额娘那里也说了你不必进宫去了。额娘今儿个也赏了东西给你,过几日爷叫苏培盛给你送来。明儿个拿爷的牌子去请周太医来给你诊平安脉。你这里的小厨房现下是不是还空着?爷物色好了几位厨娘,过几日爷请来你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四爷难得说了这样一连串的话。 四爷说过几日把娘娘赏的东西送来自然也是不愿李氏太过夺目。 四爷等了几秒却也没听见回话,他侧目,片刻,不由失笑。 李沈娇这会儿已经侧着脸睡着了。 她的睡颜宁静,大抵是因为四爷方才的说话声搅了她的安宁,她这会儿还动了动唇,连带着眉心也跟着皱了皱。 四爷掩面,还是没忍住闷笑出声。 这个李氏。 这些话最后还是李沈娇通过秋壶的口中知道的。 李沈娇次日起得就又不早了。 等她听秋壶一一说了才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爷什么时候离开的?” 秋壶扶着李沈娇起身:“和以往一样,都是不到辰时便离开了。” “不过……”秋壶顿了顿。 “后头钮祜禄格格那里似乎有了些动静,她并没有出院子,只是她院子的树忽地落了好一阵叶子,闹了好一会儿动静。” 李沈娇也停顿了半秒:“她还……挺有主意的。” 第386章 老爷他,他去了—— 主仆两个说着话,李沈娇自己拿木桃梳子梳着头发,秋壶又出去换了一回热水才把铜盆端进来。 等李沈娇洗漱完,早膳也摆好了。 不过李沈娇还没来得及到外头花厅里去用早膳,便见秋瓷神色匆匆地进来说正院的玉如代福晋来探视李沈娇了。 这会儿时候,福晋倒还真是十分的“关心”李沈娇这一胎呢。 李沈娇这里都还没请周太医来呢,正院那里倒是就先派了人来了。 李沈娇收了和秋壶说话时脸上的笑意:“去请到东厢房说话吧。我喝两口粥便到,你先陪着说会儿话。” 秋瓷颔首应下了。 李沈娇确实喝了半碗粥就盈盈起身往东厢房去了,她才起身,总归还是有些饿了。 做人做什么都不能委屈了自己。 李沈娇可不想饿着肚子去和人说话。 不过她也没让玉如久等了,左右是连一盏茶功夫都不到的。 而李沈娇到的时候从玉如的脸上也是看不出半点不耐之色的,玉如穿着一身深绿色的衣裳,头上也是十分素净,就站在屏风侧的位置,离着秋瓷也有一段的距离。 她站的那个位置很巧妙,只要外头有人进来,亦或者是有任何的动静都能随时察觉。 就算和秋瓷说着闲话时那也是目不斜视的。 李沈娇走进去的时候不用丫头们传唤玉如便已经先盈盈福身了。 不过李沈娇也注意到外头门口还站着几个丫头,瞧着都是几个正院的二等丫头,手里都捧着红绸缎托盘,估摸着是福晋让送来的东西。 “给李侧福晋请安。侧福晋吉祥。” 李沈娇叫起,落座后装作不知玉如的来意:“这会儿你来可是福晋有什么吩咐?快别站着了,你是福晋身边最得力的丫头,喝口茶吧。” 既然玉如是客客气气的,李沈娇自然也能把这个面子功夫做足。 玉如忙屈身道不敢:“奴才不敢。是昨儿个福晋听了侧福晋这回怀胎艰难,心里也挂念。这不,今儿个一早便让奴才开库房寻了些养身的药材来,说给侧福晋调养身子用。” 原来是为了这么一遭。 李沈娇低头喝了口甜水,葱指环了环瓷白色的汝窑茶盏:“到底是福晋体恤,这样关怀。等晚些时候太医来给我诊过平安脉烧艾了,我便到正院去向福晋请安谢恩。” 玉如连忙摇头,又福身道:“福晋来时便说侧福晋这一胎要紧,既然主子爷都叫您安心养胎,这些日子的一概请安自然也都是免了的。您的心意,奴才会替您传达的。” 李沈娇轻颔首,说话也是滴水不漏:“既如此,那便谢过你了。” 玉如也并没有久留的意思,很快行礼:“时候也不早了,不敢耽误了太医请安,也恐惊扰了侧福晋安心养胎,奴才便先告退了。” 李沈娇扶着腰站起身,对着秋壶道:“你去送送玉如。” 秋壶称是。 秋瓷则是让几个绿把正院福晋送来的东西都接过收好。 她瞧了一眼:“照例绿梅你送到库房去和林嬷嬷一起登记造册吧。” “昨儿个陈嬷嬷让熬的粥可熬好了?绿菊你去瞧瞧。” “欸欸欸,绿兰你这丫头又往外头去做什么?昨儿个这院子里落了一夜的院子,仔细一会儿主子出来瞧见了罚你。还不快去拾掇了。” 那头秋壶正送着玉如往外走呢,听着后头秋瓷叉着腰说道的声音眼里的笑意却深了深,她偏头对着玉如道。 “底下的小丫头不懂事,让玉如你见笑了。” 玉如面上却难得僵了僵笑意,很快扯了扯嘴角:“不妨事不妨事,这些小丫头平日里向来爱偷懒一些。” 秋壶也笑:“到底比不得正院里头调教有方。” 两个丫头正说着话呢,却见后头倒座房里冬生牵着冻梨出来遛弯。 “你这滑头,都日上三竿了倒是想起来带着它出来了。仔细些,惊扰了主子有你的板子吃。” 冬生连忙道不敢。 玉如远远瞧了眼,那畜生通体雪白,从前被咬过的伤处似乎也养好了,瞧着倒是温顺。 她又琢磨着,正院里头福晋虽说养着两只鹦鹉,只是平日里调教着还是要人逗着才有些趣味儿。 倒不如这些猫儿狗儿的来得热闹。 再者,从前南院的大阿哥不也是喜欢这狗儿吗?眼下二阿哥身子不好,正院里成日也是死气沉沉的,若是能抱只猫儿狗儿来,说不定二阿哥瞧着高兴了身子也能好些。 内务府调教出来的畜生,向来都是最温顺不过的。 只挑了那最小的,等养大了再扔到一边去便是。 虽说这一趟没能和绿兰说上话,只是总归还算是有些收获,玉如离开东院的时候脸上也带上几分笑。 自然,不论如何,她也不能难看着一张脸出东院。 这府里向来不缺捕风捉影的人。 等福晋这里听了玉如的禀报脸色却并没有好太多。 “等周太医从东院出来把他请到正院来给我诊平安脉。” 从前李氏没遇喜也就罢了,眼下却不同了。 若是李氏肚子里怀的是个阿哥呢? 福晋不得不防,她心里盼着李氏这一胎怀的艰难,最好以后都不能再遇喜被四爷厌弃了才好。 玉如颔首应下了,接话:“正好也让周太医给二阿哥瞧一瞧。” 福晋闻声叹了口气:“二阿哥的身子好些了吗?” 玉如连忙安抚:“福晋放心。奶嬷嬷们尽心看顾着,二阿哥的高热已经退了,只是人还是有些迷糊。” 福晋“嗯”了声,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她才站起身说去瞧瞧二阿哥,忽地便见钱嬷嬷慌不择路地进来了。 “福晋——福晋,府里传信来了,说——说——” 钱嬷嬷显然是跑回来的,这会儿说话都还喘着。 福晋心尖一颤,才站起身却忽地有些腿软和晕厥:“怎么了?嬷嬷慢些说,可是额娘被那群小贱人又气病了?” 玉如也连忙上前去给钱嬷嬷拍着后背缓缓。 钱嬷嬷缓过来一些,只是话还没说出便先淌下泪来。 “福晋——老爷他,他去了——” 第387章 这事儿确实是来得十分的突然的。 “什么?”福晋险些失声,只是整个人却顿时抖得如同筛糠一般,眼睛也在霎时之间红了。 “怎么会?阿玛身子向来康健,好端端地怎么会去了呢?怎么会呢?怎么——谁传回的消息?额娘呢?府里现下如何了?” 钱嬷嬷这会儿早就泣不成声了, 她说话也发颤:“是,是夫人身边的西林嬷嬷,她正来问着福晋的主意呢,府里夫人才叫后头玉氏、易氏那几个小贱人给挑拨的,这会儿已经晕厥过去了。” 福晋听了这话才险些晕厥过去。 还是玉如硬是定了定心神又掐了掐福晋的手臂:“福晋别慌,您是皇子福晋,岂能随意回府做主这些?星辉少爷的福晋呢?富昌富存少爷的福晋呢?” 福晋听了这话堪堪定了定心神,她撑着玉如站稳了,她接着玉如的话道:“是,正是如此。玉如说的是,府里离不得人,二阿哥也还病着,府里侧福晋也怀着身子,都是离不得人的,我不能回去——” 福晋闭了闭眼,心中显然也是十分挣扎地:“这样,钱嬷嬷这些日子也不必在我这里伺候,你先回去府里在额娘身边帮着主持大局。玉如你也去,隔一日回府里瞧瞧。额外每日叫王进忠来往传着消息。” 福晋堪堪定了定心神吩咐完这些,只是很快还是脱力,还是玉如眼疾手快把福晋扶回到软榻前坐下。 “我虽不能回府上去,只是府上却不能乱,明儿个嬷嬷带着我的牌子亲自回去,让府中众人都不可慌乱。对了,阿玛的身子向来还算硬朗,怎么好端端地就——去了?” 福晋先是安排了一回身边奴才们,而后才想着阿玛突然去世的事儿。 福晋与她阿玛费扬古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厚,她前头有几个哥哥后头还有弟弟在,福晋夹在中间,又出生在阿玛妻妾成群的时候,她更是不受阿玛重视。 打小也都是额娘觉罗氏细心看顾,还是福晋被指婚成了四爷的嫡福晋之后费扬古才对着她这个女儿重视起来。 福晋方才的慌乱还是因为阿玛去世,那么她便少了母家的倚仗,这才是最让福晋感到慌乱的。 相比起阿玛的去世,她更在意的是自己往后的处境。 钱嬷嬷这会儿也慢慢止住了眼泪:“说是平定噶尔丹叛乱时留下的旧伤,去岁北上是老爷便腿疾发作,这几日入秋天气转凉老爷老寒腿发作,今儿早起来摔了一跤,摔着要害。没等府里把太医请到,老爷——老爷便去了——” 福晋闭了闭眼,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如此,她咬着牙,声音跟着发颤:“阿玛身边的人是怎么伺候的?” 好端端地御前领侍卫大臣,居然就这样莫名地死在了自己的府上—— 钱嬷嬷头埋得极低,却说不出话来。 福晋搭着玉如的手,缓缓地喘气,显然还是被这个消息砸得脑袋有些发懵。 “去,让王进忠去请四爷,先禀明了四爷。再——再按着我先前所说的去做。嬷嬷快起来,眼下我身边能信得过的也就只有嬷嬷你和玉如两个了。劳烦嬷嬷辛苦这些日子,等着您的孙子要进学的时候,我亲自给他寻一位老学究做师傅教他学问。玉如你也是,往后我定会为你许一门好亲事。” 玉如连忙福身道不敢。 钱嬷嬷这才依言起身,总算是镇定下来。 老爷费扬古的去世对于乌拉那拉氏一族来说都不亚于是一场噩耗,钱嬷嬷是乌拉那拉氏府里的老仆了,先前听了那样的消息难免惊慌失措。 这会儿稳住心神,难免还是有些臊得慌,她羞愧地告罪,很快又反过来安慰福晋:“福晋也切莫太过伤怀,仔细伤了身子。府里的事奴才会尽心处置着,只是福晋身边又离不得人,玉如姑娘还是不必回府上来回奔波了,只老奴和进忠走这一趟便是了。” 福晋吩咐完这一切早就已经没有多的心神去想那许多了,这会儿也开始头昏脑胀地,最后只敷衍地摆了摆手。 “一切都由着嬷嬷全权安排吧,我这会儿有些累了,想先歇息一回。” 确实,这会儿福晋的脸色都变得煞白煞白的了。 便是再冷漠冷情的人大抵也无法接受这样突然的现实。 钱嬷嬷眼中不由又含了泪,只是她心里也明白这会儿不是落泪的时候,只能抬手拿帕子掩面,敬重的行礼:“府里发一切福晋只管放心,老奴会陪着夫人安排好老爷的后事的。” 福晋心力憔悴,再次抬手,示意钱嬷嬷可以去了。 —— 福晋并没有刻意瞒着,毕竟这事儿并不算是小事,等到傍晚的时候整个府上差不多也就都知道福晋的阿玛费扬古去世了。 李沈娇这里得了消息没多说什么,只是让秋壶把她的秋装里颜色鲜艳的衣裳都给收了起来,倒不是有多敬重福晋的阿玛,不过是忌讳一些罢了。 只是不得不说,这事儿确实是来得十分的突然的。 四爷是傍晚时分回来的,听说四爷虽然没有亲自去乌拉那拉氏府里,不过还是让身边的苏培盛亲自去慰问探视过了。 自然,当晚四爷也是歇在了福晋的正院。 李沈娇对此倒没有什么意外的,对于福晋来说这事儿来得突然,四爷要是连看都不去看一眼,那确实是太冷漠了一些。 因为福晋阿玛费扬古骤然去世这事儿,满府因为四爷回府的热闹也终于消停了一些,众人皆是人人自危,生怕惹恼了福晋,触了福晋的霉头。 不过福晋虽然没有离府到乌拉那拉氏府上亲自去主持大局,但是却还是免不了分神去盯着乌拉那拉氏府上费扬古的后事。 所幸后头万岁爷知晓了,特地吩咐了内务府的人出面帮忙分担了一些,不然福晋还不知还得焦头烂额一阵呢。 只是眼下也够福晋忙的,左右她是没有那么多的闲心去管李沈娇遇喜的这一胎的了。 福晋成日唇角舌燥的,连过问一句的功夫都没有。 第378章 只说了一句:爱屋及乌罢了。 打那日玉如笑眯眯地来过一回之后,东院里连正院的影子都没看到。 李沈娇也嘱咐了一回她院子里的奴才们,嘱咐她们不许到外头去混说,尤其是和正院有关的事儿,眼下这个档口确实是得仔细些。 四爷虽然不曾亲自去乌拉那拉氏府上主持,不过在费扬古去世的第二日他便让身边的苏培盛送了一回奠仪去,再有万岁爷日理万机,颁金节加之太后六十寿诞在即,又哪里能知道费扬古去了,能开恩让内务府帮忙着手费扬古的身后事,不过全都是看在四爷的面上,也因为费扬古是老四的岳丈的缘故。 左右福晋阿玛的后事是很妥帖的,死后的哀荣倒是都齐全了。 四爷虽说没有亲去,不过每日都会让苏培盛去盯着。 没办法,内务府毕竟是外人,有些事宜总归还是要自己人接手才能放心的,苏培盛心里也明白,福晋的阿玛还算忠心得力,只是那几个儿子——便是说一句庸庸碌碌都是高看了。 实在是——往后乌拉那拉氏府上没了费扬古这个领侍卫内大臣,又无爵位,子孙也都并不算多得力,那可就只能——没落下去了。 女子在后院的生存往往与自己的家族都是息息相关的,像从前的八福晋,多么的风光显赫的家世,只是在安亲王岳东被撸了爵位之后不也还是安分下来了? 打费扬古去世,福晋整个人瞧着也跟着衰败了许多。 显然福晋心里清楚自家那些腌臜事,只能提点着大哥星辉,阿玛去世他得立起来了,再有就是弟弟五格,那个成日只知道斗鸡走狗的弟弟在阿玛去世之后总算安稳了下来。 只是福晋却仍旧心里发慌,午夜梦回时时心悸。 等到颁金节进宫的时候德妃瞧着福晋的脸色也忍不住暗暗皱眉,看着几个长得极好的孩子们也少了几分欢喜,先凝眉让赵嬷嬷吩咐奶嬷嬷们带着孩子们退下。 福晋的阿玛去世是福晋的伤心事,德妃在宫里浸淫多年,自然不会那么没眼色地去说这些,她和颜悦色地拉着福晋坐下。 “听说二阿哥前些日子病了?今儿个他跟在老四身边本宫倒是不能见着了。如何?府里一切可都还好?”福晋的语气里也表示出几分遗憾。 就像福晋的阿玛费扬古去世,德妃身在宫中,连送一副奠仪都是不成的。 只因为德妃是后妃。 福晋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拿帕子擦了擦肿得和核桃似的眼睛:“让额娘见笑了。二阿哥的身子已经大好了,儿媳疏忽,近来多亏底下奴才照看。” 福晋这话难得的真心诚意,对着得德妃是难得的万分恭顺。 对于这份恭顺的缘由德妃心知肚明,也并不点破,只是轻拍了拍福晋的手背。 “好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是个有福气的,有二阿哥这个好孩子,老四昨儿个和我请安时还在我跟前夸二阿哥敦顺,都是你这个做额娘的教导有方。” 福晋听了这番夸奖,沉寂的脸色缓缓扯出两分笑来,瞧着总算是有了几分精神。 德妃又说了几句,见福晋仍旧有些怏怏,她轻摇了摇头,半晌,对着外头侍立的赵嬷嬷扬了扬脸,示意赵嬷嬷进来。 赵嬷嬷很快捧着手里的东西进去了。 “娘娘,这是您母家趁着颁金节叫人送进来的暖玉枕,冬日里倚靠着最是相宜。” 德妃低头喝茶,茶水升腾起的雾气模糊了德妃的眉眼,连带着她的声音似乎也变得空灵。 “她们自己过的都不如意,又巴巴地送这些东西来做什么?若是里子都失了,就算撑着面子又还有什么用呢?乌雅氏并没有什么得力的人,叫他们把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看顾好便十分不错了。这东西且收下,再从库房里挑对别的,送回去吧。” 赵嬷嬷笑笑:“娘娘又不是不知道,这些都是心意。” 德妃哼笑:“只要他们安分守己,便没有过不下去的日子。安分守己,这是最要紧的。” 福晋坐在边上,哪怕心里没什么心思去听德妃的话,只是多年来的心领神会却让她下意识地去揣摩德妃和赵嬷嬷的这番对话。 是了,德妃娘娘的母族乌雅氏连乌拉那拉氏一族都不如,全族都是包衣出身,前朝里有个四品官都是稀奇,算是四妃里最没家世体面的那个了。 只是她却走到四妃这个位置—— 女子能走的多远,确实是和家族有所关联,只是更多的时候其实还是全看自己的造化。 要德妃的话来说,家世低有家世低的好处,胜在清白简单。 只要安分守己不惹是生非,那便算是助力了。 德妃向来明白清楚她这个儿媳妇把家族荣誉看得有多重要,眼下福晋的阿玛费扬古去了,德妃不担心福晋心中伤怀,只怕福晋钻牛角尖,生拉着乌拉那拉氏一族上进,到时候说不定反倒还要生出许多的祸端来。 德妃这是在拿自己的家世去点福晋呢,显赫与否都不是最要紧的,安分守己别急于求成便足够了。 乌拉那拉氏一族代表着福晋的颜面,也关系着老四。 不能让一个没落的乌拉那拉氏一族拉扯了老四的前程。 这才是今日德妃如此语重心长循循善诱的缘故。 福晋听了德妃这话显然也是有所顿悟,离开时带着两个小格格总算是没有来时的黑脸。 等赵嬷嬷送走了福晋回来,德妃已经枕着那暖玉枕阖眼小憩了。 “回来了?”德妃出声。 赵嬷嬷笑:“娘娘还是那样的耳聪目明。四福晋已经回去了。小厨房熬了乌鸡汤,娘娘用一些。” “没精神了。对了,老四府里李氏这一胎如何?福晋现下忙着估摸是没什么空档去搭理她了——不过对她而言倒也算是一桩好事。” 赵嬷嬷听了这话也是点头:“是,费扬古大人的后事等到下葬怎么也还得有半个月呢,听说日子定在了十月二十八。前头原本也有好日子,只是却不能冲撞了太后娘娘的寿辰。” 只是德妃听了这话却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十月二十八?这日子也没好到哪里去。” 赵嬷嬷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不高兴,毕竟四爷的生辰就在十月三十,一前一后的,是不大吉利,连带着四爷的生辰估计也得草草办了。 “至于李侧福晋这一胎,娘娘放心,周太医来回过话,说这些日子只要安心养胎便不妨事的。” 德妃哪里能听不明白这话闻声也只是淡淡道:“老四费心了。” “库房里的冬虫夏草,赏给正院福晋。前几年我记得万岁爷赏过一对榴开百子的赤金烧蓝红宝石簪子?赏给李氏吧。” 谁身子不好德妃还是瞧得明白的。 只是老四的后院多子多福,却也是德妃盼着的。 赵嬷嬷听了这话,只中肯地说了一句:“娘娘怜惜四福晋,用心至此。” 是了,大福晋、三福晋、五福晋,哪个是没受过惠、荣几个磋磨过的? 像德妃娘娘这样的婆母,确实是十分难得了。 德妃笑笑,只说了一句:“爱屋及乌罢了。” 赵嬷嬷听了这话心中也不由动容。 第379章 显然,四爷这是不高兴了。 爱屋及乌这个词用在父母之人身上向来是最合适不过的。 后宫里头照例仍旧是一片祥和,前头保和殿内倒也是一片热闹之景。 因着费扬古去世,四爷虽说不必为费扬古守丧,只是衣着上却还是素净了一些,在行过祭天礼之后四爷便换下了吉服,身穿一身深蓝色蟒袍,石青色团纹彰显身份,腰带上配有一枚代表着四爷身份的绶环,另一侧则是配着同色的绣有云鹤祥云纹的香囊。 因着费扬古去世的事,这会儿也有不少来安慰四爷的大臣,不过四爷一直冷着脸,倒是也没和谁多说两句。 也就只有像隆科多这样早就习惯四爷脾气的人才能一点不见怪的仍旧笑眯眯的。 隆科多离开之前还摸了摸大阿哥的头:“这孩子瞧着便有精神,是四爷的——” 四爷仍旧冷声:“府上长子,大阿哥。” 宗室皇子赐名都是要由万岁爷统一定夺,至于是什么时候那就要看万岁爷什么时候能想起来了。 于是四爷府上的这几个孩子到现在都还没有名字,都是以大阿哥、二阿哥相称。 隆科多闻声似乎并没有多想,爽朗地笑笑之后才离去了。 倒是并没有因为大阿哥是庶子的身份就疏远之类的, 也没有因为二阿哥是嫡子就有多青眼。 不过四爷低头看了看坐在边上的几个孩子。 大阿哥不是头一回跟着四爷到保和殿来了,倒是比前几次自在了许多,只是仍旧还是有些拘谨,眼睛也总是因为有些紧张四下瞧着。 二阿哥才养好了身子,穿得也更厚实一些,他出府的次数不多,这会儿瞧着比大阿哥要紧张不少。 只是他却不会拿眼睛四处去瞧,只是默默往四爷这边靠了靠,手里环着小碗,里头是四爷让苏培盛舀的甜汤。 四爷见状,偏头吩咐了苏培盛一句。 苏培盛很快便到殿外去寻了奶嬷嬷拿了毯子来。 至于三阿哥,徐氏自然是费了心思养着三阿哥的,只是瞧着却格外的畏畏缩缩,连头也不敢抬。 四爷皱了皱眉,抬了抬手。 苏培盛心领神会,上前为三阿哥也添了半碗甜汤,又低声道:“三阿哥,别光顾着喝汤,若是有什么想尝的只管吩咐奴才。” 三阿哥还说不清楚话,闻声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只是一味地摇头。 苏培盛心中叹气,添了半碗甜汤之后便退了回去。 在四爷这里,就没有爱屋及乌这个说法。 这几个孩子,眼下四爷瞧着—— 等几个阿哥过了三岁,还是得找个先生好生教导。 并不是阿哥们身边伺候的人不用心,也不是武氏、福晋等不用心,只是太过用心,总归把孩子给娇惯了一些。 四爷面上的神色又冷了冷,原本想要靠近四爷几分的二阿哥最后也还是默默往另一边偏了偏。 苏培盛在边上瞧着更是心中难言,这——倒是有些像四爷平日和万岁爷一样,十分的生分。 上头万岁爷跟前却就是不同的氛围了,弘皙阿哥向来得万岁爷疼爱,加之这回南巡太子爷跟随圣驾在侧,父子情深笃厚,连带着对弘皙也愈发疼爱。 所谓爱屋及乌,万岁爷疼爱太子,自然连带着疼爱弘皙,疼爱弘皙,自然也挂念着太子爷。 如此一来,倒显得上头万岁爷、太子爷、弘皙尽享天伦之乐。 左右底下的一众皇子都是不被万岁爷所惦记的。 回府的时候四爷脸色仍旧一片冰冷,只是对着几个阿哥吩咐倒是如常,并没有对谁有太多的偏爱,都是让人亲自送了孩子们回了各自的住处。 四爷今儿个还是吃了不少的酒,苏培盛端了醒酒汤来的时候四爷才睁眼问了句今日府上如何。 按说今儿个是颁金节府里也该热热闹闹一回的,只是因着福晋的家事,这事儿最后也只是由武氏简单地在抬清院摆上了几桌。 不过李沈娇要养身子,并没有出面。 其他几位格格倒是都到了,只是总归没有往年那样的热闹。 四爷拧眉,半晌动唇:“明日你去正院走一趟。乌拉那拉氏族里并非无人,福晋派了人去,便足够了。” 显然,四爷这是不高兴了。 苏培盛低首。 半晌,四爷喝了醒酒汤,呼吸平缓了一阵,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地抬手:“爷去瞧瞧大格格。” 四爷回府之后去李沈娇那里看过了二格格,后头因为费扬古去世,也去瞧过了福晋,自然也看过了二阿哥,连带着二阿哥身边伺候的人也换了些。 只是别处就还没得空去看。 只是四爷并没有先去看大阿哥,头一个想起的却是大格格。 大格格是四爷的第一个孩子,在四爷的心中确实会不同一些。 再有,苏培盛揣摩着,大抵也是因为今儿个在保和殿中大阿哥表现不佳的缘故在吧? 所以四爷才没有去看大阿哥? 第380章 主子怎么了?可是魇着了? 宋氏这里迎来了四爷自然是喜不自胜。 打四爷回来,后院里头也就只去过东院和正院,她私下里不知和柳絮念叨了多少回。 只是四爷不到她这里来,她也不能生逼着四爷到她这里来吧。 宋氏还是要脸面的,那些下作的争宠手段她可不愿意去用。 今儿个大格格又进宫去了,宋氏难免伤怀了一回,也不大愿见着大格格。 不过近来宋氏对着大格格的态度确实是好了不少,不能说是幡然醒悟。 只是宋氏每日瞧着那样一个乖巧的小姑娘,又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总归也冷不下脸去。 虽说仍然称不上有多待见,只是宋氏却总算是往大格格的厢房跑的勤快了一些,平日里无事也会去大格格厢房坐坐。 不过自大格格出世以来宋氏给予的关怀实在是少得可怜,便是王氏细声细语地说了许多回,总归大格格对着宋氏还是不怎么爱说话。 宋氏今儿个没吃醉酒,人清醒着:“要是——要是我没伤了身子,要是我诞下的是位阿哥,说不定,每年进宫我也能陪着我的孩子一起——” 人总是会对已经发生过的事懊悔,又生出希冀,幻想着可能。 宋氏便是这样的人,并且打大格格出世便不知想了多少回。 一行清泪划过,柳絮见状不忍,劝慰之话才到嘴边便听外头传唤说四爷到了。 宋氏连忙抬手轻揩了眼泪,又怕泪水糊了脂粉,一面起身一面让柳絮瞧瞧她。 宋氏才二十岁,正是年华正好的时候,只是眉眼间打大格格出世以来的郁气不散,平白多了几分愁绪,不过也还是美的。 只是宋氏出去迎接时却并没有瞧见四爷,还是四爷身边的福禄出声说,四爷先去瞧大格格了。 宋氏默了半晌,不知是喜是忧,总归脸上扯出笑:“难为主子爷惦记。走吧,我也去看看大格格。” 宋氏的心情很复杂,一面觉得要是没有大格格这个孩子四爷不知要猴年马月才会到她这里来一回。 只是一面又忍不住想若是没有这个孩子,难道四爷就不会来了吗?四爷来她这里难道全都是因为大格格不成? 宋氏压着满腹的心思到了大格格的厢房,在门口踌躇了半晌,还是苏培盛眼尖瞧见了把她请进去。 大格格还没睡醒,膳房送了山药羹,小米和捣得碎碎的山药熬在一起,大格格很爱吃这个。 奶嬷嬷正喂着的时候四爷便到了,于是四爷在床榻边上落座之后便亲自接过小碗喂了一回大格格。 四爷瞧大格格瞧得多,比起三阿哥是少了许多畏惧的,不过小姑娘瞧着倒是有些不大好意思。 宋氏远远站立,瞧见这一幕却只觉得刺眼。 四爷那样金尊玉贵的人怎么会这些? 是在正院喂二阿哥的时候学会的?还是在东院喂二格格的时候学会的呢?左右对于宋氏来说,她是头一回见着的。 宋氏心里泛酸水,悄声到了近前给四爷行礼。 大格格见了她,冷不丁地便呛了一回,也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如何。 宋氏心里又气又无奈,面上撑着笑想要去拍大格格的背缓一缓,未料手才伸出去,还没碰上大格格,大格格顿时便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宋氏面上讪讪,这下是实在说不出话来了。 四爷不是瞎子,也都瞧得明白。 只是当着大格格的面四爷并没有说出训斥的话,不过神色瞧着还是明显的冷了许多。 “今儿个你也累了,便早些去歇息吧。” 宋氏咬了咬唇,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萦绕,也不知是不甘还是心酸,眼眶里也缓缓积蓄起了泪花,她颤着声音说了一回是,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她心有不甘,退出去时又忍不住回头,只是厢房里却无人顾及她罢了。 四爷喂了小半碗,低声问了大格格吃饱了没有,而后又让王氏帮着大格格揉了揉肚子。 王氏忍不住道:“主子爷真是细致,大格格,快谢过你阿玛。” 四爷听了这话却有些恍惚,他并不是一个懂得如何与子嗣亲近的人,与几个小阿哥相处的时间并不少,只是连说话的功夫都不多。 这些细致的功夫,也都是在东院眼瞧着李氏做,慢慢记在心里的。 四爷接过苏培盛递上前的帕子,他动作轻柔地给大格格擦了擦嘴:“好生伺候着大格格。” 四爷这会儿忽地又想去东院瞧瞧李氏了,不是去瞧瞧二格格,而是去看李氏。 不过这个时辰,那母女俩大抵都已经歇下了。 四爷在心里摇头,等着王氏把大格格给哄睡了才起身离去。 四爷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沾有的淡淡酒味,他皱了皱眉,出了厢房便踢了苏培盛一脚。 苏培盛连忙道:“净室已经备好了热水,爷不如先去沐浴?” 等四爷沐浴出来,宋氏已经在床榻的外侧躺下了,缎子一样的头发垂下来一点,连带着她的侧脸也变得十分恬静美好。 只是四爷显然没有那么多的兴致,躺下之后说了一句熄灯了屋内便很快伸手不见五指了。 宋氏不是那样没规矩的人,见此便明白了。 她眼睛轻阖,在夜色深深时眼角终究还是留下一道细痕,一道又一道,沾湿了青丝。 宋氏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她时常会想不通,一旦如此便反反复复,不得安宁。 四爷这里自然是不知道宋氏的心思,他吃醉了酒原本就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见过大格格之后心里想的也是府里的几个孩子。 四爷心中有事,恍恍惚惚也不知何时安歇的。 —— 满府里同样难眠的却不止宋氏和四爷。 正院里头福晋从宫里回来之后问过了乌拉那拉氏府里的情况,又去瞧了瞧二阿哥,晚膳匆匆用了几口便安歇了。 只是午夜梦回,福晋却还是又惊醒了。 她嘴里呓语着什么,只是等她睡醒起来她却也记得不大真切了,再回神时便是玉如神色关切地递上温茶。 “主子怎么了?可是魇着了?” 福晋喝了口茶,人总算是缓过来了一些,她清了清嗓,先问:“爷今儿个歇在了哪里?” 玉如瞧了眼福晋的脸色,先给福晋掖了掖被角:“是歇在了宋格格那里,估摸着是去瞧大格格,并未叫水。” 福晋听了这话琢磨了一回,半晌才道:“这有孩子总归比没有孩子的好。” 玉如搁下茶盏,又低声道:“是。这几日刘格格倒是十分殷勤地想要见福晋呢。” 福晋闻声不知是笑还是如何:“再让她急一急。” “对了,钮祜禄氏的禁足还有多久?”福晋又躺了回去,只是忽地又想起来一桩事。 玉如思索了两秒:“诶,算算日子,等到十一月中旬,主子爷的生辰也错过了。” 福晋冷笑:“一个个都是心比天高,总得受些磋磨才能长记性。这回便不必开恩让她出来了。” 玉如欸了声:“福晋说的是。时候也不早了,这些日子可还有得够忙碌的,主子先歇息吧。” 福晋“嗯”了声:“歇息吧。” 玉如又陪了一会儿,等着福晋安歇了才又退了出去。 第381章 那是福晋最忙碌的一日。 有孩子的愁没宠爱,也有愁孩子不好,再有就是愁孩子不成器,李沈娇向来没心没肺,知道四爷不来娘俩裹被窝里玩闹一通倒是一个比一个睡得香。 次日醒来李沈娇被糊了一脸的口水,爱干净的李沈娇表示很嫌弃。 娘俩面对面坐好,李沈娇和二格格说了一通也不知道小姑娘听懂没有,左右小姑娘乖乖点头的样子是把李沈娇给欢喜坏了。 把小姑娘抱进怀里便也糊了小姑娘一脸的口水。 小姑娘还以为李沈娇这个做额娘同她玩呢,笑声就差没传出整个东院去,倒是让进来准备伺候李沈娇洗漱的几个丫头看得胆战心惊的。 “主儿眼下是有身子的人,万事都应该十分小心。”秋壶忍不住念叨。 李沈娇和小姑娘扭在一起,听了秋壶的话倒是想起来另一桩事了。 她倒是忘记了和小姑娘说她遇喜的事儿了。 不论小姑娘能不能听懂,但总归都是应该要和小姑娘说,对小姑娘来说她是多一个弟弟,这也算是一桩要紧事。 李沈娇闻言果然严肃了表情,和阿满面对着面。 “是了。阿满摸摸,额娘的肚子是不是比阿满的小肚子大——” 李沈娇低头和小姑娘循循说着,还让小姑娘摸了摸她的腹部,小姑娘胆子很大,直接凑到了李沈娇的腹部面前。 秋壶险些惊呼出声, 不过陈嬷嬷眼疾手快拉住了秋壶,低声说着:“姑娘放心。” 二格格被养得很好,仰着脸看人时看着便让人心生高兴,小姑娘胆子虽大,但却格外懂事。 像这会儿,她虽然主动凑了上去,但却在一定的距离之后便停了下来。 小姑娘的眼中满是好奇,只是还是在李沈娇的牵引之下才缓缓伸出了手。 将近一岁半的小姑娘还有些懵懂,只是似乎也明白了一些,小脑袋歪了歪,最后却只是望着李沈娇笑。 李沈娇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喟叹一声之后便又带着小姑娘躺了回去。 秋壶默默叹气,不过还是又退了出去。 左右眼下正院福晋焦头烂额的,也不得空管主子这里,武格格有心想要借此揽权,只是听说主子爷发了话,并不给武格格这个机会。 后头钮祜禄格格尚在禁足,刘格格往正院倒是跑的勤快,只是正院福晋哪里有闲工夫搭理她。 左右也不是初一十五,不用到正院去给福晋请安,主儿在自己的院子里,做奴才的难道还要越俎代庖去说嘴不成? 那也太没道理了。 秋壶捧着铜盆和陈嬷嬷出来的时候林嬷嬷正在外头和绿兰一起侍弄花草,见状轻颔首过后并未多言。 倒是边上的绿兰,眼珠子直转,也不知道心里又动了些什么鬼心思。 秋壶皱了皱眉,等着自家主子再次睡醒起来用午膳的时候便禀明了。 李沈娇才吐过一回,脸色有些苍白,秋壶拿了薄荷水给她漱口,而后又拿蜂蜜水润了润嗓子,而后才缓缓出声。 “趁着眼下正院忙不过来抽不出身,寻个由头把她发落了吧。她只递了几回无关紧要的消息,也不必处罚太过。罚到庄子上去吧这事儿你让小路子同四爷身边的福禄说一声。” 秋壶颔首:“奴才明白。” 李沈娇要的是东院如同铁桶一般,从前是从前,只是眼下既能换个安宁,何乐而不为呢。 “等着太后寿诞那日福晋进宫去后便发落了吧。” 那是福晋最忙碌的一日。 没赶尽杀绝把绿兰遣送回内务府去,算是李沈娇手下留情仁至义尽了。 福晋近来确实很忙,太后寿诞、二阿哥的病反复加之府里阿玛的后事,这些都需要她上心着。 她也确实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去管东院的李沈娇。 甚至连四爷每日去了后院何处她也只是匆匆过问两句。 四爷近来在户部也挺忙的,害,太后寿诞是一回事,毕竟那是内务府的差事,只是四爷身为皇子,却也不能不上心。 再有就是今岁的税课,还有就是皇阿玛准备巡视永定河,这些都够户部忙一阵了。 四爷连着在户部歇了两宿,后头听苏培盛说戴铎上京了又暗中让人安置了京郊的住处,不过却并没有见戴铎。 忙是一回事,再有就是四爷心中也有自己的考量。 后院四爷就更顾不上了,不过隔两日他都会吩咐苏培盛到东院里问候李沈娇的身子。 府里的孩子们四爷也会让苏培盛去瞧一瞧。 只是四爷本人却是不得空进后院的。 宋氏有心,算着算着,算到十月二十八这日,四爷便又有半个月没进后院了。 上一回进后院还是颁金节夜里到她那里来瞧瞧大格格。 要不是宋氏知道四爷的性子,都要怀疑四爷是不是被外头的女子勾了魂去了。 等到十月二十八这日费扬古下葬,这一切的忙碌才总算是安定了。 李沈娇这一胎也要满六个月了。 第382章 今日的抬清院,算是十分的热闹了。 前几日太后娘娘的寿辰办的十分盛大,听说万岁爷还亲自制了万寿无疆赋,连带着舞文弄墨的三爷也跟着有机会出了一回风头。 李沈娇没进宫去,只是也听了一回热闹,夜里紫禁城上方还放起了烟火,老远也能听见那热闹的动静,和几个丫头围在院子廊下看了一回。 阿满这丫头确实胆大,又或者是那烟火声离得远听不真切,左右被陈嬷嬷抱在怀里的阿满在宫里放烟火的时候是直拍掌发笑的。 李沈娇瞧不见紫禁城,只能瞧见头顶黑暗的天空上方烟火花样万千,丫头们的声音又在耳边。 倒是有了几分过年时的氛围了。 今儿个秋瓷寻了个由头发落了绿兰,又有向来冷面不近人情的林嬷嬷在,加之小路子手脚麻利,一点儿也没给绿兰到正院去通风报信求饶的机会。 直接利索地把人给送到庄子上处置了。 李沈娇这里想要发落一个奴才外头除了福晋怕是也没人敢置喙什么的。 不过今儿个是太后六十寿辰,万岁爷为表孝心紫禁城里是安排着热闹了整整一日的。 等福晋和四爷回府天色便不早了。 福晋果然也不得空去过问什么后院里的事宜了,再有正院里头知道绿兰这么一个人物的细数起来的也就只有钱嬷嬷和玉如两个。 两个人今儿个也都是跟着福晋进宫去了的,玉如还要忙碌些,回府之后还先回了乌拉那拉氏府里一趟,她虽年轻,只是却也吃不消这样的劳碌。 左右还是等着十月二十八日费扬古下葬之后才得空去过问后院里头的消息。 福晋也是在次日才知道东院里头李氏处置了绿兰的消息,不过明儿个就又是四爷的生辰,福晋虽说早有安排,只是还是免不了要检查一回。 于是福晋只能暂且先把这事儿给搁置下来了。 李沈娇这里这一胎就要满六个月了,只是不安稳也确实是不安稳。 至少是比着李沈娇当初怀着二格格的时候要艰难许多的,按说头三个月是有女子害喜的厉害,只是像李沈娇眼下早就过了三个月却仍旧还是吐得厉害。 连带着胃口也跟着差了不少。 她这些日子精神好些的时候便是陪着二格格玩耍的时候,其他时候实在是连点膳的心情都没有。 她吃什么都吐,成日连汤水都喝得少了,每日闲了便直接睡去了,丫头们看在眼里,便只能换着法的点李沈娇从前爱吃的吃食。 只是便是李沈娇吃了,却总归还是免不了又吐。 李沈娇每日摸着肚子脑海里浮现出小阿哥圆嘟嘟地模样便来气。 她这个做额娘的怀这个孩子是真怀胎十月受尽了委屈,这孩子倒好,瞧着倒是比阿满还要圆嘟嘟一些。 李沈娇心里倒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不过这样一下来,便是李沈娇记得四爷的生辰,也实在不得空为四爷准备生辰礼物了。 库房里不是没有好东西,不过那些不是逢年过节四爷赏的,便是宫里娘娘的赏赐,她自己带进府的东西大多都是自己用的,送给四爷的话那也有些不大合适了。 更何况那些都不算是李沈娇自己费了心意去准备的,于是李沈娇今岁索性不准备给四爷送生辰礼了。 年年都送,今年不送,也算是她用了心思吧? 李沈娇说是不送,不过最后还是在四爷生辰这日一早起来用过早膳之后写了一幅字。 写的是四爷从前写的诗,大抵是讲冬雪的,不过今岁的冬天还没到,冬雪也还没到,也算是李沈娇想见雪了,于是便挑了这首诗。 不过李沈娇能记得的四爷写的诗词也就只有四爷写的几首讲节气的了。 李沈娇坐着写字不习惯,是站起身写完的那首诗,写完之后便觉得腰肢有些泛酸了。 秋壶见她揉着腰便很快给她揉了揉,李沈娇又躺了一会儿,才觉得好些了。 不过还是到傍晚时分李沈娇才好了些精神。 今儿个是四爷生辰,府里继四爷回府之后总算热闹了一回,至少是比上回颁金节要热闹许多的。 这回福晋还又请了戏班子。 今岁京城里也热闹,有前头太后娘娘的寿诞在,加之这会儿万岁爷又带着一众大臣去巡视永定河了,京城里各处也变得松散。 只是宋氏听了府里请了戏班子却忍不住笑:“福晋倒是放得下,她阿玛才去世多久就开始操办这样的热闹,倒真是难为她了。” 柳絮心里明白自家格格这是在自己院子里的奚落,只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提心吊胆。 只是这样的想法未必只有宋氏一个人有,只是旁人就算心里有这样的主意但也不敢说出口罢了。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福晋那可真是两手抓,乌拉那拉氏府上费扬古的后事她关切着,同样府里的一切同样也是一点儿不放的。 并且还有要将武氏手里针线房的权利给夺回去的意思。 毕竟眼下新人入府,日子长久了总归还是能知道府里的管家权并不是完完整整都在福晋的手中。 若是在李沈娇这个侧福晋的手中便也就罢了,只是偏偏是武氏,说出去总归也没有那么好听。 只是武氏转头便带着大阿哥往前院去,张嘴便说是大阿哥想念四爷了。 左右这两日为了管家权的争锋也并不是头一日了,hi是后院里头刘氏虽说才入府不久,但也还是看明白了一些。 她是看明白了府里的情况,不过却仍旧是往正院去请安雷打不动的。 福晋前些日子忙着不得空见她,昨儿个二十九这日却还是见了一回刘氏的。 左右,眼瞧着府里总归还是因为新人入府而变得有些不同了。 不过钮祜禄氏尚在禁足之中,四爷这些日子也还没进后院,众人一时半会儿倒是琢磨不透四爷眼下的心意。 只是众人都自然而然地认为,眼下东院李侧福晋遇喜,四爷总归进了后院是要去别处的,那不就是现成的机会吗? 加之十月三十又是四爷的生辰,众人更是一个个都费了一番心思去装扮。 今日的抬清院,算是十分的热闹了。 百花争艳,不过最后还是要看四爷的心思的。 第383章 三阿哥,是她的孩子—— 李沈娇用过午膳后便睡下了,睡醒之后便又吐了一回,她这回也吃不下东西垫垫肚子了。 只能简单梳洗了一回便往抬清院去了。 每回都说是简单洗漱,只是总归都还是免不了要换一身得体的衣裳,便是不必重新挽发但终归还是要添一些首饰,还有身上的配饰。 今儿个李沈娇把小姑娘也给带上了,小姑娘被养得很好,一岁半大走路便已经马马虎虎了,能完整的走上几步,不过走远了还是得让嬷嬷牵引着。 今儿个也是小姑娘睡醒起来主动求着李沈娇要一起的,说是要见见姐姐。 李沈娇下意识地还没反应过来阿满嘴里说的姐姐是谁,半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二格格说的大抵是大格格。 李沈娇心里好奇着二格格什么时候和大格格这样熟稔了,只是见小姑娘兴致冲冲的,最后只是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便点头了。 小姑娘等着李沈娇点头了瞧着便更加的高兴了。 等着往抬清院去的路上陈嬷嬷在边上牵引着二格格,倒不是李沈娇不愿和二格格亲近,实在是因为她这会儿弯下腰去有些艰难。 钟嬷嬷站在李沈娇身侧三言两语地说了二格格和大格格相熟的缘由。 原是李沈娇不在府上的这些日子,小姑娘憋不住,只是几个嬷嬷担心主子不在东院里头,担忧出事便只挑着傍晚的时候带着二格格去外头走走。 傍晚的时候花园里的奴才也会把园子里的花木移一些回去,毕竟花园里摆出来的花都娇贵,并不是都能经得起风吹日晒的。 这个时候倒也正是王氏能带着大格格出来走走的时候。 一来二去两个小姑娘倒是相熟了起来。 不过两位格格的奶嬷嬷都没有表现出格外的亲昵,只是碰着面时两个小姑娘会拉着手多说几句而已。 大格格也是因为从王氏的口中知道了二格格是李额娘的女儿才表现出了几分亲近的。 大格格是府里最早出世的孩子,今岁九月里也已经满了三岁了。 虽说是早产的孩子,只是被王氏等精心养得很好,即使是大格格年幼时受了些委屈但如今瞧着也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了。 今儿个宋氏也把大格格给带出来了,同样也是奶嬷嬷牵着的。 李沈娇落座时瞧见二格格看了对面的大格格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小姑娘落座在李沈娇身边,母女俩挨在一起,已经能隐约从二格格的眉眼中看出几分和李沈娇相像之处了。 并且母女俩的亲昵也是一眼能瞧出来的。 不像坐在李沈娇对面的宋氏和大格格,大格格落座之后也还是靠着奶嬷嬷王氏,和宋氏也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李沈娇满心满眼都是阿满,倒是没什么旁的心思去顾及周边的旁人。 小孩子之间的关系李沈娇不愿插手太多,毕竟她也喜欢大格格,不过往后还是要教着一些阿满识人好坏。 她低头低声和小姑娘说了几句,小姑娘听完眼睛都亮了,只是李沈娇又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小姑娘便压制住了没有惊呼出声。 今日众人都是把孩子们带了出来的,武氏今儿个也是带着大阿哥出来的。 大阿哥今岁九月也已经满了两岁了,李沈娇倒是有大半年没见过大阿哥了。 大阿哥上回见着长高了不少,也圆润了不少。只是大阿哥还小瞧着还是可爱的。 大阿哥走路便已经十分稳当了,也不用奶嬷嬷牵引便能走到武氏身边落座,同时还能对着李沈娇行礼。 李沈娇夸了两句,武氏嘴上谦虚着只是从她的表情里还是不难看出她的骄傲。 不过她也确实是有骄傲的资本,毕竟满府里眼下就只有三个小阿哥。 而其中福晋诞下的嫡子二阿哥身子打出世之后便不好,成日里都是病歪歪的,一年到头也不见着能从正院出来见着几回。 三阿哥?他的生母谢氏已逝,而三阿哥自己又是在四爷所不知的情况下怀上的,眼下又是由徐氏养着,根本就成不了什么气候。 倒是眼下侧福晋肚子里揣着的那个,若是个阿哥,谁知道会不会子凭母贵。 是了,不仅仅是母凭子归,还有子凭母贵呢。 不过武氏瞧着对面李侧福晋的脸色,心里不自觉的安稳许多,上回太医院的太医来给东院侧福晋烧艾保胎的事她是专门让人蹲着的,知道做不了假。 眼下又瞧着李沈娇的脸色,怕是李沈娇这一胎能不能安安稳稳地落地都说不准呢。 这样想着武氏的心情不由又好了一些,原本因为大阿哥今日认字认得不好的恼怒也跟着散了些,反而也低下头去和大阿哥和颜悦色的说了些话。 三阿哥今儿个也被徐氏给带出来了,这孩子打出盛以来倒是康健,只是向来不受府里众人的重视。 徐氏站着,只有奶嬷嬷牵着三阿哥落座。 三阿哥瞧着有些胆小,落座之后便忍不住开始唤嬷嬷,满座安安静静的,众人自然都能听见。 只是众人却都没有去说什么风凉话,今儿个孩子们都在呢,宋氏也难得和武氏默契地没再掐尖儿,各自安静地哄着孩子。 白佳氏和刘氏这两个没有孩子的人都不是蠢的,也不至于去多言什么。 不管三阿哥表现出什么,但他都是府上的三阿哥,也是主子。 刘氏多瞧了三阿哥眼里,转头望向站立着姿容一般的徐氏眼中又忍不住流露出几分艳羡来。 出身低又如何呢?有个阿哥在身边,总归也是个念想不是。 不过刘氏倒是看得开,她还年轻,艳羡过一阵之后便没有什么旁的心思了。 只是她却不知,在她移开视线之后,原本低垂着头的徐氏忽然抬起了头,望向了她。 徐氏的眼神很冷,像一条毒蛇一般。 等听到“福晋到”的传唤时,她的眼神又很快恢复了恭敬。 三阿哥,是她的孩子—— 第384章 小姑娘最后又是带着几分失落的收回了目光。 福晋今儿个没带着二阿哥,二阿哥的身子这些日子虽说是好些了,只是太医也仍旧说了不宜着风,于是福晋也实在不敢在这个时候把二阿哥给带出来。 近来天气也愈发冷了,虽说雨水不多,也还没到下雪的时候,只是到了夜里风却是一阵一阵地刮得呼呼作响。 福晋这个时候自然不敢带着二阿哥出来。 眼下的二阿哥倒是有了几分从前大格格才出世时的病弱样了,风不能吹日不能晒的,遇着刮风下雨的天气更是让伺候的人也提心吊胆的。 福晋最后却只怪罪到是底下伺候的人不尽心,毕竟从前大格格那么命途多舛,被宋氏那样折腾,只是却也好好地活到了现在,身子也是强健过一日。 大格格身边有王氏那样的忠仆,那自然就是二阿哥身边伺候的人不够尽心。 如此一来,福晋对着伺候二阿哥的几奶嬷嬷更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总归二阿哥的身子反反复复就是那样便是了。 福晋这两天才闲下来一些,想着二阿哥的身子便开始愁眉不展,连带着这会儿看着屋子里的孩子们心里也只觉得厌烦。 福晋神色淡淡地叫了起,落座时目光落到下首李氏起伏的肚子上眸色微微一暗。 “这些日子我也不得空过问你们,十五那日的请安也免了,各处可都还好?一切可有短缺?尤其是李氏,你眼下有身子,更要小心。” 福晋又是一番例行询问。 李沈娇被扶着站起身,也客气了一回,然后便在福晋的示意中落座了。 福晋这回没怎么过问女眷们,倒是过问孩子们更多一些。 这也算是府里孩子们难得这样的齐全。 “今儿个你们倒是都把阿哥格格们都带出来了,我也有许久没见着了。” 李沈娇领头,宋氏武氏还有徐氏起身齐声道:“妾身(奴才)疏忽。” 福晋摆手:“你们都照顾得极好,孩子们还小,本就不便随意挪动,我也是做额娘的人,又怎么会怪是你们疏忽呢,倒是我这个做嫡母的该赏你们才是的。” 武氏笑笑,接了话:“听说二阿哥近来身子不大好?也是奴才疏忽,想着这些日子福晋忙碌便没敢来打搅。” 武氏这话是绵里藏针。 福晋面色微泠,嘴角原本浅薄的笑意也变得愈发淡了:“心意到了就好。你养育着大阿哥原本也辛苦,这些日子四爷去瞧过大阿哥了不曾?我瞧着大阿哥倒是又机灵又聪慧,真是个好孩子。” 这样绵里藏针的话福晋向来才是最会说的那个,并且她在说着这样的话的时候,面上还总是能维持着得体大方的笑容,这对于福晋来说其实也算是一种本事。 乍一听福晋这话满是关切,只是实际上呢,四爷回府将近一个月了,后院总归是进过数次后院的,连宋氏那里都去瞧过了,只是却偏偏没有去看过诞下了府里的大阿哥的武氏。 武氏顿住,半晌,十分规矩的低首:“是。大阿哥,快到你嫡额娘跟前去跟你嫡额娘请安。” 大阿哥被武氏推着起身,大阿哥踌躇停顿了片刻,而后才慢吞吞地走到了福晋的面前,还算规矩地抬手行礼,声音稚嫩:“给嫡额娘请安,嫡额娘吉祥。” 福晋笑着把大阿哥扶起来,连着说了两声的好孩子,远瞧着倒是十分疼爱大阿哥的模样,还让身边的玉如拿出一对玉佩,上头雕刻着猛虎雄鹰,对于小阿哥来说都是好意头。 “这对玉,是我被封做嫡福晋时,进宫去给娘娘请安时娘娘赏赐的,如今做成了两枚玉佩,一个给大阿哥,一个给三阿哥。我也盼着孩子们都能平安康健。” 福晋这可真是够体恤庶子的了,原本就只有一对玉,福晋没开口之前众人还以为是给大阿哥和二阿哥准备的,未料居然是给大阿哥和三阿哥准备的。 这便可见福晋的宽厚了。 徐氏连忙跪下谢恩,只是还是推辞了一番并不敢受。 还是福晋又说了一回话让三阿哥的奶嬷嬷上前收下了:“这是我的一片心意,特意拿到宫里宝华殿去请大师开过光的,也但愿府里的孩子们都能平安长大。” 这玉佩只有大阿哥和三阿哥有,大格格年纪大些,已经能看明白和听懂一些了,她等了勋旧,最后也只有失落地垂下头去。 二格格听不懂那一连串的话,对于那对玉佩也这是远远地抬头看了一眼小姑娘便收回了目光低头去玩李沈娇旗装上点缀用的小珠子了。 李沈娇摸了摸小姑娘的手,顺带挠了挠小姑娘的痒痒,小姑娘眉开眼笑地去看她,母女俩都是笑颜相对。 害,李沈娇并不在意这些,左右对于二格格来说福晋并不是亲近之人。 除了亲近之人,旁人的态度,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没心没肺就是最好的。 母女俩低头玩笑着,那头宋氏却没有这么大的肚量。 “哟,福晋心里只有大阿哥和三阿哥,倒是把大格格和二格格都给忘了?这么下去,我们大格格可是该艳羡了。” 宋氏用的是玩笑话说出的这话,只是四爷向来不喜后院里头对阿哥格格有所薄待,这话听着却总归还是有些下套的意思在的。 等这话传入四爷的耳中,那么此刻福晋表现出的贤惠其实也就没了多大的用处。 福晋抬手在虚空点了点宋氏:“你啊。便是忘了谁也不可能忘了府里的孩子们的。玉如。” 福晋身后的玉如连忙称是,她抬手轻拍。 很快便有两个丫头端着小红漆泥的托盘进来了。 “给两位格格准备的是一对八宝璎珞,上头的花样不同,也是盼着两个丫头八宝齐全,平安顺遂。” 福晋这确实是用心了的。 李沈娇牵着二格格起身谢了一回。 那头大格格闻声缓缓抬头,看着王氏接过了托盘,眼睛也跟着亮了亮。 她也有吗? 她连忙起身,照着嬷嬷说的礼数对着福晋规矩行礼。 等再落座后她忍不住看向她身边的额娘,她动了动唇,只是宋氏却不曾看她一眼,眼里心里只等着四爷的到来。 小姑娘最后又是带着几分失落的收回了目光。 第385章 这便是——四爷的宠爱啊。 福晋今儿个显然是用心准备了一番的,毕竟这大半个月来她都因为她阿玛的丧事耽误了对后院的管制,底下奴才难免会有不好的言论。 只是福晋很聪明,并没有大刀阔斧地进行整治,也没有进行什么宽免奖惩,反倒是先借着这回四爷生辰众人都在把贤名给立稳了。 这便是福晋的高明之处了,后院里侧福晋格格们都没有二话了,嘴上也没有不恭敬的,底下的奴才借谁的胆子张扬无状呢? 左右等着四爷到的时候众人对着福晋都是满口夸赞的。 等着四爷落座福晋并没有主动提起方才她赐下的东西,而是侧面隐晦的说了。 “等李氏你这一胎平安生产了不论阿哥格格我也同样为你备下一份,也盼着你肚子里的孩子能平安落地,若是一个健康的阿哥便更好了。千万别像我的二阿哥。” 听听,多么贤惠的一番话啊。 既点名了自己的贤德,同时又能借着二阿哥的身子博得四爷的关切。 果然,福晋这话才落,四爷便皱着眉问道:“二阿哥的身子又不好?请过太医了不曾?” 李沈娇动了动嘴皮子,也并没有着急起身说话。 四爷对于嫡子的重视向来是不必旁人去言说的,李沈娇心里清楚,名正言顺的孩子,谁不喜欢惦记呢。 就像当今万岁,膝下快有足足二十个皇子了吧,总归对待起来还是有亲厚疏浅的,最亲厚的自然还是毓庆宫的那位太子爷了。 就跟没人想当妾侍一样,做妾哪有做嫡妻名正言顺的好? 只是老天爷让你成了妾侍难道就不活了不成? 庶子嫡子,只不过就是从不同的肚皮出来,李沈娇不会教着肚子里的孩子在出世后和谁争权夺利,只是会让肚子里的孩子学会自保和保护亲近之人。 不过有些事情说起来也挺讽刺的,李沈娇知道自己想岔了,微抿了抿嘴,不欲再细想下去伤神。 李沈娇走神这会儿福晋也已经温声说了一回二阿哥近来的身子如何。 四爷前几日才去瞧过了二阿哥的,听了福晋的话之后紧皱着的眉心缓缓松开。 “阿哥们的身子要紧,福晋费心了。”四爷并没有过问李沈娇的身子。 李沈娇的身子如何,除了太医之外,他算是十分清楚的那一个。 李沈娇的一日三餐也是有膳房的人通禀的,四爷也知道李沈娇这些日子身子不好。 原先四爷说给李沈娇寻了两个厨娘让李沈娇挑了合心意的,只是出了一些差错,最后四爷把人发落了之后又重新找寻着。 眼下倒是又有了些眉目。 左右四爷对于李沈娇是上了心的,不全是因为李沈娇遇喜,更多还是因为心里念着李沈娇的身子。 只是这样的神态落入福晋的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意思了。 莫不是李氏这一胎真的不成了,于是四爷这才听了她的前半截话后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这样的话——对于福晋来说绝对是大喜啊。 福晋脸上的笑意更真诚了一些,加之上回太医来同她说的,她心里也更放心了一些。 李氏这一胎生下的会是阿哥还是格格是一回事,但是能不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那又是一回事呢,再有生下的会不会是一个康健的孩子也难说呢。 而后福晋又起身领着对着四爷说着生辰祝福的吉祥话,每人都起身说了几句不同的吉祥话。 后头大格格和大阿哥也说了一回,二格格现下说话还有些磕磕绊绊的,最后只奶声奶气地说了两次“常乐常乐”。 等小姑娘坐下之后李沈娇摸了摸小姑娘的小脸蛋。 要是这会儿不是在抬清院的话,李沈娇估计就直接抱着小姑娘亲上两口了。 这话还是这两日陈嬷嬷和钟嬷嬷一左一右地教着小姑娘学会的。 这会儿听着小姑娘说出来,李沈娇听着都觉得高兴。 自己的孩子,真是做什么看着都让人高兴。 小姑娘也高兴,小手扒着李沈娇的手臂,小脸埋进去笑,这样就不会笑出声了。 等小姑娘再抬头的时候,小姑娘的脸都憋红了。 至于众人给四爷的生辰礼都是一早便让人送到前院去了的,倒是不必当面送给四爷。 四爷并不喜欢这样费事。 四爷今儿个进宫去给皇阿玛谢恩的时候都还是面无表情的。 分明是自己的生辰,只是皇阿玛既然赏下了东西来,那么便不能不去谢恩的。 左右今儿个四爷的生辰在抬清院是办的十分妥帖的,用过晚膳后众人又移步到院子外听了一出戏。 上头咿咿呀呀的,下头李沈娇和二格格娘俩也是咿咿呀呀的,不过是李沈娇这个做额娘的坏心思地去学小姑娘的牙牙学语。 左右今儿个众人都还算是满意了,自然也又不算太满意的,只是今儿个是四爷的生辰,便是心里有再多的不满那也都得憋着。 像刘氏这样今儿个并没有能说上几句话的,面上还始终得撑着笑。 只是今儿个钮祜禄氏不在,对她来说也算是一桩好事。 就是不知道——四爷今儿个会歇在谁的院子里了。 刘氏走神想着,等着又一折子戏结束了也没反应过来。 等着四爷和福晋还有李侧福晋都赏了银子了,四爷站起身了,她的丫头才用手肘碰了碰她。 她堪堪回神,四爷也和福晋说着时候不早的话了。 刘氏的心也跟着一提,脖颈微侧,露出她姣好的侧颜,同时挺直了脊背,暗暗期许着。 只是天不遂人愿,四爷并没有说要去她那里,甚至看都不曾看向她一眼。 四爷只是瞧了眼外头的天色:“如今天黑得早了。李氏,爷今儿个去你那里。” 没有什么多的缘由,四爷只说了要去李侧福晋那里。 这便是——四爷的宠爱啊。 第386章 难得自家主子这会儿有胃口。 李沈娇听见四爷这话有些意外但又不完全感到意外。 四爷并不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不可能因为新人入府便完全把李沈娇给扔到一边儿去。 打上回四爷回府接风洗尘宴在抬清院结束后四爷还是选择到李沈娇的院子里的时候,李沈娇对于这一点可以说是摸透了。 加之她这一胎也确实是怀的艰难,打上回四爷来,和这大半个月风雨无阻隔一日便会叫身边的苏培盛来过问她的近况,李沈娇便瞧明白了。 四爷如今仍旧是宠着她的,而且还是蛮宠她的。 这种认知出现在李沈娇的脑海中的时候李沈娇本人下意识地是会感到一丝晕乎乎的,毕竟李沈娇可还是记得她刚入府的时候四爷对着她冷淡而严肃的模样。 四爷的宠爱,听着就是怪让人感到陌生的一句话。 李沈娇虽说素来得宠,只是这样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是得宠的,还真是到这会儿时候。 再有就是李沈娇不愿把每日执着固定在四爷的宠爱几个字身上,不论四爷来与不来,人总是要一日一日过下去的。 就像这会儿,李沈娇表露出一丝意外之后,很快便站起身对着福晋行了礼,而后才跟在四爷身后慢慢地出了抬清院。 这回福晋没让她身边的王进忠跟着,若是次次都让身边的人跟着,那用心也变得理所当然。 福晋鲜少会让自己做赔本的买卖。 今儿个是苏培盛和小路子前头掌灯,后头是福禄和前院的奴才。 四爷这头先和李沈娇一起出了抬清院,一出院子李沈娇便觉得外头的寒风直直地往脖子里钻。 秋壶早早带上了披风,这会儿听着自家主子嘴里的轻嘶声便知道是怕冷了,连忙将臂弯里的披风拢到李沈娇身上,李沈娇顺带摸了摸她的手,这会儿还是热乎的。 四爷大抵也是听见了李沈娇的声音,他回了回头,没说话,不过转回身时又吩咐着苏培盛。 “找个脚程快的奴才,先回东院去把炭火烧着。你院里的炭火可还够用?” 后头半句话是对着李沈娇说的,不够李沈娇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毕竟四爷已经回过头了。 等四爷带着警告的“嗯”声同时目光也落到前头的苏培盛,让其感到如芒在背的时候李沈娇才反应过来。 东院里的炭火自然不会有短缺的,不论是她的,还是二格格那里的。 再加上这些日子李沈娇时常都是和二格格睡在一起,连带着炭火也省了。 只是如今才十月底,李沈娇用的炭火也不多,毕竟李沈娇在孕中本就体热,还是想着怕冷着了小姑娘才点了炭盆。 李沈娇这会儿才想起来后头被两个嬷嬷牵着走路的阿满,就这一会儿功夫,李沈娇回头的时候只见小姑娘已经被陈嬷嬷给抱在怀里了。 瞧着那模样估摸着不是累了便是睡着了。 确实,这会儿也已经挺晚的了。 李沈娇先动唇回了四爷先去的问话:“爷放心,妾身的院子里什么都不缺的。” 等着四爷半信半疑地回头了,李沈娇才抬手摸了摸腹部的位置。 先前在抬清院里她用的不多,一来是不合胃口,再有就是李沈娇若是吃不下,那倒是坏了日子,索性她只喝了小半碗汤。 在抬清院里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等这会儿出来了,李沈娇倒是觉得有些饿了。 她动了动唇,小声对着身边的秋壶说着。 秋壶诶了声,对着自家主子点了点头。 李沈娇满意地笑了笑。 回了东院之后李沈娇一面解了披风一面进了二格格的屋子,小姑娘果然是睡熟了,李沈娇示意两个嬷嬷不必着急把小姑娘叫醒。 “阿满晚膳用了不少,你们先把洗漱器具的一应备下,等阿满睡醒了给她简单洗漱便是。” 李沈娇自己不喜欢在睡得正香的时候被搅醒,自然也不愿意小姑娘在睡熟的时候被吵醒。 两个嬷嬷对着李沈娇向来规矩,对于李沈娇的吩咐向来也是无有不答应的,这会儿也是毕恭毕敬的应下了。 等李沈娇回了西厢房四爷已经到净室沐浴去了,这会儿已不见身影。 四爷今儿个是寿星,众人都敬了两三回,回来的时候李沈娇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四爷身上的酒味儿。 给估摸着四爷自己是闻不惯的。 内间按着四爷先前的吩咐已经烧好了炭火,这会儿内间里头可以称得上是温暖如春了。 只是李沈娇有些怕热,窝在软榻里头让外头伺候的绿梅把炭盆往外头挪了挪。 绿竹从小厨房出来,身上沾着油腥儿味于是便没有往里头去了,绿梅挪动炭盆的时候顺带也把那碗牛乳酪给端了进来。 牛乳没有什么腥味儿,因为李沈娇近来不爱太过甜腻,牛乳里头并没有额外加什么,只是加了些梅干点缀,吃着味道也好。 又还是热乎的,李沈娇抱着小碗顺带手也跟着暖了:“给四爷准备了吗?” 绿梅颔首说已经备下了,又道:“先前主子传话回来说想吃饺子,这会儿后头绿竹已经包好了一些,膳房里也有现成的,冬生已经取回来了,这会儿便已经下锅了。” 是的,李沈娇先前在路上的时候便想着吃饺子了。 “按着主子的吩咐,什么馅料的都有,不过今儿个膳房没有新鲜的韭菜了,但是其他素日主子爱吃的馅料都是齐全的。” 有四爷在李沈娇原本也没想着吃韭菜馅的饺子的。 这会儿听着绿梅的话又喝了一口牛乳酪:“叫小厨房绿竹费心多煮一些,你们到时候也在耳房吃一些,夜里冷,你们也暖暖胃。到时候再让你小路子哥哥给苏总管送一些去。” 李沈娇的声音温柔,听着绿梅也跟着有些鼻酸:“诶,谢主子惦记,奴才们不冷。绿竹方才还问主儿可还有什么旁的想吃的没有。” 难得自家主子这会儿有胃口,几个丫头自然都是费尽心思地希望自家主子能多用一些,总归不为了主子肚子里的孩子也为着主子的身子啊。 李沈娇摆手,笑着说不必了,又低头去喝牛乳酪,没等四爷从净室出来李沈娇面前那碗牛乳酪便被解决的差不多了。 第387章 李沈娇没忍住,笑了。 吃饺子的蘸料是李沈娇亲自调的,连带着四爷那份李沈娇也调了。 对于四爷的喜恶李沈娇多少还是清楚一些的。 今儿个四爷沐浴得有些久,等四爷出来的时候李沈娇瞧了一眼便明白哦,四爷今儿个洗了发,皂角的味道更浓了。 四爷走进来便示意李沈娇不必行礼,同时问了句:“点了什么?” 四爷这可真是太懂她了。 李沈娇抿嘴笑笑,把话说出来:“爷怎么知道的?晚膳用了些,只是回来的时候却还是有些饿,便让小厨房煮了些饺子,爷也吃一些?醒酒茶在外头桌上,秋瓷才端上来的,爷用一些。” 四爷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李沈娇的腹部,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也并不是什么大费周章的事。 晚膳李沈娇用得多不多四爷还是瞧了一眼的,这会儿只道:“不要贪多。” 四爷问过太医,女子遇喜时确实应该补着身子,只是却不能补的太过,不然到了生产的时候反倒艰难。 同样的,每日的膳食也不可吃得太满,如今李沈娇这一胎的月份大了,更是要小心。 李沈娇听了这话反倒是眉开眼笑的,一点儿不被四爷表情的淡漠吓到:“谢爷关怀。” 四爷拿了帕子擦头发,径直往内间去。 他往内间迈开脚步之前还抬了抬手,示意李沈娇不必跟着进去替他绞头发。 从前李沈娇在四爷洗发之后是会帮着四爷绞干头发的。 冬日里沐浴就是这样麻烦,李沈娇如今怀身大肚的想要沐浴更是艰难,偏生她又是个爱干净的,每回沐浴净室里头是一点儿也离不得人伺候的。 李沈娇便听话地没往里间去,其实是因为绿梅和秋瓷端着煮好的饺子进来了。 小厨房里的饺子是几个丫头现包出来的,模样瞧着也可爱,膳房送来的就规矩方正许多。 李沈娇趁着四爷不在先尝了两个,白菜猪肉馅的和玉米鲜肉馅的,再加上她自己调的蘸料,她满足地眯眼。 一连几天没被满足的胃这回也满足了。 “膳房说里头有不少羊肉牛肉馅料的,主儿也尝尝?膳房分开送来的,绿竹也是分开煮的。” 不同馅料的饺子都是分开放的,放到一起有一起的好处,只是吃着若是不喜欢那便败胃口了。 这样按着馅料分开,那么想吃什么便吃什么馅料,倒也便宜。 “诶,绿竹拿虾肉裹着蛋清炸过之后也包进了饺子里,主儿尝尝?还有鱼肉的,刺儿也是都挑干净了的。” 李沈娇尝了两个便停了:“等爷出来再用。” 她嘴上是这样说着的,只是却偷偷又尝了一口四爷的那碗牛乳酪,这会儿已经变得有些温温热了。 两个丫头默默忍笑,等着四爷从里间出来之后便识趣儿地退了出去,只守在屏风后。 苏培盛在另一边儿,这样主子们若是有什么吩咐,他们也不会耽误了伺候。 李沈娇眼巴巴地等着四爷落座,等四爷落座了还十分体贴地递上了玉箸。 四爷看她一眼,大抵是觉得有些莫名又或者是一眼看破:“不是饿了吗?” 李沈娇轻点头,点头的同时便动筷了。 同时像四爷说着不同的青瓷方玉缠枝碗里放到是什么馅料的饺子。 “那是白菜猪肉馅的、那边是牛肉和羊肉馅的、那是虾肉馅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夹了个虾肉馅儿的。 虾肉被炸了一回,里头的虾肉却仍旧是滑嫩的,加上李沈娇的蘸料,恰到好处的醋最是合适。 李沈娇两口便吃了一个。 四爷瞧了她一眼,这回没再说什么,很快也动筷了。 鱼肉馅的吃着不太好,是蘸料的缘故,李沈娇便指挥着让秋壶进来又调了两碗加足了葱蒜姜的蘸料。 除却牛肉馅儿的不大合李沈娇的胃口之外,旁的李沈娇倒是都吃了不少。 不过她倒是很有分寸,不等四爷出声,在喝了一口牛乳酪之后便停箸了。 本朝开国原本就是草原上打出的天下,吃牛羊倒是比猪肉还多一些。 只是李沈娇是汉军旗出身,从前在家里时还是吃得更少一些。 这顿宵夜不仅李沈娇吃得满足,四爷也是吃得满足的。 毕竟四爷晚膳酒喝了不少,喝了醒酒茶之后倒也感觉到了几分恶意。 这饺子倒是正好。 李沈娇吃饱喝足,这回没吐了。 只是东厢房里小姑娘正好也睡醒起来了,李沈娇趿拉了鞋便循声去了,恍惚听见了小姑娘的哭声。 于是四爷就这样被落在了西厢房里。 苏培盛居然觉得有些习以为常,他等了几秒才走进去:“二格格才睡醒,找着李主子,李主子着急——” 他说话的时候四爷已经站起身了:“还不跟上?” 四爷到东厢房的时候李沈娇正拿着帕子给小姑娘擦脸。 小姑娘不躲不闪,仰着小脸,不过她才睡醒,正揉着眼睛。 李沈娇握着小姑娘的手,另一只手接过嬷嬷拧得半干的帕子给小姑娘擦脸。 她同时低声絮絮地说着什么,小姑娘笑个不停,直往李沈娇怀里扑。 李沈娇扶着小姑娘的后脑勺,托着小姑娘的脸,娘俩笑作一团。 二格格是真的不怕生,擦脸结束之后看见门口的四爷也还是笑着,不过说不出话。 陈嬷嬷是阿玛、额娘、嫡额娘这些都在教着二格格的,只是大抵因为亲近李沈娇的缘故,额娘这两个字是最先学会的。 以至于小姑娘现在不论有什么事儿最先喊得都是额娘。 左右额娘是喊得越来越顺口了的。 等到四爷走到近前了小姑娘嘴里还是喊着“额娘额娘”,李沈娇唤了声爷,又低头去摸小姑娘的头发。 二格格和四爷对视,小姑娘动了动唇,笑得甜甜的喊:“额娘……” 李沈娇没忍住,笑了。 第388章 只是苦了二阿哥。 四爷表情不变,仍旧低头看着二格格,手微抬搭在二格格发顶李沈娇的手背上。 半晌,四爷一字一句地道:“嗯,你额娘在你面前呢。” 瞧瞧四爷这肚量——个屁。 也不知道是谁偷偷挠人痒痒,不过四爷挠的是手背,李沈娇倒是不怎么觉得痒,她憋住笑意,顺着四爷的话说:“是是是,在阿满面前的才是额娘,那阿满背后的是谁呢?” 小姑娘歪了歪脑袋,片刻之后,十分认真地回答道:“额娘!是额娘!” 好好好,整个世界都是一个巨大的额娘。 李沈娇一面忍不住扶额一面借此憋笑。 只是她却并没有急着纠正小姑娘,而是又顺着姑娘的话说:“那咱们阿满岂不是有两个额娘?” 这话对于小姑娘来说估计有些复杂,好半天李沈娇才见小姑娘缓缓的摇头,抱着她的手臂乐不可支:“一个额娘。” 四爷在娘俩说话的功夫里也坐到了床榻边上。 他的手也收了回来,只是静静地听着母女俩说话。 这是不同于别处的欢乐,不论何时何地大抵都不会散去的欢乐。 他默默听着,只是小姑娘倒是越说越精神。 不过总归没有再对着四爷唤额娘了。 只是小姑娘却是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外头两个奶嬷嬷等候着,心里也有些不安。 打二格格进去,得有小半个时辰了,今儿个从抬清院回来的便晚,这会儿天色可着实是不早了。 明儿个可不是四爷的休沐呢。 别说四爷了,就是李沈娇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只是有小姑娘在,她总归还算撑得住。 只是她肯定比不过才睡醒起来的小姑娘能熬的,李沈娇又等了一会儿,眼看着小姑娘却越来越精神。 李沈娇打了个哈欠,忽然凑近了小姑娘。 小姑娘一点儿也没被吓到,只是眼睛睁大了一些便又开始笑了起来。 李沈娇也笑了,缓缓对着小姑娘的睫毛吹了一口气,吹得小姑娘一边笑又一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李沈娇也不给小姑娘反应的机会,过了几秒之后又对着小姑娘的睫毛吹了一回。 小姑娘这会儿还笑着呢。 等李沈娇再照着这样连着对着小姑娘的睫毛吹了四五回之后小姑娘的眼睛便开始有些睁不开了,眼皮也开始有些耷拉了。 在小姑娘身后的四爷适时地伸手托住小姑娘的脑袋,他又目睹着李沈娇如法炮制地继续如此不让阿满睁开眼了。 在外间侍立着的陈嬷嬷和钟嬷嬷很快便察觉里间的声音弱了下来,等一刻钟之后,里间便没再传出什么声响了。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陈嬷嬷动了动唇:“睡了?” 钟嬷嬷佩服的点头,这份佩服是对着里头的侧福晋的。 别说外头两个嬷嬷佩服,就是里头目睹这一切的四爷看着二格格这会儿睡得酣然都难免有些失笑。 还是李氏心里的主意多,不过大抵也就只有李氏能想得出来这样的主意了。 等着俩奶嬷嬷进来把二格格给抱下去,李沈娇又抬手打了一个哈欠,她想了想,还是对着四爷解释了一句。 “太医说二格格这个年纪正是多觉的时候,这会儿若是不让她安睡的话,明儿个便不知她要什么时候才能起了。妾身也是,出此下策。” 四爷估摸着李沈娇大抵也不是头一次用这样的法子,毕竟他方才也是瞧见了小姑娘那受用的小模样的。 四爷“嗯”了声,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时候也不早了,便早些安置吧。” 李沈娇含笑说是,对于四爷这样的冷淡倒是早就习以为常。 诶,四爷并没有说她方才那样的做法对或是不对,那么便说明——四爷并不觉得那样的做法有错。 不然的四爷早就出声点出来了。 所以李沈娇才这样坦荡放心。 不过这会儿确实是该睡了,明儿个是初一,该到正院去给福晋请安的,再不睡的话明儿个可不知要什么时候起了。 安睡之前四爷说了一回给李沈娇找的厨娘已经有了眉目了,等着过几日让苏培盛把人带到东院让李沈娇挑。 李沈娇听见“厨娘”两个字略略精神了一些,只是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不过在等四爷说完之后勉强凭借着记忆回话。 “多谢爷惦记,嗯——不胜感激。” 李沈娇慢吞吞地说完,人也像是大石落地,安心睡了过去。 四爷偏了偏头,习以为常地收回了目光。 他自己这会儿也有些困了,睡便睡吧。 李沈娇睡的安稳,四爷睡得也踏实。 李沈娇这一胎虽说害喜的厉害,只是夜里肚子里的孩子却是没怎么折腾过她的,每日夜里李沈娇都是睡的十分安稳的。 次日李沈娇醒来的时候身边照例不见四爷的身影,只是她今儿个醒得早一些。 秋壶和绿梅端着铜盆进来准备唤醒自家主子伺候洗漱的时候李沈娇便已经从床榻上坐起来了。 李沈娇伸了个懒腰,然后便感觉到了冷意,拿锦被裹了裹身子:“什么时候了?爷什么时候走的?” 秋壶放下铜盆答了,又走到近前来扶着李沈娇起身,和绿梅一起伺候着李沈娇换了衣裳。 衣裳昨儿个就备好了,因着今儿个要到正院去给福晋请安,怕外头风大,除了披风之外连带着冬日的旗装都是有一圈白色毛领的,这样便能隔挡不少的风了。 秋壶和绿梅小心翼翼地,等李沈娇穿戴好了才道:“昨儿个夜里,正院里头请了太医,说是——二阿哥不大好呢。” 李沈娇才慢吞吞地到梳妆台前坐下。听了秋壶这话原本便不多的瞌睡顿时醒了。 “昨儿个夜里的事儿?怎么没听正院来说一声?怎么样?可有什么大碍?” 秋壶听了这话只摇头:“听说是福晋说的,昨儿个是主子爷生辰,不能搅了主子爷的安宁。又说主子爷又不是太医,请了主子爷去反倒让主子爷忧心。至于二阿哥那里有没有大碍,倒是没打听到消息。正院把这事儿瞒得严严实实地,只能见人进,却不见人出。昨儿个夜里正院里的烛火足足亮了一宿。” 秋壶说了一连串的话,说完都觉得有些口渴。 李沈娇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皱眉。 “爷那里怎么说?” 秋壶悄悄叹气:“爷今早起来听苏公公说了一回便去正院了,只是今儿个并不是休沐。这会儿爷估摸已经上朝去了,不过主子爷把身边的苏培盛留下了。” 李沈娇听完也叹了口气。 “首饰挑素净些的吧。”她最后说了一句。 这会儿估摸着福晋的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李沈娇见过二阿哥的次数不多,只是印象里那是一个长得有几分像四爷的孩子,四爷虽说在她跟前没表露出什么,只是不用猜也能知道四爷心里是惦记着这个嫡子的。 毕竟还是一个不满两岁的孩子,李沈娇实在是做不到幸灾乐祸。 福晋为人李沈娇心中有数,只是苦了二阿哥。 当初福晋生下二阿哥之后身子不好的是福晋,二阿哥的身子是好一些的,总归是比大格格出世的时候要强健许多的。 这一年多过去,怎么身子反倒是越养越差了呢? 正给李沈娇挽发的秋壶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 原本想好的几对烧蓝点翠的钗子也直接省了,只挑了两对低调的掐丝白玉簪子点缀,又配了些绒花,小两把头后用华贵些的扁方压住,前头最后只挑了一支点翠的雀上枝头衔草的钗子。 低调归低调,总归不能太寒酸了不是? 第389章 二阿哥的病并没有福晋轻描淡写说的那么简单。 早膳李沈娇是没有什么胃口用的了,倒不是因为正院二阿哥身子不好的缘故,只是李沈娇胃里不舒服,还没洗漱完便想吐的厉害。 只是胃里空空,并没有什么可吐的。 李沈娇是怕她用了早膳到时候还没到正院呢便先吐一回,左右她这会儿也算不上太饿。 今儿个是秋瓷和绿竹跟着伺候。 眼下李沈娇身边都是这样安排的,秋壶秋瓷这两个大丫头轮着伺候,底下三个二等丫头也是轮着伺候。林嬷嬷是逢年过节进宫时露面,平日大多时候起个监管作用,还能当半个奶嬷嬷使唤。 今儿个李沈娇到的早一些,不过她到的时候除了尚在禁足中的钮祜禄氏,旁人倒是都已经到齐了。 昨儿个夜里那样的动静,大抵就只有不敢惊扰了四爷的东院没得了消息了,左右众人都是十分默契地穿戴低调的。 连带着宋氏和武氏也那么争锋相对斗嘴不停了。 倒是难得地安静。 就连众人站起身给李沈娇请安的音量似乎都有意降低了些,等李沈娇落座了众人才齐齐落座,不过都是没有闹出什么声响的。 正院里头便这么安静了下来。 于是当东厢房里传出瓷器砸落的声响时,这头端坐着的众人也听得一清二楚。 武氏喝茶的动作一顿,她缓缓地放下茶盏,声调平平:“宋格格的院子离福晋的正院最近,昨儿个宋格格可有听见什么动静?” 宋氏也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隔着不知道几道门的距离,我昨儿个吃醉了酒,便是武妹妹你昨儿个夜里在我耳边说话我怕是都听不清,更何况是正院的动静,倒是武妹妹你耳聪目明。” 宋氏显然不肯接这话,不过倒不像是因为正院二阿哥,倒像是因为她自己这会儿没有兴致和武氏吵嘴。 武氏扯了扯嘴角,对于宋氏这两声连着两声的武妹妹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宋格格说的是,只是我想着从前的大格格倒是和眼下的二阿哥有些相似,说不定宋格格能帮上忙不是?” 宋氏放下茶盏,闻言也是语气淡淡:“到底是太医费心,我能帮上什么忙,不添乱便好了。” 白佳氏听着这两人话头不对,出声打岔了:“就是不知道,好端端地二阿哥身子又不好了?昨儿个夜里福晋不是说好些了吗?” 武氏看了她一眼,大抵是不满意白佳氏这会儿的打岔,语气也算不上太好:“白佳格格你没生养过,自然不清楚这里头的门道。二阿哥才一岁多,本就是娇弱的时候,别说一岁,就是养到三五岁,也不是没有一场病便——” 武氏的话忽然戛然而止。 她自己也明白自己失言了,索性也不继续说了,只含糊地低头喝茶了。 李沈娇听得头疼,原本是胃里翻江倒海的觉得恶心,这会儿倒是浑身上下都不舒坦了起来,耳边也是嗡嗡的。 “二阿哥眼下身子不好,福晋不得空,都安静些也算是给二阿哥一个清净。二阿哥的身子如何,自有福晋和太医们费心。” 李沈娇缓缓直起身,扫了一眼座中众人,很快便收回目光垂下眼皮不再言语。 宋氏动了动唇,话还没出口,便见正院福晋身边的玉如从外头掀了帘子进来。 玉如恭敬地行礼,声音听着还算平稳:“让侧福晋、格格们久等了。福晋这会儿已经得空了,即刻就到。” 宋氏和武氏都没出声,这个时候能发话的也只有李沈娇这个侧福晋。 李沈娇说了两句客气话,玉如便退了下去,很快正院难得丫头们鱼贯而入,为众人又换了一盏热茶。 李沈娇面前的则是一碗甜酪。 等福晋到的时候明显能从福晋的眉眼中看出几分疲惫之态,面对众人的行礼她也只是淡淡地抬手,轻声说了免礼二字后便叫众人落座。 “正院新来的丫头伺候的毛手毛脚,弄脏了衣裳,倒是劳烦你们久等了。” 众人齐声说了不敢。 福晋疲惫地按了按眉心:“昨儿个夜里二阿哥有些咳嗽,倒是我这个做额娘的小题大做了。不过这会儿二阿哥已经无妨了。” 福晋并没有细说,只是用有些咳嗽这样的话来搪塞过去。 只是虽说正院燃着檀香,但近前的李沈娇和宋氏还是能闻到上首福晋落座时的药香。 福晋说是换了一身衣裳,只是李沈娇还是眼尖的瞧见福晋袖口上的药渍。 显然二阿哥的病并没有福晋轻描淡写说的那么简单。 第390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福晋到底是福晋,这个时候还能端出一副慈悲样让众人紧着自己膝下养着的孩子们。 众人倒都是看破不说破,只是像宋氏这样藏不住一些的还是难掩唇边的讥讽。 她向来并不是一个信佛的人,什么轮回之说更是不放在心上,只是如今端看福晋身边的二阿哥,倒是难得信了几分。 人啊,若是坏事做尽了,便是再佛口蛇心呢,那也是要遭天谴报应的。 李沈娇因为害喜的厉害,正院上的甜汤又有些发腻,她一直紧抿着唇没怎么说话。 这会儿子等福晋把话说完了也只有武氏接了两句,刘氏这个时候便不好笑了,也只是跟着附和了两句。 等着时候差不多了,福晋面上也恰到好处的露出了几分倦怠,武氏向来最会察颜观色,很快站起身道:“瞧着时候也不早了,便不打搅福晋了——” 福晋听了这话很轻地“嗯”了一声。 “只是奴才实在放心不下二阿哥的身子,奴才也是生养过大阿哥的人,明白这三灾两病的对于小阿哥们来说有多令人揪心,只恨不能与福晋分担——” 宋氏听了这话很快也反应过来了,也跟着站起身,面上同样也作出几分不安的模样来:“是呢。武妹妹说的极是呢。二阿哥是府中嫡子,奴才们按理还应该侍疾在侧的。” 李沈娇抬手拿帕子掩唇连带着把鼻腔也遮挡住,隔绝那檀香味儿,也忍一忍那恶心。 这会儿听着武氏和宋氏的话,谁还能不明白其用心。 要么就是想看热闹,要么就是想二阿哥身子的虚实。 李沈娇不想凑这个热闹,只是若是宋氏和武氏都留下来了,她若是就这么走了,倒显得像是在摆侧福晋的谱,不去探望二阿哥不盼着二阿哥好一般了。 李沈娇一想明白这些便忍不住有些头疼,只能寄希望于福晋不要任由这两人这样折腾。 上头的福晋显然一开始也是不愿意松口让众人去探望二阿哥的,她嘴唇微动倏忽间便已经想好了说辞。 只是站在福晋身后的钱嬷嬷忽地轻碰了碰福晋,两人眼神相对了一回,不知是达成了怎样的共识,左右福晋最后还是就松了口。 福晋面上撑出淡笑:“这时节里正是天气寒凉的时候,怎么能让你们为了二阿哥吹风受冻来回奔波呢?有心便是最好了。也难为宋氏和武氏你们都记挂着,既如此便随着我一同去瞧一瞧二阿哥吧。只是二阿哥如今在病中喜静,身边侍候的人便都免了,各自低声些跟着吧。” 福晋这话一出宋氏其实就有些打退堂鼓了,不管二阿哥身子如何,左右四爷肯定都是上心惦记着的,要是知道她们今儿个去打搅了二阿哥的清净,难保不会发落到她们身上。 武氏听了这话却像是全然没有听出福晋的深意一般,她规矩的福身:“自然自然,眼下万事都要以二阿哥的身子为重。” 武氏心中门清,福晋如今把二阿哥看得如同眼珠子一般,总不会拿着一个病弱的孩子来算计她们吧。 武氏不信福晋对自己的孩子能这样舍得,而且还是一个命悬一线的唯一的孩子。 武氏不信,而且她不是没瞧见先前上头福晋和她身边的心腹嬷嬷钱氏的小动作,越是如此,武氏心中反而越无惧。 她一定要知道眼下二阿哥的身子如何,才能为她的大阿哥早做打算。 武氏这话一出,宋氏原本的内心和即将脱口而出的话最后也还是都咽了回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更何况是对于宋氏这样好颜面的人来说。 福晋没有拒绝,李沈娇低眉掩饰住那一点的惊讶,却总觉得这像是一出鸿门宴,并不是很想跟着宋氏和武氏这两个心思各异的人往正院闯。 只是宋氏和武氏没有拉上她的意思,福晋这会儿却并没有忘记她。 “侧福晋也去瞧瞧吧?昨儿个二阿哥夜里回来睡前还说见了你十分亲切呢。”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只是宋氏和武氏却都同时露出了几分意味深长的表情。 二阿哥才多大,能记得什么事儿? 这会儿福晋主动提起李氏,难道不是因为昨儿个四爷去了李氏的东院的缘故? 盛宠如此,李氏肚子里眼下还揣着一个,如今福晋的二阿哥病着,自然会把李氏视同眼中钉一般,难怪福晋会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到这个时候了,自然是轮不到李沈娇拒绝的了,她施施然地站起身:“原想着有宋格格和武格格代为探望,妾身这个怀身大肚的人也能偷一回懒。只是福晋都这样说了,妾身这个做侧福晋的自然也不好推辞。不过二阿哥在病中,既然喜静,还是不宜太多人探望的好,就妾身和宋、武格格岂不正好了?” 李沈娇这话是进退有度,先把态度说明了并不是她主动要去探望二阿哥的,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也好说,后头的话自然也是十分设身处地地为旁人着想的。 白佳氏等李沈娇说完当即福身:“回福晋的话,奴才近来有些咳嗽,只怕去探望了二阿哥反而坏事,等身子好了一定亲自到正院来探望,还望福晋切莫怪罪。” 白佳氏看得明白,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淌这趟浑水,自然,她心里也是记着侧福晋的恩情的。 福晋摆手,先是关切了一番,而后示意正院的丫头送一送白佳氏。 白佳氏,在她这里早就成了一颗弃子,这会儿自然也不被她放在心上。 刘氏这会儿已经在心里思量过了,犹豫再三还是站了出来:“奴才虽说是才入府,只是想着二阿哥那样聪慧的一个孩子生病心中也如同刀绞一般,只恨不能代二阿哥受过。这会儿也想为福晋分担一些。” 不论刘氏这话有几分真假,只是刘氏如今的身份和她此前的行为总归都是让福晋感到宽慰几分的。 刘氏,至少眼前来看是一颗聪明年轻貌美有眼色的棋子。 她明白这是刘氏在对她表忠心,半晌还是颔首了。 第391章 你怀着身子,倒是难为你了。 “你既然有心,那便一道跟着去瞧瞧二阿哥吧。” 刘氏闻声连忙谢过了福晋,很快正院里头便只剩下了留下来的几人。 因为福晋发了话丫头们不必跟着,一直站在自家主子身后的秋壶在李沈娇站起身时很轻地扶住了她,面露担忧之色。 李沈娇没有多余的神色和动作表露,只是缓缓抽出手臂,跟在福晋身后往二阿哥的厢房走去。 在她身后紧随其后的是宋氏和武氏,还有自告奋勇要跟着一同去探望的刘氏。 二阿哥的厢房离正院花厅只隔着耳房的一段距离,从抄手游廊下行走着,那药味倒是愈发地在鼻尖儿浓烈,挥之不去。 李沈娇胃里泛恶心,脸色也变得微微苍白。 福晋身边也只带了一个钱嬷嬷,众人便这样安安静静地往二阿哥所在的厢房内间去了。 因为李沈娇的心思不在探望二阿哥身上,她反倒是多抽空瞧了眼二阿哥居所的布置。 因着二阿哥在病中不宜吵闹,厢房里头并没有留下太多的丫头仆妇侍立伺候,从外头走进来,一路李沈娇只瞧见四个丫头侍立在两侧,俱是屏息敛裾,请安时也是默默。 里头也只有两个奶嬷嬷侍立左右,边上是福晋身边的玉如,除此之外便再无旁人了,倒是有些冷清。 不过她们这一行人一到,这厢房里顿时又变得逼仄了起来。 李沈娇瞧了眼那青色缠枝花纹的帐子,很素净的颜色,用在阿哥的屋子里也算合适,只是引人注目的是那帐子上头缠着的一串香囊和平安符之类的。 毫不夸张,就是一串,李沈娇略微落后了两步,也瞧见了奶嬷嬷听见动静起身行礼时盘起的发髻碰上尾端的一枚平安符,惹得平安符下垂下的穗子微微晃动。 屋子里的陈设都是十分素净的,李沈娇看见福晋免了奶嬷嬷们的礼,低首去瞧二阿哥的同时抬手拨弄了一回那颤动的平安符穗子,使其不再晃动。 边上侍立的奶嬷嬷顿时抖了抖身子,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李沈娇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缓缓移步到福晋身后两步的位置,等着福晋瞧过了二阿哥之后才缓缓地探身略略瞧了一眼。 虽说心里早就有了预设,只是李沈娇还是忍不住微微敛眉。 二阿哥——太瘦了。 二阿哥比阿满还要早出世一些,只是眼下瞧着还是瘦弱地如同小猫崽子一样,眉眼瞧着还好些,脸上能看见几分红润,只是这样的红润出现在二阿哥身上却显得有些不大健康,像是被闷着了似的。 再有就是二阿哥露出的下巴尖和两颊隐现的骨,瞧着让人心疼。 李沈娇瞧过之后便又往后退了一些,给宋氏几个让出些位置。 这会儿武氏和宋氏早就安静了下来,争吵斗嘴那也是要分场合的,这会儿两个人眼睛都放在二阿哥身上,自然也没空去斗嘴了。 刘氏倒是不着急,二阿哥床榻跟前的位置就那么大一点儿,她也并不着急去看,这会儿只安安静静地退到福晋身边去把福晋给扶住。 福晋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并未多言,只是却并没有将手臂抽出。 李沈娇抬手拿帕子掩了掩鼻,并不是因为屋子里的药味儿,而是因为屋子里的檀香味。 她的目光微微偏移,落到不远处小榻边上摆放着的赤金八宝小香炉上,这会儿上头缓缓升起的炊烟昭示着屋子的檀香从何而来。 这檀香李沈娇实在是闻不惯,又掺杂着屋子里的药味,味道实在不算好闻,再有天气渐渐凉了,屋子里又燃着上好的银丝炭,她才从外头进来,只觉得闷得慌。 李沈娇缓缓呼了口气,耳边很快传来宋氏和武氏宽慰福晋的话,她闷得慌,连脸颊似乎都有些发烫了起来,明明没有用什么手炉,出来时甚至连披风也来不及系上,只是李沈娇却只觉浑身都热了起来。 她很快反应了过来,二阿哥的屋子里估摸着是已经用上了地龙了。 这才十一月的天,屋子里又有银丝炭,难怪李沈娇进来待了这么一会儿便觉得浑身发热了。 李沈娇待不住,宋氏和武氏也不敢太大声的说话,很快福晋便摆摆手,示意众人到外头去说话。 宋氏和武氏面上都是十分心疼二阿哥的模样,只是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想法,那便不得而知了。 福晋心知肚明,压根也不在乎她们是否是真心来探望二阿哥的,这会儿她的表情显得有些不耐:“二阿哥眼下还需静养,既然你们都已经瞧过了,那么便早些回吧。” 宋氏和武氏先后客气了两句,并没有先一步离去,而是等着李沈娇。 规矩摆在那儿,这会儿宋氏和武氏倒是守起规矩来了。 李沈娇也微福身:“福晋也宽心些,有太医们在,相比二阿哥会安然无恙的。” 这些自然都是客气话,只是李沈娇说这话时心中也确实没有一点儿的坏心。 福晋淡淡地“嗯”了一声:“方才见你不曾说话,你怀着身子,倒是难为你了。” 这话不咸不淡的,李沈娇微顿了顿,半晌,还是道。 “福晋潜心向佛,里头的檀香浓郁,倒是让人心生宁静。妾身便不曾多言。”她并没有说太多。 后院里头,有些话说太多了,那便不合适了。 至于烧地龙这些,太医都没有说什么,自然也轮不到她去说嘴。 她也只是,单纯闻不惯那檀香味儿罢了。 换到病弱的二阿哥身上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成日的药香便也就罢了,混着檀香,那味道可称不上好闻。 至少二格格是很闻不惯那檀香味儿的,每回正院里赏了东西来,或多或少都会沾染上一些正院里头的檀香味儿。 二格格那小姑娘每回也都是避之不及的。 人在病中,养身子是一回事,只是心情好些,总归人也更有精神些不是? 左右李沈娇这算是不吐不快,把话说了一半,至于福晋怎么想,那就是福晋的事儿了。 至少站在李沈娇现在的角度,她还是希望二阿哥的身子能好起来的。 并不是她多仁慈善良,而是她心中也有自己的考量。 第392章 日常受惊。 福晋听了这话之后眉眼并无波澜,她缓缓吐纳一息:“想来是你和佛法有缘。风吹起来了,我还要看顾着二阿哥,你们各自回了吧。” 从福晋这话倒是听不出她的心中所想。 武氏扯了扯嘴角,只是目光却先落在了李沈娇身上,檀香于她而言在她的南院也是时常点着的,她倒是从来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听着李沈娇的话只觉得她是在找托辞而已。 谁没有生养过啊? 宋氏这会儿早就就没心思去听福晋她们的闲话了,她心里只觉得无比痛快,瞧见二阿哥病痛缠身,只让她心里痛快无比,只想赶快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吃一壶冷酒舒坦舒坦。 特别是在看到福晋忧心的表情之后,宋氏轻轻咬了咬舌尖,抑制住那快要控制不住的笑意。 李沈娇这里也只是轻颔首,走在最前头离去。 秋壶早就在廊下候着了,这会儿连忙迎上来,扶着自家主子出了正院之后,正院外头一直侍立着的小路子见自家主子出来了也是缓缓松一口气。 毕竟白佳格格和徐姑娘都已经出来好一会儿了只是里头却没了动静,自然让人心里担心。 李沈娇痛痛快快地呼了口气,只是却不怎么想说话,只简短了说了一句:“先扶我回去吧。” 秋壶忙不迭地应下了,瞧着自家主子的脸色也有些心里发怵。 回了东院之后李沈娇落座之后总算觉得舒坦了些,她这里还并没有用上炭火,内间里头也并没有点什么名贵的香料,从里到外摆放着一些新鲜花木,都是林嬷嬷悉心照料着,闻着也舒心。 李沈娇抬抬手:“开些窗,闷得慌。” 她又接过秋瓷奉上的温牛乳,嘴唇湿润了些,整个人也像是终于活了过来。 李沈娇半靠着软榻,这会儿林嬷嬷也进来给她捏着小腿,月份渐渐大了,李沈娇行走也开始渐渐不便起来。 “听秋壶说主儿见过二阿哥了?”林嬷嬷问。 李沈娇“嗯”了声,话仍旧说的十分简洁:“不大好。” 林嬷嬷闻声反倒是先叹了口气:“听着确实是不大好。” 边上侍立的秋壶微顿了顿,低声问着:“可是因为——眼下主儿遇喜的缘故?” 林嬷嬷瞧了她一眼,最后又恭敬地望向了李沈娇,是询问李沈娇的意思。 李沈娇抬手:“嬷嬷说吧。” “福晋才失了母家仰仗,若是失了嫡子,怕是要……无所顾忌了。”说得不好听一些,那该叫做狗急跳墙。 福晋本就不是一个心慈的人,也是因为四爷一直以来的手段强硬才让福晋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这两年最多就是一些不痛不痒、或是一些借刀杀人恶心人的手段罢了。 若是二阿哥真的活不下来,其实也并不是一件好事,而且对于四爷而言不必说也能知道那将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李沈娇拿帕子点了点眼角。 只是这些却并不是她所能决定的。 李沈娇抬手放在腹部的位置,又是一阵无言。 她思索了半晌,很快又摆手:“这会儿忽地想吃奶糕了,问问小厨房有没有?外头再裹一层糖霜,但是却不能太腻歪了。” 李沈娇这一胎怀的,是愈发的挑剔了。 晌午过后,外头忽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二格格也把奶嬷嬷从廊下带回了屋子里,李沈娇伸了个懒腰,瞧了眼外头阴沉沉的天气,心情却好上了一些。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午憩了。 不过午憩之前李沈娇又吩咐了一句。秋壶应下。 娘俩拥在床榻里,小姑娘一身的奶味儿,一开始小姑娘并没什么困意,李沈娇不拘束着她,半眯眼任由小姑娘折腾。 等着李沈娇的眼皮彻底落下,小姑娘很快也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是玩累了还是怎么。 左右娘俩就这样惬意地雨声中酣眠了。 对于李沈娇来说二阿哥身子不好确实会让她担心着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只是总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在正院时也言尽于此,其他便看天意了。 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要紧的。 李沈娇睡的沉,期间隐约感受着奶嬷嬷进来把二格格抱出去了一两回,估摸着是小姑娘出恭。 至于后头小姑娘有没有回来李沈娇也实在睁不开眼睛去看,她睡的舒服,听着雨声也高兴。 感受到有人给她掖被角的动静,她摆摆手却并未抬眼,迷迷糊糊地说了句:“秋壶,我不冷,你去小厨房盯着些,姜汤熬好了没有?等爷回来若是来了是要喝的,这雨声听着越来越大,也不知爷有没有受凉。” 她的声音近乎是呓语,只是凑近了却仍旧能够听清。 四爷心下一暖,索性坐在床榻侧,并不着急惊动李沈娇,只是坐着。 于是等李沈娇睡醒起来两眼一睁瞧见床榻边的黑影,她下意识地先捂了捂胸口。 日常受惊。 第393章 李沈娇听着四爷这话心里便有数了。 李沈娇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先探头瞧了眼外头的天色,心里便有数了许多,她先问着。 “爷可曾去瞧过二阿哥了?”她倒没有说起今儿个请安之后被迫去“探望”二阿哥的事儿。 四爷淡淡地“嗯”了声,意思是去瞧过了。 李沈娇问了这一句之后却也并不往下去说二阿哥多么多么不好的话,也没有说起今日请安之事,她揉了揉眼睛,慢慢打了个哈欠。 “让爷见笑了,这些日子实在贪睡的很。”她羞赧地抿唇,瞧着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只是这三年多的相处下来四爷哪里能不知道李沈娇的习性,就是天上下刀子,那也是妨碍不了面前的李沈娇午憩的。 至于午憩多久,那就端看李沈娇自己了。 面对四爷似乎洞察了一切的目光,李沈娇俏皮地耸了耸肩:“外头还下着雨,爷一路回来没淋着雨吧?” 她说着还往里头缩了缩,给四爷让出一点位置来。 让四爷就这么坐着一点床榻边的位置,说实话,李沈娇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 毕竟她是成日里无所事事的,四爷在外头可不知忙成什么样呢。 只是她只是往里缩了一些,却一点儿也没有让四爷上床榻的意思。 开什么玩笑?四爷才从外头回来,李沈娇怎么可能会让四爷这个时候上她的床榻。 爱干净的李沈娇一想到那个画面,还是没忍住嫌弃的吸了吸鼻子。 不过四爷似乎有些出神,并没有瞧见就是了。 四爷没挪动半分,听了李沈娇这话自然又想起了李沈娇方才的呓语,原本从正院出来算不上太好的心情这会儿总归是舒畅了一些。 “不是说熬了姜汤?”四爷主动提起。 李沈娇愣了半秒,很快点头如捣蒜,又招呼着外头的秋壶去小厨房把姜汤端进来。 丫头们都在外头侍立着,李沈娇这会儿便大着胆子去摸了摸四爷的手,十分语重心长地:“瞧爷,手都是冰凉的。” 确实,和李沈娇那热乎的小手比起来,四爷那手确实有些冰。 四爷顿了顿,到底没抽出手。 李沈娇垂了垂眼,眼中带笑。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酉时了,四爷身上带着一股淡淡地檀香味儿,于是李沈娇便暗自揣测四爷回来之后先去正院瞧了二阿哥。 于是李沈娇才问了那么一句。 既然四爷已经去过正院了,那么便不用李沈娇去细说今儿个在正院里头发生的那么一出了,四爷若是想知道,自然也能查到。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君心难测。 哪怕四爷不是君王,但天家皇子,又岂是喜怒形于色的? 李沈娇在四爷身边这么几年总归还是能揣摩一些的,她知道四爷去了正院之后心里想的是什么,问一句二阿哥也只是随意。 毕竟今儿个是初一到正院请安的日子,她说了那一句也并不违和,再有就是,她还是因为闻着四爷身上的檀香才问了那句的。 福晋这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呢? 只是她也只是随意一语,福晋不放在心上也是有的。 李沈娇暗自摇头,但却并不会在四爷面前再多问一句了。 言多必失,又事关府里的嫡子,关切的话有那么一句就够了。 等秋壶把姜汤端进来李沈娇也正好起身了,她问了句晚膳。 “午膳时主儿说这天气喝些汤暖和,便点了主儿素日还算喜欢的山药排骨汤,二格格那里也能吃些碾得碎碎的山药羹。旁的还有几道——”秋壶答了。 都是些东院里头李沈娇常点的,因着不知四爷要来,膳房临时又添了几道菜,不过并没有把八仙桌摆满。 不论是李沈娇做格格时还是李沈娇成了侧福晋,她这里的膳食都是比规矩里的分量要少些的,太多了看着眼睛花不说,也不是每一道都合胃口,倒不如只要合胃口的。 不过李沈娇晚膳用的还是不多,汤略略多喝了一些。 这些日子膳房都不敢往李沈娇这里送鱼虾蟹之类的,十月里李沈娇才回来的时候倒是还爱吃,如今却总觉得腥。 膳房的手艺没变,只是因着遇喜,李沈娇的胃口变了不少。 李沈娇这一胎怀的确实是比怀二格格时更辛苦些。 因着李沈娇胃口不好用的不香,连带着四爷用的似乎少,不及平时的一半。 后头还是李沈娇瞧见了苏培盛担心的眼神,亲自为四爷添了碗汤,最后四爷总归还是把那半碗碧梗饭给吃了。 收拾膳食时苏培盛那眼神别提多感恩戴德了。 因着二阿哥的病,今早四爷去正院瞧过之后便未曾用膳,午膳在户部更是因为和太医商量用的潦草,这一日下来四爷连茶水都没喝上两口。 夜里,李沈娇和四爷安置。 丫头在外头守夜,李沈娇偷觑了眼四爷的神色,还是问道:“瞧着爷像是有心事。” 李沈娇这问话绝不是随意问的。 打睡醒看见四爷和四爷晚膳时心不在焉的模样便能猜到了。 只是四爷是从正院出来的,若是担心二阿哥为何不留下看顾,那么便只能说明四爷心里还有旁的事儿。 果然,李沈娇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让四爷心不在焉的事儿还和她自己有关。 四爷“嗯”了声:“你这一胎月份渐渐大了,稳婆和嬷嬷爷让苏培盛上心些,赶在年前就让她们在你这东院住下。” 李沈娇听着四爷这话心里便有数了。 安排稳婆和嬷嬷,按说本该是福晋的事。 她生二格格时因为福晋也是前后临盆,实在没空搭理她,这事儿才让四爷出面安排的。 眼下却同样是四爷来安排,那么只能说明福晋还是没空管她,或者是福晋压根就忘了这么一回事。 四爷估摸着是不大高兴呢。 李沈娇心里的想法一点没表露在脸上,只是低眉顺眼地谢过了。 四爷“嗯”了声,好半天后才出声,只是声音很低,近乎喃喃:“二阿哥的身子不好。” 李沈娇怔了怔,对于回答四爷这话自然是要慎重的。 饶是她有一颗玲珑心,这会儿也得思量掂量。 第394章 这是不可避免的。 毕竟事关府里的嫡子,李沈娇如今又是侧福晋,肚子里还怀着子嗣,对于四爷的问题,什么样的答案是四爷满意的就是李沈娇要去斟酌的了。 李沈娇无力一笑:“妾身也是养育着二格格的,病痛缠身难免令人痛心疾首。” 她并没有说太多的话,一来是言多必失,二来是站在她如今的位置,不论说什么,其实听着都不像真话,但如果让她声泪俱下地对着四爷表现她的难过心疼,李沈娇却也实在做不到。 对于二阿哥,李沈娇有不忍,但实实在在的心疼,说句真心的话,那是没有多少的。 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能有几分不忍也全还是因为李沈娇为人母的缘故。 李沈娇装不出那些虚情假意,简短的话却是真心诚意的。 四爷阖眼,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才又出声:“只有这些?” 李沈娇这会儿已经有些困了,听着四爷的话面上露出得体的笑容,她也不管四爷能否瞧见,她笑着心情总归能好些。 “妾身说句私心的话,爷听了莫怪罪。妾身是个俗人,如今心里分成了几瓣,盼着四爷好,二格格平安成长,肚子里的孩子安稳落地。妾身也盼着二阿哥早些好起来,能让爷舒心些。旁的,实在是分不出心神去想了。” 她说着又抬了抬手,虚虚地去触摸四爷微皱的眉。 四爷忽地睁眼,李沈娇的手就在近前,还在微微发颤。 四爷皱着的眉并没有松开,只是紧抿的唇微敛,半晌,能听见四爷很轻地“嗯”了一声。 只是四爷究竟是怎样的心思,却是说不明白的。 李沈娇这回总算是能安心的睡觉了。 她很轻地呼了口气,心里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四爷这算是……试探么? 四爷是不是一个多疑的人呢?并不算,只是四爷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免不了要人去琢磨。 四爷这并不算是疑心她,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她的手很干净。 四爷这只能是询问,询问李沈娇的态度。 便是二阿哥以后……李沈娇的态度。 显然,二阿哥在四爷心中的分量很重,正院福晋在四爷心中的分量也不轻。 这也是李沈娇始终懒得和福晋争锋相对的缘故,那并不是明智的选择,只要福晋不出什么大意外,那么不论如何,乌拉那拉氏嫡福晋的位置都是不可动摇的。 李沈娇只需自保,维持着后院里头的平衡,那便成了。 不论二阿哥如何,福晋的地位都是不可动摇的,李沈娇根本不会有别的心思。 面对四爷的试探,李沈娇要做到的就是不至于太过信誓旦旦,但却要向四爷表明了态度。 这其中的分寸,才是李沈娇需要斟酌的。 就是不知道四爷心中听了她的话如何想,左右李沈娇今晚是能睡个安心觉了。 四爷心里是怎么想的? 四爷这会儿其实并没有想李沈娇的话, 他在想什么呢?他在想二阿哥。 李沈娇的话四爷是听见了的,他知道李沈娇这话是真心的,毕竟李沈娇平日里的表现就是她今日之话的陈述。 在东院里头,四爷都听不见李沈娇谈论后院别处。 只是四爷却忍不住想,后院的女子们,她们为他生育了子嗣,只是他的眼里瞧见了到底又有多少? 二阿哥是病了,只是大格格二格格大阿哥他们呢? 四爷真的做到一视同仁了吗? 从前大格格早产体弱的时候,他确实上心,还把大格格抱到前院住过一段时日,只是后头呢。 就是李沈娇这里的二格格,四爷虽说见的多陪的多一些,只是二格格的身子究竟如何,病过几回吹风受冻过不曾—— 四爷恍然发现,他竟然全然不知。 倒是二阿哥一病,每日再忙也会去瞧一眼二阿哥。 就因为二阿哥是他的嫡子吗? 四爷忽然有些懊恼,明明——明明他也曾因为皇阿玛对于太子爷的疼爱而心生艳羡—— 明明他也是庶子,怎么如今对待子嗣上却似乎和皇阿玛一样了? 恍惚间,四爷似乎顿悟了什么。 他承认他看重嫡子,但不可否认对府里的孩子们从来没有偏待,至少规矩之内都是不缺的,只是私心里的那份疼爱确实是有偏颇的。 对后院女子的偏爱或出于四爷的本心,只是孩子们却是没有做错什么的。 四爷能忽然想到这些还是因为李沈娇方才那段话,她所谓的私心的话。 李沈娇说的是自己的私心,却让四爷想到了自己。 四爷忽然有些释然。 次日四爷起身穿戴好之后先去瞧了瞧二格格,二格格还在安睡,四爷瞧了之后到外头才去问了奶嬷嬷二格格近来身子如何。 二格格的身子四爷算是过问的多的,毕竟四爷到东院的次数多。 陈氏一板一眼地答了。 二格格的身子李沈娇十分上心,打出世以来便没怎么病过,就是风寒的次数都少的可怜。 四爷听了“嗯”了一声,知道是嬷嬷照顾的好,只是他心里也清楚,其中少不了李沈娇的亲力亲为。 四爷出东院之后又吩咐:“晚些时候拿爷的牌子请太医给府里的孩子们瞧瞧。再去徐氏那里知会一声,回府之后爷去瞧瞧三阿哥。” 四爷并没有先去看大阿哥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在的。 苏培盛道“嗻”,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莫名,这些日子没见四爷对三阿哥有多上心啊?莫不是因着二阿哥病了才想起来三阿哥了? 这倒是说得通。 只是四爷吩咐完这一句之后却又道:“二阿哥那里让福禄去盯着,爷不在府里的日子让福禄在二阿哥跟前上心些。” 果然,四爷心里还是惦记着二阿哥的。 这是不可避免的。 苏培盛心知肚明,又连忙应下了。 四爷吩咐完便出府了,今儿个有早朝,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 这会儿天还没亮,正院里头福晋却也已经醒了。 “爷离府了?”福晋脸色不算太好看地问着身边的玉如。 第395章 怎么好端端地就倒下了? 昨儿个夜里福晋守了二阿哥大半夜,等三更天都过了才被钱嬷嬷和玉如劝说着到厢房眯了一回。 只是才到五更天,福晋便起身了。 这会儿福晋说话时都有些有气无力地,眼底的乌青先前被玉如替她上妆时给掩饰了,这会儿倒是瞧不出来。 玉如是守了一整夜,福晋好歹还眯了一会儿,她却是不能的,便是福晋歇息了有二等丫头守夜,只是二阿哥跟前却是要人守着的。 钱嬷嬷年纪大了,夜里精力总归会不济些,只是二阿哥跟前却是不能没有亲信在的,便只有玉如来回折腾。 这会儿对于福晋的问话,她强撑着精神:“回福晋的话,进忠一直盯着呢,一刻钟前主子爷便已经出府了。” 两息默默,福晋听了玉如这话扯了扯嘴角,心里却还是如钝石硌过一般酸哽。 “昨儿个爷可是先来瞧过了二阿哥才离府的……” 福晋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情绪。 玉如是知道自家福晋这会儿五更天起来费心梳妆洗漱的,身上的那身旗装还是四爷回来时赏的料子做成的衣裳,上头的四合如意纹和缠枝莲纹都是吉祥的好寓意,颜色和料子都是显身份的,绛紫色更衬得福晋端庄。 玉如出声安抚:“昨儿个爷回来不还是先来瞧了咱们二阿哥吗?二阿哥是府里的嫡子,主子爷对二阿哥自然是万分上心的。” 说起昨儿个傍晚福晋脸色便更加不虞:“小厨房也是不得力,明知外头落了雨,竟是连姜汤都没准备。还有给李氏接生的稳婆,也是我疏忽了。” 李氏遇喜本就是在福晋意料之外的,李氏回府的时候她那胎都五个月大了,福晋也不好下手了。 再有就是因着李氏这一胎不好,福晋压根就没上心,她心里一千个一万个盼着李氏这一胎千万别顺利生产下来才好。 加之十月里她阿玛的丧事和颁金节以及宫里太后娘娘的寿诞,这两日又是二阿哥的病,福晋也是人,哪里能事事都周全到呢。 于是昨儿个四爷问起李氏生产要安排好的稳婆福晋才愣了几秒,等她反应过来时四爷便已经起身去看二阿哥了。 玉如见此仍旧好言好语地宽慰:“福晋别多想。左右这事儿您不沾手也好,东院能不能顺利生产那都还说不准呢。” 福晋听了这话倒是赞同地轻颔首。 昨儿个李氏那脸色她是瞧见了的,才走了几步路那脸便煞白煞白的,谁知道到生产那日李氏还有没有力气? 说起昨日,福晋又忍不住拧眉,自然而然是又想起二阿哥了。 鬼使神差地,福晋忽地想起昨儿个李氏离去时说的那番话了。 “二阿哥还小,他屋子里的香炉先撤了,免得哪里二阿哥不小心碰着了。对了,晚些时候你再亲自去查一查,二阿哥屋子的一应物什,钝器和声响大的物件全都撤了,金玉饰品也撤一些。向佛不在外物。额娘去郊外名寺求来的平安符一会儿我亲自去挂起来。” 玉如“诶”了声,又道:“这些日子无事,福晋也能多抽些功夫照看二阿哥了。” 是了,冬月里并没有什么节日,等到腊月里宫里宫外才会忙起来一些。 这对福晋来说尚能算得上一个好消息。 这样她也不用在府里的管家事宜和看顾二阿哥之间空不出手两难了。 福晋笑了笑,又想起一桩事,忽地又叹起气来了:“只是这样,娴心倒是少了进府的机会了。” 玉如默了默,心里也琢磨起来。 福晋按了按眉心,自己倒是很快就想通了:“等过几日让额娘进来瞧二阿哥时让她带着娴心吧,让四爷提前见一见娴心也好。” 福晋这法子确实不错,玉如连忙赞了一句福晋英明。 福晋听了这话却只嗤笑一声:“若我真英明便不会等绿兰被打发到庄子上之后大半个月才得了消息了。李氏这手段,倒是利落得很呢。” 绿兰被打发到庄子上的事发生在福晋忙着太后寿诞和阿玛丧事的时候,自然难免分身乏术,后头玉如知道后和钱嬷嬷商量了一回又瞒了福晋一阵。 于是后头福晋知道便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福晋便也不好再把这事儿提起借机敲打李氏了。 于是福晋昨儿个压根就没提起绿兰的事儿,只是这却并不代表着福晋心里忘了这么一桩事。 东院,向来是福晋的眼中钉。 “钮祜禄氏的禁足,也该解了吧?” 玉如轻声应是,这并不是福晋第一次问起钮祜禄格格禁足的事。 “当初,钮祜禄格格冲撞大阿哥的事儿……” 福晋知道玉如说的是什么,她有一阵不短的沉默,她缓缓站起身。 “钮祜禄氏,注定是不能为我所用的。就算她知道是我设计的,又能如何呢?她只是一个格格,便是往后有再多的作为,那还不是仰我这个嫡福晋鼻息?” 打钮祜禄氏进府的第一日起,福晋就忌惮着,于是趁着四爷不在府上便先给了钮祜禄氏一个下马威。 玉如连忙跟上前去把自家福晋给扶住。 只是没等福晋走出去,才绕过屏风,福晋便忽地脱力,双腿发软,两眼翻白,倏忽之间便倒了下去。 的亏玉如眼疾手快把福晋托住,门口侍立的两个二等丫头听见动静奔了进来,玉如焦急地唤了福晋两声,又定住心神让丫头让王进忠去请太医。 正院福晋倒下了还请了太医,后院里头众人得了消息自然要到正院去探望。 不过李沈娇这里得了消息才起身洗漱完准备去呢,便听小路子来回话说福晋这会儿已经转醒了,叫众人不必去了。 李沈娇本就还困着,闻声只让小路子进来。 “正院里福晋怎么了?”李沈娇问。 小路子称是,先行了礼而后才利索地回话:“听太医说是思虑过度,并没有什么大碍。因着没有什么大碍,便说不必兴师动众了。” 李沈娇闻声“哦”了声:“下去吧,跑着一趟也辛苦,去烤烤火吧。” 小路子笑着行礼退下,等退出去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了,毕竟正院福晋和二阿哥身子都不算太好,他若是高高兴兴地难免落人口实。 只是昨儿个福晋不是还好好地吗? 怎么好端端地就倒下了? 第396章 今儿个初二,昨儿个自然是初一啊? 这样的疑惑自然不是只有底下的奴才们才有,后院里头各处得了消息自然都是免不了疑惑的。 不像李沈娇这里才起来,武氏这里得了消息的时候已经先查过了一回针线房的账册的,她才和针线房的管事嬷嬷说过话。 管事嬷嬷才走,武氏正说起身去大阿哥厢房里去看一看大阿哥这会儿如何,便听了奴才说了正院福晋晕倒的事。 她这里动作快一些,免了梳妆洗漱,简单拾掇之后便径直往正院去了,只是走到半路便被知会说不必到正院去了。 武氏脸色不变,对着正院的奴才说了几句让福晋安心养身子的话之后便转身往南院去了。 武氏等回了南院之后才吩咐心腹到正院去打听消息,她心里也纳罕:“好端端地,昨儿个瞧着福晋的精神还是不错的,怎么今儿个就倒下了?莫不是……” 心腹自然明白自家格格的意思,顺着武氏的话道:“二阿哥如今可是福晋眼珠子似的,眼下二阿哥病歪歪的,福晋估摸着着急上火呢?” 武氏对这话倒是十分赞同的,毕竟昨儿个她是亲眼瞧着二阿哥那病态的,瞧着便不像康健的孩子,和她的大阿哥更是差远了。 思及此,武氏眼中也有了几分光亮:“若是二阿哥真的不成了,那我的大阿哥可要更加争气才行。他本就是府里的长子,若是没了二阿哥这个嫡子,谁还能与我的大阿哥争锋。” 心腹扶着武氏落座,有些踌躇:“没了二阿哥,后头还有个三阿哥呢?毕竟那位的生母谢格格早就没了,万一福晋动了心思要把三阿哥给抱养过去……” 武氏还真忘了这么一茬,她轻嘶一声,细细思量起来竟也是不无可能。 毕竟三阿哥才多大,若是二阿哥真的不成了,福晋肯定不会罢休的,偏生又有一个三阿哥在…… “徐氏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只是你这话却也不无道理。这样。你让人到徐氏的院子把这话说一说……” 心腹俯身,凑到武氏耳边将武氏的话细细听进。 “奴才明白。” 武氏满意地挥手,而后才施施然地起身去瞧瞧大阿哥。 大阿哥还没到开蒙进学的年纪,只是武氏对大阿哥许以厚望,每日都让奴才在大阿哥身边给大阿哥念书。 武氏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晚膳时候四爷回府,直到听到丫头禀报说四爷去了徐氏的院子。 武氏原本是好心情地在侍弄屋子里的兰草的,听见丫头的禀报剪子直接剪到了空处。 “什么?四爷有多久没去过徐氏那里了?无缘无故地怎么想起徐氏这么号人物了?” 如今正是正院二阿哥病着的时候,武氏晌午才说着福晋会不会动了抱养三阿哥的心思,这会儿四爷就进了徐氏的院子…… 武氏忍不住往深处想,莫不是福晋已经对着四爷提了要抱养三阿哥的事儿了。 她缓慢地放下剪子,银剪子碰着黄花梨的桌案发出轻响,嘴唇也跟着抿起,武氏思索了起来。 四爷这冷不丁地进了徐氏的院子,确实算是新鲜。 细算起来,抛开四爷跟着万岁爷南巡不在府上的日子,四爷也还是有好几个月没去过徐氏那里了。 李沈娇这里听小路子禀报之后便抬手示意丫头们上晚膳了。 她倒是挺想得通了,如今二阿哥病了,四爷爱屋及乌地想起府里别的孩子是合情合理的。 去大阿哥那里未免太招眼了,说不定福晋那里要多想。 所以去大格格那里三阿哥那里都是说得通的。 李沈娇面色如常地吃了一口山药,她夸赞了一回:“绿竹这手艺是愈发的好了。” 秋壶在边上伺候着,对于自家侧福晋这样的平静倒是已经有了几分理应如此的感觉。 只是李沈娇才动了两筷子,便听外头今儿个伺候的绿梅说四爷身边的苏公公来了。 这下李沈娇才算是有了几分惊诧,她放下筷子给了秋壶一个眼神同时又出声道:“快请进来。” 苏培盛手里捧着什么东西,李沈娇远远瞧着像是什么料子,等苏培盛走近了才瞧清是什么。 苏培盛先给她请安:“给李主子请安。这是主子爷让奴才送来的, 东北进贡的玄狐皮。主子爷说日子渐渐冷了,这皮料拿给李主子御寒。” 玄狐皮,那确实是够金贵的。 李沈娇不是没见识的人,她笑了笑:“劳烦苏公公代我谢过爷,这可真是……让人有些受宠若惊了。天冷了苏公公劳累苏公公跑一趟,喝口热茶吧。” 苏培盛说不敢:“哎呦,奴才多谢李主子。主子爷身边还等着奴才回话,奴才便先退下了。” 李沈娇含笑目送苏培盛离去。 绿梅跟着退下去送着苏培盛。 秋壶早已接过了托盘,让李沈娇瞧那玄狐皮,李沈娇抬手摸了摸:“不必送到针线房去了,你们几个都是手巧的,今岁眼瞧着下雪还远,倒是不着急。” 这皮料算是皮料里的上上品了,送到针线房去难免有嘴碎的多嘴,李沈娇怕麻烦,索性直接让几个丫头来动手。 秋壶笑着应下了。 她在自家主子身边伺候这么多年,眼力见还是有的,便是从这皮料里,也能瞧出四爷对自家主子的上心来。 李沈娇心里还是有些意外的,四爷不会无缘无故的送东西,她自然而然地联想到昨儿个夜里她和四爷的对话。 四爷送这料子,是不是说明四爷对她昨儿个的回答还是挺满意的? 李沈娇这么想着,心情还是跟着好了几分。 四爷没不高兴,她还得了这好皮料,李沈娇确实是挺高兴的。 连带着晚膳她都多用了半碗。 只是用过晚膳之后李沈娇就有些难受了,积食了,外头天气冷了,李沈娇便在屋子里头来回慢慢地走着消食。 很快二格格那里也用过晚膳了,被陈氏牵着到了李沈娇的屋子里葡珠转着,看着李沈娇来回得走。 很快李沈娇的屁股后头便多了一个小尾巴跟着。 娘俩在院子里来回地走着,丫头们都在边上候着,生怕打搅了主子们,只是丫头们眼睛里都是带着笑的。 屋子里很暖和,大家的脸上都带着笑。 李沈娇走着走着,忽地想到了什么,扶着腰停下脚步。 小姑娘微仰着头,倒是没撞上去,她也停下脚步,像是有些疑惑额娘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她抬手拉了拉李沈娇的衣裳。 “今儿个是初几来着?”李沈娇转过身,问边上的几个丫头。 几个丫头被问住了,今儿个是初几? 绿梅反应快一些:“今儿个初二啊,冬月初二。” 秋壶跟着应了声:“是呢,是初二。” 李沈娇确认过,忍不住抬手拍了拍额头:“那昨儿个初一?” 小姑娘估摸着是没听懂,只是看着自家额娘的动作,眼睛眨巴眨巴之后,也有模有样地抬起小肉手拍了拍她的头。 李沈娇没忍住笑了笑。 只是几个丫头却因为李沈娇这问话有些没反应过来。 今儿个初二,昨儿个自然是初一啊? 初一? 丫头们也反应过来了,顿时目光皆是惊疑不定地望向自家主子。 第397章 爷去瞧瞧三阿哥。四爷出声。 昨儿个是初一啊,按道理四爷可是应该歇在正院福晋那里的。 只是昨儿个四爷却来了自家主子这里,丫头们倒是齐刷刷地忘了这么一茬了。 这会儿听着自家主子提起才后知后觉,又齐刷刷地忍不住开始担忧了起来。 李沈娇来来回回走了几圈也差不多了,她这会儿不便蹲身,给了陈氏一个眼神,陈氏便上前牵着二格格,跟着李沈娇在落座之后抱着二格格坐在软榻上。 李沈娇坐在外侧,把二格格围在里侧。 她出声:“今儿个福晋倒下,莫不是被这事儿气到了?” 李沈娇这还真是有些忘了初一了,这几个月南巡路上四爷忙了会到她这里坐坐,闲了便到她这里用晚膳留宿。 初一十五的规矩还真让她有些忘了。 只是……怎么连四爷也跟着忘了呢? 秋壶很快反应过来答话:“若是如此福晋昨儿个夜里便该倒下请太医了,又何必等到今日?怕是有些说不通呢。而且昨儿个主子爷不是从正院出来的吗?” 李沈娇“嗯”了声,秋壶这话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加上昨儿个她睡醒时看着四爷有些出神心情也不算太好的模样, 李沈娇心里也有了猜测,估摸着是四爷心里不高兴这才从正院出来呢。 只是从前四爷没这样……直接吧? 初一十五不歇在正院或者是前院,上一回这样的事还是在中秋那日谢氏一舞四爷去谢氏的院子留宿的那一回呢。 李沈娇又琢磨不明白了。 这算是好消息呢还是坏消息呢? 自然,这是四爷宠爱的彰显,只是同样,这在后院里头也是相当的招眼的,而且,还是免不了会引起福晋的不满的。 李沈娇是真想不明白了,四爷是怎么想的? 她倒是不怕福晋针对,这会儿福晋也抽不出空来搭理她。 更何况,福晋对她的针对还少吗? 只是李沈娇和几个丫头一起绞劲脑汁地想了一回却都没想明白。 不过也是,四爷的心思哪里又是那么好猜的? 李沈娇只能把昨儿个这一出归结于是四爷想来就来了,这算是她觉得最合适的原因了。 再有事情已经发生了,一味的懊恼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用处,对李沈娇来说有些不应该的就是昨儿个四爷来的时候没能劝着四爷让四爷知道昨儿个是初一。 四爷来了李沈娇不能把人赶走,但是明面上的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想到这里李沈娇还是又捶胸顿足了一回。 败笔啊败笔,她昨儿个怎么忘了是初一呢?难不成真是因为遇喜连带着记性也变差了? 李沈娇托着腮很快又开始反思了起来。 秋壶、绿梅:???主儿? 四爷昨儿个是怎么想的呢? 其实四爷昨儿个也忘了是初一了。 是的,连四爷自己也忘了。 昨儿个他回府之后去正院,只是下意识地想去瞧一瞧二阿哥,只是和福晋没说几句话心里便不痛快起来,看过二阿哥出了正院之后他便径直往东院去了。 四爷真是往东院去走习惯了。 偏生苏培盛也是,昨儿个竟也忘了提一句。 今儿个苏培盛还被罚了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呢。 苏培盛倒是不敢有一句的怨言,主子想去哪里是一回事,他劝不劝那又是另一回事啊。 这会儿四爷让苏培盛往东院送东西也是想着安抚安抚李沈娇,她向来是个胆小的,怪不得她昨儿个胃口也不大好,瞧着也有些欲言又止的,估摸就是因为初一的事儿提心吊胆呢。 再有就是昨儿个夜里李沈娇那话说到了四爷心里,今儿个早上四爷就想让苏培盛从库房把那玄狐皮送过去,只是四爷最后还是没急着前脚才出东院后脚便送了东西去。 四爷到徐氏的院子里天色已经昏昏暗了,因为四爷这里提前让苏培盛知会了徐氏,徐氏这里早早地在院门口等着了。 “给主子爷请安。”徐氏低眉顺眼地请安。 四爷双手背在身后,淡淡地说了句“起来吧”便径自往院子里走了。 徐氏的院子是因为抱养了三阿哥才换的,倒是和格格们住的院子差不多的规格。 徐氏起身连忙跟上,并未多言,只是跟着四爷身后。 “爷去瞧瞧三阿哥。”四爷出声。 四爷来徐氏这里的次数并不多,这话的意思就是让徐氏带路。 这话一出,四爷心里自然难免还是有些愧疚。 徐氏本人倒是浑然不觉,略上前了一些:“三阿哥这会儿才睡醒。三阿哥胖了许多,这些日子也是十分地惦记主子爷。” 提起三阿哥,徐氏的话才多了一些,眼眸中也是多了几分少见的神彩。 第398章 她是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她的三阿哥的。 对于徐氏的话四爷是没有丝毫的怀疑的,上回颁金节孩子们进宫去时他是瞧过三阿哥的,前儿个他生辰在抬清院时他见着三阿哥也是胖了不少。 四爷淡淡道:“你用心了。” 徐氏并不是很美,在整个后院里有宋氏的娇柔和李沈娇的明艳之下,现如今又有了钮祜禄氏的清冷,徐氏自然更成了容貌平平的那一类。 这会儿她听了四爷的话也只是浅浅一笑,脸上却像是带上了不尽的满足:“这些都是奴才应尽的本分。看着三阿哥一日日的健康长大,奴才便心满意足了。” 四爷没再说话。 等到了三阿哥的厢房里,三阿哥确实是才睡醒,这会儿正被奶嬷嬷抱着怀里逗乐,三阿哥笑得挺高兴的。 等到了近前,徐氏上前熟练地从奶嬷嬷的怀里把三阿哥给抱过:“三阿哥,快,给你阿玛请安。” 三阿哥算是不足月出世的,只是徐氏确实是用尽了心思,如今这孩子被养的白白胖胖的,一点儿也瞧不出是不足月的瘦弱。 不过当初谢氏怀着三阿哥的时候,母体吃的那些算不上太多的补品,倒是全都让三阿哥收了,也是这孩子福大命大。 四爷想起谢氏,脸色又淡了淡。 四爷平日里原本就是面无表情的时候居多,这会儿再冷起脸那可不知有多唬人了,连边上拿着拨浪鼓逗着三阿哥的奶嬷嬷动作都跟着一顿。 三阿哥可更别提了,原本在徐氏的怀里还喜笑颜开的呢,这会儿对上四爷那冷冰冰的面庞,小嘴一瘪,三阿哥便开始嚎嗓子哭起来了。 四爷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徐氏连忙拍了拍三阿哥轻声安抚着,而后才抱着三阿哥起身谢罪。 四爷方才皱眉并不是因为不高兴,他只是在想,他……有那么吓人吗? 在东院里头二格格见了她虽说不会哭,但却少了许多对着李沈娇时的笑颜,这会儿三阿哥更别提了,大阿哥那里见了他也是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四爷皱眉,是在反思。 半晌,四爷抬手示意徐氏起身:“无妨。” 徐氏抱着三阿哥起身,三阿哥比起二阿哥小上两个月,只是还不会走路,平日里都是要嬷嬷们抱着的。 徐氏并不着急教三阿哥学走路。 她并不是个话多的性子,这会儿心里也只想着把三阿哥哄好,旁的话倒是一句也没有。 于是屋子里很快便只剩下了徐氏哄着三阿哥的细声细语,和三阿哥抽噎着细微哭声。 四爷更不是个话多的性子,等外头传唤说晚膳摆好了,徐氏才示意嬷嬷上前把三阿哥给抱下去,只是她的目光里却还是带着几分不舍。 毕竟四爷没来的时候每日都是她亲自喂着三阿哥的,从前三阿哥吃奶的时候还罢了,等三阿哥能吃一些辅食了,徐氏便日日都是亲自喂着三阿哥的。 四爷起身时也逗了三阿哥一回,但也只限于摸了摸三阿哥的小手,而且没几秒的功夫四爷便把手抽回来了。 不过这样的逗弄对于四爷来说其实都算是一件新鲜事了。 往外头走的路上,四爷想起方才瞧见的,出声:“三阿哥手上戴着的是暖手套?” 这会儿子给三阿哥就戴上暖手套还是早了一些。 徐氏颔首称是,娓娓解释着:“三阿哥这会儿正是爱咬手指的时候,奴才瞧着担心,便做了两个暖手套把三阿哥的手包严实了。” 她这样说着, 眼睛却微微一闪,不知名的情绪从她眼底闪过,徐氏的唇角也跟着微微勾起。 四爷如常般简短地说了句“用心了”只是在话落后还是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之中。 从前他还是只是阿哥时,在上书房得太傅教导,只是冬日里天气严寒,佟佳皇后对他并不算太上心,有时连炭火都会短缺。 不过那并不是佟佳皇后苛待,只是奴才们见佟佳皇后对他这个养子态度并不热络见风使舵罢了。 记得是他十一岁那年,十四弟才出生不久,佟佳皇后病重,那个时候他的额娘已经是德妃了。 也是在那年冬天,额娘身边的赵嬷嬷给他送来了御寒的冬衣,其中便有一对阵脚细密,绣样简单的暖手套。 那也是四爷头一回收到来自生母的关怀。 是的,头一次。 在此之前,他的生母德妃见着他大多时候都是冷冷的,更别说私下里给他送东西了。 只是因着那个时候在上书房日夜念书习字,四爷并不曾有机会戴过那暖手套,只有在夜深入睡时,裹着额娘送来的冬衣,感受其间的温暖。 后来四爷才知道,是因为佟佳皇后病中,额娘才敢给他送东西来。 宫中人人都是耳目,额娘是个多么小心谨慎的人,而对四爷来说,他是佟佳皇后的养子,也是德妃的亲子,夹在中间,和谁亲近都不合适。 而德妃那个时候也表现的不热络,四爷在明面上自然是表现的更加冷淡。 也是在第二年,佟佳皇后没了。 四爷和德妃之间的母子关系才渐渐缓和。 佟佳皇后并不是一个好养母,她的心思都在皇阿玛身上,有时哪怕是对他有几分温柔,那温柔也像是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似的。 直到坐到八仙桌前,四爷才堪堪回神。 佟佳皇后不是一个好养母,徐氏却是用心照看三阿哥的。 四爷最后还是并没有在徐氏这里留宿,晚膳他也是用得不多,径直回了前院之后四爷难得没往书房去,只是说了句“备水沐浴”便再无多话。 等四爷沐浴完便穿着寝衣歇息了,前院的烛火也很快熄灭尽。 只是四爷却并没有在烛火熄灭时睡去。 年少时的那些过往,对于四爷来说,算是四爷不愿触及的。 夜幕低迷,良久之后,才能听见极低地一声喟叹。 至于徐氏这里,送走了四爷之后她的脸上全然没有身边丫头们的低落,反而从她的脸上还能窥见几分好心情。 从前她是德妃身边的小宫女,四爷和德妃之间的母子之情,她算是清楚个七七八八。 今儿个,算是她刻意而为的一出。 借的就是四爷曾经是孝懿仁皇后养子的那段过往,再借着暖手套这么一出,让四爷想起那一段往事。 这一出是在刘氏和钮祜禄氏入府之后她便准备着的。 只是她也知道四爷不常来她这里,原本是预备着等着年节里阿哥们跟着四爷进宫去时让四爷瞧见三阿哥手上的暖手套的。 眼下倒真是老天爷都在帮着她。 天知道她白日里听了福禄来传话说四爷今儿个要来她这里时她有多欣喜若狂。 有这么一出在,想必四爷便不会轻易动了把三阿哥从她身边给抱走的想法了。 徐氏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想起三阿哥,她的脸上又露出了笑意:“快,我去瞧瞧三阿哥,也不知道没有我在,三阿哥晚膳用的如何。” 丫头扶着她,心里却忍不住叹气。 自家主儿对着三阿哥是上心了, 只是今儿个没留住四爷啊? 只是瞧着自家主儿满心都在三阿哥身上的样子,丫头也说不出劝话来。 至少有三阿哥在,主子爷总归还是能惦记着有自家主子这么个人不是? 徐氏筹谋的这些压根没透露给她身边的心腹。 徐氏不信别人,只信自己。 她是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她的三阿哥的。 第399章 倒是一切如旧。 对于四爷破天荒地去了徐氏那里,感到费解的并不止武氏一个,只是武氏这里听底下人禀报说四爷在用过晚膳之后便回了前院,武氏便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不过就是去看看三阿哥,虽说有些奇怪四爷怎么会去看三阿哥,只是三阿哥对于她的大阿哥来说却是一点儿威胁也没有的。 一个侍妾养大的阿哥,能有什么大出息? 只是算算日子,四爷也有些日子没来瞧过大阿哥了? 武氏想到这里,难免有些怅惘。 与此同时正院福晋这里听了玉如来回话却是发了好大一通火。 “如今我的二阿哥正病着?爷怎么能去看三阿哥呢?他一个生母都没了的庶子,由徐氏那样出身的人养着,爷怎么会想着他?爷怎么不来看看我的二阿哥?” 福晋在后院宠爱之事上还能有几分清醒,只是这些换到自己的二阿哥身上,福晋却难以接受了。 只是福晋忘了,四爷确实是二阿哥的阿玛,只是四爷同样也是这满府里孩子们的阿玛啊。 福晋这样,反倒是有些钻牛角尖了。 若换做是李沈娇,这样的想法她根本就不会有。 譬如二格格,除了四爷这个阿玛之外,不是还有她这个做额娘的吗? 在李沈娇心中,四爷就像是外出为了家里生计而劳累的商人,十天半个月不着家都是常事。 左右院子里有人伺候,她只管把她和二格格娘俩的小日子过好,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至于四爷来的时候,那高高兴兴地准备,左右四爷来的时候她这里的晚膳还能用的更好一些,被窝里也能更暖和一些,何乐而不为呢? 左右李沈娇是早早就和二格格一起在被窝里滚了两圈之后就酣然入睡了。 人啊,不能把自己逼进死胡同里。 之后的几日,四爷还是去看了二阿哥几回,两日里总有那么一日是要去看二阿哥的,他身边的福禄白日里都是在二阿哥身边伺候的。 只是除此之外,四爷也还是去宋氏那里歇了一晚,武氏那里也去看了看大阿哥,不过估摸着四爷那会儿不大高兴,并没有留宿,转头倒是来了李沈娇的东院。 李沈娇这里反正是一句不提外头,知道四爷用过晚膳了便拉着四爷窝在榻上了,也没说让做什么,李沈娇就窝在软榻上抱着柿子玩。 柿子如今可愈发滚圆了,摸起来也愈发的舒服了。 柿子本猫也是十分的享受的。 不过坐在李沈娇对面的四爷却是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望着李沈娇。 毕竟李沈娇是个极爱干净的人,平日里若是二格格从外头玩累了回来没把衣裳给换了想要爬上软榻都是不成的,这会儿却这样大剌剌地把柿子给抱上软榻。 要是李沈娇知道四爷的心里话一定会扯扯嘴角反驳,她才不是嫌弃她闺女,那是小姑娘从外头玩了雪回来,若是不擦擦身上的汗,就窝在软榻上烤火,冷热交加,不感染风寒才怪。 是的,京城里下雪了。 是在冬月十二那日雪才絮絮的下起来的,只是下了没两天便又消停了,今儿个外头便见着什么雪色了。 等到十五这日,天气倒是难得的暖和,天边还隐隐能见彤光。 这大半个月下来,四爷还是来李沈娇的东院最多,毕竟李沈娇宠爱在身如今又怀着身子。 而后宋氏武氏那里总归是回去坐坐看看孩子,徐氏那里四爷就去了一回,也不知是忘了还是如何。 而后去的最多的便是正院福晋那里了,大半个月下来,二阿哥的身子在太医的细心调养和正院众人的费心伺候下终归是见了一些起色。 风寒早就好了,只是二阿哥还是有些迷糊,时不时地便会咳嗽喘气,听着那声音便揪心。 只是总归还是有了些气色,福晋的脸色也慢慢地跟着好了些。 同样的,十五这一日钮祜禄氏三个月的禁足也终于解了。 今日的请安,算是一个都不缺了,也注定是又有热闹看了。 李沈娇这里大清早便被肚子里的孩子给搅醒了,李沈娇躺了一会儿,等肚子里的孩子消停了才唤了声。 “外头是谁?” 三个绿如今都是和秋壶秋瓷她们轮着伺候。 帐子很快被掀开,是绿竹圆圆的脸:“主儿,是奴才。” 绿竹小心地扶着李沈娇起身,一起身李沈娇便打了个哆嗦。 这天儿是愈发冷了。 洗漱完李沈娇坐在梳妆台前,才落座怀里便被塞了一个暖手炉。 绿竹这丫头瞧着大大咧咧的实际上却是十分心细的。 今儿个李沈娇起的早一些,倒是还能赶着用早膳,只是她的胃口算不上太好,吃了两个水晶剔透的小笼包便有些泛恶心,一碗小米南瓜粥最后也只是吃了半碗。 今儿个虽说没有雨雪,暖阳照拂之下确还是能感受到几分寒冷。 李沈娇拢了件宝蓝色薄披风在身上,领子上的一圈羊绒毛倒是十分的保暖舒服。 不过不时的微风还是吹得人发冷,李沈娇又圈了圈怀里的暖手炉,走到半路忽然想到了什么。 “天气渐渐的冷了,抽空做几个护膝护腕出来,四爷的我自己来,你们做的得空了给我哥哥寄了去。南边儿冬日里也潮湿呢。” 给四爷做的是备着等着年节里给四爷用的,毕竟一到年节里那大半个月都是要跪过来的,又起早贪黑的,吃的也一言难尽。 所幸李沈娇今年因为这一胎月份大了倒是免了进宫去折腾。 秋壶应下了,倒是明白自家主子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一茬。 前几日少爷那里才写了信来给主子报平安呢。 李沈娇惦记着,阿玛额娘的那一份她也没有忘,只是离年节还有一个多月,倒是不急。 除却给兄长的,李沈娇照例又给嫂嫂还有没见面过面的侄儿也准备了东西。 在这些事上,李沈娇向来都是周全又用心的。 吩咐完这些,倒是正好就到正院了。 秋壶解了披风,一旁绿竹扶着李沈娇进去,抄手游廊下侍立的奴才们连忙打千儿,门口已经换上冬装的正院丫头规矩推门,里头又有穿着同色衣裳的丫头掀帘子。 倒是一切如旧。 只是李沈娇一眼扫过去时却眼皮一跳。 第400章 问问今儿个谁来拜见过福晋。 绿竹下意识地顺着自家主子的目光看过去,只是看着那两个正院的丫头却并没有看出什么。 等她再望向自家主子的时候李沈娇早就已经收回了视线,她顿了顿,低声唤了句:“主儿?” 李沈娇轻摇了摇头示意无事:“进去吧。” 里头众人早就听见动静了,等李沈娇进来时倒是都规矩起身行礼,李沈娇摆手免了,乌泱泱地一群人,倒是让人怪不习惯的。 众人和从前坐的位次差不多,钮祜禄氏解了禁足出来坐在刘氏的对面,徐氏还是照旧站着。 等李沈娇落座了她又慢悠悠地往上首屏风扫去一眼。 满绣的四君子屏风用远出云纹点缀,重重叠叠,倒是让人一点儿也看不清屏风后的景象。 她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目光。 李沈娇今儿个倒又是最后一个到的,在李沈娇到之前众人已经说了好一会儿话了。 至于能说的话题,除了进了冬日里的天气变化便是孩子们了,说衣裳首饰的都少了许多。 这会儿众人的话题中心正落在三阿哥身上,徐氏倒是谦卑,除了规矩应话之外倒是一句多的话也没有。 这聊着聊着三阿哥,这话题莫名其妙地便又落到了李沈娇肚子里怀的这一胎是阿哥还是格格身上来了。 李沈娇肩颈稍直,听了这话眉眼也还是懒懒地:“阿哥格格都好,总归孩子没落地,又有谁知道呢?猜来猜去的没得烦心自己。” 她说完这话,兀自一笑,反问一句:“你们说是吗?” 按说李沈娇进府已经好几年了,生下的二格格等明年开春也要满两岁了,只是李沈娇这一笑还是让众人眼睛都跟着一花。 宋氏垂眼,掩饰眼中的艳羡与嫉妒,只是扯了扯嘴角,心里却是十足的不屑。 她自然而然地认为李氏这是在说客套话,毕竟谁不想有个阿哥啊?格格再好,往后总归还不是要由福晋安排了婚事嫁出去? 哪里像阿哥,说不定还有承袭四爷爵位的可能呢? 武氏也没接话,只是淡淡一笑。 白佳氏环视一圈,接了这话:“侧福晋说的是,凭他阿哥格格,那也是个盼头不是?” 她这话说的直接,听着也像心里话,倒不像是偏帮着李沈娇说话。 刘氏望着李侧福晋隆起的肚子,眼中自然也流露出艳羡的神色,过了一会儿她也接了话:“是啊,总归也是有了希冀啊。” 钮祜禄氏听了这些话很轻地哼了一声,眼睛里满是不屑。 只知道靠着孩子笼络男人算什么本事?她可不要做这样的人,若孩子只是笼络男人的工具,她宁愿不生。 众人说话间,福晋已经从上头出来了。 前头的王进忠尖声道:“福晋到。” 众人起身,齐声给福晋请安。 福晋低头看着众人卑躬屈膝地姿态,满意地抬手,缓缓道:“都坐吧。今儿个倒是都到齐了。” 时隔半个月,瞧着福晋的脸色确实是好了不少。 刘氏先接话吹捧了两句。 李沈娇没出声,目光又落在了上首福晋落座的屏风后。 这回,准确来说是落在屏风边上露出的那片衣角上。 很鲜丽的鹅黄色,瞧着便清爽,裙角绣的两只黄鹂鸟也是惟妙惟肖地伏在一起。 显然,那不是丫头会穿的衣裳。 只需一眼,李沈娇便认出那是江宁织造的绣艺,李沈娇这里回府的时候便得四爷赏了一箱子那样的料子。 是的,一箱子。 此次南巡,因着李沈娇后头遇喜,江宁等地李沈娇都是没跟着去的,只是她是知道苏杭等地的绣娘所绣衣物向来都是向宫中进献的多。 若是民间想要得到,那便是天价。 李沈娇很快收回视线,心里也有了计较。 福晋这动作还挺快的呢。 李沈娇没怎么说话,等到福晋叫散的时候她才堪堪回神。 等出了正院之后她才低声问了句:“福晋方才都说了什么?” 秋壶扶着她低声道:“只说天气冷了叫各处都仔细些,又说这些日子无事,等到腊八的时候再在抬清院摆上一桌热闹热闹,旁的便没有什么了。” 关于李沈娇如今怀着的这一胎福晋倒是多的一句过问也没有。 也不知是福晋真的不在意了还是如何。 李沈娇“哦”了一声,也低声吩咐道:“晚些时候让小路子去门房查一查,问问今儿个谁来拜见过福晋。” 第401章 福晋她……疯了吗? 正院福晋平日里总归都是少不了来拜会的命妇和宗亲福晋,不过大多都是福晋母族乌拉那拉氏和与乌拉那拉氏有结亲之类关系的,再有就是宫里娘娘乌雅氏一族也会差人来拜会。 毕竟当今万岁爷忌讳皇子与大臣们笼络关系,旁人便是想和四爷结个关系那都得掂量掂量。 四爷向来也不与大臣们有太多的走动,乌雅氏一族在朝中并无重臣,四爷养母已故孝懿仁皇后出身的佟佳氏倒是显赫,只是四爷对于隆科多向来却都是不冷不淡的。 福晋身在四爷嫡福晋这个位置,自然是上行下效,平日里外头递进来的帖子那都是要细细查过一回的。 今儿个在屏风后的那道身影,不论如何,至少是对四爷来说没有利益冲突的。 如今年节将至,这样的走动倒是也合情合理。 只是李沈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只是一时半会儿却说不上来。 福晋若真是动了心思,这会儿有什么必要着急?把人请到府上到底有些不大合适,若真想,为什么不等到年节里头各家都进宫的机会呢? 李沈娇压根就没把那道鹅黄色身影往福晋母家乌拉那拉氏身上去想,她对于乌拉那拉氏族里的情况毕竟还是知之甚少的。 李沈娇这里走了会儿神,离开正院时碰上白佳氏,白佳氏对着她盈盈行一礼,并没有上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先前一直没听见侧福晋说话,料想是侧福晋精神不佳,这会儿倒是贸然过来,倒是叨扰。” 李沈娇没接这话,她笑了笑,神色还算温和:“怎么了?” 白佳氏还是没上前,只是先叹了口气:“想着今儿个是十五,钮祜禄格格才解了禁足,倒是还得再等一等,难怪今儿个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奴才多言了,便先退下了。” 白佳氏说了这么莫名其妙地一段话,很快便行礼退下了。 就这一会儿说话的功夫,并不会算抬起眼,倒是白佳氏拿捏着时间分寸的。 李沈娇皱了皱眉,抬了抬手,示意秋壶扶着她往东院走。 秋壶低声道:“这位白佳格格今儿个说话怎么稀里糊涂的?谁不知道今儿个是十五啊?” 是了,今儿个是十五。 李沈娇眨了眨眼,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原本以为这会儿今儿个在正院屏风后瞥见的身影是福晋安排那人来瞧一瞧她们的,也就是熟悉熟悉府里的人…… 感情福晋动的是让四爷见一见那姑娘的主意啊? 思及此,李沈娇没忍住轻嘶了一声。 秋壶原本还说着呢,见状连忙停下脚步紧张地望向自家主子:“怎么了?主儿?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走在前头的绿竹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李沈娇摆摆手:“无事,只是忽然想到一桩事。” 秋壶还是不大放心:“这天渐渐冷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吧。主儿早膳用的不多,奴才让小厨房绿梅熬了银耳百合汤,主儿回去用一些?” 李沈娇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脑子里还想着方才冒出的念头。 今儿个是十五,方才在正院里头众人确实不大热络,甚至都没有人去提钮祜禄氏解了禁足的事儿。 今儿个是十五,四爷按照祖宗规矩那就是要去正院歇息的,便是不去正院歇息最坏也就是歇在前院。 对于福晋来说那就是一半一半的几率。 但是福晋若真的是这样算计的话,对于四爷来说那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啊? 四爷最忌讳的是什么,擅自替四爷做主绝对算得上一桩,还有就是算计四爷。 不然如今白佳氏为何始终不得四爷待见,不就是当初四爷酒醉时白佳氏算计了四爷一回吗? 福晋若真是这么安排,那么便是把这两桩忌讳都犯了啊。 就是不知道福晋安排的是哪家的姑娘了,能让福晋这样的舍得? 眼下不是有一个刘氏了吗? 有刘氏在前,福晋却还动了这样的心思,真是匪夷所思。 李沈娇想不明白,一切只能等小路子从门房回来才能知道一二了。 只是站在她这个角度,却总觉得福晋这是走了一步错棋,至少是算不上太明智和划算的。 回了东院之后李沈娇还是喝了碗银耳百合汤,丫头们知道她近来的胃口喜好,汤熬的清爽,又还热乎。 一碗喝尽,李沈娇放下碗,心满意足:“还有吗?” 秋壶连忙点头:“有,绿梅熬了许多呢。奴才这就再端一碗来。” 李沈娇颔首,在人转身时又道:“这汤喝了舒服,剩下的我也喝不下了,你们分一分,嬷嬷们也别忘了。” 李沈娇这里小厨房若是多做了什么剩下的自然都是分给丫头们的。 天气冷了,李沈娇都是轮着让丫头们伺候的。 说起小厨房,李沈娇倒是想起来四爷回来不久时和她说过寻厨娘的事情。 等秋壶端着一碗银耳百合汤回来的时候李沈娇便提了一句让她们把小厨房拾掇出来。 如今李沈娇这里的小厨房也是丫头们轮着来的,平日里偶尔会做一些汤汤水水来解馋。 李沈娇慢悠悠地喝了半碗,这回速度便放慢了下来,不然晚些时候午膳可又用不下了。 等秋壶把碗勺撤下去,小路子也从门房那里打听完消息回来了。 李沈娇让他进来,看小路子满头大汗地连忙免了他的打千儿:“快起来吧。” 小路子欸了声,先把正事儿说了:“奴才打听到了,今儿早福晋母家夫人递了牌子来,说是来瞧瞧二阿哥。除此之外,今儿个便没有旁人来拜会了。” 李沈娇这回是真的愣住了。 她张了张唇,还真有点儿震惊。 那道身影和那衣裳的颜色怎么也不能是福晋额娘会穿的。 只是正院的奴才不论如何也没资格穿那样料子的衣裳。 也不会是她看走眼了。 小路子继续道:“奴才瞧瞧问了,和夫人一起来的还有一位姑娘,听说是福晋的堂妹,听说从前福晋在闺中时和福晋交好。” 李沈娇缓缓呼了口气。 “那位姑娘婚配了不曾?” 小路子摇了摇头:“这个……奴才还没打听到。只知道那位姑娘是福晋堂妹,旁的便一无所知了。” 李沈娇这会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良久之后她才抬手示意小路子先退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李沈娇和秋壶。 李沈娇和秋壶对视,她动了动唇,还是没忍住。 “福晋她……疯了吗?” 第402章 娴心真的是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怯懦吗? 秋壶听了自家主子这话倒是先吓了一跳,她连忙低声道:“主儿!” 便是在自己的院子,有些话还是要慎重的。 李沈娇自知失言,只是她方才那话真就是下意识地反应。 她晃了晃脑袋,只是还是有些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福晋从自己母族挑了一位姑娘想要塞进府里为福晋做帮衬? 李沈娇咀嚼了一下这句话,脑子里首先冒出的却是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 这莫非就是话本子里写的……二女侍一夫? 虽说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天家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便是在宫里万岁爷的后宫里头这样的事儿都是屡见不鲜的。 只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李沈娇心中还是有些怪异的感觉。 李沈娇默默吞咽了一口唾沫。 她这会儿甚至在想,四爷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了? 就是不知道那位姑娘身份如何,李沈娇垂了垂眼,心绪渐渐平稳。 秋壶一直等着自家主子发话呢。 福晋这一出,还真是让人不知如何应对了。 她等了等,最后只等到自家主子大手一挥地发话:“柿子呢?我这会儿倒是有些想吃柿子了。” 秋壶愣了愣,反应过来还是免不了忍俊不禁。 好好好,果然还得是自家主子。 只是这事儿自家主子确实也不能插手做些什么,只能静静地观望了。 “膳房说有柿饼,奴才去问问,让他们呈一碟来?” 李沈娇眼睛一亮:“那好啊。” —— 正院这事儿很快就被李沈娇给抛之脑后了,不论四爷会不会收了那位乌那拉那氏的姑娘,那都是之后的事了。 再有就是,若是那位乌拉那拉氏的姑娘真进了四爷的后院,往后该怎么称呼她呢? 乌拉那拉格格? 李沈娇脑子里一冒出这个念头便觉得一身鸡皮疙瘩都激起了。 别提多别扭了。 不过这些日子倒是正好够闷的,李沈娇坏心思的想,这也算是有一桩热闹看了不是? 她还真是有些好奇今儿个四爷若是进了正院会发生些什么。 只是李沈娇的手伸不到那么长去,她也不能知道正院今儿个会发生什么。 还怪可惜的。 不过等午膳时候到了,李沈娇便大快朵颐去了。 果然人还是要有点儿乐子看才行,午膳的时候李沈娇饭都多用了一碗。 柿饼没急着吃,等着午睡前李沈娇尝了尝,外头裹着的糖霜微甜,并不算太腻。 李沈娇睡前还咂咂嘴回味了一下。 这日子,赛小神仙啦。 —— 等李沈娇午睡起来时候还早,李沈娇才起身便听秋壶说四爷回府了,不过这会儿还在前院。 李沈娇闻声抬眼瞧了外头的天色。 今儿个四爷回来的还挺早的哈,酉时都还没到呢。 李沈娇掰着手指点膳:“这会儿想吃蒸蛋羹了,蒸得嫩一些再淋一些酱油在上头,想想便下饭。对了,再点一个醋溜白菜。主菜让膳房看着上吧,问问有熏腊肉吗?白菜炒了腊肉吃?我说着都觉得香。就这些吧,旁的让膳房看着上。” 秋壶听了记下,便知道自家主儿爱的是咸口和酸的了。 不过膳房这会儿还没有熏好的腊肉,毕竟府里的贵人们还没有好这一口的,从前李沈娇也很少点这个。 不过晚膳李沈娇还是吃的挺满足的,连带着二格格也被喂了一些蒸蛋,后头李沈娇还喂了二格格一些温水 于是这就导致夜里二格格连着起夜了好几回。 东院里头倒是早早就熄灭了烛火安置了。 冬日里嘛,还是在暖暖的被窝里舒服。 —— 和东院里头的氛围不同,李沈娇这里已经用过晚膳的时候了正院里头才摆上晚膳。 四爷在前院处理了公务之后最后还是去了正院。 因着四爷先去看过了二阿哥,又问了福禄许多的话,再又问过了二阿哥身边的奶嬷嬷,于是便耽误了用晚膳的功夫。 四爷的心都在二阿哥身上,到了正院这么许久功夫也没注意到福晋身边多出的一道曼妙身影。 福晋淡淡地看了一眼她身边的女子,那女子便缩了缩脑袋,脚步也跟着往后连着退了两步。 她怯怯地动了动唇,看她的唇形似乎是要唤福晋“堂姐”,只是却被福晋的一个冷眼给喝止住了。 自然,这会儿站在福晋身边的就是福晋的堂妹,乌拉那拉氏 娴心了。 既然四爷这会儿并没有注意到福晋身旁的娴心,福晋便不会主动去提起娴心这么个人。 等到玉如井井有条地和几个二等丫头一起把晚膳摆放在八仙桌上,她眼风一扫,注意到福晋身后想要上前的娴心。 玉如掩饰住眼睛里的情绪,自然地上前把娴心给拉到身边来,声音也是不高不低地:“主子们用膳,你毛手毛脚地乱窜什么。” 四爷是听见声音了的,只是他压根就没有抬眼。 他大概是心里在思索着什么。 只是这样的四爷对于福晋来说却是最熟悉的,一顿晚膳也是用的寂静无声的。 等四爷和福晋用过了晚膳,福晋放下筷子时才神色淡淡地给了身后的娴心一个眼神。 丫头们鱼贯而入伺候着四爷和福晋漱口。 娴心早就换了一身更加素净的衣裳,嫩黄色的旗装料子也常见了许多,她接收到福晋的眼神。 莲步轻移,走到四爷身边。 颈部微垂,一绺发丝从颈部垂落,脆弱的白皙玉颈在嫩黄色旗装的映衬下更显得人肤白赛雪。 她盈盈屈身:“爷请。” 恰到好处的屈身是娴心这些日子不知道练习过了多少次的,她稔熟于心屈身的角度,刚好能让四爷瞧见她细柳一般的身段。 在微微屈身时,又刚好能带着几分妩媚的情调。 在娴心身后的玉如眼皮子一跳,忽地觉得方才眼中那个怯怯的娴心姑娘似乎不见了。 眼前这个分明是个十足勾人的…… 只是等玉如再定睛看去时,娴心仍旧是怯懦地缩着脖子。 一切仿佛只是玉如的错觉一般。 福晋的角度却看不到那些,她抬手接过丫头的帕子擦嘴,只是余光里还是将娴心的动作收入眼中。 福晋没瞧见那些妩媚,只是瞧着娴心怯弱的侧脸,心中却还是满意的。 怯懦好啊,娴心越是怯懦便更能任由她摆布。 只是——娴心真的是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怯懦吗? 娴心捧着帕子,杏眸微垂,一张小脸都是柔弱。 第403章 倒是听得人啼笑皆非。 娴心在这些细小的动作上已经做的极致了,只是四爷却像是浑然不觉一般。 四爷神色如常地抬手接过了帕子,漱口之后擦了擦嘴。 他擦过之后便随意把帕子放置到边上侍立的丫头捧着的铜盆里。 四爷压根就没有施舍一点的眼神到娴心的身上,他很快站起身:“爷似乎听见了二阿哥的哭声。苏培盛!” 外头侍立的苏培盛连忙进来了。 他先注意到娴心的身影,毕竟娴心长得很美,在一众丫头中便是穿的素净那也是清丽脱俗的。 苏培盛很快收回了目光,垂下眼先回话:“回主子爷,二阿哥身边的奶嬷嬷打翻了个盏子,二阿哥被捂着耳朵没吓着。” 四爷方才听见的动静是盏子落地碎掉之后嬷嬷的惊呼。 “混账东西。” 四爷抬脚便往二阿哥的厢房去。 哦,离开之前四爷还留下了一句话:“福晋近来忧心看顾二阿哥,只是身边的丫头还是要管制着,伺候主子的时候一身脂粉味儿。” 四爷这话方落,娴心的脸便白了,整个人也摇摇欲坠的。 四爷那话不用猜也知道说的是她,方才在四爷跟前伺候的丫头就只有她了。 福晋扫了她一眼,又给了玉如一个眼神,而后便跟着四爷的身影去看二阿哥了。 福晋的额娘今儿个晌午看过二阿哥之后便回府去了,这会儿自然不能送娴心回去。 玉如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娴心:“今儿个也差不多了,娴姑娘您跟奴才来,今儿个还要委屈委屈您,和奴才住一晚了。前头的厢房不巧没有空出来的,就算有您也是不能住的,不然冲撞了主子爷那可是要吃挂落的。您随奴才来。” 奴才们住的自然是后头倒座房里。 因着玉如是正院里的大丫头,玉如是单独住的一间房。 哦,从前玉楼还在的时候是玉如和玉楼住一起,后来玉楼没了,那屋子便只剩下了玉如一个人住。 想起玉楼,玉如的眼中闪过些什么,对着娴心也没了那么多的耐心。 “福晋身边离不得人伺候,奴才便先告辞了。奴才提醒娴姑娘一句,这后头奴才来来往往的,您仔细些别往外头走,若是被谁碰上了,那也不合适。” 娴心至始至终都是怯怯的,听了玉如这语气算不上太好的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 她谦卑的屈身:“劳烦玉如姐姐带我走一趟,堂姐那里离不得人,玉如姐姐快去吧。” 玉如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娴姑娘,您虽来府里不多,只是规矩还是要懂的。” 娴心咬了咬唇,柔弱如菟丝花:“是,是我说错话了。玉如姐姐你去堂……福晋身边伺候吧。” 玉如嘴上不大客气,只是规矩礼数却是做全了的,她行礼之后猜离去。 离去之后她揉了揉脸,表情变回恭敬。 钱嬷嬷说过了,不论娴心姑娘是否如她表现出来的一般,但这些敲打都是必须的。 福晋不能做这些,这些事情都是自然而然就由她们这些丫头来做。 玉如一点儿也不怕得罪了娴心,就算往后娴心姑娘进府了那也只是一个格格而已,而她是福晋身边的大丫头,便是往后娴心对她也不能怎样的。 今儿个玉如原本是要守夜的,只是怕娴心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伺候福晋主子爷安置之后玉如便回了房。 说是陪着娴心怕娴心不习惯,实则却是监视。 这回娴心进府是连一个丫头也没能带着的。 今儿个正院里也还是没有叫水的。 烛火熄灭之后福晋低声道:“近来是臣妾失察了。” 四爷在片刻之后才出声:“福晋近来费心,不妨事。” 听上去四爷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福晋抿了抿唇,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不该提娴心。 只是从四爷先前的反应她也摸不准四爷到底有没有瞧见娴心,有没有对娴心上心。 这会儿她若是贸贸然地开口,反倒是要坏事。 最后福晋也还是没有开口。 这事儿还是等着年节里进宫去再试探试探娘娘的意思吧,等娘娘点头了,那么这事儿便成了大半了。 身旁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四爷在黑暗里睁眼,眉峰沉沉。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四爷眼神一冷,很快又阖眼。 —— 次日一早,福晋照例起身伺候四爷穿戴。 这回福晋没让娴心出来,规规矩矩地目送着四爷离去,福晋收回视线时淡淡吩咐:“让人把娴心送回府上去吧。让额娘费心调教着。” 很快,一顶小轿在天色微明时分从四爷府的角门稳稳地抬出。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又有一顶小轿抬着迎人进府。 过了十五四爷便不必往正院去了,众人都翘首等待着看这日四爷回到谁的院子里去。 园子里头也难得热闹了起来,李沈娇怕冷,一点儿没去凑热闹,倒是听说宋氏在园子里摔了一跤,所幸府医瞧过了没伤着骨头,只是还是又要养上大半个月了。 倒是听得人啼笑皆非。 只是等到夜里四爷回府了,众人都翘首以待了,就等着看四爷会去谁的院子了。 却不料四爷回了前院之后便直接没进后院,倒是让众人的期盼落了个空。 众人都等着看钮祜禄格格是否会继李侧福晋得宠呢? 第404章 莫不是四爷一起把人给送来了? 四爷虽说没有进后院,但是四爷身边的人却是进了后院的。 不过不是在夜里,而是在次日晌午时分,并不算太起眼的时候。 李沈娇才用过午膳在内间和秋壶说着话,她这一胎被肚子里的孩子折腾的不轻,秋壶一面说话一面给李沈娇按着小腿。 这两天李沈娇腿酸的厉害。 “按道理如今您是侧福晋,遇喜月份大了是能让家里人进府来的……可惜老爷在任上,倒是不好轻易挪动。” 李沈娇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倒是没抱过这样的盼想。 就算额娘真的能进府来看她,先是要递帖子进来,等正院福晋得空点头了,额娘进府了也要先去正院拜见福晋。 这里头打点也要花不少银子。 便是帖子递到福晋那里这一道便不容易。 只要知道家里一切都好,其实这些奔波都是没必要的,知道家里一切都好,便已是一种安心了。 李沈娇是知道他阿玛的,为人忠正,只是在官场上却并不是那么顺风顺水,不然也不会在山东一直没动过。 阿玛那个性子,说的好听是忠正,但是要李沈娇这个做女儿的说句实话,还是有些古板。 幸好有额娘这个能人,在后院里头打通各家,总算不至于让阿玛在官场上太过得罪人。 阿玛这辈子,地方官做的四品便已是不错了。 剩下的便看哥哥的造化了。 只是不论如何,他们一家人总归是越来越好的。 李沈娇从前在闺阁里时那可是受尽宠爱的。 主仆两个正说着年节里头给家里和哥哥那里送去的东西,很快便听着绿梅在外头说四爷身边的苏公公来了。 这会儿晌午的时候苏培盛怎么来了? 李沈娇清了清嗓:“请苏公公进来吧。” 秋壶这会儿也站起身了,起身前还先帮李沈娇把裙摆给理好,没有一丝褶皱。 苏培盛头戴的正蓝顶花翎上还沾着雪,他垂着眼进来打千儿:“给李主子请安?” 李沈娇抬手叫起,问了苏培盛的来意。 苏培盛笑了笑,指了指后头:“奴才按着主子爷的吩咐,给李主子送人来了。” 苏培盛这话一出李沈娇便明白了几分,就是不知道四爷让苏培盛送来的是厨娘还是预备着为她接生的稳婆了。 门口侍立着的绿梅已经麻利地掀开了一角挡风的帘子,声儿平稳:“还请嬷嬷上前两步。” 嬷嬷们都是内务府出身,闻声便规矩的上前了。 李沈娇顺着瞧了两眼,瞧着衣着倒像是两批人。 莫不是四爷一起把人给送来了? 苏培盛适时出声解释:“这回一共是四位接生的稳婆,都是家世底细清白的。还有六位厨娘,有四位是从内务府挑的,还有两位是爷从外头寻的。” 李沈娇站起身,先谢了一回四爷:“乍一会儿来了这么多人,我倒是有些看花眼了。公公费心了。” 苏培盛明白李主子这话的意思,很快道:“是,主子爷说了,让李主子慢慢看,瞧着合适的便留下的,不合心便差人送到前院去便是。主子爷身边还等着奴才回话呢,奴才便先告退了。” 苏培盛今儿个就是来跑这一趟的,按说他也是不急着的,毕竟这会儿是在主子爷在户部用膳的时候,身边是不缺人伺候的。 只是今儿个四爷从正院出来脸色瞧着便不大好,到了户部脸上也是阴沉沉的,苏培盛这会儿借着跑这一趟也算是得了个喘气儿的机会,只是还是得赶紧回去的。 李沈娇便没有挽留苏培盛,只对着外头道:“外头落雪了?小路子,送一送苏公公。” 小路子一直在门口候着呢,闻声打千儿应了。 等苏培盛走了秋壶瞧了眼外头乌泱泱站着两排的人,低声问着自家主子的意思。 李沈娇挥挥手并不着急:“外头风大天冷,让林嬷嬷先带着他她们到耳房去吃茶,再让钟氏抽空过来瞧瞧。还有绿竹那丫头,留着她们三个盯着便是了。” 李沈娇看似随意一指派,但其实都是用心思量过的。 林嬷嬷眼光毒辣,也最能制得住人。 钟氏是二格格身边的奶嬷嬷,平日里话并不多但却十分的妥帖,钟氏心细,有她瞧着稳婆们的一举一动,正合适。 至于绿竹,这丫头看着便和善,逢人脸上也带着笑,瞧着憨厚呆呆的,实际上却耿直内敛,瞧见什么事儿都是藏在心里并不急着点破。 而且这丫头厨艺不错,更是合适。 李沈娇压根就没有出面的意思。 她这里已经见过了许多内务府和外头的奴才丫头了,自己也琢磨出一些门道来。 像最早跟在她身边的秋壶和秋瓷,秋壶不必说,是打她小时候便和她一起长大的,忠心是不必说的,性子也好,不然当初额娘也不会选了秋壶跟着她进京选秀。 秋瓷这丫头虽说是内务府挑的,但人却机灵,而且是在李沈娇刚入府的时候就跟着伺候。 那会儿李沈娇没用什么恩威并施的手段,只是对着秋壶秋瓷一视同仁,便很快让秋瓷更加忠心。 主仆主仆,不仅是奴才们想要得了主子的重用,主子想要底下奴才们的忠心那也是要费心的。 后来几个绿都是在李沈娇成了侧福晋之后从内务府挑的,李沈娇成了侧福晋了,又有宠爱,前途一片大好。 只要不是拎不清的,便都会一心一意地伺候让她满意。 李沈娇也不是一开始就重用,她是先让秋壶她们带着这几个丫头,确认心思不坏之后才逐渐指派了差事给她们。 这几个绿倒是都规矩,平日里伺候也妥帖,有时李沈娇让她们做些什么,丫头们一个比一个跑的快。 丫头们都知道她们是后来的,想要主子满意那就得更加攒足劲儿做事才行。 总归来说李沈娇如今对她院子里的人都是十分满意的。 自己的院子安生,那也是顶顶重要的一桩事。 现在李沈娇都不用露面,稳婆只是待上一阵子,伺候她生产了便能得赏银,只需要挑心思不坏手脚干净的便是。 至于厨娘的话,她们是要长久在东院待着的,李沈娇就是她们长久的主子,她们自然会削尖了脑袋留下来。 李沈娇不露面,就是想看看她们的反应。 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李沈娇懒。 不过来了厨娘的话,李沈娇这里往后更方便加餐了。 不然几个丫头轮着看顾着小厨房还是怪麻烦的,除了绿竹,绿梅和绿菊的厨艺都实在算不上太好。 只能说是勉勉强强。 李沈娇抬手托腮:“晚些时候让林嬷嬷来说话吧。” 人肯定是要今儿个就挑出来的。 十个人很快进了耳房,但是都没闹什么动静,规矩上还是没有人出错的。 期间陈氏那里抱着二格格来了,小姑娘才睡醒,抬着小手揉眼睛的动作别提多可爱。 李沈娇顿时便不困了,娘俩窝在软榻里玩了起来。 第405章 可知道是怎么了? 最后林嬷嬷那里约莫隔了大半个时辰之后便过来回话了,李沈娇才喂着小姑娘小口的喝水,闻声示意秋壶让林嬷嬷进来。 林嬷嬷并没有着急说话,而是等着李沈娇给二格格喂完水之后才又行一礼,等着李沈娇发话。 李沈娇含笑去捂住了小姑娘的耳朵,连带着凑近了二格格,和二格格额头抵着额头。 这个动作是娘俩亲近的小动作。 小姑娘便咯咯地笑了起来,对于额娘捂住她耳朵的动作倒是一点儿挣扎反抗的动作也没有。 李沈娇这才出声:“嬷嬷觉得如何?” 林嬷嬷沉吟了两秒:“主子爷挑的人,确实都是极合适的,四位稳婆都是资历深厚的,便是宫里的娘娘也接生过的。” 李沈娇听了这话,反倒是先眼皮一跳:“这样的能人我这里可不敢……” 林嬷嬷笑笑也说是:“另外还有一位嬷嬷,殷勤热络了些,问的话也不少。另外两位倒是问什么答什么,其中一位上回主子生二格格的时候还为主儿接生过。” 李沈娇眨眨眼,一时半会还真没想起来上回为她接生的稳婆有那些。 她慢悠悠地点头:“既如此,另外那两位稳婆稍后便带进来我见见吧。几位厨娘呢?” 林嬷嬷又沉吟了一会儿:“四位内务府来的厨娘倒是都不错,厨艺上的奴才单看人倒是看不出什么。至于另外两位外头的厨娘,听绿竹说其中一位倒是很会一些民间小食和点心,说话倒也有规矩,她的话并不多,说到吃食上才会多几句话。” 李沈娇轻颔首,选厨娘这件事上确实是得上心许多。 她也沉吟了半晌:“既如此,便留下那位厨娘吧,内务府的四位厨娘一并带进来,我见一见。” 林嬷嬷应声去了。 两位厨娘,两位稳婆,所幸后头倒座房上回合并院子的时候也开辟出来了许多,眼下还空着不少,便是住进今儿个苏培盛送来的全部那都还有余的。 李沈娇见过四位厨娘之后最后挑了内务府一位叫平娘的厨娘,平娘三十多岁的年纪,头发盘成妇人髻,人生的有些黑,瞧着像是晒得,只是人笑起来却朴实,浑身上下也看不见什么首饰,只发间簪了两个素银簪子便再没有其他了。 她瞧着倒像是外头寻的厨娘的模样,倒不像是内务府出来的。 两位稳婆一个杨氏一个张氏,问了几句话倒也都稳当。 另一个林嬷嬷说的外头寻的厨娘李沈娇也见了,叫巧娘,瞧着和平娘差不多大的年纪,人白净些,但身形却魁梧许多,但并不胖,只是肩宽身量高许多。 李沈娇注意到巧娘的一双手也比寻常人大上许多。 巧娘见了李沈娇还算镇定,话答得还算利索,只是待着几分北方的俚语味道。 只是听在李沈娇耳朵里倒是异常的舒服顺耳。 剩下的人李沈娇便小路子送回前院去了。 稳婆暂且安置了,至于两位厨娘李沈娇让她们先收拾了包袱,今儿个晚膳各自做一道擅长做的膳食便是了。 李沈娇显得知道这两人各自都会做一些什么菜才行。 期间李沈娇让林嬷嬷把人带进来的时候便让陈氏把二格格给抱下去了。 生人多了,小姑娘除了好奇之外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 李沈娇看着她们下去了便瘫软在软榻里了:“等知道她们会做什么菜了,便做一份给四爷送去,也算是我谢过四爷的心意。” 秋壶笑着称是。 不过有些时候还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等到晚膳时候,李沈娇这里听了小路子回禀说四爷回府之后直接回了前院便安心让丫头上晚膳了。 内务府出来的平娘做的是一道板栗烧鹅,鹅肉块切得大小一致,八角葱段姜片炒香,板栗肉被焖烧的酥烂,大抵是加了糖,吃着还有一丝微甜。 李沈娇鹅肉吃了几块,板栗肉也吃了,半晌才抬头:“这手艺,和郭师傅比起来也不差了。” 这话便算是极高的赞誉了。 膳房里郭师傅的手艺向来是最合李沈娇胃口的。 另一位巧娘做的不是大菜,是一道苏州菜,也能说是小食。 蜜枣扒山药。 山药洗净煮熟去皮,拍松后排上蜜枣、山药、撒上绵白糖,最后浇上糖桂花,上蒸笼里一刻钟多些,最后倒扣而出,再把糖桂花推匀浇在蜜枣山药上。 一道山药鲜白,淋了一层糖桂花恰到好处,层层叠叠的山药上头是细碎的蜜枣,红润的颜色更添食欲。 也不知巧娘是怎么做的,山药外头沾上的糖桂花吃起来却一点儿也不腻人,甜味恰到好处,倒是异常地合李沈娇的胃口。 李沈娇正说着夸巧娘的话,她的脸上也挂上了笑。 人生在世,对李沈娇而言能够日日吃着不同美食也是一桩享受。 不论是平娘还是巧娘,至少这到东院的第一顿都是让李沈娇满意了的。 李沈娇正说着再尝尝别的菜便听外头小路子出声:“主儿。” 李沈娇用膳的时候向来只留两个丫头在的,这会儿听见小路子的声音她眨了眨眼睛:“怎么了?你进来说话。” 小路子在外头欸了声很快便进来了:“前头主子爷发了好大的火,不知道是怎么了,先发落了前院膳房,这会儿,后院膳房也挨了骂,膳食也一并送了回去。” 李沈娇咬了一下筷子,听了小路子这话还觉得挺稀奇的。 四爷是个不大会生气的人,或者说,四爷是个不想让旁人知道他生气的人。 这样让众人都知道的阵仗,发生在四爷身上确实是难得。 李沈娇吞咽了口唾沫:“可知道是怎么了?” 小路子摇摇头:“奴才不知。还是方才在膳房时见了前院把膳食送回来的动静知晓一二的。” 那就不好猜了,毕竟晌午的时候四爷还让苏培盛给她送人来呢,怎么半日的功夫过去,四爷就不高兴起来了呢。 不过幸好四爷这会儿是在前院,要是在东院的话,李沈娇还得绞劲脑汁地想着怎么哄四爷呢。 李沈娇又夹了一块山药,满足地眯了眯眼。 同时在心里祈祷着四爷千万不要临时起意来了她这里才好。 第406章 这些大概只有四爷自己才能知道了。 所幸,等李沈娇用过这一顿晚膳了,前院没再传出别的动静来。 不过到这个时候了,四爷大概也不会再进后院了。 至于四爷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恼怒了,李沈娇还真的一点儿也不好奇。 不是外头的事儿的话便是后院里的事儿,不论是哪一样,那都是李沈娇所不好奇的。 因着巧娘和平娘这两道菜都做的很好,李沈娇便一人都赏了五两银子,后头两人还来李沈娇跟前谢恩了一回。 左右李沈娇这里还是歇息的很早的,冬日里也无事,李沈娇这会儿可没有看话本子的情致,她连手都懒得伸出被窝里。 —— 前院里头,四爷这会儿正在书房里捧着书看呢。 苏培盛添了一回灯,这会儿他都快愁死了:“主子,您晚膳一口都没动,身子会吃不消的,膳房又做了一回膳食,您尝尝吧。” 四爷翻了一页,听了苏培盛这话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多嘴什么?人给你李主子送去了?” 四爷晌午在户部不得空,这会儿才问起这事儿。 苏培盛苦着张脸:“是,李主子那里挑了两位厨娘和稳婆。” 四爷听了“嗯”了一声便没有别的话,继续低头看书了。 苏培盛见状,咬咬牙,还是先退下了。 四爷眉峰沉沉,这会儿大概只有四爷才知道他这会儿因为什么而生气。 前儿个十五在正院歇的那一晚,四爷心里的不高兴从那会儿便积蓄着了。 福晋身边的丫头四爷虽然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但是那些勾人的手段四爷不会看不出,便是那逼仄的花香味儿便够呛人的了。 那会儿四爷险些就没憋住心里的火气甩袖离去了。 二阿哥在那头厢房还病着呢,福晋倒好,只惦记着往他的后院里头塞人,这安的是什么心? 四爷这会儿还只有以为福晋想往他这里塞的是福晋身边的丫头,压根不知道福晋实际上想要塞进他的后院的是福晋自己的亲堂妹。 不然的话,四爷估摸着还得气一回。 四爷原本是想去东院的,只是想着李沈娇如今怀着身子。 届时他去了东院,李氏怀身大肚的还得陪着她,四爷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别处四爷去了也只是给自己添堵,四爷索性哪里也不去。 只是等苏培盛端了热茶进来的时候四爷还是没忍住,面不改色地问了一句:“你李主子那里这会儿在做什么?” 苏培盛答得挺利索的:“回主子的话。东院里头这会儿已经安置歇息了。” 四爷淡淡地“哦”了一声,对于这话倒是难得有些不大舒服了起来。 只是当四爷想要明白这样的情绪的缘由时却并不能想明白。 —— 四爷这一不高兴便连着不高兴了好几日,连着几日都没有进过后院。 便是二阿哥也只是让他身边的苏培盛每日去瞧一回。 福晋明里暗里地在苏培盛这里打听了好几回,只是苏培盛也是有苦难言啊,这回主子爷到底是哪里不高兴,连他这个成日在主子爷身边伺候的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啊。 因着主子爷不高兴,苏培盛这几日在四爷身边伺候都是胆战心惊的。 这日四爷从德妃宫中请安出来心情瞧着总归是好了一些,回府之后径直往后院走。 苏培盛跟着身后瞧着自家主子走的方向,哦,是往李主子的东院去的。 苏培盛小心翼翼地跟着,只是走到半路四爷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天知道苏培盛当时心都跟着一抖,他忙唤了声:“主子?” 四爷不知想到了什么,双手背在身后:“钮祜禄氏住在东院后头?” 苏培盛懵了两秒,很快反应过来:“是,钮祜禄格格就住在东院后头的院子。” 四爷抬脚:“去钮祜禄氏那儿。” 四爷这么几天没进后院,最后竟然是去了钮祜禄格格那里。 咽下心里的惊诧,苏培盛低声道了嗻。 只是当四爷走到东院门口的时候四爷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苏培盛也跟着停下脚步,他这会儿又开始摸不着头脑呢。 东院里这会儿挺安静的,站在外头压根听不见什么里头的声响。 四爷忽然瞥了苏培盛一眼,然后抬手轻咳一声。 苏培盛那反应多快啊,很快叩了东院的院门唤着四爷到。 四爷先前不是还说着去钮祜禄格格那里吗?怎么这会儿又改了主意了? 又或者说,四爷先前原本是准备来东院的,又怎么改了主意,现在又怎么还是选择了到李主子这里来。 这些大概只有四爷自己才能知道了。 东院里头很快有小路子和冬生推开了院门请安。 进了东院四爷才发觉这会儿东院里头还挺热闹的,四爷随意问了句:“你们主儿做什么呢?” 四爷说着扫了一眼边上被挪动的水缸。 李沈娇的院子外头放着两个大水缸,府里后院各处的院子都是放着水缸的,以防走水。 小路子听见问话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第407章 哟,小姑娘叫阿玛了。 小路子回话的时候像是在憋笑。 “回主子爷的话,入冬了奴才们正给水缸裹棉布,发现水缸里头还有几条鱼。主儿才想起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花园里带回来的,主儿说怕冻着它们了,这会儿正捞出来说把它们送到小厨房去呢。” 四爷听着前面的话还觉着挺正常的,就是从花园里顺手牵鱼的事儿也像是李沈娇能干出来的事儿。 不过听到后头,四爷也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果然,也还是只有李沈娇能做出来的事。 怕冻着它们了,便把它们送到小厨房去? 四爷回想这话,失笑地摇了摇头。 这会儿里头的李沈娇也听见外头的动静在秋壶的搀扶下从里头出来了,她挺着腰站在廊下,先脆声声地唤了四爷。 “爷来了?” 李沈娇脸上扬着笑意,像是全然不觉四爷的黑脸。 四爷大步迈开,几步便走到了廊下,对于李沈娇那一声他也只是淡淡地“嗯”了声,而后又道:“进去吧。” 李沈娇跟在四爷身后,她问了句:“爷用过晚膳了吗?” 四爷说不曾,他原本是只说了这么两个字的,只是想着先前小路子在外头的话,四爷鬼使神差地还是缓和了脸色问。 “你这里今儿个吃鱼?” 李沈娇听了四爷这话倒是先嗔怪:“都说年年有余,那鱼都活到年尾了,妾身哪里有那么狠心?这会儿正让人找个小的器皿把它们放起来呢。” 撅着个小屁股在软榻上的二格格毫不客气地拆穿自家额娘的谎言:“吃鱼鱼,额娘说,吃鱼。不吃……” 小姑娘说着说着便瘪瘪嘴,又低头去戳软榻上的垫子了,她戳的地方正绣着一尾活灵活现的锦鲤,小姑娘正戳着锦鲤的眼睛玩呢。 被自家闺女拆台,李沈娇倒是不生气,反倒是上前凑到四爷面前低语了两句。 四爷听了,问:“真的?” 四爷都问了这话了,实际上也已经信了李沈娇这话了。 李沈娇方才在他耳边说的是二格格见奴才们把鱼儿弄出来之后便要伸手进去摸,这天寒地冻的,李沈娇才编了说要吃鱼。 园子里养的鱼能不能吃李沈娇还能不知道吗? 要是能吃,那园子里的鱼早该被李沈娇给祸害干净了。 就那鱼,李沈娇瞧一眼便知道不好吃。 不过李沈娇倒不想骗着小姑娘,她原本就是准备等着丫头们找到合适的能装鱼儿的器皿了便告诉小姑娘。 小姑娘虽然见了鱼儿新鲜,但李沈娇总会和小姑娘把道理讲明白的。 这会儿就任由小姑娘在那儿生闷气地戳软垫吧,左右边上有陈氏和钟氏瞧着呢。 李沈娇沿着榻边坐下,四爷瞧了眼她的肚子,往另一边挪了挪,但并没有吭声。 李沈娇察觉,倒是自觉地往里挪了挪,两个人也坐近了些。 “厨娘和稳婆可有什么不妥当的?” 李沈娇轻点头,望向四爷:“妾身倒是还没来得及谢过爷呢,嬷嬷们都是极好的,晚膳的时候爷正好尝尝她们的手艺。” 四爷“嗯”了声,没再说话。 李沈娇没多问什么,只细声细语地说了些她这院子里的小事,譬如二格格前儿个居然尿床了,谁让小姑娘睡前多喝了半碗牛乳。 李沈娇将小姑娘睡醒起来的羞窘说的惟妙惟肖,她说着说着自己倒是先笑起来了。 “对了,妾身今儿个正好才把那场景画了下来,不过这会儿已经收起来了,等着二格格长大些了再拿出来给二格格看。” 李沈娇有给二格格作画的习惯。 这个习惯是同她额娘学的,画下小姑娘的羞窘也是和她额娘学的。 谁让她长大之后也是瞧了许多她额娘画的她小时候做的让人啼笑皆非的事儿呢。 李沈娇的画技也是在闺阁的时候苦练出来的。 她的字也算不错,只是画技确实要精妙许多。 四爷听了李沈娇这话也忍不住侧目,半晌,到底还是笑了:“你啊……” 谁家额娘做成李沈娇这样,偏生四爷听着竟也不觉得又什么不妥,倒是听得有趣。 李沈娇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当着小姑娘的面说小姑娘的羞窘,小姑娘在软榻的另一头也不知听懂了没有。 半晌又撅着屁股抬起头来了,小姑娘的眼睛水润润的,声儿也是清脆的:“阿玛!” 哟,小姑娘叫阿玛了。 李沈娇没刻意教着小姑娘说阿玛,两个奶嬷嬷教的多一些,只是平日里小姑娘还是叫额娘叫的多,这会儿倒是头一回叫四爷阿玛。 四爷也怔愣住了。 小姑娘喊完这一句,长呼了一口气,然后便一屁股坐回软榻里了,像是玩累了,喊完那句阿玛之后便没别的话了。 倒是四爷被那句“阿玛”怔愣在了原地。 似乎有一种奇妙的情绪在心中翻涌,四爷转头去看李沈娇。 李沈娇倒是笑吟吟地:“爷听见了吗?二格格方才唤您阿玛了呢?” 四爷难得有几分迟钝地点头,出声时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干涩:“是,爷……听见了。” 二格格见自家额娘和阿玛都望着她,小姑娘眼睛亮亮的,又唤了声:“阿玛!阿玛!” 诶,就是不喊额娘。 这下谁还不知道小姑娘是听懂了李沈娇那话啊? 好好好,李沈娇倒是一点儿不生气,站起身来。 秋壶在边上扶了她一回。 李沈娇走到小姑娘面前,沿着榻边坐下:“咱们阿满生额娘的气了啊?” 她的表情眨眼之间便像是要哭出来了似的。 小姑娘眨眨眼睛,像是在纠结着什么,最后还是喜笑颜开了:“额娘额娘额娘!”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不方便把小姑娘抱起来,便只摸了摸小姑娘的小脸,和小姑娘蹭了蹭。 这会儿换成四爷一个人坐在软榻的另一边了。 不过四爷这会儿的目光倒是有些出神。 他的目光落在对面软榻上的母女俩身上,回神时眼神也不知不觉地变得柔和了许多。 四爷并不是头一回听他的孩子唤他阿玛,从大格格到大阿哥,到眼前的二格格。 可以说,二格格绝对不是第一个,只是那一声“阿玛”能让四爷心头一震的,大概却只有方才二格格这一声。 或许是因为二格格一直没唤过四爷阿玛,每回见了四爷都是唤的额娘,于是这会儿四爷听了二格格脆生生地那句“阿玛”才回如此有感触。 只是又或许是因为小姑娘方才唤他的语气像是在和李沈娇这个做额娘的怄气,总归小姑娘唤他阿玛时眉眼间的灵动劲儿都让四爷心情愉悦了几分。 这几日以来一直算不上太好的心情终于在此刻一扫而空,四爷就这样坐在软榻的一边看着对面的娘俩。 笑意缓缓在四爷眼底流淌。 外间侍立的苏培盛听见里头二格格不时的笑声,总算是长舒了口气,他对着另一边的小路子竖起大拇指。 论给四爷顺毛,果然还得是李主子。 不过苏培盛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家主子,倒是真有福气,那鱼放水缸里头就这么养起来了?” 今岁李主子跟着四爷随圣驾南巡,那可是有大半年的功夫不在府里呢,那鱼是什么时候跑到李主子这东院的水缸里头的。 对于这话小路子只是皮笑肉不笑:“害,那鱼是二格格让捉回来的,后头又放了荷花荷叶,便这么养起来了,倒也是这鱼有缘。” 苏培盛哼哼,没再说话。 管他这话是真是假,左右主子爷高兴了就行。 第408章 等明日忙完了,爷亲自去琉璃厂。 最后,四爷还在晚膳前抱了一会儿二格格。 这是四爷的头一回,几个阿哥是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的,毕竟大阿哥见了四爷也还是怕,二阿哥常生病,四爷也不敢抱他,三阿哥那里四爷去的少,如今惦记一些了,但也还没来得及。 大格格的话则是因为小姑娘三岁了,倒是羞怯起来了,倒是少了幼时的那份亲近。 再有就是四爷平日里也没见过皇阿玛抱过哪位皇子,至少从他记事起,四爷是没见过的。 大抵言传身教就是如此,四爷如今对待自己孩子的态度大多都是和皇阿玛对待他们的态度一般,不苟言笑,疏远客气。 只有在东院的时候,见着李氏和二格格的相处,四爷才会慢慢地开始想,原来和孩子之间的相处,也并非都是如此。 不过当把二格格抱在怀里的时候,四爷还是适应了好一会儿。 毕竟小姑娘轻得跟一团絮似的, 不是说二格格瘦弱,只是格格还是和阿哥不一样。 抱着二格格,四爷只觉心里说不出的熨帖。 李沈娇由着父女俩玩,期间她还指导了一下,让小姑娘在四爷怀里靠得舒服一些。 毕竟是一回生二回熟,李沈娇一眼就看出了四爷这手生着呢。 那抱着二格格的动作,一看就是不怎么熟练的。 也是,这会儿还是有抱孙不抱子的说法,不过李沈娇不怎么信这个,她觉得四爷也不怎么信这个。 至于四爷之前怎么也没抱过二格格这个问题,李沈娇琢磨了一下,觉得是四爷想不开。 小姑娘浑身上下都香香的,抱在怀里光是听着小姑娘的笑声她都能高兴一整天。 不过四爷之前不抱二格格,李沈娇猜是因为四爷就没抱过,在别处谁也不敢让四爷抱,李沈娇这里她也不提。 四爷那一身硬朗的,二格格被抱在怀里估计还得嫌弃硌得慌呢。 果然,李沈娇到外间看晚膳摆好没有的时候小姑娘在四爷怀里还朝投来了一个求助似的眼神。 二格格虽小,但人却是异常的机灵。 话还说不太明白,但脸上的小表情那可真是看得人心里软软的。 晚膳摆好的时候,李沈娇让人在边上支了个小桌,给小姑娘留了个位置。 这会儿小姑娘也该饿了。 晚膳巧娘做了什锦酸辣汤,豆腐丝、冬笋丝、鸡肉丝等切得细细的,刀工均匀,香料是巧娘自己的手艺,汤的颜色盛出来便让人食欲大动。 香油淋在上头,再撒上香菜末,闻着便喷香。 这是蜀地的菜式,是巧娘知道李沈娇孕里爱吃辣才做的,只是并不是很辣,冬日里喝了这酸辣汤下肚倒是暖暖的。 上回巧娘知道李沈娇爱吃那枣泥山药,这回便做了枣泥丸子,是用糖桂花、核桃仁丁、冰糖屑拌匀成馅搓成丸子,再裹上枣泥搓圆,滚上面粉,放进锅里炸到八分熟。 等着丸子色黄酥皮,捞出滚过小火熬好的蜂蜜,便成了。 这菜按说李沈娇最爱,不过四爷这个不怎么爱吃甜的人倒是都吃了两个,统共一盘才八九个。 这便足以说明巧娘的手艺了。 平娘做的是珍珠米圆,听着也像是点心,实际上却是一道荤菜。 不过是把剁成蓉的猪肉和鱼肉加上各样调料拌匀后做成肉圆,放在糯米上滚蘸满糯米后上火蒸成。 这道菜李沈娇倒是颇为喜欢。 不仅李沈娇喜欢,二格格也喜欢,只是糯米不宜消化,李沈娇没让小姑娘多尝,一块夹了三分之一,最后还和着蔬菜粥一点一点地才让小姑娘吃了。 再有就是,这里头有鱼肉,李沈娇想了想,还是少让阿满吃了。 不然阿满知道该哭鼻子了。 四爷吃了一块还没吃出来,还是秋壶说的时候才知道里头有鱼肉。 平娘的手艺精细,一点儿没让人吃出鱼腥味。 四爷吃了还揶揄地瞧了李沈娇一眼。 这自然不是吃的水缸里的鱼,只是凑巧小厨房里今儿个有鱼罢了。 最后那笼珍珠米圆还剩下了两三个,李沈娇美名其曰:“年年有余。” 实则只是因为李沈娇吃不下了而已。 除了小厨房做的菜之外,膳房也做了几道菜来,今儿个八仙桌上算是摆的不少的一次了。 不过这一顿饭是吃的两大一小都十分满足的。 四爷这回是真忘却了前几日在正院里的不愉快了。 他只是来了东院里待上半日,用一顿晚膳,一连几天的郁气便全都消散了。 四爷在净室沐浴的时候回想起来都觉得稀奇。 李氏分明什么都没说、也什么也没问,只是他就是全然忘却了在正院的那些。 真是奇了怪了。 只是确实只有在东院,四爷才能时时刻刻感受到这样的舒心。 四爷先前为什么踟蹰来东院,其实也只是想着李氏怀着身子,让李氏遇喜里还要费心伺候着,四爷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至于四爷怎么会想着钮祜禄氏,只不过是因为今儿个进宫去给额娘请安时额娘提了一嘴罢了。 四爷那会儿正好想起了这么个人,至于钮祜禄氏长什么样,四爷还真没什么印象。 不过……费心? 四爷忽然皱了皱眉。后院女子伺候他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他居然会觉得李氏伺候他是费心? 这样的念头只出现了一瞬四爷便晃了晃头。 李氏伺候他本就是费心…… 既如此,他便多赏她一些。 等沐浴完,四爷便吩咐了苏培盛。 “明儿个你去琉璃厂寻一对鱼缸来……” 先前用晚膳前四爷见了丫头找出来的安置鱼的鱼缸,哦,实在是寒酸。 不过这也不能怪丫头们,李沈娇这里各样的花瓶瓷瓶倒是不少,安置鱼的?李沈娇这里还真没有几个。 苏培盛见怪不怪,还没应下来,却见自家主子又抬了抬手。 “一对不够,你李主子往后还不知要养多少鱼,多挑些回来,挑个吉利的数字,挑六对送到李主子这里。” 苏培盛忍不住咂舌,一对便罢了,一下子就是六对,可真是……够累人的。 苏培盛心中这么想着,嘴上却是赶忙应下。 只是他才应下了,刚换上寝衣的四爷却忽然又抬了抬手。 “罢了,等明日忙完了,爷亲自去琉璃厂。” 四爷这两日忙着皇阿玛巡幸边外的准备,今儿个才得空一些。 明儿个皇阿玛的御驾便动身,这回跟着去的年长的皇子只有直郡王,和底下几个小皇子,十三、十四他们几个。 今儿个四爷进宫去拜见额娘顺带也和十三十四说了会儿话。 明儿个送了皇阿玛的御驾出宫,四爷就得空了。 这回苏培盛就没反应过来了。 乖乖,爷亲自去挑,这满后院里都得是头一份呢。 第409章 左右是有人该坐不住了。 夜里,二格格便被奶嬷嬷给抱下去了。 李沈娇今儿个也沐浴了,只是如今她这一胎的月份大了, 沐浴也费劲不少。 烛火熄灭之后两个人躺在一起,四爷身上暖和的很,天气冷了,李沈娇下意识地往四爷身上靠了靠。 四爷连着好几日没进后院,李沈娇这一靠,四爷便僵住了。 李沈娇一开始还没注意到,还是后头她把手往四爷的方向蹭了蹭的时候才恍惚间感受到了什么。 李沈娇懵了两秒,下意识地反应是四爷这精神可真好。 她是做不出把自己屋里的丫头推出去的事儿,一来是不忍丫头们,二来是恶心。 只是让四爷就这么憋着的话好像也又不太合适…… 要是李沈娇刚才没反应过来便也就罢了, 只是偏偏李沈娇刚才又…… 李沈娇这会儿默默把自己的手抽回。 半晌,李沈娇又硬着头皮把手伸了回去。 黑暗里,李沈娇眼睛一闭。 四爷一直没有动作的,等着李沈娇的手不大规矩的时候才抬手按住了她:“早些歇息。” 四爷的声音有些哑。 李沈娇在黑暗里瞪大眼,四爷您老人家刚才说什么呢? 是她不想睡吗?到底是谁不想睡啊? 她好不容易才做好的心理建设,四爷搁这儿装什么呢? 李沈娇果断收回手,睡就睡,今天晚上是谁要睡不着她不说。 李沈娇拉了拉被子,还是没骨气地没从四爷身边挪开。 四爷身边是真暖和啊。 四爷眼皮轻轻一跳,半晌,四爷忽然出声。 “这事儿……等着你出了月子再说。” 不知是不是李沈娇的错觉,她似乎从四爷这话的语气里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李沈娇抖了一下。 四爷的身子,一直以来确实都是挺好的…… 李沈娇眼睛一闭,还有好几个月呢。 是啊,还有好几个月,爷这话还早着呢。 …… 外间燃着的炭火让整个屋子都是暖呼呼的,李沈娇很快便安睡了。 肚子里的孩子难得乖巧了一夜,一点儿也没闹腾。 四爷爷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次日四爷起的很早,目送着皇阿玛的圣驾离京之后,转头四爷对上太子爷的目光。 皇阿玛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照例由太子爷监国,然后是三爷四爷五爷协理。 太子爷对着四爷笑了笑,四爷没笑,只是对着太子爷拱了拱手。 这些日子京城里朝堂上表面上都是一片风平浪静,至于私底下的暗潮汹涌,便只有底下的人才能知道了。 散了之后四爷先去了一趟户部,等到晌午过后四爷才去了琉璃厂。 倒是“凑巧”,碰上了隆科多。 这回隆科多因为宅子里那点儿事,并没有跟着皇阿玛。 不过隆科多的差事是守皇城,这会儿能在琉璃厂见着隆科多倒也并不稀奇。 只是两个人并没有说上许多话便分道扬镳了。 隆科多望着四爷远去的背影倒是乐呵乐呵地笑:“走,咱们去茶楼吃酒去。” 去茶楼吃酒,醉翁之意不在酒。 四爷可不知道那许多,挑好了东西便让人送回府上去,四爷还给额娘还有温宪公主各自挑了一对珐琅彩的瓷瓶。 回了府后四爷便回前院了,只让苏培盛把东西送到东院去:“再告诉你李主子一声,让她早些安置。” 意思就是不会去的。 李沈娇这里得了东西倒是挺惊喜的,得知是四爷亲自去琉璃厂挑的,李沈娇当即选了一对,剩下的便都让秋壶她们仔细地收起来了。 不过四爷当日也并没有进后院。 天气一日晴一日雪的,等到腊月里,府里便渐渐热闹起来了。 腊月初一,又是到正院去请安的日子。 前头大半个月里四爷都是有一日进后院便有两日歇在前院,进后院也都是去有子嗣的几位格格那里去瞧瞧。 不论是刘氏还是钮祜禄氏,那都是没讨到好的。 也不知道四爷是怎么想的。 左右是有人该坐不住了。 第410章 眼睛微凉:好奇而已。 钮祜禄氏这里起的极早,只是等她用过早膳之后却也并没有急着出门到正院去。 等着她身边的丫头慧云从外头回来后她定定坐着的身形才微微晃动。 慧云连忙从一旁寻了披风来:“外头风大雪密的,您怎么坐在风口的位置。奴才等着主子爷从前头侧福晋的东院离开了才回来回话的。奴才很小心,没让旁人瞧见。” 慧云回禀之后又忍不住叹气,自然是心疼自家格格:“您未免也太过谨慎了一些。旁人都是巴不得能遇上主子爷呢,您倒偏好,每回主子爷在前头东院里歇息的时候,您都是生等着爷走了……” 慧云心头还有别的话没说,她每回等的时候眼睛都是瞧见了的,十回里头有八回李侧福晋那都是没出来送着四爷的,便是出来送的那两回也都是没走到院门口的。 这也忒……恃宠而骄了一些。 钮祜禄氏闻声眉眼无波,只是轻轻地抬手拢了拢披风:“规矩谨慎一些,总归是没错的。爷不会喜欢不安分的女子。” 这是钮祜禄氏这么些日子下来用眼睛瞧出来的。 慧云撇了撇嘴:“李侧福晋……” 钮祜禄氏像是知道慧云要说什么,抬眼冷冷地瞥了慧云一眼,让慧云不得不噤声。 “有些话,心里明白便是。” 显然,钮祜禄氏也是不大喜欢前头那位李侧福晋的。 只是当初福晋把她安排到这处院子来,不就是存的让她争李侧福晋的宠爱的心思吗? 钮祜禄氏向来不愿做别人手里的刀,便是她想要得宠,也不会遂了正院福晋的意。 不过前头那位李侧福晋…… 钮祜禄氏垂了垂眼,眼中流露出的一丝怨气还是没有遮掩住。 这大半个月下来,主子爷虽说隔三岔五的会进后院,只是半数的功夫都是歇在前头侧福晋那里。 不论是她还是刘氏,都是没机会承恩雨露的。 算算日子,爷都回府两个多月了,只是进后院的次数倒是被东院侧福晋给霸了个干净。 仗着肚子里的那几两肉,也不怕生产之后遭了主子爷厌弃。 钮祜禄氏不无嫉妒地想。 侧福晋遇喜在身,又不能伺候主子爷,这不是耽误她们吗? 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善妒也该有个分寸啊。 钮祜禄氏又等了一会儿,才缓缓起身:“走吧,到正院去给福晋请安。” 这会儿侧福晋估摸着还没到出门子的时候,也不会撞上。 慧云扶着自家格格,另一边是慧心撑着伞。 慧云是钮祜禄氏带进府的身边人,她原本想说自家格格今儿个穿的好生素净,只是转念一想左右晚些时候正院里头也不会有主子爷在,素净些也好。 …… 钮祜禄氏心中的怨念绝不仅仅只有她一个人有,后院里头,才入府的刘氏自然也是有的,老人们这样的心思会淡薄许多。 宋氏倒是不高兴呢,不过四爷好歹来瞧过她一回,比起白佳氏刘氏等人,宋氏心里倒是莫名觉得没有那么失落了,于是宋氏最后也没那么计较了。 武氏向来是不把宠爱很放在心上的人,只要四爷惦记着大阿哥,她心里便高兴,眼下她心里唯一担心的便是如今李氏肚子里怀着的这一胎。 不是说胎像不稳吗?怎么眼瞧着李氏这一胎马上就要满七个月了倒也还是安安生生的呢? 后院里头有宠爱难免惹人关注,李沈娇本人到正院的时候倒像是全然没注意到座中众人复杂不同的眼神一般。 等落座之后她便半阖眼了,神色懒懒地。 想着今儿个要到正院来请安,李沈娇在四爷起身的时候便也起身了,不过李沈娇这会儿便开始有些困了。 果然,有时候还是不能起太早。 宋氏坐在李沈娇对面,瞧着李沈娇红润的面庞,眼神是真挺复杂的。 李氏这一胎月份大了, 肚子虽说也跟着大了,只是她方才走进来到落座的时候还是能瞧出她的腰肢。 再看李氏的脸色,虽说红润,但却并不臃肿,脸也还是小小的,眼睛也还是水汪汪的,因着遇喜,眉眼间反倒另有一种风情。 全然没有旁人遇喜的憔悴浮肿,也不知李氏是怎么保养的,用的是什么养颜的方子。 要说四爷的后院里头有一桩好处,众人心里想什么不会在嘴上说出来,大家都是在心里想想,但都不会去做那个出头鸟。 于是从李沈娇落座,众人都只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倒是没人敢直直地对着李沈娇说些什么或者是做些什么。 毕竟大家都是有脑子的。 话本里的那些争斗放在大宅后院里头还未必能出现。 毕竟身份有别,便是侧福晋和格格这一层身份在,众人说话做事之前都得仔细掂量掂量。 李沈娇本人倒是挺喜欢这一点的,至少四爷的后院里头并没有谁是彻头彻尾的恶人。 福晋出来之后也只是说了些场面话。 不过相比起众人把话藏在心里,福晋自然有发言权的多。 闲话说了一茬之后,福晋便望向了李沈娇:“如今李氏你有身孕,伺候爷也不大方便。我知道爷要是去了你那里你也不能送四爷出来,只是府里别的妹妹们都眼巴巴地盼着呢,如今你是府里的侧福晋,也很该大度一些的。” 福晋这话挑不出一点儿的毛病。 李沈娇听得这话听得恶心,她收敛着情绪,低眉顺眼地:“是,福晋说的是。妾身受教。” 害,自己心里听的不舒服和福晋吵嘴不成?那李沈娇未免也太闲了,动动嘴皮子换自己一个清净,何乐而不为呢? 福晋听了李氏这话倒是噎了半秒,好似一拳砸入一团棉花中一般无力。 福晋动了动唇,干巴巴地说了句你知道便好,很快便转了话头:“眼见着过几日便是腊八了,届时咱们满府人都在抬清院里热闹热闹……” 因着万岁爷这会儿还在北上,回到京城估摸得到腊月中旬了,今岁腊八各家便不必进宫去了。 于是今岁腊八四爷福晋也都不必进宫去。 福晋又说了些别的话,便叫众人散了。 二阿哥的身子这些日子养好了些,总归是能下床了,福晋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旁的事也不那么计较了。 不过福晋叫散之后却又把刘氏给留了下来。 李沈娇扶着腰站起身出了东院,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雪便下大了,秋壶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家主子往回走。 路过花园的时候李沈娇鼻子翕动了一回,目光逡巡着最后落在某处。 “是腊梅的味道。”李沈娇远远瞧着,闻到的味道也是淡淡的。 秋壶跟着停下脚步:“是呢。听说是内务府细心栽培出来的,各家都得了一些。主儿若是喜欢晚些时候让小路子折一些回去养在花瓶里。” 李沈娇颔首:“等雪停了再让他来。” 秋壶称是。 对李沈娇而言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钮祜禄氏倒是慢慢在腊梅树下,她仰着头,似乎有雪花擦过她的面庞。 她抬了抬手,折了一支低处的腊梅。 她也不嫌弃冷,就这么一路拿着那支腊梅回了院子。 慧云见状有些奇怪,自家格格素日里爱的并不是腊梅啊。 等回了院子慧云瞧着自家格格冻得通红的手很是心疼:“若是格格喜欢,让奴才折一支便是,您何必亲自动手呢?” 钮祜禄氏晃晃手里的腊梅,眼睛微凉:“好奇而已。” 第411章 那只能怪侧福晋福薄了。 再说正院里头刘氏被福晋给留了下来,大抵是被武氏离去时丢给她的眼神所刺激到了,刘氏留下之后也只是垂着头,心里也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不过福晋似乎也不怎么在意,就这么把刘氏晾在了原地,自己先去看了回二阿哥。 等福晋回来的时候,福晋身边的玉如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刘氏回神正是因为玉如脱手,那东西从上头掉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刘氏的脚边。 刘氏定睛一看,悄悄松了一口气。 入目只是一个灰扑扑的并不起眼的蹴鞠,瞧着大小是小孩子会玩的。 刘氏有些不解,但还是起身将那个蹴鞠给捡起来了,玉如这会儿也连忙到刘氏跟前接过了。 刘氏知道玉如是福晋身边的一等大丫头,也和玉如说过几回话,是知道玉如办事说话都极妥帖的,这会儿心里还有些不解。 她原本还想给玉如说些话,只是心里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最后嘴唇微动却还是又坐了回去。 “二阿哥的身子可还好吗?”刘氏问起了别的。 福晋见状似乎也并没有很放在心上:“已经好多了。这是外头送的小玩意,也不知是谁送的,只可惜,不大上得了台面。再有,二阿哥已经有了一个娘娘送的蹴鞠了,旁的便也不必了。玉如。” 玉如称是福身,很快摸出一把剪子来。 刘氏眨眨眼,似乎反应过来福晋想要做什么。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只是福晋却忽然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不如,刘妹妹来动这个手如何?” 刘氏望着玉如抱着那个似圆似扁的蹴鞠,眼睛里似乎也有了重影一般,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她便只觉后背全是冷汗淋漓。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回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奴才不敢。” 她恭敬地行礼,头埋得极低,望着地面铺就的玄色毯子上绣着的缠枝纹,眼睛里闪过的情绪却只有惊恐。 她交叠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不止是手,刘氏的嘴唇也在发抖…… 福晋这是要…… 刘氏打了一个哆嗦,不敢往下细想。 上首福晋似乎笑了笑:“瞧你,胆子也忒小了一些。快起来吧。” 良久之后,刘氏才低低地称是起身。 只是在她起身的时候耳边却忽然一阵嗡鸣。 紧接着是一阵泄气的声响。 刘氏抖着眼皮抬眼,却见上首福晋云淡风轻地丢开手里的剪子,在她的脚边是已经扁了大半的蹴鞠。 最显眼的是,蹴鞠被刺穿的痕迹。 那痕迹深深地扎了刘氏的眼,刘氏的身子又是一抖。 上首福晋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屑,她挥了挥手:“罢了,一个蹴鞠而已。刘妹妹你未免也太胆小了一些,早些回去吧。” 刘氏忙不迭的谢恩,退出去时腿软了一回,幸好她的丫头把她扶住了。 一路上刘氏都有些失神,回了院子之后刘氏哑着声音吩咐:“你们都出去。” 丫头们虽不解但都还是很快退了下去。 屋子很快便只剩下了刘氏一个人。 刘氏这个时候才敢抬起手捂住嘴。 她进府的时候便听说四福晋最是娴静端庄,在一众福晋里算是好说话的那个。 又听说四爷府上向来没闹出什么子嗣或者格格出事的事情来,原以为这位四福晋是好相处的,才想着在四福晋跟前卖乖。 倒没想到,外头的传言有假。 刘氏想着今儿个福晋的表情便觉得浑身发冷。 她是汉军旗出身,家里虽说也有些丫头嬷嬷伺候,但那都是买的活契,到了年份丫头们便可以家去的。 刘氏长这么大自己家里都还没出过人命呢,先前见了福晋那动作,虽说知道那不是人命,但却还是免不了害怕胆颤。 刘氏眼皮微颤,想着那个扁掉的蹴鞠。 若是她没想错的话,福晋是想借她的手对侧福晋肚子里的孩子下手呢。 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刘氏牙齿都在发抖,她这会儿脑子里跟糨糊似的。 福晋是要对李侧福晋肚子里的孩子下手吗? 她该不该悄悄知会侧福晋一声? 只是……刘氏不知想到了什么,咬了咬唇。 侧福晋不是已经有了一个二格格了吗?更何况她是得宠的侧福晋,便是没了这个孩子总归还是会有别的孩子的。 若是……若是侧福晋因此不幸没了…… 刘氏闭了闭眼。 那只能怪侧福晋福薄了。 刘氏在心里骂自己心狠,只是忽地却又觉得莫名地痛快。 后院里头不都是这样的吗?左右这一切都是福晋动的手,她只不过是,只不过是没有提醒侧福晋一句而已。 刘氏咬咬牙,人都是要为自己而活的,左右她的手里不要沾上血便好了。 她缓缓放下捂住嘴的手,脸上慢慢地挤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 腊月里头天气渐渐冷了, 李沈娇这里午睡起来便瞧见那腊梅了。 用的是一个瓷白的汝窑花瓶装着的,倒是衬得腊梅的颜色秀丽了。 李沈娇摸了摸腊梅的花苞:“多放几日这些花苞就该掉了,到时候你们仔细着收好了,别让阿满拿来玩了。” 秋壶应下了又问自家主子今儿个晚膳用什么。 李沈娇琢磨着:“今儿个是初一,左右爷是不会过来的,吃锅子吧。要辣一些的。冬天吃锅子才最暖胃。对了,膳房有萝卜吗?叫他们做一个素萝卜汤吧,喝着清爽。” 俗语说冬吃萝卜夏吃姜。 李沈娇这会儿倒是有些惦记那一口萝卜的清甜了。 李沈娇这里可全然不知道她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被别人给惦记上了。 晚膳时候李沈娇停听了四爷去了正院倒是习以为常。 进了腊月里天愈发冷了,李沈娇这里也用上了炭火,夜里烧着,被窝里再添上一个汤婆子,怎么睡也不会觉得冷。 二格格那里被嬷嬷们制止了和李沈娇睡在一起,毕竟李沈娇这一胎肚子大了,嬷嬷们是真担心呢。 李沈娇便在睡前亲了亲小姑娘的小脸便让嬷嬷把小姑娘给抱下去了。 小姑娘被抱下去的时候还有些闷闷不乐的,李沈娇这里才反思着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半晌,就听见那头厢房传出二格格止不住的笑声。 李沈娇顿时也笑了。 秋壶给李沈娇掖了掖被角:“时候不早了,主儿也早些歇息吧。” 李沈娇“嗯”了声,闭眼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白佳格格那里,从我的分例里分一些炭火给她。不必太多,若是她那里不缺便不必了。” 秋壶愣了半秒,应下之后由衷道:“如今瞧着白佳格格倒是个爽快人。” 李沈娇已经闭眼了。 第412章 李沈娇表示关切一秒。 李沈娇这里睡的倒是极早的,只是她这一觉倒是睡的不大踏实。 李沈娇恍恍惚惚似乎做了个什么不太安稳的梦,梦还挺长的,不过那梦算不上太好。 只是等李沈娇睡醒起来从床上撑起身时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过李沈娇后背倒是汗涔涔的。 她没掀开帐子,因为怕冷又拿被子裹了裹,而后才道:“外头是谁?” “主儿醒了?是奴才,绿菊。” 绿菊很快进来,她单手掀开了一边的帐子,又举起另一只手奉上温水。 李沈娇方才出声时声音有些嘶哑。 李沈娇接过了小口小口地喝了,又问什么时候了。 绿菊等李沈娇喝过了又接过盏子:“主儿还喝一些吗?这会儿还没到辰时,主儿再睡一会儿吧。” 绿菊说话的功夫才注意到自家主子额间的细汗,她轻嘶了一声:“主儿可是魇着了?” 李沈娇摆手先说了不用喝了,而后才拿了床边的巾子擦汗:“不睡了,备些热水我擦擦身子吧。” 绿菊应下了,出去吩咐完很快又回来了。 不过李沈娇这会儿又已经躺下了。 她望着头顶的帐子,想把做的梦想起来。 半晌之后,李沈娇便放弃了。 想不起来便想不起来吧,左右不过只是一场梦而已。 等李沈娇擦洗了身子她也没了什么睡意,只不过她虽然不困,只是仍旧窝在软榻里,身上盖着厚毯子,听着丫头们回禀。 上回爷送来的玄狐皮料子已经做成披风了,还有一些边角料。 李沈娇说给二格格做一个暖手套,小姑娘的手得仔细着。 还有年节将至给家里人送的东西,李沈娇向来不会送特别贵重的东西回去。 毕竟她如今是四爷府里的侧福晋,年节里头能往家里送一些家书便已经是四爷恩典了,送太多东西回去总归不合规矩。 让家里人知道她在四爷府上一切都好便也就成了。 正说着话呢,忽地便听见厢房那头又热闹了起来。 主仆几个对视一眼,便知道是二格格醒了。 丫头们都很少去说李沈娇如今肚子里怀着的这一胎,如今从李沈娇的饮食也实在看不出什么,左右丫头们只盼着自家主子这一胎能顺利生产。 日子便这样过去。 腊八这日,府里原该热闹热闹的。 只是临近正午的时候四爷忽地离府了,听说是进宫去了。 而后福晋也跟着进宫了一回,回府之后便让人到各处传话说今岁的腊八小宴免了,一切都等着小年再热闹了。 原本搭好的戏台更是早早让人撤了。 这阵仗,怎么瞧也像是宫里出事了。 李沈娇这里是没什么门路的,她只是让小路子留心一些,倒没让小路子去刻意打听。 不过四爷进宫了一趟,倒像是忙了起来,听说当晚回到府上都已经是二更天的时候。 那个时候李沈娇早就睡着了。 次日李沈娇睡下起来的时候四爷又已经离府了。 四爷连着好几日都是夜深时分才回府的。 后头李沈娇这里林嬷嬷说家去一回,李沈娇当即允了。 次日林嬷嬷回来时便带了消息回来。 屋子里只留了秋壶秋瓷,然后便是林嬷嬷了。 林嬷嬷在宫里待的时候久,消息可比李沈娇她们灵通多了,她也是献忠心,才走关系打听来的这些消息。 她在东院总归也还是要做些事儿不是? 林嬷嬷低声道:“万岁爷的圣驾腊八那日回京了。” 李沈娇哦了一声,原来是圣驾回京,只是四爷这几日忙的实在蹊跷,从前万岁爷在京城里的时候也没见爷忙成如今这光景啊。 林嬷嬷压低了声音又道:“听说……听说这回万岁爷在北上途中遇刺,所幸万岁爷性命无恙,只是这几日万岁爷命人彻查此事,皇子们都在万岁爷跟前侍候汤药呢。” 年关将至,发生这样的事,难怪福晋连腊八都不热闹了。 李沈娇唏嘘了一回,只是又敏锐地察觉到了林嬷嬷说话时眉眼间的疑窦。 林嬷嬷良久之后才叹气:“这事儿怕是不简单呢。” “听说这回直郡王护驾有功,如今可是一众皇子中的第一人呢。” 李沈娇眨眨眼,对于这话实在没什么感觉。 四爷往后能当个亲王什么的,她做个亲王侧福晋,那便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这会儿四爷估计还是挺辛苦的。 李沈娇表示关切一秒。 第413章 李氏便这样好? 腊八都已经过了,宫里早在腊月初便已经准备着年节的事宜了。 毕竟届时进宫的贵人多,还有外域的使者,各处都忙的不可开交不敢懈怠。 只是如今紫禁城里却多了几分风声鹤唳的味道。 四爷这里深夜时分也还在养心殿内侍候着汤药,今儿个和他一起的是三爷。 等着皇阿玛入睡了,三爷眼睛盯着皇阿玛右臂上已经被太医包扎过的地方瞧了又瞧,最后还是四爷看不过去,把三爷给拉了出去。 苏培盛一直在养心殿外候着呢,见状连忙从一旁福禄捧着的食盒里端出两碗参汤。 “爷喝一些吧,娘娘那里让赵嬷嬷送来的。” 四爷抬手将其中一碗递给了三爷。 三爷大大咧咧地接过了,也没注意到四爷丢给苏培盛的眼神。 苏培盛便往里迈了几步,这会儿梁九功还在里头,若是有什么动静,他们也能立马进去伺候。 三爷便是喝着参汤眼神也不时游离地,也不知想着什么。 相比之下四爷便要镇静许多了,他不算太快地喝了那碗参汤,肚子里总归是暖和了一些。 这会儿在养心殿外,有许多话都不方便说,四爷便什么也没吩咐。 三爷喝的慢些,兄弟俩喝完便又回了养心殿内。 期间三爷低声问道:“这回十四弟也跟着去了,他可曾和四弟你说了什么?” 这几日养心殿前人人自危,但三爷向来是个嘴上没把门,又爱刨根问底的,憋了这么几日,这会儿还是忍不住了。 前几日和他一起侍疾的不是直郡王就是太子爷,在这两人面前,三爷还是有些分寸的。 这会儿和四爷一起,三爷更是忍不住。 四爷淡淡地看了三爷一眼, 语气不咸不淡:“这几日还不得空和十四说话。三哥低声些,别吵着皇阿玛。” 三爷讪讪,显然还有话说,只是被四爷这话堵的不上不下的,最后还是悻悻地闭嘴了。 兄弟两个等到二更天的时候便被梁九功劝到了偏殿去眯一会儿。 四爷原本不肯,后来被三爷给生拉着去了。 不过四爷去偏殿之前把苏培盛给留下了。 侧躺在偏殿的小几旁,四爷困意不算太浓。 他先前对着三哥的话并不是虚言,这几日他确实还不得空和十四说上话,皇阿玛此次遇刺之事究竟如何他也是通过十三阿哥才知道一些的。 听说是在围场狩猎时被暗箭所伤,这便奇了怪了,围场一望无际,冬日里能狩猎的猎物也并不多。 十三说是皇阿玛临时起意,原本之事骑马,最后直郡王说幼时受教于皇阿玛的骑射,最后皇阿玛便接过了弓箭。 跑马也是在围场之内,刺客哪里行的暗箭? 再有,怎么这么些日子了也没把刺客抓到。 前儿个皇阿玛醒来之后又指派了隆科多彻查此事。 四爷总觉得这事儿蹊跷所幸皇阿玛龙体无恙,刺客那一箭并未伤着皇阿玛要害,只是伤着手臂并没入骨,万幸箭矢并不剧毒。 不过皇阿玛受了惊吓,这几日都有些昏昏沉沉的,这才让紫禁城上下都提心吊胆的。 四爷心里想着事情,便是眯一会儿尚也存着清醒,于是养心殿内传出动静的时候四爷便醒了。 四爷没惊动三哥,只是撑起身瞧了眼外头的天色。 算算时候,正是皇阿玛该换药的时候了。 四爷眯了眯眼,察觉了些什么,最后又靠了回去。 等着天蒙蒙亮了,四爷才把已经睡熟的三哥叫醒。 三爷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水渍,余光去瞧四爷时四爷正低头重新系着腰间的香囊。 三爷松了口气,等着四爷系好香囊之后才拉着四爷回了正殿。 不过就这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养心殿内便多了一人,正是如今风头无两的直郡王。 这回直郡王说是救驾有功,也就是在皇阿玛受了刺客那一箭之后最先反应过来护在皇阿玛跟前。 这些也是十三告诉四爷的。 直郡王见了三爷和四爷还和善的笑笑,他低声道:“三弟和四弟都辛苦了,这有大哥,你们便先回去养养精神吧。” 三爷听了这话眼中似有不忿,只是四爷却已经先一拱手便离去了,他一个人也不好发作什么,只是他却没那么客气,甩了袖子便走人。 昨儿个他和老四守了大半夜,晚膳都不曾用,大哥倒好,趁着他们打盹的功夫便到皇阿玛跟前了。 听听他说的那是什么话。 等皇阿玛醒了,见了大哥,一切侍疾的功劳岂不是成了大哥一个人的了? 三爷出了养心殿正想拉着四爷抱怨,只是眼睛一扫,哪里还有老四的身影。 三爷无处发泄,怒声怒气地说了句“回府”,也没有别的法子。 四爷这里走地快些,也是径直回府。 苏培盛连忙跟上,等出了宫才低声道:“主子您和三爷才去了偏殿没一会儿这头直郡王便带着人来了,奴才被盯着……” 四爷明白苏培盛的意思,所以方才他在养心殿内才没发作。 不过四爷没发作,却并不代表着四爷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任谁守了大半夜最后却被人明目张胆地夺了功劳心里都会不大痛快。 一整夜都没睡好,四爷这里在风雪里回了府,却并没有回前院,径直进了后院,也十分自然地就进了东院。 四爷出宫的时候天蒙蒙,回府的时候也才辰时。 这个时候,李沈娇还没起身呢。 四爷上床榻的时候李沈娇还睡的正香呢,四爷没换寝衣,穿着里衣便上了床榻。 锦被暖和,四爷上床榻的时候还摸到了个汤婆子,这会儿还是热乎的。 那可不,那是丫头一刻钟前才换的。 四爷躺下的动静一点儿没打搅到李沈娇,她的睡颜依旧安然,只是嘴唇微动,不知是又梦到了什么。 四爷困倦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只是身处温暖,他还是喟叹了一声,很快便也阖眼安睡了。 一夜的疲惫似乎在此刻终于一扫而空。 东院里头,今儿个当值的秋瓷悄悄进了外间给换了一回炭火。 耳房里小路子领着苏培盛进去喝热茶,不过旁的话他是一点儿没多问。 害,昨儿个林嬷嬷出来也和他说过了,他心里头有数,自然也没什么好问的。 他这样倒是让苏培盛高看他两眼。 喝着热茶,苏培盛说了句:“你这差事好。” 小路子“害”了一声,又笑了:“这不是跟对了主子吗?” 苏培盛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半晌却又摇头。 前头正院的王进忠从内务府出来的时候不也是觉得跟对了主子吗?听说他还是花了不少银子关系才到正院做个大太监的,可是如今瞧着,倒不如…… 苏培盛又低头喝了口热茶。 他的徒弟在边上站着也蹭了口热茶喝。 这人和人的造化啊,还真是说不准。 —— 正院里头,王进忠确实没那喝热茶的好日子,他才从外头打听了消息回了,在福晋跟前回禀了奖赏没有便罢了,反倒是挨了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偏生他还不能表露分毫,还得弓着腰悉数听着福晋的教训。 福晋这里良久之后才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去。 “李氏便这样好?爷一回府便去了她那里。” 王进忠退出去前听见福晋这话,他顿了两秒。 第414章 她那会儿确实没什么好和四爷说的。 福晋这里说这话时语气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酸意,说完这话之后,她自己又不高兴起来了。 李氏说到底也只是除了侧福晋,自然费心去讨好四爷,她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福晋这样自己开解着自己,心里也不知是否真的是这样想,只是她还是转头问起了别的。 “娘娘那里这几日可还有别的话?” 玉如摇了摇头:“是,娘娘那里只说让府里且关紧门户几日,便再没有别的话了。” 福晋闻言秀眉皱得更近了些:“也不知宫里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腊八那日娘娘虽说召了她入宫去,但却并没有多言发生了什么,只说府里的一切事宜都暂且先放一放。 福晋心头不解,只是那会儿却实在没能从娘娘问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大体知道事关万岁爷。 福晋心里也猜测或许是万岁爷出了什么事,一想到可能会是这个,福晋的心跳也跟着加剧。 四爷前头有骁勇善战的直郡王,后又有名正言顺的太子爷。 福晋这个时候也没有那么大的心,她喃喃自语着:“我只盼着往后四爷能成一旗之主便是最好了。” 她能做的便是不给四爷添乱了。 在这一点上福晋倒是很谨慎,也很少犯什么糊涂。 —— 李沈娇这里起的还是比四爷早一些的。 一觉睡醒床榻边多了一个人,天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李沈娇恍惚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了。 所幸她这回没被四爷吓着,恍惚之后她轻轻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脸,确认不是做梦。 那……四爷是什么时候到她这里来的? 李沈娇没出声,从四爷的睡颜也能看出四爷这几日估计是没睡个好觉的。 她撑起身,想了想,还是对着外头唤了一声。 声音不高不低的。 李沈娇喊了一声之后,她后知后觉地,忽然抬手捂住了四爷的耳朵。 动作还挺熟练的,就像是平日里捂住二格格的耳朵那样。 李沈娇这才放心些地又唤了两声。 秋壶后面才听见了,她进了里间,并没有掀开帐子,只是站在一边儿用气音问着自家主子有什么吩咐。 李沈娇不大方便捂住四爷的两只耳朵,知道秋壶能听见,便也用气音道:“叫小厨房备着,做碗鸡丝面,等爷醒了吃。再熬点清淡点的鱼汤。” 秋壶应是,很快退出去了。 李沈娇这才又躺了回去,不过她是没有什么困意的,只安安静静地望着头顶的帐子发呆。 不知道阿满这会儿醒了没有。 幸好明儿个才是十五……午膳吃点儿什么好呢? 昨儿个阿满说想堆雪人,让小姑娘堆个什么好玩的呢? 李沈娇胡思乱想着,连四爷什么时候睡醒的也不知道。 还是李沈娇觉得眼睛有些酸痛转头去看四爷的时候才发现四爷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两个人正好对上眼神。 明明四爷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只是李沈娇莫名就是想笑,她抿了抿唇,笑意从眼睛里淌出:“爷醒啦?” 四爷“嗯”了声,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他似乎并不着急起身,李沈娇便不敢动。 不过四爷一睡醒李沈娇明显察觉周遭的气压低了许多。 四爷这是……一睡醒就不高兴呢。 李沈娇没敢吭声,等着四爷起身了才慢悠悠地起身。 不用猜都知道是因为外头的事儿。 这事儿李沈娇可是爱莫能助,但愿一碗鸡丝面能让四爷高兴高兴吧。 等四爷穿戴洗漱好小厨房便把鸡丝面端上来了,李沈娇的是小米南瓜粥。 她这会儿不是很饿,便没让做别的,等着四爷醒了她再去睡会儿,然后再吃一顿喷香的午膳。 李沈娇想想都觉得安逸。 四爷落座了见是鸡丝面只是微挑了挑眉:“又让小厨房做的这个?” 四爷睡醒了便又想起先前在宫里的事儿,自然又不痛快起来。 这会儿见了什么都觉得不高兴。 听着四爷的语气可算不上太好,边上伺候的秋壶心都跟着悬了一下。 李沈娇如常笑笑:“妾身这里便只有这个拿得出手了,爷吃腻啦?” 她明着把话问出来。 四爷没出声,看样子是真的心情不好。 李沈娇见状也不吭声了,免得火上浇油,只低头喝她的小米南瓜粥。 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爷心情不好就哄着呗,哄不好那就闭嘴。 李沈娇想的很简单。 四爷恼归恼,但饿也是真饿了,李沈娇那碗粥一半都还没吃到呢,四爷那碗鸡丝面便吃了个干净。 李沈娇亲自盛了碗鱼汤。 四爷接过之后忽然问道:“你没有别的话想说?” 李沈娇蒙了半秒,她能有什么话想说的? 只是瞧着四爷等着她一定要说出什么来的模样,李沈娇顿了两秒,硬着头皮道。 “妾身……并无别的话想对爷说的。这会儿能见着爷便已经觉得很知足了。很多时候话也不必一定要宣之于口,妾身心里惦记着爷,爷总归会知道的。再有,外头兵荒马乱的,妾身也想给爷一份安宁。年节里头忙碌,等年节这阵忙碌过了,难道还怕没有说话的功夫吗?” 四爷听了李沈娇这有些直白的话,陷入了短暂的思索。 半晌四爷忽然笑了。 是的,很明显地笑意。 至少是李沈娇都很少从四爷脸上看到这样明显的笑意。 他又“嗯”了声,喝了那碗热乎的鱼汤之后便站起身了:“等这阵子忙过了爷便来瞧你。你安心养胎,缺了什么去前院找福禄。” 四爷很快便离去,这会儿还没到午膳时候。 秋壶方才一直在边上,只是等四爷离开了好一会儿她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主子爷今儿个怎么这样……”喜怒无常的。 李沈娇低头吃着粥,长长地舒了口气。 她知道她猜对了。 她方才的话是在电光火石间想明白的。 四爷方才落座时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和不浓不淡的龙涎香。 李沈娇不大确定是不是龙涎香,只是在书里看过对于龙涎香的描述。 只是她那会儿便有了猜测。 万岁爷遇刺,皇子们按理都在侍疾,这会儿四爷不高兴地回来,估摸着就是和侍疾有关。 李沈娇便连蒙带猜的说了那话。 实际上她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这会儿万岁爷病着,皇子们肯定变着花样的在万岁爷跟前献孝心,这自然是好的。 只是换个道理,前年年节里头四爷为了太子爷摔了的那阵子,她其实就并不怎么往四爷跟前凑。 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忌讳。 人在病中的时候总觉得脆弱,见了人来人往的关切固然暖心,只是…… 四爷尚且还好,没有那么多的疑心。 只是万岁爷万人之上,他在病中的时候见着皇子们一个个在他跟前晃悠,其实未免会有多高兴吧。 天家皆多疑,李沈娇看了那么多的话本子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再有,从这两年外头传的直郡王和太子爷之间的那些龃龉,便也能猜到一些。 所以李沈娇那话的意思就是,这会儿在不在万岁爷跟前都无妨,等万岁爷病好了见着谁都是高兴的。 还有就是,万岁爷跟前的人难道是摆设吗? 谁用没用心难道瞧不出来吗? 凭心来讲,她自然是希望四爷往高处走的。 不过她这也不算给四爷出主意,她只是说心里话而已。 她那会儿确实没什么好和四爷说的。 第415章 康熙四十年也这样悄无声息的到了。 四爷这里从东院出来也并没有往前院去,他径直便进宫去了。 毕竟皇阿玛还病着, 便是有大哥直郡王在养心殿守着,他们却也不好一直不在的。 只是四爷进宫之后却并没有先去养心殿,而是先去了德妃娘娘的永和宫。 德妃这里一切如常,听了四爷到了虽说有几分惊讶但还是连忙让人把四爷请进来。 四爷进来请安时德妃先瞧了眼四爷的脸色。 她扶着四爷起来:“瞧着你精神不错额娘便放心了,用过膳了吗?这几日你都在你皇阿玛跟前守着,额娘倒是不好多劝着你。” 四爷听了这话倒是愣了两秒。 德妃拉着四爷坐下。 “你大哥怎么会让旁人在这个时候献孝心,他要和太子爷折腾,你也是给老实的,夹在里头那么实诚做什么。” 后头老五、老八那都是白日里待上些功夫便罢了的,老三那是献殷勤,大半的功夫都是在偏殿偷懒。 偏她这个儿子老实,一日里大半的功夫都是守在万岁爷跟前。 四爷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他没吭声。 德妃见状倒是笑了笑,她并不是很担心万岁爷这次的伤:“只是也没什么不好,你皇阿玛跟前的人都是眼睛亮的。不过这几日你宽心些便是。昨儿个的参汤喝了吗?” 四爷先前听了李沈娇的话便恍然了一些,这会儿听了额娘的话更是茅塞顿开。 母子俩又说了会儿话,见着时候差不多了,德妃才语重心长道:“这事儿背地里也不知有多深的水。老四啊,可不能犯糊涂啊。” 四爷明白自家额娘的意思,他站起身,慎重地拱手:“但求自保。” 德妃听了四爷的话很是欣慰:“你能这么想便很好。额娘便不说别的了。行了,这些日子便不必到额娘这里来请安。户部那边没耽误吧?去吧,如今各处都忙着呢。” 叫额娘这么一提醒,四爷才想起来被他给忽略的户部。 这几日他光顾着在皇阿玛跟前侍疾,户部那里虽说去了两趟,但到底没做什么。 德妃目送着四爷离去,眼中的欣慰更甚。 “老四还是太年轻了些,不过年轻些好啊。有些心思还是不能太早有。” 德妃这里说完这些又转头望着赵嬷嬷道:“前些日子想着这事儿让福晋知道也无用,明儿个叫她进宫来吧,我和她说说话。也问问二阿哥的身子如何。” 如今万岁爷的身子瞧着是没什么大碍的。 …… 次日,福晋被德妃叫进宫去,府里后院众人的请安自然也免了。 李沈娇又能多睡一会儿了,睡醒起来床边多了一团雪。 她瞧了两眼,等秋壶进来的时候问:“阿满做的?” 秋壶笑着说是:“二格格堆的小鱼呢。” 不过这会儿都化了。 李沈娇抬手戳了戳,还是凉凉的。 “按着主儿的吩咐,二格格拿木锹堆的,沾了会儿雪,但并没有着凉。” 小姑娘爱玩雪,之后每天李沈娇睡醒起来都能在床边看见一团雪。 今儿个是小鱼,明儿个是冻梨、后儿又是柿子。 日子眨眼便到了小年,只是福晋却还是一早让人传唤说今岁的小年便免了热闹。 这算是李沈娇进府这么几年最冷清的一回过年呢。 不过这样的冷清对于李沈娇来说倒是刚刚好。 她也免了许多折腾的麻烦。 康熙四十年也这样悄无声息的到了。 第416章 李沈娇这里倒是松快地很。 万岁爷的身子是在小年以后便养好了的,只是身上的病症是养好了,心里的病症却未必。 左右等万岁爷的身子彻底大好是在康熙四十年到来的前两日。 而这些日子以来,万岁爷卧病在床的日子文武百官乃至各地纷至沓来的奏折都是由太子爷代为批阅的。 而万岁爷跟前,则大多是由直郡王侍疾在侧。 左右两相倒是没什么见着面的机会的。 对于四爷来说,在被额娘点醒之后,四爷仍旧每日大半的功夫都会在皇阿玛跟前侍奉汤药,直郡王在的时候,他便在偏殿盯着煎药。 毕竟前头那几日都是勤勤恳恳地守着皇阿玛的,忽地便懈怠了那倒是更招眼了,索性和前几日一样,只是留出半日的功夫回户部去把前几日落下的差事给办好。 万岁爷那里倒是一句也没问起过皇子们,年幼的皇子们倒是被问起过一嘴,年长的皇子里除了直郡王和太子爷,万岁爷像是忘了有这么几个儿子似的。 四爷就在这样的不闻不问里守到了皇阿玛的病大好。 正月初一这一日,他和福晋一早便进宫去了。 四爷跟着圣驾往京郊城外的祭坛举行祭天,圣驾浩浩荡荡到京郊的时候天才蒙蒙亮。 四爷骑着马倒是不怕,毕竟他在户部时时常有察看京郊民生的差事。 冬日里入目都是荒田,去岁收成不错,今岁的雪来得不早不晚,等着明岁开春了,便又是覆盖眼前雪白的满目青绿了。 四爷倒是想起来从前在庄子上的日子了,等着开春了到庄子上来小住一阵倒也好。 四爷这里心情还算轻松,最前头的御驾内,万岁爷眉目沉沉,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右臂。 那一箭的伤已经好全了,只是万岁爷每每想起那日在马场上的一切右臂似乎也跟着隐隐作痛。 他看着膝下的皇子一日日的长大了,能替他分担国事了,能在他身边安插眼线了,能有自己的心思了…… 万岁爷的眼眸一点一点的晦暗下去,他抬了抬手,很轻地咳嗽了两声,人似乎也跟着苍老了几分。 万岁爷闭了闭眼,眼前浮浮沉沉地晃过了许多。 等着外头梁九功高声呼喊着“停驾”,万岁爷才缓缓睁开眼。 他的眼神很锐利,刹那之间似乎有无数的情绪一闪而过,他定定地坐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再起身时,万岁爷的虎口微张,下马车时手微扶着马车边沿,流苏宝石轻轻晃动,似乎有什么光芒一闪而过。 万岁爷下了马车,太子爷早已躬身等候在侧了。 以他为首,后头一众皇子也按着长幼次序站定。 万岁爷的左臂落在太子爷抬起的右臂身上:“保成啊,跟在皇阿玛身后。” 万岁爷似乎笑了。 太子爷落后半步,只道“是”。 一众皇子乌泱泱地跟在身后,直郡王落后于万岁爷和太子爷,那抹明黄深深刺入直郡王眼底。 京郊的风有些冷,一众皇子们,心思各异地跟在后头。 …… 紫禁城里,福晋这里带着几个孩子早早地便到了德妃的永和宫。 德妃有些日子没见着几位小阿哥了,她抱着二阿哥,嘴里问着几位嬷嬷阿哥们的近况。 大格格和二格格凑在另一边,大格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冷落,眼底划过一抹落寞之后便被二格格拉着吃起玛嬷这里的糕点来了。 知道孩子们要来,德妃这里准备的都是松软好消化的糕饼,大格格这个年纪能吃的多一些,只是她不时用余光看着二格格,怕二格格噎着了。 二格格这里才不管什么德妃呢,嘴甜地唤了几句玛嬷之后便不管那头了。 小姑娘心大的很。 这回进宫来福晋带着二阿哥坐一辆马车,大阿哥和他的奶嬷嬷还有三阿哥和他的奶嬷嬷坐一辆马车。 这头自然是大格格和二格格一起了。 二格格这会儿话虽说得不大利索,只是两个小姑娘平日里见的不少,二格格也不怕生,倒也还合得来。 王氏和陈氏在边上瞧着也安心。 那头德妃抱着二阿哥,大阿哥倒是聪明,便在边上说起漂亮的祝福话来了,惹得德妃也怜爱地摸了摸大阿哥。 三阿哥在一旁站着便显得木讷不少。 福晋笑眯眯地瞧着,等着午膳的时候到了扶着德妃往外间用午膳的时候便提起了娴心的事儿。 德妃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听福晋说起这事儿她脚步微顿:“这事儿你和老四提了吗?” 福晋眸光一闪,只道:“这些日子爷里外忙着的,儿媳也没敢打搅。” 确实是不敢,德妃淡淡一笑,对于这事儿看起来并不热络:“这些日子兵荒马乱的,你做的很好。至于别的,等老四这阵子忙过了再说吧。” 德妃这是又把皮球给踢了回去。 德妃都这样说了,福晋心里便是有再多的话自然也不好再开这个口了,她低低道了声是,心里不知又盘算着什么。 德妃很快问起了别的:“府里李氏这一胎可好?” 福晋扯了扯嘴角,到外间后扶着德妃落座:“她这一胎快满七个月了,听太医说,胎像倒是渐渐稳妥了,额娘放心。” 德妃满意地点了点头,用膳之前又问了句二阿哥。 阿哥格格们这会儿都是在偏殿用膳。 “明儿个起都要到太后那里请安,孩子们到时候便留在永和宫里。二阿哥的身子要紧,留在府上也不妨事的。等着初五之后再带在老四身边便是。” 福晋嘴上称是,心里自然是不肯把二阿哥给拉下的。 一年统共就这么一回年节,二阿哥自然是要进宫的,就是要让旁人都知道四爷府上是有嫡子在的。 她可不会让她的二阿哥被大阿哥给踩下去。 德妃冷眼瞧着福晋的脸色便知福晋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她也没说什么,等着午膳过后嬷嬷们把孩子们从偏殿带过来,德妃脸上又恢复了笑意。 午膳过后,便开始有各家的命妇到永和宫来请安了,成嫔也到了。 福晋眼珠子似的盯着二阿哥,一整日下来,福晋回府的时候肩颈都是酸痛的。 进宫穿的吉服那可是够累赘的。 四爷和福晋今儿个都不大轻松,李沈娇这里倒是松快地很。 第417章 奴才祝愿主儿新岁万事心成。 知道今儿个福晋要进宫去,李沈娇昨儿个夜里便睡得很晚,原本守岁便闹到很晚了,昨儿个夜里倒是李沈娇睡得最晚的一回。 于是今早起来的时候都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丫头们难得都在外头候着,等着李沈娇起身了各自都有事做。 等到李沈娇坐到梳妆台前的时候,五个丫头直接把她给围住了,林嬷嬷只在边上看戏。 李沈娇托着腮望着镜中的丫头们:“好好好,秋壶快把我压箱底的银锞子拿出来,人人都有。小路子和冬生呢?” 秋壶早知道会有这一茬,这会儿便去了。 秋瓷笑嘻嘻地答话:“冬生这会儿估摸着是在后头喂鱼呢。小路子这会儿在外头扫雪呢。” 李沈娇嗔怪:“你们几个,倒是知道在我跟前偷懒了。” 绿菊是个机灵的,这会儿便上前熟练地为李沈娇挽发了:“新岁新气象,奴才们祝愿主儿岁岁年年常欢愉,二格格平平安安,主儿肚子里的孩子顺利生产。” 这丫头这会儿倒是嘴甜。 秋壶很快便拿了银锞子出来了。 每个银锞子都足足有五两,李沈娇大手一挥,每个丫头取成双成对的好兆头都是两个银锞子。 林嬷嬷那里也是。 这可是大手笔了。 李沈娇如今成了侧福晋,每月府里的月例银子也不过是十五两。 丫头们自然都是高兴极了。 绿菊先专心给自家主子挽发,李沈娇一面吩咐着:“小路子和冬生那里也是一样的,巧娘和平娘那里是一个银锞子,她们若是问起你们的便如实说。在我这里,只要差事办得好,我都是不会亏待的。还有二格格的奶嬷嬷们,秋壶你也一应备下。” “腊月里头都没什么机会热闹,今儿个算是一并热闹了。好了,早膳好了吗?你家主子我这会儿可是饿了……” 这会儿便是绿竹跑的最快,她正好去小厨房给平娘和巧娘送银锞子。 丫头们一个个都是喜笑颜开的,东院里头倒是难得的热闹。 得了赏钱,丫头们一个比一个精神。 等李沈娇用过早膳便瞧见窗前汝窑瓷白花瓶里盛放的腊梅。 李沈娇问了一嘴,知道是绿梅去摘的。 她见了心里也欢喜,躺在软榻里正清闲着,又见面前的小瓷碟里是已经切好的冻梨,又不知是哪个丫头的用心了。 李沈娇吃了两块,过了会儿又吃了两块。 她起的晚,这会儿也不是很困,等秋壶说小厨房巧娘做了糯米糍粑,李沈娇眼睛当即一亮。 糯米最是养胃补气,做成点心这会儿倒是正合适。 李沈娇吃了两个,上头淋了红糖,滋味很是不错。 “阿满估摸着也会喜欢。”李沈娇放下筷子后随意道。 她倒不是很担心自家闺女,毕竟有两个奶嬷嬷在,又是在永和宫里头,李沈娇还真不是很担心。 不过,几个孩子都在的话,估计还是会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德妃娘娘向来对大格格和阿满态度都不是很热络,估摸着是不大会注意到两个小姑娘。 没人注意才好呢。 不过年节里头,眼下还好,往后有些对比就免不了。 李沈娇这会儿倒是想起了从前她还在闺中的时候。 她阿玛还有一位兄长,也就是李沈娇的伯父。 两房人向来关系都是不错,不过年节里头哥哥还是免不了被拉出来和堂哥较量学问,两人每年都得写上好几副对联。 李沈娇就是那个只需要笑着看的那个,然后就是收下伯娘给的年节礼。 阿满去岁进宫的时候也是得了娘娘不少的赏赐,李沈娇都给小姑娘收起来了。 寻常百姓家里是较量学问,落在天家应该还是差不多吧? 四爷这个年纪应该是免了。 不过李沈娇想象了一下,如果四爷真被考教学问的话,那岂不是要和底下的小皇子们一起。 想想那个画面,李沈娇便忍不住想笑。 四爷和福晋不在府上,后院里头这一日也都是安安静静的。 晚膳李沈娇这里用的也很满足,用过晚膳之后天便黑了,实际上这会儿也不过戌时过半而已。 等李沈娇听着外头的烟火声了,她才被几个丫头簇拥着出了内间。 丫头们簇拥着她到廊下,秋壶给她系上了披风,是上回四爷赏的玄狐皮料子做成的披风。 披风一系上,整个人也暖和了不少。 绿菊也塞了个暖手炉在李沈娇手里。 绿梅被绿竹拉着看远处各种形状的烟火:“听说这是隆科多大人专门让人准备许久的,瞧着是比去年还要盛大许多呢。” 李沈娇仰着脸瞧着。 今岁天冷的厉害,她便没让丫头在院子里的树上挂些什么,各样的窗花倒是贴了不少。 丫头们晚膳的时候一起献了一个卧兔儿给她,是针线手艺最好的绿梅做的,料子是丫头们一起的。 冬日里头戴着倒是暖和得很。 李沈娇这会儿也戴上了。 日子啊,是一年好过一年了。 在远处的烟火燃放到尾声的时候,二格格也被两个奶嬷嬷给抱回来了。 二格格如今走路已经很顺畅了,只是这会儿风冷的很,两个嬷嬷便一个抱着二格格,一个走在前头挡风,边上是两个小太监提着宫灯引路,后头又是几个小太监,手里还都捧着东西。 小姑娘埋在奶嬷嬷怀里,远远瞧见廊下的自家额娘,大抵是以为李沈娇出来接她的,小姑娘在陈嬷嬷怀里都忍不住雀跃地冒出头来,小手也一拍一拍的。 李沈娇上前了两步,不过仍旧在廊下。 这会儿虽然雪停了,只是风仍旧还不小,李沈娇果断走到廊下便停下脚步了。 “先别行礼了,进去说话吧。” 在外头站久了,李沈娇说话时嘴里都还呼出热气。 小姑娘在宫里待了一日,瞧着倒是比李沈娇还精神许多。 两个奶嬷嬷确实是用心了,小姑娘的手这一路走过来都还是热乎的,丫头们这会儿已经四散去准备热水了。 小姑娘这会儿已经自己爬到软榻上了。 陈嬷嬷在边上回话。 “娘娘赏了许多东西,给主子的和给二格格的都是分开了的。” 李沈娇撩了一眼,很快又把目光落回到小姑娘身上了。 瞧着阿满这会儿确实还是精神的很。 “爷回来了吗?”李沈娇问了句。 陈嬷嬷颔首:“主子爷吃了酒,已经回前院歇息了。” 李沈娇“哦”了声,倒是没问今儿个永和宫里发生了些什么。 嬷嬷能看到听到的李沈娇不用猜也知道是那些,这两年进宫去李沈娇也没瞎,还是瞧得明白的。 不过李沈娇还是用老法子在小姑娘洗漱完把小姑娘哄睡了。 毕竟这大半个月小姑娘都得被折腾呢,这会儿还是让小姑娘赶紧睡下吧。 李沈娇给丫头们准备的是银锞子,给小姑娘准备的就是一小匣子的金锞子了。 那都是李沈娇这些年攒下来的。 不过李沈娇没惊动小姑娘,只是让秋壶登记好了收起来。 睡前,秋壶笑得格外高兴:“主儿安睡。新岁安康,奴才祝愿主儿新岁万事心成。” 按说这话昨儿个便该说的,只是李沈娇昨儿个睡的虽晚,但却是迷迷糊糊睡着的,丫头们便都没来得及说这话。 李沈娇这会儿听见了,眼睛跟着弯起来。 “你也安睡。” 第418章 四爷这是做什么? 年节里头连着大半个月,四爷这个年节确实是过了考教学问的时候了,不过皇子们没怎么受考教,皇孙们自然就免不了了。 四爷府上都是两岁多大的孩子,倒是免了这茬,只是被带到皇阿玛跟前待了一会儿几个孩子便被带回来了。 每年这个时候直郡王都是最不高兴的那个,偏生他还不能表露出来分毫。 太子爷的弘皙阿哥在万岁爷跟前待的是最久的,这些日子以来兴致一直不怎么高的万岁爷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便笑了两回。 四爷回府之后便是喝得醉醺醺地了也还能记得保和殿上的那场面。 不过大抵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四爷和几个孩子见的多了一些,这几日进宫去几个孩子总归没有像去岁那么怕他了。 半个月的热闹下来,众人似乎也渐渐淡忘了年前万岁爷遇刺的事,万岁爷也没再提起过。 原本万岁爷是吩咐隆科多大人彻查此事,最后似乎也还是不了了之了。 府里年节里头倒是静悄悄的,算算日子,李沈娇倒是有大半个月没见着四爷了。 正月十六,四爷进后院了。 不出众人所料,去的又是东院。 四爷昨儿个夜里回府之后是歇在正院的,所以知道四爷去了东院之后福晋只是牵了牵唇,倒并没有说什么。 别处那就不知道又是怎么样一番情景了。 左右四爷来了,李沈娇便迎接便是。 大半个月不见,四爷倒是没怎么变,左右李沈娇是说不出什么变化来的。 李沈娇还是站在游廊下,等着四爷走近了才福身行礼。 倒不是李沈娇没规矩,月份大了,李沈娇这会儿弯腰还真有些费劲。 四爷抬手扶了她,很快眉头微皱:“怎么穿这么单薄?” 四爷这话听着还挺关切的。 李沈娇解释了一句:“里头烧着炭火,妾身不冷。倒是爷,快进里头去吧。” 她如今也不便给四爷解披风,苏培盛这会儿正上前给四爷解了披风。 李沈娇倒是注意到了苏培盛手里的红梅,上头还沾着雪。 红梅白雪,很是漂亮。 两个人进了内间,李沈娇这几日吃好睡好,瞧着面色也是红润的。 四爷瞧了一眼便放心了:“从园子折的,找个花瓶放着吧。” 四爷指了指苏培盛手里拿着的几支红梅。 还真是四爷让折的? 李沈娇意外了两秒便让秋壶找个花瓶来。 很快秋壶便找出来一个很漂亮的美人斛枝花瓶,把红梅放进去很是漂亮。 大抵是半个月没见,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倒是半晌无言,一下子倒是有些生疏了。 李沈娇正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吃痛地蹙了蹙眉,她抬手摸了摸腹部的起伏。 “这会儿你又闹起来了?还没到用膳的时候呢,你可消停一会儿。” 四爷的目光顺着看过去。 大半个月不见,李氏的肚子似乎又大了半圈。 李氏原本腰就纤细,这会儿坐着,腹部的起伏便愈发明显了。 四爷听李沈娇的话便知道是李沈娇肚子里的孩子踢她了。 四爷沉吟,李氏这一胎似乎比怀二格格时折腾了不少。 李沈娇也顿了两秒,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爷要摸摸吗?他这会儿正精神呢。” 四爷放在桌案上的手指微屈了屈,半晌,四爷还是摇了摇头。 他言简意赅道:“准备用膳吧。” 李沈娇看着四爷先一步起身向外间走,倒是陷入了思索。 四爷对着孩子们,似乎总有一种生疏,不论是已经出世的还是尚未出世的。 便是她怀着二格格的时候,四爷似乎也很少摸过二格格,便是抱二格格也是在二格格满了一岁之后。 李沈娇想不明白。 不过晚膳这会儿正好安排妥当了,因为四爷的到来,膳房又添了两道大菜。 知道四爷这大半个月吃惯了山珍海味,李沈娇点的都是些家常菜或是一些清淡的吃食。 四爷大抵是真挺在意李沈娇晚膳前那话的,便是到了安置的时候四爷没再怎么说过话。 李沈娇在四爷身边伺候这么几年,头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四爷的喜怒无常。 这个时候李沈娇便没有轻易开口。 她原本是等着熄了烛火之后和四爷说些什么的。 只是才躺下去没一会儿,困意便上涌了。 李沈娇眨眨眼强撑了好一会儿,她还没张嘴呢,忽地在黑暗里感觉到四爷似乎向她靠近了一些。 李沈娇顿时不敢动了。 半晌,李沈娇感觉到四爷似乎抬了抬手。 四爷这是要做什么? 四爷的手这会儿暖呼呼的,隔着寝衣,体温似乎也传到了李沈娇的腹部。 四爷这是? 李沈娇眨眨眼,呼吸都跟着停了停。 第419章 毕竟这些日子确实是忙的人喘不过气来。 李沈娇没敢吭声, 也不敢动。 一是这个时候她出声似乎有些突兀,再有就是宠妾的自我修养,怎么能让四爷陷入窘迫呢。 毕竟先前四爷在用晚膳前还是并不愿意的样子,这会儿夜深人静了才伸出手来摸摸肚子里的孩子。 李沈娇这会儿自然不会拆四爷的台。 不过这会儿肚子里的孩子早就消停了,四爷这会儿也是摸不出什么的。 李沈娇等了等,片刻之后,四爷便收回手了。 四爷并没有说话,李沈娇没敢睁眼,只是在黑暗里隐约听见四爷似乎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李沈娇闭着眼,鸦睫微微颤抖。 四爷这会儿在想什么呢? 按着四爷这个闷葫芦的性子,一切自然也只有李沈娇自己来猜了,只是她又不是神算子,哪能事事料事如神…… 良久之后,李沈娇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宠妾不好当啊。 不过等李沈娇次日睡醒起来便把昨儿个睡前的这一茬给忘了个干净。 正月里头天愈发的冷了,李沈娇睡醒起来洗漱过后还是换了一身厚厚的香色暗纹夹袄小褂。 早膳李沈娇吃的汤圆,正月里头李沈娇吃了几回,这几日早膳倒是念叨起来了。 用过早膳之后她便坐在小炉旁看着秋壶她们烤栗子红薯,她只能干看着,顶多就是翻一翻丫头们给肚子里的孩子绣的肚兜小衣之类的。 因不知李沈娇这一胎怀的是男是女,丫头们便什么样式的都绣了许多,不过李沈娇仔细瞧着,还是给阿哥样式绣的更多一些。 绿梅绣的虎头鞋尤其可爱,李沈娇摸过上头细密的针脚,等丫头们把烤红薯栗子奉上,又听小路子传话说外头送了东西来。 李沈娇惊诧了两秒,外头,外头能有谁会给她送东西来。 等小路子进来回禀之后才知道是毓庆宫里的李佳侧妃和三爷府上的兆佳侧福晋和曹侧福晋送来的年节礼。 这倒是李沈娇疏忽了,往年她和李佳侧妃等往来并不密切,便也未曾送过什么。 这会儿李沈娇先瞧了眼她们送来的东西。 大多都是摆件之类的。 李佳侧妃那里送来的是一样彩绘楠木精雕的摇摇木马,该说不说李佳侧妃着实是用心了的,知道李沈娇遇喜便送来了这专给小孩子玩耍的物件儿。 不过李沈娇这里大手一挥,直接让冬生把这摇摇木马送到了阿满那里,果然,没半晌的功夫,那头小姑娘的屋子里便传出笑声阵阵了。 送东西来的人李沈娇让小路子先客气送走了,便是送回礼也不能当即就送回去的。 兆佳侧福晋送来的是一件雪中红梅净透琉璃小景摆件,那样大件的琉璃,李沈娇也还是头一回见。 兆佳氏也是用心,雪中红梅倒是合了这冬日里的意境。 李沈娇忍不住咂咂舌,宠妾一出手果然都是大手笔啊。 曹侧福晋那里送来的是一件黑胡桃木镂托彩绣柿柿如意插屏,曹氏不愧是出身曹家,插屏上的彩绣一看便知是苏杭绣娘的技法,十足的惟妙惟肖。 李沈娇这里赏过了一回便让秋壶把插屏摆在了厢房里,兆佳氏送来的摆件也摆在了博古架上的空处。 只是说起回礼李沈娇倒是有些犯难。 她这里倒不是没有好东西,只是犯难的在于这送礼背后。 李佳氏那里还好说,李沈娇很快便从库房里挑了一样小叶紫檀满堂欢笑圆盘,这是一整套的物件儿,大小不一的圆盘数十个,还是李沈娇刚被请封为侧福晋的时候四爷赏的。 不过李沈娇用膳不喜欢这些金贵物件儿,便都收在库房里头。 除了这个之外,李沈娇这里还挑了一支紫毫笔,这自然不是给李佳氏的,而是给弘皙阿哥的。 弘皙阿哥开了春就六岁了,听说万岁爷去岁便让弘皙阿哥在上书房进学了。 曹氏和兆佳氏那里李沈娇也都各挑了两样价值相匹的物件儿,额外也都添了些旁的,曹氏那里添的是一个净透琉璃猫儿杯。 李沈娇记得曹氏爱吃甜酒,美酒自然配良盏了。 兆佳氏那里李沈娇寻了一盒子绒花,都是宫里的花样,不过不是给她们戴的,而是给小格格们戴的。 二格格这会儿年纪小,平日里李沈娇都是让嬷嬷们给小姑娘扎的小角辫,小姑娘好动,簪子钗子不防倒是伤人。 年节里头小姑娘进宫去才戴了一些小绒花小珠钗,没两天回来李沈娇便瞧见小姑娘脸边的花痕,所幸只是小珠钗印在脸上的印子,不是被垂落的簪子打着小脸。 不过李沈娇让人送回礼之前按还是让小路子去前院知会了四爷一声。 可以说李沈娇这是谨慎,也可以说李沈娇这是卖乖。 不过这种事情李沈娇也只有在头一回会做的。 四爷那里晚间回了前院之后听了苏培盛的禀报也并没有说什么, 不过在出前院之前让苏培盛去库房里又挑了几样东西送到东院去。 苏培盛跟在四爷身后出了前院,他等了等,还是问:“主子今儿个还是去……”东院李主子那儿吗? 不过四爷却并没有应这话:“新进府的刘氏住在那儿,去刘氏那儿。” 苏培盛连忙道“嗻”,不过看着四爷的脸色,还是并没有让人提前去知会刘格格。 他怎么瞧着四爷并不是那么高兴去刘格格那儿啊? 苏培盛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便愈发不敢多话了。 刘格格和钮祜禄格格,四爷最后还是先去了刘格格那里。 正院里头,福晋听了王进忠回话之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四爷对她一直都淡淡的,十五那日四爷虽说是歇在了正院,只是两个人却是没怎么说过话的。 不过那会儿福晋还是在四爷跟前提了一句刘氏,她只说:“爷这些日子疲乏,后院里头刘氏和钮祜禄氏都是可心的,爷若是得空了也可去瞧瞧。” 她并没有刻意点刘氏,把钮祜禄氏都带上了。 她这个福晋自然还是要一碗水端平的。 昨儿个四爷去了东院福晋还是心烦了一回,这会儿听说四爷去了刘氏那里,福晋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爷这些日子的冷淡,福晋便自然而然地归结于是年节里头四爷疲乏的缘故。 毕竟这些日子确实是忙的人喘不过气来。 不过二阿哥的身子便还是让福晋不能闲下来,连着半个月的年节,二阿哥这回虽说没有病倒,只是风寒还是免不了的。 所幸这回没有发了高热,昨儿个二阿哥吃了太医开的药精神便好些了。 只是二阿哥的身子时好时坏的便让福晋不得不惦记着把娴心进府的事情给提上日程。 不过眼下要紧的是东院的李氏,还有一个多月,李氏肚子里的孩子便要出世了…… 第420章 主子爷谬赞了。 刘氏就住在武氏南院不远处,离园子里也是很近的。 四爷这会儿显然是有些走神,这阵子忙,前头大半个月他都没进后院。 昨儿个在东院里头李氏有着身子他自然不会折腾李氏什么。 四爷本就不是个重欲的人,这会儿说去刘氏那里也只是因为给福晋一个薄面。 至于刘氏,其实四爷都有些忘了刘氏长什么样。 四爷对刘氏唯一的印象大抵就是,跟着皇阿玛南巡的路上刘氏并不算太安分。 他双手负在身后,心头恍惚有种无力感。 …… 刘氏这里日子过的还算不错,虽说入府大半年了没得四爷什么宠爱,只是有福晋的照拂在,加之她好歹是跟着四爷南巡过一阵的,如今她这里总没有被克扣过什么。 对福晋来说,刘氏至少明面上是还算忠心的,而这些对于福晋来说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刘氏这里闲来无事,正绣着荷包呢。 在府里,打点奴才总归还是免不了的,她这里日常的用度不会短缺了什么,只是向来也都是不会有多的。 针线房又是武氏管着,武氏对她自然是不冷不热的。 不过这会儿刘氏也出神想着些什么。 打上回福晋留下她说话也已经过去好些日子,只是怎么没见侧福晋的东院里有什么动静呢? 不过这些日子府里确实也冷清的很,福晋估摸着也还没来及动手吧? 昨儿个四爷又是歇在东院的,刘氏想到这里,美眸流转中还是带上了几分不忿。 只是这会儿心里同样被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初入府时在她眼里清高的钮祜禄氏都算不得什么。 只是入府眼见着开春便满一年了,刘氏受了这么久的冷落,心里早就发冷了。 人大抵都是这样的,刘氏摇了摇头,唇边撑起的笑意都带着苦涩。 丫头进来的时候她嘴角的苦笑还没收敛,她察觉到丫头脸上的喜色,仍旧不动声色:“出什么事儿了?高兴成这样?” 丫头脸上的喜色这会儿都要跃上眉梢了:“格格,主子爷来了。您快出去迎接吧。” 刘氏怔愣了两秒,手上却下意识地放下绣绷,抬手去抚了抚鬓:“瞧瞧我,可还得体?” 丫头上前扶着刘氏:“格格美艳依旧,奴才瞧了都快直了眼睛。” 不怪这丫头高兴,谁不盼着自家主子得宠啊? 主子得宠,自己的日子也好过不是? 丫头一面安抚着自家格格一面扶着刘氏往外走,只是她也并没有说假话。 刘氏每日里起来梳妆都很费些功夫的,她入府时带来的脂粉首饰便不少,妆粉眉黛面脂口脂香膏,每一样都是十分精细的。 刘氏身上便是不搽脂粉,也能带着阵阵暗香。 她人又生的美,这样打扮起来更是不俗。 这会儿也到晚膳时候了,刘氏往外头走着,语速很快:“待会儿你亲自去膳房走一趟,拿些银子让膳房添两道菜。” 丫头连忙应下了。 就这一会儿功夫,四爷刚好走到院门口。 刘氏顶着寒风快步出了院门迎接,寒风里她的声音也不大真切:“奴才迎接来迟,主子爷恕罪。” 四爷说了声起来吧便径直往里头走了。 并不是谁都能有让四爷停下脚步亲自扶起身的待遇的。 刘氏连忙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四爷身后进了里屋。 四爷大马金刀地落座,披风早已解下。 刘氏的院子还是四爷第一回来,丫头端了茶上来,四爷低头啜了一口眉峰便轻轻皱起。 他搁下茶盏,扫到边上刘氏方才放下的绣绷,或者说是绣绷边上的布老虎。 刘氏自然察觉,她等了一会儿才小心坐下:“上回在正院瞧着二阿哥精神不大好,奴才便做了这个布老虎。也不知二阿哥会不会喜欢。” 四爷淡淡地“嗯”了声,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表露。 他抬手拿起那个布老虎,端量了一回,片刻之后,才夸赞了一句:“手艺不错。” 刘氏被四爷这话夸的面色微红:“主子爷谬赞了。” 四爷过了会儿才放下了那个布老虎,状似随意地问:“就做了这个?” 刘氏摸不着四爷这语气,只能顺着四爷的话说:“闲来无事,奴才也还做过一些,只是做的粗笨,不好拿给二阿哥玩耍。” 四爷听了这话微微挑眉,不过这回却没再出声了。 显然刘氏这话是说错了的。 四爷很快也放下了那个布老虎。 昨儿个他在李沈娇那里也看见了几个布老虎,他那会儿没放在心上,还是听见丫头们的对话让他记了一回。 “主儿说咱们这布老虎做了不少,上回兆佳侧福晋说喜欢,料想府里的阿哥们也喜欢,多做一些,等着阿哥们生辰了一并送给阿哥们。” “那可得仔细些,送出去之前咱们都得查一回,要是多了一根银针那都是担当不起的。” 这也是方才四爷会拿去那个布老虎的缘故。 刘氏哪里知道这些,她这会儿连忙给了边上丫头一个眼神,示意她下去换盏热茶上来。 不是说四爷爱喝碧螺春吗?怎么眼瞧着四爷方才那神色并不像呢。 四爷确实是更爱喝碧螺春一些,只是东院里头李沈娇是爱喝普洱的,东院里头茶都是分开上的,只是有时夜里起身,没惊动丫头,四爷多半喝的都是李沈娇剩下的普洱。 久而久之,四爷倒是习惯了喝普洱。 碧螺春虽说也还是会喝,只是次数却明显少了许多。 四爷全然没有发现,他到刘氏的院子才坐下多久,心里倒是不知道先念了几回东院了。 等到用膳的时候,四爷心里异样的感觉便更加明显了。 昨儿个在东院李氏虽说没怎么说话,但李氏用膳的时候却是向来不含糊的,便是害喜胃口不好的时候也比眼前的刘氏用的还要多一些。 四爷晚膳用的没什么胃口,自然而然脸色也算不上太好。 这事儿对于刘氏来真可说得上是冤屈了,在用膳这件事上她可真没有矫揉造作,只是每日贪食了人是要变丰腴的啊。 刘氏在闺阁里便是多喝半碗汤次日脸便能肿一圈的,这会儿四爷又在,她自然不敢多吃什么。 四爷一放下筷子,她自然是紧跟着便放下的。 她心里还忍不住嘀咕,四爷这胃口还挺好的,看来是膳房今儿个上的膳食还算合四爷胃口的? 只是没等刘氏松一口气,一抬眼便瞧见四爷阴沉沉的脸色。 这下好了,刘氏心里便忍不住开始打鼓了。 她又是个黄花大姑娘,夜里对着四爷的冷脸,忍了又忍才没哆嗦,只是泪珠子却直在眼睛里打转,瞧着好不可怜。 第四百二十一天怎么每日都往她这里送东西? 四爷原本就没什么兴致,见了刘氏哭哭啼啼的心里一点儿怜香惜玉地念头也没有,他的眉头反倒是皱得更紧了一些。 草草了事之后,四爷唤苏培盛的声音很冷:“苏培盛,备水。” 净室里头热水早就备好了,四爷扯了扯被揪乱的里衣,脸色似乎更黑一些。 刘氏不是傻子,自然也能察觉到。 只是这一切她只能归结于是自己伺候的不好,一阵面红耳赤之后,等着四爷从净室里出来了她也被丫头扶着去了净室。 等刘氏回了内间,四爷早已躺在床榻的里侧阖眼了,瞧着像是已经安睡。 刘氏放轻了脚步,抬手屏退了丫头,自去拿剪子剪去灯芯,而后才轻手轻脚地到床榻躺下。 刘氏上了床榻之后便不敢动作,生怕打搅了四爷。 她的心里也回忆着方才的一切,床榻上的一切都已经换过了,刘氏偏头确认身侧确实是四爷,这才能确定先前的那一切不是她的错觉和恍惚。 四爷其实……还是很温柔的,只是刘氏对上四爷的冷脸心里便忍不住发怵,便是这会儿睡在四爷身侧也仍有些不安。 她知道今儿个她算是办砸了,只是经过这一遭她也能长一些教训。 等下回四爷来,她便……便不会如此了。 刘氏紧绷的心神终于缓缓放松下来,锦被之下,她的双手交叠在腹部,睡的十分规矩。 只有微微勾起的唇角,昭示着今夜她是做了一个难得的美梦。 不论如何,她都是走在钮祜禄氏的前头的。 她的阿玛只是一个正五品管领,比侧福晋阿玛的从四品知府低一级,略比武格格阿玛的从五品知州高一些。 只是她们的阿玛好歹还是地方官,她的阿玛官位还是买来的,说白了只是个名头,实事根本沾不上多少。 她能靠的只有自己,她是汉军旗,也比不得钮祜禄氏,自然要费尽心机地为了家族往上爬。 下回四爷来,她可得记住这回的教训了。 总归今儿个是个好的开始不是? 次日四爷有早朝,不用外头苏培盛出声四爷便已经起身了。 刘氏醒的晚些,只不过她才起身便被四爷给抬手制止了:“不必起身了,歇着吧。” 新人伺候的头一夜,四爷都是免了人起身来伺候他穿戴的。 当初李沈娇头一次伺候他的时候那是直接没睡醒的,她是天上下刀子也不会妨碍她安睡的那个。 想起李氏,四爷不由失笑。 一抹笑意自眉眼间流露。 正准备起身的刘氏哪里知道这些, 她自然而然地把这一切当作是四爷的体恤,又瞧见四爷脸上的笑意。 刘氏的脸上很快染上了两抹红霞,她这会儿没再多推辞,这个时候她倒是学聪明了并没有矫情推拒。 她撑起身,只是眸光柔情似水地望向四爷,娓娓地说着:“谢爷恩典。” 听见刘氏的声音,四爷眉眼间的笑意很快收敛。 他随手系上腰间的玉佩,苏培盛在边上递上荷包香囊等。 四爷身上如今戴着的荷包还是李沈娇从前绣的,四爷并不是日日都戴,这会儿他接过系在腰间时才察觉针脚似乎有些松散了,络子都有些兜不住了。 这是戴久了的缘故。 四爷瞧着那松松散散地样,眉头微挑还是把荷包给解了下来。 苏培盛连忙接过,低头一瞧连忙告罪。 刘氏虽说被免了起身伺候,只是她仍旧撑着身看着,这会儿眼尖觉察,便又柔柔出声。 “瞧着爷的荷包松散了,奴才替爷重新绣一个吧?” 四爷听了这话似乎嗤笑了一声,他并没有回这话,自行将披风系上便离去了。 刘氏便这样目送着四爷的身影远去。 刘氏怔愣了半秒,又不明白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 只是她还是暗暗下定心来说等四爷下回来的时候献给爷一个新的荷包。 针线房的手艺瞧着也不怎么样嘛。 四爷这头出了刘氏的院子往外走,他的脚步不停。 “你把这荷包给你李主子送去。”这话是对着苏培盛说的。 苏培盛忙应下了。 四爷这里才走出园子,想着昨儿个歇在刘氏那里,心里莫名有些过意不去,半晌,四爷又出声了。 “爷记得库房里有一件紫檀座汉玉仙山,晚些时候一并给你李主子送去。你李主子如今月份大了,拿了爷的牌子去太医院,让周太医隔一日便来给你李主子请平安脉。” 苏培盛心里便明白了。 现如今啊,四爷心尖尖儿上的人还得是侧福晋呢。 李沈娇这里睡醒起来瞧见那汉玉仙山倒是蒙了两秒,一听是四爷送来的,她更懵了。 最近四爷这是怎么了?怎么每日都往她这里送东西? 再这么下去,库房可真该再添一个了。 第422章 自家格格这是想从膳食上用心呢? 秋壶说过了四爷送了东西来之后才说了荷包这一茬。 李沈娇顿时 “哦”了一声,感情是四爷让她修补荷包,然后送了这东西来当赏赐呢? 她轻笑了一回:“好,晚些时候得空了我瞧瞧。” 李沈娇的绣工不算太好,拿着四爷送来的荷包隐约记得是她进府第二年时四爷生辰时她送的。 不过她送给四爷的荷包有好几个,她自己这会儿 也不大记得清了。 眼前的这个荷包也确实是有些旧了,李沈娇在几个丫头的指导下,勉强重新打了一回络子, 针脚也重新紧了紧,勉强瞧着还算那么一回事。 这事儿便这么了了。 等李沈娇回过神来便已经到晌午了,她随意点了两道膳,这会儿才恍惚想起来昨儿个四爷是歇在刘氏的院子里的。 李沈娇坐在八仙桌前眨了眨眼,这会儿又反应过来一些。 感情今儿个四爷让人送了那个紫檀座汉玉仙山来是不只是因为她缝好了那个荷包,还有安抚之意在里头啊。 不过李沈娇眨眨眼,还真没有多介意。 毕竟后院里头四爷不可能只来她这里吧?若是四爷不来她这里她心里便介意难受一回,那她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眼下这样便很好了,四爷这样就挺好的。 就是……李沈娇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 四爷都歇在刘氏的院子里了,又送东西来做什么呢?倒像是两头都惦记着似的。 不过四爷人是贝勒爷,李沈娇还能说什么不对不成? 四爷送了东西来她也只有笑眯眯地收下的份。 等着午膳送上来了,李沈娇心里的这点儿纠结很快便被琳琅满目的一桌给扫空了。 爷都赏了东西来了她还矫情上了,还嫌弃四爷不忠贞呢? 李沈娇这里很快心满意足地用起了午膳。 …… 四爷昨儿个去了刘氏那里,晨起出了刘氏的院子说了一回要赏李沈娇一件紫檀摆件之后倒是忘了给刘氏的赏赐。 还是苏培盛提了一嘴,四爷那会儿神色冷冷地,只说了一句“按着规矩便是”便没有别的话了。 刘氏这里等着四爷走了却并没有说贪睡,很快她便让丫头扶着她起身了,毕竟她还要去正院福晋那里谢恩。 一想到福晋,刘氏自然而然地便又想起了些什么,她的嘴角微微抽动,却并没有表露出来太多。 到了福晋那里,刘氏自然又是坐了好一会儿冷板凳,她一点埋怨也没有,嘴上还说着愿意给福晋梳妆。 左右一直到福晋出来她的脸上都是毕恭毕敬的表情。 在这一点上,至少是让福晋满意了的。 福晋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两句:“如今府里子嗣不算太多,如今你也算是有了盼头,你又年轻,往后不愁没有遇喜的机会。” 刘氏对于这话倒是显得很惶恐:“奴才见着福晋抚养着二阿哥便深觉不易,心里虽盼着,只是仍旧有些惶恐。” 这个答案自然又是让福晋满意的。 最后刘氏离开正院时得的赏赐也比旁人初次侍寝后得的赏赐要丰厚三成。 不过主子爷那里送来的东西一打听便能知道是按照惯例的,刘氏心里失落了一回,只叫丫头把福晋和主子爷赏的东西分成两份放好之后便提起精神来为四爷绣荷包了。 四爷昨儿个去了刘氏那里,还有一个人被众人惦记着的,那就是钮祜禄氏了。 不过钮祜禄氏本人倒是风轻云淡得很,晨起起来又坐在游廊下望着院子里的那棵柿子树了。 冬日里头,柿子树上也见不到什么叶子了,瞧着光秃秃的。 她的丫头慧云瞧见了便道:“等明年开春了会长出新叶子来的,主儿不必忧心。奴才一会儿便再拿东西割一割,等明年开春了便正合适了。” 钮祜禄氏托着腮,秋水瞳微漾:“不必了。” 慧云惊诧,不明白自家格格怎么忽然转了主意。 这还是格格住到这院子里时出的主意呢,一日日地拿东西慢慢地割着那棵柿子树的树干,终有一日能让那柿子树倒下。 只要压倒了什么,自家主子便可以换一处院落了。 毕竟前头有位得宠的侧福晋在,自家格格住在这儿偏僻地儿,想要得宠便更难了。 怎么自家格格这会儿却改变了主意呢? 钮祜禄氏却并没有多解释的意思:“我说不做了便不做了。对了,问到了吗?前头侧福晋今儿个用的什么?” 慧云听了自家格格问起这个,很快便被转移了话题:“前头侧福晋有自个儿的小厨房,如今倒是不大用膳房什么,今儿个听说点了一道糯米鸡,还有一道八宝辣子。” 一说起这个这丫头便忍不住嘴碎起来了:“都说酸儿辣女,侧福晋这一胎似乎很爱吃些辣的,昨儿个还吃了锅子呢,那香味,老馋人了……” 这丫头说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钮祜禄氏倒是神色无波:“晚膳拿些银子去让膳房做道糯米鸡。” 慧云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她原想说不大合适的,只是对上自家格格清冷冷的目光,最后还是缩着脑袋点了头。 钮祜禄氏坐在游廊下,风有些冷,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便吹乱了她的发丝,只是她却仍旧定定地坐着。 只是目光却飞出了她的院子,不知落到了何处。 当晚,四爷并没有进后院,钮祜禄氏这里两个丫头虽说有些低落,只是还是打起精神来去安慰着自家主子。 结果两个丫头一低头,自家格格倒是用着晚膳用的正香呢。 慧云是跟着钮祜禄氏进府的丫头,也是打小伺候着钮祜禄氏长大的,这会儿她都有些瞠目了。 自家格格并不是一个重口腹之欲的人啊,这会儿那道糯米鸡已经没了一半了。 小丫头默默吞咽唾沫,很是眼馋。 一顿晚膳用毕,钮祜禄氏慢条斯理地漱口擦嘴,说话时很是从容:“这菜……倒是和奶饽饽不分上下。” “剩下的你们端下去吧。对了,明儿个午膳再点一道八宝辣子。再问问前头侧侧福晋早膳用的什么?” 钮祜禄氏的阿玛只是从四品典仪,只是对她这个女儿还算疼爱,钮祜禄氏进府的时候带了不少银子进府,加上过去大半年里各样节日里正院福晋和宫里娘娘赏的,至少如今钮祜禄氏是不缺银子的。 慧云连忙端了那道糯米鸡下去,也应下了自家格格的话。 自家格格这是想从膳食上用心呢? 倒是个好法子呢,谁会不喜欢可口的膳食呢? 钮祜禄氏这里用过晚膳又到外间门口坐下了,丫头拦不住,挡风的帘子也被钮祜禄氏给拉开。 “今夜的月亮似乎不够圆呢?”钮祜禄氏仰着脸,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笑。 她笑得极美,她不笑时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一笑起来恍如百花盛开,很是明艳动人。 前头侧福晋每日用的膳食确实是不错呢,怪不得四爷爱去侧福晋那里。 第423章 那可就是动着她的逆鳞了。 四爷这里去了一回刘氏那里之后又有三两天没进后院,好不容易等到休沐这日了,倒是在前院先待上了大半日。 正月里头天气还冷着,这日倒是难得见天气晴好一些。 丫头们收拾库房时翻出来几个毽子,李沈娇馋得很,只是她如今怀着身子,自然是被丫头们拦着不能碰的。 稳婆这些日子已经在帮李沈娇看着胎位了,她这一胎满了八个月,肚子是肉眼可见地大了起来。 二格格坐在李佳氏送的摇摇马上,也瞧见了那几个颜色鲜艳的毽子。 小孩子大多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 不过这会儿小姑娘走路才利索一些,李沈娇便和小姑娘商量说等她出了月子教小姑娘踢毽子。 小姑娘不明白踢毽子是什么意思,李沈娇便说等开春了,阿满能瞧见花儿的时候。 不过李沈娇瞧着小姑娘骑着摇摇马的样子才想起来忘了吩咐一件事。 “上回光顾着把那摇摇马送到阿满那里,倒是忘了吩咐让小路子再做一个了。改明儿让小路子瞧瞧那摇摇马好做成不?也提前给我肚子里的孩子做一个。” 李沈娇这一胎满了八个月,总算不再害喜了,整个人也像是回到了从前怀二格格的时候。 每日里都十分的精神,每日里用过膳便和小姑娘在抄手游廊下转悠着消食。 这倒是让每回来给李沈娇请平安脉的周太医十分省心。 别说太医省心,便是几个稳婆接生姥姥那也是省心得很。 晚膳时候,四爷进后院了。 不过没来东院,去了南院武格格那里。 李沈娇这里得了消息便用晚膳了,如今丫头们满心满眼都是她肚子里怀着的这一胎,也都是紧着伺候,外头的事似乎也没那么了。 一个个的倒是有了几分李沈娇这个主子八风不动的模样。 不过李沈娇这里才用过晚膳到廊下消食呢,便听小路子来回话说四爷发火了。 “这会儿南院里头苏公公正带着人处罚呢,听说罚的是大阿哥身边伺候的嬷嬷,一人杖责二十。没几下下去,便已经晕死过去一个了。” 这后院里头杖责用的板子李沈娇听林嬷嬷说过,那都是带着暗刺儿的,一下便能打的人皮开肉绽。 二十板子下去,人不说废了那也得养上一两个月。 人自然也是不能再伺候主子的了。 不过再想要问出缘由那便有些不容易了,毕竟是在南院里头,这会儿四爷又在。 不过想来自然是和大阿哥有关了。 又是大阿哥身边的嬷嬷受罚,那便只能是伺候不周了。 李沈娇转悠了两圈消食,很快又听小路子说这会儿福晋也去了南院了。 丫头们便都望向李沈娇。 福晋都去了…… 可是李沈娇是真不想去啊。 两眼一闭。 “找厚实的披风出来,就这么去吧。” 格格们或许可以不去,她如今是侧福晋,还真不能免了。 李沈娇这里才到了南院,院子里估计是才拾掇过,地上还能瞧见水痕,不过空气里的血腥味儿却是还没有散去的。 李沈娇默默拿帕子掩鼻,不然她得犯恶心了。 她往里头走,丫头还没通禀,门口另一个丫头才掀开帘子,李沈娇才迈出一步…… 冷不丁地便飞出来了个什么。 瓷器落地发出刺耳的声响,热茶溅了一地。 跟着的绿竹连忙挡在前头,又问着自家主儿可有受到惊吓。 李沈娇摇摇头,默默收回脚。 内间里,四爷和福晋一左一右地坐着,下首是武氏。 那飞来横祸的茶盏并不是四爷扔出的,而是福晋扔出的。 四爷拧了拧眉:“你怀着身子走这一趟做什么?苏培盛,掌着灯送侧福晋回去。” 四爷说这话时扫了眼福晋。 福晋顿时有些坐立不安,面上也有些讪讪。 李沈娇听了这话默默抿唇,心里挣扎了两秒也没有推拒,微墩身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离开时耳边似乎传来福晋的一句“好端端地怎么会染上天花呢?” 天花? 李沈娇脚步微顿,扶着她的绿竹也下意识地觑了眼自家主子的脸色。 苏培盛很快从四爷身边出来,出来时顺便吩咐着让人清理了那盏子残骸。 六角宫灯明亮,夜深了苏培盛也不敢走快了。 虽说李沈娇没有问起,只是苏培盛还是低声说了。 “侧福晋安心,只是大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里有一个染上了天花,这会儿太医已经查过了,大阿哥无恙。” 李沈娇“嗯”了一声。 阿哥们身边年幼的时候都会挑一些同岁的孩子伺候,这便是往后阿哥们的亲信。 算起来,大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似乎是年节前四爷寻的,好像都是从德妃娘娘乌雅氏的母族里挑的,李沈娇听四爷提过一回。 因为都是满人,李沈娇还记了一回。 一个叫珠玛拉,还有个叫巴尔虎达,还有两个李沈娇记得名字拗口的很实在记不得。 苏培盛又出声:“您小心脚下。染上天花的是巴尔虎达,他是年岁最小的那个,向来和大阿哥最亲厚……” “今儿个得亏主子爷瞧见那巴尔虎达咳嗽不止,问了一句,结果底下奴才一摸那巴尔虎达竟浑身发热,话也说不利索。等府医一瞧才知是……” 给阿哥们寻的哈哈珠子大多都是四五岁,比阿哥们年岁大一些。 阿哥们年幼,身子又弱,若是染上天花…… 怪不得四爷会发怒了,哈哈珠子们成日和阿哥们一起玩耍,一个不好那就是…… 得亏大阿哥福大命大。 天花,那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病症。 苏培盛这里送着李沈娇回了东院,而后才又回了南院武格格那里。 李沈娇这里回了院子还是不大放心,也不大敢去瞧小姑娘了,听说小姑娘睡了便先回了自己的屋子。 “改明儿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拿热水烫一烫,我记得秦嬷嬷给过几个药草包,拿去阿满屋子里挂上。你们进出回了院子里也都仔细些,今夜都洗一回热水澡……” 李沈娇环视了一回屋子,还算镇定。 不过大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好端端地怎么会染上天花呢? 这事儿…… 李沈娇很快唤来了小路子让他去查一查大阿哥身边的这个哈哈珠子的底细。 德妃娘娘自然不会害自己的孙子,四爷应该也是看过的,就怕旁人…… 李沈娇眼睛微眯,周遭也多了几分寒意。 若是动手动到孩子身上,那可就是动着她的逆鳞了。 第424章 那是一点儿也没厚此薄彼。 南院里头福晋还是在夜深时分回了正院。 回了正院之后她才畅快了一回,只是畅快完却未免可惜:“这事儿来的凑巧,只是老天爷怎么不开开眼,让大阿哥也染上天花呢?” 福晋说这话时语气中不乏可惜。 方才南院里头,那个哈哈珠子巴尔虎达已经送回他家去了,另外四爷还让府上的府医随行去照看着他,也算是十分仁厚了。 巴尔虎达留下的东西也全都烧了个干净,大阿哥屋子里凡是和巴尔虎达相触过的东西也全都烧了。 额外太医还给大阿哥开了预防的汤药,不过周太医也说了大阿哥身子强健,倒是无恙。 另外几个哈哈珠子也被太医查过了一回。 所幸那巴尔虎达的病症发现的早,不然那可是真是要生祸端了。 福晋一想到在南院瞧着那得了天花的哈哈珠子被送出去时的情状都还有些后怕。 “太医说所幸还没生了红疹,还不是最厉害的时候。” 福晋才从南院出来,这会儿也不敢去看二阿哥。 临至歇息前福晋也只是抱怨了一句“那大阿哥怎么就那么命好呢?” 天花这种东西福晋是真真避之不及的,她小时候是见过天花的厉害的。 正是因为见识过这病症缠人有多厉害,福晋才更是不敢碰。 南院里头武氏等着四爷歇息了便起身去瞧大阿哥了,她这会儿心都还悬着。 她满心满眼都是大阿哥,大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自然顾及不到,也没想到祸端会出在大阿哥身边的人身上。 太医说是天火之后她的心里便闪过千百个念头,头一个想到的便是正院那位…… 武氏这回是真怕了,大阿哥才多大了…… 这回是无事了……但是若有下回呢。 武氏向来是个坚强、轻易不落泪的人,只是这会儿看着熟睡的大阿哥,还是无声淌下泪了。 多乖巧聪慧的孩子啊,今儿个这事儿大阿哥还一点儿也不知晓呢,只知道巴尔虎达是生病家去了。 哪里知道他险些在鬼门关走一遭。 武氏咬咬牙,她才是最后怕的那个。 若大阿哥出了什么事,她是真会发狂的。 …… 武氏守了大阿哥一夜。 那头四爷也是难眠,今儿个若不是他想起了大阿哥,若不是他来了东院,那岂不是要酿成大错了? 大阿哥身边伺候的几个嬷嬷杖责之后也全部发落回内务府了。 四爷这会儿也在思索着。 他原本是想着等着阿哥们五六岁在送到前院进学,眼下瞧着,这事儿倒是该提上日程了…… 次日四爷离开南院时对着武氏便说了这事儿。 “等大阿哥满了三岁,往后白日里便把大阿哥送到前院进学,爷已经找好了教导的夫子了。” 武氏守了大阿哥一夜,憔悴得很,这会儿听了四爷的话不惊反喜:“爷……奴才代大阿哥谢过爷。” 这自然是四爷器重看重大阿哥的意思,难怪武氏听了这话这样高兴了。 四爷见武氏欢喜成这样,眸色忽然深了深,他没再说什么,唇抿成一条直线,抬手示意武氏不必送了便出了南院。 苏培盛连忙跟上,临走时瞧着武格格那欢喜的模样又忍不住暗暗摇头。 这可真是…… 武格格这高兴归高兴,怎么没瞧着武格格表现出一点儿不舍呢? 难怪主子爷听了那话不高兴呢。 害,在主子爷身边伺候可不是要始终悬着颗心吗? “传信给忠嬷嬷,问问她老人家……” 四爷早已找好了给阿哥们教导的先生,只是除此之外,四爷也预备着给大格格二格格她们找位嬷嬷教导。 孩子们还小倒是不急着教些规矩,要紧的是让孩子们聚在一起,总不至于太过生分,孩子们一起也能玩得高兴些,也能教些孩子们明理的道理。 四爷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从前搬进乾西四所里时和三哥五弟他们一起玩耍的时候,只是后来年岁大了,关系似乎也渐渐疏远了。 苏培盛连忙应下了。 在这一点上苏培盛还是十分敬佩他们主子爷的,对待府里的小主子们那是一点儿也没厚此薄彼。 不像前头直郡王,说的是对大福晋好,只是怎么大福晋都生了三四个格格了,如今却又听说大福晋遇喜了呢? 这才几年下来啊? 苏培盛在心里默默摇头,转头又听见自家主子爷吩咐。 “给你李主子请平安脉的太医这几日先换了,周太医先不必去了,再把你李主子的脉案拿来给爷瞧瞧。” 苏培盛当即明白了自家主子爷的意思。 周太医昨儿个在南院里待了大半夜,这里头也说不准,如今李主子遇喜月份又大,自然是要万分小心的。 所幸,几日过去,大阿哥那里一切都无恙。 四爷府上是无恙,只是京城里别处却不一定。 天花,是会传染的啊。 第425章 一路只敢静悄悄地跟着四爷。 京城里闹出了天花,万岁爷得知自然是命六部彻查此事,又让太医院的太医出动,日夜诊治,紫禁城里更是大肆清扫了一回。 四爷进宫时便察觉了宫中肃穆的氛围,他先去乾清宫给皇阿玛请安,又回话了差事。 皇阿玛态度如旧,只是让四爷继续把事儿办下去。 四爷从乾清宫出来的时候碰上了直郡王,向来见了他直郡王虽不说会挤兑两句,但总归还是会看不大顺眼的。 今儿个倒是奇了怪了,瞧着大哥的神色倒是有些惶惶。 四爷压住心中的疑窦,又去了额娘的永和宫里。 这回京城里的天花是从直隶那边闹起来的,也不知怎么的传到了京城,所幸发现的早,镇压的快,如今染了天花的人都一起安排到京郊去了,京城百姓的惶恐也很快安抚住了。 四爷两日便是跟着户部负责京郊外百姓的安置,还有一些必要的安抚,这些自然都是要户部来出银子的。 到了永和宫德妃这里一切如常,毕竟是在宫里,除了要采买的太监宫女们也少有能出宫的,染上天花的可能自然是极低的。 不过天花这事儿传开了,德妃也知道了府里大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染上天花的事儿。 这事儿四爷原本是瞒着额娘的,毕竟不想让额娘太过操心。 再有,这事儿深究下去便是武氏照看不周……于是四爷索性便没有在德妃面前提起这事儿。 只是德妃听完却仍旧后怕的很:“当初宫里也是出过天花的,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瞒着额娘呢?眼下还是别把孩子们抱出来,等这事儿过了,让福晋带着几个孩子进宫来……” 德妃显然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四爷承应了这话,又问了句十四。 因着皇阿玛上回遇刺的事儿,十四心里原本就自责的很,后头直接病倒了,后头又染上风寒,一病就是大半个月。 德妃听四爷问起,笑了又笑:“你别管他,他哪是病了。你又不是不晓得你十四弟成日上蹿下跳的劲儿,哪儿那么容易病倒了。病是病了几日,早就好全了。这会儿啊,就是因为在上书房被太傅给骂了,说他啊,不如才去没几天的弘皙阿哥上进。” 德妃对于自己这个儿子看得很清楚,揭起儿子的底来也是满眼笑意。 四爷听了这话倒是板着脸的维护了一回十四阿哥:“十四弟的劲儿使在马场上的时候……” 如今上书房里的太傅从前也是教导过四爷的,四爷话说到一半便不好说了。 只是听着老四维护着小儿子,德妃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如今这会儿乱糟糟的,让他这么病着也好,省的他不省心折腾。对了,你府里一切都还好?李氏这一胎快生产了吧?” 四爷颔首,说一切准备妥当。 德妃倒是不担心这个,她慢慢地颔首,先道:“从前你府里没有子嗣的时候额娘催着你,如今额娘倒是不操心,一切也以你的心意要紧。” 四爷听了这话耳根微红,没吱声。 德妃又笑了笑,才把话说到正题上:“年节里头你福晋进府的时候向我举荐了一个人,额娘知道她生二阿哥的时候伤了身子,只是这事儿额娘还是要问问你的意思。” 德妃心里还是想着老四能和老四家的夫妻俩琴瑟和鸣的。 只是老四家的这明晃晃地让她这个做额娘的来开口,坏她和老四之间的母子情谊,德妃自然也是不肯的。 这事儿也是拖了又拖才提起,这会儿语气也是尽量缓和。 德妃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的脾气。 果然她这话音才落,便叫老四冷了脸。 德妃默默在心里叹气。 四爷的唇抿的很紧,半晌,他出声。 “谁家的姑娘?还是……福晋身边的人。” 四爷沉默的这一会儿自然是想起了上回在正院里的那一出。 四爷眉峰皱起。 德妃听了这语气便知不好,她默了默:“不是旁人,是你福晋乌拉那拉氏族里的姑娘。你福晋伤了身子,一时心急也是有的,老四,她尚且还年轻。” 德妃这已经很为福晋说话了,这事儿要是换做是别人后院里的事儿,德妃是断断不会开口的,只是偏偏是自家的事儿…… 德妃心里也反感这事儿的很,她心里也打定了主意,等到十四那臭小子到了年纪成婚的时候,便是挑个蠢笨的也不能挑个像老四家这样上赶着作死的。 挑个蠢笨些的指不定还能小心翼翼省心些呢。 德妃瞧着四爷脸色不对,还是先开口:“这事儿,等着你福晋下回进宫来的时候额娘便把这事儿推拒了。等回府了,老四你便只当没有这桩事儿便是。” 德妃为着这事儿也思量过几日了,最后还是只有她来做这个坏人了,这事儿不能再拖了,不然老四家的心里只怕是会一直惦记着。 四爷站起身拱手:“谢额娘体恤,这事儿儿子会和福晋说的。” 德妃还是有些不放心,抬手拉着四爷坐下,问起别的:“等开春了小选,老四你的意思呢?” 在老四后院的事上,德妃是一点儿插手过问的意思也没有。 她心里清楚老四有分寸,也不会去那起子做讨人嫌的额娘。 四爷仍旧皱着眉:“钮祜禄氏和刘氏才进府不足一年,儿子的意思是不着急的。” 德妃“嗯”了一声:“额娘的意思也是如此,人多了反倒容易生事。到时候若是你皇阿玛问起,额娘便替你回绝了。” 四爷又起身谢过了。 母子俩对坐着又说了会儿话,等着时候差不多四爷便出了永和宫。 他并没有急着出宫,而是先去瞧了瞧十四。 十三阿哥这会儿还在上书房,四爷便没去看。 四爷去看十四阿哥的时候,十四阿哥正在院子里举铁呢,瞧着他满脸红光的便知他精神的很。 四爷也没久待,毕竟时候不早了,他户部今儿个还有差事。 只不过四爷出宫后又吩咐了句:“让戴铎可以收拾着行囊进府了,等开春了便安排他进府。” 今儿个听着额娘说起弘皙在上书房进学的事儿,四爷倒是想起来等府里的阿哥们长大了,指不定也要进宫去到上书房去进学。 只是这事儿谁也说不准,全都看皇阿玛的态度。 四爷一想到阿哥们进学的事,自然而然地想到从前他在上书房的时候。 脸色顿时更不好了许多。 府里宫里满脑子的官司,四爷到户部的时候原本还吵吵嚷嚷跟集市似的户部都跟着安静了一瞬。 苏培盛跟在后头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四爷周遭的低气压一直持续到回到府上。 苏培盛都不敢问四爷今儿个要去哪里。 一路只敢静悄悄地跟着四爷。 第426章 这便是四爷也会有的无可奈何。 等苏培盛再抬眼的时候,他后背直接被头顶的两个大字激起一身的冷汗。 正院。 四爷在永和宫里说的要来和福晋说清楚并不是客套话,而是那会儿四爷心里真是那么想的。 苏培盛那会儿也是在不远处侍立着的,大半儿的话都是入了他的耳朵的。 也不怪他这会儿惶恐成这样了。 四爷没让苏培盛传唤,径直进了正院。 抄手游廊下丫头们奴才们各司其职,门口有扫雪的太监眼尖瞧见了四爷的身影,连忙行礼。 四爷一个眼神也没给,还是苏培盛走过时一扫拂尘示意起身。 四爷没先去瞧二阿哥,直接进了绕过二阿哥的厢房进了福晋的里屋。 福晋今儿个没什么胃口,便还没传膳,这会儿正坐在软榻上看着账册,她的神色也有些恹恹的。 听见动静,玉如连忙扶了福晋。 福晋恭敬地福身行礼。 这回福晋却并没有急着叫起,等四爷大马金刀地落座了,福晋心中虽有所疑惑,只是却不敢抬头。 片刻过后,福晋还是有些支应不住地晃了晃身子。 四爷似乎默了两秒:“起来吧。” 福晋这会儿再愚笨也知道是四爷不高兴了,她起身时紧张地抿了抿唇,但并不敢出声。 福晋统管后院的威严在四爷面前早就收敛了个干净,四爷冷着脸的模样实在是唬人的很。 等福晋落座了四爷却也并不急着出声,这样的安静反倒是让福晋更加的不安。 福晋想要张唇说些什么,只是片刻的沉默实在是让她心中惴惴不安极了。 她实在不敢出声,只能绞尽脑汁思索着四爷是为何而来。 四爷这个时候却不给她思索的机会了。 “爷今日听说福晋你想为爷寻新人进府,既如此,看在福晋的薄面上,便许其侧福晋,福晋以为如何呢?” 四爷说这话时声音很冷,但也压不住其中的怒气。 福晋听到一半身子便轻微颤抖了一回,“侧福晋”三个字入耳,只觉似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一下子竟是听不见旁的声音了。 良久,福晋也不知是怎么回神的,一抬眼却对上四爷冷冰冰的眼神。 福晋的心一下子就被刺痛了。 她忽地觉得十分地委屈,她身为福晋,难道想要往后院里添一个人也不成了吗? 况且,她……她这也是为了四爷想啊,多一个人进府,不也是为了四爷繁衍子嗣着想吗? 福晋只觉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楚,她咬着唇,心窝子里也冒出一阵无名火来,她忽然便笑了。 “若是爷喜欢,侧福晋自然也是使得的。” 四爷原本已经收回视线了,听了福晋这话,他再次望向福晋,眼仁里淬足了冰。 四爷没出声,喉间里闷着郁沉:“凭她也配?” 明明四爷这话说的是尚未谋面的娴心,只是福晋却总多疑地觉得四爷这话是拐着弯的在说她。 她只觉坠进了那园子里的冰池一般,浑身都发冷:“臣妾,或许是有私心,只是……却并不坏心啊……为何……” 福晋紧紧咬着唇,下唇瓣里印出一道齿痕。 四爷不愿去看她,瞳里蒙着黑沉沉的阴翳,颈上青筋毕现,这会儿连话也不肯再多说一个字。 福晋仰着脸,似乎是为自己找到了立足的话头,只是脊背还是微弯,彰显她的底气不足。 四爷挥斥宽袖:“爷已经回禀了额娘,乌拉那拉氏不会进府的,福晋打消这心思吧。往后福晋若是有什么事儿,也不必进宫去打搅额娘清净,只管来回禀爷。” 四爷把这事儿揽在身上,并不想让福晋因此牵扯到额娘身上。 他也不愿再久留,这回连二阿哥也没有去看,便径直出了正院。 四爷心里是含着气的,于是在正院开口的第一句便是气话。 福晋想要他去宠幸刘氏,他给了福晋这个面子,只是现如今呢?什么人都往他的后院里送…… 再有便是福晋去寻了额娘的事,上回也是福晋去寻了额娘说他后院里头伺候的人不多…… 四爷那会儿便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跟着万岁爷南巡半路上福晋安排了刘氏来……四爷那会儿也并没有计较福晋的自作主张。 只是四爷心里难道就没有气吗? 在福晋心里他就是那样见色眼开的人吗?都走到苏州了,福晋眼巴巴地送了刘氏来他成了什么人了? 这才是为什么在南巡路途中四爷压根就没有去瞧过刘氏一眼的原因。 福晋这一桩桩一件件,四爷一直以来都瞧在眼里,还有许多的小动作四爷都懒得去想。 只是人是不能纵容的,今日他不告诫了福晋,往后还不知福晋又会擅作主张地做些什么。 四爷出了正院,寒风吹了满脸,只是心里的怒火却并未跟着消散。 苏培盛在边上“斗胆进言”:“侧福晋那里这会儿才叫了晚膳……爷还没用晚膳呢?” 四爷扫他一眼,目积阴风,沉似山雨欲来:“你如今倒是做起我的主来了?” 他一脚把人踢开,实则并没有用什么劲儿。 四爷阔步绕过:“回前院。” 他这会儿怒气冲冲地从正院出来,转头去了东院李沈娇那里,打的是福晋的脸,届时折煞的也是李沈娇。 况且福晋做的这糊涂事儿四爷也不准备让后院知晓。 福晋总归是要掌管后院的,四爷可以对福晋动怒、冷落,但却不能伤了福晋的面子,失了福晋管家的威严。 这便是四爷也会有的无可奈何。 再者,他心里的怒火没消,去了东院反倒是折腾李氏。 四爷心里不忍。 索性回前院处理白日落下的公务。 …… 福晋这里,四爷的身影还没走出正院她便瘫倒了。 玉如拍着福晋的背,实在忍不住道:“福晋方才其实不该那样说的,倒是火上浇油了,更惹恼了四爷……” 方才四爷发火,她是一点声响也不敢发出的。 福晋抻着脖颈,脸上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可是玉如啊……我实在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啊……” 她的上下眼睑翕合,睫上压得目里无光,叹息声也是极轻:“没了娴心,下一步,又该怎么走呢?” 福晋便是福晋,几息的功夫便已经谋算着此后了。 玉如动了动唇,眼里闪过不忍与心疼。 她的嘴唇微动,福晋的眼睛似乎跟着也慢慢有了亮光。 “是了,我还有二阿哥啊……” “扶我起来,我要去看看我的二阿哥……” 第427章 她托着腮,心里竟也高兴起来。 四爷怒气冲冲出了正院的事儿并没有被刻意遮瞒,只是若是有人议论起来,传到苏培盛的耳朵里那还是要挨板子的。 于是众人也只敢在私底下议论。 …… 李沈娇这里得了消息的时候确实是正在用晚膳呢,听着小路子三言两语说着胃口还好了一些。 四爷没瞒着,但也没人知道四爷是因为什么而生气啊。 小路子便绘声绘色地说了一回四爷出了正院时那难看的脸色,也不知小路子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不过这事儿李沈娇没让小路子去打听就是了。 左不过就是福晋做了错事儿,但也就仅此而已。 李沈娇心里有看得明白的很呢。 福晋就是福晋,她或许会慢慢被四爷厌弃,但她身为福晋的尊荣是只要她在一日便不会改变的。 李沈娇便是听小路子说再多心里也不会生了看笑话的心思。 看旁人的笑话是最没意思的。 还是啊……看身边亲近之人最好玩。 李沈娇坐在软榻上,看着小姑娘不能玩毽子还摔了个屁股墩的样子便忍不住发笑。 她笑过了,转头见秋壶问:“主儿要关怀主子爷一回吗?” 李沈娇瞧她一眼,只笑:“四爷没来我操这心做什么,上赶着让福晋记恨我啊?” 秋壶听了这话便知自己想岔了,她瞧着自家主子笑着的模样,由衷地说道:“还是主儿活得洒脱。” 李沈娇再次一笑:“还有鱼食吗?我喂喂鱼。” 她这会儿又惦记着鱼缸里的鱼儿了。 …… 福晋受了冷落,四爷在前院歇了两日,而后再进后院倒是先去了武氏的南院。 原本后院众人都以为四爷只是去瞧瞧大阿哥,未料四爷进后院竟又是去了武格格的南院。 两日下来,倒是武氏成了风头无两的那个。 而后便进二月了,二月里京城仍旧还冷着。 因着李沈娇这一胎月份大了,正院福晋昨儿个便传话来免了李沈娇的请安。 李沈娇这一胎进了二月里便要满九个月了,自然是要紧的时候。 她也没推辞,昨儿个让秋壶代她去正院谢过了福晋恩典,今儿个便又躲了一回懒。 四爷这几日虽说没来东院,但李沈娇也没放在心上,产期将至,太医也是每日来给她诊平安脉,几个稳婆也是早晚瞧着李沈娇的胎位。 李沈娇是生产过的人,对自己的身子也清楚的很,她本人倒是轻松的很。 整个东院里倒是人人都紧张重视了起来,连小姑娘都不爱往外头去玩了,成日守在李沈娇的身边,也总拿眼睛去瞧李沈娇的肚子。 李沈娇早已慢慢和小姑娘说着往后她会多一个玩伴的话。 不过小姑娘心里只记挂着一桩事:“睡觉觉……和额娘。” 李沈娇还很认真的想了想,等肚子里的孩子出世,那就是府里的四阿哥,嗯,要是四阿哥也像阿满一样香香软软的话,倒是可以一起。 她李沈娇也是体会了一次左拥右抱嘛。 但如果臭小子一身骨头的话,那还是算了。 不过阿满是个胆大的姑娘,要是肚子里这个胆子小一些的话,那倒是好玩了。 于是李沈娇早就和小姑娘说好了,和额娘一起睡觉觉的事儿,便是她的肚子里生出一个石头来那也是不会动摇的。 李沈娇说这话的时候林嬷嬷在边上听的也不知是该笑还是说道。 李沈娇本人还说,等肚子里的孩子出世了小名索性就叫石头吧,还有个由来。 …… 李沈娇的产期将至,四爷初一这日是歇在前院的,初二这日傍晚回了府便来了东院。 李沈娇这里正好说着给肚子里的孩子小名儿取石头这事儿。 四爷进来正好听见便说李沈娇胡闹。 二格格的胆大大抵是继承了李沈娇这个额娘,对于四爷板着脸说这话她还真不怎么怕。 她没起身行礼,先道:“爷会免了妾身行礼的吧?谢爷体谅。叫石头不好吗?凭它是顽石还是美玉,那不都是石头吗?能经历风吹雨打的,听着便知是一个强壮的孩子。” 对于李沈娇这番话,四爷一时竟找不出话来反驳。 四爷有一瞬竟然觉得李沈娇这话似乎还有几分道理。 “若是个格格你也给她取名叫石头吗?你也不怕她哭鼻子。” 李沈娇听了这话还真纠结了一下,不过她纠结的在于怎么回四爷这话。 她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阿哥,自然才敢给他取名石头啊。 只是这话肯定不能对着四爷说啊。 “儿女双全,私心里妾身还是盼着是个阿哥。若是个格格的话,那就叫顽顽吧。妾身倒希望孩子们都能无忧无虑地顽耍。” 对着四爷,说真话自然是比说假话要好的。 四爷听了这话,只别开眼去。 李沈娇眼尖的察觉四爷唇角浅淡的笑意,她托着腮,心里竟也高兴起来。 第428章 李氏发动了?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四爷自然而然地便把李沈娇方才没行礼的事儿抛之脑后了。 自李沈娇遇喜以来,两个人还真都没有谈及李沈娇肚子这一胎是阿哥还是格格这件事儿。 这会儿四爷听着李沈娇说起,目光也不时落在她的腹部。 他心里也在思索着,半晌过后四爷却恍然发现,其实在他心里同样也是期许着李氏这一胎能是一个阿哥。 倒不是四爷偏爱之类,像二格格他心里难道不疼爱吗? 这自然不是,只是打心底的,四爷却就是莫名希望李氏这一胎最好是个阿哥。 至于缘由,四爷只能归结于李氏聪慧机敏,若真是个阿哥,大抵也会和二格格一样是个胆大的孩子吧? 四爷还年轻,但却早已有了深谋远虑。 人不能只看着眼前,身在当下,那就得提前为着往后的事儿做着打算。 特别是对于四爷这样身处皇家的身份来说更是如此。 不论将来四爷会走到什么位置,或郡王或亲王,他的爵位最后会由府里的哪一个阿哥承袭…… 这些看似是很遥远的事,只是对于后院的女眷来说,却是干系着后半生的事儿。 若是李氏这一胎诞下的是个阿哥,往后不论这孩子是否袭爵,但总归是李氏的一个仪仗。 孩子尚未出世,四爷不会对孩子凭空给予厚望,他已经有三个阿哥了,只是这会儿倒是莫名期盼着李沈娇肚子里的孩子出世起来。 上回李沈娇生产时四爷回府的时候李沈娇便已经生产下二格格,这回四爷已经做好了安排。 虽说不能做到时时刻刻陪在在李沈娇身侧,但只要届时他得了消息,却也能够立马动身回府的。 二月初五,万岁爷动身巡阅永定河,京城里由太子爷监国,直郡王随行,另有一众大臣侍卫随扈。 自从出了上次刺客一事,万岁爷时常让直郡王伴驾,倒是惹得一众皇子好生艳羡。 这回万岁爷巡阅永定河,也就只带了直郡王一个皇子。 剩下的三爷四爷五爷被留下来协理太子爷监国,不过处理的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各地请安折子。 四爷听太子爷隐晦地说过一次,他那里批阅的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折子,真正各地要上奏的折子,最后也都还是秘密送到皇阿玛手中。 四爷还清楚地记得太子爷在同他说起这事儿时脸上淡淡地讥讽。 不过皇阿玛离了京,四爷倒是能清闲一回。往东院也去的更加勤了些。 这日二月十五,天还有些冷,今岁的冬天到这个时候似乎还眷恋京城的很,人人到正院的时候身上都还系着薄披风。 李沈娇这一胎产期将至,初一的请安都免了,福晋自然不会在这紧要关头折腾她,今儿个她的请安自然也是免了。 该说不说,福晋这些面子功夫倒是做的极好的。 不过福晋受着这么大半个月的冷落,用宋氏的话说自然是要夹起尾巴做人了。 福晋这会儿还没出来,众人便说着闲话,话题不知怎得便说到了将近临盆的侧福晋身上。 “侧福晋这一胎快要生产了吧?”这话是武氏说的。 宋氏瞥了她一眼:“武妹妹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武氏笑笑:“这不是心里记挂吗?” 宋氏没遮掩地嗤笑了一声。 刘氏听了倒是没接话,只是低头喝茶的时候却被呛了一回,众人的目光便都落在她身上。 她面上微红,倒是没出声辩解。 只是心里却还想着,怎么侧福晋都要生产了福晋却一点儿动作也没有?莫不是诓她的?不应该啊。 不怪她上心着这件事,一旦福晋若是真的动手了,那必定福晋不会让自己出事,便是出事,自然也会找个替罪羔羊。 刘氏心里可不认为她在福晋心中有什么分量,这种被推出来做替罪羔羊的事儿,她可不乐意。 这些日子她都严防死守地生怕自己的院子里多出来什么而被栽赃陷害。 只是东院里头侧福晋似乎也确实是一切如常。 难道福晋是因为被四爷训斥了之后而改变了主意? 刘氏垂眼,心里难免觉得可惜。 满屋子里,唯一还算盼着李沈娇能顺利生产的大概也只有白佳氏一个。 这个冬日里,她受了侧福晋不少接济的炭火,这个冬日才算勉强过的去。 毕竟她家世并不算太好,进府时也没有带太多的银钱,早两年便花了个干净,如今全靠月例银子过日子,又不得宠,日子也算是几个格格里最艰难的那个了。 她是真心盼着侧福晋能好,哪怕侧福晋明面上不帮着她,其实这样暗暗地对她来说倒是更好。 屋子里还没说话的便是钮祜禄氏和徐氏。 徐氏那是向来不在这种场合里说话的,钮祜禄氏,那自然是不愿和她们说话的了。 等请安毕了,钮祜禄氏回去路上路过李侧福晋的院子,她略微停留了片刻,心里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身边慧云是个话多的:“也不知侧福晋这一胎会是个阿哥还是格格?” 钮祜禄氏神色淡淡,像是很不在意:“生下来便知道了。昨儿个晚膳侧福晋院里用的什么?” 慧云自然被转移了话题:“昨儿个夜里侧福晋吃的豆腐鲫鱼和清炖银耳,还有一道八宝辣子。” 钮祜禄氏颔首:“成,午膳去膳房也点这个。晚膳再点那道八宝辣子,让膳房多上一道汤。” 这些日子钮祜禄氏点膳大多点的都是前头侧福晋点的。 像八宝辣子,钮祜禄氏头一回吃并不太吃得惯,只是后头她自己竟也惦记起来了,只是往往会多要一道汤。 …… 日子一晃眼到了二月的尾巴里,众人的目光眼瞅着都落在东院里。 二十八这日,四爷户部的差事原本是早早处理完了,只是太子爷那里临了拉着他说了许多话,还吃了两盅酒。 四爷回府之后便先回了前院,等四爷沐浴洗漱完后,天色便已是极晚了。 想来也是奇了,四爷躺在床榻上,一晚是怎么也睡不着,临近五更天了四爷才迷迷糊糊地有了几分困意。 只是这会儿已经到了起身的时候了,四爷还是起身了。 洗漱完后四爷先在院子里打了一回拳,又那弓箭开弓练了一回。 大抵是心绪不宁的缘故,四爷今儿个连着两箭都直接脱靶了。 四爷将弓箭丢给边上的福禄,对于苏培盛递过来的披风也只是一摆手。 “去东院。” 左右也没有早朝,晚些时候去户部也没人敢说四爷的不是。 苏培盛连忙跟上了。 “对了,前儿个忠嬷嬷也到了,只是她老人家受了些颠簸,昨儿个原说来给你请安,只是却耽误了。” 昨儿个四爷回府的时候可不晚了。 四爷脚步微顿:“正好,请嬷嬷一起,去瞧瞧你李主子。” 忠嬷嬷的医术他是清楚的。 苏培盛忙挥手示意他那傻徒弟去请。 等四爷到东院的时候却发觉东院已经忙起来了。 李氏发动了? 四爷加快了脚步,身后的苏培盛险些没跟上。 第429章 去母留子。 东院里头最先察觉要生产的自然是李沈娇自己,她这会儿倒是先庆幸了一回昨儿个她已经沐浴过了,不然生产过后的月子里她可得嫌弃死自己。 李沈娇这会儿还能走,被丫头们用厚实的披风裹着,几个丫头小心翼翼地把她扶着到了预先就备好的生产的厢房里。 二格格这会儿也醒了,人来人往的怕冲撞了二格格,小姑娘这会儿被陈氏抱在怀里。 小姑娘大大的葡珠望着额娘的身影进了厢房,她的脑袋探了探,像是有些落寞:“不能进去……” 陈氏拍了拍她的背,以作安抚。 丫头们或经过李沈娇生产二格格,或听说过生产之事,总归还不算太慌乱。 小路子早在李沈娇还没进生产的厢房里时便已脚底抹油一般出了东院往太医院去了。 冬生也被使唤着去请府医来了。 后头两个稳婆也已经到了。 小厨房里平娘和巧娘也不敢马虎,灶上全是烧好的热水。 林嬷嬷看顾着这一切,又检查了一回主子生产要用的一切物什。 这会儿便显出林嬷嬷的重要性来了。 小的用具大到里头主子的情况,另有炉上煨汤药外还要备着易饱腹的吃食,趁着这会儿端进去给主子用一些,积攒些力气。还有要紧的参片,这些也是都放在里头厢房里了的。 就是这个档口,四爷进了东院里。 平娘今早熬了小米南瓜粥,这会儿已经被秋壶端进去了,李沈娇吃了小半碗便听说四爷来了。 这会儿李沈娇还没生产,四爷还是进来了。 李沈娇没挽发,只用抹额把头发抿住,免叫生产时艰难咬了头发。 这样便显得她的脸愈发的小了,还格外的苍白。 这还是四爷头回见到李沈娇这样,他的心跟着一抖。 他没走近,隔着几步的距离,问:“觉着如何?” 李沈娇没法撑起身,扯了扯嘴角笑笑:“还没睡醒呢便被折腾醒了。只是等生产估摸还有一会儿。” 四爷“嗯”了声,瞧着李氏脆弱的模样,眼底滑过了些什么:“爷在这儿,你安心。” 李沈娇没矫情,望了边上的秋壶一眼。 秋壶又继续喂她喝粥。 李沈娇喝了两口,问:“有肉粥吗?” “有,小厨房里给二格格熬了青菜瘦肉粥,主儿用些?”秋壶连忙道。 李沈娇颔首。 四爷就站在边上。 等李沈娇用完那碗肉粥,精神好了些,太医也到了。 四爷正准备说些什么,便听丫头惊呼一声。 一旁的稳婆连忙上前:“侧福晋发动了。” 外头的苏培盛连忙道:“产房污秽,爷在外头等吧。” 四爷睨了他一眼,只是丫头们人来人往地往里头送着热水帕子,他拧眉,还是退出了厢房。 内间里头,李沈娇摸着腹部的位置,脑子里像是有根紧绷的弦忽然断了,她的眼睛一下子便红了。 “秋壶!嬷嬷,让嬷嬷进来。” 她说话的同时眼睛也落到了稳婆身上。 林嬷嬷一直在外头呢,听了传唤连给四爷告罪也来不及便进了里屋。 四爷眉头顿时紧锁,他自然也听见了李沈娇的声音。 很快里头便有人出来了,只是出来的却不是林嬷嬷,却是两个稳婆。 这……侧福晋临近生产,怎么是稳婆出来了? 苏培盛人精儿一样的人,这会儿自然也知道这里头有鬼。 没一会儿,里头又有人出来,是李沈娇身边的大丫头秋壶。 “主子爷,侧福晋胎位不正,这会儿嬷嬷正在想法子……” 若非四爷在跟前,秋壶怕是能直接对着那两个稳婆上手了。 稳婆是腊月里便在东院里头住下的,每日也是和李沈娇瞧着胎位的,每日的话都是一样的,没有差错。 怎么到了主儿生产的这一日便胎位不正了? 两个稳婆竟然没有一个察觉的? 便是傻子也能知道这里头有鬼了。 四爷的身子似乎也晃了一回,他的目光如刀:“苏培盛,把人扣下来。请忠嬷嬷进去!” 忠嬷嬷,这回倒是到的正及时。 两个稳婆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四爷哪里还会让这两个腌臜东西扰了里头李氏的生产,一个眼神过去,两个稳婆便瘫软了身子。 忠嬷嬷原本到了东院还闲着无事在厢房里逗着二格格,听了苏培盛的传唤便连忙起身去了产房。 …… 李沈娇这里真是险之又险,便是在昨日,她都确信无疑肚子里的孩子是好好的。 只是肚子里的孩子确实一直都是好好的,只是到了生产的这一刻,李沈娇脑子里又冒出了些什么。 脑海中浮现的画面里,抱着她的孩子的,不是旁人,却是一个熟人啊。 李沈娇哪里还能不明白…… 孩子是会平安无恙地生产下来,但她能不能活下来却未必了。 去母留子。 倒是和当初谢氏生产时如出一辙呢。 只是李沈娇这会儿却也没心力去想当初谢氏生产的蹊跷了。 她要活下来,任谁都不愿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 胎位不正,也不知背后之人是从何时便开始算计的。 有林嬷嬷在李沈娇心里还算有底,只是这会儿还得有别的稳婆来才成,毕竟林嬷嬷不是专精生产的,不然也不会被这两个稳婆来了这么一出瞒天过海。 过了没一会儿,她以为是稳婆到了,只是她见着忠嬷嬷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还愣了两秒。 下一秒,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她要活下来!肚子里的孩子也要平安生产。 至于背后想要她的命的人,这一遭之后她也会一一清算的。 …… 产房外,福晋得了消息,很快也赶到了。 第430章 母子平安呢! 苏培盛这会儿已经搬了太师椅来,四爷才坐下。 有忠嬷嬷在里头,四爷只能说是安心一分。 太医也已经开药去了。 对于福晋的到来,四爷眼皮微跳,语气算不上太好:“福晋怎么来了?” 福晋默默,行礼:“听说李妹妹临盆,心里放心不下,特意来瞧瞧。里头如何?” 后头半句问的是门口侍立的冬生。 丫头们都进进出出的忙碌着,他这会儿便守着。 听了问话,他行了礼,没吭声。 福晋眼中闪过不耐,正想说些什么,四爷却先一步开口了。 “福晋站在那儿做什么,去厢房等候吧。” 四爷这话的意思是说福晋碍眼了呢。 福晋脸色白了白,最后还是默默福身被冬生领着去了厢房。 厢房里头没别人,福晋蹙眉:“怎么没听见里头有什么动静?” 玉如四下瞧了眼,低声道:“福晋放心,钱嬷嬷安排的人,都是老手了,定是万无一失的。” 福晋笑了笑,嘴上却说着:“我只盼着李妹妹这一胎能平安生产吧。” 玉如也笑着应声:“侧福晋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生产的。” 四爷就在产房外候着,户部那里他已经让人去说过了,今儿个他一时半会儿也是去不了的。 他定定地坐着,只是右眼皮不知为何突突直跳,跳的四爷心中发毛。 他几欲进去瞧瞧,只是都被苏培盛给拦住了。 “这会儿您进去了也未必帮的上忙,只怕和李主子说话反倒叫李主子分神。” 四爷便只好坐着,早间的风还有些凉。 苏培盛原想劝着四爷到厢房去的,只是瞧着四爷的脸色哪里还敢。 里头却并没有传出什么动静,这会儿忠嬷嬷正调着胎位呢,她老人家是老手,从前德妃娘娘生十四阿哥时她也在,这样的事儿她见的多了。 李沈娇这会儿也憋着力气,还没到用力气的时候呢,于是外头四爷也听不见什么动静。 东院里侧福晋发动的消息很快满后院也都知道了,只是众人也不敢到东院来添乱,晌午前宋氏和武氏到厢房里坐了一回。 而后福晋便回了正院,借口是回去瞧瞧二阿哥。 到正午时分也还没听见产房里传出什么动静。 宋氏和武氏都是生产过的人,宋氏瞧着这情形便忍不住嘀咕:“瞧着怕是要到夜里了……这可够折腾人的。怎么没上回生产二格格时那般轻松呢?” 武氏笑她:“女子生产之事,谁能说得准呢?咱们只安心等着便是。” 屋子里没有别人,东院里的丫头们都忙着她们主子的生产,奉上热茶之后便都退了出去。 宋氏扯了扯嘴角,实则很是看不惯武氏这气定神闲地姿态:“武妹妹,真盼着她能平安生产?” 武氏仍旧笑着,眼里的情绪却是让人琢磨不透的:“这是自然。” 宋氏撇嘴,对于武氏这话实则是一点儿也不信的。 午膳的时候都过了,宋氏和武氏都是用过了午膳才来的,而后便见着刘氏和白佳氏先后到了。 白佳氏落座后心下也有些紧张:“从前便听人说女子生产是极痛的,怎么这会儿却没听见什么声音啊?” 宋氏这会儿倒是想起了她当初生产的艰难来了,抿了抿唇:“许是攒着力气,又或者是气力不足……” 几个人端坐着,徐氏是最后到的。 众人却也没心思去管她,手边的茶换了一盏又一盏,却始终不见有好消息来…… 四爷在产房外,更是瞧着补气的汤药连着端进去了几碗,丫头们已经端着不知几盆血水出来了。 血色深深刺痛四爷的眼,那股子血腥味儿更是挡不住地钻进四爷的鼻子里,心上那根名为担心的弦更是紧了又紧。 四爷这会儿才觉得有些热,半日过去,四爷心里反倒更添焦灼。 午膳、晚膳,都是苏培盛从前院膳房提了食盒来的,宋氏等人也已经在晚膳时分被四爷吩咐回去了。 她们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膳食四爷也只是潦草的动了几口。 直到夜深时分,福禄换下檐下挂着的宫灯照亮,里头也不曾传出什么好消息,所幸其间秋壶出来喘着气说了一回,说李沈娇的胎位已经正了,一切还算妥当。 只是尚还没有结果。 太医林嬷嬷丫头们,都还是一样的进进出出。 要说头胎难熬也不是没有的,只是李氏这并不是头一胎…… 四爷心中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眸色比夜色还要晦暗。 天光渐亮,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培盛把早膳端来的时候四爷也只是食不知味的用了一些。 一天一夜了。 等日头渐渐升起,四爷恍惚听见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混杂在人声里,听得并不算太真切。 四爷霎时间便站起身来,三步作两步便走到了门口,婴儿的啼哭声便真近了。 生下来了! 苏培盛扑通一声跪下:“主子爷大喜!” 四爷顾不得搭理他,便已经先小心翼翼地掀了帘子进了产房。 忠嬷嬷这会儿满头大汗地,见了四爷眉头跟着一皱:“爷在外头候一候,仔细把风带进来了。” 因着稳婆被发落了,这会儿倒是没人来说是阿哥还是格格。 四爷听了忠嬷嬷的话倒是听话地在屏风后站定,只是心里却未必如表面上表现出的那样平静。 鼻息之间血腥味儿不散,孩子原本是该由早就挑好的奶嬷嬷抱着, 只是这会儿林嬷嬷见了谁都不大放心,只去叫了二格格身边的钟氏来。 钟氏抱着孩子到了四爷跟前报了喜讯。 “恭喜主子爷,侧福晋生了位阿哥!母子平安呢!” 第431章 所幸啊,所幸主儿平安。 昨儿个个夜里刘氏安睡的时候东院里的动静还没消停,刘氏今儿个一早醒得很早,问了一嘴听丫头说东院里侧福晋还没生下来也没有太多的表示。 等丫头们去膳房提早膳了,刘氏坐在梳妆台前,绣履微微晃悠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画眉时望着镜中的自己笑意似乎也浓了一些。 等丫头提了早膳回来,刘氏已经梳妆好拿着银剪子修剪着内间里摆放着的盆景的花枝了。 “格格,听说东院里侧福晋生产了……也是艰难,侧福晋这回生了一天一夜……”丫头的声音带着几分唏嘘。 刘氏闻言怔愣,耳边银剪子的咔嚓声似乎也变得刺耳了起来。 “什么?李侧福晋生了?” 对于丫头来说自家格格的声音倒是险些吓了她一跳,她提着食盒的手都抖了抖,只是她不敢抱怨,小心翼翼地。 “是,奴才去膳房提膳回来的路上听人说的。” “是阿哥还是格格?”刘氏面色不畅。 丫头觑着刘氏的脸色,倒是先叹了口气:“是个阿哥,母子平安。李侧福晋倒还真是好福气呢。” 刘氏听了这话倒是好半天没吱声,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吉利话来,只是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只是无力地抬手示意丫头先退下吧。 刘氏垂眼,入目绣履上的一对花蝶似乎也变得碍眼了起来,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只是却仍旧一言不发。 她还以为这一天一夜下来侧福晋必定难产了呢。 倒是没想到福晋这样无用,就这么让侧福晋平平安安地生下了府里的四阿哥。 是啊,儿女双全,可不是好福气吗? 刘氏咬着唇,面上挤出笑,晚些时候还得到东院去祝贺着侧福晋呢。 既然福晋不成,自然还得是靠她自己了。 只是前头有个得宠又有儿女的侧福晋在,于刘氏而言确实是一个不小的阻力,只是她胜在年轻不是? 女子生产之后月子里最是难看,这便是她的大好机会了不是。 想到这里,刘氏嘴角的笑意总算是真实了几分。 只是刘氏忘了一点,当初李沈娇遇喜怀身大肚的时候四爷都没把她和钮祜禄氏给放在眼里,难道一个月子里,四爷的心意便会颠倒吗? 李沈娇这样艰难的生产,四爷若真是这样的人,府里怕是早就该和前头三爷府上莺歌燕舞一院子了。 …… 东院侧福晋平安诞下府里的四阿哥的喜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府上,听说四爷大喜,赏了东院的奴才不说,连带着满府的奴才们都得了三个月月例的赏银。 这便足以见四爷的高兴了。 东院里四爷进来的时候产房才略略拾掇了一回,李沈娇闻不惯檀金小香炉的熏香味儿,不准秋壶点了香。 李沈娇才生产完,也不能把窗子给开了,最后还是忠嬷嬷出主意拿了几个药包来,挂在产房进出的屏风旁,里间也挂上几个。 四爷进来的时候惦记着李沈娇的身子,闻见屋子里淡淡的血腥味儿倒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李沈娇这里还清醒着,只是面色着实算不上太好,一宿没睡,攒着的劲儿早已消磨了个干净。 四爷进来的时候她人是清醒着,只是却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她听着林嬷嬷说了四阿哥有多重,六斤九两,倒是一个健壮的孩子。 而后便听了四爷说赏赐的事儿,她难得没劝着,眼皮微掀,瞧着近前四爷的面庞都是模糊的。 四爷没有坐在榻沿,他原本是站着的,瞧见李沈娇睁眼了,才慢慢低下身,就这样在李沈娇榻前蹲了下来。 他抬手覆盖上李沈娇露出的手背:“可还好?” 慢慢地李沈娇才瞧见四爷眼睛里的血丝,心里的那丝埋怨最后还是没有在这个时候发泄出来,只是一开口她的声音里还是带上了哭腔。 “不好……哪儿都不好……”话还没张口,李沈娇眼眶便红了。 生二格格的时候李沈娇没遭过这些罪,这回是真真切切地感觉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是的。 秋壶去外头端温水了,回了里间见了自家主儿如此,又瞧了眼半蹲跪着的四爷,瞳孔微微收缩:“主儿,嬷嬷说了您才生产完不能哭的,仔细坏了眼睛……” 四爷瞧着李沈娇说话时唇畔一点儿血色也没有,接过秋壶手里的盏子,先喂李沈娇喝了水。 李沈娇很少在四爷面前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眼泪也是无声地淌下来,被扶起身喝水时泪珠子砸进盏子里…… 她又被扶着躺了回去,她眼眶还红着,只是再望向四爷时脸上却带上了几分厉色。 “爷方才赏了她们。只是赏罚分明,我求您,把那两个奶嬷嬷拎到跟前来,我要亲自问她们话。” 李沈娇用的是我,只是四爷这会儿怎么也不会因为这些去怪罪她。 他的手腕这会儿已经被李沈娇给反握住了,那紧紧的力道便已经说明一切了,四爷说话时声音竟也有些哑。 “先让忠嬷嬷给你瞧过身子,至于那两个腌臜奴才,爷亲自替你审,你在这里听着,我让人把她们带到屏风外头。” 李沈娇咬着唇,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只是下一瞬她握着四爷的手却忽地松开,整个人终究还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昏厥过去。 秋壶手里的盏子直接脱手落在地上,所幸并未摔碎,只是这会儿却也无人去顾及那一个盏子呢。 在四爷的冷声呵斥里,秋壶抬脚连忙去请了周太医和忠嬷嬷来。 主儿平安诞下四阿哥自然是喜事儿,只是对于东院的丫头们来说,主儿的身子自然也是无比要紧的。 秋壶出来寻了太医和忠嬷嬷,同时和守在外头的秋瓷对了一眼。 秋瓷这会儿脸上一点儿笑也没有,她跟在秋壶身后,语速飞快。 “姐姐放心。二格格那里陈嬷嬷和绿菊盯着,不会让人浑水摸鱼了去,主子爷也派了福禄守着。四阿哥那里钟嬷嬷和林嬷嬷在,钟嬷嬷奶水还算充足,原本挑好的奶嬷嬷也暂且安置在后头了,有冬生瞧着。至于那两个稳婆……” 秋瓷的眼神在提到那两个稳婆时也变得锐利了许多。 “怕主子爷要审她们,没敢对她们动刑,只是按着姐姐的话,昨儿个扒了她们的衣服,让她们穿着里衣在后头吹了一夜的风,小路子堵了她们的嘴,又捆了她们的手脚,只今早给了两口水喝。只是还是便宜她们了。姐姐放心,昨儿个她们出来之后便没让任何人和她们接触。也让两个奶嬷嬷瞧过她们的惨状了,也算是让她们长长教训。” 秋壶“嗯”了声:“小厨房里让绿竹上心些,太医开的药方她要亲自盯着煎药……主子生产是喜事,晚些时候估摸着各处也要送了东西来,不论送来的是什么,统统单独放到后头,等着主儿醒了再处置……你盯着些,谁来了都先禀报了主子爷……” 两个丫头昨儿个夜里没能在产房里帮上什么忙,只是外头却是严防死守,没出一点儿乱子的。 只是两个丫头安排这些安排的好,但心里都记挂着主子,一面说着话走着走着在待了这么几年的东院都能走错了路。 也真是关心则乱。 所幸啊,所幸主儿平安。 第432章 这花衬你。 东院里头李沈娇再醒来便已经是外头天昏昏暗的时候了,她是被饿醒的。 外间的四爷一听见动静便放下手里的湖笔进了里间:“醒了?觉着如何?爷让人把药端进来,先把太医开的药喝了。” 李沈娇这会儿觉得清爽了些,脸上总归不再是汗涔涔的了,一切恍惚如梦一般,只是腹部不再的起伏又提醒着她昨儿个的一切并不是梦。 她直不起身,对于四爷的话声音很轻地应答:“都听爷的。” 她瞧见了外头昏沉沉的天色,眼眸低垂,心里也划过了些,只是四爷在跟前,她不能问四爷。 四爷很快唤了丫头,秋瓷很快便端了汤药进来,秋壶在边上捧着蜜饯罐子,李沈娇喝药的时候才低声道:“平娘前些日子做的蜜饯,主儿去去嘴里的苦味儿。” 李沈娇吃了,紧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了些。 喝了药,李沈娇脸色略略好了些,只是小脸还是煞白的,憔悴极了:“爷用过晚膳了吗?” 李沈娇也不知道她这会儿丑不丑,只是四爷若是嫌弃她也只能当作没瞧见。 所幸,她没从四爷瞧见什么明显的嫌弃神色。 四爷挥手:“寻张小桌来支在你们主儿跟前,把晚膳端进来。”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心里明白了些什么,一齐退了出去。 内间里只剩下四爷和李沈娇。 四爷轻抚着李沈娇的腕儿:“福晋她们白日里来过了,怕搅了你的清净,爷便让她们都回了。这些日子你先安心养身子,太医说你这回元气大伤,得仔细将养。爷已经吩咐了,谁也不能来打搅。这次的事儿……是爷不好……” 四爷说的是两个稳婆的事儿。 当初几个稳婆是四爷让苏培盛送来东院让李沈娇挑,结果在李沈娇的眼皮子底下却出了这样的腌臜东西,险些害了李沈娇的性命。 李沈娇静默了一会儿,半晌,面上露出还算明媚的笑容,里头也有三分真心:“能见着爷,便已经十分知足了。” 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在这个时候歇斯底里地要求四爷做什么,她知道眼下要紧的是养好自己的身子,该清算的,她心里一刻也没忘记。 四爷听了李沈娇这样的话,心也跟着一抽。 他握着李沈娇的手腕,良久不发一言。 李沈娇反倒是先笑笑:“妾是真心话,这会儿能见着爷便已经很知足了。” 四爷握着她的手,眼睛望着她的:“爷会为你做主的。” 李沈娇眼睛里的情绪一晃而过,她只是很轻地颔首,只问:“爷审过两个稳婆了吗?” 四爷“嗯”了声:“晌午问了几句,并没有问出什么。你若是想见她们,等晚膳用过了,爷让人把她们押来。” 李沈娇说好,只是心里的那口气未必就松了,她又仰着脸问:“孩子呢?孩子还好么?二格格一日没见着我,可哭了吗?” 她并没有因为生下了四阿哥便忘记了二格格。 四爷又“嗯”声:“都好。四阿哥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和二格格当初一样贪睡,二格格没有哭,只是说了几回想见你,等你脸色好些了再让嬷嬷带着她过来吧。” 李沈娇抬手摸了摸脸,很小声地:“很丑吗?会吓着阿满吗?” 她其实知道四爷不是这个意思。 四爷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似乎如从前一样冰冷,又似乎暗藏着些什么,他回答得很快:“不丑。”语气里是难得的坚定,让人听了便觉不是假话。 四爷微俯了俯身,抬手拨开李沈娇眉尾的一绺发丝,从四爷的眼中似乎能瞧见李沈娇的小小倒影。 那样极为专注的眼神看得李沈娇微微一怔。 “不改风华。”四爷说这话时像是陷入几分回忆,像是回忆着初见李沈娇的场景,只是望向李沈娇时,初见和眼前的李沈娇似乎又重叠了起来。 不改风华四个字也是自然而然地发自肺腑说出。 片刻,四爷收回手,拿出一支花簪。 也不知是四爷什么时候准备的。 那是一支点翠绿海棠花样的簪子,花叶上是极小的碎珠子点缀,像是晨露,一眼倒是难以看出真假。 一抹清色沁玉颜,四爷将花簪放在软枕边上的丝帕上,他的神情很专注,动作缓慢:“这花衬你。” 李沈娇扑睫遮掩,半晌,极小声地道:“假的,才不衬。” 这点子娇嗔不会令人恼怒,四爷带着疑问的“嗯”了声:“真的还在路上呢,等开春了你出了月子便能见着了。” 三月里的绿海棠,离花期还有一阵子…… 李沈娇原本是想说四爷没用心,哪知四爷还真准备了绿海棠,怪不得四爷方才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估摸着是没想到李沈娇会知道他准备了绿海棠在路上。 其实李沈娇原本是想胡搅蛮缠来着。 她闭了闭眼,笑意还是慢慢挂在了嘴角:“饿了。” 四爷偏头:“传晚膳也有一阵了……” 他一偏头,才注意到屏风后的几道身影,连苏培盛那个混账也在。 丫头们对视一眼,连忙低首端着晚膳进来。 李沈娇才生产完,如今的吃食自然没有遇喜里那样多的花样,所幸平娘有些巧思,清粥小食也做的有滋味。 四爷吃着虽说没夸赞但还是跟着添了半碗。 李沈娇在产房里一日一夜,四爷在外头虽说不是受了一夜,但膳食却是着实没怎么用的。 这一顿晚膳四爷和李沈娇都称得上是狼吞虎咽了。 昨儿个一日李沈娇补气的汤药喝了不少,只是睡了一觉起来早就肚子空空了,人一饿了,虽说膳食清单了些,但还是得用啊! 晚膳过后李沈娇又忍了忍,等力气恢复些了才让两个丫头扶着她去更衣。 憋了好半天了,从她醒来时便憋着。 李沈娇也瞧见了外间软榻上堆放着的公务,她眉心微动:“昨儿个爷没出府?” 秋壶说是。 李沈娇趁着这会儿功夫总归能问些这两日的事儿了。 是的,算是有两日,昨儿个生产一日,今儿个睡了大半日。 这回生产李沈娇可是受累了。 两个丫头捡着要紧的说了,李沈娇心里便有数了:“你们都替我操心了。”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心里只觉后怕。 半晌秋壶才道:“两个稳婆嘴硬的很,只说是自己糊涂了,只是一个还能糊涂,两个都糊涂了谁会信?只是……小路子偷偷地却也查到了些细枝末节。” 后半句秋壶是用极低的声音说出的。 第433章 她也真的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了。 李沈娇闻声望向秋壶。 两个丫头低头解着李沈娇的衣裳,秋壶一面继续说着。 “两个稳婆那里没查出什么,底细都是清清白白,和当初来时一样。只是小路子去查了当初主儿没挑的那两位稳婆,查着查着,倒是查到了年节前福晋乌拉那拉氏家里给那两位主儿没挑的稳婆家里都包了红封。至于送了多少银子不知道,只其中一家正月里便在京郊置了田产。” 李沈娇没说话。 等更衣过后才慢吞吞地出声:“也就是说,便是我不挑这两个稳婆,挑了那两个稳婆,那也是一样的。” 不过这几个稳婆都是四爷从内务府挑来的,其中一个从前还给李沈娇接生过,她们怎么敢? 又或者说福晋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本事? 两个丫头没吱声,不敢打搅了李沈娇思索。 只是李沈娇想了片刻,也没想到福晋是怎么做到的? 不过福晋若是真想害她,自然有无穷无尽的手段。 李沈娇垂着眼睑叮嘱了一声:“小路子能查到的事儿,四爷自然也能查到。让小路子收敛着,咱们只装不知道。” 秋瓷咬着牙,用极低的声音道:“福晋好恶毒的心肠,当初……” 李沈娇略了她一眼。 秋瓷很快噤声。 李沈娇阖眼,声音难得的平稳:“福晋既然敢做自然便留了后手,便等着看替罪羔羊是谁吧?从前我只想着万事安宁,只是麻烦却总自己找上门来……” 福晋这一回,不是要她的命便是要她肚子里孩子的命啊。 李沈娇眼中闪过厉色。 她并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也并不是怕事的人,只是她嫌麻烦。 可是福晋都谋财害命了,她自然不会再当眼瞎。 她不能动福晋的地位,难得还不能让福晋继续走下坡路吗? 李沈娇有自己的底线,她不会害人性命,把手伸到孩子身上这样的下作手段她看一眼都恶心。 只是除此之外,福晋最在意的不就是她的管家权吗? 不过李沈娇也不想碰,一来这样太显眼了,二来她不愿成众矢之的。 这事儿不急,就像福晋下了这么一盘大棋一样,她也得慢慢来。 管家权落到谁的手里都行,当初宫里娘娘不是还派过云嬷嬷暂代管家吗? 李沈娇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害人命的事儿她不做,但是诛心之事其实有时候比要人命还难受。 福晋先下了死手,李沈娇若是还笑脸相迎,那可就真成了任人揉搓的软柿子了。 回了厢房,李沈娇便又困倦了,四爷这会儿在批着公务。 李沈娇没走上前,四爷听见动静抬眼,问:“还有精神?爷让人把两个腌臜奴才押进来?” 李沈娇摇了摇头,被扶着到里间床榻躺下,期间秋瓷有眼色地让开,给四爷让出位置来。 “妾困了,爷处置了吧。妾听爷的处置。”李沈娇又打了个哈欠,像外头那只慵懒的柿子。 她像是不在意,又像是全然信任于四爷的处置。 四爷默了两秒,望向李沈娇:“爷会给你一个交代,你安睡。” 李沈娇轻颔首,对着四爷露出笑颜。 她心里其实还是想自己问问,只是她没有四爷能镇得住人,也没有四爷的雷霆手段。 再有,只有四爷亲自审了问了,心里的疑窦才会最深不是? 李沈娇也是真的累了,阖眼后没一会儿便安睡了。 她也真的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了。 …… 今夜,李沈娇能够安睡,旁人却未必了。 正院里福晋是头一个难以安枕的。 她心里有些烦躁,四阿哥的平安出世让她烦躁,李氏无恙更让她心烦。 唯有李氏元气大伤算是唯一的一桩好消息了。 不过四阿哥只和二阿哥差了不到两岁…… 福晋倒是不担心她安排的事情败露,有上回谢氏的事儿在,这回的安排布置于她而言还要得心应手一些。 就是没能除去李氏这个心头大患,实在是让她不安。 她又想着今儿个在东院里听着四阿哥那嘹亮有劲儿的哭声,福晋心中又不由掠过一阵酸意。 从前她的二阿哥出世是也是那样的精神…… 等福晋再醒来时眼前有些模糊,枕边已经洇湿了一小块,只不过她和来不及拭泪,外头玉如匆匆进来的一句话却又乱了她的心神。 第434章 三日之内,爷要一个真相。 “福晋,出事儿了。”玉如的脸色瞧着很是不好。 福晋心下一慌,还算镇定地问了她:“可是二阿哥那里又不好?” 她说着便直起身,想要去看二阿哥。 不过玉如却摇了摇头:“福晋宽心,并不是二阿哥。是宫里来人了,娘娘身边的赵嬷嬷传话说请您明日一早进宫去一回。” 自打白日里知道东院侧福晋诞下了府里的四阿哥后,福晋回了正院对着二阿哥反倒是更加上心,她这里伺候二阿哥的奴才仆妇又是添了一倍之多。 又有钱嬷嬷眼珠子似的盯着,自然是出不了差错的。 只是宫里娘娘深更半夜的传话来让福晋明儿个进宫去,怎么瞧着也不像是有什么好事。 毕竟不年不节的,府里东院李氏才生产,十有八九便是和李氏生产有关,莫不成是…… 福晋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府里有德妃安插的眼线,往深了想自然而然地想到许是德妃知道了些什么…… 这一晚自然是更加难以入眠。 实则宫里德妃娘娘这里会深夜让赵嬷嬷来传话不过是因为白日里四爷守在东院里,倒是忘了把李沈娇诞下四阿哥的喜讯告知宫里娘娘,福晋这里以为四爷那里早已让人传了话,便并未让人妄动。 她便以为是这一日的功夫德妃知道了些什么,自然不安的很。 实则不过是娘娘才得了消息,只是有些话想要问问福晋却也是真的。 正院里福晋难以安眠,宋氏武氏等人也是同样。 从前宋氏对着李氏还有几分怜悯之心,再有宠爱在身又如何呢?还不是只有二格格,还不如武氏呢。 只是如今却不同了,如今李氏可是儿女双全的人,宋氏心中难免会有些不平,见着大格格也没什么好脸色…… 自打她生了大格格,这宠爱便跟断绝了似的。 怎么同样是生了格格,人和人之间便这样不同呢? 不过听说李氏生四阿哥这一天一夜下来也是元气大伤,也不知道往后还有没有生产的可能。 不能生产的女子,宋氏自然又想到生了大格格之后难以遇喜的自己,自然又是一番伤怀。 不过她也忍不住暗暗地想,四爷应是知道李氏元气大伤了的,往后……也是步她的后尘吧? 宋氏这样想着,靠坐在窗前,银月倾洒,她忍不住喃喃:“这样想来,李氏还真是可怜……” 进来添烛火的柳絮听见自家格格这一声直接一个趔趄,脚下不稳摔了个眼冒金星。 她们家格格疯了吧?居然会说出侧福晋可怜的话? 所幸这会儿没有旁人…… 柳絮默默退了出去,把门口的两个小丫头赶远了些。 四阿哥出世,自家格格心情不好也是有的,不过明儿个还是让府医来给格格瞧瞧吧,可别是自家格格因为四阿哥的出世而被刺激到了。 至于这回四爷的大肆赏赐,底下的丫头们倒是高兴的,对于宋氏来说倒是很不在意这些。 宋氏不在意这些,旁人却未必了。 武氏这里可计较这些的很。 “我们大阿哥出世的时候也就我们南院里赏了一个月的月例,这回倒好,四阿哥一出世,整个府上前前后后都赏了三个月的月例?四爷这是什么意思?再有,前头二阿哥出世的时候也就是这样了。” 不过当初二阿哥出世之后宫里娘娘很快就送了赏赐到府里,不过东西是直接送到了正院去的,娘娘赏了些什么来便不得而知。 不过略略让武氏感到一丝安慰的便是当初她的大阿哥出世的时候宫里也是送了赏赐来的,那会儿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万岁爷也是送了一份赏赐来的。 虽说同样二阿哥出世时得的赏赐更重一些,只是如今东院的四阿哥却还没有啊。 武氏来来回回的计较了一番,虽说在她的心里还是她的大阿哥更受器重一些,只是武氏心里却还是有些不大舒服。 任谁都瞧得出来东院侧福晋如今宠爱如何,四阿哥一出世,子凭母贵,未必不会得四爷更多青眼…… 原本他的大阿哥就因为是庶子低二阿哥一头了,如今多了四阿哥,眼下又是府里的幼子…… 武氏自然是越想越不安。 平头百姓家里素来都是要么器重长子,要么便是嫡子,而后便是幼子。 这道理,放在如今万岁爷身上那也是能瞧见几分痕迹的。 只是这些心思武氏只能在心里想,却是不敢说出来。 只是孩子们渐渐大了,女人这一辈子,年轻时候为了自己的地位考虑,有了自己的子嗣了自然是为了孩子考虑。 孩子能走多远,便是自己后半生的仪仗。 最后,武氏安枕在福寿双全的金丝枕上,不知做了一个怎么的梦,总算是在三更天前安睡了。 后院里,各处的灯火,也终于在三更天时尽数熄灭尽了。 四爷连着两日没去户部,昨儿个夜里瞧着李沈娇精神好些了,等着次日一早,他难得起身晚了些。 不过便是四爷起身晚了些,李沈娇还是没到起身的时候。 四爷穿戴洗漱好了站在床榻前了两秒,半晌,他低首将枕边的那支点翠绿海棠簪子移开了些,不然等他走了那簪子该压着李沈娇了。 昨儿个夜里四爷睡在外侧时倒是没被那簪子压着,只是李沈娇却未必了。 想着李沈娇的睡相,四爷又是一阵失笑。 半晌,四爷还是没有惊动李沈娇,又把床榻边的簪子拿起,安放到了内间的梳妆台上。 梳妆台还是上回四爷送的那个,四爷略过一眼,名贵的首饰倒是不多见,大多只是一些绒花绢花,有几支点翠烧蓝的簪子印象里也是李沈娇刚入府时四爷前前后后赏赐的。 四爷瞧了一眼,知道旁的许是被李沈娇给收起来了,只是还是又多瞧了一眼。 等出了东院,四爷也知道额娘昨儿个夜里传唤福晋的事儿。四爷没说什么,只吩咐了一句:“等福晋回府了来回禀爷一声。” 和四爷一起离开的还有那两个稳婆,不过那两个稳婆是被苏培盛让人给押走的。 昨儿个夜里的风不小,两个稳婆出了东院的时候浑身都还在打颤,只是被堵住了嘴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对于这两个稳婆,四爷只吩咐了一句:“送到庄子上去,晚些时候你亲自去审,三日之内,爷要一个真相。” 苏培盛连声应下了,自然也明白了这事儿的要紧性。 没在府上审问,而是把人送到了庄子上,自然是以防有什么人和这两个腌臜东西接触了,再有就是,有些刑罚,在府上还是施展不开的。 三日之内撬开那两个腌臜东西的嘴,苏培盛心里还是有底气的,只是这三日他可是苦了,府里庄子上来回折腾。 都是人啊,苏培盛心里难道会没有怨气? 他的眼中闪过些什么,三日内,那自然是越早审出来越好了。 等四爷出府到了户部,正院里福晋也简单用过了早膳,准备进宫去了。 第435章 往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啊。 福晋这里到永和宫的时候德妃尚在用膳,宫里向来是按照满蒙的规矩,一日只食两餐,早膳略晚一些,晚膳早一些,只是除此之外,各宫里还是有用茶水点心的时候,实际上也能算是一餐。 福晋瞧着赵嬷嬷在边上站立着,便有眼色地上前为德妃布菜。 所幸只是早膳,这里头也没有那么多的门道,福晋是被伺候着用了这么多年膳的人,至少大体的规矩上是不会出错的。 福晋这里早在进宫来前,趁着用膳的功夫便和钱嬷嬷合计了一回,有钱嬷嬷那些嘱咐的话在,福晋这回心里稍稍还算安定。 等着德妃用过了早膳,她扶着德妃进了内殿,细声细语地先开了口:“原本额娘不传儿媳进宫,儿媳也预备着进宫来给你请安的,正好问问您的主意。” 福晋先开了口。 德妃倒没有急着驳她的面子,淡淡地瞧了福晋一眼便落座,又示意福晋也坐:“可是府里有什么事?本宫是个糊涂的老婆子了,哪里还能拿主意?” 赵嬷嬷带着两个丫头端了热茶上来。 福晋并不急着喝茶,她先清了清嗓:“头一桩事便是大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上回大阿哥身边的巴尔虎达因为天花离府,如今大阿哥年岁大了,再过两年便到开蒙的年纪了,身边的哈哈珠子自然是不能有缺的,儿媳心里拿不定主意,只能来求额娘。” 福晋这话可是大有深意在呢。 原本那几个哈哈珠子是四爷从哪里挑的,不就是从德妃的母族乌雅氏族里挑的吗?为着这事儿,乌雅氏还连着进宫了几日告罪。 和老四府上的大阿哥比起来,乌雅氏族里的一个哈哈珠子自然算不得什么,况且又还是那哈哈珠子先染上了天花。 德妃端着茶盏,掀着茶盖刮着浮在面上的沫子:“这事儿老四家的你可就问错人了,我一个老婆子能知道什么,这事儿还得是老四来安排……要本宫说,旁的倒并不是那样要紧,只要是身体强健,能耐下性子来陪着大阿哥读书的孩子便好。” “说起开蒙。去,开了本宫的库房挑我备好的文房四宝出来,老四家的,晚些时候你回府了给大阿哥带去,那孩子好读书,本宫也喜欢她爱读书的劲儿。” 赵嬷嬷福身记下了。 只要身体强健便好、那孩子好读书…… 这些话都直直地插进福晋的心口,偏生德妃说的云淡风轻,放下茶盏时更是看也不看福晋一眼。 福晋默了半秒,很快便反应过来:“额娘您这样倒是显得我这个做嫡母的不大上心了,等回去了,我也挑些好的到大阿哥那里。这后院里头,不论是谁的孩子,不都是儿媳的孩子吗?儿媳也是盼着爷的后院里孩子们都能康健长大的。” 福晋这话说的倒是十分漂亮的。 德妃听了只是轻一点头:“你有这样的心,便很好了。听说昨儿个府上李氏平安生下了老四的四阿哥?孩子可好?听说李氏险些难产?” 福晋的心被这话问得跟着一悬,她抿嘴:“是呢,爷跟着守了一日一夜,这回李妹妹倒真是命悬一线,让人担忧。” 福晋是十足的避重就轻,她并不去说李氏的身子,亦或是四阿哥如何,反倒是提了四爷守了李氏一日一夜。 德妃不会听不明白福晋这话,她有些讶异地笑了,漫不经心地抬手抿过鬓发:“你这话倒是提醒本宫了。李氏为老四这般拼尽性命的生儿育女,本宫倒是忘了赏她了。” “去,开了库房把年前万岁爷赏的百年野山参找出来,还有今岁山东巡抚上贡的阿胶,本宫记得库房里还有一对本宫生十四阿哥时万岁爷赏的长命锁,一并寻来,算是本宫给刚出世的四阿哥准备的见面礼了。” 福晋听了德妃这话脸色虽然难看了些,只是心里却忍不住有些疑惑。 娘娘的话里听着像是对她不大满意,只是却好似并不知晓李氏难产一事的细枝末节。 福晋又等了等,德妃对她的态度虽说淡淡,只是却并没有再多提及什么,这倒是让福晋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心里也稍稍稳定了。 等出了永和宫,福晋身后跟了一串的赏赐,只是那些赏赐,却一样也没有她和她的二阿哥的。 德妃这里送走了老四家的,倒是亲自煮起茶来了。 “上回老四来同我说大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预备从武氏家里挑一个合适的孩子。本宫想着是汉军旗,倒也不错。” 赵嬷嬷多嘴了一句:“倒是有些委屈了大阿哥。” 德妃深吐一息:“你是在本宫身边待久了也糊涂了?老四心里明白着呢,这是为了大阿哥好,只是里头的意思也很明白了。” 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既是伴读也是往后阿哥们身边最要紧的亲信,家世其实好一些自然是最好的。 像二阿哥,德妃不用想都知道福晋早就预备好了乌拉那拉氏族里的孩子。 老四这样做,显然是不准备让大阿哥有太多的倚仗。 老四是个好孩子,这点可比他皇阿玛强多了。 德妃煮着茶,内殿里一派暖融:“不过老四这是看在二阿哥的面上,我瞧着,老四家的心思是愈发多了……” 赵嬷嬷叹气:“您厚赏李侧福晋不就是预备着压一压福晋吗?” 德妃轻薄一笑:“孩子才多大,就一个个这么多的心思。等孩子熬到像老四这般大的时候,本宫哪里还能压得住她们哟。” “沉不住气,也是没远见。”德妃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福晋这些不过是后院里的小打小闹,德妃其实压根不放在眼里。 这回的事德妃也能猜到一些,只是她没去计较,因为原也轮不到她来计较。 “李氏倒是个有福的。”德妃眯了眯眼。 赵嬷嬷顿了顿:“只是宠爱太过……” “老四喜欢,本宫便不会在明面上驳了老四的面子。再有,李氏是个聪明人,眼下本宫倒是放心,只要她不被孩子失了主见,老四宠她也无妨。” 谁没有个宠爱的女子,德妃想得很开,她是做额娘的,自然是满心满眼盼着老四高兴。 老四又不是那起子色令智昏的,这一点德妃还是很放心的。 “对了,万岁爷该回京了吧?” 赵嬷嬷说是:“南边儿不大太平,永定河淤塞,一时半会急不得,万岁爷留了大学士李光地,圣驾想必不日就要回京了。” “本宫倒是越来越瞧不明白万岁爷了。”德妃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疲惫。 “往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准啊。” 第436章 额娘难为。 等福晋回了府,娘娘的赏赐她一眼也没瞧便让人送到了东院和南院去。 她今儿个没带着玉如进宫,特意留了玉如看听府里的消息。 得知两个稳婆被四爷安排出府了,福晋皱了皱眉,不过却没有太慌乱。 连娘娘都没有盘问什么,她如今心里稳当得很,两个稳婆嘴里能吐出些什么她心中最有数不过。 她倒是想起今儿个和德妃说的话,后知后觉地她似乎说错了些什么,只是这会儿懊恼也来不及了,索性抛到一边去。 眼见着进三月里开春了,府里府外的账册都送到正院来了,福晋可有得忙呢。 福晋回府的时候东院里头李沈娇才起身,早膳是在床榻边上支起小桌用的。 李沈娇浑身瘫软,一觉睡醒起来反倒更觉力气全无。 她撑起身,摸了摸枕边。 “我的簪子呢?” 今儿个在跟前伺候的是绿竹和绿菊。 绿菊忙问:“主儿别急,什么样式的簪子?许是收起来了。” “一个绿海棠花样的点翠簪子。” 绿竹听了回忆了两秒:“先前奴才擦梳妆台时似乎见过,主儿不是把它放在那儿了吗?奴才给您拿来?” 李沈娇让绿竹拿来,确认是昨儿个四爷给的那个。 她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没丢就行。 四爷单独送的簪子,若是丢了那她可吃罪不起。 她用了膳,精神气尚足一些,二格格便从外头奔进来了。 小姑娘今儿个穿了一身明黄色旗装,俏生生的,乌黑的发按着李沈娇的吩咐只扎了小角辫儿,陈氏手巧,别了两朵绢花,十分漂亮。 李沈娇不爱往头上簪太多的首饰,从前在闺阁里便不大喜欢,总嫌累赘。 她喜欢漂亮首饰摆在梳妆台里,却不爱都插进她的发髻了。 这习惯也落到了二格格身上。 小姑娘一眨眼便奔到了李沈娇的床榻前,仰着小脸,有些好奇,又有些委屈。 李沈娇半躺着,抬手摸摸小姑娘的脸:“阿满想额娘啦?” 小姑娘瘪瘪嘴:“想!” 李沈娇侧过脸,朝着小姑娘挑挑眉。 娘俩便默契地额头抵着额头笑起来了。 “弟弟,臭。” 半晌,小姑娘出声。 李沈娇不大确定:“臭臭?还是丑?”她说的很慢,让小姑娘能听懂。 二格格吸了吸鼻子:“臭。” 哦,那就是丑了。 李沈娇还没见过折腾了她一天一夜的四阿哥呢,她握着小姑娘的手,问了句四阿哥醒了吗? 绿菊摇了摇头,说才睡下。 小姑娘探了探头,似乎偷笑了一下。 李沈娇回忆了一下,当初的阿满也是很贪睡的,不过小孩子,吃饱了除了睡还能做什么呢? 不过这样她倒是又错过了瞧一眼四阿哥了,左右总会见到的。 李沈娇说了会儿话还是不大撑得住,她被丫头扶着躺下了,慢慢悠悠地和小姑娘说着话。 四阿哥是二月二十八出生的。 小姑娘听嬷嬷说了,便摇头晃脑地问李沈娇的生辰。 李沈娇进府以后其实没过过生辰,她总觉得和从前在家里不大一样,而且在府里,也并没有几个是真心为她的生辰高兴的。 知道她生辰的,也就只有打小在她身边伺候的秋壶。 李沈娇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额娘啊,额娘是七月初七的生辰。” 小姑娘吐字不清地念着“七七”“七七”,似乎是想记下这个日子。 李沈娇耳边回荡着阿满清脆的声音,倒是就这么睡着了,大抵是因为说起生辰,她还梦到了从前在闺阁里生辰的时候。 生辰其实不大要紧,要紧的是陪在身边过生辰的人。 倒是勾起了李沈娇想家的思绪。 秋壶这会儿没在里头伺候,她在外头和秋瓷一起清点着娘娘赏赐的东西。 两个丫头并没有在先前主儿醒着的时候去回禀,因为那会儿二格格在。 这回娘娘的赏赐并没有给二格格的,两个丫头素来知道主儿的心意,便没有急着当着二格格的面回禀。 两个丫头都有些心疼二格格,只是她们也明白她们的心疼对于二格格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大抵是因为自家主儿的缘故,四阿哥还没出世的时候两个丫头从前倒是很盼着小阿哥的出世只是,如今小阿哥出世了,反倒又有些忍不住心疼二格格。 不过这里头最为难的大概还是自家主儿。 …… 府里瞧着一派喜色,与此同时,通往京城的官道上,有一辆马车正疾驰着奔向天明处。 第437章 她不想生,那便不生。 李沈娇这一胎生产不易,她自己也清楚,只是头两日精神实在短得很,她也没得空问太医怎么说,只是不用问她也能猜到。 就她这精神短成这样,简直和当初她生产完二格格之后的生龙活虎是一个天一个地,双月子估计是跑不了,再有就是伤没伤着根本,这个等她这几日缓过来了估计才能问太医。 三月初一这里,李沈娇养了两三日,精神总算是好些了,正院福晋那里的请安自然是免了的。 她也得空听丫头们同她说一回这两日各处送来的贺礼,大多都是给四阿哥准备的小衣裳项圈长命锁之类的,吃食补品什么的都是没有的。 丫头们清点了出来,李沈娇留下了娘娘赏的,又道:“前年额娘送来的给二格格的长命锁找出来。” 额娘送来的东西李沈娇大多都是收起来了,额娘给小姑娘的也一样,但却并不意味着额娘给孩子准备的东西寒酸。 为人父母的,总是想着把最好的准备给孩子们。 秋壶明白她的意思,找出来了之后便和娘娘赏赐的给四阿哥的长命锁放到了一起。 “白佳格格送了好几个布老虎来,活灵活现的,还有几个蝴蝶香囊,瞧着像是给二格格准备的。” 秋瓷一脸稀奇地说着:“不过瞧着花样倒是有些独特。” 李沈娇跟着瞧了眼,确实花样上有些不同,但却是十分精细漂亮的,蝴蝶香囊小小的,颜色却十分鲜艳,是小孩子们会喜欢的颜色。 她抬了抬手:“留下来吧,明儿个等太医来了让太医瞧过了若是无异样便给阿满拿去,她会喜欢的。” 李沈娇自己都喜欢。 旁人都只送了给四阿哥,唯独只有白佳格格还送了给二格格准备的小玩意儿,这便是用心了。 无非就是报了冬日里李沈娇让小路子给她那里送了炭火的恩,再有就是表一些交好之意。 李沈娇心里明白,所以才并没有说什么。 当晚,四爷并没有去正院,只歇在了前院。 细算起来,四爷打二月里在正院发火离去后似乎便并没有去过正院。 对于李沈娇来说,这自然是一个好消息。 四爷在前院歇息的,只是傍晚时分却派了忠嬷嬷来了东院。 生产那日李沈娇见了忠嬷嬷是喜,这会儿见了忠嬷嬷便有种许久未见的怅然,这自然是怀念起当初在苏州城里那小宅子里的日子了。 大半年不见,忠嬷嬷的精神瞧着更好一些了。 二格格也在,她没见过忠嬷嬷,在屋子里骑着摇摇马,见了忠嬷嬷两眼里都是笑意,倒是不怕生得很:“嬷嬷……好。” 忠嬷嬷停下脚步,并没有触摸二格格,只是低头很和善地对二格格笑笑:“二格格好。” 而后忠嬷嬷才进了里间。 李沈娇靠着大迎枕,见了忠嬷嬷便示意免礼:“嬷嬷受累了。生产那日的恩情还没谢过您呢。您身子还好吗?这一路可受累?” 忠嬷嬷爽朗地笑笑:“老奴这是一身硬骨头了,这些日子倒是松快松快。奉主子爷的命,来给侧福晋诊脉。” 李沈娇便从善如流地伸出手。 忠嬷嬷走到近前蹲下身,有些苍老的手落在李沈娇的手腕。 李沈娇的心里倒是平稳安宁了下来。 片刻之后,忠嬷嬷吐纳一息后收回手站起身。 秋壶早已端出了一个绣墩:“嬷嬷坐。” 忠嬷嬷对她笑笑,倒并不多推辞:“侧福晋的身子原本是十分难得的,您调养的好……只是如今需得细细调养,汤药老奴会开一些,只是膳食上也是一样可以进补身子。您底子好,这回生产虽说多有不易,但总归没有伤了根本。元气大伤倒不至于,只是调养却是必须的。还是那句话,您底子好,调养过后并不会有太多损伤。” 内间里侍立的一众丫头听了忠嬷嬷这一番话之后皆是松了一口气。 李沈娇还真问了句:“那还能……” 她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还能不能遇喜,只是眼瞅着边上几个丫头倒是都在意的很,她便问了这么一句。 其实她如今儿女双全,倒是不怎么想着往后遇喜的事儿。 从前看着额娘教导她和哥哥便深觉头疼,孩子多了,那可不知有多头疼呢。 忠嬷嬷先瞧了眼外头的二格格,小姑娘玩的正高兴呢:“遇喜自然是还能的,只是一两年之内最好还是不急,免得伤了侧福晋身子。” 李沈娇迟疑了。 半晌,她望向忠嬷嬷,乌珠盈盈:“此事劳烦嬷嬷说与爷听,连同我这问话一起。” 忠嬷嬷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只是眼里却蕴了一抹笑意:“是。”她站起身行礼。 秋壶见状便送着忠嬷嬷,忠嬷嬷这回离去时才摸了摸二格格头发上的小绢花。 秋瓷在近前,见自家主儿沉默着,说了两个院子里发生的趣事儿,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道:“其实过两年再生产倒是挺好的,到底是主儿的身子要紧。” 李沈娇叹了口气,她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只是人在这后院里,四爷若是来了,她还能让四爷别碰她吗? 吃避子药倒是一个法子,且等等吧,端看忠嬷嬷到四爷那里回话后四爷的态度了。 这事儿本就不好办。 只是从前在闺阁里额娘便同她说过,女子最好不要接连遇喜,不然往后害的是自己,她是把这话听进去了的。 四阿哥的到来对她来说都来的早了些。 只是这事儿哪里又是人能算得到的? 李沈娇很爱惜自己的身子,这回她是要先把身子给养好的,双月子她是预备好了的。 至于四爷对她的宠爱,李沈娇心里其实拿不准。 无论什么事儿,都没有万无一失,更何况是宠爱呢。 李沈娇心里门清,最后索性不去想了。 想多了反倒头疼。 这么说来,其实福晋也算是达成了她的目的。 想到福晋李沈娇眼皮猛跳一记,生产之痛到此刻也仍旧难以忘怀,她的手落到腹部的位置,半晌忽地咧开嘴笑了。 肚子是她的,她不想生,那便不生。 那就得提前让秋壶暗暗寻好药效温和的避子药了。 李沈娇很快豁然开朗,安然地靠着大迎枕,听着外间小姑娘的笑声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浓了。 天气渐渐回暖,春日便要到了。 第438章 子爷还跪在乾清宫外呢。 苏培盛动作很快,李沈娇这里还没等到忠嬷嬷的回话,倒是先等来了苏培盛的回禀。 初二一早,苏培盛便来东院回话了。 李沈娇昨儿个睡的早,倒是没怎么被打搅。 苏培盛在外间打了个千儿:“侧福晋,那两个稳婆招认了。” 李沈娇请他进来,只问:“谁指示她们这么做的?” 其实她从苏培盛的表情便能猜出两个稳婆大抵招认的不会是福晋。 她们没有招认福晋,那招认的会是谁呢? 苏培盛低首:“二人言辞一致,都说是……府里白佳格格指使她们做的?” 李沈娇听了这个答案,有两分惊讶,但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苏培盛仍旧垂眼:“等主子爷回府了便会让人请了白佳格格去前院。再有什么进展,奴才再来回禀。主子爷说,请侧福晋静心等候。” 李沈娇摆摆手,没说多的话。 她心里清楚苏培盛不可能应付了事,两个稳婆招认白佳格格自然是背后之人早就吩咐好了的。 显然,这是一招连环套呢,只是害了一个白佳格格,对于福晋来说其实并不算太值得。 福晋若真要借刀杀人,一箭双雕,那倒是该陷害宋氏和武氏啊? 估摸着是福晋不敢下手,或者是说没能找着机会下手。 李沈娇信白佳氏,她不信白佳氏是个两面三刀的人。 她信自己的眼光。 不过白佳氏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李沈娇伸着脖颈唤了一声:“秋瓷?” 秋瓷连忙进来了。 “你去吩咐小路子替我做一件事儿。” 秋瓷连忙凑到李沈娇跟前,等听完了,她忍不住道:“主儿还是信白佳格格的?” 李沈娇瞧她:“她哪里来的银两收买稳婆?” 秋瓷被自家主儿瞧得面红,自然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冬日里头白佳格格那里还短了炭火靠自家主儿接济,又哪里来银钱去收买稳婆呢? 秋瓷应下了,很快退出去同小路子把自家主儿的话给传了。 前院里头,四爷晚间回府之后见了白佳氏。 四爷有一阵子没见过白佳氏了,只是他却并没有抬眼去看白佳氏,先低头处理着公务。 听了白佳氏请安也只是叫了免礼,他只问了一句:“这回侧福晋诞下府里的四阿哥,你可有什么话说?” 白佳氏垂着眼,站得笔直:“听闻侧福晋此次生产艰难,奴才原想去探望,倒是一直不得空,也不知侧福晋身子如何。” 四爷听了这话才瞥了白佳氏一眼:“那侧福晋的稳婆指认你买通她们导致侧福晋难产,你可有什么话说?” 白佳氏扑通一声便跪下了:“奴才不敢,也绝无此心。奴才从未见过侧福晋身边的稳婆,更无指使一说。还请主子爷明察。” 四爷又低头了,对于白佳氏这话不置可否:“爷已经让人去查你的院子了,你若清白、并无害人之心,爷自然会还你一个公道。起来吧。” 白佳氏听了这话倒是很快站起身到一旁安静地等候,只有她自己知道缩进袖口里的手抖得有多厉害。 若非侧福晋提前告知,这会儿若是真如四爷所说让人去查了她的院子,她便真是要百口莫辩了。 所幸,那些莫名其妙冒出的东西都已经交给侧福晋处置了。 白佳氏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会儿只安静等候着。 琢磨是谁想陷害她这件事,早在她翻出那一匣子东西之后便思索过了,她院子里的丹桂从前没了,只有丹青一直伺候她,她是信得过的。 她不得宠,后头只又来了一个十几岁大的丫头,个头矮矮的人也面黄肌瘦的,白佳氏也没让她做什么重活,只是在外头做些洒扫的活计。 她的院子并不像侧福晋那样严实,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被人放进了东西…… 若不是侧福晋信她,她今儿个怕是被谁陷害了都想不明白。 苏培盛动作很快,很快便过来带着人到书房来回话了。 “回主子爷的话,并没有查出什么异样。只是……多了些没用完的炭火,有些银丝炭,并不是白佳格格分例里的。” 四爷抬眼望向白佳氏。 白佳氏连忙跪下:“回主子爷的话。去岁冬日里侧福晋见奴才手里的暖炉冰凉,等奴才回了院子便叫人送了些炭火来。奴才感恩不尽,便留了一些想要感念侧福晋的恩德。” 在四爷近前的苏培盛听见四爷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事儿,给旁人的东西都是好的。” 四爷还记得忠嬷嬷同他说李沈娇当初离开苏州时给忠嬷嬷留下了许多药草,是她让人在苏州地界里寻的,有名贵的也有忠嬷嬷平日里常入药用的。 白佳氏没听见,她垂着眼,只等着四爷的问话。 四爷也反应过来是底下人克扣了炭火,他又睨了苏培盛一眼:“去正院问问福晋,底下人是怎么办事的?” 素日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事儿,只是四爷顾及福晋的体面,只敲打了便是,这会儿却直接让苏培盛去正院,显然是动怒了。 只是究竟是因为什么动怒那就不得而知了。 “侧福晋对你有恩,你记得侧福晋这份恩。此事……”四爷恰到好处的停顿。 白佳氏低眉顺眼地回话:“奴才明白,奴才定会守口如瓶。” 四爷“嗯”了声,也不再看她:“回去吧。” 四爷不会什么也没查到,这事儿和白佳氏有什么干系?稳婆言辞一致地说是白佳氏嫉恨李沈娇,她为着什么嫉恨? 拙劣。 今儿个四爷叫白佳氏来前院审她,也不过是引蛇出洞罢了。 四爷审过了白佳氏,正想叫苏培盛请了忠嬷嬷来问李沈娇的身子,只是外头福禄却慌慌忙忙地跑了进来。 “主子爷,不好了。宫里万岁爷数落了太子爷,这会儿太子爷还跪在乾清宫外呢。” 四爷猛地直起身,他先问:“皇阿玛何时归京的?” 福禄喘了口气:“两个时辰前圣驾回了京。随后毓庆宫太子爷便被召见,没一会儿功夫太子爷便从乾清宫里出来跪着了,谁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儿。” 四爷的手按在桌案上,手背上的青筋骤起。 “还有什么?” 福禄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三爷此刻已在乾清宫外为太子爷求情了,听说万岁爷震怒,让三爷也一并跪着。” 四爷皱眉:“一个时辰前宫门便已经下钥,三哥怎么进宫去的?” 福禄答话:“那会儿三爷恰好在荣妃娘娘宫中请安,便尚未出宫。” 这会儿四爷是不好再进宫去了。 四爷又坐了回去:“请戴铎先生来。” 四爷这话说得很客气。 苏培盛亲自去了。 前院书房里的烛火亮了半宿,次日一早四爷便进宫去了。 第439章 阿玛难为 四爷并没有去乾清宫,也没有去额娘的永和宫,他先去了一回宗人府。 宗人府就在紫禁城外不远,这么说四爷还并不算是进宫。 四爷是去宗人府问问四阿哥的玉牒登记的,如今宗人府宗正是简亲王雅布,是前两年万岁爷才指派他到宗人府当差。 当初四爷跟着皇阿玛出征平定噶尔丹叛乱的时候简亲王也跟随出征,两人关系还算亲厚。 四爷问过四阿哥上玉牒的事便并不准备久待,不过简亲王招手把他留了下来。 四爷转过身前唇角跟着一牵。 等四爷从宗人府出来之后他脚步微顿,身后的苏培盛也跟着停下。 半晌,四爷阔步走到了宫门外,走到宫门处他又停下了脚步。 苏培盛在心里数了一回,主子爷约莫停留了小半刻钟,而后他听见自家主子爷的声音:“去户部。” 四爷还是没有进宫去。 只是等四爷转身往户部去时他的脸色却极为阴沉。 皇阿玛数落太子爷竟然是因为去岁腊月里皇阿玛遇刺一事,事情到这会儿才有了眉目,听简亲王方才那语气倒像是和太子爷有关。 四爷没由来地便想起了昨日审问白佳氏一事,他心里清楚李沈娇难产一事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便如皇阿玛行刺一事一样。 真的会是太子爷所为吗? 四爷心里其实没底,只是他明白一个道理。 太子爷是太子爷,只要他不犯这样愚蠢的错处,往后登基大宝的便只有太子爷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爷。 太子爷犯不着这样做啊。 只是四爷今儿个该做的都做到了,昨儿个戴铎先生同他说了半宿,如今这情形,四爷进宫去为太子爷求情也没有太多的用处。 听说昨儿个三爷在乾清宫外跪了一宿已经昏厥过去,今早便送回他府上去了,四爷此时若再进宫为太子爷求情…… 他今儿个在宫门外站定的那一会儿,便足够了。 这事儿不是他能左右的,还是那句话,引蛇出洞。 人在胜券在握的时候是最容易犯糊涂的时候。 只是太子爷…… 太子爷的身子并不比三哥好多少,如今也只是强撑着。 四爷剑眉微拧,到了户部他的神色又恢复如常,如往日一般冷冷的。 …… 乾清宫里。 万岁爷才和几个大学士议过平定南边动乱的事儿,他抬手按了按眉心:“今儿个谁进宫了?” “直郡王、五爷、八爷。” 后头九爷、十爷虽已经大婚,只是却尚未分府别住,如今还是住在乾西四所里。 万岁爷呵笑一声:“朕的儿子们倒是都消息灵通的很。老四呢?他做什么去了?” 只有四爷一人并未进宫。 梁九功躬身答话:“四爷先去了宗人府,而后在宫门外似乎徘徊了一阵,最后还是去户部当差了。” 万岁爷半晌无言:“他去宗人府做甚?” “四爷府上新添了四阿哥,想是为其上玉牒。” 梁九功这么一说万岁爷倒是想起来,老四的这几个孩子的玉牒都是老四亲自到宗人府上的玉牒,并没有让底下的奴才跑一趟。 当初老四的第一个孩子出世时万岁爷知道他亲自跑了一趟宗人府还感叹了一回。 “四阿哥,是他福晋所出?” 梁九功摇头:“侧福晋李氏所出。” 万岁爷这就没什么印象了。 “他这个阿玛做的好,不像朕……” 梁九功直接跪下了,不敢出声。 万岁爷眯了眯眼,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从库房里挑些好的给那孩子送去,不必太贵重。额外挑些好的,给老四那侧福晋送去。” 给皇家子嗣赏赐素来不按贵重,怕折了孩子的福。 梁九功应下了。 “保成还在外头跪着呢?” 梁九功默默站起身:“是。弘皙阿哥送了一回粥食,也给万岁爷送来了一份。” 万岁爷听了这话,又沉默了一阵。 半晌,万岁爷忽地笑了,抄起手边的一个珐琅瓷瓶:“他们都是好阿玛,一个个倒是比朕会教养孩子。” 天子威严,喜怒无常。 梁九功亲自去收拾了那瓷瓶碎片,这还是前些日子万岁爷最爱把玩的一个呢。 “让他滚回他的毓庆宫去。” 万岁爷甩袖往暖阁走去。 “嗻。” 太子爷被扶着回了毓庆宫,人还没到毓庆宫呢便不省人事了。 太子妃瓜尔佳氏当即让人去请太医,只是却被赶到的李佳氏给喝止了。 太子爷才挨了罚回毓庆宫便请太医,传出去成什么了? 万岁爷的罚,那也是赏! …… 当夜,戴铎撸着山羊胡子:“为君者,相比于揪出行刺主使,还是被自己的儿子行刺谋算这件事更让其恼怒。” 四爷这里同戴铎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出了前院。 跟着的苏培盛不用多想都知道主子爷这是往东院李主子那里去。 半路上,四爷这才得空问那日忠嬷嬷给李氏诊脉的回话。 苏培盛早问过忠嬷嬷了,这会儿回话也是一字不漏的。 四爷听了,缄默了一阵。 第440章 他沉沉出声:委屈你了。 跟着的苏培盛原本以为主子爷问了话大抵是要说些什么,未料等着快要走到东院门口了,也没听见主子爷吐出半个字。 他顿时反应过来这会儿主子爷的心情不算太好了。 东院里头,李沈娇这里难得是她睡醒的时候四阿哥也睡醒的时候。 她没劲儿去抱着四阿哥,只懒洋洋地靠着软线银丝大迎枕,奶嬷嬷抱着四阿哥在近前李沈娇能看到的位置。 几日没见,四阿哥长开了一些,左右不是那么皱巴巴地,只是小脸红彤彤的,眼睛和二格格一样,也是又大又水汪汪的,瞧着倒是漂亮得跟个小格格似的。 李沈娇怀着四阿哥的时候这孩子在她肚子倒算不上多安分,只是这会儿出世了反倒是乖乖的,不哭不闹的。 这孩子带的省心,李沈娇如今是让林嬷嬷多瞧着些,钟氏仍旧是伺候着二格格。 四阿哥这里的两个奶嬷嬷,一个姓张一个姓真,有当日那两个稳婆在后院被发落的前车之鉴在,这几日两个奶嬷嬷伺候着四阿哥都是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半步的。 嘴巴倒也很严实,闲了也不会拉着人多嘴多舌的乱打听,这点倒是让李沈娇挺满意的。 四阿哥在奶嬷嬷怀里便是笑也是笑得安安静静的,咧着小嘴,像李沈娇。 这两个孩子都像李沈娇。 听外头动静得知四爷来了,李沈娇也没折腾,只是没靠着大迎枕,略略直起身,等四爷进来便微颔首算是见礼了。 不过四爷这会儿似乎也并不是很在意这里,他先上下看了回李沈娇,而后四阿哥那里只是扫了一眼便在外头八仙桌落座。 和李沈娇隔着一道屏风和两道帘子。 李沈娇瞧着四爷方才那表情便知四爷心情不好。 她抿了抿嘴,抬手示意两个奶嬷嬷抱着四阿哥下去,而后又轻声问了句晚膳备好了不曾。 边上伺候的秋壶说已经备好了,只是不知四爷要来,膳房和小厨房都只预备了李沈娇的。 李沈娇阖眼,在床榻上往后蹭了蹭,将大迎枕挪开,底下是一个她枕着安睡的软枕,她就这么平平稳稳地躺下去了。 “成,瞧着让小路子去膳房添几道菜,我先安睡了。” 秋壶“啊”了声,却只等来了自家主儿无比轻缓的呼吸声。 她下意识地捂了捂嘴怕惊扰了主儿,而后站在原地踌躇了一回,还是走到外间去行礼,缓缓退了出去。 四爷原本是在想事情的,事情想完了,一抬眼屋子里倒是一个伺候的人也见不着了,他正想发作,往里一瞧却见李沈娇背对着他,像是已经安睡了。 四爷显而易见地有一愣。 他站起身,还是放轻了脚步走到里间去。 李氏果然已经安睡。 四爷沿着床榻边落座,片刻,他又起身到置衣架前挂了衣裳,只着里衣,很快也躺到了床榻外侧。 虽说有些狭窄,只是却也还算合适。 四爷偏身,只不过只能看到背对着他的李沈娇,他沉沉出声:“委屈你了。” 四爷从前觉得这样的话是最无用的。 这话说的也是声涩沉厚。 先前苏培盛那话还在他耳边盘旋,宫里的事儿来来回回,府里因着李氏这事儿他也有一阵忙碌,四爷其实是有些疲倦的。 李氏跟了他这么几年,如今反倒因为为他生育子嗣而伤了身子,四爷不会不心疼李沈娇。 当初她生了二格格之后没两日便恢复了神采飞扬,只是如今养了这么几日下来…… 四爷望着李氏瘦削的肩膀,吐息沉沉。 二格格再过两月便满两岁了,四爷是知道李沈娇有多疼爱二格格,也知道李沈娇逢年过节时见了大格格也是十分喜欢。 如今伤了身子,还不知李沈娇暗暗有多伤怀呢。 四爷抬手,拢着李沈娇的肩膀把人揽进怀里。 他没再出声,也缓缓阖眼。 四爷的臂怀温实,如今不冷不热的天气里,靠在人怀里倒是让人安心得很。 李沈娇眯了眯眼,压抑着呼吸,困意倒是慢慢消散了。 靠着四爷,不仅是肩膀都舒坦了,她的心里也舒坦。 挺好的,爷觉得委屈她呢。 那就是还是担心她的身子呢,挺好的。 成了,安心睡吧,四爷方才进来便瞧着累得很呢,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也好。 不过,李沈娇默默翕动了一下鼻子。 她有几日没沐浴擦洗,要不是如今才进了三月倒春寒厉害,不算太暖和,李沈娇可真是忍不了。 不过,屋子里有忠嬷嬷送来的药包,她身上应该没味儿吧? 李沈娇背对着四爷,默默龇牙咧嘴地表示自己的嫌弃。 …… 里头四爷和李沈娇都安睡了,丫头奴才们在外头守了一回,苏培盛去瞧了眼四阿哥,又和小路子说了一回好运道。 小路子却不应这话,倒是旁敲侧击地打听着四爷审讯自家主儿胎位不正难产一事。 昨儿个白佳格格送来的匣子他们都是知道里头是什么的,一匣子的真金白银,还有两封和两个稳婆吩咐交代好的书信。 若真是让四爷查出来,那白佳格格便真是百口莫辩。 而自家主儿的冤情那也便只能不明不白了。 苏培盛也是老狐狸了,能说的自然畅所欲言,不该说的那便一个字也不会多说的。 等李沈娇这里和四爷再睡醒起来便已经到三更天的时候,李沈娇这里后头睡得晚些,起的也晚,还是被四爷起身的动静给搅醒的。 温暖的靠山消失不见,李沈娇下意识地便嘟囔。 四爷没听清,但还算停下了动作。 李沈娇翻了个身,眼睛还没睁开,人倒是先钻进了四爷怀里。 外头听见动静原本想要进来伺候主子们起身的奴才很快又退了出去。 四爷没动,咫尺之距,李沈娇脸上睡出的红印子也瞧得一清二楚。 他并不算太饿,索性抬手把人揽住,看人几时能醒。 睡了这么一觉,四爷精神足了些,瞧着十分餍足。 等李沈娇睁开眼了,他还没说什么呢,李沈娇倒是先抬手按在头发上,人也试图挣脱出四爷的怀抱往后缩。 她没洗发,原说今儿个睡前让秋壶给她抹忠嬷嬷送来的膏子的。 四爷被李沈娇那避之不及的表情逗得好笑,他松开手,纵容着她往后退。 “怎么了?”他问。 听着这话像是明知故问。 李沈娇抽动着鼻子,很娇气地:“爷还没沐浴呢就上我的榻。” 李沈娇可是深谙反咬一口之话术的。 四爷微挑眉,哪里听不出李沈娇的话意,他也生了坏心,仗着猿臂蜂腰,一抬手便轻而易举地揉乱了李沈娇的发。 李沈娇这下都不知是该嫌弃四爷还是嫌弃自己了。 行行行,四爷这会儿哪里还看得出来是爱干净的样。 “您去洗漱,快去!”李沈娇皱着小脸望着四爷揉过她脑袋的手,小表情一言难尽。 四爷朗声笑了,他极少有笑得这么痛快的时候,惹得外头的苏培盛一阵嘀咕。 “作怪。” 四爷一面说着一面起身下了床榻。 李沈娇窝在床榻里侧,把抹额扶正,方才和四爷闹了一回,小脸微红,琼鼻透粉,瞧着也精神了许多。 不过闹完之后她忍不住揉揉肚子,饿了。 天爷呀,三更天了才用晚膳。 “摆膳!摆膳!” 外头侍立的丫头们总算是能忙了起来,几个丫头先前也轮空偷了会儿懒。 这会儿总算能做些事儿,丫头们自然是打起精神来。 第441章 心里并不痛快。 三更天才用晚膳对于四爷来说也是头一遭,便是从前随着皇阿玛的圣驾平定噶尔丹叛乱的时候也没这样过。 这会儿便不好惊动膳房了,若是四爷自己在前院便没有惊动这个说法,但他这会儿在东院,自然是想着李沈娇。 膳房送来的膳食早在丫头们听见动静便让小厨房灶上热着了,小厨房临了又做了两道菜,倒是和平日里晚膳时候没差。 不过对于李沈娇来说晚膳还是有些没滋没味儿的,月子里头,李沈娇捏着鼻子忍了。 她吃着自己的,眼睛倒是快落到四爷的碗里了。 用过晚膳,等两人再躺回榻上,睡意都不算太浓。 两个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过大多时候还是李沈娇在说。 后头四爷倒是主动说起了稳婆一事。 “爷昨儿个已经问过白佳氏了,也让人去查过她的院子了,并无什么线索,是那两个稳婆诬陷于她。” 李沈娇玩着自己的手,听了四爷这话倒并不意外。 “妾身与那两个稳婆并无深仇大恨,她们想要害妾身肚子里的孩子乃至害妾身难产,无非是为了钱帛。” 她没说太多,她明白四爷就算是查出来是福晋所为也不会彻底发落了福晋,她便没有在这个时候打破砂锅问到底,语气也是异常的平和。 四爷半晌无言:“你可曾听过‘浊其源而望其流,曲其形而欲其直,不可得也’?” 李沈娇“嗯”了声:“从前在家中是听哥哥念书时说过这句话,是后汉书里的。” 这话说的是若想要从浑浊的源头流出清澈的泉水、希望扭曲的形体有笔直的影子,那都是不可能的。 四爷“嗯”了声,便没有后话了。 李沈娇琢磨了一回,大抵明白了四爷的意思。 有着前头谢氏难产的前车之鉴在,如今出了李沈娇这事儿,四爷不会没有怀疑,就算没有怀疑,但猜测这其中的关联也一定是有的。 福晋就是那浑浊的源头、扭曲的形体,四爷这话的意思他已经清楚福晋的为人了。 李沈娇静默片刻:“那您可曾听过‘不因一眚掩大德’?” 这回四爷侧目瞧她了:“你连左传也读过?” 李沈娇笑了,带着几分羞赧:“难道在爷眼中妾身是只会看话本子的人吗?” 李沈娇方才那话说的是评价一个人时不要因为一点过失就抹杀她的功劳。 这倒是在替福晋说话了。 她也并没有多解释,只是接着道:“周易有言,‘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爷难道没听过吗?” 她这话是回应四爷方才对她读过左传的回应了。 四爷也笑笑:“是了,多读些书不是坏事。往后想看什么让你奴才出府去买便是。” 李沈娇顺竿爬:“那是给二格格启蒙用的,才不是妾身要看。” 四爷“哦”了一声:“你有这心思?” 李沈娇望着四爷:“爷怎么这么看着我?不过二格格还小,由着她再玩两年,启蒙读书明理平日里也是能教导的。” 四爷这会儿才发现他从前对于李沈娇的了解有些狭窄,他失笑半晌:“由你做主。” 两个人倒是心照不宣地并没有再提福晋。 两个人从始至终也并没有提起过福晋二字,有些话原也不必摆在明面上来说。 不过李沈娇那话并不是为福晋开脱,她并没有那么多的好心,尤其是对一个想要害她、乃至于害她孩子性命的人,她是没有那些仁慈之心的。 在四爷面前她也不必伪装那么多,只是有句话叫站的越高摔的越狠,李沈娇想要的,是四爷对福晋反复失望乃至彻底失望。 好吧,还有就是那一会儿李沈娇能想到的话并不多,她下意识地便说了记忆里印象最深的那句,也就是在家中时阿玛念叨的最多的那句。 她在家里时确实是跟着阿玛、哥哥还有额娘耳濡目染地读了不少书,前朝古书、各样的杂书她都瞧过不少。 但她却也并不是一概都能记得的啊。 她又不是神仙,自然是挑她感兴趣的记着了。 像有些她记得的,却也并不大适合在方才说出口,索性就说一句大道理吧。 李沈娇才不管那么多呢,吃饱喝足,又到安睡的时候了。 等次日一早李沈娇睡醒起来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她忘记抹膏子了。 她这里用过早膳之后才亲自抹了膏子,抹完之后便听秋壶说小路子有事来禀报。 李沈娇抬手,示意让他进来。 “主儿,白佳格格那里今早让她身边的丹青递了话来,说昨儿个她院子里有动静。” 李沈娇问:“什么动静?” “听说是后院里传出的动静,白佳格格没敢惊动,今早起来发现原本埋了匣子的土有被翻动的痕迹。” 李沈娇“哦”了声:“这是昨儿个爷来了我这里有人坐不住呢。” 这手段还挺熟悉的。 李沈娇扯了扯嘴角,心里倒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告诉白佳格格,让她保全自身便是。” 昨儿个白佳氏平安无事地从前院出来,想来正院里福晋便已经坐不住了。 李沈娇幽幽叹了口气,心里并不痛快。 再低头,柿子不知何时窜进她怀里,懒洋洋地拿猫爪勾着她的衣裳。 打李沈娇的月份大了,柿子便不被丫头们准允进李沈娇的屋子,如今这猫儿倒是正大光明地出入了。 李沈娇顺着毛:“慢慢来吧。” …… 与此同时,福晋怀里也抱着一只猫,不过比起李沈娇养着的柿子要小不少,雪团似的,十分漂亮。 第442章 侧福晋那里最近怎么吃的这样没滋味? 福晋的心情显然称不上太好,摸着猫儿的手也没什么轻重,惹得猫儿脊背直颤颤。 “五格如今倒是懂事不少,让他寻只乖巧的猫儿狗儿了,没两日便送来了。仔细教两日,别让这小畜生伤了二阿哥再送到二阿哥身边去陪着二阿哥玩。” 玉如应下了。 五格少爷送来的是一只蓝眼长毛,通体雪白,既温顺又漂亮的猫儿,瞧着倒是比侧福晋东院里养着的那只猫儿还要漂亮许多。 福晋昨儿个亲自给这猫儿取名檀珠,说这猫儿的眼睛漂亮。 福晋心情好了些,又问:“爷还是没发落了白佳氏?” 玉如心里也有些奇怪:“这东西都搜出来了,许是爷还要查的细致一些?不过侧福晋难产的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当初宋格格生大格格的时候不也是折腾了一天一夜吗?咱们在主子爷身边也实在打听不到什么。” 福晋将猫儿丢开:“这事儿一日不清算我心里便一日不安生,听说四阿哥很康健?” 玉如默默点头。 福晋气不过:“倒是便宜了她……”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外头王进忠便进来了。 福晋瞥他:“出什么事儿了?慌慌张张的。” 王进忠打千儿:“宫里来人了。” 福晋不怎么放在心上:“娘娘有话说?” 王进忠急得上火,当奴才的自然有些门路:“来的是万岁爷身边管事大太监梁九功的徒弟。” 福晋眼皮猛跳一记:“出什么事儿了?” 她下意识地想到昨儿个太子爷被万岁爷数落之事,莫不是牵连着四爷了? 王进忠连忙说不是:“听说是万岁爷赏了东西给李侧福晋和四阿哥……” 福晋愣了一下,忽而拍了一记桌案:“她诞下一个四阿哥,既不是长子又不是嫡子,凭哪门子得万岁爷的赏赐?反了天了……” 玉如连忙扯扯福晋的衣裳:“福晋!咱们还是先换了衣裳准备去迎接吧。” 宫里来了赏赐,那是要摆上香台,换上吉服冠子,三拜九叩谢恩的。 这自然不是东西送到了李氏的东院便在李氏的东院进行,不是在前院便是在福晋的正院进行的。 东院李沈娇在月子里,最后是林嬷嬷捧着她的吉服冠子行的谢恩礼,四阿哥也被抱出来了,不过被捂得严严实实的,孩子被抱出来的时候还睡着呢,回了东院也还睡的正香。 福晋并没有多瞧万岁爷赏赐的是什么,开玩笑,她这里又不是没得过万岁爷的赏赐,当初她和四爷大婚的时候得的赏赐还少吗? 福晋可瞧不上这些。 不过李沈娇这里得万岁爷赏赐的机会可不多,当初请封侧福晋的时候得了一回,后头似乎就没得过了。 不过李沈娇清楚,皇子后院里生下阿哥格格那都是不稀奇的事儿,能让日理万机的万岁爷知道她诞下四阿哥这么一事儿,估摸着还是因为万岁爷惦记着四爷。 李沈娇其实还是沾四爷的光。 万岁爷赏赐的东西那都是得供着的,李沈娇瞧了一眼,稀罕是稀罕,但好东西她这里得了不少,倒不至于眼皮子那么浅。 相比起万岁爷的赏赐,还是睡得流口水的四阿哥比较吸引李沈娇。 李沈娇不仅自己看,她还拉着二格格一起看。 不过作为一个好额娘,李沈娇还是没有揭老底说小姑娘小时候也流口水这件事。 娘俩就一起看着睡梦中的四阿哥流口水。 然后四阿哥就醒了,小姑娘戳了戳他的脸。 “像平嬷嬷做的汤圆一样软。” 李沈娇眨眨眼:“你又拿汤圆玩……” 她话还没说完,被真氏抱在怀里的四阿哥“哇”的一声便哭了。 李沈娇按了按眉心,先挥手示意真氏把四阿哥给抱下去,然后抱着小姑娘讲道理。 和李沈娇不同,二格格有些挑食,因着她年纪小嘴也小,小厨房平娘她们准备的汤圆只能说是汤圆小丸子,里头并没有馅料。 小姑娘并不爱吃。 不吃便不吃,拿来玩算什么? 这丫头怎么净学了她小时候什么都爱玩。 但挑食应该是继承了四爷。 李沈娇板着脸和阿满说道。 万岁爷赏赐了侧福晋和四阿哥的事儿很快便传遍了后院,这和当初赏赐大阿哥的那一点不同,这回可是连侧福晋也有呢。 左右是无人敢在这个时候得罪了侧福晋去的。 钮祜禄氏这里,她对于前头的热闹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她只关心一桩事儿。 “侧福晋那里最近怎么吃的这样没滋味?” 慧云嘴快:“您忘啦?侧福晋在月子里,吃的自然都是进补清淡的。您是惦记着八宝辣子了?奴才午膳去膳房点?” 钮祜禄氏撇嘴,还是颔首。 慧云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见自家格格不着急爷不来这事儿,她自己便也不着急起来。 等着慧云去膳房了,钮祜禄氏又坐在游廊下,望着院子里的柿子树发呆。 “生产肯定很痛吧?其实没有宠爱日子也能过下去……” 钮祜禄氏的眼睛里流淌着淡泊,她本就是清冷之姿,这样瞧着反倒更叫人移不开眼一些。 第443章 是,儿子听额娘吩咐。 东院里头李沈娇诞下四阿哥之后原本是众人上赶着巴结的,只是因着四爷早早便吩咐了不许打搅了侧福晋的静养。 于是哪怕宫里万岁爷赏赐了东西给四阿哥和侧福晋,但后院里头也没人敢到东院来打搅了李沈娇的清净。 只不过打那之后各处送往东院的东西却是又多了不少。 各处送来的东西李沈娇都让林嬷嬷和绿梅登记造册,再让林嬷嬷预备着等四阿哥满月宴的时候准备回礼。 至于底下针线房采买膳房杂物等处管事太监嬷嬷送来的贺礼,李沈娇只提点着丫头们看着些,该收的不必推拒,只是不该收的自然也是不能张手的。 四阿哥的满月宴在三月二十八,洗三李沈娇这个做额娘的是没怎么露面的,她那两日精神短,丫头们也没敢打搅她。 不过四阿哥的满月宴李沈娇也没什么能出面的机会,毕竟她那会儿也还在月子里,不过这事儿原也轮不到她来操办。 李沈娇是做清闲的甩手掌柜,不过四阿哥的满月宴也并不是由正院福晋着手安排的。 四爷把这事儿安排给了南院武格格。 是的,福晋已经被冷落了一个多月了,四爷原本是因为福晋意图把乌拉那拉氏的姑娘塞进他的后院而不高兴,后头又因为李沈娇难产一事。 两相堆积下来,打二月起,四爷确实是足足冷落了正院福晋一个多月。 二阿哥那里因着这些日子身子好些了,若是四爷惦记二阿哥了便让二阿哥的奶嬷嬷把二阿哥给捂得严严实实地带到前院去。 这回四爷是实打实地没给福晋留一点面子,后院里头各处暗地里都不知嘀咕了多少回了。 这回这事儿四爷把四阿哥满月宴交给了武氏,说的是福晋近来忧心看顾二阿哥的身子,如今已经病倒了,无力支撑此事。 只是初一那日众人都是瞧着福晋脸色还算不错的,自然知道这里头定然是有蹊跷。 不过让武氏一个格格操办这事儿说出去总归不大合规矩,后院里头没两日便传出了风声南院武格格要被四爷请封为侧福晋了。 消息传到东院里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十四这日了。 李沈娇这里贪懒得很,丫头们也不敢打搅,她这月子里,大半的时候都是在床榻上歇息着的,她听了消息,只笑了笑。 “按着资历,她只比我晚进府一些,但诞下了府里的长子,当初我比她早些请封侧福晋,不过是因着四爷的宠爱,你们又着急是什么?”李沈娇扶了扶抹额,笑吟吟的问。 秋壶这样谨慎的人也难得有些踌躇:“武格格,颇有福晋风范。” 李沈娇“唔”了一声:“所以啊,我才是最不着急的那个。” 倘若武氏真成了侧福晋,那最着急的应该是福晋才对。 至于管家之事…… 李沈娇并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捧着盏子慢慢地用了两口,是小厨房平娘做的甜酪。 “人心里都有杆秤,但这杆秤未必都是同样的东西做成的。我是挑不起大梁的,从前在家里瞧着额娘管家便在心里合计若是往后成婚了要寻个管家嬷嬷替我管家的。” 只是四爷想让福晋闲下来,那就得让别人忙着,武氏如今只是格格,身份上确实不大合适。 要么如外头底下奴才议论的那样,武氏会被请封为侧福晋,要么就是…… 李沈娇忽然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 李沈娇正琢磨着,那盏子甜酪吃的差不多了,便让秋壶把盏子撤下去,她半躺着听外头雀儿叫着,没吹着风身上似乎也暖洋洋的。 她舒服地眯了眯眼。 “主儿,正院福晋出府了,听门房说,马车预备着进宫去。” 秋壶撤了盏子回来,脚步有些匆匆。 这事儿其实和李沈娇没多大关系,四爷不可能只有她一个侧福晋,多一个侧福晋也只是平起平坐,她是最不着急的那个。 她懒懒地抬手:“知道了。” 不过福晋这估摸着是挺着急的,四爷几日前说了福晋病倒了,这才没几日,福晋便生龙活虎的进宫去了。 …… 福晋这里进宫去了,却并没有见着德妃,因为四爷正在里头陪着德妃说话,赵嬷嬷引着福晋到了偏殿去说话。 “内务府才到了一批做春装的料子,娘娘说福晋正是大好年华,也挑些回府去裁制鲜亮的春装。” 福晋面皮上撑着笑,只是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到底是我这个做儿媳的不孝,有些日子没到额娘这里来请安了,比不得爷对额娘。” 赵嬷嬷哎呦一声:“福晋说笑了,四爷才到没一会儿,万岁爷呀,前儿个赏了东西来,娘娘便拉着四爷品鉴。福晋快挑料子吧,瞧着奴才眼睛都快花了。” 福晋听赵嬷嬷说四爷才到没一会儿,心里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永和宫正殿里头。 德妃早就听了四爷冷落乌拉那拉氏有一阵了,她原想是传老四的侧福晋李氏来说话的,因李氏在月子里,便歇了心思。 今儿个老四来请安,德妃便把四爷给留下了。 “你后院里头的事儿原也轮不到我这个额娘来插嘴,只是……额娘瞧着你这些日子也消瘦了……” 四爷和德妃对坐,听了额娘这话很快站起身:“儿子无用,让额娘操劳了。” “这并不怪你,外头的事儿和后院里的弯弯绕绕自然是不同的。额娘思来想去,你的后院里不能没有管事的人,武氏身份家世都低了些,也不如李氏儿女双全。福晋,总归还算要管家的……” 四爷抬眼,神色如无波古井,并没有因为德妃这话而恼怒:“是,儿子听额娘吩咐。” 德妃瞧着老四木头一般额角突突地疼,话里也带了几分无奈:“二阿哥养在你福晋那里是受罪了的,他是你的嫡子,为着他的身子,你便把二阿哥抱到你的前院。总不会少了伺候二阿哥的人。有二阿哥在你的前院养着,你福晋……想来也能安稳一阵子了。” 德妃这法子,是直截了当地抓住的福晋心里的关节、也是握住了福晋的七寸。 四爷不可能一辈子让武氏管家,便是武氏成了侧福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索性将福晋的二阿哥抱走了,福晋把二阿哥当成眼珠子一般,二阿哥被抱走,她的头顶便像是时时刻刻悬挂着一柄利剑,便是再多怨恨愤懑,也得为了二阿哥憋着。 四爷有片刻的迟疑。 德妃瞧着四爷的神色便知他并不赞同这样的做法:“额娘和你说这个法子,也有别的意思。二阿哥是你府里的嫡子,大抵也会是唯一的嫡子,有你这个阿玛日日教养着也不会差了。或许比福晋分身乏术还要来得更好一些。至于看顾二阿哥的人,我这里云嬷嬷还算得力,从前也是在你府里待过的人,由她看顾着二阿哥,若是二阿哥出了什么差错,届时将二阿哥抱回福晋身边去也可。” 德妃这话的深意是将二阿哥从福晋身边抱到前院也是一种缓兵之计,未必是长久之策。 四爷又沉默许久,良久之后才起身:“儿子谢额娘指点。” 这便是允了。 德妃听了这话总算面露几分轻松之色:“对了。你府里武氏也确实是个得力的,前头你三哥早早就有了两个侧福晋,如今你后院里侧福晋的位置还悬着一个……” 德妃同四爷说话向来用的都是商量询问的语气。 第4百四十 四章福晋最后还是退让了。 在当初四爷请立侧福晋的时候德妃便问过差不多的问题,也是问四爷请封武氏为侧福晋的意思。 那会儿四爷没有丝毫犹豫的拒绝了。 此刻也是。 四爷复又站起身:“儿子并无再立侧福晋之意。武氏这两年管家辛苦,倒不好叫她劳累。” 德妃看着这个儿子,似乎是有些陌生,她摇了摇头:“你心里有主意便好。时候也不早了,你福晋估摸着也久等了。对了,你十四弟这些日子不知又被老八、老九他们一起撺掇着嘀咕着什么。趁着这回你府里四阿哥的满月宴,你也和他说说,我如今说话他是不大听了。” 四爷闻声皱了皱眉,他这些日子确实没怎么和十四说过话,毕竟他如今并不住在宫里,平日里也只有给额娘请安的时候能去和十四说说话。 不过近来倒确实是不大得空。 四爷在心里记下了这事儿,出了正殿之后并没有久留,便出宫去了,这两日户部有要紧的差事,同十四说话的事儿确实是得往后挪一挪。 “爷记得十四想要一把弓很久了,去爷的库房里挑挑,爷记得皇阿玛从前赏过一把好弓,等明日你送到十四那里去。” 这会儿十四估摸还在上书房,这也是四爷这会儿不去寻十四的原因之一,只是四爷却并不是不惦记着他这个弟弟。 至于额娘先前说的事儿,四爷回身,云嬷嬷已经跟在身后了。 四爷眼里是没有温度的冰冷,这冰冷自然不是对着云嬷嬷的:“等晌午你回府,亲自和云嬷嬷一起,把二阿哥的一应物什都拾掇好,在爷回府之前,将二阿哥安安稳稳地在前院安置妥当。” 这可是个难差事儿啊,苏培盛心里叫苦,只是却不能不应。 这事儿是拖不得的,不然拖一日福晋都该找四爷哭诉的。 四爷这会儿自然是不想见着福晋的,于是苏培盛就得在四爷回府之前把这事儿给办妥了。 永和宫里德妃看着四爷的身影远去了,等赵嬷嬷引着福晋进来的时候面上还是带着几分尚未褪去的倦色。 对着福晋德妃脸上可就没有那么多的好脸色,说到底她这会儿的疲倦还是乌拉那拉氏这个做福晋的折腾老四的后院引起的。 “先前老四来请安的时候说你病了,如今又进宫来给本宫请安做什么?” 实则四爷压根就没有提起福晋一个字。 福晋在德妃的示意下落座,她像是有些羞愧:“做额娘的原就有看顾孩子的本分,是儿媳懈怠了,倒让额娘忧心,是儿媳的不是。” 福晋这会儿倒是又知道夹起尾巴做人了。 每回福晋知道风头不对的时候便是最乖觉的时候,只是人能因为这点乖觉心软一回,却不会次次都心软。 至少依着德妃的性子不会。 “听老四说你病着这些日子府里的许多事宜都是由格格武氏来经手,这总归是名不正言不顺的。” 福晋没想到她还没诉苦德妃这老虔婆倒是先给她递了台阶,一时之间她是又喜又惊的,很快,福晋又忍不住道:“府里近来也有些风言风语,儿媳无用。” 德妃笑了,笑得很和善。 一旁的赵嬷嬷却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这怎么能怪你呢。哪有人十全十美万事都办的齐全妥帖的。你既要管家又要照看二阿哥,这已经十分不易了。” 福晋还是不明白德妃想要说什么,也并不是很敢接德妃之话,像是不好意思地低头:“额娘谬赞了,儿媳愧不敢当。” “只是如今你分身乏术病着也不好,既如此,本宫和老四合计过了,管家一事还得是由福晋你统管。只是二阿哥,暂且便抱到前院去吧。正好也让老四和二阿哥亲近亲近。” 福晋听了德妃的前半句还面露喜色,只是等听完了德妃这话,整个人却只摇摇欲坠。 “这……二阿哥还小,身子又孱弱……” 德妃脸上的笑意不见:“正是因为二阿哥还小,本宫每每听了太医回话说二阿哥三灾两病的便心疼不已。孩子在前院,奴才们没有不用心的,一个月里福晋若是惦记二阿哥了,也可到前院去瞧瞧二阿哥。” 福晋动了动唇,意欲辩解些什么。 德妃却直截了当地抬手:“宫里的孩子,也是和二阿哥差不多大的年纪便要离开生母身边,当初老四也不是在我这个亲娘身边抚养长大的……老四家的,莫不是你信不过老四?” 福晋有苦难言,二阿哥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她哪里舍得孩子离开她的身边呢。 便是孩子被送到前院去,那也不如在她的正院里啊…… 只是德妃却不会再给福晋说话的机会了:“好了。既然老四家的你没有别的话说便先回了吧。” 德妃直接下了逐客令,表明此事已定,不可回转。 福晋离开永和宫的时候神色都是恍恍惚惚的。 赵嬷嬷把人送走了回来倒是忍不住道:“您这样,只怕四福晋该更怨恨您了。” 德妃听了轻哼两声:“她害别人孩子性命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天呢?一次两次的,真当旁人是傻子不成。二阿哥再在她身边养下去,也不好。也该叫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母子分离的苦痛。” 这份苦痛,德妃从前也是吃过的。 只不过福晋如今这样还算是好的,总归还是能去瞧瞧自己的孩子。 从前她可是见了老四也得当作没看见的。 德妃这会儿是真累了:“人啊,放着清净日子不过,总爱给自己找不痛快,图个什么呢?” 赵嬷嬷只笑,也不是谁都能看得这么明白的啊。 …… 等福晋回到府里的时候,苏培盛正带着云嬷嬷在正院让人拾掇二阿哥的东西呢。 只不过有钱嬷嬷拦着,苏培盛还没让人到二阿哥哪里去折腾。 办差事归办差事,但他总不能把福晋给得罪死啊? 不过苏培盛见了福晋,原本搜肠刮肚的话还没说出口呢,便见福晋十分客气地出声。 “我明白苏公公的来意,只是一时半会也难收拾好,不如苏公公且等一等,傍晚前,我亲自带着人送二阿哥到前院去,便不耽误苏公公功夫了。” 福晋说着又示意钱嬷嬷退下。 福晋最后还是退让了。 第445章 福晋可还有别的话说? 其实对于福晋来说这都不能是退让,而是别无选择。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管家权落到武氏那个贱人手中,不然传出去能被三福晋、五福晋还有八福晋她们给笑死。 对于福晋这样一个好脸面的人来说自然是不能容忍的。 再有,她虽然心里有些不舍二阿哥离开她身边,只是二阿哥待在前院却也并不是没有好处的啊。 至少二阿哥往后确实是比府里大阿哥他们更多一些能见着四爷的机会,也更能在四爷跟前多多表现。 就像娘娘说的那样,也能让四爷和二阿哥多亲近一些。 这也正是福晋一直以来所期望的啊。 按着娘娘今儿个的意思,只要她把二阿哥送到前院去,那武氏手里的那些管家权也能回到她手中了。 纵有钻心的愤懑,只是这会儿也慢慢地平复了。 苏培盛早已反应过来打千儿应好了,福晋这样他自然是省事儿不少。 不过他却并没有离开,仍旧守在正院外,每从里头抬出一箱箱笼便清点登记一回,一点儿差错也没有。 正院里头这样大的动静后院里头各处便是想要不知道也难啊。 不过苏培盛确实办事妥帖,早就叫人把正院外给拦了一回,也嘱咐敲打了各处不许议论说嘴。 便是平日消息灵通如小路子,也难得耷拉个脑袋回了东院,显然是并没有打听到什么。 等到傍晚时分,福晋亲自抱着二阿哥去了前院,赶在四爷回府之前又回了正院。 跟着的玉如不解:“福晋怎么不多留一会儿?您多陪一会儿二阿哥,也好叫主子爷瞧见啊,万一主子爷心软……” 福晋听了这话,对着玉如怒目扬眉:“主子爷认定的事儿,我又去哭天抹泪的做什么?又不是见不着二阿哥了。我做了那些……” 她只怕主子爷忽又反悔,左右主子爷的心意是无法改变的,她索性乖觉一些。 福晋咽下心里的酸楚:“等爷回府了,前院里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让王进忠来回禀。” 玉如被呵斥的不敢多言,这会儿只是恭敬应是。 四爷这里回了前院,脸色黑如炭石。 苏培盛晌午半日都在府里,趁着上茶的功夫戳了戳他那傻徒弟。 福禄默默动唇用嘴型示意。 “十四阿哥。” 哎呦,苏培盛心里便有了计较。 十四阿哥那炮仗脾气,便是好脾气如七爷都时常气得离去,更何况是自家主子。 苏培盛亲自端了茶进去。 四爷喝了茶,没说什么,苏培盛悄悄松了口气,而后慢慢回禀了福晋把二阿哥亲自送来一事。 四爷听了,问:“福晋可有说别的话?” 苏培盛默默摇头。 他瞧着福晋来时倒是没什么不情愿,只是他要是照实说了这话四爷估摸着该更不高兴了。 只是他虽然没说这话,只是四爷也够恼怒了。 四爷呵笑,不过是怒极反笑。 “去,去南院武氏那里叫她将针线房几处的账册今夜送到福晋那里。四阿哥满月宴的事仍旧由她操办,别的便免了。” 他要请封武氏为侧福晋的事儿是谁传出的消息?他难道查不到吗? 一个个,养着孩子,心思也不少。 “再告诉武氏,若再想着旁的,便也把大阿哥送到前院来。” 四爷眸光冰冷。 他并不喜母子分离,年少时的过往让四爷明白那样的不易与艰难。 只是如今看来,有些时候宫里规矩早早的把孩子从生母抱走也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不论是生母还是养母,也并不是都能看顾好孩子的。 四爷这其实就有些一竿子打死所有人的意思了。 毕竟人武氏看顾大阿哥那可是十分得力的。 不过如今四爷正在气头上,自然是瞧谁都不顺心。 他心里恼火,先前十四说的那些话又一直在耳边回旋。 “备马。” 苏培盛“啊” 了声:“时候不早了,您……” 四爷瞥他。 苏培盛哑声。 得,备马。 四爷没去别处,只是去了庄子上跑马,趁着夜色里痛痛快快地跑了不知多少圈马。 最后索性连府里也懒得回,只在庄子上便安置了。 四爷来得匆匆,院落却是早就收拾好了的。 只是四爷跑马之后却径直去了李沈娇从前在庄子上时住的新绿堂。 新绿堂里一切如旧,只是安安静静的。 四爷的心似乎也跟着安宁,总没有在府上时浮浮沉沉的烦闷了。 第446章 主子爷这也忒给体面了些。 四爷的心绪是平静了下来,只是却并没有很快睡着。 他当初成婚时对福晋也是十分敬重的,只是到了如今,想起福晋似乎也只剩下了不耐与失望。 罢了,该有的礼数给足,旁的什么,四爷是不会在福晋身上有多的想法了。 这些日子,自打那日太子爷回了毓庆宫后病倒,虽说毓庆宫里并没有请太医,只是皇阿玛却仍旧下令让太子爷待在毓庆宫中静修己过。 明日还有早朝,四爷无法入睡,只是半阖着眼,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抽丝剥茧一般地再在脑海中过一遍。 没到五更天,四爷便起身了。 他算是一宿没睡,只是人还算精神。 庄子上没有四爷换洗的衣物,四爷起身之后便回了府上,在前院更衣。 苏培盛捧着一托盘的香囊荷包在边上候着,四爷拿起一个,微眯了眯眼:“你李主子送来的?” 苏培盛说是:“前儿个侧福晋便让人送来了,瞧着跟新的一样,奴才替爷戴上。” 四爷先放下了香囊,转而拿起边上的一个香囊拍向苏培盛:“你如今是愈发会办差事了,你李主子在月子里,你倒是上赶着折腾她的身子……” 苏培盛扑通跪下告罪:“爷息怒,奴才去传话的时候说了请侧福晋出了月子免得坏了眼睛,只是侧福晋惦记着您,奴才……” 他抬头时适时露出苦色。 其实这事儿倒是四爷有些欠妥帖,如今听了苏培盛这话脸色也没有好转多少,香囊佩在腰间,而后便大阔步往外头走。 “还跪着做什么?” 苏培盛连忙起身。 听着四爷的语气他总算是能放心些了,做奴才的自然是要想着怎么让主子爷高兴了。 早朝太子爷不在,一众皇子里直郡王站在最前头,从前都是太子爷站在最前头,直郡王在其后,三爷四爷等挨着往后。 四爷和三爷站在以前,前头便是直郡王。 上早朝前四爷还不觉有什么,等早朝开始了,四爷便有些困倦了,一宿没睡的坏处还是来了。 不过早朝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耳濡目染的事儿,平日里也轮不到他们说话,四爷微阖眼,身子仍旧笔挺,怎么瞧也是一副听的十分认真的模样。 三爷原本是想和四爷说些什么的,只是余光里瞧着四爷冷冰冰的模样,他还是默默闭嘴了。 六部各自说了些什么四爷也没怎么听,片刻,一声“臣有事禀报”传入耳中时四爷眼皮一抖,剑眉微敛,很快睁开眼来。 声音有些苍老,是索相的声音。 索相索额图,与已故赫舍里皇后同枝,太子爷是他的堂外孙,他向来也是太子爷背后最大的拥护者,或者说整个赫舍里氏都是太子爷的拥趸。 四爷总算是清醒了几分。 索相在这个时候想要说些什么。 索额图颤颤巍巍地从朝臣中站出,两鬓的花白昭示着他早已不再年轻。 “臣自知年迈,年老无用,于江山社稷无功,自请归家养老,还请准允。” 原本平静的朝堂顿时因为索额图这话炸开了锅。 四爷没敢抬眼去看皇阿玛的脸色,只是却注意到前头大哥直郡王在侧身去与明珠对视时微蹙的双眉。 显然索额图今日这一出并不是在直郡王等的意料内的。 四爷仍旧站的笔直,心中所想也全然内敛,并未外露分毫。 须臾,金銮座上皇阿玛似乎长叹一声:“为臣子者,老陈练达,方能为君分忧,朕的身边可不能失了索相这样的肱骨之臣。” 这就是不允的意思了。 李光地从朝臣中站出:“皇上圣明。” 永定河河工尚未结束,因有要紧河务需禀报,负责此次河务工程的李光地才不得不归京。 他是受索额图举荐的人,这会儿站出来为索额图说话倒是情理之中。 众朝臣见状,当即齐声附和:“皇上圣明。” 四爷等皇子自然也要跟着附和。 四爷头微垂,今日索额图这番年老休致的话,究竟是以退为进还是确有其意呢? 乍一时四爷也琢磨不明白。 朝局复杂,表面上看是明相和索相平分秋色,只是背后的纷争却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明朗。 不过若是索相休致,结果显而易见是直郡王独大,这绝对不是皇阿玛所愿意看到的。 四爷似乎摸到了些什么门道,只是剩下的,还是要等回府之后和戴铎相商,或许才能知晓些。 这么一遭下来,四爷倒是清醒了许多。 等散朝了,索额图也被皇阿玛给留了下来。 四爷没久留,径直往户部去,不过半路被三爷给拦了下来。 “最近大哥是怎么了?老四你知道吗?怎么整日瞧着他那脸色黑得,倒是能和老四你一比了。” 三哥这嘴真是没一日不是在嘀咕这些乱七八糟的。 四爷没吭声,和三爷走在一起。 两个人都是往六部去的。 “太子爷病着这些日子怎么没听四弟你去瞧瞧他? ”三爷的嘴是一刻也不停的。 四爷偏头,眼神冷冷的,不过仍旧没有出声。 “我方才听索相请求皇阿玛下朝后去毓庆宫探望太子爷,到底是太子爷啊。” 三爷这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艳羡。 他显然是认为今日索额图在朝堂之上的那番话是以退为进了。 四爷淡淡地说了“三哥慎言”,却并不接三爷这话。 对尚不完全知晓的事,四爷向来是不会擅自下自己的定论的。 他也不会听不出来三爷言语中的试探之意。 三爷说了许多话,却没得四爷多说几个字,他自觉无趣,等到了礼部他一拱手,便扬长而去了。 瞧着那背影还颇有几分气鼓鼓的意思。 四爷却不得空去搭理三爷,他进了户部同时吩咐:“让人盯着宫门,索相出宫之后立刻来回禀。” 苏培盛低声应是。 四爷“嗯”了声,走到半路后忽地又问:“爷上回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苏培盛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四爷说的是哪一桩:“那把好弓您上朝的时候奴才便已经送到十四阿哥那里,十四阿哥嘴上不说,只是却抱着那弓不放手,欢喜极了。” 四爷瞥他:“还有呢?” 苏培盛“啊”了声:“是,昨儿个武格格那里也已经把手里的账册钥匙交到正院去了,二阿哥也安置在前院,由云嬷嬷看顾着。” 四爷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爷难道能不知道这些?” 苏培盛又想了想,才想起来前些日子主子爷吩咐的一桩事:“是,人这两日便要进京了,歇脚的客栈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就等爷的吩咐了。” 四爷听了,还算满意地颔首:“到时候你把人带进府,先去福晋那里给福晋请安。” 苏培盛称是,心说主子爷这也忒给体面了些。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合情合理了起来。 这事儿还没知会旁人呢,主子爷为着这事儿可真是用心了。 得,他到时候说不定也能沾光领赏了。 第447章 四爷这两日怕是心情不大好…… 宫里因着早朝的风波暗潮汹涌,府里又逢十五,自然也是十分热闹。 不过这热闹自然是和尚在月子里的李沈娇无关的。 李沈娇掰着手指数了一回,她这连着有些日子没到正院请安,倒是省事了许多。 今儿个的正院确实是够热闹的,不论是昨儿个正院里那搬家似的动静,或是二阿哥被抱到前院去,或是南院武氏把手里的管家权交出去,单是这几个就够热闹的了。 这些事端都和宋氏无关,宋氏这回嘴巴可是真一点儿也没客气,福晋还没到呢,正院里武氏和宋氏之间便颇有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了。 等福晋到了,宋氏又在里头看笑话拱火,刘氏帮着福晋说了几句,反倒是被宋氏甩了个讥讽的笑,而后宋氏那妙语连珠便全都落到了刘氏身上。 福晋才张口主持大局,宋氏又把矛头对准了她,一口一个舍得二阿哥,到底还是福晋有度量等话,直直地往福晋的心口戳。 左右整个正院今儿个是鸡飞狗跳的。 最后福晋也是忍无可忍以宋氏言语不敬为由罚了宋氏抄五十遍《女训》,在三日内送到正院去。 听说武氏出了正院也险些和宋氏打起来。 武氏平日里那样一个谨慎恭谨的人都要忍不住动手,便能猜到宋氏是说了多少扎武氏被夺管家权的话了。 宋氏记恨后来居上的武氏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对福晋那更是恨之入骨,今儿个她可真是说了个痛快,便是挨了福晋的罚那也是心情舒畅痛快的。 任凭武氏协理管家谋划这么两年,只是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便是福晋,如今不也是惹了四爷的厌弃? 天知道她心里这口气憋了有多久。 她才不怕呢,她不过是说了些话而已,可比白佳氏钮祜禄氏徐氏那几个心里一堆心思,实际上却一个屁也不敢放的来得自在。 呸,不雅不雅,什么屁不屁的。 宋氏心情舒畅的回了她的院子。 李沈娇这里睡醒起来听了正院里这么一出闹剧也实在忍不住瞠目结舌。 看似宋氏今儿个像是昏了头了,实际上她却绝对不是无的放矢,如今福晋和武氏都受了四爷的敲打,自然都是要夹起尾巴做人,于是她今儿个她才敢这样大胆肆意。 李沈娇摸了摸下巴,这种能逮着人痛骂但对方却无可奈何的机会可不多。 可惜了。 不过她也是才知道四爷收走了武氏协理管家和将正院二阿哥抱到前院的事儿。 李沈娇忍不住嘀咕:“四爷这两日怕是心情不大好……” 她默默在心里祈祷,四爷这两日可千万不要来她这里才好,人要是真烦闷的时候,瞧了什么都是不顺眼的,一个不小心劝慰的话也能成了拱火。 李沈娇可没那个自信能把四爷哄得高高兴兴的。 不过今儿个是十五,至少今儿个李沈娇是不用为这事儿发愁的。 不过月子里这大半个月,李沈娇虽然躲了不少清闲,但是日子久了,她还是有些闷闷的。 她并不是一个多闲得住的人,便是冬日里怕冷不能去园子里转悠,在自己的屋子里也能来来回回得逛着。 如今开春了,冬雪不再,李沈娇听着外头的鸟鸣都觉得是勾引,真是恨不得化作那鸟儿飞出窗外去。 只是她也明白要在月子里养好身子的要紧性,月子里若是不把身子给养好,到头来害的只会是自己。 于是李沈娇虽说眼馋外头明媚的春光,但却只是眼馋,每日里有二格格这个乖姑娘给李沈娇从园子里摘一些各样的花儿回来。 插进花瓶里,李沈娇瞧着也是赏心悦目,心情倒也跟着好了不少。 十五当晚四爷果然还算如往常一般并没有往福晋的正院去,回了府里之后便歇在了前院。 二阿哥在前院,四爷确实是多了些时间去陪着二阿哥。 这回那只名叫檀珠的猫儿也跟着被抱到了前院去,二阿哥显然是很喜欢檀珠了,见不着檀珠便要哭喊。 四爷瞧过了一回,确认那猫儿不会伤人之后,便也并没有说什么。 后头两日四爷也都是歇在了前院,并没有进后院的。 一来是四爷心情不佳,二来便是外头事务繁杂,四爷这里每日和戴铎相议到深夜。 戴铎其人,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也十分机敏,同四爷说话时恭敬但不谄媚,许多话也是一下子便说到了点子上。 十八这日,苏培盛昨儿个便得了消息,嘱咐了他徒弟在四爷身边提着脑袋伺候后,随着四爷出府后便往和紫禁城相反的方向去了。 不多时,很快便有一辆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到四爷府上,门房的奴才一瞧,马车夫竟是主子爷身边的大太监苏公公。 苏培盛下了马车,门房便有眼色地端了墩子来让马车上的贵人下马,苏培盛亲自领着。 “备小轿来。”这话是对门房说的。 很快,不过马车上走下的人拒绝了苏培盛的好意:“一介民妇,怎好如此,只这样走着去给福晋请安才显敬重。” 她被丫头扶着下了马车,眼角的细纹可知她是上了年纪的人,同苏培盛说话时她也是客气地颔首,说话时并不谄媚,令人如沐春风。 苏培盛见状笑着说了“夫人妥帖”,便并没有强求,就领着妇人模样打扮的女子往角门走了。 正院里,福晋查看着这两年针线房的账册,秀眉微蹙。 她不得不承认的是,武氏这两年管着针线房等几处确实是十分妥帖的,只是她这两日查看账册下来是没有看到什么错处的,内务府各样的赏赐还有各处送去的料子,都是登记的清清楚楚的,甚至这在武氏安排之下,针线房裁了些人,差事却是办的同样的好。 自然,那些裁撤的人,都是从前福晋的人。 福晋又翻过一页账册,心里正烦闷不顺着便听玉如进来回话。 “福晋。苏公公带着李侧福晋的额娘沈氏来给您请安。苏公公说沈夫人是由主子爷准允来陪伴侧福晋的。” 按着规矩福晋侧福晋生产之后家里人确实是可以来探望的,不过福晋记得东院李氏并不是京城人士…… 福晋关上账册,蹙着的眉缓缓松开:“请进来吧。” 第448章 苏培盛很快领着李氏的额娘沈氏进来了。 福晋端坐着,眼里不由生了几分打量。 沈氏瞧着略比她额娘年轻些,身上穿的是旗装,不过听她的姓氏应是汉军旗,倒是懂些规矩。 衣裳瞧着并不是名贵的料子,妇人发髻上也钗环多素雅,只两对烧蓝的钗子瞧着不俗,耳上的一对坠子上的珠子瞧着成色也还算不错,只是瞧着便知不是出身名门。 因沈氏低着头,福晋只能瞧着不算丰腴的身形,比着她的额娘瞧着要瘦削些。 行礼也还算规矩,并没有露怯,也不知是在家里学过多久。 福晋扯了扯嘴角,当着苏培盛的面还算客气:“夫人免礼吧。夫人既是来探望李氏的,便不必在我这里过多耽误了,且去李氏那里吧。夫人初来,我这里也略备薄礼,夫人不要嫌弃才好。” 东西自然是临了福晋才让玉如去准备的,她这会儿的客气也不过是因为苏培盛在边上等候着。 她心里明白这是四爷不放心她这才安排了苏培盛来。 只是当着李氏额娘的面福晋自然是要装出她早就知道沈氏要来的模样。 实际上这事儿四爷压根没同她知会过,显然,是四爷压根就没想过知会她。 这又让福晋有些不安,和沈氏说话时也是敷衍着,瞧着沈氏那张和李氏有些相像的脸也只觉得厌恶。 很快苏培盛又带着沈氏便往李沈娇的东院去了,期间苏培盛也简单说了些,大抵就是侧福晋宽厚待人之类的话。 等把人带到东院了,沈氏递了个眼神给她的丫头,丫头便有眼色地递了荷包给苏培盛。 沈氏笑得和气:“今日多有打搅公公,公公便不要推辞了。” 荷包轻飘飘的,苏培盛笑了笑:“成。夫人去吧,奴才便不打搅了。若有事吩咐,只管叫人来前院说一声便是。” 沈氏只是客气的颔首,等着苏培盛离去了,而后才转身进了东院。 东院里冬生早就察觉外头的动静了,只是他不认识沈氏,但也瞧见了人是苏公公送来的。 不过他心里还有些疑惑,怎么苏公公这么快便走了呢? 他带着疑惑上前打千儿:“夫人可是来见我们侧福晋的?您烦请稍等片刻,待奴才去传话。您随奴才到廊下等候吧。” 这会儿在廊下侍弄这些日子二格格从园子里摘的花儿的林嬷嬷也瞧见了陌生的身影。 沈氏见这里一应规矩妥帖,她笑了笑,不再是在正院里有些虚假的笑:“劳烦公公通传,公公只说是山东李沈氏前来拜见即可。” 冬生眼神微闪,似乎反应过来什么,不过还是先进去传话了。 很快,里头便奔出一道身影,自然不是李沈娇,是她身边的秋壶。 “夫人?夫人您怎么来了?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主儿方才听了是您就差没奔出来了。” 向来稳重的秋壶这会儿脸上却是止不住的笑,脸也是激动的通红,但还是先规矩的对着沈氏行礼。 沈氏拉着她的手起身:“好啊,跟着你们主儿愈发有大丫头的模样了,走走走,再不进去你们主儿怕是真要出来了。” 果然是知女莫若母。 秋壶才扶着沈氏进了厢房,李沈娇这会儿已经下了床榻了。 几年不见,想念自然是不必多说的。 李沈娇这回实在是没忍住,泪珠儿在眼里打转,直愣愣地便扑进沈氏怀里。 丫头们都默默退了出去。 “想娘了吗?想额娘多一些还是想你阿玛多一些?额娘如今可是抱不住你,快,咱们坐下说话。” 沈氏也红了眼睛,拉着李沈娇坐下。 李沈娇没止住眼泪,坐也要和沈氏挤在一起:“是爷让额娘来的?干粮不好吃吧?” 沈氏啧了一声:“原本是预备着在你生产前到的,半路出了些岔子,就晚了几日?” 李沈娇啊了声,闻声心也跟着一紧,顿时有些担忧:“路上不太平?” 沈氏呐呐了一下,都是当祖母的人了对着李沈娇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吃坏了东西,在半路耽误歇了一阵子。” 李沈娇嘴角抽搐了一下:“您……我也想吃?当初进京城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品尝沿途的吃食呢,您吃了些什么?” 沈氏闻言,猛一拍大腿,哪里还能见着先前在苏培盛面前的得体规矩。 “说起这个额娘可有得说了,这时节吃木樨香椿可是新鲜呢,还有丁香鸡,还有一道水晶虾饼,我连着吃了三家客栈,有一家客栈的味道是最好的,我吃了几回大概知道是怎么做的,等写了方子给你,等你出了月子到七八月里吃着那才是痛快呢。还有快到京城的时候吃过一回蟹黄白菜,就是那白菜滋味不太好。菜是好的,手艺不好……” 李沈娇听着没忍住吞咽唾沫:“女儿这里有小厨房,今儿个您想吃什么,只管点膳……” 她说着说着,人也一骨碌地拥进沈氏怀里,娘俩很快便笑作一团。 “你如今也吃不着,馋丫头……”沈氏说着:“月子里辛苦吧?娘吃些好的,你看着娘吃也算是吃过了……” 李沈娇叉着腰,全然一副娇蛮小女儿情态,这会儿是一点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她这会儿是真高兴啊。 第449章 事在人为。 母女俩几年未见,一时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眼瞧着快到晌午了,秋壶又进去换了一回茶水,免得叫主儿和夫人说话口干。 顺道沈氏便叫住了秋壶,她初来乍到,并没有张嘴点膳,只道:“只让小厨房做你们主儿平日爱吃的便是。去吧去吧。” 便是在自己女儿的院子里,沈氏也并没有摆主人家的派头,这会儿吃什么也没有那么要紧。 她这才又得空瞧了眼厢房的装潢布置,倒是看得出神。 自然不是她没见过这些,便是上辈子,这些她也是不放入眼中的。 “倒是和你从前在家里时的布置有些相似。”这才是叫她有些出神的缘故。 李沈娇笑笑,她也跟着环顾了一圈,也陷入了怀念。 “头两年还不是这样的,不知不觉地便布置成这样了。家里一切都好吗?” 沈氏颔首:“你哥哥在南边儿一切都好,年节里还让人往家里送了许多南边的虫草回来。你阿玛也惦记着你,年前十五的时候,一家人往街上去看花灯,你父亲抱着隔壁你李婶家的大姑娘,不知怎么就想起从前带你看花灯的时候,背着人处竟还悄悄红了眼睛,为娘见了都不忍开口取笑他去。” 说是一家人,也就剩下阿玛和额娘了。 沈氏说着说着手跟着把李沈娇给揽住,几欲垂泪。 李沈娇听着额娘说着,也记起从前在闺阁的时候,一家人沿着青石路走着,一路上有卖花灯的,猜灯谜的,使杂技的,支出摊子卖小食的,沸反盈天,街上悬挂着一排排各式各样的灯笼,照着灯市热闹非凡,端得一副人间烟火。 在那之后她再也没看过这样好的花灯了,府上每年年节里觥筹交错,在宫里时见到的也只是富贵繁杂勾心斗角。 沈氏把李沈娇揽进怀里,声音像水一样轻柔:“在府里吃苦了吧?额娘来了,有什么心事委屈,都和额娘说。” 李沈娇才止住的泪水,这会儿听了额娘这话便如同决堤似的,再也难以遏制。 她其实没受什么委屈,只是做什么事儿之前都得小心翼翼反复思索,免得横差踏错…… 生产的不易她不愿说与额娘听,免叫额娘忧心。 人总是这样的,报喜不报忧。 沈氏也并不多问,等母女俩用过午膳之后沈氏才想起来看看孩子们。 李沈娇用膳仪态的规矩都还是跟着自家额娘学的,便是在府里,自家额娘的规矩仪态也是挑不出一点儿差错的。 丫头们对着沈氏自然万分恭敬的。 “早在信里你说二格格长得与你相似为娘便十分惦记,孩子们这会儿还睡着吗?” 李沈娇问了句是什么时辰了:“这会儿二格格怕是才和柿子冻梨它们玩了回来,大抵是要用午膳了。叫陈嬷嬷把二格格带来吧。” 最后一句是对着秋壶说的。 沈氏在李沈娇说话的时候便望着她,嘴角是欣慰的笑容:“你比为娘妥当。” 她说完这一句,就抚掌笑了起来。 所幸丫头们都在外头,跟前只有一个秋壶。 不然丫头们眼中规矩大方的沈夫人形象怕是就要不复存在了。 李沈娇长得像她额娘,如今沈氏虽然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她是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人,成日里过的也是洒脱自在,任谁猜她的年岁大抵都要往年轻了猜几岁的。 二格格很快便被陈氏给带着进来了。 小姑娘从外头玩了半日回来,额头的汗是被陈氏给擦了的,只是小脸还是通红的。 小姑娘这会儿走路已经很稳当了,不过陈氏还是寸步不离地跟着。 小姑娘进了屋便直直地奔进李沈娇的怀里,小嘴也甜甜地唤着“额娘”“额娘”。 小姑娘没有见过沈氏,这会儿奔进了李沈娇的怀里但也还是好奇地拿眼睛去看沈氏。 小姑娘的眼睛是任谁见了都会夸的漂亮,又白白嫩嫩的,幼掌挣出肥袖:“额娘额娘?” 她喊着额娘,眼睛却是望着对面的沈氏的。 李沈娇没把小姑娘抱进怀里,小姑娘在外头跑了一圈,头发汗涔涔的,李沈娇月子里本就够嫌弃自己了。 她果断和自家闺女保持着分寸距离。 “那是额娘的额娘,阿满应该叫什么?” 李沈娇在听陈嬷嬷叫阿满唤玛法和玛嬷的时候便教了小姑娘唤外祖母、外祖父。 其实称呼上李沈娇并不算太熟悉,便是在家里她也是额娘、娘亲、阿玛、爹换着喊的。 小姑娘听了像是被唤醒了什么记忆,只不过“额娘的额娘”这话对于小姑娘来说还是有些太复杂了一些。 沈氏张开了手臂,满心满眼都是小姑娘:“好孩子,到外祖母这里来。” 她这样说,小姑娘先看了眼自家额娘,见自家额娘笑着看她,她才走到了沈氏跟前。 她并不怕生,同样往沈氏怀里扑,不过她并不常叫着外祖母,最后只含糊不清地喊着:“祖祖……母……” 沈氏把她抱进怀里,笑了又笑:“这孩子,确实是像你小时候。秋壶,去把阿慈叫进来。” 阿慈,是这次跟着沈氏一同进府的丫头。 李沈娇坐在另一边,她先前光顾着额娘,倒是没注意这回跟着额娘进京来的是谁,听见阿慈这个名字,她下意识地望向自家额娘。 沈氏正低头和阿满说着话,并未察觉她的目光。 李沈娇眨眨眼,眼中慢慢氤氲出薄薄水汽。 名叫阿慈的丫头很快小碎步进来了,她从背后的小包袱里拿出一个方盒来递给沈氏。 沈氏抱着阿满,让阿满打开木雕方盒。 李沈娇瞧着应是额娘给二格格准备的东西,她笑看着。 “娃娃!娃娃!”小姑娘显然欢喜极了。 李沈娇顺着一瞧,方盒里摆放着八个小巧玲珑惟妙惟肖的泥塑娃娃,个个圆脸带笑,像年画里的福娃娃。 她瞧着眼熟,仔细想了想:“这是……从前我玩过的?” 李沈娇记得有个泥娃娃还被她咬过几口,这会儿她都还能想起来那时牙酸的劲儿。 沈氏只笑:“新鲜玩意儿怕孩子们都见过了,还是旧的物件拿出来,倒还是一份念想。” 她倒是可以准备一些孩子们都喜欢的新鲜玩意儿,只是京城里不比别处,万一孩子们进宫碰着什么传教士,倒是容易惹了麻烦。 再有,往后孩子们在宫里的日子可还多着呢…… 沈氏垂下眼,笑容也跟着一敛。 她的女儿可是历史上那位齐妃李氏,如今的四爷往后也是要登基大宝的人。 打从她知道女儿中选到四爷府中做格格后那一切的侥幸便只都是无用,眼下她能进府瞧瞧女儿,也是因着女儿得宠。 沈氏心里明白,在潜邸里时她的女儿为四爷诞下二子一女,虽说这里头似乎有些差错,只是后头自己的女儿究竟会如何…… 谁也说不准,连她都能从现代穿越而来,天知道这一切有会有多少阴差阳错,会有多少变故? 她并不敢做些什么,生怕多做了什么后头的一切也跟着变得不同。 再有,她只是一个四品官的正妻,她能做的事儿也并不多。 事在人为,沈氏并不准备把这一切告知给女儿,毕竟她自己能知道的事儿也不多,能做到的只是提醒一二而已。 沈氏回神时二格格正抱着泥娃娃玩的高兴,她也跟着发笑。 第450章 是的,李沈娇的额娘沈氏是穿越的,打娘胎就穿越的那种。 和别的穿越女不同,沈大小姐穿越后并不敢做什么乖张的事儿,入乡随俗,她自然是惜命要紧。 所幸她穿越的门户虽比她前世差些,但总归是家族和气,不会亏待女儿的门庭。 不过出嫁之事她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权力,丈夫并不是她最满意的,但丈夫老实稳妥,她说不纳妾他也应允,至少这一点沈氏是满意的。 再有,民间想要纳妾还真的看家世,李家清贫,李文烨又是一个清正廉洁的,要不是她凭着头脑能得些银两,日子那还得苦些。 便是这个缘故在,沈氏在家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不过这回进京,对于她来说也是头一遭,没办法阿,这年头到哪儿都得要路引,若是嫁得远了,有些女子一辈子无法回家探亲那也是有的。 这回对于沈氏来说也算是京城几日游了。 是的,沈氏并不能在府上待太久,便是当初福晋生下二阿哥的月子里福晋的额娘也不过就是在府上小住了七八日。 不论如何,沈氏自然是不能越过福晋去的,她至多也就是在府上待个四五日。 晚膳后李沈娇听了自家额娘这样说自然失落了一回,当即,她便拉着自家额娘说要一起安置。 沈氏对此表示十分的嫌弃。 “安置免了,彻夜畅谈倒是不错。” 四阿哥沈氏今儿个还没见着,那孩子实在是贪睡,不过她在厢房外瞧了一眼,睡醒了也不哭不闹的,倒是个乖孩子。 等夜深了,沈氏洗漱好了,跟前只留了一个阿慈,外头是秋壶守夜。 母女俩说了一夜的话,这会儿却还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母女俩对坐在床榻里,阿慈在边上候着。 “我这回来,特意没带了旁人而带了阿慈,快让阿慈给你诊诊脉,晌午我来时瞧着你的脸色便觉着不对劲……只你生产完,你阿玛在为娘临走前凑了些阿胶,想着今儿个要进府便没大包小包地带进来,等明儿个叫人去我住的客栈里取来。” 李沈娇听完瞠目:“您就这么把东西放在客栈里?” 沈氏白她:“怕什么?为娘留了人守着的。” 她说着又示意李沈娇伸出手。 阿慈是额娘捡回来的丫头,家里有不少像阿慈这样因为天灾人祸逃难被额娘捡回家的,若是愿意留下的,额娘便会教她们一技之长,额娘自己不会,便出银钱让人教导。 毕竟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阿慈是打小便钻进药草堆里长大的,略比李沈娇年长几岁。 她安安静静地给李沈娇把脉。 她是个比秋壶还温吞话少的性子,把完脉后她先收了脉枕,而后才慢吞吞地道:“伤了身子,要养着。” 沈氏呼了口气,早就有了猜测:“还有呢?” 阿慈站起身:“未及根本,不成问题。遇喜或稍缓几年最宜。” 这倒是和忠嬷嬷差不多说法。 李沈娇先问了:“可有温吞的避子汤药。” 阿慈听了,仍旧言简意赅:“有。” 李沈娇眼睛一亮,那倒是省事儿了。 直接由阿慈开了药方来,趁着这几日额娘在进出方便些,去外头买了药回来,倒不必她费心让秋壶等着四阿哥满月宴的机会出府办此事了。 阿慈的医术她是信得过的,也是绝对忠心的人。 沈氏沉吟了几秒,只道:“务必稳妥,阿慈。” 这是说阿慈开的药方。 阿慈谨慎点头,平静的面庞也露出慎重的表情。 沈氏转头望向李沈娇,眼里的欣慰更甚:“看你能这么果断地拿定主意,额娘便不担心了。” 阿慈见状,便默默退了出去。 母女俩很快躺下,不过沈女士往中间放了一个软枕间隔,母女俩拉着手说话。 “额娘从前同你说的那些你都还记得吗?” “明哲保身、有舍有得、不贪恋权势、只争应争的、凡事三思而后行,还有,敬重自己。” 黑暗里,沈氏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再开口时言语里满是感慨:“稳我的乖囡囡,这一切你都做的很好,没有额娘在,你也能够独当一面了。” 李沈娇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忍不住问:“女儿还该做什么呢?” 沈氏阖眼,是长久的沉默。 “像从前一样便好啦,人能始终如一,便已经是一件值得一生去追求的事儿啦。” 李沈娇能感受到,额娘在说这话时握着她的手在慢慢的收紧。 她默默应下这话:“会的,会如此的。” 母女俩难得的安静下来,不知何时,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原本因为额娘的到来而有些难免的李沈娇失笑,很快也阖眼安睡。 东院的烛火早早便熄灭。 四爷这里回了府后先去书房和戴铎说了一回话,而后等着四爷谈完时候便不早了,他并没有在前院用晚膳,而是起身出了前院进了后院。 眼瞧着四爷径直朝着东院的方向去了,苏培盛不得不出声:“今儿个侧福晋的额娘到了,白日里奴才迎着到了东院见了侧福晋……” 四爷今早亲自吩咐的苏培盛,这会儿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 他停下了脚步。 原本叫人千里迢迢请了李氏的家里人来就是想让李氏在月子里能松快松快,这会儿四爷若是去了东院,反倒是扫了母女俩团聚的喜悦。 四爷这会儿自然是不好再去东院的了。 苏培盛不吭声,默默等候着。 片刻,四爷出声了。 “去钮祜禄氏那里。” 这便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苏培盛默默在心里感慨,同时很快提着六角灯示意前头的奴才往钮祜禄格格那里去。 四爷这还是头一回去钮祜禄格格那里呢。 钮祜禄氏这里,她这里丫头才提了晚膳回来。 膳房准备各处的晚膳自然都是有一个先来后到在的,像正院福晋和东院侧福晋那里,各自有小厨房,但膳房却不敢怠慢了,而后便是宋氏和武氏,都是有子嗣傍身,自然同样不勇敢迟了。 徐氏虽说是侍妾,但她养着三阿哥,她那里的膳食向来都是在宋氏武氏之后的,托三阿哥的福,总归不算亏待。 而后就是刘氏、白佳氏和钮祜禄氏了。 刘氏有福晋照拂,还算勉强。 白佳氏和钮祜禄氏,如今就是得使银子膳食才算是好些,但往往都是最后才能提膳的。 于是钮祜禄氏索性让慧云每回都晚些再去提膳。 钮祜禄氏这里摆好膳食的时候,四爷便到了。 第451章 四爷如今见了谁似乎总能挑出错处来。 听着外头说“四爷到”时钮祜禄氏都还有些恍惚,心里下意识地生出地却是一种近乎烦闷的心情。 被冷落大半年的光景,钮祜禄氏并不能做到像旁人那样赔着笑脸相迎。 等四爷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她站起身,规矩上挑不出一点儿错的行礼。 钮祜禄氏的美是不必言说的,四爷免了她的礼后便落座了,他略了一眼桌上的晚膳。 钮祜禄氏点膳并不是全都随着前头侧福晋用的那些,每日里至多点上两道,总归瞧着是在规矩里的。 钮祜禄氏仍旧站着,只道:“爷用过晚膳了吗?” 等四爷颔首了,钮祜禄氏才抿嘴对着慧云道:“添双碗筷来。晚膳简单,请爷恕罪。” 她这样说着,却并不准备让人去膳房添两道菜,她可没那么多银子花在四爷身上。 四爷这会儿的心思原也不在钮祜禄氏身上,等他执了筷,这才终于给了钮祜禄氏一个眼神:“坐吧。” 钮祜禄氏并不是胆小的人,她自己成日里就是不爱笑的人,对着四爷的冷脸也不觉得有些什么。 听了四爷的话,她福身谢过之后并没有过多的矫情,便也坐着了。 也没有谁是爱站着用膳的阿。 因提膳晚,这会儿膳食其实是有一些凉了的,不过吃着滋味倒是没怎么变,四爷心里藏着事儿,左右一顿晚膳是用的安安静静的。 这倒是让边上伺候的苏培盛忍不住对钮祜禄格格微微侧目。 这位钮祜禄格格倒是和去岁见着的那几回不大一样了呢。 只是到底是哪里不同,苏培盛也说不明白。 大抵是受了冷落,人也跟着变得沉默? 不过这样的沉默对于四爷来说大抵却是刚刚好的,安分老实的人才能在四爷的后院走的长远,但若是想要长盛不衰,但是安分老实那却又是不够的。 不是都说后来者居上吗?端看钮祜禄格格的造化咯。 大抵是因着今儿个四爷到了,膳房的热水预备的都快了许多,钮祜禄氏这里到这会儿自然还算有几分心慌的。 从净室出来,外间侍立的奴才便齐齐准备退出去了,在此之前,四爷出声:“把烛火熄了。” 钮祜禄氏脚步微顿,半摸黑的进了里间。 上床榻时钮祜禄氏不小心碰着了四爷的手臂,她的手并不温热,反而像平静的潭水,有些凉。 四爷似乎翻了个身,钮祜禄氏的呼吸也跟着一停。 外间的菱窗半敞,似乎带进了一阵凉风,引起钮祜禄氏裸露在外的肌肤一阵颤栗,床榻外的豆青纱帐似乎也跟着摇曳。 钮祜禄氏抖着嗓子:“夜来风大,您能为奴才挡挡风吗?”末句有意拖了点婉转的调子,莺嗓楚楚,别有韵味。 这样的言语在床笫之间自然又有别样的情调。 四爷没出声,解衣动作依旧,须臾,他微微俯身,在黑暗里将手擒人颌上。 “你的规矩只学了一半?”他的语气很冷,全然不像是陷入情事的模样。 钮祜禄氏一时似被四爷这话堵了嘴,霎红了脸,而后便再欲出声也只得咬唇强忍。 四爷方才那话怕说的是她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学了一半呢? 谁在床笫之事上还是安安静静的不成?教养嬷嬷可不是这么教的。 她方才说那话也不过是想让四爷怜惜些而已,她怕疼的很。 一夜良宵,叫水一次后钮祜禄氏便暗暗松了口气,一夜好眠。 四爷躺在里侧,早已阖眼。 钮祜禄氏算是规矩的,若是从前四爷或许是满意的,只是四爷这会儿心里却说不出的烦躁。 不论是刘氏还是钮祜禄氏,其实都没有什么错处,只是四爷却总能找到不顺眼的地方。 譬如方才用膳,四爷那会儿心里是不喜那样的安静的,只是方才听着钮祜禄氏的声音却只想让钮祜禄氏缄默。 四爷如今见了谁似乎总能挑出错处来。 大抵是这些日子太过忙碌的缘故,四爷抬手按了按眉心,一时也想不出别的缘由。 等次日出了钮祜禄氏的院子,四爷没什么感情的吩咐:“给钮祜禄氏的赏赐略厚两成。” 这是四爷为昨儿个反复无常,今早起来他瞧见钮祜禄氏下颌还泛着红。 四爷过意不去。 第452章 满意。 上一个头一回伺候主子爷后得的赏赐厚上几分的那还是如今东院的侧福晋呢。 苏培盛默默掩下心中的惊诧,心里自然是因此高看钮祜禄氏格格几分。 东院里头,丫头们昨儿个夜里便知道主子爷去了钮祜禄格格那里,只是夫人和主儿难得一聚,丫头们自然不会那么没眼色地到跟前说这事儿。 沈氏并不能久待,至少是待不到四阿哥满月宴的时候,不过李沈娇的许多习惯确实都是大小跟着她额娘学来的。 娘俩起的一个比一个晚,还是睡醒起来在院子里玩了一圈的阿满奔进来把娘俩叫醒的。 娘俩倒是一点儿不好意思也没有,沈氏直接把阿满给抱进怀里猛猛亲了两口小姑娘的脸,小脸软软嫩嫩的,真是让人忍不住。 李沈娇躺在里侧慢慢坐起身,一切仿佛还是在做梦一样,直到身侧抱着二格格的额娘用空出的手问她午膳吃什么,她才惊觉昨儿个的一切并非是一场梦。 两母女坐在床榻上商量了一回午膳吃什么,不过大半的时候都是沈氏在说,毕竟李沈娇想吃的如今只能看着,二格格更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午膳过后小路子也出府去把沈氏放在客栈里的东西带回来了,大多都是些滋补的药草,阿胶也不少。 李沈娇嘴上说着吃腻了,实际上却是十分郑重地让秋壶给收了起来。 而后李沈娇便看着自家额娘牵着二格格到外头和冻梨玩耍去了,几年下来冻梨长大了许多,不过它生性温顺,便是大只了些瞧着也十分可爱。 沈氏见了冻梨便两眼放光。 柿子则是在里间李沈娇的大腿上趴着打盹儿,自打二格格会走路后柿子便对二格格避之不及了。 整个东院里倒是热闹极了,李沈娇在内间里听着外头的动静,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东院外头,才从正院那里谢恩回来的钮祜禄氏也听见了些动静,她眼帘掩下些,脚步也跟着放慢。 慧云捧着福晋赏赐的东西,眼瞧着要到自家格格的院子了总算是能畅所欲言了:“福晋今儿个也……怎么能让格格跪那么久呢?简直是成心的。” 钮祜禄氏不吭声,压根就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听说侧福晋的额娘进府来探望侧福晋了?”钮祜禄氏出声,她的目光落在东院的院墙,话说完了也没舍得挪眼。 慧云叽叽喳喳地:“是呀是呀,虽说只能待上几日,但也是极为难得的了。” 钮祜禄氏垂下眼,眼里闪过几分落寞:“回吧。” …… 进了皇子后院做妾侍还能见着家里人,自然是极为难得不易的一桩事,后院里谁能不艳羡啊。 武氏忙着四阿哥满月宴的事儿,得了消息心里自然也还是艳羡的,不过眼下她这里还有另一桩要紧的事儿。 原本手里没了管家权于她而言就是难言的痛,福晋的二阿哥被抱到前院去那算是什么痛,分明是天大的恩典,武氏这里正琢磨着如何把她的大阿哥也送到前院去呢。 二阿哥有的她的大阿哥自然是不能落下的。 至于东院那里,武氏只吩咐身边的橘香走一趟送了些东西过去便是了。 被夺了管家权,对于武氏来说绝对是元气大伤的。 再有就是她虽说对另一个空出的侧福晋之位早有谋求,但身边人的嘴巴向来是管的严严实实的,后院里前些日子传出的她要被主子爷请封侧福晋的传言,也不知是被吹了哪门子的妖风传出的。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武氏心里可都记着呢。 这后院里不想让她坐上侧福晋之位的人难道还少吗? 想要长久的宠爱那都是虚的,把该抓住的牢牢攥在手心里那才是最要紧的。 李沈娇这里高兴了一日,还是在额娘的提醒下才想起来应该给四爷送些东西才合适的。 毕竟额娘能千里迢迢到府里来陪伴她,确实是多亏了四爷的恩典。 不过思来想去李沈娇这里还真琢磨不出送什么到前院去算是合适,若是从前送些小食到前院去便是十分合适的,不过这几日四爷心情不大好,李沈娇不太敢往前院送吃食。 不送吃食的话送什么好呢? 沈氏没见过这位历史上的四爷,更何况还是没登上大宝的四爷,谁知道四爷年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性子?再有从后世的史书记载,那也未必就是完完全全的四爷真是如此。 沈氏见李沈娇犯难愁眉不展的模样,也并没有多说什么:“东西不在贵重,用心就好。” 李沈娇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她还是犯难,花心思的东西大多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出来的。 李沈娇环视了一圈内间,最后落到博古架旁摆台上的一个汝窑花瓶上。 花瓶里插着各样的花儿,颜色浓淡相宜,是二格格今儿个才从外头带回来的,被林嬷嬷修剪了一回,瞧着便赏心悦目。 她的眼睛跟着一亮。 “把那花瓶里的水换一换,送到前院去吧。” 只是花儿总归还是要枯萎的,不用沈氏多说什么,李沈娇托着腮,没一会儿便有了主意。 “去岁给大格格做的绢花香料还有吗?趁着额娘也在,咱们做些纸花吧,正好额娘也送一些给阿玛回去,放在书房里,幽香阵阵的正好呢。阿玛最爱腊梅香,去岁腊梅花苞我这里还留了不少,正好呢。” 李沈娇拍掌一笑。 沈氏说好,不过做纸花她不成,她只能做些纸花柄,她并不是手巧的,打小绣工便平平,也不是受了上辈子记忆的影响。 四爷昨儿个去了钮祜禄氏那里,今儿个没进后院。 东院里连带着花瓶把花送来的时候书房里四爷才和戴铎商量完事儿。 苏培盛小心翼翼地抱着花瓶进了书房。 四爷正按着眉角小憩,听见声响并未睁眼:“何事?” 苏培盛一板一眼地答了。 四爷听是东院送了东西了,这才睁眼。 他定定地看了几眼,神色莫名:“放下吧。” 苏培盛称是,默默把花瓶在书桌前。 四爷也并没有说什么。 等苏培盛退出了书房四爷才抬手碰了碰其中一朵花,花儿都是开的正好的,还有几朵花苞。 不过到底花期短暂。 李氏这是谢他呢还是抱怨她额娘进府能陪伴的时间短? 不过花儿并不是多稀罕的东西,李沈娇大抵也没有那么多的小心思的。 没良心的,就送了东西来敷衍,也没有别的话。 四爷收回手,暗暗磨牙。 他的脸上有一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温柔神色流淌。 半晌,四爷亲自站起身,抱着花瓶在书房里环视一圈。 摆在书桌前容易磕碰,放在外间又瞧不见。 最后四爷转了一圈才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安置花瓶,并且是他坐在书桌前能瞧见的位置。 四爷满意地坐回书桌前。 批着手头无趣的公务似乎也没那么让人厌烦了。 第453章 要发威了。 沈氏到府上并不能待太久,不过依着她的性子要是让她长久地在这后院里待下来她也是待不住的。 头两日在东院里待着还好,多过几日沈氏她自己便也有些坐不住了。 她不好离开东院的,离开了东院遇着谁都不大合适。 于是等到第五日的时候,沈氏离开的时候也有些泪眼汪汪的。 不舍自然是有的,还有一部分情绪自然还是离开后院能出去潇洒的喜极而泣。 李沈娇当晚默默往自家额娘怀里塞银票,结果等沈氏离开的时候李沈娇反手被自家额娘塞了银票。 就厚度来看额娘塞给她的还要更多一些。 李沈娇:?? 她虽然知道自己额娘持家有方,但是平白无故地想要有那么多银两那也是不容易的阿? 李沈娇默默吞咽一口唾沫,又掂量了一回银票的厚度,不争气的直了眼睛。 沈氏十分潇洒地一挥手:“逢年过节不必再往家里补贴银两,你额娘心里有数呢。成,等下回有机会了……等下回吧。别忘记额娘和你说的那些。” 沈氏被阿慈扶着,阿慈这会儿也默默抹眼泪,不过因为她扶着额娘,抬手抹眼泪用的是自家额娘的衣袖。 李沈娇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娘俩那点分离难过的氛围顿时不见了。 打李沈娇得知自己要到四爷府上做格格时她便做好了这辈子都难和家里人再见的准备,如今有幸相见,原本就算是一种奢望得成,这会儿她虽难过,只是更多的却是满足。 这两日和额娘一起做的纸花也已经装好,说是纸花,只是用的却是内务府按着分例里送的算的是十分奢侈的一种软彩纸,质地轻软,纸面还有金箔闪烁,挑了素色些的做成纸花,浸润了花香,也算是十分巧妙了。 “路途艰难,额娘珍重。”李沈娇握着自家额娘的手。 再低头能瞧见二格格小小的身影拉着李沈娇的衣裳,原本离别伤感的氛围再次跟着消散了许多。 沈氏再次一笑:“这才进京,额娘预备着再去拜访你大伯他们,原本若是我不能进京的话,便是你伯娘来瞧你。你进京选秀时在你大伯家中小住过一阵,再亲近的关系那也是要去多走动的。” 李沈娇颔首,月子里不好着风,便是这会儿分离也是在内间里,李沈娇只能将额娘送到厢房屏风处,而后便被几个丫头拦住了。 秋壶和秋瓷两个大丫头亲自去送了沈氏。 李沈娇抱着二格格,小姑娘这会儿已经明白些什么了,眼睛也往外头瞧着:“走了……走了……” 几日的功夫,已经能让小姑娘将从前未曾谋面的外祖母给记在心里了。 李沈娇抱着她,下巴抵着小姑娘的发顶:“是,你外祖母回家了。” 小姑娘仰头,不过因被李沈娇抵着额头,倒是让李沈娇觉得下巴痒痒的。 “家,这里不是吗?” 小姑娘慢慢说话的时候便说的很清楚。 只不过慢那也确实是十分的慢。 短短的几个字,李沈娇足足吐息了十余次不止。 不过她却没催促,只是半引导地等着小姑娘把话说完。 对于小姑娘这个问题,李沈娇望着屏风处:“家阿,有亲人在的地方便是家。如果亲人远在四方,那便不止会有一个家啦。” 小姑娘似懂非懂,小肉手托着下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等着两个秋壶和秋瓷两个丫头把额娘送出府回来了,小姑娘才像是反应迟钝似的忽然拍着小手:“好多家,家,家。” 原本正准备张嘴安慰自家主儿的两个丫头倒是先被二格格这动静给吓住了,两个丫头张着嘴都没说出话来。 李沈娇反应快些,最先笑出声。 她和二格格面对着面,额头抵着额头:“以后二格格会想额娘吗?” 二格格咧开嘴笑,她笑起来的时候格外像李沈娇:“想!” 李沈娇也没忍住亲亲小姑娘的脸。 见过了额娘之后,对于李沈娇来说其实倒像是多了些盼头。 得宠的好处还是有的,这不,往后说不定还能见着额娘不是? 所以眼下李沈娇要做的就是尽量别失宠了。 小几上的长条盒里摆放着剩下的纸花,她给小姑娘也做了些,剩下的这些就是留给四爷的了。 李沈娇望过去:“等傍晚送到前院去吧。”她说完这话之后望向了秋瓷。 秋瓷便上前便长条盒收了起来。 而后李沈娇又低头和小姑娘说了几句话,把小姑娘逗得直乐之后才示意秋壶去外头喊陈氏进来把小姑娘牵下去。 内间里这下便只剩下李沈娇和秋壶。 秋壶低声道:“这几日分散着把药凑齐了,而后阿慈这几日借着守夜暗暗碾成了药丸子,主儿每回侍寝后用一粒便是,阿慈备了两瓶。药方也留下了。” 对于这事儿李沈娇自然也是十分重视的,她沉着眉眼:“东西收在你那里一瓶,剩下一瓶放在我的梳妆台最底下。” 秋壶应是。 这下,李沈娇也算是大石落地了。 不过她这里才送了额娘,那头武氏身边的橘香便来了,说是为着四阿哥满月宴细枝末节的一些事宜来请示李沈娇的意思。 是绿梅来传的话,秋壶在边上听了当即忍不住皱眉。 李沈娇脸上的笑也跟着变得淡薄。 明面上武氏这做法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的,只是如今她才失了管家权,如今后院事宜全权是在福晋手中,这会儿借着四阿哥满月宴的事儿武氏来过问李沈娇的意思…… 不问福晋的意思来问她的意思?便是四阿哥的满月宴那最先该去问的也是福晋这个嫡母的意思阿。 怎么瞧怎么像是在拱火呢? 李沈娇扯了扯嘴角:“让她进来。” 很快武氏身边的橘香便毕恭毕敬地进来请安了。 李沈娇打了个哈欠,腰骨稍直:“起来吧。我如今在月子里哪里有精神去听那些。秋壶,你和橘香一起到正院去,问问福晋是什么意思。” 橘香嗅了一阵暗香,正稀奇着,这会儿听了上头侧福晋那话一时却不知如何答话。 李沈娇却不管她的呆愣:“去吧。” 她深深地看了秋壶一眼。 秋壶默了默,大概明白了自家主儿的意思,只是一时却摸不准,等橘香转身了,她再次递给自家主儿一个疑问的眼神。 李沈娇动了动唇,无声说了几个字。 秋壶读懂了,顿时瞪大眼。 最后她默默迈开脚步,同时收住自己因为惊讶而张大的嘴。 自家主儿这是要发威了呢。 第454章 下绊子。 这头秋壶跟着橘香去了正院,不过橘香大抵是被迫跟着秋壶去了正院的。 到了正院橘香木着脸说了尚未下定论的一些事宜,譬如女眷到了后院后的一些安排,和园子里摆宴的菜式和宴席后的一些玩耍。 福晋这里迎了两个丫头倒是有些惊诧,但她很快也反应过来。 武氏和东院李氏都只是两个大丫头来,福晋自然不必客气那许多,直接拿了宴席单子,菜式、安排还有其余的一些细枝末节,她直接拿朱笔敲定了细节。 两个丫头自然是无有二话的,秋壶甚至是笑着应和的,而橘香自然是勉强笑着应的。 等福晋敲定毕了一切,而后秋壶盈盈福身:“回福晋的话,侧福晋说这些事儿她帮不上忙,不过因着是四阿哥的满月宴,她心里只也想能帮些忙,等福晋敲定了,只过目一回单子也好。” 这并不是什么出格的要求。 福晋颔首,对着她身边的玉如道:“去,誊抄一份单子流程,给侧福晋那里送去。” 秋壶郑重规矩地谢过了。 等玉如誊抄好了,便已经是一刻钟多些过去了。 秋壶接过誊抄地那份,便行礼回了东院。 李沈娇这里很快便得到了这份誊抄好的单子。 她拍拍手:“笔墨伺候。” 不得不承认福晋这份礼宴单子安排的是十分妥帖的,事无巨细,到各处的准备和什么时辰该做些什么都详细到了。 说是礼宴单子,实际上却足足有七八页厚。 李沈娇看得头疼,留了膳食的那两页,剩下的便吩咐秋壶拿到外头去和林嬷嬷商量,有什么不合适地便直接改了便是。 前头的吃食更多注重好意头。 李沈娇扫了一眼。 摆捶手果钟八品,每边四品,小点心一品、炉食一品,敖尔布哈一品……等等。 敖尔布哈,一种满族特色的油炸面食,李沈娇进宫去时在永和宫里吃过两回,滋味一般。 酒备了几样,奶茶也有,毕竟当天还会有十三、十四阿哥这些年幼的阿哥。 后院里比前院里略减两成,米面点心一品,中匙筋纸花快套手布,粳米膳一品,燕窝八仙汤一品、豆腐汤一品。 后院女眷的膳食则是更清淡些,酒也是准备的不易醉的果酒。 李沈娇执笔,没什么犹豫地便改了几处上膳食的次序,又改了两处后院里装点的器具,以及几样点心。 李沈娇上一次安排这些吃食还是前两年在庄子上的时候迎接太子爷的时候准备的。 只是在吃食上她没操办过几回难道见识地还少吗? 三下五除二,李沈娇很快便将满月宴午膳和晚膳的单子给改好了。 她吹了吹墨,她勾了勾唇,笑得肆意。 福晋想害她性命的事儿难道有那么容易揭过吗? 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等李沈娇这里改好了单子,外头秋壶和林嬷嬷也商量着改好了单子。 两人是额外拿了纸笔来写的。 李沈娇接过两人商量好的单子,在原有誊抄好的单子上进行修正。 等全部改好了,她放下湖笔:“差不多了。先送到正院去让福晋过目。不,誊抄一份,一份送到正院,一份送到武格格那里。” “我这是按着武格格的意思改的单子呢,好了,福晋也瞧过了,我也改过了,想来是没有什么差错了。” 李沈娇笑得有些腹黑。 武氏想要拱火,她便顺手推舟,只是武氏却也别想脱身。 至于福晋会不高兴? 她高兴了就成。 “正院那里林嬷嬷你去,武格格那里秋壶你去。”李沈娇添了一句。 两人应下了,正说下去誊抄,李沈娇忽然又叫住了她们。 “等等,我再誊抄一份,晚些时候让小路子送到前院去。” 李沈娇这还算是有些不敬福晋,认错还是要先的。 她这一出确实是有些让人猜不到,武氏那里原本都是失望没能挑起福晋和侧福晋的矛盾。 只是未料失落过后侧福晋那里又给她杀了个回马枪。 武氏:??? 侧福晋这是专门来给她出难题的吧? 福晋那里都改过单子了,侧福晋又改一回单子…… 那她是该用谁的单子? 但是明面上侧福晋是先问过了福晋的意思的,只不过是打了福晋的脸。 但这回满月宴是由她来安排,又是她先放了话说问侧福晋的意思。 望着面前的两份礼宴单子。 武氏难得有些头疼,她气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平日里瞧着东院侧福晋不声不响的,不成想倒也是个大尾巴狼…… 挑拨离间给人下绊子的手段那是一点儿也不差的。 武氏这回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用谁的单子? 第455章 还算不得什么。 武氏心里那个气啊,她这是被东院李氏给反将一军呢。 原本她是想着拱火的,只是李氏先是毕恭毕敬地让正院改了单子,如今这么一出又送了单子来,这是明晃晃地打福晋的脸呢,又还拉着她下水。 武氏长舒一口气,她当然可以选择用福晋安排的礼宴单子。 只是呢,那她想要达成的目的自然也就难了,而对于东院李氏来说也只是无伤大雅。 甚至因为她用的是福晋裁定的礼宴单子,后院里甚至还不会有人知道李氏这样打福晋脸的事。 但一旦她用了李氏送来的礼宴单子,那就是分担了惹恼福晋的怒火。 武氏咬咬牙,她心里未必不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只是她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决断,不是吗? 她拍了拍胸脯平息心里的那点儿不痛快,而后才咬着后槽牙吩咐:“橘香,一切按着侧福晋送来的礼单来安排。至于福晋那里,不必去回话了。” 这事儿原本是按着武氏心里所期望的方向走的,只是这一切却是那么地让人不痛快。 武氏这下心中才是真正生出了对东院那位的忌惮,那位平时瞧着无波无澜的,真正做起这些勾心斗角的手段,可未必比正院那位好对付。 李沈娇这里听武氏那里传话说劳烦她费心时她正在数着额娘离去时塞给她的那一沓银票。 她数着数着眼睛都跟着晶亮,乖乖,额娘塞给她的这些都够她攒一年了。 李沈娇知道自家额娘的,并不是会无的放矢的人,叫秋壶把那些银票收起来的时候她的心也是暖暖的。 等听了外头绿梅的禀报,李沈娇一听武氏身边丫头那话里的意思便知武氏最后用的是她最后改的单子。 她忽然有些想笑。 这么看来武氏心里还是更想让福晋不高兴多一些呢。 …… 福晋这里早发过火一回了。 武氏那里收到东院送来的单子的时候,福晋差不多也是在同样的时候收到了。 她在没看到单子之前心里还有些疑惑:“这李氏也真是的,一份誊抄的单子而已,还巴巴地送回来。” 福晋并没有再看的意思,只抬手示意丫头收起来便是。 边上伺候的钱嬷嬷倒是察觉些什么,对着福晋福身之后上前接过了礼单。 福晋因着她这动作,瞥了一眼:“瞧着嬷嬷的神色,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先前福晋安排满月宴细节的时候钱嬷嬷也是在的,这会儿她眯着眼,努力仔细瞧着礼单。 “这单子似乎有些出入。” 她的声音里也带着几分不大确定,毕竟钱嬷嬷年岁大了,记性自然也是大不如从前的。 福晋闻声面色微变,凌厉的目光霎时间落到下首站立的林嬷嬷身上。 林嬷嬷岿然不动,脸上带着浅笑:“回福晋的话。原是武格格说问问侧福晋的意思,侧福晋便略改了些,想来福晋也会体谅的吧?” 林嬷嬷并没有把缘由全推到武氏身上,她这话说的也是十分硬气的。 “放肆!”福晋一拍桌案,这一下的动静着实不轻。 玉如连忙上前轻拍着福晋的后背:“福晋息怒,福晋息怒。” 福晋这会儿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她摆了摆手,仍旧冷眼看着林嬷嬷。 “她好大的胆子。” 林嬷嬷自然不能应这话:“福晋息怒。” 其余的话就再也没有的。 这会儿自然是话说的越多反倒是越火上浇油。 福晋长吸一口气,李氏…… 她挥了挥手,自然是不愿再瞧林嬷嬷一眼,心里的火气一点儿也没消散。 林嬷嬷自然是见好就收,连忙退了出去。 不过她心里也忍不住嘀咕,福晋这反应似乎太平淡了一些,她原本打好的腹稿倒是一句也没说出口。 福晋就这么轻飘飘的揭过了? 福晋自己自然是不愿这样轻飘飘的揭过,只是她还能如何呢? 这事儿是四爷安排给武氏的,拿给她瞧瞧她指手画脚也罢,但武氏怎么安排她自然也可以另有说辞。 福晋这会儿已经开始暗恨了,她显然是认定了这是武氏和东院李氏联合给她下的套,故意下她的脸面呢。 福晋不能发怒,她唯一庆幸的便是今日这事儿并不会传出去。 除非武氏和李氏真是…… 福晋深吸一口气:“叫王进忠去门房守着,四爷回府了立刻请四爷来,就说我有事要和四爷商量。” 不论如何,这事儿都是实实在在下福晋的脸面了的,福晋也不是傻子,不对着奴才发作,难道还不会找四爷抱怨告状吗? 不过对于李沈娇和武氏来说,两人都不是傻子,给了福晋不痛快便足够了。 两人都明白分寸,早就不是什么姐姐妹妹的关系了,如今也不过是没有彻底撕破脸而已。 李沈娇这里听林嬷嬷说了福晋的反应,确实还是没忍住笑了。 只是生气而已,还算不得什么。 第456章 睡得倒是真快。 四爷这里回府的时候才从宫里出来,准确来说是才从毓庆宫出来。 因着太子爷养病,毓庆宫实则是不许人外出的,但是外头想要探望那还是准允的。 这也还是四爷这么些日子来头一回踏进毓庆宫。 四爷都有些记不清上一回踏进毓庆宫是什么时候了。 不过他见着太子爷之后也并没有说上几句话,太子爷确实是憔悴了,整个人形销骨立的。 四爷问过太医了,太医说太子爷这是郁积于心,是心病,只能静养。 太子爷的心病是什么? 四爷回来的路上琢磨了一阵,下马之后福禄麻利地上前牵了马往马厩去。 苏培盛同时低声说了已经让戴铎先生过来了。 四爷“嗯”了声,正往里走却冷不丁被人给拦了下来。 苏培盛提着六角灯眼睛亮些:“主子爷,是正院福晋身边的王进忠。” 四爷敛眉停下脚步,只问:“何事?” 王进忠不敢耽误,一口气说了福晋的意思,也不敢添油加醋。 四爷眼见着冷落福晋快两个月了,底下的奴才们自然也是着急的。 四爷也当成是福晋求和的意思,不过他这会儿却仍旧不想见着福晋。 “有事叫人来前院说。”四爷丢下这话便阔步往前院去了。 王进忠呐呐地站在原地。 苏培盛瞥他一眼:“得了,回去回话吧。主子爷心里有气呢。” 王进忠点头哈腰地应了,转头往正院去时自然又是愁眉苦脸的。 四爷这里和戴铎议事到深夜,用晚膳的时候才问了苏培盛。 “爷不在府里的时候今儿个有什么事儿?” 苏培盛早叫人打听过了,细枝末节或者打听的不甚情绪,但今日正院里发生的大体还是能知道一些的。 他很快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只是事情究竟如何毕竟被正院瞒得严实,他倒是不敢添油加醋。 四爷听罢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苏培盛摸不准,最后才说了:“东院里侧福晋送了东西来,说是侧福晋闲时做的小玩意儿。” 四爷抬了抬下巴,示意苏培盛呈上来。 李沈娇向来很少往前院送什么,前几日送了花儿,今儿个又屁颠屁颠地让人送了东西来。 四爷哪里能不知道她这是谢他让她额娘进府陪伴的意思。 苏培盛很快捧着一个长条盒上前。 四爷接过了,略顿了两秒后抽开长条盒。 “你李主子的额娘今儿个离府了?”四爷似乎并不着急,又问。 苏培盛称是:“是,回去路上奴才已安排吩咐好了。沈夫人要在京城探亲停留几日,按着主子爷的吩咐,找的是您哈哈珠子里亲信的侍卫随行。” 四爷没再说话,去看长条盒里的是何物。 才打开盒子,腊梅香便已飞出。 四爷微挑眉,拿起其中一支明黄色的纸花,做工自然是不如宫里内务府的手艺,只是颜色和香味都选的不俗,也能称得上是上品。 四爷撩了一眼,在最边上瞧见一张小纸条。 他拿出展开,上头是李沈娇娟秀的一行小字。 “见花如见人,原博爷一乐。” 四爷用指腹摩挲了一回纸条,闷笑:“成日就知道捣鼓这些玩意儿。” 苏培盛低了低头,不敢答话。 四爷关上盒子,站起身,瞧着倒是心情不错的模样:“去东院。” …… 东院里,李沈娇没想到四爷这会儿会来,毕竟时候着实不早了,她都已经用过晚膳准备安置了。 四爷进来的时候似乎带进了阵阵寒风,李沈娇起身请安。 四爷面若寒冰,不过在李沈娇请安的时候还是抬手扶了李沈娇一回。 等秋壶上茶的时候李沈娇亲自给四爷递了茶盏。 “爷喝茶。”她难得软着嗓子说话。 四爷看她,问:“今儿个做了什么?” 李沈娇低下头,声音低了些:“今儿个,妾身犯了糊涂……冒犯了福晋。” 认错倒是认得快。 四爷似乎哼笑了一声:“真认错了?” 李沈娇抬眼,乌珠水汪汪的,她瘪了瘪嘴,却不说话。 四爷仍旧冷着脸,两人对视片刻。 四爷一时叹了口气,歪过头问起她,“委屈了?” 两人对坐,他抬手,掌指略过李沈娇眼角,最后停留在她脸颊侧的位置。 李沈娇被掐着脸,话自然说不清楚,瘪下的嘴也被迫微张。 四爷闷声笑了个没感情的‘哼’字,左右望过这张脸后,松开手:“说话。” 李沈娇是多会顺杆爬的人啊,盈盈乌珠里倒映着四爷神态。 她大胆地掰开四爷的手挣脱出来:“爷!” 这一声唤到后面底气略有些不足,李沈娇从软榻下来,鞋履也来不及趿拉,便立马往四爷怀里埋去。 细软胳膊紧紧拢住四爷劲腰,半晌四爷遥遥才听见一句闷闷的:“不委屈。” 他身上的冷气一滞,气亦消减半分。 “做什么?没规矩。” 所幸丫头们在上茶之后便都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你如今倒是擅作主张起来,也不怕……” 四爷想说李沈娇也不怕被福晋欺负,只是福晋毕竟是他的嫡福晋,这话自然是不好说的。 李沈娇埋在四爷怀里,自然也意会四爷此刻停顿的缘由,她憋了憋笑。 四爷并未察觉,抬手在李沈娇头顶轻轻揉了揉,打着商量的口吻。 “既不委屈,那爷就给你指下两件差事,你把差事都办好了,这事也就揭过不提了。” 其实四爷压根就没生气,按说福晋被挑衅他应该是责怪李沈娇的。 只是李沈娇被谋算性命和腹中孩子在先,按着李沈娇那温吞的性子都忍不住伸出爪子。 四爷还真没法怪罪李沈娇。 说来也奇怪,其实四爷心里也真没多恼怒。 他甚至并不觉得李沈娇这做错了什么,反倒是担忧更多一些。 这话说完他舒了口气,但又心烦意乱的按其肩胛,一触手全是骨头。 四爷剑眉微皱。 窝在四爷怀中的玉面绽出一抹安心、讨巧的笑,她终于将身子从四爷怀里抽了出来。 但李沈娇仍旧是环着四爷腰的姿势,仰着脸望向四爷,话声也是委屈巴巴地:“爷,妾心里还是委屈的呀,妾身也不想的呀,谁愿意做那个坏人呀。” 她抬手拿帕子十分做作地一点眼角,嗓子这会儿更软了:“只是……总不能看着自己被欺负死呀。况且,不是有爷在吗?” 她说完,下意识地咳嗽了两声。 这声音说的可真是难受啊。 咳嗽完,她再坐近了些,颇无赖地与四爷肩贴着肩膀,头倒是没搭到四爷肩上,嗯,这是李沈娇的原则了。 她想着前话:“您还没说差事是什么?” “这会儿想起来差事了?就没见谁能像你这样,做错了事还能这样理直气壮的在爷面前嚷着要爷给你撑腰的。” 四爷这回说完也没忍住笑了。 他的眼神里不再是冰冷,抬手在李沈娇鼻尖轻轻一刮,多是娇纵。 “坐好你的双月子,看顾好二格格和四阿哥,办好这两桩差事,嗯?” 这算是哪门子差事? 李沈娇眨眨眼,心说四爷这也忒轻轻揭过了? 果然四爷这是没生气呢。 李沈娇默默在心里啧啧两声,撒娇卖嗔的事儿还真是不能常来,太折腾人了。 她这会儿只觉得嗓子发疼。 她默默喝了四爷面前的茶水,转头又捏着嗓子准备出声。 “爷喝吗?” 几个字还没吐出,四爷先捏住了她的下巴。 “好好说话。” 果然,四爷也并不是很喜欢。 李沈娇抖抖肩膀,乖乖点头:“好。” 四爷没用劲儿,一点儿不影响李沈娇说话。 两个人靠在一起,安静下来,有些难得,似乎又理所当然。 等四爷察觉肩膀一沉,低首,李沈娇已经将头靠到了他的肩膀,美眸已阖。 睡的倒是真快。 四爷笑笑,手穿过李沈娇的肩膀和膝盖将人抱起往里间床榻去。 把人抱起,四爷又忍不住皱眉。 太轻了。 果然是得让李氏好好坐月子。 第457章 满月宴。 内间的烛火悄无声息地熄灭,外间守夜的绿竹和秋瓷两个丫头相视一笑,自然都是为自家主儿高兴的。 东院里是温情脉脉的氛围,正院福晋那里可是被堵心地半宿没睡着。 四爷不愿来正院那也就罢了,原本知道四爷回了前院福晋心里还好受些,只是才过了一个时辰便听四爷又去了东院那个贱人那里。 福晋气得心口疼。 李氏在月子里还能使那么多的手段惹得四爷惦记着…… 福晋又想着指不定李氏又吹了什么枕头风坏她的名声,心里更是又气又恨。 偏生她还拿李氏没什么办法。 李氏遇喜的时候便小心的跟什么似的,几个月里除了初一十五便不见她出她的院子。 稳婆也还是福晋见实在没有机会下手,才提前费了许多功夫安排的。 未料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还惹了四爷的猜忌。 福晋不是傻子,若只是娴心的事儿四爷不该冷落她到这个时候,毕竟事情都过去了。 打二阿哥被抱到前院起她便在心里琢磨过了。 娴心的事儿按说早就该翻篇了,眼下四爷的冷落自然让福晋疑心是否是四爷察觉了什么。 如今这样的猜测似乎逐渐被四爷冷漠的态度印证,只是福晋唯一能够庆幸的就是,稳婆的事儿钱嬷嬷处理的干净,不论如何差也是查不出来的。 只是福晋难免心虚,这才是她今儿个没有因此发落责怪东院李氏的缘故。 等过了四阿哥满月宴这阵风波再说,进了四月里,便是二阿哥的生辰了。 届时自然是一个和四爷缓和关系的好关系。 福晋向来是擅长放长线钓大鱼的。 …… 李沈娇这里次日睡醒起来还有些迷迷糊糊,她连自己是怎么上的床榻都不明白。 晕乎乎地抬手抓了把头发,李沈娇默默嘀咕:“四爷这还是……挺通情达理的?” 或者说是,四爷还是挺宠她的。 她自己觉得都有点偏心了,诚然是福晋有错在前,不过能在她明摆着算是冒犯了福晋的情况下,四爷还能这样轻飘飘地揭过。 四爷如今是挺宠她的。 李沈娇一直不敢太放肆,看过的话本子多了,那些抛妻弃子的戏码也看得多了。 今日瞧着百般顺眼,明日或许也会成为厌烦的缘由。 于是李沈娇一直不敢太放肆,便是始终不曾失宠也只是一点一点的小心试探。 李沈娇不敢赌。 到现在也不敢。 等二格格扑进她怀里了她才恍恍惚惚地想起来昨儿个夜里似乎没洗漱。 李沈娇捂脸,昨儿个她和四爷可都真是够邋遢的。 满月宴礼单一事便就这样揭过了,至少明面上揭过了。 福晋那里不敢计较,四爷没计较,李沈娇也没挨罚,武氏更是置之一笑。 很快便到了三月二十八满月宴。 满月宴这日一早李沈娇就被叫起来,昨儿个夜里她还是没忍住将自己上上下下清洗了一回,不然今儿个她可不敢见人。 丫头们昨儿个把净室关得死死得,一阵风也没吹进去,等李沈娇沐浴洗发完便连翻上阵,三下五除二为李沈娇绞干了头发。 今早李沈娇起身只觉浑身清爽。 四阿哥那里除了两个奶嬷嬷外,李沈娇让小路子跟着,绿菊也跟着。 倒是抱到前院去的时候有小路子在,在后院女眷跟前有绿菊在。 绿菊早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了。 李沈娇没安排林嬷嬷,毕竟今儿个来东院的也会有,她跟前也不能少了人。 当初二格格的满月宴是没有大半的,这回四阿哥的满月宴阵仗不大不小。 一是毕竟不是嫡子,再有四爷想着太子爷在病中,虽不怎么相干,但还是没让大张旗鼓的操办。 这也算是合了李沈娇的心。 毓庆宫里侧妃李佳氏要在太子爷跟前侍疾,昨儿个便让人来说了今儿个没法来,不过还是送了许多的东西来。 李沈娇这里不用出去,只需洗漱打扮好等几位爷的侧福晋来向她道贺就好了。 兆佳氏和曹氏都是熟人了,还有就是七爷府上新纳的侧福晋那拉氏,这位那拉氏也是才诞下了庶子被请封侧福晋不久。 五爷府上的刘佳氏和同样才被请封不久的瓜尔佳氏李沈娇今儿个也见着了,瓜尔佳氏也是因为去岁诞下了五爷府上的二阿哥而被请封的。 这还是李沈娇头一次见,瞧着很有满洲姑奶奶的气质,也是个爽朗的性子。 后头八爷、九爷都还没纳侧福晋呢。 李沈娇早就备好了茶水点心,因着知道兆佳氏她们的性子,便没让陈氏把二格格带出来,只说小姑娘好动出去玩了。 “小姑娘好动才好呢,不然那可一点儿精神也没有了。”兆佳氏先开了口,她是个活络的,消息向来也是最灵通的。 曹氏瞥她一眼,哼唧一声。 瓜尔佳氏大喇喇地接了这话:“听说大福晋又遇喜了?” 瓜尔佳氏说到后面还是放低了声音。 李沈娇默默嗑瓜子,不吭声。 兆佳氏眼睛一亮,望向她:“大福晋连着生了四个格格,好不容易诞下个阿哥哪知满月还没过便没了,听说这一胎又满了五月了,也不知是男是女。” 李沈娇阖眼了半秒,老神在在的。 第458章 后院里女眷们之间氛围便有所不同了。 瓜尔佳氏听了兆佳氏这话神神秘秘地凑近了一些:“听说大福晋如今才五六个月便已经在让太医烧艾保胎了。” 听到烧艾保胎这几个字,李沈娇默默抿嘴。 不过当初她这里烧艾保胎那都是幌子,而如今的大福晋那大抵是真的到了要到烧艾保胎的地步,这事儿李沈娇也听林嬷嬷说过,只是毕竟不是自己府上的事儿,她还真没有多好奇。 不过李沈娇也不知道大福晋的身子如何,毕竟她还真没见过大福晋几回。 李沈娇印象里大福晋是个十分端庄温丽的女子,倒是有些江南女子的味道。 兆佳氏大抵是也想起了李沈娇怀着四阿哥的时候也曾烧艾保胎,又或者觉得这会儿在背后非议大福晋总归不好,很快便没再继续说这个话题。 “害,烧艾保胎总归也是个法子,像李妹妹,如今不也是平安诞下四阿哥了吗?” 李沈娇本人被提起,李沈娇面皮上挂着和善而不失礼的笑:“是,一切都是太医用心。” 兆佳氏便笑着转移了话题,很快又说起了别的。 李沈娇话并不多,到她这里来的同样都是侧福晋,换言之,在爷们府上那都是得宠的存在,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她不愿交恶,但要说深交那又不大合适。 不论后院女子和爷们之间有没有关系牵扯,李沈娇都不愿和谁太交好,到她们这个时候,哪有什么真交情? 等午膳的时候四阿哥被抱回来了一回,兆佳氏等人看过一回又都夸了一回,而后很快便都起身告辞去园子里用午膳去了。 李沈娇这里也算是得了一阵的安宁。 她靠在软榻里,四阿哥没一会儿又被抱到前院去了。 这孩子也是个胆大的性子,打出世起似乎就没听过这孩子哭过,比二格格小时候还要省心许多,几个奶嬷嬷更是夸了又夸,谁不喜欢省心的孩子呢。 便是今儿个被许多生人围着,这孩子也不曾哭闹,便是实在困倦了,小手一松,眼睛一闭便什么也不管了。 大人们自然不会和这样玉雪可爱的孩子计较,几位年长些的爷后院里都是有阿哥的,哦除了直郡王,不过直郡王那脸色阴沉的模样,四阿哥身边的奶嬷嬷只把四阿哥抱到直郡王跟前站了一会儿。 不过三爷等还是很给四爷面子的,对着四阿哥自然都是夸赞的。 后头年纪小些的十三阿哥等自然就是好奇多一些了,不过十四阿哥被四爷拉着说了会儿话,兄弟俩又都不是好脾气的人, 左右最后宴席上十四阿哥都是臭着脸的。 这位小爷那可真是没人敢劝的。 后头还是四阿哥身边的小路子得了苏培盛的眼神示意,又低声对着真氏低声说了些什么。 等真氏笑着把四阿哥抱进十四阿哥怀里的时候,这位小爷身上的寒冰终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十足的无措与茫然。 十四阿哥把怀里多了团絮似的四阿哥,不过看他的表情大概也能猜出他是被迫的。 十四阿哥冷着脸的模样还真有些像四爷,只是不等十四阿哥先说出什么,怀里的四阿哥大抵是察觉抱着他的人换了一个,或者是说四阿哥感觉被抱在怀里不大舒服了,小家伙慢慢睁开眼。 小家伙睁开眼,小模样还有些呆呆的。 十四阿哥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倒是全都发泄到了脸上,面庞顿时红得像是煮熟了的虾子。 四爷自然也瞧见了,这个是hi有些窘迫的小十四,倒是有些像前几年跟在他屁股后面的那个十四阿哥了,傻乎乎的。 四爷面上的冰冷跟着消散了一些,真氏这会儿早躲远去了,十四阿哥跟前只有一个同样一脸无辜茫然的小路子。 十四阿哥这下倒是不好把怀里的小家伙给丢出去了,毕竟是四哥的孩子…… 而且十四阿哥也知道四阿哥是四哥府上得宠的那位李侧福晋所出,他这会儿怀里抱着这小家伙,还真不敢乱动什么。 十四阿哥没动,被他抱在怀里的四阿哥却是先动了,小家伙不高兴似的嚷了两声,鬼使神差的,十四阿哥竟然觉得这小家伙叫起来倒没有三哥和五哥家里的孩子那么讨厌。 被十四阿哥念叨的三阿哥这会儿正吃着酒呢,冷不丁地打了两个喷嚏。 这会儿他也瞧见了众人的目光聚集处,三爷哈哈大笑起来:“哟,小十四怀里还抱着个十四呢。” 他这是开玩笑呢,四阿哥这孩子长得像李沈娇,和四爷只能说是两分相似,和十四阿哥那更是谈不上相似。 三爷这话倒没什么深意,毕竟四爷和十四阿哥一母所出,兄弟俩如今瞧着也都还是有些相似的。 十四阿哥听了三爷这话倒是下意思地低了低头,瞧着怀里的小家胡似乎也更顺眼了一些。 四爷这会儿也已经起身走到十四阿哥跟前了。 十四阿哥察觉了,轻哼一声,没吱声。 四爷也没出声,只抬手扶了扶十四阿哥的手臂,让四阿哥靠得更舒服一些。 十四阿哥有些惊诧地抬了抬眼,最后又别扭地收回目光。 他没想到四哥在抱孩子这方面倒是挺擅长的,十四阿哥默默按照四哥指使的调整了一下姿势。 他自己倒没察觉他原本是不愿意抱着怀里的小家伙的,这会儿倒是屁颠屁颠地主动抱着四阿哥了。 整个宴席里,十四阿哥也没再让真氏等几个抱去,他什么也不吃了,就这么抱着四阿哥。 等着四阿哥因为饿了开始哭嚷了,真氏上前来把四阿哥给抱下去的时候十四阿哥还有些恋恋不舍。 前院里爷们阿哥之间总归还是其乐融融的,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总归没有那么多的算计谋划的。 而后院里女眷们之间氛围便有所不同了。 第459章 谁说应付人不会累呢。 后院的安排布置上,福晋们自然是坐一桌的,大福晋遇喜没来,三福晋、五福晋、七福晋、八福晋、九福晋都是到了的,九福晋是新妇,只是嘴皮子却是十分的利索的。 大抵因着八爷和九爷关系不错的缘故,九福晋和八福晋关系也更好一些,于是连带着九福晋对着四福晋也是不冷不淡的。 八福晋不喜欢福晋都是和福晋诞下了嫡子有缘故,成日被人拿着做对比,什么她是没福的,四福晋是有福的,八福晋自然不怎么瞧得惯福晋。 三福晋向来是看笑话的,她性子泼辣,比起八福晋郭络罗氏那也是个不遑多让的。 主桌就差没乱成一锅粥,五福晋和七福晋在中间当和事佬,眼瞅着便是四嫂的脸色越来越差。 谁不知道四嫂的二阿哥身子不大好,先前四阿哥被抱来的时候八弟妹和九弟妹便连番夸耀,也亏得四嫂性子好,不然早该吵起来。 侧福晋那桌相对就要安宁很多了,大家都是有子嗣的,哦,曹氏是个例外,不过她只和兆佳氏说嘴,瓜尔佳氏几个倒是笑了又笑,而后聊着孩子们,又是一番畅所欲言。 左右今儿个这么一出福晋心里是更忌惮着东院李氏了,不过后头福晋听说前院二阿哥被抱出来后也夸了二阿哥几句后脸色总归算是好了几分。 不过福晋不知道的是前院里头二阿哥在被奶嬷嬷给抱出来的时候,十四阿哥的态度显得有些冷淡。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二阿哥已经长大,不再需要被人抱在怀里了。 只有在十四阿哥身边的十三阿哥听见身旁的十四弟在二阿哥被抱出来的时候动唇吐出了几个不太好的字。 十三阿哥愣了愣,最后还是忍不住憋笑。 十四弟这形容还真是倒文不雅的。 晚宴比午宴还要热闹一些,李沈娇在东院里都能听见前头园子里唱杂剧的动静,虽说她是出了月子里,不过因着太医和四爷都发话了让她坐双月子,丫头还只让李沈娇到廊下门口听着外头的动静。 二格格显然好奇极了,李沈娇这里也没拘束着她,只让陈氏给她穿得厚实一些,三月里夜里风还有些凉。 不过对于李沈娇来说杂剧她是不怎么感兴趣的,于她而言,还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好好用一顿晚膳才是最满足的。 她这里其实也算是有些喜的,今日除了几位侧福晋来探望她外,还有当初她进京城时在大伯家里小住的大伯娘也来探望她了。 大伯娘齐氏同样是汉军旗出身,也是书香门第出身,为人比额娘还要温顺谨慎,在她刚进府是格格时来往少一些,等李沈娇成了福晋也没有过多的来往。 这自然不是什么趋利避害,只是避嫌。 今儿个能见着齐氏,李沈娇心中也是有些惊诧的,她也能估摸着是额娘去拜访时说了些什么。对于齐氏这样温吞谨慎的性子李沈娇本人其实是很爱和这样的人说话的,即便是长辈,齐氏也不会摆什么架子,给人的感觉便是十分的舒服。 齐氏也是十分周全,不仅给四阿哥准备了满月礼,也给二格格准备了,说了前两年落下的,等二格格周岁未必来得及,便提前相送了。李沈娇这里不知她家里会来人,回礼也是临时备下的。大伯家里人丁更旺盛一些,不过嫡出的只有一个女儿,还是齐氏的老来得女,年岁也就只比李沈娇的二格格略长两岁。 李沈娇喜欢齐氏的性子,也打心眼里为她感到高兴。 她年幼的时候齐氏对她也是十分疼爱,她是知道齐氏有多渴望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的。 李沈娇便让秋壶备了一匣子绢花和小姑娘这个年纪会喜欢的小巧珠花,算作是回礼。 李沈娇这里各处的回礼早就备好了,宋氏那里也给大格格准备了一份,不过李沈娇也有些日子没有见过大格格了。 今儿个是四阿哥的满月宴,明面上东院李沈娇也也就出了月子,众人自然都默认今儿个四爷是会去东院那里的。 等热闹归去安宁,四阿哥被送回东院的时候早就已经安睡了,二格格瞧了一回杂剧倒是高兴极了,回来出了一身的汗,被李沈娇这个做额娘的嫌弃地赶去沐浴了。 四爷自然也还是来了东院的,不过是醉醺醺的到的东院。 李沈娇没表现出太多的嫌弃,但她知道四爷的习惯,留了苏培盛边上伺候,李沈娇默默打下手递递帕子醒酒茶什么的。 毕竟热闹了一日李沈娇这里还是有些累的。 谁说应付人不会累呢。 等苏培盛退了出去,李沈娇望着躺在软榻上已经阖眼的四爷,她默默总结:这软榻容纳躺下的四爷还是有些别扭委屈啊。 但是让李沈娇这个弱女子把四爷给扶到床榻上去? 李沈娇站在原地沉吟了两秒,最后还是只有任劳任怨地把四爷扶到了床榻上去。 不过她实在闻不惯四爷身上的酒气,把四爷扶到床榻上的路上一路默念着“不能得罪、忍忍,不能得罪、忍忍。” 等把四爷安置到了床榻上,李沈娇额头还是隐隐能见细汗,她喘了几口气,而后俯身凑近了四爷,实在是没忍住,摸了摸四爷的脸。 她不敢下重手,只是对这点劳累的发泄。 她还没收回手,却注意到四爷眼皮轻颤,李沈娇毫不慌乱的收回手,一屁股便坐到床榻侧,神色也在眨眼间跟着变得柔和。 不过四爷却并没有睁眼,眼皮轻颤后并没有其他反应。 李沈娇皱着小脸出去洗漱。 内间安静下来,似乎有一阵呼吸声变化。 等李沈娇洗漱回来又是浑身清爽,小姑娘和小家伙李沈娇都去看过了,回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明儿个是二十九,睡咯。 李沈娇咂咂嘴,睡前惦记起过几日就是清明了,不知道她还要不要进宫去。 第460章 怒火中烧 三月里,四阿哥的满月宴刚刚结束,武氏算是彻底失了管家权,至少管家的事宜她是有一阵无法过问的。 昨儿个的热闹她也是见着了的,她不得不承认四阿哥的满月宴比之当初她的大阿哥的满月宴是要更声势浩大一些的。 这便是成了侧福晋的好处啊,武氏昨儿个夜里便感叹了一回。 武氏如今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只是借着四阿哥满月宴礼单一事武氏也能猜测到一些关于四爷对福晋的态度了。 这对于武氏来说算是一个好消息。 一众格格里只有她养着阿哥,而且还是府里的长子,这算是武氏唯一的优势,她自然是盼着能成为府里的另一个侧福晋的。 她只为了大阿哥谋划,只有大阿哥好了,她自己也能母凭子贵。 武氏这里是成日盼着望子成龙,而另一边对于福晋来说那可真是盼子心切了。 她这里同样是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无他,她怕啊,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了四爷不满。 于是打二阿哥被抱到前院去,福晋硬是憋了大半个月没去前院瞧二阿哥。 她只能忍着,忍到四月里到二阿哥的生辰。 三月的最后两日,四爷并没有再进后院,都是歇在了前院。 后院里到现下仍旧还是以东院李侧福晋的宠爱最多。 四月初一,晨曦透过淡薄的云层轻轻地洒在庭院里,照亮了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 春风轻拂,带来阵阵花香,让人心旷神怡。过了满月宴的热闹,众人似乎都还是有些蠢蠢欲动。 正院里,侍妾徐氏照例是最早到的。她向来是最规矩守礼的那个。 刘氏也在不久后到了,她今日穿的十分素净,她原本是明艳的长相,打扮的这样素净倒是有些别扭。 刘氏一来,便被福晋身边的玉如请到里间去了。 后头武氏和宋氏先后到了,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看起来半路应该是碰上了,估摸着两人半路又是吵嘴了一回。 武氏那样沉稳的性子,偏生每回碰着宋氏都跟吃了炮仗似的。 白佳氏很快也到了,她到的不早也不晚,默默坐到了侧福晋下首的位置。 不过这会儿侧福晋还没到。 钮祜禄氏到得更晚一些,她昨日也吃了些酒,今早起来便觉得有些头疼,精神也不太好。这会儿落座了,也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不过,钮祜禄氏今儿个出院子都算晚的了,前头东院侧福晋那里似乎还没有动静。也不知是和她一样同样起迟了,还是有什么别的缘由。 钮祜禄氏微阖眼,眼里闪过些什么。 众人都到的差不多了,刘氏片刻之后才从里头出来,不过福晋并没有跟着出来。 宋氏见出来的是刘氏,轻哼一声,显然是很瞧不上刘氏。 武氏神色不变,默默喝了口茶:“倒是我们懈怠了。” 被众人都看着,刘氏一点儿也不觉得臊的慌,只含笑落座。 众人又等了等,宋氏最先坐不住瞧了眼外头的天色。 “瞧着,快过了请安的时辰了吧?侧福晋这是……来迟了?” 武氏回她:“等福晋出来说话吧。” 宋氏呵呵一笑。 瞧着这阵仗,怕是东院李氏不来,里头那位应是不会出来的。 白佳氏一直没吭声,她面上瞧着镇定自若,心里却如鼓鸣般忐忑。 她自然是为侧福晋而担忧的,好端端地,这是怎么了? 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茶,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然而,她的手却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几乎要将茶盏打翻。她连忙将茶盏放回桌上,用帕子掩住口,免得让人看出她的惊慌。 众人都沉默着,等待着福晋的出现。 只有宋氏不时地瞧向外头,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神情。 她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今儿个起得早,来给福晋请安的时候还未到时辰。不然,按照福晋的性子,怕是又要借题发挥立规矩了。 不过李氏要是真这样下福晋的脸面,她自然也是乐得看福晋和侧福晋的好戏的。 正想着,便听见里间传来脚步声,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福晋从屏风后走出,在上首主位上坐了下来。 众人齐声说道:“给福晋请安。” 福晋微微颔首,说道:“都起来吧。” 她的目光在下首的空位上多停留了两秒。 落座后,众人都沉默着,等待福晋先开口。 “去,问问东院侧福晋是怎了?是身子不适还是出了什么岔子?” 玉如颔首去了。 福晋一副端然大气的模样。 白佳氏偷偷地瞥了一眼上首的福晋,只见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有些冰冷。 她心里一紧,目光也忍不住望向门口。 她才望过去,就见门口的帘子被正院的丫头掀开,走进一道身影。 不过却并不是侧福晋,而是侧福晋身边的大丫头秋壶。 “给福晋、各位格格请安。”秋壶行礼。 福晋看她:“你们侧福晋呢?” 秋壶忙道:“因着主子爷和太医说侧福晋这回生产伤了身子,要坐双月子来养好身子。侧福晋不便来向福晋请安,特让奴才来向福晋请罪。” 她这就是故意的,若是不能来请安,为何不早早地便让人来说一声。 偏生要等到这个时候众人都到了,又打着主子爷的招牌…… 福晋的手握紧了手边的软枕,上头的金线被她掐的凌乱。 “起来吧。既如此也该早些来回话,我也好请了太医瞧瞧她的身子。” 福晋的心中燃烧着怒火,她恶狠狠地想着。李氏,你这个贱人,竟敢以坐双月子不来请安,还让人传话说是主子爷不让她来。 福晋一点不觉得李氏元气大伤有什么问题,她只恨没能要了李氏的命。 她想起了之前的种种事情,心中的怒火更加汹涌。 李氏一直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嫉妒李氏的美貌,嫉妒她得到了主子爷的宠幸。 她想要除掉她,却一直没有机会。这次,她本想趁着李氏生产将她彻底铲除,却没想到她竟然那么好命…… 福晋不甘心,她不甘心就这样放过李氏。 秋壶在下首表现的十分规矩:“侧福晋说不敢劳烦福晋,今儿个是太医请平安脉的日子,因着太医到了,才耽误来回禀福晋。” 福晋瞥她,仍旧大度:“既然是爷让她坐双月子,便让她安心养身子吧。你们也是一样,我也盼着后院里的孩子越来越多呢。” 福晋聪明地将矛头转向众人。 第460章 福晋就是福晋。 秋壶头埋得极低,一副十分恭敬的模样:“是,奴才代我们侧福晋谢过福晋体恤。” 她再次行礼之后便规矩退出了正院。 正院里,宋氏最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她笑得很矜持:“到底是福晋大度宽厚呢。” 福晋一拢衣袖,瞥了宋氏一眼:“哪里是我宽厚,主子爷怜惜她,自然是不同的。我记得,当初宋氏你也只是坐了一个月的月子。你啊,从前也是不缺宠爱的,如今这性子……” 当初宋氏生产那也是十分折腾的,只是比起如今的李氏那可是大不如的。 福晋没把话说尽,但语气却是难得的凌厉。 福晋显然是因为李氏的事儿迁怒到宋氏身上了,面色也跟着变得不好。 温热的盏子暖了手心,福晋略略缓和了些神色:“咱们府里的女人,都是为了伺候主子爷,为皇家开枝散叶的。李氏身子不好,我这个做福晋的,自然是要多照体谅一些。” 宋氏脸上的笑意转为奉承,只是真假有几分就不知道了:“福晋说的是。您是这后院统管一切的福晋,您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 这话又是暗暗戳武氏的肺管子了。 武氏垂首,贝齿轻咬舌尖,她并不出声,只道:“侧福晋生育有功,福晋如此体谅,实在让人佩服。” 刘氏没先吹捧着福晋,倒是宋氏和武氏这两个向来算不上多对付的先夸耀了一回福晋。 只是福晋听着却总觉得刺耳。 福晋叹了口气:“你们都是懂事的,我也不是那等不容人的。只是这女子啊,一旦怀了身孕,就很容易恃宠生娇,做出些无法无天的事情来。在这后院里,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规矩,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宋氏连连点头称是,武氏在边上瞧着只觉得腻歪,但她也还是跟着颔首。 今儿个这一出,东院侧福晋算得上是十分不给福晋面子了。 肆意得简直都有些不像平日里侧福晋的作风了。 武氏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若说恃宠生娇按着东院侧福晋的宠爱真要是恃宠生娇的性子早该张扬起来了。 怎么会在生产了四阿哥之后便张扬起来? 武氏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古怪。 不过她听着耳边福晋起头对着侧福晋的奚落,她没吭声。 对于福晋和侧福晋不和她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从正院出来的时候,武氏耳边不知听了多少句议论侧福晋的话了。 跟着她伺候的橘香忍不住低声道:“福晋这是急了呢?今儿个又是初一了,主子爷今儿个要是不去正院的话,那可得有两个月没去正院了。” 武氏手搭在橘香的小臂上,吊了眼梢:“总不会冷一辈子的,这几日让膳房费心些,过几日摆上一桌请四爷来一回。” 武氏这里还有自己的事儿要准备呢,今儿个侧福晋的反常很快也被她抛之脑后。 …… 东院里头,李沈娇睡醒起来有一会儿了,不过秋壶去正院的时候她还没睡醒呢。 这自然不是秋壶假传她的命令,而是昨儿个李沈娇便和秋壶提前说好了。 这事儿原本林嬷嬷是不大赞同,要林嬷嬷她老人家的话来说这事儿确实是有些恃宠生娇的意思。 只是后头林嬷嬷还是被李沈娇给说服了,今儿个去正院这一趟原本还是林嬷嬷准备代秋壶去的。 毕竟她资历老些,便是被福晋为难也能应对。 李沈娇这里自然是有自己的主意的,她这里睡醒起来听了秋壶一五一十地把正院里听到的一切复述了一遍。 李沈娇这里听完了秋壶说完,笑了一回之后才道:“果然人总归都是会生气的。” 便是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忍不住发怒的啊。 福晋不高兴,她生产那日难产剧痛的时候她难道心里是高兴的? 人啊,只有在发怒的时候才会失去理智。 李沈娇笑笑,蕴星藏月的眼眸里自有摄人心魄的气势。 “今儿个四爷不会来我这儿,让膳房做锅子吧?羊肉锅子?今儿个吃倒是正暖和呢。” 等进了五月再吃那可就该热得慌了。 月子里腥膻的吃食都不会摆到她的膳桌前,如今她虽说是坐着双月子,只是日子总归是要松快一些的。 吃食上李沈娇也终于能点点膳了,吃些她月子里便馋着的了。 “有桃糕吗?前儿个我看二格格吃的那个,我闻着倒是挺香的。还有吗?” 秋瓷说有,如今小厨房备下许多东西都是备下的两份。 桃糕确实是不错,不过李沈娇午膳吃羊肉锅子还是吃出了一身的汗,平娘调出的蘸料实在是不错,李沈娇吃着吃着便停不下来了。 她吃的嘴都红润润的了,最后还是被几个丫头止住了。 打李沈娇月子里着实是有一阵子没吃得那么痛快了,人生在世,再没有比吃好更要紧的事儿了。 晚膳李沈娇也吃的味儿重,她正吃得欢呢,便听秋壶行色匆匆地进来。 “主儿,主子爷回府了,去了正院福晋那里。” 李沈娇先吞咽了嘴里的肉,腮帮子微动:“是早了些。” 她原本预计的是四爷会冷落福晋到四月底二阿哥生辰的时候,没想到今儿个四爷便去了正院。 她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福晋会在四爷耳边说她的坏话,毕竟她今儿个确实是挺不敬福晋的。 有些事儿还是得有分寸,李沈娇心里清楚的很。 如今她能不敬福晋是因为福晋害她在前,但一直仗着这事儿不重规矩,最后错的只会是她。 福晋就是福晋嘛,这个道理李沈娇向来也是最明白不过的。 李沈娇轻笑,眼里也是清明。 第461章 软硬不吃。 正院里,气氛其实并不是太好。 自打四爷那日发怒拂袖离去之后四爷确实是有足足两个月没有到正院留宿过一日了。 对于福晋来说面前的四爷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有些陌生的。 她难得有些慌乱地指挥着丫头们摆膳,不过四爷的态度显然是十分冷淡的。 还是四爷叫停了福晋的忙上忙下。 福晋带着几分惊喜地落座:“臣妾这里小厨房进了新的厨子,爷尝尝他的手艺如何?” 她说着,抬手为四爷夹了一筷子菜。 四爷略她一眼,神色堪堪缓和:“福晋也用。” 福晋被这话说得鼻子一酸,她忍了忍泪意:“是。” 一到这会儿她便话少了起来。 而后两人便安安静静的用膳了。 晚膳过去四爷并没有站起身,福晋便知道四爷这是有话要说了。 等丫头们有条不紊地将膳食残羹都撤了下去,福晋这会儿心里稍稍宽慰了一些。 她是福晋,不论如何,有些事情四爷总归还是要和她商量,问过她的意思不是? 四爷的手落在桌案,很轻地敲了敲。 “皇阿玛不日要巡阅永定河,皇子们多要随行,府里的事宜还要福晋上心。”四阿哥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却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福晋的心上。 福晋双手交叠垂下,先把这事儿记下了,而后才颔首应下。 她的动作优雅而娴熟,仿佛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心里的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来回辛劳,爷也要顾及身子。”福晋又说了一句软乎的关怀话。 她的语气难得的柔和,可她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有些发胀。 连着两个月的冷落,对于福晋来说绝对是不好受的,甚至比当初宋氏生产之后四爷对她的冷落还要让她焦急不安。 她是正室,是被四爷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嫡福晋,她为四爷生育子嗣,只是怎么就到这样的地步了呢? 四爷看了她一眼,回应福晋的只是淡淡地“嗯”声。 “这些日子不在府上,东院李氏在月子里需得静养,还要福晋多费心。” 四爷这话说时语气平平,只是望向福晋的目光里却带着淡淡地警告。 四爷这一去来回便要数日,他心里放心不下李氏。 他自然是会安排人看顾东院的李氏,只是四爷今儿个叮嘱福晋之后,福晋若是想要有什么小动作,那也得掂量掂量。 福晋听了,一时怔愣,心酸随即盈满。 她张了张唇,声音有些发涩:“后院之事原本就是臣妾的分内之事。李妹妹一心养身子,今儿个请安都是免了的……爷不在府上的日子,臣妾自然是会尽力护李妹妹周全的。” 她在这个时候给李氏上了眼药,只是李氏不敬的话却并没有来得及说出口。 福晋说话时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只是对着格格们的嫡福晋威严气势却仿佛在一瞬间消散于无形。 她终究还是没忍住,抬头看向四爷,可在对上他的目光时,却又不自觉地想要避开。 四爷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温度,甚至还带着几分厌恶。 她知道,他还在为之前的事情生气。可是,那明明不是她的错啊!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爷,您……”福晋刚想开口解释,却被四爷打断。 “行了,不用说了。”四爷似是有些不耐了,忽然站起身,“爷去厢房歇息。” 福晋怔愣了半秒,下意识地跟着站起身。 她望着四爷的背影。 四爷的背影高大而挺拔,却又显得有些落寞。福晋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离四爷越来越远了。 福晋动了动唇,声调拔高,硬生生地唤住四爷。 “爷……” 四爷身形微顿,还是停下了脚步回过身。 此时福晋一贯的雷厉风行溃散在满颊珠泪里,气力不济,只得一口接一口地喘气呜咽。 福晋少有哭成这样。 四爷似有一顿,福晋的落泪确实少见,只是他却冷不丁地想起了那日在产房李沈娇无声掉眼泪的模样。 四爷的心再次跟着一抽。 此刻,他似乎还能感受得到那日李沈娇生产的后怕…… 四爷深深地看了福晋一眼,还是转身去向了厢房,再没有停留。 福晋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知道,四爷这是在怪她。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李氏从格格走到侧福晋,在府里的地位仅次于福晋自己。 这几年李氏为四爷先生下二格格,如今又诞下了四阿哥,深得四爷的喜爱。 而福晋自己呢,没有李氏的好容颜,素来和四爷只能说是相敬如宾……这些日子,她甚至连四爷的面都见不上。 福晋瘫坐在原地,片刻之后,玉如和钱嬷嬷悄声从外间进来。 见福晋落泪,钱嬷嬷递给玉如一个眼神。 玉如便退出去准备给福晋敷眼睛的热帕子。 “福晋,您别哭了。”钱嬷嬷上前扶住福晋,“爷只是一时气愤,等过些日子,气消了,就好了。” “嬷嬷……您说四爷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福晋抓住钱嬷嬷的手,她的手劲儿有些大,抓得钱嬷嬷吃痛。 没等钱嬷嬷回话,她自己先自嘲地笑了笑,“消气?有李氏成日吹着耳旁风,想要四爷消气谈何容易。” 钱嬷嬷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福晋,您可千万不能这么想啊。您是正室,是被四爷明媒正娶迎进门的嫡福晋,您为四爷生育了二阿哥,没有人能取代您的位置。” “是吗?”福晋抬起头,满脸泪水地看着嬷嬷,“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嬷嬷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福晋。在奴婢心中,您永远都是四爷的嫡福晋,是这府里的女主人。” 福晋微微一笑,可那笑容却无比苦涩:“只不过是一个失了四爷心的嫡福晋。” 福晋看得很清楚,上回的硬气、这回的示弱,都不曾挽留到四爷,她心里其实已经看得很明白了。 今日福晋的示弱是听了钱嬷嬷的劝说的,只是未料四爷如今对着她竟然已经是到了软硬不吃的地步。 嬷嬷脸色一变,连忙道:“福晋,您可千万别这么说。爷对您还是有感情的,不然,也不会收了武氏的权力让您来管理后院的事情。” “管理后院的事情?”福晋冷笑一声,“你以为他是在给我放权吗?那她为什么要把我的二阿哥给抱到前院去?” 福晋最后又怪起了四爷。 管家权就该是她的,二阿哥也该养在她身边,福晋更是不应该宠妾灭妻…… 福晋哭了一阵,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她看向钱嬷嬷,道:“四爷既要我看顾好李氏,那我便好好看顾李氏,眼下四爷还恼着我,我不好再有动作,且等一等,推着刘氏出来。” 福晋不会让自己陷入长久的难过,那是最不明智的。 她很快便想好了对策。 第462章 祭祖 次日四爷在厢房起身,苏培盛服侍着四爷穿戴洗漱,很快福晋便也就到了。 福晋在边上并没有帮上什么,只在四爷穿戴好递上一盏温茶,不过都被四爷给摆手拒绝了。 她神色一僵:“爷昨儿个夜里说的事儿臣妾想过了,一来一回,确实还是要不少功夫,爷身边总不能少了伺候的人。” 福晋这话说的十分体贴。 厢房里暖香自瑞金小炉荡开,薄帘被晨光投射的影儿染了香,似乎也分外袅娜。 福晋站立在原地,一时之间却有些看不清四爷的脸。 四爷看着福晋,声音又是冷的:“爷这回有差事在身,福晋以为爷是去玩乐的吗?” 四爷这回是已经被点了跟随圣驾的,毕竟他从前是办过巡视河工的差事的,并且还办得漂亮。 四爷压根就没想过这回出去要带女眷,福晋这话说的错,自然惹得四爷不悦。 福晋并不是第一次在四爷外出时提起让四爷带着女眷伺候,只是每次都被四爷给驳回。 对于福晋来说,她心里感到不解,只是同样又感到委屈。 谁家贤明大度的福晋不是在爷们外出的时候主动提出让夫君带着女眷妾侍的,便是如她额娘一般精明利落的,在这些事情上不同样也得退让吗? 福晋这是打小见着她的额娘是这样做的,于是她自己成了福晋嫡母,自然而然地也是同样会主动提出这样的事儿。 她从前只觉得是四爷装着拒绝,只是直到这会儿,福晋似乎才真正反应过来四爷是真的不愿在外出办差事时带着妾侍。 只是福晋还是感觉委屈…… 最后福晋只能如死灰般的脸送走四爷。 又是这样的不欢而散,福晋如木偶般呆坐在椅子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好半天才轻抬了抬手:“罢了。问问前院云嬷嬷二阿哥身子如何,我想去瞧瞧二阿哥。” 玉如小心翼翼地问:“那刘格格……” 福晋似是有些累了:“这回不成便罢了,总有机会的。” 玉如垂着眼应了:“是。” 福晋多瞧了她一眼,玉如跟在她身边多年,模样其实是并不差的…… 不过……福晋一想着四爷先前的态度便打消了心里的念头。 罢了罢了,还是等玉如到了年纪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吧,也该叫额娘物色些合适的侍卫之类的,若是四爷身边的哈哈珠子那便更合适了。 …… 四爷是在清明前一日离府的,走之前大抵是有些匆忙,只来得及让苏培盛到东院里来传了一回话,大意就是让李沈娇安心养身子,他不在府上的这些日子,李沈娇只管安心坐月子,也不必去正院请安。 至于初一李沈娇冒犯福晋的事儿,四爷似乎压根没放在心上,就好像此事从未发生过一般。 苏培盛来时对此事也是只字未提。 李沈娇这里得了四爷的话,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更加安心了。 至少在清明、十五这些节日里,她不必再前往正院请安,也不必进宫去了。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李沈娇一高兴,又抱着小姑娘亲了好几口。 二格格长大了一些,也变得比小时候更加爱说话了。如今尚在襁褓中的四阿哥,性子安静,不爱哭闹,实在是让人省心。 小姑娘如今是愈发的粘人了,不过李沈娇很快也能猜到一些其中的原因,她没有去直接问小姑娘,只是在小姑娘粘着她的时候便放下手里的东西一心陪着小姑娘玩耍。 清明的时候李沈娇这里倒没什么热闹的,四爷说是随着圣驾出去巡阅永定河,只是清明这日实则还在京郊祭祖。 只是因着太子爷尚在养病,这回跟随在皇阿玛身侧一同祭祖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哥直郡王。 这对于直郡王来说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对于并非嫡出出身的直郡王来说也绝对称得上是无上殊荣。 直郡王随着皇阿玛登上祭坛的时候,脸上的阴沉都跟着消散了。 他站在皇阿玛的身后,前头是伟岸的皇阿玛,往后望去则是一众匍匐的朝臣和皇子们,他自己则是如众星拱月一般。 一种豪情油然而生,直郡王挺直了脊背,这一刻只渴望着时间静止了才好。 底下,三爷大抵是见不惯这样的倒反天罡,站在四爷身侧一直念叨着什么不合礼法不合礼法,也不知是为今儿个连露面都不曾的太子爷出头,还是因为看不惯直郡王站在那上头。 左右四爷是表现的很平静,他心里只想着怎么处理永定河河水决堤的事儿…… 再有冬日里河面结冰,等开春了河中清水被冰所逼,反倒冲刷了河堤,入了夏那就更麻烦了。 祭祖的事儿四爷未必没放在心上,只是这事儿都已经发生了,除了看着大哥站在从前太子爷站着的位置,其他的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倒不如做些于国于民有益的实事儿,能不能被皇阿玛看见是一回事儿,只是于四爷而言总归是长了见识历练。 四爷不愿做闲散王爷,他是闲不住的人,他是一定要做些什么的人。 三爷见四爷不说话,无趣地撇了撇嘴,顾自生闷气去了。 祭祖后晌午圣驾便启程往永定河去,期间一直都是直郡王伴在身侧。 其他皇子只见了万岁爷一回,便被丢到一边,只骑着马跟随在圣驾后了。 直郡王的风头,一时之间谁也盖不过去。 第464章 热闹。 清明因为万岁爷离京,宫里并没有多热闹,李沈娇理所当然的没有进宫去,福晋那里白日进宫去给德妃请安待了半日便也就罢了。 府里是没怎么热闹的,李沈娇这里是最安逸的。 不过对于四爷又离府离京办差这件事,李沈娇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一年到头爷总得有大半的时候不在府上。” 不是南巡就是北上,再有就是各种跟着圣驾随行的事儿。 该说不说,万岁爷还是挺会折腾人的。 不过对于百姓来说这自然是万岁爷重视民生的表现,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不过要李沈娇说,其实不论南巡还是北上其实都有些劳民伤财的。 但是这种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只能在心里默默腹诽。 四爷不在府上的日子和四爷在府上的日子其实没什么差别,至少对于李沈娇来说是这样的。 四月里天气是彻底暖和起来了,二格格这丫头是愈发爱往外头园子里去玩了,一开始还是二格格一个人玩,后头便变成了带着那边宋氏那里的大格格一起回来。 李沈娇倒是不介意,不过大格格头一回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拘谨,对着李沈娇也有些不好意思。 李沈娇自己倒是理解,毕竟她应该是有大半年没和大格格见过了,上一回见似乎还是在四爷去岁生辰时在抬清院里见过一回。 因不知大格格要来,李沈娇这里只来得及临时将屋子里的花给撤了下去,大格格显然也是知道自己什么不能碰,打从外头进来便没靠近过屋子里的花儿。 两个小姑娘在玩得一头细汗,李沈娇挨个把人抱在怀里拿帕子给小姑娘擦了汗。 给大格格擦脸的时候李沈娇还先问过了大格格的意思,小姑娘红着脸,乖乖点头。 小姑娘在李沈娇的怀里,仰着小脸,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李沈娇垂眼看见,忍了忍去亲小姑娘小脸的冲动。 这是别人家的姑娘,她忍一忍。 两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就在跟前,对于李沈娇来说绝对是喜闻乐见的,多好啊,就是看着两个小姑娘坐在对面小鸡啄米似的吃着糕饼她也看得笑意不停。 大格格头两日来的时候还有些拘谨,后头再被二格格给拉到东院来的时候人就自在许多了,两个丫头去看后头还养着的鱼儿,或是逗着温顺的冻梨,柿子在这个时候往往都是躲的最远的那个。 两个小丫头在这个年纪总是能找到各样的玩法,没事儿还能去逗逗厢房里睡得正香的四阿哥。 原本小路子才给四阿哥做好的摇摇马这会儿也变成两个小姑娘在廊下玩耍的消遣。 李沈娇便坐在内间软榻里,让秋壶开了些小窗,吹着些凉风听着小姑娘们银铃般的笑声。 每日两个小丫头都能玩上一整日。 毕竟整个府里就这两个小姑娘,府里儿女双全的只有李沈娇,只是四阿哥如今还在襁褓中,二格格一开始还爱和逗逗四阿哥,戳戳四阿哥的小脸,不过后来发觉四阿哥对于她的逗弄实在没什么反应,便不爱和四阿哥玩了。 这事儿自然是瞒不了府里各处的。 宋氏这里很是不以为然,两个丫头片子,爱玩到一起便玩到一起,左右大格格的事儿她如今虽说过问的多一些,但真想插手那还是有些难的。 还有就是宋氏吃了从前的教训,左右李氏也没有借此发作什么,她才懒得去多管闲事呢。 对于正院福晋和南院武氏来说这事儿更不值得放在心上,毕竟又不是阿哥只是两个丫头片子,关系好些又能如何了,顶了天了也就是意味着宋氏和李氏的关系更好一些罢了。 眼下福晋和武氏心里都各自有各自的主意,哪里有空去管李沈娇这里。 相比起府里的这两个格格,福晋和武氏更在意的自然还是府里的阿哥们。 至于白佳氏等没有子嗣的格格们,每日听着园子里的欢声笑语,其实心里自然是艳羡多一些的。 四爷不在府上的这些日子也总算是因为两个格格多了些热闹的。 第464章 生辰。 因着李沈娇这里知道四爷并不会去太久,她这里便没有去给四爷写什么书信,她这里也不知四爷会在什么时候回来。 李沈娇的耳边伴随着大格格和二格格的欢声笑语足足热闹了数十日,日子很快便到了四月底,头一件要紧的便是二阿哥的生辰。 而后便是李沈娇的双月子也坐满了,其实三月里四阿哥满月宴的时候李沈娇自己觉得身子便已经好多了,只是能安安心心地避一避风头,谁会不愿意呢? 双月子坐满,李沈娇的身子这下也算是彻底养好了。 二阿哥的生辰在即,李沈娇这里抽空琢磨了一回给二阿哥的生辰礼,最后李沈娇这里思来想去在二格格和大格格一起玩摇摇马的时候眼睛一亮。 最后赶着让小路子又做出了一个摇摇马来,正好作为二阿哥的生辰礼。 四月二十七,二阿哥两岁生辰这日,四爷还没回到府上,福晋借着是二阿哥的生辰,一早便把二阿哥给抱回了正院了。 不过二阿哥身边还是由云嬷嬷跟着,原本福晋给二阿哥挑的几个奶嬷嬷如今都是在云嬷嬷跟前候着, 没有云嬷嬷的吩咐那是不管乱做什么主的。 福晋冷眼瞧着,却并没有说什么。 因着四爷不在府上,万岁爷和一众年长皇子大多不在,福晋最后还是并没有大办,另外几位皇子福晋也没有请,只请了福晋母家乌拉那拉氏家的女眷。 午宴是摆在抬清院里的,虽说不是大办,只是抬清院外午宴时分外头已经摆好了戏台子,显然等到晚宴的时候是要看一出戏的。 李沈娇这里到的不早不晚,因着今儿个是福晋高兴的日子,她索性低调一些,和着春日的景致穿了一身豆绿色雁衔葫芦纹旗装,衣裳是针线房才做好送来的,李沈娇今儿个上身的时候才发觉似乎有些硕大。 针线房来为她量体裁衣准备春装的时候那会儿李沈娇还在月子里,针线房便把衣裳往大制了一些。 只是未料到李沈娇出了双月子人反倒是瘦了,有些硕大的衣裳穿在身上行走时人似乎也跟着轻飘飘的。 李沈娇走了几步,最后便没换下这身衣裳。 首饰是秋壶和绿梅两个丫头挑的,几朵绒花素净,两支点翠簪子点缀,再添支白玉兰嵌珠玉簪增色,后头的扁方算是最贵重的首饰,这样的重量对于李沈娇来说正是刚刚好的。 腕上李沈娇并没有戴什么镯子,不过她今儿个难得戴了一回护甲。 当初李沈娇初入府的时候瞧见福晋手上戴着的景泰蓝护甲时便觉十分漂亮,衬得人的手也白皙细腻。 李沈娇是格格的时候还并不能戴护甲,等被请封为侧福晋了,上了玉牒那便也是主子,自然就有资格戴着护甲了。 李沈娇自己是很喜欢护甲的,只是平日里大多要抱抱二格格或陪着二格格玩耍,护甲尖锐,一个不小心便会划着碰着,故而李沈娇在自己的院子里是极少戴着护甲的。 进宫去李沈娇也不爱戴护甲,她只是四爷的侧福晋,宫里随便一个贵人拉出来她碰上了都是要见礼的,便是在德妃的永和宫,偶尔伺候德妃用膳的时候,戴着护甲也着实是不大方便。 算起来,李沈娇真正戴护甲的时候也就只有当初行侧福晋册封礼和上个月里四阿哥满月宴里被林嬷嬷提醒着戴了一回。 她的梳妆台里其实是摆着不少漂亮的护甲的。 今儿个李沈娇能想起来戴护甲也还是因为上回满月宴里曹氏和兆佳氏还有瓜尔佳氏来探望她的时候都是戴着护甲的。 戴着护甲的时候有一桩好处,那就是不方便和小孩子们亲近。 今儿个是二阿哥的两岁生辰,李沈娇怕麻烦,也怕麻烦找上门,索性在出东院前把护甲给戴上了。 李沈娇还挑了一双十分漂亮的护甲。 她到抬清院的时候众人都到了,众人起身见礼,李沈娇抬手说免了,也落座了。 午宴是每人独坐,上头除了福晋的正位外边上一左一右各还空出了位置,估摸着是给乌拉那拉氏族里女眷准备的。 李沈娇这里落座了先喝了一口茶,才四月底呢,这一路走来还真是有些累。 这会儿李沈娇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身子是真的变差了,便是月子里仔细将养了一回,但若是按着李沈娇生产前,便是再来回走一次,李沈娇也不会多喘气的,这会儿李沈娇一落座便已经感觉有些累了。 还是得好好养着啊。 李沈娇放下茶盏,在心里感叹着。 只是她才放下茶盏,一抬眼却发现这会儿满屋子人的目光似乎都落在了她身上。 李沈娇有些不解,右手戴着护甲的小指很轻地碰了碰左手手背,她面上含了浅笑:“怎么都望着我?莫不是我脸上沾了什么?” 宋氏武氏都不言,但从武氏的目光里明显是能看出几分怔愣的。 刘氏抿唇也没说话,徐氏在下首站着一如既往地低着头,倒是看不见她的表情,钮祜禄氏脸上则是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 李沈娇最后望向了白佳氏,白佳氏回了浅笑。 “奴才想,大抵是因为没想到侧福晋气色这样好。您一进来,这屋子似乎都跟着亮堂起来……”哪里像是才生产过的人啊。 可不是,女子在月子里若是没养好身子那便免不了是面色暗沉,但若是养得太好了,又免不了浮肿肥胖,只是从眼前端坐的李侧福晋身上这两样却都是看不见的。 按说侧福晋坐了双月子养了两个多月,按理应是先前所说两者中的后者,只是眼前的李侧福晋真要白佳氏来说的话,真和从前她刚和侧福晋一起入府时别无二样。 玉面姣容白皙依旧,甚至因为白佳氏就坐在侧福晋的下首,抬眼时甚至侧福晋面庞间的略些细绒都能瞧清,那双灵灿至澈瞳孔在说话时微微流转,对视时十分摄人心神,让人移不开眼。 再说身形,便是方才侧福晋走进来的那几步便够她们瞧明白了,哪有什么浮肿肥胖,便是丰腴都说不上,便是白佳氏自己都自叹不如。 白佳氏这话可算是说到众人的心口去了。 她说完那带着几分吹捧的话,又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怪道侧福晋盛宠不衰呢,便是这份姿容气度,便能把这一屋子的人都给比下去。 李沈娇听了白佳氏的话还愣了半秒,脸上很快露出无奈的笑:“你若再说几句,我怕是要跟风筝似的飞晕乎乎地到天上去了。” 白佳氏也笑了,接话:“奴才这可都是肺腑之言。” 这会儿宋氏和武氏也都回过神来了,不过两个人的脸色却是一个比一个差。 她们难道不知道白佳氏说的是实话吗? 正是知道白佳氏方才那说的都是实话,所以她们心里才愈发的不平衡啊。 第465章 暗恨。 武氏和宋氏都是生产过的人,像宋氏,她是最爱惜容貌不过的人,当初出了月子因为生产大格格时异常的艰难不易,月子里时是狠狠进补了一回的,不过她出月子的时候人还是瘦了不少。 那会儿她人是瘦了,但面色却不像眼前的李氏这样红润,那会儿她的脸都是蜡黄的,那个时候李氏还没遇喜,年轻又貌美…… 宋氏还记得那个时候她还得过几张李氏送来的养颜方子,她也用过,如今也还用着呢,确实是有些用处的,只是和眼前的李氏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都是女子,宋氏又爱美,这会儿若说不嫉妒那自然是假的。 不过她实在好奇李沈娇月子里到底是怎么养的? 于是宋氏这会儿并没有急着张口,她心里认定了是李氏自己私藏了别的养颜美容的方子,她这会儿正想着用什么法子问李氏要呢。 她这会儿要是开口说些什么得罪了李氏,那她想要方子那岂不是难如登天了? 对于武氏来说这会儿她的心情也绝对是复杂的。 武氏自己对于宠爱不看重便是因为自己的姿容平平,只是她的心里未必没有期待,期待着李氏出了月子之后变得难看无颜,然后惹了四爷的厌弃。 这会儿却见着一个和她期待中完全不同,可以说得上是容光焕发的李氏,武氏心里这会儿便如同吃了黄连一般,无比的酸涩。 那酸涩堵在她的胸口,压得她一时半会儿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从前她手里分了福晋的管家权的时候还在暗暗沾沾自喜,在她心中只有权力才是最不容易被夺走的,她也一直兢兢业业地办好手里的差事。 只是如今呢? 在她心里原本应该是虚无飘渺不能长久存在的宠爱在如今却还稳稳地在对面端坐着的侧福晋那里,眼瞧着一时半会是难以失宠的,倒是她…… 手中的权力却早已不见。这其中的酸涩与落差又岂是只有一点半点。 内间里一下子似乎又安静了下来。 只是李沈娇自己倒是浑然不觉,这样的静谧对于李沈娇来说其实是刚刚好的。 只有白佳氏方才的话…… 其实如果不是白佳氏说了那话,李沈娇自己对于这一切还真是浑然不觉的。 头一个月的月子里她其实连点膳的胃口都没有,大半的时候都是小厨房平娘和巧娘做了什么,她便吃什么的。 不过两个厨娘的膳食安排还是听了些忠嬷嬷的话,至少分量上李沈娇是能察觉到一些变化的,至于别的,对于李沈娇来说月子里的膳食那可真是够没滋没味的了。 双月子里的第二个月她活动的多了一些,部品其实吃的不多,李沈娇自己也怕自己胖了,唯一吃的多一些的大概就是额娘来时带来的阿胶。 不过李沈娇也还是连一半都没吃完。 忠嬷嬷那里确实是开了一些方子,不过都是以温补居多,李沈娇这会儿瞧着脸色好,大抵是因为昨儿个她吃得好睡得好。 至于身形瘦了,一来是因为生产时确实艰难,再有就是月子里她并不是一个能闲得住的性子,便是不能吹风在内间也要走动走动。 成日窝在软榻床榻里那会儿李沈娇是真担心自己出了月子连走路都不会了。 还有双月子里的这一个月里她陪着两个小姑娘玩耍的日子实在是不少,不说每日都是出汗了的,但总归每日都是被大格格和二格格给折腾得不轻的。 这会儿众人瞧着李沈娇坐在这里姿容依旧,但只有李沈娇自己知道打生产四阿哥之后她其实是体虚的,也是更容易出汗了不少。 屋内的沉默持续了良久,不论对谁来说,后院里有这么一位有儿女又有宠爱还有好颜色的女子来,心里大概都是会生出危机感来的。 这样的寂静一直持续到了午宴时分,福晋和福晋的额娘西林觉罗氏从外头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位不算太年轻的的女眷,瞧着梳着妇人发髻,应该也是乌拉那拉氏族里的女眷,不过李沈娇并没有见过。 二阿哥也被云嬷嬷牵着走在福晋和西林觉罗氏之后,二阿哥和云嬷嬷之后才是那位女眷。 二阿哥瞧着比李沈娇印象里要胖一些,精神气也更足一些,瞧着便知在前院是被养的不错的。 不过大抵是时常病着,二阿哥走路还并不算太顺畅,从外头进来的这数十步里,明显便能注意到二阿哥踉跄了好几回。 不过牵着他的云嬷嬷显然是早就习以为常的,牵着二阿哥的手没动,另一只手则是轻扶在了二阿哥的肩膀,让二阿哥走得更稳当一些。 这么瞧着李沈娇心里便有些猜测,听说福晋有几位哥哥,自打福晋的阿玛费扬古去岁没了,如今乌拉那拉氏族里是由福晋的长兄乌拉那拉 星辉掌家,想来那位便是星辉的嫡福晋了。 等福晋落座,她简单介绍了一回,倒还真印证了李沈娇心里的猜测,那位面生的女眷正是星辉的嫡福晋,马佳氏。 听着姓氏便知是不是汉军旗,不过便是马佳氏出身家世也有高低之分,这个李沈娇便不大清楚了。 福晋介绍完她下首两侧的西林觉罗氏和马佳氏后,居左的西林觉罗氏很快便把目光投向了李沈娇。 西林觉罗氏是一位长相精明的妇人,嘴唇有些薄,颧骨却微微突出,笑时不会让人觉得和善,反倒让人心生警惕。 “早就听闻侧福晋美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臣妇先敬侧福晋一杯。” 李沈娇能有什么美名? 她勾了勾唇,并没有接过丫头已经斟满酒的酒盏,只是轻颔首:“妾身才出了月子,太医叮嘱了不宜饮酒,谢过夫人谬赞,便只好以茶代酒。” 李沈娇言语上说的客气,实际上她端起茶盏之后只是轻轻一抿便放下了茶盏。 这会儿福晋还没发话说开席呢,福晋的额娘西林觉罗氏便先扯着话头敬起酒来了,怎么,想着今儿个灌她一通? 西林觉罗氏面色不改,仍旧笑呵呵的:“侧福晋的身子要紧。” 福晋在上首端坐,望向李氏的目光暗含不善。 她在来时便已经看过了各处送来的给二阿哥的生辰礼,东院李氏送来的福晋还特意问过了。 得知东院李氏送来的是一个摇摇马,福晋心里便浑身不舒服…… 二阿哥身子不好是后院里人尽皆知的,李氏送这么一个摇摇马来是什么意思? 莫不是讽刺她的二阿哥身子不好? 再有,二阿哥身子本就不好,若是骑了那摇摇马有个磕磕碰碰或是摔了该如何是好? 真不知东院李氏送了这么个玩意儿来是何居心? 那会儿福晋便很气了一回,原是准备把那摇摇马丢的远远的才好,后头马佳氏张口说家里四岁多的侄儿玩这个正合适。 福晋眼不见心不烦,索性顺水推舟将那摇摇马给了马佳氏。 只是这会儿福晋见了下首的李氏却同样是觉得碍眼极了,见这会儿李氏不给自家额娘面子,心里更是暗恨。 第466章 猫叫 福晋略微停顿了半秒,而后才缓缓道:“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开宴吧。” 她轻颔首,话音落后丫头们便鱼贯而入,一道道膳食被丫头们捧着,再轻手轻脚地放下。 戴着护甲便是有这么一桩不方便,拿起筷子都有些费力。 李沈娇摘了右手的护甲,先让秋壶盛了小半碗鸡汤。 外头的戏台子已经搭好了,福晋先问了一句她的额娘西林觉罗氏想要听什么。 西林觉罗氏只笑笑:“今儿个是二阿哥的生辰,万事自然是以二阿哥为大。福晋不如先问问二阿哥想听什么?” 二阿哥才多大的年纪,哪里知道什么戏文…… 被众人注视着的二阿哥很快涨红了脸,说话的时候直咳嗽,最后整个小人儿都扑进一旁的云嬷嬷怀里,嘴里似乎喃喃说着什么。 不过那声音实在是太过细微,便是近在咫尺的李沈娇也没听清。 上头西林觉罗氏坐得近一些,隐约听见二阿哥在小声地喊着猫、猫儿。 她方才说这话原本是想要让众人知道今儿个是二阿哥的生辰,是府里嫡子的生辰,让众人明白尊卑…… 西林觉罗氏一时疏忽,竟忘记了二阿哥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又加上他胆子小,结果反倒是闹了笑话,她的脸上也露出了讪讪之色。 另一边端坐的马佳氏见此情景,连忙出声解围,她面带微笑,语气温柔地说道:“先前瞧着戏台尚未搭好,这会儿咱们不如先用膳,等用过膳了再看戏也是消遣了。咱们这么多双眼睛瞧着,怕是二阿哥不好意思呢?别说二阿哥,怕是臣妇也要心慌不已呢。今儿个是二阿哥的生辰,臣妇便不敬二阿哥,先敬了福晋您,您养育着二阿哥,着实不易呢。” 她说着举起了酒盏,敬向福晋。 福晋面上的神色顿时好看了许多,她垂下的手轻抬,客气地回敬马佳氏。 等她放下酒盏,又用眼睛望向她身旁的玉如,示意着什么。 玉如意会福身,等了片刻后见无人注意到她,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午宴对李沈娇来说是没什么滋味的,所幸李沈娇在出来之前多用了一碗醪糟汤圆,这会儿还不算太饿。 午宴过后众人便移步到外头戏台外看戏,落座都是晒不着太阳的阴凉处,倒是免了折腾。 李沈娇的位置安排在了福晋、西林觉罗氏还有马佳氏之后。 二阿哥仍旧是被安排到了福晋旁。 落座前李沈娇注意到马佳氏对着她歉疚的笑笑。 李沈娇客气地回以一笑,这位倒是客气。 李沈娇之后,便是宋氏、武氏、白佳氏、刘氏和钮祜禄氏几位了。 福晋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徐氏身上。她瞧见徐氏这会儿还站着,心中不由得涌起一丝不悦。 或许是福晋觉得徐氏一个人站在那儿有些碍眼,又或许是她自认为十分大发慈悲,于是出声示意徐氏落座。 丫头很快搬了一个绣墩来,比起旁人坐的略矮一些。 这绣墩的高度,似乎在无时无刻地提醒着徐氏只是低人一等的侍妾身份。 徐氏心中一紧,她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但她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向福晋表示感激,然后小心翼翼地坐下。 在这个瞬间,福晋的心中闪过了一丝满足。 她看到徐氏那战战兢兢的样子,便觉得自己的地位更加稳固了。 李沈娇略了一眼,徐氏似乎还是那个徐氏,便是养着三阿哥,似乎也没有因此而变得骄矜。 她很快收回了目光,兴致不算太高地盯着前方的戏台。 福晋和西林觉罗氏都各自点了一出戏,晚宴还有一阵热闹,这会儿母女两个自有话说,兴致显然也不在戏台上。 戏单子很快落到马佳氏手中,不过马佳氏先往前瞧了一眼,而后倒是先把手里的戏单子递给了李沈娇。 李沈娇向来是喜恶分明的性子,这会儿她同样回了马佳氏一个浅笑。 她接过了马佳氏递来的戏折子,最后只点了一出前头福晋已经点了的那折子戏。 马佳氏最后才点了两折戏,两折子戏都是不算贵人常爱看的戏。 李沈娇隐约记得这两折子戏倒是民间百姓更爱看一些。 这位马佳氏还真是有意思呢。 戏台上很快便有戏伎上台了。 李沈娇低头喝了口茶,耳边似乎传入了一声猫叫。 因为自己也是养着猫的,于是李沈娇自己对于猫叫向来是分外敏感的。 顺了顺额发,李沈娇抬眼循声望去。 一只浑身雪似的猫儿敞着肚,横蹬在雕花实木椅边,掀起半片滚花。 抱着那只猫儿的,是二阿哥。 李沈娇听着那猫儿的叫声,很轻地皱了皱眉。 她又听了一会儿,方才那猫叫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李沈娇收回目光,只是却更上心了一些。 第467章 一共四折子戏,前头两出戏李沈娇也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倒是后头马佳氏点的那两出戏李沈娇听着还有一些意思。 倒是有些像李沈娇看过的话本子里的戏码,倒是让李沈娇看得有那么几分津津有味的意思。 等最后一折子戏接近尾声了,众人便差不多可以准备回各自的院子里了。晚宴还有一出,不过那会儿西林觉罗氏和马佳氏是得回乌拉那拉氏府上去了。 李沈娇这里正看得过瘾,还没起身倒是先听见后方传出一声惊呼,把她给吓了一跳。 “猫……”是二阿哥的声音。 因着先前听见猫叫的缘故,李沈娇原本就注意着二阿哥那头的动静,这会儿听见二阿哥的声音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前头不远处二阿哥的身上。 她一眼望过去,正好目睹着二阿哥怀里的猫儿脱手,最后那雪团似的猫儿也不知是跑到哪里去了。 春日里正是猫儿活泼的时候。 原本在二阿哥怀里的猫儿这会儿怎么忽然好动起来了。 她有些慢吞吞地收回目光,显然是陷入了短暂的思索当中。 她正思索的时候却见秋壶这会儿已经快步走到她身边来扶住她了。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惊呼声倒是此起彼伏的,没有消停。 “瞧着像是猫儿乱窜,主儿小心些别被波及了。”秋壶说话的时候一直站在李沈娇的身前。 这会儿抬清院里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外头的奴才们,小路子这会儿也已经进来了,只是还在寻找着自家主儿的身影。 “哪里来的野猫……快拿远些去。”这是宋氏的声音,听着她的声音中气十足的,倒不像是被吓着了的样子。 而后又是武氏白佳氏等人的声音,语气里也是充满了惊讶和恐惧。 外头的风略带了丝凉意,原本在这会儿应该是称得上凉爽的,只是风吹在脸上,李沈娇却自觉着似乎一阵麻酥酥的感觉自脊椎骨往上窜,带起了浑身的颤栗。 她的心里霎时间警铃大作,李沈娇下意识地拉着秋壶退到了一边去,半躲到了院子里一棵高大的树木旁。 退到一半的时候一道惊慌失措的身影也跟着奔了出来,那只雪白的猫儿也跟着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李沈娇眼疾手快地把人给拉住,馨香也跟着凑了满怀。 李沈娇甚至都没看清是谁扑进了她怀里,只隐约能分辨地出是一道瘦高的身影。 不知是谁不小心碰到了掉到桌上放置的茶盏,茶盏落地的声音实在是刺耳,被揽进怀里的女子身上似乎也跟着一抖。 李沈娇松开手想要拉开些距离:“没事儿吧?” 两人的身形差不多,李沈娇隐约瞧见了一个侧脸,似乎是钮祜禄氏。 钮祜禄氏大概是真被吓着了,听见李沈娇的声音也并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李沈娇的手。 李沈娇感觉到她的手心里全是冷汗,最后还是没把人松开,拉着钮祜禄氏的手臂,而后才抬眼去看了看那边的闹剧。 那头还是福晋的额娘西林觉罗氏先反应过来,站出来主持着大局,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奴才们去捉住那只名叫檀珠的猫儿。 这会儿李沈娇才知道那只猫儿叫做檀珠。 左右大局是很快安定下来了,也没出什么乱子,不过这会儿二阿哥倒是哭的正厉害,那猫儿也被正院的大太监王进忠给拿网子给装起来了。 福晋这会儿显然也是才缓过来,李沈娇见闹剧消停了,这才又推了推钮祜禄氏。 钮祜禄氏任由被李沈娇推开,瘦脸大抵是因为惊吓有些发白,只是唇色却是难得的红润。 钮祜禄氏动了动唇,声音是难得的低:“多谢侧福晋相救。” 李沈娇听着钮祜禄氏这声音总觉得这会儿她的声音似乎也和以往平时有所不同,也不知是不是李沈娇错觉。 只是这头李沈娇还没来得及去细想,那头福晋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便直冲着在二阿哥身边一直伺候的云嬷嬷去了。 “爷让嬷嬷照看着二阿哥,只是如今呢?这人来人往的若是二阿哥被那猫儿给伤着了你担当的起吗?” 福晋撑着玉如的手站在云嬷嬷的面前,她今日穿着花盆底,足足能比云嬷嬷高出一个头去,因着是二阿哥的生辰,她穿得又是富贵深红色,厉声厉气说话的时候颇有几分趾高气扬的味道。 李沈娇很容易的察觉到钮祜禄氏在听见福晋的声音后嘴角勾起的嘲讽淡笑。 云嬷嬷那里这会儿着实是有口辩,那畜生是福晋差人送到前院的,如今这畜生乱窜,罪过倒是全然落在了她的身上。 都是宫里当差过几十年的人精了,云嬷嬷在福晋这劈头盖脸一顿痛骂的时候哪里还能不明白这是一个局。 偏生福晋这一通发怒之后,那边福晋的额娘西林觉罗氏倒是先站出来替云嬷嬷说话装好人。 “福晋不必动怒,这些嬷嬷哪里有亲娘贴心呢,到底不是自己生养的,自然也不会有那么上心。只教训一回便是了。” 西林觉罗氏显然也是知道云嬷嬷从前是在德妃身边当差的嬷嬷,话并没有说太满。 虽说言语里仍旧是偏帮着福晋的,只是对于云嬷嬷的处罚却也还是一笔带过,显然是不想因此而与云嬷嬷交恶。 李沈娇慢慢收回方才伸出扶着钮祜禄氏的手,这会儿自然也明白了这么一出是福晋设的局。 特意挑了主子爷不在府上的时候,又是二阿哥的生辰,二阿哥这会儿还哭闹着呢,又有乌拉那拉氏家的人在…… 这么一出闹剧下来,若是没有个处罚结论显然是没有那么容易收场的。 只是西林觉罗氏这个外人又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充好人,倒是让云慢慢罚也受了但却也没受太多的罚。 真是让福晋和西林觉罗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把这出戏唱的漂亮,倒是比先前看戏台子上的那几折子戏还要精彩上许多。 李沈娇又拉住秋壶,朝着福晋的方向迎了上去。 第468章 果决 云嬷嬷这里原本都不准备再多辩解什么了,毕竟这是一个很难解的套,对于云嬷嬷来说只有认下这个苦果。 云嬷嬷准备福身认罪的同时垂下的嘴角流淌着几分苦涩,她在宫里浮浮沉沉这么多年,倒是没想到如今这样容易地便着了人的道。 等主子爷回来了她再向主子爷谢罪吧。 不过主子爷离去之前是叮嘱了让她在这些日子里安心照看着二阿哥的,这会儿她便是知道这是福晋专门设下的想要把二阿哥给抱回正院的局,云嬷嬷在这一点上也是不会退让的。 再有就是这一个多月以来,云嬷嬷对于二阿哥的疼爱也是没有一点儿作假的,这会儿她见着福晋为了将二阿哥抱回到正院去竟然用二阿哥使手段,对于云嬷嬷来说实在都忍不住感到心寒。 只是云嬷嬷福下身去,话还没说出口呢,倒是先听见了一道宛如天籁般的声音。 “福晋这会儿与其着急去发落伺候的人,怎么不先去瞧瞧二阿哥,为人母的听着二阿哥这样的哭声,实在是揪心得很呢。再有……云嬷嬷毕竟是主子爷安排来伺候二阿哥的人,若是福晋觉得云嬷嬷伺候的不好,莫不是觉着主子爷对二阿哥伺候的安排有什么不妥了?” 李沈娇向来是个牙尖嘴利的,只是平日里总是嫌斗来斗去的也只是耍耍嘴皮子功夫,动动上下嘴皮子也都总觉得累。 这会儿云嬷嬷便是再硬气说到底也只是奴才,再没有比李沈娇来开这个口更合适的了。。 福晋听了这话,下意识地朝着二阿哥哭声的方向望了过去,虽然早就按着额娘的吩咐安排了马佳氏在边上看顾着,只是这会儿福晋看着在马佳氏怀里哭的撕心裂肺的二阿哥心里还是跟着抽痛。 她下意识地道:“我是二阿哥的亲额娘,我怎么会不在乎二阿哥……” 李沈娇意味深长地望向福晋,顺着福晋的话道:“福晋说的是。福晋是二阿哥的亲额娘,怎么会对二阿哥不好呢,,既如此,旁人伺候不周的事儿和二阿哥的身子比起来孰轻孰重自然不用妾身来说吧?” 李沈娇一字一句,倒是很快就把福晋给带偏了。 这会儿福晋便已经抬手招呼着奴才去请太医来。 李沈娇暗暗松了口气,换做平时她这些话未必会起多大的作用,只是这事儿福晋安排下来大抵也是下了不小的决心的。 毕竟是拿二阿哥来使绊子呢。 李沈娇方才说这话的时候就是在赌,赌福晋对于安排这事儿有一丝愧疚之心,那么福晋就会先放下这边去看顾二阿哥。 只是福晋这里是去看顾二阿哥了,但是还有福晋的额娘西林觉罗氏在呢。 今日檀珠乱窜这一遭就是西林觉罗氏这个额娘出的主意。 她也是在后院浸淫多年的女子了,,后院里女眷那点花花肠子福晋还是跟着她学的。。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西林觉罗氏才更加明白一个和额娘亲近与和额娘不亲近的孩子那是有多大的区别在的。 这会儿见福晋一心都扑到二阿哥这个外孙身上去了,,西林觉罗氏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这个姑娘哪里都好,就是性子还是太软了些,遇到事儿便容易摇摆不定…… 西林觉罗氏很快站了出来,说出口的话也是十分为李沈娇着想的:“侧福晋才出了月子,,这会儿倒是很不应该忧思这些,,这些腌臜事儿便交给臣妇来处置吧。。” 李沈娇听了这话,皮笑肉不笑地回看西林觉罗氏:“夫人说笑了。。您是福晋的额娘,,今日您到府上来是祝贺二阿哥的生辰的,于礼来讲您是客,,哪里有让客人来收拾这些烂摊子的道理?所幸今儿个是夫人在,,若是旁人瞧见了今日这番乱象,还不知要传出什么笑话来呢?到时候对福晋的名声反倒也是有害,夫人您说是不是?我虽才出了月子里,只是毕竟是府里的侧福晋,总归是名正言顺些,便是我是个半吊子,那也会在福晋抽出空来之前八这些事儿给料理好的。” 李沈娇难得说这样长的一串话,,她也很是喘了两口气才把话给说明白,只是嘴边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却是没有收敛的。 西林觉罗氏一下子似乎是被李沈娇这话给镇住了,正想说些什么,却见面前的侧福晋忽地收了笑容留给她一个冷脸。 “云嬷嬷伺候二阿哥不周,这会儿也不好在二阿哥身边伺候,但云嬷嬷毕竟是主子爷身边的老人,将功抵过,云嬷嬷,你亲自扶着福夫人下去歇息。您老人家说了这许多话想必也应该累了,,且下去歇歇脚吧。。” 李沈娇后头那话是对着西林觉罗氏说的,她冷着脸,话说的客气周到,只是字字句句却又都是绵里藏针。。 西林觉罗氏原本对于面前这位侧福晋便是十分忌惮,这会儿听了李沈娇这番话下来,心里只觉自家女儿是低估了面前这位。 只是今日这个局已经做成了,,满院子的奴才丫头仆妇都是瞧见了那猫儿到处乱窜的,,,那会儿在二阿哥身边伺候的便就只有云嬷嬷一个…… 众人自然是不敢说二阿哥的不是,便是云嬷嬷再如何那也是百口莫辩,只是伺候不周的罪名是免不了的。 并且这会儿福晋不也是趁乱把二阿哥给带回正院了吗? 西林觉罗氏索性不再辩解,只由着云嬷嬷把她给扶了下去,只在经过李沈娇身边时轻声道。 “侧福晋才出了月子,可要爱惜着些自个儿的身子才好,别伤了身子,年纪轻轻的,那可不值当的很。” 对于西林觉罗氏这暗含着诅咒的话,李沈娇听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如今云嬷嬷是不能在二阿哥身边伺候了,只是前院四爷离府时还留了一位忠嬷嬷。忠嬷嬷医术高明……秋壶,去前院请了忠嬷嬷去照看着二阿哥。主子爷离府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地让要照看好二阿哥,妾身也只是按着主子爷的吩咐办事,夫人切莫怪罪才好。。” 她说了这话,对着西林觉罗氏露出一点笑意。 西林觉罗氏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平复什么,她停下了脚步,很快做出了应对。。 “若是让侧福晋一个来处理这些,实在是过于操劳。福晋身边的钱嬷嬷是个得力的,不如我叫了她来为侧福晋分担。” 李沈娇轻颔首,从容地应下了西林觉罗氏这话:“夫人说笑了。我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哪里能做得了什么主。福晋身边的嬷嬷自然是最得力不过的。。” 进退有度,并不全部揽过…… 西林觉罗氏在心里暗暗咋舌,却再也不好留下,任由被云嬷嬷给扶了下去。 云嬷嬷在离开之前递给了李沈娇一个感激的笑。 她那会儿自然是能说些什么的,只是到底不如侧福晋站出来有用啊? 至少这份恩情云嬷嬷是记下了的,没见着边上那几位格格从始至终都是站着看笑话的吗? 云嬷嬷扶着西林觉罗氏下去了,李沈娇的目光也落到了边上站着的宋氏等人身上。 第469章 决断 方才宋氏是喊得最大声的那个,完全不像平日里“娴静温柔”的宋氏,只是她在喊的时候也是躲的最快的那一个。 武氏是不怎么怕猫的,她注意到慌乱的动静之后并没有多慌乱,反倒是先观察了一回众人的反应。 她暗暗地观察了一回,最后是注意到了在福晋责难云嬷嬷时唇边那个有些抑制不住的笑容的。 武氏那会儿便暗暗留心了一回,只是那会儿她却并不敢在那个时候站出来,她心里的顾虑是有的…… 若是那会儿她便站了出去,势必是要得罪了福晋的,保不准福晋还要给她扣下什么样的罪名了,再有就是这回之后不论这是不是福晋的筹谋,但免不了还是要得罪了云嬷嬷的。 云嬷嬷是主子爷的人,这么一遭下来等到四爷回到府上来了,倒是自有云嬷嬷到主子爷跟前去陈说福晋的罪状。 于是武氏选择了按兵不动,只不过这会儿她远远见着东院李氏把福晋和西林觉罗氏先后堵的哑口无言,心里难免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若是不嫉妒那自然都是假的,只武氏心里更多想的却是,东院李氏是侧福晋,自然有底气站出来说话,可如今她只是一个格格,说破天了也只是奴才,底气不论如何自然都是不足的。 白佳氏站在离宋氏和武氏更远的一点,同样是挑了一处有东西能遮挡的地方,这会儿见李沈娇的目光投射过来,她脸上露出了一个苍白而又勉强的笑意,显然她在方才的闹剧中也是被吓着了的。 刘氏站在更远的地方,不过这会儿她正低着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并不能瞧见她脸上的表情。 最后这会儿并没有站着的是徐氏,李沈娇还是仔细一看才看到徐氏的身影。 不过这会儿徐氏看上去有些狼狈,整个人都是扑坐在地上,素色的衣角上还能瞧见几道抓痕。 李沈娇远山眉微蹙,她拔高了一些音量:“好了,那畜生既然已经被抓住了,咱们也不必太过惊慌。秋壶,去请了府医来给钮祜禄格格还有徐姑娘瞧瞧。时候也不早了,晚宴等着听福晋的吩咐,这会儿正乱着,都先回吧。” 她摆了摆手,皱着眉的模样很是威严。 白佳氏最先附和了:“是,奴才告退。” 李沈娇轻颔首点头,而后将目光落到了宋氏和武氏身上。 她并没有一直等着两人离开才收回视线,李沈娇只瞧了约莫两眼,而后便收回了目光:“今儿个午宴的管事是谁,先叫来。” 她又抬了抬手,不过她忘记了她已经让秋壶去请府医了,而小路子也被她安排去前院请忠嬷嬷了。 这会儿她抬了抬手,倒是落到了空处。 倒是那头不远处的钮祜禄氏对着身侧的慧云低声说了些什么,慧云瞧了眼侧福晋的方向,很快小跑着往抬清院里去了。 没一会儿,慧云便搬出了一把太师椅放在李沈娇身后,笑得也是十分的狗腿:“侧福晋请。” 李沈娇站了这么一会儿还真有些累了,她对着慧云轻颔首,缓缓坐下后才道:“去再搬了椅子来,让你们格格和徐姑娘都坐着。” 慧云听了这话,又忙不迭的去了。 等今日负责的管事到了的时候,东院里也有丫头到了。 秋壶在去请府医之前先回了一回东院,她自己也是想到她离去之后自家主儿身边便没有伺候的人,于是她便先回了东院喊了人来。 这会儿到的正是林嬷嬷和绿竹。 李沈娇见这两日到了,坐得更加稳稳当当。 这次二阿哥生辰的宴会是由福晋一手安排的,负责的管事嬷嬷自然也都是福晋的人,管事嬷嬷一上来显然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余光里宋氏和武氏已经先后离开了,宋氏这么一出下来衣衫也有些乱了,她向来是难以接受的,这会儿自然要先回去换身衣裳。 武氏倒是离开的有些不情不愿,在她看来李氏这样一个向来没有管过事儿的人,能处理的好什么。 不过她转念一想,左右李氏也做不好这事儿,索性她看一回热闹岂不是正好?于是武氏最后还是走了。 这头抬清院里便只剩下了刘氏还有被安排着已经坐下等着府医来的钮祜禄氏和徐氏。 管事嬷嬷被叫来,还算规矩之后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李沈娇抬了抬手。 “站远些。” 边上的绿竹递上一把团扇,李沈娇捏着扇柄,说话时像赶苍蝇似的很轻地挥了挥团扇。 “去瞧瞧戏班子里的人可都还在,再每人准备五两银子的红封,只说是他们今儿个这出戏唱的好,奖赏他们,再让膳房准备好一桌午膳,让他们先填饱了肚子,等着晚宴说不定还要他们呢。” 包红封那就是封口的意思,五两银子并不少,像李沈娇身边的二等丫头几个绿一个月也差不多才五两银子。 毕竟这闹剧就发生在前头,人才唱完戏下去没一会儿,这前头的动静便是想要不听见那也难。 这事儿李沈娇让绿竹去办。 林嬷嬷资历老,戏班子的人瞧见了难免会以为是威胁,绿竹长相讨喜,性子又随和,来做这封口的事儿那自然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再有就是李沈娇想要整治面前福晋安排的管事嬷嬷,还得需要林嬷嬷在呢。 那管事嬷嬷听了李沈娇这话眼神微动,又准备出声说些什么,却见面前端坐的侧福晋再次挥了挥团扇:“让你站远些听不见吗?” 管事嬷嬷正想辩解,林嬷嬷却直接上前将人拉开,直接把人晾到一边去。 很快府医便也到了,秋壶也回来了。 府医先后给钮祜禄氏和徐氏都刚看过了。 钮祜禄氏只是受了些惊吓,加之脚有些扭着了,不过没伤着骨头,抹了药酒养上几日便不妨事了。 徐氏那里伤得更重一些,她那会儿看戏的时候坐的是绣墩原本就比众人挨一截,又是在边上的位置,那檀珠一窜便把她扑到了,徐氏的手心被擦伤了好大一块,整个人自然也是受惊了的 。 李沈娇先让府医去开了药,因着钮祜禄氏伤的轻一些,便让伺候钮祜禄氏的丫头小心扶着钮祜禄氏回去了。 第470章 风波定 到了这会儿刘氏也还未曾离开,李沈娇脸上慢慢带了几分浅薄的笑意望向刘氏:“刘格格在这里,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刘氏被李沈娇问起,先规矩的福身:“想着侧福晋才出了月子里,不好忧思多虑,若是侧福晋腾不出手来,奴才兴许能帮上忙也说不准。” 她说了这话,李沈娇张了张唇,话还没说出口,边上才站起身准备离开的钮祜禄氏倒是先冷冷瞥了刘氏一眼:“刘格格管过家,还懂这些?不过人家武格格都没留下,你倒是脸大。” 钮祜禄氏说话那可比李沈娇不客气许多。 刘氏一脸地莫名,好端端地钮祜禄氏怎么对她满脸敌意的模样?只是钮祜禄氏这话也确实是实打实的堵了她一个哑口无言。 李沈娇这里倒是猜着大抵是因为方才她拉了钮祜禄氏一把,于是钮祜禄氏才出声。 她顿了顿,好半天才闷闷地憋出了一句:“那奴才便不待在这里给侧福晋添乱了,奴才告退,侧福晋保重身子。” 刘氏这话倒是十分的周全。 李沈娇等人走了却也并没有着急问那在边上站立的管事嬷嬷的话,她反倒是先又对着秋壶道:“等晚些时候把戏班子的台主叫来,我有话对他说。” 她先前已经让绿竹去赏了银子了,只是赏是赏了,但警告也是要有的,赏罚并重,那才是御下的手段。 林嬷嬷应下了。 今日的李沈娇算是露出了她平时都没有的一面。 不过李沈娇平时没有表现出来过却并不意味着李沈娇不懂这些。 就像福晋学这些后院手段是打小和她额娘西林觉罗氏耳濡目染学来的一样,李沈娇这里自然也是跟着她额娘学了管家的手段的。 不过对于李沈娇来说,打她成为四爷的格格起,这些御下管家的手段她虽没忘,但却压根没准备表现出来。 她也就用些心思管好自己园子里的奴才便也就罢了。 这会儿李沈娇会选择站出来自然是有她自己的考量的。 管事嬷嬷在边上早就站了不知多久了,李沈娇吩咐完这一切,终于给了管事嬷嬷一个正眼。 “嬷嬷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那猫儿到处乱窜砸了不少的盏子,数额多少,伤了奴才丫头不曾,如何安抚,还有那猫儿如何处置,莫不是嬷嬷还等着我一样一样的安排?话我已经说了,嬷嬷是去问过福晋的意思、还是自己做主我都不管。左右我是个不管事的,这会儿便先回去了。” 李沈娇做事向来是这样,事儿做了便做了,只是事儿却并不会做全。 毕竟有些事儿原本也不是她该做主安排的,不是她该做的事儿她自然不必做全,该她做出的事儿,她便不会少做一点儿。 李沈娇说完这话便施施然地站起身了。 管事嬷嬷倒是被这话给砸蒙了,说话的时候嘴都是哆嗦的:“侧……侧福晋……您,您这……” 李沈娇已经站起身了,她回看了一眼管事嬷嬷,面上带着笑,话却说的冰冷如剑:“怎么了?福晋让嬷嬷管事莫不是让嬷嬷吃白饭干看着的?” 管事嬷嬷再次语噎,下意识地道:“这自然不是的……” 李沈娇收了脸冷哼一声:“那还多话什么?” 她直直地绕过管事嬷嬷,搭着林嬷嬷的手便往外走,不过在离去之前还是留下了一句:“对了,等戏班子用过午膳了把台主请来。” 李沈娇被林嬷嬷扶着出了抬清院,整个人也如释重负了一般半倚靠在林嬷嬷的身上:“果然这管事儿的差事不是那么好接的……” 林嬷嬷听了便笑:“方才瞧着主儿可是十分威风的呢?奴才和绿竹那丫头进来的时候都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呢。” 李沈娇这会儿脸上早已不见寒霜之色,听了林嬷嬷这话倒是先笑了一回:“是吗?管家那就得有管事的模样,太过温和不成,但若是太过苛刻又易生事,这其中的尺寸拿捏向来是最不宜的……我啊,是干不来这事儿的。” 她说完之后又半喊无奈地摇了摇头。 林嬷嬷听了这话倒是不大赞同地摇了摇头:“您能看得这么明白,哪里会不成呢?只是您啊,心思并不在这些事情上罢了。”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李沈娇先笑了:“就当是嬷嬷说的这样吧。” 实际上她自己还是有因为懒于应付这些事儿的缘由在,但若说是心思不在这上头,似乎也并没有说错。 左右今日这一出闹剧李沈娇是处理的算漂亮的。 不过有一桩事儿李沈娇是选择略过了的,便是那只名为檀珠的冷不丁乱窜的猫儿。 李沈娇在正院大太监王进忠把那猫儿拢起来的时候瞧见了那檀珠的猫眼儿,一双眼儿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漂亮。 猫儿狗儿哪里懂那些,能养在阿哥格格们身边的那自然都是无比温顺的猫儿狗儿,哪里有会胡乱发狂的道理。 李沈娇没让人去查那猫儿,心里其实能猜到或许是猫儿吃错了什么,或是受了什么惊吓…… 她还是起了些恻隐之心…… 左右这事儿属实也是无妄之灾,头一个受了这无妄之灾的便是钮祜禄氏和徐氏。 徐氏那擦伤可不轻了,不仔细将养着只怕是要留疤的。 李沈娇叹了口气,福晋还真是为了达成自己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啊。 这事儿闹的……还是只有等主子爷回府之后再做定夺了。 她今儿个原也就是因着云嬷嬷才站了出去,还有就是,戏班子的嘴确实是得堵住…… 福晋请的是京城里有名的戏班子,各家喜宴都是极常请他们的,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什么,总归还是要说四爷府上管教不严。 外头的事儿李沈娇是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后院里还是不要往外传出什么坏名声才好呢。 她晃着团扇回了东院,凉风阵阵,不过总算没了先前的那股阴冷之感。 李沈娇惬意地眯了眯眼。 晚宴还不知有没有着落,李沈娇这里这么一番折腾下来还真有些累了,回了东院便歇息了,后头戏班子的台主来的时候李沈娇这里才睡下不久,也还是林嬷嬷见了那台主,敲打兼奖赏地来了一回,而后让小路子送着那战战兢兢地台主回了。 这倒是让林嬷嬷嘀咕了一会儿莫不是她方才说的话太重了? 林嬷嬷不知道的是,那台主先前是听见了前头的动静,加之来了这位侧福晋没见他,他便一直在心里揣测是不是侧福晋变相的警告,回去之后又反复敲打了一回戏班子里的众人。 李沈娇在睡梦里自然不知道这些,便是知道了那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第471章 归来。 李沈娇这里睡醒起来外头都已经是天色昏暗了,她扶着脑袋坐起身,瞧着半敞着的花窗外的天色,隐约猜到了大抵今儿个的晚宴是没有着落了。 她唤了一声问谁在外头。 很快秋壶和绿竹便进来了。 两个丫头一个拿着帕子一个拿着茶盏。 李沈娇先喝了口茶,而后才问:“怎么样?晚宴免了?” 秋壶脸上带着笑,那笑意浓得,险些晃了李沈娇的脸。 “是呢。主儿才睡下不久那戏班子的台主便来了,后头林嬷嬷打发了他……没过多久,便听小路子回来传话说主子爷回府了。主子爷回府没多久,便去了正院。如今都还没出来呢。对了,福晋的额娘一个时辰前便已经家去了。” 福晋的额娘西林觉罗氏都回去了,那么福晋的嫂嫂马佳氏大抵也是已经家去了。 她抓了把头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钮祜禄氏那里还有徐氏那里送些擦伤跌倒药酒过去,只说是府医让送去的。” 李沈娇这里准备的药酒不说是最好的,但一定是比府医开的药酒来的更好更有效的。 秋壶记下了。 李沈娇又坐了一回,回味了一下秋壶方才说的那话。 四爷回来了? 李沈娇眨眨眼,心说她回来的时候还念叨着等主子爷回来了这一切便由四爷来清算了,没成想主子爷这么不经念叨,这么快就回来了。 李沈娇转念一想,今儿个是二阿哥的生辰…… 莫不是四爷特意赶着二阿哥的生辰回来的? 那四爷要是知道今儿个这么一出闹剧……估摸着心情是不会太好的…… 李沈娇这么一想,其实还有一丝丝地心疼四爷。 千里迢迢地赶回府,迎接他的却是一场才收场的闹剧。 李沈娇默默叹了口气,很快又兴致饱满地掰着手指点膳了。 好不容易出了月子,今儿个自然是要吃一顿好的高兴高兴啊。 “上回听额娘说的水晶虾我这会儿倒是馋得很,问问膳房有没有新鲜的活虾?若是没有便让小厨房做一道葱油鲤鱼吧?今儿个倒是想吃些鱼鲜,我记得小厨房今儿个有几块嫩豆腐,再做一道素丝豆腐吧?豆腐吃了养眼,下回让小厨房做豆腐鱼汤,正好阿满也爱吃豆腐。对了,我记得平娘说过她会做云雾肉?有些日子没吃荤腥肉了,再点一道那个吧。至于旁的,便让巧娘再做一两道 分量小的甜口吃食吧。” 显然这些菜李沈娇是惦记了许久的,她掰着手指细数的时候就差没流口水了。 秋壶和绿竹两人一起才记下了自家主儿点的菜。 晚膳上上来的时候李沈娇望着满桌珍馐真是险些流下口水了。 不过她还没捏住筷子开动了,外头倒是先听见了苏培盛的声音。 “四爷到。” 李沈娇默默收回手。 得,这晚膳是先别想用了。 爷这倒是来得真巧呢,她这里刚上了晚膳呢四爷便来了。 她站起身,才走到外头呢四爷便带着一身风尘仆仆进来了。 不过李沈娇下意识地惊呼一声,不是…… 四爷穿了一身墨,脸也是漆黑的,李沈娇走出去愣是没瞧见四爷的身影,直直地便撞进四爷的怀里了。 李沈娇吃吃痛地捂了捂额头,惊呼半晌才掩住。 四爷那脸黑的、臭的呢,李沈娇都被吓了一跳。 不过四爷这胸口还真是够硬的,撞的人额头生疼。 四爷几乎是下意识地先抓住了李沈娇的手臂:“慌慌乱乱地撞上来做什么?” 李沈娇收回手,不知道额头红了没有:“爷回来了?有您在我可就安心了。” 她说着又抬手拍了拍胸脯。 四爷松开手,望向李沈娇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复杂。 不过他并没有着急出声,反倒是顺着拉着李沈娇的手臂牵着李沈娇进了里间。 李沈娇任由四爷拉着她往里走。 “晚膳已经摆好了,爷用过晚膳了吗?若是才回来不如先用些晚膳?万事还是也没有填饱肚子要紧。” 四爷“嗯”了声:“今日的事儿,爷已经知道了。” 李沈娇像是有些疑惑地“啊”了一声:“爷都已经知道了吗?今儿个原轮不到妾身出面的,倒是妾身乱来了……” 四爷沉默了半秒,并没有先到膳桌前落座,而是拉着李沈娇先到了软榻前落座。 四爷又有良久的沉默。 “今日之事,你做的极好。” 甚至四爷在回府之后听了福禄和云嬷嬷一五一十的禀报时还险些以为是他听错了。 云嬷嬷所说的真的是此刻在他跟前娇弱的李沈娇吗? 四爷说完这夸赞的话之后又定定地看向了李沈娇。 李沈娇接受着四爷的打量,她等了等,而后才道:“爷怎么这么看着我妾身?” 四爷很轻地摇了摇头:“无事,爷只是有些意外。” 李沈娇听了这话,眨眨眼狡黠一笑:“这也值当意外吗?有爷在的时候妾自然不必担忧,只是妾身也想着为爷分担啊?不过妾身无能,但求微尽绵薄之力啦。” 四爷阴沉的脸色依旧,不过再开口时语气总归和缓了一些。 “哪里要你分担这些。” 李沈娇听了这话,心口微微一胀。 第472章 温存 李沈娇怔愣了两秒,很快神色便恢复如常了。 不得不说方才四爷那话确实是有一瞬戳中了她的心口,但也就只有一瞬的功夫。 她并没有去提起正院福晋的事儿,毕竟不用想也能知道四爷这会儿会从正院离开转头来了她这里是因为在正院福晋那里又生了气,这会儿她自然不会蠢到在四爷面前主动提前。 不过她听方才这话便知四爷已经知道今日她在抬清院里的那一出了,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她眼巴巴地看了四爷一眼,而后才慢吞吞地道:“爷,咱们……是不是该去用晚膳了。” 她说了这话,又垂眼摸了摸腹部的位置。 四爷瞥她一眼,似乎也是有些哭笑不得:“得了,用晚膳。” 四爷今日着实是十分意外的,他全然没想到李沈娇会有这样的一面,只是对于四爷来说,他听了云嬷嬷禀报了这事儿之后只觉得讽刺。 福晋身为福晋连管家都做不好,一心只为了一己之私,最后反倒要李沈娇这个侧福晋来出面收拾烂摊子。 四爷从来不怀疑李沈娇的用心,而且经过了今日之事后,他发现自己对李沈娇有了更深的认识。 她远比他想象的要聪明机智,能够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果断站出来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并且处理得如此妥当,实在是让人深感意外。 四爷想起了之前对李沈娇的误解,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他一直以为她是一个柔弱的女子,需要人保护,却不曾想她也有如此坚强和勇敢的一面。或许,他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对她的看法,给她更多的信任和支持。 四爷任由着李沈娇拉着他往外头八仙桌走去用晚膳,同时侧目瞧了瞧这会儿因为终于能用晚膳而神采飞扬的李沈娇,他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过……就李沈娇这成日吃吃喝喝玩闹模样,让她陪着二格格和四阿哥玩耍便也就罢了,若是这府里都需要李氏来管家了,那他这府里也确实是没有能用的人了。 四爷这样想着,就这么被李沈娇给牵到了八仙桌前。 “爷瞧瞧,今儿个都是妾身近来想吃的,爷也快尝尝,看合不合胃口。”李沈娇拿了筷子递给四爷。 四爷听了这颇为不敬的话,哼笑一声:“都是你喜欢的?” 李沈娇眨眨眼,老老实实地点头:“是……呀。” 丫头奴才们都还没退下了,四爷听了李沈娇说了,眉头微挑,实在没忍住抬手去掐了掐李沈娇的脸。 “你说什么?”他没在府上这么些日子,面前的李氏倒好,一点儿不见惦记他的样子,这会儿连晚膳也都还是准备的她自个儿爱吃的。 四下的丫头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瞧一眼。 李沈娇笑着,回握了握四爷的手,让四爷原本掐着她的脸转为摸,又嗔怪着说:“爷,您这手劲儿也太大了些,妾身的脸都要被您掐红了。” 四爷听了她这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最终还是无奈地松了手。 “爷瞧着你是一点也不会知道疼的。” 李沈娇亲自给四爷布菜,脸上是满满的笑意,她一边给四爷夹菜,一边说道:“爷这话说的……今儿个妾身也不知道爷会来妾身这里啊?只是爷不在府上这些日子,妾身和二格格可都是惦记着爷的……可是妾身知道,爷是做大事的人,妾身不能总因为自己的缘故,牵绊了爷吧。” 四爷听了她的话,心里自然是熨帖的,只是半晌之后他忽地又回味过来一些,他又忍不住侧目:“你真是这么想的?” 丫头们这会儿见主子们在说着体己话,早就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李沈娇十分狗腿地给四爷夹了一块鱼肉:“想念不想念的,原也没有那么重要,每回主子爷外出后平安无事地回来,妾身心里便觉得十分满足。” 不过说想念,四爷每回不在府上的日子李沈娇还真没多少想念。 不过四爷是这府上的天,李沈娇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地盼着四爷能平安归来的。 所以她这话也并没有说错。 四爷这会儿心里的烦躁早在和李沈娇的言语中消散了许多,他低头尝了尝李沈娇夹给他的鱼肉。 李沈娇这里小厨房的手艺确实不错,再有就是李沈娇每回点的膳食确实也是意外地合四爷的胃口。 四爷很轻地“嗯”了一声,虽然没有别的话,但这一声却是四爷满意的意思。 李沈娇这才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鱼刺早被小厨房挑过一回了,葱油先把鱼给炸过了一回,发现味道确实很好,便又对四爷笑了笑。 总算是吃上晚膳了,实在是不容易啊。 两人对视上,李沈娇再次抿嘴一笑。 四爷和李沈娇这里才用着晚膳了,却忽然听见一道软软糯糯的嗓音:“额娘在吃什么?” 李沈娇转头望去,却见门口屏风处二格格小小的身影站定,小姑娘大抵是才睡醒,说话的时候抬着幼掌揉着眼睛,那小模样别提多可爱了。 李沈娇先咽下了嘴里新鲜的鱼肉,而后才放下手里的筷子对着小姑娘伸出了手:“咱们阿满睡醒了啊?快到额娘这里来,阿满饿了吗?小厨房蒸着鸡蛋羹,阿满吃吗?” 阿满很快便跌跌撞撞地奔进李沈娇的怀里来了,小姑娘翕动着鼻子的时候格外像李沈娇,四爷在边上虽然没说话,只是眉眼却跟着逐渐柔和。 李沈娇抱着小姑娘细声细语地问了几句,小姑娘今儿个睡的有些久,夜里估计还有得闹腾呢,不过李沈娇同样是睡了半下午,娘俩到时候还能一起闹腾闹腾。 不过李沈娇这会儿肚子实在是饿得慌,最后喂二格格吃鸡蛋羹这事儿最后还是交给了二格格的奶嬷嬷陈氏。 李沈娇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四爷在就要在四爷面前表现的意思,她平日不忙清闲的时候自然是乐得和小姑娘亲热,只是这会儿李沈娇自己的肚子都还没填饱呢。 四爷本人对此似乎也没有多大的意外,反倒是在晚膳用到中途的时候挺见那头厢房传出的啼哭声再次挑眉。 李沈娇这里倒是早就见惯不怪了:“顽顽又怕黑了?让真氏把那琉璃盏点上……” 四阿哥平日里都是个乖孩子,只是这孩子似乎有些怕黑,一到夜里若满屋不是亮堂地便会哭喊,便是夜里睡着了屋子里的烛火那也是不能熄灭的。 为着这事儿李沈娇把库房里从前四爷赏的夜明珠都挪到四阿哥的屋子里了,成日夜里燃着烛火那着实是十分的破费呢。 不过天家出生的孩子,在四爷眼中这些压根算不上什么破费。 第473章 安睡 李沈娇并没有起身去那头看四阿哥,果然,没一会儿,那头厢房里的动静便消停了。 倒是四爷多看了李沈娇两眼,照看着两个孩子,对于李沈娇来说显然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只是在四爷眼里,李沈娇似乎总能把这一切处理的很好,这便是李沈娇和旁人的不同了。 不过李沈娇要是知道四爷这会儿的心中所想,一定会忍不住甩四爷一个白眼。 害,李沈娇自己到底是四爷府上的侧福晋,出门在外不说是前呼后拥,但总归也是缺不了人伺候的,在自己的院子里更是不用说。 底下奴才们自有应尽的分内职责,对于李沈娇来说她只需要做到应有的陪伴,让孩子们不会受委屈便是最好的了。 所以李沈娇自己是有些不太明白的,当初福晋的二阿哥被抱到前院去的时候福晋不说是十分愿意,但总归还是没有太多的不情愿的。 怎么接你如果会突然准备了这么一出呢? 这还真是让李沈娇有些想不明白。 不过再想不明白那也是不影响着李沈娇一心一意地用晚膳的,用过晚膳之后李沈娇满足地摸了摸肚子,而后又先望向四爷。 “小厨房已经备好了热水,爷要先沐浴吗?” 李沈娇这会儿不是很摸得准四爷今儿个会不会留下。 不过四爷这会儿显然是没有留下的意思的:“二阿哥的事儿还没解决,爷去瞧瞧二格格和四阿哥便先回了。” 李沈娇理解的颔首,她也跟着站起身:“妾身跟着爷一道去看看二格格他们。” 四爷“嗯”了声,两个人走在一起,一高一低,至少是从两人的背影来看是十分的般配的。 李沈娇主动出声:“四阿哥的小名妾身还是擅作主张地取了顽顽。” 四爷先前听李沈娇提了一嘴便知道顽顽是李沈娇给四阿哥取的小名。 他没说不好:“等着四阿哥年岁大些,到时候皇阿玛会给孩子们赐名。” 皇孙们从的都是弘字辈。 府里的几个阿哥因为万岁爷还没赐名,都还是用长幼次序称呼着的…… 李沈娇是知道的,府里几个阿哥如今年岁还小,还没到万岁爷赐名的时候,不过万岁爷给府里大阿哥他们赐名的时候,李沈娇这里四阿哥估计还得等两年,毕竟四阿哥和前头几个阿哥还是差着年岁的。 四爷走到半路忽然想到了什么。 府里的几个阿哥里,似乎除了才出世不久的四阿哥,前头的几个阿哥,似乎都还没有取小名…… 在给孩子们取小名这件事上,身边的李沈娇似乎向来都是最上心的那个…… 四爷恍惚了两秒,似乎在良久之前,他问过李沈娇的闺名。 片刻过后,四爷动了动唇,似乎无声吐露了什么,只是夜里的风来得正巧,一下便把那原本就极低的生声音给吹散了。 即便是和四爷走在一起的李沈娇也没听清。 这会儿李沈娇正叽叽喳喳地说着四爷不在府上的日子二格格和大格格两个小姑娘每日玩得有多高兴呢。 四爷和李沈娇先去看了二格格,跨进厢房的时候四爷忽然伸手,借着宽大的衣袖牵住了李沈娇的手。 李沈娇懵了两秒,手腕也跟着一抖,只是她却并没有乱动,只是有些不解地回头看向四爷。 四爷似乎轻咳了两声:“好好走路。” 李沈娇“啊”了一声,总觉得四爷这是在左顾而言其他,她很轻地笑了一声,顺着四爷的话道了一声好,不过却仍旧没有挣脱开四爷的手。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进了二格格的厢房,小姑娘这会儿也才被陈氏喂饱了鸡蛋羹,正高兴得坐在摇摇马上玩耍呢。 见李沈娇和四爷相携进来了,小姑娘亮着眼睛甜甜道:“额娘……阿玛。” 小姑娘这会儿的吐字还算不上太清楚。 等四爷看过四阿哥后离开东院天色便已经是极晚了,李沈娇亲自提着灯把四爷送到了东院门口,四爷回身瞧了他一眼,很快便消失在了灯火光影中。 李沈娇站了一会儿,凉风一吹,脸也是凉凉的。 “瞧着这天色是要下雨了?”她抬头望了眼天。 林嬷嬷在边上站立,先道:“小路子去打听消息了,若是主子爷回了前院很快便会回来回话。” 李沈娇这里并没有让小路子盯着四爷去了哪里,只是让小路子略略盯着些四爷是否是回了前院。 若是没有回前院,那么四爷今夜会去的地方不用猜也能知道是哪儿了。 李沈娇对于四爷的行踪并没有太多的好奇,不过这事儿小路子实在是太得心应手了,这事儿他总是能办得跟泥鳅似的滑溜,什么事儿消息能探听得明白还能不漏一点儿马脚。 小路子那里在外头小雨渐渐落下来的时候便回来了,四爷并没有回前院。 小厨房里早就已经备好了姜茶,李沈娇先让小路子下去喝些姜茶暖暖。 她这会儿手里也捂着一碗姜茶呢。 四爷既然没回前院,那么便是去正院福晋那里了? 眼见着外头的雨是越下越大了,风也是一阵一阵呼啸着拍打着窗,李沈娇默默喝了口姜茶,感叹似的来了一句:“今夜的风好大啊,把窗子关紧一些,你们夜里睡也仔细些,这风大雨急的,也不知能不能安睡了?” 秋壶已经上前紧了紧窗牖了,她和善地笑了笑:“主儿定然是能够安睡的。” 李沈娇看她,意味不明地说道:“但愿吧。” 第474章 变故。 正院里的烛火一直亮到了深夜,按照奴才们的说法来说,听说正院里的烛火是足足亮了一夜的,最后四爷似乎是在天明时分才离开了正院。 似乎只匆匆地回了前院换了身衣裳而后便离府去了,连早膳也没来得及用。 李沈娇次日睡醒来听了丫头们这么一说还是忍不住唏嘘了一回,昨儿个夜里落了一夜的雨,四爷怕是一宿没睡了,今早天不亮又出府办差,可真是够劳累辛苦的。 “听说四爷离府没多久,前院里忠嬷嬷亲自把二阿哥从正院给抱回了前院,那只名叫檀珠的猫儿最后还是被留了下来。听说二阿哥很喜欢那只猫儿,被抱回前院还没有什么多大的反应,最后倒是在找檀珠的时候很哭了一回。” 秋壶说了这么一段话,而后又凑近了李沈娇压低了音量道:“听说福晋怎么也不肯让云嬷嬷继续照看着二阿哥,未料二阿哥却也惦记着云嬷嬷,云嬷嬷最后因照看不利挨了十板子,这会儿还在前院躺着呢。” 表面上看来,福晋倒是一点儿也没损失什么。 不过从秋壶的后半段话李沈娇总算能猜出一些福晋为什么会冷不丁地在昨儿个二阿哥生辰的时候选择动手给云嬷嬷下套了。 或许就是因为福晋看不惯云嬷嬷和二阿哥的关系太过亲厚,毕竟众所周知云嬷嬷是宫里娘娘指派了照看二阿哥的人。 福晋这是不放心宫里德妃娘娘这个婆母呢? 李沈娇这里一时沉默了好一会儿,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自古以来婆媳之间向来都是最难决断的,福晋好端端的,和德妃打什么擂台? 德妃好歹是二阿哥的玛嬷,难道派来的人还会害二阿哥吗? 若是因为担心二阿哥和云嬷嬷太过亲厚,那为何不选择多到前院去看看二阿哥,或是直接对四爷陈述她对二阿哥的想念呢. 偏生要这样弯来绕去的折腾,最后却也没讨到好…… 李沈娇对福晋自然谈不上同情,于她而言,对于福晋这些行径李沈娇的心里只是感到可笑而已。 她听了秋壶说完也不曾放在心上,倒是很快转头说起别的:“四爷那里今日出去办公务大抵是要淋雨的,你们提前让小厨房备好暖身的姜茶,不论用不用的上都提前备下一些,若是爷今儿个不来,便分给花园的洒扫太监丫头们。” 这时节的雨来得突然,一个不小心便是容易着凉感染风寒的。 秋壶称是。 主仆俩说着话,忽然便见秋瓷匆匆进来了,进来的时候连帘子也没来得及掀开,脑门直接被珠帘给撞了个正着。 “主儿,宫里德妃娘娘身边的赵嬷嬷来了,这会儿已经到了正院了,估摸着……” 估摸着……大抵是为了昨儿个二阿哥生辰宴上的小闹剧了。 李沈娇坐得稳稳当当得,她按了按眉心:“这四爷前脚才走,后脚德妃娘娘便让人来了,娘娘这消息还真是够灵通的。” 四爷这府上还真是漏得跟筛子似的。 李沈娇心说四爷得空了估摸着是得该整治了,不论是谁,若是手伸得太长了,一旦等四爷回过神来,那也是一个都跑不了的。 李沈娇轻“嘶”了一声:“让小路子这些日子什么消息也不必打听了,咱们近近来先紧闭门户……” 有时候女子的感觉还是很要紧的,这会儿李沈娇听了秋瓷的话只觉后背发凉,下意识地便做出了吩咐。 两个丫头听了李沈娇这话自然都是十分谨慎地应下了。 秋瓷这丫头更是当即便到外头去嘱咐小路子了。 小路子那里向来是最听话的那个,听了话当即跑到后头倒座房去和冬生那小子一起遛冻梨去了。 于是李沈娇这里也不知道宫里娘娘那里赵嬷嬷来了之后没多久正院里福晋没多久便被叫进宫去了的事儿。 武氏这里是最先得了消息的,她得了小心,一时之间心跳如雷鼓。 “福晋这下是得罪死宫里娘娘了……福晋不愿意把二阿哥养在前院去,我这里愿意把大阿哥抱到前院去啊……” 武氏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着,手也跟着微微颤抖:“橘香。你去膳房点一桌好吃食来,晚膳时候就送来。到时候等四爷回府了便去请四爷来……” 这是武氏早就预备好了的,只是因着前些日子四爷不在府上,武氏心里原本计较的事儿倒是耽误到了今日。 如今福晋犯了这么大一个蠢,等四爷到了,她再陈述她的想法…… 武氏长舒一口气,按捺住心里复杂的心绪,她慢慢冷静下来仔细计较。 只是武氏这里都已经叫橘香去膳房点膳了,只是最后的这一番心思却终究是付之东流。 并不是四爷不愿意来她这里而去了别处,而是四爷压根没法进后院。 “格格!出事儿了,听说今日雨大,主子爷骑的马惊了,主子爷从马上摔了下来,这会儿已经回了前院了……太医已经到了有一会儿了。” 武氏听了这话,险些晕死过去。 好不容易她这里终于等来了四爷回府,怎么好端端的四爷就摔了呢? 她直接一个仰倒,一时之间竟然是连反应都有些来不及。 “正院里可有动静?” 橘香扶着武氏起身,她摇了摇头:“格格忘了,正院福晋一早便被叫进宫去了,这会儿也还没回府呢。” 武氏直起身:“那各处可有什么动静?” 橘香点头:“前头宋格格已经亲自去探望了,只是听说宋格格连前院的门都没进便被四爷身边的苏公公给请回去了。” 武氏这会儿脑子里一团乱麻:“先去叫膳房不必忙活了,让膳房再做一盅鸡汤,晚些时候送到前院去……” “东院侧福晋还没有动静?”武氏吩咐完之后又问。 橘香摇了摇头:“那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武氏皱了皱眉,心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第475章 静观其变 李沈娇这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太多的反应,她这里还没来得及起身呢。 加上李沈娇这里早就吩咐过了小路子不必去打听后院里的消息,于是李沈娇这里得了四爷摔了一跤这事儿的时候还是在她睡醒的时候。 一个是李沈娇这里睡得香,二来就是小路子真是十分听话的没有往外头去打听消息,下着雨,他闲不住,遛完冻梨之后便闲不住在院子里扫了大半天的落叶。 后头还是小路子去膳房提晚膳的时候听膳房郭师傅的徒弟说了一嘴才知道前院出事了,这才又慌慌乱乱地回了东院禀报。 正好李沈娇这里也睡醒起来了,听了丫头禀报蒙了两秒,很快才反应过来:“爷如今怎么愈发地弱不禁风了……” 李沈娇还没睡醒呢,完全就是下意识出声。 秋壶连忙道:“主儿!” 李沈娇清醒过来一些:“罢了……先扶我起身吧。” 李沈娇会这话是有原因的。 今早的时候李沈娇便嘀咕了一回说昨儿个四爷一宿没歇息,今儿个一早便离府去了…… 李沈娇那会儿心里便嘀咕四爷该会不会累倒。 但是李沈娇这会儿心里却有些疑惑,毕竟今日晨间虽说有淅沥小雨,便是四爷白日里精神不济,真出了什么事儿那也应该是在白日里四爷就该被送回府了。 怎么会等到夜里才回到府里? 若是白日里无事,那么四爷白日里便该养足了精神了,怎么会在夜里又摔下马来呢? 李沈娇这会儿是真有些感到疑惑。 只是关切还是应该要有的,李沈娇被扶着起身,这会儿精神实在是算不上太好。 “先不急着往前院去问候,请府医来问问吧,顺道给我把脉瞧瞧身子。” 李沈娇这里并不急着往前院去送药膳补品问候,她这里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儿。 不过这会儿最该不安的大抵是正院的福晋吧。 白日里四爷离府还好好的,这会儿四爷却是横着回来的……加之昨儿个发生的事儿,便是福晋心里没鬼估摸着也得发怵一回吧,况且福晋心里有没有鬼大概也就只有福晋自己知道吧。 李沈娇摸了摸肚子,饿了。 她这会儿还真是不大担心四爷,若四爷真是身子有恙不能行动之类,那府里早该乱了套了,毕竟一位身子不便行动的主子爷基本可以说的上是没有什么前途了。 便是如七阿哥,如今万岁爷虽说多有怜惜眷顾,但在差事安排上却总归不过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 况且便是七阿哥这样,等着皇子继承大统,新旧交替,从前万岁爷的再多宠眷最后也不过都是会化成一场空罢了。 一切还是要看自个儿的出息才是最要紧的。 这点儿李沈娇向来是看得最清楚的那个。 只要四爷不是断了腿,其他的总归会养好的。 不过就是手里的差事一时半会儿是得歇下了,这倒是难免让人感到可惜。。 李沈娇坐到八仙桌前喝了盏温茶,等着丫头上膳食的间隙胡思乱想着。 不过四爷这两年似乎确实是挺多灾多病的,也不知是运道不好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 李沈娇这里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的,雪中送炭难,有些事儿拿不准那还是别急着往跟前凑。 等李沈娇这里用过晚膳了府医也到了,府医到的时候额头全是汗,瞧着匆匆忙忙的,估摸着是才从前院回来。 府医诊脉的时候李沈娇并没有多问什么,等着府医开了药被送走,李沈娇老神在在地盘膝坐在软榻前,右手晃着一柄团扇,倒是十分悠闲惬意的模样。 “府医说主儿月子里进补的有些多,眼见着要入夏了,主儿仔细肝火太旺,明儿个叫小厨房备下些清火的麦茶……”秋壶悄声进来换了盏茶。 李沈娇晃着扇子,声儿还算平稳:“你家主子我这会儿是挺肝火旺盛的。” 秋壶闻声便捂嘴笑:“主儿心里还是惦记着主子爷的。” 李沈娇眼皮轻抖,抬眼时带着几分嗔怪:“主子爷若是身子有恙,你家主子我难道能有好日子过吗?” 秋壶侍立在边上,听了自家主儿的话倒是沉吟了几秒:“您说的是呢。主子爷这回也不知有没有伤筋动骨,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后院众人去侍疾呢?” 不过上回四爷病着的时候也没叫后院众人到前院去侍疾,李沈娇那阵子也只是在前院待了一两日。 四爷并不是一个爱让人进他的前院的人。 便是福晋似乎平日里也很少见她往前院去的有多勤快。 不过要是说侍疾,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活计。 李沈娇这里晃动着团扇的动作微顿,她带着几分无奈地望向秋壶:“你这嘴,可别真让你给说准了。” 主仆两个说着话,很快小路子送走府医之后便回来禀报了。 “听府医说打四爷回府宫里前前后后便来了四五个太医,听说万岁爷也来了人问候,十四阿哥也在……听着府医那话,主子爷虽说没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不过听那府医的语气主子爷似乎是伤着了腰,傍晚雨也不小,主子爷坠马之后滑了一回,身上各处也受了不小的伤……” 小路子说到后头声音也跟着弱了下去,显然这打听来的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李沈娇听了也抿唇沉默了两秒,她这会儿心里也跟着有些乱。 她原本以为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这会儿宫里万岁爷都来人了,只怕是四爷这回真的伤得不轻了。 她默默放下团扇,扇面上绣着她爱的鱼戏莲叶的花样,不过这会儿她是没有什么心情去欣赏的了。 “等着明日再说吧……”李沈娇向后仰靠着软榻,整个人都有些懒懒地。 这会儿她也做不了什么。 第476章 兄弟情谊 这里李沈娇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静观其变,并没有着急去前院探望。 只是前院里头这会儿却是人满为患的,十四阿哥还在不说,福晋也还在呢,后院里头宋格格没被准允进前院,只是前院里头宋格格还是留下了她身边的丫头柳絮在等候消息。 武氏那里送了大补的鸡汤来,武氏没来,不过她的丫头也同样还是留了下来的。 白佳氏那里和钮祜禄氏都同样没有动静,毕竟钮祜禄氏那里才扭了脚,这会儿自然是不好到处乱走的,白佳氏那里则是因为听说东院侧福晋那里没有动静,于是便聪明地同样没有往前院走动什么。 徐氏同样也是因为养着伤。 后院里剩下的便是刘氏进了前院,她是跟着福晋进的前院的,一直也都是跟在福晋身边。 显然,福晋这里是故意安排了刘氏来牵线为四爷侍疾的。 她这里得了消息知道四爷回府的路上从马上摔了下来,她便心慌极了。 福晋这里得了消息便急慌慌地赶往前院了,后头还是听了钱嬷嬷提醒才临了去后院传了刘氏来。 不过这会儿前院里确实也没人得空来管福晋她们,前院里四爷身边被一圈太医给围着,这会儿早就没有府医说话的份了。 四爷这会儿还没醒来,十四阿哥在外头等候着,福晋等人则是在廊下等候,还是福禄搬了实木椅来给福晋坐下。 不过跟着的刘氏显然就没有那样的待遇了。 福晋这里见四爷一时半会难以转醒,还让身边的钱嬷嬷去瞧了眼后头的二阿哥,不过二阿哥这会儿早就安睡了,加上边上有忠嬷嬷一直等候着,钱嬷嬷最后也没得到什么机会多瞧二阿哥两眼,更不必说福晋了。 等着夜色渐深的时候四爷那里还没有转醒,在里间等候的十四阿哥早不知被他身边的哈哈珠子给催过几回了。 再晚些时候宫门就该下钥了,到时候想要回宫那估摸着就不容易了;。 只是十四阿哥这会儿显然也没有回宫去的意思,他的脸色也是难得的阴沉,倒是更加地像四爷了。 十四阿哥今日原本是跟着四爷出宫到四爷郊外的庄子上去牵了四爷给十四阿哥准备的马驹的。 没想到半路出了变故,四爷原本不会伤得那么厉害的,只是在坠马之前因为提醒十四阿哥耽误了一回,于是这会儿十四阿哥心里都还是愧疚着的。 对于十四阿哥而言,虽说这两年因为四哥搬出府逐渐和四哥疏远了,只是十四阿哥心里对着四爷始终却都还是存着孺慕的。 十四阿哥这会儿焦头烂额的,到了外头见了乌泱泱地一群人,十四阿哥焦头烂额对背着手,小小的年纪却也已经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了。 “四嫂怎么还在这里?时候也不早了,四哥这里一时半会怕是还难以醒来的,您还是早些回了吧。” 十四阿哥虽然不大了解四哥府上后院里的情况,只是向来却是不大看得惯四嫂这样装腔作势装模作样的态度的。 加上他到的时候还听见了孩子的啼哭声,问了一嘴才知道四哥的二阿哥竟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搬到了前院里。 十四阿哥便是再五大三粗也能知道这其中一定是有古怪蹊跷的。 如今四哥尚未醒来,他自然是一切要以四哥的养病为重。 于是十四阿哥对着福晋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好脸色。 十四阿哥这样的表情,倒是忍不住让福晋心里不住的嘀咕,莫不是四爷和十四阿哥说了些什么,不然十四阿哥对着她怎么是这样的态度。 她心里越是忍不住这样的嘀咕,对着十四阿哥时态度便难免有几分退让。 “时候也不早了,眼见着宫门便要下钥了。我叫人送十四弟你回宫去吧,爷这里有我看顾着。”福晋不由自主地便和缓了语气。 十四阿哥听了这话之后忍不住对着福晋怒目而视:“四嫂这说的是什么话。四哥是我的兄长,兄长身子有恙,做弟弟的怎么能直接回了呢?四嫂把我们兄弟之间的情谊当成什么了?” 十四阿哥说话时的音量实在不低,廊下原本聚着的丫头奴才顿时都闻声把目光给投了过来。 福晋讪讪了两秒,心说年节里头进宫去那大半个月你们兄弟俩那可是三句话也没说上的,这会儿倒是表现出兄友弟恭的模样的,倒好像她这个做嫂嫂发、福晋的里外不是人似的。 福晋被刘氏扶着,面上更觉过不去,她勉强地接了话:“既如此,那我便让人先把客房给收拾出来,今夜十四弟你便咋府上歇下吧。” 十四阿哥听了这话还算满意一些:“四嫂不必担心,我已经让人去和皇阿玛禀报过了,今夜也是皇阿玛准允了我歇在四哥这里的。” 十四阿哥说话的时候眼睛却仍旧还是时常往里间瞧的,显然也还是十分关切着里头尚未清醒的四爷的。 后头十四阿哥还是有些等的累了,不过这会儿前院的膳房准备的晚膳早就已经凉透了,最后十四阿哥实在是饿极了,倒是把先前武氏送来的鸡汤给吃了大半。 十四阿哥最后吃的心满意足了,还夸了一通说四哥府里的厨子手艺不比宫里御膳房的差。 后头十四阿哥似乎是觉得过意不去,还让他身边的哈哈珠子拿了银子赏给了原本端着鸡汤食盒的橘香。 橘香打手里的食盒被十四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提着的食盒整个人便有些脑袋发懵,这会儿还被塞了一小袋的碎银子…… 她涨红了面皮,自知差事是已经办砸了,只是这会儿却又是谢恩不是、不谢恩也不是。 福晋亲眼目睹这一切,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唇边的笑意。 方才对着她说话无礼张扬的十四阿哥这会儿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起来。 不过福晋笑完之后很快发觉她也有些饿了。 她原本是预备着等四爷回府之后让王进忠请了四爷到正院来,临了得知四爷伤了便慌慌乱乱地到了前院,哪里得空用晚膳,便是连茶水也没来得及多喝一口。 福晋身骄肉贵,便是坐着很快便也觉着眼前发昏了…… 第477章 举步维艰 最先发现福晋晕了过去的还是一直站在福晋身后的刘氏,她这里原本是准备问问福晋要不要去厢房歇息片刻再等候的。 毕竟福晋坐着还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她站在廊下,那可是实实在在地在替福晋挡着外头吹进的细碎雨点子的。 就这半个时辰的功夫,刘氏便觉自己右边儿的大半个手臂都已经被雨珠子给打湿了。 衣裳粘腻在手臂上的感觉着实不好受,刘氏站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儿早就觉得腿酸了,只是她一垂眼正准备对着福晋说些什么,却见福晋不知何时已经瘫靠着椅背了,两眼早已闭上,看样子是已经安睡了。 刘氏见状,眼睛一亮,连忙拔高音量道:“不好了!不好了,福晋昏倒了……” 刘氏还没叫唤两声,冷不丁便见里头冲出一道身影,借着廊下的烛火,刘氏恍恍惚惚似乎瞧见了十四阿哥手里捏着的弓箭。 “大半夜的又鬼叫什么?打搅了四哥养病你担当的起吗?再吵就给小爷滚出去!” 十四阿哥 手里握着的那把弓箭在说话间便已经对准了刘氏。 箭矢似乎也落到了弦上,直直地对准了刘氏。 刘氏小腿一颤,她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整个人也不知在什么时候便哑声了。 眼前的这位十四爷,那可是出了名的小霸王…… 刘氏相信他是真敢拉开那把弓箭的…… 十四阿哥很快便将手里的弓箭丢给边上的哈哈珠子了:“四嫂既然昏倒了那便把四嫂送到厢房去歇息便是,早便说了让四嫂回正院去,果然留下来也是添乱。” 十四阿哥的后半句是嘀咕出声的。 所幸这会儿福晋已经昏睡过去了,不然福晋若是听见十四阿哥这话,估计还得被气上一回。 刘氏瞥了一眼福晋,很快便和钱嬷嬷一起扶着福晋往厢房去了。 刘氏这里自然是没有厢房可以给她休憩的,她最后被福晋身边的钱嬷嬷给安排着在外间的软榻前歇息。 前院的厢房并没有太好的装潢,大抵是因为平日里四爷的前院鲜少会有人留宿的缘故,这处厢房实际上和刘氏那里比起来都还要简略一些。 软榻更也是十足的硌人,刘氏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只是里头福晋已经安睡,刘氏便是心中再有不耐那也得硬生生地忍着。 在福晋眼中,她大抵和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才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的。 刘氏的眼中流露出几分苦涩,实则这会儿她这里也还是饿着肚子的呢。 只是这会儿前院里哪里会有人来管她这个格格的死活啊,一夜里刘氏窝在又小又硌人的软榻里,便是翻身也得小心翼翼地,生怕搅醒了里头的福晋。 最后等外头渐渐热闹起来的时候刘氏也还是迷迷糊糊的,她这一夜都是没怎么睡踏实的。 所幸福晋听见动静起身之后并没有让刘氏留下伺候她洗漱,大抵是见着刘氏有些憔悴,福晋皱着眉大发慈悲地挥手示意刘氏先回去把自己给拾掇一回再到前院来。 刘氏这会儿也清楚她大概是有些憔悴的,她恭恭敬敬地应下了,只是等出了前院之后一直挺直地脊背终于还是慢慢弯了下去。 昨儿个这么一遭她又是图什么呢,连四爷的面都没见上一面。 她自嘲似的摇了摇头,扶着丫头的手慢悠悠地往自己的院子去,左右这会儿便是主子爷醒了跟前也有福晋在,她又着急什么呢。 她走神想着,却忽然听见丫头低声道:“格格,侧福晋过来了。” 刘氏闻声下意识地抬眼,目光触及那道高挑明艳的身影,下意识抬手理了理碎发。 不远处走来的侧福晋昨儿个夜里大抵是睡得不错的,澄目秋波在同她身侧的丫头说话时微微流转,只是紧绷的额角和微皱的两黛远山眉又能瞧见几分她的焦急,一身旗装颜色素净,在风里轻轻晃动着,人却是稳稳当当地朝她走来的。 刘氏赶忙行礼:“给侧福晋请安。” 侧福晋似乎是才注意到她的身影,原本和丫头的说话声似乎也跟着一停,步伐也停了一瞬:“是刘格格啊?起来吧。” 听着侧福晋的语气似乎是有些惊讶,只是叫了免礼之后她便没有再多问一句的意思,很快便绕过了刘氏准备往前院去。 鬼使神差的,刘氏忽然叫住了侧福晋。 “侧福晋留步。” 李沈娇带着几分疑惑地回头,脸上露出了一个不浅不淡的笑:“刘格格可还有别的事儿?” 刘氏动了动唇:“回侧福晋的话,这会儿主子爷才醒来,不过福晋也在……奴才告退。” 刘氏话说了一半,似乎又有一些欲言又止。 李沈娇敏锐地察觉了,只是她却也并不点破,她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多谢告知。” 她先一步转身望着前院的方向去了。 秋壶扶着她,显然是有些不解,但却并没有说什么,这会儿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 李沈娇很快便被秋壶扶着到了前院,大抵是有人吩咐过,左右李沈娇进前院是十分畅通无阻的。 她进了前院,迎面便碰着了苏培盛的徒弟福禄。 福禄见了李沈娇便打千儿行礼:“侧福晋到了……主子爷和福晋正在里头呢,主子爷才醒,早膳还没来得及用,您正好瞧瞧也用一些?” 福禄这话明着是让李沈娇用早膳,实际上话里的意思却是让李沈娇点一回早膳呢。 这猢狲,也不知什么时候学了他师傅滑溜的劲儿。 李沈娇轻摇头:“既然爷和福晋在里头,我便不进去打搅了,带我到厢房去吧,我也正好蹭一回前院的早膳。” 实则李沈娇到前院来前已经在东院用过一回了。 不过她今儿个起的有些早,早膳最后用的也并不多。 听了李沈娇这话,福禄自然是大喜,很快便主动迎着李沈娇往厢房去了。 想着昨儿个夜里四爷怕是都没用什么,李沈娇这里点的早膳便以清单为主,又惦记着十四阿哥也在,额外又添了两份顶饱的奶饽饽。 前院的膳房,李沈娇还真没吃过几回呢。 第478章 侍疾 李沈娇这里其实安排完膳食之后其实心里并不能称得上是多高兴,能尝一尝前院膳房的手艺确实是不错的,只是除此之外这会儿她坐在厢房里其实还感到一丝恶心。 虽然李沈娇知道方才福禄面带祈求的说了那话实际上是为了哄四爷高兴,只是那头四爷和福晋都在呢,李沈娇这会儿在这边不明不白地安排了膳食…… 李沈娇敢断言那头福禄安排好膳食送到四爷和福晋跟前之后是不会提一个字她的名讳的。 做奴才的又不是傻子,人福晋在跟前,他还傻乎乎地提侧福晋的名讳,那不是得罪人吗? 李沈娇在这里安排了膳食,倒跟伺四爷和福晋似的。 若是只有四爷一个也就罢了,不说四爷如今受着伤,便是四爷没受伤,对李沈娇来说也不过就是i安排一顿早膳的事儿。 只是偏偏有一个福晋在,当初生产之日的一切到如今也仍旧是历历在目,李沈娇一刻也不曾忘记,这会儿李沈娇想起来就跟早膳吃了不新鲜的膳食一样难受,浑身都反胃的厉害。 只是方才福禄说的是为四爷安排早膳,那会儿李沈娇自然是怎么也不好推辞的…… “主儿?”秋壶捧着一盏温茶递上,担忧的语气唤回了李沈娇的思绪。 李沈娇接过茶盏,慢吞吞地吹去一层氤氲的水汽,软睫慢眨:“无事,再晚些时候若是福晋没回正院的话,咱们便先回去吧。” 不过她估摸着一时半会儿福晋大概是不会走了。 前两个月加上四爷这两日才回京,桩桩件件叠在一起,福晋早就惹了四爷不耐厌烦,如今四爷受伤,对于福晋来说可不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在四爷身边侍疾示弱吗? 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在眼前,福晋怎么可能那么轻而易举的便从前院离开? 李沈娇昨儿个后头只知道福晋一直守在前院,只是今早起来还是前院忠嬷嬷暗暗叫人来请了李沈娇一回,于是李沈娇才改变了原本让小路子到前院走一趟的想法,亲自到了。 忠嬷嬷来请她,李沈娇自然以为是四爷醒来之后请她到前院来的,只是这会儿福晋也在,李沈娇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摸不准到底是不是四爷让忠嬷嬷来请她的了? 莫不是她会错意了? 只是忠嬷嬷并不是那种会无的放矢的人,李沈娇并不是很相信忠嬷嬷会擅作主张地叫人来东院请她。 李沈娇这会儿实在是有些摸不准,她慢慢喝了一口茶,准备再等上一会儿。 前院四爷所住的正房里。 四爷这会儿确实是已经清醒了,他才喝了药,不过面如金纸,连唇色都是苍白的。 床榻侧站立着福晋和十四阿哥的身影。 不过十四阿哥听了自家四哥清醒的消息连辫子都还散乱着便奔来了,这会儿他也是站在福晋的前头,福晋来的晚一些,这会儿站在十四阿哥身上听了十四阿哥不知念叨了多久。 福晋的眼中闪过几分不耐,只是奈何好半天都没找到插话的机会。 她正准备着找个空档插话,未料一直安安静静听着十四阿哥说话的四爷冷不丁地开了口。 “听说福晋昨儿个夜里昏倒过去了?” 一直叽叽喳喳地十四阿哥委屈的瘪了瘪嘴,在自家四哥的注视下勉强地让开一些位置。 福晋连忙走上前,脸上是十分关切的表情:“原本就是臣妾的分内之事,都怪臣妾无用不能帮上什么忙……” 十四阿哥在宫里听惯了这话,这会儿心里不知道有多腻歪,他很轻地哼了一声,但并不没有在这个时候插话说些什么,毕竟是皇子,规矩礼仪上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四爷这会儿不好挪动,他躺得很规矩,说话的时候只是望着头顶的深色帐子:“福晋辛苦,爷这里有十四弟在,福晋先回去歇息吧。” 四爷一开口就是赶人的话。 未曾落及福晋身上的目光也不知是因为受伤不能还是因为不愿意。 福晋“啊”了一声,意识到这是四爷在赶她,她抿了抿唇,嘴角带着几分苦涩:“爷受了伤,臣妾是爷的福晋,照顾爷原本就是应尽的职责,那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十四阿哥这里很快再次接收到四爷的目光,大大咧咧地接过了话茬:“四嫂多虑了,四哥这里不是还有弟弟我吗?四哥这是体谅四嫂呢,四嫂不如先去歇息一回,等歇息好了养足精神了再来照顾四哥也不迟啊。” 如今十四阿哥对着四爷是无有不应的。 再有就是四嫂在跟前,怎么能彰显他在四哥病中照看的情分呢? 福晋对着十四阿哥自然而然地带上了长辈说教的语气:“十四弟,你如今还在尚书房里进学,不好耽误的。昨儿个那是皇阿玛开恩,只是府上有四嫂在,你大可安心回宫进学……” 十四阿哥听了这样的官话当即十分的不耐烦:“四嫂怎么连话都听不明白?四哥这里要我这个弟弟的陪着,您难道认为我们兄弟之间的情分比不得您吗?” 十四阿哥话说的并不客气。 福晋语噎:“这……这……” 兄弟情义和夫妻情谊怎么能比呢? 况且在福晋心里……她动了动唇,半晌只吐出个“这”字来便再无别话。 十四阿哥见状,当即笑了:“看来四嫂也明白弟弟的意思了。您先回去歇着吧。鼎生,你亲自送我四嫂回去吧。” 期间,四爷不发一言,但就是因为四爷没有说话其实便能窥探出四爷对此的态度了。 福晋最后还是离开了前院,她心里明白这是四爷还没有原谅她。 她心里不甘,却只能让王进忠盯着前院的动静,只要十四阿哥一离府她便带着刘氏去前院侍疾。 她想得很明白,十四阿哥总不会一直都在前院待着的啊,他总归还是要回到宫里去的。 福晋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正院。 前院里,十四阿哥陪着四爷,他叽叽喳喳地又说了许多话,很快福禄和一众奴才一起捧着早膳进来了。 福禄一个人进了里间回话:“主子爷,侧福晋已经到了,早膳也是侧福晋特意安排的……” 边上的十四阿哥眼神微动。 第479章 不同 四爷轻颔首“嗯”了一声,而后原本望着头顶帐子的目光轻移,落到了十四阿哥的身上。 十四阿哥摸摸脑袋:“四哥?” 他还没用早膳呢。 四哥望着他:“衣冠不整,先去洗漱好再来。” 十四阿哥吸了吸鼻子,也不大情愿地退了出去。 等十四阿哥去厢房洗漱了,四爷这里才出声:“去唤你李主子来。” 福禄得话,马不停蹄地便去了。 李沈娇这里福禄来的时候她面前的茶盏已经换过一次了。 她对于福禄的到来显然是有些惊诧的,她脸上扬着清浅的笑意,先问道:“爷用过早膳了?” 福禄打千儿:“没呢。主子爷就等着侧福晋去用早膳呢。” 李沈娇听了这话,明显地有一愣。 片刻,李沈娇脸上的笑意似乎更真诚了一些:“成,我今儿个来便是伺候爷来的。” 福禄听了这话也“哎呦”一声笑了:“有您在啊,奴才们倒是能偷懒了。” 这话说得亲切,于是福禄答话也是顺杆爬。 李沈娇没耽误,很快便往四爷那里去了。 外间早膳的香味扑鼻诱人,李沈娇闻着奶饽饽的味道都有些馋。 她快步往里间走,鞋履是上回四爷年节里病中秋壶几个丫头缝的,鞋垫子里多缝了两层松软的棉花,走起路来几乎是不会有什么声响。 不过去岁冬日里穿着倒还能说是暖和,只是这会儿将近五月里的天穿着便有些闷得慌了。 她悄无声息地进了内间,帐嫚勾开了一面,四爷躺得很规矩,不知是安睡了还是在小憩。 苏培盛适时端来一只垫了软垫的四角方椅在李沈娇腿边。 李沈娇颔首谢过,而后先无声对着四爷福身行礼之后才落座。 这下便有不小的动静了,四爷睁眼,片刻后又垂目。 见四爷想要坐起来,李沈娇连忙起身去扶着四爷靠在床头缓缓坐了起来。 不过只是这样的动作,四爷在几个喘息间又将脸避去内侧咳嗽几声,待等回身过来的时候半阖眼睑,面色已是苍白。 “爷还能撑住,坐吧。” 四爷少有这样憔悴的一面。 乌青眼底上是一双同样没有精神的双眼。 “二格格和四阿哥一切都还好吗?” 等李沈娇落座,先听了四爷这么的一句问话。 李沈娇再次一愣,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这会儿听了四爷这话都忍不住有些心疼。 “都好都好,爷怎么这样不当心?这样也好,您这阵子周转奔波,也确实是该歇息歇息了。” 四爷听了李沈娇这话,看了她一阵。 李沈娇心头一颤,被四爷那眼神盯得脊背发凉,真让她说中了? 片刻,四爷只道:“话糙理不糙。好了,用早膳吧。” 李沈娇眨眨眼,并没有追问,从善如流道:“好,妾身让人支了桌子进来。” 她身后的秋壶赶忙去了。 两人相对而坐,李沈娇没出声,默默思索着。 打昨儿个夜里知道四爷从马上摔下来她心里便觉得哪里怪怪的。 毕竟这事儿太熟悉了,上回四爷不也是为救太子爷从马上摔下来吗? 再有就是四爷也不是头一回装病了,至少在李沈娇的印象里并不是头一回。 也是因为四爷装过病的缘故,在李沈娇心里四爷其实并不是特别严苛的人,她对着四爷虽有敬但畏却并不多。 不过方才四爷说“话糙理不糙”,是不是变相说了四爷也确实是想歇息一阵? 听说四爷这阵子忙着永定河淤塞之事,这回又伴随在圣驾侧,那么应该就是还算受重用的…… 李沈娇往深了想,不禁有些心惊。 她默默抬眼望向四爷,抬眼时却对上了四爷的笑眼。 四爷在笑? 李沈娇心中稍稍安定几分。 这会儿正好苏培盛和福禄也已经支了小桌进来了,秋壶在后头捧着膳食,后头还跟着几个前院的丫头,不算面生。 看着四爷床前支起的小桌,李沈娇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的意思。 她盛了一碗糯米粥,这会儿还有些烫,她搅了搅,又笑着道:“当初我在月子里的时候爷可没这么伺候过我。” 她说的是我,这会儿与四爷之间的关系便不是主子爷和侧福晋,左右是比这层关系更加亲近一些的关系。 四爷这会儿似乎也没有怪罪的意思,或者说李沈娇偶尔的失礼如今在四爷眼中似乎也不算什么失礼…… 四爷听了这话,先抬手下意识地将肘支到了小桌上。 这是四爷放松的动作表现。 “爷有些累了……”四爷并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打起了哈哈。 李沈娇同样望去一双笑眼:“是,妾身服侍您用早膳。” 方才说话的功夫里她一直搅着碗里的热粥,她舀起一点,轻吹了吹热气,而后笑眯眯地喂到四爷嘴巴。 “啊?” 四爷带着几分无奈地看她,抬手接过李沈娇手中的玉勺:“爷自己来。” 李沈娇也不强求,只是把手里的碗放得更近了一些。 “太医怎么说呢?” 李沈娇这会儿才问起。 不等四爷回话,李沈娇忽然猛一拍额头:“妾身把十四阿哥给忘了,妾身先让人去十四阿哥送了早膳去……” 李沈娇进来的时候都还记着呢,不过一坐下来倒是什么都给忘了。 四爷盯着李沈娇的额头:“十四那里爷已经让人送去了,用膳。” 李沈娇说了句那就好,而后才给自己也盛了小半碗粥。 “方才说到哪里来了?”李沈娇问。 她发觉她如今还真是挺健忘的,只是她分明比四爷年轻几岁啊。 “这些日子下床或有不便,身上有些擦伤。”四爷说得含糊。 李沈娇等了两秒才问道:“妾身听说,爷这回伤着了腰?” 她问得也是小心翼翼的。 四爷听了,反问:“连你也知道了?” 这话说的李沈娇有些稀里糊涂的。 四爷却没有多言的意思:“食不言。” 李沈娇乖乖喝粥:“好好好。” 她顺着四爷的话说,却不见畏惧。 四爷望向李沈娇,目光微微一暖。 第480章 区别 四爷说食不言,李沈娇乖乖的连说了三个好之后便低下头安安静静地用早膳了。 早膳是李沈娇点的,其中有按着四爷的口味来,自然也有一些是李沈娇想吃的, 她还多点了一些给十四阿哥准备的,只是这会儿十四阿哥不在这里的,倒是省了不少。 内间里很快便安静了下来,李沈娇这里心满意足地用着膳,也不怎么去管四爷这个病人的情况。 后头还是四爷轻咳了一声才引得李沈娇抬头望去,她手里捧着小碗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把四爷给忘了。 她这才接过四爷手中已经空了的小碗,偏头给四爷添了半碗粥:“爷今儿个胃口倒是好呢。” 四爷瞥她一眼:“爷又没在你那里用过早膳。” 好像是哦,四爷在她那里用早膳的次数确实是不多。 李沈娇眨眨眼,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尴尬:“爷说的是呢,妾身也想在添半碗呢。” 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四爷又看向她:“你倒是比爷更像个病人。” 四爷这话听着语气就不大好了。 李沈娇发出疑惑的“啊”声,很是有些不解四爷今儿个怎么瞧着脾气这样的古怪。 方才可是四爷接过了她手里的玉勺,不要她喂的,怎么这会儿听着他那语气倒是有些抱怨的意思在里头呢? 李沈娇稀里糊涂地,只是这会儿四爷才是那个受伤的病人,病人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便顺着病人的话说呗,反正就是喂喂饭。 至于四爷反常的态度,李沈娇其实还是有些习惯的。 人总归会有心情不大顺畅的时候嘛,左右李沈娇向来都是顺着四爷的话说的那个,毕竟她总不能一切由着她的性子来把四爷给得罪死吧。 人总归还是要选择让自己高兴的活法啊。 李沈娇这里很快便反应过来,主动接过了四爷手中的小碗与玉勺,而后如先前一般,舀了小半勺,先吹了吹热气,而后才笑着喂到四爷嘴边。 “爷请用。” 李沈娇觉得她这话说的莫名带着几分调情的味道。 四爷顿了两秒,剑眉拢着几分莫名的情绪,片刻,他微垂眼,张唇含了玉勺。 李沈娇默默吞咽了一口唾沫,还真是……秀色可餐啊…… 就四爷这样的,即便不是出身皇家,大抵还是少不了趋之若鹜的人。 就是这脾气,确实是有些让人无福消受…… 李沈娇强忍笑意,就这样慢吞吞地喂着四爷喝粥,不时添些小菜和奶饽饽。 小半碗粥,倒是花了一刻钟才喂完。 李沈娇这才得空用她面前已经有些微凉的粥,因着四爷已经吃过了,她也不敢耽误太多,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 前院膳房的手艺确实是不错,就是还是中规中矩了些。 瞧着倒是有几分宫中御膳房的感觉,不过四爷本人大概是不怎么喜欢的,遍山李沈娇今儿个早膳点了不少她个人平日早膳爱吃的,只是额外的膳食似乎就是中规中矩了。 李沈娇似乎又窥探到了什么,四爷并不喜欢前院的膳房,只是看着四爷的模样,似乎却从来也没有点破的意思。 不过四爷似乎就是这样的性子。 不喜欢的东西,便是再不喜欢也不会说出来,顶了天了也就是撂到一边去,不会多看一眼而已。 譬如四爷每日腰间会佩戴的香囊和荷包,李沈娇记得在那一众荷包香囊里有一个宝蓝色的,李沈娇在四爷待了这么几年就没有四爷系过那个香囊, 上头的花样是墨竹与祥云,在李沈娇的印象里却是从来没有见四爷佩戴过。 四爷喜欢不喜欢李沈娇不知道,只是那个香囊李沈娇每回见着那个托盘里却从来不会少了那一个。 李沈娇解决了那半碗粥,心说自己对于四爷的了解似乎又更多了一些。 早膳用毕,外头很快便有奴才进来将残羹撤了下去,李沈娇到外间漱了回口,恍恍惚惚瞧见屏风外似乎站立了一道身影。 李沈娇谨慎地探了探头,很快回过身来低声去问秋壶:“外头站着的是十四阿哥?” 前两年在庄子上的时候李沈娇见过十四阿哥几回,各样进宫的机会里,李沈娇也是见过十四阿哥几回了,这会儿看身形还是能隐约猜出来一些。 秋壶顺着看了一会儿:“想是呢,这么瞧着十四阿哥倒并没有外头传言的那么跋扈凶厉呢,主儿在里头,十四阿哥便没有贸贸然地进来呢。” 李沈娇听了这话倒是先低笑了一回,而后倒是先往里头望了一眼。 “你还真以为是十四阿哥懂规矩呢?” 先前福晋在的时候,福禄可是说了福晋和十四阿哥都在照看四爷的,总不能是十四阿哥敬重她多于福晋吧? 这前院里头能让十四阿哥信服赞同的那便也就只有里头这会儿已经躺下了的四爷了。 李沈娇漱了口,到里间去向四爷告辞了。 见着四爷情况不算是太差,她心里便放心了,而且这会儿四爷怕是还有别的事要安排吩咐,她这会儿在前院似乎也是添乱。 不过四爷让忠嬷嬷叫她来是干嘛呢?让她陪着用一顿早膳? 那还真是够闲的。 李沈娇再次悄无声息地进了里间,四爷果然已经躺下阖眼了,不过李沈娇估摸着四爷大抵还没睡着,她走近了站在两步远之外的距离。 “外头十四阿哥已经用过早膳候着了,妾身便先先回了,等午膳的时候妾身让人送两道清淡的膳食了。” 人在病里,膳食上更是要紧重要的。 李沈娇这会儿能做的大抵就是让四爷在膳食上用的更满足一些吧。 “嗯,你安心看顾好二格格和四阿哥,爷这里你不用担心。” 四爷果然没睡着,这会儿便交代起来了。 李沈娇应下了。 “二格格的生辰……”四爷顿了顿。 四阿哥的满月宴有多盛大,如今二格格的生辰。 李沈娇没吭声。 都是自己的孩子,李沈娇不能说出不在意的话,她不能代二格格说了这话。 片刻,四爷出声:“你先回吧。” 李沈娇规矩福身,礼数做全,一点儿情绪没外露。 四爷还病着,热闹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二格格的生辰该热闹的还是要热闹的。 第481章 凶悍 出了前院,秋壶扶着李沈娇,低声劝道:“主儿?这会儿日头渐渐大了,咱们先回了吧。” 她并没有跟着进去,不知道就一会儿的功夫自家主儿和主子爷说了些什么,只是这会儿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自家主儿的情绪不大对。 李沈娇“嗯”了声,懒懒地搭着秋壶的手:“午膳让小厨房平娘她们做两道清淡的吃食送到前院去吧,再送一罐蜜饯去,我记得去岁平娘做了一罐不算太甜腻的,正好消消苦味。” 秋壶说是:“去岁还剩下了好几罐,主儿爱吃甜些的,过些日子也让平娘她们再做一些。” 李沈娇“嗯”了声:“那感情好……快些回吧,热的慌。” 特别是脚下,跟踩了风火轮似的,又像是地板被太阳灼晒过一回似的,人也跟着飘忽忽的。 李沈娇才走出前院没一会儿,一转角冷不丁地倒是又碰上了熟人。 “哎呀……给侧福晋请安,侧福晋吉祥。” 一抬眼,可不正是先前才见过的刘氏吗? 不过就这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刘氏身上的旗装便已经换了一身了,连小两把头上的发饰都齐齐换了一回。 李沈娇后退了两步拉开些距离:“是刘格格啊。” 她还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刘氏这会儿倒是有些讪讪的,这条路是去往四爷前院的必经之路。 她显然是没想到会碰到李沈娇的,先前她才提醒了侧福晋福晋在前院,这会儿她又巴巴地跑来了…… 刘氏到底不是那起子脸皮太厚的人。 她袖子下的手紧紧圈在一起,刘氏面皮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她向来还算个圆滑的性子,只是这会儿却还是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刘氏这会儿脑子里跟浆糊了似的,她胡言乱语道:“好巧啊,没想到能在这里碰着侧福晋。” 李沈娇似笑非笑地回看刘氏一眼:“时候不早了,刘格格自便,我便先回了。” 刘氏连忙对着李沈娇行礼:“是,侧福晋慢走。” 刘氏目送着李侧福晋的身影远去,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一时之间心里又闪过了许多个念头。 侧福晋应该进了前院半个时辰多一些,怎么这会儿就出来了呢?是被四爷赶出来的还是如何?只是方才瞧着侧福晋的脸色,她又着实是难以琢磨。 不过连素来得宠的侧福晋都没能在前院里头久待,难不成福晋以为她有这样通天的本事不成? 刘氏的心跟着一悬,她在原地踌躇了好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大步往前院走去。 这回主子爷受伤于她而言绝对是一个大好机会,再有就是如今她也是别无选择,她若是不往前院去,那么得罪的便会是福晋。 如今她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刘氏走的很快,从她的脚步中也能看得出几分凌乱,昭示着主人不算太平静的心绪。 …… 在自家主儿和刘格格说话的时候秋壶始终是低着头,期间眼睛并没有乱看什么,等扶着自家主儿转身走远之后她才用极低的气音道:“福晋这吃相也忒难看了……前脚才离了正院,这会儿便请了刘格格来……” 李沈娇听了这话反倒是带着几分笑意回看秋壶:“你是这么想的……好端端的得四爷青眼的机会福晋怎么会亲手推给刘氏呢?她自己来难道不好吗?” 秋壶愣了愣,下意识地道:“对啊……便是福晋再金贵,在主子爷跟前那也是得恭敬伺候的……” 更何况福晋也没道理把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给推出去啊? 李沈娇一语道破:“我猜,应该是四爷这会儿不怎么想见着福晋吧?” 先前她往前院走的时候碰着了从前院出来的刘氏,但只有刘氏却没有福晋,那么那会儿刘氏大抵是被福晋遣回来的,毕竟那会儿刘氏说了福晋还在前院。 只是等她到了前院之后福晋没一会儿却离开了前院。 这是一种自相矛盾的安排。 福晋应该是想自己先留下来照看受伤的四爷,刘氏只是以备不时之需,只是如今福晋却回了正院,而刘氏又是在这个时候才赶到的。 李沈娇不得不猜测,福晋是被四爷给赶回正院的。 想到这里,李沈娇的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四爷如今似乎是越来越讨厌福晋了呢…… 这对于李沈娇来说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李沈娇笑了,那是一个不大正经的笑,像是坏笑,只是她生的明艳,便是坏笑也是腹黑狡黠之态。 笑过了,李沈娇又抬手挡了挡脸,催促着秋壶:“这日头是愈发的大了,咱们快回吧。” 李沈娇这里回了东院,刘氏这里刚好也到了前院,只是她却连四爷的面都没见着,便被甩着马鞭的十四阿哥给赶出来了。 白日里的十四阿哥可比昨儿个夜里拉开弓箭对准刘氏的十四阿哥还要唬人许多。 刘氏当即被吓得两腿颤颤。 她毕竟是久居深闺的女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呢? “哪里来的刘氏张氏,凭你是谁,有小爷在,哪里有你们什么事儿?鼎生,拿东西来把人都赶出去,扰了四哥的静养我看谁担当的起!” 苏培盛一直在廊下候着呢,见了十四阿哥这阵仗,他心里也忍不住嘀咕。 “这十四阿哥不近女色莫不是跟自家主子爷学的?怎么见了谁都是这样厉声厉色的模样,倒是和自家主子爷如出一辙呢。” 十四阿哥才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只要他在四哥这里一日,就别想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窜进来。 十四阿哥一甩马鞭,风声几乎是擦着刘氏的耳边而过,刘氏头一个窜过的念头居然是……侧福晋莫不是也是被这阵仗给吓退的? 天爷啊!有这么一位小霸王在,谁还敢在前院里侍疾啊? 最后刘氏也还是灰溜溜的出了前院。 她出了前院之后还是让人去正院回禀了一声。 一时半会她是不敢往前院迈出一步的了。 第482章 郡王 “皇上,御茶膳房新做的酥酪,天气热了,您尝尝?”梁九功打外头进来,身后跟着他的徒弟逢忠。 等走到了近前,梁九功才转身从逢忠捧着的托盘上小心翼翼地捧着酥酪到万岁爷跟前。 “快到用膳的时候了,荣妃娘娘那里送了一盅八宝鸭子来……” 万岁爷搁下朱笔,没尝了那酥酪,倒是先喝了一口手边已经有些凉的龙井。 “老四那里如何了?” 因着老四受伤,加之保成也还在毓庆宫养病,今日的早朝万岁爷一眼望过去只有保清、老三、老五和老八。 明明只是少了两个人,万岁爷却莫名觉着不大是滋味。 凉茶的滋味似乎也更差,万岁爷拧眉:“让太医仔细照料着……爷要一个全须全尾的老四。” 逢忠这会儿早就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梁九功很会察言观色:“万岁爷放心,四爷那里有十四阿哥在,德妃娘娘也让人去探望过了,四爷那里只需静养。” 万岁爷“哦”了一声:“有十四在,老四跟前能有什么清净?那小子,也就是趁着他四哥这回受伤了躲太傅的考问……” 这是笑骂的语气。 梁九功赔笑。 万岁爷垂眼漫不经心地吃了两口酥酪,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原有的一丝笑意也跟着消失不见。 “查出来什么没有?” 梁九功自然明白万岁爷问的是什么,他也收了脸上的笑:“隆科多大人说,并无疑点。” 万岁爷似乎冷哼了一声,情绪不明,说话的时候手里的茶盏也不轻不重地放下。 “一场雨下来,便是真的有什么那也早就冲刷干净了。” 梁九功无言,垂立在侧。 万岁爷偏头,先瞥见了那碗冒着凉气儿的酥酪。 那酥酪放在一个精致的珐琅彩碗中,碗身绘制着九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腾龙戏珠,呼之欲出。 瓷勺上方手握处是一只凤凰于飞花样,凤凰口中衔着一颗宝珠,活灵活现。 这一碗酥酪,出自御茶膳房之手,犹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然而,万岁爷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酥酪上,而是落在了碗身上。 他静静地凝视着那九条金龙,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他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茶盏,感受着那细腻的触感,思绪却已经飘到了远方。 明黄色,是为君者的象征,只有皇帝才能使用这样的茶盏,它代表着无上的权威和尊贵。 片刻,万岁爷看了一眼梁九功,示意他把酥酪递过来。 梁九功小心翼翼地将酥酪递给万岁爷。 万岁爷接过酥酪,轻轻地舀了一勺。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缓慢地咽下了那口酥酪。 “赏御茶膳房。让他们再做一碗酥酪,送到毓庆宫去。保成这病,也养的差不多了。”万岁爷突然开口说道。 他的声音低沉,充满了威严和力量。 而话里的隐意同样也有千斤般的重量。 梁九功连忙应道,心中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么些日子以来,万岁爷,总算是和太子爷冰释前嫌了。 万岁爷瞧他满脸喜色的样子,半晌又问道:“保清那里,这两日在做些什么?” 梁九功犹豫了两秒:“大福晋这一胎不大妥当,这两日直郡王都陪伴在大福晋身边,只每日下朝后会去兵部走一遭。” 万岁爷听了这话,转头又问起了别的:“明珠呢?” 梁九功就是万岁爷最大的耳目,他弓着身,对于万岁爷的问话连语气都没有变过。 “明相这几日称病,只是召了些门生到他的府邸议事,旁的便没有了。” 万岁爷似乎是有些累了,微阖眼,片刻之后才复而出声。 “朕记得,老三郡王的帽子是被朕给摘下来的……” 可不是,当初章佳氏去世,三爷在百日里剪发,万岁爷得知之后狠狠地训斥了他一回,怒火中烧之下,连三爷的郡王之位也去了,降为了贝勒。 如今一众皇子里除了太子爷之外便也就只有大阿哥直郡王和十阿哥敦郡王是郡王,余下的都还是贝勒、贝子等。 梁九功敏锐地察觉到万岁爷这会儿大抵是想要说些什么了。 他用极简单的话语带过了:“当初的事儿……三爷为此还很是歉疚。万岁爷您这是……” 他主动的把话给引出。 万岁爷睁眼,执起朱笔在空处落笔。 梁九功微探了探脑袋,缓缓念出万岁爷写下的字。 “雍……” 万岁爷搁笔,道:“《说苑·立节》中提到说‘雍容不迫’,《史记》里也道‘雍容闲雅’。” 梁九功听了这话恭维地笑道:“万岁爷说的这些奴才可听不懂了,不过听着这个雍字倒是个好字儿。” “雍,确实是个好字儿。让宗人府和礼部预备着,朕之第四子胤禛,封为雍郡王。第三子胤祉,复为诚郡王。” 梁九功愣了半秒,很快忙不迭地道:“是,奴才领旨。” 万岁爷这复了三爷郡王之位……里头估摸着还有四爷的缘故吧? 这回四爷跟着圣驾治理永定河淤积功不可没,连李光地都称赞了几句,归途中不怪直郡王对着四爷说话都夹枪带棒的。 直郡王带兵打仗有一套,在治水民生之事上似乎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过若是独封了四爷,那也太招眼了些,如今四爷还受着伤呢…… 不过这些日子三爷在京中辅佐监国倒是头头是道,三爷向来又会说话些…… 这会儿万岁爷想着三爷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就是……独独被落下的五爷有些不尴不尬的。 只是做奴才的,有些话可以说,有些话却是不能提点的。 梁九功没多言什么,很快便带着万岁爷的旨意去了。 三爷那里他是让他的徒弟逢忠去的,而四爷府上则是梁九功亲自去的。 这样自然是一个邀功的大好机会,梁九功即便是万岁爷身边的亲信,只是能不得罪人自然是不得罪人最好的。 三爷、四爷封郡王的消息很快便如插了翅膀一样从紫禁城里传到京城内外。 第483章 兄弟 梁九功这里还没出四爷府呢,消息便传遍了。 梁九功亲自来传话的时候四爷本人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不知是意外还是意料之内。 倒是边上的十四阿哥,听了梁九功说完之后一惊一乍了好一回,连着追问了梁九功好一回。 最后梁九功离去时拿的赏银都是厚厚实实的两份。 一份是四爷赏的,另一份自然是十四阿哥赏的。 梁九功自然也说了三爷也复了诚郡王的消息,四爷只淡淡地说了句同喜,又谢过了皇阿玛恩赏,而后便又恢复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这倒是让梁九功离开时心里忍不住暗暗惊叹,四爷还真是宠辱不惊呢。 当初大阿哥成了直郡王的时候可比眼前的四爷反应不知大了多少。 苏培盛亲自送了梁九功出府,他这会儿才是真忍不住脸上的笑意。 哎呦喂,郡王呢,再往上走那可就是亲王了…… 如今这么多的皇子里,算上现下才封为郡王的自家主子和前头三爷,统共就只有四位皇子呢。 做奴才的自然都是希望自己伺候的主子越来越受器重的,这样自己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一些不是? 这头苏培盛去送了梁九功,前院里头十四阿哥已经自己拉了小圆凳落座。 别看十四阿哥在外头对着谁都是一副虎头巴脑的模样,只是正经说起来他绝对算不上是个鲁莽的人。 毕竟有额娘在,额娘并不是一个会娇纵孩子的性子。 四爷见十四还算沉稳地落座,心里还没赞叹了两句,下一秒便听见十四咋咋呼呼的声音。 “昨儿个夜里的事儿,四哥你别瞒我,是不是昨儿个夜里有人动了什么手脚?” 十四阿哥说着说着还是没忍住心急,整个脑袋都要靠到床榻了,帐子挂到一边的帘子被他的脑袋带的直晃。 四爷眼中闪过无奈之色:“并没有什么差错,只是雨天路滑,马受惊了而已。” 十四阿哥听了这话满脸都是写着不相信,只是他却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 他心里也清楚,若是真能查出些什么,昨儿个夜里便该查出来了。 只是就是不知道是大哥还是太子爷…… 十四阿哥垂着眼睑,前头几个哥哥们如今都已经不是封了郡王便已经封了贝勒贝子了。他如今却还是一个光杆司令。 十四阿哥如今年岁也不小了,好男儿自然没有不想加官封侯的。 他忽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自家哥哥他自然是清楚关注着的,可以说对于四哥从贝勒到郡王这几年来办的差事受的风吹日晒,十四阿哥都是听额娘每日念叨过的。 四爷瞧在眼里,只是平躺着,却并没有多言的意思,只是静等着十四的思索。 片刻,等苏培盛都进来行礼了,十四似乎还有些没回过身神来。 四爷这才出声:“你昨儿个出宫的时候你十三哥在做什么?” 十四阿哥原本是在思索的,这会儿听了四爷的问话倒是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回答:“这会儿他肯定是在温书呢,他成日就知道抱着书看。” 十四阿哥说完才反应过来些什么,他冷不丁地站起身…… 四爷眼睛都没眨一下:“回宫去吧。” 他难道还能不知道十四在他这里待着是存了躲懒的心思,只是如今十四也该到了明白这些是非的时候了。 四爷其实一直都是知道十四和八爷、九爷他们玩在一起的,便是他在外头的时候,也会有十三写信告诉他。 只是四爷从来都没有开口去揭破,他太了解十四这个弟弟了,越是和他讲大道理反倒是会惹得这个弟弟更加反叛。 于是四爷从来没有劝过十四什么。 这回倒是一个机会,不过他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十四这个年纪有些听不进去说教是一回事,但同样的,他这个年纪也是好胜心最强的时候。 十三素来骑射弱一些,只是在四爷的督促下,这两年往演武场去的也更勤了一些,如今十三的骑射都快赶上十四了。 成日同窗读书,十四不可能不知道。 不然也不会在四爷问起十三这会儿在做什么的时候十四会回答的那么利索。 十四阿哥站起身之后又发了一会儿愣,四爷的话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半晌才见他回神的眨眼。 “四哥,我,我先回去了……等,等过两日休沐了再来看你。” 四爷“嗯”了声:“回去向额娘说不必担忧。过几日是府里二格格的生辰,到时候等你下学了爷让苏培盛来请你。” 有了这回的教训在,四爷如今是不敢让十四贸贸然地出宫了。 十四阿哥默默记下了:“成,到时候我一定来。” 对于这回的算计四爷其实一开始并不知道,只是昨儿个一早他进了户部之后发觉他的桌案下塞了一张纸条。 里头用着满语写着一段话,正是那段话提醒了四爷,不然昨儿个夜里四爷怎么也是要摔一个伤筋动骨的。 看过那封纸条之后四爷也让苏培盛亲自去查了查昨儿个夜里户部进出的人,只是却一点线索也没查出来,那纸条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似的。 十四阿哥是他临了才让苏培盛请出宫来的,四爷那会儿心里并不是很信服,但请了十四阿哥来,他心里那会儿其实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不论真假。 只是他确实没想到,真的会有人想要害他…… 目送着十四的身影远去,四爷给了苏培盛一个眼神,他平静的平躺着,眼睛危险地眯了眯。 他昨儿个要是真摔了个伤筋动骨,那么至少是要在这院子里躺上两三个月了…… 先前梁九功来传话的时候话里话外也传出了另一个消息,太子爷的“病”要好全了。 如今皇阿玛又封了他和三哥郡王,不说他们能直接和手握赫赫军功的大哥平起平坐,但是至少这几个月来大哥直郡王一家独大的局面是能有所遏制了。 四爷猜着,只是心里却还是高兴的。 四爷难道会对郡王没有期盼吗?当初三哥封诚郡王,他却只是贝勒,虽然后来三哥被去了郡王也成了贝勒,只是四爷那会儿心里难道会没有担忧吗? 如今他也成了郡王,四爷忽然笑了。 虽然是无声的笑,但对于四爷来说他难得有笑得这样痛快的时候。 雍郡王,他如今是雍郡王了! 第484章 取舍 福晋这里得了四爷封了郡王的消息还是刘氏到了正院来回禀消息不久的时候。 是玉如亲自进来回话的,原本刘氏进来之后是福晋吩咐了让伺候的丫头奴才都退了出去的,这话说的是刘氏身边的丫头,只是玉如下去准备差点便也就退下了。 这会儿玉如进来的时候,福晋这里正和刘氏把话说到一半,这会儿见玉如匆匆忙忙地进来,自觉面子上挂不住,让刘氏觉得她这正院里的丫头没规矩。 福晋当即竖眉冷眼:“慌慌张张地做什么事儿了?不是说了不许进来打搅吗?” 她这里正烦心着这会儿怎么安插刘氏到前院侍疾的事儿呢。 刘氏倒是插话替玉如说嘴:“福晋莫气,若是没有要事,玉如姑娘想来也不会进来打搅。福晋不如先听了玉如姑娘要说些什么?” 玉如这会儿已经跪下请罪了。 玉如是福晋的亲信。福晋自然不会怎么发作了她,这会儿见刘氏递了话了自然也就顺着话和缓了神色。 这会儿的福晋压根就不敢想象玉如将要向她禀报的会是什么,尚且还端坐着不过眉眼之间却还是带着几分不耐烦。 “方才王进忠传话来说,说宫里万岁爷身边的大太监前来探视,还传了万岁爷的旨意,说……” 福晋这会儿虽然不知道玉如这会儿想要说的是什么,只是呼吸却下意识地一滞,下一秒心跳也跟着加剧,她连忙追问道:“万岁爷下了什么旨意?” 如今四爷受伤,前几日又是跟着万岁爷巡视永定河,不说劳苦功高但这些日子的奔波自然是不必说的。 这会儿来的还是万岁爷身边的总管大太监梁九功,福晋心里已经猜到一些大抵是万岁爷让梁九功来探望的同时顺带赏赐了什么了。 不论东西贵重,但总归都是一份殊荣不是? 边上坐立的刘氏眼皮一跳,电光火石之间,恭维福晋的话很快也就到了她的嘴边。 玉如不敢耽误,这回一口气便把话给说完了:“是。传万岁爷旨意,主子爷如今是郡王了!万岁爷钦赐封号,雍。前头三爷也复了诚郡王之位,恭喜福晋贺喜福晋,如今您是郡王福晋了!” 玉如说完抬起头,一张脸通红,却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家福晋高兴。 福晋听罢,手里握着一串十八佛珠险些脱手。 她一下子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刘氏虽然同样惊喜交加,只是反应到底快一些,方才打好的恭维的腹稿这会儿更像是不要钱一般地从嘴里往外蹦,全是各样的吉祥漂亮话。 福晋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只是整个人却回神了些,她这会儿也笑得合不拢嘴:“好,好,赏,都有赏。这确实是一桩大喜事儿呢。” 福晋回神之后抬手示意刘氏坐下,这会儿侍疾的事儿都被福晋暂且丢到一边去了。 四爷封了雍郡王,福晋这里自然有许多的话要问和许多的事儿要安排吩咐,有些话自然不是刘氏能知道听进耳朵里去的。 “时候也不早了,侍疾的事儿你也往前院上心一些,只要一得空便往前院去的勤快些……总不能事事都要人提点着……” 刘氏明白福晋的敲打,只是这会儿福晋心情还算不错,说出的话至少没有先前说的那么难听刻薄。 她脸上撑出浅笑:“是,奴才受教,不敢打搅福晋,改日奴才再来正院向福晋请安。” 她把礼数做全,等福晋颔首之后才起身退了下去。 等刘氏退下去之后,福晋这里连忙招手示意玉如走近一些:“王进忠可还说了别的话不曾?这回万岁爷郡王是只封了咱们爷?后头五爷没有?” 玉如早就在外头问清楚了这些话才进来的,这会儿回答起福晋的问话来也是对答如流。 “是,除了三爷复了诚郡王之位外,这回封了郡王的便只有咱们主子爷一个。福晋,这是天大的喜事儿啊,咱们主子爷虽说不像旁的爷那样拉帮结派,只是正经差事那是真的做了不少的啊。如今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玉如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散过。 福晋听了这话心里自然也是十分的舒坦,曾几何时,她见着大福晋身上穿着的郡王福晋吉服那也是十分的艳羡的,毕竟那会儿一众皇子里也就只有直郡王这么一位郡王。 便是后头十爷被封为敦郡王但是十爷还没大婚啊?那位蒙古鬼女如今都还尚在待嫁呢,婚期在今岁秋日里,对于福晋来说实际上也算不得什么的。 只是如今四爷也成了郡王了,再往上那就是亲王了…… 福晋的心跳得有些厉害,她捂着心口的位置,像是沉浸在四爷封郡王的喜悦之中,只是片刻之后福晋望向玉如的目光却有些迟疑。 “只是……如今四爷还生我的气呢……” 初听四爷封郡王的喜悦之后,福晋的心里随之接踵而来的自然淡淡的惶恐与畏惧。 原本这些日子以来她和四爷的关系就可以说是降至冰点了,今儿个在前院里头被十四阿哥给为难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呢。 福晋咬了咬唇,面露踌躇之色。 这事儿确实 是不大好办呢,玉如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法子来,她宽慰着福晋:“如今您是郡王福晋了,过些日子内务府还要来人为您裁制郡王福晋吉服呢,您先把心给放进肚子里,您如今是郡王福晋了,左不过是在四爷跟前做小伏低一回而已。既然主子爷不愿意您到前院去侍疾,您索性便顺着主子爷的意思来,除了刘格格之外,您索性将府里别的格格们也安排来到前院侍疾。若是主子爷这也不乐意,左右您安排了,后院里总归要记您这一份恩,旁的便丢开手去。” 玉如这番话显然不是憋了一日两日了。 福晋想要扶着刘格格争宠和侧福晋斗自然是好的,只是玉如这么大半年下来冷眼瞧着,除了刘格格初次承宠外,之后便一点水花也没激起。 与其在一棵树上吊死,倒不如多管齐下呢。 再有,玉如心里还有另一番话没说,不过那话太戳福晋的心窝子了,玉如只敢藏在心里。 第485章 生辰 从前自家福晋是贝勒爷福晋,如今自家福晋是郡王福晋。 不论如何,在外头的身份总归是要高出后头五福晋等一截的。 左右如今四爷和福晋之间的关系已经闹僵了,她站在边上倒是看得明白,左右如今福晋是很难从李侧福晋那里分的什么宠爱的,不然也不会从把刘格格和乌拉那拉氏族里的娴心姑娘给推出来了。 既然想要恩爱是不能有了,那把外头的面子做足便很不错了。 福晋毕竟是福晋,只要没犯下天家所不容的罪责,总归福晋的郡王福晋位置都是不会动摇的。 玉如心里清楚,别看平日里福晋不咸不淡的,只是她眼睛看得明白,福晋每日都是惦记着前院主子爷的。 昨儿个夜里得知主子爷出事,福晋连晚膳都没来的用便火急火燎往前院去了,更别说平日里了。 福晋听了先前玉如所言,陷入了沉思。 这后院里头,如今除了一个刘氏还算听话之外,别的,福晋还真是怎么看都不怎么顺眼。 福晋是真不大情愿把那几个碍眼碍事儿安排到四爷跟前去侍疾。 只是她心里也明白如今这光景的,她自己想要得到四爷的宠爱是很难的…… 福晋有些无力地向后靠去,却并没有一下子就下定主意,她摆了摆手:“这事儿不急,便是没有我的吩咐后院那群不安分的也同样还是前仆后继地往四爷的前院去。眼下要紧的是让钱嬷嬷先去前院问过四爷的意思,这回四爷封了郡王,府里究竟要不要大办?” 福晋如今是不敢擅作主张了,按着她的主意,四爷封了郡王这样的喜事儿,自然是要大办才合适的,当初前头三哥府里封了诚郡王,便是在乾西四所里那也是大摆宴席了三天三夜的。 只是如今四爷的伤还没好,太医说至少是要静养三个月才能好的七七八八的,四爷又素来是一个低调的性子,福晋这会儿便没有先自己拿了主意,反倒是谨慎地让钱嬷嬷先去前院问一回主子爷的意思。 再有就是这回封了郡王的只有三爷和四爷,唯独落下了五爷,若是这头自家府上大摆宴席,倒是有些招恨得罪人了。 福晋在这一点倒是深有感触的,毕竟当初前头三爷大摆筵席的时候她心里也是很不屑了一回的。 这个节骨眼上,福晋宁愿做什么都谨慎一些。 正说着钱嬷嬷呢,便见钱嬷嬷从外头进来了。 “福晋,府里夫人得了消息来问呢……问主子爷被封郡王的事儿……” 福晋很轻地“嗯”了声,三言两语地说明白之后便把方才原本要让钱嬷嬷去前院给问的事儿给说了。 钱嬷嬷听了倒是十分赞同地点头:“福晋做的很妥当,便是夫人在这里也是说不出一个不妥来的。奴才这就去。” 至于玉如说的那番话,福晋则是没有告诉钱嬷嬷的,这事儿福晋心里还没有定数呢,也懒得和钱嬷嬷说。 福晋这里等了半上午,而后才得了前院四爷姗姗来迟的答复。 还是福禄来传的话,说是四爷还病着,便不搅了四爷养病的清净了,一切都等四爷养病好了之后再议。 福晋这里听了这样的答复倒是有些如释重负之感,这回她总算是没有会错意了。 福晋让玉如亲自送走了福禄,而后又大手一挥赏了后院里各处,各处的奴才都足足得了多一个月的赏银。 这下众人也都知道四爷被封为雍郡王了,满府里不论是奴才或是主子自然都是跟着欢喜了起来。 李沈娇这里倒是最后才得了消息的那个,她从前院回来之后便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她喝了半碗薄荷水在外间软榻上躺了一回。 二格格原本用了早膳之后原本是叽叽喳喳准备着来找自家额娘玩耍的,最后被几个丫头和陈氏等领着去逗还没睡醒的四阿哥玩了。 不过李沈娇虽然没醒,但是东院里头丫头奴才们却还是都知道了主子爷被封为雍郡王的消息了。 丫头奴才们自然也都是高兴的,主子爷成了雍郡王,那么自家侧福晋便是郡王侧福晋了啊,这可不是喜事一桩吗? 等李沈娇睡醒了听说了这么一桩事儿,没说好还是不好,不过也还是赏了一回东院里的奴才月例银子。 赏完了奴才们,她意兴阑珊地托着腮看着院子外的春光。 边上侍立的绿竹小心翼翼的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不时望向李沈娇,似乎从自家主儿的眉眼中瞧出了几分忧伤来。 她绞尽脑汁地正猜着自家主儿是因为什么而不高兴,下一秒却见自家主儿兴致冲冲地转头望向她:“薄荷水还有吗?” 绿竹“啊”了一声:“有有有,小厨房里还有许多呢。” 李沈娇便挥手示意她去取。 四爷封了郡王自然是好事儿,只是对她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顶了天了就是待遇和月例银子多一些罢了,她还不如琢磨琢磨今天午膳吃什么。 去过前院之后李沈娇心里便放下了许多了,四爷的脸色瞧着苍白,不过四爷的身子大抵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如今让李沈娇上心的一些的就是二格格的生辰了。 一眨眼,二格格都要满两岁了。 生成礼李沈娇已经给阿满准备好了,是一件百宝如意的金如意,是足金的如意,足有一尺多长,这是李沈娇亲自画了花样让小路子在外头找了大师用足金熔成的,如意柄上的莲花纹样师傅便足足废了大半个月的功夫,玉如上点缀的宝石碎珠子也是李沈娇亲自挑的大小相同的小珠子,红、蓝、绿各样的颜色。 不过李沈娇如今是拿不起来那金如意,足金的如意,实在是够沉的。 这是打去年起李沈娇便预备好了的,前阵子额娘来时正好做好了,额娘见了也是喜欢的紧,李沈娇自己也是喜欢。 金灿灿的如意,小姑娘保准也喜欢。 不过这玩意儿二格格一时半会儿也是难拿起来,也只能是先压箱底了。 第486章 忘记 二格格的生辰是在五月初二。 正是在端午前后的日子,因着是格格,往年府里各处也就简单送些东西来,二格格的生辰也就是在东院里热闹热闹。 如今四爷封了郡王,只是四爷受了伤,又发话了不让张扬,府里倒是一如既往的低调静谧。 李沈娇这里早有预料,不过打那日从前院回来之后她便没有再往前院去过。 只是每日或隔一日往前院送一些吃食,探望则是没有了的。 不过这三五日之间,宋氏武氏等倒是都陆陆续续地去前院探望了一回,见没见到四爷那就不得而知了。 左右昨儿个起,前院四爷就让苏培盛亲自传了话,大意就是四爷要静养,不许打搅。 今儿个起,便没人往前院去了。 不过今儿个是二格格的生辰,李沈娇这里倒是起了个大早,亲自在小厨房外头“指导”着平娘做了一碗瘦肉粥。 取的是“粥粥全全”之意。 实际上只是因为二格格早膳只爱喝粥,正好这会儿李沈娇也想喝粥了。 不过这碗粥是李沈娇亲自从小厨房端出来又亲自端到了小姑娘面前,也是她亲眼看着小姑娘做的,应该也算是她这个额娘亲自做的吧? 李沈娇在厨艺上不好也不坏,她倒不是不肯,只是平娘巧娘死活不让,几个丫头也说她出了月子不成。 丫头们是为了她的身子考虑,还有就是做奴才的怎么能让主子进小厨房呢? 这便是身份使然了。 不过李沈娇从前也只是在家里时偶有下厨,这几年也确实是生疏了,最后索性免了。 等李沈娇亲自喂完二格格吃了粥,她俯身温柔地给小姑娘擦嘴。 “咱们二格格又长大一岁啦。” 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大抵是觉得痒,只咯咯地笑。 今儿个这一日李沈娇都是预备陪着小姑娘玩耍的。 不过平日里她多半的时候也都是陪着二格格的。 对于二格格来说,生辰似乎和平日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毕竟李沈娇这个额娘不论是不是在二格格的生辰,对待二格格都是一样的。 母女俩这顿早膳用的有些耽误,用过早膳之后小姑娘说要去园子里玩耍,李沈娇早知道小姑娘会有此安排,今早起来梳妆时便换了一身清爽的夏装,进了五月里,天便已经有些热了。 只是母女俩还没出门,就听着外头秋壶传话说大格格来探望了,李沈娇听了便让秋壶把大格格请进来。 两个小姑娘玩的不错,大格格这个年纪也到了认字识字的年纪,又或者大格格还不大清楚生辰,只是大格格身边的王氏向来是礼数最周全的那个。 李沈娇正想着,大格格便从外头进来了。 这个时辰外头的日子已经不小了,大格格进来的时候微喘了两口气,玉雪似的人儿,角辫被扎了起来,上头缀了两个轻巧的珠花,颜色也是十足的素净。 小姑娘蹲身见礼:“给李额娘请安。” 二格格这会儿也从李沈娇的身边走到了大格格身边,见大格格行礼,她便有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不过嘴里的话就说的不大清楚了。 两个丫头差了半个脑袋。 李沈娇哭笑不得地叫起,大格格话说得已经利索了:“李额娘,我有些话想要和二妹妹说。” 李沈娇注意到后头王氏的手里捧着什么,她了然地颔首:“去二格格那里玩吧……饿了让绿竹她们给你们上糕饼。” 大格格来东院的次数多了,如今对着李沈娇也没有那么多的畏惧和羞怯了,见李沈娇允了,又见礼之后,而后才被二格格给拉着往外头走了。 李沈娇向后靠着软榻上的大迎枕,她这会儿也放松了下来:“得,我今儿个倒是托大格格的福,又能躲懒了。四爷那里还没有送东西来。” 原本还笑着的秋壶听了自家主子的后半句顿时也收了脸上的笑意:“是,还没呢,许是有什么事儿耽误了吧。” 这话李沈娇自己的都不信,去岁二格格生辰的时候四爷可是一早便送来了东西,耽误了,估摸着是真耽误了吧。 李沈娇不会把这些表现在二格格面前,她四平八稳地吩咐着:“若是四爷贵人事忙忘了送二格格的生辰礼来,便把库房里我已经预备好的东西准备着。” 打上回李沈娇从前院回来,李沈娇这里便已经预备好了。 那头厢房里没一会儿便传出两个小姑娘的笑声,李沈娇望向窗外,外头的石榴花已经开的很漂亮了,缀在院墙上。 秋壶动了动唇,最后还是只安安静静地陪伴在自家主子身侧。 “主儿,钮祜禄格格叫人送了东西来,说是谢您当日恩情。”绿梅躬身进来传话。 李沈娇愣了两秒,而后才反应过来所谓的当日恩情说的是二阿哥生辰那日李沈娇在抬清院里顺手扶了钮祜禄氏一把的那一回。 钮祜禄氏那日伤的不重,过来着五六日了,估摸着是好的差不多了,才让人来送了谢礼。 原本也不是什么值得被计较在心上的事儿,李沈娇托腮想了两秒:“钮祜禄格格送了什么东西来?” 绿梅一板一眼的地答话:“说是去岁做的枇杷膏,这时节泡了水喝最是生津止渴,又护肺养喉。钮祜禄格格说这是她的一点儿心意,还望侧福晋不要嫌弃。” 李沈娇沉吟了两秒:“收下吧,说我谢过她还记着这事儿,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叫她安心养身子吧。” 绿梅应下了,很快出去了,不过送东西来的人李沈娇就没见了。 等绿梅把人送走之后很快便把枇杷膏拿进来了,用三个小玉白瓷的罐子装着的,看着便十分小巧可爱。 “让人看过若是没问题便收起来吧。” 不过钮祜禄氏大概也没有蠢得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手脚,只是送到东院来的东院都是免不了要确认没有差错的。 秋壶上前接过了绿梅手里的小匣子。 不过那枇杷膏闻着确实是挺香的,等着秋壶把那枇杷膏给拿下去的时候李沈娇还眼巴巴地看了好几眼。 这一日里大格格都是在东院里头陪着二格格玩耍的,原本二格格是准备到园子里去玩的,只是被大格格给拦住了。 这丫头倒是十分的听大格格的话。 大格格自然是懂事理的,想着四爷还在病中,若是孩子们太过高兴那也不大合适。 李沈娇这几日也都是拘束着二格格不让她往外柔去玩耍的,这丫头这几日在东院里头算是把什么都给玩了一遍。 不过幸好是有大格格在,等着晌午了李沈娇又陪着两个小姑娘做绢花玩。 不过大半的时候都是丫头们做,李沈娇也只是偶尔动两针,两个小丫头倒是抱着边角料也能玩耍的十分高兴。 不过这一日过去,前院四爷那里也没有送了二格格的生辰礼来,也不知是耽误忘了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 最后李沈娇还是让秋壶把库房里预备的东西找了出来,小姑娘倒是欢喜极了。 后头奴才们夜里也献宝似的送了不少小玩意,不过要说拔得头筹的那还得是小路子。 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弄得的几罐子萤火虫,夜里屋子里熄了烛火,星星点点的满院子都是亮光,那实在是漂亮极了。 小姑娘睡前都还念念叨叨的。 不过等小姑娘睡着了,李沈娇便让小路子把萤虫都给放了。 囊萤漫天,李沈娇坐在廊下,丫头搬出她夏日里爱坐的摇椅,她晃着团扇,说不出的惬意。 也挺好的,忘了送就忘了送吧。 她也不能怎么样,生气反倒让自己受累心烦。 她也没什么身份去生气。 人啊,不能贪求太多。 第487章 再封 三爷和四爷封了郡王的事儿这几日早就传遍满京城了。 福晋的正院里早不知堆积了多少张拜帖,只是因着四爷早先吩咐了这阵子行事要一切低调的缘故,福晋还是咬着牙把这些拜帖一概都是推掉了的。 她心里也清楚,人得了好处,更应该要低调。 像这种等着你风光了才送上来的门路人脉,实则连锦上添花的边角都算不上。 福晋索性多花些心思在四爷身上,正好照看照看二阿哥。 不过这几日她也就见过四爷几面而已,其中好几回还都是四爷在昏睡的时候。 和四爷府上的低调不同,前头三爷那可就热闹许多了。 虽没有当初三天三夜大摆筵席的程度,只是这几日里前头三爷府里的府邸只怕是府门前的台阶都被踩得光滑通亮了。 万幸四爷的府邸和三爷的府邸隔着两三条街,不然就这几日的热闹劲儿,怕是四爷这养病是不能安生养了。 不过四爷府上是躲了一回清净,不过后头五爷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五爷的府邸不偏不倚和前头三爷的府邸只隔了不到一条街,不说每个往三爷府上去的人都会惊扰到五爷府上的清静,但是总归是有大半的人是要路过那条街的。 五爷是个好脾气的,虽然前头两个哥哥封了郡王唯独他没有,他心里固然失落,只是上朝时见了三哥还是能笑着拱手祝贺。 五福晋虽然同样是个好脾气,只是耐不住前头三福晋是个爱耀武扬威的,这两日早不知递了几张请帖给五福晋。 福晋不愿做那个捧场的,最后索性装病推拒,只是三福晋那里倒是跟铁了心似的,一日里能往五福晋这里送两回请帖。 五福晋也不是软柿子,昨儿便进宫去了,不过没去宜妃郭络罗氏那里去诉苦,而是直接去了太后的慈宁宫那里去。 她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太后的慈宁宫里待了一日。 三福晋在五福晋这里得不到虚荣,最后又去找上了八福晋。 八福晋便是如今母族落魄了那也是个泼辣的性子,或者说八福晋郭络罗氏如今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三福晋的人才把帖子送到八爷府上,八福晋没半刻钟便连人带帖子一起赶了出来。 八福晋也是个会拱火的,才赶了三福晋的人,转头也进宫去惠妃宫里哭 诉去了,八福晋那是打进了紫禁城便开始哭天抹泪地说她们爷只是个贝勒,比不得旁人,做什么都低人一头…… 左右虽说万岁爷最后并没有责怪三爷或三福晋什么,但五月里万岁爷北上去的时候却是没有带上三爷的。 这些消息还都是李沈娇这里听李佳侧妃那里来人探望的时候知道的。 说是探望,实际上也是想知道四爷府上的近况,不过李沈娇自然是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只摇头装不知道。 不过该说不说,四爷这不让外人打搅的果决还是让人敬佩的。 万岁爷是在五月中旬起驾北上巡幸塞外的。 听说的跟着的有直郡王、五爷、八爷、九爷、十爷,还有后头几个年幼的阿哥都跟着随行。 太子爷留京监国,不过听说大小事宜都还是要八百里加急送到万岁爷手里,等万岁爷批阅。 三爷也留下来了,不过一点儿差事都没被指派,倒像是全然被万岁爷给遗忘了似的。 四爷这里虽然也并没有随行,但是四爷是养病啊。 万岁爷离开前,还特派了两个太医留在四爷府上照看四爷的身子,还发了话说等四爷养好身子了协理太子爷监国。 这样一来,便是傻子都能知道万岁爷是不满诚郡王这些日子的张扬的。 其实三爷后头见四爷府上低调便有意收敛了,只是奈何前些日子各家的请帖都接了,已经开了个口子,若是中途又不收谁家的帖子了,反倒更有拉帮结派之嫌,三爷最后也只有捏着鼻子受了。 这还不是最让三爷难受的,更难受的还在后头。 六月里,万岁爷仍在北上,巡幸塞外途中,见五爷骑射出类拔萃,竟然也封了五爷为恒郡王,后头八爷、九爷也从贝子封为贝勒。 这下好了,前头几个阿哥都是郡王爷了,谁也不比谁高贵许多,后头几个阿哥也都是贝勒了。 就是不知道万岁爷这么一出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安排了。 左右远在京城的三爷得了消息之后是更加的夹起尾巴做人了。 左右四爷府上养病依旧,是一点儿没受影响,得知五爷和八爷分别封了郡王和贝勒的消息,福晋也是在规矩之中送了贺礼去。 大抵是因为前些日子四爷府上的低调,这回八福晋倒是没酸几句,还挺客气的。 倒是弄得福晋十分不适。 不过这事儿之后福晋在外头的名声也是更加的好了。 第488章 谨慎 福晋这里得了好名声自然是十分的高兴,于是连带着六月里一到三阿哥的生辰到了的时候,她大手一挥也是好心情的赏了许多的东西到徐氏的院子里去。 不过三阿哥生辰的时候四爷的伤还没有好全,李沈娇这里听小路子的回禀是说如今四爷还不能下地,腰上的伤也怕是要留下暗疾。 只不过这话里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那就不得而知了。 打那日二格格的生辰之后李沈娇便很少再去过问前院里四爷的身子了,不过奴才们整日伺候在李沈娇身边却也着实没有发觉自家主儿有什么异样。 原本三阿哥的生辰没到之前奴才们还能安慰自己说二格格生辰的时候四爷没有让人送了生辰礼来是因为在病中忘却了的缘故。 不过这个说辞其实都是有些牵强的,毕竟四爷身边的苏培盛又不是吃素的。 做奴才的,向来是府里不论是福晋、格格还是阿哥小格格们,生辰那都是记得比自己的生辰还要清楚的,那是谁也不会轻易忘记的。 就像这回三阿哥的生辰,各处多多少少都送了东西去,李沈娇倒是知道三阿哥的生辰是在六月里,只是具体是哪一日那便不怎么清楚了。 生辰礼也都是奴才们提前预备好的,李沈娇只需要看看合不合适就行了。 不仅李沈娇这里送了东西去,各处多多少少都送了东西去的,四爷是在午间的时候让人送了东西到徐氏那里去的。 这事儿瞒不住,李沈娇这里很快也知道了。 四爷连三阿哥的生辰都没忘,怎么就那么凑巧把二格格的生辰给忘了呢? 李沈娇心里自然是不信的,她不大相信四爷是这种人,但若说贵人多忘事那也说得过去。 李沈娇没在这件事儿上太过纠结,毕竟都是已经过去的事儿了。 不过这却并不意味着李沈娇会忘了这么一回事。 天家多无情这话是李沈娇打知道自己到了年纪要进京选秀的时候额娘便在她耳边不知道耳提面命了多少回的。 李沈娇永远都记得这一点。 …… 六月里还有一桩事,那就是德妃娘娘的生辰。 这事儿李沈娇也是记得的,没到六月的时候林嬷嬷便提过两回,李沈娇那会儿便预备着了,她并没有准备什么别出心裁的东西,只是亲自抄了些佛经,绣倒是也绣了半面佛经绣,不过后头进了六月里天气热了便有些烦闷,剩下的一半则是有几个丫头代为的。 她的绣工不佳,剩下的半面也是让秋瓷和绿竹这两个同样绣工不佳的来动手的。 期间内务府也来人为李沈娇量体预备做郡王侧福晋的吉服。 原本四爷是贝勒爷时的吉服这会儿如今也只能封存了,李沈娇抽空让人把吉服拿出来晒了晒。 吉服上的金线在金光下有些晃眼,小姑娘显然是不大喜欢吉服这样有些半带着暗沉哟颜色的吉服的,不过小姑娘对于那冠子倒是十分的好奇的。 最后也是李沈娇亲自盯着丫头们把吉服装进箱笼里收起来的。 德妃的生辰在六月中旬里,六月里的天已经带着几分热意了,所幸到底不是像年节那样满宫都要庆贺的大日子,并不用穿吉服进宫。 说是德妃的生辰,不过四爷还不能起身了,热闹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况且德妃娘娘那也是一个十分低调的人。 李沈娇暗自腹诽四爷的低调估摸着是在德妃娘娘的耳濡目染下有的。 孩子们也并没有全部进宫,像二阿哥身子弱,便没有进宫去,四阿哥年岁又太小,也是不用进宫去的。 二格格对于进宫没有太多的喜恶,对于小姑娘来说进宫大概就是一个可以穿漂亮衣服戴小绢花和可以和大格格一起玩耍的日子。 李沈娇起的早,旗装是昨儿个便挑好的水绿色,很清爽的颜色,旗装袖口用深色丝线密密匝匝地绣了一圈,里面绣了浅色海棠花纹加以点缀。 袖口的深色与旗装领口的颜色交相映衬,也多了几分庄重。 不会太喧宾夺主,但也不会太过素净,恰到好处。 大格格这回并没有跟着李沈娇她们坐一辆马车,听说是福晋是让马房单独安排的马车。 小姑娘上了马车之后不见大格格的身影,暗暗失落了一回,趴在李沈娇的怀里也是恹恹的。 不过一听说晚些时候能见着大格格,小姑娘很快又雀跃了起来。 小姑娘今儿个头上戴的那两朵小绒花就是二格格生辰时大格格亲自送来的。 这两个小姑娘倒是有往有来,因着二格格年纪小,前两年都是李沈娇给大格格准备的生辰礼,也都是绒花之类的。 大格格二格格这个年纪,戴些珠花绒花便已经很漂亮了。 小姑娘恹了半路,等人到了永和宫见着了大格格了小姑娘才精神了一些。 孩子们在外头由赵嬷嬷和奶嬷嬷们照看着,李沈娇则是和福晋一前一后地进了内殿去。 即便是生辰德妃也打扮地很素净,今儿个成嫔也在,七福晋也已经到了。 李沈娇和福晋见礼后她自觉地在边上站着当木桩子了。 福晋则是坐在了丫头端放好的绣墩,就在德妃下首。 “正说着呢你们便来了……别站着了,你生产伤了身子,快坐下吧。” 后头半句德妃是对着李沈娇说的,眼睛也是望向了她。 李沈娇屈膝道不敢,客气一回之后才落座在了福晋后面两三步的距离。 德妃先问了一回四爷的身子,福晋一板一眼地答了。 德妃听罢叹了口气:“老四这回也是无妄之灾……你们啊,在府里可要多上心些……” 李沈娇跟着福晋应了声。 德妃还算满意地颔首,目光轻飘飘地望向福晋:“前些日子的事儿你做的很好……本宫虽在宫里,只是听着说外头那热闹的劲儿,也觉得头疼……” 福晋说是,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有些事儿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原也不值得太过高兴……人,行事要三思而后行,才能走的长远。” 德妃这是敲打福晋和李沈娇呢,担心李沈娇和福晋会因为成了郡王福晋或郡王侧福晋而轻狂张扬。 李沈娇一直都是低眉顺眼的应是。 第490章 荔枝 福晋虽然也是十分恭敬的应下了,不过不知为何,她略略迟疑地半秒。 等上首德妃带着几分威严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时候她才一个激灵说是。 成嫔适时插话:“娘娘说的是呢,左不过是个前后问题。想当初当初直郡王出宫开府别住的时候都是六七年前的事儿了,如今一眨眼啊,您也是儿孙绕膝了……” 是啊,日子可过的真快啊。 德妃眼中也露出了几分感叹之色,外间孩子们的笑声似乎也在此时近在眼前,她望向福晋和李沈娇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满意。 不说别的,老四的后院在一众皇子里觉得是能称得上省心的那个。 孩子们如今也有六七个,今儿个虽二阿哥和四阿哥不在,只是大阿哥和三阿哥都是伶俐的性子,年纪相当的小孩,便是平日里见得不多但总归能玩到一起去的。 李沈娇心不在焉,这种时候她向来也是不用说什么话的。 不过等着开膳的时候德妃却抬手指了指李沈娇,示意她先留下来。 “好孩子,你生产受苦了,到我跟前了,我有话同你说。” 福晋抛过一个疑惑的目光,只是很快就被成嫔给拉着往外头走了。 李沈娇便先站起身说了不敢当。 等着福晋的退了出去,德妃才收回了目光:“你向来是个知礼懂分寸守规矩的,这一点,你做的很不错。” 德妃居然夸了她? 李沈娇蹲身:“是,这些原本就是妾应该的。” 殿内的金兽香炉吞吐着淡淡的水木香,斗相缠枝宝相花纹盘里盛着还冒着凉气的荔枝。 德妃意味深长地看着李沈娇:“你很好,能认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愿你能一直这样。” 说白了,德妃也是做妾的人,宫妃不同样也是妾吗? 她其实更加不愿去刁难了谁,不论是做嫡福晋还是做妾,其实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她能做的,其实更多的只是提醒,提醒她们在老四的后院里不要因为一念之差酿下大错。 李沈娇 听罢,至少面上是十分的恭敬地福身再行一礼:“是,妾受教。” 德妃站起身。 李沈娇便有眼色地上前扶住德妃。 德妃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有些时候,一时的赢家算不得什么,唯有活着的人,才不是输家。” 德妃在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明显的怅惘,她在想什么呢? 是已故的赫舍里孝懿皇后,还是温僖贵妃?亦或者是敏妃章佳氏呢? 大概只有德妃自己心里清楚了。 德妃的这一番话对李沈娇来说其实不会说起到什么醍醐灌顶的作用,她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 …… 傍晚时分,福晋和李沈娇她们从永和宫出来。 福晋的目光落在李沈娇身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刻薄或刁难的话,但那眼神却如刀子一般锋利。 李沈娇面色不变,从容地走在福晋身后。 六月底的天气已经热起来了,李沈娇在永和宫里看到德妃娘娘桌案前的荔枝时,李沈娇这里回府的时候在马车上心里便惦记了一回。 二格格则是趴在李沈娇的怀里已经睡着了。 小姑娘晌午用过膳和大格格一起到御花园里去玩了一回,听说还瞧见了许多御花园里豢养的异兽。 玩了一日,小姑娘也累了。 回了东院之后李沈娇亲自抱着小姑娘到厢房,所幸这会儿小姑娘不算太重,要是再过两年,李沈娇怕是就真没那个力气了。 不过看着小姑娘安睡后,李沈娇回了西厢房还是揉了揉手臂。 她才盘膝在软榻懒懒地坐着,就听说小厨房有荔枝。 李沈娇又惊又喜,忙问道:“是膳房送来的?有多少?” 平娘进来回话:“不是膳房送来的,是晌午的时候前院苏总管亲自送来的,说是主子爷那里得的进贡,府里也只有您这里和正院福晋那里有。” 李沈娇眼睛一亮:“用冰镇着呢?” 平娘点头。 李沈娇心中一喜,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荔枝多吃了容易上火,做成荔枝露吧?” 做成荔枝露的话,一碗荔枝露用的荔枝也不会太多。 李沈娇是真怕自己一下子嘴馋贪嘴吃了个干净然后上火了又是自己遭罪。 “做好了荔枝露后,先送一盏到大格格那里去,趁着这会儿天色未晚,做好了便先送去吧,大格格那盏可以放些牛乳进去,大格格喜欢那个味道。” 平娘记下了。 李沈娇又道:“我的那份再加一些冰进去,这会儿吃着正清爽。” 秋壶在边上忙道:“冰还是少一些吧……” 李沈娇无奈:“成。” 等吩咐完这一切,李沈娇才想起来这荔枝是四爷送来的…… 她咂咂嘴,忽然对着秋壶道:“准备笔墨,你亲自去前院送信给四爷。” 李沈娇显然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纸笔很快准备好,她刷刷落笔,片刻便停笔。 …… 信到四爷手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四爷这里才和戴铎议事完,苏培盛这才把信呈给了四爷。 “主子爷,李主子叫人送来的信,您过目。” 四爷拆着信封:“东西送到了?” 苏培盛赔笑:“都是挑的内务府送来的最好的荔枝,按着您的吩咐,每两日送一回去。若是有不新鲜的都会挑出来,内务府一送了新鲜的来便放进冰窖里了。” 因着万岁爷不在京,内务府倒是余出了许多的进贡,福建进贡的荔枝今年原就多进贡了,这些便更多了。 四爷这里得的分例也比往年多了许多,他本就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听苏培盛禀报后,便直接分了。 额娘和十三十四那里都送了些去,虽然宫里也有,只是四爷总是惦记着。 正院福晋那里是分例之中,孩子们年岁都不大,四爷便没分到各处,余下的自然都是送到东院去的。 四爷“嗯”了声,挥手。 苏培盛便先退了下去。 四爷打开信,入目只有一行字。 他捏着信纸的手似乎一紧,片刻,四爷忽然笑了。 第500章 都有 李沈娇今日的字似乎比往日凌厉了些,即便是写的端正楷体似乎也有一种力透纸背之感。 那是一段不长不短的话。 “谢爷的荔枝,只是荔枝是给妾的还是给二格格的呢。妾倒是不敢吃了。” 四爷不信福禄送东西到东院去时没有说那是给她的。 怕李沈娇贪嘴,送到东院去的荔枝是四爷让人减了些分量送去的。 那些分量也就只够李沈娇吃的。 不过李沈娇这信里的字显然是别有深意的。 四爷放下手中的信纸,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当他看不出来这是李沈娇借着荔枝在问他二格格生辰的事儿呢? 李沈娇如今是愈发的大胆了,什么话都敢说敢写了。 不过四爷这里也听了宫里额娘递话来说对李沈娇的满意,四爷晌午得了传话心里倒是有种说不出的自豪感。 李沈娇的性子四爷是知道的。 便是这会儿看了李沈娇的这信,四爷心里居然也没有太多的不悦。 他居然下意识地替李沈娇找补,李沈娇这是为二格格抱怨不满呢。 四爷垂眼,收起了信放回重新放回信封里。 “苏培盛。”四爷将信收好放到了软枕下,而后才唤了一声外头的苏培盛。 苏培盛很快进来了。 “主子爷?” 四爷靠着软枕:“让你安排的可都妥当了?” 苏培盛连忙道:“早已安排妥当,那日十四阿哥晌午之后便无事了,奴才倒是亲自拿了爷的牌子去请十四阿哥出宫。” 四爷很轻地“嗯”了声,片刻之后他忽然从床榻上起身。 苏培盛对此眼中却一点儿惊诧也没有。 四爷从床榻上下来,挥手示意苏培盛准备笔墨。 这就是要给李主子写回信去的意思了。 四爷这里落笔那就更快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四爷便搁笔了。 “你亲自给你主子送去,冰窖里的荔枝也再送一些去,告诉你李主子,让她不许多吃。” 苏培盛听了这话一阵牙酸,但还是飞快应下了,小心翼翼得接过信退了出去。 信送到东院的时候李沈娇这里都已经洗漱好预备歇息了,东院里这会儿已经用起冰来了。 夜里似乎给更加燥热,李沈娇洗漱完听见那头厢房里四阿哥的哭声,这两日四阿哥都睡得不大好,日子热起来了,孩子们也是难受。 对于伺候孩子们的奶嬷嬷们来说也是不容易,怕用了冰冻着阿哥格格们,但又怕不用冰闷坏了孩子们。 李沈娇到四阿哥的院子里的时候,阿满也在,小姑娘踩着绣墩在床榻边上。 对于李沈娇来说正合适的绣墩对于小姑娘来说则是格外的大,两个小姑娘踩在上头都是不妨事儿的。 边上又有陈氏和钟氏在,李沈娇进来时瞧见了也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 小姑娘站在床榻边,没注意到额娘的到来,只是不断地用肉乎乎的小手在四阿哥的床边扇着凉风。 李沈娇的眼神更加柔和,她放轻了脚步,从身旁秋壶的手中接过了团扇。 '''';l''''l 她走到二格格的身后,没闹出什么动静后蹲下身,手腕轻抬,团扇送着==0-0-风,她控制着力道,凉风轻缓。 二格格“呀”了一声,眼睛弯成月牙回头。 “额娘!”小姑娘小声道,只是眼睛却早就亮了。 四阿哥这会儿才消停了哭声,小姑娘的声音很快便压低了。 李沈娇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捋了捋,继续慢悠悠地给小姑娘扇风。 小姑娘也回过身去,慢悠悠地继续给四阿哥扇风。 等小姑娘睡着了,李沈娇这里才得空去看四爷写的回信。 苏培盛那里早就已经回了前院去了,毕竟前院里头是不能缺了人伺候的。 李沈娇这里拆了信封的同时听了秋壶的回话,她先是愣了两秒,而后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四爷又送了荔枝来是对二格格的补偿。 看来四爷是真忘了阿满的生辰,这是如今又送了荔枝来,也就是四爷要补偿阿满的? 不过四爷说的是让她不要贪嘴,那就是荔枝是给她的? 李沈娇难得有些犯迷糊? 四爷这是什么意思呢? 李沈娇带着满腹疑惑拆开了信封。 四爷写的比她还要简洁许多,一封信里只有两个字。 “都有” 都有?都有是什么意思? 李沈娇这下更迷糊了。 第501章 果然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唯一能确认的就是四爷心里至少还是惦记着二格格的生辰的,只是四爷究竟有没有忘记二格格的生辰那就不得而知了。 李沈娇将信重新塞回了信封里,而后才示意秋壶将信封给收起来。 秋壶慎重地将信封给收起来之后又道:“主子爷送来的荔枝已经放到小厨房冰镇起来了,等明儿个让小厨房再做一些荔枝露出来?” 李沈娇这里听了倒是笑了一回:“得得得,早些歇息吧。明儿个做好荔枝露后送到前院去一回。” 秋壶笑着称是。 等秋壶熄了内间的烛火,李沈娇又躺了回去。 她揉了揉脸,小声嘀咕:“四爷这得有两个月没进后院了吧?也是真够清心寡欲的……” 不过有一说一,四爷那身子确实是没得说的。 李沈娇这里想着想着忽然在被窝里笑出声来了。 外间守夜的绿梅听见笑声,细碎的脚步声渐近了,随之而来地便是绿梅带着疑惑的问声:“主儿?” 李沈娇憋笑:“无事无事,你去歇息吧……” 该说不说,她是真盼着四爷的身子能早些好起来的。 不过这事儿就不是李沈娇能决定的,这还得看四爷的。 四爷这里次日没到晌午就得了东院送来的荔枝露,小厨房里给四爷做的荔枝露是额外加了冰的,这日子里没到晌午天气正是热的时候,东院送来的荔枝露倒是正是时候。 前脚东院才送了荔枝露来,后脚福晋便带着刘氏来了。 福晋和刘氏都是不知道四爷的身子究竟如何了的。 只是生病受伤的人那自然还是不宜用冰的,苏培盛这里接受到四爷的目光便默默把荔枝露放在了外间的小几上。 也是巧了,福晋也带了荔枝来,不过是四爷昨儿个让人送去的新鲜荔枝。 福晋的意思是投桃报李,顺着探望主子爷也能让刘氏在边上剥一剥荔枝之类的,美人在侧,总归是别有一番风情在的。 不过四爷这里已经有荔枝了,又哪里还需要别人的荔枝呢。 四爷最后只摆手淡淡地说了声他才用过了早膳这会儿并不想用,而后又瞥了福晋身边的刘氏。 刘氏不是没有眼色的人,见状福身之后便退了出去。 “爷这些日子病着,福晋今儿个回去的时候便把二阿哥抱回正院去吧,等爷身子好全了再抱回前院来。” 福晋听了这话,一时之间喜不自胜:“是、是……” 福晋有些语无伦次,连说了几个是之后眼睛慢慢也红了。 “您这身子也要快些好起来才是……”福晋的眼神温情脉脉。 四爷不大自在地收回目光,对于福晋这样的眼神着实是感到十分的别扭。 福晋却全然未察觉。 她在床榻边坐下,亲自抬手去瓷白碗盏里拿了一颗荔枝。 素雅的袖口掩映出里头的内衬,似白而微红,随着福晋剥荔枝的动作,衣袖微微上拢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衬着一圈细细的青玉手镯,更衬得人皮肤细腻。 四爷别过头去:“福晋去看看二阿哥吧。” 福晋剥荔枝的动作微顿,果肉已经露出揭露了大半了,她拿着荔枝,一时之间又忍不住有些失落。 剥了一半的荔枝也被福晋放到一边去,她拿帕子擦了擦手之后站起身。 “是,臣妾告退。” 福晋去看二阿哥了,刘氏则是被留下来在外头等着伺候了。 刘氏在外间百无聊赖,很快便注意到了小几上冒着凉气的凉水。 刘氏才走近还没来得及细看,便听见苏培盛慌慌张张的声音。 “格格您做什么?那是膳房给主子爷准备的,奴才正说送进去呢。” 刘氏微微一愣,随即轻声问道:“苏公公,这是给主子爷准备的?” 苏培盛点点头:“是的,刘格格。这是膳房特地为主子爷准备的荔枝露,用来解暑的。奴才正准备送进去呢。” 刘氏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她微微一笑,说:“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拦你了。苏公公,你快些送进去吧。” 苏培盛松了一口气:“多谢格格体谅。奴才这就送进去。” 说着,他捧起那碗荔枝露,匆匆走进了内室。 刘氏目送着苏培盛进去,心中却起了疑云。 方才苏培盛那神色,瞧着倒是有些紧张呢? …… 福晋没到午膳便回了正院,大抵是因为二阿哥回了正院,福晋的心情很好,连刘氏没能在四爷跟前怎么露脸也不怎么在意。 福晋虽说每隔几日到前院去探望四爷的时候都能借此去看看她的二阿哥,只是哪有二阿哥待在她的前院让她安心呢。 回到正院的路上,福晋的心情如同春日的柳絮,轻盈而欢快。 福晋忙了半日重新拾掇了一回二阿哥的厢房。 福晋一面忙着后院的管家差事,进了夏日里各处的用冰就是一件要紧事儿了。 又要抽出功夫来亲近着二阿哥,还得忙着去盯着前院四爷的病情,不时请太医来正院问着。 她自然是无比盼着四爷的身子能早些好起来的。 毕竟四爷受伤之前原本是忙着永定河水务的事儿,如今这些差事还是有大臣李光地着手,额外又添了八爷帮忙。 夏日里永定河涨水是一桩要紧事儿,打八爷被封了贝勒爷之后便被万岁爷差遣到永定河共商此事了。 这些原本都是四爷的功劳,福晋自然万分盼着四爷的身子能早些好起来的。 只是进了七月里,四爷也只是才能下床榻行走,太医说若想要好全,也还得将养大半个月才行。 不过总归四爷的身子是有起色了,于是七月初三,福晋听了额娘西林觉罗氏的劝说,让人备了车马,准备去皇城庙里去给四爷祈福。 福晋不在府上和福晋在府上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因着四爷这些日子养病,福晋也传话各处说免了那些兴师动众的规矩,这些日子的请安都是已经免了的。 福晋是傍晚的时候回到府上的,在寺庙里待了一日,身上也沾染了佛香,福晋拖着疲惫的身子沐浴。 问过丫头后院无事之后福晋才得空去看了回二阿哥。 …… 与此同时,东院里头李沈娇这里也迎来了福禄。 “主子爷说让侧福晋带着个伺候的人,再让奶嬷嬷带着二格格,帷幕已经准备好了。”福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语速轻快地向李沈娇传达着这一消息。 这话就是要出府去的意思了。 李沈娇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这是要出府的意思,问了一句:“爷也要去?” 福禄躬身说是。 李沈娇低头瞧了一眼,因为今儿个并没有往外头去,她今儿个穿的十分素净。 所幸二格格这会儿还没睡着,李沈娇亲自去牵了小姑娘出来,然后俯身给小姑娘戴上了小小的帷幕。 小姑娘好奇地伸手摸了摸帷幕,嘴里不知道嘟嘟囔囔着什么。 李沈娇让秋壶帮她理了理头发而后才戴上了帷幕。 一切准备就绪,夜色渐深,福禄走在最前头,手里提着极暗的六角灯,在夜色里一行人也不算太显眼。 走到前院便能瞧见一顶小轿已经备好了。 福禄躬身:“委屈侧福晋了。” 李沈娇牵着小姑娘的手,自己先进了小轿子,然后让小姑娘坐到她大腿上去。 母女俩坐在一起,一顶小轿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出了前院。 正经说起来,这还是李沈娇头回不是为了什么事儿而出府。 不过这会儿她也不知道四爷这是要做什么去。 轿子稳稳当当地行进,约莫过了半刻钟,李沈娇听见福禄的声音。 “主儿,到了。” 福禄已经换了称呼了。 李沈娇先在轿子里和小姑娘换了个位置,她先掀开轿帘走了出去。 夜色渐深,不过外头这会儿倒是十分热闹繁华的模样。 看样子是已经出府了。 李沈娇被福禄指引着到了不远处的马车,李沈娇掀开马车帘,入目对上一双笑眼。 “来了?” 果然是四爷。 第502章 高兴 四爷穿着一身宝蓝色常服,第一眼望去倒还有几分温润的味道,马车比平日里李沈娇进宫去时坐的马车略大一些。 四爷端坐,小几上支起的小几上的茶盏冒着热气,他的手里还有一卷书。 四爷听见动静,微抬眼。 李沈娇不自觉地便笑了,她笑得有些憨,四爷的眼神略微停顿了两秒,然后又落到李沈娇的身后。 李沈娇先抬手喝了盏茶,而后才清嗓道:“二格格还在轿子里,我去把阿满牵来。” 她换了自称,毕竟这会儿已经不是在府里了。 四爷回看她:“有人会带着阿满,你进来。” 四爷这阿玛做的…… 李沈娇在心里腹诽,同时自然而然地以为四爷这话的意思是让奴才们带着二格格过来。 李沈娇无奈摇头:“就这几步路,还是我去带阿满过来吧。” 小姑娘平日里鲜少往外头走,李沈娇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她说着同时转身预备下马车。 只是四爷却突然放下了手里的书卷而后用有些强硬的态度按住了李沈娇的手腕。 “坐着。爷说了有人会带着陪着阿满的。” 李沈娇被按住,身子微僵。 四爷很快松开,抬手掀开了一边的马车帘子示意李沈娇去看。 李沈娇望过去。 马车外不远处便是李沈娇方才坐的小轿子,李沈娇的视线投过去的时候,正好瞥见二格格被人从轿子里给抱出来。 李沈娇定睛看去,那还是一道不算太面生的身影,前些日子李沈娇在前院晃眼一见了的。 是四爷的胞弟,十四阿哥。 二格格被十四阿哥抱着,小姑娘扒拉着十四阿哥的脖子,见状是一点儿也不害怕,不过小姑娘一直到处看着,像是在找寻着额娘的身影。 李沈娇这会儿已经挪到马车小窗前了,她控制着音量唤了一声:“阿满?!” 小姑娘应声回头。 李沈娇先对着十四阿哥轻颔首,而后才笑着对着小姑娘招手。 原来四爷说的照看阿满的人是十四阿哥。 那这也……忒赏脸了。 李沈娇也是听过十四阿哥威名的,不过这会儿十四阿哥转过身来脸上还是挂着几分浅笑的,虽然看着有些痞。 不过十四阿哥这个年纪再吓人难道还能有李沈娇现在身边这位更吓人吗? 李沈娇再次轻颔首,下一秒四爷便放下了马车帘子。 四爷不知何时手里又握着那卷书了,李沈娇默默坐到一边给四爷斟茶。 方才那盏茶已经被李沈娇喝干净了。 四爷眼也不抬:“小几下有米糕和奶糕。” 李沈娇倒好茶,听了这话也十分嘴甜:“爷怎么知道我饿了?” 四爷微微抬眼,瞥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每次出门,哪回准备的糕点是有剩的?” 李沈娇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嘴,然后才小声嘀咕:“那不是因为爷这里的糕点好吃吗?” 四爷听了这话,嘴角微扬,却没有再说什么。 马车继续前行,车内一片安静。 李沈娇吃着糕点,偶尔偷偷瞄一眼四爷,见他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卷,便默默吃着糕点。 她也不去多问今儿个四爷是要带她和二格格去哪儿,左右也是出来玩耍的,李沈娇便只管安逸享受就是了。 二格格那里李沈娇倒并不是很担心,毕竟有钟嬷嬷和绿菊在。 这回跟着李沈娇出来的并不是常跟着李沈娇进宫的丫头,连伺候二格格的也是换了不常跟着进宫的钟嬷嬷。 都是生面孔,这样在外头也不容易被有心人察觉。 李沈娇也注意到今日跟着四爷的是福禄而不是苏培盛。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李沈娇跟着四爷下了马车,入目倒又是熟悉的地方。 她有些惊讶地望向四爷。 四爷却并没有多解释。 这会儿绿菊也已经到李沈娇身边来扶着她了。 那头十四阿哥也抱着二格格下了马车,十四阿哥嚷嚷着:“坐了这么久的马车,闷死人了。” 二格格也不知是被那个字眼触动了,忽然抬手捂住了十四阿哥的嘴。 十四阿哥顿时瞪大眼,只是对上二格格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时又有些不忍说责难的话来。 小孩子胡闹一点儿……他还能跟小姑娘计较不成。 一大一小对视着,李沈娇望着熟悉的庄子,心中也有几分感慨。 是的,四爷带李沈娇来的是京郊外的庄子。 上回李沈娇来的时候还是春日里呢。 这回是夏日里,倒是能看一回新绿堂外的满池荷花了。 十四阿哥很快便放下了小姑娘,四爷望向出声:“晚膳你来安排,晚些时候爷和十四会打些猎物回来。你院子里准备了戏班子,你带着二阿满看看影子戏,想吃什么让人出去买。” 影子戏,就是皮影戏了。 四爷今儿个还真是带着她和二格格出来消遣的了,不过若是让四爷和十四阿哥这两位黄带子走在外头,那也是真够招眼的。 十四阿哥很快便和四爷一起狩猎去了。 这夜里狩猎……四爷和十四阿哥的骑射是真不错啊…… 李沈娇心里嘀咕了一回便牵着小姑娘往新绿堂去了。 小姑娘没有来过新绿堂,对于路上的一切都是十分好奇的。 新绿堂外的果然已经是荷叶满池了,风动荷移,荷花也已开。 李沈娇心念一闪:“晚膳在院子里用吧……” 这回跟着的不是秋壶她们,绿菊略有犹豫:“戏台已经摆好了……” 李沈娇笑看她一眼:“四爷他们还会爱看这个吗?” 要是四爷和十四阿哥要看为何不把戏台安排在前院,而是安排在李沈娇的新绿堂。 绿菊没来过庄子上,还以为新绿堂也是和府里的抬清院一般。 “晚膳就摆在院子里,让膳房看着做,做些荷叶鸡、荷塘小炒,再做些清爽的凉菜……” 这会儿李沈娇心情好,倒是不想费脑筋去想晚膳吃什么…… 能出府来玩一夜,还是这样偷偷摸摸的,李沈娇心里还怪激动的。 被李沈娇牵着的小姑娘这会儿还要激动一些,嘴里还一直喊着阿玛阿玛。 也不知道是在喊四爷还是在喊李沈娇。 左右李沈娇是又亲了亲小姑娘的小脸。 四爷是没有忘记的呀。 不过就是有些晚了。 第503章 焰火 庄子上还有李沈娇上回来时爱靠坐的摇椅,夏日里坐着吹着湖面凉风,那是真惬意啊。 李沈娇不敢让二格格爬到摇椅上来,而是让绿菊去新绿堂里找出一个小绣墩,就把绣墩安放在李沈娇旁边。 小姑娘便乖乖地坐在额娘旁边,玩着小太监采的荷叶。 怕外头闷热,早有机灵的小太监搬了冰盆到外头来扇送凉风了。 戏李沈娇准备晚膳过后再看的,看些上回二阿哥生辰时马佳氏点的那几出戏,那还是有些意思的。 这会儿怕小姑娘坐着闷坏了,便先让人准备着影子戏。 影子戏就不用太大的戏台,耍影子戏的是一位老手艺人,长得也是慈眉善目。 院子里的烛火略熄灭了两盏,暗暗的光里影子戏便愈发逼真。 原本还玩耍着手里的荷叶的二格格,很快便被那边儿的影子戏吸引了过去。 李沈娇也撑着手臂顺着望了过去。 影子戏讲的是一出孟母三迁的故事,不算太别致但也不是那些俗套的书生小姐的故事。 对于二格格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来说倒是正合适。 尽管小姑娘这会儿或许还是有些看不懂,小姑娘看影子戏看得异常认真,李沈娇便没有去插嘴打扰了小姑娘。 栩栩如生的影子加上老手艺人低沉的腔调,倒是十分吸引人。 等膳房把晚膳送来了小姑娘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四爷和十四阿哥那里还没有奴才传话来,李沈娇不是很着急:“让人先预备着糖水和盐水……沐浴的热水也备好……” 她妥帖的吩咐着。 怕小姑娘饿了,李沈娇先喂了阿满半碗甜水。 夏日里干燥,小姑娘方才看影子戏的时候很是吼了几嗓子,李沈娇喂了半碗,见小姑娘不再舔唇了才搁了碗。 李沈娇说在园子里用晚膳是有考量的,有十四阿哥在,在她的院子用晚膳就不大合适,也不能丢开十四阿哥…… 在园子里奴才们都在,又有二格格在,倒也不会有什么太多的不便。 不过今儿个四爷和十四狩猎的猎物大抵就是没办法上今天的膳桌了。 影子戏毕,园子里早就是灯火通明,夜里用膳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良久之后,李沈娇让膳房先去热了一回膳食,所幸好几道都是凉菜,倒是不怕冷了坏了味道。 不过李沈娇这里还是让绿菊去前头问了一回。 她这里才让绿菊去问过了,没一会儿便听见了园子里丫头的惊呼声。 “快看呀,那是什么……” 丫头们的惊呼声并没有惹来李沈娇的训斥,她还没顺着声音望去,倒是被上方的嗡鸣声吓了一跳。 李沈娇下意识地俯身去捂住了小姑娘的耳朵:“没吓着吧?” 小姑娘呆呆地望着她,只是笑,哪里像是被吓到了的模样。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关心则乱,这会儿阿满被她捂了耳朵,加上嗡鸣声未停,二格格可听不清额娘在说些什么呢。 只是小姑娘很快又被头顶的亮色吸引了。 二格格被捂着耳朵便抬头往天上看,她的眼睛里满是头顶上方亮色的投影。 李沈娇这才有空去看,只是捂着小姑娘耳朵的手却没松,同时熟稔地把小姑娘给抱进怀里。 是焰火。 从前李沈娇年节里进宫去倒是也能看到这样漂亮的焰火,不过也就是看过一回,那回是在德妃娘娘的永和宫里,在后宫里头看得也是模模糊糊。 加上那会儿是李沈娇头一回进宫去过年节,自然又是万分谨慎,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欣赏满天的焰火。 但这个时候却不同了。 满天的焰火都在头顶上方,有像龙一样盘旋的,还有百鸟朝凤的花样,颜色也是各种各样的鲜妍,看得人目不暇接。 李沈娇眼睛也流露出惊叹之色。 虽然是转瞬即逝,但确实是让人难忘的风光。 “四哥你走得也忒快了?急什么,晚膳还能跑了不成?这是谁放的焰火?好大的手笔?要是皇阿玛在京城,估计得说铺张浪费了。” 十四阿哥咋咋呼呼的声音拉回了李沈娇的思绪。 焰火的嗡鸣声渐渐弱了下去,李沈娇松开了捂着二格格耳朵的手,她抬了抬眼,一眼便望见了四爷。 大抵是因为狩猎,四爷换了一身骑装,更添干练,像是随时要出鞘的剑,凛然逼人。 随着四爷的走近,上方的焰火似乎落在了四爷的肩上,让四爷整个人似乎也跟着柔和了起来。 李沈娇站起身,想起十四阿哥方才说的那话,她笑着望向四爷。 她不得不怀疑今儿个这一出是四爷安排的。 不过四爷也会有铺张浪费的时候,确实是挺少见稀奇的。 四爷自然也是听见了十四阿哥的声音,他摸了摸鼻子,回身对着十四阿哥道:“你知道的倒是多。” 李沈娇先行了礼:“晚膳已经准备妥当了。” 小姑娘这会儿回过神来,不过却仍旧仰着头望着头顶。 李沈娇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不让小姑娘一直仰着头免得小姑娘脖子疼。 “是啊,也不知道谁这么大的手笔,倒是让咱们大饱眼福了。” 这话也不知是真心发问还是暗暗揶揄了。 四爷听了这话,也暗暗瞪了李沈娇一眼,但那目光着实算不上太凶。 如今这想放一场焰火那可确实是大手笔。 京城里离京郊近一些的那可都是听见了这动静的,福晋陪着二阿哥才睡下,对于外头的动静倒是听得不真切。 她心里记挂着别的。 “前院主子爷歇息了吗?” 玉如摇头:“晚膳前十四阿哥来了,这会儿还没走呢,想是要留在前院歇息了。” 万岁爷不在京城,十四阿哥在四爷府上歇一夜也不算什么大事,前头九爷开府别住了也还常往五爷府上跑呢。 福晋听了十四阿哥在前院,顿时歇了探望的心思。 “也乏了,熄灯吧。” 福晋是真累了,也没空去过问别处。 第504章 金人 这样的热闹不论是听见了大抵都是会忍不住想要去瞧一瞧的,毕竟今儿个不年不节的,好端端的哪里来的焰火的动静阵仗? 宋氏这里听见那边外头的动静便起身了一回,而后在游廊下观望了一回最后得出结论。 “又不知是哪个斗鸡走狗的爷们博美人一笑了,不像咱们爷……才不会做这种无趣的事儿……” 宋氏对此很是不屑一顾,一甩帕子掀了门帘便往里间去了。 武氏那里原本都已经歇下了。 害,四爷这些日子病着,总归四爷也不会进后院来的,左右也没有什么事儿可做的,倒不如早些歇息呢? 不过武氏见动静迟迟没有消停,还是起身了一回,不过不是去看焰火,而是去那头厢房里去看大阿哥去了。 这会儿夜色深深,大阿哥厢房里的烛火却是燃得正旺。 武氏悄无声息地掀了帘子进了内间,大阿哥的厢房里是打他出世后武氏便费心让人打了一个书桌来的,比寻常用的桌案要小一些矮一些,对于快要三岁的大阿哥来说倒是正合适的。 大阿哥的桌案前已经堆积起了小山高的书,眼见着就要把大阿哥给埋了进去了,要是大阿哥一直低着头,武氏一下子都还有些难以找到大阿哥的身影。 除却堆的高高的书之外,大阿哥的面前还堆着已经有些厚的一沓纸,是大阿哥练字用的,都让武氏要求下留了下来,每日大阿哥练字之前都是要看过自省一回的。 大阿哥这会儿练字用的笔也都是武氏特意费心弄来的,比常人用的笔要略短小轻细一些,不然大阿哥练久了也是劳累。 武氏见大阿哥并没有被外头的热闹吸引,这会儿她很是欣慰,又悄悄地等候了一会儿,而后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只是离去的武氏没有注意到,大阿哥面前高高的书山巧妙地遮挡住了他落笔习字的地方,他手里握着的湖笔微微悬空,实际上全都落在了空出,一个字也也没有落下。 大阿哥吸了吸鼻子,眼睛望向了紧闭的花窗,眼睛里满是渴望之色。 他失落地摸了摸手腕, 最后握着湖笔趴在小桌上,眼睛微眯,只是握着湖笔的手却是一刻也没有松过。 小小的脑袋很快便一垂一垂了。 同样的夜晚,也有一个脑袋在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往下倒。 李沈娇见状担忧地望向四爷:“不如让人把十四阿哥给扶去歇着吧?时候也不早了……” 她方才就说不该吃酒的,再有,十四阿哥的酒量和四爷比?那也真是够有胆量的。 这才多少个来回?十四阿哥就已经快倒下了?这会儿也不知是靠着什么才没有栽倒下去。 四爷这会儿瞧着至少是比十四阿哥要清醒不少的,闻声他挥了挥手,边上侍立的福禄和十四阿哥的哈哈珠子便一左一右地把十四阿哥给扶了下去。 见小姑娘面露好奇,李沈娇小声解释了一句:“你十四叔困了,睡觉觉了……” 她才说完,便见小姑娘也摇头晃脑的,瞧着也是睡眼惺忪的模样,李沈娇见状便让钟氏先把二格格抱回新绿堂里安睡。 园子里很快便只剩下李沈娇和四爷两个人。 李沈娇自知酒力,只给自己倒了半杯果酒,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原是我误会爷了。” 四爷举起酒盏,听了这话眼里也像是多了一些什么:“这事……是爷没有提前知会了你。” 这个时候李沈娇自然不能说出责怪的话,她嘴角的笑意清浅:“我今儿个也是沾了二格格的福呀……” 四爷听了这话却摇了摇头,他出声问着:“你真觉得今儿个的焰火是沾二格格的福?” 四爷既然都这么问了那么答案估摸着就不是四爷的问话了。 李沈娇眨眨眼,却并没有顺着四爷想要的答案去答:“难道不是吗?爷这份给二格格的生辰礼可是来得够迟的……” 四爷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喜欢这场焰火吗?” 李沈娇被四爷的眼神看得微微怔愣,桌案下的手指轻扣着衣角:“自然是……喜欢的,我从来没有看过这样漂亮的焰火呢。” 这话是真心话。 四爷似乎笑了一下:“下回提前知会你一声。” 居然还有下回? 李沈娇差点没收住嘴角的笑意,她总觉得四爷这话说得云里雾里的。 用晚膳之后李沈娇相携往新绿堂去,路上李沈娇想起来四爷和十四阿哥先前狩猎的猎物,难免还是有些可惜。 “让膳房明儿个一早把野味给拾掇出来,让十四阿哥带些去?” 四爷听了这话又笑,今儿个四爷笑得次数可不少:“他今儿个是来探望爷的,明儿个回宫带些野味回去?爷的府上倒是什么都养着呢?” 李沈娇听了这话倒是没因此而懊恼,只是道了一句可惜。 这么些野味可是能做不少新鲜吃食的,十四阿哥这可就没什么口福了。 进了内间,热水已经备好了,新绿堂里的冰盆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 进了新绿堂凉风阵阵,四爷那里已经先一步去净室沐浴了,李沈娇这里便先到内间卸了钗环准备洗漱。 李沈娇才在梳妆台前坐下,便注意到了铜镜前安静待着的一个雕花小木盒。 这是…… 这回跟着她来的是绿菊,绿菊也是头一回来到新绿堂,对于新绿堂里的一切自然都是陌生的,自然也不清楚这个木盒是原本就有的还是四爷那里临时放到这里的了。 李沈娇也搜寻了一回脑子里的记忆,只是她想了一圈当初她离开新绿堂的时候也是不应该留下这么一个木盒来的。 那估摸着就应该是四爷送来的了? 就是不知道是给二格格的还是给李沈娇自己的了。 李沈娇打开了木盒,一打开险些被闪花了眼。 好金灿灿的颜色…… 李沈娇揉了揉眼睛才缓过来一些,定睛看去。 金灿灿的,是一个十分漂亮、惟妙惟肖的小金人像。 并且这个小金人还是二格格的模样,小姑娘俏生生地站立着,李沈娇都不敢把小金人给拿起来。 不用看也知道是纯金的,这可真是够费心思的。 第505章 安然 不过李沈娇最后还是好奇地把小金人像拿起来颠了颠,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沉。 不过等李沈娇掂量起来之后才发觉原来那小金人像底下是有一个莲花底座衬托的,这样,二格格倒是像个小福娃娃了。 李沈娇不自觉地便笑了,一时之间连卸钗环也给忘了,只专心把玩着这尊小金人。 不过要是再添一个木头雕的那就更可爱了,这样还能让小姑娘抱着玩呢,等着小姑娘每长一岁便多雕一个,等小姑娘长大了那便是整整齐齐的一排小娃娃。 不过若是陶瓷烧制而成的似乎也很不错,等回头问问小路子有没有门路。 若是可以,到时候还能给大格格也做一些。 两个丫头时常在一起玩,倒不如一起做了,这些东西花的都是心思,李沈娇既然想到了,虽然大格格不是自己所出,但也不好厚此薄彼啊? 李沈娇越想眼睛越亮,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小金人放回盒子里去,而后又摆到梳妆台前:“明儿个回府的时候别忘了带上了。” 绿菊是见着李沈娇打开那木雕盒子的,这会儿也笑:“主子爷这还是惦记着您和二格格的呢。” 李沈娇笑了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她方才也喝了两三杯果酒,虽说不至于喝醉,只是脸上还是染上了红霞,媚眼如丝,钗环卸去又多了几分清丽。 她凑近了几分,似是想要将自己的眉眼看清。 铜镜昏黄,镜中的自己似乎也在烛火中摇曳,李沈娇很轻地笑了笑。 岁月如故啊。 等四爷洗漱进来,李沈娇这才到净室去沐浴洗漱。 细算起来,四爷因为受伤养病有两个月没进后院,加上前些日子李沈娇也是在月子里…… 房事上似乎还真是有许久了…… 李沈娇这会儿倒是难得有种大姑娘出嫁的羞涩感,她进来的时候没在外间看见四爷便知四爷这会儿是在里间了。 丫头奴才们都已经退出去了,李沈娇在外头扭捏了一下,进里间的时候还是先把外头的烛火给熄灭了。 她轻手轻脚地进去,先听见四爷的问声:“怎么把灯给熄了?” 李沈娇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按着四爷的习惯这会儿估摸着还是抱着书看呢。 她眨眨眼,这会儿再去把把烛火给燃上那也忒麻烦了一些,李沈娇索性就装没听见了。 她往内走着,摸黑上了床榻。 闻人至,已经半躺下的四爷一横臂抱蛮腰,未问其他,手中的书卷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李沈娇经人一把抱过,轻呼一声落在怀中,在黑暗中惊魂未定地揽着他,靠定后才舒了一口气。 砺指并捏腻肉白嫩,勾着亵衣纤绳。 显然四爷此刻也没有闲心去计较李沈娇冒冒然熄了烛火的事儿了。 大抵是久未经床笫之事,这会儿的四爷也显得有些急色。 亵衣这会儿也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左右没有和书卷做伴就行。 手心沁出了汗,李沈娇揪了下帐子,眼里已然有些雾蒙蒙地,半晌,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顿了下。 “爷……您的腰好全了吗?” 黑暗里,李沈娇的声音格外的弱。 四爷的呼吸不稳,片刻,李沈娇听见了极短促的气音,似乎是四爷笑了。 李沈娇裸露在外的肌肤顿时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爷瞧你晚膳是没吃饱,这会儿还有力气说话。” 李沈娇连解释的话也来不及说。 四爷哪里给她机会,大手捉着李沈娇的按在四爷腰腹,(审核不让写的这样那样) 捉腰狠贯,只此一下,便叫(和审核不让写的这样那样) 这下李沈娇算是知道四爷的腰有没有养好了,才养起来的指甲克制着没往四爷身上挠。 久未经情事,李沈娇真是傻了,什么话该说不该说都忘了个干净。 最后遭罪的还是她自己。 云雨相催直连天际,李沈娇最后连怎么睡去的都不知道。 次日李沈娇睡醒起来的时候脑海里似乎都还飘荡着昨儿个夜里的画面。 李沈娇捂了捂脸。 “什么时辰了?”李沈娇实在是不想动,昨儿个二格格就歇在后头厢房,李沈娇硬忍着没喊出声,不然这会儿怕是连说话都难。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浑身清爽,大抵是昨儿个沐浴过了。 绿菊端了温水进来:“辰时过半,主子爷说您不用急着回府,且在庄子上玩上半日也不妨事,府上一切主子爷都已经打点妥当了。” 白日里回府确实显眼了些,还是等夜里夜色渐深了回府最合适。 对于李沈娇来说倒是多了半日玩耍,她自然也高兴。 府里四阿哥那里她是不担心的,秋壶秋瓷她们都在,还有林嬷嬷她们都在,李沈娇这里倒是放心得很。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也是懒得动弹了,她听了绿菊说完之后翻了个身:“早膳不急,二格格那里让钟氏带着她玩儿吧。天气热了,仔细别晒着了……” 李沈娇说着说着声音便弱了下去。 这会儿她只想再好好地睡一觉,把昨儿个没睡好的给补回来。 绿菊拉下帐子,很快便退了出去。 …… 府里一时半会儿确实也没人能察觉到东院里头侧福晋不在。 怕大格格来找寻二格格穿帮,陈氏这里一早便去大格格那里和王氏说了一回,只说二格格昨儿个玩累了,等明儿个再来找大格格玩耍。 李沈娇白日里并不是爱到园子里闲逛的人,后院里各处无事也没人会往东院凑。 前院里头四爷那里有苏培盛打点着更是天衣无缝。 这府里毕竟是四爷的,四爷想瞒天过海安排个人出府那不过是三两句的事儿。 四爷这里早就在天色微明时便回到了府上,福晋来时四爷甚至连早膳都已经用过了。 等到傍晚时分,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地进了四爷府上,最后在夜色里李沈娇和玩累了被钟氏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回了东院。 但也不是真的没人发觉东院的异样。 第506章 药 钮祜禄氏向来是最上心前头东院的动静的,或者说是最上心前头东院每日的膳食的。 昨儿个夜里东院里头只点了两道膳,并且点膳比平日里足足晚了半个时辰。 今儿个的早膳又比平日早了快半个时辰。 再有膳食似乎也不是那么的合胃口,三两道菜似乎都是些膳房也会做的,但只是卖相名字听着不错,味道那可就…… 钮祜禄氏昨儿个夜里便起了疑心,今早天不亮便让慧云生生守了一个清早。 只是前头东院里头丫头奴才们进进出出,似乎又并没有什么异样。 钮祜禄氏存了疑心,白日里也让她身边的慧云盯紧了东院里的动静。 白日里东院里点膳的时辰似乎又和平日里无异样,等到了晚膳里似乎也是一切如常。 只是钮祜禄氏心里还是觉得不大对劲,等到夜里用膳时她也还在琢磨。 夏日里夜色晚,钮祜禄氏用晚膳的时候天色还不算太晚,屋子里甚至没有点着烛火。 钮祜禄氏心不在焉地用着膳,忽然想到了什么。 是啊,夏日里夜色来的晚,她这里倒是等着快歇息沐浴时才会用烛火…… 只是昨儿个夜里前头东院里却是早早就点起了烛火,像是怕人不知道东院里有人似的。 昨儿个夜里侧福晋不在东院了? 思及此,钮祜禄氏下意识咬了咬唇。 侧福晋若是没在她的东院里,那么大抵便是在四爷的前院了。 只是若是去四爷的前院,为何不光明正大的,反而要这样遮遮掩掩的? 钮祜禄氏心里不大舒服。 只是这不舒服似乎却不是因为嫉妒侧福晋的宠爱,而是一些别的什么。 钮祜禄氏有些失魂落魄地戳了戳碗里的糖醋鱼块,原本就不大的鱼块很快被戳成碎渣。 慧云便是在这个时候从外头进来的。 “格格,前头侧福晋那里去膳房点了、点了膳……” 这会儿才到晚膳的时候,怎么好端端地又点膳了。 钮祜禄氏追问:“可问清楚点的什么没?” 慧云听了这话却摇摇头,脸也跟着涨红了:“奴才方才说顺口了,侧福晋那里不是点膳了,是叫了热水……” 钮祜禄氏张了张唇,下意识地想到了些什么。 这会儿叫热水,自然就只有是沐浴了…… 钮祜禄氏心里一时之间说不出的烦闷。 她一下子也像是没了胃口,恹恹地挥了挥手:“知道了,下去吧。” 慧云有些担忧,心说自家格格这是伤心了呢,只是奈何她嘴笨,这会儿实在说不出什么。 …… 东院里头叫热水的时候李沈娇这里才回来,明明只是一日没见,秋瓷这丫头见了她却险些哭出来。 二格格被陈氏给抱下去了,李沈娇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更别提问她不在的一日府里发生什么了。 沐浴的时候是秋壶伺候着的,她忙里忙外地添着热水,往里添热水的时候自然注意到什么。 “主儿这回出去……没拿药丸子出去呢。” 李沈娇还真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她原本都已经闭上的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 “忘了……去把药拿来吧,凭它这会儿还有没有用,先吃了再说。” 秋壶麻利地去了,只是回来之后捧着温水喂了自家主儿吃了药丸子后却忍不住抱怨。 “主子爷这也忒不怜香惜玉了……” 李沈娇听了这话一点儿也不羞涩,反倒是赞同地颔首。 四爷那是真没怜香惜玉一点。 她吃了药丸子,嘴里总有股淡淡的药味儿,她靠着浴桶,这会儿才缓过来问府里发生了什么。 “大格格那里听了传话很是担心了一回,不过被王嬷嬷劝着并没有过来,各处都没什么,只是听说武格格大阿哥那里有些着风,今早便已经请了太医了,听说只是风寒。” 这倒是稀奇了,七月里还会感染风寒? 也不知是冰用多了还是什么别的缘故了。 不过这倒是给李沈娇提了醒:“阿满顽顽那里也仔细着些,夏日里孩子们怕热,只是冰却不能多用。也别让二格格喝太多凉水。” 秋壶“诶”了声,慢慢地按着自家主儿的肩膀。 李沈娇抖了一下肩膀,笑了一回:“痒得很。” 秋壶也笑了:“您如今也放下心来了。” 可不是,出去这么一日,李沈娇回来明显松快了不少。 李沈娇沐浴之后先绞了绞头发,正绞着头发呢便听外头传话说前院四爷身边的苏公公来了。 这会儿李沈娇才沐浴完,便并没有让苏培盛进来,只是让苏培盛在屏风外回话。 “侧福晋,主子爷知道您月子里伤了身子,特意让奴才送了补药来。” 李沈娇绞头发的动作一顿,她都出月子多久了?四爷这会儿怎么送了补药来? 她先谢过了四爷的好意,而后让秋壶出去接过了补药端进来。 秋壶都已经把补药端进来了,屏风外的苏培盛却一步也没动。 这就是要亲眼看着李沈娇把药给喝了。 苏培盛低着头:“怕侧福晋嫌苦,主子爷让准备了蜜饯……” 李沈娇这会儿已经猜到了些什么,她抬了抬手,秋壶便将那碗补药端到了跟前。 李沈娇呼了口气,端起补药三两口爽快地便喝了个干净。 秋壶连忙递了蜜饯过来。 李沈娇摆手,神色还算温和:“送苏公公出去吧,爷那里离不得人伺候。” 苏培盛闻声连忙打千儿:“谢侧福晋体谅,改日得空再来向您请安,奴才告退。” 等苏培盛走了李沈娇才轻嘶叫苦:“去拿了枇杷膏和水来,荔枝还有吗?苦得人心里发慌。” 秋壶送苏培盛去了,外头的绿菊和绿梅连忙按着李沈娇说的做了。 等李沈娇吃了几颗荔枝喝了糖水,嘴里的苦意才算是散干净了。 等秋壶回来了挥退了几个丫头,等屋里没了旁人了才道。 “主子爷这样,奴才瞧着不像是补药……倒像是……” 李沈娇先她一步说出:“你想说……避子药吗?” 她自己倒是说的十分坦然。 第507章 提及 听了自家主子这话,秋壶的脸也跟着白了白。 李沈娇却并不是很在意:“咱们的药丸子可以暂且停一停了,明儿个拿这剩下的汤药去让外头的郎中瞧一瞧。” 李沈娇心里猜着这药大抵是避子药,只是到底会不会伤身子那就是另一件事了。 在自己的身子这件事上,李沈娇向来是看得比什么都要紧的。 她如今的身子确实是不适合遇喜的,她向来爱惜自己的身子,她也不会因为四爷送了避子药来而往别处想岔。 养好自己的身子,那是一辈子的事儿。 秋壶低声说了是,总算是松了口气。 李沈娇这里知道四爷的身子养好那就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从庄子上回来之后她躺了一日,而后便琢磨着给二格格做泥娃娃的事儿了,她亲自描了二格格的模样,而后才抽空给大格格也描了模样。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儿,让李沈娇平日里画画花鸟还算容易,画小人也还成,只是要细致地画小姑娘的眉眼,那就有些费劲儿了。 李沈娇这里描完两个小姑娘的眉眼交给小路子去寻门路烧制便是初七这日了,这日是李沈娇的生辰。 一早起来秋壶便亲自下厨做了两道山东本地才有的小食,后头又是由最有资历的林嬷嬷来煮了一碗长寿面,丫头们也很用心,并没有额外准备什么,只是各自凑了些平日里李沈娇赏的一些好料子的边角料拿出来,由手最巧的绿梅缝制成了一面毯子。 丫头们都知道自家主子平日里闲了便爱在廊下坐着摇椅,不是看着二格格玩耍,便是和她们说话。 只是自打李沈娇生了四阿哥之后按着太医的嘱咐李沈娇出了月子也很少能有机会在外头坐坐了,有了毯子,等过两个月天气凉了,总归也是能用得上的。 毯子绣的很巧妙,料子虽杂只是缝合的精妙也就没有那么扎眼了,毯子内里是丫头们偷偷晒过的棉花,压得薄薄的,这时节夜里盖着倒是正合适。 丫头还说等天气凉了再做一面厚厚的呢。 李沈娇收了毯子,午膳过便让小路子搬了摇椅在抄手游廊下晒太阳了。 不过太阳被游廊隔绝了大半,偶有一缕凉风吹进,李沈娇就这样也能躺上半日。 四爷不知道李沈娇的生辰,李沈娇也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她今儿个也是没有什么额外的期许的。 午膳的长寿面吃的有些撑,李沈娇摸着肚子,舒坦地喟叹了一声。 昨儿个秋壶也已经带了外头郎中的回话了,秋壶谨慎,内城外城跑了一日找了三四位郎中,最后都是一个答案,四爷送来的是不会伤身子的避子药,还有温补的效果。 秋壶回话的时候还哭笑不得的说其中好几位郎中都想知道这药方里具体有几味药是什么,听说这是打前朝以来便失传的药方子。 这药方不是出自忠嬷嬷之手那么就是太医院的手笔了,不过宫里的太医院也确实是有这样的手笔的。 不过四爷大抵也没想过要瞒着李沈娇,毕竟要是每回房事之后前院都送了所谓的补药来,便是傻子也能知道这里头有蹊跷了。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还是宁愿装糊涂的。 初七这日四爷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一早四爷便进宫去了。 四爷的身子好了,户部落下的事宜那就该捡起来了,还有四爷原本是应该协同太子爷监国的,自然如今也是不好再借病推辞的。 再有就是四爷这一病,宫里额娘也跟着惦记了许久,便是十四不时会带些四爷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的消息回去,只是惦记四爷身子的德妃又哪有那么容易放下心来呢。 四爷这一回受伤确实是让自己狠狠松快了一回,只是松快完后仍旧还是有各样的事儿等着四爷。 只是有些事儿不是四爷能够去逃避的,就像四爷才踏进宫门便遇上了三爷诚郡王。 三爷远远地便瞧见了四爷的身影,前些日子他是很受了冷落的,倒是这个老四,不声不响地,倒是落下了好名声。 三爷这会儿心中自然是有许多不平的。 只是这头三爷还没来得及走近和四爷说上话,那头毓庆宫里太子爷身边的哈哈珠子便已经快步走过来迎着四爷往毓庆宫去了。 四爷客气地对着三爷一拱手,而后便大步往毓庆宫去了。 算起来四爷也有许多日子没有见过太子爷了。 太子爷瞧着又清减了不少,四爷到的时候太子爷正伏在桌案前,瞧着像是在批着折子,听见动静太子爷抬眼。 太子爷确实是瘦了,这一抬眼四爷便注意到太子爷因为瘦而突起的颧骨。 四爷恭敬地行了礼。 太子爷站起身扶着四爷免了他的礼,他的语气随和:“孤听说老四你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 四爷听了这话,直起身后在太子爷的示意下落座:“托太子爷惦记,弟弟的身子也好得更快一些。” 太子爷听了这话只是淡然一笑:“都是你福大命大,往后你身边伺候的人可该多添一些。” 四爷听了太子爷这话微垂的眼眸里闪过了些什么。 他方才那话是存了试探之意的,他一直都在探查上回背后提醒之人是谁,太子爷是四爷猜测的对象之一。 不过太子爷答的从容,四爷这里一时半会却又有些摸不准了。 四爷这里心里正暗自嘀咕着,太子爷却已经拉着四爷询问着李光地递来的折子了。 “这些日子老八跟着李光地治水很是得力,眼见着李光地治水事了便要高升了,老八倒是机灵……” 四爷听了这话有些惊诧地望向太子爷。 太子爷却仍旧是一脸的平静,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说了多么惊世骇俗的话似的。 李光地要高升的事儿众人心中虽说都有揣测,但并不敢就这样大剌剌的说出来阿。 不过李光地是索额图提拔上来的,如今若是和老八走的近,那倒是怪不得太子爷方才的语气那样的不屑了。 “对了,听说前几日京郊有一场焰火,四弟可有所耳闻?孤身在宫中,倒是未能亲见呢?” 四爷身子一僵。 第507章 难产 不过四爷向来都是冷冰冰的一张脸,这会儿虽说听了太子爷的问话有明显的一僵,但总归不算太显眼。 四爷停顿了两秒:“臣弟的府邸在内城,京郊的动静倒是不曾听闻。民间的焰火哪里比得宫里的焰火?太子爷说笑了。” 太子爷执着笔,听了四爷这话却并没有追问:“那倒是,等着天气晴好了孤倒是想出宫到你府上去吃酒。 ” 对于太子爷的邀约,四爷并没有直接应下, 但也没有直接拒绝:“太医说臣弟才大病初愈,并不宜饮酒……” 太子爷听了这话又哪里还能不明白四爷的意思,他眼中流露出惋惜之色,但他很快便释然一笑:“四弟你养身子要紧,那便等四弟你养好身子之后再说吧。” 四爷这回没再推辞,他躬身道好,而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站在太子爷身侧听着太子爷批折子。 太子爷批折子并不是太安静,甚至说得上是比平日里要话多的许多,四爷站在一旁倒是能听到许多平日里太子爷不会说出口的见解。 或许太子爷的有些见解并不是四爷所赞同的,但是其中还是不乏有许多是让四爷听后顿时感到豁然开朗的。 太子爷这样其实称得上是变样的倾囊相授了,这让原本对于上回写纸条暗中提醒一事而对太子爷有所怀疑戒备的四爷一时之间又有些犹疑了起来。 左右这一日在太子爷身边听了一日的四爷绝对是受益匪浅的。 不过经太子爷之手批阅的折子也并不是直接呈回到六部去的,四爷离去之前听见太子爷吩咐了他身边的哈哈珠子把这些折子重新封好快马加鞭送到皇阿玛手中去。 四爷听见这话心中不免还是微微一凉。 皇阿玛的戒备之心……竟已至此吗? 太子爷这里并没有留四爷用晚膳,哦,或者应该说太子爷这里原本是准备邀请留下四爷用晚膳的,只是太子爷这话才出口便听见外头传话说李佳侧妃来人请太子爷用晚膳去。 太子爷脸上倒是没什么恼色,他似乎沉吟了两秒而后才撑起手笑道:“倒是孤给忘了今儿个是七夕了。” 他说了这话转头朗声对着四爷道:“老四,今儿个孤便不留你了……” 四爷听了这话微微一愣。 虽说满人入关已有多年,但有些汉人的节日却并不是满人都会过的,也就是端午中秋之类会重视一些,像重阳之类的节日,宫里是压根就不会怎么过问的,更遑论七夕了。 至少在四爷这里是没怎么过七夕的。 也不怪这会儿四爷听见太子爷说七夕会这样的惊异了。 四爷出了毓庆宫后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出了毓庆宫之后四爷先去永和宫给额娘请安。 到了永和宫之后德妃上上下下地将四爷打量了一回,不过却没留下四爷用晚膳,时候不早了,再晚些时候宫门就该下钥了。 如今万岁爷不在京城,四爷若是留在宫中过夜难免不好。 不过四爷这出宫也不大顺利,半路碰着好几个慌慌张张的太医。 苏培盛瞧了瞧自家主子爷的神色见状便留了一个提药箱的小太监。 这一问才知道是宫外直郡王府里的大福晋难产了。 四爷对别家后院知道的不多,等着苏培盛放了那小太监走之后才望向苏培盛。 苏培盛暗自摇了摇头,低声道:“大福晋的产期还有几个月呢……” 那就是早产了。 四爷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到了那日东院里李氏难产的境况。 经了那事那日之后四爷如今但凡听见遇喜或生产就会下意识地想到那一天一夜的焦急等候。 虽说平日和直郡王关系算不上太好,只是四爷思量过还是吩咐着。 “爷的马还在宫门外?你带着太医骑马去直郡王府上,还有爷府上留的几个太医,也让他们先到直郡王那里去。” 骑马自然是比坐马车要更快一些的。 苏培盛愣了一秒,下意识地往回看了看:“是,奴才这就去。” 四爷的马车拿去接太医了,他这会儿自然也就不急着离去了,他出了宫门之后他的侍卫已经找了辆马车来。 四爷这里便坐了马车回府。 左右四爷如今是大病初愈,坐马车回府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四爷这里回到府上的时候苏培盛还没回来,四爷先回前院让福禄传了戴铎来。 戴铎到后四爷简单说了今日在毓庆宫里太子爷对他说的话,他三言两语的带过,而后问着戴铎的意思。 戴铎听罢之后沉吟良久:“如今对您而言,万岁爷让您跟着太子爷监国,您只照做,左右是如今太子爷对着您是并没有恶意的,您如今是急不得的,且静观其变。” 戴铎说的并不错,若是太子爷对四爷存了恶意,那么四爷或许还要思考应对之策。 只是如今太子爷对着四爷至少明面上是没有丝毫恶意的,那么四爷自然也就犯不上着急。 四爷这里和戴铎商量完夜色便已经有些深了,忙碌过后四爷也终于感觉到了几分饿意。 苏培盛这里也终于匆匆回来了。 四爷见是他进来换茶,想起来先前的插曲问道:“如何了?” 苏培盛擦了擦额间的细汗:“这会儿大福晋还没生下来……只是太医说大福晋这一胎怕是难了……” 四爷听了这话眉头微皱,半晌才道:“爷知道了。” 而后便再无别话了。 毕竟这不是自己家的事儿,四爷今儿个看见了做了力所能及的,其他的便不是四爷该管的了。 不过四爷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不是放心不下大福晋,而是忽地有些放心不下东院的李沈娇。 只是昨儿个四爷才见过了李沈娇,今儿个四爷原本是预备不进后院的。 这会儿他却有些动摇了。 苏培盛换了茶之后原本就准备退出了,只是未料四爷忽然叫住了他。 第508章 宠 “去东院。” 四爷最后还是去了东院,倒不是因为什么七夕不七夕的,只是心中有些烦闷,想要出去走走。 东院里这会儿还是灯火通明的,四爷到的时候李沈娇已经用过晚膳,正坐在廊下的摇椅上小憩。 夜色中,李沈娇身上穿着的旗装颜色忽明忽暗,她的绣鞋随着摇椅的轻轻晃动,微悬在半空中,仿佛随时都会乘月而去。 她一节嫩玉细腕微垂,更显羸弱,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四爷没有出声惊动,丫头们也都低声不语,只是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李沈娇阖着眼,也许是觉得太过安静了,她突然“呀”了一声:“是谁得巧了?怎么都不说话?” “咿呀……”一阵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原来是二格格从后院奔了过来。 李沈娇闻声睁开双眼,将小姑娘揽进怀里,她微笑着拿帕子给小姑娘擦了擦脸,动作温柔而娴熟。 四爷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 等小姑娘又不知跑哪儿玩去,李沈娇抬手示意绿菊跟着去,而后才注意到四爷打开身影。 李沈娇弯了弯眼站起身:“爷来了?” 四爷“嗯”了声,很快走到李沈娇近前,无比熟稔地抬手牵住李沈娇的,便往里间走去。 李沈娇愣了两秒,不过身体倒是十分实诚地跟了上去。 进了内间四爷环顾一圈最后在书桌前停下脚步。 桌上还堆着李沈娇这几日给二格格画的小像,四爷一眼便瞧见了。 边上备有笔墨,四爷松开手去执了笔,他蘸了墨,稍提手腕微落两笔在下巴处。 浅淡的两笔,一下子便添了几分神韵。 李沈娇默默点头,对于四爷的画技还是十分佩服的。 四爷添了两笔之后却并没有急着搁笔,而是在书桌前落座,又铺就一张宣纸,缓缓蘸墨落笔。 瞧着是要练字了。 李沈娇也先环顾了一圈,而后才寻了个小圆凳,就放在桌案边上,李沈娇坐下之后拾起手腕慢慢的磨着墨。 看四爷还在心无旁骛的练字,李沈娇坐着研墨倒不算太累,只是默默忍了两个哈欠。 没一会儿秋壶端着糕点茶水进来。 李沈娇看了人一眼,空出的手朝她打了个手势,轻轻走过去接了过来,低声与人说。 “四阿哥睡了吗?阿满待会儿玩累了给她沐浴,一身汗她是睡不着的。” 秋壶称是,瞧了眼自己主儿的手腕。 李沈娇端着茶水点心往里走,手背贴了贴壶面觉得还是烫了些,微微阖了盖晾在一边儿,先将糕点放到跟前。 偏头正瞧见四爷换了张宣纸,眉眼微弯:“您写了好一会儿了,也得歇一歇,仔细累着” 又捡了他爱吃的糕点送上去,语气随意:“您今儿个倒是兴致好。” 四爷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抬眼瞥了她一眼,手里的没搁下,便不好接李沈娇递上的糕点。 李沈娇对上四爷的眼神,顿时捂嘴笑了,墨也不研了,原本准备喂给四爷的糕点倒是自己先吃上了。 四爷见状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目光微停之后便又低头练字。 李沈娇偷着懒,偶尔吃一口糕饼似乎也染上了墨香。 最后茶水点心大半都是进了李沈娇的肚子里。 四爷练字并没有练很久,约莫只练了两三张宣纸。 他用心在最后一笔捺上,稍提手腕就有一个漂亮端正的捺脚,满意搁笔。 等四爷再偏头时李沈娇已经趴在桌案前眼睛微眯了,头也是一垂一垂,倒是像昨儿个夜里喝醉酒的十四。 四爷见李沈娇快要睡着了,提起笔落在李沈娇的手背,极轻的力道划着什么。 毛笔在手背上轻抚过还是微痒,李沈娇迷迷糊糊地还是醒了。 她还半趴着,便是醒了也还是呆愣愣地望着手背乱七八糟的墨迹。 四爷并没有刻意画什么,只是毫无章法、断断续续的落笔。 等李沈娇清醒了,抬手便把手背往四爷手背上蹭。 四爷先说了声“放肆。” 而后李沈娇便睁着滴溜的大眼睛回看四爷,同时还举着手背上的“杰作”,无声地控诉着。 最后的最后,便是四爷和李沈娇一起在铜盆里用皂角擦着手。 不过李沈娇这里用的墨都是四爷赏的,一下子倒是没能搓掉。 四爷手背上只是一些尚未干掉而蹭上的墨印,一下子便搓去了。 李沈娇这里一时半会儿就难了。 不过她自然不会表露出来什么,这点子印子对她来说原本也不算什么。 “赶明儿拿凤仙花汁来还能描朵花儿在手背上呢,等下回来给爷瞧?” 四爷眼神有些复杂:“这印子留这么久做什么……” 四爷这话一出可叫李沈娇给逮住了:“爷难道要很久很久才来吗?” 四爷被问到了,久自然不会很久,怎么也要过两日…… 李沈娇问这话也不求什么答案,四爷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呗。 说这话只是表现她盼着四爷来而已。 没等到四爷的回答,李沈娇便恰到好处地低头露出失落的表情。 四爷抬手又搓了搓李沈娇手背的墨迹:“会来瞧你的。” 瞧这话说的,会来那是什么时候? 这个时候李沈娇就不会去追问了,只是露出几分欣喜之色。 夜里并没有叫水,一来是四爷担心李沈娇的身子,二来就是李沈娇担心四爷的身子。 昨儿个的荒唐之后李沈娇虽然相信四爷的身子在受伤之后养的差不多了,但是连着两日的话,李沈娇还真是有些担忧四爷的身子。 于是在沐浴之后李沈娇十分体贴的说了早些歇息的话。 东院里烛火熄得不早也不晚。 …… 正院福晋这里听说东院熄烛火之后穿着寝衣亲自剪了灯花。 “爷是真喜欢她啊,身子一好便去东院瞧她,四爷病着的这些日子也没见她往前院跑的有多勤快,怎么四爷就这么惦记着她呢?” 福晋这是发自内心的感到疑惑。 一旁的玉如听了这话也跟着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李侧福晋…… 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美人,这几年下来她的美似乎也并没有随着岁月消减,她做事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章法,只是府里的每个人却很少说她的坏话。 一个美又聪明的女子,怎么会不得宠呢? 至少离失宠怕是还有些远。 玉如在心里叹气,为自家福晋叹气。 第509章 过身 满后院里谁不羡慕东院的李侧福晋,只是羡慕之外又还能做什么呢? 难不成还能硬把四爷给拉到自己的院子里不成? 便是众人有这个心那也不敢啊…… 打刘格格和钮祜禄格格进府这一年来,打头次侍寝之后就没见那两位激起什么水花来。 钮祜禄格格是安安分分的,但也没得什么青睐,刘格格倒是往正院跑的勤快,只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四爷的性子众人如今也是摸清楚明白了大半的,使些小手段让四爷瞧见也就罢了,但是害人…… 人都是怕败露的,一时半会儿还真没人敢。 不过刘氏这里还是坐不住,这不,一早知道四爷要从东院出来,早早地便打听好了消息在必经之路的园子里等着。 人是见着四爷了,只是她远远地瞧见四爷了,才抻了抻衣襟还没来得及走上前去视野里便已不见了四爷的身影。 四爷走的实在是太快了,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刘氏动了动唇反应过来正准备追上去视线里已经彻底没了四爷的身影。 四爷走得实在是忒快了,跟脚底踩了风火轮似的。 也不知道四爷瞧见了她没有。 刘氏尴尬地又扯了扯衣襟,灰头土脸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后院里的动向自然都是逃不过福晋的,福晋这里起得早,梳妆时听玉如说了这么一嘴当即不怎么高兴。 “她这是瞧着我这个福晋没能让她得宠呢?如今倒是自己费起心思来了……” 玉如正想说些什么,外头王进忠倒是慌慌张张地奔了进来。 福晋没注意到,正自顾自地说着:“好端端地爷又急着出府去哪儿呢?便是宫里地差事也不该急成这样啊……” “福晋,出事儿了。”王进忠喘着气进来回话。 四爷这会儿已经离府了,二阿哥那里夏日里也精神了许多,福晋这里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听了王进忠的话也十分从容地扶了扶鬓。 “怎么了?是宫里出什么事儿了?” 这会儿也没到万岁爷归京的时候啊。 王进忠走近了两步再次打千儿,声音也压低了一些:“直郡王府上昨夜大福晋难产,才过身了……消息已经传到各家了……” 大福晋……没了? 福晋鬓边的烧蓝点翠簪直接被福晋扶歪,她猛地回头,满眼地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福晋怎么也没想到出事儿的会是大福晋。 虽说福晋平日里并不是很瞧得上大福晋的矫揉造作和不大度,只是这会儿忽地听了大福晋过身的消息难免还是有些惊诧。 民间形容死亡时长常说“人死如灯灭”。 从前福晋并不很理解这句话,总想着灯若是灭了再点起来便是,与死亡似乎是压根扯不到一起的两件事。 可在今日,福晋却似乎终于能稍稍体会这句话了。 大福晋于福晋而言实在算不上多有好感,福晋嫉妒过她、羡慕过她、嘲笑过她,嫉妒她得直郡王宠爱,羡慕她可以霸占着爷们,嘲笑她生不出阿哥…… 只是如今,在王进忠的那一声“大福晋过身了……”之下,一切似乎都成了泡影。 福晋的耳边似乎听见了云板声。 她堪堪回神,抬手扶正了鬓边的烧蓝点翠簪,片刻,似乎觉得不大合时宜,便又取了下来。 “万岁爷不在京,还不知道发丧是个什么样的章程,递了牌子进宫,我去给额娘请安……只是奠仪等都提前预备着吧。” “替我换身素净庄重的颜色,这身衣服不好。” 玉如去寻着合适的衣裳,福晋往外头瞧了眼。 七月里的天,外头的天色却如乌墨渐浓郁,鸦雀伏声,连蝉鸣声似乎都听不见了,一切都是格外的静。 直郡王这会儿还在圣驾侧呢,可惜了,连大福晋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福晋叹了口气,猜到些四爷匆匆忙忙地离府大抵就是因为这事儿了。 毕竟是郡王福晋过身,总归是要好好操办的。 这事儿大抵就是要由惠妃娘娘和佟佳贵妃来操办了,她们这些妯娌不管私底下关系如何,只是面还是要露的。 福晋想明白了些,又让人到东院去传了话,让李氏也预备着。 李沈娇这里比福晋叫人传话来时还要早一些得了消息,准确来说是四爷得了消息便告诉了她。 那会儿她还晕晕乎乎地没睡醒呢 等睡醒之后反应过来剩下的便只有唏嘘了。 她其实并没有见过大福晋几回,只是在她的印象里大福晋的身子似乎就算不上多好。 这会儿听说大福晋是难产而亡更多的倒是后怕。 自古以来死在生产上的女子便不计其数,李沈娇也听林嬷嬷说了,大福晋这也不是头一回难产了。 接二连三的生产,想要不伤身子那是不可能的,身子伤了根本,后头再怎么补那都是无济于事。 这里头究竟有多少腌臜和内情谁也不知道。 是大福晋太急于生产,还是后院里别有用心之人动手…… 李沈娇其实并不是很关心这些,她这会儿其实想的还要长远一些。 譬如大福晋过身之后直郡王会在多久之后再纳继福晋,大福晋留下的几个孩子往后在继福晋之下会过的如何…… 人走茶凉,这是真道理啊。 所以李沈娇从来都想好好活下去,为了阿玛额娘,为了阿满,她都不能不明不白地死了。 李沈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忽地倒是又想起来一桩事儿:“大福晋难产,那孩子呢?” 秋壶摇头,连大福晋难产过身的事儿她们都是听自家主儿说的,这会儿又哪里能知道孩子如何呢。 李沈娇原本也就是随口一问。 其实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没了亲额娘,日子又能好过到哪里去呢不过大福晋是难产,孩子能不能保住那又是一回事儿呢。 不过李沈娇很快就知道大福晋诞下的是阿哥还是格格了。 各家女眷知道大福晋过身很快便陆陆续续地到直郡王府上了。 各家福晋、侧福晋都去了。 李沈娇自然也到了,她也知道大福晋诞下的是位阿哥。 是一位孱弱的阿哥,听说连哭声都听不见。 第510章 回京。 细算起来这还是李沈娇头一回来直郡王的府邸,毕竟直郡王府上向来是十分低调的,或者说直郡王府上这几年都没有什么大喜事儿。 前两年倒是大福晋产格格,不过那会儿李沈娇似乎也是才生下二格格后在月子里,那会儿李沈娇似乎是让秋壶送了东西过去。 正经算起来这还是李沈娇头一回到直郡王府邸上来。 福晋进了直郡王的府邸之后便去和三福晋、五福晋等人说话去了,李沈娇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一时半会儿倒是不敢乱走。 不过李沈娇站在树荫下还是瞧见了不少生面孔,至少许多对于李沈娇来说都是生面孔的,而且还有不少年轻面孔。 明明大福晋才过身不久,这些年轻面孔这会儿倒是都穿的十分的鲜妍,打扮的也是十分的漂亮。 李沈娇嫌热,接过秋壶手里的团扇自己 扇着,没一会儿李沈娇的身边便多了一个人。 “瞧瞧,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儿个是什么小选的日子呢……” 李沈娇听声音便知是谁了,她笑了笑:“许久不见了曹侧福晋。” “是有许久没见了,上回见你还是在你家四阿哥满月宴的时候呢。如今瞧着你的身子倒是养的更好了。” 曹侧福晋的身旁站着的可不就是兆佳侧福晋吗? 李沈娇见她也轻颔首:“你们倒是到的更早一些……” 兆佳氏听了这话先瞧了眼廊下来来往往的女眷们,带着几分复杂的摇了摇头:“咱们来的都算是晚的了,那些可比咱们不知早了多久便到了。” 直郡王府里早就是满目飘白了,只是毕竟是没有府里的女主人,一下子自然还是有些慌乱,虽说宫里佟佳贵妃和惠妃都派了身边的掌事嬷嬷来直郡王府上管事,只是毕竟是外人,这府里的奴才也不是完全都信服的。 观方才李沈娇进来之后连一个接待的奴才都没有便能窥探出一些了。 李沈娇听了兆佳氏这话装作不懂地问道:“这会儿那位怕是还在赶回京的路上,哪里有那么快……” 曹氏听了这话双手抱臂嗤笑了一声:“直郡王和大福晋间谍情深,她们怕吃个闭门羹,这会儿自然是费尽心思了想要在佟佳贵妃和惠妃跟前有个好印象。” 是了,这会儿直郡王府上是佟佳贵妃和惠妃身边的人管事,有什么事儿,那两位嬷嬷自然是瞧的最清楚的。 李沈娇恍然,再望向庭院中形形色色的女眷,一时之间只觉得讽刺。 大福晋才过身不到一日呢,便有人动起这样的心思来了。 兆佳氏听了曹氏带着讽刺语气的话,先叹了口气,很快又转开了话题。 这会儿人来人往的,她们的谈话若是落进有心之人的耳朵里,那她们可是要吃挂落的。 不过这会儿外头有她们的丫头守着,倒是不怕生事。 “对了,你去瞧过二阿哥了吗?” 二阿哥?李沈娇心说兆佳氏这说的是已故的大福晋诞下的孩子。 兆佳氏见状又低声解释了一句:“前头原有个侍妾侥幸诞下了长子,只是听说那孩子只活了一岁多便不明不白的去了,如今这位,自然就是二阿哥,只是这二阿哥是早产儿,如今全靠太医吊着一口气,谁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兆佳氏说了这话之后再次叹了一口气。 李沈娇听了这话眉头微皱:“这会儿我还是不去添乱了,等二阿哥满月宴再来瞧瞧吧。” 兆佳氏听了这话下意识地道:“但愿吧……”谁知道二阿哥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呢? 她话说到一半自知失语便停了下来,掩饰性地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李沈娇善解人意地接了话:“这会儿日头大了,咱们往里头去吧,看看有没有咱们能帮上忙的。” 实际上对于李沈娇来说自然是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不过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 等傍晚时分李沈娇和兆佳氏曹氏她们分别的时候她听了一嘴先前不知道的消息。 “听说这回大福晋难产并不是什么意外,听说是大福晋夜里失足落水导致的……” 李沈娇听了这话心里千百个念头闪过,不过都不是什么好念头。 等李沈娇上了马车之后她的脊背都还有些发凉。 大福晋究竟是怎么过身的?大概也就只有直郡王后院的女眷才知道了。 直郡王对大福晋或许确实是宠爱的,这样的宠爱难免招来妒恨,墙倒众人推,谁也不知道背后有谁推了这一把。 李沈娇越想越心惊,所谓人走茶凉不过如此。 她浑浑噩噩地回了东院,秋壶原以为是自家主儿在直郡王府上待了一日有些累了,未料一回东院一摸自家主儿的手是滚烫的,再探向自家主儿的额头,那更是烫得跟什么似的。 “快去请太医……”秋壶勉强稳住心神。 只是如今太医院里大半的太医都在直郡王府上照看着府上的二阿哥,最后只有先让府医先来看过了。 府医说是吹了风发的高热,又加上李沈娇这里受了些惊吓,人也有些昏昏沉沉的。 自打李沈娇诞下四阿哥之后,身子确实是弱了不少。 四爷当晚并没有回府,听说是宫里临了有事,最后四爷赶在下钥前出了宫门,只是转头便被户部尚书给请到户部去了,当夜便匆匆歇在了户部。 四爷自然也就不知道府上李沈娇发了高热的事儿。 李沈娇昏昏沉沉了一日一夜,再醒来时倒是没问起孩子们,反倒是先问了一嘴大福晋那里发丧的事宜。 这节骨眼上李沈娇病了,难免有装病推脱之嫌。 秋壶握了握自家主儿的手:“主儿不必担心,这会儿满京城的眼睛都落在直郡王身上,今儿个午时,直郡王回京了!” 李沈娇轻嘶了一声,这可确实是够让人惊诧的。 算算日子大福晋过身的消息才多久,便是快马加鞭传过去那也得一日,那直郡王也就一日一夜的功夫便赶回京了…… 这可真是…… 第512章 避嫌 只可惜……便是再多的情深义重,到如今人都已经没了,再多的情深又还有什么用呢。 顶了天也只是缅怀人还在的时候。 大福晋一过身,京城里的局势只怕是要变了。 不过这些事儿也不是李沈娇能去考虑的,病来如山倒,李沈娇昨个还只是风寒的,没到午时便发了高热。 夏日里感染风寒是最麻烦劳累心神的。 屋子里的冰盆都停了停。 她这里一时半会儿自然是没法起身的,午时让府医瞧过之后秋壶便去了正院禀报了一趟。 福晋听了嗤笑了一声,不冷不淡地说了些刻薄话便还是让李沈娇在府里养着身子。 不过李氏到了外头也做不了什么事儿,福晋这里也不管李氏是真病还是假病,她这里也忙着呢。 大福晋一过身,太子妃瓜尔佳氏是不能出宫帮忙操办的,如今郡王福晋便只有她和前头董鄂氏和后头他塔喇氏,自然是一个左右逢源彰显自身的好机会。 今儿个一早福晋便到大福晋府上去了,这会儿是见着董鄂氏叽叽喳喳指手画脚,索性先回府喝口茶喘喘气,晚些时候她还要到直郡王府上去呢。 各家这会儿都想着往直郡王府上塞女眷,如今直郡王回京,往直郡王府上去祭奠的人更是如同过江之鲫一般。 福晋不是没动过心,只是奈何自家族里并没有什么适龄的姑娘,她最后便还是歇下了心思。 适龄的姑娘像娴心这样的倒是有几个,只是都是庶出,便是娶作续弦继福晋,身份上到底还是有些不配。 再有如今惠妃盯得跟什么似的,如今二阿哥都已经被安排进宫在惠妃身边养着,足以见惠妃的重视了。 那可不,好不容易盼来的嫡子呢。 听说那孩子连吃奶的劲儿都没有,能活到什么时候那都是说不准的事儿呢。 福晋午膳草草吃了便出府往直郡王府上去了。 福晋这里忙,四爷那里一时也闲不下来。 四爷一早先进宫了一回,毓庆宫里有些未了的差事是要回禀的。 再有直郡王没回府,四爷作为男子总归也是帮不上什么后院的忙,作为小叔子反倒是容易落下闲话。 不过他这里才从毓庆宫出来便听了苏培盛匆匆地说了直郡王回京的消息。 四爷听了,先回看了眼毓庆宫,而后才问:“皇阿玛那里可有什么话?” 苏培盛做成有些一言难尽的表情:“万岁爷说大福晋诞子有功,赏了大福晋的母家伊尔根觉罗氏,大福晋的阿玛科尔坤大人连带着提拔了官位。” 对于大福晋,则是一点多余的封赏也没有。 毕竟大福晋总不能封成亲王福晋吧?那直郡王的爵位也得往上提一提了。 因为产子而身亡的大福晋最后便只落了这么一个无人问津的下场。 四爷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主子爷……那咱们现在是去……”这会儿直郡王既然回来了那是不是就该去探望了。 四爷听了这话却摆了摆手:“去户部。” 现下直郡王回京了四爷倒是更不能去直郡王府上了。 第513章 事了 一个郡王福晋的过身并不会影响这个偌大的国家有什么举足轻重的影响,至少对于如今最高宝座上的那个中年男人来说,不过是一个儿媳的过身而已。 于万岁爷而言,大可以再为他心目中的巴图鲁寻找一位更好的继福晋。 甚至万岁爷是不喜他的儿子在听见自己的福晋过身消息之后惊慌失措的模样的, 作为大清的巴图鲁怎么能为儿女情长所扰。 可是若是直郡王在听了自己福晋过身的消息后尚能面色不改伴驾在侧,大抵万岁爷又会疑心直郡王太过冷漠无情。 所以才会有伴君如伴虎这一说。 对于直郡王来说,丧妻之痛自然是痛彻心扉的,只是他走到这一步,许多事其实已经是身不由己的,赶回的一天一夜里跑死的四匹马、和才到京郊便止不住的眼泪,这其中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大抵也就只有直郡王自己才能知道了。 大福晋生前并没有留下什么尊容,过身之后万岁爷的赏赐大多也是落在了大福晋的母家,只是大福晋的丧仪倒是办的十分周全。 万岁爷最后还是破格按亲王嫡福晋丧仪礼制来让内务府操办了大福晋的身后事,自然,不论万岁爷有没有想要封直郡王为亲王的意愿,也免不了京城里的贵人趋之若鹜。 四爷这里在直郡王归京之后便淡化了自己的存在,每日除了到毓庆宫陪伴太子爷处理些琐碎奏折,而后便是去户部办差,大福晋的身后事他只每日派了身边的福禄到直郡王府上去打下手。 至于对于福晋这些日子往直郡王府上走的勤快四爷倒是没说什么。 四爷已经对直郡王表现的疏远了,有福晋在直郡王府上左右逢源倒是不显得四爷格格不入,这也算是一种随波逐流。 四爷这样其实有些墙头草,两边都不得罪。 只是真要论起来,他自然还是要和太子爷更亲厚一些的,若是旁人议论起来,她的福晋因为妯娌过身去帮帮忙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四爷心里明镜似的,大福晋过身之后往直郡王府上走的最勤快的绝对不是福晋。 不过东院李沈娇感染风寒发了高热的消息四爷这里却是在大福晋下葬事了之后才知道的。 皇阿玛还没归京,大福晋的丧事了了,对于四爷来说晌午之后其实就算不上太忙了。 这里听了苏培盛禀报东院李氏病了,四爷踹了苏培盛一脚:“混账东西,这么些日子才来禀报。” 可不是,大福晋过身是七月初八一早,下葬是在七月二十,可不是过了“这么些日子”吗? 苏培盛听了这话才是有苦说不出,他哪里敢不禀报东院李主子的事儿阿,实在是李主子让他瞒着暂且不告诉主子爷的阿。 他这是两头为难呢。 四爷这些日子那是真的忙阿,虽说他人并没有在直郡王府上露面,但每日福禄都会把在直郡王府上打听回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给四爷听。 他面嫩又不似苏培盛威严,套话倒是很有一套。 四爷如今走的每一步那都是得反复斟酌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没有直郡王的轻狂放纵,每一步都得掂量皇阿玛会怎么想。 苏培盛是亲眼看着自家主子爷这数十天下来瘦了多少的,或者说打开府别住之后他就没见过自家主子爷是胖了的。 一年到头总有各种各样的事儿缠身。 这会儿苏培盛见着自家主子爷的身影远去,心里许多话自不必说,只能赶忙追上去。 李沈娇这里到七月二十这日身子就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宫里二阿哥那里总归是要不了那么多太医在身边伺候的,等到七月十二这日,李沈娇这里便有太医来了。 宫里的太医别的不说开的药确实是更苦一些,李沈娇连着喝了三天的苦药,每日用膳的时候都还感觉舌苔发苦。 高热是在太医来之前便退了的,只是风寒却是足足折磨了李沈娇许久。 感染了风寒还有一桩不好,那就是二格格见着自家额娘的日子少了。 二格格每日被丫头嬷嬷们拘束着,也就只能在自家额娘用膳的时候远远地在屏风外瞧上一眼,要是想往里头多走一步那都会被嬷嬷们给拦住。 这也是李沈娇提前吩咐了嬷嬷这样做的。 孩子们体弱,若是也感染了风寒那可就遭罪了。 二格格每日不能见着额娘,用过膳之后便一溜烟地跑到李沈娇厢房外的花窗外,踩着绣墩往花窗上放着从园子里摘的开的正艳的花儿,或是嬷嬷们每日给她准备的甜软好消化的奶糕。 小姑娘拿自己擦嘴的帕子,每日晚膳后便像囤食似的把一日里省下来的糕饼放到花窗前。 丫头们一开始还会怕小姑娘摔着了,不过后头多了一个大格格之后丫头们……更担心了。 几个丫头每日都提心吊胆地蹲在边上生怕两个小主子摔了。 四爷赶到东院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景象。 七月中旬已经进入热起来的时候,四爷骑了一路的马回府,身上似乎也被晒得汗涔涔的,后颈的位置更是被晒得发烫。 院子里树上的新蝉有些吵闹,小路子正带着冬生轻手轻脚地拿网子捕蝉。 两个丫头站在绣墩上扒着花窗,大格格个头高一些,还拿一只手扶着二格格。 两个小姑娘都扎着同样的角辫,连头上戴的绒花都是同样的样式只是颜色瞧着不同一些,两个小姑娘站着一起,背影瞧着便让人忍不住想笑。 在两个小姑娘的身后,是四五个丫头蹲身在一起排成一排,若是小主子们不慎摔了,几个丫头第一时间便能扶住不说还能当肉垫。 小路子瞥见四爷便放下手里的东西到近前行礼了。 四爷慢下脚步,问:“你们主子的身子如何了?” 小路子犹豫了半秒大抵是在想怎么说:“太医说再吃两三日药便差不多了。 ” 四爷听了这话显然并不是很满意:“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 小路子不敢辩解,扑通一声便跪下了:“奴才有罪。” 这动静一下子便惊动了廊下的丫头们,两个小姑娘也自然也听见了。 大格格如今已经懂了一些规矩了,见了阿玛下意识地便整理裙裾准备行礼,只是这会儿她还站在绣墩上,她难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先拉着二格格从绣墩上下来,而后才和二格格一起对着四爷行礼。 “阿玛!”“给阿玛请安。” 对着两个小姑娘四爷明显收敛了脸上的厉色,他大步走上前 到游廊下。 站在游廊下日光便不会晒进来太多,热意似乎也被廊下放置的冰盆吹散了许多。 四爷分别摸了摸两个小姑娘的头:“做什么呢?” 大格格年纪大一些,说话也更利索清楚一些。 不过这会儿小姑娘被四爷摸了脑袋显然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出来的时候特意让王嬷嬷扎的头发呢,阿玛会不会把头发摸乱了,一会儿李额娘见了会不会觉得她…… 大格格停顿了两秒:“回阿玛的话,女儿在和妹妹看李额娘。” 四爷“嗯”了一声,发觉大格格似乎长高了一些,他难得笑了:“好,大格格和二格格都知道心疼你们李额娘,下去玩儿吧,阿玛进去瞧瞧你们李额娘。” 二格格听了四爷这话眼睛亮了一些似乎是想要辩解什么,只是她话还没开口便先被大格格给拉下去了。 四爷等着两个小姑娘的身影走远他才径自掀了帘子进了里头。 绕过屏风后四爷晃了一眼并没有瞧见李沈娇的身影,这会儿都晌午了她还在床榻上躺着呢。 果不其然,等四爷进了里间,果然隔着帐幔便瞧见床榻上锦被凸起的身影。 四爷放轻了脚步走进去,走近了便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显然这会儿的李沈娇睡的正香。 四爷在床榻前站了片刻,最后又悄声退到了外间。 不知为何四爷原本焦躁的情绪这会儿竟变得平静。 四爷到外间榻上落座,桌案上没有什么杂书,四爷一瞥眼倒是在花窗上瞧见许多糕饼。 想起方才两个小姑娘站在外头的模样,四爷顿时想明白了这些糕饼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由失笑。 他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大格格和二格格玩到一起去了。 四爷怕惊扰了里头安睡的李沈娇,这会儿也并没有什么公务需要他办,四爷一阖眼,已经能十分熟练地从身后翻出一个大迎枕靠着。 夏日里屋子里虽然没有放冰盆但却也算不上太热,反倒异常的清凉,四爷也不用盖什么在身上。 鼻息之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只有很浅淡的花香。 如果李沈娇是醒着的话一定会告诉四爷说这是她闺女每日从园子里摘回来的花香。 也亏得林嬷嬷能把它们多养上几日。 四爷这里拿了大迎枕靠着,很快也阖眼了。 他的整个身心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第514章 安稳 四爷近来其实睡的都不大踏实,皇阿玛不在京城,他不知道这京城里有多少人是皇阿玛的耳目和眼线…… 还有每日进宫到毓庆宫里四爷说话做事都得掂量再掂量。 皇阿玛和太子爷,以及皇阿玛和他们这一众皇子,究竟有多少父子情深在里头,四爷不敢去赌。 他如今走到郡王这个位置才能隐隐明白一些如今太子爷的处境,如同被架在油锅之上。 越是如此四爷越不敢松懈一点。 繁花似锦和烈火烹油,或许有的时候就是一念之差。 这会儿四爷终于算是闲下来了一些,只是哪怕是在安睡前四爷也是想着直郡王回府之后京城里这几日以来的变动。 不过这一会儿能够安睡的时间那都是十分难得的了。 苏培盛这里慢一些到东院,得知主子爷进了里间大抵是已经睡下了他自己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也没客气:“快,有凉茶吗?”他搭着小路子没怎么客气。 小路子呵呵一笑:“凉茶没有,小厨房备好了酸梅汤,后头井里一直镇着,浸凉浸凉的。” 他笑呵呵的和 苏培盛说着话,同时挥着手示意后头的冬生去端酸梅汤来。 这酸梅汤自家主子自然是不能喝的,不过主儿体恤他们,允了他们每日能喝上一两碗酸梅汤。 这是李沈娇分例里的,李沈娇这几日在病中是喝不了的,便是荔枝李沈娇瞧着放久了也是让丫头们分来吃了。 怕丫头们上火,李沈娇还让小厨房准备了薄荷水和各样的麦茶。 秋壶秋瓷两个丫头都是自家主子的性子,都是笑眯眯地谢过了,倒是几个绿,每一个都是十分感激的,便是陈氏钟氏等几个奶嬷嬷在东院里伺候那也是没比几个丫头少多少好处的。 左右丫头们都是一个比一个积极地在跟前伺候着的。 主子好了她们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李沈娇是用过早膳才又睡下的,大福晋的丧事她只让身边的林嬷嬷走了几趟,不过也确实是轮不到她们这些侧福晋去出力,李沈娇后头便心安理得地养病了。 倒是兆佳氏和曹氏那里知道她病了还派人来慰问了一回。 李沈娇前几日咳嗽得厉害,喝了枇杷膏和的水之后渐渐好些了,只是嗓子又跟着疼了起来,到昨儿个夜里便有些连话都说不出了,想要说两三个字,那也得扯着嗓子费劲才行。 不过这两日李沈娇的精神却好了不少,总归不像前几日那样病怏怏的了。 李沈娇这一觉睡得不大踏实,因着她说不出话来,今早起来几个丫头便轮番上阵来喂了她不少汤汤水水,李沈娇睡得迷迷糊糊地忽地想更衣。 等李沈娇晕乎乎地起身又发觉自己这一觉睡得浑身都粘腻腻的,她径自到外间出去更衣。 因为是在病里她的脚步也是格外的轻,外间榻上的四爷难得睡得沉,自然没被那一点儿的动静惊醒。 李沈娇这里也没往榻上看,在外头守着的绿梅见自家主儿出来连忙上前扶着,她以为自家主儿知道四爷在里头,便并没有多说。 只是扶着自家主儿去更衣。 李沈娇更衣的时候总算清醒一些,更衣完拿帕子擦了擦手,手心里都是细汗。 她懒得这会儿去净室沐浴,索性等晚些时候再睡醒起来再沐浴。 她更衣之后便又回厢房里安睡了,薄毯盖在身上不冷不热的,李沈娇眼睛一闭便又沉沉睡去了。 东院里就这样安静了下去。 外头小路子还是带着冬生捕着蝉,两个小姑娘闲了便看小路子捕蝉玩,大格格有些怕,不过二格格倒是十分的好奇。 园子里养着不少的花儿,王氏等是不敢让大格格凑太近的,两个小姑娘便又去遛着冻梨玩,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树上,便是小路子他们捕蝉也惊扰不了柿子分毫。 等到酉时过了两个小姑娘牵着手出了东院,最后两个小姑娘在园子里分别约好等明儿个二格格到大格格那里去玩。 陈氏牵着二格格往回走的时候似乎瞧见了打南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往东院去了。 陈氏皱了皱眉,还是稳稳当当地牵着蹦蹦跳跳地二格格回东院。 瞧着那身影,瞧着有些像南院武格格身边的大丫头橘香阿。 怎么瞧着她的背影十分匆匆呢。 第515章 病 东院里头李沈娇又是被饿醒的,这一觉睡的沉也久,李沈娇睡醒起来后背都是粘着衣裳了,她似乎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儿了。 她自己嫌弃地不行,只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话来,外间的丫头大抵也不能听见她睡醒起来的动静,她索性自己起身起来了。 等李沈娇走到外间了她才注意到软榻上的那道身影。 她默默地揉了揉眼睛。 四爷……四爷这是什么时候到底? 她还没有说出话来呢,便见外头帘子被掀开一角,露出秋瓷的脸。 秋瓷显然也没想到自家主儿已经睡醒起来了,她小声的呀了一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连忙捂了捂嘴。 “主儿醒啦?”秋瓷只露出个头来,用气音道。 李沈娇说不出话,只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里头,也不知秋瓷能不能听懂。 秋瓷见自家主儿的手势,试探道:“主子爷是晌午来的,晚膳已经准备妥当了。” 李沈娇很轻地咳嗽了两声,秋瓷余光见绿竹也听见动静过来了便挥挥手示意她倒温茶来。 李沈娇喝了茶顿时觉得喉咙舒服了不少,她哑着声音道:“热水……晚膳……” 她的声音哑哑的,两个丫头顿时投来关切的目光。 绿竹连忙道:“热水小厨房里一直备着,晚膳小厨房里等着主儿的意思,膳房倒是按着常日送了些来。” 李沈娇“嗯”了声,往里间瞧了一眼,而后才慢吞吞地道:“先去沐浴吧。” 她的声音还是哑着的,这惹得两个丫头的目光更加的担忧。 李沈娇很快便沐浴去了。 她才去沐浴没多久四爷这里便醒来了,醒来之后从丫头口中知道李沈娇已经沐浴去了,他便先去看了看四阿哥。 和上回比起来,四阿哥又长大了许多,不过才五个月大的孩子,四爷到的时候四阿哥还睡得正香呢。 四爷看了一会儿等从厢房出来才又叮嘱了奶嬷嬷几句,然后就被二格格给缠住了。 二格格拉着四爷去坐廊下安放着的李沈娇常坐的摇椅,然后十分熟稔地坐在旁边的小绣墩上。 等李沈娇沐浴完浑身清爽地从净室出来瞧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她不自觉地便笑了笑,未等她走近倒是苏培盛先走近了。 李沈娇注意到苏培盛身后跟着的橘香,武格格身边的大丫头。 她走近了两步,上前对着阿满招了招手。 小姑娘顿时便屁颠屁颠地从绣墩上扑腾下来走到李沈娇跟前来了,她微低头摸了摸小姑娘的头,但是却并没有靠小姑娘太近。 李沈娇拉着阿满站在边上,那头橘香也已经走到近前了,傍晚时分夜色还算不上太过昏暗,她远远便能瞧见橘香脸上的焦急。 也不知橘香说了什么,四爷也跟着站起身了。 李沈娇见状这才上前了两步,不过上前之前还是把小姑娘交给了一旁的陈氏。 她走近了,却并没有说话,只是拿帕子掩着唇。 四爷望向她:“在外头站着做什么?大阿哥那里发了高热,爷去瞧瞧他。” 他说着自然地摸了摸李沈娇的手背,目光很快带上了不赞同之色:“先进去……饿了就先把晚膳用了。过两日爷再来瞧你。” 傍晚的风虽然是带着闷热的,只是吹在李沈娇身上不论如何都是不让人舒服的, 李沈娇动了动唇,最后还是选择不说话了。 她这嗓子哑着说出的话可着实算不上好听,这会儿还是免了吧,她点了点头,回握了握四爷的手,而后才回了里间。 她这会儿就是去了南院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好好地在自己的院子里先把身子给养好呢。 橘香在边上站着,她一直低垂着头,但余光里却都是注视着前头的一切举动的。 她隐隐听见了什么,听得却并不真切,只是视线之内确实将四爷抬手握住李侧福晋的动作给看得真真的。 橘香的心里一阵心惊,这便是李侧福晋的宠爱吗? 虽然知道四爷每月里往的东院来的最多,只是耳闻哪有目见来得真切震撼,橘香默默吞咽了一口唾沫,大气也不敢出,只是静静地等着。 四爷等着李沈娇的身影消失这才又偏头望向了游廊尽头探头探脑的二格格。 他的面部表情更加柔和:“早些歇息,不许扰了你额娘。” 四爷也不管二格格能不能听懂。 陈氏规矩的福身应下了,二格格听了四爷的话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只是笑。 四爷又站了一会儿,再偏头望向头埋得极低的橘香时神色便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太医到了吗?太医是怎么说的?” 四爷说着同时也大步迈向前了,橘香见状连忙跟上前去,她连忙答话:“太医已经到了,太医说是吹了凉风感染风寒而后才起了高热。这会儿大阿哥已经喝了药了。” 四爷听了这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径直往南院走。 四爷走到园子里的时候正好碰上同样神色匆匆的福晋,见了四爷,福晋似乎也有微微一怔,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四爷晌午回府便去了东院,这会儿估摸着是才从东院里出来吧。 压住心里的那份酸涩,福晋免礼起身后道:“听说大阿哥发了高热臣妾心里担忧便过来瞧瞧。大阿哥这孩子打出生以来便并没有病过几回,这冷不丁地便病了还真是让人担忧呢。” 福晋一番话下来满满地都是对大阿哥的担忧。 不过福晋说了这么一番话之后又往四爷的身后望了望:“李妹妹没有跟着吗?” 福晋显然是想说李沈娇没规矩的。 只是四爷这里听了福晋这话却狠狠一皱眉:“福晋莫不是忘了?李氏同样也是感染了风寒发了高热的……” 四爷这话可很不客气。 后头的橘香再次低首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福晋听了这话她面上不免带上了讪讪之色:“倒是臣妾忘了。” 四爷只是淡淡地看了福晋一眼,而后便大步往南院去了。 南院里四爷到的时候武氏的眼睛都是红的,院子外头仆妇跪了一地,见了四爷和福晋的到来,一个个更是战战兢兢的。 四爷看也不看,径直便往里头去了。 福晋倒是瞥了一眼,而后留了她身边的钱嬷嬷在外头看着。 内间里头武氏起身行礼的时候眼眶还是红的,她并不算多美,这会儿含泪也没有多少我见犹怜。 福晋上前瞧了瞧已经睡去的大阿哥,轻叹了口气:“可怜见的……大阿哥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她问候过后便开始发难了。 武氏让丫头仆妇跪了一院子,看似是要严惩,只是这乌泱泱的一院子人,难不成还能都处罚了不成? 打量她猜不出来这是武氏预备的从轻处罚的主意呢? 福晋可不会让武氏的主意得逞。 四爷没说话,只是先上前看了看大阿哥,大阿哥的脸通红,他探手摸了摸,烫得吓人。 “帕子。”四爷出声。 武氏抹了抹眼泪,亲自递上了拧干的帕子。 她借势只当没听见福晋的问话。 福晋见状,自然气的窝火,她轻缓地呼了两口气,问道:“太医呢?” 武氏跪在榻前,听了这话才答了:“太医说今夜若是高热退了便无妨……”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显然大阿哥这一病是令武氏自己也感到猝不及防的。 她自然怨奶嬷嬷们伺候不精心,只是她更不愿由福晋来发落了人去,到时候再到她这南院里来的还不知有多少是福晋的眼线呢。 武氏抽抽搭搭地:“大阿哥这里一时半会不能没了人伺候,还请爷从轻处置伺候大阿哥的仆妇,也好叫她们将功抵过……” 她这话说得也是在理,却惹得福晋心中不忿。 她清了清嗓,便要开口。 第516章 不信 “在这里吵吵闹闹的做什么,有什么话到外头去说。”四爷冷喝一声,瞥也不瞥福晋和武氏一眼,只是径直坐到了大阿哥的床榻边。 他拿帕子给大阿哥擦了擦脸,动作可以称得上是轻柔。 只是四爷凑近了似乎听见了大阿哥的喃语。 四爷顿了顿,这会儿武氏和福晋也被四爷的冷喝给吓住了。 这会儿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也能让四爷听清大阿哥的喃语。 “焰火……焰……”大阿哥的声音说得不大清楚,整个人也像是烧迷糊了似的。 焰火?四爷皱了皱眉。 福晋瞪了武氏一眼,转头对着四爷又恢复了端庄:“臣妾去问问太医。” 她轻盈地一福身很快便退了出去。 四爷没说话,将帕子递给边上的武氏,他的眉眼沉寂,一时之间更让武氏感到惴惴不安。 四爷从东院出来连晚膳都还没来得及用,他不是铁人,自然也还是会感到饿的。 只是这一出又一出的乱子是一点儿也没给四爷喘息的机会。 四爷看了武氏一眼:“你亲自看着。” 显然,四爷这话的意思至少是对武氏这里的奴才仆妇们不怎么满意的了。 武氏用极低的声音应下了。 四爷站起身,显然他也是有话要问太医的。 四爷到外间的时候福晋已经问了太医几句了,见四爷出来了,福晋站起身走到近前想要扶一扶四爷。 不过却不着痕迹地被四爷给摆手免了。 太医低头给四爷请安。 四爷大马金刀落座,他的声音很平:“如何?” 太医的胡须抖了抖,面色有些凝重地对着四爷道:“回四爷的话,大阿哥这高热,再这么烧下去,恐怕……” 恐怕什么,太医没说,但大家都知道。 说到底 便是已经序齿三岁大的孩子一病去了的在皇家之中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四爷听了这话眉头微皱:“这几日还要劳烦太医。” 太医忙道不敢,又低声说了几句大阿哥的病情,而后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跑着下去煎药了。 太医一走,院子里乌泱泱跪着的人终于得到了四爷的一个正眼。 “混账!”四爷怒骂一声,“这么多人伺候着,怎么还能让大阿哥发了高热!” 没有人敢回话,整个院子静的连根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四爷扫视了一圈,众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他们都知道,大阿哥是府里的长子,打出生起大阿哥便没怎么生过病,这次突然高热,来势汹汹,自然怪不得主子爷发怒了。 “一群废物!”四爷再次怒骂出声,吓得院子里的人身子一颤,头低的更低了。 显然四爷此刻确实是气急了。 苏培盛连忙上前递了茶盏,只是这会儿四爷自然是没有喝茶的心情的。 “四爷,不关他们的事,是我没照顾好大阿哥,你要罚就罚我吧!”一个柔弱的声音响起,是武氏走了出来,说话的时候更是满脸泪痕。 四爷听见她的声音,眉头皱得更紧:“来人,扶武格格进去。” 念在武氏这几年照顾大阿哥没有出过什么差错的份上,四爷这会儿并没有训斥武氏。 福晋当即抬手,她身边的玉如便十分强势地上前连扶带拽地把武氏扶进了里间。 福晋笑了笑,对着四爷时又恰到好处地收敛:“倒是臣妾疏忽了。” 四爷没空去搭理福晋,他对着外头,烛火的映衬之下四爷的面庞不添柔和,反倒更让人不敢直视。 “来人,今日伺候大阿哥的奴才仆妇,全部拉出去,杖责三十!”四爷说完,终于喝了一口那盏已经凉掉的茶。 四爷话音一落,立刻有侍卫太监上前,把院外的奴才们拖了下去。 院外的奴才一开始还哭叫着求饶,苏培盛觑了眼主子爷的神色便退下去挥了挥手。 很快外头便没了丫头仆妇们哭喊的声音。 福晋见状又蹙眉忍不住担忧:“爷处罚了他们……这下子大阿哥身边倒是缺了伺候的人了……” 四爷一抬手福晋便噤声了。 他淡淡地看了福晋一眼:“等大阿哥退了高热,便让大阿哥搬到前院去……” 福晋“啊”一声,显然是有些措不及防的。 四爷却不欲多言:“等八月里,二阿哥也像从前一样抱到前院来。此事爷心意已决,福晋不必再多言了,且回去吧。” 福晋这会儿在南院里也并不能帮上什么忙。 福晋这会儿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她今儿个来走这么一趟原本是准备趁势在大阿哥身边安插眼线。 只是未料这会儿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二阿哥才回了她的正院多久…… 福晋咬唇,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爷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器重她的二阿哥和武氏的大阿哥,还是往后孩子们都要到前院去…… 还是爷不想让孩子们与生母亲近? 福晋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只能先由玉如扶着回正院。 第517章 谢别 四爷这里在想什么? 他这会儿其实并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去想什么,让大阿哥到前院去是四爷原本就定好的主意。 他方才把话说的其实有些满,武氏和福晋至少如今在四爷心里对待大阿哥和二阿哥还是不同的。 大阿哥到了前院等病养好之后便准备着进学了,到时候戴铎便能名正言顺地出入他的府邸。 到时候大阿哥并不是完全住在前院,每日下学后还是能回武氏这里的。 这里头四爷是考量了许多的。 孩子们在前院里一起进学,每日见着关系总归能更亲近一些,这是四爷想要的。 只是孩子们若是吃住都在一起,不说底下的奴才们之间关系如何,便是孩子们也是难不起争斗的。 这事儿四爷是深有体会的,索性孩子们每日进学见一见也就罢了。 不过二阿哥却是不会回正院的。 四爷心里敲定了主意,自然没有福晋置喙的余地。 他落下话之后便起身往里间去看大阿哥了。 大阿哥还是昏昏沉沉的,连太医把药端上来的时候特别也还是迷迷糊糊的。 四爷守着大阿哥喝了药又等大阿哥安睡了便挥退了武氏。 他坐在大阿哥的床榻前,久久不语。 他对于这几个孩子其实都没有太多的陪伴,一年里大半的时间他都不在京不在府上。 这两年才多看了看孩子们,只是四爷自己心中未必就没有愧疚。 只是四爷也无暇去顾及那许多,就像当初的皇阿玛于他一样,现在的四爷也是如此,他或许知道应该多陪伴孩子们,只是身上的担子却容不得他去做选择。 四爷不知道在大阿哥的床榻前坐了多久,手指都酸涩得有些无法屈伸了,他才终于站起身往外间走去。 “让人照看好大阿哥,让戴铎把今日的议事都列出送来,爷今儿个歇在厢房。” 苏培盛连忙应道嗻,然后用眼神示意福禄留下。 他快步跟了上去,低声道:“东院李主子送了鸡丝面和油泼面来,面送到已经有一会儿了,再不用怕是要坨了。您还没用晚膳呢。” 鸡丝面是四爷爱吃的,油泼面的份量李沈娇让准备的不多,她病中初愈,吃了油泼面觉着十分的不错,便让小厨房又做了一碗,不过份量很小。 这武氏和福晋先前心里都各自关心着旁的,也不清楚四爷用没用晚膳。 只是四爷到了南院难道会没有晚膳用吗?李主子这是真用心了,不论四爷用过晚膳总归都是一份心意不是? 李沈娇这会儿让人送了面来自然也是想到四爷关心着大阿哥怕是不得空用晚膳。 四爷的心里跟着一暖。 他自然知道李沈娇的心意。她总是这样,在膳食上是时时刻刻也不会忘记的。 苏培盛见状自然不用再多说什么,连忙带路到厢房,将早已放置好的食盒打开,香气很快便开始蔓延。 四爷走进厢房,看到桌上摆放着的两碗面和边上的素汤。 鸡丝面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从前夜里和李沈娇一起吃鸡丝面的记忆。。 四爷落座执筷,慢慢地享用着这碗鸡丝面。 鸡丝面还是四爷记忆里的味道,这会儿天色已经极晚了,四爷不由也是食指大动,最后连汤底都喝了个干净。 他吃得很满足,心里也更加温暖。 油泼面的味道要更鲜辣一些,四爷吃过鸡丝面之后再吃油泼面倒是十分的开胃 最后吃的四爷额头都冒起了汗,那碗素汤也是一并下肚。 等苏培盛从前院回来见状也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还真是怕今晚四爷累晕过去。 用过晚膳之后四爷才去看了戴铎写的书信,不过在拆开之前四爷不忘吩咐道。 “让太医明儿个去给你李主子瞧一瞧,她病还没好全,一点儿也不忌口。” 苏培盛不敢耽误,又亲自去了。 等四爷忙完就已经是夜半时分了,外头的蝉鸣扰人,四爷最后睡得也不大踏实。 次日四爷自然是不能再留在府中照看大阿哥的。 前头大福晋的丧事了了,直郡王也算是闲了下来,皇阿玛那里却并没有说直郡王需要做些什么,一时之间更让人心里琢磨。 早膳四爷向来不爱在后院里用,武氏送着四爷出来的时候倒是有些欲言又止。 只是武氏到底没有福晋那样的胆子和底气,最后也并没有憋出半个字来。 昨儿个夜里她在里间是听见了四爷和福晋的对话的…… 她自然是万分心疼不舍大阿哥离开她的身边的,只是她更清楚,四爷下定主意的事儿,至少不是她能够改变的。 再有不是有二阿哥的先例在吗?她总不会一眼都见不着大阿哥的…… 武氏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就这样目送着四爷的身影远去。 四爷出了南院便径直出府了,早膳是在府外随意寻了一处早点铺子用了。 四爷平日早膳用的还要简单一些,不过那店家一看四爷腰间佩戴的,自然不敢应付。 不过四爷落座没多久,他这桌似乎来了一个不长眼的。 四爷抬了抬眼,看见来人倒是略有一愣。 “……大哥?” 因是在外头,四爷久违地喊了一声大哥。 来人正是直郡王。 大福晋的丧事才了,直郡王整个人瞧着都有些郁郁,似乎还瘦了一大圈,眼底的乌青比四爷还要重一些。 边上的苏培盛有眼色地拉了长条椅,抬手请直郡王坐。 直郡王掀了袍子便落座,边上有四爷还没动的稀粥,这会儿已经凉了一些,没有先前烫了。 直郡王倒是不客气,抬手拿去便大口喝了。 那架势倒是很有些喝粥如喝酒的味道在。 苏培盛在边上见状倒是忍不住对着直郡王身边是哈哈珠子挤眉弄眼。 四爷见状倒是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手示意店家再上一碗粥来。 大抵是受了李沈娇的影响,这阵子四爷也爱喝粥了起来,只是却并不是白粥,多数倒是小米南瓜粥、紫薯粥、各样的甜口的粥更多一些。 直郡王猛地喝了一整碗粥,还是被呛了一回,他随性地抹了抹嘴角,不轻不重地将碗给放下了。 “我福晋生产那日,多谢你了。” 直郡王说的是当日四爷出宫偶遇太医到直郡王府上一事,没想到这事儿都了了直郡王还能知道。 四爷顿了顿,只道:“应该的。” 直郡王听了这话却是苦涩一笑:“还是多谢你了。” 以四爷和直郡王如今的处境身份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说话绝对是此前四爷没有想象过的画面。 四爷听了直郡王这话,一时不知该再说什么接,他索性闭嘴,吃起桌上的小笼包。 外头的手艺到底是比不得府里膳房的。 直郡王见四爷沉默,定定地看了四爷一回,而后便站起身拍了拍四爷的肩膀。 “兵部还有差事,爷先走了。老四,有空大哥请你吃酒。” 最后直郡王也换了自称为大哥。 四爷抬眼,片刻,轻声道:“大哥保重身体。” 直郡王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声有些瘆人,引得苏培盛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 “大哥会的。”直郡王边走边说,背影是难得的寂寥。 第518章 风平。 四爷望着直郡王的背影,一时之间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丧妻之痛,如今的四爷是无法体会,只是设身处地地去想,若是四爷自己的枕边人逝去,这样的痛楚想必是谁都难以承受的。 四爷不知想到了什么,再垂眼的时候也跟着沉默了两秒,最后再去吃那小笼包时还险些烫了嘴。 等四爷到毓庆宫时都还有些心不在焉的。 不过今儿个四爷因为和直郡王说话耽误了一会儿,今儿个四爷到毓庆宫其实是比平时要晚上许多的,只是四爷到的时候太子爷似乎还没起身。 四爷在外间等候了一回,等候的时候四爷还是有些心神不宁的:“你李主子那里如何了?” 所幸苏培盛这里今儿个一早便让人去东院问了一回,这会儿对于四爷的问话回答的也利索:“侧福晋那里这几日小厨房都炖着川贝雪梨汤,侧福晋今早嗓子又舒服了许多,不过偶尔还是有些咳嗽,奴才已经请太医晌午去看了。” 四爷听了这话轻颔首,正欲再说些什么,里头便见太子爷身边的大太监笑眯眯地上前来迎他:“叫四爷好等,太子爷请您过去议事。” 四爷去见了太子爷,太子爷只说是昨儿个睡晚了,不过对于今儿个四爷到的比平日晚倒是一个字也没问。 直郡王回京,京中局势一下子又扑朔迷离了起来。 不过四爷在太子爷身侧站定没多久便听见了外头小太监的传唤声:“太子爷,三爷到了。” 虽说如今三爷、四爷、五爷几个都已经封了郡王了,只是大家似乎都还是习惯地喊着三爷四爷,而不是诚郡王或者是雍郡王。 总归是喊着爷似乎要更亲切一些不是。 四爷听了小太监的传唤虽然有些意外,不过随之而来的却是放松。 这回三哥也并没有跟着皇阿玛北上,只是协理太子爷监国的差事却并没有落到三爷身上,这些日子三哥都是在礼部办着一些无关紧要的差事,倒是这回大福晋的丧仪,三爷在礼部倒是出力不少。 太子爷见状倒是解释了一句:“ 你还不知道吗?直郡王回京的时候便带回了皇阿玛的旨意,老三和老四你一同协助孤监国。” 这事儿四爷还真不知道。 估摸着是圣旨并没有传开,左右福禄是并没有传回这样的消息的。 不过这倒是解了四爷的一些疑惑。 这倒是不难理解,皇阿玛总不会一直冷落着三哥的,这个道理很简单,就像四爷不会一辈子冷落福晋一样。 只是大哥直郡王呢? 四爷垂眼,并没有问出声。 太子爷却在这个时候再次出声:“皇阿玛说直郡王才经历丧妻之痛,一时之间怕是难以走出,这些日子只让直郡王在府中静养,并没有给他安排额外的差事。” 不过直郡王原本在兵部的差事却是并没有被剥夺的。 先前直郡王离去的时候也是说他要去兵部。 两人说话间外头三爷已经进来了,三爷瞧着也瘦了,实际上四爷自己也是瘦了的,不过四爷这会儿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再回看太子爷时心中却莫名多了几分怪异感。 他怎么瞧着太子爷是不瘦反胖呢?整个人瞧着也是精神饱满的。 四爷压下心中的疑惑,对着三爷颔首。 三爷见了四爷眼神里多了些什么,最后只是像往常一样对着四爷笑笑。 多了一个三哥之后四爷发觉太子爷似乎没有平日里那么话多了,整个人也跟着变得言简意赅起来。 大半日下来话最多的还是三哥。 不过大抵是受了这么些日子的冷落,三哥倒是不像从前一样逮着那些有的没的刨根问底地问,只是问些折子上不清楚之处。 只在和四爷一起出了毓庆宫之后又对着四爷一拱手:“前些日子倒是忘了祝贺老四你了。” 封爵的事儿都过去一两个月了,这会儿三爷再提起只能说明他心里并没有忘记这一茬,四爷对此反应就冷淡地多,只是照常对着三爷一拱手,却并没有别的话要说。 三爷见状反倒笑了, 和四爷走在一起,同时问道:“你这些日子忙,见过大哥了吗?” 在今儿个之前四爷只见过直郡王一两回,不过都没有说上话,对于三爷的问话,四爷照实答了:“见过几面,没说上话。” 三爷听了这话再次松了口气:“昨儿个我见着大哥的时候也是,不过大哥这事儿也是糟心……” 眼见着三爷又不知道要扯到哪里去了,四爷再次拱手:“户部还有差事,弟弟先告辞了。” 他有时也不大清楚三哥想要知道什么,只是说不知道总归错不了的。 有了三爷来,四爷身上的担子便更轻了。 每日在毓庆宫也不用待上大半日了。 三爷也在三五天内便熟悉了他每日的差事,无非就是把太子爷代为批阅的奏折再翻看一回,若有不妥当之处便批注在侧,再有就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请安折子,这些请安折子多是已经离开朝廷的老臣、或是宗室里的老王爷写的。 里头什么内容都有,三爷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几日的功夫三爷就上手了,不但上手了不说,还有将四爷原本的一些差事给揽过去的意思。 四爷倒是一点计较的意思也没有,太子爷未必不知道,不过他倒是没有为谁做主的意思,每日早间批了折子便分给三爷四爷,至于三爷四爷谁做的多谁做的少他就不管了。 四爷手里的差事轻松下来的时候府里李沈娇的风寒也总算是好全了,不过大阿哥的风寒就没那么快了。 不过大阿哥的高热是已经退了的,在七月的尾巴里,大阿哥和伺候大阿哥人也一瘸一拐地搬到了前院去。 这下满府里倒是前院里成了最热闹的一处了。 李沈娇的风寒好了的头一日便吃了一回锅子,很出了一回汗之后整个人也跟着畅快了起来。 天知道李沈娇这些日子吃的有多没滋味,倒是和月子里没差了。 后院里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件事儿,李沈娇这里倒是无风无浪。 对于李沈娇来说她每日便是看着两个小姑娘小蝴蝶似的在院子里玩耍,若是二格格去了大格格那里,那李沈娇就去逗四阿哥玩。 四阿哥小小的一个,如今连翻身都不会,每日被李沈娇这个做额娘的摸摸碰碰不是笑就是哭。 这孩子和二格格有些像,都不大怕生,不过这孩子爱哭也爱笑,不过这孩子的笑和哭都是全看这孩子吃饱没有睡醒没有。 还不会说话的孩子正是最有意思的时候。 第519章 进学。 日子很快便到了八月里,进了八月里,那日子可就更热了。 听说万岁爷的圣驾已经到热河行宫了,不过也不知道圣驾什么时候回京。 四爷昨儿个是歇在东院的,李沈娇也听四爷说了一嘴,这阵子四爷似乎是忙着什么避暑山庄的事儿,左右看样子明岁万岁爷是又要南下的。 李沈娇心里一阵腹诽,不过左右四爷这是又忙了起来。 筹备修建山庄什么的自然都是户部和工部的差事了,一个出钱一个出力。 不过这天气,幸好四爷不用跑到那避暑山庄去,不然那来来回回的可才是真遭罪呢。 李沈娇转念一想,真要是让四爷去,那一来一回的都够费劲儿。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还是担心担心去正院请安吧,这日头,那可真是够晒得慌的,李沈娇可没有二格格那爱蹦爱跳的劲儿。 哪怕是穿着夏日里轻透的衣裳,一到了外头,热风扑面而来,烈日灼灼,李沈娇打着扇子吹来的都是热风。 李沈娇有一阵子没到正院请安了,因为怕热,她今儿个早早地便往正院去了,去的早些,早些日头也没有那么烈。 她才出了东院便碰着了后头也才出来的钮祜禄氏主仆。 钮祜禄氏主仆似乎是有些意外,请安都慢了一拍。 李沈娇摆手免了:“你的身子好了吗?” 与此同时,钮祜禄氏也清冷冷的开口:“侧福晋的风寒好了吗?瞧着侧福晋的脸色好了不少。” 钮祜禄氏听了李沈娇的声音,她下意识地便抿嘴笑了:“劳侧福晋惦记,奴才早已好全了。听说侧福晋感染风寒,奴才那里还有些枇杷膏,等晚些时候奴才亲自给您送来。” 听钮祜禄氏说起枇杷膏,李沈娇脸上也露了笑意,因为怕热她抬手拿团扇挡了挡脸,不过面庞倒是比那团扇扇面还要白皙。 钮祜禄氏不自觉地便看呆了。 李沈娇对着她笑笑:“是了,还没有谢你送来的枇杷膏,我那里还剩下了不少,余下的你便留着吧。可实在不必费心了。” 钮祜禄氏看得出李沈娇这是不想有太多的牵扯,见状便也没有强求:“是。” 她也不再多言,只是让开一些让李沈娇走前头。 李沈娇也没多推辞,只是对着钮祜禄氏轻点头,而后便轻晃着扇子往前走了。 这钮祜禄氏还真是有意思阿,一开始对着她还是有些恶意的,如今瞧着倒是有些想和她亲近的意思? 不过钮祜禄氏一直也并没有做什么,李沈娇总归不会甩什么脸色。 就这样点头之交的关系在这后院里头李沈娇是最喜欢的。 李沈娇今儿个到的走,她到的时候只有徐氏到了,她才落座钮祜禄氏便到了。 之后是白佳氏和宋氏。 不过白佳氏一进来倒是微微一怔,无他,原本都是她坐在李侧福晋的下首,今儿个……她的位置倒是被钮祜禄氏给占了。 这钮祜禄格格……这是什么意思? 不说别的,钮祜禄格格不论怎么说那也是比她入府晚的,这也太不给她面子了吧? 李沈娇今儿个起的早,进了正院落座之后便有些昏昏欲睡,这会儿听见动静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她才睁眼。 这会儿她才注意到钮祜禄氏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身侧。 这会儿李沈娇是该开口呢还是不开口呢? 她轻呼了口气,用玩笑的语气道:“知道前头离冰盆近凉快,只是白佳格格到了,钮祜禄妹妹可不能再蹭这一阵凉风了。叫人把冰盆往中间挪一挪吧。” 上头福晋跟前是另摆有冰盆的。 钮祜禄氏望向说话的李沈娇,美眸流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半晌还是站起身坐到了再下首的位置。 白佳氏见状对着李沈娇笑笑,而后才落座,但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李沈娇这是从大局说话,不然等一会儿众人都到了,钮祜禄氏八成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宋氏听了李沈娇的话只是轻嗤了一声,同样没有多说什么。 这事儿摆明了是钮祜禄氏僭越,若是李氏不开口她也是要开口的,不过这会儿她瞧着钮祜禄氏左右是更加的不顺眼的。 很快武氏便也就到了,难得见武氏到的这样晚。 这会儿眼见着就要误了请安的时辰了,至于还没到的刘氏,都这个时辰了,不用想也知道刘氏是早早到了正院伺候福晋呢。 武氏到的晚,对此还是解释了一句:“想着时候正好,便先去看了看大阿哥。” 宋氏听了这话便是一笑:“武妹妹这是怕前院的人照顾不周不成,每日能往前院去三五回。” 武氏自然没有宋氏说的那样夸张,顶了天了每日去上一回,不过待的时候略久一些罢了。 福晋很快便被刘氏扶着出来了,最下首的空座自然就是刘氏的了。 福晋落座照例寒暄问候了一回:“天气热了,各处都要仔细一些,感染风寒了又要病上一阵子。如今大阿哥和二阿哥在前院里,也要预备着进学了,眼见着孩子们都长大了。” 福晋最后这话说着也带上了几分感叹的味道。 说起阿哥们进学,座中几人都有些坐不住。 比如武氏以及最下首站立的徐氏。 大阿哥和二阿哥如今都到了前院里,四阿哥年纪还小,倒是中间的三阿哥有些不尴不尬的。 武氏最先开口:“倒是没听主子爷说起呢?” 她还真没听到关于阿哥们进学的一点儿风声。 不过若说起进学,就二阿哥那病歪歪的模样…… 武氏低头掩饰住唇边的讥讽。 第520章 玩耍 福晋听了这话也是一笑:“有些事情自然是要我来传达给你们的。武格格这话的意思是觉得我在哄骗你不成?” 她轻描淡写地出声,望向下头武氏的目光也是冰冷。 武氏连忙道不敢,对于福晋的挑刺儿虽有疑惑但却不会反驳。 福晋眼波一转,十分大度:“罢了。如今阿哥格格们都大了,有些道理也该明白的。谁也不能把孩子拘束在自己身边一辈子的,那样的孩子,还能成气候吗?” 福晋这话是在敲打武氏,同时也是敲打着府里养着孩子的宋氏、李氏等人。 实际上二阿哥被抱到前院去的时候,福晋不说日日去,只是她身边的丫头嬷嬷却也是一日也不落下地往前院去探望二阿哥的。 福晋说这话也真是一点儿也不心虚。 不过这些事儿跟李沈娇都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二格格是不会到前院去的,四阿哥如今还小,便是进学那也得还有两三年。 车到山前必有路,李沈娇从来不为还未发生的事儿而太过烦忧。 从正院出来的时候日头正是最热的时候。 秋壶眼睛快些悄悄碰了碰自家主儿的手臂,李沈娇眼睛微眯朝前方望去。 不远处站立着的正是宋氏,这样热的天,李沈娇都瞧见宋氏额间的细汗了。 宋氏这是在等她? 李沈娇脚步微停:“宋格格。” 日光有些刺眼,李沈娇抬手挡了挡脸,不过目光还是落在宋氏身上的。 宋氏轻巧地“嗯”了一声:“如今天儿也热了起来,奴才每日瞧着大格格和二格格来来回回的跑倒也是十分的不便。您说呢?” 李沈娇当即明白宋氏的言外之意,不禁眉头微皱。 孩子们之间的事儿她向来是不爱插手太多的,这会儿宋氏找上门来,李沈娇一时之间倒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缓慢地点头:“你说的是。” 罢了罢了,原本是想着同在府里,大格格和二格格能有个照应,只是如今看来,倒是不大可能了。 左不过孩子只是在一起玩的机会少了,逢年过节进宫去还是能有机会说话的。 就是和二格格那里说清楚大概要费些功夫。 李沈娇暗暗头疼了一阵,对着宋氏倒是淡淡:“我明白宋格格的意思了,孩子们平日偶尔玩耍在一起也是个伴,不过如今孩子们也到了有塔拉温珠子的年纪了。” 塔拉温珠子,满语里是小女孩的意思。 这就和阿哥们的哈哈珠子一样,都是打小便伺候着的,往后也会成为格格们的陪嫁。 像绿菊,当初李沈娇便是属意培养成二格格的管事嬷嬷的。 不过塔拉温珠子李沈娇还没和四爷提,按道理也要等二格格到了三岁才成。 倒是大格格那里,眼见着九月里便四岁了,倒是没见大格格身边有塔拉温珠子在。 也不知是四爷忘了还是什么。 不过这事儿是该福晋来安排吧? 李沈娇不大清楚这里头的安排,不过倒是把这事儿给记下了。 宋氏听了李沈娇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再开口时她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但愿侧福晋不要口不对心才好。” 她说完这话,再一福身,便目不斜视地离去了。 其实宋氏算是憋了许久了,大格格打出生起便和她不亲近,当初是她嫌弃大格格只是个格格。 不过这么几年下来,宋氏也渐渐发觉了有个孩子傍身的好处。 但是等她想要和大格格亲近的时候大格格却又已经到了认字知礼的年龄了。 等她反应过来时却只能循序渐进了。 只是这阵子以来,大格格成日不是带着二格格到院子里来,便是大格格去到李氏的东院。 宋氏看在眼里,虽然知道东院李氏儿女双全只是却仍旧还是忍不住担忧。 她自己其实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只是就是止不住地担忧。 于是便有了宋氏今儿个这番话。 李沈娇这里等宋氏一走便呼了口气,热的。 她抬手扇了扇风:“快回吧。” 李沈娇回了东院,二格格没在东院里,一问林嬷嬷,果然是到大格格那里去玩了。 她摇了摇头,拿帕子擦过一回汗之后便又去瞧了四阿哥。 这会儿四阿哥还醒着,小小的一个还在吐泡泡。 李沈娇还是没忍住摸了摸四阿哥的小脸。 等四阿哥懵懵地哭了,李沈娇这个做额娘的倒是先溜之大吉了。 等她绕过抄手游廊,还没走进厢房呢便见了一道小小的身影进来。 可不正是阿满吗? 不过这会儿的阿满瞧着有些恹恹的,蔫头巴脑的一看就是不高兴样。 李沈娇便就在廊下的摇椅坐下,远远地朝着小姑娘招手:“咱们阿满玩累啦?这么快就回来了?那就过来陪额娘用午膳吧。” 小姑娘听见额娘的声音,还算精神地抬了抬头。 小姑娘慢吞吞地走近了,一直有陈氏打着伞,小姑娘倒是没晒着。 二格格见着自家额娘便欢喜地露了笑颜,不过笑颜转瞬即逝。 “没事儿,困。”小姑娘一字一句地说着,听着像是有些气闷。 李沈娇见状还是抬手把小姑娘揽进了怀里,她温柔地道:“那额娘陪阿满睡觉觉好不好?” 小姑娘既然不愿意说,李沈娇便索性装不知道。 娘俩便这样半拥着到里间补觉去了,正好今儿个李沈娇起的也走。 不过小姑娘在外头玩了一回,身上还是有些汗,李沈娇想着是自己的闺女,最后还是抱着闺女睡了。 自家闺女每日都洗得香香的。 李沈娇醒得比二格格醒得更早一些,她醒了之后便先出了内间把陈氏给叫了来。 二格格今儿个到了大格格那里,大格格身边的、宋格格身边的丫头仆妇倒是不敢在二格格跟前说什么。 不过却是大格格说了不与二格格一起玩耍的话。 李沈娇听了有些意外,到底是自家孩子,首先心疼的肯定还是自家孩子。 她没细问大格格都说了些什么,只对着陈氏道:“这几日你和钟氏都看着些阿满,这孩子没哭闹我倒是有些担心,若阿满有什么情绪,先来找我。” 陈氏连忙应了。 第521章 进学了 李沈娇这一觉睡了约莫一个时辰多一些,内间里放置着冰盆,她睡了一觉倒是没出汗,只是又饿又渴。 她吃了一碗酸梅汤而后便懒洋洋地在外间软榻上折纸玩。 准确来说不是折纸,而是在做着些什么。 眼见着中秋便到了,李沈娇预备着给二格格做一个兔子花灯,原本还让小路子额外多做了一个的,这会儿倒是免了。 连带着原本说的泥娃娃,李沈娇也省了。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这便是李沈娇在这后院里头不愿与谁太过交好的缘故。 人和人的关系深了,牵扯也就跟着多了。 便是白佳氏,李沈娇那都不算交好,在不对等的关系中,没有交好,只有讨好。 大格格那里有什么顾虑踌躇李沈娇不管,李沈娇只心疼自家的姑娘。 今儿个是初一,李沈娇也不用去想四爷今儿个会不会来她这里的问题,只管等着小姑娘睡醒了娘俩吃一顿好的。 小姑娘睡得久一些,睡醒了起来也没有什么声响,只是坐在床上揉眼睛。 大概过了一刻钟,小姑娘大概是渴了,很快便扑腾下了床榻到外间找人,等看见人影了才出声喊着额娘。 睡醒起来小姑娘瞧着也精神不少。 李沈娇摸摸小姑娘的下巴,开问了:“今儿个咱们阿满是怎么了?” 小姑娘听了这话摇头晃脑起来:“姐姐、不玩了。不玩了,姐姐。” 李沈娇很快便听懂了:“咱们阿满说的是,大姐姐不和你玩了,所以你也不和姐姐玩了,对吗?” 她微低头去和二格格平视。 小姑娘过了好几秒之后才点头:“是,是……” 李沈娇的心情一时之间倒是有些复杂,这孩子,倒是比她这个做额娘的还要洒脱一些。 她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最后她又抵着小姑娘的额头慢慢地笑了起来。 “好,咱们阿满和谁玩着高兴便和谁玩……饿不饿?” 阿满乖乖点头。 李沈娇在这后院里头或许还要谨小慎微一些,她只是侧福晋,前头有福晋和四爷…… 只是她的孩子们却不同,二格格是皇家格格,她的前头同样也是福晋和四爷,只是她对着四爷却不必卑躬屈膝,对着福晋也只是需要敬。 李沈娇走到这个位置不敢失宠很大的原因便是不愿二格格往后的婚事做不得主,她并不信福晋会安排什么好差事。 不过那都得是十多年后的事儿了,那个时候李沈娇都二十多岁了,得不得宠还不知道呢。 …… 四爷傍晚回府之后还是先回了前院,等到了晚膳的时候才到了正院去。 福晋这里老早便预备着了,不过在听说四爷到了之后她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几分笑意。 不过四爷这里倒是没在正院用晚膳,苏培盛低声说道:“主子爷在前院用过晚膳了。” 福晋见状便挥挥手示意人将晚膳给撤了下去。 四爷落座后喝了口茶,直接进入正题:“上回和福晋说了大阿哥和二阿哥进学的事儿。二阿哥的身子福晋也知道,倒是二阿哥便不必每日回正院来了,一来一回地每日也折腾。” 福晋听了这话顿时面露迟疑:“主子爷的意思是大阿哥到时候不必……” 四爷听了这话睨了福晋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四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福晋和武氏自然是不同的。 福晋被那个眼神刺痛了,她袖子里的手微微蜷缩,片刻后才笑着道:“如今日子热了,等到了冬日里到时候又冷,到时候每日接着大阿哥的人可都得挑好的。” 四爷听了这话赞同地“嗯”了一声:“福晋想的周到,这事儿爷已经安排了前院的奴才了。” 他说着抬手示意还站着说话的福晋。 福晋缓缓落座,又听了四爷这话:“臣妾哪里有爷想的周到。” 四爷没接这话,片刻还是福晋受不了这样的安静抬手为四爷续了一杯茶。 这个时候四爷还是给面子地接过了茶盏,他忽然又道:“除却大阿哥和二阿哥之外,爷这里还属意让大格格和二格格一起到前院进学。” 福晋听了这话下意识地便皱眉:“这……” 四爷放下茶盏:“正好忠嬷嬷也在,福晋意下如何?” 福晋这会儿还能说什么呢,左右大格格和二格格也不是她所出,她方才只是有些惊诧而已。 这会儿她又被四爷给瞧上一眼,最后索性应下这话来:“也好,打咱们大清入关以来主张的便是满汉一家亲,女儿家肚子里装些墨水也好。” 四爷自然也是这样想的。 “对了,今儿个众人来请安的时候臣妾想起来了一茬事儿,大格格和二格格如今也到了该找塔拉温柱子的年纪了……” 四爷听了这话望向对面的福晋,夜色烛火下,福晋的面色也跟着柔和 了几分。 只是四爷却是无动于衷。 “二阿哥的哈哈珠子呢?” 四爷可并没有忘记这回事儿。 福晋面上略有一讪:“臣妾兄长星辉的嫡子,略长二阿哥两岁,年岁上倒是正合适。” 四爷听了,冷笑一声:“星辉舍得?” 星辉自然是舍不得的……只是他自己是个不争气的,如今全靠着福晋是郡王福晋的头衔才不至于太过没落,星辉自然是别无选择。 见福晋沉默了两秒,四爷面上居然带上了一丝笑意。 不过那笑意十分的淡薄,也并非发自内心。 福晋有良久的停顿,询试探着开口:“那爷的意思是?” 四爷嘴边的笑意堪堪收敛:“既然福晋已经有了人选,那便依福晋的,不过几个哈哈珠子进府前,先让他们到前院来听几日教导。” 这一起一伏的,倒是弄得福晋顿时喜不自胜起来。 她连忙站起身谢过了。 虽然心有疑惑,但自然而然地认为是爷还记挂着她和乌拉那拉氏。 阿哥们进学的日子是定在八月初九,听说是个好日子。 第522章 商量 不过李沈娇这里一开始也并不知道大格格和二格格也要到前院进学的事儿。 还是初七这日四爷到东院来了她才知道的。 四爷是傍晚到东院来的,今儿个是四爷休沐,不过四爷却还是在前院里待了一整日。 四爷到的时候李沈娇正在廊下和二格格一起玩斗蛐蛐,准确来说应该是二格格看着她这个做额娘的玩斗蛐蛐,小姑娘探头探脑的,俨然是一副好奇极了的模样。 这蛐蛐儿还是冬生给找来的呢,听说是这阵子大阿哥感染风寒病着,他身边的哈哈珠子想的解闷法子,冬生知道了便也去寻了蛐蛐来。 小姑娘见了左右是不怎么怕的,反倒是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 等李沈娇余光里瞧见四爷的身影,不慌不忙地抬手拿东西将蛐蛐笼给关住,笑眯眯地对着四爷行礼:“爷来啦?正预备着用晚膳呢,爷赏脸用一些?” 二格格在李沈娇边上有模有样地行礼。 四爷抬手扶了李沈娇一把,两个人一起进了内间,二格格这丫头还在外间看蛐蛐呢。 丫头们早就有条不紊地往小厨房去了。 里间李沈娇和四爷相对而坐,因为李沈娇怕热便直接盘膝坐在了榻上,她也不说话,只是撑着手臂笑眯眯地看着四爷。 四爷像是有些疲惫,坐到软榻上后便靠着身后李沈娇常枕着的大迎枕。 李沈娇见状便拿过桌上的团扇去慢悠悠地给四爷扇风:“爷饿啦?” 她不问四爷是不是累了,倒是乱问着。 四爷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过两日大阿哥和二阿哥就要到进学的年纪了。” 李沈娇一脸地莫名其妙,看着四爷的脸色,心说这事儿和她有什么关系阿? “倒是忘了要给大阿哥和二阿哥准备文房四宝了,一会儿可得让秋壶去送了……倒是多谢爷提醒了。” 四爷看她:“那阿满呢?” 李沈娇脱口而出:“那怎么也得等明年吧?” 不是李沈娇说,或许四爷是想着一视同仁,只是不论是大格格还是二格格到前院去进学,那就和陪太子读书没区别。 还有这头一天还不知道有多少事儿呢。 再者二格格这个年纪在前院还是在东院里头,那也都是玩耍,还不如等二格格到了年纪再到前院去呢。 李沈娇知道四爷有意让格格们进学是打忠嬷嬷到府上来便猜到了的,不然好端端地四爷召这么一位有体面的嬷嬷回来做什么,难不成是跟福晋打擂台? 李沈娇可不信。 这会儿听四爷问着阿满,李沈娇就更加确定心里的猜测了。 四爷抬手示意李沈娇不必再扇风:“只是大格格已经到了年纪,阿满只是小了半岁多些。” 连四爷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在和李沈娇说话的时候已经带上了商量询问的语气。 李沈娇听了四爷这话也认真地想了一回,等到九月里大格格就满四岁了,只是和二格格却差着岁数。 但如果只有大格格到前院去进学了,到时候别人可不管什么差没差岁数,说不定还有什么风言风语呢。 李沈娇没给四爷扇风之后便开始给自己扇风了,这处境就跟三阿哥似的,不过这会儿四爷似乎并没有想起三阿哥这么一号人物。 想起三阿哥,李沈娇索性抛砖引玉:“说起这个,三阿哥的年纪似乎并没有差上多少……” 四爷有明显一愣,他很快对着外头道:“苏培盛!” 苏培盛忙不迭地便进来了:“爷有什么吩咐?” 四爷顿了一秒:“等明儿个一早你去徐氏那里通传一声,让三阿哥预备着初九一同到前院去进学。” 若是这会儿四爷在东院里头传话让三阿哥去前院进学,倒像是和李沈娇有关似的。 四爷在这些事情那是真的没得说。 第523章 事端 李沈娇听四爷这话的意思就知道二格格到前院去进学是没得跑了。 这就是四爷的一碗水端平吗? 李沈娇暗暗磨了磨牙,不是她说,就大阿哥和二阿哥两个人,底下的奴才就不知道有多少明争暗斗的。 到时候不论是大格格还是二格格,那不是看热闹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罢了,到时候忠嬷嬷和四爷找的夫子先生总不会是在一起授课的,到时候让林嬷嬷一并跟着去看着就是了。 她很快也点头,又道:“那给大格格、二格格还有三阿哥的四宝那都得预备着了。” 她很快又让秋瓷和秋壶一起去库房找寻了。 四爷嗯了声:“到时候孩子们每日上半日学,等年纪大些,阿哥们到上书房进学,到时候格格们便多学一些。” 李沈娇倒是忘了府里的阿哥往后要到宫里上书房进学的事儿了。 她从善如流地应下,当夜东院里叫了两回水,次日一早前院又是福禄送了补药来。 这回的药似乎没有上回苦,李沈娇喝了之后做出评价。 苏培盛那里则是到徐氏那里传了四爷的吩咐。 这下除了尚在襁褓中的四阿哥,孩子们都要到前院去进学了,前院可真是要热闹起来了。 因着明儿个二格格便要到前院去,李沈娇还是和小姑娘说了一回。 几个阿哥每回进宫去总归是能见着的,说陌生那肯定是谈不上的,但亲近也肯定是谈不上的。 “每日跟着嬷嬷玩,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告诉陈嬷嬷……额娘等你回来吃饭饭。” 几个孩子都是不在前院用膳的,毕竟人多易生事,哦,除了二阿哥。 小姑娘才不知道那许多,她还新鲜着冬生抓的那两只蛐蛐呢,今早小路子又做了几个活灵活现的竹蚂蚱,可把小姑娘给新鲜坏了。 看着阿满没心没肺的模样,李沈娇这个做额娘的又叮嘱了陈氏和钟氏一回。 虽说平日里阿满也有在外头玩上大半日的,只是和阿满到前院去进学比起来,似乎还是有些不同的…… 李沈娇莫名有些担忧。 次日李沈娇起了个大早,或者说是她昨儿个夜里就没睡好,一夜里翻来覆去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倒是恨不得翻身而起把外头树上聒噪的新蝉给打个干净。 原本是准备给二格格做一个书囊的,从前在闺阁里时李沈娇见过额娘给兄长做过,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便要用到二格格身上,一两日的功夫倒是还没做好。 左右也没有什么需要带的,只让陈氏和钟氏预备了一套换洗的衣裳,怕有什么变故,以及文房四宝和一些小玩意儿。 李沈娇亲自牵着小姑娘出了东院,但却没有送着二格格去太远,陈氏和钟氏一左一右的,林嬷嬷走在前头,后头是绿菊,已经是十分的周全了。 小姑娘还挺兴奋的,这丫头还没去过前院呢,对小姑娘来说那就是一个新的玩耍去处。 目送着阿满进学去了,李沈娇颇有些怅然,而后便回房补觉了。 这下倒是能睡个安生觉了。 早膳早在阿满用的时候她便跟着囫囵用了。 不过李沈娇睡的并不安稳,一觉里不知道做了多少个梦,一会儿是二格格哭着回来说被欺负了,一会儿又是二格格笑眯眯地回来说把大阿哥给打了,后头还有什么武氏带着大阿哥来东院里纠纠缠缠。 等李沈娇睡醒起来直捂胸口。 天爷啊,她这做的都是些什么梦啊? 怎么没一个瞧着像是什么好的梦境阿。 她正捂着胸口感叹呢,便听见外头二格格那中气十足的呼喊了。 “额娘!额娘!” 李沈娇自知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了,只是这会儿听见自家闺女的声音却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 她趿拉了鞋履往外走,同时回应着阿满的呼喊:“是咱们阿满回来了呀?” 她还没走到外间了,二格格便像一阵风似的奔进了李沈娇的怀里。 她先把小姑娘给揽住,而后才低头上上下下地把阿满给看过一回,又拿帕子给小姑娘擦脸。 “饿不饿?” 小姑娘重重点头。 李沈娇点了点小姑娘的鼻子:“那咱们把小脸洗干净就用膳好不好?” 看来小姑娘在前院应该玩的不错,不然这会儿也不会兴奋雀跃成这样。 趁着给小姑娘洗脸擦汗的功夫李沈娇又望向边上站立的陈氏和钟氏,却见两个人的额头都冒着汗。 李沈娇摆摆手:“阿满这里有我呢,两位嬷嬷先下去歇息吧,等阿满午睡过后再来伺候吧。” 凡是头一回,都难免是要折腾一些的。 陈氏听了这话却连忙摇头,连向来少语的钟氏都难得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还是林嬷嬷站了出来,声音有些低:“主儿,今儿个前头不大太平……” 她说着又看了一眼一脸无辜的二格格。 李沈娇听了这话倒是一脸莫名,不过这会儿二格格在,她倒确实是不好问,索性等用过膳再问也不迟。 等李沈娇和二格格一起用过午膳了,李沈娇便把先前退下去的林嬷嬷和陈氏钟氏给叫来了。 她直接进入正题:“今儿个阿满在前院里没受委屈吧?” 要说最让李沈娇担忧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三个嬷嬷都是齐刷刷地摇头,最后一对视还是林嬷嬷开的口。 “回主儿,今儿个前院里下学的时候闹了一出,这会儿怕是正院里和南院里头都乱着呢。” 李沈娇愣了两秒,抬手示意林嬷嬷先别继续把话给说下去,她先猜道:“是大阿哥和二阿哥起口角了?” 林嬷嬷一听便笑了:“主儿说的是。大阿哥的风寒不是才好没多久吗?二阿哥的身子也是一直将养着,下学之后也不知是哪个嘴碎的说了句这下两个阿哥凑到一起岂不是更病了?这话叫二阿哥身边的钱嬷嬷给听见了,钱嬷嬷便指桑骂槐地说道了几句,未料大阿哥身边的程嬷嬷那也是个不客气的,说不知是谁染了谁……” 二阿哥的身子一直是正院福晋的痛,程嬷嬷这话可不是踩着正院的痛处吗? 林嬷嬷说了这么一串话之后又接着道:“后头不知怎得二阿哥便哭嚷了起来。主儿知道的,大格格和二格格她们和几位阿哥并不是在一处,忠嬷嬷又宽厚,咱们二格格是早早就下学了的。后头只听前院的奴才说二阿哥推搡了一回大阿哥,大阿哥摔了个屁股蹲,后头大阿哥也不知拿了什么砸了二阿哥,听说二阿哥脑门当即便顶了个大包。” 李沈娇听这话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的,等林嬷嬷一口气说完了,她撑着手问:“那三阿哥呢?” 她一下子便抓住了关键。 大格格和二格格下学走没瞧见里头的热闹还说得通,只是三阿哥和前头两个按说应该是一起下学的,这会儿却没听林嬷嬷提起三阿哥一个字。 林嬷嬷听了李沈娇这话微微一愣:“这个奴才倒是没听说,只是听了一句说三阿哥胆小,一直在边上站着,倒是被劝架的奴才们给推攘了几回。” 李沈娇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那……查出来是谁最先起的头了吗?” 林嬷嬷谨慎地摇了摇头:“那会儿外头是咱们和大格格身边伺候的人,里头又是大阿哥和二阿哥身边乌泱泱的人,一时半会儿哪里查得出来啊。” 李沈娇也猜到了,又问:“两个孩子伤得如何?” “大阿哥那里手磨红了些,二阿哥那里额头肿了,旁的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么一遭下来只怕是惊吓免不了了。” 虽说李沈娇心里猜到了孩子多了便容易生事,但这头一日便生事儿…… 这消息要是传到四爷那里去,估摸着他又得不高兴了。 李沈娇按了按头:“两边都送些擦伤药去。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左右起事儿的钱嬷嬷和程嬷嬷那都是免不了责罚的,孩子们身边伺候的人那是真得好好挑挑阿。 李沈娇抬手示意几个嬷嬷先下去歇息,她又去二格格的厢房看了一回,玩了白日,小姑娘这会儿已经睡得正香了。 她这会儿还有些庆幸,四阿哥这会儿还小,不然那可还有得她愁的。 怪不得额娘当初说儿女都是债呢,生个阿哥那可真是让人不省心的。 第524章 查不清 前院里今儿个是真热闹了,毕竟是阿哥们之间起口角,听说四爷请到府上来的夫子还把大阿哥给留了下来。 哦,二阿哥是原本就得留在前院的。 不过太医是早就有反应快的已经去请了的。 对外只说是底下奴才伺候不经心阿哥们不小心摔了,不然传出去府里的阿哥起争执倒像是府上不和睦似的。 福晋早就已经到前院去了。 武氏没敢胡乱往前院去,不过还是派了她身边的橘香守在前院。 三阿哥那边似乎也被留在了前院,倒是不知道是谁的意思。 这些是李沈娇听小路子说的,前头一闹起来,膳房倒是成了最清闲的。 武氏那里膳食一时半会是上不了的,送到福晋那里的自然也是,小路子压根不用到前院便能打听到消息。 不过眼下这些乱都还得等四爷回来断这桩家务事。 不过李沈娇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儿会和她扯上关系。 前院福禄来传话的时候李沈娇才陪着二格格用过晚膳,见着林嬷嬷进来时脸色不大对李沈娇便先望向陈氏:“带二格格到外头走走消消食吧。” 等小姑娘被牵着到外间去了李沈娇才抬脸示意林嬷嬷把福禄请进来。 福禄一进来难得没有像平日那样堆着笑脸,一眼望过去便知道不是好事儿。 李沈娇面色不改,只问:“这会儿想是四爷回来了?可是爷有什么请示?” 福禄规矩打千儿,一板一眼地:“是,还请侧福晋随奴才走一趟。” 李沈娇随手拿起桌上的团扇,倒是没耽误,很是痛快:“那便走吧。” 福禄暗自松了口气,见李主子这样配合迎着出了东院之后还是低声道:“审奴才的时候查出一个,胡乱攀扯了您,主子爷这才叫奴才来请您。” 李沈娇听了这话微微颔首,她也猜到是和大阿哥二阿哥的事儿有关了,她又问:“大阿哥和二阿哥如何?” 福禄微有一愣,大概是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不过他还是很快答了:“二阿哥受了些惊吓……” 李沈娇“嗯”了一声:“今儿个公公不在前院?” 福禄听了这话顿时面露苦色:“侧福晋不知,今儿个外头事儿多,奴才并不在前院……” 不论如何阿哥们是在前院里出事的,他们这些前院的奴才自然都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像他师傅和他,他师傅是前院的管事大太监,他底下也是领着一众太监,这事儿自然是和他们脱不了干系的。 这会儿他自然是盼着能早点把这背后嘴碎的人给查出来才好的。 不过李沈娇和福禄这里才出了东院,刚绕过园子里能便碰着一个急匆匆的太监奔了过来。 福禄显然是认识那个太监的,迎面见了那太监走来便喝道:“急慌慌地做什么?可是主子爷有什么吩咐?” 那太监忙不迭地点头:“是,前头主子爷这会儿已经查出来是谁所乱嚼舌根子了,特地让奴才来说叫侧福晋不必再跑一趟了,此事与侧福晋无关。” 这小太监倒也机灵,一骨碌地把话给说明白之后便连忙和李沈娇打千儿行礼。 李沈娇原本还并不算太好奇的,福禄这里来请她那么就说明有人攀扯了她,不过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四爷就查出来这事儿和她无关了? 听了这话之后福禄也有明显地一愣,但他反应很快:“既然事情已经查清,那奴才便先送您回去吧?” 李沈娇见状也并没有多推辞,掩下心中的好奇之后轻颔首便转身往回走了。 这会儿跟着她的是秋壶,秋壶多看了那小太监一眼,便低头扶着自家主儿往回走了。 福禄到了东院门口之后又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才飞快地往前院的方向去。 东院丫头们都等着呢,这会儿见自家主儿这么快便回来了,自然都是又惊又喜。 李沈娇没多解释,只让小路子出去打听打听消息。 二格格这会儿还没睡下,李沈娇一面给小姑娘擦脸一面问着今儿个她在前院里头都学了些什么。 小姑娘磕磕绊绊地答了,很快便睡去了。 这头二格格才睡下那头厢房里四阿哥便又哭闹起来了。 李沈娇顿时觉得脑仁生疼,不过这会儿前院里四爷估计也得头疼一阵。 她哄了一回四阿哥,这孩子不大认人,想把这小家伙哄高兴那就全看天气了。 哄完四阿哥安睡,小路子也打听完消息回来了。 查来查去,一开始是查到有个奴才攀扯说是听东院侧福晋的奴才议论二阿哥身子不好,后头那奴才受了重刑之后又换了说辞,说是他说错了,并不是听见东院的奴才说而是听宋格格院里的丫头说的。 这奴才来来回回几套说辞,四爷大抵是真动怒了,罚了那奴才五十大板,施刑的侍卫才打了三十大板那奴才便咽气了。 李沈娇听小路子说完这话之后倒是没有太多的唏嘘或者是可惜,摆明了是替罪羔羊的事儿,实在是没什么好可惜的…… “现在如何了?”李沈娇问。 小路子答话:“因着阿哥们年岁还小,只罚他们静坐了一个时辰,二阿哥身子弱一些,只罚了半个时辰,余下今日参与闹事的奴才们,一并都是罚了月例银子的,说了话的则是额外再罚了手板,这还是主子爷顾念着他们还要伺候的缘故。” 李沈娇轻颔首,这是没什么好说的,孩子们到底还小,总不可能真的罚他们些什么。 “宋格格那里被叫到前院去之后倒是和那奴才对峙了一回,后头大格格跑出来说话,说是瞧见是谁最先起的头,最后查到了大阿哥身边的一个哈哈珠子身上……” 李沈娇懵了两秒。 得,这下扯进来的人倒是更多了。 明儿个还能进学吗? 李沈娇默默想。 大格格那里说的是真是假都不要紧了,只是府里就大阿哥和二阿哥年岁相当,三阿哥直接是被忽略了个彻底,若说是大阿哥身边的人说了二阿哥身子不好的话,那也就说的通了。 就是大格格,怕是会被武氏记住了。 李沈娇像个看客似的,至于事情究竟是如何,到这个时候,又有谁去关心呢? 不过如今大家这是都不争宠爱了,转成看孩子争不争气了? 第525章 又是一年中秋 前院里,二阿哥已经安睡了,四爷并没有亲自守着,他这会儿实在是抽不出身。 这些事儿按理都应该是福晋来处置的,只是这事儿偏生牵扯着福晋,自然便不好由福晋来决策了,便硬生生地等到了四爷回府。 这事儿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说小了只是阿哥们之间的吵嘴,四爷这里听苏培盛说完便让苏培盛去查,半个小时地功夫苏培盛那里便查清楚了。 那个胡乱攀扯的小太监嘴巴里没有一个是真的。 最后查出来是大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嘴快,而那哈哈珠子也并不是听了什么宋格格李侧福晋的闲话,而是那哈哈珠子将武氏和身边的丫头说的闲话给听进了耳朵了。 大阿哥身边如今的哈哈珠子都是武氏族里适龄的孩子,自然,适龄的孩子是没有那么多的,四爷又额外从镶蓝旗佐领族里挑了两个年岁差不多的孩子。 而今儿个嘴快的那个哈哈珠子,则是武氏族里挑的。 查清楚之后四爷直接把人遣回去了,也没给武氏留什么面子,连带着武氏也罚了两个月的禁足。 这回倒真是福晋和二阿哥受了委屈。 于是四爷最后把处置今日参与闹事奴才的事儿交给了福晋,不过最后福晋还是从宽处置,罚了奴才们月例,打了几个手板。 四爷既然把这事儿交给福晋处置,那么便不会对这些再说什么。 只是这一茬一茬的事儿实在是扰的四爷头疼,四爷又是半宿没能安眠。 只是阿哥们的进学还是因此而耽误了下来,两个格格索性也先停了到前院进学的事儿,苏培盛次日一早问过主子爷的意思,听着那意思是要等着过了中秋再让阿哥格格们到前院进学了。 也就是停个五六日。 两个阿哥都是挨了罚的,这会儿话都说不利索便会动手了那再等几年了那还得了? 四爷是绝绝对对的严父,两个阿哥都挨了五日的禁足,因着武氏在禁足里,大阿哥的禁足也是在前院里的,两个阿哥一个在东厢房一个在西厢房,每日都被看着不能往外头走。 三阿哥白日里虽说没掺和,但是四爷还是罚了他两日的禁足,估摸着是因为连坐。 左右府里是又消停下来了。 二阿哥那里受了惊吓,禁足的几日全当养病了,大阿哥那里倒也是静悄悄的。 武氏在禁足里,待遇也跟着差了起来,这其中自然是少不了福晋的示意的。 经过这事儿之后福晋和武氏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了下来。 府里因为两个阿哥的事儿安静了下来,京城里直郡王回京之后处理了大福晋的丧事之后似乎也没再掀起什么水花来。 宫里惠妃娘娘那里倒是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人去拜会,后头大抵是惠妃娘娘不耐烦了,便放出话来说直郡王娶继福晋的事儿一切听万岁爷的安排,各家没几日便又沉寂了下来。 四爷每日清晨便进宫到毓庆宫去协理太子爷批折子,偶尔听听三爷发牢骚,晌午再到户部去用膳,忙着承德避暑山庄的事儿,一日便这么过去。 等到中秋,这四五日里四爷都没进后院,只是让人往东院里送过两回葡萄。 听说是什么贡品,左右李沈娇是吃高兴了的。 中秋的前两日李沈娇做的花灯便成了,原本是做了一个花灯的,后头做顺手了,便又做了一个兔子和荷花样的,倒是让李沈娇想起来当初在扬州的日子了。 这阵子李沈娇也听了些万岁爷北上巡幸的事儿,听说万岁爷在巡幸索济尔山的时候下了什么诏,后头又在马尼图围猎,一箭射穿两头黄牛,惊了蒙古王公众人。 左右这回万岁爷北上巡幸的目的大抵是达成了。 因着万岁爷不在京城里,德妃娘娘昨儿个便让人来传话说今岁中秋不必进宫去,来的是德妃娘娘身边的赵嬷嬷,赵嬷嬷来了东院传过话之后又到正院待了许久。 李沈娇琢磨着德妃娘娘不让进宫的另一个缘由是因为知道了府上的这么一出闹剧吧? 这回福晋是受了委屈的那个,做嫡福晋的被一个格格给背地里说嘴,最后还让一个汉军旗出身的哈哈珠子给捡了话学舌,这对于福晋来说绝对是奇耻大辱,这几日福晋就没有一日是不骂武氏的。 福晋这里以为德妃让赵嬷嬷来是来安抚她的,未料赵嬷嬷确实是安抚了她几句,几句之后赵嬷嬷很快便怪罪起是她这个福晋威严不够来了。 福晋憋了一肚子的委屈,对着赵嬷嬷还不能把人给赶出去…… 德妃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怪她做的不对了? 这事儿究竟是谁先错的? 莫不是德妃因为武氏是她挑的人,便这样偏心的偏帮吧? 福晋越想越气,最后赵嬷嬷说的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天地良心,德妃还真没这个意思,她要是真有偏帮武氏的心思,那早就该和老四提给武氏请封侧福晋的事儿了。 这回德妃确实是不大满意福晋,不满意这样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最后还是要自己的儿子老四来出面。 德妃对于福晋如今是有些失望的,但这回让赵嬷嬷敲打福晋也只是半提醒半告诫而已。 左右今岁的中秋京城里是照例热闹,宫里冷冷清清,四爷府上也是一番冷清。 原本府上还是要热闹一回的,只是听说临了傍晚出了什么事儿,四爷又匆匆离府了。 李沈娇这里倒是没受半点影响,晚膳是在外头廊下用的,花灯也摆在了廊下,小姑娘欢喜极了,四阿哥也难得醒着被奶嬷嬷抱了出来。 李沈娇抱了一回便嫌沉,后头四阿哥饿了便又被奶嬷嬷给抱了下去。 今岁小厨房做了许多不同馅料的月饼,李沈娇各尝了一个,倒是觉得味道都不错。 不过她原本说给四爷送一份过去的,如今看是不能了。 也不知道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第526章 回京 四爷这里匆匆出府自然是因为外头有事儿。 简亲王雅布这回是跟着皇阿玛北上了的,只是傍晚传来捷报,说简亲王命不久矣,已经让礼部预备着丧仪了。 昨儿个夜里皇阿玛便派了人预备送简亲王回京了,怎么也要让简亲王落叶归根的。 四爷和简亲王雅布算是宗室王爷里称得上亲厚的。 有当初一同平定噶尔丹叛乱的交情在,他的差事虽不常和宗人府相关。 只是给阿哥格格们上玉牃时总是会和雅布说上几句的。 因着这层关系在四爷还是趁着天色不算太晚到雅布府邸上知会一声。 雅布的长子雅尔江阿和四爷年岁相当,人也是随了雅布,骑射出众不说人也圆滑。 虽说简亲王只是镶蓝旗出身,不算是宗室里最得皇阿玛器重的,但对于四爷来说却是刚刚好的。 雪中送炭的道理四爷是明白的。 他不急着拉拢谁,先把暗桩给布下,总归有能用得上的那一天。 有时候大抵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四爷当晚回府有些晚。 次日万岁爷的旨意便传回京城了,命大臣送还京,皇长子直郡王和皇三子诚郡王出迎,遣官治丧,赐银四千两。 并没有安排太子爷和四爷什么差事,四爷倒是可以安心做些小动作了。 因着这事儿万岁爷大抵也要预备回京了。 便是没有这事儿万岁爷大抵也要归京了,等到九月里噶尔丹之女便要进京了。 四爷这里让苏培盛跑了两回安抚了简亲王家眷,主要是和雅尔江阿说了一回。 雅尔江阿确实会来事,他只是简单地谢过了四爷的帮忙,又说等他阿玛的丧事了了再到四爷府上来谢过。 四爷这里并没有忙上太久,中秋过了府里阿哥格格们又还是预备着前院进学了。 这回倒是风平浪静没闹出什么风波,武氏那里还在禁足,福晋这里一早起来便胸悸,更是分身乏术。 加上有上回的前车之鉴在,一时半会儿福晋和武氏都是耳提面命让底下的奴才管好自己的嘴的。 左右这回孩子们的进学是风平浪静的。 二格格晌午回来还是一样的精神,李沈娇对于小姑娘的精力也是十分的佩服的。 不过管好嘴巴不仅仅是对着奴才们有必要…… 简亲王的丧事因着万岁爷叮嘱,左右各处都是上了心的。 万岁爷的圣驾是在八月的最后一日回到京城的。 正是简亲王的丧事才了,不过圣驾甫一进京便见了一出闹剧,这出闹剧还不是什么平头百姓闹出的,还是个熟人。 四爷这里和太子爷、直郡王、三爷等正在德胜门外等候呢,眼见着已经过了时辰了,很快便有侍卫过来回话。 侍卫到近前来在太子爷耳边低语,不过那侍卫的脸色瞧着有些不大对。 直郡王见状倒是一点儿恼色都没有。 倒是三爷暗暗瞪了那侍卫一眼,显然也是十分好奇的。 那侍卫很快说完话便退下去了,太子爷八风不动:“前头出了些乱子,咱们且再等一回。” 四爷先“嗯”了声,说不好奇是假的,但显然这会儿并不是一个询问的好机会。 第526章 赐名 虽说太子爷说了圣驾要晚一些才能到,只是四爷等人足足还是等了半个多时辰才把万岁爷的圣驾给等来。 四爷等人还没见着皇阿玛的身影,只听见了冷冰冰的一声:“太子跟上。”而后再抬眼时万岁爷的圣驾便已经远去。 皇阿玛那语气着实算不上太好,四爷心里微微咯噔一声,但还是行礼应下了。 很快皇阿玛身边的梁九功便从外头走了出来:“几位爷,万岁爷这一路风尘仆仆,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得空见几位爷了,几位爷便先回吧。” 四爷一拱手,最先应下之后便准备离去。 三爷这会儿心里好奇地跟猫抓过似的,只是那头四爷都已经先一步离去了,三爷这里便只好先望向直郡王去。 直郡王也是八风不动的模样,目送着太子爷的身影远去之后便出声:“时候不早了,早些散了吧。” 因着直郡王居长,这会儿一张口三爷自然还是承应下来了。 这会儿他不能问梁九功,难道他还找不到别的门道打听吗? 想要知道皇阿玛因为什么事儿给耽误了,一打听便知道了。 不仅是三爷想着法子去打听了,四爷这里出了的德胜门之后也安排苏培盛去打听了,他又径直去了户部。 不过四爷才到户部呢耳边便听了各样的消息,得,这下也不用苏培盛去打听了。 原来是圣驾回京路途中遇上了纵马闹事的公子哥,因着噶尔丹族里进京一事儿万岁爷这几日心里原本就不大痛快,这几个公子哥算是撞到了枪口上。 后头万岁爷让隆科多亲自去查,一查竟查到了赫舍里氏族里。 那几个年轻公子哥还都是赫舍里氏族里的嫡支。 得,这下万岁爷直接勃然大怒了。 这事儿和太子爷自然是没有什么相干的,虽说太子爷生母是出于赫舍里氏一族,但毕竟犯事儿的并不是太子爷…… 但万岁爷不会责怪了太子爷却并不意味着他不会责问旁人,头一个遭罪的便是索相索额图。 如今赫舍里氏一族里在朝中说话最有分量的便是索额图,万岁爷这样的责罚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自然,皇阿玛并没有责罚了太子爷,只是说教的话估摸着还是免不了的。 不过苏培盛那里还打听到了一些别的什么,是关于最近万岁爷身边的一个红人,叫高士其的。 听说原本是个举子,还得过索额图的抬举,不过后头似乎就和索相断了联系,也不知怎得叫他得了万岁爷的青睐。 听说是万岁爷喜欢他画的画,北上这阵子那高士其画了不少塞外风光的画很是得皇阿玛赞许,也不知这里头有没有那个高士其的落井下石。 不过索相最后是被罚了闭门思过,那几个纵马闹事的公子哥则是挨了一顿板子且永世不得袭爵和参加科考。 这算是断了那几个公子哥的前途了,往后他们也就只能仰仗着赫舍里氏一族得以生存了。 只是这回索相挨了责难全因他们而起,赫舍里氏一族怕是不知有多少人恨着他们呢。 左右他们的日子是别想好过了。 四爷这里弄清来龙去脉之后心里只觉得荒诞,要他说索相这罚倒不算太冤枉那个。 皇阿玛并不是临了才回京,万岁爷回京的消息是早几日便传回京城了的,凡是在京的皇子都早早地预备着接驾,赫舍里氏族里的人也是真的胆大包天。 真要说起来也确实是索相管教不力。 太子爷那里倒是没受太多的牵连,听说只是被训斥了几句。 只是次日上朝的时候没见着索相似乎总觉得哪里少了些什么似的。 万岁爷一回京许多事儿便也该有了定数。 譬如简亲王过身后由他的长子雅尔江阿承袭了爵位,譬如直郡王迎娶继福晋的事儿。 雅尔江阿承袭爵位是名正言顺的事儿,不过雅尔江阿承袭了爵位之后正是应酬繁忙的时候,一时半会儿也并没有抽出身来谢四爷。 四爷这里也并不是很着急。 至于直郡王迎娶继福晋的事儿,四爷忙里听过一嘴,听说大哥在皇阿玛跟前推辞了两回,不过最后还是并没有改变什么。 万岁爷最后给直郡王定的继福晋是正黄旗总兵官张浩尚之女。 张佳氏的出身算不得多么好,在正黄旗汉军里也不算是特别有势力的家族,只是她阿玛还算争气而已。 因为只是继福晋,在婚娶上也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婚事定在了康熙四十一年的正月十九。 细算起来其实还是有些仓促的,毕竟圣旨下来的时候都已经快到重阳了,四个月的工夫,确实是十分仓促的。 不过对于才经历丧妻之痛的直郡王来说,大抵只会嫌婚期太短吧。 这几桩事儿后京城里因为重阳总算还是又热闹了一回。 这回府里的孩子们除了四阿哥都是进宫去了的,四阿哥年岁太小,最后便还是免了。 李沈娇这里除了带着二格格之外和往常一样也带上了大格格。 因着每日都在前院里头进学,大格格虽说不再常到东院里来和二格格玩耍但关系却并没有因此而差到见面不识的地步。 左右两个小姑娘坐在一起还是能有话说的。 若是大格格说了什么二格格不赞同的,小姑娘也不会反驳什么,只是瘪瘪嘴安静一会儿。 过了重阳大格格很快便要满四岁了。 李沈娇这里也是预备好了生辰礼的,今岁预备的是一件衣裳,用的四爷赏的料子让针线房做的,上头的花样是李沈娇定的。 颜色挑的是明丽的鹅黄色,大格格肤白,穿着也漂亮。 身量自有针线房知道,自然也不怕大了或是小了。 阿哥们照例是跟着四爷往前头保和殿去了,李沈娇则是跟在福晋身后牵着二格格往永和宫去。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重阳,未料万岁爷倒是先惊了众人一回。 不过身处后宫的后妃还有女眷们这会儿自然是不知道的。 原是袭爵的雅尔江阿上前敬酒的,后头倒是万岁爷感伤了起来。 “朕记得你刚出世的时候你阿玛很疼你,连你的名字,都是朕取的……” 连四爷都不知道这么一桩事儿。 不过四爷倒是想起来些别的,雅尔江阿的如今的额娘并不是他的亲额娘,而是已故的雅布所娶的继福晋…… 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四爷深究其中深意,上首皇阿玛便又发话了。 “你们几个膝下的阿哥们也一个个的长大了……” 是了,像四爷府上的大阿哥二阿哥三阿哥,都已经到了可以取名的年纪了。 这会儿万岁爷倒是因为雅尔江阿敬酒这么一出想起来了。 直郡王府上如今是没有适龄的阿哥的,按说给阿哥们取名都是得等着阿哥们序齿才成,不然怕折了阿哥们的福。 “保清啊,你福晋九死一生为你生下的二阿哥,皇阿玛还不曾见过……改日你带着那孩子来,你福晋有功,皇阿玛便把这功给到孩子身上,弘昱……” 直郡王听了这话,手里的酒盏险些没握住,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是梁九功提醒道:“直郡王,您还不谢恩……” 阿哥一出世便赐名的,上一个这样殊荣的还是毓庆宫的弘皙阿哥呢。 三爷府上也有几个适龄的阿哥,像嫡福晋董鄂氏所出的二阿哥也已经满了三岁了,和兆佳氏所出的三阿哥和一个格格所出的四阿哥,都是到了年岁的,后头还有一个年岁小一些的阿哥。 万岁爷分别取名弘晟、弘曦、弘景。 都是光明寓意的好意头,三爷笑得嘴角都快收不住。 四爷府上的三位阿哥也都得了赐名。 大阿哥弘明、二阿哥弘晖、三阿哥弘昀。 五爷府上大阿哥是侧福晋刘佳氏所出,年岁大些,两年前便赐了名弘昇,这会儿适龄的阿哥只有一个才被请封侧福晋不久的瓜尔佳氏所出的二阿哥弘晊。 七爷府上的大阿哥和二阿哥也赐了名分别是弘曙、弘倬。都是侧福晋那拉氏所出。 后头八爷九爷等府上不是没动静就是阿哥们年岁太小,万岁爷便没有再赐名。 不过各家孩子们得了赐名,不论如何这都算是一桩天大的喜事儿。 至于这些赐名背后的深意,自然有人去揣测,不过今儿个最受众人瞩目的自然就是直郡王了。 四爷这里也还是挺高兴的,往后便不必大阿哥二阿哥的叫孩子们了,他的阿哥们也是有皇阿玛的赐名的。 就是四阿哥年岁小些,等到皇阿玛赐名那还得两年…… 但是今儿个对于前头们的皇子来说觉得都是值得高兴的。 等出宫的时候福晋这里听了这消息自然也是不胜欢喜。 虽然这会儿二阿哥还在四爷身边,但福晋还是忍不住兴奋。 “弘晖,晖,旭日东升的意思,说的是日出时的光辉……咱们二阿哥,可不正是初升的光辉吗?” 在福晋心里,晖这个字儿,就是比什么明、昀要好得多…… 她的二阿哥可是嫡子…… 第528章 宵夜 孩子们得了万岁爷的赐名,不论对于谁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像武氏这里,听了消息时同样也是止不住的欢喜,往后她们大阿哥也不用只是大阿哥大阿哥的叫着了,弘明,真是个好名字啊。 只是武氏在听了二阿哥的赐名之后还是沉默了半晌,良久之后,武氏嘴角流露出一丝苦色:“到底还得是嫡子呢。” 武氏说着这样的话安慰着自己,半晌她又提起气来:“对了,事情查清楚没有?” 她如今在禁足里,大阿哥虽然每日下学之后还是会回到她的南院,只是她却并不能出她的厢房去见大阿哥或是做什么的。 虽说四爷那里是已经把事情给查清楚了,只是武氏这里却并没有那么傻。 她确实是会在私底下和橘香说几句二阿哥身子太弱的话,但那都是在夜深人静准备安歇的时候,大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怎么会听了去…… 在四爷说了让她禁足之后武氏并没有把这点疑点问出,只是私底下让人去探查。 这会儿内间里只有武氏和橘香,先前来回话的大阿哥身边的奶嬷嬷也已经被橘香给亲自送出去了。 橘香听了武氏的问话,最后还是一摇头:“他咬死了说是听您亲口说的,实在是再问不出别的话来。” 最要命的便是那哈哈珠子是武氏族里亲自挑的,最后倒是让武氏在自己人身上跌了跟头。 不过到底是才五岁大的孩子,想要轻易的教唆了去那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武氏并不信这里头没有蹊跷,只是她一时半会儿查不出来而已。 福晋这里自然是疑心是福晋专门来的这么一出苦肉计博得四爷怜惜。 只是这大半个月以来四爷压根就没有进后院,便是中秋十五还有这个月里初一,四爷都是歇在前院里的。 这稍稍让武氏感到安心一些,像今儿个重阳主子爷从宫里回来最后也还不是去了东边李侧福晋那里? 只是眼下武氏这里还是紧着大阿哥那里,上回在前院里大阿哥居然动起手来了,武氏生怕大阿哥走歪了,虽说在禁足里不能见着大阿哥,但每日都会见着大阿哥身边的奶嬷嬷叮嘱一番的。 …… 四爷这里出府之后还是去了东院。 李沈娇这里先给福晋行了礼,而后才跟在四爷的身后往东院的方向去了。 玩了一整日,这会儿二格格早就已经在陈氏的怀里酣眠了。 李沈娇走在四爷后面半步的位置,她打着扇子,凉风阵阵吹拂在面庞上,她惬意地笑着。 今儿个在永和宫里似乎比往常去岁多了不少的命妇。 估摸着是因为四爷被封了郡王的缘由,左右李沈娇今儿个也是跟着沾光认了不少生面孔。 不过就是她的脸笑得有些僵硬。 不过四爷瞧着就没有那么高兴了,李沈娇敏锐地察觉了,嘴边的笑意也跟着慢慢地收敛。 她走上前了半步,拿扇子给四爷送风:“爷咱们走快些吧,这会儿倒是有些想念四阿哥了。” 四爷听见声音偏头瞥她一眼:“日日都见着,这会儿你倒是想起来了。” 李沈娇笑笑:“妾身想四阿哥,也想东院的小厨房……妾身一早让人包了馄饨……” 四爷今儿个酒喝了不少,但这会儿肚里早就空空了。 李沈娇眨眨眼睛,又晃了晃扇子,凉风直往四爷面上送。 四爷没阻止李沈娇的小动作,只是轻飘飘地瞪了李沈娇一眼。 “走。” 四爷的脚步一点儿没变,李沈娇在心里啧了一声,索性越过四爷往前走了。 “您走慢些,妾身可不留您的了。” 秋壶见状,默默地跟了上去,只是头却越垂越低。 四爷远远地望着,一时不知是笑还是气。 第529章 伴读 东院里头李沈娇一到便吩咐可以让小厨房把馄饨下锅了。 因着不知道李沈娇什么时候回来,小厨房便也没有急着把馄饨下锅,这会儿等李沈娇回来了,平娘两个这才把早就包好的馄饨下锅。 再一听四爷也到了,两个厨娘顿时更加地有干劲儿了,便是最寻常的一碗馄饨她们也是紧紧地盯着,而后还额外做了几道下饭的小菜来。 煮一碗馄饨并不会费太多的功夫,李沈娇这里脚程快一些,等四爷这里到东院的时候,小厨房里就已经把馄饨给煮好了。 李沈娇把四爷的那碗馄饨推到四爷跟前,屋子里还放着冰盆,这会儿十分的凉快。 等着四爷先动筷了,李沈娇才慢条斯理地大快朵颐起来。 哦,知道四爷吃了酒,李沈娇这里一回来便让小厨房预备着做醒酒汤了。 不过这会儿四爷的胃口估摸着也确实不大好,一碗馄饨最后只吃了半碗,最后还是李沈娇把四爷没吃的那半碗给解决了。 李沈娇一抬眼便对上了四爷一言难尽的目光。 四爷知道……便是民间里只有像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家才会吃别人吃剩下的吃食…… 这便不怪四爷这会儿的目光是那样的一言难尽了。 不过李沈娇这里只有单纯因为有些饿了而已,至于是不是四爷吃剩下的…… 这是馄饨,又不是一口又一口的饭,一个一个的馄饨,李沈娇还真没那么嫌弃。 不过对上四爷的目光之后李沈娇还是莫名地不好意思了一秒,她放缓了吞咽馄饨的速度,十分无辜地问:“爷是还要用一些吗?小厨房里还有……” 烛火影影之下,李沈娇仰着脸,发觉四爷的脸有些红。 她又唤了一声四爷,四爷这才说不必,而后又先去喝了醒酒汤。 李沈娇这里吃的久一些,四爷喝过醒酒汤之后便到净室沐浴去了。 夜深人静,李沈娇沐浴过后到里间的时候四爷已经躺下了,难得四爷手里没有持着书卷,而是已经平躺着阖眼了,不过不知道睡着没有。 李沈娇放轻脚步走近上了床榻,外间还燃着一支烛,隔着重重叠叠的帐幔,这会儿瞧着也是昏昏暗暗的。 李沈娇借着烛火小心翼翼地上了床榻, 不过期间还是碰到了四爷的手臂,四爷见怪不怪,甚至还阖着眼扶了李沈娇一把。 李沈娇躺下之后翻了个身面对着四爷。 她安安静静地看着四爷的侧脸,几年的光景下来,李沈娇也褪去了刚进府的青涩,胆子是大了不少的,四爷也变了许多…… 头一个便是周身的那股威严劲儿是更足了,眉眼似乎也更具侵略性,若是睁着眼睛直视人的时候更让人忍不住下意识地揣测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如今的四爷,越来越像一位郡王了。 但是说真的,李沈娇居然不是很怕这样的四爷。 她这样定定地望着四爷,正想着呢,便和睁开眼的四爷直直对上。 李沈娇抿抿嘴,话还没说出口呢四爷倒是先出声了:“大半夜的还不睡做什么?” 李沈娇如今说起奉承话那是愈发的信手拈来了,她眼睛也不眨:“看着爷,妾身心里踏实。” 四爷的眼眸漆黑如墨,这会儿听李沈娇的话他抬了抬手,大掌触上李沈娇发顶青丝:“满嘴昏话。” 温情盈室,李沈娇没多辩解什么,只是握住四爷臂弯:“您说是昏话那便是昏话吧。” 四爷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却只看见她垂下的眼睫。 “这几日你这里如何?”四爷问。 李沈娇这里自然是什么都好的,她说都好,又问:“爷呢?这阵子膳食用的好吗?虽说进了九月里只是却还是热着,改明儿叫小厨房做些绿豆百合粥,明儿个回府您赏脸用一些……” 她很懂分寸,只关心了四爷的膳食。 四爷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倒是莫名其妙地又转了话题:“再过两年,四阿哥也会有赐名的……” 哦,李沈娇这里出宫的时候便知道了府里三个阿哥被赐名的事儿,她心里倒没什么不平衡的,毕竟四阿哥还小,规矩她还是懂的。 至于像直郡王府上的二阿哥、哦,如今该唤作弘昱阿哥了,像弘昱阿哥那样才出世便得了万岁爷赐名的,那是殊荣,李沈娇可不会因此而不平衡。 她真心诚意地笑了笑:“妾身明白的,顽顽也很好呀……” 四爷又阖眼了,他“嗯”了一声,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旁人都盼着能得赐名……” 两个人同床共枕,便是四爷说的有些低但李沈娇还是听清了的,她又笑了:“左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若只是一味着急,也并不会急来什么……说不定还会做错事,人这一辈子,若做什么事儿都心急,那似乎有些匆匆了。” 她向来看得很通透。 就像她在遇喜生产这件事儿上向来不着急一样,许多事儿有时候并非自己能决策,上心是好的, 只怕好心办坏事,不如安心等着…… 当然,对于李沈娇来说她站在这个身份上,稳稳当当自然是最好的。 但若是行军打仗之类,那又是另一种说法了,要出其不意也说不准。 四爷似乎陷入了一阵的沉思,最后才十分好笑道:“这便是你每日日上三竿才起身的缘由?” 李沈娇听了这话,十分认真的为自己辩解了一句:“也不是每日都是日上三竿才起身啊……” 她也有因为夜里睡不着而早早起身的时候啊。 四爷笑了,带着几分若有所思:“你啊……” 李沈娇嫌仰着脸脖颈疼,她往后靠了靠,笑眯眯地:“那今儿个还是早些安置吧,明儿个妾身也好早些起身伺候您穿戴……” 四爷听了这话,微挑眉,掌下稍动,扣人入怀:“安置什么?” 帐幔重重叠叠,从床帐外只能看见隐约相叠的两影,以及不知因为什么缘故溢出的一声惊呼。 刚才不是还在好好的说话吗?怎么一提到安置就不安置了呢? 李沈娇捂了捂险些撞到床脚的额头,四目相对,她有瞬间的恍惚。 四爷这可真是够精神的。 她没什么力气地回望四爷,眼睛活像挂着露水的丁香,面庞又像是打了霜似的,朦朦胧胧地透着粉。 四五年的光景下来,李沈娇并没有改变太多,她活的清闲自在,人也还是美的,此时更是。 四爷似乎又笑了,不过夜色昏暗,李沈娇看得也不大真切。 只是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功夫让李沈娇去看清了。 次日李沈娇睡醒起来的时候床榻侧已经又是空空,不过尚留有的余温昭示着四爷离开不久。 李沈娇翻了个身又躺了一会儿,等秋壶端着药进来的时候她才起身了一回,不过很快便又躺了回去,眼睛再往外头一瞧,可不正是日上三竿的时候吗? 李沈娇又翻了个身,左右四爷不在…… 想到四爷,她又转头问了句:“四爷走了?” 秋壶颔首:“今儿个原本是主子爷休沐,主子爷才离去不久,是被正院福晋那里来人请去的。” 李沈娇“哦”了声,估摸着是商量大格格和大阿哥生辰的事儿。 这两个的生辰一前一后的。 李沈娇听了秋壶说了又躺了回去,秋壶那里把药碗端下去之后很快又回来了。 “主子爷离开之前还说了一桩事儿,说是给二格格寻好了几位年纪相当的女孩儿,晌午苏公公带来,让您挑一挑。” 哦,早先她还说给四爷提一句给二格格预备塔拉温珠子的事儿,没想到四爷也想着这事儿呢。 李沈娇轻颔首:“成,到时候让她们陪着二格格玩一下午,再带她们到我跟前来吧。” 阿哥格格们的伴读大多都是从八旗里挑,二格格只是郡王家的格格,四爷估摸着挑的都是下五旗的女孩儿,家世李沈娇倒是不怎么看重,能敬着二格格、护着二格格便是要紧的。 挑来给二格格做塔拉温珠子的女孩儿,不用说也知道往后四爷会照拂她们的家族,自然,她们的底细自然也是清白的。 这和给阿哥们挑哈哈珠子是一个道理,而且还没那么多的束缚担忧。 李沈娇想了想,又痛快的躺回去了。 第530章 陪伴 晌午的时候前院福禄亲自带了七八个女孩儿到东院来,约莫都是四五岁的模样。 女孩儿一到,东院里似乎也跟着热闹了起来。 不过女孩们到了东院之后都还是有些拘谨,听说不用见着李侧福晋之后女孩们似乎又放松了下来。 不过李沈娇对于来了这么多女孩还是有些惊讶的,她原以为只有四五个女孩儿的。 林嬷嬷倒是解释了句:“宫里的阿哥格格们打小是每两个时辰便换一轮哈哈珠子伺候的。这样也是免了哈哈珠子们僭越。” 李沈娇听了这话轻颔首,不过自家阿满这里她觉得倒是不用那么多女孩儿陪着。 人多了易生是非,再有她这里倒是没有那么多空余的厢房了。 “叫人把阿满隔壁的厢房拾掇出来,两个女孩儿一个厢房,如今天气还热着,厢房里预备着薄毯和一套厚些的,让她们午睡舒服些。膳食上也问问有没有什么忌讳……” 选塔拉温珠子那并不意味着是给二格格挑奴才,说白了就是挑些玩伴,其中的分寸拿捏确实是得斟酌。 李沈娇还是宽厚对待,吩咐完之后她才用了午膳。 今儿个天气不算太热,外头的烈日倒是被云层给遮掩了些,这样的天气是最适合小姑娘出去玩耍的。 李沈娇这里正用膳的时候外头便已经能听到女孩们的声音了。 “二格格……二格格……” 这热闹的动静里李沈娇都不大听得清二格格的声音了。 等她用过午膳之后照例便要到里间去安睡,她躺下没一会儿,外头便安静了下来,想是丫头们叮嘱了一回。 又或者说是女孩们和二格格到园子里去玩耍去了。 不过李沈娇睡着前翻身时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小姑娘才从前院玩了半日回来,这会儿还能这么精神,精力是真的不错啊。 只是她睡着之前似乎听到了东厢房里的哭声。 是了,女孩儿们多了起来到时候四阿哥该嫌吵闹了,那孩子八月二十八便满了半岁,满了半岁之后这孩子倒是表现得愈发的爱安静起来。 大格格那里因着宋氏的缘故,四爷是直接挑好了四个年岁相当的女孩儿到大格格身边去。 女孩们在园子里总归还是会碰上的,不过两边却并没有玩到一起去。 最后等到傍晚的时候李沈娇睡醒起来才见了几个女孩儿,不过在见之前李沈娇先和二格格说了话。 小姑娘玩了一天,小脸通红的。 李沈娇给小姑娘擦了擦脸才问小姑娘今天高不高兴,小姑娘吸吸鼻子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又皱着小脸说了一个字。 “吵。” 李沈娇听了,“呀”了一声:“咱们阿满还会嫌弃别人吵呢?” 不过这倒是说明今儿个来的女孩们都是玩的挺高兴的。 李沈娇又问了小姑娘两句,见小姑娘摸肚子便让秋壶先牵着小姑娘下去用膳。 而后七八个女孩儿便一起进来了。 有两个女孩大概是玩得尽兴,发间别的绒花都凌乱了,还有两个女孩也是小脸通红的,另外几个女孩儿瞧着安静一些,见着李沈娇也不敢抬头,只是偶尔却又忍不住想要抬眼看。 其中有个叫宁兰格的女孩儿,她是正红旗松吉氏家的姑娘,不过她们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为,这回能到雍郡王府上做塔拉温珠子,对她们家来说都是一个好机会。 不过她还是头一回见着像李侧福晋那样的神仙人物。 内间里头是说不出的香味儿,花果香和着叫不名字的清浅香味,左右是十分好闻的。 上首侧福晋坐得很慵懒,宁兰格不敢偷觑,只是听着一旁一个胆大些的姐姐说着侧福晋像神仙似的。 宁兰格压着心里的好奇,静静地等着上头侧福晋的问话。 “还没用晚膳吧她们?小厨房新做了奶糕,叫绿竹端上来吧。再准备些奶茶。” 侧福晋的声音也是格外的悦耳,宁兰格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适的词儿来言说,只觉得浑身似乎都跟着放松了下来。 其他的女孩们反应快些先谢过了,宁兰格慢一拍福身。 绿竹很快便端着奶糕进来了,不过女孩们一开始瞧着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上首侧福晋似乎笑了笑:“若是饿了便吃一些,不饿便喝盏奶茶……你们愿意来陪着二格格,我是该谢谢你们的。” 宁兰格有些惊讶于侧福晋的态度,等奶糕呈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犹豫再三还是抬手拿起一块奶糕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侧福晋似乎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李沈娇并没有问女孩们太多的问题,只是让小姑娘们吃了糕饼,又问了她们家去是否方便。 女孩们前前后后都答了。 只是侧福晋却并没有给准话,只是让外头候着的管事太监小路子把她们给送出东院家去。 女孩儿离开的时候都有些不安。 宁兰格走的慢些,她忍不住回了回头。 东院里烛火通明,她似乎听见侧福晋用极温柔地声音唤着二格格…… 明明只见了侧福晋一面,宁兰格却忍不住想,要是能留在这里,那该多好啊…… 第531章 一年 李沈娇这里是吩咐了小路子亲自把女孩们都送了回去的,小路子一个人自然分身乏术,但是有门房啊。 左右是有小路子亲自去叮嘱了一回,又送了几位顺路的女孩家去。 其中便有松吉·宁兰格。 她到自己家门口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公公,侧福晋那里……” 她家里听见消息出来迎接的阿玛额娘听了这话连忙上前告罪,小路子只是和善地笑笑。 “您不必着急,就这几日奴才会来府上传话的,大人夫人静候佳音。” 东院里的奴才,在东院里学的头一样便是谦卑,不论对着谁都不会有那样眼高于顶的姿态,对着谁说话都是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等小路子这里回了东院,连喝口茶喘气的功夫都没有便听冬生说主子爷到了。 冬生利索地去膳房提膳食,小路子这里还得提着心和苏培盛那个老狐狸打交道。 四爷今儿个休沐,这会儿到东院来也比平日里早一些。 四爷今儿个白日里除了被请到正院待上不到半个时辰之后余下的时间都是待在前院里的。 他听了一回戴铎和忠嬷嬷教导孩子们,后头又处理了户部没处理完的公文,一眨眼便就到傍晚了。 四爷到的时候女孩们正好从东院离开,李沈娇寻着阿满,只是小姑娘用过晚膳正在净室沐浴。 李沈娇索性把钟氏给叫来问话,只是问些今儿个二格格玩的是否高兴的话。 没一会儿功夫之后李沈娇心里便有数了,四爷便是在这个时候到的。 四爷已经在前院用过晚膳了,李沈娇便抬手让秋壶上了茶。 “清火的菊花茶,爷尝尝?” 四爷依言喝了一口,又问:“如何?可有合适的?” 李沈娇自然明白四爷问的是今儿个到的女孩儿们。 她摇头无奈地笑了一回:“爷该去问阿满那丫头的,她呀,嫌女孩们多吵闹……我这里正为难着呢。” 四爷“哦”了一声,似乎是有些不信:“还会有让你感到为难的时候?” 李沈娇自然而然地道:“妾身看了觉得合适只是女孩们却并不待在我身边呀,总得是让阿满高兴的呀。” 她娓娓道来:“像有个叫松格的姑娘,她小时候被猫吓过,今儿个见了柿子便怕,这样便不好呀。” 四爷听了这话“嗯”了声颔首。 李沈娇又道:“有两个女孩安静些,只是今儿个女孩儿多阿满想要清净,等人少些,她怕是又想要热闹。爷出出主意呢?” 四爷沉吟了两秒:“那就挑两个安静些的,再挑两个和二格格玩得到一起的。” 李沈娇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到时候交叉着安排和二格格玩耍,倒是正合适。 她笑吟吟地夸着四爷:“到底爷有主意呢。” 四爷看她一眼,像是全然不吃这一套:“油嘴滑舌。” 李沈娇见状也不多辩解,只低头也喝了口菊花茶,像是应下了四爷的说法。 半晌,最后还是四爷主动道:“这几日外头有事,有什么事儿让人去前院知会一声。那几个女孩儿爷明儿个让苏培盛把她们的底细单子送来,你挑好便是。” 四爷说话的时候她便默默点头,等四爷说完了李沈娇过了两秒之后才又开口。 “是,爷再喝盏菊花茶吧?” 她这会儿觉得最近四爷的话是真不少,简直话多的有些反常了。 四爷说了这么一番话得来李沈娇这牛头不对马嘴的答话,他当即瞪了李沈娇一眼。 李沈娇却并不太怕,笑眯眯地把才添的茶盏递到四爷跟前:“爷说的我都记下了。” 四爷看着并不是很信,他接过李沈娇递来的茶盏,拿茶盖刮了刮,然后把茶盖放到了李沈娇手心。 “你最好是。” 李沈娇摸了摸鼻子,她如今在四爷眼里到底是怎么个形象,怎么好像她什么都不会似的? 她用另一只手握住茶盖,放回桌案上,望着四爷托着的茶盏和桌案上的茶盖,她莫名其妙地便笑出了声。 不过这样似乎也还不错? 当晚东院里又是叫了两回水,正院福晋这里知道了,眉头紧皱。 白日里她请四爷来商量大阿哥和大格格生辰的事儿,只是瞧着四爷那态度倒像是在不满她为着这些事儿把他请来正院似的。 左右四爷的意思是不用大办,过几日噶尔丹之女便要进京了,这几日六部和内务府都预备着此事。 对于万岁爷来说这绝对是一个示威的机会,朝中众人自然都是无人敢松懈一点。 不过还是有松懈下来的,或者是压根就没有什么可忙的……自然就是前阵子才挨了责罚的索额图索相了。 四爷这里打重阳连着在东院里歇了两夜之后,果然又是有五六日没有再进后院。 李沈娇这里早就听四爷说过了,她倒是趁着这几日仔细看了一回女孩儿们的底细。 四爷送来的单子写的很详尽,上至祖上三代,下至女孩们打出世起都发生过什么大事儿,那都是写的十分清楚的。 李沈娇最后挑了四个女孩儿,当日便让小路子依次跑了一趟,问过女孩们自己的意思又带了薄礼。 因着女孩们现在的年岁,李沈娇还是都准备了一些绒花。 若说送小姑娘东西,还是绒花既实用但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贵重像是施舍。 几家的女孩儿最后都是说了愿意的。 李沈娇还记了一回几个女孩的名字,两个兰,伊尔哈兰和宁兰格,两个木,雅希木和舒木。 其中两个兰要安静些,两个木则是要活泼精神一些。 都是才五岁大的姑娘,李沈娇给了她们两三日的功夫收拾。 但并不是说她们以后就不能回家去,二格格如今进学是十日得一日歇息,二格格休息的时候她们也能回家去。 若是家中有什么事儿,李沈娇这里也不会刁难不让人走的。 左右几个女孩到的头一日都没表现出太多想家的情绪。 李沈娇没表现出满意或者是不满意,每日晌午等二格格下学回来预备的甜水也都会给几个女孩儿准备。 眼见着秋老虎的余热过去,十月眨眼便到了。 噶尔丹之女并没有在京城停留太久,不过万岁爷给噶尔丹之子倒是许配了一桩婚事,听说是从宗室里挑的适龄姑娘,封了和硕公主。 后头又是大学士张英乞休,左右这个九月朝堂之上倒是事情不断。 因着赫舍里氏族中的事儿,太子爷还是受了些牵连被冷落,如今朝堂之上倒是直郡王和三爷诚郡王最受器重。 四爷初被封郡王之后倒是惹眼了一阵,只是他太过低调,后头倒是渐渐被淡忘了。 也是因为他并没有被皇阿玛额外指派差事的缘故。 整个康熙四十年的余下三个月朝堂之上也只是一些小打小闹,随着一场场冬雪落下,康熙四十一年也无声到来。 大抵是雪来得又早又密,早早地便昭示了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年。 第432章 出事儿 新岁新气象,只是今岁的冬日来的早,似乎也比往年更冷一些。 东院里早在冬月里便用上炭火了,四阿哥的厢房里更是李沈娇每日早晚都要瞧上一回。 腊八的时候李沈娇和孩子们进宫去了一回,四阿哥也被抱进宫去了。 只是孩子一回来便有些着凉,当晚李沈娇让府医瞧过还只是着凉,次日一早便发了高热。 后头养了七八日才好了七七八八,只是等到小年的时候宫里娘娘便传话说叫四阿哥不必进宫去了。 如今四阿哥是府里年纪最小的那个。 阿哥格格们在前院进学倒是终于风平浪静相安无事下来。 三个月的光景下来还是年岁大些的大阿哥更表现出了一些在进学上的天分来了,二阿哥相比之下倒是说不上愚笨,只是每日总是有些病怏怏的。 腊月里四阿哥着凉之后发了高热,他好全之后没多久正院里二阿哥也病了。 二阿哥是在小年之后从宫里回府之后病的,一病便病到了康熙四十一年的新岁。 因着二阿哥病着,德妃自然也不会再让二阿哥进宫去了。 于是这回跟着四爷在保和殿内过这大半个月的便只有大阿哥和三阿哥了。 进入新岁,万岁爷在这个新年里似乎表现出了更多给直郡王府上弘昱阿哥的上心,只是那孩子实在是太过孱弱,八月里出世的孩子,进入新岁也是五个月大的孩子,只是哭声却跟猫崽子似的。 直郡王把弘昱阿哥带进宫三日之后,后头万岁爷便发话说免了。 除却弘昱阿哥,余下的一众阿哥里最得万岁爷欢心的自然还是居长的弘皙阿哥,余下各家的阿哥里四爷府上的弘明和弘昀都不算太得万岁爷青眼。 不过大阿哥如今说话确实是一众年幼阿哥里算利索的,年节里大半个月的功夫里,万岁爷夸了大阿哥几回,虽然都是简单的言语,但这对于武氏来说大阿哥绝对都是让她给长脸了的。 后头正院二阿哥的身子本是好了些的,见南院大阿哥如此,福晋原本是预备让二阿哥也还是进宫去的,只是最后还是被钱嬷嬷给劝阻了。 二阿哥的身子毕竟摆在那里。 左右半个月的年节下来武氏和大阿哥是出了一回风头,但也同时是让福晋更加的记着抢她的二阿哥风头的大阿哥。 因着是在年节里,打腊月二十八之后孩子们便免了到前院去进学。 李沈娇这里一挥手,直接放了几个女孩们家去,等着正月初十再叫女孩们进府。 正月里二格格是玩得撒欢了,期间四爷到东院里来歇了两夜都被二格格浑身的劲儿给惊讶住了,但是四爷肉眼可见是高兴的。 不过李沈娇是撑不住二格格的,她也熬不过四爷,她也不知道四爷夜里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精神。 四爷到东院里歇了两回,两回都是叫了两回水,里头有一回还是没叫水在净室里草草了事的。 四爷大抵是正院里在保和殿里吃的太好了,夜里全是使不完的劲儿。 左右整个正月里李沈娇都是没什么好精神的。 年节里过去李沈娇不胖反瘦,下巴都尖尖的了。 去岁因着她怀着四阿哥逃过一劫,今岁自然就是难逃过去了,年节里大半个月每日里都是起早贪黑的,若是天冷的时候那可就更让人遭罪了。 若是逢着雨夹雪的时候,脸上跟刀刮过似的。 左右这半个月过去十五这日的时候李沈娇是长舒了一口气的,摸黑起来的时候她终于有几分精神去吃了一碗元宵。 她吃过元宵时候刚刚好,她正披着厚实的披风把半张脸也给捂得严严实实地预备往前头去了,还没出东院呢便听见了园子里的动静。 只听见是一声极为凄厉的惊呼,而后伴随着沉重的一声闷响,不知是哪个奴才提着的六角灯落地,各样的声音夹杂着混乱的脚步,一时之间连风雪声都盖不过去。 李沈娇下意识地把二格格护在身后,她站在院门前,原本还有些不大清醒的这会儿早就一个激灵,寒风夹杂着雪沫子落在脸上,李沈娇似乎感受到了无尽的凉意。 小路子早已上前去打探了,李沈娇缓慢地呼了口气,心里也是跟着一沉。 又出事儿了。 第533章 珠子 李沈娇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一些是谁出事了。 毕竟年节里头要进宫的就那么几个,离园子里最近的便是南院武格格那里。 这会儿武格格大抵是不会往外头的走,能往外头走和要往外头走经过园子里的大概也就只有南院大阿哥那里了。 小路子很快便气喘吁吁地回来了,秋壶撑着伞挡了大半的风雪,这会儿怕冷着二格格李沈娇已经先让陈氏和钟氏把二格格牵到院子里廊下去了,小姑娘起了个大早但却是十分的精神,这会儿已经坐到了摇摇马上玩了起来了。 李沈娇收回目光时小路子已经喘过气来了,他打了个千儿,说话的声音声音都有些打哆嗦,也不知是被冷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回主子。前头大阿哥身边的程嬷嬷带着大阿哥从南院出来,一出来大阿哥脚滑了一下,所幸程嬷嬷眼疾手快扶住了大阿哥,只是程嬷嬷却摔了一跤。路过园子的时候大阿哥身边的一个哈哈珠子不慎落进园子的冰池里了,冰结的深,很快便被拉起来了,不过人被拉起来便已经神志不清了,大阿哥也被吓住了……” 冬日里的路难走,只是园子里每日都是有人清扫过的,前头数十日都风平浪静的过来了,怎么到今儿个最后一日不偏不倚地就出事儿了呢? 李沈娇被风吹的眼睛疼,她一时半会儿倒是没有什么头绪,她轻嘶了一声,算了算时辰,又问:“前头爷哪里有让人来说什么吗?” 小路子摇摇头:“事发突然,奴才去探听消息的时候还没见着什么人呢,只是园子里这会儿已经乱糟糟的了……” 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李沈娇可不敢耽误了,大阿哥这里或许是不用再进宫去了,只是她却是没什么可能的呀? 她朝里头看唤着阿满,小姑娘恋恋不舍地从摇摇马上下来,最后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软布缝的小马。 并不是出自李沈娇之手,李沈娇还没有那么好的手艺。 是绿梅去岁缝制的,小姑娘喜欢极了,不能骑那摇摇马的时候多半都会带着那个小马。 李沈娇亲自牵着小姑娘往外头走,小路子和冬生在前头一左一右地探着路,然后又有秋壶和陈嬷嬷走在两侧的位置,李沈娇盯着脚下,只踩着小路子他们踩出来的脚印便是。 这将近大半个月的功夫李沈娇都是这么走着过来的,不止是今岁,孩子们年节里进宫去也不是打今年才开始的,只是前两年孩子们走的不大顺畅或许都是嬷嬷们抱着。 只是这会儿李沈娇牵着二格格走在半路上心里却还是有些沉甸甸的。 路过园子里的时候闹剧已经停歇了有一会儿了,只是从草丛里遗留的两个六角灯还是能窥见一些先前这里的慌乱。 李沈娇一眼扫过,走在她们身后的秋瓷和绿梅上前将两个六角灯挂在枝桠上,这会儿里头的烛火早就熄灭了,万幸并没有燃起来。 这会儿还未到辰时,因着有秋壶她们提着灯,李沈娇的视野里才不至于全部都是黑暗,只是天色却尚还是昏暗的。 李沈娇紧紧的牵着二格格,只是却忽然见小姑娘仰起小脸,带着几分好奇地:“额娘,那是什么?” 小姑娘没有伸出手,只是拿脑袋去看像是在指着什么。 小姑娘这个时候说话已经很利索了。 李沈娇顺着望过去,黑暗里似乎有什么在六角灯下方闪着微光。 李沈娇方才只是一眼扫了过去于是也就并没有瞧见什么,这会儿她隐约看见了什么,她也没有伸手,这会儿实在是冷极了,若不是二格格出声她大概都不会停下脚步。 “去看看是什么?”她对着后头的秋瓷道,说完之后她又道:“仔细些,提着灯去。” 秋瓷胆子大,听了自家主子的吩咐提着六角灯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 半晌,秋瓷提着六角灯蹲下身摸索了一回,李沈娇远远地似乎听见了她的一声惊呼,她正想出声让秋瓷先回来,话还没出口呢便见秋瓷风风火火地提着六角灯回来了,空着的手里这会儿也好像篡着什么似的。 “主儿,是碎珠子,不知道是哪个丫头落在这里的,瞧着成色并不好……” 做奴才的还是有些眼力见的,秋瓷方才一摸索再低头一看便知道不是什么上品,左右府里的格格主子们是不会用的,便是她们这些做奴才丫头的,也就只有最下等的才会拿这样的珠子来做鞋面上的点缀而已。 李沈娇听了这话顺着望向秋瓷的手心,几颗米粒大的碎珠子还能瞧见杂色,连大小都是圆扁不一的,确实不像是什么上品。 不过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李沈娇也来不及去细想,只是觉得大阿哥这事儿熟悉的很,她低头掩住情绪:“把珠子都放回原处去,你再回去把手擦干净了,今儿个你别跟着了。那些珠子你留一颗,等夜里我回来了再说。” 虽说这事儿瞧着有些蹊跷,只是她一时半会儿也确实是没有什么头绪。 有这事儿在大阿哥今儿个自然是不能再进宫去了,只是等李沈娇到了府外的时候,福晋见了她难得并不是冷眼看着的,她意味不明地出声。 “今儿个你倒是又来得晚……”福晋这话听着便不顺耳。 为什么说是又呢,因为前几日四爷歇在东院里的时候次日李沈娇也是起晚了一会儿,但是到的是和平日里没差的,不过那日她还是得了福晋的一句问候的。 这会儿李沈娇又听了福晋这么一句,她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福晋倒是到的早呢,这一路走来可还平稳,今日风大,路上耽误了一会儿。” 福晋听了这话,忽然沉沉的望了李沈娇一眼:“时候不早了,上马车预备启程吧。” 她竟然并没有揪着李沈娇来晚不放。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并没有看到四爷的身影,也不知是没到还是因为大阿哥的事儿不见踪影。 想到先前秋瓷掌心里的那几颗碎珠子,李沈娇的心便跟着一沉。 等着李沈娇牵着二格格上了马车,马车上大格格早就已经端坐了,见李沈娇上了马车她也是规矩地行礼。 二格格怀里还抱着小马,李沈娇先扶着二格格安坐了她才坐了进去,小姑娘坐下之后对着大格格笑了笑而后便仰头在李沈娇耳边说起小话来了。 李沈娇一面招手示意着大格格吃糕饼,一面又配合的低首听着小姑娘说话。 等小姑娘慢吞吞又艰难地说完,李沈娇摸了摸小姑娘的脸而后又望向小姑娘怀里抱着的小马。 二格格方才在她耳边说的是大哥哥喜欢小马,想把小马给大阿哥。 不过李沈娇自然不会让二格格把自己的给大阿哥,也不知小姑娘是怎么知道和大阿哥有关的,虽说这节骨眼上有些不大合适,那就不在眼下送去便是了。 缝制一个小马也是要费些时候的。 在宫里待了一整日,李沈娇回到府上的时候又是深夜了,早在马车上的时候二格格便抱着她的小马安睡了,小姑娘的口水都快把小马给打湿了。 这下这小马是真得留下了。 下马车之后李沈娇让冬生送了大格格,而后等着陈氏把二格格给抱的严严实实之后才回了东院。 到东院之后吃了小厨房预备的宵夜又舒舒服服地沐浴,等一切忙完时候那可就真是不早了,李沈娇这里才终于想起来让秋瓷进来。 那几颗珠子被李沈娇吩咐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秋瓷只留了一颗,上头还沾着泥土,秋瓷拿帕子包着,并没有擦干净那珠子。 李沈娇隔着帕子瞧了一回那珠子,仔细打量似乎也只是平平无奇地碎珠子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第533章 病了 李沈娇望着那颗碎珠子,喃喃:“若说是园子里的丫头不小心掉落的似乎也说得过去。” 秋瓷听了这话也是赞同地颔首,这确实是没有什么头绪的事儿。 李沈娇接过帕子,泥土把原本就细小的珠子覆盖了大半,这会儿原本就依稀的一点儿华光这会儿更是全然不见。 她把那颗珠子放回桌案:“一会儿拿去洗干净了,若是没有什么异样便收起来吧。” 秋瓷应下了,用帕子包着那珠子又退了出去。 里间便只剩下李沈娇与林嬷嬷还有秋壶三人。 林嬷嬷先开了口,她来东院也有两年了,如今瞧着气色也比来时好了许多,她是时常出主意的那个。 “主儿是疑心这事儿有蹊跷?”林嬷嬷问。 李沈娇没说是还是不是,忽然道:“前几日我记得……都是武氏亲自送着大阿哥出南院的,今儿个似乎并没有看见她。” 林嬷嬷答话:“是,武格格不放心大阿哥,每日都是要亲自送着大阿哥的,只是听说武格格昨儿个夜里身子有些不爽利,想是因为这个缘故?” 李沈娇“哦”了声:“那还真是巧了……” 她是有些怀疑福晋的,只是又觉得福晋不至于这么蠢吧? 但毕竟是没有证据的事儿,李沈娇一时之间还真有些畏首畏尾。 秋瓷那里很快便回来了,李沈娇又拿起那颗珠子细看,她微抬了抬手将珠子对在烛火下。 半晌,李沈娇的声音有些低:“上面有划痕……像是踩滑的痕迹。” 珠子褪去泥土之后表面上也并不是完全光滑的,除了细微打磨的痕迹之外一些擦痕也终于被瞧见。 李沈娇捏了捏珠子,若是秋壶她们这些丫头踩上去估摸都得滑一下,冬日雪天路滑,若是小孩儿一个不小心踩到了…… 打从一开始李沈娇怀疑的便是福晋,这样的手段对李沈娇来说其实还挺熟悉的。 就是这些珠子处理得不大妥当,这才让李沈娇有些不信。 李沈娇能发现的,若是四爷叫人去查未必就不能发现,她不会刻意地去知会四爷什么。 没必要去卖这个乖,也没必要把自己陷进去。 唯一让李沈娇忍不住皱眉的还是对于福晋,对于福晋愈发的胆大,居然真敢把手伸到府里的子嗣身上。 从前还只是尚未出世的孩子,如今便成了府里如今已经长大的孩子们身上了。 李沈娇实在是见不得这些,她错开眼去:“把这东西处置了吧。大阿哥那里如何?” 这回是秋壶出声答话:“只是受了些惊吓太医去开了几副药,倒是没听说再有什么……倒是那个哈哈珠子,险些便坏了腿。” 李沈娇有些惊讶:“摔的这么严重?” 秋壶摇头说不是:“若是摔伤原不至此,听说是踩滑之后偏生碰上一块尖锐的大石,所幸昨儿个雪厚,园子里的奴才打扫的不彻底……” 李沈娇听了,又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那这可真是福大命大呢。 最后李沈娇还是睡去了,其实这些手段远没有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厉害。 只是人真正处在后院里的时候,任何风吹草动似乎都会让人措手不及。 今夜李沈娇都睡得不大踏实。 这回是大阿哥那下一回又会是谁呢? 因着夜里李沈娇睡得不大踏实,次日她也比平日起的更早一些。 又或许是因着这大半个月来因着年节进宫她起的比平日更早的缘故,左右天还不亮李沈娇便起身了。 她迷迷蒙蒙地翻了个身,抬手扯了扯帐嫚,裸露的手臂沾了些凉风,李沈娇哆嗦了一下。 片刻,她总算是清醒了一些,她慢吞吞地起身。 不过她还没有冲着外头唤着秋壶她们呢,便见绿梅匆匆地进来了。 今儿个当值的是她。 “主儿,南院里出事儿了。大阿哥昨儿个夜里起了高热,高热一夜未退,伺候的嬷嬷不经心竟让大阿哥从床榻上摔了下来。今早还是武格格去时才发觉……” 李沈娇又懵了:“这……”底下伺候的人真是不想活了不成? 绿菊上前掀了帐嫚扶着李沈娇起身:“这会儿主子爷已经上朝去了,正院里福晋也已经往南院去了。” 李沈娇抓了把头发,缓缓吐出一口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得,预备着去看大阿哥吧。 李沈娇这里匆匆洗漱了囫囵喝了碗米粥便往南院去。 她到的时候宋氏等人也已经到了,不过宋氏她们大抵是才到,几日对着李沈娇行礼。 李沈娇抬手免了:“先进去看大阿哥吧。” 李沈娇往屋内行去时,容色尚还是惯常的沉静,只越往里去,一股香料中含着的散也散不去的药味便这么开始萦在鼻间。 她也不由得动了动鼻,眉尖儿也跟着一拧,不过她的脚步没停。 随着越往里走,苦药汁子味就愈发浓郁。 走在后头些的宋氏不由提着绢帕在鼻尖上捂一捂,等要近前以后才撂下手来。 厢房里燃着炭火,十分的暖和,内间床榻上的薄帷是特地落下来的,怕过了病气也像是不愿让众人靠近。 外间福晋端坐上首,见了众人淡淡道:“都到了?” 与她同时开口的是守在大阿哥床前的武氏。 武氏甫一开口时嗓儿有些哑:“劳烦你们跑一趟……奴才替大阿哥谢过侧福晋关怀。”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落入众人耳中。 第534章 反击 武氏这话是对着李沈娇说的,只是好巧不巧福晋也开了口,这下倒是把难题交给了李沈娇。 李沈娇先望向了福晋:“武格格说笑了,最惦记着大阿哥的还得是福晋呢。瞧着福晋是清减了?” 或者应该说是福晋今儿个穿得太素净了些。 福晋听了这话只是轻笑:“倒是没想到能惊动侧福晋。” 福晋难得称呼李沈娇一声侧福晋,不过这话又是在暗讽李沈娇无事不出门了。 李沈娇只是笑笑,转头去问里间的武氏:“大阿哥可好些了?” 武氏站起身对着她见礼,听了这话似乎又要淌下泪来:“奴才今早过来瞧大阿哥的时候大阿哥趴在床榻边,那腰上乌青一片……” 福晋听了这话眉心一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 李沈娇见状走上前宽慰了武氏一回,在福晋出声前道:“大阿哥这样别说你担忧,我瞧着也是揪心呢,前阵子四阿哥病了的时候也很是吓了我一回。按着太医说的仔细将养着,不会有大碍的。” 武氏方才那话一出李沈娇心头就忍不住一跳,别的不说,武氏的禁足原本满了三个月冬月里便已经解了的,只是后头德妃娘娘又发话说武氏乖张,又罚了武氏三个月的禁足。 这会儿武氏按说都是还在禁足里呢。 武氏方才那话可不是让福晋逮着错处把柄吗? 李沈娇这并不是帮着武氏,只是为着不让福晋因此咬着不放,今儿个她来可不是只为了探望大阿哥而来的。 武氏这会儿也不知反应过来没有,只是垂眼拿帕子擦着眼泪。 李沈娇这里面上是担忧的面色,看向帷幕里大阿哥模糊朦胧的身影,半晌又轻叹了口气。 宋氏这会儿也到近前来看了,不过她站得要远一些,显然还是有些闻不惯屋子里闷闷的药味:“底下人是怎么伺候的。” 福晋听了这话终于再出声:“宋氏你这话问得好,我也想知道,大阿哥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 福晋还是发难了,这个时候李沈娇自然就不会再帮腔了。 上回大阿哥身边的人才挨了罚,如今瞧了不论这背后有什么样的隐情那都是没有伺候好主子的,这便就是实打实的罪过。 武氏这回也是无可辩驳的,这会儿她的心里未必没有气,大阿哥身边的奴才这样的不得力她心里自然是气的。 她早在福晋来之前便想明白了,左右大阿哥如今还小,便是身边的人再换个一两批那也不会妨碍什么的…… 这会儿武氏索性顺水推舟,正好借着福晋的手也整治整治她院里的牛鬼。 最后大阿哥身边的人还是换下了一批,各院里的奴才都看着外头处置南院大阿哥身边的奴才,最后这动静惊动了里头昏迷的大阿哥,而后武氏为奴才们求情,后头福晋才饶了她们一命。 最后福晋又往里头去看了一回大阿哥,而后福晋也是最先离去的,众人自然都是要在福晋之后离去的。 李沈娇走在福晋身后七八步远的位置,她的脸上没有什么笑意,从南院出来像是还担忧着大阿哥,眼眸微弯,似乎又带着些别的什么。 而后她身边的秋壶忽然道:“主儿,您的帕子似乎落在里头了……” 李沈娇听了这话回腰拧眉:“你这丫头怎么也这样粗心起来了,还不快去……” 李沈娇说着便往边上站了一些,她对着白佳氏轻颔首。 和宋氏一前一后走在一起的白佳氏连忙回了一个礼,她原本是也想留下来和侧福晋说几句话的,只是她一对上侧福晋的眼睛,她恍惚察觉到了什么,最后还是谨慎的并没有张口,只是跟着宋氏的身后出了南院。 她们出南院便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白佳氏这里和宋氏出了南院之后也并没有和宋氏继续走,她找了个借口便和宋氏分开了。 “听说园子里的梅花开了,宋姐姐慢走,妹妹先去看看梅花。” 宋氏听了白佳氏这话原本也还是有些意动的,只是这天气实在是冷的厉害,宋氏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向来是怕冷的,今儿个若不是为了来看武氏的笑话宋氏她自己今儿个是绝对不会来走这么一遭的。 宋氏这里往她的院子走着,她前头就是福晋,她原本是想着早些回她的院子的,只是有福晋在前头她不得不放缓她的脚步。 只是放缓脚步的这一会儿宋氏心里不知道又念叨暗骂了福晋多少回。 南院里头,秋壶 很快便在廊下捡到了帕子出来了,只是在她的身后还有一个情容憔悴的武氏。 武氏远远地便瞧见李沈娇了,她扯了扯嘴角,用李沈娇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今儿个多谢你了。” 她说了,很规矩地行了一礼。 武氏说的是方才李沈娇替她说话的那一回。 李沈娇站立受了武氏的礼,她的心里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波澜:“武格格还在禁足里早些回去吧……” 她的语气并没有太多的起伏,她说完这话之后还算客气的一颔首,而后便转身预备出南院了。 李沈娇这里才出了南院,秋壶很轻地扶着自家主儿,主仆两个对视一眼,忽然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因着寻帕子的事儿李沈娇这里出南院略晚一些,她这里才出了南院,便听见远处的惊呼:“福晋摔倒了!快来人啊……” 李沈娇面上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惊讶与担忧:“秋壶,你快去瞧瞧,可是福晋出事儿了?” 事先在福晋回正院的路上做好准备,用从园子里发现的碎珠子。 从正院往南院的路只有一条必经之路,而刘氏就住在南院前头一点,东院和钮祜禄氏都是不必走那条路的。 白佳氏那里也不知是不是明白了李沈娇的暗示,左右这一出将计就计以牙还牙,李沈娇是准备的恰到好处的。 她是一点功夫也没费的。 李沈娇低了低头去看自己素净无瑕的手掌,这算得上是她头一回做这种事儿,只是这也是她对福晋的第一个反击。 再抬眼时李沈娇的脸上全然都是关切的神色,这会儿南院里的武氏也已经听见动静了,只是因为她还在禁足里,所以她最后也并没有跨出南院一步,只是站在院门口,瞧着倒是有些恍惚的模样。 李沈娇瞥了一眼之后便收回了目光,她等着秋壶回来之后便搭着秋壶的手臂预备往东院里走了。 因着这会儿还在外头秋壶便没有着急开口,她对着李沈娇轻颔首。 李沈娇背对着武氏忍了忍笑意,这个哑巴亏就让福晋受下吧。 第535章 回避 福晋在探望大阿哥回正院的路上摔倒了,听说还摔得不轻。 李沈娇这里回到东院的时候后院里消息早就已经传遍了,她招呼着人关紧了院门之后才忍不住笑了一回。 因为这事儿算计的是福晋,所以李沈娇并没有知会太多的人,只是告诉了秋壶秋瓷两个,再让秋瓷带着小路子趁着天色尚早去将那几颗珠子放在福晋回前院的路上。 珠子细小,园子里的奴才虽说是已经把积雪给扫干净了,只是这天气里每日都是下着雪的,一阵一阵的雪没一会儿便能在地上堆积起来。 那珠子混进雪沫里那就更难瞧见了。 这事儿能不能成就全看运气了。 若是成了那自然是最好的,毕竟这事儿福晋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不然她难道要细查不成。 先是大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摔了一跤,后头又是福晋摔了一跤,任谁都能瞧出这里头是有蹊跷的,难不成要说是南院外头园子里的风水不好不成? 只是园子里的奴才估摸着就免不了责罚了,但是园子里的奴才们冤枉啊,毕竟冬日里本就是雪多的日子,他们难道敢疏忽吗? 昨儿个大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摔了之后花园管事便领着奴才亲自在园子里把每个角落都清扫了一回。 花园里的奴才这会儿才是最冤枉的,福晋从南院出来的时候,花园管事太监正领着丫头小太监清扫呢,远远的管事太监还没来得及行礼了那头福晋便摔了。 天地良心,因为知道各处都要往南院去探望大阿哥,园子里往南院里的路可是他才盯着让人清扫干净的。 福晋到南院的路上还夸了他一句总算是没有懈怠。 这下福晋虽说是摔了一跤,只是她到底罚不罚园子里的奴才呢?难不成要怪她自己不成? 福晋这一回摔的可比大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还要重一些,听说是伤着腰了,太医来的很快,听说福晋这回是得在床榻上静养个一两个月才能好的。 李沈娇这里听了之后叫了小路子进来问话:“东西处置好了吗?” 小路子“诶”了声,瞧着还有些兴奋:“按着主儿的吩咐,除了路上扔了几颗,余下捡到的那些碎珠子,奴才都原封不动地扔了回去。用的都是捡到的碎珠子。” 李沈娇满意颔首,又问:“没人瞧见你吧?” 小路子摇摇头:“那会儿武格格院里是最热闹的,园子里奴才让冬生和张长福说话,一个人也没瞧见奴才。” 张长福,就是园子里的管事太监。那也是个不遑多让的圆滑世故,知道东院李沈娇喜欢各个时节的花儿,于是园子里时不时地便会送些各样的新品种来。 像这回,人来人往的本就容易生事,今儿个见着张长福带着人的并不只有福晋,李沈娇在去往南院的路上也是碰上了他的。 谁不想过安生日子在这后院里好好地活下去呢? 左右最后园子里的奴才大抵是不会受什么太重的责罚的,就看福晋会不会追究了。 李沈娇这里其实也拿不准这事儿到底能不能成,这会儿知道事成之后她其实还是有些想笑的。 估计满后院这会儿都是看热闹的人吧? 李沈娇深藏功与名,关起门来只在自己的院子里暗暗地笑了一回。 笑完之后她又想起来了一桩事儿:“记得去正院送些补品过去,这会儿就去吧,晚了倒是怕把这事儿给忘了。” 秋壶听了这话也是收了脸上的笑容,连忙往库房去了。 李沈娇回到东院的时候都已经是晌午了,小厨房最后还是热了一盏青梅酒端上来,李沈娇这里喝着酒用了午膳,心情顿时又好上几分。 等她这里用过午膳之后秋壶也从正院回来了,她先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而后再站起身的时候脸上便还是忍不住憋笑。 李沈娇见她笑了,自己也忍不住笑,她撑着手臂,是看笑话的姿势:“说说看,可是在正院里头又瞧见听见了什么有趣儿的?” 秋壶说是:“奴才还没进去便在院子里看见了一个熟人,可不就是园子里的管事太监,奴才到的时候他正在外头跪着说认罪呢。后头等奴才走了,外头跪着的倒是换了一个人,不是张长福,倒是换成了正院的管事太监王进忠。” 得,福晋最后也还是并没有重罚张长福,亏张长福敢这么干,这是逼上梁山了呢?也不怕福晋往后记着这回事儿记恨他。 至于罚王进忠,福晋这是因着王进忠办事不干净利索而罚了他呢? 不过这么看来,福晋还是选择吃下这么一个闷亏了。 那么……那些珠子就真的是福晋授意人预备的? 秋瓷一直在边上候着呢,这会儿她听了秋壶说完也跟着笑了一回,笑完之后她才道:“先前奴才往针线房去了一趟,趁着闲聊说鞋面上的珠子松散了,和奴才相熟的丫头便替奴才重新寻了一颗,奴才瞧了一回,那一排的盒子里已经见底了,各处的丫头都是用的那样的珠子……” 若不是福晋心虚,她为什么不敢让正院的奴才查下去呢? 李沈娇托腮,声音却有些冷:“她还真敢呢?” 那福晋这会儿的伤筋动骨在李沈娇看来那就完全是罪有应得了。 李沈娇这里笑了一回之后又叮嘱了一回:“这会儿咱们也别去触福晋的霉头,这些日子便把门户关紧了,左右这半个月来也不用到正院去请安。” 两个丫头都应下了,然后又出去叮嘱外头各司其职的丫头们。 李沈娇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按说做了坏事心里大抵是应该有些不安的,只是这会儿她的心里却是无比的镇定。 她甚至并没有太多的愧疚,打生产四阿哥那日之后李沈娇心里便清楚她和福晋之间是再不能相安无事下去了。 她会求安稳,只是也会伸出自己的獠牙。 这一点伤筋动骨,对福晋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开始。 李沈娇眯了眯眼,今岁的冬天似乎是比往年要更冷一些,她微微推开了一点花窗。 似乎有零星的雪沫子飘到了脸上,李沈娇怕冷的哆嗦了一下,瞧见廊下蹦蹦跳跳的身影,她又忍不住笑了笑。 小姑娘的手里还抱着那个小马,李沈娇忍着冷喊了一声阿满:“玩累了就进来陪额娘睡一会儿。” 小姑娘是一点儿也不怕冷呢。 第536章 无事 不过府里的消息应该是一早便传回到四爷那里去的,不过白日里倒是没听说前院或者是四爷让人到正院去。 四爷今儿个回府的时候不早也不晚,要李沈娇说和平日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 自己的福晋受了伤四爷自然还是要去探望一回的,不过四爷似乎并没有在正院里待上太久。 四爷到正院待了约莫一刻钟多一些的功夫便从正院出来了。 而后便去了武格格的南院去看大阿哥去了。 李沈娇这里听小路子禀报之后倒是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昨儿个大阿哥那里出了事儿之后四爷定然是让人去查了的,不过究竟有没有查出来些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四爷这里似乎也并没有在南院里待上太久,不过至少是比在正院里待的要更久一些的,等四爷出了南院回了前院之后没一会儿前院苏培盛便领着人往南院送东西去了。 这便有意思了。 大阿哥那里受了惊吓发了高热不假,只是正院里福晋今儿个也是摔了呀,那可同样也是摔的不轻呢。 四爷这态度可不是有意思得很? 因着四爷回了前院,李沈娇估摸着四爷今儿个怕是不会再进后院了,小厨房里预备的锅子她馋了好一会儿了,这会儿总算是能好好的吃一顿了。 这回大阿哥身边的奴才又换了一回,四爷不可能不关心大阿哥,四爷估计还是有些怀疑福晋的吧…… 李沈娇吃饱喝足摸着肚子想,挺好的。 因着大阿哥还在病里,前院进学大阿哥一时半会儿是不能了,便只有二阿哥和三阿哥,两个格格倒是轻松自在。 大阿哥那里原本只是惊吓过度,后头发了高热但没几日便已经退了高热,只是又过了七八日之后大阿哥却仍旧并没有到前院去进学。 正院福晋那里都渐渐好起来了,大阿哥那里难不成还能出了什么差错。 等到正月二十八这日白佳格格来串门子的时候李沈娇才知道,太医说大阿哥发了癔症,高热是退了,只是人却始终都是迷迷糊糊的。 好端端地孩子怎么会发了癔症呢? 不过白佳氏显然也不知道这里头的内情,不过她也道出了她会知道大阿哥发了癔症的缘由。 原来是她身上不爽利让身边的丹青到府医那里拿药,未料听了门口煎药的小药医说漏了嘴,说大阿哥成日吃这些药不也还是胡言乱语,这才知道大阿哥是得了癔症。 不过这也是白佳氏猜测的。 但她倒也是赤诚,一得了消息便来找李沈娇了。 李沈娇如今对着白佳氏并不算是拉拢,倒有些各取所需的意思。 白佳氏偶尔给她递些消息,她则是在衣食上多照拂白佳氏一些。 李沈娇谢了一回白佳氏,白佳氏倒是十分惶恐:“是奴才该谢侧福晋照拂才是……” 等白佳氏走了,李沈娇才又陷入了沉思。 听着白佳氏方才那语气,怎么好像大阿哥不大好啊? 不应该啊,福晋这阵子都养着伤,怕是没空去管武氏和大阿哥才对。 李沈娇是信白佳氏的,但她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问题不是出在福晋身上那就是出在武氏和大阿哥身上了? 正月底,大阿哥似乎还是有些迷糊,不过二月初一的时候大阿哥还是回到前院进学去了。 李沈娇便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毕竟四爷都点头了,那估摸着大阿哥的身子应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不过福晋的身子好得就没那么快呢,初一的请安是免了的。 宫里万岁爷的圣驾又往五台山去了。 听说这回跟着随行的只有居长的直郡王一个,连年幼的皇子们也没跟着去。 这便足以见万岁爷对直郡王的信任了。 京城里万岁爷不在照旧是太子爷监国,一众皇子辅佐。 三爷和四爷都是熟手了,后头五爷和八爷倒是头一回,被三爷四爷一教之后很快便也熟悉了起来。 几个人分担下来,四爷比去岁还要轻松一些。 一日下来,四爷都还有种不大真实之感,便是在户部的差事也比平日轻巧。 因着无事,又惦记着府里大阿哥,四爷便早早回府了。 他这里回了前院孩子们早就各回各的院子了,四爷回来的时候倒是能听见稚童的声音,是二阿哥念书的声音。 因为这会儿二阿哥年岁尚小,于是都是边上哈哈珠子念一句,二阿哥端坐着附和一句。 戴铎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不卑不亢地对着四爷拱手行礼:“二阿哥如今年岁小虽说看不出天资,只是人却十分勤勉,和大阿哥都是不遑多让的。” 在此之前,大阿哥和二阿哥都是一样的勤勉,只是打大阿哥病了之后他的学业便也跟着落了下来。 四爷望了过去:“劳先生费心。” 戴铎笑了一回:“对奴才来算是有了用处了。” 四爷摆手:“如今这样,先生以为如何?” 戴铎垂手站立,沉沉说出一个字:“等。” 这话其实有些和稀泥的意思,四爷覆手而立,片刻:“阿哥们便交给先生了。” 四爷并没有回答或是细问下去,而是把话题问了回去。 戴铎略有一愣:“是。” 他很快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四爷走到二阿哥厢房窗外站了一回,他安安静静地听了一回二阿哥读书,良久,四爷离开时英眉微敛。 “大阿哥那里如何了?” 苏培盛低首:“太医说是大阿哥心事重,受了惊吓之后还没有缓过来……” 这说法他自己听了都觉得荒谬。 四爷听了果然皱眉:“这都多久了?” 大半个月的功夫了呢。 苏培盛抬手擦汗:“奴才无用……” 第537章 父女 小孩子的病症向来是最棘手了,便是苏培盛这个门外汉每日往南院去看了都觉得头疼。 太医原本的说法是大阿哥心里藏着事儿,这才迟迟没有彻底好全。 只是三四岁大的孩子哪里来那么多的心事呢? 苏培盛自个儿心里也感到纳闷呢,只是他也没什么法子啊。 这会儿他也只能是小心翼翼地传达着太医的意思。 四爷问过话之后心里果然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嘱咐了一回照顾二阿哥的奴才之后还是去了一回南院。 四爷在南院里又亲自问过了一回太医,这几日都是有太医院的太医守在大阿哥身边的。 不过太医院的太医向来是最懂如何和稀泥的,半晌下来一番话听得四爷火大,最后他没什么耐心地抬手敲了敲桌案。 太医这才又答了一回。 四爷又去看了一回大阿哥,这会儿大阿哥也正伏在桌案前读书,只是和之前相比起来今儿个的大阿哥显然就要无精打采的多了,念书也并没有读出声来,只是安安静静地伏在桌案前。 这样的大阿哥显得格外的脆弱,小小的脑袋也是埋得有些低。 大抵是四爷在门外站的有些久,里间侍立的大阿哥忽然抬了抬头。 他的眼睛很像他的生母武氏,武氏自己虽然称不上是特别的美,但是一双眼睛却是格外明亮有神采的。 这会儿大阿哥抬起头,有些瘦的小脸看得人心也跟着发软。 四爷见大阿哥看见他了,索性便径直往里间去了:“既然还生着病,便回去歇着好好睡一觉……” 大阿哥听了这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阿玛。儿子的功课前些日子原本就已经落下许多了。儿子不敢懈怠。” 大阿哥回答的不卑不亢,在前院里进学了将近半年之后他身上原本的几分怯懦也早就消失不见了,不过对着四爷的时候还是十分的恭敬和畏惧。 四爷听了这话当即皱眉:“等你养好身子再学也不迟……” 他说了这话之后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忽然又皱了皱眉。 大阿哥下意识地抖了抖肩膀,大抵是觉得阿玛因为他的回答而不满意了,他颤颤地唤了两声阿玛,而后又慢慢地把头给低下去了。 四爷还没走到书桌前,见了大阿哥如此又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最后四爷也还是并没有多待。 四爷出了南院之后心里并不算太痛快,他在园子里顺着小路走了一会儿,四爷这会儿原本就是心烦意乱的时候,见着不远处来来回回晃的身影心里更是觉着心烦,他当即不客气地冷喝一声:“那是谁在那儿?” 苏培盛连忙顺着四爷的目光望过去,这会儿能在园子里晃的大概也就只有府里的几位格格了:“回主子爷的话,那是刘格格。” 四爷冷哼一声:“她倒是不嫌冷?” 苏培盛听了这话便明白自家主子爷的意思了,他挥了挥手,跟在后头的福禄便连忙去了。 四爷这里自个儿吹着冷风倒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冷,片刻,四爷走到小路的尽头了忽地又瞧见了一道身影。 只是这回四爷看清之后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怒容,他大步走上前去,板着脸呵斥:“这么冷的天怎么带着二格格出来了?” 手里还捏着雪沫的二格格听见声音连忙回头,小姑娘声音甜甜的:“阿玛阿玛!” 小姑娘头上戴着雪一样的绒帽,小脸被包了大半,身上也是裹得严严实实地,外头拢着的樱色披风带着滚边,衬得小姑娘更加玉雪可爱。 四爷摸了摸小姑娘头上戴着的绒帽:“玩了多久了?” 陈氏在边上行礼:“格格说出来玩身上暖和。一刻钟前才出来的。” 四爷训斥了一句:“你们便这样纵容着她?” 陈氏不敢再出声, 倒是矮矮的二格格察觉氛围的不对,默默抬手去拉了拉四爷的衣袖。 四爷对着二格格时便自然而然地收了脸上的怒容,他问着:“你额娘呢?” 小姑娘听懂了,她笑着:“额娘睡觉觉。” 戴着绒帽衬得小姑娘的脸更小了,笑起来的时候小脸更是像瓷娃娃似的,四爷一句苛责的话也说不出了,又听了二格格这回答,他心里更是哭笑不得。 哪有像李沈娇这样做额娘的,自己在院子里躲懒睡觉,就这么纵容着二格格到这冰天雪地里来玩耍了。 小姑娘笑起来可爱极了:“嬷嬷说额娘不舒服,不让我进去……” 四爷微愣,迟疑了几秒之后恍惚想起来这几日似乎是李沈娇来月事的日子。 四爷俯身把二格格给抱起来,他扶正了小姑娘的帽子:“那咱们看你额娘去?” 他今儿个原本是没想去东院的。 这阵子四爷为数不多的歇在后院的几日都是歇在东院里的,四爷心里清楚,于是今儿个四爷原本是预备歇在前院的。 只是这会儿四爷一见了二格格,原本预备好的这会儿也抛诸脑后了。 四爷就这么抱着二格格回了东院,也就是两条小路的事儿,一路上小姑娘都安安静静的,只是偶尔会抬手去接一接空中飘落的雪沫。 等到了东院,小姑娘从四爷的怀里站定,她又蹦蹦跳跳地往里间去了。 外间侍立的丫头这会儿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怎么二格格出去玩耍着玩耍着怎么把四爷给带来了? 丫头们凭借本能行礼,而后秋瓷听见四爷的声音:“你们主儿睡下了?” 秋瓷说是,说侧福晋睡下没一会儿。 四爷便上前把已经往里间奔的二格格给拦下,他低声道:“你额娘还在安睡,去你房里玩。” 小姑娘不高兴地瘪嘴,又拽了拽四爷的衣裳。 四爷看她,父女俩对视着:“念书给阿玛听?” 二格格摇头晃脑一回:“念诗好不好?” 在小姑娘的概念里念书和念诗并不是一回事儿。 四爷笑了一下:“好,阿满给阿玛念诗听?” 四爷微俯身牵着小姑娘往厢房去,一大一小的身影渐行渐远。 第538章 教导 四爷就这样光明正大地把二格格给抱回东院里,自然是瞒不过后院里的众人的。 福晋这里听玉如来禀报之后她才敷过膏药呢,她趴在床榻上,听了这话下意识想要翻身去看玉如,只是腰却实在疼得厉害。 她很轻地“嘶”了一声:“她倒是好手段,自己不露面,让一个孩子来争宠……如今是让二格格出来,那以后岂不是要推出四阿哥出来了……” 福晋扶着腰,不过她这会儿的脸色着实算不上太好。 玉如见状连忙上前扶着福晋的腰:“太医说您如今不宜动怒,您消消气。那位的本事这几年下来您难道还没见识过吗?那头大阿哥还病着呢都没留住主子爷,主子爷只是在园子里碰上了二格格便往东院去了,这就是那位的本事啊……” 福晋心里又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东院李氏都生了两个了。可是也没见四爷腻了她,也不知是母凭子贵还是如何,左右钮祜禄氏和刘氏四爷就跟不知道府里有这么一号人物似的。 万幸的是四爷并没有表现出对四阿哥这个幼子太多的偏爱,不然福晋那可真得更加防备才行了。 福晋摆手不让玉如碰她,都养了半个月了,她一想起那日之事心里便无比的窝火。 “太医院也是不中用,什么病都能拖个天长地久,要是没有额娘叫人送来的膏药,我这腰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王进忠那里查的怎么样了?” 福晋话题一转。 玉如先道:“那膏药是府里娴心姑娘找的方子,夫人说福晋若是觉得用着不错过两日再让人送几副来。福晋早先说了这事儿不能声张,王进忠是暗暗地查的,查到的珠子也都是咱们提前预备的,一时半会儿并没有查出什么马脚来。” 福晋这回是真的只有吃下这个哑巴亏了,毕竟她是最清楚这些珠子是怎么出现在园子里的,如今她也只有怨底下办事的奴才马虎,留了这么一个隐患,还害得她卧床大半个月…… 福晋想着便气得咬牙,她很轻地按着腰部的位置:“这阵子外头没什么事儿吧?” 进了二月里天气还冷得厉害,福晋说话时都还能呼出热气。 玉如一一答了:“万岁爷不在京城里,倒是和往年没什么两样,就是直郡王府上闹了一回。说是弘昱阿哥不大好。如今直郡王府上继福晋张佳氏入门,谁知道关起门来又是怎样的模样……” 正月十五过后没几日直郡王和继福晋张佳氏的大婚便办了,不过也不知万岁爷是怎么想的,怎么说也是新婚夫妇,没几日呢万岁爷圣驾往五台山去又只带了直郡王一个。 这些日子背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嘀咕说万岁爷不满意张佳氏呢。 不过直郡王和继福晋大婚那会儿福晋身上的腰伤还没好,加上四爷和直郡王的关系向来又称不上多亲厚,福晋借着受伤便推辞了没去。 福晋都不去了,李沈娇这个侧福晋自然也没必要再去凑这个热闹了。 福晋听了停下按揉的动作,也不知是感叹还是可惜:“继福晋不好当啊,就是可惜了那孩子……” 说起孩子,福晋很快想起自家的弘晖了。 她问了两句,听玉如说弘晖这几日十分勤勉才满意地颔首。 她问了许多话也累了,最后吩咐道:“这些日子后院里你和钱嬷嬷多盯着一些。大阿哥那里也不能懈怠了,趁着大阿哥身子没有好全,正是咱们二阿哥奋起直追的好机会。上个月各处的账册可都核对好了……” 福晋这里既要养着伤又要想着二阿哥,还要查她受伤这事儿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一时倒是没空去管东院的李氏。 东院里头李沈娇睡醒起来才知道四爷来了, 不过这会儿四爷已经并没有陪着二格格玩耍了,二格格早就已经玩累睡下了。 四爷便让苏培盛去前院把他尚未处理完的公务搬到了东院,他就在外间软榻上盘坐着批阅公务。 李沈娇到外间之后下意识地便坐到了软榻的另一边,她喝了口桌上的茶,然后又趴到桌案上了。 桌案上燃着一脉豆火,李沈娇并没有阖眼,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四爷处理公务,自己的思绪也借此慢慢回笼。 李沈娇低首,掌心贴面,软和的面颊肉被挤出依稀可见的弧度,四爷听见动静略略瞥过一眼,稳目不动,单挑了一下眉:“你这里的小厨房倒是不错。” 这话就是说李沈娇吃的好胖了呢? 李沈娇摸了摸脸,耳上的瓷白米珠细链耳坠子摇摇坠坠:“那爷就该多来妾身这里。” 这话就是说四爷瘦了。 一年到头四爷似乎就没什么胖了的时候,每回见着四爷李沈娇都有种似乎比上回见瘦了些的错觉,这会儿也是。 四爷听了这话,又看了李沈娇一眼,却并没有说好或不好。 趴了会儿李沈娇精神了些她撑起身来随手抄起软榻边上的一本游记随意翻看起来。 没一会儿,倒是四爷先出声:“如今天凉,平日里二格格在外头玩耍要上心些。” 李沈娇还不知道四爷是因为二格格才来的呢,她眨眨眼听了这话倒是先笑了:“您不是不知道二格格的性子,便是关在院子里她也闲不住,若是怕这怕那的,难道要畏首畏尾的养孩子吗?” 她说这话倒是没什么别的意思,孩子们的性子不同,二格格是个好动的性子,,四阿哥如今还小,但也能看出是个挑剔事多儿的,李沈娇对着两个孩子用的也是不同的法子。 不过这些话这会儿对着四爷说四爷大抵也不会明白。 天家的孩子太多了,众人都是按着一套法子来养孩子,平日里李沈娇懒得去争辩,这会儿月事里她听着四爷的语气心里便烦躁的慌。 四爷听了李沈娇这话下意识地便想要训斥。 李沈娇把手里的书丢开,直接直起身,还有些冰凉的手直往四爷脖子里伸。 “爷瞧,便是在这烧着炭火的屋子里,妾身的手也还是凉的。” 第539章 心事 李沈娇月事里其实向来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的,只是自打去岁这个时候诞下四阿哥之后,她每回月事里便开始有些手脚发凉了。 便是屋子里一直燃着炭火,或者是在夏日里,她不是手冷便是脚凉,这会儿手伸进四爷的脖子里,着实是凉了四爷一回。 四爷抓住李沈娇的手腕,一时倒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只是四爷方才那问话也并没有什么错处,他也是怕二格格着凉不是? 李沈娇见好就收,被四爷抓住了手腕便蜷了手指不再去冰四爷的脖颈:“您的手怎么也这么凉?” 四爷见状回睨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从外头来,能不冷?” 四爷还是不甘示弱,但却一点怪罪李沈娇方才不规矩的意思也没有。 李沈娇便讪讪一笑:“那……在外头冷,在院子里也冷,那不如让二格格高高兴兴地,说不定身上还暖和一些呢?” 四爷再次瞪了她一眼:“歪理。” 他说着又坏心地挠了挠李沈娇的掌心,像是在以此惩罚着她方才的不规矩。 李沈娇怕痒的缩了缩手,只是抿着嘴笑,又娓娓解释道:“让二格格出去玩耍也是透透气,太医说的,总不好成日闷在屋子里的,人都要被炭火闷坏了。” 四爷看她,又说了一回歪理,而后又自然地松开了捏着李沈娇的手腕。 李沈娇收回手之后又托着腮回看四爷,倒是问了句:“爷去看过大阿哥了吗?” 四爷轻颔首,却并没有把大阿哥的情况说的太细致,只是轻描淡写地带过:“精神好了许多,还得养着。” 李沈娇听了这话便也没再追问。 这会儿外头的秋壶才终于进来,给李沈娇端了红糖水,四爷那里则是换了一盏茶。 李沈娇低头喝了一回红糖水,肚子也跟着暖了起来,她问:“阿满睡下了?顽顽呢?” 秋壶答话:“二格格睡下有一会儿了,四阿哥才睡醒,这会儿怕是饿了……” 李沈娇抬头接了一句:“别说他饿了,他额娘这会儿也饿了……”她说着又低头摸了摸肚子。 四爷落笔不停,头也不抬。 李沈娇见怪不怪,简单吩咐了晚膳,而后便又懒洋洋地靠着软榻了。 她闲了无事,干脆就这么半阖眼看着四爷批公文。 四爷那里看似平心静气地看着公文,实际上这会儿他心里却是想着别的。 他像大阿哥二格格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在上书房进学了,那个时候他每日里便是上书房和阿哥所,隔几日去一回佟佳皇后那里…… 对于四爷来说,这样的每日都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的。 况且如今的阿哥们还仅仅只是进学半日,在四爷看来已经是很轻巧了。 不过这会儿四爷在听了李沈娇方才闲聊的一番话之后心里却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那会儿成日在上书房的时候……每日里似乎确实是会感到闷闷的,便是想要去御花园一回都得问过佟佳皇后安排来的嬷嬷的意思,等着后头年纪大些了才总算是能做自己的主,不过那会儿四爷却已经过了向往去御花园碰碰运气遇上皇阿玛的时候了。 李沈娇注意着四爷握着的笔浓墨都快滴到桌案上了,她睁开眼坐起身随手拿过那本游记铺到四爷面前去:“爷劳累一日……不若等用过晚膳之后再批吧?时候尚早呢。” 四爷堪堪被李沈娇唤的回神,浓墨早已不偏不倚地滴在李沈娇方才平铺的游记书面上。 四爷收笔,一时间心中千回百转,抬眼却见李沈娇如临大敌地直直盯着他面前的那本游记。 他愣了半晌,将游记放到一边:“嗯。” 四爷还藏着心事,这会儿回话也有些心不在焉。 李沈娇见状在心里哼哼两声,索性下了软榻去外间去问问晚膳如何再看看四阿哥去。 四爷这里倒是浑然不觉,他心里倒是有了别的主意。 第540章 飞来横祸 晚膳李沈娇让小厨房预备的锅子,眼见着冬日便要过去了,这会儿正好吃些暖胃的。 不过小厨房才预备好,外头福禄便匆匆地进来了,他先凑到他师傅苏培盛那里低声说了几句。 苏培盛回看了福禄,同时摆摆手示意福禄先出去。 他往里瞧了一会儿,正好是李沈娇从里间出来的时候,他这才进去对着侧福晋打千儿:“给侧福晋请安。奴才有要事和四爷禀报。” 李沈娇点头:“快进去吧。” 得,锅子可以自己解决了,今儿个的四爷那可真是够不解风情的,倒是有些当初李沈娇刚进府时印象里四爷的感觉。 果然,苏培盛往内间去没一会儿,李沈娇便听见了似乎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她往外间又迈了几步,她靠着门口的屏风, 和外头侍立的绿梅说话:“外头冷吗?” 她闲聊着。 绿梅有些受宠若惊地福身:“今儿个不算太冷,喝了小厨房熬的姜汤一点儿也不冷。” 李沈娇摆手让她免了:“那便成。这些日子你受累了。” 这几日绿梅都做着小马,天气冷了,动手做针线活还是受苦的。 绿梅忙道不敢:“奴才懈怠了,原是奴才的分内事,今儿个还没把主儿要的东西做好……” 李沈娇见她客气便摆手:“我没有催你的意思。”她说着又安抚地拍了拍绿梅的肩膀。 主仆正说着闲话呢站在里面一些的李沈娇最先听见里头的脚步声。 李沈娇站直了身子,在意料之中地往回看了看:“爷?” 她原本是倚靠着屏风的,这会儿听见声音也并没有太多的慌乱,回首时乌珠也盈盈,像是带着无尽的期待,声儿也是软绵的。 四爷停下脚步,忽然觉得有些歉疚起来了。 李沈娇停顿两秒,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爷这是外头有事儿?这会儿风雪正厚呢,您怎么穿的这样单薄?秋壶,去取那件大氅来。爷别着急,晚膳还没用呢,小厨房烙了饼子,您带一些?” 她一张嘴便是一连串的关切的话。 混元如意的红木屏风还是挡不住外头的冷风,凉风吹进撩拨起李沈娇鬓边零落的流苏,衬得人也愈发的纤弱。 四爷上前先握了握李沈娇的手,目光里也带上了不赞同:“又站在这风口里做什么?” 李沈娇笑笑回道:“爷的手也是凉的呀。两个人真要说起来只是李沈娇的手更凉一些而已。”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秋壶已经拿着披风到跟前了。 李沈娇接过披风抬手微踮脚尖给四爷系上,又忍不住道:“外头风大,您也仔细些别受累。公文可都收好了?” 后头的苏培盛连忙颔首,心说侧福晋这才是识大体呢,怪不得人得宠呢,话说得那是真让人熨帖呢。 四爷那里把李沈娇往里头拉免受寒风,又定定地看了李沈娇一回:“外头临了有事儿。等这事儿了了爷来你这里用晚膳。” 李沈娇笑笑,她抬手推了推四爷:“时候不早了,您快去吧。” 这会儿绿竹也提着食盒匆匆地从游廊的那头走来了。 李沈娇亲自递给四爷,四爷挑眉接过,迎着风雪出了东院。 李沈娇还是倚靠着屏风,不过肩膀却是比方才不知道松懈了多少:“锅子好了吗?” 绿竹连忙说好了。 李沈娇往里头走去,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叫了一回:“呀!我的游记!” 至于外头又出了什么事儿李沈娇还真不是太关心,真要是什么大事儿,总会从外头传进府里的。 …… 对四爷来说,这会儿能让他从东院离开的确实是一件大事儿。 而且还是事关如今正在五台山的皇阿玛,并且还不止是皇阿玛。 苏培盛方才在里头禀报的是“万岁爷的圣驾于五台山巡幸,祭拜完后士民请于菩萨顶建万寿亭。” 若是只有这么一桩事儿便也就罢了,毕竟这对于万岁爷来说那是受子民爱戴的好事儿。 万岁爷那里也因不愿百姓破费而推拒了此事。 原本以为这事儿到这里便也就了了,未料没过几日民众忽地又说既然万岁爷不欲劳民伤财,那不如修建万寿与千岁亭,二亭齐并,到了往后也算是一桩美谈。 原是那五台山下原就有一座千岁亭,随着朝代更迭,到了如今谁也说不清楚那座亭子到底是打什么时候便存在了的。 不过百姓大抵也不明白什么,只是想着将千岁亭扩修成万寿亭,彰显万岁爷和太子爷明德。 若是只有万岁爷便也就罢了,偏生还有一个太子爷。 这可不正是犯了万岁爷的忌讳吗? 偏生万岁爷身边还有一个好事的高士其将那原本就有的千岁亭画下奉到御前,这下可算是彻底惹怒万岁爷了。 不说别人了,献画的高士其便是头一个挨了责罚的,差点连项上人头都不保,太子爷这里并没有跟着圣驾前去五台山,便是远在京城却也还是得了皇阿玛劈头盖脸地一顿呵斥与质问。 四爷这里听苏培盛来回禀的时候正是万岁爷叫人来质问太子爷没多久,四爷这里出了东院却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这事儿对于太子爷来说无疑又是一次无妄之灾。 上回还能说是因着赫舍里氏和太子爷有那么一丝的牵连,只是这回压根就不是太子爷所能决定的。 但对于皇阿玛来说却又不亚于是权力受到了无比的挑衅,皇阿玛此时自然是怒火中烧的。 四爷忽地又有些踌躇了。 说白了,这会儿四爷其实也做不了什么。 毕竟皇阿玛这会儿还远在五台山呢,太子爷那里他去了除了安慰实际上也做不了什么别的。 “回前院。”四爷摆手。 只是等四爷到了前院,还没跨进前院四爷忽地又停下了脚步。 “备马,去户部。” 这会儿进宫显然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四爷懂得什么叫做明哲保身,但是让四爷继续静观其变四爷又有些做不到…… 苏培盛微愣,但还是挥挥手示意福禄去马房吩咐。 等福禄那里把马牵来四爷这里还沉思着什么,片刻,四爷忽然抬手摸了摸后颈:“叫人把大阿哥带来,再叫人备马车,预备去京郊庄子上……” 意思就是不去户部了。 方才四爷说备马去户部时苏培盛还能摸清一些自家主子爷想要做些什么,只是这会儿自家主子爷却又让备马车去庄子上,还让人带大阿哥来,这下苏培盛是真有些不明白四爷是想要做些什么了。 在一两秒的迟疑之后苏培盛还是老实照办了。 大阿哥那里身子是早就好全了,只是瞧着有些没精神而已。 武氏那里以为四爷叫大阿哥来是要考教学问,只是让人给大阿哥裹得严严实实地便把大阿哥送来了。 四爷这里见了便让苏培盛亲自上前去牵着大阿哥,又看着苏培盛扶了大阿哥上马车,而后他才又翻身上马。 四爷这里想的很简单,只是带着大阿哥到庄子上玩耍了半日,当夜并没有折腾大阿哥,毕竟夜里霜重风大,大阿哥毕竟还小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次日四爷难得并没有去户部,宫里太子爷那里他也早早让苏培盛进宫告罪去了,他一早带着大阿哥到马棚里去看马儿。 其中不乏有一些温顺的小马驹。 大阿哥一开始还是有些拘束,后头便放开了许多,望着小马驹时眼睛都是亮亮的。 后头四爷便做主给大阿哥留了一匹,后头又带着大阿哥去看庄子外的水车,不过这会儿还结着冰,能看的东西实在是不多。 后头见大阿哥实在是拘束,四爷便让福禄领着大阿哥在庄子外逛了一圈,大阿哥还小,见了野鸡都觉得新鲜。 不过小小的人也是肉眼可见地精神了不少。 四爷就这么在庄子上半陪着大阿哥玩了一日,等到傍晚才和大阿哥回了府。 回府的路上大阿哥又恢复了小心翼翼:“儿子今儿个没上戴先生的课……” 四爷听了这话便拧眉:“明儿个去先生那里告罪,晌午之后留下来在前院用膳。” 大阿哥不敢多看四爷一眼,呐呐点头,在庄子上的神采不复。 第541章 沉闷 先前在庄子上还神采奕奕的大阿哥,这会儿就跟恹恹的黄花菜似的。 不过总归是比昨儿个夜里跟着四爷出来时精神要好上许多。 四爷这会儿也忽然有些明白了,成日待在府上确实是会闷得慌,便是四爷自己,偶尔也会想着到庄子上来得半日一日的消遣。 若不是二阿哥的身子实在不好,昨儿个四爷是会带着二阿哥一起的。 不过等着开春晴好了,四爷也预备再带着府里的孩子们到庄子上来休憩几日的。 等送了大阿哥回府,四爷目送着福禄和大阿哥的奶嬷嬷送着大阿哥往后院去,四爷这里才回了前院。 到了前院后四爷才解了身上的披风,同时问道:“毓庆宫里如何?” 苏培盛接过披风,听见四爷的问话凑近低声道:“一切如常,只是今儿个三爷抱病并没有进宫去,礼部也并没有去。” 那就是和四爷一样了。 这样其实是有些避嫌的意思在的,四爷今儿个没进宫去何尝又不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呢? 四爷径直进了书房,听了苏培盛禀报完眉头都没皱一下,又问:“皇阿玛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眼下京城里各处未必没有得了消息,只是皇阿玛那里并没有明确的表态,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什么。 苏培盛面上的表情更加的慎重,最后还是摇头:“尚未有什么消息。” 四爷靠着太师椅,等苏培盛禀报完已经阖眼,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四爷挥了挥手,苏培盛便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苏培盛这里才出了书房,转头便遇上一张笑脸的福禄,他被吓了一跳,往里头看了一眼便拧着福禄的耳朵往外头走。 “好端端地想吓谁?说吧,又出什么事儿了?” 福禄连忙捂了捂自己的耳朵,怕惊动书房里的主子爷,他不敢大呼小叫,只敢发出几声轻嘶。 “正院福晋叫人送了补汤来,才送过来一会儿,师傅您说……” 四爷这才回府呢正院便叫人送了什么补汤来,这可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吗? 估摸着是福晋知道今儿个大阿哥白日里并没有在前院里进学心里着急了呢? 苏培盛在心里啧了一声直接一挥手:“把人打发走,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你小子心里清楚吧?得了,主子爷这会儿正不耐烦着呢,补汤先送到膳房去。” 福禄利索地应了,搓着手出去应付正院来的王进忠了。 四爷当夜并没有进后院,是歇在前院里的。 哦,或者应该说是四爷是歇在书房里的,至于正院福晋送来的补汤,最后在前院膳房里热了一回又一回,最后那补汤都熬得发腻了,最后还是让膳房的几个小徒弟给解决了。 大阿哥白日里没有在前院进学那是瞒不住的,毕竟二阿哥身边的嬷嬷们也不是瞎的,没到晌午呢便传了话回去。 福晋这里提心吊胆地等了一日,后头知道四爷回府之后又等了半宿,最后却什么也没有等到。 福晋最后连睡去的时候都还有些不安,毕竟大阿哥不在府上一日,谁知道是被四爷带到哪里去了?偏生却并没有带上她的二阿哥。 这一觉福晋是怎么都睡不安稳的。 至于南院里,武氏在天黑时分迎来了大阿哥,远远地见了二阿哥的身影也顾不得什么了,奔进风雪里便把大阿哥给拥进怀里了。 “一日没见着咱们弘明,可把额娘担心坏了……” 大阿哥听见这话弯了弯眼睛,郁闷一扫而空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边上大阿哥的奶嬷嬷早已有眼色地偏了偏手中撑着的伞为武氏和大阿哥遮挡风雪。 武氏握了握大阿哥的手,又连忙站起身牵着大阿哥往里间走,上上下下地看过一回大阿哥之后她嘴里蹦出一连串的问话。 “在你阿玛跟前额娘叮嘱你的话可都还记得,今儿个跟着你阿玛去哪里了?可还记得今儿个你阿玛都和你说了些什么?你这孩子怎么不说话呀?今日虽说是你阿玛带着你出去了,只是功课却是不能落下的,等明儿个一早你就先去告罪,今日耽误的都得补上,今夜额娘亲自陪着你念书。” 大阿哥脸上的笑慢慢地消失不见,他默默抿嘴,武氏一直捏着他的肩膀,他发的嘴也一直抿得紧紧的。 武氏见他不说话便更加的着急:“你这孩子怎么成了现在这模样……可是你阿玛今儿个不高兴了?” 她问了这话,原本还喜笑颜开的脸上笑容也渐渐消散,眼睛死死地盯着大阿哥,像是非要从大阿哥的口中听到什么才作罢似的。 武氏用劲儿着实是不小,大阿哥却像是早就习以为常一般,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抿了抿干涩的唇,有些艰难地出声:“疼……额娘,疼……” 武氏这才像是后知后觉一般地松了些力道,只是却仍旧嗔怪地看着大阿哥:“你这孩子,总算是说话了。” 大阿哥悄悄活动了一回肩膀,而后又沉默了。 武氏看得着急,又忍不住按着大阿哥的肩膀,只是这回并没有用什么劲儿。 第542章 周岁 大阿哥又沉默了一阵,半晌抬眼望向武氏眼神里含着些什么:“额娘,儿子饿了……” 武氏愣了两秒,下意识地道:“这会儿早就过了用膳的时候了……要是让福晋知道了……”她这么说着却又还是挥手示意外头的橘香进来。 “拿些银子去膳房点些大阿哥爱吃的来。再把今日给大阿哥留下的糕点端来……” 她这么说着又抬手去摸了摸大阿哥的脸:“晚膳还有一会儿才能送来,趁着这会儿得空,额娘陪着咱们弘明念书好不好?昨儿个咱们弘明念到哪里来了?” 大阿哥咬了咬唇,最后只能颔首。 等大阿哥到书房念书去了,武氏又叫了大阿哥身边如今唯一剩下的奶嬷嬷程氏到跟前来回话,只是今儿个一日程氏都是被留在了前院并没有跟着大阿哥到庄子上去的,这会儿面对武氏的问话程氏也只是一味的摇头。 武氏心里一阵烦躁,只是偏生从大阿哥的嘴里一时半会儿又问不出什么,倒是弄得她的心里也是提心吊胆的。 最后等大阿哥吃了糕饼又用了宵夜填饱了肚子武氏也并没有听大阿哥说什么,最后只能守着大阿哥睡去。 不论如何,大阿哥能被四爷带着出去,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在四爷的心里,大阿哥的分量其实是比福晋的二阿哥要重的呢? 武氏一想到这里心跳也不由跟着加速,手也跟着不自觉地攥紧。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望着已经安睡的大阿哥面上也露出满足的笑意。 她的大阿哥呀,就该是这府上最好的孩子。 …… 次日一早起来武氏发觉大阿哥的精神似乎也好了不少,她的心里顿时更加安定,她亲自送了大阿哥往前院去,半路倒是破天荒地碰上了福晋。 武氏心知肚明福晋这是坐不住了,但是却压根不接福晋的话,倒是把福晋又气了一回,偏生心里又实在不放心,最后回了正院又生了一回闷气。 等进了二月中旬里天气便渐渐暖和起来了,各处也不再用炭火了,只是冬装却还是穿着的。 眼见着便是四阿哥的周岁了,福晋那里早在十五的时候便问过了四爷的意思,那会儿她的腰伤才算是好了个七七八八,那日的请安也是免了的。 四爷那里的意思是要热闹一回了,福晋心里虽说有些不是滋味,只是面上还是笑吟吟地应下了。 虽说二月里五台山上出了事儿,只是最后皇阿玛那里似乎却并没有发作什么,后头还让人送了赏赐到毓庆宫里,只是送的是什么外头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二月里圣驾一时半会怕是不能归京,估摸着是要到三月里了。 眼见着四阿哥都满一岁了,日子过的也真是够快大的。 不过二格格也长高了不少,等进了五月,小姑娘便也要满三岁了。 趁着四阿哥满周岁,正好李沈娇也能把年前让绿梅缝制的小马送出去了。 阿哥格格们都在前院里进学,虽说并不在一处,只是每日下学后总是能遇上的。 在四阿哥生辰的前一日宫里娘娘便送了东西来,是意料之中的一套文房四宝,这还并不是只有宫里娘娘那里送了文房四宝来了,便是四爷、福晋那里都是送了文房四宝和一些别的物件来的。 李沈娇这里望着各处送来的物件一时之间只觉无比的头疼,文房四宝她最后分成了三份,四阿哥那里一时半会还用不上便收起来了,一份留给二格格,还有一份让人预备着等侄儿生辰时送去。 虽说是四阿哥的周岁生辰,只是李沈娇这个做额娘倒真没费什么心思,只是把自己的院子拾掇了一回,外头有福晋上心,一早四阿哥便被抱到了前院去她更是省心,不过想想那小子“娇气”的性子,李沈娇这个做额娘的看着那孩子被两个奶嬷嬷抱走的时候还是愁了一秒。 只是她还没愁一会儿兆佳氏曹氏还有瓜尔佳氏几个便相携到了。 瓜尔佳氏见了李沈娇便眼睛一亮:“许久不见瞧着你的气色倒是愈发好了,上回你送我的阿胶我吃了一阵子之后也觉得着实不错呢。”她说着又摸了摸脸:“只是人也跟着胖了……” 后院里女眷们凑到一起能说的也就是那些,李沈娇和以往一样,多数都是听着瓜尔佳氏她们说着,譬如直郡王府上的弘昱阿哥一直不大好……继福晋张佳氏似乎也不大得宫里惠妃娘娘喜欢,这阵子时常进宫去听惠妃娘娘训话。 说起这个瓜尔佳氏可比兆佳氏还要来劲儿一些:“原以为那位继福晋是个可怜的软柿子,未料倒是个……你以为咱们是怎么知道宫里娘娘让她进宫训话的,还不是她每回出宫便哭哭啼啼的……左右如今惠妃娘娘也是不大爱召她进宫去了。” 这样的手段法子怎么听着那么的耳熟呢? 李沈娇记得当初三爷重封郡王的时候五福晋也来过这么一出。 不过这会儿坐在这里的是三爷府上的两位侧福晋,曹氏向来是不会掩饰什么的,没等兆佳氏说完便笑了。 李沈娇这里和几位侧福晋都还合得来,正院里气氛又是以往的剑拔弩张,三福晋和八福晋逮着福晋前阵子摔了一跤的事儿很是笑话了一回。 福晋双拳难敌四手,后头还多了一个跟着八福晋附和的九福晋,半日下来可把福晋气得不轻,左右等到夜里众人各自家去了福晋脸上都是没有个好脸色的。 还有直郡王的继福晋张佳氏,从前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虽然也是时常推脱着不往各府走,但那确实是因为大福晋的身子不大好…… 只是如今的张佳氏算什么……也不知道拿的哪门子的乔,大抵是因为大福晋留下了一个病弱的弘昱阿哥的缘故,福晋瞧着这位继福晋张佳氏并不是很顺眼。 当晚四爷自然是歇在了东院的。 不过今儿个四爷在前院被灌了不少的酒,虽说直郡王不在,但却有好事的三爷,而且如今还添了个九爷和在边上暗暗劝酒的八爷,左右今儿个四爷着实是喝了不少。 四爷到东院来的时候那酒气隔老远便能闻到了。 李沈娇忍了又忍还是没走上前去,只是示意几个丫头把净室的热水备好。 等四爷被苏培盛扶着沐浴出来,四爷便已经有些困倦了。 李沈娇还精神着呢,等着熄了烛火上了床榻,她一偏头,四爷早就已经阖眼像是已经安睡了。 她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回,而后望着头顶的帐幔,不知不觉地也睡去了。 这日子啊,要是成日都这样无趣便最好了。 无风无浪的,便已经是好得不得了。 二月就这样过去,等进了三月里,初七这日万岁爷的圣驾便归京了。 那日正是天朗气清的好天气,皇子们一早便到京郊预备接驾了。 第543章 态度 太子爷打头,后头就是三爷四爷五爷等,不过众人这会儿都是有些心不在焉的。 三爷倒是有忍不住嘴碎:“有一阵子没见着大哥,这会儿倒是有些想念得紧。” 四爷没出声,他这会儿也是心不在焉的那个。 李氏的月事才过,昨儿个夜里四爷是歇在东院里的,他难得荒诞了一回,今早起身都晚了一些。 四爷离开的时候李沈娇还没起身,只是露出的一节藕臂上却还是能瞧见隐隐的香痕。 四爷离开东院的时候才又吩咐了苏培盛去库房里拿了药膏子。 他并不是不知节制的人,只是昨儿个夜里确实是荒唐了。 不过四爷这会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儿个没叫人往东院送“补药”。 自打去岁李沈娇出了月子里四爷是吩咐的每半月便请太医为李沈娇诊脉。 李沈娇的身子是渐渐好些了,只是总归是不如从前的。 等四爷回神的时候五爷正好出声。 “三哥这样想念,不若叫人牵了马来亲自去迎接皇阿玛和大哥……” 五爷算是抓住了三爷方才言语中的漏洞。 三爷方才说的是想念大哥直郡王,没提皇阿玛……五爷这一出声便很有一些拱火的意思了。 三爷听了这话自然不乐意了,当即便想要反驳。 只是没等他反驳,那头五爷却已经转了个身去拉着四爷说话了。 八爷站在后头,则是被几人给忽略了个干净。 九爷今儿个没来,这几日太后那里身子不爽利,九爷便留在了慈宁宫里侍疾。 十爷今儿个也没来,听说是十爷和十福晋起了争执,昨儿个十爷便怒气冲冲地离京了,这会儿也不知是去哪儿了。 没了九爷和十爷,八爷这会儿自然就有些孤掌难鸣的味道了。 最后还是太子爷淡淡出声:“好了。” 他这么一出声五爷便乖巧地偏头笑了笑,默默闭嘴。 三爷轻哼了声,但却也没再出声。 到晌午时候,远远地便能瞧见圣驾的影儿了。 三爷眼尖最先瞧见,他碰了碰站在他旁边的四爷,众人远远地便跪了一地。 等圣驾近了却并没有停下,等到近前才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传皇阿玛旨意,一切等进宫修整后再议,叫太子爷领着在乾清宫等候。” 这声音……是敦郡王十爷? 三爷不可置信地抬头,显然是有些意外这会儿会听见十爷的声音。 圣驾远去众人再站起身时对于十爷的出现都是有些意外的。 不过太子爷还是很快稳住了心神:“走吧。” 他的声音很平,在短暂的意外之后一切又恢复了从容,好似什么事情都不会乱他丝毫心绪一般。 三爷翻身上马的时候似乎是想抱怨些什么,天不亮便到了这里候着,又等了半日…… 但是,他却不敢说半句埋怨皇阿玛的话,只能在心中暗暗艳羡一回直郡王和老十。 他心中寻思着,因着前阵子复郡王爵位的事儿他惹恼了皇阿玛,如今还是低调些好。 不过反观直郡王和老十如今能轻易地获得皇阿玛的欢心,这难免还是让他感到十分不公平。 三爷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楚,一直到了乾清宫,这种情绪才稍稍收敛了一些。 他们到乾清宫的时候有些晚了。 毕竟即便太子爷他们骑马也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圣驾后头,不敢越过半步。 等众人跟着太子爷到了乾清宫,万岁爷已经休整好,换上了常服。 万岁爷扫了眼下首站成一排的皇子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最先问候太子爷,反倒是先破天荒地问了三爷一句。 “老三,有些日子没见瞧着你似乎瘦了些……” 这句话看似简单,却让三爷心中一暖。 三爷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上首的皇阿玛,眼中闪过一丝激动和欣喜。 三爷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在皇阿玛面前失态。 他抬手行礼,答道:“谢皇阿玛关心,儿臣……” 他并没有说太多,经过上回之事后如今的三爷还是学聪明了不少,这会儿说了牵挂万岁爷的话之后还添了一句说大家都惦记着皇阿玛。 万岁爷欣慰一笑,这才终于给了太子爷一个正眼,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朕不在京城里的日子,倒是多亏有保成了……” 太子爷躬身道不敢,不卑不亢:“一切仰仗皇阿玛圣裁。” 万岁爷呵呵一笑:“便是没有朕,这些保成也处理得十分妥当的。” 明明上头皇阿玛是笑着说这些的,只是悄悄抬眼的三爷却感到如芒在背,险些激起一身冷汗。 看来五台山一事……并没有那么轻巧地过去,就跟扎在人心里一根刺似的,一时半会儿未必要命,只是每回想起来总归还是会隐隐作痛。 三爷不自觉地露出了笑,但他聪明地垂下了头。 至于后头的四爷等则是压根没被万岁爷提及。 因着万岁爷还没用膳,最后万岁爷留了敦郡王和太子爷用膳。 毕竟直郡王这一路着实是舟车劳顿。 四爷这里出了宫又碰上直郡王。 将近两个月不见,直郡王瞧着又瘦了不少,大抵是因为赶路仓促,四爷这会儿还能瞧见直郡王下巴处的青色。 直郡王对着四爷轻颔首:“老四你……精神不错。” 他说着,忽然抬手指了指颈侧的位置。 四爷没去摸,反应过来些什么,但却并不不好意思或是如何。 “大哥说笑了。” 直郡王眼里闪过些什么,最后只再一颔首便骑马扬长而去了。 等四爷这里去了户部让苏培盛拿了个铜镜来看,果然不出意外他的颈侧有一道轻微的抓痕,若不是凑近了的话压根看不见。 四爷抬手摸了摸,倒是没不高兴,但还是骂了苏培盛一句:“你这差事是当得愈发好了。” 今早苏培盛为他穿戴的时候倒是一点儿也没察觉。 苏培盛连忙道不敢,只能认罪。 今早四爷起身的时候天都还没亮呢,他还能说什么呢? 得,乖乖认罪吧。 谁让这好巧不巧让直郡王瞧见了呢,所幸不是让旁人瞧见了。 这也算是万幸了。 第544章 春日 等四爷把铜镜丢给苏培盛,苏培盛已经机灵地奉上了一个小盒子。 四爷没接,也并不是什么显眼的印子,这会儿在户部也不怕被谁给瞧见了。 四爷这里回了户部处理了公务之后才来得及用膳,府里这个时候李沈娇才起身没一会儿。 知道前院没送补药来,李沈娇也不管是不是四爷忘了,只叫秋壶拿了药丸子来和了水便吃了。 秋壶的另一只手上还拿着药膏子:“夫人说过这药丸子不能多吃,等着只能用三年,再用便该伤身了。” 如今这药李沈娇已经用了快一年了。 药丸子没什么味儿,是比前院送来的补药更能入口的。 李沈娇吞咽了药丸子又喝了一口温水缓缓,而后才让秋壶帮她搽了一回药。 怕自家主子疼,秋壶搽药的同时又说着话分散着主儿:“主儿让绿梅做的马儿早已做好了,只是因着冬日里怕棉花潮了,这几日便耽误拿来晒了晒。” 李沈娇原本是预备着在四阿哥周岁生辰的时候送的,也算是礼尚往来,只是未料那日大阿哥被留在前院夫子那里,加上晒棉的缘故,便耽误了。 不过如今武氏对于大阿哥身边的一切都防备的跟什么似的,李沈娇倒也不好送什么东西去。 但这事儿是李沈娇这个做额娘的答应了阿满的,那会儿大阿哥又确实不好…… 不过眼下估摸着是得等等吧,实在不成就等大阿哥生辰的时候把马儿送了。 不过如今才三月里,大阿哥的生辰在九月,那就有些久了。 李沈娇打了个哈欠,默默反省,果然有些事情在不能确保万无一失的时候就不能夸下海口。 不过谁叫那个时候二格格看着她的眼神实在是太过可怜巴巴了呢,那会儿李沈娇一个“鬼迷心窍”便点头了。 所幸阿满如今年岁小忘性也大,只要没人提起一时半会小姑娘怕是难想起来了。 而后几日四爷便都是歇在了前院。 细算下来这阵子四爷似乎也就是歇在了东院里,便是初一十五都是歇在前院的。 等到三月十五,京城里便再也不见雪色,厚实的冬装也全然换下。 正院里福晋的腰伤也总算是好全了。 眼见着或许是要到正院去请安一回了,未料这回后院里也并未能去请安。 不过正院却还是去了的。 二阿哥又病了,也说不清是风寒或是什么,左右听说是又病倒了。 原本正院来传话说不必去正院请安时众人还以为是福晋身上的伤还没好全。 只是后头二阿哥竟然破天荒地也没去前院,这便奇怪了。 李沈娇这里听了原本以为是前院漏了消息,毕竟二阿哥去没去前院只有前院的人才知道。 只是秋壶却摇头说不是,紧随其后又说也不是武格格那里漏的风声。 李沈娇听这语气琢磨了一下,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名字:“宋格格?” 秋壶笑了一下然后点头:“听说是呢。” 李沈娇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也忍不住笑了。 这事儿原也不好瞒,只是宋氏这还真是……真性情啊。 不过请安免了但知道了二阿哥不好那还是免不了要去探望的。 李沈娇这里原本就已经梳洗好了,这会儿也没怎么耽误便往正院去了。 大抵是开春了孩子们的身子受不住,又或者说是冷不丁地褪去了冬装孩子们不大习惯,左右除了正院弘晖阿哥病了。 直郡王府上弘昱阿哥也不大好,三爷府上三福晋董鄂氏所出的弘晴阿哥也发了一回高热…… 董鄂氏共育二子,大阿哥弘晴今岁已满六岁,二阿哥弘晟,才得了赐名。 原以为弘晴阿哥已经六岁大了,这回也只是小病痛,未料三月里弘晴阿哥病着,还没到四月里那孩子便没了。 这下可是着实吓着福晋了,每日都提心吊胆地守在二阿哥床前,一时半会也不敢让二阿哥再往前院进学去。 五爷府上瓜尔佳氏所出的弘晊阿哥在四月里也病了一回,这下武氏也坐不住了,原本她还幸灾乐祸的,只是却也不敢让大阿哥在外头跑了,求了四爷一回,一时也停了进学的事儿。 后头七爷府上倒是风平浪静,孩子们也都康健,也是因为七爷身子腿脚不便的缘故,他的府上是额外开恩有太医伺候的。 后头八爷那里,便是想急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急,没法子呀,八爷的府上没有阿哥,连个遇喜的动静都没有。 自然也就没得着急担心。 整个春日里各家都忙着看顾孩子们。 李沈娇这里松快些,二格格的身子好,小姑娘和李沈娇这个亲额娘一样,都不算太挑食。 每日里膳食都是用的足足的,又有冻梨柿子陪着,开春了还能到园子里去看鱼,每日里总能找到些乐子。 李沈娇只怕累着小姑娘。 不过小姑娘在外头并不算太闹腾,只有在东院里头才格外爱笑。 四阿哥那里李沈娇让林嬷嬷亲自盯着,孩子还小还不会走路,倒是不怕吹风受冻。 不过今岁的小选因着各家孩子们身子都不大好,最后也没激起什么水花。 只三爷府上因嫡长子弘晴没了,万岁爷亲自挑了两个八旗格格送到三爷府上。 不过这对于三福晋来说大抵还是挺讽刺的。 四爷府上倒是没进新人,后头五爷府上也没进,直郡王府上也多了两个格格。 多讽刺啊,没了嫡福晋没了嫡长子,倒是多添了几个后院女子。 李沈娇这里并没有探听什么,倒是兆佳氏在事后写过一回信来,大抵的意思就是他们府上的弘晴阿哥去的蹊跷。 不过这里头是谁动的手那就说不准了。 不过三福晋似乎很是沉痛,知道四爷府上二阿哥弘晖病了还让人来探望了一回。 不过福晋这里只觉得是三福晋自己没了嫡子便来咒她,也没听进心里去。 她的二阿哥可好好的呢。 第545章 不快 因着弘晴阿哥骤然过身的事儿,万岁爷还动了一回怒,但却并没有罚到三爷身上,反倒是言辞犀利地数落了一回三福晋董鄂氏。 董鄂氏原本就因为弘晴阿哥过身悲伤不止,这下又得了这样重重的数落当日便病倒了,只是偏生她还不敢请太医。 一是因为如今各家都离不得太医,除却皇子府上皇孙们各样病痛缠身,宫里年幼的十七十八阿哥身子也不大好。 二来便是前脚万岁爷才让人来说教了一回,若是董鄂氏这头就请了太医,往大了说那便是不敬万岁爷,她自然不敢。 自然,这些也是李沈娇听兆佳氏写信来得知的,兆佳氏信中的语气也带着唏嘘。 董鄂氏又不是太医,难不成为人母便能给人吊命不成?只是她却也不敢抱怨万岁爷。 不过李沈娇这里看完信之后倒是实在有些忍不住:“今上这是不是太……护短了些……” 她最后还是换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辞。 说好听的叫护短,说不好听点就有些以一己之见的意思了。 三爷那里是一点事儿也没有,就像太子爷千岁亭一事,最后说是不了了之,只是李沈娇可是听说了打三月初万岁爷归京起,到如今四月里,赫舍里氏一族可是有不少人被以各种名头给撸了官帽的。 这些消息自然都是瞒不住的,哪怕有许多只是闲职,只是如今朝堂之上大概也就只有索相还算顶用了。 这些李沈娇就不知道了,李沈娇只知道赫舍里氏族里不少人被撸了官帽之后,如今外头酒楼里不时便有赫舍里氏族里的人出来买醉呢。 千岁亭那事儿确实是与太子爷不相干,于是万岁爷便没罚太子爷,但却变着法子的处置着赫舍里氏族里的人,就像弘晴没了,万岁爷觉得和三爷这个做阿玛的无关,只说教了董鄂氏一样。 后头还是荣妃帮忙说情,念在董鄂氏养育二阿哥得当,后头万岁爷虽没有恩威并重,但荣妃却还是赏了不少东西给董鄂氏安抚她的。 虽说这对婆媳平日里实在不算太对付,但在丧子一事上,大抵还是只有女子最能明白女子。 康熙四十一年的四月都是在春雨连绵里过去的,府里二阿哥的身子也还是时好时坏,前阵子三位阿哥免了进学不久两个格格没几日也跟着免了。 前院又安静了下来,后院里也还是安谧。 春雨也拘束了想要往外头跑的小姑娘,偶尔小姑娘才会被李沈娇准允撑着小伞在院子里踩踩小水坑。 下雨天同样也拘束了冻梨,柿子还好,伴着雨声在廊下找个清净地便能睡的比谁都惬意。 索性李沈娇得空,便和几个丫头一起给冻梨“痛痛快快”地洗了一回澡。 雨一直断断续续地下到了府里二阿哥的生辰,李沈娇原本是预备把在她屋里放了许久的小马给送出去的,只是那日二阿哥却又不大好。 原本福晋也没想着操办,最后倒是众人在正院的廊下听了一回雨声。 前头三爷府上的几位阿哥如今都好的差不多了,直郡王府上弘昱阿哥还是老样子,为此继福晋张佳氏很是挨了几回惠妃的教训。 后头五爷府上的几个孩子身子也好得七七八八了,眼见着就剩下四爷府上的弘晖阿哥了。 众人都在廊下候着便显得有些拥挤了,李沈娇这里倒是得了椅子能坐一坐,格格们自然都是站着了。 宋氏难得把自己的表情掩饰得很好,不过微蹙的秀眉不知她又是在思索着什么. 武氏站在她身侧,表情同样也是淡淡的,并没有太多的着急在脸上,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她像是入定了一样,并不是很关心。 倒是有些李沈娇平日里的气质了。 李沈娇也是坐定了一样,不过她比武氏要更困一些,这会儿还得强撑着精神。 原本是安安静静地听着雨声,偶尔听一会儿急促的脚步声,后头人群里最先出声的是刘氏。 “这阵子瞧着阿哥们都病着,倒是属三阿哥的身子的身子最强健一些。” 李沈娇微阖的眼睛在这话入耳后微微一动,她没出声连看也不看刘氏一眼。 徐氏听了这话倒是一点停顿没有便跪下了,十分惶恐:“承蒙娘娘恩德,又有福晋关切,奴才才有幸能照顾三阿哥,自然不敢懈怠。” 徐氏在任何时候都是不会表露出任何不敬埋怨的,不论是对着谁都是那副恭敬模样,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来。 刘氏见她直接跪下面上倒是有些挂不住,上前虚扶了徐氏一把:“瞧你,我不过是想着是你照料三阿哥得当心中十分敬佩。你也是,怎么这样小心。快起来。” 好端端地刘氏忽然提起三阿哥,她向来又和福晋走得近,如今二阿哥的身子又不大好,还有前头三爷府上的弘晴阿哥前事在,自然很难不让人多想…… 是否是福晋因着二阿哥身子不好而动了想要抱养三阿哥的心思。 原本还站得稳稳得武氏这会儿也把目光投向了刘氏。 刘氏却只是心虚地低下头去。 宋氏也瞥了刘氏一眼,不过很快便收回了带着嘲讽的目光。 钮祜禄氏站在白佳氏身侧,再往前便就是端坐着的李沈娇了,方才刘氏和徐氏说话的时候她压根就没看过去一眼,她的目光一直是望着前方。 眼见着时候不早了,宋氏便有些不耐烦了,拦下从里头匆匆出来的玉如:“二阿哥若是身子不好福晋是要让奴才们探望呢还是不打搅二阿哥养病的清净呢?总归是要给个准话呀……” 玉如被拉住,她愣了一秒很快道:“格格们怎么还在这里。福晋忙着照顾二阿哥,侧福晋格格先回吧……” 正院里这人来人往的,李沈娇宋氏等人在这里不知道站了多久,结果这会儿玉如却说让她们可以走了。 这不是把她们当猴耍吗? 福晋这是自己心里不痛快了便来折腾她们呢? 宋氏气的肺疼,不客气地甩开拉着玉如的手腕,一甩帕子便扬长而去了。 李沈娇慢一拍站起身,也不管宋氏的不敬,但也没什么好脸色,让秋壶先撑开伞,而后才往外头走。 大清早地到正院来,等了快一个时辰,被这样干晾着,谁心里能痛快啊? 第546章 此心安处 李沈娇这里来正院的时候甚至连早膳都还没来得及用,这会儿她搭着秋壶撑着的伞,她没出声,因着这会儿雨实在是不小,她也走得不快也不慢。 白佳氏打过了园子之后远远地颔首问候了一回便往她的院子里走了。 后头李沈娇身后便是亦步亦趋的钮祜禄氏。 没一会儿钮祜禄氏的脚程更快一些,很快便只落后李沈娇一两步了。 李沈娇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只是没等她的目光收回,那头钮祜禄氏是走急了还是踩滑或者是怎样,左右钮祜禄是在李沈娇跟前摔了一下的。 李沈娇见状并没有上前扶住钮祜禄氏,眼见着钮祜禄氏往她这个方向倒来,李沈娇倒是喝了一声:“还不扶着你们主儿。”同时她又给了身旁的秋壶一个眼神。 秋壶连忙将捏着的伞柄递给李沈娇,紧随其后就是一个箭步上前眼疾手快地和钮祜禄氏身边的慧云一左一右地扶住了钮祜禄氏。 唯一受到伤害的大概就是被慧云先前撑着的那把伞了,这会儿那把伞已经倒在雨幕中了。 钮祜禄氏被扶住,站稳之后不见什么慌乱之色,便是人在雨中也仍旧是亭亭而立,雨滴落在她的眼睫,像是美人垂泪,只是她的神色却是盈盈持静。 “多谢侧福晋出手相助。” 她站在雨里,也像是独立于这场雨。 李沈娇听了钮祜禄氏这么说并没有先应下,反倒是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她往回看了一眼:“拿伞来,别叫钮祜禄格格淋雨,若是感染风寒便不好了。” 后头绿梅连忙把她的伞递给慧云,又去和小路子挤一把伞。 慧云感激地接过了,撑着伞为自家格格遮挡风雨。 钮祜禄氏定定地看着李沈娇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是抿嘴一笑。 李沈娇很少见钮祜禄氏笑,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钮祜禄氏的笑里有种含羞带娇的味道。 李沈娇摇摇头,将这样的错觉挥出脑海,又目送着钮祜禄氏的身影远去,她才收回目光:“方才你瞧见了吗?” 她问秋壶。 秋壶这会儿的表情也有些怪异,她又接过撑伞的活:“奴才瞧见了,似乎是钮祜禄格格往您这边倒过来的,至于钮祜禄格格是怎么摔倒的,奴才倒是没瞧仔细。” 李沈娇也没瞧清,但是她是看见了钮祜禄氏小腿往这边偏的动作,但是她唯一能确定的便是钮祜禄氏大抵并不是踩滑。 但是钮祜禄氏那阵仗却也又不像是想要扑倒李沈娇,早在李沈娇出声的时候走在前头的小路子便已经赶到跟前来,见势不对便会上前。 李沈娇想不大明白,但也遭受不住这冷风,索性先挥挥手,先回了东院再说。 四月二十八是二阿哥的生辰,只是他却病着。 晌午四爷便回府了,这阵子户部事并不多,他得了消息就回了。 李沈娇这里回东院用过膳四爷刚回府到正院。 她听小路子禀报完便打了个喷嚏,所幸小姑娘已经跑到外头去了。 几个丫头倒是被她这通喷嚏弄得有些紧张:“您吹了风回来,小厨房里熬了姜汤,您再喝些姜汤暖暖身吧。” 李沈娇又喝了半碗姜汤,再多那就喝不下了。 喝了姜汤后,她又窝到软榻里,柿子这会儿也从外头跑进来,在李沈娇的脚边盘成一团, 倒是比李沈娇还要惬意一些。 四爷这回在正院里待了挺久的,李沈娇这里窝在软榻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回,一觉睡醒起来四爷还在正院里并没有离开。 她伸了个懒腰倒并不是很关心这个,四爷对弘晖阿哥向来是十分的上心。 她琢磨了一回晚膳用什么,抱起脚边的柿子到怀里,明明才睡醒倒是又有些困了。 她一面犯困,一面在心里过着这阵子还有什么要紧的事儿,过几日是二格格的生辰,不过今岁端午万岁爷还在京城里,那估摸着是要进宫去的,那二格格的生辰就得耽误。 到时候天气也要热起来了…… 想着想着,她的眼皮也跟着不停地轻抖,没一会儿便又睡过去了。 四爷到的时候李沈娇又打盹呢,四爷悄无声息地进了里间,察觉里间的安静没一会儿他便就退了出来。 他才出来便撞上了精神无比的二格格,他把小姑娘拉住,半牵着小姑娘到厢房去。 不过小姑娘这会儿似乎不大愿意和四爷靠太近,二格格翕动翕动鼻子,稚声稚气的:“臭臭……” 四爷才从正院出来,身上沾染的自然是二阿哥用的药味儿。 陈氏被二格格这话吓了一跳,连忙替二格格告罪,四爷这会儿的脸色可算不上好呢,她自然是怕四爷怪罪二格格的。 四爷倒是不在意,他抬手,神色称得上是温和的道:“阿玛也不喜欢这个味道,也希望咱们阿满一辈子都不要沾上这个味道。” 小姑娘听了这话倒是赞同地点头:“额娘也不要沾上,谁都不要有这个臭臭的味道。” 四爷听了这话倒是有些意外地多看了小姑娘几眼。 二格格主动拉着四爷去看弟弟,同时还给阿玛告弟弟的状,说弟弟身上也会臭臭。 这又把四爷给闹的哭笑不得。 父女俩一起逗了逗这会儿还醒着的四阿哥,没一会儿四阿哥便睡着了。 这能睡的劲儿倒是又有些像李沈娇这个额娘了。 后头四爷任由二格格把他给牵到廊下,二格格也并没有拉着四爷做些什么,丫头们早已有眼色地搬了绣墩太师椅来。 父女俩一大一小的坐在廊下。 到了傍晚,四月底不时吹过的风都是闷闷的。 雨也下得小了,小姑娘的脚悬空轻晃着,嘴里哼着似乎是在前院里跟着忠嬷嬷学的童谣。 父女俩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玩,只是听着春雨打在屋檐上的声音。 心似乎也跟着安宁。 第547章 日常 李沈娇隐隐约约在睡梦里听见了阿满的声音,但准确来说应该是被外头的雨声给吵醒的。 她坐起身的时候身上盖了软毯子,薄薄的,这时节倒是正合适。 她将毯子叠在一旁,外头的雨声比先前大了许多,她喊了一声问谁在外头。 不过好一会儿却也没人答应,估摸着是雨声太大了没能听见。 她趿拉了鞋下了软榻,大抵是才睡醒,李沈娇还趔趄了一下,她停下脚步,过了两秒之后才往外间走去。 她到了外间远远地便瞧见四爷和二格格的身影,对于这会儿四爷出现在东院还是有些意外的。 她先唤了一声:“爷怎么来了?”她喊着四爷,眼睛却是望向了二格格的方向。 小姑娘听见她的声音,一骨碌地便站起身奔到她的方向。 李沈娇稳稳当当地把小姑娘给接住,转为牵着二格格的手走向四爷:“外头这么大的雨,爷没淋着吧?” 她说着又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回四爷,片刻之后放心地呼了口气。 见她这样如临大敌,四爷不由失笑:“爷到了有一会儿了。” 他的语气随意,人也放松地向后靠。 因着外头的雨渐渐下大了,父女俩便从廊下转到了屋内,偶尔才会有几声小姑娘唱童谣的声音。 李沈娇听了四爷这话也不告罪怠慢了四爷或者说是不好意思,她只是顺着四爷的话。 “丫头们也真是的,知道爷来了居然也不把妾身叫醒。” 她只含糊地带过说是丫头们,却并没有说是哪个丫头。 四爷自然也能听得出来她的言外之意,但却也并没有追问,大抵是顾忌着二格格还在跟前,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你如今倒是贪睡……” 他问了这么一句,又愣了半秒。 李沈娇倒是浑然不觉,她笑着承应下了四爷这话:“啊……春日里倒确实是比平日更催觉一些。” 二格格左看看右看看,小声道:“阿满才不困呢。” 李沈娇听了,当即便忍不住笑了,再抬头去看四爷时,却见四爷也是同样的忍俊不禁。 有时候二格格的活泼真是让人发自内心地跟着感到愉悦呢。 正说着话,外头丫头们进来问是否可以摆晚膳了,李沈娇看向四爷,四爷轻颔首,李沈娇转头再颔首。 秋壶便出去吩咐了,小姑娘见状拉了拉李沈娇这个亲额娘的袖子。 李沈娇懂了小姑娘的意思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去吧,要用膳了不许跑太远去。” 小姑娘一眨眼便跑没影儿了。 李沈娇在四爷身旁落座,她慢悠悠地去按着四爷的肩,什么也不说。 四爷偏头看她:“这会儿又做什么?” 李沈娇笑得有些讨好,眉眼盈盈:“这不是先前瞌睡怠慢了爷吗?这会儿妾身自然不敢再怠慢啦。”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不知不觉地便变成了这样轻松促狭的氛围。 四爷听了这话,也是哼了一声。 李沈娇放轻了力道,探头凑近去看四爷的表情:“好啦,下回爷一来妾身便起来……” 真要说起来四爷一来李沈娇这里自然是要伺候的,不过实际上也是四爷免了不让丫头们叫李沈娇起身的。 李沈娇按了一会儿便累了,但她自然不会说是她累了:“既然爷不愿让妾身伺候,那妾身还是出去瞧瞧晚膳摆的如何吧。” 她说着便要站起身往外头走,只是她一甫一站起身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一个趔趄便要倒下。 她的身后便是四爷,这下自然是栽倒在四爷怀里。 李沈娇栽倒的那一瞬间头一个想到的居然是,今日晌午遇上钮祜禄氏滑倒的那一回或许并不是有心设计。 那会儿李沈娇还说巧合了,这会儿她才明白人有时是真的会有站不住的时候。 等李沈娇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对上的便是四爷的笑眼,带着体温的臂膀将她揽住:“不走了?” 李沈娇“啊”了一声,忽然觉着这氛围似乎有些不大对,四爷说话时的态度也十分的奇怪。 她不大习惯,一面猫着身子从四爷怀里抽身,一面又道:“爷在这里,我怎么舍得走……” 她说着这话,自己都觉得牙齿泛酸。 四爷听了也有一秒的呆愣,下意识地板着脸训斥:“油嘴滑舌。” 李沈娇眨眨眼,又瘪瘪嘴像是有些害怕:“爷不喜欢妾身以后不说了便是。” 四爷看她,没作声,只在李沈娇猫着身子时把人给拉住。 “用膳去。” 四爷只说了这么一句,而后也施施然起身,和李沈娇一道往外间去。 李沈娇见四爷口不对心,便暗暗偷笑。 有时候说这种话逗逗四爷还是……蛮有意思的,就是分寸得拿捏好,只能在四爷心情还不错的时候才敢。 不过按说四爷才从正院出来,心情也该不算太好吧? 要真是心情不错的话那就不应该到东院来了,毕竟要是二阿哥的身子真的有了起色那么四爷这会儿更应该陪伴在二阿哥身边才是啊? 这倒是把李沈娇给弄得有些迷糊了。 她哪里知道四爷这会儿心情不错是因为先前和二格格在廊下听雨的那一会儿心绪不自觉地便跟着变得宁静的缘故。 两个人一道从里间出去,外头小姑娘早就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好了,见了李沈娇便眼睛弯弯地笑起来,但却还是乖乖地坐着。 李沈娇道:“让咱们阿满久等啦。” 小姑娘仰着脸笑:“还好啦。” 实在是看的人心尖发软,李沈娇哎呀一声,又夸着小姑娘:“额娘看咱们阿满也是又漂亮了。” 她没说小姑娘懂事,只是夸阿满漂亮。 小姑娘口齿清晰:“额娘,也漂亮。” 小姑娘学说话很快,有李沈娇这个额娘每日和小姑娘谈天说地的缘故,也有李沈娇这个额娘盯着教导说话不要太快的缘故。 如今,小姑娘在前院受忠嬷嬷教导之后,学着读书识字,话也说得更加清楚。 四爷已经落座了,见娘俩说着话片刻之后才轻咳一声道:“用膳。” 李沈娇回头,揽着二格格望着四爷笑:“瞧,你阿玛饿了。” 小姑娘也“呀”了一声,小奶音实在惹人怜爱,她笑得也可爱:“阿满也饿啦。” 李沈娇和四爷相视一笑。 晚膳过后小姑娘便被陈氏牵着到廊下消食去了,不时能听见陈氏唱着童谣的声音。 等丫头们撤下了碗盏,四爷看向李沈娇:“二格格很好。” 李沈娇听了这话也不谦虚,笑眯眯地道:“那妾身可要居功了。” 四爷抬手碰了碰她的额头:“你倒是一点也不推辞。” 李沈娇做了怪表情,而后便又仰倒进四爷怀里。 外头雨声淋淋,院子里也是笑声不断。 第548章 为难 二格格在廊下里侧玩着,李沈娇和四爷便在东窗软榻下开着花窗看着。 四爷今儿个大抵是真的无事,连公文都没有。 正说着闲话外头苏培盛便进来了,他一进来四爷便一记冷眼过去。 李沈娇托着腮静静等着看苏培盛想要说些什么。 苏培盛打了个千儿,低着头回话:“刘格格那里方才去看探望二阿哥的时候不慎溜了一跤扭伤了脚,这会儿府医已经过去了。” 四爷听了这话像是有些不耐烦,他嗯了声:“知道了。” 苏培盛顿了两秒,见状便心领神会了,很快便又退了出去。 四爷前脚才从正院里出来,刘氏倒是脚程快,就往正院去了。 李沈娇托着腮看着苏培盛退了出去,方才苏培盛说话的时候她动都没动,这会儿 她也是慢悠悠地收回目光往外头廊下的二格格那边看去。 四爷要是真想走,她也不能强留,这会儿索性只安安静静的。 片刻,四爷也顺着李沈娇的目光望到外头,良久,李沈娇似乎在雨声里听见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李沈娇没回头,只是听着雨声。 又是过了良久,四爷才又出声:“时候不早了,前院还有公务,爷先回了。你和二格格都好好的,过两日就是端阳了,天气热了,仔细中暑热。” 李沈娇倒是难得听四爷念叨这样长的一串话。 她的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揶揄的笑,她不时颔首等着四爷说完才道:“爷在外头也仔细日头,若是胃口不好食欲不振便先吃些清爽开胃的。” 她说着又站起身理了理四爷微皱的衣袖。 四爷“嗯”了声,微有片刻的停顿后还是大步往外头走着。 他今儿个从正院出来原本也就只预备在东院里头用一回晚膳的,这会儿其实都有些迟了。 他才从正院里出来这会儿要是还在东院里留宿那倒是对李沈娇不好。 李沈娇这里也明白,也是笑着目送着四爷的身影离开东院。 二格格正在外头玩着呢,四爷走在抄手游廊下的时候父女俩说了几句话,李沈娇在东窗下自然是听不见的。 等四爷走了,没一会儿二格格便蹦蹦跳跳地奔进来了,小姑娘脸上倒是不见什么失落之色。 “阿玛说过几日咱们可以出去玩!额娘!” 李沈娇听了这话微微蹲身,猜到大抵是因为二格格生辰的缘故,去岁不也是如此吗? 她笑了笑,应和着小姑娘:“好啊,额娘也想和咱们阿满一起出去玩呢。” 小姑娘笑得更开心了,得了李沈娇的准话又高兴了一回,没一会儿便又跑到外间去了。 李沈娇端坐着听了一回雨声,晃着手边的团扇闲听雨声。 进了五月,初一这日正院并没有派人来说什么,于是众人一早便到了正院预备请安。 二阿哥的身子过了这么几日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起色,到了时候福晋从里间出来脸色也是异常的差,脂粉不知搽了几层但却还是能瞧见憔悴的痕迹。 福晋显然也没有什么兴致,随意地说了几句之后只道:“昨儿个翻册子,这阵子倒是李氏你伺候主子爷最多,你养育着二格格和四阿哥,如松hi抽不出身的时候也该想着后院的姐妹们。” 可不是,打今岁以来,四爷进后院半数都是往东院去留宿,便是偶尔在宋氏武氏那里去看一回但也有一半都是不留宿回前院的,便是留宿的时候当夜究竟有没有行房事那也只有宋氏她们自己心里清楚。 宋氏她们自然是不会青天白日地把房中事往外头说的,便是宋氏那里嘴巴不饶人的性子也不会。 至于没有子嗣的白佳氏刘氏钮祜禄氏等,那压根就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的。 白佳氏和钮祜禄氏不时还要病上几日,再有月事之类,左右福晋昨儿一翻那册子紧皱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李沈娇身上。 她还没出声,倒是坐在她下下首的钮祜禄氏先嗤笑了一声:“福晋这话说得有意思,总不能让李侧福晋把四爷塞到咱们院子里吧?咱们成什么了?主子爷又成什么了?” 白佳氏听了这话,跟着笑了一回。 宋氏幽幽地看了坐在对面的李沈娇一眼,语气不明:“人哪里是能用塞的,只是有些道理却还是应该说清的呀?” 李沈娇放下茶盏,她也抿嘴笑了笑:“妾身该说的自然会说,只是福晋却也不能以偏概全了,您说是不是?” 福晋眼皮轻跳,笑意撑起:“你的性子这些年来我是看在眼里的,后院姐妹上下一心,自然是众人都要出力的。” 从正院出来李沈娇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倒是被晒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回还是钮祜禄氏走在她后头,李沈娇脚步不停,钮祜禄氏也只是亦步亦趋地跟上。 钮祜禄氏望着李沈娇的背影,晃着手里绣着仕女放纸鸢的团扇,脸上的表情也有些莫名,她低语:“她还真是……娇气呢……” 一从正院出来便叫人打了伞遮阳。 慧云听了这话连忙往前头瞥了一眼:“格格您还是低声些吧,您今儿个怎么替侧福说话了啊?方才奴才在外头看众人的脸色都不对了。” 钮祜禄氏哼了声,满脸的不在乎:“我又没说错一个字。你走快些。” 第549章 牵扯 不过端午前还是宗室里还是出了一桩事,显亲王丹臻薨逝,第六子衍璜袭爵和硕显亲王。 不过这位袭爵的衍璜并不是丹臻的嫡福晋李佳氏所出,而是其侧福晋富察氏所出。 丹臻的嫡福晋李佳氏并没有诞下阿哥,唯一的女儿听说也已经预备下嫁蒙古台吉,听说婚事是才定下的。 这位显亲王和四爷的关系并不亲厚,这位也是宗室里闲散王爷里的一个,几岁大的时候便承袭了亲王爵位,而后数十年都是过着享乐日子。 娶妻之后后院里的侧福晋庶福晋侍妾比四爷的后院还要多上许多,也是个宠妾灭妻的。 丹臻纵情声色,听说死得也不大体面,今岁他还未满四十呢…… 不过后院女子对于这些自然只当个笑话,只是福晋这里端午进宫去时听成嫔说起这些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悠悠地望向了下首端坐的李氏。 万幸,她的二阿哥两日身子还好,李氏的四阿哥也还差着年岁。 只是却也未必是只有侧福晋所出可以袭爵,武氏那个贱人所出的大阿哥不是也时常在先生面前拔尖吗? 福晋垂眼,转了转手腕,锋芒一闪而过。 端午过后原本清闲的四爷又忙了起来。 廉州府连山瑶人作乱,真要说起来不过是小动乱,只是万岁爷震怒,当即下了圣旨派直郡王带兵前往平乱。 将士行军那粮草自然是不能少的,户部自然都得提前预备。 不过这回只是民间小乱,一年里若是遇上天灾人祸总会有人受有心人鼓动闹一回的,万岁爷这派了直郡王去…… 倒是有些关公大刀切豆腐……大材小用的意思。 不过圣意难测,谁也不敢胡乱揣度了去,也只敢在心里嘀咕。 圣旨令下三日后直郡王便带着亲兵启程了。 四爷连着在户部忙了几日之后才算是清闲了下来,只是没等他喘口气宫里便又生了事端。 那日是五月十一,日头正热了起来没几日,只是头一日夜里却下起了大雨。 大半夜的李沈娇便被闷雷声惊醒,她翻身坐起,外头又是一阵雷鸣。 她随意拿起床榻侧快要坠落的团扇,慢慢地扇了扇凉风。 外间守夜的绿梅听见声响,在外头唤了一声:“主儿醒了?这会儿落雨了,奴才为您添件毯子?” 李沈娇扇了扇风,雨和着雷声,她勉强才听清了绿梅的声音:“闷得慌,有凉茶吗?端盏凉茶进来消消渴。” 绿梅“诶”了声,很快便端着茶盏进来了:“这天倒是古怪……” 李沈娇接过茶盏闷声喝尽了:“阿满那里睡的可踏实?顽顽那里呢?这会儿雷声落下来他怕是又要哭闹了。” 绿梅往外头瞧了一眼:“方才似乎是听见了四阿哥厢房里传出哭声,只是这会儿倒是又没听见了,奴才去瞧瞧?” 李沈娇摆手又把手里的空茶盏递给绿梅:“有绿菊她们在,我是放心的。你也在外头歇会儿吧。外头风大,五月里着凉最是麻烦,去吧。” 是了,便是说话的这会儿功夫也能听见一阵一阵的风雨拍打窗棂。 绿梅知道是主儿体恤,她又帮忙掖了掖被角而后才端着空茶盏退了出去,只是退出去之后还是又去二格格四阿哥厢房那里瞧了瞧。 二格格的厢房这会儿还亮着,绿菊正好从里头出来,见了她招呼了一声:“今儿个不是你守夜吗怎么出来了?二格格睡醒了说饿了,我正说去小厨房弄些甜水呢。” 绿梅点点头:“那你快去吧。主儿也醒了,不放心二格格和四阿哥。” 绿菊“诶”了声也没耽误:“得,二格格这里没吓着。” 两个人正说着话里头便传出二格格的笑声了,两个丫头相视一笑而后便各自去做自己的了。 四阿哥那里还没到厢房便听见了四阿哥的哭声,绿梅没进去添乱先在外间等了等,等四阿哥的哭声弱了下去才又吹着风回了。 次日一早丫头们起来一看院子里果然是残叶满地,风也还是吹着,倒像是又凉快了下来。 小路子和冬生两个,一个扫着前头院门到抄手游廊那一截的落叶,一个则是扫着后头倒座房那一排,不然晚些时候该被冻梨弄得一团乱了。 李沈娇睡醒起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清扫地差不多了,与此同时,四爷也已经进宫去有一会儿了。 宫道上是天不亮便有宫人清扫过的,四爷进宫时雨还在下着,一会儿雨像是要小下去,只是没一会儿却又有越下越大的意思。 四爷到乾清宫的时候三爷五爷等早就已经到了,伞遮挡着人的视线,四爷走到近前之后才对着三爷五爷拱手。 三爷笑了笑同样拱手:“咱们这回可是……” 四爷瞥了他一眼,没吭声。 今早宫里传出的消息,说是太子爷昨儿个夜里冲撞了皇阿玛…… 四爷没接三爷的话,只是把目光落到前方。 这会儿他们还只是在乾清宫外撑着伞站立都能感受到闷热与潮湿交杂,更别提前头跪在雨幕里的太子爷了。 四爷这里得了消息连户部那里都没来得及便先进宫来了,对于所谓的太子爷冲撞皇阿玛的说法他自然是并不怎么信甚至还有些怀疑的。 只是他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问三爷他们,索性只安安静静地在雨幕中站立,等着晚些时候皇阿玛下朝。 这会儿皇阿玛早就已经上朝去了,四爷他们上朝原本就是跟着太子爷进学,这会儿太子爷受责罚,于情于理他们这会儿还是在乾清宫外候着更合适。 很快没一会儿八爷九爷他们也到了,他们如今还不能上朝随听,这会儿是得了消息才到的。 兄弟几个在雨里拱手见礼,不过眼瞧着这雨是越下越大了。 三爷嘀咕着:“再过一会儿太子爷怕是要受不住了。” 可不是,这么一跪,风寒怎么也免不了了。 九爷暗暗戳了戳五爷的手臂:“咱们兄弟里向来是太子爷最得皇阿玛器重,为着什么事儿能让太子爷在这里跪……” 三爷听了这话神色莫名地瞥了九爷一眼,他的双手背在身后,浑身上下都好像在说着“快来问我呀快来问我呀”,偏生老九看也不看他一眼。 显然,三爷是知道些什么的。 五爷被九爷缠得不耐烦了,亲自撑着伞和九爷挤在一起,而后才低声道:“听说……是和这回平定瑶人之乱有关。仗原本是十拿九稳的,只是前线却传回消息说将士们连饭都吃不饱。” 听五爷如此说,四爷紧了紧手,眉宇也跟着微凝。 第550章 不易 将士们吃不饱那便是粮草运输不当……或者是有人尸位素餐中饱私囊了,但这些都是从户部经手的,粮草从户部运走之前他是和户部尚书一道清点过的,只会有多不会有少的。 如今出了事儿,无非就是粮草少了对不上将士们吃不饱或者便是粮草在沿途路上丢了。 四爷依旧默不作声,只听见站在他身侧的三爷添了一句:“听说是总兵刘虎和提督殷化行平乱不当……” 这又和太子爷有什么干系呢? 四爷记得连州与阳州的瑶人作乱是在去岁便有的事儿,只是那会儿叫瑶人在里入桐、油岭等地甚是嚣张,还围杀了一名朝廷大将及其部下。 而后才有朝廷任命尚书嵩祝为将军,让殷化行和广西、湖南提督各发兵讨伐。 直郡王被皇阿玛任命算是半个监官,若是有功自然少不了他,若是不成直郡王也不会因此挨太多责罚。 不过将去岁朝堂派兵平乱和这会儿想到一起,那么这回平定瑶人作乱倒也算得上是一块硬骨头。 粮食缺斤少两便也就罢了,上行下效,历来就没有哪个朝廷是没有贪官的…… 只是若是瑶人这块骨头迟迟都啃不下来,那粮草自然就不够了…… 四爷正想着,余光瞥见苏培盛的身影从远处走近,他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手势。 这会儿苏培盛回来看来是已经打听到一些内情了,不过四爷这会儿听三爷九爷说了这些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 无非就是底下人贪污耽误平定,皇阿玛迁怒于太子爷。 太子爷也并不是第一次因为这事儿而受到责难了,虽说这事儿是与太子爷或许并没有太大的关系,甚至太子爷对于这些贪污不作为压根一无所知,但不能把底下的人看管好,本身就是一种错处。 这样的想法冒出脑海的时候四爷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毕竟在他以往的已有认知了,太子爷怎么会做错呢? 只是如今四爷居然会有太子爷做错的念头存在。 雨越下越大,苏培盛去打听消息了,这会儿在四爷身边撑着伞的是福禄,只是雨下得太大了,雨丝顺着风吹进,福禄的大半身子都处在雨中。 四爷索性接过福禄手中的伞,同时示意福禄先退到苏培盛那里去。 冷意和潮湿混杂着缠绕在人裸露的皮肤,而后又顺着钻进人的心里,闹得人浑身发凉。 也不知什么时候圣驾便到了,殿外在雨幕中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只是雨声实在太大,便是圣驾到了太子爷跟前停留也没有人能听见万岁爷和太子爷说了些什么。 四爷也望着那对父子,从前他哪里敢想太子爷会有这种情境的时候,如今他也渐渐明白了,就是再舐犊情深的父子,那也有倒戈相向的那一天。 他忽然觉得胆寒,衣袖下的手不自觉地紧紧蜷缩。 片刻,皇阿玛似乎伸出了手,只是太子爷却只是跪得笔直。 良久,万岁爷抬手拨了拨太子爷肩膀上淋得在滴水的衣袖,没有再回头,径直便往养心殿去。 三爷“啊”了一声,显然是有些意外但又像是有些不过瘾。 五爷倒是嘀咕着:“那咱们现在就在这儿干等着?” 八爷眉头紧锁,望着太子爷跪得笔直的背影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九爷和五爷一同在伞下,听见五爷的嘀咕笑了一下:“去额娘那里吃粽子去?实在不成去慈宁宫?” 五爷瞪了他一眼。 不过这会儿他们还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走吧,皇阿玛还没吩咐呢,不走吧,那继续在这儿干等着? 最后还是梁九功从殿内出来解救了几位爷,他恭敬地行礼,而后对着三爷道:“万岁爷请您进去说话,您这边请……” 他说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三爷顿时挺了挺胸,又对着四爷等一拱手,脸上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笑:“弟弟们稍安勿躁,哥哥先走一步……” 四爷回了礼,依旧在雨幕中站得笔直。 梁九功撑着伞,让小太监领着三爷往养心殿去后又对着四爷等道:“万岁爷说此事与几位爷无关,今儿个天气不好,几位爷先回吧。” 他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只是从梁九功的脸上却极难窥探到什么。 四爷五爷等都应了,四爷没多留,率先带着人离去,不过并没有出宫,而是去了上书房。 这会儿四爷才从乾清宫出来若是当即又去了永和宫,太显眼了。 四爷索性去和十三十四叮嘱一番,这几日皇阿玛的心情大抵都好不了。 不过他到了上书房之后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舒服,十三和十四这会儿还没下学,四爷便在外头等候,同时吩咐着苏培盛。 “等太子爷起来了,送些厚实衣物去,再寻对护膝和活血化瘀的药酒,晚些时候再送到毓庆宫去。” 苏培盛忍不住道:“万岁爷要是没消气,还不知道太子爷要跪到……” 他的话还没说完四爷便一记冷眼看过。 苏培盛默默打千儿称是。 这会儿四下无人,四爷在上书房外的小亭站立,他又问了苏培盛打听到的。 果然和三哥和老九所说无二,确实是平乱之战吃紧,直郡王亲自带兵镇压,反倒受了重伤,听说这会儿人还没清醒呢。 这便怪不得皇阿玛如此震怒了。 “粮草贪污查到现在与谁干系最多?” “听说是赫舍里氏和一些旁支。”苏培盛低语。 第551章 意料之内的处置 对于这个答案四爷其实并不意外,如今能牵连到太子爷的也就只有赫舍里氏一族了。 苏培盛说完之后又谨慎地瞧了眼四下,而后才又用极低的声音道:“听说这回格尔芬大人也有所牵扯……而且还是大头……” 格尔芬,索额图的长子,为人倒是还算忠正。 四爷听了这话脱口而出:“他这是失心疯了吗?” 苏培盛摇了摇头,又道:“听说打去岁起索相便约束着族人,族内众人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由奢入俭难……今早万岁爷已经让人去查了,整整十箱黄金……万岁爷震怒,早朝上便让索相回去闭门思过了,又让吏部严查此事。” 只是索相约束族人说到底并没有什么错处,只是人从根子上便已经坏了,便是明面上约束了,私底下却是难以禁止的。 四爷的眉不知在何时又再次紧皱。 事实如此,皇阿玛也查到了罪证,那便是板上钉钉,很难破局。 这回赫舍里氏怕是要狠出血一回了。 至于太子爷…… 四爷想,这就要看如今皇阿玛的态度了。 四爷负手而立沉沉思索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两声呼喊。 “四哥!”“四哥四哥!你怎么来了?” 四爷不用听声音便知道是谁:“这么大的雨,你慢点跑……回头感染风寒额娘又要担心。怎么看着你像是瘦了?御膳房苛待了?” 前头半句自然是对着十四阿哥说的,后头半句是对着十三阿哥说的。 十三阿哥笑得有些腼腆,他听见四爷的声音便在雨里对着四爷见礼了。 四爷招手示意他先进亭子来:“下学了?” 十四阿哥早就已经像猴子似的窜进来了:“下了下了,太傅说我们的心思不在进学上,又说今儿个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叫我们早些回了。” 四爷面无表情地把他推开:“稳重些。拿帕子擦擦,一脸的水。” 十三和十四阿哥这会儿两个人都是一脸的水珠。 十四阿哥随手一抹脸,叽叽喳喳:“不是说你们在乾清宫吗?我还说下学之后来找你呢……” 四爷顿感头疼:“先回去,你再这样往后把你送到你三哥那里去……” 十三阿哥也扯了扯十四的袖子。 十四阿哥听了四爷这话便忍不住抖了抖肩膀,三哥那唠叨的劲儿可比额娘还要吓人。 四爷又问了几句,他看着十三清减了些,章佳氏去了这么几年,虽说皇阿玛偶尔会惦记着十三,只是难保底下的奴才不会阳奉阴违。 四爷带小孩的似的领着十三十四往乾西四所去,主要是拉着些皮猴似的十四阿哥。 兄弟三个才出了亭子远远地便瞧见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十四阿哥还是改不了嘴快:“是弘皙啊……” 那道小小的身影可不就是弘皙阿哥吗,他也是才从上书房出来,太子爷的事儿也不知他身边的奴才有没有告知,只是瞧着这会儿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大抵也是知道了。 十三阿哥叹了口气,很快又像是觉得不应该,抬手捂了捂嘴。 四爷没说什么,只是瞥了眼苏培盛。 撑着伞的苏培盛会意连忙颔首,空出的手朝着他身后跟着福禄挥了挥手。 福禄顿了顿,很快停下脚步去看着四爷十三十四阿哥的身影远去,又等着弘皙阿哥一行人的身影往毓庆宫去了,这才又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即便如今太子爷怕是要挨责罚,只是弘皙阿哥毕竟是一众皇孙中如今最得万岁爷青睐的,身边无论如何也是少不了人跟随的。 只是四爷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四爷到乾西四所后问了问两个弟弟的功课学业,十四这个时候便开始含含糊糊了,四爷也没客气,对弘明弘晖他们是什么态度对着十四便是同样的态度。 十三阿哥这里倒是不用四爷操心的。 等四爷这里从乾西四所出来已经过了正午了,雨渐渐地小了,他一出来先问:“太子爷回毓庆宫了吗?” 苏培盛摇摇头,回话地时候又忍不住吞咽一口唾沫:“听说……听说太子爷为索相求情,万岁爷震怒,这会儿太子爷还在乾清宫外跪着呢,听说三爷为太子爷求情也挨了一顿痛骂。不过太子爷已经昏过去了,如今被安置在乾清宫侧殿里。” 皇阿玛并没有让人送太子爷回毓庆宫,事情还有转机? 只是太子爷为何要替索相求情呢?便是心里真想着索相,那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啊? 四爷的心忽然有些乱,他又问:“弘皙回毓庆宫了吗?” 苏培盛点头:“半路李佳侧妃便亲自出来接了,并没有出什么乱子。” 四爷听了这话略略放心一些,这才又在雨中出了宫。 只是他人还没到户部,喷嚏倒是先打了几个,这可把苏培盛给吓坏了,连忙叫人煮了姜汤给四爷驱寒。 四爷这在雨里站着都开始打喷嚏了,那别说在雨里跪了那么久的太子爷了。 也难怪太子爷暂时被安置在乾清宫了,不然送回毓庆宫去路上还得吹风受寒。 只是户部这里一时半会儿却是难得空,不论如何,前线紧缺的粮草那都得调好,再派人送往前线去。 等四爷这里在夜色里带着一身寒意回了府,当晚果然还是感染风寒,又病了。 只是四爷却没让苏培盛惊动府里的人,次日撑着病体还是如常去了户部。 等着粮草事宜预备妥当后他才得以喘息,前线也总算是传回了好消息,瑶人伏降了,是清醒之后的直郡王设计了一出瓮中捉鳖,直接生擒了瑶人首领。 消息传回京城万岁爷自然是大加赞许。 就等着直郡王回京论功行赏,只是有赏自然也会有罚,太子爷只在乾清宫侧殿养了半日便回了毓庆宫,高热不退,人直接烧迷糊了。 嘴里只喊着“额娘……额娘……” 这些万岁爷一开始是不知道的,还是弘皙阿哥说漏了嘴,最后万岁爷感伤,只说罪不在保成,只说是索额图这个太子太傅未能以身作则,家教不严,又撸了格尔芬的官帽,罚索额图静思己过半年,又处置清算了此次贪污的一众人等。 一时之间,朝廷内外,人人自危。 第552章 心意 这样的处置结果似乎和上回赫舍里氏族里那几个混账东西冲撞万岁爷的结果大同小异。 这其实也算是在绝大多人意料之内的。 只是如今万岁爷的心思却是愈发难以琢磨了起来。 按说直郡王此番立了功,回京之后应该是很受器重地才对,只是万岁爷除了一些赏赐之外倒是没怎么多过问,反倒是每日盯着太医院殷切过问着太子爷的身子。 只是那会儿太子爷跪在雨中的时候也没见万岁爷说什么啊? 众人心中都忍不住暗自嘀咕。 只是没人敢说出口。 不过这回太子爷虽说因赫舍里氏一族而深陷,但最后却也是因为赫舍里氏而脱身,倒是让人忍不住有些唏嘘。 不过四爷这里一时半会却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想这些来龙去脉。 四爷这风寒活脱就是让他自己给拖严重的,原本应是静心调养几日就能好的,只是奈何四爷病里也还是操心着户部的差事,这病自然就一天拖着一天。 等事情了了,四爷那嗓子也哑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过四爷并没有声张,直接发话叫苏培盛瞒了下来并没有叫后院众人知晓,甚至连太医都没有请。 后院里各处要是知道四爷这里病了,折腾来折腾去的探望,反倒不安生。 四爷是在户部的时候让苏培盛去外头找了个郎中来,让郎中把脉开了药,养着便是了。 四爷这里有心瞒着,李沈娇这里虽说知道了,但却也并没有额外做什么。 她这里是怎么知道的呢?自然不是李沈娇有能耐了胆子大了敢在四爷身边安插眼线了,便是借四爷的胆子给她她也不敢。 而是二格格那个小机灵在某日下学后蹦蹦跳跳地回来同她说阿玛不会说话了…… 原来是二格格贪睡到前院的时候四爷刚好从外头回来,小姑娘自然是如往常一样缠着四爷说话,不过四爷却显得有些冷淡,后头才听了四爷沙哑的一声。 联想着四爷有六七日没进后院李沈娇连蒙带猜知道四爷大抵是风寒了。 连着两日大雨下来这几日天气早就好得不得了,在廊下走一圈李沈娇都嫌闷得慌,这个时候感染风寒,那确实是怪难受的。 同样病着的还有二阿哥,只是二阿哥并不是因为这场雨受寒,而是他的身子热了受不住冷也受不住,只要天气一变便难免要病一场。 福晋这里早就让人去知会了四爷,只是前院四爷那里却连看都不来看一眼。 这自然让福晋感到心寒,从前二阿哥一有什么四爷这个做阿玛的总归是会来看看坐一坐的。 如今倒好…… 福晋对外头的事也知晓一些,瑶人之乱是早就已经平定了的,涉事的贪污人等也是已经挨了处置的。 四爷如今能有什么可忙的? 唯一让福晋稍感宽慰的便是四爷虽说没来看她的二阿哥,但后院别处同样也是并没有去的。 就是不知道四爷是忙着什么了…… 别是被前院的丫头给勾了魂去,前头三爷府上可是出过这样的事儿的…… 福晋这么一想,自然又有得忙了,前院那些丫头她早就看不惯了。 不过如今二阿哥病着,课业也时常耽误落下,所幸三阿哥倒是个乖觉的,每日下学还知道主动到二阿哥跟前说说先生都讲了些什么。 虽说福晋也会让二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把先生每日讲的一字不漏的记下来说与二阿哥听,只是见三阿哥如常她心中自然也是感到满意。 徐氏倒是比武氏会养孩子,这才是庶子应该做的。 四爷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几日原本就已经好全了,只是他才好全了又想着太子爷还病着便和三爷五爷一起去毓庆宫探望了一回,结果一回来就又病了。 所幸这回不算太严重,只是嗓子时常不大舒服。 等到六月里才算是慢慢好全了。 四爷是彻彻底底好全了,太子爷却还病着,上回四爷和三爷他们去探望的时候都险些没认出太子爷来,太瘦了。 太子爷瘦得跟什么似的。 直郡王那里也派人去慰问过几回,只是他府里弘昱阿哥也不大好,时常也见不到他的人。 五月的那一场雨像是给了不少人一记迎头痛击,病倒的人实在不在少数,六月初,赫舍里氏族里,索相也跟着病倒了。 听说并不是才病倒的,只是一直瞒着…… 索相年纪原本就不小,这一病那可就不是像四爷这样的小打小闹了。 四爷这里还是让苏培盛亲自送了慰问的补品去,不过索相如今还在“闭门思过”,人自然是见不到的。 人这一辈子最怕的便是病痛缠身。 四爷这里病好之后又等了几日才慢慢进后院去看看孩子们,只是都是隔几日才去看看孩子们。 他是先去看了大阿哥,打那日带着四爷带着大阿哥出府玩了一日之后,大阿哥见着四爷似乎也比从前更亲近一些了。 这当然是四爷乐于看到的,他也预备着等二阿哥的身子好些了也带二阿哥出去。 而后四爷又去看了大格格然后才是二阿哥三阿哥,最后才是二格格和四阿哥。 等到去看二格格和四阿哥的时候六月都到尾巴了。 不过四爷看完孩子们之后便又在前院里歇了几日。 苏培盛对此倒是十分发愁,爷这未免也忒……清心寡欲了些。 终于,苏培盛等着因着太子爷的身体好转而自家主子爷也心情不错的日子暗示道:“园子里的花都开得正好,前儿个福晋还赏了刘格格和钮祜禄格格几盆开得正艳的,您不如去瞧瞧?” 四爷才处理完公务,听了苏培盛这话瞥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了?” 苏培盛往外头一瞧,得,天都黑了……赏哪门子的花。 他哭丧着脸:“园子里的荷花开的正好,夜里瞧着也是一番景色呢……” 四爷听了这话沉吟几秒:“你李主子爱吃莲子,改名从外头买一些给你李主子送去,荷花既然开得好也让摘几朵送去给你李主子瞧。” 苏培盛:啊? 第553章 热河行宫 爷怎么又提到侧福晋身上去了,他哪里是想说园子里的花开的好啊,他是想暗示主子爷多去瞧瞧府里的新人。 自侧福晋诞下府里的四阿哥,府里可是有一年多没有什么好消息了。 除了偶尔在东院里主子爷会叫水,只是事后却也因为担心着侧福晋的身子而让人亲自端了不伤身子的温补避子药去。 侧福晋那里得养着什么,他就想不明白了,怎么主子爷却偏偏就爱往李主子的东院去呢? 不然就是歇在前院里,不然就是去看看阿哥格格们…… 刘格格和钮祜禄格格那也长得不丑啊……再不济老人里宋格格和白佳格格也并不差啊,怎么每回主子爷都跟入定了似的,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苏培盛这里是真替自家主子爷发愁呢。 自家主子爷是没有前头三爷那样贪恋美色,只是若是一点也不贪恋,那也不成啊…… 苏培盛哭丧着脸,这些却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他这会儿居然还有些庆幸,毕竟如今主子爷好歹还爱往李侧福晋那里去一些,若是连李侧福晋那里都不爱去了,那怕是真得成日歇在前院里了,那才更让人发愁呢。 不过四爷这里只是吩咐了,却也并没有说要往东院或是后院哪里去,公务虽说是处理完了,只是近来朝堂上却着实是有些不大平静。 索相失势,朝堂之内原本偏向太子爷与索相的一些朝臣乃至门生如今都隐隐有些向明相和直郡王靠拢的意思。 四爷身处局外,自然把这些动向看得清楚。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不论对于直郡王还是太子爷乃至于皇阿玛。 只是真要说起来,对于直郡王太子爷皇阿玛来说,这样的局面似乎同样也伴随着好处。 于是这几日皇阿玛对于太子爷的身子明显比前几日要关切许多,只是索相的闭门思过是板上钉钉无法更改的事实。 皇阿玛如今对太子爷的关切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这样的想法与怀疑在四爷心中不断回响。 答案也不言而喻。 闷热的夜晚,书房里安放着冰盆,四爷索性直接在书房安置,只是心绪却久久难宁。 …… 进了七月里太子爷的身子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那场雨和乾清宫外的长跪终究还是给太子爷落下了病根,若是长时间地走动或是站立便会膝盖疼痛不止,有时若是话说得太过着急或是吹了风便会咳嗽不止。 为此太医院一众太医被皇阿玛痛骂一番,只是太医们也实在是束手无策,只能拿出一些治标不治本的方子来为太子爷调养。 不过七月里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了,每回下朝后四爷都能听见太子爷不时地咳嗽声,人虽说静养了一个多月,但却还是瘦了下来。 不过万幸太子爷的精神瞧着还是不错的。 太子爷这一病之后见了谁似乎都比从前要温和不少,便是对上说话实在算不上太好听的三爷也还是笑着颔首应下。 这倒显得三爷仿佛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太子爷似乎又有些不同了,只是却又并没有什么不同。 大抵也是看明白了一些吧? 七月初,万岁爷巡幸热河避暑,大抵是因为愧疚或是什么,这回万岁爷居然带上了太子爷,除却太子爷之外还带上了直郡王 、四爷、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随行。 热河群山环抱,冬暖夏凉,还能远控西北蒙古等地,既可避暑又能办公,今岁天气热的厉害,难怪万岁爷要动身往热河去。 因着旨意突然,福晋这里正预备着请四爷来商量这回要带着谁去,未料四爷那里却打发了福禄来传话说这回让李侧福晋和白佳格格还有钮祜禄格格预备随行便是。 这回三爷四爷五爷里独独只有四爷被点了随行,四爷自己其实能猜到是什么缘故。 户部这两年忙着热河行宫,也就是承德避暑山庄的扩建修缮,四爷在户部当差,皇阿玛估摸着是因为这个想着他了。 不过如今热河行宫的修缮才进行了一半不到,户部吃紧,什么事儿都得循序渐进的来。 四爷在户部坐着只是看着工部送来的草拟图和户部尚书点头,如今这热河行宫究竟成了什么模样四爷自己其实也不算太清楚。 左右应该还是有一些看头的。 至于这回四爷定下的随行的女眷,李沈娇自然是四爷头一个想到的,余下的四爷只是点了两个平日印象里还算老实安分的。 这几日三阿哥有些咳嗽,徐氏得看顾三阿哥。 宋氏和武氏索性也都留下,不然四爷不大放心。 东院里二格格到时候可以随行,只是若是别家都没有带上格格的话四爷大抵还是不会带上二格格,太显眼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四阿哥年纪还小,四爷会派心腹盯着的。 不止是四阿哥,如今府里的阿哥格格四爷都是盯紧了的,不会给有心人动手的机会。 四爷这里都已经定下人选了自然福晋便也不好再辩驳了,左右这回除了东院的李氏之外还有白佳氏和钮祜禄氏跟着。 福晋心中稍稍安定些,当即又让玉如从库房里去挑几匹内务府才送来的好料子给白佳氏和钮祜禄氏送去,再让玉如好好“提点”几句。 哦,东院李氏那里她自然也是让人送了料子去的,总不好厚此薄彼,只是别的话自然就是没有了的。 李沈娇早在福晋让人送了料子来便得了消息,能出去玩一两个月,还是去避暑,那还是挺舒服的。 不过四爷没说孩子们跟不跟着去…… 李沈娇还是预备着让丫头们提前把东西拾掇好,也不是头一回跟着四爷出去了,两个大丫头领着几个绿有条不紊地收拾要带的东西装进箱笼。 小姑娘就在边上抱着小马看着,眼睛一眨一眨的。 李沈娇自然是想带着二格格能一起的,只是转念一想,便是二格格好动身子不错,只是一路难免颠簸,三岁大的孩子难免还是会受不住,最后还是孩子遭殃。 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有嬷嬷和这几个丫头在,便是她不在东院她也还是放心的。 第554章 启程 圣驾启程前往热河的日子定在了七月初七,正好是李沈娇生辰这一日。 时间倒是有些仓促,对于李沈娇来说三天的收拾时间是足够的,只是对于六部还有这回要随行的侍卫大臣们来说那可是够仓促的。 别说外头要随行的大臣们了,就是四爷这两日也是忙得够呛,别说进后院了便是回前院那也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了。 户部这里因着和热河行宫有关,更是担心行宫那边有什么不妥当,只是到底路途遥远,只能反复检查。 到启程的前一日四爷才去了一回正院叮嘱了一回,而后便疲惫入睡。 次日一早四爷便先往宫里去了,李沈娇这里早就拾掇好了行李,天不亮便起身了,并没有惊动二格格。 二格格和四阿哥这回都还是留下了。 等拾掇好李沈娇吃了奶饽饽和饼子垫垫肚子,又叫备了些果脯,水囊也都叫装好了清水。 等快到时辰了她才去瞧了瞧二格格和四阿哥,两个小家伙都睡得很乖,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 陈氏也跟着退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二格格平日里最爱的那个小马:“二格格说怕您想她,叫主儿带着这个小马,若是想她了便玩这个小马……” 李沈娇呼了口气接过了,到底没忍住红了眼眶:“这孩子……嬷嬷我一向是放心的,别叫阿满把蛐蛐带进房里去,也别让她欺负冻梨……天热了别热着孩子们,那几个女孩也劳烦嬷嬷上心。” 她拿着那个小马,小马被缝制的憨态可掬,李沈娇破涕为笑。 到了时辰还是得启程,李沈娇这回只带了秋壶绿梅绿竹,还有一个小路子。 李沈娇是独一辆马车,三个丫头和她坐一辆马车堪堪合适,小路子和外头的车夫坐一起。 后头白佳氏和钮祜禄氏同乘一辆马车,两人只各自带了一个丫头,也就是丹青和慧云,又各自带了一个小太监,两个小太监便充当车夫了。 福晋今儿个压根没出面,该提点的话早就已经让人说过了,她也懒得再去敲打李氏,实则只是因为二阿哥昨儿个夜里咳嗽的厉害,福晋守了一夜,到众人预备启程的时候她才睡下没一会儿。 这样对于李沈娇等人来说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不过武氏宋氏等人还是来送了一回的,又各自说了一些寒暄的话李沈娇便率先往外头走准备出发了。 李沈娇的马车要大一些,这会儿太阳还没出来并不算太热。 马车里提前放置着冰盆,一上马车李沈娇便喟叹一声,浑身清爽。 也就这会儿能用一用冰了,等一旦启程,能不能用上冰那就只能看天意了。 太阳还没升起,紫禁城外皇子、此次要随行的文武大臣早就已经预备好了,上三旗的侍卫们簇拥骑着高头大马,后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宫里妃嫔们的幽花轱辘马车和各家女眷们的马车。 李沈娇等的马车也在其中,她们的马车都做了可以分辨的标记,这样半路四爷若是要回来也好找寻,四爷的马车在前头,不过这会儿自然是空着的。 李沈娇连掀开马车帘的劲儿都没有,太热了。 还没到正午日头隔着马车帘扑面而来,李沈娇没让丫头打扇子,自己拿着团扇手心都扇风扇得快捏不住扇柄,她呼了口气也不问什么时候启程了。 怎么也得到晌午的功夫了。 “后头白佳氏她们有冰用吗?” 秋壶摇了摇头:“您这里的冰是主子爷特意让人吩咐备的,是从主子爷那里匀过来的,苏公公说若是您这里不够就让马车夫跑一趟取去。” 四爷心里要是真惦记着什么那就不会苛待一点,只是若是没被四爷放进心里,那自然什么也不会想着。 李沈娇拿帕子擦了擦汗,换了只手来扇风:“匀一些冰过去吧,这些冰也只是可有可无……” 秋壶没一点磕绊,领命直接就去了。 对李沈娇来说冰盆摆在马车里确实能凉快一些,只是耐不住外头日头实在烈,她这会儿只希望能早些启程。 秋壶那里很快便回来了,说钮祜禄格格叫她带了些薄荷水回来,是她提前预备的。 李沈娇直起身倒是十分欢喜,这会儿喝些薄荷水那确实是舒服啊。 该说不说钮祜禄格格还是挺有些……厨艺在身上的?上回的枇杷膏和这回的薄荷水。 李沈娇还真忘了叫准备些薄荷水,李沈娇喝了便抿出这是提前在井里镇过的,这会儿喝着沁凉沁凉的。 李沈娇留了些,让几个丫头也喝了口,外头的小路子这会儿李沈娇早让他寻个阴凉地儿歇脚了,他这会儿不知又和谁一起说话呢。 没等到晌午的时候圣驾终于启程了,前头四爷也回到了马车上,毕竟这天太难熬了,外头那些穿着蓝褂子的侍卫看着都热。 小路子很快跑回来了:“这会儿毓庆宫李佳侧妃也随行,直郡王府上是两位格格,不过都是生面孔,听说是今岁小选进府的。” 再往后的十三十四阿哥还没成婚呢自然没有女眷随行。 这回三爷五爷没在,也就没有兆佳氏曹氏和瓜尔佳氏她们,李沈娇和李佳氏估摸着说话的机会也不多,还是自己小心点儿吧。 李沈娇晃着扇子,感受着马车的颠簸这才问了句什么时候能到。 “这会儿从东直门出去,若是骑马四日的功夫便可以,咱们从京城往热河行宫走单独的官道,马车大抵要半个月的功夫,中途或有歇息大抵就是二十日……” 沿路还是有一些小行宫以作歇脚,李沈娇心里有数了,她晃着扇子:“得,我睡一会儿,早膳吃的足,午膳你们看着用一些,能留着的便留着。” 这一路她是预备就这么睡过去的。 第555章 抵达 往热河行宫去的路途比上回圣驾南巡要更慢一些,又是七月里不比上回南巡时出发的四月,天气炎炎,一路上除了万岁爷大抵没有人是不遭罪的。 哦,太子爷大抵同样也不用遭罪,毕竟万岁爷特许太子爷的一应用度只比他略减一成。 实际上太子爷的马车里用的冰和万岁爷那里用的冰其实是相差无几的。 不过太子爷的身子按着太医的意思是受不住这样的颠簸折腾的,只是万岁爷都发话了这是想与太子爷同乐,对太子爷来说那就是恩典,便是太子爷身子不好那也得跟随圣驾。 不过万岁爷和太子爷什么的离李沈娇还是太远了,她这里的用度自然还是跟着四爷的,晌午的时候四爷那里又让苏培盛送了一回冰来。 李沈娇问了一回,出了京城之后四爷便回到马车上了,如今伴在圣驾侧的是直郡王。 这天气骑着马随行确实够磨人的,听说是直郡王主动留下的。 到了晌午前头圣驾停了一回,不过因着此行是避暑,晌午日头正烈便没有停留太久,听说只是等这回御膳房随行的做好万岁爷要用的膳食便又启程了。 也就两盏茶的功夫,李沈娇这里默默咬了一口又干又硬的肉饼。 满人入关虽说是有一日只食两餐的习惯,便是民间汉人那也有不少一日只食两餐的,不过大多都是限于一些忙于生计的庄户人家。 越是富裕的人家反倒是一日三餐齐全,偶尔多餐的也不是没有。 丫头们不敢非议万岁爷的起居,只是隐晦地说着万岁爷说是一日只食两餐,只是每日的点心茶水那就又是额外的了。 李沈娇再次喟叹一声,她都不敢想那日子得有多舒坦,不过转念一想,她又不眼馋了,舒坦归舒坦,苦也是真的苦。 不过这话自然也是不能说的。 李沈娇默默又咬了一口肉饼,没一会儿马车又开始晃晃悠悠了。 得,继续赶路吧。 傍晚的时候圣驾到了一处李沈娇叫不出名字的地方,月明星稀的,也没什么风景可以看的,到处都是帐篷,不过只是临时地歇脚地儿,总归也还是简陋的很。 又是在还算熟悉的帐篷里,李沈娇累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直接便瘫软到硬邦邦又狭窄的小榻上了。 前头四爷似乎也忙着呢,听秋壶说连帐篷都没回。 李沈娇困得很,后头被三个丫头拉起来吃了一回寿面,听说是小路子走关系捣鼓来的,李沈娇这才支起精神吃了。 哦,边上还摆着临出门时二格格交给她让她这个额娘睹物思人的小马。 不过李沈娇吃长寿面的时候不慎把油汤溅到小马马蹄上了。 李沈娇顿时连瞌睡都醒了,耳边也仿佛回荡着二格格的哭声。 小姑娘打学会说话之后就不太爱哭了,不过还没断奶的时候还是会哭的,并且还不比如今的四阿哥差,那嗓门…… 李沈娇吞咽了口唾沫:“拿清水和皂角来,先把油汤洗了,明早晒晒,等到了热河行宫再洗洗。” 这下李沈娇可不困了,不,其实还是困的,只是躺在榻上,阖眼之后耳边不时能听见马蹄声和远处有序的巡逻声,那脚步声,真是难叫人入睡。 一想到接下来大半个月都要这样度过,李沈娇次日一上马车便就睡过去了。 不然呢,夜里可难有个好觉睡,虽说白日颠簸些,但耐不住人实在是太困了。 马车行进着李沈娇自然是没什么机会能见着四爷,每日歇息的时候也不知四爷在忙着什么,左右也是见不到人的。 大抵是因为天实在是太热,万岁爷并没有在沿途停留太久,后头又因着太子爷旧病发作还加快了行程。 一路上李沈娇吃过五六回热饭,两三回是四爷让人送来的,还有两三回是李沈娇花银子点的,不过都是一些简略的吃食,但对于连着吃了几日干粮的李沈娇来说却已经是很好了。 等着八月初一圣驾终于到了热河行宫的时候李沈娇的眼睛都是亮的。 虽说还没到热河行宫但她不得不说的是巡幸热河行宫是不如南巡啊,南巡走走停停的,那确实是舒服啊。 往热河行宫的这一路停留的不多于是膳食上随行的御膳房自然都是紧着万岁爷太子爷等,还有得宠的妃嫔以及直郡王和四爷,李沈娇这些自然都得往后靠,而且李沈娇的待遇居然还算是不错的了…… 这可真是……不能比啊不能比啊…… 左右李沈娇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她都有些忘记从前有没有来过热河行宫了,不过眼前的热河行宫至少是大变样了的。 李沈娇她们下马车的时候早不见四爷的身影了,听说几位皇子都在圣驾侧了,这会儿是四爷身边的福禄领着李沈娇等进了行宫。 入目便是峰峦环抱的大片湖泊,到达行宫时正是傍晚,水面上的亭子倒影都是赤金色,湖水荡漾,波光粼粼,又是一番美景。 便是钮祜禄氏都忍不住驻足多看了几眼,这可不是四爷府上园子里的小景致,而真是毫不夸张地视野之内收录不尽的水色。 “万岁爷及嫔妃们都是住在湖泊南岸的松鹤清樾……”福禄说着又虚指了指,也暗示着平日最好别往那头去。 “太子爷住在再往南边一些的东宫,几位皇子们则是住在另一边的万壑松风……”这就不用指了,冬宫和万壑松风就在松鹤清樾一左一右两侧拱卫着松鹤清樾。 湖泊是真的很大,若是要乘船游览大抵一整日的功夫也不够,而且沿路听福禄那意思,面前的湖泊只是一部分。 万壑松风很大,四爷是被单独分了一个大院子,前头就是直郡王的院子。 前院自然是四爷的居所,女眷们的院子似乎四爷早就安排好了,李沈娇在府里住的是东边些的院子,这回在行宫住的也是最东边的院子,丫头便也就着东院叫了。 白佳氏和钮祜禄氏住在南边儿一左一右地两个小院子,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四爷提前安排好的。 左右李沈娇对这处院子还是挺满意的,布局和从前她在庄子上住的新绿堂有些像,院子里是高大的槐树遮挡着傍晚的余晖,李沈娇看着丫头们收拾行李,一点儿帮忙的意思也没有,她这会儿也忙着呢,忙着洗二格格带给她的小马。 第556章 悠闲 抵达热河行宫之后李沈娇整个人也像是松懈了下来,毕竟总算不用再赶路了不是? 不过这热河行宫的院落倒是很有些江南意蕴。 等把小马洗干净李沈娇又亲自把小马晾晒了起来同时又不忘叮嘱:“若是夜里有雨记得收起来,不过放在这里大抵也吹不到风。” 绿梅干劲十足地应下了。 趁着这会儿天气好,李沈娇又让三个丫头把箱笼里的衣裳拾掇出来晒晒,堆放了将近一个月,虽说如今天气热不怕生霉,只是李沈娇还是怕有味儿。 不过说起有味儿,李沈娇默默低头又抬手闻了闻衣裳。 得,她还是先沐浴吧。 不知是不是李沈娇的错觉,她总觉得脸糙得慌,还是赶紧洗洗吧。 正好借着沐浴让小路子去打听一回这用膳是怎么安排,不过她估摸着大概不会奢侈到是各家分开用,大抵膳房是在一处,顶多各处的膳食是分开的。 这可就不像当初南巡的时候独自一处院落来的轻松了。 等李沈娇舒舒服服地沐浴完小路子也打听完回来了,他还端了一碟炒南瓜子回来。 果然和李沈娇猜的差不多,直郡王、她们四爷还有十三、十四几位阿哥的膳食都是在一处的,小路子去的时候还碰着了直郡王那边的奴才。 李沈娇叮嘱了小路子一回,大意是每日的膳食都要亲自去取,若是小路子不得空便和几个丫头轮着。 人多眼杂,就怕生了事端,不过都不是一个院落的,大抵不会,只是这种事情谁又说得准会不会成为替罪羔羊呢? 李沈娇可是听说前头直郡王这回随行的两位格格这几日可是很吵嘴了几回,一吵起来那就跟点燃了炮仗似的。 左右还是谨慎行事妥当一些。 到了行宫的第一晚四爷是宿在前院的,不过听说四爷回来的挺晚的。 四爷回来的时候李沈娇这里早就已经睡着了,还做了两三个杂乱无章的梦,都和二格格那个小机灵有关,哦,还穿插着嗓门震天的四阿哥。 次日李沈娇睡醒起来的时候都还觉得耳朵隐隐作痛。 她才洗漱完便听传话说白佳格格和钮祜禄格格来了。 这回出来,四爷府上李沈娇这个侧福晋算是身份最贵重的,这会儿白佳格格和钮祜禄格格自然是请安来了。 她这会儿不算太饿便示意绿竹不着急传早膳,又抬手让秋壶请人进来。 她的屋子里昨儿个到的时候便放置着冰盆,这会儿也用着呢。 李沈娇晃着扇子免了两人的礼又叫两人落座,嘴边时不算太亲近但也不能说是冷漠的笑:“外头可热吗?在外头还在乎那些虚礼做什么,你们只自在些,在这里便松快松快。” 她用的是十分随意的语气,也没什么端着的架子。 白佳氏先出声:“这会儿倒是不算太热,只怕打搅您的清净呢。侧福晋说得是,奴才正说等这两日休整好了邀你去外头园子里逛逛呢。” 到了外头白佳氏可比在府里时表现得要殷切许多,脸上的笑也多了,不过都是对着李沈娇的。 钮祜禄氏多看了白佳氏一眼,嘴角一撇:“天热成这样有什么好逛的,侧福晋您说是不是?” 李沈娇抽了抽嘴角,她怎么瞧着钮祜禄氏那么像三爷府上的曹氏呢,哦,她说得是性子像,都是一张嘴能把人堵得哑口无言的性子。 她又晃了两下扇子,反应倒是很快:“总归有天气凉爽的时候,昨儿个傍晚来的时候便算不上太热。只是往外头去还是要仔细些,别被人冲撞了也别冲撞了谁。” 白佳氏一脸古怪又疑惑地回看了钮祜禄氏,这会儿听了李沈娇的话才笑笑:“是,奴才明白。”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听见了坐在她身旁的钮祜禄氏轻哼了一声。 这钮祜禄氏是什么毛病?从前在府上的时候她也没有得罪过她啊,这一个月来更是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她怎么觉得钮祜禄氏对着她时说话夹枪带棒的呢? 天气实在热,李沈娇没多留两人,不然一会儿太阳大了回去也晒得慌。 两人一前一后地起身,只是钮祜禄氏走到半路又回来了。 白佳氏眼睁睁看着钮祜禄氏腰肢儿一扭便往回走,她愣了一下,问身旁打着扇子的丹青:“她……她这是做什么去?”她都结巴了一下。 丹青默了一下:“大抵是钮祜禄格格还有什么事儿要和侧福晋禀报吧?” 白佳氏不大放心,但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只是不放心钮祜禄氏。 最后她还是忧心忡忡地离去了。 钮祜禄氏半路折返并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儿,她只是送了一回薄荷。 李沈娇有些意外:“你那里还有么?怎么亲自回来一趟……我这里正好有些杨梅,你带些回去吧。也算是我谢过你的好意。” 钮祜禄氏抿唇,声音听着有些硬邦邦的:“奴才不求回报的。” 李沈娇唇边的笑柔和:“好我明白了,只是让我白收你的东西总归有些不安,你拿回去吧。” 钮祜禄氏大胆的抬眼,最后还是颔首谢过了。 杨梅是今早前头苏培盛送来的,李沈娇还没吃呢,正预备让绿竹做些酸梅汤消暑。 这回她带着绿竹出来就是因为几个丫头里绿竹的厨艺是最好的。 特别是小厨房平娘和巧娘的指导下,绿竹的厨艺又有所精进。 钮祜禄氏出了东院,也不顾忌什么便掀开了慧云捧着的食盒拿了颗杨梅,也不管什么干净不干净便往嘴里送。 她舔了舔唇,眼睛里都是盈盈的笑意:“好甜。” 第557章 别无二样。 李沈娇这里送走了白佳氏和钮祜禄氏之后才得空去用早膳,只是早膳才用到中途便有不速之客前来造访。 “前头直郡王府上的王格格和高格格说是来给您请安。”秋壶这会儿的表情也有些古怪。 王格格和高格格都在外头等候着,半晌,她又补了一句:“小路子说两位格格都是先去拜会了李佳侧妃才来的。” 李沈娇听了这话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那李佳侧妃见了她们吗?” 白佳氏和钮祜禄氏那是自己府上的,平日里和李沈娇也没有什么过节,李沈娇自然也愿意给一个好脸色,只是外头的女眷见不见那就和爷们之间的关系牵扯上了。 虽说李沈娇觉得大抵是这两人自作主张拜山头结善缘来了,毕竟直郡王似乎不怎么待见这两位小选才进府的格格。 秋壶摇了摇头:“李佳侧妃那里推脱说弘皙阿哥有些水土不服她抽不出身,只是让身边的丫头见了一回。” 这回随行的皇孙也就只有弘皙阿哥,毕竟弘皙阿哥都已经八岁大了,身子向来也硬朗。 只是李佳侧妃能借着弘皙阿哥推脱,只是李沈娇却不能用这样的借口啊。 只是李沈娇却也实在是不想和外头那两位虚与委蛇,毕竟也没什么好聊的,有这功夫她还不如给二格格写信呢。 她正犯难想着找个什么样的借口可巧四爷那里便来人传话将他脱离苦海了。 “给李主儿请安。想着这一路舟车劳顿,主子爷听说北边儿万树园的景致不错,让奴才请您去一游。”福禄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虽说李沈娇怕晒,但总比在这里应付人好,况且万树园,那估摸着应该不会热到哪里去。 李沈娇眼睛一亮,她也笑了:“得,那这就去吧。” 她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便站起身,又对着绿梅吩咐着:“去知会王格格和高格格一声,就说我今儿个不得空,让小路子送她们一回替我赔罪。”她是连改日再聚的话都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秋壶这会儿早就预备伞、帕子、扇子等物去了。 福禄静静候着,听了李沈娇的吩咐只低头装没听见。 李沈娇倒是对着他说道:“劳公公见笑,咱们且再稍等片刻。这会儿出去可会冲撞不?” 福禄笑得憨厚:“奴才明白。李主儿宽心,这会儿万岁爷和太子爷往东北角的热河泉去了。直郡王领着十三十四几位阿哥往试马埭打靶去了。” 不过福禄没说的是,自家主子爷原本也是和直郡王一道和几位小爷一起骑马打靶的,只是听说了万树园的景致这才让他来请了李侧福晋。 李沈娇这里等着外头王格格和高格格离去又过了一会儿之后才由福禄带路往万树园去。 半路似乎确实是没有京城那样的闷热,不时吹过的风也带着丝丝凉爽,入目又是融合了南北建筑特色的建筑,青砖灰瓦,因山就水的自然景致更添韵味。 因着发觉不算太热,李沈娇便没在伞下避阳,只是行走时晃动绣着活灵活现的二螃相戏的团扇送送凉风。 这时节正是吃螃蟹的季节呢。 热河行宫确实不小,绕了好几个弯李沈娇才被福禄带着到了所谓的万树园。 万树园和试马埭紧邻着,虽说是相邻着只是远远望去实则还是隔了很远的一段距离,也是被试马埭所隔开的,想来若是跑马尽兴了便直接到万树园跑上两圈那确实是一件痛快事。 李沈娇到的时候四爷跨坐马上,正神色威严地同一旁的苏培盛吩咐着什么,不远处还站了不少侍卫,不过和那头试马埭的侍卫比起来还是要少一些的。 大抵是李沈娇的目光太过灼烈,左右原本还在和苏培盛说着话的四爷忽然就抬眼望向了她的方向,李沈娇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带着几分欣喜的笑,同时她也加快了些脚步。 四爷见状,对着一旁的苏培盛挥手做了一个 稍后再说的手势,同时翻身从马上下来。 四爷下马的时候李沈娇这里也同样朝着四爷的方向走近了,四爷训了她一句:“跑这么快做什么?出了汗又难受。” 身后连忙跟上的苏培盛下意识地瞪大眼。 我的爷啊?方才李主子那几步还没他平时走快时的速度呢?那也算得上是跑呢?您的眼睛是偏到哪里去了? 苏培盛这里正腹诽着,冷不丁地便又听见了四爷的声音:“今儿个怎么戴了这对簪子?等回府了让人再挑些你素日爱的花样送到你那里去。” 得,方才他才嘀咕呢说四爷那眼睛都偏到哪里去了,可是爷这会儿居然还能记得李主子今儿个头上戴的簪子,那眼睛可是真明亮啊。 左右主子爷赏了李主子那么多的首饰,其中好些还是苏培盛亲自送来的,只是他能记得的都未必有几个…… 主子爷岂止是眼睛明亮啊,那记性也忒好了。 李沈娇今儿个打扮的素净,她原本并没有预备出门的,晨起梳妆的时候只从梳妆盒里挑了那支四爷给的点翠海棠花样的簪子,花叶上的碎珠子被李沈娇挑了新的换上,颜色更像是晨露。 那是不知的哪回她睡醒起来在枕边发觉的,也是少有的四爷亲自带着来的首饰。 李沈娇如今倒是不爱戴四爷送来的多么多么华贵的首饰头面,反倒是更爱些从前的旧物,这回往热河行宫来多数带的虽说都是她成了侧福晋之后才得的一些首饰,只是那些首饰都是为了应付外头而预备的,若是不出门的时候李沈娇更爱的自然还是些旧物。 这会儿她笑了一回,在四爷面前俏生生地站立,还抬起手臂好叫四爷上上下下看得更清楚:“爷只瞧见了妾身今儿个头上戴的首饰,那妾身今儿个的衣裳呢。不过爷眼力真好,簪子也挑的好。” 她问了半句,最后又还是落到了夸四爷身上。 如今李沈娇对于拿捏四爷至少在说话上是有些精进了。 四爷哼了一声,只淡淡地扫了一回她身上的旗装,动唇时吐出的也是相当冷漠的四个字:“别无二样。” 听听这都说的是什么话? 第558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不过虽说四爷这话说的是冷冰冰的,只是李沈娇听进耳朵里竟然也不觉得太你难听,能坐到别无二样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儿了。 她就当这话是四爷在说她身形和从前别无二样了。 她张唇“呀”了一声,不巧妙但也算不上太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这日头好晒人呀,咱们不是说要逛园子吗?” 因着是在外头,李沈娇并不敢有太越矩的小动作只是在走到四爷身边的时候很轻地勾了勾四爷的衣袖。 边上还有侍卫看着呢,四爷当即瞪了李沈娇一眼,只是那眼神实在是算不上太凶,反倒是让李沈娇在短暂的对视之后实在没憋住笑。 得,今儿个就出来好好玩儿吧。 不过逛园子逛到半路李沈娇便想起吃螃蟹了,都怪这团扇晃着那两只螃蟹也跟在眼前不停晃悠似的,晃的李沈娇肚子里的馋虫也跟着被勾了出来。 晌午李沈娇是和四爷在外头万树园用的膳,行宫的膳食自然是比府里要丰盛得多的,味道至少是比宫里御膳房各样节日里预备的要更好一些的。 李沈娇是和四爷在万树园里的一处角落亭子里用膳的,并没有惊动太多人,侍卫也是被留在了万树园外头,膳食也只是让苏培盛小路子还有福禄几个从行宫的膳房提了过来的。 行宫的夏风不算太闷热,浓密的高大树木也遮挡了头顶的烈阳,除了蝉鸣有些扰人之外,这一段午膳李沈娇用的还是十分舒服的,至少是比她想象中要更清爽的。 东院里没叫午膳,白佳氏和钮祜禄氏不用太过费心打听也能知道这会儿侧福晋并不在东院里。 用过午膳之后白佳氏便出了院子到廊下吹风,她和钮祜禄氏的院子是一左一右,中间是一个以小亭子围成的小花园,白佳氏和钮祜禄氏只要一打开院门便能看见各自院子的动静。 白佳氏这里才从里屋走出来消食便见那头钮祜禄氏在园子里揪着菊花玩,行宫的菊花还是宫里花房栽种好费心运过来的,又是名贵的品种,虽说只是摆在园子里的但也是十分的难得了。 白佳氏晃着扇子往外头园子去,路过钮祜禄氏身边时她还是没忍住出声:“好端端地糟践这些花儿做什么?” 钮祜禄氏扯扯嘴角,对着白佳氏脸上就是一向的清冷又寡淡的表情,用白佳氏的话来说那表情一看就是不得宠的样子。 不过这会儿钮祜禄氏的嘴显然是要更刻薄一些的:“我糟蹋自己的,与你什么相干?” “你……”白佳氏原想说钮祜禄氏忒不讲理了,只是又见钮祜禄氏身后的丫头蹲身:“白佳格格明鉴,这是我们格格打府里自己养好的花儿,带了一路……” 她这么一说白佳氏就想起来一些,她是记着有时钮祜禄氏的奴才会捧着什么东西出去,偶尔还会让丫头拿些清水给外头的奴才,她还说钮祜禄氏这样体恤奴才,原来是体恤她一路带着的 菊花呢。 白佳氏脸上再次露出了疑惑又古怪又带着几分一言难尽的表情:“……你也不心疼?” 好歹是自己养起来的花儿。 钮祜禄氏倒是一脸奇怪地回看她:“那又如何呢?我乐意就成。你站远些,别挡着我。” 白佳氏发觉她果然是和钮祜禄氏说不通,得,倒成了她多事了。 白佳氏一晃团扇,往园子的另一边小径去了。 不是……她刚才站在那儿,也没挡着光啊,她站在路的另一边呢。 怪人,钮祜禄氏果然是一个怪人。 白佳氏嘀嘀咕咕地回了自己的院子,把院门也紧紧闭着。 外头钮祜禄氏一在园子里坐便坐了半日。 等到傍晚时分天色迟迟了,李沈娇这里从万树园回来隐约是瞧见那头园子里有一道身影。 那是钮祜禄格格吗?李沈娇晃着扇子问了问。 四爷那里用过午膳教了李沈娇骑马,只是李沈娇实在是太“娇气”了,最后还是李沈娇在边上眼睛亮亮地看着四爷跑马。 不过四爷说是教李沈娇也是半带着玩的意思,毕竟李沈娇今儿个穿的是旗装也不大方便上马,不过就是没骑马,李沈娇坐着握了会儿马鞭手心都还是被磨红了一片。 四爷那会儿见了便皱了皱眉,会不会骑马是次要,能不能吃苦也是次要,就是四爷如今有些见不得李沈娇受伤,她肤白,一点红印子瞧着都十分骇人,也是因为这个四爷没再让李沈娇碰马,倒是看着李沈娇到一边去放纸鸢,不过今儿个风大,也没放一会儿,两个人索性走走停停只是闲逛。 偶尔听四爷说一回这万树园工部当初是怎么设计的,里头有多少的巧思。 不过后头还是前头试马埭跑马的十四阿哥叫人来催四爷,今儿个晚膳皇子们要一道和万岁爷一起用所谓的家宴的。 四爷这也算是消失了半日了,不过回去的时候四爷倒是一点儿不好意思也没有,面对十四阿哥的调侃还板着脸横了他两眼。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嘴里的浑话倒是说的不少,是该叫额娘好好教训教训十四了。 四爷赴宴去了,李沈娇这里也在傍晚天色正好的时候往东院回了。 这才到半路一眼便瞧见园子里的那道熟悉身影。 烛火的亮光和脚步声还是惊动了那头的钮祜禄氏,她远远地便站起身行礼,却并没有走近。 李沈娇隐约觉得钮祜禄氏脸上的表情是在笑,但又似乎不是。 钮祜禄氏没走上前来李沈娇便也没走过去,她对着秋壶低语了两句又远远对着钮祜禄氏轻颔首,而后便往东院回了。 秋壶没跟着,反倒是停下脚步往钮祜禄氏那边去了:“侧福晋说时候不早了,这会儿蝉鸣蚊虫也多,叫奴才给格格送了个驱虫的药包。奴才告退。” 她说着将小小的药包递给钮祜禄格格身边的慧云。 钮祜禄氏的眼睛也像是被那药包给勾住了。 第559章 醉酒 小巧的药包是竹青色,上头衬色的绣了竹枝,是很漂亮的竹枝,针线的配色很雅致,女子戴在身上也不会太过突兀。 药包里装的是一些驱虫的药草,味道中和之后不算太难闻但也并不是特别好闻。 这并不是李沈娇自己贴身戴的,也不是丫头们身上的,只是丫头们出门早就习惯了多带上两个,偶尔二格格玩耍时不小心弄脏了也有个换处。 哦,自家主儿也能有个换处。 李沈娇也不怕钮祜禄氏拿此事做文章,这回来热河行宫她带出来的是府医准备的药草,从前忠嬷嬷开的方子这回她并没有用。 府里各处用的都是府医开的驱虫药包,用的也都是一样的。 钮祜禄氏的眼神黏在了那药包上,连秋壶是什么时候福身行礼离开的也不知道。 慧云倒是拿起那个药包放到鼻尖闻了闻:“侧福晋真是心善。” 钮祜禄氏没吭声,只是抬手。 慧云忙不迭地把手里的药包递过。 钮祜禄氏接过了,她并没有闻,在药理上她还算精通,她闻得出是寻常驱虫药草的味道。 月色潺潺,借着月色她便能将药包上的花纹看得清晰。 半晌,钮祜禄氏抬手,葱白细指摩挲着药包上针脚细密的竹叶,她的眼中流露出遗憾之色。 慧云是个心大的,一点儿也没发觉自家格格的异样。 她在边上挥手赶着蚊虫,见自家格格起身往院子里走,她又连忙提着一旁的宫灯跟上,叽叽喳喳。 “晚膳早就凉了,奴才让人端去膳房热一热吧。” “今儿个的月亮似乎比前几日更圆些。” “啊?还没到十五呢?奴才瞧着没什么二样啊?” 这丫头一下就被钮祜禄氏给带偏忘了要说什么。 这头钮祜禄氏回了,对面院子的白佳氏却是揪着帕子生了一回闷气。 打量她什么都不知道呢? 今儿个钮祜禄氏打晌午便在外头坐了半日,她原以为钮祜禄氏想等四爷便也没放在心上。 毕竟钮祜禄氏那样的美人难免是想争宠的,不是白佳氏自夸,也不是谁都能像她这样看得开、想得明白透彻的。 她说怎么今儿个白日里钮祜禄氏巴巴地跟着她去侧福晋那里请安呢,估摸着那会儿钮祜禄氏满脑子地便是借着侧福晋的高枝往上爬呢? 今儿个钮祜禄氏在外头等了半日那心思也不小啊?敢情是知道了侧福晋和主子爷出去了,就等着侧福晋和主子爷回来做拦路虎呢? 真是痴心妄想……得亏今儿个主子爷并没有跟着侧福晋一道回来,不然岂不是要正中钮祜禄氏下怀了? 这回热河行宫之行,她一定会把钮祜禄氏给盯死了。 白佳氏又揪了揪帕子,很是不解气地睡去了,睡前还让身边的橘香盯着些对面钮祜禄氏院子里的动向。 李沈娇这里睡得还要晚一些,她还没用晚膳呢,小路子早摸清了,毕竟是在外头,也不好顿顿都点膳,晚膳是她在晌午之后就让小路子到膳房去点了的。 后头膳房毕竟负责着这回随行的一众阿哥的膳食,不过那会儿李沈娇还不知道阿哥们晚上要一起和万岁爷一起用家宴的事儿。 左右那会儿她是趁着四爷还在让小路子去膳房点了蒸螃蟹,她并没有要有些费事的蟹酿橙,只简单的蒸螃蟹,倒也不算太费事。 额外李沈娇并没有点别的,毕竟是宫里御膳房出来的,李沈娇还真不敢怎么点膳,不然怕是要传出她挑嘴的话来了。 毕竟不是每个御厨都愿意做些费时主子们又不常点的膳食的。 不过只是简单的蒸螃蟹李沈娇却已经很满意了,这时节正是吃螃蟹的季节,御膳房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李沈娇用过膳之后便沐浴了,今儿在外头走走玩玩一日,李沈娇觉得自己也腻了一身的汗似的。 沐浴之后再回到内间又是浑身清爽了,屋子里摆着的冰盆更是凉意扑面。 不过李沈娇这一觉睡得并不算太好,螃蟹性寒,她虽说是已经克制着嘴了,只是在榻上没躺一会儿便觉得肚子疼。 后头秋壶端了温糖水李沈娇喝了半碗之后才觉得好些了,只是李沈娇睡得迷迷瞪瞪的耳边似乎又听见什么乱七八糟的动静。 李沈娇眉头都皱紧了,嘴巴也瘪瘪着嘟嘟囔囔。 酒气扑面而来的时候李沈娇眼皮都跟着忍不住抖了抖,她忍不住抬手往虚空推了推,只是手却碰上了一堵肉墙。 她上下扒拉了一下,鼻子都快皱紧了而后又下意识地往里侧缩,她皱着脸睁眼,入目就是黑着一张脸的四爷。 李沈娇被吓得瞌睡都被赶跑了,她撑着坐起来,只是还是闻不来那酒味,还是缩在床榻的里侧。 四爷显然是喝醉了,但人还算稳当地坐在床榻外侧。 没一会儿秋壶进来了,头也不敢抬,只是李沈娇闻着她手里端着的像是醒酒茶的味道。 四爷并不是一个喝醉了就会发酒疯失了心智的人,他虽然黑着脸瞧着便是不高兴的模样,只是却还是抬手接过了醒酒茶三两下喝了个干净。 李沈娇见状虽说还是有些睡眼惺忪但还是直起身问了句有热水吗? 秋壶用极低的声音说有。 李沈娇挥手示意她下去净室把热水预备好,她又扒拉了一下软枕到身前抱着,眼皮又开始合住:“爷……怎么来了……” 声若蚊蝇,李沈娇自己说完都不确定四爷有没有听清。 四爷大抵是听清了的,李沈娇听见四爷回身的动作,眼睛又微微睁开了一些。 她正犯困着呢,冷不丁地见四爷忽然抬手摸了一把她的下巴。 四爷虽说是天家皇子,但战场上也并不是没有去过,每日操练加上从未懈怠一日的批阅公文,手上不说有一层厚厚的茧子,只是薄茧却是有的。 李沈娇更懵了,她呆愣愣地回看四爷,四爷堪堪收回手。 得,她似乎应该收回方才夸四爷吃醉酒后不会发酒疯的话,这不就是调戏的动作吗? 这还是平日里那个一本正经她有点儿小动作就得瞪她好几眼的四爷吗? 李沈娇没敢出声,她正琢磨着要是明儿个四爷睡醒起来想起来这些会用什么法子把她的嘴巴给捂住呢。 她下意识地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唇,默默抱紧了怀里的软枕。 下一秒,四爷倾身,这回是直接擒住了李沈娇的下巴。 李沈娇抬眸,对上的是四爷微红的双眼。 她怕痒地瑟缩了一下,又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檀口润润。 实则是李沈娇实在受不了四爷身上的酒气,但还得忍着。 四爷不说话,她也不敢动。 烛火明明晃晃,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软枕的距离。 李沈娇的眼睛眨了又眨,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抬手推了推四爷。 不过……没推动。 下一秒,四爷忽然像是放过了她,沉沉的眼眸忽然低垂往下看。 未等李沈娇松一口气,又是一口气悬上心头。 不是……四爷怎么解起腰带来了。 第560章 荒唐过后 看见四爷这会儿就低头解起腰带来了,李沈娇真是有些晕晕乎乎了,四爷还没沐浴呢,一身的酒气就想要歇息了? 李沈娇这会儿可真是没什么兴致作陪,她宁愿到厢房去睡。 但是她不敢,便是再多的宠爱在身上,平时在使使小性子她倒是愈发信手拈来,但是在四爷明显心情不算太好的时候忤逆四爷,那不就跟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李沈娇吞咽了一口唾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四爷解了腰带。 她原本还预备着让丫头们先不必进来了,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呢四爷就已经先强硬地拉着她上床榻了。 四爷在床笫之事上并不是一个下手狠的, 即便偶尔会有所肆意,只是李沈娇事后除了累和渴之外其他感受倒是没有。 四爷便是在放纵的时候也是注意着分寸的,换句话来说就是怜惜着李沈娇这个人的。 但是今日喝醉酒的四爷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夏日里做那档子事儿实在是汗得慌,外头不知在什么时候也安静了下来,东边净室里似乎也没了声响。 只是这会儿李沈娇却也没什么心思去听外头的动静了,也顾不得什么不好意思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沈娇只觉得眼前都是四爷的重影。 她的肩膀上是四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咬的牙印,不轻不重地,李沈娇少有的还是哭了。 只是肩膀微微抽动,声音还算清晰:“不来了……” 四爷身上的酒味早就染到李沈娇身上来的,她嫌弃地皱眉,这会儿是真连自己也嫌弃上了。 四爷垂眼,李沈娇并不看他,只是不时颤动着眼睫,露出的小半肩膀都是各样的印子,烛火之下,刺目又显眼。 四爷忽然就停下了动作,而后又下了床榻。 李沈娇这才望了一眼。 四爷背对着她,精瘦的背上也是布满痕迹,李沈娇打进府来就没吃过什么苦,成了侧福晋之后因为要戴护甲还养了养指甲,瞧着便疼…… 四爷先穿了寝衣,而后又熄了烛火。 内室一下子便暗了下来。 两人方才胡闹了一通,李沈娇只觉脸上都是汗,她连翻身都嫌累,不,动动眼睛都嫌累,实在是折腾不动了。 黑暗里她的表情也不用再掩饰什么,她瘫软着身子躺着,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抵是四爷在身侧躺了下来。 四爷的呼吸还有些粗重,李沈娇也不想说话,这会儿只想打哈欠,但似乎不怎么应景。 她是才被四爷吵醒,又被四爷拉着做那档子事儿,自然是不大情愿,加之四爷也没有平日那样的温柔,她也不大习惯,身体也像是还没习惯四爷的靠近。 左右方才李沈娇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两个字,这会儿四爷消停了,她倒是又胆小起来了。 毕竟主子爷想要做什么,她们不也还得是乖乖伺候着,哪里有她挑剔不情愿的份儿。 话是这么个理儿,只是李沈娇身体上的反应比脑子更快,这会儿她也不知该做什么了,得,就这么躺着吧。 她又忍不住愤愤地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她也总不能成四爷泄 谷欠的工具吧?方才的四爷可真是让她感到陌生的。 只是…… 李沈娇难得的矛盾了一回,最后索性把眼睛给闭上了。 就这么忍一晚吧……至于四爷那里……李沈娇喉咙哽了哽,又开始琢磨四爷这又是怎么了? 吃醉酒估摸着是和四爷今儿个去的家宴有关,今儿个听说是这回随行的皇子都到齐了,前阵子病着的太子爷自然要得万岁爷关切,这几日似乎也是大福晋过身一年的日子,那直郡王也得开解……几个年岁小些的皇子自然要勉励和考教功课。 只是自家四爷呢?后院安生、差事也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人也是向来稳重…… 万岁爷大概只能说四爷差事办的不错,总不能当着直郡王的面夸四爷的后院吧那不是往大儿子心口插刀子吗? 但是这样的关怀对比下来那就高下立见了呀…… 不过要李沈娇来说这倒是难免,民间都还有爱长爱幼爱嫡的偏颇呢,这回出来偏偏就是长、嫡、幼,四爷可不就是唯一夹在中间的那个吗? 李沈娇虽然不知道宴席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但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但这种时候四爷也不能装病不去,那这些不舒服那就只有受下了。 不过要她说便是万岁爷没管谁,那就自个儿乐呵自己的呗,让别人觉得自己傻有时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对于四爷来说这大抵是有些难的。 李沈娇这里正出神的想着,黑暗中四爷忽然抬手把她给捞起,另一只手穿过李沈娇的小腿,直接在床榻上把人给抱起。 只是眨眼的功夫李沈娇便感觉自己悬空了。 四爷稳稳当当地把李沈娇抱住,还是那么言简意赅,便是方才酒意上头的时候四爷也并没有说什么浑话:“沐浴。” 李沈娇这倒是求之不得,不过她这会儿只担心四爷摸黑会不会摔了。 四爷今儿个确实是不痛快极了,但却并不仅仅是被冷落,他被皇阿玛冷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第561章 不满 便是今儿去家宴四爷其实也是做好了被冷落的准备。 家宴摆在皇阿玛所住的松鹤清樾,四爷是和十三十四他们一起到的,虽说是家宴但座次也是有按着长幼之分。 直郡王和太子爷坐在皇阿玛下首一左一右的位置,太子爷下首是四爷,再往下是十三和十四。 对面直郡王下首是两个小萝卜头十五和十六。 皇阿玛在整个宴席上多是对大哥和太子爷的关切,四爷被冷落也就罢了,后头十三和十四竟然也跟着被冷落。 十三自打敏妃章佳氏去了之后便时常是皇阿玛惦记着的时候日子好过一些,若是皇阿玛忙着政务无暇顾及的时候,内务府的奴才便不知如何轻慢,也得亏有四爷时时接济。 所以对于十三阿哥来说皇阿玛的这点冷落他其实倒是有些习惯了,但十四阿哥却并不是啊。 十四阿哥打小就是一个混世魔王,阿哥所里打十四阿哥会走路起就没有消停的时候。 他也是被德妃和四爷宠着长大的,虽说偶尔会免不了要吃一些教训,但一身的脾气是有的。 他自己其实也不大在意冷落不冷落,随着年岁大了十四阿哥也没有小时候的鲁莽,更多的时候倒是借着那股鲁莽的劲儿宣泄心中想法。 只是……他却见不得四哥不得皇阿玛一句关切,特别是还有对面直郡王时不时的灌酒…… 于是家宴上十四阿哥便借着鲁莽说了真心话,只是那话自然不是皇阿玛爱听的。 十四阿哥当即被罚了五日的禁足,这还是太子爷帮忙求情了,不然那就是半个月了。 四爷最后酒也喝了不少,这会儿的不高兴,或者说是到了东院以后表现出来的不高兴自然也是因为十四被数落的事儿。 其实十四在家宴上那话虽说莽撞了些,但却并没有什么不对,四爷那会儿虽然也是和太子爷一起说着让皇阿玛息怒的话,只是他心里却还是不痛快的。 李沈娇却是不知道这些的,这会儿她紧紧地攀着四爷的脖子,浑身的关注都在四爷身上,同时也用眼睛看着前方,若是有什么磕碰还能提醒四爷,她可不想摔一跤。 所幸四爷走得很稳当,快步出了内间到外头廊下的时候守夜的苏培盛和秋壶绿梅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四爷抱着李沈娇,一点儿也没有累的意思:“热水备好了?” 苏培盛连忙颔首,随即将头垂下去走在前头带路。 等到了净室李沈娇被四爷稳稳当当地放下又被四爷半扶半按地拉到绣墩坐下她才回神些,大抵是见她有些失神,四爷还微俯身问:“还走得动吗?” 听听四爷这说得都是什么话? 敢情四爷刚才在厢房里直接把她给抱起来是觉得她走不动路了……好吧,她这会儿确实是有些腿软的厉害。 净室里的温度便有些高了,李沈娇又是刚结束一番大汗淋漓的活动,这会儿听了四爷的话只觉脸更烫了,她木木地点头,实在是有些不大习惯吃醉酒之后这样直白的四爷。 四爷像是有些不大放心,又往外间去了,李沈娇隐约听见苏培盛在外头应了一声。 没一会儿四爷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秋壶,不过秋壶是低着头,听见四爷说“守着些你们主儿”的话之后才快步到了李沈娇跟前来。 而后四爷又不大放心地看了李沈娇两眼,这才又绕过屏风去了净室里间沐浴去了。 秋壶等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奴才去端一盏凉茶来?您嘴唇都发白了……” 李沈娇这会儿是有些累,她摆手说了声好,什么也没再想。 这会儿四爷的态度似乎也挺奇怪的?她有些想不明白。 秋壶连忙去了,等李沈娇喝了一盏凉茶之后整个胸腔都跟着畅快了许多,她长舒了一口气。 秋壶什么也没说,她不敢去怪罪主子爷,若是叫主子爷听见了只会害了主儿,只能默默地用关切眼神望着李沈娇。 李沈娇缓过来了一些,这会儿除了浑身有些酸痛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她撑着大腿站起身:“扶我到净室沐浴去吧。” 这处院子的净室很大,一东一西有屏风和珠帘遮挡着,实则都是可以用来沐浴的。 秋壶扶着李沈娇往另一边净室去,热水是因为先前有些凉了才换过一回的,李沈娇一沾了水浑身都跟着舒坦了,她挥了挥手,示意秋壶不必伺候。 秋壶犹豫了两秒还是退了出去。 身体上的疲惫一下子自然是难以缓过来的,李沈娇这会儿只想躺着,眼睛也跟着慢慢地闭上。 只是她这一阖眼,困意便也跟着来袭,她扑腾了一下,脸露出浴桶。 她这一沐浴便久了。 还是外头的秋壶看着时候不对进来把李沈娇给唤醒的。 水已经有些凉了,所幸如今是八月里,水温温的,泡着倒不至于会着凉。 只是李沈娇被唤醒的时候还是哆嗦了一下,而后便简单地擦了一回又换了寝衣。 身上没了酒味儿,李沈娇满意地点头。 她出了净室又到绣墩前坐下,预备一会儿和四爷一道回厢房,也算是同进同出。 毕竟是四爷把她抱到净室来的,她还真不好意思把四爷给落下。 她才坐下,苏培盛又进来了,恭恭敬敬地行礼:“瞧着时辰晚了,奴才有些不大放心……” 是了,李沈娇比四爷还要晚一些进净室呢。 这会儿李沈娇都出来了四爷怎么还没出来? 苏培盛是知道主子爷这会儿不高兴,实在是不敢进去触霉头,这会儿说了话又讨好地看了李主子一眼。 李沈娇闻弦歌而知雅意,她自然明白苏培盛的意思。 想着方才毕竟四爷抱了她一路,李沈娇轻颔首:“我进去瞧瞧。” 苏培盛哎呦一声又谢了一回。 李沈娇没让秋壶跟着,一个人进了净室。 进去之前她还想,四爷别不是跟她一样睡着了吧? 她悄声进了净室,先看见的是四爷的后脑勺。 她走近了两步才又唤了一声四爷。 她等了两秒,却并没有等来回应。 第562章 赏人 李沈娇又往里走了两步,这下从背对着四爷转为能看见四爷的侧脸,她一眼便看见了四爷微阖的双眼。 得,四爷还真是睡着了。 李沈娇忽然有些想笑,四爷这也是累了呢? 来的时候是四爷抱着李沈娇过来的,但是要是让李沈娇抱着四爷回去……李沈娇默默低头看了两眼自己的两条细胳膊。 那她明儿个怕是别想自己握着筷子吃饭了。 还是把四爷给叫醒吧? 李沈娇悄无声息地走近了,她轻抬手放在四爷的肩膀上,手指沾了些水,她动作轻柔地给四爷按了按肩膀。 她并没有出声叫醒四爷,就这样静静地给四爷按了按肩膀,约莫过了几息的时间,李沈娇便听见轻微的水声:“什么时候了?怎么过来了?” 李沈娇松开手:“见时候不早了怕有什么差池。”她自然不能说苏培盛。 四爷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偏头看了李沈娇一眼:“先回去歇着吧。” 李沈娇道了声好,退到了外头,却并没有急着走,又坐到了绣墩前托腮等候。 等着四爷再出来也并没有过太久,李沈娇听见动静便站起身。 四爷看见李沈娇在外头似乎意外了一回,他走上前,自然地捏了捏李沈娇的手心:“坐在这里喂蚊子吗?” 四爷这就是口不对心。 李沈娇并不拆穿,只可怜巴巴地伸出手,露出手背上的两个小红包。 还真叫四爷给说准了,她确实是喂蚊子了。 不过这并不是坐在这里的时候被咬的,而是早在李沈娇在净室里睡着的时候就已经被咬了。 药包并不能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因为这会儿沐浴突然,丫头们也没来得及准备驱虫的药草放进浴桶里浸泡。 但是李沈娇自然也不会去解释,就这样任由着四爷拉着她往厢房走。 后头自然都是低头跟随的丫头奴才们。 待回了厢房,四爷淡淡地说了不必众人进去伺候便拉着李沈娇往里间走,一路顺带着把才亮起来的烛火给熄灭了。 又是伸手不见五指,李沈娇在等着四爷也上了床榻之后才又抬手去按四爷的肩膀,她用很轻很柔的声音道:“爷今儿个受累了。” 柔和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四爷的心也跟着微微一荡。 他翻了个身面向李沈娇,同时握住李沈娇按在他肩膀的手:“今儿个……” 四爷向来没对着谁低过头,因为他不会让自己犯错,他的一生,总是每一步都要算得清楚才敢踏出。 李沈娇也面对着四爷,脸很轻地贴在四爷的肩膀,两个安安静静地相拥。 “我明白的,爷心疼我。” 若不是心疼,四爷也不会克制着戛然而止。 四爷没应,片刻,他才出声:“是爷不好……” 四爷这话说的简单,但却又触动到了李沈娇,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仰着脸回答:“那下回不许了。爷知道我怕疼的……” 床笫之欢,李沈娇并不想让自己受苦,这档子事儿自然还是两个人都尽兴才算……合适吧?不然那不就跟强扭的瓜似的? 既然四爷低了头,那她就卖着乖地得寸进尺一些? 四爷听了李沈娇的话倒是很认真地答了:“不会。” 他只说了两个字,语气却是笃定。 锦被之下忽然有悉悉索索的声响,是四爷的手往下滑。 李沈娇抖着嗓子出声:“爷?” 四爷“嗯”了一声,像是应了:“别动,爷瞧瞧伤着你没……” 李沈娇后知后觉,但还是忍不住有些面热。 这事儿她是争不过四爷的,最后也不知道这一觉是怎么稀里糊涂的睡去的。 左右李沈娇次日睡醒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长叹一声,倒不是失落什么的,反倒是因为松了一口气。 她原本昨儿个都做好了得罪四爷的准备了,未料最后倒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反倒是温存了一回。 四爷啊,能够认错对于一位郡王来说还是挺难得的。 不过对着自己的女人认错,也不算是什么丢脸的事儿,毕竟从前在家里的时候阿玛也是时常对着额娘低头的。 只要总不是一方委曲求全迁就低头认错那便最好,能知道是自己错了还能低头,原也是应该的,只是发生在四爷身上有些难得而已。 李沈娇感叹地眯眼,一翻身又补觉去了。 昨儿个夜里几番折腾下来,李沈娇可真是没怎么睡好。 所幸今儿个没有谁来打搅李沈娇。 白佳氏那里倒是起了个大早,就怕钮祜禄氏如府里的刘氏一样,等着四爷从东院出来便凑上去。 只是未料对面钮祜禄氏的院子里等着四爷都已经离去了也没有什么动静。 只是白佳氏起了一个大早亲自盯着自己也还是困倦的。 钮祜禄氏这里才无暇去管外头那些呢,昨儿个侧福晋送了药包来,她正说投桃报李亲自绣一个荷包送去呢。 一来一回,也能见一见。 四爷的院子里倒是安安静静了,不过到晌午的时候倒是听见前头直郡王的院落里传出的动静。 那会儿李沈娇才睡眼惺忪地洗漱完预备用午膳,筷子才握住呢就听见一道不大清晰的咒骂声:“放你娘的屁!” 李沈娇眨眨眼,心说直郡王府上的格格这么的彪悍? 正说着呢便见绿梅从外头进来。 今儿个是秋壶在跟前伺候,绿竹布菜,绿梅并不当值。 “奴才昨儿个到的时候便和外头的洒扫丫头认了认,听说今早万岁爷心疼直郡王丧妻一年,挑了两位漂亮的舞女去伺候……” 虽说是不当值,只是绿梅也没闲着,她们才来行宫,自然是要把消息给打听清楚。 小路子到底还是和膳房这些混的更熟一些,要说外头不起眼的小丫头,自然还是绿梅她们去最合适。 李沈娇看她:“花了什么便找你秋壶姐姐报,一头的汗,快去喝盏麦茶凉快凉快。” 要打听消息自然是要拉近关系,自然也是要费银子东西走动的。 李沈娇明白的,等绿梅红着脸退下去了她才嘀咕。 “万岁爷这是威胁呢还是什么意思呢?” 第563章 又赏人呢? 要说赏人前头直郡王府上前几个月小选的时候不是才进了这回跟着的高格格和王格格吗? 这会儿好端端地赏什么?偏生赏的又还是两个舞女。 李沈娇咬了咬筷子,不过怎么也是和昨儿个的家宴脱不了干系的。 别人府里的事儿李沈娇倒不是很关心,她怕的是万岁爷这一高兴或是不高兴,转头给四爷后院再赏两个人。 如今府里后院众人对李沈娇来说总归还是摸清了些性子,虽说偶尔有些口角,但总不会害人性命。 要是冷不丁地进了新人,对于李沈娇来说绝对是不大习惯的。 所幸李沈娇这里等了一日也没等来这样的坏消息,不过她还是让小路子出去小心打听一回。 自然不能到万岁爷身边去打听其心意,但是可以从那两个舞女身边打听啊。 舞女身边原自然是没有人伺候的,如今成了直郡王的侍妾,那么身边伺候的人只能临了从行宫拨。 行宫奴才的嘴巴自然是不如内务府出来的奴才嘴严的。 李沈娇莫名有些不大放心,毕竟单单若是只给直郡王赏了舞女未免还是有些太显眼了。 等到傍晚的时候小路子便打听消息回来了。 “听说是昨儿个家宴上献舞的舞女,都是从地方上进献上来的,万岁爷那里昨儿个也收了两个,那会儿赏给直郡王听说是因为直郡王这一年来都缅怀于大福晋的逝世。直郡王昨儿个听说也被说教了。” 李沈娇恍然,万岁爷怕是不高兴直郡王为儿女之情耽误吧…… 她又有些戚然,对于天下之主的万岁爷来说大抵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陷于儿女私情,倒是像三爷那样的,倒是从来不会得万岁爷一句说教。 如今李沈娇在四爷的后院也算是独宠,若是万岁爷知道了,虽说不会和她一个小小的侧福晋计较,但是估计也还是免不了要往四爷的后院里塞人。 这么一想,四爷在后院之事似乎向来处置得很好,至少在外头从来不会传出什么争宠的纷争来,外头也不会说是谁得宠之类的,而四爷的后院里如今也有两位格格四位阿哥,也算是儿女双全了。 李沈娇拍了拍胸口,有些心有余悸。 果然人还是得低调一些才成啊,外头的风光从来都不是最要紧的,自己内里过得好也不必让旁人都知晓。 李沈娇不愿惹人注目,只是若是让她主动把四爷给推到别处去……那李沈娇又还是不大情愿。 这样的话她自己还没说出口便觉得假,这也是她不爱在四爷面前提前后院其他人的原因。 得,安心用晚膳吧。 只是李沈娇这里用过晚膳之后还没来得及歇息便听秋壶说万岁爷赏了人来。 李沈娇:?什么? 秋壶又重复说了一遍:“这回不是舞女,是两位会弹箜篌的汉女,这会儿已经到外头了,听说是来给主儿请安,好让主儿分派住处。” 白日里李沈娇才说万岁爷没一挥大手往四爷后院塞人,她这口气才松没半日呢这就来人了? 李沈娇顿时感到头疼:“这会儿爷在前院吗?” 秋壶苦笑着摇头:“主儿忘了?今儿个阿哥们都跑马去了,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得空呢。” 李沈娇听了这话更头疼了,头疼之余又忍不住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万岁爷这还挺会对症下药的。 给直郡王那里送的是两个漂亮的舞女,送到四爷这里来的是弹箜篌的,还挺雅致的。 不过李沈娇这会儿是没什么闲情雅致去见的,说白了这是来和她争宠的呀。 只是安排住处这事儿……四爷不在,还真是得轮到李沈娇自己。 李沈娇呼了口气,晃着扇子站起身,还是准备到外头去应付两位弹箜篌的姑娘。 只是她走到外头便就听见一声冷笑:“这又是哪儿来的人来打搅侧福晋歇息?还不叫人赶出去?” 是……钮祜禄氏的声音?能这样没有顾忌的说话的也就只有钮祜禄氏了。 李沈娇反应过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钮祜禄格格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请进来?” 绿梅连忙告罪:“奴才疏忽。钮祜禄格格说来请安,奴才还没来得及进来禀报,钮祜禄格格便瞧见廊下那两位姑娘了……” 那两位姑娘一看着便不是奴才,身上穿的还是汉家女服饰,一瞧便知不是八旗出身。 钮祜禄的脾气向来古怪,等绿梅反应过来的时候钮祜禄格格便已经走上前去了。 这便有了李沈娇方才听见的那一声。 只是这会儿钮祜禄氏的出现对于李沈娇来说倒是恰到好处,这个时候有人唱红脸有人唱白脸才是最合适的。 李沈娇又放下团扇揉了揉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冷漠些…… 她又拿起团扇,兰脊挺直,目不斜视地便往外头去了。 秋壶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上。 李沈娇绕过屏风走到了游廊下,人未至,声先到。 “在外头便听见你们的声音,都在说什么,怎么不进来说与我听?”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些许笑意,只是她这会儿的表情太过冷漠,便是笑了也看得人心尖发颤。 钮祜禄氏似乎并不怎么怕,反倒是走上前了几步到了李沈娇跟前。 “原是因为想着昨儿个拿了您给的药包,今日便采了些桂花让膳房做了桂花糕给您送来,也不知合不合您的胃口。还没到呢便见您廊下有两位贼眉鼠眼的生面孔……” 说到贼眉鼠眼这四个字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钮祜禄氏的语气格外的意味深长。 她并没有压低音量,那头游廊下的两位抱着箜篌的姑娘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这会儿那两位的表情都不算太好看,其中一位像是有些忍不住了,只是却又被另一位给拉住了。 钮祜禄氏眼尖瞧见了,当即又是不客气地冷笑一声:“瞧着便不像是什么……” 李沈娇拉了她一回:“好了。你也是,还亲自来跑一趟,天热,去喝盏凉茶去吧。” 钮祜禄氏一早去园子里采的桂花,只是膳房事多,便是钮祜禄氏使了银子那也是等到了傍晚才看到这桂花糕的影子。 才得了桂花糕呢,拾掇了一回便送来了。 未料她一进来便注意到那两人不知在边上又嘀嘀咕咕了些什么,只是那眼神钮祜禄氏却是看得明白的。 第564章 安排 只是这会儿侧福晋自然都发话了,她自然不会打侧福晋的脸,只是转身的时候她还是又暗暗地瞪了那头那两个抱着箜篌的。 李沈娇看着钮祜禄氏往厢房去了这才终于给了那头两人一个正眼。 她的表情不变,只是挥了挥团扇:“把人请过来吧。” 秋壶应声,亲自去了。 没一会儿两位姑娘便低着头抱着箜篌小步小步地走来了。 “给李侧福晋请安。” 李沈娇抬手免了两个人的礼,说话时笑眯眯的:“这会儿爷不在……倒是还不知该怎么称呼两位……绿梅,先带着两位下去歇息,一切等爷回来之后由他做定夺。” 李沈娇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人进了四爷后院不是正经大选进来的自然是做不成格格的,那就是只能从侍妾做起的。 那么名分已经是板上钉钉毋庸置疑的了,那么还有什么是要四爷来定夺的呢? 那自然就是这两位姑娘能不能留下来了。 两人自然都是明白人,只是其中一位还是险些没抱住箜篌,最后都还是被绿梅给“引”着带到了厢房去。 李沈娇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给这两位姑娘安排住处,这种事还是让四爷来吧。 她是从始至终都只想做一个甩手掌柜的。 不论她是在府上还是如今她在行宫,她的想法都不曾改变过。 四爷能不能不要这两个姑娘是一回事,只是想不想留下这两个姑娘那又是另一回事。 再有就是,打她到了这里除了昨儿个到外头玩了半日,这几处院子之间有些什么,院落是怎么布置的她还真是一问三不知。 让她安排住处,她连哪里有空处都还不知道呢。 李沈娇又抬手揉了揉,结果把团扇扇柄戳到了下巴,她轻嘶了一声:“得,叫人别怠慢,问问用过晚膳了不曾?” 她虽然不想管这事儿只想把人给晾在一边,但却不至于那么坏心的把人给饿着。 她又吩咐道:“厢房的冰盆换换,她们若是想要什么先来回禀我。” 她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准确来说是望着两人身上穿着的汉女服饰,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些什么。 片刻,她晃了晃团扇:“走吧,去看看钮祜禄格格。” 只是……钮祜禄格格近来似乎往她这里来得勤了些…… 或者说并不止是近来,而是打在府上的时候便已经有苗头了。 无事献殷勤……不怪李沈娇感到怀疑。 只是她想不到钮祜禄氏和她交好图什么。 李沈娇有些困惑,但却实在没什么头绪。 等见了钮祜禄氏后,李沈娇更困惑了。 钮祜禄氏的态度倒是如常,和平日里的白佳氏有些像,见了李沈娇便拿出食盒里的桂花糕,请李沈娇品尝。 因是才从膳房送来便把钮祜禄氏带来了,这会儿李沈娇吃的时间都还是温热的。 味道其实和李沈娇平日里在府上和宫里吃的大差不差,毕竟桂花糕就只有那样的做法。 她又笑着谢过了,亲自送了钮祜禄氏到廊下。 目送着钮祜禄氏离去没一会儿,小路子气喘吁吁地从外头回来,头顶的帽子都跑歪了:“主儿,主子爷回来了。这会儿已经回前院里。” 李沈娇略略意外了一下,四爷这回来的还挺快的。 她还算冷静:“得,把那两位姑娘的事儿去说一声吧。” 她倒不怕四爷觉得她不作为,她本来也没什么作为,不过她还真是挺好奇四爷会怎么处置这事儿的。 这回不像是从前直郡王送人,这个是万岁爷塞的人,那不论如何那都得有个合适的安排了。 小路子这里领命了正准备去,却见苏培盛愁眉苦脸地一张脸从院子外头进来,见了李沈娇远远地便打千儿。 李沈娇也远远地抬手免了他的礼,她猜到几分,等苏培盛走近了笑眯眯地出声。 “可是爷有什么指教吩咐?” 苏培盛唔哟一声:“打搅李主子了,主子爷叫奴才来请人的,您别怪罪,今儿个打搅您清净了。” 苏培盛连说了两个打搅李沈娇清净,前头一个是为了他自己此行而说的,那么后头那个打搅自然就不是为他自己说的了。 李沈娇心里清楚,她说了句不妨事,心说四爷这动作就是快啊,一回来就让苏培盛来带人了。 她又抬了抬团扇,指了指游廊尽头左边儿的厢房,说了句“不打搅你办差事,改日来吃茶”便往里间走了。 倒是一点儿也不关心主子爷怎么处置那姑娘的模样。 苏培盛在心里赞叹一声,再往厢房去时便又是冷着一张脸了。 主子爷听说后院里多了人,那可是一点儿也不见高兴呢。 主子爷不高兴,做奴才的自然也不敢高兴。 也是,直郡王那是丧妻之痛得了两个娇美侍妾,只是四爷这里万事齐全哪里需要这两个人来伺候。 这不是给主子爷找晦气吗? 再有昨儿个万岁爷没怎么提自家主子爷,等赏了直郡王人了又想起他们爷…… 直郡王缺的自家主子爷未必需要啊。 虽说苏培盛不算是个男人,只是在这事儿上他倒是挺理解自家主子爷的。 换谁一时半会儿怕是也难待见,除非那来的是两个天仙,那兴许还有些转机。 只是在苏培盛见到那两位姑娘之后便歇了心思,或者说是他心里已经觉得没什么可能了。 穿着汉人服饰身段倒是不错,身上也有江南女子的味道,只是人却是连府里的宋格格都比不上的。 只能说是娇美有余,风韵不足。 人美而无神。 可不是可惜吗? 人并没有随便找个院子便打发了,两个姑娘一南一北两处院落隔开了,不过两个姑娘去的时候院落还在拾掇。 第565章 儿戏 毕竟是万岁爷送来的人,虽说进了四爷的后院便与外头没瓜葛了,但却也不好直接把人给随便找个院落打发了。 不过实际上也和打发没区别,苏培盛亲自把两位姑娘送到各自的院子去。 两位姑娘一位姓程,一位只说自己叫露姑娘,打记事起别人都是这么叫她,至于是不是真的叫这个那就不得而知了。 两位姑娘的身份自然都是清白的,都是从南府乐坊出来的姑娘,程姑娘是家道中落被卖到那里去的,另外一位露姑娘也是差不多的缘由。 只是苏培盛却没空去听那些凄惨的身世呢,谁不可怜,这两位要是耽误了他办差事,主子爷怪罪下来,那么可怜的就要是他了。 他分别亲自送了两位姑娘到各自的院子去,同时又板着脸去细致叮嘱了一回,大意就是让两位姑娘无事不要往外头去,更别去打搅了谁。 他的脸上是常有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李侧福晋身子弱,受不得惊扰,两位姑娘无事可千万别去打搅,不然若是让主子爷知道了,那奴才可是帮不上忙的。” 程氏倒是低眉顺眼地应了,亲自送了苏培盛出来之后也并没有多问什么, 瞧着倒像是一个安分的。 只是另外一位露姑娘就要不同些了,苏培盛都要离去了,这位露姑娘倒是跟上来问了又问,大意就是问着四爷什么时候来瞧她。 这位露姑娘生的不算很美,鹅蛋脸,下巴微尖,鼻子微塌便少了灵气,眼睛不算特别大,所幸皮肤白皙,远看也能说是美人,不过倒是有一把好嗓子,便是说话也跟唱曲儿似的。 这倒是让苏培盛不禁想到了已故的谢格格,不过这位可和谢格格差远了,要是还不安分的话…… 苏培盛离去的时候默默瞥了眼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太监,没走远便拍了拍衣袖。 害,看自个儿的造化呗,若是真要上赶着作死,谁也拦不住啊。 苏培盛这里还赶着去前院回话呢。 今儿个原本只是皇子们相邀跑马的,这将近一个月来的赶路众人都闷坏了,到了行宫自然是一个个摩拳擦掌,不止是只有皇子爷们,还有宗室里这回随行的贝子贝勒爷们。 昨儿个才跑了一回马的十四今儿个总算是尽兴了,对于他来说试马埭还是太小了一些,还是行宫底下的草原跑马才舒服啊。 四爷也跟着跑了两圈,不过昨儿个歇的晚,四爷没什么精神,跑了两圈便去才搭起的露天歇脚处落座了。 不过他才坐下没一会儿皇阿玛便到了。 万岁爷一到,跑马场上的氛围似乎就变得有些不同了,原本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爷们这会儿便更加有劲儿。 特别是宗室里的贝子贝勒爷,这可是个难得的在万岁爷跟前露脸的机会呢。 别看宗室里的贝子贝勒爷们在外头瞧着是无限风光,只是实际上许多贝子贝勒爷们身上都是没有差事的,这回随行的这样闲散的并不在少数。 相比之下皇子们倒是没那么积极,毕竟年长的皇子也就只有直郡王和四爷,这会儿四爷都去歇息了,直郡王也不屑于去和一群小萝卜头争高低,只悠闲的骑着马,吹着风。 太子爷身子并没有好全,今儿个便留在了东宫并没有来凑这回的热闹。 倒是十四阿哥是跑的最起劲儿的那个。 万岁爷也并没有吝啬他的夸奖,今儿个的万岁爷瞧着心情是十分的不错。 只是看着一群青年跑了两回马之后似乎心情也阴郁了,正在跑马的众人连万岁爷是什么时候离去的都不知道。 不过万岁爷离去的时候似乎注意到了四爷,离去的时候戴着扳指的手微指了指四爷,没一会儿万岁爷身边的梁九功便掬着笑脸过来了。 瞧着梁九功的手里似乎捧着什么。 “给四爷请安了。” 四爷虚扶了一回免了梁九功的礼,又问是否是皇阿玛有话叮嘱。 “万岁爷说天热,叫奴才给您送把蒲扇,东西虽朴素,只是却是能在这炎炎夏日里送些凉风。” 四爷亲自接过了,并没有急着看,先谢了一回,而后还是问了一句,却并不是问皇阿玛赏他这蒲扇是有什么用意,梁九功多半也不会告诉他。 他要问的是别的:“后院里添了人,爷倒是有些不明白皇阿玛的用意……” 四爷心里其实并不是没有答案,他问了这话想要知道的是皇阿玛的态度,皇阿玛的态度决定了他怎么处置那两人。 梁九功脸上的笑意不变:“人送到四爷那里,自然一切都是听四爷安排。那两位本就只是一个添数,万岁爷原也没有这样的意思……” 毕竟四爷府上向来太平,若是添人去反倒容易生事,毕竟四爷的性子本就爱清净,万岁爷原是没想着往四爷那里塞人去的。 只是今早万岁爷给直郡王那里送了人去之后,直郡王倒是亲自跑到万岁爷跟前说不好厚此薄彼,这才有了四爷那里的事儿。 直郡王那会儿来时倒是有些负气的意思,左右万岁爷最后还是随了直郡王的意。 不过这会儿四爷听了梁九功这话显然还是有些稀里糊涂的。 于是在离去的时候梁九功才用极低的声音说了“直郡王”三个字。 四爷听见了,眉宇紧皱。 他先将手里的锦盒给了苏培盛抱着,这会儿因为梁九功过来的缘故,不少马术不算太精湛没在跑马的这会儿都往这边瞧呢。 毕竟梁九功那可是万岁爷身边的管事大太监,万岁爷身边一等一的红人呢。 没一会儿便有人往四爷这边来了,四爷也没能把方才梁九功说的那些串联起来。 最后还是十四阿哥把那一圈人给拉开,四爷的冷脸在这个时候镇是能镇住人,但却拦不住要在边上站着的人啊。 四爷先送了十三和十四回去,应付宗室子弟四爷还真是有些不大习惯,不过倒也还是有几个面熟的,似乎是四爷在户部是见过。 左右四爷是在路上就琢磨明白了他这里被塞人的缘由。 还真是四爷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 大哥这闹的也太儿戏了,但这样的缘由总归是让四爷安心些,没由来的安心。 至于那两个姑娘,四爷没什么心思见,等从行宫回了京城拿些银子打发了便是。 毕竟他这里说到底连顺带都算不上,如今风口浪尖上的是大哥直郡王。 等苏培盛回来的时候四爷正望着盒子里的蒲扇琢磨呢。 毕竟无缘无故地皇阿玛叫梁九功送一把蒲扇来,确实是有些稀奇的。 这里头有什么用意呢?或许又只是皇阿玛随口吩咐的……就像皇阿玛送人到他这里来一样,其实并不要紧。 四爷合上了锦盒。 第566章 玩儿去吧 苏培盛回来了压根不会蠢到在四爷跟前提一个字儿那两位姑娘的情况。 他默默地上前换了一盏茶,而后才道:“您还没用晚膳呢……” 四爷瞥了一眼他,苏培盛默默低头,见四爷没说不好便出去了准备摆晚膳了。 四爷也不是铁人,方才扫了苏培盛一眼也只是因为嫌苏培盛打搅了他而已。 四爷想了一回想不明白便作罢了,他才撑起身,忽然发觉这会儿她有些像一个人。 想不明白就作罢这一点很有些像李沈娇…… 四爷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他下意识地抬手拍了拍额头,正巧苏培盛预备好晚膳进来请四爷,他一眼瞧见四爷的动作,赶忙停下脚步又低下头去。 四爷早就听见脚步声,当即又是一记眼刀过去。 他也又反应过来,这样的小动作也是原本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 苏培盛颤颤巍巍地出声:“主子爷,晚膳摆好了。” 四爷径直往外间走,走过的时候抬手屈了屈手指瞧了瞧苏培盛的帽檐:“不用了,去你李主子那儿……” 苏培盛没忍住啊了一声,不是昨儿个才去过李主子那里吗? 而且这会儿晚膳都已经摆好了,主子爷可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 他的惊讶就写在了脸上,只是四爷却早就已经阔步往外头走了。 苏培盛不知嘀咕了一声,正预备连忙跟上去呢,便见已经走到外头的四爷忽然回了回头。 “把蒲扇带上。”四爷点了点里间。 苏培盛诶了声,这下也来不及惊讶了连忙去了。 主子爷爱去哪儿那是主子爷的事儿,他只能隐晦的提醒,只是却不可能去干预一点的。 最后晚膳还是让前院的奴才们分了。 行宫的傍晚很凉快,走着走着还能听见风声伴着阵阵不休止的蝉鸣,树影婆娑,四爷走在去往东院的路上,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 四爷到东院的时候李沈娇正在给府里写信,准确来说是给二格格写信,见四爷来了李沈娇便笑着挥湖笔让四爷也写两句。 得知四爷没用晚膳,李沈娇便心安理得地给自己加餐了,用过晚膳之后李沈娇又拉着四爷到廊下吹风消食。 行宫的美是不同于江南景致的,但却莫名让人放松。 毕竟炎炎夏日这样一个好去处确实是让人身心舒畅。 只可惜,这样的好天气不能坐着摇椅,只能搬了太师椅来懒洋洋地靠着,李沈娇难得有闲心地哼着跟二格格学的曲子,那是忠嬷嬷教的,字句简单,哼唱起来也容易。 四爷偶尔望李沈娇一眼,那把蒲扇被李沈娇盖在脸上,哼唱的曲子也跟着变得朦胧,他忽然笑了笑。 是了,不论皇阿玛赏了什么,不过只是一个物件儿而已,清闲些什么也不想也没什么不好。 这回来行宫本就是来避暑的…… 不过相较于四爷这里的轻松惬意,前头直郡王那里氛围就要不同了。 众人从马场散了之后直郡王并没有回自己的院落,他一个人往万树园去了,远远地是他身边的侍卫奴才。 若是平常奴才自然是不怕的,只是那会儿的直郡王手里还拎着酒壶呢。 那日在试马埭和几个弟弟跑马,因着老四不在,十四那个吵的一直嚷嚷,直郡王便来寻了一回老四。 就是在这万树园里,他还记得不远处有一处亭子。 他啊……看着老四,和他府里的侧福晋,走走停停,说说笑笑。 老四那么一个人,居然也会有笑成那样的时候…… “哈……”直郡王找了个干净地儿坐下,笑着笑着忽然抬手捂脸,手边的酒壶里早就空了。 最后直郡王回到他的院子里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侍从问直郡王去哪儿歇息:“那两位妙姑娘和周姑娘今儿个已经安置好了……您看……” 直郡王又笑了,只是侍从在黑暗中看得不大真切。 最后直郡王虚虚一指,准确来说应是随意指了一处院落。 侍从连忙扶着直郡王去,同时又低声对着后头的小太监道:“快去知会膳房一声送醒酒汤来,再去提点妙姑娘几句。” 显然,直郡王是指了妙姑娘的院子。 一夜无话,左右直郡王院里昨儿个夜里是足足叫了三回水的,四爷这里昨儿个才折腾了李沈娇一回,当晚倒是在外头坐了好一会儿,最后又是四爷抱着李沈娇进去里间安置的。 绿竹在外头守着,强忍笑意,只是她心里自然还是为自家主儿高兴的。 只是在对上对面秋壶嗔怪的眼神后,她硬生生地憋住了笑。 次日李沈娇睡醒起来,十分难得,四爷居然还在身侧。 见四爷都没起,李沈娇更加理所当然地又把眼睛闭上了。 四爷在行宫户部的差事一时半会自然是不用管了,只要万岁爷不传唤,实际上四爷是没什么事儿要做的。 四爷是真打定主意在行宫惬意一回了。 最后四爷是在李沈娇都有些惊恐的目光中用了在晌午时分才起身用膳。 “再看,今儿个就站着用膳。” 李沈娇给四爷挂好最后一个香囊,听了四爷这话仰着脸煞有其事地问:“您舍得吗?” 四爷当然舍得,四爷还能面无表情地掐李沈娇的脸。 得,睡了一上午,赶紧用膳去吧。 李沈娇揉了揉脸溜之大吉。 有四爷在的话,逗逗四爷什么的还是蛮有意思的。 第566章 愿者上钩 四爷又在东院里待了一整日,白佳氏这里知道了倒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左右如今是连艳羡也没有了,反倒是有些担心。 不过等她听说对面钮祜禄氏的脸黑了一整天心里便没由来地想笑。 如今在行宫里倒是不怕侧福晋的宠爱惹眼,原本一个钮祜禄格格倒也翻不出什么天,毕竟有她能时时刻刻盯着。 只是如今又来了两个侍妾,听说还是万岁爷赏的。 虽说昨儿个四爷是歇在了侧福晋那里,只是白佳氏却还是有些为侧福晋担心。 不过这会儿她还没见过那两个侍妾,会不会分了侧福晋的宠爱。 她也不敢让身边的丹青去查,毕竟昨儿个前院去了那么多人,显然对于那两位姑娘还是上心的。 至少表面上是表现得十分上心的。 后院里多了这么两个人,难免还是让人不放心。 不过四爷的人确实盯得很紧,不论是程姑娘还是露姑娘,在进了四爷后院后都并没有出过院子。 四爷自己是预备清闲下来了,只是别人倒是不愿让他清闲了。 先是太子爷那里忽然请他去钓鱼,不过那都是两日后了,四爷难得过了两日清闲日子,一日是在前院晒书,一日是待在东院里,待在前院的一日里还有半日都是被十四十三阿哥给缠着。 这回随着皇阿玛来行宫,没有老八老九老十他们跟着,十四倒是没机会跟在他们后头。 如今老八老九都已经出宫别住了,等到明年开春老十也要搬出宫了,十四就更能少和他们打交道了。 加上四爷早就有意叮嘱麻烦了十三,如今倒是十三和十四两个每日同出同进,十分亲厚。 太子爷那里来人请四爷去钓鱼的时候正巧十三十四阿哥也在,十四当即便要扭着一道,最后四爷还是点头让十四跟着了。 十四一跟着就连带着把十三也拉着了。 十三原本是不好意思跟着一道的。最后还是被十四拉着一起去了。 到了东宫瞧着太子爷倒是比四爷还要有闲心一些,四爷几个到的时候太子爷已经在钓鱼了。 鱼就在东宫的一处大池塘里,太子爷端坐在亭子里,手里握着鱼竿,十分悠闲。 十四一开始还有些兴致,后头没一会儿便没了耐心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最后便只有太子爷、四爷和十三岿然不动钓鱼。 太子爷望着无波的水面,冷不丁地出声:“原是请了直郡王一起,听说直郡王这几日有烦心事,便作罢。” 四爷低声道:“太子爷,小心鱼被惊动。” 太子爷倒是不在意的模样:“若是想要上钩的,总归还是会上钩的。” 四爷心里是不赞同这样“愿者上钩”的说法的,他没接话,只是低头去看鱼竿。 两个人说着话,倒是十三阿哥那边的鱼竿先有了动静。 十三废了些力气把扑腾的鱼拽出水面,鱼尾被晌午过后的烈阳照得泛着金光,十分漂亮。 太子爷忽然笑了:“看来是咱们方才说话惊了鱼。” 十三钓到了鱼,先看了眼四爷。 四爷安抚地看向他,一本正经地出声:“鱼也该醒醒神了。” 太子爷没错过四爷和十三阿哥的眼神交流,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老四和十三在这个时候就已经相熟了,要是是从这个时候老四便对十三照顾有佳了,那便不怪后来十三对老四那样忠心,还为老四做了那么多的事儿。 太子爷淡淡地收回目光,只装作没看见。 不过最后不论是太子爷还是四爷十三阿哥,最后都是满载而归的。 不过四爷钓鱼钓到半路的时候便发觉不对劲了。 毕竟他们钓到的鱼似乎太多了…… 四爷还好些,他偶尔还要指导一下十三阿哥,鱼竿时常都是没落进池塘里的。 只是即便是这样四爷却也还是钓了满满一筐的鱼,并且还都是活蹦乱跳的。 四爷似乎明白些太子爷先前那话的意思了。 所谓的愿者上钩,实际上指的或许是……太子爷一时兴起想要钓鱼,那么底下人便不会让太子爷钓不到鱼。 人人都变着法地哄着太子爷的欢心。 于是太子爷方才一点儿也不在乎地同他说话。 等着他们满载而归的时候十四阿哥才终于出现了,瞧他满头大汗的便只他又外头跑去了。 这小子,钓鱼的时候没见他出一点的力,这会儿倒是巴巴地跑上来殷勤地接过四爷提着的桶。 四爷看了他一眼,只说了一句:“跑慢些,中了暑热不知道谁又要难受……” 十四阿哥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反驳,只是放慢了脚步走到四爷身边,跟着四爷一道走。 他小声问了句这些鱼怎么处置。 这小子,但是贪起在东宫钓的鱼了。 四爷暗暗瞪了他一眼。 十四阿哥却是跟没看见似的,大喇喇地又去问走在前头的太子爷了。 太子爷身子还没好全,于是今儿个钓到的鱼都是由后头的小太监提着的。 太子爷空着手,这会儿倒是显得更加悠闲了。 苏培盛原本是在四爷收了鱼竿之后便预备去接过桶的,只是未料四爷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动。 四爷是怀疑这鱼有问题的,于是便不愿让人多接触。 十四冒出来的时候四爷正拧眉思索着,这才让十四有了可乘之机。 前头太子爷听见十四阿哥的这一声,回了头:“孤正说送到皇阿玛那里,吃一回鱼宴呢。” 这话便能把十四阿哥给堵死了。 十四阿哥悻悻地闭嘴。 不过鱼送到万岁爷跟前万岁爷倒是十分高兴,虽责怪了一回太子爷身边伺候的奴才,不过话里倒是有几分埋怨太子爷没来请他的意思。 若是皇阿玛也到了的话…… 那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提心吊胆费尽心思了。 左右一场鱼宴是吃的人没滋没味儿的。 四爷没什么胃口,最后还是回了东院吃了点宵夜填饱肚子。 次日四爷原本以为是能清闲了,未料倒是有人登门造访了,多是这回随行的闲散宗室,略有几个和四爷说过几回话。 四爷足足被烦了几日,便是不见也有各样的拜帖。 这可真是四爷想要片刻的清净也不能。 不过拜帖并不是单单只有四爷这里有,直郡王那里的拜帖早就犹如漫天雪花一样了。 直郡王那里除了要烦心外头,还得想着后院里那些糟心事儿。 早几日便听说这回随行的两位格格和那两位舞女不大融洽,除了起口角之外竟然还动起了手。 听说是因为直郡王太过偏宠一位舞女的缘故。 左右四爷院里安安生生的,倒是被前头院落里的鸡飞狗跳闹得心烦。 第567章 受不了 说到底这里头未必没有直郡王纵容的缘故。 后院里不安生对于直郡王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名声。 就相比四爷来说,四爷不想见着那两个姑娘,有的是法子,雷霆手段自然总会有效果的。 那么直郡王后院这些这些鸡飞狗跳究竟有多少是由直郡王授意纵容的呢? 毕竟从前已故大福晋在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闹出这些事端的…… 直郡王心中大抵还是有不满的。 对于继福晋的不满,对后院里一茬一茬新人的不满,最后归根到底……是对决定了这一切的万岁爷、皇阿玛的不满。 万岁爷那里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见,这回几个儿子里他要说最上心的便是直郡王的后院了。 万岁爷那里是知道了,只是似乎却没有任何的表态。 又像是压根不知道这些小打小闹。 这便苦了同住在直郡王前后的众人了,李沈娇这里是被整日吵得十分头疼的,不时还有摔盆砸碗的动静。 她睡的早醒的晚,偏生她睡得正香的时候前头就是最热闹的时候。 只是连万岁爷都不管的事儿难道她还能去指手画脚不成? 那她可真是胆子大了。 她只能寄希望于这场风波早些了结了。 无非就是直郡王想和万岁爷打擂台呗?不,这连打擂台都算不上,顶了天了只能算是直郡王和万岁爷怄气…… 不过胳膊肯定是拧不过大腿的。 李沈娇就等着看万岁爷那里究竟要怎么处置了,不过还是早些处置吧…… 只是……直郡王这一闹,消磨的毕竟是万岁爷的耐心,原本对他丧妻之痛的怜惜大抵是也要跟着消磨了…… 李沈娇看了几天的热闹,倒是说不出该说直郡王是痴情呢还是傻了。 真要痴情……这么一闹,怕是万岁爷更加厌烦已故的大福晋了。 要说傻的话,那也是真的傻。 这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哦,这对于万岁爷而言怕是一点儿害处也没有。 左右李沈娇是只盼着这事儿能早些了结的。 四爷这几日望着应酬,倒也没进后院。 不过里头还有一个缘故,就是因着前头直郡王后院里的风波四爷并不想自己的后院太起眼。 左右四爷从前也是不大常进后院的。 偶尔不进后院几日也是没什么妨碍的。 说是这么说……只是四爷这几日心里也还是不大痛快,毕竟他原本都预备好了和李沈娇一道去钓鱼了。 那日在东宫钓鱼之后四爷倒像是发觉了什么乐趣一般,他自然不可能带着自己的女眷往东宫去。 打那日从东宫回来四爷便又找到了一处能钓鱼又偏僻的地儿。 如今倒是又得耽误了。 李沈娇这里倒是不知道四爷预备带着她去钓鱼这么一出,要是知道了估摸着只会嘴馋一回。 糖醋鱼、清蒸鱼、红烧鱼……再配上肥美的螃蟹…… 便是不知道要去钓鱼都够李沈娇馋一回河鲜了。 毕竟行宫靠水,加之随行的贵人众多,每日各处总归都是要些河鲜的。 等到快到中秋的时候,前头直郡王后院里那闹剧已经闹了不知道好几天了…… 这可真是闹得够久了。 八月十三这日的时候李沈娇才收到了来自府里的回信。 不止是李沈娇这里收到了府里的回信,四爷那里也收到了京城的回信,德妃娘娘的、福晋的,也就只有这两人了。 李沈娇这里有二格格的、林嬷嬷的还有二格格身边的奶嬷嬷的。 李沈娇找了一个前头闹得没有那么厉害的时候抽空看了信。 小姑娘的字确实长进了些,不过还是有几个字写成了一团,李沈娇还是勉强辨别了写的是什么。 天气热了孩子们都是隔一日才到前院去进学,算起来小姑娘们进学也有一年了。 小姑娘写了不少,大多就是在说李沈娇不在府上的这几日发生了些什么…… 得了,李沈娇算是明白了,小姑娘在府上可过得比她惬意多了,没有她这个额娘在,小姑娘每日倒是也挺开心的。 李沈娇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林嬷嬷那里倒是主要说了些这阵子后院里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儿,无非就是宋格格和武格格初一请安的时候吵嘴。 福晋那里又操心着二阿哥的身子,天气一热,二阿哥的身子似乎也还是承受不住……连进学也都是有一日没一日的去,这倒是显得大阿哥愈发的聪慧了。 其他的便没有什么了,倒是和李沈娇离开府里时没有什么差别。 陈氏的信写的也不少,从她旁观者的角度来说倒是把二格格身边的一切都写得清楚明了。 看到最后,李沈娇愣了一下。 熟悉的稚嫩的字迹是属于二格格的。 小姑娘写得十分工整的一行字。 “想....额娘……” 李沈娇的心一下子就软乎了,捏着信纸倒是更想远在府里的阿满了。 没等她太过伤怀,倒是前头不知又是摔了什么的动静吓得李沈娇险些没拿住手里的信纸。 得,又开始了。 李沈娇岿然不动,或者说她想动但不能动,但总算是有人坐不住了。 不是别人,正是小霸王十四阿哥。 诶哟,李沈娇这里才借着晌午看了信,前头才闹了没一会儿似乎就消停了下来。 李沈娇正纳罕呢,没一会儿似乎听见了马鞭声,她险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前头一波一波的声响直接把那声马鞭声给盖了过去…… 李沈娇便什么也听不清了。 后头等前头消停下来了才知道原来是十四阿哥受不了出手了。 他没身边只带了一个嬷嬷,听说是行宫里教规矩的,把直郡王后院闹了一回之后,十四阿哥便丢下那嬷嬷教规矩了。 并且,十四阿哥出了直郡王的院子便又去找直郡王了。 第568章 安生 十四阿哥这么一出自然是要去直郡王那里告罪的,毕竟贸贸然地闯到直郡王的后院终归是不大合规矩的,但前头直郡王后院里的动静确实是吵得人脑仁生疼。 十四阿哥不仅带着东西去找直郡王本人请罪了,在此之前他还先去找了万岁爷告罪,不过万岁爷那里似乎并没有怪罪什么…… 李沈娇这里听小路子说完实在是没忍住笑了一回,没成想十四阿哥还是粗中有细呢。 这哪里像是忍受不了,倒像是早有预谋。 不过要说忍受不了大抵也是真的。 小路子禀报的时候前头便就已经消停了,李沈娇笑完之后小路子才又添了一句:“听说十四阿哥捏着马鞭去的时候那马鞭并没有落到实处,只是抽到地上那声响也是猎猎生风的,远远在院子外都能听见那动静。” 即便并没有抽在人的身上,但也足够震慑人了。 李沈娇顿时对十四阿哥有了新的看法。 果然宫里出来的皇子都没有谁是真的鲁莽的,毕竟打小就是在人精窝儿里长大的,怎么可能一点儿的心眼都没有。 不过十四阿哥这么一出,有没有可能是四爷教的呢?不过就算并不是四爷教的,但是怕是谁都会觉得和四爷脱不了干系。 毕竟十四阿哥和四爷都是一母同胞。 但这事儿还真不是四爷教导的,他这两日压根就没有出自己的院子,只是十三都看着些十四。 消息传到四爷这里的时候四爷也才午睡起来,四爷还是到了行宫才有了午睡的习惯。 四爷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他听苏培盛说完居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有些想笑。 见四爷笑了苏培盛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没吱声。 片刻,四爷笑着摇头:“你去请十三来。” 十四怕是早就想要去闹一闹了,至于事后去皇阿玛和大哥直郡王那里请罪……这一看就是十三出的主意。 这两个倒是一个出力一个出计谋,最后他这个当哥哥还得当替罪羊…… 他不用想都知道外头会有人猜测这是他授意的。 不过这么一出也确实是闹的人哭笑不得。 四爷这里就索性装不知道,于是苏培盛这里才应下预备去,四爷忽然又招手出声示意他回来:“你亲自去一趟,不用请十三过来了。这几日天气热了,让他和十四往外头去注意着别中了暑热。” 他瞧着这几日十四的火气是不小的。 十三阿哥那里见了苏培盛之后倒是惴惴不安了一会,难得拉着苏培盛多问了几句,苏培盛只笑着说了一回四爷那里已经知道十四阿哥去直郡王那里请罪了,离去的时候又让十三阿哥留步。 不过十四阿哥那里到直郡王那里去请罪,因为他是先去了万岁爷那里,最后直郡王也没和十四计较什么,只是说了几句不算好听的话。 也是因为他自己的主意落空而有些不大高兴的缘故。 但直郡王自己想要折腾, 但却并不意味着谁都愿意这样的折腾啊。 不过直郡王的耳朵听说也没得到消停,夜里直郡王回了自己的院子之后耳边哭哭啼啼地诉苦声便就没有消停过。 只是后院里的这些人在直郡王眼中连棋子都算不上,直郡王压根就没见那些人。 直郡王院里的人是真能哭啊,以至于李沈娇半夜梦醒都还回荡着二格格的哭声,李沈娇后背湿了一片。 因着半夜醒了一回,次日李沈娇醒的也有些迟,被叫醒起来的时候便见床榻边六双晶亮的眼睛。 李沈娇捂了捂胸口,呀了一声:“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秋壶先开口,她脸上全是看戏的表情:“主儿,前头直郡王府上出事儿了。今早万岁爷让请了太子爷那里的李佳侧妃来清理,两位侍妾和两位格格,凡是闹事动手了的全部直接罚了板子……” 这……万岁爷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人直郡王院里的事儿让太子爷身边的侧妃去管……这可比昨儿个十四阿哥闹直郡王后院还要不像话呢。 那位不像话的十四阿哥虽说没被直郡王计较,但最后还是得了五日的禁足的。 哦,原本十四阿哥前几日就是在禁足了,得 好不容易解了禁足,这下又得了禁足。 只是……万岁爷这安排也是够让人摸不着头脑的。 “这回随行的嫔妃都有哪些?”李沈娇问。 秋壶想了一下才道:“奴才记得有密嫔王氏,余下地便都是些低位嫔妃,多是些常在、贵人。” 密嫔王氏,也就是这回随行的十五、十六阿哥都是密嫔王氏所出。 没有高位嫔妃,那便确实是不好出面来管事。 只是让李佳氏出面,对李佳氏来说是个烫手山芋,对于直郡王和太子爷来说那就跟煽风点火没区别。 原本直郡王和太子爷之间就不算太和睦。 李沈娇掀了薄毯起身,她打了个哈欠,又有些庆幸。 这回皇子里随行的侧妃侧福晋也就只有李沈娇和李佳氏。 这回万岁爷点的是李佳氏,谁知道下回呢? 这不就是看热闹最后看到自己身上吗? 那头李佳氏住在东宫里头离这边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连看热闹都说不上。 李沈娇随手拿起桌边的团扇扇了扇风,她嘀咕了两声,担心了一回之后又耸了耸肩。 她应该没有那么起眼吧,怕是万岁爷都不知道四爷这回跟着随行的侧福晋姓什么吧? 她懒懒地梳洗完,就听见外头的动静。 绿竹早到外面探头瞧了,很快回来回话:“是李佳侧妃回东宫去。” 那李佳侧妃这动作还是挺快的,要是换做是平日李沈娇或许会请李佳氏进来说话,毕竟两人平日还是有些往来。 但这会儿李佳氏才从直郡王的后院里出来,李沈娇实在是不敢请李佳氏进来说话。 所幸李佳氏大抵是和她想的一样,便是路过了四爷的院子也并没有一点儿的停留,径直便回了东宫。 不过倒是留了一个小丫头给李沈娇这里送了一盏酸梅汤,提前冰镇过的,喝着便十分的凉爽。 李沈娇喝了,总归还是心情舒爽了。 得,不论如何,至少这小半个月大抵都能安生过了。 那一顿板子下来,不论如何都得在床上躺个大半个月了。 第569章 记挂 这事儿了了没几日便就是中秋了,李沈娇这里早早地便预备好月饼了。 哦,也就是提前花银子和膳房说了声她想要吃的月饼口味,毕竟到了中秋这日膳房估摸着是得忙得不可开交。 所幸除了直郡王、四爷和后头的几位阿哥,女眷里只有李沈娇一个侧福晋,膳房倒是没敢怠慢,没到晌午便送来了还是温热的月饼。 李沈娇挑了几个味道不那么甜腻的让小路子送到前院去,又尝了两个,吃多了她自己也会觉得腻。 她这里才让小路子带着月饼送到四爷的前院,未料没一会儿四爷倒是到了东院来。 估摸着小路子是半路便碰见四爷了,他就跟在苏培盛之后,手里还拎着去时装着月饼的食盒。 今儿个是中秋,万岁爷召了太子爷一道用膳,并没有再请别的皇子们。 四爷早有预料,于是便直接到了东院来。 有四爷在,这个中秋似乎也更有意思了一些。 前几日李沈娇都没得空去写回信,毕竟这几日都被吵得不安生,今儿个四爷来了,李沈娇写好信,正好也能借着四爷直接送出去,倒是省事儿。 李沈娇写信的时候四爷便坐在对面与一盘残棋斗智斗勇。 等李沈娇写完信了巴巴地把封好的信交给四爷,四爷略有迟疑之后才收下。 他的迟疑自然不是因为这信的缘故,他并不觉得往府里写些信有什么,他只是忽然想到了些别的什么。 片刻之后,四爷还是出声:“九月底时原本是预备回宫的……” 李沈娇抓住关键,原本……那么就是说如今有变故咯? 四爷也并没有瞒着李沈娇:“到时候圣驾不会直接回京,会南下南巡一两个月。你这里可预备好了衣服?” 李沈娇默默张大嘴,啊?还要往南下南巡,那岂不是要绕一大个圈了? 反应过来之后她又默默摇头,这回出来她预备的大多都是秋装,想着九月里天气要渐渐转凉了,李沈娇才带了两三件秋日里的旗装,但也并不多,毕竟箱笼也装不下那么多。 四爷猜到了一些,不过这倒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外头的穿得惯吗?过几日爷让人送些来,叫你那里的丫头提前预备好。” 四爷这话还真是挺奇怪的,前头还在问李沈娇穿得惯外头的衣服吗?听那意思是要在外头买些衣裳。后头那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要让府里送些来。 不过外头的衣裳李沈娇还是穿得惯的,不过四爷都那么说了,那就顺着四爷的话说吧。 她笑眯眯地说好,又嘴甜地谢过了四爷,又问四爷带的衣裳可齐全吗,她这里倒是可以抽空给四爷做两件里衣。 四爷听了这话便似笑非笑地回看了李沈娇一眼:“穿着不扎人?” 得,四爷这是不相信她的手艺呢。 不过这样的话,那就得又得多好一阵子不能见着府里的二格格了。 李沈娇纠结了一阵,只是这事儿确实也并不是她所能决定的,她能做的也就只有在沿路多带一些二格格会喜欢的新鲜小玩意儿。 哦对了,也得给四阿哥带一些,那孩子忘性更大一些,几个月没见,怕是直接把她这个额娘给忘了。 不过等她回去了四阿哥都学会走路了,倒是可惜了,她不能看到顽顽磕磕绊绊走路的模样了。 明明才没过多久,李沈娇发觉她还是十分想念府里的阿满和顽顽的。 正是中秋,倒是勾得人愈发想家了,也不知道家里额娘阿玛可一切都好。 不过中秋佳节花前月下吃着螃蟹月饼,再喝两盏果酒,惬意啊。 吃了酒的后果便是人也会发昏,四爷没喝多少,但借着酒意还是拉着李沈娇放荡了一晚。 毕竟四爷可是连着素了好几日了。 …… 即便后院里多了两位侍妾,但是一点儿也不妨碍李侧福晋的宠爱。 那两个侍妾就跟被变相禁足了似的,压根就不能出自己的院子一步。 苏培盛也亲自去把话挑明了,若是她们都安安分分的,那等回了京城就放她们自由再给她们安生立命的银钱。 其中那位程姑娘很快被说动了安分了下来,每日只安生地用膳歇息,闲了才弹弹箜篌。 只是另一位露姑娘就不大愿意了,她是过惯被别人伺候的日子了,拿了银钱也不过是坐吃山空,哪有在四爷府上来得安逸,便是做个侍妾那总归也还是有个人伺候的啊。 但她也不敢闹,原本或是还想找些机会闹一闹的,只是在听说直郡王后院的风波之后她便不敢了。 她怕疼啊!她才不想挨板子! 她只能等着,等着那日峰回路转,四爷总不会一辈子都待在李侧福晋那里吧。 也不知那李侧福晋是什么花容月貌,听说四爷都只去李侧福晋那里…… 露姑娘原姓朱,名儿也不好听,她便不愿叫旁人知道,连露姑娘这个名字其实也是她自己取的。 朱氏有些好奇地想,又有些嫉妒,但又有些庆幸,听说李侧福晋进府已经五六年了,那年岁应该不轻了…… 只是朱氏等了又等啊,眼见着进了九月了,又是大半个月了,只是前头四爷除了李侧福晋的东院,硬是一处也没去。 她又气又无奈,那钮祜禄格格和什么白佳格格都是什么人啊……竟然一点儿作为也没有…… 偏生她不能也不敢,最后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气得跺脚。 进了九月里,四爷让人从府里带的衣裳也到了,足足一整个箱笼。 李沈娇才想起来忘了白佳氏和钮祜禄氏,又让秋壶和绿梅分别去提醒了一句。 她还问了问外头有没有做衣裳的。 小路子消息灵通一些:“行宫下有,只是路有些远,来回倒是有些麻烦。” 李沈娇嗯了声:“你亲自带路也辛苦,把路去说明白,白佳氏那里缺银两便从我的月例里匀两个月的去。” 白佳氏她们在外头便拿不到府里的月例银子,像白佳氏她原就是靠月例过日子。 不过秋壶她们收拾箱笼的时候倒是发觉了几身并不是李沈娇身量能穿的衣裳。 秋瓷那丫头倒是用心了。 第570章 又病了 大抵是秋瓷她们去问了钮祜禄氏和白佳氏那里的奴才清点带来的衣裳,她2就说怎么会有满满一箱笼的秋装来。 虽说九月里要南下,只是顶了天就是到十一月里便会回到京城了。 估摸着到了十月里才会冷起来,而且到时候沿路也可以置办一些衣裳,于是李沈娇后头在信里添了一句让秋瓷不必预备太多的衣裳。 往南边走了便没有在行宫这边出入不方便了,沿途也是走走停停的,这是李沈娇跟着走过一回的经验之谈。 她让秋壶把她的衣裳先拿出来,又让绿梅去把钮祜禄氏和白佳氏请来,两个人的身形虽不同,但还是怕分辨错了,不如叫两人来分一分。 不过李沈娇晃了晃扇子又改变主意:“等着傍晚天没有那么热的时候再请她们来吧,一来一去的晒得慌。” 行宫院子里是不怎么热的,只是若是一直走在外头,那还是够晒人的。 傍晚的时候白佳氏和钮祜禄氏一前一后的到了,李沈娇也没瞒着,白佳氏满眼感激不似作假,倒是钮祜禄氏福身谢过一回之后眼里是思索之色。 白佳氏最后留了一回:“您是再好心不过的人,只是那位瞧着却不像是……心里一点心思都没有的人。” 李沈娇面上三分笑:“不过是顺带的事儿。我哪里是好心的人,人自然都是有所图谋的。” 就像白佳氏想要依附她,她并不需要什么助力,但却愿意帮一把,万一哪一日能有用呢?但是明面上她却不会和白佳氏有直接的联系。 至少不会像福晋和刘氏那样显眼。 李沈娇从来不是不求回报的人,但也确实是有于心不忍。 如今也算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白佳氏揣摩了一回李沈娇这话,斟酌道:“您心中有数自然是最好,奴才也盼着能一直这样下去呢。” 李沈娇看着她笑:“还是多谢你。快回去吧,外头热得慌,我让绿梅送你。你那里不缺什么吧?” 白佳氏站起身,脸上是真心诚意地笑容:“在行宫上一切都好。那奴才便先告辞了。” 她并不愿多留,要是碰上了四爷,让侧福晋不高兴了也不好。 李沈娇和白佳氏并不能算一条绳上的蚂蚱,因为到如今都是李沈娇关照白佳氏,轮到白佳氏出力的机会却并不多。 于是如今时常不安的都是白佳氏,人自然都希望通过什么来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 于是这阵子白佳氏才会那样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钮祜禄氏。 李沈娇托着腮望着白佳氏的身影远去,对于这些不是不清楚。 所以她才方才才说了那句“人自然都是有所图谋”来安抚白佳氏。 人永远不能心急,人一心急便容易乱,那便容易出岔子。 白佳氏才走没一会儿,四爷便到了,瞧着四爷手臂上的护腕,李沈娇上前帮忙解了:“爷去跑马啦?” 四爷摇头:“去马场看了看马驹。” 十四人在禁足里外头什么事儿也不在乎,最在乎的便是他这回骑来的那匹马驹了,每日都当心肝似的念着,每日都让身边伺候的奴才去看着。 李沈娇听了便不吱声了,说起马驹什么的她可就实在是不懂了。 她倒是想起别的:“临行的时候阿满倒是叮嘱我记得把绣的小马送给大阿哥。” 四爷看她:“这又是什么事儿?” 李沈娇没细说,将解下的护腕放到一边:“前阵子不是大阿哥病了吗?阿满便想着用她最喜欢的小马哄大阿哥高兴。” 四爷“嗯” 了声,正准备说话李沈娇又递上一盏凉茶。 他接过了,喝了凉茶之后才道:“等回府了拿给爷,爷给大阿哥送去。” 这正合李沈娇的意,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只怕针脚粗陋,到时候爷别见笑还好。” 虽说是经四爷的手,但还是要让四爷查查。 四爷听了这话又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到时候爷得仔仔细细地看看。” 给大阿哥送小马的事儿总算是了结,李沈娇这下也算是能给阿满一个交代了。 十四阿哥那里,一出了禁足便撒欢似的到试马埭骑着他最爱的那匹马痛痛快快地跑了一回。 听说那马是四爷亲自挑来送给十四阿哥的,难怪十四阿哥那么宝贝了。 不过李沈娇对马驹什么的还真是天然地没什么反应,相较于那些,她更关心每日怎么能不那么显眼地点膳。 日子就这么平静无波的过去,李沈娇这里每日里就盼着四爷来用膳,这样便能理所当然地点膳了,偶尔白佳氏会过来坐坐,知道李沈娇起身略迟些,她便多是在傍晚前后,又会在四爷回来之前回去。 钮祜禄氏那里倒是没什么动静,每日只是在园子里看看开得正好的菊花,偶尔会偷偷折两朵回去。 左右是相安无事的。 外头自然还是少不了各样的小摩擦,只是听说太子爷身子没好全,虽说万岁爷多有关切,只是大多时候伴随在万岁爷身边的还是直郡王更多一些。 四爷多是和十三十四在一起,两个弟弟年岁都还小,四爷自然要多看顾着一些。 再有四爷也不是傻的,明知直郡王就在皇阿玛身边,他又何必去凑那个热闹呢。 九月里的时候天气还是有些热,李沈娇这里算算日子倒是有一阵子没收到来自府里的信了,她还担心了一回。 不过四爷每日都是云淡风轻地模样,李沈娇想着大抵应该是没有什么事儿的。 府里确实是没什么事儿,至少二格格和四阿哥是没什么事儿的。 九月初六这日府里总算是传回了消息来,李沈娇拆开信看到头一句便微微一愣。 信是林嬷嬷写的,开头第一句便是“二阿哥身体抱恙,免去前院进学多日,太医已在府中小住,情况不明。” 短短一段话,但却还是能听出其中的焦急。 李沈娇眉头紧皱,情况不明,大抵就是福晋有意瞒着了…… 这会儿四爷怕是也已经得到消息了。 二阿哥那身子……哎。 第571章 同样的道理 当晚四爷并没有进后院,心里大抵还是记挂着府里的二阿哥的。 只是李沈娇总觉得有些奇怪,按说若是因为天气变化的缘故,那病也不该是这个时候,热河行宫这几日天气变化都不算太大。 但若不是身子的缘故,那这病得也太没缘由了。 京城里的气候难道就已经冷下来了不成? 李沈娇写回信的时候便问了句这几日京城的天气如何,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像是上回大阿哥忽然生病一样,虽说小孩的身子却是弱一些,只是她还是不信有莫名其妙的生病。 像二格格和四阿哥,打出生起就没有生过几回病,这又该怎么说呢? 李沈娇想不明白,又远在行宫,也不能做些什么。 次日四爷那里叫人来问李沈娇有没有要送回府的信,来的并不是苏培盛,只是四爷身边的一个二等太监。 李沈娇便叫小路子把信交给了他,小路子送了半路,回来面色也悻悻。 “听说打昨儿个主子爷拿到府里送来的信脸色便没有好过。” 果然,往常四爷都不会主动叫人来问写回信的事儿,今儿个是真着急了呢。 后头到了傍晚的时候李沈娇才知道四爷直接派了苏培盛亲自回京回府去了。 显然,四爷对这事儿的上心并不是一点半点。 李沈娇叹了口气,只能静候佳音了。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这两日也有着要忙的事儿,往南边去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就在九月十六。 也并没有几日了,李沈娇向来都是爱提前预备着的,总得提前清点着。 李沈娇这里预备了两三日才拾掇好,不过她这里还有另一件事儿还要安排。 当初她们来的时候是两辆马车加一些箱笼,只是如今多了两个人,那就得多一辆马车,还有那两位的箱笼,都得由李沈娇提前安排好。 李沈娇没见那两人,只是让秋壶去走了一趟让那两位提前清点好。 四爷那里似乎也在忙着,也是连着几日没有进后院。 再进后院就是在圣驾预备启程南下的时候,不过进后院也是没什么悬念地进了李沈娇的后院。 李沈娇这里其实没费什么力气,就是其中那两位姑娘里有一位不大讲道理,也不能说是不讲道理,只是总是吵着要见李沈娇。 李沈娇不愿见她,也没让几个丫头去打发,直接让小路子去前院请了福禄。 四爷到的时候问的李沈娇的第一句便是:“她们为难你了?” 李沈娇愣了半秒,有些无奈地笑着摇头:“只是怕生事,索性劳您费心处置了。” 四爷“哦”了声:“这几日没得空,倒是忘了你面薄。” 李沈娇又愣了一秒,随即利索地点头。 是是是,她面薄她面薄,以后就别让她处置这些事儿了。 四爷已经用过晚膳了,在万岁爷那里和这回随行的众人一道用的晚膳。 李沈娇今儿个闲了无事,看着时候晚了以为四爷今儿个忙不会来了便也早早用了晚膳。 李沈娇觑了眼四爷的脸色,不过这会儿四爷还能和她说着半开玩笑的话,那大抵应该是没什么大事儿了。 李沈娇没主动提,倒是夜里安置后奴才们退出去之后四爷主动提起了。 “二阿哥的身子……不大好……” 四爷没说的是,按照太医那说法,怕是往后二阿哥都不能骑马射箭了,即便是平日里走动也得仔细着。 李沈娇有些意外,她翻了个身:“是因着什么缘故呢?好端端地……” 她问到一半忽然发觉她这话问得有些不应该,她小心翼翼地停顿:“妾身能问吗?” 四爷在黑暗里摇了摇头,眼睛也跟着闭上:“说不清楚,只说是病堆积着……” 四爷的声音越说越低。 李沈娇动了动唇,最后还是忍住了。 她没吭声,四爷也没再言语,两个人之间便这样安静了下来。 四爷心里是看重二阿哥这个嫡子的,听说二阿哥那里的墨宝和启蒙都是四爷亲自挑的四爷自己从小用的。 每回二阿哥病了四爷便没有不去看顾的,别处虽说四爷也同样上心,只是二阿哥那里但凡病了,便没有一日是不上心的,便是不去的时候也会让身边的苏培盛一日去看望两三回。 既然如此上心,那自然还是盼着二阿哥往后能文武双全的吧。 只是二阿哥毕竟不是李沈娇所出,还是正院福晋所出,虽说李沈娇不会把这些加到二阿哥身上,只是心里自然还是不能为这事儿说些什么。 良久,李沈娇也不知道四爷睡着了没有,她还是没忍住低声道:“像太子爷那样么?您又不是……” 李沈娇嘴里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四爷便猛地睁眼翻身把李沈娇的嘴给捂住了。 “爷瞧你的胆子是愈发大了……” 四爷说话时用的都是气音。 李沈娇在黑暗里乖巧地眨眼:“唔……唔……” 四爷瞪了她一眼:“你如今倒是什么话都敢说了……还说不说?” 李沈娇再次乖巧地摇头。 四爷拿空出的手警告地指了指李沈娇,而后才松开了手。 李沈娇方才说的那话是“(二阿哥)如今就像太子爷那样么?四爷又不是万岁爷。” 这话实在是大不敬。 简直就是在指摘万岁爷对太子爷不好呢?这话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李沈娇喘了两口气,她这会儿也不敢说话了。 四爷这会儿看不清,他捂完人这会儿也有些懊恼:“渴不渴?” 李沈娇点点头,顺着四爷的话,只是她想起来四爷可能看不见,便又弱弱地出声说“要”。 等李沈娇喝了盏凉茶缓缓,四爷也缓过来了。 李沈娇那话其实是话糙理不糙,毕竟确实如此。 武艺出不出众其实并不要紧,只要四爷不嫌弃,那不就成了? 不过别想当今的万岁爷那样阴晴不定就行了。 四爷自然也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他捏了一把李沈娇的下巴:“在外头不许说方才那话。” 李沈娇“嗯嗯”两声:“明儿个还要启程呢,咱们早些歇息吧。” 第572章 辛秘 因着明儿个就要启程了,今儿个四爷自然不会去折腾李沈娇。 他哼了一声但还是放过了李沈娇,毕竟明儿个又要起个大早呢。 行李是早就预备好了的,次日李沈娇醒得格外的早,几乎是四爷醒来时一翻身她便就跟着醒了。 四爷却按住示意她不急着起身:“叫你这里的人先把行李搬到马车上去,你且歇着,等启程了爷叫福禄来请你。今儿个天热,你睡着吧。” 李沈娇眨眨眼,一下子难得有些犹豫是该应还是不应。 毕竟这会儿她都已经醒了。 四爷“嗯”了一声,带着不容置疑:“爷都已经安排好了,歇着去。” 得,四爷都这么说了,李沈娇便心安理得地又躺回去了,不过躺回去的时候还是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有些不妥?” 四爷斜斜地看了李沈娇一眼,那眼神好似在说“你还会有觉得不妥的时候?” 昨儿个也不知道是谁说了那样大逆不道的话。 李沈娇这会儿熟练地装起柔弱来了:“妾身胆子小啊。” 四爷一脸的不信,转身去换了衣裳,穿戴整齐之后才留下一句:“出了事儿爷替你担着。” 得,有四爷这话在李沈娇是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不过李沈娇还是没睡太久,毕竟她也不知道四爷什么时候会让福禄来请她,她起身之后梳洗还是要费一番功夫呢。 苏培盛回京之后还没回到行宫,只能到时候追着圣驾来了。 李沈娇在床榻上眯了一会儿,而后又慢悠悠地起身洗漱,再慢悠悠地用了一顿早膳,而后又看着秋壶再清点了一回东西都带齐全了没有,她则是悠闲地坐在廊下晃着扇子。 进了九月里天气还是有些热,只是这阵子在行宫里倒是没觉得有那么热,等着一路南下怕是天气也就跟着慢慢凉下来。 倒是挺好的,一年里都不会被晒着,多好啊。 哦,她说得不是她自己。 等着福禄那里来请李沈娇的时候都已经是正午了,李沈娇这里早膳多点了一些,正预备着说要不要再让小路子去膳房点些吃食带着路上吃的时候,福禄便来了。 李沈娇可惜了一回,索性这会儿还算不上太热,就这么晃着扇子抄小路往乌泱泱地远远便能瞧见的马车尾巴去了。 走到半路的时候李沈娇便戴上了帷幕。 不然就这么走过去自然还是无比显眼的,戴着帷幕总归能遮掩一些。 不过这会儿似乎也没有什么人关注着马车外行走的人,毕竟出了行宫那还是够热的呢,更别提众人早就在马车上干等了一上午了。 李沈娇很快地上了马车,上了马车之后她便急慌慌地摘下了帷幕,热呀,戴着帷幕那便更闷热了。 马车里照旧放置着冰盆,总算是送来了阵阵凉意。 李沈娇乍一下还有些不大习惯这样的闷热,她擦了擦汗:“这天也忒热了。” 所幸这样的闷热并没有持续太久,李沈娇才上马车一会儿圣驾就启程了。 一启程那便免不了折腾颠簸了,夏日里若是垫上一层软垫子,那可够闷人的,只是若是没有的话,那又确实是折腾自己。 李沈娇向来是不爱亏待了自己的人,她阖着眼,自己给自己扇着风:“等回去之后让小路子找些竹子来,看看能不能编个竹团来,人坐着也凉快。” 绿竹嘴快:“只怕扎着主儿呢……” 那倒是了,李沈娇自己怕疼,但也怕扎着四爷,她可吃罪不起。 绿梅一直是静静听着,不时拿扇子吹动冰盆送着凉风:“不若就做成凉席呢?只是要做的小一些,不然马车里该放不下了。” 李沈娇闭着眼,慢悠悠地:“凉席太薄,凉快是凉快,但却同样止不住颠簸。实在不成便好好打磨做两个蒲团,再在底下垫上凉席。这事儿就交给绿梅你来吧,你手巧,需要什么便去问小路子要。今岁是不急着用的,预备下来就是了。” 绿梅连忙应下了,眼睛里是藏不住的雀跃,能有差事那说明是主子看重,她自然欢喜了。 于是马车每颠簸一回,李沈娇便拿往后能坐上又软又凉快的垫子来安抚自己。 马车连着行进了两日,只有在夜里的时候才会略略停留一阵,也只有在夜里的时候李沈娇才能掀开马车帘喘口气。 四爷那里这两日并不常在他的马车里,大多时候都是在伴驾,这里昂日都是直郡王和四爷一左一右伴驾。 要不是太子爷身子没好全,估摸着是轮不到四爷的。 不过这天气伴驾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儿。 晌午的时候四爷回来歇息的时候李沈娇见四爷露出的脖颈都是通红的,那一片似乎也比别处黑了一些。 不过那会儿李沈娇也没来得及和四爷说上话,四爷那会儿瞧着似乎挺匆匆的,原本是说回来歇息的,只是待了一刻钟都没有便又骑马到前头圣驾身边去了。 李沈娇这里备了药膏子,只是到了夜里四爷也没回马车。 她打了个哈欠嘀咕道:“什么事儿能让四爷连歇息都不在乎了?” 白日里赶路本就折腾,这两日夜里四爷几乎是一回到马车便歇息了,今儿个倒是奇怪了。 秋壶也想不明白,一面睁大眼睛抬手赶着蚊虫,一面道:“许是因为过几日就要到德州了?今儿个这一路的脚程似乎比昨儿个快了不少。” 李沈娇拿扇子敲着循着亮光贴在马车窗上的蚊虫算是驱赶,她陷入了沉思:“今儿个确实是走得快了不少……倒像是在赶路似的。” 只是若说是因为天气太热想要早些到德州歇息,似乎也说得通。 马车窗下的蚊虫一点儿飞散的迹象也没有,李沈娇索性让秋壶把烛火给熄了,免得招蚊虫。 秋壶把灯熄灭了,马车便彻底暗了下来,绿梅和绿竹去想办法让李沈娇明儿个的膳食吃的更好一些,这会儿马车里只有李沈娇和秋壶主仆两个。 秋壶在边上扇着风,她正想说些什么,李沈娇却忽然对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又指了指外头。 “走快些走快些,手都提稳了,前头太子爷可耽误不起,药浴马上就到要换的时候了,自己你们的手和眼睛……快……” 是太监的声音,听这声音至少是位有资历的老太监了。 马车里,李沈娇和秋壶主仆两个默默对视。 外头那老太监是压低了声音的,只是路过李沈娇的马车时恰巧不巧被就靠着马车窗的主仆两人给听见了,后头那老太监还说了些什么,不过人已经走远了,那便听不清了。 但对于李沈娇主仆来说,就那短短的一段话也不亚于透露一件辛秘了。 第573章 怀疑? 向来稳重地秋壶在听见远去的脚步声之后还捂着嘴呢,她吞咽了一口唾沫,颤颤地把手给放下。 “没听说……”秋壶话说到一半便又下意识地噤声了,剩下的话她实在是不敢说了。 李沈娇倒是不怎么在意地把秋壶没敢说完的话给说了。 “没听说太子爷病了啊……而且还要拿药浴来泡着,那便是病的不轻了……”只是却一点儿风声也没有传出来。 不过李沈娇说完之后也忍不住捂了捂嘴,什么“那便是病得不轻了”听着怎么不像是什么好话呢? 她可没有说盼着太子爷不好的意思啊。 不过,这事儿确实是一点儿风声也没有,四爷今儿个没回来难道也是因为这事儿,那四爷可真是够辛苦的。 白日里得陪着万岁爷还得赶路,到了晚上也不得休息,还得去看顾着太子爷,可不就是辛苦吗? 只是谁也不知道太子爷的病是轻还是重,李沈娇只能默默沉思。 而后又连着赶了两天路,真是可以用赶字来形容这两日的行程,便是夜里也是赶到了深夜才会有不长不短一阵歇息的时候。 圣驾到德州的时候李沈娇只想吐,连着赶了四五天的路,后头两日更是不分日夜的赶路,虽说没传出什么消息,但是四爷也是连着两日没回马车歇息便让李沈娇确认了,太子爷估摸着是真病倒了。 这连着几日的赶路怕也是万岁爷上心着急太子爷身子的缘故。 这可苦了李沈娇了,李沈娇一下马车便没差吐个昏天黑地,要不是前阵子李沈娇的月事才过,绿梅和绿竹两个都要欢喜地以为是自家主儿遇喜了。 圣驾到德州住的是一处小行宫,几位皇子则是住在了当地几处景致不错的园林里,隔得有些远,四爷和十四阿哥住的略近一些,和直郡王和十三阿哥他们就要远上许多了。 太子爷并没有住在别处,而是被万岁爷特许同样住在小行宫里。 不过听说白日里并没有见着太子爷露面,倒是傍晚的时候看见一顶小轿进了万岁爷住的小行宫。 李沈娇这里不敢打听,也不知道这些,但是这些却都是四爷和直郡王一起安排的,不过他们都是按着皇阿玛的吩咐办事,。 直郡王对于太子爷病倒一事儿似乎并不是特别的高兴,不过四爷倒是见到过几回直郡王嘴边偶尔挂着的嘲谑。 直郡王和四爷一起进去看过太子爷几回,只是人都还是昏迷着,太医只说是太子爷旧疾发作,疼痛难忍昏了过去,这几日里每日里要是能有半日是醒着的那都是万幸难得了。 听说太子爷来时身子便没好全,赶路时又跟着折腾,膝盖每日都作疼,那日淋了那样大的雨之后似乎还有了头疾的毛病。 左右每日太医那话术都说得像是太子爷要……怎么了似的,四爷每日的眉宇就没怎么松开过。 没一会儿年纪小些的几个阿哥休整好便也到了,几个皇子都是今儿个才知道太子爷病了的事儿的,在此之前也就只有皇阿玛还有直郡王以及四爷几人知晓。 几个阿哥年岁都还小,对于太子爷大多都还是真心实意地关切。 只是怕搅了太子爷的清净,众人都只能是在床榻外隔着帐帘远远地瞧一回太子爷。 四爷站得不前不后,他早几日便知道太子爷病了,这会儿倒是先注意到了皇阿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外间去了的身影。 站在他身侧的十三阿哥注意到他的异样,低声喊了四哥,四爷收回目光,说了声无事。 十三自然是不信的,但这会儿众人都在,他自然也不好多问,只好也收回了担忧的目光。 众人看了一回之后又还是退到外间去了,万岁爷正坐在上首不语,手边的茶还冒着凉气。 直郡王最先行礼,因着太子爷还在里间,众人都是无声行礼。 万岁爷也只是虚虚抬手算是免了众人的礼。 万岁爷一一将直郡王、四爷、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几个看过,最后忽然低头端起手边的茶盏灌了一口。 “这阵子十三你倒是在你四哥身边跑的勤快。”万岁爷一开口却并没有提病中的太子爷,反倒是目光在站在一起的四爷和十三阿哥身上逡巡。 十三心里咯噔一声,没敢接话,这阵子他和四哥往来似乎算不上太过密切吧?他把这几日都想了一回。 这个时候自然是要四爷来出声:“回皇阿玛的话,是儿子劳烦十三弟多看顾些十四弟的……” 十四阿哥瘪瘪嘴,不大高兴地接话:“谁要他来照顾啊。” 万岁爷定定地看了四爷一回,忽然笑了:“你这个哥哥做的,也好意思去麻烦弟弟……十三啊,下回记得找你四哥要银钱。” 十三阿哥道是的时候声音都有些微微发抖,连后背似乎都在不知何时变得汗涔涔的。 他不信皇阿玛会无缘无故地问这么一句,难道真是皇阿玛发觉他和四哥走得太近了吗?那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十三阿哥抿了抿唇,只怕因此而牵连了四哥。 不过眼下皇阿玛更关心的大抵还是太子爷的身子,不过这些日子还是别去四哥那里太勤了。 十三阿哥这会儿连头也不敢抬了,所幸之后皇阿玛并没有再问起别的什么。 第574章 心乱如麻 万岁爷是最先离开太子爷的小院的,也不知是因为繁忙的政务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 众人也没有多待打搅太子爷静养,相继也离开了。 直郡王是最先离开的那个,他离去之前有意无意的瞥了四爷一眼,嘴角挂着这几日常能看到的嘲谑笑容。 四爷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只是把身侧略略有些站不稳的十三给扶住了,他扶住的同时,另一边的十四阿哥也伸出了手。 他哼哼了两声,半脱去稚气的脸上全是小表情:“也不知道是谁照顾谁,看他这弱不禁风的样儿。” 确实,这会儿十三阿哥的脸都是惨白的。 因为十四伸出了手,四爷便先把手收回负于身后:“我让苏培盛送你们回去。” 早在三日前的时候苏培盛便赶上了圣驾回到了四爷身边伺候,这会儿听见四爷唤他便走上前打了个千儿。 十三年阿哥像是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就那么被十四阿哥给拉走了。 “你可别再添乱了,有什么事儿让人告诉四哥就行。” 十四阿哥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 同样的话也埋在四爷和十三阿哥的心中。 皇阿玛如今是……愈发的多疑了。 不过是十三阿哥这阵子多和四爷走的勤了一些,皇阿玛先前便问了那样敲打的话,不是多疑又是什么呢? 当这样的多疑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连四爷也忍不住感到冷漠陌生。 只是皇阿玛本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福禄一路小心翼翼地跟着四爷出了小行宫,见四爷出来径直上马他连忙跟上。 他骑马比不上他师傅,一路都是颤颤巍巍地才跟上了,等到了园林里他连额头的汗都来不及擦。 “前院已经拾掇好了……”福禄摸不准主子爷是要回前院还是要去看李主子,便先说了前院已经拾掇好了。 四爷停顿了约莫两秒:“去你李主子那里。” 福禄“诶”了声,连忙走在前头带路。 四爷到的时候李沈娇才和几个丫头一起把行李收拾的差不多,应不知要停留多久,李沈娇便只让她们拿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出来,够几日用便足够了。 余下的箱笼有些是仍旧放在马车里,李沈娇的箱笼是单独一辆马车放置的,倒不怕混了去,那都是些给二格格四阿哥带回去的小玩意儿,一些要紧的便找了一处厢房放置。 四爷到的时候没在院子里看见什么箱笼便皱了皱眉,外头侍立的绿梅和绿竹最先注意到四爷的到来,连忙便出声行礼。 李沈娇听见声音便从里间走了出来,赶了这么几日路,这会儿她正预备着沐浴呢,才拆卸了钗环披散了头发,听见四爷到了,便随意拿了根簪子随意挽起。 四爷扶了李沈娇一把免了她的礼,眉头却还是皱着的:“怎么脸色怎么差……” 李沈娇干笑了一声,最后实话实说:“想是这几日赶路有些累了吧?爷还说妾身呢?爷自己的脸色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是了,李沈娇还只是因为有些受不住赶路的辛苦,只是四爷那可是两头跑的辛苦呢,不过精神上瞧着总归是比李沈娇要更好一些的。 李沈娇拉着四爷往里间走,又问爷用过了晚膳不曾, 她这里才让小路子去膳房提了晚膳。 这处宅子的膳房在四爷住进来之后便都是由御膳房派了御厨来接手的,对小路子来说也算是扩展人脉了。 四爷被李沈娇拉着进了里间,他忽然挥手挥退了奴才们。 李沈娇垂眼倒茶,四爷阖眼,声音平平:“爷歇会儿。” 瞧,四爷果然还是累的。 李沈娇自己喝了那杯茶, 同时身子向后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也躺下了。 她倒是不怎么困,这几日在马车里躺的骨头都软了。 她半躺着,鼻子跟着微微翕动了一回,睫毛也跟着微微颤动。 是药味儿,不是特别好闻,还混杂着各种香料的味道。 四爷身上的味道有些杂,李沈娇只能知道四爷出去怕是见了不少的人,至少应该是去见过了太子爷的。 太子爷不好,那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不过李沈娇自己还是睡得很香的了,四爷没事儿就行。 四爷就没有李沈娇这么心大了,他便是阖眼小憩也用了不少功夫,一觉也睡得不大踏实。 大哥直郡王和老八那走得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老八内务府的差事都还是直郡王帮忙打点的,他和十三这样倒是被皇阿玛给怀疑上了,这自然是让四爷感到不平的。 但除了不平之外四爷却也并不能为自己辩解什么。 还有许多的事儿需要四爷去想明白决断,四爷只能将皇阿玛的怀疑先放到一边去,眼下太子爷病了,至少是要在德州养一阵子的病了,毕竟太子爷也不好再挪动。 也不知会不会影响了这回的南巡,再有就是该不该会不会有人要留下来陪着太子爷。 等四爷睡醒起来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全黑了,李沈娇已经睡醒了,正坐在小几的另一边低头做着什么针线活,不过照明的烛火却是极暗的。 四爷直起身,问:“怎么不到外头去?守在这里做什么?” 李沈娇也才醒一会儿,说是做针线活,只是拿着丫头做好的花样挑选而已,并不费眼睛,她望向四爷:“怕爷醒了要找人啊?” 实则只是因为她才睡醒有些腿麻,这才拿了桌上的花样看打发时间。 未料四爷听了李沈娇这话忽然眉头一皱,似乎是想到什么。 见状李沈娇便噤声了,好让四爷安静地去想。 片刻之后四爷忽然敲了敲桌案。 是了,太子爷病着的这几日,他的身边都是没有女眷伺候的,不论是他的侧妃还是这回随行的侍妾格格,都是没有见到一眼的。 若说是避嫌的话,但四爷似乎也从来没听见过太子爷的女眷给太子爷送过什么。 这便有些不对劲儿了。 四爷收回思绪,对着李沈娇道:“行李都预备着,圣驾不会停留太久。” 南巡的事儿究竟会不会因为太子爷的病而耽误谁也说不准,这会儿四爷便并没有给准话。 李沈娇诶了声表示知道了。 晚膳对于四爷来说大抵也是食之无味,虽说李沈娇今儿个点的膳食按说是很合四爷胃口的,只是奈何四爷这会儿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膳食上。 这倒是闹得李沈娇最后也少用了半碗饭,明明今儿个下马车的时候她还说要把这几日没吃到的都吃回来呢。 夜里两人各自沐浴完左右李沈娇是终于痛快舒服了,沐浴之后疲惫似乎也跟着上涌,很快便传到了四肢百骸。 四爷才上了床榻嘴唇微动连一个字都还没说出睡在里头的李沈娇似乎就已经入睡了,入睡前嘴里还不知道嘀嘀咕咕着什么。 好像是在说着明儿个去挑些新鲜玩意儿带回府去,补上大阿哥和大格格的生辰礼。 四爷一时愕然,他这个做阿玛要是没有李沈娇这话提醒,还真要把大阿哥和大格格的生辰给忘了。 第575章 噩耗 四爷次日一早便吩咐苏培盛从库房里挑好给大阿哥和大格格的生辰礼,等着一回府便送到大阿哥和大格格那里去。 而后的几日四爷都很忙,太子爷病倒的消息并不能走漏风声,皇阿玛明面上还是一点事儿也没有的走访考察着德州山水民情。 四爷白日里要和直郡王伴驾左右,又还得和十三避嫌,几位阿哥也是跟着万岁爷,不过他们都是跟在万岁爷后头只管撒欢了的玩,压根没有四爷直郡王他们身上要操心的那些事儿。 太子爷那里偶尔还是清醒的,只是压根不能下地走路,年纪小些的十五和十六阿哥都在暗暗问着十三和十四阿哥接下来的南巡太子爷会不会和他们一道的。 十三阿哥自然是含糊过去了,不过他自己也确实不知道,十四阿哥倒是直接的很,十五和十六阿哥来问他的时候他直接说干脆他们直接问皇阿玛好了,他自己也想知道呢。 十五和十六哪里敢到皇阿玛跟前去问这个,最后两人都是近乎于落荒而逃的。 圣驾并没有在德州停留太久,毕竟后头都还等着呢,不止是各地的官员翘首以待,还有这回随行的官员们都预备着启程呢。 只是万岁爷却迟迟没有表态,李沈娇这里早就已经提前一两日拾掇好行囊了,只是却迟迟没有等来启程的消息。 要不是知道四爷不会骗她她真要怀疑四爷是不是得到什么假消息了。 不过这几日德州天气微微凉了下来,倒是和在行宫里时没有什么差别,李沈娇除了有些想念府里的二格格和四阿哥之外倒是愿意多在德州待上几日。 这几日四爷来过一回,不过到了她这里也差不多都是倒头就睡,显然是一副累极了的模样。 等到九月二十七这日,圣驾终于有了启程的准话。 只是却并不是继续南巡之路,而是直接回京城。 这南巡才刚刚开始呢,万岁爷怎么忽然就直接回京了呢? 后头众人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太子爷病了,万岁爷忧心太子爷,这才停了这回南巡,先带着太子爷回京城去。 消息传到李沈娇这里的时候,她直接瞪大了眼。 谁那么大的胆子敢把这样的消息往外头传?不想要脑袋了?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除非这些是万岁爷授意的? 不过直接回京城对于李沈娇来说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相反,她自己倒是求之不得的。 当夜,四爷来了东院,脸色是说不出的难看。 四爷少有这样的时候,平日里即便是不高兴总归对着李沈娇的时候还是会有所收敛,只是今儿个四爷一到东院连叫李沈娇起身都给忘了,便径直往里间去了。 还是苏培盛低声解释了两句,但却说的含含糊糊的。 李沈娇理解的站起身进了里间,又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不必跟着进去。 李沈娇进了里间,她一进去,先走到了四爷面前,学着四爷板着脸的模样,冷不丁地推了一回四爷一把,然后便背对着四爷坐到了软榻的另一边。 四爷下意识地瞪人一眼,只是却瞪了个空。 他像是有些无奈,但似乎并不没有多少生气:“你撒什么泼?” 李沈娇哼笑一声,双手环在胸前:“这话该我问您才对。” 四爷摸不着头脑,只能看见李沈娇气鼓鼓地侧脸:“你倒是说个一二三来。” 李沈娇回看四爷,美眸瞪得微圆:“都怪爷,我忘了。” 四爷听了这话有些想笑:“胡搅蛮缠。” 李沈娇有模有样的学舌:“胡搅蛮缠~” 四爷这下是真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抬手指着李沈娇,像是生气又像是无奈。 李沈娇眨眨眼,微倾了倾身去把四爷伸出的手指给掰了回去。 得,被李沈娇这么一闹,四爷心中的那些不痛快这下是忘得差不多了。 今儿个皇阿玛便下令说了结束南巡一事,说是因为太子爷的病,实则这几日皇阿玛压根就没有去探望过太子爷。 并且,这回京城太子爷还不会同行,而是要留在德州养病。 最令四爷感到无可奈何的是十三自请留下来照看太子爷。 四爷明白十三留下来或许是有避嫌的原因在,这更加让四爷感到不痛快。 最后皇阿玛还是应允了,只留下了十三一个。 启程回京的日子定在了九月二十九,也就是两日后。 这样回到京城的时候正好还能赶上颁金节。 只是太子爷什么时候能回到京城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儿显然都是早就已经成为定数了,就是不知道皇阿玛是什么时候定下的。 四爷眼下要做的,就是什么也不做。 一切都要等着回京城才知道了。 回京城的路似乎并不算特别的着急,天气转凉,一路也都是慢悠悠地。 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还留在德州小行宫的太子爷。 无人问津。 等到十月初六的时候,圣驾在傍晚时分赶到京城。 四爷先和其他几位皇子往紫禁城去,女眷们则是先回了府。 那位程姑娘早在京城郊外的时候便被悄悄送走了,她走的时候是无比欢喜的。 李沈娇刚下马车便见秋瓷伸出手扶住了她。 只是那双眼睛里却满是复杂之色,李沈娇问了句府里出什么事儿了。 秋瓷咬咬牙,一句话说得格外艰难。 康熙四十一年,或许对于四爷来说应该是雪上加霜的一年。 噩耗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猝不及防。 李沈娇忽然手抖得厉害。 第577章 溺毙。 康熙四十一年,十月初五,雍郡王府大阿哥弘明,溺毙而亡。 李沈娇攒眉,站在府门外,寒意似乎在瞬间灌进心底。 秋壶连忙扶着她,这会儿后头的白佳氏和钮祜禄氏也已经下了马车了,两人见李沈娇脸色不对便连忙走上前来。 钮祜禄氏几乎是和秋壶同时伸出手想要把李沈娇给扶住,在秋壶已经伸出手了她也没把手给撤回。 “侧福晋小心。”声色清灵里是淡淡地关心萦绕。 李沈娇站得稳当,只是乍听了这么一个消息有些意外,她摆摆手示意她没事。 再转头望向身后的白佳氏和钮祜禄氏她一时竟也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合适。 她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时候不早了,你们先各自回去休整吧。” 她又对着秋壶道:“后头那露姑娘你带着去正院福晋那里,交代清楚由福晋安排住处。” 余下卸下行李之类自然是交给小路子他们,李沈娇这会儿只想赶回东院问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白佳氏见状不对没再多客套,只行了一礼。 李沈娇一路往东院走,路上碰上洒扫的丫头太监们一个个也都是神情肃穆,除此之外似乎还有一丝掩饰着的畏惧。 因着变故突然,众人只知道四爷这两日回京,但却不知道究竟是何时,以至于路上许多奴才见了李沈娇都还有些呆愣。 在路上的时候秋瓷只低声捡了些能说的低声说了:“出事是在昨儿个傍晚,弘明阿哥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没气儿了。太医说是溺毙,只是武格格不信……” 李沈娇难得走得有些急,等快到东院的时候李沈娇远远地便瞧见了院门口那道小小的身影。 小姑娘身上穿着的衣裳大抵是今岁才做的,桃粉色嫩嫩的穿在小姑娘身上像只小蝴蝶。 因着这会儿时候已经不早了,院子外的灯笼都亮着照明,两个奶嬷嬷也一左一右地站在边上,绿菊站得远一些,但只要二格格多跑两步,她站的位置便能跟上。 走近李沈娇才发现院门外不止是只有二格格,还有四阿哥,走路走得还挺稳当地四阿哥。 小姑娘背对着李沈娇,这会儿正逗着四阿哥朝她走近呢。 李沈娇远远地便伸出了手:“阿满!” 小姑娘一下便回头了,那一声清脆响亮地“额娘”入耳,竟激得李沈娇当即便淌下泪来。 李沈娇快步上前,在小姑娘奔进怀里时蹲下身。 小姑娘又唤了两声额娘,声音像黄鹂鸟一样:“额娘,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大哥哥了……” 小姑娘早慧,这会儿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鼻音,掺杂着浓浓的难过。 李沈娇很轻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阿满会想他吗?” 小姑娘从额娘的怀抱挣脱出,葡珠里像是盈着泪光:“也……没有那么想。大哥哥不爱和我说话,他总是低头读书……” 小姑娘说到这里微微撅嘴。 小姑娘环着李沈娇的脖子,眼睛泪汪汪地可怜样儿看得李沈娇心软,她抬手为小姑娘拭泪,却不急着打断,等着小姑娘把话说完。 “但是大哥哥也很好,大哥哥会帮我捉蛐蛐儿~”小姑娘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 李沈娇刮了刮小姑娘的翘鼻尖儿:“那还是会想大哥哥的对吗?你大哥哥也会想咱们阿满的。” 小姑娘带着哭腔地“嗯”了一声,这个年纪的她或许还不懂什么叫做溺毙,但却明白往后再也见不到大哥哥是什么意思。 小姑娘勉强止住了泪,只是又想起来一桩事,她扑腾地折身往院子里去,绿菊拔腿就跟上。 没一会儿小姑娘就抱着一个小马出来了。 李沈娇临行的时候二格格最爱的那个小马是拿给了李沈娇的,这会儿二格格怀里抱着的那个自然是原本要给大阿哥的。 小姑娘望着李沈娇的眼睛里满是控诉。 李沈娇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边上四阿哥还在咯咯地笑。 钮祜禄氏期间路过,似乎停留了一会儿,但很快便回了她的院子。 十月里的天京城里还是有些闷热,李沈娇先牵着小姑娘回了里间,原本带了一路的小马也被拿了出来。 望着面前两个有些相似的小马,李沈娇难得有些失语。 因着是给大阿哥,绿梅在缝制的时候额外加了一些亮色,便是李沈娇自己每回见了也是爱不释手感叹绿梅的手艺。 只可惜,因着种种顾虑,李沈娇自始至终都没能把这个早就已经缝制好的小马送出。 知道李沈娇回来定有许多的话要问,陈氏有眼色地寻了个话题牵着二格格到了外头去玩耍。 李沈娇闷得慌,开了窗也拿团扇扇着风:“都知道些什么,都发生了些什么,慢慢地说吧。” 秋瓷嘴巴向来利索:“主儿不在府上这阵子,府里除了二阿哥都身子时好时坏,旁的倒并没有什么。武格格每日都是亲自去接了大阿哥的,大阿哥那里也是十分的低调。” 李沈娇“嗯”了声明白秋瓷的意思。 二阿哥的身子不好,大阿哥自然会惹得正院福晋不高兴,武氏也聪明,带着大阿哥低低调调的。 只是那怎么会出事儿呢? 秋瓷呼了口气:“上个月因为大阿哥的生辰,听说是耽误了一日,后头便一直便都是让大阿哥多在那里留一刻钟。” “昨儿个晌午过后也还是如往常一样由武格格去接了大阿哥回南院,后头大阿哥似乎到园子里玩,那会儿奴才们还纳闷,大阿哥是鲜少会到园子里玩耍的,两三个月里能有一回那都得看是什么日子,昨儿个却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也就是说,大阿哥从前院进学回去是没有出岔子的。 秋瓷继续说道:“因着那会儿咱们二格格也在园子里,只是二格格玩了半下午,大阿哥到的时候咱们二格格玩累了正预备回来了。那会儿奴才也跟着,是瞧着大阿哥身边跟着乌泱泱的一群人,按说是不应该的。” 听到这里李沈娇终于问了一句:“大阿哥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戌时过半,不到亥时的时候。听大阿哥身边跟着的奴才说,他们不过只离开了半刻钟不到。”秋瓷答得很利索。 李沈娇继续问道:“那福晋那会儿在做什么?出事之后她又做了些什么?” 大阿哥出事,最后的既得利者头一个便是福晋。 第578章 谁是幕后之人 秋瓷略有片刻的犹豫:“出事的时候福晋一直都在正院里,福晋身边的玉如还有王进忠等人昨儿个一日里都没怎么离开过正院。” 李沈娇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她又问:“白日里出什么事儿没有?” 秋瓷又迟疑了一回,还是道:“昨儿个白日里是陈嬷嬷和绿菊去接的咱们二格格,并没有起什么争执的。” 李沈娇说了声好,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究竟是怎么出事儿的?” 秋瓷咬了咬唇:“听说是大阿哥身边的奴才都被大阿哥以各种理由打发了,奴才们都以为旁人会回来的更快一些。谁也说不清楚大阿哥是怎么跌进园子里的池塘里的,确实是没有一刻钟的功夫。” 大阿哥的溺毙都好似只是一场意外。 毕竟这事儿要紧,谁也不敢过分的打听,不然岂不是要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李沈娇敲了敲桌案,问到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她强自按下心躁:“现下又是个什么情况。” 秋瓷说得唇焦舌燥,她不敢去接李沈娇递过来的茶,她喘了口气:“是,昨儿个夜里福晋便让人把南院给封了起来,今早便让人快马给主子爷送信去……还有,就是预备大阿哥的丧事了。” 只是大阿哥的年岁毕竟还小,又只是庶子,若是太过隆重的丧仪,那倒是不合规矩了,于是李沈娇这一路走来只在南院里看见了一些挂白。 谁也说不准福晋是否会因为二阿哥的身子而狗急跳墙,只是她真的有那么大的胆子吗?再有就那半刻钟都不到的时候,福晋是怎么做到时时刻刻都盯着大阿哥身边的东西并下定主意的? 李沈娇深吸一口气,脑子里真像是有一团乱如麻的丝线,压根就没法理清。 她也喝了一口凉茶,很快做出决断:“先把那个小马留着,等着大阿哥最后一程的时候再烧给他吧。现在先去正院。” 从外头回来,该有的请安还是应该有的。 秋壶让秋瓷歇着,也没让秋壶累了一路的跟着,索性叫了林嬷嬷跟着,冬生走在前头掌灯。 府里是难得的寂静,李沈娇垂着眼睑,问着身旁的林嬷嬷:“您觉得这事儿,会是意外巧合吗?” 林嬷嬷打着扇子,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稳:“料想主子爷离府之前应是叫人盯着了的,在这样的节骨眼还能生事,倒不像是能有意做成的。” 也就是说林嬷嬷也更倾向于是巧合一说了。 只是太巧合了,四岁大的孩子了,便是还不会凫水,但却因为所谓的意外便溺毙而亡,这样的说法实在是有些站不住脚。 林嬷嬷见李沈娇不说话,反倒是主动又出声:“园子里的池子奴才让人打听过建府时的工匠,那池子约莫就和正常人一样高,底下又要各样的美石点缀,水其实是不多的,又是秋日里,找到大阿哥那里水应是不深的,便是惊慌呛了几口水,倒也不应该的……只是谁也不知道那会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嬷嬷絮絮的说了这么一段话,像是想到了什么,大抵是从前在宫里见到的那些腌臜吧。 有些事儿若是真有人想要做到天衣无缝也未必是没有可能,只是偏偏那么巧,那些丫头奴才都是被大阿哥自己给支开的…… 李沈娇到正院的时候白佳氏和钮祜禄氏都到了,白佳氏这会儿的脸都还是白的,显然也是知道一些风声了。 她的脸上闪过明显的后怕和庆幸的神色。 毕竟出事儿的时候她还有钮祜禄氏以及侧福晋都并不在府上,自然也是和大阿哥这事儿离得远远的了。 钮祜禄氏那里倒是像入定了一般,只有在李沈娇进来的时候才终于抬了一回眼,她的眼睛即便是低垂着也像是含了水,这有些像李沈娇。 李沈娇摆摆手有些疲惫地坐下。 正院丫头进来上茶。 内间里福晋紧攒着的眉就没有松开过了,她将手里的册子甩开:“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大阿哥一出事就回来了,我都快以为是我动的手了……” 福晋确实是看南院大阿哥不顺眼许久了,她不是没想过动手,只是南院武氏盯得跟眼珠子似的,她便是有浑身解数也使不出来。 她连大阿哥到园子里玩耍都还是在大阿哥出事之后,她压根就还没来得及动手,这会儿还得收拾这一摊子的后事,福晋从昨儿个夜里到今早就没有睡好过。 一面要忙着大阿哥的后事,再有就是得向四爷证明这事儿并非她所为。 她按了按眉心,只是心里要说对于大阿哥的溺毙没有暗暗窃喜那又是假话了,她收敛着笑,又有焦躁摆在脸上,在烛火的映衬之下,表情竟然可以说的上是可怖,连从外头进来的玉如都被唬了一跳。 福晋扯了扯笑得有些僵硬的嘴角:“把娴心给送走了?” 昨儿个一早额娘让人把娴心给送了来,倒是还没歇了把娴心给塞进府的心思。 福晋知道这是额娘的好意便不好回绝,只是让人把娴心给接了来但却只是把人给晾在一边,压根就没过问。 不过儿因着夜里大阿哥出事儿,便也没人想起娴心这么个人,今儿个福晋更是忙碌,一早进宫去回禀娘娘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得了劈头盖脸一顿痛骂,回了府更是疲惫不堪,更是没空去管什么娴心,还是府里额娘叫人来问了,福晋这才得空叫人把娴心给送回府去。 玉如颔首说已经让王进忠亲自把人送出府了,又说了李侧福晋还有白佳、钮祜禄两位格格到了的事儿。 “既然人都到了,那就去瞧瞧武格格吧。总不能让她不放过大阿哥吧。”福晋施施然地站起身。 玉如应是,又道:“还有门房传话来说……主子爷已经回府了,这会儿怕是已经回前院了。” 福晋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心慌。 第579章 悲悯 四爷已经回府了? 不是说四爷先进宫去了吗?只是料想进宫的那会儿四爷已经听娘娘说过了大阿哥溺毙之事。 虽说这事儿和福晋无关,只是福晋难免还是有些心慌,害怕对上四爷的质问,害怕和四爷原本就不深的那点情分变得愈发寡淡。 到这个时候福晋才发现,原来她还是怕的。 福晋捂了捂心口,勉强稳住心神:“四爷回了前院?” 玉如摇了摇头:“门房只说四爷回来了,只是去了前院还是去了别处那就不知道了。” 福晋骂了声废物,在内间来回踱步,最后还是选择按兵不动:“先去南院。” 玉如连忙上前扶住福晋,她的声音也说不上太平稳:“奴才扶着您。” 福晋“嗯”了一声,她慢慢地往外间走,朝着外间的灯火通明走去,身后的死寂与黑暗终究和她远去。 福晋从里头一出来便木着一张脸吩咐说去南院看武格格,李沈娇站起身并未多言,只是跟在福晋的身后,目光近似于窥探地落在福晋的后背。 那只是一个才四岁大的孩子,那是一条命啊,李沈娇盯着福晋的后背,收回目光时眼睛都有些发酸。 她不是什么圣人,刀子只有落到自己的身上才会感同身受到痛,只是为人父母,李沈娇一想到一个好好的孩子最后在水中溺毙而亡…… 十月里的天,大阿哥那个时候该多冷啊…… 李沈娇流不出眼泪,她心里只有痛恨,不论背后是谁下这样的狠手,都让她感到无比的痛恨。 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害一个四岁大孩子的性命,实在无耻。 今日是大阿哥,焉知明日不会是别人? 今夜的月色不大明亮,即便是林嬷嬷在边上寸步不离地提着灯,只是李沈娇似乎还是有些看不清脚下的路。 快到南院的时候,远远地连一点亮光也看不见。 福晋挥挥手对着王进忠道:“掌灯。” 王进忠小跑着去了,没一会儿终于能看见南院里的亮光了。 只是众人走进南院之后扑面而来的便是死寂之感,暮色四合,乌沉沉不可视物。 福晋拧眉,脸色算不上太好看:“不是叫你亮了烛火吗?” 被瞪了一眼的王进忠也委屈啊,他是进来亲自看着院里的奴才们一盏盏地点亮了廊下的烛火的,他也不知道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烛火怎么忽然又暗了个干净。 这会儿唯有几个奴才手里提着的六角灯是少有的一些光亮,凉风吹过,似乎也带进了一阵低低的呜咽声。 李沈娇不怕,白佳氏也不大怕,钮祜禄氏更不怕,福晋表现出来的自然也是不怕的。 只是奈何底下的奴才们怕啊。 大抵是因为大阿哥出事,福晋如今对于武氏倒是少了几分眼中钉的感觉,反倒是有些可怜。 没了孩子,武氏又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呢? 福晋再次摆手:“还不去拿点烛火?这个武氏……便是再思念大阿哥也不能这样肆意妄为……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没人接福晋的话。 李沈娇的脸半隐在黑暗里,她很少来踏足除却正院以外的别处院子。 毕竟关系实在算不上太亲近。 她没来过南院,对于南院的布局也只有陌生,这会儿在半黑暗中,只是沉默地看着四下的环境。 没一会儿,南院里终于又再亮了起来,也终于从里间跑出了一个小丫头。 “给福晋、李侧福晋、两位格格请安。这边走。”小丫头行礼,等福晋摆手免礼之后带路。 从游廊往里间走有几阶木头台阶。 一个台阶一个台阶上众人的很慢,可饶是如此,木质的台阶仍旧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这样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激起人一身的鸡皮疙瘩。 白佳氏不知何时走到了李沈娇身边,唇抿得紧紧地,到底还是被这样诡异地氛围闹得心里发毛。 小丫头推开门,从外间能瞧见里头是亮着的。 福晋拿帕子抵了抵鼻尖,眼睛里闪过明显的嫌弃之色。 众人一进来环顾厢房里的布局便知这并不是武氏的厢房,而是大阿哥的书房之类,边上的博古架上摆满了各样的小孩子会喜欢的玩意儿和一些启蒙书。 外间不远处罗汉床的小几上亮着一盏烛灯,红色的烛泪已经叠了好几层,几乎是要燃尽了,但所剩无几的烛身上依然顽强地跳动着星点的烛火。 李沈娇看着烛火掩映下武氏单薄的身影。 是的,只是身影,因为看不清武氏的面容,李沈娇分不清武氏此时是背过身,还是面朝前抱膝而掩面。 玉如上前了半步,率先出声:“武格格,福晋和侧福晋都到了,便是再悲伤……” 福晋再次摆手,十分大发慈悲地:“玉如!武格格悲伤过度,一时难以自拔也是有的。我不会因此怪罪她的。” 玉如听了这话自然恭维一句:“福晋贤德。” 那头罗汉床上枯坐的武氏像是听见了,但她动也不动,埋进膝头的脸微微抽动,牙也跟着紧紧咬紧,一双眼睛只是无神地转动。 在远处的众人看来简直是与活死人无异。 白佳氏抱了抱手臂,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福晋放下手:“武氏,过几日就是颁金节了。大阿哥的丧事可经不起你这样的拖,如今爷也已经回府,棺木我也让人紧赶慢赶了,大阿哥是不能再留在你这里的。” 昨儿个夜里大阿哥出事之后,武氏就跟疯了似的,谁要是敢靠近大阿哥一步,武氏便真像是疯魔了似的,张牙舞爪地跟浑身长满了刺儿似的。 最后福晋索性成全了她,留了大阿哥在南院,也算是给武氏最后一点念想。 只是怕武氏做些什么,大阿哥被安置在了厢房里,由福晋身边的钱嬷嬷和前院的云嬷嬷两人亲自看守着。 武氏终于动了。 她抬了抬眼,发髻凌乱地简直让人难以相信那是平日里那个举止端庄的武氏。 武氏的眼睛漆黑:“我要见主子爷。” 她的声音已经全哑了,像是许久没有喝过一口水了。 福晋和她对视,她扯了扯嘴角。 眼神始终是那样的悲悯。 第580章 悲恸 武氏死死地盯着福晋,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要见主子爷。” 未等福晋出声,便见王进忠在外头打千儿:“福晋,四爷到了。” 武氏一双眼睛再次微微转动,她终于动了,屈起的膝盖慢慢地舒展,她像是行将就木了一般,便是从罗汉床上下来也是悄无声息的。 众人就这样看着武氏下床榻的时间,四爷已经带着一阵寒风进来了。 四爷才跨步进来,武氏便已经踉踉跄跄地奔进四爷的怀里了,像是因为腿麻又像是因为实在没有力气,武氏还没走到四爷面前便直接跌倒了。 武氏一直的缄默终于在此刻爆发了,她捂着心口恸哭,哭声听起来十分凄厉,她浑身都在发抖,因为哭得用力,又止不住地咳嗽,她无力地靠着一旁的小木架,眼眶也通红地像是能滴出血来。 白佳氏看不过去,红着眼睛偏过头去。 “主子爷……弘明没了……大阿哥没了……” 她披头散发的,大阿哥的意外溺毙显然是给了她致命一击,让武氏直接失了心神。 但她也并没有完全的痴傻,她不信福晋,不肯让福晋的人把大阿哥带走,见了福晋也不肯说话,她只等着四爷回来给她的孩子做主。 “把你们格格扶起来。上盏蜜水。先坐。”四爷看起来也显得有些疲惫,他随意坐下,这才抬手去免了边上众人的礼。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宋氏刘氏以及徐氏也都到了,只是三人自然不敢走在四爷前头,这会儿也只能在外头廊下候着。 宋氏站在最前头,就差没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了。 四爷忽然指了指站着的众人,指的自然不是福晋,而是福晋身后一些的李沈娇。 “你身子弱,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苏培盛,给你李主子搬个绣墩来。” 李沈娇:? 她挤出一个微笑,蹲身谢过了四爷的好意,等着苏培盛搬了一个绣墩来,她又对着福晋轻颔首,然后才到边上的绣墩落座。 什么叫如坐针毡?这就是。 这不就摆明了是四爷不高兴福晋,她这里夹在中间的侧福晋倒是被拿出来当枪了。 不过坐马车颠簸了这么几日,这会儿能坐着自然是比站着舒服的。 当枪就枪吧,坐着看得更低一些,或许还能看到一些站着看不到的东西。 福晋自然是被气了一回,她倒是没空去管什么李氏。 果然,大阿哥一出事,四爷首当其冲最先怀疑上的果然还是她。 福晋险些气得想吐血,若是这事儿真是她做的便也就罢了,只是这事儿分明不是她做的,她倒是有苦说不出。 只是李沈娇才坐稳,四爷忽然又喊了福晋:“福晋也坐吧。” 只是相比方才那句,四爷这一句就要显得冷淡不少了。 这下不止福晋懵,李沈娇也有点愣神。 她方才还以为是四爷把她拉出来当枪使,只是四爷现在让福晋也坐,那么似乎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倒像是四爷真觉得李沈娇身子弱想让李沈娇坐下,只是后面才想起福晋,虽说有些不合适,但福晋也坐下了呀? 而且福晋这会儿还得揣测着主子爷方才那语气。 那头武氏坐在另一边,她慢慢地喝了橘香递过的蜜水,这样的动作总算让她看着有了几分往日那个武格格的神采。 武氏的闺名为和惠,武和惠,只是进府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唤过她的闺名了。 她只是武氏,四爷府上的一个格格而已。 后来她成了大阿哥的生母,大阿哥弘明的生母。 她曾无数次期许过她的弘明往后能继承主子爷的爵位,能成为像主子爷那样的人。 特别是在正院里弘晖阿哥的身子每况愈下的时候,她总是暗暗窃喜,没了二阿哥这个嫡子,那她的弘明离袭爵便更近一步。 只是哪里能想到……她好好的弘明,怎么会这样不明不白地便去了呢? 武氏从来没想过害二阿哥,从来没有,只是为什么会有人来害她的弘明呢? 为什么总是不放过她的弘明呢? 眼泪早就已经在昨儿个夜里流干了,蜜水进了喉咙似乎也都是苦涩的,武氏忽然站起身,她对着四爷屈膝:“奴才有话想对爷说。” 福晋下意识地皱眉,又望向四爷观察着四爷的神色变化。 自然,福晋是极难从四爷的脸上看出什么的。 四爷还是出声应允了,他挥了挥手:“都先出去。” 苏培盛站在边上木着脸赶人,到这个时候谁的脸上也不敢有一点的笑色。 李沈娇这板凳都还没坐稳呢,她面不改色地站起身,跟着众人到了外头廊下等候,苏培盛使了个眼色。 他的徒弟福禄便又把那绣墩搬到了外头,请李沈娇坐,自然,在此之前,福禄是先请了福晋坐的。 主子爷敢发话先让侧福晋坐,他可不敢啊。 外间很快便安静了下来,连脚步声都难听见,不论是谁都屏息凝视。 大阿哥一出事,府里的格局一下子便变了。 向来和武氏不大对付的宋氏难得偃旗息鼓,昨儿个夜里倒是跑到南院来守了武氏一回,只是武氏把自己关在房里压根不见她。 宋氏吃了闭门羹倒是不气恼,反倒是连连叹了几口气。 这会儿也是,宋氏又忍不住叹气了。 人死如灯灭,便是武氏再过悲恸,只是对于武氏来说她往后算是再也没有依仗了。 福晋养着的二阿哥虽然病歪歪的,但好歹还有口气啊。 不过大阿哥一出事儿,自然没人挡在二阿哥前头和他争了。 宋氏叹气的同时不时对福晋飘向意味深长的注视。 福晋被那眼神看得额角直跳,一肚子的窝火实在是无处发,偏生还得忍着。 她冷冷地出声:“大阿哥一事有些蹊跷,我自会和爷细细查明,只是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我不想听到后院里传出什么风言风语来,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福晋这话奴才有些不明白,什么样的话为风言风语呢?”这是一道有些陌生的声音。 谁敢在这个时候反驳福晋? 众人皆是忍不住侧目。 第580章 立威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张陌生又俗气的脸,只是那张脸上全是无辜的表情,丹凤眼流转时樱桃口跟着微扁,那表情看得人实在是……有些忍不住牙痒痒。 白佳氏和钮祜禄氏倒是露出了几分有些古怪的表情,显然是认识这人。 李沈娇反应也很快,虽然她并没有见过这位露姑娘,但这会儿能站在这里的生面孔,也只有硬是选择留下来的这位露姑娘了。 福晋虽没见过她,但先前也听传话说主子爷回来带了一个弹箜篌的侍妾。 她的眼底一片薄凉,戴着护甲的右手轻轻一抬,却压根不搭理她。 倒是福晋身边的玉如上前几步,她先规矩地对着众人行了礼,而后才走到那位露姑娘的面前,抬手便是清脆的一巴掌。 “啪!” 那声音响亮地让站在露姑娘身旁的刘氏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福晋说话,焉有你插嘴的时候?管好自己的嘴巴便不会有风言风语传出。” 玉如按了按手腕,皮笑肉不笑:“奴才冒犯了,还请姑娘别怪罪。” 朱氏这会儿早被玉如这一巴掌给打懵了,她下意识地抬手捂着脸,耳边一阵嗡鸣的同时眼睛里也噙着泪水。 “你!”她话都有些说不大清楚了。 玉如早在这个时候毕恭毕敬地回到了福晋身后。 福晋冷冷斜眼一看:“既然进了四爷的后院,那便得懂规矩。不懂规矩便要吃教训。” 很显然,露姑娘这是成了福晋立威的工具,她这一开口,可不就是正往枪口上撞吗? 李沈娇闭了闭眼,实在是没心思去听这些。 众人神色各异,还是刘氏最先在安静声里应和:“福晋英明,奴才等谨遵告诫。” 这个时候众人的站位其实也很有意思。 福晋坐在廊下门口的位置,里头一旦有任何动静她都能最先进去,李沈娇坐在右首下端一些的位置,在她的前方分别站立着白佳氏和钮祜禄氏,两人是在从里间退出来之后理所当然地便站在了李沈娇跟前。 另一边是宋氏和刘氏,再往后是徐氏。 而徐氏的对面,也就是最尾端站着的便是露姑娘朱氏。 刘氏这一出声,站在她前面的宋氏扯了扯嘴角,只是敷衍的一福身。 白佳氏这里倒是做足了面子功夫出声应了一句,徐氏像是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很快也紧随其后出声,钮祜禄氏也是敷衍的那个,她只是跟着白佳氏身后微微福身,眼睛不时落在她前面的李沈娇身上。 半晌,她直起身的时候眼睛忽然落到了内间,四爷从里面走了出来,钮祜禄氏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 福晋连忙起身,一时却又不敢言语。 四爷出声:“去厢房说话。”这话自然而然地是对着福晋说的。 福晋惺惺作态地关切了一回:“那武妹妹……” 福晋不提武氏还好,这一提四爷的目光似乎顿时就冷了下来,他的唇抿地很紧,像是在极力遏制着什么情绪,最后看也不看福晋一眼,径直往厢房去。 “其余人各自散了, 无事不得来南院打搅。”四爷丢下这么一句,声音更冷了。 福晋悻悻闭嘴,又对着众人挥挥手:“都各自散了吧。” 李沈娇站起身,她往内间看了一眼,又望向四爷往黑暗处去的背影,再收回目光时她也转身往南院外走去。 林嬷嬷连忙跟上,前头冬生掌着灯,她低眉顺眼地:“瞧着主子爷是去瞧大阿哥了。” 李沈娇“嗯”了声,声音也有些闷闷的。 大阿哥一去,打击最重的无疑是四爷和武氏了。 钮祜禄氏紧随其后,只是悄无声息地跟在李沈娇身后,等着李沈娇进了东院,她远远地在东院外站了片刻,而后才慢悠悠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慧云便是再不聪明这会儿也觉得不对劲儿:“福晋会容得下大阿哥吗?” 钮祜禄氏从始至终都显得有些冷漠:“不管她是否容得下,只是大阿哥没了,已经成了定数,她即便是浑身是嘴那也说不清。谁会去无缘无故害大阿哥呢?” 若是李侧福晋在府上说不定还会有人要疑心侧福晋,只是侧福晋不在府上,四阿哥又小,宋氏那里只养着一个大格格,也犯不上去害大阿哥,徐氏身份低微,养着三阿哥倒是说不准……只是福晋,绝对才是那个众矢之的。 慧云有些后怕:“大阿哥那么乖巧的一个孩子……” 她碰见过大阿哥几回,每回大阿哥虽说都是板着脸,只是对待下人却是一眼便能看出的平易近人。 钮祜禄氏有些心不在焉,武氏没了大阿哥,后院的风向便该变了…… 但愿这阵风,不要波及了侧福晋才好。 李沈娇回东院才觉浑身瘫软,几个丫头都在廊下候着,见李沈娇回来了便都拥了上来。 “净室备了热水,主儿沐浴吗?” “小厨房平娘做了樱桃酥……主儿这会儿可饿吗?” “二格格才去沐浴了,去的时候还说想主儿了呢。四阿哥才吃饱了正和嬷嬷们玩耍呢,奴才让人请嬷嬷把四阿哥抱来?” 几个丫头围着李沈娇,各自都说着。 李沈娇摆摆手:“先预备沐浴吧。” 秋壶应下,挥挥手和几个丫头下去准备。 李沈娇沐浴去了,小路子这会儿正好借着去膳房要热水打听消息。 等李沈娇沐浴完她也没来得及去听小路子禀报什么便先沉沉睡去了。 大阿哥出事是意料之外的事儿,李沈娇的心乱了半日,各样的情绪纷杂,最后也只有化成沉沉的一句“人死如灯灭”。 一觉睡得也不大好,李沈娇梦到了许多,她其实和大阿哥的交集不多,武氏向来把那孩子保护的很好。 李沈娇印象深刻一些的还是大阿哥身边总是换着伺候的奴才们。 她睡得不好,南院里武氏是压根就没有睡着。 彻夜难眠对于武氏来说似乎是麻痹自己的方式,她抱着大阿哥生前穿过的衣裳,只是无声落泪。 四爷去看大阿哥了,说要让仵作来查验,武氏咬着牙还是应允了,她只求了四爷一句。 求四爷给大阿哥一个公道。 第581章 真是意外吗? 武氏得到消息去看的时候,他的弘明已经没了气息。 他是那样聪慧又懂事的一个孩子啊。 一岁大的时候开口说话,“阿玛”二字喊得又响又亮;学步的时候即便是摔倒了也很少哭,跌跌撞撞一路走到她的怀中。 这是她第一个孩子、顺顺利利来到她身边的孩子、素来健康的孩子,也是她唯一的寄托。 他那样小,明明晌午她去前院接弘明出来的时候他还憨憨地说要念书给她听,怎么……就再也不会笑了呢? 武氏抑制不住自己的哭声,哭得每一次呼吸鼻腔中似乎都充盈着血腥气,牙齿也跟着打颤,头昏昏沉沉,眼前一片黢黑。 她闭上眼,迷迷蒙蒙间依稀看见了四年前怀弘明的那个秋天。 那个时候是十一月里,大阿哥在她肚子里的时候也很乖,那时院中的桂花似乎已经要谢了,每回太医来把平安脉的时候她都隐约还能听见秋蝉微鸣,她是那样期待地大阿哥的降生。 大阿哥四岁的生辰才过……武和惠还记得她在大阿哥生辰那日对大阿哥许诺,若是等主子爷回来了,大阿哥得了主子爷的夸奖,就准允往后大阿哥每日多在园子里玩上半个时辰,她亲自陪着。 武氏猛地咳嗽了两声:“额娘的弘明……” 可惜那些诺言再也难以得到实现了。 一滴清泪滚落,武氏浑身颤抖,她蜷缩着膝盖,头埋进膝盖里,一字一句:“弘明放心,额娘一定会为你报仇的。不论是谁。” 她恨那些无用的奴仆,但更恨的还是那在背后处心积虑谋害了她的弘明之人。 她不信是什么意外,她的大阿哥又不是傻子,难道还会主动进到池子里去不成? 无论是谁…… 武氏再抬手时表情恢复了从前的淡然,唯有眼角的红痕昭示着她心绪的不宁静,她抬手抹去流不尽的眼泪,最后索性将眼睛阖上。 次日,宗人府那里知道府上阿哥过身的消息,先在玉牒上做好批注,而后便送到了万岁爷那里去,万岁爷那里并不得空,等到晌午时得空听梁九功说了,他略有一阵沉吟。 “叫内务府一同操办着,没的是老四的大阿哥?”万岁爷问的同时也还看着手里的八百里急报,来自德州。 梁九功说是:“是格格所出的大阿哥,听说是溺毙而亡。今日四爷已经让人去瞧了,消息还没传回来。” 万岁爷挥挥手:“若是后院里腌臜,便直接清理了。” 梁九功踌躇了两秒:“是……这回随行的是侧福晋李氏和两位格格,留在府里的并不多。” 这便是梁九功说话的艺术了,他只说了随行不在府上的有谁,但却不说大阿哥出事时在四爷府上的都有谁。 万岁爷看急报本就不快,这会儿听了梁九功这话更是冷哼一声:“不安分的。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万岁爷这话并没有明指说得是谁,梁九功只是默默地把头给埋得更低。 片刻,万岁爷将手中捏着的急报揉作一团,又问:“老四那里今儿个还做了什么?” 梁九功答话:“只是叫请了太医,又问了内务府管事询问丧仪要筹备的事宜。户部那里……告了假。” 万岁爷良久不语,他抬了抬手。 梁九功会意地翻开边上那堆成小山的奏折。 等万岁爷奏折批到一半,他忽然又道:“等来年大选,叫德妃掌眼给老四后院再挑两个可心的。” 在保清也就是如今的直郡王平安长大之前,万岁爷的后宫也是很没了许多孩子的,孩子没了便没了,总归还会有别的孩子来的。 万岁爷不会怪罪老四,只认为是老四后院的人无用。 眼下万岁爷这里还有更要紧的事儿要办,他合上奏折,轻敲桌案:“传隆科多到南书房议事。” 四爷丧子之事在四爷这里便轻飘飘地揭过了。 府上,李沈娇这里一早便被德妃娘娘传唤进宫来了。 福晋那里忙着大阿哥的丧仪,李沈娇离府的时候正好瞧见苏培盛亲自领着几个太医进府。 到了永和宫德妃见了李沈娇态度如旧,不冷不淡地问了这回在行宫可安好,而后才问起一句“这些日子府里不大太平?” 李沈娇站在边上,虚心说是。 德妃“嗯”了一声:“你是老四亲自请封的侧福晋,如今府里事多,你这个做侧福晋的便也不该再躲懒了,本宫别无所求,只想看到老四的后院安安生生的。李氏,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李沈娇沉默了片刻,又重复地说了一声是。 德妃看了李沈娇一回:“这回大阿哥之死,老四受打击不少,你向来聪慧,也着老四让他高兴些也算是你尽心了。至于别的,自有本宫和老四清算。” 李沈娇再次应是。 德妃看她:“四阿哥会走路了吧?等颁金节的时候带进宫来让本宫看看。若有什么事儿,叫人进宫来回禀。” 德妃今儿个叫李沈娇来心中其实是有疑虑的,她是怀疑福晋的,但同样也怀疑别人,便包括李沈娇这个侧福晋。 等李沈娇出了永和宫,赵嬷嬷从外头抱着一个汝阳青釉广口花瓶进来,里头插着几支颜色素净的花儿。 德妃拨弄了其中的一朵:“花太嫩了,怕是长久不了。” 赵嬷嬷劝说:“总归还会有新的。” 德妃折下那一朵:“到底是不同啊。可惜了,也是我看顾不力。” 赵嬷嬷听了也忍不住叹气:“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百密一疏也是有的。” 德妃最后又把那支花插回了花瓶:“好生安抚照看着吧,万一起死回生了呢?可别叫它长歪了。” 赵嬷嬷恭敬称是。 李沈娇回到府上的时候小路子又禀报了一回:“太医和仵作已经验过了,都说大阿哥是呛水溺毙而亡,略有挣扎痕迹,只是身上并无什么伤痕。” 那就真是意外了? 说实话,李沈娇真不信意外之说。 第581章 借酒消愁 李沈娇从宫里出来先回了东院,沿路府上也算是见着了一些大阿哥过身后该有的样子,南院附近最为明显。 回了东院绿梅正清洗着那个小马,见李沈娇回来了她行礼之后解释了一句:“昨儿个二格格抱着小马哭了一回,让奴才把小马洗干净了再送给大阿哥。” 李沈娇“嗯”了声回了里间:“找些针线来,我绣个平安符。” 这自然也是绣给大阿哥的,李沈娇这会儿急需做些什么来平复心中的情绪。 有一阵子没做针线活,李沈娇起先还被扎了几下,一个平安符做的简单,到傍晚时分便做成了,只绣了简单的祥云暗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花样。 李沈娇心里烦躁,知道二格格和四阿哥都已经睡下了,便到廊下坐着解闷,连用晚膳的胃口也没有。 丫头们劝了一回,最后只能在廊下不远处默默守着。 另一头,四爷在傍晚时分却出了府。 他并没有去别处,只是去了郊外的庄子上,他先去喂了一回马,马厩里有养着小马驹,其中还有上回大阿哥来时十分喜欢亲近的小马驹。 福禄默默提着灯跟随,良久,万籁俱寂,四爷折返往回走,苏培盛也不知在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 “查的怎么样了?” 苏培盛听了这话连忙提起精神:“是,王进忠招认说此前福晋确实让他盯着大阿哥每日行踪动向,只是那日是二阿哥照例请平安脉的日子,大阿哥出事那会儿他正好送太医回宫,并未在府中。至于别处,暂未查到异样。当日二格格也在园中玩耍且碰到过大阿哥,只是……” 审问王进忠都是暗暗把人提出府进行,若是查了二格格身边的嬷嬷奴才,府中难免少不了有非议。 四爷瞥他一眼,只一眼便看得苏培盛心尖儿直颤。 得,苏培盛瞬间便明白了,主子爷这是压根就没怀疑侧福晋呢。 也是,侧福晋可不像是会做出这样事儿的人。至少明面上是不像的。 不过说起侧福晋苏培盛倒是又想起来一回事儿:“今早宫里娘娘请李主子进宫去了。” 今儿个四爷先是去了宗人府,又和太医一起看过大阿哥,再有棺木丧仪的敲定,旁的一切事宜尚且都还未来得及过问。 四爷这会儿其实不大愿意回府,失去大阿哥对于四爷来说无疑是痛的,他其实是懊悔的,懊悔自己…… “拿壶酒来。当日伺候大阿哥身边的奴才,杖毙!”四爷说这话时脸色墨沉如水。 大阿哥不要他们在身边伺候便一个也不留下,可见平日里也是一群阳奉阴违惯了的。 不仅这些人,还有四爷离京前留下暗中盯着的人最后也全都是挨了重罚的。 只是即便如此,也难解四爷心中悲恨。 四爷寻近就在庄子里一处六角亭停下喝酒,也不用什么下酒菜,只是喝酒。 苏培盛在边上看着更是干着急。 “主子爷,夜里有风,让奴才给您加一件披风吧?” 苏培盛不能再等下去了,六角亭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逼得他呼吸都有些艰难。 他开口询问,尽管侍驾数十年,他仍怕行步踏错,所以这一句话也问得十分小心。 但他等了又等,几息之后也没能等来四爷的回答。 有那么一瞬间,苏培盛都觉得四爷是不是太过伤心昏过去了,可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六角亭里的那道阴影动了动。 四爷似乎开口说了什么,苏培盛尽管一个字也没有听清,但他敏锐地捕捉到皇帝的嗓音沙哑。 于是他立刻上前斟了一杯茶,对四爷告罪说此刻没有热茶,请四爷先润润嗓子。 四爷没有伸手,又坐得稍微直了直,这一次苏培盛终于听清主子爷说的话了。 “大阿哥呢?大阿哥不是说去看马吗?怎么还没回来?” 苏培盛一时不知道四爷在说什么,但他知道如果再不劝四爷停酒,明儿个四爷怕是该头疼了。 那满满的一壶酒此刻都已经要见底了。 所以他又走上前了两步,伸手去搀扶四爷。 “主子爷,夜深了,奴才扶您回府吧。” 四爷的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苏培盛顿觉左侧臂膀一沉。 下一秒,四爷推开了他。 就在这时候苏培盛突然明白了,那日四爷带着大阿哥到庄子上来的时候,大阿哥对马厩里的小马驹恋恋不舍,四爷便准允大阿哥多留了一会儿。 那会儿四爷便是在这处亭子等待着大阿哥,怕大阿哥饿,还临了让膳房准备了许多大阿哥爱吃的糕饼。 四爷这是还以为大阿哥在呢……或者说,四爷心里还以为今时是往日呢…… 苏培盛暗暗使力,把四爷稳稳地扶起来,又给了亭子外侍立的福禄一个眼神。 马车早就已经预备好了,福禄挥了挥手,而后又赶忙上前到另一边扶住四爷。 四爷是真醉了,他什么也没说,被苏培盛和福禄一左一右地扶着走得笔直。 直到上了马车,苏培盛才终于听见四爷的声音:“混账东西!怎么把大阿哥给落下了。” 苏培盛听得鼻酸,他说了实话:“爷……大阿哥已经不在了呀……” 四爷的眼神此刻不大清明,他混混沌沌地:“不……不在了?” 此刻的四爷脆弱地仿佛一个稚童,苏培盛放低了声音:“等回府了您便能见着了。” 他终究还是不忍,说了谎话。 尽管这对于主子爷来说是一个莫大的忌讳。 四爷像是信了这话,他慢慢阖眼。 苏培盛不放心,也不敢退出马车,只是默默掀开马车帘对着外头做了一个手势。 福禄会意,连忙让示意马车夫动身启程。 等马车启程有一会儿了福禄才在外头低声问:“师傅,那王进忠怎么办?” 苏培盛先看了四爷一眼,再掀开马车帘时也没有一个好脸色:“他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回府吗?打搅了主子爷歇息,你脑袋也别想要了。” 他用着气音说着。 福禄缩了缩头,再也不敢多言。 原本一肚子想要问的话也被自家师傅那眼神压得不敢再说。 等马车行到府门口了,福禄又探了探头问:“师傅咱们是回前院吗?” 苏培盛咬了咬牙:“去东院李主子那里。” 第582章 袒露 听传话说四爷来了的时候李沈娇正在按后颈,做平安符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只觉得脖子和眼睛都是十分的酸痛。 听见说是四爷来了,李沈娇顿时有些傻眼:“爷来了?” 这会儿四爷来是因为查明白了还是什么也没查到?不过不论如何四爷的心情怕是都不会是太好的。 李沈娇揉了揉脸,只觉疲惫,不过四爷大抵是比她更累的。 她趿拉了鞋履,略略加快了脚步些往外头去迎接四爷。 不过她没想到看到的会是醉酒的四爷。 苏培盛扶着四爷,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李沈娇行了一礼。 他便是再大胆也不敢去做主子爷的主,临进后院时他是问过主子爷的意思的。 “主子爷,东院李主子那里还亮着烛火,您去坐坐吗?” “……去。”良久之后是四爷沉沉的一声。 苏培盛这才敢扶着四爷往东院来。 李沈娇上前扶住四爷,她看了眼四爷的脸色,略有些吃力地扶着四爷往里间去,同时又回头吩咐着:“叫小厨房预备醒酒汤。再烧些热水。” 苏培盛适时出声:“侧福晋,主子爷还没用晚膳。” 听了这话,她的翦水秋目微微一凝。 连晚膳都没用便先吃了酒,那是真的心情不大好呢。 秋壶掀开珠帘,李沈娇正扶着四爷绕过屏风,她突然听见四爷沙哑的声音。 “阿娇,弘明呢?” 四爷很少叫李沈娇的闺名,那一声阿娇入耳的时候李沈娇都没反应过来四爷是在叫她。 等她回味过来的时候脚步也跟着一顿,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四爷。 只是李沈娇在犹豫的几秒钟时间,四爷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李沈娇双手并用吃力地扶着四爷,透过屋子里跳动的烛火,李沈娇一抬眼便看见四爷平静无波的脸色,冷漠寡淡。 她突然想起来那一年宋氏诞下孱弱的大格格,她被请到前院去时,去看过奄奄一息的大格格后,四爷那时就是这样如出一辙的表情。 她的心口突然砰砰直跳,下意识开口想要安抚四爷:“爷,大阿哥已经没了。” “我知道。” 四爷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他打断了晋李沈娇的话,干脆停住脚步不走了。 “我是问,弘明呢?” 李沈娇恍然明白过来,四爷这是伤心坏了。 她有一瞬间的思考,旋即扶着四爷往前方的小榻去,她很快出声,口吻十分的肯定:“天色已经晚了,爷,弘明阿哥早已经安置歇息了。” 她说着,又握住了四爷的手,趁着四爷还在思索方才那话,总算顺从地被李沈娇扶到前方的软榻坐下。 李沈娇按了按四爷的肩膀,像哄小孩似的蹲身和四爷平视:“喝盏蜜水吗?” 四爷没应,李沈娇便直起身在小几上倒了盏蜜水,她自己先喝了一口,放了一会儿已经有些凉了。 她喂着四爷喝了一盏,四爷喝到一半忽然又停了下来,他再次问道。 “那大阿哥呢?” 四爷这真是吃醉酒迷糊了,大阿哥和弘明都搞不明白了。 这次李沈娇没来得及答话,四爷便已经甩开她踉踉跄跄地往外走去了。 四爷这回吃醉酒了可不太一样,李沈娇连忙追上去。 四爷走到一半忽然又绕了回来,李沈娇险些撞到四爷身上去,下一秒,她的手腕被四爷拉住便往里间走去了。 “带爷去找大阿哥。”四爷的声音听着还委屈巴巴地,像是因为找不到大阿哥而委屈。 内间可没有烛火的照映,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一片,李沈娇是真怕四爷磕着碰着哪里。 不过上回四爷夜里抱着她也是漆黑的,不也是走的挺稳当的吗?虽然这会儿四爷是吃醉酒了。 李沈娇这厢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下一秒便横生枝节。 上一秒李沈娇听见人摔下去的声音,下一秒她便连带着摔到了一堵肉墙身上。 李沈娇不敢用力,两眼一抹黑,她喊了几声四爷,无人答应。 她勉强扒拉着边上的毯子坐到一旁,她实在是累了,索性也伸展着躺下,循着酒气她知道四爷就躺在身侧。 她望着头顶,屋外的烛火摇晃旖旎,李沈娇又喊了一声:“爷……” 四爷仍旧没有答应。 李沈娇等了几秒,感受着四爷平稳的呼吸,她忽然屏住呼吸,鸦睫颤动不停,胆大包天地喊出那一声。 “胤禛。” 四爷终于动了,出声时声音不稳:“放肆。” 李沈娇伸展了一下手臂:“我陪您喝酒吧。” 她微抬的手臂冒犯且没规矩地碰到了四爷的肩膀,他望着头顶,又不说话了。 李沈娇像是有些不耐烦了,忽然直起身推了推四爷,声音也是闷沉沉的:“喝不喝?” “爷喝酒,你喝茶?” 四爷搭着李沈娇的手臂直起身,整个人忽然埋进李沈娇的怀里。 内间是漆黑的,外间却还是明亮的,隔着屏风和纱帐,两个人,一个郡王爷、一个侧福晋,却都没规矩没体面地席地而坐。 此刻,四爷的脆弱也只有李沈娇一个人能见。 李沈娇回拥住四爷,她用极柔和的声音唱着哄二格格入睡时才会唱的歌谣,慢慢地、轻轻地。 良久,四爷才终于松开握住李沈娇的肩膀:“累吗?” 李沈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扶着四爷起身:“您该歇息了。” 四爷被扶到床榻前坐下,李沈娇亲自去点了烛火照明,内间终于亮堂了起来。 这会儿让四爷沐浴怕是又要睡过去,李沈娇喊了一声,让秋壶用铜盆端了热水进来。 她则是亲自帮着四爷换了寝衣,等着秋壶端着铜盆进来了她又替四爷净面,直到他躺在床榻上。 李沈娇不放心,她没上床榻,为四爷掖好被角后仍守在一旁。 窗外月色渐沉,时间长到李沈娇以为四爷终于沉沉睡去的时候,陡然听见四爷忽然唤道“阿娇”。 四爷半梦半醒间听见轻微的衣物摩擦声,很快李沈娇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他听见李沈娇小声地说…… “我在呢。” 四爷“嗯”了声,顿感安心。 第583章 幕后黑手 昨儿个夜里。 娴心回到乌拉那拉氏府上是在深夜,她挤着笑脸送着王进忠离去,转头便被叫到了西林觉罗氏的院子里去。 等她从西林觉罗氏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还扶着一个妇人,一个佝偻着背,低垂着头,身上穿着早几年京城还算得上是时新的夏装,这个时节穿着那样料子制成的衣裳,叫人看着都觉得单薄。 廊下的几个小丫头讥笑的眼神一点没让娴心出现任何的情绪波动。 倒是她的生母忽然有些担忧地望向她,望向自己这个漂亮聪慧懂得韬晦的女儿,片刻,她又垂下了眼,并没有急着问出心里的疑惑。 她最后的一眼落在了娴心右手处的衣袖,那里洇湿了一片,只是因着衣裳颜色本就是水色,倒是并不显眼,还是因为娴心扶着她的缘故,她才有所感知。 娴心的生母姓章,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是乌拉那拉氏二房里荒唐最后买进府的,更是不被西林觉罗氏这样出身的人瞧得上。 章氏谨小慎微惯了,这会儿也只是不着痕迹地碰了碰娴心的衣袖,索性摸着已经半干了。 她眼中的担忧更深,自然而然地认为是自己的女儿受了那位四福晋堂姐的磋磨。 娴心心细如发,她很快也察觉了,她敛了敛衣袖,眼中闪过懊恼之色。 乌拉那拉氏族里几房的人都是住在一处的,娴心和章氏回了二房,她静静地听着章氏哽咽着说着她受委屈的话。 她环顾了一眼屋子,等到冬日里,还不知要冷成什么样子,她记得堂姐那里冬日里烧的都是最好的银丝炭,用时无烟且不易熄灭…… 她默默攥住章氏的手以作取暖:“娘,再等几年,再等几年咱们便能过上好日子了。” 她的声音很静,像枯井一般死寂,脸上却扬着笑。 想必这个时候她的好堂姐,应该是忙得头脚不沾地了吧? 也是上天垂怜送了这么一个好机会到她跟前,原本只是想着接近接近那位侧福晋的孩子,听说二格格在园子里玩耍,未料她没碰上二格格倒是碰上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大阿哥。 天知道那个时候她的心跳得有多快,害四爷心尖上的侧福晋的女儿,哪有害挡在她的好堂姐所出的二阿哥前头的大阿哥更让人浮想联翩呢? 也是老天助她,她是亲眼看着那位大阿哥自己扑腾进园子的池塘里的,那便是不是她所害的,而是那位大阿哥失足落水了。 她原本还怕大阿哥身边的奴才来得太快,将大阿哥按进水里之后还得环顾周遭,那时她便已经下了死志…… 若是真叫人发现便死咬指认她的好堂姐,即便不能一命换一命,但也能用已故大阿哥的命成为深深扎在四爷和堂姐中间的一根深刺。 只是那日大抵真是老天助她,不仅被按下的大阿哥没有怎么挣扎呼喊,没一会儿她便听见一道女音。 “你们不是大阿哥身边的奴才吗?怎么在这儿?” “大阿哥?我方才瞧见他往竹林里去了,你们快去吧,可别耽误了差事……” 于是,大阿哥身边的奴才便理所当然地被引到另一边的竹林去了,给娴心硬是拖延了一会儿。 只是娴心虽说被她的好堂姐接到府上来许多次,但对四爷后院的人只是知道个大概,实际上若是见了面却是对不上谁是谁的。 更何况只是听了那么几句隐约的声音,她更是难以辨别。 只是对于娴心来说那些并不重要,她只需要知道,有人也不愿意大阿哥活着、或许和她一样不想福晋好过就对了。 左右她在四爷府上代表的便是她的好堂姐,那人不露面,娴心便也不过多的好奇。 一个孩子没了便没了,若是能用一个孩子的死来成就她和额娘往后的好日子,那她实在是没有什么不愿意做的。 人命而已,本就如同草芥一般。 与其有空去怜悯同情旁人,不如想想自己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凭什么好日子都是别人的,娴心不信那些说法, 命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再等几年,再等几年,她的好堂姐阿…… 娴心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笑容缓缓收敛。 尽管她那会儿反应很快,一切也做的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只是人却并不能因为一时的得利而轻狂得意。 韬晦,向来是最考验人耐力的一件事儿。 与此同时四爷府上,正院福晋确实是正焦头烂额呢。 娴心昨儿个已经回府,这会儿她也没空去管什么娴心。 大阿哥下葬的日子还没定下,白日里南院里前前后后去了不少的人,只是四爷却只让她看顾着二阿哥,大阿哥的后事意思就是暂时轮不到福晋来操心了。 原也没什么,福晋早就做好了被四爷怀疑的准备,虽说心里有些不大痛快,只是傍晚时分四爷身边的福禄却又悄无声息地来了正院请走了王进忠。 福晋不怕王进忠嘴里说出什么,虽说如此但还是忍不住感到不安。 大阿哥之事不是她有意促成的,只是王进忠除却没插手大阿哥的事儿之外旁的事儿可是也并没有少做啊。 福晋不怕四爷问大阿哥的事儿,但怕王进忠说出别的啊。 好不容易等到四爷回府了,王进忠却还不见踪影。 那头四爷径直又去了东院李氏那里,福晋险些气得晕厥过去。 她又急着王进忠别是没了,又想着这个节骨眼四爷去李氏那个贱人那里岂不是要听了李氏的枕边风。 李氏嘴里能有什么好话…… 福晋急得连晚膳都没胃口用,等到深夜王进忠回来了,也不管什么伤痕累累的王进忠,问清之后福晋总算松了口气,挥挥手便让人把王进忠搀扶了下去,最后才终于说了一句让王进忠这阵子好生养着。 十月里的天,福晋却仍觉得浑身被闷出了汗,一阵心烦意乱,那头厢房里二阿哥又哭了起来,福晋耐着性子去瞧了,哄了一回出来脸上又带上了笑颜。 王进忠都平安无事地回来了,那也就是四爷并没有问出什么的,那便没什么好怕的了,她如今只需要稳住福晋的体面便成了。 不过福晋入睡安置的时候也着实不早了,次日起来便听四爷那里叫苏培盛来传话说大阿哥丧事定下了,而后又说了处置南院奴仆的事儿交给南院武格格全权处置。 第584章 尘埃 四爷一早起来让苏培盛去正院跑了一趟之后却并没有急着离开东院。 除却让苏培盛去正院吩咐了事儿,紧随其后就又让福禄去户部告假了,是的,向来风雨无阻都不影响去户部当差的四爷又告假了。 不过户部那里尚书和侍郎都知道这些,自然也能理解这些,户部尚书连同户部侍郎都是让人送了慰问的信来的。 四爷不急着起身,李沈娇就更不急了。 不过两人都并没有赖床太久,因为去前院进学的二格格临出门的时候来叫两人起身了。 小姑娘也机灵,隔着屏风在外头探头探脑,小奶音还带着笑:“额娘又困啦?呀!阿玛也在!” 小姑娘昨儿个夜里睡得早,四爷到的时候二格格早就已经睡着了。 “碎……碎觉……”小姑娘话音才落,从小姑娘的身后又冒出了一个小尾巴,可不正是才学会走路的四阿哥吗? 如今这府上唯一还不用到前院进学的也就只有四阿哥了。 这孩子几个月不见说话倒是有模有样的。 姐弟俩站在一起,一高一矮的,实在是让人忍不住露出笑来。 李沈娇撑起身先盖了盖四爷的脸,拿出一贯哄小姑娘的法子:“好,额娘这就起,等你下学回来额娘和你一起编花。” 小姑娘眼睛亮亮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她又探了探头,也不去喊被额娘用被子蒙住脑袋的阿玛:“好!” 她其实还是有些想大哥哥的,大哥哥还说要和她一起玩蛐蛐儿呢,但是额娘说了阿玛难过,她…… 二格格一牵着四阿哥出去,四爷隔着锦被掐了一把李沈娇的腰,李沈娇又躺了回去。 过了一夜,四爷身上还是有些酒味儿,李沈娇还能怎么样呢? 不过她是怎么睡到床榻上去的?不过她是睡在外侧床榻,那应该是四爷把她抱上床的。 都睡了一觉了,还有什么好嫌弃的啊? 李沈娇也不管了,倒头继续睡回笼觉了。 四爷没作声,似乎也在床榻里头又阖眼了。 两个人又安安静静地睡了一会儿。 等到日上三竿了,四爷和李沈娇才堪堪起身。 四爷用过早膳之后便到那头厢房去了,也就是李沈娇的半个书房。 这显然是有事儿要商量吩咐,李沈娇也明白,只在廊下看着丫头们清扫院子,几个月没回东院,李沈娇还真有些看什么都陌生的感觉。 她今儿个穿的素净,月白色秋日旗装,绣的也都是暗色花纹,并不算太显眼,头上戴的最多的还是二格格妆奁里蹭来的小珠花绢花,只是小姑娘妆奁里的绢花都是鲜丽颜色,李沈娇正好把小姑娘的妆奁给拾掇了一回。 苏培盛和福禄都前前后后地往那头厢房进出了好几回,李沈娇在廊下是亲眼目睹的,知道四爷这是睡了一觉之后便又开始忙着大阿哥的丧事了。 自己的儿子没了,还得提着精神安排后事。 李沈娇叹了口气,又坐到了她最爱的摇椅上,绿梅在边上询问着做蒲团的详细,她昨儿个便已经开始动手了。 她闲来无事,离二格格下学回来也还有一阵,她索性就和绿梅一起研究着蒲团该怎么做,又有小路子忙着去找了各样工具。 晌午过后二格格下学,李沈娇想了想,那头四爷还没出来,她先点了膳食,这才带着一个秋壶便接二格格去了。 去的路上有陈氏和绿菊在,李沈娇实在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只是想往外头去溜达溜达。 大抵是因为大阿哥出事,李沈娇半路还碰上了养着三阿哥的徐氏。 徐氏见了她,像往常一样恭敬地行礼:“给李侧福晋请安。”她的声音在府里是很特别的,很沉,听她说话莫名便让人感到安宁。 这一点倒是有些有些像宫里的德妃娘娘。 李沈娇“嗯”了一声,今儿个天有些凉,李沈娇摸不准是不是要落雨,她走神的想,可别让她和二格格淋成落汤鸡回去。 徐氏看向她,寒暄客气了一句:“侧福晋是来接二格格的吗?” 李沈娇看了她一眼,觉得今儿个的徐氏有些不大对劲儿。 她没吱声,有些冷漠地点头,想着方才看徐氏的那一眼。 今儿个徐氏似乎打扮了一回,脸上并没有擦脂抹粉,只是发间却戴了一对华贵且算不上太低调的点翠簪子。 这可有些不大像平日里的那个徐氏。 李沈娇默默留心,并没有多问一句。 等二格格下学出来了之后她也只是对着徐氏轻颔首便牵着小姑娘往回走了。 母女俩回了东院,四爷却正要走。 瞧着四爷那样子还挺焦急的,看样子是有什么要紧事儿,李沈娇没挽留,只是让小厨房捎了两道方便路上吃的吃食。 四爷那样子像是要出府去。 午膳最后只有李沈娇和二格格母女俩用,四阿哥如今已经开始断奶了,不过这孩子有些挑剔,李沈娇索性不让那孩子一道,不让那臭小子看什么都眼馋。 用过膳后李沈娇听秋壶说大阿哥丧事定在了十月十二,也就是在颁金节的前一日,算算日子今儿个都已经初八了,实际上还是有些仓促的。 只是大阿哥毕竟是没有爵位的皇孙,丧仪是不能越过一个月去的,眼见着颁金节在即,自然也不能冲撞了,于是便只能定在十月十二。 有着颁金节这么一个大日子在,即便是一位皇孙的溺毙其实在众人眼中就跟落了一粒尘埃没什么区别,除却少有的那几个人,似乎并没有谁会一直记在心上。 十月十二不是一个好日子,雨从前儿个夜里便开始下,十月里的雨又闷又潮热,弄得人浑身说不出地难受。 后院里谁都没能出府,连武氏这个生母也未能被准允。 那个小马最后还是烧给了大阿哥,只是李沈娇也不知道大阿哥会不会喜欢。 要是不喜欢的话,但愿他能找到他喜欢的。 生在天家,或许本就不易。 祸福相依。 第583章 古怪 雨下了整整一日,阿哥格格们一早就被知会不必到前院进学歇息一日。 小姑娘几日没见着大阿哥似乎渐渐也习惯了,嘴边也很少再念叨“大哥哥”了,只是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抱着她爱的那个小马。 后头李沈娇又让绿梅给四阿哥做了一个布老虎,不然那小子看着姐姐玩小马总是想要咬两口。 四阿哥开始断奶有一阵了,看见什么都想放进嘴里,李沈娇每日都得心惊肉跳地盯着。 这孩子比起阿满来那是一点儿也不让省心。 因着只是一个小阿哥没了,故而并没有什么来吊唁的人,多是一些想要和四爷交好的人知道这么个事儿才凑来了一回。 府里也并没有怎么热闹,各家女眷来拜会的那就更少了。 本来也不是什么喜事儿。况且也只是一个格格所出的庶长子。 保不准四福晋心里是怎么想呢。 各家叫人送了些慰问品来也就罢了。 左右大阿哥的死最后也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 那几个被打死的奴才原本就是因为看顾大阿哥不利,后头还互相推诿…… 说起来大阿哥身边的奴才倒是换过好几回,身边伺候的奴才换的太勤快了,自然也不忠心了。 连那几个哈哈珠子也都全遣送回去了。 不过因为大阿哥这事儿,李沈娇也让二格格身边的几个女孩回家去歇了几日,几个女孩欢天喜地地谢过了,想来也是想家的。 不过阿满和几个女孩虽说常在一起玩耍,但是在几个小女孩家去的时候李沈娇明显能感觉到阿满松了口气。 李沈娇趁着用午膳的时候问了一回,她问的时候语气随意,小姑娘也早已习惯她这个额娘的直来直去。 “她们太缠人了。”小姑娘纠结了好一阵子才说了这么一句。 李沈娇听了这话有些意外,随即又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 她想了想,给小姑娘想了个法子:“谁若是太缠着你了,那便不让她跟着。半日一日的功夫就好了。” 御下之术就像是放风筝,扯着风筝线的人得把握着那个度,太近或是太远都不大合适。 小姑娘还小,李沈娇也不会说得太清楚,说清楚便复杂了。 不喜欢地便疏远了,几个女孩儿比二格格大几岁,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若是聪明地自然一点便能明白,若是不聪明的…… 李沈娇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阿满身边的她只做点拨,剩下的便都交给小姑娘来决断。 小姑娘听了这话似乎有些不大明白,但也没太过纠结,没一会儿便到书房里玩耍去了。 小姑娘早在学写字了,李沈娇在府上的时候每日都会陪着小姑娘练一刻钟的字。 要是小姑娘累了便在书房里歇一会儿,阿满的摇摇马也是安放在书房外间的。 如今四阿哥会走路了连同他的摇摇马也放在了书房。 外头下着雨,李沈娇也跟着往书房去了。 小姑娘在外头骑着摇摇马,累了便抱着柿子玩,这两年柿子是养得愈发好了,阿满都快抱不起来它了。 李沈娇坐着太师椅,懒洋洋地半靠着听着廊外秋雨阵阵。 难得的悠闲,要是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就好了。 李沈娇随意拿起桌上的闲书遮了遮脸,未料一拿起书书里倒是掉出了几张薄纸。 李沈娇倾身去捡,注意到纸上的字迹。 这是……四爷的字。 李沈娇略略看过一眼,仅从其中的几个字眼便知道这是四爷写的一首悼词。 是……写给大阿哥的。 李沈娇知道四爷的字不错,但对于四爷的文采其实不大了解,毕竟处理公务差事是一回事儿,但是说起写诗词歌赋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像李沈娇知道的,前头三爷那就是一个写诗词的好手,但是在礼部的差事似乎就办的平平了。 连着几张上写的都是悼词,李沈娇没有细看,只是小心地拾了起来放在边上。 她想了想,还是把几张薄纸又放回进书里,最后又把书放到一边去。 应是前几日四爷借用书房时写下的,毕竟这几日四爷都没有进后院。 李沈娇只是略过纸上的那几个字眼便忍不住有些鼻子发酸。 人总是难以接受突然发生的意外。 四爷那会儿还是难以释怀的,李沈娇说白了只是旁观者,大阿哥和她之间顶了天就是见面客气唤一声“李额娘”“大阿哥”的关系。 只是对于四爷来说那却不同了。 只是颁金节在即,即便大阿哥没了,明儿个四爷也还是得挤出笑来祭拜庆祝。 李沈娇揉了揉眼睛,又瘫回了太师椅靠背,只是背后没有垫软垫,并不算太舒服。 就像大阿哥的死于李沈娇而已,算不上伤筋动骨,只是一想起来难免还是会感到难过。 李沈娇阖眼,她听着外间阿满的笑声,眉眼平和。 …… 次日就是颁金节,雨到晨间的时候渐渐便停了,李沈娇出府坐上马车的时候雨便已经停了。 这回在马车的安排上倒是有些棘手的。 李沈娇这里带着二格格和四阿哥,自然不好捎着大格格,但让大格格和三阿哥一起也不算最合适的。 索性上马车的时候四爷点了三阿哥和他同乘,虽说福晋有些不大高兴,最后却也并没有说什么。 今儿个她并没有带着二阿哥,这两日天冷,二阿哥昨儿个便有些咳嗽,福晋怕二阿哥又病倒,和钱嬷嬷一合计最后还是并没有带上二阿哥。 左右如今挡在二阿哥前头的大阿哥已经不在了。 大格格则是单独坐一辆马车。 福晋原想装出嫡福晋的贤德勉强带着大格格一起的,未料大格格身边的王嬷嬷开口说大格格这几日有些咳嗽。 福晋最后还是没开那口。 她感染风寒不说要不要紧,要是传给二阿哥了那可不得了。 进了紫禁城四爷带着一个三阿哥往保和殿去了,福晋李沈娇还有几个孩子则是如往常一样进了后宫。 下了马车李沈娇就走在福晋后头,她忽然微微蹙眉,抬手按了按眉角。 她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是等进了永和宫那种反胃恶心感却愈发强烈。 她做了个手势,又往前站了些,自然而然地二格格就被她挡在身后了。 李沈娇的目光有些惊疑不定地落到前头福晋身上,在行礼时才默默收回。 有古怪。 第585章 要变天了 府里许久没有人遇喜,只是却并不意味着李沈娇那古怪的能力就此消失了。 譬如在南巡路上的时候李沈娇就有感知到的,譬如万岁爷的后宫里就有低位嫔妃遇喜的感应,不过后头却并没有再见,只知道是个阿哥,后事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沿路上她也有别的感知。 这会儿的感知就有些奇怪了,并不是什么谁遇喜的征兆感知,而是警示,对孩子们有害。 于是李沈娇才站在了前头的位置,而那征兆的来源则是福晋。 李沈娇不清楚这征兆是只对孩子们有用还是原本是一视同仁只是她不能感知到,但是脑海里的画面指示到福晋身上,那也是一桩古怪事儿。 李沈娇进了永和宫,默默地让陈氏把二格格拉开了一些,至少是远离了福晋一些的,四阿哥那里是被奶嬷嬷抱在怀里的,那孩子才学会走路,不过在出了东院的地方就不大爱走路了。 德妃先招呼着看了看四阿哥,在大阿哥溺毙之后这多日以来德妃的脸上终于能见几分笑意,她亲自抱了一回四阿哥。 再把四阿哥抱回给奶嬷嬷之后她的脸上露出感慨之色:“大阿哥已经没了,府里武氏那里老四家的你多看顾着,她毕竟有功……老四的后院倒是许久没有动静了……” 李沈娇站在边上眼睛都不眨,这会儿大格格和二格格都已经被抱下去了。德妃娘娘这说话倒是挺直接的。 福晋站起身说了声是:“额娘的意思儿媳明白的,虽说武妹妹这两日精神不佳,儿媳都能体谅的。爷那里儿媳也担忧呢,这可就要李妹妹出力了。” 福晋向来是会说漂亮话的那个。 李沈娇跟没听见福晋那上眼药的话似的,只在福晋说完之后默默福身表示赞同。 换做平时李沈娇或许还会回两句,这会儿李沈娇可实在是没什么精神,即便是离福晋几步远她却也还是能感受到一阵头晕目眩,这样的警示实在是不得不让李沈娇心中警铃大作,也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福晋一拳打进棉花里,略有些诧异地瞥了李沈娇一眼,只是李沈娇向来都是这样的性子,福晋竟也有些习以为常了。 德妃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她脸上的笑逐渐变得寡淡:“子嗣之事,并不是谁一个人便能成的,老四家的你是嫡福晋,说话做事也该有个章程,一切都推给李氏,像什么样子?本宫瞧你这个福晋做的是愈发不像话了。” 德妃这话说的是有些重的,至少这几年来福晋听这样的训话都是为数不多的,少有的几次也还都是德妃关起门来单独说与她听,这会儿内殿里宫女们都侍立着…… 福晋向来好脸面,一时之间面皮上险些撑不住。 她心知德妃这是因为大阿哥的事儿迁怒于她,打大阿哥出事她便挨过一回教训了,只是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德妃却这样不给她面子,加之大阿哥一事她原本就委屈,福晋愣了几秒,一下子竟然没能掩饰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德妃坐在上首更是看得一览无余, 她自然认为大阿哥出事儿是和福晋脱不了干系,该敲打的话并不是只对着福晋一个说了,边上那个都还稳得住,福晋这会儿急眼了自然更是让德妃坚信几分。 于是而后德妃自然更加不愿意搭理福晋了,但那头李沈娇也不愿意做那个靶子,加上精神不济,她陪着德妃用膳的时候脸都有些白了。 秋壶一直在后头悄悄扶着李沈娇,满眼都是担忧。 眼见着还有半日的功夫才能回宫去,李沈娇在心里都掰着手指数时辰了,却见德妃身边的赵嬷嬷匆匆地进来走到德妃耳边低语了一阵。 德妃的脸色不能说是当即变了,只是还是抿紧了嘴。 德妃挥了挥手,示意赵嬷嬷先退出去:“前头这会儿正热闹着,本宫有些累了,让人送你们先回吧。等着老四生辰的时候你们再一道进宫来也不迟。二阿哥那里有什么消息只管叫人进宫来。” 说起二阿哥,德妃的脸上才终于和颜悦色几分。 福晋的脸上也总算是好了些,只是这会儿才晌午呢,她心里正嘀咕着呢,只是德妃都给了个软台阶了她自然是要顺杆爬的:“是,儿媳告退。” 李沈娇进了宫向来是最低调的那个,她默默应下,等出了宫门她很快注意到宫门口各家的马车都有些不小的动静。 李沈娇瞥了小路子一眼,小路子默默颔首。 得,李沈娇也不纠结了,当即牵着二格格进了马车,又和二格格一起看着奶嬷嬷抱着四阿哥上马车。 小姑娘这会儿还精神着呢,她也发觉不对劲儿了,悄悄和李沈娇咬耳朵:“还没天黑呀。” 每回进宫去最后都是要天漆黑个大半了才回府,久而久之小姑娘便有了得天黑才回宫的想法。 李沈娇给小姑娘擦了擦汗:“额娘也不知道呀。额娘回去和你编花环好不好?” 小姑娘也并不在意这个:“好,给额娘做花环。” 四阿哥这臭小子早就在奶嬷嬷的怀里睡得正香了。 等回了府,李沈娇让绿菊陪着小姑娘去挑花儿,她则是听着小路子禀报打听来的消息。 “原是听了八百里加急的急报进京,后头赫舍里氏族里倒是闹了一阵。最后听说,万岁爷废了索相的差事,如今已经关了禁足扣了起来了。” 小路子这话可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李沈娇听得眼睛都忘记眨了。 “要变天了。”好半天,李沈娇才有些艰难地说出了这话。 是了,索相出事,那自然而然牵扯的就是毓庆宫的太子爷了。 第586章 罪责真假? 其实实际的情况远比李沈娇这里所知道的要糟糕、复杂的多。 小路子这里打听到的是索相被免了差事和前两回一样禁足在府中,实际上却是这会儿索额图早就被押到宗人府扣起来了。 罪名则是——教导太子不力,教唆太子忤逆教导太子无方,唆使太子违抗圣上......一时之间竟冒出了无数罪责纷纷加诸于索相之身。 四爷压根没听清梁九功到底念了多少桩罪名。 左右万岁爷发话之后保和殿内是一片死寂的,那会儿索相是并没有在宫里的,赫舍里氏今儿个来的是索相的儿子,听了这话当即便昏死过去了。 索相早在听说太子爷病倒德州的时候便跟着一病不起了,虽说没有一夜白了头那样的夸张,只是也差不了多少了。 保和殿内良久的死寂最后还是由万岁爷出声打破,他忽然点了直郡王:“保清,代皇阿玛去盯着些。” 盯着什么?自然是把索额图押到宗人府的事儿。 只是直郡王可是和太子爷向来不算太对付…… 这会儿万岁爷点了直郡王,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未等众人思考四爷便忽然从座中站了出来:“皇阿玛,索相年迈,儿子自请和大哥同行。” 坐在四爷前头的三爷回了回头,只是那眼神却如同看傻子一般。 后头五爷见状倒是有些踌躇不定,他并不是一个十足有主见的,心里要说不担心好奇是假的,只是眼见着上首皇阿玛正在气头上,他也确实是没有那个胆子去开口。 最后五爷也还是并没有开口,只是在他思考犹豫的这一会儿功夫里,后方的八爷倒是没什么犹豫地在四爷站起身之后也紧随其后站起身。 万岁爷也并没有不允,他挥了挥手:“一起去吧。” 直郡王四爷八爷当即拱手。 如今的宗人府管事是前宗人府宗正简亲王雅布的儿子,雅尔江阿。 这个差事可是雅尔江阿很费了一番心力才保住的, 他为人圆滑,虽说继承了爵位但也知道爵位再好也没有实打实的差事来得要紧。 为了保住这个差事,便是四爷这里他也是走了关系的。 在外头的人情往来上四爷并非全都是避之不及,不然四爷想要在朝堂上立足那就难了,像在户部,众人对四爷向来都是满口赞誉,除了四爷确实是有真本事之外自然也还是免不了要应酬的。 若说做握风筝线的人,四爷对其中的分寸拿捏也绝对是炉火纯青的。 到了宗人府,雅尔江阿早就得了消息,迎着几位爷去看了索额图,期间他悄悄对四爷做了个手势。 虽说索额图是被万岁爷下旨扣了下来,只是却并没有论罪,雅尔江阿确实是圆滑,他也不敢对索额图用刑,只是挑了一处不算太糟蹋的刑房关押着索额图。 算是去行宫的日子,四爷也有大半年没有见过索额图了。 索额图老了,历经几朝,这位赫舍里氏的顶梁柱也还是老了,至于还能支撑赫舍里氏一族多久,谁也说不清。 索额图面对着幽墙,即便听见了声响也并不转头看众人。 八爷笑得温润:“索相年迈体弱,你们怎么不准备炭火毯子招待着?也不怕等索相出去了怪罪记恨你们。” 四爷冷冷地瞥了八爷一眼。 听着老八那话明面上是在为索相说话,实际上却是反讽,觉得如今索相待的牢房太好了,暗指雅尔江阿这样的安排是怕往后索相出了宗人府之后会怪罪呢。 未等雅尔江阿出声解释直郡王便先冷笑出声了:“能不能出去还不知道呢?纵容太子爷犯下种种祸事……索相啊索相……” 这两人倒是唱上红白脸了。 四爷冷了脸色,当即也开了口:“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你们八爷叫准备炭火毯子吗?这会儿用炭火还为时尚早,叫人预备些温水来。” 八爷一愣,一脸古怪地望向四爷。 四爷回看他,面不改色:“老八你方才这话不是这个意思吗?” 雅尔江阿当即圆滑地奉承了起来:“早就听说八爷贤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奴才这就去吩咐。” 他一拱手,转头便跑没影儿了。 直郡王似乎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留了身边的哈哈珠子亲自盯着,说话时也并没有什么顾忌:“把人看好了,可别让人畏罪而亡了。” 有时候人活着其实是比死了还要煎熬的。 直郡王没多待,很快便到外头明亮处坐下了。 四爷在牢房门外站了一会儿, 期间索额图一动不动,像是活死人一般。 地牢里逼仄的环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对于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索额图索相来说大抵也还是头一遭吧? 四爷也并没有久待,今儿个这么一出也还有太多太多他所想不通的地方,他身边这会儿跟着的也是福禄而不是苏培盛。 等往外头走了,福禄才低声道:“简亲王让人来说了,太医已经到了,只是要等夜深了才敢带进来给索相瞧。” 而且这会儿还有直郡王在外头守着,只怕是……难如登天。 四爷“嗯”了声:“替爷谢过他。府里如何?” 福禄依旧低声:“按着主子爷的吩咐,全都是让侍卫一路护着回府的。并未生出什么事端来。” 四爷再次“嗯”声,只是声音里还是透出倦色:“让福晋这些日子关紧门户,你回府拾掇东西,这几日爷歇在户部。” 走到一半,四爷忽然问道:“有十三的信了吗?” 福禄摇头如实道:“前几日十三阿哥才送了信来呢,怕是还得要几日呢?” 十三阿哥写给四爷的信自然是不能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来的。 四爷摆手示意福禄不用再说了:“到时候直接送到户部去。” 正说着,四爷终于走出了逼仄的地牢,呼吸都跟着顺畅不少。 直郡王正端坐着喝茶,见了四爷还笑了笑:“老四你啊,有时还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四爷不解,但也不问,只是落座到另一边,静静等候着皇阿玛的旨意。 除却明面上的这些罪责,他也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事儿能让皇阿玛如此大动肝火直接把索额图押到宗人府来,连索额图的一句辩白也不愿听。 他其实已经有了猜测,这次大抵还是和太子爷脱不了干系。 第587章 咄咄逼人 十月十五,颁金节已经过去两日了。 四爷连着两日不曾回府,听说是外头差事忙,只是李沈娇这里听了小路子那晚回禀的话也猜到一些大抵是出事儿了。 说实话,虽说是索相出事只是李沈娇还是有些担忧。 在李沈娇的认知里四爷向来是和太子爷关系不错的,譬如从前太子爷还会在庄子上和四爷吃酒,还有四爷言语中对太子爷的敬重。 李沈娇昨儿个夜里都没睡好,一晚上也数不清做了多少个梦,要说关心四爷自然是有的,毕竟四爷出事了,府上谁也免不了啊。 一早上醒来眼睛都是肿的,后头还是绿竹从小厨房拿了两个鸡蛋来一左一右地给李沈娇敷了敷眼睛,最后等鸡蛋也不烫了正好给要去前院进学的小姑娘吃了。 因着精神不大好,李沈娇还是让秋壶给她上妆遮了遮,她睡得不好起得便也早了些,虽说上妆耽误了一会儿只是到了正院的时候还是比平日要早上一些的。 但未料今儿个李沈娇还是最后到的那一个。 她的对面坐着的还是宋氏,宋氏的下首还是武氏,武氏看着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比从前要更缄默一些,但大概也有宋氏也不故意去和武氏斗嘴的缘故在。 抛开宠爱子嗣,大家其实都没什么差别,宋氏爱和武氏斗嘴,这下嘴皮子歇了下来她其实还是有些怪不习惯的。 她就等着福晋出来了痛痛快快地和福晋对骂一回呢。 今儿个众人都到齐了,连同那位露姑娘,那位露姑娘是被福晋在忙里随意打发了一个院子,不算太好的院子。 就在从前谢氏住的院子后头,也就是曾经武氏没有怀大阿哥时曾经住过的院子,那院子不大不小,真要说什么,大概就是在李沈娇的东院前头。 不过这位露姑娘大抵是因为那日夜里口出狂言挨了正院一巴掌的缘故,这几日以来都是十分的低调的,左右是没听说她出她的院子。 那日玉如那一巴掌并不轻,虽说过了这么几日,只是她的脸上仍然可见淡淡地红痕,朱氏自己却也并没有掩饰的意思,甚至在众人目光望向她的时候也不躲不闪。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如何艰难地将眼底的畏惧给掩饰好的。 当日的那一巴掌,确实是让她吃足了教训的。 众人说着无关紧要的闲话福晋便从上头屏风后走出了。 福晋的脸色瞧着十分的不错。 虽说四爷这两日未回府她心中确实有些记挂,只是她想的又和李沈娇不同一些,太子爷失势,除却众人明眼能看到的直郡王得势之外,旁的皇子们同样也有了可能。 只可惜倒势的时候索额图而不是太子自己,只是对于福晋来说居然也能能算得上是一桩好事。 这两日福晋都难得睡了一个好觉,这对于自打生下二阿哥之后就没什么睡 过一个好觉的福晋来说自然是浑身畅快的。 今早起来的时候几个丫头都夸着她的气色好,福晋心里自然更加高兴。 后头听玉如才说:“那想来是王进忠前几日献的安神方子确实管用。” 福晋梳洗罢了才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儿,听说是王进忠托宫里的关系找来的方子,这几日福晋都是用着那熏香的。 只是福晋还是有些不放心:“今儿个先停一停。” 玉如应下了。 王进忠挨了罚,如今还卧病在床呢,正是他托关系给自己寻伤药的时候正好得来了这安神方子,太医都看过可用了,致只是福晋这会儿不放心玉如自然顺势应下。 王进忠毕竟是打内务府出来的阉人,即便是他拼尽了力气想要往上爬,但不也还是得看福晋用不用他吗? 这会儿福晋一从上首出来,李沈娇没感到那一阵针扎似的痛感也略有些疑惑,是因为孩子们不在身边吗?还是说今儿个的福晋并无异样呢? 李沈娇走神想了一回,再回神时屋内的气氛却不知因为什么而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她没轻举妄动,先望向了源头,她对面下首一些的武氏。 “不劳福晋关怀,大阿哥在天有灵,自然会将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的。福晋您如此关切,倒是让奴才敬佩。想来,奴才的大阿哥也会时时刻刻惦记着二阿哥的,也不知何时才有兄弟团聚的那一天。” 从落座起到福晋出现一直都冷静稳重的武氏,这会儿却跟应激了似的。 坐在她旁边的宋氏早就已经目瞪口呆了。 乖乖,敢情平日里武氏和她斗嘴的时候都是让着她呢,她要是福晋,这会儿怕是怎么也得被武氏这话给气个半死了。 那可是拐着弯地诅咒福晋的二阿哥呢? 只是想想武氏才没了大阿哥,大阿哥还有可能是被福晋所害的,宋氏又忍不住有些唏嘘了,她想了想,最后还是顶着众人莫名其妙地目光接了一句:“总归会有那一天的,武妹妹也忒心急了。” 她的意思是……害,她就是那个意思吧。 宋氏揪了揪帕子,最后选择自暴自弃。 李沈娇这下也听明白了,但她也跟着帮腔,不过话说得就要委婉地多了:“武格格伤心过度,这会儿都说起胡话了。福晋大人大量,自然不会怪罪的。” 她赶在福晋训斥之前出声,不论如何都先把福晋的嘴给堵住。 福晋到嘴边的话果然不得不停住,她的目光在武氏宋氏以及方才出声的李氏身上来逡巡,只觉今早起来的好心情全成了空。 真是……反了天了! 玉如连忙上前扶住福晋,不着痕迹地轻拍着福晋的背。 福晋缓了缓,先说了一个好字,而后才道:“武氏你悲伤过度,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只是这些话若是传到爷的耳朵里,我可是也保不住你的。” 福晋很聪明,直接把四爷给抬出来。 大阿哥毕竟已经没了,可是她的二阿哥可还好好的呢。 第588章 四爷的心意。 武氏听了这话只不卑不亢地站起身:“是,奴才知错。若是这些话传到了主子爷的耳朵里还得恳请福晋替奴才说话呢。” 说这话时的武氏又全然没了方才的疯劲儿,又像是回到了从前大阿哥还在时的模样。 如今的武氏在福晋眼中实在是构不成什么威胁,她虽说实在是不满武氏先前那大不敬的话,这会儿却也懒得搭理武氏。 福晋慢慢悠悠地转着腕上的翡翠镯子:“四爷体谅你,只是规矩不可乱。宫里娘娘前阵子还说你向来是最规矩的,武氏,你可别把尊卑规矩给忘了个干净。” 她没和武氏就着先前的话题不放,没了大阿哥,福晋想要收拾一个格格多的是法子,这会儿只是给自己留些体面。 而后武氏都并没有再说出任何不敬的言论来,完完全全地安静了下来。 最后福晋心情还算不错地叫众人散了。 只是大抵是一语成谶,打十五那日请安过后正院里二阿哥的身子似乎是又不大好。 当夜正院里就请了一回太医,只是四爷并没有回府,也没见着正院里烛火亮了一夜的阵仗。 南院里武氏听了消息便没睡着,她的表情说不上痛快,甚至称得上是平静:“报应。” 橘香站在她身侧,实在是说不出什么主儿往后还会遇喜的话,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当初自家格格能遇喜原本就是意料之外,打那之后,主子爷除了来看大阿哥外,便是留宿也少有叫水的。 这其中自然不乏有自家格格因为有了大阿哥而无心宠爱的缘故,但又何尝不是有自家格格知道争宠艰难的缘故在呢? 武氏坐定:“过些日子是大阿哥的三七,去准备准备吧。” 她心里早有成算,今日正院请安连泄愤都算不上。 如今她只要听了正院二阿哥不好,心中除却畅快只有不解气。 正院里二阿哥不好,福晋那里就没有一日脸色是好过的,四爷这几日都守在宗人府里,便是得空了也是直接就近歇在了户部。 虽说万岁爷下令把索额图给扣在了宗人府,但连着几日都没有说如何处置了索额图,倒像是就要这么把索额图扣在宗人府冷着似的。 只是索额图一把年纪了,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宗人府里便是说破天了那也是在地牢了,索相一辈子都是在富贵窝里长大,哪里承受得了这样的苦? 虽说有四爷从中斡旋,只是即便直郡王不在的时候也有老八在,除却给索额图送了些衣裳护膝补药进去外,太医是一点儿进去探望的机会也没有的。 不过送进去的药四爷都是按着太医的叮嘱送进去的。 四爷这固然是有帮着太子爷的缘故,再有就是,按着索相如今的身子骨,四爷还真有些担忧索相撑不过去。 四爷等了几日终于等来了远在德州的十三阿哥送回来的信。 “四哥亲启。几日来德州行宫里多了许多生人,太子爷的身子渐渐有了起色,只是太子爷在病中,弟弟未敢多叨扰。近日德州天寒,不知四哥在京城一切可好?不知何时能再见,弟弟遥祝四哥安好。” 四爷在户部里抽空看了十三寄回来的信,他看完之后表情有些凝重。 皇阿玛派了人去德州监视太子爷?皇阿玛这是不放心太子爷还是什么意思呢? 太子爷也一直称病不愿见生人,连十三都未能多见太子爷几回。 这些都是在十三信中隐晦提出的,四爷眉头拧紧,加之十三最后落笔收尾的那话,这都是只有四爷和十三才知道的暗语,显然此时在德州的形势是并不乐观的。 四爷不敢去和太子爷写信往来,只是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太子爷真的病了吗? 病或许是病了,只是如今好没好那就又是个问题了。 只是又是几日过去了,万岁爷却也仍旧没有下令给准话究竟要如何处置索额图,但却让直郡王四爷等不必在宗人府里守着了,瞧着那架势倒是要就这么冷着索额图的意思。 四爷只是让苏培盛多盯着一些宗人府。 等四爷得空了就已经是在十月二十四日了,只是他难得进一回后院就被正院给请走了。 四爷说了会去只是却并没有当即就往正院去,王进忠的身子才养好,也不敢久待,在苏培盛的注视下默默地便回了正院禀报,先捡了好听话说今儿个四爷会来,只是四爷这会儿忙着,得晚些时候才能到呢。 福晋这里得了准话便叫人预备了。 四爷则是又回了前院去,苏培盛在边上瞧着主子爷这样子大抵是要晾着福晋了,显而易见,主子爷这是还记着大阿哥的事儿呢。 四爷转身往前院走着,同时又不忘吩咐了一句:“去和你李主子说一声,爷明儿个去瞧她。让她先用晚膳。你李主子这几日如何?” 提起李沈娇,四爷也是明显地过问地多了。 苏培盛每日都问着呢,这会儿自然也是对答如流:“这几日李主子和二格格一道编着花环,二格格还给柿子冻梨也编了,还说……还说……” 四爷听苏培盛这样欲言又止,他扬眉:“还说,要给爷也编一个?” 苏培盛默默颔首。 四爷哼了声:“定是你李主子撺掇的。这阵子天冷了,园子里的花若是不够叫人从内务府搬些新鲜的送到你李主子那里去。爷记得颁金节的时候额娘又赏了两匣子绢花?” 苏培盛说是:“是温宪公主从太后娘娘那里得来的,公主又悉数给了娘娘。” 按照惯例这些都是德妃娘娘直接给福晋的,只是这一两年若是娘娘得了什么新鲜东西,都是福晋和四爷这里各自一半,这回更是两匣子绢花,悉数原封不动地送到了四爷这里。 可见,大阿哥一事,不仅是触及四爷的逆鳞,也是触及宫里德妃娘娘的红线的。 四爷抬手:“明儿个送到大格格那里去。” 四爷并没有忘记大格格沾不了鲜花的事儿,既然给二格格送了编花的花材,那就不会少了大格格的。 “忠嬷嬷说大格格爱读唐诗,明儿个爷挑好了你一道给大格格送去。” 送花是因为二格格爱,所以不能少了大格格的。 只是大格格喜欢的是什么四爷心里却也同样惦记的,这几个孩子都喜欢些什么,四爷日日过问,都是记在心里的。 “再给你李主子那里送些闲书游记去。” 孩子们的四爷都能记得,只是后院女眷们的喜好,四爷唯一记得的也就只有东院李主子了。 苏培盛全都记下了,最后才问:“那福晋那里……” 四爷冷哼一声。 得,苏培盛明白了,那就等着吧。 第589章 自作孽 四爷是给了准话说会去正院的,最后也去了,只是他到正院的时候正院里的膳食都不知道换下去热过几回了。 出来迎接四爷时福晋脸上的笑色都带着几分僵硬,四爷叫了免礼,未等福晋出声四爷先说了去看二阿哥。 福晋一时之间竟也不知是该笑还是如何,她是该高兴四爷心里总归还是惦记着她的二阿哥的,只是她也并不是没有错过四爷压根没有落到她身上一眼。 从四爷进了正院起,一个正眼也没有。 福晋被身后的玉如扶了一把,还是撑着笑和四爷一起去看二阿哥。 二阿哥这会儿才喝了药醒着,四爷到的时候他正坐在床边听着哈哈珠子给他念书。 抛开旁的不说,二阿哥确实是一个乖得让人心疼的孩子。 二阿哥长得像四爷,只是因着断断续续地病,眉眼总是带着几分孱弱,于是原本有些像福晋的两三分凌厉也跟着弱化。 这会儿二阿哥穿着一身雪白寝衣坐在床榻里,乖巧地听着哈哈珠子念书,这样的场景便是福晋自己看了也忍不住鼻酸。 她低声道:“二阿哥虽病着,只是功课学业却是一日也不敢耽误的。” 这会儿二阿哥听见众人行礼的声响,他抬了抬眼,眼睛异常清澈漂亮:“阿玛!额娘!” 他的声音有些低,只是吐字却是清晰的。 四爷走上前轻摸了摸二阿哥的脑袋,同时也免了二阿哥的礼:“戴先生说你课业又长进了。” 四爷对着二阿哥的时候神情总归是温和的,福晋在边上正欢喜着,正和二阿哥说着话的四爷忽然看了她一眼。 福晋咬了咬唇,自然明白四爷那是什么意思,她停顿了两秒,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的同时她自己也跟着退了出去。 连同二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最后屋内只剩下四爷和二阿哥两人。 福晋退出来之后脸色就没有好过,哪怕是在外头由玉如端了圈椅来坐下福晋也仍旧是黑着脸,直到听见里头二阿哥的笑声之后她的脸色才略略缓和了一些。 四爷这是防着她呢?有什么话能和二阿哥说不能和她说的? 福晋心中气恼,偏生还无可奈何。 她心中比谁都明白这是四爷还把大阿哥出事儿都怪罪到身上呢,偏生这事儿事发突然,她原也预备拉出一个来顶罪也就罢了,只是谁知道四爷好巧不巧次日就回府了呢? 福晋的应对之策自然也来不及施展,事到如今再想要另找说辞只怕是也难让四爷相信了。 福晋今儿个请四爷来除却确实是有事儿要同四爷商量之外自然也有同四爷说清楚的缘故在。 等四爷从二阿哥的厢房出来里头二阿哥似乎是已经睡下了,四爷的表情难得的柔和,只是一出了厢房那样的柔和似乎又成了福晋的错觉一般转瞬即逝。 她早就已经站起身,圈椅更早就已经撤下去了,好似她一直都是在门口站着等候四爷一般:“花厅里预备了晚膳,这会儿才热过,爷若是不嫌弃且去用一些?” 四爷的态度冷淡地但凡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瞧出来:“不必了。” 福晋听了这话,口吻跟着放得更柔软一些:“是,净室备了热水……” 四爷再次说了一回不必,终于看了福晋一眼:“福晋叫爷来不是有事儿要商量吗?” 他看了福晋一眼,而后便径直从廊下往厢房走。 瞧着这样子倒是连和福晋共处一室商量事情都不愿意,倒像是只愿在去往厢房的路上就把事情给敲定了。 福晋这下是真的难以支撑着脸上的笑,她不得不迈开脚步跟上四爷,她沉默了一回:“原是想同爷商量过几日爷生辰的事儿。不过想着明儿个是大阿哥的三七,臣妾想命人在京郊做一场法事,那孩子去的早,臣妾这个做嫡额娘的没没想起也总归还是心疼。这阵子也不大太平,生辰之事,臣妾想着不如只简单在府里小聚一回。打您回府这大半个月以来,后院的姐妹们也都想着您呢。” 知道四爷这会儿大抵是不耐烦听她说话,福晋索性一口气把话给说明白了,原本打的腹稿想要问四爷主意的话,最后也直接成了询问商量。 四爷大概是没想到福晋还会记挂着大阿哥的三七,他先说了一句“福晋有心了。”而后才道:“生辰之事就按福晋所说,一切从简。时候不早了,福晋也早些安置吧。” 福晋说话的同时一路跟着四爷走着便知道四爷今儿个是不会歇在她的屋子里了,她的心被刺了一下,望着四爷的背影,她还是出声把四爷给叫住了。 “大阿哥一事确实是臣妾看管不力,您若是恼怒想要责罚臣妾甘愿领受,只是旁的莫须有的罪责臣妾确实并未做过。爷,在您心中乌拉那拉氏就是那样的人吗?” 四爷并没有回头,他重复了一遍,只是这回用的是命令的语气:“时候不早了,扶福晋下去早些安置吧。” 玉如上前扶住福晋,她有些不忍,这份不忍是对着她们福晋,只是她却不敢插嘴一个字。 福晋被玉如扶了下去,良久,玉如听见福晋苦涩的声音。 “玉如。四爷他……不信我了啊。” 第590章 不想参与 当夜玉如究竟如何苦口婆心地说了千言万语来宽慰福晋的四爷自然是不得而知的,只是对于正院的众人来说,主子爷和福晋分室而眠也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儿,早就是见怪不怪的事儿了。 无尽的黑暗总会将这对夫妻的离心吞没,等到次日天明,福晋又会端着最得体的姿态亲自送着四爷出了正院,只有在两人并肩同行的时候好似这两人真的有一刻是琴瑟和弦夫妻恩爱的。 但也只有那一瞬间的错觉而已。 福晋送走了四爷倒像是如释重负了一般,转身回正院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浅笑。 这样的神情落入玉如的眼中自然就是无比的勉强了,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只觉无比的心疼。 …… 东院里李沈娇昨儿个晌午就知道四爷要来东院,她并没有多准备,傍晚又见福禄来传话说四爷被请到了正院明儿个四爷再来她也没表露什么不满,倒是露出了几分理解的神色。 今儿个的天气不错,李沈娇睡醒起来正好福禄又亲自带着内务府的人送了不少新鲜的花木来,不过这会儿二格格已经进学去了,李沈娇便拿着花木去逗走路已经算得上是稳当的四阿哥了。 等晌午二格格进学回来见了廊下摆满了一桌子的可以用来编花环的新鲜花木,小姑娘的眼睛也变得晶亮晶亮的,外头还有数十盆内务府栽培的新鲜花种,有些李沈娇都不曾见过,最后都悉数交给林嬷嬷来照料了。 二格格下学从前院回来已经是晌午了,李沈娇拉着小姑娘,娘俩一道擦脸擦手,而后又见今儿个天色好,索性让丫头们撤了屏风,用午膳的同时正好能瞧见外头的秋色。 只是午膳用到一半二格格却忽然雀跃地喊起阿玛来了。 李沈娇正低头戳着鱼块,正馋着烤栗子呢,听了二格格这话下意识地抬眼。 这个时候按常理来说不应该是四爷回府的时候,只是小姑娘喊了这么一声,李沈娇的目光便顺着望向廊外。 还……真是四爷? 李沈娇慢半拍站起身,外头的奴才们都已经跪了一地,她先扶了二格格站稳,由着二格格牵着她往外走。 “今儿个外头可冷吗?瞧着爷穿得有些单薄。用过午膳了吗?膳房今儿个做了清蒸鲈鱼,阿满正喝着鲫鱼汤呢?爷喝一碗暖暖?”李沈娇被小姑娘缠着手臂,低头无奈地笑笑。 四爷的脸色是一如既往的寡淡,瞧着便不像是有好心情地模样,不过如今李沈娇实在是不怎么怕四爷的冷脸,她说了这么一长串的话,又翘首以待望着四爷。 二格格一只手拉着李沈娇一只手拉着四爷:“喝鱼汤,鱼汤好喝。” 四爷板着脸:“添一碗去。”这话是对着苏培盛说的,苏培盛笑着欸了声去添了碗鱼汤。 苏培盛这会儿心里真是胆战心惊的,打今早四爷从正院出来就没有一刻是好心情的,甚至连早膳都是没怎么用的。 户部这几日并没有什么额外的差事,或者是不止是户部,朝中自打颁金节那日索额图被关到宗人府起都变得格外风平浪静,就算是太子爷一党除却头两日有少数几个为索额图求情的,而后便几乎是无人了。 只是却也同样没人敢在索额图被关之后对这位索相落井下石,即便是直郡王一党反倒是明珠明相前几日还在朝堂之上为索额图求情,也不知是深谋远虑有了唇亡齿寒之感还是不忘提醒着皇阿玛索额图如今还被关在宗人府里呢。 这几日朝堂之上直郡王一党倒是开始为索额图求情了,只是用的理由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太子爷如今还在病中,也不好耽误了太子爷养病。 这话无疑是诛心、火上浇油之说。 说是求情,实际上却是要用确切的证据直接把索额图给钉死在宗人府,又摆出太子爷来,看似是想说太子爷还在病中,实际上却是在暗指太子爷和索额图关系甚密。 四爷这几日早朝时听这些说法都听得倦了,只是皇阿玛却迟迟没有表态,只是说索额图如今是有罪之身,罪论却并不急着定下。 四爷今儿个到了户部也并没有待多久,除却差事不多的缘故自然还有就是朝中变局动荡的心烦了。 李沈娇心里清楚,用午膳的时候也不去多嘴让人听了心烦,连给四爷夹菜都少了许多,只夹菜的时候才会多说几句。 她这自然不是怕触四爷的霉头,只是知道四爷这个时候就想自个儿安静安静。 于是用过午膳之后李沈娇就丢下四爷一个人在内间,自己和二格格一起到廊下做花环了,几个女孩儿在远一些的小桌,大抵是因为四爷到了的缘故,几个女孩儿都比平日安静了许多。 这倒是让编着花环的二格格忽然灵机一动。 四爷还真没注意到李沈娇和二格格是什么时候到外间去的,或者说打从四爷到东院用膳起他的注意都还没收回来,仍旧还想着朝堂之上的那点儿事儿呢。 外头李沈娇都开始扎花了,四爷面前的茶水更是换过三四回了,苏培盛又进来换茶水的时候才终于被四爷给叫住。 “你李主子呢?”四爷喝了口茶,问。 苏培盛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外头,正好这会儿二格格的笑声也传了进来。 “谁惯得她如今这样的?招呼也不打一声。” 苏培盛低头看地,主子爷这话的意思,要是李主子打了招呼就能把主子爷给晾到一边了吗? 再说了真要问李主子如今这样是谁惯的…… 苏培盛可不敢说。 他正低着头腹诽呢,四爷已经放下手中的茶盏往外间去了。瞧着那样子倒是很有些怒气冲冲的意思。 苏培盛连忙跟了上去。 四爷到了外间,李沈娇注意到便哎呀一声:“爷快来瞧,看看阿满编的花环如何?” 四爷停住脚步,苏培盛翘首以待。 “你手怎么回事儿?”四爷忽然皱眉指了指李沈娇的手背,那里有一道不算太明显的红痕。 苏培盛:?得,李主子说让主子爷瞧二格格编的花环,主子爷倒是先关注到李主子伸手时露出的手背了。 主子爷方才还问是谁惯的,这话主子爷可真该多问问自己才是。 第591章 偏心至极 李沈娇听四爷这么问才低头去看,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呢。 她摸了摸手背:“许是方才被花枝划了一下,爷要是不说妾身怕是都不会发觉。不妨事的。” 她说着又同时抬手按住探头探头的小姑娘,那句不妨事的也是对二格格说的。 她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四爷自然明白这是李沈娇怪他说了这话惹得二格格担忧呢。 这会儿二格格已经扒着李沈娇的手背吹气了。 苏培盛这会儿已经搬了圈椅来,四爷抬手示意李沈娇也坐。 丫头奴才们都有眼色地退到了廊外的位置去,几个女孩儿也被牵了下去。 李沈娇主动拖动圈椅往四爷那边靠了靠:“爷还没看阿满做的如何呢?” 四爷依言望向二格格献宝似的捧上的花环,配色一眼望过去是挑不出错的,花木相接处也是处理得相得益彰:“这是跟忠嬷嬷学得?可以出师了。这是绿海棠?你额娘喜欢的?” 四爷抬手轻点了点衔接处的一朵绿海棠,这样金贵的品种就这样被四爷吩咐搬来供娘俩做花环还不都是因为李沈娇喜欢? 四爷这最后一句算是夸到点子上了,小姑娘顿时叽叽喳喳地说了许多。 四爷一直轻颔首,只是眼睛却慢慢望向了李沈娇:“你今儿个这身衣裳,爷不曾见你穿过?” 李沈娇又愣了愣,说实话她都不一定能记得每回四爷来穿的是什么衣裳,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针线房才送来的秋装,爷瞧着可是有什么不妥当吗?” 李沈娇没忘记今儿个是大阿哥的三七,今儿个穿的是针线房做的一身梅子青色的秋装,白兔捧明珠的暗纹算是点缀,只衣襟和袖口下的零星碎珠子算是点缀了。 又因为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浑身上下的首饰都素净极了,四爷这问话大抵是觉着她今儿个穿得太素净了? 李沈娇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她在自己的院子里原本就不爱穿得太费事儿,因着是大阿哥的三七也确实是有意避讳着,难不成四爷还觉着这样的有意不妥了? 李沈娇都准备好在四爷说出“不必太过刻意”等话进行反驳了,未料四爷“嗯”了一声道:“料子看着差了些。爷前些日子不得空,这阵子会多来看你的。” 李沈娇:?好端端地怎么又扯到来不来她这里了? 四爷又看了看李沈娇的手背,像是不大信是花枝划着了。 倒像是……觉得是衣裳料子不好磨着李沈娇了? 至于说起忙不忙,方才李沈娇那话说身上的秋装是针线房前阵子做的,那不就是在说因为他这阵子没有来东院所以没有见过李沈娇穿过吗? 四爷还真想了想,确实是有一阵子没来东院了,怪不得李沈娇对着他“暗暗抱怨”。 于是便有了四爷方才那话。 左右这回李沈娇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四爷是怎么想的,万幸被两人忽视已久的二格格不高兴了拉着李沈娇问额娘做的花环呢。 四爷在边上看着,当阿玛的那股劲儿又犯了:“跟忠嬷嬷进学可觉辛苦?” 小姑娘忙着指导“笨额娘”扎花,听见四爷的问话头也不回:“好玩。” 四爷一噎。 倒是李沈娇揶揄地看他一眼,接过话茬:“那在嬷嬷那里都玩了什么学了什么呀?” 二格格这下乖乖回答了:“念书写字,听嬷嬷弹琴,嬷嬷还教我们怎么握马鞭,还玩了花环和……好多好多。”小姑娘掰着手指都数不完。 四爷问了句:“握马鞭又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不至于不让格格们学骑马,骑马能强身健体,只是两个格格年纪都还小,他虽找了教导骑射的先生,但却并没有急着安排。 李沈娇在一旁捂脸解释:“忠嬷嬷说……两位格格打小学会握马鞭,往后抽人才不会手疼。” 忠嬷嬷还有一句是,“满洲姑奶奶可不能受一丁点儿的委屈欺负”。 李沈娇觉得那话说的挺对的,不过瞧着这会儿四爷一言难尽的表情,李沈娇选择把那句话咽了下去。 四爷这会儿的表情不能说是恼怒,但也不像是赞同,真就是一言难尽的感觉:“你……过阵子爷得空了也教教你。” 这下又换成李沈娇傻了。 这不是在说着阿满吗?怎么四爷也能扯到她的身上来? 二格格学的她现在也要学吗? 大抵是李沈娇脸上的意外太过明显,四爷明目张胆捏了捏李沈娇的手腕:“你若是不学,往后怕是还不如二阿满呢?” 阿满闻声抬头小姑娘十分的掷地有声:“学!” 李沈娇干笑两声,最后选择应和:“好,学!” 很好,李沈娇收到来自四爷和阿满两人四目满意的目光。 等李沈娇和二格格各自又编好了一个花环,四爷后来也上手做了一个,只是做到一半苏培盛就满脸为难地在廊下候着。 还是李沈娇挥手让他过来。 苏培盛在四爷耳边低语了一阵,四爷说了句“我知道了。”苏培盛便识趣儿地退了下去。 李沈娇更是识趣儿:“妾身这会儿还不饿,可否晚些再用晚膳呢?” 四爷捏了捏她的手:“外头有事儿,若是晚了,爷让福禄来通传一声。” 意思就是今晚四爷若是来不及回府,李沈娇到时候就不用等了。 李沈娇站起身:“一会儿天晚了,爷记得带件外袍在身边。” 四爷缓缓松开手,又低头低声和二格格说了几句,这才往东院外走了。 小姑娘坐着踢了踢腿,小嘴爷跟着瘪了瘪:“阿玛好忙啊。” 李沈娇也坐了回去:“等下回你阿玛来让人阿玛别那么忙?” 小姑娘仰起脸:“好!” 母女俩正说着话那头厢房里又传出了哭声,李沈娇脸一皱:“你弟弟醒了。” 她说着捂了捂小姑娘的耳朵,等四阿哥嚎两嗓子就行了。 第592章 圣心难测 “皇上,您先歇歇眼睛吧。您这都批了一日的折子了。太后娘娘让人送了参汤来,奴才添一碗您也润润嗓?”梁九功端着参汤从养心殿外进来,再过半个时辰就该到万岁爷用晚膳的时候了,这会儿他不得不进来。 万岁爷闻言搁笔,只是却并没有停下批折子,而是由右手批折子改为左手。 一旁的梁九功早就见怪不怪,万岁爷处理政务多年,这两年时常有手腕酸疼且批折子时手臂颤抖的时候,太医虽时常诊治但不过是差强人意,虽偶有效果,只是却始终未能根治。 梁九功自作主张地在一旁添了一碗参汤,冷不丁地听见万岁爷的声音:“朕老了。” 梁九功递上参汤:“您千秋鼎盛,如今正值壮年,何来老一说呢。” 万岁爷手执朱笔不停,大抵是看得不顺心了,忽地草草翻页换折:“保成这几日在做什么?” 方才还在感叹自己老了的万岁爷这会儿忽然转了话题去问远在德州的太子爷,梁九功耸肩侍立:“这几日太医说太子爷的身子好了些,只是仍旧不好挪动。” 万岁爷“嗯”了声,视线略有偏移,不知透过奏折想到了什么,他又问:“保成的腿,废了吗?” 哪怕知道君心难测,只是这会儿梁九功听见万岁爷这一问时还是忍不住抖了抖,他不敢耽误:“太医说,太子爷往后行走不会有太大妨碍,只是这一两年都不好骑马了。若是逢着阴冷雨天,更得仔细。” 万岁爷合上奏折,声音平平:“那就是没废。” 这话梁九功便不敢应了。 万岁爷似乎也并不在意,再转话茬:“这几日德州风光可好?” 梁九功再次一愣,他略有迟疑,最后答道:“密探们并未留意德州景致,只是奴才多言,不论如何怕是都不如京城的。” 万岁爷不知是被哪个字眼触动了忽地冷哼一声:“那朕的好儿子们怎么这几日手都往德州伸呢?朕还当德州有什么让人心心念念的景致。” 梁九功连忙跪下:“皇上息怒。” 他的头垂得极低,太子爷在德州每日的一举一动都有密探传回京城,送到万岁爷手中。自然,近在京城的皇子们的小动作同样也是瞒不过万岁爷的。 “赫舍里氏族里也写了信到太子那里?求着太子保住索额图……”万岁爷没再批阅奏折,而是翻看起一旁密探传回的密信。 他念了其中一句,信纸还捏在手中,倏忽眯眼,手边梁九功才添的那碗参汤被愤然摔落在地,汤汁连带瓷碗的碎片四溅。 梁九功一动不动,温热的参汤水溅到他手背上,静静等候万岁爷的怒火平息。 良久之后,在养心殿的一片死寂之中梁九功听见万岁爷带着喘息的声音。 “把那几个逆子给朕叫来!” 他顾不得腿脚的酸麻,应声而起便往外间去了。 …… 这便是四爷匆匆从东院离开的缘由。 被叫到养心殿外等候的皇子并不多,直郡王、三爷、四爷、五爷、八爷、九爷以及十爷。 也就是如今已经大婚且开府别住的数位皇子。 只是几位皇子被晾在养心殿外,从急匆匆地进了宫来到现在站了这么许久都还一脸懵呢。 直郡王站得稳当,四爷瞧着也不着急,三爷夹在中间像是有些不安,后头五爷和九爷站在一起互相推搡着, 站在前头的四爷都听见九爷低声抱怨说饿了。 八爷站在一边,他的前侧方就是直郡王。 四爷在心里算了一回,打他们被叫来,已经站了小半个时辰了,再过一会儿怕是就该到皇阿玛用晚膳的时候了。 先前四爷在东院的时候正好李沈娇说了什么烤栗子,这会儿站在养心殿外四爷还真有些饿了,只是从四爷的脸上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的。 这个时候即便是四爷也想不明白皇阿玛这会儿把他们给叫来是因为什么,既然想不出,那便只有静观其变了。 梁九功并没有露面,皇子们在外头一直等到天黑,最后却连万岁爷的面都没见到。 最后是梁九功出来打发了他们:“万岁爷说叫几位爷回府继续思过。” 得,这下大家都懵了,思过?他们在这里站了半天是在思过? 三爷动唇想要问些什么,只是见了梁九功那皮笑肉不笑地模样最后还是什么也没问,这会儿天色也晚了,不然他都去额娘那里讨讨主意了,既然如此那就回府问问几个幕僚的主意。 皇阿玛这是觉得他们做错了什么啊?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地出了宫,四爷这里出了宫倒是先去了一趟庄子上。 今儿个是大阿哥的三七,给大阿哥做法事的事儿四爷没让福晋插手,都是亲自安排的。 等四爷从庄子上回到府上时候就真不早了,四爷没回前院,他没等苏培盛问便已经径直迈开脚步往东院去了。 这个时候已经亥时过半了,四爷沐浴在夜色里,来到东院的时候东院里烛火尚未熄灭。 四阿哥早已安睡,二格格也才睡下没一会儿,李沈娇看着小姑娘安睡之后忽地有些饿了,便到小厨房门口看着平娘和巧娘烤栗子,她闻着烤栗子的香,更是没了睡意。 四爷还是在丫头的指引之下才找到李沈娇的。 四爷到的时候李沈娇正剥着放凉了些的栗子,她坐在绣墩上,剥栗子的时候微微垂颈,腰背却并不弯,在剥栗子的同时听着丫头们说话唇边惯携着一丝轻柔的笑意。 见丫头们忽然收敛笑意蹲身行礼,李沈娇笑问是谁来了,其实猜到这会儿来的也只有四爷了,只是转身时脸上还是带上几分意外:“爷怎么过来了?既然回府了很该歇息的。” 她说着献宝似的奉上才剥好的栗子。 她话语中的亲昵明快惹得四爷眉目也跟着舒展,四爷没用晚膳,只是这会儿着实没什么胃口,他吃了栗子,摆手吩咐备水沐浴安置。 李沈娇已经沐浴过了,她示意丫头们把烤栗子分了,又抓了一把,跟在四爷身后便往厢房去了。 等四爷沐浴过后两人安置便就已经过了亥时。 烛火熄灭,李沈娇听见四爷的声音。 “爷五岁起便在无逸斋进学……” 李沈娇默默听着。 第593章 爷心疼你 “那时爷每日寅时过半起身,皇阿玛下朝后总是会来无逸斋考教我们的学问。那个时候三哥总是最得皇阿玛夸赞的那个。”四爷的声音像是陷入了回忆。 李沈娇则是在心里默默算着,她这里有四爷送来的西洋座钟,从前在闺阁里时也见识过,只是她不爱听那座钟的声响,只让丫头们摆在花厅里每日用膳时瞧一眼。 寅时,那就是三四点了?那可就是李沈娇每日睡得最香的时候了。 而且还是四爷五岁大的时候,如今二格格每日到前院进学都只是在辰时过半,且只有半日…… “我记得,八岁大的时候大哥和二哥就开始每日在无逸斋内比试了,从无逸斋内比试到无逸斋外的靶场。” 李沈娇明白,这个大哥二哥说得就是直郡王和太子爷了。 “爷想着,几个阿哥还小,这两年只是让他们启蒙,并不比太过勤勉辛苦……” 李沈娇这便明白四爷的意思,四爷这是想大阿哥了呢 。 四爷这个阿玛做的好不好李沈娇没法说,孩子多了心总归会有偏的。 李沈娇自己也得承认,满府的孩子里,四爷见二格格绝对是多数的,只是做额娘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孩子除却额娘的疼爱,也能有阿玛的陪伴的。 她微微偏头:“您已经做的很好了。” 是了,四爷自己从前在宫里上书房辛苦,便不愿自己的孩子辛苦,能够设身处地地想孩子所想,已经算是不易了。 四爷原本让孩子们到前院进学也是存了保护的意思在里面的。 大阿哥出事儿,或许要怪底下奴才照顾不周,怪有人从中蓄意谋害,但四爷这个阿玛总不能时时刻刻把大阿哥带在身边的。 李沈娇的话并没有安抚到四爷太多,他今儿个会吐露心声,其实又何尝不是怀念着从前在无逸斋里进学的时候呢。 只是如今都变了,剩下的只有父子猜忌、兄弟防备。 四爷原是惟求自保的,如今却发觉似乎在这团深潭之中连自保都是难事。 李沈娇又换成了平躺,望着头顶的帐幔,嗓音柔和:“妾身生产四阿哥那一日,险些真以为自己要熬不过去了,只是妾身不想死,那会儿我恍惚听见了阿满的哭声。有时候,但尽人事吧。” 四爷何尝不明白呢,如今朝堂局势扑朔迷离,他向来都是明哲保身的那个,只是他已经隐隐有了预感,皇阿玛大刀阔斧地拿索额图开刀,下一步直指的怕就是远在德州的太子爷了。 眼下直郡王一党怕是正不遗余力找寻着太子爷这几年来的各样错处呢。 唇亡齿寒,四爷不敢有大动作。 四爷在黑暗里握住李沈娇的手,他忽然道:“府里这些年来,恩深情重,爷心疼你。” 或许比起会护李沈娇周全的话,反倒是这句“爷心疼你”更能惹得李沈娇鼻酸。 “恩深情重”这四个字的分量着实不轻,正是对应了李沈娇先前说生产四阿哥时的艰难不易,于四爷而言,他并没有把李沈娇为他生育子嗣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事,而是用“恩深”二字来言明。 那日李沈娇生产四阿哥的不易,四爷一直都记在心里,从未忘记。 李沈娇忍了泪,微微伏在四爷肩膀:“好端端地爷怎么说起这个了。您在外头,更要万自珍重才是。” 李沈娇不能说出“心疼四爷”的话,她只能真心诚意地希望四爷好、不要出事。 四爷握着李沈娇的手,很轻地“嗯”了声,不再言语。 不论如何,总会有尘埃落定的那一天,四爷没有退路,他打出生起享受着天家给予的一切,这其中的艰难自然也是他不可逃避的。 满府里,四爷唯一能吐露真心的也就只有一人了。 新旧更迭,四爷或许会争或许不会争,但不论如何一切皆是为了自保,为了保护他所想护其周全的人。 直郡王争在明处,只是大福晋之死恍在昨日,历来成王败寇,输的那个哪里有好下场的? 四爷想李沈娇好好的,只想每日回了府都能有这样的惬意自在。 若一切如常,太子爷仍旧还是太子爷,四爷仍旧不争。 但若是出现变数…… 四爷就得斟酌了。 这一觉四爷总算是睡得踏实了,次日四爷起身的时候,李沈娇没一会儿也醒了。 她撑起身,四爷已经穿戴好预备离去了。 李沈娇喊了声爷:“您别太辛劳了。”她其实是能感觉到昨儿个夜里四爷的不对劲的。 她只知道有大阿哥出事的缘由在,只是联想着这阵子四爷都没进后院,加之那日颁金节索相出事,只怕外头更是不太平,四爷这阵子怕都是在水深火热里。 四爷回身,在虚空中抬了抬手,像是在把直起身的李沈娇给按回去。 李沈娇倒也配合,在四爷抬手的同时侧躺了回去。 四爷转身,眼底隐带笑色。 “晚膳提前预备着。”四爷留了一句。 既然皇阿玛昨儿个让他们好好思过,四爷自然也不会去给自己找事儿了,去户部点卯,晌午便回府,也不会再有旁的事儿了。 今儿个的晚膳直接便定在了东院。 李沈娇应声的时候四爷已经离去了,得,四爷高兴了就行。 至于四爷说要来用晚膳?那就准备着吧。 …… 万岁爷让皇子们思过,四爷这里虽不明白缘由,但还是断了和德州十三阿哥的书信往来,除却每日上朝和去户部点卯,四爷其他时候便待在府上了,偶有一日天气好了才在下朝后去给他额娘请安。 直郡王那里也差不多,只是直郡王虽说没怎么出府,但耐不住总有人往直郡王府上去。 三爷是学着四爷的,他还直接连礼部也不去了,每日只在府里吟诗作赋,若是自觉满意,便差人送到万岁爷跟前去,只是万岁爷看没看就不得而知了,左右都是石沉大海未得什么回复的。 其余几位爷那里都是大差不多,总归都是低调了许多。 自然,十月三十这日四爷的生辰也是低调着过的,兄弟几个一个也没请,只在自己府上摆了两桌而已。 第594章 又是一年生辰 大抵是福晋想着自打大阿哥没了之后府里一直沉寂着,于是头一日便知会了李沈娇这里让生辰之日带上二格格和四阿哥。 想来宋氏和徐氏那里福晋也是一并打过招呼了的。 李沈娇这里给四爷的生辰礼是早就预备好了的,就是打从行宫回来这阵子她和绿梅商量着做的蒲团, 只是比寻常蒲团做的更松软一些,如今秋日里也能用,巧思在于在蒲团的另一面做成了小凉席,这样夏日里坐马车时既不用怕颠簸也并不用怕闷着。 虽说四爷平日里多是骑马,只是李沈娇她总觉得能有用得上的那日,再有就是这玩意儿做起来确实费时费力,小路子也跟着寻了不少材料来,李沈娇自己也想享受着,正好给四爷做一个算是试手了。 再有就是往后等二格格和四阿哥年岁大些,不论是北上还是南巡总归会有随行的机会吧,四阿哥那里先不说,阿满虽说每日上蹦下跳的,但毕竟是女孩儿家,出门在外哪里能吃苦? 李沈娇每回跟着南巡北上都觉得遭罪,更别说二格格了。 如今正好提前预备着了。 说远了,蒲团做好之后李沈娇也试了试,倒是和她想要的差不多,只是唯一有些不合适的是做小了些,容自然是容得下四爷的,不过要是能再大一些那就更舒坦了。 因着是家宴,李沈娇并没有额外打扮,今岁针线房新做了几身秋装,只是李沈娇穿着去岁的衣裳似乎还有些大,李沈娇自己都感到稀奇。 生产完四阿哥之后她的身形虽有意保持,只是实际上似乎还真没有变化多少,前几个月在行宫惬意轻松似乎是略略胖了些,只是归途赶路匆忙,李沈娇吃的也简略,似乎又瘦了下来,加之回府之后又是大阿哥出事,这阵子才又胃口好些。 白日里四爷有公务,只是四爷下朝之后万岁爷那里倒是赏了不少东西来,不过赏了什么李沈娇这里自然是不大清楚的。 别说李沈娇了,即便是福晋都是不大清楚的,她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万岁爷赏的东西搬到库房用了多久,由此能推测出今岁万岁爷赏给四爷的生辰礼是比往年更丰厚许多的。 四爷得万岁爷器重,福晋自然是高兴的。 加之近来外头人人非议着的索额图进宗人府一事,福晋不知有几个夜里辗转难眠了…… 真要说起来,四爷从前也曾经养育在佟佳皇后膝下,如今的九门提督隆科多,也算是四爷的舅舅呢…… 不过不论如何说四爷的前头都还有直郡王和三爷在呢,如今的福晋也只敢想想而已。 四爷今儿个回府的早,只是却并没有和福晋一同出现,还是福晋早一些到抬清院,那会儿众人都到齐了,福晋才说着场面话四爷便到了。 四爷抬手免了,满屋子的女眷只是扫了一眼,像是什么也没看径直便走到了主位坐下,福晋坐在身侧。 福晋望向四爷。 四爷似乎向来不大喜欢这样的场面,他也没说什么场面话,只是轻摆手而后便道:“开席吧。” 相比之下福晋就要和颜悦色许多了,她重复了一遍:“既如此,那便先开席吧。” 一旁侍立的管事当即颔首,很快便有丫头鱼贯而入,屏息敛声开席。 今儿个府里的孩子们都到了,包括正院福晋的二阿哥,那孩子看着很安静,用膳的时候一点儿的声响也没有,瞧着倒是有些像四爷了。 二阿哥这会儿并没有坐在福晋身边,而是被安排着坐在了四爷身侧。 福晋和二阿哥一左一右围着四爷,四爷便愈发像是众星拱月了,不过今儿个是四爷的生辰,众星拱月也是应该的。 李沈娇左右也围着二格格和四阿哥,她的下首是白佳氏和钮祜禄氏,对面则是宋氏带着大格格,紧随其后是武氏,再往下是刘氏,徐氏和露姑娘按说都是应该站着的,只是福晋开恩,让两人在外头支了小桌开席。 至于徐氏养着的三阿哥,则是默默做到了末尾,四爷察觉,看了苏培盛一眼。 没一会儿,三阿哥便坐到二阿哥身边了,只是三阿哥看起来明显要局促不少。 福晋瞥了他一眼,脸上是得体的笑:“倒是臣妾疏忽了。三阿哥,今儿个的宴席可合你胃口,有什么想吃的便让膳房再做便是。” 她才不会去管一个侍妾养着的孩子,自然也不会知道三阿哥喜欢吃什么,于是说的便是“想吃什么”。 三阿哥规矩地摇头,又站起身行礼:“儿子感念嫡额娘记挂,并没有不合胃口的。” 这孩子说话倒是利索。 李沈娇没关注那些,她低声对着身后的秋壶道:“别挤着二格格了,挪一挪。” 她自己说着也往后靠了靠。 今儿个的福晋一出现,李沈娇浑身汗毛都跟着竖起,只是福晋这会儿离得远,她虽说有些不适,但总归还是比那日在正院请安时好受些的。 这样的小动作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但真要是在意的人自然还是不会错过的。 譬如钮祜禄氏、譬如就坐在李沈娇下首的白佳氏,以及对面的武氏。 武氏自然还是更关注着福晋那里的,只是福晋正好问到三阿哥,武氏自然也就注意到了李沈娇那边的细微挪动。 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李沈娇惺惺作态惯了,不过在她眼中最惺惺作态的还得是这会儿上首坐在四爷身旁的那位。 这不,福晋问候完三阿哥,转头又问候起大格格、二格格和四阿哥起来了。 这一圈都问候完了自然让人很难不想到出事不久的大阿哥,四爷在福晋再次出声之前把人给堵住。 “二阿哥近来身子如何?” 福晋听了这话面色微微一僵,她抿了抿唇,又轻叹了口气,眼睛也落到四爷身边安静的二阿哥身上:“爷知道的,太医昨儿个来瞧过之后又说,弘晖这孩子的这身子往后还得仔细养着……” 二阿哥听见自己的名字,他像是有些无措,最后又忍不住看了看身侧的阿玛。 四爷忽地打断了福晋的话:“爷瞧着二阿哥像是瘦了。” 四爷这话一出,二阿哥的奶嬷嬷和今儿个跟着伺候的丫头奴才便跪了一地。 福晋像是有些惊讶,她看了看四爷,又看向二阿哥,最后选择顺着四爷的话:“这阵子弘晖的胃口不大好,想是这个缘故。” 被四爷这么一打岔,福晋也不提原本准备好的“安慰”武氏的说辞了。 左右四爷也在,她不说这些倒显得她仁德。 第595章 暗示 这会儿四爷当着众人的面关心着二阿哥,这自然是福晋满意的,她听着四爷说,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浓郁。 半晌,她举起酒盏,站起身对着四爷说了一串的漂亮好听话,大意约莫就是有四爷惦记着二阿哥的身子总归会好起来的,福晋自己也盼着四爷的身子能常康健。 。 四爷端起酒盏倒是给面子的一饮而尽了,福晋笑着坐回去,这一幕看着倒是十分和谐。 李沈娇面不改色地给二格格夹了一筷子菜,又对着小姑娘笑:“怎么不吃菜?” 像是知道小姑娘要说什么,她后面半句压低了些声音:“若是不爱吃这些,额娘给你添碗汤。等回去了咱们再吃宵夜。” 小姑娘瘪瘪嘴勉强点头。 这头李沈娇才哄好了二格格,那头四阿哥比起二格格来那挑食可不是一点儿半点。 这小祖宗向来是饭冷一点不吃烫一点也不吃的,也不是李沈娇或者说奶嬷嬷惯出来的。 这孩子最后饿了还是会吃,只是中间会暗暗和你闹脾气。 不过李沈娇向来是个心大的额娘,这头自己也嫌弃着自己生的这孩子的臭毛病,嫌弃了就去抱着二格格亲两口。 反正有奶嬷嬷看着,总不会把那臭小子饿死。 这便是李沈娇如今这个身份的好处了,要是嫁在民间,总不会像现在这样两个孩子都有人伺候着,她只需要陪着孩子玩耍,偶尔想哄哄逗逗了便去看看孩子。 不然这两个孩子左右折腾,李沈娇怕是每日连吃什么都没空去想。 这会儿李沈娇也是,二格格这会儿好哄一些,既然四阿哥不好哄便不管他。 反正宴席也不会太久,那孩子能忍住。 李沈娇懂四阿哥的很,这孩子轻易不哭嚎,但是一哭了必定是只有她这个额娘在的时候。 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好脸面了,不爱在别人面前哭,尤其是他姐姐二格格还在的时候。 这么看来,四阿哥虽然还小,但居然诡异地有些像四阿哥?好面子的不行。 李沈娇正哄着二格格,却忽然发觉堂间有些寂静。 她一抬眼,诶?怎么众人好似都瞧着她。 哦,对了,方才福晋起身说了祝词,按着不成文的规矩,下一个就该是李沈娇这个侧福晋了。 难怪众人都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李沈娇放下筷子站起身,端起酒盏也跟着说了几句漂亮话,每年生辰说的都是那些,李沈娇如今不过脑子也能编出一长串来了。 四爷同样将酒一饮而尽,只是喝完酒之后才道:“二格格向来黏你这个做额娘的,你别顾着看二格格。” 这话算是圆了方才李沈娇迟迟没起身了。 四爷身旁,福晋唇角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但她仍附和着四爷的话。 “是了,如今府上唯独李氏你养着两个孩子,又是儿女双全的好福气,自然比旁人更辛苦许多。快坐下吧。” 李沈娇依言落座,她没回福晋那有些阴阳怪气的话,左右她是听不顺耳的,索性直接当没听见。 这个做侧福晋的说了祝词,而后便轮到其余诸位格格了,一番下来,四爷的脸似乎都红了些。 这样时候也差不多了,福晋忽然出声道:“瞧着露氏你今儿个穿的是针线房新做的衣裳?你才进府,若有不习惯之处便来正院。和你一道的程氏听说是病倒了,你虽年轻,更要爱惜身子才是。” 因底下人只说这回跟着回府的侍妾叫露姑娘,福晋也懒得去管那许多,既然是露姑娘,便直接用露姑娘来称呼。 这会儿都酒过三巡了,眼见着众人都预备着看四爷今儿个歇在哪儿了。 即便是宋氏心里其实也猜着十有八九又是李氏那里,却也同样暗暗等待。 这会儿听了福晋的话她没掩饰,当即嗤笑一声,但却没作声。 这会儿四爷还在,她才不急着反驳拆穿福晋的那点小心思呢,只想看四爷是什么反应。 东院李氏谁不嫉妒呀?但四爷不喜欢,宋氏便忍着,不去犯四爷的忌讳。 福晋方才那话说得好听,不过是拐着弯地提醒四爷,那露氏进府快一个月了,也没见四爷去瞧…… 不过听着福晋那话头,只怕是在行宫的时候那露氏也没得四爷什么青眼吧。 福晋怕是也不满如今李氏得宠,推出个露氏来…… 模样比不上李氏也就罢了,会弹箜篌算什么?这后院女子哪个不是弹琴,八旗出身的钮祜禄氏不知道,只是像刘氏、武氏、她还有盛宠不衰的李氏,总归都是拿得出手的。 宋氏只等着四爷的反应,不止她等着,这满屋子里的人可都等着呢。 朱氏听了福晋那番话柳叶眉微蹙,但很快脸上又换上了含羞带怯的表情。 满屋子的人也都不是傻子,哪里能听不出来这是福晋拿露姑娘做敲门砖呢? 李沈娇岿然不动,一碗汤见底,李沈娇搁下汤匙,四爷也出声。 “时候不早了,前院还有公务。爷先回了。” 四爷竟是谁哪里也不去。 不过四爷那口吻听着异常冷淡,倒是让人又忍不住揣测。 福晋也像是有些意外,她站起身,手里的帕子被捏得发皱,话却说得无比顺畅:“夜里风不小,刘氏,你跟着去。” 得,福晋这是见新来的露氏不成,转头又点了一个呢。 刘氏被叫到,呐呐,心里骂了一回,这不是上赶着寻晦气吗?偏生她也不敢反驳福晋,只能小心翼翼地跟上。 四爷走的快,福晋吩咐的时候便已经到外廊了,自然也没去注意有谁跟上来了。 第596章 人心已偏 紧随其后的苏培盛自然是注意到了刘氏的到来的,刘氏对着他苦笑一声,并没有摆什么架子,在苏培盛行礼之前便免了他的礼,并且还有意停顿了一回让苏培盛走在前头。 刘氏这样客气苏培盛自然也还是把面子功夫给做足了的,他颔首了一回显然很快也明白了刘格格这会儿为什么会跟上来。 只是这会儿他也没空去关心旁人,主子爷这会儿怕是不高兴着呢。 先前福晋那样显而易见的话,满堂的人谁都听得明白。 苏培盛可是知道主子爷今儿个原本是往东院去的,晌午的时候得了东院李主子送来的生辰礼主子爷可就吩咐着他去开了库房找东西。 但那会儿主子爷却并没有让苏培盛立刻就送到东院去,那自然就是主子爷预备亲自到东院去的时候顺便把要给李主子的赏赐东西给带上。 这下好了,福晋那话说得是露姑娘吗?说的是四爷冷落忘记了露姑娘吗?那说的是侧福晋霸占了主子爷的宠爱呢? 不过仔细一想福晋那话其实也并没有说错什么,毕竟打主子爷从行宫回来这一阵子以来为数不多的几回歇在后院的几次无一例外都是歇在东院。 唯一一回歇在正院里也还是福晋让人来请了四爷去的。 这样说来其实也怪不得福晋,只是四爷如今怕是听不得福晋这样的话…… 刘氏一路安静地跟在苏培盛等一众奴才身后,她竭力去降低着自己的存在,聪明地清楚这会儿要是让四爷知道她的存在,那可就真是往枪口上撞了。 福晋只一心想着推出个人来能分走李侧福晋的手段,却压根不去管主子爷是否情愿,刘氏虽说一心想要争宠,只是她也并不是完全拎不清的,至少眼下这个节骨眼是极为不合适的。 把话说简单些,谁会喜欢硬塞到身边的人呢?便是刘氏自己,身边多了正院塞来的眼线每日都被膈应的不行了,更别提主子爷了。 刘氏一路静悄悄地跟着前院众人到了前院,远远地看着四爷进了前院她便停下脚步了。 “去回禀福晋一声,就说主子爷在气头上,我未能得见。” 她也不亲自去见福晋了,见了福晋也是受训,难得今儿个主子爷生辰满府上下都得了赏赐,刘氏自个儿也不想上赶着去寻晦气。 说着赏赐四爷回了前院径直往书房去,廊下还堆放着预备送到东院李主子那里去的东西。 四爷忽然停下了脚步。 苏培盛问了句:“主子爷,奴才把东西送到李主子那里去?” 四爷胸臆烦闷,他振袖转身:“等明儿个请安过后送到你李主子那里去。” 福晋拐着弯暗示提醒的话确实是让四爷感到不快,但更多让四爷感到烦闷的却是后知后觉,后知后觉这阵子以来她似乎确实是太过宠爱李沈娇了一些。 只是每回四爷进了后院,总是不用什么思考便径直往东院去了。 每回去时他总是想着,李沈娇看顾着两个孩子总是比旁人更辛苦些,加之李沈娇生产四阿哥之后伤了身子,天气热时四爷怕李沈娇受不住,如今天气凉了,四爷又想着李沈娇会不会着凉贪嘴。 四爷撩了眼廊下堆放的物件,又径直往书房去了。 四爷总觉得李沈娇受委屈,此刻也是。 至于后院里的旁人?难道她们身边没有人伺候吗? 四爷每日连想着李沈娇过得如何都不够,哪里还能空出心思去想旁人。 明儿个是初一,且歇在前院,等初二,去看看李沈娇。 进了冬月里了,京城里也要冷起来了。 苏培盛这里全然不知四爷的心声,一晚上都提心吊胆地伺候着。 说白了,主子爷想宠谁那是主子爷的事儿,怕是除了宫里德妃娘娘难有人能劝住,旁人越劝怕是只会惹的人厌烦。 …… 李沈娇这里倒是在宴席散了便回东院了,四阿哥早困倦地眼睛都睁不开了,这会儿正在奶嬷嬷的怀里闭眼睡着呢,二格格还精神些,只是精神过头了,也不用李沈娇这个额娘牵着便往东院走了。 绿菊亦步亦趋地跟上,两个奶嬷嬷也跟着,冬生如今机灵不少,见状便提着灯笼跟了上去。 不远不近的距离,二格格的身影并没有跑出李沈娇的视野,倒是不怕出事。 林嬷嬷和秋壶在李沈娇的一左一右,小路子在前头照亮。 林嬷嬷出声,不过很小声:“瞧着二阿哥今儿个又瘦了许多。” 可不是,一开始还不明显,只是等三阿哥坐到了二阿哥的身边之后,两个孩子就差着两个月,只是如今瞧着三阿哥大了二阿哥一圈儿不说,连个头都明显地高过二阿哥。 李沈娇的眼睛始终追随着二格格小小的身影,她听了林嬷嬷的话倒是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她表现的实在是随意:“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二阿哥的身子弱,三阿哥由徐氏养着身份低,再往后便就是李沈娇诞下的幼子四阿哥了。 李沈娇从来没想过那些,孩子们过的好未必一定要袭爵,人一旦想着那些了,心里便多了许多莫须有的欲念,会走到哪条路上去就真是说不清了。 李沈娇不是一个敢赌的人,如今享乐的日子便已经很好了。 林嬷嬷有些犹豫,最后倒是告罪:“是奴才着相了。” 宫里人人都争来争去的,她自然而然地便也这样想着。 李沈娇走在月色下:“人有时候过着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哪来儿那么多的波折啊。” 是了,谁不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啊。 能避开就避开呗,李沈娇知道自己没受委屈就行,至于别的,似乎也就无伤大雅了。 李沈娇看着小姑娘吃力地推开东院的门,四阿哥在奶嬷嬷的怀里悠悠转醒,李沈娇凑到四阿哥旁边拿手逗着:“饿不饿呀?” 四阿哥下意识的说了饿。 李沈娇这个做额娘看着四阿哥张着嘴巴的模样顿时乐不可支。 “得,那就回去用宵夜去。” 钮祜禄氏远远地走在后头,不知看着什么。 慧云嘀嘀咕咕:“到底还是有子嗣好呢。”多热闹呀。 钮祜禄氏听了这话看了慧云一眼,她道:“我瞧着只觉得辛苦。” 慧云“啊”了一声,没明白自家格格这话。 钮祜禄氏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得了。拿银子去膳房问问,看看李主子那里会点些什么。” 慧云听了这话连忙“诶”声应下:“李主子是真会吃呢。” 钮祜禄氏却不再说话了,只是慢慢地向前走着。 第597章 太子爷归京 四爷的生辰之后便进了冬月里,秋日真正到来,天气微微凉爽。 京城里是凉爽着,只是德州却尚还有些闷,夜里落了雨更是嘈杂湿热。 李佳氏端着汤药进去的时候太子爷正在泡药浴,他听见声音眼皮微微颤动。 太子爷睁开眼去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三更天了?爷记得,昨儿个是老四的生辰。” 汤药还有些热,李佳氏便先把汤药放到了一旁的小几,她拢了拢衣袖,抬手熟练地按着太子爷半露的肩膀。 “老四府上大阿哥没了?”太子爷问,听着他的声音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李佳氏说是,前几日便传回来的消息,只是因着太子爷这几日的身子实在是不好,于是便这样耽误了下来。 太子爷“哦”了声,听着那语气又好似还是有些意外。 上一世他记得老四的大阿哥皇阿玛赐名是弘晖,也就是如今老四福晋养着的二阿哥,听说皇阿玛也是赐名弘晖。 果然啊,虽说会有变数但总归还是难以改变既定事实的。 太子爷忽然叹了口气:“德州比不得京城,过几日孤让人送你和弘皙回京城去。” 李佳氏停下动作:“您是觉得妾身受不得这点子委屈吗?您都能在这里待的下去,妾身有什么待不下去的?” 显然,李佳氏在太子爷身边至少是得宠的,不然这会儿说话也不会带着使气的味道。 太子爷又叹了口气:“你啊。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京城呢。” 李佳氏听了这话忽然笑出了声:“待在这里虽说不大自在,但却总比在毓庆宫好。” 太子爷有一阵子没说话,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抬手按了按李佳氏的手。 太子爷的手虽说这会儿泡着药浴却还是微凉,李佳氏忽地鼻酸:“药浴凉了,妾身扶您出来吧。也该喝药了。” 太子爷扯了扯嘴角笑是不能的:“孤再泡会儿。” 李佳氏才不管他,径直去一旁拿了寝衣。 “您也不愿回京城吧。只是却不能这样不爱惜身子啊。” 太子爷的身子李佳氏这个枕边人不会不清楚,她正是心里清楚,才看不下去。 太子爷哂笑一回:“你如今倒是什么都知道了。孤困了。” 他说着很不得体没规矩地打了个哈欠。 听了这话李佳氏把太子爷的寝衣丢到一边:“把药吃了再睡。”这话听着更像是负气了。 李佳氏去小几上端了汤药,她亲自尝了尝,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等太子爷换了寝衣出来,李佳氏又不知从哪里拿了蜜饯出来。 她低头看着汤药,像是不经意地道:“您如今病中气性大,像哄……” 李佳氏说到一半忽然就忽然住了声,只管递去一目:“妾身无长物,爷难道连贤名也不给妾留了么?” 太子爷听了这话顿感无奈地摇了摇头:“引嘉……” 他一抬眼,却见李佳氏情容似怔含悲,太子爷便涔然合目,长舒了吐息。 片刻,太子爷只手夺碗,一气两三口将汤药饮尽。 “可满意了?”他坐到一旁。 李佳氏顿时破涕为笑,又一字一句道:“妾身不知道您想做些什么,只是您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妾身……” 她说着说着便又要落泪。 太子爷抬手为她拭泪:“多大的人了,也不怕弘皙瞧见了笑话你这个做额娘的人哭鼻子。” 李佳氏抽噎着:“妾身还没和弘皙告你这个阿玛的状呢。” 太子爷无可奈何,只道:“孤不会在德州待太久了,他们也不会放心孤留在德州。” 李佳氏渐渐止了泪:“在哪儿都好,只要您的身子康健,那比什么都强。” 李佳氏跟着太子爷,从始至终求的都不是什么宠爱,她打进毓庆宫起,唯一所求的就是太子爷一切安好而已。 太子爷知道,他一直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太子爷虽和李佳氏说不会在德州待太久,只是真正回到德州的时候都已经是在腊月的尾巴里了。 京城里这一两个月也算不上不太平,但若说风平浪静那自然也是谈不上的。 直郡王一党最后还真找出了一些细小的罪名来,但那些罪名落到任何一位皇子身上都算不上什么,万岁爷也压根没有计较的意思。 反倒是时不时地让人往德州送着各样名贵的补品。 只是太子爷的身子虽说有起色但却实在难好全,天气冷了,进了冬月里太子爷行走时便开始感觉吃力,双腿阵阵刺痛不止,后头万岁爷从江南寻了名医千里迢迢到德州去,总算是治住了些,疼痛虽还会有,但总归是不妨碍行走了。 于是进了腊月里,万岁爷知道太子爷的腿可以行走了,便在腊八下令让隆科多亲自带着人到德州去接太子爷回京。 因着太子爷的身子不好,归途自然也更漫长一些。 最后太子爷是小年的第二日深夜赶回京城的。 只是虽说太子爷总算回京城了,又正好赶上年节,但是万岁爷体恤,特地免了太子爷一切形式,还吩咐众人不许到毓庆宫打搅太子爷养病。 这样看来,万岁爷对于太子爷似乎又恢复了从前那样,不论如今都还是想着太子爷。 只是这一切真的和从前一样吗? 四爷也终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十三阿哥,十三瘦了。 在德州小行宫里众人都只想着太子爷,虽说四爷离开德州之前多有打点,但每日都得防备着,哪怕吃食上没有亏待但十三却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的又岂止十三阿哥一人呢。 第598章 年节又至 先不说别处,便是四爷府上便不知有多少人没睡过好觉。 京城的冬月里天是慢慢冷起来的,四爷生辰夜里还不觉着,次日一早起来李沈娇被风吹得手臂发凉。 正洗漱呢,她才擦了脸预备让秋壶挽发,绿梅小步从外头进来:“主儿,正院福晋叫人来传话,说今儿个的请安免了。” 李沈娇听了这话顿时精神些:“怎么了?” 绿梅答话:“说是夜里起风二阿哥有些着凉,府医守了一夜。今早正院便请了太医去。听着那话的意思倒是怕人多去添乱子。” 李沈娇闻言眉锁,只是抬手示意秋壶继续替她挽发,她又百无聊赖地在妆奁里挑着今儿个要戴的首饰。 天气一转凉二阿哥的身子便不大好,不过如今没了大阿哥弘明挡在前头,福晋倒是安心,二阿哥身子实在不好的时候便告罪没让二阿哥去前院进学。 四爷那里自然也还是默认的。 于是从冬月里到腊月里小年二阿哥的进学也都是断断续续的,后院众人也只是在腊月初一的时候到正院请安了一回。 福晋瞧着是心情不错的模样,只是照旧敲打了李沈娇两句,反倒是还安抚赏了武氏许多东西。 后头腊八李沈娇和福晋带着孩子们进宫去,四爷带着二阿哥三阿哥,两个格格照旧在永和宫,四阿哥还小,也留在了永和宫。 德妃瞧着福晋春风满面的模样只是亮着一双乌珠看她,却并没有过多敲打。 这两个月来二阿哥虽病着,只是要说春风得意那也是不假的。 毕竟没了大阿哥,便足够福晋高兴上一年了。 加之李沈娇向来低调,福晋除了偶尔敲打两回倒是没多说什么。 再有就是李沈娇也不给福晋借题发挥的机会。 两个月来四爷约莫一个月就进后院七八回,其中五六回都是歇在东院里,余下几回便是去宋氏那里看看大格格、去徐氏那里看看三阿哥。 只是任凭宋氏如何细心打扮,也并未能得到四爷多看一眼。 李沈娇得宠但低调不论如何也不会蠢到越过福晋去,大阿哥没了武氏低调了不少,两个月来都是深居简出着,只是福晋特意吩咐过,底下的奴才倒是还不敢亏待了武氏。 但这样的情形之下,福晋自然是得意的,连带着觉也睡得比从前好了许多,难眠的毛病似乎也跟着好了。 福晋能睡个好觉,只是旁人却未必了。 武氏是自打大阿哥出事之后就没有睡过好觉,大阿哥的七七已过,府里早就无人去在意能想起溺毙而亡的大阿哥弘明了。 能记得大阿哥的,也就只有武氏这个额娘了。 年节里头的热闹只会让武氏更加辗转难眠,她总会忍不住去想从前大阿哥还在的时候,一夜泪湿巾,彻夜难阖眼。 几人欢喜几人愁,京城里因为怀着心事而彻夜难眠的人自然大有人在。 只是年关将至,众人在白日里都不得不撑着笑脸。 小年之后各家便开始预备年节了,打腊月二十八起便开始过着天不亮进宫、天黑尽了再回府的日子。 四爷每日带着二阿哥和三阿哥到保和殿,福晋和李沈娇往永和宫,两个小格格裹得严严实实跟着,后头还有年岁较小的四阿哥。 李沈娇向来话少,到了永和宫只在边上看着福晋长袖善舞。 因着是年节里,各家来德妃娘娘永和宫这里来拜会的人并不在少数,加之今岁太子爷的毓庆宫被万岁爷吩咐了不许打搅,便又多了许多命妇前来拜会。 这下福晋便更加卖力了,她也懂得察言观色,该谦虚时便收敛,得了各家夸赞便颔首应下,不见太多骄傲,只是修颈微扬,彰显出她的好心情。 腊八的时候德妃冷眼旁观没敲打福晋,这会儿各家命妇都在自然更不是一个合适的敲打时机。 她的身边一左一右是大格格和二格格,德妃不怎么说话,只端坐着笑看着殿内的一切热闹,瞧见边上站着李沈娇便轻抬手示意赵嬷嬷到跟前。 没一会儿赵嬷嬷便让人搬了圈椅到李沈娇跟前,李沈娇牵着四阿哥坐下,身边偶尔会有命妇来说话,李沈娇坐得端正,说话也是滴水不漏。 四阿哥年岁小,别家也有命妇带着孩子进宫,见顽顽坐不住了李沈娇便让奶嬷嬷牵着他到外间去玩,林嬷嬷一并跟着,李沈娇身边只留了一个秋壶。 李沈娇注意到,四阿哥一被牵出去,内殿里侍立的几个奴才很快也跟着出去了。 李沈娇百无聊赖,听着殿内的寒暄只觉头疼极了。 她正无聊着又有了命妇到她身边,笑得还挺亲切的。 秋壶在身后低声道:“这位是如今的简亲王雅尔江阿的嫡福晋瓜尔佳氏,侍郎萨弼汉之女。” 每回李沈娇进宫都离不得林嬷嬷,自然是因为林嬷嬷对于命妇和后宫妃嫔上下都有所了解,只是秋壶自己也上进,这一两年来没少跟着林嬷嬷恶补,如今至少对于各家命妇都能知道一二了。 说起简亲王李沈娇便知道一些了。 “方才瞧着侧福晋的四阿哥真是有精神呢。臣妇家里也有个猢狲呢,只是那小子才摔了一跤,在家里足足躺了半个月了。” 李沈娇站起身对着这位瓜尔佳氏颔首:“福晋安好。孩子都是越大越皮的。”她说这话时眼睛望着殿内德妃身侧的二格格。 瓜尔佳氏性格爽利,倒是和五爷府上的侧福晋瓜尔佳氏有些相似,只是这位瓜尔佳氏脸长一些,眉眼带着些英气,只是笑起来时还能看见梨涡。 很快又有丫头端了小圈椅来,两人在角落的位置对坐。 这位瓜尔佳氏虽说话时会有意迎合着李沈娇,但却并不会让人感到讨厌,瓜尔佳氏也是会找话题,知道李沈娇今儿个带了二格格和四阿哥来,话题便多是逮着孩子们说着。 瓜尔佳氏的长子德隆今岁都已经满了八岁了,李沈娇听着瓜尔佳氏说话还真能从瓜尔佳氏那里得到不少的经验方法。 左右等到开宴的时候李沈娇的脸上也挂上了浅笑,瓜尔佳氏脸上的笑容自然不必说。 开宴席了李沈娇便坐到福晋下首,继续安安静静隐藏着自己。 第599章 好脸面 宴席开了福晋的话略略少了一些,只是耐不住总有人奉承着她,福晋虽察觉到了上首德妃的脸色不大好,但还是忍不住又接了几句。 左右一顿晚膳用得德妃这个长辈没怎么说话,倒是福晋又出了一回风头。 酒过三巡了,李沈娇也喝了两三盏果酒,便已经有些上脸了,简亲王福晋瓜尔佳氏坐得离她有些远,但席间还是对着李沈娇遥遥敬了一回酒。 两个孩子有奶嬷嬷们看着,李沈娇是不用怎么操心的。 她顺带也让林嬷嬷看着一些大格格,那孩子就坐在二格格身边,坐得一直十分端正,已经有了得体的模样了。 不过二格格在外头坐得也很规矩,只是桌案之下的小手却会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轻轻揪着李沈娇的衣裳。 李沈娇回摸了摸小姑娘的手。 眼见着宴席要罢了,外头赵嬷嬷忽地进来了。 李沈娇早就注意到在宴席开之前就已经不见了的赵嬷嬷,每回赵嬷嬷从外头进来时总归是能带进些消息来的。 果然,赵嬷嬷悄无声息地行了礼而后便到了德妃身边低语,福晋停了话头,眼神也不由自主地飘了过去。 德妃听着赵嬷嬷禀报,忽地也看了眼福晋,从德妃的脸上并不能看出什么表情变化,她轻抬了抬手,因为用膳摘了护甲但却露出了浅色的丹蔻。 “知道了,老四怎么说。”德妃的声音很稳。 福晋就在近前,一听德妃提起了四爷,她自然更加关注,身子也跟着坐得端正了许多。 赵嬷嬷而后的声音便更低了,即便是福晋想要细听但却什么也没能听清。 福晋咬了咬唇,顿时心中的自得也不自觉地被吹散了些。 而后好一阵福晋的心都是提着的,等着众人用过晚膳,命妇们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不差,见着福晋脸色不对便没继续在福晋跟前凑热闹,天色也不早了众人前前后后便离去了。 福晋这会儿也听钱嬷嬷低声说了一回,听说是和前头的孩子们有关,就不知是福晋的二阿哥还是徐氏如今养着的三阿哥了。 永和宫内很快便只剩下了福晋李沈娇和殿内安坐的德妃娘娘,李沈娇跟着到外头去送了送众人,回到永和宫时却被赵嬷嬷拦了拦。 “李侧福晋留步,里头娘娘正和福晋说话呢。” 李沈娇拢了拢衣裳,这会儿在外头便觉得冷了,她问了句:“那我去偏殿等着。” 显然,她对于德妃留了福晋说些什么是一点儿也不好奇的。 赵嬷嬷欸了声:“自然,两位格格和四阿哥都在呢。” 这会儿正殿里德妃和福晋在说些什么呢。 德妃闲闲地喝了口茶,用过晚膳后手上的护甲已经戴上了:“方才赵嬷嬷来说,前头保和殿里万岁爷考教皇子皇孙们学问,弘晖支支吾吾地,竟是一点儿也没答上来。倒是弘昀那孩子,说话倒是利索。” 德妃说话的语气并没有多少苛责,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 福晋乍听了德妃的前半句便觉脸上火辣辣地,又听德妃拿她的二阿哥和三阿哥作比,一时心里什么样的情绪都有…… 其实德妃这话还是有所收敛的, 实际上却是二阿哥因为答不上来直接哭了,所幸老四亲自哄了一回,不然怕是还要得万岁爷怪罪了。 毕竟一圈的孩子,虽有答不上来的,只是被问得直接哭了的,可只有弘晖。 德妃自己倒是能理解,孩子还小并不算什么的,加上她也知道二阿哥的身子弱,这阵子福晋可没少懈怠,听说福晋一月里一半的日子都替二阿哥告了假。 孩子本就还小,这阵子进学也不多,怕是从前学的那些也该忘了许多,答不上来万岁爷的问话似乎也并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了。 德妃一直没急着敲打福晋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就算没有今儿个这么一出,福晋也总会吃教训的。 人总是要吃教训才能长记性的。 她心里清楚福晋的性子,知道福晋最好脸面,也还是给福晋留了面子,并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就驳了福晋。 二阿哥是个好孩子,毕竟是老四的嫡福晋,德妃总归还是给了福晋面子的。 等着福晋从永和宫出来,维持了一日都没散去的笑意早不知在何时散了个干净。 李沈娇这会儿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她牵着二格格,奶嬷嬷抱着四阿哥,大格格则是被王氏牵着,李沈娇让王氏走在中间,她走在前头,王氏后头跟着奴才们,倒是不怕出事儿。 她们出宫之后四爷还没出来,福晋摆手示意先上马车,李沈娇也没多推辞,腊月里那是真的冷呀,小姑娘的整张脸都埋进了披风里,手也是紧缩着牵住额娘温暖的手。 李沈娇的手一直抱着汤婆子,牵着小姑娘的手暖暖的。 娘俩一起上了马车,四阿哥早困了,这孩子后头半个月还不知要困成什么模样。 李沈娇约莫等了一刻钟,小路子在外头说了一声“四爷出来了”,前头马车似乎传出了什么动静。 小路子在马车窗下很快道:“主儿,是前头福晋下马车了。” 李沈娇窝在马车里,手里和二格格抱着一大一小的汤婆子,听见小路子的话,娘俩齐刷刷地打了一个哈欠。 没一会儿,小路子又道:“福晋又上马车了,主子爷也上了马车,二阿哥和三阿哥也上了主子爷的马车。” “主儿您坐稳了,该启程了。”小路子说道。 李沈娇“嗯”了声:“这阵子天冷,回去让小厨房平娘她们多熬些姜汤备着,你们仔细感染风寒。” 秋壶记下了,明白这是主儿心疼她们。 马车启程,李沈娇便困了。 她能安然在马车上睡去,前头福晋可真就是在马车上坐立不安了。 第600章 不争 一路上福晋都是提心吊胆地,偏生四爷让二阿哥和三阿哥上了他的马车,福晋自然也没法去亲自问二阿哥在前头保和殿里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只能在马车里暗自焦急。 她自然还是懊恼了一回,从前还没嫁给四爷做嫡福晋前便听阿玛说过万岁爷爱考教皇子们学问,那会儿还在想四爷学通古今,只怕规矩甚严。 只是那会儿毕竟只是听说,倒是没想到万岁爷如今便考教起皇孙的学问来了。 她心里自然也清楚二阿哥这阵子确实是懈怠了不少,只是有大阿哥的前车之鉴在,福晋心里清楚这事儿并不是她所为,自然存了一万个防备之心。 加之冬日里天也是一日冷过一日,她自然是不愿见着二阿哥又吹风受冻感染风寒发了高热成日吃药的。 但二阿哥这阵子虽然并没有往前院去,但福晋却是让二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每日将先生所讲记了下来的,福晋自己也是隔几日便会考教二阿哥的学问。 她的二阿哥虽说偶有懈怠,但却并不是真的荒废了这么两个月,福晋心中焦急,自然是怕四爷认为二阿哥惫懒,加之在永和宫里听说三阿哥表现不错的话,自然更怕四爷生了对比,认为自己的二阿哥不如三阿哥。 福晋焦急忧心了一路,等好不容易到了府上福晋才下了马车还没没来得及上前同四爷说话,便见二阿哥的奶嬷嬷抱着二阿哥往她这边来了。 雪天路滑,福晋轻易都是不让二阿哥的走路的,毕竟去岁她自己也是吃过教训的。 二阿哥年岁小身子又弱,她自然更加不放心。 福晋亲自上前瞧了一回二阿哥,二阿哥已经在奶嬷嬷怀里安睡了。 她略略放心一些,又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今儿个保和殿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那头三阿哥被奶嬷嬷牵着也往这边走,福晋瞧也没瞧一眼,还是钱嬷嬷招呼着让人撑了伞上前。 “原是皇孙们挨个考教学问的,只是到了咱们打二阿哥……二阿哥忽地在殿前哭了一回,像是被吓着了,后头主子爷牵去哄了一回,万岁爷便也没继续考教学问了。” 奶嬷嬷这话说得支支吾吾的。 福晋听得头疼,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二阿哥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难道你们也不懂事吗?” 眼见着福晋要把这一切都怪罪到奶嬷嬷身上,加之前头四爷也下了马车了,后头还有李侧福晋也要过来了,钱嬷嬷上前扶住福晋说着场面话:“外头风雪大,福晋仔细身子。你们先抱着二阿哥回去吧。王进忠,你仔细跟着。” 王进忠低头哈腰地说是。 福晋见钱嬷嬷替她做了安排倒也没训斥,她主动上前几步迎合四爷:“这几日天冷了,臣妾今日出门前叫膳房熬了鸡汤,爷去正院喝鸡汤暖暖吧?” 二阿哥在御前丢脸,即便那会儿福晋不在听奴才们禀报都觉着臊得慌,更别提那会儿就在殿内的四爷了。 这会儿福晋说话时的语气可不知有多温柔小意呢。 此刻的福晋自然还是感到心虚的。 四爷披着墨色大氅,苏培盛在边上小心翼翼地撑着伞。 “不必了,福晋多陪陪弘晖。爷去瞧瞧李氏。”四爷的声音冷冷地,福晋却并没有听出什么异样来。 福晋笑色略僵,她这会儿是不敢摆什么架子的,她顿了顿,最后还是没有再说什么驳了四爷:“也好,李氏向来体贴……” 李沈娇走到近前的时候正好听见福晋这么一句,李沈娇下意识地又拢了拢披风,只觉手背都激起了鸡皮疙瘩。 福晋说这话的语气和以往实在是不一样,只是要说是温柔那也又真说不上,只能说是语气温柔得让人觉得诡异了。 四爷似乎是“嗯”了声,而后便大步往里走了。 福晋见李沈娇站在原地,脸上笑容早在四爷转身时消失:“;李氏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前好好伺候着。” 李沈娇没出声,微福身之后便带着二格格跟上四爷去了。 夜里实在天冷,便是往东院这一条路李沈娇都觉得雪沫只往她脸上飘,冰得人直接哆嗦。 回了东院之后已经是灯火通明了,是小路子早就脚程快回来通传了,屋子里也提前预备了炭火,热水也已经备下了。 娘俩回了东院便由丫头摘下了披风,娘俩的脸上都沾了雪沫,娘俩不由自主地便都笑了。 四爷走在后头一些,听见娘俩的笑声似是不解地停下脚步,他像是确实不解:“站在这外头做什么?” 李沈娇笑着道:“这不是等着爷吗?爷吃了酒先去喝盏醒酒汤,热水已经在净室预备着了。” 四爷听了这话又反问:“你没吃酒?” 李沈娇牵着二格格,听了四爷这话便嗔怪:“二格格还在呢?” 四爷今儿个确实是喝了不少酒,他听了李沈娇这话便“嗯”了一声,又由着苏培盛扶着晃晃悠悠地往净室去了。 李沈娇也先带着小姑娘去擦脸洗漱,四阿哥那里李沈娇是不担心了,那孩子一旦睡沉了,便是奶嬷嬷给他擦脸那孩子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等哄着二格格睡着了,四爷还没从净室里出来,李沈娇也先卸了钗环洗漱,她也听了林嬷嬷禀报了一回今儿个保和殿里发生的一切。 自然不会是事无巨细,只是说了个大体。 毕竟事情发生在保和殿内,王公大臣们都在,万岁爷难得有兴致考教皇子皇孙们,皇子皇孙们的表现自然是瞒不住的。 不过林嬷嬷能这么快就知道其中消息,显然也是要归功于她的门路消息灵通的。 李沈娇听了林嬷嬷说完便明白为什么先前福晋态度那样诡异了。 李沈娇听林嬷嬷说完只打着哈欠感叹一句:“我如今也是到了要看孩子的年纪了吗?” 可不是,年轻的时候争宠爱,有了子嗣之后便看孩子们的成就造化,并且这些成就好坏还得和自己挂钩…… 李沈娇啧啧两声,看得十分透彻。 她攥紧了拳头:“这两年先放过四阿哥,等顽顽到前院进学去了,再让他玩两年些,往后可就真没得玩了。” 单看如今的四爷便知道了。 不过养孩子这件事儿,能养大就极为不容易了。 害,坐吃山空也没什么不好。 李沈娇正托腮傻笑幻想着呢,却见铜镜里忽然出现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第601章 五旬万寿 李沈娇拍了拍胸脯,林嬷嬷见状便悄声退了出去,她心里也暗暗打鼓,不知方才四爷听了多少主仆的对话来。 李沈娇倒是不怎么慌张,她回头:“爷身上好香啊,用的是内务府新送来的皂角吗?” 四爷大剌剌地坐到梳妆台旁,他忽然抬手轻扇了扇:“一身酒气。” 这话向来都是李沈娇对着四爷说的。 李沈娇听了顿时哭笑不得,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她手索性抬手叉腰:“爷这是嫌弃妾身了?” 她向来是最会倒打一耙的,不论四爷说什么她都能反问回去倒是堵四爷一贯哑口无言。 四爷也不说她,只是没什么仪态地靠着圈椅,仰头抬手遮面,像是犯困了又像是不想和李沈娇说话的模样。 李沈娇便站起身,路过四爷身边时却忽然晃了晃四爷垂下的辫子,她不敢笑,只加快脚步往外间去。 在宫里闷了这么一日,这会儿两个人都不困,倒是互相又笑了一回。 折腾完李沈娇一想到明儿个一早又得起身顿觉无比头疼,转头一看四爷也还没闭眼,李沈娇把脸往人肩膀上一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得,还是四爷身上暖和啊。 明儿个四爷一起身她便也能醒了。 冬日里四爷睡在身侧便有这么一桩好处了。 康熙四十二年便这样在无声中到来,原本年三十这日李沈娇是预备着从宫里回来之后和丫头们一道热闹一回的,毕竟是一年只有一次的日子,也为了个迎接新岁的好意头。 未料连着在宫里待了三日,除夕这日在宫里看了一回烟火,因靠着福晋太近李沈娇头晕了半日,夜里回来未等守岁便睡了。 因着年节里不便请太医来,李沈娇自己除了有些胸闷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毛病,但实在没什么精神便先睡去了。 次日一早又得进宫去,而且还不同于前几日,还得穿着吉服进宫,那可比前头几日还得折腾人一些。 只是李沈娇上了马车倒是没想到了马车里还有熟人。 不仅李沈娇熟悉,二格格更熟悉。 “嬷嬷!嬷嬷!”小姑娘兴高采烈地喊着,同时乖乖见礼。 忠嬷嬷起身:“主子爷说侧福晋昨儿个夜里精神不大好,叫奴才来给您瞧瞧。” 这自然不是丫头们去禀报的,丫头们还没来得及去禀报呢,没有李沈娇的吩咐,东院里的丫头奴才们是没有那个胆子去擅作主张的。 那……这就是四爷自己发现的? 李沈娇心口一涨。只是昨儿个夜里下马车回府她看见过四爷一回,只是昨儿个夜里四爷哪里都没有去,只是歇在了前院。 那四爷还真是眼睛够尖的,李沈娇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不过有忠嬷嬷来了倒是省了李沈娇去想办法请太医了,她自己心里猜到或许是和福晋有关,但这自然不能对着忠嬷嬷说,她也有些好奇忠嬷嬷会说些什么。 马车启程后偶有颠簸,忠嬷嬷把脉便用得有些久,等把李沈娇的两只手把完,忠嬷嬷思索了一回。 “瞧着像是侧福晋不慎沾染了什么略有影响,待奴才回府之后开几道凝神静气的方子便无碍了。” 李沈娇闻声拧眉,她追问:“那可否会对身子有所影响呢?” 忠嬷嬷有一会儿没说话,她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这个奴才也说不准,奴才在宫中学医多年,不知道侧福晋这几日是碰了什么香料冲撞了……只是从侧福晋的脉象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什么。” 李沈娇的不舒服大半是因为她受了那说不清的影响,她自己也不清楚这些对于她有什么妨碍。 这会儿她听了忠嬷嬷这话倒是轻叹气:“没妨碍就好。” 忠嬷嬷这样含糊其辞她倒是不好追问。 她大概明白忠嬷嬷的意思,估摸着因为她和福晋的接触不多,妨碍确实不多,但是福晋身边近来估摸着是多了些什么,而且还是不大好的…… 但是按理来说若是人人接触都会有所妨碍,那这可真是够能害人的…… 李沈娇不大信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东西…… 但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她便没再追问,这才又松开了捂在小姑娘耳边的手。 “和嬷嬷说话吧。”李沈娇理了理小姑娘戴着的绢花。 年节里头府里孩子们的进学都是免了的,打从小年起孩子们就得了休息了,等到元宵过后才会重新进学。 新岁德妃发话说让四阿哥不必进宫去了,满府孩子里四阿哥年岁最小,又才学会走路,正月里事多儿,德妃体恤便免了。 今儿个跟着李沈娇进宫去的便只有二格格。 前头如何大肆庆祝祭拜李沈娇是不知道的,左右李沈娇是跟在德妃还有福晋身后往慈宁宫去了。 到了慈宁宫又是听着众人说着满语,简单的李沈娇还能听懂,太过晦涩复杂的李沈娇实在听不懂便只笑笑装作听懂了。 今儿个众人谈话的中心都是围绕着万岁爷的五旬万寿。 李沈娇这才知道原来今岁正月里就是万岁爷的五旬万寿了,那看来这个开年就有的热闹了。 嫔妃们议论的话题自然是围绕着给万岁爷准备的万寿礼了,而后就是暗中询问皇子们准备的生辰礼了。 德妃是个低调的,左右一个上午下来李沈娇总归还是知道四妃准备的都是些什么,除了德妃娘娘预备的。 也不知道四爷准备的是什么? 众人说着说着便又莫名其妙问起太子爷的身子了。 “太子爷的身子养得如何了?”也不知是谁问起,左右是四妃中的一位。 太子妃瓜尔佳氏如今很瘦,太子爷在养病,这些外头的应酬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还是老样子。”她显然是回答惯了,说话时谁也没看,显得有些冷漠。 第602章 元宵过 因着是新岁伊始,各家命妇都到齐全了的,众人自然是逮着瓜尔佳氏这个太子妃追问个没完没了。 慈宁宫里除却上首端坐的太后娘娘,底下坐着的佟佳贵妃和四妃,再往下也就只有太子妃瓜尔佳氏一人是坐着的,余下的福晋们,即便是直郡王的继福晋张佳氏那也是老老实实地站在惠妃身后的。 不过这位继福晋似乎也消瘦了,李沈娇记不得上回见着这位继福晋是什么时候,只是印象还停留在大婚后碰面时张佳氏脸上的笑色。 李沈娇在心中默默唏嘘,最后得出结论,人果然是不能太劳心费神,不然只是折腾自己。 瓜尔佳氏到底是做太子妃多年,即便母族失势但也不妨碍她的体面,她四两拨千斤地把众人的问话给答了,最后还把矛头抛向了张佳氏。 李沈娇站在福晋身后的位置,约莫就是在殿内最末端,再往后走几步就能碰上屏风了,身侧左右站着三爷和五爷府上的几位侧福晋,偶尔相视也是一笑。 上头是神仙打架,她们只管做个木头桩子就是。 好不容易从慈宁宫出来便已经是晌午了,贵妃佟佳氏并没有再让去她宫里聚一聚,往年也并没有这样的习惯,这位很认得清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会讨人嫌。 而后便是往永和宫去,李沈娇走在半路上倒是想起来有一阵子没见着毓庆宫的李佳侧妃了。 上回在热河行宫的原以为能有机会见一面,只是被直郡王后院给糟心的,最后倒是一面也没能见上。 等到了永和宫李沈娇才想起来,是了,李佳氏在随太子爷回京之前便病倒了,她一个人在太子爷身边侍疾数月,实在是辛苦,也实在惹眼。 康熙四十二年因着万岁爷的五旬万寿,注定了便是不平静的一年。 正月里大学士诸臣一同贺祝万岁爷五旬万寿,万岁爷龙心大悦,保和殿内是如何一番热闹景象李沈娇不得而知。 女眷们的关注总归是要不同一些的,像李沈娇,听了德妃娘娘说起这个只关心的是万岁爷的万寿她这个小小的侧福晋需不需要准备生辰礼,这个等元宵过后回去问问四爷吧。 万岁爷的生辰在三月十八,可还有好几个月呢。 福晋的关注又有不同,前几日二阿哥在万岁爷跟前丢了脸,她连着教导了二阿哥几日,虽说不一定有成效,但总归是不会让二阿哥在殿前失仪哭出来了。 不过这个年节里最出风头的皇孙还得是毓庆宫太子爷的弘皙阿哥。 弘皙阿哥跟着太子爷在德州停留了两三个月,人却不减精神,要四爷自己来说的话,倒是有些像太子爷年幼时的气度模样。 也……怪不得皇阿玛会那么喜欢弘皙了。 四爷府上的二阿哥和三阿哥在一众皇孙之间,并不算太起眼,但总归也没有像年节之前那样出什么岔子。 年节里头直郡王显得有些沉寂,听说是因为府上弘昱阿哥身子不好,后头万岁爷听说了,亲自太医院一众太医到直郡王府上日夜看顾。 这样一来,宗室大臣们倒是愈发琢磨不透万岁爷的态度心思了,这如今瞧着,万岁爷对病中的太子爷不薄,又对小皇孙弘皙青眼有加,只是……索相索额图可是还被关在宗人府呢? 但若说对直郡王有所不同,太子爷归京之前万岁爷便赞誉多次说直郡王为巴图鲁,加之直郡王去岁又立下赫赫军功,似乎也说得过去。 只是万岁爷究竟是怎么想的,怕是即便是万岁爷身边的总管太监梁九功也难说清楚。 只是如今太子爷毕竟还在,太子还在,那就是名正言顺的未来国君,一整个正月里众人自然都还是围着太子妃瓜尔佳氏说话。 李沈娇整个正月里是忙里又悠闲了一阵,忙是各样繁琐的礼节,悠闲自然是因为她不过只是侧福晋,即便是来拜会德妃娘娘的也没什么人会关注着李沈娇这个侧福晋。 只是唯一不方便地便是膳食用的不好,害,不过这么几年下来李沈娇早就习惯了,她每日进宫前都先在马车里和二格格一起先吃些糕饼垫垫肚子。 的亏今岁四阿哥那臭小子没跟着进宫,不然还不知那臭小子嘴巴能张开几回呢。 不过半个月下来二格格小脸上的肉都少了,元宵当晚李沈娇回府之后什么也没说,倒头就先和二格格一起在软榻上安睡了。 丫头们见主子和小主子实在是累极了,连进来换了一回炭火都是悄无声息地,外头风声不止,李沈娇和二格格娘俩相拥而眠。 今儿个守夜的是绿梅和秋瓷,等到夜深了绿竹进来送了一回热乎的姜汤,秋壶绿菊她们则是在耳房围成一圈烤火,绿竹送了姜汤回来不知从那里变出一把烤栗子。 小路子看着她们分栗子吃,先问了句:“四阿哥那里安睡了吧?” 绿菊说早睡下了。 绿竹没心没肺地吹着栗子:“今岁可真够冷的,得亏没生冻疮。” 绿菊跟着点头:“主儿赏得冻疮膏咱们用不上,但针线房和膳房总归用得上,这几日你正好送去。” 绿竹这丫头生的白净憨厚,做这事儿是最合适的。 这自然是拉拢人的手段,绿竹自然应下。 “真暖和啊。”也不知是谁感叹着。 “今年可真够冷的。”冬生从外头进来搓着手道。 几个丫头顿时都笑了。 是啊,天是冷的,只是她们却并未受寒。 一觉睡得人浑身都舒服了,娘俩坐在一起洗漱了,预备用早膳的时候才听秋壶禀报说四爷今早又离府了还意外了一回。 “说是万岁爷阅河去了,点了几位皇子随行,咱们主子爷也在列。”秋壶瞧着倒是十分欢喜,主子爷受器重对满府的奴才们来说自然都是喜事儿一桩。 李沈娇听了却只抽抽嘴角:“可真是……够辛苦的。” 年节里才忙了大半个月,这就又领着差事出京去了,可不是辛苦得很。 她打了个哈欠,问:“可说了什么时候归京不曾?” 她如今只关心这个。 有四爷在府上,李沈娇总归是要安心一些的,四爷不在府上,还真说不准又要出什么事儿。 秋壶摇摇头:“福禄来传话时只说主子爷离府了,归京……只说会在三月十八之前归来。” 那就是在万岁爷万寿前了? 李沈娇心里有数些了,那就是一两个月了。 还……挺久的。 也不知这一两个月里会不会出什么差错变故。 第603章 太子爷痛打平郡王? 四爷离京跟随圣驾办差去的消息很快满府众人也都知道了,福晋那里也叫人传了话来,大意就是四爷如今不在府上,让各处都安分守己一些,若是生出什么事端来福晋她定不会手下留情。 正月里这大半个月过去,二阿哥也瘦了不少,四爷又不在府上,福晋索性又给二阿哥告了半个月的假。 如今在福晋心里再没有比二阿哥的身子更要紧的事儿了。 于是前院里进学又少一人,便只剩下三阿哥和大格格二格格两个。 没几日下来三阿哥那里忽然也抱病,听说是感染风寒了,福晋那里叫人去关怀了一回,也让太医去瞧过了,确实是着凉了。 这下好了,前院戴先生那里就更清闲了,倒是偶尔两位格格下学了还爱听一回戴先生讲学,也算是没让戴铎彻底清闲无事做。 不论三阿哥是真病还是假病,但正院福晋那里绝对是满意的。 徐氏到底是识相的,知道二阿哥抱病不能到前院进学会耽误学业,倒是显得三阿哥拔尖,知道会惹得福晋不高兴,索性便也不让三阿哥进学去。 这些弯弯绕绕众人自然也都想得明白,四阿哥还小,李沈娇更是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只每日窝在东院里,听小姑娘讲忠嬷嬷又教了些什么,小姑娘在前院进学的时候便逗一逗四阿哥。 四阿哥被逗得每日话都多说了不少,哦,就是咿咿呀呀地不知道说些什么,李沈娇听不懂,也还是继续逗着他。 正月里天冷,等进了二月里李沈娇才想起来过阵子就是二阿哥的生辰,一眨眼四阿哥也要满两岁了。 不过四爷不在府上,怕是不会大办了。 等着去了正院听福晋安排吧,李沈娇裹紧了披风,手里抱着汤婆子,带着绿梅和绿竹,便往正院去了。 今儿个是二月初一呢。 今岁天冷,李沈娇到正院的时候怀里的汤婆子似乎都凉了,她落座后很轻地捂了捂手,环视一圈众人都到齐了。 宋氏正同白佳氏说话呢,见了李沈娇进来上下瞧了一回:“侧福晋这身衣裳瞧着料子新鲜。” 宋氏向来是关注着众人身上穿的衣裳料子首饰脸色的。 李沈娇先喝了口热茶缓缓:“是针线房送来的,花样确实新鲜。” 她其实不觉得,只是不想听宋氏追问,便就顺着宋氏的话说了。 宋氏不知嘀咕了句什么,转头又问起了徐氏:“听说三阿哥这阵子病了?这也病了数十日了,难道还没好全?你养着三阿哥可得小心些。” 武氏岿然不动,只是在听宋氏说到阿哥时眉心微微一动。 徐氏还没答话呢,福晋便从上首出来了。 福晋一出来李沈娇便闭气了一回,白皙指尖轻掐掌心能略略清醒一些,等福晋说了免礼落座之后她才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 呛,太呛人了。 说不出是什么香料味儿,呛鼻不说、闻得人脑袋也跟着发昏。 福晋的脸色倒是一日好过一日:“有些日子没见你们了,各处都还好吧?” 宋氏话说得直白:“主子爷不在府上,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福晋看她一眼,倒是没计较:“你这嘴说话愈发没个顾忌了。你好歹也是生养大格格的人,也该稳重些了。” 武氏扯扯嘴角,没作声。 福晋见宋氏不说话,又主动问起李沈娇来:“你那里二格格和四阿哥一切可好?这阵子天气寒凉,四阿哥如今年岁最小,更是要小心。” 李沈娇淡淡地回了,自然也瞧得出福晋如今的满面春风。 满府里谁都知道四爷是最重规矩不过的人,原先有个大阿哥挡在前头,只是如今却不同了,二阿哥可就真是居长又居嫡,规矩礼数上是不论如何也越不过去的。 福晋这才不怎么担心后头的三阿哥和四阿哥。 如今的福晋说话似乎都真是和颜悦色,倒真有几分和善的模样。 等李沈娇从正院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寒风一吹,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要是能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她才拢着披风往东院回,远远便见着正院福晋身边的王进忠着急忙慌地过来了。 那王进忠见了李沈娇了竟然也不行礼,径直便奔着正院去了。 小路子欸了声,到底还是没把人给叫住。 绿梅和绿竹都没愤愤出声,只是齐刷刷地回身盯着王进忠的背影。 这可确实是够没规矩的。 李沈娇没回头,她抬手按了按眉心,又把手里的汤婆子递给绿竹,又对着绿梅道:“你回正院和福晋身边的玉如说一声,只说王进忠方才在我跟前摔了一跤,问问可别让人给摔着了。” 绿梅当即明白了,连忙领命去了。 那王进忠看没看见李沈娇都不要紧,只是这会儿才出了正院,众人的眼睛都瞧着呢,李沈娇要是真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那不就是把自己的脸伸出去给人打吗? 李沈娇这也算是给福晋提个醒。 小路子倒是想到了另一点:“不过瞧着小路子是从马房那边过来,是从外头回来呢。” 言下之意就是外头出事儿了。 李沈娇“嗯”了声:“先回去吧。” 外头的事儿李沈娇就没那么好奇了,不过她还是挥了挥手。 小路子便明白了。 等到傍晚了,摆晚膳的时候小路子便来回禀了。 可见这消息是真不好打听了。 “听说是太子爷打了平郡王纳尔塞。”小路子才从府外回来,气喘吁吁的。 李沈娇不知道平郡王,她听这话只知道一个点儿。 太子爷打人了,打的还是个郡王。 乖乖诶。 第604章 事情真相如何? 这纳尔塞是何许人也?其父纳尔福原为亲王,因获罪而被责罚,他也因此被降为郡王。 不过李沈娇记得这位平郡王年岁似乎不大才是,至少李沈娇的印象里这位平郡王是还没有婚配的。 她回身问了一回。 答话的是林嬷嬷,对于这些宗室她是了解更多的:“奴才记得这位平郡王是康熙二十九年出生,满打满算到今岁也才十三岁。原平亲王去的早,这位倒是不让咱们十四阿哥的小霸王呢。只是平郡王虽说脾气火爆些,但对宫人们倒是随和。奴才从前在花房当差的时候还得过这位爷的赏银。” 听林嬷嬷的语气这位平郡王倒是个还不错了? 是了,才十三岁呢,怕是连婚事都还没定呢,就是一小孩儿。 她记得十四阿哥也才十五岁,那确实是和十四阿哥有些像呢,不过十四阿哥大概不会挨太子爷的打。 李沈娇倒并不是很关心这位平郡王是怎么惹恼太子爷的,听林嬷嬷说起平郡王的年岁倒是好奇问了嘴是否婚配。 这样的性子,也不知是要苦了谁家的女儿。 林嬷嬷听李沈娇问起这个倒是露出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这位平郡王是两年前才袭爵的,去岁的时候便由万岁爷亲自下旨赐婚,定的是通政使曹家次女,听说万岁爷还为全家抬旗改曹佳氏。” 李沈娇嘴快:“那就是和诚郡王是连襟呢?” 不过定的是曹家的女儿便也能看出万岁爷对这位平郡王的疼爱了。 林嬷嬷应了一声,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只是婚期还有几年呢。” 李沈娇问完些乱七八糟无关紧要地才想起来问边上侍立的小路子可知是因为什么缘故。 太子爷是为着什么缘故打了这位平郡王呢? 小路子懊恼摇头:“奴才无用,听说毓庆宫上下已经关得严严实实,佟佳贵妃亲临问话,一点儿风声也再难打听出来。” 李沈娇听了这话倒是理解地颔首:“你能打听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下去歇歇吧。” 毕竟是外头的事儿,况且这会儿四爷也不在府上,李沈娇听了也只是听了,倒并不会因此太过在意。 只是她还是感到奇怪地嘀咕一句:“不论如何那好歹是太子爷啊,那平郡王是得做了多十恶不赦的事儿才能惹得病都没好全的太子爷亲自动手?真要是生气了为何不让底下人动手?” 最奇怪的一点是,万岁爷年节前便下令说了太子爷身子不好不许外人打搅,这平郡王好端端地怎么跑到毓庆宫去了?难不成他和太子爷有什么好交情? 这事儿怎么听着跟假的似呢? 这事儿一开始听了只当是个笑话,只是仔细一想却是漏洞百出。 怕是只有当事人平郡王和太子爷才能说清其中内情究竟是如何吧? 其中内情究竟是如何呢? 二月里的时候圣驾已经到济南了,京城太子爷怒打平郡王的消息传到四爷手中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初八了,已经从济南览过珍珠泉和泰山,这会儿正在阅宿迁堤工。 这回随行的皇子有直郡王、三爷、四爷以及后头几个年幼的小阿哥。 四爷这里能收到信还是多亏了如今的简亲王雅尔江阿,因为这回十三阿哥也跟着呢。 四爷看完信之后只是面不改色地将信折好在烛火前燃尽,苏培盛这才敢走到近前来:“传信来的人说,听说佟佳贵妃最后也并没有过多责罚,只是多加安抚了一回平郡王。” 四爷抬手拂开灰烬:“还说了什么?” 苏培盛压低声音:“密探来报, 说是太子爷大怒,险些气得咳血,为平郡王诊治的太医说右臂骨折,所幸脸未曾破相,但身上其他小伤还有许多处。” 四爷像是有些不信:“太子爷真动手了?” 四爷是真不大信太子爷会亲自动手,这会儿听苏培盛说得这样真他才堪堪相信:“笔墨伺候。” 他要写信回京城去。 四爷信写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些什么:“你李主子没写信来?” 苏培盛听着四爷的语气答话时顿时小心翼翼了不少:“娘娘和福晋都送了信来,李主子那里……奴才不知。” 四爷睨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低头写着回信。 苏培盛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只能默默研墨。 等四爷这里写了回信收好,苏培盛连忙接过。 “明日一早送回去,让戴铎回家去歇息一阵。府里你李主子那里不许懈怠。京城一切风吹草动照旧传回。雅尔江阿那里替爷谢过他。” 雅尔江阿敢在这个节骨眼给他写信报消息,四爷心里明白,但也没拒绝。 四爷还给太子爷写了一回信,大意就是关怀的话,但却并没过问太子爷和平郡王的事儿。 次日圣驾继续前行,瞧着这几日皇阿玛的意思倒是要顺着继续南下了,过两日走水路就该往苏州去了。 四爷照例一早到皇阿玛的帐篷外候着,他到的时候三爷也在,只不过三爷的脸这会儿有些黑。 见四爷到了,三爷冲着里头的帐篷努了努嘴:“大哥才进去陪着皇阿玛用早膳。” 三爷这么说四爷便明白三爷的脸色为什么瞧着不好看了。 四爷站到三爷身旁,左右而言其他:“三哥用过早膳了吗?” 三爷跟没听见四爷这话似的:“老四,你听说太子爷……” 四爷一听三爷说起这个便忍不住头疼,他干脆也呛了一回:“三哥怎么不问问您那连襟身子可还好?” 三爷听了这话险些气得脸都歪了:“老四你!曹氏是我的侧福晋……”算不得是连襟。 他没注意音量,帐篷里走出梁九功,他躬身笑:“四爷,万岁爷请您进去。” 四爷当即越过三爷便往帐篷里走了。 三爷愣在原地,什么? 他今儿个难得起了个大早,还以为皇阿玛会因为责怪太子爷想着他呢,怎么皇阿玛先把老四给叫进去了? 三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有些没回过神来,没一会儿几个年幼的皇子也到了,见三爷在原本还说寒暄几句,却未料三爷倒是甩脸色一句话也没说。 十四阿哥可不惯着他,他拉住十三阿哥:“别管三哥,没看他臭着一张脸跟死了儿子似的。” 十四阿哥的嘴巴向来不留情,他心里可还是记着三哥在自己哥哥没了长子之后阴阳怪气的那些难听话,这会儿他拉着十三阿哥,语气也不算太好。 三爷指着十四阿哥瞪大眼,险些气得冒烟。 后头几个小皇子低头装聋子,还有在憋笑的。 第605章 四爷归京 三爷这里指着十四阿哥正想教训他两句,嘴才张开余光却见前头帐篷忽地又被掀开。 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进去没一会儿的老四和皇阿玛身边的梁九功。 十四阿哥才不管那些呢,见自家四哥出来了便连忙拉着十三上前去:“四哥你用过早膳了吗?”他说着又讨好地捏了捏四爷的肩膀。 也不知道四爷刚才有没有听见他那不敬又冒犯的话。 不过十四阿哥只是怕自家四哥听见,但却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的。 四爷抬手理了理他的衣领:“皇阿玛叫你们进去。在外头乖一些。近来天冷你们都仔细些。” 这个你们自然是说的十三和十四两人了。 十四阿哥撇嘴:“知道了知道了。四哥你如今是愈发的话多了。” 倒是十三阿哥敏锐地捕捉到了些什么:“四哥你不跟着咱们一起进去吗?” 兄弟几个说话的时候三爷已经抱臂往里走了,路过十四阿哥的时候还轻哼一声。 四爷摆手:“京城里有事,我先回京去。你们两个在皇阿玛身边,乖乖的。”他说着轻拍了拍十三阿哥的肩膀。 十四阿哥“啊”了一声:“怎么这么突然?”即便是他这样神经大条的人很快也反应过来些什么:“是因为平……” 十三阿哥眼疾手快捂住了十四阿哥的嘴:“好!弟弟会看好十四的,四哥你这一去也要千万小心。”十三说着说着就要掉眼泪。 十四见状挣脱开猛喘两口气:“十四你哭什么呀?又不是见不着了……我,我也会照顾好十三的。”他说着咧开嘴笑,同时还拍拍胸脯。 对于十三阿哥来说可不是很久没见着四哥了?在德州数月,如今好不容易和四哥在一起没多久,四哥却又要回京城去了。 京城里才出了太子爷的事儿,即便是消息不灵通如他光是听十四转述都觉得如龙潭虎穴一般,这会儿皇阿玛让四哥回去指不定又是安排了什么差事儿呢。 四爷分别拍了拍两个弟弟的肩膀,又等着两个弟弟进了帐篷这才披上披风,大步往外走。 苏培盛在边上递上护腕。 “马备好了?”四爷问。 苏培盛啊了声:“如今天还冷着呢?马车已经备好了。” 骑马虽快但这一路上二月风怕是能脸给吹得够疼的。 四爷拧眉,声色寒冽:“谁让你擅作主张的。” 苏培盛扑通一声跪下了:“这回带上了李主子做的蒲团,主子爷,近来天还冷得很……您要是着凉了娘娘可要怪罪奴才了。”他说着说着便抬手拿袖子擦脸,声音也是带着哽咽。 四爷按眉:“最多三日。” 四爷此刻可真是归心似箭。 万岁爷叫四爷回京确实是因为太子爷一事,但其中内情却并没有完全告诉四爷,只是让四爷回去照顾太子爷,四爷摸不准皇阿玛的态度。 他这回回京要如何行事很大程度也是看皇阿玛的态度…… 四爷的行李很快收拾好,统共两辆马车,倒是很快就出发了。 李沈娇预备队蒲团确实是在这个时候发挥出了用处。 四爷很多时候不爱坐马车其实也有受不了颠簸的缘由在,只是四爷从来不会表露分毫。 那样的颠簸总会让他想到从前在孝懿仁皇后身边时,那个时候孝懿仁皇后总是喜欢在他安睡时晃他的拔步床,像是在哄幼儿,只是那时的他早已记事。 从那时起四爷便不喜那样的晃悠感。 有了蒲团并不会让四爷完全感受不到那样的晃悠颠簸感,但蒲团大抵是用什么安神的药水侵泡过,四爷一上了马车没一会儿竟就阖眼安睡了,倒是并没有感知到太多的颠簸。 从济南到京城并不算太远,只是天气二月里天气寒凉,路上积雪并未散尽,四爷最后还是多坐了两三日的马车,后头骑了两日的马到京城的时候正好是二月十五。 京城里同样是积雪未融,天似乎也要更冷一些,四爷并没有多耽误,顾不得风餐露宿径直就先进宫去了,他先去了毓庆宫,不过让苏培盛去永和宫同额娘报了他的平安。 四爷早在快到京城的时候便由密探传信知道了些其中的内情,他到毓庆宫之后先让人传话,得知这会儿太子爷才用了药四爷看了眼天色,才过晌午。 四爷被小太监引着进了毓庆宫,太子爷才喝了药,正靠着大迎枕看书,面色苍白,唇色一点也无,屋子里的炭火温暖,但他仿佛并未置身其中,随时都要虽檀香飘走似的。 四爷请了安。 “老四来了?珍珠泉的风光好吗?”太子爷的声音清冽。 四爷落座,他听了太子爷的问话不假思索:“别无二样。” 他并不是头一回去珍珠泉,上回因为差事巡视河工的时候便去过一回,他记得是李沈娇看游记时听说那里的风光好,四爷回去之后还画过一幅画送到李沈娇那里。 太子爷听了这话缓慢地点头:“孤还不曾见过呢。” 四爷便不说话了。 太子爷笑了笑,继续道:“是皇阿玛叫你回来的?” 四爷说是。 大抵是因为四爷答得太过一板一眼,太子爷忽然又笑了:“好。这事儿全是系孤任性妄为,你有什么要问的现下便一道问了吧。” 四爷坐得很端正,声音也很平和:“二哥并没有做错什么。” 四爷唤的二哥,方才那话代表便是弟弟的立场。 平郡王纳尔塞起色心在前,太子爷为了自己的女人而恼怒动手,四爷并不觉得这是太子爷的过错。 第606章 满室安静 至于那纳尔塞胆大包天冒犯的是太子爷后院的哪一位女眷那就不得而知了,太子爷把这事儿瞒得很严,怕是毓庆宫上下也没有几个知道内情的人。 四爷这里能知道也是很费了一番功夫,但有些事情若是太子爷真的有意隐瞒那自然旁人也是很难知晓的。 太子爷听见四爷这话似乎又笑了,今日他笑的次数格外的多。 “老四你真的这么想?”他定定地望着四爷问。 四爷觉得太子爷的语气有些奇怪,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站起身拱手道:“臣弟自会还太子爷一个公道。” “咳……”太子爷抬手握拳轻咳几声,整个人也咳得微微颤抖:“老四你办事孤没有不信的。你才回京吧?且回府去歇息歇息,孤这里不急于一时的。” 四爷从善如流地站起身:“是,臣弟告退。等明日臣弟再来叨扰。” 明日四爷再来那就是为了公事了。 太子爷目送着四爷的身影远去,清俊的面庞似乎出现了龟裂,他忽然又笑了,只是却带着几分无可奈何。 上辈子其实就有这么一出,纳尔塞年纪不小色胆却大,早在两年前封爵时见过他的侧妃便起了歹念,趁着他那时因为索额图出事病倒来探望意图对引嘉动手动脚不轨。 那时太子爷同样是怒不可遏,外头也是传得沸沸扬扬说他对纳尔塞大打出手,实际上他只是让身边的侍卫把纳尔塞给赶了出去而已。 未料纳尔塞那个时候便倒打一耙。 这回太子爷其实有意让引嘉避开,但未料有些事情或许就是命中注定,哪怕重来一事也无法改变。 引嘉,李佳 引嘉,太子爷的侧福晋李佳氏。 上一世太子爷便是因为引嘉的名声选择应下痛打纳尔塞的罪名。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纳尔塞挨打一事被传了出去,最后皇阿玛知道是因为一个女人,不论如何,遭受口诛笔伐的只会是那个女人。 上辈子太子爷选择了隐忍,这辈子太子爷只是不想让引嘉牵扯进来。 他明明都安排好了让引嘉这几日不必到他这里来侍疾,只是却还是让纳尔塞碰上了去接弘皙下学回来的引嘉。 甚至还因为他并没有让纳尔塞进毓庆宫,正好让离去的纳尔塞碰上了引嘉。 一切都是无法改变的。 太子爷心里也清楚这些所谓的罪名不过是皇阿玛废太子的其中一点缘由而已,早晚都是要被废的,既然无法改变,那他除了接受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别的能做的了。 太子爷又咳嗽了几声。 他知道这一切都会发生,所以对当下发生的这一切甚至感到一丝厌倦,于是很多时候他都选择了顺水推舟甚至是有意促成事情发展。 像这回,痛打纳尔塞时,他确实是痛快的。 “太子爷,李佳侧妃求见。”侍从进来禀报。 太子爷唇边含笑:“让她好好待着非要过来……” 事已至此,太子爷能做的只是让自己不要落得像上辈子一样幽禁而亡的下场便好。 但愿这是能改变的吧。 四爷从毓庆宫出来的时候眉头都还是紧锁着,今儿个的太子爷让他又有些看不明白了。 今儿个的太子爷在同他的言语交谈间有时形同槁木,偶尔却又带着几分莫名地诙谐。 这事儿其实落在谁身上都是烫手山芋,只是皇阿玛那日把他叫进帐篷里之后并没有表态,那么四爷便并不打算去想太多。 只秉公办事处置,不论如何也挑不出错来。 但是眼下有一个麻烦是……太子爷并不愿这事儿牵扯的女眷被拉出来,从太子爷一开始就说“一切都是他任性妄为”便能够知道太子爷的态度了。 四爷要秉公处理,但也要说出个所以然来才行啊,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要呈到皇阿玛案前去的。 四爷是真有些犯难。 苏培盛早从永和宫回来了,他默默跟在四爷身后,等出了毓庆宫之后才问:“主子爷,娘娘知道您回京了,问您今儿个是否要去用晚膳?” 四爷反问一句:“今儿个是十五?” 苏培盛说是。 四爷背手在身后:“去额娘那里。” 四爷已经有好几个月的初一十五没有歇在正院里了,今儿个自然也是没什么心思的。 公事是公事,不愿去正院却是四爷的私心。 等四爷从宫里回到前院都并没有惊动几个人,至少即便是消息灵通如小路子也是并不知道四爷回府消息的。 李沈娇这里睡得早,虽说已经进了二月里了,只是天却仍旧冷得厉害,天也同样黑得早。 晚膳李沈娇这里用的锅子,娘俩围着锅子吃得小肚子鼓鼓得,最后娘俩吃得都不想动,急得闻见香味儿跑来的四阿哥咿咿呀呀直叫唤。 李沈娇这个额娘相当的无情,挥挥手示意奶嬷嬷把四阿哥给抱了下去。 次日一早,李沈娇睡得正香,忽然感觉床边一凉,似乎有风跟着吹了进来,她冷得哆嗦了一下,又扒拉了一回锦被,紧紧抱住温暖。 四爷愣神地看着被拽回的锦被,以及空空的手心,他无奈失笑一回,索性起身到外间炕上拿了一床锦被回来,展开浅色锦被便上了床榻。 李沈娇窝成一圈,对于四爷来说床榻上剩余的空间并不小。 李沈娇的床榻总是香香的,但味道很特别,极淡地花香和着一点药香,药香更淡一些,花香有时是腊梅香,有时似乎是栀子,总归香味都是淡淡的,很好闻。 四爷深吸一口气,昨儿个夜里原本就没睡多久,这会儿一躺下困意似乎也跟着上涌。 满室安静,呼吸清浅。 这样的平静大抵也就只会存在于东院里,四爷这里前脚才进了东院,后脚四爷回府的消息便传开了。 各处反应不一,总归都还是艳羡嫉妒更多一些的。 福晋昨儿个夜里睡得不错,今早起来心情和精神都不错:“四爷回来了?先去请太医来给二阿哥诊平安脉吧。” 今儿个并不是太医照例该给二阿哥诊平安脉的日子。 二阿哥近来都告了假,福晋只怕四爷会怪罪,总归要让四爷知道二阿哥的身子确实不好。 至于东院李氏?她的儿子比着二阿哥可是差着岁数呢,且让她再得宠一阵吧。 今年该大选了吧?是了,等开春了又到大选的时候了。 第607章 年岁不小 李沈娇其实醒得早一点,只是睡醒起来看见身侧的四爷险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只是被衾实在温暖,自然也提醒着这一切并不是在梦中,她揉了揉眼睛,又躺了回去。 片刻,她又推了推四爷,至少表面她是叫过四爷的。 未料她这轻轻一推四爷便醒了,四爷眼睫毛颤动的时候李沈娇的呼吸都跟着慢了。 她呀了一声,眼睛盯着四爷,显然是准备按兵不动了。 四爷像是睡得不错,声音还有些沙哑慵懒:“什么时候了?” 李沈娇仰头看了眼:“辰时已过。” 左右是还没到正午的,不过再过一个时辰怕是二格格就要从前院回来了。 四爷忽然撑起身,像是想到了什么。 被子一掀开李沈娇先哆嗦了一下,但见四爷着急忙慌地模样,干脆不急着出声。 四爷回身看她:“外头还有事儿,爷晚上再来看你。” 原只是说过来瞧瞧李沈娇,顺便问问李沈娇的罪,为何没有写信给他…… 倒是没想到一到东院便被李沈娇给蛊惑,稀里糊涂地便躺下了。 四爷今儿个还要去毓庆宫问话呢。 李沈娇:? 所幸四爷是和衣而眠,身上的衣服没脱,这会儿只是略有些皱了而已。 李沈娇拿了榻边的披风裹着下了床,她带着几分嗔怪地为四爷理了理衣裳。 “好,妾身等着爷来。” 四爷捏了捏李沈娇的手腕:“去睡吧。” 四爷这会儿都要离去了李沈娇想了想还是摇头送了送四爷,不过没送太远,只是送到了廊下便被四爷给强硬地按回去了。 李沈娇看着四爷的身影远去,所幸这几日没落雪,只是风略略大了一些,风吹鼓了四爷的披风,瞧着倒是有些可爱。 她看着看着便笑了:“四爷可真是没有一日是清闲的。” 四爷这里出府之后便径直往毓庆宫去了,平郡王那里四爷并不着急,他这里预备暂且晾着一阵。 四爷今儿个到毓庆宫到的有些晚,太子爷已经用过早膳喝过汤药正下棋呢。 听见侍从通传太子爷手握棋子:“老四来了?快来同孤手谈一局。” 太子爷脸上带笑,笑里又像是带着几分意外调侃。 四爷上前,坐到太子爷对面。 兄弟俩各执黑白棋,倒是悠闲地下起棋来了。 二人棋艺皆不错,四爷原本有意相让,只是才起手太子爷便像是看穿了一般:“今日你若赢了孤,你问什么孤皆如实相告。” 其实四爷昨儿个夜里早和戴铎商议过,此刻倒是并不需要太子爷如实相告,但见太子爷兴致高,干脆也不拂了太子爷的意。 一局棋下了许久,后头侍从进来说午膳备好了,兄弟俩又去用了一回午膳,而后又继续用午膳。 这时节天黑的早,四爷倒是快和太子爷僵持了一日。 眼见着宫门要下钥了,四爷最后还是率先败北。 坐了一日,太子爷也像是累了,他轻轻嗤出一口气来,释怀一样的淡淡然,可真正的在意,却被压制在了更深处。 “平郡王一事,是他言语冒犯孤额娘在前,这是孤身边的奴才们都听得真切的,无可抵赖的。老四,你明白孤的意思吗?” 四爷望着黑白纵横的棋盘:“是,臣弟会叫人拷问太子爷身边的奴才们。” 太子爷手里把玩着一枚黑子:“孤身边的奴才,老四你尽管吩咐使唤。” 四爷客气地谢过太子爷。 事情真相四爷和太子爷心知肚明。 今日的枯坐对于此刻的四爷来说像是无用功,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准备告辞。 太子爷却忽然叫住了四爷。 “老四,如今我大半的心思都已不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上面了,不然今时今日的结果会不会是这般还是两说……” 太子爷好像是在说今日的棋局他能赢是因为他专心于此,但似乎又并不止于此。 这话落在四爷的耳中实在是有些似是而非,他不解地回头,挺拔的身姿无声地带着几分压迫感。 太子爷坐得要随意许多:“老四,办差可别太辛劳了。” 他忽然又避开了方才主动提起的话题,太子爷望着四爷,只是轻颔首。 四爷回望太子爷,仿佛此刻他正面对的并不是一个血肉相系的兄长,而是一个辉煌不朽的王朝中,一个逆流而上却又同时顺风而行的叛徒。 这样的感觉太过奇异,但四爷却后知后觉地恍然,这似乎就是太子爷将他留了一日的缘由。 这样一想四爷的面容反倒舒缓起来,茶凉棋定,他照旧是那个风云不动的雍郡王,于是微微地一点头,很客气地对着对面端坐的太子爷拱手:“弟弟受教了。” 他微抬眼,烛火映在他眼里,也映在太子的脸上。 “臣弟告辞。” 太子爷又是望着四爷的远去,言尽于此了。 他已经对着老四说了他无求于皇位了,但愿老四登基大宝之后别让他落得和上辈子一样的下场。 但是太子爷并不敢言明,他走得每一步都得谨慎再谨慎,不然按着皇阿玛的疑心……太子爷不敢赌,他得按着上辈子的“自己”走,同时也得活下去。 四爷从毓庆宫出来,没耽误,裹着风雪让人扣了当日涉事的一众奴才,以及平郡王身边的奴才。 他直接到了宗人府去审问,没让雅尔江阿帮忙,牵扯太多了容易生事。 他亲自连夜审问,奴才们字字句句全都记录下来,四爷亲自看过。 他看过了,又连夜带着风雪到了平郡王府。 平郡王身上的伤还没养好,四爷见了人直接进入正题。 “听说平郡王身边伺候的人年岁多不小,倒是你心善,不如叫来让爷赏一回?” 第608章 不信? 平郡王这会儿连抬起手臂都有些艰难呢,才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被金尊玉贵地养着长大,人也是十分白净圆润的,这样便显得眼睛绿豆一样大,不过笑起来时还算憨厚。 不过这会儿平郡王是不论如何也笑不出来的,他听了四爷那云淡风轻地话霎时间脸便白了,他抖着嘴唇:“四哥说笑了……弟弟身边伺候的人自然要老练些才好。弟弟不明白四哥的意思。” 他倒是会顺杆爬,张嘴喊得便是四哥,倒是会拉近和四爷的关系。 不过除却拉近关系之外,听着那话的意思纳尔塞倒是装起傻来了。 四爷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抬手敲了敲桌案,昭示此刻他并没有太多的耐心:“爷没空去听你后院那些事儿,爷今儿个来是问你违旨去毓庆宫打搅太子爷一事。” 四爷一上来就给事情定了性,并不说太子爷打了纳尔塞,而是先说纳尔塞抗旨一事。 纳尔塞自然不会应下的,别看他年纪小,诡辩倒是很有一套。 四爷在宗人府待了半夜没阖眼,此际确实是没什么耐心浪费在纳尔塞身上。 他再次屈指轻敲桌案:“爷不想说第二回。苏培盛,准备笔墨。” 八仙桌前因四爷的到来才燃上的烛火格外的明亮,屋子里还摆着数个琉璃灯,纳尔塞比四爷足足矮了快两个头,这会儿坐在圈椅里更是缩着脑袋,一双眼睛不时微眯闪烁。 他好半天才鼓起勇气抬头,烛火晃晃,照亮四爷冷硬面庞,以及时时刻刻好似剜在纳尔塞身上的如炬目光。 纳尔塞顿时被吓得又缩了缩脑袋。 “我说……” 四爷的目光微微偏移,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爷倒是忘了问,听说你还养了外室,那外室是你奶嬷嬷的……” 四爷陈述的语气不含丝毫感情,他甚至只是淡淡地瞥了纳尔塞一眼。 宗室子弟里这样的宰渣并不在少数,纳尔塞或许真是色欲熏心,只是看着纳尔塞这般模样,背后有没有人做推手借此谋害太子爷还不得而知呢。 只是这些宗室仗着父辈祖辈的恩情,一贯会在皇阿玛跟前卖乖。 事情真相四爷早有清明,怎么处置也并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儿。 四爷能做且要做的,就是在呈给皇阿玛的供词如何“添油加醋”了。 …… 四爷从平郡王府出来时天色已经微明了,一身的疲惫自然不必说,但他并没有耽误,此事不了四爷也难以安眠。 他直接就近去了户部,太子爷身边奴才和太子爷的证词以及平郡王的证词他悉数原封不动收好,他先将证词收进信封装好,而后在案前略有沉吟,片刻,四爷执笔蘸墨。 苏培盛在边上默默研墨,原本万岁爷是并没有说多久就要查清,偏生自家主子爷手上一有差事便闲不住,这才回京两日呢便把事情给查清楚了。 在苏培盛心中四爷这已经是极快了,但对于四爷来说却只能说是应该的,毕竟事情虽说是查清楚了,但等信传到皇阿玛那里可还要几日呢。 四爷写好折子很快封好交给苏培盛:“快马加鞭地叫人送到皇阿玛那里。” 苏培盛亲自接过,捏着信退出去之前又忍不住道:“您一宿没合眼了,还是先回府去歇息吧。” 四爷搁笔,略略活动了一回肩膀,审问对于四爷来说实在是算不上辛劳。 “在外头用过早膳再回府。”四爷鲜少在府里用早膳。 四爷惯常都是在户部外东大街的早点铺子用早膳,今儿个四爷也是。 不过忙完从户部出来便过了用早膳的时候,早点铺子的人便也零星了。 四爷在外头向来低调,几个侍卫远远地在另一家铺面用饭,只四爷身旁左右留了苏培盛和福禄。 旁人顶了天只能从四爷的不凡衣着猜出身份不凡,但有苏培盛时时刻刻盯着,倒是不怕有人生事。 四爷简单用过早膳之后又喝了碗奶茶,这家铺子的奶茶难得做的没有腥味,四爷挥了挥手:“给你李主子带两盅奶茶回去。” 福禄当即去了。 苏培盛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只是目光跟随着四爷。 四爷忙完自然清闲,他喝着还有些烫口的奶茶,偶尔掠一眼过路行人。 冷不丁地,四爷忽然看向了某一处。 苏培盛下意识地顺着看过去,只瞧见一道瘦高的身影消失在东大街的尽头。 他微弯了弯腰:“主子爷,可是有什么不妥。” 他只瞧见了那人的一个背身,倒是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别是什么来打探四爷行踪的密探才好。 四爷在那道身影消失便收回了目光,他的记性很好:“那是隆科多身边的侍卫。” 他虽不能说是过目不忘,但若是见过几回的,他便能有几分印象。 四爷方才只是看见一个侧脸,但却一眼便能辨别出那是隆科多身边的亲随,他或许叫不出那人的名字,但人却是一定不会认错的。 苏培盛顿时一个激灵:“那边儿……” 从户部出来正对着是大清门,对面是后府胡同,但那人是顺着大清门前径直走的最后往左拐进了红厂胡同,往那边儿进去便是正蓝旗隶属了,隆科多的侍卫怎么往那边走了。 若说是隆科多的亲随家住在那边倒是说得通,只是这回皇阿玛巡视河工,可是点了隆科多的…… 最要紧也是最敏感地一点,苏培盛昨儿个也往红厂胡同去了一回,正是为了打听平郡王养的那外室…… 这会儿隆科多身边的亲随忽然出现在京城,自然引起了四爷的注意。 苏培盛很快也想到了,他打了个哆嗦:“主子爷?” 四爷此刻心中只有庆幸,他给皇阿玛的折子看来是并没有写错了。 皇阿玛明面上让他回京来查清,实际上暗地里却安排了远不在京城的隆科多来搜查。 四爷站起身,苏培盛去付了银钱,没敢问这会儿主子爷要去哪儿。 不过多半也是回府了。 四爷自然是直接回府了,路上又让苏培盛把戴铎请来。 四爷这可真是一刻也不曾停歇。 第609章 柔情似水 四爷一回府后院各处自然也得了消息,但昨儿个夜里四爷一夜未归众人便是再翘首以待也无用。 次日一早福晋便梳妆打扮了一回进宫去了,既然四爷昨儿个夜里没回府,福晋不会傻着干等,转头便进宫去寻了德妃。 德妃对于福晋来说,大抵就是需要时惦记着,不需要时便两三个月也难进宫一回的。 德妃心知肚明,但如今太子爷的事儿就发生在跟前,有些事儿虽然瞒得严严实实,但这两日早传出了各样的风声。 福晋既然来了,德妃索性就顺势敲打一回。 敲打完德妃又说了两桩事,一是过阵子大选的事儿,怕是月底京城里便要热闹起来了,这回大选又碰上万岁爷五旬万寿…… 加之万岁爷早和德妃透过话要给老四选几个可心的,这会儿德妃自然也把态度摆出来。 还有就是二阿哥的生辰,德妃亲自过问:“如今万岁不在京,本宫的意思是不必太过热闹,二十八那日让老四带着孩子,你和李氏一道,再带着二阿哥,进宫来用膳吧。” 福晋像是有些意外,略有迟疑,最后还是应下了:“是,儿媳明白。” 德妃笑了笑,护甲轻轻划过桌面:“本宫只盼着老四膝下越来越热闹才好。大阿哥没了快半年了……” 听德妃说起这个福晋可来劲儿了,总算让她能开口在德妃面前上东院李氏的眼药。 德妃听罢,只是很轻地“嗯”了一声便没有别话了。 福晋顿时语噎,她干笑两声。 德妃也没留福晋用午膳,又问了问二阿哥的身子,最后开了库房拿了补品让福晋带回去。 福晋晌午回了府上,天气难得不错,只是她一回府便听钱嬷嬷说四爷去了东院李氏那里。 福晋呼了口气,疲惫地摆了摆手:“明儿个请四爷来吧……罢了,明儿个等四爷回府我亲自去前院一趟。” 她如今也看得明白了,自然不会上赶着去讨人嫌。 再有就是……太子爷的事儿闹得如今满城风雨,福晋也敏锐地感知到四爷突然的回京大抵是有什么差事在身上的。 东院里头。 四爷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李沈娇和二格格用午膳,今儿个天色不错,李沈娇睡得香,气色瞧着格外的好。 相比之下四爷的脸色瞧着就有些蜡黄了,李沈娇一眼便瞧见了还被吓了一跳,连忙抬手示意小厨房准备参汤。 午膳还算丰富,李沈娇便没让膳房再添几道菜了,只是亲自站起身给四爷添了碗筷。 边上的福禄适时地奉上了这会儿已经有些凉掉的奶茶。 四爷瞥他一眼:“送到小厨房去。” 四爷看福禄的眼神也跟看傻子似的。 李沈娇托腮问四爷带了什么回来。 四爷执筷,回避了李沈娇的目光:“外头不知道谁家的奶茶。” 苏培盛站在四爷身后,听见四爷这话嘴角险些没忍住,他默默垂下头去,竭力掩饰。 不知道谁家……那家早点铺子可是四爷最爱去的。 但四爷说不知道,那就自然是不知道了。 李沈娇听见倒是眼睛一亮,她就没差拍手说好了:“爷带回来的奶茶那自然是好的呀。那就快拿去小厨房热一热吧。” 她笑吟吟地望着福禄,福禄松了口气连忙提着食盒往小厨房去。 听着说四爷带了奶茶回来李沈娇也不急着用午膳了,便放下了筷子只托腮望着小厨房的方向。 四爷执筷,嘴角也跟着微微翘起。 参汤一时半会儿难以熬好,倒是热奶茶更快一些。 满人的奶茶多是用羊奶,茶叶煮过之后多半都是还会带着些腥味儿,府里膳房的手艺是不错的,李沈娇和二格格一个月里总会点上好几回的。 热奶茶端上来,李沈娇先给二格格倒了小半碗,瓷白小碗盛着乳白色冒着热气的奶茶,闻着便一股奶香。 李沈娇拍了拍小姑娘蠢蠢欲动地手:“还烫着呢,不许心急。” 她摸了摸碗盏壁,又亲自拿银勺吹了吹这才微低头喂给小姑娘。 小姑娘先说了不烫,然后便微张了张嘴,意思是还要。 李沈娇摸着碗壁,过了一会儿便让小姑娘自己端着:“慢些喝,好喝吗?” 小姑娘脆生生地说好喝,而后便望向四爷:“阿玛,好!” 四爷抬手握拳轻咳两声。 “食不言。” 小姑娘瘪瘪嘴,很快又低下头去继续喝热奶茶了。 李沈娇这才端起边上秋壶给她盛的一碗热奶茶,如今天气还是微冷,喝一碗热奶茶,整个人似乎也跟着暖和了起来。 李沈娇夸了一回四爷:“到底是爷慧眼,随意挑的一家铺子味道都这样的好。您快也尝尝。” 她很捧四爷的场,也并没有戳破。 四爷不爱吃这些甜口的她是知道的,便是喝茶四爷也是只爱一种,若是拿他的茶盏泡了别的茶四爷是碰也不会再碰那茶盏的。 不过这样的习惯李沈娇自己也有,只是她是喝不同的茶用不同的茶盏而已。 四爷摆手没喝,他早膳才喝了一碗,早膳用得又晚,这会儿四爷其实是不怎么饿的。 李沈娇见状便也没勉强,低头端着碗小口喝着奶茶,偶尔吹两口。 “爷拿了奶茶堵了妾身的嘴,这一桌子的佳肴可全都要留给爷了。” 她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奶茶,也甜丝丝的。 四爷又咳嗽了两声,这让李沈娇忍不住抬头,险些以为是四爷感染风寒了。 正说着小厨房便端着参汤来了,这下好了,四爷也有得喝了。 李沈娇面露关切:“爷的脸色差得跟几日没睡过好觉似的。” 参汤还有些烫,四爷先放了一会儿:“过几日是四阿哥的生辰?” 李沈娇说是,又继续道:“那妾身可该叫人日日给您送参汤去。” 话题又被扯了回来,四爷板着脸训斥:“乱规矩。” 李沈娇听了这话倒是转身背对着四爷:“是,妾身不敢。” 小姑娘夹在中间左看右看,最后忽然笑了起来。 “好,好, 好。”这丫头又不知道乐什么,乐完之后也转身学着李沈娇这个额娘背对着四爷。 第610章 四爷的别扭 李沈娇背过身去没一会儿便又转回来了,只是却并不搭理四爷,只是拿起筷子吃菜。 小姑娘再次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有模有样地学着额娘板着脸的样子,端端正正地握着筷子吃菜。 八仙桌上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等用过膳,小姑娘打着哈欠一骨碌奔进额娘怀里揉着眼睛说困了,李沈娇便牵着小姑娘起身。 “二格格困了,妾身先带着二格格去午憩。”李沈娇对着四爷道,语气听着倒是比平常客气些。 这满后院也就李侧福晋敢对着主子爷摆脸色了。 边上苏培盛就躬身等着主子爷恼怒了,未料主子爷定定地看了李侧福晋一回,就那么轻飘飘地挥手放李主子去了。 苏培盛埋低了头,得,那主子爷这就是没计较方才李主子的冷脸呢。 不过这倒像是吵嘴呢,不过主子爷瞧着压根就没生气,那怕是吵不起来。 李主子也不是那种会蠢到蹬鼻子上脸的人。 要不怎么说李主子得宠呢,主子爷带了奶茶回来,光是李主子那欢喜上心的态度便不奇怪主子爷这会儿不生气了。 东西不在贵重,要紧的是那份惦记。 又是李主子这样的,边上还有个乖巧聪慧的二格格,这下怕是谁心里都得无比熨帖。 二格格午睡前拉着额娘又掰着手指说了今儿个学了些什么,说着说着声音便跟着弱了下去,眼睛也快闭上。 李沈娇哄小姑娘午睡用了一刻钟多一些,回到厢房时四爷正坐在棱花窗软榻上盘膝下棋。 李沈娇屏住呼吸走到近前,先把手炉子放到小几旁,随即很自然地脱鞋履上了软榻,和四爷挤在一起。 四爷往里靠了些,没作声。 李沈娇也不说话,上了炕便又把手炉子抱在怀里,把四爷身后靠着的大迎枕扯了扯,她便向后仰舒服地靠着了。 李沈娇不说话,四爷等了一会儿还是抿唇开口了:“阿满睡下了?” 李沈娇眼睛都闭上了,如今天气没那么冷了,但仍旧不冷不热的,倒是正适合睡觉。 “是,已经睡下了。”她的声音也懒懒地。 四爷又沉默了一阵。 李沈娇闭着眼睛,隐约听见了棋子落下的声音,她猛地撑起身。 她冷不丁地抬手托住四爷的脸,小脸对大脸。 她的手和四爷的脸肤色对比还是十分鲜明的。 “妾身关心您……难道还成了错处了?” 张牙舞爪的李沈娇看起来格外娇蛮,四爷紧绷的唇角终究还是没绷住:“爷何时说你错了?” 李沈娇松开手,一张嘴便把方才四爷在膳桌上那语气说得惟妙惟肖:“乱规矩!” 那语气怎么听都是凶得很的。 四爷反问:“你是说爷错了?” 上位者是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有错的。 至少是绝对不愿被人指责说他错了的。 李沈娇不看四爷,只是低头看手炉套:“你自然是没有错的,只是……太凶了,我被吓着了。” 李沈娇向来是最懂如何通过言语切换关系的,四爷不低头,李沈娇干脆也后退一步。 不能蹬鼻子上脸的道理李沈娇自然是明白的。 四爷偏头看她,只抬手按了按鼻梁:“爷累了。” 李沈娇也困了,她打了个哈欠:“那……那就睡吧。” 她只是需要表达对四爷的关心,同时试探四爷对她的底线,这会儿自然也懒得再进一步。 她撑起身,下床榻趿拉了鞋履往里间床榻去,哦,过了几秒才停下脚步,等着四爷跟上来。 四爷怎么听不出李沈娇是关心他呢,他听得出,但下意识地训斥却总是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四爷便懊恼了,李沈娇那话是玩笑话,偏生他听见往前院送吃食最先想到的便是坏规矩。 但四爷又拉不下脸面来。 四爷的脚步又些慢,李沈娇自然察觉,她凑近勾了一下四爷的手背,并没有什么勾引的意思,更多像是提醒四爷的走神。 “爷不是说累了吗?那便先歇息吧。” 四爷低了低头,又“嗯”了一声。 等上了床榻,李沈娇窝着锦被,仰头看四爷:“爷瘦了好多。” 瘦的都有些吓人了,打四爷升了郡王之后似乎便没有一日是清闲的,少有清闲的几日似乎都是在睡大觉。 今儿个晚膳还是点些好吃的给四爷常常。 四爷再次“嗯”声,而后再道:“多备些参汤,爷来你这里喝。” 这算是很委婉了。 李沈娇扑哧一声便笑了:“好,每日都备下,爷不来我就自己喝。” 四爷听了这话倒是十分认真地道:“进补不易太过。” 李沈娇自然道好:“是,您常来就好了呀。” 四爷偏头,这回没再说训斥的话:“安睡。” 再说下去李沈娇怕就不困了。 四爷忙过太子爷的事儿之后一时半会儿手里便没有别的差事了,到东院来自然是能睡一个安生觉了。 一觉不知能睡多久,睡前李沈娇还想了想晚膳点些什么。 一觉睡醒起来外头的天都黑的差不多了,李沈娇一醒了便急慌慌地叫秋壶进来点膳。 有些菜一做起来便费时间得很。 “银针鸡汁鱼片,那菜巧娘做的好,去膳房问问还有没有新鲜的鳜鱼,冬笋片和金华火腿小厨房都有,爷不爱君山银针茶的味道,拿别的泡。” 这是湘南地方菜,从前李沈娇都没听说过,还是巧娘做了一回便爱上那滋味了。 “有阵子没吃过珍珠米圆了,也做一道吧。 午膳我记得有羊肉?让膳房做羊肉汤吧。再要个素萝卜汤吧,喝着汤清甜。” 补身子些的菜大多油腻,自然要添几道素菜素汤算是中和了。 李沈娇点膳的食盒四爷便起身出去看四阿哥了。 今儿个四阿哥很乖,这几日那孩子便惦记上柿子了。 二格格小的时候也是爱馋着柿子冻梨玩,如今也是,只是她这会儿还睡着呢。 四爷便在外头陪着四阿哥玩,四阿哥过几日才满两岁,但许多话都说得已经能说得利索了。 满院子都能听见四阿哥喊阿玛的声音。 李沈娇虽然教了几回,但这孩子确实是聪明,李沈娇猜是他跟着二格格这个姐姐学的。 李沈娇早就发现了,每回她们不论是谁说话的时候四阿哥都还是盯着她们说话的人看的。 第611章 最后的处置 李沈娇这里的膳食不能说是满府里用得最好的,但却绝对是最合四爷胃口的。 苏培盛看到四爷抬手示意要添饭的时候都愣了一回,这可是第二碗了,这便足以可见四爷的胃口有多好了,他虽然震惊,但自然也是高兴见着四爷胃口好起来的。 不过四爷不仅是晚膳胃口好,夜里的精神兴致也挺好的,四爷是有一阵没开荤了,吃饱喝足那可不是正有浑身使不完的劲儿吗? 那可就苦了李沈娇,一晚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阖眼的,左右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四爷都还精神着呢。 被翻红浪,烛火亮至天明,床榻边上偶尔露出一截雪藕臂,很快便会被一双大手擒住拉回,随机被塞回进锦被里,不叫其受一点寒凉。 次日天明,李沈娇都不知道昨儿个夜里是怎么去沐浴清洗的,左右睡醒了眼睛也睁不开,迟迟推到了日上三竿李沈娇觉得肚子饿得不行了,这才起身了。 秋壶趁着绿梅还没有端着铜盆进来,她的表情像是有些复杂,最后还是低声道:“主儿,阿善上回留下的药丸子已经快见底了……” 这个是李沈娇真没想到的,按说那得是阿善留下了够李沈娇用两三年的,但是二阿哥还没满两岁呢,这药丸子就要用完了? 李沈娇忽然觉得有些脸热,她抬手扇了扇风,而后先吃了一颗药丸子:“等会儿用过膳写信回家去,让额娘送一些来。” 这是娘俩早就已经说好的,只是制药要费些时间加上来回路程,那还是要费不少功夫的。 秋壶记下了,等着绿梅端了铜盆进来她正好出去知会小路子一声,让小路子提起和马房通一通消息。 李沈娇洗漱完那可真就是饿的不行,小姑娘早就已经到前院去了,她正好写信给额娘。 写完信之后二格格差不多也就要下学回来了,小路子也把信送到门房回来了,他还带回了一些别的消息。 “奴才去门房的时候听说福晋才去了前院。” 李沈娇听见只是淡淡地“哦”了声,显然并不是很关心。 福晋去前院自然还是有事要商量的,她虽然从德妃那里知道了二阿哥生辰不大办,但总归是要和四爷说一声的。 四爷今儿个的精神便好了许多了,福晋说完正事儿又自然而然地说起了二阿哥。 低头处理着户部无关紧要公文的四爷这才终于抬了抬眼,他像是在沉吟着什么,福晋见状也不敢出声。 “爷晚上得空了到正院来用晚膳。” 福晋嘴角的笑意扩大,她下意识地点头:“好,那臣妾提前让小厨房预备些爷素日里爱吃的。” 四爷这自然是看在二阿哥的面子上。 不过说起四阿哥的生辰,四爷晌午过后又进宫了一回,到永和宫给额娘请安一回事儿,而后母子俩促膝自然也是有不少的事儿要商量的。 四阿哥的生辰最后还是按着德妃的意思,四爷带着福晋和李沈娇,还有二阿哥以及四阿哥进宫来用午膳。 等到二月二十八日四阿哥生辰的时候已经过了苏州到杭州的万岁爷终于传回了旨意。 太子爷动手在前不睦关系,只平郡王不敬已故孝懿仁皇后罪大恶极,降其郡王爵位为贝勒。 这下好了,从前平亲王犯事纳尔塞这个儿子袭爵只能是郡王,如今他成了贝勒,往后他的子嗣…… 这样的处置对于众人来说似乎又算不上意外。 太子爷那里只是挨了训斥,最后在大臣劝谏下万岁爷才又罚了太子爷两个月的禁足。 毕竟对宗室动手不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 同时圣驾已经到了杭州,那么不日便会预备回京了。 四爷这里并没有被额外安排别的差事,倒是真又能清闲一阵,二十八这日便又进宫用了午膳。 二阿哥和四阿哥比起来差着快两岁,不过个头上瞧着倒也竟然差不了多少,而且二阿哥似乎不怎么好动,四阿哥也不好动,但他爱说话,喊着玛嬷就没有停过。 不过一开始这孩子还挺爱说话的,等到快用午膳的时候这孩子忽地又安静了下来,直到用膳的时候都变得很乖。 李沈娇并没有刻意暗示什么,因为这孩子除了喊玛嬷其他的什么也不喊,连她这个额娘也不爱喊,更别说喊四爷了。 福晋虽说多看了四阿哥几眼,但却并没有说什么。 坐马车回府的时候李沈娇好奇问了问他。 这孩子还回答得挺认真的:“嫡额娘不喜欢。儿子不想。” 不想什么? 李沈娇也不问,只是摸了摸四阿哥的脑袋。 对于四阿哥李沈娇教导的并不多,一是孩子小,这半年来四阿哥学说话李沈娇才多教导了些。 但这孩子有一点很像李沈娇,可以说是心细也可以说是爱观察。 这孩子显然是发现了福晋的那一点恶意,于是后头便安静了下来。 李沈娇摸完四阿哥的脑袋,又想起来一件事:“你先前和冬生藏什么呢?” 李沈娇身边小路子自然是最得力的那个,冬生平日话少些,但是事儿却是并没有少做的。 四阿哥满一岁后李沈娇便开始慢慢安排冬生看顾四阿哥起居,有些让冬生做往后四阿哥身边的管事大太监的意思。 这可是让小路子都忍不住羡慕这小子的运道。 这会儿四阿哥倒是没遮掩,直接实话实说:“奶片糕,额云喜欢。” 额云,满语里姐姐的意思。 这回因为是德妃亲点,便没能叫小姑娘一起进宫。 小姑娘去前院进学的时候都还有些闷闷不乐。 不过李沈娇也是预备了晚膳一院子人再庆祝一回的。 她又摸了摸四阿哥的头,最后又亲亲四阿哥的小脸:“那你额云还喜欢什么呀?” 第612章 万岁回京。 李沈娇一问起这个马车里便没有安静了,四阿哥的声音还十分的稚嫩,但胜在咬字清晰,每个字都能让人听清。 四阿哥说了一阵二格格喜欢什么忽地又说起了李沈娇额娘喜欢什么。 哄得李沈娇也忍不住笑弯了眼,她摸着四阿哥的脑袋:“说吧。想要什么?” 知子莫若母,两个孩子李沈娇不是十足十的了解,但七七八八却是清楚明白的。 四阿哥“讨好”笑笑:“风筝!放风筝。” 便是再聪明的孩子自然也是有玩性在身上的。 李沈娇偏头看了眼秋壶:“哪里来的风筝?” 这孩子得是在哪儿看见了风筝才会惦记着放风筝,还专门挑了生辰这日提出来。 秋壶想了一想还真想到了:“别是冻梨从杂物房翻出来的旧风筝吧?听说是别家去岁开春送来的,只是府里的阿哥格格们都没用上。” 李沈娇这里也有几个风筝,是从前在庄子上时放风筝留下的,只是都被丫头们收好放在了库房里。 如今李沈娇的库房可是添了又添。 李沈娇便明白了,顽顽天天和冻梨一起玩耍,会瞧见纸鸢那也就不奇怪了。 她倒是很直接地答应了四阿哥,还让他回去找小路子说清楚要什么样的,并没有用库房里的那几个,而是重新做也好外头买也好。 不过李沈娇是负责了给风筝,别的就管不了了:“但是放风筝还得求你阿玛去。” 二月见了底,京城里天气也渐渐暖和了起来。 四爷清闲了大半个月,还是往东院李沈娇这里去的最多,秋壶看着真见底的瓷盒也是逐渐犯难。 四爷那里早在半年前便没有再往东院送过“补药”了。 李沈娇的身子养了一年多,虽说并没有彻彻底底地恢复到生产之前,但按着太医的意思也确实是养得差不多了,若是再继续调养下去,只怕真是要起反效果了。 不过四爷每回到东院来时都会观察李沈娇的气色,他在确认李沈娇的气色确实是一日比一日好这才停了药。 每回想起李沈娇的身子,四爷自然不可避免地会想到正院的福晋,紧随其后想到的便是已经去了快半年的大阿哥。 于是四爷清闲的这大半个月四爷都是没怎么去福晋那里的,去福晋那里也至多是在晌午过后从前院出来去看看二阿哥。 若是二阿哥这阵子还像从前一样在前院进学的话那只怕四爷压根都不会到正院去。 府里的阿哥格格们四爷都并没有落下,只是每回看完孩子们出来四爷都心中莫名有些不大舒服,总是先会回前院坐一会儿,而后才会东院李沈娇那里。 倒像是有些心虚。 但这可太奇怪没道理,四爷去看自己的孩子居然会感到心虚。 便是每回到东院去看着李沈娇的笑颜四爷也总有种强颜欢笑的感觉,心中的不自在与那份淡淡地心虚之感自然更甚。 李沈娇倒是浑然不觉四爷的那些小心思,她只是隐约能感觉到四爷有时的心不在焉,但她也不会去多问,不管是外头还是府里的事儿李沈娇都没有好奇的必要。 …… 四阿哥的生辰过后没两日便进了三月里,京城里渐渐回暖,热闹似乎也慢慢到来。 毕竟还有半个多月就是万岁爷的五旬万寿了,李沈娇早就问过四爷了,得知她不必准备什么自然是松了口气。 也是,上至后宫嫔妃、皇子皇孙,下至宗室子弟、满朝大臣乃至地方大员,万岁爷的寿诞自然是一件无比要紧的事儿。 李沈娇这个小小的侧福晋暂且还不用操心这事儿,也没人会在意。 不过李沈娇这里知道四爷给万岁爷准备的寿礼还是意外了一回,无他,四爷准备的寿礼对她来说还挺熟悉的。 去岁李沈娇给四爷的生辰礼是蒲团垫子,四爷给万岁爷准备的则是更精细华贵的蒲团垫子。 李沈娇早见过了一回,蒲团乘凉的那面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那可李沈娇选用的是天壤之别,又用龙涎香浸透,另一边用的料子李沈娇更是都没听说过,左右是南洋那边儿的稀罕料子。 李沈娇做的那个说是蒲团,是因为做的小。 四爷给万岁爷准备的说是毯子也不为过,用料子的那边还用金线绣了四爷亲写的祝寿词,满蒙汉三文皆绣了。 不过这几日四爷已经亲自送到宫中安华殿请大师念经祈福。 左右是比李沈娇想得还要周全的。 福晋那里也忙着预备给万岁爷的寿礼,毕竟她是正经万岁爷钦点的儿媳妇,万岁爷的五旬万寿这份心意自然是要尽的。 左右初一的请安是风平浪静的。 不过让人有些奇怪的是,近来福晋虽忙,但气色却是愈发地好了。瞧着倒是比她生产二阿哥之前还要容光焕发一些。 进了三月里四爷总算是又忙了起来,太子爷因为平贝勒一事被禁足在毓庆宫中,只是三月里蒙古各部便已经陆续进京预备给万岁爷贺寿了。 还有南洋来的使臣,这些自然都是要由鸿胪寺安排好住处的。 但除却鸿胪寺的人之外,往年都是由太子爷领着众官员接见一回,彰显天威。 京城里八爷、九爷还有十爷都在,最后万岁爷还是点了四爷来代为接见,哦,还点了一个八爷随同。 四爷鲜少做这样的事儿,连着在鸿胪寺和礼部待了两三日,回了府自然也没空进后院。 虽说中间有老八做些小动作,左右在圣驾回京之前四爷还是把这些差事办的极为妥当的。 四爷接手了这样的差事自然还是忍不住多想,但和戴铎深夜商量完之后他又冷静了下来。 太子爷还是太子爷,他只是代为出面,并不能算什么的。 正院福晋那里倒是欢喜了一阵,后头被宫里德妃敲打过一阵之后便也还是安分了下来。 德妃就是悬在福晋头顶的那把棒槌,只要福晋行差踏错半步,德妃立马就会敲福晋一个眼冒金星,把人敲得清醒过来。 只是福晋这里倒是还惦记着一回事儿,在四阿哥生辰之前娘娘分明和她说了会挑新人进府,只是都过了这么一阵子了怎么还能见动静风声了。 这会儿的京城是真热闹呢,有蒙古各部进京城贺寿的人,还有各地预备选秀早早就到了京城的适龄秀女。 按着往年,怕是秀女一到京城没几日德妃那里便会传福晋进京说定好的秀女让福晋心里有个底了。 前几日福晋被传进宫本以为会是这事儿,结果倒是挨了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 事情不定下来,福晋便难免会有些不放心。 圣驾是在三月十三这日回到京城的,显然万岁爷对于五旬万寿的生辰也是早有安排定数的。 第613章 寿礼出事? 圣驾一回京那京城里可就更热闹了,不过这些热闹似乎在无形中把毓庆宫给排了出来。 万岁爷回京之后慈宁宫太后还为太子爷说过话,大意就是毕竟是万岁爷万寿的大日子,让万岁爷开恩暂时解了太子爷的禁足从毓庆宫出来父子同乐的。 但万岁爷那里好似没听懂一般,只说等到万寿那日叫太子爷不必思过,暂享受欢愉。 还有什么可欢愉的呢? 万寿那日,清冷的毓庆宫和紫禁城这睡醒的雄狮宫殿格格不入。 三月十八这日李沈娇自然也是进宫了的,各家的女眷都带着自己的孩子。 众人先是到了慈宁宫,不过各家命妇实在众多,像李沈娇这样的只能在慈宁宫侧殿候着,兆佳氏曹氏以及五爷府上的瓜尔佳氏。 不过几个人站在一起也没怎么敢说话,毕竟侧殿里的女眷并不在少数,众人不像平时那样能说些小话。 好不容易说些小话总算是笑了一回,李沈娇认识的姓瓜尔佳氏的实在不少,便问了瓜尔佳氏名讳。 瓜尔佳氏啊呀了一回,不好意思之后还是说了。 “……云妞。”她家里人都叫她云妞。 满蒙多以喊家里女儿妞妞为宠爱疼爱之意,李沈娇从前在闺阁时也认识几个叫“三妞”“五妞”“妞妞”的女孩儿。 这会儿听着倒是分外亲切。 等从慈宁宫出来李沈娇拉着二格格便笑眯眯地喊“满妞”“满妞”。 小姑娘不明觉厉,额娘一喊她便脆生生地应,童声稚稚,惹得四阿哥也忍不住低低地应了两声。 李沈娇听见了便捏捏他的肩膀:“哎呀,咱们顽妞呢?顽妞顽……” 她说着自己也乐不可支,笑意满脸。 四阿哥一开始还会应几声,后面像是看后头秋壶林嬷嬷她们的表情发现了些什么,他便闷闷地不再应了。 到了永和宫自然又是一片热闹,李沈娇照旧站在边上当透明人。 永和宫里除了比往常更热闹一些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同。 前头保和殿内更是歌舞升平,蒙古各部进献寿礼,万岁爷龙颜大悦。 只是四爷坐在下首观礼到一半忽然皱了皱眉。 蒙古各部献上的寿礼礼单是四爷早在皇阿玛还没回京前就已经看过了的,他在礼部时粗略地看过一回,后来在鸿胪寺待的那两日又细致地看了一回,确认没有冒犯忌讳的物件儿。 于是这会儿四爷看着一件件寿礼奉上敏锐地察觉了不对。 寿礼少了,最明显的便是杜尔伯特部、锡林郭勒部还有科尔沁部,还有一些小的部落,四爷隐约感觉大抵是少了些什么,但只是一些小物件儿。 但是前头几个部落有几个大物件儿少的实在是太过显眼,四爷扫一眼便能发觉不对。 再看底下的礼部尚书和鸿胪寺官员们,远远地四爷也注意到其中几人的脸色不大对了。 那就证明并不是四爷记错了,而是蒙古各部献上的寿礼真的少了。 皇阿玛也不知看没看过礼单,左右这会儿脸色是如常的。 四爷不大相信有人敢贪墨蒙古各部献给皇阿玛的寿礼,他轻抬手做了一个手势,四爷身后的苏培盛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一顿午宴四爷是用得整颗心都悬着的,午宴是群臣都在,晚宴算是家宴,只有一些宗亲和皇子皇孙们。 午宴过后户部尚书便找到了四爷,他虽然不是礼部的人,但是官场里人人都有关系,礼部尚书不方便来找四爷,自然而然地便托户部尚书来找四爷了。 “东西从鸿胪寺送出来的时候都是齐全妥当的,但不知怎么到了宫里便缺了一些,四爷,这可如何是好阿?” 四爷摆手打断了户部尚书的话:“是礼部和鸿胪寺的人把进献的寿礼送来的?中间都有谁接手?人都扣下来了吗?东西不会不翼而飞,沿途路上可都走了哪些路?” 户部尚书擦了擦额头的汗:“啊,人都已经扣下来了,沿途路上也让人去查看过了,只是四爷您也知道那都是些大物件儿,要说不翼而飞那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四爷拧眉,又问:“禀报皇阿玛了不曾?” 这下户部尚书不说话了,只是默默摇头。 四爷这下便心中有数了,他沉吟片刻:“人继续扣着,晚些时候爷会禀报皇阿玛彻查。这事儿鸿胪寺和礼部难逃其责,先写好请罪的折子。” 四爷也没有通天的手段把人给保下来。 户部尚书听到这话反倒是松了口气:“微臣明白,微臣深念四爷恩情。微臣告退。” 四爷能出面去陈说此事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这会儿养心殿里前去祝寿的朝臣并不在少数,毕竟是事关寿礼触及皇阿玛的颜面,四爷便并不急着立即去养心殿陈说。 户部尚书很快离去,四爷身边只剩下苏培盛。 “毓庆宫里可一切都好?” 苏培盛欸了声:“这两日有些冷清。” 万岁爷的态度便决定了众人的态度,毓庆宫自然是不可避免地冷清了下来。 只是四爷心里却忽然有些不大平静,他不慌不忙地往养心殿去,等快到了养心殿,却发觉那样的不平静名为心慌。 他在养心殿前停下了脚步,却见梁九功正快步往外头走。 四爷的心猛地又一跳,心中的不安感更甚。 第613章 天子的疑心。 梁九功远远地看见四爷便停下了脚步,他躬身行礼:“四爷安好。可是有什么指示?里头万岁爷才发过一通火呢,您要是有什么事儿要禀报可得再等等。” 后头半句他略略压低了一些声音,也带着提醒之意。 四爷客气地颔首:“是有些事儿要禀报。爷在外头等候便是,公公去忙吧。” 梁九功欸了声,再行一礼,临去之前又让他的徒弟领着四爷到暖阁去等候。 四爷到了暖阁安坐,苏培盛站在他身后低声道:“这会儿似乎是隆科多大人和另外几位大臣在里面。” 四爷低头喝茶解渴也解酒意:“梁九功是往哪里去的?” “奴才让福禄悄悄跟着去了,只是远远地跟着,瞧着像是往宫外走,奴才见梁总管拿着腰牌呢。” 梁九功行礼时四爷也瞧见了,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握在手里的腰牌。 四爷喝完茶微阖眼,脑海里已经有了整个京城地图走向,若是出宫去,那去处可就多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养心殿里还在议事并未传唤四爷,是福禄先回来了。 “奴才没敢跟太远,出了宫梁总管身边便跟了不少侍卫,只是奴才若是没瞧错眼的话,梁总管是带着人往宗人府去的。” 宗人府? 四爷睁眼,当即想到了如今还被扣在宗人府的索额图。 有太子爷回京之后暗中打点,这阵子索额图的身子并没有因为在宗人府而败下去,但总归是不如从前的。 他摆了摆手,福禄便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在外头放风。 暖阁里只外头有几个奴才守着,四爷身边便只剩下苏培盛一人。 四爷声调平平:“寿礼不可能凭空消失,旁人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那也就只有蒙古各部自己擅自做主把东西送到别处去了……” 四爷说到这里忽然停下了。 东西会去到哪里呢? 蒙古各部不把寿礼送到皇阿玛那里,那会送到哪里去呢?谁敢收呢?又有谁是他们要上赶着去巴结的呢? 四爷心里这会儿只想到了两个人。 “直郡王和太子爷。” 四爷下意识地敲了敲桌案,他一下子也不敢去猜,大哥直郡王有没有这么大的胆子他不敢去揣测,但太子爷那里他又不敢相信。 四爷约莫又等了一刻钟,外头终于有奴才进来传四爷到养心殿去了。 四爷从暖阁出来正好碰上了从里头出来的隆科多,隆科多身上还穿着朝服,瞧着脸色倒是不错。 两人拱手见礼,从隆科多身后并没有看到其他大臣,想来隆科多是最后被皇阿玛给留了留。 隆科多拍了拍朝服袖子:“四爷这会儿倒是清闲?这是来亲自和万岁爷祝寿了?”他惯常爱笑,眼角皱纹隐现。 四爷回他:“想来舅舅也是来给皇阿玛祝寿来了?” 对于四爷的打探隆科多皮笑肉不笑地把皮球给踢了回来:“四爷说笑了,臣自然是为了公事而来。四爷是来祝寿的?” 他又问回了四爷方才没有正面回答的问题。 四爷眼神微变:“舅舅是为了什么而来的爷便是为了什么而来。” 从隆科多脸上的一些微妙表情四爷已经能猜到一些了。 四爷这会儿忽地有些不想面见皇阿玛了。 只怕此刻皇阿玛早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透了。 只是四爷此刻自然不能临阵脱逃。 四爷缓步走进养心殿内,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身上的朝珠一点儿也不曾晃动。 穿着朝服的四爷看着很威严。 夏朝冠顶金龙二层,四颗东珠点缀,后缀金花,四爷行礼时摘下朝冠,朝服上佩戴的朝珠不曾碰地,只是发出轻微声响。 万岁爷像是有些意外:“老四怎么来了?” “礼部和鸿胪寺禀报说蒙古各部送来的寿礼不大妥当,此事由儿子经手,儿子是来请罪的。” 四爷把罪责先揽了下来。 万岁爷免了四爷的礼,晌午过后的养心殿显得有些异常灰暗,四爷微垂眼,等着皇阿玛的下文。 “此事罪并不在你……” 万岁爷只说了这么一句,而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这样的沉默反倒让四爷的心沉静下来,他反倒有空去想皇阿玛究竟知道了多少,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时候四爷已经不怎么去怀疑直郡王了,从梁九功往宗人府去起他便心里已经猜是太子爷了。 虽然这实在是有些说不通又荒谬。 毕竟太子爷这会儿还在禁足里,寿礼怎么会飞到毓庆宫去。 四爷在来的这一路都没有想通。 四爷微垂首站立着,仪态却是挑不出错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爷终于听见皇阿玛沉沉声音。 万岁爷先叹了口气,而后又很随意地虚空点了点四爷“时候不早了,老四你先退下吧。” 四爷顿了两秒,称是告退,一句多言也没有。 万岁爷望着四爷的远去,又环顾一眼空无一人的大殿,又是一声叹息:“朕果真是老了……” 太子爷那里是他亲自点的亲随密探,每日太子爷做了些什么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早在晌午之前蒙古几个部落把寿礼和其他一些进献之物送到毓庆宫那里去时万岁爷便得了消息。 蒙古各部表面上对大清毕恭毕敬,只是每年的摩擦小动作还少吗? 万岁爷心知肚明,这会儿他的五旬万寿蒙古各部送寿礼来还给太子爷送了一份去…… 这赤裸裸的挑衅和离间万岁爷不是看不明白,只是却一点儿也不妨碍他心堵。 今日是他的五旬万寿,他已经老了,只是他的孩子们却还年轻气盛,风华正茂…… 他从小亲自教导大的太子爷,样样都出挑,青出于蓝胜于蓝,往后治国定也…… 只是如今的万岁爷却还并不认老,没有哪个皇帝会愿意早早退位的。 他的保成大了,还有底下的一众皇子…… 他的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只是他却不再年轻了…… 只是今儿个是他的万寿,不论如何他都得挤出笑了。 这是君王的体面和尊严。 年迈也好,年轻也罢,于万岁爷而言只有坐在这宝座上的人才是帝王。 其他人,只是蝼蚁。 万岁爷的眼神慢慢地冷了下去。 第614章 养老 四爷从养心殿出来便碰上了在保和殿内焦急等候的礼部尚书,四爷三言两语地把人给安抚住。 皇阿玛并没有表态,但四爷却还是能看得明白,这事儿不再与礼部和鸿胪寺有关,如今更多是和太子爷以及蒙古各部有关。 四爷在养心殿时只能猜到寿礼的缺失和太子爷或许有关,但等四爷从养心殿出来到保和殿这一路四爷又想明白了,东西不是莫名其妙到毓庆宫去的,那不是莫名其妙到毓庆宫去的,那就只能是有人主动送到毓庆宫去的。 毓庆宫太子爷为何把东西给收下四爷这里暂时也不得空去想,这事儿如今全是四爷去猜,一切还得等皇阿玛发话表态。 保和殿里的晚宴四爷都是心不在焉的,他静静地候着,连几个孩子被领着到皇阿玛跟前去考教学问也没注意到。 今儿个跟着四爷这个阿玛一起到保和殿的也只有二阿哥和三阿哥,两个阿哥在一众皇孙里毕竟年纪还小,倒是并不显眼。 晚宴过后也还是风平浪静,前头保和殿里的暗潮后院的众人自然是不得而知的。 只是李沈娇从永和宫出来到紫禁城外等候时还是察觉了一些不对。 李沈娇有很敏锐的感知,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感觉到不同。 上回紫禁城外各家的反应动静格外明显,这回李沈娇能感觉到不同不是来自各家的,而是来自紫禁城外的侍卫。 李沈娇目测至少是比进宫来时多了一倍不止。 风雨欲来,李沈娇坐在马车里静静候着,不时掀开马车帘观察着。 李沈娇其实是有些犯困了,只是心却还是提着的。 最要紧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四爷却还没从保和殿出来。 眼见戌时都已经过了,李沈娇这里没等到四爷,倒是等来了一列列从里间出来的侍卫。 李沈娇掀开马车帘子,她看了一回便回了马车里:“出事了?” 宫里不知是出了什么事儿。 两个丫头瞧着都有些紧张。 宫里出了什么事儿呢? 宴席作罢,万岁爷回了西暖阁,忽然下令让人去搜查毓庆宫。 是隆科多亲自带人去搜查了毓庆宫,最后搜出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万岁爷龙颜震怒。 四爷便是在这个时候从保和殿出来了,他的身边还跟着不停道谢的礼部尚书和鸿胪寺官员。 李沈娇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 当晚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夜,四爷回府之后便歇在前院,前院的烛火几乎是亮了半夜。 次日一早四爷便如常上早朝,早朝之上,万岁爷痛斥太子爷在禁足中还不识礼数冒犯天颜截留蒙古贡品,无尊无卑。 左右是足足痛斥许久,最后却并没有过多的责罚。 毕竟如今太子爷已经还在禁足里,再重的责罚那就是用刑了,只是谁敢对太子爷用刑啊。 也就只有坐在那金銮宝座上的那位了。 但谁都清楚,不能责罚只能训斥,但是却再进一步再往深处想那结果可就坏多了。 若是太子爷不再是太子爷了,那情况境遇结果自然也就不同了。 只是万岁爷没开口,一时之间便没人有那个胆子去起那个头。 太子爷一党如今是群龙无首,索额图还在宗人府里受苦呢,他的那两个儿子是不成器的,如今不添乱便不错了。 只是除却太子爷一党惦记着索额图之外,朝堂之上多的是惦记着索额图的人。 不仅是朝堂之上的人惦记着,万岁爷自己也没忘记索额图这么一号人呢。 万岁爷不能处罚了太子爷,难道还不能处置在宗人府里年迈的索额图吗? 早朝过后,圣旨便下来了。 只说索额图身为太子太傅教导无方,倒是将太子爷身上的罪名都挂到了索额图教导无方身上。 这样的罪名实在是太重了。 太子爷倒显得无辜了起来。 不到晌午,索额图才挨了二十板子便咳血晕厥过去。 消息禀报回乾清宫,万岁爷压根没过问。 但是太子爷却坐不住了,他还在禁足里不能出来求见万岁爷替索额图求情,如今也只能修书写折子替索额图陈情。 除此之外,他自己也暗暗传明暗桩让他们看过好索额图,事先预备好的药全都用上了。 索相于他算是恩师,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亲人,他记得打小索相的教导之恩,也记得索相对他的好,为他一步步的谋划。 只是索额图索相,从前还好些,如今要太子爷自己说,人年纪大了总归是要犯糊涂变得迂腐的…… 就说赫舍里氏族里那些斗鸡走狗花天酒地攀附结党的子弟,全然还不是金山银海里娇惯出来的? 除却赫舍里氏族里的那些,还有这上上下下的奴仆,但凡是沾着些赫舍里氏族里的关系,不知打着几杆子的关系在外头也全是扯着他太子爷的名声在外头兴风作浪。 墙倒众人推,他是光风霁月的太子爷时人人只知道吸他的血,等他倒势了,却全都是埋怨他记恨他的…… 太子爷早就看明白了,上辈子那些贡品便不是他收下的。 赫舍里氏族里的手是伸得愈发长了…… 太子爷都是为了索相,不管是明面上还是背后,他都得保住索相。 万岁爷那里到底还是顾忌了索额图的功或是太子爷的求情,左右最后还是让太医去了宗人府给索额图看病。 等太医回来万岁爷亲自问过了,得知索额图确实是病情严重,万岁爷似乎又感伤了起来。 约莫过了半日,等到傍晚的时候宗人府忽然进了乌泱泱的一群人。 四爷这里得了消息还是简亲王雅尔江阿叫人送来的口信,显然是时间紧急。 四爷听见口信倒是松了口气。 索相,终于还是从宗人府出来了…… 皇阿玛开恩,念在索额图多年老臣的份上,赦免索额图罪过,只叫索额图在家安心养老。 第615章 选秀 只是索额图虽说从宗人府中放了出来,但太子爷在朝中的地位却骤然尴尬了起来。 或者说整个太子爷一党在朝中都尴尬了起来。 四爷这里原本是预备等索额图身子略养好一些便去探望的,只是皇阿玛万寿龙颜大悦,开放恩科,又颁赐亲王、郡王以下文武百官等差事,以及提拔好些宗室。 户部自然也就跟着忙了起来。 八旗俸饷处这几日忙得跟什么似的,连带着捐纳房也多了不少商户拿银钱捐官的,自然了,这里头许多开支进账大些都要四爷亲自过目和户部尚书还有左右侍郎一同点头的。 不过忙里四爷还是听了许多官员们家里的笑话,或是官员们主动清闲时主动说起,或是官员们忙里仓促用完饭互相揭老底的玩笑话。 譬如左侍郎,他是汉人书生一步步走到这里,是个最纯正清廉的人,他在户部里当差多年,也是一步步爬上来的,如今人早已过中年,如今也是儒雅模样。 “尚书可别说请吃酒了,我家娘子闻不得酒味,我只怕回去是进不了门呢。” 左侍郎与其妻是年少夫妻,他夫人同样是汉人出身,听说是商贾出身,在背后也是很扶持着左侍郎的应酬。 左侍郎一开口右侍郎便忍不住抱怨了:“你还算好的,我家里那位,若是我一个月多去哪门妾侍那里多一回,她都得看我横竖上下不顺眼……” 右侍郎家里夫人是八旗出身,典型的满洲姑奶奶性子,家里两房妾侍都是旁人送的,每月里他夫人都定下了右侍郎去妾侍房里的次数,这也算是一桩稀奇事儿。 四爷鲜少在外头说自家后院女眷,众人只是说笑,自然也不敢去开向来严肃古板的四爷的玩笑。 不过四爷听了左右侍郎的话倒是低眉陷入思索。 李沈娇向来娇气,他要是去了别处,也不知李沈娇背地里是不是要把眼睛都给哭肿,她那样的脾气,向来也不敢怪他质问他去别处…… 在他跟前从来都不会表露出一点吃醋的意思…… 四爷一想到李沈娇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暗暗哭鼻子便只觉揪心,那日连午膳都没用多少,倒是把边上的苏培盛给愁坏了。 四爷连着忙了好几日,回府大多歇在前院,有日抽空才在前院里看了一回大格格和二格格,后头才去东院用了顿晚膳,也并没有来得及安置歇息。 好不容易得空清闲些,四爷这才去索额图府上去探望拜会了。 这几日往索相府上去拜会的人实在是不在少数,四爷虽说耽误了几日但往索额图府上拜会的人却仍旧不见减少。 四爷到索额图府上的时候见其热闹便忍不住皱眉,索相才从宗人府出来,太子爷又才挨了骂,这会儿这样多的人到索相府上来拜会…… 实在是……太惹眼了一些。 四爷并没有等多久便见着索相了,索相还是病榻缠身,只是气色却比从前四爷在宗人府里见时不知好了多少。 索额图也知道从前在宗人府里多得四爷暗中照拂,对于四爷也是十分的客气,四爷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别人的家事四爷不便插嘴,见索额图面带疲倦,四爷便并没有久留。 等四爷从索相府里出来,一时之间心里还是有些沉甸甸的。 他翻身上马只会略有片刻迟疑,人忙碌过后一清闲下来便有些无所事事之感,如今的四爷便是这样,他掠一沉吟最后还是选择先回府。 不过苏培盛倒是骑着马上前些:“娘娘那里让人来问,问主子爷什么时候得空,说请您进宫去有事儿要问问您的意思。” 四爷这里还真不记得有什么事儿了。 他握着马鞭,问了句什么事儿。 苏培盛低声答话:“这阵子是各家秀女进宫选秀的日子,娘娘怕是来问您的意思吧。” 四爷一听眉头便皱起来了。 “爷不是同额娘说过了吗?”四爷早在从济南回来之后便和额娘说过了这回无心往后院纳新人的意思。 苏培盛应了声:“听说是万岁爷惦记着您过问了一回。” 万岁爷向来是会多过问没了孩子的皇子们的,加之他一直挂念着,今岁大选早就特意同德妃说过了。 四爷一听到皇阿玛过问脸色不变,只是一扬马鞭:“去额娘那里。” 四爷进宫去照例先去皇阿玛那里去请安,不过皇阿玛这会儿也不在乾清宫和养心殿,听说万岁爷是去太后娘娘那里请安了。 四爷不惊不喜,如常行过礼之后便往永和宫去了。 永和宫里四爷来时德妃正喂着鱼缸里的鱼。 德妃手里捏着鱼食,她穿着深绿色宫装,瞧着格外清爽慈祥。 她见了四爷轻招手:“这会儿怎么来了?今日户部差事多你可受累了?” 四爷先行了礼,而后才道:“如今已经不大忙了。额娘的身子还好吗?” 德妃示意四爷到近前来:“我的身子你不必担心,倒是你,成日跑来跑去,万幸如今天还不算太热。你清闲了,纳新人的事儿额娘也和你说一声,你的意思额娘是明白的,你这孩子,倒是还嫌后院里人多……只是你皇阿玛那里……” 四爷上回来和德妃说时便说了如今他后院里人已经够多了,若是再添新人他也看不过来,反倒是耽误姑娘青春年华。 四爷很忙,每日里的差事从来不含糊耽误,回府多是傍晚深夜,回府也还要处理公务。 几个孩子那里他也不愿疏于教导,李沈娇那里他也总是记挂着…… 一个月里各处都去不全,纳了新人对于四爷来说确实是跟耽误没区别。 于是早在选秀前他就同额娘表明了态度,他也没料到皇阿玛会惦记他的后院。 这会儿四爷也是一样的回答:“儿子……” 他不好去对皇阿玛言明,他去说了,皇阿玛只会疑心是他后院的女眷不安分。 德妃丢开手里的鱼食,拿起边上的帕子擦了擦手:“人多了易生事,额娘知道你图清净。你皇阿玛那里额娘替你去说,但若是你皇阿玛主意已定,那额娘怕是也难为。” 四爷当即谢过了。 这事儿自然还是要额娘出面才是最合适的。 德妃在宫里多年,对于儿子看得这样通透其实自然是欣慰的,历来女子多不易,入天家虽富贵荣华不尽,只是其中艰险也只有女子才能明白。 况且,与人为妾本就是不易的。 第616章 孩子们 德妃自己就是做妾的人,她对于四爷的教导多是能宽待便宽待后院女眷,遇到实在不懂规矩的该怎么处置自然是怎么处置,只是日常衣食住行自然还是能宽宥便宽宥。 老四自己在这上面确实是做的极好,至少是比他皇阿玛做的要好的。 但是万岁爷那样的也有万岁爷的好,左右自己的儿子德妃自然是怎么看怎么好的。 说起儿子德妃自然而然地便想起另一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了:“你十四弟前阵子又在马场上摔了一跤,我瞧着他是成心的,知道你皇阿玛要考教学问便刻意逃了……你不必去搭理他。” 四爷听得出额娘还是关心着十四弟的,他又一拱手:“儿子府上还有些皇阿玛赏的膏药,改明儿进宫送些去。” 德妃生怕老四会错了她的意:“早说了你不必去搭理他的,等你去了到时候他又纠缠着你。” 四爷应了声:“是。”但他还是会去看十四的,他也有一阵没去看十三和十四两个弟弟了。 四爷从宫里出来这下总算是回了府上,这会儿晌午已过,二格格和大格格正好下学。 四爷才回了前院,二格格眼尖没几秒便亮着眼睛凑上来了,一眨眼便奔到四爷怀里里:“阿玛阿玛!您给女儿带奶茶了吗?” 四爷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低声说着:“阿玛今日不得空,阿满要是想吃奶茶那便叫人去外头买去。热不热?” 小姑娘一点儿不怕,脆生生地说了好,而后便又说不热,还问阿玛热不热。 大格格走得更慢一些,她远远地看着,眼里露出明显的艳羡神色,她站得远并不能听见阿玛在和二妹妹说着什么,只是那亲昵的姿态是谁都看得明白的。 大格格牵着王氏的手,只是远远地看着。 王氏倒是低声道:“大格格不如也去和主子爷请个安?” 大格格停顿了好一会儿,正在她犹豫之时,倒是二格格先笑着招呼了一回大格格。 四爷也注意到大格格了,等着大格格走近了,他一手牵着二格格一手招呼着大格格:“瞧着咱们大格格像是长高了……” 四爷问起大格格的时候二格格便安静了下来,她微靠着阿玛,望着头顶的艳阳,只觉得饿。 大格格拘谨地回答了四爷的问话,只是没一会儿父女俩便没话说了。 二格格早松开牵着阿玛的手低头搅腰间佩的香囊上的流苏穗子玩了。 四爷低头看了一眼,只看见小姑娘头顶那两个乖乖的小揪揪,不用看大抵都知道是李沈娇亲自给小姑娘扎的。 “时候不早了,阿玛叫人送你们回去,天热,你别闷着了。”四爷这话是对着大格格说的。 大格格忍不住看了二格格一眼,最后还是规矩地行礼退了下去。 四爷牵着二格格带着小姑娘到廊下站了一会儿, 眼看着大格格的身影远去,他的眼里闪过些什么,最后又低头问道:“你额娘今儿个预备了什么吃食?” 二格格动了动唇,她年纪虽小,但望着大姐姐远去的背影,好半天才道:“女儿也还不知道呢。” 四爷又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走吧,咱们去你额娘那里吃饭去。” 回了东院里头,李沈娇见着四爷牵着二格格回来还惊讶了一回,小姑娘还没回来,午膳还没摆,她站起身:“爷怎么牵着阿满回来了?用过午膳了不曾?” 她这么说着,便已经预备着叫秋壶她们摆午膳了。 四爷瞧着也像是有些心事的样子,对于李沈娇的话只是应了一声。 二格格很快松开了牵着四爷的手,奔进李沈娇的怀里。 “去擦脸洗手去,今儿个你秋壶姑姑用的橘子香,你最爱的,快让你绿菊姐姐牵着你去。” 李沈娇问完小姑娘了,转头见四爷还站在原地,她略有迟疑:“爷从外头回来,也擦擦手擦擦脸吧?” 她用的是疑问语气。 四爷回神,怕是连李沈娇说的是什么都没听清便应下了:“行。” 李沈娇顿了顿,还是道:“那便到里间擦手吧,妾身亲自服侍您。” 橘子香是拿吃过剩下的橘子皮晾晒成、又用了忠嬷嬷送来的香料一并熬成汁水,左右每回擦手前点一些在铜盆里,香味清爽,小姑娘向来很喜欢那味道。 看着四爷心不在焉李沈娇便亲自牵着四爷的手进铜盆,又滴了橘子水,小受动作轻柔地搓着四爷的,铜盆里的水温热,李沈娇莫名其妙地便笑了。 等擦过手了,李沈娇抬头看了看四爷的脸,最后还是没换水拿帕子去擦四爷的脸。 等拿帕子擦干了四爷的手,四爷才堪堪回神。 视线之内最先跃进的便是李沈娇的笑颜,四爷抬手忽然捏了捏李沈娇的脸:“丰腴了。” 李沈娇“啊”了一声:“……有,有吗?” 她是一点儿没觉得自己胖了,她都快怀疑是四爷不知道说什么随便拿话来骗她搪塞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有些心虚。 四爷“嗯”了声,再开口时话题转移的程度让李沈娇都傻眼。 “爷今儿个接二格格的时候大格格也在。” 李沈娇反应很快:“人心总归是长偏的。”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四爷的意思。 这是牵着二格格回来看着大格格心里愧疚了呢。 四爷的愧疚似乎向来对着孩子们总是更多一些。 四爷低头,松开掐着李沈娇的脸:“爷是偏心你。” 四爷这话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李沈娇又懵了,她又顿了顿:“那妾身往后该谨言慎行一些了,不然就要辜负爷的偏疼了。” 这回四爷直接笑了。 成天说话牛头不对马嘴。 第616章 事端又起 四爷的偏心太明显了,宠爱上的偏心前两年还那么明显,这两年,哦,就这近一年,只要有心之人一翻档册就能发现,四爷也就在东院里歇息安置的时候才会叫水。 也就是说四爷歇在别处的时候是不会叫水的,偶尔叫的几回水,也大多还是因为各样陪着孩子们练字弄脏了衣裳,茶水打翻湿了衣裳等缘由才叫水沐浴更衣。 四爷的心早就偏了,只是从前他自己浑然不觉,如今后知后觉了…… 他自己竟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于是方才他虽说是咬牙切齿地口吻说着偏心李沈娇的话,只是眼里带着的分明是宠溺。 四爷的心是偏向李沈娇的,许多事上自然也难以做到一碗水端平。 这才有了李沈娇的这一句“人心总归都是长偏的”, 李沈娇看得见四爷的偏心,只是从来都不会戳破。 天长地久的,李沈娇从未忘记四爷对她的好,只是她也是一步步得了四爷的心才走到这一步的,于她而言,这一切不能说是理所应当,但让她感激涕零四爷的偏心宠爱那也不太能够。 难不成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心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吗? 很多时候许多争斗她并不是不行,只是选择了不作为。 挺好的,有四爷的偏心在前头护着,她不忘了本心始终警惕着,这一辈子这么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今岁是三年大选的日子,过阵子或许又会有新人进府,李沈娇从来不看别人,她只看四爷。 两人静静对视了一回,李沈娇最先忍不住笑出了声:“该用午膳了,不然阿满和顽顽怕是要饿了。爷这阵子辛劳,临叫小厨房加了两个菜,爷亲尝尝可还合胃口?” 四爷回牵了李沈娇的手,两个人的手上都沾染着淡淡橘子香:“顽顽前几日同我说想要放风筝,风筝都做好了吗?这几日爷得空,到时候带着你们到庄子上清闲一日。” 李沈娇也不问四阿哥是什么时候和四爷商量的,她和四爷并肩往外头走着,和煦春日暖阳落在身上只让人觉得舒服:“那我可是沾顽顽的光了。风筝做了两三个顽顽喜欢的,阿满后头也想了喜欢的花样,这两日小路子他们正在做呢。” 两人像寻常夫妻一样说着话,一路往花厅走着,四爷又道:“二格格手嫩,仔细风筝线磨了她的手,我明儿个让苏培盛从库房里拿些不会磨手的来。” 李沈娇听了这话便笑看四爷一眼:“爷如今只关心着二格格,我到时候可要拿二格格的风筝玩了。” 丫头们都跟在后头,四爷牵着李沈娇的手微微收紧,语带笑意:“上回不知道是谁风筝放了半刻钟都没有便嫌累,你去放什么风筝?上回爷说了教你用马鞭的,你的骑装这几日提前拿出来晒晒。不许偷懒!” 李沈娇轻嘶一声,得,四爷还没忘记教她使马鞭的事儿啊。 两人说着话到花厅八仙桌前的时候两个孩子都已经乖乖坐好了,见阿玛额娘出来了,两个孩子都是仰着笑脸,看得人心甜。 四阿哥如今年纪还小,桌上许多吃食他都还不能碰,只是他偏要和阿玛额娘额云一道吃饭用膳,李沈娇拗不过他,想着一家人便把这小不点儿给捎上了每日都让秋壶记得多添个小桌。 两个孩子里二格格已经能自己用饭了,她用的碗筷都是特制的,不然怕筷子戳了小姑娘的脸,两个孩子都在长牙,只是小姑娘出牙已经差不多了,四阿哥还小,筷子握的还不大稳当,牙也还在长着,吃食也多是按着两个孩子的情况就近摆在两个孩子跟前的。 李沈娇和四爷坐在一起,在用膳上并不是很操心这俩孩子,左右有奶嬷嬷在边上看着呢,再有孩子自己若是想吃什么吃不到也会张嘴的。 不过午膳才用到一半正院便来人了,来的是福晋身边的玉如。 李沈娇没作声,等着四爷发话让玉如进来。 玉如进来后一面行礼一面飞快地扫了一眼,两个小萝卜头只专心吃饭,头也不抬。 另一边主子爷和侧福晋坐在一起,她进来的时候四爷正给侧福晋夹了一筷子菜,怎么看都是一副恩爱模样。 这边倒像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倒是正院福晋这会儿却暗自焦急。 玉如咬了咬牙,隐忍着回话:“今早刘格格来请安,留下了一盒子奶酥糕,二阿哥年岁小偏爱吃甜,福晋见二阿哥喜欢便在二阿哥喝过药后喂了二阿哥两块消苦,哪知二阿哥这会儿忽地呕吐不止,身上还起了疹子,很是吓人,把我们福晋急坏了……” 李沈娇听着听着不禁坐直了身子。 另一边绿菊早在玉如开口之前便虚捂了捂小姑娘的耳朵,四阿哥也有奶嬷嬷慢一拍有学有样的上前,不然只怕吓着孩子们。 四爷放下筷子,面色沉凝:“太医呢?苏培盛,去正院。” 他站起身,又回了回头。 李沈娇随之站起身:“既然是二阿哥不好,妾身还是随爷一同去看看吧。” 四爷按住她的肩膀:“二格格和四阿哥还小,你看顾着他们。二阿哥那里有爷在。” 李沈娇便又坐了回去,她还是道:“等孩子们用过饭安置了妾身还是到正院去看看。” 四爷“嗯”了声,低头凑近李沈娇低语了两句。 玉如站在边上,她静静地看着,眼神可以称得上是无波,这样的平静无波反倒让人瘆得慌。 四爷连午膳也没用完便往正院去了,几个丫头没敢先说话,毕竟两个小主子都在呢。 等着小主子们用过膳退下去了,秋壶和秋瓷两个丫头留下来伺候。 秋瓷最先开口:“瞧着不大对劲啊?怎么去请安留下糕饼的是刘格格……” 满后院里谁不知刘格格是打进府起便巴结着福晋的……她敢自己带着有问题的糕饼去害二阿哥? 要真说和福晋有深仇大恨的那也应该是武格格才对。 只是福晋总不会拿自己眼珠子宝贝的二阿哥拿去试险啊。 像李沈娇这里,外头谁送来的吃食向来都是不会轻易碰的……按说福晋那里怕是应该更谨慎才是。 第617章 保不住的。 李沈娇盘膝坐在软榻前,听着秋瓷说完只指了指外头:“去把摇椅搬到外头去吧,我吹吹风醒醒神。” 四爷没叫人来请她她便也不急着往正院去,想来这会儿正院里也是一阵兵荒马乱的。 只是她也怕四爷冷不丁地叫人来请她她却睡着了,索性就在廊下吹吹风,和丫头们说说话。 李沈娇从前在闺阁里时倒是看了不少大户人家用毒药谋害人性命的话本子,只是打她进了四爷的后院,或者说自打她进京选秀起,她才发现那些话本子里写的有多荒谬。 进宫去时便有嬷嬷搜过身,进府时她带进来的一应物件那也是查过了的。 再说打通太医院里太医的关系,即便是太医院里的一根草,拿走那也是要有明细在的。 即便真是有有心人想要下一盘大棋,真想要些能谋害人性命的东西,那至少是要数年的谋划才能成呢。 于是乎,想要下毒,本就是一件极难得手的事儿。 譬如李沈娇,那也是成了侧福晋也能借着家里的关系才能得些药丸的,那会儿阿善能带药丸子进府那都得是多亏打通了苏培盛和福禄的关系和人情。 简而言之,想要在皇家后院下毒是极难的一件事。 李沈娇原进四爷后院之前都做好了纷争不断的准备了,只是等她真正进了后院她才发觉,纷争是有的,但害人性命的事儿还真不是人人都有胆子做的。 对于绝大多数皇家宗室爷们的后院来说,总归都是风平浪静更多一些的。 对于刘格格这样才进府一两年的新人来说,向来又没什么宠爱,她哪里来的门路…… 李沈娇靠着摇椅,慢悠悠地,思绪也是慢慢地。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圈套,她和刘格格是一点儿往来也没有的,今儿个她往膳房只点了两道菜,糕饼如今都是吃的小厨房的,更是扯不到她身上来。 李沈娇想得明白这事儿同她没干系,想了一圈也倒是怀疑了一回武格格。 但她只是怀疑,怀疑过后李沈娇拍了拍脸,冷不丁地又想起来了一桩事儿。 糕饼其实未必有毒有害,万一是福晋自己的问题呢? 譬如福晋身上的香? 一想到这里,李沈娇的眉头顿时皱起。 她倒是真忘了二阿哥,原想着是福晋用了什么只预备袖手旁边,只是二阿哥住在正院里,福晋怕是日日都要去探望的…… 李沈娇坐起身,愁容微显。 “正院里这会儿如何了?”听着倒是有些安静。 秋壶答话:“刘格格已经被扣下来了,只是却并没有从奶糕里查出什么,有小太监亲自尝过了也并没有像二阿哥那样上吐下泻……太医看过二阿哥今日的吃食说许是因为二阿哥身子弱脾胃也虚,奶糕不克化伤着脾胃了的缘故……只是福晋却不信,揪着刘格格不放……” 在福晋眼里刘格格算什么,哪里有她的二阿哥要紧。 这么说来一切倒是误会一场了? 李沈娇摇了摇头只觉得里头还是有蹊跷,只是心里纵有万千疑惑却怎么也说不通。 二阿哥上吐下泻是说的通了,那身上起红疹子呢? 李沈娇想不明白,又靠回摇椅里。 倒是让边上因为李沈娇忽然起身的几个丫头又悬了一回心。 李沈娇眯了眼,轻晃着摇椅。 她坐了许久,等着天都昏昏暗了她才迷迷糊糊的睁眼,一觉也睡得迷糊。 “四爷那里来人了吗?”李沈娇咳了两声。 身上早由丫头盖了毯子,她掀开毯子,边上秋壶就递了温茶来:“二格格醒得早些,先前来了一回,见主儿还睡着,便牵着冻梨遛弯去了。” 李沈娇低头喝了口茶润嗓:“事情怎么了?” 秋壶接过空茶盏:“二阿哥的情况已经稳下来了,二阿哥已经醒了,只是太医说这下一折腾二阿哥的身子便更弱了,往后吃食那就得更加小心。福晋那里很是恼怒,直接先斩后奏趁着主子爷去看二阿哥打了刘格格的板子……” 人是被拉到正院外头打的板子,虽说是没脱了衣裳,只是进进出出的奴仆都看着呢…… 万幸苏公公在外头盯着一得了消息便去知会了主子爷,只是最后刘格格那里还是挨了七八个板子…… 这算是很下刘格格的脸面了。 再有,太医也早就说了刘格格送去的奶糕没问题,那这刘格格这一顿板子就挨的莫名其妙了。 四爷最后让女医去给刘格格看过了,只嘱咐了让刘格格安心养身子,也为刘格格正名了此事与刘格格无关。 这事儿刘格格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回了自己的院子更是一阵又气又恨。 她并不是头一回往正院送奶糕,她去岁夏日里就往二阿哥那里送过奶糕,也是知道二阿哥爱吃的。 往日二阿哥从来不起什么反应,怎么偏生这次就出事儿了? 天知道二阿哥是吃坏了别的什么? 福晋倒也真是够冷心冷情的,她成日热脸去贴福晋的冷屁股,倒是一点儿也没把福晋给感化。 福晋心肝上的二阿哥一出事她便什么也不顾了。 刘氏在挨板子的那一刻便看明白了,福晋根本就靠不住!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打她进府之后选择靠到福晋身边便是一桩错处! 刘氏气得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偏生后背到大腿那一片都是火辣辣的疼,她连腰都直不起来,倒是真恨不得二阿哥这会儿不好才好。 只是转念一想若是二阿哥如今真不好,那她怕是还得挨一回板子。 刘氏气极了,趴在榻上疼得只呼气,转头又听丫头说武格格身边的橘香来了。 刘氏小心地揉着腰,忍不住嘟囔:“她来做什么?” 往日她和武格格可并没有什么往来的。 “那您要见吗?”丫头问。 刘氏哼了声:“见,为什么不见。” 她如今得罪了福晋,自然要找别的路子。 第618章 无人? 确实,在福晋眼里,除了她自己,于她而言最要紧的两样便是乌拉那拉氏全族的荣耀和她的二阿哥弘晖。 而只有她的二阿哥平平安安的长大袭爵,乌拉那拉氏一族的荣耀才会一直存在。 二阿哥要是身上有一点损伤身边伺候的奴才都是免不了福晋一顿痛骂的。 更何况还是像今儿个这样的情形,福晋一看着二阿哥手臂上起的小疹子便忍不住心疼流泪。 得亏等到傍晚二阿哥便没再吐了,福晋总算松了一口气,亲自喂过二阿哥喝了汤药之后福晋才空出手去过问其他。 “四爷呢?”福晋坐在软榻前抬手按眉,疲态尽显。 她喂二阿哥汤药的时候已经不见四爷了。 玉如低头墩身垂着福晋的小腿:“这会儿主子爷正在外头问太医话呢。主子爷向来是对二阿哥最上心的……只是您今儿个罚了刘格格,那可实在是有些……” 福晋听了这话便剜了玉如一眼:“刘格格她用的是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早知如此,往后外头送进来的东西都不许让二阿哥看见!” 福晋这话说得恶狠狠的。 玉如顿时不敢多言,她低了低头:“是,奴才记下了。” 其实刘格格送来了许多回,有几回二阿哥不吃福晋便让丫头们分了,连玉如都吃过几回。 她其实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刘格格被叫来时那一头雾水的模样并不像是作假,她也不大信刘格格会有那样大的胆子。 还是用这样低劣的手段。 最后那奶糕也并没有问题,玉如只怕是正院里出了内贼。 只是这会儿福晋的心都牵挂着二阿哥,玉如自然不好开口,只能暗暗和钱嬷嬷一起把正院上上下下检查一回,最后却并没有查出什么蹊跷来。 这会儿等福晋缓过神来预备去外头找寻四爷,却被丫头告知四爷问完太医话已经回前院去了。 福晋气得心梗,她不可避免地认为是四爷在躲着她,却也无可奈何。 “二阿哥如何了?” 她这会儿是真糊涂了,明明才从二阿哥那里出来,这会儿却又问起了二阿哥。 玉如连忙安抚着福晋:“您大半日没合眼了,不如先去里间歇会儿吧。二阿哥那里有奴才和钱嬷嬷盯着呢。安神枕是这两日才晒过的,您这两日都睡得不大好,您自己的身子也要紧啊。” 这几日福晋安置时常用的安神枕被拿去洗干净换了新枕芯,这两日才晒着,于是福晋这两日睡得都不大好,显然王进忠弄来的那安神枕确实是有些用处的。 福晋最后还是歇息去了,毕竟她确实是在二阿哥跟前守了大半日,这会儿精神劲儿确实也不怎么足。 送着福晋去歇息了,玉如这才又转身去看二阿哥了。 …… 四爷从正院出来回了前院, 他叫了忠嬷嬷来回话。 今日忠嬷嬷也是跟着到正院去了的,在四爷得了消息去正院的路上,当即便叫福禄去请了忠嬷嬷一道到正院来。 忠嬷嬷很快便从外头进来回话了,她并没有那些太医院太医的含含糊糊,回话时说的也是十分利索:“那一盒子奶糕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苏公公也去后后院膳房问过了,刘格格也并不是第一次让他们做奶糕,奶糕用的都是今儿个膳房才进的鲜羊奶。二阿哥身边奴才也查看过了,暂时并没有查出什么异样。” “暂时?”四爷抓住关键。 忠嬷嬷的表情也像是有些疑惑:“二阿哥身边是并没有什么,只是奴才疑心福晋身边。” 四爷眼中的冷色渐凝:“查!” 忠嬷嬷躬身应是。 三月里府里闹了这么一出,一时之间从膳房经手的一切都要万分小心,全部都要经过查看才能进后院各处院子里。 福晋很是挂心了一回二阿哥的身子,二阿哥次日便没有上吐下泻了,只是身上的疹子还是养了足足好几日才好,脾胃确实也差了不少。 等福晋得空了就已经快到四月里了,宫里娘娘却还没有叫人来传她进宫说今岁大选新人入府的事儿。 到底还是福晋坐不住,在四月到来之前主动递了牌子进宫了一回。 正好也和德妃说一回二阿哥的事儿。 只是她进宫去了,见了德妃在永和宫里待了半日,晌午也是在永和宫用的午膳,但福晋从永和宫出来时的表情却有些莫名。 像是有些高兴,但又像是有些奇怪狐疑。 福晋进内殿去和德妃说话时身边一个人也没能带进去,钱嬷嬷和玉如等福晋从永和宫出来便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她。 “先回府。”福晋挥挥手。 等出了紫禁城上了马车,福晋才舒了一口气:“娘娘同我说,今岁大选府里大抵是不会有新人进府的。” 玉如和钱嬷嬷比起来还是要少些稳重的:“怎么会?” 福晋像是也有些想不明白:“娘娘说那是万岁爷的意思,莫不是咱们后院里的事儿传进皇阿玛的耳朵里了?”她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了几分后怕。 亏心事儿做多了的人遇到什么风吹草动都会不由自主地心虚把一切的事儿往自己身上想。 这会儿的福晋便是如此。 连玉如听了福晋这话都带上了迟疑,只是还是下意识地安抚着福晋:“福晋多虑了,许是万岁爷有什么别的思量。” 这话说的玉如自己都不大相信。 钱嬷嬷的声音镇静许多:“娘娘同福晋说话时表情如何?” 福晋揉了揉手腕,方才午膳给德妃布菜可是折腾坏她了:“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那老虔婆说话的时候还笑了两回呢,好似四爷的后院不进新人她这个做额娘的还挺高兴似的。” 钱嬷嬷听了这话倒是沉吟了一回:“既如此,对于福晋来说,府里不论进不进新人其实都没有什么坏处的。” 福晋揉着手腕:“只是后院那几个却得了一个大便宜。一个个都是胆小的,一步都迈不开来。” 钱嬷嬷垂眼:“福晋说的是,借刀杀人固然好,只是哪有自己提了刀掌人生死来的好使。” 福晋不语了一阵:“如今倒是风平浪静……刀也快钝了。” 钱嬷嬷笑了:“福晋不急,还没到试刀的时候呢。” 是了,如今四爷的后院自然是不必福晋出手的。 第619章 被废前兆 今岁府里不必进新人,福晋这里得了消息却是一点往后院透露的意思也没有,即便是四月里初一去请安,福晋也是一点儿风声也没透露的,即便是宋氏打听起新人进府的消息,福晋也只是含糊了过去。 只是众人还是能看出一点风声的。 譬如后院里头往年若是府里进了新人福晋总是要提前安排住处的,只是今岁的福晋却迟迟没有动作,虽说让人修葺了府里几座无关紧要的院子,但府里的人手和内务府那头却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的。 连李沈娇都察觉到了,只是等她察觉到也都是到了四月中旬里了:“今岁咱们府上莫不是没有新人进府?” 怎么都进了四月里了都还冷冷清清的? 往年这个时候早该热闹起来了。 秋壶猜测着:“这阵子万岁爷开了恩科春闱,只怕是还没得空阅选秀吧?” 相比之下果然还是林嬷嬷的消息更灵通一些:“奴才听说八爷府上前儿个新人便已经进府了,听说是惠妃娘娘亲自挑的这届秀女里模样最出挑的两个。” 诶?八爷府上的新人都已经进府了。 那岂不是说……今岁四爷的后院真的没有新人进府? 这可真是够难得的。 不过李沈娇从四爷那里是没看出什么的,也不知这是万岁爷的意思还是四爷自己的意思亦或者是宫里娘娘的意思。 不过这对于李沈娇来说确实是乐见其成的一件事,毕竟府里每回进了新人,总归是要费些时间去了解新人的脾性的。 像如今,露姑娘进府也要有大半年了,但却像是消失在了这府里似的,除了每月初一十五的请安,别的时候压根就见不着那位露姑娘的人影。 唯一听说那位露姑娘的消息,还是这个月初一到正院请安的时候露姑娘在众人问着新人进府的消息的时候突然站起身来说府里克扣的她的月例银子。 她也是真不怕得罪了底下的奴才继续克扣她的月例银子,左右那位露姑娘从正院出来的时候是喜滋滋的。 前院进学如今除却大格格和二格格外,多了一个三阿哥,毕竟三阿哥的风寒总不会一直不好的。 李沈娇这里偶尔会收到后头钮祜禄氏送来的糕饼,该说不说钮祜禄氏确实是有巧思妙手在的,时节里的各样东西她都能做出花来。 连李沈娇这个素日会吃的人都不得不赞叹她。 她这里也并不白收礼,她得了什么钮祜禄氏的吃食,隔日便会让小厨房做些新鲜的想吃的送到后头钮祜禄氏那里。 只是钮祜禄氏却很少亲自露面到李沈娇的东院来,大多都是一早或是傍晚前叫身边的丫头送了吃食来。 不知是为了避嫌还是什么。 一来二去的,总归关系是比府上其他人要亲厚一些的。 要不怎么说钮祜禄氏用心了,她送吃食来并不是单单给李沈娇一人送,她连二格格和四阿哥也想到了,送得也是孩子们能吃得下的。 不过有福晋正院二阿哥一事在前头,每回钮祜禄氏叫人来送东西时都会亲尝一份以安李沈娇的心。 李沈娇也从未阻拦。 左右府里未进新人,这清净倒是来得有些突然了。 …… 府里安宁了下来,比别处后院里都要安静不少,倒是外头,很是不风平浪静。 四月里春闱进行的十分顺利,但地方上却出了不少的事儿,不止是地方上,还有京城里。 湖广月初出了红苗抢掠案,万岁爷下令让人去审问,最后查出竟是总督郭琇和底下的提督隐匿不报,最后均落得个革职的下场。 早几年前那郭琇还是万岁爷跟前的红人呢……这才几年过去,一切便都变了…… 四月底,李光地加任吏部尚书,仍任直隶巡抚。这算是四月里少有值得欢喜庆贺的一件事。 从前四爷在无逸斋进学的时候便是大学士张英、李光地几位教导皇子们学问。 如今张英已经乞休致仕,李光地却仍旧在朝中兢兢业业,已是十分难得。 不过这些却都和太子爷无关,太子爷尚还在禁足里,外人也不能去探望。 太子爷每日也并不做什么,近来倒是爱起钓鱼了,毓庆宫后头的那一池子鱼都快被太子爷钓干净了。 太子爷成日钓着鱼,每日倒是悠闲得很。 “要到五月里了吧?”太子爷望着水面。 无人答应。 哦,怕钓鱼身边人太多搅了鱼,他特意没让人跟在身边。 太子爷望着明晃晃的水面,艳阳照得他后颈发烫:“五月了啊,又要出事了……” 离他这个太子爷被废,又近了一日啊。 只是还有好几年啊,不过这一世许多时间或提前或略有不同,谁也不知道他这个太子爷什么时候会被废。 水面忽然泛起涟漪,太子爷眼睛一亮,儒雅面孔也带上了笑意:“好了,鱼儿上钩了。” 四月底又是二阿哥的生辰,只是二阿哥的身子却时好时坏的,怕太热闹冲撞了二阿哥,福晋最后还是选择了低调庆贺,只在府上抬清院摆了一桌。 不过二阿哥本人却并没有露面。 四月天暖,但偶尔还是会有几日雨下个不停的时候,像进了五月里初一这日便下了大雨。 眼见着是端午,又是二格格的生辰,按说还是要热闹一回的。 但端午的前一天,裕亲王福全忽然一病不起。 连圣驾都被惊动了。 宗室还有皇子们以及大臣们自然都免不了冒雨探望,万岁爷更是日日叫身边的总管大太监梁九功亲视探望。 宫中太医院的诸多太医更是直接在太医院住下了。 一连几日万岁爷的脸上都难见一个笑影儿。 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又有人状告毓庆宫太子爷行为不端。 第620章 天家父子 按说太子爷在禁足中是不应该出这事儿的,毕竟太子爷不能出毓庆宫,毓庆宫里的奴才想要出来也要经过重重盘问,外头每日除却膳食之外也难有旁的东西送进毓庆宫去。 但若说是太子爷行为不端,那这消息又是怎么传出来的呢? 太子爷行为不端,说的是太子爷在禁足期间不思悔过,反倒是在禁足中以巫蛊之术诅咒裕亲王福全。 裕亲王福全这几日本就忽然病倒,这下又有毓庆宫里的奴才大义检举,万岁爷在命人去毓庆宫搜查之前便直接训斥了太子爷,虽说没有证据呈上,但显然是已经信了就是太子爷做了此事。 直接在乾清宫痛斥太子爷不忠不孝。 最后内务府自然也是从太子爷的书房里搜出了巫蛊之物的,这下太子爷更是无可辩驳了。 万岁爷大抵是气极了,竟然也不管什么太子爷还在禁足中,在内务府呈了“罪物”到他跟前之后,他便让梁九功去请了太子爷到乾清宫回话。 端午前后天气便阴沉沉的,打裕亲王福全病倒之后京城又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太子爷撑着伞在雨中到乾清宫的时候小腿已经开始有隐隐的酸痛感了。 他一声不吭,进了乾清宫跪下行礼时一点停顿也没有,倒是一点儿也不想让万岁爷看出来他的旧疾发作了。 内间里的奴仆早就让梁九功给赶了出去,连梁九功都没有在内间呆着,而是站在了屏风外当个木头。 内间的说话声偶尔会传进来一声,梁九功也不知听清没有,他偶尔会望一眼怀里抱着的拂尘,雪白的拂尘静静垂立,偶尔从里头传出一声高声,梁九功眼神微微一动。 不知过了多久,里间传出扑通一声,那样的声音对于梁九功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 皮肉落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小腿轻碰地面连带着玉佩碰着地面的声响,无不昭示着里面发生了什么。 梁九功手里微微一松,怀里的拂尘便很轻易的落地,最巧妙的是怀里的拂尘落地时并没有闹出一丁点儿的声响。 梁九功像是因为拂尘落地微微叹息了一声,他微微垂首躬身,有些苍老的手指微微蜷缩去靠近着落到地上的拂尘,他的手指一点一点地靠近着拂尘,只是眼睛却落在了别处。 隔着屏风,在里间那对天家父子对峙时,他默默捡拾着他遗落的拂尘。 梁九功不知何时站起身,拂尘也被他稳稳地握在手心,最后如常地圈进怀里。 他又是那个人人见了都要恭敬地喊一声“梁总管”的御前总管太监。 只要万岁爷一日不倒,他这个御前总管太监的地位便不会动摇一点。 只是这位在御前多年的总管太监也敏锐地从这场天家父子的对峙中发现了一些端倪。 要变天了。 夏日的雨总是伴随着雷鸣,谁也不知道电闪雷鸣会落在谁的身上。 等太子爷从里间出来,梁九功面不改色地把人给扶住,太子爷却甩袖把人给推开了:“公公进去回话吧,皇阿玛传您呢。” 从太子爷的语气里梁九功倒是都难听出一点端倪来。 他收回手,抬手示意外间他的徒弟把太子爷给送出去。 第621章 时日不多 梁九功先看着太子爷被扶了出去,而后又有一个小太监到他跟前低声说了几句。 梁九功似乎是可惜地摇了摇头:“仔细茶水伺候着不许怠慢了。” 听了这话小太监眼中的轻视之意才微微收敛,他躬身应是,又退了出去。 梁九功回身往内殿去,嘴里用极低的声音感叹道:“这不是作死吗?” 他回了内殿,万岁爷正好发火,桌案前的奏折被扫落在地,所幸只有零星的几本。 梁九功上前蹲身去一一捡起,自顾自地说着:“万岁爷,太子爷已经回毓庆宫去了。” 万岁爷似乎并不关心这个:“裕亲王的身子如何?太医怎么说?” 梁九功把拾起的奏折一一垒放到桌案前,他同时回话:“太医晌午时来回过一回话。裕亲王的身子还是老样子……都是早年征战落下的病根,恰好今岁发作了起来,按着太医的意思只怕是…… ” 万岁爷听着便不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说话吞吞吐吐地做什么?” 梁九功告罪:“太医的意思是,只怕时日不多了……万岁爷息怒。” 万岁爷听了这话自然是怒不可遏:“什么叫时日不多了?朕养着太医院一群人难道是吃白饭的不成?什么病都治不好要他们还有何用。叫他们不论如何都要保住裕亲王!” 病倒的裕亲王是触及了万岁爷心里那一根始终不愿触碰的弦的,万岁爷与裕亲王福全相差不过半岁,真要说起来还是同岁兄弟,福全如今同样也才年过半百。 只是如今太医却告知万岁爷裕亲王福全命不久矣,这对于万岁爷来说好似一种暗示。 真说起关系来,万岁爷还要称呼裕亲王福全为二哥,他虽有两个哥哥四五个弟弟,只是大哥连半岁都没活过,底下的几个弟弟也大多早逝并没有活下来。 如今他也只有裕亲王福全这么一个哥哥和恭亲王常宁这么一个弟弟还尚在人世。 但万岁爷素来是和裕亲王福全更亲近一些,一年到头不论什么贡品总会惦记着福全,有时闲了还会邀福全进宫和他手谈…… 万岁爷沉默了许久,也不知是在这一阵沉默里想到了从前和裕亲王的那些过往还是别的什么,总归脸色都是没有好看过的。 梁九功只是沉默地等候着。 “你还跪着做什么?朕不放心二哥,你代朕出宫去探望。”万岁爷的声音平静了下来,好似方才的震怒只是梁九功的幻觉一般。 梁九功欸了声,却并没有站起身,而是又道:“万岁爷,索额图之子格尔芬在殿外等候,说是有事儿对万岁爷陈述。” 万岁爷听了这话当即又是一声冷笑:“他又来做什么?来给太子爷这个混账求情的?怎么,他老子才在宗人府住了半年,他这个做儿子的也想去试试?” 任谁都听得出来万岁爷这是动怒了,梁九功扑通一声又跪下了:“万岁爷息怒。” 如今的万岁爷真是愈发的喜怒无常了。 瞧着也是愈发的忌惮……太子爷了。 万岁爷一甩袖子显然是不怎么想见那格尔芬的:“让他滚回去闭门思过去,朕瞧他那差事是不想当的。” 梁九功听了这话便明白了,这会儿格尔芬大人来的确实是不大合适,才有了太子爷被状告在前头,这格尔芬大人倒是消息灵通,万岁爷这里都才得了消息没多久呢,他便急慌慌的进宫来为太子爷求情了。 赫舍里氏一族原本就是只仰仗着索相这位几朝元老,如今索相在家安心养病,索相的这两个儿子都并没有得索相真传,身上领的都是一些闲差,一年到头都不见能到御前来陈述官雾一回。 今儿个倒是破天荒地进宫来说有事要同万岁爷禀报,谁看不出来他是来为太子爷求情的啊。 只是这会儿来的可着实是有些不聪明了。 万岁爷才训斥了太子爷,这会儿正是在气头上的时候,格尔芬大人这个时候进宫来为太子爷求情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梁九功出去把人给劝走的时候忍不住摇了摇头。 果然有时成败还是与身边人分不开的,再这么下去,只怕变天是迟早的。 不过这阵子万岁爷一心关切着裕亲王的身子,现下又闹出太子爷诅咒裕亲王的事端来,裕亲王与万岁爷情同手足,若是再有个什么人在边上煽风点火…… 梁九功一路出宫往裕亲王福全的府上走着,他静静地想着。 如今万岁爷对于太子爷的那点仁慈,怕是全仰仗着已故的赫舍里皇后还有这对天家父子为数不多的父子情,就是不知,太子爷还经得住几场风波的摧残了。 再多的往昔怀念,也抵不过无数的猜忌啊,尤其是……帝王的猜忌。 …… 整个紫禁城都因为裕亲王福全染疾而蒙上了一层阴霾, 各家都不敢大肆热闹什么,于是二格格的生辰又是低调着在夏雨中过去的。 裕亲王病了,不论如何四爷都还是免不了要到府上去探望的,他其实平日和裕亲王结交并不多。 因为裕亲王和皇阿玛兄弟情深,四爷为了避嫌被人说是拉拢一贯和裕亲王只是点头之交。 只是如今裕亲王病了,皇阿玛甚至亲自出宫圣驾到裕亲王府上亲临探望,如此重视,皇子们若是还怠慢着那便有不敬之嫌了。 期间四爷还在裕亲王府上见过几回恭亲王常宁,这位的年岁也不小了,四爷记得这位皇叔只比皇阿玛小三四岁,再过三四年便也是年过半百的年纪了。 和同裕亲王福全这位皇叔一样,四爷同恭亲王也并没有什么往来,不过他连着几回在裕亲王府上碰着恭亲王这位皇叔都发觉这位皇叔的脸色不大好,他还暗示了一回让皇叔得空请太医瞧瞧。 至于裕亲王福全,四爷来了几回也只见过一面,唯一的一回也都是卧病在床的时候,其他几回来探望的时候听皇叔府上的奴仆说不是吃了汤药才睡下就是精神不足。 左右都是不能见客的意思。 只是每回宫里皇阿玛让身边的总管太监梁九功来探望时皇叔也都还是托着病体见了的。 只是四爷冷眼瞧着心里倒是觉得有些折腾了。 太子爷之事他也听说了,信与不信其实也不怎么要紧了,毕竟就算他不信只要皇阿玛是信的那便难以改变。 如今外头想要到毓庆宫去探望一回太子爷不亚于是难如登天,左右如今的毓庆宫是进出都不易。 四爷如今是隔几日便和五爷约好去裕亲王府上探望,四爷没和三爷约,三爷往裕亲王府上探望去的勤快,算是每日都去,不论刮风下雨,一待还就是大半日,也不知他每日也见不着裕亲王去的那么勤快做什么。 四爷这里多是提前一日把户部的差事给忙完了而后次日才会去裕亲王那里探望。 太医院的太医倒是直接在裕亲王府上住下了。 不过裕亲王的身子却并没有太大的起色,等到六月里,大概是在初八这日,裕亲王福全忽然开始咳血,这下可是急坏了太医们。 很快万岁爷那里便也得了消息,圣驾再次亲临裕亲王府。 那日不凑巧,户部正好有要紧的差事,四爷并不在裕亲王府上。 只是听说皇阿玛拉着裕亲王的手十分悲恸,几欲垂泪,恭亲王在一旁倒是落泪不止。 福全,总归还是走在了万岁爷这个弟弟的前头。 只是太医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个个使出了浑身解数,总算是吊住了裕亲王的命。 只是按照太医的说法,命是暂且保住了,但也就是这两年了。 也多亏裕亲王生在天家,不然…… 因着这事儿,左右四爷府上三阿哥的生辰更是和热闹沾不上边儿的,甚至连在抬清院摆上一桌意思意思也没有。 福晋那里也忙着呢,裕亲王染疾,四爷要探望裕亲王,她自然也忙着探望慰问其嫡福晋西鲁克氏。 正好三阿哥的生辰又是在裕亲王病重咳血前后,福晋自然懒得去管什么三阿哥的生辰,又有宫里娘娘叮嘱的低调之话在,于是只是赏赐三阿哥丰厚一些,让膳房在三阿哥屋里摆了一桌席面便再没有其他了。 如今外头局势复杂,福晋的眼睛和心思自然都是盯着外头的风浪的。 太子爷如今失势,连着两回万岁爷出宫问候裕亲王身边跟着的都是直郡王,这虽并不能意味着什么,但奈何有心之人会多想啊。 如今外头都说裕亲王病倒是因为毓庆宫太子爷的诅咒,是太子爷不满万岁爷器重裕亲王……又疑心裕亲王说他这个太子爷的不是…… 左右什么样的话都有。 赫舍里氏一族倒是索额图的夫人到裕亲王府上日日拜会不见停的,虽打消了一些太子爷诅咒的说法,只是这样的流言却并没有完全消失。 若是裕亲王的身子真的一日一日坏下去,事后太子爷怕是免不了又要被万岁爷责骂。 现如今最盼着裕亲王的身子好起来怕就是太子爷一党了。 第622章 夏日燥热 万幸太医院太医妙手,有了太医的准话在万岁爷总算能渐安心南巡去了。 六月中旬,圣驾启程南巡。 这回只带上了太子爷和十三阿哥。 对外万岁爷的说法是京城里需要年长的皇子监国,夏日里天热年幼皇子们怕遭受不住。 至于为什么带的是太子爷和十三阿哥,这便说不清了。 不过太子爷的禁足是正好已经过了的,不过听说太子爷身子没好全,即便是解了禁足也还是不曾上朝的。 不过万岁爷也一直都是冷落着太子爷,这回南巡忽然说要带着太子爷,群臣上下其实都有些琢磨不明白万岁爷这是在想什么。 还有就是年幼的几个皇子里又独独带了十三阿哥,这也让人不大想得明白。 只有四爷在听完皇阿玛的旨意之后最先反应过来。 上回太子爷在德州养病时留下来相陪的也就只有十三阿哥,那会儿也只有十三站出来为太子爷求情。 不论皇阿玛出于何种心情,大抵还是记着呢。 只是对于万岁爷来说带着太子爷去,或许还是存了忌惮之意。 不过这只是四爷和戴铎深夜商量后的其中一个可能,皇阿玛这回南巡带着太子爷,或许也只是因为许久没见的惦记。 什么样的可能都要,左右四爷这回是不跟着圣驾一道南巡去的。 虽说四爷不伴在圣驾侧,只是许多临行前的事宜自然还是免不了要敲定的,尤其是和户部有关的。 等到六月十四这日圣驾便启程了,若是有心之人便会发觉这其实和裕亲王咳血那日只隔了五六日。 显然,万岁爷要南巡是早就敲定了的。 四爷这里忙了几日,十四这日更是起了个大早,六月里天已经热起来了,四爷在日头下目送着圣驾渐行渐远,等骑马回了府上后背都湿透了。 苏培盛更是站的两腿颤颤,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抬眼却见四爷早已大步进了后院,瞧着还是东院李主子的方向。 主子爷的体力那是真的好啊,苏培盛在心里感叹了一回连忙跟了上去。 四爷到东院这一路又晒了一路的太阳,四爷走的急,自然苏培盛拔腿也追不上主子爷。 不过苏培盛才绕过走到院子里的时候便停住了脚步,烈阳有些刺眼,他微微眯眼看得更清晰一些。 看身形瞧着像是上回在热河行宫里时万岁爷送来的那位露姑娘。 这是……专门拦下四爷争宠来了? 苏培盛不敢耽误,连忙上前为四爷撑伞。 只是他走到近前四爷便挥了挥手,苏培盛只听见一声:“爷知道了,你回吧。” 苏培盛下意识地瞧了眼那位露姑娘,今儿个天热,露姑娘穿着一身浅碧色的旗装,整个人瞧着也清爽了不少,说话时的嗓子听得人也心尖儿发软。 露姑娘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对着四爷行一礼:“多谢主子爷给奴才一个公道。奴才告退。” 不论是从仪态上还是从言语上都是瞧不出任何轻挑勾引的,苏培盛略略侧目,只见四爷轻挥手,意思是让露姑娘可以退下了。 那位露姑娘倒是礼数周全,仍旧屈膝行着礼,等着四爷的身影远去了她才站直了身体拿帕子擦了擦汗。 “真热呀,只是总比在烈日下练琴寒天冻地里练嗓子来的舒服的。” 露姑娘一甩袖子,一个留恋的眼神也不给四爷,加快脚步便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苏培盛撑着伞,快到东院的时候果然听见了四爷的吩咐。 “叫福禄去查查,府里各处的月例银子那些是短了的?叫管事明日前补上,再有昧下府里女眷月例银子的事儿传进爷的耳朵里,他们的差事也不必要了。” 四爷这么说苏培盛哪里还能不知道方才露姑娘在四爷跟前说的是什么。 不过这位露姑娘倒是有些意思啊,底下人短了她的月例银子,她并不去找负责管理后院事务的福晋,反倒是主动来找上了主子爷。 也不知她是只想找主子爷做主呢还是顺势上福晋眼药。 左右这事儿都是和苏培盛这个主子爷身边的管事大太监没有利益牵扯的。 他恭恭敬敬地应了下来,一句多话也没有的。 等到了东院,苏培盛明显察觉四爷加快了脚步,他在边上撑着伞都险些快跟不上了。 四爷到东院的时候还没到正午,也还没到用午膳的时候。 二格格还在前院里进学,二阿哥起来用过早膳和额娘玩闹了一阵之后便又睡去了。 李沈娇便招呼着小路子在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槐树下扎着秋千。 人一闲着便总是有许多的心思主意。 四爷带着一身汗来,看着李沈娇在树下忙活都觉得燥热。 李沈娇眼尖也注意到了四爷的身影,她向前走了几步但仍旧还是在树下:“爷怎么来了?用过早膳了吗?” 第623章 鲁莽露氏 苏培盛听见李主子的问话向外头看了一眼,或者说是看了一眼头顶的天,这会儿早就过了用早膳的时候了…… 只是偏偏还叫李主子给问对了,这会儿主子爷确实还没用早膳呢。 毕竟今儿个四爷起了个大早送圣驾离京,天都还没亮呢,那会儿京城里的早点铺子大多才开张,四爷那会儿便并没有去用早膳。 等送了圣驾离京,又提前和十三交代了一回,四爷都还是空着肚子的,不过他却并没有看见太子爷的身影。 听说是太子爷腿疾发作,今儿个便并没有露面都是呆在马车上,四爷只是在马车外遥遥祝了好,马蹄声阵阵,他连太子爷的答复都并没有听清。 等送了圣驾离京,日头早已升起,四爷一路骑着马回府后背都是滚烫一片,万幸还没到一日里最热的时候,他便一刻也没停留地回府了。 自然,这会儿腹中也还是空空的。 但看四爷的脸色李沈娇便知道答案了,她笑吟吟地招呼着在廊下侍弄花草的绿梅和绿竹:“去看看小厨房还有些什么,我记得还有鱼片粥,若是凉了便叫平娘他们热一热。还有奶饽饽吗?我记得还有一碟子樱桃煎,原说给阿满留的,先端来给爷垫垫肚子吧,巧娘做的樱桃煎不甜腻,吃着清甜。” 李沈娇虽说每日起的晚,只是早膳用过也有快一个时辰了,如今天热自然也已经凉了。 虽说天热了吃凉的倒也凉快,只是四爷的身子要紧,李沈娇倒是怕四爷吃坏了肚子。 那她可吃罪不起。 只是却也不能叫四爷饿着,自然要吃些糕饼垫垫肚子。 “如今天热小厨房都预备了甜水儿,等爷用过早膳之后也尝尝解解热吧。” 李沈娇接过秋壶递上来的团扇,给四爷扇风的同时又抬手碰了碰四爷的掌心。 汗涔涔的,果然四爷从外头回来是热坏了。 李沈娇一面给四爷扇风也是给自己扇风,两人并肩从游廊下往内间走着。 四爷微微低首,主动出声:“今儿个都做了些什么。” 李沈娇扇着扇子:“昨儿个夜里歇的晚了,今儿个便贪睡了一些,送阿满去前院进学回来纳了纳凉,天热得慌,怕孩子们闲了在外头晒着,便想着让小路子他们做个秋千,左右是在树下,倒也不会热着。” 四爷早看见廊下做秋千的架势了,他听了李沈娇的解释只偏头看了李沈娇一眼:“不是你想要的?” 李沈娇听了这话,悬在半空中的手顿时往回收,而后便只给自己扇风了:“左右是在东院里,谁想玩那秋千都使得,就是爷您要玩那秋千,妾身也是会亲自为爷推的。” 丫头奴才们都跟在后头,四爷闷了一身的汗,他听了李沈娇这话,当即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 打四爷记事起他就没荡过秋千,他是皇子,打记事起便在无逸斋进学,从未有一日懈怠,即便是生辰之日也不曾,什么玩乐自然也是不曾体会过的。 李沈娇哼了一声, 继续给自己晃着团扇:“今日的绿豆汤好了吗?” 身后远远跟着的秋壶接话:“一刻钟前便已经熬好了,这会儿已经冰镇了一阵,正是清爽的时候。” 李沈娇“嗯”了声:“端两碗上来,给爷解解暑热吧。” 秋壶放慢了脚步,远远地应了声。 四爷自然也听见了,他忽然抬手拉了李沈娇一把,只是轻握住手腕:“瞧着那秋千架不牢,一会儿让福禄从库房找些紧实的木材。” 四爷一握住李沈娇的手腕,李沈娇顿觉手背处粘腻,她忍了忍,等进了里间实在忍不了便拉着四爷去擦手了。 擦过手之后秋壶便端了绿豆汤上来,李沈娇从外头进来再喝了这绿豆汤,自然浑身说不出的舒服痛快。 喝了这绿豆汤又吃了两块樱桃煎等早膳摆好的时候四爷便用得不多了,等丫头们把早膳撤下去,二格格正好也从前院进学回来了。 午膳还没摆好,小姑娘一回来便惦记着樱桃煎,等吃了樱桃煎,那头厢房里四阿哥也睡醒起来了,如常般嚎了两嗓子便被奶嬷嬷抱了过来。 于是四爷便带着两个孩子到书房习字去了,正好这会儿二格格下学回来还有着热闹劲儿,四阿哥这会儿就是顺带着,谁让四阿哥如今正是缠着二格格这个姐姐的时候。 有四爷在李沈娇那就更放心了,她只管试着小路子他们做好的秋千。 又有了福禄那里送来的紧实绳子和上好的木料加固着,李沈娇坐上去倒是一点儿晃动的咯吱声响也没有。 四爷这里从外头回来一在东院待便是一日,午膳是在东院里用的不说、晚膳自然也是在东院里用是,夜里更是叫了两三回水。 四爷打五月里裕亲王福全病倒便有一阵没进后院,如今这一瞧下来,倒仍旧还是东院里李侧福晋的宠爱最多最盛。 眼见着今岁是不会进新人了,没有新人进府,那么只怕李侧福晋的宠爱一时半会儿怕是都断不了。 福晋那里知道四爷歇在东院里倒是有些意料之中,她实在想不明白,府里这两年也并不是没有进新人,只是四爷却跟没瞧见似的。 就是钮祜禄氏那么一个天仙摆在那儿,还是个和东院李氏有三分神似的女子,却也不见四爷多瞧一眼。 她心里是真纳闷呢,只是却也没空去管这个。 晌午四爷身边的苏培盛来了一回,说后院里有女眷的月例银子遭了克扣,虽说没有明说是谁做的,但那会儿也足够让福晋下不来台了。 福晋这里自然会叫人去查,府中她的耳目不少,她自然不会不知道是谁去到四爷跟前告发的。 果然,就是那个新进府不久的露氏。 福晋心里厌烦地紧,这露氏也并不是头一回因为月例银子的事儿闹起来了,这回直接闹到了四爷跟前,简直是明晃晃地下福晋的脸。 只是明面上福晋还不能拿那露氏如何,但暗地里的阴招却是可以的。 她这里当晚才吩咐膳房对露氏“客气”一些,哪知次日一早起身便听玉如说起。 说今早四爷从东院出来预备离府办差,却被前头的露氏给撞了个正着,那露氏拿了昨儿个夜里和今早膳房送去的膳食给四爷看。 五一不是馊掉的,也并不是露氏这个分例里该有的。 福晋气得险些晕厥,这个露氏! 她还真的敢又到四爷跟前去告状去。 原先把露氏安排到李氏那贱人的前头院子去是想着能让露氏分走一些李氏的宠爱。 如今瞧着反倒是给了露氏便利,昨儿个晌午四爷去东院她告一回状,今儿个一早四爷从东院出来露氏又逮着机会告了一回状。 那可是昨儿个夜里福晋才吩咐膳房“客气”些对露氏的。 这才过去一夜,露氏这么快便敢闹起来。 福晋从前在闺阁里多年和如今在四爷后院做嫡福晋这么几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肆意妄为的女子。 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怕膳房往后更刻薄亏待她呢? 福晋很是缓了一口气,好半天才道:“查!务必彻查。” 不用问也能知道这回又是四爷让人来传话的。 一两日里连着两回,福晋这下面上是真挂不住了。 第624章 恭亲王病 既然事情已经闹开了那么福晋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了,她必须得管,还得把这事儿给处理漂亮。 不然她这个福晋岂不是要被满府上下人认为是管不好后院、刻薄妾侍了。 那她这么几年苦心经营起来的好名声便要被露氏那个贱人给搅合成泡影了。 四爷是一早就离府办差去了,福晋这里可是一上午都没得清闲,她先是派了身边的玉如去亲自关怀露氏,又让王进忠去膳房敲打了一回,自然,还要在膳房彻查一番,不论如何也得有人出来顶罪啊。 这下可苦了膳房了,这让人为难露姑娘是昨儿个傍晚福晋让人来传话吩咐的,这会儿福晋又让他们不能亏待了后院女子,还得要他们拿出个说法来…… 这不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吗? 膳房这一起额野不过是按着吩咐办事,最后还得咬紧牙关自己推出人来顶罪。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小路子晌午去膳房提午膳的时候见里头那几个掌勺师傅的脸色就没好看过,他也没多说什么,这种推出人来顶罪,最后再安抚一番的事儿这府里谁做的也不比谁少。 李沈娇这里睡醒起来便听了这事儿了,她咂咂舌,不知道是在说谁:“人果然还是得豁得出去才行。” 安逸享受多了反倒是变得畏手畏脚的。 管他的往后会不会得罪人呢,把自己该得的要到本就是理所应该的。 大抵,那位露姑娘是这么想的吧。 倒也是挺有意思的,也不知四爷今早见着她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想。 李沈娇想到这里,自己倒是先失笑了。 她竟然在这里吃醋起来了,可真是够破天荒的。 白日里自然还是风平浪静的,除却正院那里搞了一回大阵仗安抚了露氏外,晌午过后膳房还是推出了一个端膳食的小太监来,大抵就是说那个小太监胆大包天昧下了露姑娘的吃食。 福晋当即罚了那小太监一顿板子,人也直接被提回了内务府去。 膳房里上上下下众人也全都被罚了两个月的月例。 手段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处置的意思也是十分明显的。 自然,福晋若是不给出个说法来,难免府里不会有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传出。 傍晚的时候小路子从膳房提了晚膳回来倒是说了间趣事,郭师傅的小徒弟同小路子暗暗通气说,说福晋虽说明面上罚了膳房众人月例,只是私底下却单独让王进忠赏了一回银子,听说是足足有膳房上下半年的月例银子之多。 显然,福晋这安抚人心也是很有一手的。 李沈娇这里唏嘘感叹了一回,只是托腮看着丫头们摆膳。 四爷今儿个回府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虽说皇阿玛离京前的说法是让年长的几位皇子监国,但实际上处理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奏折,有些奏折四爷一看是谁呈上来的便知里头写的都是些什么了。 处理起这些无关紧要的差事自然是不费什么的,四爷甚至还得空去裕亲王府上看了看裕亲王。 得太医医治后裕亲王的脸色确实瞧着好了不少,人也精神了许多,不过四爷并没有多打搅,只坐了约莫一刻钟便离去了。 今儿个四爷回府后往东院的路上没有露氏出来拦截,四爷也猜到今儿个白日里福晋大抵是会大肆整顿一回的。 四爷才到东院用过了晚膳,膳桌上李沈娇和两个孩子喝着绿豆汤,两个孩子喝得小口小口的,李沈娇这个额娘的早就已经喝完一碗了,正说着让秋壶添一碗来,倒是苏培盛才从外头进来了。 如今李沈娇只要一在用膳的时候看见苏培盛进来便觉不好,这会儿也是,她眼皮一跳,只是看了苏培盛一眼。 苏培盛打千儿行了个礼,等四爷给他个眼神算是免礼之后他便走上前想到四爷跟前低语。 四爷却摆了摆手:“说吧。” 苏培盛从诧异地抬眼,很快又停住脚步低下头去:“门房传话来说,说是恭亲王府上不好,如今已请了太医,后头五爷正好也叫人来问您的主意。” 恭亲王府上? 李沈娇在边上听得微微皱眉,怎么是恭亲王府上? 他记得这阵子外头传外头病得厉害的不是裕亲王,怎么这会儿苏培盛说的是恭亲王。 四爷同样也有些意外:“五皇叔?” 苏培盛说是。 李沈娇先开口:“既然外头有事儿,外头的事儿要紧,外头天黑了妾身送爷出去吧。” 四爷“嗯”了声,恭亲王府上他这会儿自然是要去的,若不是皇叔真出了什么事儿,怕是也不会叫人传话来。 “早些歇着,得空了爷再来瞧你。” 若真是恭亲王府上出了事儿,那只怕一时半会儿四爷都难闲下来了,所以四爷并没有给出一个准话来。 李沈娇理解的点了点头,站起身和四爷往外头走着。 一年到头总免不了会有这样的时候,都是李沈娇看着四爷往外头走,她其实也并不能做什么,也就是看着四爷离开而已。 说到底她毕竟是享清福的那个。 于是每回送着四爷离开东院的时候除却感慨之外倒是没有太多的不舍。 不过四爷每回瞧着倒是有许多的不舍,四爷按了按李沈娇的肩膀。 还别说,四爷那力道不大不小的,还挺舒服的。 “回去歇着吧,外头蚊虫多。” 也不知是谁一面说着“回去歇着吧”一面却是扣着李沈娇的肩膀不松开。 李沈娇拿一双笑眼去看四爷,过了半晌,四爷才像是后知后觉一般松开了手,只是他的手虽说收回去了但却像是不知该往哪里放。 李沈娇看得好笑,最后看着四爷把手背在身后往外头走着。 苏培盛到嘴边的“五爷身边的奴才还在外头等着了”顿时也被咽了回去。 四爷这里才出了东院往前院走着,半路倒是碰上了穿戴整齐的福晋。 “听说五皇叔抱恙,臣妾不放心爷夜里一个人去,故在此等候。”福晋的姿态放得极低。 四爷略停了两秒,只对着苏培盛道:“叫门房预备马车。” 四爷自然是骑马往恭亲王府上去,那马车自然就是给福晋准备的了。 福晋脸上还是露出了笑意。 第625章 如何抉择 四爷这里夫妻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府,一出来倒是遇上了五爷骑马往这边赶着,显然是因为他的仆妇久久没回去索性亲自来了。 往日四爷倒是没看出来这个五弟这么赖着他。 不过老五向来性子敦厚,四爷自然不会因此而感到不耐烦。 五爷这阵子有什么事儿总是先来找四爷自然是因为这个哥哥看着更靠谱一些。 四爷每日都是板着一张脸,只怕是哪日泰山崩于前也仍旧能面不改色,这样的四爷自然是会让人感到安心的。 这会儿五爷也来不及下马了,在马上冲着四爷和福晋拱手:“四哥和四嫂还真是恩爱啊?四哥四嫂这是要去五叔府上吗?” 他倒是嘴甜,见四爷和福晋一道便说着恩爱,福晋倒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正准备开口说些谦虚的话但四爷却先一步把话给堵了。 “先去五叔府上。”他还是一贯的言简意赅。 福晋顿时闭口不言了, 只是默默在身后上了马车。 那些宠爱都是虚的,真正能和四爷站在一起的终归还是只有她这个名正言顺的福晋。 六月里天也还是热着的,福晋上了马车脸上的笑意都还没收敛。 外头四爷和五爷一路骑着马车便往恭亲王府上去了。 五爷消息灵通些,路上便一路说了:“听说是晌午过后一起身便倒下了,五叔向来低调,只请了太医来并没有声张,后头太医发觉不对这才请了各家去,听说是已经在张罗后事了。” 后头几句五爷说得有些低。 他的消息未必有四爷灵通,只是消息传进宫里的时候他正好在太后娘娘宫里,顺耳便听了一嘴。 四爷听了“嗯”了声:“现下如何了?” 五爷表情不太好的皱了皱眉:“听说是突发急症,又有旧病堆积着,怕是不大好。” 这阵子众人都盯着裕亲王府上的身子,如今恭亲王病倒了确实也是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四爷和五爷说着说着便到恭亲王府上了。 直郡王和三爷早就到了,后头八爷也已经到了,不过并没有看见八爷的身影。 四爷知道老八到了还是因为三爷同他说了,没看见老八的身影是因为老八正在恭亲王府上前前后后的忙活呢。 “老八啊,可殷勤着呢。”三爷这话说得酸酸的。 直郡王瞥了三爷一眼:“爷让老八帮忙的,他近来在内务府领着差事,帮些忙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吧?” 三爷听了直郡王这话顿时偃旗息鼓,他顿时不吱声了,低头当哑巴了。 福晋这会儿只默默跟在后头,四爷没掺和直郡王和三爷的对话,回头对着福晋低声道。 “去前头看看婶婶那里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福晋听了这话自然忙不迭地点头应下了,这一圈皇子里只有四爷是和福晋一起来的。 她同直郡王等轻颔首便往后院里去了。 前头这些爷们的事儿福晋也不好插手的。 自然她心里也是瞧不上八爷这做派的,好好的一个贝勒爷,在别人的府邸里跑上跑下像什么话? 四爷这里自然是要先和直郡王他们一道先去探望恭亲王的,恭亲王的脸色比上回四爷见时还要差上不少,整个人如今瞧着瘦得快要脱相了。 太医提前说了不许打搅,众人进去之后也并没有能多说几句,这会儿恭亲王仍旧还昏迷着,自然即便是众人准备了满腹关怀的话这会儿也无处说的。 众人出来之后心里都难免还是有些沉甸甸的。 恭亲王的嫡福晋纳喇氏早昏死过去几回了,夫妻两向来恩爱,今日骤听噩耗自然是难以接受的,福晋那里这会儿倒是正好宽慰着纳喇氏。 直郡王叫了太医来问话,两个太医都各自说了一回,都说是突发急症,回天乏术,话里的意思是叫直郡王等可以预备后事了。 其中一位太医资历深一些,摸着白须给了准话:“大抵就是这一个月里的事儿了。” 等太医退下去了便轮到几位皇子们在厢房里商量事情了。 八爷还在外头忙上忙下呢,这会儿并没有进来。 直郡王坐在上首的位置,最先发话:“先写信给皇阿玛吧,总要先禀告皇阿玛一声。” 三爷接了话茬:“早已经让信使快马加鞭的去了。只是眼下咱们总是要提前预备好才是啊。夏日里那可经不起等的。” 四爷没作声,五爷看了眼对面的四爷,同样选择了不做声。 左右这会儿皇阿玛不在,出再多的主意皇阿玛也未必能看到,说不定还要招了大哥的恨呢,倒不如不开口。 恭亲王病发突然,旁的内务府或许还有预备,只是奠仪棺材之类,那可不是一两日能做出来的了。 虽说宗室王爷们到了年纪总归都会提前预备好,只是恭亲王年岁还不过半百,身体素来也康健,恭亲王自然不会自找晦气给自己的身后事做准备,于是此刻事发突然自然便仓促了起来。 三爷这会儿见两个弟弟沉默着顿时撇了撇嘴,没一会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内务府不是给裕亲王准备好了……” 四爷一听三爷便开口便明白了三爷的主意,他皱着眉开口:“三哥,不妥。” 虽说如今裕亲王的身子渐渐好些了,但谁也不知后头还会发生什么,就像今儿个恭亲王这里突然出事一样,谁又说得清楚呢。 内务府给裕亲王预备的奠仪丧事一切那都是皇阿玛点了头的,那都是给裕亲王预备的,这会儿若是因为这事儿而先匀给了恭亲王…… 四爷并不赞同这样的作法。 三爷撇着嘴:“既如此,老四你说说那应该怎么办呢?” 四爷冷声:“连夜叫内务府赶制未必不成,再有从民间或宗室里择选合适的也未尝不可。” 但却不能把主意打到裕亲王身上。 “老古板。”这一声来自三爷。 第626章 安排后事 恭亲王是在天不亮的时候过身的。 一点儿所谓回光返照的征兆也没有,守夜的奴才进去看的时候恭亲王的床榻都已经半凉了。 纳喇氏得了消息下次昏死过去,等再醒来直接咳血不止。 倒是把匆匆从外间进来的福晋给吓坏了,她昨儿个夜里陪了纳喇氏说了许久的话, 上了年纪的人虽说风浪经历了不少,但毛病却同样也不少,恭亲王出了事儿,夫妻两向来恩爱,纳喇氏自然失魂落魄难以入眠。 这会儿骤闻噩耗纳喇氏自然更是承受不住,万幸福晋正好赶到了,才能让惊慌失措的众人知道该做些什么。 福晋也是半宿没合眼,这会儿还得强撑着精神支应着恭亲王府上,所幸福晋如今处理起这样的丧事来也算得上是得心应手。 毕竟前有她自己阿玛的丧事在前,去岁又有大阿哥出事儿,这会儿福晋自然算不上太慌张。 况且这事儿最后自然还是要恭亲王福晋纳喇氏自己最后来点头的,福晋这会儿只是出面把那些原本就能直接定下的事儿给敲定而已。 不过处事不惊的福晋显然还是能因此博一回好名声的。 至少在天亮后各家的命妇闻声而来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便能看见在恭亲王福晋身边帮忙操持的福晋,福晋向来聪明,自然不会在别人家的府邸里抢风头。 后院里福晋算是小出了一回风头,这一宿没睡的代价总算还是有个好回报。 只是前头几位郡王爷这里就没那么和平了。 因着四爷那里始终不肯松口让挪用裕亲王的奠仪,后头直郡王那话里的意思也是偏向着四爷、倒像是认同着四爷的说法,三爷那里顿时便没话说了。 只好按着四爷所说,先让内务府连夜赶制着,只是几位爷好不容易商量出了结果能好好眯一会儿,结果几位爷还没散呢那头恭亲王身边的侍从便惊慌失措的来传了恭亲王已经过身的消息。 得了, 三爷顿时白了四爷一眼。 他不敢去白直郡王。 四爷这里自然瞧见了,他淡淡地回看了三爷一眼,只道:“先过去看看。” 直郡王站起身走到前头去:“走吧。” 挪用裕亲王的奠仪本就是不合礼制的,也就老三能想出来那样的法子,直郡王自然是不屑于如此的。 拆东墙补西墙,传出去皇家的名声成什么了。 不过四爷要是知道直郡王的心中所想怕是也得不好意思一回,毕竟当初从前赈灾之类户部也是出主意挪用过修建热河行宫的银子的,只是有些事儿是长久的,有些事儿却是当下的,自然就不同了。 这会儿几位爷先去看了恭亲王,又让太医看过了。 这并不能算是奴才们不尽心,毕竟夜里若是主子爷夜里睡得不安稳自然还是会出声有些声响的,奴才们昨儿个夜里本是万分小心的伺候着的,只是二更天的时候还能听到一些主子爷翻身的动静,谁只后头没了声响动静…… 恭亲王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去了呢? 谁都没料到事情会来得这样突然。 明明昨儿个夜里喂下汤药之后恭亲王还醒了一回。 太医虽说只怕恭亲王难撑过这个月,只是总归还是让人有个安排的时间,如今出了事儿…… 有些时候也只能感叹一句世事无常。 裕亲王府上是福晋西鲁克氏来探望的,毕竟这会儿裕亲王自己也还病卧在床养病呢。 三爷这里虽说没见着裕亲王福晋,只是听说人到了总归面上还是尴尬了一回。 几位爷看过之后又见了一回恭亲王的几个儿子,如今恭亲王已经过身,那后事丧仪那现下都得赶紧敲定好了。 几位爷又到厢房去商量了,这会儿内务府是来不及了, 那就只能从民间商贾那里和宗室里寻来了。 直郡王这里先写了信到皇阿玛那里去,只是信传到皇阿玛那里只怕又得过去好几日了。 最后还是直郡王敲定了主意,从宗室里寻了一副好的。 寻到的还是个熟人,正是如今的简亲王雅尔江阿,他如今正值壮年,这棺材自然不是给自己准备的。 而是早先已故简亲王在世时简亲王雅布为自己准备的,只是他病重之时万岁爷开恩让内务府为他连夜赶制出来的,于是雅布原本给自己预备的那份便留了下来。 同样是按着亲王仪制预备的,这会儿拿来给恭亲王用倒是正合适。 于是便有直郡王和四爷出面,趁着雅尔江阿来祭拜时同他说了一回,雅尔江阿自然是十分通情达理的,他当即便应下了,还说等入夜了便叫府上的人连夜送来。 白日里送来自然是更扎眼一些的。 不过四爷这里倒并不是主动去的,是直郡王不肯带着三爷,三爷可很是生了一回闷气,险些要待不下去,还是五爷眼疾手快把他给拉住了。 左右最后三爷还是跟着五爷出去迎接外客了。 等四爷这里忙完了午膳早就凉透了,直郡王那里看着并没有要用午膳的意思,四爷便没让奴才们把午膳热一热,又继续忙活了起来。 所幸有恭亲王的几个儿子在,四爷几个只是露面坐镇便好,毕竟皇阿玛不在京城,恭亲王有是皇阿玛同父异母的弟弟,自然不能怠慢了。 四爷这一忙便又是一个时辰多,等到了厢房才终于能阖眼一回。 苏培盛提着食盒进来了一回,见四爷靠在软榻小憩便又退了出去。 福禄就在外头候着呢,见师傅出来便连忙接过了食盒。 “主子爷没用吗?李主子这是送了什么来?”他没敢打开食盒,只是问。 苏培盛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低声些,主子爷在里头才睡下呢。饿了自己出去打牙祭去,别在这里待着。” 福禄当即喜滋滋地应下了,只是转身离开之前又被苏培盛给叫住了:“福晋那里可有什么吩咐?” 福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呢,只是遇到过两回福晋身边的玉如姑娘打听问四爷现下如何,我都含糊过去了。” 苏培盛还算满意地“嗯”了声,挥挥手开始赶人。 食盒又回到了苏培盛手里,他很轻地颠了颠,并不闹出声响:“到底还是李主子有心,要不怎么李主子能得宠呢。” 第627章 荔枝来。 四爷这里睡得并不久,只半个时辰,外头热闹渐歇,来探望吊唁的人并没有多待,毕竟事发突然,恭亲王府上这会儿准备也不当。 四爷这里睡醒起来反倒是更加疲倦,饥饿之感也是更加强烈明显,李沈娇这里让送来的吃食也早就凉了。 四爷还有些没回神,只是入目都是不同于在府上的装潢,他很快便清醒了过来。 李沈娇送来的原本冰镇的绿豆汤这会儿已经只是清凉,饭食李沈娇准备的并不多,几样小菜也是凉菜居多,主食准备的是方便携带的烧饼,李沈娇小厨房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的。 爽口小菜和着烧饼一并便能吃了,倒是省事儿,最后喝上一碗清爽的绿豆汤,一顿饭下来连半刻钟的功夫都没用到。 显然李主子这是想到了主子爷怕是不得空坐下来仔细吃些什么,平日里主子爷爱吃的那几道大菜都没有准备,用心自然是不必说的。 恭亲王府上现下也没有什么是需要四爷他们拿主意的,这些日子他们只需要每日到恭亲王府上坐镇表示重视即可。 等四爷和福晋回到府上便又是深夜了,福晋在马车上还没缓过神来,一日一夜的操持可把她给累得够呛,她算得上是一日一夜都没曾阖眼。 马车行到府上的时候她睡得正熟。 福晋原等着四爷身边来人叫她呢,她悠悠转醒,只是仍旧装出还在熟睡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听见玉如的声音她才微微直起身一些,但却仍旧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何事?” 玉如磕绊了一下:“福晋……福晋,主子爷下了马,这会儿已经回前院了,只说福晋今儿个受累了,让福晋早些回去安置吧。” 福晋明显地一愣,她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四爷回前院去了?” 玉如点头说是。 福晋脸上的困倦顿时收敛不见,她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回前院总比去别处好。回正院吧。” 只是福晋虽是这么说,但却明显能从福晋的声音里听出淡淡的失落。 四爷这里回了东院之后并没有急着沐浴安置,苏培盛在一旁提着宫灯:“戴先生已经在书房等候了。” 四爷“嗯”了声脚步不停,又问:“你李主子睡下了?” 苏培盛欸了声,往后看了一眼:“这会儿东院烛火都已经熄了,想来是已经歇息了。” 四爷回身看了苏培盛一眼,淡淡地一眼,险些让苏培盛以为是他说错话了,只不过四爷很快便转身往书房去了。 苏培盛站在原地揣摩了一下,但却怎么也没明白四爷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左右四爷今夜是宿在书房里的。 不过前院里的烛火熄灭也已经是在极晚的时候了。 李沈娇半夜二更天的时候醒了一回,左右那会儿喝水的时候听秋壶说前头前院烛火还没熄灭呢。 李沈娇也就只能清闲这么两日,等丧事定下来了,各家命妇自然还是又要去几回的,李沈娇这个侧福晋自然也免不了,所幸这会儿还没到天气最热的时候。 不过她今儿个白日里也听说了恭亲王一事,她没由来地想到了四爷,按着四爷如今二更天都还没歇息的样子,这身子只怕是也要败下去…… 李沈娇打了个寒战,又再次吩咐了一声让小厨房每日都熬些参汤预备着。 四爷那脾气,劝是劝不住的。 也只能是在膳食上多帮着四爷养养身子了。 喝了水,李沈娇又美美的睡去了。 有几位皇子坐镇,恭亲王的几个儿子虽有糊涂的,但大事面前总归还是不会犯迷糊,最后一场丧事总归还是变得漂漂亮亮的。 李沈娇后头几日露面了几回,但自然也没有什么是需要她帮忙的,她只需收敛笑容谨慎恭敬地去祭拜便成了。 五爷府上瓜尔佳氏又遇喜了,这回她便没能到恭亲王府上来祭拜,不过兆佳氏和曹氏都在的,有这两位在,李沈娇这几日耳边就没有个消停的。 等到恭亲王的丧事快要收尾了南巡路上的万岁爷总算是把信传了回来了,大意就是让直郡王领着把恭亲王的丧事给办好,但别的话就没有了。 圣驾都已经到南巡路上了,自然不可能轻易半途而废了。 很快恭亲王的丧事便了了,京城里便又恢复了风平浪静。 随着万岁爷写了答复回来的同时,四爷那里也得到了十三阿哥千里迢迢送来的信。 十三在信中都是如常一样的问候,有些暗语是只有兄弟俩才能明白的暗语。 “太子爷打离京之后都抱病不出,弟弟多日未曾能见一面。皇阿玛南巡一切顺利,甚得民心,龙颜大悦。” 四爷如常烧了信纸,又很快写了回信。 六月底的天更热,十三这回除了送了信回来还叫人带了许多南边儿的新鲜水果回来,也不知这下子又额外打点了多少银钱。 四爷这里挑了一些好的送到了宫里额娘和十四弟那里,余下的没有一点儿思索直接一挥手让苏培盛全都送到了东院去,一点儿也没给自己留。 四爷这里未必吃不到南边儿来的水果,只是早晚的问题,后头自然府里几个孩子那里都能有的。 苏培盛倒是早习惯了,得了吩咐便领命去了。 往东院去自然而然地会路过前头露姑娘的院子,朱氏在院子里走着圈呢,不知闻到了什么鼻子翕动起来。 “是荔枝的味道……只是若是吃多了,只怕会发胖……”朱氏低头摸了摸平平的小腹。 她才入府多久,都快胖了一圈了。 她犯愁地摸了摸脸,总归还是要有宠爱在身才能吃的上荔枝的呀,她从前在乐坊的时候不知道要几年才能吃的上荔枝呢。 朱氏叹了口气,再次犯愁起来。 还是多走几步吧,可不能再胖下去了。 第629章 桑葚好滋味 东院里李沈娇这里得了荔枝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好东西见多了自然也就不稀罕了。 只是她还是照旧问了四爷那里吃了吗?得知四爷尽数都送了来她露出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笑。 便也同往年一样让小厨房巧娘她们做了荔枝露来,做好之后便往前院四爷那里送了一份去。 正好后头钮祜禄氏叫身边的慧云送了绿豆面煎饼来,配着李沈娇这里每日供应的绿豆汤倒是正相宜。 钮祜禄氏还送了一小篮桑葚来,李沈娇许久没吃过桑葚,钮祜禄氏送来的个个呈紫黑色,黑中透亮,显然是已经熟透了。 大抵是洗干净了才送来的,桑葚上头沾着水滴瞧着便更可口了。 李沈娇吃了两个,味道也十分清甜。 她自然也没白收钮祜禄氏的东西,叫秋壶挑了些荔枝又拿了才从井里镇过夏瓜,一并给钮祜禄氏那里送了些去。 不过慧云离去之前又提醒了一回:“格格说桑葚性凉,若是和苦瓜、百合一同食用会脾胃不适,若是和葡萄、山楂一道服用也易腹痛。” 原本等着慧云离去再作提醒的林嬷嬷听了这话顿时停下了脚步。 等绿竹送着慧云离去了。 林嬷嬷才又上前:“瞧着这位钮祜禄格格倒是颇通药理呢?” 连桑葚会和什么相克都想到了,尤其是夏日里天热,东院里本就少不了预备葡萄,这提醒可是恰到好处。 李沈娇倒是知道桑葚性凉,只是和什么相克她还真不知道。 边上几个丫头早就记下了,这会儿桌案上摆放着的葡萄已经被秋瓷给撤了下去。 李沈娇又吃了两个桑葚,她满足眯眼:“在吃食上,我倒是确实和她投缘。” 林嬷嬷点到为止,明白自家主子的意思,和钮祜禄格格的往来只是在于吃食并不在于其他。 傍晚,四爷得空便来了东院。 李沈娇顺嘴便说了桌上的桑葚,不过这会儿已经剩的不多了。 四爷难得在东院听李沈娇提起旁人,他微微侧目有些诧异,下意识地皱眉:“让太医看过没有?” 他方才听李沈娇说起“钮祜禄氏”都有些不大记得钮祜禄氏长什么模样了。 只隐约记得那是个安分的,比同进府的那个……刘氏要安分许多。 李沈娇听了四爷这话倒是跟着眉头一皱:“要是真有什么差错爷这会儿还能看到妾身?” 四爷一看那小篮子便只李沈娇喜欢,他便没去拿,李沈娇说话的时候他只盯着小篮子看。 竹木编成的小篮子上缠了几朵花儿,瞧着像是玉兰,零星地缠了几朵,绿白相间,颇有意趣,摆在桌案上也像是一件极佳的摆件。 听见李沈娇的声音,四爷微皱的眉已经松开了:“凡是要入口的东西,都得谨慎。即便是爷送来的。 四爷打小在宫里长大,腌臜事见多了,见了别处送来的东西自然心生警惕。 这也是四爷前院不让各处送吃食去的原因之一,不过这两年东院送到前院的东西四爷都是尽数收下了的。 也没有一点的怀疑。 李沈娇看破不说破,她还是夸了钮祜禄氏:“钮祜禄格格心思巧,吃食上很有些见解……妾身与她也投契。” 她并不担心四爷会因此对钮祜禄氏另眼相看,或许有一点,但却只是淡淡的一点。 这会儿李沈娇和四爷说钮祜禄氏只是闲话家常一般,就像是从前在闺阁里时和额娘阿玛说起在外头认识的知己好友一样。 四爷听了倒是也不见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似乎只是把“投契”两个字念了一回,而后便又淡淡地“哦”了一声。 那一声听着还有些酸酸的意思。 李沈娇听入耳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正预备说些什么外头秋壶正好进来说晚膳摆好了。 阿满也跟着进来额娘阿玛地喊着用饭了,李沈娇顿时便把这点儿奇怪抛诸脑后了。 娘俩牵着手去擦手,四爷还没下榻远远地便能听见娘俩一问一答地说着今儿个晚膳吃什么。 四爷下了床榻,忽地又回身拿了一个篮子里的桑葚来尝。 尝着紫黑透亮的一个,吃着却能酸掉人的牙,这会儿内间无人,四爷整张脸都皱成一团,那表情瞧着还有些像李沈娇。 四爷强忍着咽下,但微动了动唇,还是吐出了一个不大好的词儿。 这一会儿功夫小姑娘又阿玛阿玛地喊起来了,四爷又看了那篮子一眼,最后还是跨出脚步往外间走了。 这玩意儿大抵也就只有李沈娇吃着会觉得好吃了。 四爷嫌弃的收回目光。 晚膳过后李沈娇又被两个孩子拉着去荡秋千了,这会儿天色已晚,没了烈阳在院子里荡着秋千吹风倒是凉快。 李沈娇陪着两个孩子玩的,四阿哥是在边上推秋千的那个。 她琢磨着,过阵子得让小路子在这院子里再搭一个秋千了。 四爷没参与这些,他只是坐在了廊下李沈娇平日里爱坐的摇椅,难得有些悠闲地靠着,耳边是李沈娇和两个孩子的声音。 他也快要睡去。 只是等到夜里两个孩子都睡了,四爷和李沈娇沐浴完安置了四爷又像是睡醒了。 夏日里天热,李沈娇被闹得出了一身的汗,偏生她又拧不过四爷,想把四爷推开些都不能。 夜深红烛仍未歇,李沈娇恍惚感觉四爷似乎是抽身了,她眯了眯眼,只能隐约看见四爷是往外头走了。 她偏了偏头,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渴得慌,猜着四爷或许是去外头拿茶盏进来。 片刻,四爷的身影出现在重重叠叠的帐嫚。 四爷的手里似乎确实是提着些什么。 李沈娇正预备细看四爷便掀开帐嫚了。 这下李沈娇便能看清四爷手里拿的是什么。 她的脸上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 四爷从外间拿进来的并不是什么茶盏,而是那个小篮子,那个钮祜禄氏让人送来的装着桑葚的小篮子。 “嗓子都哑了,吃些这个?”四爷的声音也是低沉的。 他说着,随意地从篮子里挑了一颗桑葚,喂到了李沈娇的嘴边。 李沈娇看着嘴边的桑葚,片刻之后她才张开了唇。 味道自然还是好的,就是四爷那表情怎么看得人心慌慌的。 李沈娇觉得汗毛都快竖起了。 四爷见她吃下了,又抬手挑了一个再次喂给她。 李沈娇撑起身,抬手接过自己吃了,又探头反客为主自己从篮子里挑着吃了起来。 这会儿还是凉凉的,吃着确实是舒服的。 四爷提着篮子,忽然哂笑一声。 真是……他居然和一篮子桑葚较劲儿起来了。 四爷按住李沈娇,篮子也放到一边,又环着李沈娇的纤腰上了床榻。 重叠的身影掩盖于帐嫚后。 一室生香,满齿清甜好滋味。 第629章 又是桑葚。 次日一早丫头们轻手轻脚地进来时那一篮子桑葚散落了一些在地上,所幸只是因为篮子歪斜撒出并没有磕碰坏掉。 不过丫头们还是额外拿碟子分开放了。 李沈娇睡醒起来早不见四爷的身影了,四爷一早便如常出府办差事去了。 她听丫头说了自然而然地想起来四爷昨儿个夜里莫名其妙地提了那小篮子桑葚进来的事儿。 若是往常李沈娇便直接让丫头们把那些桑葚拿去分了,只是这会儿李沈娇却还真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抬手示意丫头们把那些桑葚都放到外间去。 等丫头们都退了出去,李沈娇轻捶着小腿回忆着昨儿个夜里四爷的反常起来了,她小声嘀咕着:“怎么如今四爷的心情反倒愈发让人琢磨不透了?成日说一出是一出的。” 等李沈娇这里洗漱完用过早膳早就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再有两日进了七月里很快便是七夕,也就到了李沈娇的生辰了。 李沈娇听着丫头们商量着到时候要让小厨房做些什么她爱的吃食,她只是笑着,没一会儿只笑道:“倒是想打叶子牌了。” 夏日里不论是摸着木头制成的牌身还是精细些的玉制成的叶子牌,摸着总归都是凉快舒服的,那可比冬日里打叶子牌来的舒服。 今岁李沈娇还没打过两回叶子牌呢,不过丫头们倒是时常擦拭着或是拿出来晒晒,不然若是成日都放在库房里只怕那木头制成的叶子牌该发霉了。 没一会儿,绿梅便从库房里找出了前阵子才擦过的叶子牌。 李沈娇从前在家中时也和好友玩过叶子牌,只是那都是纸制成的,摸着薄薄的,自然不似府里这样木头制成的上头还有雕花的有质感。 李沈娇在府里时玩木头制成的叶子牌便很绝奢侈了,结果有回四爷来时瞧见了,虽并没有说不好,但没几日便叫福禄送了两套玉制的叶子牌来,那雕刻的可真是让李沈娇玩着都觉得是玷污。 那两副叶子牌李沈娇平日里都不会拿出来,这两年偶尔倒是会拿出来给二格格抱着玩耍。 如今四阿哥到了会说话的年纪,见二格格这个做姐姐的偶尔闲了爱抱着那玉制的叶子牌玩,他也有模有样的抱着叶子牌啃…… 李沈娇如今便不会让四阿哥碰那叶子牌了,只怕再多几回那臭小子才长出来的牙都能直接磕没了。 叶子牌才找出来并没有玩上几局,倒是听说前院福禄拿了东西来,说是四爷让送来的。 因着这会儿几个丫头在陪着李沈娇打叶子牌,李沈娇便没让福禄进来,是小路子托着把东西带进来的。 李沈娇才推了一张牌,转头去看小路子捧着的是什么。 定睛一看看清了,她险些笑出声来。 “爷怎么……爷怎么送了这么一大篮子桑葚来?”李沈娇看清了,实在是有些瞠目结舌。 可真是一大篮子,满满的一大篮子,可比昨儿个钮祜禄氏叫人送了多了足足一倍不止。 边上的几个丫头也看得目瞪口呆。 不会打叶子牌在边上看戏的绿竹默默吞咽唾沫:“奴才先拿去洗洗吧。” 李沈娇点点头,而后才对着小路子道:“先去送一送福禄。再问问这会儿爷是回府了吗?去吧。” 拿些碎银子打点的事儿自然不用李沈娇去提醒。 她是猜测四爷大抵是回府了所以才让福禄送了桑葚来,不过昨儿个四爷明明表现出来对那桑葚没什么兴趣的。 毕竟昨儿个夜里四爷塞桑葚到她嘴边的动作可实在是谈不上温柔。 这会儿四爷会叫人送桑葚来可不是很让李沈娇意外吗? 小路子没一会儿便送了福禄回来了:“主儿,主子爷这会儿还没回府呢,听说是主子爷今早让人从庄子上送来的,额外还有您往年爱吃的莲子。庄子上还送了新鲜荷花来供主儿和二格格赏玩。” 自然,这些庄子上同样都是给福晋那里送去了的。 庄子上的桑葚味道差不多,莲子李沈娇先留了留。 荷花李沈娇这会儿不得空看,只让同样不会玩叶子牌的秋瓷去把荷花给盛放进外头的缸子里。 这会儿和李沈娇一起玩叶子牌的是秋壶、绿梅和绿菊。 玩了半上午,丫头们等到摆膳的时候才又忙了起来。 打叶子牌李沈娇没用丫头们的月钱,她自己随手抓了两把金银瓜子便当是几人的本钱来。 玩叶子牌大抵是会上瘾的,李沈娇久未玩叶子牌,用过午膳也还心心念念着。 只是二格格下学回来了,李沈娇就不好当着小姑娘的面玩了。 不过她这个额娘早就摸清了小姑娘,几个女孩和小姑娘出去玩耍累了回来便睡了,李沈娇便又玩起叶子牌了。 一面玩着叶子牌,一面吃着四爷送来的桑葚,吃得累了便叫秋瓷和绿竹两个拿着桑葚去泡水喝。 当日四爷没到东院来,李沈娇就更能玩叶子牌了。 玩到快二更天了,李沈娇抓的那几把金银瓜子最后都回到了李沈娇手里。 李沈娇这才有了些困意,慢悠悠地洗漱完入睡前还念叨着明儿个拉着林嬷嬷和秋瓷绿竹她们一起玩。 丫头们和李沈娇玩了一日,自然是比办差事要轻松的。 这样的夏日连蝉鸣听着都跟欢叫似的。 第630章 裕亲王 进了六月底没几日便就是七月了,李沈娇这里连着打了两三日的叶子牌,每日都是过了戌时才睡下,次日自然便都是到了日上三竿才起。 七月初一,到正院去请安是并没有掀起什么风浪的,这两日四爷都没有进后院,都是歇在前院里的。 福晋如今不敢去劝四爷,只能如往常一般说些含沙射影的话,不过和以往不同的是,如今少了一个会附和她的刘氏。 这回请安刘氏便和白佳氏钮祜禄氏她们一样,做起了默不吭声的那个。 福晋最后暗暗地瞪了她一眼,但却大度地选择了“不和刘氏计较”。 毕竟刘氏虽说素日里对着她还算恭敬,但实际上却一点儿也没分走东院李氏那个贱人的宠爱,若是福晋需要一个时时刻刻能附和她的人,她身边自然多的是那样的奴才,也不缺一个刘氏。 至于李沈娇,福晋那些话她其实都有些听腻了,左右那些话除了能进李沈娇的耳朵里之外也不会对她产生什么影响,她听进耳朵里也不会放进心里去。 从正院出来日头热得不像话,秋壶撑着伞,李沈娇自己握着团扇扇柄给自己扇着风,钮祜禄氏不知何时走到了李沈娇身侧后方一些的位置。 “侧福晋安好。”钮祜禄氏颔首见礼,走在李沈娇的身后,手里的扇子却慢慢偏移。 李沈娇回了回头, 见是钮祜禄氏后她微微笑了一回,但却并没有闲聊的意思:“如今天热,还是早些回去吧。” 钮祜禄氏应了一声,她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但却亦步亦趋地跟随着。 身后送来阵阵凉风,李沈娇微微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有一道女声忽然打岔。 “给李侧福晋、钮祜禄格格请安。”声音是难得的动听,又带着几分隐隐的娇媚。 李沈娇没回头,脚步也没停。 她身后跟着的钮祜禄氏倒是回了头:“露姑娘。”她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冷淡了下去。 哦,李沈娇这才想起来这是露氏的声音。 “钮祜禄格格对着侧福晋倒是真恭敬呢。”露氏站起身,似是无意的一句。 钮祜禄氏听了这话手里的动作也不曾停过,她用方才李沈娇对她说的话打发着露氏:“天热,早些回吧。” 朱氏也并没有纠缠的意思,她再次盈盈行一礼,也有眼色地放慢了脚步。 她站在原地,看着前头那一前一后的两道身影,不知看到了什么有趣儿的事儿,忽然笑出了声。 “天可真热啊……这个月的冰每次送来的时候来叫我,我要亲自掂量掂量。”露氏用力地晃着扇子,扭着小腰往回走。 上个月她这里少了多少分例里该有的冰真打量她心里没数呢? 管她是福晋的一事还是底下的人偷奸耍滑,左右该她分例里的该多少就是多少,一点儿都不能少了。 因着是初一,四爷当晚并没有进后院,哦,傍晚回府之后还是到正院去看了看二阿哥的,只是却并没有久留,约莫只待了两刻钟的功夫连晚膳都没在正院用便回了前院。 如今四爷对着福晋显然是没有什么好耐性的,他如今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将福晋视为无物。 若非弘晖的身子如今实在是不好,四爷是定会把二阿哥给带到前院去亲自教养的。 二阿哥的身子如今好了许多,今儿个在正院福晋也同四爷商量,预备让二阿哥回到前院继续进学,四爷以二阿哥的身子为重,给准话让二阿哥再养上半个月。 今岁四月里二阿哥便已经满四岁了,再过两年,四爷就预备让二阿哥搬到前院来住了。 不过这话四爷并没有对着福晋透露一点。 福晋对这些也是一点儿也不知情的,天气热了,二阿哥身边反而得盯得更紧一些,屋子里若是多放了一点儿冰,弘晖那身子只怕都是承受不住要着凉的。 进了七月里确实是天热,李沈娇这里每日里绿豆汤喝酸梅汤换着让小厨房预备着,想着平娘巧娘年岁也不小,如今也多是在膳房点膳,只让两人做些糕饼汤水,不然成日在小厨房待着半日就得出好几身汗。 七夕这日是李沈娇的生辰,不过东院里还是如往常一样,四爷当日并没有进后院,四爷前一日才来了东院,七夕这日李沈娇便猜着四爷大抵是不会进后院的。 当日四爷果然并没有进后院,只是直到深夜里李沈娇这里都已经用过晚膳了却也没听小路子说四爷回了后院。 林嬷嬷亲自下厨做了一碗寿面,面是阿满亲自端到李沈娇跟前的,小姑娘稚声稚气的说着也不知是陈氏还是林嬷嬷或是丫头们教的祝词,四阿哥在边上左看右看,最后竟也拱着手说了一回“额娘生辰好!” 满院子都热闹极了,李沈娇靠着摇椅,不准两个孩子爬上来,又让秋壶赏了满院子丫头奴才们一个月月例,也没再多说什么,就看着丫头们说笑。 等到戌时过半了小路子才又提着六角灯从外头进来,李沈娇这里实在是连小路子是什么时候出东院的都没发觉,她微眯了眯眼。 借着月色敏锐察觉小路子神色不对。 “出什么事儿了?”她直起身问。 小路子打了个千儿:“主儿,出事了。裕亲王府上裕亲王不大好,傍晚的时候四爷便到裕亲王府上了。这会儿京城里各家都已经得了消息往裕亲王府上赶了。” 李沈娇意外了一下:“怎么这样突然。” 倒是和前阵子恭亲王出事一样来的突然,让人一点儿准备也没有。 再有就是这可是裕亲王,即便是李沈娇,她也是知道裕亲王和万岁爷之间的手足情深和恭亲王那是不同的。 李沈娇停下晃扇子的手:“四爷传话回来了吗?” 小路子摇了摇头:“还没有。只是正院福晋已经开始动作起来了。奴才回来的时候门房马车都已经预备好了。” 李沈娇听了这话又靠了回去:“知道了,那咱们就等消息吧。” 这种时候李沈娇左右是帮不上忙的。 “让平娘巧娘预备些吃食吧。明儿个一早若是苏培盛或是福禄回府了就送到前院去。 ” 这会儿裕亲王府上只怕是早就人仰马翻了,倒是不大方便送吃食去。 第631章 不安 裕亲王府上此时确实是一顿人仰马翻。 四爷这里没回府自然是连晚膳也没来得及用,只是这会儿也没有空闲给他用晚膳了。 直郡王如上回一样,得了消息便写了信命人快马加鞭的送到皇阿玛身边,四五匹千里马轮换着相送,最快三四日便能把信送到皇阿玛手中。 有了恭亲王的先例,众人这回倒不至于太慌乱。 只是太医院众位太医早先分明说了裕亲王的身子已经好转,撑过今岁应该都是不成问题的,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出事儿了呢? 四爷这里和直郡王三爷五爷他们一起主持着大局,而后才得空去问缘由。 苏培盛早就去打听了:“听说是受了惊吓惊吓过度所致,但是什么惊吓,就查不出来。” 裕亲王府上把这事儿瞒得严严实实。 四爷闻言便也没再多问,苏培盛这才说了福晋已经到了的事儿。 这会儿各家闻声而到的命妇并不在少数,福晋这会儿到的竟然能称得上是晚。 毕竟有上一回在恭亲王府上福晋处事得当得了一回好名声,这回像三福晋董鄂氏和直郡王继福晋张佳氏都是来得十分早的,福晋到了之后听到这些只是一笑。 外头的名声她已经得了,这回只是想像上回一样得四爷另眼相看而已。 只是四爷在前头忙着,夫妻俩虽然同在裕亲王府上,实际上却是连面都没见上一面。 太医那里这会儿尽数都守在裕亲王跟前,四爷和五爷也在跟前守了一回,瞧着裕亲王那昏迷不醒地模样,倒是让人没由来地想到了当初在恭亲王府上时的情形。 四爷和五爷不好在里头多打搅,兄弟俩从里头出来对视一眼,五爷最先露出一个苦笑,拉着四爷往外又走了两步:“好端端地……真是……” 先是恭亲王,如今又是裕亲王……真是让人看得心里发慌呢。 四爷“嗯”了声,明白五爷那没说完的话,他也拉着五爷往廊下角落走:“五弟先去养养精神,皇叔这里有我看着呢。” 五爷勾着四爷的手臂,他对着四爷感激一笑,但却摇了摇头:“不了,弟弟还是跟着四哥一起守着吧。夜里风大,弟弟……不放心。” 他说着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安的表情。 仿佛前阵子恭亲王一夜之间便没了仍然还在眼前似的, 谁也说不准是否裕亲王今夜也会同恭亲王一样呢? 四爷见状也没再多说:“那你得叫人提前预备换洗的衣裳。先去厢房。” 五爷得了消息来得匆忙,这会儿身上穿得颜色有些鲜艳显眼,在这个时候显然是有些不大合适的。 当晚不知道多少人没能合眼入眠,左右四爷一夜是只阖眼了一阵,天不亮四爷便起身了。 苏培盛一直在外头候着呢,听见动静便进来伺候洗漱了:“主子爷。前头裕亲王还没醒,只是听着太医那意思,只怕就是这一两日了。” 不论如何都是撑不到万岁爷回来的时候了。 四爷心中有数了,他很快穿戴好,这个时候外头的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福晋想着您没用早膳,叫人送了些吃食来。”苏培盛服侍着四爷穿戴好最后一枚玉佩,没敢抬头,只是低声道。 四爷听见只皱了皱眉,他挥了挥手,显然是不高兴了:“送回去……五爷呢?先去看看皇叔。” 苏培盛欸了声:“五爷这会儿才起。” 等五爷拾掇好,兄弟俩便又相携往裕亲王那里去,半路碰上三爷,便又一道了。 兄弟三个到的时候直郡王和八爷应该是到了有一会儿了,不过他们才到直郡王便从里头出来了。 站在外头能听见里头裕亲王不时的咳嗽声。 直郡王见了他们只停下脚步:“老八在里头侍候汤药,皇叔才醒没一会儿。” 四爷听了这话便停下了脚步,怪不得这会儿直郡王从里头出来了。 三爷这会儿又管不住嘴了:“他倒是殷勤得很。” 四爷不吱声,五爷才睡醒没一会儿,也接了一回话:“三哥也进去呗。” 三爷扯了扯嘴角,不接话了。 又不是皇阿玛病了,裕亲王又不是没自己的儿子,这会儿老八上赶着上前献殷勤,他这又是干什么呢? 老八这殷勤献得也太不…… 三爷可是打心底的瞧不上。 八爷侍候汤药完出来见了众人也没有一点儿的不好意思,恭敬地一行礼,话也是对着直郡王说的。 “皇叔已经睡下了……” 直郡王“嗯”了声:“皇叔这里有爷和老三一起守着,你们去外头和保泰一道应酬吧。” 裕亲王如今早年倒是有不少儿子,只是都没留住,如今只有一个保泰长成了。 这种时候皇子们亲自出面应酬,也是表现天家的重视。 苏培盛和福禄都没得空回府,李沈娇这里叫小厨房预备的吃食最后也都还是自己吃了干净。 午膳过后府里也都还是风平浪静的,裕亲王府上的风波一点儿没影响到府里的众人。 当晚又是一夜难眠,四爷没回府,但当晚却并没有歇在裕亲王府上,而是就近歇到了户部去。 裕亲王府上如今鱼龙混杂,四爷昨儿个在裕亲王府上待了一夜都能察觉到不少的窥探。 四爷回了户部,这会儿户部没什么人,四爷到了倒是忽然想起了一桩事。 “宫里毓庆宫如何了?还有索相呢?”四爷这两日都不得空过问。 苏培盛也愣了一回:“这几日倒是没听见传出什么消息,想来是一切如常的。” 四爷皱了皱眉:“去问问。” 不知怎的,他一想到太子爷心绪便有些不宁。 苏培盛听了这话连忙记下了。 当晚四爷睡得也不踏实,裕亲王和恭亲王不同,裕亲王出事,只怕皇阿玛很快便要回京了…… 第632章 回光返照? 四爷次日一早起来问了一回,裕亲王府上一切如常,听着苏培盛那语气,裕亲王似乎比起昨儿个还要精神一些。 四爷听了这话反倒眉头皱得更紧,当初恭亲王是一夜之间便骤然没了的。 这回裕亲王身子忽地又不好,难免让人不想到恭亲王。 但众人悬了两夜的心,裕亲王的身子反倒好了起来,倒是让人又忍不住想到一个词儿。 “回光返照。” 谁也说不准究竟是回光返照还是裕亲王的身子真的好起来了,只是这会儿皇阿玛还没回京,众人自然还是盼着裕亲王的身子能撑到万岁爷圣驾回来的那一日的。 至少四爷这里还是盼着裕亲王的身子能真的好起来的。 四爷这里从户部出来半路碰着了十四阿哥。 七月里天热,昨儿个四爷虽在裕亲王府上碰到过几回十四,但却没说上几句话。 不过昨儿个十四身边有十三盯着,至少十四是没怎么和老八说上几句话的,或者说,这一两年来有四爷的叮嘱在,十四被十三缠着都是不怎么得空去和老八说话的。 不过昨儿个十四阿哥自己也不大愿意去找八哥说话,昨儿个老八在裕亲王府上在皇叔跟前那殷勤劲儿,十四也可看不惯那作态得恨。 往日八哥确实对他不错,也是因为四哥不在宫里,十三又是一个闷葫芦性子,他从前倒是和八哥投契能玩到一起去。 十四阿哥并不是一个会以出身轻贱谁的人,不然从前也不会和八哥玩得来,但是这两年八哥跟着大哥,哦,跟在大哥屁股后头小跟班似的,十四阿哥可就看不惯那做派了。 九哥愿意去跟在八哥屁股后头玩让他跟着玩去,再有,八哥若是只跟着大哥直郡王便也就罢了,只是他私底下偏生和十哥敦郡王搅合,暗暗给二哥下绊子,真当他眼瞎瞧不明白呢? 左右阿谀奉承,哪里有一点天家皇子的样。 哪里像他的四哥,这天气穿着皇子服翻身上马都那样挺拔,诶……不是,四哥怎么把他给忘了? 十四阿哥哎呀一声,猛地一拍脑袋,连忙上了一旁的马跟上前。 四哥怎么不招呼他一起啊。 自然还不是十四方才站在边上看着四爷笑得跟个傻子似的,四爷这个做亲哥的都不忍细看。 到了裕亲王府上兄弟两个下马之后又说了一回话:“今儿个十三没跟着你一起?” 十四咂咂嘴:“他昨儿个中了暑热,我把他按在院里了,这会儿还早呢。我让他再过半个时辰再来。” 四爷不赞同地看了十四阿哥一眼:“你啊。苏培盛那里有薄荷水和绿豆汤,你和十三热了叫人过来取。” 十四阿哥欸了声,笑眯眯地应下了。 四爷“嗯”了声,告诫十四:“收敛些。” 这会儿裕亲王身子还没好全,正是要紧时候,十四那笑容灿烂的,成什么样子了。 十四阿哥顿时收敛了笑容,他也上心地看了眼四爷:“哥你也是。” 四爷又“嗯”了声,双手背在身后:“走吧。有什么事儿叫人来找苏培盛。” 如今裕亲王府上鱼龙混杂人仰马翻,不知背地里多少勾心斗角在,四爷自然担心这个弟弟栽进什么风波里。 因着裕亲王如今尚还存着几口气,便也轮不到李沈娇这会儿到裕亲王府上来。 李沈娇这里又是清闲了一日,天气热了,槐树下的秋千李沈娇也不爱去荡,倒是外头的知了蝉鸣扰她清净,她捧着一碗冰酥酪,和小姑娘一起盘膝坐在外间软榻上,上头铺着凉席,娘俩毫无睡意。 等四阿哥睡醒起来,软榻上又挤了一个四阿哥,李沈娇躲懒,听着二格格教四阿哥编辫子,她只在边上一阵一阵的笑,笑得肚子疼了,支起的小几都快被她掀翻。 万幸边上绿菊和嬷嬷们都在。 四阿哥对于小姑娘发间的小珠钗倒是喜欢得紧,这孩子就喜欢这些金灿灿亮晶晶的玩意儿。 闹完眼见着就要到晚膳的时候了,外头忽地响起了一阵钟鸣。 李沈娇往外头看:“这是……”裕亲王没了? 她心里正猜测着冬生便从外头进来了,他年纪小一些,脸上多少也带了一些慌乱:“主儿。裕亲王府上传出噩耗,裕亲王没了……” 两个孩子听见声音不解地望了过去,二格格下意识地望向了额娘,李沈娇对着她笑笑:“阿满和弟弟玩儿,额娘有话要吩咐。” 小姑娘担忧的小眼神实在可爱,李沈娇起身后又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无事,晚膳吃荷叶鸡好不好?” 小姑娘下意识地说好,不过还是等额娘走远了才收回目光。 绿菊和陈氏她们都留了下来。 李沈娇到了花厅,花厅里只摆了一个冰盆,这会儿到了傍晚到不算太热:“万岁爷回来了吗?” 冬生摇了摇头:“想是还不曾。小路子才出去打听消息了,叫奴才先回来回话。” 一个月之间,京城里骤然没了两位亲王,还都是万岁爷同父异母的兄弟,自然让人难免惶惶。 圣驾未归,也就是说,万岁爷连裕亲王的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 这会儿,怕是信都还没传回到万岁爷手里。 李沈娇往里看了一眼,随手拿起桌上的团扇晃了晃:“天气热了,明儿个叫绿菊到忠嬷嬷那里告假吧,这几日二格格都不必去前院了,就说二格格中了暑热,头昏吐得厉害。” 实际上只是李沈娇不想带着二格格到裕亲王府上去。 而后李沈娇又和秋壶林嬷嬷她们吩咐了几句,主要是关紧门户别出了什么乱子。 李沈娇抬手又摘了两支点翠钗子,别的倒是没什么还需要注意的了。 就是不知道这会儿四爷得忙成什么样子了。 …… 四爷这会儿在裕亲王府上确实是忙,但总归是没有当初在恭亲王府上时没头没绪地忙碌的。 裕亲王的后事丧仪内务府是早就有预备的,这里头要说唯一忙的该是三爷了。 他本是不怎么忙的,但他后怕呀。 一想到他当初居然动过拿裕亲王的棺材到恭亲王那里的念头……万幸,万幸…… 这会儿他自然是有羞愧也有尴尬,也只有让自己忙起来,更是恨不得老四老五他们都别看到他才好。 谁能想到身子渐渐好起来的裕亲王还真是回光返照呢? 第633章 迁怒? 所幸内务府早有预备,丧仪上总归是出不了太多的错,又有明正言事的世子保泰盯着,再有直郡王三爷四爷一同协理,左右一时半会儿都是出不了什么乱子的。 当晚四爷还是回了府,连着几日没回府了,四爷昨儿个在户部的时候临了擦洗了一回,只是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连着忍了两日,今儿个可实在是忍受不住了。 四爷径直回了前院,沐浴洗漱之后浑身总算是清爽了,四爷这才得空去过问府里这几日如何。 东院里一切如常,李沈娇吩咐的是明儿个再叫人到前院忠嬷嬷那里告假,于是这会儿四爷还不知道二格格中了“暑热”,但如今天气热了,四爷自己也没打算让府里的孩子们到裕亲王府上去吊唁。 孩子们年岁都小,即便前后有众多仆妇跟着,四爷还是不大放心。 李沈娇这里在福晋回府之后便得了传话,叫她明儿个一早跟着到裕亲王府上吊唁,次日是起的比二格格还早,她穿戴好出东院的时候两个孩子都还没醒呢。 七月里天实在是热,李沈娇下马车的时候含了一小块冰在嘴里,等进了裕亲王府她只需要点点头偶尔行礼便是,还没见着兆佳氏曹氏她们嘴里含着的冰便已经化了。 万幸,裕亲王府上的厢房都是摆了冰盆的,从廊下行至厢房里,李沈娇整个人都跟着凉快了起来。 裕亲王的后事自然轮不到李沈娇她们这些人来操心,连着两日的吊唁都没出什么事儿,只是有些奇怪的是还没有万岁爷的消息传回。 李沈娇头一日回府之后便知道和四爷是想到一处去了,只是李沈娇能做的只是给二格格称病告假,但四爷是直接免了没让府里的孩子们到裕亲王府上去。 裕亲王死后的第三日,圣驾冷不丁地便回了京城。 在众人毫无察觉的时候在正午到了裕亲王府上。 原来,万岁爷得了消息知道裕亲王再次病倒一病不起,便直接下令回京,水路转陆路昼夜兼程的赶了几日…… 只是却仍旧没能赶上见裕亲王最后一面。 李沈娇等人在后院里自然是见不到万岁爷的,只是听见奴才们打听完消息回来禀报说万岁爷未临裕亲王门前便恸哭,后由总管太监梁九功亲劝,才由仓震门回了景仁宫。 是的,万岁爷并没有回乾清宫。 景仁宫和乾清宫究竟有什么分别李沈娇是不明白的,不过大抵是万岁爷和裕亲王有什么兄弟情深的过往在景仁宫吧。 后头又听说大臣们群劝万岁爷回乾清宫。 不过那会儿天色都已经不早了,李沈娇听了这个消息便预备和兆佳氏和曹氏分别了。 三人相互叮嘱了一回,大意就是若有什么消息便互相告知一声。 回了府之后福晋那里也没怎么搭理李沈娇,只挥了挥手示意让李沈娇回自己的院子去。 李沈娇听话地乖乖回了东院,四爷没回府,听说是和众皇子一起进宫去了。 当晚四爷还是回府了,只不过已经是深夜,最后还宿在了东院里。 四爷到东院的时候李沈娇都已经预备安置了,夏日里她身上穿着单薄的寝衣,因为嫌热虽然到了该安置的时候了但也仍旧还是把头发拿簪子给盘了起来。 四爷进来从外间进来的时候李沈娇已经躺在床上了,大迎枕被她放在了身前,手里歪歪斜斜地捧着一本书,也不知又是哪一本游记。 等四爷悄无声息地走近了才发觉李沈娇看得居然是《孟子》。 李沈娇听见声音,捏着的书往下挪了挪,正好和俯身的四爷对视上,她扑哧一声笑了,又后知后觉这会儿笑似乎不大合时宜,她又抿嘴收敛了笑意。 四爷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在床榻边坐下,问:“怎么看起这个了?” 李沈娇折了折书页,将书放到了一边:“阿满和顽顽都到了开蒙的年纪,我这个做额娘的总不好孩子们问起来却一问三不知吧。” 她一面说着一面直起身盘膝而坐,用一根玉簪挽起的头发这会儿已经微微松散了。 李沈娇说完不等四爷说话忽然凑近了几分:“爷沐浴过了吗?用过晚膳了吗?秋壶,小厨房还有热水吗?” 四爷听了这话只无奈地向后靠,靠向身后的软枕:“嗯。” 倒是听凭李沈娇安排的意思了。 在宫里和大臣们劝了一回皇阿玛无果,皇阿玛最后那意思是很明确了,显然是要在景仁宫里住满五日才回乾清宫了。 至于裕亲王的丧事,是安排的直郡王带着众皇子持服,又下令让御史造坟建碑,又定下了裕亲王的谥号曰“宪”。 裕亲王之子保泰也名正言顺地承袭了裕亲王的爵位。 余下的日子便就是处理安排裕亲王的后事了。 万岁爷足足在景仁宫待了五日,从景仁宫出来万岁爷肉眼瞧着消瘦了不少。 那日众皇子都到了,万岁爷回乾清宫的路上忽然问起了太子爷。 梁九功小心翼翼地说太子爷仍旧在毓庆宫养病。 万岁爷沉默了一阵,良久,万岁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地冷斥一声:“无尊无卑,让太子爷来乾清宫。” 人在过度悲伤的时候总归会迁怒于旁人,就像当初敏妃章佳氏离世,万岁爷责骂三爷一样。 这会儿太子爷压根什么也没做,但却还是惹得了万岁爷的不满。 此刻梁九功一句多话也不敢有,连忙亲自去了毓庆宫请太子爷。 他心里也有些纳闷,上回恭亲王过身太子爷便连面也没露,虽说太子爷不便出宫,但却连一丁点儿的慰问都没送到恭亲王那里去。 这回裕亲王过身,太子爷居然也没露面…… 也不怪万岁爷会不高兴了。 第634章 皇子之间 太子爷到乾清宫的时候万岁爷已经发过一回火了,只是因为三爷今儿个腰上佩了一个水色的香囊,众人也有些一头雾水,左右三爷自己也是一脸懵呢但却后怕的摘下腰间的香囊。 这颜色也算不上多艳丽啊?怎么方才皇阿玛路过三爷进乾清宫的时候忽然就发怒了呢? 谁也琢磨不明白方才万岁爷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发怒。 左右这会儿慌忙摘下腰间香囊的三爷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头也默默低了一些。 这会儿三爷总是有些心虚,总是忍不住猜测皇阿玛是否是知道了他先前想要挪用裕亲王奠仪一事。 他越是心虚,便越容易往这事儿想上。 众皇子正在外头候着呢,只是还没等来太子爷,倒是先等来了隆科多。 隆科多不知是从哪处来的,手里瞧着像是还捏着什么。 他向众皇子拱了拱手,等梁九功通传后便快步进了殿内。 这会儿隆科多匆匆忙忙地进京,自然让人很难不想到是又出了什么事儿。 四爷站在皇子中间,静静等候。 他也在思考,这个时候能出什么事儿呢? 等梁九功送着隆科多从乾清宫内出来,太子爷才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 这阵子太子爷都只是待在毓庆宫里,外头的人想要见他一面都是难事。 众人其实也不知有多久没见过太子爷了。 太子爷瞧着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只是整个人似乎比四爷上回见时又精神了许多,说一句容光焕发也不为过。 只是这个时候太子爷太过容光焕发似乎就有些不大合适了,毕竟恭亲王和裕亲王这两位皇叔都才过身不久,这会儿太子爷一出现却一点悲伤难过之色也不见…… 四爷动了动唇,但太子爷却已径直越过众人进了乾清宫。 隆科多见太子爷进了乾清宫,他似乎回头看了一眼,连一秒的停留也没有,他便收回了目光往外走,越走越快。 京城的天可真是愈发热了。 隆科多才离去没多久,乾清宫内猛地传出一声叱喝:“逆子!” 这一声宛如惊雷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开,三爷这会儿正是心慌的时候,乍听了里头皇阿玛的这么一声,竟然被吓得险些栽倒下去。 的亏四爷在他身后猛地把人给举托住,见四爷身子往后倾,五爷也下意识地抬手。 站在另一边的十四阿哥更是直接奔了上去,十三阿哥见状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只是眼睛却上心地盯着那头。 十四阿哥上蹿下跳:“没事儿吧四哥,四哥没事儿吧?哦,三哥你站稳些呀。” 可别把他那么大一个四哥给吓到了。 三爷下意识的想瞪十四一眼,却又想到方才若是没有老四扶住了他他还不知要在这乾清宫外出多大的丑呢。 这会儿他都还有些腿软呢。 三爷的手还搭在四爷的肩膀上。 直郡王回头瞥了一眼,瞧着并不是很上心:“无事吧?” 三爷说没事儿,但搭在四爷肩膀上的手却一点儿挪开的意思也没有。 得,有三爷这么一出众人那原本紧张焦灼的气氛似乎都跟着烟消云散了。 等三爷缓过神站稳了松开手,里间也慢慢地走出了一道身影。 太子爷今儿个穿着太子常服,他一走出来,众人一眼便能瞧出不同来。 皇阿玛桌案前常供着的都是当年的龙井,随着太子爷走近,四爷已经能闻到茶香,更不必提肉眼便能从太子爷身上的常服袍上看到的茶叶。 七月里的天,不管那盏茶是凉的还是热的,泼在人身上总归都是让人不好受的。 一时之间竟然是无人敢动。 良久,还是梁九功从里头出来,他朝着众皇子行礼:“万岁爷请直郡王、雍郡王、八爷进内议事。” 因着八爷如今还只是贝勒爷,没有郡王封号,于是便只称作八爷。 五爷听了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率先应是。 倒是三爷,先前才站不稳一回,这会儿听了梁九功这话倒像是又要站不稳了,他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向那个素日被他瞧不起的老八。 这两年,皇阿玛可是安排了不少差事给老八。 眼瞧着倒是愈发重视老八了…… 四爷听了这样的安排眉头也跟着微微一锁,他倒是没回头去看八爷,而是等着前方的直郡王向前走他便跟了上去。 八爷察觉三爷猛地回头,路过时他客气地对着三爷一拱手,脸上也是一贯和气的笑容:“三哥可要小心脚下才好。” 这话听在三爷耳中怎么听怎么讽刺怎么听怎么刺耳。 他动了动唇,向来的好脾气险些没忍耐住,万幸后头的五爷把他给拉住了。 “三哥您站稳些,来,弟弟扶着你。” 五爷一面说着一面冲八爷使眼色。 这个老八,瞧着和和气气的,实际上一肚子坏水,五爷最怕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有太后玛嬷的教导在前,他素日都是不爱和八爷多说一句话的。 相比起来,三哥虽说平日偶尔也会有几句刻薄话,但办事说话和老八却是截然不同的…… 五爷看似是拉住三爷维护八爷,实际上维护的却是三爷。 八爷却也不纠缠,径直便跟在四爷身后一同进了内殿。 等三位爷都进了乾清宫,梁九功对着外头的几位爷见礼:“时候不早了,万岁爷说如今天热了,几位爷先回吧。” 裕亲王的丧事已经进了尾声,这会儿有万岁爷亲自让人盯着操办着,一时半会儿倒是轮不到皇子们去操心了。 不过,要是真有上心的想要去露面自然也是成的。 像三爷,他记着老八在裕亲王府上的频频献殷勤,得了梁九功这话索性便径直往裕亲王府上去了。 五爷没去裕亲王府上,他拉着九爷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去了。 十爷哪儿也没去,手一挥便径直往自己府上回。 十三和十四倒是略有迟疑,兄弟俩对视一眼,最后选择一起到永和宫去给德妃请安,正好也等一等四哥。 余下几个阿哥年纪还小,今儿个压根就没来。 兄弟俩一起走了,路上十四还和十三嘀嘀咕咕,这会儿皇阿玛留了四哥他们做什么。 十三爷也想不明白,这会儿天热,他拉着十四快步往树荫下走:“我也不知道,咱们去问问德额娘吧。” 没人去主动提及狼狈离去的太子爷,大家心里或许好奇,但却没人敢主动提及。 兄弟俩再次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带着几分隐隐的担忧。 第635章 灾情 四爷从乾清宫出来都已经过了晌午了,皇阿玛留了直郡王在暖阁用午膳,四爷自然不会与八爷一道。 正好苏培盛上前说了额娘叫人来请用午膳,四爷便顺理成章地和八爷告辞往永和宫去了。 到了永和宫,四爷见到十三和十四都在倒是不怎么意外。 午膳已经摆好了,除却德妃身边的赵嬷嬷,三位爷身边都并没有留人伺候。 显然是要说些体己话。 这会儿德妃留着十三阿哥一道,显然也是将十三阿哥视若亲子一般。 十三阿哥自然明白这一点,他在德妃跟前也少了许多在外头的拘束客套。 “听说山东今岁大雨,你皇阿玛想必正是因为这事儿忧心?” 因着跟前只有一个赵嬷嬷,母子几个自然是能说些体己话的。 十四阿哥低头吃饭,偶尔还给四爷和十三阿哥夹一筷子菜。 倒是十三阿哥听了这话又上心地望向四爷。 四爷闻声停了筷子:“是,皇阿玛吩咐了让儿子协理预备赈灾事宜。” 十四听了这话才抬头:“那大哥和八哥呢?” 十三阿哥跟着看向四爷。 四爷略有沉默:“只是户部需出力。余下赈灾事宜皇阿玛交给了大哥,老八,协理。” 四爷的协理只是留在京城里在户部预备钱粮,真正到山东去赈灾的只有直郡王和八爷。 十四阿哥听了这话眉头紧皱的跟毛毛虫似的:“怎么又是……” 这两年怎么什么差事一有大哥的都能带上一个八哥啊? 倒跟培养太子爷班底似的。 不过这话十四阿哥不敢说,他扯了扯嘴角,又忍不住嘀咕:“八哥也不嫌累。” 十三阿哥听了这话下意识地拿胳膊肘戳了戳十四阿哥的。 在背后说兄长的闲话总归是不合礼数的。 四爷也瞪了十四阿哥一眼。 十四阿哥默默吃了口菜,不吭声了。 德妃在这个时候转了话题:“左右办好手里的差事便是对的。如今老四你有差事在身,再过几年啊,你们便也该有差事了……对了,胤祥你也到了快许婚的年纪了吧,这阵子德额娘替你留意着。” 十三阿哥的生辰在十月初一,等今岁十月初一一过,十三阿哥胤祥便要满十七岁了,四爷这个年纪的时候早就已经定下乌拉那拉氏为嫡福晋了。 只是十三阿哥没了生母章佳氏,即便万岁爷这两年对他十分疼爱惦记,但在婚事之上却也没能放在心上去。 这会儿听德妃提起,十三阿哥一阵鼻酸,当即便要起身行礼。 十四阿哥连忙把他给拉住了。 “一家人吃饭客套什么,额娘你可不能只惦记着十三,我也要,儿子也要大婚,最好能娶一个……” 四爷在边上冷不丁得敲了一下十四阿哥的脑门。 十四阿哥顿时老实了。 德妃瞪了这个不着调的儿子一眼,对着十三又是一笑:“议亲虽说看重家事,只是品行却也同样重要。德额娘没有慧眼,只是你和十四啊若是有什么主意,可一定要和德额娘说。” 自己儿子的脾性德妃不用问也知道,这些年十四在德妃身边念叨的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加之有老四的“前车之鉴”在,如今十三和十四的大婚,德妃可真是无比上心的。 赵嬷嬷这时跟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两本册子来。 德妃指了指:“这是今岁大选秀女名册,家世样貌还有家中情况和要紧的事儿上头都有,拿回去看看吧。” 十三是红着脸收下的,十四看着大大咧咧的,只是把那本册子卷好塞着收下的时候耳根早不知红成什么模样了。 这个时候四爷在边上便默默吃菜。 左右有十四这个活宝在,一顿午膳内殿里总归是笑声不断的。 用过午膳之后十四阿哥便把十三阿哥给拉走了,兄弟俩也不知又去说什么小话了。 德妃正好单独和四爷说说话。 德妃没说别的, 只是先接着方才在膳桌上的话题继续道:“当初你的婚事倒是额娘的不对,早该让你先见一见或是如何的……” 德妃这语气是真挺愧疚的。 当初选秀的时候她瞧着乌拉那拉氏也是一个恭顺知书达理的姑娘,想着老四向来重礼,这才挑了乌拉那拉氏,哪知…… 只是这姑娘成了女子,掌家理事了,那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左右德妃只怪自己当初想得不够周全,倒是害了老四。 四爷心里如今虽然不喜福晋,但怎么也不会怪到额娘身上的,他还没站起身便被德妃扶着坐下了。 “这些都已经成了定数了,额娘也知道多说无益。且不说那些了,如今这光景,老四你只安安心心把手里的差事办好,旁的一切,你听进耳朵里,但都不必去管。” 德妃望着自己这个儿子,百感交集,但却语气柔和而又坚定的给自己的儿子下了一剂强心剂。 四爷明白了额娘的意思,他应了一声:“儿子明白。” 除了这话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德妃见状笑了笑,又说起别的:“我记得你府里李氏的阿玛便是在山东当差,如今山东大雨,你既协理赈灾,必要时候也可顺势提醒两句。” 毕竟一遇上天灾人祸苦的还是老百姓,灾民流离失所虽是可怜,但却也容易生事儿。 德妃这是怕四爷后院失火,但也是李氏的阿玛往上走的一个好机会。 四爷心里其实记着呢,他在乾清宫听皇阿玛说起山东大雨的时候最先蹦出的便是李沈娇的阿玛在山东胶州为官。 只是这会儿听着额娘细声细语的提醒,他自然还是心中一暖。 德妃瞧着四爷的神色便笑:“等过阵子裕亲王的事儿了了,叫李氏进宫来陪额娘说说话吧。” 知道额娘这是有心抬举李沈娇,四爷再次谢过。 第636章 灾情不断 山东大雨灾情不断,百姓流离失所数万难计,直郡王和八爷这里领命之后回去简单收拾了一回行囊便启程往山东去了,随行的还有不少侍卫大臣,自然不可能只叫直郡王和八爷两人就启程了。 四爷这里在永和宫用过午膳之后,原本是预备先把两个弟弟送回乾西四所的,天热,十三和十四午憩之后还要到上书房进学。 德妃清楚灾情要紧,自己这个儿子虽说不用跋山涉水到山东去,但户部筹备赈灾粮只怕也是一桩难事。 她摆了摆手:“你去忙你手里的差事,额娘今儿个得空,亲自送十三和十四回乾西四所。” 四爷听了这话再次触动,十三的婚事原本他是预备自己上心的,但他毕竟不好为弟弟选人,那更不合礼数了,先前额娘主动提起时他没说话,只是心中同样百感交集。 他如何看不出额娘这是因为他和十三胤祥关系亲密这才连带着也惦记着胤祥呢? 四爷看在眼里心中同样也明白,他猛地躬身拱手:“谢额娘。” 德妃拿帕子揩了揩眼角,又挥了挥帕子赶人:“快去吧,天热了让苏培盛把伞撑好,仔细中了暑热。快去吧。” 十四和十三勾肩搭背地站在一旁,俩人眼里都带着笑:“四哥,庄子上的宝马你可要替我看好。等得空了我和十三到你府上来吃酒啊。” 德妃回头瞪他:“就知道吃酒。快去吧。”后头半句是德妃转头后对着四爷说的。 四爷眼里也染了笑,他再次一拱手,这才又永和宫外走。 苏培盛连忙撑着伞跟上前。 山东灾情要紧,一时之间京城里对于裕亲王的后事的关注都少了许多。 不过有前头万岁爷在景仁宫住的那五日,和亲临裕亲王府上的重视在,左右至少内务府上下是无人敢怠慢裕亲王的余下后事的。 裕亲王下葬那日在七月二十三,京城里天热得不像话,李沈娇在廊下走一圈消食都能闷一后背的汗来,只是同样的日子,山东的大雨却是一日也不曾停的。 李沈娇这里早就得了消息,四爷那里忙,原不想让李沈娇烦忧便让上下都瞒着,小路子那里虽然打听到了一点儿风声但却还是瞒了几日。 不过李沈娇的阿玛虽说素日清正古板,但政绩素来都是拔尖的,更是一心为民。 自然,这回胶州的灾情他是处理得不错。 等胶州形式好转的消息传回之后四爷这才让苏培盛亲自来说了一回。 这几日户部统共筹集了三十万两白银,加之各地和京城一起共五十石粮食水路赈灾山东。 四爷这几日是忙得头脚不沾地的,所有的数目都是户部上下清算过数十遍的,四爷如今是瞧见那些账本便头疼得慌。 李沈娇的阿玛确实得力,出了灾情一面先在城门口安置灾民,不至于灾民进城闹事,又亲自到城中富户府中登门相商,筹集粮食赈灾。 加之去岁胶州收成不错,总算是稳住了灾情。 此外,李沈娇的阿玛也并没有让商户们白出心力,亲自树了碑文感念城中商户恩德,总归是绝大部分商户满意了的。 在山东其他州府中算是处理得极不错的那个了。 李沈娇这里得了消息自然是又惊又后怕,她自己的阿玛说相信自然还是相信的,做儿女的自然是觉着自己的阿玛额娘都是这天底下最顶天立地的那个。 李沈娇也不例外。 听到苏培盛说阿玛是如何把灾情处理得当她心中自然也是自豪高兴的,只是等小路子把苏培盛送走了她却还是忍不住在原地踱步。 “准备笔墨,我写信回家里。” 灾情已经得到了控制,公事上李沈娇是不担心阿玛的,她只怕阿玛因此累坏了身子,不过有额娘在,李沈娇信写到一半忽地也就没那么担忧了。 后头她便着重写了她在府上的日子,算起来今岁她除了年节的时候给家里写了信,而后便没得空往家里送信了。 这会儿李沈娇给家里写了家书之后,而后又给远在云南府的哥哥也写了一封信。 今岁年节里的时候哥哥也叫人送了些南边儿的药材来,李沈娇这阵子给四爷熬的参汤用的便是哥哥送来的。 但她也不敢进补得太过,后面便都是让平娘她们切的参须。 这些东西哥哥也一样给阿玛额娘送了去的,李沈娇便没送让从库房挑了药草补品回去。 她最后塞了些银票在写给阿玛额娘的信封里。 胶州灾情,只怕阿玛除了去请商户开粮仓之外,自己也是掏光了积蓄。 再有所谓的树碑记功德,那银钱自然还是要官府出的。 李沈娇成了侧福晋之后攒了不少积蓄,虽说惯常应酬同样少不了花销,但总归还是进大于出的。 李沈娇并没有塞太多,塞多了只怕额娘阿玛又要担心了。 李沈娇封号信,又向后靠着圈椅:“过会儿让小路子送出去吧。” 京城里这会儿热得跟什么似的,眼见着马上就是八月里了,日子更是一日热过一日。 听说万岁爷原本是预备了巡幸塞外的,最后因为忧心着山东灾情最后也作罢了。 进了八月里,山东各地的灾情渐渐得到了遏制,只是老天不给面子,雨始终都是还下着的。 八月的头一日,灾民竟然涌进了京城里。 皇子郡王爷们的府邸都是在内城,灾民不论如何闹那些动静都是传不进贵人们耳中的。 李沈娇这里也还是从正院请安回来才知道的。 今岁夏日实在炎炎,四爷前几日便免了孩子们到前院进学,李沈娇回到东院的时候姐弟俩正趴在凉席上扎辫子。 哦,阿满单方面的给顽顽扎辫子。 李沈娇在屏风后看了一会儿,并没有进去:“既然有灾民到了京城,现在是怎么安排的?” 凡是遇上天灾人祸,但凡是离京城近些的,总归都是会有涌到京城来的,这并不稀奇。 小路子一直等着回话呢:“万岁爷安排了太子爷和咱们主子爷来安抚灾民。” 李沈娇听了这话最先想到的居然是万岁爷这又把三爷给落下了呀? 而后第二个念头也不和四爷有关,太子爷这受了这么久的冷落这是万岁爷不计较了? 至于四爷?哦,四爷又有差事了,那又得忙了,也不知道这回四爷又要忙几日。 第637章 算她有心 这会儿李沈娇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什么,怪不得先前福晋身边的玉如匆匆进来之后福晋便没再说什么,草草地便叫众人散了。 大抵那会儿福晋便得了消息了。 李沈娇在外头站了没一会儿便开始嫌热了:“和以前一样让秋壶从账上支三百两银子,你亲自拿着出去买些粮食给城外的灾民分发了吧。” 李沈娇这里给家里阿玛额娘才统共寄了六百两银子,算上她的月例,一年里能留上几百两银子都是谢天谢地。 加上偶尔有四爷的一些补贴,李沈娇这么些年下来才攒了不少银票。 这回拿出银子来对于李沈娇也是够肉疼的,不过她在府上总归是不缺吃食的,银钱嘛,总会有的。 李沈娇如今这个身份,能做的也就只有那么多。 这几年京城出现灾情李沈娇多会出些银钱,也不是为了什么好名声,只是想着但尽绵薄之力而已。 李沈娇受不住热,正预备往里间去忽地又停下脚步:“天热,灾民从山东一路过来只怕水火交加,再预备一些薄荷水吧……算了,这事儿你得空和苏培盛说去。” 真要是分发薄荷水,那就得支起摊子来才成,那小路子一个人自然是支应不过来的。 到时候只怕还要生出乱子了。 灾民可怜,只是身处绝境的人总是会把一丁点希望牢牢抓住,李沈娇愿意发善心但却不敢给自己找麻烦。 小路子当即也明白了自家主儿的意思,他笑了一回:“诶,是,奴才多谢主儿体恤。”他说着又打了个千儿。 李沈娇挥手赶他:“快去吧。” 里间二格格听见说话声这会儿已经“额娘额娘”地喊起来了,没一会儿四阿哥也跟着喊了起来。 一声声听入耳比外头的蝉鸣还要热闹。 李沈娇应了一声:“让小厨房拿两盏奶茶进来吧。”一直在边上候着的秋壶很快应下了。 两个孩子在里头说了那许多的话,如今又天热,两个孩子只怕早就渴了。 苏培盛那里正好还在前院拾掇四爷的衣物,灾民如今都被安置在城外,四爷若是每日内城外城的跑着,来回自然总归是耽误功夫的。 这就和前阵子裕亲王出事之后四爷索性就近住在了户部一样。 正好小路子往门房处送信的时候苏培盛也已经带着福禄到门房了。 这下倒是巧了,小路子也省得多跑一趟了,因着自家主儿从来没声张过拿自己的体己钱换粮食的事儿,小路子这个时候也是绝口不提。 只说了天气热了,自家主儿想着天热了喝些薄荷水最舒服。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自然也不用多说便能够明白。 因着是初一,加之京城灾情要紧,四爷当夜索性直接没回府。 四爷上回见太子爷还是在那日乾清宫外,今日得了皇阿玛的旨意他从户部到宫门外的时候才又见到了太子爷。 太子爷瞧着又精神了不少,见了四爷远远地便笑了,等走近了还如常般熟络地拍了拍四爷的肩膀。 只是四爷略比他更高一些,太子爷拍四爷肩膀的时候还略有些吃力。 他笑得爽朗:“瞧着老四你又壮了,得了,和二哥一起骑马去。你带路,二哥不熟这些。” 四爷愣了一秒,那头太子爷已经翻身上马了。 他原本还在为那日在乾清宫外没为太子爷求情而有些讪讪,太子爷这一拍倒是把他给拍懵了。 今儿个太子爷穿着一身常服,翻身上马时拒绝了侍从的搀扶,他的脸上还带着笑,是少有能见到的意气风发。 四爷这才上马跟上,这个时候就是他吩咐苏培盛回府去拾掇衣物的时候。 等苏培盛回来传了话,四爷想了想,便同太子爷说了。 他一开始并没有提起李沈娇,只是等太子爷诙谐的问起:“老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心细了?” 四爷这才拱手说了一句:“是府里女眷想到的,她总是能想到这些。” 太子爷早就注意到四爷嘴角收敛不住的笑,他不然他也不会问出那一句。 他也笑了笑:“二哥出来的时候,李佳氏也让人带了绿豆汤。” 太子爷说了这话,边上立马便有奴才去盛了。 四爷摆摆手:“还是留给灾民们吧,弟弟喝些薄荷水便好。” 和绿豆汤比起来,薄荷水要更方便一些,只是这两样在夏日里都是最清爽解热的。 太子爷听了这话抬手指了指四爷:“你不喝二哥的绿豆汤,二哥可是要喝薄荷水的。” 四爷不喝绿豆汤或许是因为避嫌,也可能是因为那绿豆汤是李佳氏单独给太子爷准备的,不论是否足够,四爷都不便去分杯了。 不过李沈娇今儿个怎么只叫人说了准备薄荷水,竟是什么也没叫人送来…… 等薄荷水预备好了,四爷默默喝了两碗薄荷水。 有太子爷和四爷坐镇,京城的灾民很快得到了安置,不过当晚四爷就近就歇在了庄子上,他原本是想请太子爷一道的。 太子爷看了四爷一眼,那个眼神尤为复杂,最后太子爷只是摆了摆手:“毓庆宫里膳食不知道热过几回了,孤……便先回了。” 这回太子爷用的自称是“孤”,而不是“二哥”。 其中的身份关系瞬间便变得不同了。 四爷听懂了,他便没有再挽留,只是看着太子爷翻身上马。 太子爷的身影渐渐远去,与此同时,黑暗里慢慢出现了许多个小黑点。 那都是守在暗处的侍卫。 四爷收回视线,福禄站在边上笑得有些傻,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四爷明知故问:“提着的是什么?” 福禄把食盒举高了一些:“李主子叫人送来了吃食,有参汤还有酸梅汤……” 四爷的眼睛盯着食盒:“还算有心。” 福禄默默憋笑,也不知是谁今儿个连午膳都没用,薄荷水倒是喝了不少。 第638章 一片丹心 太子爷自然是也想留在老四的庄子上的,只是如今不同了,从前他可以,那是彰显他和老四的兄弟情谊。 只是如今皇阿玛满腹疑心,只怕他今日不回到毓庆宫,身边不知又要多出多少眼线来。 如今的紫禁城于太子爷而言与囚笼无异,但他明知那是囚笼,但却不得不乖乖待在那座囚笼里。 快了,也快到他这个太子被废的时候了。 …… 紫禁城里,到了翻牌子的时辰了万岁爷却迟迟没有翻牌子,只是在养心殿内批着折子,山东灾情要紧,安抚灾民是要紧事,北边蒙古各部野心勃勃更让万岁爷满心戒备。 这回北上巡幸塞外原本就是威慑震慑蒙古各部。 万岁爷可没忘记年初时蒙古那几个部落暗自送了东西到毓庆宫的事儿…… 万岁爷批着折子,神色未改,只是问道:“保成回宫了吗?” 梁九功在边上研墨呢,他说了声是:“一刻钟前太子爷便回了毓庆宫。太子爷忧心灾民,回了毓庆宫便进书房商量赈灾事宜了。” 显然,万岁爷对于太子爷的行踪绝对是了如指掌的。 不然也不会连太子爷进了书房做了些什么梁九功都能说清楚。 万岁爷听了这话似乎冷哼了一声:“连回话也不到朕跟前来回话。” 梁九功低了低头,默默研墨,不再说话了。 万岁爷搁了朱笔,向后靠微倚靠着龙椅,他的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雾,谁也难以揣测。 梁九功见万岁爷停了笔,他等了等,低声问着:“敬事房已经在外头候着呢,万岁爷不如翻牌子安置吧。” 养心殿里很亮,万岁爷又沉默了一阵。 好半天,梁九功才终于等到了万岁爷的声音。 “德妃宫里的桃糕做的好,朕记得十四最爱吃。也罢,去永和宫。” 去永和宫,却并没有翻牌子。 毕竟四爷和十四阿哥还有温宪公主的年岁都不小了,都是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万岁爷这会儿说要去永和宫看德妃娘娘,那就只是看德妃,别的,那就不用操心了。 万岁爷这里进了后宫,永和宫里德妃还没歇下,只是换下了寝衣正在烛火下看着今岁的秀女名册。 因着今岁老四没想着纳新人,今岁的秀女名册德妃便并没有细看,这几日她已经看过一回了,只是今儿个白日里和十三说了这事儿,德妃这会儿不大放心,索性便又让赵嬷嬷拿了名册来再细看一回。 因着没想到万岁爷今儿个会来,德妃这会儿已经卸了钗环,眼下的淡青和眉眼的年岁便也难遮掩。 等万岁爷落座了,德妃亲自递茶过去:“万岁爷喝盏蜜羹,祛乏安睡。” 万岁爷盘膝和德妃对坐,他随手拿起小几的上的鼻烟壶把玩:“看什么呢?” 德妃手边还放着册子呢,这会儿落座她便又拿起了名册。 “臣妾在看今岁大选的秀女名册。”她说着将名册递给万岁爷。 万岁爷摆手,这些名册他早就看过了:“怎么忽然看起这个了?你不是说老四图清净,这是给十四相看?” 德妃见万岁爷不接便抽回手,她细细地翻过一页:“老四那性子不用臣妾说万岁爷您也知道的。臣妾这是给胤祥那孩子相看呢。十四也确实是到了年纪,不过胤祥的婚事还没个着落呢。” 万岁爷听了这话若有所思了一阵,他歪了个身,靠向身后的大迎枕:“你要是不说,朕都该忘了……” 德妃抬手轻按眼下:“近来山东灾情臣妾在后宫之中都听得忧愁,要不是有老四提起,臣妾都该想不起这事儿了。” 等德妃说完抬眼,两厢目光一撞,德妃生了一双极柔情的眼,说话时细声细语地,且不说言语,单是听着德妃的声音便能让人舒心。 万岁爷眼底流淌温和:“老四和十三关系好,可看上哪家姑娘了?” 德妃听见万岁爷说“老四和十三关系好” 一句,她微微收敛笑意,却并不揪着这个话题:“当初为老四相看嫡福晋时臣妾便挑花了眼,这会儿真是瞧了哪家的姑娘都觉着不错,只是还是要万岁爷来掌眼的。” 德妃在知道万岁爷到了便有意把秀女名册摆在了万岁爷一坐下便能看到的地方,她自己自然可以挑合适的,但最终还是要万岁爷点头的。 不如一点点循序渐进的让万岁爷亲自挑。 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子,德妃即便有心,但却不好插手太多。 她可以在边上说两句,但而后还是要问问胤祥的意思。 毕竟她自己也没想到万岁爷今儿个会来永和宫。 万岁爷听了这话,这才终于接过了那本秀女名册:“你瞧了哪些?” 他随意地问了这么一句,也没想着能得到德妃的反馈,他就这德妃方才看的那页翻看着。 “平庸之姿。”万岁爷很快翻看了两三页。 德妃没动,她端坐在万岁爷对面,对于此刻万岁爷看的是那个秀女无比有数。 片刻,万岁爷终于停下了翻动的动作:“这个兆佳氏……朕记得她的阿玛,马尔汉。当初平定三藩的时候他便是个有主意的,前些年跟着索额图也做了不少实事……” 德妃喝了口蜜羹,听着这话有些惭愧的摇头:“万岁爷和臣妾说这些臣妾可实在是听不懂了。” 万岁爷笑看德妃一眼,低头再看那册子时只是轻点了点兆佳氏那页,这个兆佳氏也是德妃心仪的人选之一,那也是个老实恭敬的女孩,和老七媳妇纳喇氏比起来略木讷一些,性子更腼腆一些。 而后万岁爷又看了一阵,最后几页他便没再看了,他将册子丢到一边,并没有直接定下:“这事儿你和贵妃一起商量着,到时候让贵妃拿定主意。” 等贵妃拿定主意之后自然是要禀报万岁爷,等万岁爷点头的。 德妃应下了,又服侍了万岁爷安置。 当夜永和宫里自然是什么也没发生的,次日德妃送着万岁爷从永和宫往前朝去,德妃的手搭在赵嬷嬷的手臂上。 “等晌午让何忠义去乾西四所一趟,给胤祥递个信儿去。” 赵嬷嬷听了这话由衷地感叹:“娘娘您真是……十四阿哥的婚事还没个着落呢。” 德妃只是笑笑:“长幼有序,十四的事儿不急,他如今还跟个孩子似的。” 她并不愿纠缠于这个话题,愿意费这些心思大多还是因为老四的缘故,她又问起别的:“京城的灾民可都得到了安置?” 赵嬷嬷说了声娘娘放心:“咱们四爷能干,昨儿个白日里都已经处理得十分妥当了。” 德妃听了这话瞪了赵嬷嬷一眼:“全都是太子爷坐镇,你这老货又混说什么。” 赵嬷嬷自知失言,连忙低头认错。 德妃也没怪罪她,在她心里自己的儿子自然是得力能干的,只是她却低调的从来不愿也不能宣之于口。 德妃捂了捂心口:“天灾人祸总是难免,我心里不大踏实。外头有什么风吹草动叫人立马来报。” 第638章 掌眼 德妃的担心并没有成真,京城里的灾民两三日便安置妥当了,太子爷便没再露面。 四爷每日还是会亲自待上半日,但他不愿太显眼,虽说会留下身边侍卫,但却并没有一整日待在城外。 四爷在城门待上半日,余下半日也并没有回到内城户部或是回府,而是直接到了京郊的庄子上。 八月里天热,四爷到了庄子上便吩咐管事摘莲子和莲花,还有夏日里沁凉的寒瓜。 自然带回府了几个孩子那里都有,但自然还是李沈娇这里占大头。 赈灾的事情告一段落,四爷当晚便回府便回了东院。 哦,四爷这才得空和李沈娇说了德妃请她进宫说话的事儿。 李沈娇听了虽有些意外但还是应下了,夜里安置的时候她才悄咪咪地问四爷:“是出了什么事儿吗?”听着声音还挺小心翼翼的。 四爷听了这声音便觉好笑,他安抚地拍了拍李沈娇的肩膀:“只是额娘闲了想同人说说话而已。” 这个说法李沈娇信了,但却并没有完全信,毕竟真要是德妃娘娘闲了想找人说话,那福晋不行?温宪公主不行?成嫔娘娘不行? 好端端地干嘛点她这个小小的侧福晋。 不过四爷总归不会骗李沈娇,李沈娇半信半疑,只是和四爷对视时还是乖巧的笑了笑。 开玩笑,德妃娘娘对着四爷这个儿子自然是怎么看怎么满意,但是德妃娘娘的厉害,李沈娇可是心中有数的。 既然四爷都说了,李沈娇这里便递了牌子,哦,等着娘娘身边的赵嬷嬷回复了她才让秋壶去正院跑了一趟,只说了德妃娘娘叫她进宫去。 秋壶那装的恰到好处,一点儿胆怯,一点儿慌乱,和强掩饰住的不安。左右正院最后是并没有多问什么的,只问了一句是哪一日什么时候便点头了。 德妃也并不是每一日都得空,李沈娇这里也是等了两三日。 进宫那日天气很好,好得不像话。 马车行至紫禁城外了李沈娇生等了好一会儿才下了马车,出了马车那便是冰火两重天了。 天热,但进了紫禁城也不能撑伞,冬日里倒是可以,夏日里便不成了。 李沈娇一路走着都在想这是为什么,不过对于贵人们来说,她们冬夏都是有仪仗可坐,倒是不用担心晒着冷着。 李沈娇从永巷行至永和宫,她不是个爱出汗的,但这一路走来还是闷了些汗。 永和宫外照例是赵嬷嬷在宫门下等候着,走近了李沈娇免了她的礼对她轻颔首。 “天热,娘娘说侧福晋到了便先到侧殿吃碗冰酥酪吧。” 李沈娇小心得很:“我还是先到娘娘跟前去请安吧,劳烦嬷嬷亲自在日头下等我。” 语气里都是十足十的客气。 赵嬷嬷听了这话笑得更加明显:“这都是奴才应该做的,娘娘这会儿才用过了早膳,正在廊下消食呢。这是娘娘吩咐的,等您到了便请您到侧殿歇息。” 李沈娇进宫的时候天色尚早,但走在永巷里时日头便渐渐起了,万幸还没到最热的时候,虽闷热,但却并不算晒人。 见赵嬷嬷又强调了一回,李沈娇这才没客气,由赵嬷嬷带路往侧殿去。 赵嬷嬷一面带路一面说着闲话:“今儿个还有几位姑娘要来,到时候还要侧福晋掌掌眼呢。” 李沈娇听了这话倒是吓了一跳。 掌眼?她? 德妃娘娘这也太抬举她了吧? 她能给谁掌眼?给四爷掌眼?这是福晋该操心的事儿吧?而且这会儿都已经是八月了,也过了大选的时候了。 李沈娇心里否认了这个答案,她话说得谦虚:“只怕是我眼拙,不要添乱了才好。” 赵嬷嬷又笑了笑:“娘娘常说侧福晋是慧眼,您可不必自谦嘞。” 侧殿里摆放着冰盆,除却赵嬷嬷说的冰酥酪之外还有各样已经切好的先水果,侧殿里的熏香也是十分好闻的,左右看着和上回李沈娇来时是有些不同。 李沈娇只吃了一碗冰酥酪,宫里御茶膳房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的,她倒是有心吃第二碗,但她知道这是在宫里,还是作罢了。 再有才从外头进来,吃多凉的她只怕自己消受不了。 一碗冰酥酪吃完,赵嬷嬷过了一会儿便从外头进来了。 “娘娘请侧福晋过去呢。”赵嬷嬷一直都是笑眯眯的。 李沈娇敛了敛衣袖,站起身跟在赵嬷嬷的身后往外头走。 从始至终她也没多问一句是为谁掌眼。 到了正殿里,德妃今儿个穿得很有威严,绛紫色的旗装衬得德妃更加内敛,景泰蓝的护甲更添肃穆,发髻间倒是素净些,只是点翠钗累着,举手投足便足以让人发怵了。 李沈娇默默行礼,这到时候和她一贯印象里的德妃一样,她倒没被吓着。 德妃见了轻抬了抬手里的团扇:“有些日子没见你了。用过早膳了吗?过来陪我说说话。” 德妃看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李沈娇还没开口赵嬷嬷又从外头进来了:“娘娘,兆佳几位姑娘到了。” 第639章 费劲儿 德妃听了这话并没有立马让赵嬷嬷把人给叫进来,她仍旧和李沈娇说着话:“好孩子,委屈你去后头屏风坐坐。” 李沈娇并没有来得及落座,她一听德妃说了这话多少便明白一些了。 不论所谓的掌眼是否是德妃娘娘的真意,左右她是并不用露面的,只需要在屏风后听外面的人说了些什么而已。 这样的安排,娘娘倒真是用心了。 她行了一礼,由赵嬷嬷领着往内殿的屏风后去,李沈娇坐到了屏风后安排的圈椅上,边上和在侧殿一样摆放着瓜果糕点茶水。 屏风前有帷幔遮挡,即便是李沈娇坐在屏风后也并不会显露,显然这也是德妃娘娘提前安排好的。 赵嬷嬷这里并没有久待,她引着李沈娇到了内殿坐定后恭敬行一礼便又回了外殿到德妃娘娘身边去了。 内殿里只剩下李沈娇和林嬷嬷。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都没作声,选择了静观其变。 这屏风最巧妙之处在于,从外头看时瞧不见里头的人,但在屏风里侧的人却能瞧见外头的人。 不过因着有帐幔遮挡,李沈娇虽说能透过屏风瞧见外头,但却只是能瞧见模糊的人影而已。 过了一会儿,从外殿里进来了几个姑娘。 李沈娇数了一起,一共六位姑娘,分别站在两侧对着上位的德妃娘娘行礼。 德妃叫了免礼又赐座,几位姑娘便拘谨的落座。 德妃的声音这会儿听着要冷淡一些,这一点倒是和四爷有些相似。 “你们也不必太过拘束,本宫叫你们来只是因为春日里大选是没留心各家的女儿,这两日忽地想起来,正好叫你们进宫来说说话。今儿个外头天热吗?” 德妃抛出了一个话头。 约莫过了几息,几位姑娘里才终于有一个大着胆子开口答了德妃的话。 李沈娇喝了口茶,她能听见外殿里的说话声,但却并不能知道说话的是谁。 不过这会儿她的心里也百转千回,听着德妃这意思和德妃娘娘这态度怎么也不像是给四爷纳新人,若是纳新人的话也不会叫了她来,再有就是,当初她作为秀女的时候也是被德妃娘娘召见过一回的。 但那回也就是在外殿珠帘外规规矩矩地回德妃问的话,一刻钟都没待足便离开了永和宫。 那会儿她自然是在外头站着的,也没能更不敢抬头看德妃娘娘一眼的。 这会儿外头这样,那就是不是选格格了,怎么也得是挑侧福晋、福晋的阵仗了。 李沈娇猜着大概是德妃给十四阿哥挑福晋? 毕竟外头那几位姑娘看着身量年纪应该还是蛮小的。 主仆二人再次对视一眼,李沈娇看林嬷嬷那眼神便明白了,林嬷嬷也是想到十四阿哥身上了。 毕竟十四阿哥差不多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 和十四阿哥同岁的平郡王、哦,平贝勒早就不知道定下亲事多久了。 因着德妃娘娘既然是叫她来掌眼的,李沈娇心中有数之后便还是打起精神来听着外头几位姑娘说话。 德妃问得倒是都是些闲话,听着挺像是唠家常的,不过几位姑娘怎么都还是有些拘束了。 开玩笑,能不拘束吗? 这就跟李沈娇当初头一回被德妃召见是一样的,不论是怎么样的想法,只是这位可是四妃之一的德妃,养着两位皇子一位公主,谁敢随意同德妃说话。 李沈娇听了一阵,没一会儿她动了动唇轻声道:“怎么少了一个人说话?” 她听了这么一阵,几位姑娘的声音多少还是能分辨了,但似乎只有五位姑娘在说话,其中有两位略积极一些,另外三位则是德妃问什么便答什么。 但有一位姑娘似乎从始至终都没怎么出声。 林嬷嬷虽说熟知宫中贵人,但对于各家适龄的姑娘也只是知道些名讳,但却未必能对的上人,这会儿外头那几位姑娘她都并无什么印象。 她也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想是那位姑娘内秀吧。”她微俯了俯身低声道。 李沈娇听了这话倒是琢磨了一阵,十四阿哥是个小霸王脾气,要是娶了位腼腆话少温吞的姑娘作嫡福晋,那可真是…… 李沈娇想了想那画面,若是民间夫妇或是放在话本子里说不定能成一段佳话,但要是放在天家……那这姑娘估计是得受苦了。 外头德妃娘娘大抵也发觉有位姑娘没怎么说话,没一会儿便主动问起那位姑娘了。 这下李沈娇便知道一直没说话的那位姑娘是谁了。 “马尔汉家的姑娘可别关顾着吃茶水了。本宫这里的茶水也不知是否合你们心意?” 德妃说的马尔汉家的姑娘,李沈娇还是不知道是谁。 林嬷嬷听了倒是有了些印象:“是如今的兵部尚书,那位姑娘应该是兆佳氏。” 是了,若德妃说姓氏今儿个殿内的六位姑娘有两位都是姓兆佳氏,只是却并不是同枝,更是一点儿亲戚关系也没有。 这位兆佳氏和三爷府上的侧福晋兆佳氏也是没有一点亲戚关系的。 八旗里姓兆佳氏的并不少,但真要说沾亲带故那却未必全都是。 要是德妃方才唤的是“兆佳氏”,李沈娇头一个想到的只怕就是三爷府上的兆佳氏了。 不过李沈娇转念一想,要是说起四爷和福晋,一个沉稳一个稳重,当初德妃会选中福晋大抵也是想着两人脾性相似…… 只是呢…… 四爷和福晋之间可真的没有多投契。 这样看来,单看表现出来的一切,自然是不能直接下定论的。 李沈娇托腮,这会儿那位兆佳氏正温吞的回德妃的话。 声音有些小,李沈娇倒是没听仔细。 但大抵是话本子看得多了,李沈娇这会儿倒是觉得这位兆佳氏和十四阿哥说不定还真能成。 只是做嫡福晋的话,那若是太过腼腆了,那可是要吃亏的。 李沈娇听了一阵,便开始有些困倦了。 并不是所有的闲话听着都有趣儿的,就是让李沈娇和德妃说话,想要说得有趣儿那也费劲儿。 好不容易熬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李沈娇就等着赵嬷嬷把几位姑娘送走了,未料德妃娘娘忽然来了一句。 “今儿个和你们说话投契,赵嬷嬷,让小厨房预备着。” 李沈娇:? 第640章 话本子看多了 得,娘娘这话的意思就是要留这几位姑娘用午膳了? 李沈娇都预备站起身了,这会儿又默默坐了回去。 既然娘娘叫她来掌眼,那肯定就是要等外头那几位姑娘都走了再叫李沈娇出去问话了。 这会儿外头那几位姑娘要留下来用午膳,那李沈娇一时半会儿也是别想走了。 果然没一会儿便有丫头请李沈娇稍后,到了用膳的时候会请侧福晋去用膳的。 李沈娇琢磨了一下这话的意思,含笑应下了。 那就等着吧。 这会儿外头德妃娘娘又发话了,让几位姑娘各自点一道在家中时爱吃的,这会儿一并让小厨房做了。 这下李沈娇便明白德妃留下这几位用膳的缘由了。 膳食虽说并不是最要紧的,但若是口味相投,在日常相处中确实更好。 像李沈娇,琢磨明白四爷的口味爱好那也并不是一两日就成了的,她和四爷的口味也并不是完全相同,但她确实会顺着四爷的胃口来,但也会潜移默化加自己爱吃的。 德妃娘娘果然还是德妃娘娘。 又过了一会儿,赵嬷嬷又进来了。 这会儿外头那几位姑娘都已经到侧殿去了,姑娘们都是一个人进宫来的,身边伺候的人都在宫外候着。 “娘娘说侧福晋才到受累了,到外头去喝盏蜜羹缓缓神吧。”赵嬷嬷还是笑着的。 “才到”? 李沈娇眼神微动,无比自然地接过了话:“是,方才在外头时便听殿内好生热闹,我还怕来得不巧搅了娘娘的清净呢。” 赵嬷嬷这回没再卖关子,等着李沈娇起身迎着她往外殿走:“十三阿哥到了年岁,万岁爷吩咐了,叫娘娘上心看着各家适龄的姑娘,今儿个来的都是适龄的姑娘们呢。” 李沈娇眨眨眼,有点儿懵。 得,她和林嬷嬷都把十四阿哥前头的十三阿哥给忘了。 方才还想着外头那位兆佳氏同十四阿哥或许相配的李沈娇莫名有些心虚。 到了外殿只有德妃和侍立在殿内的宫女,晌午天热,宫女们正轻手轻脚放下菱花窗前珠帘,又有丫头捧了碗莲进来。 德妃正端坐在上首卸着护甲,到了用膳的时候便不用戴护甲了。 李沈娇上前行了个礼。 德妃微抬眼:“好孩子,叫你好等。” 李沈娇自然不敢应这话,推辞一番后才落座。 “天热,近来老四的胃口可还好?”德妃关切的问。 上回四爷来东院还是几日前来说德妃叫她进宫的事儿。 李沈娇认真想了想那日四爷的胃口如何:“如今天热,爷的胃口不比春日里,但膳房厨艺精湛,一碗饭还是用完的。” 实际上大抵是外头的差事儿了了,那日四爷在她那里足足用了两碗饭,素汤都比平日多喝了半碗。 后头还难得跟着李沈娇在廊下一道消食。 不过李沈娇在德妃娘娘跟前还是维护着四爷的脸面的。 给四爷留点面子吧,四爷在德妃娘娘跟前怕是不会吃上两碗饭的。 德妃听了这话眼睛都笑弯了:“本宫这小厨房的手艺你也尝过几回,正好,你也点一道菜瞧瞧合不合胃口?” 得,德妃娘娘这是先给几位姑娘们出完题又来考教她了。 李沈娇顿时正襟危坐,她略沉吟了两秒:“如今天热,那便劳烦娘娘宫里的小厨房做一道鸡丝面吧。” 正经说起来应该叫做鸡丝凉面,除却府里郭师傅做这菜好之外,李沈娇小厨房的巧娘做的甜辣适中,左右李沈娇近来是很爱吃的。 四爷爱吃鸡丝面,但更爱汤面,不过夏日里鸡丝凉面也会“赏光”吃一些。 德妃听了这话眼里的笑意更深,她身后的赵嬷嬷这会儿已经挥手示意宫女去小厨房传话了。 这会儿宫女们已经在外殿屏风后的膳桌摆膳了。 德妃娘娘的宫里都是用屏风帷幕相隔。 姑娘们大抵是还在侧殿商量着点什么,李沈娇半日里在内殿吃了两三盏茶,她又坐了一会儿才站起身说去更衣。 更衣的地方在侧殿边上。 李沈娇和林嬷嬷从正殿出来隐约听见了侧殿女孩儿们的说话声。 她并没有多停留,径直便去更衣,林嬷嬷在外头等候着。 李沈娇出来的时候拿帕子擦着手,手上还沾着淡淡的花香。 娘娘殿里净手的水不知加了什么,味道很好闻。 游廊下有烈日照进,但却并不不会晒到人身上,帕子沾了水有些湿濡,李沈娇熟练的将帕子塞进林嬷嬷衣袖里。 帕子是已经叠好了塞进林嬷嬷怀里的,如今天热,林嬷嬷笑了笑,看李沈娇的眼神像是在看二格格。 李沈娇往正殿走着,冷不丁地听见一声惊呼,声音有些短促, 后头像是有意抑制下去了。 一阵馨香扑鼻,她眼前一花,一方绣有夏日小荷的帕子映入眼帘,帕子在空中飞了飞,最后悬落在李沈娇的脚边。 林嬷嬷并没有第一时间动。 李沈娇也是先看向了对面,看身形穿着大概先前六位姑娘之一,李沈娇不知道是哪位,垂下的手微微一动。 林嬷嬷这才上前捡起了帕子递上。 那位姑娘有些瘦,石青色的旗装清丽素净,巴掌大的小脸,葡珠一样的眼眸水汪汪的,这会儿像是有些惊慌失措,唇瓣紧紧抿着。 看着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她接过帕子之后连忙行礼谢过:“多谢、多谢。” 李沈娇客气地颔首回了个礼,眼下对面这位的身份是秀女,李沈娇回礼那就有些折节了。 李沈娇继续往正殿走,越过她时再次客气颔首,算是把礼数做足。 进正殿前李沈娇才问了一句:“那是兆佳氏吗?” 林嬷嬷扶着她:“瞧着像是呢。” 李沈娇感叹了一句:“小羔羊似的……” 和十四阿哥那可真是……不行不行,话本子果然不能看太多。 第641章 折腾人 李沈娇随意感叹了一句也并没有再回头,径直便往正殿去了。 游廊下的宫女若是有心自然也能瞧见方才的那点儿小插曲。 不过也算不上什么要紧事。 李沈娇回了正殿德妃更是过问也不曾过问,德妃这会儿已经卸下护甲了,但却还并没有移步到膳桌前,见状李沈娇便有眼色地上前扶了德妃一回。 德妃也没多说什么,顺手搭在李沈娇的手臂上自然地往外间走。 两人走在一起倒是也几分好婆媳的模样。 这会儿小厨房正热火朝天的忙活着,德妃也没急着上膳桌,只是带着李沈娇到外殿殿门站了一阵。 站在这处殿内冰盆送来的阵阵凉风便有些远了。 德妃站了一会儿忽地转头对着李沈娇笑笑,那笑容有些温和:“瞧着如何?” 这便开始问她掌眼的如何了? 李沈娇心里一阵嘀咕腹诽,先前在内殿屏风后听的那些寒暄话能算什么啊?她先含糊了过去:“妾身瞧着什么都好,一时倒是看不出什么高低。还得……慢慢看,细细看。” 德妃听了这话又笑了笑,她也感叹了一句:“替别人家的孩子挑媳妇都这样,等你到了本宫这个年纪啊……”便知道其中的难处了。 李沈娇一听德妃这话自然而然地便想到了这会儿怕是还在她屋里睡得正香呢,不然就是在用午膳了,也不知她不在四阿哥会不会好好吃饭,阿满今儿个的胃口如何。 她走神了一阵,但却没想到那么远去。 害,四阿哥到许婚相看的年纪怎么也还得要十来年呢,她这会儿就开始愁了只怕还没到那个时候就得愁得白发横生。 深谋远虑自然是好的,但深谋远愁那就不是李沈娇爱做的事情了。 再有这事儿也不能单她一个人上心啊,四爷也会上心的。 德妃娘娘和她不同,她不能和万岁爷去商量,她得去琢磨着万岁爷的意思来挑儿媳妇,如今给十三阿哥挑福晋也是一样的道理。 四阿哥如今又不必袭爵,自然少了如今像十三阿哥相看时要想到的弯弯绕绕。 李沈娇再回神时德妃似乎叹了口气,话头不知怎得又转到了四爷身上:“老四的子嗣还是稀薄了些。” 这话一出李沈娇那就得告罪了。 但她心里是不是真的认为自己错了那就不一定了,毕竟四爷那性子,那就不是一个爱进后院的人好吗?她那里一个月也就去个七八回。 但要她主动劝着四爷去别处,李沈娇又还真张不了那张嘴。 不过说起子嗣,李沈娇这里额娘早两个月前便送来了阿善新做的药丸子,左右她的肚皮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动静的。 有动静那才奇了怪了呢。 不过德妃也并没有怪罪李沈娇,很快便叫了李沈娇起身,但却没再说话了。 李沈娇深谙言多必失这个道理,一点儿主动和德妃继续聊下去的意思也没有,只是不远不近地战站立,静静等着摆膳。 等永和宫的宫女从小厨房端着一道道菜到正殿,侧殿的几位姑娘也一道往正殿来。 几位姑娘见了德妃身边的李沈娇都有些发愣。 但德妃却一点介绍的意思也没有,李沈娇更是动的意思也没有。 她从容地扶着德妃在主座落座,她则是在德妃的眼神示意下坐到了德妃身旁的位置。 今儿个到的几位姑娘出身都不算太低,逢年过节怎么也是跟着家中女眷进宫过的,六位姑娘里其中四位都是见过四福晋的,自然也知道眼前德妃身边的这位并不是四福晋。 更不是德妃娘娘的那位温宪公主。 温宪公主那就是六位姑娘在往年进宫时在太后娘娘的慈宁宫都见过的。 六位姑娘里没见过四福晋的只有兆佳氏和另一位姑娘。 兆佳氏只往贵人身上想,望向李沈娇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敬重,加之有先前的一面之缘在,兆佳氏对着李沈娇还乖巧的笑了笑。 另一位姑娘则是把李沈娇给当成了突然冒出的强力竞争者。 因着今儿个进宫,李沈娇穿得中规中矩,但尽管如此,人还是美的。 李沈娇进府多年,又生育了二格格和四阿哥,但性子喜好上却并无太多变化,只是人比刚入府是更加圆滑,更会给自己找消遣。 人一旦给自己找了消遣,那成日多半都是高兴着过的,李沈娇就是这样的。 一年到头除了想家时略略发愁些,别的时候就没有能让她真正发愁的。 到了如今她也还是美的,比起刚入府时的明丽,如今更多了几分娴静。 对于底下几位姑娘的打量,李沈娇只是笑了笑,两弯翠黛凝一抹淡色,两腮撑起客气疏离的笑。 她自然也察觉了其中几位的轻视不屑,但那又如何呢? 这是给十三阿哥挑嫡福晋,又不是给四爷挑,和李沈娇实在是没有什么利益冲突的。 对于他人的眼光和言语,李沈娇向来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德妃也一点介绍李沈娇的意思都没有,看着众人暗暗狐疑的模样,德妃难得觉得好笑了一回。 德妃没急着动筷,只是有丫头在边上盛了一碗绿豆百合汤。 赵嬷嬷则是在边上依次介绍几位姑娘分别都点了些什么,有点了带着吉祥好兆头的,也有点了应季夏日里清爽菜式的,也有别出心裁点了家乡菜式的,更有早就做好功课点了传闻中十三阿哥爱吃的菜式。 不过最后这个李沈娇还是出宫之后听林嬷嬷说了才知道的。 那位兆佳氏点了一道荷叶鸡,不过就是这菜吃着不大方便,倒是适合家里一家人吃。 左右李沈娇一顿午膳是眼馋了那道荷叶鸡许久,但德妃娘娘只尝了一筷子,另外几位姑娘压根没动那菜,李沈娇最后也没能尝到那道菜。 不过她回府之后是一定会让巧娘做一道荷叶鸡来吃的。 午膳过后几位姑娘又陪了德妃娘娘一会儿才被赵嬷嬷给送走了。 李沈娇留了下来,几位姑娘离开的时候眼神可没少往李沈娇身上飘。 等姑娘们都走了,德妃又问了李沈娇一回。 像这种会得罪人的问话李沈娇向来都是不爱正面回答的,她自己能看出个什么来啊,她看上的万岁爷和十三阿哥也未必看得上,德妃这就是考她呢,她的答案连参考都算不上。 李沈娇挨个把几位姑娘的长处都夸了一遍,左右最后德妃让李沈娇出宫时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李沈娇出宫上了马车,长舒了一口气。 大半日的折腾下来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四阿哥可得慢慢长大……”这事儿可太折腾人了。 第642章 阿玛额娘难当 大半日过去马车这会儿早就没了凉意,马车才启程,李沈娇一面扇着风一面和林嬷嬷说着话,林嬷嬷才说了今儿个几位姑娘点膳食的其中内行讲究…… 李沈娇正听得津津有味呢,马车忽地停了下来。 主仆两人对视一眼,林嬷嬷掀开马车帘正预备问出什么事儿了,马车忽地被掀开帘子,宝蓝色衣袍一入眼,李沈娇便笑了起来。 “爷?爷怎么来了?” 这会儿是已经过了午膳的时辰,不早不晚的,四爷怎么来了? 四爷进来了,林嬷嬷便识趣儿到了马车外,苏培盛捧着个小冰盆进来,马车里顿时便凉快了。 四爷听了李沈娇的话只是“嗯”了一声,反问李沈娇:“在额娘宫里用的午膳?” 李沈娇说是,又简单说了今儿个德妃叫她进宫是做什么。 四爷听了也没多问,毕竟是额娘给十三挑福晋,往后也就是他的弟媳,伦理关系上四爷自然也不好多问。 李沈娇也没说几位姑娘如何如何,倒是一直夸着娘娘小厨房的手艺好。 李沈娇便顺着问了句四爷用过午膳没有。 四爷说在户部用过了。 李沈娇学着四爷也“嗯”了声,不过对于这会儿四爷的突然出现她还是有些想不明白的,但她没问。 这会儿可没到四爷平日里下衙的时候,是有点儿奇怪。 等马车行到了府上,李沈娇等了一阵,却也没等来四爷起身。 四爷不动,她自然不敢动。 过了一阵,外头传来小路子小心翼翼地一声“主儿?” 四爷抬手:“你先回去。” 李沈娇顿时恍然,哦,四爷不回府呢。 她默默又松了口气,方才她一路上还战战兢兢地想,进宫的时候是她一个人带着人去的,回来的时候却是四爷和她一道,只怕消息传到正院福晋不多想也要暗中叫人盘问。 李沈娇一点儿不觉得自己想得太夸张了,她这还是往好些想呢。 不过这会儿四爷既然表明了他不会跟着她一起下马车,那李沈娇自然也是省了一桩麻烦啦。 李沈娇其人,生平最怕的便是麻烦。 不过李沈娇下马车之前又回了回头,笑眯眯地模样让四爷怎么也移不开眼:“今儿个在娘娘宫里吃了荷叶鸡,小厨房的手艺不如娘娘宫里的,还请爷赏光呀。” 四爷见她说话时弯着腰,撑起身按了按李沈娇的腰,李沈娇怕痒,躲了一下。 “爷回府去瞧你。”四爷给了准话。 李沈娇再次笑眯眯地应下了。 苏培盛在外头隐约听见了几句,他没出声。 四爷可是晌午便让人在宫门外盯着,晌午过后四爷用过膳没见李主子出来,便就近寻了给茶楼等着,怎么也得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但这些话苏培盛是一个字也不敢说的。 等李主子从侧门进了府,苏培盛才在马车外问:“爷,咱们现在是……” 四爷的声音肉眼可见的冷淡了下去:“回户部。” 这答复和方才主子爷回李主子的那句语气可是全然不同。 苏培盛只敢在心里腹诽。 那头四爷亲自送了人回府,这厢等李沈娇回了东院,二格格和四阿哥都睡得正熟,里间安置着冰盆,二格格占了李沈娇的床榻,四阿哥则是占了李沈娇外间的软榻。 李沈娇晃着扇子从外间出来,颇有些不忿:“当额娘的还在宫里呢,那臭小子睡得倒是挺香。” 说完这句她又笑眯眯地夸了一句二格格:“阿满今儿个睡得真乖……叫小厨房预备做……荷叶鸡、这会儿倒是有些想吃豆腐了,让小厨房看着做吧……” 李沈娇一路说着一面往书房走去。 当晚四爷没失约,回府之后便来了东院。 四爷来的时候李沈娇正听四阿哥背书呢,李沈娇难得有板着脸的时候。 四爷在廊外听了一阵,四阿哥年岁不大,但人却十分聪慧,不满三岁的年纪成日跟着二格格学舌便已经能背诗了。 诗确实是会背了,但诗里讲的是什么那就还是迷糊的。 四阿哥背完了,从自家额娘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也不敢动。 娘俩对视着。 最后还是李沈娇上手揉了一把四阿哥的小脸,张嘴就来:“你阿玛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会自己写诗了,你和你阿玛还差得远呢。叫你额云擦手出来用晚膳。” 这孩子,小脸真嫩。 苏培盛跟在自家主子爷身后,听着李主子那话都忍不住瞠目结舌。 也不知是哪个丫头轻咳了一声,李沈娇一抬眼,正好和四爷对视。 或者说四爷一直背着手盯着她呢。 李沈娇也不知道四爷是什么时候到的,她站起身走上前去,笑颜如花:“爷来啦?正等着爷来用晚膳呢。” 当着丫头奴才们的面四爷倒是给面子,并没有拆穿李沈娇。 不过夜里安置的时候四爷还是很认真的强调和纠正了一回:“爷是六岁的时候才学会写诗的。”而且还是些狗屁不通的打油诗,不过那些诗早在四爷记事之后就被四爷给藏起来了。 这会儿四爷还只认为是李沈娇听了外头的瞎传,他并不是一个因为别人的夸赞就飘飘然的人。 李沈娇听了这话顿时亮着眼睛夸了四爷一回。 四阿哥才多大,她就是故意刁难那孩子呢,一想到往后她还得给顽顽挑福晋她还是有点儿头疼。 李沈娇小声地对着四爷说了她的担忧。 四爷听了这话倒是沉默了一阵。 李沈娇多聪明啊,一下子就知道四爷这是想到哪里去了,顿时,李沈娇觉得四爷这阿玛当的也是挺辛苦的。 第643章 不易哟 不过仔细算算年岁,大格格是在她进府那年的重阳前后出生的,她进府也都有六年了,等过了今岁重阳大格格便也就满了六岁了。 大格格是个很乖的孩子,前几年宋氏不大待见她,只是这两年母女俩总归关系是缓和了些,偶尔宋氏还会亲自到前院去接大格格呢。 至于其中的缘由李沈娇这个外人却没去深究细想。 这两年她见大格格见的不多,逢年过节进宫去因着她要带着二格格和四阿哥两个孩子,四爷便没安排大格格同乘一辆马车。 不过那孩子确实是很乖的,李沈娇听陈氏说过几回忠嬷嬷时常夸大格格针线女红都练得不错,今岁也跟着云嬷嬷学着管家事宜了,诗词文赋这两年渐渐少了些,但字却总归都是能认全的。 这一点上二格格要不同一些,这孩子爱读书一些。 大抵是因为四阿哥每日都会眼巴巴地等着二格格这个姐姐回来,乖巧地坐在边上听二格格讲从忠嬷嬷那里听来的书里的故事。 去岁还好,四阿哥说话还不算太利索,每日只是拿一双眼睛看得人心都化了。 今岁四阿哥这孩子会说话了,每回等二格格说完口干舌燥了,这孩子一面机灵地奉上凉茶,一面亮着眼睛拍手叫好。 别说二格格,就是有时李沈娇都招架不住四阿哥这套。 偏生有时四阿哥还会问许多不相干的问题,二格格一开始答不上来还不觉得有什么,后头每回四阿哥问完见二格格答不上来还会小大人模样的安抚一番…… 得,二格格连带着也学得比平日更认真了许多。 李沈娇想着两个孩子不由自主地便露了笑意。 四爷等了一会儿没等来李沈娇回他的话,一转头见李沈娇喜笑颜开的模样虽知李沈娇不是幸灾乐祸但也还是没好气地捏了一把李沈娇的腰:“心思又飞到哪里去了?” 李沈娇听了这话连忙告饶,奉承的话也是一连串:“想着您这般用心,真是让妾身敬佩。” 可不是,阿哥和格格们不一样,阿哥的婚配虽或许做不了主,但总归阿哥们长成了是行走在外头,实在是婚事不如意还能纳侧福晋格格。 格格们却不一样,一旦谈婚论嫁那便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 像当今万岁爷的那几个公主,多半都是抚蒙和亲的下场…… 十三阿哥的两个妹妹,小一些的那个前两年也已经离开京城和亲去了。 更何况太子爷府上的小格格才几岁大的年纪早早地便也是和亲的结局…… 四爷的担忧是在大格格、二格格出世起便有了的。 皇阿玛膝下的公主已经抚蒙和亲的差不多了…… 四爷不得不未雨绸缪啊。 如今唯一还没抚蒙和亲的温宪公主,也就是四爷的胞妹,今岁初也由万岁爷下旨定了佟国维的孙子,舜安颜。 是的,这个舜安颜出身佟佳氏,和四爷的养母孝懿仁皇后是一宗。 舜安颜的叔父就是隆科多,四爷最早知道这桩婚事还是隆科多亲自同四爷说的。 早在年前四爷便知道这桩婚事了。 但却无可改变,舜安颜,出身自然是没得说,天之骄子,但四爷对这桩婚事却是并不满意的。 且不说舜安颜的为人,且说舜安颜和佟国维素日……那都是隐隐反太子爷一党的,虽不说和直郡王一党走的有多近,但舜安颜和老八平日关系可是匪浅。 加之佟佳氏一族里还有个态度暧昧不明的隆科多。 四爷身上又沾着个孝懿仁皇后养子的身份,这桩婚事当初一定下来便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后说这是亲上加亲。 但四爷却低调的很,大半年来和佟佳氏一族少有往来不说,平日里见了隆科多也是避嫌居多。 德妃乌雅氏一族倒是对这事儿一点反应也没有,乌雅氏一族倒是也动过择族中青年才俊给相看的意思,但都被德妃给压了下去。 最后德妃知道女儿许了舜安颜倒是没说什么,女儿没远嫁和亲便已是万幸,虽说这桩婚事在她心里也算不上多好,但她却也不愿让老四懊恼。 从始至终德妃都没让四爷知道乌雅氏族里动过的小心思。 温宪公主的大婚定在了明年三月,春暖花开的时候。 这大半年来温宪公主都常伴在太后娘娘身边,李沈娇进宫去时也见过几回,但话说得不多。 这会儿听四爷说起府里的两位格格,李沈娇又想偏了。 再回神时李沈娇是被冰清醒的。 “嘶……”李沈娇被冰得脸凉飕飕的。 定睛一看,原是四爷拿双手往李沈娇脸上捂呢。 这会儿四爷的手冰冰凉凉的。 李沈娇对上四爷“不善”的眼神,自知走神不对,眼睛也不眨的又夸了四爷一回:“大格格有您这样的阿玛,真是有幸。” 只是大格格如今年岁毕竟还小,四爷只是把宗室大臣家里适龄的孩子都挑了出来,四爷书房的案几上如今可堆着老高的一沓呢。 李沈娇夸完了,不忘又添一句:“咱们二格格有您这样的阿玛也是有幸。” 李沈娇自然不想自己的女儿远嫁抚蒙和亲,如今她看着四爷早早地便为着大格格的婚事打算,她何尝又不是暗暗松了口气呢。 万幸,四爷在这一点上还是心疼孩子们的。 毕竟四爷自己也有温宪公主这个妹妹,也看着十三的姐姐妹妹远嫁抚蒙,其中酸楚痛苦自然不必言说。 夜深人静,四爷握紧了李沈娇的手。 他的孩子们年岁都大了,他这个做阿玛的也开始为孩子们打算了,那皇阿玛呢? 他膝下的皇子早就长大成人,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呢? 四爷不知道,有些事情即便是圣人只怕是也免不了茫然,四爷近来时常会有这样茫然的时候。 只是等次日天明,他还是得穿戴整齐到户部点卯做他每日应尽之事。 李沈娇才不管那些呢,她早困得不行了,由着四爷握着她的手,黏黏腻腻一手的汗,她忍着忍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去的。 睡前李沈娇感叹地想,万幸四爷只是郡王,没那么多人的眼睛盯着,孩子们的婚事总归还是能说得上话。 天家不易哟。 第644章 中秋 进了八月里天气愈发的人,得知京城的灾情了了,李沈娇也松了口气,京城也恢复了热闹。 天热,阿哥格格们都免了进学,面对四阿哥求贤若渴的眼睛,李沈娇这阵子在书房翻的那些书也没白费,她这个额娘的尊严还是维护住了,并没有被四阿哥这个小萝卜头给问倒。 山东那边的灾情听说也稳住了,万岁爷听说了龙颜大悦,一挥手,今年中秋要大办。 得,内务府顿时便忙了起来。 加之忙完山东的灾情,直郡王和八爷也要领命回京了,听着万岁爷在早朝上的那意思,倒是正好借着中秋给两位皇子接风洗尘了。 四爷这个在京城户部坐镇筹备赈灾粮和银钱的人则是一点儿也没被万岁爷想起。 四爷自己并没有表现出多在意此事,他阵子往内务府也跑的勤快,为的是胞妹温宪公主的婚事。 只是因为知道因为中秋的到来内务府忙,四爷便停了几日。 倒是难得清闲了一阵,其中便多去看了看大格格,连着去看了两夜,但宿在宋格格那里只有一夜,那一夜也不曾叫水。 这事儿还是白佳氏来串门子的时候说的,天热,也难为她亲自来跑一趟。 没一会儿,后头钮祜禄氏破天荒地也到了李沈娇的东院来。 打在行宫的时候李沈娇就发觉白佳氏和钮祜禄氏这两人有些不大对付了,今儿个这两人凑到了一起,言语上还真是……听得又好笑又好笑。 倒是让李沈娇恍惚回到了去岁还在行宫的日子了。 不过,行宫可比京城凉快多了。 天热,中秋那日进宫的时候两个孩子上马车的时候都还没睡醒呢。 万幸晨起天虽闷但总归偶尔有一阵凉风。 这回四阿哥便不跟在李沈娇身边了,而是要和二阿哥还有三阿哥一道今儿个同四爷到保和殿去。 在马车上的时候李沈娇眼睁睁看着姐弟俩在一旁不知道嘀嘀咕咕了些什么,左右两个孩子背着她说话做小动作她也并不多好奇。 只在边上晃着扇子,等两个孩子说完了便招呼两个孩子吃点心垫垫肚子。 茶水不多吃了,不然得更衣了。 等马车行至京城,李沈娇便牵着二格格往德妃娘娘的永和宫去,那头四爷便带着三个孩子往保和殿去了。 到了永和宫今儿个就要略冷清一些了,毕竟昨儿个直郡王和八爷正好赶回京城,今儿个往惠妃娘娘宫里去的命妇官眷自然也多了。 不过李沈娇到了永和宫里倒却是看见了一位熟人,哦,应该说是几位熟人。 就是上回李沈娇被德妃叫进宫来掌眼时见过的那几位姑娘,不过这回李沈娇见到的比上一回要少几位,这回似乎只有三位。 那顿午膳过后,李沈娇记性不错,倒是记下了几位姑娘的面孔。 这回她也知道了几位姑娘分别是谁,自然,几位姑娘今儿个也知道李沈娇的身份。 三位姑娘里那日李沈娇见过的兆佳氏也在,知道了李沈娇的身份之后她还是和上回一般客气地行礼笑了笑。 不过李沈娇说见着熟人,还是那位简亲王福晋,瓜尔佳氏。 不过这回两人没多说话,毕竟李沈娇是侧福晋,李沈娇能和这位聊得来本就算得上是稀奇事儿了。 今儿个福晋跟前清闲,瓜尔佳氏自然也不好在福晋这个嫡福晋的眼皮子底下和李沈娇这个侧福晋攀谈了。 李沈娇这里理解的很,她和瓜尔佳氏的关系是基于爷们在外头的关系,不像和兆佳氏曹氏她们,左右是不同的。 但瓜尔佳氏这人也有趣,明明今儿个福晋跟前有空但也并不到福晋跟前去攀谈,反倒是在德妃娘娘跟前说些孩子们之间的趣话。 左右李沈娇今儿个是清闲的,唯一要上心些的大概就是把二格格给盯紧。 大抵是因为前阵子和四爷说起大格格,今儿个李沈娇便多瞧了大格格两眼。 小姑娘大抵是因为年幼体弱的缘故,瞧着总是娴静许多,快六岁大的姑娘,怎么看都是个粉雕玉琢的好孩子。 注意到李沈娇的视线,小姑娘微微一愣,但还是对着李沈娇乖巧的笑了笑。 小姑娘笑起来那便更乖了。 午膳用的没什么滋味,要李沈娇说自然是不如那日在德妃宫里吃的那顿的。 午膳过后便德妃娘娘的小厨房便端了各样的月饼来,印着各种花样,都是吉祥如意的好兆头,李沈娇尝了两个,香软甜糯,倒是垫饱了肚子。 昨儿个李沈娇在府里便吃过一回月饼了, 不过府里膳房和小厨房做的都是李沈娇往年爱吃的口味,这两年又多了二格格爱吃的,左右李沈娇昨儿个是吃了不少的。 晚膳今儿个也是在宫里用,听说晚膳过后还能看一回焰火呢。 李沈娇似乎有许久没看过焰火了,带着二格格一起,也是看个稀奇。 就是不知道,四爷在前头带着几个孩子如何了。 四阿哥今儿个怕是没能睡好午觉的。 李沈娇的思绪默默飘远。 …… 保和殿里,晚宴便少了许多大臣,算是半个家宴。 万岁爷慰问完直郡王之后自然夸赞了直郡王一回,又称赞着直郡王不愧是大清巴图鲁,有大清男儿风范。 四爷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头给二阿哥擦了擦嘴。 余光里,三阿哥坐的很端正,四阿哥……四阿哥正低头吃着月饼呢。 四爷抽了抽嘴角,转头又换了一方帕子给四阿哥擦嘴。 他抽出手摸了摸四阿哥的肚子,嗯,没撑着。 不过四爷还是默默把四阿哥跟前的糕饼挪远了些。 虽说御茶膳房想着皇孙阿哥们年岁还小,准备的都是甜软好消化的糕点,但若是贪食难免还是会积食。 万岁爷问候完一圈皇子们,便又开始考教皇孙们学问了。 四爷府上也挨个上去了,四阿哥上去的时候四爷还是默默捏了把汗。 第645章 初露锋芒 前头二阿哥和三阿哥都已经回来了,四阿哥这是头一回到保和殿,但这孩子却并不怯场,被叫到万岁爷跟前的时候也没让身旁的冬生搀扶,自个儿便稳稳当当地走到了万岁爷跟前。 四爷坐在下首,和先前二阿哥和三阿哥被叫上去时一样,他的目光也一直跟随着。 他也知道顽顽这是头一回面圣,虽说放心但却也并没有完全放心。 四爷离万岁爷毕竟还是有一段距离在,他并不能听清上头祖孙俩说了些什么,但他的目力不错,坐在下首能清晰地看到皇阿玛对顽顽招了招手。 这就是要顽顽走近些的意思了。 这是前头二阿哥和三阿哥都没有的,两位阿哥都只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回答了玛法的问话而已。 自然,即便是前头三哥的几个孩子,同样也是站得略远回话,这样的殊荣也就只有太子爷的弘皙阿哥。 隔得有些远,四爷盯了一阵眼睛都有些发酸了。 似乎……有些久了。 边上的冬生默默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天爷呀,这会儿他怕是比上头的四阿哥还要紧张一些。 对四阿哥的问话似乎确实是久了一些,连前头的三爷和直郡王都忍不住往上头多看了两眼。 只有太子爷始终岿然不动,甚至他垂在桌下的手还按住了坐在他身旁的弘皙阿哥。 弘皙偏头,已经能看出几分清俊的面庞此时带上了几分疑惑:“阿玛?” 太子爷没看他:“往后善待弘……他。” 这个他说得便是上头的四阿哥了。 这个时候的四阿哥还没得皇阿玛赐名,差点说露馅了…… 太子爷忽觉好笑。 弘皙阿哥微微一怔,但还是恭敬地颔首应下了:“儿子知道了。” 四叔家的四阿哥,一个才三岁大的孩子,不用阿玛叮嘱他也会善待的,不过,平日里他和他们交往并不多。 毕竟如今在上书房进学的皇孙只有弘皙阿哥一个。 父子俩正低声说着话,上头万岁爷忽地抚掌一笑,众人都盯着呢,此刻更是忍不住侧目。 弘皙阿哥往上一瞧,瞳孔微微一缩。 这会儿四叔家的四阿哥就差没坐到玛法的腿上去了,左右是只有小时候的弘皙阿哥偶尔才会有的待遇。 这…… 万岁爷跟前,梁九功这会儿默默上前添了碗奶茶,递给了四阿哥。 四阿哥颔首谢过了,他端着奶茶,稚声稚气地去问玛法喝不喝。 四阿哥平日唤玛法的时候并不多,但有李沈娇早早教导,这会儿他说得很规矩。 额娘从小教导,不论吃食玩耍之物,询长者请妇孺,左右他是最后那个吃的就对了。 万岁爷先前只是随意问了些,学问考究是其次,更多倒是日常询问,毕竟这孩子还小。 但这孩子倒是答得难得利索,利索是其次,谦卑恭谨倒是难得,有敬但无惧,这便很难得了。 不过万岁爷倒是不至于和四阿哥这个孩子抢奶茶吃。 四阿哥见状这才低头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边上的梁九功则是在万岁爷的示意下端了个小杌子来。 这便是底下众人所见四阿哥离万岁爷更近了,但却并不是坐到了万岁爷腿上,只是坐到了万岁爷跟前。 这会儿底下的惊呼跃入万岁爷耳中,万岁爷淡淡往下扫去一眼,眉头微微一凝。 这是万岁爷不高兴了。 好不容易万岁爷舒心一阵,这会儿一抬眼见众人眼睛一刻也不错开的盯着,被窥探之感油然而生,万岁爷自然不高兴。 哼。 衣袖忽地被扯了扯,万岁爷低了低头,看是哪个胆大包天的。 哦,原是老四家的,这孩子喝得倒挺快,这会儿捧着一个空盏子,眼巴巴地看着。 祖孙俩一个抬头一个低头。 万岁爷心情莫名好了些,这孩子生了一双极明亮清澈的眼睛。 他一挥手,示意梁九功再添一盏奶茶给这孩子。 四阿哥却捧着空盏子不松手:“贪食,易更衣。” 这话有些复杂,四阿哥年岁到底还小,绞劲脑汁想到这么一句也说得磕磕绊绊的。 梁九功见状便停住了,他去看万岁爷。 同时他也忍不住在心里纳罕,这孩子,也忒胆大了一些。 四爷府上的二阿哥和三阿哥年岁还要大一些可都没有这样的胆量,哪一个见了万岁爷不是老老实实回话,谁敢直愣愣地去看万岁爷的天颜啊。 万岁爷自然不至于生气,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这话想来是这孩子身边人教导的…… “回你阿玛跟前去吧。”万岁爷挥了挥手,眼底沁出几分笑意。 四阿哥便站起身行礼,但他并没有着急离开,他低头从戴着的荷包里拿出了一小块月饼,小小的一个,应是特地为孩子们准备的,不足四阿哥手掌大小,月饼被压得略有些扁,但上头的的纹样却稀奇,瞧着是个小儿模样。 四阿哥抿了抿唇,终于表现出了一点不好意思:“那个……是、我,我。” 额娘亲自画了他和额云的样子,让小厨房做的,额云怕他饿着,今早在马车里时特意塞了几块在他的荷包里,拿油纸包着的,不过这会儿已经凉了。 玛法方才愁眉不展的,额娘说了,别人若是不高兴了不必多问,吃些东西便好了。 梁九功见状便想上前接过,外头的东西那都是不能轻易入万岁爷的口的。 万岁爷见状却摆了摆手, 他微微俯身去问四阿哥:“这是你阿玛给的?”他瞧着不像。 老四那个性子哪里会琢磨这些玩意儿?也没见前头弘晖和弘昀那两个孩子拿出来。 四阿哥听了这话似乎认真理解了一下,大概是想明白了脱口而出道:“额娘,是额娘给的。” 尚不知人事的四阿哥没由来地并没有说出额云,他也不知为什么,脱口而出地便是额娘。 这个答案在万岁爷的意料之中,他慢慢地“嗯”了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只是四阿哥却等不及了,一直伸手递着月饼,四阿哥有些累了。 他喊了声玛法。 万岁爷便低头去看他,最后用有些苍老的手接过了那块月饼,他老人家的声音似乎也轻下去:“回你阿玛跟前去吧。” 他说着,吃了一口月饼。 月饼这会儿已经凉透了,有些甜腻,不知是掺了什么水果在里头,吃着甜滋滋的。 万岁爷两口吃完了月饼,他拍了拍手,这会儿四阿哥也已经回到了四爷身边。 万岁爷微眯眼瞧了瞧,忽地想起来一桩事儿:“这孩子还没赐名吧?” 梁九功说是,上回万岁爷给皇孙们赐名的时候这位小皇孙年岁还小呢。 这会儿五爷家里的小阿哥正小心翼翼地起身呢。 四阿哥才坐定,四爷还没来得及和这孩子说什么,这孩子便也献宝似的往四爷跟前递了一块月饼,也是从怀里的荷包里拿出来的。 四爷:? 上首的万岁爷自然也瞧见了:“这孩子有灵气……弘历,等明儿个……过几日递给宗人府。” 梁九功按住心中惊诧,连忙应下。 只是等众人出保和殿出来,便也就都知道了四爷府上的小阿哥得了赐名。 得了赐名不稀罕,但单独独一个的赐名,那可就稀罕了。 第646章 口齿自清历 历,左思《娇女》有言,“口齿自清历”,即为清晰、分明之意。 显然,万岁爷对于方才四阿哥口齿伶俐的对答是十分满意的,只是唯一不大合规矩的便是,皇孙们从弘字辈,但赐名也从“日”字。 譬如弘皙阿哥之“皙”,弘昱阿哥之“昱”,弘晖阿哥之“晖”,弘晴阿哥之“晴”……至少如今皇孙里还没有不同的…… 不过难得万岁爷心情好些,梁九功还是没劝出声。 毕竟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不是?再有并没有违背弘字辈,至少万岁爷今儿个心情好,赐了个不同的名儿而已。 消息早在各家散了便传出了,众人在保和殿上也是瞧见了那……弘历小阿哥在万岁爷跟前待了许久的。 四爷这里那会儿在保和殿还不知赐名的事儿,对于顽顽递上的月饼,四爷没好气地接过了,他一面吃着,一面夺走了四阿哥腰间的荷包。 一准儿又是他额娘给的。 四爷谈不上生气,这会儿心里只觉得好笑。 在东院的时候,他没少被这孩子塞吃食,这孩子有时未必是真心想给你吃,但头一个一准是给他或是给李沈娇。 他知道这是李沈娇教的,但没想到这孩子对着皇阿玛也敢。 闹得四爷也是颇有些哭笑不得。 等四爷出了宫,听了这个消息确实是有些意外,不,格外意外。 这会儿四阿哥已经回到额娘怀里睡得正香呢。 四爷坐在马车里,皱眉沉思。 再说宫里,焰火结束之后太子爷便同弘皙阿哥一道回了毓庆宫。 半路有侍从来说了老四府上四阿哥被赐名弘历之事。 太子爷没多少意外,说了句“知道了”便挥手示意侍从退下。 弘皙阿哥探了探头,很快又收回视线喃喃:“历?历?” 太子爷双手背在身后,他望着不远处的毓庆宫,为数不多的那点儿意外都是装出来的。 从他看着那个“四阿哥”走到皇阿玛跟前去时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四阿哥,虽说生母不再是上一世那个“四品典仪之女钮祜禄氏”,但皇阿玛一赐名“弘历”,太子爷便知定论了。 他并不知最后是否是弘历继位,但他知道皇阿玛从前对弘历很是疼爱。 在弘历之前,弘皙是皇阿玛最疼爱的皇孙,但弘历年纪渐长之后,皇阿玛最疼爱的皇孙便换了个人。 他的弘皙那会儿还为此很是执拗了一回。 想到这些,太子爷微微侧目,表现地尤为平静:“好名字。” 见状弘皙便应了声是,只是心中自然还是免不了思索。 …… 李沈娇这里消息没那么灵通,还是在回了府之后她才知道的。 她这才知道进宫一趟,她的顽顽今儿个怕是做了些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不过这孩子睡得正香,李沈娇便让奶嬷嬷把孩子抱下去安睡,二格格早困了,李沈娇便轻手轻脚地给小姑娘卸了钗环,然后亲自哄了小姑娘安睡。 等两个孩子都睡了,李沈娇便有些饿了。 “让小厨房煮碗鸡蛋面吧,饿得慌。让冬生进来回话。”今儿个跟着四阿哥到保和殿的也就只有一个冬生了。 内间里只留下了林嬷嬷和秋瓷秋壶两个。 绿菊照例在二格格跟前守夜,绿竹在小厨房和平娘巧娘她们一起忙活着,绿梅在外头守着,若是四爷到了她便能头一个知会,四阿哥跟前这会儿是小路子代为守着。 冬生今儿个也算是见过大场面了,他把在保和殿的所见所闻都答了,等他说完了内间里倒是罕见的沉默了下来。 顽顽这胆子是……真的大呀。 左右李沈娇是没顽顽那样的胆子的,怪不得有句话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哦,往后应该叫做“弘历”阿哥了。 不知怎的,李沈娇只是念了一回“弘历”二字,眼皮便直跳。 她自己也知道这个名字有些特殊,但看二阿哥和三阿哥的赐名便知了,李沈娇叹了口气。 树大招风,不是什么好事儿。 况且如今的顽顽,也就是根苗苗,连树都算不上。 李沈娇想想便觉得头疼了。 自家孩子今儿个似乎在万岁爷跟前表现得太显眼了些? 但这自然不能怪孩子的,李沈娇不用想都知道那月饼是姐弟俩互相塞的,她这会儿只万幸顽顽没有在大殿之上说出二格格来。 李沈娇默默拿起桌上的月饼吃了两口,别说,平娘和巧娘的手艺是真不错。 今儿个是十五,四爷自然是不会来东院的,李沈娇吃了小厨房端来的鸡蛋面很快便洗漱安置了。 惹眼便惹眼吧,自家孩子有出息,她高兴,但自然也会拼了命护住。 李沈娇望着头顶的帐幔,眼睛微眯。 …… 次日一早四爷便上早朝去了。 按说每月里只有朔望早朝,偶尔会有特例,但极少。 但因着昨儿个是十五,于是早朝便移到了今儿个。 早朝之上,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儿。 一时之间,众人都没空去管什么皇孙被赐名的事儿,那算算得了什么? 第647章 赏罚。 山东大雨是要紧事儿,灾情和缓这自然是要嘉奖有功人等的,次日早朝上万岁爷奖赏了直郡王和八爷,四爷也得了赏赐,但相较于直郡王和八爷就没有那么显眼了。 直郡王得封郡王多年,再往上走那便就是亲王了,不过眼瞧着万岁爷一时半会儿大抵是没有那样的意思的,除了照常的赏赐之外倒是亲自为弘昱阿哥挑了大学士教导。 又吩咐,等弘昱阿哥年满三岁了便准其到上书房进学。 历来皇孙想要进上书房进学多是五岁或六岁,这便是万岁爷格外看重的意思了。 像四爷府上,如今最大的二阿哥等到明岁四月便也要满五岁了,但万岁爷没发话,四爷自然也不敢贸然进言。 毕竟前头三哥府上的弘晟阿哥今岁九月就要满五岁了,早朝上三爷听了皇阿玛这话一时都不知是该嫉妒还是该嘲讽了。 大哥那弘昱阿哥一月里一半都得太医照看着,那病歪歪的模样,也不知道皇阿玛到底器重什么? 八爷早已因为广善库的差事办的好而被从贝子封了贝勒,前头七爷都还只是一个贝勒呢,左右眼瞧着皇阿玛一时半会儿也是没有给老八封郡王的意思的。 三爷听了上首梁九功说了一连串的赏赐,心中渐渐安定。 四爷站在三爷身旁,不知是察觉了什么,左右一直都是安安静静的。 今儿个的朝堂有些不大对劲儿啊,称病未到的朝臣似乎比平日里多一些,尤其是吏部,还有……工部。 六部之间不说盘根错节,但平日若是有什么风声多少会相互知会一声,但四爷在户部并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更没有从户部尚书左右侍郎那里得到消息。 一连串的赏赐四爷都没听进去,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有赏便有罚,赏赐什么都是虚的。 四爷走着神,冷不丁地“廉郡王”三字忽地入耳。 什么?什么廉郡王? 得,这下不止是四爷回神了,整个朝堂之上顿时也如同炸开了锅。 八爷?出身摆在那儿呢……虽说平日里差事办的不错,譬如广善库,裕亲王临终前也夸赞过八爷,内务府的差事八爷倒也做的趁手,听说这回赈灾八爷也十分能吃苦。 可是给八爷封郡王? 当即便有朝臣站出:“皇上,此事恐怕不妥……八阿哥年幼……” 四爷听了这话回头看了一眼,隐约记得那是附庸于直郡王一党的。 不过用年幼来作托辞?哪门子的年幼啊?皇孙们才是真的年幼呢,这婚事也成了,府邸也有了,差事都办了不少了,比起他老人家来说倒确实是年幼。 上首万岁爷似乎冷哼了一声, 但没并没有直接发话,他又等了等,想看看会有多少人反对。 今儿个这早朝的热闹才刚开始呢。 万岁爷昨儿个夜里可谓是一宿没阖眼,这会儿听着底下朝臣扯皮,他心里只觉厌烦,转头再去看几个儿子,也没有一个是消停的。 万岁爷这下心里便更烦躁了,等底下朝臣们争得口干舌燥面红耳赤了,他轻抬了抬手。 底下的朝臣们顿时便噤声了。 “朕意已决。马尔汉何在?”万岁爷一抬手,显然是不想再听底下众人扯皮,又忽地点了个人。 前阵子马尔汉才挪了官位,从兵部挪到吏部了,只不过是从兵部尚书挪到吏部做侍郎。 瞧着像是被贬,但这两年兵部休养生息马尔汉在兵部做尚书两三年却并没有什么建树,如今到吏部当差,但一上任手里便来了一桩大差事。 他自己自然也是想做出一番作为来的。 马尔汉上前:“臣马尔汉……今岁山东大雨,其中青州府之下寿光、安丘、博山等地灾民围城,其中桥梁河堤坍塌无数,工部命人去查,桥梁内里早已让蚁虫给啃噬了个干净……再有兖州府和济宁府下济宁、金乡等地官商勾结,将户部筹集的赈灾粮偷梁换柱谎报数目……” 马尔汉说了许久,后头连说了数十名官员及几名皇商,再加上那触目惊心的数目,一时之间,朝堂之上竟无人敢出声。 四爷站在其中,他听得仔细,他也知道李沈娇的阿玛并没有参与这些,胶州临海,虽天有灾祸,当地百姓水性皆不错,伤亡极少。 这回的罚和李沈娇的阿玛是没有什么干系的。 只是这回胶州赈灾有成效,等过了年底便到了三年一戡磨,李沈娇阿玛的官位只怕是要往上挪一挪了。 他们家从前并无什么背景,于是李沈娇的阿玛虽年年政绩都不错,但却并未在京中谋求个好差事。 不过就算是历练也历练得火候差不多了,等着明岁开春了去吏部走一遭。 不过这会儿马尔汉还没停呢。 四爷这里已经得了些风声,这会儿听着马尔汉禀报倒是默默替马尔汉捏了一把汗。 吏部的差事向来都是最容易得罪人的。 马尔汉好不容易说完了,朝中寂静了一阵,没一会儿朝堂之上便跪了一圈儿的朝臣。 “臣……” 一时之间朝堂之上热闹得如同市井一般。 四爷身旁三爷摇了摇头:“市侩!误国误民!一群贪官!” 万岁爷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手在虚空微微一点:“工部尚书何在?” 梁九功在边上道:“万岁爷,昨儿个夜里工部尚书偶感风寒,着凉了。” 万岁爷听了这话倒是一笑:“多大的人了,夏日里还没个顾忌……罢了,他既病了那便让他在家养病吧。” 言外之意便是不让工部尚书这阵子当差了。 底下的骚动一点儿又消停了,万岁爷往下睨了眼,也不知是看着谁:“查。” 马尔汉躬身行礼:“是!臣遵旨!” 早朝这才得散了,众人却被一连串的消息砸得眼冒金星。 四爷出来的时候正有不少人围着八爷说着各种恭贺的话,远远地八爷瞧见了四爷倒是和从前一样对着四爷笑着拱手。 四爷抬手回了,苏培盛这会儿已经迎上来了:“主子爷?” “你亲自回府挑些字帖,再套了马车,户部那里叫人替我去告罪,爷要去看老七。” 四爷这会儿心里不大痛快。 第648章 瞧不明白 四爷今儿个压根没想到皇阿玛会封老八为郡王,廉郡王…… 廉字,即为正直、刚直、品行方正之意。 但这几个词儿落到老八身上?谁不知道老八素来是个最爱广结善缘的性子,京城里对他也多是赞誉居多,正直,这一圈皇子里有哪一个敢说自己一定是正直的? 这个封号是怎么听怎么讽刺的。 只是四爷却并不是为了这个而不高兴,如今他和老八虽说平起平坐都是郡王了,但毕竟并不在一处办差,平日里也见不上,倒并没有什么别的妨碍。 只是老八封了郡王,前头的老七还只是贝勒……四爷知道老七的性子,平日深居简出,偏生他领的差事也是在内务府里,向来和老八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四爷心里不痛快,但却也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儿。 毕竟老八一直在办差事,只要老八手里的差事没有太大的纰漏,封郡王那是早晚的事儿。 迟早的事儿…… 早朝下来一堆事儿在脑子里打转,四爷这头吩咐了先往老七府上去了。 老七腿脚不便,当初皇阿玛赐府邸时特地选了一处离皇城更近一些的府邸,这会儿四爷出宫骑马的话一刻钟的功夫便能到。 只是四爷才出了宫门便被隆科多给拦了下来:“四爷这是往哪儿去啊?我那不成器的侄儿近日得了些小玩意儿想要献给公主呢。” 所谓不成器的侄儿说得便是舜安颜了,四爷不大喜欢舜安颜这逢迎拍马的劲儿,真当四爷不知道舜安颜平日得了什么好东西都是先往直郡王府上送呢? 于是四爷每回都不爱见舜安颜,但舜安颜也不气馁,转头便去找上隆科多牵线。 眼瞧着隆科多是不肯罢休的,苏培盛回府去取字帖也要些时候,四爷索性由着隆科多去。 果然,隆科多也并不是白让舜安颜牵线搭桥的,路上便暗暗同四爷说了几个名字。 四爷隐约记得几个,不是从前索相的门生,便就是依附着赫舍里氏一族的一些门户,官位不算太高,六七品,在遍地都是大员的京城里实在算不得什么。 隆科多没再多说什么,点到为止,而后才是笑眯眯走出来的舜安颜,看见这个妹夫四爷便头疼,但为着自己的妹妹,四爷还是强忍着听舜安颜说了一通废话。 四爷临走时问了句:“外头养的都遣散了?” 舜安颜脸上一僵。 隆科多老脸上有些挂不住,早就叮嘱过这个混账了,都是做额驸的人了,但他毕竟不是舜安颜的阿玛…… 他抬手预备在舜安颜脑门上敲一记,只是四爷却先一步开口:“那就养着吧。他日东窗事发爷也会为你遮掩的。” 四爷自己也是男人,也知道物极必反,他没把舜安颜给逼急了,反倒后退一步让舜安颜更加不安惶恐。 等四爷离去了,隆科多那一下还是敲在了舜安颜的脑门:“你糊涂!同你说过几回了,你且等着他日东窗事发,看四爷是怎么参咱们佟佳氏一本私德不修的。” 但凡不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方才四爷那说的是反话。 舜安颜这会儿早冷汗淋淋了,他慌乱着最后也没答出什么来。 最后隆科多甩袖而去。 四爷这里从茶楼出来苏培盛便已经在外头候着了,四爷抄起他手上的一本书卷径直便往七爷府上去了。 等四爷从七爷府上出来已经过了晌午了,原本四爷是预备进宫去给额娘请安的,只是因为隆科多这临门一脚,四爷最后还是回了府去。 同时他又吩咐了一桩事儿。 皇阿玛说要查,那必定是要彻查的。 既回了府,四爷自然又是拉着戴铎商量了一回。 商量了半日,外头苏培盛等着商量毕了才进来回话:“主子爷,吏部这会儿已经发落了一众勾连的朝臣,山东本地的官吏如今听说也已经在押送路上了。” 动作太快了。 四爷顿了顿:“京城里都有谁?” 苏培盛低声说了几个名字。 四爷顿了顿,其中几个都是赫舍里氏的旁支,若定罪也是不大不小的。 最后的罪名可大也可小,全看皇阿玛的心情了。 只是如今这势态,四爷渐渐看明白了些。 大哥直郡王自不必说,早被皇阿玛抬起来和太子爷不知打了几年的擂台了,三哥前两年倒是很得皇阿玛青睐,但这两年,打章佳氏过身三哥犯糊涂,再有裕亲王一事在,左右三哥这两年是渐渐受了冷落的。 五弟和四爷亲近,四爷知道他同样不愿惹眼,但更多只是因为性情淡泊。 老七更不必说,皇阿玛有疼爱但却没有器重,老八这两年是节节高升,并且颇得皇阿玛吗器重。 于是一众皇子里倒是老八如今被推了出来。 再有老十,那是个出身高贵的,又早早得封郡王,也已经成婚分府别住,只是差事上办得便有些糊涂,这两年倒是和老八颇为亲近。 于是眼下一众皇子里,直郡王、太子爷、八爷、十爷,各成一派。 四爷一贯是和太子爷走得更近一些的,倒不算得什么…… 皇子太多了,皇阿玛这倒像是都要栽培的意思? 不过如今皇阿玛龙精虎猛,皇子之争……倒是有些为之过早了。 不能急,只能这次赏罚落定了。 说起赏罚,等戴铎退下了,四爷便吩咐了一声:“赏赐的礼单拿来。” 苏培盛连忙去了。 “南城的宅子?”四爷翻着礼单,指着某一处问。 南城的宅子不在内城,是有些偏僻。 苏培盛应了声:“是,那宅子靠近金鱼池,周边都是些闲置的老王爷门户,那一片儿都是清净地儿。” 四爷“嗯”了声:“把地契找出来,爷记得东城还有一处宅子,一起寻出来,送到你李主子那里去。” 苏培盛记得那处宅子,那宅子靠近法华寺,香火灵验,是个灵地。 两处宅子算下来……苏培盛在心里暗暗咂舌。 第649章 又动手? 这么几年下来主子爷赏给东院李主子的稀罕玩意儿还少吗?便是直接送银票到东院也不是没有,只是像今儿个这样送宅子的还真是头一回。 毕竟田地铺面宅子那都是私产,可不像别的那些物件儿。 不过按着主子爷对李主子的器重,如今送什么似乎都不大奇怪了。 四爷叫苏培盛找出了地契,也没让苏培盛去送,反倒是亲自去了东院,正好也带着地契一道。 正是晌午过后,一路走来晒得慌,四爷沿路没碰着什么人,毕竟天热,也没谁会直愣愣地在外头乱晃。 东院里这会儿也静悄悄的,天热,李沈娇懒得折腾,用过午膳之后便在内间的凉席上和两个孩子午憩呢。 李沈娇睡得很香,四爷没让几个丫头惊动,转了一圈索性到了书房去。 到了书房四爷倒是一愣,他回身看了眼:“这是……” 有几日没来,这书房倒是大变样了? 这会儿跟着伺候的是林嬷嬷,她知晓四爷说的是什么,毕恭毕敬地颔首:“是,主儿说二格格和四阿哥年纪都大了,都已经开蒙了,自然也要对圣人有敬畏之心才行。于是便让人找了孔圣人的像来,每日读书时拜一拜。” 四爷扯了扯嘴角,用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问:“她还信这个?” 林嬷嬷没敢应这话,主儿当时立了这像的意思是:“焚香祈福原在内心,这些假把式摆着当个看头而已,只是做做样子。” 没见前头正院福晋自打二阿哥的身子不大好,每月都会挪出七八日来吃斋念佛,说是为了二阿哥。 李沈娇有学有样,但其实并不求什么。 四爷也没指望谁来回答,他忽地眯了眯眼又指了指孔圣人边上立的那个小像:“那是……” 林嬷嬷罕见的沉默了一阵:“那是,那是赵公明。” 哦,财神爷啊。 四爷早辨认出来些什么了,他走近了些,看了眼小像下的烛台,不用仔细去看也能知道是赵公明的那小像下供奉的香火更多一些的。 四爷仔细端详了一回,他不大信李沈娇会信这个,但人确实是得信着些什么,才像是有软肋一样。 四爷又在书房坐了会儿,相比从前书房里的闲书……没少多少,只是摆在桌案上的多是一些启蒙书,瞧着便知是翻阅过许多次的。 四爷也懒得挪动了,索性就伏案小憩了。 哦,小憩前不忘吩咐了苏培盛一句:“等过两日请得道高僧来讲佛法,爷听听。” 近日事多,四爷正好心不大安宁,听听正好。 四爷也不大信这个,行兵打仗的人多是不信这些的,手上都沾了血了又怎么好说那些满口慈悲的话呢? 为民生而不悔,便是最大的慈悲。 等李沈娇睡醒起来听丫头们说了便寻到了书房,见四爷安睡她便退到了外间。 林嬷嬷如实说了四爷的问话,李沈娇不大意外,听完之后她也只是笑笑。 又听秋壶说了四爷送了宅子地契来的事儿,李沈娇小小的意外了一下,但还是让秋壶给收好。 宅子什么的,她身在四爷府上,也没什么机会能看看,只是听着好听。 此后,四爷倒是除了去户部当差,余下时候便都是回府精心礼佛。 倒是有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思。 不过这回吏部连同大理寺彻查赈灾一事,和户部也没什么干系。 户部上下或许有人也动过那赈灾粮的心思,但有户部尚书连同四爷时刻盯着,至少那赈灾粮从户部出去的时候时没有少一点半点儿的。 换言之,四爷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事儿会牵扯到自己。 乌雅氏一族还有更是不必担心,有额娘时时刻刻提点约束门户,更是不必担心后院失火。 四爷静心礼佛了几日,连着几日都并没有进后院。 小孩子忘性大,四爷只是几日没进后院没见着四爷,四阿哥便头一个没那么亲近四爷了。 李沈娇只在边上看笑话,后头还是在廊下晃着扇子:“顽顽不是想要灯吗?额娘够不到,让阿玛给你取……” 廊下挂着许多的灯,到了夜里亮亮的,小孩子更是眼睛直盯着瞧。 得,没一阵东院里便又是此起彼伏的“阿玛”“阿玛”“阿玛”了。 四爷连着礼佛几日宿在东院里那日是八月二十二,正院福晋也才从小佛堂出来,听见玉如禀报说东院叫了两回水她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身上沾染了佛香,福晋盘了盘手心的蜜蜡珠串:“听说东院里这阵子也拜上了佛?” 玉如扶着福晋:“是,想是听说主子爷这阵子忽地信佛,便也跟着附和了……” 如今的东院里铁桶一般,东院的一切都得费尽心思的打探才能窥探一二风声。 于是玉如这里得到的消息便是四爷先信了佛,于是东院侧福晋便东施效颦也学了起来。 福晋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个:“信佛好啊,信佛便说明心里有了惧怕,便想着祈求上苍……她在求什么呢?求四爷长久的宠爱吗?呵,可笑。” 福晋微垂眼,仿佛在看什么蝼蚁一般。 玉如转了话题:“是,过了重阳便又是大格格的生辰了,到时候还要福晋费心呢。您礼佛一日,还是早些沐浴安置吧,今日新换了安睡枕,瞧着福晋近来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说起这个福晋赞同地摸了摸脸:“大抵是睡得好了,我近来也有精神了许多。扶我先去看看二阿哥吧,近来天热……” 福晋絮絮地说着。 近来的事儿确实是不少,外头的风声福晋自然也知晓,她自然是更加低调,一面照看着二阿哥,还得不时敲打着底下的三阿哥和四阿哥,不过这阵子孩子们都免了进学,福晋除却让人送东西去探望时能敲打一回,别的时候也没那个机会。 这样的风平浪静,倒是让福晋都有些不可置信了。 太难得了,谁家后院是有真的风平浪静的啊。 当夜福晋看过二阿哥之后便沐浴安置了,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四爷从东院离去出府,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王进忠从外头回了正院。 “福晋。宫里出事儿了!今早敦郡王进宫,和太子爷打起来了。” 太子爷又和人打起来了? 福晋被这个消息给砸懵了。 第650章 倒了个劝架的 福晋哎呦一声,心知十爷敦郡王是个和十四阿哥一样的小霸王脾气,但那位自打娶了蒙古贵女之后便阴郁了许多,成日里除了宫宴都是不大能见得到人的。 今儿个这位怎么破天荒进宫去了? 如今朝堂之上正忙着彻查山东赈灾粮贪污一事,这个节骨眼儿上闹出这样的事儿这不是让人平白分心吗? 福晋拿帕子捂了捂嘴,心说这两年太子爷怎么愈发乖张狠戾了,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了…… 她定了定心神:“四爷那里如何?” 玉如谨慎地摇了摇头:“今早娘娘头疾发作,四爷在户部点卯过后便进宫去了,这会儿只怕是还在宫里呢。” 福晋听了这话便忍不住站起身:“怎么偏偏这么巧……这会儿我又不好再递牌子进宫去……” 是啊,怎么偏偏这么巧? 万幸四爷这会儿怕是还在娘娘宫里。 “叫人盯着门房,再叫人到宫门外等候着,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来报。” …… 只可惜福晋的庆幸落了个空,这事儿好巧不巧,就真让四爷给撞上了。 宫里,四爷这儿才从永和宫出来,想着十三和十四这会儿怕是要从上书房下学回来,便正好去接一接。 宫里的树木栽种的都并不高大,即便是长得高大了也有花房去裁剪,为得便是以防有贼人行刺。 于是夏日里便晒人的慌,四爷行过御花园,不,还没踏进御花园呢便听见吵嚷的动静了。 敢在宫中大吵大闹的那就没有胆子小的,四爷听见动静扭头就走,一点儿看戏掺和的意思也没有,不过他还是挥手让苏培盛去请侍卫来察看…… 只是四爷才转头,脚都还没迈出去,四爷忽地便听见尖锐地一声:“太子爷,太子爷吐血啦!” 不知是哪个小太监的惊呼,惊得连苏培盛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他迟疑地去看自家主子爷的脸色。 果然,“太子爷”三个字一入耳,四爷还是停下了脚步。 原以为是宗室里哪个年纪轻不知事的,未料居然是太子爷…… 四爷停了不足一息便还是声闹处去了。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但事关太子爷…… 有四爷在边上拉架,那头的争吵很快便停了,四爷一小子倒是没瞧见太子爷的身影,最后还是在亭子边上瞧见了太子爷。 至于和太子爷争吵的人,四爷劝架的时候便已经瞧见了和太子爷争吵的是谁,这会儿四爷也头疼。 那头敦郡王还直嚷嚷:“他想拿我钮祜禄氏一族来填这沟壑,打量我是死人吗?” 四爷听得心惊肉跳,直想把敦郡王的嘴给捂住。 钮祜禄氏就算是敦郡王额娘的母族,这会儿老十张口闭口便是钮祜禄氏,这些话传到皇阿玛的耳朵里,老十真以为他自己有理呢? 那头太子爷已经倒下了,四爷让苏培盛守在边上,这会儿已经有人去请太医了。 眼见着老十在那头双手叉腰嚷嚷个不休,四爷脸黑了一半,眼见着各宫都要被这动静给惊动了,四爷阔步上前,对着老十的膝盖就是一脚。 同时他在意料中把人给按住:“有什么事儿到皇阿玛跟前去争辩去。” 老十就没把这个四哥放在眼里过,他气得心梗:“你算个什么……” 四爷横他一眼,只一眼,一眼便看得十爷哽住了嗓子。 四爷这会儿不知道事情原委,此刻也不是听事情来龙去脉的时候,先把老十的嘴给堵住了。 “太子爷此刻已经昏倒。老十,瞧着你头晕,哥哥扶着你。” 四爷一字一顿地说着,眼睛也是直直地看着敦郡王。 敦郡王听了这话,眼睛一转,下一秒,他整个人便直直地栽倒在四爷怀里了。 四爷先把人扶住,环顾一圈。 这会儿两个闹事头头都已经倒了,底下的奴才自然也都停了动作。 四爷才懒得在这里收拾这堆烂摊子,没一会儿便把敦郡王交给他身边的奴才了。 同时他也用有些复杂的目光望向这会儿已经被扶起但同样昏迷的太子爷。 他摇了摇头,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 太子爷怎么又亲自动手了呢?底下的侍卫奴才是吃白饭的吗? 四爷这里空出手来,苏培盛也回到了四爷的身边:“主子爷?” 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四爷这会儿心里早就已经有了主意:“你亲自去额娘宫里讨一壶酒来,要快,敦郡王的身边的人叫一个来……” 这事儿不能闹大了,必须往小了说。 酒,因酒发狂无疑是一个极好的借口和幌子。 苏培盛明白这事儿的要紧性,他领了命拔腿便去了。 四爷被日头晒得心烦,他抬手摸了摸后颈,低低地骂了个不太好的词儿。 这会儿只怕是安华殿的大师来了也得愁了头。 四爷这会儿是没法走了,自然是要到皇阿玛跟前去回话。 但四爷心知这事儿就是一个烫手山芋烂摊子…… 四爷爷不是傻子,他也不怕疼,一口气也栽倒过去。 边上敦郡王跟着的小太监傻眼了,过了好几秒才嚎了一嗓子:“不好了!四爷昏倒了!四爷中暑热了!” 最后四爷先被安置回了永和宫,等他醒了还得到乾清宫去回话。 不过前头那些四爷都已经吩咐的差不多了,原本也轮不到四爷来操心。 儿女事,还是让皇阿玛来操心吧。 四爷这里等到永和宫让太医瞧过,太医也是熟手了,最后只说着:“四爷这是急火攻心又中了暑热……” 德妃亲自送走了太医,这下是真有些头疼了。 原本是因为知道老四这阵子信佛而不大放心,没想到进宫一趟反倒出了这样的乱子。 德妃一面让人照看着老四,一面叫何忠义打听着前头的动静。 “万岁爷这会儿可不得空呢……” 也就是说要等了。 德妃更头疼了。 第650章 又是禁足 万岁爷那里不得空,不过这会儿太子爷和十爷都还没醒呢,听说两位爷这会儿都被安置在了养心殿暖阁里。 德妃这里左右是时时刻刻让何忠义盯着前头的动静的。 晌午过后万岁爷才得空去来处置这烂摊子,哦,四爷躺了小半日也“悠悠转醒”。 不过万岁爷那里倒是并没有急着来叫四爷去,毕竟那会儿目睹的也并不是只有四爷一人,底下还有那么多的奴才呢。 四爷这里在永和宫里用过午膳之后梁九功便顶着烈日来请他了,德妃没多说什么,该说的话母子俩早就已经说过了。 她只是陪着四爷出了永和宫,又在宫门下停留了一会儿。 山雨欲来风满楼。 德妃被烈日晒得有些睁不开眼,她拿扇子挡了挡脸:“去查一查,今儿个敦郡王进宫后先后去了哪里?是什么时辰进宫的?太子爷又是从哪里往御花园去的,在这之前又去了哪里。” 这一众皇子里,除却太子爷出身赫舍里氏,又早早被被封为太子爷外,身份最金贵的便是老十敦郡王,这两位爷打起来那可真是无人敢劝的。 这事儿偏生还是发生在御花园里,这两位爷居然能凑到御花园去,左右德妃是怎么看怎么蹊跷的,她怀疑其中有人做了手脚。 这样的想法不仅是只有德妃有,即便是四爷自己也有这样的猜测。 他到了养心殿,太子爷和十爷都跪着呢,四爷没瞧见皇阿玛的身影,便在外头站了一阵。 片刻,四爷听见屏风后传出皇阿玛的声音:“都处置了。” 半晌,四爷又听见一声应和,那一道声音有些熟悉,四爷仔细辨认了一回。 是马尔汉的声音。 没一会儿,马尔汉便从内殿里走出,路过太子爷和十爷他恭敬地行了礼,再出来时瞧见四爷微黑的脸上总算露出了几分笑意。 “四爷安好?”他行了个礼。 四爷也回了个礼。 “吏部还有差事在身,臣先行告退,改日再同四爷一叙。” 十三的婚事差不多便定下来了,定的便是眼前这位兆佳·马尔汉家的姑娘。 大抵是因为出于对十三阿哥的那点怜惜,左右马尔汉自己有出息,这位嫡福晋选的一点儿也没辱没,很合适。 不算太惹眼,但也并不是小门小户的姑娘。 待马尔汉退出去了,梁九功这才又迎着四爷进去。 四爷进了内殿,凉意阵阵,他站在了太子爷和十爷身后略偏一些的位置。 皇阿玛自然知道四爷到了,但一声训斥却是对着太子爷和十爷的。 “两个混账!”万岁爷说着,抄起手里的镇纸便扔向了十爷。 十爷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 玉石做的呢,砸在人身上不知道该有多疼呢,十爷想想便觉得疼。 那镇纸最后落在了四爷跟前一些的位置。 四爷岿然不动。 万岁爷注意到十爷闪躲的小动作,他更气了,抬手指了指老十,却还是没说出训斥的话。 这两个儿子万岁爷都是疼爱的,太子爷是打小他便捧在手心看着长大的。 只是孩子大了,性子似乎也变了。 万岁爷把矛头对准太子爷,大手也因为愠怒拍打了几回桌案:“御下不严,御下不严!朕同你说过多少回了?” 这话说得明显要亲昵许多。 十爷微微侧目去看太子爷,但却并没有吱声,他早就习惯了。 四爷在边上更是见怪不怪。 太子爷却像是木头一般:“儿子知错。” 这其实没什么四爷的事儿,四爷站在边上,心说还不如在户部办差呢。 万岁爷这会儿正恼火呢,听了太子爷这话,下意识地便想要抄起手边的物件儿,却只剩下一盏温茶在手边。 万岁爷最后还是把手给收了回来。 要是太子爷这会儿在他跟前只怕他的手便要按不住了:“知错知错,可你有丝毫悔改?” 未等太子爷回话,殿内忽地传出一声哀嚎。 这一声自然不是来自太子爷,更不可能是四爷。 四爷垂首,看着前头老十鬼哭狼嚎的样,有点儿吵,有点儿头疼。 “皇阿玛……儿子委屈啊……儿子委屈啊……” 老十那哭得还挺可怜的,四爷也从老十的哭喊里听清楚了些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贪污案查到了赫舍里氏门下,但赫舍里氏也是不省心,还勾连了钮祜禄氏族里的人。 最后就是,两家都贪了,查到家门口来了,赫舍里氏不认账了,想把钮祜禄氏给推出来。 老十也不知是又听了些什么鬼话,气冲冲地便进宫来了,他原是想到毓庆宫去求个公道的,但才到御花园便碰上了。 左右两边嘴上都没放过谁,不过还是老十骂得更脏一些。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老十哭喊了一阵,最后倒是万岁爷听得心软,让他站起身了还让梁九功赐座。 四爷顿了顿,还是站出:“皇阿玛,太子爷腿脚不便,不好久跪的……” 十爷听了这话便酸溜溜地接腔:“四哥还真是好心呢。” 四爷目不斜视:“太子爷先前挨了伤,若是再跪着,只怕受不住……” 都是自己的孩子,哪有不心疼的。 万岁爷略沉默了一阵,还是抬手让太子爷起身。 十爷见状又不高兴了,又开始叫嚷起来。 四爷当没听见。 真要说起来还是太子爷理亏,只是钮祜禄氏却也未必有理。 只是太子爷也动手了,那就是理亏。 四爷进殿来时先翕动鼻子闻了闻,没有酒味。 他便知道老十并没有用他送过来的酒。 老十,可并没有想过把这事儿给轻易揭过…… 四爷皱了皱眉,静静等着皇阿玛的反应。 便是今岁,这都是太子爷第二回动手了,四爷有些想不通。 太子爷什么时候成了这样不稳重的人了? 良久,老十也嚎得累了,他的声音渐渐消了下去。 “都回去禁足,静思己过!无诏不得出。”万岁爷发话。 说的是太子爷和老十。 太子爷早就习惯禁足了,行礼过后便预备退出养心殿。 四爷等了两秒,这才行礼退了出去。 他心里明白,这是皇阿玛一回又一回的纵容。 身为太子爷,若是满身污点…… 四爷不敢深想。 老十没急着走,他左看右看,还是留了下来。 不过万岁爷这会儿却没什么心情留他:“还不滚出去?” 这语气便有些重了。 第651章 太子被废 老十最后还是灰头土脸地离开了,他走得还挺狼狈的。 “去内务府。”这会儿他的脸上哪里有一点的委屈和哭意模样。 …… 几个儿子都退了出去,万岁爷腰微弯了一些,梁九功先去把那个镇纸捡了回来。 “这个镇纸还是太后娘娘叫人送来的,奴才瞧着都心疼呢。”梁九功找话说。 只是万岁爷却看也不看那镇纸一眼:“下去吧。” 显然这会儿万岁爷并没有心情去听这些乱七八糟的。 梁九功心里明镜似的,他低声应下了,又悄无声息地将那盏凉茶撤了下去。 有些话即便是梁九功也不能对着万岁爷劝说的,那是僭越,再有即便梁九功揣度对了万岁爷的心思,但若是他日万岁爷想起来,那他便没有好果子吃的。 养心殿内只剩下了万岁爷,梁九功退出去之后连带着把外头的奴才宫女都挥退了,他自己则是亲自守在外头。 万岁爷在内殿本是微弯腰的,这是个有些脆弱的动作表现,片刻,他忽地又微朝后仰靠着身后的龙椅。 今岁三月里他便已经满了半百之龄了,六七月里裕亲王和恭亲王先后下葬,万岁爷这一个多月来心情都算不上太好。 只是近来万岁爷都被山东的灾情给钳制住,便也不得空去想那许多的。 只是现下灾情已经得到控制,如今闹出的贪腐案子只是让他心中厌烦而已,一年到头总是要闹那么几出的。 在皇位宝座上多年,万岁爷比谁都清楚什么时候该紧什么时候该松。 该杀鸡儆猴了。 只有皇子们……御下不严本就是自己无能……万岁爷哂笑一声,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自打赫舍里氏、钮祜禄氏去世,万岁爷许多的话都只能藏在心里,能出主意的只有他自己。 皇子们年岁都大了,从前他瞧着老大保清是个沉稳持重的,只是自打伊尔根觉罗氏没了,老大便跟失了魂似的,差事上是挑不出错了,只是任谁在他跟前提一句“前大福晋”,老大便能直接发狂。 成什么样子了? 太子爷?万岁爷亲自调教培养着长大的,只是从前人保守了些,在对蒙古各部的对待上总是保守客气,缺了些大清男儿的血性,只是这两年保成又太乖张了些,年岁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老三,那更是个经不住折腾的脾气,一身的汉人脾气。 老四……万岁爷想到十三的事儿,眼睛微眯。 老四啊,在差事上向来得体不出错,只是有一桩心软的毛病……做皇帝可是不能心软的。 老五,那更是个菩萨心,只是菩萨心都是用在自己身上…… 老八……左右逢源,只是做皇帝,未必要事事亲力亲为,须知许多事交给底下人来办便足够了。 老九,还是个孩子性子。老十,那更是个混不吝的。 后头那几个都还没成婚,万岁爷压根就没想过后头的那几个。 这一圈看下来,他的这几个儿子,都是不成器的。 只是万岁爷转念一想,老大骁勇善战,在兵部治的上下都是服服帖帖的,他平日不说什么,但心里自然还是满意的。 太子爷更不必说,监国一事从未出过纰漏…… 老三诗词文赋上是一众皇子中的一流,老四实诚有孝心,老五恭谨、老八能干…… 万岁爷忽地深深叹了口气。 孩子们什么都好,只是却总有不足之处。 他不禁想,当初早早立下太子是否是对的,毕竟如今皇子们私底下的纷争口角他并不是一点儿也不知情。 相反,万岁爷对这一切都是了如指掌的,从前他都是纵容无视着这一切,只是这两年来太子爷还有赫舍里氏闹出了无数事端,其中未必没有夸大的成分在。 万岁爷有些倦怠了,有许多的心思一时之间全都冒了出来。 或许太早的立下太子确实是错了。 至少眼下,太子爷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万岁爷不知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只是往后他的继位者至少是要能担负得起这江山重任,不说为百姓,至少是为了爱新觉罗氏的基业。 万岁爷坐了许久,最后还是梁九功看着时候实在是不早了斗胆进来:“您晌午便没用午膳,若是再不用一些的话身子是吃不消的啊……” 他轻手轻脚地端了一盏参汤进来。 “这是贵妃娘娘叫人送来的参汤……” 万岁爷回神,没说什么,只是端起参汤喝了半碗:“研墨,拟旨。” 此刻,万岁爷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梁九功不敢耽误,连忙添了些水研墨。 万岁爷很快执笔,约莫半刻钟,万岁爷便搁笔了。 “召集大学士到南书房议事,这道旨意,即可传出。” 等梁九功出了养心殿才小心翼翼地展开圣旨来看。 “太祖,太宗,世祖之缔造勤劳与朕治平之天下,断不可以随意交付。择日昭告于天地、宗庙,太子胤礽不修私德、数次告诫不曾悔改、殴打宗室兄弟、不配其位,即日起将太子胤礽废斥。仍居于毓庆宫,然则皇孙弘皙天鹰聪慧,特封贝勒,即日起每日到养心殿伴读。” 即便是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梁九功此刻看了这道圣旨也忍不住瞠目。 被封为太子爷数载的太子爷居然被废了?怕是这道圣旨传到各家时不知多少人会不信呢。 太子爷虽被废,只是住在毓庆宫的殊荣却不曾改变,再有弘皙阿哥小小年纪便得封贝勒……倒像是万岁爷又还是器重着太子爷。 加之所谓的“到养心殿伴读”那便是往后弘皙阿哥能到万岁爷身边学习治国之策。 这样的安排倒是让人又有些看不明白万岁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绝对是没有厌弃了太子爷的…… 第652章 不可改变 消息传到各家的时候整个京城都乱了。 张英、马齐还有张廷玉等大学士未等万岁爷传召便先后进宫。 万岁爷这一道圣旨实在是来得太突然、太突然了。 万岁爷早就在南书房等候了。 圣旨已下,一切都已经无法回转。 …… 毓庆宫里太子爷这里是最先得到消息的,毕竟梁九功得了圣旨最先便是往太子爷的毓庆宫来的。 太子爷,哦不,胤礽客客气气地送了梁九功离开,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悲伤难过。 只是先前胤礽挨了老十一拳,这会儿嘴角都还是乌青乌青的,说话时牵动着更是火辣辣的疼。 但胤礽却是笑着的,即便这一笑嘴角被牵动着疼痛更重。 总算是到了这一日了。 比上一世早了两年,但还是到了这一步。 不过上一世没有弘皙被封贝勒这么一出,他记得是在老四登基之后他被幽居弘皙才得封理郡王。 太子爷想到弘皙,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 这一世他早早和叔父通气叮嘱,如今的赫舍里氏和上一世比起来可不知收敛了多少。 也是因为赫舍里氏的收敛,还有他自己比起上一世也是收敛许多。 他记得,他当初被废的时候是被押到了上驷院…… 那个时候太子爷便看透了,什么天家父子情,那都是虚的。 即便是老四,太子爷心里其实也是防备着的。 老四是个好皇帝,说一句爱恨分明也不为过,像老十三,那便是老四从始至终都护着的,至于旁人,像老十那样上赶着去招惹了老四最后没落得个好下场的胤礽是一点儿也不可怜。 只是万事总是要给自己留后手的。胤礽不愿意像上一世一样落得个幽居而死的下场才会有了这一世的苦心谋划。 他也给自己留了退路,不然这一回被废他就应该到上驷院去了。 挺好的,太子爷觉得这一切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但毕竟是被废,太子爷不论如何都得做出悲伤难过的样子,这样子是摆给外头看的,他脸上的笑意彻底收敛。 “等弘皙从上书房回来叫他到书房来,孤……爷叮嘱一回他往后到皇阿玛跟前去该如何。” 如今胤礽已经不再是太子爷了,胤礽被废,身上连爵位也没有,也不知是万岁爷忘了还是如何,只是若说是忘了,却又偏偏惦记着皇长孙弘皙。 康熙四十二年八月二十三日,太子爷胤礽被废,昭告天下。 各家得了消息反应各不一,胤礽还是太子爷时众皇子做什么时或多或少地都会在心里拿出太子爷来做比较,只是如今胤礽被废,众皇子得了消息心中竟然还有些空落落之感。 太子爷被废,如今只有庶人胤礽…… 虽说皇阿玛的态度暧昧不明,让人难以琢磨清楚,但太子爷被废已成定局,对于众皇子来说便好比是悬在头顶的那颗大石头安稳落地。 譬如像三爷这样的心里便忍不住冒出一些早就有了的念头:太子爷被废,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有了可能呢……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可能。 于是次日三爷到礼部去时整个人都是容光焕发的,瞧着倒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那些小心思似的。 四爷这里倒是和以往一样到户部点卯当差,但晌午便从户部离开了。 他并没有去毓庆宫,打今早去往毓庆宫去打探消息或是打着所谓“慰问”的名号的,这会儿四爷去了怕是也见不到人。 不过今儿个白日里户部办差也办的不大顺心,人人的心思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四爷在户部也实在是待不下去。 又不能去毓庆宫,四爷干脆回府去听高僧念经,原是给自己图个清静,但却被念经声闹得更加心烦意乱。 不过听了半日的经声,四爷虽说是心烦了、但总归还是心静了些。 因着太子爷被废,福晋那里知道四爷回府便叫人来问四爷的主意了。 四爷没见正院来的人,只是照旧吩咐让福晋关紧门户,旁的一切还是和以往一样。 福晋那里得了回话,心里还是不大安稳,原想问问额娘的意思,却又想着自打阿玛离世,府里的消息还不如她灵通呢,她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主意。 等午膳过后福晋这里边也就知道四爷在前院听讲佛办日,福晋这里也不知怎的心中竟然也跟着渐渐安定了下来。 太子爷被废又如何,如今不也还是住在毓庆宫里,又有弘皙阿哥这个皇长孙在。 历朝历代也不是没有复立的太子,再者,为皇子者,真正从太子走到那个位置的人也不多。 人最忌讳的便是着急,福晋猜想近来四爷信佛法大抵也是图个安心清净,福晋自然要紧随其后。 “得了,叫人预备着,我到小佛堂去抄抄佛经。” 玉如便亲自扶着福晋去了。 …… 太子爷被废,只是每月初一十五的早朝都已经过了,朝臣们即便是有心想要说些什么那也没个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九月初一,也不知暗暗等了早朝多久了。 山东赈灾贪污一案马尔汉率先站出禀报,未等万岁爷发话,索额图之子便站了出来。 先演了一出“大义灭亲”。 左右就是把赫舍里氏族里那几个糟烂的给挑了出来,又请万岁爷严惩,自然,连同涉事的钮祜禄氏一族的也没能幸免。 除却这些,余下那些小鱼小虾自然更是一个也跑不了。 毕竟赫舍里氏一族都站出来大义灭亲了,底下那些还能跑得了? 万岁爷轻飘飘地说了处置,该流放的流放,该抄家的抄家,自然也免不了要见血的。 等万岁爷说完了处置,便有礼部的人站出来说什么废太子有违天和…… 三爷大抵是不知道礼部会折腾这么一出,礼部侍郎上前说完一通之后三爷还忍不住回了回头。 老东西,和他吃酒的时候还说什么太子爷被废是本应如此,这会儿在朝堂之上又站出来大义凌然的说着复立太子的话。 三爷不满地收回目光, 却也无可奈何。 他总不能冲上去把礼部侍郎那个老东西的嘴给捂住了吧? 万幸,皇阿玛在上头也表现的十分不耐烦,未等礼部侍郎把那一串话给说完便抬手:“退朝。” 万岁爷执政多年,立威已久,他既然已经发话,一时之间还真没有人敢去反驳。 众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去看前头的张廷玉、隆科多几位。 今儿个太子爷称病,哦,准确来说禁足。 太子爷原本就在禁足,那日到御花园去是因着中秋时太后娘娘没见着惦记了,问过万岁爷的意思之后才请了太子爷去,原是想缓和着父子俩的关系,只是太子爷却像是一点儿也没听松似的,从慈宁宫出来压根就没往乾清宫去。 反倒是生了后头那一连串的事儿。 太后听说之后大抵是内疚,也跟着病倒了。 万岁爷下朝之后自然而地便去慈宁宫探望侍候太后娘娘汤药了。 第653章 重阳 进了九月里天气还是闷热着,初一从正院请安回来时李沈娇还在园子里赏了一回菊花。 和往年一样都是从内务府送来的,不过比起往年今岁多了两盆绿菊,听说是特意挑来的。 秋瓷虽说如今做了李沈娇身边的大丫头好几年了,只是嘴巴又是还是管不住:“自打那位被废, 内务府也愈发殷勤了,还没到重阳呢,一应物件儿便都已经送来了……” 往年可没有那么早。 李沈娇瞥了她一眼:“你若是喜欢今儿个就留在这里侍候这园子里的花。” 秋菊连忙告罪。 今儿个跟着的还有绿梅,李沈娇语气随意:“罚半个月的月例。二格格今儿个到前院进学,你和绿菊亲自去接。” 其实秋瓷也并没有说错什么,看人下菜碟这话在任何时候都是……有迹可循的。 太子爷被废,不论如何光景大抵都是不如从前的。 哪怕万岁爷给了皇孙弘皙阿哥爵位,也依然掩盖不了这个事实。 李沈娇在心里叹了口气,所以人啊,怪不得都想往上爬呢。 所以,她也从来不去想失宠后的光景。 进了九月里天气没有那么热,四爷便做主发话,恢复了孩子们到前院进学的事儿。 四阿哥还是等到明岁二月里满了三岁再到前院进学。 秋瓷当即应下了,只怕主儿生气了。 绿梅没吭声,默默听着教训长记性。 因着是初一,四爷自然是不会来东院安置的,李沈娇白日里只操心了一回给大格格的生辰礼。 一年一年的,日子过得可真够快的。 四阿哥还没到前院去进学,那孩子睡醒了便跟在李沈娇这个额娘的后头,李沈娇走到哪里,四阿哥便跟到哪里。 等着晌午二格格满头大汗的进学回来了,四阿哥便跟在娘俩的屁股后头。 午膳娘仨用的香,天气闷闷热,娘仨用过午膳便美美午睡去了,因着李沈娇要午睡,两个孩子打小也养了午睡的习惯。 初一四爷没进后院,后头大抵是忙着外头的事儿,连着几日也没进后院。 后头李沈娇这里才知道原来是因为自打太子爷被废朝堂之上每日都有朝臣说着复立太子的话,折子更是满天飞,翰林院每日挑了一半复立太子爷的折子出来,只是每日送到万岁爷跟前的折子还是一日堆的比一日高。 李沈娇听了小路子打听回来的话忍不住唏嘘。 有些事情须知……物极必反,越是规劝只怕越会起反效果…… 这个道理很简单,就像四阿哥挑食不爱吃肉,李沈娇若是每日都对着四阿哥说“你要吃肉肉啊吃肉肉才能长得强壮康健”,话是没错,只是孩子却未必能听得进去。 有些规劝明知无用还非要那样做那不是犯执拗上赶着找罪受吗?左右都是怎么看怎么划不来的。 又过了几日大抵万岁爷也是真的听得不耐烦呢,处置了几个谏官之后朝堂之上便消停了。 正好便到了重阳,虽说重阳不如中秋热闹,但大抵是因为太子爷被废以来风声不断,今岁的重阳到底是比往年办得更加热闹一些的。 那日府里的孩子都进宫去了,李沈娇和中秋一样带着二格格往德妃娘娘的永和宫去,四阿哥和二阿哥三阿哥一道跟在四爷身边。 重阳前一日下了半日的雨,天格外凉爽,小女孩闲不住,李沈娇便让绿菊和陈氏一道陪着阿满在外头去玩耍。 里头这些大人的应酬确实是听的人头疼,李沈娇也不想拘束了孩子。 左右也带着替换的衣裳的,只要孩子别玩得太累了。 今儿个李沈娇在马车上亲自看过了,只亲自在顽顽贴身的荷包里塞了两块奶糕,小小的、也就四阿哥拳头大小。 宫里的膳食如何李沈娇还是知道的,小孩子,最是容易饿的。 阿满那里李沈娇也塞了,塞的是二格格爱吃的甜果脯,李沈娇还见着阿满给大格格也尝了一块。 还别说,这种偷摸吃东西的滋味还挺新鲜的。 李沈娇这回给自己怀里也塞了两块,不过塞的是肉脯干,味儿不大,吃着香甜。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端坐在内殿,自然是没有那个机会去吃肉脯干的。 等到了晌午,李沈娇便坐在宴席的下首等着开席。 她往外看了两眼,是在看还没回来的二格格。 远远地,看见二格格从外头进来,原本脚步微快的小姑娘不用陈氏的提点便慢下了脚步,走得稳稳当当,脸上的笑也收敛,看着像四爷。 李沈娇看着看着便笑了。 等小姑娘走到跟前了,李沈娇笑着示意小姑娘坐,又拿帕子给小姑娘擦汗:“去御花园玩啦?” 小姑娘点点头,拿小团扇掩面:“和三叔家的妹妹一道玩,还遇到了别家的姐姐。” 三爷家如今有四个女儿,前头两个都是嫡福晋董鄂氏所出,不过头一个没留住,三格格是侧福晋兆佳氏所出,略比二格格小半岁,两个女孩虽说见的不多,但却投契。 李沈娇摸了摸小姑娘的荷包,这会儿早就已经空空了。 她笑了笑,又问了句是谁家的姐姐小姑娘却说不出来。 李沈娇便没追问。 第654章 指婚 等从宫里出来回了东院李沈娇才问了一回陈氏二格格今儿个在御花园遇着的是谁家的姑娘。 孩子们年纪大了,李沈娇反倒事事更加上心。 陈氏利索回话:“是直郡王府上的四格格,是咱们格格在御花园里发现了那位格格,咱们格格是听见哭声……才过去的。” 直郡王家的格格,李沈娇仔细想了想。 如今直郡王府上统共四位格格,都是前头那位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所出。 最小的四格格今岁都有十二岁了,年纪确实是不小了。 见陈氏欲言又止,李沈娇抬手示意她有话便说。 陈氏这才又动唇:“那四格格穿得体面,只是衣裳明显不大合身。后头咱们格格递了甜果脯去,四格格吃得狼吞虎咽的……” 陈氏自己说着也忍不住唏嘘,她自己也是养着二格格好几年的,家里也有孙儿,那会儿见了直郡王家的格格小兽一般,哎…… 李沈娇听得皱眉。 虽说如今是继福晋张佳氏掌家,但明晃晃地去亏待前大福晋留下的孩子真不怕叫人抓住话柄吗? 况且,外头传得什么似的说直郡王念旧情一片痴心,若真是如此,怎么会连前大福晋留下的几个女儿都不过问。 李沈娇记得最年长的那个格格是十月的生辰,今岁便要满十五岁了。 这么说起来,四个女孩之间相差的岁数才三岁,四年生了四个女儿…… 李沈娇想想便骨寒。 她也没再问两个女孩都说了些什么,摆手示意陈氏可以退下了。 原本只是想问问阿满今儿个又认识了谁家的姐姐,未料却是听了这么一出,李沈娇听得心里不大舒服。 陈氏退出去了,秋壶没一会儿端了一盏蜜羹进来:“主儿撑了一日,不如早些安置吧?” 李沈娇“嗯”了声,蜜羹喝了两口:“那孩子,也该到定亲的年纪了吧?” 秋壶在外头不知道方才里头的对话,她疑惑地问:“主儿说谁?” 她们府上的阿哥格格年岁都还小呢。 李沈娇只是无意识地一语,很快便转了话题:“你家主儿我说你,说你这孩子也该到定亲的年纪了。” 打李沈娇进府,秋壶也在李沈娇身边伺候了有六七年了。 年岁也不小了。 秋壶早成了院子里的大丫头了。 秋壶听了这话便扑通一声跪下了:“主儿,您知道奴才的。奴才不想嫁人,进了别人家的院子宅门,怪吓人的。” 这话说得孩子气。 李沈娇扶着她起来,亲自捋了秋壶衣裳的褶皱:“好,想要寻个良人本就不易,爷们里能有几个好的。等你哪日心里有主意了,再来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主仆两个对视一眼,眼里都含了水光。 李沈娇才拿着帕子擦眼泪,冷不丁地听见一声咳嗽声。 紧随其后又是珠帘被掀开的清脆声响,珠帘被掀开,内间的光线顿时明亮了起来。 主仆两个齐齐抬眼,秋壶最先行礼。 李沈娇“呀”了声,一面意外一面在心里想四爷是什么时候到的? 她也很快站起身:“爷来了?夜里外头闷热闷热的……秋壶,去小厨房端碗绿豆百合汤来。” 秋壶瞧了自家主儿一眼,自然也是不安不知主子爷在外头站了多久,万幸方才并没有和主儿说什么旁的。 她应了声,也不敢去看四爷,退了出去。 等秋壶退出去了李沈娇才上前拉了拉四爷的手腕:“爷什么时候到的?” 四爷任由李沈娇拉着他往软榻去:“有一阵。” 瞧,有一阵是多久呢?四爷在这儿和她打哑迷呢? 李沈娇拉着四爷到软榻前坐下:“二格格和四阿哥都睡下了。” 四爷“嗯”了声,瞧着是心情不佳的样子。 不过方才四爷进来的时候瞧着脸色还不错呢。 李沈娇等着秋壶端了绿豆百合汤进来,又问四爷:“爷尝尝凉不凉?这会儿叫小厨房备热水合适吗?热不热?要妾身扇风吗?” 李沈娇小嘴叭叭个不停,一点儿也不给四爷回答的间隙,也不给四爷安静思考的时候。 “先叫小厨房预备热水沐浴吧。”最后李沈娇先敲定了。 四爷便侧目去看李沈娇:“……。你先喝些。” 说这么多话也不怕渴了。 李沈娇便乖乖地低头喝那碗绿豆百合汤。 被这么一闹,四爷心头的那点不快没散去但也没那么闹心了。 “今儿个皇阿玛指了婚……”四爷忽然停顿了。 李沈娇喝着绿豆百合汤,甜滋滋的、又沁凉沁凉的,脸上的笑意也藏不住。 听了四爷这话,她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 指婚,自然不是给府里的孩子指婚,也不会是给四爷的胞妹,那婚事早就已经定下了,只能是给别家的孩子定了。 李沈娇眨眨眼:“既是万岁爷指婚,那……想来是,是一桩好婚事了?” 她不大确定,一时之间脑子里窜出了好几个人,但也不大确认。 四爷没先回答,抬了抬手。 李沈娇便把喝了一半的绿豆百合汤推到四爷面前。 四爷低头也喝了口,半晌沉沉出声:“是大哥家的长女。” 李沈娇张了张唇,有些讶然。 方才她还说着直郡王府上大格格该到定亲的年纪了,只是伊尔根觉罗氏已故去,没了亲娘的女儿自然少了上心的人。 可真是…… 受罪。 第655章 年末 李沈娇一听指婚的人是直郡王府上的长女,她惊讶之后又去看了看四爷的脸色,得,更难看了。 李沈娇默了默:“瞧着,似乎又不像是一桩好婚事了……” 四爷听了这话也没怪罪李沈娇不敬,他再出声时声音都变得有些艰难:“定的是科尔沁台吉多尔济色棱,还有两三年,只是先把婚事给定下来了。又封了县君。” 他并没有说直郡王那会儿在保和殿上难看的脸色, 也并没有去说直郡王借着发酒疯大闹保和殿的事儿。 只是不论直郡王如何地闹,却也依旧无法改变他的长女两三年后便要到蒙古和亲的结果。 李沈娇呼吸一窒,虽说猜到这桩婚事大抵就是和亲……但真听了是如此却也还是忍不住心凉。 葱指圈紧了面前的蜜羹碗盏,李沈娇还是幽幽叹了口气。 万岁爷的公主们该和亲的都已经和亲的差不多了,于是万岁爷自然而然地便盯上了皇子们的女儿。 李沈娇用得是“盯”这个字,谁愿意自己的女儿离开自己的身边啊,说是指婚,其实和被推进火坑里有什么分别? 这样的指婚就好比被豺狼给盯上,即便是半夜睡醒起来也让人脊背发凉。 李沈娇默默抬手握住四爷的,她的手这会儿暖暖的:“爷,不会的。” 这并不是两人头一回提起这样的话题,李沈娇知道四爷也是不赞同和亲的做法的,所以她才说了这话。 四爷是疼惜自己的女儿的,同样,唇亡齿寒,别人家的孩子要被送去和亲,四爷也会因此而感到悲哀。 要战便战,用女人来缓和战事,算什么本事? 只是这话李沈娇自然是不敢说的。 等到打战的时候,也只有中间的女子最为难。 李沈娇同情别家的女儿,也不想自家的女儿去和亲。 四爷回握了握李沈娇的手:“不会的。” 他像是在安抚着李沈娇,同时也是安抚着自己。 “爷,不会让大格格和二格格被送去和亲的。” 自古以来女子被送去和亲都是牺牲品,四爷从孩子没还没出世就一直低调行事,他从前不敢给准话,但是如今却敢了。 当晚,四爷大抵是心里憋着气,夜里熄灯后两人水到渠成地闹了两三回,半夜李沈娇又喝了半碗绿豆百合汤,剩下半碗自然是被四爷喝尽了。 左右一夜闹腾完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李沈娇睡醒起来早没了四爷的身影。 李沈娇猛地翻了个身,对着外头问:“阿满呢?” 绿梅掀开帐帘:“二格格两刻钟前便到前院去了。” 李沈娇“嗯”了声,没急着起身,又问:“大格格的生辰福晋那里怎么说的?” 绿梅想了想:“说是和往年一年,是玉如姐姐来传的话,听着那话是没有要大办的意思。” 是了,为了不让府里的两位格格太过惹眼,每年孩子们的生辰都是过的十分低调的。 李沈娇露出了意料之中的表情,她直起身:“到时候你把生辰礼送过去吧。” 绿梅欸了声,连忙应下了。 四爷府上大格格的生辰在九月里,十月里,初六是直郡王府上大格格的生辰,大抵是因着已经指婚,于是今岁他们家大格格的生辰便办得格外盛大。 也没几个人记得四爷府上大阿哥过身也满了一年了。 李沈娇还记得十三阿哥的生辰也在十月里。 十月里还有颁金节……十月底还有四爷的生辰,李沈娇想想便觉得头大。 各样的生辰礼自然都得早早预备下,李沈娇九月中旬便忙起来了,万幸有林嬷嬷和秋壶在边上罗列出近来生辰的所有贵人,又有秋瓷将给各家预备的生辰礼给区分开,不然还不知要有多手忙脚乱。 十三阿哥的生辰李沈娇这里倒是没太多的准备,毕竟也见不到什么面,只是九月底的时候十三阿哥的婚事也定下来了。 定的还是那位兆佳氏,可巧不巧,那位兆佳姑娘的生辰也在十月初,李沈娇便匆匆也准备了生辰礼。 婚事是定在了明年六月,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同时工部也预备着十三阿哥的府邸修建了,四爷也添了这么一桩差事。 于是四爷那里也忙了起来。 大阿哥忌日那日李沈娇也什么太多的表示,只是让东院里众人都低调了些。 当晚四爷大抵也是想着大阿哥,回府之后便去了武氏的南院。 当晚也是宿在了武氏的南院。 这一年来四爷都没怎么去武氏那里,多半都是让苏培盛去过问。 到了颁金节那日,李沈娇都不知吃了几日的各样喜宴了。 连着吃了几日,李沈娇直接上火了。 嘴角的燎泡闹得人什么都吃不下,李沈娇到了永和宫之后默默喝凉茶。 今儿个李沈娇还是让二格格玩儿去了,今岁的十月凉快了许多,李沈娇看着小姑娘往外头去了。 今儿个到的各家命妇又多了些,都是因为太子爷被废的缘故。 后宫里各家女眷暗潮涌动,前头保和殿内更是一波又一波的风波不断。 太子,哦,胤礽不再是太子爷,似乎更清闲了些,万岁爷也并没有额外指派差事给他。 胤礽每日就在毓庆宫里钓鱼,哦,每日弘皙阿哥从养心殿回来的时辰太子爷才会出毓庆宫去接一接。 瞧着胤礽似乎气色更好了,见了四爷还挨个摸了摸几个孩子的脑袋,不过别的话便没有了。 四爷倒是喊了声“二哥。” 除却“二哥”之外也没有别的称呼合适的了。 胤礽便从善如流地喊了一声“四弟”。 等到酒过三巡了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万岁爷忽地提起了练武一事,便又理所当然的赏赐了直郡王一把万岁爷从前常用的弓箭。 若是私底下赏赐便也就罢了,偏生是在颁金节这样的大日子里,又在众目睽睽之下。 四爷这里琢磨着这就好比给一巴掌再给颗甜枣。 只是这颗甜枣确实是够甜的,甜得能让人忘了女儿被送去和亲的代价。 不论如何,直郡王都得笑着谢过皇阿玛的恩赏。 毕竟这样的赏赐在众皇子里是头一份的。 颁金节过后又是四爷的生辰,当日府里热闹了一回,最后四爷没有像往年一样回前院,而是歇在了东院里,这样的结果众人竟然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了。 进了十一月天冷了,李沈娇这里得了家里来的书信,说是等到年底或者是来年正月里阿玛额娘便要进京了,阿玛是进京述职。 同样,哥哥也要回京来,只是打南边过来,大抵是要晚一阵子的。 一家人有几年没见了,李沈娇也就生下四阿哥之后见了一回额娘,如今也过了两年多,自然还是想念惦记的。 冬日里风大,一吹便吹到了康熙四十二年的尾巴。 第656章 爵位 又是一年冬日,冬月底的时候天便冷得不成样子。 孩子们的进学也在进了腊月便免了。 李沈娇这里倒是担忧了一回阿玛和额娘和胶州一路过来不知会不会着凉受冻,哥哥打南边儿回来也是…… 二格格知道外祖父母要进京来连着欢喜了好几日,只是被得知她或许不能见着外祖父祖母小姑娘连着闷闷了好几日。 四阿哥还不懂,只是看着姐姐不高兴,这孩子便成日去逗他姐姐,每日逗在二格格跟前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诗句,听得二格格满脸看傻子的表情望着四阿哥,自然不得不按下心中的闷闷纠正弟弟说错了。 私底下,二格格还悄悄拉着李沈娇欲言又止地问“额娘,四弟的脑袋是不是不大……不过弟弟年纪还小……” 小姑娘说着说着又转头安慰起李沈娇这个额娘来了。 不过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带着几分可惜。 于是整个腊月里东院里都是二格格教导四阿哥读书明理的意思。 二格格很聪明,记性也格外的好,只是这孩子进学认真是认真,回了东院便不大爱碰书卷,被四阿哥这么一闹腾,二格格也比往日爱读书了不少。 李沈娇这个时候便发觉了,四阿哥是个人小鬼大的,小小年纪便一肚子的心思。 腊月里和往年一样都是忙碌着过去的,不过今岁李沈娇越到年底愈发期盼着阿玛额娘到京城来,每日都是过的有盼头的,一眨眼腊月便过去了,她似乎也不觉得有多累。 自打太子爷被废,宫里、京城里、以至于各地都是暗潮汹涌的,连李沈娇这里都得了不少底下人送来的孝敬。 这些自然都是看在四爷的面子上。 往年虽说也有,但都是些小玩意儿,但今岁的明显贵重了许多,李沈娇收下之后又叫小路子去问了问四爷的意思。 四爷那里当晚到东院来倒是问了句“够了吗?” 倒是把李沈娇给问懵了。 得,四爷这是没把那些东西放在眼里呢。 这些孝敬自然不是单只有李沈娇这里有的,各家的女眷都会收到的,要是不收下,指不定底下人还得惶惶不安地揣测是不是四爷不高兴、对其不满之类…… 做官里头的学问和后院女子的生存比起来,也是有的一比。 三十这日李沈娇亲自给两个孩子打扮了一回,四阿哥如今已经开始留小辫了,李沈娇摸了摸四阿哥头顶的棕色小帽,这是绿梅的手艺,帽子边上绣着吉祥如意好兆头的祥云,帽子一戴便能把顽顽的脑门给遮得严严实实,身上也穿得是鲜亮的颜色,只是有宝蓝色点缀着,左右看着像一个福娃娃。 二格格如今比四阿哥高了半个头不止,今儿个也穿得鲜亮,丹橘色小袄上点缀着各样的碎米小珠子,发间的烛花是李沈娇亲自挑的,发是陈氏梳的,不过是李沈娇挑的样式,小姑娘手里再抱着一个小手炉子,手炉套是浅杏色,项上戴着一个金项圈,那是娘娘前儿个赏的,今儿个便戴上了。 不过对于二格格来说还是略有些沉了,等上了马车小姑娘便巴巴地看着额娘。 四阿哥才不管那许多,看了额娘一眼便替姐姐摘了项圈。 这项圈原是一对,大格格一个二格格一对,前儿个娘娘赏赐下来之后昨儿个大格格便戴上了,李沈娇这才让秋壶把那项圈拿了出来。 小姑娘穿得厚实,这会儿上了马车便又开始嫌热了,袖子一撸,一节手臂白嫩嫩地跟莲藕似的,不过还是小姑娘小的时候手臂更像莲藕,如今小姑娘抽条了些。 四阿哥这个做弟弟的便在边上习以为常熟练地替姐姐把披风拢了拢,还把自己怀里的手炉递了出去。 李沈娇看着看着便笑了,抬手捏了捏四阿哥的脸,嫩嫩的:“咱们顽顽……知道关心姐姐了呢。” 可不是,这么看着,顽顽倒像是哥哥、倒是阿满更像妹妹。 二格格怀里抱着两个手炉子,她笑了笑,又借花献佛把手炉递给额娘。 李沈娇便一抬手把阿满拢进怀里,另一只手揽着个头小一些的四阿哥,满足地向后一靠,带着两个孩子也跟着后仰。 二格格一点儿也不怕,笑了一回。 四阿哥没作声,默默抿唇,垂下的手悄悄抓住额娘的衣袖。 外头和车夫坐在一起的小路子听见里头小主子的笑声,搓了搓手呼了口热气。 瑞雪兆丰年,一年更比一年好啊。 年三十,万岁爷高兴,也给七爷封了郡王,多罗淳郡王。 这下前头这几个已经大婚的皇子便算是彻底在同一起点了,都是郡王,谁也不比谁高贵多少。 哦,还剩九爷如今还只是一个贝勒呢。 不过九爷自个儿瞧着倒是并不在意这个,反倒是高高兴兴地和老八勾肩搭背呢。 酒过三巡,万岁爷兴致起了,又考教了一回皇孙们的学问。 不过这回是各家的孩子都一起上去,毕竟是新岁将至,孩子们凑成一圈围在万岁爷身边,一个个孩子都打扮得像福娃娃,像弘皙年纪大些的瞧着也格外的有精气神。 一个个孩子都喊着“皇玛法”,到了万岁爷这个年纪,自然是高兴的。 万岁爷还记得老四府上的四阿哥,一群孩子都往他跟前凑,弘历瞧着要安静些,只站在一个看着个头更小的阿哥身旁…… 万岁爷记得,那个是老四的嫡子,是老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所出,弘晖。 弘历这孩子是侧福晋所出。 万岁爷多看了两眼,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再回头去看面前的孩子们,万岁爷这回只多看了一眼弘皙,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地回身问:“弘昱呢?” 今岁八月里弘昱阿哥便也满了两岁了。 直郡王起身回话:“回皇阿玛的话,弘昱身子弱,儿子便没带他进宫。” 万岁爷心里未必不知缘由,他抬手示意直郡王坐。 “老大年纪也不小了,子嗣单薄了些……赈灾一事你办得好,只是家事也不能懈怠。你这郡王的俸禄也拿了多年……也该往上走一走了。” 万岁爷这话……前头还说着直郡王的子嗣呢,后头半句冷不丁地便扯到爵位身上来了。 倒是把众人闹得一头雾水。 第657章 除夕 直郡王如今是郡王,爵位再往上走一走,那就只有亲王了…… 那么……原本先前因为七爷被封了淳郡王众人以为的平起平坐的局面顿时又土崩瓦解了。 那么直郡王、哦不,直亲王,又一跃成为了众皇子中的第一人。 保和殿之内顿时一片死寂。 就连直郡王听了万岁爷这话都微愣,他难得谦逊了一回:“儿子一切都是按皇阿玛旨意而行,不敢邀功。” 万岁爷心里认准的事儿自然是没有谁能改变的。 万岁爷没看直郡王,倒是把另外几个儿子都看过一圈,最后才道:“在皇阿玛心里,保清你担得起。” 这话说的便是父子而不再是君臣了。 直郡王见状,也不再多言,只是站出行了大礼:“儿子谨记皇阿玛教诲,定不负皇阿玛期许。” 梁九功便在边上笑呵呵地道:“奴才恭贺直亲王。” 直亲王站起身,不敢托大,对着梁九功一拱手。 当着皇阿玛的面自然也不好给赏钱,但这一拱手便已经够客气了。 上首梁九功见状连忙低首躬身侧开不敢受礼。 众人这才堪堪回身,不论心中是怎么样的想法小心思,面上都是笑眯眯地端着酒盏祝贺的。 四爷也祝贺了一回。 说实话,四爷其实不大意外。 算起来,等到新岁二月里,大哥便要是三十二岁了……年纪实在是不小了。 四爷说句不恭敬的话,前朝历史上,不知有多少皇帝在这个年纪都已经登基多年了。 大哥封亲王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四爷心里觉得再过三四年他自己年满三十了,大概也到了封亲王的时候…… 就像从贝勒到郡王,大哥同样是一众皇子兄弟中最早的那个,只是却并不会是唯一一个。 早晚的事儿,四爷心里虽说有一些意外,但却并不多。 不冷不淡地恭贺了一回大哥,四爷便又坐了回去,眼睛去往上头看。 这会儿孩子们都被各家的侍从领了下来,四爷方才也瞧见了四阿哥和二阿哥站在一起。 等着冬生把四阿哥牵回来坐下,四爷先摸了摸四阿哥腰间的荷包。 得,还是鼓鼓囊囊的。 四爷问:“方才和你二哥哥说了些什么?” 四阿哥低头喝汤,乖乖地任由阿玛捏他的荷包:“阿玛你轻些,别把山楂糕捏碎了。” 进宫的次数多了,李沈娇便发觉了前头保和殿预备给皇孙们的吃食都是一等一的精细,不然每回从宫里出来顽顽的小肚皮也不会圆圆的,颁金节后李沈娇便不怕四阿哥进宫饿着了,只怕这孩子在宫里吃撑了。 四阿哥喝了半碗甜汤,听见阿玛的问话便老老实实地答了:“三叔家的弘晴扯二哥的辫子。” 他都听见二哥吃痛的声音了,额娘每回给他梳辫子扯下他一根头发都要哄他好久呢。 四阿哥便站到了二阿哥身边,顺便踩了三叔家的弘晴一脚。 当着皇玛法的面,额娘说了若是在御前闹出什么动静那就是失仪。 果然,弘晴后面便不敢搞小动作了。 四阿哥说的简单而清晰,二阿哥站在一旁,看了四阿哥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目光。 四爷便问了句二阿哥是否属实。 二阿哥老老实实地点头。 四爷便让四阿哥坐回去继续吃,他让苏培盛看着二阿哥,去前头找三哥敬酒去了。 他不能和弘晴一个孩子置气,难道还不能和三哥拼酒吗? 三爷的酒量真说起来那可不如四爷,只是四爷在外头向来表现的都是酒量不佳,灌醉三爷的同时,自己也表现地醉醺醺的。 加之三爷这里因为大哥得封直亲王的事儿心里也很是不痛快,不用四爷灌酒自己便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这阵子三爷小动作也不少,只是皇阿玛待他显然是不如从前那样,连召见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三爷也后知后觉地估摸出来大抵是因为裕亲王恭亲王一事儿。 但是那日商量时只有大哥、老四老五在,三爷把三个人都怀疑了个遍,但却也想不出皇阿玛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左右他心里也不痛快,便也就是借酒消愁了。 除夕夜宫里照旧放了一回焰火,皇子皇孙们都围在万岁爷身边,三爷是真吃醉了,焰火才升天,一阵嗡鸣,三爷便吐了一回。 四爷早在出了保和殿就没在三爷身边了,而是和十三十四站在一起,十三和十四跟前站着三个小萝卜头。 皇阿玛左右是直郡王和太子爷,四爷站在了太子爷这边一些,左右是十三和十四,三个阿哥都在跟前。 另一边八爷站在直郡王身边,九爷自然而然地也在八爷身边,五爷也被九爷这个弟弟拉了过去,期间五爷还对着四爷拱了拱手。 方才两人正说着话呢,老九便把他给拉过来了。 十爷也在,十二阿哥也在,他今岁便已经成婚,只是还只是一个光头阿哥,并没有爵位。他和哪位阿哥都不算太亲厚,站在了较为中间的位置。 左右瞧着倒是挺泾渭分明的。 三爷这一吐自然不敢吐到大哥直亲王身上,再有大哥身旁就是皇阿玛了,他就是脑袋晕乎乎的但本能的意识还是存在的。 三爷捂了捂嘴,一转头,全吐到了八爷身上。 八爷平日多么温和好脾气的一个人,但还是被这么一出闹的脸都黑了。 头顶的焰火越绚烂,八爷的黑脸便更清晰可见。 十四阿哥没忍住笑了,笑的同时顺手还捂住了四阿哥的耳朵:“到底还是八哥好心呢,这样体贴地去接三哥的……” 后头半句十四没说出来。 因为十三拿手肘戳了戳十四,另一边站着的四爷也抬手掐了掐十四的手臂。 冬日里到了外头看焰火时都披上了大氅,十四阿哥虽说左右都挨了两下,但却并不疼。 挠痒痒似的。 他自己也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第658章 打雪仗 万幸这会儿众人都已经移步到保和殿外,不然若是在保和殿内这会儿那味道还不知会有多…… 只是原本离三爷不远的五爷被九爷拉着往后退,九爷这会儿也没空去管什么八哥不八哥了,这会儿他正上蹿下跳地看着自己的衣袍披风上有没有沾染上那污秽物呢。 空气中弥漫着不大好闻的味道,被风吹散之后四处都蔓延开了。 边上侍立的各家奴才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动还是不动。 四爷没怎么去管那边的热闹,他才从衣袖里摸出方帕,前面的三个小萝卜头里四阿哥弘历已经从不知什么时候拿出帕子捂脸了。 十四阿哥这会儿也没什么心情说话了,他默默闭气,同时心里还不忘骂着三哥。 万岁爷显然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他这会儿只万幸在这里的都是皇子皇孙们,连宗室都只能在远处观看,这还已经算是无上荣耀了。 不然这脸便要丢到外头去了。 万岁爷没好气地道:“还等着做什么,御前失仪,还不把他给带下去。” 万岁爷这会儿连看也不想看这个儿子一眼。 三爷是被奴才搀扶着退下去了,但是…… 十四阿哥再次探了探头,看得是八爷。 方才三哥那一吐,大半可都是吐在了八哥的身上。 三哥人是走了,但是还是留下了味道呀。 十三默默把十四阿哥给拉住,他抽了抽鼻子。 直郡王和太子爷都没说话,太子爷的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致的表情, 前世不论是哪一年都没有这么一出的,还真是……好玩,要是年年除夕都这么有意思就好了。 直郡王的脸上可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他觉得老三这就是成心的,谁真会在除夕家宴上真正吃醉酒啊?他这就是故意拿这么一出,今儿个折腾的是老八,明儿个岂不是要折腾他了? 只是皇阿玛已经发话了,他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他双手背在身后,默默远离了老八的同时,又在心里骂着老三。 这会儿在心里骂老三骂的最厉害的大概也就只有八爷了。 万岁爷还是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被他遗忘的老八:“扶廉郡王下去歇息。” “是。”八爷身边伺候的奴才声音闷闷地应下了。 一场焰火众人也没什么心思去看了,后头连焰火是什么时候结束的也不知道。 四爷先送了一回十三和十四,兄弟三个走远了,十四忽然弯下了腰,整个人也微微抽搐着。 四爷和十三都没有动,四爷拢了拢大氅,等了约莫几息:“笑够了?”他的声音里参杂着弄弄的无奈。 “笑不够笑不够,今儿个这么一出我能笑上一年……我从来没见过八哥脸黑成那样。明儿个要是三哥和八哥碰面,他们还能笑着问候吗?” 十四阿哥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不过还是抑制着笑声的。 万幸明儿个不用到上书房进学,等到祭祖的时候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能瞧见三哥和八哥的冷脸。 左右今儿个是除夕,也不急着睡觉的,十四阿哥感觉自己还能再笑上一夜。 等十四阿哥笑得脸都僵硬了,他这才又直起身来往乾西四所走。 四爷不大放心十四,又叮嘱了十三一回,顺带还问了两回近来十三那里可曾短缺了什么,因着开春六月里便是十三阿哥的大婚,于是四爷又多叮嘱了两句。 说起大婚的事儿,十三阿哥再沉稳的人这会儿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含糊地应了两三声,心里明白这是四哥的好意。 “见过那位姑娘了不曾?”四爷问。 十三轻点头:“是,是德额娘安排弟弟见了一面,嗯……” 余下的四爷便没再多问:“既然都是要成婚的人了往后便该沉稳些了,若是有什么事儿便来问哥哥的主意……” 十三明白四爷的意思,也没多客气推辞,当即谢过了。 正说着话呢,前头十四忽然哎呀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闷响。 十四身边的奴才慌乱了一回:“爷?爷?阿哥……” 四爷转眼一看,得,这会儿只能看见一团人影在雪里。 十三也看了过去,他实在是没忍住,也笑了一回。 十四弟这是太好笑了,直接踩滑扑进积雪里了,万幸积雪里没有石头,不然还不知道要磕磕碰碰成什么样子…… 四爷一扫眼,苏培盛和福禄连忙一左一右上前,和十四阿哥身边的奴才一道去把十四阿哥从雪里扒拉出来。 十三慌乱了一回,很快也指挥着身边的侍从上前去了。 四爷脚步也加快了些,只是嘴上却道:“叫他笑迷糊……稍后回了乾西四所里让人去御茶膳房要些姜汤暖暖身子,再让人预备着热水好好沐浴一回。” 十三知道四哥这是嘴硬心软,他笑着应了声,上前时十四阿哥已经被奴才们扒拉出来了。 这会儿十四阿哥满头都白了,他吃了一团雪,浑不在意地抹了把脸:“痛快!” 四爷见他那混样,蹲身抬手便抓了把雪扔向十四阿哥衣袍:“少逞强。” 十四阿哥才不怕呢,当即也抓了把雪回敬四爷。 眼瞧着倒是要成了打雪仗了。 四阿哥在后头被冬生牵着,他也学着阿玛抓了把雪,一抬手,便扔向了走在他前头些的三阿哥。 三阿哥狐疑地回头,见是他,嘴唇微动了动,却并没有还手回敬的意思。 走在最牵头的二阿哥也听见了后头的动静,他还没回头,身旁的哈哈珠子便拉住了他:“阿哥管那两个庶子做什么,您是嫡子,实在不必管那两个庶子的……他们就跟跳梁小丑一般。” 二阿哥听了这话,静静地看了那哈哈珠子一眼,那哈哈珠子被看得心中一凛,只是这些都是福晋教导的,他这么一想,原本缩回去的脑袋又直直地回看二阿哥。 二阿哥没再回头,只是轻抬手咳嗽了两声。 那哈哈珠子连忙着急地去试二阿哥怀里手炉子的温度,又去拢了拢二阿哥的披风。 他一通忙活的时候二阿哥也抓住了间隙回身去看了看。 三弟弟和四弟弟也打起了雪仗。 二阿哥收回了艳羡的目光。 “阿哥的手都凉了, 等回去了福晋又该担心了……”那哈哈珠子絮絮地说着。 二阿哥垂眼,脸这会儿已经有些发白了,他“嗯”了声,瞧着有些脆弱、但却又带着几分淡漠。 第659章 大梦一场 等四爷带着几个孩子从宫里出来的时候雪也落了下来,四爷带着一身的风雪,李沈娇坐在马车里自然是没有看见的。 她和福晋出宫要略早一些,这会儿也已经等了有小半刻钟了, 期间也看了一回热闹。 也就是喝得醉醺醺的三爷被人从宫里扶出来的事儿,也听了一嘴前头保和殿的事儿。 四阿哥被冬生牵着上马车的时候马车内二格格已经趴在李沈娇的大腿上安睡了,披风成了半个被子,把小姑娘的半张脸都蒙住了。 四阿哥上了马车瞥见便很快安静了下来,微蹲身走到了额娘的另一边,他悄声解下了自己身上的披风,盖在了额娘的膝头。 原本还在小憩的李沈娇眼睫微微颤动,她睁开眼,见是顽顽便知道四爷从宫里出来了,她抬手碰了碰四阿哥的手背:“下雪了?” 她收回手时捻了捻从四阿哥衣裳上摘取的雪花沫,指尖也跟着微凉。 四阿哥拿被手炉子暖得微热的掌心去碰额娘的手,同时压低声音用气音道:“是,儿子玩了会儿。好玩。” 李沈娇又抬手摸了摸顽顽的脸,是意料之中的微凉。 “和谁一起玩的?”她也用气音问,同时搓了搓手之后才去捂了捂二格格的耳朵。 “和三哥哥,就玩了一下,后头都是和冬生玩的。” 李沈娇“嗯”了声,没再多问:“回去喝姜汤,冷不冷?” 四阿哥摇摇头说不冷,李沈娇便抬手揽了揽四阿哥,再次阖眼。 等回到府上的时候都已经是子时过半了,李沈娇提前叫醒了二格格,亲自给两个孩子拢好披风,手炉子这会儿也不大暖和了,索性交到丫头们手里。 下马车的时候外头的雪下得愈发大了,一把伞不够大,李沈娇便安排两个孩子撑一把伞,前头是冬生和小路子,后头是林嬷嬷和绿菊,李沈娇身边是秋壶撑着伞。 风雪太大,福晋也实在没法张口去说什么场面话,挥挥手便示意先散了。 四爷瞥了眼众人,眼前有些花,在保和殿灌三爷酒的后劲儿在此刻上涌,他也没说什么,多看了李沈娇娘仨一眼,收回目光时又看了苏培盛一眼。 苏培盛便心领神会,轻挥了挥手,他身后的福禄便默默跟了上前。 四爷见状难得白了苏培盛一眼,苏培盛连忙上前扶住:“主子爷?” 四爷闷声道:“前院书房里爷预备了三个荷包,你拿了送到东院李主子那里去。” 哦,怪不得四爷方才白了他一眼,原是他会错意了。 苏培盛连忙应下了,又回身去吩咐了福禄。 李沈娇这里一行人不紧不慢地回了东院,雪天路滑,即便是天冷李沈娇也不敢让孩子们走太快。 李沈娇这里前脚才回了东院,东院里早提前得了消息预备好了,一回到东院里便是温暖如春,净室里热水都已经预备好了。 李沈娇先看着两个孩子喝了姜汤,又亲自和小姑娘一道沐浴了,小姑娘早就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等小姑娘沐浴完眼见着便要过了除夕了,正好福禄也到了。 福禄说是四爷叫他送来的,李沈娇先让秋壶收下了而后又因着是新岁,也让秋壶给了福禄一个大红包。 等小路子送着福禄离去了,李沈娇看着上头的小字把荷包分别给了二格格还有四阿哥,剩下一个是她的。 她掂量了一下,还挺沉的。 李沈娇先把自己的那个荷包给拆开了,怪不得那么沉呢。 是一个金锞子,边上还有一个累丝细镯子。 这是……压岁钱? 果然,李沈娇去看四爷给二格格还有四阿哥准备的荷包,果然都是一个金锞子,各自都是一个小金锁,凑起来似乎还是一对。 得了,李沈娇将两个荷包放在两个孩子床头, 而后她自己也打着哈欠去安置了。 不成了,实在不成了……明儿个寅时过半就得起身,等到卯时过半那就得到宫里。 再不安置的话李沈娇今儿个便不必再睡了。 外头一夜风雪不停,内间里温暖如春,李沈娇一觉睡得实在是舒服。 前院里四爷吃了醒酒汤之后很快便也就安睡了。 紫禁城里有人安睡,也有人一夜难免。 万岁爷当晚并没有进后宫,只在西暖阁随意安置的。 不过当晚万岁爷睡得并不好,虽是阖目安眠,只是却昏昏沉沉的。 昏昏沉沉中好似进入一片云雾缭绕之中,不可见一物,万岁爷下意识地抬手拨弄,又无意识地向前行走着,不知多久才终于穿过云雾寻得一处小径。 再往前定睛一看,竟是从前景象。 宫殿楼阁人影依稀分辨是佟佳氏……万岁爷唤了一句却未得人应。 万岁爷朝人影奔去,忽远忽近,在游廊下将人追住,二人相隔几步,这回他看清人面容却又是一惊,:“阿仪……阿仪……” 这下万岁爷也不记得什么佟佳氏了,站立在眼前的分明是赫舍里氏,他的发妻。 他心头狂跳,两步并一步上前去追,眼见触手可及,下一秒却见赫舍里氏又消失在眼前。 万岁爷猛然一跌:“阿仪,阿议……” “皇上怎么在这里?” 万岁爷又听见一道妙音,一回头,却又是方才一闪而过的佟佳氏,她还牵着一个小阿哥,面容有些熟悉。 万岁爷再转头,方才出现的赫舍里氏仿佛只是他的幻觉…… “皇阿玛……皇阿玛……” 万岁爷又听见有人唤他皇阿玛,是保成的声音……又有些不像……万岁爷心口一闷…… 再睁眼时万岁爷的手还捂在心口,胸口微微起伏。 侧目却不见一人,仔细分辨又哪里还有赫舍里氏和佟佳氏的身影。 万岁爷其实有许久没有梦到过赫舍里氏和佟佳氏了。 或者说是赫舍里氏和佟佳氏有许久没有入他的梦来了。 也不知是因为怪他还是如何…… 万岁爷直起身,外头守夜的梁九功听见声响连忙入内:“这会儿才到寅时,万岁爷可是魇着了?” 万岁爷抬手按了按眉心,这会儿心里只有那个梦,哪里还有什么睡意。 梁九功见状便又退了出去。 万岁爷又躺了回去,他忍不住去想…… 阿仪入梦来是不是怪他,怪他废了保成……那是他和阿仪唯一的骨肉…… 还有佟佳氏…… 万岁爷想了许多,也不知是怎么再阖眼的。 左右是难再睡得安稳了。 第660章 啊?我? 因着今日是康熙四十三的第一日,虽说小年过后万岁爷便已经封笔,但到了新岁还是不得空闲。 万岁爷约莫又睡了两刻钟外头梁九功便领着两排宫人进来伺候万岁爷洗漱了。 天还蒙蒙亮各家的马车便已经预备进宫了,皇子皇孙们到前头祭祖,跪就得跪大半日。 李沈娇这里带着二格格先到了永和宫,而后又跟在德妃和福晋的身后到了慈宁宫,在慈宁宫外也得由太后娘娘领着跪小半日。 万幸昨儿个下了一夜的雪今早起来便已经停了,紫禁城内的宫人早就已经把雪给扫了个干净,众人跪下祭拜祖先时脚下都是垫了蒲团的。 李沈娇记得有一年初一这日下着好大的雨,那日李沈娇从宫里出来的时候膝盖都还是濡湿的,后头李沈娇便让秋壶她们提前预备的小垫子,垫在膝盖上,但实际上也只是聊胜于无。 人跪上半日膝盖其实都没什么知觉了。 小姑娘个头小,若是跪累了便微撑起身改为半蹲,左右衣裙遮挡着也是不大能看得出来的。 不过就是有些不敬就是了,不过李沈娇自己不大信这个,就算是信,但也不怕就是了。 前头四爷也跪着呢。 往年太子爷都是跪在皇阿玛身后的位置,今岁胤礽被废,众人便自然而然地认为该是直亲王了。 连直亲王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万岁爷到了看见这一幕似乎却不大高兴,左右后头也不知万岁爷对着直亲王说了什么,没过一会儿直亲王便站起身把位置给让了出来,走到了太子爷身后。 三爷被迫站起身,有些不大情愿,只是在直亲王的目光下又不得不站起身。 三爷:啊?我?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三爷昨儿个的酒都还没醒全呢,这会儿又窝囊的站起身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他下意识地往后看,既然大哥抢了他的位置,那他就得把位置抢回来啊。 他一转头,四爷抬眼。 三爷对上四爷冷冰冰的目光,冰刀子似的。 三爷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心里的那腔窝火似乎也被无形中的一盆冷水给浇灭了。 再往后看,老五低着头,三爷见状,才迈开一步,忽地听见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 来自后头的老九,这会儿老九正不善地盯着他。 三爷:啊?我? 三爷又窝火了一回,越过了老五再往后看,那就是老八了…… 但是昨儿个夜里…… 三爷眯了眯眼,还是迈出了脚步。 老八,老八好欺负啊,再说了,老八不是最好脾气了吗?给他这个做哥哥的让让位置怎么了? 八爷……昨儿个八爷回去连着沐浴了三回心里都还直犯恶心。 这会儿八爷一看到三爷便觉得无形中被酒气给包围,恶心劲儿又犯了…… 最后,八爷还是给三爷让了个位,他自己则是到最末尾去跪着了。 三爷满意地收回了目光。 不过这会儿跪在最前头的便成了太子爷,四爷前头便是直亲王,不过兄弟俩并没有说上话就是了。 等到晌午皇子们等着万岁爷起身了才依次站起身。 万岁爷抬了抬手,太子爷看见了,过了两秒太子爷才上前扶住了万岁爷。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皇阿玛”。 这一声让万岁爷忽地又想起来了做的那个梦,只是梦里的那两声“皇阿玛”显然不是太子爷的声音。 万岁爷忽地向后看了眼,又抬了抬另一只手。 直亲王没有片刻的犹豫,当即便上前走到另一边扶住了万岁爷。 他也喊了一声:“皇阿玛。” 直亲王的声音有些浑厚,正值壮年,声音在万岁爷跟前微微压低,左右和万岁爷梦里那道微冷的声音是不大一样的。 不是啊,万岁爷心头倒是没多少失望,神色如常地由直亲王和胤礽一左一右地扶着往前走。 三爷这会儿也已经越过五爷走到了四爷身边,八爷没动,还是站在最末尾的位置。 前头皇子们的这些事儿后头的女眷一时半会儿自然是不得而知的。 不过昨儿个夜里三爷吃醉酒闹出的那笑话一夜过去各家也就都知道了。 董鄂氏一开始还有些臊得慌,后头便浑不在意,索性还把八福晋郭络罗氏给拉着一起当风口浪尖的人物。 李沈娇和兆佳氏倒是多说了两句,兆佳氏是来告罪的,说是弘曦阿哥昨儿个和四阿哥玩闹了一回,但李沈娇没听顽顽说起过,只面不改色地应下了。 后头才听兆佳氏“不经意”地透露了昨儿个保和殿上三福晋所出的弘晟阿哥扯了四爷府上二阿哥辫子的事儿。 因着三福晋的头一个孩子弘晴没立住,于是董鄂氏对弘晟阿哥自然是百般疼爱,骄纵之下,这孩子便有些顽劣。 那孩子去岁九月里便已经满了五岁了,只是玩性儿实在是大,兆佳氏所出的弘曦可是没少被他捉弄。 纵子如杀子,李沈娇轻轻叹了口气,明白兆佳氏的意思。 她听了之后也觉得有些奇怪,倒是没见福晋有什么反应,也不知是不知道此事还是如何。 二阿哥那孩子性子倒是沉静,像四爷。 正月里浑浑噩噩忙了大半个月,李沈娇又上火了。 不过期间倒是又认识了些人,譬如四爷的胞妹温宪公主,两人偶尔照面还是会笑着寒暄两句,又譬如十三阿哥已经定下的嫡福晋兆佳氏,那倒确实是个腼腆性子,性子软软的,是个妙人。 倒是比往年有趣些。 第661章 违心啊 正月大半个月里万岁爷瞧着倒是对胤礽又关切了起来,一开始众人还并未发觉,只是后头万岁爷事事都仍旧还是惦记着胤礽,到慈宁宫去给太后请安时时刻刻都是叫着太子爷到跟前去,还有各样家宴上也还是让胤礽领着敬酒。 眼瞅着这样子,倒是比胤礽从前不是太子爷的时候还要信任器重几分。 李沈娇这里自然也听说了前头的这些消息,她咂咂嘴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好羡慕稀奇的。 说白了,这就是看万岁爷心情的事儿,心情好了看谁都顺眼了不是?太子爷被废,指不定万岁爷就又惦记着太子爷从前的那些好了呢? 谁知道呢? 果然,后头没几日便又听说十爷敦郡王也陪着万岁爷连着用了两三日的膳食,谁也琢磨不透万岁爷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是真要说起来这两位之间有什么关联,大抵就是去岁里这两位爷曾经对对方大打出手过吧? 也是因为这么一出,太子爷才被废的不是?众人琢磨过来这么一出顿时更觉得奇怪了。 正月这大半个月里都是这两位爷在御前颇得圣心,众人跟着揣摩了大半个月也实在想不明白万岁爷究竟是怎么想的,最后也只能感叹一句“圣意难测”。 三爷这里也想了许多,他还真往是因为胤礽和老十动手打架的事儿上想了一回。 兄弟们之间打架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儿了,指不定就是因为胤礽和老十打了一架,让皇阿玛惦记起他们从前的过往了…… 只是三爷环顾一圈,大哥直亲王?打不过,根本打不过。 大哥一抬手捏他跟捏小鸡仔似的。 胤礽?他才和老十打过架,再打一架可别被他给打出什么毛病来了,再有最近胤礽正在皇阿玛跟前得脸,三爷默默摇头。 老四?说实话,他也未必能打得过吧…… 三爷默默吞咽了口唾沫,脑海中最先冒出的却是老四的冷脸。 最后老四扒拉完一圈兄弟,大的打不过,小的又不能打,最后还是默默偃旗息鼓了。 不过兄弟里有这样想法的大概也就只有三爷这一个了。 正月里直亲王府上的继福晋遇喜了,也已经满了三个月,算起来应该是去岁九月里,也就是直亲王办完赈灾差事回京不久。 原本也称得上是喜事一桩,只是偏生前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留下的弘昱阿哥身子又不好了起来,听太医说弘昱阿哥一度性命垂危…… 到元宵那日,弘昱阿哥的身子也没有什么好转,万岁爷亲派了不知多少个太医日夜守护,直亲王听说也是衣不解带地陪伴在弘昱阿哥身侧。 一继福晋遇喜,前福晋留下的孩子却垂危,这也真是够让人唏嘘的。 李沈娇这里却不得空去关心那些,元宵前两日,家里便来了信。 她其实早就算着日子预备着了,料想便就是元宵前后,只是迟迟没收到额娘阿玛的信李沈娇心里还担心了一回。 原来是因为直隶周边大雪连绵,官道也不大好走,于是便耽误了几日。 正好半路遇上了哥哥一家,哥哥嫂嫂打南边启程,启程得更早一些,但按道理是要比阿玛额娘到的更晚一些的, 这一场大雪倒是把一家人凑到了一起。 李沈娇看完那封信脸上便不由自主的时候挂着笑了。 “都安排的如何了?”李沈娇将信收了起来。 “宅子是租赁的,按照主儿的吩咐,小路子用他的名号租赁了两年。一应家具物件都预备好了……” 李沈娇“嗯”了声:“多亏了二伯帮忙操持,等开春二婶生辰的时候从库房里挑些好的东西。二婶不爱金器,挑成色好些的玉送去,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对水头极好的粉玉佩,就那个吧。” 成色好的粉玉难得,颜色很容易俗气,秋壶记得那对粉玉佩,因着成色实在难得,李沈娇时常把玩。 秋壶应下了,又说了桩事儿:“小路子说他去租赁宅子的时候还遇上了前院的福禄。后头一问,福禄也没隐瞒,说是主子爷吩咐他提前打点着的……” 李沈娇又意外了一下。 年节新岁里事多,李沈娇大半个月来也就见过四爷一回,她也没想着四爷能记得她家里父兄回京述职的事儿。 却未料四爷居然记得。 “等哪日清闲了我可得请四爷来好好用一顿聊表谢意。”李沈娇说着一笑,语调温柔。 父兄额娘嫂嫂们是在正月十九这日抵京的,李沈娇是听小路子说的。 小路子带着消息回来的时候四爷正在前院和李沈娇的阿玛李文烨说话。 不过李文烨并不是一个会阿谀奉承的人,他也并没有多问女儿在四爷府上的近况,只怕让四爷觉着他僭越过问家事。 四爷和李文烨,说话时有些像他平日和皇阿玛,生硬而客气。 只是在和李文烨的对话中,李文烨更像他和皇阿玛禀报回话时的他…… 咳咳,这话有些不像话…… 李文烨很符合四爷对汉人文臣的印象,清瘦有美髯,虽年过半百但双目仍清明,说话时也是不卑不亢。 这父女俩倒是一点儿也不像。 当晚四爷到东院的时候见着李沈娇笑眯眯地样又忍不住想。 这父女俩确实是不大像。 一个不苟言笑,一个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怪不得……怪不得李沈娇当初进府时就不怕他,哦,从始至终,李沈娇就没怎么怕过她…… 四爷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仍旧还是面无表情云淡风轻,双手背在身后往廊下走。 四爷一撇眼,注意到廊下的那俩摊雪。 其中一个四爷认出来了,是冻梨,那样子还挺威风凛凛的。 至于另一个,真要四爷说可真就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四爷抽了抽嘴角:“那是……谁的杰作?” 小路子带路呢,听见四爷问话连忙停下脚步回头。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是二格格堆的。” “堆的是……”柿子? 小路子头一横:“是您,二格格说这阵子想您了,特意堆的您……” 四爷低头左右看了看,最后还是忍住了抄起一团雪的冲动。 四爷仔细看了看,抽了抽嘴角:“挺好的。这孩子有天分……” “正月里天冷,少叫阿哥格格在外头吹风受冻。” 小路子才呼一口气忽地又听见四爷这么一句,四爷这会儿却没再停留径直往里走了。 真是违心啊…… 第662章 家事 四爷从外头进来的时候李沈娇正和二格格说着她小时候的趣事儿,自己揭着自己的老底。 李沈娇见四爷进来也没动:“爷先烤烤火吧,仔细受凉……” 实际上却是因为四爷从外头进来带进了一阵寒风,若是四爷这会儿走到近前来怕是要冷风给带进来了。 四爷哪里能不知道李沈娇的那点儿小心思,他就近在门口的圈椅坐下,小路子便有眼色地上前挪了挪炭盆,炭盆上有熏笼倒是不怕烫着人。 身上的披风这会儿也已经解下被苏培盛放置到一旁:“你又坐在风口的位置了?” 这个圈椅能摆在这里会坐在这里也就只有李沈娇了。 李沈娇盘膝坐在炕上,听见四爷的声音便探了探头,她干笑了两声:“今儿个吃了锅子,出了一身的汗,便在那坐了一会儿。” “爷用过晚膳了吗?”李沈娇又问,一面问一面又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 “阿玛用晚膳了吗?”小姑娘也学着她额娘的样子探头。 四爷坐在圈椅里,一抬眼便能看到母女俩齐刷刷的小表情,他脸上的冷漠也难以维持,不自觉地便化成了温柔:“已经用过了。” 李沈娇也不急着和小姑娘讲小时候的故事,娘俩安安静静地看着四爷烤了一阵子火。 “爷怎么还不进来?”这语气听着还挺翘首以待的。 “阿玛快进来……”小姑娘趴在大迎枕上,跟着喊。 四爷板着脸,孩子还在呢李沈娇这话的语气怎么还是那么孟浪? “爷进来时可否将那碟子柿饼端进来,小厨房才做的,裹了糖霜甜滋滋的,爷正好也用一些。” 得,敢情这会儿催着他进来是为了求他劳烦他拿糕饼呢,四爷的脸险些黑了。 但往内间走的时候还是捞起了那碟子柿饼。 李沈娇见四爷进来,哦,准确来说是看着四爷手里的那碟子柿饼不由眼睛便是一亮。 夜已经深了,二格格夜里不能吃太多的甜的,李沈娇这会儿让四爷拿进来也并不是想馋二格格,只是找个由头让四爷进来,不那么生硬的进来。 小姑娘被阿玛额娘围着,左看看右堪堪,很快便困倦了。 见小姑娘打着哈欠了,李沈娇便唤了绿菊和陈氏进来,她如今不大能抱得动二格格,还是陈氏抱着小姑娘回了厢房,留了四爷一个人在正房内间。 四爷:? 四爷和小几上的那碟子柿饼大眼瞪小眼。 半晌,四爷抬手拿起一块柿饼,糖霜沾了指尖,他咬了一口。 果然是李沈娇爱的口味,甜滋滋的味道雪团似的絮在人的心口,黏糊糊的,四爷吃了一块,学着李沈娇的动作拍了拍手。 内间里没了孩子和李沈娇的声音,四爷拍了拍手,顺势便站起身了。 苏培盛早被四爷赶到外头去候着了,四爷站起身,绕过屏风“正好”便就走到外间了。 外间八仙桌上除却四爷方才拿起的柿饼之外,还摆着几碟李沈娇和两个孩子平日里爱吃的糕饼。 四爷背手走了一圈,最后又坐回到了门口他先前烤火时坐着的圈椅里。 怎么还没回来? 天冷了人便多觉,四阿哥今儿个用过晚膳之后便早早安睡了,哦,睡前和二格格一起堆了门口的那两个,哦,一个冻梨,一个……四爷。 四爷有几日没来看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多少还是惦记着的。 李沈娇哄着小姑娘安睡了,又去看了看四阿哥,四阿哥早不知睡熟了多久了。 走在廊下还是有些冷,李沈娇往回走,秋壶走在前头正预备掀开门口的珠帘。 李沈娇摆了摆手,秋壶便停了动作。 李沈娇踮了踮脚尖,翠履上的碎米珠子往下垂,发出一点儿声响。 秋壶默默背过身去,绿梅反应慢些,也很快背过身去。 李沈娇便踮起脚往里看着,看了一回没看出什么花样来,便又往边上的花窗去窥探。 从花窗往进去能看到软榻上并没有四爷的身影。 得,李沈娇心里便有数了。 李沈娇又绕回门前,同时摆手示意两个丫头不必跟着进去了。 李沈娇自己掀开了珠帘又掀开了内门,她甫一掀开内门冷风便窜了进去。 她迈开脚步,同时将内门给合上了。 她一进来便瞧见了四爷,心里早就做好了预设,李沈娇直接便往四爷怀里栽。 四爷坐在圈椅里,哪里看不到李沈娇这明晃晃的小动作。 原本交叠搭在膝盖上的手见势便摊开,李沈娇便稳稳当当地坐在他怀里了,柔荑贴在四爷的手臂上。 “今儿个你阿玛来了。”方才因为二格格在没说出口的话这会儿四爷主动说出了。 李沈娇“嗯”了声,眼睛里蕴着比琉璃盏里还要明亮的光:“妾身听说了。” 四爷抬手,揽住李沈娇的腰:“等得空了叫你额娘递拜帖来……再过五日是爷的休沐。” 李沈娇便乖乖坐好不再乱动,青丝微垂。 今儿个的四爷似乎太主动了些,她还什么都没说呢四爷便先说了这一连串的话来。 四爷说等他休沐的时候让额娘递拜帖了,那便不怕福晋有所为难了。 她下意识地笑了,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 四爷看见李沈娇的笑便想起李沈娇的阿玛,他莫名其妙地也忍不住笑了。 四爷笑得胸口微微震动,显然是真的高兴。 李沈娇自己笑是因为能见到额娘欢喜,她就纳闷了,四爷是因为什么而高兴呢? 一双带着不解的眼睛便望向四爷。 四爷却也不多解释,有些话可以想但却不能说。 他转了话题:“你哥哥在云南的差事办得好。这回是要升迁了,但不一定能留在京城……” 李沈娇眨眨眼,先说了句:“妾身可以听吗?” 四爷听了这话拍了李沈娇一把:“这会儿你倒是客气上了。” “关起门来,这是家事。” 李沈娇抿抿唇,这可是四爷自己说的。 就是这姿势暧昧了些。 第663章 家里的消息 从前四爷还不大和李沈娇说外头的事儿,只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外头的事儿多多少少四爷潜移默化地便开始和李沈娇说了。 只是不论如何李沈娇都会客气两回的。 这可都是四爷主动说给她听的,可不是她求着四爷说给她听的。 四爷其实又哪里不知道李沈娇的那点儿小心思呢。 他刮了刮人的鼻梁,似是感叹:“你这个性子,太软了些。” 李沈娇听了四爷这话倒是微微一怔,四爷这话说得,她都不好意思认了。 “爷在你眼里难道就是那种会秋后算账的人不成?”四爷收回手,没好气地道。 李沈娇又怔愣了两秒,最后才十分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四爷一看李沈娇那个小表情,一时之间又好气又好笑。 李沈娇见状便抬手环住四爷的脖子,这样子倒是有些蛊惑人心的样子。 “我怕呀。”小嗓音还带着抖。 四爷看不见李沈娇的表情,他如今可不信李沈娇会怕了。 抬手又拍了拍李沈娇:“那你就怕着。” 李沈娇便继续伏在四爷胸膛上,她不说话了,继续装怕。 四爷偏头看了两眼,只看见了李沈娇的半个下巴,尖尖的。 “你哥哥的差事办得好,这回和他一道进京述职的还有个同僚,叫年希尧的。” 李沈娇不认识,她略抬了抬头,这下表情真的是一脸莫名其妙:“爷同我说这个做什么?” 同她说哥哥差事办得好要高升她还能理解,说这个什么年希尧这又是因为什么? 四爷继续道:“年希尧在云南景东府做同知,算你哥哥的半个上司。他弟弟年羹尧是个得用的,他阿玛年遐龄是个老狐狸……” 四爷说着说着又陷入了沉思。 他和年羹尧打过几回交道,不过这两年年羹尧在翰林院当差,四爷和他的来往便少了,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年羹尧会让人送些孝敬来。 这年家一父两子俱是出色能干,年羹尧还好些,如今瞧着花花肠子还算少些,只是年遐龄和年希尧,那父子俩就是一对老狐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爷听说你哥哥任上办差事时年希尧便冒领下了许多你哥哥的功劳。你哥哥吃了不少亏。”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她说怎么四爷好端端地提起什么年家。 李沈娇没替哥哥说话,哥哥比起阿玛来在官场上要更懂人情世故许多。 不然这些事儿也不会让四爷打听到。 “年家倒是能干呢。”李沈娇感叹了句。 四爷听了这话微颔首,虽说年遐龄和年希尧父子俩都是老狐狸,但官场上从来是不让人抓住一点儿小辫子的。 只是四爷还有一些有关年家的并没有同李沈娇说明。 年羹尧在翰林院当差,每年逢年过节送来的孝敬四爷收一半也会有一半原封不动地打回去了。 四爷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来年家想要结交之心,只是这份结交究竟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两边都没有挑明。 四爷不信年家不知道李沈娇的哥哥和他的关系,都是聪明人那点儿小把戏小算盘也不用谁去点破。 无非就是年家恼怒他次次回绝,于是借着李沈娇的哥哥下他的面子。 这是不把李家当回事儿,还是不把他当回事儿呢? 年家是一群老狐狸还是一个老狐狸四爷都不大在乎,只是若是小心思太多,那四爷可就不待见了。 四爷对年家如今还算上心,但也只是还算,实际上是比不上对李沈娇哥哥的差事的上心的。 “这回年希尧是要往直隶走的。”四爷这两日去过吏部几回,瞧见年希尧这个名字不是一回两回,政绩评核自然是没得说,又有年遐龄打通关系,便直接从云南走到直隶来了。 说起官职变动李沈娇就有些两眼一抹黑了,她静静地听着,一颗七窍玲珑心跳动:“爷辛苦了。” 或许四爷并不是全为了她去询问,或许只是因为年家父子的本事,只是四爷能查到哥哥的差事,她自然还是心领这份用心的。 四爷拍了拍她。 李沈娇便站起身,又拉着四爷起身,两个人便相携往内间走。 “你哥哥的差事办得好,不必爷提携。你阿玛这回是能留在京城的。” 四爷这说得是实话,只是李家背后没有依仗,即便李沈娇的哥哥差事办得好,最后只怕还是得在云南那边熬着资历,四爷略略费了心,索性挑了李沈娇的老家山东,只是不是胶州,是另外一处。 正好那边还有个空缺,等着李沈娇的哥哥述职完,大约三月开春了便能走马上任。 李文烨那个性子四爷今儿个见过之后便把原本想的位置给否定了,不过这些四爷都是三言两语的带过了,并没有一一对着李沈娇说明。 四爷总是这样,做了许多,但能说一半那就谢天谢地了。 只是举贤不举内,四爷愿意拉拔李家确实是有看在李沈娇的面子上,只是若是李家父子是不堪用的,四爷也绝对不会给自己自找麻烦。 换句话说得更明白一些,四爷并不是没有想过帮扶福晋的那几个哥哥弟弟,只是大哥星辉还算老实本分,但却难成大事,底下的要么糊涂的糊涂要么混账的混账。 四爷过问过两回之后自然也就不再上心了。 扶不上墙就是扶不上墙。 这些话四爷也没对着李沈娇说,话也说了不少了,夜深了,也该干正事儿了。 四爷正月里忙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进后院了,自然是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一夜相抵缠绵。 次日睡醒起来李沈娇难得是神清气爽的。 自然,难得能听到这么多家里的消息,而且还都是好消息,即便昨儿个折腾至半夜,这会儿李沈娇也还是高兴地精神的。 一想到过几日还能见着额娘,李沈娇就更欢喜了。 第664章 难说 因着从四爷口中得了准话李沈娇高兴完便让小路子去家里传话去了。 小路子传完话回来欢天喜地的,进来回来的时候也说了是因为夫人高兴给了他赏银。 瞧着他那欢喜的劲儿,李沈娇挥挥手自然也不会让小路子拿出来,雪天的路滑不好走,这几日小路子为着家里安置忙上忙下的,李沈娇自然也看在眼中。 即便是额娘给了赏银,后头她也是要赏小路子的。 不止是额娘高兴呀,她自己这会儿也还是高兴呢。 上回额娘进府来是在她生下四阿哥月子里的时候,那会儿二格格年纪还小,也还没记事,四阿哥更不必说,那会儿还在吃奶呢。 两个孩子听说外祖母要来,自然都很欢喜。 不过这回也还是只有李沈娇的额娘能进府,嫂嫂尹氏虽说这回也进京来了,但进府却还是不能。 这就和昨儿个阿玛一个人递了拜帖来拜见四爷而并没有和哥哥一道来的道理是一样的,虽说年节里,只是父兄一道,瞧着倒像是来打秋风似的。 再有又是在回京述职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呢。 不过李沈娇这里还是给小侄儿预备下了年节礼的,前岁嫂嫂尹氏又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大侄儿和二格格一般大,小侄儿比四阿哥略小一岁。 不过孩子们自然是更不能跟着进府来的,不然李沈娇想想到时候那热闹劲儿只怕是这几日都得笑醒。 一家人都聚在一处这才像是过年的样子啊,李沈娇连着盼了几日,总算是等到了四爷休沐这日。 正月里天气虽凉,只是元宵过后福晋主动向四爷提起让孩子们回到前院进学的事儿,左右四爷还是点头了。 但还是等了三四日之后二格格便回到了前院进学。 这日二格格起身到前院去进学的还挺闷闷不乐的,在确认外祖母会留到午膳时候小姑娘在才由绿菊牵着出了东院。 李沈娇望着小姑娘的背影还颇觉好笑,其实昨儿个她就让绿菊去前院和忠嬷嬷说过了,额娘是会待到午膳用过才离开,只是她让绿菊去同忠嬷嬷说了,让阿满早半个时辰从前院回来。 忠嬷嬷那里自然欣然应允了,谁家没有一点急事儿,她也不是那等严苛不给一点儿情面的人。 四阿哥今儿个也起得早,李沈娇才看着二格格进学去,转头就看见厢房的尽头四阿哥揉着眼睛站在内门旁,小小的一个,她望过去的时候顽顽还在打哈欠。 “呀,咱们顽顽睡醒了呀?早膳摆好了吗?额娘只怕是起了个大早早膳估摸着也是和上回一样没用好。额娘早膳爱喝甜粥……” 秋壶说一应这会儿都已经准备好了。 “怎么还没到……”李沈娇往院门望了两眼,而后又牵着还有些迷迷糊糊的顽顽往里间去洗漱了。 四阿哥坐在小梳妆台前乖乖的由额娘扎着辫子,李沈娇也不和顽顽说什么过阵子他也会到前院去进学的话,她不说,顽顽反倒是更惦记更想和姐姐一起进学。 李沈娇算着时辰,等四阿哥洗漱完牵着到花厅用早膳的时候便见秋壶喜滋滋地从外头进来说夫人到了。 李沈娇“呀”了声,快步往外走。 …… 母女俩相聚自然是难得的欢喜,只是对于福晋来说想要见额娘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让门房套了马车不到一个时辰便能见着额娘。 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稀奇的。 不过福晋重规矩,也不愿叫外头说什么太过惦记娘家的话,只每个月里会让人请额娘到府上来一回,但平日里逢年过节她都是会让身边的玉如或是钱嬷嬷亲自回府上去的。 福晋这里知道东院李氏家里来人的时候已经起身用过早膳了,她擦了擦手:“她家……她家进京了?” 福晋记得李氏并不是京城人士。 玉如“诶”了声,接过帕子:“王进忠去打听过了,说是李家进京述职来的。正好正月里便来向福晋拜年了。” 福晋施施然起身往小佛堂走,玉如扶着她。 “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没规矩……”福晋显然是不大高兴李家来人的。 这道理很简单,只是单纯瞧着东院李氏不顺眼,于是李家来人福晋自然嫌弃厌烦。 玉如先应了声是:“只是今儿个主子爷休沐,听说李家夫人来了便见了一回……” 四爷都见了,也就知道李家来人了,福晋自然也不好再做什么了。 福晋听了这话脚步微顿,半晌,福晋摆手:“年节里事多我便不见了,叫王进忠把人带到东院。” “可真是好心计啊。”福晋吩咐完之后又忍不住道。 这是专门挑着四爷休沐在府上的日子上门呢? 这母女俩,怕是老早就挑好日子了。 福晋更懒得见了。 左右四爷那里都已经见过了,倒不如顺水推舟。 实际上早早算好日子的四爷, …… 东院里母女俩对坐,李沈娇听额娘说了福晋没见额娘倒是露出了意料之中的表情。 “我说怎么比我算得要早一些……阿满那孩子到前院进学去了。额娘先用早膳吧,这一路辛苦了。” 沈氏摸了摸四阿哥的小脸,就是表情有些复杂,像是格外慈祥又像是暗戳戳地藏着什么坏心思。 “额娘……”李沈娇唤了声。 沈氏回神时脸上还带着笑:“听说万岁爷已经给这孩子赐名了?” 李沈娇说是:“叫弘历呢。咱们四阿哥叫弘历呢。只是我还是爱叫顽顽。” 沈氏从自己女儿中得到答案,又语气不明地“哦”了一声,她再次摸了摸四阿哥的小脸蛋。 “哎……”沈氏收回手。 弘历啊,沈氏早就听过这个大名了,只是上辈子都是从史书上看到这个名字。 现在人出现在面前了,还是个小豆干样,沈氏既觉得好笑又忍不住担忧…… 女婿是皇帝、外孙是皇帝,这和预想的女儿失宠的剧本不一样啊…… 不过如今太子爷被废也比历史上早了好几年,一切早就乱了套了,谁知道自家女儿的弘历,她的外孙能不能当皇帝…… 沈氏将一切情绪都隐藏得很好,那阵隐隐的担忧很快便掩饰在母女相聚的欢喜之后。 谁说得准一切是否会和她知道的走向一样呢? 没影儿的事儿。 第665章 再见 四阿哥在早膳过后才后知后觉地唤着“外祖母外祖母”。 沈氏便摘下腰间荷包打开拿出一个平安锁来,常见的民间样式,李沈娇小时候也有一个差不多的样式,如今的二格格也有。 金贵的早在四阿哥才出世的时候沈氏便戴在四阿哥身上了。 四阿哥也是个人精,见沈氏拿出了平安锁,他便乖乖地抬了抬脖子,小模样可爱极了。 沈氏没忍住又捏了捏四阿哥的小脸:“这孩子……真是伶俐。” 上了年纪的人见了小孩总是无比喜欢的。 沈氏一面说着一面给四阿哥戴上了平安锁,平安锁下头缀了小铃儿,四阿哥一晃动便带起一阵轻响。 四阿哥缠着沈氏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后头还回了自己的厢拿出了一小匣子的小玩意儿,说是带给家里的堂哥堂妹的。 这可并不是李沈娇教的,她自己都意外了一回。 沈氏见了这孩子这样伶俐一时之间又是百感交集,但总归还是欣慰居多。 儿孙自有儿孙福,其实是不是历史上的那个弘历并不要紧,只要孩子的品行好,那总归不会走到歪路上去了。 沈氏没让四阿哥一直拘束在她跟前,她自然是巴不得多和这孩子说几句的,只是她还是有许多话想要对自己女儿说的。 没一会儿秋壶和阿善便带着四阿哥到外头玩耍去了,如今天冷,说是在外头去玩耍侍疾也就是到隔壁厢房去。 内间里很快便只剩下了李沈娇和沈氏母女俩。 “听你阿玛说,原本他的官职是要往吏部走的,他的上司早在咱们进京前边提前知会过了,只是昨儿个你阿玛又得了信儿,说是从吏部改到礼部了……官职倒是没变……” 只是同样的官职,在吏部那就是吃苦得罪人的差事,在礼部那就不同了,今岁已经过了年节,各国来使都已经预备离去了,礼部一时半会儿除了逢年过节也没有什么额外的差事了。 李沈娇听了额娘这话顿时便明白其中的深意了。 阿玛那个脾气,李沈娇不用说都知道了,执拗得跟头牛似的,若是在吏部当差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呢。 这其中的变动李沈娇唯一能想到的便只有四爷了。 母女俩对视一眼,俱是笑了。 一个是笑阿玛,一个自然是笑心中安心。 四爷愿意操心这些小事儿,便可见四爷对李沈娇的上心,沈氏便更加安心了。 母女俩笑完李沈娇才又想起来去问家里:“我方才瞧着额娘气色比上回来时好了许多,家里一切都好吧?” 沈氏笑着连说了几个好字:“都好,你和你哥哥一切安好,你阿玛每日都能多吃半碗饭,你哥哥嫂嫂和睦,还有你在这府里也好,我和你阿玛自然没有不顺心的……” 是了,日子都是越过越好的。 李沈娇又听额娘说了一回家里大大小小的趣事,半日里笑得比平日大半个月笑得都多。 “只是可惜你哥哥三月里便要走马上任,一家人总是聚少离多……”沈氏感叹一回。 李沈娇拍了拍脸,还没来得及伤感便听见外头脆铃一样的呼喊声。 不是二格格又是谁呢。 阿满知道今儿个能早一个时辰下学,到了时辰便飞奔似的跑回来了。 得,屋里的娘俩顿时也少了那许多许多的伤感。 “不过如今你阿玛能留在京城里,往后虽说不能时常见面,只是逢年过节还是能捎些口信回来的,咱们一家人,只要知道都是好好的,那便好,那便好。” 沈氏站起身的同时又亲热地把李沈娇勾住,娘俩搭着手边往外头的接二格格了。 小姑娘上回见外祖母时都是三年前的事儿了,只是约莫有个印象,只是小姑娘早就知道外祖母要来,见了人便嘴甜地唤着“外祖母”。 沈氏笑着应了声,一手搭着李沈娇,一手远远地朝小姑娘伸开…… 隔壁厢房的四阿哥听见动静,便也“阿姐阿姐”地喊起来了。 李沈娇笑着笑着眼里不由地便带上了泪花:“午膳摆好了吗?” 秋壶在边上正拿手背抹眼泪呢,还是秋瓷在边上应了声:“席面小厨房预备的差不多了,就等着主儿和夫人发话呢。” 额娘到了,李沈娇自然是听着额娘吩咐的。 沈氏挥挥手:“这会儿时候还早,咱们先到里间去说说话,不急于一时的。” 等用过膳了,那就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李沈娇明白额娘的意思,她看着两个孩子围在额娘跟前,倒也不再去想什么分别的事儿。 倒不如去想想下一回相见会是什么时候。 自己的女儿样养的孩子,沈氏自然是怎么看怎么欢喜的。 “这两个孩子,养得像你。”沈氏向来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一个是明着的机灵,一个则是暗戳戳的机灵,总归都不会是让自己受委屈的孩子。 一个长了嘴巴,一个又有心眼,都是好孩子。 李沈娇听了这话便笑,她也嘴甜:“还不是和额娘学的。” 初当额娘时她确实是两眼一抹黑,既然不知如今教,她便按着记忆里额娘对着她的教导来做。 只是每个孩子的性子不同,等孩子们的年纪渐长了,李沈娇便琢磨出孩子们的性子来,便开始“对症下药”了。 午一顿午膳吃的人高兴,沈氏也暗暗记下了孩子们爱吃的菜,等用过膳之后沈氏也并没有急着离开。 她等到两个孩子都安睡了,又陪着李沈娇在廊下走走消消食。 沈氏伸了个懒腰:“还是你这里小厨房的手艺好……这会儿倒像是从前在家里一样,再等一会儿吧,咱们娘俩再走一会儿,午膳吃的你阿娘我肚子都圆滚滚的了。” 娘俩在廊下来回走了两圈,眼见着时候实在是不早了,沈氏这才告辞。 李沈娇把额娘送到了院门口。 母女俩被冷得俱是一哆嗦:“回去吧……” 这半日一年说不定也就只有这一回呢。 沈氏由阿善撑着伞往外走,每年都能有一回那便很好了。 还是小路子送着沈氏出来的,不过半路却碰上了人。 小路子脚步一停,有些惊诧,不过还是先躬身行礼。 第666章 各有各的好 “给钮祜禄格格请安。”小路子打了个千儿。 沈氏这便知道迎面走来的是谁了,她微抬眼,温和客气的一眼扫过去,不带多少打量。 她客气地颔首微蹲身,同时掩饰住眼底的那一点儿惊诧。 钮祜禄格格,历史上那位乾隆皇帝的生母钮祜禄氏? 方才沈氏一眼扫过去确实是个天仙人物,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氏再抬眼时客气地笑了笑。 钮祜禄氏见沈氏如此客气倒是连忙上前去扶住了沈氏:“夫人客气了,我只是碰巧到园子里来摘梅花。天冷了,我便先告辞了。” 钮祜禄氏身后的慧云手中果然捧着几枝还沾着雪的梅花,沈氏客气一笑:“好。” 她等着钮祜禄氏从她身侧路过才迈开脚步往外走。 小路子见状便多说了两句:“这位钮祜禄格格近来饿咱们格格投契,真是巧了……” 沈氏垂眼,又把方才钮祜禄氏说的那段话给琢磨了一遍。 “只是碰巧来园子里摘梅花……”只是方才她才一蹲身,那位钮祜禄氏便迎上前来搀扶住了她,第一次见面这样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太过热情了。 沈氏不经意地道:“这位钮祜禄格格听着倒是个热心的人。” 小路子不疑有他:“哪里,这位钮祜禄格格平日里独来独往,只是和咱们主儿一前一后,偶尔才会有一些往来。” 沈氏心里的疑惑更多,但她不确定这位钮祜禄氏的亲近是善意还算恶意,便没再多说:“你们主儿身边多亏有你们体贴入微的伺候着……” 小路子听了这话哪里敢应啊,于是方才提起的钮祜禄氏的话题便被这样轻易地揭了过去。 等小路子送了夫人家去再回到东院便见廊下秋瓷冲他使眼色。 从四爷府上到如今李家住的宅子约莫要半个时辰,来回那便是一个时辰。 “主子爷来了?我方才瞧见福禄钻进耳房去了。”小路子抓了把瓜子。 秋瓷冲里头努努嘴,又说是:“一刻钟前主子爷到的,这会儿主子们都安睡了呢,你去耳房陪着吧。” “苏哥哥也在?”小路子称兄道弟。 秋瓷“嗯”了声,又低声问没出什么岔子吧。 小路子把瓜子揣进兜里,轻搓了搓手:“顺利得很,就是出府的时候遇上了一回钮祜禄格格,不过也就寒暄了两句话。园子里的梅花开得好,二格格喜欢,等会儿我去摘些回来。” 秋瓷欸了声:“让冬生去吧,这会儿那小子得空。” 正好冬生从那头四阿哥厢房出来,小路子往耳房去正好便叫了。 “四阿哥跟前是谁?”秋瓷问。 “两个奶嬷嬷都在,绿梅姐姐在跟前儿绣布老虎呢。” 绿梅的绣工好,缝制的布老虎不仅二格格喜欢,四阿哥也是爱不释手的。 “二格格那里绿菊和两位奶嬷嬷都在,姐姐放心。”冬生答完还补了一句。 秋瓷拿瓜子砸他:“低声些。仔细吵着主子们有你好果子吃。” 丫头奴才们都各自有各自的事儿做。 里头主子爷和主儿一睡便到了傍晚,正月里天黑的早,等着秋壶掀开内门出来,秋瓷已经带着绿竹在外头备好茶水捧着铜盆了。 秋壶摸了摸铜盆壁,接过了,绿竹便掀开帘子,看着两位姐姐进去。 她则是一刻也不停地往小厨房去,晚膳该摆了。 内间李沈娇和四爷起身,李沈娇拢了拢头发耽误了会儿功夫,那头四爷已经先起身到外间软榻上盘膝而坐了。 李沈娇一抬眼,正好和四爷对上。 一觉睡醒起来李沈娇睡得脸也发烫,和四爷对视时也像是不好意思的情状。 “瞧着你这里伺候的人紧了些。”四爷在李沈娇落座在李沈娇对面的时候扶了李沈娇的手臂。 李沈娇落座,听了这话看了眼外头侍候的几个丫头一眼。 “如今瞧着已经很够用了,妾身还想求您一个恩典呢。” 四爷靠着大迎枕,看了李沈娇一眼,示意她说。 李沈娇托腮:“等到二月里顽顽便要到前院进学了,哈哈珠子的事儿,妾身想着或许不必那么多。” 年前的时候四爷那里便送了一沓哈哈珠子的名册里,都是家世清白年纪也合适的,李沈娇也见过几回,只是四阿哥显得有些冷淡。 四爷听了,略有一默:“四个,不算太多。”算得上极少了。 前头二阿哥跟前原本是有八个哈哈珠子的,额外还有从乌拉那拉氏家里送来的两个。 只是后头因为二阿哥身子弱经不得吵闹,又减了两个。 李沈娇这里也嫌吵闹,自家的孩子尚且还能忍受,只是别家的孩子她能和和气气地看着,但却未必能忍受了。 二格格身边的女孩儿后头也减了两个,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还是因为爱往顽顽跟前凑…… 留下的两个都是安静话少不会擅作主张的。 要李沈娇的说法就是人在精不在多,不过二格格身边的陪嫁如今也不算少,后头李沈娇或许还会物色两个。 四阿哥身边的略少一些。 最后两人一商量还是给四阿哥挑了四个哈哈珠子,只不过是轮着伺候,李沈娇的法子,进学的时候由两个陪着,平日里再由两个陪着。 四爷后头又莫名其妙地问了句哈哈珠子怎么不挑李沈娇娘家的人。 李沈娇当即白了四爷一眼,谁家真愿意把自己孩子送出去啊?况且他们家适龄的孩子哪有啊?她那儿侄儿?她自己都嫌这宅子里糟心呢,能靠自己本事不成吗? 该拉拔也不在这个时候。 挑哈哈珠子是培养亲信,培养,那就是从不熟的人才叫培养。 这些事儿她四阿哥还没出世的时候她就和额娘商量过了。 她可是知道的,四爷身边的几个哈哈珠子可都是没和乌雅氏什么沾亲带故的。 沾亲带故有沾亲带故的好,不也有不的好。 第667章 青梅酒 四爷见李沈娇如此反应颇觉好笑,他捏了捏李沈娇的手腕:“得,按你说的来。” 四爷身边如今都还留着七八个哈哈珠子呢,也都是打小便挑到他身边伺候的。 不过那会儿四爷身边的哈哈珠子都是孝懿仁皇后挑选的,其中有两个还是佟佳氏的旁系,得用的四爷还是养在身边的,不得用的四爷也不会看什么情分。 那会儿四爷还养在孝懿仁皇后膝下,挑哈哈珠子的事儿自然也就没轮得到德妃去过问,后头孝懿仁皇后过身,四爷其实听过额娘身边赵嬷嬷问过此事儿。 那会儿德妃娘娘还训斥了赵嬷嬷一回,额娘的意思和现下李沈娇的意思差不多,只是那会儿他才回到额娘身边,于是额娘事事都没有过多的插手…… 四爷想到额娘,脸上的笑意也渐收。 李沈娇瞧出来了,索性直接转了话题:“眼见着下月顽顽便要到前院进学了,二格格那会儿妾身预备的许多东西都没用上,爷和妾身一道去瞧一瞧吧,看有没有什么缺漏。” 李沈娇预备东西向来都是齐全的,又哪里会有什么缺漏呢。 四爷自然也明白,便也还是从善如流地起身了。 元宵过后皇阿玛结束封笔,朝堂之上又堆积了不少的差事。 众皇子都被额外安排了不少的差事,倒像是有几分历练的意思在里头,连同后头已经大婚的九爷和十爷也得了差事。 十一去岁大婚但仍旧住在阿哥所,差事也还没轮得上。 等着开春便又是温宪的大婚、再过两三个月便就是十三阿哥的大婚了,四爷也就如今还能清闲一些了。 难得的清闲时候,李沈娇给四阿哥预备的都是按着当初二格格进学时预备的,四爷倒是瞧见了些新鲜的,后头又说起来温宪公主大婚时的贺礼,书房里气氛正好呢便听见外头苏培盛说有事儿要禀报。 “主子爷,宋格格那里来人说宋格格陪着大格格玩耍时不小心把脚给扭了。” 四爷其实有一阵没去看宋氏了,大格格正月里他倒是看望过几回,但宋氏那里确实有许久没去过了。 李沈娇停了话头,只是端坐在书房圈椅里,四爷是站在边上找书的那个,苏培盛站在屏风后也不知瞧见了没有,只是回话完后头垂得有些低。 李沈娇没作声,低头数着衣袖上缀着的小珠子,昨儿个才被二格格和四阿哥一人扒拉了一颗去,丫头们找了半日才找到。 四爷偏头望着李沈娇的发顶,忽地抬手按了按李沈娇的肩膀。 李沈娇便抬眼:“听着着急,爷去瞧瞧吧。” 在四爷表态前她不说什么,只是四爷方才按她肩膀的一个动作她便明白四爷的意思了。 四爷从来不是李沈娇一个人的。 四爷如往常般说了得空就来看李沈娇的话,李沈娇也和往常一样站起身送四爷离去。 四爷是个念旧的人,扭了脚的是宋氏,是旧人,还又是因为陪着大格格玩耍的缘故,四爷于情于理都还是会去看望的。 李沈娇送走四爷之后又回了书房,她坐回圈椅里,人懒洋洋地坐得也歪歪斜斜的,手边的书抬手盖在脸上,像是嫌不远处的烛火刺眼。 秋壶没一会儿便进来剪了剪灯芯,李沈娇没动,呼吸平缓。 秋壶想了想,又回正房拿了毯子回来,蹲身盖在了自家主儿膝头,再退出去时又拨了拨炭盆。 外头秋瓷也在,她努努嘴,是朝着东院外头的方向:“这深更半夜的……大格格的精神可真……” 秋壶横她一眼。 秋瓷便不说了。 “热水都备好了?”秋壶问了两句,秋瓷都答了。 两个人在外头守了没一会儿忽地听外头小路子进来说钮祜禄格格叫人送了梅子酒来。 “听说是去岁酿下的,如今烫热了吃倒是别有一番滋味,于是便送了一坛子来。” 秋瓷的脸色不大好看,前脚主子爷才走呢,钮祜禄格格送酒来又是什么意思? 秋壶也有些意外,但还是接过了梅子酒,她正预备往里送,小路子忽地又拦住了她。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秋瓷先问出声。 小路子摇了摇头说不是,他吞咽了口唾沫,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见鬼:“钮祜禄格格身边的慧云还说,若是咱们主儿觉着酒不错,她也可以来陪着对酌两杯……” 秋瓷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瞠目:??啊? 对酌?谁和谁? 她们家主儿和后头钮祜禄格格,这位钮祜禄格格还真是位奇人。 秋壶听了这话眼中也不由流露出几分哑然,手里捧着的梅子酒都变得烫手了起来。 里头的主儿却好似被外头她们说话的动静惊扰。 “怎么了,都站在外头说什么呢?”李沈娇的声音也还是懒洋洋的。 秋壶这才捧着青梅酒进去了。 还是看自家主儿怎么说吧。 第668章 失之毫厘 李沈娇这里能说什么呢,她自己在听完秋壶说完都是一脸懵呢。 她倒不大相信钮祜禄氏这会儿是来落井下石的,被截胡确实是一件可以称得上丢脸的事儿,只是对于宠爱不衰的李沈娇来说,似乎也就谈不上什么丢脸了。 况且李沈娇本也不是在乎这些的人。 不过说起吃酒李沈娇还真有些渴了,她让秋壶把梅子酒拿到跟前来,她打开来闻了闻,酒味儿并不算太重,扑鼻而来的是一阵梅子香,她不自觉地便笑了。 “闻着比小厨房平娘她们酿的还有香一些,就是不知道醉不醉人。” 秋壶一下子摸不准自家主儿的意思:“那奴才拿到小厨房去热一热?” 见自家主儿点头了,秋壶便预备端着那小坛子梅子酒退下去了,只是她走到一半忽地又停下了脚步:“那钮祜禄格格那里……” 李沈娇对着她摆摆手:“天还冷着呢,外头落雪了吗?何必让人跑这一遭,应景儿?这天气窝在自己院儿里才是最安逸舒服的。叫小路子去谢了,就说开春天气暖和了再对酌吧。” 李沈娇和钮祜禄氏在吃上面确实是难得合拍,胃口都格外相似。 倒真有几分臭味相投的意思。 秋壶得了准话这才又退了出去,小路子得了话便也连忙去了。 书房里李沈娇看着秋壶离去的身影,咂咂嘴,鼻尖似乎还有着青梅味,左右今儿个四爷也不在,那就小酌一回吧。 冷天吃热酒,确实是别有一番滋味。 李沈娇等了等,倒是有些困倦了,趿拉的鞋履悬在半空中,被脚尖脚背微微勾着,书又被李沈娇抬起挡脸,一条腿也没规矩地飞到了圈椅臂上,于是搭在膝头的毯子也跟着下滑,边上绣着的佛手花险些沾上地面。 “嘶。”李沈娇将毯子捞起,离了毯子膝盖似乎也微冷。 …… “嘶。”宋氏那里这会儿正吃痛着呢。 今儿个还真不是宋氏成心的,她今儿个在大格格回来之后便听大格格说了二格格今儿个老早就离去的事儿,后头她特意让柳絮都打听了一回,原来是东院李氏的家里人到了。 宋氏心中自然艳羡了一回,艳羡完自然不可避免地滋生思家之情,后头傍晚用过晚膳她去看了一回大格格,还不是在外头,后头是出来的时候不小心踩滑了,这回摔的厉害,伤着骨头了,得仔细将养着。 由府医看过之后宋氏这才叫人去请了四爷来,但她又是个好面子的人,自然不肯说是因为自己心里藏着事儿的缘故,于是便扯了个好听些的由头。 四爷这会儿就在边上看着宋氏的丫头给她擦药酒,宋氏生得很白,不说是冰肌玉骨,只是在旖旎烛火之下总归还是美的,只是四爷坐在边上却仍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等着宋氏擦过药酒了,四爷又起身到外间去看了看大格格,大格格大抵是被吓着了,被王氏哄了许久都还是睁着一双大眼睛。 见了四爷,小姑娘的一双眼睛反倒睁得更大了,四爷嘴里就没有什么软乎话,四爷见状只吩咐了王氏几句便退了出去。 苏培盛就在外头守着呢,见四爷出来连忙上前:“厢房已经收拾好了,净室的热水也已经备好了……” 四爷没说话,就在冷风里站着。 苏培盛慢慢地便也就安静了,约莫过去了小半刻钟,苏培盛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夜里风大,爷仔细着凉……” 四爷忽地转身了。 …… 钮祜禄氏这里听了小路子的传话却还是有些不大放心,她拢了披风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慧云在边上撑着伞。 “侧福晋院里的烛火还亮着呢……”慧云嘀咕。 “想是在喝梅子酒……天冷,喝些梅子酒,暖身。”钮祜禄氏将怀里的手炉子丢给慧云。 慧云便喜滋滋地接着了,不过还是有些疑惑:“那倒是呢……不过格格不是说等着二月里四阿哥生辰的时候再把那坛子梅子酒送到侧福晋那里去吗?” 钮祜禄氏回得随意:“早晚都是要送到侧福晋手里的。那坛子雪水收好了吗?” 慧云小鸡啄米地点头:“同格格去岁集的雪水放到了一起,今岁的雪少些,比去年也少一些。” 打年节起自家格格便趁着天不亮便到园子里去摘最嫩的梅花,又是趁着雪才落到梅花上的时候便收集起来,一年能有小半坛子便不错了。 钮祜禄氏念叨一声:“那就好,那就好,雪水泡茶的滋味好……听说打京郊山上流下来的泉水泡茶是甜的……” 慧云挺罢想了想那滋味:“那和格格调的蜜水岂不是差不多……” 钮祜禄氏没说话,她不知在想着什么,忽地,她一直微踮着的脚尖忽地落至平地。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她喃喃着。 风声有些大,慧云使劲儿才没让手里的伞飞走,她的眼睛都快被风吹得睁不开了。 她眨着眼睛缓过劲儿,忽地有些愣神地望向前方,嘴巴也跟着微微张大。 “主子爷,……主子爷怎么又回来了?” 钮祜禄氏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墙边儿的位置,顺道还把憨傻的慧云给拽了过去。 钮祜禄氏的身影隐藏在墙后,巴掌脸也被黑暗包围,只有一双美眸泛着水光,良久,她才呼了口气:“风大,吹得人眼睛疼,回了吧。” 慧云“啊”了声,没明白自家格格方才在外头站这么久不就是吹风来的? 钮祜禄氏抬手抹了抹眼睛,只是眼眶却越来越红。 “把梅子酒取来……” 钮祜禄氏这里没有小厨房,这会儿又已经是深夜,她自然是要吃冷酒了。 慧云又“啊”了声,绞尽脑汁道:“今儿个还剩了些花生,格格一道下酒吃?” 钮祜禄氏拢了拢披风,今夜的风确实吹得人浑身发冷。 “吃!”钮祜禄氏道。 …… 四爷这里到东院院门口的时候隐约瞧着前头院门人影晃动。 四爷记得那是钮祜禄氏的院子,他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很快收回视线进了东院。 东院里众人都没想到四爷会去而复返,于是不论是廊下守着的小路子还是正从四阿哥厢房换了炭火出来的冬生都忘了出声。 第669章 小人 四爷是先去了正房,没见着人便从游廊下绕到了书房来,见两个丫头都守在外头便知李沈娇是在书房里了。 守在门口的秋壶倒是很快反应过来了,只是四爷身后的苏培盛却冲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边上的秋瓷又拉了秋壶一把,秋壶下意识地回头,四爷却已经径直越过她们往书房里去了。 瞧着秋瓷那样,秋壶无奈:“梅子酒才端进去呢。” 秋瓷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她哎呀一声……自家主儿的酒量她们是清楚的…… 原以为今儿个主子爷是要歇在宋格格院里的,她们这才端了梅子酒进去的。 “不过方才热酒时闻着那酒倒是不醉人的样子的……”秋瓷默默吞咽唾沫。 两个丫头在外头俱是悬着一颗心。 书房里头有小路子临了搬进的炭盆,倒不冷,只是四爷走进去的时候静悄悄的。 书房无声对于四爷倒是常事,他心里猜着李沈娇这会儿会是在看书还是在安睡,夜里看书伤眼睛,不过按着李沈娇那性子,这会儿怕是伏在桌前安睡呢。 等明儿个起来又不知道谁要抱怨说脖子酸疼了。 四爷放轻了脚步,眼里也藏了几分笑。 绕过屏风又转了个弯,四爷一走近便闻到了淡淡地酒气,他扫了眼,瞥见桌上还冒着气儿的酒。 李沈娇并没有如四爷所料趴着桌上安睡,而是以一种不大规矩的姿势睡着,书卷挡住了李沈娇的脸,四爷幽幽叹了口气。 再一低头,李沈娇的一只鞋履还在跟前,鞋履上的一串碎珠子还不大齐全,看着鞋面上的痕迹便知是柿子的杰作。 再看李沈娇悬在半空的脚,袜上绣着祥云花样,浅浅淡淡地,只是应景儿显得不太单调,衣裙半遮半掩着,一点儿也没露出什么。 四爷忽地蹲下身去,这下四爷才能隐约看见一点白腻。 这是个不大君子的姿势,四爷低头不再去看。 和先前在宋氏那里比起来,明明李沈娇什么也没有露出,反倒让他……让他难以忽视,一秒也不想错开。 喉结滚动,四爷拾起地上的鞋履,他鲜少做这样的事儿,只是他很小心,一点一点儿地,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一般。 等穿好那一只鞋履,四爷站起身时居然觉得有些腿麻,他拉了边上的圈椅坐下,又微俯身拉了拉毯子。 四爷没叫醒李沈娇,只是学着李沈娇向后靠着身后的椅背,半晌,四爷忽地又直起身喝了杯桌上的梅子酒。 是热过的,并不辛辣,但却也不算太甜腻,很清爽的滋味,热过之后又带着一阵暖,是李沈娇会喜欢的滋味,四爷喝了一盏便没喝了。 他才走了多久,背着他李沈娇就热起酒来喝了。 明明不想他走,却不张口。 四爷望着空掉的酒盏,又好气又好笑。 他到了宋氏那里听府医说了便知道并不是宋氏故意的,这两年宋氏乖觉了不少,有些像她当初刚入府的时候。 宋氏当初刚入府的时候…… 宋氏是四爷身边头一个伺候的人,情分自然是有的,该给宋氏的体面四爷这两年也并没有少过,只是情分是不一样的。 从前或许确实是有不同的情分,如今似乎那点少年时会惦记的情分不知在何时就烟消云散了。 那样的情分,四爷也落在过福晋身上。 福晋、宋氏身上他曾经都是有情的,并不多的情分。 只是如今…… 四爷抬手,两手并用摘掉了李沈娇挡脸的书卷,李沈娇没被惊醒,只是眼睫微微颤动。 四爷将书卷盖到自己的脸上,这下也无人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了。 他的情,都给了别人了。 四爷从前没少听李沈娇讲话本里的荒谬传奇,但这两年四爷的书房里其实偶尔也会出现两本闲书,只是无人发觉。 四爷偶尔实在是累了、倦了便会翻出来看看当个消遣。 只是他看倒是不如李沈娇说给他生动有趣。 不过话本子里讲的那些,四爷如今倒是能理解一些了。 比如那些情爱,四爷难得不觉得俗套可笑。 四爷想,他对李沈娇是有情的,还是独一份的。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的,但四爷也是心甘情愿的。 四爷唇角渐渐勾起,眼睛才闭上没一会儿,眼前忽地微亮,即便是阖眼也能发觉的亮。 约莫过了两秒,眼前忽地又暗了下来,温热的触感贴在眼皮上。 四爷没动,笑意未掩。 “谁家贼人这样大胆,敢闯郡王府侧福晋的书房。”李沈娇的声音听着恶声恶气的,嗯,还挺凶的。 四爷还是不说话。 李沈娇便继续道:“说,你是来做什么的,图财还是图……色?” 最后一个字被李沈娇给拉长,四爷听出了李沈娇没掩饰住的笑意。 捂在他眼睛上的手这会儿还在微微发抖,李沈娇自然说着说着便忍不住笑了。 她演不下去了正预备收手,四爷却忽地摸黑钳住了她的手腕。 “小人不为财……”四爷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有些醇厚,还有些醉人。 不为财,那就是为了色了? 这可不是平日里那个一本正经的四爷会说出来的话,李沈娇这下是实在忍不住了,乐不可支地收回手。 四爷“重见光明”,入目便是李沈娇的笑颜。 李沈娇快笑得直不起腰了,等被四爷拉着站稳了才想起来正事儿。 “宋格格那里还好吗?”李沈娇问了句。 四爷说是扭伤了,就没别的了。 李沈娇是没想到四爷会折返的,只是其中缘由她自己就琢磨不出来了,她问了一句,四爷既然没有说的意思她便不好再往下问了。 天知道方才被烛火晃醒瞧见身侧的四爷时她有多惊吓,她险些以为是在梦中,但她又觉得不是。 等她抬手触及四爷的体温后,她才真正确定,四爷还真回来了。 有点儿……没想到。 四爷就看着李沈娇站在他跟前发愣,他又喝了盏梅子酒。 “哪里来的?”四爷不记得李沈娇这里开过梅子酒。 李沈娇回神,答了:“后头钮祜禄格格送来的。” 四爷记得李沈娇之前似乎也提过一回钮祜禄氏了,他放下了酒盏。 李沈娇就着酒盏也吃了一杯,这会儿梅子酒温温热,滋味刚刚好。 如四爷所料,这梅子酒的味道确实很合李沈娇口味,她连喝了三杯,四爷看不过,拦了下来。 “明儿个起来你又头疼。” 李沈娇听话放下酒盏,眨巴眼睛看四爷:“那……安置了?” 四爷微挑眉,抬手直接揽住李沈娇纤细的腰肢往自己怀里扣:“小人还没劫完呢?” 劫什么?劫…… 李沈娇忽地有些口干舌燥。 得,四爷这一声“小人”喊得人是真脑袋发晕啊。 李沈娇忍不住捂脸,也不敢去看四爷眼睛。 天爷呀,这可是在书房呢。 她,他,啧啧。 四爷还不至于在书房“兽性大发”,只是揽在人腰间的手没松开,从书房便径直回了正房。 留下书房里那滑落到地上的毯子,栩栩如生的佛手花沾到地面上绣着的榴开百子花样。 第670章 气得想跺脚。 夜里李沈娇醒了一回,饿醒的,闹腾到太晚,李沈娇不仅累了也还折腾饿了。 小厨房早熄火了,夜半三更的李沈娇倒是不怕丫头们笑她,只是嫌折腾。 索性外间软榻上还有两碟子枣泥糕和奶糕没撤下去,等四爷亲自下榻去端进来了,李沈娇还问四爷吃不吃。 四爷拍了拍她的后背:“夜里只有凉茶,吃慢些。” “……耳房有热茶。”李沈娇确实吃得有点儿干。 不过她不想兴师动众就算了,怎么四爷也这么悄咪咪地说话,两个人倒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四爷还真忘了,守夜的丫头奴才都预备着主子起夜,隔壁耳房一直都是烧着热水预备着的。 四爷这是关心则乱。 他也懒得动了,直接喊了声“来人。” 今儿个守夜的是福禄和绿梅,福禄听见是四爷唤,一个激灵,连忙便猫着身子到屏风后:“奴才在。” “端盏热茶来。”四爷的声音从内间传出。 福禄诶了声,连忙去了。 等福禄端了茶进来,帐嫚垂下遮挡着他也不敢乱看,这也不是头一回,只是他方才在打瞌睡而已。 他很快又退了出去。 李沈娇吃了两口茶,哦,四爷还和她抢茶吃,两个一人一盏,半壶茶水都快喝干净了。 得,吃饱喝足,也能安睡了。 次日一早四爷又上衙去了,他离开之前还不忘吩咐了句,让丫头们把书房里的毯子收起来。 不用四爷吩咐丫头们自然也会,只是主子爷惦记,丫头们自然都笑着应下了。 李沈娇睡醒起来哪里还记得什么毯子,听丫头们说起毯子她倒是惦记起昨儿个夜里钮祜禄氏送来的梅子酒了,她这会儿又有些渴了,昨儿个夜里因着四爷回来了,她便存了几分理智,酒也没敢多喝,只是喝了一杯。 不过那滋味李沈娇还是记得的。 李沈娇这里正说着让秋壶把那坛子梅子酒端来呢,又听外头小路子来报说宋格格身边的柳絮来了。 李沈娇这会儿才起身还没来得及梳洗,自然也就不会去见柳絮了,她摆了摆手示意秋壶出去见人。 秋壶会意,便出去见柳絮了。 李沈娇又躺了一阵,想着昨儿个这个时候她都已经和额娘用过早膳了吧,李沈娇眨眨眼,忽地就没那么困了,哦,还是困的,她又打了两个哈欠,慢悠悠地伸着懒腰起身。 她起身了,绿梅和秋瓷便进来伺候洗漱了,等李沈娇洗漱好也挽好发了,秋壶也回来了。 李沈娇听见脚步声了头也没回:“可是宋格格叫她来告罪的?” 秋壶听了这话便笑了:“主儿料事如神,是为了这事儿来的。”她又一五一十地把方才柳絮恭谨地对着她说得话重复了一遍。 天知道先前柳絮看见秋壶知道侧福晋不得空时有多心慌,只担心是侧福晋因为昨儿个夜里的事儿而心里不大高兴。 李沈娇听了问了句:“人走了吗?” 秋壶说她亲自把人送出的东院,不过柳絮还是在院子外头等了好一阵子。 李沈娇听了,没再多问。 不管昨儿个是有意还是无心,其实也不重要了。 李沈娇这会儿只想喝那一口梅子酒。 她实在嘴馋,不等丫头们把酒热一热便先喝了两小杯,两盏下肚,李沈娇被冷得打了个哆嗦,但脸上的笑容却扩大:“痛快。” 比起昨儿个夜里的温酒,还是这会儿冰冰凉凉的更有好滋味。 秋壶见状连忙和秋瓷一道去把梅子酒给端了下去。 李沈娇只是喝了两口冷酒,那会儿也确实是浑身痛快,晌午人也还好好的,等着二格格下学回来娘仨一道用的午膳,等到李沈娇午憩睡醒起来她便发了高热。 府医来瞧时李沈娇清醒了一回。 只是睡了一觉,一觉睡醒起来李沈娇就发现自己说不出话了。 李沈娇抬头望着头顶的帐幔,心说冬日里果然还是不能太荒唐了,昨儿个夜里荒唐了半宿…… 她倒不认为是那两杯酒的缘故,毕竟她冬日里吃些冷的也不是头一回,她的身子也还没有那么弱。 两个孩子李沈娇也拦着没让他们进来,只是让他们在屏风后头隔着帘子坐在绣墩上说了会儿话。 钮祜禄氏那里得了消息很快便来了,她一开始并没有往自己送去的梅子酒身上想,只是后头让慧云去同府医套话得知侧福晋是着凉贪凉的缘故,顿时便就忍不住多想了。 她担心了一阵,还是坐不住往前头东院去了,也不管什么四爷回府之后得了消息会不会来看侧福晋,会不会撞上四爷了。 钮祜禄氏到东院的时候白佳氏正预备离开呢,见了钮祜禄氏她难得没斗嘴说什么,她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侧福晋才喝了粥吃了药睡下,高热还没退,别进去打搅了。” 钮祜禄氏眉心微蹙,美人蹙眉总归是惹人心疼的:“我不大放心,我就在窗下瞧一眼……” 白佳氏自诩对着侧福晋算是忠心了,她也不怕过了病气,方才也亲自进去瞧了一回,只是她瞧着,怎么钮祜禄氏比她还要紧张许多。 白佳氏心中警铃大作,她的院子本就离侧福晋的院子远些,平日也不好常往东院来,钮祜禄氏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别把她给比下去了。 秋壶也怕生事,只是钮祜禄氏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挽着她便到正房的花窗下了。 外间的花窗微微开了一些,是因为李沈娇吃药时嫌闷得喘不过气,只是钮祜禄氏微低首站在窗下只能看到被屏风遮挡了大半的一丁点儿身影。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连四爷是什么时候到来的都浑然不觉。 四爷今儿个回府略晚了一些,因为温宪公主的大婚将近,四爷每日都往礼部和内务府跑。 他此前也为老七的婚事操心过,在婚事上有什么需要注意的竟然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了。 不过他从内务府回来时候便不早了,听说李沈娇病了径直便往东院来了,还让福禄拿了他的腰牌趁着宫门还没下钥去请太医。 白佳氏因为钮祜禄氏的架势留了一会儿,她是最先注意到四爷的到来的。 她的请安声并没有让钮祜禄氏回神,白佳氏站起身,咬咬牙还是轻咳嗽了两声。 结果那头的钮祜禄氏还是跟聋了似的。 白佳氏:……皇帝不急太监急,她真是着急得想跺脚。 哦,气得。 第671章 牵扯。 还是秋壶看不过去了,冒犯地拉了不知在想着什么迟迟不回神的钮祜禄格格。 钮祜禄氏回神, 同时回身去,一眼便看到了廊下覆手而立的四爷。 钮祜禄氏垂眼,无比恭敬地行礼。 四爷看了两人一眼,两人说的是钮祜禄氏和白佳氏:“侧福晋病着,都回吧。” 四爷亲自下了逐客令,自然也无人敢在多留。 等钮祜禄氏走出,白佳氏连忙拉了她一把往外走:“你方才愣神什么呢?傻了不曾?在侧福晋的院子里你可别动那些小心思。” 白佳氏后头那话说得恶声恶气的,同时也戒备地盯着钮祜禄氏。 虽说钮祜禄氏方才并没有做什么,但万一那都是为了引起四爷的小动作呢。 从前这样的小心思小动作她也不是没动过。 白佳氏说了这话原本都预备和钮祜禄氏如往常一样吵嘴了,只是她等了好一会儿却也没听见钮祜禄氏驳她的声音。 她狐疑地去看钮祜禄氏,却见着钮祜禄氏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白佳氏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些什么:“诶……你的院子可不往这边走,你今儿个是糊涂了?” 白佳氏拉着钮祜禄氏出了东院下意识地便往自己的院子走,她又说着话,还真没发觉钮祜禄氏任由她牵着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了。 钮祜禄氏这下似乎也彻底回神,她甩开了白佳氏的手,微福身,冷冰冰的:“先告辞了。” 说罢也不给白佳氏反应的机会便径直往自己的院子回了。 留下白佳氏站在寒风里一脸的莫名:“这人,怪脾气!” 她一甩帕子,也实在是经受不住这寒风,打了个哆嗦便转身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丹青连忙撑着伞跟了上去,她才小跑着跟了上去,自家格格却忽地停下了脚步。 白佳氏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 “格格?”丹青被自家格格的眼神看得微愣。 白佳氏喃喃:“不对劲儿啊……”只是一下子她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但她就是觉得方才的钮祜禄氏有些不大对劲儿。 那失魂落魄的样,倒是有些像…… 白佳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眼睛一亮。 倒有些像当初她淡了对四爷心思时候的样子…… 白佳氏忽地又有些唏嘘了…… 人啊,像她这样能那么快看明白的可不多。 不过白佳氏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就是心中说不出的奇怪。 方才钮祜禄氏的眼神有些奇怪,但能奇怪到哪里去呢? 白佳氏咽下心中的狐疑,还是因为怕冷选择了先回自己的院子去。 同样的狐疑不止白佳氏有,四爷也有。 四爷何等眼力,钮祜禄氏即便是来探望也不该站在那儿,他下意识地便想到了后宫里的那些腌臜手段。 加之昨儿个李沈娇还提过钮祜禄氏昨儿个送过梅子酒,四爷这会儿更是觉得钮祜禄氏是居心不良不怀好意。 四爷等着钮祜禄氏和白佳氏离去了,回身问了句今儿个钮祜禄氏和白佳氏来都做了些什么。 秋壶一板一眼地答了。 四爷听了又站在了方才钮祜禄氏站着的花窗下的位置,他身量高,头还要低得更低一些。 他往里看了看又问了几句府医来过之后说了些什么,秋壶也一一答了。 四爷“嗯”了声:“往后不许别处送什么吃食来,你们主子身子弱,吃坏了身子爷只问你们的罪。” 外头侍立的一众奴才连忙跪下:“是,奴才们明白。” 四爷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手势,自然是怕吵着里间的李沈娇了。 四爷站了一阵,还是进去了。 李沈娇还在安睡,四爷在床边的圈椅坐下。 一张小脸发红,像是被闷着了,呼吸也闷闷的,一阵一阵的,四爷双手搭在膝头,安安静静地听着。 他抬手掖了掖李沈娇的被子,心里倒是懊恼。 昨儿个夜里确实是放纵了些。 李沈娇睡得很乖,四爷守了一阵,转头便瞧见了门口那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 小孩子的身子更弱,四爷没让两个孩子进来,他自己就在李沈娇跟前守着,同时不忘想想近来还有什么要紧事儿,等着开春了挑两日带着李沈娇到庄子上跑马去。 四爷在里头守着,外头福晋那里得了消息也让人来探望了一回,自然,也都是些表面功夫而已。 李沈娇这风寒并不要紧,等着太医来瞧过之后,在府医开的药方上略做了些修改,而后又叮嘱了两句。 李沈娇并不是个会时常生病的人,她的身子其实不错,她自己也爱惜,一年到头生病的次数也并不多。 像这回,李沈娇的高热次日一早便退了,病里吃的清淡,李沈娇昨儿个夜里看着四爷是吃的够没滋没味的。 她也是次日才听了钮祜禄氏昨儿个来探望过的事儿,还有四爷叮嘱的话秋壶也对着李沈娇说了一回,别说旁人了,就是李沈娇自己听了都觉得奇怪的紧。 她同样也说不出奇怪在哪里。 但对于后头钮祜禄氏的心思和手艺还是赞叹的,况且这回李沈娇自己这回病了和钮祜禄氏没什么干系,这对于人家来说不是无妄之灾吗。 李沈娇叹了口气,托腮:“冬日里干燥,叫小厨房熬些雪梨汤到钮祜禄格格那里去。” 经过此事之后她也不敢送凉的去,只能送些热汤水去了。 秋壶记下了。 李沈娇的病还是养了好几日才彻底好全的,正月也见底了。 正月里也渐渐暖和了起来,不过炭火什么的还是没撤下去,等待二月里中旬天气更暖和一些了,李沈娇也收到了家里的信,说是哥哥不日就要上任去了。 倒是比预料的要早一些。 第673章 进学去了 不过李沈娇这个人向来爱提前把东西给预备好,这回也不例外,早在元宵之后李沈娇便已经预备着兄长嫂嫂侄儿一家回山东要带的行李了。 因是回山东,许多事儿也不用李沈娇去叮嘱,只是兄长一家在南边待了几年,习性上多少还是有些改变,李沈娇便提前预备了一些。 二月里初一十五的请安都很简单,李沈娇两回到正院去请安瞧着福晋的气色是一回好过一回,福晋自己气色好了,心里也舒畅,便也没什么空去为难底下的人了。 不过就是说话还是不大好听就是了。 不过如今少了武氏和福晋争锋相对,宋氏也偃旗息鼓,李沈娇又是一个能不动嘴皮子那便乐得省事儿的人。 左右后院里一时之间竟是没人敢和福晋置喙叫板的,这对于福晋来说算得上是迟来的……理所当然? 福晋的心情确实是好啊,这才是后院该有的样子,从前后院里一个个都敢和她顶嘴,简直是倒反天罡! 大抵是有从前众人不驯的印象在,现下众人只有乖觉一些,福晋心里都觉得满意。 于是二月十五的时候瞧着底下的众人都顺眼了不少。 连露氏问起四阿哥生辰的时候福晋也没说什么,她早就问过四爷的意思了,往年是如何今岁还是如何,也就是要热闹些的意思。 露氏会问起这个自然不是因为关心李沈娇所出的四阿哥,她和后头东院李侧福晋可没什么往来。 只是四阿哥生辰办得热闹,她也能吃得好些过得好些不是。 今岁年节里她是美滋滋的,连带着月例银子都多了两个月的份例,可把她给美坏了。 李沈娇这里家里哥哥启程的前一日正好便是四阿哥生辰那日,这回家里额娘带着嫂嫂一道来了。 嫂嫂尹氏生的很有汉人姑娘的味道,身量娇小,皮肤白净,头发挽得清爽,浑身上下也不带怯懦。 等嫂嫂一开口李沈娇又发觉嫂嫂也是个爽快人,官话里偶尔还杂着几句云南那边儿的俚语。 并不粗俗,这样的态度很快便能让人亲近起来。 李沈娇还学了两句,云南那边的腔调倒是有特别,和江南一带又是不同。 尹氏在云南时便得过李沈娇恩惠,逢年过节的各样礼都是齐全妥帖的,尹氏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得罪夫妹,她并不摆架子也不过分讨好,也是个妙人。 后头兆佳氏曹氏瓜尔佳氏她们也到了,四阿哥早被牵到前院去了,女人家聚在一起总是有话说的。 知道哥哥要动身家里忙,李沈娇也没久留,等额娘嫂嫂用过中饭便让小路子亲自送回了家里。 等四阿哥被抱回东院来这孩子身上多了许多扳指玉佩折扇之类的玩意儿,李沈娇瞋目。 这些玩意儿顽顽抓周的时候爷们便送过一回了,李沈娇也都好好地收起来了,今儿个怎么又有。 后头冬生才说了是因为自家四阿哥嘴甜。 李沈娇听了这话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冬生绘声绘色地说了今儿个在前院的景向,四阿哥确实嘴甜,见了直亲王他们也不见一点害怕怯场,张嘴便是“三叔、五叔……” 后头还求十四阿哥带他耍剑,哦,耍的是木头剑,也难得十四阿哥能耐下心来陪自家小主子玩耍。 顽顽这孩子确实聪明,同样也生得好,既像了李沈娇也像四爷,又才三岁大,因着是生辰穿得也喜庆,往那一站就跟年画里的福娃娃似的。 会招人喜欢似乎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李沈娇后头又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或许还有一桩缘故。 前阵子顽顽被万岁爷赐名,并不是和别家皇孙一道被赐名,而是单独独一个赐名。 这也算是一份殊荣了。 只是四爷一向低调,即便是关起门来也没有什么庆贺的意思,好不容易四阿哥生辰正经的操办了一回,各家自然都给面子的拿了些东西出来。 不过这些都是李沈娇的猜测。 她让秋壶和冬生一道把各位爷送的东西登记造册,秋壶写,冬生说每一样东西都是哪位爷送的。 李沈娇在边上瞧着,倒是注意到了其中一枚双鱼齐越龙门玉佩,一入手,还是一块暖玉,那就更难得了。 “这是谁家送的?”李沈娇忍不住咋舌,这是哪位爷这样豪横,这样的玉佩就这样送人了。 冬生看了一眼便知道是谁:“瞧着像是太子爷叫人送来的那枚……不过十爷似乎也送了一枚玉佩。” 李沈娇放下玉佩又看了一圈,边上确实还有一枚玉佩,成色差些,不过雕工倒是巧妙。 李沈娇都叫冬生收了起来,心里也忍不住嘀咕这两位爷还不对付着呢。 不过太子爷今儿个虽说没出宫来,但能叫人送了东西来已经是难得了。 前头就是因为太子爷送了东西了,几位爷这才从身上拿了不错的玩意儿出来。 不过收了这些东西往后那都是要还的。 李沈娇很快便不纠结了。 二月二十八一过,四阿哥便满了三岁了,也到了能够到前院进学的年纪了。 不过李沈娇这个做额娘的没心没肺,次日一早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左右是没有什么因为四阿哥的进学而提前起身的。 和四阿哥到前院进学的两个哈哈珠子名字都不断,后头四阿哥发觉自己念不明白便念起两个人的小名来了。 冬生如常陪着,不过他去前院去的不多,人瞧着还是有些紧张,小路子不大放心便在边上叮嘱了几句。 等李沈娇睡醒起来整个东院都静悄悄的。 李沈娇难得享受了这片刻的宁静。 只是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她才起身拾掇好用过早膳,早膳才撤下去便见秋瓷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主儿,前院里几位阿哥打起来了!” 李沈娇听完懵了两秒。 前院、几位阿哥、打起来了? 他们几个才多大啊? 打啥呢? 第674章 受累了。 李沈娇发懵了两秒,但心里还是一紧,站起身追问:“阿哥们打起来了?可有受伤?两位格格呢?一切可好?” 她连着抛出了这么几个问题,秋瓷打了个磕巴,还是很快一一回答了:“是,冬生在四阿哥跟前守着呢,出了事儿便找了个前院的奴才来说了。只是那奴才说得不清不楚的,只知道似乎是前院几位阿哥起了口角,咱们阿哥似乎摔了一跤。两位格格那里没出什么事儿,只是忠嬷嬷这会儿已经出面制止了风波。” 前头主子爷为阿哥们选的先生并不是个会管事的性子, 平日里阿哥们之间起了什么口角,那位戴先生也多是装看不见。 这会儿出了事儿那位戴先生似乎也并没有露面,还是忠嬷嬷出面来的。 李沈娇一听顽顽摔了坐不住了,今儿个顽顽去进学的头一天,原本李沈娇还不觉得有什么了,结果出了这事儿…… 李沈娇脸上也不见平日笑意:“去前院。” 眼见着就要进三月里了,天气不算太冷,雪已经停了有几日的,只是天还是有些阴阴的,李沈娇穿得还是厚实,只是走到半路她后背还是闷了些汗出来。 她鲜少会往前院去,不过她冬日里每日都会陪着孩子们玩耍,精神还是不错的。 到了前院,这会儿前院倒是静悄悄的,并没有来时李沈娇想象中的乱哄哄景象。 也是,想来忠嬷嬷这会儿已经制住众人了。 李沈娇的手搭在秋壶胳膊上,小路子这会儿已经在前头带路往阿哥们进学的小院去了,就在四爷的书房旁,不过中间隔着两道门。 李沈娇到了院子,说是小院,实则就是两间厢房打通了,又将花窗改低了许多,这样先生路过时便能瞧见阿哥们都在做什么。 只是冬日里天冷,窗大多时候都是紧闭着的,这会儿虽说风不大,但窗居然开了大半,也是件稀奇事儿。 等李沈娇走近了她忽地便知道缘由了,浓墨味扑鼻,还混着茶水味,大抵是砚台打翻了,左右那味道实在是不大好闻,难怪要把窗给打开了。 李沈娇停了脚步,往里看了眼。 三个阿哥都在,四阿哥坐在最边上的位置,正在……吃糕点,李沈娇站着外头因着眼力不错,甚至能看到顽顽藏在膝盖上的荷包,糕饼也是从荷包里拿出来的。 她又仔细看了一回,说是顽顽摔了一跤,只是这会儿她远远看着顽顽衣裳还是完好,不见凌乱,倒是心中微定。 李沈娇抽了抽嘴角,心里原本的那点儿着急这会儿也成了好笑。 不过这会儿也已经快到午膳的时候了,怪不得顽顽会饿了。 秋瓷是过了一阵才跟上来的,她到了李沈娇身边,低声道:“奴才去门房问过了,门房回话说是因着温宪公主大婚将近,福晋今儿个一早便进宫去了。” 是了,温宪公主的大婚在下月二十,万岁爷亲自点的日子,选在了万岁爷生辰之后的日子,能让公主出嫁之前再陪着万岁爷过一回生辰。 不过大婚之事李沈娇听四爷说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不过眼下还有事儿,李沈娇便也来不及往深处去想。 李沈娇“嗯”了声。 她心说怎么不见福晋来,原是福晋进宫去了。 那头福禄得了李主子来前院的消息,这会儿已经机灵地搬了圈椅来。 李沈娇倒是没客气,直接落座了,又问:“忠嬷嬷何在?” 里间的几位阿哥这会儿也听见外头的女音了,原本埋着头“思过”的几位阿哥这会儿都闻声抬了抬头。 四阿哥哪里会听不出自家额娘的声音,他直起身子探头探脑。 他一探头正好和外头的额娘对视上,额娘似乎瞪了他一眼,又抬手指了指他的膝盖。 四阿哥眼疾手快地把怀里的荷包塞到了身后两个哈哈珠子怀里。 李沈娇又好气又好笑,连边上秋壶说了什么也没听清。 还是秋壶又重复了一回:“忠嬷嬷这会儿先回了后头和两位格格说话,让两位格格先回了。” 李沈娇又“嗯”了声,收回手的同时又恢复了端然:“等大格格接出去了,请忠嬷嬷过来吧。再去问问阿满饿了吗?若是饿了就让陈氏和绿菊带她回去先用膳。” “不饿不饿,额娘,女儿不饿。” 李沈娇话音方落便响起了二格格雀跃的声音。 小姑娘一骨碌进李沈娇怀里,待听见边上嬷嬷的咳嗽声后,小姑娘又不好意思地站起身,规规矩矩地对着额娘行礼。 边上忠嬷嬷也行礼:“给李侧福晋请安。” 李沈娇叫起,秋壶亲自去扶着人起身:“嬷嬷受累了。只是不知,事情来龙去脉如何?” 忠嬷嬷谦恭低首:“如今天冷倒是难为侧福晋跑一趟,这事儿原也同阿哥们不相干,尤其是四阿哥,还因为今儿个这事儿被推搡了一把。是二阿哥身边的几个哈哈珠子吵嘴,嘴上也没个把门,后头也不知是谁先动起手来了……万幸,阿哥们都不曾受伤……” 忠嬷嬷这话也说得有些含糊,最后李沈娇听下来就是一句话。 二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吵嘴,惊动了孩子们,也不知是谁动起手来了,慌乱之中还推搡了四阿哥一把,阿哥被推搡,哈哈珠子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李沈娇皱了皱眉:“都动手了?” 忠嬷嬷微微一顿:“是,不论阿哥还是哈哈珠子都动手了。” 李沈娇直起身,往内看了一眼,语气并无起伏:“那就都罚。天冷,先让孩子们回了吧。剩下的等四爷和福晋回来再作定夺。” 李沈娇先说了罚,只是却又让孩子都先各自回了,这就是李沈娇的态度。 动了手就该罚,只是这事儿并不是李沈娇一个人就能决定的,一切还是要等四爷和福晋来做主。 而且这事儿主要还是有二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闹起来的,李沈娇就更不好插手了。 忠嬷嬷会意,她恭敬行一礼,进了里间去吩咐。 “叫二阿哥三阿哥身边的嬷嬷奴才亲自接阿哥们回去,哈哈珠子们都扣在这里,膳食供应如常,一切等主子爷回来做定夺。” 四阿哥听了这话便顿时如乳燕投林一般奔回进了李沈娇的怀里。 “额娘!” 这孩子一点儿也不怕后头两个哥哥笑话。 李沈娇眼神微变,拢了拢四阿哥的手:“吃饱了吗?走,和姐姐一起回去用饭。” 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李沈娇捏了捏四阿哥的手心。 四阿哥乖乖地欸了声,姐弟俩便一道回东院去了。 李沈娇站起身,回了二阿哥和三阿哥礼,又对着忠嬷嬷道:“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回了。嬷嬷受累了。” 忠嬷嬷行礼,没多送,这会儿她还得盯着几个哈哈珠子,不能多些什么,也不能少什么。 第675章 祸水东引 二阿哥目送着李额娘一左一右地牵着四阿哥和二格格往外走,额娘其实也是时常会来接他,只是额娘从来不会牵着他,只会让奶嬷嬷牵紧了他。 二阿哥回了回头,那几个哈哈珠子,闹起来也好。 奶嬷嬷很快来接他:“哎呦我的二阿哥啊,您没事儿吧?快让奴才看看,磕着碰着没?那几个小猢狲是怎么伺候你的?您伤着没?” 这是二阿哥身边换过一回的奶嬷嬷了,说话间也上上下下地把二阿哥给看过了一回,最后才劫后余生般长舒了口气。 “我的小祖宗,你饿坏了吧?奴才牵着你回去,午膳都已经摆好了。” 二阿哥完全没有说话的机会,只能任由着奶嬷嬷把他往正院的方向牵。 走了几步路,奶嬷嬷忽地又停下了脚步:“瞧奴才,都忘记二阿哥你的书盒子了……”她一面说着一面又给了后头一个小太监一个眼神。 等着小太监回了前院去把书盒子给拿上了,这才又牵着二阿哥回了正院。 来接三阿哥的人是最后到的,三阿哥在厢房里坐了好一会儿,前院忠嬷嬷让人送过去的糕饼他一点儿也没碰,只是规规矩矩地端坐着,等听见外头额娘的声音他才一跃而起。 是徐氏亲自来三阿哥的,徐氏一般都是亲自来接三阿哥,只是并不是直接在前院门口候着,而是在前院不远处的地方等候着。 她今儿个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在老地方等候了有一会儿了,她没敢去太快,生等着侧福晋牵着二格格和四阿哥回了,她心跳如鼓得又等了好一阵,这才往前院去了。 等见着三阿哥了,她悬着的心这才落地:“先回吧先回吧。” 三阿哥见着额娘,眼睛亮了亮,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 他是自己提着书盒子出来的,徐氏三步作两步地上前接过了,她同样是上上下下地把三阿哥看过了一回,但却并没有上手,生怕捏着碰着了三阿哥的伤处。 在前院门口,她也不敢多停留,在看着三阿哥摇头说没事儿后徐氏才呼了口气,她牵着三阿哥,腰微弯,一路往她们娘俩的小院去了。 这一出闹剧自然是瞒不过后院众人的,白佳氏那里怕东院这会儿正忙着,又正是用膳的时候,虽说有些担心,却也还是按捺住了只是让人身边的丹青来探望了一回。 倒是后头近一些的钮祜禄氏,并没有什么别的表示。 不过李沈娇这会儿也没得空去听丫头们说谁来过了,她先让二格格去用午膳了,小姑娘经不得饿,然后把四阿哥给叫到了书房去了。 方才在前院里四阿哥奔进她怀里的时候用只有娘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四个字。 “额娘快走。” 那会儿李沈娇便知道今儿个这么一出肯定有这臭小子的掺和。 李沈娇坐在书房的圈椅里,她低头叠着毯子,也不去看四阿哥:“说吧,你今儿个都干什么?” 四阿哥是个滑头,先“嗒嗒”地奔进了李沈娇的怀里。 只是李沈娇却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抬手按在四阿哥的脑门:“说不说?” 四阿哥见这招无用,便蹲在了额娘脚边回话:“今儿个儿子去进学,有额云带着,都挺好的。只是去更衣的时候听见二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们在吵嘴,儿子正好便听了一嘴。额娘您都不知道,他们居然在说……” 这臭小子,说着说着便直起身,还吊起李沈娇的胃口来了。 李沈娇坐直了身子,又清了清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四阿哥学着额娘平日那样“害”了一声,人小鬼大地一拍掌:“他们一个说‘你知道我阿玛是谁吗?知道我姓什么吗?平日少在二阿哥跟前晃悠’,一个又说‘我管你是什么身份,都是在二阿哥身边伺候的,你还真以为二阿哥多喜欢你呢?’” 四阿哥说话时的腔调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李沈娇抽了抽嘴角,憋笑。 四阿哥说着说着也变得气鼓鼓地:“他们说话便说话,偏生挑在更衣的地方,儿子实在憋不住了便进去了。他们便不说话了,不说话便也就罢了,只是其中一人出来的时候撞了冬生一回,实在是可恶……” 小孩子的劲儿是最没有分寸的,四阿哥回身时看得清楚,那人不止是撞了冬生一个趔趄,还踩了冬生一脚,四阿哥都听见冬生吃痛的声音了。 李沈娇终于看了顽顽一眼:“所以你做了什么?” 四阿哥舔了舔唇,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儿子也没想做什么,后头让冬生盯着那人去更衣的时候,然后儿子拿弹弓去弹了他一回,儿子也不知弹中了没有……” 他说着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儿子力气不够,也弹不高,还是巴彦布和穆礼哈他们俩力气大,弹了好几下……” 四阿哥说着说着肉乎乎的手握成拳头做出了挥拳的动作。 李沈娇再次抽了抽嘴角,不让儿子继续说他的光荣事迹:“还有呢?二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怎么会打起来?” 四阿哥抬首挺胸地回答了额娘的问题:“儿子把弹弓丢到和那人吵嘴的哈哈珠子书里了。” 哦,四阿哥还补了一句。 “趁着后头那个和二哥说话的时候让冬生借口给我找书塞进去的。” 好一个……祸水东引。 李沈娇听得瞠目结舌。 第676章 猖狂至此 李沈娇是绝对没有教给四阿哥这些的,这还是四阿哥进学的头一日呢,她是准备早些教导顽顽,只是也只是预备等着每日顽顽下学回来之后慢慢教导的。 巴彦布和穆礼哈是今儿个陪着四阿哥到前院进学的两个孩子,分别比四阿哥大两岁和三岁,这两个人平日里话并不多,但力气却不小。 等一下,李沈娇忽地又抓住了些什么:“弹弓……是哪里来的?” 李沈娇不记得四爷给的小玩意儿里有弹弓。 四阿哥抿抿唇,不肯说了。 知子莫若母,先前李沈娇问什么这孩子便答什么,这会儿忽地却什么也不说了…… 李沈娇试探性张口:“是巴彦布和穆礼哈给你做的?” 四阿哥的唇跟被米糊黏住了似的,听了额娘的话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但还是不吭声。 李沈娇也没准备怪罪他们,这会儿就是逗着顽顽:“你既然不说,那我可就让巴彦布和穆礼哈进来回话了。” 四阿哥再机灵那也只是个孩子,这会儿事关陪着他玩了好一阵的哈哈珠子,还是难免乱了阵脚:“是儿子让他们给儿子做的……儿子还没玩两回呢。” 李沈娇追问着:“弹弓是拿什么做的,什么时候做的。” 四阿哥这会儿已经老实了:“半个月前做的……” 二月里天冷得跟什么似的,李沈娇可不信。 李沈娇向后靠,呵笑一声,那表情似笑非笑的:“还不说实话。” 四阿哥再次舔唇:“正月里做的……” 正月里,那可就更冷了,李沈娇……忽然有些手痒了是怎么回事儿? 李沈娇小时候不是没玩过弹弓,她玩得还挺好的……咳咳,扯远了。 “拿树枝做的?”孩子们自己做的弹弓自然会粗糙一些,李沈娇自己也做过。 四阿哥老老实实说是。 李沈娇略略放心一些,拿树枝做的,那就不怕有什么标记在上头,那也就不怕被有心人发觉了。 李沈娇又问了几句。 “摔疼了没有?他们吵嘴动手你怎么不站远些?”她又想起来四阿哥摔了一跤的事儿。 四阿哥再次挠脑袋:“儿子,儿子想把弹弓拿回来来着……只是摔了个屁股蹲,并不疼的。” 像是为了向额娘证明,四阿哥还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李沈娇嗔怪地看他,说了这许多的话,她又端起桌上的甜水喂了四阿哥。 四阿哥有些不好意思,他都已经进学了,怎么还能让额娘端着盏子喂他呢。 只是额娘这样,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啦…… 思来想去纠结着,一盏蜜水都已经让他给喝了干净。 李沈娇也没再说什么,很快赶了四阿哥出去用午膳。 四阿哥出了书房,也是悄悄呼了口气,一抬眼门口是冬生在守着。 四阿哥笑了笑,做了个没事儿的手势,冬生赶忙跟在四阿哥身后。 他又往花厅走去用午膳,走到半路眼睛忽地一亮:“额云!你在这里等我吗?” 二格格拉着弟弟的手:“让你胡来。快,和额云用饭去。” 二格格说着,又回头去看了眼弟弟身后跟着的冬生:“你下去歇着吧。缺了什么膏药去找绿菊拿。” 二格格说这话是板着脸,表情有些像李沈娇。 四阿哥看出了神,回神后对着额云笑了笑:“额云,我饿了,咱们快走吧。” 二格格转头,看向弟弟的表情还是有些凶巴巴的:“叫你胡来,这样的事儿也不叫上我!” 二格格自己也是一个玩性儿大的,只是她在外头还是很规矩的,她如今懂规矩了,明白在外头不能丢额娘的脸。 四阿哥便讨好的笑笑:“我又不能和姐姐在一处更衣……” 这倒是…… 二格格沉吟,先道:“左右下回出了事儿先叫人来知会我……” 剩下的,二格格这会儿还在琢磨。 姐弟俩一道往花厅去用膳。 李沈娇这里则是叫了秋壶秋瓷还有小路子到书房。 “小路子你亲自在门房盯着,四爷和福晋一回来就来回话。” “前院哈哈珠子那里……问清楚是哪些人在吵嘴了吗?”李沈娇问。 秋瓷答话:“已经问过绿菊了。两个是乌拉那拉氏挑进府的哈哈珠子,另外还有四个四爷挑的哈哈珠子。听说,那四个里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还有个弟弟,原本也是在二阿哥身边做哈哈珠子,只是因为乌拉那拉氏族里挑了人到二阿哥身边,又因为二阿哥好清净,身边也不必那么多人去伺候,于是便减了两人。” 那便怪不得了。 秋瓷说完又补了一句:“两边也并不是一日两日不对付了,只是二阿哥那里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着两边都是时而冷淡时而亲热的态度,故而两边都拿着对方视为敌人。” 李沈娇听完倒是想到了些什么,这位二阿哥的态度也很有意思啊…… 她也懒得去管正院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福晋对于这些是否知道又是怎么样的态度她也懒得管,但耍威风耍到自家面前,那李沈娇也不是面团做的。 李沈娇“嗯”了声,心下也有了注意,她又问了些旁的:“那又关三阿哥什么事儿?” 顽顽是因为想着“销赃”或是舍不得那弹弓于是才趁乱想要拿回弹弓结果被推搡了一回,巴彦布和穆礼哈都是老实性子,但也不会看着阿哥被欺负,自然要上前护住,那关三阿哥什么事儿? 这回事秋壶回答的:“听说乌拉那拉氏家的孩子那会儿顺手便抄起了手边的砚台和镇纸……旁边正好就是三阿哥和他的哈哈珠子的书案……” “那个镇纸是年节里四爷夸三阿哥书读得好给的……” 三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自然要去抢回来,于是这便免不了要动手了。 李沈娇听得头大。 “猖狂至此!几个哈哈珠子就敢动手了……”李沈娇啧了声,也有些看不过。 第677章 水挺深的 福晋这里是在宫里用过午膳之后才回府的,只是却并不是在德妃娘娘的永和宫用的午膳,而是在温宪公主那里用的。 如今温宪公主住在太后娘娘慈宁宫后头的小宫殿,等着三月里温宪公主大婚了那便要住到宫外去了,温宪公主大婚之后并不是住在佟佳氏族里,而是万岁爷特意让工部另挑府邸,作为温宪公主大婚和往后居住的府邸。 这又是一份殊荣了。 连福晋都数次在心中感叹温宪公主的好命,不过就是人不识好歹了些。 这回福晋进宫就是受了德妃娘娘的吩咐,和温宪说些大婚前的体己话的。 温宪公主平日瞧着多么镇静得体的一个人,在大婚前还是会有些不安。 福晋要做的就是在温宪跟前说些那舜安颜的好话,不过也不知是她哪句话说错了,左右没一会儿温宪便冷脸了。 换做旁人谁能得福晋这样好言好语的说话,偏生跟前这位还是四爷的胞妹,她还得把人给哄着。 这一哄便哄了半上午,午膳时福晋饿得比平日都多用了一些,好不容易回了府,福晋一肚子的牢骚无处发呢,脚还没迈进正院便又听了一嘴官司。 福晋听得火大,偏生这事儿又涉及阿哥们,这会儿想要堵住后院众人的嘴也是不可能的,福晋还必须得端出个态度来。 福晋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我也该早些教教二阿哥御下之术的,不然也不会闹出今儿个这事端来……那几个哈哈珠子呢?” 王进忠回话:“这会儿几位阿哥的哈哈珠子们都还在前院候着的呢,是忠嬷嬷做主把人给扣了下来。” 一听是忠嬷嬷那个老货,福晋顿时更头疼了许多,这事儿那就更难善了了。 福晋这阵子好不容易得了一回清闲,这会儿听了这些实在是头疼得紧。 “我先回正院看看二阿哥,玉如,你去前院走一趟,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切等四爷回府之后再做定夺。” 福晋实在是有些倦怠,而且又事关阿哥们,她也不好直接把事情给拍板断了。 还是得等四爷回来了才成。 福晋回了府的事儿李沈娇这里很快也知道,她也很快知道福晋并没有急着发落前院的哈哈珠子们,看样子也是要准备等着四爷回府了再做定夺。 李沈娇也不急。 开春了,用过午膳之后李沈娇到秋千架上荡了几回,后头还嫌不过瘾,又使唤招呼着两个孩子一起来“玩”。 两个孩子力气都不小,只是李沈娇并不是胆小的,玩得尽兴了娘仨也出了一身汗,李沈娇爱干净便擦洗了一回,哦,顺道梳洗了一回。 她算着四爷回府的时候,提前先让小厨房煮了碗馄饨垫垫肚子,吃饱喝足了就等着前院来请她了,只是等了约莫有一刻钟了,也没见人来请她。 李沈娇问了句:“四爷回府了吗?” 她说完又往外头瞧了眼,这会儿天色昏暗,按说应该是已经回府了吧? 小路子说是:“两刻钟前便已经回府了。正院福晋那里得了消息便带着二阿哥去前院了……” 他心里也觉得有些奇怪,按说也该来请他们主儿了啊? 莫非四爷心中已有决断? 这会儿也到了两个孩子用晚膳的时候了,李沈娇也不着急了,让丫头们先摆膳,今儿个这么一出虽说是顽顽插手促成,只是外头并无人知道…… 而且,二阿哥身边两边哈哈珠子闹腾,肯定是要处置的。 今儿个这么一出倒是水到渠成了。 李沈娇心中存疑惑,尚不能确认,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冬生带着巴彦布还有穆礼哈回来了。 李沈娇先让两个孩子下去换了衣裳用膳,两个孩子在前院待了一日,身上的衣裳都还沾着墨点子呢。 两个孩子瞧着还有些惶恐,李沈娇抬了抬眼,还没说什么,边上的四阿哥倒是已经一溜烟儿地没影儿了。 李沈娇脸上笑意渐浓,转头和小姑娘嘀嘀咕咕。 等孩子们都用过膳了,李沈娇又叫了冬生来回话。 “四爷怎么处置的?” 冬生答话:“主子爷处置了二阿哥身边的两个哈哈珠子,这会儿已经让他们家去了。” 并没有让他们受皮肉之苦,而是直接把人赶回家去,这才是最让人脸上挂不住感到害臊的。 李沈娇又问:“处置的是乌拉那拉氏族里的两人?” 这是李沈娇猜的,因为被赶回家去的只有两个人,但说不准是四爷两边儿都赶回去了一个…… 冬生嘴甜夸奖了李沈娇一句:“是,主儿真是料事如神。正是乌拉那拉氏族里的两个哈哈珠子。” 李沈娇听了这话倒是眉头微微一凝。 若是她站在四爷的位置,二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一定是要上下一心为着二阿哥的才行,那么二阿哥身边势必就必须拧成一股绳,若是一边都处置一个,那就等同于没处置。 而从白日里顽顽学舌两边哈哈珠子的吵嘴来看,乌拉那拉氏那两个哈哈珠子言语间以乌拉那拉氏族里人身份自居,这样高人一等的姿态……自然是不能留着的。 四爷这样的处置自然是挑不出错的,奴大欺主的事儿也并不少见…… 特别是仗着什么情分说嘴的。 只是站在福晋的位置,那就…… 李沈娇想了想,记得两个哈哈珠子里有一个是福晋长兄的儿子,四爷遣走了那两个哈哈珠子,这就不亚于是明晃晃地打福晋的脸了。 李沈娇安安静静地想,遣走了乌拉那拉氏族里的两个哈哈珠子,唯一受益的只有二阿哥。 只是二阿哥今岁四月里才满五岁,这事儿能是二阿哥一个孩子想出来的? 那顽顽倒是被当一回枪使了。 不过今儿个那两个哈哈珠子的做派也是够嚣张跋扈的…… 想来也不是一日两日养成的性子。 李沈娇一下子摸不准,但要说是二阿哥想的,万一是福晋想的主意呢? 但是那两个哈哈珠子走的又太狼狈了…… 李沈娇抿了抿唇,原本以为只是孩子们之间的玩闹吵嘴,未料里头的水还挺深的。 她正愣神,忽地听见秋壶她们的声音。 “给主子爷请安。” 哦,四爷这个时候来了? 第678章 睡前日常。 李沈娇想事情想的出神,也并没有注意到时间过去了多久,这会儿听见秋壶她们的声音下意识地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哦,并没有看出什么。 她坐在廊下的圈椅里,原本是手臂撑在膝盖上托腮沉思的表情,看完外头的天色之后李沈娇的视线这才落到四爷身上。 她站起身,觑着四爷的脸色。 嗯,不大好。 身后的苏培盛连忙打千儿,倒是一副等来救世主的表情,李沈娇心中明白了几分,她上前行礼,行礼之后又主动提起:“方才看见那两个小子回来便知爷应是也回府了。小厨房热着参汤,爷先喝碗参汤暖暖身子。” 她上前搭了搭四爷的手背,四爷的手冰凉。 李沈娇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都能想象到前院里得是有多剑拔弩张了,四爷和福晋,若说当办公事的同袍那说不定倒是挺合得来,但要是说做夫妻……一个倔驴冷冰冰牛脾气,一个好面子不肯低头,纯纯就是给自己添堵…… 跟怨偶似的…… 难怪十三阿哥的婚事德妃娘娘挑的慎之又慎,如今也时常叫兆佳氏进宫去说话。 李沈娇走了回神,回神时四爷已经被她拉着往内间去了。 两个孩子这会儿正在书房里说话呢,今儿个是四阿哥进学头一日,学是没学什么的。 听说阿玛来了,姐弟俩便一起往正房来了。 两个孩子到了,四爷的冷脸微微收敛,他听着姐弟俩说话,面色稍霁。 李沈娇推了推参汤,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 四爷和福晋之间没了情分对她来说自然是好事,只是偶尔她还是忍不住感叹,人与人之间的情分真是说不清楚的。 哪有天生就合得来的性子啊。 只是这事儿的因头是二阿哥身边的哈哈珠子,这就不是李沈娇如今这个身份能去提去问的了, 她只能装傻缄口不言。 四阿哥这孩子确实是机灵,他也一个字不去提前院的事儿,只说回来之后和姐姐都做了些什么,二格格也不傻,她比四阿哥更懂得怎么哄阿玛高兴。 这点倒是有些像李沈娇。 李沈娇有时候觉得二格格会撒娇哄人就是同她学的。 她觉得挺好的,动动嘴巴就能解决的事儿那就算不上是事儿,人的嘴巴,在说软乎话的时候同样也能给人捅刀子,这也是一种本事,能屈能伸。 这一点,福晋显然就是到如今都还没学会的。 万幸她是福晋呢,若是格格或是侧福晋,那可有得受磋磨的。 不过换句话说,若是李沈娇是福晋,那行事自然不能像现在这样,毕竟管着那么大个后院,自然不能像如今这样每日无所事事。 所以说,许多时候还是一个人所处的身份地位无形中影响着一个人的行事。 不过李沈娇不是福晋,这种假设怎么都不会成立。 李沈娇在心中好笑过一回,抬眼看着两个孩子在身边笑作一团的模样,心也软得一塌糊涂。 她今儿个想得事情有些多,她也懒得去陪着两个孩子沐浴了,只让秋壶她们去盯着些,自己则是懒懒地窝进软榻里。 眼见着进了三月里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真是睡觉的好时候。 李沈娇没一会儿便阖眼了,倒是把四爷晾在一边儿生闷气。 左右这闷气也不是对着李沈娇生的,李沈娇打瞌睡打的毫无负担。 只是她才阖眼没一会儿便被四爷给拉起来了,李沈娇的困意正浓,眼见着就能美美地睡一觉了,睁开眼时强忍怨念望向四爷。 不过四爷瞧着比她还要不高兴一些。 “瞧不出来爷不高兴呢?”四爷说完又冷哼一声。 两个人挤在一边儿软榻里,也不知道四爷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李沈娇抬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妾身也没法子呀……妾身也做不了什么呀。我……我总不能说人家的坏话吧?” 这个“人家”自然说得就是福晋了。 不论如何乌拉那拉氏都是四爷的嫡福晋,李沈娇若是当着四爷的面为了哄四爷高兴去说福晋的坏话, 那她可真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李沈娇也没法子哄四爷高兴,就让四爷自己消化消化呗,今儿个不高兴,过几日总归就会忘了这事儿的。 男人忘性大,要是四爷真还记得,那就去找福晋吵一架哦,反正她是出不了主意的。 她连捧哏都不敢。 四爷原本心里是一肚子的火气的,只是这会儿听了李沈娇这话忽地又觉得好笑起来。 李沈娇这话说得其实没什么错,只是太直白了些,直接的都有些不像李沈娇了。 但这样的李沈娇却并不违和,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李沈娇便已经一头扎进他怀里了。 “爷,咱们早些安置了吧。有什么事儿等明儿个再说吧。” 等明儿个她睡醒起来四爷早走了,这事儿也就算是翻篇了。 她是真有些困了,今儿个她没午睡呢,晚膳又是草草吃了碗馄饨打发了,这会儿被四爷拉起来,那困劲儿更强了。 不过这其中还是有她装出来的成分,她是真不想和四爷说福晋这事儿,她说福晋好又太假了,她说福晋不好那似乎又有些刻薄不敬。 四爷这不是扔了个屎盆子给她吗? 烦死了,李沈娇越想越烦。 原本是扎进四爷怀里的,没一会儿忽地又撑起身,迷糊着下榻趿拉了鞋履,往内间走时微使了些力气拨开珠帘,使气似的,头也不回。 偶尔对着四爷使使小性子是可以的。 不过李沈娇今儿个也确实是被四爷给闹的挺烦的。 温香暖玉离怀,四爷的手还微摊开,他愣神了一回,半晌,笑了一声。 是被气笑的。 李沈娇如今是愈发胆大包天了,一言不合便跑了。 四爷站起身,学着李沈娇方才那样把帘子给拨开:“……不说便不说,那便睡吧。” 李沈娇看都不看四爷一眼,头早已经埋进被窝里了。 四爷无法,又折身先到净室去沐浴,等四爷再回来的时候李沈娇早就已经睡得沉沉了。 李沈娇再次被四爷拉起来的时候是真睡熟了,她哼了两声:“哎呀,做什么呀……” 四爷掌心是摊开的帕子,他抬手,温热的触感落在李沈娇眉心额头。 李沈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四爷这是在给她擦脸。 鸦睫微微颤动,李沈娇的呼吸又平缓了下去。 得,继续睡吧。 第679章 好可怜 四爷给李沈娇擦脸的动作算不上太轻柔,可以称得上是粗鲁,只是李沈娇能感觉到四爷已经竭力放轻了动作了。 加之这是四爷给她擦脸,她也不能说抱怨的话,左右这也算是四爷服侍她呢,机会难得,她就继续装睡着了吧。 李沈娇的呼吸平缓了下去,等四爷给李沈娇擦过脸秋壶才端着铜盆进来,四爷将帕子放在铜盆边上, 又扫了秋壶一眼。 秋壶便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四爷起身去剪了外头的灯芯,内间暗了下去,四爷翻身上了床榻,望着头顶,耳边是清浅的呼吸声。 今儿个在前院里他确实是和福晋起了争执,他实在不明白为何福晋就看不明白呢,若是乌拉那拉氏选来的人是清醒有本事的,四爷也不会开口不留人,只是人本就不中用,四爷自然不会把人留在二阿哥身边。 四爷明白福晋对二阿哥有一片慈母心,只是对着乌拉那拉氏族里的事儿福晋却总是拎不清。 四爷默然,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什么呢,原本四爷从前院出来的时候还是一肚子的火气,只是这会儿除了这点子事儿竟然也想不到什么别的了。 他和福晋原本就说不到一处去,再有那两个哈哈珠子也都已经赶回家去了,福晋也不可回转,他这又是不痛快什么呢…… 大半夜的,不用李沈娇来张口劝说些什么,四爷自己倒是很快就想通了。 酣然入梦的李沈娇才不管那些呢,让四爷自己琢磨去吧。 不过四爷对外还是保留着福晋的那一点儿体面的,前院那些不愉快一点儿也没有传出,连二阿哥身边换了两个哈哈珠子都是悄无声息的。 不过若是有心之人自然也还是能发觉的,不过至少三月初一这日众人到正院请安时是不能从福晋脸上看出任何来的。 不过在乎福晋那点儿破事的好像也没几个。 从正院出来李沈娇走得早,早膳小厨房做了豆腐脑,李沈娇临出门前尝了两口,把她给馋坏了。 往常向来都是亦步亦趋跟在李沈娇身后的钮祜禄氏今儿个倒是慢了好一会儿,最后倒是和白佳氏走在一道了。 白佳氏见状还笑了一回,笑钮祜禄氏今儿个不跟侧福晋走在一起了啊。 钮祜禄氏闻言只是淡淡地看了白佳氏一眼:“是谁说的一定要跟在一处不成?我心里敬重侧福晋,并不是像某人一样浮于表面的。” 几日不见钮祜禄氏那张嘴还是那样的不讨人喜欢。 白佳氏抽了抽嘴角,又忍不住哼了声:“也不知是谁每回请安出来都巴巴地跟在侧福晋身后。” 她想要追上来还会被某人给瞪上两眼了,这会儿倒是说起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了。 钮祜禄氏听了白佳氏这话,面上微僵。 她也不吭声了,只是默默加快脚步,懒得和白佳氏走在一起。 白佳氏原也不和钮祜禄氏顺路,走到半路便和钮祜禄氏分别了。 钮祜禄氏这个人,性子实在古怪,那张嘴巴偶尔还算讨喜。 …… 三月里头一桩要紧事儿便是万岁爷的生辰,不过今岁女眷们并不用进宫去,只是要四爷带着孩子们进宫去祝寿,也就是让万岁爷感受一回天伦之乐子孙绕膝。 不过四爷府上大格格和二格格都称病,三月十八这日并没有进宫去。 不过对于万岁爷来说,大概也就只想见一见皇孙们吧。 四阿哥得知额娘和姐姐都不和他一起进宫还是难过了一回,他追着额娘问为什么姐姐不能和他一起进宫。 李沈娇想了想,搜肠刮肚后找出一个半真半假的说法:“姐姐和你一起进宫了的话,就没人陪额娘了呀。” “儿子也想陪额娘。”这孩子实在是嘴甜,偏生说话时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人看,完全不会让人觉得是在说谎。 李沈娇便捏捏顽顽的小脸:“那顽顽给额娘带好吃的回来?宫里你皇玛法也想见见你们啊。顽顽每天都可以见到额娘,但是你皇玛法一年却只能见到顽顽几回。” 李沈娇拿出万岁爷当挡箭牌。 四阿哥“啊”了一声,小嘴微张:“那皇玛法好可怜……” 李沈娇连忙抬手把顽顽的小嘴捂住:“呀!” 可真是……童言无忌呀!她方才说得可都是哄顽顽的。 万岁爷膝下多少皇子皇孙啊,光是皇子李沈娇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李沈娇想想那么多皇子皇孙,换了自己,怕是都难记全。 不过若是自己的孩子,应该还是能记得的。 李沈娇胡思乱想了一通, 最后又笑眯眯地去捏了捏四阿哥的脸蛋:“额娘和你额云都等你回来吃宵夜呀。你阿玛和你皇玛法一样,都只是看着有些凶而已,咱们顽顽不用去想那么多。” 李沈娇不欲让孩子在万岁爷跟前太过显眼,不犯错就行。 当然,顽顽有出息李沈娇自然也还是欢喜的。 三月十八这日府里的三个阿哥一早被送到了前院去,四阿哥身边跟着的是冬生和巴彦布。 福晋今儿个也不进宫,李沈娇亲自送了四阿哥往前院去,二阿哥那边是福晋身边的钱嬷嬷来送的。 李沈娇多看了二阿哥两眼,二阿哥见了李沈娇拱手见礼,兄弟俩也互相见礼。 李沈娇还是没受二阿哥的礼,只是摸了摸四阿哥的脑袋,二格格先一步往里去了,她今儿个还得进学。 四爷那里知道李沈娇来了,他并没有露面,但还是让苏培盛出来亲自送了李沈娇一回。 第680章 去放风筝 李沈娇被苏培盛送着往东院走,走到半路李沈娇便让苏培盛先回了,她心里也知道今儿个四爷身边是忙的。 苏培盛笑眯眯地谢过了李主子的体恤,而后又低声说了主子爷叫他来时的一些嘱咐。 李沈娇听了,瞳孔微微睁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诧,而后又变成了笑意:“好,我知道了。到时候我让小路子来预备。” 苏培盛再次打千儿,满脸笑意:“是,如今开春暖和,主子爷方才还让叮嘱仔细倒春寒呢……” 李沈娇也笑了笑,而后便开始挥手赶人了。 等着苏培盛退下来,李沈娇往东院走,硬是又等了好一会儿,等着快到东院时才实在忍不住乐不可支。 “等着二格格中午回来了,咱们就预备出发吧。看他们爷俩到时候先回来还是咱们先回来,诶,把去岁冬日里做的那套新骑装找出来,还有阿满最喜欢的那两个风筝。” 李沈娇进了东院又在廊下站了一会儿,舒坦地眯了眯眼:“诶,今儿个这天气好,不冷不热的,风也不大不小,正适合出去踏青放秋千。” 她自己其实也看出来了小姑娘今儿个去忠嬷嬷那里时有些不乐,阿满年纪大些,已经能明白一些她和弟弟顽顽的不同了,只是她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李沈娇今儿个原本也是预备着等着阿满晌午回来之后陪着小姑娘痛痛快快地玩上半日的。 只是未料四爷倒是想的更周到一些,直接让苏培盛来说了等晌午的时候让她去前院接二格格,到时候娘俩直接坐小轿出府往庄子上去。 福晋那里也是凑巧,听说乌拉那拉氏族里那两个被遣回去的孩子这几日正闹着绝食,听说那两个孩子前阵子被遣回去的当晚便病倒了,这两日身子好不容易好些了,也不知是听了什么话,左右是想不开闹起绝食了。 其中一个还是福晋的亲侄儿呢,左右今儿个正好四爷还有二阿哥都不在府上进宫去了,福晋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便让门房套了马车,带着丫头奴才往家去了。 这样李沈娇这里带着二格格出府那就更不显眼了,倒是省了李沈娇许多麻烦事儿。 不过李沈娇在带着二格格坐着小轿出府之后她也说了句:“人夹在中间才是最难受的……两头都为难,最后两头都是弄得稀里糊涂的……” 二格格靠着额娘端坐,听了额娘这话似懂非懂,李沈娇便把小姑娘揽进怀里:“许多事情,要快刀斩乱麻!” 她抬手做出劈斩的动作,逗得小姑娘笑了又笑。 小姑娘还是似懂非懂。 李沈娇便找了个说法:“就像人生病了,该喝的汤药总是嫌苦不喝,那病也就好得慢。” 小姑娘明白了一些。 李沈娇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不再继续说这个,再说小姑娘又该往深处想了:“咱们今儿个先去南城金鱼池玩儿,然后在去放风筝,咱们今儿个在外头吃。” 南城金鱼池,四爷给了一处宅子在那附近,李沈娇今儿个先带着小姑娘去走走看看。 小姑娘一出了府瞧着活泼了不少,南城的金鱼池远近闻名,是比庄子上的池塘更大更秀丽一些。 小路子早先便买好了鱼食,李沈娇身上穿着常服,头上也带着帏帽,南城人来人往,李沈娇牵着小姑娘在身前。 秋壶和绿菊一前一后地跟着,小路子和陈氏则是一左一右跟着。 小姑娘瞧了什么都欢喜,往日出府都是径直往庄子上去,今儿个更是让小姑娘欢喜。 李沈娇让小路子去买了串糖葫芦,喂鱼食的事儿便交给了李沈娇。 李沈娇喂了半路鱼,又和小姑娘走街串巷买了些小玩意儿小零嘴,哦,还给顽顽也买了一份。 李沈娇对南城这边儿也不甚熟悉,只是趁着小姑娘进学,李沈娇让小路子去打听了些,也知道了些南城里都有什么好玩有趣的。 午膳是在一处听说打南边儿来的酒楼吃的,李沈娇往南边儿去过几回,味道确实是地道,小姑娘爱吃其中两道甜口的小食,娘俩吃完之后坐了一会儿。 等着娘俩出酒楼时迎面被人撞了一回。 二格格正不好意思地摸着肚子呢,看见和额娘相撞的人眼睛微微睁大。 呀…… 小姑娘脱口而出,却被李沈娇用更大的声音遮掩下去了:“想是路滑,夫人仔细些……” 二格格左看看又看看,秋壶姑姑这会儿退到了她身边,低头对着她微微一笑。 二格格便忘了到嘴边的话,额娘怎么喊的“夫人”呢? 小姑娘疑惑了一阵,两人却已经分开,李沈娇扶着那人的手又转而去牵住了二格格,撞上来的温婉妇人告罪了一回便退到了一边去让出路来。 李沈娇牵着小姑娘往外走,小姑娘没戴帏帽,先前出来时戴着的,只是用完饭小姑娘嫌闷便没有再戴上。 小姑娘跟着往外走,左看看又看看,忽地瞧见酒楼外站着位和皇玛法年纪相当的人,不过没有皇玛法看着那么凶。 小姑娘年节里远远地看过皇玛法一回,左右小姑娘被吓得当日少吃了半碗饭。 不过那个老先生笑得很慈祥,也比弟弟的先生看着慈祥,小姑娘也甜甜一笑。 李沈娇空出的手抬起掀开了帷帽一角,远远地,她的眼中积起水雾。 “走吧,和额娘发风筝去。”她低了低头,握紧了小姑娘的手。 秋壶默默垂头。 小姑娘浑然不觉,只是十分欢喜地说着今儿个先放哪个风筝。 等着母女俩上了马车,沈氏才走到李文烨身边。 李文烨是得了消息匆匆从礼部出来的,官服都是才换下来的,他回神,上下摸索:“我今儿个得体吗?方才阿满那孩子对着我笑了呢,你瞧见了吗?” 沈氏拉着人往自家马车去:“你午膳都没用,仔细又倒下了,先回去。” 李文烨扒拉开她的手:“在外头呢……” 沈氏哼了声,双手环在胸前:“成,在外头呢,等回去了你也别想碰我。” 李文烨眼睛往上看,手倒是又去把人给拉住:“走走走,今天街外头我上衙的时候看到王婆婆家今儿个有豆腐,我让她留了些,咱们回去吃。” 沈氏推着人上马车:“见着你闺女和外孙女了,欢喜了?也不知是谁今早还念叨说呢,方才见了人眼睛都红了。” 这会儿李文烨的眼睛都还是红的。 李文烨被妻子戳破,只是笑笑:“孩子们都长大了,咱们娇娇也为人父母了……” 夫妻俩一道上了马车,往相反方向去了。 第681章 精神饱满 这头母女俩上了马车,小姑娘才忍不住道:“刚才,是外祖母!”小姑娘眨巴着眼睛问。 李沈娇说是,又低声和小姑娘解释了两句。 今儿个李沈娇出府,身边是跟着侍卫的,那都是四爷身边的人,这事儿是李沈娇擅作主张让小路子去传话安排的。 她这两年见过额娘几回,只是阿玛却是多年未见,阿玛那个性子,每年的书信里只说好,每年都是那些话,李沈娇是真惦记着阿玛的。 因着侍卫们都在身边侍立着,于是即便李沈娇在进酒楼的时候便看见了阿玛,但却还得装作没看到。 即便是从庄子上出来了,她也只能握着额娘的手远远地看阿阿玛一眼。 等到了庄子上,李沈娇脸上还是挂着笑。 往后总还有机会能见着额娘阿玛的。 庄子上四爷早就打过招呼了,这两年庄子换了两批人,如今庄子上上下下都是四爷自己的亲信,一点儿也不用担心会走漏任何的风声。 今儿个天气好,四爷不在身边,李沈娇反倒更有骑马的兴致,庄子上也有女师傅在,娘俩学了一回骑马,不过小姑娘学了一阵便又带着陈氏和绿菊往林子里放风筝去了。 今儿个这天气确实是好,万岁爷先在南书房处理了一回各地要紧的折子,而后听梁九功说皇子皇孙们都在外头等着祝寿,万岁爷一搁朱笔,先道:“先去太后那里请安。” 梁九功称是。 万岁爷便起身往外走,皇子皇孙们在外头站了一圈儿,他看了眼,一圈儿也没看完,便直接朝着某个方向伸出手:“保成,和皇阿玛一起。” 胤礽表情不变,回身让弘皙带着两个弟弟,自己很快跟在了万岁爷身侧的位置。 这两个月众皇子多是领了些额外的差事,除了胤礽。 自打胤礽被废之后,他并没有额外领什么差事,每日在毓庆宫里多是钓鱼,不过万岁爷这两个月倒是什么事儿都想着胤礽。 三爷就站在四爷身边,他见状便撇了撇嘴:“如今这样又是在……” 五爷站在另一边,未等四爷张口圆了话他便先开了口:“得了,今儿个三哥还是少吃些酒吧。如今瞧着三哥还没吃酒呢,倒像是已经吃醉了。” 这话说的是正月里三爷吃醉酒的事儿呢,边上的八爷在听了这话之后表情也有些扭曲,他没吭声,默默离三爷远了一些。 四爷夹在中间听得有些头疼,他拉了老五一把,又朝着后头的十三十四使了个眼色,先一步跟着皇阿玛的身后往慈宁宫去了。 三个孩子则是被十三和十四给牵着,十三一左一右牵着二阿哥和三阿哥,十四则是直接上前勾住了四阿哥的手。 “你小子瞧着又长高了啊……”十四摸了摸四阿哥的头。 四阿哥一点儿也不怕,和十四叔凑在一起,叔侄俩不知嘀嘀咕咕着什么。 到了慈宁宫,太后正预备着用午膳,不过知道今儿个是万岁爷的生辰,她便并没有留着万岁在慈宁宫用午膳。 她并不是万岁的生母,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讨嫌。 不过万岁爷还是陪着太后用过午膳之后才从慈宁宫离开,家宴就在乾清宫的西暖阁里。 皇孙们坐了两桌,皇子们依次往下坐在前头,万岁爷还是坐在最上首的位置。 皇子们依次上前祝寿,和往年并没有什么分别。 万岁爷百无聊赖,心情算不上太好也不算太坏。 温宪公主要等到晚膳时候才会来陪他用膳,不过先前在慈宁宫的时候万岁爷也看过了她,已经是要出嫁的公主了…… 又是一年,万岁爷对年岁变化心中是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们一年年的长大。 他盼着他们长大, 又希望能慢一些。 不过这样的时候至少孩子们的脸上笑容比平日更真诚一些,万岁爷心中的怅然略略得到舒缓。 “儿子(孙儿)……祝皇阿玛……”一道声音入耳,微冷,但又带着该有的敬重。 不过这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只是稀奇的在于这道声音的熟悉。 万岁爷把玩酒盏的动作一顿,他抬眼,眼神如鹰。 是老四的声音,这阵子老四也时常到他跟前汇报公事,但却并未让万岁爷感到和那日梦中的声音有任何相似。 再有过去两个多月,万岁爷其实都有些忘记了梦中那道声音是什么样了。 只是这会儿老四的声音一入耳,元宵那日梦中的那道呼喊似乎又回荡在了耳边。 万岁爷如遭雷击,他望向下方,老四带着三个孩子向他祝寿。 三个孩子都微微低着头,只有一个孩子大抵是因为他久久没作声,微微抬头,但仍旧是垂着眼,只是用余光扫视的。 小模样…… 万岁爷笑了,他压住心中那缕疑惑,随意夸了两句,便摆手了。 五爷紧随其后。 不过万岁爷却没什么心思去听了。 梦里的那道声音是老四吗?如今想起来确实是有些像,只是在方才却格外的像。 万岁爷想了一回,忽然想到,方才开口的并不止老四一人,还有三个皇孙。 万岁爷记得最大那个是老四的嫡福晋所出,最小的那个,是侧福晋所出,是个机灵孩子。 是了,是孩子们的声音和着老四的声音,才和梦里呼唤他的那道声音重合。 万岁爷眸色渐深,并没有因为一个梦就对老四开始青眼有加,他等着皇子皇孙们都祝寿完了,酒过三巡了,便开始点皇孙们上前考教学问了。 这对于皇子皇孙们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皇子们打小就是被皇阿玛考教过来的,而且这会儿皇阿玛考教的也不是他们,考教的是孩子们啊。 对于皇孙们来说一年总会有那么几遭的,一个个或垂头丧气或精神饱满地便上去了。 四阿哥是精神饱满的其中一个。 第682章 父凭子贵? 他才跟着先生学了一个月不到,年纪又小。 四阿哥这个年纪,要么就是胆子小见了长辈就怕,要么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也带怕的。 四阿哥自然是属于后者。 等到皇玛法问他的时候,前头二阿哥和三阿哥都已经回答过了,从万岁爷的脸上并不能看出任何的表情变化。 四阿哥和皇玛法对视了一回,最后乖巧的笑笑。 四阿哥生得好看,有些孩子打小一看便知道是个俊秀孩子,万岁爷板着脸,并没有急着考教,反倒先问了句:“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儿了?” 四阿哥眨巴眨巴眼睛,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儿了?不知道啊。 他就是想着笑一下也不行吗? 额娘说了皇玛法最重礼数,什么事情都得说出个一二三来…… 四阿哥的大眼睛眨了又眨,张嘴回话时他又对着皇玛法笑了笑:“孙儿看着皇玛法亲切,亲切,是欢喜的笑。” 这孩子说“亲切”两个字时口齿有些不大清晰,于是便就重复了一遍。 四阿哥的声音不大不小,已经退下来的皇孙和坐在后头些的小皇子们未必都听见了,只是前头几位爷却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尤其是在弘历阿哥回答完后皇阿玛那笑声,更是听得一清二楚。 坐在四爷前头的三爷忍住回头去瞪老四的冲动,动了动唇低声道:“阿谀奉承,小人做派。” 他哼了一声,又给自己添了盏酒。 边上的太监连忙去接过酒壶:“三爷,今儿个是大日子,荣妃娘娘吩咐了,您今儿个得少吃些酒……” 三爷讪讪地放下酒盏,一甩袖子,兀自生闷气去了。 四爷这里也听到了上头四阿哥带着几分吹捧的回答,他面上不显,只是微微抽了抽嘴角。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方才上头顽顽对着皇阿玛说话时拿语气有些熟悉。 不过顽顽那话虽说是有些吹捧的味道,只是稚声稚气的声音却不见什么讨好,入耳听着反倒格外的真诚。 四爷还认真地想了想,若是他发出这样的声音…… 嘶,四爷想不下去,先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果然这种话也是要看是谁说的,若是皇子们说这话,后头几个小皇子或许还不算太违和,只是若是换成四爷他们说这话,那…… 只怕等来的就不是皇阿玛的龙颜大悦,而是皇阿玛的训斥责骂了。 不过这话是皇孙们说其实也未必能得皇阿玛欢心,但皇孙们有这个胆子说这话的也不多。 对比起来,自家顽顽的胆子确实是不小。 四爷半担忧又半骄傲。 再抬起头时却发觉兄弟们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大对劲儿。 离四爷近一些的五爷回了回头,表情也是有些一言难尽:“还是四哥教导有方……” 等等…… 四爷难得露出了有些疑惑的表情。 这……这怎么就成了他教导有方了…… 不过这样的话确实不像是一个三岁大的孩子能说出来的,众皇子自然而然地都认为这是四爷这个做阿玛的教导的了。 连十三和是十四阿哥也不例外。 十四阿哥拉着十三说小话:“没看出来啊……四哥还能教我那侄儿说这么酸唧唧的话,咦……” 十四阿哥默默搓了搓手臂。 十三阿哥听了这话抽了抽嘴角,难得没有维护四哥,显然他心里也是赞同十四阿哥的说法的。 不管底下的皇子怎么想,左右上头的万岁爷是被四阿哥给哄高兴了的。 他其实也有些意外,老四那个性子能教出这么一个机灵胆大的孩子来。 可真是怎么想怎么好笑。 笑完之后万岁爷才想起来考教四阿哥一事。 四阿哥见皇玛法开始考教学问了,也收起了笑脸。 皇玛法问什么他便答什么。 若是他自己答不上来的,四阿哥也并不支支吾吾冥思苦想,只老老实实地说没听阿玛和先生说过,并不知道。 他这个年纪能知道什么呀,说不知道也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 四阿哥一点儿也不觉得说不知道丢人。 他把知道的都答了,不知道摇头的时候也还是抬首挺胸的模样。 这样的姿态落入已经回到位次中的二阿哥弘晖眼中实在是无比奇怪。 难道他一点儿也不觉得羞耻吗?难道他就不怕皇玛法认为他是不学无术对学业不上心吗? 二阿哥摇了摇头,很快收回视线。 今儿个皇玛法问他的好几个问题他都没能答出,回去之后他还得再问几遍书才行。 至于边上眼睛也不眨盯着上头看的三弟,二阿哥连一个正眼也不愿给。 等四阿哥规规矩矩地从上头下来的时候,四爷看着四阿哥脸上人畜无害的笑容竟然有些哭笑不得,他对着四阿哥摆摆手,什么也没说。 胤礽目睹这一切,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皇阿玛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弘历啊,他记得他被幽禁的时候听过一个说法, 说老四是父凭子贵…… 那会儿他确实也是这样认为的。 如今胤礽忽然又不那么认为了,若非老四教导得好,又怎么会养出弘历这样的性子呢? 有些事情或许就是老天注定,胤礽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他转头去看弘皙,却见弘皙也在看他。 父子俩对视一回,弘皙阿哥在看见阿玛脸上的笑容之后心中不安情绪微微收敛。 一顿家宴用的花样百出,后头三爷也带着弘曦阿哥又上去了,不过并没有待太久就是了。 万岁爷的生辰,最后他老人家倒是赏了皇子皇孙不少东西。 今儿个,四爷得的赏赐额外多,其中属于四阿哥的那份就不少。 第683章 教导之道 李沈娇这里和二格格回到府上还是比四爷他们更早一些的,娘俩是在庄子上用的晚膳,小姑娘许久没有笑得那么高兴了,那样得欢快看得李沈娇这个做额娘的格外心酸。 她在心里下定了主意,往后总要讨更多的机会让二格格能多出来玩耍玩耍,最好是能让四爷自己心甘情愿地开口。 这世道做女子本就不易。 李沈娇自己是做妾的,万事都是竭力不去争执多言。 为了自己的孩子,因为怕阿满太过引人注意往后一道圣旨被送去抚蒙和亲,连带着二格格满了三岁之后也渐渐低调了不少。 只是如今李沈娇却忍不住想,若是自己能决定了,她的二格格是不是就能活得更高兴一些了。 只是,要让四爷知道这些。 李沈娇打定主意,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是准备写封信回家去和额娘商量商量,从前额娘不在京城一切事情都需要她自己来拿主意。 既然如今阿玛额娘都在京城里,李沈娇能找额娘的自然要去找额娘啊。 不过说起这些,眼下便有一个不错的机会。 自然,不用多说,就是四爷的胞妹温宪公主的大婚了。 李沈娇回了府,等着顽顽回来的同时也在心里盘算的。 人在不能做主的时候才会各种低调避风头,只是人若是能决定了呢。 李沈娇这会儿脑海里冒出的想法实在是有些大不敬,她尚且还不知道四爷是如何想的,若是四爷并没有那样的想法那她就是篡夺着…… 她握着小姑娘软乎乎的手,良久的沉默。 小姑娘今儿个玩累了,在马车上就睡熟了,回府后是被陈氏一路抱回东院的,小姑娘一路也没被惊醒。 李沈娇坐在小姑娘的床前,脑海里闪过许多过胆大包天的想法。 她咬了咬唇,也并不是没有特例……温宪公主不就并没有远嫁抚蒙和亲吗? 李沈娇的心跳有些加快,再等到顽顽深夜回到东院之后李沈娇望着后头福禄领着前院的奴才送来的一眼到头的东西,险些以为福禄是走错地方了。 她也没空再去想那些离经叛道的东西,晕乎乎地看着福禄喜滋滋地招呼着奴才们把东西放到廊下,李沈娇望向最有可能带回这一切的人。 四阿哥本人在额娘的注视下露出了一个无比乖巧的笑容,就和他今儿个在皇玛法面前的笑容一样。 李沈娇这下确认了,还真是她这个进宫给万岁爷祝寿的儿子把这些东西带回来的。 福禄这会儿已经上前说着吉祥话了。 李沈娇早已收起瞠目的表情,她微微颔首:“这会儿院子里兵荒马乱的,我也不好留你说话吃茶。小路子,去送送福禄。” 福禄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毕竟往日都是小路子送的他师傅,平日都是几个大丫头送他一回,他诶哟一声,机灵打千儿。 李沈娇叫小路子去送是因为小路子嘴皮子比冬生溜,能从福禄嘴里套话。并且今儿个跟着顽顽进宫的是冬生,李沈娇这里正好也有话要问冬生。 小路子自然也明白,他摸了摸荷包确认了一回,而后便笑眯眯地送福禄出了东院。 李沈娇让林嬷嬷看着秋壶和绿梅俩个丫头把廊下的各样物件儿登记造册。 她进去问问今儿个在宫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李沈娇没先从旁人口中得知,而是先到了书房,只有李沈娇和顽顽母子俩,李沈娇先问问了顽顽自己。 小孩子有时候未必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 果然,顽顽在回答额娘的问话的时候真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这孩子说着说着还描述了一回万岁爷当时的反应,惟妙惟肖的,李沈娇听得,嘴角一抽一抽的。 有些话,孩子能说,她可就不能说了。 她又上上下下地把顽顽给看过一回,想了一圈儿,还是有些费解…… 她平日也没教着顽顽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啊……阿哥大胆些并没有什么,顽顽大胆也并不是头一回了,不过今儿个是家宴,顽顽确实是有些显眼。 李沈娇微俯身和顽顽保持平视:“那你阿玛说什么了吗?” 四爷的态度她也挺好奇的。 顽顽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笑着扑进额娘怀里:“阿玛说,叫我仔细分寸……儿子不懂,什么算是有分寸,什么又算是没分寸呢?” 孩子年纪尚小,有些话或许在他说是并没有过脑子……只是,他却能凭借众人的反应知道自己说错了没有,往后要不要说同样的话他也会记下。 李沈娇实在是没想到四爷会对着顽顽说这样的话,她再次抽了抽嘴角。 得,四爷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分别。 但四爷同样也已经隐隐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并不觉得顽顽这样的做法是错误的,他只是让注意着分寸,却并不制止。 李沈娇摸了摸四阿哥的脑袋,她这会儿也该琢磨着,是让顽顽同样暂掩锋芒,还是让顽顽同从前一样。 她正琢磨着,四阿哥却在额娘的怀里翕动鼻子:“额娘……您今儿个晚膳吃的什么呀……” 李沈娇被顽顽打岔,“嗯”了一声,而后又抬手闻了闻衣袖。 嗯,是一袖子的烤肉味儿。 李沈娇记得她回来之后拿熏香熏过啊,这…… 这烤肉味儿是真香啊…… 李沈娇又有些馋了,不过顽顽还在跟前,她忍了忍,也没瞒着顽顽,直接对着顽顽明说了,正好能逗一逗顽顽。 “是,你今儿个和你阿玛进宫去了,额娘便和你姐姐去庄子上方风筝了,顺便吃了回烤羊肉串……你姐姐亲自烤的……那味道……” 嗯,小姑娘十指不沾阳春水,味道也就那样,不过做额娘的自然是捧场的。 四阿哥听了都快馋得流口水了,他可怜巴巴地:“啊?额娘没给我留吗?” 李沈娇失笑摇头:“还真没有。” 她这会儿又拉了拉顽顽的手:“你阿玛叫你注意分寸,不惹恼你皇玛法就行。不必专门去讨你皇玛法的欢喜,嗯,你明白了吗?” 话说得多了四阿哥反倒会听得迷迷糊糊,李沈娇索性只三言两语的话说给顽顽听。 须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四阿哥从额娘怀里站出,他和额娘四目相对。 额娘的眼神和任何时候一样的温柔,像甜丝丝的酥酪…… 顽顽小鸡琢米地点头:“好,儿子知道了。” 此前他在皇玛法跟前都是凭心而为,只是如今得了额娘和阿玛的话,他又有了更多的想法和感触。 他做的一切都不止是他自己…… 顽顽重重点头一回,再开口:“那……咱们什么时候再去吃烤肉啊?” 这孩子还没忘记这一茬呢? 李沈娇甩锅四爷:“等有空了去求你阿玛去。” 顽顽听了这话心满意足一笑。 第684章 夜话 宫里的风波且不提,四阿哥得了万岁爷赏识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后院众人的耳中,即便四爷有意压下风声。 福晋从乌拉那拉氏府里出来的有些晚,在家里待了一日,福晋的耳边就没得到片刻的清净,额娘没有为难她,只是话里话外都是在埋怨她的味道,倒是让福晋里外不是人…… 还有嫂嫂更是当着她的面便对着她阴阳怪气,福晋可不是好脾气的人,她堂堂一个郡王福晋,自然不能无缘无故让人下了脸面。 再说她自己也是一肚子的委屈呢。 左右这一日福晋在家里都是待的不大愉快的,好不容易熬到晚膳,嫂嫂对着她倒是忽然好言好语地说话,那话里的意思无非就还是要让她的弘晖提拔着家里。 福晋摆了一回架子,没松口。 出了家门上了马车福晋的脸色不好也不坏。 才上了马车她便听了钱嬷嬷说了一嘴,这会儿宫里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 福晋听钱嬷嬷说了四阿哥引得圣心大悦,她的眉头紧皱,片刻,她才又问起二阿哥。 钱嬷嬷为着二阿哥说了两句:“咱们二阿哥比上回年节里进宫已经长进了许多了,万岁爷的许多问话都已经能对答如流了……实在是很不错了。” 钱嬷嬷夸赞的真心诚意,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浓郁,福晋也像是被感染了,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 福晋轻颔首,对着钱嬷嬷自然是不必额外谦虚什么的:“我们二阿哥自然是不错的,二阿哥的学问近来长进不少,我这个做额娘的瞧着也欣慰。只是……四阿哥倒是比二阿哥还要得一些……” 钱嬷嬷听了这话也还是顺着福晋的话说:“是呢,这倒是……只是咱们也不能去把那四阿哥的嘴给捂住啊……” 这话还有一层意思在底下,主仆俩对视一眼自然不必多说。 福晋疲倦地按了按眉心:“自然是不能的……” 她的声音近乎于喃语。 自打大阿哥一事之后四爷是彻底冷落她了,福晋这一年来受过的大大小小的敲打也不少,尤其是来自于宫里娘娘的,福晋心知肚明…… 尽管大阿哥一事并非她所为,只是屎盆子都落在了她身上。 这才是让福晋最憋屈的,这一年来她都在寻求证据,只是时间过的越久,也就越难再发现些什么…… 再有就是李氏那人把四阿哥和二格格保护得跟什么似的,即便是福晋有心下手也难以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福晋如今是投鼠忌器…… 钱嬷嬷也只能劝着福晋:“再过两日就是温宪公主的大婚了,一时半会儿只怕是抽不出空来。” 福晋按着眉心,她一时之间没有什么头绪,最后也只能作罢。 她不敢去赌,她不知道真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恼了四爷她会怎么收场。 且等一等吧,总归她的弘晖也还是出息的,李氏的四阿哥也就是会卖乖而已…… 福晋不再去想,还吩咐着让玉如开了库房去挑两件小孩喜欢的物件儿送到东院去。 眼下她得在温宪大婚上表现她这个四嫂的能干贤惠来:“各家的礼单册子都送来了吗?还有佟佳氏府上的……” 玉如连忙递上厚厚的小册子。 福晋撑着疲惫看着,嘴里同时念叨着记下:“佟佳……” …… 于此同时,宫里,万岁爷由温宪公主陪着用了晚膳,父女俩说了许多的话。 温宪打小养在太后身边,性子娴静,为人大方端庄,一转眼,那个吵着要皇阿玛摘桃花的小姑娘也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婚期是万岁爷问过温宪自己的意思定下的,温宪的公主府也移植了一树又一树的桃花。 温宪强忍泪意,直到退下时眼泪才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万岁爷亲自给自己的女儿擦了眼泪,看着女儿拜别退下。 良久,万岁爷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他没翻牌子,大抵是因为今儿个温宪陪着用了晚膳,又或许是晌午老四的弘历阿哥实在乖觉,圣驾到了永和宫。 永和宫里因着温宪的婚期一日日的近了,万岁爷到的时候德妃正在烛火下看着温宪的嫁妆单子,一样一样地清点着。 这自然不是今儿个的头一回,也不会是这几日的头一回。 得知万岁爷到了,德妃还拉着万岁爷一起看了一回单子,最后万岁爷又添了一回嫁妆,德妃没替温宪推辞。 “有您替温宪撑着,臣妾……”她心里记着万岁爷的情呢。 万岁爷看完了嫁妆单子又看了一回佟佳氏送来的聘礼,他听了德妃的话,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左右眉眼微微一动,却并没有接话。 “这个舜安颜,这不是先前的那份吧……”万岁爷正月里便看过一回佟佳氏送来的聘礼单子,添了多少他大约还是能看出来的。 德妃唇角微牵,看似是替舜安颜说话:“那是个好孩子,恭谨敦厚。” 万岁爷不置可否,提起另一桩事:“前几日那小子还跑到朕跟前来呢……说老四……” 舜安颜身上有官职,如今又是额驸,又有佟佳氏在背后撑腰,平日面圣的机会自然不少。 “这个老四,这阵子时常找舜安颜喝茶啊……” 德妃从万岁爷的语气听出好笑的味道,她心中一定,顺着万岁爷的话道:“老四也是,只想着温宪,只怕使了舜安颜的体面?改明儿臣妾叫人代老四去同他告罪。” 德妃不愿去提及已故的孝懿仁皇后。 万岁爷在这个时候也并没有提及的意思,说起老四,万岁爷似乎笑了一下:“老四啊,是个好孩子,心软又重情分,十三的婚事也就只有他是十足十的上心。” 心软这个词儿,说不好听些便是软弱没主意,只是万岁爷在后头加了“重情分”三个字,那这话自然便是表明了万岁爷对老四的赞许。 德妃笑了笑,有欢喜:“要是老四这会儿在这里,听了皇上这话只怕是该道本分了。兄弟之间本就是该如此的。章佳妹妹去的早……” 德妃抓住机会卖惨,顺道还提了一回十三那两个远嫁抚蒙的妹妹。 万岁爷思索了一回,想不起来两个女儿长什么模样,只说了句等颁金节蒙古来贺的时候问问使者。 德妃又笑了。 有万岁爷问的这一句,那两位公主的日子便能好过些了。 至于那些夸赞的话,德妃则是不着痕迹地揭了过去。 万岁爷安置前点了点她:“你这个性子,真是……” 德妃只是笑笑,笑得温婉:“是,臣妾这个性子不好。” 万岁爷摆手,也笑了,难得开怀:“朕才没那么说。你这个性子好……”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相靠安置。 德妃心中已定,万岁爷是不厌恶老四对十三的帮扶的……那就好,她能做的就是,偶尔探明万岁爷的心意,为孩子们引一点路。 孩子们好她便宽心了。 第685章 额驸? 其实四爷这里并没有去找舜安颜喝茶找的很勤快,一开始是见着会说几句,后头则是舜安颜主动来请四爷去喝茶。 自然,就舜安颜那个每回见了四爷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性子,自然不会是他主动来找四爷喝茶的,他是被隆科多逼着请四爷喝茶的。 当然,想要见四爷的也不止是隆科多,平日里四爷从户部出来也不是不能碰着隆科多。 隆科多是带着人来见四爷的,还是个熟人。 不过那都是好几日之前的事儿了,那日隆科多还带了一人来,年羹尧。 年羹尧是来告罪的,为着兄长在云南当差时犯糊涂了。 实则是因为年家发觉了四爷年节之后的冷落,年家一家子人都是有心眼的,自打太子爷被废之后心思便活络了起来,他们首要押宝的就是四爷。 无他,直郡王背后已经有明相撑着,如今想要挣个从龙之功也没什么要紧,太子爷才被废,谁也不知道那是冷灶还是热灶,年家不敢去赌,后头几位爷,三爷年家往来不多,年家思虑了一圈,最后选了四爷这个孝懿仁皇后养子。 察觉到四爷这阵子以来的冷落,年家想了一回还是来示好了。 四爷最后还是接了这番示好。 他自己心里在年羹尧告罪之后便明白了,只是他还是吊了年家一回,回府之后和戴铎商量过了,硬是拖了年家好几日。 皇阿玛生辰当晚,年家又摸黑送了许多的东西来,四爷叫人收下了,让苏培盛挑了几件新鲜玩意儿出来,让苏培盛明儿个送到东院李沈娇那里去。 当晚四爷是歇在了前院的,温宪的大婚将近,他也不得闲,又有今儿个的事儿在,各家免不了或多或少都要送些东西来打探,四爷挑了些往日来往不错的收下了,余下的一概没收。 四爷本就是个冷面性子,各家的东西被打回,倒也没太多的意外。 后院里福晋知道四爷是歇在前院的还是微微松了口气,也不知为何,就是莫名的松了口气。 三月二十,难得的好天气,易嫁娶。 温宪公主的大婚办得很盛大,李沈娇一早也到公主府去帮忙了,她自知身份,只是跟在福晋身后打打下手,不过福晋也不爱拿事情给她。 两个孩子没跟着一起,李沈娇让林嬷嬷和奶嬷嬷晚些时候再带着孩子们到公主府,今儿个公主府热闹,人来人往难免容易生事儿。 李沈娇也不好带着两个孩子帮忙,索性让两个孩子到的晚一些,左右今儿个的中心都在温宪公主和额驸舜安颜身上,两个孩子到的玩一下也不惹眼。 不过李沈娇也还是提前同四爷知会了一声的。 两个孩子被牵着到李沈娇身边的时候额驸舜安颜正好接着温宪公主出来,德妃没能出宫,不过温宪公主和额驸舜安颜是要先进宫去拜谢万岁爷的。 等夫妻俩从紫禁城出来会径直去佟佳氏府上拜过舜安颜父母双亲,然后又回到公主府,并不会歇在佟佳氏府上。 这便是殊荣。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着满目红影, 好奇地问额娘额驸是什么。 李沈娇说“额驸就是公主的丈夫。” 小姑娘若有所思:“那做公主真好……” 李沈娇听了这话,只是摸了摸小姑娘的小脑袋,没在这个大好的日子去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当公主好不好那也是分人的…… 当晚,四爷喝多了,难得,四爷喝醉了。 从前四爷年轻的时候一年也会有不少喝醉的时候,只是这年孩子们长大了,四爷便极少有喝醉的时候了,为数不多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喝醉的时候都是他装的。 但今儿个胞妹出嫁,四爷是真喝多了。 不过理智还是存着几分的,李沈娇亲自喂了醒酒汤,因着小路子说家里来了信,李沈娇便出去一回亲自收好。 前儿个十八她写了信家去,今儿个二十,又是温宪公主大婚,府里也忙着。 倒是正好方便把信传进来。 等李沈娇把信在书房收好,也来不及看先回了正房便见二格格不知合适趴在了软榻前。 父女俩不知嘀嘀咕咕着什么。 李沈娇走进去问了问小姑娘在说什么。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语出惊人:“女儿正在问阿玛,我以后也会有额驸吗?那可以像阿玛一样有好多个吗?” 李沈娇傻眼。 这又是谁教的? 天爷呀,李沈娇连忙拿眼睛去瞟四爷。 第686章 执手夜话。 额驸就额驸吧,像他一样有很多个是什么意思?四爷心哽了哽,原本的醉意直接被二格格这番童言无忌给吓没影儿了。 他刚想反驳,只是还没张口,忽地又发觉阿满也并没有说错。 他后院的女子是不少,不过今岁小选他也是拒了额娘,没让后院里进新人的。 但……四爷语塞了一回。 李沈娇在边上站着,心知这个问题不好答,但她却并没有张口帮四爷的意思。 四爷后院女子多那是不争的事实,不仅是四爷,如今谁家爷们后院没养着几门妾侍?哦,除了像她爹那样清廉的,又被她额娘给管着的。 为何男子可以妻妾成群,女子却不能呢。 四爷还真被二格格这番童言给问得陷入了沉思。 前朝并不是没有公主养案首的先例,只是…… 四爷先抬头望向李沈娇,眸色晦暗不明。 李沈娇从未向他抱怨过后院女子多,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不会争风吃醋的,他知道李沈娇不是会在孩子面前搬弄是非的性子。 今儿个阿满会问这话大抵也还是因为今儿个在公主府看了一回大婚。 这对于小小的二格格来说大抵是头一回见识大婚的场景。 他忍不住去想,李沈娇或许私底下还是有一些吃醋的…… 再望向李沈娇的目光里便全是歉疚,很难得的歉疚。 二格格见阿玛和额娘遥遥对望,小姑娘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撅着小嘴拉了拉阿玛的衣袖:“阿玛在想什么……” 四爷回神,想起方才二格格问的让人头疼的问题。 他这会儿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专心斟酌着怎么回答小姑娘:“若是咱们阿满喜欢,一个也成,多一些……也,也不是不成。但要你喜欢,品行可堪。” 李沈娇总觉得四爷这话说的咬牙切齿的。 不过自然不是对着二格格,应是对着……二格格那一点儿影儿也没有的额驸……们。 小姑娘听了这话似乎笑了一下,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似的,说起额驸之事她的脸上也不见不好意思:“……不,女儿养不起那么多人,一个、一两个就好了……” 小姑娘伸出手比了个一二的手势。 在小姑娘当下的认知里,额驸就是会陪着她玩一辈子的人,现在她身边已经有陈嬷嬷和绿菊了,要是再有七八个额驸,那她…… 小姑娘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了苦恼之色。 李沈娇实在忍不住了,笑出了声。 她意味深长地道:“果然还是你阿玛有出息呢,能养着这么一大家子的人……” 四爷暗暗瞪了她一眼,只是醉意未消,这会儿瞪人的时候看着也不大凶。 左右李沈娇是不大怕的。 两个人在这个时候都忘记了一个点。 二格格说了一会儿话她便困了,小姑娘抬手打了个哈欠,很快便被陈氏给牵了下去。 四爷也被苏培盛扶着到净室沐浴去了,留下李沈娇在内间坐了一会儿。 她托腮想了一会儿,从前她还只想着不让二格格被送去抚蒙和亲,然后能嫁得良人那便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如今……倒是要直接养面首了? 李沈娇叹了口气,一切还是要看小姑娘往后是怎么想的。 说白了,小姑娘还小,说是戏言也不为过,再过几年等二格格自己想起来说不定还会觉得不好意思呢…… 至于四爷今儿个对着二格格说的那话,李沈娇放在心上了,但却并没有完全放在心上,但她能知道一些四爷的态度,那便已经很好了。 李沈娇坐了一会儿,很快也到另一边儿净室沐浴去了。 今儿在庄子上跑马腻出了一身的汗,李沈娇回府之后和二格格一道吃了宵夜,也没来得及沐浴。 沐浴之后四爷身上的酒味不见,只是人看着还是有些晕乎乎的,李沈娇也不敢向往常一样让四爷去熄灭烛火,她等着四爷磕磕绊绊地上了床榻,强忍笑意熄了烛火。 李沈娇摸黑上了床榻,四爷人虽醉得迷迷糊糊的,但在李沈娇上床榻的时候他还是本能地抬手环住李沈娇的腰,又扶着她的手臂。 李沈娇偷笑了一回,回握着四爷的手到里侧床榻躺下。 她才躺下又直起身给四爷掖了掖被角,四爷已经阖眼了,像是已经睡着了。 李沈娇很快也平躺了回去,她望着头顶,睡意不浓。 片刻,她忽然听见四爷的呼吸声,过了一阵,四爷开口:“今儿个顽顽很好,腻教得好。” 四爷知道自己一个月里进后院的次数不多,即便是来了李沈娇的东院,也都是在傍晚深夜,好几回孩子们都已经熟睡,连他这个阿玛来过都不知道。 每日里陪着孩子们最多的自然是李沈娇这个额娘,四爷这句夸赞也是真心诚意的。 李沈娇没想到四爷还没睡着,也没想到四爷会先说起顽顽,她弯眼笑了:“是那孩子自己性子活泼,每日看着他在院子里跑上跑下的,妾身是只能在边上看着。” 阿玛额娘对于孩子们的教导或许都是潜移默化的,实际上她并不觉得她在四阿哥的教导上有什么特别之处,她对着两个孩子都是同样的教导法子,只是两个孩子如今表现出来的性子也能看出一些不同了。 四爷听着李沈娇说也能想象到每日里东院里鸡飞狗跳的模样,他勾了勾唇:“孩子们都在前院里进学,你这里可好?” 四爷又问起李沈娇。 是了,这将近一个月来顽顽也要到前院进学半日,阿哥们在戴先生那里待的要久一些,戴先生时常会留阿哥们考教,不过两个孩子都是一道回来的。 李沈娇想了想:“孩子们只是半日不在,爷知道的,妾身贪睡,如今春日里瞌睡便更多了。有几回阿满和顽顽他们都回来了我才起身呢。” 四爷偏头,关注点不同:“那你早膳又没用?” 李沈娇讪讪,心知骗不过四爷,便不吭声了。 四爷哼了一声,锦被之下捏了捏李沈娇的手指。 痒痒的。 李沈娇没敢躲,四爷也有一阵沉默:“你的身子太医来时怎么说?” 李沈娇敏锐的察觉四爷的言外之意,结合前头四爷问她孩子们不在她怎么样……四爷这是怕她无聊了…… 无聊也不用生孩子啊…… 李沈娇默默腹诽。 她含糊着答了“太医说固本培元,还得仔细养着,不能懈怠。” 四爷听了这话又捏了捏李沈娇的手指,也没再纠结于这个话题。 终于提到了李沈娇原以为四爷会问的“正题”上来。 “今儿个阿满问的那些,你又是怎么想的……” 两个人夜里总爱聊些什么,像是……夫妻。 只是两人都浑然不觉。 第687章 身份地位使然 四爷这一上来问的也有趣,先问的是李沈娇怎么看的,语气听着也没什么太大的起伏。 李沈娇心里早就打过一回腹稿了,只是腹稿在嘴边过了一圈,她忽然又改了说法。 实际上的说法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语气听着给和婉一些。 她并没有先回到四爷的问,而是反问四爷:“那大格格那里您又是怎么想的呢?” 大格格那里四爷是怎么想的? 四爷老早就有了筹谋,他早早地便开始给大格格物色合适的人选,家世并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品行可堪,家世甚至不必太高,低一些更好,这样大格格嫁过去之后也不会受委屈,四爷想要的就是能压着女儿的夫家一些,对着大格格能有敬重。 只是今儿个二格格的问话倒像是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似的。 见四爷陷入了沉思,李沈娇再出一语:“再有,咱们的女儿哪能叫做额驸啊……” 温宪公主那是公主,往后阿满或许会被封成县主,就算是四爷成了亲王,大格格和二格格的丈夫那也不能叫额驸啊…… 先前他们俩都是被二格格那问题给问懵了,连最要紧的一点都没想到。 四爷又不是万岁爷…… 四爷原本还在思索着,这会儿又听了李沈娇这话,顿时像是被迎头痛击了一回,整个人也呆愣住了没反应过来。 四爷不说话李沈娇便笑吟吟地偏头去看四爷一脸纠结的样子。 是了,四爷如今是郡王,孩子们的婚事或许能由他做主,只是却也极有可能由不得他。 这便是身份地位使然造成的。 只是若是四爷能自己决定了,这个念头才从脑海中冒出,四爷的心跳便跟着不住地加快。 四爷很清醒地感知到了方才那一瞬间他冒出的念头又多大胆,但这样的念头绝对不是在这一瞬间突然爆发出来的,他一直隐藏在四爷内心的另一面,之前或许偶尔会冒出头,只是在这一刻才彻底大胆地叫嚣着那样的念头的存在。 四爷在肖想那个位置。 察觉四爷手心冒出的冷汗,李沈娇回握了握四爷的手,两人十指相扣,她什么也没说,让四爷静静地去思索。 四爷的心跳动得格外剧烈,以至于在安静的环境里似乎连李沈娇都听见了,不过她也还是在凑近四爷之后才能隐约听见。 李沈娇想,四爷可别真想太多了。 四爷这会儿想得确实挺多的,他不仅想得多还想得远呢。 万人之上是荣耀,却同样也是一种枷锁。 只是若是为了孩子们……四爷垂眼敛眉,克制住不再往深处去想。 若只是打着为了让孩子们好的名号去做去争,那太假太虚伪了。 四爷隐忍了这么久,自然不会轻易动摇。 不,他动摇了,只是又迅速地冷静了下来。 他回神,同样握紧了李沈娇的手,给了准话:“往后阿满想要做什么,她喜欢的,爷有的,都给。” 李沈娇听了这话,她不见太多的欢喜,但还是笑眯眯地回望四爷:“那顽顽呢?” 李沈娇这个额娘当得实在是好,这个时候都还没忘记顽顽。 四爷听得失笑,心中唯一紧绷着的那根弦,这会儿也彻底松了。 他故作沉吟:“顽顽……那孩子太松懈了,还得受些教训。” 李沈娇听了四爷这话也笑:“好,听爷的。” 两个人将那些话掩饰,但两人都明白其中深意。 说了这许多的话,李沈娇打了个哈欠,话都说明白了,困意跟着上涌。 四爷捏着李沈娇的手指,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冷不丁地却听见耳边渐渐平稳的呼吸声。 得,某人直接睡着了。 这会儿四爷的 酒劲儿也跟着散了许多,他也跟着阖眼。 野心不会在一夜之间爆发,但却可以渐渐显露。 四爷装乖装拙多年,如今表现出一些锋芒,似乎也合情合理。 四爷轻叹了口气,争与不争,都是为了自己。 一夜酣然,次日四爷起了个大早,只是起身之后没一会儿忽地又躺了回去。 昨儿个温宪大婚才过,四爷也不好冒冒然到妹妹的府上去,昨儿个夜里酒吃了不少,四爷这会儿忽地也懒得动了…… 手指动一下四爷都觉得懒。 于是李沈娇睡醒起来对上的便是四爷的俊脸,哦,还是放大版。 李沈娇轻嘶一声,而后又推了四爷一把,把人推远了一些,凑太近了闷得慌。 她也不问四爷今儿个怎么没去上衙,只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两个孩子这会儿估摸都已经进学去了,那就再睡一会儿吧,昨儿个和四爷说话到太晚了。 说睡就睡,李沈娇再次阖眼。 于是再次准备说些什么的四爷一转头只听见了李沈娇平缓的呼吸声。 四爷:得得得,看样子是真能睡到正午阿满和顽顽他们回来。 四爷今儿个无事,但他并没有睡太久,约莫过了一刻钟四爷便起身了。 他起身之后站在床榻边看了一会儿,也笑了一会儿。 得,能睡也是福。 四爷如场起身洗漱更衣,而后让苏培盛去前院搬了公文来,就在李沈娇的书房看了一上午。 等着晌午孩子们回来了,见着阿玛在,自然俱是欢喜。 四爷陪了孩子们半日,等用过晚膳了才回了前院,有些事情也该和戴铎商量商量了。 李沈娇送走四爷之后才想起来昨儿个被她匆匆放在书房里的额娘送来的信。 第688章 历练 李沈娇这才想起来,二格格的事儿她原本是准备等看过额娘的信知道额娘的想法之后再做打算的。 只是未料二格格昨儿个夜里会问起额驸之事,倒是提前就把李沈娇操心的事儿给问了。 李沈娇一时之间也不知是该笑还是如何。 她回了书房去看额娘的信,她先看过了一回,看完她把信放在胸前,莫名其妙地便笑了。 额娘在信里的意思倒是和她想到一处去了,而且听着额娘那话里的意思倒是也设想过……不过额娘也还是在信中说了一切看孩子们是怎么想的。 李沈娇想了一回,又坐在圈椅里亲自研墨写了回信。 是了,一切还是要看二格格是怎么想的。 二格格是怎么想的呢?小姑娘其实把昨儿个夜里阿玛和额娘说的话给放在心上的,只是她今儿个却并没有再提起,从前院进学回来之后也还是和从前一样和顽顽一起玩耍。 李沈娇也不会去刻意提起。 孩子还小,实在不必每日都在孩子的耳边提什么额驸面首之类的话。 四爷今儿个没留宿,李沈娇也能早些安置了。 将信收好之后李沈娇伸了个懒腰,从书房出来看着两个小脑袋在廊下正学着怎么做弹弓呢,李沈娇蹲下身在边上看两个孩子做了一回弹弓,她不时指导一回,被夜里的凉风一吹,真是说不出的惬意凉快。 温宪公主的大婚之后,前两日温宪公主还是带着额驸舜安颜回了佟佳氏府上小住了两日的,等着三朝回门的日子温宪公主便和额驸舜安颜进宫了。 头一日四爷便在户部告了假,次日四爷起了个大早,但还是看着时候,算着时候进宫的。 三日不见瞧着温宪气色红润四爷便放心了不少,皇阿玛单独留了温宪和舜安颜说话,四爷也没多留,若是想要敲打舜安颜,四爷有的是时候。 况且如今两人新婚正是情浓似蜜的时候,四爷自然也不必去过多的敲打。 德妃早就等着孩子们来了,十四阿哥今儿个还是要去上书房进学,十三这个要大婚的人都免不了,更别提十四了。 不过这两日德妃也在相看着今岁小选的秀女名册了。 见了老四来,母子俩说了一回话,趁着温宪和舜安颜还没到,德妃正好问了几句十三阿哥的大婚事宜。 “你这孩子,这阵子忙上忙下地操心,自己的事儿呢?” 四爷“嗯”了声,知道额娘说得是什么,他再次“嗯”了一声,然后就没声儿了…… 静静等了好一会儿的德妃,她按了按额头,头疼了一下。 “得,额娘不说了,你心中有数就好……” 眼瞧着从前老四开窍了一回,如今又像是跟还没开窍似的,一说起纳新人,老四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拿眼睛看她,德妃不大怕老四这样,哦,但却同样拿这样的老四没办法。 正说着呢,外头赵嬷嬷已经高声唤着了:“公主和额驸到了,娘娘和四爷正在里头说话呢……” 舜安颜一听见“四爷”两个字便忍不住头皮发麻。 四爷在宫里待了半日,但却没怎么去搭理舜安颜,只是和温宪说了些话,一路走出了宫,温宪笑得无奈,在四爷面前全是小女儿情态:“知道啦知道啦。” 看着温宪,四爷忽地又想到了大格格和二格格。 他心口一震,想着往后两个孩子也是要出嫁的人,他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双手背在身后,忍住去瞪身后舜安颜的冲动。 三月里便这样半忙半清闲地过去了,不过对于李沈娇来说还是清闲居多的。 孩子们都开始进学了,李沈娇白日里也索性把自己泡在书房,不过她看书时不爱坐在书房的圈椅里,内间有些闷,她多是挑两本喜欢的书,放在外间的软榻上,听着外头枝头鸟鸣阵阵,捧着书看也别有一番滋味。 等着孩子们回来了两个孩子便趴在花窗上看她,李沈娇余光瞧见了却还是装没看到。 眨眼又是一年清明,因着十三的婚事还有两三个月,四爷虽说时常往内务府去,但总归还算不上太忙,清明过后十五那日万岁爷在早朝上说了一桩事儿。 是由兵部尚书先开口的。 说的是近来广东一带有海盗猖狂,当地周边不少村落百姓都被祸害了。 这时节渔民还算清闲,万幸有个防备,只是伤亡还是不少。 万岁爷听了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毕竟广东沿海一带三两年便会有海盗猖狂,不过伤了大清子民,那确实就不应该了,万岁爷看了眼皇子们。 问有谁愿意去平定? 这种时候一般都是直亲王最先站出,自然,实际上也确实是直亲王最先站出。 打海盗并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事儿,不过往广东去还是不近,一来一回就是有些废事儿,三爷撇撇嘴和以往一样没动。 胤礽也同样是八风不动,他就算是站出来说了愿意去,只怕皇阿玛也会拿他身子没养好来说事儿,左右皇阿玛才“舍不得”让他去呢。 这事儿不大不小,胤礽也没放在心上。 约莫过了几息,兄弟之中忽地有一人站出。 胤礽随意丢去一眼,却忽地愣住? 老四?不是……上辈子老四这个时候不是还在藏拙吗? 怎么这个时候就开始积极起来了? 胤礽飞快的收回视线,很快又释然。 毕竟他这辈子也推动了许多事情,像他被废不就被上辈子早了好几年吗?说不定这辈子老四也能早几年……呢? 那就更好了…… 胤礽藏住眼中的欢喜,默默垂眼掩饰住。 万岁爷似乎也有些意外站出来的是老四,不过他转念一想却是一笑。 “老四你确实是该练练,那这回保清就清闲一回。去吧。” 这说的是四爷的武艺在兄弟中并不出众,这对于四爷来说确实是一种历练。 打海盗自然用不上两个皇子一道去,到时候功劳也说不清。 于是这事儿就敲定了。 第689章 出兵之前 四爷要去广东平海乱的消息很快便传回到了四爷府上。 消息是早朝下了之后传出来的,传到府上的时候李沈娇正在看书,难得不是什么话本子游记,而是正儿八经的史书,有些枯燥,但想着要讲给孩子们听,李沈娇还是能从枯燥的文字里找到一点儿趣味。 小路子进来回话的时候李沈娇正翻过一页,她听小路子三言两语地说了今儿个早朝上四爷主动请缨去广东平海盗的时候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打海盗?谁?谁主动请缨? 李沈娇知道四爷的武艺不差,只是去广东……那一来一回那可都够远的了。 再有广东那地界临海,海盗常年与水为生,水性自然怕是朝廷的水师都比不上…… 不过四爷是主动请缨去的,那应是早先就已经有了主意,就是不知道四爷是怎么想到要去打海盗的…… 在李沈娇的印象里,四爷似乎并没有做过这种带兵平乱的差事。 唯一的一回还是跟着圣驾平定噶尔丹叛乱的那回,也都还是众皇子都在,并不是只有四爷一个。 李沈娇忍不住想到了温宪公主大婚那夜两人的对话,只是事情都过去了将近一个月了,期间四爷到东院来的几回两人也都是心照不宣地没有再提起那个话题,她都快以为四爷已经忘了呢。 李沈娇一下子想了许多事儿,最后才问:“可定下日子了不曾?” 小路子点头:“万岁爷已经下了圣旨说要出兵,直接从福建水师调兵,就等户部预备好粮饷,听说是定的端午前。” 李沈娇算了算,那就是还有半个月的功夫,那就并不是很着急了。 也是,毕竟不是什么大乱子,万岁爷的圣旨一下, 那便是昭告天下了,也足够威慑广东猖獗的海盗了。 不过李沈娇记得四爷似乎是没去过广东,她也没心思看书了。 五月里天热,一路往广东去怕是也不容易,一来一回也不知要多久。 怎么也得要一两个月了,那会儿天热起来,广东的天…… 李沈娇托腮:“去把平娘和巧娘叫来吧,我问问她们做些方便携带的干粮。” 李沈娇其实还是怕四爷在广东水土不服的。 小路子连忙去了。 四爷要去广东的消息很快满府便都知道了,福晋那里得到风声更早一些,她得了消息便开始张罗预备着给四爷路上要带的物什了。 “南边儿蚊虫多,广东闷热又多雨,等着太医来给二阿哥诊脉的时候问问太医有没有什么药草,我想总是能用得上的……”福晋如今倒是难得对这些事情上了心。 往常她虽然也上心,但不过都是吩咐几句,让玉如夏虫夏草她们预备着也就是,只是今岁四爷对她的态度实在冷漠,倒像是连表面上的那点儿体面也不愿给,于是福晋这才慌了。 她可以不要四爷对的欢喜宠爱,但却不能没有四爷给她这个嫡福晋的体面。 那是福晋不能没有的, 不仅是福晋那里预备着,后院里各处或多或少的都预备着呢。 宋氏的腿早养好了,得知四爷要去广东剿海盗,她担惊受怕了好几日,东西倒是没准备什么,求神拜佛的事儿倒是每日都没少。 武氏的南院静悄悄的,也没人敢去打搅,听说是病了,福晋前阵子得知之后还十分“体贴”地让人拿了牌子去请了太医来为武氏看。 只是太医把完脉后只摇着头说了“心病”二字,心病难医啊。 福晋那里听太医说了倒是叹了口气,得空了还亲自去南院看了武格格一回,还自己招揽了一回好名声。 刘氏的院子就在南院旁边,听了前头那大张旗鼓的阵仗,她轻哼两声吐出“虚伪”二字。 她如今的日子不好过,也没空去可怜什么武氏,人家好歹还养过孩子呢,虽说没留住,只是也总比她好啊。 总不像她一样连吃食每日都得看着膳房的脸色。 没宠爱的人日子不好过,刘氏这里都琢磨着要不要像那边儿露氏一样闹两回了,不过她还是没法像露氏那样豁得出去。 至于四爷要去广东剿海盗的事儿……哦,剿海盗啊,那肯定就是不能带着女眷了,那就没什么好想的了。 是了,这回四爷不是去游山玩水的,是去剿海盗的,且不说沿途条件如何,若是带上女眷那便实在是不像话了。 对四爷来说在外头一两个月也并没有什么,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哦,真等着出兵的日子一日日的临近的时候四爷发觉他还是有些不舍的。 唯独独不舍,不舍东院的李沈娇,还有孩子们。 和从前一样,四爷临行前先去看了看孩子们。 二十五这日四爷先去看了看大格格,二十六那日四爷回府的早些,去看二阿哥时约莫待了两刻钟便回了前院,福晋连张口说准备的药草都没来得及,四爷待在正院的两刻钟,全是在和二阿哥说话。 当晚福晋也没能睡个好觉。 次日二十七李沈娇算了算估摸着四爷是要去徐氏那里了。 果然,当夜四爷去了徐氏那里,三阿哥在府上一直都十分的默默无闻,这其中自然有徐氏的功劳,和徐氏比起来,李沈娇都委实算不上是府里最低调的那个。 这样的性子总归是不会让四爷讨厌的,当夜四爷宿在徐氏那里,叫没叫水李沈娇就不知道了。 二十八那日李沈娇以为四爷大抵是要来东院了,四爷总是爱最后才到东院来。 不过白日里李沈娇又算了算,若是四爷二十八来东院了,那还有二十九、三十两夜呢…… 朝廷出兵剿海盗的日子在五月初一,听说是礼部和钦天监挑的好日子。 李沈娇搞不明白四爷是怎么想的,不过还是让秋壶她们预备着,又把早就准备好的干粮药包之类的再检查过几遍。 二十八这日,白日里天气晴朗,夜里月儿也圆。 李沈娇不知道四爷会不会来,到了用膳的时候还是略等了一阵。 不过四爷当晚并没有来,四爷去了正院,临行前,四爷还有些话要“吩咐叮嘱”福晋。 四爷这里在知道五月初一出兵后才想起来一桩事儿,十三大婚的日子也在六月里,六月中旬里,他这一往广东去剿海盗,届时未必能赶上十三的大婚。 连着几日四爷除了预备之外,心中也有懊恼。 第690章 饯行 这事儿确实是四爷疏忽了,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最后定下的出兵日子是在五月初一,比他预想的晚了十日左右。 他在十五那日早朝上选择站出来,也是想过能在六月里回京。 如今他自己也算不准到时候能不能赶上十三的大婚了。 十三借着送行来看过四爷几回,他心思敏感,自然也能看出四哥的情绪变化,他见四哥为了他的事儿而烦心便深觉过意不去,四哥对他的照顾他不会不知道。 私底下他也找四哥说了他心里的想法, 虽说他心里自然还是盼着四哥到时候能赶上他的大婚的,只是四哥的差事更要紧,他并不是拎不清的。 十三后头还带着十四一同来劝了四爷一回,有十四在即便是四爷也难绷住脸上的笑意。 四爷到正院去有一桩事儿便是和福晋吩咐要她多看顾着些十三大婚的事儿,大婚里的聘礼嫁妆单子福晋不好过问,但是十三福晋兆佳氏那里福晋却是能费心一些。 自然,四爷这里给福晋找些事情做那么他不在的日子里也就不用那么担心福晋会打什么歪主意了。 是的,四爷这里额外给福晋找了不少的差事。 前年夏日里和皇阿玛一道往热河行宫去时也是在他还没回府,大阿哥便出了事儿。 一次次的血淋淋的教训摆在四爷面前,如今的四爷实在是难以对福晋提起一丁点儿的信任。 他不信福晋,就只能给福晋找各种各样的事儿,让福晋一点儿都不闲下来,同样也能让福晋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譬如让福晋时常进宫去给额娘请安,不过这事儿就不能只有福晋了,李沈娇有时也免不了要捎带着一起。 再有就是六月里额娘的生辰渐近,额娘那里和四爷是一样的意思,也是准备给福晋找些事情做。 二十八这日四爷看似是歇在了正院,实际上也就是歇在了正院。 不过福晋当晚是直接一宿没阖眼就是了。 枕边无人,福晋不是傻子,不会听不懂今儿个四爷同她说的这许多都是暗含敲打。 福晋只觉心寒,她连阖眼都不想,枕着夏虫她们才换过的安睡枕。 她其实是不大睡得着的,只是闻着安睡枕传出的说不出道不明的药草香,福晋明明一点儿阖眼的感觉也没有,只是困意似乎从身体的四肢百骸窜出。 最后福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夜半二更天的时候,守夜的玉如不放心地进内间瞧了一回,帐帘没拉下,玉如摸黑瞧着福晋是已经安睡的情状。 她咽下心中的疑惑,退到外间之后才悄悄呼了口气。 福晋安睡了对她来说自然是一桩好事儿,只是从前福晋每回和四爷不欢而散后都是一夜难眠的……今儿个怎么…… 玉如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近来福晋似乎总是睡得很好,那安睡枕竟真这样好用,等明儿个她得问问王进忠,哪里来的这么管用的方子。 …… 左右次日一早福晋还是和往常一个时辰起身,等送走了四爷之后她才反应过来她今儿个的气色不错。 福晋摸了摸脸,喃喃:“气色好又有什么用呢,也不见四爷多看一眼。” 玉如听见了,但只能低头装没听见。 …… 四爷这里从正院出来,疲色不散,他按了按眉心往前院走。 “等初一太医来给二阿哥诊脉的时候让他给福晋也瞧瞧……” 苏培盛一愣,连忙应下。 福晋不大对劲儿,只是四爷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 这样的感觉有些没头没脑。 四爷拧眉,不再多言。 等出了府,四爷才想起来一桩事儿:“去同你李主子说,晚膳爷去她那里用。” 四爷的声音明显温和了些。 苏培盛诶了声,再次应下。 瞧瞧,这区别。 李沈娇这里得了消息,哦了一声,也没见福禄,让冬生把人送出去。 今儿个是二十九,明儿个四爷怕是就直接歇在前院,四爷这是早就已经算好了哪一天该去哪里了…… 李沈娇想了想,也没什么好额外准备的。 如往常般在书房看书,等着两个孩子回来了一道用午膳,又陪着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难得两个孩子都没什么睡意。 李沈娇虽然有些困,还是陪着两个孩子说了会儿话。 阿满玩着额娘的手指,顽顽在边上蹲着摸柿子,柿子如今愈发地懒了,李沈娇每年都让有经验的老太监来看柿子和冻梨,柿子懒些,如今都被李沈娇盯着被奴才们追着动一动。 “额娘,阿玛什么时候回来?”顽顽摸着柿子抬头问。 顽顽还是挺黏四爷的,如今进宫都是四爷带着他,这孩子每回都跟着四爷屁股后面蹭吃蹭喝。 阿满虽然没问但还是在弟弟问出口之后跟着抬了抬头。 李沈娇抓了抓四阿哥的辫子:“这就舍不得你阿玛啦?额娘也不知道,等晚上你阿玛回来你和你额云一起问问你阿玛……” 二格格抿抿嘴,望着额娘笑了一下。 四阿哥先看向了姐姐,他也咧嘴笑了:“好啊,我和额云一起。” 小姑娘望着弟弟,姐弟俩相视一笑。 四阿哥笑完又翕动鼻子:“好香!小厨房今儿个做了什么……” 李沈娇点了点他:“你额云的鼻子都比不上你……” 她自己也闻了闻:“闻着……像是粽叶的味道。今儿个咱们吃粽子。” 等四爷初一带兵启程了,自然是不能在府上过端午的,李沈娇就想,趁着四爷启程前提前过端午了,也算是给四爷饯行了。 毕竟是四爷头一回出去打仗呢。 打海盗也是打仗呀。 说实话,李沈娇还是有些担心了,刀剑无眼,谁知道会不会有个磕磕碰碰什么的。 她肯定还是一百个盼着四爷能平安回来的。 啊,李沈娇忽然想到些什么,转头望向两个孩子。 “和额娘一起包粽子去?”李沈娇都是当额娘的人了,说起包粽子眉眼里全是雀跃灵动。 丫头们在边上笑,机灵的秋瓷这会儿已经奔向小厨房让平娘她们预备东西了,冬生则是去后头厢房搬了长桌出来。 两个孩子就差没跳起来。 第691章 红豆蜜枣 其实原本李沈娇昨儿个就预备让小厨房做些粽子来的,昨儿个小厨房是做了几个,后头知道四爷不来便停了,李沈娇昨儿个夜里还偷吃了一个呢。 这会儿李沈娇倒是才想着自己动手。 包粽子并不是什么难事儿,李沈娇自己从前在闺阁里的时候便和额娘一道包过不知道多少回,如今正好教给孩子们。 因着端午将近,小厨房里也预备了不少包粽子的食材,李沈娇不想露天,让冬生把长条桌搬到了廊下,丫头们擦过一回,这才把食材给摆了上前。 很好,李氏厨娘开课。 …… 正好晌午才过,娘仨包了一些粽子,李沈娇包的多一些,两个孩子上手费了些时候,后面渐渐熟稔了动作才快起来。 李沈娇让把娘仨包的粽子给混到一起,丫头们也都动手包了一回,不过她们包的就是留着给他们自己吃了,也算是提前过节了。 傍晚时分,东院里粽叶飘香。 香味最先窜进后头钮祜禄氏的院子里。 钮祜禄氏正在院子里侍弄花儿,她自己花银子让慧云托杂务房那边儿的小太监在外头买的花苗,各样的花苗都有,不过如今都还没影儿呢。 慧云不时翕动鼻子,她坐在石阶前,不时拿大木勺子浇浇水:“闻着前头像是粽子的味道,好香啊……” 它才说着呢就被钮祜禄氏给瞪了一眼打了手背:“轻一些,别把花苗给糟蹋了。” 慧云摸了摸手背,欸了声,听话地放慢了浇水的速度。 原本以为被打岔了慧云不会再提,结果慧云一点儿消停的意思也没有:“格格这阵子还没到前头侧福晋那里去呢……” 钮祜禄氏听了这话心中一哽:“侧福晋前阵子病着,我不好去打搅……” 侧福晋风寒那都是二月里的事儿了,如今马上就要到端午了。 慧云即便是再傻也能听出这是格格搪塞她的话了,她也不再多问,自以为十分体贴地去为自家格格圆了话头:“也是,前阵子苏公公才来走了一趟让无事不得去打搅侧福晋呢……话说起来,侧福晋还真是得宠呢……” 钮祜禄氏:再次心梗,并且不想说话。 那是她不想去看侧福晋吗?那是四爷让苏培盛来警告她呢,不论四爷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来叫人警告她,左右一时半会儿她都不好再常往侧福晋院子里凑了。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害了侧福晋。 钮祜禄氏长舒一口气,低头侍弄花苗:“晚膳拿些银子去膳房,要几个粽子来……要红豆蜜枣的……” 慧云先应了一声,而后又嘀嘀咕咕:“格格从前不是不爱吃红豆蜜枣吗?还有这花儿……格格从前最喜欢的不是杜鹃吗?怎么如今要的花苗什么样都有……” 钮祜禄氏听见了,又低头去看花苗:“多养一些,多养一些,多养一些才能知道……” 钮祜禄氏后头的声音很低,低的人难以听清,自然,慧云也是没有听清的。 她先去拿了银子当即便往膳房去了,毕竟去晚了那可就有得好等了,她一面走一面念念叨叨:“红豆蜜枣、红豆蜜枣,红豆蜜枣……” 同样的念叨东院里头也正在发生。 “红豆蜜枣……”这声念叨来自四爷。 东院里的粽子这会儿已经蒸好了,四爷今儿个到的比平时要更早一些,四爷到的时候小厨房里的粽子正好蒸好。 四爷进了东院便闻到了粽叶香,但他并没有往是娘仨亲自包的上想,直到丫头们把粽子们端了上来。 四爷抽了抽嘴角,看了眼李沈娇,还是有些不太确定:“这是,小厨房蒸的时候蒸坏了?” 这会儿边上的两个孩子都忍不住了。 二格格拉了拉阿玛的衣袖:“是,是我们和额娘一起做的,阿玛尝尝。” 两个孩子包的虽然被蒸过了,但是李沈娇还是不能辨别出来。 说实话,这会儿她也就能勉强能认出哪几个是她包的。 长得比较磕巴的就是两个孩子包的了,李沈娇也不提醒,只朝着四爷努努嘴,全是看热闹的意思:“爷先尝尝,猜猜哪个是阿满和顽顽包的,哪个是我包的……” 这会儿粽子还冒着热气儿,四爷的眉头拧得跟什么似的,他没挑挑拣拣,只是抬手径直从一碟子里挑了一个还能算得上是长得最好看的。 自然,也就是李沈娇包的其中一个。 六目都看着四爷吃粽子,只是才蒸好的粽子实在是烫,四爷扯了线好一会儿,烫倒是没被烫着,就是,他发现粽子上系的线系成了死结。 四爷:…… 李沈娇:…… 还是林嬷嬷在边上反应快:“奴才去拿剪子来。” 是了,解不开有剪子啊。 李沈娇这会儿偷瞄了一眼另外几个她包的粽子,她确认了一下,大概只有四爷手里拿着的那个是系的死结。 也不知是她当时怎么系的,都怪四爷手背。 李沈娇也就敢在心里抱怨,她也想到了粽子这会儿还热乎着,先让丫头们在花厅摆膳。 不过两个孩子即便是在膳桌落座了,眼睛却也还是落在阿玛面前那枚喷香的粽子。 四爷见状也不吊两个孩子的胃口,直接剥开粽叶。 “是红豆的?”四爷看见了红豆镶在黄米里。 李沈娇知道自己包的是什么馅的,她笑着点头:“是,红豆蜜枣。” 红豆相思,四爷深深地看了李沈娇一眼。 他又去问两个孩子:“这是你们额娘包的?” 两个孩子点头如捣蒜。 李沈娇听了自然夸四爷,笑吟吟的眼眸也像是含了蜜枣,一眼甜进人心里。 第692章 吃得好。 蜜枣红豆味的粽子对于四爷来说其实是有些微甜的,但是等四爷真的吃完一整个蜜枣红豆粽却发现似乎并没有印象里的腻歪。 四爷不快不慢地吃完一个蜜枣红豆粽,一抬眼娘仨正满脸期待地望着他呢,四爷心口微胀,一股暖流划过。 不等他开口说些什么,坐在身旁的李沈娇忽地倒了一盏温茶奉上,她其实没想到四爷会直接把一整个粽子给吃完。 后头还有两个孩子包的粽子了,且不说四爷吃到重复的可能,便是直接吃到两个孩子们包的,那也还有两个粽子呢…… 左右按着李沈娇的胃口,三个粽子下肚,她是得饱了一半了,约莫再喝小半碗汤便能彻底饱了。 四爷的胃口比李沈娇好些,但吃完三个粽子只怕是也够呛。 四爷喝了两口,边上两个孩子已经跃跃欲试地催促四爷继续挑粽子了。 四爷这下便往包的没有那么好看的一堆粽子里去挑了。 李沈娇坐在边上,看着四爷拿起一个,没作声,等四爷拿起了,她才抬手从四爷方才拿的旁边又拿起了一个。 “额娘给你们剥一个好不好?” 四爷注意到了李沈娇的动作,往那碟子粽子里再次抛去一个眼神,再收回眼神时四爷的眼里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笑意。 四爷这回拿到的是鲜肉粽,不过四爷方才才吃了甜口的,这会儿再吃鲜肉粽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吃了一口,忽地想到了什么又抬手将被粽叶严丝合缝包裹只露出半个小尖的粽子递给李沈娇。 李沈娇才剥好粽子用筷子分成了两半拿给孩子们尝,她剥的是白粽,里头什么也没有放,不过两个孩子却还是吃的津津有味。 李沈娇一回身便撞上四爷递到嘴边来的粽子,李沈娇不大吃得惯肉粽,只微拧眉吃了一小口便推拒的不愿再吃了。 四爷微挑眉,没生气,收回手自己吃了。 在他眼中的李沈娇是很会吃的,不过也是,会吃却也并不意味着什么都爱吃,这个道理并不难理解。 对于李沈娇来说,粽子本就香甜,参杂了鲜肉、腊肉或是蛋黄之类,那粽子本身的味道便不纯粹了。 左右李沈娇打小就并不是很爱吃肉粽,但并不是不能吃。 能吃,但不爱吃。 两个孩子也很快解决了那枚白粽,四爷沉吟:“白粽是阿满包的,鲜肉粽是顽顽包的?” 小姑娘亮着眼睛,全是欣喜雀跃:“阿玛好厉害,全说中了。” 小姑娘怕包的味道杂了,便并没有多加入什么,只是细看的话会发现白粽包出的形状是很可爱的,小小巧巧的一个。 顽顽包的要粗糙些,四爷都没用剪子,手一抽便把细绳解开了。 四爷每年端午在宫里吃过各样新鲜花样的粽子,对他来说味道其实已经不大要紧了,再多的美味珍馐或许都比不上面前这一碟子模样不同的粽子。 仅仅只是望着娘仨齐刷刷的眼睛,四爷似乎已经能感知到满足感的存在了。 李沈娇的胃口想要吃两三个粽子都难,两个孩子分吃了一个白粽,又分吃了一个鲜肉粽,二格格不大喜欢,吃到一半看了眼对面的额娘和阿玛,默默选择扒拉给了弟弟。 四阿哥头也不抬,默默把肉粽划拉到碗里,而后又如法炮制地把红豆蜜枣粽扒拉进二格格的小碗里。 两个孩子的胃口能有多大,左右四阿哥是最先吃饱的,但他没急着放下筷子,而是用余光等着姐姐放下筷子之后他又过了一会儿才放下筷子。 李沈娇还吃了些别的,见两个孩子像是已经吃饱了,李沈娇和四爷对视一眼,这才摆手让嬷嬷们带着两个孩子先下去。 哦,临走之前,姐弟俩在走到屏风后时忽地又停下了脚步。 姐弟俩一齐回头,异口同声地问:“阿玛什么时候回来呀?” 姐弟俩还没忘记这么一茬呢。 四爷一愣,边上李沈娇则是无奈一笑,没搭腔。 四爷再次沉吟了一阵,还是没法给两个孩子准话:“等到荷花开的时候阿玛便回来了。” 这是个有些模糊的说法,六月里荷花开了,七月里荷花也开了。 李沈娇看破不说破,心说两个孩子听了四爷这话估摸着是要理解为是第一朵荷花开的时候四爷就回来了,哼哼…… 李沈娇看四爷到时候怎么收场。 两个孩子得了答案,便欢欢喜喜地退了出去。 花厅里只剩下李沈娇和四爷,李沈娇忽地有些渴:“去取青梅饮来……” 四爷听了这话微微拧眉,下意识地问:“上回钮祜禄氏送来的酒……” 李沈娇听了四爷这话还是一愣,紧随其后的便是心虚之感。 上回钮祜禄氏送来的梅子酒她早就喝完了,味道着实是不错呀。 梅子酒和青梅饮听着名字便不是一个名字啊。 李沈娇抽了抽嘴角,挥手示意秋壶去取,还是耐心和四爷解释:“是小厨房酿的冰饮子,是喝的,没有酒。” 她避开了钮祜禄格格,她隐约听出了四爷在提起钮祜禄氏时隐隐的敌意,这便有些奇怪了,四爷对着钮祜禄氏能有什么敌意啊? 按照话本子里写的不应该是她和钮祜禄氏之间有敌意吗? 李沈娇一下子没想明白,索性便不再去想了。 四爷在听完李沈娇的解释之后神色明显一霁,他微抬下巴:“那就让人端上来吧。” 李沈娇听了这话小小地白了四爷一眼:“妾身已经让人去端来了。” 四爷这会儿连什么擅作主张的话也不说了,只摸了摸鼻子。 方才老李沈娇说什么青梅饮,大抵只有“青梅”二字窜进了四爷的耳朵,四爷方才那问话可以说是出于本能。 等问完之后四爷自己也深觉不妥,这会儿四爷摸了摸鼻子,左右而言其他:“今儿个这粽子你和孩子们吃得好……” 吃得好…… 李沈娇眨眨眼,强忍笑意:“是,是,我和阿满顽顽确实是吃得好……” 得,四爷方才想要说的是李沈娇和孩子们费心了包的好,也不知道四爷究竟在想些什么竟然能说成吃得好…… 李沈娇默默忍笑。 四爷那里自己回味过来也忍不住失笑。 这样的四爷更是让李沈娇怕不起来了。 等着青梅饮端上来的时候李沈娇才堪堪止住了笑意。 四爷轻咳两声,恢复正经。 第693章 不知节制。 李沈娇亲自给四爷盛了盏青梅饮,姣好的面容带着盈盈的笑意,四爷都不知是怎么把那盏青梅饮接过的,等着凉意过喉, 酸甜味道回荡唇齿,四爷才发觉他不知何时已经喝了两三口了。 李沈娇这会儿也捧着青梅饮小口小口的喝着,她注意到四爷的视线,抬眼对着四爷再次一笑。 四爷的心口再次胀胀的,他低头像毛头小子一半,胡乱地去喝了两口青梅饮。 他如今最受不住的就是李沈娇对着他笑。 他又喝了两口青梅饮,凉意再次侵入唇齿,只是这样的清凉却无法浇灭胸腔里的那团火。 李沈娇这会儿已经喝完一盏青梅饮,只当是饭后消食。 只是她这会儿又给自己添了半盏青梅饮。 她站起身对着四爷一敬:“别的话妾身就不多说啦。妾身是信任爷的,就只盼着爷能早日归来啦。” 对四爷来说,这确实算得上是至关重要的一次。 这确实是四爷头一回带兵,四爷不说心潮澎湃那是假的,昨儿个夜里他在正院里都没睡好,这会儿都能看到四爷眼底的乌青。 四爷同样站起身,回敬了敬李沈娇。 “等着爷回来。” 酒盏相碰,两双笑眼对望时似乎也带上了脉脉的情意。 李沈娇豪气地一仰头,举起酒盏一饮而尽,而后又学着男子的样子把酒盏倒悬,然后滴下了几滴清液。 李沈娇尴尬地呀了一声,哎呀,技术不大好。 四爷也同样一饮而尽,他没把酒盏倒悬,只是接过了李沈娇手里的酒盏,又放回到了桌上给李沈娇添了一盏:“你就嘴馋,多喝些。” 四爷没再伤感什么,他并不紧张,更多的是兴奋。 四爷的兴奋一直持续到了夜里。 李沈娇一度以为四爷是喝多了,但若是四爷喝多了大概就没有这么多的精神了。 解衣香肩裸露,即使是温暖如四月,暴露在外的肌肤上的细小绒毛激得战栗,压碎细吟。 四爷鏖战越酣,情至深处拥住摇摇欲坠的玉体,最后吻落眉眼,是看心爱之人的眼神。 “有什么事儿就去前院寻人,实在只应不过来,就叫人递牌子进宫去。” 四爷真是恨不得把李沈娇给揣到腰带上带着一道,只是他知道不能,只能在临行前把一切该叮嘱安排的都预备齐全。 四爷在这个时候说这话实在是有些……突兀。 鱼水交融,欢愉不尽。 李沈娇最后都听不清四爷张嘴絮絮地说着什么,只有四爷低头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许久之后李沈娇才听清,四爷是在喊她,在喊“娇娇”。 李沈娇忍不住想,四爷两三个月不在府上也挺好,不然四爷也是一身的劲儿没处发。 最后李沈娇也不知道是怎么睡去的。 次日四爷还有许多临行前的事儿要安排,不过他还是等着李沈娇睡醒了才离开,李沈娇睡醒的时候都还迷糊着呢。 耳边四爷的说话声也跟催眠似的,最后她连四爷是什么时候离去的也没有感觉。 等李沈娇再次睡醒,她下意识地抬手揉眼睛,却一眼看到手臂上的红痕。 这个时节,应当还没有蚊虫吧…… 李沈娇又想到昨儿个夜里,虽说不上面红耳赤,只是昨儿个夜里闹得比平日晚她还是有感知的。 她躺在床上,忍不住掰着手指算了算四爷的年岁。 等到今岁十月三十,四爷才二十六岁,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 也是不知节制的时候,甚至比她刚进府的时候还要不知节制。 李沈娇在心里腹诽。 她和四爷也算得上是老夫老妾了…… 胡思乱想了一通,李沈娇才想起来今早四爷似乎又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才离开,她抬手唤了一声秋壶。 秋壶是端着温水进来的。 李沈娇先问了四爷今早说了什么才慢吞吞地喝温水。 秋壶啊了一声,难得支支吾吾了一下:“主子爷说,叫主儿别忘了昨儿个夜里他同您说的话。” 李沈娇的脸“刷”地一下便红了,她咳嗽了两声,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杯温水喝完,她再次清嗓:“我,我知道了。摆早膳吧?阿满和顽顽进学去了?” 秋壶说是,说已经出门小半个时辰了。 李沈娇“哦”了一声,后又慢悠悠地起身洗漱穿戴,秋壶伺候李沈娇自家主儿挽发。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秋瓷便兴冲冲地进来:“今儿个小厨房巧娘做了青团子和云片糕,主儿……” 秋壶见状便抿抿唇,等着把秋瓷给打发出去了才低声问了句:“主儿,今儿个还是要吃药吗?” 李沈娇打了个哈欠,昨儿个夜里睡得晚,这会儿她也就是身子还在这儿,心早飞到床榻上去了,也实在是没听清秋壶说得是什么。 她胡乱应了句:“不急,不急……” 秋壶愣了愣,还是应下了。 不过主儿养身子也养了三四年了,倒是也能说得通,知道自家主儿是有主意的,秋壶便没多问,只轻手轻脚地替主儿挽发。 等李沈娇用过早膳便又抱着书到书房补觉去了,书斋之地,伴着墨香,睡得似乎也更香一些。 后头等晌午两个孩子回来了,李沈娇便更把吃药的事儿抛之脑后了。 第694章 冲着他来的 四月三十,白日里后院里风平浪静。 福晋原本是预备在四爷启程离府之前在府里操持一回为四爷饯行的,只是四爷那里却直接拒绝的,给出的理由是明日启程不便饮酒。 于是后院里便没有什么特别的小动作。 如李沈娇所猜测的那样,当夜四爷哪里也没去,是直接歇在了东院里。 李沈娇这里还想了想,要是四爷今儿个还是来东院来,那怕是会被直接榨干了吧…… 不过她这里也吃不消。 还是让四爷一个人好好睡一觉吧。 李沈娇自己当晚是睡了个好觉的,一个晚上没睡好,李沈娇白日里补了半日的觉也还是像没睡够似的,今儿个四爷不来,李沈娇直接让林嬷嬷盯着些,自己则是早早地便上床榻安置了。 与此同时,四爷便睡得没有那么安稳了。 或者说,今夜四爷更加难眠。 只是明日便要带亲兵启程,今夜若是睡不好,明儿个赶路便没精神了。 四爷最后也不知是怎么睡去的。 次日四爷是悄无声息地带着人出府的,四爷起的很早,他离府的时候正院里福晋才堪堪起身。 东院里李沈娇也难得是醒着的,她想着今儿个四爷启程,福晋大抵是要众人一道去相送的,李沈娇便起了个大早。 只是等福晋那里亲自先到了前院的时候哪里还有四爷的人影。 自然,李沈娇又能安睡了。 她是安睡了,另一头四爷则是先进宫去在乾清宫外磕了个头,万岁爷起了,只是四爷却也没多惊动,恭恭敬敬地磕头过后便带着人出了紫禁城。 因着这回是从福建水师调兵,兵部调给四爷随行的人马并不多,共五百骑兵,但五一都是精兵,并且难得的是这五百精兵水性皆不错。 这还是万岁爷亲自叮嘱兵部尚书仔细挑的人。 加之十三阿哥的岳丈马尔汉从前也是在兵部做尚书,即便如今到了吏部,但从前在兵部的那些关系还是行得通的。 四爷这里临行前便得了一份这回随行的五百精兵的名单,其中有约莫五十个被用朱笔圈了起来,那就是四爷这回能重用信任的亲信。 这种时候就是最能拉拢人心的时候,四爷并没有多做什么,他本就不是一个在外头多健谈的性子。就是在李沈娇面前,四爷也就是偶尔会话多有些,不冷漠但也绝对称不上是健谈。 但四爷的表示从来都不是在言语上,而是在行动上。 譬如从出了京城后,四爷并不摆任何的架子,和骑兵们都是同吃同住,风餐露宿也不见四爷眉头皱一下,连着几日下来都难免会有年轻些的骑兵忍不住私下抱怨,但四爷从不啃声,有时夜里露宿野外,骑兵们还能看到四爷在火堆旁看书,看的还是兵书。 顿时,骑兵们便暗暗对四爷肃然起敬。 实际上,实际上…… 实际上就是四爷确实是不怕吃苦,但还真没那么自律到看兵书,他看的是从东院李沈娇的书房拿的话本子,这两日四爷看的是一本女扮男装闯兵营的话本子,不过从外封看着是兵书的名字而已。 这也就只有站在四爷身后的苏培盛和福禄能看到的。 四爷这算是苦中作乐,从京城往广东去的一路那是真的远啊,四爷才赶了几日的路,大腿还是有些磨红,毕竟不是每日都在马背上的兵汉子。 但四爷掩饰的很好,只有夜里会帐篷时才会默默给自己涂膏药,用的是李沈娇临行前给他准备的。 足足一箱子膏药。 至于旁人送的,四爷还带了些额娘和温宪送来的,别处的就直接让苏培盛在库房收好了。 因着四爷临行前过了一回端午,于是初五端午这日四爷还是提前吩咐了一回。 一群大老爷们,四爷便全都准备的是肉粽,和两个大大的咸鸭蛋,和着梆硬的炊饼,骑兵们看着滴油的咸鸭蛋便流哈喇子。 这下四爷算是又无声地俘获了一回骑兵们的心。 民以食为天嘛。 同样是端午,四爷这头在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往广东去的路上,府上的日子相比起来就好过多了,至少是不会被晒着的。 端午这日两个孩子包粽子的瘾儿又犯了, 李沈娇倒没拦着,孩子们爱包,那就让孩子们包呗…… 因着是端午,大抵是四爷提前吩咐过,孩子们都得了一日假。 不过两个孩子也还是晌午过后才想起来包粽子这么一回事儿,还是膳房送了今年的粽子来两个孩子看见了才想起来。 李沈娇不馋粽子,馋咸鸭蛋了。 夜里,娘仨吃粽子的吃粽子,吃咸鸭蛋的吃咸鸭蛋,最后再吃上一盏青梅饮,日子实在是畅快。 畅快地李沈娇小小地想念了一下四爷。 前几日都是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李沈娇还真来得及想四爷。 这会儿望着头顶的天,李沈娇小小地想了下四爷,想了下四爷这会儿应该到哪儿了,又想着等四爷回来是不是又得黑上不少…… 乱七八糟地想完一圈,李沈娇才后知后觉地发觉,哦,她还是有一丝丝地想念四爷的。 等夜里爬上床榻,李沈娇舒展了一下身子,顿时便不想四爷了。 夏日里四爷一身的热气,这会儿四爷不在,李沈娇大剌剌地躺在床上,十分没良心地美滋滋睡着了。 四爷那里是风餐露宿,李沈娇这里闲了会想想四爷,不过也不是那么闲。 端午过后,福晋时常被德妃叫进宫去说话,偶尔娘娘会叫上李沈娇一道,不过大部分时候都是只叫福晋一个的,加之十三阿哥的婚事将近,福晋总归是比李沈娇要忙上不少的。 福晋忙起来好啊,忙起来就没空管李沈娇了。 十五那日到正院请安的时候福晋忙里见了众人一回,李沈娇这阵子听着都觉得福晋忙,不过她瞧着福晋的脸色不错,皮肤也比从前好了不少,白里透红的,整个人瞧着便是有精神的样子。 连素日觉得福晋不如她的宋氏都忍不住多盯着福晋瞧了好几眼,连她也不得不承认,福晋的气色确实是比她好,也不知是吃什么滋补的。 福晋自然能注意到底下众人的目光,顿时,福晋的心情更好了几分。 也不知怎么的,明明每日从宫里回来都是一身疲倦,但歇息一觉起来之后似乎又什么也没有了,福晋只当是她还年轻的缘故。 简单敲打几句便叫众人散了。 …… 与此同时四爷也抵达广东了,不过他一到就发生了一桩事儿。 并且似乎还是冲着他来的。 第695章 生擒 四爷一行人到了广东地界之后径直先到了福建去。 但是因着带着五百骑兵实在是太过惹眼,四爷只在身边留了十人。 余下的留了四百在城外,剩下的人一半往被祸害的村庄去侦查,一面往城内去打听消息。 四月里皇阿玛下了圣旨,福建水师早已听候待命,四爷初来乍到想要领兵,那得把消息给打听清楚。 这是四爷在外办差的一贯作风。 来之前四爷早就已经把消息打听过一回了。 大哥直亲王战功赫赫,但多是在马背上打出的功劳,也就是都是在北地和蒙古平息蒙古各部、以及新疆还有青海等地之乱。 南边水师和大哥没有太多的关系。 这也是四爷会果断接下领兵的重要缘由。 机会难得啊。 若是在别处四爷实在难保不会有人在背后使绊子。 谁都不是多光风霁月的人,四爷不是刚出仕的毛头小子,官场上的那些门道他在户部多年早看得透透的,兄弟之间的那些小心思,四爷更是打小就看着的。 谁知道大哥的手会不会伸得那么长呢,小心也是总是好的。 只是即便是四爷如此小心,却也还是免不了算计。 四爷一行人最先是宿在了城郊的一处庄子上,这是四爷的养母孝懿仁皇后的私产,后头等四爷成婚时拨了不少给四爷,这处庄子就是其中的一份。 四爷一行人到的悄无声息,连着数日的舟车劳顿,四爷早早地便叫众人闲安置了,他自己也不例外。 四爷睡得很早,数日赶路堆积起来的疲倦似乎都在瞬间叫嚣,只是夜半时分四爷看着房梁上嘶嘶作响的长蛇时即便困意还没消散但也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 四爷的呼吸都停了一刻。 他盯着蛇身上的花纹,试图判断是否有毒。 他并没有轻举妄动,那是一条足足有四爷手臂粗的长蛇,蛇身在房梁攀缠,最后在帐幔处垂下一点蛇尾。 四爷很慢地直起身,在长蛇吐着蛇信子的间隙里他的手往锦被下探。 电光火石间,四爷看着帐幔晃了晃,或者说是蛇尾动了。 四爷的眼神一下就变了,他在心脏剧烈跳动之时猛地撑起身,贴着床头伸出手,虎口微张,同时右手握着的匕首也深处。 “来人!” 因着是在外头,庄子上只知道来的是主家,虽让人来伺候了,但四爷都没留着,苏培盛和福禄一道在外头守着,还留了四爷的两个哈哈珠子,侍卫们都在隔壁小院歇息。 福禄原本是在打盹的,不时有蚊虫在耳边晃来晃去,他睡得也不沉。 听见里头四爷的声音,福禄一个激灵,他拔腿往里跑的时候自家师傅早就已经冲进去了,福禄难得聪明了一回,他先喊了外头的哈哈珠子一道,而后又纠结了一回要不要去喊骑兵们…… 福禄最后还是去了,他已经听见里头师傅惊呼“蛇!”了。 来不及去想主子爷住的厢房里怎么会窜进去蛇,福禄都不敢去想会是多大的一条蛇, 或者,又不止是一条蛇呢? 侍卫们赶到的时候有两个衣裳都没穿好,只站在门口继续整理着,一探头往里瞧却直接被震住了。 我的个乖乖啊。 苏培盛这会儿正在边上数蛇的数量:“除却最大的袭击爷的那一条,额外还有四十五条蛇,大小不一,有些有毒,多数无毒……” 他显得格外冷静,四爷站在床边,正抬手擦着手腕上的血。 对面,一条硕大的巨蛇被钉死在拔步床上,骑兵们都是练家子,自然能看得出来大蛇是被一击毙命的,额外还能从蛇身上看到数道伤口。 有骑兵已经对着两个哈哈珠子拱手了。 众人自然而然地以为是四爷身边的哈哈珠子出手。 其中一个哈哈珠子一脸的奇怪莫名,但还是回了个礼也拱了拱手:“这都是主子爷胆谋过人,我们进来的时候那大蛇已经在那儿了……我们也就是来处理了这些小蛇。” 没人往四爷身上想。 就连苏培盛自己都没想到…… 这屋子自然是不能再住人了,一屋子的血腥气,四爷让众人先回去歇息,明早出发。 四爷这里则是去了另一处厢房,这回苏培盛直接是在外间守着了。 苏培盛这会儿想起来也还是觉得后怕的紧,后半夜还有好一会儿呢,他把厢房仔仔细细地检查过一回,难得话多:“真是的,好端端地庄子上怎么会有蛇呢……主子爷您从前可是……” 四爷小时候在无逸斋进学的时候被那个时候还十分调皮捣蛋的三爷戏弄过,用的是几条小蛇,四爷打那起便怕蛇。 苏培盛一直记着呢,只是先前不好多说。 四爷已经又躺下了,折腾了许久,他有些累了。 无论是精神上还是整个身体,都累极了。 他听见苏培盛的声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怕蛇吗? 四爷自然是怕蛇的,只是人不能轻易在旁人面前露出自己的短处,那样人人也都知道你是怕什么了…… 再有就是,四爷眯了眯眼:“那是人养的蛇。” 那些小蛇或许是随便找来的,只是那头大蛇绝对是打小便养起来的。 四爷和那条蛇对视过,不用怀疑,那绝对是养出来的蛇。 那样的一条蛇养起来会花费多少心力,再有,知道四爷怕蛇的人又有多少,背后之人只是随意想拿蛇来吓唬他,还是这蛇就是处心积虑奔着他来的…… 这些,都是问题。 倘若四爷今儿个真的出事了,那是一条毒蛇,四爷有没有命还二说,这回剿海盗自然是不成了……朝廷自然得换人。 得利的,头一个是猖獗的海盗,第二个…… 四爷眯了眯眼,眼中闪过危险之色。 他这会儿要紧的是剿海盗一事,身边的人也不好派出去,但若是让四爷咽下这口气,四爷又做不到。 这是想要他的命呢。 四爷忽地睁眼:“明儿个递信给年羹尧,让他来查。” 年羹尧在京城手没有那么远,但年家年遐龄和年希尧可不是没本事的,年羹尧如今是湖广巡抚,早年的那些关系…… 四爷也略有耳闻。 他也听说年遐龄想要乞休,年家这两个儿子俱是出色能干,年遐龄这个老狐狸倒是聪明,这个时候选择要退下来。 他们想要押宝四爷,但得先递了投名状来,四爷如今算是正经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剩下的就看他们查的怎么样了…… 明儿个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四爷不欲多言,抬了抬手。 苏培盛便明白了,他先是应了一声,又踌躇了一回,而后才退了出去。 天杀的! 第696章 樱桃煎 于此同时,京城四爷府上。 李沈娇夜里睡得早,她并不是个多梦的人,或许偶尔会做些不着边际的梦,但被梦吓醒的,也就只有李沈娇还小的时候了。 五月里的天,东院里还没用上冰,她在夜色里拿起枕边的团扇,又拿帕子给自己擦了擦额间的细汗,人也好似还没从梦中缓过神来。 李沈娇没惊动今儿个守夜的绿竹,没一会儿又躺了回去,只是手里还是捏着那把团扇不时扇着风。 四爷这会儿想来应该是已经到广东了吧,那梦里的那些想来也应该都是假的,是了,梦里的东西怎么会是真的呢? 梦里,四爷遭遇刺客,受了重伤…… 李沈娇忍不住闭了闭眼,不愿再想下去。 单是这回跟在四爷身边的骑兵们,还有四爷身边这回带着的那两个哈哈珠子,李沈娇知道,都是骁勇善战的好手,其中一个射艺尤其出众,记得有一回带着孩子们去庄子上放风筝时,其中那个一箭便射穿了顽顽才飞起来的风筝…… 李沈娇想到这些,心绪渐渐宁静下去。 不会有事的。 手边的团扇最后也不知道落到哪里去了…… 夜里李沈娇醒了一回,原以为次日会醒得更晚一些,未料李沈娇次日未到辰时便睡醒起来了,甚至还送了一回两个孩子去前院进学。 哦,也就送到了东院门口。 送两个孩子出门了,李沈娇也不太困,早膳也没用两口,瞧着胃口不大好的样子,倒是让小厨房的平娘和巧娘担惊受怕了一回。 不止是小厨房里担惊受怕,几个伺候的丫头那才是真的担惊受怕,后头前院送了一小篮子樱桃了,四月中旬之后便有樱桃了,不过那会儿李沈娇总是嫌酸不大爱吃。 秋壶短则洗好的樱桃进书房的时候李沈娇正靠着大迎枕看书,人瞧着也是懒洋洋的。 见秋壶端了樱桃进来,李沈娇放下书卷碰了两下樱桃柄,过了一阵,她眨眼看着像是已经熟了的樱桃,她抬手尝了一个…… 然后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半刻钟不到,那在小白瓷盘里的摆好盘的樱桃就已经被李沈娇给席卷干净了。 吃了樱桃,李沈娇的唇水润润的,她擦了擦手,去看秋壶。 秋壶意会:“是前院让人送来的,整整一篮子呢。” 李沈娇听了这话眼睛一亮,顿时便放心了,她伸了个懒腰,又靠着去看书了,不过这会儿她的精神明显比先前好了许多。 秋壶见状便退了出去,李沈娇的视线从手中的书卷上移,又在秋壶回来的时候迅速收回视线。 秋壶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小托盘,不过远远看着不像是樱桃。 李沈娇仍旧看着书,只是问了句:“小厨房又做了什么?” 秋壶将小托盘放在李沈娇跟前:“小厨房这会儿正琢磨着拿那一篮子樱桃做些什么呢,这是后头钮祜禄格格叫人送来的樱桃煎。” 樱桃煎,将樱桃洗干净去柄,再用白糖翻拌均匀,而后再放入锅中慢煎半刻钟多些功夫,等水分沥出了再加入蜂蜜和白糖,继续慢煎,再次重复之后沥干水分,樱桃煎便做好了。 李沈娇不知道是看哪本书是看过樱桃煎的做法, 有些像果脯,只是李沈娇不大喜欢加蜂蜜进去,去岁小厨房做过两回,李沈娇都并没有吃多少就是了。 李沈娇猜测,研制这樱桃煎的人当是极爱吃甜的,按着书里的方子来做李沈娇总觉得太甜腻了。 于是李沈娇便没动:“去小厨房挑些新鲜的樱桃送给慧云带回去吧。” 秋壶说是,离开时还笑着说了句“钮祜禄格格似乎有好一阵没送东西来了。” 得有两三个月了吧…… 李沈娇听了,没放在心上。 后头李沈娇看书看得头昏脑胀了尝了一颗,她抿了抿唇,有些惊讶。 樱桃煎是已经去了核的,李沈娇吃了一颗又去拿了一颗。 钮祜禄氏让人送来的樱桃煎应当不是加了蜂蜜熬的,但是具体是加了什么李沈娇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来。 左右,味道是比小厨房做的樱桃煎味道要更有樱桃本身的味道。 李沈娇没忍住又多吃了两个,嗯,要是去问问钮祜禄氏是怎么做的会不会有偷学方子之嫌? 她正琢磨着,两个孩子便下学回来了。 李沈娇当即把樱桃煎取下放到了软榻里侧去。 还欲盖弥彰地拿大迎枕遮挡了一下。 …… 午膳李沈娇吃的还是不多,她倒是颇为心心念念书房里的那碟子樱桃煎的。 李沈娇的胃口不好一直持续到了五月底,期间福晋几乎是隔一日便进宫去一回,等天热了才渐渐地改为隔两日进宫一回。 福晋大抵也看出来了是德妃有意磋磨她,自己便也想着法子。 她自然是不能装病的,不然外头就该传她不敬德妃了,只是福晋却能够借着二阿哥的由头装病啊。 不过这就苦了二阿哥了,福晋既然都说他“病了”,那二阿哥自然就不好再去前院进学了。 等李沈娇这里得到消息的时候那头徐氏那里都已经紧随其后给三阿哥告了假,说的是三阿哥不小心烫伤了手。 于是李沈娇这里便陷入两难了,跟风不让四阿哥去进学?但是继续在前院进学那似乎又太引人注目了…… 李沈娇顿时感到头疼了。 不过未等她去想怎么办,两个孩子倒是先替她解决了难题。 李沈娇原本是等着晌午两个孩子回来问两个孩子的意思,主要是问顽顽的意思。 结果晌午她等来的是两个满脸灰尘,衣裳上也不知是沾了墨水还是什么…… 两个孩子难得没有走在一起,一左一右互不理睬地进了东院。 李沈娇原本还有些担心的,只是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她忽地扑哧一声笑了。 她掩住笑意,然后装出十分关切的模样:“这是怎么了?绿菊,你来说。” 冬生最后进了东院,也是一脸苦哈哈地把东院院门给关上。 等院门关上了,娘仨对视了一眼,皆是捧腹一笑。 小姑娘抿了抿头发:“额娘是怎么看出来的?” 第697章 苦 李沈娇示意小姑娘走近一些,然后举起小姑娘的手,点了点小姑娘白白嫩嫩的掌心:“若是你们两个真的动手了的话,你们两个的手会这么干净吗?” 边上的顽顽正想反驳,下一秒李沈娇便用十分笃定的口吻道:“不要说什么爱干净把手洗干净了的话,你们两个都动手了,还能一起去洗手吗?动手可能是动了,但不是真的动手……” 李沈娇又指了指顽顽腰间荷包上露出的一角竹色,那是阿满的帕子,或者说是阿满这个做姐姐的小时候总是因为担心弟弟在外头流口水给弟弟准备的帕子,如今顽顽长大些了不会流口水了,但阿满也总还是会多带一方帕子。 今早是李沈娇送两个孩子去东院的,李沈娇自然记得阿满今儿个荷包里带的是那几方帕子。 四阿哥眼中闪过懊恼之色。 李沈娇把两个孩子拢到跟前:“在前院打架了?” 二格格觉得自己是姐姐,先认下了,小姑娘低头搓手手:“是,是我和弟弟商量好的。” 李沈娇猜也猜到了,只问:“都有多少人看着了?” 打架便打架了,只是若是没人看见那岂不是就是白打了? 这回是顽顽接话:“有!大姐姐看见了。不过大姐姐似乎被我们给吓着了,大姐姐还上来劝我们来着……” 他没说的是当时大姐姐上来都是来帮着二姐姐。 李沈娇听完“嗯”了声,又问两个孩子找的什么借口吵起来的,哦不,应该是“两个孩子是因为什么大打出手?” 二格格再次腼腆一笑:“没有什么理由……” 这个倒是在李沈娇的意料之外的,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了。 四阿哥同时张口:“额娘说过,什么都告诉别人,别人才会想得更多……” 李沈娇赞同地抬手想摸一摸顽顽的脑袋,只是她看见四阿哥头上不知从哪儿沾着的头发,她默默地收回了手。 她对着嬷嬷道:“让小厨房备水,带着顽顽和阿满去洗漱,再换一身衣服?” 李沈娇把手放回在膝头,她看着两个孩子被牵了下去,她呼了声“叫人去正院告罪一声,就说两个孩子出丑了,想着福晋如今也得为二阿哥辛劳,这几日我便先好好管教两个孩子一回……” 她心里也清楚,福晋定然也舍不得让二阿哥“病”得太久。 不过这么一来,那么就只剩大格格一个人在前院去进学了。 李沈娇这里想了想,还是叫人去知会了王氏一声。 王氏那里也很聪明,等着秋壶从正院出来,王氏便往正院去说大格格今儿个被吓着了,虽然有些招恨,但这是李沈娇给王氏的说法,自然,王氏也就明白侧福晋是不介意这样的说法的。 是了,李沈娇巴不得福晋觉得后院里她和谁不和呢。 果然福晋那里知道了,虽说知道其中可能是有托词的说法,但还是看重的分别让夏虫和夏草去东院和宋氏那里送了慰问品,顺便看了看孩子们,好回去向福晋“回话”。 正院里二阿哥那里病了四五日,等着进了六月里才渐渐好了起来,李沈娇这里是等着二阿哥回到前院进学两日了才让孩子们到前院进学的。 孩子们去进学那日是六月初六,阿哥和格格进学去了,只是主儿还没醒,秋壶送了两位小主子一回便悄无声息地回了东院外间。 秋壶这会儿有些发愁,主儿的月事……上个月似乎没来…… 这其实是有些奇怪,主儿在生产完四阿哥之后便听着太医的一直在调养身子,前年的时候月事便恢复了规律,后头夫人身边的阿善趁着进府来也替主儿瞧过,将太医开的药改了两味药改的更温和一些。 这两年主儿的月事几乎就没有不规律的。 秋壶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一面忍不住欢喜, 一面又忍不住还是发愁。 哎,还是一切小心为妙吧。 正房内间里,李沈娇这会儿其实已经睡醒了,她正在仰头看拔步床,同样发出一声叹息。 她的手轻轻放在腹部,脑海里那些许久没有再冒出过的画面久别浮现。 其实也称不上是很久,不过对李沈娇自己来说倒也确实是蛮久的了。 其实李沈娇在生产四阿哥四五年之后再遇喜,已经算是过了许久。 像前头兆佳氏,前年才生下幼子,去岁冬天遇喜,今岁开春天气才暖和一些,一场意外那孩子便没了。 其中的腌臜手段自然不必去说。 相比起来,四爷的后院确实是能称得上是风平浪静。 兆佳氏倒是也看得开,死死央求三爷查清楚了,李沈娇记得,最后是查到一个侍妾身上,是兆佳氏亲自处置的。 不过前阵子兆佳氏写信来说了,她心里明镜儿似的那侍妾就是被推出来顶罪的,只是她心里还是恨极了…… 那是一个五个月大的孩子……年节里李沈娇见过一回兆佳氏,知道那是一个阿哥,不过这种徒添伤心的话李沈娇自然不会再对着兆佳氏说了。 这会儿李沈娇摸着肚子,只能肚子里又是一个她和四爷的孩子,只是是男孩还是女孩她就还不知道的,得等孩子再大一些才能知道。 李沈娇算着应是四爷离开那回,挺好的。 除了有些辛苦。 这世上就没有完全不辛苦的事儿。 第698章 没胃口 “两个孩子都回前院进学了?”福晋面无表情地问。 玉如说是:“今早东院里二格格和四阿哥便都回到前院进学去了。不过和从前不同,这回二格格和四阿哥并不是一起到前院的,而是二格格早了约莫一刻钟便到了,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四阿哥才卡着时候到的。” 福晋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笑,她想感叹些什么,只是话到嘴边了却又还是先问:“对了,让查清楚他们是因为什么而动手的查清楚没有?” 都这么几日过去了, 福晋早就让查了,不过这几日她倒是给忘了。 这记性……似乎是不大如从前了…… 福晋眉心微蹙,正想着呢玉如的回话将她的思绪打岔:“前院里奴才们的嘴严实极了,后头还是问了大格格身边的奴才问出一二。听说是二格格和四阿哥不满,觉得李侧福晋偏心呢……” 偏心…… 不知是话里的哪个字眼戳中了福晋,福晋脸上的笑色微微一僵。 良久,福晋吐出一口气,她没笑:“儿女多了可见也并不是全然都是好处的,水端不平,反倒是闹的母子、母女离心……” 只是有儿有女的好处自然也是有的,玉如心知福晋的心结所在,只捧哏地应和了声是。 福晋并没有在这上头胡思乱想太多,她忽地就笑了。 前儿个二阿哥才回到前院进学,今儿个东院李氏才让二格格和四阿哥回前院,还有大格格,等到重阳都是八岁大的姑娘了,还会被妹妹弟弟们的争吵打闹给吓到? 福晋不信,但是她明白一点。 无论是紧随其后告病的徐氏,还是不知真假动手的二格格和四阿哥,还有如今她的二阿哥不回前院她们便不敢让孩子回前院…… 这是她们都怕她、畏她,不敢冒犯她呢? 这便足够了,福晋要的便是底下人一辈子的敬畏,一辈子都别想越过她去。 做母亲额娘的都畏惧着她,更何况孩子们了,她们的孩子也得同样一辈子敬畏着她的弘晖。 福晋的心情实在是好,她难得主动问起宫里娘娘:“这几日娘娘没说什么?” 玉如摇了摇头:“娘娘那里只让赵嬷嬷来过一回,听说福晋衣不解带地照看二阿哥已然病倒,留下补品便起身告辞了,后头娘娘又叫人送过一回东西来,只叫福晋安心看顾二阿哥。” 福晋哼了一声:“都是虚词……什么探望,分明就是来警告我的,得,明儿个便递牌子,进宫去给她老人家请安。”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福晋便又有些气不顺了,连面前摆着的账簿都变得十分碍眼,福晋烦躁地翻了两页,最后挥了挥手示意玉如退下。 玉如不大放心,但还是依言退了下去。 …… 六月里确实是事多,福晋清闲几日之后才发觉手里还有一堆的事儿,账簿开支用度之类自不必提,十三阿哥大婚之前还有宫里娘娘的生辰,因着今岁四爷怕是赶不及回京,但四爷临行前是早就吩咐了宫里娘娘的生辰是要办的热热闹闹的。 十三大婚又是在乾西四所里,福晋向来重视外头的体面,自然是按着德妃的吩咐,能帮忙的都接下,还有德妃如今开始为十四阿哥选嫡福晋,那可是福晋往后的亲妯娌,那更是马虎不得,还有各府添丁之类,左右府里的一些闲事儿都是交给了底下的丫头们的。 所谓的闲事,譬如各处一些无关紧要的回话。 像四爷在的时候,侧福晋、格格还有侍妾若是来了月事都会往前院说一声,也就是不能侍寝的意思,只是四爷偶尔外出不在府上的时候,各处便不爱往正院报了,左右四爷也不在府上。 东院里李沈娇也是如此,甚至因为往年北上或是南巡李沈娇都是跟着四爷一道并不在府上,正院的丫头们其实都忘了这事儿。 东院里李沈娇自然不会特意让人去正院说一声。 正经说起来李沈娇的月事其实是有两个月没来。 四月底李沈娇的月事迟了两日,不过那会儿李沈娇夜里总是多梦,四爷又才启程没几日,李沈娇自己都忘记月事来没来,后头知道自己是遇喜了,前阵子月事没来便也就觉得不奇怪了。 李沈娇自己也发觉了身边的秋壶大抵是已经发现了,那丫头这两日她用膳的时候看她,每日沐浴时看她,夜里安置的时候也看她。 不过秋壶显然还没惊动旁人,院里的丫头该是什么样子便也还是什么样子。 李沈娇自己也还是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也不是头一回遇喜啦,她自己倒是一点紧张感也没有。 每日该如何就如何,只不过也不知是天气的缘故还是如何,左右李沈娇进了六月里之后胃口便不大好。 不像是遇喜的反应,就是单纯的胃口不大好。 这下小厨房里平娘和巧娘那就更愁了。 两个小主子的胃口虽然不改,只是看着额娘吃的少,两个孩子也是免不了少动筷子。 小厨房里又做了一回樱桃煎,味道比前几回好一些,不过李沈娇还是没动多少。 没几日李沈娇便微微消瘦了些,不过不大明显。 六月初十这日从广东那边便传来捷报了,只是具体怎么样,伤亡如何李沈娇却不得而知,四爷并没有传信回来,所谓的捷报也都是呈到了万岁爷的案前而已。 因着这回是去剿匪,于是李沈娇这里也没写信给四爷去,一是路途遥远,一来一去也费时费力,再有就是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自己遇喜的事儿,李沈娇还认真地想了想,最后还是预备等四爷回来之后给四爷一点儿好消息。 这算是李沈娇唯一能提起一点期待的事儿了。 日子便这样过去,等到德妃生辰这日才终于又忙碌了起来。 第699章 都是这么过来的。 德妃生辰那日是极晴朗的天气,到宫门口再进了宫到了德妃的永和宫,李沈娇到永和宫的时候皙白的脸庞爬上了些红意,下巴尖儿凝了一滴汗珠,被她本人十分嫌弃地拿帕子揩了。 德妃的生辰并没有大办,府里的孩子们都跟着进宫了,宫里头来的人不多,只有一个成嫔,还有就是七福晋纳喇氏,听说乌雅氏原本也想进宫为娘娘庆贺,不过被娘娘以喜静给免了。 不过这会儿永和宫里已经十分热闹了。 孩子们没被拘束,直接被赵嬷嬷带着往御花园去了,二格格没跟着一道去,小姑娘这会儿选择守在额娘身边。 李沈娇和福晋进正殿的时候成嫔和七福晋纳喇氏都已经到了。 福晋热络了一回,知道今儿个德妃高兴,她便笑吟吟地上前:“儿媳来迟了,请额娘责罚……” 李沈娇默默跟在福晋身后,在福晋停下脚步之后默默又往后退了一步、两步…… 次数多了,她都有些好奇福晋最近究竟是往自己身上用了什么香粉,味道能这样有冲击性……只是好像除了李沈娇众人在靠近福晋时好似并没有闻到福晋身上的异香。 那头福晋同德妃还有成嫔说着话,七福晋把李沈娇拉到边上多说了两句:“你们福晋用的是什么香?是你们府上调的吗?闻着好生特别……” 李沈娇掩饰住下意识地一脸震惊的表情,她结巴了一下,然后干笑两声:“这倒是不大清楚呢……” 她想了想:“香料这些,闻着好自然是心情舒畅的,只是若是冷不丁地换一个,倒是怕适应不过来呢……” 李沈娇不大爱用香,夏日里身上多是驱蚊虫的药草香,味道清浅,出自忠嬷嬷之手,一点儿也不会让人觉得刺鼻。 别的时节便多是果香或是花木香,味道皆浅淡,得凑近了才能闻得到。 纳喇氏听了李沈娇这话倒是也觉得有道理,只是她偏生是个想知道什么就一定得知道才罢休的性子,于是她还是等着福晋清闲的时候去找福晋说话了。 方才同纳喇氏说话时二格格便停下了脚步,被牵着坐到了花厅,这会儿见李沈娇说完话了便巴巴地跑到了额娘跟前,只是跟着额娘,没有什么额外的小动作。 李沈娇心里一暖,还没说什么,那头德妃身边的赵嬷嬷远远地忽然对着她伸了伸手。 她犹豫了两秒才上前,到德妃跟前去前还是回身让陈氏牵着二格格。 德妃今儿个穿得一如既往地素净,李沈娇上前之后站在不远不近外。 德妃上下看过李沈娇一回:“瞧着你像是清减了些……近来胃口不大好?” 德妃说话时含笑,又带着几分关切,很有些温和长辈的意思。 她的笑大抵是觉着李沈娇是因为四爷不在府上、李沈娇因此茶饭不思,于是消瘦了。 但这样的温和对于李沈娇来说那就有些惶恐了,她甚至能感受到背后那道来自于福晋的紧紧跟随的目光。 如芒在背,不外乎如此。 李沈娇低首,十分客气恭谨:“让娘娘见笑了。” 她顺势应下了德妃的话,没再多言,同样也是怕德妃继续问她更多,只想快速回到她的角落里去。 德妃脸上的笑容忽然收敛,声音也跟着微低:“老四在广东那边剿匪已经差不多了,前两日听说已经在善后了,想来这会儿已经启程回京了。他这回立了功。” 有些事情德妃也不能全然告诉李沈娇,她这会儿会对着李沈娇说这些,一是因为知道自己的儿子心中有这个侧福晋,二也是因为见着李氏今儿个确实是有些憔悴。 和福晋那里的春风得意比起来,李氏就要安分得许多,看着也是真真切切地关心着老四的…… 德妃还没老花眼呢,一个人的好坏对错她还是能看得清分辨得明白的。 这样想着,德妃望向李沈娇的目光里也带上了几分满意。 李沈娇抬眼,和德妃对视了一回,被德妃温和到极致的眼神看得都不知该做出怎样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李沈娇从前只在德妃看四爷和十四阿哥时才看到过。 她再次低首,出声时声音还是带着几分轻松:“是,妾身明白了。” 德妃“嗯”了一声,从李沈娇身上似乎看到了从前还只是贵人、德嫔时候的影子。 她再次出声:“瞧着你脸色差,让小厨房端碗参汤来,午膳时喝吧。” 中间那句德妃是对着身边的赵嬷嬷说的,她后头又添了一句让李沈娇午膳时喝那就是想到了若是这会儿让小厨房端到李沈娇面前那就太惹眼了。 李沈娇情真意切地谢过,退到一边去索性不去看福晋的表情。 福晋那里确实有些好奇德妃和李氏能说些什么,只是她这会儿被纳喇氏给缠着,倒是抽不出身去听那头德妃和李氏都说了些什么。 只是她时时刻刻都拿余光看着,等着李氏退下她才悄悄呼了口气。 李氏同德妃说了半刻钟的功夫都不到,她可是足足同德妃说了两刻钟的话。 成嫔方才一直在边上看着呢,有些话她听见了,有些话没听清便只装作没听见。 等着李氏退下了,她才笑着说了句:“娘娘这是爱屋及乌吗?” 两人在宫中多年,也并非是表面关系,许多话自然也敢放到明面上来说。 德妃听了这话正了神色,微摇了头:“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再有,若是一贯让那头得意着,一碗水才是真的端不平了。” 她今儿个抬举着些李氏,也是杀杀福晋的威风。 成嫔当即明白德妃的意思,她笑了一下,便转了话题:“这回四爷立了大功,娘娘别为那些小事儿伤神了。” 德妃嘴角笑意略浓,但在说话时又转为了严肃:“官盗相互勾结,官商相护,又涉及盐商,万岁爷昨儿个才发落了一回……” 海盗不止洗劫百姓滥杀无辜,且还“打劫”商船,转头那些商船上的官盐便落入官商手中,私下重金相售,数十艘商船,全叫四爷一网打尽。 不仅是剿匪,还充盈了国库,处置了贪官。 手段辛辣漂亮,这回和老四一道回京的就还有涉事的官员等。 说起涉事官员,德妃的眉目间又带上了疑色。 成嫔惯会察言观色,见状她还是迟疑了片刻才开口:“娘娘也听说了……嫔妾正不知该如何说起呢……” 如何能不知呢,自己的儿子,自然是时时刻刻都等着消息的。 不过这事儿实在是不像老四的作风阿…… 这会儿德妃和成嫔显然说起的又是另一桩事儿了。 第700章 十三大婚 老四这回去剿匪的差事办得确实很好,从到福建地界起悄无声息地让人混进海盗里打探其其中消息,探查清楚海盗大致数目,并且在看到来信之后迅速反应过来其中不对劲之处,将计就计,佯装轻敌兵败,实则确实直接打进海盗窝里,事后也不惊动福建当地官员,直接连夜顺藤摸瓜摸到和海盗有勾结的商户那里,不仅是福建本地的商户,还有广州十三行中的官商,一并连根拔起。 这无疑又是一桩大案子。 四爷将这一切都处理得极为漂亮,只是唯独有一点处理的有些瑕疵不美…… 德妃和成嫔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德妃先叹了口气。 “处置的是一个小官员,老四这回的手段确实有些狠辣,听说前儿个路上便已经咽气了……” 这便是让德妃担心的地方,这些涉事官员和商户还有那以阿保位为首的数百名海盗,按说都应该带回京城由刑部和大理寺来分别审理。 如今老四将人押送回来的路上死了一个,偏生老四还写了请罪的折子到万岁爷跟前,那不是凭白让人抓住话柄,功劳说不定都要受到影响。 德妃昨儿个夜里半宿没睡着,忧心的便是这事儿。 老四素日并不是这样鲁莽的性子,她疑心老四这回往福建去的路上出了什么事儿,但如今却也只能是猜测,一切都要等老四归京之后去问老四了。 成嫔安慰了德妃两句:“四爷是心中有计较的,想来不会随意行事,娘娘只放宽心些,等四爷回来若是瞧见娘娘如此怕是也要担心了……” 德妃“嗯”了声,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便听着外头传话说十四阿哥到了。 原本十三阿哥也说着来给德妃贺寿的,只是过两日就是十三的大婚了,德妃便没让那孩子来。 十四阿哥是从上书房下学回来的,又过了一会儿,温宪公主和驸马舜安颜也到了。 四爷不在,于是外头就舜安颜和十四阿哥两个人,舜安颜知道四爷还没回京,今儿个明显轻松自然了不少。 大婚三月有余,夫妻俩少了几分蜜里调油,温宪公主还是那个端庄持静的温宪公主,和大婚前没什么两样。 母女俩说了些话,而后便用午膳了,在御花园玩了半上午的三个阿哥也提前了些回来了。 阿满熟练地从鼓鼓囊囊的荷包里拿出一方墨青色帕子,李沈娇头也不偏便接过阿满递来的帕子。 她才蹲下身,顽顽便乖乖地仰头,由着额娘给他擦汗了。 娘仨一串动作做的行云流水。 李沈娇又重新系了一回顽顽辫子的穗子,最后怕了拍两个孩子的肩膀,示意两个孩子入座。 那头福晋和纳喇氏一左一右地扶着德妃从内殿出来,倒是没注意到外殿的这些。 二阿哥进来后由奶嬷嬷喂了一盏温茶,他喝到一半便自己端着茶盏喝了,他的余光里看见了些什么,一盏茶喝完之后只是轻抿了抿唇,没说话。 三阿哥身边的奶嬷嬷也在给他擦脸,他眼中的情绪没掩饰住,他艳羡了一回,想的是,要是额娘也能和他一起进宫就好了…… 李额娘对四弟很好,只是他额娘对他也很好阿,为什么他的额娘不能和他一起进宫呢…… 三阿哥默默垂下了头,忽地又去看了眼二阿哥…… 但像二哥,即便额娘进宫了,也不见多……三阿哥一下子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急得险些抓耳挠腮。 午膳的时候李沈娇的面前是一碗参汤,李沈娇这会儿其实不大喜欢参汤的味道,或者说李沈娇一直都不大喜欢参汤的味道,但这会儿在永和宫里,面对德妃娘娘特意给她安排的这份心意,李沈娇就是捏着鼻子也得感恩戴德地喝个干净。 一碗参汤下肚,肚子是暖和了,就是有点儿太暖和了。 在永和宫里李沈娇还得掩饰着,等上了马车回了府回了东院,李沈娇才坐下没一会儿,就流鼻血了…… 东院里上上下下顿时手忙脚乱成一团。 李沈娇本人倒是没什么,止住之后又清洗过了人便更不觉得有什么了。 还是有什么的,她在想,四爷每回来她这里喝了参汤也不见流鼻血什么的,那身体是真的好阿…… 李沈娇安抚了两个孩子一回,尤其是泪眼婆娑的二格格,四阿哥镇静些,只是衣裳袖子上的银线早不知什么时候被这孩子给揉皱了。 她原想陪着两个孩子说说话,只是两个孩子却自己先说起话起来了,一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李沈娇平躺着,听着耳边两个孩子的说话声,难得睡了个好觉。 …… 从娘娘口中得知四爷不日便要回京了,别的不说,李沈娇的心里确实是安定了不少。 次日李沈娇感觉自己的胃口都好了些。 六月二十八,是十三阿哥大婚的日子。 大婚是办在乾西四所里,那一日众人都是欢欢喜喜的,直亲王、太子爷都到了,哥哥们都到了,除了尚未归京的四爷。 众人的脸上的笑容一个比一个要灿烂,十三大婚,十四便借此打量了一回今儿个到的众皇子,却并没有发现什么。 十四最后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个个比谁都会装呢。 十四也是到了要成婚的年纪了,平日里再不着调但却不意味着他对众皇子的站队一无所知。 不过在十四心里,谁都没有他亲兄长厉害。 他还等着四哥回来同他说剿匪的事儿呢。 这些各怀鬼胎的兄弟情?见鬼去吧。 也不知道四哥什么时候能回来,不是说就这几日了吗? 十四阿哥在心里叹了口气,下一秒便端起不知从哪儿拿的海碗走向直亲王:“来,大哥,这大好的日子,弟弟待十三哥敬您一杯……” 他将海碗递给直亲王,自己则是拿起一个小酒盏。 “弟弟年岁小,可吃不了太多酒呢……”十四阿哥笑得十分纯良无害。 直亲王面无表情的在心里骂人。 这个小十四! 第701章 父子、君臣 十四挨个去给今儿个到场的每位哥哥都敬了一回酒,最后才转悠回十三的身边,借着敬酒同十三说着小话。 十三今儿个穿得很喜庆,整个人瞧着也是十分的精神抖擞,席面是佟佳贵妃安排的,不过其中许多细枝末节都还是德妃上心让人操持了一回,但她并没有居功,也是不想让人说她和佟佳贵妃抢风头。 但这份心意十三阿哥却是明白的,十三一口饮尽十四的敬酒,今儿个备的酒并不辛辣,只是十三还是被呛得脸通红。 十四哈哈大笑着拍十三的背:“我方才去敬了一圈儿的酒,没发现什么异样,一个个脸上看着跟真的高兴似的。” 他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道。 十三抬手握拳放在唇边,他轻咳嗽了两声:“总会有人忍不住露出马脚的,咱们别心急,一切等四哥回来再说。” 十四“嗯”了声,展现出了他平时都没有的沉稳,只是同十三说话时的语气却还是难掩咬牙切齿:“一个个惯会在背后使阴招,看不惯四哥这回差事办得好,一回不成还有二次,实在是可恶……” 十四不是养在温室里的娇花,兄弟里的那点明争暗斗他老早就看明白了。 兄弟俩还想再说些什么,那头九爷正招手唤着十四去划拳呢,十四脸上当即扬起玩世不恭的笑,他拍了拍十三的肩膀以作安抚,继续去试探众人的反应。 十三眼中露出关切之色,今儿个是他的大喜日子,他稍后还得去皇阿玛那里谢恩,也不知道……皇阿玛是怎样的态度。 万岁爷是什么样的态度。 万岁爷这里知道今儿个是十三的大婚,十三到乾清宫去时万岁爷只抽空见了他一回,连话都没说上几句,梁九功便进来了。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十三阿哥什么都没能问出,他也不敢说什么,只能退下。 这会儿已过正午,梁九功到万岁爷身边说暖阁里已经备好午膳了。 万岁爷听了这话忽然意味不明地闷笑一声:“午膳?咸淡如何?” 梁九功八风不动:“前儿个太医来诊脉时说,您如今宜清淡,想来今儿个的膳食是清淡少咸的。” 万岁爷从桌案上的折子从抬眼,他指了指梁九功:“老滑头……” 梁九功没敢笑,只是躬身:“万岁爷谬赞了。” 这话说得万岁爷又是一笑,他一合手中的折子:“一个个都和朕哭穷,户部也和朕哭穷,偌大的江山,就是有那些中饱私囊之徒,鱼肉百姓、不思进取!” “这回涉事的官员,一并革职!抄家充公,女眷流放,男丁秋后问斩。” 梁九功等了等,才问:“那涉案的商户和那群海盗呢?” 官员们是涉事,而商户和海盗们,那就是涉案了。 万岁爷“哼”了声:“海盗统统招归……这事儿是老四办的,这差事也交给老四。至于商户……” 他又哼了一声, 过了一阵才道:“以人头定罚。想要赎几个人头,那就拿多少箱白银来。” 商贾的价值不同,官员抄家处置了便没有任何有用之处了,毕竟秋闱春闱殿试,有多少举子想要入仕为朝廷分忧…… 商贾若是抄家了,那往后的价值便无了…… 万岁爷这是给人留点希望,但同样也要吸一些血来充盈国库,同样也是给朝廷内外一个警告。 至于海盗,不过就是官商中间的幌子,一群蠢货,该罚也就罢了。 梁九功应是,而后才道:“听说四爷身上落了伤,若是领了差事……” 万岁爷听了这话倒是笑了一声:“老四……他就不是个能闲得住的性子。他才办了差事回来,朕让他养病?” 那岂不是说明了老四的差事办的不好,打个海盗还受了伤…… 万岁爷还是很给自己儿子面子的,而且这回还是老四主动请求的。 只是…… 说起老四的伤,万岁爷又想到了伤是怎么来的…… 万岁爷再次冷哼一声:“一个个都没个省心的……”他想到了什么,忽然道:“朕记得,保清的弘昱还有一两个月就年满三岁了?” 梁九功说是,在心里琢磨着万岁爷的心意。 万岁爷话锋一转:“弘昱的身子不好,八月天热,让那孩子来来回回的奔波倒是朕这个做皇玛法的不是了。且缓缓,等明岁开春再说。” 梁九功愣了半秒之后才应下,他应了声“是”。 万岁爷这是心里明镜似的呢。 至于四爷在归京途中杀了其中一个小官吏,万岁爷压根不放在心上,他心里明白那是老四心中的怨气,到时候在赏赐上略减一些也就是了。 当日梁九功便去传了万岁爷的旨意。 又过了三日,七月初一,又是一个艳阳天。 四爷府上该到正院请安的去请安,宫里德妃娘娘也正念叨着四爷怎么还没回京。 “按说也该回来了,莫不是路上又耽误了?”德妃坐在正殿门口,她正襟危坐,难得见了一些焦急。 何忠义小跑着从外头进来:“娘娘,四爷进宫了,这会儿先去了乾清宫给万岁爷回话禀报……方才叫了苏培盛来,说稍后来给娘娘请安。” 德妃听了这话反倒站不住了,她脸上带了笑,又带着忍不住的关切:“叫小厨房做些清爽的小食,对了,从库房里把那些药膏都找出来……” 后头德妃不放心,又亲自去库房找了一回膏药、药草之类。 乾清宫里,四爷已经被梁九功请进去和万岁爷说话了。 早朝才下,万岁爷正用早膳,见四爷来了,这会儿便让人添了碗筷来让四爷落座。 四爷推辞了一番,还是入座了。 万岁爷远远看了一回自己这个儿子:“瞧着瘦了不少,也黑了……” 四爷听见问话便站起身:“是,广东闷热,雨不少,儿子初到时还起了些疹子,倒是把底下人吓坏了。” 这话说的有卖惨嫌疑,只是四爷顶着一张古板正经的脸,说着这样的话也跟着陈述公事似的。 万岁爷听了这话,想了想,老四方才说得不是公事……他迟钝了两秒才抚掌大笑。 “那朕可得好好赏赐你……” 四爷还没坐下,听了这话便又请罪,自然是因为那个小官吏。 这下真是用陈述公事的语气说公事了。 第702章 手真黑阿 四爷一说起这个,万岁爷脸上的笑容当即便收住了,他摆出比四爷还要严厉的表情:“是,擅自动用刑法,朕确实应该重重罚你……” 四爷听了这话,因着是早有预料,所以并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 他静静地等候着皇阿玛的惩罚。 只是他等了几息,却都没等来皇阿玛的声音,他又等了一回,才终于有些疑惑地抬眼。 一抬眼,父子俩对视。 万岁爷再次抚掌,转头对着梁九功道:“朕还以为老四真不担心惩罚呢……还是怕的?” “不怕”二字都到了四爷的嘴边了,他顿了顿,想到方才皇阿玛说话时的语气:“怎么会不怕呢,儿子做错了事儿,自然怕惹恼皇阿玛。” 他将对话的身份从君臣转到了父子,方才的认错是站在臣的身份上,他差事办得不够完美,于是认错。 方才的话,说的是怕皇阿玛的责罚,因为怕惹恼皇阿玛。 万岁爷听懂了,他有些意外老四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很快便想明白了。 “到底是成了家的人,老四也比从前更稳重了……”做事也更加周全了。 梁九功在边上只附和的笑笑。 万岁爷这才说了处罚:“你才回京,那些海盗,朕可就交给你了。罚你招抚他们,若是不听话,便发落了。” 朝廷也不缺那些人。不处置他们,只是对外彰显朝廷的宽宥而已。 四爷听了这样的处置,他有些意外,再次抬眼,不过这回他没敢去和皇阿玛对视。 万岁爷摆手:“别站着了,赶了这么久的路,坐着用膳吧。” 四爷应声落座,这事儿算是就这么过去了。 之后的赏赐其实也就没那么要紧的,四爷明白了皇阿玛的态度,离开乾清宫的时候可以说是心满意足。 跟在他身后的苏培盛这会儿怀里捧着一堆的药材,外头候着的福禄见状连忙小跑上前替师傅分担。 四爷回身对着梁九功拱了拱手,梁九功送了四爷一程。 他才送着四爷出来,迎面见着直亲王从外往乾清宫走,梁九功脸上掬着笑。 “直亲王。” 直亲王的目光从四爷身上落到了四爷身后苏培盛和福禄怀里累起来的盒子上:“老四回来了……这是,爷似乎闻到了药草味儿?” 兄弟俩见礼,四爷含笑:“大哥好灵的鼻子。皇阿玛让带给额娘的,弟弟还要去看额娘,便先告辞了。” 是的,那些药都是皇阿玛说让带给德妃的,只是明面上是说带给德妃,但实际上,到了德妃的手里,自然自然也能给四爷。 直亲王勾唇一笑,没再多说,只是在路过四爷身边时抬手猛地拍了拍四爷的肩膀:“老四记得替大哥向德额娘问好……” 在四爷身后的苏培盛眼神微微一变,他咬咬牙,绷住脸上的表情。 四爷面不改色,离去时再次对着直亲王拱了拱手,扬长而去。 等着四爷快走到永和宫了,他才抬手揉了揉方才被直亲王拍过的肩膀的位置,龇牙咧嘴的表情险些没收住。 手劲真大阿,手也是真的黑。 这会儿十四在上书房,四爷没知会十四,不然等十四到耳边了,那就真是没消停了。 四爷不想让德妃太过担心,对于额娘的问话多是避重就轻地答了,德妃也看出四爷满脸倦色,她没多留四爷,只让四爷早些回去歇息。 等四爷从永和宫出来的时候后头苏培盛和福禄怀里都抱满了东西,还跟着一个何忠义,也是抱着不少东西。 四爷是坐马车回府的,回府之后四爷让人苏培盛把东西放回前院里。 这会儿时候不早不晚的,四爷径直进了后院,后院里静悄悄的。 四爷这才想起来今儿个初一,众人应该都已经到正院福晋那里请安去了。 园子里洒扫的奴才丫头见了四爷,皆是又惊又喜的模样,四爷径直越过,很快到了东院。 东院里此时同样也是静悄悄的。 两个孩子这会儿早到前院进学去了,除却奶嬷嬷们,绿菊和冬生如今都是跟着的,去正院请安,李沈娇身边今儿个是秋壶还有绿梅,以及小路子。 东院里头绿竹在小厨房和平娘巧娘一起折菜,这丫头是一点儿也不嫌弃小厨房闷热的。 抄手游廊下只有林嬷嬷一个人在给盆栽浇着水。 四爷没往正屋走,他有些嫌闷,扫了一眼,最后在福禄傻眼的表情里坐到了槐树下的秋千上。 因着怕秋千架扎人,两边都用一圈一圈的细丝线缠绕着,颜色不一,各样的丝线都有,瞧着倒是异常的赏心悦目。 四爷坐在秋千架上,轻轻地荡了一下,风有些闷热,他慢慢地闭眼。 福禄想了想,还是没动,就守在四爷身边,等着师傅来。 林嬷嬷那里过了好一阵之后才注意到了院里有客来访。 她远远地瞧见了,只是又等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了没惊动四爷,不过她往小厨房去了一趟,让小厨房预备好茶水。 今儿个正院里福晋的话略多了一些,众人到了之后等的也久了一些。 李沈娇从正院出来只觉热浪扑面而来,一路连团扇都不想扇,只加快脚步往东院走。 路上见了谁,颔首一回便也不想说话了。 等到了东院,人未至声先至。 “今儿个小厨房预备的什么,饿得慌,腌黄瓜有吗?想吃那个了……诶,今儿个是酸梅汤还是绿豆百合汤还是绿豆南瓜汤……我闻着像是绿豆汤,四爷不爱绿豆南瓜汤,今儿个若是我可得把他那份也给喝了……快,我去换身衣裳,热得慌……” 李沈娇小嘴叭叭个不停,说着绿豆南瓜汤时鼻子微微翕动,然后便风风火火地往正屋去了。 一个正眼也没有给四爷,就那么……越过四爷了…… 秋壶给主儿撑着伞,一下子也没注意到人,绿梅接过主儿递过来的扇子,同时下意识地便往小厨房的方向去。 一个个都把槐树下的身影给忽视了。 边上的苏培盛和福禄相继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最后进东院的小路子是唯一一个注意到四爷的到来的人,不过他进来的时候四爷已经再次阖眼了。 四爷出声:“爷看看她什么时候会发觉院里多了个人。” 苏培盛、福禄:得,几十年白干,他们都不算呗。 苏培盛转头瞪了小路子一眼。 小路子不得不停下想要去通传的脚步。 第703章 蜻蜓点水 李沈娇什么时候会发现四爷在东院里呢? 要是小路子没进来通传的话李沈娇怕是怎么也不会发现四爷的到来。 小路子进来提醒的时候李沈娇这里已经换过一回衣裳了,一碗绿豆南瓜汤也已经喝得见底了,香汗津津,李沈娇才感觉凉快一些,一听四爷在外头,她险些脱口而出…… “四爷这是在广东晒习惯了,不在屋里待着往外头去做什么……” 李沈娇起身,但却并没有急着往外间去,她先在冰盆前蹲下拿扇子给自己送了送凉风,她舒服地喟叹一声,这才慢悠悠地起身往外间去。 自己的院子李沈娇自然是闭着眼睛都能走的,她从抄手游廊的另一边绕过去,一路轻手轻脚地,很快便出现在了槐树的另一边。 她绕到秋千架后,也不作声,只是轻晃手腕扇动团扇,送着一阵凉风。 边上的苏培盛见状便默默行礼退了下去,哦,他还拉着他的傻徒弟一道退了下去。 四爷没作声,李沈娇扇了一阵风有些累了,便很轻地推了推秋千。 四爷仍旧未睁眼,终于出声:“总算知道有我这么个人了?” 他说着说着忽然向后仰了仰头。 李沈娇向前一步,四爷便靠到了李沈娇身上。 有些热,李沈娇想了一下,还是没躲开,不然四爷该栽倒仰下去了。 四爷就这么靠着李沈娇,身子也半靠着李沈娇。 李沈娇觉得有些痒,这样的仰靠倒是不必担心压着腹部,四爷压根就没用劲儿,只是靠着而已。 不过李沈娇站了一会儿还真有些累了,腿有些酸了。 她微低头,在四爷耳边低声道:“有些累了……” 四爷终于睁眼,这才瞧见李沈娇瘦了,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李沈娇的手腕,却只摸到薄薄的一片。 李沈娇也发觉,四爷也瘦了、更黑了。 她欸了声,抬手摸了摸脸:“夏日里胃口不好,似乎是清减了些。” 李沈娇这会儿还没想好怎么和四爷说遇喜之事。 四爷这会儿已经站起身去扶着李沈娇坐到秋千上了,李沈娇忍了忍,但还是道:“不过……咱们为什么不进去说话?外头不热吗我的爷……” 四爷一愣,他还真不觉得有多热。 李沈娇理了理四爷的辫子,穗子末不知何时沾上了泥土。 “一路舟车劳顿,爷先沐浴洗漱吧。”李沈娇坐在秋千上,说话时回头去看四爷。 四爷低头,说了声好。 李沈娇当即便站起身,招呼着秋壶她们准备热水,她拉着四爷进了内间,浑身瞬间便凉快了起来。 趁着丫头们去准备,李沈娇在四爷落座之后又上上下下地把四爷给打量了一回。 她想了想,这才问道:“这一路可太平吗?” 四爷对上李沈娇的目光,眉湾里除却关切还是关切。 “有些小鱼小虾跳脚,但都已经处置了。”四爷的声音平静。 这些差事李沈娇也不便过问,她听了这话只能相信四爷,她点了点头,目光忽地停在了四爷的左肩头。 四爷今儿个穿得有些素净,于是左肩上的那抹微红便十分刺目显眼了。 李沈娇猛地站起身,凑到四爷跟前,她不敢确定:“是……血?” 四爷受伤了?李沈娇心里咯噔了一下,脑海里窜进各种话本里写的刺杀之类的画面。 四爷偏头,这会儿才终于感受到刺痛。 伤口崩开了。 他握住李沈娇微微发抖的手,试图安抚:“只是回来的路上不小心磕碰的,方才被人碰了一下,伤口有些裂开了而已。” 他说得云淡风轻,李沈娇却止不住想象。 李沈娇有点儿头晕,也不敢去看四爷肩头的鲜红。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绿梅,拿药箱子来……” 她吩咐完又道:“得等着沐浴了才能换药,只是伤口不能沾水,先拿东西缠着……我亲自来。” 从外头进来的秋壶听了这话欲言又止了一回,她先躬身:“主子爷,主儿,净室热水已经备好了。” 李沈娇呼了口气,由四爷拉着她的手往净室去了。 净室里只留了李沈娇和四爷两人,李沈娇趁此也能看看四爷身上有没有别的伤了,万幸,除了肩膀上的那伤,别处并没有额外的伤口。 不过李沈娇还是发觉了一些从前没有的细小伤疤,她抿了抿唇,没问。 沐浴过后,趁四下无人,四爷又牵了牵李沈娇的手。 “无事了,真的,我说的。” 李沈娇听了这话,微微低首,在胤禛虎口上蜻蜓点水地落下一吻。 纤细的瘦淡人影映在地面上,四爷看着李沈娇的发顶,忽然叹息一声。 出去一趟,四爷手上多了许多的茧子,显然是在外头遭罪了。 确实是遭罪了,除了出到福建时遇蛇,在他将海盗一网打尽之后他又先后遭遇两回行刺,回京路上更是数次。 暗中人马各不同。 这些四爷并没有同太多人说,连同十三往来的书信里也只是说了遭遇几次行刺,但也并没有说明到底是多少次。 年家倒是确实有本事,查倒是确实查出来了些蛛丝马迹,虽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但凭借诸般消息,背后几路人马也能查到个八九不离十了。 四爷不急,往后他都会慢慢算账的。 这会儿,四爷回神,还是先想想怎么哄好面前儿的泪人儿吧。 第704章 心疼的 李沈娇其实知道去剿海盗总归是比南巡北上要更辛苦一些的,只是看着四爷身上的伤,她还是有些心疼。 大抵是孕中更易多思,她原本只是因为看着四爷的伤口触目惊心,连眼泪是怎么落下的都不知道,只是等反应过来自己哭了时,李沈娇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四爷这会儿才换好的干净衣裳,没一会儿便被泪水打湿了一小块。 四爷从没发觉李沈娇那么能哭过。 他抬手将人拥住,肩骨由李沈娇抵住,李沈娇的手虚落在四爷手臂,怕碰着四爷左肩膀上的伤处。 “是我不好,招你哭成这样……再哭下去,阿满和顽顽该回来了,他们看见了得以为是我欺负你了……” 四爷说话时小心地拍抚瘦脊,察觉李沈娇瘦了,他便下意识地将她拥得更紧。 鼻息断续,胸腔藏着说不得、道不开、点不明的情绪,满得像要胀开。 这阵子销得微尖的下巴抵人肩衣,合眸断泪,舌尖萦回的两字蕴足了娇糯可怜:“不止……” 可不止阿满和顽顽会觉得四爷欺负了她,还有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呢。 四爷没听清,他凑近了些去问,正好李沈娇抬眼,望入两朦泪痕。 四爷正想问问李沈娇方才说的什么,却被李沈娇脸上的泪痕刺的一痛。 他放轻指尖去择拭她眼尾泪痕,哭得眼眶都红了,几渍洇红在眼尾、鼻头,瞧着好不可怜。 四下无人的净室内间里,两人便静静相拥,李沈娇默默地又哭了一阵,哭到后面她其实都有没知觉了。 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四爷知道,知道李沈娇拳拳一片痴心全是因为心疼他。 很奇妙的感觉。 在乾清宫和皇阿玛说话时他心里只有如何好好回答,让皇阿玛满意。 后头和额娘说话时他不欲额娘忧心,也压根没让额娘发觉他身上的伤,额娘的关切他都能领会。 只是四爷看着李沈娇望着她落泪的眼睛时,心中的感觉却又有不同。 四爷握着李沈娇的手,柔声安抚:“别怕,他们比我伤得都重,养几日就好了……” 李沈娇肩膀微微一抖,泪也跟着止住。 她这是有点儿被吓着了,四爷用这样柔和的语气说话,实在是让人有些……不胜惶恐。 四爷浑然不觉,但他注意到了李沈娇的一抖,他圈着人,低头去看李沈娇。 四爷审问人时的那点不耐烦这会儿哪里还能看到丝毫,全数的柔情这会儿都到了哄李沈娇身上。 良久,李沈娇才终于缓过来了。 缓过来了之后她又觉得不好意思,微屈的膝盖这会儿微微发麻,她索性埋在四爷的怀里不动了。 四爷似乎闷笑了一声,连胸腔都跟着微微震动:“不哭了?” 多大的人了在这里哭了这么久,李沈娇有些臊得慌,只能在心里万幸这会儿阿满和顽顽还没有从前院回来。 她心里这么想着,冷不丁地似乎是听见了阿满的声音。 李沈娇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离两个孩子下学怎么也还得有半个时辰的功夫呢。 只是没一会儿她又听见了一道更加清晰的来自于顽顽的声音。 “怎么没看见额娘……苏公公也在?诶?阿玛回来了?” 虽说这会儿四爷沐浴是因为一路舟车劳顿,只是白日里沐浴,净室里还只有李沈娇和四爷两人,两个孩子又在外头…… 而且这会儿两人的姿势也实在是…… 李沈娇从四爷怀里直起身,她的声音比平时要低一些:“我去看看孩子们。” 四爷怀里一空,他的手还没收回,他“嗯”了声,也跟着站起身:“受伤的事儿便不必告诉孩子们。” 李沈娇听了这话原本有些害臊的表情顿时变成了嗔怪:“你要是没受伤哪里会有这些事儿!” 是了,要是四爷没受伤,她才不会趴在四爷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说到底一切都还是怪四爷!怪四爷一点儿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李沈娇越想越来气,于是又瞪了四爷一眼。 四爷明明什么都没做,但还是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李沈娇略略满意了一些,转身就走。 她才出了净室,迎头就被顽顽给撞了个满怀,李沈娇下意识地护住了腹部的位置,不过顽顽还小,脑袋也就在李沈娇大腿的位置。 二格格走得慢一些,见状连忙拉住了弟弟,只是眼睛却仍旧还是忍不住往里头去瞧。 秋壶却早被四阿哥这风风火火的动作吓得激起了一身的冷汗。 直到看着二格格把四阿哥给拉开,她高高悬着的心才缓缓落地。 李沈娇抬手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你们阿玛才回来,阿玛太累了,这会儿正需要睡觉觉歇息,不许吵闹……到额娘那里去说话。” 二格格最先点头应下,她虽然有些想念阿玛,但也知道人若是累了确实是应该好好歇息的,每回年节里她和额娘从宫里回来时她都累得只想睡觉,她明白的。 四阿哥其实没有那么想念阿玛,小孩子忘性大,他虽然还记得有阿玛这么一个人,只是近来这一两个月身边多是额娘、额云还有几个哈哈珠子陪着,四阿哥还真没有多想念阿玛。 于是四阿哥也乖乖地由李沈娇带着往花厅去了。 李沈娇又问了句怎么今儿个下学这么早。 二格格走在里侧的位置,她牵着额娘的手:“嬷嬷说阿玛回来了,准我们早些下学,我和弟弟便回来啦。” “便回来啦……”李沈娇这个做额娘的偏坏心的学着小姑娘的小奶音。 小姑娘撅了撅嘴,却还是紧紧地牵着额娘的手。 那头四爷在净室等了一会儿,结果等来了苏培盛。 四爷抬眼案,一看是苏培盛,没好气地道:“你李主子说了什么?” 苏培盛擦察觉到主子爷嫌弃的眼神,他低了低头:“侧福晋说让爷好生歇息,还……还叫小厨房给您留了午膳……” 四爷琢磨了一下,这话听着李沈娇像是还在生他的气呢…… 苏培盛等了一会儿:“爷?” “去厢房。”歇息。 回京之路四爷不欲细想,一想起来四爷便觉得累。 那就听李沈娇的,歇息去。 第705章 幡然彻悟 四爷是真累了,等李沈娇和两个孩子用过午膳,李沈娇轻手轻脚循着丫头们的指引到厢房去看的时候四爷已经睡得很沉了。 李沈娇没惊动四爷,很快便退了出来,她对着苏培盛摆摆手。 苏培盛犹豫了一回才谢恩退了出去。 自然,四爷自己这回赶路回来都觉得累,更别提一路跟着伺候的苏培盛等人了,左右这会儿在东院里总是不缺人守着四爷的。 两个孩子用过膳这会儿还没睡下,不过两个孩子今儿个都没高声吵嚷,难得的安静。 李沈娇自己原本是不大困的,只是先前哭的有些累了,她就着厢房外间的软榻,踢了绣鞋便上了软榻,她靠着大迎枕,眼睛有些疼,索性阖眼缓缓。 估摸着是先前哭得太狠了,李沈娇抬手按了按眼角的位置,等睡醒起来得让秋壶拿冰帕子敷一敷。 一觉睡得沉沉,倒是外头各方人马都得知了四爷已经回府的消息,总归还是免不了到东院外头打听一二。 苏培盛是在耳房歇息去了,但福禄年轻精神阿,里头主子们安睡的时候他便在外头应付各处来打听消息的人。 这事儿自然还是得前院的人出面最合适,不然就算是滑溜如小路子出面,也免不了会让人觉得是在拿乔。 不过小路子他们也没让人干站着说话,院子外头就是树荫,绿竹没一会儿便端着清爽的绿豆汤出来。 四爷时隔两个月回府,一回府便去了东院侧福晋那里,心中惦记着的是谁,几乎是铺陈在了明面上,谁都看得明白。 正院福晋那里在众人离去后没一会儿便知道四爷去东院了,很难得,她在听了玉如说过之后居然没有多少不满和屈辱,她甚至能心平气和的去问其他。 “宫里可有说赏赐之事?娘娘那里叫人来传话了没有?四爷那里有什么吩咐吗……” 她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而后才终于问了句“四爷受伤了吗?” 玉如摇了摇头,把知道的都回答了:“苏培盛和福禄抱了不少的东西回来,不过瞧着不像是赏赐。娘娘那里这会儿还并没有吩咐。四爷那里只叫人来说一切安好,不必接风洗尘。” 福晋“嗯”了声,玉如没答的那就是还没打听到的了。 她忽然阖眼不知在想着什么,良久她才出声:“我记得我和四爷一般年岁……” 玉如摸不准福晋这是想到了什么,她试探了一句:“您和主子爷是年少夫妻,再过几年就有十个年头了呢……” 福晋眨眨眼,忽地, 自她左眼眶中忽有一滴清泪夺眶而出,直直地砸落在福晋膝头衣裙。 玉如被这样的福晋吓坏了,连忙拿帕子去给福晋拭泪。 不过福晋只流了那一滴眼泪,她摆手推开玉如,自己抬手摸了摸眼下,似还有温热之感。 “等到那时候我的弘晖也八岁了……”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类似于欣慰般的笑容。 玉如跟着笑了,好似方才那一滴泪并未出现过。 福晋笑着笑着便不笑了:“有些累了,扶我去歇息吧。” 她恨四爷宠妾灭妻,只是迫于四爷的强硬态度和逐渐没落的母家,福晋到如今终于认清了现实,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她才二十五岁,往后只有李氏没有僭越之心,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她真的累了。 斗了这么些年,福晋今儿个竟忽然彻悟了,左右她是嫡福晋,她的儿子是嫡子,又是如今府中年纪最长的那个,已经无人能撼动她了。 她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福晋的彻悟来的很突然,她在听见四爷去了东院之后心里还是刺痛膈应的,紧随其后的怨恨劲儿过了之后她竟然有些麻木。 也是,不去东院李氏那里又还会去哪里呢? 罢了罢了,她只看好她的弘晖便是了。 福晋被玉如扶着往里间走,两双眼睛像黑不见底的黑洞,玉如一手扶着福晋,一手拿着一把绣有佛手花纹样紫檀细柄团扇送着凉风。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福晋既累了,那便好好歇息。奴才守着您,一直守着您。” 福晋转身对她笑笑,正欲说些什么却一下子往前栽倒下去,同时一口鲜血喷出,玉如没把福晋扶住,在福晋倒下之时没有丝毫犹豫地垫在福晋身下。 温热的血沾在玉如背后,她感受到了,也看到了福晋嘴角的鲜红,她忙不迭地让福晋靠在怀中,又高声向外头喊了几声。 “快来人!快请太医!” 这会儿她还不敢确定福晋这是怎么了,所以并没有喊福晋吐血了,怕底下人慌乱,也怕消息没瞒住传到外头去成了“福晋知道四爷一回来去了东院侧福晋那里气吐血”之类。 她强定心神,再去看福晋时福晋却已经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第706章 心境不同了。 四爷这一觉睡得沉,李沈娇后头也没撑住睡着了,不过她还是醒得比四爷更早一些道理,睡醒起来她的眼睛更疼了。 秋壶进来看的时候嘴里的惊呼都没压住,万幸里间的四爷没被这一声惊醒。 秋壶扶着自家主儿往外间走着,走出来了她才满眼关切地道:“主儿眼睛都肿了……奴才去拿冰帕子来给主儿敷一敷。” 李沈娇“嗯”了声,问了句什么时候了。 “才申时过半,不过……先前正院里头请了一回消息。消息封的死,一点风声也没露出来。”秋壶斟酌了一回用词。 李沈娇听了这话微微拧眉:“什么时候的事儿?” 秋壶扶着主儿在廊下的圈椅落座,她想了想:“算起来应该有半个时辰的功夫了。” 那便有些久了。 李沈娇没放在心上:“想是给二阿哥请平安脉去的,去拿冰帕子来吧,我坐会儿。阿满和顽顽呢?” 秋壶都准备去拿冰帕子了,听了主儿问起小主子们,她又停下脚步,索性让廊下这会儿得闲的绿竹去取冰帕子。 “二格格和四阿哥说要去园子里摘荷花拿回来给主子爷看,小路子和冬生他们都跟着去了……” 李沈娇不大放心:“嬷嬷们都跟着呢?园子里的水可不浅……” 秋壶说是:“林嬷嬷也跟着去了呢,有嬷嬷在,不会让两位小主子靠近水的。” 绿竹一会儿的功夫便拿着冰帕子回来了,李沈娇接过阖眼往眼下敷着,凉意阵阵,李沈娇闭着眼和两个丫头说着话。 什么也看不见放大了李沈娇的听觉,在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时李沈娇猛地睁开了眼,看见来人她也并没有放松下去多少。 不是跟在两个孩子身边的小路子和冬生回来了,而是福禄,瞧着他是从东院外进来的。 秋壶开口:“出什么事儿了,你怎么这样急慌慌的,主子爷还在里头歇息呢。” 福禄张望了一下没瞧见他师傅,他迟疑了一下,想着师傅对着李主子的敬重,他还是打了个千儿实话实说了。 “正院里福晋中暑热晕倒了,太医到时又咳血了一回,这才叫人来请四爷……” 李沈娇听懂了,要不是咳血了福晋怕是都不会叫人来惊动四爷,多体贴阿。 她想了想,冰帕子捏在手心有些微凉,她站起身:“我进去看看。” 福禄感激一笑,连忙行礼谢过。 李沈娇一个人进了厢房,她才跨进内间,却见四爷已经起身了,正揉着肚子呢。 午膳李沈娇原本是让小厨房给四爷留了午膳,只是她也没想到四爷能睡那么久,想到四爷今儿个回来的这么早,她其实猜测四爷可能连早膳也没用。 两顿饭没用,换谁也该饿了。 李沈娇想了一下,走近了之后陈述事实般地开口:“方才正院来请四爷去看看福晋,福晋中了暑热晕倒,后又咳血了一回。太医也已经到了。” 四爷顿了顿,喉咙微微滚动:“人怎么样了?” 李沈娇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这个福禄可没说呢,她朝着外头撅了撅嘴:“福禄在外呢,叫他进来回话?” 四爷撑起身下床榻,李沈娇便上前给四爷理了理衣裳,四爷睡姿不错,虽是和衣而眠但却并没有什么褶皱。 “小厨房有什么?”四爷问。 李沈娇见四爷没继续问便也没继续纠缠着这个话题:“小厨房还有老鸭汤,和着细丝面吃如何?还有腌黄瓜,味道也清爽呢。” 四爷“嗯”了声,而后又道:“怎么又爱吃这些酸溜溜的?” 李沈娇眨巴眨巴眼睛,她正想着四爷会不会想到她遇喜了上去,四爷却径直道:“喝的又是甜口的绿豆南瓜汤……” 四爷还记得李沈娇请安回来的时候说得他不爱喝绿豆南瓜汤的话。 那是他不爱喝吗,那是某人太爱喝了,于是他便索性说不爱喝了。 让某人欢欢喜喜地一日喝上两大碗。 正院福晋那里四爷自然是要去看的,不过这会儿四爷得先填饱自己的肚子, 不然他也能在正院晕倒过去。 除却这一层原因在,还有就是四爷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日子在往前走,人的心境自然也会发生变化。 从前的四爷听见正院福晋出了什么事儿不论如何都会放下手里的事儿到正院去,只是如今,四爷还是会去看福晋,但那份关心却早就没有了。 四爷这会儿其实都饿得有些站不住了,他在外间的软榻前坐下,李沈娇坐在对面,她继续拿冰帕子敷眼睛。 先前在里间李沈娇一直低着头说话,四爷便没注意到李沈娇肿得跟核桃似得的眼睛。 李沈娇已经敷了好一会儿,比起先前其实已经没有那么肿了,说肿得像核桃那样倒是有些夸张了,像发涨地饺子皮,还泛着微红。 看着比先前还要更可怜一些。 李沈娇注意到四爷的目光,一手拿冰帕子敷眼睛,另一只手则是抬起挡住不让四爷瞧见她微肿的眼睛。 四爷见状便低头不去看了,他看了眼边上堆起来的几本书,他抬手随意翻了两本,一本是前朝大儒教导孩子的家书整理,另一本,是四爷熟悉的话本子,不过故事是四爷没看过的。 李沈娇看不见,但却听见了四爷翻动书页的声音。 “爷怎么翻看着我的书阿……” 四爷哼了声:“你摆在这里了还不许我看了?” 看,四爷如今都学会无理取闹了。 李沈娇不说话了,让四爷看去吧。 等秋壶秋瓷端着那碗热乎的细丝面还有几道小菜进来,四爷更饿了。 李沈娇闻着老鸭汤的香味,冰帕子慢悠悠地往下落,最后她自己也有些饿了。 四爷推了推面前的小碗,还有边上多出的那双筷子。 两人对视一笑,李沈娇伸出手将小碗和筷子圈到身前:“咱们可得吃快一些,待会儿顽顽和阿满该回来了。阿满和顽顽在园子里摘荷花,爷去看福晋时盯着些,可别让他们玩太多水了。” 她的语气再平常不过,说话时还分心去抢着四爷碗里的面。 “真的好香阿……”闻着老鸭汤的味道,李沈娇的胃口更好了,而且……饭似乎总是争着吃更有滋味的,左右午膳的说话李沈娇还嫌老鸭汤有些腻歪呢,这会儿倒是恨不得把汤底都给喝干净。 一顿饭李沈娇吃了个半饱,料想四爷应该也差不多。 李沈娇靠着软榻不想动,不过厢房里放的青白色大迎枕没有她屋里的那个靠着更舒服,她朝着四爷招了招手:“爷记得看阿满和顽顽,也该叫他们回来用晚膳了。” 从福禄来回话到两人这会儿用过饭,约莫是两刻钟多一些的功夫,李沈娇也懒得去想福晋那里会不会怪到她身上了,吃饱喝足,剩下的事儿就交给四爷吧。 四爷没给会不会回来的准话,只在离开时咬了李沈娇一口,疼得李沈娇嘶了一声。 垂在榻边的手腕这会儿被她支起,早不见四爷的人影儿了。 李沈娇望着手腕上的牙印,想的是,也不知道有没有磕到四爷的牙。 第707章 为时已晚 四爷到正院的时候福晋已经幽幽转醒了。 福晋望着玉如手中端着的那碗黑黝黝的汤药,纳进鼻息的气味极为浓涩,福晋抿了抿唇,舌间唇缝还余有眼泪清苦的咸味。 她哭了? 福晋怔然,下意识地抬手抹脸,大抵是睡梦中留下的眼泪吧。 她只当自己是睡了一觉,听说四爷来了,福晋又恍然,哦,是她吐血了,怪不得玉如会端着那黑黢黢的药呢。 她还以为和平日一样是补药之类。 福晋动了动唇,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发觉有些艰难。 “扶我起来。”福晋压着眼皮,说话时难掩疲惫倦态。 四爷这会儿已经大步流星地从外头进来了,福晋被夏虫扶起靠着大迎枕,一面示意夏草端了圈椅来。 四爷抬手免了福晋的礼,落座之后直奔主题:“太医怎么说?” 钱嬷嬷在边上抹眼泪:“太医说是近来福晋劳累过度所致,加之夏日暑热,福晋又挂念着宫里娘娘,这阵子时常进宫去伺候。” 福晋走神了,她好像并没有听见钱嬷嬷方才的那一番话,她抬眼望向四爷,唇色发白:“爷来了?” 四爷坐在床榻旁,在他的印象里福晋鲜少会有生病的时候,他的记忆里,福晋总是无比端庄的,只是端庄贤惠之下却又是另一副面孔。 四爷错来眼去,只道:“听说你不好,爷来瞧瞧你。” 福晋察觉四爷避开的眼神交汇,她也跟着垂下眼去,语气仍旧温和:“底下人关心则乱而已,臣妾并无大碍,倒是劳累爷了。您才回来,正是应该好好歇息的时候,臣妾这里有人伺候的。爷才回来,不如去看看二阿哥吧……两月不见,二阿哥长高了些。” 福晋主动赶着四爷走,末了却又极其自然地让四爷去看看二阿哥。 没有往常那些拐弯抹角,只是直截了当地请四爷去看看两个月没见的二阿哥。 今儿个的福晋似乎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四爷敏锐地感知到。 平日里福晋不论说什么话总是带着一层又一层的深意等着四爷去品去猜去想,今儿个的福晋却不同,每一句话的意思似乎都直接铺陈到了明面上。 福晋如此,四爷自然也还是缓和了些神色。 “福晋好生歇息,爷去看看二阿哥。前院还有事未了,爷用过晚膳便回了。”四爷提前把话给说明白。 福晋听了四爷这话,脸色微微不自然了一下,她还是有些怏怏的:“是,那臣妾让小厨房做些爷爱吃的。” 她还以为四爷不会留下来用晚膳呢。 等四爷从内间离去他都还觉得有些怪异,心头的那丝怪异自然是来自于福晋,只是四爷并没在这些事儿上纠结,一日两日的不同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哪怕福晋从此改过自新,那也掩盖不了那些封尘的事实,四爷自己也不会忘记。 就好比那些海盗,即便受朝廷招安了,但人人称呼其是不外乎都是“那群海盗”,有些事情,一步错步步错。 福晋手上沾的后院人命,是触犯四爷的逆鳞,便也就注定四爷不会原谅。 像如今这样维持着表面的夫妻情分,便不错了。 四爷去看二阿哥,同时还是吩咐了句晚间让太医去前院回话,又让福禄去前院库房里找了许多名贵药材送到正院来给福晋养身子用。 福晋这里等着四爷离去,才忽然无力般向后仰去,她又笑了笑,还笑出了声:“原来和四爷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也并没有那么难啊……” 玉如手里端着的汤药这会儿已经微凉了,她正踌躇着让夏草端下去热一回,便听福晋发话:“端过来吧。” 福晋前两年其实吃了不少补药,只是近今年四爷嫌少在正院留宿,福晋便不大喝那些所谓的补药了。 福晋端着那碗黑黢黢的汤药,强忍着恶心仰头将那一碗汤药灌下,夏虫在边上接过空碗,玉如递上帕子,夏草捧着蜜饯。 福晋擦了擦唇角:“太医到底是怎么说的?” 随着四爷的离开,钱嬷嬷叮嘱了几个丫头几句,便跟着去看二阿哥了。 玉如听了这话纠结了一瞬,还是说了实话:“太医原本没看出什么毛病,只拿些套话来搪塞,还说什么是福晋急火攻心……” 只是她先前一直在福晋身边,福晋是不是被气着了她比谁都清楚,左右在她心里她已经认定了是那太医胡说八道,只是她心里却也是实打实地忧心福晋的身子。 福晋这会儿其实觉着自己的精神还不错,只是身子确实是有些没劲儿,福晋阖了阖眼:“改日请个郎中来瞧瞧。我乏了。” 夏虫和夏草便带着屋内的丫头退了出去,玉如留下给福晋掖了掖被角,她就在不远处守着。 福晋晕倒之后玉如连身上的衣裳都还没来得及换,万幸方才四爷似乎也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玉如的指甲缝都有些殷红,她搓了搓手指,仍旧还是有些后怕,她实在是坐不住,当即便又起身去喊了王进忠进来,让王进忠明儿个就去找京城里有名的郎中来。 王进忠当即应下了,他还没来得及说别的话,玉如便急着赶人了。 “福晋这会儿歇息了,别站着这里碍眼,去小厨房看看晚膳预备的如何了,你再去盯着些给福晋煎的药……” 王进忠顿了顿,十分恭敬讨好地应是。 等他转身往小厨房去了,眼底狠戾之色一闪而过。 去看小厨房盯着膳食煎药,那是正院里三等丫头的差事,玉如压根就没他王进忠当成是这正院里的管事大太监。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他自然也看得出来,这都是福晋默许的。 王进忠到了小厨房,眼中的厉色早已变成了一贯的和善,他赔着笑在小厨房中游离,最后停在了福晋煎药的药罐前。 …… 第708章 好好的怎么就…… 福禄领命去前院库房找药材之前先拐了个弯去后头东院,他得去报个信儿。 李沈娇这里知道四爷要在正院福晋那里用晚膳倒是没表现出什么,两个孩子听了二格格也只是撅了撅嘴而已。 李沈娇看见了,捏了捏小姑娘的脸蛋:“让额娘看看,是谁的小嘴巴能挂油瓶在上头了。” 两个孩子先前在园子里已经见过阿玛一回了,那会儿小路子他们也已经摘了不少的荷花荷叶了,四爷看见两个孩子的时候二格格正顶着荷叶躲顽顽呢。 四爷没和两个孩子说上太多的话,四阿哥见了四爷表现的略略平静一些。 这孩子心里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准则,在他心里阿玛的陪伴确实不多不少,他对着阿玛自然是没有对着额娘时的亲昵的。 两个孩子摘的荷叶正好让小厨房做了荷叶鸡,荷花也放进了院门口的那两个大缸里,满院荷香阵阵。 傍晚的风意很浅淡,晚膳过后李沈娇便困了,孕中多思多觉,左右她是困得不成了,手一摆,便洗漱安置了。 前院里,四爷这个大忙人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这会儿四爷也已经在正院用过晚膳回来了,晚膳是四爷和二阿哥一道用的,二阿哥对于额娘病倒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关心,在得知福晋睡下还没醒来之后二阿哥这才动了筷子。 四爷饭后又考教了几回二阿哥的学问,从正院出来四爷浑身上下都有些不得劲儿。 这母子俩今儿个都有些不大对劲儿。 四爷最后只吩咐让苏培盛多盯着些正院。 书房里,戴铎还没到,四爷没再去想今儿个在正院的怪异之处,他将年家才送来的信拆开看了。 四爷看得很细致,三页的书信四爷足足看了一刻钟的功夫。 他如常先自己亲手抄录了信中的内容,而后才将信给烧掉。 果然是大哥直亲王啊。 四爷对这个答案其实并不意外。 大哥素来爱豢养猛兽,初到福建夜里遇蛇那回,事后四爷其实就怀疑过直亲王,只是迫于没有证据。 不止那条毒蛇,还有回京路上的几回刺杀,有想要他性命的,也有只是想让他受些伤的。 抄录好的书信还摆在四爷面前,四爷在脑海中理清这一趟来回的来龙去脉,余下的几批人马也有和大哥有牵连的,但也有另外的人马插手。 四爷想了想,提笔给年羹尧写了回信,回信只有一个大字。 “查。” 继续查,四爷要被背后之人全都查清楚。 四爷将信封好,又收好了抄录的信,他低头看书案,微微出神。 他在想什么呢…… 如今已经进了七月里了,再过一个月就到八月了。 他记得,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丧事了了的时候他和大哥还在早点铺子一起坐着吃过早点。 他还记得那日大哥离去时的背影。 就像那时他没想到会和大哥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吃早点一样,如今的四爷也没想到大哥会叫人害他。 兄弟手足相残,何等可笑。 四爷想得出神了,直到外头苏培盛连唤了两声说戴铎到了四爷才堪堪回神,他扫了眼桌案开口:“进来。” 他的声音比平常还要冷一些。 四爷在想该怎么回击,但最好不要伤及兄弟情分,至少不要让皇阿玛看出。 四爷办事,总是会留着表面的那一丝体面的。 有戴铎在,四爷当夜便与其商量到了深夜。 前院的烛火直直亮到了二更天,四爷同戴铎商量完还不忘问了一回他不在府里的这一阵子几个孩子在学业功课上如何。 戴铎已经走出去几步了,听见四爷的问话他停下脚步,认真的想了一回:“二阿哥天资聪颖,平日里也十分刻苦,十分难得。三阿哥性子沉稳安静,好读书只是不大爱说话。弘历阿哥……弘历阿哥性子跳脱,但却也守规矩,学业功课上虽年纪还小,但却能见其天分了,也是个好苗子,但是弘历阿哥年纪还小,有时还是得严加管教才可。” 戴铎说着说着便摸起他那把胡须了。 四爷注意到了,戴铎在评价时对弘晖和弘昀用的都是二阿哥、三阿哥的长幼次序来称呼,唯独只有顽顽,戴铎用的称呼是“弘历阿哥”。 两个格格那里四爷自然不能从戴铎这里知道,等苏培盛送着戴铎离去,四爷便让忠嬷嬷进来说话了。 等四爷问完孩子们的近况,那便已经是三更天了。 太医早就回了,四爷这里忙着自然而然地便忘了问太医福晋身子的事儿。 不过太医离去之前已经把该交代的话给苏培盛说过了。 苏培盛回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抖的,他早在心里把太医骂过不知多少回了,这是多么要紧人命关天的事儿,太医说之前也不暗示一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太医早就语速飞快地说完拍拍屁股走人了。 这种背后不知道牵扯了多少人的事儿,谁也不愿意沾上。 书房里,苏培盛调整着语气把太医的话一字不漏的重复了一遍之后,书房里安静的可怕,苏培盛甚至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的嘴边似乎还停着才说出口的话似的。 “太医的意思是,福晋不知为何伤了元气,身体亏损的极为严重,如今发现的已经太迟了,若是好好调养,兴许,兴许还能有三五年的元寿……” 这是太医的原话。 四爷沉默了许久,案前的灯芯忽然爆了一下,四爷岿然不动。 他问:“常替福晋诊脉的哪一位太医?明儿个请到府上来。还有福晋这几年的脉案,一并送来。” 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元气大伤…… 四爷不自觉地想到了后宫里的那些腌臜手段。 他腕子上的一代盘龙纹小金刚手串戴了又放、放了又戴,最终拿握在掌心当中,拇指慢挲其上花纹。 四爷出声:“真突然啊。” 是了,真是来得太突然了。 四爷这会儿甚至怀疑是不是太医诊错脉了。 苏培盛只能沉默,这个时候不论如何他都不能开口。 四爷摆了摆手:“下去吧。” 苏培盛如蒙大赦,只是退出去之后还是没忍住回头了一回。 烛火不算太亮,四爷隐没在烛火后,他看不清四爷的脸。 到底是多年夫妻,冷不丁听了这样的消息,总归还是会……难以接受的。 多糟心啊。 好好的怎么就…… 第709章 五年之内 因着福晋的事儿,四爷连折腾大哥直亲王那里都耽误了,次日四爷离府先去了兵部,他还得先把阿保位等人给收拾了。 四爷才回京,手里实在是有许多的事儿。 户部那边知道四爷才回府,户部尚书只把些要紧的需要四爷落款的送到了四爷府上,兵部有不少大哥直亲王的部下,只是这回从广东回来,四爷还是得了些亲信的,他自己知道这一趟在兵部并不会轻松。 索性直接用强硬手段把阿保位等人从兵部提了出来,直接拉到刑部去了。 和这群人好说歹说都是没用的,阿保位等人虽然只是棋子,但个个俱是手中鲜血不知多少,刀尖舔血之徒。 满手鲜血的人见了鲜血还会害怕吗?四爷不必知道答案。 除却皇阿玛吩咐的这桩差事之外,还有十三才大婚,四爷不大放心,自己的婚事不算成功,四爷早想给两个弟弟提醒了,不过十四还得有一阵呢。 以及他两个月不在,不知道温宪那里是否一切都好? 以及还得和年羹尧应酬,除却年羹尧之外,还有简亲王雅尔江阿等素日和四爷关系不错的,知道四爷回京预备给四爷接风洗尘等。 事多如牛毛,四爷只能抽丝剥茧一桩桩一件件的来办。 一日忙下来,等四爷夜深回府回到前院的时候肩膀上的伤口早不知在何时又再次裂开了。 傍晚从太医院被请来的太医是常给福晋请脉的夏太医。 夏太医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因着四爷迟迟没到,夏太医这会儿都是战战兢兢等候着的。 在此之前夏太医已经先去过正院福晋那里请过脉了。 这才是他这会儿战战兢兢的原因。 四爷晚膳都没用,直接把人叫进书房里。 苏培盛跟着进了书房,他手里捧着一本册子,他把那本册子放到四爷书案前后,他便绷着脸退了出去,同时把门关好,他自己则是亲自守在外头。 夏太医都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了,这会儿两腿战战,只能等着四爷翻看完福晋近今年的脉案。 四爷低头看着脉案,头也不抬地问:“福晋的身子如何?” 夏太医抖着雪白的胡须说话:“回四爷的话,不大好。” 这话说得吊人胃口,四爷仍旧没抬眼:“怎么不好……” 提起这个,夏太医逐渐稳住声音:“从前臣给福晋诊脉,福晋身体康健,并无不妥。臣上回来给福晋诊脉是上月二十五,臣还提醒过一回说让福晋不必进补太过,只是今日臣去给福晋诊脉,福晋的脉象紊乱不说,并且还乱得毫无头绪,内里……早就已经亏空了。” 四爷终于合上了脉案,他的表情不大好看,直奔主题:“能治吗?” 夏太医听了这话良久沉吟:“老臣说些不该说的,福晋这脉象变的奇怪,不知道里头有什么差错,老臣如今只能开些温补的方子慢慢调养,看是否有起色。” 四爷敲了敲桌案:“什么时候能有起色?最快多久?” 做太医的最喜欢说些含糊不清的话,最怕的就是遇上四爷这样直来直去的人。 夏太医嘴唇颤了颤:“这个……最快的话,想来也得一两月的功夫,若是有起色老臣再斟酌着改方子。” 四爷对于这个答案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嗯”了声:“那福晋的身子便交给你了。” 夏太医忙道不敢:“是,臣的分内之事。” 四爷将脉案放到一旁:“福晋那里,夏太医知道该怎么说吧?” 夏太医意会:“福晋吐血伤了元气,得好好进补。” 四爷摆手:“今日有劳夏太医了,近来都劳烦夏太医了。往后有什么事儿,可来府上找胤禛。” 真金白银像夏太医这个年纪的太医见的还少吗,四爷此刻的许诺倒是让夏太医心中的那点儿怨气都给弄没了。 他再次谢过,而后便预备退出去。 四爷忽然叫住了他,四爷眼里藏着让人看不清的情绪:“最坏能有几年的光景?” 四爷的声音听着有些艰难。 夏太医停下脚步,几息之后:“五年之内。” 这还是情况好的前提下。 四爷再次摆手,没再出声。 书房里便只剩下了四爷一人。 四爷这一坐就是半宿。 他和福晋多年夫妻,福晋并不是一个好妻子,甚至不能称得上是一个好福晋,四爷清楚得知道福晋的坏,福晋的恶,他曾一度十分厌恶福晋,哪怕是现在他也无法改变。 但若是福晋没了,四爷想了想,他只是想了想,居然也还是会感到难过。 真是奇怪阿,明明并没有什么情分。 苏培盛在三更天的时候端着粥食进了书房,他小心翼翼地将粥食摆放在桌案上。 “奴才擅作主张去东院问了问,李主子还没歇息,宵夜用的鱼片粥,奴才便要了些。您好歹用些吧。” 不知是哪个字触动到了四爷,他终于动了:“你李主子睡下了?” 苏培盛答话:“奴才出来的时候侧福晋已经用过宵夜预备安置了,这会儿想来已经安置了。” 四爷拿起银勺,这会儿倒是真饿了。 见四爷动了,苏培盛当即大喜,殷勤的在边上布菜。 四爷难得没嫌苏培盛多事儿,他吃着吃着忽然停了动作:“改明儿让太医去给你李主子瞧瞧,也一道把你侧福晋的脉案拿来。后院各处格格们也让府医去瞧瞧。” 苏培盛当即便明白四爷的意思,他连忙应下了。 等四爷用过,苏培盛倒是又想起来一桩事儿:“爷,今儿个正院里福晋请了外头的郎中进府诊脉。” 四爷眼神一变:“谁让的?那郎中怎么说?” 苏培盛连忙道:“说是乌拉那拉氏族里听说福晋病了让请来的,不过那郎中并没有瞧出什么,只说是福晋身子弱的缘故。” “敲打敲打。”这说得自然是那个郎中了。 福晋身子不好的事儿,四爷是预备瞒着的。 第710章 再遇喜 正院福晋那里白日里由郎中看过了一回, 因着昨儿个太医才来过,今儿个正院又去外头请郎中难免有些不好合适,于是福晋便拿出了乌拉那拉氏族里做借口,听着倒也还是合情合理的。 那郎中看过一回只说是福晋近来劳累,身子有些亏空,好好进补再喝了他开的补血益气的方子便好了。 福晋那里自己其实已经没觉得有什么了,今儿个她还是照常起身,甚至她还觉得精神比从前更好了一些,不过丫头和嬷嬷都关切着,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躺上了一日。 夜里知道四爷哪里都没去,福晋也说不出心情如何,左右是很快便安睡了。 东院李沈娇睡得比正院福晋哪里还要早一些,不过二更天的时候李沈娇又醒了,饿醒了。 晚膳她用得不多,李沈娇怀四阿哥的时候夏日里也不见这样阿,她觉得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没胃口。 就像是心里有什么作祟一样,李沈娇是饿得,但吃不下。 于是半夜便被饿醒了,小厨房这几日其实都有些闲,因着李沈娇不会点那些各样的小食了,两个厨娘也像是浑身的本事施展不开,同样也发愁的慌。 今儿个夜里留下的是巧娘,听说主儿饿了,她当即摩拳擦掌开火开始预备,又问了问侧福晋这会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守夜的绿梅摇了摇头:“主儿说这会儿想喝粥,但却又说想喝些有滋味的,劳烦您了。” 巧娘这会儿已经琢磨好做什么,当即摆摆手,还让绿梅端碗梅子汤去喝。 这便有了前院四爷用上的那碗鱼片粥,并且,还是李沈娇不想吃的。 巧娘做的鱼片粥其实没有丝毫的鱼腥味儿,一开始李沈娇还很快便用了半碗,剩下半碗李沈娇便用不下去了,她才吃了半碗便就腻歪了。 正好苏培盛来了,她就让小厨房把剩下的都带到前院去了。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对于李沈娇来说,不能吃乃至于吃不下去可真是一件难以忍受到极致的一件事儿。 吃了个半饱,李沈娇便又躺回床榻上去了,秋壶守在床头,酝酿了很久。 未料李沈娇先出声:“太医有一阵子没来诊平安脉了?” 是了,李沈娇的身子不错,上回太医来请平安脉都是上个月月初的事儿了,那会儿月份浅得压根就不能诊出来,这个月事情不少加之没有四爷在府上盯着,李沈娇确实是有一个月的功夫没请太医来瞧瞧了。 秋壶想说主儿你的月事也迟了一两个月了呢…… 她还没来得及斟酌用词,李沈娇倒是先云淡风轻地开口了:“我觉得我像是遇喜了,秋壶,你觉得呢?” 秋壶:?阿?主儿刚刚说什么?主儿怎么把她想要说的话给说了? 她其实并不是特别敢说出准话,她只怕万一并不是真的呢?那岂不是要让主儿心里的希望落空了? 李沈娇翻了个身,笑眯眯地问:“怎么不说话?” 秋壶欸了声,意思是她在,而而后才道:“那明儿个奴才去请太医来,要真是遇喜那倒是喜事儿一桩呢。”她恰到好处的露出几分欢喜,掩饰着那丝丝担忧。 李沈娇听出来了,她笑得很大声,却也明白这会儿秋壶有些支支吾吾的缘由:“好好好,都依你。” 次日一早,秋壶便让小路子预备着进宫去请太医, 不过小路子才动身呢,才到门房便见了面熟的太医,正是常给自家主儿请平安脉的那位太医。 小路子停下脚步,但却摸不准太医是来给谁请脉的,但他还是上前预备寒暄几句。 许太医也看见小路子了,他客气地拱了拱手,后头提着药箱的小太监更是满脸的笑。 “公公这是要出去?今儿个天热,可要仔细。”许太医先开口。 小路子便也顺着话头说,但他今儿个去太医院原本也是要去请许太医的,这会儿倒是不知该如何说了。 两人面面相觑,许太医先开口道:“侧福晋近来身子如何?我今儿个也是受四爷吩咐,来请侧福晋的平安脉。” 这下倒是让小路子愣住了,他反应也快:“那稍后我再同许太医说话了。” 这下太医院显然是不用再去了,小路子索性往出了府拐了个弯便往前头街市去了。 主儿近来胃口不好,那便堪堪能不能买些新鲜的玩意儿吃食回去了。 许太医到了东院,一诊脉,许太医当即便说了喜讯。 这下,等小路子回来的时候满院子众人脸上的笑脸都收不住。 李沈娇劳烦太医暂且将此事瞒住,毕竟她这一胎还没有满三个月,再有她也想看看四爷在知道之后是什么样的反应。 满院子知道主儿遇喜了一个个都小心翼翼地跟什么似的,秋壶和秋瓷也不是第一次伺候李沈娇遇喜,但却比两个绿还要紧张许多,等晌午两个孩子进学回来了,绿菊听说主儿遇喜了那更是紧张的跟什么似的。 李沈娇让赏了院子上下月钱后便和两个孩子说话去了。 阿满还好些,但还是有些好奇,她抬手摸了摸额娘的腹部,和她印象里额娘怀着弟弟的时候不大一样,那个时候额娘的肚子很大,很吓人。 小姑娘想着想着便忍不住抽气,倒吸一口凉气那种。 顽顽的反应要大一些,具体表现在一下子便抛出了许多个问题。 “那我什么时候会见着他?”“他以后住在哪里?”“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那我可以给他取名字吗?以后他可以陪我和额云玩吗?他会怕我们吗?” “他会长多大阿?”“他会一直哭吗?就像三哥一样?” 李沈娇“阿”了声,实在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孩子的想法在她眼中是十分重要的,但她也确实是没想到顽顽会有这么多的问题。 她在回答之前又去看阿满,她耐心地问:“阿满有没有什么想问额娘的?” 阿满想了想,遂也亮着眼睛问了些问题。 “那他长大了是不是也要叫我额云?”“那我的衣裳可以给他穿吗?”弟弟小的时候还会穿她的衣裳,打去年起弟弟便不肯了,阿满对此感觉失去了很多乐趣。 “他也会像弟弟一样爱哭吗?” 顽顽听见在边上忍不住小声反驳:“谁爱哭了……” 阿满也学着弟弟小声反驳:“你小时候的事情你怎么会记得啦……” 一连串的问题下来,两个孩子顿时不大关心额娘遇喜究竟意味着什么,两个孩子只好奇那一个又一个问题的答案。 第711章 不会有事的…… 两个孩子最后得到满意的答案,瞧着连午膳都多用了些。 李沈娇话说得比两个孩子还要多一些,她饿不饿不知道,渴是真的渴了。 如今丫头们都知道李沈娇遇喜了,见午膳李沈娇用的不多,便半劝半哄着李沈娇又用了半碗。 然后就是,李沈娇吃撑了。 李沈娇原本是想去午憩一阵的,只是两个孩子倒是难得精神的不行,也不知是谁起的头,两个孩子都在自己的房里翻着自己从前爱玩的小玩意儿。 这些小玩意儿奶嬷嬷们都收拾的很好,甚至二格格比四阿哥还有多整整一大箱子,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数不清。 最后两个孩子凑在一起挑出了满满一大箱子,献宝似的让小路子他们搬到李沈娇跟前。 李沈娇也不扫兴,从箱子里翻出一个陶响球便玩了起来,她想了想:“我记得这个是咱们阿满才满周岁时你阿玛给的,你那会儿喜欢,还要了一口,这上面现在还有一个牙印呢。” 她说着又颠了颠手心大小的陶响球,这样的小球对于那个时候的二格格来说可不小。 箱子里的东西,李沈娇不能说全数都记得,但哪些是阿满的,哪些是顽顽的她却还是能分清的。 她和孩子们看过一圈才恍然,原来都有这么多东西了。 真好阿,李沈娇最后听两个孩子的,把那一箱子小玩意儿收了起来,留着给肚子里的小家伙做见面礼。 小家伙还没出生呢,他的哥哥姐姐便已经准备好迎接他的到来了。 哦,他的阿玛这会儿都还不知道有他这么个存在呢。 李沈娇午憩是和两个孩子一道睡的,李沈娇在软榻的一边和阿满挨着睡,小姑娘睡在里侧的位置,娘俩睡在一边倒是刚刚好,另一边则是顽顽抱着他的小马,是后头绿梅做的大马,足足有如今的四阿哥半个身子大,四阿哥每日睡觉必得抱着小马才能睡得着。 娘仨都睡得挺香的。 不过就是李沈娇又做梦了,一个不长不短的梦。 并不是什么噩梦,李沈娇睡醒起来直笑得肚子疼。 梦里她也是如往常一样午睡,午睡起来四爷正好回了东院,结果就见了她几个蹴鞠似大的肚子,然后,然后李沈娇就笑醒了。 她睡醒了都还能记得四爷蒙圈意外坏了的表情,在梦里要是没有李沈娇,四爷还得直接平地摔一跤呢。 等李沈娇笑够了,才发觉里侧的二格格正乖乖地望着她笑呢,小姑娘盘着腿,上面搭着一本书,显然是因着额娘还睡着,便没有出去玩。 转头一看,对面榻上的顽顽这会儿果然已经没影儿了。 李沈娇想了想,方才她笑的模样,嗯,应该没有吓着阿满,她便屈着膝盖凑过去和阿满一起看书,听着阿满给她讲。 阿满一页都还没讲完,秋壶便进来传话说四爷来了。 李沈娇先问了句什么时候了。 夏日里天黑的晚,这会儿瞧着外头的天色也还是昏黄。 秋壶答了,比平日四爷回府的时辰略早了半个时辰。 李沈娇起身和阿满下了床榻,到外间却没看见四爷的身影:“爷呢?” 这会儿没看见秋壶,是秋瓷回答的:“主子爷一来便让准备热水沐浴,这会儿主子爷已经进净室了,苏公公进去伺候的。” 李沈娇“哦”了声,这便有些奇怪了。 四爷这是从哪儿回来的?怎么人也不见倒是先去了净室? 她不大放心,但也没去净室看:“让小厨房预备摆膳吧……”她说着打了个哈欠。 四爷很快便沐浴好了,等四爷从净室出来,花厅里已经摆好了晚膳了。 晚膳时李沈娇并没有急着说她遇喜一事儿,她如常和四爷还有孩子们用了晚膳,哦,就是她的胃口还是不大好。 惹得四爷多看了她好几回,但却并没有问出声。 等着晚膳过了两个孩子沐浴去了,李沈娇和四爷在外间榻上对坐着说话。 “太医今儿个来瞧过了?”四爷问,同时也看着李沈娇的脸色,在确认李沈娇的气色还成之后四爷微微颔首。 李沈娇已经知道是四爷让太医来的了,她支颐,脸上更添两三分笑意:“是。太医说阿……”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吊着四爷的胃口。 原本在低头看书的四爷等了一回没等来下文果然抬头看李沈娇。 四爷还没没说什么,李沈娇便已经下了榻到四爷面前来了,她挤上了软榻,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环上四爷的腰身。 四爷抬了抬手,将书卷丢在边上的小几上,想要低头去看李沈娇的表情:“怎么了?太医说了什么?” 有福晋在前,四爷这会儿下意识地想到了些不大好的事儿,他这个甚至有些后悔了,不该让太医给李沈娇诊过脉之后便同她说了的…… 四爷还恍惚从李沈娇的声音里听出了哭腔来。 “不论我待会儿说什么,爷都不许动。”李沈娇再次出声。 四爷“嗯”了声,扶着李沈娇的肩膀:“好,你先说……”他这会儿心里已经满是如何安慰李沈娇的话了。 李沈娇的身子素来不差,四爷这会儿直接忘了这么一茬。 “爷,我有喜了……”李沈娇终于仰头,哪见丝毫难过,全是盈盈笑色。 “遇喜了也没事儿,爷明日拿牌子请太医院院判来给你再瞧瞧,京城里还有那么多的名医,不会有事儿的……嗯,嗯?” 四爷说着说着忽然停了话头。 最后两声嗯,前一道带着安抚,后一道则就是带着疑惑了。 等等,方才李沈娇说得是…… 四爷不由自主地松开扣着李沈娇的肩膀,但双手一下子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李沈娇这会儿便十分好笑地看着四爷脸上的表情变化。 看着看着她自己便也不自觉地笑了。 第712章 辗转难眠 四爷一开始像是有些担忧,不过很快又露出了和李沈娇梦中近乎如出一辙的发懵表情,就像是……睡得正香的柿子忽然被顽顽给捏住了尾巴时会下意识露出的表情,李沈娇实在是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因着李沈娇的笑,四爷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李沈娇方才说的是什么,脸上的表情忽地便带上了几分疑惑,最后才是喜色。 李沈娇侧头拨去脸边儿散乱的青丝,目光润润,细声说着:“方才爷分明答应地好好的,不论我说什么都不会动的。” 她的声音里怀揣着许多情绪,也像是此刻的四爷一般。 四爷紧了紧怀,他一时说不出话。 李沈娇当即又瞪他一眼:“才说了不许动,不许动。” 四爷对此却一点儿生气的意思也没有,他闻言终于不再动了。 李沈娇便问:“爷这是高兴得说不出话啦?” 四爷低首找寻着李沈娇的双手,又想着李沈娇这样埋在他怀里只怕会压着肚子,便拉着李沈娇转了个身,让李沈娇的背抵着他的肩膀。 两掌交叠,继而十指相扣。 “是爷离府前一日那回……”四爷这会儿都已经猜到是哪一日了。 李沈娇这会儿看不见四爷的脸,着实是少了一番乐趣,她“嗯”了声:“是,太医说才满了两个月,一切稳当。” 也只有那回了。 四爷问了这么一句之后便又沉默了下去。 李沈娇感到奇怪,便仰头问:“爷怎么不说话阿?是还没缓过神来么?” 四爷望着头顶,忽地喟叹一声:“是。爷其实想过许多回,与你的儿女,会是什么模样……” 李沈娇渐渐收了脸上的笑,她问:“那爷从阿满和顽顽身上想出是什么模样了吗?” 四爷“嗯”了一声,下颌贴着李沈娇的发顶:“两个孩子都是你养的好,爷是疏于教导的。爷其实总盼着你能遇喜,只是又想着你辛苦……” 是了,不论是遇喜、生产还是教养孩子,这些都是四爷帮不上忙的,全都是李沈娇一个人的辛苦。 两个孩子长到这般大,其中的辛苦四爷并不是看不见的。 从前李沈娇还没遇喜的时候四爷确实是盼着李沈娇能遇喜,想着多个孩子多个伴,两个孩子进学去了李沈娇还能有个趣儿。 只是这会儿四爷真的知道李沈娇遇喜了,四爷却又忽地有些不安了。 李沈娇没想到四爷能想到这一层,她抬手拿手背覆着眼睛:“是呢,怪说我这几日的胃口不大好呢,原是肚子里的这个折腾……” 她说着又搭着四爷的手贴在她的小腹,这会儿其实也摸不出什么起伏来。 四爷当即低头去看李沈娇,最后只屈了屈手指刮了刮李沈娇瘦削的下巴尖。 “除却这些, 别处爷不会让你受苦的。”这是四爷唯一且重的许诺了。 除却生产之痛,别处,四爷都不会让李沈娇受委屈的。 李沈娇忽然笑了,她转头去和四爷对视:“这原本是一桩喜事儿,爷怎么说起这些了?爷若是待我不好,往后顽顽他们可不依的。” 四爷摸着李沈娇的肚子,一灯如豆,他吻了吻李沈娇的眉眼,闭目抬手掌住柳腰。 “阿娇,陪在爷身边。”近乎喃语的一声。 李沈娇眼皮轻颤,她低低地应了声好,是带着几分真心的:“白首不移。”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最后李沈娇就在四爷怀里睡去了。 等四爷发觉时,李沈娇早就已经睡熟了。 他无奈一笑,小心翼翼地将人揽进怀里,手自李沈娇膝下穿过,把人悬空抱起,往内间床榻上去了。 四爷将人安置在床榻内侧,四爷也脱了鞋袜上了床榻,他侧过身,撩开了挡在李沈娇眼下的细发,又压了压呼吸声和嘴边的笑。 这会儿四爷才忽地又欢喜了起来。 是了,这是他和李沈娇的第三个孩子。 李沈娇已经安睡了,四爷不敢抬手去碰李沈娇的小腹,他默默看着,眼睛看得发酸了也不肯错开眼睛。 连时间是怎么过去的四爷自己都没发觉。 …… 夜半时分,李沈娇恍惚醒了一回,又是被饿醒的。 不过她侧头一看,身旁却不见四爷的身影,她眨眨眼确认了一下,四爷确实是不在…… 大半夜的四爷更衣去了? 李沈娇撑起身看了看床边,不对呀,四爷的鞋袜还在呢? 四爷这是光着脚就出去了…… 那四爷这也太着急了些。 李沈娇揉了揉肚子,想了想还是坐了起来,就等着四爷回来了。 她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四爷回来,倒是听见了些什么细微的动静,有点儿……像是铃铛的声音。 李沈娇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便又仔细侧耳倾听了一回,而后又听见了什么东西在地板上划过的声音。 四爷在外头? 李沈娇悄悄趿拉了鞋履,摸黑往外间去。 因着没拿烛火,李沈娇走得有些小心,等脚尖儿碰着什么的时候她才低头去看。 是一个绣球,很小巧的一个。 是……是今儿个两个孩子搬来的箱子里的小玩意儿之一,不过,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李沈娇墩身捡起绣球,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正好站在屏风侧,她便靠着屏风往前看。 果然在安置箱子侧瞧见了四爷的身影,四爷这会儿也蹲着,在四爷的脚边已经堆了不少的小玩意儿了。 李沈娇顿住,忽然扬唇一笑。 她看了一会儿,瞧着四爷一时半会儿是没有停下的意思,她便又悄无声息地回了内间去。 她没躺下,只是拿了个大迎枕垫在腰后。 …… 今夜四爷实在是睡不着,前面他知道李沈娇遇喜那两回他也没这样过。 也不知是因为大起大落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辗转难眠,不外乎如此了。 四爷睡不着,到外间看见这些小玩意儿他倒是来了兴致。 这下好了,他更没了睡意。 等四爷回到内间,李沈娇已经饿得不成样子了。 四爷还没躺下,李沈娇的语气幽幽的又可怜巴巴:“爷回来了?” 第713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李沈娇只问了这么一两句,倒是让四爷没法确定她是否知道他方才一直在外头了。 四爷一时没说话,李沈娇一低头,最先瞧见是便是四爷手里捏着的小玩意儿,像是一个小马之类的,她认真地去想了想,四爷这是……连吃带拿呢。 得,四爷喜欢就行吧。 李沈娇还是摸着肚子:“爷,饿了。” 四爷将小布马放到床榻边,他问:“想吃些什么?” 李沈娇想了一圈:“想吃虾仁馄饨,还有炸酥肉,要是有萝卜丝饼那就更好了,还想喝胡辣汤。” 她一开始还点的清淡些,越点到后头味道便辛辣了起来,四爷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嗯”了一声,丢下一句等着便起身往外间去了。 李沈娇便乖乖侧躺下等候了。 约莫过了一刻钟,四爷回来了,手里端着什么。 四爷先把手里端着的吃食放到了外间小几上,而后又点燃了外间的烛火,而后又对着里间问:“在外间吃还是在床榻上吃?” 李沈娇没听清,还没来得及回答四爷便已经先替她做出了决定:“你就在那儿别动了……” 只见四爷直接搬起软榻上的四方小几,往里间走来了,并且小几上的萝卜丝饼也是稳稳当当的,一点儿晃动也没有。 李沈娇像嗷嗷待哺的小鸡仔似的,远远地闻到了萝卜丝饼的香味儿便眼睛都亮了。 她往里坐了些,四爷便把小几侧着放置在床榻上,又确认了一回小几是否会晃悠。 “馄饨才下锅,另外两样也还有会儿功夫,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小厨房很贴心地预备的是两双筷子。 李沈娇当即便让四爷坐下也吃。 因着是四爷亲自出去吩咐的,小厨房动作确实很快,而且听着点菜也能知道是主儿要吃,小厨房更是不敢耽误了,绿竹和冬生这会儿都在小厨房打下手呢。 李沈娇吃着吃着便笑了:“再这样下去,我可得给他们涨月例银子了。” 四爷自己也吃了一个萝卜丝饼,李沈娇喂到他嘴边的,他实在“拒绝”不过,便也吃了一个。 小厨房的手艺还不错,但也就是还不错而已,夜里吃这个四爷是觉得有些腻的,但看着李沈娇吃得那么香,四爷又觉得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的腻。 李沈娇能吃得下便是一桩好事儿。 绿竹把虾仁馄饨送进来的时候倒是正好解了腻,配上炸酥肉,李沈娇直接把酥肉滚进虾仁馄饨汤里,吃着味道竟然也还不错,最后再喝上一碗胡辣汤,顿时整个胃都舒服了。 四爷也就一开始动了动筷子,剩下的时候就都是看着李沈娇吃了。 他怎么觉得李沈娇夜里的胃口比白日里要更好一些呢? 不过有这么一出在,四爷也忘了去想李沈娇知不知道他半夜起夜的事儿了,看,李沈娇不也没睡着吗? 不过一个是饿醒了,一个则是单纯的激动地睡不着。 这么一出之后,李沈娇拿帕子擦了擦汗,四爷则是任劳任怨地把小几又搬了出去。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两人相视一笑一回,便也就安睡了。 …… 李沈娇这一胎怀的折腾,到初七生辰那日李沈娇连长寿面都吃不下, 她的胃口连着好一阵子都不大好,虽说夜里饿了总会吃一些,只是白日里吃得那实在是少,半个月的功夫下来,李沈娇看着又瘦了些。 不光是李沈娇瘦了,四爷回京之后忙得也是头脚不沾地,有时实在是没有功夫用膳,自然而然地便也就跟着瘦了。 有回四爷深夜回府到了东院,正赶上李沈娇饿了起来吃宵夜,两人在外间对望,脱口而出的皆是“怎么瘦了?\/爷怎么瘦了这么多?” 李沈娇的胃口直到八月里满了三个月胃口才渐渐好一些,只是也只是好一些而已,她看着还是瘦了,初一请安从正院出来白佳氏都忍不住问“近来闷热苦夏,侧福晋的胃口也不大好吗?” 钮祜禄氏跟在身后些的位置,并不搭话,但在白佳氏问出之后也还是跟着投去关切的目光。 白佳氏问完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不过同样是苦夏,福晋的气色瞧着倒是一如既往的好,听说是太医这阵子在为福晋调养的身子的缘故,如此看来还真是有效的呢,不过她看着,还是侧福晋如今更需要好好补补才是。 李沈娇摸了摸脸,只说了她近来的胃口实在是不大好,别的倒是没多说。 八月里天热,李沈娇这会儿真是恨不得捧着一个冰盆在身上放着。 白佳氏见状便也没追问,只是回去了便开始琢磨有什么开胃的东西。 她可是听说了钮祜禄氏时常往李侧福晋那里送些吃食,她可不能懈怠了。 李沈娇在府里尚且被热得不行,更不必提四爷在外头了。 七月里四爷了了招安阿保位之事,连带着还在大理寺和刑部混了个脸熟,然后便是忙着户部先前落下的那些差事,哦,顺带着还不忘报复了一回大哥直亲王。 具体就是先请大哥直亲王吃了一桌蛇羹肉宴,而后又和直亲王去逛琉璃厂,嗯,十分不巧且不小心地发现了直亲王在琉璃厂里置办的私产和养的私兵。 哎呀,连带着一道去的还有兵部和户部的官吏们,那可就不巧了,直亲王想要捂嘴兵部的人还算容易,那户部的呢…… 不好意思,我们户部最近正好紧巴巴的呢,那些私产充公户部又能过一阵子了。 天知道那日户部尚书是怎么掩饰住心中狂喜表面上全是一副“怎么会这样呢?我们是不是来错了?现在应该怎么办的?”的表情。 结果,次日户部尚书那个老狐狸就往乾清宫去了一回,一顿痛哭流涕,顺道暗暗地参了直亲王一本。 害,那毕竟是直亲王啊,众皇子之首,户部尚书官场浸淫多年,自然不会直接把人给得罪死。 四爷则是在户部没露面,深藏功与名。 他可还没把大哥给一窝端了,还专门挑了大哥养私兵最少的一处,也算是给大哥面子了。 再有,那场蛇羹肉宴对四爷来说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天知道那顿蛇羹肉宴之后四爷连着几顿都吃不下去。 他本就怕蛇,哪怕是做成鲜美的蛇羹,四爷心里也还是觉得犯恶心。 甚至那几日四爷都没去东院李沈娇那里,李沈娇孕中鼻子格外的灵,要是闻到点儿什么,只怕是胃口得更坏。 不过经此一事之后,户部在平日用冰这事儿上总算是按着正常分例来了,钱袋子鼓鼓的,户部尚书对着自己人也不再扣扣嗖嗖的了。 这还得多谢了直亲王啊。 至于直亲王本人,他这会儿是没空去秋后算账的,他这会儿是火烧眉毛了,自己屁股都还没擦干净呢。 单是养私兵这一件事儿,就足够惹得万岁爷不满了。 第714章 畅春园和中秋 其实如今成年的皇子里养着私兵的并不是只有直亲王一个,甚至胤礽那里还是万岁爷当初亲自拨的私兵,四爷自己也养私兵,但并不是在京城里,也是这几年跟着皇阿玛南巡北上养的一些私兵。 像这回四爷去广东,暗地里是少不了他的私兵跟着的。 皇子们养私兵,那都是心照不宣的,养多少那都是互相大概知道个数的,至于直亲王私底下究竟养了多少私兵,说实话,四爷只知道是他的几倍之数,但究竟是几倍连四爷都不清楚。 万岁爷倒是知道自己这几个儿子都养着私兵呢,保清养私兵养在他眼皮子底下确实是有些大胆,但在万岁爷眼中这还并不值得他去恼怒,保清在前线领兵多年,有些拥泵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若是连拥护也没有,那在万岁爷眼中那才真是无用呢。 但这事儿真正让万岁爷感到恼怒的是保清让别人抓住了小辫子,自己养的私兵那么轻易地便被人给一锅端了,真是,没出息! 除却明面上的那些责罚之外,万岁爷自己也端了保清的两个钱袋子,那些私兵万岁爷还真没怎么放在眼里。 不过保清这事儿背后的那些小动作万岁爷也不会一点儿也不知道。 “老三是个惯会在背后拱火的,还拿着老四当枪使呢。”万岁爷一针见血。 梁九功在边上不敢说话,毕竟涉及皇子们。 万岁爷批折子也累了,他按了按眼睛,不知想到了什么:“不过老四这被当枪使倒也当得利索,直接抓住了保清的痛处,也算是一击毙命了。” “保清这个性子还得磨一磨,多大的人了,弘昱都多大了,他倒是越大越小孩子性子了。近来北边不太平,过两日便让保清带兵去敲打敲打。还有老四也是,是比往日多了些血性,但还是个闷不做声的性子,受了委屈只知道自己憋着,朕看他也是太清闲了。” “朕记得西郊有一片前朝的废园,圆明园荒废多年,工部不是想修葺那一片许久了吗?让老四领头去办这事儿,等他办成了再把园子也赏给他,让他去和工部那群老顽固打交道去,看他是不是还能跟个锯了嘴的葫芦似的。” 万岁爷说着说着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浅淡的笑来。 不知是因为想到了四爷和工部那群老顽固打交道时的情形,还是因为想到了别的什么。 梁九功这才终于掬着笑应和了一句:“是,西郊畅春园和清漪园的景色亦是十分秀美呢。” 说起畅春园倒是勾起万岁爷的回忆了,如今年长的这些皇子,从前都是在畅春园里的无逸斋进学的,那会儿…… 万岁爷陷入了好一阵的回忆。 今岁无事,万岁爷五月里北上,六月里圣驾便归京了,万岁爷原本是预备等到九月里南下的,这会儿听梁九功提起畅春园倒是又怀念起畅春园的景致来了。 没一会儿万岁爷便敲定了主意:“那便先让老四带着工部的人把畅春园修葺一回,今岁中秋便在畅春园里过了。” 万岁爷定下了,又说摆驾慈宁宫,万岁爷他自己想去畅春园是一回事,带上太后的话彰显万岁爷的孝心不说,也不怕户部那些人说什么劳民伤财之类的话了。 哼,他今年可没有南巡呢,就从紫禁城往西郊去,顶多是工部修缮让户部掏荷包而已。 …… 当日万岁爷去慈宁宫陪着太后用了晚膳,太后娘娘那里自然是欣然应允啦,于是次日四爷这里便领了差事。 诶,这差事在西郊,那就更见不着大哥直亲王了。 而后四爷又得知了皇阿玛把大哥直亲王打发出去了,北边那点儿百人不到的小打小闹,哪里用得上大哥亲自去,摆明了是皇阿玛这阵子不想见着大哥,索性直接把人给打发的远远的。 四爷这里倒是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虽说他知道这样的明争暗斗不可避免,但自己真正做了但又还是免不了有些心情复杂。 不过四爷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感伤,毕竟畅春园的差事就在眼前,他可是知道皇阿玛在中秋前就要动身往畅春园去的,仔细算来留给四爷和工部的时间也就只有七八日的功夫了。 四爷这下是真的忙阿,当日领了差事夜里他还能抽空回府后去一趟东院,李沈娇这一胎已经满了三个月了,不过还并没有知会福晋,最后李沈娇和四爷一商量,等着中秋到了畅春园之后再禀报福晋。 不过福晋会不会跟着去畅春园,眼下四爷还不大确定,得看届时太医是怎么说的。 这回皇阿玛虽说还没说要跟着去畅春园的会有哪些皇子,不过四爷已经自觉地把自己给算进去了。 毕竟他都领了修缮畅春园的事儿了,皇阿玛总不会把他给落下吧?他最近可没犯什么错啊。 四爷没犯错,最后去畅春园的名单里自然还是如四爷猜测的那样,有他在的。 八月初十的万岁爷便敲定了要跟着去畅春园的皇子,这回自然是只有万岁爷的后宫嫔妃还有皇子皇孙们。 直亲王还在北地呢,直接掠过,胤礽自然是要跟着圣驾,这几个月以来万岁爷得闲了多是叫胤礽伴在圣驾侧,即便胤礽不再是太子,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再是太子的胤礽反倒是更得圣意了。 三爷、四爷、五爷都也是要去畅春园的,七爷腿脚不便便留了下来,八爷、九爷还有十爷也是一道随行的,后头的十二、十三还有十四阿哥以及后头的几个小阿哥也都跟着。 简言之,只要能去畅春园的,万岁爷都点了去。 显然,万岁爷今岁中秋是真的想好好一家人过一回中秋的。 剩下的便就是各家带女眷的事儿了,左右就是各家敲定之后往内务府递一个名册单子的事儿。 福晋这里在得了消息之后便开始准备着了。 但她并没有来得及准备太多…… 第715章 荒谬! 福晋又晕倒了! 这下子是后院里众人都知道了,上回众人只隐约知道正院里请了太医,只是正院里请太医也并不是什么少见的事儿,毕竟二阿哥的身子时常不大好,一个月里总是会请好几回太医的。 而这回则是因为实在是瞒不住了,是晌午过后难得天阴凉一些,福晋便带着二阿哥到园子里逛逛了,母子俩说着话,不过就是福晋有些心不在焉,她心里想着先前四爷叫人传话来的中秋要去畅春园的事儿。 福晋就是在二阿哥说话的时候突然便倒下的。 毫无征兆,福晋、他的额娘便直直地便在二阿哥的眼前倒下了。 二阿哥甚至听见了皮肉带着衣裳碰到地面上的声音,在一瞬间,二阿哥的耳边似乎只剩下了嗡鸣之声,直到他被奶嬷嬷给抱进怀里,他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二阿哥眨眨眼,嗡鸣声消失之后便紧随其后地便是满园的呼喊声。 没有任何的征兆,福晋便倒下了。 李沈娇这里得到消息的时候她才准备午睡,今儿个她午膳用的晚一些,用过之后又抱了会儿柿子,柿子靠在她怀里,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直到福晋晕倒了,李沈娇还在给柿子顺着毛:“可知道是怎么了?收拾收拾,去正院看看吧……” 既然福晋是在园子里晕倒的,那么不去探望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万幸今儿个没什么太阳,只是有些闷。 李沈娇到东院的时候众人都已经到的七七八八了,她落座之后问了句:“如何了?” 宋氏看她一眼:“太医才进去没一会儿,咱们也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形呢。” 李沈娇“嗯”了声:“那便等等吧。”而后她便再也没有别的话了。 宋氏见她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她便也闭嘴不说话了,武氏如今就跟个木头似的,只有在听见福晋两个字的时候眼珠子才会微微转动一下,但还是木木的。 白佳氏和钮祜禄氏对视了一眼,皆是缄口不言。刘氏倒是有些好奇,但见前头侧福晋和宋氏等人都沉默着,她便也识趣儿地不说话。 徐氏和露氏在最末端一左一右地站着,两个人更是不会说话。 约莫过了一刻钟多些的功夫,玉如从里头出来了,她的表情也有些木,她屈膝恭恭敬敬地请了安。 “给李侧福晋、各位格格请安。太医才给福晋诊脉过,说是福晋身子弱,中了暑热才晕倒的,让侧福晋、诸位格格忧心了。如今福晋已经醒了,只是不便见客,诸位的关切福晋都心领了,奴才让人送送侧福晋和格格们。” 十分滴水不漏的一段话,但也把福晋晕倒的原因说了, 又说了福晋已经醒了,直接把众人的心底的猜测给扼杀。 玉如最先看向李侧福晋。 李沈娇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既如此那还是紧着福晋身边伺候吧,便不必送了。等福晋身子好些了我们再来给她请安。” 这说得就是过几日十五的时候。 这会儿李沈娇还不知道四爷要随万岁爷在中秋前去畅春园的事儿呢。 玉如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还是客气的送了李沈娇到正院门口。 而后便是宋氏等人先后起身,宋氏和武氏走在一起,哦,是她主动和武氏走在一起的,她扯了扯嘴角:“什么中暑阿,真是把咱们当成傻子了呢……” 真要只是中暑玉如能是那个表情,而且屋子里一个二等丫头没有,候着的全是底下的三等丫头。 摆明了全都是在福晋跟前伺候呢,要真是中暑会是这样的情形吗? 宋氏可不信。 不止宋氏不信,一屋子的人都没有谁是傻的,只要是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其中的蹊跷来。 不过不是中了暑热,那又还能是什么呢? 宋氏一时半会儿竟然也想不到什么严重的病症来,不过不管是什么病症,只要是福晋病了,而且还是病得起不来床了,那宋氏便高兴。 武氏没说话,只是黯淡无光的眼眸偶尔会闪过一丝微光。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那头李沈娇都已经快要到正院了。 李沈娇喝了碗甜汤润嗓,在自己的院子里说话也随意些:“瞧着福晋这回像是病得不轻……” 秋壶在边上添了半碗,想了想也应了声是。 李沈娇翕动鼻子:“我方才在玉如身上似乎闻到了决明子的味道……” 决明子安神,东院里也时常备下一些,有时四爷睡不好的时候李沈娇便会让秋壶他们用决明子泡茶喝。 她方才在正院在玉如身上闻到了决明子的味道,还有其他几种香料的味道。 福晋近来没睡好吗? 李沈娇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初一的时候见着福晋的脸色实在是不像身子弱的样子。 “等四爷回来便知道了。”李沈娇没想太多。 四爷是在晚间回府的,畅春园修缮之事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一回府一点儿也没得闲,四爷得了消息便往正院去了。 “太医怎么说?三日前夏太医不是回话说福晋的身子已经好些了?”四爷在路上问着。 苏培盛答话:“夏太医的意思是,似乎是有些补过了……” “荒谬!” 第715章 福晋的执念 是了,这说法连苏培盛自己听了也觉得荒谬至极。 给福晋调养身子的方子是夏太医自己改过好几回才定下的,确认绝对是温补不会伤身的方子,这会儿夏太医给出福晋晕倒的缘由居然是因为进补的太过…… 夏太医项上的那颗脑袋到底还想不想要了? 真当主子爷是好糊弄的呢? 四爷自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四爷到了正院直接让夏太医来见他。 夏太医这才颤颤巍巍地说了实话:“老臣以为,如今福晋的身子是不能再进补了。福晋的身子是弱,但有时看脉象却又还是强健有力,即便老臣开的是最温补的方子,也无济于事……” 苏培盛在边上听得扯了扯嘴角,说了一通等于是白说。 四爷精辟总结:“也就是说,福晋如今不能进补,但福晋的身子又弱。” 进补了对福晋来说反倒是有害,但若是什么也不做,福晋的身子也不会有好转。 夏太医再次颤颤巍巍地点头。 有些话他也并不敢在四爷跟前说,四福晋的身子是已经败在根子上了,内里已经是坏得没法再进行修补了,一碗碗的汤药灌下去,与火上浇油无异。 四爷问:“无计可施了?” 夏太医摇了摇头,过了一阵才道:“老臣其实一直好奇想不通福晋的身子怎么会突然变成如此。福晋诞下二阿哥多年,按说是没有留下病根的……” 苏培盛在边上默默腹诽,这夏太医就差没直接说福晋这连着两回晕倒是有蹊跷了。 四爷扬眉,冷着脸去看夏太医:“那从福晋近来的吃食日用查出些什么来吗?” 四爷反问夏太医。 夏太医听了这话额上很快出了冷汗,他支吾了一下:“这……” 怪就怪在这上头啊,福晋的吃食日用他上回来时便瞧过了一回,那时便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劲。 这回他更加细致地看过一回,连会相克的物件儿都挑了出来,但还是没找出福晋无故晕倒的原因。 未等他想出回话,外头福晋身边的夏草便进来回来了,她是来说福晋现下已经醒了。 四爷“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夏草踌躇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 “福晋的身子还要劳烦夏太医多多费心……”四爷深深地看了夏太医一眼。 夏太医在心中暗暗叫苦,面上还不得不应下。 他生平算是少有遇到棘手的……这种事情摆明了是后院女眷争宠使得腌臜手段,他能有什么法子呢…… 至多只是能保福晋这几年平平安安而已。 罢了罢了,再过几年他也是要从太医院荣休的人了,到时候把这事儿甩干净也就罢了。 “听说夏太医的幼子十分出色,去岁便已经中了举人了?” 四爷起身时忽然道。 夏太医在瞬间冷汗淋漓。 四爷路过夏太医身边时停下脚步:“福晋的身子,但求夏太医尽心尽力,嗯?” 夏太医若是想敷衍过去这几年,那四爷可有的是法子。 夏太医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他这真是腿软了:“是……臣定当尽心竭力。” 四爷不再看他,去看福晋。 苏培盛脚步稍慢些,他笑眯眯地把夏太医给扶起:“往后福晋的身子还要仰仗夏太医呢。” 夏太医被扶着站起身,他苦着脸,雪白的胡须都在抖动:“这……” 这下他哪里还敢不尽心啊。 苏培盛开解他:“您老人家在宫里这么多年还不明白吗?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呗,只要您不怠慢着,那便怪不到您身上来,您说是不是……” 这就是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了。 总不能真把夏太医给吓着了吧? 再有就是福晋这身子,确实也是不好的奇怪又突然。 苏培盛心说这下不止是您夏太医有得忙了,他怕是得比夏太医更忙一些。 趁着主子爷看望福晋去了,苏培盛让福禄陪着夏太医去开药,他则是去找正院的管事太监王进忠问话了。 他找到王进忠的时间王进忠才从正院的小厨房出来,见了他王进忠从怀里摸出一把脆枣。 苏培盛没客气接过了,直接进入正题:“福晋近来、这几个月有没有收些外头的东西,都用了些什么……” 王进忠听了这话露出哭脸:“苏爷爷您这可问错人了。这些事都是玉如那几个大丫头管着的,我哪里知道啊。” 苏培盛白了他一眼,还是又问了几句。 没一会儿,忽地听见那边儿传出的什么东西摔碎的声响。 苏培盛把脆枣核一吐,连忙闻声而去。 王进忠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 正房里四爷正和福晋说话呢。 如今福晋这样四爷是不准备让福晋这回中秋跟着去畅春园了。 眼下的福晋哪里像是受得了颠簸的样子。 福晋却不肯,她想去的。 中秋佳节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她若是不去,留在府里,那算是什么? 不说后院这些,便是妯娌们也能把她笑话死。 前头有一个直亲王继福晋张佳氏被笑话便够了,她没病,她好好的呢。 只是四爷却不容福晋选择。 “弘晖今儿个被吓着了,现在还没醒。”四爷看着福晋的眼睛,没有怪罪,只是陈述事实。 他没告诉福晋,弘晖还没回正院便发了高热,这会儿另有太医在看。 福晋一下子便失声了,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掀开锦被想要下床。 “我要去看弘晖……弘晖……”她一下子便不再纠结于去畅春园之事了。 四爷按住福晋的手腕:“太医说你骤然昏迷,不要走动。你先躺着,弘晖那里爷已经让太医寸步不离地守着了。” 福晋动了动唇,失神时边上的玉如和夏虫早在四爷的眼神示意下把福晋扶回床榻上了。 四爷没再说话,自己也是静静思忖着。 约莫过了半刻钟,福晋忽然抓住了四爷的衣袖。 她的手腕上还有先前倒下时撞出的淤青,她望着四爷的眼神带着祈求:“爷,臣妾愿意留在府上养身子,只求,只求爷把弘晖带上,他是最敬仰您的,您带上他一道去畅春园吧……” 福晋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她说话时还有些哽咽。 四爷低头看着她,看着自己的发妻。 他微微卸力,盯着福晋:“福晋,弘晖的身子,同样受不得颠簸……” 福晋摇摇头,她咬着唇:“马车里可以垫上厚褥子,弘晖只是今儿个被吓着了,养两日便好了……” 她有一种执念,一种她既然不成了,那么她的弘晖就一定得成的执念。 四爷看出来了,他没动,良久。 “依福晋的。” 手臂上的力骤然一松,福晋连谢四爷也来不及,再次呼吸一滞,昏死过去。 正院里又是一顿人仰马翻。 第716章 随行名单 福晋倒下之后四爷又去看了看弘晖,弘晖才醒没一会儿,小小的人窝在床榻间,见四爷进来对着四爷挤出一个乖巧得让人心疼的笑。 “阿玛。”二阿哥在四爷走近后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怯怯的。 四爷坐在床边,捏了捏二阿哥的小手:“阿玛来了,弘晖不怕。” 四爷的声音是少见的温柔。 二阿哥只是应了一声,没说话,也并没有去问额娘好不好之类的话。 四爷也不去提福晋,他摸了摸二阿哥的额头,还是有些烫。 收回手后四爷又问:“过几日二阿哥想出去玩吗?” 二阿哥眨眨眼,过了一会儿才问:“额娘也会一起吗?” 四爷面不改色:“你额娘这回不跟着去。” 他没找什么理由,直接说了福晋不会跟着去。 在孩子面前找什么理由都不大合适。 二阿哥听了,又是好一阵的沉默,半晌,他仰了仰头,问四爷:“额娘一个人在府上吗?” 四爷看着他:“有人陪着你额娘的。” 二阿哥“哦”了一声,没再问了。 过了一会儿,二阿哥的奶嬷嬷端了汤药进来。 四爷问:“要阿玛喂你吗?” 四爷从前在东院也很爱喂两个孩子喝药,虽然两个孩子不大生病,不过两个孩子似乎并不大愿意四爷喂。 两个孩子一致地嫌弃这样喝药太过麻烦,于是便有了这一问。 二阿哥亮着眼睛点头。 四爷便喂了二阿哥喝药,等着二阿哥睡着了又去看了一回福晋。 主要是告知福晋这回去畅春园他会带上二阿哥。 福晋险些落泪,她谢过了四爷,一下子连精神似乎也跟着好了许多。 四爷没让人送,也没多留,直接回了前院。 回了前院苏培盛招呼着福禄去准备晚膳,他则是跟在四爷身后进了书房。 还没进书房四爷便已经开始吩咐了:“从今日起进正院的东西都先送到前院检查,再把福晋这半年来收的东西拿出来查看。” 也就是东西在进门房之后便先送到前院,等前院检查过后再送到正院去。 苏培盛应了一声:“是,奴才明日便着手去办。” 四爷进了书房,已有奴才放置好了冰盆,满室凉爽。 四爷进了书房,凉意却浇不灭他心底的燥热。 苏培盛压着气儿,一点儿声音也不敢露。 “研墨。”四爷冷声吩咐。 苏培盛连忙添水研墨,他偏头一看,四爷正在拟订这回跟着去畅春园的名单。 是了,这事儿原本是该福晋来安排的,如今福晋病倒了,这些事儿也就得四爷亲自来操心了。 四爷最先写的是“侧福晋李氏”,没什么意外。 按着侧福晋如今盛宠不衰的势头,还有二格格和四阿哥在,以及如今侧福晋还遇喜…… 去畅春园虽说是过中秋去的,但怎么也不会只去几日的。 四爷哪里会舍得心尖尖儿上的侧福晋留在府上和福晋一道…… 紧随其后,苏培盛看着四爷落笔写了“格格宋氏”。 这也不奇怪,宋格格是府里的老人了,并且这两年没再做什么讨人嫌的事儿,又养育着大格格,便是看着大格格的面上有宋格格也不奇怪。 而后,四爷又落笔写了“格格武氏”。 这倒是让苏培盛微微一愣,若说沉寂,武格格那才算得上是后院里当之无愧的那个。 而且还有大阿哥这么一桩伤心事在。 苏培盛原本都直接把武格格给略过了。 不过转念一想四爷本就是一个念旧情的人,这样一想便也就不奇怪了。 而后四爷又写了一个白佳氏和徐氏,便没有别人了。 写徐氏是因为她是三阿哥养母,有白佳氏,就仅仅因为白佳氏算是府里还算低调的那个。 不过这些都是苏培盛的猜测。 不过至少眼下看来,四爷列出的都是素日不惹事的…… 四爷在写完“徐氏”二字便搁笔了。 等字迹干了,四爷叩了叩桌案:“送到你李主子那里去让她过目,让她看着改改。” 苏培盛没反应过来,他愣了几秒。 等苏培盛反应过来,四爷已经不耐烦地看向他了。 苏培盛忙不迭地应下,他这不是太意外了吗? 不过也是,这事儿总不能往后都让四爷亲自来安排吧?福晋如今病着,自然得有人出来管事的。 不过李侧福晋素日都是一个不管事的性子,也难怪苏培盛这会儿会如此惊讶了。 苏培盛拿了单子亲自往东院跑了一趟,他出了书房,四爷当即向后仰靠着圈椅椅背。 深深地一声叹息自四爷唇齿中溢出。 …… 东院里李沈娇这里已经用过晚膳好一会儿,她正看着两个孩子绕在秋千下,这两日小路子和冬生又扎了一个秋千,能让两个孩子一起玩耍。 不过李沈娇想着,等肚子里的孩子出世怕是还得又扎。 到时候只怕是不够了。 得知苏培盛来了李沈娇还是惊讶了一回。 这个时候苏培盛怎么来了? 她还是让苏培盛进来了。 “给侧福晋请安,主子爷让奴才带东西来给侧福晋过目。”苏培盛递上单子。 秋壶在边上接过递给李沈娇。 李沈娇接过,只看见几个名字,她抬眼,问:“这是?” 苏培盛解释了一回:“过几日主子爷要跟随圣驾去畅春园,这是主子爷拟订的随行名单,请侧福晋过目。” 李沈娇听了失笑:“爷让我来看?” 方才那一眼她已经将名单上的人都记下了,她思索了一阵。 苏培盛则是笑着回话:“自然,奴才也不敢假传话啊。” 李沈娇合上单子,问:“敢问苏公公,去畅春园可是爷单独一个院落?” 苏培盛说是:“皇子们都是单独一个大院落。” 侧福晋倒是一下子就问到关节上了,院落的大小决定了能随行的人数多少。 李沈娇想了想,加上她名单里已经有五人了,不多不少的…… 再加上孩子们,其实已经挺合适的了。 她笑笑将单子又递给秋壶:“我瞧着已经很合适了,倒是没什么需要改的。” 苏培盛恭敬地接过单子,又由小路子把他送了出去。 第717章 抵达畅春园 李沈娇这里看着苏培盛的身影远去,她默默托腮:“看来福晋的身子是真的不大好阿?” 不然这些事情也不会是由四爷来安排的,而且四爷还拿来让她过目,显然,福晋今儿个在园子里倒下那一回是真的有些严重的。 几个丫头默默对视一眼,都默契地没作声。 李沈娇很快便没再纠结于这些事儿上了,左右这回福晋不跟着去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儿。 而且这回随行的名单对于李沈娇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冲突的…… 应该是说,这后院里和李沈娇就没有真正两看相厌的人。 毕竟李沈娇除了该见面的时候其他时候和后院众人都是没有什么接触的,没了接触自然也就谈不上投契或者说是相看两厌。 没有冲突,所以去的是谁其实都差不多。 其实李沈娇觉得再添一个钮祜禄氏也合适,不过是出于她自己的私心,她到时候能和钮祜禄氏聊些吃食上的心得。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作罢,也说不出是什么缘由,左右她想想还是作罢了。 她不大爱插手管些什么,四爷把单子送来显然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定好的她自然就不会去改了,那就只有添上一些。 但添的话也就只有钮祜禄氏、露氏还有刘氏了,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钮祜禄氏还算合适些。 李沈娇想了想,让四爷操心去吧。 等苏培盛原封不动地带着单子回了前院,四爷已经在用晚膳了。 苏培盛什么也没说只是递上了单子。 四爷放下筷子看了一回单子,两眼便扫过了,他笑了一回,将单子搁在一旁去。 这是四爷从正院出来终于露出的第一个笑。 四爷再动筷时又问苏培盛:“你李主子说了什么?” 苏培盛便把方才在东院里的问话又重复了一遍。 四爷看着边上那份单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问道:“你李主子没提起谁?” 苏培盛见四爷问起这个还认真地想了想,最后摇了摇头。 四爷摇头再次一笑,笑意渐深:“等到了畅春园,让你李主子安排院子……” 他确实是不大喜欢钮祜禄氏。 他说到一半忽地又想起来李沈娇这一胎才满了三个月,他又怕李沈娇受累了,加之李沈娇并不常安排这些事儿,于是过了几秒之后四爷又添了一句。 “到时候让忠嬷嬷一道帮着你李主子安排。” 苏培盛记下了,又默默在边上布菜。 …… 次日苏培盛便往各处去提前吩咐了,让要跟着去的几位提前预备着,毕竟也就是这两日的事儿了。 宋氏自打进府之后还没跟着出去过呢,去庄子什么的才不算呢,她得了消息便开始拾掇了,就差没把过冬的衣裳都给一道带着了。 武氏的南院得了消息也还是静悄悄的,她只是让橘香看着收拾,自己则是进里间去拾掇从前大阿哥的衣裳。 听说畅春园的景色好,想来弘明一定也会喜欢的,她要给弘明收拾几身衣裳出来。 白佳氏知道能跟着去畅春园自然是欢喜的,特别是在知道这回钮祜禄氏不跟着之后她就更欢喜了。 徐氏那里只是让人开始收拾着三阿哥的衣裳和平日里爱看的书和一些小玩意儿。 余下几个,或有失落的、或有不在意的、亦或者有辗转难眠的。 不过这些都是和正院的福晋无关的。 二格格和四阿哥从前院下学回来的时候东院里也已经开始在拾掇东西了。廊下已经堆着几个大箱子了,因着李沈娇猜测去的不久,所以她并没有准备带太多的东西去。 并且畅春园就在西郊,到时候若是天气凉了也是可以打发人回府来取的。 不过两个孩子都还是挺高兴的,毕竟对于两个孩子来说这也算得上是远行了。 虽然离庄子上不远,但是要在畅春园住的时日那可比在庄子上住的久。 两个孩子欢欢喜喜地收拾了两三日,八月十四这日,圣驾和众皇子们便带着家眷们浩浩荡荡地往畅春园去了。 到畅春园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畅春园坐北朝南,可分为南北两部,南边儿主要是居住的宫殿院落,北边儿就是以水景为主的园林了,大宫门内的九经三事殿是万岁爷办公的居所,也是畅春园的正殿。 其中寿萱春永是太后娘娘的居所,二宫门内的春晖堂则是万岁爷安置歇息的居所,再往后的后罩殿还有云涯馆、瑞景轩、延爽楼等都是这回随行的后宫嫔妃的居所,多是一些年轻贵人、常在等。 四妃还有佟佳贵妃都是留在宫中的。 四爷住的是小东门里的藏拙斋,除却正殿外,左右各有配殿五间,东西各有耳殿四间,李沈娇瞧过了,每一处配殿都有她的半个院子大,着实是不小了。 她原本是不关心藏拙斋里是怎么样的布局,只是她才到,忠嬷嬷就来说了请她安排众人住处的事儿,她便不得不知道各处的院落是怎么布局的。 四爷住正殿自然是没得说,李沈娇带着孩子,也没客气,直接挑了五间配殿里最大的一处,不过离正殿略远一些,是西配殿。 宋氏和徐氏都带着孩子,李沈娇便挑了东边儿的两处配殿,有徐氏在也不怕宋氏和她起口角。 另外两处配殿就安排给了白佳氏和武氏,倒是正好。 至于三间耳殿,倒是空了出来。 这样,各处离正殿倒是不远不近,即便是宋氏知道之后也没说什么。 李沈娇基本是在看好院落布局便心里有数了,压根没让忠嬷嬷操心,这更让忠嬷嬷敬佩。 都安排好了,众人便到各自的院子开始拾掇了。 第718章 安排事累 不过等李沈娇带着人到了西配殿开始预备拾掇了才发觉她和忠嬷嬷似乎都忽略了一个人。 这回跟着到畅春园的女眷确实是都已经安排好住处了。 但还有不是女眷没安排住处的啊。 二阿哥弘晖。 李沈娇还真把二阿哥给忘了,她没忘记这回二阿哥是随行的,但她在安排住处时下意识地便是按着这回随行的女眷来安排的。 等她反应过来她连忙冲着小路子吩咐:“小路子,你先带着人去把靠近正殿的那耳殿给收拾出来,再请忠嬷嬷去请二阿哥。” 刚到畅春园,秋壶几个先忙着去各处吩咐传话住处,还得看着主儿和两个小主子的行李,这会儿才忙过来开始收拾,也都给忙忘了。 这回到畅春园来李沈娇是留了林嬷嬷在东院的,两个厨娘也都是留下了的,但也就只留了林嬷嬷看家护院,因着李沈娇身边的人实在是不够用。 如今绿菊还有冬生都是在二格格和四阿哥身边伺候的,李沈娇身边便就是秋壶秋瓷两个大丫头,以及绿梅和绿竹两个还有一个负责外头些的小路子。 如今看来人真是有些不大够用的。 今儿个天气实在是好,圣驾启程的早,李沈娇起的那就更早了,她今儿个早膳压根就没来得及用多少,等到了马车上虽说秋壶她们额外带了吃食,但马车颠簸,即便是李沈娇用着蒲团竹席垫着也还是闷得慌。 还没到畅春园李沈娇便吐了一回。 这会儿她又想了一圈,确认没有再额外漏下些什么这才安安心心的……去管外头的事儿了。 “让小路子回来之后去膳房跑一趟,今儿个先不点膳了,再让他回来的时候打听打听,看看咱们前后住的都是谁。” 李沈娇仰躺在软榻上,边上秋瓷连忙去箱笼里翻出了主儿常靠着的那个大迎枕。 姜黄色的大迎枕,上头只绣了一些祥云暗纹和五蝠纹样,内里放了些忠嬷嬷从前拿来的一些安神药草,丫头们时常趁着天气晴好便拿出去晒晒,是李沈娇喜欢的味道。 李沈娇把大迎枕靠在身前,眼睛已经闭上了:“阿满和顽顽让陈氏还有真氏她们都盯着些,今儿个不许他们去外头跑,等明儿个中秋过了再说。一会儿秋壶你再去问问正殿苏培盛有没有叫人提前拾掇,若是没有你便带着人亲自拾掇。” 她“嗯”了一声,在说完之后又确认了一下:“这里原有的丫头奴才能用的便用,左右屋里还有两个孩子的东西都先不让她们经手,你们留意着看有没有得力的。” “箱笼让绿梅清点后安放,让绿竹去外头和人打交道去。你们俩也去吧,我这里不用人伺候。” 刚到畅春园,虽说万岁爷和太后用的厨子不是一处的,但东边膳房还负责着后宫贵人们的吃食,李沈娇估摸着她今儿个这顿午膳得晚些了。 两个孩子那里她倒是不操心,今儿个出门前小厨房提前就预备了。 她这会儿正好睡一觉。 她有许久没安排过这些事儿了,万幸这回跟着来的人不多,要是再多一些,那可真是头都大了。 但四爷既然安排给她了,那她总不能稀里糊涂地瞎安排吧,该顶事儿的还是得顶着的。 她也不是真不行不是? 从前那不是躲懒吗? 赶路赶了半上午李沈娇那是真的累了,李沈娇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 …… 西配殿里静悄悄的,绿梅在外头清点箱笼,手里拿着炭笔和册子,册子上是这回出来主儿和两位小主子带的一应物件儿。 绿竹在外头和丫头们说话,她“没心没肺”地说了她们主儿喜静之后,几个丫头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两个孩子是在西配殿外头的树荫下玩,石桌石凳十分凉快,两个孩子也不到处跑,就在石桌上纳凉。 两个孩子就看着人来人往,耳朵里不时还能窜进几句新鲜事儿。 等着两个孩子饿了,冬生便进去拿了糕饼吃食出来。 再晚一些小路子便从膳房回来了,他回来没一阵,苏培盛带着两个小太监一人提着一个食盒来了西配殿。 是小路子出来迎接的,姐弟俩也听了一嘴。 “想着侧福晋才到,怕各处疏忽了,这是主子爷特意吩咐从庄子上让人做了送来的,还冒着热气儿呢。”苏培盛说着指了指两个小太监手里提着的食盒。 姐弟俩对视一眼,皆是一笑。 小路子自然是掬着笑谢过了,边上在四阿哥跟前候着的冬生见状便上前把两个食盒给接了过去。 那头小路子和苏培盛又客气了一回,两个人称兄道弟地往外头走。 二格格轻咳一声“打开来瞧瞧”几个字还没出口,那头四阿哥便已经直接上手把食盒给打开了。 多是些清淡的吃食,四阿哥瞧了一眼便不看了,他不是很感兴趣。 二格格也好奇地看了,也不是她爱吃的,小姑娘吸了吸鼻子。 “送进去吧,若是额娘还没醒便先放着吧。”小姑娘挥挥手。 冬生应了,又看了四阿哥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提着食盒进去了。 藏拙堂里各处热闹了大半日,等到晚间的时候四爷回来了,不过没回正殿,而是直接去了西配殿。 李沈娇才睡醒没一会儿,西配殿里没有小厨房,平娘和巧娘也没有跟着一道,知道四爷叫人送了吃食来,李沈娇也没让丫头们拿去热,将就着便吃了。 四爷一到,定睛一看瞧见李沈娇吃的是什么,他皱了皱眉:“底下膳房怠慢你?” 李沈娇听见扑哧一笑,她摇头说不是:“这会儿天热,吃着倒也不觉得如何,爷快来尝尝,可坏了没有?” 她说着又瞧了眼边上的秋壶。 秋壶便意会退了出去,晚膳是该摆了。 第718章 侧福晋还是…… 因着四爷叫人把膳食送来的晚,原本也是想着李沈娇怕是忙完到用膳的时候便不早了,细算起来也就才过去了两个时辰多一些。 两个食盒里一个放着热菜,一个放着凉菜,这会儿摆出来的都是凉菜居多,坏自然是不可能坏的。 四爷其实已经用过晚膳了,是和兄弟们在春晖堂陪着皇阿玛用的晚膳,不过今儿个春晖堂里花样百出的,四爷虽说没怎么说话但却不时关注着众人的一举一动,以及十三和十四两个弟弟,这会儿…… 还真是有些饿了。 四爷嘴唇一抿,还是坐下了。 李沈娇便殷勤地递上了碗筷,秋瓷等人见状便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内殿里只剩下四爷和李沈娇两人。 李沈娇睡醒起来是真饿了,见四爷接过了碗筷她便低头吃菜去了。 庄子上的手艺是不错的,况且庄子上的厨子也知道李沈娇的口味,几道凉菜都是李沈娇在庄子上时点过的。 四爷很快也动筷了,动筷的同时他也开口了。 “如何?都还支应得过来吗?”四爷问。 李沈娇头也不抬,不过她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显然是认真地想了想:“都是按着安排做事,倒是没什么风波……” 毕竟这回来畅春园,李沈娇是侧福晋,余下的不论如何也不会越过李沈娇来的,于是李沈娇传下去的安排,各处自然都是照办的。 不过李沈娇还是说了一嘴她忘了二阿哥的事儿,她也不怕四爷多想,再有即便她不说,四爷也会从别人的口中知道的。 既然如此,还不如她自己来说呢。 这确实是她疏忽了,要是想坏些,说不定就成了她看不惯二阿哥了呢。 李沈娇也问过了,二阿哥到的晚些,听说是到了畅春园后不大舒服便在马车上多待了一会儿,到了藏拙堂后正是李沈娇想起来忘了二阿哥的时候。 后头小路子还跟着正院的夏草去请了太医。 这回福晋虽说没跟来,但二阿哥身边带来的人却着实是不少,钱嬷嬷跟着便不说了,还有夏草夏虫两个,以及二阿哥身边的四个奶嬷嬷,还有两个哈哈珠子并数个小太监。 乌泱泱地,万幸只有二阿哥一个主子,耳殿是绰绰有余的。 四爷听了先“嗯”了一声,又吃了一筷子菜:“你是被我拉出来硬着头皮安排这些的,已经做的很好了。” 破天荒的,四爷嘴里居然是夸奖的话。 李沈娇惊讶的嘴巴都微微张大了些。 四爷来的路上已经从忠嬷嬷的口中得知了,忠嬷嬷早对着他告罪了。 李沈娇是头一次安排这些说忘了还能说得过去,只是忠嬷嬷是积年的老人了,却把二阿哥忘了,罪自然是在她身上的。 不过…… 四爷停筷抬眼去看身侧的李沈娇:“不过……这种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 李沈娇听见四爷这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她这下直接瞪大眼了。 她“小声嘀咕”,试探挣扎:“哪里就轮到我了阿?” 四爷定定地看着她:“怎么就轮不到你了。” 李沈娇听见这话,心里反倒先咯噔一声。 两个人看似什么都没说,实际上却什么都说了。 李沈娇心头一沉,福晋的身子是真的不大好阿…… 四爷给李沈娇思索的时间,他再次握住筷子,真是,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同李沈娇学的一边说话一边用膳的毛病。 李沈娇咬了咬筷子,她其实以为就是一两次的事儿,但要是福晋的身子真的不大好,那她要想要考虑的事儿那就多了。 她想得有点儿久,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直到四爷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热乎的菜,李沈娇抬眼一瞧,桌上早不知多了多少先前没有的菜式,李沈娇从恍然应是秋壶她们进来过一回了。 四爷抬眼:“想明白了?” 李沈娇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一时半会儿是想不明白的。 她从前,乃至于到现在选择做的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福晋平平安安康康健健的前提上,也就是等着她都年过半百啦,孩子们都大了,或许二阿哥已经成了世子、乃至于继承了四爷的爵位。 阿满和顽顽也有他们自己的选择。 但是若是福晋的身子不好,那么一切此前假设的一切都直接被推翻重来。 四爷看着李沈娇变幻莫测的表情,他不自觉地笑了笑:“想不明白便不想了,以后的事情,到了那一步爷会告诉你的。” 眼下福晋的身子还没坏的那个地步,四爷并没有早做打算的意思,他其实并不想福晋死,是的,至少他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他让李沈娇安排这些,但也确实是因为想得比较长远,他怕往后李沈娇会受委屈,若是福晋没了…… 四爷忽地怔愣在原地,他忽地发现他似乎想岔了。 他原本想的是若是福晋没了,等继福晋进府只怕李沈娇会受苦,于是他便想着渐渐地让李沈娇管事…… 四爷在知道福晋身子不好之后一直都是两边安排,一面开始找寻民间名医探寻福晋这病的缘由,一面就是不想让李沈娇往后受委屈欺负。 只是这会他却忽然发现他也糊涂了,只按着惯例去想。 为什么不选择,扶正李沈娇呢。 侧福晋扶正也并不是不可…… 若是李沈娇成了他的福晋,四爷呼吸微滞,一下子居然忘记了思考。 他的视线微低,最先看见李沈娇握着银牙箸细白娇嫩的手。 四爷此刻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主意了,他不要什么继福晋,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剩下的便由他来安排了。 四爷忽地捏了捏李沈娇的手。 李沈娇险些被吓得银牙箸从手里脱手,她忍不住嗔怪:“爷吓我一跳。” 四爷问:“你又想什么呢?” 李沈娇听了又白他一眼:“不是爷说的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吗?我便什么也没想了阿。倒是爷,您又想什么呢?” 她说着往四爷碗前递去一目。 四爷顺着瞧过去,他手里的银牙箸不知何时夹在了碗壁处。 他不由失笑:“还不是你闹的。往后的事情,若是不想管,交给底下人去办。” 他舍不得李沈娇受委屈欺负,但也不忍心李沈娇受累。 李沈娇眨眨眼:“好。” 除了一个好字她也说不出其他了,就当是把闺阁里时和额娘学的那些重新捡起来了。 但谁不爱偷懒呢。 李沈娇一想到那些事儿,更饿了。 她默默抬手掰开四爷的手,四爷的手劲儿忒大了。 第719章 安排得当 这一顿晚膳用的,说话说了许久,还有两个人都不知道想了多少回事情,李沈娇真怕再说下去这才端上来的菜待会儿又凉了。 四爷被李沈娇掰开了手,他收回手,确实都准备住口了,但临了忽地又想起一件事来。 “阿满和顽顽呢?”他又问。 李沈娇再次白他一眼:“爷怎么不连我肚子里的也一起问了?两个孩子早睡下了……到了这里尽情玩了半日,两刻钟前便已经沐浴睡下了。” 李沈娇那会儿才起来,算是看着两个孩子入睡的。 四爷又“嗯”了一声,终于不再发问了。 两个人这才终于能正经用晚膳了。 后头秋壶她们端进来的是膳房送来的晚膳,菜式都是中规中矩,不过有几道李沈娇尝了一口就没吃了。 她孕中挑剔,从前喜欢的如今却未必爱吃。 不过李沈娇说话说累了,总归还是吃饱了的。 八月里天热,不说白日里出汗没有,就是一顿晚膳下来李沈娇都觉得还是难受,等沐浴之后从净室出来她才算是舒服了。 夜里躺在床榻上,李沈娇问了问明儿个的章程。 四爷关切的话都到嘴边儿了,结果一听李沈娇问的又是外头的事儿。 他顿了两秒:“明个儿在太后娘娘的寿萱春永里过中秋,到时候女眷们也跟着一道,你带着孩子们晌午前到便是,后头十三的福晋兆佳氏,若是合得来也可以一道。” 李沈娇很快抓住重点:“是我一个人么?” 这种场合能露面的女眷想来也就只有福晋和侧福晋了。 带着孩子们,那就是带着二阿哥、大格格、三阿哥了? 李沈娇有点儿头大。 四爷在黑暗里捉住李沈娇的手,不过被李沈娇摆手推开了:“说正事儿呢。” 四爷听了,哼了一声:“爷到时候带着三个阿哥,你带着大格格和二格格。” 李沈娇记下了,听四爷这么说顿觉轻松不少,那就跟从前进宫没什么区别。 她又问了什么时辰路径,免得迟了。 等问清楚了,四爷见她不再问了便重重地哼了一声。 一晚上全问了那些,自己都还怀着身子呢,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子。 四爷训斥的话还没说出口,李沈娇便早有预料一般地去捂四爷的嘴了。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明儿个爷您也事多呢,咱们也早些安置了吧。” 四爷被捂嘴,他默默瞪了李沈娇两眼,等李沈娇收回手了,他负气地低头咬了咬某人的手指。 十分的不讲道理。 “我手上才抹了香膏的……爷快擦擦嘴……”李沈娇感觉到痛,她连忙去拿了枕边的帕子。 她是觉得四爷越活越像小孩子了。 两个人又闹了一阵才抵不过困意睡去了。 夜里李沈娇还做了梦,梦见一觉醒来她的手指上七八个牙印,简直是没法出门见人的那种。 等睡醒起来李沈娇看着白净净的手,长舒了口气。 她一面洗漱着一面听着秋壶说话:“小路子说他昨儿个打听过了,咱们前头住的是三爷,后头是五爷,再往后是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靠北一边儿是八爷九爷十爷还有往后的几位小阿哥们。” 李沈娇听了觉得挺好的,不过这回她们府上福晋没来,三福晋那里没动静,五福晋那里叫人送了一盒月饼来,是宫中的花样。 这是交好的意思。 李沈娇便让秋壶预备回礼。 没一会儿,李沈娇穿戴整齐,两个孩子也睡醒了,外头小路子传话说白佳格格请安来了,还有十三福晋叫人来问话。 李沈娇拿帕子擦了擦手,一样一样来。 “秋瓷你去同白佳氏说,等中秋过来我再请她说话。晚些时候你再去各处传话,福晋不在,在畅春园里便免了初一十五的请安。” 她又不是福晋,巴巴地叫人来请安没得讨人嫌还显得轻狂。 “再叫绿梅去宋格格那里说一声,说清楚今儿个午宴和晚宴的事儿。” 李沈娇想了想:“再去拿些银子来,叫小路子这就去膳房一趟。今儿个是中秋,我记得空处的两间耳殿外头有个园子,叫人再那里摆一桌,让大家也过过中秋。让……宋氏安排吧。” 秋壶连忙记下了。 李沈娇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口甜水:“再去把十三福晋的人请进来,问问是什么事。” 来的是一个小丫头,瞧着年岁不大,不过话说得倒是十分利索。 原来是十三阿哥早些叮嘱,让兆佳氏同四爷府上的女眷一道,于是兆佳氏就让人来问什么时辰去。 人家是嫡福晋,哪怕如今十三阿哥只是一个光头阿哥,那李沈娇也不能摆架子。 她的唇角边衔起一丝淡淡的笑来:“原是为了这个。原该我去同你家福晋说的,倒是让你跑这一趟。这样,晚些时候我拾掇好了便带着人过去,到时候和你家福晋一道。” 总不好让兆佳氏来等她。 左右也没有几步路。 小丫头口齿伶俐地谢过了,而后由秋壶送了出去。 李沈娇这才得空用早膳,一回头,两个孩子正站在花窗外头对着她笑呢。 在畅春园不用进学,李沈娇特意没让嬷嬷们叫他们,今儿个两个孩子可是都起晚了。 李沈娇敛了脸上的客气和淡笑,转而化为浓浓的温柔:“怎么都站在外头,外头更凉快些?快进来,让额娘看看你们两个福娃娃。” 她招了招手,肩膀也跟着微微松懈。 两个孩子今儿个都是打扮过的,二格格如今抽条些,不过小脸还是圆嘟嘟的,眼睛又大又漂亮,穿着一身桃色小旗装,看着便更乖更可爱了。 四阿哥和姐姐比起来要矮一些,不过宝蓝色的衣裳穿在身上倒是有些像四爷,不过这孩子一张口便不像四爷了。 第720章 吓得 “额娘!儿子可想额娘了!”四阿哥扑进额娘怀里,同时给姐姐让出位置来。 李沈娇有时候真的在想顽顽这孩子的嘴甜莫不是承袭了她? 不过这会儿李沈娇可不吃这一套:“今儿个是中秋,说破天去你也得在你阿玛身边待住。明儿个才能撒野去,对了……” 李沈娇想起昨儿个夜里四爷说过,这回中秋宴所在的寿萱春永靠着水边儿,她温声叮嘱了一回两个孩子,尤其是顽顽。 寿萱春永外有很长的游廊,游廊外便是无尽荷花,如今正是八月里,荷花还开得正好。 孩子们玩性大,李沈娇不免多叮嘱两句。 李沈娇是看着时候带着两个孩子出门的,顽顽她让冬生还有真氏她们带着到正殿去候着了,到时候四爷会让人来接孩子们的。 她才吩咐完便听传话说王氏带着大格格到了,李沈娇看了眼外头挂着的西洋钟,正好到了时辰,她便牵着阿满的手带着人往外头走。 大格格今儿个穿得不惹眼但也不过分素净,藕色的小旗装穿在大格格身上十分的嫩,大格格比二格格还要高出半个头,不过大格格的脸更瘦一些,发间的首饰恰好成了点缀。 大格格远远地便对着李沈娇行礼了,李沈娇抬手免了:“天热,便不说闲话啦,就直接走吧。” 大格格乖乖地应了声,原想等着李沈娇走到前头去了再跟到李沈娇身后,未料李沈娇先对着她招了招手。 “天热,站到李额娘身边来吧,我给你们俩挡太阳。” 大格格下意识地看了王氏一眼,而后才慢慢地走到了李沈娇身边。 李沈娇才从藏拙堂出来预备往后头十三阿哥院子那里去,未料才走到半路便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可不正是兆佳氏吗,此兆佳氏,也就是十三阿哥的嫡福晋。 两个孩子见状便对着兆佳氏见礼,不过大格格是等着二格格见礼之后才对着兆佳氏唤了一声“十三婶婶”的。 李沈娇注意到了, 她没说什么,同兆佳氏走在一起,略略慢半步。 大抵是因为在永和宫时有过一面之缘,兆佳氏远远地见了李沈娇便笑了,走在一起时兆佳氏见李沈娇落后于她还会“不着痕迹”地放慢脚步。 李沈娇见状便没再刻意如此,自然地和兆佳氏走在一起。 兆佳氏并不是一个话多的性子,李沈娇嫌热也并没有说太多的话,一路上多是阿满在说话,兆佳氏也不时向二格格投去一个好奇的目光。 路上还碰上了三福晋董鄂氏,董鄂氏见了兆佳氏便把兆佳氏给拉走了,兆佳氏对着李沈娇露出了一个带着无奈的笑容。 李沈娇理解地颔首。 那头三福晋董鄂氏身后的兆佳氏和曹氏皆是对着李沈娇笑了笑。 这回三爷府上是嫡福晋和两位侧福晋都跟着到了,而后还有两三位格格便没有别人了。 李沈娇对着两人也是颔首,便跟着一道往寿萱春永去了。 今日的中秋宴寿萱春永外分成了两边,一面是女眷所在,一面是皇子皇孙们,偶有极少的宗室子弟,但都是已经成婚了的,便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这样男女未曾分开的宴席对于李沈娇来说算得上是头一回,对于李沈娇来说还是挺新鲜的。 不过李沈娇的位次略靠后一些,不过紧挨着她的便是兆佳氏和曹氏,三个人聚在一起倒是正好说话。 兆佳氏一落座便忍不住拉着李沈娇道:“你们府上这回是怎么了……怎么,怎么那位居然没跟着来?可真是破天荒了。那位能愿意让你一枝独秀?可别是……” 兆佳氏一开口那可称得上是石破天惊,连李沈娇都吓了一跳。 曹氏拉了兆佳氏一把,没问别的。 李沈娇默默拽了兆佳氏:“您这好歹也低声一些。福晋这两日身子抱恙,这回便没跟着来。这一路走来渴了吧,快喝盏茶把你的嘴堵住……” 兆佳氏依言喝了,喝完又继续道:“我怎么瞧着你像是瘦了?病了?” 李沈娇默默擦额头的汗。 任谁碰上兆佳氏,都得被吓一头汗。 第721章 不安感 李沈娇这会儿是真想去把兆佳氏的嘴给捂住,万幸边上王氏和陈氏已经把两个孩子带到另一边儿去玩了。 李沈娇抽空看了秋瓷一眼,原本在边上打着扇子送着凉风的秋瓷便默默行礼退了下去。 李沈娇拿了团扇,掩在面前,正方便说小话。 兆佳氏很快便见好就收,转而去问起别的了:“你见过十三阿哥的福晋了吗?可是个好相处的?” 她们做侧福晋的看似是府里格格们人人艳羡的,但到了外头,无论是哪家的福晋不都还是拿鼻子看她们。 不过兆佳氏也没把那些放在眼里,她这会儿问李沈娇的言下之意是有没有什么新鲜的消息。 李沈娇默默摇了摇头,她虽见过兆佳氏两回,但实际上并没有说上几句话,只知道是个面嫩脾气不错的,余下便不清楚了。 兆佳氏听了便也没再追问,虽同姓兆佳氏,但她家可没有人家那么有出息,也不沾亲带故的,她还真不认识。 午宴是热闹的,李沈娇这里看着两个孩子,偶尔和兆佳氏曹氏还有后头凑上来的瓜尔佳氏说话,总归是有意思的。 李沈娇还远远地看了一回万岁爷,不过并没有看得多真切就是了。 不过李沈娇看清了,或者说听清了万岁爷下首的那个,是胤礽的弘皙阿哥。 兆佳氏还在边上嘀咕了一回,大概就是说太子虽说被废了,但是弘皙阿哥却仍旧还是得万岁爷看重,谁也猜不透万岁爷在想些什么。 不过兆佳氏在说时说得比较隐晦就是了。 后头又一面用膳一面吃了些别的,听着兆佳氏说话虽说有些提心吊胆的,但是有意思却是真的。 四爷坐在对面,李沈娇远远地瞧见了,不过却不敢有什么眉来眼去之类的,只时偶尔遥遥对视一回时嘴角带笑。 说实话,李沈娇只能凭着四爷的身影和仪态辨别出四爷在哪里,不过四爷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她却是一点儿也没看清的。 就是顽顽的表情她也是看不大清的,哦,顽顽坐在座中,偶尔她都看不到顽顽的脸,李沈娇想想便觉着十分的好笑。 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一顿午膳下来,膳食没什么意思。 晌午等着万岁爷离席了,李沈娇等人离去,和兆佳氏她们分别之后李沈娇才回了藏拙堂,还没到西配殿呢李沈娇便吐了一回。 李沈娇和秋壶主仆俩对视一眼,秋壶连忙去寻太医了。 大格格还没分别,不过这会儿被王氏拉着站得远远的,她下意识地去看王氏。 却看见了王氏脸上有些凝重又有些复杂的表情。 大格格拉了拉王氏,王氏勉强笑了笑回握大格格,她对着小路子道:“这会儿天热,我便先带着大格格先回了。晚些再来。” 这说得便是等到晚宴的时候她再带着大格格过来了。 小路子哎哟一声,客气地送了王氏和大格格一回。 李沈娇这里早就吐得昏天黑地了,等着太医来了,不是熟人,但是李沈娇遇喜的事儿这下便也顺理成章的昭告众人了。 不过今儿个中秋的晚宴李沈娇还是要去的。 四爷那里福禄其实来了一趟说若是李沈娇身子不爽利便不必去赴晚宴了,不过李沈娇还是推拒了。 毕竟若是李沈娇不去,那大格格和二格格那就没人看顾着了。 李沈娇吐过一回之后她还得撑着精神过问今儿个后院里午宴的事儿。 她不在,这回随行的几个里宋氏是资历最老的那个,由宋氏来安排宴席也是合情合理的。 宋氏有一阵子没安排过这些事儿了,她是一阵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左右是风平浪静相安无事万事大吉的。 晚宴也是王氏看着时候带着大格格到了西配殿,李沈娇便又带着两个出门了。 不过这回她没去寻兆佳氏,因着兆佳氏那里早先叫人递了话来,说是前头五福晋同她一道,还是那个早先的小丫头来的,小丫头满脸的歉疚,倒是让人听得生不起气来。 李沈娇一点儿也不生气,她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今儿个是三福晋董鄂氏主动拉着兆佳氏说话,但是这会儿兆佳氏却来人说说是五福晋和她一道。 可不是很有意思嘛。 晚宴虽在寿萱春永内,只是在寿萱春永内往外看却能看见外头的满池夏荷,美不胜收,空气里都是阵阵荷香。 加之李沈娇来时瞧见河中有人划舟放着河灯,也是荷花样式,星星点点的灯火在满池荷花中间,倒是比白日里还有美上许多。 连李沈娇都忍不住驻足多看了一会儿。 两个孩子亦然,不过阿满时时刻刻都是紧紧牵着额娘的手,她的眼睛也亮亮地看着水面,她小声道:“额娘,鲤鱼……” 池下不时有红影闪过,李沈娇回应着小姑娘:“过几日咱们喂鱼去。” 不过不是在寿萱春永,这可是太后娘娘的住处。 北边儿有不少的鱼池,李沈娇听小路子说过。 小姑娘应了声好,又添了一句:“叫着顽顽一起,要是能钓鱼就好啦。” 小姑娘说着还吞咽了一下。 李沈娇听了便低头看着小姑娘笑:“你别让你弟弟抢了你的才好……” 顽顽那就不是个坐得住的性子。 驻足了一会儿,李沈娇便牵着孩子往宴席中去了,她还抬手对着后头的大格格伸出了手。 大格格愣了两秒,她难得没有先去看王氏的表情,而是没有什么犹豫地便把手搭在了李沈娇手中。 李沈娇对着她一笑:“夜里的路不好走,李额娘牵着你走。” 她是怕大格格摔了。 游廊下的路不大好走,况且边上护栏瞧着并不算太高,李沈娇晌午出来的时候摸过一回,稳当是稳当的,不过看着还是让人觉得不大踏实。 在夜里,哪怕护栏上有灯笼罩着,但难免还是看得人有些心里发慌。 李沈娇这会儿更是说不出的心慌,她说不出来,只觉得眼皮直跳,左右是不像有什么好事的样子。 很奇怪,晌午的时候她路过满池荷花还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夜里她才看见满池荷花的第一眼便觉得不安。 莫名的不安感充斥了李沈娇全身。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把两个孩子往跟前给拉紧了些。 两个孩子因此凑近了一些,阿满对着大格格笑了笑,大格格顿了顿,也对着二格格笑了笑。 等着李沈娇牵着两个孩子入席了,那种不安感才渐渐消退。 李沈娇一抬眼,便又对上了兆佳氏那张写满了八卦的脸。 “怎么是你牵着两个孩子进来的……” 因着边上两个孩子才落座没离开,于是兆佳氏说话时有刻意压低了声音。 第722章 刀光剑影 李沈娇摆了摆手,低声解释了几句,但却没说是因为她心慌,只说是因为夜里黑怕两个孩子摔了。 兆佳氏见状便招呼了她的女儿三格格去同两个姐姐玩,三格格小名阿容,是康熙四十年正月里出生的小姑娘,阿容,谐融,即冬雪融化的意思。 晌午的时候李沈娇没见着阿容,是因为昨儿个阿容才到畅春园便中暑了,躺了一日这会儿精神好些了兆佳氏才带着她出来透透气。 她说话的时候阿容正在边上和曹氏低头说话呢。 兆佳氏见状便解释了一句:“阿荣的名字是曹妹妹帮忙取的,大抵是因为这个缘故,阿荣也比旁人更亲近她一些。” 李沈娇似懂非懂地欸了声。 正说着等万岁爷进来了,李沈娇站的地方也听不清,反正等万岁爷说完了便开始宴内的歌舞升平了。 李沈娇欣赏了一回,然后便低头吃月饼了。 晌午的时候没上月饼,李沈娇便估摸着大概是晚宴的时候才会有,这会儿李沈娇便默默地和小姑娘分食月饼了,尝尝不同月饼的滋味了。 不过吃了两个李沈娇便腻歪了,她默默喝了两口素汤,对于兆佳氏递来的果酒她抬手指了指肚子。 兆佳氏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那头曹氏倒是先祝贺了,难得见她寒霜一般的脸上能瞧见几分笑,连李沈娇都看得微微一愣。 兆佳氏很快也反应过来了,她直接握住李沈娇的手腕:“什么时候的事,我说怎么瞧着你瘦了呢……你可得仔细些……” 说到后头她的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 后头的话自然是不能让旁人听见的。 “别瞧着平日里都和和气气的,谁要是知道你遇喜了,个个背地里都不知道是怎么咒着恨着你这一胎不成……我上回小产……” 兆佳氏说着说着便噤声了,在李沈娇这个时候她说这些显然是有些不大合适的。 李沈娇拍了拍她的手背,显然是没有往心里去的:“我知道你的意思,倒是多谢你愿意说这些。我都明白的……” 兆佳氏听得心窝子都舒坦了,她连诶了两声,又笑着道:“左右你得仔细些,可不能叫人把你给害了。这后院屋子里,想要找到一个像她这样的,那可是难的……” 兆佳氏说着还笑眯眯地瞥了曹氏一眼,这个“她”说得也就只有是曹氏了。 李沈娇便拿笑眼去看曹氏,曹氏别扭的偏过头去,又轻轻地哼了一声,才不去看李沈娇和兆佳氏两个。 李沈娇和兆佳氏对视一眼,皆是一笑。 确实啊,想要在后院里寻得投契实实在在真心的人,谈何容易啊。 三个人说着话,于是倒是和白日里一样的欢喜热闹。 偶尔那头和三福晋五福晋坐在一起的兆佳氏会对着李沈娇敬一盏酒,李沈娇便都是以汤水代过。 酒过三巡,李沈娇这才终于见识了一回万岁爷考教孩子们的场面。 兆佳氏感叹了一句:“我们家弘曦是不成的,成日就知道贪玩……” 李沈娇听了这话下意识地去看了眼边上的曹氏,曹氏迎上李沈娇的目光,不躲不闪,又像那冬日梅花苞上的霜雪了。 兆佳氏顺着李沈娇的视线看过去,她拉了把李沈娇的衣袖解释了一句:“你别看她。她是不愿生育的,早就一碗红花汤灌下肚了。这一点我是最佩服她的。” 李沈娇怔愣了。 兆佳氏继续道:“你知道的,她是身不由己进我们府上的。我从前也觉得她清高,如今嘛……” 兆佳氏说着说着也别扭上了。 曹氏听见兆佳氏说的那些,她没反驳,甚至连眼神都没变,还对着那头吃月饼的阿满招了招手。 曹氏喜欢孩子,但却不愿自己的孩子成了曹家的傀儡,她自己便已经做够了。 李沈娇收回目光,别人家的事儿人家愿意说了是一回事,总归是轮不到她来评头论足的。 同样是女子,她不会不明白曹氏的不易。 若不是选秀,她也不会进四爷的后院。 李沈娇再次和兆佳氏对视一眼,皆是噗嗤一笑。 是了,谁又有多容易呢。 兆佳氏片头一把把曹氏给拉了过来:“瞧你,快过来说话吧,手里的月饼都快被你给捏碎了……” 正说着呢,李沈娇一抬眼便看见自家顽顽蹦蹦跳跳地从上头下来了,手里好似还捧着些什么。 李沈娇还发觉,似乎有几道前头的目光也跟着落到了她身上。 这是怎么了? 边上的兆佳氏也发觉了,她默了默,再次压低声音:“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瞧着她们都看着咱们呢?” 曹氏在边上肯定了兆佳氏的疑惑:“是,就是在看咱们。” 李沈娇下意识地望向四爷那头,正好瞧见四爷跟前似乎是万岁跟前的太监捧着什么东西。 李沈娇抬手晃了晃团扇。 秋瓷连忙去打听了。 未等秋瓷回来,兆佳氏身边倒是来人了。 “听说是四爷府上弘历阿哥背了首诗,把万岁爷哄高兴了,亲自把诗写了出来将墨宝赐给弘历阿哥了呢。” 李沈娇听了,最先想到的是顽顽才几岁,能说出什么打油诗来? 往后别等顽顽长大了看见那墨宝都脸红害臊呢。 李沈娇一下子忍不住有些想笑。 兆佳氏听了,挥挥手示意人退下去,她望向李沈娇的眼睛里有艳羡,但却没多少嫉妒。 没什么好羡慕的,自家的孩子她也不是没费心教导的,只是有些孩子……天生就是来讨债的。 自家弘曦能不在万岁面前出丑便不错了,别的什么青眼赏赐她就不奢求啦。 等着万岁爷考教完了一众皇孙,随后便移步到游廊下赏月赏满池荷花了。 这会儿太后娘娘早已乏了歇息去了,众人便围着万岁爷移步长廊。 李沈娇等女眷便远远地跟在后头,人来人往的,李沈娇和来时一样,紧紧拉着两个孩子的手。 她也留意了一回,但却没在四爷身边看见顽顽。 李沈娇有些不安,她拿团扇柄戳了戳秋壶的大腿,秋壶抬眼。 李沈娇抬了抬团扇,又把团扇翻了个面,露出团扇背面的小儿戏荷图。 秋壶目光微微一变,她慢下脚步,并没有继续跟着。 兆佳氏和曹氏也在李沈娇的提醒下一左一右紧拉着阿容的手。 两边的烛火映照着李沈娇的面庞,她下意识地望向水面的荷花,却忽地被银光晃了眼睛。 李沈娇愣了愣,原以为是谁头上戴的珠钗银簪闪的光,只是等她左右一瞧。 兆佳氏不爱银器,多爱金玉之饰,而曹氏性子冷,平日只爱在头上簪些绒花之类,李沈娇记得她今儿个戴了个素银扁方,只是曹氏一直偏头在看阿容…… 李沈娇只当是丫头们发间的银饰晃过。 只是等第二回银光闪过时,李沈娇心里一寒,拉着二格格的手也跟着收紧。 不对劲! 李沈娇低声对着两个孩子道:“夜里黑,你们都拉着我,不论出了什么事儿都别离开我身边。” 二格格重重地“嗯”了一声,她侧开一些,只怕撞着额娘的肚子。 李沈娇话音才落,忽地听见水面颤动,荷叶不住晃动。 一道道黑影骤然从水中越出,光影晃得李沈娇眼睛生疼。 没有任何反应,李沈娇本能地拉着两个孩子靠着护栏边蹲下身去。 “别慌神,都别慌神。” 李沈娇很清楚,这些人多半不是冲着她们这些女眷来的。 第723章 刺客! “有刺客!有刺客!”小太监尖锐的呼喊声震得人耳朵生疼,李沈娇甚至有一瞬间的耳鸣。 掌心隐隐地刺痛让她保持着一丝的清醒,李沈娇低了低头,严实地将两个孩子护在怀中。 走在前头的兆佳氏早就已经懵了。 她听见了什么? 有刺客,怎么会有刺客呢?这可是畅春园…… 曹氏听见李沈娇的声音了,没有任何犹豫地她把兆佳氏给拽下,两个人沿着护栏蹲下。 “阿容呢?”曹氏低声问,但这会儿已经兵荒马乱了,她压低的声音兆佳氏压根没法听见。 曹氏看出了兆佳氏眼中的茫然,凑到兆佳氏耳边重复了一遍。 兆佳氏这才想起来,阿容呢? 她真是被吓得六神无主了。 “阿容妹妹在这里。”是阿满的声音。 曹氏回头,只见阿满和大格格两个把无措的阿容护在了怀里。 小姑娘太小了,这会儿早吓得流眼泪了,不过被阿满塞了一块奶糕在嘴里,这才没有哭出声来。 丫头仆妇们这会儿都已经蹲下了,紧紧地护在主子们身前围住。 李沈娇透过护栏缝隙往前头瞧了眼,曲折的长廊前头她一眼便瞧见了火光。 她迅速想了想她们前头都是谁,走在她们前头的都是这回随行的贵人娘娘们,她们这会儿多是惊慌失措的前后逃窜。 她们是在最尾端,后面是八福晋九福晋她们,从后面悄无声息地回到宴席中去未尝没有可能。 只是风险太大了。 难保不会有刺客守在来去的路上…… 再有她们这一行人实在是太显眼了。 如今也只有按兵不动了。 曹氏那头正安抚着兆佳氏:“姐姐别怕,咱们都在这里等着便是,万岁爷身边有禁军,只要咱们别慌了阵脚引了刺客来……” 兆佳氏满手的冷汗,她还是有些害怕,但此刻前后都是熟人,她也没有那么怕了,紧随其后的便是八卦心作祟。 “好端端的畅春园里哪里来的刺客?他们这是为了……”曹氏反手把兆佳氏的嘴给捂住。 有些话是只能想但却不能说的。 众人心里难免都有些不安。 万幸她们是在长廊末端,刺客从水中跃起压根就没往这边奔,倒是踩了两个护栏上的灯笼,这边正好暗了下去。 前头的动静不小,几息之后,李沈娇和前面的曹氏对视一眼。 “禁军到了。” 这下才算是终于可以放心了。 李沈娇的腿这会儿已经有些发酸了。 兆佳氏喘了两口气:“咱们……” 她不知是想说些什么,只是很快就被一声凄厉的尖叫给打断了。 其实前头也不时传出女眷的尖叫声,不过那都有些远,只是方才那一声却极近。 “快来人啊!来人啊!你们想要做什么!你们还不把她们给拦住……” 兆佳氏下意识地抓住曹氏,两只手像是握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是郭络罗氏的声音。” 八福晋的声音。 兆佳氏话音才落那头便又响起了各样的脚步声还有拔刀声,随后有响起了好几道尖叫声。 李沈娇在心里忍不住骂了句蠢货。 她还只是在心里骂,那头曹氏已经直接地骂了。 “蠢货。” 曹氏拍了拍兆佳氏的手背,又略微抬腰向后看了眼,乌泱泱地一片,但她一眼便瞧见了刀光,她的腿也还是不由自主地软了一下。 李沈娇咬了咬舌尖,努力保持冷静。 她很快出声:“她们想回宴席上去,结果正好撞上刺客的刀口……咱们,危险了。” 谁知道郭络罗氏她们会往宴席上奔逃还是慌不择路地往回跑,她们夹在中间,往前危险,往后……也是危险。 眼下就只能等禁军了。 李沈娇这头的丫头嬷嬷们都还算镇静,大抵是因为李沈娇这个主子自己就镇静的可怕的缘故。 兆佳氏和曹氏因着有曹氏镇着,虽说有些小骚动,但和前头的刀光剑影比起来还是不算什么的。 过了一阵,李沈娇等人听见了飞溅声。 “有人落水了!” 没人出声,只是这个念头皆在心头闪过。 不知是谁推翻了宫灯,火光很快蔓延开来。 不能坐以待毙了。 李沈娇让小路子过来:“我记得,来时看见有宫人在放河灯。她们坐的小舟呢?你知道停靠在哪儿吗?” 小路子想了想,说想来应该是停在河边的,就在这长廊底下。 李沈娇眼睛一亮。 她们这一群人实在是太显眼了:“我记得你会凫水……” 李沈娇说到一半转头去看兆佳氏和曹氏。 曹氏和兆佳氏皆是摇头,曹氏道:“我身边的春生和秋阳也会凫水……” 有两个小太监在曹氏话音落应了声。 李沈娇心中有数了:“依我的意思,就让会凫水的仆妇先下水去,再让小路子他们去划了舟来,咱们躲到长廊底下去……” 主要是这一时半会儿的,她瞧着还有得乱呢。 三人都没有去想前头的爷们这会儿怎么样了。 现在她们自己都自顾不暇呢。 兆佳氏有些犹豫,从护栏跳下去,她还能活着吗? 曹氏当机立断:“好听你的,伤筋动骨算什么……咱们先下去,下去之后再把几个孩子接着……” 这个时候有什么比活命更要紧的? 李沈娇便问了一回会凫水的丫头嬷嬷,李沈娇这里秋壶是会凫水的,秋瓷不会,陈氏也会余下的几个奶嬷嬷便都不会,曹氏和兆佳氏那里也差不多。 眼看着火光蔓延,倒像是要把所有人都烧死在这里。 李沈娇和曹氏不再犹豫,当即先让会凫水的丫头仆妇下去。 这会儿水中早已是扑腾一片了,小路子几个下水也不显眼,他们下水之后还抽空把河灯给吹灭了,免得待会儿生事。 李沈娇其实没想下去,她怀着身子,她怕是连护栏都爬不上去。 阿满拉着额娘的手,这会儿眼睛里还是不由积起了水光。 这对于才几岁大的孩子来说不亚于是梦魇了。 李沈娇低头亲了亲阿满的额头:“别怕,额娘在这里。” 她同时也始终牵着大格格的手没松开。 禁军已经到了,那刺客也就闹不了多久了,要不是事情败露没成,刺客也不会想着火烧的法子。 平定也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她们眼下要做的就是自保。 第724章 劫后余生 李沈娇再站起身来时其实有些腿软,连带着的便是一阵又一阵的酸麻。 这会儿会凫水的丫头嬷嬷们都已经下水了,底下小路子打了个手势。 秋壶是最后下水的,她下水之前不忘道:“姑娘,我先下去……到时候您别怕,我在船上垫着,不会有事的。” 李沈娇松开拉着阿满的手撩了撩秋壶微乱的发丝:“好,你家姑娘和你们都不会有事的。” 因着李沈娇有孕,曹氏和兆佳氏都选择了先跳下去。 李沈娇看顾着三个孩子,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小腿的酸麻感渐渐退去,似乎连前头的喊打喊杀声都弱了下去。 李沈娇只当是她的错觉。 漫天的火光熏得她眼睛疼。 曹氏没有自己先下去,她知道兆佳氏怕,若是她先下去了兆佳氏还不知道要在这上头磨磨蹭蹭多久了。 到时候脑袋都没了…… 曹氏直接一手捂了兆佳氏的眼睛,一手捂了兆佳氏的嘴,膝盖一弯便把才爬上护栏堪堪站稳的兆佳氏给推了下去。 李沈娇在边上默默捂了捂两个孩子的眼睛,二格格在此之前已经把阿容的眼睛给捂住了。 三块奶糕下肚,阿满荷包里是空空了,阿容的眼泪这会儿也是空空。 三个小姑娘真是乖得让人心疼。 曹氏把兆佳氏给推了下去,底下兆佳氏的丫头一道把她给接住了,她茫然地爬起来,在这会儿正在船头朝着曹氏她们招手呢。 小路子他们找的这艘船出奇的大,他们猜测这应当是预备给贵人们泛舟用的,容下二三十人都是没什么问题的。 曹氏和李沈娇又蹲下商量了一回,也就几息的功夫,曹氏说她抱着阿容下去。 阿容十分依恋曹氏,这会儿虽然不哭不闹,但还是眼巴巴地看着曹氏。 李沈娇没多说别的,都是相识多年的人了,信自然是信得过的,她反倒有些担心曹氏。 曹氏洒脱地摆手,李沈娇和她一起把阿容给扶上护栏,孩子们身量小,实在是难以爬上去。 曹氏没有什么犹豫,把阿容护进怀里,背身直接往下栽倒,底下兆佳氏没忍住惊呼一声,李沈娇下意识地闭眼。 她弯着腰往下看了眼,万幸,曹氏把阿容护在怀中,只是瞧着背砸在船头,应该是伤着了。 李沈娇把阿满抱进怀里,娘俩抱得紧紧的,她听见了阿满的喘气声。 “额娘,刀……血……”小姑娘的声音是压着发出来的。 李沈娇捂住小姑娘的眼睛,她往前头看了眼,一把沾了血的刀横插在石径路中间,并不深,还有腥红在往下滴。 李沈娇再次闭眼,刀剑声似乎在瞬间逼近她。 她换了个姿势将小姑娘挡在身后,同时迅速摘下手上的珠串,用力地扯断蚕丝线,将碎珠子一把往前甩开。 她紧咬着牙,抖着手指摸向发间,她的手抖得厉害,好几秒后她才摸到发间的那根细点翠簪子,是四爷赏的。 李沈娇捏在手里,慢慢收紧。 她不知过去了多久,不远处血滴下的声音好似一道催命符一般,湖面上的尖叫声一阵又一阵,她听见了好多好多的声音。 大概是过去了很久很久,李沈娇的掌心都印出了簪子的浅痕。 她听见了。 她听见了急匆匆且不断逼近的脚步声,还有佩刀在腰间因为行走摩擦出的声响。 嗡。 心里一直紧绷着的那个弦顿时一松。 李沈娇原本绷直用力的肩膀在一瞬间骤然放松下去,她一下子便卸力了,掌心的簪子却始终不敢脱手。 禁军,到了。 这样的脚步声,绝对不会是刺客。 李沈娇抬眼,火光仍在,眼前却多了许多宫灯照亮。 地面上的碎珠子被烛火映照得像宝珠一般璀璨生辉。 看见来人,李沈娇的眼睛一下子就酸了。 …… 四爷身上的墨色蟒袍还在滴水,他的心跳得格外快,这会儿看见心尖尖儿上的人坐在那里,他的心顿时酸酸胀胀地被无数情绪填满。 他上前两步,却被李沈娇低声提醒小心脚下。 四爷望着满地的碎珠子,他的眼底全然是心疼。 他抬手,将腰间佩的伞撑开。 是的,四爷腰间佩的不是刀,而是一把大伞。 大伞一遮,一方天地霎时安宁,好似湖中孤舟有所依凭,不再漂泊。 苏培盛见状连忙挥挥手示意禁军往回走不必在向前了,他也跟着去善后,只留了个福禄让他提着宫灯在边上守着。 李沈娇愣了一秒,想明白后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 她因为方才去了簪子,小两把头微微松散,这会儿有几绺发丝披泄肩头。 在盈盈月色与烛火中,青丝同玉面两相交映下,一眼窥觑得的白更白,黑更黑。 李沈娇仰着脸,先前压抑着的满腔惊惧终于在此刻见到四爷之后倾涌而出。 她坐在那里,像是柔软的未盈一掬的柳,脆弱而蓬勃,怯懦而坚韧。 手里的簪子落地,终于脱手,她头抬得有些累了,垂眼唤了一声四爷。 太累了,随时都紧绷着生怕有刺客突然冒出。 两掌极缓慢地贴在膝头,水溶溶的双目教凌乱的发丝掩去一二,却难掩狼狈。 鸦睫垂下,李沈娇听见四爷走近的脚步声。 她缓缓撑起身,没要四爷把她扶起来,她自己站了起来,又回身去把阿满牵起来。 阿满看见阿玛,眼睛顿时亮了,只是仍旧依恋地往额娘怀里靠。 四爷身上还有水,他没靠太近,也没有碰李沈娇。 说话时他的声音带着沙哑:“我来晚了,吓着了吧?” 李沈娇才不管那么许多,将伞面一捏,抛起挡在身前,她直接上前抱住四爷。 “吓死了,吓死了。” 先前的镇静沉稳早已消失不见。 四爷却不许李沈娇说那个字。 李沈娇这会儿有许多的话想要问,只是靠着四爷,却什么也不想说了。 四爷揽了揽她,接过伞:“爷让福禄先送你们回去。等解决了这边,爷就回来。” 李沈娇说好,等着四爷的身影远去她才闻到血腥味。 她愣了愣,脑中混沌。 第726章 风波定? 李沈娇牵着阿满出了寿萱春永一截儿路了她才想起来秋壶她们,她转头去看福禄。 福禄提着宫灯,见状便停下脚步:“侧福晋放心,禁军们会把您身边的人找到带回来的。” 李沈娇听了这话略略放心一些:“她们都在底下小舟上,知道风波平息了想来很快便回来了,只是路上兵荒马乱的,等我回了,恐怕还要劳烦你再跑一趟。” 风波是平息了,只是难保其中没有漏网之鱼。 福禄没想明白怎么会扯到小舟上去,怪说他方才没在侧福晋身边看到人呢,原是人都到水里去了? 他老老实实地记下了。 等李沈娇牵着阿满回了藏拙堂,藏拙堂里的席面早已经散了,藏拙堂里寿萱春永实在是远,于是这会儿藏拙堂里各处都还没听见什么外头的风声。 只是西配殿里留下来的绿梅和绿竹两个隐隐发觉了不对劲儿,后头绿竹胆大机灵摸出去瞧了一眼,只瞧见了漫天的火光便着急忙慌地跑回来了。 两个丫头正商量着主意呢,可巧李沈娇便带着二格格回来了,两个丫头悬着的心总算是落地。 李沈娇这会儿实在是笑不出来,外殿守着的一个小丫头见状倒是十分机灵:“奴才去小厨房要热水去,侧福晋可饿吗?” 李沈娇摆手,略抽空看了那丫头一眼:“去吧。” 绿梅和绿竹早围上来了,也不敢去问秋壶秋瓷姐姐她们,绿梅最先注意到自家主儿腹部旗装上的猩红。 她吓得眼睛都红了,连忙去把自家主儿给扶住:“主儿,您这是怎么了?奴才这就去请太医,您别动了,奴才和绿竹扶着您进去……” 她都不敢说多了怕主儿伤怀。 李沈娇本人都被绿梅这话给听懵了,她虽说是有些精神不济,但也不至于请太医吧,她这会儿难不成真的很狼狈吗? 绿竹和绿梅对视一眼,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听话地到另一边儿把主儿给扶住,她一低头,这才终于瞧见主儿旗装上的猩红。 “主儿,您受伤了?奴才这就请太医去。”这丫头没像绿梅那样想那么多,只以为是李沈娇在外头受伤了。 李沈娇低了低头,瞧见身上的血迹下意识地头晕了一下,她这才明白为何两个丫头都说要请太医。 她不得不出声解释:“这不是我身上的血,是……不小心沾上的。” 李沈娇顿了顿,想到了先前闻到的血腥味儿。 四爷身上那会儿还沾着水,应当是才从水里出来,他说不定还受伤了…… 李沈娇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风波,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 两个丫头听了这话皆是松了口气,绿梅更是重重地拍了拍胸脯,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若是主儿小产了,那怎么会是腹部沾着血。 李沈娇回了内殿便没精神了,她实在是有些累了,让绿竹把小姑娘给带了下去,她连洗漱都嫌累便直接栽倒进床榻里了。 哦,睡前她还不忘吩咐:“等热水备好了先给阿满洗漱了,她受了惊吓,等着陈氏她们回来叫她们多陪着些。还有顽顽那里,这会儿去膳房备些热水,等晚些了怕是各处都要热水的。” 今夜对于某些人来说或许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只是李沈娇得要先睡一觉了。 …… 四爷这里让福禄送了李沈娇回去之后没一会儿便听禁军说了湖边小舟的事儿,听说里头是都有谁,四爷没一会儿便想明白了为什么先前只在廊上看到李沈娇母女俩。 又吩咐人送回去之后,转头四爷又听说找到八福晋等人了,苏培盛在四爷耳边低声道:“人找到的时候八福晋倒是全须全尾的,不过九福晋和十福晋似乎都受了些伤,十三福晋也找到了,是在水边发现的……” 四爷皱了皱眉:“先把人都送回去,再清点一回,把湖里都捞一遍,确认没有贼人。” 他吩咐完又轻咳嗽了两声。 苏培盛连忙去扶,四爷摆手继续道:“这会儿一切都平定了,你亲自去送顽……弘历回你李主子那里去。” 苏培盛略有犹豫,但在四爷的眼神注视下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四爷这里有禁军在,自然也不怕出事。 至于今儿个这一出……四爷的眼底闪过寒芒。 很显然,今日刺客的行刺全都是冲着皇阿玛去的,四爷那时离皇阿玛其实有些远,顽顽就在他身边。 也是顽顽最先发觉湖中荷花颤动的异样,这也让四爷在那会儿留了一个心眼。 只是刺客来的确实是有些猝不及防,几乎是直奔皇阿玛而去。 万幸梁九功替皇阿玛挡了一刀。 刺客一出现,众人便慌乱了。 四爷在慌乱中留心了一回众人的反应,尤其是周围人的反应。 三哥是最慌乱的那个,四爷似乎都没看清三哥是怎么跑窜开的,老五还拉了四爷一把,后头老八似乎……什么反应也没有。 胤礽那会儿在皇阿玛身边,四爷不知道究竟是何反应。 四爷往回走,半路遇上行色匆匆的隆科多,两个人远远拱了拱手。 走近了,隆科多脸上的愁云惨淡那便更明显了。 四爷停下脚步,周围人的反应他都想过一圈儿了,这会儿他正在想…… 是谁在慌乱中推了皇阿玛一把…… “四爷也是去看万岁的?”隆科多的声音也是哑的,就这半个时辰的功夫他就不知道说了多少的话。 四爷说了声是。 隆科多凑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此事可否……” 他还没说完四爷便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今儿个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不论是行刺还是推皇阿玛落水还有水中的那一刺,都与四爷无关。 隆科多似乎松了口气,但却又好似仍旧提着一口气。 “还是去听太医怎么说吧。”隆科多又站远了些,两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这会儿万岁爷都还没醒呢。 天,要变了啊。 第727章 压住风声 四爷是和隆科多一前一后进的春晖堂,春晖堂里仿佛同外头隔绝了一般,宫人太监们皆是垂头,连行礼的声音都极低,像是怕惊动了谁一般。 逐渐往里走四爷才渐渐听见一阵哭声。 四爷的脚步慢了下去,但并不是因为哭声,他轻嘶了一声,表情微微一变。 隆科多见四爷逐渐落后于他,等了一回之后才往后看,见四爷表情不对他连忙回身。 苏培盛已经上前把自家主子爷扶住了。 隆科多注意到四爷腹部的伤口,他骤然一惊,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先前在水里受得伤?拖了这么久,你真是……” 隆科多连忙招手让亲随去请太医。 四爷和隆科多保持着距离:“舅舅去看皇阿玛吧,胤禛先去偏殿……” 他话还没说完,人便已经下意识地向后仰昏死过去了。 隆科多这下真是要吓得心口疼了,他还记着避嫌的事儿,又让亲随和苏培盛一道扶着四爷去偏殿。 隆科多不忘叮嘱:“别去东偏殿。” 那边儿都是小皇子皇孙们,这会儿一个个都惊慌失措的,见了四爷这浑身血的进去,又有得闹了。 隆科多一拍袖子,他这会儿回味过来些什么。 先前是四爷最先说起查看是否有漏网之鱼,直亲王不在,皇子们都没开口,四爷便带着禁军去了。 虽说不能在万岁跟前献殷勤,但也是迂回的法子啊。 胤礽是跟着万岁爷一道落水的,这会儿也在偏殿呢,听说也是一直没醒。 三爷倒是身上一点儿伤也没有,不过就是他身边的几个太监都受了伤。 这会儿在万岁爷床前哭的便是三爷呢,五爷也在,不过他多是在安抚闻讯赶来的太后娘娘,九爷也是。 十爷也是在万岁爷的床前,不过隆科多进来的时候十爷正和太医移步往外头走呢。 唯有八爷不在,哦,隆科多想起来了,八爷是为了救万岁爷在落水中中了刺客一刀,万幸没伤到要害,不过这会儿也还在侧殿由太医看着呢。 除了远在北边儿的直亲王,隆科多从春晖堂外头进来,看着万岁爷的这几位皇子,不亚于是看了一出大戏。 一个个的,不论是在还是不在的,心里的算盘怕是打的比户部官吏手里的算盘还要响些。 这样看来,四爷先前没留在万岁爷身边侍候倒是看得透彻,这会儿再十分合情合理地倒下,更是让人挑不出错来。 隆科多在心里暗叹,这个时候不省人事,可比在万岁跟前不知做什么只知道哭要来得好。 隆科多到太后很跟前行了礼,把刺客余孽都已经清剿干净的事儿说了,而后又进去探望了万岁爷一回。 万岁爷还没醒。 隆科多也没多和三爷说话,拱拱手便退出了春晖堂。 出了这样大的事儿,隆科多可没法清闲。 如今万岁爷还没醒来,此事便就不能传扬开来,得把风声给压住了,不然传出去还不知要出什么事儿呢。 再有,今儿个这一出,摆明了是背后之人想要将万岁爷置于死地。 梁九功那可是险些没了命,八爷挡的那一刀倒是没伤着什么,不过隆科多也听太医说了,万岁爷落水后也受了伤,听说还撞着脑袋了…… 隆科多不敢在御前久留耽误,出了春晖堂便去审问刺客去了。 压住风声这种事儿还轮不到他来安排,隆科多往回看了一眼。 这事儿的水可比寿萱春永外那无边池里的水不知要深许多。 他自己也怕脏了自己的手,最后替别人担罪呢。 这个时候,是富贵险中求,但同样也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了。 …… 今夜是中秋,头顶的月亮似乎异常的明亮圆大。 李沈娇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她是骤然惊醒的,梦里全是带着血的刀剑冲着她…… 李沈娇拍着胸脯平息,外头守夜的两个绿听见声音,连忙进内。 李沈娇喝了碗热乎的参汤,绿竹在边上轻声说话。 “想着怕主儿虚不受补,是拿参须熬的参汤……” “对了。四阿哥已经由主子爷叫人送回来了。主儿放心,四阿哥一点事儿都没有。回来之后吃了碗素面便睡了。二格格也睡了,不过陈嬷嬷说瞧着二格格有些发热,这会儿嬷嬷都在跟前守着呢。” 绿梅补了一句:“听说这会儿随行的太医都不得空,万幸正殿忠嬷嬷那里这回带了各样的药草,先前已经煎了药草喂二格格喝下了。” 李沈娇搁下空碗,又向后仰去:“你们都辛苦了……大格格那里也让忠嬷嬷去瞧瞧吧。经过这么一遭,吓也吓得够呛。” 这会儿李沈娇睡了一觉才算是有了点儿精神呢。 两个丫头都应下了。 李沈娇又问了句什么时辰了。 绿梅答了,绿竹则是端着空碗退下。主儿既然醒了那该预备热水了。 “三更天了,已经过了中秋了……”李沈娇喃喃。 昨夜的一切对李沈娇来说好似一场梦,但那样提心吊胆的经历李沈娇真是再也不愿经历第二次。 她靠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沐浴的事儿,又想着四爷或许受伤了…… “前头传出什么风声了吗?”李沈娇被扶着下了床榻,她垂着眼睑,低声问绿梅。 这一觉睡得,李沈娇发间的钗环早就不知道都跑哪里去了,一头青丝微乱,但这样的凌乱反倒让人安心些。 绿梅默默摇了摇头:“咱们这边儿进出的几个地方都已经被内务府叫人围起来了,进出都得经过盘问。外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情况,小路子也试过了,什么都打听不到。” 李沈娇“嗯”了声,便不问了。 打听不到,那就说明那边儿的情形这会儿怕是不大好,是有人不愿昨夜之事泄露出去呢。 李沈娇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下来:“昨夜之事让你秋壶姐姐她们也把嘴管好了,谁来问也别多说一个字,只说吓得什么都没看见……” 绿梅也只知道是外头出事儿了,这会儿听了主儿的叮嘱,她也正色说是:“奴才们都不敢乱说话的。” 李沈娇又“嗯”了一声,没让绿梅伺候,自己进了净室。 西配殿里的一切都和府上东院不大相同,先前李沈娇睡醒起来还恍惚了一下呢,这会儿李沈娇靠着浴桶,再次深吸一口气。 “有得闹腾了……” 第728章 畅春园出事儿了? 不过明面上众人不论如何都是不敢闹起来的。 毕竟如今万岁爷还昏迷不醒,皇子皇孙们一个个在万岁爷跟前都是十足的情真意切关心恳切姿态。 几个以三爷为首的还清醒着的皇子们实打实地在万岁爷的榻前守了一夜,不过却并没有等来万岁爷醒来就是了。 期间给万岁爷喂过两次汤药也都是一半喂下一半被帕子给享用了的。 次日又是一个艳阳天,只是却无人去欣赏畅春园的美景了。 太后昨儿个夜里在春晖堂守了半日,等到卯时过半,她老人家实在是撑不住被九爷给扶回寿萱春永了。 四爷期间也醒了一回,不过苏培盛伺候着喂了汤药。 主仆俩对视了一眼,苏培盛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旁的什么话都还没来得及说,也不用他多说,没一会儿四爷便又阖眼沉沉睡去了。 畅春园里昨夜的风波一点儿也没传到外头去,四爷府上福晋这里只知道了李氏遇喜的事儿,她一早起来听玉如小心地说了这事儿,当即两眼一翻便又昏死过去了。 玉如连忙叫人去请太医来。 等太医来为福晋扎针开药后,良久之后福晋才终于悠悠转醒。 福晋一醒来便紧紧抓住床边玉如的手:“快,叫人套了马车去畅春园,就说李侧福晋如今遇喜,怕是在那边儿也不便伺候爷。还是让李侧福晋回府养胎为上。” 玉如吃痛却不敢出声,她犹豫了一回:“四爷只让人回来传话说侧福晋遇喜,却并没有说侧福晋这一胎几个月了……只怕是福晋叫人去也难说动……” 福晋抓着玉如的手渐渐卸了力气,她的眼睛瞪地有些大,加之她这会儿因为激动有些通红的脸,看着格外的突兀。 “若是不如此……难道你要让我看着她……这样遇喜、生下三格格亦或是五阿哥,眼睁睁地看着李氏风风光光吗?”福晋的眼睛有些无神。 她原本可以什么也不去管了,只安安心心地看着她的二阿哥长大袭爵,只是李氏怎么就不肯安分些呢?为何李氏总是要来招惹她呢,她原本都不想再做些什么了…… 玉如不得不按住情绪逐渐激动的福晋,她这会儿只能顺着福晋的话说:“好,奴才明白了。奴才这就叫人套了马车去畅春园。” 福晋这才安定了些,她偏了偏头,手忍不住捶了捶床榻边:“快去快去。” 玉如连忙转身当着福晋的面去吩咐了一个三等小丫头去门房传话安排,等见着小丫头退出去了福晋才终于呼了口气。 玉如又扫了眼屋内侍立的丫头们,丫头们会意连忙退了下去。 内间很快只剩下了玉如和福晋主仆二人,她这才低声劝说:“奴才明白您的意思,只是侧福晋那里……即便是侧福晋回府了,咱们也没法轻易动手阿,您如今可不能……” 福晋垂在床边的手渐渐收紧:“难道你就要我眼睁睁的看着她……” 玉如这会儿也急得脸都红了:“福晋,李侧福晋如今已经有了二格格和四阿哥,即便是再多一位格格或是阿哥,确实是多了一个傍身,只是奴才趁着这会儿说句不该说的,如今的侧福晋,又哪里缺这一个傍身?您若是真的做了些什么,到时候是您自己受委屈阿……” 福晋握成拳头的手慢慢松开了。 玉如说的话一句都没说错,事实就是如此,如今李氏的宠爱是在福晋的眼皮子底下她一日一日看着的,连福晋都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她想要撼动如今李氏的宠爱,不亚于是痴人说梦。 福晋心内早已麻了半边儿,肩膀脊背轻轻耸动,期期艾艾,她没哭:“如今,我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李氏踩在我头上去。” 她用的是陈述事实的语气。 玉如主动去握住福晋微凉的手,她安抚着福晋:“福晋,主子爷并不是那等宠妾灭妻的人,这么多年来,奴才看在眼里,也不用奴才来说……” 四爷这两年虽说对福晋冷淡不少,但是该给福晋的体面却未曾少过,甚至因为武氏大阿哥之事之后,福晋手握后院管家权,更是无人敢冒犯僭越。 相比起别家后院的鸡飞狗跳,四爷府上着实是算得上清净安生了。 福晋心里说不出的凿心刺骨,她紧咬后牙,尽管她已经将玉如的话听进心里去了,但却仍旧不肯松口。 “先等着畅春园爷传话回来怎么说,再等等,大不了,我不再动手便是。” 福晋这下已经歇了动手的心思了,她阖了阖眼:“早膳摆好了吗?” 玉如连忙颔首:“已经摆好了,奴才让人端进来,您先用早膳,奴才再服侍您将太医开的汤药吃了。您如今可不能再动气了。” 福晋阖眼,不再说话,只是轻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等福晋用过早膳喝了药,福晋便倦怠地躺下歇息了。 等到晌午起来的时候福晋醒来便先问了一回后院里有没有出什么事儿, 不过这回后院里剩下的人都不多,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福晋这才又问了去畅春园的人回来没有。 玉如说还没有呢,这一来一回的怎么也要费些功夫的。 福晋便扶额看了会儿账本,只是她今儿个精神不大好,看了一阵便又丢开去倚着榻看心经。 她才翻看了没两页便听外头说去畅春园的人回来了,福晋连忙叫人进来回来。 也不得丫头行完礼,福晋便撑起身问:“侧福晋回来没有?” 小丫头面露难色地摇了摇头。 福晋还是有些失落,她摆摆手:“知道了,下去吧……” 小丫头这会儿快急死了,她扑通一声跪下了:“福晋,不是啊,是奴才压根没能见着主子爷,园外乌泱泱地全是侍卫禁军你,奴才压根就没能进畅春园……奴才打听了一回,听说是畅春园里太后娘娘丢了一件贵重头面,便被人带出去了,于是便不让人进出走动……” 福晋听了这话,手里的心经直接没捏稳落在了地上。 “这……” 这摆明了是出事儿了啊。 第729章 一刀,两清了。 福晋不是傻子,什么贵重首饰值当要把畅春园给围起来不让人进出,况且太后娘娘素来低调,这话怎么听着怎么听怎么蹊跷呢。 福晋这下也顾不得浑身酸痛了,她抬了抬手,边上的玉如便有眼色地抬手把福晋扶着下床榻。 “去,这就递牌子进宫去,我进宫看娘娘去。”福晋坐不住了。 只是福晋才堪堪站起身便忍不住有些头晕了,她扶了扶额头,险些晕过去。 玉如听了那丫头的话心里也着急:“福晋别急。咱们先叫人家去问问家里有没有什么消息。这会儿先叫人往宫里递了牌子,只说是问娘娘的好,您如今这样可怎么进宫去阿……” 福晋被玉如扶着坐了回去,她摆了摆手,说就按着玉如的意思办:“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倒下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问起这个,玉如也说不上来了。 太医也说不出福晋身上有什么毛病,她心里虽然也焦急,但玉如自己也不是太医,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了。 福晋这里最后还是没能进宫,毕竟实在是精神短,只怕她还没到宫里人便先倒下了。 宫里娘娘是傍晚从叫人传了话回来,只说了四个字“稍安勿躁。” 福晋听了这话便忍不住抱怨:“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过了这么久才来说这么一句,谁知道畅春园里这会儿是什么样的光景。” 其实这也不是娘娘敷衍福晋,而是这会儿德妃那里也没有什么消息阿。 如今畅春园里被围得像铁桶一般,压根就没有一点儿风声传出。 娘娘对福晋叮嘱的“稍安勿躁”何尝又不是对自己的叮嘱了,这个时候最忌讳的便是心乱焦躁了。 …… 再说畅春园里,傍晚时分万岁爷终于醒了一回。 他还没来得及动唇说话,床榻边倒像是围了数只麻雀一般吵得人不能安生。 三爷五爷还有白日里醒来的胤礽、以及九爷十爷还有后头的十二、十三、十四还有十五十六等小阿哥们都在万岁爷的床榻边围了一圈。 “皇阿玛醒了皇阿玛醒了!”三爷往外连着唤了几声,不过他自己却一动不动,没从床榻边移动半步。 胤礽余光瞧见,只是扯了扯嘴角,他在一众皇子中显得有些淡漠,但他一直低着头,倒也并不算多显眼。 皇阿玛这回说来畅春园是上辈子原没有的,以及这回什么行刺,都是上辈子未曾发生过的。 这一切全都发生了改变,只是不知道结果是否会被改变。 胤礽知道老四受了伤,他并不知道老四是怎么受伤的,听说老八是因为救皇阿玛受的伤,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胤礽垂着头,瞧着也是十分担心皇阿玛的模样。 他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两手交叠,掩盖掌心的伤痕。 那是昨儿个夜里他被推入水中时,沉入水底时被小刀扎伤的伤痕,当然,他也用那把小刀作为武器,给了别人一刀。 重来一世,上辈子胤礽经历的一切他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始终牢牢记在心里,尤其是他被幽禁的那阵子,每一日都印在胤礽的脑海里。 夺嫡之恨胤礽有怪自己没出息,但上一世他的手中却也未必干净,他其实并不恨许多人,他只恨一个人,恨那个爱他时如珍宝,弃之如草芥的皇阿玛。 若非皇阿玛在太子的位置中摇摆不定,怎么会有后来那么多的事儿? 太子爷是恨皇阿玛的,那一刀之后,他也算是把前尘往事忘却了。 一刀,两清了。 太子爷并没有想要皇阿玛的命,那一刀致命与否他心中是有数的。 太子爷交叠着手,回神时皇阿玛正在赶人。 老三还在跟前哭得稀里哗啦呢,胤礽没了什么耐心,他扫了一圈众人率先站起身:“皇阿玛好生歇息,儿子去看看汤药如何。” 万岁爷还算欣慰地颔首,他的声音有些低:“保成你也落水受伤,去歇着。” 三爷顺着扫了一眼,语气说不出好坏:“到底还是二哥想得周到呢。” 万岁爷瞥他一眼:“朕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他这会儿是没有抬起手赶人的力气的。 底下几个小的最先止了哭声,众人互相看了一回,磨磨蹭蹭了一阵便还是各自退下了。 众人都退下了,万岁爷又慢慢地阖眼了。 没一会儿,梁九功的徒弟逢忠便端着汤药小步小步地往床榻前去。 “万岁爷,奴才伺候您喝药吧。” 万岁爷没睁眼,他问:“你师傅的伤如何?” 逢忠一听万岁爷提起师傅便忍不住抹眼泪:“多谢万岁爷惦记,师傅他昨儿个夜里便醒了。只是太医说刀伤险些伤及性命,不好挪动,这阵子怕是都不能到万岁爷跟前伺候了。” 万岁爷牵了牵唇角:“你师傅还惦记着在朕跟前伺候呢?叫他好生养着吧……朕的身子,太医怎么说?” 逢忠默默吹药:“太医说您身上的伤不要紧,养上几日注意着膳食忌口便是,只是万岁爷碰着了头,那是要紧的……太医这会儿就在偏殿候着呢……” 万岁爷“哦”了声,想起来了些什么:“偏殿?老八在偏殿呢?” 逢忠微微一愣:“是,八爷在偏殿养伤,还有四爷也在呢……” 万岁爷听了逢忠这话也有些意外,昨儿个夜里落水他记得是有几个人同他一道落入水中,人在水里什么也瞧不清,他只瞧见有人拔刀冲向他,有人挡在他的身前,但是谁万岁爷却并没有看清。 “老四也受伤了?”万岁爷终于睁眼。 逢忠说是:“听说是刺客所伤,不过因着后头平定余孽牵动了身上的伤,今早发了高热,这会儿也还没醒呢……” 逢忠是看着偏殿里一盆盆血水端出来的,他自己瞧着都心悸得厉害呢,这会儿说着也后怕得慌。 万岁爷听了有些若有所思。 第730章 看似平静 只是万岁爷才堪堪开始回忆昨夜落水后发生的一切,头便止不住地一阵一阵刺痛,好似针扎一般。 万岁爷抬手想要去扶一扶脑袋,只是手还没抬上那刺痛感便更甚,逢忠连忙上前去扶住万岁爷,同时又朝着外面唤着太医。 侧殿一直有数名太医候着了,这会儿太医也正忧心着呢,得了传唤听说万岁爷醒了太医们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四爷同八爷这会儿都在偏殿里,不过一个在内殿一个在外殿,一个醒着一个一直还没醒。 八爷是醒着在外殿榻上的那个,听说皇阿玛醒了,八爷眼中暗芒闪过,再抬头时脸上只剩下无尽的温和与谦逊,他撑起身便要下榻,动作十分的着急:“皇阿玛醒了?皇阿玛的身子如何?” “八爷,您如今的身子可不能下地阿,仔细牵动了伤口……” 外头演着一出好戏,四爷是被外头哭哭啼啼的动静给吵醒的,也有一半是被饿醒的。 苏培盛眼尖瞧见了,挥手让福禄去把清粥端来。 “太医说您腹部的伤有些重,这几日都不好挪动,如今夏日里闷热得仔细着伤口,这几日都得勤加换药。”苏培盛絮絮地说了。 四爷除却腹部的刀伤之外别处倒没什么,早先高热才退,这会儿四爷才醒了脑袋还有些晕沉沉的。 “谁在外头哭?”四爷问,将近一日未进食,四爷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粗,不大好听。 四爷自己听着也觉得奇怪,要是这会儿李沈娇在身侧的话,只怕是不知要笑成什么模样了,他想到李沈娇,眼神微微柔和了一些,他清了清嗓。 苏培盛往外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外头是八爷,这会儿听说是万岁爷醒了,八爷要去看万岁爷呢。” 他的语气恭敬,做奴才的自然不能对主子们评头论足的,只是眼神里还是流露出了一丝瞧不过。 就如今八爷这样,难不成还真的能到万岁爷跟前去侍奉不成?倒是装得十分情真意切的模样。 四爷听罢倒是没说什么,他又阖眼了,他这会儿是起不了身的,倒不如就在这里头挺尸。 昨儿个夜里这么一出闹的在…… 四爷又忍不住去想当时发生的一切了,皇阿玛是被人推入水中的,护栏碎得如同薄纸一般,他没看清皇阿玛是被谁推下去的,但他注意到了皇阿玛回头看了某个方向一眼,而后就是胤礽落水,那一片护栏形同虚设。 四爷不知道胤礽是被人推下去的还是为了救皇阿玛而自己跳入水中的,只是四爷,他是感知到有人在背后推了他一把的。 只是那时他自己原本也是要纵身一跃跳进荷花池中的,他心中有猜测湖底大概还会有刺客埋伏,只是那会儿出于本能的四爷还是想着救驾。 太蹊跷了,四爷不信这背后只有一个人在操手,他不信。 四爷猛地睁眼:“皇阿玛的身子如何了?” 虽说天家父子情薄,但四爷却还没有到盼着皇阿玛死的地步,特别还是在如今太子之位空悬,若是皇阿玛在畅春园出事,他们兄弟之间只怕是要出乱子。 自古以来兄弟阋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福禄正好端着清粥进来,苏培盛让他先放到边上小几上,两人十分小心翼翼地将四爷扶起一些,生怕牵动四爷腹部的伤口。 苏培盛端着粥,四爷看着苏培盛想要喂他喝粥的动作,他等了几秒,还是抬手自己端过了小碗,碗壁微微烫手,但对于这会儿的四爷来说倒是刚刚好。 粥还有些烫,四爷也不急着喝,只是端着。 苏培盛便让福禄站远些守着。 “听说万岁爷这回是磕碰着脑袋了,奴才昨儿个夜里听太医院院判那意思,似乎是有些伤神的……”苏培盛斟酌着用词。 实际上如今关于万岁爷的身子究竟如何在御前不论对于谁来说都是一种禁忌,她能知道一些都还是昨儿个夜里趁着出恭的时候偶然听来的。 四爷低头望着熬得稠稠的清粥,半晌之后才说了一声知道了。 “昨儿个夜里,奴才便按着主子爷的吩咐,先送二阿哥和三阿哥回了藏拙堂。” 四爷又“嗯”了一声,这会儿心里也有些乱。 若是皇阿玛的身子有什么差错,那此前还算安稳的局面只怕是要打破了。 苏培盛见主子爷沉默,他便连呼吸声都压低了些。 万岁爷出事,那怕是真的要出大乱子了。 四爷低头喝粥,暖意入喉,四爷的眉眼都跟着舒展了些,内殿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 于是便衬得外殿那些动静愈发吵闹起来,约莫过了一刻钟,外殿才终于消停了些,大概就是八爷被众人劝着躺了回去的戏码,只是八爷不慎牵动了伤口,这会儿又忙上忙下招呼着换药请太医呢。 四爷一碗清粥吃得有些慢,吃完福禄便又端了汤药过来。 四爷也听见外头的动静了, 他拿帕子擦了擦嘴,说话时神情坦然,语气平静无波:“得空了预备红封给太医们,他们近来辛苦。” 苏培盛听了这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可不就是辛苦吗? 有八爷这样自个儿折腾自个儿的在,太医可有得忙了。 四爷喝了药便又躺了回去,他喝了药便有些困倦了:“外头如何?” 苏培盛简单说了几句,左右是风声鹤唳,各处都不敢随意走动,个个人人自危,隆科多大人带着人审问抓住的刺客,已经审了一夜了,但却还不知道审得如何了。 四爷已经阖眼了,这几日他都是要在春晖堂侧殿待着的,他这会儿只想养足了精神,能早些好便早些好,这会儿待在御前,实在是太惹眼了。 “这几日藏拙堂里让李主子安排着,关门闭户。你李主子昨儿个夜里受了惊吓,再请个太医去给她瞧瞧。再让你李主子安心,爷这里无事……”四爷忽地像是有说不完的话要叮嘱。 只是外头太医来给四爷换药了,福禄做了个手势,苏培盛轻咳嗽一声,四爷眼皮一抖,不再多言,只摆了摆手。 苏培盛应了声,瞧了福禄,想了想。还是亲自去了。 不过他离开前还是给了福禄一个眼神。 可别让什么人都凑到四爷面前去…… 第731章 暗藏汹涌 藏拙堂里,这会儿即便是四爷不让苏培盛来秋壶小路子几个也要去寻门路请太医来了。 早间李沈娇起身还好好的,只是晌午前等四阿哥来找寻额娘,这才发觉额娘睡得沉沉。 等秋壶她们进来瞧,才发觉李沈娇有些着凉了,万幸还没有发热,只是人已经有些迷糊了。 李沈娇素来睡得沉,没有动静也不怪外头守着的几个丫头没发觉。 小路子当即去正殿请了忠嬷嬷来,只是忠嬷嬷虽说能把脉摸清病情,但手里带的药却不够…… 西配殿里几个丫头正着急上火呢,可巧苏培盛就带着太医来了。 就是苏培盛,这会儿带着太医进东边来也很是费了些功夫。 苏培盛也没多待,叮嘱劳烦了太医一番,而后便去正殿拾掇主子爷的衣物了,顺带还要敲打叮嘱一回藏拙堂众人。 太医给李沈娇瞧过了,也如先前忠嬷嬷说的那样,因着昨夜那番折腾,动了胎气,万幸李沈娇这一胎已经满了三个月。 加之昨儿个夜里只是有些受惊了,夜里睡得不大好又出了汗,这才有些着凉。 太医开药的时候李沈娇便已经幽幽转醒了。 畅春园这一闹,倒是让这回随行的太医们都忙了起来。 李沈娇这里,也是足足养了两日才堪堪有了一些精神,不过人比来时还是惫懒一些。 藏拙堂各处那日得了苏培盛传话,都十分安分,一点儿也不需要李沈娇去多操心。 白佳氏期间还叫人来过两回,知道侧福晋病着,她自己心里也跟油煎似的,偏生她还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做到也就是不添乱了。 知道侧福晋好些了,白佳氏生等到晌午了才去了侧福晋的西配殿,未料半路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白佳氏搭在丹青的手臂上的手微抬对着对面人行了个礼,日头有些烈,让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给宋格格请安、大格格好。” 宋氏扯了扯嘴角,还是回了个礼,也没多说什么便牵着大格格往前走了。 白佳氏见状索性放慢了脚步,走在宋氏身后。 倒真是稀奇了,宋氏居然会去看望侧福晋。 …… 李沈娇这里知道宋氏的到来也有些奇怪,不过秋壶却说宋格格到了之后只在廊外站着,只有大格格和王氏进了厢房。 李沈娇便先去见了大格格,让绿梅去陪着白佳氏说话。 见了大格格李沈娇才知道缘故,原来是因为那日李沈娇护着大格格的缘故,大格格这两日回去做了几方丝帕。 小姑娘拿出方帕时十分的不好意思,又说是因为近来学着女红,还说是在李沈娇面前献丑了。 秋壶接过帕子拿到了李沈娇跟前,李沈娇瞧了一眼,当即笑了:“我这几日病着,倒是不知道你回来之后还好吗?好孩子,你如今还小,实在不必费心,李额娘明白你的心意。” 大格格如今的年岁确实到了学女红的年纪,倒是让李沈娇不由想到了二格格,于是望向大格格的眼神又更温和了一些。 李沈娇知道宋氏还在外头等着,便并没有多留大格格,大格格也体贴,坐了一会儿便退下了。 这会儿李沈娇和大格格说话都还是隔着距离。 等秋瓷她们送着大格格出去了,李沈娇和秋壶对视一眼:“大格格还真是懂事啊……” 可不是,几方帕子阵针脚细密,花样也漂亮且都是好意头,显然是很费了些心思的。 李沈娇摩挲了一下,这才挥手叫去请了白佳氏来。 是一个面生的小丫头带着白佳氏进来的:“侧福晋,白佳格格到了。” 小姑娘利索地行礼回话,等着李沈娇摆手,她又对着白佳格格行礼后才退了出去。 李沈娇听见她说话便想起来了,前两日从畅春园回来夜里也是这个丫头最先问去膳房要热水和问李沈娇饿了不曾的。 李沈娇收回视线,让秋壶赐座。 白佳氏的气色不错,不过脸上带着些愁色:“侧福晋怎么瘦了这么多?” 李沈娇摸了摸脸:“你们都说我瘦了,想是病了的缘故。倒是麻烦你跑一趟。” 外头的事儿李沈娇并没有提起的意思,说出来也只是引人惶恐不安而已。 “你那里这两日可还好?才到畅春园四处都忙着,你若是短缺了什么便叫人来说。” 这会儿李沈娇才会说这话,因为是四爷吩咐了让她看顾畅春园众人,不然平日她是绝对不会说这话的。 白佳氏略略有些意外,但很快脸上便堆满了笑,笑着略一偏头,两眼便很恭谦地垂敛下去:“在这里什么都好,只是奴才有些害怕……” 李沈娇看她一眼,呵笑一声:“有什么可怕的,不必怕,嗯?” 白佳氏不自觉地便点了点头,她身子前倾了些,是放松地姿态:“昨儿个奴才身边的丹青去膳房提膳,还瞧见从膳房里拖出好几个奴才……” 她只是听丹青说了一回,便吓得她一晚上没睡好觉。 李沈娇听了微顿了一下。 若是清查也应该是在大宫门那边儿的春晖堂和寿萱春永才是,怎么会查到东边儿来。 李沈娇默过两息,还是安抚着白佳氏:“放心,真出事儿了也有高个子顶着。” 外头的事情,李沈娇也说不清,她也盼着这回的风波能早些平息,只是谁又知道事情水落石出之后遭殃的会是谁呢? 白佳氏见状也不再提了,反过来又安抚了李沈娇两句,李沈娇也笑着颔首。 等着把白佳氏送走了,李沈娇摸了摸耳垂,问:“方才那个小丫头叫什么?” 秋壶想了想:“主儿说的是宝珍吗?那丫头是个机灵的,满院子的奴才也没有她勤快了。” 李沈娇点了点头:“留意着些……” 秋壶很快明白自家主儿的意思:“她老子娘都是内务府包衣,听说如今也都在畅春园里当差,她手脚也干净利索,说话办事也机灵。” 总结起来就是,如今看着是个能用的。 李沈娇扶正了抹额躺下:“再瞧瞧吧,我再睡会儿。她老子娘都是在哪里当差?” 到时候倒不好叫一家分离的,而且要是真要留在身边,那底细就更得摸清楚了。 秋壶仔细想了想:“听说她爹腿脚不便,只在北边儿管园子,她娘也是个能干的,在寿萱春永当差……” 李沈娇眼一睁:“……那可巧了,那就瞧瞧她是怎么想的。” 若是那宝珍想留在她身边,如今这节骨眼自然知道最缺的是什么。 外头的消息。 外头的风声越紧,越是说明,出事儿了。 李沈娇慢慢合眼。 这畅春园来得……哪里是避暑过中秋,分明是让人急得上火。 两日的功夫了,四爷那里没叫人传一句话回来…… 太少见了。 第732章 四爷回来了 不过如今这光景,即便是李沈娇想要在外头打消息都难如登天,更何况是宝珍。 李沈娇并没有给宝珍任何的暗示之类,只是叫秋壶她们确认宝珍品性如何。 等着又过去了两日,外头的消息传不进来,里头的消息传不出去,李沈娇等待了一回,倒是先等来了宝珍。 听说宝珍求见,李沈娇先看了眼秋壶。 秋壶默默摇头,她们都是按着主儿的吩咐,并没有多说什么的。 李沈娇转了转手腕,叫秋壶请进来。 宝珍生了一张圆脸,身形高而微胖,肤色瞧着很健康,笑起来便是可亲样子。 这会儿她进来并没有笑,她恭恭敬敬地行礼,等李沈娇说了免礼之后她也没多说什么,直接道。 “昨儿个奴才去膳房提膳,得了家里人的传信。听说万岁爷这两日已经清醒了,只是命人彻查,畅春园上下这才人人自危。只是听说这两日已经有些眉目了。四爷那里听说一直在春晖堂养伤,并没有什么消息。” 她和爹娘自有一番暗中递信的法子,那些就是不能叫人知道的了。 宝珍这番话说得没有一点磕绊,字字句句皆是清晰明了,倒是引得李沈娇多瞧她两眼。 李沈娇这会儿靠着软榻,看向宝珍的时候,鬓边的烧蓝点翠金步摇衬得人脸色越发肃淡:“难为你用心去打听……我是该赏你的,只是不知道,你要什么赏赐?” 宝珍目不斜视,她略有一顿,而后便墩身下去猛磕了一个头:“奴才知道侧福晋是和善待下之人,只求能在侧福晋身边伺候,便是莫大的赏赐了。” 李沈娇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她问了句那你老子娘呢? 宝珍笑了一下:“这天下与父母分离本是常事,良禽择木而栖,奴才虽只是笨鸟,但也想谋个好前程……” 李沈娇叫她起身:“磕疼了吧?你读过书?” 宝珍利索地起身,仍旧恭敬地垂眼:“回侧福晋的话,小时候听说书先生听来的。没读过什么书。” 李沈娇微微颔首:“往后你便跟着绿梅学规矩吧。名字是你老子娘取的?” 宝珍点点头。 李沈娇“嗯”了声:“那便不改了,原也是个好名字。” 宝珍喜不自胜地磕头谢过。 李沈娇这里才让宝珍退下,没一会儿便见秋瓷欢天喜地地从外头进来说四爷回来了,这会儿已经回了正殿了。 李沈娇原本见宝珍退下,她低笑着摇头正用手指轻轻点着杯沿慢慢转着茶杯玩,听见秋瓷那一声,茶杯直接滚落小几。 得亏秋壶眼尖给接住了。 连着几日都没有四爷的消息,这会儿忽地听说四爷回来了,李沈娇还有种不真实之感。 李沈娇着实愣了愣,她还忍不住小心地问:“是怎么回来的?” 秋瓷听见这问话嘴巴都张圆了一些:“自然是……走回来的,诶,应该说主子爷是被苏公公扶回来的。” 李沈娇也不用秋壶扶便自己下了榻,她趿拉了鞋履,招招手:“走,去正殿看看。” 几日不见,又有中秋夜里风波在,李沈娇确实是有些担忧四爷的安危。 尤其是想起那日回来之后身上沾上的可能是四爷的血,李沈娇想到这些脚步都不由地快上了几分。 李沈娇到正殿的时候宋氏也到了,还有徐氏和武氏,白佳氏还没到。 宋氏难得不是精心打扮过的模样,瞧着也像是得了消息便往正殿赶来的模样。 宋氏看见李沈娇,嘴唇微张,最后还是先行了礼。 李沈娇免了众人的礼,只道:“既然都来了那便一起进去看看爷,只是都悄声些。” 宋氏眼中流露出意外之色,不过却是最先应下的那个。 李沈娇走在最前头,才进了正殿远远地便瞧见福禄像是在往外走。 福禄也瞧见李沈娇等人了,他手里似乎还捧着什么东西,只是见了众人之后似乎又有些慌乱地收了起来,他走近了对着李沈娇行礼。 “给李侧福晋请安。主子爷正叫奴才来寻您呢,说是有话要同您说……”福禄说完这话之后又歉疚地对着宋氏等人行礼。 宋氏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想着她自己这会儿并不得体,只是又不愿离去,便有些踌躇。 李沈娇见状便问了句:“爷的身子如何?” 福禄躬身:“太医说已无大碍,这才回来了。” 宋氏微微松了口气,武氏表情没什么变化,行礼之后便准备离去,徐氏等了等,但是也没多说什么,等着宋氏转身离去之后她才略落后宋氏两步离去了。 福禄这才又对着李沈娇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李沈娇对着福禄轻颔首,由福禄带路去看四爷。 这还是李沈娇头一回来正殿,四爷的正殿比她的西配殿至少大一倍不止,李沈娇见着四爷之后直接坐下了,哦,手上的动作还是行礼了的。 四爷也不说她没规矩,只是笑看她。 李沈娇瞥见,抄起桌上的空盏子便砸向四爷身前,没好气地道:“爷还笑得出来呢?” 四爷一抬手,稳稳地将空盏子接住,就着捏在手里把玩了。 第732章 抵肩相谈 李沈娇扔的那一下并没有用什么力,她也压根没想往四爷身上扔,她也就是没由来地恼了往四爷身前扔,这会儿那空盏子被四爷接住了她又忍不住嗔怪:“你就抱着你那空盏子喝吧。这几日,爷在外头可还好?” 说到后面,李沈娇的声音又渐渐低了下去,她的声音有些涩,难得有些怕四爷说出不好的答案来。 四爷仰靠着大迎枕,他这会儿还没法直起身把盏子放回小几上,听见李沈娇小心翼翼的声音,他有些吃力地抬手:“坐过来。” 李沈娇进来之后是落座在了四爷对面的软榻上,听见四爷的话,她没动,反倒坐得更端正了些。 她故意板着脸问:“做什么?” 四爷微微伸展了一下手臂,听见李沈娇的问话仍旧不恼怒,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如今和李沈娇说起话来不知道较从前直白了多少。 “你坐那么远,爷……看不清。” 是的,这样九曲十八弯的话对于四爷来说都已经能称得上是直白了。 没拆穿四爷的谎言,李沈娇捏捏耳珠放松脊背,这才站起身往四爷榻边去,不过她还是怕挤着四爷,只虚坐在榻边,是一个有些难受地坐姿。 四爷嘴上说着什么因为瞧不清,实际上却在李沈娇一坐到他身边来便牵住了李沈娇的手。 这还是往日那个四爷吗? “坐好。”四爷拍了拍榻边的位置。 八月里的天,两个人的手相握难免会有些过分温暖,李沈娇没忘记先前的问话:“爷还没说你的身子如何呢?” 四爷牵着李沈娇的手渐渐收紧,他也像是满足了一般,很快阖眼:“太医说还得静养,只是能走动了,爷便回来了。” 实际上按着太医那意思四爷怎么也得再养几日才能下床的,不过四爷说不愿在御前打搅了皇阿玛养病的清净,去见皇阿玛的时候皇阿玛正好又已经歇下,于是四爷便执意回了藏拙堂。 这会儿御前确实是非多,四爷想要远离是非是一回事,但是惦念着藏拙堂里的人也是真的。 只有这会儿实实在在地知道人在他身边,四爷的心里才算是彻底安稳踏实,在外头,总像是漂泊无依似的。 李沈娇听了四爷的话有些半信半疑,但下一秒四爷便又反问她了;“听太医说爷不在的时候你动了胎气,膳房可有亏待你?爷瞧着你怎么又瘦了?” 这阵子这么多的事儿,原本李沈娇的胃口就不大好,中秋夜里又出了那样的事儿,李沈娇实在是难吃下什么,这会儿听了四爷的话,她还觉得有些委屈呢。 “如今这样,我实在是吃不下阿。” 四爷这会儿已经转为两只手环住李沈娇的手了,他没睁眼,在李沈娇说话的时候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音,大概是李沈娇正脱了鞋履上榻。 “现下我回来了。你,往后都和我一道用膳,到时候你就能吃得下了。”他改了自称,语气更加随和自然。 有句话叫苦中作乐,等李沈娇看着四爷如今养伤吃的都是些什么了,再没胃口也能吃下一些了。 李沈娇听笑了,她也向后靠,笑得肩膀都微微颤抖:“那好阿,到时候就算我再吃不下,看着四爷呀,便也能吃得下了。” 四爷没睁眼,只是拿指节磨了磨李沈娇的手背:“油嘴滑舌。” 李沈娇不知道何时凑到四爷耳边,不过小心地连四爷的肩膀也没碰上:“说真的,爷没事儿吧?” 四爷睁眼,撞入李沈娇满含关切的一双眼。 他的肩膀微动抵着李沈娇的肩膀:“有事儿,但不是爷有事儿。不过……咱们还得在畅春园待上一阵子。” 这下李沈娇能换个舒服些的姿势躺下了,她沉默了一阵:“也好,爷如今这样,在畅春园里养养身子也好。” 四爷又捏了捏李沈娇的手指,跟玩儿似的:“是啊,受伤了是得好好养养身子。” 四爷说这话时的声音有些低。 李沈娇听见了,她忍不住偏头,和四爷对视。 她想到了什么,心下一紧。 四爷看出李沈娇这会儿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他又拍了拍李沈娇的手背:“再胡思乱想阿,脸都快皱到一起了。陪爷睡一会儿,别想了。” 这几日在春晖堂偏殿里成日听着老八唱大戏,四爷没怎么睡好过,这会儿回了藏拙堂,总算是能什么也不想安安稳稳地睡一觉了。 四爷这会儿可实在是有些……太随性了。 李沈娇瞠目,转头一看四爷又已经闭眼了。 李沈娇:啊???就睡啦? 四爷这把她吓得胆战心惊地,转头自己倒是先睡了…… 李沈娇有些哭笑不得。 她这会儿是不困的,她把方才和四爷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 四爷方才说,受伤的人确实应该好好养养。 两人对视的那一眼让李沈娇觉得她并没有猜错,万岁爷也受伤了…… 不论出于怎么样的原因,还要在畅春园待上一阵子。 养伤,亦或者是继续瞒住风声…… 李沈娇这会儿只能想到这两种可能。 多在畅春园里待些时日也没什么,只要不是像这几日这样提心吊胆地待着便成。 她还是睡不着,只是望着头顶。 很多事情也不用言明,万岁爷出事儿,那只怕朝野上下的风向都要变。 万岁爷膝下皇子众多,便是成年皇子如今也有十好几个,太子爷已被废,那万岁爷属意哪位皇子那么哪位皇子便是名正言顺。 再有,这几日李沈娇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回八爷是中秋夜里的救驾头功。 畅春园里虽说这几日人人自危,但却隐隐都有往八福晋郭络罗氏那里靠的意思。 那日郭络罗大喊大叫也不知是逃脱了还是如何,李沈娇只听说九福晋和十福晋回去之后便病了,倒是八福晋这几日左右逢源见了不少人。 八爷和直亲王素来关系密切…… 爷们之间的关系李沈娇不能说完全清楚,只是她也知道,四爷和直亲王素日是没有什么过多往来的…… 李沈娇越想越多,更睡不着了。 太子之位空悬着,夺嫡,只怕不可避免。 李沈娇想想还是有些怕。 第733章 胤礽所为? 最后李沈娇也不知是如何睡去的,大抵是想事情想得太出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眼睛发酸了,打了两个哈欠便睡去了。 愁也愁过了,再继续发愁也没法子,那只有把那些愁绪放进肚子里了。 这一觉睡得有些久,但确实,是难得的踏实安稳。 李沈娇是在正殿和四爷一道用的晚膳,看着四爷面前的那些,还别说,李沈娇饿归饿,胃口也确实是有了。 两个人睡醒起来都有些饿了,膳食也都是膳房看着做主按着分例上的。 四爷倒是如常,不过晚膳后两人面前各自多了一碗汤药出来的时候李沈娇是真没忍住笑了。 她面前的是安胎药,四爷面前的估计就是太医开的内服药了。 药喝完了,话还没来得及说,李沈娇先喝了两口甜水去去嘴里的苦味儿,外头二格格和四阿哥的奶嬷嬷在外头候着。 李沈娇这才想起来,在正殿睡了半日,把西配殿的两个孩子给忘了个干净。 李沈娇略略犹豫了一下,四爷如何不好挪动,自然不能让四爷跟她到西配殿去,只是让两个孩子来正殿?那她倒是拖家带口的…… 而且两个孩子在,怕是搅了四爷养病的清净。 四爷看出李沈娇脸上的纠结,不由好笑:“你怎知两个孩子是来找你的?” 万一是知道他们阿玛回来了来找他的呢? 李沈娇……,她还真没这么想过,她想了想,对着四爷笑了笑,没有反驳四爷。 “那想来一定是阿满和顽顽想爷了,那便把孩子们带进来吧。” 苏培盛瞥了四爷一眼,躬身应下了。 两个孩子很快便奔进来了,二格格一进来了便只瞧见了额娘,她先行了个礼,然后才奔进额娘怀里。 像是没看见阿玛似的,哦,在额娘怀里了瞧见了阿玛在一旁,便又乖乖地对着四爷喊了一声“阿玛”,甜甜地笑了一下。 外间就那么大,四爷很难不听见小姑娘的低语:“额娘什么时候出来的,睡醒起来没看见您可吓坏我啦……” 娘俩嘀嘀咕咕的,顽顽慢一步进来,他倒是看见阿玛,不过行礼之后还是坐在了额娘身边。 眼睛也都是晶亮地看着额娘。 四爷默默阖眼,得了,不用看了。 李沈娇默默给两个孩子做了噤声的手势,两个孩子还是关心了一回阿玛,李沈娇便照着四爷对她说的话哄着两个孩子。 最后还和两个孩子约好了等四爷身子好些便逛园子去。 当晚李沈娇还是没留在正殿,她亲自把两个孩子送了回去。 四爷对此有些微词,不过这会儿他和李沈娇,一个遇喜一个有伤在身,谁也照顾不了谁,睡在一张榻上都得怕挤着对方。 最后四爷还是让苏培盛送着李沈娇回了西配殿。 李沈娇又问了几句四爷的身子究竟如何。 苏培盛脸上下意识地露出了后怕的表情:“伤口有些深,前几日四爷发了两回高热,伤口崩开过四五回,太医说万幸没伤着要害。但至少也得养上大半年才能好个七七八八。” 李沈娇记下了,带着两个孩子回了西配殿又听说前头兆佳氏叫人来问她的好。 自然,问李沈娇的好是假,打听消息是真。 毕竟四爷如今回来了,前头三爷可仍旧还没归来呢。 李沈娇原以为来的是兆佳氏身边的丫头,未料来的却是乔装打扮的兆佳氏。 “没想到会是我来吧?这几日外头什么风声都有,我们家爷一点儿话也没让人带回来,我实在是坐不住,听说你们爷回来了,这才趁夜来了。”兆佳氏说得极快,李沈娇让她坐她也坐不住。 李沈娇理解地点头,但关于三爷什么的事儿她也不能对着四爷问啊。 于是她便递给了兆佳氏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 兆佳氏在原地打转:“我知道的。只是我们家爷……我说句不好听的,最是个贪生怕死的,这会儿也没个风声,实在是反常啊。我们福晋那里像是有些风声,但……” 董鄂氏哪里会告诉她,只会敲打她们。 李沈娇便说了几句安抚她,也就是这事儿的风波已经差不多了,想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儿了。 兆佳氏听了这话倒是认同地点头:“我料想你们爷都回来了这事儿只怕是要查清楚了,只是还是得听你说了我心里的大石才能落地啊。” 李沈娇和兆佳氏说了两句,又亲自送了兆佳氏,兆佳氏没让她多送,很快便消失在夜色里。 兆佳氏对着三爷那是真有情的。 李沈娇回身,事情查清楚了,那可就有人要遭难了。 她闭了闭眼,各人自扫门前雪了。 …… 二更天的时候藏拙堂已经是万籁俱寂,只能听见不时的蝉鸣了。 但春晖堂里却仍旧灯火通明。 万岁爷还没安置,他已经能起身了,原本身上的伤便不要紧,只是才醒来那几日实在是头疼的厉害,这才养了几日。 养了几日,却也还是头疼。 万岁爷连刺客的陈词也懒得看,他直接问隆科多:“查得如何?” 隆科多在刑房熬了好几日,眼下乌青一片,这会儿还得撑着精神回话:“回万岁的话,已经有些眉目了。只是抓到的八名刺客陈词不一,各自审问后才知似乎并不是一人指使……所为。” 万岁爷的目光如芒在背,连隆科多的声音都微微一抖。 是了,任谁知道谋害自己的不止一伙人能高兴得起来? 万岁爷沉默了一阵,最后归于一问:“都是何人指使?” 隆科多又沉默了,分明内殿里有冰轮送凉,只是他的额头甚至却有豆大的汗珠滴落。 “其中几人已经招供,此次行刺皆系废太子胤礽指使所为……”隆科多话还没说完,茶盏便在他身前四溅。 有茶水甚至溅到了他的手背,是凉的,但却比不过他此时后背的冷汗。 这差事就是烫手的山芋。 “混账!”万岁爷怒斥,也不知是在骂谁。 隆科多默默跪下,也不敢出声。 第734章 说不清 “除却胤礽呢?” 在内殿良久的沉默之后万岁爷再次沉沉出声,声如洪钟,震得隆科多都愣了一愣。 他只愣了一秒,下一秒万岁爷便抄起桌上的镇纸砸在他膝盖上。 隆科多:不敢动,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更别说叫出声了,再痛那也得忍着。 他颤颤巍巍地拱手:“回万岁的话,剩下的几个……现下还未招认。” “废物。”本就头疾未愈,这会儿万岁爷气动,引咳喉头腥涩,硬是强压,声音却更添凶厉。 这一声不用多说,自然是骂的隆科多了。 隆科多不敢辩驳,只能磕头认罪说无用。 万岁爷却也不再去看隆科多,这才低头去看桌案上刺客的供词。 他忍着头疼,一目十行阅过。 期间隆科多一动也不敢动。 “继续查,查出罪证为止。”万岁爷一拍桌案。 单凭几个刺客莫须有的陈词自然无法让万岁爷定了胤礽的罪,即便此刻或许万岁爷会对胤礽起疑心。 隆科多拍袖,垂眼应下:“嗻。” 万岁爷这才叫了隆科多起,但却并未再多说什么,约莫过了几息,万岁爷才摆手示意他退下。 隆科多再次行礼跪安,目不斜视地退了出去。 出了春晖堂,他也没往别处去,径直去了刑房处。 继续审问。 隆科多离去不久,逢忠便捧着参汤进了内殿,他低着头放下参汤:“师傅说参汤还有些烫。” 万岁爷闭目养神:“你师傅身子如何?” 逢忠没再抹眼泪,他笑了一下:“这两日已经能下地了,师傅还说过两日就能回御前伺候了呢。” 万岁爷“嗯”了声。 逢忠便不再说话,只是在边上候着等万岁爷的吩咐。 “这几日偏殿里老八和老四养得如何?” 逢忠斟酌了一下:“八爷和气,每日都想着来您跟前伺候侍奉……四爷伤得有些重,但并不怎么说话。今儿个四爷才回了他的藏拙堂呢……” 说到一半逢忠才想起来这事儿。 万岁爷抬手抵着太阳穴,语气不明:“老四回去了?” 逢忠没听出什么不对劲儿,他诶了声:“是呢。那会儿万岁您才喝了汤药睡下,原本四爷还说到您跟前请安呢。” 他说着又想着这几日偏殿的动静,他想了想,师傅并没有说不能说他便张了口:“这两日偏殿热闹,听说四爷是不愿搅了万岁清净,于是一能起身下床便说回去……” 他说着说着余光瞥见万岁脸色变了,他连忙止了话告罪:“奴才多言了,万岁爷息怒。” 万岁爷眼睛都没睁开:“继续说,还听说了些什么……” 逢忠不敢说,只是等万岁爷抬眼瞧他他便吓得两腿颤颤了。 “是……是,奴才还听说八爷如今是救驾头功,为人又孝顺敦厚,往后,往后定是有作为的……” “除却这些,还有什么?” 从万岁爷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的起伏。 逢忠顿了顿,又说了些这几日听来的闲话,无非就是三爷日夜守在万岁爷跟前多么多么孝顺,胤礽冒死下水也是至诚至孝,还有四爷临危不乱,总归众皇子倒是都被夸得花儿似的。 万岁爷似乎感叹了一声:“往日倒是没发觉朕的儿子们都是这样的有出息呢……” 逢忠琢磨着万岁爷说话时的语气,没敢接话。 万岁爷似乎也不在乎他的答案:“下去吧。” 孩子们有出息,做阿玛的自然是欣慰的。 只是…… 万岁爷睁眼,但又因为合眼太久,被内殿明亮的烛火刺得眼睛一痛,他微眯了眯眼适应。 只是啊,太有出息了似乎也不大好,个个心里都有一百个主意。 逢忠恭恭敬敬地才准备退下去,内殿都还没走出忽地听见万岁爷又叫了他。 “老八在御前也不像个样子,他如今这样能伺候什么?改明儿让人抬着老八回去。老三还在外头守着呢?” 逢忠顿了顿,先应下了,但对于万岁爷的后半句,他没敢说三爷这会儿已经在偏殿睡下了,只含糊地说了声是。 万岁爷抬手挡在眼前:“得了,改明儿叫老三一道回去,他怕是比我这个阿玛睡得还香些。” 逢忠再次应下,这些都没有什么值得他意外的,不过下一秒万岁爷提到的人倒真是让他都愣了几秒。 “保清在北边儿敲山震虎也差不多,过阵子就是重阳了,传朕口谕,让保清回京。” 逢忠呼吸微微一变,他躬身头埋得极低:“是。” 等逢忠出了外殿,他先去耳房瞧了瞧他师傅。 梁九功正靠在榻上下棋,他的脸色不大好看,有些苍白,见了逢忠,再一觑自己这个徒弟的脸色,他自己倒是先笑了。 “得了,万岁又说了什么。”他招了招手。 逢忠便熟练地倒了一盏热茶奉上,同时一五一十地将在春晖堂内殿里的问话和他的回答都说过一遍。 他说得口干舌燥了,梁九功便指了指桌案。 逢忠便给自己倒了茶喝。 梁九功听罢倒是陷入了沉思,而后又指点着他这徒弟:“明早你就去把话传清楚了,先去三爷那里传话,再去八爷那里传话……” 逢忠也不多问,直接应下了。 梁九功眯了眯眼,他摸着两颗棋子玩,这是万岁爷早年赏他的,触手温润,是上好的珍品。 “剩下的,便不必去管了。” 且等着看直亲王回来再说吧。 这几日御前传出的各样风声,谁知道背后都是谁家授意传出的? 逢忠似懂非懂地躬身去给梁九功捶腿。 “记住了,出了这道门,别和任何人掺和。”梁九功敲了敲他的脑袋。 一朝天子一朝臣,但什么时候变天那还得听今上的呢。 什么小动作也别有,那才是最稳稳当当的。 逢忠称是。 小几上的烛台亮极了,梁九功望过去,意味不明地哂笑一声。 …… 次日,万岁爷的口谕便传遍了畅春园。 第734章 两人日常 四爷这里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和李沈娇用早膳呢。 今早四爷叫人来请的李沈娇睡得迷迷糊糊地,还是到了正殿才清醒洗漱的,来之前只在她的西配殿穿戴整齐了。 李沈娇觉得四爷这真是够折腾人的。 “今儿个你就别回去了。”四爷在用膳前发话。 李沈娇想了想,这一来一回确实是麻烦,她便点了点头。 两个孩子昨儿个说弘曦今儿个请他们去玩,李沈娇也不急着回西配殿去。 “得,那明儿个妾身便不来啦?”应下今儿个不回去之后李沈娇又跟四爷打商量。 成日在四爷待在身边,她只怕是要睡不好,再有,她身边也不是只有四爷啊,两个孩子总是要陪着的。 待在四爷身边虽然舒心惬意,但总还是免不了提心吊胆怕惹恼了四爷,哪有在自己院子屋里舒服啊? 四爷听罢当即拧眉,但却并没有一口回绝,他望向李沈娇。 这阵子李沈娇确实是瘦了,还瘦得厉害,一眼瞧着像是就能被风吹走了似的。 每日让李沈娇来回奔走确实是劳累了,只是…… “每日你那里用了些什么让小路子来回一声。”四爷发话。 其实从西配殿到正殿也就一刻钟多些的功夫,如今李沈娇月份还小,也不算太累, 她只是有些怕晒,这才觉得折腾。 四爷养伤在这里头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往那日头底下一站,李沈娇觉得她自己都能被烤熟了。 不过这会儿四爷点头了那就是好事儿,虽然她觉得她和四爷想的不是一回事儿。 两人商量好了,这才开始用早膳。 因着四爷不便挪动,这阵子膳食都是安排在了软榻前支起的四方小几上。 李沈娇吃着绿豆粥,不时给四爷夹两筷子菜,四爷如今是能直起身,但却得小心缓慢得,不然就得牵动伤口了。 李沈娇昨儿个趁着四爷换药的时候瞧过两眼,那可真是……骇人。 李沈娇两只手堪堪能比划出那伤口,她估摸着……只怕是要留疤的。 这样想着,李沈娇看着对面的四爷都有些柔弱可怜的味道。 苏培盛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先瞧了李主子一眼,最后才打了个千儿对着两人行礼。 四爷瞥他一眼:“说。” 也就是不必避讳的意思。 李沈娇腰都直起预备起身了,听了四爷的话她僵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不是,四爷怎么也不问问她愿不愿意听啊? 苏培盛这会儿已经出声了,也就是三爷、八爷各自离开了御前,还有万岁爷口谕让直亲王回京的事儿,以及,万岁爷今早又点了让胤礽在御前侍疾。 李沈娇下意识地捏紧了银牙箸,她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四爷啊,这真是她能听的吗? 四爷听完没说什么,只抬手示意苏培盛退下。 苏培盛欲言又止,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躬身退了下去。 隆科多大人递了信来的事儿还是不急着说了,他也不知道隆科多大人递来的信都写了些什么啊。 内殿里又安静了下来,李沈娇默默动筷,不过她还是欲盖弥彰地说了句:“我是不是听了不该听的?” 她听都已经听了,而且是四爷让苏培盛说的。 四爷看着并不在意:“这会儿不知道晚些也总会知道的。” 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不过……,四爷还是露出一丝丝不悦:“是爷让你听的,你这样小心翼翼的,难道在你心里爷就是那等会秋后算账的人?” 李沈娇默默抿唇,她不敢说话。 四爷见状又好气又好笑,李沈娇总是这样,总是觉得他以后会厌弃她似的…… 四爷又哼了声,避开了李沈娇十分讨好地给他夹的菜。 李沈娇见状也不继续坚持,低头去吃自己碗里的菜。 她小心翼翼些还有错啦? 不过李沈娇也没多矫情,早膳过后李沈娇看着四爷喝药,她自己早喝干净了。 她等着四爷喝药,故意一直盯着四爷笑,四爷察觉,每每抬眼时李沈娇却都是低头没看他的模样。 几番下来,四爷索性也看着李沈娇喝药,果然,几息之后李沈娇抬头。 两人目光相撞,李沈娇被抓住也没不好意思,只直勾勾地盯着四爷。 四爷再次哼笑,放下药碗:“逮到你了。” 李沈娇笑得后仰,四爷倒是被她吓着了:“坐好。” 李沈娇身后可没有大迎枕,也不怕闪着她的腰。 这下方才那点儿不愉快顿时烟消云散,李沈娇这才又挤进四爷那边儿的软榻。 她解释着:“外头的事儿,我听着心里惶恐。” 这是好听的说法。 四爷捏着李沈娇的手指玩:“你若是不知道,不也担惊受怕?” 这倒也是。 李沈娇也摸了摸四爷的手指,她是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 “这阵子清闲,外头那些事儿咱们都听听,不去管。”四爷说着。 皇阿玛既然让三哥和老八各自回了,想来是已经查出了些什么,左右是有人要遭殃了。 当夜李沈娇是歇在正殿的,不过李沈娇实在是怕半夜把四爷给压着了,于是她还是歇在了偏殿。 当晚两人还手谈了几局,不过李沈娇实在是一个臭棋篓子,就是四爷让着她她也难以赢过四爷。 李沈娇是隔一日在正殿待一日,每回李沈娇来的时候四爷都是吩咐膳房换着做李沈娇素日爱吃的,但李沈娇胃口还是一般。 不过总归还是能吃一些的。 八月二十三这日,畅春园里处置了一批奴才乃至万岁爷身边的禁卫。 给出的缘由是伺候不力,但万岁爷总算是露面了一回,听瞧见圣颜的奴才说气色是不错的。 万岁爷气色好,众人不说别的,总归是能松一口气的。 畅春园上下不论如何相比前几日的冷清还是多了一些热闹的。 只是二十五这日万岁爷忽地又发作了,这回发作的还不是底下的奴才,而是废太子,胤礽。 这便有些奇怪了,明明前几日万岁爷还让胤礽侍候汤药,外头看着都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怎么忽地就…… 听说是在御前直接将一碗滚烫的汤药泼到胤礽身上。 李沈娇这里光是听着都觉得疼。 转头再看四爷,也是拧眉思索的模样。 第735章 心思。 涉及废太子胤礽,李沈娇自觉地站起身,说去看看给四爷煎的药如何了。 四爷这回没叫她留下,只是让李沈娇别走远了。 内殿只剩下四爷苏培盛主仆,前两日四爷便已经看过隆科多的来信了,信里隆科多很隐晦地提及了他查到了胤礽身上。 万岁爷发落胤礽其实是在四爷意料之中的事儿,甚至四爷还觉得皇阿玛发落的有些晚。 像是暗暗酝酿,如今忍无可忍了才发落了似的。 紧随其后,苏培盛又低声说了直亲王昨夜抵京,今早已经到了畅春园,这会儿便已经在春晖堂后头住下了。 这才让四爷觉得有些意外:“这就回来了?” 苏培盛说是。 “等着。”四爷沉吟片刻道。 他不信胤礽会主谋刺客行刺,只是直亲王在北边儿,不论如何都是绝了嫌疑了。 但若是真有心,即便是远在天边只怕是也能行刺。 如今也只能等着,看皇阿玛稍后是如何处置的。 苏培盛应下了,又退了出去。 四爷如今在养身子,不论如何四爷都是不会露面的,除非万岁爷真的非要传召。 苏培盛退下去没一会儿李沈娇便进来了,她悄无声息地进来,见四爷还在想事情便窝在对面软榻里假寐了。 还是这里头舒服啊,外头那是真的热啊。 等四爷回神的时候李沈娇已经睡着了。 四爷无奈一笑,原本是想让苏培盛准备笔墨的,这会儿也免了,只继续在脑子里把方才的想法过一遍。 御前,八月里的天胤礽已经跪了一阵了,二福晋瓜尔佳氏闻讯而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跪在了胤礽的身旁。 夫妻俩跪了许久,约莫是到晌午了,身子好些便回到御前伺候的梁九功从里头走出。 他如常般对着夫妻俩行礼,不过脸上的笑色微微收敛:“传万岁爷口谕,二皇子近来御前侍疾辛劳,特意让奴才送您回去。” 回去?回哪里去? 瓜尔佳氏忍不住抬头,她一头雾水地来跪着,这会儿也还摸不着头脑胤礽是怎么惹恼了万岁…… 见胤礽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她等了等才开口:“公公,回去,可是要回……” 梁九功垂着眼谁也没看:“自然是……回宫里毓庆宫去。” 瓜尔佳氏顿住了,她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转头时胤礽却已经站起身了。 瓜尔佳氏这才注意到胤礽身上的袍子是湿的,黑褐色的药渍像张牙舞爪的盘龙,看着便骇人。 好端端地来了畅春园,如今却这样灰头土脸地回了毓庆宫,瓜尔佳氏面上实在挂不住。 胤礽却好似浑不在意,他拍了拍衣袖:“劳烦了。” 他信步往外走,梁九功倒好似只是一个带路的。 瓜尔佳氏只得匆匆叫人去收拾了行囊,等奴才们搬着箱笼出来的时候也正好有一班人搬着箱笼往里进。 一进一出,互不相扰。 瓜尔佳氏都没用人打听,单是听来来往往的奴才们说话便知道是何人的箱笼了。 他们才从畅春园离开,这头直亲王便带着家眷住进来了,好似他们是给直亲王腾位置似的。 仿佛暗示着什么。 譬如胤礽的太子之位,哦,如今早不是胤礽的了,就说那太子之位,是不是也是给直亲王腾位置呢? 左右瓜尔佳氏脸上是火辣辣地,听着奴才们低声议论,她也不愿再去看胤礽的表情。 左右已经够狼狈了。 这样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地回去,加上如今的胤礽不再是太子,身上更是一点儿爵位也没有,瓜尔佳氏早就没有什么额外的指望了,她只盼着胤礽能够别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保着项上的那颗脑袋,往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 直亲王回京后便带着家眷进了畅春园,而胤礽又是这样灰溜溜地回了紫禁城,这样的消息很快便在畅春园不胫而走了。 万岁爷的心思是愈发的琢磨不透了。 不过四爷病着,这些风波他是一点儿也没掺和进去的。 不过万岁爷那里没几日便让人送来了不少的补品,还让太医院院判来给四爷诊脉,左右最后的说法是说四爷还得再静养一阵子。 这个养一阵子,具体说来是得等到年节前后大概才算好。 那日太医院院判来的时候李沈娇正好也在正殿里,毕竟四爷如今还病着,那会儿李沈娇正和四爷一起看着话本子呢,最后她便抱着话本子赶在院判进来前去了偏殿等候。 她是听着院判诊脉后的动静的,要她说,万岁爷这哪里是关切地叫人来诊脉啊,分明是疑心四爷的病是假的,让院判那个老头来确认呢。 不过四爷身上的伤那自然是没得说的,李沈娇这几日看着四爷每日吃的那些膳食都觉得倒胃口,实在是谈不上有什么滋味。 左右瞧着万岁爷这是……谁在跟前要怀疑,谁不在跟前也要怀疑呢。 没几日,万岁爷那里又赏赐了不少补品来,四爷是叫几个孩子到御前去谢过了,这还是李沈娇随口一说被四爷听进去了。 四爷自己不便去谢恩,那便让孩子们去呗。 阿玛做不了的那就让孩子去做呗。 是了,阿玛做不了的也只能让孩子去做啊。 四爷其实已经回味过来皇阿玛这是疑心他呢,但也只是四爷的猜测,中秋夜里四爷唯一出格的大概就是带着禁军去清剿刺客余孽,毕竟是没有得皇阿玛的旨意。 只是那会儿皇阿玛并没有醒啊。 让孩子们去谢恩,用意也在于此。 不过那会儿李沈娇说话的时候可并没有想这么多,前两回万岁爷送了补品和院判来之后四爷便是让苏培盛去谢恩的,次次都让苏培盛去谢恩那就不大好,干脆就让孩子们趁着阴凉的时候去呗。 万岁爷那里听说是三个孩子去谢恩,是见了孩子们的,而且孩子们还陪着用了午膳,晌午孩子们回来的时候个个身后的奴才都抱着赏赐呢。 说是去谢恩,倒是满载而归呢。 不过四爷只留了二阿哥和四阿哥说话。 李沈娇趁着四爷和两个孩子说话,她干脆送了三阿哥一截,三阿哥瞧着有些拘谨,李沈娇便没多和三阿哥说话,还没出正殿,远远地便瞧见徐氏在日头下站着。 李沈娇便没走了,对着徐氏轻颔首,又抬手示意徐氏不必行礼便回了。 挺好的,这样便挺好的。 第736章 太子人选? 日头有些烈,李沈娇回了正殿,二阿哥和四阿哥都已经出来了。 顽顽一见到额娘便跑了起来,李沈娇笑了一回,把人拉住。 她先对着二阿哥颔首,而后再低头去对顽顽说话:“日头热,额娘叫人送你回去。回去,东西分给姐姐一份,嗯?好了,去吧。” 李沈娇拿帕子给顽顽擦了擦汗,又示意冬生上前给顽顽撑伞遮阳。 抬眼见二阿哥还站在原地,小太监撑伞也不尽心,二阿哥半个人都在日头下呢。 李沈娇顿了顿,对着小太监道:“好生送了二阿哥回去。” 二阿哥对着李沈娇轻颔首,而后便脊背挺直地往前走了。 这孩子,沉稳聪慧,倒是不大像……福晋。 李沈娇出神了两秒,正往里走便瞧见福禄急慌慌地出来说四爷正寻她呢。 四爷养病这阵子倒是跟小孩儿似的,一见不着李沈娇便要人来寻,有时睡醒起来若是知道李沈娇不在,还会不肯起身。 李沈娇便扬着笑进去了,见小几碟子上是满满的核桃,她便拿起尝了尝。 大抵是融着冰糖炒过的,左右吃着是李沈娇难得喜欢的口味。 李沈娇吃了些,吃上瘾了才发觉对面四爷正盯着她看呢,她想了想,出于对自家孩子的关心,她问了句:“顽顽没在御前失仪吧?” 四爷抬手也尝了尝那核桃,他吃着是觉得有些腻歪了,索性往李沈娇跟前又推了推。 “没有,只是在皇阿玛跟前说了些畅春园的宜人景致,倒是把皇阿玛都听得精神好了许多,还说要顽顽改日陪着逛园子呢……” 其实如今皇孙并不少,只是真要说入万岁爷的眼,得皇阿玛青睐的。 从前只有弘皙阿哥一个,如今顽顽,勉强能算是半个。 李沈娇听了倒是有些发愁:“顽顽这样,会不会太招眼了?” 这个节骨眼上,她就怕给四爷惹来风波之类。 四爷给了李沈娇一个安抚的眼神:“无妨。” 或许会有些影响,左右至少这一阵子都是不会说到四爷面前来的。 四爷也向来不会把那些闲言碎语放入耳中,在这一点上四爷和李沈娇是出奇的一致。 他们都不会拘泥于旁人的言语,自己知道是什么样便好。 须知,有些话即便是说上一百遍,听不懂的人也还是听不懂。 不过李沈娇的担忧最后也没成真。 因为九月初三万岁爷养足精神逛园子的时候,还没往让带上顽顽的事儿,只是除却被叫上的顽顽之外,额外还有几个皇孙主动请缨要跟上一道去的。 譬如前头三爷府上的弘晟和弘曦阿哥,还有后头五爷府上的弘升和弘晊阿哥,他们侧福晋瓜尔佳氏四月里才生下第四子,不过听说是大出血,这回来畅春园便并没有她。 阿哥们跟着万岁爷逛园子去了,前头兆佳氏倒是让人来告罪了,万岁爷原只叫了弘历阿哥一个,她们家爷偏生要让自家孩子去凑这热闹。 这样死皮赖脸的,左右对于兆佳氏来是有些看不过去的,但她也没办法忤逆三爷,抱怨的话也只能藏在心里。 李沈娇还让秋壶端了一碟核桃给兆佳氏带回去,她知道这是兆佳氏怕她生气恼了淡了情分,不过她们府上,后头二阿哥和三阿哥也是跟着一道去了的,左右万岁爷自己觉得孩子们多热闹就行。 听说后头万岁爷还特意传了直亲王家的弘昱阿哥呢,算算日子,八月里弘昱阿哥也满三岁了。 因着顽顽得万岁爷喜爱,这几日连李沈娇这里都多了不少拜帖,不过李沈娇一概都以养胎给拒了,谁家的都没见。 畅春园里中秋风波过了,府上福晋也不知知道畅春园的事情多少,左右进了九月里福晋只叫人传了一回话,大意就是让李沈娇好好养胎,别的话就没有了。 一句敲打警告的话也没有,简直不像是福晋的做派。 李沈娇自己听了都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过这肯定是一桩好事,不管福晋是不是心里藏着什么坏主意。 九月里大半的日子都是这样过去,李沈娇一半的日子都是待在四爷的正殿,顽顽和各家皇孙们也时常被叫去陪在万岁爷身边,做了些什么都知道,具体说了些什么就不大清楚了,左右万岁爷的心情大概是不错的。 每隔几日顽顽都是带着一堆的赏赐回来的。 李沈娇都有些忧愁回去的时候会多多少箱笼了。 重阳过的简单,不过李沈娇没忘记大格格的生辰,她“劳心劳力”地操办了一回,也就是安排了一回吃食。 不过那会儿四爷堪堪能下地,大格格生辰那日也就是大格格到正殿来玩了半日,也不知四爷是怎么想的,还把二格格给叫上了。 毕竟是大格格的生辰,李沈娇后头便让顽顽来把阿满带出去玩耍了。 整个九月里都在难得的安宁中过去,御前一片好景,皇子皇孙们个个卖力,万岁爷的身子似乎也一日好过一日,不过看下来,如今还是直亲王更得圣心。 尤其是等到九月底万岁爷预备回京的时候,畅春园里居然隐隐传出了等到颁金节是万岁爷就会下旨定下直亲王为太子爷…… 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 四爷暗中叫人去查了查,费了几日的功夫,总算是在十月初一启程回京这日查出了些眉目。 “听说是八福晋那边传出的……似乎是直亲王继福晋张佳氏信誓旦旦对她说的。” 可笑。 四爷听了只觉得可笑。 第737章 神来之笔 这种从女眷口中传出的说法向来都是半真半假的,即便被人证实是假的也不会有人去计较。 再有这事儿是八福晋听直亲王福晋张佳氏说的,后头即便真的查到两人身上,指不定两边还会互相攀扯了。 这便是四爷听罢觉得可笑的地方。 借着女眷的嘴巴来试探皇阿玛的心意。 只是不知道这是直亲王和八爷联合起来的意图,还是直亲王自己亦或者是老八自己…… 四爷不大确定,但这样的消息传出除了试探之外,也免不了会引来皇阿玛的猜忌。 在四爷看来,这是有些危险的做法。 他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背地里给大哥直亲王下的绊子了。 不过这也都是四爷自己心里的一些猜测了。 眼下要紧的是先回京,胤礽被“赶”回京之后便病了,皇阿玛那里只让太医去看过了,胤礽这阵子一直都是在毓庆宫里养病。 圣驾从畅春园浩浩荡荡地出发,因为四爷的病还没好,于是回程四爷并没有骑马,而是坐的马车。 嗯,回城的路上李沈娇是丢下了两个孩子和四爷同坐一辆马车,宋氏在四爷上马车之后便刻意关注了一回,她等了等,最后是瞧见了李氏上了四爷的那辆马车的。 宋氏撇了撇嘴,有些不大高兴。 这回来畅春园透透气是够了,只是却还不如在府上的时候,在府上四爷好歹还会进后院来,哪怕只是来看大格格,她总归也还是能见着四爷的。 只是这回在畅春园里,四爷压根就没进各处,是,四爷没去西配殿看李氏,只是却都是李氏去了四爷的正殿。 真当她是傻子呢? 宋氏直勾勾地盯了一会儿,转头却见白佳氏笑眯眯地催促她:“宋姐姐,这会儿日头正盛呢,姐姐不上马车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宋氏带着大格格一辆马车,徐氏带着三阿哥一辆马车,武氏和白佳氏一辆马车,这都是和来时一样。 二阿哥也还是和来时一样单独一辆马车,不大不小的,左右二阿哥这回带的奴仆行李也不少,单独一辆马车倒是正合适。 宋氏抬眼,这会儿马车上大格格已经掀开帘子探头探脑了。 她软了心神,虽说心里不大舒服但也还是扬起笑脸上了马车。 四爷和家眷们的马车算是靠后的,李沈娇上了四爷的马车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她一眼瞧见支起的小几上的那碟子核桃。 李沈娇这一胎也满了五个月了,腹部也能看出明显的起伏,不过这一胎她确实怀的辛苦,虽说害喜不算厉害,但胃口却始终都没有好过。 这对于李沈娇来说其实是一件格外辛苦的事儿。 她抱着那碟子核桃吃,哦,她自己吃之前还喂了四爷一口,四爷这一个月来被喂得多了,倒也逐渐习惯了核桃的甜腻。 他只吃了一口便不吃了,剩下的全都留给李沈娇吃去。 回城的路也要小半天,李沈娇吃了些便放回小几上了,她四处看了一回,察觉马车上垫的是她送给四爷的那个,她抿了抿唇轻笑了一下。 等进了京城之后,李沈娇其实中间睡了一会儿,睡醒还是因为发觉马车似乎有一阵没有前进。 四爷闲了无事正看着书,李沈娇瞥了一眼似乎又是兵书,四爷察觉她的目光,偏头看她。 两个人对视一眼,李沈娇笑了笑,往四爷的方向靠了靠:“外头怎么了?” 四爷摇了摇头:“已经差人去问了。” 在李沈娇还没睡醒之前马车便已经停了有一会儿了,不用四爷吩咐苏培盛便已经打听去了。 没一会儿苏培盛便已经回来了。 苏培盛在马车外回话:“主子爷,是万岁爷说停了,听说是,说是要去三爷的府上用膳。” 这倒是又打了众人一个措不及防。 神来之笔。 毕竟前阵子三爷在御前算是没讨到好,就算是万岁爷要去谁家用膳,众人只怕最先想到的都是直亲王亦或者是八爷。 一个是皇子中之最,不论是从爵位上还是从年岁功绩上,而后就是受了伤的八爷。 众人其实不大明白八爷是怎么受伤的,不过看着御前的态度众人也琢磨出来大概就是和万岁爷有关。 但是万岁爷却去的是三爷那里。 李沈娇听见了,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意外之色。 经历过中秋夜宴风波乃至后头畅春园里万岁爷各种的态度变化,再加上这会儿万岁爷回京半路又说要去三爷府上。 这些种种都跟闹着玩似的,就好似给每个皇子一颗甜枣,又再给一个巴掌。 不过李沈娇转念一想,四爷这里其实除了万岁爷让太医院院判来之外,倒是没有别的了,没有甜枣,巴掌倒是不少。 四爷一抬眼对上了李沈娇的目光,他一下子说不清李沈娇的目光,只能抬手在虚空点了点她:“笑什么,这会儿还不饿呢?” 李沈娇自己都没发觉她脸上带了笑意,听了四爷的话她便低头去摸了摸肚子:“饿啊,又不一定吃得下。” 两人也没再去多问什么,毕竟是万岁爷要去三爷府上用晚膳,又不是三爷主动请万岁爷去的。 马车约莫过了小半刻钟便又继续前进了。 下马车的时候李沈娇默默呼了口气,十月里的天,晌午时分也还算凉爽,总是比在马车里更舒服的。 第738章 看不明白 李沈娇原以为下马车头一个见到的会是福晋,她在心里想过一回见着福晋该作何反应了,不过让她意外的是,并没有瞧见福晋的身影。 倒是瞧见了两个正院的丫头,玉如见状先上前去迎了迎二阿哥,而后才到了四爷跟前告罪。 李沈娇也去接两个孩子了,倒是没仔细去听玉如对着四爷说了些什么,只恍惚听见了“病”之类的字眼,左右是没听清的。 四爷说了什么李沈娇也没听,她关注了一回两个孩子的精神,坐了半日的马车,两个孩子都有些恹恹的,不过两个孩子都没往李沈娇怀里凑了,只站在李沈娇的左右环着额娘的手臂。 不远处玉如先让奶嬷嬷带着二阿哥回了,而后她亲自去盯着人卸箱笼。 四爷转头去看了看李沈娇,他抬了抬手,是出于本能的动作,只是下一秒四爷便把手收回了。 “你有身子,别站着了,先回去用膳。这里爷叫人看着。”四爷的手慢慢垂下。这会儿众人都在热热闹闹地卸着箱笼,有人注意到了这头的动静,也有人压根没关心这头的动静。 李沈娇见状也关切了四爷一回:“爷仔细牵动伤口。”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也抬了抬手指了指四爷的腹部。 四爷很轻地“嗯”了一声,他垂下的手微微一动,做了一个只有两人才懂的赶人动作。 李沈娇笑了一下,回看了四爷一眼,然后才牵着两个孩子往东院去了。 宋氏的目光不自觉地便偏移了,她远远地看着那边四爷和李氏面对面站在一起,她虽然都没听清两人在说些什么,但却莫名觉得如今四爷和李氏之间是旁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插足的。 宋氏垂眼,有不甘心、有艳羡、有心烦,许多的情绪杂糅在一起,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怎么会甘心呢?如花似玉的年纪就这样认命地老死蹉跎在着后院里,她实在是不甘心,只是四爷不是那样会因为美貌便宠幸谁的人,不然当初的谢氏、如今的钮祜禄氏早就该熬出头了。 宋氏知道四爷喜欢安分的人,于是这两年一直低调本分着,但低调本分也没换回四爷的一丁点儿宠爱。 宋氏不再去看:“得了,收拾好箱笼咱们便回吧。” 白佳氏倒是瞧了后头的武氏一眼,她记得这两日就是大阿哥的……她并没有刻意去看,过了两秒她便收回了目光,她也注意到了前头的动静,但却压根没有多看,她是压根就不在乎,反倒还对此十分乐见其成。 李沈娇这里回了东院,畅春园藏拙堂西偏殿虽大,但是总归是没有东院里来得舒服惬意的。 林嬷嬷早和平娘她们一起提前拾掇好了,不过就是李沈娇和孩子们不在的日子,辛苦林嬷嬷看顾柿子和冻梨两个。 柿子还好,就是冻梨每日都得被遛一遛。 林嬷嬷先迎了娘仨回来,她亲自盯着小太监们把箱笼提回来,她很快便注意到多出的那个人。 “那是?”林嬷嬷问秋瓷。 李沈娇这会儿已经带着两个孩子进内间休憩了,秋瓷答话:“是在畅春园时伺候主儿的丫头,叫宝珍的。主儿点头让她留在身边伺候,也算是补了从前绿兰的空缺。” 林嬷嬷闻言轻点头,很快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底细都查清楚了吗?” 秋瓷说是,这阵子她也和宝珍混熟了,她笑眯眯地:“要是底细不干净人也不能在这里了。不过万事有嬷嬷盯着呢,我呀,可轻松了。” 那头秋壶见她闲着,正招呼着秋瓷,秋瓷便连忙去了。 等箱笼都收拾好了,李沈娇这里听林嬷嬷说了一嘴,才知道比去时多了好几个箱笼,多时万岁爷赏赐顽顽的物件儿。 李沈娇先让两个孩子去和冻梨玩儿去,她则是听林嬷嬷去说了些别的。 这一个多月来府上倒是没有什么变化,林嬷嬷只说了福晋的身子似乎没有前阵子那么康健,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缘故。 左右一个多月来基本都是没出过正院的,哪怕是中秋和重阳都是让底下人操办的,福晋都没有露面。 李沈娇“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这下好了,四爷和福晋都得养病,都免了见客。 就是不知道颁金节到时候怎么办了,总不能四爷和福晋都不露面,她这个侧福晋巴巴地进宫去吧。 也不知道今年的颁金节和往年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不过……李沈娇自己也怀着身子,倒也不失为一个装病的借口。 …… 回了府,一切倒是和在畅春园没什么区别,不过李沈娇倒是没有频频往前院去,只是前院苏培盛或者是福禄会送些吃食,顺便问问李沈娇的胃口。 等到颁金节这日,四爷没进宫去,是万岁爷那里直接免了,不过福晋还是进宫去了,李沈娇这里精神不大好,她怀这一胎确实不容易。 但毕竟李沈娇的月份没有大到不能走路的地步,于是颁金节那日李沈娇还是带着孩子进宫了。 这阵子御前风头盛的又成了直亲王和三爷,八爷渐渐隐没了自己的存在。 那日回京万岁在三爷府上停留的有些久,是将近傍晚时分才回宫的。 三爷风头盛,连带着三福晋董鄂氏都抖了起来,进宫前见了李沈娇和福晋正好碰上董鄂氏,董鄂氏那春风得意的,和福晋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福晋今日的气色是用脂粉堆起来的,一眼便能瞧得出来。 李沈娇没掺和两人言语上的勾心斗角,她只对着董鄂氏后头的兆佳氏和曹氏挤眉弄眼。 第739章 风向再变 福晋的身子好像是突然之间便坏了下去,没有缘由,原本还好好的身子,冷不丁地就跟进入严寒似的,看得人也觉得浑身发寒。 特别是和董鄂氏站在一起,远远看着倒像是董鄂氏欺负了福晋似的。 这么看着倒是蛮有意思的。 等到了永和宫,德妃的气色都比福晋看上去要好许多,颁金节是个大日子,李沈娇穿着吉服实在是累得很,加之李沈娇如今遇喜,看着便有些臃肿了。 德妃一见着福晋和李沈娇都吓了一跳,被福晋的脸色,被李沈娇的肚子。 德妃关切地问了两句:“瞧着你俩怎么都弱弱的,快坐下。你既然病着,叫人来说一声便是。李氏你这一胎有六个月了吧?都别行礼了快坐吧。” 李沈娇还是行了个半礼才落座,她没急着说话,等着福晋开口。 福晋倒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原也无妨,颁金节是咱们满人的大日子,儿媳怎么也不好缺席的。” 福晋这话一出德妃脸上的笑色便微微收敛。 福晋这话说得倒是滴水不漏,只是她似乎忘了一点,忘记四爷今儿个是因病留在了府上并没有进宫的。 福晋这话说得倒好似四爷并不重视颁金节似的。 万幸这会儿殿内都是自己人,倒是没有什么要紧的。 福晋自己说完好像也对于德妃的表情变化毫无察觉,这一病似乎让她整个人也迟钝了不少。 李沈娇见状,还是接话,也是不得不接话:“入秋了,妾身的胃口似乎也好了起来,这一胎才五个月大,肚子瞧着似乎是大了些……” 胃口好的话是假的,李沈娇的胃口才不好,只是这会儿为着场面不得不说自己的胃口好。 德妃见状便不再去看福晋,她叮嘱了两句:“你如今怀着身子,即便是胃口好也不能进补的太过,仔细生产艰难。” 两句话说完,外头赵嬷嬷便进来说时候差不多了,德妃又看了看两人的脸色:“去慈宁宫路远,不若那你俩便不必去了,便在永和宫待着吧。” 福晋直接站起身了:“儿媳,儿媳怎么能留下来呢,儿媳还是侍候在额娘身边吧。” 李沈娇原本都有些心动了,但是这会儿福晋都站起身了,她便也不好留下了:“是,妾身这会儿还支应得住。” 左右到时候也就是在慈宁宫偏殿和兆佳氏她们一起说话而已。 因着今儿个四爷留在府上养病,于是几位阿哥都没跟着进宫来,只有大格格和二格格跟着进宫来了。 几位阿哥没进宫,前头保和殿里万岁爷跟前的便是弘皙阿哥。 这其实有些奇怪,万岁爷时不时冷落着胤礽,但偏生对着弘皙阿哥却始终都是青眼有加、疼爱异常。 或许这便是帝王的喜怒无常吧? 今日胤礽也露面了,八爷的伤早就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左右御前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万岁爷一开始还是挺高兴的,后头考教皇孙们之时不知为何就恼怒了,似乎是在考教五爷家阿哥的时候,左右万岁爷冷不丁地话锋一转便扯到了三爷身上。 “朕记得老三小时候也爱读汉书,只是这两年,老三似乎对舞刀弄枪更感兴趣一些?” 忽然被提及的三爷微微僵硬了一秒,他站起身拱手:“皇阿玛您说笑了,儿子那都是假把式……不及大哥。” 万岁爷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最后端起酒盏,他忍着阵阵的刺痛:“你最近,往演武场去的勤快了些。” 三爷尬笑一声:“儿子原想着……勤能补拙的。” 后头十四阿哥听见了,他咧了咧嘴接话:“三哥怎么到了这个年纪想起来勤能补拙了,不如改日和弟弟切磋切磋?” 三爷听见十四阿哥的声音脸都黑了一半。 谁要和十四那家伙切磋啊。 真要说起来他在武艺上那可真是比不上十四阿哥的。 十四阿哥被十三阿哥拽了一把,没再吭声。 那头万岁爷听见兄弟俩的对话爽朗一笑,而后倒是没再继续揪着这个话题。 原本以为午宴的时候只是万岁爷随口提起的一句,未料晚宴少了朝臣之后万岁爷会突然对三爷发难。 比起午宴是还要毫无征兆一些。 但是若说毫无征兆但又好像还是有一些。 “今日倒是让朕想起来在畅春园中秋那一日了,老三,朕记得那日你就在朕身边?”万岁爷忽地搁下了酒盏,发出一声轻响。 三爷一头雾水,稀里糊涂地站起身说了声是。 万岁爷冷笑一声:“也难为你费尽心思谋筹刺客藏在水底,老三啊,包藏祸心倒是辛苦你了……” 话毕一掌掷案,震跌酒盏。 保和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三爷几乎是本能地跪下了,他磕头告罪,同时替自己辩白:“儿子冤枉啊,儿子从未做过此事,求皇阿玛明鉴,畅春园一事绝非儿子所为!儿子觉得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保和殿内一时之间只有三爷的告罪求饶声,那声音竟然渐渐带上了哭腔,不知是真委屈还是被吓着了。 约莫过了几息,保和殿内响起了不知是哪位皇孙低低地抽泣声,虽然很快被人给捂住了,但没一会儿另一边又会响起哭声。 万岁爷冷笑一声。 “你说你冤枉?”他顿了一下,强忍着头疼,齿间迸声:“朕高坐帝台,耳目有障。一应的铁证早已查清,要让人摆在你面前吗?” 万岁爷用的是问句但边上的梁九功却已经呈着一沓纸递上了。 万岁爷一眼不看,直接一掌挥落。 大抵有一二十张陈词漫殿飞舞,三爷瞪大眼,几乎是爬到殿前台阶上前看陈词。 他压根就没有做过的事儿,到底是谁设计诬陷他…… 三爷一目十行地看过那些陈词,怪不得他发觉他身边的奴才近来少了一些,几张陈词将他的意图吩咐安排写得清清楚楚,还有刺客的认罪,以及他随身佩戴的玉佩出现在刺客手中。 三爷没能全部看完便已目呲俱裂,那玉佩是他启蒙是皇阿玛赏赐的,他时时刻刻都随身佩戴着,这会儿也在他腰间。 他正恍惚着去碰腰间的玉佩,眼帘中忽地映入一块玉佩,和他腰间佩戴的那块一模一样。 三爷呼吸急促了一回,他捧着玉佩想要解释些什么,只是嘴唇微张,话还没说出口,倒是急火攻心,喷出一口血来。 顿时,保和殿内又乱了。 万岁爷倒是岿然不动,他抬了抬手指:“把这个逆子抬回去,无诏不得出。” 保和殿内,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对视一眼,俱是沉默。 也没人再在意后头的晚宴都发生了些什么。 消息传出的时候也不知有多少人摸不着头脑。 包括隆科多自己。 他查出来的分明是……二阿哥胤礽啊,虽说剩下的几个刺客是交给刑部来审理的,但是……怎么如今万岁爷责难的是三爷?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前阵子万岁爷对着三爷不还是挺青睐的? 左右,一夜之间,风向便又变了。 第740章 圣意难测。 三福晋今日进宫前有多得意欢喜,晚间出宫时就有多失魂落魄。 大抵是不愿被人瞧见奚落,三福晋董鄂氏出宫之后直接是捂着脸上的马车,也不管后头的兆佳氏和曹氏,马车直接便启程了。 四爷虽说没在保和殿内,但却并不意味着福晋和李沈娇的消息不灵通,毕竟有德妃娘娘在呢,加之前头出的又是这样大的事儿,而且万岁爷似乎并没有瞒下的意思,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不出两刻钟,整个紫禁城便都知道了万岁爷斥责了三爷的事儿。 自然,不消多时,京城里各家很快也会得了消息。 李沈娇这里在宫门口时注意到了兆佳氏脸上茫然无措的表情,边上曹氏是一直搀扶着她的,相较下来,曹氏的表情要平静上许多,甚至在路过李沈娇时还对着李沈娇轻颔首。 只是李沈娇还是从曹氏的表情眼神里读出了类似于不解或困惑的表情。 不说曹氏了,就是李沈娇这个外人在永和宫里时听了消息后都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便是天家,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只是,她却觉得哪里有些说不通。 林嬷嬷扶着自家主儿上了马车:“夜里黑,主儿仔细脚下。” 李沈娇默默抓紧了她的手。 二格格这会儿已经困呼呼地抱着膝盖靠着额娘小憩了,李沈娇像二格格还小的时候一样捂着小姑娘的耳朵。 “嬷嬷,我瞧着不大对劲儿啊。”李沈娇这一胎月份渐渐大了,她挪动了一回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林嬷嬷不解,她并没有跟着去畅春园,所以并不清楚万岁爷这回发落三爷的缘由,但在宫中待过多年的她明白,这样的责难绝对不会是什么小事儿。 李沈娇倏然眯眸,眼中流露出怀疑古怪神色,她轻声道:“那日畅春园中秋夜宴里,我是同三爷府上的兆佳氏和曹氏在一起的,因着夜里刺客众多,不说曹氏,兆佳氏脸上的慌乱绝对是做不了假的……”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林嬷嬷接了话。 “主儿的意思是,若夜宴行刺一事果真是三爷一手安排,那么兆佳侧福晋和曹侧福晋不应该是这样的慌乱才对。只是主儿说的也没错,兴许是兆佳侧福晋和曹侧福晋装出来的……又或者说三爷……并没有将此事告诉枕边人怕走漏风声。” 这样的说法倒也说得过去。 不过李沈娇认同的是后者的说法,对于林嬷嬷前者的说法,她摇了摇头:“兆佳氏和曹氏并不是那样的人。再有,那日夜宴之后,他们家的弘曦、弘晟阿哥都大病了一场,还有阿容,但若是三爷谁也没告诉,嬷嬷说得倒是有理……只是,那就又有一点有些奇怪了……” 林嬷嬷问:“有何奇怪之处?”这下她有些想不到了。 “倘若这一切真的都是三爷一人所为,那么中秋夜里……三爷为何见了刺客是抱头鼠窜的那个?难道这也是装出来的不成?” 倘若真是三爷一手安排,那么三爷大可以在万岁爷遇刺之时站出救驾,像八爷这样成为御前红人…… 八爷…… 李沈娇忽地一顿。 倘若这一切都是栽赃嫁祸呢? 李沈娇细思极恐,她的呼吸变得有些艰难。 十月里的天,她裸露在外的手臂皮肤霎时间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是因为回京那日万岁爷去了三爷府上用膳呢,还是……更早的时候呢? 背后之人或许早在安排这一切之前就已经找好了替罪羔羊。 这会儿李沈娇心里忽然冒出了许多个问题。 譬如背后之人是真的想杀害万岁爷吗?如果不是那么八爷便十分可疑了,若这场行刺未成是意外,那会不会有下一次,那下一次又会查到谁的身上? 不过这一切究竟是不是三爷所为,大概只有三爷自己知道了,不过这会儿这一切也都不重要了,毕竟保和殿上铁证如山,三爷已是百口莫辩。 行刺万岁爷,不亚于是谋逆了,这一局,三爷实在是很难翻身了。 除非这事儿能翻篇能证明并非三爷所为,那么不是三爷那就会是别人,那就又是一出狗咬狗了。 至于想要靠万岁爷的心软翻身?洗洗睡吧,以为谁都是废太子胤礽呢?真以为谁都有弘皙阿哥那么一个出众的儿子呢?况且废太子胤礽虽然糊涂,但多是赫舍里氏族里乃至底下人犯事所致,那和三爷这回的事儿压根就不是一类。 圣心难测阿,前阵子三爷多么风光阿,如今却…… 李沈娇想想都觉得齿寒,太子爷之位悬空,众皇子皆是野心勃勃阿,一个不小心,便是满盘皆输。 李沈娇回了府下马车的时候都还有些腿软,万幸林嬷嬷始终牢牢的把她给搀扶住,小姑娘被陈氏给牵着,看着还没睡醒。 李沈娇压下心里那些胡思乱想,低头看脚下的路。 她略等了等,等着前头的福晋先走。 她在马车前低头徘徊走了几步,试图放松紧绷的神经,忽地听见前方似乎是正院福晋身边玉如的惊呼声。 李沈娇没让丫头们去凑热闹,只打发了一个小路子远远地去看。 小路子回来白着脸回话:“说是福晋下马车时踩空了,万幸叫人给接住了,只是福晋还是昏了过去。” 这话说得稀里糊涂的,前头说福晋是踩空了,后头又说福晋被接住了,那应该就是没事儿了,但最后又说福晋昏倒了,怎么听怎么牛头不对马嘴的。 一听便是福晋那边糊弄的话。 李沈娇眉头微拧,招呼了秋壶去:“你去瞧瞧,问问是否需要咱们帮忙的。” 秋壶提着六角灯去了,她没一会儿便回来了,她先摇了摇头:“说是让主儿先回。” 也就是不必她们去帮忙,李沈娇乐得轻松,不过她还是留了秋壶下来:“你留下瞧瞧看看有没有能搭把手的。那咱们便先回吧。” 这会儿的动静很快便能惊动前院的四爷,李沈娇也有些累了,吉服穿在身上实在是有些累赘,绷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至于福晋那里,人家不愿透露,她自然不会去刨根问底。 自己都忙不过来呢还去操心别人。 第741章 野心 今夜宫里颁金节里的风波四爷这里已经得知了,他也得知了福晋和李沈娇已经回府了,以及福晋晕倒的事儿。 “说是今日有些受累了。”苏培盛有些谨慎的回话。 原本四爷今儿个就让他去正院说过了若是福晋身子不适便不必进宫去了,这台阶都给福晋递去了,只是福晋却还是硬撑着进宫去了。 这会儿不论是因为是什么缘由倒下了,似乎也怪不得旁人了。 四爷问了句府医去看过了吗? 苏培盛说府医已经去过了,不过这会儿还没有来回话。 四爷“嗯”了声,他又问了句:“你李主子呢?” 苏培盛老老实实回话:“李主子也已经回了,倒是一切如常。” 四爷又“嗯”了一声:“去请戴铎来。” 今日保和殿内发生的一切他并非全然知晓,只是听了一些三言两语,具体保和殿上皇阿玛说了些什么还得等十三和十四的口信儿。 约莫到二更天四爷才清闲下来,清闲下来又去问了正院福晋的身子,和东院李沈娇睡下没有。 苏培盛在外头守着,也一直让人盯着后院的动静,这会儿听见四爷的问话也能对答如流。 “福晋那里府医去看过了,也说是有些受累,旁的倒是没什么,因着有夏太医开的药在,便没用府医开的药。侧福晋那里早先便已经睡下了,不过一刻钟前东院里烛火又亮了一回。” 四爷听了,率先想到李沈娇这会儿大抵是饿醒了,想着李沈娇饿醒的情状,四爷脸上见了几分笑意,他忽地也有些饿了。 他直截了当地问:“你李主子那里吃的什么?” 苏培盛顿了顿,还是答话:“似乎是葱油烙饼和莲蓬豆腐汤,还有胡辣汤。” 大半夜的李沈娇大概是真的饿了,不过宵夜吃葱油烙饼似乎有些腻歪,想来应是李沈娇忽地想吃这个了,又有个豆腐汤,味道倒也算中和,十月里的天,也难为她那小厨房里还有莲蓬。 胡辣汤,近来李沈娇似乎就好些重口的吃食。 四爷想完一圈,眼底终于带上几分松快,他冷不丁地瞥了苏培盛一眼,没说什么。 苏培盛顿了顿,很快会意:“是,奴才这就让膳房去预备。” 四爷堪堪满意地颔首,收回视线之后却仍然在沉思。他抬手搭着桌案,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 只是今日之事…… 四爷这里是得了隆科多的口信的,于是这会儿他也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是皇阿玛并不信隆科多查出来的结果又让人去暗中查过?左右隆科多今夜怕是要辗转难眠了。 不过四爷自己本也不相信是胤礽所为,但是这会儿查到三哥身上,说实话,这个结果四爷更不相信了。 头一个就是利益关系上说不通。 三哥这两年在皇阿玛跟前都算得脸,虽说比不上大哥和胤礽,但也绝对是兄弟里中数一数二,加之三哥确实是腹中有才华,虽说偶尔有些拎不清…… 但是没道理的,胤礽被废,三哥是在往皇阿玛跟前靠的,他实在是犯不着去冒那风险去谋逆行刺的,况且,就算真的三哥有行刺之心,那也应该是对着胤礽或者是直亲王。 四爷敢肯定,这是背后有人给三哥使绊子。 只是他不大确定的是皇阿玛看出来没有,今日他不在保和殿中,也不知道皇阿玛训斥三哥是什么样的语气,所有他也不能在短时间内确定,皇阿玛究竟是顺水推舟充耳不闻,还是认定了就是三哥所为。 这其中的差别可就大了。 路行此处,步步都要小心。 四爷早就已经能下地行走了,只是身上的伤口还没养好,今日若是进宫去,各样的行礼跪拜怕就能让四爷养的这阵子直接白费。 不过四爷确实也不能继续隐匿了。 不过,四爷这伤都养了这么久,老八是挡的皇阿玛的伤,怎么早几日就能活蹦乱跳了,那刺客难道没有刺进要害? 四爷那会儿下水之后还真是没看清。 这会儿甚至连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三爷府上离四爷的府邸其实有一段距离,只是当夜京城里似乎各处都听见了三爷府上的动静似的。 听说万岁爷痛斥三爷包藏祸心,命人到三爷府上连夜彻查,是否确有证据。 左右听说当夜三爷府上险些被翻了个底朝天。 李沈娇这里还是过了两日才得了兆佳氏递来的信,兆佳氏的字迹难得有些混乱无章,连言语都有些让人看不懂,大概就是说三爷府上如今的情况不大好,不过让李沈娇放心,她到底是侧福晋,只是日子不如从前而已。 李沈娇看得心酸,这会儿三爷府上只怕是人心惶惶了,不过到底底下奴才多是些老人,总归不会怠慢了主子们,就是外头……少了些热闹了。 不过如今三爷被禁足,外头的热闹似乎也就无关紧要了。 只是这样一夜之间的骤然变化,听说三爷回去之后便病倒了,后头急火攻心还吐血了一回,只是万岁爷那里不知是否知道,左右是不曾过问的。 天家父子情薄阿。 不过万幸四爷似乎还没有到那样的地步,颁金节过后,四爷又养了七八日,便开始回户部了,不过多是去点个卯,并没有多待。 人也多是歇在前院,要是进后院也是没什么悬念地去了东院。 真要说起来,自打初一回府之后,李沈娇和四爷其实有半个多月没见过了。 两个人远远见了,李沈娇在廊下撩了撩被风吹动的发,觉得四爷如今走路的模样有些好笑。 大概是因为怕牵动伤口的原因。 她忍了忍,等四爷走近了只能瞧见李沈娇嘴角浅浅柔和的笑。 四爷来得早,还没到用晚膳的时候呢,两个孩子正在书房读书,李沈娇和四爷一起到书房外听了一阵。 李沈娇站得有些累了, 便在廊下坐下了。 她看着四爷望向里头孩子们读书时的眼神,眉山间不禁笑意愈浓。 四爷这个人,看似拒人于千里之外,实际上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很好说话的,只要别想着在他面前耍小聪明,当然,关系亲近时的那些玩笑又另当别论了。 至少很多时候,四爷都是一位好阿玛。 这样的人,若是更进一步,应当也能做得很好? 李沈娇倒是有些期待了。 眼瞧着如今三爷是不成了,胤礽……李沈娇听了许多的风声,但她想得简单,若是万岁爷真对胤礽寄予厚望,又何必废了胤礽? 只剩下直亲王,还有如今风头正盛的八爷,不过与其是这两位,李沈娇还真盼着是四爷呢。 李沈娇正想得出神,四爷忽地捏住了她的手腕,有一瞬间,四爷的眼神格外的锋利,像是鹰隼盯上了猎物,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那样的眼神并不是对着李沈娇的,李沈娇注意到四爷并没有看她。 不过李沈娇从四爷的眼神里看出了野心。 暗藏着平日里基本看不到的——野心。 显然,李沈娇在走神的时候四爷也在想事情。 第742章 好心情 因着四爷养伤,晚膳是李沈娇点的便清淡了些,但她还是稍稍顾及了一些她自己的胃口的,不过至少摆在四爷跟前的都是比较清淡的。 李沈娇是看也不看四爷面前的那些吃食的,不然她这一顿就该吃不好了。 两个孩子也有一阵子没见过四爷了,不过两个孩子倒是没多陌生,又是用膳的时候,两个孩子给四爷夹两筷子菜,想着四爷身子不便,便是由李沈娇代劳给两个孩子夹的菜。 再有就是,四爷不是很清楚两个孩子都喜欢吃些什么。 或许是知道两个孩子爱的一两道菜,不过今儿个都没有在膳桌上瞧见就是了。 从前他倒是知道二格格爱吃甜口的吃食,但具体爱吃些什么他就说不上来了,至于四阿哥,四爷对顽顽的印象只停留在了这孩子挑嘴。 这会儿趁着李沈娇给两个孩子夹菜,四爷也顺道记了一回两个孩子都爱吃些什么。 晚膳过后是李沈娇亲自给四爷上的药,见着四爷身上伤好些了,不过李沈娇还是估摸着会留疤,虽说白日里是见不着的,不过夜里瞧见的话,还是怪骇人的。 还有就是,摸着也不大舒服,李沈娇默默叹了口气。 等她叹完气抬眼却对上了四爷有些复杂的眼神。 四爷似乎也不在乎李沈娇手上沾着方才给他搽药的药膏子,他握着李沈娇的手:“爷这不是好好的吗?” 李沈娇:??? 嗯嗯嗯,是是是,四爷您说得都对。 夜里李沈娇沐浴过后和四爷说了兆佳氏给她写信的事儿,四爷一开始还问了句兆佳氏是谁,知道是三哥府上的侧福晋之后他“嗯”了一声:“你们女眷之间的往来,不相干的。不过……说话,信里注意些。” 不过这点分寸四爷知道李沈娇还是有的。 李沈娇听完笑了笑,这个自然,她能和兆佳氏曹氏交心,说到底便是懂分寸,各家的事儿该不该说、能不能说心里都还是有数的。 沐浴过后李沈娇身上已经没有先前给四爷搽药的药膏子味儿了。 清浅的花香闻着格外舒心,李沈娇有些困了,锦被下的手习惯性地去环了环四爷的手,她微阖眼:“你在外头也要,好好的。” 两个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四爷摸索着和李沈娇十指相扣,他低低地说了声好。 “福晋那里,她的身子如今不大好,你不必去管。”四爷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叮嘱又道。 不必管的意思是不论好坏都不必去管。 李沈娇明白四爷的意思,她自然不会去管,这个月十五正院的请安都是免了的。 她笑了笑,也说了声好。 她都预备睡了,那头四爷忽地又停不下话头了:“对了,你这一胎月份渐渐大了,我的生辰你别费心准备了,等着你……” 四爷说到一半忽地一顿,他本以为他今儿个不知道两个孩子爱吃些什么便已经够失责了,未想到他似乎连李沈娇的生辰都不知道。 这么多年下来,李沈娇似乎也从未提起过。 李沈娇注意到四爷的停顿倒是迷迷糊糊地接了话:“那我便省事儿等到肚子里的孩子出世了再一起热闹热闹了。” 四爷见状便没再继续,转了话题:“过阵子爷让苏培盛从内务府挑稳婆来,你这里伺候的人瞧着也不大够,到时候你也瞧瞧有没有合适的?” 四爷早就发觉李沈娇身边伺候的人手不够了。 李沈娇迷迷糊糊地应了两声,隐约听清了四爷说的是什么。 一觉睡得不错,次日李沈娇自觉起得挺早的,因着夜里没起夜,所以李沈娇算是被饿醒的,昨夜晚膳其实她用的不少,但还是饿。 不过未料四爷这个病人居然起得还要更早一些,左右李沈娇睡醒起来是没瞧见四爷的身影的,等着秋壶进来,李沈娇便问了句四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秋壶说一刻钟前,她的脸上露出了带着揶揄的笑:“主子爷离开之前还问了奴才,问奴才主儿的生辰是哪一日。” 李沈娇意外了一下,直接去问:“那爷知道之后说了些什么?” 秋壶还在笑:“爷只说句知道了,又让奴才们伺候好主儿。” 后头那一句便是一贯都会有的叮嘱了。 李沈娇有些饿了:“得了,今儿个想吃桂花糖藕饭,还有些想吃甘薯米糊……旁的叫小厨房做个烙饼吧,都成。” 前两日李沈娇还不大爱吃甜口的,今儿个倒是忽地嘴巴里想来一些甜味儿了。 李沈娇又问了句两个还在,两个孩子是和四爷一起出门的。 等着秋壶出去吩咐了,李沈娇又想起来一件事儿:“原本给四爷预备的生辰礼便先收起来吧,左右也还没做完。” 秋壶没多问,直接应下了。 早膳吃着一碗糯呼呼的桂花糖藕饭,李沈娇什么也没想,难得有了好胃口。 大抵是因为昨儿个夜里睡得不错的缘故? 第743章 痴心妄想 十月底,京城里渐渐冷了起来,丫头们老早便已经把秋日里的衣裳乃至于一些冬装都拿出来晒过了,孩子们的衣裳亦然。 李沈娇这里得空了便会动手给肚子里的孩子们绣小衣裳,不过她多挑的都是些暗色的衣裳,瞧着便是小阿哥会穿的衣裳,丫头们也不说破,不过还是阿哥格格的小衣裳都准备着的。 二格格年纪还小,不过瞧着对绣花颇有些兴致,或者说,是小姑娘对各样的丝线格外感兴趣。 于是每日小姑娘下学回来,午膳过后,李沈娇在廊下坐在圈椅里绣花,小姑娘在边上的绣墩坐着挑丝线,顽顽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没挪开脚步,就在另一边蹲着摸柿子玩儿。 李沈娇每日都会问问两个孩子在前院都做了些什么,二格格那里每日都是差不多的,会同大格格一起和和和气气的玩耍,大格格很照顾二格格,是个好姐姐。 三位阿哥这里,二阿哥被正院的丫头嬷嬷们看得很严,平日里也不会让二阿哥和三阿哥还有顽顽说话,天长日久的,顽顽自己也不会主动去和二阿哥玩了。 三阿哥性子沉闷,平日话不多,在戴先生面前多是表现的中规中矩,顽顽才到前院去进学的时候倒是和顽顽说过几回话,不过慢慢地似乎也不大有往来了。 左右瞧着几个孩子都是不大亲近的,也是,毕竟不是一个额娘,且又不是寻常民间后院。 就跟如今万岁爷的皇子们一样,一母同胞的五爷和九爷总归关系是更好的,就好比四爷和十四阿哥一样,所以阿,万岁爷想要的兄友弟恭,本就是一种奢望。 这几日下来,三爷的府前早就是门庭冷落了。 李沈娇自己也听小路子他们说过两回,那可真是够让人唏嘘的。 她走了会儿神,回神时顽顽忽地提起了别的。 “儿子这几日还认识了几个人……” 李沈娇便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感兴趣的表情。 顽顽便把这几日认识的几个同龄孩子都说了一通,李沈娇面上不显,等两个孩子去午睡眉头才微微一蹙。 年家的孩子?她对年家还是略有耳闻的,倒是也知道一些四爷和年家的往来。 年家两个儿子皆是出色,来四爷府上的是次子年羹尧的两个儿子,李沈娇记得那年羹尧和四爷年岁相当,年家好像还有几个女儿。 别的李沈娇便不大清楚了。 …… 年家确实还有三个女儿,不过如今适龄的那个是姨娘所出,正经嫡出的姑娘年岁才满了十岁。 这也是四爷才知道的。 四爷怎么会突然知道这些,因为年家动了想要和他亲上加亲的想法,年家已经不再满足于眼下和四爷的这样的关系,因为三爷的倒台,让年家更加坚定了决心。 四爷见过年羹尧之后面无表情地绕道去了十三府外不远处的茶楼。 十三早就已经在雅间等候了。 十三听四爷说完之后十分气不过:“痴心妄想,他们年家想拿一个姨娘的女儿来给四哥你做侧福晋,简直是痴人做梦!” 十三气得脸都红了。 四爷本人倒是从容无波,他甚至还安抚了十三一句:“年家真要是想,那也得拿出诚意来换。” 四爷府上另一个侧福晋的位置一直空着,原本也不是给谁特意留的,年家想要,正好四爷这里也有一件事需要年家来办,不过是互惠互利。 眼下年家想要的是侧福晋的位置,往后说不定还会空出一个侧福晋的位置呢…… 四爷对着年家摆出的态度便是不抗拒也没有接受的意思,是谁都没关系,全看年家能不能拿出让他满意的诚意来换。 四爷耐心地同十三解释了一回,十三明白四哥的意思,但还是有些气不过。 四爷干脆问起了十三自己的后院。 十三的脸原本是气红的,听见四爷的问题之后没一会儿涨红得跟煮熟的虾子似的:“弟弟……一切都好。” 见状四爷也跟着笑了笑,他又叮嘱了十三几句,把他的安排大致说了一回。 十三听完先说了:“弟弟一切都会守口如瓶的,若是有弟弟能帮的上忙的……对了,再有十四弟那里,是否要知会一声?” 他对于四哥的一切选择安排的都是认同的,四哥做什么他都支持。 四爷听了十三的话略略沉吟:“他这会儿忙着选嫡福晋的事儿,叫他知晓了他又能找借口出来了。先不必告诉他了。” 十四那个性子,沉稳了归沉稳,但始终都还是个一点就炸的。 如今这事儿要紧,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些风险。 十三明白四爷的意思,听着他也正色起来,郑重地应了下来,他以茶代酒:“不论如何,弟弟都会在四哥身边的,不论成败与否。” 四爷同样举起茶盏,他显得有些平静:“别说那些。” 因着四爷的生辰将近,于是十三便借此提前送了生辰礼给四哥。 四爷的生辰并没有大办,是一贯的低调,因着福晋病着,于是只四爷一早带着两位阿哥进宫去了,其中三阿哥感染风寒了,便没进宫去。 四爷先去了乾清宫,而后才去了德妃的永和宫。 乾清宫里万岁爷见了两个孩子,正好批完折子有些倦怠了,于是便留了弘晖和弘历两个孩子。 四爷见状倒是叮嘱了两个孩子几句,万岁爷瞧在眼里,等四爷退下之后便问起两个孩子,最后是顽顽最先张嘴回答。 四爷这里没了两个孩子跟着,回了永和宫之后等到晌午了,等来乾清宫的奴才说万岁爷留了两个孩子用午膳。 母子俩对视一眼,德妃笑着摇摇头。 第744章 要变天了。 虽是四爷的生辰,只是德妃午膳过后还是问起了府上福晋的身子。 “你媳妇儿如今的身子如何?我记得她打八月里边病着了,如今还病着呢?她身子不好你府上如今是谁在管事?你那侧福晋又怀着身子,总不能叫你来操心吧?” 德妃先说了福晋病着怕是不能管家,后头又说了李沈娇遇喜,也就是说着如今府上是缺能站出来管家的人。 德妃这话一起头,四爷便明白额娘的意思了。 他的表情不大好看,但对着额娘还是恭敬:“可是有人求到您跟前来了?” 德妃闻言叹了口气,她的手搭在老四小臂上往里走:“确实是有人求到了额娘这里,只是这个节骨眼上与其让你皇阿玛安排人进你后院,倒不如挑个合适自己满意的。” 四爷没应,过了几秒之后他才问:“儿子明白额娘的意思,只是不知是谁求到了额娘这里。” 德妃也并没有瞒着自己这个儿子:“前几日年家叫人递了牌子进宫来,不过她是先去看了佟佳贵妃,又去拜见了惠妃荣妃宜妃,最后才来了额娘这里。倒是个妥帖的。是为他们家两个女儿求的婚事。” 四爷听见是年家倒是没多大意外,但等他听完,脸早已经黑了:“白日做梦。” 想把庶女塞到他的后院做侧福晋便也就罢了,左右是各取所需,只是若是他们年家还想塞女儿到十四的后院里,真是白日做梦。 德妃显得就要镇静许多了,她安抚地拍了拍自己这个儿子:“让一个庶女进你的后院做侧福晋确实是委屈你了。只是他们年家又想让他们家小女儿来给十四做嫡福晋,她们家小女儿我听说虚岁才十一岁,额娘想着是不合适的,索性便一口回绝了。” 免得到时候年家又求到老四跟前让老四为难。 德妃那会儿便不大喜欢年家了,尽管年家表现得再得体恭敬,但这样得寸进尺地提要求,还是让德妃不满的,但为着儿子,她还是没说什么。 四爷心里也不痛快,这会儿他也不愿让额娘多虑。 娘俩都不愿对方担忧烦心。 他转了话题:“十四弟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吗?” 他这阵子进宫少,让苏培盛他们进宫来拜见额娘也不会把这些事儿细说。 德妃说已经差不多了:“定的是侍郎罗察之女完颜氏。” 四爷想了想是否有这么一号人:“满洲镶红旗人?儿子记得早几年他在工部的差事办得不好贬到礼部去了,如今也还是礼部左侍郎。” 上回为了李沈娇阿玛李文烨的差事奔走时他见过罗察,是个忠正老实的人。 四爷又想起来什么:“儿子记得,罗察的嫡福晋是宗室图吉之女。他的长子罗明泰曾经在儿子身边做过伴读?” 四爷还想起来一些别的消息,譬如罗察侧福晋母族和宜妃有些关系,完颜氏同额娘母族乌雅氏也有些沾亲带故。 德妃一看便知自己这个儿子想远了,她笑了笑:“完颜氏的家世倒是其次,那姑娘的性子额娘喜欢,是个能镇得住你弟弟的。你弟弟的年岁也不小了,那年家也没有那么大的脸让咱们去等着,想塞人进我儿子后院,也还有看你们愿不愿意。” 德妃的脸上难得露出了被惹毛的恼怒表情,这是一个额娘为了自己的孩子会摆出的姿态。 四爷心下微暖,他应了声好。 德妃又说了几句,大意是让四爷不必勉强,依着老四如今雍郡王的爵位,多的是人家想看。 那年家还真把自己的女儿当成宝了。 不过,德妃又问了福晋的身子确认,她想得更长远一些:“在这宫里头也不是没有身子一下子便不好的,骤然两三日便没了的更不是少数,这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不过额娘自然还是盼着你福晋能早些好起来的。” 只是德妃听着太医给她回的那些话不大放心。 四爷一直并没有对额娘言明福晋的身子究竟如何,到底也是不想让额娘太过挂心,这会儿听额娘提起,四爷的脸上也还是平静无波的表情。 晌午过后,约莫又过了快半个时辰多一些,两个孩子才终于回来了。 说是皇玛法午憩了,两个孩子便告辞回来了。 见状德妃也和两个孩子说了一会儿话,等着德妃看着也想是有些倦怠了于是四爷也牵着两个孩子回了。 四爷是和两个孩子同乘的一辆马车,顽顽瞧着像是有些话要说,但这孩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等回府之后四爷才留了留四阿哥,爷俩坐在廊下吹风,顽顽晃着小腿,手里还捧着枣子啃:“儿子今儿个好像看到皇玛法咳血了。” 这孩子早在中秋夜宴里就是见过血的,不过他一点儿害怕都没表现出来,在一众小皇孙的哭喊里,顽顽甚至还打了两个哈欠,同时让冬生站近一些。 对于顽顽来说这确实是没有什么好怕的,每日小厨房里都会杀鱼、杀鸡鸭阿。 周遭并没有旁人只有父子俩,四爷听完,嘴角的笑微微收敛:“什么时候的事儿?” 顽顽还晃着腿玩儿:“午膳过后吧,儿子记得是皇玛法用过午膳后漱口的时候,嗯,看见的。” 不过具体的顽顽还是有些说不清。 四爷摸了摸顽顽的脑袋,不动声色:“阿玛知道了,这事儿别再告诉旁人。” 顽顽重重点头“嗯”了声,下一秒就问:“额娘呢?” 四爷没有丝毫的犹豫:“你额娘不是外人。” 顽顽再次点头,话说得利索清楚:“是,儿子也这么觉得。” 他乐呵乐呵地笑了起来。 怕顽顽吹风受冻,四爷叫苏培盛拿了绒帽来,又亲自给顽顽戴好,才让苏培盛送了顽顽回去。 秋日里风一下便吹起来了,四爷望着顽顽远去的背影,秋风萧索,他良久未动。 福禄在边上看了看天色:“主子爷,瞧着起风了像是要变天落雨了。” 是了,要变天了。 第745章 不许食言 今岁京城的冬日来得不早不晚,等到冬月中旬的时候雪便絮絮地下起来了,李沈娇这一胎的月份是真的大了,有经验的林嬷嬷也已经看出来了一些什么。 “奴才瞧着主儿这一胎倒像是双生子呢?”林嬷嬷不大确定,只能趁着无人时为李沈娇按腿说道。 李沈娇如今小腿多走几步路便会发肿,只是有太医和稳婆的叮嘱,李沈娇又不能每日都在床榻上待着,听着林嬷嬷提起,她的脸上没有多少欢喜,只是摸了摸脸。 “要是双生子那便怪不得这么折腾人了……” 她自己自然是知道肚子里怀的是双生子的,她早就知道了,于是给孩子们准备的小衣裳都是成双成对的。 林嬷嬷放轻了动作:“稳婆和太医又说说不准,奴才瞧着是他们怕说错了……不过奴才瞧着是错不了的。” 李沈娇听着林嬷嬷的语气觉着好笑:“有您老人家坐镇,我是最放心的。不过我想着还是先不必告诉爷,倒是不怕什么空欢喜,只怕他反倒担心……” 李沈娇如今看着自己的肚子都怕,还没有七个月大了都快比得上她怀阿满和顽顽的时候八个月大了。 四爷近来也不知道忙着些什么,左右大半个月了,也就来东院看过李沈娇两回,其中一回还并没有留宿,别处也就去正院看过一回福晋,听说连晚膳也没用便又出府去了。 四爷身上那伤都还没养全呢,也不知道是折腾着什么。 李沈娇窝在暖榻里,因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只随意将头发挽起拿扁方压住,发髻上围了一圈卧兔儿,暖绒绒的:“我瞧着爷是一回比一回瘦,晚些时候叫小路子送些板栗鸡过去吧,汤喝着也舒服。” 这两日李沈娇正好爱喝那个。 如今福晋病着,这个月初一十五正月的请安也还是都免了,只是听说福晋近来略略好了一些,是能够下床榻了,不过还是不大见人。 林嬷嬷只提了一句:“福晋这样瞧着倒是骇人呢?” 像林嬷嬷这个年岁的人哪里还会害怕这些,李沈娇笑了笑,等着林嬷嬷的后文。 “主儿知道奴才在宫里还算有些消息,加之外头也有些熟门熟路的人。听说这阵子前川蜀总督年遐龄之子,年羹尧之妻进宫次数不少。” 李沈娇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她回味过来咂咂嘴:“咱们四爷如今也成了香饽饽呢?他们家女儿都适龄?” 这是知道福晋的身子不好,早早地便打起主意来了? 这还真是李沈娇想错了,四爷府上嫡福晋身子不好的事儿被四爷亲自吩咐瞒得严严实实的,外头一点儿风声也没有,顶了天了也就是知道福晋这阵子偶感风寒而已。 这便是林嬷嬷也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如今年家适龄的姑娘是姨娘所出,正经年羹尧的胞妹还得要几年……” 这年家是知道福晋还能再活几年,还是做了两手准备?把那个姨娘所出的姑娘记为嫡出? 因着事关或许会成为四爷府上的继福晋,李沈娇也上心地坐直了身体,她这会儿嘴巴闲不下来,在小几上抓了把瓜子。 “我记得年家是汉军旗?”汉军旗的嫡福晋倒是少见呢,哪怕是继福晋对四爷来说似乎也有些委屈了。 林嬷嬷想了想:“似乎是镶白旗出身?不过若是万岁爷下旨,也未必没有抬旗的可能……”那曹家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李沈娇自己也是汉军镶白旗出身,不过他们家和年家比起来那就逊色太多了。 李沈娇倒是真忘了抬旗这么一出,她嗑瓜子的动作微微一顿:“那也就是还要看万岁爷和四爷的意思了?那便不急着打听什么了,如今福晋还在呢。” 与其来个年轻的继福晋,到时候又要斗来斗去,李沈娇还真盼着福晋能多活几年,福晋如今病着,也折腾不动,对李沈娇来说可是再清闲不过了。 进入腊月里李沈娇这一胎满了七个月,四爷忙了一个多月终于在腊月初三这一日来东院了,他一来瞧见李沈娇腹部的起伏倒是一眼看得惊惧不定,也不敢让李沈娇出来迎接了,远远地便摆手。 “你站在那儿,别动了。风大雪大,你别动了,爷过来。”四爷招了招手,脚步迈开,眉头因为着急而微微拧起。 李沈娇这两个月的胃口渐渐好了些,只是她本就瘦,从侧面看去那杨柳腰哪像是能撑得起肚子里两个孩子的模样。 李沈娇自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略略靠着门,免得站久了腰疼,她听了四爷的话没动,等着四爷走近了才抬手搭在四爷的手臂上。 四爷却拨开她的手:“身上沾着雪,也不嫌冻手。” 丫头们默默垂首。 李沈娇如今是不能给四爷解下披风了,她闻言便收回手,等着边上苏培盛解下披风之后才又搭着四爷的手进了内间。 内间无人,四爷勾了勾李沈娇的下巴:“不是说胃口不错?睡得也不好?” 他看着李沈娇眼底有些肿。 李沈娇笑着摇摇头,被四爷亲自扶着小心翼翼地到暖榻前落座:“爷还说妾身呢,您还不是一样?” 四爷看着李沈娇坐稳当了,才靠着李沈娇挤进小榻里,他喟叹一声:“不知江月待何人阿。” 李沈娇笑他:“江上的月亮在等待着谁呢?您就是那个月亮所等待的人阿。” 那个月亮。 四爷捏了捏李沈娇的手,轻轻地哼笑了一声。 “你如今怀着身子,腊八小年,还有年节,你都别进宫去了,二格格那里也找个由头,你们娘俩在东院里过。” 李沈娇什么也没问,只笑:“那顽顽就交给爷看着了……” 说起顽顽,四爷顿了两秒才说了声好。 兹事体大,按说他不应该让孩子们进宫去冒险的,只是若是那样又太显眼了些,四爷只能提前安排把几个孩子保护好了。 “等爷回来陪你过元宵。”四爷拉着李沈娇的手,热意传递。 李沈娇挠了挠四爷手心:“那爷可别失言。” 四爷没应,握着李沈娇的手微松。 第746章 那一夜 今岁冬日格外的冷,虽然四爷早先便传话叮嘱过,但是福晋这里还是早早就起身了,难得二阿哥不用去前院进学,于是福晋和二阿哥母子难得能一道用早膳。 不过因着有福晋亲自教导的“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于是母子俩早膳时都是安安静静地并没有说话,等早膳过后外头的天都还没亮,那头四爷已经让福禄来接二阿哥了。 福晋蹲下身去给二阿哥拢了拢衣裳:“咱们弘晖就好好跟在你阿玛身边,别忘记戴先生的教导,额娘等着你回来。” 大抵是因为病着,福晋难得显现出了异常的温和,她又理了理弘晖腰间的玉佩:“得了。身上的东西都看要紧些,跟着钱嬷嬷去吧。” 弘晖默默应下了,等出门去了才被福晋塞了一个暖手炉子。 不用进宫去,只是福晋送走了弘晖之后却也没什么精神去操持后院的那些了,她近来有些嗜睡,只每日睡醒起来之后会有一些精神。 这会儿福晋也是,她只摆摆手示意玉如去安排:“照例在抬清院摆上一桌,玉如你盯着些别生什么事儿来。东院李氏的月份大了,夜里雪大仔细出事,她若是不愿去也不必勉强。” 到时候出事儿了四爷回来又不知道要怪罪到谁身上了。 福晋难得没什么顾及地打了个哈欠:“得了,我去歇息了。出了什么事儿再来知会我。” 玉如自然是无有不应的,她亲自扶了福晋到内间去歇息,内间里温暖如春,福晋歇息没一会儿脸色看着便好些了,玉如蹲身在床边亲自守了一阵,而后才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腊八就这样过去,福晋和李沈娇都没有进宫去,等到夜深时分四爷才带着几个孩子回来。 李沈娇原本是想等着顽顽回来的,她并没有去抬清院赴宴,她怕麻烦,而且正院那丫头的言外之意李沈娇也不会听不懂,顺水推舟叫人去谢过福晋之后便心安理得地待在东院里。 这天气吃锅子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娘俩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锅子,本说是等着顽顽回来的,只是娘俩都没熬住。 顽顽回来的时候正好李沈娇又被饿醒了起来,正好顽顽也饿了,娘俩又在外间吃了碗热热乎乎的馄饨,正好也听顽顽说了些今儿个进宫去发生了些什么。 “弘晟和弘曦也进宫去了?”李沈娇稍微露出了一点儿惊讶。 顽顽面前的一碗馄饨已经见底了,他捧着碗大口喝汤:“是,不过他们都不和弘晟还有弘曦玩。” 李沈娇托腮听着顽顽说话,她笑眯眯地问:“那你有和他们玩吗?” 顽顽拿帕子擦了擦嘴,仪态上瞧着很像四爷:“儿子和弘曦玩,弘晟不爱和儿子玩。” 这个李沈娇倒是能理解,毕竟弘晟阿哥是三福晋董鄂氏所出,弘曦阿哥是兆佳氏所出,只是三爷和董鄂氏都没进宫去,几个孩子又交给谁来照看呢? 如今三爷也还在禁足里,不论如何,也免不了要遭受一些冷落的。 至于别的就和从前差不多了,万岁爷对着皇孙的例行考教照例还是弘皙阿哥最出众,顽顽在一众皇孙众不胆怯,照旧得万岁爷青眼。 二阿哥在学问上确实勤勉出众,相较起来三阿哥就显得要平庸一些。 李沈娇最后也把汤给喝了个干净:“后头额娘和你额云都不能跟你一起进宫,出了任何事情就跟在冬生身边,或者去找你阿玛。” 越临近年节,李沈娇的心里越发地有些不大踏实。 顽顽摸了摸滚圆的肚皮,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忽然从衣袖里拿出两支红梅:“从御花园里摘的,儿子觉得比咱们府上的好看。” 李沈娇有些惊讶:?不是,她这个儿子到底是跟谁学的? 顽顽默默玩花,他揭着自己阿玛的老底:“是……阿玛叫儿子给额娘摘回来的。” 李沈娇这下更意外了,她嘴巴都张圆了,对着顽顽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她轻咳两声不太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那你有给你额云摘吗?” 顽顽嘿嘿一笑:“放在额云花窗上了,额云一睡醒就能看到了。” 怪不得先前没看到顽顽。 李沈娇满意地一笑:“你们父子俩,可真是……” 宫中的腊梅似乎要更香一些,开得也更艳丽,李沈娇最后把腊梅放到了外间软榻上的汝窑瓶中。 小年时的梅花开得更好一些,十四阿哥的婚事也已经定下了,定在了开春三月里,比温宪公主要早几日的一天。 正好趁着小年和年节德妃还安排了两人相看,倒是歪打正着地合了四爷的心意。 十四阿哥那里年节里和完颜氏在永和宫里说过两回话,十四阿哥回去之后跟陷入了温柔乡似的,脸红得跟猴屁股一般。 因着是德妃请他过来说话,等到夜宴时分十四阿哥便又回了保和殿。 十四阿哥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年。 康熙四十四年,正月初三夜。 第747章 局中局 保和殿内歌舞升平,四爷今日酒喝得有些多,众人皆知他的酒量不大好,于是十三端着醒酒汤悄无声息地从后头移步到四爷身边时也无人发觉什么异样。 桌案前的盈盈盏灯熠熠,晃得十三忍不住垂眼躲避,也像是掩饰在心中的不安,他将醒酒汤往四爷面前推了推,声音是从嗓子眼里钻出来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吹入保和殿外无尽的黑暗之中。 四爷抬眼,长眉深目是一如既往地冷漠,只是因着喝了酒面色带着一点红,他端起醒酒汤,蛰伏的野心戾气只能从微微晃荡的醒酒汤中窥得一二,却也是转瞬即逝。 “都安排好了?别慌。” 烛火仍在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折射在身后的云屏上,同样在灯影下照亮的还有胤祥的神情,他在四爷的目光中终于沉息冷静下来,他低头擦了擦手心的汗,姿态也比先前更从容一些。 “是,只等打更时的焰火后。”他吞咽了一下,什么也没有。 这会儿正好到弘晖他们上去回皇阿玛的话,四爷已经喝完醒酒汤了,腹部的伤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垂了垂手,常年握笔磨出来的茧子这会儿正摩挲着桌面的细纹。 四爷方才安抚着十三,只是他的心里却未必没有不安。 他不是神仙,并没有十足把握能算准每一件事。 但求万无一失。 今岁的年节没了三爷拉着四爷喝酒对于四爷来说还有些不习惯,四爷早让苏培盛关照着些弘曦还有弘晟了,十三并没有在四爷座边待太久,兄弟里对视一眼,很快便又端着那盏空空的醒酒汤回了他的座上。 十四这会儿已经回来了,他正探头探脑呢:“我说你去哪儿了呢,果然是去找我四哥了,你这是去敬酒了?诶,不像是酒的味道……” 他咋咋呼呼对问东问西,都要成婚的年纪了这会儿眼睛里却闪过了不高兴之色。 十三见状倒也不生气:“四哥原本说让你去送醒酒汤呢,只是没看见你,这才让我去送醒酒汤。德额娘叫你过去啦?” 十四含糊了一下,听了十三的话又笑了起来:“还,就是额娘叫我去唠叨,没什么……” 十三看破不说破,只端着酒盏坐在十四身边喝闷酒,喝酒壮胆。 但他却不悔。 十四虽然大大咧咧的,但却还是发现了十三今儿个有些不大一样,他没作声,只是默默留心着。 晚宴过后同前两日一样都有焰火可赏看,众人同万岁爷一道移步保和殿外,夜里的风有些凉,十四站在自家哥哥后头挡风,虽然聊胜于无。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不竭不休地呼啸撕扯,四爷的辫子被吹得有些乱,但他没有去拨正,他难得没有背着手,只是垂在腿侧。 寒风薄雪无法阻挡众人对于新岁年节的欢喜,漫天的焰火看得人目不暇接,四爷忍不住去想也不知这个时候府里的李沈娇和阿满在做什么。 不知道是娘俩围在一起吃锅子还是在吃些什么,李沈娇大概是又要吃得满面霞红,指不定还要抱怨屋子里的炭火摆着热得慌…… 不像他这会儿还得站在这风口吹风受冻,这焰火年年看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 四爷垂着的手终于轻抬,在他身后的十四恍惚似乎看到了四哥手腕处的腕甲,他怔了怔。 焰火结束便已经是二更天了,四爷先让福禄送了几个孩子往宫外走,十三见状便带着弘晖他们一起,四爷说要送十四回乾西四所。 夜色中四爷和十三对视一眼,四爷难得有些客气:“那便有劳十三弟了。” 胤祥也难得看着四爷没有笑,他收敛了郑重严肃,看着还算轻松:“正好的事儿,都是弟弟应该的。” 十四没吭声,默默跟着四爷往乾西四所走。 这会儿皇阿玛已经往乾清宫去了,远远地只能看见圣驾的尾巴。 四爷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愈发临近关头,他的心反而愈发平静。 四爷早就醒酒了,他送了十四回了乾西四所,没进去:“回去喝碗姜汤暖暖,饿了便吃些垫垫肚子,早些安置,去吧。” 十四顿了顿,原本满腹的话这会让也不准备说了,他十分认真的:“四哥你如今愈发唠叨了,好了好了,你快回府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四爷还是看着十四进去了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 宫里的路四爷闭着眼睛都能走得通,他抄近道从御花园走,半路便听见了远远的动静,侍从露出惊慌的神色,四爷似乎也被“吓到了”,招呼了两个侍卫循着声音去看看是出什么事儿了。 苏培盛始终未动,始终紧紧地跟在四爷的身边。 他看着也是十分害怕的模样,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抖:“奴才听着像是毓庆宫那边儿传出的动静……” 四爷又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关切:“不成……爷要过去看看。” 他的心里其实一片冷然,甚至有些厌弃自己。 第748章 四爷是最惨的那个 太子爷遭遇行刺了! 侍从还没带回来消息,这头便已经有吓得惊慌失措的奴才四散时胡言乱语地把话给说了。 按着四爷的计划会是十爷半路遇上这风波,然后正好发现背后主使之人。 至于十爷会走哪条路,这也是四爷算好的,他没有挑最热闹的除夕之夜,也没有挑正月初一,偏生挑了初三就是因为知道老十今夜一定会吃醉酒,一定会路过御花园。 这些都是四爷一环扣一环安排出来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中间确实会有他自己抖没算到的变故,譬如,在他赶往毓庆宫路上突然冒出的刺客。 刺客是扮作打更的小太监,夜里风雪忽地渐渐落大了,落在了四爷身上披着的厚大氅上,也有一些落在了四爷的眉上,变故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 锋利的匕首刺入四爷的肩头,似有温热的血在匕首拔出时溅在四爷的眉上,融着冬雪,有些发凉,还有些彻骨。 苏培盛的惊呼压住了四爷锦袖下的利刃出鞘的声音。 四爷强忍着喉间的腥甜,予以致命一击。 侍从也反应了过来,只是从黑暗处又冒出了七八个穿着太监服的侍卫,直奔四爷的面门而来。 苏培盛敢断定这并不是他们安排的刺客,是阿保位擅作主张?只是看着刺客的招式似乎又不像是野路子。 这会儿也没有时间去给苏培盛思考了,眼下护住受伤的主子爷才是最要紧的。 四爷捂着肩膀处的伤口,和上回畅春园腹部受的那一刀比起来,方才刺客那一下对于四爷来说就跟挠痒痒一样。 痛自然还是痛的,四爷又不是神仙。 只是正是因为经历了畅春园遇刺,这会儿四爷才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对劲儿。 七八个刺客很快便被四爷身边的亲随三两下给解决了,摧枯拉朽一般,原本看着还训练有素的刺客,在四爷身边几个连刀剑都没佩戴的侍卫面前,居然跟小羊羔似的…… 这么快就解决了?? 别说四爷了,几个侍卫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除了两个侍卫受了一点儿轻伤之外剩下的几个都是毫发无伤的,原本侍卫们看着四爷受伤都做是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这会儿却皆然有些发懵。 苏培盛着急忙慌地去看四爷的伤口。 按着四爷的安排,这会儿四爷应该是听见动静前往毓庆宫的,他是证人之一,尽管这会有极大的被怀疑的风险。 只是这会儿四爷半路受伤,计划自然被打乱了。 四爷给了苏培盛一个眼神,他已经收了利刃,也不管上头沾了为首刺客的血,只趁着众人还没有听见风声赶到把匕首收好。 这回他进宫能带着匕首护身还多亏了隆科多的从中安排。 趁着苏培盛去查看刺客身上是否有信物,四爷又拾起刺客用的匕首,在为首刺客被他刺中的伤口处又予以一击。 这样伤口和凶器才能对得上,才算是万无一失。 刺客这会儿都已经被绑了手脚,四爷失了血,这会儿行动时牵动了肩膀,他的嘴唇有些发白,再站起身时身形都有些摇摇晃晃。 其中几名刺客见事态不好就要自尽,还算老练的几位侍卫拦住了,但还是没拦住两个。 苏培盛走在四爷身边悄悄动唇说了三个字。 四爷下意识地拧眉,他按了一下肩膀处的伤口,突如其来的刺客闹得他有些心乱如麻。 毓庆宫那边的动静似乎渐渐消了下去,料想是老十得手了。 苏培盛这会儿都有些懵了,这一出肯定不是他们的安排,而且这安排布局也和他们主子爷并不相同,背后还有人? 只是眼见着侍卫怕是也要听见动静来了,这会儿四爷也得早做决断了。 四爷由苏培盛扶着,说话时声音渐弱:“不与咱们相干,不必再横生枝节。” 也就是不动从刺客身上摸出的东西的意思。 轮班的侍卫很快便赶到了,他们到的时候四爷已经快成了血人了,实际上四爷身上并不是全是他自己的血,加之夜里下着雪,雪化之后融了血,于是看着便格外骇人了。 今夜的紫禁城可真是够热闹的。 先是胤礽回毓庆宫路上遇刺,后头好巧不巧是十爷醉醺醺地撞了出来挡了一刀,两人都没有伤及要害,只是却从十爷身上掉出了佩刀,这便是乱规矩了。 于是大半夜的隆科多才回府连被窝都没进呢,又戴着官帽顶着寒风进宫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阿,不是说…… 后头梁九功带着人连夜查了刺客,最后却查到了直亲王身上。 直亲王谋害胤礽? 老实说,加上那些证据还挺有理有据的。 得,这下直亲王今晚也别想睡了。 紧随其后梁九功正继续审问着呢,他徒弟逢忠又着急忙慌地到跟前来说是四爷在御花园里遇刺了。 四爷是被抬到乾清宫的。 饶是梁九功这样在宫中数十年不知道见过多少大风大浪的人见了四爷的情状都被骇了一跳。 得,这下又有梁九功忙的了。 和四爷的伤比起来,胤礽和十爷那些伤都算不得什么了。 本来四爷的安排里就没想过让胤礽受伤,他只是想借此将畅春园中秋宴风波“真相公之于众”而已。 要是没有老十撞出来,都不会有人受伤的。 倒是四爷这边,下手的人是真的狠,但似乎却也并没有想要四爷的命。 偏殿里老十正因为上药而鬼哭狼嚎呢,反观四爷这里,腹部的伤才堪堪好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肩上再添新伤,他心里想着事情,从始至终四爷都没作声,倒是让乾清宫众人在心中默默做起了比较。 到底还是四爷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阿。 行刺胤礽和十爷的人查到了直亲王身上,而行刺四爷的人,也没什么意外的查到了八爷和九爷身上。 四爷从刺客身上便已经知道了,但听梁九功来禀报时还不得不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还是四爷在来的路上想着李沈娇学的,左右四爷脸上很少有那样生动的表情,倒是让梁九功自动理解为是“四爷没想到八爷和九爷会对他下这样的手。” 左右,今夜八爷和九爷也是别想睡个安生觉了。 放眼望去,一众年长皇子里,倒是只有在禁足里的三爷落得个消停。 五爷原本也是不相干的,只是听说弟弟涉事,他连夜在宫门外候着,倒是没敢进宫添乱。 万岁爷一开始还有些精神,只是这一茬接一茬的,他老人家直接气得倒下了。 今夜的紫禁城注定是一个难免夜。 第749章 十四傻了。 四爷一夜未归,整个府上得了消息都有些乱了。 福晋昨儿个夜里睡得早,今儿个起来精神也还不错,她先问了句二阿哥昨儿个夜里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玉如说了个和从前差不多的时辰。 福晋“嗯”了声,注意到玉如有些支支吾吾。 她自然而然地认为既然弘晖昨儿个夜里已经回府,那么四爷自然也是回府了的。 于是福晋在得知四爷昨夜没回府之后也面露惊愕。 年节里头总不能是被宫里万岁爷给留下来阿?没有这样的规矩和先例阿? 只是若不是那四爷也该叫人递个消息回来才是,怎么到现在也没有个动静。 福晋问了是谁送阿哥们回来的,玉如说是福禄,只是福禄把几位阿哥送到门房之后便着急忙慌地回了。 玉如咬着唇:“听门房的奴才说是福禄把阿哥们送到门房便骑马似乎是往宫里的地方去了。” 这会儿都已经过了辰时了,即便是四爷不回府也该叫人来传个话才是。 福晋一下子有些头疼,她坐了回去:“先叫人去十三弟府上问问,是不是四爷昨儿个夜里吃醉酒到十三弟府上安置了?再叫人进宫去请娘娘的安。二阿哥进宫去了吗?” 宫里没人来话,按照规矩阿哥们自然也还得进宫悄悄。 玉如点头:“见迟迟没有人来传话,钱嬷嬷便带着弘晖阿哥进宫去了,后头三阿哥和四阿哥也一道。” 福晋想到了什么,忽然盯着玉如问:“东院送四阿哥来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 玉如明白自家福晋的意思,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是东院的绿菊送的,倒是没从那丫头脸上看出什么,不知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还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福晋心说难不成李氏能比她消息更灵通不成,那可真是倒反天罡了。 福晋才不信呢,她摆了摆手:“既然都不知道那便也不必叫她们知道了,免得她们由哭天抹泪儿地求到我跟前来问东问西。我想着是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真要出事那就只能是有人在背后构陷四爷,那也不是她能帮的上忙的,着急忙慌也帮不上忙,倒不如把心放宽一些。 福晋难得有这样平静的时候,她平静地让玉如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了,玉如小心翼翼地看着福晋,最后却被福晋摆手招呼着赶出去。 “早膳预备好了吗?去吧,我饿得慌。”福晋脸上虽然不至于说挂着笑,但表现出来绝对是轻松的。 等玉如走到门口了福晋忽的又叫住了她:“叫人盯着些各家的动静。” 玉如记下了,叫夏虫夏草两个带着人摆早膳,自己则是去吩咐王进忠打听消息去。 晌午四爷那里也还没有叫人捎信回来,只是王进忠那里还真的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回来。 “说是昨儿个夜里直亲王忽的被叫进宫去了,后头听说八爷九爷也跟着被叫进宫去了。”王进忠说话时都带着喘,这半上午可让他跑得够呛了。 得,大半夜地开宫门让直亲王还有八爷九爷进宫去,显然是宫里出事了。 福晋也坐不住了。 …… 李沈娇这里今早起来便知道昨儿个夜里四爷不曾回府了,她这里才让小路子去打听消息呢,结果就听那头门房叫人传话来说是兆佳氏送了东西来。 是给两个孩子的年节礼。 这自然是挑不出错的说法。 只是因着如今三爷失势,兆佳氏早就在年节前把给两个孩子乃至于给李沈娇的年节礼送来了,这会儿又送了东西来,显然是…… 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兆佳氏给阿满送来的是一个妆奁匣子,李沈娇直接打开了妆奁匣子,果然很快在妆奁匣子的暗层里发现信封。 秋壶见状到外间去挥退了众人,等她回到内间李沈娇已经看完信了。 秋壶捧了甜水给自家主儿润嗓,她轻声问:“可是兆佳侧福晋有什么消息?” 她是跟着李沈娇伺候最久的丫头,又是从李沈娇闺阁时便跟着的,于是这会儿才敢问出声。 李沈娇抬了抬手。 秋壶会意地点上烛台,李沈娇烧了信,内间里的味道不大好闻,她微微开了一点窗:“不是,说是她们家三爷今早也被叫进宫去了。听说还是梁九功亲自去她们府上请三爷进宫去的。” 原本在禁足的三爷忽然被叫进宫去,任谁都能瞧出不对劲来了。 李沈娇硬生生地等到了晌午,也没等来什么消息。 顽顽昨儿个夜里回来说了是“阿玛先去送十四叔”了,在紫禁城里还能出什么变故呢。 李沈娇猜不到。 她这一胎满了八个月,秋壶安抚着不愿让李沈娇担忧,不过话说得再多也不如四爷回府来得好。 …… 是啊,谁能想到会在紫禁城里会有刺客呢? 年节里阿哥们都不用去上书房进学,十四阿哥这里一早得了消息也不顾什么仪式章程了,连披风都没来得及拢上便直接往乾清宫奔了。 十四到乾清宫的时候因为走得太急满肩都是风雪。 “杀千刀的……谁……”十四直接奔了偏殿去,嘴里连着蹦出了几个不大好的词儿。 这会儿万岁爷也不得不把儿子们的事儿搁到一边儿,毕竟年节里的事儿可不算少。 除却受了惊吓的胤礽还有受伤的四爷和十爷,剩下的皇子们尽管昨儿个夜里在乾清宫里一夜未睡,白日里也还不得不撑着精神。 苏培盛正在外头打盹呢,听见十四阿哥的声音又醒了。 “十四阿哥安好,主子爷才换了药睡下。”他连忙拦住十四阿哥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十四阿哥连忙止住脚步,他往里探头探脑:“四哥睡下了?太医怎么说的?” 后头跟着的哈哈珠子都要急死了:“爷,咱们该到前头去了。” 十四摆手,仍旧是笑嘻嘻地,只是望着苏培盛的眼神却截然不同:“查出来了吗?” 苏培盛想着从前十四阿哥和八爷九爷的关系,欲言又止。 十四阿哥急了,就差上手了。 最后苏培盛还是说了,不过声音有些低。 十四阿哥直接愣在了原地,不,傻在了原地。 第750章 鸡犬升天? 十四阿哥最后是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去的,险些栽倒,万幸从外头进来的逢忠机灵扶住了他。 也不怪十四阿哥知道行刺四爷的是八爷九爷后那么的失魂落魄。 这和三爷的事儿不同,十四阿哥和三爷那情分本就浅得可怜,只是八爷九爷就不同了,在四爷出府别住的日子了,那时在宫里也就只有同和十四上下学的八爷九爷能说得上话。 只是后头因为十四阿哥实在是和十爷不大合得来,加之有十三同他熟络还有四爷盯着,渐渐地才和八爷九爷他们的情分淡了。 这会儿十四心里还是会冒出左右为难之感,同时心头又微微一凉。 原来所谓的兄弟相残也没有那么的遥远。 十四浑浑噩噩了半日,连怎么从保和殿回的永和宫都没有知觉。 德妃也才从慈宁宫回来,她也有些累,早先她已经让何忠义去看过老四了,这会儿她见了十四只招呼着人进永和宫去。 虽说知道没伤着要害,只是德妃还是拉着十四问去看过老四没有,十四木着脸点头,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德妃挥手屏退了众人,她拂去了十四肩头的雪,温柔地将十四拢进怀里,像十四小时候受委屈了一样。 “去看过你哥哥啦?” 十四不好意思埋在自家额娘怀里嚎啕大哭,很快改为扶着德妃,同时拿袖子擦着眼泪:“儿子只是……有些担心哥哥。” 德妃听着小儿子的语气也忍不住有些鼻子发酸,她是看得明白的:“这事儿都是……太子之位空悬闹出来的。” 从前胤礽还是太子的时候哪里有这么多的事儿? 即便众人心思浮沉,但也不会闹出这样要兄弟性命的事情来。 德妃心里门清,万岁爷迟迟不定下太子人选要么是心里还没有合适的人选,要么就是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但不想太子像胤礽一样被推到风口浪尖。 不过眼下这一出接着一出的,只怕是即便万岁爷心里没有人选,也得赶紧把人选给定下来了。 十四明白自家额娘的意思,他想到了什么,呼吸微微一顿,没敢出声。 德妃招呼着十四到内殿坐下:“跪了半日,先在额娘这里把午膳用了,至于别的,你是个心大的孩子,重感情自然是好的……谁都不容易,你和老八老九从前的情谊或许是真,只是如今呢?你还能说得准吗?” 德妃并没有完全否认十四从前和老八老九玩得好不对,她也并非打老八出生便不喜老八,小时候的老八也是个好孩子,只是年岁大了,渐渐和卫氏不大亲近了,反倒是和惠妃亲近。 这才是德妃不喜十四和老八走得太近的原因。 至于老九,那就更没有什么了,只是她早年和宜妃的关系说不上太好,加上她和宜妃同样都是有两个儿子,那时她的老四不在身边,宜妃那个性子…… 两个人早年还是有些不大和睦的。 但这些陈年往事,即便德妃再好的脾气也不好对着儿子说的,而且还是又莽又虎的小儿子。 十四从来没有想过四哥是否会有可能会成为太子乃至于更进一步的念头,这会儿他也不再去想什么手足情分,他有些晕乎乎的。 要是四哥成了太子,那他这个弟弟岂不是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十四张大了嘴,最后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下回,下回我一定顶在四哥前面!” 德妃被十四的说法逗笑了:“不许说那些,额娘就盼着你们兄弟两还有温宪都能好好的,无灾无痛的,额娘便很满足了。” 德妃和十四用过午膳后,又让十四顺路送了参汤去看四爷。 且等着吧,等到夜里可有热闹看了,老八和老九…… 德妃拿两个皇子没办法,难道还拿宜妃没法子吗?同是四妃之一,德妃能在四妃这个位置坐得稳稳当当,可不是吃素的。 十四从永和宫出来亲自提着参汤食盒往乾清宫去的路上碰着了笑眯眯的三爷,十四阿哥忍着白眼的冲动,颔首之后就预备往前走。 未料三哥倒是把他给叫住了:“十四弟去看你四哥?正好,咱们一道?” 十四看他两手空空,扯了扯嘴角:“行啊,那就一道吧。” 他看着三哥是又得意起来了。 可不是,三爷知道自己能证清白,算是翻身了,这两个月来的耻辱也算是洗清了,这会儿瞧着谁都顺眼极了。 到了乾清宫,三爷左逛逛右逛逛,十四才不管他呢,直接去看四哥。 正好四爷这会儿是醒着的,在永和宫十四才压住的眼泪在看着面色苍白憔悴的四哥顿时泪水又跟开了闸似得。 四爷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弟弟这么能哭。 他有些无奈地拿帕子给十四擦眼泪。 十四吸了口气,哪里好让四哥给他擦眼泪,自己接过帕子默默擦眼泪了。 四爷怕十四继续哭下去,又给十四找了事儿做,免得他又胡思乱想。 事儿就是让十四给他府上报个信儿。 十四自然是无有不应的。 泪眼汪汪地一步三回头去了。 倒是看得四爷颇觉好笑。 那些烦心事顿时都抛诸脑后了。 第751章 合情合理? 因着晌午过后还有诸多仪式章程,即便是十四也不能偷偷溜走。 其实他从乾清宫出来回到保和殿时都有些晚了,万幸有十三给他打掩护,倒是不知道三哥是什么时候走的,左右走的时候是并没有叫十四一声的。 十四到保和殿的时候三爷正在皇阿玛身边献殷勤呢,好像要把这阵子没能在御前的苦闷都卖弄完似得。 十四可瞧不上三爷这抖起来的做派。 来得匆匆忙忙的,十四连护膝都没戴好,这会儿跪下的时候也是龇牙咧嘴的,他戳了戳十三,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我就不明白了,不是说二哥四哥还有十哥受伤了吗?同三哥又有什么干系?”十四揉了揉膝盖,干脆又拿披风在膝前垫了垫,聊胜于无而已。 十三瞧了眼四周,前头是八哥和九哥,不过两人这会儿跪得有些远,中间又有一个五哥在,倒是又把两人给隔开了。 十三把声音压得更低:“听说,我只是听说,从行刺二哥和十哥的刺客那里翻出了罪证,牵连了畅春园一事,似乎并不是三哥所为……” 十四忍不住嗤笑:“不管三哥是不是冤枉的,但就他如今抖成这样,他又能长远到哪里去?” 他就是再傻也能看得出来皇阿玛这会儿正不高兴着呢,也是,昨儿个夜里那么一出,不说颜面的事儿,但凡谁自己知道自己的几个儿子接连遇刺都难高兴起来吧? 三哥这会儿花蝴蝶似得往皇阿玛跟前凑,他自己远远看着都觉得心烦,也不知皇阿玛是怎么受得了的。 十四没吱声了,正在心里嘀咕着呢十三倒是又偏头问他:“你去看过四哥了?” 十四“啊”了声:“是,额娘让我给四哥送参汤去,四哥正好醒了……” 这下倒是让十四想起来四哥安排给他的事儿了,不过这会儿还跪着呢倒是不好让侍从出宫去了,他默默记下了,方才还真忘了。 十三便又问了一回四哥的身子如何,他到底不能像十四一样能正大光明理所应当地去看四哥的。 十四听着听着脸也垮了下来:“看着气色不好,我也没多待……”实际上是他哭得太厉害了,四哥大半的时间都在哄他。 好不容易等到歇息的时候了十四赶忙去吩咐了人去四哥府上报信去。 十四阿哥的人到四爷府上的时候福晋都预备要进宫去了,正好撞上了。 有十四阿哥的传话福晋总算是能放心了,十四怕福晋担心,只说了受了轻伤,左右受伤了那就是占理的那一方,福晋这下算是彻底的放心下来了。 李沈娇这里也得了传话,她听了反倒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可真是……近来四爷是冲撞了什么吗?怎么总是遇着这些事儿呢?” 听着都让人忍不住害怕。 不过得了消息确实是能让人少些担惊受怕了。 …… 四爷的伤是在肩膀,要说挪动自然也是能够挪动的,况且年节里乾清宫里也忙成一锅粥,其实还不如回到府上养病来得好。 但是明面上皇阿玛说的是让四爷等先安心养病,免得牵动伤口,实际上却是苏培盛等人想要进出都得受层层盘查。 摆明了是养病为假,监视为真。 四爷自己自然是不心虚的,他也琢磨着是谁要害他,不过如今这形式对于他来说自然还是有利的。 虽说皇阿玛或许会怀疑这其中会有皇子的自导自演,但四爷身上的伤确实也是不可辩驳的。 一切都要等到夜里保和殿的歌舞升平结束之后才能见分晓了。 …… 胤礽其实没受伤,只不过是顺着太医所谓的“惊吓过度”的说法正好名正言顺的躲懒而已。 当然,他其实要是受伤了自然是最好的,不过胤礽如今有些怕疼,哪怕知道是不致命的伤,也依然怕得慌。 只要是要见血的,胤礽都忍不住心悸。 他醒了一日,借着屏风看过老四几回,同样不是致命伤,老四确实表现得格外镇静,尤其是有老十的衬托。 即便是受了伤,老四靠着大迎枕坐在那里也是脊背挺直,看着便足够赏心悦目。 …… 当晚四爷也没有回府,李沈娇等了一回顽顽回来,她看着时候,是略略比前几日早了两刻钟。 顽顽埋头吃着馄饨,李沈娇正消化着顽顽方才说的话。 今儿个万岁爷似乎心情不佳,夜宴时都没有考教皇孙们的学问,听说后头万岁爷精神不济,晚宴也早早地便散了。 李沈娇估摸着是要清算四爷受伤之类的,白日里忙也就算了,宴席散了还得主持公道,这么想想万岁爷也真是够操劳辛苦的。 …… 可不是,万岁爷辛苦不辛苦不知道,左右当晚乾清宫热闹的,三更天的时候万岁爷便累得晕倒过去了。 究竟是累得还是气得,大概只有太医知道了。 加之万岁爷头疾发作,直接起不了身了。 原本只是主持公道,这下好了,接下来数十日的年节怕是都没人来主持了。 还能立得住的几位爷都有些心思浮动,尤其是三爷。 不过万岁爷才没给他这个机会。 等到五更天的时候万岁爷醒了一回,趁着清醒,便点了胤礽来主持接下来几日的年节。 算是一个众人都没算到的人选。 但仔细一想似乎也又合情合理。 第752章 扑朔迷离 毕竟从前胤礽还是太子爷的时候也没少在年节里被万岁爷安排着“分担”,那会儿明面上说的是分担,实际是却是对胤礽的历练。 胤礽心里门清呢,那几年他但凡是历练的不对转头就会得皇阿玛劈头盖脸一番痛骂,如今也实在是可笑,现下反倒是真让胤礽历练上了。 只是如今却还是迫于形势而已,若不是万岁爷如今实在是起不了身,一众皇子里直亲王身陷谋害皇子的罪名中,三爷那风风火火的性子,结交大臣倒是一把好手,只是处理起政务来那就不堪用了。 后头那几个,老五是个中正老实的,原本万岁爷也是想过老五的,只是年节里的桩桩件件都不能有丝毫差错,事关皇家颜面,加之接下来几日有蒙古各部还有外来使臣来访,那更是不容有失。 若是寻常的差事便也就罢了,只是这事儿还是罢了。 老七腿脚不便,能不能出席都是个问题呢,老八从前瞧着倒是个稳重有主意的,只是如今不论是老八还是老九,都同直亲王一样,不合适了。 老四和老十身上的伤更是难以支应,后头那几个自然也不用说了。 万岁爷其实也不大满意胤礽,胤礽从前做太子时便有些优柔寡断,原本还只是在差事政务上,这几年加之赫舍里氏族里闹出来的那些丑事,万岁爷其实对于胤礽也是有不满的。 但眼下这情形,万岁爷也只有从矮子堆里挑高个儿来顶事儿了。 但是外头朝堂上下却不知道万岁爷心里的这些打算啊,在朝臣们眼中,那就是原本颇得圣心的直亲王和八爷被丢到了一边去,倒像是又念起胤礽的好似了。 于是接下来的数日,白日里都是胤礽领着朝臣,万岁爷只是多是称病不出面,而同样未曾出面的四爷和十爷也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留在乾清宫里。 理由便是两人都留在了万岁爷跟前侍疾。 虽说会有人忍不住嘀咕为何落下了直亲王,只是四爷和十爷同样都是郡王,一个养母是孝懿仁皇后,生母也是如今的四妃之一,一个生母是温僖皇贵妃。就这两位爷的身份来一同侍疾也没什么不对的。 一个正月里外头是各样说法传得五花八门的。 李沈娇这里只安心待在东院养胎的都听了外头不少的说法,譬如按着如今万岁爷对胤礽的宠信,胤礽很快又会被复立太子之类。 再有就是说直亲王得罪了万岁爷惹得圣心不悦的,这也是最多的一种说法,毕竟这阵子直亲王确实是受了冷落,连带着八爷似乎都不大受待见。 至于什么四爷和十爷在御前侍疾的一类说法,李沈娇知道是四爷在宫里养伤,自然不会将这种说法放在心上。 不过她其实觉得有些奇怪,按说马上就到元宵了,万岁爷的身子是真的不好吗?也没听说万岁爷有什么旧伤啊?难道是那回在畅春园时留下的? 再有就是四爷遇刺一事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查出个结果来?是万岁爷不愿家丑外扬,还是没查出来? 因着万岁爷病着没露面,于是几个孩子都省了每回年节里不可避免的考教学问,顽顽这几日进宫去都是撒欢的玩耍,嗯,还是微微表现出了一丝对于阿玛的关心的,但并不多。 元宵这日雪下得有些大,李沈娇昨儿个夜里没睡好,三更天的时候总觉得有蚊虫在前前晃,只是哪怕是冬日里她的床榻也是布有驱虫的帐幔。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之后李沈娇索性便不睡了,听着外头的动静知道是顽顽睡醒起来之后她又躺了一会儿便起身了。 看着天不亮就出门去的顽顽,李沈娇默默叹了口气,嗯,还是心疼了一回顽顽的,不过这会儿她又有些困意上涌的,转头就挤进阿满的被窝里安睡了。 打她遇喜之后就有好几个月没和阿满一道睡了,这会儿倒是几个丫头都没反应过来。 宫里的风波李沈娇不甚清楚,娘俩拢在一起暖暖和和地睡到了日上三竿,趁着陈氏带着阿满去洗漱,秋壶和林嬷嬷正好进来。 “今早天才亮门房传话来说年羹尧之妻来了,说是听说福晋近来身子不大爽利,便送了些百年山参来。” 这个节骨眼倒是稀奇了,不过这会儿众人的眼睛都盯着宫里,年家倒是挑了一个好时候。 “是只有她一人?”她打了个哈欠问。 秋壶说是,并没有任何的意思:“毕竟是郡王爷的后院,未婚的姑娘家自然不好随意来拜见。” 这话说的中肯,李沈娇看了看她,还是道:“这话不许到外头去说。” 她知道秋壶有分寸,于是只说了这么一句。 秋壶诶了声,明白自家主儿的意思。 再说这会儿正院里,福晋晾了年羹尧之妻一阵,心里也觉得恶心,她哪里会愿意后院里多出一个人来。 “娴心那里你亲自把人送出府,别让人瞧见了。额娘也真是的,巴巴地让娴心来探望什么,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的心思……” 福晋有些心烦。 第753章 保清 有钱嬷嬷在福晋自己如今身子不大好的事儿自然是瞒不住福晋额娘的,万幸福晋的身子究竟如何只有四爷知道,于是福晋额娘西林觉罗氏虽然担心,到底只是让娴心借探望堂姐之名来府上探望。 来探望一回也就罢了,只是年节里哪怕四爷都不在府上也免不了还是兵荒马乱的,毕竟除却要进宫去的命妇外,仍然还是有不必进宫去的。 年节里半个月,西林觉罗氏让娴心进府了三四回,福晋心里的抱怨不好对额娘说,但对着娴心自然是难以有个好脸色的。 也是出奇了,如今虽说四爷是还算炙手可热的郡王爷了,但同这个嫡福晋还在呢,还有李氏这个得宠的侧福晋在,娴心也就罢了,是额娘一心就像塞进来帮扶她的,只是年家呢? 年家图什么呢? 福晋心烦地很,她晾着纳兰氏有一阵了。 年羹尧之妻纳兰氏,是如今明相长子之女,说起那位明相长子福晋也是不大瞧得上的,也就是说如今的年羹尧妻子是明相的孙女。 明相和直亲王关系过甚,福晋其实也就不大瞧得上年家,年家这样左右逢源又算什么? 况且她是知道那纳兰氏是新妇,新妇向来都是脸皮薄的,福晋难得能摆一回架子。 福晋摆足了架子,又问:“娴心呢?怎么没瞧见她?” 往日她还没起身娴心就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玉如往里瞧了一眼:“知道福晋要见客,娴心姑娘便去拾掇了,说是冬日里福晋常用的东西也得时常拿出来……夏草也在里头呢。” 福晋没放在心上,她瞧着镜中的自己,还算满意:“由着她去吧,等她用过早膳便送她回去。我去见见纳兰氏。” 今岁的年节对于福晋来说尤其的轻松,少了忙碌之后福晋连气色都好了,左右是瞧不出什么病容的,要不是太医盯着,她怕是连药都不想再喝了。 福晋往外走,玉如扶了她一段,等福晋到抄手游廊下之后她便收了手,同时给了廊下等候的夏虫一个眼神。 夏虫连忙上前扶住福晋。 玉如还是有些不大放心把娴心留在里头。 除却福晋不大喜欢娴心之外,玉如自己也是对娴心姑娘喜欢不起来,同样的道理,三天两头地往府上跑,真当人看不出来打的是什么主意呢…… 玉如才懒得去送娴心呢,盯了娴心一阵之后,而后就打发了王进忠送娴心姑娘回去而已。 至于正院里福晋和纳兰氏是怎样的相处那就不得而知了。 同样府上众人也对于宫里的一切也是不得而知的。 今日是元宵,表面上不论是前头保和殿还是后头东西六宫里都是一团和气的模样,但等到夜深时分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年节一过,不论如何是四爷还是十爷都不好继续在宫里待下去了,但四爷和十爷的伤却不能不明不白,有始有终,有人受伤,那就该有人担责。 四爷被叫到乾清宫正殿去时他才用过膳喝了药,正预备着换药呢梁九功便来了,瞧着梁九功的脸色不大对劲,苏培盛便也没笑着上前去套话。 等梁九功传完话之后,四爷拢了衣裳,确认仪容无误后便起身由苏培盛扶着往乾清宫正殿去了。 四爷肩膀的伤不大方便,略略耽误了一些,期间十爷也没有等待四爷的意思,拾掇好之后便拍拍袖子径直走了,他身上的伤在背后,这几日算是趴得他浑身都软了,这会儿只巴不得出去透透气呢。 同样,他也想知道究竟是谁要害他,哦不对,是要害胤礽才是。 想到这个,十爷忽的又想到了他那日带兵器进宫的事儿,少不得今儿个也要被清算,顿时好心情也跟着烟消云散,十爷甚至连脚步都慢了些。 于是最后四爷到乾清宫正殿的时候众人才到齐没一会儿。 说是在正殿,实际上如今万岁爷起身不便,众皇子实际上都是在暖阁候着的。 万岁爷靠在床榻边,入目皆是明黄色,不过衬得万岁爷的脸色更加的蜡黄了,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岁似得。 四爷错开眼行礼,并没有多看。 万岁爷阖着眼,但声音还是能听见的,他老人家的声音听着也有些苍老无力。 “老四来了?身上的伤如何了?赐座吧。”万岁爷哪里能不知道四爷和十爷的身子究竟如何了,那一问也并没有指望四爷回答就是了。 四爷只是恭敬地应了声是便坐下了,梁九功把凳子安排的位置也很巧妙,就在众皇子边上,而这会儿众皇子都是跪着的,于是便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了。 不过四爷倒是一点儿不安也没有,不论心里是怎么想的,但表面上都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的。 十爷有些不大高兴地撇撇嘴,虽说他的伤在后背,如今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怎么他进来的时候没听皇阿玛让他坐下啊? 这会儿除却四爷其余众皇子都还是跪着的。 直亲王、胤礽、三爷、五爷、八爷、九爷以及十爷都是跪着的。 原本是不干五爷什么事儿的,但他顺着老九的关系便就来了,还有老三,这回的事儿其实和他也没什么关系,但不是涉及畅春园一事吗?他这会儿也觉得自己跪的挺委屈的。 万岁爷没说话,众皇子老老实实地跪着也没人敢吭声,其中老三和老五默默把视线投向这会儿唯一坐着的老四。 四爷本人呢,他目不斜视,谁也不看,只是望着前方的虚空处,压根就没有说话的意思。 得,众人就只有等着皇阿玛出声了。 打破这一室沉默的是万岁爷的几声咳嗽,梁九功连忙上前。 暖阁里的龙涎香无声飘散,万岁爷终于睁眼,他环视了一回跪着的几个儿子,记忆似乎飘散,他难得有些失神。 “保清,怎么跪得那么远,到皇阿玛跟前来。” 他第一个唤的是直亲王保清。 暖阁里众人表情不一。 第754章 不过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四爷其实有几日没见过大哥直亲王了,方才进来时他都是目不斜视的,谁也没看,这会儿倒是趁着皇阿玛唤了直亲王能光明正大地去看直亲王了。 直亲王看着有些憔悴,乍一眼看上去似乎比皇阿玛还要更憔悴一些。 整个人看着也瘦了不少,他挺直着脊背往前跪,等到了床榻跟前他才垂着眼道:“皇阿玛。” 直亲王这阵子的日子都有些不大好过,毕竟这阵子在御前都是冷冷淡淡的,皇阿玛的冷淡导致了这阵子直亲王的现状。 再有就是直亲王也忙着给自己善后呢,只是那些刺客都被隆科多的人护得严严实实,他其实也连着好几个晚上没能睡一个好觉了。 这会儿从直亲王的脸上只能看出一点儿倦色,其他的都看出。 万岁爷在梁九功的搀扶下微微侧身,他看着自己素来引以为傲的长子,他似乎抬了抬手,但最后似乎又收了回来。 “瘦了……”他又坐了回去,因为头疾发作,下意识地向后微微一仰。 直亲王一下子摸不准皇阿玛的态度,他顿了顿,言简意赅:“想是冬日里儿子胃口不佳,是儿子的不是,让皇阿玛担忧了。” 他难得露出这样恳切的姿态,他身后的三爷没忍住大幅度地撇了撇嘴,万幸这会儿众人的注意都在直亲王身上,倒是没人注意到他。 万岁爷听了,从他的脸上就更难看出什么表情变化了:“你的两个弟弟受了伤,不止保清你的胃口不好,这阵子,连朕……也胃口不佳。” 这话一出不仅把话引到了正题上,也让众皇子都有些惶恐不安。 “皇阿玛息怒,都是儿子的错。”几乎是异口同声。 连带着原本坐着的四爷都直接起身了,他的膝盖一弯,虽说眉头微皱但还是跟着跪下了。 他这一跪下,肩膀自然也要跟着前倾,左右是不可避免地就牵动了伤口。 万岁爷这会儿也没空去管四爷身上的伤了,年长成家的皇子如今似乎都已经到齐了,他又看了一圈,忽然问。 “你呢?有没有因为你的弟弟们受伤而寝食不安?” 这是一个有些尖锐的问题,直接把直亲王推到了风口浪尖。 十爷闻声微抬眼,露出了一个颇有些玩味的表情。 下一秒万岁爷冰冷的目光便扫了过来,十爷顿时就笑不出来了,他默默地吞咽一口唾沫,而后便低下头去了。 这会儿背后冒冷汗的该是直亲王才是,皇子们笼罩在万岁爷的圣威之下多年,即便是如今,只是万岁爷的一个眼神,也能让众皇子心里发毛。 直亲王抿了抿唇:“是,儿子自然是关切着两个弟弟的。也是弟弟的不是,应该早些来探望他们的。” 万岁爷淡淡道:“是吗?只是你身边人的亲信怎么同你说的不同呢?” 他云淡风轻地三言两语却让众人都忍不住有些错愕。 怎么皇阿玛忽的就扯到这上面来了?方才说话不还是和颜悦色的吗? 再有就是亲信又是什么事儿,不是说撬开的是刺客的嘴吗? 众人探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到了最前头跪着的直亲王身上,原本还脊背挺直的直亲王也已经不知在何时微微弯了腰。 “你的亲信昨日已经招认行刺老四之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保清,朕常说的兄友弟恭你都听到狗肚子里去吗?” 若不是这会儿万岁爷下不了床榻, 听着万岁爷那语气边上的梁九功都怕万岁爷一脚把跟前的直亲王给踹开。 万岁爷这话说完,八爷和九爷同时抬起头,作为万岁爷话中被提及的当事人四爷倒是过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啊?五爷在众皇子中间张大了嘴,不是说行刺四哥的是他那傻弟弟参与谋划的吗?那他今儿个岂不是来错了?那他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原本准备的一肚子为弟弟开脱的话这会儿也让五爷给忘了个干净,他这会儿只怕以后有人秋后算账,恨不得挖个地缝就钻进去才好。 万岁爷说的是直亲王没做的事儿,按着直亲王的性子自然是不会替别人擦屁股的,他当即面红耳赤地为自己辩驳了起来。 义正言辞又条理清晰的让人挑不出一点儿错来,边上的胤礽都忍不住佩服他这个好大哥的反应之快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出应对的话,也确实是本事。 直亲王把他能想到的都说了个干净,说的都有些口干舌燥了,小心翼翼地一抬眼却瞧见皇阿玛不知何时已经微微闭上眼睛了,不知是困倦了还是不愿听他说话。 他有些急了,正预备再说些什么为自己争辩,未料皇阿玛却忽然抬了抬手。 “行刺老四的事不是你所为,那行刺保成呢?” 万岁爷这突然的话锋一转直接打了直亲王一个措手不及,他直接蒙了。 这便是万岁爷的高明之处了,他先抛出一个行刺老四来,正好也试探直亲王是否掺和此事,等直亲王说的口干舌燥了才又问到正题上了。 这看的便是直亲王的反应了。 而直亲王的反应也同样没有让万岁爷失望,或者说是,这个答案还是让万岁爷失望了的。 他忽的偏头俯身靠近直亲王,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会让人有种被雄鹰盯上的错觉,即便这已经是一只垂垂老矣的雄鹰。 “保清,你太让朕失望了。传,朕之皇长子胤禔忤逆不孝、谋害手足、不堪重用,着降为贝勒,禁足半年。滚出去。” 直亲王行刺的不止是胤礽,畅春园一事万岁爷到底还是没有提起,但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直亲王这是已经犯了万岁爷的逆鳞,比之三爷诚郡王,直亲王显然是更加的难翻身了。 加之有三爷的前车之鉴在,万岁爷这些日子是找足了证据才收拾直亲王的,这一定罪那就是实打实的了。 一朝从亲王到贝勒,胤禔再次蒙了,他的嘴唇颤动,好似惊雷在耳边响动,他竟然有些耳鸣,天地倒悬,眼前似乎也逐渐模糊,似乎连呼吸也变得费劲了起来…… 最后胤禔才听见不知是谁的一声。 “大哥晕了……” 原来是晕倒啊,他还以为他是要死了呢。 不过和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第755章 异样发觉。 是五爷最先发现直亲王,哦不,直贝勒情况不对,看着胤褆直直地向后栽倒,他也是最先出声的那个,不过明明三哥就在他前头,但最先冲上去的却是他和四哥。 但皇子们听见动静都围了上来,五爷便不好去看三哥了,也只能把奇怪给压下。 三爷应该是众皇子中最不情不愿的那个,这会儿听了皇阿玛的说法他心里更觉得冤枉。 什么意思?皇阿玛那说法是只认下了胤褆谋划行刺胤礽的事儿,那别的呢?畅春园一事难不成要推到老八和老九身上?那两个有那么大的胆子? 如今在三爷心里那就是胤褆自己谋划了畅春园行刺皇阿玛一事,见事情败露之后不成就又找了个顶包的,他便是顶包的那个。 想着前头那几个月的委屈,三爷便又一肚子的火,但他却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质问盛怒中的皇阿玛,他还没傻到那个地步。 不过他才不愿意去扶着胤褆呢。 还有后头最积极的老八和老九,当他不知道那两个是指望着皇阿玛发落了胤褆能忘记他们两呢? 三爷在心里哼了几声,一个都别想跑。 尤其是那个油嘴滑舌的老八,最应该被严惩关禁足的就是他,最后也降一降他们的爵位。 是了,如今胤褆被降为贝勒,胤礽被废后身上也没有爵位,这下众皇子里最稀罕的那便就是郡王了。 三爷的心里顿时又舒服了一些,这才慢吞吞地上前去装模作样地关怀一下胤褆。 殊不知这一切都落入了最上头万岁爷的眼中,皇子们的小表情压根就逃不过他老人家的眼,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挥挥手示意梁九功让人把胤褆给抬回去。 他早就提醒敲打过胤褆了,打胤褆养私兵被发现他便有意敲打胤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像畅春园一事,虽说他一开始冤枉了老三,如今不也还是查清楚了? 自己没法善后没法做到天衣无缝,那有些事儿就别想着去碰。 没有金刚钻,硬揽瓷器活,作死。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万岁爷虽然一开始恼怒胤褆包藏祸心,但毕竟胤褆所做的这些都太嫩了,到最后处置胤褆的时候万岁爷还是心软了。 在他看来,胤褆败在太过自大,太过锋芒毕露。 和胤礽比起来错的又不同。 三爷眼见着他是插不上话,索性另寻机会。 这不,他很快便发现了四爷肩膀上因为伤口开裂而浸出的血迹。 他像是逮到了机会,顿时大张旗鼓地喊了起来,好似多么关切四爷一般。 “哎呦四弟你肩膀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儿吧?别是伤口裂开了,快,让三哥扶着你……” 四爷伤在左肩,难为三爷那么好的眼力隔那么远都瞧见了,再有就是,三爷装的也不大像,明明四爷的伤在左肩,他凑上来时却没过脑子的省事儿选择了他靠近的右肩搀扶着。 四爷没戳破,说了句不碍事。 但三爷这一声还是吸引了万岁爷的注意,他的目光顿时,落到了两人身上。 胤褆这会儿已经被人扶着出去了,众皇子又老老实实的跪了回去,于是四爷和三爷便成了万众瞩目。 万岁爷似乎轻咳嗽了一回,那咳嗽声听得三爷心里发麻,好似在等待什么审判一般。 “别让老四旧伤没好又添新伤了,梁九功,把老四扶下去,再请太医来给老四看。”万岁爷的声音略略温和了一些,只是又带上了几份疲倦。 四爷:??? 四爷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骂三爷,他身上的伤其实不碍事,看着有些吓人而已,这会儿四爷倒是更想留在了暖阁里看老八的笑话,同时也听一听皇阿玛的态度。 但现在皇阿玛都发话了,自然轮不到四爷留下了。 那头三爷还装模作样地想要扶着四爷出去,四爷低头,面无表情:“弟弟自己去,三哥留下吧,皇阿玛身边离不了人。” 他这会儿压根就不想看见三爷。 三爷也在心里权衡了一回,最后还是选择留了下来,确实,他还等着看热闹呢 。 四爷这里被逢忠扶了出去,肩膀的伤口是因为方才去扶胤褆时不小心牵动的,他同胤褆自然是没有什么亲厚的情分的,只是他知道皇阿玛重视兄弟情分,于是才刻意在胤褆倒下之后不顾伤口选择上前搀扶。 他一声不吭,就是没想有人注意到他的伤口。 四爷在心里讽刺地说了一回自己伪善,从暖阁出来苏培盛便已经上前扶住他呢,他什么也没问,胤褆才被人扶着出去了,人是横着出来的,不过苏培盛看着应该只是昏迷。 不过单看梁九功那淡漠的态度,便知道等待胤褆的不会是什么好事了。 四爷的精神其实还不错,被扶到偏殿之后太医还有一阵才到,苏培盛小心翼翼地解着四爷的衣裳,免得又触及伤口。 不过苏培盛这会儿也有事禀报。 福禄就在外头守着呢,苏培盛这才低声道:“福禄今儿个回府去看过了,说是安排在正院的人发现了些什么……” 因着福晋病得突然,四爷早就安排人盯着福晋的正院了,不过这大半年来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就是了。 四爷眉峰微动,不知是因为伤口牵动还是因为苏培盛的话。 “说。” 苏培盛不敢耽误:“说是从娴心姑娘身上发现了些不对。” 四爷眉头皱得更紧:“那是谁?”四爷压根就不记得有那么个人了。 苏培盛顿了一秒:“娴心姑娘是福晋的堂妹,福晋家里人知道福晋近来身体欠安便让娴心姑娘来探望。” 四爷听得厌烦,连脸都跟着黑了:“没规矩。” 苏培盛默默垂头。 四爷过了几秒才又作声:“发觉了什么?” “似乎是娴心姑娘今日从正院出来带走了什么,因着是福晋家里人,便没好搜身,只是奴才已经擅作主张让人盯着了。不过如今人已经回了乌拉那拉氏府上……” 四爷敲了敲桌案:“安排人去她身边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来报。” 第756章 又不能回府了 自家人不会害自家人的说法四爷不论是如今还是从前都是不信的,利益在前,还有什么所谓的手足之情。 况且四爷如今不也是为了自身利益而不择手段吗? 四爷心里其实没有什么波动,毕竟已经路行至此,也没有回头路了。 “瞧着今夜怕是要下雨,叫人去宫门口看着些,爷这里有人看着,你先看着时候把弘历他们送回去。顺道再瞧瞧弘昱,他阿玛如今这样,免不了底下人要怠慢。” 这是四爷的真心话,毕竟孩子们的事儿总是和为人父母不相干的,不论如何都不会把这些带到孩子们身上的。 况且对于四爷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往后说起来或是被旁人知晓不说是美名总归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苏培盛有些意外,但还是本能的应下了。 说起孩子们四爷倒是又想起来了些什么,不过他话锋一转却先说起了别的:“福晋如今的身子不大好,若是乌拉那拉氏族里人惦记,就让她家里人来府上陪着。” 苏培盛又懵了一下,怎么忽的又说起让乌拉那拉氏府上来人探望了?莫非这是主子爷想出的引蛇出洞不成,故意让乌拉那拉氏族里人来探望的? 他正愣神着,外头望风的福禄忽的高声道“夏太医到了?” 苏培盛默默住嘴。 夏太医来给四爷看过了,只是伤口崩开了而已别的倒是没有,如今天冷倒是不怕发炎之类,夏太医重新上药之后又叮嘱了几句便就退下了。 苏培盛这才又回到了四爷跟前伺候。 四爷正好也能把方才没说完的话给说了。 “还有你李主子那里,她这一胎下月就到生产的时候,如今李家人就在京城了,过几日去问问,若是她娘家人得空,便请到府上来。” 得,这下苏培盛算是明白主子爷的用意了。 有福晋娘家人到府上来,后头李主子家里来人那就没什么奇怪的了,并且正院福晋也不会说什么了,况且人侧福晋确实是有身孕又将近临盆,娘家人到府上来也是合情合理的。 就是……难为主子爷弯弯绕绕地想了这么多了。 四爷素来都是个心思藏在心里的人,即便是坑人的时候。 这会儿四爷在偏殿待着,暖阁里的动静自然也就不得而知了。 他吩咐完事情,又让苏培盛去暖阁外头候着,嗯,等着撞三爷。 …… 老八和老九行刺他的事儿不知道又是谁下的套,对于四爷来说这回卖惨其实没什么必要,他其实对于背后设计之人更感兴趣一些,所以等着三哥出来说不定能从皇阿玛的处置中窥得一二。 至于老十带兵器进宫的事儿,和前头胤褆还有老八老九闹出的事情比起来应该都算不得什么了,四爷估摸着皇阿玛大概也就是从轻随意处置而已。 这会儿他其实有些饿了,困意也有一些,他就等着暖阁里处置完能回府上去了。 将近半个月没回府了,四爷着实是有些惦记了。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里头似乎终于散了,在偏殿的四爷似乎都听见了暖阁那边传出的动静。 苏培盛早出去蹲三爷了,这会儿只有一个福禄在边上严防死守,生怕这侧殿里也闯进刺客似得。 四爷等了一会儿,是苏培盛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他打了个千儿:“主子爷,出事了。说是万岁爷问话到一半忽的咳血了,几位爷都吓坏了,这会儿夏太医已经去看了,太医院院判也已经去请了。” 四爷听了,下意识地站起身,但脑子却是出奇的冷静:“是被气的?现下如何了?” 苏培盛是跑回来的, 他摇了摇头:“几位爷都在里头候着呢?二爷领头让众人把消息先瞒着,奴才还是趁着逢忠来请太医的时候打听来的。” 因着如今胤礽不再是太子爷,身上又没有额外的爵位,叫二阿哥似乎有些轻视的味道,于是宫中众人索性就用“二爷”来称呼胤礽了。 至于逢忠愿意透露给苏培盛也不难理解,毕竟四爷如今也在乾清宫里,就算逢忠不告诉四爷,早晚他也会知道的。 不过……好端端的皇阿玛怎么会咯血呢?四爷抬手:“爷去看看。” 这会儿是要紧时候,苏培盛分得清轻重缓急,亲自去架子上取了披风来,四爷自己系好便大步往外走。 夜里北风紧,四爷走在廊下被凉风一吹,他忽的叹了口气。 得,今儿个是看来是又不能回府了。 …… 万岁爷的身子不大好,人的头部本就是不好医治的,畅春园万岁爷撞了头,虽说太医院齐心医治,但谁也说不清万岁爷如今到底是如何。 太医院院判到的时候,众人都被赶到了外头候着,由逢忠守着,即便是三爷竖着耳朵也没听见一丁点儿的动静。 四爷在边上落座,五爷这会儿还被自己的弟弟气得不行,见四爷来了索性走到了四爷身边。 “正说着行刺四哥你的事儿呢,老八倒是没为自己辩驳,但却不认这是他干的……”也就是把罪名都推给了老九。 老九自然是不肯认的,当着皇阿玛的面同老八吵得面红耳赤的,五爷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劝呢,结果皇阿玛像是被这闹剧气着了,一口血直接喷出…… 于是便有了现下的闹剧。 四爷轻颔首:“夏太医怎么说?” 五爷摇摇头:“说得含糊,只说是怒火攻心,要不要紧就不知道了。四哥你身上的伤如何?” 他这会儿看见谁都觉得担心。 四爷摇了摇头说无事,安慰他:“咱们等着吧。皇阿玛会无事的。” 似是被四爷的话安抚到了,五爷连连点头。 今儿个这么几出已经能把他给吓得够呛了。 第757章 再南下一回? 四爷对皇阿玛的感情很复杂,他年少时被养在佟佳皇后身边的时候多少感受到过来自皇阿玛的温情,但是却并不多,更多的时候他看到的时候皇阿玛对于二哥胤礽的夸赞和器重,以及同样在无逸斋进学,皇阿玛亲自教导最多的都是二哥,其次便是大哥胤褆。 更多的时候四爷看到的都是皇阿玛的冷漠威严。 那些冷漠有对他的、有对额娘的、也有对十三的,尤其是对十三的,十三在宫里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四爷可以说是一直看着的。 今夜四爷看着在床榻上的皇阿玛,才忽然有了一种原来皇阿玛已经老了的感觉。 但四爷并不盼着皇阿玛就这么离开,他其实还想多在皇阿玛跟前装几年孝子。 至少能多维持几年表面的平静。 四爷这会儿是真有些饿了,他一面走神一面想着东院李沈娇小厨房的鸡丝面,再加上一碗热乎的胡辣汤…… 只是那些这会儿四爷也只能想想。 五爷一直翘首以盼地,远远地看见里头屏风映出的影子便最先出声:“太医出来了?” 他是脱口而出,只是定睛一看却又觉得不太像是太医院院判的身形,只是在他出声之后三爷便最先站起身迎了上去。 从梁九功的视角能明显看到三爷脸上的失落。 他恭恭敬敬地对着几位爷颔首:“太医已经看过了,万岁爷只是怒火攻心,并无大碍。万岁爷如今需要静养,跟前不便留人,特意叫奴才来送几位爷回去。” 从梁九功这个人精脸上自然是极难看出什么表情变化的。 三爷在这个时候表现的格外积极:“皇阿玛真的无事吗?太医到底是怎么说的?” 他还想问更多,但却被胤礽给拉住了:“低声些,别打搅了皇阿玛养病的清净。” 三爷这才不得不安静下来,只是仍旧不死心地往里探头探脑。 梁九功微微挺直肩膀挡住三爷的视线,语气如常:“逢忠,送几位爷。” 逢忠从边上站出,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四爷缓慢站起身,五爷左顾右盼了一回,一咬牙:“老九,还不过来扶着你四哥。” 老九一开始还有些不大情愿,他和四哥素来可没有什么好交情,况且四哥每日都是板着一张脸,同四哥在一起就跟从前面面对上书房的几位先生似得,他没动。 只是他一转头边上站着的是八爷,他下意识又哼了一声收回视线,他这会儿也不想和八哥说话。 他最后找上十弟,未料十爷拱拱手便转身走了,一点儿留恋的意思也没有。 九爷自讨了个没趣儿,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他这会儿也还心情不好呢,怎么不见有人来管管他? 自然,五爷自然要管教着他这个弟弟了,最后九爷还是被五爷不情不愿地拉来扶着四爷了,实际上四爷也用不上这样…… 不过五爷想要脱身,四爷索性也就顺水推舟了,正好,他平日也和老九相处的不多。 等众皇子都离去了,梁九功站直的腰杆才慢慢往下垂,他一时不知道脸上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木木地回到内间,万幸万岁爷这会儿已经合眼了。 院判和梁九功对视一眼,最后轻晃了晃手中的药箱,而后又摇了摇头。 梁九功做了个请的手势,又摆手招呼人带着院判去。 他则是选择寸步不移地守在了万岁爷跟前。 万岁爷并没有睡着。 他问:“都走了?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万岁爷其实或多或少地还是听见了一些,只是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梁九功就是他的眼睛。 梁九功便只把自己看到的都说了一回,胤礽的冷漠,十爷的甩袖,八爷的关切,还有五爷的犹豫和九爷的小性子,以及四爷离开时张望的言语,虽说四爷什么也没说。 万岁爷有一阵没说话,像是方才那话费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梁九功便静静候着,即便万岁爷什么也不说他也会候着。 “等哪一日朕去了,梁九功啊,你想要做些什么……” 万岁爷难得看得开,他虽说没有完全的看淡生死,但是他这一生执政数年创造下的丰功伟绩对于他来说也已经足够满足了。 只是人总会有不满足的时候,而万岁爷在这个时候总是想着要看看别人不满足的是什么。 梁九功往后想要做什么,他大半生都在宫里待着,往后的日子…… 他脸上忽然掬着一点笑:“奴才每回跟着万岁南下都十分欢喜,只盼着能和万岁爷再下一回江南呢?” 万岁爷听了倒是陷入了回忆:“江南好风光啊,春日里南下确实是……好啊,你这老滑头又撺掇着朕……” 太医已经说了,即便是全力诊治,大概也就是这两年的光景了。 早年征战的旧伤,还有畅春园的一击,万岁爷是伤及根本了。 梁九功被戳破心思,只是笑笑:“也算是奴才的一点儿私心,往后的事儿奴才也没想那么远。” 万岁爷没再多说什么,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等到开春便南下吧。”万岁爷也有了一些念想,谁知道明岁还有没有机会呢。 “那时候老四的伤也该好了,让他和老五留下来监国。” 老五那个性子,万岁爷点了他也就是顺带的。 梁九功眼皮微微颤动,最后只道了声是。 虽然他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万岁爷突然就定下了四爷。 第758章 更加厌恶 万岁爷还是不愿如今就定下太子人选,事到如今,显然不论是定下太子人选还是继续空着太子人选,都免不了皇子们之间的腥风血雨了。 既然如此,那倒不如空着的好,给孩子们一点儿希冀。 哪怕皇子们明面上表现的再情真意切,但万岁爷也不是瞎子,如今他还在呢就是如今这光景了,等他真不成了,岂不是兄弟阋墙之患? 万岁爷生平多以膝下儿孙众多为傲,只是如今却难得有些犯愁,他虽为天子,但同样也盼着子孙和睦,江山万代绵延。 于是如今万岁爷除却看中才能之外,也同样看中皇子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要像老八那样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而是能够容人,能容得下兄弟们。 于是万岁爷如今心中还算满意的也就是老四了。 老四是有妹妹弟弟的人,不论是老七还是十三的大婚老四都是出了力的,众皇子里也没有人那么上心过,老四也不怕别人说他是结党营私…… 万岁爷的案头也不知有多少弹劾四爷的折子。 不过老七和十三,一个是天生身子不好,十三生母章佳氏已亡故多年,只有两个妹妹也已抚蒙和亲。 说老四和老七十三结党营私,倒不如说老八老九他们几个。 再有就是畅春园之后,老四对老三的态度也不曾改过,对弘曦那几个孩子也颇为照顾…… 老四在他的一众儿子里,虽说性子冷淡话说的不多,但差事上办得却素来漂亮,万岁爷还记得老四当初河道的差事办得极好,那会儿大学士张英回来之后还夸赞过老四。 这些都是万岁爷想起还算满意的。 不过……这两年老四没少受伤,万岁爷忽的又有些不确定了…… 但,万岁爷忽的又想起了老四家的弘历。 皇孙里乖巧听话的并不是没有,他最喜爱的便是聪慧机敏的弘皙,只是他见了弘历,大抵是因为合眼缘,每回他见着弘历心情总会好几分。 …… 万岁爷想着想着便忍不住有些困倦,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昏昏沉沉地被梁九功扶起身喝了汤药,而后便又浮浮沉沉地睡去了。 自打万岁爷头疾发作之后便总是睡得不大好,今夜万岁爷也是。 约莫是三更天,万岁爷恍恍惚惚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如何,左右梦里有一道稚嫩的声音唤着他“皇玛法”,只是万岁爷实在是听不清…… 最后梦归何处,万岁爷头疼欲裂,只在那一声声“皇玛法”中才能得片刻安睡。 一夜难眠。 万岁爷醒来时梁九功已经在边上候着了,他略等了等。 万岁爷有些费力地按了按脖颈,又忍不住回想梦中唤他的是谁。 只是一时半会儿并无头绪,万岁爷抬手:“扶朕起身……” 万岁爷才堪堪起身,梁九功的徒弟逢忠便进来了:“万岁,外头惠妃娘娘跪着求见,说是直贝勒如今这样都是她教导不善,请万岁爷责罚,且宽恕直贝勒一些。” 能在四妃之位多年的自然不是什么笨蛋,于是惠妃一来并没有给直贝勒开脱,反倒是自己认罪,但是最后那一句还是忍不住为直贝勒请罪。 万岁爷疼得忍不住微微躬身好似能微微缓解一些,他睨了逢忠一眼,目光里似乎带上了些许厌恶:“她愿意跪便跪……” 他闭上眼缓了缓,等着头疼的劲儿过了,又忍着胸闷,面上不显,只平声道:“扶着朕。” 万幸今儿个没有早朝,只是即便万岁爷龙体抱恙,但却也还是要批折子的,年节才过,各地早不知堆积了多少折子。 原本照常万岁爷起身后还要先去慈宁宫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的,只是如今万岁爷这身子,太后实在于心不忍这才免了。 逢忠又出去了一回,没一会儿却又回来了。 眼见着万岁爷要恼怒了, 梁九功当即劈头盖脸地训斥他:“听不懂万岁爷的吩咐吗?还不滚出去?” 万岁爷瞥他:“还有什么?” 逢忠不敢支支吾吾:“惠妃娘娘还带了弘昱阿哥来……” 万岁爷眼中的厌恶顿时更甚,明知弘昱因是难产身子不好惠妃还把弘昱给带来,这是逼着他放过保清呢? 万岁爷又头疼了,直接甩袖:“去把弘昱带进来,让惠妃滚回去。” 逢忠不敢耽误,生怕被迁怒,当即麻利地出去牵了弘昱阿哥进来。 正月里的天弘昱阿哥在外头站了一阵,万幸手还算暖和。 万岁爷没见弘昱,只是听着外头弘昱乖乖地问“皇玛法呢?弘昱还说给皇玛法请安……”他的心还是一软。 “皇玛法……皇玛法……” 万岁爷忽的想到了昨夜梦里呼唤他的声音,自然不是弘昱,只是他忽的就回忆起来那道声音是谁了。 万岁爷按了按头:“过阵子等天气暖和了让皇孙们进宫来,弘昱也一道。” 这样也就算是摆明了万岁爷的态度了,万岁爷虽然责罚降了胤褆的爵位,但却并不会迁怒到弘昱身上。 梁九功记下了,又道:“太医说您如今不易多思多虑,奴才还是扶着您去歇息吧。” 万岁爷按着头,似乎听见了外头惠妃的呼喊声,他更头疼了。 …… 惠妃这么一往养心殿去,又小闹了一回,顿时后宫里便也都知道了。 永和宫里德妃倒是没什么落井下石的意思,她看着不远处屏风上绘抹的喜鹊,只是摇了摇头:“瞧瞧吧,这便是败者的下场。老四回府了?这可总算是消停了,老四可真是遭罪了。前儿个叫人送去宝华殿祈福的香囊,正好给老四送去。十四那里的等他来请安时给他就是。我就盼着他们平平安安的。” 温宪那里德妃早在年节里便给她了,同样求的还有求子符。 德妃也没什么空去操心别人:“老四家的身子也不好,李氏下个月也要生了……十四也要大婚了……预备着我去安华殿亲自祈福。” 赵嬷嬷感叹:“到底是娘娘心善……” 德妃笑看她:“心善也无用,别被别人害了才要紧。” 德妃素来是看得嘴明白的。 第759章 虫子 四爷是在深夜回府,东院李沈娇早就已经睡下了,四爷便吃的前院膳房,大半个月没吃到府里的手艺,四爷胃口不佳,用的也就不多。 次日一早先让苏培盛去正院传话,而后四爷便往东院去了。 左右四爷如今要养伤,他也难得犯懒不愿动弹,户部的点卯叫人去说一声便是了,左右接下来大半个月四爷怕是都不会去户部的。 正月里天冷的厉害,四爷到东院的时候李沈娇自然是还没有起的。 只小路子领着人在外头扫雪,李沈娇挑稳婆的时候顺道又叫内务府送了人来,最后留了两个小太监,只在外头洒扫。 丫头们在廊下来来去去的忙活着,四爷走近了还听见几句。 “早膳别预备得太早,看着时候两位小主子该起了。热水都备好了吗?” “主儿昨儿个说想吃梅子干……” 四爷来的悄无声息,廊下的丫头注意到连忙行礼。 四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们主儿正歇着?” 秋壶行礼说是。 四爷“嗯”了声倒是不意外:“爷去书房坐坐。” 他话音才落,里头李沈娇约莫是醒了,声儿倒是不低,听着是精神不错的。 “谁在外头?什么时辰了?” 大抵是见无人在里头候着,李沈娇的声音渐渐拔高。 四爷见状也不去书房了,直接往里走。 李沈娇这会儿正琢磨着要不要下床榻呢,她如今月份大了弯腰都艰难,更别提穿鞋袜了。 四爷远远看着李沈娇起身地样便眼皮直跳,快步上前。 四爷来扶她,李沈娇便反手握了握四爷的手,不防却被冰得一个激灵,她打了个寒颤,但却并没有松手,捧着四爷的手吹着热气,连带着垂落身前的发丝都跟着微微晃动。 四爷身上的氅衣还没解下,倒是先被李沈娇的动作弄笑了:“也不嫌冰人?爷吵着你了?再去睡会儿?” 连着三个都是用的疑问或是询问的语气,一点儿要求的意思也没有。 李沈娇也听笑了,她先道:“原以为半个月不见会和爷生分了呢。爷从外头来,先去烤烤火暖和暖和吧。许是这阵子见不到爷,我心里挂念得慌,又哪里睡得好呀?” 她用半真半假的语气说着,像是在逗四爷似得。 四爷不大信李沈娇的说法, 他方才看过李沈娇的气色还不错的,只是还是正色道:“若是睡不好便该请太医来看的……” 李沈娇可不想大清早地便又听四爷的念叨,索性也不下床了,又坐了回去,转身背对着四爷。 四爷没说什么,起身到火盆前,也不拘泥就直接坐在跟前的绣墩,两掌摊开,红光衬得四爷的脸也泛着微光。 他烤着火,心绪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四爷坐了一会儿,没听见李沈娇的声音或者是什么动静,一抬眼。 李沈娇没睡着,不知何时又翻了个身盯着他看,也不知看了多久。 四爷一下子忘记了他要说什么,他轻咳两声:“看我做什么?” 李沈娇觉得有些热,去环了榻边已经微凉的鎏金雕花手炉,她坐得有些慵懒自在:“许久没见爷啦,还不许妾身多看几眼啦?” 四爷顿了顿,李沈娇远远瞧着四爷像是想要说她但又好像止住了。 她又抿嘴笑了。 两人闭口不谈外头的那些事儿,等着早膳过了李沈娇才想起来四爷受伤的事儿,四爷怕吓着李沈娇只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实际上伤口有些深,如今也还得仔细小心。 李沈娇也不知有没有怀疑,只是午膳还是叮嘱小厨房做些清淡的,也不要发物。 四爷在东院的时候,更多时候似乎什么也没做,用过午膳之后他又和李沈娇一起看阿满穿针,一旁的顽顽也要掺和,李沈娇就在边上挑线儿玩儿。 顽顽的手倒是出奇的巧,嗯,只指穿针,真要让他动绣花针那就是扎他自己玩儿呢。 李沈娇这个做额娘的也不心疼,只在边上看笑话。 不过这样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苏培盛就来回话说有事儿要禀报了。 李沈娇琢磨着是她牵着两个孩子出去呢还是四爷出去听呢,不过也不用她纠结,四爷看她一眼之后便大步往外走了。 她的目光跟随了一下,见四爷在外间停下脚步。 李沈娇便收回了目光,只专心看着两个孩子穿针引线,这会儿苏培盛来找四爷能有什么事儿呢?她好奇了一下但也就只有一下。 …… 苏培盛躬身:“主子爷,查出来了。说是娴心姑娘从福晋那里取了东西出来,太医瞧不出来……” 四爷颔首:“什么东西?”这样说来那就是和乌拉那拉娴心脱不了干系了。 苏培盛迟疑了一下,他在想该用什么和缓的说法:“没敢惊动娴心姑娘。只取了一些,大抵是香料还有一些虫子……” 四爷逡巡四壁,喉头腥涩,是动怒的前兆:“巫蛊之术?” 苏培盛摇摇头,心里也后怕的紧。 四爷思索了几秒:“去吏部找老仵作,问问香料和虫子异样。即刻就去。是从哪里发现的?” 苏培盛不敢耽误,他听见四爷的问话又硬生生地停下脚步:“夏虫说是从福晋常用的软枕和大迎枕中发现的……” 四爷闭眼:“继续查。” 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胆子是真不小。 四爷如今既然查到了,哪怕是蛛丝马迹,那自然就不会放过。 四爷回到内间的时候周身的戾气都还有些没收住,他关心则乱:“如今天冷了,晚些叫人把你常用的物件儿都翻出来晒晒。” 李沈娇浑然不觉:“外头还下着雪呢。早先还没入冬的时候便拿出来晒过了,如今天冷了秋壶她们也会趁着天暖和了再把物件儿拿出去晒晒。不过京城里倒是不怕像南边儿那样发霉生虫……” 四爷听见“生虫”两个字,他眼皮一跳:“嗯……”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敷衍。 显然四爷还是不放心的。 第760章 婚事 四爷在宫里紧绷了半个月,如今回到东院整个人也像是松懈下来了,将近傍晚时分太医来给李沈娇请平安脉的时候他才发觉异样。 近来万岁爷跟前离不得人,后宫里惠妃娘娘和宜妃娘娘身子也不大爽利,直贝勒府上也是离不得太医,左右直贝勒一下便一病不起了,连带着继福晋张佳氏也倒下了。 左右年节一过,整个太医院都没一个得清闲的。 许太医都耽误到这会儿才到四爷府上给李侧福晋请平安脉。 四爷在边上瞧着,两个孩子晌午玩累了,这会儿还在安睡。 “你这一胎怎么瞧着肚子比怀阿满和顽顽时更大一些……”四爷脸上的疑惑太过明显,看得李沈娇忍不住想笑。 正好太医把完脉,李沈娇收回手望着四爷笑:“爷怎么才发觉?” 四爷一时还没想到双生子上去,他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可是因为进补过了?是否会因此影响生产……” 许太医见状倒是很稳得住,李侧福晋这一胎月份大了,按着他的医术自然也能断定这一胎是双生子了。 他直起身拱了拱手:“回四爷的话,并非是因为进补太过,而是因为侧福晋这一胎怀的是双生子。恭喜四爷恭喜侧福晋。” 李沈娇看着四爷那发蒙的模样不禁大笑,她笑得后仰,如今软榻上秋壶她们放了不少的迎枕,这会儿靠上去软飘飘的。 半晌四爷似乎才堪堪回神,他像是还有被太医那话砸的有些晕头转向,他的手也跟着不知道往哪里放似的。 “好,赏,都有赏……” 李沈娇笑得肆意,这会儿就看着四爷欣喜在脸上掩饰不住的模样。 丫头们早就跪下谢过了,一个个也是满脸喜意的,年节里李沈娇才赏了满院上下,如今又得了四爷的赏银,谁会不高兴欢喜呢? 四爷高兴完又不知想到哪里去了:“双生子生产是否会更加艰难?侧福晋的身子如今如何?” 许太医回话:“四爷放心。侧福晋的身上这两年养得康健,胎位仔细看顾着,生产时或许会艰难些但不会有大碍。” 四爷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摆了摆手:“一切就有劳太医了,有任何不妥即刻告知。苏培盛,送许太医。” 许太医再次拱手,苏培盛这会儿已经进来了,他笑眯眯地送着许太医出去。 内间里的丫头们也有眼色的退了下去。 四爷这才在屋里来回踱步,这会儿的四爷更像是一个愣头青了:“你是早就知道了?怎么不告诉我?” 四爷这话听不出是什么语气,也不知是不是在抱怨李沈娇的隐瞒。 李沈娇正看着四爷呢,她也不怕,靠着大迎枕语气闲散:“告诉您到时候又该担心了,年节里外头事多如牛毛,后头得知您受伤了,原想叫人递信儿知会四爷一声也叫爷欢喜,只是未料宫门守卫森严,这就没能呀……可不是故意瞒着四爷的。” 李沈娇满脸的叫冤表情。 四爷在跟前来回走看得人头疼,李沈娇哎呀一声:“爷快坐下,仔细累着。” 四爷看破不说破,也在另一边软榻坐下:“原说过几日叫你额娘来府上小住陪着你,晚些爷就叫苏培盛去。你怀双生子不易,爷的意思还是先瞒着……稍后再叫稳婆进来回话……” 四爷一下子想到了许多。 难保府上不会有宵小动了坏心思,左右如今李沈娇的月份大了也不必请安,二月里也没有什么事儿,谁也不会知道李沈娇这一胎怀相如何。 李沈娇只能见了开头那句:“爷……” 她眨眨眼,顿时明白这是四爷早就想好的,这一胎怀得她总是止不住眼泪,这会儿无端便忍不住淌下泪来:“……也不用这么早……” 她一面流泪一面想着。 李沈娇离生产还有一个多月呢,叫额娘来府上住一个多月,阿玛怕是该独守空房了,到时候四爷怕是也不便。 四爷后知后觉地也想到了,他如今养着伤呢,他不来东院那就只能待在前院了…… 四爷沉吟斟酌:“那便再等小半个月……” 李沈娇也就落了几滴清泪,这会儿便就已经止住了:“已经很好了。还没谢过爷呢。” 她想要行礼,不过又巴巴地看着四爷。 四爷这会儿哪里敢让她行礼,就是李沈娇弯个腰他都得心尖儿直颤。 他自己肩膀的伤也管不上了,他摆摆手:“你辛苦,别动了。” 得知李沈娇怀的是双生子,四爷眼里两个孩子都不大看得见了,只要李沈娇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都不行,用晚膳的时候李沈娇咳嗽一声都能对上四爷的目光。 夜里就更不必说了,四爷睡在外侧,李沈娇有任何动静他都得偏头去看。 …… 正院里福晋知道四爷去了东院倒是没说什么:“怀二格格和四阿哥的时候四爷便也爱去李氏那里,也不知李氏是让谁伺候的……” 不过李氏大抵是把底下人镇住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院里哪个丫头说要抬身份…… 苏培盛白日里来传了话,说让福晋家里人来陪着,这会儿福晋心情还算不错:“有四爷发话,额娘能来自然是比娴心来陪着我要好的。这安神枕是换了枕芯,闻着不大香?” 福晋这会儿已经卸了钗环预备安置了。 玉如摇摇头:“许是用的久了味道淡了些,福晋若是觉得味道不好让王进忠去换换?您近来是睡得没那么好……但吃了夏太医开的药,奴才瞧着精神是恢复从前啦。” 福晋摸了摸脸:“我是年老色衰了……如今大格格的年岁渐长,等额娘来了,正好同额娘商量商量大格格的婚事。” 她也不在乎什么精神了,她自己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同的。 福晋是府上的嫡福晋,阿哥们的婚事她或许做不了主,但两个格格的婚事她还是能做主的。 玉如也是这样想的,便也赞同的颔首。 第761章 如此狠辣手段。 正月里没有早朝,万岁爷在病中还是撑着精神连着批了几日折子,人到中年也少了兴致,后头得空了腾出手来了便让各家皇孙进宫来。 弘昱阿哥那日回去之后病了几日,只是万岁爷疼爱,便叫人把他接进宫了,如今是养在太后身边,原是养在惠妃身边最合适的,只是惠妃如今病着,便作罢了。 自然, 这些都是对外的说法,宫里谁人不知惠妃娘娘如今是得万岁厌弃的,连带着卫氏也跟着受了冷落,更别说帮惠妃说话了。 三爷家几个皇孙连着进宫几日,四爷府上是三阿哥弘昀被遗忘,不过弘昀素来在御前也没有什么存在,被遗忘倒是常事。 这是时候便显现出有府上有阿哥的好处了,像八爷府上,自然是不论如何都沾不上边儿了。 十三虽然已经大婚一阵了,但后院还没动静,不过万岁爷也不知怎的想到十三了,左右是在正月的尾巴里给十三指派了差事。 二月里要去五台山,原是年节前万岁爷就说好的,那会儿万岁爷自觉身子还不错呢,不过如今万岁爷是去不成了,但明面上万岁爷的说法是历练皇子,最后点的是胤礽和三爷。 情理之中,直贝勒胤褆如今在禁足,四爷对外说是病了,五爷万岁爷没想过,后面那几个万岁爷都懒得去考虑。 若是单独只点一个胤礽去五台山,到时候又该有人该多想了,带着个老三,也免得老三成日上些酸唧唧的折子看得万岁爷头疼。打发出去正好。 左右三爷是不知道皇阿玛心中所想的,得了旨意早就欢喜过头,如今在他眼中也就只有一个胤礽了…… 大哥是不成了,老四那个闷葫芦能成什么事儿啊,老五更是个木楞的,还不如老四呢,后头那几个原本老八还有些让三爷担心,但是如今老八这样就算不得什么对手眼中钉了。 三爷可不是欢喜得很嘛。 李沈娇这里还得了兆佳氏的来信说她们家三爷这几日跟疯魔了似得,在兆佳氏眼中她们家爷就是个不成的,左右把李沈娇看得乐死了。 沈氏从外头进来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笑:“小厨房新做的豌豆黄,我吃着不错,你也尝尝。” 李沈娇额娘沈氏是前两日便进府来的,正院福晋的额娘西林觉罗氏都在府上住了快十日了,便也没说什么。 倒是沈氏到了那日正院还叫玉如来送了东西。 李沈娇原本还以为福晋会不高兴呢, 不过李沈娇不知道的是如今福晋也不敢闹什么了,正月底四爷去过正院一回,仵作那里还没有个结果,四爷是听了夏太医的禀报才去的正院。 看过弘晖之后又同福晋说了会儿话,没一会儿福晋便提到了大格格的婚事,话里话外都有意从乌拉那拉氏族里挑人的意思。 这算是踩到四爷恼怒的点,四爷当即走了。 福晋这里是又委屈又害怕,四爷那会儿黑着脸离开的样子确实够骇人的,连西林觉罗氏也被吓了一跳,哪里敢为女儿辩白什么。 母女俩原本都已经相看好了族里的几个孩子了,这下眼看着是不大成了。 福晋憋着满腹的委屈,当夜气得一宿都没睡着,她虽说不喜宋氏,刚建府的时候更是厌恶宋氏的牙尖嘴利,但却从没想过给大格格挑一门多么坏的婚事,只是不会让大格格高嫁而已。 四爷不肯,是不想让她做主还是如何?不让她做主难道要宋氏来、还是让李氏来…… 福晋越想越睡不着,偏生她还找不到四爷的人,毕竟四爷如今又忙起来了。 进了二月里四爷便开始回到户部了,三月底还有十四的大婚,他抽空还得往内务府跑,再有就是从娴心那里拿到的东西四爷也得盯着还不能走漏了风声,偶尔还得去接一接进宫去的弘晖和弘历。 因着李沈娇的额娘来了,四爷便没往东院去,也免得李沈娇额娘不自在,不过每日他都会让福禄跑一趟,或是问问太医李沈娇的胎像。 二月初五这日,四爷从户部出来正好碰上小跑的福禄。 苏培盛眼神微动,招呼着他:“慌慌忙忙地做什么,好生回话。” 福禄走近了才低声道:“吏部那边有消息了。人已经请过来了。” 四爷眼神一变:“让十三先用午膳,爷今儿个不去了。” 原本兄弟俩约好了今儿个一道用午膳的,十三做东来着。 苏培盛挥挥手让人去传话。 人被请到了不远的一处茶楼,四爷到的时候老仵作正不安地候着呢。 四爷摆手,示意仵作坐,仵作不敢,有些发黑的脸满脸的不安,在提到正事后他总算镇静了些。 “这阵子奴才查过了,香料上奴才原先也怀疑过,只是却并没有什么蹊跷,只是外域的香料,凝神静气安神的好东西……” 四爷追问:“问题在虫子上?”他探看了一眼,眉峰微凝,嫌恶之色闪过。 仵作说是,但却又摇了摇头:“奴才推想香料是和荞麦混在一起的,荞麦也是能够安神,只是却也易滋生虫子,尤其是不常翻晒……” 仵作从香料里指出一些荞麦碎。 苏培盛在边上解释一句:“只是,那物件儿实际上是时常翻晒的,若是荞麦生出的虫,似乎也不是这模样……” 他是贫苦出身,幼时也是见过荞麦的。 仵作又说是:“公公思虑周全。这也是奴才百思不解之处。于是奴才就斗胆用了一些香料和虫子来作验证,由此才敢下断论。原来常翻晒是不会生虫的,只是有这香料和荞麦混在一起,反倒更生虫了,即便每日翻晒也阻不了。加之这香料还能庇护虫子,有这香料在,只要见光,便不会见此虫。” 四爷听到一半心中便愤懑难平,急火攻心:“此虫有何害……” 仵作忍不住叹气:“原本或许只是蚕食荞麦,只是混了这香料,那是要钻耳食脑的啊……奴才生平都未曾听闻如此狠辣手段……” 边上的福禄早已倒吸一口凉气了,他忍不住摸了摸耳朵,万幸,还在。 四爷宛如被利刃贯心,浑身上下压不住的恶心:“查不出来?” 仵作摇摇头:“这虫子虽有害,但常日和香料混在一起,身上也沾染了益处,钻入人体中,乍看着似乎会有益良处,但天长日久,只怕人的身子也成了空壳……” 他没说的是,若是小儿,只怕不用半年便悄无声息地没了。 即便是大人,只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四爷闭目:“苏培盛,好生谢过张仵作,今日之事,还望张大人当做从未发生。” 老张头哪里听过四爷这样身份的人唤过他大人,他连忙行礼:“奴才自当守口如瓶……” 苏培盛亲自送了人出去,他心里也凉了半截。 这样的手段,实在是骇人。 第762章 生产! 苏培盛送完仵作回来,雅间里一片死寂,看着福禄投来的求救眼神,苏培盛也觉得头疼,他不得不上前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爷:“您看……是去把娴心给扣下来?” 他也不喊“娴心姑娘”了。 四爷倏然眯眸,此际自然是怒不可遏:“先去请夏太医来。西林觉罗氏还没家去?” 苏培盛让福禄去请,同时摇了摇头:“未曾。” “这几日若是西林觉罗氏带着娴心进府,路上直接带着人扣下,送到庄子上去。若是未曾,就等娴心出府取香料之时把人逮了送到庄子上去。” 四爷也不在乎什么表面了,事实都已经摆在明面上了,他既然已经查清楚了那便不会放过,要是娴心此刻在四爷跟前,只怕是早就没命了。 苏培盛惊骇,但还是应下了。 “那安神枕已经换过了?”四爷又问。 苏培盛说是:“上回便已经让夏草趁着翻晒时给换过了,福晋常用的都换过了……” 虽说是这样,只是苏培盛的心里还是沉甸甸的。 那可是要钻耳食脑的虫子呢,谁知道福晋用了多久…… 怪道连太医都查不出来呢,也怪不得夏太医开的药福晋喝了反倒无益…… 四爷这下也没有用午膳的胃口了:“把东西收起来。” 仵作的嘴四爷能捂住,但太医的嘴就未必了。 苏培盛会意的上前把装着香料和小虫的盒子都收了起来。 太医院离户部不远不近,约莫过了两刻钟夏太医才到了,二月里的天还冷着呢,夏太医到的时候满头的汗。 四爷也不客气什么,直接进入正题:“福晋的身子已经养了一阵了,夏太医如今能给爷一个准话?福晋的身子究竟如何?” 夏太医觉得汗水似乎进了眼睛里,在四爷的目光注视之下根本说不出场面话来:“回四爷的话,福晋的身子……实在是进补不上啊……只怕不消两年,福晋的身子便彻底亏空了。” 夏太医说的这个结果倒是比四爷预想的要好一些,但他并没有急着出声,倒是把夏太医又吓了一跳。 他实在是有些无能为力啊,他近来都有些怀疑他的医术了。 四爷很快便“放过了”他:“福晋的身子便仰仗夏太医了,有劳夏太医费心。” 夏太医愣了一秒,连忙行礼:“是,是,臣不敢不尽心,定当竭力。” 四爷“嗯”了声:“今日还劳烦夏太医再去府上一趟。” 夏太医自然应下。 而后四爷直接回了户部,他冷着一张脸,谁见了都得被吓得心里发怵。 …… 同四爷在户部的冷冰冰不同,府上东院里李沈娇正和额娘说小话呢。 额娘对于宫中秘闻似乎异常好奇,李沈娇也明白这是额娘关心,于是便也知无不言,不过她也有些奇怪为何额娘对于直亲王被降贝勒的事儿颇为好奇。 “四爷同我说的不多,似乎是与年节里行刺有关,大抵是触了盛怒吧。” 沈氏看出女儿的疑惑,她握了握女儿的手:“今日是直亲王被降了爵位,他日难保不会是别人……” 不论是太子爷被废,还是胤褆被禁足,似乎都比历史上早了好几年,沈氏难保不会有什么变故,自然是想知道一些内情,再有,她也确实是有些好奇这些皇家辛秘,咳咳。 毕竟上辈子能知道这些不是从史书上就是各种野史了,这会儿谁会不好奇呢。 四爷如今也会和李沈娇说些,李沈娇便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沈氏听完顿时有些若有所思。 和历史上没有出入的是,如今万岁爷对弘历阿哥确实是青睐有加,不过这个弘历阿哥是自家女儿所出…… 但愿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京城二月里天还是微冷,李沈娇早产了将近半个月,是在二月十六天不亮的时候就发动的。 李沈娇这一胎越近临盆肚子便愈发吓人了,有经验的稳婆早就做好了早产的准备,早产十天也不算太意外。 李沈娇是被疼醒的,有了经验她还算镇静,她喊了一声。 李沈娇的肚子太大了,沈氏也不敢和她睡到一起,于是这她住在府上的这大半个夜都是歇在外间的榻上。 这会儿听见李沈娇的声音便先招呼着丫头们去预备,而后又进去安抚着女儿。 因着天色尚早,冬生也顾不得送四阿哥去前院进学了,先拔腿去前院传话,万幸四爷还没出府,四爷转头便往东院来。 沈氏抽空让陈氏真氏送阿满和顽顽去前院,有两个孩子在丫头们还得分心,阿满有些担心,顽顽见状也不肯走,四爷到了便开口让两个孩子去厢房候着,让福禄看着。 这会儿稳婆进进出出,四爷熟门熟路地在屏风后等着,李沈娇这会儿已经把头发用抹额收住了,她隐约瞧见了四爷,不过实在是笑不出来。 有点儿……疼。 她也不肯让四爷待太久,不然该看到她面目狰狞的表情了,在四爷面前还是尽量得体一些,可以看见她生产不易、艰难,丑就不必了。 福晋那里得了消息原本也是预备来的,毕竟四爷都到了,只是她昨夜睡得不好,今早一起身还没站起来便一阵天旋地转,险些又栽倒下去。 后头额娘又着急忙慌地来说娴心不见了,说是来探望的路上不见了。 福晋原本只是头晕的,听了额娘的话直接变成头疼了。 只能让钱嬷嬷先去走一趟。 钱嬷嬷到东院的时候只见到了林嬷嬷,两个老狐狸净说些场面话。 “福晋自然身体不适倒是劳动您老人家走一趟了,我们侧福晋这会儿才发动,怕是得有一阵呢。嬷嬷也知道,这生产的事儿谁能说得准呢?” “这是自然。福晋也是不放心,特地让我来瞧瞧,正好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林嬷嬷皮笑肉不笑:“那我和你一道。” 两人有来有回,没一阵便听到了里头传出的一声痛呼。 林嬷嬷表情一肃,也不再言语应付钱嬷嬷了。 双生子啊,怎么都是好的啊…… 只求主儿平安生产了。 第763章 谁知道呢 这会儿钱嬷嬷也不出声了,左右林嬷嬷明面上也不能赶她走,她就待在东院里能恶心恶心人也是好的,况且她留下来了才能知道李侧福晋生产究竟如何啊。 一时半会儿钱嬷嬷才不会离开呢。 李沈娇这会儿已然发动,跟前是几个稳婆还有沈氏和阿善在,耳房里小路子去请的许太医院也候着呢,若是有什么不妥即刻便能开药。 这回李沈娇发动的算早的,双生子生产艰难也是真的。 二月里的天,才发动李沈娇便出了不知多少的汗,边上沈氏心疼的看着自家女儿面色痛苦惨白难耐,紧紧地让女儿抓着她的手。 李沈娇另一边的手抓住的一片枕巾这会儿也早已皱成一团,丝毫不成样子。 稳婆的呼喊李沈娇都有些听不清了,怕泄了力气,她也忍着痛不再呼喊…… 东院里是进进出出的丫头们,晌午过后见东院里还没有动静,白佳氏心里不大放心,想了想还是到了东院。 半路又遇上了宋格格,索性便一道了。 宋氏似乎对李侧福晋生产之事并不是十分上心,反倒对于今儿个福晋没有露面有些好奇,路上还拉着白佳氏问东问西的,不过白佳氏在这府里待的也久了,被问起自然是一问摇头三不知的。 况且她也是真不知道正院福晋究竟是怎么了啊,连宋氏自己都不清楚的事儿,她难道还能知道不成。 她们俩到东院的时候钮祜禄氏似乎已经到了有一阵了。不过这会儿东院里自然都是紧着李侧福晋生产的,于是众人便都被安置到了厢房里。 厢房里除了钮祜禄氏之外还有格格刘氏和侍妾露氏。 倒是难得没看到徐氏,宋氏注意到忍不住哟了声:“怎么武格格和徐姑娘还没到呢?” 露氏没什么规矩的打了个哈欠:“宋格格忘记啦?前几日徐姑娘感染风寒啦,不是还说要把三阿哥送到前院去吗怕传给了三阿哥。” 宋氏哪里会关注什么徐氏啊,她扯了扯嘴角,施施然地落座:“哦,是我忘了……怎么样了,发动多久了?” 钮祜禄氏没看宋氏,只略略对着白佳氏微微颔首:“快有两刻钟了,不知道呢。” 她的语气听着是一贯的平静,只是垂在膝盖上的手却早不知在何时拧在了一起。 白佳氏一脸见鬼了的表情看着钮祜禄氏,最后不情不愿地坐在了钮祜禄氏旁边的位置,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就给钮祜禄氏这个面子。 露氏难得有些话多:“我还没见过生产呢,只是瞧着便也觉得骇人……也不知道李侧福晋这一胎……” 钮祜禄氏平静地向她投去一眼,掷地有声:“李侧福晋会平安生产的。” 她这话才说毕,那头就传出一声似乎是李侧福晋凄厉的痛呼声。 露氏被钮祜禄氏瞪了一眼也不恼,她在外头什么脸色没受过,如今这些都算是好的了。 还是李侧福晋的那一声更吸引她的注意一些,她拍了拍胸脯,心说生产这种事儿可别轮到她才好,听着都觉得疼。 稳婆在此时大喊的“看见头了!看见头了!”也很快传进东西厢房里,钮祜禄氏直接闻声站起,更不必说在产房外坐在圈椅里等候的四爷了。 原本安静开始喧闹起来,丫头和稳婆大喊着用力之类,倒是没再怎么听见李沈娇的声音,自然还是要留着力气的。 这次的喧闹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很快,婴孩微弱地哭声传了出来,其中一个稳婆手脚麻利地包着襁褓婴儿,送到四爷面前。 怕孩子见风,四爷向内跨了两步,稳婆便捧起襁褓,满面喜色地说着恭喜四爷的话。 “恭喜四爷,侧福晋诞下小阿哥,小阿哥六斤七两。” 四爷闻得喜讯,顿时卸力,一连说了几个“好”字,伸手将襁褓抱来。 有先头二格格和四阿哥在,如今四爷已经能十分轻松地将孩子抱好了。 见襁褓中婴儿身量小小,又是要笑,半是心疼:“且进去看顾着侧福晋,一切以侧福晋身子要紧,去。” 稳婆也知道侧福晋这一胎是双生子,得了话也不敢耽误,连忙去了。 苏培盛这里见状,索性先去传话,侧福晋确实是生了啊,双生子的事儿那谁知道啊?左右他是不知道的,他可不知道,谁都不知道。 廊下林嬷嬷和钱嬷嬷两个比厢房里的众人还要早一些知道,钱嬷嬷装得还不错:“那可真是要恭喜李侧福晋,生下了府里的五阿哥。真是好福气呢。” 虽说钱嬷嬷掩饰的不错,不过林嬷嬷还是从钱嬷嬷的语气里听出了酸味,她心说要是钱嬷嬷知道她们主儿这还没生完怕是要得装不下去了。 于是她笑眯眯地看了钱嬷嬷一眼,有些意味深长,但却不客气的应下了:“可不是,咱们侧福晋是有福之人。” 钱嬷嬷多精的一个人啊,原本她都预备离去了,只是看着林嬷嬷那表情她顿时觉得有鬼,她左右环顾了一下,却发觉东院里的众人似乎都并没有抛下手里的活。 这又是在忙什么呢,怎么稳婆又进去了呢? 林嬷嬷自然不会给她解释。 这下,不论是两位小阿哥还是再来一位小格格,那都是好的。 她悬着的心已经放下大半了。 那边儿厢房里众人得了苏培盛的传话,也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可真是好福气”。 钮祜禄氏淡淡地瞥了宋氏一眼,没作声。 宋氏见众人都听见了,面上也不见尬色:“既然侧福晋平安生产,我们便先告辞了。” 她非常自觉的用了“我们”二字。 白佳氏没动,钮祜禄氏也没动。 露氏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理,她也没动。 宋氏见状气得要死,她干脆也不走了,也坐了回去:“既然如此,那便继续等着吧。” 左右还没到用膳的时候,等就等着呗。 钮祜禄氏和白佳氏皆是因为不大放心侧福晋,众人走不走什么的她们俩才不管呢。 她们原本是等着秋壶几个大丫头来传话,只是约莫过了两刻钟,那头产房又传出了声音。 这是怎么了? 刘氏嘴快:“别是不好吧?” 平安生产之后妇人又大出血的也不是没有,她家里姨娘便有过这样的,左右是没救回来的。 这回换成是白佳氏瞪人了:“你胡说什么!咒谁呢……” 刘氏讪讪,发觉说错了话,沉默了下来。 宋氏听见动静忍不住起身往外头瞧:“谁知道呢……” 她的语气不好也不坏。 第764章 平安 产房里的突然一声不止这头厢房众人听见了,廊下等候的林嬷嬷和钱嬷嬷亦然。 钱嬷嬷这个在边上看戏的听见那一声都忍不住心一紧,她转头去看林嬷嬷,林嬷嬷的脸上这会儿已经由欢喜的笑容转变为了急色。 同样为女子,钱嬷嬷哪里能不知道生产的不易,她难得没有说些落井下石的话也并没有再说些听着好听却恶心人的话。 她不大确定这会儿产房里发生了些什么,但产房里头能有什么好事儿,不往最坏处去想便已经不错了。 她安静下来,远远地瞧见耳房里的太医也动了,钱嬷嬷心里也不由咯噔了一声。 四爷这会儿也已经让预备挑好的奶嬷嬷把怀里的五阿哥给抱了下去,换了一个稳婆满头大汗的出来回话。 “侧福晋生完五阿哥有些脱力了,肚子里的孩子有些大,万幸胎位是正的,只是侧福晋得受些委屈了……这会儿侧福晋含着参片。” 四爷摆手先让稳婆进去,强定心神:“小厨房预备的参汤呢?” 边上的福禄一愣,啊,问他?他怎么会知道。 眼见着四爷要有些不耐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先往小厨房去了,左右这会儿四爷跟前也不大需要人伺候。 太医进去原是想给李侧福晋扎两针的,只是未料里头似乎有行家,只借了他的银针,没等小厨房把参汤送来,许太医的银针便回到他手中。 里头李沈娇养着力气,她听着稳婆的话呼气吸气,边上是额娘的声音,她除了有些累,剩下的就还是累。 …… 肚子里剩下的孩子落地要晚一些,但也是过了两刻钟左右,四爷在外头便听见稳婆感叹是个大胖小子,他眉角一跳,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稳婆很快忙活完抱着才出世的六阿哥出来了,恭贺的话在稳婆嘴里又换了个说法,左右是听着让人心里松快的:“恭喜四爷贺喜四爷, 母子平安。侧福晋平安诞下六阿哥,六阿哥七斤八两,十分康健呢。” 四爷大手一挥说了重重有赏,双生子落地,赏赐自然比寻常要更丰厚许多了,稳婆喜不自胜,怀里还抱着六阿哥呢,四爷却挥手示意奶嬷嬷去抱,他只看了一眼便往里要去看李沈娇。 李沈娇生二格格绝对是最快的,生四阿哥时要艰难一些,但生这五阿哥和六阿哥虽然艰难费神,却比生四阿哥要快些的。 产房污秽,李沈娇知道六阿哥落地便直接无力了,累得,浑身轻松了。 沈氏条理清晰地吩咐人清理产房,她一出来碰上往里走的四爷,她行了个礼:“四爷留步,侧福晋累了,这会儿已经昏睡了。” 四爷见是李沈娇的额娘,客气地颔首:“只是……昏睡?” 沈氏心中微微一动,她垂首说是:“四爷放心。只是生产累得没力气了,这会儿需要养精神。” 这是阿善的原话,阿善的医术她是信的。 两人说话时都放轻了声音,四爷虽然得了准话但也不肯离去,沈氏见状便先行礼:“臣妇先去小厨房看看。” 李文烨官职不高,沈氏虽说没有诰命,但按着李沈娇如今郡王侧福晋的身份,自称臣妇也算合适。 四爷再次颔首,他站在屏风侧,看着丫头给李沈娇擦汗,就这样静静地站了一阵。 同样,李侧福晋又诞下了六阿哥的消息也很快传出。 “六阿哥?不是……”不是怎么先是五阿哥,又是六阿哥? 钱嬷嬷听见消息便已经蒙了,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李侧福晋这十月怀胎怀的是双生子呢?而且如今李侧福晋还平平安安地生下了两位小阿哥? 这样李侧福晋岂不是要养育着四阿哥五阿哥六阿哥三位了? 钱嬷嬷实在是有些傻眼了。 林嬷嬷她自己也觉得有些意外,其实不论是龙凤呈祥还是两个小阿哥都是极好的,不过这会儿她看着钱嬷嬷那快要黑尽的脸色又实在是忍不住觉得好笑。 “承先前钱嬷嬷的吉言,我们侧福晋确实是有福气的。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钱嬷嬷不回福晋身边伺候?福晋身边离得了人?” 人侧福晋都生产完了,钱嬷嬷就算是再不识趣儿也不会这么没眼色,她这会儿是笑不出来了,一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便离去了。 两位阿哥平安出世,多么好的福气啊。 消息也传到了厢房各处,白佳氏和钮祜禄氏大概是唯一真心欢喜的两个,不过钮祜禄氏要多一些不安,但知道四爷在,她不敢去看望李侧福晋,只盼着李侧福晋身上无恙才好。 旁人嘴上的恭贺配着脸上的表情就或多或少的有些假了。 不过不论是李沈娇还是东院里的丫头奴才们,自家主儿诞下两位小阿哥是天大的喜事儿,谁还有空去管什么别人的心情啊。 东院里多了两个阿哥,这会儿还有些忙不过来,二格格和四阿哥终于能被绿菊从厢房给放出来了。 不过两个孩子暂且还见不了额娘,沈氏索性赶两个孩子去看他们的弟弟了,才出生的孩子还有些皱巴,两个孩子在边上看得却津津有味。 顽顽一点儿也不信他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虽然姐姐说的信誓旦旦,他又问那姐姐小时候呢? 阿满叉着腰:“额娘说了,你额云我打出生便白嫩嫩的。” 额娘才不会骗人呢。 顽顽也信了,两个孩子左一句右一句的聊了起来,他们想去看额娘,但外祖母不让,两个孩子原本想故技重施在花窗前偷看的,只是被秋瓷给逮到了。 “诶呦我的小祖宗诶,主儿这会儿可不能吹风。宝珍你快来看着,这外头你守着,快来。”秋瓷把花窗给守的严严实实。 眼下没有什么比自家主儿养身子更要紧了,生产本就难,何况主儿这回还是双生子,太医早先就说了怕是生产后会身子亏空,那更不能疏忽大意了。 第765章 儿孙自有儿孙福 李沈娇生产完之后便直接昏睡到了深夜,直到三更天的时候醒来也是实在饿得有些前胸贴后背了。 只是等秋壶她们端来小厨房预备的吃食便没胃口,白日里因为生产连早膳也都只是勉强用了一些,只是有沈氏在边上盯着,李沈娇最后还是囫囵用了一些。 她小声地问了句:“四爷呢?” 沈氏笑笑,她安抚地拍了拍李沈娇,像哄小孩一样:“四爷先前一直守在外头呢,这会儿才去用膳。这回咱们阿娇可真是受苦了。” 李沈娇哎呀一声:“您别招我哭啦。好不容易浑身轻松了。” 娘俩说着体己话,好半天沈氏才神神秘秘地道:“额娘这回来,也提前让阿善预备了药丸子,贴身藏着,加之门房的人查的不严,这回带的比上回还要多一些。” 沈氏是把药丸子藏在了自己身上的,按着如今李沈娇的地位,别说门房了,各处见了东院的洒扫小太监都得奉承两句。更别说李沈娇的额娘了。 娘俩可真是想到一起去了,这两个孩子一出世,她算是满足了。 李沈娇亮着眼睛连连点头应下了,要是没什么力气她得直接扭进沈氏的怀里去了,娘俩的笑声直接快传出去。 外头不守夜的几个丫头今夜也欢喜的睡不着,听见里间主儿的笑声不约也无声笑了起来。 是啊,这样的喜事谁不欢喜啊…… 东院里关起小门来庆祝热闹,外头倒是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正院里福晋在钱嬷嬷送了消息回去之后又险些晕倒,不知为何,这几日她总觉得胸闷头晕,但却不大会晕倒,但精神却不如从前。 福晋哪里还有空去管什么娴心失踪,她甚至还忍不住迁怒到娴心身上:“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失踪,若她安安分分的待在府里哪里会有如今这样的事情,真是会给我惹事儿……让额娘先费心找着。五阿哥和六阿哥的身子都不错?” 钱嬷嬷也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有主子爷在跟前,别说是奴才了,就是李侧福晋身边的丫头们也不敢上前去张望……”何况是她呢? 不过钱嬷嬷想了想又补了两句道:“不过那五阿哥的声音有些微弱……也是,两个孩子在母体里总不会两个都是十分强健的,就是人的左手还会打右手呢,何况是襁褓中的婴儿。” 福晋哪里听得进去那些,她胸闷心悸的厉害,她下意识地抬手按着胸口,一时气短不由又牵连出数声急咳,钱嬷嬷赶忙上前扶起人为福晋拍背顺气。 福晋自认为容忍了李氏许多,眼下却实在是无可忍耐了。 “嬷嬷,我不能忍,也没法忍,不论如何我也要……”她的眼圈在不知何时已经红了,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 钱氏不由握住福晋的手,满眼的心疼:“好,您的心愿,老奴不论如何都会帮您的……” 福晋的心肠从来都不是软的,为了稳固自己的位置,她从来都是万分情愿的。 …… 于是五阿哥和六阿哥的洗三福晋表面上都是十分得体端庄的操持着这一切的,四爷也在这一日早早地出府,并没有去户部,而是去了宗人府给两个孩子上玉牒。 这样不日便能上达天听了,这样的喜事四爷还是乐得早早让皇阿玛知晓的。 洗三这日李沈娇精神养得好了些,她这回生产亏损不如生产顽顽的时候,只是生产完累得慌,三日里睡得饱饱得,兆佳氏和曹氏来看她时都惊讶于她的气色精神。 兆佳氏是真心来祝贺的:“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快让我沾沾你的喜气,我是不求着双生子了,像你这样平平安安生产便就知足了。” 曹氏在一旁难得来了兴致逗着两个孩子,孩子还太小了,自然是不能被抱出去的。 “这两个孩子……似乎长得不大像。”曹氏看了一阵总结。 李沈娇听了直乐:“要是两个孩子生得一模一样,那我可该有的头疼了。” 兆佳氏赞同的颔首,虽说她还未曾体会过。 谁来了都要好奇地瞧一回两个双生子,兆佳氏倒是更在乎和李沈娇说话,她似乎热衷于揭她们家三爷的老底。 原先李沈娇还猜测过是兆佳氏故意透露给她的,时间长了她才发觉,在兆佳氏心里三爷似乎确实不咋地。 “前阵子我们三爷不是去五台山了吗?兴高采烈地去的,灰头土脸地回来的,还带了两个美妾回来,哼。” 李沈娇记得,是万岁爷点的胤礽和三爷去五台山,她忍不住笑了。 兆佳氏笑得夸张些:“你也知道吧,我那呆呆的弘曦都知道这事儿他阿玛就是个去陪太子读书的,我们家爷还把自己给当成根葱了。” 这不,十五早朝才又被弹劾了他五台山祭拜之时不敬祖宗,李沈娇生产那日三爷才挨了万岁爷责骂,这两日都低调安分了些。 三爷这个性子,就是得有人不时敲打他两下才行,不然他就得抖起来。 …… 宫里万岁爷也是清楚这一点,知道老三沉闷了两日又跑到老四府上喝洗三酒了,他先骂了句三爷不知悔改,前儿个才在他跟前说了会静思己过…… 不过老四府上洗三…… 梁九功适时出声:“宗人府才递了牌子来,不过这两日折子堆着,这会儿还堆在底下呢。是四爷府上侧福晋李氏诞下了双生子,皆是十分康健。” 万岁爷“哦”了一声,微微上扬的语气表达了他的一丝丝惊讶:“双生子?老四倒是闷声不响的能干。侧福晋李氏,弘历的额娘,倒是个有福气的。” 万岁爷不大在乎自己的儿子宠谁,肚皮有动静总比没货好,加之弘历出色得万岁青睐,自然母凭子贵,万岁爷随意地夸了句有福气。 梁九功附和了两句。 万岁爷心情好了些:“过阵子开春……” 他说到一半忽的想起来他早已指了老四监国的事儿,万岁爷轻咳嗽了两声。 罢了,儿子们辛苦些便辛苦吧,天气一暖和他便要南下的。 这样一想万岁爷的心情更好了。 第766章 形容槁木 四爷这里还不知道他提前便已经有了后头的差事安排了,难得的大喜让四爷今日也多喝了一些酒,等到夜深众人各回各家热闹散去,四爷原本是径直就想往东院去的,只是苏培盛适时出声提醒,加之他今儿个喝得醉醺醺的,最后还是作罢了。 今儿个就让她们娘几个好好高兴高兴吧。 四爷回了前院喝了醒酒汤整个人还有些迟钝:“今儿个福晋的身子如何?” 苏培盛想了想:“按着您的吩咐,后头膳房安排之类是由宋格格和武格格协理安排的,福晋晚间脸色瞧着也还不错。” 不过这事儿四爷顾及着福晋的脸面,外头众人只以为今儿个后院的一切都是福晋一手安排的。 四爷扶眉轻颔首:“嗯……夏太医那里怎么说?” 这下苏培盛回答的就要谨慎的许多了,他不敢马虎:“远离那害人的东西,夏太医说福晋的精神更差了,夏太医说,那香料或许还有让人成瘾的作用。福晋近来的精神不大好,他说过几日为福晋扎针缓解,但也只是缓解而已。” 他心里也忍不住叹气,这可真是作孽。 四爷忽地睁眼,寒芒闪过激得苏培盛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娴心招认没有?拿出解药不曾?” 苏培盛又摇摇头:“奴才们无用。那娴心不论如何也不肯招认,只是听着话里的意思,怕是没有解药了……” 夏太医这样在宫中几十年的人都没法子束手无策,苏培盛心里也觉得没法子解药的可能居多,毕竟又是这么害人的玩意儿…… 四爷周遭的寒气更重:“继续审。她若嘴巴继续这么严实,就告诉她,章氏也连着三日没睡过好觉了。” 章氏章额娘,娴心的生母。 对待娴心这样的人,四爷的心肠从来都是最狠的。 苏培盛忙不迭的应下。 四爷不再说话,他还有些醉,这会儿脑子里闪过了许多,片刻,四爷的声音有些哑:“福晋在做什么?” 苏培盛意外了一下,他差点没压住嘴边的啊声:“福晋今日受累,这会儿正院里已经熄了烛火了。” 四爷又“嗯”了声,人或许对生病的人总是会多些怜惜,但四爷不会,他有时都觉得他自己的心肠硬,甚至到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去怀疑福晋乌拉那拉氏。 问话后沉默的几息只是四爷在斟酌考量。 “过两日,最多两日,让夏太医透露给福晋她如今的身子究竟如何。” 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福晋也该掂量掂量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了。 四爷会怀疑福晋,但也知道福晋最怕的是什么。 没人不怕死,福晋不是狗急跳墙的人,她是做不到像谢氏那样殊死一搏的人。 “你李主子的院子夜里让暗卫守着,白日里也仔细盯着,有任何差错,拿你是问。”四爷看向苏培盛。 这话里的要紧苏培盛自然不会不明白,他直接行了个大礼:“奴才明白。” 没什么要吩咐的了,四爷还算稳当的站起身,沐浴安置。 …… 正院里对于这一切同样不得而知,她如今的身子被四爷吩咐夏太医给瞒得严严实实的,夜里安置时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以为是白日里累着, 次日睡醒起来她便满心拉着钱嬷嬷商量。 这事要紧,福晋连玉如都一并瞒着了。 今岁的冬天似乎过去的很早,四爷吩咐夏太医两日内来给福晋诊脉,未料御前耽误实在脱不开身,硬是耽误了四五日。 从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四爷是知道御前常给皇阿玛诊脉的是哪几位太医的,疑心暗藏。 福晋趁着这几日也才和钱嬷嬷商量了个七七八八,是堂叔家里得了外域来的香料,能悄无声息叫人在睡梦中没了气息。 福晋动心了,东西她已经拿到了,只是她和钱嬷嬷这两日在商量怎么用到东院李氏身上。 夏太医到的时候福晋正一阵咳嗽,她这几日只要话说多一些便忍不住咳嗽,一咳嗽便整个人都要咳出来似得。 夏太医进来如常诊脉,像他这样有资历的太医,自然是在诊脉的时候不会露出什么表情的,他又给福晋扎了几针,而后才躬身道。 “微臣有话想要单独同您说。” 玉如和钱嬷嬷对视了一眼,脸色都不大好,自然是担心的。 福晋下意识地咬了咬唇,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福建腕间那枚镂空雕花白玉镯有些空落落的,她近来瘦了不少,一节细腕子上压根环不住:“你们都先退下。” 这话是对玉如钱嬷嬷说的。 两人对视一眼,很快退下。 外头有些冷,玉如便请了钱嬷嬷到耳房去坐着候着,只让夏虫夏草两个在外头守着,钱嬷嬷年纪大了,自然欣然去了。 夏太医同福晋似乎说了许久的话,连玉如跟前的茶水都换过两回了,她有些不大放心:“怎么夏太医说了这么久……” 她话音才落,忽的听见里头传出玉碎声,玉如反应快一些,直接站起身便往里奔,在外头守着的夏虫和夏虫都没有她反应快。 玉如才掀了帘子进去,珠帘打脸也没能让她眨眼一下,夏太医已经拾掇好药箱了,他躬了躬身,无声的叹息压在嘴边,也不用人送便顾自退了出去。 福晋腕上的那只镂空雕花白玉镯不知在何时滑落,这会儿在她的脚边碎了个干净。 玉如连忙道:“您别动,奴才先叫人收拾了。”她拍手叫外头两个进来拾掇,抬眼却发觉自家福晋有些木木的,神情是少有的呆滞。 玉如等人把地上收拾干净了才上前扶住福晋,却发觉福晋的手凉的可怕:“您这是怎么了?奴才把火盆推来给您烤烤火……” 福晋木着脸,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全然就是听凭玉如安排的模样。 这简直就不像是平日的那个福晋了。 等到玉如拉着福晋的手烤暖和了,又拿了手炉子到福晋怀里,再喂了福晋喝温茶润唇,期间福晋都没有任何的反应,连眼睛也只是偶尔才有一眨而已。 玉如这下是真慌了,她险些要哭出来,她的手比先前的福晋还要凉:“福晋,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夏太医说了什么?不妨事的……” 不知哪个字眼牵动了福晋,福晋眼睛终于转了转:“玉如,我的弘晖呢?” 玉如忙道:“福晋忘了,二阿哥一早便去前院了。昨儿个戴先生还夸咱们二阿哥聪慧又勤勉呢。” 福晋又有些木:“那就好,那就好。” 第767章 要紧的只有一个 钱嬷嬷也忍不住在边上追问是否是钱嬷嬷说了些什么,福晋头微转,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道:“玉如,你先出去。” 玉如一头雾水,只能满脸担忧不安的退下。 等玉如的身影完全消失,福晋才又望向钱嬷嬷,她的眼睛睁得有些大,乍一眼看上去有些骇人:“嬷嬷,把那香料收起来吧。不必再用了。” 钱嬷嬷没想到福晋会冷不丁地说起这个,她表现出没掩饰住的意外:“您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咱不是都已经说好了?” 她跪在了福晋跟前,拉着福晋的手,有些迟疑:“可是夏太医对您说了什么?” 福晋脸上的木然之色微微收敛,她叹了口气,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那口气给抽干,她一下子毫无形象地向后仰倒,又被钱嬷嬷给扶住。 福晋这会儿确实没什么力气,浑身都软得厉害,她不知该说什么…… 说她的时日不多了吗? 让钱嬷嬷玉如她们知道了又不知要说些什么,福晋性子强势,哪怕知道自己性子强势也亦然如此。 若是钱嬷嬷知道她时日不多,只怕是要回府去告诉额娘,阿玛出事这两年乌拉那拉氏族里渐渐受冷落,额娘说是知道了,只怕是要安排着挑选合适的人接替她的位置了。 就好比前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过身后,她家里不也动过这样的心思?只是万岁爷点了继福晋人选,后头伊尔根觉罗氏族里挑好的姑娘只进了直贝勒府里做了一个格格而已。 不过如今直贝勒这样,只怕是伊尔根觉罗氏族里该庆幸了,万幸没又填一个女儿进去被牵连。 福晋忽然忍不住想笑,她居然还有闲心去幸灾乐祸旁人,她自己如今的自顾不暇呢。 她啊,还是想想她往后该如何安排吧。 她又何必再出手呢?在夏太医同她说完之后,福晋的心境便已经变了。 她要的是她的弘晖安然,没了她总会有继福晋,继福晋自然也不会看得惯李氏如今的宠爱,同样,继福晋也不会看得上对她的弘晖好。 她不知道谁会是万岁爷属意的继福晋人选,她只能竭力为她的弘晖图谋。 还有就是,她也要活得久一点。 不知是不是因为夏太医同她说明,这会儿福晋觉得心悸的愈发厉害,她捂了捂胸口:“夏太医开了药,你亲自盯着煎药。娴心还没找到?额娘那里有信儿吗?叫进忠回去问问。对了,等弘晖回来,把弘晖身边的奶嬷嬷和哈哈珠子都叫来,我有话要吩咐。这几日的账目你先替我盯着,底下庄子上的孝敬也按着以往的分例送到宫里娘娘那里去……” 福晋越说越头疼,她心烦又急,索性一甩手:“剩下的嬷嬷替我盯着些,我去小憩一会儿,有些累了。” 钱嬷嬷这样的人精哪里能瞧不出来福晋的异样,她欲言又止了一回,最后还应下了选择到外头去问问夏太医。 定是夏太医同福晋说了什么。 对着钱嬷嬷,夏太医自然是摇头的:“福晋的身子确实是有些虚,近来切不可劳累,也不要多思多虑,一切顺其自然。” 如今四福晋这样,自然是只有顺其自然了,再做别的也只是徒劳了。 …… 夏太医从正院出来的时候还碰上了满脸笑的许太医,两人面对面拱了拱手,夏太医往后瞧了眼:“这是从李侧福晋那里出来?” 许太医说是,两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后头两个提着药箱的小太监显然熟稔,这会儿正“眉来眼去”。 一个嫡福晋一个侧福晋,自然是不好细问什么的。 不过看也能看的出来。 人李侧福晋才生产完,两个小阿哥又康健,前头四阿哥又得万岁爷青睐,实在是有福气啊。 …… 李沈娇的额娘沈氏在两个孩子洗三之后没几日便回家去了,李沈娇哭了一回,又被宝珍和秋瓷她们给逗乐,太医来照例是看看孩子们和李沈娇的身子。 李沈娇快被闷坏了,她掰着手指数出月子的日子,顺道抽空给两个孩子想想小名。 五阿哥的身子略弱一些,哭声都比弟弟六阿哥更弱一些,这孩子安静,不像六阿哥,到夜里都异常的精神。 最后李沈娇和四爷一道取了两个孩子的小名儿,五阿哥叫喳喳,六阿哥叫宴宴,这是李沈娇原本取的,后头四爷略改了改,分别是阿鸣和阿晏。 李沈娇不得不说,阿鸣比喳喳好听,也合了两人期许五阿哥性子热闹些。 阿晏也好,原本李沈娇取宴宴就是因为这孩子夜里吵热闹,四爷取晏,又是河清海晏之意,挺好的,不论四爷在这其中带有如何的期许。 两个孩子有了小名之后不论是阿满还是顽顽都爱拿小名喊两个孩子。 二月底过,天气渐渐回暖,不过还是微冷。 李沈娇还在月子里,初一叫人去了正院一趟,玉如的态度倒是难得的和气,倒是让去的秋瓷回来忍不住直嘀咕。 事出其反必有妖啊。 不止是秋瓷这么觉得,就是去正院请安的宋氏等人都觉得浑身上下不得劲儿,福晋的态度有些太温和了,全然不见平日的暗藏锋芒阴阳怪气。 福晋问过了每个人,甚至还赏了众人不少料子带回去,说了开春了叫众人拿回去裁制春衣。 大概是福晋自己也发觉了众人的反应有些奇怪,最后她又说了几句硬邦邦不大好听的话,她明显看出下首的宋氏在她话音落后人放松了不少。 福晋不愿叫人瞧出她的不同,想了想,尽力摆出从前的态度架子来。 福晋不由在心中觉得可笑,难得像做一回好人居然也这样难,不过她愿也没指望这些人能对她的弘晖有多好。 今儿个是初一,四爷对她的弘晖上心,那便足够了。 第768章 福晋的筹谋 四爷这阵子其实不大忙,但他宁愿他自己能忙一点,不然他闲下来实在是不知该做些什么。 万幸今日早朝皇阿玛说了要南下南巡,四爷估摸着他应该是在随行皇子行列中的,不过有十四的大婚在,他说不定也会被留下了。 四爷摸不准,不过皇阿玛发话要南巡,那户部至少是又能忙一阵了,再有皇阿玛发话说要去南巡,那么朝堂之上这些日子以来未曾消停过的各种声音也能消下去一阵了。 皇阿玛正月里大半个月没露面,臣子们难免心中惶惶,求着皇阿玛立太子的折子这阵子以来就没断过,只是皇阿玛从来没表过态度,那些折子最后就跟石沉大海似得。 谁也琢磨不清万岁爷心里是什么想的,于是连带着一时之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什么。 毕竟胤褆被削了爵位的先例就在前头,只是胤礽同样早先被废了太子之位,这两位到如今是谁也别笑话谁,和两败俱伤没差别。 左右今日早朝之上除却一些试探性的问太子的折子之外,众人都难得的没有挑事揭短。 早朝之后户部事并不多,四爷比往常早一些回了府。 王进忠老早就在门房处等着四爷,四爷看着他奔过来,脚步未停:“给主子爷请安,福晋叫奴才来,请主子爷到正院说话。” 福晋还是怕四爷今儿个不来她的正院,这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毕竟去岁不论是初一还是十五四爷大半的时候都是歇在前院并没有到福晋的正院的。 不过今儿个四爷心里原本就是要去正院的,他淡淡地“嗯”了声:“知道了,叫福晋备好晚膳。爷晚膳时分来。” 这会儿离晚膳还有一阵功夫,四爷去了正院见了福晋不外乎就是相对无言,四爷懒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况且还有一个道理,若是一个人想要什么便给她什么,那只会养大那人的胃口。 人,只有在被敲打后才不会夜郎自大。 果然,王进忠在听完四爷的话之后还是显露了一些失落,他应下了,行礼等着四爷走远之后才动,满脸的愁苦。 这自然是不好和福晋交差的。 四爷这里往前院走,同时问着:“前几日夏太医去过正院了?” 苏培盛称是。 四爷了然,也不再问了。 …… 四爷说晚膳时候去,果然就是在晚膳时分到的正院,福晋在廊下略等了一会儿。 福晋这两日气色不大好,知道四爷会来她提前打扮过,在夜色下看不出什么憔悴,她等着四爷走近便微微福身,四爷摆手免了她的礼。 福晋抬了抬手,想要扶四爷:“夜里外头冷……” 四爷抬手躲开了福晋伸出的手,点了边上的钱嬷嬷:“弘晖呢?” 福晋扯了扯嘴角,有难堪也有心酸委屈。 在她收回手时玉如已经上前扶住了她,几乎没人瞧见这点儿小动作。 钱嬷嬷连忙道:“今日先生留的功课多,二阿哥这会儿还在书房。” 四爷这才偏头给了福晋一个正眼:“福晋和爷一道去看看弘晖?” 福晋脸上露出了稀薄的笑,她不知是用如何的语气说了声好。 两人相差着半步往二阿哥的书房去。 一路无话,等着两人到了书房门前才发觉二阿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书房门前等候了,年岁渐长二阿哥也抽条了,他先行了礼,说话时口齿清晰。 “阿玛和额娘一起来看儿子吗?阿玛好久没来看额娘了。” 这并不是福晋教的,福晋从来不会把四爷来不来的话挂在嘴边,她好面子,自然不肯让人知道她在意四爷来不来的事儿。 听见弘晖的话她的反应也很明显:“弘晖,谁教你这些的?不许在你阿玛面前胡言乱语。”同时她冰冷的视线落在了二阿哥身后的几个奶嬷嬷身上。 弘晖摇了摇头,他有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不像四爷也不像福晋:“儿子也想阿玛了……” 正月四爷在宫里明面养病实际被拘着大半个月,剩下半个月便多是养伤,剩下的半个月养病居多,进后院的几次也还是因为惦念李沈娇。 二月里四爷更是记挂着李沈娇生产的事儿,只来瞧过二阿哥一回,不过正月里在前院养病时算得上是每日都见着二阿哥的,不过其他孩子自然都是见过的。 只是这会儿二阿哥说话时的表情太过委屈,不论如何都叫人听得心软,即便是四爷也不例外。 四爷微微蹲下身,他的手搭在二阿哥的肩膀上:“阿玛得空了就来瞧你。弘晖要是想阿玛了,也可以到前院去。” 福晋在边上站着,对于这样父子和气的画面自然是乐见其成的,她脸上的笑容逐渐真实,良久她才出声:“外头风大,弘晖,和你阿玛去里头说话。” 四爷和弘晖先进了书房,福晋后一步进书房,她看了看玉如。 玉如颔首,留在了外头,她的脸上此刻是和福晋有些相似的冰冷,她动了动唇:“带下去。” 即刻就有小丫头没有拖泥带水的上手拿帕子捂住了几个奶嬷嬷的嘴,没有任何声息的把人给带了下去。 …… 后头因着弘晖说饿了,四爷和福晋又移步去用膳。 弘晖是极懂事的孩子,从用膳时便能看出一二,从始至终都是安安静静的,将规矩贯彻的极好。 晚膳过后四爷又去问了问弘晖这阵子的功课,大抵是四爷自己从小就是被皇阿玛考教过来的,这会儿便也考教起二阿哥起来了。 于是夜里福晋和四爷能说话的功夫便更少了。 两人说话的时候都快到安置的时候了,福晋已经卸了钗环,整个人看起来温和了些,也是她先开的口:“二阿哥如今年纪也大了,按着老祖宗的规矩,臣妾想着,也不能让二阿哥一直住在正院里。” 是了,按照老祖宗的规矩,阿哥们至多五岁就该离开额娘身边。 福晋并没有言明,只是二阿哥不住在前院还能住在哪里呢? 自然就是前院了。 这是福晋这几日想出来的。 第769章 福晋的盘算 这是福晋想了这么几日想出来的还算称得上是办法的办法。 她话音落后目光不由带上了几分希冀和渴望。 四爷自然看见了,他反问:“福晋怎么忽然想起这个了?” 从前四爷想要让二阿哥到前院去的时候福晋可是怎么都不肯的,如今倒是福晋主动提起了。 这还不是形势所逼吗? 福晋又忍不住苦笑,若她有的选自然还是希望二阿哥能多在自己身边一阵的,其实她早就知道二阿哥是要离开她身边到前院四爷那里去的,只是她从前怎么都不肯提起,只要四爷不提她便不会问。 这会儿主动说起这事儿,全然算得上是托孤了。 谁知道她去后会有些什么?后院里的腌臜是她在小的时候便见识过厉害的,凭他是襁褓中的婴儿,还是到了启蒙年纪的,就是长到十多岁的,一场意外没了的也不是没有。 福晋见的太多了,弘晖自打出世便是被她护在心尖儿上的,福晋都不敢想若是没了她,将来她的弘晖会如何…… 面对四爷的反问,福晋走神了一回,四爷也没有提醒她的意思,只是垂眼看着茶汤色。 他如今早已不爱龙井了,从前的口味早已改变,只是福晋还是以为他一如从前呢。 福晋回神后对不上四爷的眼神,她哽咽了一下:“臣妾……二阿哥素来是敬着您的,他在您身边也能多受一些教导,臣妾是愿意的。再有……再有二阿哥如今也确实到了年纪,再养在臣妾身边,臣妾只怕纵容了他。臣妾确实是有些私心,只是……况且,也不止是二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也到了年纪,或是可让阿哥们一起到前院去,兄弟们也好作伴,也多些情分。” 福晋原先定是在心里措辞有腹稿的,不过方才出神想到了从前童年的那些腌臜事儿,这会儿说起话来便有些语无伦次了,听着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 不过……福晋还真是为了让自己的目的达成无所不用其极。 自己的二阿哥去了前院住难免显眼,干脆提出让府里到了年纪的阿哥都搬到前院去住,也不管徐氏和李沈娇心里是否愿意,说得倒是挺冠冕堂皇的。 四爷在福晋话说到一半时才抬眼,两人对视,四爷的眼中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让福晋琢磨不透,说话的声音也跟着渐渐的弱了下去。 四爷没给出任何明确的回应,他又问:“福晋想说的就是这些?” 四爷越是这样福晋的心中便愈发没底,她忍不住去想方才有没有没说到的:“是,方才说的都是臣妾的心中所想。” 四爷轻颔首:“爷知道了。” 福晋等着四爷的下文,过了几秒,等来了喝茶的四爷。 ??? 然后呢? 福晋等了等,脸上的笑色微僵,最后不得不主动发问:“不知爷以为如何呢?” 四爷出声,回答的话不算敷衍,但也没有明确的表示。 “眼下户部事忙,搬住处是大事,不急。二阿哥在你身边养的好,福晋不必过谦,此事还有待商榷。” 福晋摸不准四爷的心意,左右眼下四爷就是不点头的意思。 她有些急,但也知道急不得,呼吸微微急促,她按了按胸口,低低的说了声是。 四爷看她:“时候也不早了,安置吧。” 福晋愣了愣,四爷今儿个不歇在厢房了? 两人都不知有多久没同床共枕过了。 四爷说安置那就是真的安置,换了寝衣,熄了烛火,两人同榻无话。 夜里福晋惦记着二阿哥,睡得并不好,她觉浅,加之四爷在,四爷一起身她便醒了。 四爷没让福晋伺候,只出正院时说了句:“你屋里的熏香不好,连同床榻上的一应物什都换过。” 福晋没想到四爷会说起这个,她愣了愣,还是应下了。 她屋里的熏香这两年并没有换过,怎么这会儿四爷忽的就不喜欢了呢? 四爷也不给福晋说话的机会,撂下话便离去了。 玉如上前扶了扶福晋:“福晋,那……” “按着主子爷的意思,把熏香撤了,该换的都换了。” 玉如说是:“奴才这就领着夏虫和夏草去换了。” …… 关于阿哥们搬到前院住这件事,四爷想过,早两年四爷就想过,甚至还亲自画图布置过前院布局,只是事多烦忧,他虽把这事儿放在心里便没有付诸实际。 再有几个阿哥被教养的都不错,四爷便也没想着让母子分离。 他是经历过母子分离的苦楚,于是这事儿便一直耽搁着。 但如今福晋提起了…… 四爷昨夜并不是敷衍福晋,而是他自己确实并没有拿定主意,自然,他本也不会一口就答应福晋的。 四爷出了府,上马时忽的停了:“去给你李主子传话,爷晚间去她那儿用晚膳。” 苏培盛连忙应下了。 四爷这里往户部去了,苏培盛让福禄先返回去传话,李沈娇这里还没起身,等她知道四爷要来,倒是没什么太多的欢喜。 李沈娇如今还在月子里,才开春天不算太热,不过她还是嫌弃自己的慌,倒是宁愿四爷别来,不过她什么样子四爷没见过…… 她咂咂嘴,嘴里全是淡淡的苦味,是太医给她开的养身汤。 “四爷昨儿个歇在正院?”李沈娇低头漱了漱口,问。 在跟前伺候的宝珍说是,过了两秒又补了一句:“不过昨儿个夜里正院的王进忠在门房守着……” 李沈娇“哦”了声,福晋这是有事儿要和四爷商量? 从前初一十五四爷去不去福晋都不会这样的。 她浮想联翩了一回,四爷来估计心情不会太好,嗯,还等看四爷来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李沈娇在月子里,晚间四爷到的时候李沈娇便没出来迎接。 她有些犯懒,等丫头掀了帘子四爷进来了她才直起身:“爷来了?” 四爷双手背在身后,“嗯”了声走进,又出声免了李沈娇的礼。 李沈娇托腮,笑问:“爷带了什么来?” 她眼尖的瞧见了一些,并不真切。 第770章 流水争先 四爷才跨步越槛,稍定偏头,未料李沈娇早已听见声音抬眼,两相对望。 他难得露了笑意,背在身后的手也跟着显山露水:“路上碰着雅尔江阿,说是今年江南培育的新品,正好挑了些。” 三月初京城里天气堪堪回暖,除却宫宫里四时不断的花门,左右别处花是还没开多少的。 入目的浅淡花色带进一点浅淡好闻的花香,顿时满屋子都跟着明亮了起来,李沈娇下意识地抬手接过了篮子。 到底是四爷呢,提花的篮子用的都是白玉制的,不论花金不金贵,这么一放,就算是单看着也觉得稀罕了。 李沈娇接过了,有些微凉,花的品种大多她都见过,不过稀罕的是在这个时节就见着了:“这是梅花?三月里还有梅花吗?” 四爷落座对面,解释道:“那是宫里花房琢磨出来的,京城气候不同于江南,他们便费心种出了能开到五月的梅花。” 李沈娇凑近嗅了嗅,自然欢喜:“倒是沾爷的光了,算得上是今岁的第一抹春色了。” 玉篮阴刻的纹路摸着格外舒服,李沈娇爱不释手的赏看着,又谢了四爷一回。 不过冲着四爷能带花回来,李沈娇估摸着四爷这会儿的心情应该是不错的。 李沈娇把篮子摆在了面前最显眼的位置,等两个孩子来了二格格如今这个年纪自然也是喜欢花儿的,娘俩便凑到一起赏看起来了。 不过李沈娇不让二格格上榻,她自己都嫌弃自己呢,还是留点儿距离吧。 那头四爷考教学问的劲儿又来了,顽顽这会儿是跑不了的。 顽顽的学问李沈娇是知道的,孩子还小,面对四爷的正经考教还算对答如流,遇着不会的便眨巴着眼睛想啊想。 李沈娇便和阿满在边上乐呵呵的看。 晚膳李沈娇原本是想分开用膳的,免得到时候一道吃被馋得慌。 不过四爷不肯,最后让在屏风侧摆的晚膳,离李沈娇用膳的软榻就只有几步的距离,这样的话两个孩子还能喂一喂额娘。 对于两个孩子用膳中途下桌,四爷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情况不同,用膳的时候热闹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好。 李沈娇得了两个孩子的投喂,嘴里算是多了一些味道。 晚膳过后奶嬷嬷把五阿哥六阿哥抱进来了一回,李沈娇逗了一阵,四爷也看了看,而后便到外间去问话了。 两位阿哥出世,东院里多了伺候的人,人多口杂,四爷知道李沈娇在月子里,便亲自出面敲打。 夜里李沈娇看着四爷上床榻的时候满脸的一言难尽,不过她满屋子都是香香的,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李沈娇觉得有些热,她抬手扇了扇风。 四爷拉了拉她身前盖着的锦被:“顽顽……” 他忽的不知该从何说起。 弘晖自然是要搬到前院去的,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开了弘晖这个头,后面几个孩子自然是无可避免,他现在同李沈娇说连商量都算不上,只能说是只会一声。 四爷难得有些张不了口。 李沈娇等着四爷的下文呢,她对于四爷的戛然而止表面上不敢表态,心中忍不住白眼。 四爷什么时候也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了? 她也不催促,四爷爱说不说,要说就赶紧的。 四爷过了好一会儿才再开口:“顽顽到了年纪,也该搬到前院去了。” 他用的是肯定的口吻,并没有回转的余地。 李沈娇狠狠意外了一下,她真忘了宫里传下来的规矩了,还是四爷在这个时候冷不丁提起的时候。 她忽然有种孩子们长大了的感觉。 她不由叹了口气,真情实感:“顽顽才学会叫人的时候,额娘两个字都还念不清,夜里睡不了一阵便要哭闹,他是个比阿满要闹腾许多的孩子……不过到了前院,倒是省得那孩子来回晒着或是晒着或是受冻了。” 李沈娇有点儿舍不得。 四爷握了握她的手:“也不是明日就让顽顽搬到前院去,知道你惦记,晚些也无妨。” “真的?”四爷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真的,不过李沈娇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晚些大抵也晚不了多久,李沈娇又不是傻子。 李沈娇想了想,还是道:“爷还是问问孩子们,或是告诉孩子这事儿。” 免得骤然知晓了,更添不舍。 四爷明白,他握着李沈娇的手,神情莫名:“是啊,到最后什么都不知道心里才不是滋味。” 李沈娇敏锐地反应过来,只是默默握紧了四爷的手。 四爷没有主动提起,她自然不会去揭四爷的伤疤。 大概是知道顽顽不日就要搬到前院去,次日顽顽下学回来,面对的就是格外严厉的额娘。 孩子马上就不在跟前了,趁着孩子赶紧管管。 …… 四爷府上五阿哥和六阿哥的满月在三月十六,万岁爷敲定的南巡启程日子在三月十五,内务府宗人府同礼部拟好随行人员单子是在初八。 四爷这才知道他并不在列,这也算在意料之内。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皇阿玛点了他监国,老五是协理监国。 一时之间四爷有些惶恐,这是他万万没有料到。 四爷在户部得了消息直接回了府,最先吩咐的便是闭门谢客,谁来都不见。 离皇阿玛南巡还有好几日,不论如何四爷都得低调些,加之他确实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他素日就是低调行事的,忽的惹眼起来还真是有些不大习惯。 而后四爷才想起来问这回随行南下的皇子们。 胤礽、三哥、老九、老十、老十三还有底下几个小的,都是常跟着皇阿玛南巡的皇子们,不过这回除了在禁足中的胤褆,还落下了一个老八。 四爷在书房琢磨了一回,他没见戴铎,先提笔写了折子。 四爷从前倒是在胤礽监国的时候协理过,但他监国,实话实说,头一回。 有些心潮澎湃,还有些心潮澎湃。 四爷是第一回监国,但干劲儿却不缺,本就是流水争先。 第771章 恭谨如旧 四爷这里闭门谢客不见人,宫里德妃娘娘却不能装不知道。 不过她也没见客,给出的理由也让人挑不出错来,十四阿哥的婚事将近,德妃这个做亲额娘的自然要上心,不得空见人自然也说得过去。 不过等白日里“忙”过了德妃才留了赵嬷嬷在跟前说话。 春日夜里有些微风,德妃坐在窗前,心中其实早已有了主意:“叫何忠义去御膳房要一碟豌豆黄,送到养心殿去,春日里万岁爷爱吃那个。” 赵嬷嬷得了吩咐先去了,没一会儿便回来了,她端了燕窝回来,放在德妃面前后又墩下身轻轻地为德妃捶腿:“娘娘是在忧心……” 侍奉德妃多年,赵嬷嬷敢开这个口,也略略能猜到一些德妃这会儿在担忧什么。 德妃轻颔首,又端起那碗燕窝,银勺触碰着碗壁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里格外清脆。 “我倒是不怕老四因此惹眼,只怕老四成了谁的垫脚石。谁知道万岁爷如今这样的安排是不是背后另有人选,安知不是万岁爷推了老四出来做幌子呢?有直贝勒和胤礽的先例在,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如今一时的惹眼风光算得了什么?万一最后不是老四……只怕他日新君继位,谁能说得准今日老四之风光不会惹得新君猜忌呢?” 德妃端着那碗燕窝,却始终没动。 赵嬷嬷连忙道:“娘娘!” 新君之类的话怎么能是随便说的呢,尽管如今后宫里众人都知道万岁爷的身子不大好,但谁也不敢放在明面上来说。 德妃的目光不知落在了何处:“这里只有你我,怕什么?你这老货越活越胆小了?” 赵嬷嬷听了这话连说了三个是,又接着道:“娘娘还说奴才,您不也是吗?” 是了,碰着和孩子们有关的事儿,德妃从来都是最上心的那个,说是关心则乱也不为过。 德妃被赵嬷嬷说得一笑,那碗燕窝又放回了小几上:“罢罢罢,那碟豌豆黄送到万岁爷跟前,等何忠义回来便能琢磨出几分万岁爷的态度了。” 何忠义回来的时候德妃面前的那碗燕窝都已经用尽了,她放下帕子,让何忠义进来。 何忠义打了个千儿:“娘娘。万岁爷说,您送去的豌豆黄香软,又叫梁总管给太后娘娘那里也送去了一些。” 德妃听了一怔,她本能地想到了些什么,但又克制的不敢往下深想,一时竟忘了出声。 半晌,德妃挥挥手示意何忠义退下,低语:“倒不像是有什么深意的意思……” 赵嬷嬷搭腔:“本就是圣意难测的事儿。” 德妃按了按眉,有点儿烦:“猜不透便罢了,咱们别先自乱阵脚反倒是给老四添乱。十四那里也别让他闲着。但愿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离南巡还有几日,期间四爷白日去户部,大臣宗室女眷来访福晋皆是不见,一是有四爷的提前知会,二是福晋这阵子精神确实是短。 四爷一日不给她一个准话她心里便着急。 同时她也难得珍惜着能见着弘晖的日子,这阵子每日弘晖下学都是福晋亲自去接的。 娘俩走在一起,一开始福晋走到半路便会微微喘气,如今却已经不会了。 “弘晖,若是让你离开额娘身边到你阿玛那里去,弘晖愿意吗?”福晋的声音很平,但目光却轻弱含忧。 弘晖听了这话先去看额娘的表情,想要看出些什么,他问:“那儿子以后还能见着额娘吗?” 福晋被这话问的有些失语,面对弘晖充满希冀的眼神,她动了动唇:“额娘一直都在的,弘晖想见额娘的时候额娘都会在的。” 弘晖点了点头,他往前走了几步,比福晋快了些,福晋下意识地想要去追,弘晖却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是额娘想要弘晖去阿玛那里的吗?那弘晖愿意去。” 他背着光,福晋看不清弘晖脸上的表情,只是眼中却已经积起了泪花,她抬手拭泪,万般不舍最后化作带着哽咽的一个好字。 “好,好,真是额娘的好弘晖。”她走上前,牵着弘晖的手,微微舒了口气。 …… 圣驾浩浩荡荡地启程南巡那日天气极好,天高云淡,万岁爷左右是胤礽和三爷作陪,万岁爷瞧着精神也不错,这回南巡万岁爷并没有如以往那样安排的都是年轻常在贵人,这回宜妃荣妃还有德妃都在列,四妃原本都要随圣驾一道的,只是惠妃告病,便未曾随行。 这回随行的妃嫔多是宫中的老人,倒是难得。 四爷和五爷一起,恭送圣驾到了京郊才止住了脚步。 五爷对着四爷拱了拱手:“四哥,那咱们现在是……”他这会儿还真是混无头绪,只等着四爷的安排。 四爷抬手,云淡风轻:“晌午了,用膳去。五弟一道?” 五爷“啊”了一声,还有些发蒙:“好,都……都听四哥的。” 四爷确实不急,皇阿玛才离京,他要是急慌慌地接手,倒显得他多急不可耐似得,监国监国,这里头的学问可比四爷在上书房学的还要多。 有些学问,也是在上书房学不到的。 三月十五,万岁爷南下,当日四爷和五爷用过午膳之后才去了南书房,后又请大学士宗亲共写作百寿图,赶在三月十八万岁爷生辰这日送到万岁手中。 四爷监国,恭谨居多,他有自己的思考,但并不会先言明,而是问过马齐等人的意见,最后才表明自己的态度,等呈到万岁爷跟前又说自己愚钝,还要皇阿玛费心矫正。 四爷监国最要紧的便一样,事事以万岁爷的主意为先,这并不是没有主见,他有,但如今他只是监国,他认得清自己的身份,也不怕别人说他没主见,事事多问过万岁爷的意见。 自然,折子多了万岁爷也看出来了,自己儿子的本事他难道不知道吗?后头四爷送来的折子便就原路打回,意思是让四爷放开手脚做。 四爷放开了一些,但还是如旧,恭谨如旧。 南巡路上,万岁爷的精神似乎也跟着好了,没两日便有几首御诗传回,阅过便可知万岁爷心情不错。 四月里,福晋也主动提出搬到庄子上小住,带着弘晖。 四爷允了,但又点了宋氏和大格格还有徐氏以及三阿哥一道。 这样便免了许多闲言碎语。 府里顿时也空了不少,嗯,也安逸了不少。 至少对李沈娇来说是这样的。 第772章 只有淡然而已 万岁爷南下南巡,四爷监国,对于李沈娇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福晋是在清明后到庄子上小住的,万岁爷南巡之后李沈娇便出了月子,不论是太医和忠嬷嬷都说她的身子恢复的不错,李沈娇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最后便并没有坐双月子,不过四爷还是让太医继续为李沈娇调养身子。 四爷监国之后要更忙一些,李沈娇明显能感觉见到四爷的次数变少,多是苏培盛或是福禄来传话,难得见四爷一回也都是在孩子们玩累后安睡的深夜。 不过四爷看着精气神十足,左右是比李沈娇还要更精神一些的。 这倒是难得,四爷没用晚膳,李沈娇便让小厨房匆匆做了些,她顺带也吃了些当是宵夜。 四爷忙了大半个月,夜里拉着李沈娇说了好些话,李沈娇迷迷蒙蒙地听了一阵,冷不丁地一个激灵:“您方才说什么?什么修缮园子?什么修筑河工?清漪园不是才修缮过吗?怎么……” 她快要坐起身了,四爷把她按住:“睡好。爷看你是睡迷糊了,爷同你说的是修缮畅春园……” 她方才睡的迷迷糊糊的,自然没听清。 不过……李沈娇心说那不也是才修缮过吗?但她很快就想明白了:“是因为去岁的事儿?那确实是该修缮修缮……” 四爷“嗯”了声:“是。户部近来吃紧,爷的意思是……” 李沈娇学会抢答了:“让妾身猜猜,爷是想从广东那边出手?那边儿海盗猖獗,那想来还是富足的。” 其实她想说最富足的还得是苏杭,只是如今万岁爷南巡沿路就是往那边儿去,这话说出口那便有些不合时宜了。 不过四爷上回从广东福建回来也说过那边儿的妙处,这会儿李沈娇便折中说了。 四爷又“嗯”了声:“你我想到一处去了,只是此事急不得。想要国库充盈,便总要人吐出含在嘴里的金子,这是难事。” 四爷看的很明白,历朝历代君王便没有不为此烦忧的。 不过大清国富兵强,如今还不到忧虑的时候,但谁不愿百姓能过的越来越好呢? 四爷如今只是监国,只是能渐渐接触到一些从前接触不到的国事,但也只是一些,同样的,他的野心也只能露出来一些。 万事讲究章法,急不得。 四爷分明是心中有数,李沈娇没明白四爷说给她听是做什么,她觉得四爷这阵子奇奇怪怪的,外头的事儿爱说给她听也就罢了,她只当是四爷找不到人说话,只是别人家后院的事儿怎么也爱说给她听。 她有时都好奇四爷是怎么知道的,谁家福晋生产了,谁家小阿哥周岁了,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进去,一骨碌地在她耳边说个干净就是了。 不过三月底十四阿哥大婚,李沈娇当时出面了一回,十四阿哥她是见过的,完颜氏也见过,大婚宴席上她倒是又认识了一回宗室命妇。 水涨船高,随着这回四爷监国,连带着来同李沈娇说话的命妇也多了, 万幸有林嬷嬷提前说大体会到的宗室命妇,李沈娇勉强认了个七七八八。 加之这阵子四爷也同她说了许多,以至于李沈娇后头看见各家的命妇最先想到的都是她们家中的那些事儿…… 左右李沈娇次日睡醒起来都觉得脑仁疼。 万万没想到,四爷念叨起来这么让人头疼,简直招架不住。 四月里天暖风轻,五阿哥和六阿哥一日一个样,顽顽每日下学回来也在两个弟弟的厢房迈不开脚。 要李沈娇说如今是从两个孩子的眉眼看不出什么的,不过丫头们都说五阿哥像她,六阿哥像四爷,李沈娇便随丫头们去了,只听个乐。 清明过后四月里并没有什么事儿,福晋在庄子上住着并没有传任何的话回来,等到四月底了,庄子上的管事趁着送新鲜瓜果到东院来时隐晦的提及了福晋的身子不大好。 这事儿是瞒不住的,夏太医不论是对着四爷还是福晋自然都是往最好的情况去说,但实际究竟如何,连他自己都不能完全说得准。 不过在外人看来,福晋这就是突然病倒了。 李沈娇乍得了消息自然是觉得古怪,问了句是什么时候的事儿,管事却也说不出来。 只说是常见太医院的夏太医出入,福晋身边的丫头又常煎药,偶尔膳房也会做各样的养身汤,自然能发觉一二。 李沈娇叫小路子给了赏钱,知道福晋不好之后她也没什么变化。 说来也奇怪,对于福晋身子不好,她居然没什么太多的惊讶。 李沈娇其实有些淡然,福晋的生死对她的影响或许在于会迎来继福晋?那就不算是什么好消息了。 她和福晋原本也不是什么惺惺相惜的关系,她和福晋之间嫌隙也并不少,福晋的生死,想来也不需要她的同情或者是关怀。 她摆摆手:“只当不知道就是了。” 她也不大好奇四爷知不知道,但连她都能知道的事儿,四爷不知道怕是也不大可能。 庄子上的管事是为了讨好她,但除了讨好她,最要紧的自然还是讨好四爷,只怕是四爷比她知道的还要早一些。 眼见着端午将近,李沈娇估摸着福晋也该回府了。 和李沈娇猜的不错,福晋是在端午的前两天回府的。 万岁爷不在京城,今岁端午宫里自然是不会大肆热闹的,德妃不在京城,加之十四新婚,他知道四哥近来忙,便主动宴请四哥家眷一聚。 如今十四还没分府别住,于是就是完颜氏在乾西四所小小的宅院里操办的。 端午这日四爷带着福晋李沈娇还有几个孩子等到晌午的时候便进宫了,半路碰着了老八带着郭络罗氏。 四爷让福晋她们先行一步。 八爷同样,不过郭络罗氏看着有些不情不愿。 八爷笑眯眯地对着四爷拱了拱手:“有几日没见着四哥了?端午安好啊四哥。” 四爷同样拱了拱手:“八弟。”他并没有多话的意思。 八爷倒是见怪不怪,他自顾自地说话:“大哥在禁足了,弟弟想着今日是端午,便想着去看看惠额娘。” 四爷不咸不淡地接了句:“八弟有心了,替四哥向惠额娘问好。” 八爷脸上的笑意渐浓:“自然自然,等德额娘回来,还要四哥代弟弟问德额娘的好呢。” 朝堂之上局势的变动八爷不会看不明白,他本以为大哥倒台他会有一线希望,却未料反倒希望无存,拥趸大哥的那些人看着大哥倒台却并不没有扶持他…… 这是八爷百思不得其解的,但他不是傻子,如今四爷如日中天,他自然不会去得罪四爷,左右伸手不打笑脸人,他客气也不是什么坏事。 这便是老八为人处世周到人人称赞的缘由了。 不到万不得已,他便不会把人给得罪死。 四爷不会听不出来八爷语气里隐隐的讨好,他拱了拱手,是一贯的淡漠:“得,爷先走了。” 第773章 畅春园无逸斋 不论如何八爷也难从四爷的脸上看出什么细微的神情变化。 他站在原地等四爷走远,跟在八爷身边的太监忍不住道:“您这样只怕惠妃娘娘知道该不高兴了……” 八爷摆了摆手:“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这形势你难道还看不明白吗?惠妃?也不过就是秋后的蚂蚱……” 若不是要在皇阿玛跟前维持住孝敬的姿态名声,八爷才不会殷勤如旧的去贴惠妃的冷屁股呢,胤褆失势,惠妃如今的脾气也不好,八爷这阵子可没少听难听话。 四爷这里告别了老八径直往乾西四所走,他从未因为监国而轻狂,对待老八的态度也不曾改变过。 老八其人,才华能力确实是有,只是心眼太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连身边之人也能悉数利用,四爷身边从来不会留这种隐患。 只是,人还是能用的。 但分时候。 十四如今已经大婚,但看着还是跟愣头青似得,因着并没有外人,便没有分席,不过要李沈娇说她来倒是有点儿怪怪的,但完颜氏确实是个好脾气的,对着谁都是笑得和和气气的。 连带着十四望向完颜氏时也总是笑呵呵的傻乐。 午膳过后众人分粽子吃,四爷和十四在另一边说话,李沈娇没掺和完颜氏和福晋说话,她在边上和两个孩子安安静静吃粽子。 这会儿天有些晒,没一会儿她们便移步到廊下说话了,李沈娇吹着风,吃到了粽子里的红豆,满嘴的甜味儿。 那头十四阿哥正拉着四爷嘀嘀咕咕呢。 “四哥,弟弟听说青海那边儿不平,兵部说要出兵。弟弟想要去试试……”他说着也是满脸的跃跃欲试。 四爷反问他:“你从哪里知道的?” 十四阿哥回答的理直气壮:“我去兵部知道的……听说的,听说的……” 从前胤褆在兵部当差,消息流出总是要慢许多,如今胤褆在禁足中,十四阿哥如今成婚了虽说没有领着差事,但却不必去上书房进学,于是他闲了便到处跑,仗着德妃不在宫中,四爷忙也不得空管他。 四爷听了瞪他一眼:“少去兵部跑。这事儿你求我也无用。” 青海乱动的事儿四爷确实无权置喙,涉及兵权的事儿素来都是最敏感的。 十四阿哥悻悻闭嘴,但转头好像又明白了什么:“四哥……那我去求皇阿玛?” 四哥说这事儿求他无用,那话里的意思不就是让他去求皇阿玛吗? 四爷背着手瞥他一眼:“我拦得住你?想去就去,别让额娘还有温宪担心。” 四爷是上阵杀敌过的,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但好男儿志在四方,自家弟弟的武艺他自然是心中有数的。 十四听了这话一蹦能有三尺高:“好,好,四哥!” 高兴完了十四又一把抱住四爷。 四爷最先注意到边上李沈娇在偷笑:“多大的人了,松开。”他推着十四。 十四哼哼唧唧地好半天才松开,他一转头,完颜氏正站在四嫂旁边笑得温柔,他莫名其妙地有些面热,他双手叉腰指着边上的福禄:“看什么看!” 福禄:啊?他?? 顽顽在边上很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十四上手就把顽顽给揽过来:“十四叔这里的粽子好吃吗?” 那头福晋看着弘晖,她出声道:“去和你阿玛说话吧……” 弘晖看了看额娘,又看了看完颜氏,乖乖行礼去了。 福晋对着完颜氏笑:“正好咱们妯娌也说说话。” 完颜氏还是笑得温柔,她轻轻点头。 …… 同样的端午佳节,圣驾早已行至杭州,万岁爷和胤礽游西湖,实际上胤礽觉得有些晒,倒是宁愿不乘舟游湖。 这一行来万岁爷多是叫胤礽作陪,有时也会和宜妃荣妃等说话,倒像是回到了从前年轻时候,成日都是精气神十足的。 “这回没叫你留下来监国,保成,你可有怨皇阿玛?”万岁爷冷不丁地问。 胤礽心说看吧又来了,游湖就游湖,偏生还要问这些,玩儿也玩的尽兴,得想着怎么哄着他老人家。 “儿子从前监国时便少了许多在皇阿玛跟前孝敬的时光,如今珍惜都来不及,怎么会有怨言。” 万岁爷听罢悠悠一笑,不知是欣慰还是如何:“那就好,那就好。保成啊,荷花开得好,叫人摘些带回去。” 他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好似只是随意说起。 胤礽说了声是,说是端午,他连粽子都没吃上一口,皇阿玛如今想着从前的父子情分了,他却并没有那么想要了。 五月里圣驾打杭州继续往下行,等到圣驾预备回京就已经是将近六月了。 四爷监国三个月,未出任何差错,到五月底许多事情马齐都要听四爷的意见。 同时五月底,万岁爷回了八百里秘奏,点了年羹尧和十四阿哥去平定青海乱动,十三早已也得了差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等着十四平定回来,便不会再只是光头阿哥了。 圣驾六月底行至中程,万岁忽地一病不起,四爷骤听急报,当即抛下监国之事,交由大学士马齐明相等人,同五爷一起往圣驾去。 七月初三,圣驾终于回京,最后停在了畅春园。 畅春园早经过工部和内务府修葺,一如从前一般。 万岁爷停在了无逸斋。 第774章 变故 众皇子皇孙连夜赶到,胤褆在禁足中,但弘昱阿哥还是特赦到了。 万岁爷精神不济,胤礽还有三爷四爷在跟前昼夜侍候汤药,从太医口中实在是难打听出什么。 七月初七,万岁爷难得清醒了一阵,一早,他让梁九功召集了诸皇子、满汉大学士、九卿、詹事等。 三爷原本南巡前还有些自信的,只是南巡时见着皇阿玛对着胤礽如从前一般的器重,加之老四监国妥帖无差池,这会儿他自己反倒没什么妄想了。 他的心有些平静,但又有些难过。 左右环顾,似乎还能听见隐隐的哭声,他也忍不住哭了。 万岁爷咳了咳,最先唤道:“保成……” 保成跪到万岁爷床榻边:“儿子在。” 万岁爷看着他,有些苍老的手握住了胤礽的,他又唤:“弘皙呢……” 到这个时候,四爷听见皇阿玛唤胤礽之时只觉周遭万籁俱寂,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他的头微微低了些,此刻已经盘算起来后路了。 四爷同胤礽并未结仇,素日交情也不错,若是皇阿玛属意胤礽,对四爷来说其实是还算能接受的,只是过去的这些筹划……事已至此,四爷却还是有些心堵。 他走神着,直到皇阿玛喊了他,他才本能地跪到了皇阿玛跟前。 他没听清方才皇阿玛说了些什么,这会儿便只是垂首沉默。 “朕之子孙百余有人,朕已年过五十,朕年迈之人,今虽已寿终,朕亦欣愉。雍郡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授胤禛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释服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边上大学士早已亲笔将万岁爷所说一切笔录记之。 再次的万籁俱寂,四爷只听得见胸腔中疯狂跳动的心跳声振聋发聩,他下意识地抬眼,只是神思还是混沌的。 万岁爷的声音有些沉,带着不时的咳嗽,他老了。 “你们都出去,朕有话对胤禛说。” 这是四爷记忆里皇阿玛极少数唤他胤禛的时候,小时候他并不算太起眼,没有胤褆英勇,又有胤礽如同明珠般夺目,后来他养在孝懿仁皇后身边时才会被皇阿玛唤着胤禛,后头年岁渐长,便多被唤作老四。 四爷跪得更笔直了些。 皇阿玛亲诏已出,他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他的心仍旧跳得厉害,但表现得却异常镇定。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这几个月下来,万岁爷其实是满意的,他又咳了咳,四爷上前为万岁爷顺气。 万岁爷拉住他:“胤禛……” …… 四爷从无逸斋内殿出来之后众人看向他的目光明显变了,不过最让众人意外的还是三爷,他最先对着四爷拱了拱手:“皇阿玛如何?” 四爷的眼睛有些微红,似乎是哭过:“皇阿玛还有话说,都进去吧。” 一切尘埃落定是在七月十三,不到辰时,万岁爷驾崩殡天。 府里福晋得了消息便张罗着满府上下换上了早已预备好的一切,她身上也已经换了孝服,旗头上只以银簪和白花略作点缀。 她其实还有些恍惚,早在前几日四爷得封太子的消息传回她便恍惚了,这和她预想的完全不同,若是四爷成了太子,那她的弘晖…… 福晋不去想她能得多久皇后尊荣,只是四爷成了太子,那等待她的弘晖的那便是更多的腥风血雨,福晋不敢去想。 福晋勉强镇定住:“吩咐下去,满府上下谁敢露出喜色,统统打出去。四爷呢?”她还是习惯了唤四爷。 玉如早收了欢喜:“这会儿四爷怕是领着人小殓呢?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左右四爷如今算是名正言顺,唤不唤太子其实也没什么,左右过不了多久又要改口的。 福晋又问:“弘晖在四爷身边?” 玉如说是:“您忘啦?早几日四爷不就叫了几位阿哥去畅春园了?” 福晋确实是忘了,几日前的事儿便有些记不清了:“外头的事儿且不论,只守好门户,别生出什么乱子来。对了,娴心还没找到吗?” 玉如摇了摇头。 福晋摆手,她有些累了,等着小殓过后她还得进宫去呢,如今要紧的是万岁的丧仪,其他的事儿都得往后放一放。 东院里李沈娇在知道四爷成太子之后同样有些不可置信,然后她便开始算自己往后的俸禄了。 她承认自己或许是有些冷漠,不过她见万岁爷的次数本就不多,也没真真切切受过万岁爷的恩惠,倒是知道万岁爷的千秋功绩,但除了一丁点儿的可惜之外,最多流两滴眼泪,便再没有其他了。 小殓过后次日便要进行大殓,大殓当天,诸王、贝勒、贝子乃至文武大臣都要到乾清门外瞻仰万岁遗容,十四也早已快马加鞭赶回,原本在禁足中的胤褆也由四爷特赦,让他见了一回天日。 随后,万岁移入梓宫,同时灵堂设在乾清宫内,梓宫停在正中,除却小殓和大殓外,还有朝奠,殷奠、大祭、除服等仪式,在这其中,最要紧的还有一样,那就是颁发先帝遗诏。 颁发遗诏之日在七月十九,这是在四爷再三推辞之后,这算是历代皇帝继位都要走的过场,左右是要再三相请。 七月十九当日亲王以下的满汉文武官员穿着丧服在宫外跪听宣诏。由礼部官员捧诏出大清门,送到礼部刊刻好之后由遣官颁发各地。省中文武官员则要摘冠饰、穿素服到郊外跪迎,之后回衙跪听宣诏。此后文武官员每天两次举行哀行礼,百日内不许嫁娶和作乐,也不许剃发,总之要停止一切喜庆活动,以表哀思。 丧仪章程已定且已落到实处,那就是新帝登基了。 七月二十九,由钦天监选定的日子,新帝登基,改号雍正。 四爷得封太子之后,胤礽便携家眷搬出宫了,毓庆宫便空了出来,但四爷这阵子并没有住在毓庆宫,只是住在了毓庆宫旁空出的小宫殿。 正好也临近乾清宫。 四爷还是穿着他郡王时的常服,这大半个月事务繁忙,府上的一切只有隔一日让福禄回去跑一趟,让四爷能知晓。 李沈娇那里没什么,只隔一日进宫,跪上将近整整一日,膝盖都肿了。 福晋的身子受不住,先头跪了几日,后头便直接病倒了。 太医说,福晋的身子还是那样…… 四爷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了。 只是未料有时变故比他的安排来的更加突然。 第775章 完 七月二十八,四爷登基的前一日。 礼部和内务府乃至宗人府早就已经把一切事宜安排妥当了,作为当事人的四爷虽忙,但真到了这几日,反倒空闲了下来。 他一闲下来了,便想见一个人。 四爷让苏培盛备了马车,苏培盛得了吩咐,顶着满脸的苦色出来。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悄无声息的从宫门驶出。 四爷到了庄子上径直便往马场去了,早有小太监把四爷常骑的宝马牵出,马蹄来回小踱几步,四爷翻身戴好护具,翻身上马:“你李主子没到?” 按说李沈娇从府上启程应该是会比他到的更早一些的。 他话音才落,远远的便听见一声娇喝。 “驾!”一匹枣红色马伴着娇喝声同时朝着四爷的方向疾驰而来,等到近前了,李沈娇一扬马鞭勒马。 身下马儿发出一声长啸后乖巧停住。 只见一身骑装烈烈的李沈娇笑得明艳:“爷来得好迟。” 她的骑术并不好,是被四爷带着学会的,方才这一下也就是看着漂亮的花架子而已,实际上她勒马都费劲儿。 见到她,四爷也一笑,他提了下缰绳,两人骑的都不快,风声烈烈,谁也没说话。 慢悠悠地骑了两圈儿,李沈娇便气喘吁吁了,她的膝盖还没养好呢,实在是经不起折腾。 七月里的夕阳也晒得人脊背滚烫,她下马之后摸了摸后背,她想笑,但又觉得似乎不大合适,不过转念一想……先前她就已经对着四爷笑了。 四爷其实不累,下马之后他直接挥退了众人,和李沈娇慢悠悠地走到了马场旁的六角亭子躲夕阳。 李沈娇什么也没问,默默吃着石桌子上摆着的糕点。 四爷坐得有些不得体,李沈娇当没看到。 “晚膳用什么?”李沈娇趁着嘴空出来问。 四爷看着她说话时腮帮子都还是鼓鼓的:“你点。” 李沈娇吞咽了一下,她想了想:“去外头用?” 往后怕是就没什么机会了。 四爷说好,没一会儿,李沈娇便晕乎乎地被四爷拉着上了马车。 四爷出宫本就穿的常服,李沈娇更是穿的简单素净,便也不惹眼。 京郊沿路还是有不少客栈酒楼供赶路人休憩歇脚,李沈娇随便挑了个顺眼的酒楼,越往京城走,被人发现的风险便大。 酒楼也有包厢,李沈娇先前吃了糕饼,但菜食端上来的时候她还是饿了。 四爷先端起了酒盏。 李沈娇举起酒盏的时候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明日我要就改口啦?敬爷。” 酒盏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四爷看着她:“不用改口,不用改口。” 李沈娇觉得四爷还没喝酒便已经先醉了。 她没说话,默默喝了一口。 酒楼包厢旁有屏风相隔,里边儿是一个小榻。 两人最后还是喝了不少酒,最后便晕乎乎地倒在了榻前。 今夜过后,李沈娇和四爷的身份都会改变。 四爷是登基的新帝,李沈娇摇身一变或许会成为宠妃,也或许会是别的,但那都是明日的事儿了。 今日,今夜,李沈娇还是四爷的侧福晋,是四爷心上的人,是和四爷宿醉之人。 夜里的风吹开了窗,李沈娇的发丝被吹乱了。 未等她抬手便已经有人替她拨开了,伴着一声类似于满足的喟叹,李沈娇难以分辨那一声中蕴藏着的各样情绪。 “今夜同眠共枕,百年后你我亦然。” 这一句中包含的誓言太重,李沈娇被吓的顿时清醒了几分。 她忍不住煞风景的想,百年的话那似乎太久了? 四爷似乎误会了她的表情,只是默默地握住了她的手像是在传递着什么。 李沈娇不知该说些什么,干脆默默把四爷的手握紧。 七月盛夏夜里,两个人的手紧紧握住,没一会儿便黏出汗,两个人却都没松开手。 次日四爷是天不亮就离开了,不然紫禁城里怕是该乱了。 李沈娇睡醒起来的时候四爷不在身边,左右是四爷登基,也没她什么事儿,册封潜邸旧人那都是后头的事儿呢。 李沈娇想了想,她估摸着能混个贵妃当当也说不定, 她拍了拍脸,才起身,外头是林嬷嬷在敲门。 昨儿个只有林嬷嬷跟着她出来了,几个丫头都留在府上看着孩子们。 李沈娇让林嬷嬷进来,发觉素来镇静持重的林嬷嬷笑得有些诡异,像是想笑但又不得不抑制住。 她深吸了口气抑制了一回:“主儿,出事了。” 李沈娇抢答:“是我不在府上的事儿被人知道了?” 林嬷嬷摇了摇头:“比这要紧多了……” 李沈娇问:“啊?那是什么?还能出什么事儿?” 林嬷嬷再次吐气吸气:“福晋过身了,就在昨夜。福晋在昨夜暴毙而亡……听说是,溺毙而亡。” 李沈娇傻眼了,她想破天也想不到会是福晋…… 她不合时宜的想,完蛋,说不定,她还真能和四爷生同衾死同穴。 “今夜同眠共枕,百年后你我亦然。”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