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社畜也在上班》 一切的开始 你听说过,造梦工厂吗? 听说在那里,只要你完成了相应的工作,就能够许下愿望,无论它有多么的荒诞,多么的奇特,都会被完美实现。 前提是你能够胜任那里面的工作。 在某个装修为黑灰色风格的办公室里面,躺在沙发上睡着的女孩子醒了过来,她揉揉因为刚睡醒还有点发蒙的脸,左右环顾,熟悉的装饰,熟悉的办公室,在目光扫到办公室后,坐在宽大办公椅上,饶有兴趣地,抱着手臂看着她的高礼帽男人时,长相只能撑得上清秀的女孩子冲他笑了笑,下一秒便张牙舞爪的扑了上去。 “诺里,你是狗吗?!!!你又把我丢到残缺世界里去!!!!” 被称为诺里的男人躲过了来自女孩的攻击,任由女孩就着扑过去的势头抢走了办公椅,自己则慢条斯理的坐到了沙发上。“别生气嘛,白嘉,你看,你这不是完成的很好吗?” “好个鬼啊!!!”白嘉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朝着诺里就是一顿怒骂,“你知道那种绝望的无力感有多么的可怕吗?无论我努力了多少次,还是不能改变剧情的走向。”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凌希一遍遍的走向她原有的既定的结局啊!” “上级那边传来的消息,说的是我们这次投入的时间实在是太晚了,与其说你是去做任务,不如说你是去把她的经历又走了一遍。”诺里伸手,指关节曲起轻轻敲击茶几,一个蓝色的文件夹,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茶几之上。他打开文件夹翻了翻,脸上露出了惊奇的神色,拿着手里的文件夹向白嘉晃了晃。 “很不错嘛。”他这么说,“上面对你的评价有83分哦,看来在这个世界里你真的很努力了呢。” “别说了别说了。”白嘉抬头看天,脸上此时摆上了看破一切,马上就要遁入空门的神情,已经没有了那种世俗的欲望。“我的心已经死了。”她闭上眼,伸手揉了揉眉心,脸上满是懊悔,“努力了又怎么样呢,这个分数真的是令人讽刺,她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遭遇那么令人恶心的事情。” “你看,她就是温柔到过分了,即使我什么也没有为她达成,还给了我那么高的分数。” “我就是,不甘心啊。” 耳边是女孩惆怅的发言,诺里端起桌上的咖啡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咖啡,脑中想起的却是女孩来到这个办公室的那一天。 瘦小的女孩子敲开了门,浅绿色衬衫,黑色西裤,左边小臂上缠着一截黑纱,眼睛通红,脸上带着一丝决绝。 “您好。”她试探性的向坐在办公椅上,看似正经实则发呆的诺里打招呼。“我收到了关于造梦工厂的宣传单。这家店之前都没有在这条街上出现过,是那个最近流行的都市传说对吗?” 是个莽撞,却有勇气的孩子。诺里下了定论。他收回了自己发散的思绪,高礼帽之下摆出了营业的招牌笑容。“这里大概就是你口中的那个都市传说了,也就是造梦工厂的招聘办公室。”他起身摘下礼帽,微微鞠躬,“欢迎来到造梦工场,这里最近正在招聘,有兴趣来入职吗?这位美丽的小姐。” “顺带提一下,我们下发的报酬,可是能够换来任何东西哦。”诺里沉下嗓音,带着诱哄的语气,“所有的,所有的都可以换的到哦。” 女孩子愣怔了下,垂下了眼睑,露出了进门以来的第一个,无比柔软的笑容。她轻轻开口,却带着近乎疯狂的执着,“包括让人复活吗?” 又来了。诺里在内心感慨着,看向女孩子的目光中带着怜悯。“可以哦。这种也包括在‘任何事’之中的哦。” 女孩子笑着,右手无意识地拽住了左臂上的黑纱,“既然如此的话,能麻烦您将招聘信息给我一份吗?包括入职申请表。” “我的名字是白嘉,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大概就要跟您一起共事了。” “诺里?诺里——!!!”被白嘉揪着耳朵,从回忆中拉了出来。诺里看向白嘉的眼神中,带着谴责。白嘉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甚至连揪着耳朵的手也没放下。她扯动嘴角,是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噢我亲爱的诺里,”白嘉捏着嗓子,用着在某次旅行时学到的翻译腔,“我想你会非常乐意与我说明这该死的残缺世界的,对吗?” “我想在这之前,你应该先把我的耳朵松开。”诺里也没有生气,这种状况在之前也不是没发生过,他对此的处理早已驾轻就熟。“因为真正的淑女,是不会扯着对方的耳朵说话的。” 白嘉松开手,没骨头似的倒在另一侧的沙发上。“总之先给我来杯红茶。”她以仰躺的姿势盯着天花板。“所谓的残缺,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我不能理解啊,说是让我去成为“安凌希”,但是在投递时间段错误的情况下,无论我尝试了多少次的改变,依旧是原来的结局。” “残缺,是‘不完美’的意思吗?” “不完美的世界,是不能被改变的吗?” “不是的哦。”诺里摇头,没有在意白嘉那不雅的姿势,否定了白嘉的说法,“你要知道,对于完成工作这种事,你是不可能每个任务都做到十全十美的。” “虽然有残缺不完美这样的说法,但并非是不能改变的,只要能在合适的时间段,合适的地点进入的话,在一切还没有开始之前,还是可以做出改变的。” “这一次的确是我们这边出现了失误,我们不会否认。” “毕竟我们的工作,就是去到不同的小世界之中,化身成为某个人的代替品帮ta们走完应该要走的结局。” “我们创造世界,但是我们不会做梦,所以我们才需要人类员工嘛。” “这个世界你不用再纠结了,上面已经带人去查了。按照往常的案例,这种残缺世界你将会拿到双倍的报酬补偿,我想你会开心的。”诺里将蓝色的文件夹翻到了最后一页,里面夹带着两枚陌生样式的银币。银币的正面是大写的“梦”字,反面则是花叶缠绕的蔷薇花纹。诺里将银币取下,递给白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加上这两枚,你手里又凑到三枚,对吧?” 白嘉接过银币,但面上依旧没有露出开心的神色。她鼓着腮帮子,脸上写满不解。“总感觉像是在打发叫花子一样,奇怪的直觉。” 诺里伸手,弹了一下白嘉的额头,不顾白嘉在那捂头惊呼,带着控诉的眼神。“小孩子家家的还是少看些乱糟糟的书比较好,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阴暗,说是奖励,不过也只是一种提前透支而已。” “因为你说“心灵收到了很多大的冲击”,所以这种残缺世界一般都会是双倍的奖励,但是造梦工厂可不是什么好公司,等度假任务结束之后,你需要多做一个任务才行。” “毕竟造梦工厂准则的第一条,就是【绝对的平衡】。” “知道了知道了。”白嘉起身,离开了沙发,走向了这个办公室的角落。那是与整个办公室最格格不入的地方,摆放着一台兑换机和一台扭蛋机,是那种在电玩城中随处可见的机子。粉红色的机身,上面还有各种花花绿绿的贴纸。白嘉从侧兜又翻出了一枚银币,三枚银币一起投入了兑换机,机器的出币口掉出了一枚金币。金币与银币是同样的设计,单纯只是进行了材质的改变。 白嘉把金币放在掌心,双手合十对着扭蛋机喃喃祈祷。诺里不知何时也起身来到了她的身旁,看着她进行所谓的“玄学做法”,“玄不救非,氪不改命啊!”诺里念叨着,“这不是你自己经常说的话吗?” “你给我闭嘴。”白嘉呲牙咧嘴的瞪了诺里一眼,虔诚的把金币投入了扭蛋机中。扭蛋机左半侧池子中为数不多的几个红球滚了几下,掉了一个出来。 白嘉打开红球,里面夹杂着一张纸条和一把挂着小波浪装饰的铜钥匙。纸条展开,上面写着海边和综艺两个词语,白嘉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显而易见的放松了下来。 “真不错啊。”诺里发出了感慨。“看起来是一个很轻松的度假情节呢,真好啊,我已经好多年都没有假期了呢。”看热闹不嫌事大,诺里指着扭蛋机右侧池子数量众多的白球,“要不要趁着这个好手气,把下一份工作也抽了呢?”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白嘉摆着手,摇着头,用肢体从头到脚都表达着自己的抗拒。“别开玩笑了,那堆工作里没有一个是好的,我早就已经看穿这份工作的本质了。在我度假结束之前,我拒绝任何让我糟心的东西,休想让他们来破坏我为数不多的快乐。” 白嘉抬头看表,指针正好指向下午六点。无论她在小世界中呆多久,现实流逝的时间永远是十个小时。所以在外人看来,她依旧是在好好上班的女青年。她把钥匙收到卫衣的前兜里,抄起沙发上的小挎包,便准备离开了。 “明天见。”象征性的向诺里打了声招呼,白嘉推开了大门,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恢复了冷清的氛围,诺里脸上失去了所有的表情。他木着一张脸,在确定办公室里的所有门窗都已经关好后,打开了位于办公桌椅之后的大门,走了进去。 他没有需要钥匙。 我与先生——综艺(1) “电视机前的观众们大家下午好,欢迎收看第四季第五期的‘开心过生活’综艺,我是主持人邹诣。” “熟悉的开场白,意外的地点,这次我们来到了海边,这是我们为数不多的户外综艺,大家可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开心过生活是一档好几年的综艺了,以喜剧因素为主,结尾常常喜欢来一些激励人心的心灵鸡汤,向来是水果台的晚八点档标准黄金综艺, 常驻mc主要为四个人,分别是于军、白嘉、吕秋白和谭芷云。邹诣是主持界的老油条了,才40出头,却已经是当十来年主持的人了。讲话也是很幽默风趣的那一类,在综艺的环节中,担当着裁判和插科打混的角色。 于军是多部喜剧电影的演员,43岁的他是一名“因为度量很大,所以身宽体胖”的老戏骨;谭芷云是一名23岁的舞蹈表演者,目前在各大演出被踊跃邀请;吕秋白今年27岁,是一名音乐剧演员,有着天赐的好嗓子;至于34岁的白嘉,她早年因为几部小说而小小的火了一把,但这两年似乎转了幕后做编剧去了,因为看起来脾气好,似乎在mc里面当作缓冲剂。 前面的邹诣正录着开场白。《开心过生活》是以录播剪辑的形式播出的,所以基本上都要提前拍摄。在摄像头拍不到的后方,于军和吕秋白正以街边大爷般的姿势坐在小板凳上,手里还像模像样的捧着保温壶,里面泡的是枸杞红枣等。旁边白嘉和谭芷云也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白嘉姐,”谭芷云将板凳往白嘉的方向在挪了挪,脸上写满了疑惑,“白嘉姐看这次的台本安排了吗?这次真的好正能量,不过也基本很耗体力呢。” 白嘉点头,“对,这次节目组整了个大的,让我们先把室外项目的做完,再进行室内,希望大家结束之后,还有力气去吃夜宵吧。” 谭芷云的脸听到“夜宵”两个字就开始痛苦了。她朝天翻了个白眼,“我的好姐姐,别提这茬了,最近的演出居然有观众吐槽我胖了,我助理都在控制我的碳水摄入量,我都快要馋死了。” 白嘉安抚的摸摸谭芷云的头,“没关系,没关系。”她露出了堪称慈母般的笑容,说的话,却在往谭芷云心口上捅了一刀。“我会把你的份吃掉的。” 谭芷云瞪大双眼,还想再做出些抗争时,白嘉已经眼尖的看到了不远处工作人员的手势示意,她点点头,拍拍谭芷云的手背,扭头向闭目养神的“老年二人组”打招呼:“于哥。秋白,该我们出镜了,快动一动吧。” 受了招呼的于军和吕秋白施施然点头,放下手中的保温壶,起身活动几下身子,四个人人一同准备出场。 另一边,按照往常的惯例,邹诣在念完金主爸爸们的广告和这次的主题后,开始呼唤mc们的出现:“现在,有请我们《开心过生活》的开心队的出现。” 踩着欢快的bgm,四个mc由远及近的出现在了镜头前。因为是春日的海滩,气温还有点低,四人都穿着金主爸爸赞助的长款运动服,摆出了符合他们人设的pose。 邹诣让白嘉他们站在一边后,开始介绍今天的嘉宾们。因为这一期的项目很多,要从下午排到晚上,半固定嘉宾加上飞行嘉宾,一共有八个人。 半固定嘉宾,也就是一次性跟节目组签了两期以上的人,现在剩下的是影视小花李书雁,女团前身侯语儿。相声小伙冯林飞和探险网红丁娴。 至于飞行嘉宾,则是兰平公司力捧的养成系男团。他们的组合名叫节气少年,分别是“雨水”林玠,“小满”陆昪,“处暑”姜聪和“立冬”蔡辞。他们中年纪最大的便是队长陆昪19岁,最小则是姜聪,才15岁。他们都是兰平公司从小就签好的练习生。因为陆昪到了年纪,公司要给他安排单飞,所以这次的“开心过生活”综艺将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团体活动了。 在主持人分别简短介绍嘉宾们时,白嘉和谭芷云又开始凑到一起讲小话。谭芷云用胳膊肘戳戳白嘉,示意她往男团的方向看。“白嘉姐快看快看,有没有合你口味的小帅哥呀?”白嘉像那个方向投去了目光,其实注意力全在陆昪的身上了。 脸好嫩,是原世界里在节目和各种采访上都没有见过的先生。白嘉心理这么感慨着,目光却是触之即离。她垂下眼帘,面上依旧是一副很温和的样子。她压低声音回复谭芷云,“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哦,小云宝贝。” 谭芷云又开始对白嘉露出那种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了,摄像头也很给力的抓拍到了这一幕,并且打算在后期剪辑里配上相应的表情包,给白嘉p上一对恶魔角。 是的,在这个综艺中,谭芷云就是用着那张精致的脸,做着沙雕颜艺少女的人设。至于白嘉,脾气好是好,也架不住这人嘴毒,在综艺中进行着各种吐槽。 “行了行了,别闹腾了。邹主持要求大家去抽签。”紧要关头还是得吕秋白出马,这是一名真正的温柔宽容的男性。“白嘉姐也别损芷云了,她的表情包已经足够节目组用了,大家还是先去抽签吧。” 邹诣拿着一个大签桶,放了12支签子在里面。“这里面有红橙黄绿四种颜色,也就是说,我们这次将会分为四个队伍,开心队也要打散,在这混乱的搭配下,会发生什么呢?我非常的期待。” “或许今天的开心队就要反目成仇,也说不准呢。”说到后面,邹诣还特地拉长了音调,满脸写着的促狭与看好戏的神情。 于军冷笑两声,对着邹诣上去就是一招锁喉。嘴里还嚷嚷着说你这个叛徒,但是手上的力却并不大。邹诣为了配合节目效果,也装作拼命挣扎的样子,嘉宾都面面相觑,因为娱乐圈的潜规则中,前后辈关系使他们没办法轻易插手。最后还是吕秋白和白嘉出马,劝说着,一左一右的把于军这个老顽童给架回来了。 谭芷云拉着白嘉往签桶的方向凑,满脸的跃跃欲试,嘴里念着“给我小帅哥把请给我小帅哥吧。”她撸起袖子,捻了一只红色的签出来。 谭芷云眼睛都亮了。“红色,真不错,这可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了。”她把白嘉往前推,示意她去抽签。“如果白嘉姐能和我一队就好了,拜托了,拜托了,放我们一起吧!” 白嘉笑笑,如谭芷云所愿的,抽了一支红签出来。谭芷云这小妮子开心的直接挂白嘉身上了,白嘉慢条斯理地把她撕下来,静静等待其他mc和嘉宾们抽签的结果。 在陆昪抽签时,她稍微动了点手脚,如愿得到了她所想要的结果。 最后,分好的组为。 红组:谭芷云,白嘉,陆昪。 橙组:于军,李书雁,林玠。 黄组:吕秋白,侯语儿,丁娴。 绿组:冯林飞,姜聪,蔡辞。 白嘉看着面前开朗大方朝着她正在笑着的,有着19岁白生生漂亮嫩脸蛋的先生,再次感慨自己这次扭蛋机的好手气。 度假世界,不亏我的一枚金币了。 我与先生——综艺(2) 见分好了组,邹诣就开始介绍今天要进行的项目了,他拿好手上的卡片,同时展示给镜头观看:“我们今天进行的项目是:沙滩躲避球和浮板接乒乓球。这两项是今天的室外项目,至于室内项目和最后的惊喜环节,我们将会在之后陆续介绍。” “首先是沙滩躲避球,在正式的比赛中,应该是下场球员12人,替补球员四人。但因为我们今天玩的是简略版本,取消了替补球员的环节。我们将以抓阄的方式,二对二进行队伍pk,在那之前请每个小队选出你们的队长。” 谭芷云拍拍白嘉,看似是对白嘉说话,实则是在提醒旁边的陆昪小帅哥,“我是肯定不行的了,要么白嘉姐你去当队长啊?”陆昪没有搭话,他点点头,表示自己赞同谭芷云的说法。 白嘉体能是真的不行,反应能力也不太行,当然损人除外,毕竟这是不过脑的,不需要依靠反应能力。 她眼睛一亮,用表面矜持的笑容掩饰住内心的雀跃,“要不我们选陆昪小帅哥吧,19岁的小男孩激励正旺盛呢,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呢?” 谭芷云本来想是按照方位来排队的,但按照白嘉的说话的,好像是这么个理。小帅哥的年轻体魄,可是她们队里的一张王牌啊!于是她转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向陆昪,还双手对贴拜了两下。“这位帅气的小哥,我觉得队长的重任,你来担当就很合适,你觉得呢?” 陆昪本来是打算待在一边不出声的,按照规矩来说,怎么也不会是自己上。可自己队里的那位白嘉姐,应该是年龄番位最大的姐姐,一开始就把自己推出去了,还叫自己小帅哥。 很奇怪,明明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叫法了,再亲昵的称呼,自己也听过了,怎么唯独对这句感到害羞了呢? 红晕从脖颈爬满耳根。陆昪点点头,本想拒绝的话语,在白嘉期盼的目光中全吞进了肚子里。他像抓阄箱走过去,差点就上演同手同脚的螃蟹人了。 谭芷云又扯住白嘉,开始嘀嘀咕咕。“怎么你一说话?人家小帅哥就同意了,你还把队长的镜头给了他,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小帅帅哥了?” 白嘉看看谭芷云,脸上写满了无奈,给了她一个脑瓜崩。“都跟你说小孩子家家的,别成天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小心后面又被导演叫去训话,我那不是谦让。我觉得你也不是第一次认识我呀,我的体能那是真的不行。” 想到这里,白嘉突然想起原世界里自己的大学生活了。大学每年一次的体测,简直就是一把心酸泪。800米跑完之后,自己马上就要就地一滚,人事不醒,还是被一同跑的几个同班女生架起来去散的步,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即使这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但自己依然还是不行,她在心里这么感慨着。 就在白嘉沉浸在回忆中胡思乱想,谭芷云滴溜溜转眼珠在想些什么馊主意时,陆昪带着抓阄的纸条回来了。他将纸条展开给镜头看,上面写着一个阿拉伯数字“2”,而在另一边,黄组的组长吕秋白也给大家展示了同样的数字。 显而易见的这场躲避球赛,红组跟黄组一起pk橙组跟绿组,开心队将齐心对付他们曾经的老大哥于军,同时,节气少年这个组合中,陆昪也将迎接来自另外三个队友的围殴。 于军,不愧是喜剧演员,他这会儿已经开始带着综艺感趾高气扬上了。他像吕秋白勾勾手指,做出了一个挑衅的动作,拽着同组林玠的手就开始嚷嚷。“这把我必赢,看我组这几个年轻体壮的小鲜肉,再加上我这么一个老道的领导人,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一边说,一边得意的拍拍胸脯,将那洋洋得意的神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邹诣看到抓阄的结果时,他就开始笑了,这回还是敬职敬业的出来打圆场。“正所谓巾帼不让须眉嘛,2号组的也请不要气馁。”他看看2组的配置,忍不住要开始笑起来。“我们要确定人定胜天嘛。” 2组的队长,吕秋白跟陆昪站在一起,看着整合队伍里的另外四个女孩子,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节目组也应景地放弃了小白菜的bgm。 抽签出来的结果是这样子的。 1组:橙队的于军,李书雁,林玠;绿队的冯林飞,姜聪,蔡辞。 2组:红队的谭芷云,白嘉,陆昪;黄队的吕秋白,侯语儿,丁娴。 见大家都分好了组,邹诣继续讲解躲避球的规则:“时间为每局十分钟,中场休息两分钟,为三局两胜制,每局结束后,双方必须交换场地。” “比赛开始时,我会在场地的中心位执行抛球,从我抛球开始计时,以计时器响起,作为比赛结束。在比赛中了的同时,被击中的话,也视为有效球。” “最后的胜利以每局结束时,双方内场剩余人数为准,剩的哪方人数最多,就判定哪方胜利。当和局产生时,由双方内场球员个一人,于中圈跳球后率先将对队击触出局者胜,” “现在大家有五分钟的热身和商量对策的时间,五分钟后,我们将开始进行游戏。” 邹诣在介绍完之后,示意两队可以去准备了。摄像的队伍也分流开来,去拍两组的策略讨论详情,准备在后期进行剪辑后播放出去。 红组跟黄组在一同讨论,他们的主力是陆昪和吕秋白。白嘉是出了名的体育不行。侯语儿作为女团前身,自身还有些能力。谭芷云作为舞蹈家也还可以。丁娴作为一个冒险网红,体力自然是不用说的。 所以这场的拖油瓶,只有白嘉一个人。 吕秋白拍拍白嘉的肩膀,叹了一口气:“白姐,我们会努力的,你也要加油啊。”陆昪小帅哥也红了脸,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捏起了拳头。“白姐姐,我也会保护你的。” 侯语儿笑笑,没说些什么。丁娴向来是一个冷淡话少的性子,点点头,没说话。谭芷云更是拍拍小胸脯,说着什么包在她身上了,她会连白嘉的份一起努力的。 白嘉最开始没有说些什么,心里的小人却在流泪,哭喊着说年轻的先生,实在是太好看了。后面想想还是回了一句:“我会努力不拖大家后腿的,大家都要加油。” 五分钟很快便结束了。邹诣来补充最后的规则:“除了手足臂头外,不可用其他部位触碰球,发现的视为出局。” “那么,现在比赛开始。” 我与先生——综艺(3) 1组和2组都换上了由金主爸爸们所提供的服装。1组为红色,2组为蓝色,他们在早已准备好的场地上做热身,等待比赛的开始。 “好像排球比赛哦。”谭芷云这么吐槽,果不其然的被录进了摄像头中。另一边,于军也拉起了衣袖,给大家展示那并不健硕的肱二头肌。 “躲避球跟我们那时候的丢沙包差不多嘛。”于军说着俏皮话,“谁小时候没有玩过丢沙包呢?这真的是时代的眼泪了,现在的小朋友还会玩这个吗?” “有的有的。”冯林飞不愧是专业的相声演员,他的接梗能力是一流的。“不信可以问问在场的小朋友们嘛。” 节气少年另外三人组点点头,同意冯林飞的说法。他们现在也是撸起袖子跃跃欲试的状态,这可是光明正大能够群殴队长的机会,错过了,可能就不会再有了。 1组里唯一的女生李书雁,她向来是以娴静文雅的人设来行事,此刻也配合着节目,做出一副元气少女的打扮。她抬头问于军:“于哥,我们怎么打?有什么策略吗?先送哪个下场呀?” 于军看看二组的配置,砸吧了几下嘴,目光直指吕秋白和陆昪,“先把男孩子们都打下场吧,接下来女孩子再慢慢来,小心可别伤着了。” 林玠,姜聪和蔡辞三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凑到了一块儿,谈论了十来秒,转而到于军身旁,开始吹耳边风。“于哥于哥,”林玠扯着于军的袖子,满脸写着真诚,“于哥我跟你说,最好先把我们队长打下场,他运动神经可好了,对我们来说,这可是一个大敌啊!” 于军眯起眼睛向陆昪的方向看去,19岁正是少年年纪最好的时候。陆昪此刻正在拉伸筋骨,一米八左右的个头,身形纤细却不瘦弱。他偶尔露出的手臂上面有着薄薄的肌肉,说明这个人平时也不是什么偷懒的性子。像极了那些言情小说中的校园王子哦,于军这么想着。 他看着陆昪把发带戴上,露出那张精致的脸,摸着下巴同意了林玠的提议,“那就先把陆昪送下场,之后再送秋白。” 少年们见计谋得逞,聚在一起欢快地击掌,转而看向他们队长的目光中,满是挑衅。 2组这边的,吕秋白扶了一把眼镜,毫不意外对方会集火自己和陆昪的这种行为。他向自己的队员们点点头,表示一切正在计划之中。 陆昪向吕秋白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自己集火这方面完全没问题,计划可以继续实施。 从邹诣抛球开始,比赛就拉开了序幕。1组果然直接集火陆昪,姜聪看着陆昪满场跑,看起来非常的狼狈,整个人都笑到不行,突然之间一个球就飞了过来,将姜聪送出了战局。 姜聪他整个人都是蒙的。明明陆昪和吕秋白都处于在被围殴的状态,这个球怎么会到自己身上来呢?“是丁娴!!”在1组所有人都处于疑惑之中时,冯林飞大叫了一声,指着2组角落里似乎毫无存在感的某个短发女生,冯林飞的脸上满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看起来懊悔的不行。 但是现在比赛并没有到中场休息的时间,丁娴的发力是1组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于是在中场休息前,二组又把李书雁送下了场。 中场休息时,2组的成员聚在一起快乐的庆祝,吕秋白看一组那闹轰轰的样子,脸上满是笑意。“我就说那边肯定先集火我和陆昪,却不会想到我们手里还有丁娴这一张牌。” 丁娴点头,冷美人的气质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下半场他们就会防守我了,就不会跟上半场一样好得手了。” “那就轮到我和语儿出场了!”谭芷云挽着侯语儿的手臂,脸上满是兴奋。“混合打法肯定会非常有趣的。” 吕秋白点头,看向谭芷云和侯语儿的眼中满是赞许。他侧身想向陆昪再说些什么,却发现陆昪一直看向白嘉的方向,脸上写满了担心。 他随着陆昪的目光望过去,定格在了白嘉稍显苍白的脸上。吕秋白的眉头开始皱起,正要说些什么时,陆昪已经开始急忙询问了,小男孩的脸上写满了真诚的关心,担忧的语句也不似作伪。“白嘉姐,你是不是感觉不太舒服?你还能撑得住吗?” 白嘉白着脸,无人察觉到的背后布满了冷汗。这个世界的这具身体有不为人知的心脏病,她最开始进入的时候就察觉了,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她扯出一个笑容,做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年纪大了,就是这样,比不上年轻人喽,估计下半场我会是第一个下场的,大家要加油。” 谭芷云拉着白嘉的手撒娇,“白嘉姐才不老呢,依然是那么的年轻美丽,应该是上半场跑累了吧,下半场看我和语儿打倒对面给你看。” 白嘉摸摸谭芷云的头,“那我就等着看小云胜利的英姿了。”她余光一暼,看到陆昪脸上还保持担忧的神情,对他露出了一个清浅的,安抚人心的笑容。 果不其然的看到小帅哥又红透了的脸。 两分钟的休息时间结束,进入第一局的下半场。1组剩四个人,2组全员都在,1组在经历上半场的吃亏后,果断开始转变策略,除了吕秋白跟陆昪外,也开始围堵防备丁娴。 谭芷云和侯语儿对视,点点头,刚准备实施原先说好的策略时,余光中看到球正从侧面直奔陆昪而来,陆昪躲闪不及,马上就要被击中出局。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旁的白嘉冲了过去,顶上了这一球,裁判吹哨,判定白嘉出局。 白嘉对陆昪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事情。她慢悠悠的下了场,天知道她早就想离场了,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虽然在最开始的时候,其他人也安慰她说不要在意游戏的结果,可播出之后,指不定会被哪家的粉丝骂成什么样呢?这种退场方式就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白嘉坐在距离比赛场地不远的休息台上,跟早已下场的姜聪和李书雁坐在一起。她接过了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毯子和水,将自己包成了一个球后,保持着一个安逸的姿势,准备继续看比赛。 然后她突然发现,那19岁的先生好像,大概也许应该,在生气? 我与先生——综艺(4) 陆昪的确是在生气,虽然他没能躲开球的来袭,但这并不耽误他寻找到球的轨迹。罪魁祸首来源于对面的林玠和蔡辞。 大家都在队里相处这么久了,他哪能不知道这帮人的小心思?不过是想把自己送下场,进行光明正大的围殴罢了。在以前的节目中也不是没有过类似的事情,但因为自己是队长,是队里最大的成员,再加上他们只是玩闹而已,所以一直默默放纵着弟弟们们。 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自己会这么的生气,没由来的,心火就这么蔓延开来。 1组惊恐的发现,从把对家的一位队员送下场开始,2组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打法纷纷变得凶猛起来。不论是突然开始了默契配合,打起了混合打法的谭芷云和侯语儿,或是突然化身小狼狗的陆昪,都打的他们节节败退,结果自然是惨败。 第一局就这么结束了,目前评分为0:1,2组暂时领先,邹诣放大家去休息十分钟,十分钟后再回来打下一场。比赛为三局两胜制,只要2组再赢一场,那躲避球之战就会结束,2组的红队和黄队就会率先拿到游戏的积分。 从邹诣喊出结束开始,陆昪就直奔白嘉而去,白嘉看他像一只小狗狗一般围着自己转悠,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 原世界里的先生的话,哪里会做出这种事情呢?在胡思乱想中,白嘉听到来自陆昪的询问:“白嘉姐姐,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没看好球的路径,让你替我挡了这一下,然后下场了,真的非常对不起。”白嘉虽然很想揉揉那毛茸茸的脑袋,但是因为这是在节目录制中,而且对象是那位先生,所以还是生生的忍住了自己探出的手。 “没有的事。”白嘉安慰着陆昪,“是我个人的问题,感觉我在场上的话,你们实在是太过于束手束脚了,不如我就这么顺其自然的下场,你们打的会更舒服一点。” 陆昪张嘴,正准备反驳时,被后续赶来的谭芷云抢白了,“没有的事!”谭芷云往白嘉的旁边一坐,抱住了她的手臂,“白嘉姐可是我的精神支柱,白嘉姐在的情况下,我可是精神动力200%!” 大家都聚在了一起,嘻嘻哈哈开始闹腾。“这不公平——!”冯林飞叫开了,还作势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导演,你看2组的人那么强,这比赛还有悬念吗?不如别叫躲避球赛了,直接改名为‘1组受难记’算了。” 大家都笑开了,于军接上了冯林飞的话茬,“可不是嘛,小冯我跟你讲,我们导演什么都好,但他有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坏毛病,就是喜欢看强者碾压弱者。唉,真是辛苦,我们队里这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喽。” 邹诣笑着打圆场,“于哥您这句说的不对吧?抽签刚出来那会儿,您可是信誓旦旦的说这把必赢的,怎么这么快就改话头了呢?这样不太好吧,观众朋友们可都看着呢。” 于军翻白眼,做出一副向后仰倒的架势,林玠他们赶紧去扶他。他捶胸顿足,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我那是不知道这帮臭小子这么没用啊,看对面的女孩儿们,可是大出风头啊!” 林玠和姜聪他们本来是扶着于军的,此时却都一脸冷漠的松开了手,让他倒向了他身后早就铺好的软垫子。“您还是先躺着吧,”冯林飞蹲下来拍拍于军的腿,“不然我怕您待会被这帮小孩子给揍一顿,那可真的是太惨了。” 之后的场面俏皮话接连而来,十分钟过去又开始了第二场,果不其然的依然是2组获胜,所以这场躲避球大赛,以2组2:0的状态稳赢了。 接下来到下一个项目:浮板接乒乓球。邹诣继续讲解规则,但在规则之前,他重新做了分组的说明:“在浮板这个项目里,我们之前的组就这么原地解散,各位将以红橙黄绿四个队伍出发,每个队伍出两个人来进行参赛。” “项目是在海上进行,这一片浅海就是我们的比赛场地了。”邹诣指着靠海岸线围起的一小块海面这么说,“这块的水位大概在一米二到一米三之间,我们还配备了专门的救生员,荧光绿图标所环绕的区域内都是安全区域,那家不用担心。但是电视机前的观众小朋友们可不要随便模仿我们哦,要在专业人士的帮助下才能进行呢。” “每个队伍派出两个人都站在浮板上,一个丢球,另外一个接球,五分钟一轮,然后互换。丢球的人去接球,而原来接球的人去丢球,最后以桶内的球数量来判断,数量最多的队伍取胜。” “因为场地与安全的原因,我们将四支队伍分开进行,两两一组对决,也就是说,曾经在躲避球大赛中齐心协力对敌的队员们这次将变成对手了。正所谓没有不变的队友,只有永恒的敌人。开不开心?快不快乐?” mc和嘉宾们对此的反映则是一片嘘声,一拥而上,冲上去把邹诣摁沙滩上了。少年们吵吵嚷嚷,跃跃欲试着要把主持人挖土给埋起来。 一番挣扎后,邹诣终于从人群中脱困了。他整理了下自己因打闹啊,稍显凌乱的发型,“现在给大家15分钟的时间,大家可以去换衣服和商量策略,我们15分钟后在这里集合,别忘了尽快选出参赛的队员,游戏开始前来我这领取道具。” 节目组分给各组的休息场地,是支起了一个个代表队伍颜色的遮阳伞,面积还不算小,起码遮挡三个人是绰绰有余的。 白嘉,谭芷云和陆昪坐在一起,商量待会儿该有哪些人选去出战。遮阳伞下放好了沙滩躺椅和饮料,甚至还有瓜子水果之类的,足以看出节目组的用心。 白嘉坐着,怀中抱着抱枕,脸上写满了立刻就能当场去世的安详。“要不我就不上了吧?”她弱弱举手,“我的体能实在是太差了,上去就是标准的拖后腿,还不如马上退出,让年轻人上台。年轻人有活力,节目才会好看嘛。” 谭芷云本来想要否定他的话,但想想之后的节目效果和白嘉的身体状况,还是点点头,同意了白嘉的说法。 “那就我和陆小帅哥出战,之后的室内项目白嘉姐你再参加。”她向陆昪投去询问的眼神,得到了陆昪的点头同意。 “不过,”谭芷云话锋一转,看向白嘉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白嘉姐你的身体是什么情况,之前在别的活动中也没有这么差,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与先生——综艺(5) 虽然想告诉谭芷云真相,但在世界的设定中是不能说出口的。白嘉只能强撑着,做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没什么问题的啦,女生总有那么几天,不是什么大事,不要担心。” 谭芷云秒懂,对着白嘉比了个ok的手势,拉着面皮通红的陆昪去换衣服,白嘉对他们挥挥手,示意待会见。 目送陆昪和谭芷云远去,白嘉面上虽然还是一副淡定样,但在摄像头拍不到的角度,绞着抱枕的手指关节发白,还微微有些颤抖。白嘉一边痛骂这个身体的破败程度,一边尝试在跟诺里建立联络。 在把上司的名字痛骂了800遍后,诺里的声音才在脑海中响起。他的深色是偏低沉的那一类,在讲话时很容易使对方信服,但此刻白嘉“听到”的声音却有着一丝丝懒洋洋的悠闲感,“怎么了?遇上什么大事了?”诺里这么问。 ‘这具身体有着大问题。’白嘉现在处于急速的头脑风暴之中,‘这真的是度假世界吗?这具身体这么严重的心脏病,为什么之前没有听说过?’ “等下,我看看世界那边的资料。”诺里那边传来了纸张的翻阅声,过了阵子诺里才回复道:“我找到相关的资料了,是上面那边的意思。心脏病是你进入这个身体之后才出现的症状,这也将会作为你离开世界时的契机。上面的意思是怕你留恋世界,毕竟之后是要回收的嘛。” 白嘉在脑海中疯狂骂人,并且脏话连天。诺里懒洋洋的在打哈欠,安抚着她的情绪,“毕竟是非任务,世界嘛,因果关系在于交换。” ‘但问题在于拖着这个身躯的我根本没有办法去做任何事情,这真的是非常的麻烦。’白嘉继续做着抗议,‘要不你就把这个症状压一压行不行?我可以接受度假结束后,这个身体就这么去世的结局,但它绝对不能影响到我现在正要做的事。’白嘉阴恻恻的开始威胁自己的上司,‘不然我回去就反手给你写投诉信,你信不信?’ 诺里在脑海里爆了一句粗口,翻箱倒柜的声音响起,“你等等,我翻翻看看,我把操纵盘放在哪里了?”白嘉还在疑惑操纵盘是什么时,突然感觉自己那剧烈的心绞痛消失了,诺里的声音传来,带着如释重负感。“我给你把症状显示给关了,接下来的心脏病如果发作的话,你可能会晕,也可能会死,但绝对不会再痛了,这下可以了吧?” 白嘉看见不远处的陆昪和谭芷云已经换好衣服,正在向自己走来。她起身同他们打招呼,同时迅速结束了自己脑海中同诺里的对话,‘知道了,知道了,不会给你写投诉信的,放心。’她单方面断掉了联络,同陆昪他们一同走向比赛场地。 去往场地的路上,白嘉一直在不露痕迹的打量。虽然说是换衣服,但也不过是从长袖长裤换成了便于行动的短袖短裤罢了。少年人的身形流畅而有朝气,白嘉目光在他的小臂肌和小腿肌上溜达了无数遍后收回,内心的小人躺下并心满意足的合上了眼睛。 虽说是不露痕迹的打量,但人类在面对他人的目光时,总是会有些反应的,更何况是长时间的目光呢。所以在到比赛场地的一路上,陆昪的耳朵就感觉像是一直在被火灼烧一般,热度始终退不下来。 比赛场地外设立了一个加油台,不上场的成员将在这里集中,可以在比赛途中为自己的队伍加油呐喊。白嘉看了一圈“留守人员”的配置,内心发出了“果然如此”的感慨。 红队派出的是陆昪和谭芷云,橙队则是于军和林玠,黄队是侯语儿和丁娴,绿队是冯林飞和蔡辞。 在跟众人打完招呼后,白嘉在加油台上坐下了。为了节目效果,大家都特意解释了自己不上台的原因。白嘉是因为之前身体不舒服;李书雁是因为她的人设就是如此,面上的解释是运动能力不行;吕秋白是认为另外两个人比自己强;最后是姜聪,她的原因就更有意思了。不为别的,15岁的未成年,要是上台的话,那不就是在欺负人嘛。 之前的1组先开赛,也就是橙队和绿队进行pk,2组先候场。在闲暇时期,大家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同时在看1组的pk表现。 橙队因为有于军的存在,总感觉他们走的是搞笑风。于军时不时就会嚎上两嗓子,说自己人已经老了,腰腿也不行了,对不起同组队友之类的。林玠也是看起来非常辛苦了,一边忙着安抚于军,另一边还要努力的进行比赛,生活的重担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压在了这个十来岁的孩子身上。白嘉托腮看着,仿佛看到了未来的一颗正在冉冉升起的社畜之星。 当然,最后橙队还是输给了绿队,老少的搭配怎么打得过对面两个年轻体壮的小伙子呢?在结果统计中,橙队球数为36,绿队球数为57,冯林飞笑得脸上都出现了褶子,就差拍着肩膀要和蔡辞称兄道弟了。 他们结束了,自然到了2组的红队和黄队上场。在1组快结束之前,就已经有工作人员来嘱咐他们进行热身,就怕他们一会儿上浮板时手脚放不开,慌乱导致不小心掉下去的话。那可就不太好了。 红队的三个人把手掌叠在一起,做了加油的手势。白嘉看着陆昪和谭芷云登台,恍惚间想到了在原世界之中,在追逐先生的各种演出或出行时,那逐渐远去的背影。 两道身影在这一刻飞快地进行了重叠,这就是先生。白嘉感慨着,目光专注而贪婪。 于红队对应的是黄队的侯语儿和丁娴,虽然对面的两位都是女孩子,但她们并不柔弱。侯语儿的柔韧性和丁娴的爆发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她们对红队来说也是劲敌。 白嘉津津有味的看着比赛,其实重点全在陆昪身上。比赛结果她从来不会去担心输赢都无所谓,但19岁的先生的形象,自己一定要死死的记住。 记在脑海里,然后一笔一画的刻在心上。 记住他被海水打湿后耷拉下来的额发,记住他被湿透了的衣服所勾出的曲线,记住那双永不服输的,带着光亮的眼,记住那微微上翘,带着笑意的唇。 当我回到最初,将先生送回之后,我将不会再有机会。 我与先生——综艺(6) 白嘉的晃神还没结束,比赛却是已经结束了。看着陆昪和谭芷云的兴奋样,大概能猜出是已经拿到了胜利。另一方的输方面上却没有哭丧着脸,丁娴的脸上依旧是万年的面无表情状态,侯语儿却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白嘉还疑惑于侯语儿的表现,就听到了来自邹诣的成绩宣布:“恭喜红队以61个球的成绩获得了这场比赛的胜利,同时,浮板乒乓球的第一名,也就此诞生了,同样也是红队,让我们鼓掌来热烈庆祝他们的胜利。” “至于比赛的第二名嘛,”邹诣卖了个关子,“真的是非常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季军这次终于要从第一组中出现了,没想到冠亚军却都被第二组收入囊中了。” “让我们恭喜黄队以59个球的好成绩赢过了绿队,拿到了亚军。到目前为止,红队和黄队都各有两个游戏积分了,成队和律队的积分还依然是零,这巨大的差距,究竟能不能被之后的项目填补上呢?让我们拭目以待来期待接下来的室内项目吧!” 在邹诣说完之后,导演那边举牌子示意休息,跟拍的摄像头也纷纷关闭,给嘉宾和mc们留一个喘息的空间,同时他们也要将拍摄的场地有室外转移到到室内。 白嘉摆脱了心绞痛的影响,整个人都快乐得不行,虽然面色还是苍白的,但已经有力气来说些俏皮话逗人了。例如现在她正在跟吕秋白开着玩笑,说自己感觉身体好差劲啊,很不舒服,秋白哥哥能不能来背背人家这种逗趣话。 吕秋白扶了一把眼镜,看向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什么不明生物体一般,然后义正词严的拒绝了她。“白嘉姐,我觉得你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不至于轮到我来背的地步,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去找节目组给你弄个担架吧,那个躺起来会更加舒服一点。” “滚你的吧。”白嘉笑着骂了他一句,还准备再闹腾些别的来当做节目之后的花絮剪辑时,一颗沾湿了水的脑袋从旁边探出,突然响起的说话声把白嘉给吓了一跳。 “白嘉姐还是不舒服吗?要不要我扶着你走?”这浑身湿透,却笑得露出八颗牙的傻瓜是谁呀?哦,原来是自家的先生。白嘉把陆昪的脑袋往旁边推开了一点,面上写满了不赞同。“项目都结束了,你怎么还不去换衣服和吹干你的头发,该不会是想湿答答的导致自己之后感冒,再之后再赖上节目组吧。” 有些人呐,面上写着的是嫌弃和不耐烦,但是内心的小人却在转圈圈和撒花跳舞。呜呜,我终于摸到小先生的脑袋了,我死而无憾了。 陆昪的气势瞬间泄了大半,白嘉看他的样子,就像是看到了某种耷拉着耳朵的金毛大狗狗。“白嘉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可是真心实意的在关心你啊,你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可是要负责的哦。”他微微鼓着两颊,像是一只小青蛙。 不远处的林玠等人都惊了,看向白嘉的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什么神仙一般。陆昪作为队长,在队伍里一直都是温和有礼的大家长形象,何曾见过他这个样子。就像是最普通的小男孩一般耍赖撒娇,更像是狗狗在他人面前毫无防备的翻身露出肚皮,求抚摸的样子。 虽然内心的小人已经哀嚎哭泣了千八百回,但白嘉还是用右手食指抵在了陆昪的额头上,坚定地把他给推开了。“好了,不要闹腾了,赶紧回室内更衣室去换衣服吧,不然小心真的会感冒。” 在陆昪还想要再说些什么时,收到了白嘉眨眼信号的少年们冲了过来,七手八脚的把他们的队长往更衣室的方向拉走了。姜聪还给白嘉比了个搞定的手势,表示这个傻乎乎的队长他们就带走了。 “真有活力啊。”白嘉感叹着,“每当这种时候就会感慨岁月的不饶人,最近做事也常常感觉到有些力不从心了,真的是老了。” 吕秋白和她走在一起,对这样的说法有些不置可否。“你说这些话,到时候到了于哥的面前,他可是会跟你哭起来的。” 白嘉后知后觉的想起了还有于军这个年纪更大的前辈在,连忙说话补救:“于哥跟我那可不是一个水平线哦,那可是‘不老男神’,心态永远年轻。”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开了。进入到室内后,发现大家都还在布置现场,一时半会儿估计是不能开拍的。 吕秋白想了想,把白嘉拉到了一个较隐蔽的地方。他先把自己身上的麦关了,示意白嘉把她的麦也关了,表明自己有话想跟她说。 白嘉从善如流的把自己的麦关了,同时也不忘了打趣吕秋白,“吕老师,”她一脸促狭,“我们两个单独站在一块儿,到时候要是被拍了流传出去,又要被媒体说是些什么子虚乌有的绯闻了。” 吕秋白看着她,虽然很清楚这个人的嘴有多么的厉害,但有时候还是会被她噎的不轻。他扶额,感觉到有些无语,“别说芷云了,你也少成天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是真的有正经的事要问你。” 白嘉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看看二人的距离,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语调也变得正经起来:“吕老师,有什么大事,您说吧,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吕秋白看着她后退的那一步,脸上的表情更无语了。“对我就知道避嫌了,怎么没见你对陆昪那小子也避嫌一点?你是眼珠子落人家身上拿不回来了吗?” 白嘉“啊”了一声,她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得足够收敛了的,但这帮在内娱混久了的人,哪一个不是早早就是已经成精了呢?就算是谭芷云,应该也早就看出来了的,还在拼命的帮忙打掩护。 吕秋白挠头,脸上写满了是无奈和恨铁不成钢,“并不是说什么配不配得上的问题,但白嘉你得考虑到之后节目播出所带来的反响。陆昪虽然算不上什么顶流,但他的粉丝绝对是不少的。养成系的人设妈粉女粉都很多,你再这么靠近他下去,我都能够想象的到,等到节目播出之后,你会被骂成什么样的了?” 在眼角的余光中,吕秋白看到陆昪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他最后拍了拍白嘉的肩膀,叹了一口气,“怎么说年龄上你也算是我的前辈,还是应该为自己考虑一下吧。” 白嘉从头到尾都是沉默着的,看着吕秋白的背影,她感到有些头晕目眩,却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白嘉,你冷静一点。她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你只是一个打工仔罢了,不要再想那些东西了。 但是喜欢这种东西,就算你死死捂着,不去做出靠近的举动,但它还是会从身体的每一处溢出来,然后被他人所察觉。 我与先生——综艺(7) 从进入更衣室开始,陆昪就被少年们给围起来了。“队长啊,”林玠勒着陆昪的脖子,做出了一副锁喉的架势,“说明一下情况好吗?你跟那个叫做白嘉的大姐姐,究竟有什么关系呢?” “对啊对啊。”蔡辞在一旁进行补充,脸上满是好奇,“大家都在队里一起生活这么久了,还没有见过你那么奶的样子呢,如实交代,你是不是想干什么坏事?” “你难道想要炒cp吗?”姜聪突然提问,他的神情非常的严肃,“首先公司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其次是你和白嘉姐姐的差距也太大了,到时候节目播出来,你的粉丝会把白嘉姐姐给撕了吧?” 陆昪把弟弟们都拨到一边,这几个小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现在也到了思春的年龄了吗?脑子里都塞满了乱七八糟的黄色废料。他走到衣柜的旁边拎出衣服来换,满脸写着无奈。“收起你们那些想法吧,我并没有在想那些东西,我只是把她当成单纯的姐姐而已。” “我觉得那个姐姐很喜欢你。”姜聪虽然年纪最小的,但他的思维却是队里最清晰的,讲话也经常是有一针见血的效果。“你看,队长的镜头是最多的,她毫不犹豫的就给了你,然后那个三选二的人员,她也是推的你上,甚至可以说她是把自己的镜头基本全给你了,这种人情,你之后怎么报答人家?” “别想太多了。”陆昪揉揉姜聪的头,见他不满的嘟起嘴巴捂住了头,脸上那副小大人样子,一下子就消失殆尽了。“不要去猜测那么多的可能性,之后再找机会来还这次节目的人情吧,我是真的把她当姐姐的,在节目播出之后,如果被允许的话,我会特意跟粉丝们公开说明的。” 说话之间,陆昪的衣服也换好了。之后的室内项目就不用穿金主爸爸们提供的衣服了,大家纷纷换上私服。说是私服,不过也是他们之前代言过的牌子赞助商给的衣服罢了。 陆昪也无法说清自己对白嘉的感觉。在进入这个综艺之前,他们也充分做了功课,补完了之前曾播过的那几期,对这些常驻mc和主持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在最初拿到白嘉的那份介绍资料时,陆昪其实是没什么大的感觉的,打算到时候在节目中将其当成最为普通的前辈去尊敬对待就好。 但在见到她的第一面,他就觉得不对劲。 无数的情绪由心底升腾而起,大脑变得晕乎乎,呼吸也有点急促起来,脑海里有声音在一遍遍的催促他:快去靠近她。那个声音在大声尖叫,甚至有些声嘶力竭。陆昪强行加那声音压了下来,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那只能是姐姐。他在心里这么说。 陆昪换上的是卫衣和牛仔裤,清爽的搭配,正好体现这个年龄段的青春活力。当他和队友们聊开后台幕布来到大厅时,正好看到角落里的吕秋白和白嘉在聊天,似乎还是一副很亲昵的样子。 腿脚不受控制的禁止往那个方向去了,他走到的时候,吕秋白正好离开。他踱步到白嘉的身旁,微微弯下腰同她说话,像是在无意时间撒娇的大狗狗。“白嘉姐那里有没有完整的节目流程啊?我对之后的惊喜环节实在是太好奇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连嘉宾也要隐瞒的环节。” 白嘉回想了一下节目组所安排的最后的惊喜,嘴角微不可觉的稍微抽搐了一下,该说不愧是“开心过生活”综艺组,真的是非常的正能量满满。 但这种事情是不能对小男孩讲的,留下悬念,揭开的那一瞬才会有意思。“我也不知道完整的节目流程哦。”白嘉面不改色的撒着谎,“不过就算我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呢,要是提前知道了的话,就不算是惊喜了,那多没意思。” “唉,姐姐真的很过分哦。”陆昪非常自然的撒娇,稍微用了一点小心机,省略掉了前面的前缀,叫出了“姐姐”这个称呼,“不过节目组也是很坏呢,这么多的项目下来,估计大家都会累得不行的吧。” 白嘉点头,同意陆昪的说法。室外加室内的项目,还有最后的惊喜环节,这一大圈下来的确是挺累的,不过最后的惊喜环节,倒是可以算是放松了。 “结束后要不要吃夜宵?”白嘉抬头向陆昪提议。她只有一米六七的个子,在陆昪的对比下显得娇小无比,更何况白嘉脸上还有着天生的婴儿肥。陆昪笑笑,摇摇头否掉了白家的提议。 “姐姐,我们那边的规定基本是不允许吃夜宵的,特别是这种大家集体出活动的时候,管的是最严格的。毕竟现在对大众而言艺人的身材管理是非常重要的,胖了不仅不好看,而且非常不上镜。” “真的好惨啊。”白嘉由衷地感慨着。她是一个热衷食物的美食爱好者,被称为垃圾食品类的,更是她的最爱。想想自己若是成为艺人的话,可乐薯条膨化食品都会离自己而去……她突然打了一个寒战,这可真的是太可怕了。 察觉到白嘉投来的眼神中满是怜悯,简直就是带着母亲般的慈爱。陆昪的眼神一亮,卖惨的行为更是变本加厉,极其顺手。 “我也觉得自己好惨。”陆昪摆出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大量的训练,严格的饮食控制,就连节假日也不能做到好好的休息,真的是太累了。” 白嘉看着她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罪恶的念头,伸手去揉了揉先生毛茸茸的脑袋,手感比想象中的要好上很多。她的内心心满意足,嘴上却还在说着安慰人的话,“这么久以来,真的是辛苦你了呢。” 说是揉头,不过也只是一触即离。看着白嘉不经意间露出的满足神色,就知道自己这一步棋是走对了。他早就注意到了白嘉似乎一直都想摸摸他的头,但不知为何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动手。 他侧头在白嘉的耳边讲话,变声期刚过去不久的少年人声音低沉而沙哑,有微微的热气拂过脖颈,引起脖颈的皮肤一阵阵的颤栗,“下次有机会的话,再找姐姐一起出来吃夜宵啊,就我们两个,偷偷的。” “姐姐是不会拒绝我的,对吧?” 远处的林玠和蔡辞一人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姜聪的眼睛,默念着场面太过刺激,不适合小孩子观看之类的话。 吕秋白侧头转过身,不再看向白嘉那边的方向。她总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吕秋白这么想。 我与先生——综艺(8) “会拒绝的哦。”白嘉面上带着笑意,身体却与陆昪拉开了两步的距离。“小男孩就有小男孩的样子,不要总想着撩大姐姐玩哦。” 并且我还不一定能活得到那一天呢。 陆昪看着白嘉主动拉开了二者的距离,就知道自己这次过火了。他没有再去尝试拉近距离,总有机会的,他这么告诉自己。 室内的场地也已经布置完毕了,换上了一身西装,重新补了妆的邹诣回到镜头前,导演那边示意开拍,摄像机开始重新运作,录制开始了。 “欢迎回到‘开心过生活’,我是主持人邹诣,在经历了惊险刺激的室外项目后,我们又回到了室内项目。众所周知,我们节目的室内项目向来是考验大家的默契与反应能力的,也就是说,在接下来的时间内,我们将带来更精彩的观看体验,请大家拭目以待。” 按照惯例,在感谢完金主爸爸们的赞助后,他又cue了一遍mc和嘉宾们。在等他们都在舞台上安排的椅子落座后,他才开始讲述将要进行的项目。 “首先我们的第一个项目就是‘你画我猜’,关注我们节目的老观众们都知道这一项目是我们节目的经典传统了,同时这也是最能考验团队默契的。” “还是与浮板比赛时相似,每个队伍派出两个人出战,两分钟一轮,答出词语最多的队伍获得胜利,赢得游戏积分。” “两个人一组,双方面对面的站着。一人可以用手势做出动作,或者用其他句子来形容,另外一个人猜词语。负责比划的人不能说出包含所猜的词中的任何一个字,读音相同也不可以,不能说拼音或英文单词。” “任选一组词语,我们每组共十个词语,两分钟内猜对词语数量最多的队伍获胜,最多只能跳过三个词语。在比赛中,其他人可不能进行提醒哦。” “现在给大家三分钟的准备时间,之后按红橙黄绿的队伍顺序进行游戏,现在大家可以挑选参赛成员了。”邹诣说到最后,他俏皮地补上了一句,“一定要选出非常默契的两个人才可以哦,这样更容易赢得比赛呢。” 在邹诣结束讲解后,场面开始乱了起来,大家叽叽喳喳,商量着要出站的的人选。 红队这边,谭芷云看向白嘉,“白嘉姐,”她试探性的询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还不舒服吗?能不能上场?” 白嘉点头,“没关系,可以上的,已经缓过来了。”谭芷云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今天要一直休息呢。”她装作是怨妇的口吻,语气之中却满是担心,“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这一期就干脆别来了好嘛,跟导演请个假在家休息,也比现在强撑着好啊。” “好啦好啦。”白嘉安抚着谭芷云,“怎么说都是要恰饭的嘛?在合约都签了的情况下,不太可能不来的。”她拍拍谭芷云抱住她腰的小臂,看着二人的目光温和,“那现在是基本决定我一个名额了,那另一个是谁要上呢?” 当然是我了,我和白嘉姐那么熟了,谁能比我俩更默契?就在谭芷云准备毛遂自荐时,从刚才坐一起开始就默不做声,似乎毫无存在感的陆昪突然抢白,“要不我上吧?” 这小鬼虽然是严肃着一张脸,说错话却是莫名的有理有据。“上一轮的浮板乒乓球比赛中,芷云姐出了很大的力,现在休息一轮,正好面对之后的项目,怎样?” 谭芷云本来想直接反驳他的话语,但她突然想到从这期节目开始录制以来,白嘉和陆昪之间的古怪氛围,还是将已经冲到嗓子眼的话语,努力的咽了下去。“白嘉姐,”她转身去寻求白嘉的意见,“陆小帅哥说他想上,你怎么看?” “我无所谓,都可以。”白嘉面上没有波澜,但内心的小人的眼泪都流成了宽面条。死就死吧,她自暴自弃的想,反正这具身体之后上级那边会派人来回收,闹成怎样那就怎样吧。 不是我去主动靠近先生的。她一遍遍的催眠自己,是先生来主动靠近的,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她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手拽回了心神,侧头正好看到陆昪脸上的笑意。 “想什么呢?姐姐,想的那么入神,都听不见人讲话了。”陆昪总觉得,白嘉这种时不时就发呆,然后神游天外的行为非常的可爱,但他不会说出来。“该我们上场了,我们是第一队,准备一下吧。” “啊,好的。”白嘉站了起来,随他一起走下台子,“你猜还是我猜,你选哪个?” “我负责比划,姐姐来猜吧。”不知为何,陆昪总有一种莫名的自信。他觉得白嘉能猜出它的比划,这种信任毫无由头,但它就是这么突兀的出现了。 “可以。”白嘉同意。她也没觉得这个提议有哪里不对。在原世界里,她追逐了先生七年,清楚他的许多小动作,也能猜测到一些他的想法。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先生改变会不会比之前的要大得很多?她突然有点担心。 陆昪和白嘉走到邹诣的面前,邹诣手里又捧着一个签桶,笑得很是不怀好意。“里面一共有八套词语,每一套的难度都差不多,所以你们谁来抽题呢?” “姐姐来吧,”陆昪让出了位子,“我相信姐姐的手气,能抽到个好的。”白嘉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我可是个万年的非洲人呢,抽卡游戏也好,盲盒也好,可是从来不出货的呀。”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还是听话的把手伸出,斟酌着从签筒里抓了一只。木签的签底写着一个数字3,邹诣将签桶收回,依旧是满面的笑容,“那就是三号题目了,顺便那只木签就送给白嘉你了。你们两个,谁负责比划,谁负责猜呢?” 陆昪回答了邹诣的问题,“我比划,姐姐来猜。” 邹诣发出了“哦豁”的一声,“让猜的人来抽签,这也是玄学的一种吗?” “不过居然不是白嘉跟谭芷云上啊,我有些吃惊,我还以为红队会出这两个呢。” 陆昪的回答依旧尽职而礼貌,“芷云姐上一个项目的体力消耗太多了,想着她休息一轮,好来面对之后的项目。” “至于我和姐姐的合作嘛。”他转头看向白嘉,俏皮的wink了一下,“我相信姐姐的理解能力,她绝对是可以的。” 我与先生——综艺(9) “别,你的话不要说的那么满,我还是非常害怕的。”白嘉苦笑着,站到了猜测人的位置,在她的身后放着一个大屏幕,除了背对着它的白嘉,其他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邹诣介绍:“各组抽到的词语将会在大屏幕上出现,由比划的人来做出相应的动作,然后猜词的人来对此推测词语的意思。” “准备好了吗?那就两分钟倒计时,现在开始。” 白嘉一个激灵,专心的盯着陆昪的一举一动,在她身后,屏幕上出现了第一个词:雨伞。 陆昪首先伸出两只手指。白嘉反应很快:“两个字。”接着陆昪做了一个将伞打开,撑在头顶的动作,白嘉眼睛一亮:“雨伞。” “哦豁,旗开得胜。”邹诣做着恭喜的姿势,“红队看来非常的默契啊,让我们看看下一个词。” 第二个词语:电视机。 陆昪先伸出了三根指头,开口问:“我们的这个节目能在哪个设备上观看?” “设备?”白嘉先是有些疑惑,“三个字的话,电脑手机电视机……电视机!”白嘉一股脑儿把自己想的到的词语全部说了出来,总之能中一个就行。 “宾果。”邹诣夸赞,“红队派出的这两个队员真的很强啊,其他队伍看来要小心了。” 两分钟的时间过得其实很快,结束的一刹那,白嘉正好说出了正确的词语,统计之下,红队在没跳词的情况下,十个词中猜对了八个。 白嘉欢呼了一声,蹦蹦跳跳的去陆昪击掌,然后被冲上来的谭芷云抱了个满怀。邹诣笑着打趣:“虽然你们的战绩真的会令人非常的骄傲,但是我不得不说你们在台子上真的是非常的碍事呢,快下来,快下来,要轮到下一轮了。” 三个人不好意思的下台,回到位子上,收到了来自其他队伍的夸赞。他们全程都有着腼腆的笑容,但那兴奋的神情完全是溢于言表的。 “白嘉姐,我觉得我们应该是稳的。”谭芷云表现依旧是一副孩童心性的样子,“没想到你和小帅哥能配合的那么好,我觉得起码应该能保二争一吧!” 陆昪笑笑,没有说话,看向白嘉的眼底却是挥之不去的疑惑。他觉得白嘉这个人似乎过于了解自己了,虽然最开始就有所猜测,但那莫名的自信被证实之后,依然让人感到吃惊。 “别想的那么理所当然啊,其他队伍也很强的,不要随意轻敌啊。”白嘉打趣谭芷云,“我觉得主要是因为这次运气好罢了,抽到的词语陆昪都能很好地表达出来,所以我才能猜中,我们要多感谢小帅哥呢。” “白嘉姐还是很厉害的,”陆昪搭话,“功劳平分嘛,姐姐不要妄自菲薄了。” “行了行了。”谭芷云打断了他们两个的商业互夸行为,“你们再这么互夸下去,估计到明天也不会停下来了。” “不过我又有个问题想问一下白嘉姐。”谭芷云凑到了白嘉耳边,“你怎么对小帅哥这么了解啊?”谭芷云投来的目光中满是怀疑和促狭,另一边,听力很好的陆昪也竖起了耳朵,悄悄靠近了一些,他想要听听看白嘉即将给出的答案。 白嘉先是一愣,感到有些哭笑不得。她捏了捏谭芷昀的小鼻尖,脸上满是无奈。“都说了不要乱想,我只是小帅哥的粉丝而已。” 虽然这里并不是原世界,但追星女孩永不认输。 “我可是从小帅哥刚出道就在关注了,当儿子来看待的,麻麻肯定能猜到一些自家儿砸的想法嘛。”虽然是原世界的事情了。 谭芷云脸上原有的八卦的神情瞬间消失殆尽了,甚至还有些兴致缺缺。“我还以为会有什么劲爆八卦可以听呢,原来是这种原因啊,没意思,没意思透了。” “你还想听到怎样的回答?”白嘉上手捏住了谭芷云一边的小耳朵,“我最开始就跟你说了‘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吧,我能有什么想法呢?少看你那些一见钟情类的小说了,这不太实际,这不太实际。” “虽然但是。”耳朵还在白嘉的手里,谭芷云依旧是那副伶牙利嘴的样子,“书里就是这么写的呀,一见钟情什么的太有可能发生了,况且大姐姐和小狗勾的cp多好嗑啊,那可真的是一绝。” “闭嘴吧你。”白嘉强行把谭芷云的身子扭正,两个人继续看其他队伍的表现。 陆昪耳朵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思想却在神游天外。虽然最开始便有所猜测,但在听到结果时还是有些想发笑。他其实有考虑说白嘉是不是自己的粉丝?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个组合也不是很火,就没敢去猜测。结果白嘉自己亲口承认了是自己的粉丝,而且还是个妈粉。 所以她的所有行为完全都是有迹可循了,她的兴奋与激动,都是来源于她的成功追星。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陆昪问自己。他想到谭芷云的那一句“一见钟情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他同意了这个说法。 在等待之中,剩下队伍的比赛也结束了。橙队的于军和林玠同样猜出了八个词语,黄队的侯语儿和丁娴的成绩是猜出了六个,最多的是绿队的姜聪和蔡辞,他们猜出了九个,直接夺得了比赛的第一名。 主持人宣布成绩:第一名是绿队,红队和橙队并列第二。成绩出来时,大家都没什么意义,毕竟姜聪和蔡辞是同一个组合中的人员,一起生活那么多年,默契足够令人叹服。 邹诣在宣布完结果后,做了一个小总结。“到目前为止,游戏积分的累积中,红队以三分的成绩一马当先,其次是黄队的两分,紧跟其后成队和绿队都各有一分,大家都要加油啊,不能让红队赢得那么容易。” 在三两句话中,邹诣就给红队拉满了仇恨,他怂恿大家在接下来的项目中不要再留手了,赶紧集火红队吧。 “接下来就到我们最后的项目了。”邹诣低头看看手中的小卡牌,抬起头笑得非常的诡异。“这也是我们惊喜环节前的最后一棒,大家最后赚积分的机会了。” “欢迎来到我们的最后的项目:狼人杀。” “天黑,请闭眼。” 我与先生——综艺(10) 在邹诣说完之后,拍摄暂停,场上的设备进行更换:放上了一张椭圆形的大长桌,分布着12把椅子,嘉宾们依次落座后,录制继续。 邹诣在大家落座后,在每个人的身前都放了一张身份牌和号码牌,示意嘉宾门先观看自己的身份牌,给他们充足的思考时间,自己则继续介绍游戏的规则。 “首先给大家介绍一下狼人杀这个游戏,狼人杀是一款多人参与的,以语言描述推动的,较量口才和逻辑推理能力的策略类桌面游戏。它通常需要8到18人参加,我们今天所进行的就是经典的12人局。” “先介绍游戏的规则。狼人杀分为狼人阵营和好人阵营,好人阵营包括神职和平民。狼人数量等于平民数量等于神职数量,狼人杀光任意一方即可获胜,也就是所谓的屠边,狼人被杀光则好人一方获胜。狼人杀分为白天和黑夜两个阶段,白天所有人投票并发言,夜晚狼人杀人,神职使用技能。” “接下来是人物介绍,平民和狼人比较简单。平民没有技能,狼人负责晚上杀人。神职则有技能,我们放进去的神职卡牌有:丘比特,女巫,预言家和猎人。” “丘比特是特殊的神职人员,甚至可以算是第三方阵营。丘比特在第一个晚上可以将任意两个人设定为情侣,这两个人中也可以包括他自己。情侣之中,若是其中一个死去,另外一个也要跟着殉情,情侣双方可互知身份。” “女巫有解药和毒药,解药可以救人,让天黑被杀死的人复活,毒药可以在天黑时毒死一个人。但是每种药都只有一瓶,而且在同一个晚上只能使用一种药。” “预言家可以在每个晚上确认一位玩家的真实身份,从而找出狼人。但是在发言时必须要谨慎小心,在必要时后才能公布身份,否则很有可能成为下一轮狼人杀死的对象。” “最后一个神职是猎人,如果猎人死掉,临死前可以进行射击,指定任意一个活着的玩家,该玩家立即死掉,相当于死也要带走一个人的狠角色。” “除了这些神职以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存在,也就是警长。所有人都可以在第一个白天竞选警长,发言后得票最多的人当选。警长可以在之后的发言中进行归票,且自身的投票时,他拥有1.5票。如果警长被杀,可以将职位废除,或者传给下一个人。” “大家准备好了吗?确认好自己的身份了吗?”邹诣询问嘉宾和mc们,在得到确定的回答后,满意的点头,示意场地周围的工作人员做好准备,“那么即将开始我们的第一夜,天黑请闭眼。” 所有人都挑选了对于自己来说比较舒适的姿势,然后闭上了眼睛。邹诣作为主持人,自然也担当了“上帝”的角色,“丘比特请睁眼。” 在一片寂静之中,谭芷云睁开了眼。 “请选中你所挑选的情侣号数。”邹诣虽然是在进行询问,但他自身是站得笔直的,保证没有其他动静来对在场的玩家造成干扰。 谭芷云环视了一圈,他们坐的一圈是按照号数坐下的,待会也要按照号数发言。1-12号的顺序分别是:谭芷云,白嘉,陆昪,于军,李书雁,林玠,吕秋白,侯语儿,丁娴,冯林飞,姜聪和蔡辞。她想了想,还是按耐不住搞事的心态,比了个2和3的手势。 邹诣面上也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点点头,“丘比特,你确定你的选择吗?”他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丘比特请闭眼。”谭芷云把眼睛闭上后,邹诣示意工作人员上前提醒“情侣”,为了造成干扰,12个人身后都有工作人员上前,位于二号和三号后面的工作人员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们的肩膀。 “被工作人员所触碰到的成员就是我们的情侣了,现在请情侣睁眼,确定对方的身份。” 白嘉和陆昪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的,对视的瞬间,白嘉差点伸手扶额,但为了不产生动静,她死死的忍住了。她在心里哀嚎着自己的时运不济,暗暗发誓,待会复盘的时候一定要把丘比特给暴打一顿。 陆昪倒是觉得有些开心,毕竟这样的发展,会让游戏变得更加有意思。 “请工作人员翻开他们的牌,使他们互相确认身份牌。”12个工作人员共同做出伸手拿牌的动作,但只有二号和三号的工作人员将排面翻开。白嘉的身份是“狼人”,陆昪的身份则是“猎人”。 白嘉不由得想到了一条规则:当情侣为一名狼人和一名好人时,丘比特和情侣形成真爱阵营,他们需要除掉其他所有玩家才可以赢得胜利。在没有情侣死亡分手的情况下,情侣出局后,丘比特单独存活,屠城进行成功也能作为胜利。 她小幅度的点头示意工作人员自己看到了,在与陆昪交换眼神后,近乎安详的闭上了眼睛。我估计是凉了,她在心里这么想着,没想到会成为先生最大的拖油瓶,我恨节目组。 陆昪的想法与白嘉却是完全不同,相比那边的悲观,他倒是觉得有些跃跃欲试。心思的几个回转之间,他想好接下来要怎么操作了。 “请工作人员将牌摆好,退回到你们原来的位置。”邹诣做着指挥,“情侣请先闭眼。”过了三四秒后,“预言家请睁眼。” 随着工作人员的轻巧后退,冯林飞睁开了他的眼睛。 “请预言家选择你想查看身份牌的号数,每个人面前都摆着属于他们的号数,你可以比手势来告诉我。”冯林飞扫视了一圈,对邹诣伸出了三只手指,比了个“3”。 “让我告诉你他的身份吧。”邹诣翻着手上的小卡片。“大拇指代表好人阵营,小指代表狼人阵营,他是这个。”邹诣竖起了大拇指,冯林飞连续眨了几次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乖巧地闭上了眼。 “预言家请闭眼,接下来到狼人的狂欢时间了,狼人请睁眼,确认你们队友的身份。” 12人局的话,狼人应该有四个才对。白嘉这么想着,睁开了眼,与另外三个人目光相对。 狼人分别是:白嘉(2号),于军(4号),林玠(6号)和姜聪(11号)。 我与先生——综艺(11) 四个人目光交织,场面非常安静,面面相觑,却不知该做出些什么样的反应。 只能说这次大家的手气都特别的“好”,狼人的年龄跨越度也非常的大,从45岁的于军到15岁的姜聪,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的“老弱病残”队吗? 邹诣努力忍住自己的笑意,保证自己的声线的平和。“请狼人来决定,今天晚上要杀死的人,在商量之后给我一个统一的答案。” “狼人”们四处看看,不知该向谁出手。白嘉想了想,比了个“10”的手势,于军先是愣了下,在思考了三两秒后,点点头,同意了白嘉的想法。 至于姜聪和林玠?这两个小鬼头现在就是一头雾水的状态,他们两个眼神交流了一番,却莫名的理解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先静观其变,在听完第一个白天的发言之后,再决定来对谁下手。 总之,位于10号的冯云飞,就是他们试水的第一棒,他的人既然这么好的话,到时候应该也不会太生气,吧? 邹诣看他们讨论的差不多了,轻轻拍拍手掌,用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看来狼人已经做好决定了,现在请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吧!” 四个狼人点头,对邹诣同时比出了“10”的手势,邹诣点头,表示自己收到。“狼人请闭眼,女巫请睁眼。” 令人意外的是,睁开眼的是冷美人丁娴。 邹诣比了个“10”的手势,“今天这个人被杀了,你有一瓶解药,你要救他吗?”丁娴随着邹诣的目光望去,发现10号是冯林飞时,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脸上出现了一点点的吃惊,这厮惊讶稍纵即逝,她想了想,摇了摇头。 “你有一瓶毒药,你要用吗?你要毒谁?” 丁娴考虑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女巫请闭眼。”邹诣拿起桌子上的小锤子敲了敲桌面,“天亮了,昨天晚上并不是平安夜,死的人是10号。” 大家一下子都炸开了锅,尤其是冯林飞脸上的神情,别说是惊讶了,用天崩地裂来形容也不为过。“肃静,肃静,还没有到发言的时间。” 邹诣又敲了敲小木锤,“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10号的朋友是唯一一个在夜晚死去而有遗言的角色。之前忘了补上一条规则:所有白天死亡的玩家均有遗言,夜晚死亡的玩家仅首夜有遗言,若第一天晚上为平安夜,此后夜晚死亡的玩家也不会再有遗言。” “玩家是否有遗言,只取决于死亡时间与死亡原因无关。即毒杀,枪杀,殉情,和狼人杀害,或者是被放逐出局的玩家都有同等留遗言的机会。” “猎人枪杀的目标在判断是否有遗言时,死亡时间视为同猎人同一时间。女巫毒刹目标视为晚上死亡。狼人自爆时可以留遗言,狼人在第一天晚上警长竞选时自爆,第一个夜晚的死者依然可以发表遗言。” “所以,”邹诣做出了一个礼貌的“请”的手势,“这位10号的冯林飞小朋友,你有什么遗言请讲。” 冯林飞拿起桌上的麦克风,满脸写着绝望,说出来的话哽咽中带着鼻音:“女巫为什么不救我啊?!!” 大家都在努力,忍笑给他留着,最后的尊严,谁知道冯林飞的下一句话简直就是深水炸弹,把大家都炸翻了。 “我可是预言家啊,我大概是开局就去世最惨的预言家了,没有了我,你们怎么抓狼人啊?” 现场一片安静,只有冯林飞的嗷嗷大叫在演播厅内会响,丁娴的瞳孔微微放大,心虚一般的垂下了眼睛,安静如鸡。 白嘉都傻了,她发誓她真的只是随手一指,没想到居然中了个大奖。她强行镇定,假装没看到于军偷偷竖起的大拇指,还有林玠跟姜聪投来的“白嘉姐好强”的崇拜目光。她只是坐姿变得更加的乖巧,双手放在膝盖上,向幼儿园里的乖宝宝。 邹诣笑着打断了冯林飞的哭哭唧唧,“虽然我很同情预言家的遭遇,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遗言的时间不多了,请抓住这为数不多的机会,给你的队员们一些提示吧。” 冯林飞刚嚎到嗓子眼的泣音被咽了下去,为此还打了一个嗝,大家再也忍不住笑意,笑得一个个歪七扭八。 “别笑了别笑了。”冯林飞打着岔试图挽尊,“小爷我昨晚用生命换来了一条线索,你们还听不听了啊!” 大家都装模作样的咳了两声,安静下来听冯林飞接下来要说的话。冯林飞清了两下嗓子,面色严肃,仿佛下一秒就能说出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他伸手指向位于3号的陆昪,“我在昨天晚上查看了3号的身份。”他一脸严谨,搞得大家都开始提心吊胆。 “他是一个好人。” 演播厅里安静了一瞬,吵得更加厉害了。坐在冯云飞旁边的姜聪甚至直接上手,勒住了他的脖子。 “就这?就这?”于军拍着桌子。“你简直就是我带过的最差的一届预言家了,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啊?打酱油吗?打酱油的都比你戏份要多的很。” “是我的错吗??”冯林飞不甘示弱的吼了回来。一米八几的大汉子,此时气得脸红脖子粗,仿佛下一秒就能跟在场的人员打上这么一架。 大家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做出了防备的神色和动作,结果这货下一瞬间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粉色的手帕捂住脸,在那里嘤嘤嘤的假哭,“女巫,我记住你了,我们之后再算账。” 在每个人的直呼恶心之中,只有丁娴稍微后退了一步,努力用面无表情来掩盖自己的心虚。 “好了好了,预言家的遗言就到此截止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若有人死于夜晚,是不会再有遗言的,所以大家要珍惜在白天的发言时间。” “现在开始第一个白日的发言,按顺序来轮流发言,没有讨论环节,不允许在他人发言时进行打扰,在一轮发言后,我们将选出警长来进行票选,投出你们心中的嫌疑人,将他强制出局。” “那么现在按照顺序来发言,从一号开始,谭芷云先。” 谭芷云清清嗓子,“我是一个好人。” 众人内心嘴角抽搐,这可真是一个非常经典的开头。 白嘉是2号,笑得温温柔柔。“一个好人,昨晚没感到有哪里不对。” 又是一个说了同没说一般的话语。 陆昪在心中早就打好了腹稿,他带着笑容,准备开始属于他的表演。 我与先生——综艺(12) “正如预言家昨晚所预言的那样,我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有身份的好人。”陆昪双手合十,小臂搭在桌面上,“虽然我这个身份似乎有点鸡肋,但是我觉得在竞争警长这一方面上,还是有点优势的。” “我是‘猎人’,即使被杀也会带走一位,大家可要小心哦。”陆昪装出了一个凶恶的小表情,露出的小虎牙却是可可爱爱。 当然,这是白嘉眼中的先生。她在诺里那里工作了那么久了,思考能力也总有了些进步,除了遇到先生的时候,很容易陷入恋爱脑,其他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大概吧。 几个呼吸之间她就明白了陆昪的打算。若是陆昪成了警长,他会设法的来保全自己,况且,就他猎人的身份而言,所有的狼人都会对他投鼠忌器。 下一个是于军,老戏骨面色毫无任何变化,装模作样的扭了几下脖子。“到我了吗?到我了吗?”他有模有样的捂着脖颈,“老了就是不太行,久坐脖子都会出问题,我还差点睡着了。”他扫了一圈,号数是按顺时针来坐的,“我昨晚啥都不知道,但我总感觉我左手这一片有动静。” 于军的左手边,也就是李书雁林玠这一带,林玠先是一惊,但是他想了想,觉得于军不会害自己,大概了解到了一些想法。 李书雁可没有林玠那么好的定力了,她是一名真正的平民,昨晚也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她也就老实的回答了:“我就是一个平民,我什么都不知道。” 轮到林玠发言,小男孩一副乖宝宝的样子。“我是个好人,但是。”他拉长了话头,勾起周围人的兴趣,“我感觉我的周围的确有动静。” 吕秋白是第七位,在习惯性的扶完眼镜后,他给出的回答也很简洁:“我是好人,下一个。” 侯语儿和丁娴自然也表明自己是好人。虽然丁娴是女巫,但这会她觉得自己不能跳出来,原因有二。首先神职暴露的情况下,很容易成为狼人暗杀的对象,其次就是,她用余光瞥了一眼在一旁瞪大双眼,巡视全场的冯林飞。 会死的吧。她目光看向桌面,坐姿一动不动。 就在大家以为这一轮毫无收获,可能要盲杀时,最后发言的蔡辞打破了局面。 “我觉得姜聪不对劲,”蔡辞满脸严谨,像是在探讨着什么学术问题。“我观察他已经很久了,根据我多年跟他相处的经验,他现在非常的紧张。” 姜聪毕竟还只是15岁的小孩,听到这话先是一惊,但多年的艺人生活使他的表情管理做得很好,“蔡哥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就像是小男孩发牢骚一般,嘟嘟囔囔着。“蔡哥你这疑心疑鬼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你是不是就欺负我人小?逮着头羊就使劲薅?我明明是一个好人。” “既然蔡哥你认为我有问题,那我也要开始怀疑你了。”姜聪单手托腮,看着蔡辞的目光里满是怀疑。“在开局就咬定一个人有嫌疑的情况下,我要开始怀疑蔡哥你的身份了,说,你是不是做贼心虚?想找人背锅。” 蔡辞眉毛一挑,正想做出反驳,邹诣及时打断了他的发言。“12号同学请注意,每个人只有一轮的发言机会,并且在其它人发言时不可干扰误导,一旦犯错,将会在之后结算环节进行惩罚,所以不要轻举妄动。” 邹诣的话成功的让蔡辞把话头收了回去,小孩瘪着嘴,满脸写着不开心。邹诣拿着麦克风,再继续强调游戏规则,“狼人杀的结果并不是讨论出来的,它考验的是人们的观察和推导能力,希望所有人都能打起200%的精神来应对。” “现在第一轮的发言已经结束,大家心里应该都有了一个初步的底了,在投票之前,我们先选出警长,现在有意竞选警长的人请举手。” 陆昪懒洋洋的举手,惊讶地发现想要竞选的人还不少。除了自己之外,于军,吕秋白都举手了,还有姜聪也凑热闹般的举起了手。 邹诣对这种场面自然是喜闻乐见的。“那么现在按照号数的顺序,每个候选人阐述自身的优势,再由他人来决定警长的职位到底花落谁家。” 陆昪是3号,他现在也是懒洋洋的状态,下巴搁在桌面上,眼珠子骨碌碌的乱转。“我还是之前所持有的观点,我的优势在于我的身份是被预言家所证实的,我是个绝对的好人,所以大家可以来信任我。” 于军则是一副老前辈的样子,“既然如此,我也不自谦了,我唯一的优势就是年纪大。”他的目光凛然,就差把正义二字写在脸上了。“我的阅历使我强大,任何的牛鬼蛇神在我眼中都会无所遁形,请大家相信我,我会成为一个好的警长。” 吕秋白是下一个候选者,与张扬的于军不同,他一般都是儒雅书生一般的角色。“我竞选警长的原因有两点,首先我是好人阵营,其次,我认为我个人的推理能力还是可以的,请大家给我一个机会。” 最后开口的是姜聪,拿起麦后,小孩先沉思了一下,没有立马说话。“是在酝酿些什么大招吗?”邹诣打着哈哈。“没有大招。”小孩面色镇定,回答的斩钉截铁,下一秒却瞬间变脸。“我就是觉得好玩才来的……”姜聪的声音越来越小,心虚的无以复加。“请大家绝对务必不要选我,我就是来凑数的。” 现场笑成一团,“姜聪小朋友,如果以后你作为爱豆混不下去了的话,可以考虑转行去当个谐星,你一定会大火的。”在最后,邹诣给出了这样的总结。 “大家面前都有一个投票器,上面有1到12数字的按钮,你按下哪个按钮,就代表你支持哪一位做警长,请慎重选择。” “该次投票候选人们不会参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邹诣笑着补充,“已经死去的玩家,不能参与投票,也不能成为被投票者,所以就算大家全都选10号的话,冯林飞也不会成为警长的。” 镜头转向早已坐到观众席的冯林飞。他顺理成章的翻了个白眼,脸上似乎已经没有了世俗的欲望。 投票的结果,是陆昪以微弱的优势,赢得了警长这个职位。 我与先生——综艺(13) “既然选出了警长,那么现在就是归票回合了。”邹诣手里拿着平板,上面会显示每个人所获得的票数。“虽然大家在这个白天似乎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消息,但是我们还是要选出一位朋友送他出局,所以大家来投票吧,每人一票,警长1.5票,现在请按投票器。” 10秒后,李书雁身前的桌面上,在最开始被当成某种摆设的警车模型突然响起了警笛。 李书雁首先是被吓了一跳,刚准备将疑惑的表情投向邹诣,准备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时,邹诣及时的解答了她的疑惑:“非常抱歉,5号的李书雁玩家,你在这一局中被其他玩家所怀疑,被投票出局了。” “因为你是在白天死亡的玩家,所以你拥有说出遗言的机会,请问你要交代一些什么吗?” “请不要说的好像是临终遗言一般好吗?”李书雁压制着内心的暴躁,虽然下意识的吐槽了一句,面上依旧是笑的温婉,“虽然不知道我被选中的理由是什么,但我一定要说,我是无辜的,是好人阵营的一员。我目前的怀疑对象是于哥和林玠,因为在他们的证词中,是指代某个方位,方位中的我又是重点怀疑对象,这大概就是我被下场的理由吧。” “我想说的大概就这么多,不知道是方位真的有问题,还是在做些误导,都不好说呢。” 她优雅的起身,“希望大家接下来继续加油,努力把狼人都找出来哦。”她离开椅子去了观众席,与早已在那儿的冯林飞坐到了一起。 “咳咳,”邹诣拉回大家的注意力,“5号玩家的发言似乎留下了什么很重要的线索啊,恭喜玩家们从一开始的无头苍蝇般乱窜,到现在的稍微打开思路,真不容易啊。” “虽然我知道大家还会有很多话想说,但是现在已经是好孩子们该去睡觉的时间咯。现在是第二夜,天黑请闭眼。” “预言家请睁眼。”虽然冯林飞说自己是预言家,但在翻牌复盘之前,任何人都不可信,所以邹诣花时间把预言家的流程过了一遍。 只要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预言家没有预言出任何人的消息,他们就会知道,冯林飞,是真的预言家。 “预言家请闭眼,狼人请睁眼。” 林玠和姜聪两个小萝卜头眼巴巴的看着,想看白嘉和于军打算对谁动手,于军想了想,伸出了三只手指。 白嘉内心一跳,虽然知道是在游戏之中,但先生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着她。她故作镇定对着于军摇了摇头,然后指了指自己。 另外三个人眼睛一亮,他们瞬间明白了什么。白嘉是想试一把自刀,来混淆视听。 所谓的狼人自刀,就是狼人团队为了迷惑好人团队,而在天黑之后,自行选择一名狼人刀死。一般是为了做好某人的身份,骗女巫的解药,混淆好人视听,会在狼人团队不落后时使用。 所以白嘉此时的自刀举动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也只是赌那么一把。 “请狼人确定今晚要出手的玩家。”邹诣已经在催促了,白嘉对着邹诣,指指自己,邹诣惊讶了一瞬,再去看其他人。其他人脸上也没有异常的神色,于是邹诣明白了他们的战术。 “狼人请闭眼,女巫请睁眼。今天晚上这个玩家被杀了,你有一瓶解药,你要救她吗?” 丁娴顺着邹诣手指的方向,死的玩家是二号的白嘉。白嘉此时表情温和,手掌托着脸颊,手肘抵在桌面上,闭着眼睛,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丁娴皱着眉头,下意识想要摇头,目光突然与场外的冯林飞对视。冯林飞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台子来跟她理论,丁娴赶忙将目光收回,对着邹诣坚定的点头。 邹诣忍着笑,“女巫请闭眼。天亮了,昨晚是平安夜。现在大家可以按顺序来发言了。” 谭芷云往椅子后一躺,“什么都不知道啊,我要说什么啊?”谭芷云的状态在场上与不少人都差不多,于是他们对谭芷云的说法表示点头同意。 白嘉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面色稍微有点凝重,她环顾全场,“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昨晚被杀的玩家,是不是就是我?” “我对目光的灵敏度有点高,闭眼那段时间,我总感觉有人在一直看着我,所以我推测,昨晚被动手的那个人是我。” 观众席上,李书雁和冯林飞正在咬耳朵,“我觉得白嘉的表演还是很不错的。”冯林飞语气中带着惊讶,“我最开始还以为是花瓶之类的存在,结果演技还不错,果然不能小看节目中的每一个人。” 李书雁点头,他们两个在早期就是认识的,聊起这些话题来一点都不忌讳。“男团那个组合的小弟弟也有点厉害,有着与年龄不太符合的成熟。听说男团的选秀堪比厮杀,真想看看那场面。” 冯林飞撇嘴,“能混出头的就没有谁是个简单人物,还是安静看着吧。” 当然,在进行这些对话的时候,他们是把衣服上的收音麦给关了的,摄像头也没有再对着这边。不然若是视频或音频流出,又要什么热搜预订上了。 事情回到台上,正好陆昪发言,“我最开始以为警长这个身份就是一个活靶子,没想到居然没被动手,看来大家都挺怕我这个猎人‘乱杀’啊。我没有察觉到什么新的情报,换下一位吧。” 于军沉思了一下,开始了他的随口乱编:“这种时候就要发挥我强大的推导能力了,我这有几个怀疑对象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首先是秋白,他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稳重样子,实在是太淡定了。然后是丁娴和小姜,我寻思你俩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肯定是有鬼。” 林玠接过话头,“照于哥你这么个怀疑法,我觉得于哥你也有很大的嫌疑哦,正所谓枪打出头鸟,于哥要小心树大招风啊!” 于军眼睛一瞪,作势要暴打林玠,对上邹诣笑眯眯的脸,伸出的手悻悻的收了回去。 虽然“开心过生活”是喜剧的综艺,但是惩罚真的很坑啊!于军这么想着,老老实实的坐了回去。 吕秋白看着于军,目光又转向丁娴和姜聪,“我怀疑的人跟于哥差不多。于哥,丁娴和姜聪都感觉不太对,至于侯语儿和蔡辞,他们给的信息量过少,我没办法确认。” 侯语儿一脸无奈,“秋白哥,我倒是想说话,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能说什么啊。” 到丁娴时,冷美人吐了一口气,那么多人的怀疑让自己非常感到压力。她飞快地为自己辩解:“昨晚的确是二号玩家被杀,我是女巫,我用解药救了她。” 我与先生——综艺(14) 一口气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丁娴也是松了口气。要说运动之类项目的还好,这种需要思维需要耗费脑子的环节,自己看来是根本不行的,以后还是少让自家经济人接这一类的综艺吧。 “我一开始是不打算自爆身份的,毕竟我对于这种动脑的游戏真的不太擅长,一直坐立不安,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既然大家都有点怀疑我,那我也只能说了,我真的是好人,相信我。” 大家都有点目瞪口呆,因为一直走冷美人路线的丁娴,此时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有点可怜兮兮,也有点好笑。 “咳。”陆昪发挥着身为警长为数不多的控场作用,“既然女巫发言完毕了,那就下一个玩家吧。” 姜聪摆出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怎么都开始怀疑我起来,是因为我不熟悉这个游戏吗?还是欺负我年纪小?好啦好啦,那就赶紧来票我好了,让我早点出局,好看看到底哪四位是狼人。” “哦,对了,我一定要说。”姜聪直起身,“我也有怀疑的人。首先最怀疑的是蔡辞,然后是语儿姐和芷云姐,她们两个都太安静了,让我总感觉怪怪的。” 谭芷云从游戏开始就一直在努力降低存在感,毕竟丘比特这个职业甚至比猎人还要鸡肋,所以她一直有点战战兢兢。这还是游戏开局以来被点到的第一次,整个人都傻了。 但此刻并不是她的发言时间,所以她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蔡辞,希望小男孩能说出些什么撇清她嫌疑的话。 但蔡辞完全没有接收到来自前辈的求助,他看着姜聪,准确来说,从抽取完卡牌,游戏开始进行时,他的目光80%都在姜聪身上。 他面向大众发言,却像是在同姜聪对话。“我还是坚持之前的观点,虽然我不确定姜聪所属的阵营,但是我确定他绝对是有身份的。” “至于我的怀疑人选,目前我的怀疑人选是白嘉姐,语儿姐和林玠,就这么多。这是直觉性的怀疑,基本没什么根据,我的发言就此结束。。” 狼人们无声的交换眼神,蔡辞的直觉显得有些准了,这个人不能留着,不然之后会很麻烦。 这一轮不出意外,被投票出局的自然是姜聪,小孩在说遗言时,还在放着狠话:“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那就是之后的事了。”邹诣目送姜聪回到观众席,“现在来到第三夜了,天黑请闭眼。” 狼人们在考虑一番后决定,还是先对蔡辞出手。直觉性生物在狼人杀局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还是先解决为妙。 同样的,女巫在这个晚上也做了件大事。在主持人的询问之下,决定使用唯一的一瓶毒药,然后毒死了无辜的侯语儿。 场景外的经纪人捂住了脸,发誓自己再也不要给自家艺人借这种考验脑力的综艺了,实在是太难为这个女孩子了。 “天亮了。”邹诣拍掌,“昨晚有两个玩家死去了,分别是8号和12号。一位死于狼人爪下,一位死于女巫的毒药,至于分别是哪一位呢?在这里我是不会说的,等游戏复盘时间再一同揭晓。” 蔡辞默不作声的起身走到观众席,侯语儿也懵逼的起身跟着过去了。到了观众席上,姜聪对着蔡辞“哼”了一声,扭过了头不再看他。蔡辞倒也没生气,安抚的拍拍姜聪的狗头,将注意力转回到了场上。 现在目前场上只剩下七个人,谭芷云,白嘉,陆昪,于军,林玠,吕秋白和丁娴,也就是说,这场上只剩下差不多一半人了。吕秋白举手示意,要向主持人提问:“我们现在还有继续游戏的必要性吗?” 邹诣点头:“是的,游戏还能继续,这一轮的发言现在开始,请吧。” 谭芷云想了想,“我觉得于哥和林玠不太对劲,于哥的话语中误导性很强,然后林玠的话,我总感觉他在听到女巫下毒后,就有一种幸灾乐祸的状态,所以我觉得他很有被怀疑的价值。” 陆昪点头同意谭芷云:“我也觉得于哥有问题,除此之外我也开始怀疑芷云姐,在前几轮并没有给出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这一轮的突然发言是不是身份使你忍不住了呢?” 白嘉:“我怀疑的是秋白和林玠。秋白的相关线索推导能力在之前的前几期节目中的确是见识过了的,但是这反而使我无法确定你的身份阵营了,所以我稍微产生了一点怀疑。” “我还是坚持秋白有问题,但你们搞得我有点乱,因为我又增加了新的怀疑对象。”于军喝了一口水,靠在椅背上看着,“我现在觉得芷云也开始有点不对劲起来。” “冤枉啊!”林玠夸张的哀嚎起来,“冤的我可以现场唱《窦娥冤》了,我可没有在幸灾乐祸,芷云姐你仔细看看,我那纯粹是状况外的震惊啊!” 吕秋白的话语依旧简洁,“我觉得于哥和林玠不对劲,芷云的话,我猜不出来。” 丁娴感觉是直接放弃了这一轮的发言一般,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我同意秋白哥的说法,我也觉得于哥有点问题,反正我是一个推导能力不行的女巫,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抱大腿了。” 一轮发言结束,令人意外的是,这一轮出局的居然是于军。 于军自己也很震惊,他眯眼看了一圈,突然想到了某个神职的作用,促狭的挑了下眉,留了一句奇怪的遗言:“祝你们幸福。” 林玠也是茫然的,因为在他的认知中,于军应该是四个狼人之中最稳健的存在,不应该出局才对,因为于军的出局,他心里现在有些慌乱。 于是再又一次狼人之夜到来时,他用求救的目光看向白嘉,白嘉用笑容安抚了他,指向了9号。 虽然向女巫出手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林玠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但他还是乖巧的同意了“前辈”的想法,将女巫玩家踢出了局。 等在场人员再睁开眼时,吕秋白看向背影萧索的丁娴,目光中带着了然。 他说:“游戏是不是可以结束了?” 我与先生——综艺(15) 邹诣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游戏还是可以继续的哦,秋白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呢?” “恋人。”吕秋白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神职中有丘比特存在的情况下,恋人也就是一定会存在的,他们会形成第三方势力。恋人只要一方死去,另一方就会出现殉情现象,所以会出现双亡的状况。” “虽然在狼人杀人的夜晚,同时女巫使用毒药的话,也会造成双亡的状况,但就在昨晚,女巫被杀了,可双亡现象只出现了一次,所以我有一个推测:恋人这一对是不是都还活着?” “而且目前所看场上剩余的人数。”包括吕秋白在内,场上只剩下5个人,“恋人应该还是不同阵营所组成的,所以人数才会急速锐减,这就是所谓的‘屠城’现象。丘比特还活着吗?丘比特还活着的情况下,这一轮再把我投票出局的话,游戏就结束了。” “如果真的是我猜想的那样,那游戏就没必要再继续进行下去了,我自动认输吧,结束游戏环节,直接进入复盘环吧。” “虽然你猜测的方向很对。”邹诣对吕秋白的话语表示出了肯定的态度,“的确是即将要输了,但你还是抢先了那么一小步呢。我能问一下你的相关推论的依据吗?毕竟在你之前的猜想里,基本没有考虑得到丘比特和恋人这第三方阵营呢。” “其实我一开始是有考虑的。”即使是输了比赛,吕秋白的面色依旧是镇定的,“但因为这帮人的表现一个比一个奇怪,心里的怀疑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我就一直在等双亡结局,但是双亡结局一直没有出现,场上的人却是越来越少。” “再加上于哥的‘遗言’突然来了一句‘祝你们幸福’,我才能反应过来恋人的存在,才发现自己似乎马上就要输了。” “的确是很不错的推导能力,就是运气大概今天不太好,拿着平民牌真的是太委屈你了,还在被不断的干扰。”邹诣夸了吕秋白一句,转向观众席通知那些早已下场的玩家,“玩家们现在可以回到场上了,游戏已经可以算是结束了,目前是第三方阵营获胜,现在是游戏的复盘时间。” 玩家们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由邹诣来一个个宣布大家所持有的身份:“狼人分别是白嘉、于军、林玠和姜聪,平民则是吕秋白、李书雁、侯语儿和蔡辞,女巫是丁娴,预言家是冯林飞,猎人是陆昪,丘比特则是谭芷云。” “其实按照流程来的话,要再经过两个晚上才会出最后的结果的。”邹诣摸摸下巴,“不过秋白提醒我了,无论过去多久结果都会是一样的,所以秋白就直接放弃挣扎了。现在大家可以自由讨论了,有仇的话尽量当场就报了啊,省的拖到隔夜就给忘了,那多可惜啊。” 嘉宾们开始了互相讨论,谭芷云先抢了麦,“我先说让我先说,”她举起手,像是在课堂上提问的小学生,“我选中的‘恋人’是白嘉姐和陆小帅哥,但我真的只是单纯随手一指,我真的不知道他俩不是一个阵营的,我也只是跟票,屠城什么的这可不能怪我啊,我是无辜的——!” “幸好我抽到的是猎人牌,才能够侥幸的当上警长。”陆昪双手合掌感谢上天,“不然实在是太危险了,太有可能死亡了,想到我死了的话还会牵连白嘉姐,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你可拉倒吧。”白嘉笑着骂他,“话可不能乱说啊,毕竟谁牵连谁还说不定呢,毕竟玩这种游戏我是真的很菜啊。” 蔡辞靠着姜聪,目光中写着看透,“我就说你不对劲吧,我都跟你待在一起这么久了,难带你的变化还会以为我看不出来?” 姜聪笑的狰狞,直接上手揉着蔡辞的脸,咬牙切齿,“那还真的是谢谢你哦,能够这么了解我。” 林玠已经是习惯他俩的打闹了,无奈的耸肩,比起这两个活宝的“日常”,还是队长那边正在发生的剧情更有意思。 峰林飞死死盯着丁娴,眼眶通红,“你为什么不救我啊。”他的语气中带着哽咽,“我那么重要的一个角色,明明可以在节目中大放光彩的,怎么能在开头就这么死了呢!” 丁娴目光游移,拒绝与峰林飞进行对视,“对于这件事我感到非常的抱歉,我真的是第一次接触这个游戏,我也没能想到狼人阵营那么厉害,居然最开始就能把预言家给刀了。” 于军和吕秋白也频频点头,运气成分的确也是属于战局中的一部分。在今天的这一局里,不得不说第三方阵营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甚至感觉他们的胜利有些过于简单顺遂了。 对于运气这一说法,白嘉只能笑着点头同意,毕竟在这种时候,自己出了点头微笑,也不能再说出什么了,总不能直接跳出来说:我很厉害的,我手里还有金手指,能“看”到你们所有人手中的牌。 是的,无论代入感有多么的强烈,随时就会出现的提示词和时不时袭来的头晕目眩感都在提醒着白嘉:这并不是现实,一切都只是虚幻而已。 从游戏开始,白嘉就能“看”到每一个人所对应的身份,对此来采取相应的措施。越来越重的晕眩感一直在疯狂的提醒着她:时间不多了,尽快结束吧。 因为这次抽取的是纯度假类,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世界,上级所给的时间也就异常的短,大概在这一期综艺结束之后,“白嘉”这个身份也会不复存在吧。 胡思乱想结束,回神时讨论已经即将进入尾声,白嘉稍微侧头,对上了陆昪担忧的眼神。 “姐姐,”他压低了声音,“还是感觉不太舒服吗?” 因为现在的环境依旧是吵吵嚷嚷的,陆昪也自觉地捂住了他的收音麦,所以这句话没有被其他人听到,白嘉摇摇头,做着无声的回答。 陆昪重新坐正了身子,只是依旧会时不时把目光扫过去。 “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所有比赛项目就算是正式的结束了,最终结果还是红队获得了胜利,让我们恭喜红队。” “橙队和黄队居中,没有奖励也没有惩罚,至于垫底的绿队,那就非常的不好意思了。” 邹诣笑着,请出了节目组惯用的惩罚签筒,“这个签筒都已经使用了好几年了,在里面什么惩罚都有,就是不知道绿队的签运究竟如何了。谁来呀?” 冯林飞和姜聪苦着脸,连连摆手后退,直接把后面一直处于发呆状态的蔡辞给暴露出来了。蔡辞一脸茫然,似乎还在疑惑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跑到人群的前面,回头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两名队友,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我来吧。”蔡辞径直走到邹诣身前,“反正抽出点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会是集体惩罚,抽到什么就是什么吧。” “我的手气不好的,抽出的结果到时候记得不要怪我。”蔡辞回头跟他的队友交流,冯林飞和姜聪疯狂点头,给他加油打气。 蔡辞随手抓出了一支,定睛一看。 嗬,好家伙,老黄历都被翻出来了,是冰桶挑战。 我与先生——综艺(16) 为什么说是老黄历了呢,因为冰桶挑战是2014年那会儿的产物了。在当时这个活动旨在让人们了解并体会被称为“渐冻人”的罕见病人的感受,同时募款治病。 在当时的活动规则里,要求参与者在网络上发布自己被冰水浇遍全身的视频内容,挑战成功后,该参与者便可以要求其他人来参与这一活动。 活动规定,被邀请者要么在24小时内接受挑战,要么就选择为对抗“肌肉萎缩性侧索硬化症”的患者捐出100美元,或两者都做,完成后还可指名3名挑战者,这个概念很简单:你把自己往自己头上倒桶冰水的视频上传,然后公开挑战你的朋友在24小时内做同样的事情,或者向als(肌肉萎缩性侧面硬化病)公益协会捐款。这么做的目的是让更多人知道被称为渐冻人的罕见疾病,同时也达到募款的目的。 后来很多综艺从里面发现了有趣之处,它也因此成为了很多综艺节目惩罚里的整蛊项目之一。 邹诣看到签子的内容时,也感慨了一下:“早些年那会儿这个项目是真的很火,后面因为种种原因慢慢埋没了,蔡辞你居然能让这个项目重见天日,说明你的运气还是很不错的。” “来吧。”邹诣示意工作人员拿上来三桶冰水,说是三桶,但是节目组还是对嘉宾留手了的,怎么说也是请来热场的人物,闹得太过了的确不是很好。 桶大概就是直径15厘米,高30厘米的铁桶,里面的水没有放满,冰也没有几块,的的确确是手下留情了。 “等一下,”冯林飞手里已经拎上了冰桶,突然来了一句,“给我准备一下毛巾和热茶好吗,我还想活着离开这个节目。” 邹诣笑着,指指早就在周围待命的工作人员,“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绿队的朋友们不要挣扎了,来吧,惩罚时间到了。” 三人拿着桶,咬咬牙就把桶里的水从头顶倒了下去,透心的凉。冯林飞倒完后将桶放下就开始哀嚎,“后勤呢,漂亮哥哥姐姐们快来救我,我要冻得不行了。” 工作人员一拥而上,递毛巾的递毛巾,送热水的送热水,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当然也没有落下姜聪和蔡辞这俩小只。姜聪倒完之后也是在嗷嗷的乱叫,喊着好冷,蔡辞倒是一声不吭,安安静静的,看起来特别令人省心,也就导致工作人员里的姐姐们对他更加怜爱。 于是,在整理完,工作人员退场之后,蔡辞不仅得到了热毛巾和热茶,口袋里还装满了一大把的糖果。16岁的少年脸蛋红扑扑,面上依旧是面无表情,但是耳朵已经是快要红的滴血了。 姜聪看的眼热,“为什么我没有,凭什么啊?我明明长的也很好看,为什么她们给你糖果不给我...”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下一秒直接失声。 蔡辞将糖果掏出来,一把一把的往姜聪的口袋里塞,表情很是认真,“你要的话,全部给你也可以。” “可以了可以了。”见蔡辞大有一副真的要把口袋里的糖果全掏出来的架势,姜聪赶忙阻止他的行为,还把进了口袋的大部分糖果匀了一部分出来,“我们一人一半,可以吗?这是她们对你的心意,不应该全部给我。” “嗯。”蔡辞点头,安静地看着他,姜聪攥着糖果,满脸写着美滋滋。 谭芷云戳戳白嘉的胳膊,悄咪咪跟她讲话,“据我多年在绿色小说网站混迹的成果,我觉得我好像搞到现实中真的了。”白嘉手肘顶了一把她的腰腹,“收起你的奇怪想法,腐眼看人基罢了,我就单纯觉得是小男孩们的友谊而已,我还是挺羡慕的。” “他们关系真的很好哦。”陆昪突然插进来一句话,差点没把谭芷云吓个半死,总有一种在背地说被人坏话,然后被别人的家长当面抓到了的既视感。但是好奇心还是战胜了羞耻,她一脸好奇的看着陆昪,“怎么说?有没有有趣的故事?” 白嘉也偏头看向陆昪,好奇从他口中会听到怎样的故事。陆昪看到白嘉也一副要旁听的样子,不由得整个人身体坐正,讲话也有些干巴巴起来,“就是一起生活了很久,养成的习惯而已。兰平的练习生大概都是八九岁或者十岁就挖来的好苗子,跟家长签好了合约。平时他们都能够正常的去上课,但是基本没有课余时间,他们所去的学校也是由公司这边所挑选的。他们的课余时间大多数都是跟队友在一起生活,在各种技能老师的教导之下进行各种项目的练习,这样连续生活几年下来,再陌生的人都会变得无比的熟悉。” “养成系的爱豆基本都是这样的,公司还会在他们成长的途中给他们专门拍各种综艺,用来保证艺人的热度,而在基本情况下,蔡辞和姜聪都是一起行动的。” “姜聪是队里最小的成员了,一开始入队的时候本来打算是我或者林玠带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面就自然而然的变成蔡辞在带了。蔡辞虽然只比姜聪大一岁,但他看起来一副很稳重的样子。他其实很宠姜聪的,如果不是什么很奇怪的要求的话,他都会答应。” “姜聪的性格大概就是网上所说的那种‘傲娇’吧,你看他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其实他很粘蔡辞的,也很听蔡辞的话,他是家里的独生子,对他而言蔡辞的地位大概就是跟哥哥一样的。” “基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要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其实特别的好就行了。平时吵架什么的也只是玩玩闹闹而已,反正最后都会有一方先去道歉。我和林玠一开始还打算去劝架来着,后面这种状况发生的实在是太多了,干脆就不管了。” “大概就是这样,没什么能说的了。”陆昪耸肩,结束了这方面的话题。 谭芷云一脸正经,但是仅仅抓着白嘉的手并不是这么个状况,“白嘉姐,”她满脸郑重,“我绝对搞到真的了。” 白嘉也只能无奈笑笑,随她去了,反正这姑娘平时也就嘴上说说,真人在她面前,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的。 我与先生——综艺(17) 看绿队的嘉宾们似乎都修整完毕了,邹诣招手,示意导演那边开始最后的拍摄。 “接下来就是节目最后的惊喜环节了,老观众们都知道,我们节目每一期都会有一个相关的主题,不知这次的主题大家看出来没有?” “其实这次的主题我个人觉得挺难猜的,因为这次的主题是‘海洋保护’,我们最后的惊喜环节,就是来介绍一部最近即将要上映的关于海洋保护的电影。” “面对海洋环境的严重污染,海洋资源过度地开发利用,导致海洋环境及其资源的严重破坏,近30年来,不少沿海国家和地区相继建立起为数众多的各种类型的海洋保护区,这次的电影相关,就是在海洋保护区里里面发生的事情,就在x月x日上映,请大家去多多支持。” “至于为什么说这期的综艺在宣扬海洋保护呢?首先大家看,我们这次特地采用了户外综艺的形式,给大家领略到了海洋的美丽,沙滩带来的魅力。然后是最后的狼人杀,我们知道,狼人杀里面提防的是各种各样的身份,同样,海洋保护区在工作期间,除了面对各种各样的污染,最难对付的是什么呢?是偷猎者群体,他们肆无忌惮的盗取海洋资源,对保护区的工作带来的很差的影响。” “保护海洋,才能更好的有利于人类自己的生存。” “我们的惊喜环节,就是我们的所有的嘉宾,都可以得到提前观影的机会,不过这个机会可不是白来的啊,大家看完可是要在社交平台上上传观后感的,我很期待大家的文笔哦。” “《开心过生活》第四季第五期的录制到这里就结束了,非常感谢各位的收看,还请大家继续期待我们的下一期。” 同时,导演那边也发出了“停止录制”的手势,到目前为止,录制就是正式结束了,之后的播放还要经过剪辑,有趣的片段会剪成花絮提前流出保证热度,嘉宾们只要到时候在社交平台上转发相关消息就可以了。 分别的时候,嘉宾们都互相留了对方的联系方式,白嘉看着手机里陆昪的号码,笑了笑,私心的打上了备注“小先生”。 跟随着助理一起上了车,虽然白嘉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艺人,但该有的助理和保密工作还是会做的。因为节目原因,能够经常接触的到各种各样的艺人,所以会堵她的记者和狗仔依旧不少。 但今天的运气似乎很好,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了家中,没有遇到什么烦心事。房子是白嘉当时小说火起来的时候买的,已经好几年了,但因为这边的安保工作还不错的原因,一直没有换的打算。 助理送到家门就回去了,家里一直都是白嘉一个人住,助理偶尔会过来看看,但也就仅限于此了,白嘉能够很好的照顾自己,在工作方面也基本不会招惹什么大的麻烦,公司这边对她一直都是很满意的,再有一年合约到期,白嘉也不打算续约了,准备过安稳的老年生活。 可惜的是,她看不到那一天了。 打开手机,wechat上有一个好友通过验证,头像是一只毛茸茸的金毛幼崽,备注写的是“陆昪”,她笑笑,点击了通过,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直接洗澡去了。 当洗澡出来,打开手机才发现,陆昪那边首先发了个“姐姐晚上好”,然后给她发了一大堆消息,她一边用干毛巾擦拭湿法,一边慢条斯理的往下看。 “姐姐你知道吗,太可怕了,我们今天的车被记者和狗仔堵得厉害,据说里面还有私生,差一点点就追上了,真的是惊心动魄。” “姐姐有没有安全到家?有被那帮记者和狗仔堵车吗?我很担心你?” “姐姐怎么没有回我消息?姐姐在做什么?” 白嘉把毛巾放在一边,慢悠悠的回复消息:“已经到家了,刚才去洗澡了,没有遇到记者和狗仔,没出什么大事。你那边怎么样了?现在还好吗?” 陆昪那边回复的很快,似乎是一直在玩手机,“已经甩掉啦。”还附赠了了一个笑脸的狗狗表情包,“我还以为姐姐这么久没回我消息是因为不喜欢我所以不想理我呢,难过得差点哭出来哦。” 又发了一张委委屈屈狗狗大哭表情包。 白嘉回了他一个“抚摸狗头”的图片,“不会哦,我是你的粉丝,你是我最喜欢的人了,你很棒,要对自己有信心。” 因为我看得到,在未来的日子里,无数人都会发现关于你的好,他们会因此而喜欢上你,他们会成为你最为坚强的后盾,所以不要害怕,先生,你值得被喜欢。 “已经很晚啦,好孩子们该去睡觉了,小帅哥还有什么事吗?” 看白嘉那边发来的消息隐隐有结束对话的趋势,原本散漫瘫在床上的陆昪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给她发消息,“是这样的姐姐,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灵感,我想给你写一首歌。” “我还想邀请姐姐来帮忙拍这首歌的mv,当然了劳务费之类的这边会跟你的公司谈妥,我主要是想问问姐姐你自己的意见。看看你愿不愿意来。” “然后是过段时间‘节气少年’也要开演唱会了,作为我们组合即将各奔东西的最后一场纪念演唱会,我想邀请姐姐来看,会专门给姐姐留一个好位置的,姐姐愿不愿意来看我们呀?” 白嘉低头看着屏幕,客厅里开的是暖黄色的灯光,手机屏幕的亮度似乎开的太大了,刺的眼睛生疼,让人禁不住想要流泪。 “好哦。”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只回复了这两个字,把手机放下然后去吹头发。 吹干头发回来,看看手机,陆昪那边还没有回复消息,可能是去写歌了,也可能是在跟他的团队做商量,无论在做什么,她都无比的确定,这个世界的先生依旧是完好的。 积极,阳光,向上,耀眼。 白嘉对着对话框沉默了两三分钟,手指敲敲打打,最后还是发了一句“晚安”。 晚安,我的先生。 她躺在卧室的软床上,闭着眼睛,表情平静。 “诺里,度假结束了,意识抽出。” 意识模糊的最后,只能听到向来冷冰冰的上司说了一句:“欢迎回来。” 我与先生——综艺(完) 再次睁开眼,果然是熟悉的装修风格,熟悉的办公室。 诺里坐在办公桌后整理文件,即使同事醒了过来,他也没有抬头看一眼。只是提醒了一句:“茶几上有纸巾。”然后继续低头忙碌自己的事情了。 白嘉用手触摸脸颊,果然脸上泪流满面。她扯了张纸巾用力抹了两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诺里终于舍得从他的文件堆里抬起头,伸了个懒腰,“不是度假世界吗?玩的不开心吗?” “要说开心也是很开心啦,就是离开总是让人非常难过。”白嘉靠着沙发上软软的靠垫,“就像你做了一场美梦一样,醒过来总是怅然若失的。” 诺里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给出了他的回答,“我没做过梦,我不清楚你们的这种感受。” 白嘉对着他翻了一个白眼,“你又不是人类,你怎么可能会做梦,你们真的很奇怪啊,明明都是一帮不会做梦的怪人,取的名字却是‘造梦工厂’。” “就是因为不会做梦,所以才需要有会做梦的人来工作。”面对白嘉的埋怨,诺里依旧是面带微笑的,但这种微笑有时候白嘉会觉得很恶心。准确来说,诺里的表情改变,大多数白嘉都会觉得很“假”,因为那只是单纯的模仿,而不是带着自己的情绪,由内心产生的表情。白嘉对“造梦工厂”的定义就是,祂们都是一群非人类,只是披着人类的皮囊这这个城市中行走,顺便招聘一些走到绝境的人进入祂们的黑心工厂。 诺里这个家伙,唯一的弱点,大概也就怕“投诉信”了吧。祂们有祂们相关的管理,白嘉并不清楚祂们相关规定中的惩罚或者奖励,但是她有隐隐的猜想,如果接到了“投诉信”的话,诺里的生活估计也会变得不好过。 诺里给她递来一个有着蔷薇花浮雕的深褐色木盒,浮雕上的蔷薇花枝叶勾绕,跟那金银币上面的雕刻是同一个风格。白嘉接过木盒,从口袋中拿出了一颗散发着微弱白光的拇指大小的乳白色珠子,这是她在度假世界中的收获,用诺里的话来说,这就是陆昪的“灵魂”。 打开木盒放了进去,木盒里面已经有了好几颗同样的珠子,虽然看不出珠子的材质,但它的微弱白光总给人温暖舒适感。白嘉把盒子关上,一脸郑重的交还给诺里。 诺里随手将盒子放进了办公桌的某个抽屉里,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使白嘉有些嘴角抽搐,她总感觉,如果哪天诺里缺了个压东西的,会拿那个盒子来压文件也说不定,虽然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但对祂们来说,应该是很常见的。 她扭头,干脆眼不见心为净,“我这次有休息时间吗?”白嘉试探性的提问,“我记得之前说过度假副本出来基本会有员工假期。。。?” “没有。”诺里回答得很是无情,“那种假一般都是危险的度假世界出来才能享受的,就你刚经过的那种度假世界?算了吧,赶紧去准备工作。” 白嘉哀嚎了一声,磨磨蹭蹭走到扭蛋机前,扭蛋机的右侧有着数量众多的白球,这就是白嘉的“工作”,跟左边池子里数量稀少的红球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是“奇怪扭蛋机”,起码白嘉是这么称呼它的,白球不用投币,想要几个就可以要几个,红球却是要消耗一枚金币,白嘉曾经吐槽过这像极了赌博,当时诺里对此的态度就是写着满脸的你继续说吧反正我无所谓。 白嘉抓住扭蛋机的旋钮,顺时针转了一圈,掉了一个白球出来,白嘉打开白球,里面是一张皱巴巴揉成团的,沾满黑色污渍的白纸,钥匙是一把金色的钥匙,挂饰是小石子样式。 “嚯。”诺里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我一直知道你的手气很差,没想到能差到这个地步,这次是a级呢。” 白嘉满脸写着麻木,因为除了度假世界,她在“上班”期间,从来没有见过b级以下的工作。 是的,白嘉的“工作”其实是分等级的,以钥匙的材质来分级,铜钥匙为c级,银钥匙是b级,金钥匙是a级,上面的挂饰与一同出现的纸团则代表了与“工作”有关的相关材料,上次白嘉进行的那个安凌希的“工作”,就是一把银钥匙,挂饰是一枚人偶,纸团上写了个“替”字。 据诺里描述,其实在金钥匙以上,还有更有难度的工作,到时候钥匙就是非金银铜材料,也不会有相关的挂饰和纸条提示。“如果你抽中了这种钥匙,我可能又要出去招收新的员工了。”当时诺里看着她手里第一次就出现的银钥匙,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但是现在诺里看着白嘉的手里的金钥匙,感慨之后沉思了一会,“说不定你真的能够评上超级员工奖也说不定,前提是未来能完成那种等级的工作的话。”冷不丁的,诺里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觉得你这句话好像突然出现了某些不该有的期望。”白嘉斜视的瞥了他一眼,眼中写满了鄙视,“我是不会给你这种无情的上司冲业绩的,你死心吧。” “当然,如果你能把关于之前在度假世界中提到的那个‘操纵盘’的相关信息告诉我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冲一把的,你说呢老板?” “好了,六点了,时间到了,你该下班了。”诺里无情的打碎了白嘉某些蠢蠢欲动的想法,“工作时间不可动用操作盘,别想了,你该回去了。” “噢。”明白了自己肯定不能从老狐狸手中打探到什么消息后,白嘉把钥匙和纸团一股脑塞进包包里,今天心情很不好,决定了,要去吃拉面。 就在白嘉即将走出工作室门的瞬间,诺里突然来了一句,“啊对了,世界的后续,还是跟以前一样处理了吗?” 白嘉的脚步一顿,“对。”她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还是老规矩,等之后我的工作结束后,整理成书面材料我一起带走吧。” “毕竟这很有可能会是以后我为数不多的,最后的念想了。” 诺亚的女孩(1) “工作”是从早上八点开始的,白嘉是赖床党,基本都是卡着点,绝对不会提前超过五分钟到工作室。所以即使是a级的工作,也是毫不紧张的踩点来了。 “哟,稀奇。”当白嘉推开工作室的大门,看到本来不应该在这个点出现的诺里,差点没有吓一跳,“好家伙,老板,你不是号称九点之前绝不起床的吗?今天什么情况?失眠?” 诺里面色如常,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端起面前的红茶喝了一口,“下属接到了新的难度的工作,我来围观一下。” “你还真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白嘉吐槽了一句,对他扬了扬手上的钥匙,“那我就不管你咯?我就直接进去了。” “嗯,去吧。”诺里看着白嘉拿着钥匙,打开了位于办公座椅后的大门,走了进去。 大门关上,诺里看着紧闭的大门,在心里默数了二十个数,就像往常白嘉开始“工作”后一般,推开门走进去,轻车熟路的抱起女孩的身体放回到沙发上,还给她盖了一张小毯子,摆了个舒服的姿势。 “一路顺风。”诺里象征性的说了一句,坐回他的办公椅,准备提前处理他的那些工作了。 齿轮的咬合转动声在耳边响起,白嘉能听到机械转轴转动的声音,脑海中划过无数的文字,意识混混沌沌,一股力量拉着她下坠。 “奈瑟儿意识载入中——” “30%-70%-100%,载入成功。” “欢迎来到,‘诺亚的女孩’。” “奈瑟儿,今天也不能一起出去玩吗?”同桌的金发女孩子扎着高马尾,满是胶原蛋白的脸上元气满满,声音中也是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和娇憨。 “对不起哦,雪莱。”被称为奈瑟儿的女生轻声细语的回答,语气中满是歉意,“今天教母也要我放学就回去,说是安排了新的课程。” “她又要求你去学那些东西了吗?”雪莱脸上满是不平,“从以前就是这样,她到底有没有把你作为女儿,奈瑟儿你都要被她养成只会服从的机器了,这样一点都不好。” “雪莱不要生气,教母也是为了我好。”奈瑟儿拍拍雪莱的肩膀,她已经看到在门口等着的教母了,“下次不要再说这种话了,教母听到了会生气的,好啦,教母来接我了,我回去了,明天见。” “明天见。”雪莱随着奈瑟儿目光看过去,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奈瑟儿经常挂在嘴边的“教母”,“真的是一点自由时间都没有,真过分。”她小小声的替好友抱怨着,“这都是什么可怕的教导方式。” 奈瑟儿拿起书包,走到早已经在门口等着的红发女人身边,规规矩矩喊了一声“教母”。 红发女人应了一声,目光扫过教室内,掠过雪莱身上的时候带着冷意,雪莱身体打了一个寒颤,仿佛被什么危险生物盯上了一般,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女人轻轻冷哼了一声,“走吧。”她转身看向奈瑟儿,神色中有了一丝不满,“今天耽搁太久了,奈瑟儿。” 她迈起步子往前,奈瑟儿顺从的跟上,“对不起,加里亚教母,因为我的个人原因耽搁您的时间了。” “早就跟你说过了,不要在这些人身上浪费时间。”加里亚开口,语气漠然,“你不仅是在浪费你自己的时间,还浪费了我和教导你的老师的时间,这是非常不划算的。” 她看向奈瑟儿的目光毫无感情,像是在看一件物品,而现在这件物品没有达到她预估的期待,她有点生气,“奈瑟儿,今日的练习会在原基础上再加一个小时。” “是的,教母。”奈瑟儿已经习惯了加里亚的控制力,在她的掌控之下,自己只能乖乖的点头,不允许任何反抗,连异议的言语也不能拥有。 这样子的生活,她已经过了十二年。 这片大陆名叫斯凯拉奇,是奈瑟儿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熟悉在于她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陌生在于,这并不是她出生降临的地方。 在奈瑟儿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里,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来自一个叫华夏的地方,有着非常疼爱她的父母亲。她的长相随父母,黑发黑眼,是最为标准的亚洲人长相。 而且自己最开始的名字也不是奈瑟儿,而是薛妍。 她永远记得父母会把自已抱起来,一遍遍的喊自己“妍妍”,带着笑容的脸上满是亲昵,“爸爸妈妈会努力,让妍妍成为世界上最为幸福的姑娘。” 这样说着的两个人,却在一场汽车追尾事件中双双出事去世了。 只留下薛妍一个人,四岁的她成了孤儿,被送到了福利院。 在阳光福利院生长了一年后,在某天睁开眼时,她不再是薛妍,而是成了奈瑟儿。 修女们在教堂的附近发现了沉睡的她,即使薛妍拥有着与她们完全不同的发色与五官,但好心的修女们还是抱起了她,带进了教堂之中。 薛妍醒来后,发现自己完全听不懂修女们的语言,所处的环境也从没见过。于是她装成一个被遗弃的、失忆的儿童,修女们对这样的她充满了怜悯,特别是在发现她不识字,更不会说话时,这种怜悯心更重了。 她得到了新的名字,奈瑟儿,在无数遍确定这个地方跟自己曾经的家毫无关系,并且自己似乎真的回不去后,薛妍就“死”了,“活”下来的只有奈瑟儿。 奈瑟儿是教堂之中最勤奋的儿童,她学习很勤奋,与人说话轻声细语,修女们都很喜欢她,就连教堂之中最为严厉的修女,在面对奈瑟儿时也说不出批评的话。 但这样的奈瑟儿,却在寻找“领养人”的道路上,遇到了重重阻碍。 因为黑发黑眼,在斯凯拉奇大陆的过去中,曾经是不详的象征,虽然现在人们的思想早已经开放,很少再抱有偏见,但对上奈瑟儿的样貌,还是很难生的起喜欢。 奈瑟儿在教堂之中生活了三年,在她八岁的那一年,遇到了她的“领养人”。 也就是加里亚。 诺亚的女孩(2) 那一天,奈瑟儿被修女们从外面喊回来,当时她带着几个五六岁的小孩在外面玩,修女们出来找人,很高兴的告诉她说:“奈瑟儿,你有新的领养人了。” 修女们牵着奈瑟儿的手,讲话温柔,“那位领养人虽然身份高贵,但是看起来对奈瑟儿却是完全不嫌弃哦,似乎是一位面冷心热的人呢。” “奈瑟儿要好好抓住这次机会哦。” 奈瑟儿乖乖的点头,“好的修女姐姐,我会努力的。”努力从教堂离开,不会再给你们带来麻烦。 即使修女神父们没有提起,奈瑟儿也知道自己是给他们带来了大麻烦的。首先是教堂并不是什么专门的慈善机构,没办法长期养育孩童,一般都是尽快给他们寻觅领养人,让这些孩子过上新生活。 其次就是,奈瑟儿垂着眼帘,因为自己的“不详”,收养着自己的教堂也长期受到了人们的争议。修女们虽然从未抱怨过,但从那些路过教堂的人的只言片语中,奈瑟儿还是很明显的感受得到他们的鄙夷。 即将走到教堂的大门,奈瑟儿捏紧了小拳头,为了讨领养人的欢心,她一定会竭尽全力。 她强撑礼仪走进教堂,在会客室里第一次见到了即将成为自己领养人的加里亚,自己未来名义上的“教母”。 女人的红发披散,穿着华美的裙装,手腕上和脖子上等无不是精美的饰品,精致的脸上写满了漫不经心,在和专门负责领养程序项目的康拉德神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她大概不是一个擅长等待的人,在等奈瑟儿的在这一小会儿功夫,脸上已经出现了隐隐的不耐烦。 康拉德神父一直在努力的安抚这位贵客,他暗暗庆幸贵客到目前为只是单纯表现出了因等待而产生的不耐烦,而不是直接甩脸走人。 在看到奈瑟儿的一瞬间,女人挑眉,面上倒是没有表现什么,但是奈瑟儿还是明显的感觉到了她的一部分情绪,自己的这位领养人对自己的感觉似乎非常的微妙,满意与不满的情绪同时出现了。 跟奈瑟儿一同进入的修女脸上带着笑容,“康拉德神父,加里亚女士,我将小奈瑟儿带来了。” “加里亚女士,您需要跟小奈瑟儿单独聊聊吗?”康拉德神父脸上也是带着笑容,他也是非常喜欢小奈瑟儿的,对于小奈瑟儿这么多年没被领养的状况也是一直非常的担忧,所以在加里亚出现并对奈瑟儿表示感兴趣后,才会变得如此热情。“我和修女可以先退出会客室,给您和小奈瑟儿留出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 “那就麻烦神父和修女了,我的确想跟‘小奈瑟儿’好好谈谈,麻烦你们给我们五分钟的相处时间吧。”加里亚的话语虽然是礼貌的,但那与生俱来的傲气和上位者的气息分毫不减,“放心,”加里亚对康拉德神父眨眨眼,“向上帝发誓,我绝对不会伤害到‘小奈瑟儿’的。” “上帝会为您降下祝福。”康拉德神父起身,示意修女和自己一同出去,“小奈瑟儿一直都是教堂中最优秀的孩子,她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康拉德神父带着修女离开了会客室,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坐吧。”加里亚没有看向奈瑟儿的方向,她涂着深红色指甲油的指尖点向自己的对面,“坐下来,我们好好聊聊。” 奈瑟儿顺从的坐下,抬头正对上加里亚的眼睛,女人脸上虽是带着笑意,目光却如同尖刀,将奈瑟儿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如同没有骨头的蛇类动物一般软了下来,靠在会客室座椅的扶手上,“虽然不是很满意,但还有改变的机会。看来我的运气还不坏,这次还来得及。” “看来你这段时间过的很不错,薛妍。” 最后的那两个字,加里亚用的是最为纯正的华夏语言。 奈瑟儿乖巧的脸上为数不多的出现了名为震惊的情绪,她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听过这个词汇,也没有再听过那熟悉的语言。她差点没有惊得直接站起身,但她还是强行的忍住了自己激动的心情,面上尽量不露出过多的情绪,“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奈瑟儿用的是斯凯拉奇语,“加里亚女士,您最后是说的什么另外的语言吗?奈瑟儿听不懂。” “我知道你是谁,所以不用再装了。”加里亚抱着手臂看着她,她也换回了斯凯拉奇语,“我清楚你发生的所有一切,从你降临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有所察觉了。我已经找了你三年,才在这个贫瘠的村庄教堂找到你。” 她撇嘴,脸上有着明显的不满,“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至于满世界的乱跑,还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真是对我身份的极大侮辱。”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走?”她自顾自说了一通,似乎是笃定了奈瑟儿一定不会反抗,“我需要你在未来给我做一件事,然后报酬就是我就可以把你送回原来的世界哦,如果你不愿意回去,想留在斯凯拉奇的话,我也能让你在这里过上很好的生活。” “这是明码标价的交易哦,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在大量信息的刺激下,奈瑟儿反而死死的撑住了自己的理智,面前的人很明显的捏住自己所有的软肋,无论是一直想回去的故乡也好,还是不愿意再给教堂带来负担的想法也好,都被看得一清二楚。她深呼吸,平静自己的心境,说出的话语依旧还是有着细微的颤音:“您说的是真的吗?” “只要我能够完成您的要求,帮上您的那个忙,我就能回家了,是不是。” 加里亚看着面前的八岁女童,看着她不自觉的低头,微微颤抖的躯体,她的面上依旧是带着笑意,眼中却是一片的诡异神色,她轻柔了音色,像是海妖的诱哄:“是的哦,我保证。” 奈瑟儿抬头与加里亚对视,此时加里亚眼中的诡异神色已经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便是无尽的真挚。奈瑟儿吐出一口长气,“我答应您的交易了,我会努力的,加里亚女士。” “很好。”加里亚点头,似乎非常满意她现在这副服从的神色,“我这里有三个规矩,你一定要记住了。” “第一,彻底忘掉‘薛妍’这个名字,你就是奈瑟儿,你也只能是奈瑟儿。” “第二,即使我是你的领养人,但我不是你的母亲,从此以后你对我应该称呼为‘教母’。” “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规矩。”加里亚脸上露出了一丝恶意,可惜那时候八岁的奈瑟儿察觉不到,“那就是服从。” “无论我要你去做什么,你只要服从我就可以了。” “我不想听到任何对我举措的异议,明白了吗。” 诺亚的女孩(3) 加里亚将奈瑟儿接到了斯凯拉奇的皇都,是的,在这个大陆上,依然还有皇族的存在。这个世界跟奈瑟儿记忆中的e国很像,不同的是,e国的皇族早已失去了想权利,只是一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但在斯凯拉奇,国民组织和皇族权利共享,皇族的权利并没有被完全的剥夺,依然享有优渥的生活。 既然有皇都,也就是承认皇帝和世袭爵位的存在,加里亚是公爵,也就是皇帝之下最大的爵位,在斯凯拉奇大陆上,拥有这个等级的爵位也就四位,加里亚则是其中领地最为富饶,权力最大却也行事最懒散的公爵。 “如果不是管理国家实在是太麻烦的话,我可以直接成为皇帝。”在公爵府邸的庭院里,加里亚挺着脊背,修长的手指捏着骨瓷茶杯,杯身的图案是缠绕的荆棘与蔷薇花。 她的礼仪一丝不苟,即使这是她们为数不多的可交流时间。加里亚给奈瑟儿安排了大量的课程,而奈瑟儿每周只有一次的休闲时间,就是与教母的下午茶对话。 即使是名义上的“休闲时间”,但奈瑟儿整个人依旧是紧绷着的,与其说是放松,不如说这是她这一周最为紧张的时刻。 从被加里亚接回来开始,她们已经一同生活了半年,加里亚就如同变魔术一般,请来了各种各样的老师,这些老师不仅教导斯凯拉奇的知识,甚至还会教导有关于华夏那边的文化知识。 “虽然你原来的地方并不算是什么富饶的地方,但是有些知识我觉得还是非常有必要学的。听着,奈瑟儿,你不仅要学习斯凯拉奇大陆上的知识,‘华夏’的知识也是要学习的。斯凯拉奇教会你存活。‘华夏’带给你气质。” “我非常喜欢你们那边历史上仕女们会的琴棋书画,我觉得祂应该也会喜欢,所以奈瑟儿,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好的,教母。” 奈瑟儿低着头,连绵不断的教导与无尽的训练无限压缩了她的时间,这半年以来,从进入这个府邸开始,她甚至没有出过门,也没有任何的朋友,因为加里亚说那是非常浪费时间的行为,不值得去做。 奈瑟儿一开始还想过反抗,但她并没有来得及实施。 因为她提前见过了加里亚生气的样子。 那一天,因为真的是太累了,当天训练的时候奈瑟儿稍微有些分神,被一直监督的加里亚发现了。加里亚在各种老师教导时并不会出现,但是每天晚上的三个小时训练她一定会在旁边看着,一方面是考校当日学习的知识,另一方面就是看看之前的学习是否有退步。 分神导致了加里亚的生气,在训练之中,加里亚是一位非常严厉的老师。她直接喊停了训练,冷冷的看着奈瑟儿。 奈瑟儿缩着身子,以为下一秒就会迎来对方的怒火倾泻,但是加里亚没有。 加里亚脸上带着怒气,眼中仿佛淬了极寒,她不打人也不骂人,她就一直静静地看着奈瑟儿,仿佛在看一件坏了的,没有价值的物品。 “奈瑟儿,你要清楚你在我这里这里的定位,你要成为最完美的物品,否则我随时可以将你丢弃,抹掉你的所有存在。” “我能将你拉进斯凯拉奇,自然可以把你丢进别的地方,甚至可以将你彻底抹杀,灵魂之火也会燃烧殆尽。” “到那时,你才是真的会不复存在。”加里亚最近换了新的甲油,墨绿色的指尖犹如染着毒药,在奈瑟儿的脸上滑动,从额角划到下巴,轻轻捏住,“明白了吗,奈瑟儿。” 奈瑟儿从这一刻明白,对于这个人来说,自己究竟是多么渺小的存在。最开始的时候奈瑟儿就感觉,加里亚的手段与这个国家的体制格格不入,奈瑟儿甚至怀疑,加里亚不是人类。现在她清楚了,加里亚就是自己所有不幸的源头,但自己却不能有任何的抗议,甚至还要对这个“人”感恩戴德。 因为自己实在是太弱小了,因为自己什么都算不上,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明白了,加里亚教母。” “很好。”加里亚将手收回,注意力继续回到膝上的大部头书籍上,“继续你的训练吧,奈瑟儿,在你彻底掌握这些基础知识之后,我将会把你送入皇家学院,在那里你将会学习斯凯拉奇的知识。” “至于华夏的知识,你就在‘家’里学习吧。”加里亚的话轻描淡写,却是拿走了奈瑟儿所有的时间,“我希望你以后要一直保持你的价值,你要知道,对于你而言,能称得上价值的就是你所拥有的时间和知识。” 从此奈瑟儿失去了所有的权利。 奈瑟儿活得像木偶,在加里亚的掌控之下活动。加里亚培养着奈瑟儿,需要她成为最完美的“奈瑟儿”。 奈瑟儿以为,进入了皇家学院后,就能稍微摆脱一些加里亚的控制,但她完全错了。在她进入了皇家学院后,加里亚也随之进入,成为了皇家学院的一名教师。 而在学院的课程结束后,加里亚会亲自接送奈瑟儿“回家”。在“家”里,会有特殊的“老师”在等待着奈瑟儿。 奈瑟儿成了皇家学院最为奇怪的学生,因为除了上课时间,你将不会在任何课余时间见到她的身影,她的身边也不会有一同行走的友人。 加里亚也成了皇家学院最为特殊的教师,因为她教授的班级只有奈瑟儿的班级。由于她的地位,学院中并没有一位老师或者相关学院管理人员敢发出异议。 “奈瑟儿,你课程结束后就直接回来,不要耽搁时间在那些无所谓的‘趣事’上,那没有价值。” “奈瑟儿,记住你的地位,不要随便与他人交流,你会是我最为完美的作品,他们还不配与你交流。” “奈瑟儿,我是你的‘教母’,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你。你只有做到了最为‘完美’,才能成为真正的‘奈瑟儿’。” 奈瑟儿如同带着枷锁,无力挣扎。她在加里亚的指导下,学着许许多多的知识,她是教母手中最完美的棋子。 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在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世界改变了。 诺亚的女孩(4) 那是在奈瑟儿十八岁生日的当天。 那天也是非常平静的一天,大家如同往常一般。有人早起,赶赴工作岗位,有人赖床,发誓要跟太阳比一比懒惰,看看谁先去休息。 但是,似乎有哪一些地方发生了改变。 洪涝、干旱、热带气旋、潮灾、低温、海啸、火山喷发、山体滑坡、泥石流、森林火灾和虫草鼠害。 天灾在斯凯拉奇大陆的各个地方突然降临,它们悄无声息,安静的扩大着自己的领土。人类的相关危机机构第一时间发现了它们,但因为平时也会发生很多灾难,他们将这些灾难当成了最为普遍的事件处理。 直到他们发现这些天灾无法被制止。 所有的灾难没有源头,呈井喷式爆发。查不到诱因,找不到解决方法。人们眼睁睁的看着这片大陆上所有的生物都在嘶吼,哀鸣。 有人跪下,不听喃喃自语忏悔人类的罪行。有人惊恐,丢掉了平时的形象四散奔逃。有人绝望,在灾难波及之前直接一了余生。 所有的,所有你能够想象得到的灾难都会在眼前发生。大多数人藏匿在家中,等待救援,等待虚无缥缈的希望。 在加里亚公爵领土的范畴内,住着由一对母女构成的二口之家。这家的男人因为事故早早就去世了。母亲是一个非常坚韧的人,即使带着一个孩子,依旧用自己的双手撑起了两个人的生活。女儿也很懂事,即使是在六岁的稚龄,也会贴心的做到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照顾好自己不让母亲为难。 但在天灾面前,人力是渺小的。加里亚公爵领地的这一块爆发的是低温,本应该是炎热夏天、空气起码会有35的温度,现在温度急转而下,不仅打破了零度的刻线,并且还在不断的向下跌落。 母亲抱着女儿,眼中满是不安,口中却一直在说着安抚女儿的话:“妮娜,不要害怕。很快的,这种灾难很快就会过去的,我们在加里亚公爵的领地里,受到着加里亚公爵的庇佑。加里亚公爵是绝对不会放弃我们的,我们一定能够得到救援的。” 妮娜安安静静的倚靠在母亲的怀中,与其说是母亲在安抚她,不如说是她在无声的安慰着母亲。母亲将她抱在怀里,这是她唯一的支柱,她从女儿那小小的身躯中汲取着温度,用来安抚自己那颗彷徨的心。 妮娜没有见过天灾。加里亚公爵领地四季如夏,基本没有太大的温差改变,她是第一次见到外面自然结起的冰棱。她好奇的看着窗外面那些未知的景象,直到她将视线投向天空。 “妈妈,”妮娜拍拍母亲死死那绷住了的肩膀,稚童的声音清脆,带着天真,“天空裂开了,就像之前我打碎的那个陶瓷玩具。” 声音的主人无意识的,带着满满的好奇和感慨:“好像是在给谁开门一样,妈妈,是有神明要降临了吗?” “他是来救我们的吗?” 天空碎裂开来,像是一整块被打碎的玻璃。原本澄澈的蓝天不知何时堆积了大片的乌云,像是一片灰蒙蒙的幕布被扯裂,露出了纯粹的黑色。 裂开的缝隙一点点的扩大,外神由缝隙间降临,那是灾难的源头。 这一刻,无数看到外神身影的人们都产生了精神混乱,他们意识陷入了混沌。在房间内,母亲松开了一直紧紧抱着妮娜的手臂,满脸惊恐地倒在了地上,妮娜倒在母亲的身边,脸上却是跟母亲截然不同的神情。 她带着甜美的笑容,像是在做着一场永远不愿醒来的美梦。 他们的大脑被“污染”,因为不可直视神。 奈瑟儿视线模糊,从昨晚开始,教母就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她郑重的嘱咐奈瑟儿:“奈瑟儿,等待了这么久,时间终于到了,我拜托你的那一件事,将在明天到来。” “明天早上你要提前起来,精心的准备自己,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绝对不能有任何差池。” “惹怒我的后果,你应该清楚。” 于是从今天早上开始,加里亚一直在做着准备工作,她让侍女们给奈瑟儿做了充分的身体清洗,洒上了她调制的最为满意的香氛,换上最华美的衣物饰品,精心绘制了最完美的妆容。 奈瑟儿如同木头人般任其摆弄,没有丝毫挣扎的举措和抗拒的神色。因为在她醒来洗漱后,加里亚给她递了一杯饮品,强制性让她喝完。在她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喝下后,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她就像是被困在躯壳里的亡灵一般,意识是清晰的,却不能做到控制身体,只能看着身体在教母的一个个口令之下,自然而然的去完成那些事物。 然后她被带到了公爵府邸的最上方,加里亚牵着她的手,在奈瑟儿惊恐的目光中,走出了城墙的范围。害怕的失重感并没有产生,奈瑟儿就这么被她的教母牵着,像是踩着台阶一般,一步步向上,直到她们走到了天空中刚碎裂开来的缝隙下方,加里亚才停住了脚步。 加里亚的脸上带着红晕,带着期待与激动的情绪,像是情窦初开的少女即将见到自己那一见钟情的恋人般,羞涩的等待着。 奈瑟儿看着那些裂隙,看着裂隙一点点的扩大,然后她看到了外神的身影。 模糊中那像是漂浮在空中的山峦,但是比任何一座山峦都要庞大,大体呈菱形状,被重重的黑雾所包围,黑雾之中时不时掉落下零星的黑点,黑点被风吹拂,散落在斯凯拉奇的每一片土地上,然后引起新的灾祸。 奈瑟儿没有见过这个场景,但她的脑海之中,隐隐有空灵的女声在告诉她,那是外神诺亚,是灾祸之神。 【加里亚,】,恍惚之间,奈瑟儿听到外神发出了模糊的声音,这声音似乎在她的身体周围响起,立体一般将她围绕着,【“她”在哪里】 加里亚拉着奈瑟儿的手,向着诺亚跪下,她是诺亚最为虔诚的信徒,她向着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神明跪拜,她欢喜于神明的到来。 “她在这里。”教母把奈瑟儿拉扯到神明面前,像小孩子炫耀玩具一般的夸耀着。“您看,我找到‘她’了,我将‘她’带到您的面前了’。” 外神安静着,奈瑟儿感觉自己一瞬间被看穿了内心,灵魂和肉体在这种注视下,一切都会无所遁形,包括那所谓的想法。 【这不是“她”。】诺亚开口,没有情绪,【这不是“奈瑟儿”。】 诺亚的女孩(5) 外神开始了与信徒的‘对话’,随着祂的声音响起,围绕着祂的黑雾开始震颤,掉落的黑点也就更多。作为神明的存在,世人认为,神明一般来说是不应该有什么情绪波动的,但是奈瑟儿却能隐约感受得到诺亚身上的情绪,祂在生气。 “您说不是?”加里亚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的神色。 “不应该的。”她喃喃自语,“我已经找了这么久,从那么多世界里,那么多空间里才找到的相同的灵魂波动,不应该出错的。”加里亚死死的抓住了奈瑟儿的手腕,力气很大,奈瑟儿能看到教母手腕上暴起的青筋和血管。 之后手腕会变得青紫吧。在这种荒诞的处境下,奈瑟儿居然还能够做到胡思乱想。不知为何,她虽然能察觉到诺亚的危险程度,但是却没有从神明的身上感受得到丝毫的敌意。 就感觉而言,神明的危险程度,甚至还没有一直站在奈瑟儿身边的加里亚高。 【这不是‘奈瑟儿’,加里亚。】诺亚第一次喊出了祂的信徒的名字,【这只是一个有着‘奈瑟儿’灵魂的人类,不能说是完整的‘奈瑟儿’。】 【加里亚,这就是你呼唤我的原因,这就是你所献上的礼物吗。】外神将注意力从奈瑟儿身上收回,放在加里亚身上,【如果只有这种答案的话,那我就要回去了。】 “我很确定,这就是‘奈瑟儿’。”加里亚的眉头松开,隐隐带上了一丝高傲,“即使您是我所信仰的神明,但您却不能随意的质疑我所拥有的能力,这是【加里亚】的骄傲,我很确定这就是您所要找的那位。” “或者是说,我一直搞错了您的要求。您想要什么呢?”加里亚仰起了头颅,眼中布满着不赞同,她甚至在直视神明,直白的向祂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换而言之,您想要看到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位‘奈瑟儿’?” 神明不可直视,这是所有信奉神明的人都清楚的事。 神是不可知,不可直视,不可描述的;聆听神灵的言语必将陷入疯狂。 因为当你在凝视深渊之时;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但加里亚不是,她虽然追随诺亚,但在她漫长的过去中,她曾经也是一位神明,她现在依然遗留着神明的特质。所以她与神明对视,所以她对神明质疑。 诺亚陷入了沉默,祂无法去描述出那位曾经的风华,祂甚至不知道若那位真的醒来,祂要以何种面目去面对。 祂甚至不知道自己与那位是否还能牵扯得上关系。 外神没有再说话,黑雾的震颤变得更加的剧烈,它们逸散开来,一缕缕的勾勒出镜子的形状,十几秒后,黑雾构成的镜面出现了水的波纹,给加里亚展示了这样的一幅场景。 显示的应该是诺亚在进入斯凯拉奇大陆之前所窥探到的画面,而现在祂给祂的信徒播放。 即使是神明,也会有向信徒虚心求教的一天吗?看着这一幕,奈瑟儿心中甚至感到有些好笑。 她莫名的觉得,这样的外神给人一种,非常可爱的感觉。 世界旋转,时间往回倒流,地点定格在斯凯拉奇未出事之前的某个海岸,那里有着晴朗的天气,优美的环境,这是一处较为着名的拍摄景点,自正式开放以来,每天都会有是不少的人前往这里拍照,这甚至是不少电视剧或者电影的取景地。 今天正好有一对情侣在海边拍婚纱照,因为人并没有平时多,两个人和跟拍的摄影师都很放得开。情侣们奔跑,亲吻,摆出各种各样的拍摄姿势。 那是一对很漂亮的人,阳光洒在他们幸福的脸,摄影师按下开门,他们看起来非常的幸福,一切美好得恍惚是梦境。 就在下一刻,正在进行拍摄任务的摄影师突兀的捂住了胸口,他手中的仪器砸入沙中,他轰然倒地,再也没有爬起来。 一直在旁边帮忙的相关工作作人员也一个个倒下,他们的死亡状态都是一样的,面色苍白或者有紫绀浮现,身子有局部或者全身抽搐。 他们死的突然,甚至来不及挣扎。 大地震动,潮水的起伏开始增大,本来平静安宁的海底暗流涌动,海面上刮起大风,形成了巨浪,大海此刻像是即将醒来的某种怪物。 情侣看到了远方的火光,也看到了天空的裂隙,还有裂隙中 他们没有产生过多的恐慌,他们的目光扫过周围的所有的一切,最后定格在了两人从未松开的手上。 他们的目光看着对方,缱绻,深情,然后突然笑了起来。 不是那种疯掉后的,歇斯底里的笑,而是从容的,淡然的,明了一切后的决绝。 他们牵着手,迎着奔着面门打来的浪头,没有任何犹豫的,一步一步的踏入水中,女生的婚纱裙摆漂浮在水面上,他们拥抱,接吻,然后一同沉入深海。 他们的手从未松开。 他们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画面到这里就停止了,黑雾散开,重新回到了外神的周围,外神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信徒,不发一言。 加里亚垂下头,低着头,压抑住了那由心里产生的暴虐和嫉妒,维持着作为【加里亚】的尊严,“我知道了。”,她这么说,“我知道您想要的是什么了。” 多么荒诞而可笑啊,高高在上的,完美的神明,却对人类所拥有的名为“感情”的事物产生了羡慕与向往。 诺亚看着面前的女孩,她安静的立在那儿,浮在空中,像是最为完美的玩偶。 灵魂依旧是熟悉的味道,但是里面塞了太多杂物,显得有些污浊。 他能感觉得到“奈瑟儿”投在祂身上的打量的目光,好奇,探究,没有一丝的恐惧和抗拒,就跟最初见到的那时候一样。 这是奈瑟儿,却也不是奈瑟儿。 或许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去除之后,奈瑟儿就能回来了。 祂伸手,女孩失去了意识,闭上了眼睛,她被外神送入被黑雾包裹的巨茧之中,被重重的护住了。 那就是诺亚方舟。 诺亚的女孩(6) 诺亚方舟,奈瑟儿曾经听说过这个传说。 在她所学习的知识中,根据《圣经》记载,此船是诺亚依据神的嘱托而建造的一艘巨大船只,建造的目的是为了让诺亚与他的家人,以及世界上的各种陆上生物能够躲避一场因神惩而造的洪灾,最后方舟实现了目的,这个故事被代代相传保留并纪录在《圣经》。 但是现在的状况与书里描述的不一样,书中的诺亚是一名人类,是上帝最爱的产物,但是面前的这位诺亚是神明,切切实实的神明,所谓的方舟拯救的确是存在的,但不是为了救人类和各种生物,只是为了保护奈瑟儿。 也只有【奈瑟儿】。 即使身躯被缠绕,禁锢,神智逐渐抽离,但是一点挣扎的念头都没有产生,反而感觉到无比的熟悉和温暖。 这是奈瑟儿在黑茧中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想法。 山峦般的存在微微波动,黑雾彻底散开来,庞大的、来自灾难之神的力量泼洒而出,加里亚冷眼的看着自己面前这位追随了无数岁月的灾祸之神,然后缓缓阖上了眼睛。 凭借着强大的感知能力,她“看到”世界被打碎,被重组,这其中包含的是所有生物与存在的事物,产生了多年的人类文明不再。人类失去了他们的“智慧”,即使依旧是现代人类的躯体,但是思想和行为重新回到了未进化前。 人类与野兽沦落到同一地位,甚至更加的低下。他们因为文明而退化的身躯孱弱,劣质,这是猛兽与怪物们绝佳的食物。 因为诺亚是混乱的灾祸,在世界重组之时,人类的思想混入其中,于是重组后的世界混乱不堪,荒诞怪异。 甚至那志怪记事上所记载的,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怪物们都降临了。 外神为了重新制造【奈瑟儿】,将原本整齐的棋盘拨乱重来,这一次,祂要亲自参与那创造的过程,祂希望能够再看到那熟悉的眼神。 灾祸之神降临的世界从此没有阳光,终年乌云密布,雨水不断,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 在这个所见到处都为凌乱,灰蒙蒙的世界里,神明写下了这样的几条律令: 1.若建造起“房屋”,屋内则会自然产生光明,光明没有源头,不可带出房屋。 2.所有的生物自出生开始,就会有天生的时间流动感知,虽然不再有日升月落,但是依旧有二十四小时制度,有年月日。 3.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奈瑟儿】。 没有逻辑,没有道理,神明强行重组这漏洞百出的世界,像是最为笨拙的孩童,紧紧的攥住了喜爱的玩具,即使已经残破不堪,却也死不松手。 诺亚封存了自己,从祂变成了他,抛弃了所有的力量,把自己强行维持在了“人类”的状态,祂的力量换成了对奈瑟儿的保护,那是【永不受伤】,也就是律令第三条的来源,祂以投机取巧的方式留在了这个世界。 在神明专心编造律令时,祂没有注意到,一直在侧方注视着祂的信徒离开了祂的身边。 加里亚在知晓神明的念头后,最开始只是眼神复杂的看着她的神明,直到她看到她的神明逐渐显露出了人类的身形时,她的脸上布满了震惊,眼中有着被背叛后升起的愤怒。 不能原谅,信徒永远不会原谅因私欲而堕落的神明。 她伸手,撕开了空间裂缝,头也不回的离开,她决心向诺亚宣战,但不是现在。 作为人类的话,在他最幸福的时候抢走他的幸福,才能带来最痛彻心扉的感受,反正这种事情她已经做过一次了,再做一次也无妨,反正自己最不缺乏的,就是时间。 人类在这片全新的斯凯拉奇大陆上继续生活,虽然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这片大陆的名字。他们如同远古的先祖,茹毛饮血,一切从零开始,潜藏在身体里的本能带着他们成长,教会他们天生该会的捕猎与生存。 进化在他们磕磕绊绊的缓慢生活中发生,原本几十亿的人口死伤将近百分之九十,还存活着的人类四散开来,自然而然的以小群落的方式在生活。 在人类如同野兽般生活了一年多后,在一个人数聚居较多的群落中,有一位“智者”突然来访,他须发皆白,眼中却带着睿智的光芒。智者全知全能,是诺亚为了【奈瑟儿】留下的,人类最后的“希望”。 智者用了十年的时间,使人类有了初步的进化,他们在这个怪异的世界有了一席之地。 他教会人类用火,教会人类全新的交流和计数方式,带来了各种各样的技术。 人类虽然如同先祖一般生活,但是他们的脑容量依旧与现代人类一般,比所谓的先祖要强的太多。 他们从最开始便是直立行走,他们对于智者带来的各种技术接受程度也很高,人类欣然决定了进化,他们如饥似渴的学习着他们曾经拥有的那些知识,他们逐渐捡回他们的一切。 他们想要歌颂智者,想要奉智者为神明,但是智者拒绝了这一做法,智者温和的告诉他们,自己并不是人类,这是十年以来自己的面貌没有任何改变的原因。自己只是一个“存在”,当完成自己的任务之后,将会顺其自然的离开。 人类不再提起封神的事情,即使智者为非人类,他们依旧对智者抱着最为崇高的敬意,正所谓爱屋及乌,他们对智者一直带在身边的人类女孩也充满了善意。 即使那个女孩已经十年没有变化,停留在了十八岁,最美丽的年华。 少女是智者在这个群落接近的第一个人类,在熟悉起来之后,智者给她取名为奈瑟儿,将她任命为自己的执行者之一。 那是一个如同精灵般的少女,活泼,欢乐,友善,对世界充满了热情和爱。 在智者没有来之前,奈瑟儿是群落里最受欢迎的存在,所有人都喜欢她,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少女是绝佳的好脾气,她似乎永远不会动怒,永远爱着所有人。 因为她除了爱,什么都没有了。 她失去了产生负面情绪的能力,成为了残缺的“人类”,神明的重组终究还是波及到了她。 但是神明毫无知觉。 诺亚的女孩(7) 今天也在下雨,而且雨势很大。 从一片黑暗之中睁开眼开始,就没有见过雨停,头上是灰蒙蒙的,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会与你擦肩而过,智者给这些不符合常理的事物命名,智者说:“这是妖魔。” 智者说,妖魔是造物神诺亚在制造万物时,因过于疲惫而不小心产出的产物。 智者说,人类是造物神最喜欢的作品,人类终将到达顶峰。 智者降临的这个群落的名字叫做“勒”,是智者大人指派奈瑟儿姐姐取的名字,智者大人真的是非常喜欢奈瑟儿姐姐,连给部落命名这种重大的事情都能交给奈瑟儿姐姐决定。 勒的大家都非常的尊敬智者大人,也很喜欢姐姐。 被人为搭建在树上的树屋内,现在是柔和的光线,按照神明的律令来看,现在大概处于下午6-7时之间,一身麻布裙衫的女孩子坐在树屋的地板上,已经长过腰臀的长发披散在地板上,她手里拿着一把木质弓弩,正在做着武器的日常保养。 “奈瑟儿姐姐!”隐隐有听到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女孩子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下一秒就看到了声音的来源,树屋的门口探出了一个湿漉漉的小脑袋,咧着嘴笑的露出洁白的牙齿。 “小格纳?这么大的雨,你不待在家里,跑我这儿做什么?”奈瑟儿将手中的弓弩随手放到一边,起身,将这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拉进屋里,不在意他在树屋的地板上踩出一串湿哒哒的脚印。她从门口的架子上拿了一块干净的麻布给格纳擦拭头发上的雨滴,说话的语气温和,“小孩子爬树小心划伤啊,怎么突然过来了?是有事找我吗?” 因为一些原因,奈瑟儿住的位置在群落的边缘,离智者住的群落中心有一段路程。智者教导大家做了防水而牢固的房屋,可以自由选择房屋的建造地点,群落中大家的住处基本是以智者为中心呈圆形扩散,然后抽调出一小部分人分散住在群落的边缘,可以观察群落周围是否有突发状况,起到预警的作用。 奈瑟儿作为执行者之一,最后选择住在了群落边缘,选择了危险的位置。女孩子当时的脸上满是坚持,说出的话也让人难以拒绝,“作为勒的一部分,执行者之一,我也想保护大家。” “这种处于我的能力范畴内,所以大家不用担心。” 小格纳也不挣扎,任由奈瑟儿擦拭自己,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没事的奈瑟儿姐姐,我的身体很好的,智者大人也会经常夸我的,所以不用担心。” “这次没有智者大人的传令哦,是我自己想来见姐姐的,我都好几天没有看到奈瑟儿姐姐了,我很想姐姐的,姐姐不会想我吗?” 别看小格纳一副孩童的样子,他可是群落中的传令人之一。小格纳从出生开始就表达出了非常强横的身体能力,奈瑟儿基本没有见过这孩子生病的样子。由于孩童年纪小,跑的很快,难以被相应的目标察觉,所以在传令人之中,孩童的人员占了大部分。 传令人就是在群落中负责四处传递消息的人员,这是智者的建议之一。智者将群落中的人群分类,根据身体状况和学习程度交给他们不同的事物,部落中的大家各司其职,一起努力,所以勒才能在这十年之中得到极大的发展。 勒的发展不仅是发展自己,还会带动周围的群落发展。智者率领的勒以和为主,不轻易向别的部落开战,当然,如果真的要打起来,勒也不会输。 隐隐的,其他群落隐隐有以勒为中心聚居的趋势,智者大人对于这种发展是很喜闻乐见的,他非常赞成各个群落之间的相互交流,说是能够这才能达到人类的共同进步。 群落中的大家有时候依旧不能明白智者所要表达的意思,但这并不得妨碍他们去执行智者的指令,于是,勒在冥冥之中,成为了这一带群落的领头人。 乱飘的意识被扯回,手中的小脑袋晃动,“。。。姐姐?奈瑟儿姐姐?你有听到我刚才的话吗?” 奈瑟儿将麻布拿下,摸了摸格纳仍旧有一些湿润的发丝,“对不起小格纳,奈瑟儿姐姐向你道歉,因为小格纳的脑袋特别可爱,奈瑟儿姐姐不小心就看入迷了,不好意思啊。” 小格纳的脸瞬间就红了,耳朵也是红通通的,这种直白的夸赞是这种年纪的小男孩最喜欢的。于是小格纳骄傲的挺直了脊背,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我能够理解奈瑟儿姐姐的困扰,没关心,格纳也经常会看姐姐到入迷。” “姐姐也很好看!” “谢谢格纳的夸赞。”奈瑟儿将麻布重新叠好放回到架子上,将格纳带到树屋中央的取暖装置前,所谓的取暖装置,是智者专门找到的一种矿物质,拳头大小可以燃烧大概两个小时左右,还能放出热量,用来保证屋内的干燥和暖和。 智者怕燃烧的火苗不小心燎到木质的房屋,还做了专门燃烧装置来储存,也就是勒里面基本每一家都有的取暖装置。当然,这是也是在与别的群落交流时最受欢迎的装置,毕竟这片大陆的雨从未停止,屋内虽然会依靠律令产生光明,但是没有温度。 阴暗和潮湿在智者来临之前,已经夺去了无数人的生命。 格纳顺从的让奈瑟儿牵着他到取暖装置前,看着她带着自己坐下取暖然后拐进房间里拿东西。热度驱走寒冷,衣服上的潮湿化作一缕缕的水汽,格纳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安逸的不行。 因为会有格纳等不少小孩子经常来访,奈瑟儿专门制作了一些孩童的零食:自己采集后烘干水分的一些果干。她将果干从房间取出,放在了格纳的旁边,自己也坐在了取暖装置旁边,拿过了一边的弓弩继续做保养。 屋内暖黄的光,少女的眉眼精致美丽,格纳托腮看着她,突然又想到了之前不小心听到的,那些令人不开心的话语。 他像小动物一样,慢慢的挪到了奈瑟儿的身边,捏住了她的衣角。 “奈瑟儿姐姐,他们有人说你是妖魔,我不信。” 诺亚的女孩(8) 奈瑟儿擦拭弓弩的动作一顿,将武器放好,温和的目光看向格纳,小男孩一脸恼怒,脸颊因为生气而微微鼓起,她伸手,揉揉格纳那已经变干了的,细软的发丝,“小格纳又听到那些人说话了吗?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这种话语装作听不见就好了,以后也不要听了,好吗?” “至于是不是妖魔,”奈瑟儿的眼中出现了片刻的恍惚,“姐姐自己也不确定呢,但既然智者大人说我不是,那我应该不是。” “无论怎样,我都是站在勒的大家这一边的,所以不用担心。” 格纳抓住了头顶上奈瑟儿的那只手,少女的手指白皙修长,因为长期的训练手心的一些位置上已经有了薄薄的茧,“我一直都很相信姐姐的。”他的语气郑重,“据说姐姐跟智者一样,已经十年没有任何改变了。大家一直认为智者是神明的附庸,我觉得姐姐应该也是神明的附庸,所以姐姐和智者是一样的。” 奈瑟儿伸手,捂住了格纳的嘴,“小格纳,不要这么说,智者是大家崇拜的存在,我不能跟他相提并论。” 她把被格纳抱在怀中的手抽出,两只手并用的揉了揉格纳的脸颊,还没下去的婴儿肥手感很好,她在心里暗自点头,拎起旁边的果干给格纳塞了一块,看着他一脸郁闷的在咀嚼,“小格纳,下次不要说这种话了,先不论被人听到的话会传出什么流言,我也是会生气的哦。” “奈瑟儿姐姐不会生气。”格纳嘴里嚼着果干,自己动手又拿了一块填进嘴里,讲话稍微有一些含糊不清,“我没有见过奈瑟儿姐姐生气,勒的大家都没有见过奈瑟儿姐姐生气。” “奈瑟儿姐姐,你真的有过因为某件事而生气吗?” “唔,似乎真的没有呢。”被唤醒后的十一年内,奈瑟儿的确没有因为某人或某事而生气的经历,至于唤醒之前的记忆,自己确实一点都没有了。“不过生气也是很浪费力气的哦,有这些力气的话还不如来执行智者大人的指令呢。” “就是因为这样才奇怪啊。”小格纳板着脸,伸出短粗的手指一条条的给奈瑟儿细数,“你看,奈瑟儿姐姐,你一直以来的疑点还挺多的,所以那帮人才会这么乱说。” “首先是十年,啊不对,据说是十一年没有任何改变,一直都是少女的样子;然后是情绪啦,情绪!” “没有见过奈瑟儿姐姐生气或者难过,感觉奈瑟儿姐姐一直都是笑着的,被人骂也不会做什么,这就是智者大人以前提到的老好人性格吗?” “只是没必要而已,小格纳不要胡思乱想啦。”奈瑟儿一脸的哭笑不得,她探头往树屋外面看,雨势变得稍微小了一些,屋内的光更暗了,“小格纳今天要在我这里睡吗?还是要回去,我还没有做晚饭,要是小格纳要陪姐姐一起过夜的话,姐姐这就去做双份的量。” 格纳的眼睛先是一亮,随后又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微微噘嘴,“格纳待会就回去,出门前妈妈说做了格纳想吃的,所以要回去。” “好的,回去的时候把姐姐的蓑衣披上,小心回去又淋湿。”奈瑟儿伸出手指戳了戳格纳的额头,“居然没有任何雨具就出来了,起码戴个帽子也好啊。” “格纳不需要,反正格纳不会生病。”格纳脸上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但还是点头同意了奈瑟儿的建议,“格纳下次会注意,奈瑟儿姐姐不要这么看着我啦!” “好的好的。”奈瑟儿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现在小格纳可以告诉姐姐,来姐姐这里是来做什么的了吗?毕竟之前还是一场大雨,感觉没什么事的话应该不会出门。” 格纳“哼”了一声,满脸写着不情愿,还是从腰间解下了一个直径两厘米,长大概五六厘米的小圆筒,他把小圆筒递给奈瑟儿,“下午去送消息的时候遇到怪人了,怪人让我给你带的。” 奈瑟儿接过,果不其然的在筒底看到了熟悉的棱形刻痕,她笑笑,没有急着打开,而是慢悠悠的将小圆筒塞进口袋中,拍了拍格纳的肩膀,“非常感谢小格纳帮忙传递东西,作为奖励这些果干小格纳都可以拿走哦,但是下次记得不要这么喊那人啦,他听到会伤心的。” 格纳看着奈瑟儿起身去拿装果干用的口袋,自己也起身,像一只小尾巴绕着奈瑟儿转,在她的身边叽叽喳喳,“他就是很奇怪啦!长得很奇怪,平时也不见他出门,总是一脸阴沉的样子,感觉像是做了坏事的家伙一样。” “但是他帮了勒的大家啊。”奈瑟儿也没有制止格纳围着自己转悠的行为,随孩子去了,“就是前一段时间智者大人提出的相关‘机械’的概念,也是一直在跟那人商量讨论的哦。” “我知道啊,就是因为怪人帮了很多忙,所以大家才没有把他赶出去。”奈瑟儿找好了袋子在装果干,格纳蹲下来一起帮忙,“他一副瘦弱的样子,感觉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了,大家都不敢带他出去狩猎,而是让他留在群落里帮智者的忙,他的份额都专门划分出来了。” “毕竟他的脑子比较好用嘛,用智者的话来说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大家还是很喜欢他的。”说话之间,奈瑟儿已经将果干装好了,她将口袋在格纳的腰间系好,带着格纳来到树屋的门口,拿下门口架子上的一件蓑衣给格纳穿戴。 “但是他就是浑身上下一副很奇怪的样子嘛!大家都这么觉得的,周围的朋友也都这么说。”格纳任由奈瑟儿给自己整理好蓑衣的绑带,“我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姐姐跟怪人的关系能够咋那么好,虽然怪人也是执行者之一,但是还是有很多人跟他和不来呢。真的不知道智者大人在想什么,把这么难以打交道的人设为执行者。” 奈瑟儿将蓑衣整理好,“智者大人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只要照做就可以了,不会出错的。至于我嘛。”奈瑟儿对格纳眨眨眼睛,“那可是姐姐最好的朋友哦,是睁开眼就看到的人哦。” “好了。”奈瑟儿将格纳送出树屋,“快回去吧,不然之后会让妈妈担心的。” 格纳虽然脸上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但还是听话的点头,顺着藤蔓下了树屋,拿好自己的灯远去了。 奈瑟儿目送格纳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掏出小圆筒拧开,倒出了一张卷着的叶子,展开叶面,上面的划痕写着“晚上见”,叶子的最下方标着“诺亚”。 诺亚的女孩(9) 入夜,雨势稍微变得有点大,雨滴砸下来,若是直接打到人的身上可能会有刺痛感,野生生物们倒是很喜欢雨,雨幕之中的环境更适合它们的狩猎。 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树屋中本应该陷入沉睡的人睁开了眼睛,熟练的收拾好自己的衣着,将必需品带上,拎着弓弩,披上蓑衣,提着灯顺着藤蔓滑落到地面上。 灯是智者带着人们找到火种之后制作的,分为灯罩和灯身两部分,灯身里装的是采集到的特殊液体,智者将其称之为“油”,灯芯则是布条拧成的,在漆黑的大地上,这豆大的光明带给了人类希望。 奈瑟儿手中的这盏灯是诺亚专门改造过了的,能够比普通的灯光照射的更远,也更亮更持久。她拎着灯穿过雨幕,像是一抹幽魂。 奈瑟儿的居住地方是边缘的树屋,诺亚的居住地正好跟她相反,奈瑟儿在最南边,诺亚则在最北边,基本所有的执行者都居住在了群落的边缘,他们享受着勒的大家的尊敬,自然也就承担起了护卫所有人的责任。 两个人的居所较远,即使奈瑟儿平时的脚程很快,但还是花了快半个小时。 奈瑟儿在一间较大的木屋之前停住脚步,木屋周围用石头垒砌了一圈的围墙,给木屋附近内侧制造出了一片空地,空地上推着各种东西:不同种类的兽骨,杂七杂八完成或者没完成的武器,还有一些奈瑟儿认不出来的,可能是智者他们一同新捣鼓出来的事物。 看起来都是破破烂烂的事物,但是即使是勒里面最顽皮的孩童也不会来触碰这些东西,若是不小心弄坏了什么,自己可能就会转变为勒的罪人,没有人能保得住自己。 奈瑟儿轻手轻脚的走上门去敲门,诺亚房子的附近居住人口较少,大家拉开的距离也比较远,敲门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若是在深夜响起的话,总会给人一种恐惧感。 她一脸平静,仿佛对这一类事情习以为常,毕竟类似的事情在这十年里已经发生了很多很多次,最开始就没有感到害怕,更不用说是现在了。 屋里的人也没有让她在屋外等很久,大概十来秒左右,有挪动木板的声音传出,门开了。 她轻车熟路的从开了的缝隙之中窜了进去,将自己还在滴水的蓑衣挂好,将兽皮鞋脱下,蹦蹦跳跳的坐到那人身旁,“有什么好玩的吗?”她拖着腮帮子,目光落在身边的青年人身上,“我有点饿了。” 屋里的取暖装置开着,墙壁上的灯映得室内一片暖黄色,奈瑟儿眼中映出一个人的身影:白发红瞳的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略显苍白的脸,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一看就是最近没有好好的休息。青年人的身形也很单薄,大概在一米九左右的身高,细瘦的手腕从宽大的袖口伸出,十指修长。 这就是诺亚,将奈瑟儿之中唤醒的人,是她的取名者,陪了她十年的友人。 是她唯一的同类。 诺亚微眯着眼,没说什么,起身去了厨房。奈瑟儿坐在原地,拿下腰间的弓弩,将弩身里的弩箭一根根卸出来,放进专用的黑匣子里。奈瑟儿手中的弓弩也是诺亚特制的,因为奈瑟儿的力量比较小,虽然比普通女性的身体素质好上不少,但对于男性来说依旧还是有些差距的。所以诺亚做了特制的弩弓弩箭,用了特殊的材料,降低了重量和后坐力。 美中不足的就是,因为需要特制的弩箭,而这种弩箭基本只有诺亚才能做,奈瑟儿基本就要隔一段时间就要来诺亚这儿,来拿新的弩箭,弩身还要交给诺亚做相关检查,若是哪里损坏了要及时修复。 对于武器这方面诺亚看得很仔细,因为奈瑟儿有前科。之前有一次奈瑟儿偷懒没有来做检查修复,在狩猎之中弓弩失灵,虽然并没有造成什么惨烈后果,猎物也被好好的捕捉,但是回到勒之后的奈瑟儿还是被骂了。 诺亚将近一个月没有给她好脸色。 像是妈妈。奈瑟儿将弩身和装弩箭的匣子都放在一边,抱着膝盖看着取暖装置中的矿物质发呆。 忘记给这家伙带铄石了,明天再光明正大来一趟吧。 从厨房出来的诺亚看着奈瑟儿呆呆的脸,像是能够猜到她心中所想一般,“铄石我这边还有一些存货,大概还能撑三四天,你近期挑一个有空的时间来就行,不用着急。”他在厨房忙活了一阵子,热了一些肉干,装了一碗蔬菜汤。 将托盘放在奈瑟儿身边,“先喝汤,”他细细的叮嘱,“不要吃太多,小心晚上睡觉前肚子会不舒服。” 他坐在奈瑟儿的身旁,拿着工具准备检查弓弩的损坏状况。他先拿起匣子检查弩箭的数目,“最近遇到了新的猎物吗?弩箭消耗的有些快了。” 奈瑟儿吹着蔬菜汤上飘着的热气,乖乖点头,“最近周围的情况有点奇怪,出现了不少的小型动物,它们感觉是有目的性的聚集了过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诺亚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将匣子放下拿起弩身做检查,“可能今年的兽潮要提前了也说不定,这件事跟智者那边说过了吗?让那边及时做好防备。我这边也有类似的状况,我已经去说了。” “或许真的是兽潮提前也说不定。”奈瑟儿也没有在意,因为这种事情以前也发生过,大家早已习惯,只要按照智者的指挥提前做好防卫工作,基本不会有太大的伤亡。 “跟我说说话吧。”青年人的声色低沉,声音也不大,轻轻响起像是在撒娇,“奈瑟儿一段时间没来找我,我好无聊。” 奈瑟儿眨巴眨巴眼睛,抱着碗坐的离诺亚更贴近了一些,两个脑袋凑在一起轻声细语的交谈,混合着外面的雨声与屋内的灯光,画面唯美浪漫。 诺亚听着奈瑟儿细细碎碎的讲着她最近经历的事情,时不时做点头应和,或者给出三两句话代表自己的判断,直到他听到奈瑟儿以近乎玩笑的口吻说出傍晚时与格纳的交流。 “。。。小格纳真的是可爱啊,在这方面真的是很信任我了,走的时候还言之凿凿的说下次再见到这帮人会帮我教训他们。” “不过有时候我也在想,会不会我真的是妖魔呢,毕竟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奇怪的,像是个人类,却又不是纯粹的人类。” “不是的。”诺亚将修复好的武器放好,不知道是不是奈瑟儿的错觉,她总感觉诺亚的瞳色在听到“妖魔”这个词后变得更深了一些。 “奈瑟儿,你绝对不是妖魔,我保证。” 诺亚的女孩(10) 怎么会是妖魔呢,那可是他的神明,心心念念追随了那么多年的存在。 怎么能跟妖魔这种垃圾相提并论。 “回神啦回神啦。”感觉诺亚又进入了他的莫名其妙的发呆方式,奈瑟儿把喝完的汤碗放回托盘,伸出爪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检修结束了吗?我这次的武器感觉没有损坏的很严重,这次就不要骂我了吧诺亚妈咪。” 诺亚的反应很快,在奈瑟儿伸手的瞬间也出手了,钳住了奈瑟儿的手腕,颇为无语的看了她一眼,“都跟你说了很多遍了,即使我并不擅长战斗,但是反应能力还是可以的,小心下次又被打啊。” 奈瑟儿依旧是没心没肺的笑着,满脸写着记吃不记打,手稍微一扭,像游鱼一般收了回来,“我相信诺亚是绝对不会伤害我的。”她还振振有词,“诺亚是对我最好的人了,也是我最相信的人了。” “最好是吧。”他的嘴唇微动,声音细小。“什么?”奈瑟儿将脑袋凑得更进了,“诺亚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有听清,再说一遍好吗?” “没说什么。”诺亚将奈瑟儿的脑袋推开,面色淡然,“什么都没有说,你听错了。” “!!!我确定你这家伙肯定是说话了的。”奈瑟儿又凑过来,这次不单是头了,她基本整个人都快要贴在诺亚身上了,“告诉我嘛告诉我嘛,刚才诺亚崽崽细细碎碎说些什么呢?是小秘密吗?奈瑟儿要听!” “都说了不是了。”诺亚把奈瑟儿从自己身上撕下来,眉头皱起得可以夹死苍蝇,“你又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用到我身上了,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随便贴过来啊,怎么说也是异性,女性还是要以保护自己为先。” 再次被挪开的奈瑟儿并没有放弃,手脚并用的爬进诺亚的怀里,直接坐在他的腿上,背靠着诺亚的胸膛,两只胳膊抱住了诺亚的一边手臂,然后在那儿摇头晃脑,“诺亚不是别人,诺亚是不一样的,诺亚是我最好的朋友,是家人!”也是妈妈。 当然,为了不被甩脸色,奈瑟儿还是很心机的没有说出最后的一句话。 诺亚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姑娘,更是无语了,但最后他还是没有发力把奈瑟儿掀飞出去,而是任由她去了。 奈瑟儿只有一米六五的身高在诺亚的怀里显得异常的娇小,她非常自觉的把自己蜷成一团,不影响诺亚的手脚活动。诺亚顺手拿过旁边的肉干塞进奈瑟儿怀里,示意她自己吃,并用眼神拒绝了奈瑟儿那蠢蠢欲动的想要被投喂的神情。 他伸手抱着奈瑟儿的腰部,将下巴搁在奈瑟儿的头顶,看着燃烧的铄石也陷入了发呆状态,奈瑟儿也没有挣扎,抱着一碗肉干认认真真的咀嚼,时不时还伸手给头顶的那张嘴递上一块。 “我喂你吃,但是碎屑不可以掉到我的头顶上哦,洗头很麻烦的。” “诺亚,我好想剪短发啊,长发真的好麻烦,洗头打理都好麻烦,更别说是出去狩猎的时候了,还得专门绑起来,小心不要挂到植物上,林林总总起来真的好麻烦啊。” “我真的担心某天我突然脑子一个抽风,就直接把头发割了也说不定。” “不可以。”诺亚的反应很大,话说的很急,奈瑟儿被惊了一下,叼着肉干疑惑的抬头看他,诺亚也认识到了自己的反应过甚,轻咳了两声,面上还是镇定的样子,“我是说,没必要突然剪头发,现在这样子不是很好看吗?我还挺喜欢的。” “是啦是啦。”看小伙伴的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奈瑟儿低头继续嚼肉干,讲话也有些含含糊糊,“就是因为你喜欢我才留了这么久的,而且因为平时的头发护理之类的也是你在上心处理,所以我才没有先斩后奏,才在这里征集你的意见啊。” 诺亚沉默着,抚摸怀中女孩的头发,及臀的长发黑亮柔顺,手指插入其中能够一梳到底,能在这种环境下拥有这么好的一头长发,说明了对其的上心程度。 诺亚手指灵巧,十指纷飞,给本来披散着的长发编了一个蝎尾辫,看动作的熟练程度,看来这种行为已经重复了无数次了,“但是,剪了短发的奈瑟儿,就不是【奈瑟儿】了啊。” 他摸摸奈瑟儿的头顶,手感极好,“头发编好了,奈瑟儿下次可不要偷懒啊,不要总是披散着头发啊,还是要自己学着绑的。” “不是有你在吗?”奈瑟儿这回头也不抬了,专心消灭肉干,“你会不就好了?反正我们两个是不会分开的,你帮我绑就好了。” 诺亚无奈的笑笑,看着奈瑟儿捧着的小碗中肉干也快要见底了,拍了拍她的胳膊,“起来吧,我去给你填弩箭。” “哦哦哦好的。”奈瑟儿手脚麻利的从诺亚的身上下来,乖乖坐好继续吃,“不过说真的,诺亚你的体温真的有点低,还是要多穿两件衣服啊,或者可以考虑多烧一点铄石,这样子身体会暖和一些。” “不用了,天生的。”诺亚拎起黑匣子就往库房方向走,刚走进库房又探头出来,“还是老规矩,其他随便,三号房绝对不可以进去。” “知道了知道了,诺亚妈妈快去吧。”奈瑟儿跟诺亚挥了挥手,表达自己知道了这件事,连手里的肉干都懒得放下,诺亚看到这个场景,朝着奈瑟儿又翻了一个白眼,进入了库房。 正好此时肉干吃完了,奈瑟儿用屋内存储的干净水源净手,开始在屋里转悠了起来。 诺亚是一个非常没有浪漫细胞的人,他给自己所有的房间都是用数字命名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房间太多了,堆得东西也很多,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了总之随便吧。” 一号房是厨房,二号房是专门做了通风和水流系统的洗手间,四号房是卧室,五号房库房,六号房是工作间,至于之后的七八九房间,据说也是放着各种东西。 明明外面看起来是不大的木房子,谁知道这个人居然还挖了地下通道做房间呢。 奈瑟儿曾经戏称他为“收垃圾的”。 这个房子对奈瑟儿的开放程度很高,除了三号房奈瑟儿去哪里都可以,至于房间里的那些东西,拿走也行弄坏也无所谓,诺亚在这方面对她真的是非常的纵容。 奈瑟儿平时在其他房间也转悠习惯了,基本清楚里面有些什么,不由得有些无聊,这一次趁着诺亚不在,她突然起了心思,想去三号房看一眼。 她鬼鬼祟祟走到三号房门前,手放到门把手上,还没有打开,突然感觉后背一凉,汗毛炸起。 长期在狩猎之中锻炼出来的身体本能在叫嚣,在喊着危险,让她快逃离。 诺亚的女孩(11) 像是触电一般,她迅速把手收回贴在身侧,像是在做贼一般,慢慢的扭头。 什么都没有。 她松了一口气,规规矩矩的回到了位置上坐好,没有了那打开三号门的念头。 难以去形容那一瞬间的感受,像是被什么大型的猛兽盯上了,猛兽低低地嘶吼,露着獠牙的大嘴滴落涎水,仿佛只要她敢推开门,在那一瞬间就会被被吞入腹中,没有任何逃离的可能。 诺亚从库房出来,看到奈瑟儿难得一副乖宝宝的样子,感到有一些意外,“怎么了,突然这幅样子?” “没有。”奈瑟儿飞快的摇头否认,语气斩钉截铁,“匣子里的弩箭已经填满了吗?这次大概能用多久?”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了?这跟你上次没有来检修武器时跟我道歉的神情一模一样。”诺亚自然能够看得出奈瑟儿是想要转换话题,他也没有抓住这个小丫头不放,反正之后总是会知道的。“填满了,一般匣子里的弩箭能撑一周,但是看最近这个野兽的数量,估计是撑不住那么久。” 他手里拿着的是两个匣子,“为了以防万一,我这边再给你一个匣子,这样就是双倍的量了。” 一个匣子里面有着三百支弩箭,两倍的量,就是六百只。 “哦哦哦。”奈瑟儿接过匣子,一个系在了腰间的系带上,另一个放进了腰间的小兜里,匣子很小巧,大概就是手掌大小,里面的弩箭大概十厘米长,轻巧但是锋利。 “差不多了吧,要不我先回去好了?”拿到了固定的补给,还吃了不少东西,奈瑟儿整个人都处于懒洋洋的状态,像是在阳光下晒太阳的猫咪,暖乎乎的,心满意足。 诺亚瞬间拉长了脸,像是被用力拽了一把尾巴的大狗狗,“你个小没良心的,这么久没见你居然一点都不想念我的吗?就把我这儿当成补给点吗?” “好啦好啦。”奈瑟儿踮起脚尖揉揉诺亚的脑袋,后者也非常自觉的弯腰任她摸,“主要是现在真的是太晚了,我得回去那边守着了,而且诺亚你也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吧?今天就不要忙那么久了,好好睡一觉吧,怎么样?” “好的吧。”大狗狗垂头丧气,瘪着嘴送奈瑟儿离开,临走之前还给她塞了专门做好的一些小点心,“我最近有一些想法,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就可以把你的弓弩改造一下,提高一下连发度,从五连发改成十连发。” “好啦好啦,那就等着你的好消息啦。明天或者后天我会把铄石送过来的,会再来的会再来的不要这幅表情啦。”奈瑟儿穿上蓑衣,没有丝毫留恋的挥挥手离开了。 诺亚看着奈瑟儿离开,将大门关上,也落了门闩。 特意在奈瑟儿摆出的可怜样子消失的无影无踪,诺亚面无表情,低垂着眼,伪装成人类的表象碎裂开来,明明依旧是人形,却给人一种“这绝对不是人类”的既视感。 他一步一步的走向三号房,他经过的身后,米黄色的墙壁飞快的褪色,染上青苔,然后化为陈旧的灰黑色。 像是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来过的,被遗弃的存在。 诺亚走到三号门前,拉开门,打了个招呼。 “晚上好,诺亚。” “今天的你看起来也很糟糕。” 真的很无聊,无聊透顶了。奈瑟儿机械性的托着弓弩,脑海中的想法天马行空,时刻盯着群落边缘线一带,警惕着可能会突然出现的猎物。 奈瑟儿的眼睛很好,能够看得见很远很远的地方。她比勒里面的任何一个人都好,智者曾说她的眼睛像是“鹰”,是天生的猎手。 最近她的眼睛很奇怪,眼白之中的红血丝总会莫名其妙的变多,明明休息的很好,但是眼睛总会时不时的传出刺痛感,这痛感也不强烈,就像被人拿着细小的枝桠刺了一下皮,非常的轻微。但是因为发生的频率比较高,而眼睛在受到刺激时会不由自主的闭上,如果是在被猎物追逐中发生这种事情的话,那会将是致命的打击。 而自从那天晚上见面,第二天把铄石给了诺亚之后,奈瑟儿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诺亚了。 把铄石给诺亚的那一天是近中午的时间点了,敲了好一会儿的门诺亚才来开门,满脸疲惫的样子,眼睛似乎更红了,眼下的青黑也更深了,一看就是没有好好听话,前一天晚上可能又通宵了。 诺亚接过铄石,没有放奈瑟儿进门,说是屋里太乱了让奈瑟儿在门口等一下有东西给她,于是转身再次进屋。 奈瑟儿向来是凭直觉行事,她的直觉告诉她,此时最好不要违逆诺亚的话,赶紧放弃偷偷溜进去的念头,因为房子里面让她感到了威胁,于是她乖巧的站在门外,等诺亚出来。 万幸的是诺亚并没有耽搁很久,他很快就出来了,递给了奈瑟儿一个袋子,奈瑟儿手快,迅速就将其打开了,里面静静的躺着五个黑匣子。 诺亚倚靠着门框,像是没有骨头,借助门框来撑住自己一般,说的话也有些有气无力,“奈瑟儿,我这边稍微有点事情,我又要‘睡觉’了,跟往常一样估计也是十五天左右,十五天以后你再过来帮我补充物资,然后我这边再给你做武器的检修。” 奈瑟儿不疑有他,点点头就同意了。认识这么多年以来,她知道诺亚一直有这个奇怪的习惯,这也是诺亚被格纳那帮孩子称之为“怪人”的原因:每间隔一段时间,他就要陷入沉睡,沉睡的时间大概是十五天左右,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身体利用过度,需要一个充足的休息。 陷入沉睡状态的诺亚会关紧房门,据他所说他在这个状态会非常的脆弱,毕竟整个人都会处于一种无意识的状态。所以智者一般都会安排专门的人员来保护诺亚,当然,每一次都会有奈瑟儿来参加。 智者对两只“怪物”的关系非常清楚,强行维持在了微妙的平衡。诺亚和奈瑟儿会尽自己的全力帮助智者推动勒的进步,而智者要给两个人充足的支持,还要为两个人这十年没有变化的状态做掩饰。 这是诺亚出面跟智者谈好的条件,这十年来,智者为了这两只“怪物”,简直就是操碎了心。 思绪转回,奈瑟儿无聊的上下抛动装着弩箭的黑匣子,她望向诺亚所居住的木屋,目光中满是担忧。 这是第一次诺亚的沉睡时间出现错误,在以往,只会出现提前醒来的状态,而这一次不同,诺亚他超时了。 他已经睡了二十天了。 诺亚的女孩(12) 此时,在被重重守卫的房子里,发生着与外界的平静状态截然相反的事情。 整个屋子里,无论是墙体也好,原来摆放着的设施也好,都蒙上了一层血色的雾气。 在这片血色的雾气包裹之下,它们飞快的损坏、腐朽,直到彻底坏掉。像是有着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而易举的偷走了它们的时间。 血色雾气在屋里转了一遍又一遍,颜色越来越浓,整个房内仿佛被血海淹没,浓厚的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淌出血液。 但若是有人能在这片雾气之间穿行的话,就会惊奇的发现:这片雾气刻意避开了一扇门,仿佛遇到了什么克星一般,完全没有渗入的打算,那扇门的门框包括附近的墙体都处于干干净净的状态,洁净如新。 这是诺亚一直禁止奈瑟儿打开的三号房。 原本紧闭的房门向内侧大开,可以轻易的看见房间里面的摆件: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个书柜。 看起来是非常干净清爽的房间,但却被满地和满墙的黑色丝线破坏了意境。黑色丝线仿佛有着属于自己的生命和思想一般,在这个房间内缓慢爬行,它们与屋外的血色雾气由一道房门隔开,泾渭分明。 墙上贴满了各种各样的手绘图画,若是奈瑟儿此刻在这个房间里,就会发现这些画中的场景对于她来说无比的熟悉。因为这些场景都存在于她的记忆里,是她的亲身经历。 有与诺亚在一起时的图画,有与勒的其他人一起的图画,也有着她孤身一人行动时的图画。执笔人似乎对她有着疯狂的恋慕,笔触细腻而温柔。 黑色丝线在爬行之中特意的绕开了这些图画,没有损坏一丝一毫,与其说它们是在保护这间屋子,不如说是保护这些画。丝线最后汇集在床上躺着的人形身上,钻进“他”的体内,在“他”的体表和体内穿行,再从他的背后渗出,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循环。 “他”闭着眼,没有呼吸,胸口也没有欺负,没有一丝存活的迹象。 “他”静静地躺在哪里,像是坠落人间的天使,安静,淡然。 那就是“诺亚”。 房间里面没有窗户,但是在床的侧边地板上,有一扇向下而开的门。这扇门没有上锁,只是简单的装了一个把手便于拉开,此时地板上这扇门悄无声息的被向上顶开了一条裂缝,一株通体漆黑,大概为婴儿手臂粗细的藤蔓探出了头。 藤蔓爬行的非常的悠闲,没有在意门口那虎视眈眈的血色雾气,房间里面的黑色丝线也没有攻击它,因为在黑色丝线的感知中,这是它们的同类。 藤蔓的目的性很强,它直奔床上躺着的诺亚而去。它没有攻击诺亚,而是直接钻进了诺亚的手中,像个做错了事的顽皮孩童一般,讨好的、小心翼翼的蹭了蹭诺亚的掌心。 在它触碰到诺亚手掌的一瞬间,诺亚的手指轻微的动了动,藤蔓静止了一瞬间,又继续开始挠诺亚的手掌心。 “别闹了。”因长时间未说话而干渴的嗓子,发出的声音低哑,诺亚微微眯着眼,撑着上半身坐了起来,拍了拍藤蔓,“你这次耽搁太久了,【诺亚】,赶紧回来,我也要出去了,我怕奈瑟儿会担心。” 藤蔓人性化的晃了晃,发出了淡淡的黑色光芒,它将自己的全身缩小,在诺亚细瘦的左边手腕上围成了一个圈,伪装成了一个普通的装饰品。 从藤蔓出现开始,门外的血色雾气就开始了躁动,隐隐有突破黑色丝线的防线闯入房间的趋势,而在藤蔓彻底化为圆环的一瞬间,血雾冲入,目标是放在书桌上的一幅白纸。 诺亚冷漠的看着这一切,没有阻止,也没有提供帮助,仿佛眼前这惊悚的场面是他的日常一般。最后整个房间的血雾都进入了白纸之中,白纸原本干净的纸面出现了一幅画:在红色云雾的翻腾之间,隐隐可以看见的一座红色的城。 诺亚起身,离开了这间房间,在把门带上的一瞬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了书桌上的那幅画,而在书桌旁边的椅子上,有一个淡淡的黑色身影坐在那儿,对上了诺亚的目光之后,向他点了一下头。 “下次见,‘诺亚’。” 黑色丝线被诺亚留在了房间之内,用来保护里面的画。诺亚背靠着三号房的门板,看着房内的一片狼藉,血色雾气虽然回到了它们该回到的地方,但是它们留下的残局得由诺亚来收拾。诺亚抬起左手,手腕上的藤蔓圆环簇簇的掉下黑色的光斑,这些光斑在房子里扩散开来,将所经过的地方恢复原样。 在三四个呼吸之间,房子内就恢复了每次奈瑟儿来时看到的样子。 诺亚向着房子的大门走去,步伐稍微有些急促,这一次【诺亚】玩得太狠了,回来的有些迟,不知道奈瑟儿那边怎么样,会不会担心。 但当他推开大门,走出房门时,整个人却像是触电一般的定住了,他的手依旧保持着推开门的动作,目光却死死的钉在了院子门外的那棵树上。 那是奈瑟儿和诺亚相识第一年时栽下的一棵树,是奈瑟儿找到的枝桠,枝桠来源于距离勒不远的一座深林之中,据奈瑟儿所说,原本的那棵树非常的大,十几个人都无法将其抱拢,在秋天来临时,那棵巨树就会挂满了黄澄澄的果实,果实清甜,汁水丰富。 奈瑟儿非常喜欢那果实,也非常喜欢它开出的白花,于是她折了巨树的一根枝桠,来跟诺亚商量着要把枝桠栽活,两个人小心翼翼的伺候了那根枝桠很久,枝桠才顺利的生根发芽了。 在之后的九年中,枝桠迅速的成长,长成了一棵大树,智者告诉奈瑟儿,这种树的果实叫做“梨子”,这棵树是“梨树”。 奈瑟儿喜欢梨树,她在树上挂了一盏灯,嘱咐诺亚时不时给这盏灯补充燃料,她笑着说:这就是诺亚的标志了,以后来找诺亚的时候绝对不会迷路。 现在,奈瑟儿就挂在她最喜欢的梨树上,树伸出的枝桠密密麻麻的穿透了她的躯体。她挂上的那盏灯依旧还在亮着,正好就在她的头颅旁边,能够让诺亚清楚的看见奈瑟儿脸上沾染的血渍。 红发的女人坐在树的某根主干上,她的脚下踩着奈瑟儿的一侧肩膀,精致的脸上画着妆容,身上依旧是看起来很名贵的衣裙和首饰。 雨势不小,但她的身上没有任何一块地方被打湿。 她噙着笑容,对着推门而出的诺亚挥了挥手。 “贵安,大人。” 诺亚的女孩(13) 雨突然停了。 准确来说,是雨滴被强行停滞在了空中,庞大的力量在这一片区域震荡开来,微小的生物悉悉索索的向外逃窜,因为神明的怒火即将爆发。 “加里亚。”诺亚收回推门的手和迈出去的那只脚,他站在房门内,将外溢的力量收回,雨水再次掉落在地面之上,将地面砸出一个个小凹陷。 他们似乎僵持在了这片天地之间。 倏忽间,诺亚的影子突然开始逐渐拉长,速度越来越快,影子的方向是奈瑟儿的“尸体”,加里亚也不在意,她甚至好心的将踩着奈瑟儿肩膀的脚挪开,女人淡琥珀色的眼中写满了戏谑,伸手托腮,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影子无声的蔓延,包裹住了奈瑟儿的“尸体”,像是沉入沼泽一般,“尸体”被诺亚的影子吞没,影子重新回到了诺亚的脚下。 “真狠呢,大人,即使是已经死去的‘尸体’,也一定要与其融于一体吗?” “加里亚。”诺亚面对着这个曾经最虔诚的信徒,对她明晃晃的挑衅表示自己并非无动于衷,“我不喜欢这种玩笑,下次再做这种事情,我会杀了你。” 神明律令的的第三条: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奈瑟儿】。 在这个“任何东西”之间,既包括事物,也包括生物,直至神明。 所以也包括了加里亚,甚至是诺亚自己。 所以在见到“尸体”的第一眼,他就无比的确信那绝对不是奈瑟儿,但是那带血的样貌激起了他那久远的,一直都不愿意回想的记忆,这才是他发怒的缘由。 加里亚晃晃自己的腿,脚腕上系着的铃铛发出“沙沙”的细碎响声,她从枝干上跳了下来,却没有向前,而是站在了梨树下面,与诺亚隔开大概三四米的距离。她背着手,做出了羞涩的模样,“对待信徒也毫不留情呢,我的大人。” “这就是您被抛弃的原因啊。” 危机在一瞬间爆发开来,加里亚优雅的侧身,躲过了直冲面门的漆黑藤蔓,藤蔓见一击不中,也不再攻击,安静的回到了诺亚的脚边,垂着尖端一副臣服的样子。 此时诺亚的脚边生出了无数漆黑的藤蔓,它们都跪伏于地,它们都向着神明垂首臣服。 诺亚现在虽然是一副放弃了攻击的样子,但是加里亚的感知正在警铃大作,疯狂的提醒她迅速逃离,她能感觉到,在她的周身,所有的生物都瞬间觉醒,隐隐有向着自己聚集而来的趋势。它们沾染上了诺亚的意识,对自己有着浓厚的杀意,只要自己再稍微那么一动,就会被无情的绞杀。 “你知道了些什么?”诺亚的指尖微动,他微眯着眼,第一次正视起这位追逐了自己许久的神明,左腕上的藤蔓圆环隐隐有醒来的趋势,周身慢慢沁出黑点。 加里亚看着这位曾经的灾难之神,她的面上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她似乎非常确定这位神明不能伤害到自己,所以投去的目光中满是怜悯。 “我最近回了一趟‘废墟’。”她的声音轻松,像是在跟最好的友人谈天说地一般,带着一丝丝的笑意,“尽管已经是‘废墟’了,但是想要找一些东西的话,还是能够找到的。” “比如说,书面记录中的那位窥探一切的预言之神,或者是为数不多的残存影像之中,曾经无比辉煌的红海之城。” 三号房内,安静躺在桌子上的画开始了震动,画中的红色云雾加快了翻滚,露出红色的城,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座城是一副残缺的样貌,城还在逐渐的崩坏,红色的云雾正在努力的将其修复,但是于事无补。 红雾的动静太大,即将破画而出,却又被坐在椅子上的黑色身影压制住,黑色的影子飘飘乎乎,隐隐有散开的趋势。 不能再让就加里亚说下去了。黑色身影触碰着房内流动的黑色丝线,向着诺亚传递着这个信息。诺亚的面色沉了下来,向加里亚出了手。 大地开裂想要将其吞噬,藤蔓弹出准备进行绞杀,无数的巨型冰锥由天空坠落,本应攻击到的目标却突然消失在了原地。 她背后的那棵梨树完好无损。 加里亚静止在了空中,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诺亚,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不屑,“诺亚,”她喊出神明的名字,代表自己不再侍奉这位神明,甚至会与之为敌,“你猜猜看,如果那位见到了你这个样子,知道了你做的那些事情,祂会是什么反应?” 会是什么反应?应该会后悔当初的决定,恨不得亲手杀了自己吧。 诺亚的神情第一次出现了恍惚之色,他又想起最后一次见面时,那个人脸上带着的浓重的悲哀,祂说,“诺亚,我的孩子。” 祂说:“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但是母亲,我想要的从来不是自由。 诺亚愣怔着,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手腕上的藤蔓彻底的苏醒,解开了手环的伪装,奇怪的是,这株细小的藤蔓并没有攻击加里亚,而是沿着诺亚的胳膊,缓慢的向上爬行。 在爬行的间期,藤蔓漆黑的颜色逐渐褪去,转为了墨绿色,一点点的,勒上了似乎毫无知觉的诺亚的脖颈,然后缓慢的收紧。 加里亚感受到周围的生物在瞬间进入了茫然的状态,甚至诺亚脚边的那些藤蔓也不再给她带来危险的感觉,她笑着,下一秒出现在了那正处于混乱之中的神明的身边,伸手抓住了正在收紧的细小藤蔓。 “别这么急着死啊。”她在诺亚的耳边轻声呢喃,像是情人之间的低语,手上的动作却是毫不客气,她的手上有着淡淡的一层金光,轻而易举的就将那墨绿色的藤蔓撕扯了下来,将其扔在了地上。 她踮起脚尖,抱着诺亚那已经被勒出红痕的脖颈,给了他一个位于脸颊上的亲吻。 她说:“信徒永远不会原谅堕落的神明。” 她退后,一脚踩上那被扔开后不再蠕动,悄无声息的墨绿色藤蔓,声音带着笑意,几近癫狂。 她说:“诺亚,你又被抛弃了。” 诺亚的女孩(14) 这是诺亚醒来前的三个小时。 奈瑟儿依旧保持着警惕状态,虽然这仍是在勒的范围内,但是因为是边缘地带,守卫的人员都丝毫不敢马虎。 再加上近期内群落里受到的袭击,今年的兽潮似乎隐隐有提前的趋势,附近深林中的野兽也处于躁动不安的状态。它们已经试探性的对着勒进行了好几波小型的攻击,虽然没有形成大的伤害,但是据智者大人所说,这次的情况非常很不对劲。 兽潮是每年一次都会发生的灾难。对于人类来说,那的确是灾难,但是对于兽群来说,那是一场事关生存与繁衍的逃亡。 一开始人们对兽群的行动轨迹感到非常的疑惑,因为对于野兽来说,离开自己已经占领好的地盘是非常困难的,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能让这帮野兽不得已迁徙,向着西南方的方向进行不顾生死的狂奔呢。 智者大人对兽潮进行了好几年的研究,告诉了勒的其他人:这帮野兽是在逃亡。 有着一股人们毫不知情的力量,在每年的夏秋交接之时,驱赶着它们向着西南方奔去。 这股力量会逐渐侵蚀它们的神志,让它们只剩下本能,骨子里的凶性会被完全的激发出来,陷入一种发狂的状态,对一路上所见到的猎物会毫不留情的撕碎。 所以每年的兽潮,也是人们最严阵以待的时候,会提前准备好避难的住所和充足的食物,若是有必要,随时都可以丢弃原先的居住地,进行迁徙。 在这片大陆上,生物的迁徙则是最为常见的事情了。 但是现在,明明是才刚刚入夏不久的四月中旬,兽群却出现了极强的攻击性,智者大人对此表达了担忧,在一次执行人的每周例会之中,针对今年兽群提前暴动的原因,智者提出了两个想法。 要么是这片大陆即将有大事发生,野兽们天生的预警能力告诉它们要逃离,要么就是这帮野兽是被强行驱赶而来,是针对人类一场阴谋。 但无论是哪个想法,对在勒之中生活的人类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冥冥之中,奈瑟儿总觉得,在智者的两个原因中,后一个原因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因为在一个多月前的某一天,奈瑟儿看到了,看到了大量聚集起来的妖魔,和与它们进行交流的红发女人。 那天奈瑟儿如同往常一般,在树屋的周围进行巡逻,观察是否有野兽闯入。在巡逻之后,她向着深林而去,她要去看那一棵梨树,梨花在三月至四月之间盛开,现在是二月底近三月,梨树上已经有了小花苞,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奈瑟儿同以往一样,提着灯,动作迅速的爬到了梨树最粗的枝桠上,她在枝桠之上用捡来的枯枝做了一个可以遮雨的顶,最近的兴趣爱好是躺在那枝桠之上发呆。 但是这次不知怎么的,她突然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了一座红色的城,城中装饰着美丽的事物,衣着华美的人们在城中穿行,交谈,称赞着城的主人,他们感激那位主人给他们到来的平静富饶的生活,每天都在对城中主人的身体健康进行着祈祷,希望城主能够平安快乐,健康幸福。 奈瑟儿对这座城产生了好奇心,因为她发现这座城跟她所生活的地方完全不同,这座城并没有终年的雨,雾蒙蒙的天。 也没有那如影随形的,似乎永远无法驱赶的黑暗。 城是亮堂的,清爽的,天上有着可以放出光和热的,无比闪耀的球形物体。 她想看一眼,想看一眼那被歌颂的,被人们写进诗歌之中的城主,究竟有着怎么样的面貌。 她感到自己原先是飘飘忽忽的在城中游荡,在心念一动后,视角直奔城主居住的府邸而去,在这一路上,她的脑海中一直在想象那位城主的样貌。 会是智者大人那般,和蔼可亲的老人吗?还是如同勒的领头人一般,看似五大三粗却是极为细心的壮硕男人呢? 奈瑟儿在城主府中晃悠,连续在好几个庭院都没有看到类似主人的影子,倒是看到了好几个似乎是侍女打扮的人,抱着各种用具,笑闹着从奈瑟儿的旁边经过。 奈瑟儿的听力从进入这座府邸后就受到了限制,她听不见这座府邸的人在说些什么。 她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继续穿行,在一个装扮非常清新,布满了各种绿植的庭院里,见到了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大概是十岁左右的样子,奈瑟儿只能看到小男孩那纯白的发色,看不清他的脸。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诺亚,开始好奇起诺亚小时候的模样。 她看到小男孩对着庭院栽种着的,整整齐齐的花草伸出了手,他的手上有着浅绿色的光,他依次点过那些花花草草,被他点过的花草开始了迅速的生长,比另外一端的花草的体积大上了好几倍,甚至还在不断的扩大。 奈瑟儿被这非人的力量惊吓到了,她想到了妖魔,在她的认知里,只有妖魔才能有着这种神奇的力量,只有妖魔才能做到这种不可思议之事。 但是这座城内明明有着普通人在生活,在他们平凡满足的脸上,奈瑟儿看不到一丝丝的对生活的不安,只有无尽的祥和安定。 不是妖魔,那最大的可能,就是神明。 如果面前的这个小男孩是神的话,那么这座城的城主,也极有可能是一位神明。 在奈瑟儿的思考中,她看到小男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了奈瑟儿的方向。奈瑟儿怔住,以为自己是被面前的这位小小的神明发现了,但是很快,奈瑟儿就否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因为男孩向着奈瑟儿的这个方向跑了起来,穿过了奈瑟儿的身体,扑进了不知何时站在奈瑟儿身后的女人的怀抱。 女人很瘦,黑金色的衣袍穿在她身上,却显得有些空落落的,她眼上蒙着四指宽的布匹,视线却似乎不受限制,女人熟练的把小男孩揽进怀里,拍了拍他的头。 奈瑟儿向着女人的方向靠近,想要看的再仔细一些,但却在她往前一步之后,梦境突然破碎,她像是在悬崖上踩空了一般,感觉到身体在向下坠落。 梦境画面的最后,女人看向了奈瑟儿之前站立的方向,竖起左手食指,抵在了唇上。 奈瑟儿醒来了。 这一觉大概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奈瑟儿却觉得非常的疲惫,她浑身无力,甚至感到有些呼吸困难。 她坐了起来,想要活动活动身子,却发现了这四周氛围的不对劲。 她睁大了眼,细细打量周围,之后进行远眺,在很久之前她就发现了在自己这双眼睛的奇异之处,只要自己长期盯着某个方向,甚至能够看到那个方向近千米的景象。 于是她看到了群魔乱舞的怪物们,和坐在最高的怪物身上,带着笑容的红发女人。 诺亚的女孩(15) 奈瑟儿没有见过那个红发的女人,但却对她感到了莫名的熟悉。这莫名的熟悉感吸引住了她的目光,于是她死死的盯住了那个方向。 女人坐在一只长着鹰翅、熊身、龙头和蜥蜴尾的妖魔身上,那一只妖魔应该是在场中妖魔最为强大的存在,却甘愿对女人俯首称臣。女人脸上带着笑容,嘴唇开合,似乎是在与这帮妖魔交流。 在最开始见到的第一眼,奈瑟儿以为对方是人类,但是在看到这互相交流的一幕后,奈瑟儿开始否定了自己的思想。 妖魔从来不会,甚至是不屑于同人类交流,它们憎恨着造物神,对这位将它们创造出来的神明深恶痛绝。 它们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间,但是由于神明的混乱与私心,它们被迫诞生,从此只能在这一片漆黑的世界游荡,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它们没有理由去爱神明。 作为被造物神所钟爱的人类,自然也受到了来自妖魔的迁怒。妖魔不用依赖进食来存活,所以人类对它们而言并不是食物。但是妖魔们非常乐意来进行捣乱,每年死在妖魔手上的人类不计其数。 妖魔对人类而言是残忍的,它们并不会直接杀死人类,而是缓慢的折磨,人类会在崩溃的情绪之间绝望的等待着自己的死去,在这种时候,妖魔才会得到快意,那份对造物神的愤怒,才能够降下那么一丝丝。 如果女人是人类的话,不仅不会得到妖魔的服从,而是会被毫不犹豫的攻击,妖魔会一拥而上把她撕碎,碾进泥土之中,连渣滓都不会剩下。 奈瑟儿猜测,女人应该是某个特殊的妖魔,化为了人形,虽然不知道目的是什么,但是对人类来说,绝对是不怀好意的一名存在。 在奈瑟儿还想继续观望时,突然跟女人的视线对上了。奈瑟儿心里一惊,飞快的将目光收回,提着灯下树,往勒的方向逃命。 她不害怕死亡,也不恐惧于威胁,但是她有事情没有做完,所以她还不能死。 她还要去实现某个人的愿望,在完成之前,她不能让自己出事。 她有着莫名的预感,女人绝对是看到自己了,如果不快一些的话,自己绝对是逃不掉的。她跌跌撞撞往回跑,在冲回了自己的树屋之中后,将自己塞进了装衣物的木箱之中,捂着仍旧在极速跳动的心脏,大口大口的喘气。 即使是回到了勒的保护区域,那被盯上的危险预警依旧是挥之不去。奈瑟儿犹豫了很久,自己要不要去寻求智者或者是诺亚的帮助,但是最后她还是放弃了。 自己本身的存在就已经带来了很多的麻烦,所以还是不要再去给他们带来更多的负担了。 她在木箱之中坐了很久,直到那危险的感觉慢慢散去,整个人都处于放松的状态,甚至有些昏昏欲睡。 然后她听到了木箱被轻轻敲击的声音。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整个人的精神都处于绷紧的状态,她压抑住了呼吸的动静,听觉被无限的放大。 在越来越重的心跳声中,她听到了来自箱子外面的,仿佛就在她的身旁响起的说话声。 是一个很优雅好听的陌生女人的声音,说出的话却让奈瑟儿进入了更为警惕的状态。 她说:“出来吧,奈瑟儿。” 她说:“我看到你了。” 果然是被看到了。奈瑟儿也是一个做事果断的人,既然逃不掉,那就正面对上。她掀开了木箱的盖子,走了出来,与坐在了取暖装置旁边的红发女人对峙。 女人没有看向她的方向,眼睛看着装置里正在燃烧的铄石,淡琥珀色的眸子映着淡红色的火光。女人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过来吧,奈瑟儿,我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神明的律令,真是庞大的付出。”女人转头看向奈瑟儿,从头到脚的上下打量,“在这种状况之下,那个人身上估计没有多少力量了。” 奈瑟儿顺着女人的指令,在她的身边坐下,她绷着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没有丝毫的放松,警惕的看着女人,“你是谁?” “你有什么目的?” “你似乎有很多的问题呢。”女人收回了那轻飘飘的打量的眼神,自顾自的低头说话,“要回答哪一个呢?让我想想先从哪里说起好。” “首先再来一次自我介绍吧。”女人扬起了一个笑容,笑容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倨傲,“亲爱的奈瑟儿,现在的你肯定是不记得了,我是你的教母加里亚哦,养育了你十年呢。” “不可能。”奈瑟儿飞快的否认,“我没有你的记忆。” “别否认的那么快嘛。”加里亚的声音里有着天生的妩媚,撩人而不甜腻,她将目光再次投向铄石,明明没有看向奈瑟儿,奈瑟儿却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和内心被看了个干干净净,“你只有十八岁之后的记忆吧,我是真的养了你十年哦,从八岁养到十八岁。” “而在这之前,我寻找了你无数的岁月呢。” “【奈瑟儿】啊,我可真的是找了你很久很久呢。” 加里亚的话语很轻,奈瑟儿却感觉到了浑身的不适,像是冰冷的蛇在身上缓慢的爬动,吐着黏腻的蛇信,发出轻微的嘶鸣声,她的皮肤上冒出了一粒粒的小疙瘩,心脏跳得越来越快。 她压制住了颤抖的身躯,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不要受加里亚的影响,“我不记得了。” “我知道啊。”加里亚的语调欢快,甚至带上了一丝丝来自少女的天真,“我可是亲眼看着的呢,你被那位保护的真的是太好了。” “其实我的目标不是你啦。”加里亚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一个卖萌的动作,“我也没有那个资格对【奈瑟儿】出手,但是没关系。” 加里亚侧着身子,与奈瑟儿对视,眼中浮出了戏谑与残忍。 “只要你在这里。”她浅浅的呢喃,“只要【奈瑟儿】在这里。” “那位就永远无法赢得胜利。” 诺亚的女孩(16) 加里亚来的突然,离去的也很突然。 她自顾自的说完了一通奇怪的话,奈瑟儿被这些突然而来的大量消息搞得有些发蒙,在她晕乎乎的状态下,加里亚伸出左手食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庞大的睡意突然来袭,奈瑟儿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前栽倒,加里亚伸出胳膊,轻而易举的把人揽在了怀里,避免了奈瑟儿不小心摔进取暖装置里的悲剧。 奈瑟儿死死撑着眼皮,竭力想要保持自己的清醒,她张嘴,发现自己的浑身力气仿佛是被抽干了,嘴唇尝试开合,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加里亚伸手,轻拍着奈瑟儿的背部,顺着那单薄的脊背滑动,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惊吓的猫咪,“睡吧,奈瑟儿。” “虽然我不能对【奈瑟儿】做出什么事情,但是一个小小的禁言令,我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眼睛最后还是闭上了,意识不甘心的被迫沉入深海,在记忆的最后,是名为加里亚的女人轻轻的声音。 语调诡异,带着莫名的期待的不合时宜的满足感:“如果到了你能说出来的那一天的话,那一天一定会非常有趣吧。” 当奈瑟儿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她的这一觉睡得太久,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经常来找她玩的格纳首先发现了怎么叫唤都叫不醒的奈瑟儿,在极其不情愿的状况下,还是为奈瑟儿喊来了诺亚。 于是在奈瑟儿醒来之后,看到了是一大一小凑在一起的毛茸茸的脑袋。 诺亚背靠着奈瑟儿的床,低垂着眼,慢条斯理的给奈瑟儿的弓弩进行调试,格纳虽然不是很喜欢诺亚,但是小男孩对武器这类的事物有着天生的喜爱,即使脸上写满了不满,但还是不由自主的把自己的头探了过去。 诺亚也没有在意,继续着手中的活,无视了小男孩越来越亮晶晶的眼睛。 是格纳先发现了醒过来的奈瑟儿。 在不经意的抬头之间,格纳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已经醒过来了的奈瑟儿,她正悄悄的半抬起身子,被格纳发现了之后也没有出声,而是对着格纳无声的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格纳下意识的把快要冲出咽喉的惊呼吞了回去,低头假装正在看诺亚手上的弓弩,其实余光一直在注意奈瑟儿接下来的举动。 他看着奈瑟儿伸出手,往诺亚的方向探去,作势要捂上背对着的诺亚的眼睛,手刚伸到诺亚的耳边,就被抓包了。 抓包的人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连手上调试的动作也没有停,说出的话语平静却带着一丝丝的冷意。 “醒了?既然醒了,那就解释一下吧。” “解释一下你这是什么状况。” 奈瑟儿把想要恶作剧的手收回,脸上艰难的扯出了一个笑容,投向格纳的目光中带着明晃晃的求助,格纳下意识的轻咳清清嗓子,挺起了自己的胸脯,想要为自己的奈瑟儿姐姐说两句话。 他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被诺亚接下来的举动惊得活生生憋回去,整个人的脸上涨得通红。 诺亚轻巧的把手中的弓弩放下,从自己的口袋里给格纳抓了一把果干,他面无表情,说出的平淡的话却让格纳由后心升起了一丝凉意,感受到了话语之下莫名的威胁。 “能够麻烦你先出去一趟吗?”红瞳中的目光没有丝毫感情,格纳整个人都处于防御状态,下意识想要后退逃避,“我和你奈瑟儿姐姐说两句话,你之后再来吧。” 在生命似乎受到威胁的情况下,格纳咬牙做出了选择,他看着投来期冀目光的奈瑟儿,手上飞快的接过了诺亚递来的果干,讲出的话也是干巴巴的,“哈哈……奈瑟儿姐姐,我突然想起来我那边还有一些事没有做……总而言之我先走了之后再来看你!!!” 他转身往树屋外面跑,背影有着挥之不去的狼狈,提灯下树一气呵成,内心默默祈祷自己的奈瑟儿姐姐能够好运。 奈瑟儿眼睁睁的看着格纳在数息之间就背叛了自己并向恶势力做了投诚,整个人都目瞪口呆。 在之后,她收起了脸上那假装出来的求助表情,在床上坐直身子后,脸上带着笑意轻轻踹了诺亚的背部一脚,“吓到小孩子了啦!诺亚你把你那周身可怕的气质收一收。” “我没有吓他。”诺亚蒙了一下,微微皱眉,脸上为数不多的闪过了一丝茫然,但这件事马上就被抛之脑后,现在重点在于自己身后的这一位,而不是其他的无关紧要的生物。 他伸手,抓住了奈瑟儿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那只脚,虎口正好卡在了脚腕的位置,顺势往下一拉,床上的奈瑟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扯带下了床,整个人都趴伏在了诺亚的背上。 当她紧贴着诺亚的背部时,才发现面前这个人冷淡表情下的不平静,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急促跳动的心跳就是那火山内部翻滚不休的岩浆。 她无法看到诺亚的脸,视线中满是那纯白的发色,她突然将梦里的那个小男孩与面前的这一只大猫猫联想在了一起,鬼使神差间,她伸出了手,揉了揉大猫猫的脑袋。 她感受到诺亚的身子猛地一僵,似乎是快速的做了几次呼吸,气音听得很清晰,他的手上似乎出了一层薄汗,与奈瑟儿的脚腕紧紧相贴,力气大到掐出了隐隐的红痕。 诺亚开口,嗓子隐隐有些干涩,像是充满了气的气球又被不经意的戳破了一样,隐隐有种气势不足的错觉。 “奈瑟儿,”他努力的组织着自己的语言,“解释一下吧,你为什么睡了这么久。” 又开始了吗,还是不能避免吗。 奈瑟儿拍拍诺亚的头,安抚着不知为何情绪又突然变得低落的一大只。她没有急着收回自己被握住的那只腿,而是准备先开口解释自己的状态。 但是她发现无论怎么开口,一切涉及加里亚的事情都无法说出口,她尝试了好几遍,都没有办法。 她眼睁睁的看着诺亚的情绪越来越低,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柔软的笑意。 她再次伸手,从后面抱住了诺亚,声音中满是歉意。 她说:“诺亚,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诺亚的女孩(17) 两个人的交流,在那天不疾而终。 他们都闭口不言,将那一天的事情轻轻揭过,秉承着既然说不出口,那就当做没有发生过的想法,重新回到了原来风平浪静的状态。 起码明面上是这样的。 因为奈瑟儿说不出关于加里亚的事情,她没有办法同智者说明,只能一遍遍的在执行者会议上发言,希望大家能够加强对勒的守卫,希望大家能够对此重视起来。 智者虽然不太清楚事情的始末,但因为有着对奈瑟儿及诺亚多年来的信任基础,还是同意了奈瑟儿的提议。 事实证明奈瑟儿是对的,因为在之后的勒,迎来了兽潮的提前爆发。 从诺亚的住所往自己的树屋狂奔的路上,奈瑟儿一直在想近期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隐隐有感觉,所有的事都串联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像是一张早已编制好的网,就是不知道,这张网,究竟是为了谁设下的,也不知道设下这张网的目的是什么。 但是奈瑟儿向来都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只要时间继续往后走,所有的事情都会完整的浮出水面。 她总有【看】清的那一天。 奈瑟儿原本应该在诺亚的房子周围守着,这样诺亚从沉睡中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就能是奈瑟儿了。 这是他们最开始就约定好的。 但这次情况不同,奈瑟儿咬牙,不顾眼睛所传来的,越来越快频率出现的刺痛感,努力的往最南边赶去。 雨势变得越来越大了。 就在十五分钟前,格纳突然来通知守卫的人员,说是勒的最南边出事了。 大批的野兽突然对勒进行了进攻,而且这次它们的移动轨迹很奇怪,它们没有向以前那样向着西南的方向而去,而是发了疯一般的向勒进攻。 野兽们红着眼睛,不顾被守卫攻击后流血的伤口,像是红了眼的赌徒,用生命硬生生杀出了一个突破口。 智者发布消息,要求附近的守卫尽快集结来驱赶这些野兽,作为原本就是最南边的驻守人员,奈瑟儿必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在这种有关于勒的生死存亡问题上,奈瑟儿一向拎的很清。 当她赶到南边时,面对的便是如同决堤的河流一般的,似乎无穷尽的野兽们,地上随处可见尸体,有野兽的,也有人类的。 在场的守卫们都是严阵以待的状态,带着浓重的警惕。 奈瑟儿扫视了一下周围,瞬间明白了守卫们脸色凝重的原因。若是因为野兽还不至于如此,毕竟每一位守卫起码都经历了三次以上的兽潮,真正令他们害怕的,是在野兽们身后的,不知何时出现了的妖魔们。 妖魔向来有着属于自己的傲气,它们虽然在这片大陆上徘徊,但是也会有隐性的地盘划分,它们一般只攻击外出时落单的人类,将人类作为玩耍的器具。在今天之前,奈瑟儿没有见过妖魔们成群结队来攻击人类群落的景象。 毕竟对妖魔而言,除了自己,只剩下了敌人。 此时奈瑟儿看着混迹在野兽群中的,时不时出手的那几只妖魔,脸上也满是凝重。 而当她看到位于野兽们最后方的,能够令所有人看的清清楚楚的那只妖魔时,那份凝重达到了顶点。 那只妖魔长着鹰翅、熊身、龙头和蜥蜴尾,正是那天臣服于加里亚的妖魔。 奈瑟儿想,自己大概知道这一波兽潮的源头在哪里了。 即使正处于头脑风暴之中,奈瑟儿的动作却是没有丝毫的减缓,她将手中的灯熄灭,灯身挂在了腰间,借助那在黑暗之中依然良好的夜视能力,随手选定了一棵树后,攥着藤蔓飞快的攀爬了上去。 灯光在夜间实在是太过显眼,奈瑟儿作为远程的攻击人员,到达战场的第一件事就是掩藏好自己,最好不要被底下的这些野兽发现。 至于能不能躲得过来自妖魔的探测,就是听天由命的事情了。 虽然背上已经沁出了冷汗,眼睛也疼的厉害,但是奈瑟儿举着弓弩的双手依旧平稳,她集中着注意力,面无表情的摁下弩身的开关。 弩箭射出,穿透野兽的皮毛,刺进了它们的身躯里,它们嘶吼着,有些不甘心的倒下了,有些依旧在持之以恒的继续前进。 【距离诺亚醒来,还有一个半小时。】 奈瑟儿疯狂的攻击,她已经打完了两个匣子,在不断的转移着自己的位置,以防被野兽和妖魔们发现后攻击,她对自己的防御力有着非常清晰的自知之明,她知道以自己那脆弱的小身板,绝对挨不过那么一两下。 她已经处于混乱状态,自然是忘了自己身上的异常状态。 忘了在这十来年间,自己从未因攻击而受伤过的“辉煌历史”。 神明的第三条律令,无人知晓,却又无法撼动。 她一边攻击,一边还要下意识的躲避来自空中的飞行类野兽的攻击,汗水已经完全将她浸湿,拿着弓弩的手出现了细微的颤抖。野兽的尸体也已经铺满了地面,但是它们的数量依旧很多,它们踩踏着同类的身躯前进,人类一直处于被动的状态。 这场战斗似乎没有了尽头。 有的守卫脸上已经逐渐出现了绝望的神色,他们死死撑着,机械的进行攻击,不去理会曾经嬉笑怒骂过的同伴们的怒吼和哭号,他们用身躯拦住了前行的野兽,没有一个人放弃。 因为在他们的身后,是他们的家,家里有着他们的亲人和朋友,所以他们绝不能后退。 奈瑟儿又打空了一个匣子。 【距离诺亚醒来,还有半个小时。】 随着守卫的人数逐渐减少,野兽的群体终于能够看得见尽头,但是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放松,因为在野兽的身后,还有着虎视眈眈的妖魔。 奈瑟儿的眼睛已经痛到麻木了,她的匣子也基本打空了,她知道,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尽快退出战场,减少不必要的消耗,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她不甘心,很不甘心。 诺亚还没有醒来,她不能允许这些生物有伤害到诺亚的机会。 在越来越激烈的呼吸中,她身上逐渐出现了未知的改变。 她原本漆黑的眼像是化开的墨块,一点点的褪去了颜色,转变成了浅灰色。 像极了【奈瑟儿】。 【距离诺亚醒来,还有十五分钟。】 诺亚的女孩(18) 野兽们进攻的趋势顿住了。 它们被妖魔驱赶而来,妖魔扰乱了野兽的神志,给它们在脑海中打入了不顾一切进攻的指令,但现在那条指令正在摇摇欲坠。 直觉告诉野兽们,有什么强大的存在正在逐渐醒过来,祂对它们带着浓烈的杀意,只要它们再往前跨上那么一步,将会是万劫不复。 妖魔的指令在这位存在的压迫下,摇摇欲坠,处于即将坍塌的状态。 守卫们自然注意到了野兽们的举动,领头人取了灯做了几次闪烁,奇妙的频率有着对应的意思,这是通知众人停手,于是双方陷入了奇异的僵持之中。 顿时间,这片天地突然变得安静了起来,野兽们不安的低吼,然后被越来越大的雨声覆盖。 在到达某个临界点时,妖魔的指令终于崩溃了,野兽毫不犹豫的往外跑,即使那个方向还有妖魔的存在,它们也无所畏惧。 黑暗赋予了它们灵敏的感知,这份兽性是野兽们在这片大陆上生存的依据,它们虽然惧怕妖魔,但是在现在的情况下,直觉告诉它们,与其面对上那一位,不如跟妖魔来一场碰撞,可能会有一线生机。 但奇怪的是,妖魔并没有阻拦野兽们的退后,它们甚至跟着野兽一起后退,直到撤出勒最南边的边界。 野兽们退出边界后也没有停止脚步,跑的原来越远,妖魔停住了,停在了边界稍稍向外一点的位置。它们聚在那位最强的妖魔身旁,无声的静默着,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体型庞大的妖魔确认身边的妖魔都进行了集结没有落下后,人性化的点了点头。它张开了嘴,奈瑟儿能够看得到它的口腔中布满了小小的嘴,所有的嘴都在进行着咀嚼的动作,画面血腥且恶心。 奈瑟儿耐住了心里升起的不适感,继续盯着妖魔。下一秒,妖魔发出了凄厉的尖叫,所有的守卫都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耳朵,但即便如此,他们明显还是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声波的影响,本就因为长时间战斗的脸色更加雪白。 有几个实在支撑不住了,甚至一头栽倒了地上,直接陷入了昏迷状态。 那一声尖叫持续了大概六七秒的时间才停止,叫声停止后,妖魔们毫不犹豫的转头就走,它们已经结束了这一场的表演,该去进行下一场了。 这是这最开始就说好的,妖魔的复仇的第一环。 守卫们见着妖魔走了,一直梗在喉头的心脏终于缓缓回落到了胸膛之中,他们没有表现出喜出望外的状态,而是保持着警惕,以一种缓慢的,逐渐往外的队形清扫着战场,检查是否有遗漏下来的威胁。 【距离诺亚醒来,还有三分钟。】 奈瑟儿的体力很明显已经不支持她进行接下来的扫尾工作,她白了一张脸,唇上更是毫无血色,她向领头人说明了自己的情况,准备提前离开。 她得马上去到诺亚的身边。 就在奈瑟儿刚离开守卫们的视线时,一只有着蛇身却长着双翅的,潜藏了很久的妖魔,隐匿在黑暗之中跟了上去。 妖魔在地上快速的滑行,凭借着柔软的蛇身的优势灵活的绕过了各种障碍物,它的声音被掩盖在了雨声之下,悄无声息。 它缠绕上了奈瑟儿的脚腕,在奈瑟儿刚发现它的存在,来不及做出反抗的举动时,一口咬上了奈瑟儿的小腿,尝试注入毒液。 可惜它没有做到。 墨绿色的光芒在奈瑟儿的身上流动,为她隔绝开了一切的伤害。这股力量将妖魔反弹了开来,妖魔飞了出去,撞在了一棵树上,整个身躯陷入了僵直不动的状态。 奈瑟儿顾不上那只妖魔了,她甚至来不及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墨绿色光芒。突如其来的脱力感使她瞬间进入了昏厥状态,她倒在了地上,手中捏着的灯掉落在地上时弹了一下,骨碌碌的滚了出去,火苗挣扎着闪烁了好几次,最终还是熄灭了。 【诺亚醒来了。】 这一小块天地完美融入了黑暗之中,自然也没有人注意到,在奈瑟儿倒下的位置,墨绿色的光芒以她为圆心一点点的流淌开来,地面植株被这流光扫过,一点点的枯萎,失去了活力与生机。 一小块黑影慢悠悠的往奈瑟儿的方向移动,正是之前被弹飞了的蛇形妖魔,随着它的移动体型逐渐变得庞大,它来到奈瑟儿的身边,以自己的蛇身为绳索,将奈瑟儿缠绕了好几圈。 它震动翅膀,带着奈瑟儿升空离开,只留下了枯死的植株,和一盏孤零零的灯。 另一方,诺亚和加里亚的交锋,才刚刚开始。 妖魔带着奈瑟儿飞出了勒的边界,直奔深林而去,在那里,妖魔和加里亚为【奈瑟儿】准备了一份“礼物”。 经过了那株巨大的梨树后,妖魔的速度不减,若是奈瑟儿此时还醒着便会发现,妖魔的方向正是智者带人探寻之后,专门划分出来的禁区之一,因为那正好是某个大妖魔的领地,而妖魔的领地不允许人类的进入。 加里亚在那禁区之中,给【奈瑟儿】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树屋,作为【奈瑟儿】的暂时栖身之所。 妖魔来到了树下,顺着树干滑行向上,进入了树屋之中,虽说是“一模一样”,那也是放大了好几倍的,否则以原先奈瑟儿树屋的那个规格大小,妖魔根本就进不去。 妖魔将奈瑟儿放进了“卧室”里便出来了,回到了树下,跟其他妖魔一起等候着结果。 它们在等,等那位名为加里亚的神明,来实现最开始说好的事情。 幸而没等多久,加里亚就出现了。与最开始走时的一身整洁不同,她的衣衫凌乱,饰品也有一定的磨损,她露出的小臂上有着几道血痕,眼睛却是明亮的,脸上还带着笑意。 加里亚靠近树屋,不用走进屋,她已经感受到了奈瑟儿的存在。她满意的点点头,毫不吝啬对这帮妖魔的夸奖。 “你们做的很好。”她抬手,在空中用指尖画了一个圆,圆圈中没有黑暗,反而亮着银白色的光芒,圆圈周围的空间出现了一丝丝的扭曲,能听到隐隐的碎裂之声。 “现在,你们可以回家了。” 诺亚的女孩(19) 银白色的光芒便是空间之力,这是加里亚最为擅长的把戏之一。圆圈之中连接的便是妖魔们原本所属的世界,只要它们踏入其中,就能回到自己原来的地方。 而不是在这里陪着那位所谓的“造物神”,在这个恶心的大陆上进行这一场“神明的游戏”。 有些智商较低的妖魔眼中满是无法压抑的渴望的目光,身躯蠢蠢欲动,似乎下一秒就会扑向圆环,穿越时空的屏障回到最初。 但它们被拦住了,那位最强的妖魔,姑且称之为“最强”吧,加里亚称它为“列德”,是由神明所赐予的名称,列德带着那双瞪大的龙目,展开了自己的鹰翅,拦住了那些意志力不强的妖魔们,它开口,不再是之间那尖锐的叫声,而是如钟声般浑厚,带着奇妙的语调。 【我记得在之前说好的契约里,在回去之前,还有一个环节。】 【你说过的,会让我们看到属于造物神的落幕,而我们现在还没有看到这一画面。祂给我们留下了枷锁,如果我们不能完成这个心愿,我们将会被永远困在这一段记忆里,实力不会得到丝毫的进步】。 【直到把自身逼入绝境。】 妖魔们不屑于使用人类的语言,毕竟对它们而言,与人类交流是非常没有必要的事情。即使是面对着奈瑟儿这位神明,列德依旧使用的是属于妖魔的语言。 “啊,对于你们来说,果然还是所谓的报复更为重要呢。”加里亚的手掌一握,将自己绘出的圆圈碾碎,像是拍打灰尘一般,轻轻拍了拍手。“我见到的每一位‘妖魔’,都是一样的执着呢。”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脸上的笑意不变,身体微微前倾,然后歪头,“即使那会使你们付出极大的代价,可能永远都回不去,甚至永恒的消失殆尽?” “如果是这样的代价的话,你们还是会坚持吗?” 妖魔们出现了骚动,它们交头接耳,混乱的语调像是一首奇异的歌谣。 加里亚站直了身子,脸上带着贵族那最为标准礼仪的笑容,她安静的等待着,像是一个毫无干系的旁观者。 妖魔讨论的时间并不久,三五分钟之后就结束了。它们将目光投向列德,表达出了同一个意思。 列德的目光扫过这些妖魔,在这之前,它们或许都毫无关系,甚至可能是对立的敌人,但是它们有着共同的一点:它们都恨着那位造物神,最大的愿望便是祂的绝望甚至死亡。 列德开口,带着无以伦比的坚定。 【我们永远坚持,毕竟我们,不共戴天。】 加里亚的嘴角瞧的更高,手掌向下,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我明白了,根据之前的契约,我会实现你们的愿望,代价依旧是最开始说好了的,你们要给我百分之十三的灵魂。” “接下来,按照之前说好的,我会先去做部分的修整,你们负责去召集足够的观众,虽然在我已知的情报中,【造物神】现在正是最为孱弱的状态,但是我们仍旧处于祂所‘创造’的世界中,所以,如果没有足够的朋友的话,我们的胜率依旧很低哦。” 列德点头,同意了加里亚说的话。 “那么我们就待会见。” 加里亚背靠着大树,抱着手臂,看着妖魔们散开来,直到背影彻底看不见。 她保持了这个姿势将近十分钟,在确认周围没有了盯梢的眼睛之后,忍不住发出了轻微的闷哼声,嘴角流出血液。 血液中夹带着浅淡的金丝,昭示着神之血的身份,但此刻所属的神明却是完全顾不上了,只能任其滴落在地上,地面上的植株发出了欢快的声音,它们吸收着神血,飞快的生长着,获得了更为蓬勃的生命力。 神明的力量来源于三方面:神躯、神格与神性。 加里亚的力量在不断的流逝,像是被在底部开了个孔的木桶,里面原本囤积的水不断的向外流出,缓慢,却持续。 她顺着树身,缓缓的滑坐下来,手掌抵着膝盖,露出的笑容近乎癫狂。 一开始还是轻轻的,优雅的笑容,直到后面的放声大笑,最终歇斯底里。 她拽着胸口处的衣衫布料,又呕出了一口血,带着一点点的内脏碎片。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体内的器官到细胞正在经历着飞速而混乱的循环,来自【诺亚】的力量击中了她,侵入了她的身躯,一遍遍的撕裂着,身躯却又因神格和神性而再生,剧烈的痛感被意志力死死的压制,就为了不在妖魔的面前露出异象。 她看向树屋,准确来说是看向奈瑟儿所存在的方向,安静的闭上了眼睛,专心的去驱赶体内他人的力量。 “要快一点啊...”她的声音很低,近乎喃喃自语。 “即使是我,也是很难的啊。” 【欢迎回来。】 奈瑟儿昏迷后,意识沉沉浮浮,灵魂与身躯进行了彻底的割裂来。身躯那边的感觉倒是非常的清晰,正在处于沉睡状态,而灵魂似乎是在流浪,在不间断的行走。 她的视野在不断的转变着,从纯正的黑暗之中走出,经过一条小巷,小巷的两边有着高高的黑墙,墙面斑驳爬满了青苔,墙身也有裂纹。 小巷似乎是直行的,高墙近乎遮蔽天日。奈瑟儿顺着小巷直走,每走出一步,灵魂体就更加的凝实,事物也能够看的更加清晰。 她就这么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停住了脚步。 小巷的两侧出现了无数的岔路口,与其说是岔路口,不如说是突兀出现的,墙上的缺口,奈瑟儿迟疑了很久,还是决定抬脚继续直走。 她目不斜视,但是余光还是能稍微看得清两边那无数的缺口,那是浓郁的黑暗,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她咬着牙,加快了脚步。在经过不知道第几个缺口时,身旁的某个缺口伸出了一只细白的手,握住了奈瑟儿的手腕,将她拉了进去。 奈瑟儿没有挣扎,因为她看的清清楚楚,伸出的那只手的手臂之上覆盖着黑金色的衣袖,有着凌乱而美丽的花纹。 在曾经的那个奇怪的梦里,跟那个蒙着眼睛的瘦削女人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 梦里看不清的花纹此刻在她眼前彻底展现开来,那是一只只眼睛,有着不同的形态,不同的大小。 它们美丽,扭曲,带着恶意。 它们都在笑。 诺亚的女孩(20) 经过了短暂的昏迷之后,诺亚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屋子里的三号房之中,他坐了起来,环顾着少了将近三分之二黑色丝线的房间,整个人沉默不语。 他伸手,摸了摸仍旧有着红色勒痕,甚至还隐隐作痛的脖颈,晦暗的目光投向左手腕上的藤蔓手环,藤蔓安安静静,乖巧的呆着,那曾经的褪色以及攻击似乎只是诺亚的臆想,它仿佛什么都没有做。 但是诺亚非常的确定,藤蔓在他神思恍惚的时候绝对是趁乱下了手,他用指尖点在藤蔓上,向有点转为墨绿色架势的藤蔓注入力量,将它重新染成纯黑色,眼中不悲不喜。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现在还没到时候。 所以,我还不能死。 诺亚面无表情,拿过旁边放好的一套整洁的衣物开始穿戴,他醒过来就察觉到了自己浑身赤裸的状态,但是并没有受到惊吓,在这个到处游走着自己力量的房子里,能够做到这一方面的也就只有“诺亚”了。 “诺亚”是他割裂下来的一部分,准确来说,它是诺亚的神性。【诺亚】的神血洒在了这片名为斯凯拉奇的大路上,重新构造世界,身躯被分为三个部分,头颅、四肢和主干化为了神明的三条律令稳定世界。神格剥离而出,用来看守“红海”。 如今这个看似孱弱的人类诺亚,不过是神性的集合体,但这是诺亚执着的本源,也是神明三部分中最重要的存在。 “‘诺亚’。”他开口,呼唤依旧坐在椅子上的淡淡的黑色身影,那就是【诺亚】的神格。祂似乎更加透明,像是摇摇欲坠的烛火,似乎马上就要熄灭一般。 诺亚记得很清楚,加里亚退去的原因。自己当时处于力量突然的反噬阶段,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任由加里亚在那里大放厥词,逼退加里亚的正是“诺亚”,是“诺亚”从三号房内冲出,动用了黑色丝线的力量将加里亚击退,并且将对方打伤。 在确认加里亚真的是消失之后,也是“诺亚”将自己带回,送回了三号房中。 只有三号房中的这些丝线,才能够对藤蔓进行镇压,现在黑色丝线已经少了三分之二,如果藤蔓再次发生暴动,即使是“诺亚”也将会有心无力。 到那时候,一但神性死去,【诺亚】则会彻底的消亡。 黑色的身影没有理会诺亚的询问,甚至没有分出一丝一毫的注意力,诺亚看得清楚,祂紧急盯着桌上的那幅画,画中的红海比起最开始醒来时坍塌得更厉害了,建筑的完整状态已经彻底破碎,红色的云雾逐渐染上黑色,吞食着城的碎片,黑色的丝线已经不足够进行修补,拦住红雾已经是“诺亚”最大的努力了。 红海正在朝着诺亚记忆中的【红海】发展着。 诺亚伸手,拍了拍“诺亚”的肩膀,即使手下是空无一物的空气,他的表情却是非常的认真。 “我会把那个人带回来的。”他小声说着,像是在跟“诺亚”交流,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只要那个人能够回来,我们的一切都不算什么。” “诺亚”的身影微微震荡,像是在回应着神性所说的话。 诺亚将目光转移到房间内的黑色丝线中,黑色丝线因为减少,而加快了流动的速度,此时它们像是得到了某个命令一般,飞快的向“诺亚”游来。 神明的三部分不可分割,神格再强大,一旦被强制剥离,拥有的力量会被固定,像是一个木桶,里面储存着水,丝线就是水,会越用越少,直到用完的那一天。 在重新进行融合之前,不会再有新的力量产生,所以“诺亚”的身影也就越来越稀薄,直到现在的近乎透明。 三号房内所有的黑色丝线都融入了“诺亚”的体内,祂做了一个伸手的动作,触碰到了诺亚的手指。 【我走了。】 在传递完这样的讯息之后,“诺亚”将自己打散,彻底融入了那副红海的画中,既然黑色丝线不足以填补裂隙,那就用自己来进行补充。 诺亚静静的看着桌子上的那一幅画,看着画中的城停止坍塌,缓慢的进行着如同时空倒流一般的修复,红雾的黑色也逐渐褪去,还原成为原本鲜红如血的样子。 诺亚伸手,将画纸折叠了两次,放进了书桌的抽屉里。 他转身离开,毫不犹豫的踏出了三号房,门在他身后关上,他背靠着门,站了很久,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走出了这座房子的大门。 他还是没有见到遵守约定的,在门外等着的奈瑟儿,不过在这种时候,奈瑟儿不在的话,似乎会更好。 他见到了在外面等待着,无边无际的,充满了恶意的妖魔们。 诺亚的面前是妖魔,憎恨着造物神,恨不得将造物神撕碎的妖魔。 他的身后是拿着武器的,带着恐惧的勒的守卫们,他们的手里拿着武器,面上满是戒备。 他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要笑出来。他往守卫的方向走了一步,守卫们除了打头的智者之外,都纷纷的后退了一步,手里的武器捏的更紧了,领头人的脸色更是紧绷,大有诺亚再前进,就会发号施令,让守卫们进行攻击的架势。 诺亚记得,领头人的名字叫做萨姆,是一个非常壮硕的男人,看似五大三粗,心思却是无比的细腻,是一个非常和善的人。他受勒的大家所喜欢和爱戴,是除了智者大人以外,勒中最受欢迎的人。 萨姆在之前,对待诺亚其实是很友好的。准确来说是,萨姆非常喜欢奈瑟儿,爱屋及乌的,对着奈瑟儿唯一的友人——诺亚也非常的包容。同时也是萨姆,联合了智者,压下了勒里大部分对于奈瑟儿和诺亚的流言蜚语。 男人笑着揉诺亚的头,说他很厉害的场面还在脑海之中清晰可见,但是现在他的脸上只剩下了一片的凝重,他死死的盯紧了诺亚,注意诺亚的一举一动,以便随时都能做出指令,带领守卫们进行进攻。 比起外面虎视眈眈的妖魔们,似乎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危害。 诺亚扯出了一个笑容,转身背对着人类,一步一步的往勒的外面走。 果然,除了母亲,不会再有人爱我。 诺亚的女孩(21) 诺亚向着妖魔们的方向走去,在妖魔的最前方,果不其然的看见了加里亚的身影。加里亚换了一套新的衣衫,面色红润,脸上带着笑意,丝毫看不出之前受伤的痕迹。 她甚至戴上了更多的饰品,打扮得从头到脚都很精致,像是去奔赴一场盛大的宴会。 “出去说吧。”诺亚走到了加里亚的面前,离加里亚的距离大概在两米左右,他低垂着眼,像是以前作为神明时那样,依旧是俯视着加里亚,“远离这个群落。” “我不想看见【奈瑟儿】的心意被浪费。” “好的呢。”加里亚笑容娇媚,声音如同渗入了蜜糖一般甜蜜,“我永远是您最为虔诚的‘信徒’,自然会去‘遵守’您说的每一句话。” 加里亚转过身子,丝毫不介意背对着诺亚,她与列德对话,声音中毫无感情,“走吧,紧跟上我们【诺亚】大人的步伐,这可是我们的最终追求。” 萨姆就这么看着,看着自己曾经善待过的那个孩子对上了妖魔,带着妖魔远离了勒的范围,他一言不发,眼中满是挣扎。 智者也沉默不语,他的左手微微颤抖,像是准备举起,却又死死的压抑住了这个动作。他看着妖魔们被带领着,往深林的方向而去,直到完全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智者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萨姆,想要看看这位领头人接下来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想看看这位领头人,究竟会不会辜负那位大人的期待。 如果真的辜负了的话。智者眼神有一瞬间的放空,左手的指尖微微抖动,指尖逐渐染上黑色的微光。 那就杀了吧。他在心里这么想。 萨姆对上了智者的目光,咬紧了牙根,闭上眼睛进行了几次深呼吸,再睁开眼睛时,眼中挣扎的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面上的冷肃神色。 “我们走。”萨姆对着守卫们发号施令,“加强勒周边范围的防护,看看是否有落单的野兽或者妖魔,要尽快将它们处理掉,不能让它们危害到勒的安危。” “萨姆大人,”守卫中有人忍不住的开口,面上满是恐惧与厌恶,“诺亚...不,那个‘怪物’,我们就这样放他不管了吗。” “就这么放虎归山吗?” “居然能让这样的一个怪物在群落里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我说为什么一直对这个人有奇怪的感觉,原来它也是妖魔,原来是一个怪味。” “早知如此的话,当初就应该一刀杀了他。” 萨姆猛的转头看向说话的人,那人脸上带着明显对于妖魔的恨意,或许可能是身边的人曾经遭遇过妖魔的毒手,他环顾四周,意料之中的,守卫中的有些人脸上也出现了赞同的神色。 人类对妖魔的憎恨与妖魔对造物神的憎恨是相同的,同样的水火不容,同样的不共戴天。 萨姆暗暗捏紧了拳头,牙根咬的更狠。他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被情绪左右,他现在需要一定的清醒,起码要清醒到能够解决目前的状况,起码能够不让那个引开妖魔的孩子受到来自同伴的身后的伤害。 是的,到目前为止,萨姆依旧是坚定地站在诺亚这一边的,他相信着那个孩子,相信着那个只有到了很高兴很高兴的时候,才会偶尔露出浅浅笑意的孩子。 他还是相信那是一个好孩子。 他相信诺亚是同伴,他所有的戒备与敌意,凝重与挣扎,并不是对着诺亚而去的,而是对着诺亚面前的妖魔。 他那时候想的是,如果妖魔们突然动手,他得想办法保住这个孩子,但是那孩子抬脚就走,没有犹豫,没有回头,将妖魔们领着离开了勒。 所以现在他的任务就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面前的这帮人。 “我们没有胜算。”萨姆开口,声音一如以前的厚重与沉着,“我们刚才在南边的战斗之中损失了太多的人手,一旦对诺亚进行追踪,勒将会陷入一个很危险的境地。” “我们的重点不在于杀死妖魔,而是要保护好勒里面的人。” 在那人不甘心的目光之中,萨姆毫不犹豫的转身,率先往回走,“现在开始进行巡逻,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不希望再听到类似的质疑声。” 发出疑惑声音的人闭上了嘴,虽然面上依旧满是不服,但没有开口反驳领头人的言论,只是暗暗捏紧了手中的武器,心里想着下次再见到那怪物,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智者隐晦的看向那个开了口,说要杀死诺亚的人。黑色的微光由指尖落在地上,悄无声息的顺着地面游走,缠绕在了场上的几个最明显的,带着浓重不甘神色的人的脚腕上。 衣袖落下,遮住手指,智者面上依旧是带着温和友善的神色,像是往常一般,他依旧是大家最为崇敬的,虔诚的信奉着的,比肩神明般的存在。 那几个人之后会因为疾病悄无声息的死去,这可真的是太好了。智者在心里愉悦的想,既然大人不愿意亲自出手,那就由我来代做好了,这样的存在还是尽早消失吧,还活着的话,简直就是脏了大人的眼。 反抗大人的都是没有必要的存在,若不是大人的存在,这帮人早就死在野兽们的嘴下了,不对大人抱有感恩之心就算了,居然还产生了杀意,还敢称呼大人为“怪物”。 这样的人,不可饶恕,该死。 智者也转身,以落后一步的距离跟上了萨姆的脚步,他的面色毫无波动,脑海里想的却是刚才大人直接传入他脑中的话。 大人说:“保护好奈瑟儿,不要让她被卷进这件事来。” 智者背着手,心里是如同孩童般的雀跃。在神明的游戏结束后,自己的地位应该将会一飞冲天,不仅会成为那位大人席下的第一信徒,而且也将会成为最为虔诚的信徒。 他目光扫过在城的所有人类,面上带着笑,心里依旧是这十年以来,一直存在的不屑。 若不是大人。他想着,若不是大人的吩咐,这种愚昧的、弱小的种族,早就该在自然的法则之下灭绝了。 绝对没有存活至今的机会。 要感谢大人啊。 智者在在心里哼着小调,在与萨姆告辞之后,不着痕迹的往奈瑟儿树屋的方向赶去。 他要去找奈瑟儿,然后保护她。 诺亚的女孩(22) 诺亚带着加里亚和妖魔们进入深林,停留在了那棵巨大的梨树之下。他抬头看梨树的树冠,上面奈瑟儿为了偷懒时更加惬意而搭的顶还好好的保存着,他一跃而上,坐在了奈瑟儿曾经最喜欢的位置上。 他拍拍树身,如同与自己的老友打招呼一般。然后诺亚看向距离梨树十步之远的地方停住的加里亚和妖魔,眼中毫无波澜。 “你想要什么呢?”诺亚这么问着加里亚,偏着头,眼中出现了一丝疑惑,“你已经不再是我的教徒,不再信奉我这个神明,为什么依旧那么执着于我呢?” 加里亚死死地盯着诺亚的脸,反复确认着他眼中的神色,在确认这位曾经的神明眼中除了疑惑,真的再无他物之后,她笑了起来,是那种放声大笑。 她笑着,直到眼泪笑了出来,之前的伤势有了冒头的迹象,她咳嗽起来,伸手抹去嘴边溢出的鲜血,与诺亚对视。 “无法原谅……”她喃喃自语,直到加重了自己的音量,“您曾经是我追随已久的,最为喜爱的神明。” “您怎么能把自己变成人类!!!”她向着诺亚怒吼,脸色狰狞,“那么低等劣质的生物……神明居然自动选择成为了这种生物……您怎么能丢弃神明的身份!!!” “那么美丽的身姿……”加里亚伸手,半空中出现了无数光幕,那是在灾难之神降临时,带来的各种灾祸现场,破坏性的冲击,对她而言那就是无以伦比的美感。 “您看,”加里亚示意诺亚看向那些光幕,她甚至激动的向前踏了一步,面色潮红,丢失了自己作为贵族的完美礼仪,“那才是您,那才是真正的您啊,是我最为推崇的存在。” “但是您堕落了,因为所谓的【奈瑟儿】,为了那可笑的私欲,为了获得人类的情感。” “您丢弃了您的子民,是您主动从神坛上走了下来,是您亲手打碎了我的希望。” “信徒永远不会原谅因为私欲而堕落的神明。” 诺亚安静的看着位于下方的疯癫女人,他垂下眼睑,睫毛遮住他那令人恐惧的红瞳,拒绝了与加里亚的对视。 加里亚安静了下来,平复着内心的激动,期待着这位神明能给出回答。一时间这片天地只剩下了妖魔们粗重的呼吸声。 妖魔们从这莫名其妙的对话中窥探出了一丝真相,起码它们能够确定,面前的这个看似弱小的人类,就是它们寻找了很久的,抱有着最大恶意与恨意的造物神。 若不是列德强行压着,发出低吼声,警告着妖魔说着不要轻举妄动,妖魔们早就恨不得一拥而上,即使不知道胜率是多少,但是对它们而言,目前最重要的是,起码要用自己的生命,在这位身上留下那么一星半点的痕迹。 那场持续了十几年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停了,天空的东方缓缓升起了从未见过的,火红色的圆形球体,它散发着光和热,拨开了雾蒙蒙的天。 所有的生物都在抬头向上看,它们的眼睛被刺得生疼,不自觉的流出了泪水,但它们却依旧死死地盯着,甚至不舍得眨眼睛。 害怕面前的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害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只要自己一眨眼,或者是不小心梦醒了,一切都会回到最初,自己又要重新回到那个阴冷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去。 但是并没有,那温暖的光芒依旧存在,照耀着万物,像是最为无私的母亲。 后来那一天被命名为“希望”,所有的一切都获得了新生。 诺亚叹了一口气,看向加里亚的目光中带着属于神明的怜悯,“加里亚,”他呼唤着女人的名字,像是在呼唤迷途的游子,“那不是我。” “你追寻的是灾难之神,信奉的是灾难之神的强大,为了祂的美丽而目眩神迷。” “但是我现在要告诉你,灾难之神,从来都不是【诺亚】。” “你弄错了。” 加里亚的神色空白,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身体颤抖着,满脸写着无措。 “我弄错了……?”她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向自己询问,求助的目光却投向了诺亚。可这位神明从来就不是什么温和的性格,在打碎了加里亚一直以来抱有的信念之后,彻底的闭上了嘴,不发一言。 加里亚不断的呢喃着,声音回荡在深林之中,仿佛是神明的呓语。 在真正的【神明的呓语】形成之前,加里亚闭上了嘴,她的脸色狰狞,牙齿死死咬着下唇,直至咬破出血。 “我没有错。”她这么说着,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好几步,转头看向身后的列德,还有不知何时开始的,自发性往这个地方聚集起来的,越来越多的妖魔。 “杀了这个家伙。”她的声音冷漠,似乎恢复了冷静自持的形象,“那就是‘造物神诺亚’,是使你们落到如今境地的罪魁祸首,就如同当时说好的一样,你们可以出手了。” “你们可得快一点。”她突兀的笑了出来,两只手在指尖凝聚出了点点金色,金色的光点浮了起来,被风吹散在了深林之中,她的话语有些莫名其妙,妖魔们却理解了她的意思。 “【斯凯拉奇】已经回来了,诺亚正在取回祂的力量,在他成为【诺亚】之前,可要将他杀死啊。” “再等下去,你们对上的,将会是数以万计的,无法抵抗的天灾。” 妖魔们嘶吼着,变换成了自己最为狰狞的,也就是最强的状态,这是以它们最珍贵的东西为代价所交换的,能够拥有的最强的力量。 当然,肯定不是灵魂,毕竟灵魂的一部分已经在加里亚那里做了抵押,而且对于妖魔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或许并不是灵魂。 诺亚冷眼看着,不悲不喜,除了主干以外,神躯已经取回了头颅和四肢,力量已经恢复了大概百分之五十。 即使只能算得上是半神,但用来对付这帮妖魔,也已经足够了。 大量的植株被催生,冲天而起,所有存活的自然生物在向着这个方向赶来,响应着神明的号召。 除了人类。 神明曾经出手,在附属之上划掉了人类的存在。 人类现在,是无主之物。 造物神与祂的造物,拉开了战争。 诺亚的女孩(23) 奈瑟儿被那一只手握住,拉进了另一个空间里。之所以没有反抗的原因,除了对那只手感到熟悉以外,还因为那只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新伤旧伤累积在一起,令人触目惊心。 伤痕累累的,像是即将破碎的白玉塑像一般。 拉扯的力度也很轻,奈瑟儿自然的跟着它走了进去,来到了一座破败的庭院,接着她听到了一句温和的女声。 女声说:“欢迎回来。” 这便是奈瑟儿曾经在梦中来到过的,见到过小男孩与蒙脸女人的庭院,但与梦里见到时的富丽堂皇不同,现在奈瑟儿的目之所及之处,基本都是杂草丛生,建筑残缺墙体装饰剥落,像是荒凉已久的,被废弃掉的无人之所。 记忆中的那个位置,依旧是站着身着黑金色长袍的女人,只是没有了白发的小男孩的身影。 女人那遮眼的白色布匹染上了淡淡的血色,甚至有一些破损,黑金色的衣衫之上似乎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雾,她向着奈瑟儿的地方招手,说着:“跟我来。” 奈瑟儿顺从的跟上了她,走在了她的身后。她跟着女人走过荒凉的长廊,不着痕迹的观察着沿途的那些破碎的花纹,试图从中找出一些关于女人身份的蛛丝马迹。 这条长廊很长,奈瑟儿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最后她甚至已经失去了观察的耐心,只是一昧的眼观鼻鼻观心,在女人身后专心的走路。 至于女人每一步踏出时流下的血色的花,奈瑟儿沉默着,没有说话,装作自己什么都不曾见过。 在不曾熟悉的,不知是敌是友的家伙面前,一定要减少自己说话的频率,毕竟你说出的句子越多,透露出来的信息量也就越多,这是奈瑟儿在谈判桌上学到的,最为基本的准则。 最后,女人带着奈瑟儿走到了走廊最末端的一个房间前,那是雕花的,厚重的双开石门,用的似乎是奈瑟儿所熟悉的材料,铄石。 奈瑟儿的想法突然有一些开小差,她一直都是这么的一个性子。她想着,若是在这里点上一把火,是不是就能吧这扇门燃烧殆尽呢? 女人伸出双手,缓慢而坚定地推开了大门,她转身看向奈瑟儿,微微偏头,像是看破了奈瑟儿内心想法一般的突然开口,“这个门,烧不掉的。” “虽然不知道你现在想的具体内容,但是估计也是一些失礼的事情吧。” “无论丢了多少东西,我依然是我,永远都有着这些奇怪的想法,这真是令人开心的事情。” “这样的话起码证明【奈瑟儿】还是存在的。” 女人伸手,对着奈瑟儿做了一个邀请入内的动作,衣袖从手臂上滑落一截,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向里端延续的伤痕,但是女人依旧是笑着的,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来吧,进来吧,让我来跟你说明。” “我知道你想要知道一些什么。”女人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因为解答你的疑问,就是我至今存活至今的原因。” 奈瑟儿被牵引着,率先走了进去。 她犯了平时绝对不会犯的错误:她将自己的背后留给了莫名其妙的,未知的存在。这在丛林法则之中是大忌,她的戒备和警惕不知何时已经被降到了最低,而自己毫无察觉。 万幸女人确实是友善的,起码对于奈瑟儿来说是友善的。她并没有对奈瑟儿出手的意思,她只是笑着,目送着奈瑟儿一步一步的走进了这间房间。 奈瑟儿也来不及去观察女人的反应了,她的全副身心都被房间里面的内容所震撼,这其实是一个“空”房间,至于为什么说算得上是“空”。 因为这个房间其实很大,非常的宽大,在外面看到那双开的雕花石门时奈瑟儿便有所猜测,只是没想到会比她想象的更加的夸张。 就像是踏入了另外一个空间一样,眼前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纯白色的高大墙体,头顶上是殿堂风格的室内顶,悬挂着巨大的,爬满整个顶的“灯”。墙体上面流淌着金色的纹路,那也是一只只眼睛的形状,它们缓慢的移动,眨眼,注视着每一个进入房间内的生物。 奈瑟儿最开始的想法是拒绝与它们进行对视,但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驱使着她,让她忍不住去看向这些眼睛,奇异的是,在女人衣服的花纹上感到的恶意,在墙上这些眼睛中完全没有体现。 在这些眼睛的注视之下,奈瑟儿甚至感到了暖洋洋的感觉,像是沐浴在温暖的光线之下,或者是被慈爱的长辈们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 因为与野兽战斗而产生的疲惫感逐渐褪去,灵魂因为长途跋涉而产生的空白被丝丝缕缕的填补,奈瑟儿沐浴在这奇异的目光之下,像是回到了母亲腹中的胎儿,被温暖的羊水所包围,安宁得使她产生了睡意。 女人站在门口,正好踩在外面与房间内的交界之处,她静静地注视着奈瑟儿,蒙眼的布匹不知何时已经被扯落,被她特意的系在了右手的手腕上,若是奈瑟儿此刻回头,便会看到那一张长得跟她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与奈瑟儿不同的是,女人有着一双浅灰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像是神明之眼,矛盾在它之上显现得淋漓尽致,冷漠,却又充满了怜悯。 只是那双眼睛现在处于瞳仁涣散的失焦状态,女人的脸上也有着细小的伤,在眼睛之下,还有着没有拭去的,已经干涸了的血痕。 神明失去了祂的视觉。 女人没有打扰奈瑟儿,她在门口站立了很久,最终还是走进了房间之内,她向着房间最中央的,那把空荡荡的华贵的靠背椅走去,她每往房间里面深入一步,身上的伤就会好上一小部分,即使是旧伤的伤疤也在逐渐的消失。 当女人走到椅子旁边并坐下时,她身上的伤已经完全消失,就连衣衫也已经恢复得光洁如新,眼睛般的花纹似乎也重新的“活”了下来,浓重的恶意在女人身上堆叠,却又被死死的禁锢在了女人的周身。 她的眼睛自然也恢复了。 女人坐下,随意的抬起右手,灰黑色的光她周身流淌,这个本来空荡荡的房间内出现了无数的光幕,那是【灾难之神】降临时的各种景象。 与加里亚呈现的相似,但却比那更多,更奇异,跨过了时间的洪流,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画面。 女人静静地等待着,等着奈瑟儿醒来。 诺亚的女孩(24) 等奈瑟儿从那暖洋洋的感觉之中醒来时,自然而然的发现了满房间浮动着的光幕,还有坐在唯一的座椅上的,与自己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闭着眼看起来似乎是在休息的女人。 奈瑟儿第一反应不是上前对抗,她甚至没有去注意那些光幕上的画面内容,而是压低了身子,缓缓向后退,虽然不知道对方什么来路,但是自己在没有带武器的情况下,逃跑是最好的脱困途径。 奈瑟儿刚后退一步,就被闭目的女人察觉了,“出不去的。”她似乎意有所指,“在【奈瑟儿】没有回来之前,你是绝对出不去的。” 奈瑟儿没有听从女人的话语,而是继续后退,直到退到门的位置,手向后伸出反摸,感觉到原本打开的门不知何时已经被关上时,奈瑟儿才放弃了战略性撤退的想法,而是机警的打量周围,主要的注意力在于那些光幕之上。 上面是奈瑟儿从未见到的画面,所以她看到了什么呢? 她看到了灾难,无止尽的灾难。 无法计数的天灾在光幕上呈现,它们落在有生命体活动的大陆之上,给生命体的生活带去了毁灭性的打击。那些生命体中,有人类,,有野兽,也有妖魔,还有着奈瑟儿从未见过的物种,并且看它们所处的背景,有的相似,有的则南辕北辙。 每一块的光幕都有着不一样的背景,似乎每一块光幕代表着不同的时间,奈瑟儿甚至在怀疑,或许它们可能代表的是不同的世界。 唯一的相同点,就是会出现一个立在半空中的,面无表情流着泪的女人。 光幕逐渐递进,女人的身上从一开始的干干净净,到后面的逐渐缠绕上一缕黑雾,黑雾如同滚雪球一般,在女人身上越积越多,直到最后的光幕之上,已经看不清女人的身影了,只能看到如同山峦般庞大的黑色雾气的集合体,簇簇的向下掉落黑点,黑点落在地上,带来了新的灾难。 女人跟奈瑟儿有着一样的脸。 重复的循环放映着的光幕,与其说是灾难画面的集合,不如说这是一个女人孤独的旅途。 光幕在女人被浓重的黑雾彻底淹没时彻底的截断,后面发生了什么,奈瑟儿无从得知。 “看完了吗?”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奈瑟儿的思考,她看向座位上的女人,女人睁开了闭着的眼,浅灰色的眼睛恢复了神采,正在用温和的目光看向奈瑟儿,她的黑色长发与黑金色的衣袍落在地上,铺满了她的周身。 女人系在右手手腕上的白色布匹也已经变得光洁如新,白色的布料垂落在黑金色的衣袍上,与黑色长发纠缠在一起,在这个场景下,奈瑟儿感到自己似乎受到了某种冲击,神情恍惚,莫名的想到了吐着信子的蛇,耳边仿佛听到了蛇的轻声嘶鸣,皮肤上也开始产生了被蛇类生物爬行的恶心错觉。 “看着我。”女人又开口,“看着我的眼睛,奈瑟儿。” 奈瑟儿的注意力被冲击的近乎涣散,却又因为女人的话重新聚集。她下意识的抬脚,跌跌撞撞的向着女人走去,她沉溺在那双浅灰色的眼睛里,像是被摄取了心神。 奈瑟儿走到了女人的身旁,席地而坐,直接坐在了女人的衣袍上,还非常注意的,小心的拨开女人的长发,挨着女人的腿坐下,脸上带着依恋的神情,将头枕在了女人的膝盖之上。 女人伸手,轻轻的抚摸着奈瑟儿的发顶,她的声音很好听,不是少女的清脆,也不是成熟女人的妩媚,而是稍微有一些嘶哑的,低沉的音色。 “我们不是初次见面,在你那所谓的‘梦’里,我们已经见过一面了。” “你是作为人类的‘奈瑟儿’,而我是作为神明的【奈瑟儿】。” “只是,”【奈瑟儿】偏头,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的神色,“诺亚那孩子究竟做了什么?虽然我‘看到’了这孩子在未来一定会惹祸,但是具体的状况并不清楚,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似乎他做了一件很大的错事。” 她伸手捧起了奈瑟儿的脸,仔细的端详,“你丢失了好多东西,最重要的【神性】也丢失了一大半。” “那个孩子,对你使用了‘神明的重组’吗?” “我不知道。”奈瑟儿平静的回答着,她顺势把脸颊在【奈瑟儿】的手掌中蹭了蹭,像一只家养的小动物一般乖巧,“我该称呼您为什么呢?神明大人?姐姐或是母亲?” 【奈瑟儿】笑着,轻轻拍了拍奈瑟儿的脸,让她靠在自己的大腿上,这样会比在膝盖上舒服一些,“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叫我姐姐。” “好的姐姐。”奈瑟儿任由神明摆弄着自己,还伸出手去,给这位“姐姐”理了理稍显凌乱的发丝,“我没有之前的记忆,准确来说,十八岁之前的记忆我都没有,是诺亚唤醒了我,他说他是我的友人,也是他告诉我说我的名字叫做‘奈瑟儿’。” “至于‘神明的重组’,我并不知情。我只有十八岁后面十一年的记忆,就连这和所谓的‘十八岁’,也是诺亚告诉我的。我的身体在我醒来后就停止了生长,诺亚告诉我,他和我是一样的,他说‘我们都不是人类’,所以我和他都不会再进行生长,永远定格在某个年纪。” “我最开始是相信了他的话的,因为最开始我就发现了,无论我做什么危险时的事情,我都不会受伤,妖魔野兽人类都是一样的,没有生物能够伤害得了我。我甚至做过一个尝试,就是自己拿着武器试图伤害自己,但是也没有做到,甚至不会在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诺亚说,这是我的幸运,我被‘神明’爱着,这是属于‘神明的恩赐。” “但是诺亚他不会,他跟我的情况不同,诺亚会受伤,会沉睡,除了像我一样模样没有变化外,诺亚他比我更像一个人类。” “有时候我会怀疑自己是那种彻头彻尾的怪物,但是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它说我是人类,是纯粹的,没有参杂其他乱七八糟事物的人类。” “那么诺亚呢?”奈瑟儿抬起头,凝视着【奈瑟儿】的浅灰色双眸,那双眼睛平静而温和,似乎能够看破一切,又似乎能够包容一切。 “诺亚他,是神明吗?” 诺亚的女孩(25) 【奈瑟儿】注视着面前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人类女孩的眼睛原本应该是纯黑色的,但最近发生的事情隐隐唤醒了她的一部分的神性,使她的眼睛有着向着浅灰色转变的趋势。 “你为什么不直接问诺亚呢,我的孩子。”【奈瑟儿】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像是某种默认,又像是某种不可言说的阻力在阻止着祂。 奈瑟儿垂下了头,语调很轻,带着属于女孩子的独特的温柔。 “我说不出口。” “从我睁开眼睛开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诺亚,他白着一张脸,身上带着血迹,紧紧的把我抱在怀里,勒的我肋骨都疼了,我能感受到那个时候的他的害怕,那绝对是真实的。” “他是我的最开始所有信息的来源,既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老师。他教导了我一切,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怀疑他。我甚至应该对他心存感激,因为究其根源而言,算是他拯救了我,他使我活了下去。” “我们两个‘怪物’,相互扶持着,就这么活了十一年。” “既然这样,”【奈瑟儿】的声音依然温和,像是在为止解惑的老师,“诺亚是不是神明,对你来说意义都不大吧,你们仍旧是最好的友人,依旧是最为亲密的存在。” “因为我在害怕。”奈瑟儿将身子坐直,没有靠在【奈瑟儿】的腿上,只是单纯的挨着祂。她抱着双腿,蜷坐成小小的一团,将脸蛋埋进了双臂之间,传出的声音有些沉闷,“我总感觉诺亚正在做着什么非常不好的事情,我想去阻止他,但是如果他是神明的话,我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在那种等级发生的事情,我将会一点忙都帮不上。” “但是奈瑟儿,”【奈瑟儿】伸手,顺着她的脊背拍了拍,“你产生负面情绪的能力在‘神明的重组’中被拿走了,这使你的【神性】几乎残缺了一大半,这样的你,只是一个稍微强大一点的人类而已,在神明的眼里,你实在是太弱小了。” “弱小到什么程度呢,就像你们人类遇到了蚂蚁那种生物一样,对神明来说,人类都是蝼蚁,祂们想要对人类出手,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的简单。” 【奈瑟儿】捻着奈瑟儿束成高马尾的长发,耐心的解开上面一些细微的打结,“你现在能坦然的说出你的害怕,是因为这个殿堂暂时的复原了你的【能力】,所以你才会害怕。” “你信吗,奈瑟儿,”【奈瑟儿】将手收回,杵在椅子的扶手之上,拖着腮,目光有些悠远,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带上了丝丝缕缕的笑意。 “只要你离开这个房间,重新回到你的身体,即使你还记得所有你经历的事情,记得所有你说出的话语,但你绝对不会再害怕,并且会自动忘记对诺亚的担忧。” “就算是诺亚的‘死亡’,你也不会感受得到一丝一毫的悲伤。” “毕竟束缚住你的,并不是感情,而是诺亚为了能够拘束住你的,与你日复一日的不断的定下的约定和言语。” “因为【神性】充满了感情,却又没有感情。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概能吧。”奈瑟儿沉默了一下,没有再开口,她把下巴搁在手臂上,与【奈瑟儿】一同发起了呆,两人都没有再继续对话,一时间房间静默得可怕,只有无数光幕在不断的滚动。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房间里的光幕渐渐的一个个消失,连墙壁上游动的【眼睛】都缓慢的停止了自己的行动,它们静止在了那儿,“看”着房间里的两道身影。 直到房间里的光幕全部消失时,【奈瑟儿】突然开口,在空荡安静的房间之中,有着隐约得回音,“小女孩,小奈瑟儿。” “想要力量吗?” “是要我变成姐姐的样子吗?”奈瑟儿抬头看向祂,与那双浅灰色的眸子对视,但这一次没有沉迷其中,大概是眼睛的主人也没有了那心思,奈瑟儿努力的想要往里面看,只能看到那一片的认真,“是变成跟姐姐一样的‘眼睛’吗?” 【奈瑟儿】愣了一下,笑了出来,祂笑的很开心,是奈瑟儿进入这片奇怪的空间以来,见到的最为真心的笑容。 “当然不是,我的孩子。”祂伸手,戳了戳奈瑟儿的额头,带着无奈的纵容的笑容,“没有人能够做的到这一件事,因为没有人能够完全的成为另外一个人。” “我已经死了,奈瑟儿。”祂目光坦然,对自身的存在消亡这件事毫不在意,“只有诺亚那样的死小孩才会在一直纠结这种事情,我本来早就该消失了的,我看了那么多年,走了很久很久,已经很累了。” “而且我说的给你力量,也只是把我这个残影的力量给你而已,我的神格被死小孩拿走了,身躯早就消散了,作为神性的你又被‘神明的重组’影响丢失了大部分,就算我把所有能给的给你,也不能够达到完全体【奈瑟儿】的千分之一。” “但是啊,”【奈瑟儿】停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略微兴奋的笑容,“要是想把死小孩打一顿的话,这个力量足够了。” “姐姐。”奈瑟儿看着面前突然变的跃跃欲试的神明,咬紧了下唇,试探着开口,“您,您是怎么死去的?” “诺亚他啊,”奈瑟儿组织着自己的措辞,“他似乎非常害怕‘奈瑟儿’的死亡,上次我因为加里亚陷入了短时间的沉睡,醒来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他非常害怕‘我’的睡眠。” “那个死心眼的臭屁小孩啊,”【奈瑟儿】脸上带着无奈,“我是自然消亡的,神明的消亡就是不断的沉睡,神躯会在睡眠中不断的消散,直到回归于最初的元素构造。” “我死去的样貌,还是给小孩子留下阴影了啊。真是的,都告诉他不要在女人睡美容觉的时候来打扰,他怎么还是这么不听话。” “您想要见他一面吗?”奈瑟儿看着眼前的神明,祂的身躯正在一点点的变得淡薄,墙上的眼睛留下了“泪水”,像是在发出着无声的悲鸣,“他一直很想念您,一直在找寻着您的存在,所以,您要见他吗?” “才不要呢。”【奈瑟儿】反驳的很快,还迅速地摇了几下头,像个小女孩的样子,“我都已经死了耶,我去见他干什么?” “你这人啊,长成了莫名其妙的样子呢。”【奈瑟儿】脸上出现了一丝郁闷。“当初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一直很困惑,我居然也会有这么好心的样子,真的是稀奇,要是那帮人看到【奈瑟儿】这个样子,估计能够直接吓死吧。” “真有趣欸!好好笑!实在是太好笑了!!!”说到后面,祂甚至直接拍着扶手大笑了起来,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场面一般。 “姐姐......”奈瑟儿仍旧打算劝说些什么,为自己那所谓的好友说点好话。。 “好啦好啦。”【奈瑟儿】脸上带着笑容,祂停止了大笑的举动,带着满脸的释然。 祂打断了奈瑟儿即将出口的话语,拍了拍奈瑟儿的头。 “你该走了,好小孩。” 诺亚的女孩(26) “什......?”奈瑟儿一惊,她被巨大的力量掀了起来,这股力量卷携着她,将她强迫性的带离这个房间,她看到【奈瑟儿】笑着对她招了招手,身影逐渐消散,墙上的金色眼睛花纹发出哀嚎的尖叫,快速的融化着,汇入了那一股力量之中,力量进入了奈瑟儿的身体,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 灵魂因为力量的大量灌入,产生了爆炸性的冲击,冲击所带来的剧痛使奈瑟儿近乎陷入昏迷,在【奈瑟儿】的身形彻底消散之前,她听到了来自神明的声音。 【奈瑟儿】的声音很淡,带着如释重负,参杂着一丝温和的感激,“一直以来,诺亚都给你添麻烦了,真的是非常感谢。” “以后,你就可以去做自己了,薛妍。” “你这样的小女孩,应该要得到一个非常好的未来才行。” 似曾相识的名字,非常的熟悉,那是谁呢? 似乎是非常重要的东西,要想起来,一定要想起来。 强烈的意念形成了愿望,对【世界】疯狂的祈求着。【世界】回应了神性的呼唤,新世界后所构造的,神明的第三条律令开始崩坏,正在战斗之中的诺亚身体一怔,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回归,神躯中的第三部分主干正在归位。 一直处于静止状态的心脏开始跳动,给因使用力量过度的身体带来了暖意,诺亚却感到了手脚的冰凉,整个身躯像是浸入了冰水之中,颤抖的厉害。 他猛地抬头,看向了勒的最南方,奈瑟儿树屋的方向,他脸上布满了错愕,还有着一丝丝的恼怒,他咬住了自己右手大拇指指尖,脑中一片混乱。 智者还没有找到奈瑟儿吗?或者是奈瑟儿出什么事了? 他迫切的,要赶去看一看。 一直被诺亚召唤来的生物压着打的加里亚和妖魔们,自然不会放过面前这个神明突然做出的分心之举,加里亚不再保留手段,大量的神力倾泻而下,生生的与诺亚打了个平手,拦住了诺亚的脚步。 此时的奈瑟儿的灵魂之中,回忆正在大量的冲刷,【世界】非常的慷慨,给出了所有关于“奈瑟儿”的记忆。这记忆一股脑的注入,有斯凯拉奇大陆上的薛妍的,新大陆上奈瑟儿的,还有神殿之中的,神明【奈瑟儿】的。 更有趣的是,奈瑟儿不是因为力量的注入昏迷的,而是因为【奈瑟儿】的回忆过于庞大,大脑接受程度不足突然宕机。 “留了个烂摊子呢,姐姐......”奈瑟儿带着这样的想法,灵魂漂浮着,回到了身体之中。 经过灵魂淬炼的力量变得温和了些,但也只是相对灵魂而言,对身体依旧是形成了巨大的负担。 在这被成比例放大的树屋之中,奈瑟儿的身体被悄无声息但又极其迅速的改造着,照这股力量的速度来说,这个过程大概不会很久。 就是有一些暴力。 原有的身体之中器官完全粉碎,为了形成神躯,制造出了新的“器官”。人类的血液被强行排出,更换成带有淡金色的浅红色的神血,苏醒的神性无法在普通的人类身躯之中存放,所以需要“神躯”这个容器。 人类奈瑟儿,不,应该是属于人类薛妍的血液,在树屋之中流淌一地,逐渐漫出房间,滴落在外面的草地之上。植株们沾染上了薛妍的血,正在经过神明的从属脉络,诚实的反应到了诺亚的脑中。 诺亚不再恋战,疯狂的攻击着对面的加里亚和妖魔,用的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完全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加里亚皱起了眉头,下意识的开始躲避面前的这位近乎发疯的神明。 她虽然是个疯子,但也没有疯到这个程度。 加里亚漫不经心的进行防御,露出隐隐被打的败退的架势,脑中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个女人的话。 “你按照我说的做,我会让你见到真正的【灾难之神。】” 如果诺亚真的不是灾难之神的话,那还是谁呢? 如果被骗了的话,先把诺亚杀了,再去把那个女人杀了好了。加里亚这么想着,示意列德带着妖魔们后撤。 诺亚没有在意面前敌人的后退,他甚至没有时间去思索敌人这个举动的意思,植株反应过来的信息告诉他,奈瑟儿的失血量很大,生命濒危。 他向着植株告知的方向赶去,那是深林的最深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奈瑟儿会突然出现在那种地方,但现在最为重要的就是立刻赶到奈瑟儿的身边。 他不能够再经历一次“奈瑟儿的死亡”。 列德看着诺亚离去的背影,龙目通红,看向加里亚的目光中凶性毕露。 【你为什么要拦着我?你要跟那该死的神明站成一队了吗?】 加里亚瞥了列德一眼,再看看周围的妖魔,不出意外都是一脸凶相,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将加里亚撕碎。 所以啊,不喜欢妖魔是有原因的。加里亚的指尖抖露出银色的光点,银色光点呼啸着旋转,形成了一个个小型的黑洞,分布在加里亚的周身,震慑着这帮妖魔们。 打急了眼,就没有脑子了。 加里亚将目光收回,目光看向诺亚离开的方向,她开口,却是对着列德说话。 “我劝你收好你的眼珠子,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对更加强大的短期盟友突兀的拔刀相向。” “那是非常没有理智的,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没脑子的举动。” 黑洞带来的威胁使列德清醒了一些,妖魔稳固着自己的理智,对加里亚的举动非常不解,【那你为什么要我们撤退?】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看到有趣的东西啊。”加里亚起身,向着诺亚的方向而去,“与其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不如一起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列德它们虽然很不爽加里亚这种卖关子的,说话说一半的行为,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带着妖魔的大部队,跟上了加里亚的脚步。 在妖魔们离开大概两分钟后,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面色凝重,正是智者的脸。他没有找到奈瑟儿的身影,所以没有完成神明的嘱托,现在是寻觅神明,为了请罪而来。 智者停留了三五秒,看着刚才经过战斗后一片狼藉的现场,最终看向了妖魔们离去的方向。 他的眉头死死的揉成一团,犹豫了一瞬,还是奔向了那个方向。 希望这次的收获,能够对的上付出罢。 当加里亚赶到树屋时,看到的是站在树屋门外,似乎完全傻掉了的诺亚,还有从树屋中缓缓走出的,穿着黑金色衣袍的女人。 加里亚对上的女人的浅灰色眸子,不同于最开始见面时的淡漠,女人的眼中满是温和,对她的到来这件事没有感到意外。 “又见面了,加里亚教母。” “或者我应该说,‘初次见面,空间之神加里亚’?” “你说,用哪一种打招呼方式比较好呢?” 诺亚的女孩(27) 奈瑟儿睁开眼时,睁开眼便是似曾相识的屋顶,她缓慢的坐了起来,新生的身体很僵硬,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感,身上的衣服在之前与妖魔的战斗之中有些挂彩,她沉思了十来秒,打了个响指,身上的衣衫换成了【奈瑟儿】姐姐相似的样式,只不过在纹路上略有不同。 【奈瑟儿】的眼睛纹路是睁开的,带着浓重的恶意,而奈瑟儿的眼睛纹路是闭着的,散发着宁静祥和之感。 她起身,踩在那属于人类薛妍的血上,血液已经微微凝固,粘稠的血液没有在她的身上沾染上半分,她一步步往外走,推开门时被那来自东方的耀眼光芒刺的微微闭上了眼。 她不是人类,也不是神明,她是游离的怪物,是奈瑟儿。 等眼睛适应光线后,奈瑟儿再睁开眼时,就看到了站在门口,完全呆住的诺亚。她歪头,脸上带上了一丝笑容,仿佛还是二十天前的那样,对着诺亚笑着。 “你醒了啊,诺亚。” 像是这十一年来约定好的,等诺亚从沉睡中醒来时,第一时间与他打招呼,露出笑容的女孩那样。 诺亚站在那儿,攥紧了拳头,指尖发白,他死死的盯着奈瑟儿,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他嘴唇蠕动,似乎整个人失去了行动能力。 千万年来的执念就这么站在了眼前,他的愿望似乎实现了,但是不知为什么,他感到了胸口似乎缺了一块。不应当的,他的理智很清醒,神躯已经全部回归,除了沉在红海中的神格之外,自己绝对是完整的。 那么,缺的是什么呢? 还没有等诺亚得出自己的答案,就看到奈瑟儿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同时,加里亚也带着妖魔们赶到了现场。 他自然也听到了奈瑟儿同加里亚打招呼的那两句话。 身体比大脑反应的要快,诺亚本能性的拦在了奈瑟儿的身前,警惕的看向加里亚,即使他潜意识中知道【奈瑟儿】其实是很强的,但还是下意识的去做了。 就像他这十一年来做的一样。 加里亚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女人,淡琥珀色的眼中此刻满是凝重,比在之前与诺亚对上时更谨慎,“那我该称呼您为什么呢?”她这么说着,“窥探一切的预言之神,红海的主人、或者是诺亚的小青梅?” “又或者是,斯凯拉奇大陆上的我的那位养女,来自异空间的薛妍呢?” 诺亚转头看向奈瑟儿,红眸中写满了茫然,“......母亲?”他呼唤着,带着不自知的恳求。 奈瑟儿拍拍诺亚的手臂,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笑容,至于诺亚到底会不会因为这个笑容而感到安心,这就不是她负责的范畴了。 姐姐说,以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奈瑟儿从诺亚的身后,正面对上了自己这位曾经的教母,加里亚依旧是美丽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再次见面,或许是神性彻底醒来的原因,她再对上这位严厉的教母时,已经没有了曾经的那份恐惧与唯唯诺诺。 “您想怎么称呼,都可以,奈瑟儿可以,薛妍也可以。” “但是预言之神【奈瑟儿】,早就死去了,在四千万年前,她就已经死了,自然之神诺亚亲眼见证了她的死亡。” “我现在啊,只是我自己而已。” “那一开始跟我说好的呢?”加里亚的眼中出现了怒火,声音不由自主的拔高“那个女人说的,让我按照她说的做,她会让我见到真正的【灾难之神】。” “你现在告诉我,她死了?” 加里亚的身体中,神力正在因为情绪的暴动而狂乱,列德领着妖魔们后退,与面前的这三位拉开足够的距离,这种级别的战斗它们是完全不能正面对上的,所以它们选择了暂时的围观,但主要的注意力还是放在诺亚身上,显而易见的,对于报复这位曾经的“造物神”这件事,它们依旧不死心。 “加里亚,”奈瑟儿依旧是温和的,像是那位曾经的养女对着她的教母那样,可以同意她的全部要求,“你想要见到的,是【灾难之神】,还是灾难之神【奈瑟儿】?” 加里亚愣了一下,神力的激荡微微平复了一些,“你想说什么?”她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面前的这个非人非神的怪物,“你要替那个女人完成她的承诺吗?” “是的。”奈瑟儿点头,“虽然是姐姐留下的烂摊子,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给祂收拾干净的。” “你想看灾难之神,那就给你看好了。” 奈瑟儿转身,面对着诺亚,看着面前这个明显在失神的家伙,脸上出现了一丝无奈,她伸手,弹了一下诺亚的下颌,“发什么呆?”奈瑟儿笑骂着,“死心眼的小孩,把东西给我吧。” 诺亚被熟悉的痛感惊得后仰,活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被奈瑟儿从那悲哀的氛围之中拉了出来,甚至还有一丝茫然。 “真的不是母亲吗...?”他迟疑着,他本能性的弯下身子,为了不让抬头看他的奈瑟儿的脖颈发酸,然后伸手碰了碰奈瑟儿的手,像是一只在试探的小动物。 “我不是。”奈瑟儿解释着,无论是【奈瑟儿】或者是薛妍,都对着面前这个人有着足够的耐心,“你不是看到了吗?姐姐消散的那一刻。” “而且在这之后,你也拿到了神格,不是吗?” “那奈瑟儿呢?你是奈瑟儿吗?”内心里升起莫名的欣喜,话语之中有着浅淡的期待。 “算是,也不算是。”奈瑟儿摇摇头,“无论是不是,我都是我。总之先把神格给我吧,我要完成姐姐对教母大人的承诺。” “不在我这儿。”出乎意料的,诺亚摇了摇头,“在进行【神明的重组】后,红海受到了影响,开始了更一步的崩坏,我把母亲的神格留在了哪里,用来稳定红海。” “如果奈瑟儿想要母亲的神格的话,估计得回那个小房子一趟。”明明是喊出了很多次的称呼,不知为什么,诺亚在此刻却感到了一丝不自然,耳朵微微泛红,目光游移,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 奈瑟儿翻了一个白眼,给了诺亚一肘,转身看向加里亚,面上依旧是官方版本的温和,“那么,就要麻烦教母大人再等一阵子,或者跟我们一起过去了。” 加里亚也已经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比起之前的那个人偶,现在的“奈瑟儿”明显更有趣一些,“我跟你们一同去吧。”她捏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掏出的羽毛折扇,面上的笑容妩媚,“能够进入那曾经被盛赞的红海之城,即使是断垣残壁,那也是非常的荣幸了。” “不胜感激。”奈瑟儿牵着诺亚的手,离开树屋往外走,“在这之前,”她的目光投向远处的妖魔,目光略了一遍又回到了加里亚的身上,“有一些收尾的工作,还是先做完比较好。” “你说呢?【诡言】。” 诺亚的女孩(28) “【诡言】?”诺亚一脸茫然,“是什么新的称号吗?” “哈?”加里亚脸上露出了差异的神色,看向诺亚的脸上写着难以置信,“当了那么久的灾难之神,居然连【神性】和【神格】都分不清吗?” “毕竟这还是一个孩子呢。”奈瑟儿脸上倒是十分的淡定,“即使有这长久的岁月,但是因为神域的最后遗迹红海也坍塌了,作为最后的神明,不知道这一点也很正常。” “毕竟【灾难之神】是【奈瑟儿】姐姐的神格呢。” “那么,我就先去处理一些事情了。”加里亚微微弯腰,对奈瑟儿行礼,“您可以先进行您这边的教学,我稍后跟上。” 似乎在知道【奈瑟儿】是灾难之神后,加里亚对奈瑟儿的态度就变得恭敬了起来,即使她知道面前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一位的神明,但是对灾难之神的敬仰,是她最开始神性的源头。 她转身,向着妖魔们的地方走去。 奈瑟儿点头示意,然后拉着诺亚往前走,诺亚顺从的让她牵着,慢慢的往外面走。 前面走着的身影与记忆中的那一抹重合,诺亚的精神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个曾经的庭院之中,女人依旧还在的日子。 母亲。这个词语在他的心中咀嚼了无数遍,这是他曾经最为熟悉的称呼,现在却是最为陌生,最难以喊出口的了。 “神明一般会有两个【职称】,代表所拥有的神权,分别由【神性】和【神格】组成。” “【神性】是成神的原因,是神明本身最为深刻的执念,【神格】则是在神明彻底的成年之后,获得的新能力。【神性】不可以被继承,【神格】却可以。” “作为神域中曾经最为辉煌的红海之城,是每个神明成年之后都要去游历的存在。神明三千万岁成年,在红海之城,他们会获得传承或者新生,会迎来【神格】。” “【奈瑟儿】的神性是【预言】,神格则是【灾难】,她的全称便是【预言与灾难之神】。” “【加里亚】的神性是【诡言】,神格则是【空间】,她的全称便是【诡言与空间之神】。” “很抱歉,诺亚。”奈瑟儿停下了脚步,松开了加里亚的手,她站在原地不动了,也没有回头。 “在你没成年的情况下,擅自把【灾难】塞给了你,我很抱歉。”她站的很直,语气轻柔,充满歉意,“但是啊。” “姐姐她,从来没有后悔。” “如果没有给我的话。”诺亚盯着面前背对着自己的这个人,捏紧了的拳头中,指甲深深的嵌入了肉里,“如果神格不给我,母亲不会消散得那么快,对不对?” 他闭上眼,牙齿咬紧了下唇,“是我加速了母亲的死亡。” “不是哦。”奈瑟儿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她走到诺亚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耐心的把他的拳头分开,“姐姐的消亡是必然的,因为在你来临之前,红海之城已经隐隐有落败之势了。” “诺亚,”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会惊走停在树梢上的蝴蝶,“你是突然降临的‘礼物’,是‘不可意料之物’,就连姐姐,也看不清你的走向。” “我既然接受了姐姐的记忆,那我就替她说一声吧,替她说一声谢谢。” “谢谢你,诺亚。”她伸手,覆盖上诺亚的眼睛,不出意外的感觉到了掌下的微微湿润。 “在最后的那一段记忆中,姐姐其实很开心。所以她说‘我原谅你了’。” 诺亚顺势低头,抵住了奈瑟儿的手,没有出声。 “一直以来辛苦你了。”奈瑟儿笑着,抱住了诺亚,像是在安抚孩童一般轻轻的拍打他的背部,“【自然】和【灾难】是冲突的吧,平衡它们那么多年,真的是辛苦你了。” “之后能给我看看吗?看看你找到的那个新的神格?” “我们诺亚很厉害呢,即使没有红海之城,凭借自己也能寻找到神格呢。” “好。”诺亚弯下腰,手臂收的更紧,他把头埋在奈瑟儿的脖颈,闷闷的应了一声,“它的名字是【编织】,为了稳定红海,我把它也留在那里了。” “好啦好啦。”奈瑟儿拍拍他的肩膀,从诺亚的怀中挣脱出来,伸手把他那一头白毛揉乱,脸上带着打趣的笑容,“已经多大的年纪了,怎么还在撒娇呢。” 余光中,奈瑟儿看见了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静静等着的加里亚,她再次牵起诺亚的手,对加里亚招手示意。 “解决完了的话,我们就走吧。” 加里亚慢条斯理的走过来,看向诺亚的目光已经完全改变,若是以前她看向诺亚的眼神中还是带着愤怒的话,现在完全就是看着少不经事的孩童了,还是那种没断奶的,非常令人头疼的孩童一般。 “难以置信我追随了那么久的神明居然是一个满嘴母亲的幼小神明,我以前真的是被【奈瑟儿】大人神格的气势冲昏头了,既然没看出家伙表面下的稚嫩。”说话间,加里亚还特意往远离诺亚的方向走了几步,目光中写满了嫌弃。 “你这家伙才是最奇怪的好吧。”诺亚毫不客气的回嘴。说来也好笑,这居然是两个神第一次没有直接动手呀,而是心平气和在对话,即使场面算的上是剑拔弩张,但是因为奈瑟儿还在的原因,两人都没有动手,而是像孩子一般在拌嘴。 “明明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自己突然出现,打扰了别人的睡眠,开口就是‘我是您最为虔诚的追随者’‘为了您我什么都能做’之类的话,我整个都是蒙的好吗?” “还仗着自己的能力查询过去的资料,然后瞎搞出一堆事情来,如果要找事件的源头的话,百分之八十都是由这个家伙引起的。” 加里亚似乎是被噎住了,但是加里亚是谁啊,是【绝对的暴君】,是【追逐火光之人】,她强大的自信来自于她所拥有的那些知识,她很快便扭转了局势,继续和诺亚进行着阴阳怪气的对话。 诺亚被气得跳脚,好几次想要动手,还是因为奈瑟儿在身边,所以强行的忍住了。 奈瑟儿看着两个幼稚鬼吵架,只是当成了一场笑闹,她谁也没有帮,只是面上带着笑意,静静地看着。 谁都没有注意暗处的那双眼睛。 因为谁都不会在意。 诺亚的女孩(29) 神明的行走,自然不会像如同人类那样,用脚步来丈量土地的长度。 加里亚随手便可以划出一道空间通路,当他们走出那到空间通路时,便直接出现在了诺亚在勒的住所之中。加里亚将羽毛折扇折叠,让那道空间通路缓慢的消失,看着房间里的各种残败景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居然连住处也不会好好收拾的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这是【灾难】的力量溢出来所导致的,看来我离开的这一段时间,【编织】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他向着奈瑟儿解释着,脸色涨得通红,两只手急的开始胡乱比划了起来,“我平时还是可以收的很干净的,奈瑟儿也是知道的!” “好了好了。”看了一路的戏,奈瑟儿也觉得差不多了,顺势加入了这场小学生的吵架并制止了他们,“别在意这些了,我们直接去红海吧。” “红海之城,真的是好久没有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了,真的是令人怀念的词汇呢。” “我来带路吧。”诺亚主动走到了前面,“就在三号房里面。” 在扭开房门的时候,诺亚偏头,躲开了来自奈瑟儿的揶揄的目光,“进来吧。” 加里亚毫不犹豫走了进去,奈瑟儿慢悠悠的跟上,在经过诺亚的身边时,听到了诺亚的低语:“那时候红海就在里面,【编织】看着它,所以你才不能进来。” 如果你进来了,我害怕你会突然得到记忆,直接回到红海,那我这么多年执着的一切,都会消失殆尽。 你一定会再次选择和红海一起沉眠。 奈瑟儿没有回话,只是眨眨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 至于之后会不会把这个曾经恐吓自己的家伙套麻袋打一顿这种事,谁知道呢。 在所有人进去之后,诺亚将门带上。他没有在意非常随意的坐在了床上的加里亚,也没有注意独自站在角落的奈瑟儿,而是直奔那张书桌而去。 他满脸慎重,打开了书桌的抽屉,用极其缓慢的动作打开了那张被连续折叠了两次的画。画与之前放进去时已经完全不同了,刚放进去的时候是整洁的新纸,现在拿出来的画纸,更像是被血水打湿后再晾干一般,每展开一点,就会落下细碎的纸屑。 随着画纸被一点点的打开,屋内的血腥味也越来越重,等那张画纸完全展开时,屋内的空气已经完全染成了淡红色,像是湿漉漉的雾,一点点的将他们身上的衣服洇湿。 在血腥味蔓延开来时,加里亚已经支起了空间屏障,将自己的存在与这片血雾分割开来。“这是什么鬼东西?”加里亚的声音里有着震惊与隐隐的怒火,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空间屏障在被这片血雾迅速的消融,只能不断地增加空间屏障的层数,“诺亚你又想要搞什么突然袭击吗?” 诺亚没有回答,不是不能回答,而是此时的他完全失去了语言的能力,他只是低着头,死死的盯着那幅画。 “诺亚什么都没做哦。”突然说话的人是奈瑟儿,她站在角落里,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举动,血雾将她淹没,只能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姿,就连声音也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模糊不清。 她突然动了起来,向着诺亚的方向,一步步的靠近他,“这是奈瑟儿的罪,是整片红海的怨。” “也是【灾难之神】的来源。” 她从站立着的,完全无法行动的诺亚手中接过那一幅画,从她接过画的那一刻,画的材质发生了变化,在屋里甚至向外面弥散的红雾开始往画上聚集,画纸的折痕一点点的消失,等到屋内的血腥气散的差不多,空气中只剩下一点淡红色时,画纸也恢复了光洁如新的状态。 奈瑟儿低头垂眼,看着手中的这一幅画,像是神殿中聆听信徒愿望的神明,脸上写满了怜悯与慈爱。 “果然,已经是最差的情况了吗。” “【灾难】,醒了。” 红色的雾已经完全将那一座城市淹没,连轮廓都已经彻底看不清了,而在红雾的最底端,纯正的黑色蚕食而上,已经将红雾吞噬了一大半。 “什么意思?”加里亚从床上起身,来到奈瑟儿的身边,她依旧是警惕着的,所以没有关掉自己的空间屏障,站在离奈瑟儿两步远的位置问话,“是红海发生了什么吗?” “又或者是,”加里亚将目光投向魂不守舍的诺亚,这位年幼的神明浑身写满了茫然和不知所措,“诺亚这边出了问题?” “母亲,”诺亚拉住了奈瑟儿的袖子,像是走丢的孩童,紧紧的拽着那一根救命稻草,连不应再有的称呼都脱口而出,“我感觉不到【编织】的气息了,红海一定是出事了。” 奈瑟儿没有如同往常一样,对诺亚做出任何的应和或是安抚,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最为精致的玉白色雕塑,无声无息,没有丝毫的反应。 加里亚面色一凌,伸手将诺亚拉了过来,将他纳入了自己的空间屏障之中,甚至在他开始挣扎前上手封住了他的嘴巴。 “噤声。”她的神色凝重,甚至微微弓起身子,这是一种前可进攻后可撤退的姿势,代表着加里亚现在已经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仔细看。”她捏紧了诺亚的下颌,“气息不对了,既不是你的‘奈瑟儿’,也不是你的‘母亲’了。” 此时诺亚才从慌乱中清醒过来,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的态度,自从奈瑟儿以母亲的状态出现之后,自己的警惕心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完全的卸掉了,即使曾经使用过母亲的神格,但正如奈瑟儿所言,自己依旧还是个“幼崽”,依然还是太弱小了。 甚至已经沦落到要让加里亚来提醒自己了。 诺亚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与加里亚拉开了距离,但没有拒绝加里亚的屏障保护,他放了三分心思在加里亚身上,剩下的七分,用来观察“奈瑟儿”。 感觉到身边的人重新回到应有的状态,加里亚内心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依旧没有显露出半分。虽然并不是很想救这个家伙,但是如果之后奈瑟儿回来,发现自己见死不救冷眼旁观的话,自己估计会很惨的吧。 当然,对于诺亚的那三分注意力,加里亚是完全不在意的,甚至有一种“孩子终于长大了”的奇怪欣慰感。 在心里猛甩头,将这个想法甩出脑后,加里亚将注意力重新注意到“奈瑟儿”身上,随时做好后撤的准备。 毕竟谁都不知道这个“怪物”,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诺亚的女孩(30) 这个新生的“奈瑟儿”就是一个怪物,彻头彻尾的怪物。 这是从最开始见到第一面时,加里亚就已经产生了的想法。 “奈瑟儿”拥有着完全觉醒,甚至可以说是觉醒得过剩的神性,有着神躯,却没有神格。 即使“拿”回了神格,那也不能被称为神明,如果说神明是一台仪器,神性是内核,神躯是组装零件,神格是外壳,那么“奈瑟儿”这个存在,从内核开始就已经扭曲了,祂是违背法则所诞生的,不伦不类的怪物,若是在神明的鼎盛时期,是要被所有神明广而告之并要求诛杀的存在。 因为怪物,是神明天生的克星。 最为遥远的古籍中有这么一句极为荒诞的记载:怪物以神明为食。 但是因为现在神域坍塌,神明已经陨落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加里亚向来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的原因,所以对“奈瑟儿”的诞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而且身边还有着这个傻子,加里亚余光瞟了诺亚一眼,果不其然的看见了这小子脸上写满了的担忧,内心更烦躁了。 这小幼崽哪里知道“怪物”这一说法,希望到时候真的打起来的话,不要反水,更不要自己傻乎乎的去送命,这就是最好不过了。 加里亚的眼瞳已经悄然变化,化作了野兽一般的间隙的瞳仁,这会提升她对动态影像的捕捉,但即使如此,还是不能看得清“奈瑟儿”的动作。 叠了百层以上的空间屏障在瞬息之间就被破开了一个口子,一只细白的手伸了进来,仿佛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般,轻易的如同探囊取物。 “奈瑟儿”就在加里亚的眼皮子底下,抓住了诺亚的左手腕。 那只手握住了诺亚的左手腕,明明是单薄的身型,施加的力道却完全不能反抗,加里亚的提醒来不及出口,诺亚的挣扎来不及反应。 “把这个,给我吧。” 依旧是奈瑟儿的嗓音,却像是下雪之后的凝结成的碎冰,机械性的,毫无感情。 缠绕在诺亚左手上面的藤蔓圆环被拿走,在被诺亚接触到的一瞬间从黑色变成了墨绿色,那一株藤蔓在奈瑟儿的手上极其活跃,愉快的摇头晃脑,像是回到了母亲怀抱中的婴儿,眷恋的伸出无数的触角,延伸进了奈瑟儿的衣袖深处。 奈瑟儿的动作很快,欺身和退去的发生都只在瞬间之间,加里亚只来得及接住因为剧痛而摔倒在地的诺亚,然后飞快的后退,试图与奈瑟儿拉开距离。 但是这个房间里的门,怎么都打不开。 加里亚后背上已经开始冒汗了,她扶着诺亚,调动着体内的神力,却发现神力也好,神格和神性也罢,在这个房间之中,在这淡粉色的气体之下,都毫无用处。 曾经叱咤风雨,抬手间可翻天覆地的神明,如今也有沦为他人菜案上的鱼肉的一天。 “别紧张。”似乎是察觉到了加里亚的不安,“奈瑟儿”好心的开口解释,虽然还是那冷冰冰的语气,“我只是想要拿回原本属于【奈瑟儿】的东西而已,如果我不自己来取的话,这个小鬼大概是不会给我的。” “没有这个的话,即使进了红海,也只是踏进了这个小鬼给我提前布下的局罢了,那多没意思。” “想不想看看,真正的红海,最开始的样子和现在的样子呢?” “奈瑟儿”自顾自的说了一通,比起询问更像是告知,她将画纸抛向空中,画纸无火自燃,在瞬息之间烧了个干干净净,红雾化为了粘稠的血水,在半空中打开了一扇血红色的双开雕花大门。 这扇门的花纹,与【奈瑟儿】为了人类薛妍推开的那扇门,一模一样。 只是【奈瑟儿】推开的那扇门古朴,圣洁。而面前的这一扇血门散发着不详之气,仿佛门之后是无比邪恶之处一般。 门上的花纹也不再是眼睛形状的花纹,而是布满了各种刀枪剑斧攻击过的痕迹,原本的花纹已经被这些痕迹所遮掩,看不清了。 这是一座伤痕累累的门。 双开的大门此刻是大开的,里面翻腾着深红色的红雾,像是择人而噬的怪物。 “走吧,”奈瑟儿抬脚,率先踏进了门里,她的身影被红光吞没,吐出的话语却依旧在室内回响。 “若是想知道红海的一切的话,那就跟上来吧。” 在奈瑟儿进入那扇门后,房内的粉色气流也随之进入,房间内的空气恢复了原本的状态,加里亚试图活动体内的神力,发现枷锁已经被卸去,无论是神力的流转还是神通的使用都恢复了正常,她伸手,试图打开这个房间的门,“咔擦”一声,门把手扭动,门顺利的打开了。 加里亚将诺亚放在地上,转身想要离开这份地方,开什么玩笑,虽然对红海和那段曾经的历史非常感兴趣,但要是因为这份好奇,而去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甚至可能是敌人大本营的地方的这种蠢事,加里亚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在不注意的情况下,被怪物杀掉的话,也说不准呢。 只是她还没有来得及迈出脚步,就被一只细瘦的手死死的扣住了脚腕,她低头,看着捂着胸口,喘着粗气的诺亚,他的嘴角还有血在流淌,面上却满是固执。 “必须要去,”被拿走那个藤蔓圆环之后,诺亚自身的实力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作为神明,现在居然落到了连说话都只能断断续续的境地。 “奈瑟儿,是要跟红海一起死,一定要拦住她。” 加里亚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她甚至伸脚晃了晃,试图甩开诺亚的手,在尝试无果之后,她蹲了下来,捏住诺亚的下颌,“喂,”她一脸无聊的开口,“被拿走的东西是什么?” “你是说那个怪物,要跟红海同归于尽?但是红海早就残破不堪了吧,只要再经历几百上千年的岁月,不就完全消失了吗?不至于做到同归于尽吧。” 诺亚咳嗽着,咳出一口口的血,血沫子有些溅到了加里亚的鞋面之上,奈瑟儿露出了嫌恶的眼神,但为了得到答案,她还是忍住了,依然蹲在那里等着诺亚回答自己的问题。 “我手臂上的那个藤蔓圆环,是这四千万年来的一个尝试,我把【灾难】的一部分,融入进了我的神性【自然】里,只要拿着那个,我就能够清楚的知道红海的状况,这也是打开红海的钥匙。” “母亲以前就有将红海彻底粉碎的念头,但她那时候即将消亡,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所以没有成功。” “至于为什么要毁灭红海……因为红海是活着的。” 诺亚的女孩(31) 最开始的红海之城,是什么样子的呢? 那时候它还没有被称为【红海之城】,它只是一片深林,一片绵延不绝的深林,一棵棵长的粗壮的树,树木之间常年缠绕着浓重的白雾,经年不散,即使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依旧照不到深林中的草地上。 这片满是浓雾的深林,被取名为“雾之森”。 所以这片深林中的野兽很少,基本都被喜阴好湿的菌类和苔藓类植物占据,偶尔有小型野兽路过,悉悉索索。 神域在最开始是不存在的,当然,神明也是不存在的。人类和野兽自由的生活在这一片大地之上,但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避开了雾之森,像是某种心照不宣,雾之森周围的地带他们也不会去活动。 直到某一年冬天里的一天,在离雾之森大概六七公里的一个部落里,出现了一个女童。 部落的守卫是在早上巡逻时在部落的大门口发现的,大概是三个月左右的女童,用厚厚的兽皮包裹着,长的玉雪可爱,安静的沉睡着。 一个无辜脆弱的小生命,既然碰上了,就没有不管的理由,毕竟在这么冰天雪地的天气,在地上停留太久的话,是会被活活冻死的。守卫把女童抱在怀里,在毫无对策的情况下,守卫只能抱着女童前去寻找首领,希望能够得到解决的方法。 首领看到女童也很是发愁,这个群落的名字叫琅,是一个虽然人很少,却是非常团结的群落。首领决定挨家挨户的询问是否有遗失的孩童,但是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在经过了种种波折后,他烦的都快要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揪秃了。 正如前话所说,琅真的是一个非常平和的部落,它与其他的部落相隔的很远,整个部落自给自足,基本很少有贸易往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别的部落丢弃过来弃婴之类的事情发生,所以看着面前这个安静乖巧的孩子,首领实在没有办法狠下心肠将她丢弃。 首领伸手开始翻找女童身上的兽皮,希望能够找到那么一星半点的线索,但是依旧毫无所获,首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脸的心灰意冷,正准备将手收回来时,右手食指被一只小小的手握住了。 首领抬头,与正好张开眼的女童对上了眼睛,女童有着一双纯黑色的眼睛,她对着首领,咧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能够看到正在往外长出的可爱的门牙。 首领沉默了一小会儿,还是伸手整个包住了女童的小拳头,露出了一个苦笑,他吩咐房子外面的守卫,说是从现在承认了这个女童的存在,说以后这个女童以后就是琅的一员了,让守卫召集部落里有领养意向的家庭,看看女童会选择跟哪一家走。 大家都很喜欢这个长的很好看的女童,来准备领养的家庭很多。但是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女童死死的拽住了最开始捡到她的那个守卫的袖子,怎么也不愿意放开,如果有人上前来试图强行拉开的话,还会开始扁起嘴巴,似乎准备嚎啕大哭。 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首领只能把女童交给这个名为巴伦的守卫抚养,并对他说了很多很多的关于怎样去照顾幼童的事项。 巴伦,今年十七岁,未婚,人也阳光帅气,现在抱着怀里正在吐泡泡的小婴儿,整个人都陷入了死机状态。 巴伦在自己的屋里坐了很久,看着床上这个很有精神的晃着小短手,笑眯眯的小孩子,伸手抹了两把脸,最后下定了决心。 女童有了名字,叫做奈瑟儿。 虽然自己也是一个小年轻,但是巴伦还是咬着牙将这个女童养大了,即使路程磕磕绊绊,各种鸡飞狗跳的事情会发生,但女孩子就这么长大了,长得越来越好看,越来越精致,为人热情开朗大方,被部落里的所有人所喜欢。 她就像是那路边带着荆棘的野蔷薇,带着盛开的魅力,性格也非常直爽爱憎分明,那是野蔷薇自带的小刺,有细微的扎手。 女孩子就这么美丽的长到了十六岁,成为了部落里所有同龄男孩子的梦中情人,他们小心翼翼的掩藏着自己的恋慕之心,只要奈瑟儿对着他们不经意间笑上那么一下,他们就会面红耳赤,狼狈逃窜。 找奈瑟儿告白的人也有不少,但是奈瑟儿一个个都非常认真的拒绝了,非常的诚恳,没有留下一点点缓和的机会,说大家只是朋友,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心思之类的话,还会祝愿他们以后一定会遇到更合适的。 男孩子们垂头丧气,但是一个个都捏紧了小拳头,想着不要放弃,想着下次的告白一定会成功。 奈瑟儿怀中抱着鲜艳的蔷薇花束在道路之中穿行,她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部落里在干活的大家都会伸手跟她打招呼,她也会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 男孩子们看到这一幕更加魂不守舍,一时分不清花与人到底是哪个更美丽了。 奈瑟儿抱着花回到了住所,远远地就看到了大开的门,她的脚步加快了,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琅的人都很亲切温和,偷盗这种事情根本不会发生,所以奈瑟而出门的话基本不会锁门,但也只是不锁门而已,还是会好好的关上的。 但现在门是开着的,也就证明是房子里的另外一位主人回来了。 “巴伦——”还没进门呢,奈瑟儿就先喊开了,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应和,估计对方是忙得不可开交,她脱鞋,光着脚抱着花走进屋里,屋里飘荡着饭菜的香味,她将花束拆开,在每个房间都插上一些后,直奔厨房而去。 厨房里,身形高大的男人正在做菜,手臂上的肌肉流畅,看起来很有力量感,动作却是很灵活流畅,他搅拌着锅里的食物,还时不时的往里面加入新鲜处理过的食材,锅子里咕嘟咕嘟的作响,是最为纯正的家的味道。 男人正忙着呢,背后突然贴上了一个热源,女孩子还伸出手臂把自己抱住了,把脸贴在自己的背上蹭呀蹭,笑嘻嘻的,像一只黏人的猫猫。 巴伦笑着,回身戳了戳奈瑟儿的额头,脸上满是无奈,“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好好的称我为‘父亲’,怎么还是不听,真的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我都不明白了,你这无法无天的性格究竟是谁养成的呢?” “才不要——”奈瑟儿拉长了声音反驳,顺着巴伦转身的动作钻进了他的怀里,嗅着熟悉的味道脸上露着满意的笑容,“我才不要叫呢,巴伦就是巴伦,不是父亲。” “至于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巴伦你心里真的没有数吗?” “毕竟是因为你给了我很多的,很多很多的爱,我才能够变成这个样子的哦。” 33岁的巴伦,自从领养奈瑟儿之后再也没有考虑过结婚,有人曾经问过他原因,他当时的回答是:“如果我结了婚,有了别的孩子,我的注意力肯定会被分走,人类是不可能把自己的感情平均分的,所以对奈瑟儿来说,实在是太不公平。” 奈瑟儿当时听到这个回答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巴伦,在他身上黏糊了好一阵子才松手。 “好了好了,”诺亚关火,将做好的菜盛出,“奈瑟儿别闹了,去洗洗手摆上碗筷,准备吃饭了。” “好——”奈瑟儿松开手,啪嗒啪嗒的跑去拿碗筷做清洗, “记得穿鞋啊臭小鬼!!!”巴伦又喊了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奈瑟儿应和着,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笑容。 来自少女的恋慕,悄悄地盛放在了这个夏天。 诺亚的女孩(32) 少女的恋慕是什么?是一阵轻飘飘的微风,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夏日骤雨,是在你每天经过的道路上,悄无声息的生长出来的一簇簇小花。 毕竟,少女情怀总是诗。 什么时候发觉自己的这一份心意的?奈瑟儿自己也不记得了。或许是在这个男人义无反顾的决定领养自己的那一天?又或者是,这十多年来,巴伦一直在努力倾泻着的,毫无保留的爱与关怀。 吃完饭后,巴伦起身无收拾餐桌,奈瑟儿跟着他忙前忙后,执着的一定要搭把手,就算帮不上忙,也一定要努力的制造一点小麻烦,她对这种事乐此不疲,像是巴伦的某个随身挂件一般。 只要能呆在这个人的身边,就是奈瑟儿能够感到的最快乐的事情。 巴伦甩甩手上因为洗碗而残留的水珠,在奈瑟儿的额头上用指腹摁出了一个指印,脸上满是好笑的神情,“今天怎么这么黏人?” “是巴伦的错!”奈瑟儿回答得理直气壮,“是巴伦自己说话不算话,说好的只出门两天,结果我是间隔了一周才看到你!所以不是我黏人!我只是看到巴伦回来了所以太开心了而已!” “行行行,是我的错。”看着奈瑟儿叉着腰,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对于这次出门,巴伦自己也有些心虚,于是他双手合掌,对着奈瑟儿拜了拜,“我的好奈瑟儿,是我错了,请你原谅我吧。” “哼。”小姑娘高昂着脑袋,想要摆出一副气势凌人的样子,但那大大的咧开的嘴角已经泄露了主人的好心情,“奈瑟儿可不是什么好脾气,所以想要得到奈瑟儿的原谅可没有那么容易。” “如果明天的一整天巴伦都能陪着奈瑟儿出门的话,那奈瑟儿就能勉强的原谅巴伦了。” “可以哦。”巴伦应的很快,对于奈瑟儿提出的条件,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巴伦向来都不会拒绝。 就是这个态度啊,就是因为这个人的纵容,自己才会在这一份不该有的感情之中越陷越深。奈瑟儿这么想着,停止了捣乱的举动,看着面前男人忙碌的身影陷入了沉思。这十几年来,奈瑟儿从巴伦那里得到的只有爱,无止尽的爱,她从来没有见过巴伦对自己生气,甚至连冷脸也没有摆上过一个,只要奈瑟儿说出的事情,巴伦都会毫无异议的认同。 巴伦将洗好的碗筷擦干,一个个整齐的垒好,他知道小姑娘就站在自己的身后,虽然也不知道是在干什么,总之没有捣乱就是最好的了。 “不是我说啊,”巴伦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碎碎念的念叨起来,作为奈瑟儿唯一的单独的抚养人,这些年简直就是既当爹又当妈,十项全能是会了,话唠的属性也提升的越来越厉害了,“奈瑟儿你今年也十六岁了吧?有没有喜欢的小伙子呢?我家小姑娘那么优秀,那帮臭小鬼眼睛应该都没有瞎吧。” “没有。”奈瑟儿回答得很迅速,因为巴伦没有回头,所以也就没有看到奈瑟儿那迅速变得铁青的脸色,奈瑟儿咬着牙根,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奈瑟儿没有喜欢的同龄人。” 她使用了言语中的陷阱,少女努力的想藏好自己心里的那一枚已经萌芽种子,不让面前的这个人发现。 “咦?”巴伦发出了一个疑惑地气音,厨房已经收拾好了,他把手上的水渍擦干,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小姑娘坐在宽大的柔软的兽皮座椅上,抱着巴伦早期给她特别缝制的软绵绵的兔子玩偶,小脸气鼓鼓的,巴伦挠挠头,脸上写着不解,“难道是没有收到告白吗?不应该啊,父亲我这次回来,一路上可是听说了不少关于奈瑟儿的‘丰功伟绩’哦。” 因为小姑娘有时候会很任性的在屋里光着脚乱跑,巴伦特意花了心思,在屋里铺满了厚厚的地毯,他走到奈瑟儿身边,直接坐在她身旁的地板上,仰头看着这个自己养育了十多年的小姑娘,深褐色的眸子带着笑意,“说是奈瑟儿拒绝了很多来告白的男孩子呢,那可是完——全——没有留情呢。” 小姑娘的头埋得更深了,露在外面的白嫩耳垂通红,嘀嘀咕咕的抱怨着:“就是因为不喜欢才会拒绝啊,那帮家伙真的很讨厌,都说了不要出去乱说话,他们还是出去乱说,居然让巴伦也知道了,真的是太丢人了。” “欸?”巴伦故意装出一脸受伤的样子,还特意瘪起了嘴,“原来是不想让父亲知道吗?我懂了,是奈瑟儿长大了,跟父亲之间有小秘密了,父亲好难过,奈瑟儿不爱父亲了呜呜呜...” “不是,不是的!!”奈瑟儿猛地抬头,像是受了惊的小动物,顺着她抬头的动作,手上的兔子玩偶也掉了下去,她没有在意掉下去的玩偶,满脸写着慌乱,着急的想要跟巴伦解释:“没有的没有的,没有这种事情,奈瑟儿还是爱着巴伦的,准确来说,奈瑟儿永远都会爱着巴伦的!!” 巴伦装出的悲伤表情瞬间就消失了,他甚至嘴角挂上了笑容,捡起了奈瑟儿掉在地毯上的玩偶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兔子玩偶的额头上,甚至还抓起兔子玩偶的两边耳朵卖了个萌,“所以来告诉父亲吧。”他诱哄着,“来告诉父亲,奈瑟儿喜欢的对象是谁呢?” 奈瑟儿的身子一僵,看着喜欢的人摆出的可爱动作,内心在疯狂心动的同时,也涌上了浓重的悲哀,这份悲哀使她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眼眶里甚至开始酝酿起了湿意。 “喂喂喂。”巴伦被吓到了,也顾不上卖萌了,他半跪在地上,捧起了奈瑟儿的脸,轻轻地拍打她的脸颊,“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啊,是我错了,我不问了就是了,奈瑟儿不要哭,你哭起来的话,我的心都要碎了。” 你看这个人,又在不自知的说出一些令人心动的话了。 奈瑟儿伸手,拍掉了巴伦的手,捡起地上的兔子玩偶砸到了巴伦的脸上,一边喊着“巴伦是超级大笨蛋!!”,一边快步的跑出了房间。 巴伦苦笑着,捡起地上的兔子玩偶,端端正正的摆放回兽皮座椅上,开始考虑这次要怎么去跟小姑娘道歉,才能让小姑娘消气。 还没等他想出什么好办法,就眼尖的看到了探出了一个头的奈瑟儿,小姑娘脸上还带着浅浅的怒意,目光却满是忐忑,为了壮大自己的底气还特意提高了音量,“说好的明天要跟奈瑟儿出门的,巴伦作为大人应该不会出尔反尔的吧。” 巴伦笑着,露出了大大的白牙,像个傻子,“不会的哦。”他拍着胸脯承诺,“答应了奈瑟儿的事情,巴伦绝对会做到的。” 奈瑟儿满意的笑了,噔噔噔的上楼回房间去了。 巴伦摸着下巴,开始计划明天的出行。 还有就是,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让奈瑟儿接受那个人的存在呢。 诺亚的女孩(33) 奈瑟儿又做梦了。 从有意识开始,奈瑟儿就会一直重复的做一个梦,梦里的她站在一个小巷子里,小巷子的两旁是高耸入云的黑色高墙,无数人的声音在她的周身响起,催促着她往前走,让她不要在原地停留。 “这前面有你的归宿,所以快过去吧” “你跟我们是一样,我们都是怪物,所以我们才是你的同类,我们才是最应该陪在你身边的人” 诸如此类的言论不断的响起,像是无数条无形的锁链,将她紧紧的束缚住,锁链的力道勒的很用力,即使奈瑟儿很清楚自己正在身处梦境之中,但是依旧会有非常清晰的痛感。 在最开始的时候,奈瑟儿还会因为这些言论而恐慌,会害怕的伤心大哭,但这么多年重复的梦境以来,奈瑟儿已经麻木了,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感受着锁链嵌入血肉的疼痛,听着耳边的奇怪呓语,闭着眼和嘴,不再有任何的反应,安静的等待天亮,等待着自然醒来。 她不是没有求救过,她在最开始做了梦没多久的时候,就尝试过向他人寻求帮助,她第一个找上的就是巴伦,向他倾诉自己的噩梦,但是她发现,她说不出来。 也不能说是说不出来,而是说出的文字都会被消音,像是在上演无声的默剧,即使是翻来覆去地说,用手不断的比划,到最后巴伦也只能得出“自家的小孩一直在重复做一个噩梦”这个结论,而不能知道具体的噩梦内容。 在尝试了很多次后,奈瑟儿最终选择了放弃,不再向任何人求助。 每当夜幕降临时,她就在梦中沉默的受刑,只要等到天亮,她依然是巴伦最喜欢的,活泼开朗的好孩子。 但是这次的梦不一样了。 在这次的梦里,没有黑色的高墙,没有熟悉的青石小巷,只有黑色,纯粹的黑色。 一直窃窃私语的声音也消失了,往常死死纠缠的锁链也不在了,奈瑟儿站在半空之中,这一片漆黑之中,只有她的周身散发着微微的白光。 她沉默的站了一会儿,抬起脚步往前走,没走上两步,她就看到了来自远方的,若隐若现的一点红光。 她加快了脚步,向着红光奔去,她跑得越来越快,距离红光也越来越近。 看着那逐渐放大的红光,奈瑟儿由内心里感到了开心,她以为那是出口,她以为她终于能够逃离这个沉闷逼仄的梦境了。 当她看到红光的全貌时,她呆住了,她缓慢的坐了下来,眼神完全的放空。 地上躺着一个人,一个死人。 她的身躯被各种器具割开,鲜血从她身体的各个破口流出,流了一地,这就是红光的来源。 死人有着奈瑟儿的脸。 “奈瑟儿”的身体扭曲着,像是被狠狠的揉成一团后又随意拉扯了好几下,最后被丢在这地上,像是一个残破不堪的人偶。 “这算什么啊...”奈瑟儿跪坐在地上,喃喃自语,“这到底算是什么啊,我在我的梦里看见了,我自己?” “这是意味着,我要死了吗?” “是的哦。”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奈瑟儿的前方响起,奈瑟儿缓慢地低头,看向了声音的发源处。 地上本来死去的“奈瑟儿”缓慢的爬了起来,“她”的身体诡异的扭曲着,做着极其不自然的动作,“她”伸手,满是血污的手掌捧住了奈瑟儿的脸颊,明明眼珠子已经变得浑浊涣散,但依旧是死死的盯着奈瑟儿的脸。 “你要没时间了,马上就要没时间了。”“她”开口这么说着,嘴边还流淌着血液和内脏的碎片,吐字也有些含糊不清,但“她”还是依旧在坚持说着。 “快逃。”“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伸出的手也越发无力,缓缓地垂下,“她”又重新倒了下去,这剩下嘴唇还在努力的张合。 “逃离巴伦,逃离琅,逃到深林里去。” “去到你该去的地方去。” “只有那里,只有在那里,你才能‘活下去’。” 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她”闭上了嘴,这一次的“她”似乎是彻底的死去了,只剩下那双永远无法闭上的眼睛,依旧看着奈瑟儿。 奈瑟儿沉默着,最后还是伸手,给“她”阖上了眼睛。 “好。”奈瑟儿感觉自己此时的嘴似乎被分离了出来,说着自己完全无法控制的话语,“等到‘那一天’来临之前,我一定会逃的。” 然后,奈瑟儿就醒来了。 屋外的月亮刚刚下沉掉最后一点,天上的星子散落着,还没有消失完全,天还没有亮,奈瑟儿坐在床上,一身的冷汗,不发一言。 刚才做的梦,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但是能够感觉到应该是完全不好的梦,差劲到什么程度呢?差劲到完全不想要再回忆起来的程度。 所以大脑自发性的把它遗忘了。 或许也没有遗忘也说不定,而是把它藏了起来,藏在了某个小角落里,那个梦境就像是潘多拉的盒子,一直在等待着能够将它揭开的那一天。 奈瑟儿轻手轻脚的起身,拿上衣服下楼,她准备去洗一个澡,因为今天要和喜欢的人出门,用这种乱糟糟的形象可不行。 即使再怎么轻手轻脚,巴伦还是醒了。作为部落中最为优秀的守卫之一,即使是在入睡的状态,巴伦依旧保留了足够的警惕心,他能够清晰的听到奈瑟儿蹑手蹑脚的声音,沉思了很久,还是没有推门出去。 大概又是做噩梦了吧。巴伦想着,他很早就知道自家的小姑娘一直在做着一个无法说出来的噩梦,这个噩梦折磨了她很多年,巴伦想过很多方法,也曾经向部落里的巫师求助,最后得出的永远都是奈瑟儿的身体安然无恙的结果,对于噩梦这一方面,所谓的巫术根本就是毫无用处, 巴伦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他依旧是闭着眼睛的,既然小姑娘不愿意让自己发现她的异常,那自己就“没发现”吧。 省的到时候问起来,小姑娘又要掉眼泪了,那可是很难哄好的。 于是巴伦就失去了那唯一的时机,那绝无仅有的,通往真相的机会。 等到那一天到来,他看着自家养女的抉择时,才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相应对的策略。 他就只能看着奈瑟儿的背影,看着她一步一步的离去。 如同扑向火苗的飞蛾,在豆大的烛火之中,燃耗殆尽。 等到最后,巴伦只能亲手抱回养女的尸体。 诺亚的女孩(34) 奈瑟儿在洗完澡后又摸回了自己的房间,准备再躺上一会儿,即使已经睡不着了,但就算只能假寐一会儿也好,这样就能够再多上一点精气神,更好的去见自己的心上人。 早上八点,奈瑟儿床边的木鸟准时的开始了叫唤,这是巴伦特地给奈瑟儿制作的,能够在平时叫醒奈瑟儿的小玩具,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只能固定在某个时间。这一类的小玩具,在制作成型的那一刻,就不能再更改规定好的时间了。 面对这种情况,巴伦也不是没有办法,既然一个小玩意只能定在一个时间,那么多做几个不就好了,于是奈瑟儿的床头多了一堆的小玩具,玩具们被做成了各种各样的形状,有小鸟、兔子、青蛙之类的……等等等等,尽量都做到了精致和可爱。就像一开始巴伦对奈瑟儿承诺的那样:“你是我的孩子,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的。” 奈瑟儿穿着睡衣,耷拉着拖鞋啪嗒啪嗒的下楼,房间里已经飘满了食物的香味,奈瑟儿趴着厨房的门框往里面看,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大早就已经在忙活的男人。 “去洗漱,然后过来吃饭。”巴伦没有回头,他早就听到了自家养女的脚步声,干脆也就懒得回头了,“做了你喜欢吃的早餐,赶紧的,动作快一些,之后还要出门呢。” “知——道——了——”奈瑟儿应和着,拖鞋的声音继续在这个房子里啪嗒啪嗒的作响,等巴伦把做好的早餐端到桌子上时,奈瑟儿已经洗漱完毕坐在椅子上等着了,手里还抱着一杯在昨晚提前冰好的,刚从冰窖里拎出来的牛奶。 看着奈瑟儿的动作,巴伦皱起了眉头,伸手抢过了奈瑟儿刚喝了两口的冰牛奶,转而给她换了一杯温热的,“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早餐的时候不要空腹喝冰牛奶。” 奈瑟儿做出一副懵懂的表情看着巴伦,这是她每次做错事后用来蒙混过关的惯用伎俩了,但是这一次似乎没有奏效,巴伦还是摆着一副黑脸,“你居然还是穿着睡衣下的冰窖。”他的眉头皱的简直可以夹死苍蝇,语气也是非常的严厉,“上次经期的痛已经忘记了吗?当时痛得哭花了脸,连把肚子切掉的话都说出来了,现在居然还在喝冰牛奶,你就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净是在做着这些对身体不好的事。” 奈瑟儿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耳根到脖子都是通红,整个人羞得快要烧起来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听着巴伦的话,她的反应是直接爬上了餐桌,然后死死地捂住了巴伦的嘴。 “不要说了。”奈瑟儿整个人已经羞得不行,讲话也没有平时的底气,只能努力的咬牙切齿挤出声音那样,“不要再说这种事情了,明明只是一个巴伦,怎么管那么多啊!!!” “我可是你的父亲啊。”巴伦对此的回应可谓是理直气壮,他甚至还站了起来,伸长手臂护住了奈瑟儿,不仅帮她隔开了桌上的早餐,还能防止她掉下来,“作为你唯一的领养人,我关心你的一切,有什么不对。” “好了,别闹了,很危险的,赶紧从餐桌上下去。” 奈瑟儿听话的坐回了凳子上,但是脸上的红晕并未散去,她绞着自己睡衣的衣角,说话的声音也下意识的放轻了,“就,就算是这样。”她还在努力的拯救着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少女的自尊,“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的话,我也会感觉到羞涩和尴尬的啊!!!” “但是这里有没有别人啊。”巴伦并没有在意少女的小心思,用奈瑟儿的吐槽来说,这家伙就是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他甚至拿起了桌上的肉干,塞进了嘴里开始咀嚼,说出的话也含糊不清,“我是你最亲密的人欸,我并不认为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好尴尬的。” 最亲密的人,也只能是最为亲密的亲人吧。 奈瑟儿脸上的红晕散了个干净,甚至显得有些煞白,她的身躯微微颤抖着,贝齿紧紧咬着下唇。 “你怎么了?”巴伦的的感知很强,马上就察觉了奈瑟儿那苍白的神色,他把食物放下,拿过放在一旁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就要去试探奈瑟儿额头的温度。 “是哪里感觉不舒服吗?是着凉了还是?” “没事。”奈瑟儿偏头,躲开了巴伦伸过来的手,努力的挤出了一个笑容,伸手拿起了桌上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就开始往嘴里塞,“只是起的太早了,好像有点低血糖,吃点东西就没关系了。” “真的吗?”巴伦还是有些怀疑,但是养女脸上勉强的神色让他不忍心再问下去,餐桌上恢复了安静,只有食物进食时发出的小声的咀嚼声。 “今天,要去哪里呢?”还是奈瑟儿先打破了沉默,因为巴伦基本都在出各种各样的任务,能够这样安静平和的待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如果可以的话,奈瑟儿实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无意义的沉默之上。 “欸?原来奈瑟儿是在没有任何计划的情况下跟我做约定的吗?这可真少见,毕竟平时都是计划性那么强的一个人,现在的这个样子,真的很不像你欸。”巴伦满脸写着惊奇,看向奈瑟儿的目光中满是戏谑。 那是因为不知道你会突然回来,所以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你的时间定下来再说。奈瑟儿在内心中咬牙切齿,面上依旧还是一副平淡的样子,“因为琅的附近基本都已经玩腻了,实在想不起来还有哪儿能去了。” 而且,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无所谓,你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 “这样啊。”巴伦三两口将手中的食物吃完,灌了一杯牛奶,擦了擦手,然后下意识的挠了挠头。 这么多年来,奈瑟儿对巴伦的某些小动作可谓是无比的熟悉了,就像他现在正在做的挠头的动作,这就代表着这个人现在心里有事,而且他不能确定奈瑟儿对这件事的态度是好是坏,所以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 “你说吧。”奈瑟儿选择率先出击,省得呆会让这个闷葫芦把自己给憋死。 “那个,”平时五大三粗的家伙此时扭捏得不行,抬头又低头的动作重复了好几次,随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抬起了头,对着奈瑟儿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想带你去看一个人。” 今天的天气很好,外面艳阳高照,估计等会会变得很热。 但是奈瑟儿却感到此刻的自己如坠冰窖。 她太清楚这个笑容了,这是她无数次的,悄悄的背对着巴伦所露出的笑容。 那是想到或者看到了喜欢的人时,才会露出的笑容。 诺亚的女孩(35) 心脏像是被活生生的挖掉了一大块,冷风夹杂着雨雪从那个洞中穿过,手脚冰凉,大脑似乎停止了思考。 即使再怎么感到难过,再怎么无法接受,也不能让面前的这个人看出来,咬碎的痛苦与悲伤努力的吞进肚子,奈瑟儿依旧维持着面上的笑容。 “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奈瑟儿的笑容非常的勉强,明明在平时有着很强感知的巴伦,因为此刻的心思早已不知飞到何处去了,所以没有注意到自家养女脸上的不自然。 “就,在之前出任务的时候遇到的,”巴伦的脸上带着羞涩,还带着一丝丝不自然,毕竟老树开花这种事实在是有点罕见,总有点占了别人便宜的意思,而且现在还是在跟自己的养女讨论,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是因为涉及到未来的生活发展,所以还是想着要跟养女交代清楚。即便开口艰难,巴伦还是在努力的往下说,“在那次的任务中我受伤了,被她救了一命,在她那里休养了一阵子,受到了她很大的照顾。” “那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讲话轻声细语,照顾人也很温柔,然后就,就有一点心动了。” 餐桌之下,奈瑟儿死死的扣住了桌底,有细微木刺刺入指尖,十指是连心的,所以有着钻心的痛,但是这一份疼痛,仍然没有内心的空洞强烈。奈瑟儿面上是毫不在意的样子,依旧是笑着的,用着打趣的语调,“巴伦你这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看来是非常喜欢那个女孩子了呀。” “那个女孩子现在是多少岁啊?巴伦你是不是在老牛吃嫩草?” “22岁的,据她所说刚过22岁的生日没多久。”巴伦的脸红的不行,低着头不去看养女的脸色,根据他对自家养女那古灵精怪性格的了解,此刻她的脸上应该是写满了看戏的状态吧,“我知道这个差距有点大,但就是,很喜欢啊。” 奈瑟儿的手嵌得更凶了,照手指传来的疼痛程度,最近这几天估计是不能正常活动的了,但她依旧保持着语气中的轻快与打趣,甚至还能对巴伦的窘迫做出安慰,“没关系的,我们家巴伦即使已经三十几岁了,依旧还是很帅的,所以对于能够吸引到风华正茂小姑娘这件事,奈瑟儿我呀,完全不会感到稀奇呢。” 毕竟,我也是被你吸引的一员呢。 “那你就是同意了的意思的,对吗?”巴伦猛地抬头,这个33岁的男人有着一双狗狗眼,看人时总是湿漉漉的,常人与他对视的话,一般会很难以拒绝他提出的要求,他笑得很开心,像是十来岁的小伙子,兴高采烈。 这样青春朝气的模样,奈瑟儿已经很少在长大之后的巴伦身上看到了。 今年33岁的巴伦,做了十六年的奈瑟儿的监护人。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的特殊痕迹,依旧是阳光帅气的脸,修长有力的身姿,流逝的时光赋予了他成熟的气质,使他看起来更加可靠,更加令人信赖。 奈瑟儿是知道的,琅里面有不少女性都对这位“单亲爸爸”芳心暗许,目送秋波这种事情已经是非常日常发生的了,除此之外,明里暗里的手段都来了不少,像什么害怕天黑想要巴伦来送啊,家里设备坏了想要巴伦帮忙修一修之类的,这种事情比比皆是,甚至还有直接投怀送抱的,但是这家伙就像是纯对的女性绝缘体一般,除了自家的养女,对其他人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热情开朗,乐于助人,却又微妙的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奈瑟儿对着这样的巴伦简直就是又爱又恨,她得意于自己的不同,又暗恨这个木头的不开窍,有时候还会为这个人单独对于自己的贴心之举窃喜不已。 但是现在这个人亲手打碎了自己的这一份憧憬。 他就坐在自己的面前,红着脸告诉自己,他有喜欢的人了。 我该是什么反应?我该有什么反应?奈瑟儿感觉自己被分成了两半,左半边的人正在哭喊,说着怎么会这样,怎么能发生这种事情,我不是最特殊的人吗?现在是要把我丢弃了吗? 右半边的人倒是非常的冷静,思考着巴伦决定的含义,想着自己与巴伦的未来生活,巴伦在自己的身上浪费了十六年的青春,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了一个喜欢的人,自己已经耽误了他这么久,难道还要这样下去吗? 即使脑子中已经出现了无数混乱的想法,但那也只是一霎那的时间而已,最后还是理智的想法占了上风。奈瑟儿笑着,对着巴伦点头,“我很同意的哦。”她的语气很正常,没有嘲讽,没有打趣,如果巴伦没有处于极其兴奋的状态的话,就会发现这个语气实在是太正常了,因为太正常了,才会显得非常的可怕。 现在的奈瑟儿,似乎已经处于了崩溃的边缘。 幸好他不知道。 “所以你们现在应该是在一起了对吧?”奈瑟儿嚼着嘴中的食物,看似是慢条斯理的优雅用餐,但其实现在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机械的重复着正在做的动作罢了,“巴伦就是个呆瓜,是个不懂女人心的傻子,你还是不要考虑那么多啦,迟疑了那么久,还没有给出肯定的回复的话,对女孩子可是一种伤害哦,早日将她带回来吧。” “我也想要见一见这位姐姐呢,看看巴伦究竟是走了多大的狗屎运,才能带回来这么一位温柔的伴侣。” “我们今天就不要出门了吧?你把那位姐姐带回来,我们一起见个面吧。” 让我看看啊,看看那到底是一位多么优秀,多么美好的女孩子。只有这样的话,我才能承认自己在这场暗恋的战争中的失败,承认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输家。 巴伦真的是一个傻瓜。他立马就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欢快的笑容,手脚都兴奋的不知道往哪里放,“那我现在就去把她接过来,”他的语速很快,说话也没有断断续续,像是早已在心里打好了腹稿,说出来的话极其流畅,没有丝毫的迟疑“我之前就想要把她直接带回来了,但是被拦住了,说是让我先跟奈瑟儿你打个招呼,说实在没有打招呼就去拜访的话,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 “我都说了奈瑟儿是个好孩子,是绝对不会在意的这种事情的,她还不信,看吧看吧,看我多了解你,我就知道你肯定是会同意的嘛。” “那我现在就去把她带过来,”巴伦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外冲,空气中还残留着他的尾音,“奈瑟儿你记得准备一下哈。” “知道了。”奈瑟儿也大声的应和了他一声,在确定这家伙真的远离房子之后,她收拾好了桌上的早餐,然后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往楼上自己的房间走。 她要去换衣服。 她要用自己最好的状态,来见自己的这一位“情敌”。 也许对对方而言,自己连“情敌”都算不上吧。 毕竟自己只是一个作为暗恋者的胆小鬼而已。 诺亚的女孩(36) 在奈瑟儿的房间里,此时衣服丢了一地,床上也堆满了各种饰品,奈瑟儿在这些“障碍物”之间穿行,脸上满是焦躁的神情。 她的右手的大拇指已经布满了深深的牙印,伤痕处已经渗出了血,但她似乎已经失去了疼痛的感觉,并且咬得更用力了。 到最后,她还是选了一件正红色的裙子,这是巴伦在知道奈瑟儿喜欢红色之后,废了很大的心思,还有很多的时间给她制作的,在这个时代想要染出这种有着浓烈颜色的衣物,需要制作者极强的耐心。 同时,这也是奈瑟儿最为喜欢的一条裙子。 她好好的将自己收拾了一遍,戴上了自己最为喜爱的饰物,然后慢慢的一步步走下楼,端正的坐在宽大的兽皮座椅上,耐心的等待着巴伦的归来。 没有让她等太久,巴伦就回来了,跟他回来的还有一个穿着浅蓝色衣物的年轻女孩子。 在见到的第一眼,奈瑟儿就知道自己输了,而且输得非常彻底。 看巴伦对待那个年轻女孩子的态度就知道了,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年轻那样,围在女孩子的前后似乎是在说着些什么,脸上笑得咧开了大白牙,满是憨憨的傻笑。 女孩子并不是长的很令人惊艳的那种,乍一看也只是清秀,但是越是盯着她看,越能感受到奇特的韵味来,面对着巴伦的憨憨行为,也没有做出什么不耐的反应,温柔的笑着,轻声细语的回答着巴伦的问题。 完全的,没有希望了啊。 原本的气势在瞬间就这么倾泻了个干净,奈瑟儿在瞬间就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无力的靠在了座椅的椅背上,小小的一只,蜷成一团,完全的陷入了进去。 巴伦带着女孩子走进了房子里,看见奈瑟儿表现出来的这一副姿态,眉头一皱,正要说些什么时,被身边的女孩子拉住了,女孩子拍了拍巴伦的肩膀,制止了他要说出口的指责,她走到奈瑟儿的座椅前,蹲下了身子仰视着奈瑟儿,与奈瑟儿对上了视线。 那双棕色眼眸里的温柔不疑作假,女孩子的脸上满是认真,用着最为友善的态度,“你就是奈瑟儿吧?”她的声线温柔,声音也很轻,“我叫丽莎,目前是你的养父的追求者。” “你跟我在传闻中听到的一样可爱,甚至比他们形容的更加美丽,我真的好喜欢你,我们能够成为朋友吗?” 奈瑟儿低头看着丽莎,她们就像是完全不同的两支植株,都在最美丽的时光,盛放着最芬芳的花朵,一个美艳,一个清丽,交相辉映着,不遑多让, 不知道是不是巴伦的错觉,从他的角度看去,在面前的这两个女孩子相互靠近并开口对话的一瞬间,屋子里所有的事物似乎都变成了陪衬,她们都处于最美的年华,她们都在放着光。 最后还是奈瑟儿先认输了,她微不可察的轻叹了一口气,对着面前的丽莎点了点头,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了一下。 丽莎的手心是温暖的,但是奈瑟儿的手却是冰凉的。 感觉到奈瑟儿肢体那令人心悸的冰冷温度,丽莎微微皱眉,正想要说些什么时,却被奈瑟儿抢了话头,她就像是放下了一块在心里积压了很久的大石头一般,脸上带着释然,她俯身在丽莎的耳边轻语,却像是在托孤一般,说出的话让丽莎感到非常的不对。 “丽莎姐姐,这个笨蛋一样的大块头,以后就拜托你了。” 奈瑟儿从椅子上下来,给了丽莎一个拥抱,然后快走了几步,来到了巴伦的面前,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后,示意他做出一个低头的动作。 巴伦虽然感到一丝疑惑,但多年以来养成的身体本能还是让他弯下了腰,低下了头,奈瑟儿伸手,在巴伦的脑袋上揉了两把,这个憨傻的家伙有着一头细软的发质,虽然没有经过多少打理,但是摸起来非常的舒服。 只是可惜了,以后应该不会再有机会了。 奈瑟儿毫不犹豫转身,没有再说些什么,直接上楼去了。巴伦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追上去,却又被丽莎拦住了,巴伦的脸色有点难看,看向丽莎的目光中写满了不赞同,“为什么不让我追上去?”他的语气中有些微的怒气,“奈瑟儿的那个状态,明显就是有些不对劲。” 就算自己真的很喜欢面前的这个男人,但是有时候依旧会觉得他真的是个傻子,纯的不能再纯的傻子。丽莎在内心里翻了一个白眼,说出的话依旧是带着安抚性质的,“女孩子总是有自己的小秘密的,你只是作为监护人,不要总想着什么都去插足。” “要给对方留下足够的私人空间,这是作为监护人所要知道的最基本的准则。” 巴伦烦躁的挠了挠自己的头,感觉自己作为养父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挫败,奈瑟儿向来是让人省心的好孩子,但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对于自己的态度变得古怪了起来,难道是迟来的青春期终于到了吗?他沮丧的这么想。 像是看穿了面前的这位傻大个在想着什么一般,丽莎踮起脚尖,毫不犹豫的给了巴伦的头顶一个暴栗,“不要老是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啦!就你的这个智商状况,想到的东西都会在脸上显示得清清楚楚哦。” “你真的太容易被看穿了吧,究竟是怎样做到好好的存活了那么多年啦!” 大概真的是一物降一物吧,面对着丽莎的责怪,巴伦也没有生气,还趁着奈瑟儿不在的情况,上手揽住了丽莎的柔软腰肢,头挨在丽莎的脖颈使劲蹭了蹭,“就这么活下来了嘛。”他咕哝着,“反正我基本只要接了任务去做就是了,跟其他人打招呼或者做相应的交流之类的事基本都是奈瑟儿去做的,毕竟她一直完成的很好嘛。” “怎样?我家的奈瑟儿是不是超级厉害的。” 看着面前的男人一脸炫耀的样子,身后那隐形的狗尾巴估计此刻是摇得极其欢快的了,丽莎面色诡异,看着巴伦的目光中满是怜悯,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巴伦对丽莎表现出来的奇怪态度感到不明觉厉,简直就是满头雾水,“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或者是做错了什么事吗?”他小心翼翼的发问。 “我想,你应该是没有错的...”丽莎似乎话中有话。 “只是喜欢着你的人,实在是太可怜了啊。” 诺亚的女孩(37) 奈瑟儿躺在床上,宽大的裙摆散开,像是一朵血色的花。 地上凌乱的衣服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床上的饰品类样物被一股脑的全推了下去,乱七八糟堆叠在一起,明明在今天之前还是非常喜欢的事物,现在却是连掉落在地上也不会再觉得心疼了。 反正最后都是要丢弃的。 它们跟自己是一样的。 她平躺着,目光看着天花板,眼神放空,不想动弹。 没有人能够听得到,那一直重复在她脑海中的呓语。 从巴伦说出了他有喜欢的人开始,这些呓语就如同突破了某种限制一般,从她的梦中来到了现实,在她的周边不断的响起,没有给她留下一丝一毫的喘息空间。 即使是在楼下与丽莎对话时,这些呓语依然还是存在着的,不断地在她的身边盘旋。 现在这些呓语,直接在她的脑海中响起了。 【既然你已经被彻底放弃了的话,那就干脆来我们这边不就好了。】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是在暴躁的抓狂着。 【那个男人身边已经有了别的女人,那是他喜欢的人,你已经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就不要再坚持了。】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苦口婆心的劝说。 【你跟我们是同样的,我的孩子,你终究还是会回到我们的身边来的。】这是一个老人的声音,正在谆谆教导着。 【姐姐快来吧,我想跟姐姐一起玩】【我们已经等姐姐等好久了啊,姐姐你怎么还没有来呢?】【对啊对啊,姐姐你什么时候才会来呢?】这是孩童在交流的声音,叽叽喳喳,用着疑惑的语气。 【你跟这个世界的连接已经像蜘蛛丝一般纤细了,你还在坚持什么呢?】这是一个威严的声音,分不清男女,可能称呼为“祂”比较好吧。 到了现在,这些呓语已经完全变成了奈瑟儿自己的声音,就像本就应是她产生的念头一般,正在进行着不断地质问。 吵死了。奈瑟儿在心里骂了一声,脸上没有任何的波动,她伸手拉过丢在一旁的被子,将自己完完整整的盖了起来,只留了几缕头发丝在外面,房间里安静的可怕,连呼吸声都逐渐变得微不可闻。 被子里一团漆黑,奈瑟儿紧闭着眼睛,不去理会那些嘈杂的呓语声,时间的流速似乎变得极其缓慢,身躯也在一点点的失去温度。 奈瑟儿甚至想着,如果就这么继续失去温度,缓慢地死去的话,似乎也是极好的。 “扣扣。”有人在敲门,奈瑟儿在上楼进入房间的时候顺便就把门带上了,但是没有上锁,应该轻轻一扭就能打开,但是门外的人并没有这么去做,而是在耐心的敲门,等待着奈瑟儿的回应。 门外的不是巴伦。奈瑟儿在瞬间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如果是巴伦的话,这个笨蛋绝对是不会敲门的,而是会直接把门打开然后冲进来,掀起盖在奈瑟儿身上的被子,大声的询问她到底在做什么。 居然下意识的做出了留门的举动,自己真的是太过分了。 不过,幸好没有来。 没有跟上来,没有发生想象之中的事情,真的是太好了。奈瑟儿将自己身上的被子捂得更紧,为自己的举动感到羞耻。 那不是你的东西了。她一遍遍的告诫自己,笨蛋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要去尊重他的一切决定才行。 敲门的人重复了几次动作,还是没有得到房间里的人的回应,最后停止了敲门的动作。就在奈瑟儿以为门外的人已经离开了时,听到了来自女性的温柔的声音。 似乎是丽莎在门外,做着试探性的询问。 “小奈瑟儿,你还好吗?”丽莎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丝的焦急,“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巴伦和我都很担心你,我能进来看看吗?” “你进来就好了。”因为在被子里捂着,奈瑟儿的声音很是沉闷,“我没事,你可以进来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奈瑟儿很明显的拒绝了巴伦的入内。 所以在丽莎打开门后,巴伦准备趁机挤进去时,收到了来自丽莎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最后巴伦被推了出去,丽莎毫不留情的把门关上了。 巴伦黑着一张脸,那张嘴开开合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乖乖闭上了嘴,直接坐在了门外,后背靠着门口,无聊的抖腿,明明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但还是乖乖的在门外等着了。 像极了一只盘踞在自己地盘上的大型野兽。 毕竟屋里的两个女孩子,都是自己的宝物。 丽莎轻手轻脚的走进屋里,注意没有踩到地上的衣物和饰物,她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开始一件件的给奈瑟儿叠衣服,收拾她散落的那些饰品。 奈瑟儿没有说话,保持着被子蒙脸的姿势没有动弹,屋子里突然多了另外一个人的清浅的呼吸声,还有正在收拾东西时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丽莎的耐心真的很好,她很认真的给奈瑟儿叠着衣服,甚至还做了相应的分类,不同类型的衣物按照颜色的深浅程度摆放着。 “喂,”奈瑟儿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看着专心叠衣服的丽莎,面色复杂,“你应该能够看得出来的吧?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看是看的出来的,只有那个傻子才会看不出来吧。”丽莎没有抬头,连叠衣服的动作都没有停止,脸上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容,“但是没有影响的,我没关系。” “照顾了这个笨蛋这么久,喜欢了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这么久,一定很辛苦吧。” “你不用自责,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毕竟是我在无意之间夺走了你一直守护的宝物,真的非常抱歉。” “但是我并不感到后悔。” 奈瑟儿沉默着,她静静地看着丽莎,对方脸上完全没有被打量着的尴尬,而是满满的歉意,她是真的感到抱歉,也是真的不想放弃。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啊,既柔软又执着,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再改变了。 “你没有错。”冷不丁的,奈瑟儿突然开口,她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没有阻止丽莎收拾东西的动作,只是将头深深的埋进了双膝之间,“即使你没有出现,我也是没有丝毫的机会的。” “那个家伙,真的只是把我当成女儿而已,一直疼爱的理念也是,亏我还窃喜了那么久。” 说到后面,奈瑟儿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哽咽,还有浓重的不甘心。 “谁想要做他的女儿啊,那个傻x。” 丽莎把叠好的衣服放好,爬上了床铺,把正在默默流眼泪的奈瑟儿抱在怀里,女孩子的身体正在细微的颤抖,但是为了不让门外守着的人担心,死死的咬着嘴唇,硬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丽莎耐心的,一下一下的轻轻拍打着奈瑟儿的脊背,给她带来着无声的安慰。 “哭出来吧,”丽莎轻声安慰着,“痛痛快快的哭出来的话,心里会好受一些的哦。” 奈瑟儿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死死的伸手抱住了丽莎,大声的哭了出来。 她哭得很凄厉,像是被丢弃了的孩童。 因为她似乎已经没有家了。 诺亚的女孩(38) 女孩子尖锐的哭声在屋里响起的一瞬间,门外的巴伦瞬间就不淡定的弹跳起来了,他恨不得立刻破门而入,想要看看屋里现在究竟是发生了怎样的状况,但是因为谨记着丽莎的叮嘱,和来自奈瑟儿那不知何时就已经存在了的无声的抗拒,他能做的只有在门外不断的踱步,等待的过程中内心也越发的焦躁不安。 自家的养女一直是一个好孩子,一直以来都是很坚强的形象,非常的乖巧懂事,在很小的时候偶尔被惹急了,还会掉下几粒金豆豆,但自从养女有了清晰的世界认知和自我意识之后,巴伦再也没有见过养女的眼泪。 更何况是现在这种堪称凄厉的哭声了。 就像是迷了路的孩童找不到回家的路一般的放声大哭,那里面的绝望浓烈,满得溢了一地,简直就像是拿着尖刀在巴伦的心上跳舞,然后把他的心脏等器官包括整个身躯,捅了一刀又一刀,分割成了一片又一片。 很痛啊,他死死的咬住牙龈,喉咙咕噜,尝到了满嘴的血腥气。 他无能狂怒的砸墙,一拳又一拳,指关节处血肉模糊,养女特别在墙上装饰的,温馨的米白色贴纸也带上了斑斑血迹,他现在非常确定自己的养女绝对是发生了什么非常不对劲的事情,并且这件事让她非常的伤心。 他暗恨于自己的无能为力。 在大概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起码能够保持自己的声线冷静后,巴伦的声音低哑,在门外轻声的询问:“奈瑟儿,丽莎,发生了什么事,我能够进来吗?” “不可以。”屋里的人回答非常迅速,说出了拒绝的话,听声音来判断是丽莎,“是关于女孩子的小秘密,巴伦你现在绝对不能进来。” 而从巴伦开始询问开始,屋里原本尖锐的哭声便瞬间弱了下去,只剩下了小兽一般的呜咽,但就是这种低声的呜咽,使巴伦的心死死的揪成了一团,比刚才更加焦虑了。 “真的不能进去吗?”巴伦还是不死心,“真的没有一点我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没有。”丽莎依旧是无情地拒绝着,巴伦到现在还是没有听到自家养女的回答,也开始焦虑的咬起了自己的大拇指,奈瑟儿在这方面的不良习惯,就是来自这位养父。 屋里响起的呜咽声已经近乎微不可察了,养女的情绪似乎是平静了一些,丽莎开口,依旧是稳重而温柔的声线:“好了巴伦,不要再在门外守着添乱了,去做一些好吃的吧。” “记得要多做一些奈瑟儿喜欢吃的东西哦。” 巴伦应了一声,虽然脸上依旧是挂满了担忧,但还是非常顺从的下楼钻厨房去了。 屋内,奈瑟儿依旧是保持着躺在丽莎怀里的姿势,她已经不再发出泣音,眼睛紧紧地闭着,不断外流的眼泪打湿了卷翘的睫毛,小脸上也满是泪痕,看起来可怜兮兮。 丽莎维持着紧紧相拥的姿势,耐心的轻拍奈瑟儿的背部,用自己随身携带的干净的帕子给她轻按眼睛,擦干净眼眶周围流出的眼泪,脸上没有一丝一毫不耐烦的神色。 奈瑟儿的睫毛微微颤动,她睁开了眼,眼泪将那双纯黑色的眼眸冲刷得更加美丽,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丽莎的错觉,她总感觉奈瑟儿眼睛的颜色,似乎变得稍微浅了一些。 奈瑟脸上带着红晕,一半是哭出来的,另一半是羞出来的,她胡乱的用袖子抹了两把脸,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容,“对不起啊,”她轻声的道歉,“我真的是太丢人了,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哭的那么大声,还把你的衣服也弄湿了,真的很对不起,你把衣服放我这,我之后洗干净还给你吧。” “没有关系。”丽莎安慰着她,将手里的帕子塞进了奈瑟儿的手中,“女孩子不要随便用衣袖擦脸,粗糙的布料对脸部的皮肤不好,很容易划伤的。” 她从怀里掏出另外一张干净的手帕,一点点的擦干净奈瑟儿脸上因为哭泣而显得凌乱的妆容,“不丢人的,真的。”她的声音很轻,柔软的让奈瑟儿想到了名为母亲的形象,巴伦是不会这么安慰人的,那个笨蛋只会在小奈瑟儿掉金豆子的时候在旁边转悠,要么是不知所措要么是哈哈大笑,之后会用美味的食物和有趣的小玩意来作为礼物来补偿。 “你才是个孩子啊奈瑟儿,”丽莎摸了摸奈瑟儿的头,“你今天才刚过十六岁的生日没多久吧,不要把自己变得那么尖锐,不要强装得自己很坚强。” “你是最为可爱的女孩子,你也有柔软哭泣的权利啊。” 奈瑟儿静静地看着丽莎,那双棕色的眼睛中满是包容,她是真的在认真的安慰她,认真的告诉她:她只是一个孩子,她还有着哭的权利。 真的很像妈妈。 奈瑟儿盯着丽莎看了很久,她的脸真的非常精致美丽,像是做工最为精巧的人偶娃娃。在这样的美色冲击下,正常人真的很难保持自己的那一份平常心,特别是她在用那双美丽的黑色眼睛,对你进行长久的注视时,那一份杀伤力简直就是在无上限的叠加。 就在丽莎的耳根逐渐染上绯红,逐渐感到一丝羞涩时,奈瑟儿突然笑了出来,是一个很大的笑容,灿烂愉悦,丽莎的脸瞬间就红了,抱着奈瑟儿的身躯瞬间僵硬,揽着奈瑟儿细腰的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奈瑟儿面色愉快的往丽莎怀里钻得更深了,还用脑袋在她的怀里蹭了蹭,“真好啊,”她的语调中满是感慨,“遇到你这样的的人,巴伦一定会非常的幸福吧。” “丽莎姐姐,我一开始说的就是真的哦,我认输了,真的认输了,这个傻大个以后真的就交给你了。” “我会搬出去的,不会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的啦,之前就有这种打算,就是告白被拒绝之后逃跑的后路,置办了巴伦绝对找不到的房子,这些年来因为一直在帮琅的大家的忙,或多或少也攒下了一些积蓄,足够我个人生活了。” “我会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活得很好,真的,不用担心我。” 丽莎沉思了一下,对着奈瑟儿狡黠的眨了眨眼,“可以哦,”她答应的很快,让奈瑟儿感到疑惑,但是她的下一句瞬间就把这份疑惑打消了,“但是啊,”她的声音慢条斯理,“我同意你搬出去,甚至可以帮你瞒着巴伦,给你打掩护。” “但是你必须要告诉我你住在哪里,还要定期跟我见面,这样我才能同意你的做法。” 奈瑟儿的眼眶瞬间瞪大,正想要拒绝时,丽莎接下来的话瞬间打碎了她的想法。 丽莎歪头,对着奈瑟儿露出了一个小狐狸的笑容,“不同意的话啊,”她拉长了声音,“我现在就去告诉巴伦,说是他的养女准备要跑路了。” “!!!不可以!!!” 失策了!不是妈妈!!是会骗人的小狐狸!!! 快——逃—— 诺亚的女孩(39) 奈瑟儿自那天的哭泣之后,似乎就这么恢复了正常,结束了巴伦嘴中提到的“青春期”,回到了原来成熟稳重的样子,跟丽莎的关系也在很短的时间突飞猛进,肉眼可见的变得亲密了起来。 但是似乎比原来变得更可爱了一些?巴伦说不上来那种感觉,感觉奈瑟儿有了那么些微的改变,这个孩子似乎变得更会撒娇了,但是面对的对象不是养育自己多年的养父,而是马上要成为自己养母的丽莎。 似乎是丢掉了原来一直死死撑住的成熟的壳子,露出了只有在十六岁的年纪才能拥有的,属于少女的最明媚的笑容。 这时候巴伦才能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奈瑟儿这么多年来为了照顾两个人的生活究竟付出了多少,他在日常生活和交流对话中能够获得的便利都是由奈瑟儿带来的,只是奈瑟儿从来没有说过。 他不由得感叹,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孩子呢。 幸好现在不只有奈瑟儿了,丽莎也会来帮忙,偶尔还会将巴伦推出去,美其名曰为锻炼巴伦的生活能力,巴伦被这两个家伙使唤得团团转,整个人倒是甘之如饴。 毕竟面前的两个人凑到一起时,因为小小的恶作剧而露出的笑容,真的是非常的美丽。 会让他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踩在了云朵上,露出被奈瑟儿和丽莎称之为“憨傻”的笑容。 但有时候巴伦看着奈瑟儿与丽莎两个人黏糊在一起说话的亲密样子,还会下意识的感到一丝委屈,大有一种“你们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和“你们居然不带我一起玩?”这种感觉。 但是巴伦自诩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所以这种话怎么能够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呢,就只能在心里小小的生闷气那样,这股闷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毕竟这两个人都是自己的宝贝,对哪一个生气都会感到舍不得。 巴伦的行动力很高,说是要跟丽莎在一起,马上就去向部落的族长递交了口信,说是要跟丽莎组建一个家庭,定的时间很急,就在三个月后。 然后被族长打趣说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子,定下这么早的日子,是不是怕人家后悔跑路啊? 巴伦摇摇头,搓着手掌摇头说不是,说其实自己是想要马上在一起的,但是被丽莎说了一顿,他还是磨了很久,才磨到了最短的三个月。 在族长家日常闲聊的几位长老都哈哈大笑,说巴伦就是一个绝对的老实人,以后绝对会被丽莎吃得死死的,说不定以后能够看到巴伦追着丽莎道歉的场面也说不定。 面对这种带着善意的打趣调侃,巴伦也只是嘿嘿的笑着,给在几位长老送了礼物之后,急急忙忙的赶回去了。 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大宝贝在等着呢。 但就在巴伦走后没多久,奈瑟儿就出现了,她是来跟族长要当初的那一份领养凭证的,正常来说,一般被领养的孩子,在十五岁之后就可以从族长手里拿走当初做好的领养凭证,自己搬出去一个人生活了,但不知道巴伦是忘记了还是故意为之,一直没有向族长提起这件事,再加上奈瑟儿的那一点隐秘的小心思,这件事就这么一直拖了下去,没有人提起。 对于奈瑟儿的出现,族长并没有感到任何的惊奇,几位老人也没有。他们都已经起码是五六十岁的年纪了,脸上满是饱经风霜的痕迹,虽然面上平时都是笑呵呵的慈爱模样,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他们是瞎子,并不代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族长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看着奈瑟儿的眼神清亮,里面写着温和与关怀。 “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你做出的所有的努力,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事到如今你做出了你认为对的抉择,我们也不会阻拦你。” “接下来的日子里,你可以为了自己而活了,一定要活的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如果遇上了什么不长眼睛的家伙去招惹你的话,就来找我们,巴伦那家伙虽然看起来可靠,但有时候还是不顶用的,我们虽然是几把老骨头了,但是操起东西砸人的力气还是有的,所以不用担心。” 奈瑟儿笑着,蹲了下来,抱住了族长,脸在他的脸上蹭了蹭,收到了来自族长的摸摸头。 老人的味道并不难闻,有着淡淡的草药味,还有着被阳光晾晒过后的清爽味道,其他长老看着奈瑟儿的目光也是柔软的,这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后的孩子,在奈瑟儿成长的过程中,一直受到这些长老们的照拂,要不是这些人的帮忙,以巴伦那副成天早出晚归的忙活架势,小小的奈瑟儿是没有办法好好的活下去,并且能够活成现在这个模样的。 族长拍拍奈瑟儿的头,让她坐到旁边的小马扎上,自己进屋去给她拿她的领养凭证。于是奈瑟儿就乖巧的坐在了小马扎上,双膝并拢,双手规矩的放在膝盖上,认认真真的跟长老们聊天。 族长的动作很快,不一阵子就从屋里出来了,他的左手上拿着一样奇怪的事物,那是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石牌,打了孔,下方用绳子坠着一个大概两指宽的小的石牌。 他的右手上还拿着一把小型的刀具,将手上的东西都递给了奈瑟儿。 奈瑟儿接过相连的石牌和刀具,目光静静的注视着石牌,族长也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坐下了,老人们都没有对她进行催促,而是随性的,带着笑意的,等待这个孩子做出她的决定。 大一点的石牌上面写着巴伦的名字,两指宽的石牌上面写着奈瑟儿的名字,那根细细的麻绳代表着他们的领养关系,现在,奈瑟儿要亲手剪断这一份关系了。 奈瑟儿的手指抚摸过石牌上巴伦的名字,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专属于少女的恋慕和眷恋,然后她拿起放在一旁的刀具,毫不犹豫的剪断了绳子。 这块石牌,以后应该会跟写着丽莎名字的石牌绑在一起,他值得更好的,值得拥有属于他自己的幸福。 可能对于巴伦来说,自己要是真的没脸没皮的留下来的话,到最后只能够成为负担而已。 她不想在最后的时间里,留下差劲的嫉妒的样子。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着足够的忍耐力。 她想要巴伦记忆里的自己,永远是漂亮的,永远是,开朗乐观的。 族长看着她干脆利落的动作,叹了一口气,但也没有说出什么劝阻安慰之类的话语,毕竟在这种状况下,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记得去找石匠打一个新的牌子,然后回来上特殊的染料。” “从今天以后,你就只做你自己就好了。不要再管那个呆子了。” 奈瑟儿只是笑笑,在承诺回去做新的身份牌后,就向老人们做了辞行。 她一步步往外走,眼泪悄无声息的滑了下来,滴落在了道路上的石板上,留下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形水渍。 巴伦,你看,是我先不要你了。 你可不要生气啊。 诺亚的女孩(40) 巴伦不生气?怎么可能? 感觉已经不是轻微的生气程度了,简直就是暴跳如雷,但是又舍不得对奈瑟儿动手,只能对着自己生闷气这样。 他现在已经在角落里坐了好几个小时了,午饭也没吃,已经到了晚上了,角落的气氛依旧阴郁得很,感觉再浇上一些水,立刻就能长出蘑菇来也说不定。 奈瑟儿和丽莎面面相觑了一阵子,两个人互相用眼神推搡着,都想让对方去安抚这个傻大个。 最后是丽莎在奈瑟儿可怜巴巴的表情之中败下了阵来,去角落安慰巴伦去了,奈瑟儿趁此机会钻进了厨房,试图做些好吃点的用来贿赂巴伦,给他消消火。 最后巴伦还是接受了被自家的养女抛弃了这个事实,一米八几的男人垂头丧气,像是被遗弃的大狗狗,噘着嘴,即使是在吃饭之中,脸上依旧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真的哄好了吗?’奈瑟儿用表情询问着丽莎,这明显没有回到平时正常的状态啊,该不会自己待会还会接受一连串的唠叨轰炸吧? 丽莎脸上也是无奈的笑容,对着奈瑟儿耸了耸肩,表达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奈瑟儿看着巴伦,他正在用力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像是跟食物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奈瑟儿叹了一口气,已经预想到之后会发生的结局了。 果然,在晚饭结束之后,巴伦叫住了试图偷偷溜走的奈瑟儿,让她在椅子上面坐好,等自己处理完厨房的垃圾之后,要进行一场“父女之间的谈心”。 在奈瑟儿的不懈争取之下,保留了丽莎在场旁听的权利,但是丽莎只能旁听,不允许参与谈话。 至于丽莎会不会遵守这项规则...谁知道呢? 奈瑟儿直接坐在了地毯上,规规矩矩的把腿盘好,等待着接下来的来自巴伦的训话,丽莎跟她坐在一起,不过也仅仅只能投来爱莫能助的眼神罢了。 巴伦从厨房出来了,他擦干了手上的水渍,看到奈瑟儿没有如他所说的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了地毯上,他歪了下头,却也没说什么,毕竟现在有着更为重要的事。 他毫不在意的在奈瑟儿的对面坐下,也就是跟她们一起坐在地毯上,没有直接开始生气的指责,而是认真的,用着那双跟奈瑟儿如出一辙的黑色眼睛看着奈瑟儿,就这么专心的看着,不发一言。 似乎是在玩什么“谁先说话谁就输了”的游戏。 最后还是奈瑟儿认输了,小姑娘决定先发制人,她低着头,看似乖乖巧巧的道歉,“对不起,是我做错事了。” “错在哪里了?”巴伦的声线很冷,似乎没有半分的缓和余地,他这次是真的非常生气了,虽然平时就知道自家养女总会做出一些任性的事情,但这次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 在没有告知领养人的情况下,私自去把领养关系做了断绝,这是只有反目成仇的人才能做出的事情吧。 他在意的不是领养关系的断绝,即使没有那一份明面上的关系证明,但他对养女的疼爱依旧还是存在的。 他只是无法理解,难道在养女看来,自己就是那么难以信任吗? 难道就这么自顾自的强烈认为会把自己拖累吗? 难道就这么强烈的认为,自己一定会把她丢下吗? 奈瑟儿不敢抬头,因为巴伦的眼神实在是太复杂了,里面有着难以置信,还参杂着浓烈的悲伤,她怕自己一旦做了抬头的动作,对上了那一双担忧的眼睛,就会想以前一样,忍不住的落下泪来,然后扑进男人的怀中寻找安慰。 她吸吸鼻子,还是努力的扯出了一个笑容,即使这个笑容并不好看,但她还是努力的保持了语气中的轻快,“你看啊,巴伦,”她低着头,拒绝与巴伦对视,只有这样,她才能顺利的把自己的话往下说,“我已经十六岁啦,正常而言,十五岁就应该自己出去住了,我还超了一年呢,在你的身边多赖了一年,是我赚啦。” “我现在啊,已经可以很好的照顾自己了,所以就算是搬出去生活,也不会过得手忙脚乱的,大家都很照顾我,我觉得我一定可以活得很好的。 “而且与其来担心我的生活过的好不好,反而是我更担心巴伦你的生活呢。” “不过幸好,你现在身边有丽莎姐啦。” “丽莎姐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哦,你们马上就要组建新的家庭了,我在的话,大概你们以后都会感到不自在吧,毕竟要干什么亲密的事情的话,身边总会突然出现一个超级亮的大灯泡哦。” “那我会很尴尬欸!那多不好啊!!” “就是,我并没有在责怪的意思!!!总之我就是觉得,我长大了,我可以出去住了。” “我完——全——没有问题的——!要相信我啊!!!” “真的很谢谢巴伦,作为父亲一直以来都包容我的任性,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 “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啦!所以不要对我生气,一定要原谅我哦!!!” 一口气将想要说的话说完了,奈瑟儿终于有了勇气抬头,对上的却是闭上眼睛的巴伦。 “...巴伦?”奈瑟儿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般,怯生生的探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男人死死的的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健壮的胳膊上青筋暴起,像是在死死的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怕自己一个暴起,给面前的这个傻姑娘一个重重的暴栗。 像是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危险一般,奈瑟儿下意识的想向丽莎的方向撤退,想要躲在丽莎的身后,用来应对接下来可能会爆发的巴伦的怒火,丽莎也很配合的往前挪动,想要将奈瑟儿挡在自己单薄的身后。 但是这两个女孩子的动作还没有来得及做完,就被巴伦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了。 像是捞起了一只小鸡仔一般,轻而易举的把躲在丽莎身后的奈瑟儿拎了出来,然后紧紧的抱在了怀里。 巴伦的怀抱很烫,反衬得奈瑟儿的身体更加冰凉,虽然很清楚养女的性格,但这种时候他还是有着那么一点的不甘心,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真的不能留下来,跟我们住在一起吗?” “不可以哦。”温柔的拒绝,奈瑟儿垂着手,被动的接受着这个拥抱,拍了拍巴伦的手臂,推开了他。 “那么,起码可以住到我们举行仪式的那一天再走吧。”丽莎突然发言,“反正还有三个月,再一起度过一段时间吧。” “再更多的制造一些美好的回忆吧。” 面对着面前两个人同时袭来的闪光祈求攻击,居然连丽莎也化身了狗狗眼的状态,bulingbuling的攻击*2,根本就是让人难以拒绝。 奈瑟儿偏着头,艰难的同意了这一建议。 只是那时的他们没有想到,到了最后,居然连三个月的时间也没有了。 说好的最后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 诺亚的女孩(41) 就在巴伦与丽莎决定举行仪式一个多月前,几十年不见的寒潮降临了。 这一股寒潮来势汹汹,打断了琅的大家的所有的计划,本来是春季刚到来,万物复苏的日子,但不知为何外面的温度却是在不断的往下落,等到某天大家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外面大雪纷飞,已经积蓄成了厚厚的一层冰。 部落里所有的德高望重的人士都聚集了起来,他们汇聚在了族长的小屋子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寒潮的起因。 众口纷纭,嘈杂的像是身处在贸易市场,每个人都有着每个人的道理,每个人都有着每个人的打算,有着属于自己的小心思,这场研讨会一下子僵持不下,巴伦作为守卫的带队人之一,坐在讨论桌的边缘角落里。 很无聊啊,听着这帮人讨论真的很无聊,与其在这里听他们七嘴八舌,争执不下,不如回家中躺着算了,家里不仅有贴心的未婚妻,还有古灵精怪的养女,哪一样不比面前这些严肃古板的家伙们好呢? 还不如出任务刺激呢。 突然,他注意到了一股奇妙的视线,他顺着目光的方向看去,与一直安安静静,没有参与任何讨论的部落的大巫对上了视线。 该怎么形容大巫的那种眼神呢?像是极致的愧疚,又参杂了纯粹理性的决心。 这个对视就发生在了这么的一瞬间,大巫很快就将目光移开,脸上也恢复了平时的淡然模样,继续注视着正在讨论中的长老们。 即使那个眼神已经消失了,但是巴伦内心的不安却在不断的扩大,他下意识的想要咬自己的大拇指指尖,但是又因为身处的这场面不大适宜做这种事,从而死死地忍住了。 即使他内心的焦虑已经到了某个濒危的阈值。 这一场的讨论进行了很长的时间,等到最后,无论是最为活跃的青壮年也好,最为睿智的老年人也好,大家都累了,都没有了讨论的欲望。 因为似乎无论怎么讨论,都不能得出这个寒潮的起源,也得不出解决的方法。 毕竟难熬的冬季刚刚过去,大家的食物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本来想要趁着春季的好机会去活动筋骨,去储存新的食物。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这一场突然到来的灾难。 寒潮带来的是近乎毁灭性的打击,谁都不知道这场莫名的寒潮会持续多久,唯一能够确定的只有,等到这一场寒潮过去,琅的人们,死伤状况估计会非常惨重。 巴伦又感受到大巫的那道视线了,一晃而过,很快就收回。 在大家都安静下来后,屋里只剩下了清浅的呼吸声,在这时刻,大巫突然开口了,那是非常淡漠的声音,似乎毫无人类的情感。 所有大巫的一生都在侍奉神明,他们的使命就是根据神明遗留的律令,保护好孱弱的人类,他们是最为矛盾的化身,既冷漠又热情,既亲近又疏远。 那是为了贴近他们所向往的神明,强行养成了这样的性格。 “在我看过的古籍之中,我有见过这种类似的案例。都是突然到来的寒潮,都是死伤无数的人类。这样的例子,在目前所知的古籍的记载中,一共发生了两次。” “寒潮的发生时间混乱却也规律,不知道它发生的具体时间,但是能够确定的是,它们都会发生在冬季刚刚结束,春季到来不久之际。” “第一次寒潮的发生在378年前,当时人们对寒潮没有丝毫的防备,那一场寒潮维持了三年,部落里的人几乎死了个干净,那个部落的大巫使用了很大的代价,将寒潮做了详细的记录,密封了起来,交给了下一代的大巫,这份记录在各个部落的大巫手中流动传阅,在每一个部落世世代代的流传了下来。” “第二次的寒潮发生在186年前,同样也是突然的爆发,但是那一任的大巫是一个天才,他被誉为‘最贴近神明的’侍从,他想出了一个办法,那个办法强行阻止了寒潮,使部落里的所有的人们都存活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在那一场寒潮之中死去。” “就是这个方法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大巫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余光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巴伦的方向,然后继续往下说。 “那个办法,就是‘造神’”。 “人类无法与灾难对抗,而在所有大巫的记载之中,灾难都是来源于神明不经意间犯下的错误,如果想要阻止灾难,那就相当于是在阻止神明。” “不仅是历代的大巫们知晓吧,”大巫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们,他们都沉默着,没有一个人说话。“这应该是所有人都清楚的一个常识,毕竟能够与神明对抗的,只有神明而已。” “而且即使是当初的那一位天才,也没有制造出真正的神明,他做出的,也只是‘伪神’而已。” “这样的方法,你们想做吗?” 这次是真的安静过头了,连呼吸声都被收敛的干干净净,人们的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毕竟这样的秘闻简直就是闻所未闻,虽然这个时代的人们还相信着神明的存在,依旧还在祈求着神明的垂怜。 但是他们从未想过造神。 “你这是在亵渎神明!”有着绝对的偏执神论者愤怒的起身,对着大巫怒目而视,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的响,像是想将大巫活生生嚼碎吞入腹中一般。 “这只是一个可能性极低的方法,甚至只能算得上一个说法而已。”大巫的声线依旧是平稳的,没有因为他人的愤怒所触动,依旧是那一副淡然的神色,“就算是当初的那一位天才,造出的也是‘伪神’而已,我自认为并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别说伪神,能不能做的出都是问题。” “而且作为大巫而言,我自认为是比你更为虔诚的神明的侍者,我是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亵渎神明的事情的。”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在场的众人,有些人脸上已经出现了心虚之色,逃开了大巫的目光,“我不在意你们对我的位置或者所拥有的权利的忌惮,因为对我而言,这些什么都算不上。” “我这一生追求的,只是早日能够去到神明的身边而已。” “好了。”族长敲了几下手中的拐杖,沉闷的声音使在场所有情绪激动的人都冷静了大半,这些年来族长带着他们不断的发展,付出了很多很多,基本没有做出过错误的决定,因为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即使是在现在这无比混乱的情况下,他们也会下意识的去听取族长的发言。 族长将目光投向大巫,略显浑浊的眸子却带着尖锐的眼神,“你说的‘造神’,要怎么去做。” 大巫少见的沉默了一下,再次看向了巴伦,露出的眼神与说出的话让巴伦瞬间想要夺门而出,逃的越远越好。 他说:“那就要看奈瑟儿的选择了。” 诺亚的女孩(42) “你什么意思?!”对于巴伦来说,奈瑟儿和丽莎都是自己的雷区,特别是奈瑟儿,养育了十六年的小姑娘,难道就要这么送出去让人欺负的吗? “冷静点,巴伦。”族长用拐杖轻轻砸了一下巴伦的小腿肚,示意他冷静一点,不要像一个一点就炸的炮仗,“我们都很喜欢奈瑟儿,不会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这一点你完全可以放心。” “先让大巫把他知道的相关信息说完,至于之后要决定怎么做,那是之后的事情。” 巴伦对族长的态度向来是敬仰着的,于是也就忍住了火气,带着怒意看向大巫。 大巫完全没有被巴伦的愤怒影响,依旧是面无表情,仿佛在场的人,所要说出的事情,都跟他毫无干系一般,“若是想要造神,就要先选出能够承担完整【神性】的容器。” “每个人的身上都着细微的神性,但是在我见过的所有人里,奈瑟儿身上的神性是最浓重的,如果把神性比作成某种光芒程度的话,琅的每一个人只能称得上是萤火。” “但是奈瑟儿不一样,”说到这里,大巫的眼中甚至出现了狂热的情绪,“那简直就是太阳,”他喃喃自语着,“非常的,非常的耀眼。” “那是最为完美的容器。” “奈瑟儿不是物品!你不能把她称呼为‘容器’。”巴伦的怒火再上一筹,他甚至已经捏住了挂在腰间的武器,却被族长示意身边的人强行压制住了,族长的眼神也变得更加锐利,但多年的功底让他依旧能够压制自己的情绪,他依旧是盯着大巫,“你继续说。” 他倒是想要看看,这家伙的嘴中到底还能够说出多么惊心动魄的消息来。 大巫没有在意巴伦,他的眼神依旧是在与族长对视着,狂热已经褪去,眼中只遗留下了清清淡淡,没有了任何波澜,“确定神性的人选之后,就要去制造【神躯】,人类的身体是不能承受神性的存放的,但这并不是我们来操心的,当神性在人类的身躯之中彻底觉醒的一瞬间,【神躯】就会自发性的形成,为了保住【神性】不受破坏和流失。” “在之后,作为人类的躯体会被丢弃,内脏器官包括全身都会被粉碎,会被重组,血液会被排尽,由【神躯】来制造新的神血。” “如果能够完整的撑过这一个过程,她就会成为‘伪神’,从此不能再被称为人类了。” “只要她能撑的过去,那么这场正在到来的寒潮,对祂而言完全就不是什么大事,作为伪神,祂只要那么轻微的一抬手,甚至可能只是给出一个念头,所有的一切都会在祂的面前臣服。” “之后呢?”巴伦突然开口了,像是被脆弱的锁链强行栓住的怪物,锁链哗啦啦的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要即将被绞断,“当奈瑟儿完成了她的任务后,她会被怎么处理呢?” “不要跟我说什么你们一定会给予她庇护或者将她上供之类的蠢话,我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即使我自认为不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但也明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点。” “等寒潮结束,灾难度过之后,奈瑟儿这个‘伪神’就没有任何用处了,你们会把她当成怪物吧。” “作为怪物,那是不是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性呢?” “或者,让我来用最恶意的想法进行猜测吧。” “作为造出的‘伪神’,作为‘被诞生的器物’,肯定要将其利用到了极致,才会把它‘销毁’吧。 巴伦的眼神环顾过在场的这些人,有些人的脸上已经明显出现了心动的神色,所以对着巴伦投来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躲闪。 “那会很痛吧。”巴伦的声音很慢,上下颌之间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杂物一般,开合困难,吐字也非常的困难,即使这样,他依旧是努力着的,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想要【神性】彻底觉醒是很不容易的吧,那个过程会很难受的吧,人类躯体粉碎后强行组成【神躯】也很痛吧,要清醒的亲眼见证那个过程,也一定会很绝望吧。 ”你们都是看着奈瑟儿长大的人,你们都知道那是一个多好的孩子。” “那么好的孩子,你们怎么舍得呢。”说到最后,巴伦的眼眶已经通红,捆绑的锁链即将断裂,凶兽正在进行着死命的挣扎,下一秒就要挣脱锁链,“你们怎么能?你们怎么敢?” “巴伦,冷静,不要被这家伙激怒。”族长看着大巫的眼神已经是完全的冰冷,像是在看着什么非人的事物,他不能否认大巫这么多年来对部落的确是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是他现在正在做的这个提议,实在是太荒诞了。 作为人类,居然奢望制造神明,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不可理喻。 再加上奈瑟儿的身份。族长的眼神沉了下来,脑中的想法飞速的流转,虽然最开始奈瑟儿并不能算是琅的人,但是这十六年以来,奈瑟儿已经完美的融入了这个部落,在场的老人们都是看着奈瑟儿长大的,让这么一个小孩子做出那么大的牺牲,他做不到。 更别说现在的场上,还有着一个极其护犊子的巴伦了,族长敢肯定,一旦有人点头同意了大巫的提议,下一秒巴伦就会拔出武器,毫不犹豫的斩下那个蠢货的头颅。 “我不同意。”族长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让一个孩子去做出这样的牺牲,我做不到。” 在场的长老们都点头,即使有着那么几个不甘心的,也很好的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还有别的方法吗?”有人在不甘心的询问。 “有哦。”大巫的回复也很快,只是这一次,他的脸上出现了堪称诡异的神情,吐出的话语也有些阴森,“如果不能用太阳的话,那就用萤火啊。” “足够的‘萤火’堆积起来,也可以勉强的制造出一个太阳来,拼凑出一个‘伪神’”。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你们会不会舍得了。” 屋外的风雪,似乎变得更大了,屋里的温度,似乎也越来越冷了起来。 大巫没有在意这些人类脸上难看的神色,他甚至拿起了自己的水烟袋,点燃后惬意的吸了一口,烟气从他的嘴中吐出,他的脸上满是戏谑。 “那么现在,就来选吧。” 屋里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族长的嘴唇蠕动,颓然的弓下身子,这个本就苍老的老人,现在显得更加的颓唐了。 没有人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用选了。”一个对于巴伦来说无比熟悉的女声突然在门外响起,他惊愕的迅速扭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门被缓慢的打开,奈瑟儿站在那里,身上都是雪花,不知道站了多久,小脸发白,嘴唇也冻的发紫。 “不用选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垂着眼睑,睫毛上结满了细小的冰晶。 “我去吧。” “没关系的。” “一直以来,受大家照顾了。” 诺亚的女孩(43) 现在,唯一能拉住凶兽的家伙出现了。 “奈瑟儿,”巴伦一个箭步冲上去,死死的钳住了奈瑟儿的胳膊,养女的手冰凉,甚至还结了一层细细的冰层,这是在风雪之中呆了很长时间的证明。 他的脸上布满了怒气,连手劲也没有收敛,勒得奈瑟儿生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奈瑟儿?” 巴伦的脸上参杂着惊恐和愤怒,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养女会说出这样的话,“那很痛的啊,一定会很痛的啊……”他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说话颠三倒四了,“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好孩子,一直都非常的善解人意,但现在并不是你使用你那善良性格的时候啊。” 说到后面,巴伦的声线颤抖着,甚至已经带上了祈求,“算是父亲拜托你好不好,你现在就回去,回家去好不好?” “回家去跟丽莎待在一起,你们可以坐在一起玩小游戏,或者一起睡上那么一小会儿。” “我发誓,等你们醒来的时候,我肯定也是会在家的,也会有做好的美味的晚餐。” “我们一定能够像前段时间一样,一直一直很幸福的在一起的,我保证。” “所以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过,好不好?就当做你没有来过这里,就当做你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 奈瑟儿抬头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的面上满是恐慌,眼中甚至开始积蓄起了泪珠,而这泪珠,似乎下一秒就会突然的滚落下来。 像一个十几岁的,意气用事的小年轻。 强大的人终究还是有着软肋的,他们靠着软肋支撑着自己存活,软肋往往都是他们前进的动力,所以一旦失去软肋,他们将会崩溃。 这种时候,奈瑟儿内心就会不由得感到了一丝庆幸,她庆幸现在巴伦的软肋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了,这种状况真的是太好了。 她由衷的感谢丽莎的出现。 这样的话,即使自己不在了,巴伦也一定能够撑得住的吧。 被撕裂的伤口,不管当时受伤时究竟有多严重,但只要为其疗伤的人还存在,只要经历了一定的时间的洗礼,那么无论再怎么恐怖的伤口,也一定会有复原的机会。 奈瑟儿对着巴伦笑了笑,看着这个男人眼中逐渐染上希望,然后伸手,坚定的拽下了巴伦拉着自己的手。 她说:“巴伦,我长大了。” 她笑着说:“巴伦,我可以自己做决定了。” 奈瑟儿没有在意呆立在了原地的巴伦,而是径直走到了族长的面前,族长坐在他的专属座椅上,杵着拐杖,混浊的脸上满是泪水,奈瑟儿跪坐在他的身旁,肩膀贴着族长的小腿,脸在他那皱巴巴的手背上蹭了蹭。 族长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抚摸奈瑟儿的脸,干枯的手与掌下细腻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的孩子,”族长询问着,“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听到了多少?” 奈瑟儿眨眨眼,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像是做错了事后给大人道歉时心虚的小孩样子,“很多哦,”她伸手比划着,“从说我是‘神性最浓重的人’那里开始,后面基本都听完了。” “族长爷爷,”奈瑟儿带上了撒娇的口吻,还假装不高兴的撅起了嘴,“我就要成神了哦,为什么您不为我感到高兴呢?” “成神欸!多厉害的一件事啊。” “以后我就是琅里面最厉害的人了,我看谁还能欺负我,到时候就算是笨蛋巴伦也不行,那多棒啊。” 就像是谈论明天的天气会变得多么的晴朗,今天的食物有多么的美味一般,女孩的语气天真,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雀跃,仿佛从来没有听到那些苛刻到绝望的条件,没有听到自己即将付出的那些代价,将所谓的【造神】之举,当做了平平常常的一件事。 有些老人已经转过了脸,无声的落泪,压抑着自己的哽咽尽量不发出声音。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选择,命运的走向被放在了天平之上,一边放着奈瑟儿,另一边放着未知数量的人类性命,他们选不出来,他们犹豫迟疑,始终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于是面前的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女孩子帮他们做出了选择,轻描淡写的,给他们解决了难题。 即使这个选择,对于她来说将会是多么绝望的结局。 奈瑟儿将目光转向了大巫,大巫的手中依旧拿着水烟袋,但自从奈瑟儿推开门进来的那一刻,他再也没有吸上一口。 他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奇异的景象一般,完全的愣住在了那里,看着奈瑟儿的目光很复杂,带着狂热虔诚的神色,却也夹杂着见到怪物一般的恐惧。 那是天生的神明。大巫的内心诚实的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女孩子的目光依旧是柔软而温和的,与大巫的对话也是轻声细语,“您说的【造神】,我该要怎么做?” “我要怎么做,才能成为那所谓的‘伪神’。” 大巫的态度已经完全改变了,从他发觉奈瑟儿是天生的神明开始,他就变了。原本散漫的姿态已经褪去,转成了绝对性的谦卑,他甚至对着奈瑟儿行了一礼,言语中也用上了敬称。 “您的【神性】已经近乎完全觉醒,现在缺少的只是一副能够承载祂的【神躯】而已。” “您最近应该也能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力不从心吧?”大巫垂着头颅,眼神完全不敢向上看,就像是在觐见神明一般,不愿抬头与奈瑟儿对视,“身体的反应能力始终与大脑的想法错开,身躯的内部也开始出现了不适感。” “您最近,是不是常常出现吐血或者是眩晕的状态呢?” 巴伦从呆滞的状态之中猛然回过神来,看着养女轻巧的点了下头,下意识的感到了头晕目眩。 她从来没有说过。 没有说过自己的身体,没有说过自己的处境。 他怎么忘了,自家的小姑娘,最为喜欢的,就是报喜不报忧了。 巴伦的脑子此刻像是浸入了水中,一团混沌,模模糊糊。这种时候,不知道是该感慨养女的懂事过头,还是该对她发出指责,指责她对自己的不信任,明明身体早已出了问题,却不曾提出一分一毫的抱怨,而自己作为养父,到了最后时候,竟还是一无所知。 但巴伦莫名觉得,此刻最应该被指责的应该是自己,辱骂也好鞭笞也好,一切都不为过。 自己什么时候,跟养女有了那么深的隔阂呢 明明在某段时间之前,还是会趴在自己的身上撒娇的,还是会对自己耍小脾气的。 但是无论巴伦再怎么想,他都能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那就是养女现在所有的决定,自己都没有了插手的权利。 “大巫,”奈瑟儿继续着她的询问,“,既然我的【神性】是近乎完全觉醒的,那我要怎么获得能够承载这【神性】的【神躯】。” “我不知道。”大巫的面上出现了一丝窘迫,尴尬的抓了抓脑袋,“即使是在古籍之上,也没有‘造神’的具体记录。” “它只提到了【雾之森】。” “古籍上说:只要你能够进入雾之森,就能够找到成神的方法。” 诺亚的女孩(44) “我不同意。”巴伦的反应很是激烈,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挣脱了在他身边的,一直试图压制着他的行动的人们,来到了大巫的面前,并且伸手抓住了大巫的衣领,将原本瘫坐在地上的大巫提了起来,“作为大巫,你难道还不知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吗?”他的眼睛赤红,仿佛下一秒就能够把面前的大巫给撕碎。 “外面现在可是寒潮期间,风雪交加,地冻天寒,已经基本没有了其他生物活动的痕迹,而且这还是你所描述的,古籍中的百年难遇的超级大寒潮。” “你现在让奈瑟儿去雾之森,让她去进行那所谓的【造神】,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你根本就是让她去送死。” “我不同意那所谓的【造神】,也更加不会同意奈瑟儿去雾之森这件事。” 大巫没有在意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即使这正在被提起来的姿势有多么的不雅。他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巴伦一眼,那目光像是在看着什么渺小可笑的蝼蚁一般,满是蔑视与不屑“这位,巴伦守卫,”他用着略显奇异的腔调,语气中满是嘲讽,“我想请问一下,你现在是在以什么身份,在跟我这位大巫进行对话呢?” “若是以琅里面的守卫领头人之一的身份,我想那是不够格的吧。” “但若你是想以奈瑟儿大人的领养人身份的话,”他的笑容变得更诡异了,“如果我没记错,在前段时间你们的领养关系已经解除了吧,还是奈瑟儿大人亲自去解除的。” “也就是说,巴伦先生,”大巫晃了晃手中的水烟袋,浅浅的吸了一口,然后对着巴伦的脸,缓缓的吐了出来,笑容中满是恶意,声音轻轻。 “您现在,其实是什么也算不上呢。” 巴伦沉默,捏紧了的拳头颤抖着,眼睑半垂,眼神危险,牙根紧咬着,似乎下一秒就要给这嚣张的大巫的脸上来上一拳,可就在这时,一直柔软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拽住了巴伦的小指,轻微的晃了晃。 这是在奈瑟儿很小的时候,想要向巴伦祈求些什么时,才会做出的动作。 是在长大以后,基本没有出现过的小习惯。 巴伦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压制住了内心的杀意,顺势握住了奈瑟儿的手,似乎从中汲取到了某种力量。 他松开了抓着大巫衣领的手,将他丢在了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我能够送她去的吧。”因为得到了来自奈瑟儿的一股莫名的力量,巴伦的理智突然恢复了近乎八成,开始考虑跟大巫谈起条件,“如果真的一定要奈瑟儿去的话,那就由我来送奈瑟儿去吧。” “这条路那么远,那么危险,我再陪她走一程吧。” “可以啊。”大巫可有可无的应答着,随手理了理自己凌乱的衣物,“你的确能够送她这一程,只要你能够撑得住那个场面。” “你可一定要忍住哦。” “而且,”大巫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严肃,懒散的劲头瞬间消散了个干净,强烈的压迫感从他的身上倾泻而下,“你只能送到雾之森的界限前,绝对,绝对不可以跟奈瑟尔大人一起进去。” “如果你进去了,【造神】不仅会失败,你和奈瑟儿大人,也会基本落入必死的境地。” “毕竟在古籍之上,基本没有关于雾之森的详细记录,只标红了那是一个危险的地带,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也不清楚。” “我知道了。”巴伦点头,平时叽叽喳喳着的,话总是很多的男人此刻变得沉默寡言,“我会做到的。” “我会保护好奈瑟儿的。” 族长敲了敲拐杖,擦去了眼中的泪水,“既然能够接送的话,那就多派一些人过去吧。” “多一些人,总能够保险一些。” “不可以哦。”大巫拉长了声音,随意的语气,说出的却是拒绝的话,“其他人跟奈瑟儿大人的‘羁绊’是不够的,是不能陪她走上这一程的。” “如果强行要送的话,也会在去往雾之森的路上失散的。” 族长闭上了眼,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里面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他看向巴伦,带着已经多年不见了的祈求的神色,“那么的话,奈瑟儿就拜托你了。” “我以族长的名义发誓,”族长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目光环视过在场的所有人,眼神锐利,脸上满是坚毅的神色。“无论这所谓的【造神】是否成功,无论奈瑟儿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她永远是琅的一员。” “我们永远不会放弃琅的任何一个成员。” 所有人都起身,对着奈瑟儿行礼,共同说出了那一句话。 “我们永远不会放弃琅的任何一个成员。” 巴伦对着族长行礼,然后向着所有宣誓了的人都鞠了一躬,之后拉着沉默着的奈瑟儿,走出了族长的房子。 回到了他们的“家”。 回到“家”的瞬间,丽莎就迎了上来,手上拿着热毛巾,让他们擦去身上的落雪和小型的冰晶,推着奈瑟儿先进了浴室。 等奈瑟儿洗了个热水澡,从浴室出来时,不出意外的收到了同样的两张冷脸。 两个人都坐在地毯上,脸上都写着很铁不成钢,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悲伤。 巴伦在奈瑟儿出来的时候,甚至还“哼”了一声,侧过了半个身子,拒绝与奈瑟儿对视,典型的不愿意听任何相关解释的状态。 正好,奈瑟尔也不想解释。 她的长发上还滴着水,只用毛巾松松的挽住,她沉默着,一步步的走向了丽莎的方向,然后把脑袋埋进了丽莎的怀里,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丽莎本来还在气头上,但是看着面前奈瑟儿的这幅样子,还是不由自主的心软了,她拍了拍奈瑟儿的头,伸手拿过了松松垮垮挂着的毛巾,细心地给奈瑟儿擦起了头发来。 “值得吗?”丽莎轻声的询问着,旁边假装生气的巴伦也竖起了耳朵,听着这边两个人的对话。 “我不知道。”奈瑟儿的声音有些沙哑,在外面站了那么久,终究还是寒气入了体,她轻声的咳嗽了两声,丽莎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到她话语中的一丝迷茫。 “但是丽莎姐姐,现在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啊。”她说的话很奇怪,似乎前言不搭后语,“如果我不去的话,就会用另一个方法。” “要用大量的‘萤火’来代替‘太阳’。” “这个方法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是琅的大家没办法承受的。” “而且啊,”奈瑟儿的声音带上了丝丝缕缕的笑意,隐隐有一丝自嘲,“我们都太了解了,不是吗?” “绝对会冲上去的吧,然后身先士卒,喊着永不放弃。” “以这种方法死去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不是吗?” 丽莎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奈瑟儿在说什么。 她将毛巾放在一边,伸手将奈瑟儿抱紧,眼泪从她棕色的眸子滑落,她们像是两只受伤的小兽,在互相抱团取暖,丽莎其实还想说些什么,但在这种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厌恶了。 “一直以来,真的是辛苦你了。” 巴伦没有听懂面前这两个人在打的哑谜,也没有明白丽莎的眼泪代表的含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挪动了自己的位置,把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小姑娘抱在了怀里。 他们看不到奈瑟儿此时的神色,那是无比冷静的,甚至是安宁的。 呓语声变得更大了,“它们”似乎感到非常的高兴。 “它们”都在说着:【欢迎回来。】 诺亚的女孩(45) 据大巫所说,随之时间的往后推进,寒潮的威力会变得越来越大,所以奈瑟儿他们最好要尽早出发,否则等后续寒潮增强,别说是前往雾之森了,就连最普通的推门出行,进行相应的日常活动,都会变成无比艰难的问题。 于是就在那场会议的第二天,奈瑟儿和巴伦就准备出门了。 即使在古籍上没有见过类似的记载,但是因为琅是这附近距离雾之森最近的部落,所以对如何前往雾之森有着自己的一套方法,准确来说,是对躲开雾之森的危险范围有着天生的直觉。 只是这一次的出行,并不是要避开危险,而是要奔着危险而去了。 传说雾之森常年被浓雾所包围,当人在这森林之中穿行时,那浓重的雾气会让人伸手不见五指。如果有两个人在这片浓雾之中行走,没有用绳索紧紧相连的话,下一秒就会失去对方的身影,再也寻觅不得。 据说,即使是紧紧的牵着手,也会在浓雾的笼罩下,看不清对方的轮廓。 当然,这只是老人们口中流传下来的话语而已,因为没有人能够确实的进入雾之森并离开,所以一切的相关消息都只能算是谣传。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 琅的大家都知道,最为奇异的并不是雾之森的环境,而是进入雾之森的那一条道路。 那条道路只有在两个时刻会出现,第一个是在太阳即将落山的那一刻显现,等太阳彻底下山,道路就会消失,第二个时刻就是在第二天太阳准备升起,放出第一抹黎明时出现,等天边的火烧云褪去,太阳完全升起时,道路又会消失。 也就是说,一旦错过了这两个时间点,巴伦和奈瑟儿就只能在雾之森的外围周围无限的徘徊,而找不到那进去的道路。 他们是下午出发的,奈瑟儿准备趁着傍晚的那个时间点进入,第二天的黎明时回返,照大巫的说法,想要造出【伪神】的话,这段时间完全就是绰绰有余的了。 在出发之前,奈瑟儿被丽莎从头到脚裹上了厚厚的一层,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有可能会漏风的地方,叮嘱的话也在不断的重复着,奈瑟儿甚至感觉,丽莎今天说的话,甚至比前段时间说的加起来都要多。 巴伦很明显还在生奈瑟儿的气,全程一言不发,但是会在丽莎给奈瑟儿裹衣服的时候顺便搭把手,脸色一直都是冷着的,散发着一股“我就是心情不好我现在就是不想跟你说话”的氛围。 奈瑟儿也没有在意,反正这个家伙大多数生闷气的情况就是这样,之后总能自己调整好的,大不了回来再哄哄这人就是了。 在经过大动干戈的一番收拾之后,两人终于出门了,虽然巴伦脸上还是摆着一副臭脸,但在出门的时候,还是伸手下意识的搀扶住了奈瑟儿的手臂,让她能在雪中走的更稳当一些,不至于滑倒受伤。 丽莎站在门口,目送着这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中跋涉,走的离家越来越远。 她伸手,捂住了从今早开始,就一直处于非常不规律心跳状况的胸膛,那种忐忑不安的感觉一直在她的心头挥之不去,对于巴伦和奈瑟儿的这一趟出行,丽莎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感到恐惧的原因,就是因为她那一直很准的直觉。 丽莎其实并不能算得上是什么神明的信奉者,对于神明的态度大概就是“啊,存在就存在吧”这种态度,平时基本不会向神明许愿,毕竟在她看来,神明终究是虚无缥缈的,若是将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事物之上,那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但在此刻,她开始由衷的希望神明能够存在,能够听到她的呼唤,能够实现她的愿望。 神啊,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所以拜托您了,我不祈求那件荒诞的【造神】之事能够成功,我只希望我爱的两个人能够平安归来。 丽莎提起裙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虔诚的跪下,为远方的二人开始祈祷。 巴伦带着奈瑟儿在风雪之中穿行,最开始还是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行走,但是因为后面奈瑟儿体力不支的情况实在是太严重了,频频出现了滑摔的状况,于是巴伦态度强硬的把奈瑟儿甩到了自己的背上,背着她走。 奈瑟儿安安静静的靠在巴伦的背上,略显冰凉的脸蛋恶作剧一般的贴在了他的后脖颈,冷的巴伦瞬间激灵了一下,巴伦咬咬牙,拍了一下这个正在背上不安分捣乱的小家伙的屁股,逗得她轻轻地笑了一声。 风雪的呼啸声很大,所以巴伦没有听到奈瑟儿那越来越轻的呼吸声,再加上衣服穿的很厚,他同样也没有感受到背上的小姑娘那越来越低的体温。 男人的肩膀温暖而宽阔,是记忆之中最熟悉的触感。 从小到大,这都是奈瑟儿最为喜欢的,也是最为安心的避风港。 奈瑟儿专心的享受着这一份安全感,没有在意那在脑中响起的,已经算得上是尖锐的音波攻击的呓语。 【奈瑟儿,你马上就要回来了,我们马上就能够见面了】 【你会因为这件事而感到开心吗?你会快乐吗?你会同我们一样在期待着这个时刻吗?】 【喜欢,好喜欢奈瑟儿,最喜欢奈瑟儿了】 【快来吧,快过来吧,我们马上就能够融为一体了】 呓语声越来越疯狂,但是奈瑟儿的脸色毫无波动,她只是和巴伦贴得更近了,然后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巴伦察觉了奈瑟儿的举动,侧过了头,投来了一个询问的眼神,脸上满是担忧,奈瑟儿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事情,依旧可以继续前进。 巴伦将奈瑟儿的身子向上颠了颠,确保能够背得更加稳当一些,让小姑娘不至于太难受,他们已经看到了远方那清晰可见了,终年不散的浓雾,那就是雾之森的外围范围,也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奈瑟儿隐藏在宽大的兜帽之下的脸越来越白,越靠近雾之森的范畴,脑内的呓语声音就越发增大,说出的话也愈加疯狂,像是在用着一根根的长针,一根根的钉进奈瑟儿的脑中。 不知为何,奈瑟儿有着一股莫名的预感,这一次的出门,大概要让丽莎感到伤心了。 她大概可能回不去了。 巴伦将背上的奈瑟尔放下,这时距离太阳落山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大概还有三五分钟的样子,巴伦只能把奈瑟儿送到这里,之后的路,大巫说他不能再往下走了,即使他并不喜欢大巫那神叨叨的样子,但这件事既然涉及到了奈瑟儿的生命安全,那他就只能忍着。 终于,在太阳即将落山的一瞬间,原本布满浓雾的森林雾气散去了,清晰的出现了一条小路,小路很窄,只能一个人前进的样子,若是两个人走上去,将会是肩并肩相互挤挨的状态。 小路的两旁布满了不知名的高大的植物,而这些植物都是黑色的,散发着一股不详之气。 在看到小路的一瞬间,巴伦就后悔了,他甚至想要当场说出“我们回去吧”这种话,但是对上奈瑟尔那坚毅的眼神时,却又将这话语吞回了腹中。 奈瑟儿松开了巴伦的手,朝着他露出了个苍白的笑容。 “那么,”她的声音轻快,“明天见了,巴伦。” 她转身,沿着小路一步一步的往里面走,巴伦就只能这么看着她,直到太阳彻底的落山,小路消失。 他开始等待黎明的到来。 诺亚的女孩(46) 巴伦听从大巫的话,一晚上没有合眼,等着奈瑟儿的回返,然后他就从从前一天的太阳落山,等到了第二天的黎明破晓。 奈瑟儿没有如期的出现。 只有越来越凶狠的寒潮,越来越低的气温。 巴伦冻得牙齿打颤,却倔强的站在原地,不愿意离开。 他怕他的姑娘回来时,看不到人会难过。 再等等就好了,巴伦这样安慰着自己,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呢,或许只是奈瑟儿走得太慢了而已,只要再等等,奈瑟儿就会回来了。 但他等啊等啊,直到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奈瑟儿还是没有出现。 大巫说,如果一个晚上奈瑟儿没有出现,没有赶回来的话,那就是【造神】失败了。 巴伦问说:“失败了是什么后果。” 大巫的眼神依旧是冰凉的,他又吐出一口烟,磕了下手中的水烟袋,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 “能是什么后果呢。”他的声音轻描淡写,“那就只能是死了咯。” 他意义不明的笑了笑,甚至带上了令巴伦感到不适的一丝调侃,“或许会是非常惨烈的死状,也说不准呢。” 要知道,巴伦可是用了很大的意志力,才没有给这家伙的身上来上一拳。 后来想想,不应该只想着来一拳的,而是应该直接把那个家伙打到半身不遂,或者干脆打死,才是最为正确的决定。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听从大巫那个疯子的话语,就不应该任由着奈瑟儿乱来的。 现在,巴伦站在雾之森的外围,再次焦虑的咬起了大拇指的指尖,咬得鲜血淋漓也不松口,耳边是大巫那轻飘飘飘的话语,脑海中是各种幻想出来的场面,内心的焦虑简直就是无以复加。 他等啊等,等了三个晚上。 在第四天的黎明放出第一缕光芒时,一直肆虐的寒潮终于停止了,温度迅速回升,回到了琅的春季时应有的,无比舒适的天气。 琅的所有人都在往外看,他们小心翼翼的走出门来,看外面的冰消雪融,看原本积雪的树木颤巍巍的吐出碧绿的新芽,地上的顽强的野草也冒出了头,其他生物的活动痕迹也开始出现。 大巫没有出门,他坐在屋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晴空,看着慢悠悠溜达过的白云,手上的水烟袋已经熄火很久了,但他没有再去添上新的烟草,也没有再将其点燃。 他感到茫然,恐惧,还有着无法抑制的兴奋。 寒潮消失了,那就意味着,【神明】诞生了。 那么,一个活生生的神明,究竟能够给琅带来什么呢。 太好奇了,他真的是太好奇了。他想要看看【神明】的样子,想要看看历代大巫追随了那么久的存在,究竟是怎样的事物。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奈瑟儿】了。 一直在屋里祈祷,同样也没有合眼的丽莎也察觉到了寒潮的消失,但她并没有放下心来,也同样没有其他的琅的普通人所能感到的轻松愉快,她能够感受到的,只是无尽的恐慌,还有越来越加强烈的心悸。 她起身,几天没有活动的腿脚有些僵硬,走起路来有些跌跌撞撞,她踉跄了一下,手臂碰到了房间里柜子上的某个装饰品,将它不小心打落在了地上。 那是一个小小的石雕,大概是婴儿的拳头大小,细心地雕上了对应的五官和神情。 石雕一共有三个,是一套的,代表着他们一家人,是巴伦亲手雕刻的。 其实最开始只有两个,但在丽莎到来之后,巴伦笑呵呵的又雕了一个,说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说以后大家会一直在一起。 但是现在,有着奈瑟儿五官神态的石雕掉落在了地上,明明有着厚厚的地毯,但它还是碎裂开来了,并且碎的四分五裂。 丽莎瘫坐在了地上,将碎片一块块的捡起,死死的抱在了怀里。 石雕那尖锐的,碎裂的边缘割破了她的手掌和手臂,沁出了鲜血,但她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感一般,闭上了眼睛,将这些碎片抱得更紧了。 “奈瑟儿...”几天没有摄入水米的喉头干涩,声音嘶哑,胃部隐隐作疼,大脑也是一片浑浑噩噩。 但她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眼泪从她紧闭着的眼中流出,划过脸颊,落在地毯上,与不知何时滴落下来了的血渍混合在了一起。 神明,似乎没有听到她的愿望。 或许是听到了的,只是已经来不及实现了。 巴伦看到了那条重新出现的小路,也看到了奈瑟儿。 她就在距离雾之森外围不远处的地方,巴伦与她的距离可能都不到二十步。 但是巴伦就这么定在了那里,一步都不敢向前走。 他曾以为会有的,养女笑嘻嘻的同他打着招呼,说着“我回来了”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他那么骄傲的、美丽的、向来有着一点小脾气却不骄纵的,可爱的养女,就这么安静的,悄无声息的躺在那里,身上满是血污,身形扭曲得不似人形。 他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已经完全忘记了大巫曾经说过的,说他不能进入雾之森的之类的话。 大巫说的是,“不能和奈瑟儿一同进入”。 但是现在他的小姑娘躺在地上,生死不知,血流了一地,似乎将旁边的那些原本黑色的植株的颜色染得更深了。 巴伦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跌跌撞撞的,连滚带爬的来到奈瑟儿的身边跪下,伸手想要触摸,却又害怕得到那个已经既定了的现实。 最后他还是伸出了手,碰上了养女那冰冷的身体。 致命伤应该是在喉咙,似乎是被狠狠地捅了一刀,插得很深,创口却很小,脖颈处的血呈喷溅状。 除了喉咙的部位,奈瑟儿其他的身体部位也被不同的武器割开,伤口或深或浅,鲜血在各个地方流出,肆意流淌在她的身上,浸湿了她的衣物。 这些血已经是暗红色的了,奈瑟儿身上的衣服也因为血的原因变干变硬,像是一块肮脏的抹布。 她明明是那么一个爱漂亮的人。 更可怕的是,奈瑟儿的身体是扭曲着的,像是被随意玩弄过了的人偶,身体似乎曾被揉成了一团,又经过了随意地拉扯,骨头都断裂了个完全,皮肤青紫,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 只剩下了那张脸。 那张脸依旧是白净的,甚至还带着安宁祥和的神情,既没有沾染上血渍,也没有出现淤血的青紫。 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巴伦将奈瑟儿已经变的脏污的外衣换下,只剩下里头的一套贴身的衣物,然后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将奈瑟儿包了个严严实实。 他甚至伸出手来,细心的整理了一下奈瑟儿那凌乱的头发,使它们看起来整齐了一些。 他再次将奈瑟儿背在了背上,死去的躯体冰冷刺骨,甚至似乎比来的时候变得更沉重了一些,但他毫无感觉,没有丝毫怨言的往前走。 他喃喃着,用着哄小孩子的语气:“奈瑟儿,别睡了,好不好。” “先不要睡,父亲我,啊,你最近不愿意叫我父亲了,那就是巴伦好了,只要你开心,叫什么都可以。” “别睡了,巴伦要带你回家啦。” “丽莎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回家呢。” “她说过了的,等你回去,要给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我们还说好了,等到夏天的时候,要一起去海边,你还没有看过海吧,那真的非常的漂亮哦。” 巴伦背着奈瑟儿走了一路,也絮叨了一路。 但是背上的躯体依旧是安安静静,没有呼吸的起伏。 只是睡着了而已,真的。 诺亚的女孩(47) 琅的大家,正在准备着一场葬礼。 一场突然到来的,莫名其妙的葬礼。 葬礼的主人,似乎是一位刚过十六岁生日没多久的少女。 甚至没有人能够确定,现在躺在地下的,究竟是【她】还是【祂】。 奈瑟儿“出现”的时间点是黎明时分,所以等到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巴伦就背着奈瑟儿在琅的入口出现了,他慢慢的,一步步的往前走,在他的面前,是早就已经在等待了的,以族长和大巫为首的长老们。 族长先是看到了面色苍白,依旧在唠叨絮语的巴伦,然后将目光转移到了被巴伦背在背上的,一直没有一句应和的,悄无声息的奈瑟儿。 拐杖的凸端因为手掌的用力,硌得生疼。 大巫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大的波动,他只是拿起了手中的水烟袋,吸了一口,火星明明灭灭,一口烟雾被他深深的吐了出来,顺手将水烟袋的烟杆旁边的石台上敲了敲,他的声音中带着烟草熏过的嘶哑。 “算是成功了吧。”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把巴伦背上的那一道身影,“【伪神】的确是成功了,寒潮的消失就是证明,只不过现在看来,付出的代价依旧还是巨大的。” “即使是【神性】近乎完全觉醒的存在,也无法做到真正的成神吗。” “还是死了呢,没有完整的回来。” “她没有死。”巴伦本来一直都是处于自欺欺人的阶段,现在因为大巫的一句话,而突然暴怒,脸上满是怒气,“你不要乱说话,奈瑟儿她没有死,她还是完整的。” “奈瑟儿还好好的,她现在就在这里,她只是因为太累了,只是单纯的睡着了而已。” “她很快就会睡醒的。” 奈瑟儿在雾之森之中呆了三天三夜,也就是说,这个实心眼的家伙真的是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他现在的状态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可怕,胡子拉碴,眼睛之中布满了红血丝,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浑身上下写满了“狼狈”两个字。 即使是在过往的战役之中,也没有人见过巴伦那么狼狈的一面。 没有人会怀疑,只要大巫再说上一句话,这家伙就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给大巫的脸上打上一拳。 大巫“啧”了一声,不再说话,偏过了头,看向了族长的方向,想要看看这位族长会做出怎样的决定。 族长敲了敲手中的拐杖,看着面前截然不同的两道目光,巴伦的眼中写满了希冀,希望自己一直信任的族长能够给出一个肯定自己的答案,而大巫那纯粹就是看好戏的状态,眼中满是戏谑。 他不忍心的闭上了眼,最后还是耐住了心头升起的酸涩感,对上了巴伦的眼神,“让她先回去换衣服吧。”族长的声音很轻,“巴伦,要接受现实。” “奈瑟儿她,是真的离我们而去了。” 巴伦怔怔的站在那里,耳边响起了巨大的耳鸣声,这轰鸣的声音让他甚至有些听不清族长所说的话,他甚至觉得面前的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 这只是一场梦境而已。 他笑了,像往常一样,是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的那种憨憨的笑容,“族长,您在说什么啊?”他就像是真的感到了困惑一般,眉头也开始皱了起来,“不是您最开始就说好的吗?” “是您说的,‘我们永远不会放弃琅的任何一个成员’的啊。” “巴伦。”族长的声音变得更加的沉重了一些,他的确不愿意看到奈瑟儿现在的状态,但是也不能任由着面前的巴伦继续发疯。 奈瑟儿不在的话,发疯的巴伦,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拦得住。 “奈瑟儿已经离开我们了,你要认清这一件事实。”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说出的话既像是在说服巴伦,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永远承认奈瑟儿是琅的一员,我们永远不会丢弃和放弃琅的每一位成员。” “所以巴伦,让奈瑟儿安心的睡吧,让她安安静静的睡去,不要再给她添麻烦了。” “但是...”巴伦依旧没有放下背上的奈瑟儿,他急切的上前走了一步,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突然冲出来的身影给死死的拦住了。 那道单薄的身影拦在他的身前,阻止了他前进的脚步。 “实在不好意思,我家的这位给您添麻烦了。”那是一道很好听的女声,虽然满是疲惫,但是依旧强打着精神,在为巴伦说话,“他只是一时间脑子混乱了,神志不清了一下,我们会让奈瑟儿好好的睡去的,这件事还请族长和长老们放心。” 巴伦眼前其实已经是一片模糊的了,面前的这道单薄的身影,隐隐跟记忆中的小身影重合了起来,曾几何时,那个小家伙也是这样,站在自己的身前,用着那稚嫩的肩膀,装作镇定的语气,明明她自己还只是一个孩子,却说着要保护他人的话。 那是任性的小奈瑟儿,是他又爱又恨的小骗子,是他最为宠爱的养女。 也是他最为珍贵的宝物,是他生命之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丽莎拉住了巴伦的手,准备将他带走,却为突然拦在面前的大巫停滞住了脚步。 大巫半阖着眼睛,看着丽莎的神色莫名,“你们的确可以将祂带回去收拾一番,但是我要提醒你们,巴伦守卫背上的这具‘尸体’,最好是在今天之内就把祂送入地下。” “经过了雾之森的洗礼,祂现在已经不是作为人类的存在了,作为死去的【伪神】,如果不能尽早回到大地的气息之中的话,就会变成怪物的。” “大地母亲的气息包容一切,在那之中,祂才能获得‘安息’。” “若是再拖延下去的话,”他轻笑了一声,带着满满的嘲讽,“那些没有死在寒潮之中的人们,死在了他们无意间制造出来的‘怪物’手中的话,那该是多么有趣的场面啊。” 丽莎死死的扯住了巴伦,咬紧了牙根,她甚至尝到了血的味道,尖锐的指甲刺入了巴伦的皮肤,但巴伦似乎还保持着神游天外的状态,一声不吭。 她极力的压抑住自己的愤怒,对着大巫点头,“我会加快速度的。”她转身向着族长行了一礼,脸上带着恳求,“那么墓葬的位置,就拜托族长您来安排了。” 族长看着面前的丽莎,她同样的面无血色,嘴唇起皮,眼下有着深深地青黑之色,一看就是同样的三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但还是强打着精神,在处理着当下的要紧之事。 跟那时候的奈瑟儿,多像啊。 族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让他们先把奈瑟尔带回去。 大巫看着远走越远的二人组,突然意义不明的叹了一口气。 “原来还有一个啊,”他喃喃自语着,即使其他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却能够感受得到他的语气中的那莫名的遗憾。 “要是两个人一起去的话,总能有一个成功回来的吧。” “真想知道,若是【预知】和【爱】对上的话,究竟哪方面更强一些呢?” “算了,反正已经没有机会了。” 诺亚的女孩(48) 丽莎与巴伦一前一后的走着,丽莎走在前面,面上没有表情,巴伦跟在她的身后,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脚步轻轻,面上带着深刻的愧疚。 他现在没有办法去面对丽莎的任何神情,害怕于丽莎的指责。 当初说好了的,自己一定会把奈瑟儿带回来的,现在带回来是带回来了,却是带回了一具残破不堪的身体。 比起对丽莎的不安与内疚,他更无法原谅的是自己。 要是当时奈瑟儿出门的那一天,自己对她的态度能够更好一些就好了。 不要那么冷着脸,对她更温柔一些,更包容一些。 再给那孩子更多的爱意就好了,再多留下一些温馨的记忆就好了。 只是现在再多的念头都是多余的,那孩子的死亡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再怎么回忆过去,再怎么反思自己,都已经没有用了。 他们的家离族长的住处并不远,再加上因为大巫叮嘱的原因,两个人都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 丽莎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将门打开后,转身对着巴伦伸出了手,面上毫无波动,目光落在了他背上一直不愿意放下来的奈瑟儿身上,“把那孩子给我吧。”她这么说。 巴伦握着奈瑟儿的腿的手微微用力,看向丽莎的眼中满是恳求,“能不能让我来”,他低声下气的祈求着,“我想,跟这孩子再呆上一阵子。” “不可以。”丽莎拒绝的很快,她的神色复杂,巴伦看不懂她现在的想法,却下意识的将背上的奈瑟儿放了下来,将她放在了丽莎的怀中。 丽莎伸手抚摸着那张不复柔软的脸,依旧干干净净,只是已经不会再睁开眼,用着甜甜的的声音,或是开心或是带着敌意的喊自己“丽莎姐姐”了。 “奈瑟儿她啊,绝对不会想让你看到她的这一副样子的。”她低着头,轻声的说着话,巴伦有些听不清,然后他下意识的弯下腰来,问了一句:“什么?” 丽莎抬头,面前是一张放大了的胡子拉碴的脸,她伸手,将那张脸推得更远了一些,脸上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我说,奈瑟儿不会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的,你也去收拾一下自己吧,奈瑟儿就交给我了。” “等梳洗好了之后,就去参加这孩子的葬礼吧。” “在葬礼之前,我会负责将这孩子回复到最美丽的一面的。” 巴伦恍惚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丽莎抱着奈瑟儿,径直往浴室的方向走。 巴伦家因为奈瑟儿的任性要求,建造了两个浴室,分为冷水浴和热水浴。巴伦自然是要去冲个冷水澡冷静一下的,而丽莎前往的方向是热水浴的房间。 在等待热水将宽大的木桶填满的间期,丽莎依旧是紧紧地抱着奈瑟儿的,但是她的表情变得轻松了一些,她甚至能够笑着,开着玩笑说:“奈瑟儿,你现在可是变重了哦。” “你现在要是醒着的话,一定会骂骂咧咧的跳起来把我挠一顿吧。” “真是任性的孩子哦。” 其实,人死了是不会变重的,甚至可能会变轻,减少大概21g的重量。 跟灵魂是同一个重量。 木桶的水渐渐地满了,丽莎伸手将供水的开关关掉,然后将包裹着奈瑟儿的那件巴伦的外衣脱掉,露出那了布满血迹的贴身衣物,露出了青紫的皮肤和扭曲的四肢。 像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她将奈瑟儿放在浴室里的椅子上,掬起一捧捧热水,耐心的将奈瑟儿身上的贴身衣物打湿,已经变干变硬的衣服在热水的冲刷之下逐渐变软,血色的水泊以奈瑟尔为圆心,逐渐向外流淌。 在衣服彻底变软之后,丽莎将奈瑟儿身上的衣服彻底除去,将她的身体放进了微烫的热水之中,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干净柔软的帕子,一点点的将奈瑟儿身上的血渍擦干净,露出她的身上的那一道道翻卷而出的,早已泛白了的伤口。 木桶里的水逐渐染上红色,女孩子的身体掩藏在这浅红色的热水之中,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位,束发的带子也被解开,长发浸入水中,被丽莎细心的清洗。 那些可怖的伤口和扭曲的四肢都沉浸在了水里,看不清了。女孩子披着头发,侧头靠在木桶的边缘上,闭着眼睛,神态安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丽莎流着眼泪,手上用着狠劲,一点点的将扭曲的骨头正位,粉碎性的部分顾不上了,但是至少要将扭曲的部分尽力的救回来。 在喜欢的的人面前,起码要是漂漂亮亮的睡着啊。 清洗完了之后,丽莎将奈瑟儿抱了出来,擦干水渍,套上了柔软的宽大的的外袍,抱着小姑娘就往楼上奈瑟儿的房间走去。 她要把小姑娘变回最好看的样子。 细心的将头发擦干,给奈瑟儿换上她平时珍藏着的,除了祭祀之类的节日以外基本不会穿上的衣物。 染得纯黑的料子,用金色的细线做花纹,是蔷薇花的纹路,花与叶纠缠着,从左肩向下生长,直到布满了整套衣饰,包括裙摆的最下方。 画眉,勾线,染唇,一系列的动作丽莎做的很慢,也很庄重,她的额头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面色苍白,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一丝颤抖。 巴伦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门口,正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一切,他慢慢的走近,用干净的布巾擦去丽莎头上的汗,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歪着身子,逐渐恢复原本明媚样子的养女。 仿佛下一秒小姑娘的睫毛就会微微颤抖,张开眼睛,刚睡醒的人总会有点迷糊,但是会在看到面前最亲近的两个人的下一秒,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但等他从自己的幻觉之中醒过来时,养女依旧是保持着呆坐的状态,依旧是紧闭着眼。 依旧是,没有呼吸和心跳。 “好了。”丽莎将手中的工具放下,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后退了两步,看看自己的“成果”。 真的就像是睡着了的美人一般。 “巴伦,”丽莎呼唤着旁边呆愣的人,微微垂着眼睛,“你看,奈瑟儿真的是非常漂亮的孩子,对吧。” “好了,现在,带上奈瑟儿,我们一起到族长那里去吧。” 巴伦愣愣的点头,下意识的想要伸手,下一秒却像是触电了一般的,缩了回来,站在了原地,不说话。 丽莎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 看着巴伦弯下腰,额头与奈瑟儿冰凉的额头皮肤相贴,面上满是认真。 “小奈瑟儿,”他的声音柔软,轻声交谈,“不要害怕哦,没有关系的。” “父亲会一直陪着你走完的,所以不要害怕。” “我们奈瑟儿是很棒的孩子,一直都很坚强,虽然很怕黑,也很怕寂寞啦,但是没关系。” “没关系,巴伦在呢。” “巴伦会陪着你的。” 他最后还是伸出了手,左手臂绕过奈瑟儿的后颈右手托起膝窝,将小姑娘的头好好的安置在自己的颈窝。 他对丽莎点头示意,“走吧。”他这么说着,抱着奈瑟儿率先跨出了门槛。 外面的阳光正好,丽莎看着巴伦的背影,泪流满面。 他真的很喜欢你,奈瑟儿,虽然不是你想要的哪一方面,但你在他的心里,确实是最为重要的。 我啊,我也最喜欢你了,真的。 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很喜欢你了,没有厌恶,没有恐慌。 因为你是最好的,你本该值得最好的。 既然那一些话你之前没有主动说出口,那我也就不会说出来了。 晚安了,奈瑟儿。 诺亚的女孩(49) 有人在哭,大声的嚎啕,但是没有眼泪。 有人在哭,红着眼眶,咬着下唇,也没有眼泪。 有人疑惑,有人害怕,有人知根究底,有人不知所措。 这是一场对于琅的普通人而言的,无厘头的,突然发生的葬礼。 打扮的美丽庄重的少女,就像是最为精致的人偶一般,躺进了昂贵的楠木棺材之中,陪葬着名贵的香料、稀有的器具等等。 据说原先是族长给未来不久大限将至的自己准备的,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先给少女用上了。 陪葬的那些东西,大多数都是从看着奈瑟儿长大的长老们的家中拿出来的,苍老的人们安安静静的排着队,一个个的将手里的放进棺木之中。 琅的大家都对这场葬礼感到茫然,但是没有人质疑,没有人捣乱。 因为那也是他们曾经最为喜欢的少女。 棺木的盖子最后缓缓合上,少女的脸彻底看不见了。 巴伦坚持要自己动手,不让任何一个人帮忙,自己拿着铲子,一铲一铲的往墓坑里填土。 丽莎面前平放着一块石碑,那是待会要立在墓葬之前的墓碑,她正在用着尖锐的器具,在雕刻少女的碑文,待会染上黛绿的染料时,她也执意要自己来。 人们面面相觑的看着这一对奇怪的伴侣,几次想要上前劝阻,却被族长那边带着人拦住了,族长摇摇头,示意大家都可以回去了。 现在的葬礼,已经不需要他们了。 人群陆陆续续的散去了,只剩下族长依旧站在那里,还有从最开始就在的,抱着水烟袋,淡淡地看着,不发一言的大巫。 巴伦填上最后的一铲土,丽莎也将墓碑立了起来,小小的土堆,还夹杂着没有去除干净的杂草。 他们深爱着的人在泥土之下沉沉的睡去了,并且不会有再次睁开眼睛的一天。 “你知道吗?”一直做着单纯的旁观者的大巫突然开口了,依旧是平淡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三人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如果是作为【伪神】死去的话,灵魂将永远受到折磨,在烈火之中煎熬,无法获得赎罪转世的机会。” 一把铲子隔空飞了过来,砸到了大巫的脚边,巴伦猩红着眼,喘着粗气,眼神中满是仇恨,“这又是你最开始没有说的,”他的声音歇斯底里,满是疯狂,“最开始你提出【造神】这件事情的时候,你就隐藏了很多事情,你很多都没有说!” “因为说了也没有用吧。”大巫没有躲避那因为铲子落地而飞溅开来的泥土,他甚至都懒得挪动脚步,抱着自己的水烟袋,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颈,投过来的目光仿佛可以看透一切,“即使我把一切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恐吓祂这件事情究竟有多么的可怕,或者干脆威胁说让祂不要去,祂还是会去做的吧。” “毕竟,祂不去的话,那就是方案二了。” “祂那样的傻子,怎么可能会让你出事呢。” “我?”巴伦愣在了那儿,不明白话题的焦点为什么会突然转到自己的身上,“为什么,会是我?” “我之前说过的吧,如果不是太阳,那就是萤火去凑数了,作为守卫领头人之一的你,肯定是难逃一劫的吧。” 大巫将水烟袋的烟杆在手掌心上磕了一下,看向八轮的目光带着不解,“你这样的人,祂怎么就...” “好了。”大巫的话被丽莎打断,丽莎投来的目光中带着警告,禁止他提起这方面的话题,“既然您提出来了,是不是也就说明了有解决的方式呢?” “有的哦。”大巫看着丽莎的目光带着赞赏,若是仔细去看,还能从里面看到一丝丝的痴迷,“只要将您的【神性】赠予祂就好了。” “我一开始,没有注意到您呢。”大巫带着敬称的话语让巴伦下意识的头皮发凉,他上前去,将丽莎挡在了身后,厌恶的看着大巫,“你又想要做什么?”他警告着,“无论你这次再打什么主意,我都不会让你得逞了。” 大巫看着巴伦那一副保护者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真的是喜欢以保护者自居啊,无论是奈瑟儿大人也好丽莎大人也好,你谁都想去保护。” “但是啊,你谁也保护不了。” “丽莎大人。”大巫对着丽莎行礼,“您的【神性】其实是不弱的,只是比奈瑟儿略微低上了那么一点,奈瑟儿大人因为【造神】污染了自己的【神性】,如果您能够将自己的【神性】与祂共享,祂就能够逃离烈火,重新回到轮回道上。” “只是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呢?” “我的不可以吗?”巴伦发问,“一定要丽莎的吗,我的不行吗?” “不行的。”大巫否定着,看着巴伦的目光很是奇异,“虽然称之为【神性】,但也不过是人在心底无意识之间产生的,执念的本源而已,但这最后也变成了成神的门槛。” “我之前一直都在很好奇,巴伦守卫你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毕竟你的【神性】是【灾难】,一直会有大大小小的祸事围着你,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来,你居然一直安然无恙。” “但是看到奈瑟儿大人的刹那我就知道了,知道你能平安活下来的理由。奈瑟儿大人的【神性】是【爱】,应该是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祂承受了你该遭遇的痛苦吧。” “因为奈瑟儿大人很强大,而你又太弱小,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出什么大事呢。” “而且在之后,你又遇见了丽莎大人。”大巫看向丽莎,完全不掩饰脸上痴迷的神色了,“丽莎大人可是【预知】啊,这是无数大巫梦寐以求的,想要得到的【神性】,她是天生的大巫,天生的神明的侍奉者,只要她愿意,我现在将我现在的位置交予她,我也会毫不犹豫。” “失去了【爱】,但你又得到了【预知】的庇佑。” “所以啊,巴伦。”大巫加重了自己的语调,带着强烈的恶意,“你可要活得好好的啊,甚至要活得比任何一个人都好。” “因为你是‘被偏爱的人’啊。” 巴伦,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他蹲了下来,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呜咽着哭了出来。 像个孩子。 “我要怎么做。”丽莎伸手,轻轻拍打巴伦的背部安抚他,同时眼睛紧紧地盯着大巫,“请告诉我。” “许愿就好了。”大巫的回答理所当然,“在祂的墓前,对神明虔诚地许愿,你们就可以共享【神性】了。” “好的,我知道了。”丽莎重新回到奈瑟儿的墓前跪下,以最为虔诚的姿态和心意许下她的心愿。 如果真的有神明,如果真的能够听到的我的愿望的话,就请来救救我吧。 救救这个孩子,救救我们吧。 【好哦。】恍惚之中,丽莎似乎听到了小声的应答,声音很轻,夹杂着一点点的笑意,【因为上次的愿望没有来的及实现,我很抱歉,所以我再送你一个愿望吧。】 【关于那个人的,我也要拿走了哦。】 丽莎本来是双膝跪地的姿态,但她现在完全处于恍惚的状态,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体里面逐渐流失,流到一半就突兀的停住了,同时,巴伦也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一窒,仿佛有什么无比沉重的东西,被完整的取走了,整个人都变的无比的轻松,像是卸下了什么负担。 那个声音小小的,在巴伦和丽莎的耳边响起,是他们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 【晚安啦。】 诺亚的女孩(50) 【走吧,奈瑟儿,该走了。】 “知道了。” 在奈瑟儿的葬礼结束后的第十八天,是一个满月,墓地周围的杂草已经开始生长出了细小的嫩芽,突然,墓葬像是被从内部之中掏出了一个空洞一般,墓土的顶端开始下陷,被不知名的存在迅速地吞噬,直到露出里面昂贵的,已经开始出现细微腐朽现象的棺木。 棺身开始震动,声音很轻,棺盖上的钉子无声无息的碎裂开来,明明是最为坚硬的铁木,此刻却显得无比的脆弱不堪。 等七根铁木的钉子完全碎裂后,棺材的震颤也停止了,棺盖缓缓的滑动,打开,一只纤细的手搭在了棺身的边缘,在之后,便是缓缓坐了起来的人影。 【奈瑟儿,太慢了。】脑内的呓语用着气呼呼的语气,做着大声的抗议,【耽搁的时间太久了。】 【明明可以不拿走灾难的,就是因为你的逞强,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啦!】 “我知道了。”清冷的女声,没有感情的敷衍应和着,“反正我现在,也已经是这种状态了。” 奈瑟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青白色,血管清晰可见,身体冰冰凉凉,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 这是一具死人的身体。 她的【伪神】成功了,却也算得上失败了。 成功在于她的确有了与异常现象相抗争的能力,成功的阻止了寒潮,失败在于,她没有成为【伪神】。 她成为了祂,只要完成那最后的一步,就会成为真正的神明。 根据呓语给出的情报来说,它们都是过去神明留下的痕迹,所谓的神明,每经过一段时间就会进行完全的更替,而属于过去的,旧时代的神明已经完全死去了。 奈瑟儿是新生代之中,诞生的第一个神明。 也就是说,奈瑟儿现在是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一个神明。 【快走了,】呓语在不断的催促着,【赶快回到雾之森里面吧,去完成最后一步,成为真正的神明吧。】 “等一下,”奈瑟儿起身,从棺木之间踏出,身上的衣物洁净如新,她的指尖轻点,被破坏的墓葬在瞬息之间回复了原来的样子,她眺望向了某个方向,那是她曾经的家。 “我想要,去看最后一眼。” 【好啦好啦说不过你,】呓语的声音中满是无奈,奈瑟儿在泥土之中沉睡了十八天,它们就在她的脑海之中劝说了十八天,还是没有打消奈瑟儿的念头。 毕竟这是,奈瑟儿能够成神的执念。 她的执念,就是能够回到家人的身边。 【只能见一面就走哦。】呓语像是一个爱操心的老父亲一般,自从奈瑟儿从雾之森回来之后,它们就失去了它们原有的疯狂状态,变得平和安定。 而且很是唠叨,有时候奈瑟儿甚至觉得它们真的很吵。 【毕竟你现在的状态也不太好,还携带着灾难,跟他们待在一起太久的话,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 “我知道了。” 她站在原地,只是在念想的转变间,就已经站在了熟悉的屋子里面。 这是她曾经作为人类时的房间,里面的一切都很整齐,干干净净,跟她离开的那一天是一样的样貌。 她向外走,将手放在门把上,不用扭转,门就悄无声息的打开,她离开房间,门就在她的身后无声的关上。 她在这个熟悉的房子里面穿行,没有发出声音,像是一个幽灵,她一步步的踩着楼梯下来,在巴伦的房间门外停住。 在这个家里,巴伦房间在一楼,奈瑟儿和丽莎的房间则是在二楼,用巴伦的话来说,就是如果有什么不怀好意的人想要闯进来的话,也得先过了他的那一关。 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最喜欢的两个人。 奈瑟儿抱膝坐下,背靠着门板,听着房间里的两道相交的均匀的呼吸声,脸上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 奈瑟儿能够“看”得到房间里的景象:他们两个躺在一张床上,巴伦将丽莎抱在怀里,两个人的脸上都有着疲态,但是睡得很沉,皱着的眉头也隐隐有了散开的迹象,带着安静平和的气息, 所以说,再疼痛的伤口,只要有人陪伴治疗,再加上时间的流逝,它总是能够自我痊愈的。 即使在未来的某一天,突然想起来时,可能会下意识的疼痛一阵,也许还会再掉一两颗眼泪,不过,也就只有这样了。 ‘晚安。’奈瑟儿抬头看着天花板,无声的做了一个告别。 风从旁边的窗子吹入,带着舒适的温度,扫过门口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刚才原本还坐在那里的那道身影,现在已经不在了。 【走吧。】 安安静静的房门,却在几秒之后被突然打开,男人还保持着开门的姿势,右手紧紧握着门把手,眼中满是红血丝,呼吸急促,面上却满是慌乱和无措。 “巴伦,”丽莎坐在床上,也看向了门外的方向,“你也感觉到了,对吗?” “我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巴伦单膝跪在地上,伸手抚过门外的某一块地板,那是刚才奈瑟儿坐过的位置,他将手完全贴在那块地板上,地板冰凉,没有任何温度。 “我只是闻到了。”他喃喃着,鼻翼微动,目光投向了旁边打开的窗子,淡粉色的帘子垂着,被风微微吹动,“我闻到了,属于奈瑟儿的味道。” “我形容不出来那种味道,但我知道,刚才奈瑟儿一定是在的,就在门外。” 丽莎起身,走出房外,与巴伦站在一起,“我的一半,在奈瑟儿那里,所以我感觉到了。” “奈瑟儿刚才,的确是来了的。” “大概是来做最后的告别吧,也许现在还没有离开也说不定。” 巴伦沉默了一下,突然来到窗边,用力的将窗帘拉开,屋外满月的光淌了进来,整个屋子都在那一瞬间亮了。 “奈瑟儿——”巴伦像是发疯一般,突然对着天空喊了一声,“我和丽莎都会努力的,会努力生活的很好,带着你的份一起。” 他的声音很大,对着月亮做着宣誓,丽莎来到他的身边,无声的握住了他的手,听他继续喊话。 “以前逃避的那些事情,我现在都在一点点的学习,丽莎是一个好的老师,也会是一个好的妻子,我会做的很好的。” “所以,”喊到最后,他的声音慢慢变小,带着哽咽,脸上泪流满面,旁边的丽莎也伸手捂住了脸,无声的哭泣。 “所以,你走得慢一点,再等等我们啊。” 他们站在月光之下,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两个人才互相搀扶着,重新回到了屋里。 【...是笨蛋吧。】 “是笨蛋哦。” 他们站了多久,奈瑟儿就在屋顶坐了多久,直到感觉到他们回到房间,她才伸了一个懒腰,身形消散在了太阳的第一缕光芒之中。 “就是因为是笨蛋,所以才会很喜欢啊。” 奈瑟儿带着呓语们,重新回到了雾之森,她已经不再需要道路的指引,就这么直接进入了深林之中。 在她进入之后,围绕着森林的常年的浓雾逐渐变色,变成浓郁的红雾,红雾从森林的中心开始消散,全部被驱赶到了森林的边缘,而在中心地带,一座座建筑拔地而起,城市的雏形开始出现。 等到太阳完全升到空中时,城市已经完全建成,错落有序,跟琅的布局近乎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在于,在这座城市的中央,多出了一个巨型的建筑,那就是“城主府”。 准确来说,这是“神明的府邸”,这是神明的城市,即使这座城市现在,空无一人。 这就是最初的“红海之城”。 神明带着她的城,离开了这片大陆,离开了这个世界。 神明开始了属于她的孤独的旅行。 诺亚的女孩(51) 最初的神明不断的旅行,去到不同的地点,甚至是不同的世界,观察人类,顺便去接走在其他的世界之中诞生的神明。 即使是在不同的时空,对于神明存在这件事的认知却是互通的,作为第一个诞生的神明,奈瑟儿负责着对这些神明的收容。 因为奈瑟儿自身的【爱】被污染,她便将丽莎赠与的【预知】作为神性的一部分,将两者混杂,得到了微妙的平衡,这份平衡使她原本纯黑色的眸子,变成了浅浅的灰色。 至于巴伦的【灾难】,她则将其制作成了【神格】。 所以最开始,【神格】其实是不存在的,【神格】本来是人类或主动或被动遗弃的神性,奈瑟儿将各个时空中遗落的【神性】拾起,将它们放在了红海之城之中,于是,红海便成为了神明们口中的【神格】的获取之地。 其他的神明一旦遇到【神格】,也会将其送到红海之城来,隐隐之中,奈瑟儿似乎成了他们的领头人。 就算是神明,最开始也是由人类而来的,只要是人类,就会有欲望,就会有想要的东西,就会有争斗,就会开始腐朽,开始发烂发臭。 大概每一代的神明,都会死于自己的贪婪吧。 但是奈瑟儿不愿意成为这其中的一员,毕竟最开始她的执念,并不是这个,所以并没有参与进森明的斗争之中,于是奈瑟儿便成为了独立于外的第三方势力,代表不问世事,代表公平公正。 奇怪的是,居然收到了不少的追随者。 因为携带着【灾难】,奈瑟儿不能在任何一个世界做长久的停留,在她参加完重要的两个人的葬礼,并且在经过了漫长旅途之后,奈瑟儿带着满身的疲惫,将红海之城独立在了某个空间间隙之中,没有人类,也没有别的神明。 她用法术,构建出了繁荣的景象,安安静静的呆在属于自己的城里面,等待着神明最终的命运——消亡。 她能感受到外面的神明发动了战争,她能感受得到神明在不断的陨落,无数的神性穿越不同的时空,重新回到了红海,回到它们曾经的安心之所。 它们要陪着预言之神一起坠落。 只是奈瑟儿现在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孩子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的衰败下去,她已经活了太久太久了,已经足够了。 足够她抱着那些美好的记忆,踏上轮回之路了。 呓语们安静的陪着她,它们也快要消散的差不多了,但它们依旧还是在坚持着。它们说:【奈瑟儿。我们总得陪你走到最后啊。】 奈瑟儿之最开始诞生的神明,也会是最后死去的神明,等她彻底死去一段时间之后,才会有全新的新生代神明诞生。 本来是这样,本应该是这样的。 那一天,红海之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自然之神怀里抱着一个婴孩,满脸的不知所措,祂一直都是一个好脾气,一直安安稳稳的呆在森林之中,偶尔还会对在森林之中迷路的人类伸出援手,常年都是满脸温和的样子。 但是现在那张温和的面具被打破,带着焦急,看向奈瑟儿的目光之中满是求助,“预言之神大人,”祂呼唤着,在大殿的门外等待奈瑟儿的回复。 不知从何时开始,奈瑟儿就会间断性的陷入沉睡,睡眠的时间长度不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所以自然之神只能等待着奈瑟儿自然醒来。 毕竟,打扰他人的睡眠的话,被打扰的无论是人类也好神明也还,都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吧。 自然之神,依旧固守着一些奇怪的规矩,所以这才是祂没有参与诸神之战之中的缘故,因为在祂看来,神明终究是会自然死去的,反正都是要消亡,没有必要进行多余的无用的斗争。 并且所有的神明都知道,随着诸神之战达到尾声,死去的神明越来越多,预言之神的身体也就会越发虚弱。 这股虚弱,并不是说预言之神毫无还手之力的意思,只是说会感到身体的不适,仅此而已。 但是这次自然之神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因为在祂到来前的三四分钟,奈瑟儿刚好从一场浅眠之中醒来,并且做了一个好梦。 她梦到了以前,在她还是一个人类的时候,跟巴伦还有丽莎一起度过的开心日子。 是个非常令人怀念的好梦呢。 她起身,身上材质细腻的,恍如水流一般的黑金色衣袍滑落,露出青白的小臂,衣饰上的纹路已经改变,依旧是金色的花纹,只是从原本蔷薇花纹路,换成了各式各样的,睁着的眼睛的纹路。 因为奈瑟儿不想让那些蔷薇花,来承担那些深刻的,浓郁的来自各个世界之中的恶意, 她在宽大的座椅之中,坐直了身子,“进来吧。”她的声音低哑,“我是醒着的,没有关系。” 得到了同意的自然之神,抱着小小的婴孩,小心翼翼的推来了宫殿的大门,祂低垂着眼睛,尽量不与那些墙壁与天花板之上的金色纹路对视,那些纹路是预知之神在沉睡时神力外溢所产生的,这密密麻麻的程度,代表着面前的这位神明究竟有多么的强大。 所以祂们才会为其感到畏惧,感到无力对抗,即使奈瑟儿是摆出一副厌世脸来,写着无欲无求的样子,也没有来鼓动她,没有来威胁祂她 没有神明敢对预知之神出手。 “大人,”自然之神依旧保持了祂的规矩,祂向着奈瑟儿单膝跪下,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祂将手中的婴孩捧上,递给奈瑟儿看,“我在森林的领地里,发现了这个孩子。” 奈瑟儿伸手,那个小小的婴儿紧闭着眼睛,两边的小拳头紧紧的攥着,一副睡得很沉的样子,身上有着属于自然的气息。 “这该不会是你生的孩子吧。”看起来奈瑟儿今天的心情确实是很好,甚至还有那个兴致 来打趣自然之神。 自然之神向来以保守着称,听到这种类似玩笑一般的话语,吓得整个人都弹跳了起来,一下子后退了好几步,连连摆手,“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大人您就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 “您看这个孩子,哪里跟我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呢。” 确实,这个孩子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是那一头柔软的白发,还有稚嫩的脸型轮廓,跟面前的这位绿发绿眸的神明,的确是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 奈瑟儿将婴孩抱在怀里,轻轻地拍打他的背部,伸手握住了婴孩那小小的拳头。 “我看见了,”预言之神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孩子,是一份礼物。” 诺亚的女孩(52) 本应如呓语们所说的,在奈瑟儿死去之前,不会再有新生的神明诞生的。 但是现在,一位新生的神明,就这么突兀的出现了,以婴孩的状态,在奈瑟儿的怀中静静地沉睡着。 呓语们爆发了久违的争吵。 【不应该的,不应该存在的,这是突兀的】 【杀了祂吧,杀了祂吧,奈瑟儿,轮回不能被打破】 ‘不,我要养这个孩子。’不顾呓语们的吵闹与抗议,奈瑟儿在心里愉快的做出了自己的决定,“您先回去吧。”她向着自然之神说道,“这个孩子是一场机会,是【世界】的礼物。” “这个孩子只是有着自然的气息而已,”奈瑟儿安抚着慌乱的自然之神,“不是跟你一样的神性,我打算自己亲自来抚养这个孩子,因为这看起来很有趣。” “祂的存在就不要告诉外面那帮蠢货们了,如果你偶尔想要来看看的话,我也是很欢迎的。” “您真是一位仁慈的神明。”自然之神鞠了一躬,“其实我还挺想要以后来看看的,”祂笑着,伸出了手,给奈瑟儿看那已经开始变得透明的指尖,“我的时间也快要到了,之所以这么匆匆忙忙的来寻觅您,这个也占了大部分的原因。” “虽然我也挺想要自己养育一个孩子的,”自然之神深深地看了一眼奈瑟儿怀中的婴孩,想要将那可爱的样貌刻入脑海,“只是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 “那么,我就先行告退了。” 祂转身,想要走出殿外,却被来自预言之神的话语怔在了原地。 “既然如此,你愿不愿意给这个孩子取一个名字呢?”自然之神回头,对上了预言之神带着笑意的眸子,奈瑟儿脸上一副苦恼的样子,看向自然之神的目光中带着宽容慈爱,“我啊,其实对于取名字这种事情,非常的不自信呢。” “所以,可以请你来帮帮我吗?” 自然之神嘴唇蠕动,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开口,“...我可以吗?”祂的声线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和不可思议,“我可以,为这个孩子取名吗?” “可以哦。”预言之神的声音柔软,带着包容,她本应是所有神明的【母亲】,“您跟这个孩子有羁绊,您是有这个资格的,所以请您来吧。” “不用担心,如果害怕的话,就将它当做是我的【求助】吧。” “...诺亚。”自然之神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吐出了这个词汇,祂抬头,与王座上的预言之神对视,墨绿色的眼眸中满是坚毅,“如果可以的话,就麻烦您给他取名为【诺亚】吧。” “好的。”预言之神点头,左手的食指指向自然之神,自然之神身上逸散出墨绿色的光点,这些光点在她的指尖汇聚,被她在轻点在婴孩的眉间。 那点墨绿色的光芒没入婴孩的身体,在祂身体的某一处静静地停留,“诺亚,以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了。”她专注的看着婴孩,低垂着眼,目光复杂,“好好接受吧,这份来自自然之神的馈赠。” “您回去吧。”奈瑟儿看向此刻身形更加透明了一些的自然之神,目光温和,“回到,属于您的地方去吧。” “然后,晚安了,我的孩子。” 自然之神再次向着预言之神行了一礼,面上带着笑容,离开了红海之城。 “快点长大吧。”奈瑟儿把诺亚抱的更紧,“你以后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我可没有多少时间了啊。” 那个名为诺亚的小小神明,就在这座红海之城里面缓慢地,茁壮的长大了。 那是一个非常可爱,善良温和的孩子,即使知道红海之城的一切都是虚幻的,但祂依旧把它们当作真实的实物看待,彬彬有礼,真的长成了很棒的孩子。 因为祂有着最好的母亲,最好的老师。 “母亲——”在屋里看书的奈瑟儿,还没有来得及看见人影,远远的就听到了诺亚的呼喊,果然,就在下一秒,一个小小的身影冲进了房间,扑进了奈瑟儿的怀中。 奈瑟儿拿过旁边的帕子,给诺亚细细的擦去头上的汗珠,十岁的孩童精力正是旺盛的时候,背后的衣服都打湿了个完全,奈瑟儿伸手,嫌弃的将诺亚拎到一边,拒绝让这满是汗的孩子黏在自己的身上。 诺亚挣扎了好几下,还是没有挣脱母亲的魔爪,可怜兮兮的被提在空中,像是一只小鸡仔,“母亲——”他拉长了调子,非常自然而然的开始了装可怜的姿态,“我可是训练一结束就来见母亲了,即使那只是很短的时间的一点时间,但我还是非常的,非常的想念母亲。” “但是母亲不爱我了!”他控诉着,开始挣扎,想要重新扑进奈瑟儿的怀中,“您甚至不愿意给我一个拥抱!” “你这孩子。”奈瑟儿将被汗珠浸湿的帕子直接盖在诺亚细软的白色头发上,目光带着无奈,“母亲依旧是爱着你的,但是能不能够麻烦你,下次训练结束之后,先去清洁一下身体呢?” “对于香香软软的诺亚,母亲当然是非常乐意给予一个大大的拥抱的,但是啊,”奈瑟儿没有给诺亚能够扑过来的机会,而是用嫌弃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这种浑身是汗臭烘烘的小孩,我家可是没有的哦。” “!!!!”诺亚一把抓住了头上了帕子,更加使劲挣扎了起来,因为这一次并没有向着奈瑟儿的方向飞扑,所以很顺利的挣脱了来自母亲的拿捏。 “诺亚这就去洗澡!!!”小小神明脚步噔噔的往外跑,像是一阵风一样,跑出了房门,却又突然将头探了进来,脸上写满了怀疑的神色,“说好了哦。”他强调着,“等诺亚洗的香香的回来,母亲一定会抱诺亚的,对吗。” “是哦,”奈瑟儿笑着作出保证,“等香香的诺亚回来的时候,一定能够收到来自母亲的一个长久的拥抱的。” “好噢——”小神明笑着,脚步声越来越远。 训练,与母亲相处,撒娇,无忧无虑且开心。 这种生活,诺亚原本以为可以一直持续下去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就像是被突兀的按下了暂停键一般,这份快乐就这么停止了。 所有幸福的画面,一瞬间都碎裂了。 他站在那一地的残渣之中,不知所措。 母亲,去哪里了。 诺亚的女孩(53) 神明三千万岁成年,诺亚对于这一点很清楚,偶尔祂也会趴在奈瑟儿的腿上,面带好奇的问道:“母亲,作为最开始便诞生的神明,您到底经历了多么漫长的时间呢?” 每当这种时候,奈瑟儿一般都会沉默着,顿上那么一下,然后面上带着笑容,揪住诺亚的耳朵,狠狠的拧上一圈。 最后在诺亚的痛叫声告诉他说,这是一个秘密。 “告诉你一个很简单的知识吧,”奈瑟儿把小神明抱在怀里,嗑着手上细长的烟杆,在小神明多次的强烈的要求之下,这烟杆最近已经很少有点燃的机会了。 “对于女性而言,无论那一位女性是神明也好,人类也好,询问关于体重或者年龄的相关问题的话,都是非常失礼的事情哦。”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不仅会被记恨上很久很久,还会被狠狠的报复一番哦。” “但是母亲是不一样的啊,”诺亚的语气理所当然,“因为是母亲,所以我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因为母亲会永远爱我。” 小小的神明,神态自信,说出的话无比的自然。 “是的,”奈瑟儿抚摸祂的头,浅灰色的眼中是最为复杂的温柔“作为【母亲】,作为【奈瑟儿】,我会永远爱你。” “因为你是【世界】给予的礼物。” 在小神明的尾巴即将翘上天之前,奈瑟儿笑眯眯的捏住了诺亚那依旧还有着婴儿肥的脸蛋,“所以我的小宝贝,今天的训练做完了吗?老师那边跟我传来消息,说你最近似乎隐隐有偷懒的迹象哦。” “!!!”诺亚瞬间摆出楚楚可怜的委屈样子的,大眼睛眨啊眨,下一瞬间居然就开始积蓄起了眼泪,“诺亚才没有偷懒,”这小孩还带上了哭腔,“诺亚只是想要尽快结束训练,然后回来跟母亲待在一起而已!” “行了行了,眼泪收一下。”奈瑟儿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头痛于这个小孩子现在越来越高超的演技,这说来就来的眼泪真的是令人赞叹不已,明明一开始还是很乖的孩子,怎么现在变成了这么任性的模样呢。 【是爱啊,奈瑟儿。】呓语在耳边笑着,【能改变他人的,只有爱哦,奈瑟儿。】 【你在这个小神明身上投入了太多的爱了,奈瑟儿,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你还要继续为他透支吗?】 奈瑟儿没有急着回答呓语的问题,她只是笑着,拍了拍诺亚的脑袋,低声的哄着:“诺亚要好好努力才行啊,毕竟你可是最后的神明,在以后也会成为最强的神明。” “而且诺亚也看到了,这些年来母亲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难道诺亚不想要尽快变强,然后来保护母亲吗?” “我会保护好母亲的!”对于孩童的养育,其实奈瑟儿做的一直都是不错的,鼓励,鞭策,适当的允许撒娇。 而在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那全心全意的爱。 看着小神明斗志满满的,从母亲的怀中跳了出来,快跑着去进行今日的训练,奈瑟儿轻笑了一声,顺势侧卧在了宽大的座椅上。 纯黑的及地长发与黑金色的宽大衣摆相互交融,她抬头看着屋顶,目光在某一处的虚空凝结,无人能够看到,这个时候,她浅灰色的眼瞳之中不断闪过的,各种各样【未来】。 “这还只是一个孩子啊,”她轻声感叹着,“在不应降生的时间点出现,有着最为错综复杂的命运。” “祂的道路,太坎坷了,会让祂迷茫,也会让祂遍体鳞伤。” “我很不舍得的啊,让这个孩子在那么稚嫩的年龄,就去面对那样子的未来,我只能尽量在我还在的时候,给予祂最好的。” “之后的事情,就交给那一位来完成吧。” 【您说的‘那一位’,是未来的时空之神,还是那个名为薛妍的,带着你的神性的女孩子?】 “都不是哦,”奈瑟儿闭上眼,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被允许之物一般,她的眼中缓缓流出了血泪,她伸手,掌中握住了一条四指宽的白色布条,她先用干净的帕子擦干自己的血泪,然后不熟练的将白色布条蒙在了眼上。 “是一位非常特殊的客人呢,”像是看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场面一般,她嘴角上扬的幅度更大了一些,“能让诺亚那个死小孩好好的吃一顿苦头,真的是令人开心。” “【造梦工厂】,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地方。” 之后,诺亚训练回来,就看到自家母亲的眼上蒙上了布条,小神明怔在了门口,脸上带着疑惑,“母亲?”祂小心翼翼的开口,“您这是在做什么,这是什么新型的装扮吗?” “还是母亲是想要跟诺亚玩之前的‘抓鬼’游戏吗?诺亚这次不会输了哦。” “不是的哦,诺亚。”奈瑟儿对着诺亚挥挥手,示意祂走到面前来,诺亚听从了母亲的话,然后得到了来自母亲的温柔摸摸头。 “这是【代价】哦。”奈瑟儿的声音很轻,没有抱怨,没有恨意,“母亲只是在使用自己的某个能力时,做出了越界的事情。” “你要知道,即使我们被称为神明,但是我们的能力是有限的,人类口中的‘全知全能’的这种神明是不存在的,毕竟我们,最开始也只是人类而已。” “我们更像是掌握了某种能力的,有着很长很长寿命的人类,当我们一旦做出超越我们能力的事情,就要用相应的【代价】来替换。” “而有的时候,即使是做出了【代价】的交换,也不一定能够得到想要的结果,但是母亲这次很幸运,母亲想要的结果,最后还是得到了。” “但是你是不一样的,诺亚,你与我们,是不一样的。” 奈瑟儿低着头,看着诺亚脸上那迷茫的神情,伸出右手,指尖轻轻的点击祂的额头。 在诺亚的额头,同时出现了两道光点,一道墨绿色的,来自自然之神,一道纯黑色的,来自灾难之神。 这是来自不同的两位神明的最后的馈赠。 这是祂们到最后,仅能给出的东西了。 “你是天生的神明,诺亚。”点完那一下后,奈瑟儿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如纸,她强撑着,没有直接倒下,而是装作毫无异常一般,像往常想要偷懒时一样,缓缓的躺了下去。 “诺亚,即使要这样,也一定要守住自己啊。” “守住自己的初心。” 蒙着布匹,奈瑟儿感到自己的视野正在一点点的变黑,在最后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了来自诺亚的惊呼。 “母亲——!!!” 诺亚的女孩(54) 母亲,似乎是失明了。 在那天做出了蒙上布条,很是突兀的动作后,就如同往常一般的躺下了,但是却失去了意识。 无论诺亚怎么呼唤,一时间都没有醒来。 等到醒来的时候,就发现那双眼睛已经失去了它们原本的功能。 明明是被称为【预言之神】的存在,却失去了视物的能力,那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而且母亲的身体,似乎在以极快的速度进行着衰败。 这些天来诺亚一直处于茫然无措的状态,但是在侍女不断的安抚下,死死的扛住了。 依旧进行着每日的训练,祂今年才刚过十九岁的生日,对于神明来着,这一小段的时间,就跟眨眼一般,瞬间就过去了。 祂还有很多的事情,还没有来得及知晓,还有很多的知识,还没有来得及被教导。 祂的母亲兼老师,却是先倒下了。 奈瑟儿又开始陷入了沉睡,而且沉睡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能够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到了后面,基本就会醒来那么五六分钟,就会再次沉睡。 而诺亚只要听到母亲醒来的消息,无论祂当时正在做什么,都会丢下手中的全部事情,直接赶到奈瑟儿的身边。 “母亲,”诺亚气喘吁吁的跑进殿中,自从母亲开始沉睡之后,就不在普通的房间之中待着了,而是直接来到了那有着金色花纹的殿堂里面,在宽大的座椅上沉睡。 祂小跑着来到奈瑟儿的身边,蹲下身子,等着母亲的醒来,本来祂是处于训练之中的,但是在侍女姐姐通知母亲可能马上就要醒来后,祂就直接赶过来了。 奈瑟儿此刻的眼睛没有蒙上布匹,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缓慢的睁开,浅灰色的瞳仁里却没有焦距,她只能凭借神明的感知,来进行着对周围事物的“观察”。 “是诺亚吗?”沉睡已久的声音嘶哑,诺亚拿过侍女送来的温水,刚给母亲喂了一小口,就被奈瑟儿推开了,奈瑟儿歪着头,伸手,将手掌放在了诺亚递出的手心之中。 “我这一次,又睡了多久?” “一个月又十三天。”诺亚在奈瑟儿的身边坐下,紧紧的握住了奈瑟儿的手,即使祂知道这无济于事,但祂还是想要尽量给那只冰凉的手渡一些温暖过去,“母亲,”诺亚的脸上满是担心,“这样下去,真的没关系吗?” “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奈瑟儿将脸转向立在一旁的侍女,没有等她进行询问,侍女就已经自行的回答了,“目前还剩下的神明,除了奈瑟儿大人和诺亚大人以外,只有不到十位了。” “这样啊。”奈瑟儿的声线平淡,语气无悲无喜,“那样的话,的确是很快了。” “我的时间,的确是不多了。” “母亲,”诺亚站了起来,直接坐在了奈瑟儿的座椅上,坐到了她的身边,将她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用我的,用我的寿命不行吗?” “诺亚我不也是神明吗?居然一点用都没有吗?” 这个拥抱给冰凉的身体带来了久违的温暖,奈瑟儿没有拒绝这个拥抱,她调整了一下身体的姿势,使自己能够靠得更加舒服一些,“不行的啊,诺亚。” 最温柔的语气,说着对于诺亚最为残忍的话。 “我啊,是【最开始的起源】,也会是【最终末的收尾】,我的死亡,是必然的结局,是【世界】在最开始就定下了的规则。” “而诺亚你是下一代的初始,你本来不用经历这一切的,不用经历离别的残忍,不用亲眼见证前代神明的更替。” “你还只是个孩子啊,【世界】对天生的神明,真的实在是太残忍了。” 诺亚沉默着,手臂收的更紧,良久,就在奈瑟儿的睡意又开始蔓延时,祂开口了。 祂说:“母亲,我不后悔。” “如果不是提前降生的话,就不能遇见母亲,”能够感到那双殷红的眸子里面此刻满是悲伤,奈瑟儿有些恍惚,她伸手,想要触摸那双眼睛,诺亚乖乖的低头,让她抚摸的动作更加方便。 “如果不能遇见母亲的话,我就永远不能成为【诺亚】,那样的神明,并不是我。” “那就是另一位的,全新的神明了。” “母亲,我会努力的,”祂的眼底泛起了一丝疯狂,但祂掩饰得很好,因为不想让母亲发觉,“我会努力的长大,好好的练习,做到母亲的所有嘱托。” “所以母亲,再等等我,好不好?” 奈瑟儿闭着眼睛,假装没有察觉到自家的孩子身上出现的,那一丝异常的气息,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再次陷入了沉睡。 诺亚轻柔的将奈瑟儿放下,给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还顺手理了理她的长发。 “我先出去了,”祂对着侍女轻声说话,“如果母亲有醒过来的趋势的话,一定要尽快来通知我。” 祂的直觉告诉祂,这样能够相见对话的次数,已经没有几次了。 侍女点点头,目送着诺亚轻手轻脚的离开殿堂,然后顺手把门带上了。 它感觉,这位大人身上的气势似乎发生了某种改变,像是做出了某种决定一般,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希望,一切的事情都能如同预言之神所说的那样,顺利而平安的进行。 诺亚沉着脸,离开了殿堂之后,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祂咬着右手大拇指的指尖,这个习惯是从母亲的身上学到的,母亲焦虑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做出这个动作,当时的诺亚还只是在孩童学习的状态,于是这个动作祂也下意识的去学习了。 即使后面被母亲说了很多次,想要祂改过来,但祂还是固执的保留了这个坏习惯,因为这样的话,祂跟母亲的相似程度,又能够再次增加一些。 所以祂绝对不会改正。 要加快自己的进度了。诺亚这么想着,训练的程度要加强,之前一直拖着没有去的藏书库,这次也要好好的翻上一遍。 祂抬头,从打开的窗子往外看,红海的天气本来永远应该是晴空万里的,但是自从母亲开始陷入了沉睡后,阳光就完全失去了踪迹,只有灰蒙蒙的天,刮着冰冷的风,时不时的还有一场绵绵的雨。 这座城,似乎也跟它的主人一样,陷入了昏睡之中。 等它的主人彻底消亡的时候,这座城应该也会彻底坍塌吧。 祂绝对不允许。 诺亚的女孩(55) 小小的神明,咬着牙,捏着拳,正在努力的跑呀跑呀,祂在追逐着前方那一道身影,无论摔多少跤,无论受多少伤,祂也没有停下脚步。 祂只求时间能够慢一些,再慢一些,能够再给祂一点机会,让祂能够抓住那虚无缥缈的希望。 但是,【世界】,拒绝了这个愿望。 时代的齿轮,还是无情的,进行了最后的咬合。祂被迫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茫然无措。 “大人,”侍女弯着腰,向阔别已久后醒来的预言之神做出汇报,这次奈瑟儿睡了将近一年,整个身体已将变得半透明了,“已经,一个都没有了。” “我感受到了。”奈瑟儿的声音很轻,她的神力已经逸散得差不多了,墙上的眼睛纹路密密麻麻,它们都在哭泣,“我应该,也快要消失了。” 上一代神明们留下的呓语,在前几次奈瑟儿醒来时就已经彻底消失了,她感受到了久违的安静,居然还有一些不太习惯。 “诺亚呢?”她缓慢的行动,想要坐起来,但是现在她的身体就像是老人一般,面容依旧还是不变的,但是身体的内部早就已经腐朽殆尽了,“那个孩子,最近在做什么?” “诺亚大人最近都在藏书库,说是一定要找出救奈瑟儿大人的方法。”侍女脸上的神色没有改变,回答的声音也是一板一眼的,“我按照大人所说的,还没有通知诺亚大人您醒来这件事。” “这个死小孩。”奈瑟儿笑骂了一声,无奈,却也宽容,“都跟祂说了,不用再做这些无用功了。” 红海里面的书库都是奈瑟儿收集的,若是真的有什么办法的话,奈瑟儿早就知道了,那还用的上这个孩子去倒腾呢。 她重新躺下,将右手伸向半空,五指伸开,似乎是想要抓住一些什么,却又无力地垂下。 “巴伦,丽莎,”她喃喃自语,“说的我等你们,结果还是被你们抢先了。” “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跟你们有着相同灵魂的存在,你们是不是还在轮回道上面徘徊,是不是还在等我。” “对不起啊,等了我这么久。” “我很快就来了,不要着急,奈瑟儿很快就来了。” “到时候,可不要骂我迟到啊。” 侍女安静的站着,一言不发,它们都是奈瑟儿制造出来的产物,等到这位神明彻底消亡,它们也会不复存在。 它们永远与它们的神明在一起。 “去叫诺亚过来吧。”奈瑟儿轻声吩咐着,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容,“让我跟这个孩子,做一下道别。” “虽然是想要直接离开的,但是想想还是要做个告别比较好。” “要是被讨厌了的话,我会很伤心的的啊。” 侍女低头退下,去书库寻找诺亚的身影。 诺亚很快就赶来了,奈瑟儿“看着”面前这个气喘吁吁,浑身狼狈的孩子,心情很好的哈哈笑了好几声。 真的是很狼狈,应该是在书库里面呆上了很久,自己也没有好好的打理自己,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是随便更换了一身,跟以前那个精致的臭屁样子完全不同。 “母亲。”已经二十几岁的神明站在那儿,距离奈瑟儿大概五六步的样子,不敢前进。 “过来吧,诺亚,”奈瑟儿在侍女的帮助下坐了起来,向着诺亚虚弱的摆了摆手,“让母亲看看,我们的诺亚,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改变。” 诺亚顺从的坐到了奈瑟儿的旁边,任奈瑟儿仔仔细细的抚摸祂的脸庞。 “长了一点胡子,脸型也有了大人的样子,”奈瑟儿笑着,轻声感叹,“真想看看啊,看看诺亚成年后的样子。” 手背上突兀的被砸了一滴水珠,滚烫,灼热,烫的奈瑟儿的手上出现了奇怪的痛觉,她下意识的想要把手收回去,却被另外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了手腕。 “母亲。”诺亚眨动眼睛,将奈瑟儿的手掌整个贴在了自己的脸上,眼泪不断的流淌,划过奈瑟儿半透明的手背,落在她的黑金色的衣袍上。 “我没有办法了。”祂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自从祂十三四岁之后,这位神明再也没有哭泣过,现在却哭的像是个孩子一般,眼泪无法抑制,“我想了很久很久,也看了很多很多的书,但是完全没有用。” “我对母亲的事情,还是一点都帮不上忙。”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的孩子。”奈瑟儿试着收回手,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她伸手,将面前这个身形已经长的比自己还大的家伙抱进怀里,就像抱着小时候的诺亚一样,轻轻的拍打祂的背部,轻声细语的哄着祂。 “我们诺亚已经很努力了,所以不要自责了,我们诺亚啊,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孩子,很坚强,很能吃苦。” “所以母亲相信,之后的事情,我们的诺亚也会做的很好的,对不对?” “母亲,”诺亚明显的感受到了哪里不对,收紧了自己的怀抱,将奈瑟儿抱得更紧,似乎是想要将她整个都勒进自己的身体里,与自己完全融为一体,祂感到莫名的恐慌,恐惧的感觉在不断的攀升,今天母亲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在告别,似乎都是在进行着嘱托。 “母亲是,要走了吗?” “是哦,”奈瑟儿点了点头,揉了揉诺亚凌乱的,最近因为变长而没有好好打理的头发,“母亲已经到时间了。” “作为这一代的最后一个神明,我也该走了。” “而且啊,”她将脑袋埋进了诺亚的颈窝里,突然笑出了声,用着很愉悦的语气,“再不走的话,可能会被骂哦。” “被谁?”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诺亚还是下意识的产生了一丝好奇,作为预言之神,最初的诞生神,所有神明的“母亲”,谁有资格来指责她呢? “是养大母亲的人哦,也是对母亲最好的人。”奈瑟儿笑了笑,不打算对这件事进行更多的解释,“诺亚,母亲感到好困好困了,现在母亲,要睡觉了。” “晚安,诺亚。” 诺亚沉默着,感到怀中的触感越来越轻,他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彻彻底底的记住这幅样貌,放在脑中,刻在心上。 预言之神的身体变得越来越透明,等到最后的时候,直接消散了开来,变成了无数的,红黑色的光点。 墙上的眼睛们,流下了眼泪。 “晚安,母亲。” “晚安,奈瑟儿。” 诺亚的女孩(56) 随着预言之神的死去,红海开始了坍塌。 那些曾经对诺亚很好很好的幻象们:细心的侍女、严厉的老师、和蔼的厨房大叔、老是啰嗦的女仆长,等等等等。 它们都抬头望向天空,看着这个曾经巅峰一时,无比繁华的城陨落。它们的身形也一个个消散开来,跟城市完全的融合在了一起。 殿堂里,因为预言之神的嘱托,唯一还保留着自我意识的侍女向前,甩了呆愣愣的,从预言之神彻底消散之后,再也没有了动静的诺亚一巴掌。 “醒了吗?”侍女的神色冰冷,“很抱歉对您动了手,但是我收到了来自奈瑟儿大人最后的命令,那就是要把你送离开这座红海。” “再呆着这里,您是想要跟这座城一起死去吗?” 诺亚被这一巴掌打醒了,祂没有在意侍女的无礼行为,红海之中,除了自己,每一个人,每一件物品,都是奈瑟儿的力量,都是奈瑟儿幻化出来的,这一巴掌,也就相当于是奈瑟儿打的。 祂怎么会对母亲生气。 “我是不会让红海陷落的,”诺亚自言自语,没有在意侍女脸上那复杂的神色,祂抬手,手上浮现了一绿一黑两个光点,“绿色的这个据说是自然之神在我很小的时候的馈赠,黑色的的这个,应该是母亲放进去的吧。” “是上次,她看不见之后,就直接给我的吧。” “你肯定有办法的吧,侍女姐姐。”诺亚抬头,眼神灼灼的盯着侍女,脸上是全然的疯狂,“如果用这个两个力量的话,是能保住红海的,对吧?” 侍女看着诺亚手上的两道【神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看向诺亚的目光温柔而宽容,跟平时奈瑟儿望过来的目光一模一样。 “可以的哦。”就如同当时的母亲一样,无条件的包容祂所有的,甚至称得上是无礼的要求,“如果是使用这两股力量的话,您的愿望,的确是可以达成的。” “但是,那是要付出巨大【代价】,但是因为您是天生的神明,【世界】无法从您这里拿走别的东西,所以这份代价消耗的不是类似于预言之神的能力那样的事物,而是时间,无止尽的时间。” “这座城会因为您的愿望而停止时间的流动,但您也会陷入沉睡,而且那是一场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醒来的沉睡。” “即使是这样,您还是愿意【许愿】吗?” “我愿意的。”诺亚的的声音轻轻,“我许下愿望,我同意代价。” 【世界】回应了这个稚嫩的神明的愿望。 祂与这座城的时间被一同停滞,自然之神的神格担当了祂的【神性】,灾难之神的神格成为了祂的【神格】。 祂强行成为了【成年】的神明。 祂在红海里面沉睡了三千六百万年,然后去到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时空,跟随着着母亲的脚步,流浪着旅行了四百万年。 祂遇到了加利亚。 祂遇到了“智者”。 祂再次遇到了“奈瑟儿”。 命运的齿轮,开始了重新的咬合,开始了旋转。 “这就是,红海的记忆吗。”加里亚与诺亚一同站在城中,被红色的雾气包裹,安静的看完了这个故事。 当然,只有红海建成之后的故事,至于之前的故事,那是【奈瑟儿】的宝藏,拒绝与任何人分享,连诺亚也不行,更不用说是并不熟悉的加里亚了。 加里亚之所以能够看到这些画面,只是因为奈瑟儿下意识的慈爱导致,无论对当代也好隔代也好,既然是“母亲”,那就是所有神明的“母亲”,所有的一切,在她的面前,都是平等的。 “诺亚,”良久,加里亚突然出声,“你有一个很好的母亲,真的很好很好。” 加里亚的神情恍惚,脸上划过了憎恨的神情,脑海中曾经的一幕幕在祂的脑海中重现,现在想起来,只会觉得当初下的那些手,还是太轻了一些。 “是的。”诺亚点头,“即使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我很同意你的这句话,那时我的母亲,非常好的母亲。” “如果没有母亲,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这就是我这些年一直致力于寻找【奈瑟儿】的原因。” 加里亚笑着,打着哈哈,掩饰着内心里的尴尬,最开始祂以为神明的【堕落】是因为人类那所谓的爱情,但是现在发现跟自己最开始的猜想简直就是南辕北辙,这只是一个极度缺爱,却又被强行长大的孤独孩童,现在想想自己做的这些事,加里亚恨不得现在划开一道时空间隙,把自己藏到某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面前的这位神明,除去睡眠的时间,也就只有四百万岁,相当于人类七八岁的孩童,至于那些看起来很暧昧的举动,很执着的心情,大概也只是下意识的对母亲的渴望,从而下意识的去贴近。 在这里面,并没有加里亚所想象的属于人类的爱情。 “咳,”加里亚轻声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试图转移话题,“现在进来是进来了,但是该去哪里寻找奈瑟儿大人呢?你有什么头绪吗?” “我知道她会在哪里。”诺言迈步朝前走,没有一丝迟疑,目光坚定,“只有那个地方,她只会在那个地方。” “只有在那个地方,她才能完全的毁掉【红海】,做到当初被我阻止的事情。” 加里亚小跑着,跟上了诺亚的脚步,祂们路过一个个房间,顺着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个有着双开门的大型房间面前。 雕花的双开大门,与画面中的那扇门一模一样,只是门上已经有了裂痕,花纹也有了很大的磨损,诺亚长久的站立在了门口,迟迟没有推开这座门。 “怎么了吗?”加里亚好奇的发问,祂在画面之中看到过,里面会有无数的金色的眼睛花纹,会有一张宽大的座椅,或许现在,那位怪物也会在里面。 加里亚想不到诺亚为什么会停下脚步,没有丝毫动静的理由。 “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诺亚回头,示意加里亚向后看,“我的家里闯进来了一只肮脏的老鼠,如果没有先把它清理掉,任它在这座城里面乱跑的话,母亲会生气的吧。” “所以,要先把老鼠处理了,才能进去。” 加里亚“哦——”了一声,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如果我的家里突然出现了什么脏东西的话,我也会不开心的。” “所以后面的那一位。你是要自己出来,还是我们帮你出来呢?” 诺亚的女孩(57) “哈哈哈...”隐藏在红雾之后的身影显露了出来,穿着一身白衣,有着老人的样貌,正是很久不见了的“智者”。 “你在这里做什么?凯伊。”诺亚的眼神冰冷,带着浓重的杀意,“我可不记得有允许你进来,这不是你该存在的地方,你现在自己出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诺亚的杀意很重,在走廊里面快速的蔓延开来,浓重的压迫感压的凯伊喘不过气来,本来一直维持的伪装也因为这股压力而彻底消散,露出了“智者”,也就是凯伊原来的样貌。 浅金色的长发,蜂蜜般甜美的瞳色,看起来是二十几岁年轻人的脸,带着阳光一般的笑容,明明应该是一张让人很容易产生好感的脸,但是眼中的那一抹阴翳之色,硬生生的破坏了这张脸的整体感觉。 凯伊后退了几步,手上下意识的做出了防御的举动,脸上却带着谦卑的笑容,“虽然突然的闯进来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对,但我是无辜的啊大人,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之前根据大人您的吩咐,去寻找奈瑟儿并且准备将其保护起来,但是我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奈瑟儿的踪影,于是我准备来向大人您报告这件事,但是被这奇怪的红雾卷进来了呢。” “我可是从头到尾,都是按照大人您的吩咐来做的哦。” “喂,”加里亚瞥了凯伊一眼,眼中有着专属于神明的高傲,还有对面前这个人的,能够一眼看出的贪婪本质的不屑,“老鼠说的话,你难道还要听吗?” “加里亚大人,”凯伊对着加里亚行了一礼,面前的这两位都是神明,所以都是他可以恭维的对象,“虽然我知道我的身份对于神明来说很是卑微,但是用‘老鼠’来称呼我的话,是不是过于失礼了呢?” “这就是神明所拥有的高傲吗?我现在作为灾难之神座下的第一信徒,您这么说,真的没关系吗?” 加里亚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是那种美丽的,妩媚至极的笑,凯伊被这个昙花一现的笑容所迷,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就被瞬移过来的加里亚踩在了脚下,加里亚小心的提着裙摆,尖细的鞋跟重重的踏在了他的心口处,这股重击来得很是突然,凯伊防备不及,吐出了一口血来。 加里亚提前提着裙摆的作用就在这时候体现出来了,这口血没有在祂的身上溅上一丁点,祂的脸上依旧是笑着的,是那种漫不经的心笑,“一只老鼠而已,”加里亚扫过凯伊吐出来的那一口血,里面有着浅浅的金色,“虽然不知道你是拿到了谁的传承,又或者是抢夺了谁的血脉,但是垃圾就是垃圾,杂种就是杂种。” “谁给你的勇气,在两位纯种的神明面前这么说话。” “喂,诺亚。”祂转身,向着诺亚喊话,“【灾难之神】座下的第一信徒要被我杀掉了哦,你一点都不会心疼的吗?” “杀就杀了吧。”诺亚甚至连头也没有回,完全没有在意这边发生的所有事情,目光依旧专注的看着那扇花纹剥落的,经历了漫长的历史岁月洗礼的大门,“反正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听到了吗?”加里亚用鞋尖挑起凯伊德的下巴,脸上满是戏谑,“听到了吗?那就是你心中所信奉的神明,在祂的心中,你可是什么都算不上哦。” “诺亚大人。”凯伊没有试图从加里亚的压迫之下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因为他知道,一旦进行反抗,那么自己距离死亡的距离也会越加的接近。 现在自己唯一能够生还的希望就是不远处站着的这个,说自己什么都算不上的神明。 “您答应过我的,”凯伊的声音沉着,带着莫名的笃定的信心,这股信心让加里亚有些莫名其妙,也感到一定的好奇,难道诺亚这个家伙,真的答应了面前的这只老鼠的一些要求吗? “您答应过了,只要我帮助您重整世界,只要我帮了您的忙,您就会让我成为灾难之神座下的第一信徒。”话语之间,凯伊的神色又开始逐渐变得癫狂起来,这股姿态让加里亚感到一丝恶心,这股贪婪的气息,就像当初那些将祂捧上王位的人一样,一样的令人作呕。 祂下意识的收回了踩着凯伊的脚,还往后退了好几步。 太恶心了,还是离得远一些比较好。 “神明不是最为在意【诺言】的吗?但是您现在是在出尔反尔。”凯伊的眼神赤红,疯狂的表情生生的破坏了他的那一幅上好的样貌,“您是在愚弄您的信徒,并且准备将您的信徒丢弃吗?” 诺亚终于转过身,这是长久以来,祂第一次正视这位,一直以来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灾难之神的信徒”的家伙,祂看着凯伊身上那泛着黑气的贪婪神色,然后皱起了眉。 “真脏。”祂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我只是答应了你,会给你【灾难之神】的馈赠,但并没有将你作为灾难之神的座下信徒的打算,而且我似乎从来没有答应过你说的那些,和所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人类就是人类,想要的东西,还是太多了。” 加里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的花枝乱颤,眼泪都流了出来,“什么嘛,”祂伸手,抹去眼角流淌出的一滴泪珠,“我还以为你当时答应了他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还有点担心来着,原来只是【馈赠】而已,还是【灾难之神的馈赠】,人类这种生物,真的是很天真啊。” “小老鼠,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加里亚用手中的羽毛折扇挡住了下半边脸,只露出了那一双淡琥珀色的,灵动的眼睛,“你们人类啊,就是喜欢想太多,而且你们似乎搞错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神明的【馈赠】,对于人类来说,并不一定是很好的东西哦。” “它虚无缥缈,只是神明的一抹念头而已。” “是突然捡到的一笔钱财,又或是突然爆发的一场山洪,这都是神明的【馈赠】哦。” “【灾难之神的馈赠】,真亏你要的起。” “而且告诉你一件最有趣的事情吧,”加里亚向着诺亚的方向走去,与诺亚并肩站在一起,一同看向凯伊。 祂将手中的羽毛折扇合拢,指向了诺亚的方向,脸上的笑容灿烂。 “这个家伙,可不是【灾难之神】哦。” “而那个一直被你嫌弃的,一直被你暗自下手传播流言的女孩子,也就是奈瑟儿,才是真正的【灾难之神】。” “开心吗?这种亲手对着自己信奉的神明,在背后捅刀子的感觉。” “一定要笑出来哦。” 诺亚的女孩(58) 怎么可能,笑的出来啊。 凯伊的瞳孔紧缩,脑海中一片空白,满脸都写着难以置信。 那个在勒里面居住着的,有着孱弱身体的,永远只会傻笑着,似乎除了不会增长的年龄,与从未改变过的模样以外,都毫无用处的女孩子。 是神明,还是【灾难之神】。 “不应该的,”凯伊的语言功能开始紊乱,“她那一副什么都不会的样子,只能汲取着诺亚大人的养分而存活,是作为菟丝花一般的存在,这样的人,这样的家伙怎么能够被称为【灾难之神】呢?” 诺亚与加里亚对视,两位神明都瞬间明白了对方眼神中的意思:杂种就是杂种,即使是作为【神明的母亲】的奈瑟儿,也没有承认这家伙的存在。 所以这个家伙,完全没有看到那一段关于“红海”的记忆。 “即便你再怎么否认,再怎么不敢相信,奈瑟儿就是【灾难之神】这件事并没有任何改变。”加里亚无聊的晃着手中的羽毛折扇,用眼神催促诺亚赶快开门,“所以你一开始就搞错了奉承的对象啦,你奉承的‘诺亚大人’,可是奈瑟儿,也就是那位【灾难之神】的养子哦。” “似乎做了很大的错事呢,勒的‘智者’。” 诺亚没有在意加里亚那催促的眼神,祂只是平静的看着凯伊,但就是这种平静的眼神,让凯伊的背后逐渐冒出细汗,冷意从脚底爬起,然后布满全身。 “你,说了很多对母亲不好的话吧。”诺亚的声线也很平静,仿佛是在谈论着什么无比普通的话题,话语中似乎是毫无攻击性的,但是站在祂身边的加里亚却下意识的往旁边走了一步,这还只是一个孩子,却早就已经是一个做事不计代价的疯子了。 “是你把,‘奈瑟儿样貌一直没有改变,可能是妖魔’,这样的话,传播出去的吧。”诺亚的红瞳之中,颜色一点点的加深,仿佛下一秒就会渗出血来,“你让母亲感到难过了,对吧。” “我当时并不知情!!”凯伊还想要做出一些补救,他顶着诺亚越来越强大的气势,撑着身体向前爬行,他能够听到骨骼被挤压而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能感觉到内脏因为加大的重力,搅成了一团,皮肤表面的血管破裂,争先恐后的向外流淌。 但他还是努力的向前爬行,短短不到不到十米的距离,他却感觉自己像是爬了整整一年,加里亚和诺亚没有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就像每一位神明对待人类的态度一样,只是静静的观看,不作任何插手的举动。 凯伊最后还是爬到了诺亚的脚边,他伸手,想要抓住诺亚的脚腕求情,但却怎么也无法触碰到神明的实体,那一层薄薄的空气,就像是一堵坚不可摧的墙,阻止了他的一切越界的行为。 “我都是为了你啊。”凯伊低着头,完全趴伏在了地上,他已经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就像是一团烂泥,死死的贴在了地上,“那时候的诺亚大人的脸也没有改变,为了勒的大家不对诺亚大人起疑,我只能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我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诺亚大人您啊。” “撒谎。”加里亚笑着,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说是为了你口中的‘诺亚大人’,但终究还是为了你自己吧,为了你的私心,你的那一份嫉妒。” “很嫉妒奈瑟儿的,对吧。嫉妒她能够跟自己心目中的神明走得那么近,而自己只能跟神装出好友的样子,做不到亲密无间,做不到如影随形啊。” “人类的嫉妒心啊,有时候令神明也会感到恐惧呢。”加里亚感慨着,不知道是在说凯伊,还是在说些别的什么,祂垂下了眼睑,面上是无奈的笑容,“因为这份嫉妒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他们逼疯呢。” “我累了,我不想再跟这只老鼠玩了,也不想再跟他做这些无所谓的对话了。”加里亚看向诺亚,眼中第一次写满了认真,“他总能让我想起那些不好的过去,所以我们能不能尽快把他处理了。” “我看到他就烦啊。” 诺亚点点头,蹲下身子,左手的拇指与食指在凯伊的头顶虚虚的摩梭了几下,黑色的光点落了下来,融入进了凯伊的身体里。 “好了。”诺亚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明明没有摸到,但祂依旧是像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脸上下意识的流露出了嫌弃的神色,“【灾难之神的馈赠】给你了,所以我做出的承诺,也完成了。” 诺亚看向加里亚,“接下来,就随你喜欢去做吧。” “我感觉,你做出来的事,最后会让我开心的。” 加里亚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我保证,一定会让你开心的。”祂伸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的形状,银色的空间裂缝缓慢的扩大,下降,然后将凯伊整个人都吞了进去,地面上干干净净,除了那一条爬行的血痕能够证明这个人的确是曾经的存在以外,再无其他。 “我把小老鼠送到某个充满妖魔的世界去了哦。”加里亚的脸上写满了兴致勃勃,一副做了很棒的事,要求得到夸奖的样子,“小老鼠,可要努力的活下来啊。” 诺亚点点头,没有对加里亚的做法作出评价,祂伸手拂过半空,一阵风吹来,带着湿润的水汽,卷过那一路的血痕,地面上瞬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 “走吧。”诺亚对着加里亚点头,伸出了手,一点点的推开了那扇大门。“现在该去看看‘奈瑟儿’了。” “看看‘母亲’,到底想要做什么。” 祂们推开门,以为能看到红海记忆之中的,爬满墙壁和殿顶的金色眼睛花纹,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雪白的墙上空无一物,原本应该在殿堂的最中央存在的宽大的座椅也消失了,‘奈瑟儿’跪坐在正中央,背对着祂们,原本只是及腰的长发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很长很长,跟黑金色的衣袍搅和在了一起,如同红海记忆中的【奈瑟儿】一模一样。 “你们来了啊。”祂在说话,却有着两个人的声音,少女的清脆与女人的低哑同时响起,像是这具身体里面,存在着两个不同的灵魂一般。 “诺亚,”祂呼唤着诺亚的名字,却抬头看向了殿顶,加里亚随着祂的目光向上看,发现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黑色丝线,它们延伸而下,锁住了‘奈瑟儿’的行动。 ‘奈瑟儿’似乎是笑了一声,很轻很轻,一副很是无奈的样子。 “我真的该走了,诺亚。” “所以,放开我吧。” 诺亚的女孩(59) 明明祂自己才是这片红海的主人,但是现在却是被这片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色丝线封锁住了行动,动弹不得。 像是被关押着的一名囚犯。 诺亚向前走了几步,没有靠近“奈瑟儿”太近,祂捏着拳,面上露出的却是惊慌和胆怯,能让一位神明露出这样的神情,那是要多深的执念与愿望才能达成。 加里亚默默的往旁边移开了好几步,短暂的脱离的“战场”,无论祂想要说些什么,但在现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之下,似乎都不合适。 加里亚决定把舞台留给这两位,自己先作壁上观。 “奈瑟儿”没有回头,甚至衣袍和长发都没有丝毫的晃动,祂叹了一口气,“诺亚”,双重的声音再次喊了诺亚一声,仿佛是两个处于不同时间段的“奈瑟儿”,在同时对诺亚做出请求,“红海早就应该随着【奈瑟儿】而死去了,你把它强行留住,就是在与【世界】唱反调,就是在抗拒其他新生神明的诞生。” “规则被打乱之后,【世界】很是生气啊,”“奈瑟儿”讲话轻声细语,就像最开始对小诺亚上课时那样,耐心的,手把手的教导,“所以这么多年,你的力量才会停滞不前,没有得到多少的提升。” “【灾难】和【自然】,它们原本都不是你身上所诞生的东西,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你的枷锁,再这样下去,你自身的【神性】和【神格】,真的会永远都不会出现了。” “即使是那出现的名为【编织】的神格,也只是一个半成品而已。” “诺亚,”祂的声音依旧是轻柔纵容的,“把东西都给我,然后让我来结束吧。” “结束这被停滞的一切。” “结束之后呢?”诺亚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死死的压抑着怒气,还有那份因为极其害怕失去而产生的惶恐,“结束之后,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很多事。”“奈瑟儿”的声音轻快,“【世界】会回归正轨,新生的神明也会继续诞生,被打乱的规则会重新拼揍,一切都会变好。” “会发生很多好事哦。” “但是那里面没有你。”诺亚的手颤抖着,黑色的丝线受主人的情绪影响,缓慢地的收紧范围,它们割破了“奈瑟儿”的衣袍,割断了祂的几缕长发,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上也出现了几丝血痕,“在你描绘的那个美好的未来里面,没有奈瑟儿你。” “没有奈瑟儿的未来,我不想要。” “诺亚。”加里亚沉着声音开口,语气中满是凝重,神力在周身动荡,仿佛下一秒就会出手制止,“控制一下自己,你伤到【母亲】了。” 诺亚像是猛然清醒过来一般,祂伸手,黑色的丝线飞速的收回祂的身体,瞬间将拘束“奈瑟儿”的枷锁完全收回,“母亲,都不起,我没有控制住,我不是故意的。” “奈瑟儿”缓缓的站起身,祂转了过来,左脸上有一道血痕,金红色的血液顺着伤口流出,染得半张脸触目惊心,祂依旧是笑着的,宽容,慈爱,浅灰色的瞳仁却没有丝毫的焦距。 “没关系,我永远不会对你生气的,诺亚。” 祂“看”向诺亚的方向,说着宽容的话,却让注意力一直在祂身上的诺亚和加里亚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感到发冷,如坠冰窖。 “奈瑟儿”,已经失去视觉了。 “诺亚,【世界】的齿轮依旧转动,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使它停止。”祂说话的语速逐渐变慢,直到最后,原本是双重的声音完全重合,成为了像是机械一般的声线,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说着。 “即使是你,是被【世界】偏爱着的你,也不行。” “可是,”黑色的丝线由诺亚的身上掉落,它们围绕着主人身边,缓慢地向着“奈瑟儿”的方向蠕动,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就会再次对目标发起“拘束”,“离开了母亲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我该怎么活下去呢?” “奈瑟儿”笑而不语,没有做出阻止丝线的举动。 但这一大片的黑色丝线,却被一道银白色的间隙完全吞噬,连“奈瑟儿”的衣角都没有来得及触碰得到。 “加里亚!”诺亚的脸上满是怒意,祂毫不客气的把这份怒火向着空间之神倾泻,“现在连你也要来捣乱了,是吗?” “虽然我总觉得这句话有些似曾相识...但是这并不重要。”加里亚没有看向诺亚的方向,祂依旧是死死的盯着“奈瑟儿”,眉头皱成了一团,“我劝你快一些把东西给【母亲】,”加里亚的神情严肃,咬着下唇,目光锐利,“你是蠢货吗?【母亲】的身形越来越淡了,这件事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吗?!!” “【母亲】祂,大概是从进入红海开始,就已经把自己和红海融在一起了吧。” 诺亚的瞳孔紧缩,祂之前没有注意,但是现在仔细的,有目的性的去打量,就会发现“奈瑟儿”的身形的确是变得比进入红海之前淡了一些,而且最重要的是,作为神明,祂们都会有天生的恢复能力,无论是怎样严重的伤口,在神力足够的情况下,都会瞬间恢复。 但是现在,“奈瑟儿”脸上和手臂上的血流不止,落在祂的黑金色衣裙上,因为痕迹并不明显,所以一直处于癫狂状态的诺亚才没有注意到。 “母亲,”诺亚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将“奈瑟儿”抱进了怀里,怀中的身形瘦削的可怕,“奈瑟儿”现在已经是彻头彻尾的怪物了,它是人类,是神明,还是一座城。 加里亚不知何时也悄无声息的靠近了,祂试探着伸手,顺利的握住了“奈瑟儿”的一只手,单薄,却坚韧温暖,祂抬首,对上了“奈瑟儿”温柔的笑容。 这就是【神明的母亲】,吗。 这一份温暖,的确会让所有的神明的沉迷。 “奈瑟儿”没有放开加利亚的手,它踮起脚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诺亚的头,就像以前一直做的那样。 “还给我吧,诺亚。”它笑着,却带着浓重的疲惫,“我真的,很累了。” “很累很累,想要去休息了。” 诺亚沉默了很久,最后在那依旧温暖的目光之中败下阵来,祂招手,一黑一绿的两道光芒落在祂的手上,祂将这两道光芒放进了“奈瑟儿”的手里,沉默不语。 “好孩子。”它轻轻的拍了拍诺亚的头,然后侧过脸,伸手也在加里亚的头上揉了一把,“都是好孩子。” “奈瑟儿”将两股力量放进自己的身体后,轻轻的推开了诺亚的怀抱,接着伸出双手,分别点在了诺亚和加里亚的额头上。 眼前的场景在飞快的后退,祂们被“奈瑟儿”的力量送出红海,眼睁睁的看着“奈瑟儿”对着祂们挥手,它似乎是在说些什么。 那个口型是,“再见”。 红海,彻底陨落。 诺亚的女孩(完) 距离红海的彻底陨落,已经过去了好几年。 “奈瑟儿”不仅彻底的毁了红海,甚至还进行了一次【神明的重组】。 它将时间盘拨回了当初加里亚召唤诺亚之前,那时,一切的灾难还没有降临,斯凯拉奇大陆上面的大家依旧是在好好的生活着,死去的人会重生,代价就是在那混乱的十一年里面,所有出生的生命都会消失。 他们可能还会再次出生,带着相同或者不同的灵魂特质,有着一样或者不一样的父母。 就如同在开始所说过的那样,【神明的馈赠】也好,【神明的重组】也好,对人类来说,并不能称得上是全然的善类。 但是没关系,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无知便是福这一点,在人类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名为雪莱的女生也好,康拉德神父也好,都不知道“奈瑟儿”这个存在。 那位名为加里亚公爵的女性公爵,也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 更不用说能够知晓名为“诺亚”的神明了。 诺亚建造了一座城,跟曾经的红海之城的布局一模一样,但是诺亚没有给它取名,城就是城,城没有名字。 城被诺亚放在了加里亚友情奉献出来的一道时空裂隙之中,祂搭起了一条通向人间的道路,神明通过这条道路降临人间,去旅行,会引发“神迹”。 有时候,也会有【神性】稍微醒来一部分的人类不小心闯入城,他们惊讶于这座城的繁华与宏伟,虽然只能做到惊鸿一瞥,很快就会被送回人间界,但是他们还是大肆的宣扬着“城”的存在,说自己从此是神明的信徒。 城没有名字,但是因为这是神明的居住地,于是人类给这座城取名为“神之城。” 这里很安全,既没有彻底的脱离人类,也因为加里亚的特殊手段,没有受到空间风暴的侵袭。 “诺亚——”加里亚拉长着声音,怀里抱着一个年幼的孩童,还没有进入房屋,就已经在外面咋咋呼呼的喊了起来,“我又找到了一个哦,恭喜你又多了一个崽子。” 诺亚坐在书房里面,心如止水,手上拿着的书依旧平稳,甚至还面色如常的还翻了一页,没有对加里亚的喊话做出任何反应。 加里亚拎着那个孩子,径直推开了书房的门,将那幼小的神明往诺亚的怀中一塞,整个神都毫无形象的直接坐在了房间的软椅上,“累死我了累死我了,”加里亚的面色潮红,额头上满是汗珠,整个像是没有骨头一般,瘫的不行。 “辛苦你了。”诺亚小心的将怀里的小神明调整好姿势,一边的往祂的身体里面输入令祂安心的神力,使祂能够缓慢的入睡,一边伸手拍打小神明的背部,轻声的做着安抚。 小小的神明很快就在诺亚的怀中睡去了,诺亚没有在意瘫成水的加里亚,而是发动了瞬移,将怀中的小神明送到了【育婴室】。 那是诺亚为了小神明们特别准备的房间,祂会完成母亲的嘱托,将【世界】的安排做到最好。 新生的神明会好好的长大,诺亚作为这一代的【神明的起源】,也会好好的负起责任。 红海完全陨落的那一刻,诺亚就彻底的长大成熟了,成为了标准的【领导者】。 加里亚趴在软椅的扶手上,淡琥珀色的眸子光明正大的打量着诺亚,眼神中闪过复杂的神色,神情有些恍惚。 诺亚现在的这幅模样,跟当初加里亚在红海的记忆之中看到的【奈瑟儿】的行为举止,近乎完全相同。 祂把自己活成了【奈瑟儿】的样子。 没想到啊,没想到。加里亚换了一个姿势,目光无神的看着天花板,当初的那个稚嫩的,似乎抛去【灾难】和【自然】之外,什么都算不上的神明,居然有着这么可怕的神性与神格。 是【模仿】与【创造】。 所以在当初“奈瑟儿”才会说:“【编织】只不过是一个半完成品。” 诺亚,是神明的偏爱,是天生的神明。 “喂。”在不知道安静了多久后,加里亚突然开口,脸色平静,仿佛说出的是什么普通至极的话题一样,“诺亚,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你这个家伙还挺有趣的,这样下去我应该会喜欢上你也说不定。” 回应加里亚这突如其来的话题的,是一本砸过来的大部头书籍,和一声带着雄厚的怒气的“滚。” 加里亚灵活一闪,躲开了书籍的攻击,笑嘻嘻的起身出门,“你就继续在这里呆着吧,我出去玩一会儿哈。” “你最好短时间内不要回来了。“诺亚狠狠的磨牙,伸手,被扔出的书籍重新回到了手中,祂继续低头观看,这个突然吵闹了一瞬间的城,又恢复了平静。 另一方面,华夏,本应与红海一同陨落的“奈瑟儿”坐在自己前不久买下的,小小的房子里面,看着刚刚打扫完的干干净净的整个房子,沾上了一点灰尘的脸上满是心满意足。 “这样子就可以了吧。”“奈瑟儿”自言自语着,像是在与谁做着对话,“工作这边也找好了,是你绝对能够胜任的工作哦。” 【真的可以吗?】脑海里面的声音怯生生,带着茫然,【其实可以不用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的,现在这已经是你的身体了,可以不用还给我了的。】 “不可以哦。”“奈瑟儿”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脸上满是不赞同,“我们可是非常有职业操守的团队,既然身体本身的主人还存在的话,那就是肯定要做身体的归还的,找房子工作这些都是小事啦,不用放在心上的薛妍。” “您怎么看呢,奈瑟儿大人。” 【你这个家伙,果然很奇怪。】良久,脑海里面又响起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女音低哑,正是那位曾经的预言之神,【明明我应该是消散了的,居然还把我保了下来。】 【真是多管闲事。】 “欸——”“奈瑟儿”拉长了声音,带着撒娇的口吻,“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可是很伤心的啊。” “因为就这么消散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啊,所以这次来一趟没有负担的,彻底的旅行吧,神明大人。” “那我就先走了,祝大家幸福好运。” “奈瑟儿”的身体晃了晃,闭上了眼,等到再次睁开眼时,已经是完全不同的灵魂了,带着茫然,正是最开始这具身体的主人:薛妍。 ‘奈瑟儿大人,’她在心里呼唤着,‘我现在,是变回人类了吗?’ ‘她,彻底走了吗?’ 【走了哦,】神明大人的声音依旧是懒洋洋的,甚至还打了一个哈欠,【你现在就是单纯的人类而已,所以没事,好好活下去吧。】 【然后带我去看看另外的景象吧。】 薛妍抬头看向窗外,外面有飞鸟飞过,她有些出神,‘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呢。’ 【白嘉。】神明的声音变得正经起来,却带着一丝笑意。【她叫白嘉。】 【是个奇怪的家伙,但是是个好人。】 【所以努力一下,一起活下去吧。】 被爱着的人(1) “意识抽出中——请稍等。” “意识抽出完成,欢迎回来,白嘉。” 再次从一场【梦境】之中醒来之后,白嘉在软绵绵的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关节“咔擦”作响,她眨眨眼睛,不出意外的与坐在办公椅上的诺里对上了视线。 “也不是很难嘛。”白嘉嘀咕着,毫不客气的拿起茶几上的红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你当时的眼神,感觉像是我马上要赴死一样,弄得我在最开始都紧张的不行。” “毕竟这次的梦境,最开始就标了a级,我还以为会是很恐怖的事情呢。”诺里没有在意白嘉的吐糟,将手上的蓝色文件夹翻了一页,“我看了你的过程,挺有意思的。” “毕竟你可是走了反派的路,直接让反派无路可走了啊。” “咦?”正在吹着红茶上热气的白嘉一愣,整张脸上都出现了茫然的神色,“什么意思?难道里面的反派不是‘智者’吗?” “虽然也算是啦,”诺里又翻了一页,“不过那其实只算是一个小喽啰而已,算不得上是最终boss。最终boss应该是诺亚或者是加里亚来着,结果到最后两位神明都把你作为【母亲】了。” “在本来的剧情里面,薛妍就会在那场神明的重组里面失去自我,然后什么都进行不下去,更别说是遇到后面的【奈瑟儿】和红海之城了。” “所以我才说啊。”白嘉看着手中的那杯红茶,茶杯精致,茶汤红褐色,散发着细腻的香味,“你们这群‘怪物’,就是因为思想的局限性,才会抓人类来给你们打工啊。” “但是白嘉,上面对你这次的评价挺高哦,特别是最后的‘身体归还’行为,看来真的有好好的研读过员工守则了呢。” “那是,”白嘉喝了一口红茶,脸上露出了一种自豪却又复杂的神情,“作为社畜,我可是专业的。” “毕竟想要在无良老板的手下生存的话,在第一时间就要熟读准则呢。” 诺里轻笑了一声,丢过来了一个银色的物价,白嘉赶忙把手中的红茶杯放下,手忙脚乱的把东西接住了,她先是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下手中的银币,然后恶狠狠的瞪了诺里一眼,开始了骂骂咧咧。 “哪有这样的,”她噘着嘴,脸拉得老长,“这样子对待社畜的工资,是很容易遭遇天谴的哦。”她小心翼翼的把银币擦了擦,用随身的手帕包了起来,放进了衣兜里。 虽然这种行为被诺里取笑过很多次,说白嘉这种行为简直就像是老婆婆在存东西一般,但是白嘉并没有在意祂的吐槽,依旧还是这么处理这些“工资”。 诺里耐心的等待白嘉收好了那枚银币,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来吧,”诺里指向扭蛋机的方向,“该挑选明天的工作了。” “知道了知道了。”白嘉满身写着“我不愿意”,但身体还是爬了起来,走到扭蛋机的旁边,扭动白色池子的按钮。 一个白球掉了出来,白嘉漫不经心的打开,然后看着手中的金色钥匙完全呆住。 白嘉就像是木偶人一般,头部一卡一卡的扭向了诺里的方向,她的嗓子干涩,仿佛下一秒就要直接哭出来一般,声音里面都带上了哽咽,“不是说过的,a级以上,包括a级在内的任务几率都会很低的吗?” “我真的没有被偷偷替换过扭蛋机吗?!!” 金色的钥匙,挂饰是灰色的云朵,纸团上面写的却是“雾”这个字。 诺亚没有上次那么惊讶了,他只是挑了下眉,向着白嘉竖起了右手的大拇指。 “相信我。”他的声音庄重严肃,“造梦工厂今年的‘业绩最佳员工’这一荣誉称呼,绝对是非你莫属了。” “谁要那种荣誉啊——!!!” 即使再怎么抱怨,但是工作就是工作,没有能够逃避的道理,于是第二天上午七点五十五,白嘉顶着一张怨念的脸,推开了工作室的大门。 意料之中的,无良上司并不在,估计还在被子里面酣睡呢,真好啊,真想杀人啊,我也想要睡到自然醒啊。 白嘉碎碎念着,用钥匙打开了那一扇大门。 依旧是齿轮转动咬合,然后是机械轴转动的声音,一连串的声音今天听起来也非常顺利,白嘉对面前划过的无数文字已经完全免疫了,她闭上眼睛,任凭那股力量拉着自己下坠。 “冯诗霜意识载入中——” “30%-70%-100%,载入成功。” “欢迎来到,‘被爱着的人’。” “祝您工作愉快。” 恍惚中,白嘉感觉,这次的指引声音,是不是更加智能了一些。 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而已,她的眼前一片黑暗,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明明是上午的时间,外面的阳光也很好,房间里的窗帘却紧紧关上了,打开了全部的灯,将整个屋子照的亮堂堂,使阴影无处躲藏。 这是一间属于女孩子的房间,很明显的暖色系的装修,有着可爱的玩偶和装饰,但是现在它们都被乱扔在房间的各个地方,整个房间看起来乱糟糟的。 粉色的公主床上鼓起了一个包,一大团的被子就像是一个大茧子,保护着里面的事物。 “霜霜——”母亲的呼喊声在楼下响起,她连续喊了好几声,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她似乎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开始爬楼梯。 “噔——噔——噔——”脚步落在楼梯上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房子里面响起,清晰的令人恐惧。 门被轻轻的敲响,母亲很有耐心的询问,“霜霜,你是不是在里面,我进来了哦。” 门把手被扭动,“吱呀——”门被推开,母亲走了进来,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又叹了一口气,满脸写着忧愁。 她轻手轻脚的绕过地上的玩偶和那些可爱的玻璃装饰品,朝着床的方向而去,母亲将床上的被子掀起,但是里面躺着的是一个一米五的大鳄鱼玩偶。 玩偶被团成一团,伪装成被子里面有人的样子。 母亲放下被子,环视房间,注意到了双开的衣柜门中,夹住的那一小片的睡裙裙摆。 她走到衣柜前,轻轻拉开了一边的柜门,女儿果然躲在里面,头发披散着,穿着浅绿色的睡裙,蜷成一团,巴掌大的精致小脸上满是泪痕,手里还紧紧的捏着一封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信封。 只是那个信封,已经被眼泪打湿了大半,表面的寄信人和寄件地址的字迹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母亲伸手,将女儿抱在怀里,轻轻的拍打她的背部,安抚着她。 “这又是什么时候收到的信?”母亲轻声的问。 “今天早上。”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声线颤抖,说话也断断续续。 “今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它就在我的床头了。” 被爱着的人(2) 冯诗霜,今年十七岁,在一所普普通通的公立学校读高二,长的可以算得上是精致好看,虽然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程度,但也能说得上是小美女一枚。 冯诗霜小美女唯一的缺憾,就是她的身体并不是很好,天生的身体瘦弱,所以基本很少出门,为人也很腼腆,待人接物都很温柔,散发的亲和力很强,是邻里路人都会下意识对她好一点的存在。 父亲冯志泽,母亲周晓玲,还有独女冯诗霜,就这么组成了一个小小的,幸福的家庭。 周晓玲的身体也不是很好,当初怀冯诗霜的时候花了很大的力气,最后的结果也不是很理想,因为冯诗霜不仅打从娘胎里就先天气血不足,周晓玲也失去了再次生育的能力。 父亲冯志泽是一个憨厚老实的人,当初是他先追的周晓玲,他对这位能给自己生下宝贝女儿的妻子非常疼爱,即使周晓玲之后不能再次生育,他也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倒是周晓玲有些过意不去,好几次提出要去福利院收养一个男孩,但是都被冯志泽拒绝了,冯志泽把自己的两位小姑娘抱在怀里,许下承诺,说是这一生有两个小宝贝就足够了。 因为身体不好,周晓玲基本做不来大多数的工作,但是因为她学生时代是美院的学生,为了减轻丈夫的负担,现在在家里做一些给他人画插画之类的工作,算得上是自由职业者。 冯志泽也很努力,贤惠的妻子和乖巧的女儿是他的最大的动力,三个人一起努力着,这个家庭一度十分温馨。 但是这一份温馨,在三个多月之前,被突兀的打破了。 在学校上着课的,一直很是乖巧听话的女儿,收到了一封信,是最为普通的文具店中三五毛钱一个的那种信封,表面没有写寄信人和寄件地址,只写了个“冯诗霜,收。”。 是在午休之后回到教室时,在课桌的桌膛里面发现的,当时一起发现的小伙伴还打趣说可能是情书也说不定,说着什么“我们的小美女每天都是被告白,真的是很辛苦啊”之类的话,把冯诗霜羞红了耳朵。 在轰走闹事的友人之后,冯诗霜郑重的打开信封,准备认真对待寄信人的那一番心意,好好的处理这一件青春期才会发生的躁动之事。 她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有些发黄的信纸,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样子,信纸被折叠了好几轮,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墨色字迹。 真奇怪,她这么想着,现在少年人的心思真难懂,这是要用过去的旧信纸吸引小姑娘注意力的新鲜方法吗? 冯诗霜带着好奇心,打开了折叠的信纸,纸上只有一行字,但就是这一行字,使她整个人都被吓住了。 信纸上写的是:找到你了。 冯诗霜感到背后隐隐有些发凉,有一丝恐惧,但更多的是疑惑和怒气,这种恶作剧一般的行为对她而言实在是太过分了,她当场就捏着信封和信纸,直接去找了班主任,说是要调监控,一定要把放下信封,做出这种恶作剧的家伙揪出来。 班主任也很生气,因为冯诗霜的身体原因,她一直都是班上班主任比较在意的对象,再加上还不错的成绩和乖巧的性格,班主任一直都很喜欢她。 在他看到恶作剧的信和自家学生因为生气隐隐有些发白的脸后,毫不犹豫的去向保卫处那边申请了调监控这件事。 但是监控里面,什么都没有。 无论看多多少遍监控,再怎么放慢倍速,都没有看到送信人的影子,这封信件就像是凭空出现在了冯诗霜的桌膛里面一样,诡异的可怕。 班主任不信邪,又将监控的画面反复看了好几次,甚至连午休之前的监控也看了,但还是毫无收获。 无奈的班主任只好先把那份恶作剧的信封收了起来,先去安慰自己那被吓到的学生,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把恶作剧的人抓到。 其实冯诗霜的被吓到也只是那一瞬间的事情,在班主任和周围的小伙伴的安慰下,缓慢地调整了心情,将这一份恶作剧抛到了脑后,继续这一天的安静平稳的生活。 她是走读生,在回家后,为了不让忙碌的父母担心,所以这份小小的恶作剧,自然而然的也没有在饭桌上提起。 家里依旧能给她温暖,能给她带来好心情,是她安心的港湾。 但是这份好的心情在第二天早晨,冯诗霜跟着另外两名好友,有说有笑的来到教室时,被突兀的截止了。 冯诗霜的课桌桌面上静静的躺着一封信,普通的信封,薄薄的信纸。 还是写着,“冯诗霜,收。” 冯诗霜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抓着身旁好友的手在微微颤抖,这位好友将她抱在了怀里安抚着,而另一位好友带着怒气上前,直接拿着信封,冲到了讲台上对着全班人开始询问。 “这是谁的信封?这是一个很恶劣的恶作剧,有人知道吗?” 本来吵吵嚷嚷的班级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茫然,最后还是班长先开的口:“我是先来到教室的,也是第一个打开门的,但是从我进来开始,这封信好像就在那里了。” “我还以为是诗霜又收到了情书之类的,就没有在意。” 班长是一个北方的直爽女汉子,向来不会说谎,因为在她看来,在这种小事上没有说谎的必要。 好友怀疑的目光扫过班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坦荡荡的,没有人出现任何心虚不安的神情或者举止。 “我会去告诉老师的。”好友做着威胁恐吓,“会去找老师调监控,如果真的是我们班的同学做的话,最好尽快出来道歉。” “不然后面抓到的话,是绝对不会原谅的。” 台下依旧很安静,大家都面面相觑。 “直接去找老师吧。”班长皱着眉头,看向信封的眼神不善,仿佛那是什么定时炸弹一般,“这种不安定的因素,还是尽早处理掉比较好。” “现在时间还早,我和你们一起去保卫处找老师调监控吧。” 好友点了点头,带上了班长,四个人一同去找老师,要求调查监控,一定要查出恶作剧的人。 但是,依旧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昨晚的监控也看了,一点点的看了,没有任何人,甚至可以说是没有生物靠近冯诗霜的课桌。 那么这封信,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冯诗霜的课桌上的。 监控室里面,大家议论纷纷,冯诗霜颤抖着手,拆开了信封。 依旧是老旧的,泛黄的信纸。 依旧是一行字。 “我吓到你了吗?” 被爱着的人(3) 从收到第一封信件之中的“找到你了,”开始,冯诗霜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像是被打开了某一个开关一般,每一天,每一天,都会收到同样的信封,里面依旧是泛黄的信纸。 泛黄的信纸给人一种陈旧古老的感觉,收到他人的信件本应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但是现在对于冯诗霜来说,那就是一个个不折不扣的噩梦。 “我今天看到你了,我好喜欢你的红色裙子。” “今天你路过的那一家花店,里面的满天星开得很好。” “满天星,我买好了。”随着信件附带的,还有一小束的满天星。 “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似乎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如影随形的跟在冯诗霜的身边,关心着她的一切事情,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很害怕。非常的害怕,她今年才十七岁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过去的生活都是安宁平稳的,没有遇到过什么可怕的事情,但是现在的每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的信封,简直都快要把这个小姑娘逼疯了。 她告诉了学校,也告诉了自己的父母亲,学校在这方面加强了监控的管理,但是依旧没有用,挣扎了两个星期后,冯诗霜申请了暂时的休学,这个现在心灵感到无比恐慌的孩子,选择了逃回自己那最为安心的港湾。 父母对这件事情严阵以待,在取得街坊邻居的同意后,在房子的周围都安装好了摄像头,父亲冯志泽本来是一副憨厚的样子,但是现在老实人也气得不轻,一边安抚着害怕的女儿和担忧的妻子,一边向一直工作的单位请了假,用掉了这些年攒下来的假期,发誓一定要把那个做恶作剧的人揪出来。 第一天,无事发生,没有收到信件。 第二天,还是没有。 第三天,家里人的心开始稍微安心下来,认为这就是在学校里面发生的校园欺凌事件,开始考虑要不要给自己的女儿转学,如果再回到那个学校,再继续经历这种恶作剧的话,对冯诗霜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直到第七天,冯志泽打开家里大门,准备去拿之前早就定好的每日报纸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老公?”周晓玲正在厨房做早餐,因为说是要去取报纸然后马上回来的丈夫没有动静,于是她好奇的从厨房里面探出头来,看着背对着自己,呆立在玄关的丈夫,感到了一丝疑惑? 她拿了一张纸巾,一边擦着手上的水渍,一边往玄关的方向走,“老公,怎么了?今天的报纸上面是有什么大事吗?你傻站在哪里...” “...做什么?”手上的纸团掉到了地上,她的话被突兀的截断,因为她看到了丈夫手上拿着的东西,除了两份订购好的报纸以外,还有一封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褐色信封。 装满牛奶的玻璃杯落在了地上,因为高度很低的缘故玻璃杯幸运的没有碎掉,但是牛奶依旧是撒了一地,弄脏了周晓玲精心挑选的木质地板,要是平时的话,冯诗霜早就开始道歉了并且处理了,但是现在她只是愣愣的看着,目光死死的盯着父亲手上的那一封信。 她捂着头,发出了一声尖叫,跌跌撞撞的,头也不回的冲上了楼,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拉开被子把自己钻了进去,反复只要这么去做,就可以躲避来自信件而产生的恐惧感。 冯志泽沉着脸,坐在餐桌上,跟脸色难看的周晓玲一起拆开了那封信。 跟以前不一样的是,这次的信不再只是一行字,而是一段话,字里行间的情绪,就像是一个寻觅了很久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一般的欣喜若狂。 “你为什么不去学校了?我在里面找了你很久,都没有看到你。” “我问了很多朋友,他们说你回家了,请假在家里呆着?” “为什么?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吗?你生病了吗?” “没关系,我来陪你了。” “叔叔阿姨们,早上好,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 冯志泽猛地一个起身,椅子的腿部在木质地板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捏着那封信,恨不得马上将它撕碎,但是又死死的忍住了手上的动作,他的大脑被割裂,两个声音在激烈的争吵,一个说着这是祸害女儿的罪魁祸首,要马上将这封信撕碎,另一个声音在阻止这个行动,说着这可能是证据,要交给警察,说不定是可以将那个恶作剧的变态绳之以法的证明。 冯志泽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稍微安抚了一下妻子的情绪,“你去安慰一下霜霜,她现在肯定是非常害怕的,不能让她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呆着。” 周晓玲点点头,用手背抹去了眼角流出的眼泪,深深地吸一口气,“我先去洗一把脸,然后再去看女儿。”她的声音也颤抖着,带着愤怒,“这个家伙,不可以原谅。” “我们霜霜做错了什么?要遭遇这样的事情啊。” “我会把这个家伙抓出来的。”冯志泽弯下身子,给了妻子一个拥抱,“我现在就去查监控,我就不信抓不出这个家伙。” “霜霜没有做错。”丈夫浑厚的声音里面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让周晓玲的愤怒稍微下降了一些,“我们霜霜是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她即使没有健康的长大,但是一直对周围的人或事都很友好,她不该遭遇这样的事情。” “即使是曾经发生的那件事,也不是霜霜的错。”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冯志泽起身,去书房里面查监控,他专门找了一个铁盒子,将这些天以来冯诗霜收到的信都细心地收集到了一起,在事情发生的第一个星期,他就已经报警了,这种长期骚扰的事件警察那边最开始并不是很重视,因为他们以为只是普通的校园欺凌,准备到时候跟学校合作把罪魁祸首抓出来,做相应的处罚就好了。 但是即使是在警察的介入之下,依旧是毫无所获。 不仅学校那边毫无头绪,而且原本关系一般的同学也都疏远了冯诗霜,好友的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奇怪的流言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说她是不是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不然怎么会被这样的变态看上呢。 受害者有罪论,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才是冯诗霜回到家里的最大原因,除了应付每天出现的信件,还要面对昔日同学们的流言蜚语,这才是她崩溃的源头。 语言能够杀人。 被爱着的人(4) 现在,已经不止是学校了,信件已经在家门口出现了,表明这已经不是普普通通的校园欺凌案件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带着无限恶意的跟踪偷窥事件。 冯志泽黑着脸,去警察局重新做了备案,警方对这件变得越发严重的事件也开始重视起来,专门派了队伍轮番巡逻,但是依旧没有抓到相应的嫌疑人。 那封信已经不止会在门口跟着报纸一起出现了,它会在这个房子里的任意一个地方,在家庭成员的一个分神或者一个侧身的瞬间突然出现,仿佛它原本就应该在那里一样。 就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家伙,跟这一家三口住在一起,每天看着他们的生活一般。 那封信里,除了对女儿冯诗霜要说的的话外,也开始出现了对冯志泽和周晓玲的每日简单的问候。 “叔叔阿姨们,早上好,今天霜霜的身体看起来也不是很好,真的不用去一趟医院吗?” “霜霜昨天晚上做噩梦了,醒了好几次,还在哭,我想抱抱她。” “霜霜今天没有吃多少东西,这样不好,叔叔阿姨应该让她再多吃一点的。” “今天外面的天气很好,霜霜要不要出来走一走,晒晒太阳呢?” 诸如此类的挂心言论,要是其他的好友发来的话,只会让人感到贴心温暖,但是现在的这些话语来自一封封未知的信件,这些信件的后面,可能有着一个正在偷窥着一家三口,特别是冯诗霜的生活的可怕的家伙。 这种压抑生活,在这个仿佛被乌云笼罩的家里,就这么过了三个月。 冯志泽的假期已经彻底用完,为了能够抓出凶手,他辞去了那份薪水优渥的工作,专心的照顾身体每况愈下的妻子,还有只要发生一点风吹草动,就会下意识把自己藏起来的,活的战战兢兢的女儿。 在家里收到信件的三个月后的第一天,信的内容变了。 不再是平时关心的话语,也不再是单纯的几行字。 那张泛黄的信纸之上,有着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只有三个字,却布满了整张信纸的正反面。 “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 而且这次的信封之上,不单只有单纯的收件人了,还加上了寄信人和寄件地址。 寄信人:韩繁松。 寄件地址:平东临桦县里榆街003号。 冯诗霜现在的精神已经很不稳定了,那张写满了“想见你”的信纸已经快要将她逼疯,所以她没有在意到信封的表面,那多出来的寄件人和寄信地址。 在又是一场哭泣之后,她在母亲的怀中沉沉睡去,父亲将她抱回了她的房间,细心地给她掖好被子。 冯志泽下楼时,就看见周晓玲坐在餐桌上,对着已经被拿走信纸,现在内里空空如也的信封发呆,她死死的盯着寄信人和寄件地址那一栏,似乎要把那一块地方盯出一块洞来。 听见丈夫下楼的脚步声,她猛地抬头,看向冯志泽的目光急迫,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那最后一根的救命稻草,“老公,”她的神色之中满是不安,眼中满是恐惧,“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从那个地方寄来的信件?” “我们都已经做到了他们所说的,为什么还是不愿意放过我们?” “你冷静一点。”冯志泽拉开椅子,在周晓玲的对面坐下,看着信封的眼神也满是复杂,但是并没有自家妻子所表现出来的那一份恐惧,他叹了一口气,神情烦躁的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看着丈夫那表现出来的无能样子,周晓玲的怒火开始攀升,她伸手,一把抓住了桌上的信封,咬牙切齿的,准备将它撕碎。 冯志泽被妻子表现出来的行动一惊,手上的动作比脑子反应的要快得多,瞬间就把妻子手中的信件夺了回来,并且护在了身后。 “把它给我。”周晓玲赤红着眼,这个平时柔柔弱弱,笑起来柔软温暖的女人,在一瞬间表现出了无以伦比的攻击性,她的眼神锐利,仿佛是那择人而噬的凶兽,“不可以,不可以让霜霜再跟那个地方产生交集。” “会把我们的女儿害死的。” “我要毁了它,”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周晓玲起身,向着丈夫的方向伸出手,向他索要那个信封,“让我毁了它。” “这种东西,不能让霜霜看到。” “不可以。”平时对妻子百依百顺的冯志泽,在这时居然选择了摇头拒绝,他将身后的信封护得更加紧实了,看着妻子的脸上满是悲伤,“晓玲,”他的声线平稳,那份恐惧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了满身的无奈,“已经三个月了,那边的执着,你还是没有感受到吗?” “即使你这次毁了它,那么下次呢?下下次呢?” “没有达成愿望的话,这封信就会被不停的送来,霜霜总有看得见的那一天。” “没有用的,晓玲,逃避是没有用的。” 周晓玲怔怔的站在哪里,丈夫的话将她从一团混沌的状态之中拉出,整个人的脑子都瞬间变得清醒起来,她直接跌坐在了地板上,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将自己抱成了一团,呆呆的流着眼泪,“那能怎么办呢?”她喃喃着,“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能够从那里离开。” “好不容易才消除了霜霜关于那个地方的那些不好的记忆,现在又要让她回去重新感受那一切。” “这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是霜霜?为什么啊?凭什么啊?” 冯志泽将信封重新放回到桌上,绕过来,蹲下身子抱住了妻子,曾经承担过一切的男人此刻身上也满是浓重的疲惫无奈,他让妻子靠在自己的怀里,一下一下的拍打她的背部。 “所以,我们要怎么做?”周晓玲似乎是认命了,闭上了眼,将头埋在丈夫的颈窝里面,声音沉闷,“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冯志泽拍打的动作一顿,又继续轻拍,安抚着妻子的情绪。 “等。”他的声音很坚定,“这是第一次出现寄信人和寄件地址,我估计以后的每一封信,都会出现寄件人和寄信地址。” “我们要等到那边彻底忍不住的时候,才能出手。” “等到那个时候,我们选择将霜霜主动地送回去,就能够减少她所要经受的事情。” “这是我们唯一能够做得到的事情了。” “我们当年已经完成了那边所吩咐的事情,所以这次,它们应该不会太过于为难霜霜的。” “我们能做的,只能相信霜霜到时候做出的决定了。” “那是我们的女儿,你要相信她。” 被爱着的人(5) 就像冯志泽说的那样,从那封“想见你”的信件开始,信封之上的寄信人和寄件地址就一直存在,而且每天信纸的内容都是重复的,都是“想见你”三个字。 信纸的数量也在变多,从最开始只是薄薄的一张纸,到后面信纸越放越多,仿佛要把那份小小的信封给撑爆,才愿意停手。 冯志泽只能等,单纯的,耐着心在等,等到那一天的到来,等那写字的墨水变红,那就是它们忍耐的最后极限了。 那一天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在某一天早晨,正在楼下强打精神做早餐的周晓玲,听到了来自楼上的女儿的一声尖叫。 她急忙擦干手上的污渍,在楼下喊了几声,意料之中的没有收到女儿的应答,然后她开始爬楼,带着疲惫的身体,在敲门了好几次,也没有得到回应后,她打开了女儿房间的门。 房间里面一片狼藉,看着这一幕的周晓玲又开始想要掉眼泪了,曾经是那么乖巧的,爱干净整洁的女儿,但就是因为那些家伙,因为那些怪物,自家好好的女儿被逼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她看到床上鼓起了一个被子包,轻轻的掀开发现并不是女儿后,开始在屋子里面寻找女儿的踪迹,最后是因为衣柜夹缝里面露出的睡裙裙摆,才发现的女儿。 周晓玲打开柜门,女儿紧紧的捏着信封,哭得满脸泪痕,眼泪打湿了信封,隐隐露出的不再是黑色的字迹,而是红色的,像是流淌的血液的字迹。 周晓玲把女儿抱在怀里,耐心的安抚,眼中却闪烁着锐利的光。 “这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她轻声问着。 “今天早上。”冯诗霜的声音颤抖着,带着哽咽与断断续续,“我醒来的时候,它就在我的床头,距离我好近好近。” “妈妈,我好怕,我真的好怕,真的没有办法处理这种事情吗?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很快,”周晓玲的声音很低,带着莫名的决绝,冯诗霜要是此时抬头,就能看到母亲柔弱的脸上出现的,与她的气质完全不相符合的,充满了戾气的神情,母亲的声音依旧是温暖的,“很快的霜霜,这一切,很快就能结束了。” 周晓玲放开女儿,当着冯诗霜的面撸起了自己的衬衫长袖,露出了一个冯诗霜从未见过的,锢在左边上臂的两个细细的金色圆环。 这两个金色的圆环之中的位置,是黑色的火焰纹路,冯诗霜试着伸手,想要去触碰这些纹路,意料之外的,没有收到来自母亲的阻止,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冰凉的吓人,似乎失去了属于人类的温度。 因为在外面说是身体不好的原因,冯诗霜常年看到的母亲都是身着长袖长裤的,自己从来没有看见过母亲左上臂上面的这些类似于纹身的纹路,眼前的这些纹路,只要看上那么一眼,就会让人产生忍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 冯诗霜很快的移开了视线,对上的却是母亲那满是坚决的脸,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母亲咬着下唇,用力一拽,将两个环都拽了下来。 黑色的火焰纹路被金色圆环所压缩,在这过程之中,冯诗霜很确定自己听到了某种生物嚎叫着的,哭泣的声音,尖利且绝望,周晓玲拉过冯诗霜的手,将两个金环分别戴在了冯诗霜的两边手腕上。 那两个金环也是很奇异,本应戴在冯诗霜手上时是松松垮垮的大小,但是在戴上的一瞬间,竟然会自动的缩小,做到最贴合手腕的程度,是那种绝对不会掉落,也不会让冯诗霜感到手腕难受的程度。 冯诗霜愣愣的,看着手腕上陌生的两个金环,转而投向母亲的目光之中满是茫然,像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眼中带上了敌意与警惕。 “妈妈向你保证,”周晓玲拉着女儿的手,她被女儿眼中的敌意刺得心里生疼,但是握着冯诗霜的手依旧是平稳的,她的眼中满是坚毅,用着承诺的口吻,“这令人恶心的一切很快就会过去,只要霜霜跟妈妈做好这个约定。” “手上的这两个东西,不能让爸爸看到,更不能把这两个环摘下来,知道吗。” 冯诗霜怯生生的点点头,周晓玲将女儿从衣柜里面抱出,放在了床上。不知为何,从摘下那两个金环之后,周晓玲的身体似乎变得好了一些,面色更加红润,手上的力气也变大了一些。 她背对着女儿,在女儿的衣柜中寻找着,要找出长袖的,足够能把金环遮住的衣物。 冯诗霜抱着膝盖,在床上坐好,整个人都是小小的一团,她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眼神有些放空。 “真的是,妈妈吗?” 周晓玲的动作一僵,强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从眼眶掉落,她任由眼泪流淌,终于找到了适合女儿能穿的,一件浅绿色的中长裙。 裙摆垂到小腿的中下部,长长的的衣袖,袖口和领口都有着荷叶边的设计,下摆的花纹是清浅的竹与叶。 她将裙子在女儿的身边放好,伸手将女儿抱进了怀里,却感受到了女儿细微的颤抖,带着一丝丝的抗拒。 周晓玲闭着眼睛,眼泪不争气的,争先恐后的往外流,“是妈妈,一直都是妈妈,所以霜霜不要怕。” “不要害怕,妈妈永远爱你,妈妈永远不会伤害你。” 过了好一会儿,才感受到女儿的微小抗拒终于消失,一只柔软的小手拿着纸巾,擦去了周晓玲脸上的泪。 “妈妈不要哭了。”耳边是女儿轻声安慰的声音,带着如同往常一般的信任感,“我相信妈妈,我只是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我最爱妈妈了,所以妈妈不要伤心。” 周晓玲收紧了手臂,牙根紧咬,眼中满是恨意。 等女儿换好衣服,跟着母亲走下楼时,冯志泽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她将被眼泪打湿的信封递给了丈夫,丈夫冯志泽面色严肃的打开,里面不再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 鲜红色的,像是用血写上去的几个字。 “我这就来见你了,我好开心。” 冯志泽捏紧了手中的信封,对着周晓玲点头示意,“它们的耐心已经到极限了,已经不能再拖了。” “必须以最快速度将霜霜送回去。” 冯诗霜一脸茫然,她听不懂父母的对话,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它们”到底是谁。 她只知道自己要被送走了。 “霜霜,要回到哪里呢?” 冯志泽的眼神很复杂,他弯下腰,伸手摸了摸冯诗霜的头。 “回到十四岁之前,霜霜生活的地方。” 被爱着的人(6) 十四岁以前,生活的地方? 冯诗霜的眼神有些恍惚,那些被强行忘记的回忆正在一点点的回想起来,将她拉回那个朦胧而细碎的过去。 她想起来了,想起了那个叫做韩繁松的孩子,想起了平东临桦县里榆街003号的那一栋房子。 冯诗霜一开始并不是住在她现在所处的小别墅的,准确来说,在升上高中之前,她和父母都住在另外一个地方,只是那个地方被她下意识的忘记了。 她住在平东临桦县里榆街002号,就住在那个名为韩繁松的孩子的住所的旁边。 在那些破碎的记忆里,自己从出生的时候开始,身体就不是很好,从小就是一个药罐子,当时的房间里,自己和母亲都在吃药,整个房子里面都是一股浓重的药味。 平东林桦县是一个很偏远的地方,与外面的交通只能勉强达到刚好交流的程度,很多习俗也很封建。 记忆里面,当地的人就有一个奇怪的习俗,那就是如果想让一个先天不足的孩子平安长大的话,就要从小将那个孩子当做相反的性别来养,说是这样的做法可以骗过前来勾魂的鬼差,让它下意识的能够略过这个孩子。 这样的话,这个孩子就能够活下来。 一开始周晓玲是不同意这样的做法的,因为她是外嫁进来的,老公冯志泽才是当地人,她是一个非常开明的新时代女性,虽然并没有对这样的习俗嗤之以鼻,但也没打算去遵守这习俗。 但是面对着丈夫恳求的眼神,还有自家小姑娘那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周晓玲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当时的确是真的彻底走投无路了,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但是莫名的,在把小闺女当做男孩来养后,冯诗霜的身体就慢慢变好了。 她当时沉默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强逼自己接受了这个玄之又玄的习俗。 习俗上说,要将这个孩子养到十八岁,才能够换回原来的性别打扮,这样子这个孩子的身体才会完全的变好,以后的一生都会很顺遂,会很少遇到大灾大难,会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 但是,再努力想要细想相关的事情时,就会发现自己似乎又没有这一段记忆,努力想到最后,冯诗霜的太阳穴甚至开始刺痛起来,脑海中的记忆也是一片混乱,彻底的想不清楚了。 只记得自己十四岁的时候,就从那个地方搬走了,也不再做男性的装扮,换回了女生的身份。 可能真的是因为习俗提前结束的缘故,身体并没有完全变好,依旧还是有些病弱的样子,但是已经比起小时候好的太多,起码她现在可以正常的去上课,正常的生活。 所以自己十四岁的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冯诗霜开始眼前发黑,意识模糊,她很努力的去回想十四岁那一年发生的事,但是她越是细想,脑中的眩晕感就越加严重。 在昏倒的最后一瞬间,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一个歇斯底里的,尖锐的女声,带着巨大的愤怒,是她无比熟悉的声音, “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们万劫不复。” “你们这群怪物,永远都不会得到【希望】。” 是母亲的声音。 但是母亲,为什么会这么的生气。 周晓玲伸手,将晕倒过去的女儿揽在怀里,保证她能够不摔倒在地,她的目光锐利,看向丈夫的眼神冰冷,“你应该已经找好人了吧?”她的声音也是冷的,“毕竟怎么说,都是‘你家’那边惹出来的事情。” 冯志泽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还是把嘴闭上了。他的心里和嘴里都在发苦,他是真的很爱周晓玲,也知道此时妻子只是怒火冲天时迁怒的表现,但他还是很难过,为了自己的出身,也为了自己的女儿。 “那个孩子,”踌躇了很久,冯志泽还是开口了,虽然正面对着妻子的压迫,吐字有些艰难,但他还是努力的把那句话磕磕绊绊的说完了。 “那个孩子,一定会照顾好霜霜的。” “这是它当年答应过的,它是不一样的,它跟霜霜待得最久,它绝对会保护霜霜的。” “我不相信。”周晓玲正视着丈夫的眼睛,说出的话一字一顿,透露着浓浓的不信任感。 “那边的‘怪物’,我一个都不会信。” 冯志泽对于妻子的回答,也只是无奈的苦笑,说不出一个字的反驳。 现在才是上午,他们要等到晚上,等到凌晨的一点十八分,只有在那个时刻,开往平东林桦县的公交,才会出现。 记忆的错乱给冯诗霜带来了很大的冲击,直到快接那个近时间时,她依旧处于没有醒来的状态。 凌晨一点十分,周晓玲怀中抱着冯诗霜,与冯志泽一起在家门口等待。 他们现在居住的家是在一个小区里,周围都是同样的小别墅户型,错落有致,他们的房子在小区的边缘位置,旁边有一条出小区的车道,落闸的附近有保安亭,保安亭里还有光亮,在他们走出门时,还跟在窗户趴着玩手机的保安打了个招呼。 夏季的夜晚,萤火虫飞舞,虫鸣阵阵,有着舒适的风,是很平常的景象。 但当冯志泽手表上的分针指到十八分时,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整片天地变得瞬间寂静无声,他们本来是站在自家的家门口,但是现在却身处在一个公交站台一样的地方,站台周围一片荒凉,昏暗的路灯下,颤巍巍的开来了一辆看起来马上就要散架的公交车。 公交车在站牌的位置停下了,打开了车门,车厢内漆黑一片,即使路灯努力撒进去一片光,也被里面的黑暗吞的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剩。 一双修长的手伸了出来,小麦的肤色,是属于青年人的手臂。 周晓玲抱紧了怀里的女儿,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抗拒。 冯志泽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把女儿从妻子的怀里强行拉了出来,放进了那一对手臂里。 “霜霜她,就拜托你了。” 那双接过冯诗霜的手晃了晃,似乎是在应和冯志泽的话,它缓慢的后退,连带着冯诗霜的身体,也一起被黑暗所吞没。 公交车的车门关上,吱吱呀呀的发动,慢悠悠的开走了。 他们又回到了自家的房子门口。 冯志泽低头看表,依旧是一点十八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保安亭里的小伙子还在专心的玩手机,刚才停在身边的萤火虫,还没有来得及飞走。 冯志泽突然感到有哪里不对,因为妻子太安静了,安静的可怕。 他转头,对上了妻子冷冷笑着的目光。 似乎是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他猛地冲到妻子面前,拉起她的左边袖子。 她的左边上臂白白净净,什么都没有。 冯志泽后退了几步,蹲了下来,用双手捂住了脸。 “我说过的吧。”女人的声音冰冷,带着深切的恨意。 “那群怪物,永远都不会得到【希望】” 被爱着的人(7) 从一片朦胧之中睁开眼,大片的破碎的记忆冲击得脑海之中隐隐作痛,冯诗霜伸手,下意识的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眯着眼睛,开始打量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间陌生却又熟悉的房间,不大的单人床,满房间的可爱贴纸,还有挥舞着蜡笔或者水彩笔乱画的痕迹,专用的学生桌椅,鹅黄色的儿童衣柜,还有当时臭美的,拉着母亲一定要买下的两米高的全身镜。 这里是平东临桦县里榆街002号,自己十四岁以前居住的地方,而自己现在所处的房间,就是拥有着自己一到十四岁记忆的房子。 她从床上爬起来,房子是坐北朝南的设计,她的房间在二楼的最东方,有两扇窗,早晨的时候将朝东的窗打开,就能够看到初升的骄阳升起时的雄姿。 至于另一扇朝北的窗,冯诗霜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扇窗后面,就是里榆街的003号,也就是那个名为韩繁松的孩子居住的房间,韩繁松大冯诗霜四岁,可以说是冯诗霜的“哥哥”一般的存在,是冯诗霜的童年玩伴,也算是“竹马”。 冯诗霜曾经非常喜欢这个哥哥,因为当时她的身体不好,再加上被当成男生养大,所以基本很多同龄的男孩子都会嘲笑冯诗霜,说她是个小病秧子,说不会有人愿意跟她一起玩。 但是韩繁松是不一样的,他不仅不会看不起冯诗霜,还会带着她一起玩。 因为当时周晓玲的身体很差很差,冯志泽见女儿的情况逐渐好转之后,他就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妻子的身上,再加上冯诗霜小时候那内向羞怯的性格,从来不会主动的告状,所以就一直默默承受着来自同龄人的那些恶意。 从小时候,见过的第一面开始,韩繁松就一直一直,一直呆在冯诗霜的身边,像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不仅帮她赶走那些烦人的小鬼头,还会牵着冯诗霜的手,去做冯诗霜能够做得到的事情。 出游,踏青,观察世间万物,去做一切冯诗霜喜欢的事。 冯诗霜最喜欢的时光,就是跟韩繁松一起呆在003号的房子,呆在韩繁松的房间里。韩繁松的房间里面有一个很大很大的书柜,旁边铺了柔软的毯子,散落着几个懒人沙发,书柜旁边的窗户打开时,就会有阳光偷偷溜进来,照亮这一小片天地。 冯诗霜喜欢看韩繁松看书,更喜欢韩繁松念书给她听。 少年人的声音正在处于变音期,声音低沉沙哑,那些或有趣或沉闷的书籍在他的口中娓娓道来,别有一番韵味。 在韩繁松念书的时候,冯诗霜就会坐在他的身边,她的身体与少年贴在一起,感受着少年呼吸和念书时的微微振动,闭着眼睛,像是一只正在享受小憩的猫咪。 韩繁松有时候给她念书,念着念着,就会伸出手来,撸一把冯诗霜的脑袋,手法轻柔,这时冯诗霜就会惬意的晃晃脑袋,往韩繁松那里凑的更近了一些。 那是冯诗霜记忆里面最为温馨的画面之一,后面即使离开了,再想起来时,依旧还是会忍不住勾起嘴角。 但是现在,冯诗霜拒绝回想起这些画面,也拒绝回想起来韩繁松这个人。 因为韩繁松,似乎就是那个给她寄了三个多月信件的变态,是使她感到恐惧不安的存在。 冯诗霜站在全身镜前,仔细的打量自己现在的装扮,男孩子的衣物,剪的短短的头发,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一副瘦瘦弱弱的样子。 她去看放在桌子上的台历,确定了自己现在的年龄,看年份,今年的自己似乎就要十四岁了,距离生日还有不到一个月,准确来说是还有十七天。 所以在自己生日的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令当时身体不好的母亲震怒,平时柔弱的,安静平和的母亲,居然说出那么恶毒的诅咒。 想不起来了,记忆里面,什么都没有。 不仅是一片空白,而且在强行想要记起来的时候,大脑还会隐隐作痛,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抗拒着那份记忆的重新出现。 针扎一般的疼痛对于冯诗霜来说是完全负担不了多久的,很快她就放弃了记忆的回想,而是打开了朝东的那扇窗,观察着外面的环境。 眼前的景色跟自己三年前离开时一模一样,一样的大街,一样喧闹着的,纷纷扰扰的人群。 大家脸上的嬉笑怒骂都很真实,街坊邻居讨论着最近发生的新鲜事情,说着各家的家长里短,说着小道消息,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但就是这种岁月静好,让冯诗霜感到身体阵阵冰凉,她在细微的颤抖着,顺着窗台缓缓的滑坐在了地板上,抱住了双膝,将脑袋埋了进去。 时间似乎是在这片小镇上荒诞的静止了,而且是在冯诗霜十四岁离开的那一年就静止了。 而冯诗霜原本拥有的时间,也被迫倒退了三年。 这个小镇不对劲,极其的不对劲,但是冯诗霜不敢说,也不知道该对谁说。 整个房子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冯诗霜一个人,本来应该存在的父母亲都不在,房间里面冷的可怕。 冯诗霜在窗台之下坐了很久很久,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也没有饥饿感,她的精神开始变得恍惚,有些昏昏欲睡。 “嗒——嗒——。”有人正在敲击玻璃,正是面对着003号房子的那一扇窗,冯诗霜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汗毛炸起,看向那扇窗户的眼神满是恐惧。 一直给予保护的父母不在身边,一直信赖着的大哥哥也似乎变成了变态,冯诗霜感觉自己现在就是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她求助的在房间的周围打量着,准备寻找一些能够防身的东西。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径直奔向了儿童书桌下面的夹层,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里藏着一把匕首,是她当时因为好奇,瞒着父母和繁松哥买的,当时买的目的是为了耍酷,但是买完了就后悔了,所以后面偷偷的藏了起来。 因为被发现的话,大概会被骂的很惨。 但她现在觉得很幸运,因为她的记忆在这一方面没有出错。她很顺利的在暗处的夹层里面找到了那大概刃长五六厘米的匕首,已经开了锋,很是尖锐。 她将匕首背在身后,慢慢的走到了北边的那扇窗那里,缓慢的,一点点的打开了窗。 对面的人也没有着急,而是耐心的等待着,冯诗霜只敢将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隙,投过去的目光中带着警惕,“有什么事吗?”她的声音冷漠。 对面的男孩子似乎也被停留了时间,十七八岁的样子,正好是小男生荷尔蒙最为旺盛的时候,小麦的健康的肤色,明亮的眼睛,略显英气的长相,笑起来露出一排的的大白牙。 是十八岁时的韩繁松。 少年皱着眉,对冯诗霜的窗户只开了一条小缝的行为感到疑惑,但也没有去唐突的拉开,而是露出了一个更大的笑容。 “霜霜。”少年的声音低沉沙哑,正是冯诗霜记忆力里最熟悉的,也是十七年以来最喜欢的声音。 “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出来玩?” 被爱着的人(8) “霜霜,要不要出来玩?” 在那破碎的记忆里,这句话从韩繁松的口中,说出过无数遍,小时候的自己也曾经因为这句话,开心的应和了无数次。 一瞬间,面前的这个大男孩的身影与过去的那个可靠的模样重叠,仿佛时光从未逃走,他们一直一直在一起,仍旧是那么的熟稔,从来没有分开过。 冯诗霜背后紧握着匕首的手下意识的微微松开,本来紧绷着的心被这一句话彻底安抚。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现在梦醒了的那种感觉。 等她从失神状态反应过来时,韩繁松已经推开了002号的窗户,也就是冯诗霜面前的那一扇窗户,一只脚已经踏进来了。 “!!!很危险的!”顾不上升起的陌生的警惕心,虽然两家的窗户之间间隔其实不到一米,但是韩繁松这种翻窗户行为依旧还是很危险,冯诗霜下意识的想要去阻止或者搀扶她,可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实际性的举动,韩繁松已经完好无损的,安全落地了。 “好。”韩繁松拍了拍手上因为翻窗户沾染上的灰尘,看向冯诗霜的眼神明亮,带着全然的喜悦之情,“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少年人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埋怨,“昨天不是说好一起出来玩的吗?怎么一觉醒来你看我是这个表情啊?” “我做错什么事情,然后惹你生气了吗?” “没,没有。”冯诗霜嗫嚅着开口,声音刚出来就把自己吓到了,原来不只是身体缩小了,声音也回到了十四岁时候的状态,雌雄莫辨的弱气,带着一点点的糯,“我只是没睡醒而已。”她尝试着辩解,不知觉的后退了几步。 “行啦行啦。”韩繁松没有在意的摆摆手,脸上写着无所谓,对于自己的这一位弟弟他向来很是耐心,毕竟从小开始他就知道,冯诗霜会因为身体虚弱的原因常常起床很晚,现在因为被吵醒而有点起床气也很正常啦。 他往前走了几步,刚想要像平时所做的那样,拍拍自家小弟弟的头,却眼尖的看到了冯诗霜背在身后的,有着锋利刀刃的匕首。 韩繁松的脸沉了下来,黑的像个包公,“拿来。”他向冯诗霜伸手,绷着脸,严肃的不行,是冯诗霜记忆里面自己没有见过的神色,“这么危险的东西,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偷偷买的吗?胆子真的是不小啊,你还敢随便的背在身后,要是不小心伤到自己了怎么办?” “你这孩子,要是叔叔阿姨知道了,你到时候又要被说一顿,这次我也保不了你哦。” “给我啦给我啦,哥哥先帮你藏起来。” 如同记忆一般的,温暖的言语,纵容的举动,这样的繁松哥,真的会做出那种恶心的,像是变态一般的跟踪事件吗。 韩繁松看冯诗霜像是丢了魂一般,半天都没动静,翻了一个白眼,小心的往她这边靠近,“你可不要乱动啊,我自己来拿。”他口中嘟嘟囔囔着,靠近和触碰的动作都很轻,“不要乱动不要乱动,要是割到自己那我就会很头痛的。” 冯诗霜安静的看着他,看着韩繁松拿过了自己手中的匕首,将它放到了能够远离冯诗霜的,安全的地方,没有做出反抗,就这么单纯的看着。 “你今天怎么啦?”韩繁松凑了过来,额头贴上了冯诗霜的额头,熟悉的脸突然在面前放大,冯诗霜下意识的减缓了呼吸的频率,眨了眨眼。 两股不同的气息交融,贴的太近了,房间里面暧昧的气息蔓延开来,韩繁松眼神专注的看着她,她突然感觉脸上的温度在爬升。 “也没有生病啊。”冯诗霜还没有来得及将韩繁松推开,他自己就离开了,他伸出双手,握住了冯诗霜的两边肩膀,像是在打量什么小动物一般,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也没有哪里看起来像是受伤的样子。”他自言自语着,脸上写着困惑,突然,他像是突然想起来某件事一样,伸手轻轻拍了拍冯诗霜的脸。 “你是在难过吗?”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般,将冯诗霜抱在怀里,十八岁的韩繁松已经有将近一米九了,而十四岁的冯诗霜只有一米五左右,他弯下腰来,抱得轻而易举。 “不用担心啦。”他拍着冯诗霜的背部做着安抚,“相信叔叔阿姨,阿姨的身体还没有差劲到这个地步,所以这次的治疗一定会成功的。” “在他们回来之前,哥哥都会陪着你的,所以不要担心,不要害怕。” “哥哥永远在你身边。” 直到韩繁松的声音在耳边轻声响起,,冯诗霜遮盖记忆的那一层纱才被悄然的掀起了一角,她想起来了,想起来为什么自己明明都要过生日了,但是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因为那时候的母亲,突然病重了,一直喝很苦很苦的中药做着各种调理的母亲,明明在这十四年之间身体在逐渐变好着,但是在冯诗霜的十四岁生日前夕,毫无征兆的病倒了。 这个小小的县城里面,没有能够应对母亲着来势汹汹的病情的医生,所以冯志泽决定带周晓玲出县城,但是因为女儿的身体不能进行长途的奔波,所以就把冯诗霜托付给了韩繁松照顾。 虽然韩繁松的家里只有他和奶奶一起生活,但是韩繁松也因此从小就非常的早熟,再加上他在平时的日常生活之中对于冯诗霜也很是照顾,所以冯志泽对于韩繁松还是会很放心的。 记忆里面,治疗进行的时间也就十几天,冯志泽和周晓玲紧赶慢赶,终于在冯诗霜十四岁生日的当天赶回来了。 只是,回来之后的气氛非常的奇怪。 父亲冯志泽是带着满脸的愧疚,而母亲则是带着怒火,绝对性的愤怒,甚至还有浓重的杀气。 母亲情绪很激动,非常的激动,似乎是直接去找了村长,后面...后面发生了什么呢? 又开始了,冯诗霜开始眼前发黑,只要自己去尝试接触十四岁生日当天的记忆,大脑就会产生晕眩感,这次还出现了幻觉,她仿佛看到了面前有一片的赤红,火舌卷着小腿向上舔舐,灼热感和疼痛感都很真实,她的身体晃了晃,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韩繁松下意识的去扶她,手脚都长的少年轻松的抱起了冯诗霜,放到了床上。 他坐在冯诗霜的床边,看着手掌之中恍惚被火焰燎过的痕迹,沉默不语。 而这份痕迹,在之前还是没有的。 他静静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冯诗霜,墨色的眸子里面满是复杂。 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要再次回到这个满是怪物的地方。 被爱着的人(9) 再次在那张床上醒过来时,冯诗霜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她侧了个身,刚准备翻身起床,动作却被突兀的顿住了。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趴在她的床边,带着湿漉漉的狗狗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她,在看到冯诗霜醒来之后,那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恍惚之间,冯诗霜好像看到了在韩繁松头上支棱起来的,不停抖动的狗耳朵。 “醒了吗醒了吗醒了吗。”迎接她的是一连串的询问再加上身体的凑近,冯诗霜伸手,手掌抵在韩繁松的额头,拒绝这个家伙的继续靠近,然后韩繁松就保持着这个被阻挡的姿势,直勾勾的盯着冯诗霜。 “醒了醒了。”冯诗霜用了一点力气,将邻家哥哥的脑袋推开,她揉了揉依旧有点疼痛的太阳***心里面突然有点疑惑,十四岁那时候的哥哥,是那么黏人的性格吗? 记不清了。 她的声音有点干涩,下意识的咳嗽了几声,接着面前就递过来了一杯水,抬头看去,对上了韩繁松巴巴的眼。 她伸手接过那一杯水,杯壁温暖,喝进嘴里的水温是温偏凉,冯诗霜一直都是猫舌头,如果是水太烫的话,这个挑剔的家伙是绝对不会喝的。 而这一点,韩繁松一直记得,准确来说,冯诗霜的很多小毛病,很多小习惯,韩繁松都会下意识的记住,然后极其自然的把它们融入骨血,从未出过错。 所以,冯诗霜再次产生了怀疑:这样的哥哥,真的会做出那样的事吗?杯中的水并不多,三两口就喝完了,她手里捏着杯子,坐在床上再次思考。 韩繁松非常顺手的拿走了她手中的杯子,摆在床头柜上,然后这个已经成年的大男孩哧溜的一下,像是滑溜溜的泥鳅,爬上了冯诗霜的床,掀开被子钻进去然后把自家小弟弟抱在怀里的一系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等冯诗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拒绝的机会。 并且十四岁的一米五,对上十八岁的一米九,完———全——没有反抗能力。 冯诗霜最开始还想要挣扎,但是在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之后,她就完全放弃挣扎了,本来冯诗霜也就是那种软绵绵的,随遇而安的性格,遇上了靠本能行事的韩繁松,那简直就是完败。 她认输了。 反正因为是在从小就被宣称是男性的状况下养大,再加上自己因为身体的瘦弱,第二性征迟迟没有发育,所以冯诗霜一直都是那一幅雌雄莫辨的精致少年模样。 她至今都记得,当自己的身体终于有些好转,起码能够出门与邻居们打招呼时,韩繁松见到自己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真的是人类吗?” 九岁的的小男孩手里拿着玩具,看着冯诗霜的眼里满是惊艳,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物种一样。 然后他收到的,是来自五岁的冯诗霜小手的,毫不客气一巴掌。 “我不是那个意思。”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说错了话的韩繁松被自家奶奶压着脑袋,给已经开始在眼眶里面积蓄眼泪的冯诗霜道歉,他连当时最喜欢的玩具都扔到了一边,急忙连比带划的解释,“我没有骂你的意思,你不要生气,别哭啊别哭啊。” “我说你不是人类,是因为你长得真好看。” “真的很好看,就像是那种大商场的橱窗里面摆的洋娃娃一样,一样的精致好看。” “你来当我的弟弟吧!”小韩繁松的情绪突然高昂,他哒哒向前跑了几步,握住了冯诗霜的手,表情真挚,“我会一直喜欢你,你想要的东西只要我有我都会给你,我会一直对你好。” “要是我有一个这么好看的弟弟的话,那帮家伙一定会非常羡慕嫉妒恨的。” 回应他这句话的,是自家奶奶毫不客气的一个暴栗,还有哭着跑掉的,被邻居哥哥吓到的冯诗霜。 总之,这就是冯诗霜和韩繁松这一份孽缘的开始,但是后面韩繁松的确是很完美的实行了他最开始做出的承诺,一直都宠着冯诗霜。 冯诗霜也很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韩繁松的跟屁虫。 所以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的人,自己曾经那么喜欢的家伙,会被忘得一干二净呢。 这个小镇很古怪,冯诗霜再次确定了这一点。她现在确定,自己十四岁之前的记忆绝对是被修改过的,而那些无法被修改的,拥有着强烈印象的存在,就直接被干脆的遮掩了,直接让她忘记这一份记忆,忘记了韩繁松这个人。 但现在冯诗霜回到了这个小镇,从她睁开眼睛开始,所有的记忆都似乎被想起,无论是好的坏的,幸福的不堪的,都会蛮横的直接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完全没有给她能够反应的机会。 平东林桦县,一个布满谜团的小镇,临走之前父母亲的对话也很奇怪,父亲似乎是在逃避些什么,对那些事物避讳莫深,母亲则是愤怒,还有浓重的厌恶。 奇怪的时间倒流,被掩盖了的记忆,而且还有某样隐藏着的物品。 冯诗霜低着头,目光隐晦的落在自己的手腕上,手腕上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装饰品,但是身体的触感在告诉她,母亲周晓玲给的那两个金色的细环依旧是在那里的,没有丢失。 只是不能被看见了而已。 冯诗霜背部靠在韩繁松的怀里,她的体质偏凉,夏季的时候也会感觉到有点冷,十八岁的少年身体炽热,向外放着暖融融的气息,这股气息让她舒适的眯起了眼,甚至还稍微挪动了一下,换了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 冯诗霜的意识很清醒,她对自己脑子所作出的判断一直还是有点自信的,她想,如果想要得到真相的话,那就得等,等到自己十四岁的生日,等到父母的回归,只有在那一天,她才能知晓所有的一切。 韩繁松没有在意冯诗霜的动作和沉思,他将下巴搁在冯诗霜毛茸茸的脑袋上,对方略显冰凉的身体虽然让他很是担心,但是在夏季,这可是不可多得的降温神器啊。 不愧是我弟弟,我弟弟是世界第一,我弟弟最棒了!!! “繁松哥,”冯诗霜抬头,用脑袋轻轻顶了几下韩繁松的下巴,在这之前,她得先确定一件事才行,“你最近有没有给我写信啊?” “写信,什么写信?”不出意料的,韩繁松一脸茫然,满脸都是‘你在说什么啊’的神情,“我每天都能跟你见面啊?我给你写信干嘛?” “如果是霜霜想要感受一下收到信件是什么感觉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不用了谢谢,我就随口一提。”韩繁松没说完的话被冯诗霜飞快的打断,他依旧没有生气,只是晃了晃脑袋,狗狗眼里满是困惑。 所以,那个给自己寄信的,冒充了韩繁松的家伙,到底是谁? 被爱着的人(10) 冯诗霜考虑着事情,所以半天没有动作,韩繁松也没有出声骚扰,只是专心的捏着冯诗霜已经垂到颈部的头发,时不时还会揉一揉那隐藏在黑发之下的小小的耳垂,仿佛那是什么极其好玩的玩具一样,对它们爱不释手。 因为背后的“暖炉”靠的实在是太舒服了,冯诗霜后知后觉才突然想起还有韩繁松这个大型动物的存在,她朝头顶伸手,捏了捏韩繁松的脸,少年人脸上虽然没有多少肉,但是柔软细腻的脸颊依旧让人感觉手感很好。 “要去哪里玩?”既然现在没办法得出相关的结论的话,那也就只能先跟着这个家伙了吧,冯诗霜想了想,决定主动出击。 “唔——”韩繁松稍微低下头,让冯诗霜捏的更顺手了一些,他偏着头,脸上流露出思索的神情,“昨天本来是说好了去河边的钓鱼的,毕竟天气预报说是很难得的好天气呢。” 确实,好的天气对于这个小镇来说,的确是很少见的,这个小镇以多云的天气为主,即使是在夏季,那种艳阳高照的日子却也少得可怜。 在平时的日子里,即使是阴蒙蒙的天气,但是该有的温度依旧不减。冯诗霜看着外面的大太阳,即使那窗户只是开了一半的幅度,但也能够感受到那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所以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要,太热了,不想去。” 虽然她是偏凉的体质,喜欢暖洋洋的地方,但是直接去大太阳底下晒太阳这种事,似乎并不值得去享受,反倒成了一种折磨。 “明明你之前还是很期待的,”韩繁松咕哝着,撅起了嘴,“真是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啊。” “那就去杂货铺吧。”他突然兴致勃勃的提议,“最近说是来了很多的货物,奶奶一直在做整理,都做了好几天了,还是没做完。” “你为什么不去帮奶奶?”冯诗霜侧头,看向韩繁松,投射出了死亡凝视,“你就这么让奶奶一个人忙活?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嘛。”韩繁松还是一副振振有词的样子。 冯诗霜都快要被他这副厚颜无耻的样子给气笑了,她伸手使劲去拧韩繁松的脸,说出的话也有些咬牙切实,“那你倒是说说,是什么更加重要的事情啊。” “那当然是陪我世界第一可爱的弟弟一起玩啦!” “已经都要作为成年人了,就不要为自己的偷懒找借口了啊!!!” 在床上打闹了一阵子,最终两个人还是爬起来收拾了一下自己,准备出发去韩繁松奶奶的杂货店帮忙。 韩繁松的奶奶叫做黎玲,今年已经64岁了,身体一直都很硬朗,她在这个奇怪的小镇上开了一家小小的的杂货铺。 一个年老的女人带着小孩子生活,并且想要将那孩子养大的话,所要经历的风言风语,所要吃的苦绝对是很大的,但是黎玲还是坚持下来了,她坚持把韩繁松拉扯长大,她坚持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而这一份不认输的韧性,也为她赢得了镇上所有人的尊重。 现在大家都喊她黎婆。 黎婆性格为人都很好,做饭干活类的家务都是一把好手,爽朗的脾气,对冯诗霜也很是疼爱,大多数时候韩繁松拿过来逗冯诗霜玩的小玩具,不少都是黎婆友情提供的。 黎婆是不一样的,小时候的自己一直有这种感觉。 黎婆是特殊的,她跟小镇上面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这个所有人里面,也包括了韩繁松。 在黎婆身边,冯诗霜总能感受到一种奇妙的安心感,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黎婆看她的眼神有时候会有点奇怪,虽然里面满是慈爱,却带着怜悯,还有一种,无法被形容出来的感觉。 冯诗霜换上了长袖长袖,与穿着短袖短裤的韩繁松简直就是两个季节,她一边挽着衬衫的袖口,一边往门口的方向走,韩繁松已经在玄关等着她了,手里还拿着一把用来遮阳的大黑伞。 杂货铺离冯诗霜居住的地方并不远,准确来说,就在她的隔壁,也就是韩繁松所居住房子的一楼,里榆街003号。 一楼是杂货铺,二楼则是韩繁松和黎婆居住的地方,冯诗霜和韩繁松打着伞来到杂货铺时,正好碰见坐在柜台后面的摇椅上,手里还一下一下打着扇子的黎婆。 黎婆本来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看到撑伞而来的俩个人的身影时就清醒了,“哦呦,霜霜啊,这大热天的,怎么就突然出来了啊,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啊?” 她还瞪了韩繁松一眼,带着责怪,“你这个臭小子,是不是你给霜霜出的馊主意,怂恿她出来乱逛的,难道你不知道霜霜身体不好吗?你还敢带着她到处乱跑。” “别骂了别骂了奶奶,”韩繁松的脸上带着苦笑,他将冯诗霜送进了杂货铺里,给她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在确认自家的小弟弟不会被热到之后,才对着黎婆扬了扬手中的黑伞,“我可是一路打着伞送过来的,绝对没有让霜霜晒到,奶奶你就放一百万个心吧。” “这不是叔叔阿姨刚出门嘛,我怕霜霜会难过,所以打算带他做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来着。” 黎婆对着韩繁松翻了一个白眼,“就你那样,还想照顾霜霜?自己毛都没长齐,就别给别人添乱了吧。” 韩繁松说不过自家奶奶,苦笑着举起双手做投降的姿势,他上前讨好的给老人捏捏肩膀,嘴里说着好话,“别生气啦别生气啦,我这不是啥都没干呢嘛,还把霜霜带到您这里来了,您这里不就是最舒服的嘛。” “我这就去帮你整理东西,别气了别气了哈。” 少年腿脚利索,一溜烟的跑走了,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样。 冯诗霜看着这对老少的对话,觉得自己这么单纯坐着也不太好意思,起身打算跟上韩繁松的脚步,准备跟他一起去整理那些货物。 “你就坐那,不用动弹,让那个臭小子去就可以了。”黎婆闭着眼睛,嗤笑了一声,手上的扇子依旧一下一下的拍打,身下的摇椅吱呀作响。 “过来吧,丫头。” 黎婆知道冯诗霜的真实性别,所以在四下无人的时候会用“丫头”这个称呼来叫她,冯诗霜温顺的坐到了她的旁边,专心的凝视着黎婆的脸。 黎婆睁开了眼睛,投过来的目光里面又是那种冯诗霜看不懂的意味。 “你要记住,一定要记住。”她一遍遍的强调。 “我这里是安全的,永远都是。” 被爱着的人(11) 黎婆的话,咋一听很是奇怪,但是冯诗霜却莫名的信了这句话,因为她看到了,看到了老人的眼里有着洞察一切的沧桑,岁月虽然在她的眼角堆叠,但是那同时也带来了无穷的阅历。 她说:“霜霜,不要相信任何人。 “包括繁松那个臭小子。” 冯诗霜的大脑高速运转着,思索着黎婆话语里面的意思,但还没有等她想明白,就看到韩繁松一身灰尘的从库房里面钻出来了,少年人的模样狼狈的不行,甚至脸上也带上了几道滑稽的灰尘印痕,他毫不在意的伸手挠了挠头,就想直接往冯诗霜的身边凑。 然后他被黎婆掏出来的一把黑色打伞抵在了腰间,无法继续前进。 “臭小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脏死了。”黎婆看着自家孙子脏兮兮的样子,翻了个白眼,这个臭小子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是笑着的,露出一口大白牙,在那里嘿嘿的傻笑。 自己当初是被下了什么药吗?黎婆第无数次思考这个问题,当初自己为什么要想着把这个小鬼头养大,而不是直接把他丢在那边,干脆别管了就是。 算了,反正都养这么大了,后悔也没用了。 “你先去洗个澡好吧。”黎婆手中拿着伞,远远的又戳了几下韩繁松的腰,满脸都写着恨铁不成钢,“就你现在脏脏的样子,先去把自己打理干净了再来吧。” “哦哦哦好的。”韩繁松点了点头,像风一样的,迅速的溜走了。 冯诗霜安静的看着这一切,越来越多的谜团在她的心里积蓄,她现在急需一个能够为她解谜的人,她蹲在了黎婆的身边,握住了那一只苍老的手,黎婆手背上的皮肤满是皱痕,还有着星星点点的老人斑,这是一只已经变得无比脆弱的手,但在目前的冯诗霜看来,似乎只有这一双手,能够将自己拉出深渊。 “黎婆,”她试探的询问,“有的时候,黎婆会用那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所以黎婆是不是知道着一些什么事?” “所以黎婆能不能,救救我。” 黎婆放下扇子,在摇椅上坐直,她已经很老了,佝偻的身子在摇椅上只是小小的一团,冯诗霜仰视着她的眼睛,黎婆的眼里现在是全然的怜悯和无奈,她伸手,捏了捏冯诗霜的耳垂。 “我给你打一个耳洞吧。”黎婆突然开口,说出的话却是与冯诗霜问出的问题毫不相及。 这大概是拒绝回答的意思吧。 之前就有说过,在平东林桦县这个小镇里面,总是有一个奇奇怪怪的习俗,比如女孩子十岁之后就要在双耳的耳垂之上打上耳洞这种习俗,但是因为冯诗霜从小是被当做男孩子养大,所以打耳洞这件事也就一直没有实行。 即使后面搬走了,一直长到了十七岁,冯诗霜也一直没有机会去打耳洞,一方面是她怕疼,另一方面就是父亲不允许。 虽然已经离开了小镇的范围,居住在了其他的地方,但是父亲一直一直,遵守着小镇上的某些奇怪的规则,在打耳洞这一点上,就算对上的是母亲或撒娇或生气的神情,他也绝不让步。 她开始想念父亲那张倔强的脸了,也想回家。 但也就是因为一直没打耳洞的缘故,隔壁的韩繁松才会一直认为自己是男生,所以才会一直宠爱着自己这个“弟弟”吧。 思维在乱飞,冯诗霜没有第一时间回应黎婆提出的建议,黎婆也没有在意,因为比起提议,她那更像是一种通知,说完话之后,她已经自顾自的在柜台的抽屉里面找起器具来了。 等冯诗霜反应过来时,打耳洞的器具已经在柜台上摆好了,她张嘴,刚想要拒绝,但却被黎婆接下来拿出的小盒子摄住了心神。 很老旧很老旧的墨绿色盒子,因为长期把玩和存储的缘故,盖子已经有了些许松动,绒的盒子都已经起了无数的细丝,黎婆捏着这个不到拳头一半大的盒子,平稳的手居然有些许的颤抖。 “你也等了很久了吧,我的老伙计。”黎婆自言自语着,“我想着一直能够撑下去的,毕竟当初她给我的时候,她也以为应该永远都会用不上的。” “但是这次啊,那帮家伙,实在是太过分了。” “所以,这个孩子,就拜托你了。” 黎婆的手指颤抖,小心翼翼的把那墨绿色的盒子放到了柜台上,然后慢慢的打开了它。 冯诗霜的目光落在盒子里面的事物之上,她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怎么也移不开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个大概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宝石耳坠,雕成水滴的形状,那一抹艳红就像是刚流淌出来的血液一般。在耳坠的表面,是一只死死盘绕着它的,半吐着黑色信子的,有着黑色鳞片的小蛇。 耳坠的雕工很好,黑蛇的的样子活灵活现,明明是紧闭着眼睛的姿态,但是却让冯诗霜感觉,似乎就在下一秒,这条蛇就会睁开眼睛,离开盘踞的红色宝石,给靠近它的,不怀好意的家伙毫不犹豫的咬上一口。 奇怪的是,这只是一只耳坠,而不是一对。 黎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起了柜台上打耳洞的器具,向着冯诗霜招了招手,“来吧,”她叹了一口气,“虽然还是很舍不得我这个老伙计,但是的确是时候用上了。” “但是,”冯诗霜犹豫着,“我现在是‘男生’啊,如果打了耳洞的话,会不符合习俗的吧。” “没关系的。”黎婆笑着,伸手轻轻拍了拍冯诗霜的脑袋,“只是打一边的耳洞而已,你连【金斗】都带上了,难道还想着好好的在这个小镇上面生存吗?” “【金斗?】”冯诗霜的脸上带上了疑惑,“那是什么?” “就是你手腕上的东西啊,”黎婆的脸上满是怀念的神色,冯诗霜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自己手腕的部位,眼神也带上了警惕。 “不要害怕,我没有任何要害你的意思。”黎婆笑了起来,“小姑娘警惕是一件好事,但是你要相信我之前的那句话啊。” “相信我这里是安全的,永远都是。” “况且啊,”黎婆用复杂的神色,扫过冯诗霜的手腕,最后落在了耳坠上。 “【金斗】和【黑切】,本来就是同一套饰品里面的器物啊。” “这都是那人留下来的遗物。” 被爱着的人(12) 【金斗】应该就是母亲周晓玲给的那一对金色细环,而【黑切】,冯诗霜看向那墨绿色的小盒子,这大概就是那只耳饰的名字吧。 而【那人】,又是谁? “为什么,只有一边呢?”好奇心像是猫爪子一般在心里抓挠,冯诗霜还是忍不住发问,“还有黎婆你嘴里的那个人,又是谁啊?” “是秘密哦。”黎婆眨眨眼睛,像个正在恶作剧的小孩,拿着打耳洞的器具靠近了冯诗霜的右边耳朵,黎婆将少女那垂到脖颈黑色头发撩到耳后,器具对准了小小的耳垂。 器具“咔哒”的响了一声,耳垂感到了细微的刺痛,像是被细小的针头刺了一下,她本能的偏头想要躲闪,却突然感受到了右边的耳垂多了一份轻微的重量。 “好了。”黎婆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冯诗霜本身就是冷白皮的体质,再加上因为常年体弱,不出门的缘故,很少见阳光,白皙的皮肤之下的细小血管清晰可见,水滴状的耳饰因为她下意识偏头的动作而晃了晃,那一抹红色被衬托的更是艳丽。 黑色的蛇盘旋在红宝石上,像是即将咬住耳垂一般,靡丽却也危险。 黎婆将冯诗霜挽到耳后的头发放下,遮挡住了那小小的耳饰,她重新瘫在了摇椅上,摇椅又开始吱呀作响,她半眯着眼睛,看向冯诗霜的目光变回了原来的慈爱。 “除了繁松和黎婆我,这个耳饰可不要让其他人看到,明白吗?” “这个其他人里面,也包括了你的父母。” 冯诗霜沉默的点了点头,说也奇怪,自从戴上那一只耳饰之后,她隐隐感觉到了手腕上那一对金环的细微情绪,那种情绪,像是找到了同伴一般的欢呼雀跃。 而【黑切】似乎也很是高兴,本来应该是冰凉的玉石,贴着脖颈的那一块皮肤却感受到了耳饰的微微发烫。 “黎婆,”冯诗霜往通往二楼的楼梯之处看了一眼,没有任何人的影子,韩繁松还没有结束他的事情,她搬动坐着的小马扎,往黎婆的方向又凑近了一点,讲话的声音也更轻了。 “既然说是一套的话,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部件?” “那些其他的部分,现在都在哪里啊?” 黎婆手中拍打着扇子,外面现在明明是高温酷暑,杂货铺里面也没有空调风扇之类的,却是很凉快,所以她手中的扇子,不过是无聊时用来消遣的产物罢了。 “怎么?”黎婆轻飘飘的瞥了冯诗霜一眼,带着打趣的意味,“你是单纯对这一套东西的故事感兴趣呢?还是想要把它收齐起来呢?” “前者讲讲倒是无妨,后者的话,那可就是难如登天咯。” 冯诗霜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欺骗这位一直对着自己散发善意的老人,她耳根微红,不好意思的挠了下脸,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答案:“两个都在想,既想要知道故事,也想要一整套。” “因为我感觉,它们被放在一起的时候,会很开心。” “你感觉到了啊。”黎婆略带惊讶的看了她一眼,“很敏锐地感知呢,毕竟它们本来就是一整套。如果用人类做类比的话,那就是能跟多年不相联系的老朋友再次相见,自然是非常快乐的事情啦。”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想法真的是很贪心呢。” 冯诗霜“嘿嘿”笑了一声,抓着黎婆的手,轻车熟路的晃了晃,撒着娇,露出了本该在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娇俏,“您就说说吧,我真的很好奇呢。” 黎婆对这样的撒娇已经习惯了,但是面上依旧是一副很受用的样子,毕竟养大的孙子从小就是一个皮猴子,而面前现在有一个现成的,乖巧的,会撒娇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呢? 也就是那个臭小子眼瘸,一直把小女孩当弟弟而已。 黎婆放下扇子,脸上露出了追忆的神色,“让我想想啊,该要从哪里开始讲比较好呢...” “那个人啊,那个人的名字,我不能说。如果你去问这个小镇上的任何一个人的话,没有人会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它们对那个人避若蛇蝎,它们仰慕着那个人,它们恐惧着那个人。” “那个人给了它们新生,却也可以在瞬息之间将它们毁灭。” “那个人,”冯诗霜举起了右手,像是在课堂上提问的小学生一样,“那个人现在还活着吗?” “肯定是死了啊,不然怎么能被称之为‘遗物’呢。”黎婆没有在意冯诗霜的突然提问,反而觉得这种上课一般的举动有些好笑,她拿起扇子敲了敲冯诗霜的头,力度很轻,“小孩子在听故事的时候不要随便插嘴,你再来一次,我就不说啦。” 冯诗霜听到这一句,立马乖乖的闭上了嘴,还做了一个给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然后眼巴巴的等着黎婆继续往下讲。 “至于那一套饰品啊,一共有九件,分别是一对耳饰,叫做【黑切】和【白垭】,一对手腕上戴的金环,叫做【金斗】,一对脚上挂的细链,叫做【银影】,一枚佩环,叫做【清歌】,一个额饰,叫做【燕回】。”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黎婆的眼睛里的光暗了下来,带着浓重的复杂,“那人的心口之上,天生有一块宝石,是很清透的颜色,有着不知名的质地,叫做【化生】。” “在那个人死去之后,【化生】自然脱落,它们便将【化生】放进了那人的口中,然后这一整套的饰品,就跟那个人一同下葬了。” 冯诗霜下意识捏住了手腕的位置,其实是紧握住了那一对金环,在黎婆说出那人下葬的瞬间,冯诗霜感到【金斗】突然变得冰凉,像是在哭泣的人一般。 它们都在哭。 “既然是墓葬的话,为什么它们又出现了呢?” 黎婆深深的看了一眼冯诗霜,带着复杂的悲伤,“因为它们在害怕。” “它们怕的不行,它们后面后悔了,所以挖了那个人的墓。” “它们对那个人用了火,那个人的身躯被火焰燃烧殆尽,只剩下一捧细碎的骨灰,但是它们发现,那个人的一整套陪葬品,怎么也无法摧毁。” “于是它们把那一套饰品拆散了开来,藏在了镇上的各种地方。” “你想要找的话,就去找吧,除了【化生】以外,你应该都能找得到。” “为什么?”听了一长串故事的冯诗霜终于获得了提问的机会,“为什么找不到【化生】?” “因为它在你一个绝对找得到,却也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被爱着的人(13) 绝对找得到,却也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那到底是怎样的地方? 黎婆能够看得出冯诗霜此时脸上那写满了的困惑,但她只是轻笑着,甚至还加上了一句更加奇怪的话。 “而且是一个,能够得到却又不愿意得到的地方哦。” 冯诗霜感觉脑子里面已经是一团浆糊了,晕乎乎的,在她还想要再做一些详细一些的追问时,被一个突然扑到身上的家伙给彻底打断了。 少年人刚洗完澡,身上有好闻的清新草木香类沐浴露的味道,头发也没有完全擦干,湿哒哒的垂在一旁,水珠滚落,掉进了冯诗霜的领口里面,顺着脖颈滑了下去。 冯诗霜沉默了一下,开始用力挣扎,想要把韩繁松这个大型的黏人精从身上撕下来,但是一米五哪里会是一米九的对手,她挣扎的额头都有些微微出汗了,对方禁锢着的手臂依旧就还是像个铁桶一样,纹丝不动。 韩繁松嘿嘿笑着,像极了一只大型金毛,用已经洗干净的脸颊蹭了蹭冯诗霜的脸,眼睛笑的眯成了月牙状。 挣扎无果,冯诗对黎婆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却发现黎婆正摆出了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在看着,脸上还带着戏谑的笑容,“你们感情真好啊。”她发着感慨,慢悠悠的又开始晃起了摇椅。 “那是,”韩繁松脸上一副自豪的样子,还拍了好几下冯诗霜的肩膀,“这可是我弟弟,不跟我关系好还能跟谁呢?” “最好一直是‘弟弟’哦,臭小子。”黎婆将手中的扇子放到了一旁,望了望外面的天气,现在太阳已经快要升到半空中了,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正好杂货铺现在也没有什么客人要来的趋势,她起身,对着韩繁松摆了摆,“臭小子,看一下店,我去做午饭。” “霜霜也留在这边吃吧。”冯诗霜神色微动,刚想要拒绝,却也被黎婆无情的打断了,这家的祖孙都是一个性格,打的都是直球。没有给人能够拒绝的机会。 “反正你爸妈出门的时候也是把你拜托给我们照顾的,吃顿饭而已,没关系的。” 黎婆一边说着话,一边腿脚利索的上楼去了,身姿矫健,完全看不出身为老年人应该有的样子,冯诗霜被留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无助的神色。 最起码,先把趴在我身上的这一只金毛带走啊!!! 心里的小人泪流千行,冯诗霜推了推围着自己脖颈的手臂,“繁松哥,松开好吗,这个姿势弄得我有点不舒服。” “确实。”韩繁松还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松开了手直起了身子,他活动了下脖子,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霜霜你还是有点矮了,一直弯腰的话,我也感觉有点不太舒服。” 冯诗霜觉得,如果自己是那种漫画里面的角色的话,此刻的额角应该已经出现了无数个“#”字了,哪有这种自己乱动手脚,还把锅甩到别人身上的家伙的,她捏起了小拳头,准备反讽上几句,回头却发现韩繁松对着黎婆刚才坐着的宽大的摇椅,眼中放出了光芒。 她的心里开始警铃大作。 身体的本能让她迅速起身,准备离这一只金毛犬远一些,但她才刚刚站起身子,步子还来不及迈开呢,就被一双大手掐住了腰,整个人都被轻松地抱起,放在了摇椅上,韩繁松坐在她的身后,将她抱在怀里,长手长脚完全将她包裹住,还在那里一脸得意的笑。 “这样就不会难受了吧。”他的神色眉飞色舞,像是一只做了好事需要主人夸奖的金毛,冯诗霜仿佛能够看到他背后摇晃的大尾巴,这个家伙,整个脸上都在写着“看我做的好吧所以快来夸我”,这样的神情。 冯诗霜死心了,冯诗霜彻底放弃了。 她自暴自弃的往身后直接一靠,闭着眼睛,说出的话有气无力,“行行行好好好,繁松哥超棒的,你最聪明了。” 杂货铺现在里面没有客人,食物的香气从二楼飘下,隐约还能听到锅铲翻炒,油锅嗞啦作响的声音,杂货铺外的蝉叫的很是起劲,在这种安宁平和的环境里,冯诗霜感觉困意正在往上涌。 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感觉到右边垂落的头发被挽起,身后的人为了不惊扰冯诗霜的睡意,下意识的控制住了音量,却也发出了小小的惊叹声。 “真好看啊,这个。” 冯诗霜瞬间睡意全无,一下子拍掉了那只作乱的手,瞪了韩繁松一眼,“少动手动脚的,繁松哥你又不是小孩子。” “我摸摸我弟弟的头发怎么了嘛!”这个人的脸上完全没有丝毫愧疚的神色,甚至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不是小孩子就不能动手动脚了吗?你可是我弟弟欸!” “而且我又没有说错,这个真的很好看啊!” 韩繁松对于眼前所看到的耳坠,脸上只有完全的欣赏,没有诧异之类的神色。 冯诗霜突然想起来黎婆说过的话,黎婆说韩繁松是可以信任的,而且看这人的样子,似乎完全不知道这个耳饰代表的意思。 韩繁松与黎婆口中的“它们”,看来不是一路人。 冯诗霜这边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信任韩繁松这家伙,就察觉自己左耳边的头发也被挽起来了。 “欸——”韩繁松的声音里面满是遗憾,“怎么只有一边啊,明明是这么好看的装饰品呢,跟我弟弟那么配。” 确认了,这只狗狗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冯诗霜再次打掉了那只作乱的手,好脾气的解释着:“这个是黎婆给我的,也就只有一只,之前是被黎婆收在柜台里面的,繁松哥你没有见过吗?” “不知道。”这人的回答很干脆,“我基本不太动奶奶的那些东西,因为很有可能会弄坏,然后挨骂。” 冯诗霜仔细想了想,觉得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的确很高。 “不过只打一边看起来也很酷的样子。”韩繁松一脸兴致勃勃,“不然哪天我也去打个耳洞,戴一边的耳饰好了。” “繁松哥是男孩子,会被骂的哦。”冯诗霜提醒着他,这个个小镇上面基本没有男人打耳洞的行为,因为被认为不应该。 自己起码还可以用头发遮挡一下,韩繁松戴耳饰的话,出门绝对会被用奇怪的目光观看吧。 “我又不在意这个。”韩繁松无所谓的晃晃,又贴了一下冯诗霜的脸。 “跟弟弟一样的话,我会很开心。” “......” “哥哥是笨蛋。” 被爱着的人(14) 为什么是笨蛋? 因为不想自家弟弟被奇怪的眼神盯着,所以选择变成更为瞩目的存在。 所以是笨蛋,笨的不能再笨的笨蛋。 冯诗霜叹了一口气,想要再做一些劝说,但是想想韩繁松那我行我素的性格,最后还是放弃了说服之类的想法。 她伸手,揉了揉大狗狗脑袋上那半湿不干的头发,再次重复了一遍“哥哥是笨蛋”这句话。 然后收到了来自韩繁松的狗狗疑惑.jpg的表情包。 “虽然现在感觉很开心啦,”韩繁松挠了挠头,“毕竟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你直接喊我‘哥哥’这个称呼了,能够告诉我突然转变了回来了的原因吗?” “像是卡了很久的游戏关卡突然触发了某个条件,一下子就直接通关了一样,但是玩游戏的人完全不知道那个条件究竟是什么,所以很是好奇呢。” “不告诉你。”冯诗霜拉长了声音,对着韩繁松吐着舌头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迅速的挣开了韩繁松的怀抱,噔噔噔的往楼上跑了。 “毕竟哥哥就是笨蛋——!” “臭小鬼。”韩繁松笑着骂了一声,也站起身来,他先去把杂货铺的大门掩上,才上楼去找自家的弟弟和奶奶。 吃完饭之后,奶奶继续下楼看店,冯诗霜窝在韩繁松房间的懒人沙发里看书,韩繁松继续拼装他的模型,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偶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对话,相安无事的过了一个平和的下午。 晚饭,也是在黎婆那儿吃的。 吃完晚饭,韩繁松送冯诗霜回家,月亮已经升起来了,萤火虫时不时的在他们的身边闪过,道路两旁的路灯下,飞蛾和叫不出名字的小虫子围着暗淡的灯光在飞舞。 冯诗霜走在前面,韩繁松跟在她的身后,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长长的,然后交叠在了一起。 “明天去哪里玩?”韩繁松双手背在身后,像是老大爷遛弯一般,慢悠悠的走着,冯诗霜则是莫名的感到有些开心,步伐一蹦一跳的,像是某种快乐的小动物,韩繁松眯着眼睛看着前面那一道过于纤细的背影,突然发问。 “明天啊...”冯诗霜仔细想了一下,她想到目前自己的手中只有【黑切】和【金斗】,其他的套装部分都没有,虽然知道它们就存在于这个小镇上,但是完全不知道相应的具体位置。 她的步伐逐渐慢了下来,与韩繁松并肩而行,身后的影子也不再重叠,而是亲密的靠在了一起。 在她看不见的身后,长一点的影子伸出了手,拉住了那短一点的影子。 那短一点的影子毫无反应,依旧是跟随着主人的脚步,不急不缓的走着。 冯诗霜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向身边的邻家哥哥进行求助,“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有个想法。我想要去那种历史氛围浓郁一点的地方,但是因为经常身体不好的原因,对小镇上相应的地方都不太了解,哥哥有没有什么推荐的可以去的地方吗?” 韩繁松思考了一下,“历史氛围浓郁的地方?霜霜你又在用什么奇怪的形容词,”他戳了戳冯诗霜的额头,力道很轻,但是冯诗霜还是装出了很痛的样子,伸手捂住了额头,对韩繁松怒目而视。 “去老街?”稍微想了一下,韩繁松很快的给出了一个回答,“老街那边的话,传统氛围的确是很浓郁的,可能会符合霜霜你的需求。” “不过怎么会突发奇想,要去那种地方?” 冯诗霜的眼睛骨碌碌乱转,这是她下意识想要撒谎时候的小动作,韩繁松看的是又好气又好笑,他用双手手掌捂上了冯诗霜的脸,将那张小嘴都挤成了“o”型,“你以为哥哥看不出来你的小动作吗?给哥哥说实话。。” “猪肚咯猪肚咯。”冯诗霜因为被捂着脸颊,吐出的也是不成调的乱七八糟的句子,韩繁松放开了手,准备听听这个差一点就成为了小骗子的家伙的回答。 好不容易挣脱了韩繁松的束缚,因为自己今天的反抗基本无效的原因,她投去的目光之中满是幽怨,韩繁松咳嗽了一声,避开了目光的对视,“先说正事。”他试图转移话题。 “因为这个啦这个。”冯诗霜挽起自己右侧的头发,露出了那水滴状的红宝石耳坠,即使是在昏黄的路灯之下,那耳坠依旧是闪烁着耀眼的光,像是魅惑他人之物的存在一般,生生能够夺去他人的心神。 这个他人之中,就包括着韩繁松。 “黎婆说,这个饰品其实是一整套的,因为看起来是很老旧的物什嘛,我就想去那些比较古老一点的地方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能碰到它们的同类也说不定呢。” “我真的很喜欢它们啊,所以有点想要进行收集。”认认真真的解释完毕的冯诗霜,将目光望向韩繁松,却发现了这个在最开始提出问题的家伙,在获得他想要的回答的时候,居然是在发呆。 “哥哥!!!” “在在在!!!”被冯诗霜一嗓子喊回了心神的韩繁松略微有些心虚,看着自家弟弟那气鼓鼓的样子,眼神更加游移。 因为弟弟戴耳饰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看了所以不知不觉看呆了这种话,根本说不出口啊! “咳咳,”韩繁松的目光继续游离,依旧避开冯诗霜含着怒气的目光,“如果是想要收集的话,我这里有一些认识的朋友,可以拜托他们...” “不可以!”冯诗霜反驳的很快,声调还有一些高,韩繁松被吓到了,愣愣的看着她。 冯诗霜很快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迅速地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神情,摆出了一副认真的神色,“这件事是黎婆跟我说的,她说,不能告诉除了哥哥以外的任何人。” “所以这是我和哥哥之间的小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韩繁松愣在那里,过了一阵子,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向着冯诗霜伸出了左手的小指。 “那我们来拉钩吧。”他的声音轻快,“就像是以前做约定时候的那样。” 冯诗霜也伸出自己的左手小指,跟韩繁松的勾在了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都不许变。” 他们念着孩童时期的歌谣,脸上带着笑容。 只是这一次,有一方在心里添上了这么一句话。 【说谎的人要吞下一千根针。】 被爱着的人(15) 【时间还剩下十六天。】 经历了并不舒适的睡眠之后,冯诗霜拉开房间里的窗帘,映入眼帘的是意料之中的,属于古怪小镇上面常有的,雾蒙蒙的多云天气。 她站在二楼的窗后,面无表情的往下看,眼神冰凉毫无机制。 下方的人群忙忙碌碌,正是小镇的清晨,人们刚从梦中醒来,带着或清醒或朦胧的姿态,吵吵嚷嚷,采买的妇女们讨论着今天的蔬菜新鲜程度,抱怨着最近的食物又涨价了,赶着上工的男人们沉默着,或许在马路牙子上蹲着啃自家带的早饭,或者进入小餐馆里吃上一顿好的,孩童们嘻笑打闹着,今天并不是周六周日,所以他们得去镇上的学校上课,一边抱怨着作业,一边讨论着最近的游戏。 鲜活的的城镇,鲜活的人。 【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黎婆的话语依旧在耳边回响,冯诗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将其缓缓地吐出。 她的时间并不多,她得加快脚步。 她听到楼下传来敲门的声音,看了一眼钟表,现在才不到早上八点,本来韩繁松是不打算这么早来叫冯诗霜的,因为对于体弱的人而言,足够的睡眠是非常必要性的条件,但是他们今天是要出发去老街,所以必须得早起。 “来了来了。”冯诗霜回应着,同时踩着毛绒绒的小兔子拖鞋往楼下走。 她打开门,门外果不其然是韩繁松,少年倒是一副非常精神的样子,手上拎着豆浆油条等一堆早餐,“早上好,”他的声音也是元气满满,与一副病恹恹样子的冯诗霜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想着你起来应该也挺困难的,所以我直接买了早餐过来。”冯诗霜只负责把门打开,然后打着哈欠去洗漱了,韩繁松在玄关换了鞋子,顺手将门带上,跟着冯诗霜进了房子,他将早餐堆在了餐桌上,看着冯诗霜的目光之中满是担忧。 “果然还是再睡一会儿吧。”他扒在浴室的门口往里面看,自家弟弟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揪揪,迷迷糊糊的,顶着淡淡的黑眼圈正在洗漱,右边的耳坠似乎在睡觉的时候也没有摘,现在就安静的垂在颈侧,偶尔会跟着洗漱的动作晃出一点弧度。 “现在这个点起床,对你来说还是太勉强了。”韩繁松的脸上是满满的不赞同,“小孩子的话,睡到九点十点,才能算是充足的睡眠啊。” “而且看霜霜你现在这个状态,昨天又没有睡好吧。” 怎么可能睡的好呢。 莫名其妙的收到了连续三个多月的,可以算得上是恐吓的信件,在之后又莫名其妙的回到了之前搬离过小镇,能信任的人不在身边,身体的时间还被倒流,接着获得了本不应该知道的奇怪知识。 一切都是一团糟啊。 冯诗霜用旁边的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珠,看着镜子里面那一张稚嫩却疲惫的脸,又回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 身后是无尽的黑暗,眼前是无尽的火光,自己被看不清的,很多很多的影子推搡着,不由自主的往前走。 火焰灼烧皮肤的痛苦,在梦里无比的清晰,现在想起,还是会下意识的觉得疼。 但是她不能跟韩繁松说这些,所以她只是摇了摇头,对着韩繁松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没事的,哥哥。” “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如果,我是说如果,”韩繁松看出来了弟弟的不愿多说,但他也说不出来什么逼迫性的话。 他感觉从昨天上午醒来,弟弟似乎就发生了某种改变,他的眼神变得深沉,看不懂里面的情绪,偶尔的对视之中,他甚至能看到不应该属于弟弟这个年龄的灰暗。 “如果真的哪里不舒服,或者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的话,一定要及时告诉哥哥哦。” “哥哥永远站在你这边。” 冯诗霜对着韩繁松那信誓旦旦的话语,也就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些什么。 韩繁松的眸子一暗,但很快便自我安慰过来了,可能弟弟真的是因为起太早了,所以才会不太愿意说话,最近他一直把弟弟看的很好,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所以不用担心。 但是那种莫名的不安感觉,还是从内心里不断的翻腾而上,怎么也抑制不住。 “哥哥,”冯诗霜已经走到了餐桌旁边,准备拉开椅子坐下了,她将目光投向还在浴室的门口站着的韩繁松,他像是一只被丢弃的大狗狗一样,耷拉着飞机耳,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沮丧的气息。 冯诗霜的脸上露出了疑惑,“你要在那边站多久?” “哥哥不来一起吃吗?” “哦哦哦来了来了。”韩繁松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他像是得到传唤的大狗,三步做两步冲到了餐桌边坐下,给自家弟弟介绍今早自己的“丰功伟绩”。 “我跟你讲啊,这个蟹黄汤包是真的很好吃,最近突然火起来的,我早上可是排队了很久才买到的,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吃的,所以我就去了。” “还有这个这个,你最爱的皮蛋瘦肉粥,我特意叮嘱了店家的,没有放胡椒粉和生葱。” “啊,油条你不可以吃,这个太腻了,你吃了会不舒服,所以这个是我的。” 冯诗霜安静的坐在那里,嘴里咬着汤包,一勺一勺的舀粥送入口中,听着韩繁松自顾自的在那里叽叽喳喳。 偶尔发出毫无意义的气音,或者是“嗯哦啊真的吗”这样的声音,代表着自己真的是在听。 早餐的时间持续了大概十五分钟,韩繁松早就把自己的那一份吃完了,只不过正托着腮帮子,等着冯诗霜结束而已。 冯诗霜慢条斯理的吞进最后一口包子,手中的调羹下意识的搅着碗中所剩不多的几口粥羹,脸上是沉思的神色。 “说是要去老街,但是感觉是完全没有听过的地方。” 冯诗霜最后还是放弃了吃下最后的粥的想法,她是真的有点撑了,将碗推到一边,她看向韩繁松的眼睛里面满是求知,“在出发之前,哥哥能够给我讲讲老街的故事吗?” “老街啊,我想想。”韩繁松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了手,极其自然的拿过了冯诗霜推开的碗,将剩下的皮蛋瘦肉粥倒进了肚子里。 “!哥哥”冯诗霜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想去抢,是很顺利的抢过来了,但是碗里面也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她瞪着韩繁松,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在生病啊哥哥,这样不好。”最后也只能说出这样的话,“这种事情,下次不要再做了。” “没关系的啦,我身体健康得很。”韩繁松不在意的摆手,脸上满是不在意,“而且浪费食物这种事情,是非常不好的行为啦。” “但也不行…” “好啦好啦,别念了别念了。”韩繁松截断冯诗霜的话头,“我们来说说老街吧。” “不过我觉得,比起直接说,还不如直接去看比较好一些。” “所以我们直接走吧!” “欸——!!!” 被爱着的人(16) 老街为什么叫做老街,是指很古老的街道吗? 在被韩繁松拉拽着出门的路上,冯诗霜还是忍不住开始发问,似乎不仅是身体,忍耐能力和好奇心似乎也回到了十四岁,在没有得到答案的情况下,内心的想法就像是猫爪子在抓挠。 痒乎乎的。 韩繁松沉思了一阵子,给出了一个奇怪的回答。 “对,但也不全对。” 老街之所以被称为老街,是因为那是平东临桦县里的人们,最开始生活的地方,也就是说,是先有的老街,然后随着人群的聚集效应,人越来越多,才会有村庄,会有小镇,最后发展成临桦县。 一开始上面的领导人是想要将老街拆除了,做成相应的商业活动区的,但是受到全镇人的阻拦,他们组成了人墙,与上面派来的挖掘机形成了僵局。 上面的人最后放弃了拆除的想法,但是因为时光的发展,老街的有些建筑也变成了危楼,所以最后还是进行了整体的翻修,但依旧是保证了原本样貌,镇上的人依旧还是执着的叫它老街。 这是最初那一代人无法忘却,也不能磨灭的记忆,他们死死攥着这些东西,不愿意放开。 于是老街的传统,就这么一代代的流传了下来。 “这样啊,”冯诗霜被韩繁松牵着,在宽大的黑伞之下慢慢走,现在已经过了上班的高峰期,街上的行人很少,就算是路过也大多数是一副匆匆忙忙的样子,这边还有不少的青石瓦房,小巷的阴影下,乘凉聊天的老人们投来的都是善意的笑容。 “繁松,带弟弟出来玩吗?” 韩繁松点点头,跟老人们热情的打起了招呼,“是的哦,准备去一趟老街。” “老街啊,”老人们笑着,“去玩可以,但是记得要早点回来哦,霜霜体弱,还是不要在外面呆太久比较好。” “而且去了老街的话,一定要记得遵守老街的规矩啊。” 他们明明是笑着的,面上也是带着善意,但是冯诗霜却感受到了背后泛起一丝莫名的凉气,似乎从他们口中说出“老街”这个词汇开始,氛围就有点改变了。 她感到不寒而栗,下意识的握紧了韩繁松的手。 韩繁松感受到了弟弟的不适,也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想要快点离开那一段青石小巷,“知道了知道了,会在那之前回去的。” “所以我和霜霜就先走了,爷爷奶奶们下次聊。” 直到走出了那一块区域,冯诗霜僵硬的身体才下意识的放松下来,“哥哥,”她轻声唤着韩繁松,声音带着一丝惊惶不安,“所谓的【规矩】,那是什么啊。” 韩繁松握紧了伞把,往冯诗霜的方向又倾斜了一些,他的脸上也是困惑的样子,“就是一个奇怪的规矩,但是并不重要。” “老人们说,【要在下午七点之前,离开老街,不允许停留】。” “为什么?”冯诗霜追问着。 “说是在老街里面沉睡着先祖的魂灵之类的,不允许深夜打扰,是那种很奇怪的规则呢。” “因为说是‘先祖魂灵沉睡’的原因,老街里面现在基本也没有什么热闹的店铺,古董店啊,典当行啊,衣饰坊啊这一类的店铺在那里,都很安静。” “这样啊。”冯诗霜若有所思,“如果在那里找的话,会不会碰到套装里面的某个饰品呢?” “谁知道呢。”韩繁松无所谓的耸耸肩,看着自家弟弟逐渐跃跃欲试的样子,还是毫不犹豫的泼了一桶冷水,“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比较好哦,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呢。” 回应他的,是胳膊肘的软肉被狠狠的一拧。 “哥哥是笨蛋——!不会说话就闭嘴啦!!” 他们没走多久,就走到了老街的范围,冯诗霜抬头看着头顶写着“老街”二字的巨大朱红色牌坊,再看看里面的建筑布置,嘴角稍微有着抽搐。 说是老街,一开始她以为只是一条街这样的布置,但是看眼前的这一大片的建筑群,却感觉这里像是小镇的浓缩投影。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从跨进牌坊的那一刻开始,冯诗霜就感觉周身的温度似乎正在缓慢的下降,即使在夏天,老街里面确实莫名的偏凉。 太奇怪了。 手腕上的金斗颤了颤,丝丝缕缕的暖流从手腕流动开来,遍布全身,驱走了那一股莫名的凉意。 韩繁松手里持着黑伞,拉着冯诗霜的手,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走动了起来,目的似乎很明确,眼睛微微眯起,盯着某个方向,还突然加快了脚步。 “哥哥,”冯诗霜现在是被他拖着小跑,有点喘不上气,“慢一点啊哥哥,我们要去哪里啊。” “去碰碰你口中的那一份‘运气’,”韩繁松侧头,对着冯诗霜调皮的眨了眨眼,“如果不快一点的话,‘运气’可是会跑掉的哦。” 即使嘴上那么说着,但他看着自家弟弟气喘吁吁的样子,还是下意识的稍微放慢了一点脚步。 冯诗霜一头雾水的被韩繁松拖着,穿过一条条小巷子,最后在某个街道的街头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韩繁松指着面前的这条街道对冯诗霜说话,“按照你口中的‘运气’的话,这里应该是最合适的了。” 面前的街道的两旁都是各种古董店和典当行,还散落着各种小地摊,摊主坐在小马扎上,身旁放着一把大伞,面前铺了块布,杂七杂八的摆着东西,没有认真整理,然后抱着大茶缸子,惬意的眯着眼睛。 “这边就是着名的‘捡漏区’了,据大人们说,捡漏区什么都会有,说不定也能从里面找到你想要的东西呢。” 冯诗霜点点头,拉着韩繁松开始往前走,认真的一个摊子一个摊子的往下看,摊主也没在意他们的观看,依旧是自顾自的在那里假寐,但是偶尔会眯着眼,投来打量的目光。 是真正意义上的“什么都有”,衣食住行之物,无一例外,卖的杂七杂八,二手三手四手,比比皆是。 韩繁松说,摊主们也并不是缺钱,就是有点无聊,给自己找点事做而已。 冯诗霜点点头,摊主们大爷一般的态度,的确是能看出这一点。 她一个个的看过,内心也越来越失望,在她走到街尾,看完了最后一个摊子时,整个人都已经沮丧的不行了。 她拉拉韩繁松的袖子,刚想说一句“我们回去吧”,却因为突然发烫的耳坠,硬生生的把话语吞了下去。 她的目光扫向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个青年人,刚放下东西和小马扎,坐下后对上了冯诗霜的目光,然后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冯诗霜拉着韩繁松的手,往青年人的方向而去。 她想,应该是找到了。 被爱着的人(17) 冯诗霜走到那个青年人的小摊子面前,她仔细打量着他摆出的那些商品,发现上面大多数都是一些女儿家的小饰品,或者是自己做的一些小工艺品。 青年人似乎在之前并没有做出过类似于摆摊的行为,面对着冯诗霜的观看,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两位先生,我这摊上的东西,大多数都是我自己制作的,质量还是不错的,如果有喜欢的话,可以看看。”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他的脸上在说完之后产生了一些灰暗的神色。作为一名男性,不去做一些正经的工作,而是去做这些小孩子,或者小女儿家的饰品,在别人看来大概就是不务正业的表现吧。 青年人的眼神飘忽,用余光偷偷的打量着冯诗霜,希望这次遇到的客人是一个好人,能够不对他露出鄙夷的神情,这就是最好的的待遇了。 冯诗霜目光扫过上面的大多数手工艺品,它们都非常的精致可爱,是那种小女孩路过看到时就会瞬间沦陷,走不动道的那种可爱。 “你好厉害啊!”韩繁松发出的感慨,他蹲下身去,一件件的仔细观看那些手工艺品,甚至拿起了好几件发饰在冯诗霜的身上比划,“霜霜我觉得这些都好适合你,我们要不要多买几件?” 冯诗霜很用力的踩了韩繁松一脚,目光也是恶狠狠的,“我现在可是一个男生诶!”她咒骂的声音很低,“你是想让我被奇怪的眼神盯着看吗?” “但我就是觉得很适合嘛!”韩繁松,拿起了一个戳的非常可爱的狗狗,羊毛毡是小金毛的形象,耷拉着舌头,仿佛是在酷暑的夏天时,在屋檐下乘凉一般的狗狗,“你看看这个,可不可爱?” 冯诗霜仔细看了看那个羊毛毡,觉得这个金毛的形象跟面前这一大只简直就是完美的重合,她点点头,“确实是挺可爱的,所以你要买吗?” “我觉得可以。”韩繁松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挺喜欢这个的,但是我觉得送给你的话,可能我会更开心一点,所以我决定买它。老板,这个多少钱?” 青年人看着面前的这对兄弟面上不仅没有鄙夷的神色,还兴致勃勃的开始挑选自己作出来的商品,脸上情不自禁的产生了喜悦的神色,“这个不贵的不贵的。”他笑得更加腼腆,“这个因为是手工艺品,材料加上制作也就15到20之间,因为你们今天是我商品的第一任购买者,就算你15吧!” “好便宜!”韩繁松叫了一声,美滋滋的掏钱买下了这个金毛狗狗的羊毛毡,他侧头看向冯诗霜的方向,“霜霜呢?霜霜有什么想要买的吗?” 冯诗霜的眼神在所有的货物之上一一扫过目光,最后定格在左上角角落的一条近乎漆黑的链子上,链子上面挂着几个绿松石的吊坠,看起来非常的简洁美观。 “这个也是你自己做的吗?”冯诗霜这么问道 青年人随着冯诗霜的目光扫过去,也看到那条链子,他挠挠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色,“这个并不是我做的,而是在我们家放了很久很久的。” “这个一直被随手丢在家里的杂货库里,也没有经过好好的保存,我翻出来的时候,它上面满是灰尘,感觉像是什么不值钱的玩意儿?母亲跟我说,如果我要出来摆摊的话,就顺便把仓库里的那些不值钱的东西也一起来卖了吧。所以我就把它带出来了,这个我不好估价,小先生你看着给吧。” 韩繁松也探头去看了看了件商品,“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呢。”他小声地咕哝着,蹲在地上,以仰视的目光看向冯寒霜,“霜霜喜欢这个吗?喜欢我们就买吧。” 冯诗霜在内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作出一副镇定的样子,“我感觉这个还不错,所以我们买这个吧。毕竟好不容易来一趟捡漏区,总不能什么都不买就这么回去,总觉得哪里有点亏了。。” “喔,那就买吧。”韩繁松掏出了50塞进了青年人的手里,“虽然你让我们随便估价,但是感觉这玩意还是有点值钱的样子?起码上面这几小块的绿松石也不大便宜,所以给这么多,可以吗?” “可以的可以的。”青年人点头如捣蒜,“反正也是丢在库房里面积灰的东西,能被你们喜欢,然后被带到适合它的人的手里,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 “谢谢你们能买我的东西。” “不用道谢那么多啦!”韩繁松,站起了身子,伸手拍拍青年人的肩膀,“你在做手工这一方面很有天赋,以后继续加油,我觉得你一定能够成为非常厉害的手工大师的!” “好的!我会加油的。” 冯诗霜近乎无语的看着面前的这两个年龄相近的青年人,她真的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这么容易就热血沸腾。 难道是因为自己是女生的缘故吗? 她伸手,扯了一下韩繁松的衣袖,“哥哥,我们现在回去吧。” “嗯…嗯?”韩繁松,有点发愣,他挠了挠头,“不继续往下逛了吗?不是说要去找那个东西吗?” 冯诗霜摇了摇头,“不用找了,我有点累了,而且现在快中午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哦哦好的好的。”比起找东西,肯定是弟弟的身体更重要,弟弟说累了,弟弟说想吃饭,那肯定是弟弟的感受第一,什么套装收集之类的事情,那就之后再说吧! 韩繁松和冯诗霜离开了老街,在离开那个高大的朱红色牌坊之后,他们正常的走了三四分钟的路,突然冯诗霜拉着韩繁松的手就开始跑起来了。 “等等等等,霜霜,怎么突然跑起来了?”韩繁松一头雾水,但是他还是很听话的跟上了弟弟的步伐,跑步跑了五六分钟后,冯诗霜停了下来,在原地休息的同时,不停的观望着周围的环境。 “刚才有人在看我们。”冯诗霜一脸凝重,说出来的话却让韩繁松吓了一大跳,“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我怎么没有注意到?” “是从我们拿到这条链子开始的。”冯诗霜,看着手里紧捏着的那条发黑的链子,上面几粒小小的绿松石在轻微的晃荡,“他一直看着我们走出牌坊,几分钟后,那道目光才散去了。” “我感觉到不再被盯着的时候,我就开始拉着你跑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是甩掉了。” “霜霜。”韩繁松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严厉,“我知道你的感觉一直都很灵敏,但是下次如果再遇到这种事情,一定要先跟我说,而不是自己突然行动,好吗?” “啊,”冯诗霜被韩繁松突然变得严厉的声音搞得发蒙,她点点头,一脸乖巧的样子,“知道了哥哥,我下次不会再犯了。” 韩繁松吐了一口气,握紧了自家弟弟的手,“现在先回杂货铺吧。” “这件奇怪的事情,要先告诉黎婆才行。” 被爱着的人(18) 因为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事情,韩繁松也失去了拉着自家弟弟闲逛的心情,他们抄了小路,回到了黎婆的杂货铺。 进入杂货铺时,发现黎婆还是平时的那一副形象:坐在摇椅上,手里打着扇子,面对着偶尔进出购买东西的客人答上两声,懒洋洋的。 “奶奶——!”韩繁松牵着冯诗霜的手走进了杂货铺,脸上露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我饿了,奶奶,我们什么时候吃午饭?” “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黎婆瞪了韩繁松一眼,“你难道是饿死鬼投胎吗?” 韩繁松嘿嘿笑了一声,没有反驳,拉着冯诗霜,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坐下,等着黎婆收工。 在店里的客人都走的差不多后,黎婆指挥着韩繁松去把店门给关上了,然后让他挂上了一个暂停营业的牌子。 “说吧,出了什么事情,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黎婆喝了一口茶,惬意的眯起了眼睛,“我还看不出你这个小破孩究竟在想什么事情?说是要吃饭,但是你那焦虑都已经快溢出来了。” “怎么?是今天的出门不太顺利吗?还是你这个臭小子又惹祸了?” “哥哥没有惹祸。”趁着韩繁松没有抢责任,冯诗霜率先出击,“出门的事情很顺利,但是出了一点小问题。” “黎婆,我们找到了这个。”冯诗霜把那挂着几粒绿松石的黑色链子摆在了柜台上,脸上露出了急促的表情,“但是我感觉,从我们找到它的那一刻,我们就被盯上了。” “咦,你这孩子,运气不错哎。”黎婆拿过了柜台上的链子放在手中,细细端详,“这个还挺难找的,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老街。”韩繁松抢白,“我觉得要找那种比较老一点的物件的话,去那种比较古老的地方可能会好一些,于是我就带霜霜去了,如果是因为我才出了这档子事的话,那就请惩罚我吧!” “老街啊,”黎婆的神色若有所思,“是好久不去的地方了呢,在那个地方,的确能找到很多东西,不过也很容易出事就是了。” 她抬头,看着面前这两个脸上带着愧疚的神色,低着头,一副忏悔样子的年轻人,笑骂了一声:“我还没说什么重话呢,我也没生气啊,又不是什么大事,别摆出这副脸色。” “怎么搞得我像那种恐怖人物,马上就要惩罚你们了一样,真的是。难道一直以来我在你们心目中就是这种形象吗?” “当然——”冯诗霜眼疾手快的捂住了韩繁松的嘴,“当然不是了黎婆,在我们的心里,您一直是一个非常可靠的形象呢。” “所以这一次发生的事情,黎婆有办法吗?” “都说了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担心。”黎婆用右手食指转着手上那个链子,让它在空中甩了一圈又一圈,看的冯诗霜有点胆战心惊,就怕一不小心就弄坏了。 黎婆看出了冯诗霜担忧的神色,将链子重新放到了柜台上,“还没有到时间,没关系的。”她的话语之中带着深意,在场的其他两个人之中,只有冯诗霜听得懂。 因为事情还没有到该发生的时间,所以什么都不会发生。 “好,那我们先来处理这个东西吧。”黎婆拿起链子,直接开始拆链子上面的那些绿松石。 “唉唉唉!!!”韩繁松叫了起来,一副马上就要把链子抢过来的样子,“奶奶,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是要搞破坏吗?这可是霜霜好不容易喜欢的东西欸!” “我懂了,即使对手是奶奶,我也是不会认输的。” 迎接他的,是来自黎婆的一个暴栗,还有冯诗霜无语的神色。 “你都成年了,不要整天一副咋咋呼呼的样子,我像是那种会突然破坏东西的人吗?”黎婆翻了一个白眼,手上的动作依然持续着。 “像啊,当然像了。”韩繁松这家伙是真的皮厚,即使是被打了,还小声嘀咕着。 “我现在真的是越来越后悔当初把你养大了,真的是。”说话之间,黎婆已经将链子上面所有的绿松石吊坠都拆了下来,她将那几颗石头拨到一边,从柜台下面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容器,容器里面浸着透明之中稍微有些浑浊的液体。 “这副黑黑的状态,可不是它原来的样子,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它找回原来的样貌,仔细看着臭小子,你要学的东西,还多了去了呢。” 黎婆打开了玻璃容器的盖子,将黑色的链子丢进了容器之中的液体中,液体迅速变得发黑浑浊,大概三四秒后,黎婆将链子捞了出来,拿出了柜台下面的一个碗,用大量的清水将链子上附带的液体冲洗干净,然后用干净的软布将链子擦干。 被擦干了之后,链子露出了它原本应有的样子。 纯粹的银色,没有丝毫的瑕疵,在光的照射之下闪闪发亮。 “瞧瞧看,”黎婆将链子丢回冯诗霜的手里,“这才是它本来的样子。” “这才是【银影】本身的样貌。” 冯诗霜细细端详着手中的链子,与最开始黑色的样子不同,这条大概长三十多厘米的链子银的非常通透,近乎到了半透明的状态,它被那些散落在屋里的,为数不多的光线折射的流光溢彩。 冯诗霜能感受到手腕上的金斗跟右耳上的黑切发出了喜悦的声音。 韩繁松也好奇的探头过来看,对着自家奶奶竖起了一个大拇指,“高还是您高,您厉害,您厉害。”他看着这条银链,提出了新的疑惑,“但是这个东西要怎么佩戴呢?难道是要挂脖子上吗?是项链吗?” “不是的,”否定他话语的人是冯诗霜,她摇了摇头,目光还没有从银影的身上离开,“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一对脚链。” “但是它是一整条诶。”韩繁松满脸困惑,“一整条的情况下,怎么做为一对脚链呢?” “你问我这个,我也不知道。”冯诗霜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黎婆,黎婆借过银影,就像是变魔术一般,本该是一整条的银色链子被她神奇地分成了两段,正好作为两条脚链的长度,每一条脚链之中还出现了该有的搭扣。 “奶奶,你是魔法师吗?”第无数次,韩繁松很认真地问出了这个疑惑。 “乱说什么屁话,臭小子。”黎婆将脚链丢给冯诗霜,伸了个懒腰,准备上楼去做饭了。 “奶奶我啊,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会玩魔术的普通人罢了。” 她走了一半的楼梯,然后突然停了下来 “魔法是不存在的,但是怪物是存在的哦。” “所谓的怪物,就是人性中的贪婪。” 被爱着的人(19) 【时间还剩下十天。】 自从那天在老街找到银影之后,无论冯诗霜在任何的,较为老旧的地方寻找,都没有找到有关于那一套装的任何部件。 她去找黎婆求助,黎婆摇着扇子,面上依旧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都跟你这个小姑娘说过了的,这可不是那么好找的物件,上次碰到,只不过是运气比较好,接下来的你还得用心去寻才可以。” 然后冯诗霜找了六天,毫无所获。 她表现出了肉眼可见的垂头丧气,韩繁松看不过去了,准备拉着她出去玩。 那一天的情况是这样子的。 睡眼惺忪的冯诗霜,从被子里被韩繁松挖了出来,少年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用着欢乐的声音,说:“我们去秘密基地吧!” “啊……啊?”冯诗霜的意识还没有醒过来,就被韩繁松进行了一系列的洗漱洗脸工序,顺便外加准备好了要换的衣服,最后被拉进了小镇旁群山中的某一座中。 说是秘密基地,也不过是以前在他们还是孩童时候在山上建立起的某一个用木头搭起来的小木屋而已。 那时候的冯诗霜被大量的同龄孩子所排挤,没有可以玩耍的地方,于是韩繁松便拉着她的手,指着某座山说:“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了。” 两个小孩子,一个七八岁,一个十二三岁,拿着几块小木板,吭哧吭哧的盖了一个小小的屋子,作为自己的秘密基地,他们躲在那里玩耍,休息,做各种有趣的事情。 那是冯诗霜最快乐的的一段少年时光。 因为他们当时年纪小,所以并没有选有很高海拔的山,而是选了一座较矮的,并且那个秘密基地距离山脚的路程也不过七八百米百米的距离,非常的好找。 说是秘密基地,其实冯诗霜跟韩繁松的家人都知道这一点,他们只是把这当成了孩童的游乐手段之一,并没有去过多的干涉。 所以,秘密基地得以存活。 韩繁松拉着冯诗霜的手从山脚开始往山上走,嘴里嘟囔着,“感觉已经好久没有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损坏什么的,希望没有被雨水给腐蚀或者被小动物给破坏掉。” 因为怕冯诗霜可能会摔倒,所以他们走的很慢,今天也是阴蒙蒙的天气,山里不知道何时开始飘起了薄薄的雾,让冯诗霜感到了一阵阵的发凉。 “哥哥,”冯诗霜拽了拽韩繁松的衣袖,她的面上依旧是一副困倦的表情,甚至连眼睛都是眯着的,“我们尽早看完,尽早回去吧,我有点困。” “好哦。”韩繁松痛快的答应了。 没走多久,他们就走到他们曾经那个秘密基地。 小木屋搭成的房子,小小的门,现在的韩繁松和冯诗霜想要进去的话,必须得弯着腰才可以,万幸的是木屋的本身并没有受到什么严重的破坏,只是在木板周围长了一些苔藓和蘑菇,大体的框架还是留着的。 树枝垂下的藤条缠绕着这个小屋子,一层一层的勒着,牵牛花的枝丫也搭了上去,因为山间温度低的缘故,它们现在依然还盛开着紫色的花。 “真不错。”韩繁松一脸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等过段时间你身体再好一些,我们就来把这个秘密基地重新修整一下吧,现在的它还是太小了,藏不下我们两个人,我们要把它努力扩大,扩大到能藏得下我们两个人,这样我们就有一个崭新的秘密基地了!” 冯诗霜,无所谓的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大概没有那个机会了。 因为还有十天,就是她14岁的生日了,到那一天,可能所有的事情都会改变,这一份约定,也可能永远都不会实现了。 但她现在也不能扫了韩繁松的兴致,所以她只能点了点头。 山里的雾越来越浓了。 “现在要下山吗?哥哥?”冯诗霜歪头,打了一个哈欠,睡眼朦胧的在问。 “其实我在今天之前已经上来过一趟了,然后我发现了一个特别有趣的东西。”韩繁松的脸上带着一副神秘的表情,“所以我们得继续往上走,我要带你去看一个让你非常惊喜的地方!” “我当初看到它的时候,简直就是难以置信,当初我们几乎将整座山都翻了一遍,居然没有发现它。” “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无奈之下,冯诗霜只好被韩繁松继续拖着往前走。他们的道路越走越偏,他们最开始是从山的正面上来的,现在已经快绕到山的后侧了,并且还走到了接近山顶的位置。 山的背侧接近山顶时,韩繁松指着某个方向让冯诗霜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洞口垂着暗绿色的藤蔓,如果不是仔细观看的话,几乎要把这个山洞完全漏了过去。 “就是这里了。”韩繁松拉着冯诗霜的手,撩开了藤蔓,钻进了山洞里面, 从进入山洞开始,准确来说是撩开那一片藤蔓做成的绿色幕帘开始,冯诗霜就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她甚至听到了水滴滚落,砸到水面上的声音,如果她没有预料错的话,前面应该是一条暗河之类的存在。 但当她走到尽头时,发现事情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并不是暗河之类的存在,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天然的温泉池子。 这个温泉池子还不算小,看起来能一次性容纳七八个人的样子,热气蒸腾,本来在山间穿行时,被雾气沾湿的衣物透过来的冷气,被这一股暖流消融得干干净净,韩繁松面上是一副求表扬的样子,“怎么样?我就说是非常棒的地方吧?!” “确实是很不错的地方。”冯诗霜点点头,“哥哥真厉害,连这样的地方也能找到。” 当时他们在年龄小的时候,真的已经把整座山都翻了一遍,也没有发现这一块天然的温泉池,现在却被长大之后的韩繁松找到了,是不是该说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所以,”韩繁松面带笑意,“我们来泡温泉吧!!!” !!!冯诗霜,瞬间身体后仰,蹬蹬蹬的后退了好几步,双臂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大的交叉,“绝!对!不!要!” “欸——!”韩繁松,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明明是那么好的温泉呢,为什么不去泡呢?” 因为我跟你有性别上的不同啊!你个笨蛋!! 当然,这种话是不会从冯诗霜的口里说出来的,她只是说:“哥哥,你想泡就去泡吧,我在岸边等你就行。” “好的吧。”韩繁松像是一条受到了重重打击的大狗狗,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本来今天就是为了带霜霜泡温泉而上来的,既然霜霜你不泡,那我就自己下去了。” “你可不要偷跑啊。” “知道了知道了。”冯诗霜,在距离温泉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哥哥,你去吧,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被爱着的人(20) 现在的情况就是:冯诗霜抱着韩繁松的衣服,坐到了温泉边,她把鞋子脱掉,将裤腿挽了起来,膝盖以下的部位浸入了温泉之中,由小腿传来的暖意散发到了全身,非常的惬意。 至于韩繁松那边,他已经把自己扒的干净,只剩了一条底裤,在温泉里愉快的扎猛子潜水了。 像是一只猴子,冯诗霜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然后她就被一捧泼过来的温泉水糊了一脸。 她用衣袖擦干净脸上的水渍,对着哈哈大笑的韩繁松怒目而视。 温泉水并不浑浊,而是那种半透明的清澈状态,由上而下,可以模糊的透过水看到少年人水下的身形,骨肉匀称,腹部有一层浅浅的腹肌,虽然不是像冯诗霜那种白的发亮的冷白皮,但也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放在几年之后,将会是非常受追捧的那种阳光少年。 但是冯诗霜对面前这一副,近乎可以称得上是美丽的场景,已经完全无感了。 如果你有一个从小就跟你贴贴的哥哥,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跟你亲密接触的话,你对他的身体也不会有任何感觉的。 所以现在冯诗霜的脸上没有任何羞怯的神情,仅有的,只是从内心里翻腾而上的,忍不住的愤怒。 “哥哥你是超级大笨蛋!!”良好的家教让她骂不出什么脏话,翻来覆去也只能骂笨蛋之类的词,韩凡松对这种小儿一般的骂架方式已经完全免疫了,他抹去了脸上滑落的水珠,将头发全部往后捋,对着冯诗霜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就是对你不陪我泡温泉的惩罚。” “这是个什么鬼的惩罚?!”因为罪魁祸首的那一方还躲在温泉里没有出来,所以冯诗霜对其能做的仅有怒目而视,“我要是生病了的话,小心黎婆又把你打一顿啊。” “安啦安啦,我下手是有分寸的。”韩繁松一脸的不以为意,“我也没有泼多少水,放心,不会那么容易生病的。” “最好是。”冯诗霜在内心里憋着气,自然也就表现在了面上,脸颊因为怒气而有点稍微鼓起,像个一戳就爆的小河豚。 “如果哥哥你再来一次的话,”冯诗霜将手中抱着的衣服高高举起,将其悬在温泉的表面上,用着恶狠狠的语气,“我就把你的衣服全部丢下去,让你湿答答的回家。” “好的好的我错了我错了。”韩繁松认怂倒是非常的快,“下次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冯诗霜哼了一声,每一次韩繁松,都是这么保证的,然后每一次都不遵守他自己说出的话。 迟早有一天他会收到一个教训的,她怎么想着。 她气鼓鼓的扭头,不愿再看韩繁松耍宝,大概十多秒之后,她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因为在这十多秒之中,温泉里面却是毫无动静。 冯世双重新把头转了回来,看到的却是逐渐变得平静的水面,不再有气泡向上浮动,也没有再产生新的波纹。 “哥哥?”她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哥哥,你还在吗?” “你是在潜水吗?” 没有得到回应。 她想了想,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韩繁松潜水的最高记录大概在四分钟左右,这个人的运动神经一般都很强,肺活量也很高,所以这一次应该也只是简单的潜了下水吧。 但她左等右等,已经超过五分钟了,水面上依然是毫无动静,山洞里面依旧是空荡荡的安静,连悉悉索索的虫子活动的声音都没有。 “哥哥?”她又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声音比之前还要有所提高,但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她感到有点慌了。 冯诗霜将韩繁松的衣服放到一边,也没有脱衣服,就这么直接跳进了温泉池中,当进入到池中之后,她才发现这个温泉池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深,并不是站起来就能脚掌及地的程度,她感觉脚底下空荡荡的,大概起码有两三米的深度。 长袖长裤的衣服在下水的瞬间就完全湿透了,贴在身上湿答答的,带着将她向下拉扯的重力,她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准备一个猛子向下潜。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实施自己的行动,就感觉自己左边的脚腕被抓住了,虽然只是被抓住了一瞬间,很快就被放开,但她还是被深吸进入的那口气堵住了喉头,不停地咳嗽了起来。 在一连串的咳嗽之中,一个湿答答脑袋从她的面前钻了出来,正是熟悉的那一张韩繁松的脸。 韩繁松本来面上是带着笑容的,但他在钻出水面之后,就被冯诗霜这一连串的咳嗽声给吓到了,他绕到冯诗霜的身后,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嘴里不停的道歉。 “对不起啊,让霜霜你担心了,我刚刚潜水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可能你会感兴趣的东西,于是我就去取了,可是我没想到花费这么久的时间。” “还害你下水了,对不起。” “哥哥,”冯诗霜伸手,捏住了韩凡松的两边脸颊,刚刚那一连串的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把肺部咳出来一般,甚至把她的眼泪都逼了出来,现在她的眼睛通红,像是刚刚哭过一样,“下次如果是要突然去做某件事情的话,请及时告诉我一声好吗?刚刚真的是差点吓死了。” “我刚刚是真的以为你不见了。” “对不起对不起。”韩繁松伸手,将冯诗霜抱进了怀里,轻声的安慰着,“这一次真的是哥哥不好,是哥哥没有考虑周全,让霜霜担心了。” 冯诗霜吸吸鼻子,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推开了韩繁松的怀抱,并对他伸出了手,手掌心摊开的向上,“你不是说找到了我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吗?那么东西呢?” 一个长了青苔的,流苏已经近乎完全松散的玉质佩环被放到了冯诗霜的手心,韩繁松的脸上还带着邀功的神色,“你看一看,这是不是那个套装上的一部分?” “我感觉它跟之前我们找到的那几个部分散发着一样的气息,在潜水的时候就有察觉了,但是因为他就沉在温泉的最底部,所以我才稍微花了一点时间。” “这个,是霜霜想要的东西吧。” “只要是霜霜你的愿望的话,我都会努力的去帮你实现的。” “这是我们约定好的。” 被爱着的人(21) 你知道吗?如果谎言被重复了一千遍的话,就会变成真理,就会被代代流传。 同样的,如果一个承诺说上千遍,说上万遍的话,就会变成某个牢牢扎根在心里的,挥之不去的执念。 冯诗霜手里拿着佩环,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这来之不易的宝贝身上,而是死死的盯着韩繁松。 少年人的眼神,专注而炽热,像是一把烧得正旺盛的火,在这种眼神之下,冯诗霜感觉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些肮脏的、不堪的念头,全都在这火苗之下,烧了个干干净净。 她认输了,这次是真的。 看着弟弟沉默不语的样子,以为冯诗霜还没有从刚才的惊讶之中缓解出来的韩繁松顿时就开始慌了,他试探性的伸出手,碰了碰冯诗霜的脸颊,感觉指腹之下的温度有些冰凉,于是他整个人都有些着急了,推着冯诗霜往温泉外面走。 “别在里面呆着了,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可是很难受的,还是赶紧先上去吧。” 冯诗霜顺着韩繁松推搡的力道往温泉的池边靠,刚离开温暖的泉水,她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幸好这个山洞里面的对流风并不强,不然这么一次折腾下来,冯诗霜肯定会病倒三天以上。 韩繁松看着自家弟弟浑身上下的衣物都在滴水的样子,挠了挠头,试探性的询问:“你现在衣服全都是湿的,要不你先穿我的?我俩换着穿?” “不然待会下山的时候,风一吹,可能会有点麻烦,我肯定会是没关系的,你就不一定了,如果你生病的话,回去我会被奶奶打死的。” 冯诗霜略微无语的看了他一眼,抬手在自己的头顶,在韩繁松一脸迷惑的神情之中,比划了一下两个人的身高差距,“哥哥你是笨蛋吧。”她的声线中带着浓浓的无奈,“我多高?你多高?我希望你心里能够有点数啊。” “我倒是能够穿上你的衣服,但是你怎么可能穿上我的呢?你是在做梦吗?” “也是哦。”韩繁松一脸沮丧,本来直着的腰杆瞬间就塌了下来,“那怎么办,我今天绝对会必死无疑了吗?” “你先把上衣给我吧。”冯诗霜已经不对自己今年可能只有三岁的邻家哥哥抱有任何希望了,这种时候居然还要弟弟来想办法,差劲!“你套上裤子,我先穿你的上衣,我们回一趟小木屋那边,里面我记得还有柴火和藏起来的打火石,希望它们还能使用。” “对哦,还有这招。”刚刚还一脸失败的金毛大狗狗瞬间就支棱起来了,他伸出手,对着冯诗霜的脸就是一顿乱搓,“我家弟弟果然就是最聪明的。” “所以我们这就走吧!” 两个人按照原路返回,意料之中的,山间的雾气比起之前更加浓重了一些,温度也有稍微的下降,光着上身的韩繁松下意识的打了个冷颤,拉着冯诗霜走得更加快速了一些。 冯诗霜上身套着属于韩繁松的短袖衫,宽大的衣衫显得她整个人更加的瘦小,林间的风穿行而过时,将短袖衫吹得鼓起,露出冯诗霜那纤细的腰肢。 名为【清歌】的佩环被她直接装在了湿漉漉的口袋里,还没有除去青苔的佩环表面滑腻,想要恢复成原来的样子的话,少不得又得去找黎婆帮忙了。 目前而言,在冯诗霜的手上已经有了金斗、黑切、银影和清歌,也就是那套装之中的六件,总共占了三分之二了,现在距离自己的生日还有十天不到,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聚齐。 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催促着,让冯诗霜赶紧将这件套装集齐。 冥冥之中她有一种预感,如果不能聚齐的话,她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这个小镇了。 正在向前而行的两个人都没有看到,甚至冯诗霜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微风带起衣角,露出腰肢的瞬间,她的腹部出现了暗红色的火焰纹路,这纹路以脐为中心,缓慢的向外生长。 等衣摆再落下去的时候,又遮盖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了。 在跟随着韩繁松的快步行走中,两个人又回到了小木屋的位置,韩繁松低着头,拉着冯诗霜猫着腰躲了进去,感受到林间的风在一瞬间变小,原本冰凉的身体才有开始回暖的趋势。 韩繁松翻了翻以前准备的那些东西,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以前捡来的木柴还有干燥的残余,打火的装置的完好无损,在房间的正中央,悬挂着一个小小的三角炉。 这是当时韩繁松在书上看到的一个简易的锅炉装置:用三根木头绑起来,形成一个稳定的三角支架,下面悬挂着一个小炉,而在炉的下方,挖了一个方方正正的,边长大概为五十厘米的坑,坑里堆积了沙土,沙土大概有四五厘米深,是为了防止柴火在燃烧时溅出火星,燎到房子的木质地板而特意制作的。 韩繁松轻车熟路的堆积好木材,打火石清脆的声音在木屋之内响起,他先点燃那一捧细小的枝丫,等到能够看到清晰的明火时,再往这些小枝丫之上堆积更粗一些的小木条,直到最后放上那手臂粗的木材。 火光跳跃着,将屋内两个人的身影投射到墙壁上,影影绰绰,随着时不时溜进来的细风微微晃动。 火焰的暖意驱散了身上的寒气,韩繁松随便找了一根干净的木棍在火焰的不远处支了起来,接过冯诗霜的长袖上衣,将其挂在了上面,然后跟冯诗霜一起坐在了火堆的周围。 这个房子真的很小,冯诗霜抱着膝坐在那里,整个人蜷成小小的一团,直直的盯着跳跃的烟火,韩繁松的大长腿无处安放,只能委委屈屈的盘腿坐着。 冯诗霜撇头,看了满脸写着委屈的韩繁松一眼,又把头转了回去,漂亮的黑色眼珠子继续盯着火堆。 然后在下一秒,她就被揽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身后之人不满自己刚才那被忽视的状态,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哥哥,”冯诗霜除了无奈也就只有无奈了,“已经说过很多很多次了,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净干一些小孩子的举动。” “而我也不是小孩子了,不想要被成天的抱来抱去的。” “霜霜就是小孩子啊!”韩繁松这家伙,永远只去听自己想要听的内容,“霜霜才14岁,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既然是小孩子,那就要好好的承受来自大人的关爱啦~” 冯诗霜再次叹气,她感觉这几天来叹的气比过去离开时候的三年来还要多,但是面对着韩繁松那纯粹的善意,她也说不出什么来。 只是在之后,她没想到的是,这次先正经起来的,却是韩繁松。 “告诉我吧,霜霜。”少年人的声音之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正经严肃,一度让冯诗霜感到了些许恍惚。 “霜霜,到底在干什么呢?” 被爱着的人(22) 小木屋里一时间安静了下来,可以听见木柴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林间风穿过木板缝隙的‘呜呜’声,还有屋里面两个人的,清清浅浅的呼吸声。 韩繁松在问出那个问题之后,并没有追问,而是细心的地等待着,在这十八年之间,他已经长成了优秀的猎手,而猎手在等待这一方面,永远都有着充足的耐心。 他在等着猎物先做出动作。 果然,在僵持了四五分钟之后,冯诗霜先说话了,还没有经历变声期的声色处于雌雄莫辨的阶段,但是却是意外的好听,在韩繁松的耳边响起,就像是有人拿着小刷子轻轻的刮挠着他的耳朵一般,使他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正在微微发痒。 “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察觉到不对劲的?什么时候忍不住想要发问的? “为什么?” 为什么最开始不问?为什么不保持警惕与怀疑?为什么后面还是在帮忙? 只不过是短短的两句话,六个字,韩繁松却感受到了巨大的信息量,他没有急着去回答怀中小家伙的疑惑,而是抓住了冯诗霜的肩膀,将她的整个身子转了过来,面向了自己这边,然后抱的更紧了。 在冯诗霜茫然的眼神之中,他垂下头,亲吻了冯诗霜的额头。 那是一个一沾即离的轻吻,却带着浓烈的、宠溺的爱。 他笑着,非常明显的笑意,眼睛咪成了月牙,脸颊两边的酒窝都露了出来。 是很少见的,真心实意的笑容。 “因为你是冯诗霜,是我的霜霜啊。” 你是我幼年时就发誓一定会守护的存在,是我最喜欢的存在,无论你的性格发生了多少改变,无论你的行为作风多么的难以捉摸,但是你就是你,只要是你,我就会相信。 只要你叫我去做,我就会去。 你所有的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 冯诗霜的问题很奇怪,得到的回复也很奇怪。 韩繁松不过是说了寥寥的几个字,恍惚间的不知所云,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一样。 冯诗霜听懂了。 那么温暖的人,那么喜爱着自己的人,可以相信吗?真的真的,可以去相信吗? 但是真的已经好累了,好累好累了啊。 不知何时已经被强行按在淤泥之中,感受到自己从脚开始正在一点点的被吞噬,即使是大声的呼救,也不会有人来搭理,身体已经努力的挣扎了很久很久,早已疲惫不堪。 她缓缓地闭上眼睛。 真的已经快要失去所有的力气了。 有人在这时候握住了她的手,并不是非常宽大的手掌,甚至还有些稚嫩,但就是这一双手,坚定不移的,拉着她的身体往淤泥的外面拽,大声的喊着她的名字,说着不要放弃。 像是被关在黑暗之中很久的人,突然见到了照射进来的光芒一般,她的眼睛刺痛,等回过神来时,已经流了满脸的泪。 而导致她流泪的罪魁祸首现在仍在她的面前,因为她的眼泪而不知所措。 “哥哥,”她艰难的,做着最后的内心挣扎,“我可以说吗?”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吗?” 面前的人突然笑了,那种很舒心的笑容,让正流着泪的冯诗霜感到一瞬的诧异,下一秒她就感觉到自己被抱紧,被一下的拍着背部安抚着。 “你要相信我啊,”他的声音很轻,“即使我可能并不是你最相信的人,但是霜霜,你一定要永远记住一点。” “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我可是韩繁松啊,那个从幼年开始,就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韩繁松啊。” “你不要害怕,因为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不知为何,明明是快到正午的时间了,但是这座山上的雾气却是越来越浓,甚至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有东西在雾间穿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小木屋里面的二人却毫无察觉。 冯诗霜将脸埋在韩繁松的胸前,眼泪糊了他一胸膛,她尝试着挣扎了一下,轻而易举的离开了韩繁松的怀抱,她与韩繁松目光对视,满脸写着认真,“哥哥,你是真的想听吗?” “当然是想的啊。”韩繁松无奈的笑笑,“想知道能让我们霜霜露出那么悲伤和急切的表情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究竟是什么,威胁到了我最为宠爱的孩子,甚至把他逼到了崩溃的地步。” 冯诗霜盯着韩繁松的脸,突然安静了下来。 气氛一时间有些不对劲,韩繁松感到了些许的不安,他下意识的收紧了圈住冯诗霜腰肢的手臂,问了一句“怎么了?” “把我逼疯的人,是哥哥哦。”冯诗霜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够将其彻底吹散,“把我弄到这地步,甚至是濒临崩溃的,是哥哥哦。” “一切的起源,都是哥哥哦。” “...什么?”韩繁松下意识的松开了抱着冯诗霜的手,脸上带着茫然,他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不然怎么霜霜说出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连到一起他就不明白了呢? 他愣愣的,像是一个木偶人一样,迟钝的伸手,指了指自己,“把你弄成这样的,是我?” “是你哦。”说出了肯定的答案的同时,冯诗霜甚至笑了起来,带着泪痕的笑容很是诡异,她缓慢的抬手,抚上了韩繁松的脸,一点点的描绘他的面容。 “算是,也不全是。” “我就这么突然的,被闭上了绝路啊。” “哥哥,你相信吗?我今年啊,并不是十四岁。” “我已经过了十七岁的生日了,你知道吗?” 她一点点的讲,从最开始的那连续三个多月的莫名其妙的信件,到自己因为大量的记忆的冲击而昏迷,醒来时突然出现在这已经淡化了记忆的小镇,还有那莫名其妙退化了的年龄与身体,以前就不曾听闻的,【那个人】的事情。 可以隐瞒的,不可以隐瞒的,她一口气都说了出来。 黑泥积压了太久太久,急切的需要一个可以倾斜的口子。 现在这个口子自动送上门来了,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韩繁松安静的听着,听着冯诗霜那些或带着哭或带着笑的话,一言不发,眼神愈发的幽深。 冯诗霜将自己的一切一口气全部说完了,最后看向韩繁松的目光之中满是冷笑,“哥哥,”她笑着,带着深深的寒意。 “你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韩繁松只是静静的看着,然后将额头与冯诗霜的额头相贴。 呼吸交织着,熟悉的脸在面前突然的放大。 “那不是我,霜霜。” “那绝对不可能是我。” “所以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啊,霜霜。” 被爱着的人(23) 在安静的听完了冯诗霜的一系列难以置信的事情之后,韩繁松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质疑,不是疏远,而是一个拉近了距离的拥抱,一个亲密无间的相贴,他无法去辩白自己,但他能做的,就是尽量的像面前这个孩子,证明自己的爱。证明自己的心。 “霜霜,看着我。”韩繁松双手抓着冯诗霜的肩膀,让其与自己目光对视,少年人的眼神澄澈干净,仿佛是那种可以一眼看到底的湖泊,闪闪发亮,“现在的我也好,以后的我也好,霜霜你永远要记住,有一件事,无论经过多长的时间,都不会改变。” “我绝对不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如果我做了,那我就不再是‘我’,不再是‘韩繁松’。” “明白了吗。” 冯诗霜沉默着,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她倾诉完了自己的黑泥,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温暖承诺,现在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用沉默应对。 韩繁松挽起冯诗霜右侧颈部的头发,露出了那红宝石水滴的耳坠,他轻柔的抚摸着那只黑蛇,像是在触碰着什么极为珍贵的宝物一样。 “霜霜是想要这一整套东西吗?”韩繁松的声音温暖轻柔,“如果这一整套东西,会在十天之后,霜霜的生日上起到重要作用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它们找到的。” “霜霜,不要害怕,不要担心。”他轻柔的抚摸这冯诗霜那已经变的柔软干燥的发丝,“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顶着。” “我绝对不会让霜霜你出事的。” 屋里的木柴仍然在燃烧,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相拥,享受着这为数不多的安宁时刻。 直到他们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生物在林中穿行,往小木屋的方向而来,速度不紧不慢。 韩繁松的耳力很好,他瞬间将怀中抱着的冯诗霜拉扯到了身后,自己顶在了前面,“谁?”他提高了声音,带着浓重的警惕。 那道声音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没有回答,矮矮的身影最后靠近了小木屋,因为山林之间的雾气实在是太过于浓郁,直到那道身影来到小木屋的门前时,才得以被看清。 来人佝偻着身子,打着一把很大的黑伞,手上还拿着另外一把伞,她收了伞进入屋里,正是上山来寻找他们的黎婆。 “我今天看你们一大早就出去了,想了想你们最近的活动的轨迹,就猜着说这个臭小子是不是把你带上山了,果然不出我所料。”黎婆将两把伞都在木屋的门内放好,“但你们上来的时间明显不太适合,今天可是大雾天,而且还是会持续两天的林间大雾,如果我没有上来找你们的话,你们今明两天可都得在这个小地方待着了。” 黎婆靠近了韩繁松,毫不犹豫的给了他一脚,这一脚的力度可不轻,直接将他踹歪到一边,露出了她身后遮挡的冯诗霜,黎婆看着沉默不语的冯诗霜,乖巧的小姑娘身上明显是套着不属于她的宽大的短袖衫,于是黎婆又骂了韩繁松一声,“你这是带霜霜去干了什么,连衣服都打湿了。” “幸好老婆子我之前有上来过,有重新处理你们的这个所谓的‘秘密基地’,不然今天我估计会看到两只湿透的小动物。” “说吧。”黎婆也在火堆的旁边坐下,盘着腿,右手托腮,看着正在眼睛左顾右盼的自家孙子,猜到这家伙估计正在心里打一些什么小九九,她冷笑了一声,伸脚又踹了韩繁松一脚,“说实话,不许撒谎。” 接连挨了自家奶奶的两脚,韩繁松也老实下来了,开始一五一十的说自今天遇到的事情。 说了山背面的温泉,说了自己为了找佩环害霜霜下水,总是就是很诚恳的进行了道歉和自我反思。 但是他没有说出有关于冯诗霜刚才对他倾吐的那些事。 余光中可以看到冯诗霜差异的脸,他狡黠的对冯诗霜眨眨眼,手背在身后比了一个安心的手势。 黎婆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家小孩的小心思,不过是懒得说破罢了,总要给小孩子们留一些私密的空间,不然恼羞成怒的小孩,可是会咬人的。 “不是说找到了佩环吗?”她向韩繁松伸手,跟最开始冯诗霜做出的是一样的动作,“给我看看吧。” “顺带一提,不要佩环佩环的叫,人家有名字的,叫做【清歌】。” 韩繁松将目光投向冯诗霜,在听完那些事情之后,他认识到了这些东西对于冯诗霜的重要性,下意识的去征求冯诗霜的意见,冯诗霜对着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关系,伸手将裤兜里面的,依然沾染着青苔的,滑腻的清歌拿了出来,放到了黎婆的手上。 黎婆接过了清歌,她完全没有在意上面沾染的那些青苔,任其将自己的手染上了一片绿色,她打开了腰间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兜,掏出了一块细软的棉布,一点点的擦拭佩环。 她还拿出了一小瓶没有贴着标签的透明玻璃喷壶,喷壶里面装着黄褐色的液体,这些液体被喷到青苔之上,将青苔溶解,并不是那种刺鼻的味道,而是淡淡的草木香的感觉。 恍惚之间,冯诗霜总感觉自己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 陷入了思考的她自然也没有看到,在自己侧前方坐着的,韩繁松脸上复杂的神情。 清歌身上的污秽被一点点的除去,露出了原本青绿的样貌,并不是当初冯诗霜所想象的,那种浓重的仿佛下一秒可以滴落的浓绿。 而是那种青绿与白混合起来的,看起来就很廉价的颜色,像是那种廉价的路边摊上,五块十块的货色。 黎婆将清歌重新递给冯诗霜,冯诗霜接了过来,放在手里仔细观看,与黑切不同,清歌的雕工并不能说的上是精致,甚至只能说的上是普通,佩环的正反面都是一样的边框,雕的云纹,一面刻了一个“姬”字,另一面则是“祭”字。 而且两个字的的刀法明显是不一样的,似乎是不同的两个人刻的。 “姬”的刀工比较老道,“祭”则有一些稚嫩。 在冯诗霜仔细观看清歌时,韩繁松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了黎婆,张张嘴,欲言又止,黎婆对他摇摇头,将右手食指竖起,在嘴唇上做了一个“禁止”的动作。 现在还不能问。 起码在霜霜还在的时候,不能问。 被爱着的人(24) 在冯诗霜将头抬起来的时候,韩繁松和黎婆已经收拾好了之前脸上的神情,现在的面上依旧是平时所表现出的平静。 “黎婆,”冯诗霜的声音里面带着犹豫,“这就是清歌的样子吗?怎么看起来那么的...”她有点说不出来那个词,话语在嘴边转了几圈,还是吞了回去,“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呢?” 黎婆笑了笑,“看起来很廉价,对不对。”她的笑容里面带着打趣,“像是地摊货一样的,对不对。” “我估计你想说的就是这个了,是不是感觉清歌跟之前的黑切也好,银影也好,都有些格格不入?“ 冯诗霜迟疑了一下,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黎婆从腰间掏出了一直都是随身携带的旱烟烟杆,往里面慢悠悠的塞烟草,用某个小枝丫上面的火苗点燃之后,吸了一口,慢悠悠的吐了出来。 她又开始陷入那种回忆的神色了。 “真是怀念啊,又能够听到这种话语了。”黎婆的声音中满是感慨,她向着冯诗霜的方向晃了晃烟杆,像是在同清歌打招呼一般,“你也好久没有听到过这种话了吧,有没有一点点的怀念呢?” 冯诗霜感觉到手中的清歌似乎在轻轻的震动,应和着黎婆的话,也是那种怀念的情绪,还带着笑意。 黎婆又吐出了一口烟雾,燃烧着的烟草的味道在小木屋里面蔓延开来,并不是那种很刺鼻的烟,淡淡地烟味之中,冯诗霜从里面似乎闻到了那些庙堂之中才会有的香烛的味道。 她的目光落在了黎婆的烟杆上,黎婆顺着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上的老烟杆上,脸上是得意的笑,“这可是好东西哦,陪了我很久的老朋友啦。” “现在是不会给你的哦。” “我没打算要啊黎婆。”冯诗霜的脸上也满是无奈了,有时候她觉得黎婆的脑回路也会有些奇怪,老是跑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比起烟杆这件事,黎婆能不能给我讲讲关于清歌的事情。” “我对清歌更感兴趣一些呢。” “清歌啊。”黎婆在手上磕了一下烟杆,抖掉了表面的一些烟灰,她的语气依旧是不急不缓,像是在闲聊一般,“说是那个人的一套陪葬品,但是这个‘一套’并不是准确的说法。” “对于那个人而言,也是一点点攒下来的事物,最开始就是心上生长的【化生】,最疼爱之人雕的【清歌】,心上人送的【燕回】,父母分别给的【金斗】和【银影】,还有最后所选择了那个人的,说是一对却也不是一对的【白垭】和【黑切】。” “在拼凑之下,就成了这九件物什。【九者,阳之数,道之纲纪也。】这句话出自《楚辞·九辨》序,在当时的那个时间点,让人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巧合,还是究极的必然。”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偶然,只有必然。” 黎婆突然看向冯诗霜,浑浊的眼睛之中有着洞察一切的锋锐,“那个人的死亡是必然,留下的饰品是必然,你的出生是必然,你的找寻也是必然。” “没有任何生物,能够跳脱出必然。” 冯诗霜与那双尖锐的眼对视,目光之中尽是黑沉,她正想说些什么,却又被韩繁松挡在了身后,少年强装镇定,声音明明在微微颤抖,却还是要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奶奶你又开始将这些神神叨叨的话了,平时你在家里跟我说就好了,就不用拿来吓霜霜了吧。” 只有正对着韩繁松的黎婆能够看得到,韩繁松的面上带着少见的慌张,眼中满是祈求,拼命地向着自己使眼色,让自己不要再说了。 黎婆突然笑了。 “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她的声音愉悦,“想要推翻这种扯淡一般的【必然】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哦。” “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就会得到【回应】的哦。” 冯诗霜伸手,坚定地拨开了拦在身前的韩繁松,“我要怎么做?”她的声音很是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要怎么做,才能推翻【必然】。” “我要怎么做,才能够付出【代价】。” 黎婆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一些,眼中却带上了如同神明正在观看人类一般的慈爱的怜悯。 “你已经在付出了,那个所谓的【代价】。” “什么?”冯诗霜的脸上满是茫然,像是运行中的机器突然卡了壳,无法运行一般,此刻的她也听不懂黎婆的话,“您说我已经在付出了,但是我付出了什么呢?” 黎婆手中烟杆的烟草已经彻底燃尽,她磕干净槽里的烟灰,继续填塞新的烟草,“你现在手上,已经有了套装之中的六件了对吧。” “咦?不是只有四件吗?”韩繁松提出疑惑,“我记忆里面,带着霜霜找到的只有四件啊,哪来的六件?” “有的哦,臭小子。”黎婆自顾自的重新点燃新的烟草,目光吝啬得都没有往自家小孩那里看上一眼,“一开始霜霜就带着了的,七天前她来杂货铺的时候,我就隐隐感受到了。” “只是这个镇上的‘人’看不到而已,如果是小鬼你的话,应该能看得到的。” “就在小姑娘的手上,你仔细再看看。” 韩繁松一脸懵懂,目光死死的盯着冯诗霜的手腕,冯诗霜也配合的伸出手来让他看,不知道是不是看太久了,眼睛产生了错觉,韩繁松在冯诗霜的手上真的看到了一点东西,隐隐约约之中,似乎是一对金色的细环,套在瘦小白皙的手腕上。 “确实有欸。”韩繁松转头兴奋地想跟自家奶奶分享这个消息,却看到了自家奶奶一副严肃的样子。 “怎,怎么了吗?”他小心翼翼的发问。 黎婆冷笑了一声,抄起烟杆跳了起来,毫不犹豫的给了韩繁松的头部一个重击。 “痛欸!”韩繁松捂着头,眼泪汪汪,“奶奶你突然打我干什么。” “我之前没有说出过霜霜的性别吧,”黎婆的脸黑成了墨色,仿佛下一秒就会暴走,“但是你却对我说出的‘小姑娘’的这个称呼,没有任何的意见。” “你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对吧。” “冤枉啊!”韩繁松怪叫着,迅速往后爬,“我也是在今天才知道的,还是霜霜自己告诉我的。”他还在努力的为自己做着辩解,“我什么都没做啊。” “真的吗?”黎婆依旧是一脸怀疑的神色,她看向了冯诗霜,“小丫头,你来说。” “确实是我自己说出来的。”冯诗霜对于韩繁松被打这件事完全无感,甚至,如果可以的话,她更想要自己上,“比起这个,黎婆,我付出了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黎婆走到冯诗霜的身前,蹲了下来,掀起了她的上衣下摆,露出了纤细的腰肢和平坦的腹部。 “就是这个哦。” 由脐部往外爬出的暗红色火焰纹路,向上,向下,向左右,向后,肆无忌惮的生长。 现在已经盘踞了整个腰腹。 被爱着的人(25) 白皙的腹部之上,暗红色的火焰纹路张牙舞爪,像是一条条的血痕,狰狞,透着丝丝缕缕的邪气。 “这是什么?”最先反应过来的并不是冯诗霜,而是韩繁松,男孩一一种极快的速度突然靠近,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纹路,脸部几乎都要贴到冯诗霜的腹部之上,虽然很快就被黎婆给拉开了。 黎婆瞪了他一眼,嘴里骂了一声,“既然已经知道了对方是女孩子的话,就要知道相应的避嫌啊,这种随随便便靠近女孩子身体的行为,放在外面会被当成流氓然后抓起来的哦。” “奶奶。”韩繁松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时嬉皮笑脸的样子,只剩下了凌然与郑重,还有全然的认真,“这是什么?”他的声线也很严肃,“这些乱七八糟的鬼东西,究竟是什么。” “这些恶心的东西,要对我的霜霜做什么?” 黎婆余光扫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明明眼睛还在看着纹路,神情却又神游天外的正主,再看看面前这个自家的急得不行的小鬼,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促狭的笑容。 “皇帝不急太监急哦。”她悠悠的感叹着,将旱烟的烟杆挂回了腰间,伸手将冯诗霜拉上去的衣物放了下来,遮住了那些纹路。 “这些东西,什么都不会做的,它们只是一个开始的标志而已。” “这就是所谓的【代价】哦,”黎婆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仿佛从未见过那些狰狞恶心的纹路一般,“小姑娘啊,既然你选择了接收那个人的那些物件,就要承受那个人曾经的那些痕迹,那个人的一切,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在你接下来的继续收集之中,都会不断的浮现。” “这个是‘伤痕’,是那个人身上曾经有过的一部分,只是有形而无神的产物,不会感受到疼痛的,所以不用担心。” “黎婆,”冯诗霜终于将自己的目光从腰腹部移开,看着黎婆的目光满是诡谲,“一直在重复的说着【那个人】,但是那个人,究竟是谁?” “那是一个怎样的人,做了怎样的事,在那个人最后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个人啊。”黎婆走到小木屋的门口,目光眺望着山林之间的那些浓雾,语义依旧不详。 “所有人都爱着的人,所有‘人’都恐惧的人。” “我还不能说,现在还不能。” “等你哪一天,真的能够将这一套东西完全集齐的的话,你就会自然而然的知道了。” “不用着急。” “走吧。”黎婆拿起了放在门口的黑色大伞,将另外一把递给了冯诗霜和韩繁松,“我们该回去了。” “再不走的话,就会真的回不去了。” 韩繁松转过了身,背对着冯诗霜,耳朵到脖颈都是红的,“你的衣服也干了,先换上吧,之后再把短袖衫还给我就行。” 韩繁松的听力很好,他能够听得到身后传来的,衣物与皮肤的摩擦声,他的脑子开始神游天外,开始胡思乱想,突然他感觉自己的背后被戳了一下,回过身子,冯诗霜正好把衣服递过来。 他就这么红着耳根,胡乱的把衣服套上了。他接过黎婆递过来的伞,下意识的想要像平常一样拉着冯诗霜的手就往前走,但是刚伸出去的手又迅速缩了回来。 他想到了,奶奶说霜霜是女孩子,自己是男孩子,是需要避嫌的。 他一边在心里流眼泪,一边径直朝前走,没走上两步,就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拉住了,韩繁松回头,对上的是冯诗霜不解的眼神。 “手?”小姑娘首先朝他伸出了手,脸上带着的是疑惑的神情,“不用牵着吗?” 心里的小人从刚才的一脸哭丧到现在的兴高采烈,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拉住了冯诗霜的手,小姑娘像以前一样,下意识的与他十指相扣,用眼神无声的催促着他赶紧前进,赶快跟上黎婆的脚步。 黎婆看着两个小不点的动作,尤其自家小孩那个别扭的态度,“哼”了一声,脸上满是戏谑。 “我都说过了。”她小声地嘀咕着,没有让另外两个人听到她的声音,“最好是能当成‘弟弟’啊。” “无论你是谁,无论她是谁,使用的是什么身份,之后的事情,都会变得很麻烦的啊。” “我其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只想过那种平安喜乐,儿女绕膝的生活而已啊。” “所以老伙计,你这次真的给我带来了一个很大的麻烦啊。” 年老的身影佝偻着,率先踏入了浓雾之中,韩繁松拉着冯诗霜的手,紧跟在黎婆的身后,慢慢的往外走。 山间的雾很浓,并不是那种白色的的雾,而是如同外面的天气一般,一样是雾蒙蒙的颜色,像是他们在书上曾经读过的雾霾一般,但却又不是雾霾一般刺鼻的气味。 只有湿润的水汽的味道,混合着林间草木的清香。 走着走着,前面的黎婆突然加快了脚步,韩繁松不明所以,但还是选择了相信黎婆,跟上了她的步伐。 韩繁松的面色依旧如常,但是冯诗霜似乎明白了黎婆加快脚步的原因,因为她感到了些许的不适,并不是由运动带来的,而是气味,空气中出现了奇怪的气味。 形容不出来的味道,血腥气混杂着尸体腐烂的气味,还有别的奇怪味道,冯诗霜伸手捂住了口鼻,面色发白,一声不吭,只是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所幸从小木屋到山脚的距离并不远,依靠着黎婆那奇特的本事,他们脱离了这一座山。 直到离开这一座山他们才发觉,黎婆来找人这件事确实是对的,因为现在即使是在小镇之上,也被厚重的灰色雾气所笼罩着,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出一个轮廓,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奶奶。”韩繁松拉着冯诗霜的手收紧,不知为何,他看着这一大片蔓延开来的雾气,内心衍生出了浓重的不安感,“这个雾,真的两天之内就会散吗?” “大概吧。”黎婆的回答从浓雾之中传出,有些模糊,“等到它该散的时候,它自然而然就会散开的。” “至于现在,好孩子们该回家了。” “不可以在外面逗留玩耍了哦。” 被爱着的人(26) 在最开始黎婆所说的,两天之内就会散去的雾气,却是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 这个星期之内,别说是出去寻找剩下的套装部分了,就连进行普通的日常活动这一件事,都变得无比的困难。 因为如果想要出门活动的话,就会被浓雾所遮掩住眼睛,什么都看不清。 浴室里,冯诗霜站在巨大的全身镜面前,安静的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 她除去了所有的衣物,现处于初生婴儿一般赤裸的状态,她伸手,抚上镜面之上自己的脸,眼神茫然。 即使已经是十四岁,但是因为身体体弱,营养不良的原因,这时候冯诗霜身体的第二性征还没有开始发育,除去零件的缺失,她的身躯修长瘦弱,恍如少年。 火焰状的纹路在这一周的时间里,在她的身上疯狂生长,除了腰腹,现在胸颈、四肢,甚至之间,都已经布满了那淡红色的‘伤痕’。 除了那一张脸,脸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依旧白皙稚嫩。 “这就是【代价】吗。”她喃喃自语,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上的软肉,疼痛感还在,很快,被掐的那一块皮肤就会变得青紫,跟平时一样。 她转身,踏入了早就放好了热水的浴缸之中,过满的热水溢了出来,在浴室的地板上流动,浴室里白雾蒸腾,全身镜的表面也逐渐漫上一层雾气, 冯诗霜的大半个身子浸入热水之中,即使这水再温暖,心依旧是凉的,冰凉刺骨。 【还剩下三天。】 三天的时间,真的能够找得到那些剩下的东西吗。 大雾之中本就行动不便,再加上在大雾之前,她和韩繁松就把那些基本能找的地方都翻过了,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地方能够找得到了。 现在还缺【白垭】、【燕回】和【化生】,也不是没有从黎婆那边旁敲侧击的询问过,可是黎婆每一次都不会去正面回答冯诗霜的问题,要么就是避重就轻转移话题,要么就是干脆装聋作哑,说自己没有听到。 虽然气得牙痒痒,但也不好对黎婆说些什么,首先那是自己一直都很尊敬的老人,自己所有的情报消息,基本都是从黎婆那边知晓的。 其次就是,在每次侧面询问的时候,黎婆的眼神就会非常的悲伤,像是在缅怀着什么,又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所以最后黎婆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冯诗霜枕在浴缸的边缘,考虑着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在热水之中,她那一直紧绷的神经被软化放松,于是她在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庞大的火堆,堆了高高的柴垛,点了明火,火焰冲天而起,火焰的周围有着无数黑色的身影,它们重重叠叠,正在发出乱七八糟的嘶吼,冯诗霜从那些嘶吼声里面听出了恐惧、忏悔、愧疚,还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得意。 大量的,无比复杂的情绪。 一股力量推着她往火堆的方向走,她踏入那庞大的火堆,或许是自身很清楚是在做梦的原因,燃烧得正旺盛的火焰燎过她的身体,却没有丝毫的热意和痛感,她被推搡着,往火堆的正中央而去。 她来到了正中央,她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白衣,身着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服饰,双手交叉放在腹部,躺在火堆的正中央,闭着眼睛,面容平和,嘴角甚至微微带着笑容。 冯诗霜静静地看着,看着火焰将那个人吞噬,却对那人身上佩戴的那一套饰品无计可施,她看着那个人燃烧成了一捧灰烬,剩下那一地的,零散的配饰们。 她恍惚好像听到了,密集的哭声。 她上前,将那些配饰一个个的捡起,捧在手中,她能够感受到这些配饰上面因为主人死去而携带的悲伤,但是那也就只有悲伤而已。 那么这么密集的,起码由几十人才能发出的密集的哭声,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她茫然的抬头,在那一瞬间,她想,她知道那些哭声的来源了。 在火焰之中,在冯诗霜的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十个身影,与火堆外面那看不清的黑影不同,这些身影都很清晰,能够看出是女孩子的身形,只是都看不清她们的脸。 但是她们的身上,都跟冯诗霜一样,爬满了淡红色的,火焰形状的纹路。 “救救我啊。”她们低着头,一边轻轻的抽泣,一边向着冯诗霜发出微弱的求救的声音,“你可以办到的,你一定可以的。” 她们呈环形的状态,缓缓的把冯诗霜包围,一点点的向着她逼近。 冯诗霜看着她们,眼神无悲无喜。 终于,在不断的靠近之中,有一只手拽住了冯诗霜的衣角,这就像是某种信号一般,所有女孩子的动作都停止了,冯诗霜感觉自己的衣角被轻巧的扯了扯,很轻的力道,像是怕吓到她一样。 “我们会帮你的。”女孩子们不再哭泣,她们的脸逐渐变得清晰,或是精致美丽,或是清秀可人,又或是平平无奇,但是她们有两个共同点,第一个就是面色看起来都很病弱,第二个就是,她们现在看着冯诗霜的眼神,柔软而满是善意。 “刚才,吓到你了吧。” “对不起啊。” “辛苦你了。”有人在轻轻地念叨着,汇聚的温暖力量包围了冯诗霜,她感觉自己被那温暖的力量托举着,意识逐渐沉入深海。 隐隐约约她听到了一句话,很多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带着清浅的笑意。 “下一次,再见啦。” “注意你身边的‘人’。” 再次睁开眼睛,浴缸里面的水已经有转凉的趋势了,有人在敲浴室的门,很急促,用焦急的语气在呼喊。 她的脑袋有些晕乎乎,大概是泡的有点久了,身体着了凉,又或者是还没有从那一场梦境之中清醒,身体和意识正分离开来,缓慢的各自行动着。 她在浴缸里面站了起来,拿过旁边的浴巾围住身体,想要往外走。 感到头重脚轻,然后不出意外的摔了一跤。 动静好像很大,因为浴室外面的人被吓到了,没有忍住手上的动作,开门进来了。 她抬起满是水雾的眸子,与爆红着脸的韩繁松打了个对视。 “什么啊,”她的声音一顿一顿,像是刚刚启动发条的机器般迟缓,“是哥哥啊。” “对不起!!!” 少年人的道歉声响彻了整个房子。 被爱着的人(27) 因为连续大雾天的原因,所以一直没有出去寻找自家小孩想要的东西,虽然冯诗霜从来没有提起或者抱怨过什么,韩繁松自己倒是急的不行。 而且因为大雾的原因,他也不太好经常跑到自家弟弟哪里去了,所以就这么憋屈的在家里呆了一个星期。 其实除了大雾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自己的弟弟,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变了个身份,现在是妹妹了。 韩繁松从没有跟小姑娘相处的经验,不知道怎么来面对这位自己突然变成了妹妹的,一直疼爱的存在。 他被自家奶奶在耳边唠叨了很久,被迫听了很多很多跟小姑娘之间相处时需要注意的事项,听到最后他简直就是痛苦不堪,因为照他奶奶的说法,他以前做的很多很多事情,那就是在耍流氓。 所以他短时间内找不到一个正确的心态来面对冯诗霜。 终于,在家里闷了一个星期之后,他终于熬不住了,就往冯诗霜这边跑来了。 他有冯诗霜家里的钥匙,进门倒是轻车熟路,他在房子里面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人的痕迹,最后他看到了一扇紧闭着的浴室门,还有磨砂玻璃门上浮现的雾气。 他站在门外踌躇了很久,要是以前的话,他肯定就直接毫不犹豫地开门进去了,但现在他实在是没有那个胆子。 “霜霜?”他在门外尝试着喊话,却没有收到任何的回复,在连续叫了好几声之后,他有点着急了,下意识想去开门,却又死死的忍住了那个念头。 奶奶说,如果擅自闯入了女孩子的浴室的话,在那之后,会被当做很可怕的人来对待。 可能的话,自家妹妹一辈子都不会理自己了。 他挠了挠头,在门外转了好几圈,蹲在了门口,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大狗狗,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可能霜霜只是短时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待会自己就出来了。 他就这么守在门口,时不时喊一两声,但是很久很久,都没有收到回复。 他急得不行,掐着自己的手腕,死死的忍着,突然中,他听到了很大的一个声音,脑子飞快的过滤了信息,告诉他,这是有人在里面摔倒了。 情绪在瞬间占据了理智的上风,他打开了门,走了进去,与围着浴巾的小姑娘对视,女孩子一脸茫然,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身上是被热气蒸腾出来的粉红色,侧着头,用最为纯净的眼神看着他。 “什么啊,”被热水泡过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一丝丝的迷糊,“是哥哥啊。 “对不起!!!!” 韩繁松一边大喊着对不起,一边飞快的转身背对着冯诗霜,“我刚刚在外面等你,但是很久你都没有理我,然后是因为突然听到了似乎是摔倒的声音,所以才进来了,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对不起!!!” “请不要把我当成坏孩子来看,对不起!!!” 冯诗霜茫然着,她是真的还没有从那一场梦境之中清醒过来,她动了动身子,感觉到左边的脚腕传来了刺痛的感觉,她皱起眉头,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了韩繁松。 “哥哥,”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在撒娇一样,“我的脚好像扭到了,你帮我下,把我带出去吧。” 韩繁松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无数遍气,像即将赴死的壮士一般,转过了身子,他看到冯诗霜向自己伸出了手,一副要自己去把她抱起来的样子。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冒犯了。”他闭上了眼走了过去,用公主抱的方式把小姑娘抱了起来,“我现在看不到路,所以你得告诉我往哪里走?” 冯诗霜伸手搂住了韩繁松的脖子,茫然的点了点头,乖巧的给他指路,让他把自己抱回到卧室里面。 因为冯诗霜身上只有浴巾的原因,韩繁松的手总是会不知不觉间的摸到某些细腻光滑的地方,要是以前那还好,毕竟以前的他根本就不会把这当做一回事。 但现在他就像是一块木头,或者是那种机器人一般的角色,机械性的进行着自己的活动。 闭着眼睛将冯诗霜送回了她的卧室,在这之后韩繁松简直就是以落荒而逃的姿势冲出了房间,还不忘带上了门。 他蹲在门口,捂着自己的脸,能感受到心跳的频率直线向上升,他在心里恨恨的甩了给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的不争气。 就算变成了妹妹那又怎样,那是自己守护了那么多年的存在,现在依然是自己最喜欢的人,所以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呢? 说来说去,不过是怕越界,怕被小姑娘讨厌而已。 “哥哥,”房间里面穿出了声音,“我换好衣服了。” “你可以进来了。” 韩繁松红了脸,又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最终还是无奈的妥协,扭开门把走了进去。 面前的冯诗霜没有穿着平时常见的长袖长裤,而是一身纯白色的睡裙,睡裙的裙摆有黄色的小花点缀,现在这样子的她,看起来才真正有14岁的,小女孩的样子。 冯诗霜一脸苦恼的看向自己已经开始红肿起来了的左脚脚腕,眉眼之间尽是愁色,“这下会很麻烦的,在这个节点受伤了的话。”她喃喃着,伸手去碰了碰左脚脚腕,不出意外的传来了刺痛。 “别别别,”韩繁松拉住了冯诗霜的手,“没有关系的,没关系的,只要之后抹上药油,再揉一揉,之后就会好的,不会耽误到之后的事情的。” “所以不要担心。” “我其实不是很担心这个…”冯诗霜的声音淡淡,刚洗完澡的,还没有来得及吹的头发,湿漉漉散落在她的脸颊两侧,时不时有一两滴水珠滚落,滑进了脖颈,打湿了睡裙的领口。 她坐在床上,以俯视的角度看着韩繁松,眼中满是疑惑,“比起我的受伤而言,哥哥显得更奇怪一点吧?” “哥哥,今天的态度,非常的不对劲。” 韩繁松又开始扯头发了,他发誓,如果有一天他的头彻底秃了,或者是提前掉发的话,一定是这双完全管不住的手做的。 “怎么可能对劲的起来啊?!”他低低的哀嚎了一声,很没有形象的瘫坐在了地板上,苦笑着对上了冯诗霜的目光。 “自家的弟弟就在我的面前表演了一出大变活人,从弟弟变成了妹妹。” “我弟弟没了。” “我不会照顾妹妹啊!!!” 被爱着的人(28) 冯诗霜整个人都愣住了,呈现出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 “啊……啊?” “就是那种,”韩繁松又开始摧残他的头发了,“啊啊啊啊啊我找不到任何的形容词来形容我现在的心情了。” “总之就是很复杂,无比的复杂,复杂到了极点。” “你能明白吗?”韩繁松真的是有点病急乱投医了,他甚至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冯诗霜,目光中带着不自知的希冀。 冯诗霜摇摇头,诚实的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知道哦。” 好了,现在的韩繁松,整个人都呈大字形的躺在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感觉下一秒就会吐出魂魄来。 “这个不重要,哥哥。”冯诗霜尝试着往床边挪动,想要做出下床的动作,但是她还是太过于高看自己了,身体因为热水长久的浸泡而变得软乎乎的,根本使不上力,所以她一时间没有撑住身体,整个人从床沿的边缘掉了下来。 韩繁松被吓了一跳,挪动着飞扑了过来,接住了小姑娘,小姑娘也不重,落在了他的背上,接受了来自人肉垫子的保护。 “哥哥,”冯诗霜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从韩繁松的背上挪开,“我做梦了。” “我梦见了好多的,跟我有着一样纹路的相同的女孩子。” “而且,我好像看到黎婆口中提到的【那个人】了。” 韩繁松保持着着这个别扭的姿势,一时间也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他就这样陷入了思考,下意识的伸手摸了自己的下巴。 “那些女孩子是什么样的?你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看到他们的?” “还有那个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有着怎样的面貌?做了怎样的事情?” 冯诗霜摇摇头,“我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那个人的身上穿着的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衣服,但很确定应该是古装之类的,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做了怎样的事情,因为当我看到的时候,那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我看到那个人在火堆里,被一大群黑色的,重叠起来的密密麻麻的影子围着,像是在举行着火葬。” 冯诗霜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气,继续自己的描述,“黎婆曾经说过,在最开始,那个人是有坟墓的,也就是说,最开始用的是最传统的土葬,但是后面那个人的尸骨被‘它们’掘了出来,身躯被火焰燃烧殆尽,只剩下一捧细碎的骨灰,还有那一套怎么也处理不掉的陪葬品,这就是我看到的场景。” “至于那些跟我有着一样纹路的女孩子,”冯诗霜顿了一下,她有点犹豫要不要把话说完,但是在对上韩繁松扭过头来的,那双认真的眼睛之后,她还是选择将看到的画面全部说了出来。 “她们都在火里,她们都被烧掉了。”冯诗霜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等到了最后的话,我也会变成那个样子吧。” “会跟她们呆在一起,她们说她们会帮我的,她们看起来都很柔软善良的样子,我感觉还挺不错,起码在我死后,不会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果不其然的,收到了来自少年人的反驳,韩繁松的语气严肃,带着专属于少年人的锋锐和戾气,“我是绝对不会让霜霜出任何事情的。”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一定会拉着你逃走,一定会把你送离,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然后你要记得,永远都不要回来了。” 冯诗霜安静的看着身下的这个少年,他的身形才刚刚长开没多久,18岁的年龄还没有使他变得完全成熟,但他依旧是在做出的专属于他的承诺,并且是真的打算去践行。 “果然,是笨蛋啊,哥哥。” 冯诗霜弯下身子,蜻蜓点水的,亲吻了一下韩繁松的后颈。 韩繁松下意识的伸手在后颈的地方抓了两把,“好奇怪,我怎么感觉刚刚有东西碰了我一下?” “是水。”冯诗霜撒着谎,脸上没有任何神情的改变,“我还没有吹头发,头发上的水刚刚滴下来了。” “哦对,要先给你吹头发才行,不然待会感冒了怎么办?”韩繁松刚想一个鲤鱼打挺的翻身起来,发现自家妹妹还没有从自己身上下去。 “先下来啊霜霜,”他的语气很弱,就像是在哄小孩一般,“哥哥去拿吹风机,帮你把头发吹干好不好?” 冯诗霜这时候已经恢复了些许的力气,她用手腕使劲撑着身子,从韩繁松身上下来,然后继续坐在地板上发呆。 等韩繁松找了吹风机回来时,就发现自家妹妹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目光往床头柜的方向看。 他先是上前,把妹妹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不可以一直坐在地上哦,地板太冷了,对身体不好。” “哥哥,”韩繁松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一阵轻柔的力道扯住,他看向冯诗霜,冯诗霜却示意他往床头柜的方向看。 他顺着冯诗霜,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床头柜上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事物。 一个,似乎被火焰缭绕过的,漆黑的铁盒。 韩繁松拿起了铁盒,铁盒的表面锈迹斑斑,带着岁月沉淀过的痕迹,“这个东西,原来是在这里的吗?这是霜霜你新买的东西吗?” 冯诗霜摇摇头,她的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双手死死的绞着被子。 她又想起来了,那持续了三个多月的,越来越逼近她的,署名为韩繁松的,莫名其妙的信。 最后的那一封信,也是突然出现在床头柜上的。 曾经被遗忘了的恐惧感重新漫上心头,她下意识的开始后退,直到背后靠上了墙壁,她看向韩繁松的眼神也带上了惊恐,身体下意识的做出了保卫自身的姿势。 韩繁松看着冯诗霜的这副样子,突然想起了冯诗霜曾经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想起了那莫名其妙的,带着自己名字的信件。 “那不是我,冷静点,霜霜。”他下意识的想要去去靠近冯诗霜,但后者却后退得更加厉害,背部抵着墙壁的她已经退无可退,于是只能把自己蜷成了小小的一团。 韩繁松只能后退,因为现在的冯诗霜,不允许他的靠近。 他近乎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一切,突然将目光投向了那黑色的铁盒。 他咬咬牙,准备直接打开盒子,他本以为这锈迹斑斑的盒子要用上很大的力气才能打开,但是事实并非如此,他只是轻巧地一抬,那铁盒就轻而易举的打开了。 铁盒里面,静静的躺着一个漂亮的额饰。 额饰的底部还压了一张字条,上面有着女孩子的清秀的字迹。 “我们会帮你的。” “所以,不要害怕。” 被爱着的人(29) 看着手中的铁盒,韩繁松咬咬牙,将目光转回到了床上蜷成了一团的,瑟瑟发抖着的冯诗霜,他想了想,做出了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将铁盒打开放在床边,自己则是缓缓的后退,直到退到了小姑娘卧室的门口,然后他就这么直接的坐了下来,安安静静,一言不发。 冯诗霜的身体本能的颤抖着,紧紧的抱着自己,陷入了那过去的回忆之中。 她在回忆之中颤抖了多久,韩繁松就耐心的等待了她多久。 过了大概大半个小时的样子,冯诗霜才缓了过来,她从自己的保护壳里面探出头来,发现所处的环境实在是太过于安静了,她试探的打量周围,发现那被打开的铁盒就放在自己的床上,距离自己不太远,是伸手就能够到的程度。 她的视力很好,自然也看清了里面摆放着的额饰和有着清秀字迹的纸条,她突然想起来梦境里面那些女孩子对她说的话,她们说:“我们会帮你的。” 所以这个铁盒,大概是她们送来的吧,只是这来的途径过于突兀,吓到了冯诗霜,也吓到了韩繁松。 想到韩繁松,她猛地抬头,脸上带上了焦急的神色,刚才自己的表现肯定是吓到哥哥了,而他已经承诺过了无数次的,自己本应该是要相信他的。 自己刚才那下意识的举动,肯定是很伤人的吧。 她的目光并没有搜寻多久,就与坐在卧室门口的韩繁松对上了视线,韩繁松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对上目光的瞬间,向冯诗霜举起了左手,说了一声“哟”。 本来急得要死的冯诗霜,被这莫名其妙的打招呼逗笑了,小姑娘笑起来也是极好看,眼睛弯成月牙,露出左侧脸颊上小小的酒窝。 看到冯诗霜笑了起来,韩繁松的困意也荡然无存了,他挠挠头,试探性的询问:“霜霜,我现在可以过去了吗?” “可以的,肯定是可以的。”冯诗霜的回答很急切,她甚至向前移动了几步,向着韩繁松伸出了手。 “哥哥,对不起,我刚才吓到你了,真的对不起。” “我倒是没关系的啦。”韩繁松挠挠头,看着冯诗霜那下意识往床的边缘移动的动作,他赶紧三步做两步跨了过去,坐在了床边,怕冯诗霜再掉下来。 “不要小看哥哥啊。”韩繁松怕拍她的头,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哥哥已经十八岁了,已经是一个很靠谱的成年人了,所以霜霜不用担心。” “虽然还是会有一点伤心的啦,但是那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哦。” “哥哥。”冯诗霜握住了韩繁松的手指,用的力度很大,像是在即将溺水之人,在奋力挣扎了很久之后,终于抓住了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一旦抓紧了,就不会再松手。 “对不起,哥哥。” “下一次。”女孩子的脸上满是执着,“不,不会有下一次了。” “我会一直相信哥哥,会一直抓住哥哥的手的。” “所以,哥哥到时候一定一定,一定不要松开我的手。” 面对着冯诗霜那一双灼灼的眼,平时一定会豪爽答应的韩繁松诡异地顿了一下,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答应冯诗霜的所有的请求,而是含糊其辞,甚至开始了转移话题。 “到时候再说啦哈哈哈哈,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的嘛。”韩繁松打着哈哈,试图将冯诗霜的目光转移到那铁盒之中的额饰之上,“这个东西,”他举起铁盒,将它送到冯诗霜的面前,“霜霜是不是知道这个东西的来历?” 从重新回到这个小镇开始,除了正在出门的父母,冯诗霜最相信的自然就是韩繁松和黎婆,她的目光被盒子里面的额饰吸引,忽略了韩三送略带敷衍的话语,以为那邻家哥哥还是跟以前一样,会答应那所有的,自己提出来的要求。 所以在那一天到来的是时候,她只能看着那双原本紧紧牵住的手,被无情的,一点点的拉开。 无论她怎么哭喊,无论她怎么挣扎,那个人都没有再回头。 现在的冯诗霜,只不过是一个有着十四岁的身体和十七岁的思维方式的孩子而已。 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东西,”冯诗霜从那铁盒里面小心翼翼的取出了那额饰,“黎婆说过,它是有名字的,它的名字叫做【燕回】。” 与之前冯诗霜所找到的银影和清歌不同,燕回之上没有任何的污渍,非常的干净整洁,像是经常被擦拭一般,保养的很好。 燕回说是额饰,但也不是多么复杂的设计,链子是蛇骨链的样式,最中间坠着一个深蓝色的,拇指大小的倒三棱锥的宝石,在深蓝色宝石的两边,均匀的分别挂着两颗圆润的,小指甲盖大小的浅蓝色珍珠。 韩繁松拿过冯诗霜手中的燕回,在小姑娘的头试戴了一下,蛇骨的链条是勾扣的设计,在冯诗霜的头上戴好后,脑后还垂下了大概五六厘米的一小节,那细细的链子隐藏在黑色的发丝之中,难以发现踪迹。 扣好之后,韩繁松正面对着冯诗霜,后者对着他歪头,露出了右耳边的黑切,红宝石摆动,每晃悠一次,韩繁松都感觉那是在自己的心上划出了一道痕迹。 “哥哥?”冯诗霜疑惑地看向他,脸上带着不自觉的天真,“怎么了?” “是不好看吗?” “不。”韩繁松突然感到了自己的一丝狼狈,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一点,与冯诗霜拉开了一点距离,红晕一路从脖颈往上烧,布满了整张脸。 “很好看。”只能干巴巴的回答,韩繁松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涩,大概是最近的水喝少了,上火了也说不定。 “真的吗!”所有的小姑娘对美丽都有着天生的喜爱,她慢慢下床,单脚跳着来到房间里的全身镜前,满意的看着自己现在的模样,她伸手,与镜子里的自己单手相贴。 “真好看啊。”她轻轻的感慨着。 只是她没有看到,在她离开床之后,韩繁松那突然变得阴沉的眼神。 他死死地盯着冯诗霜的后颈,刚才是他给冯诗霜带上那额饰的,所以他记得清清楚楚,小姑娘的后颈,原本是白白净净的。 现在那一小片的皮肤,已经开始爬上了火焰状的,淡红色的纹路。 他感到一阵恍惚,奶奶那意味深长的话语又在他的脑海只中响起。 “那个孩子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啊。” 那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被爱着的人(30) 大雾天在十四岁生日的前一天散去了,冯诗霜在早上醒来拉开窗帘时,发现外面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太阳高高的挂着,释放着光和热。 如果冯诗霜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在今天晚上,父母就会急匆匆的赶回来,就为了能够陪女儿一起度过第二天的生日。 但是之后的记忆,冯诗霜就完全的不记得了,现在想要回想,大脑依旧是在作痛,依旧是在拒绝向她打开那一段记忆的大门。 冯诗霜没有放弃,她每天都在尝试着,就像是打卡上班一样,规律性的试探着记忆大门的牢固程度。 经过她不懈的努力,那刺痛的感觉也越来越微弱,现在只是极其微小的痛了,她很清楚,可能明天或者后天,自己就能够推开那一扇记忆的大门了。 只是不知道那门的后面,是好是坏,是人是鬼。 看着外面的好天气,冯诗霜难得的来了兴致,她撸起袖子,准备给这个家里,来一场少见的大扫除。 但是这么大的工程量,凭借着冯诗霜那瘦弱的身子是无法完成的了,所以她换上了耐脏的深色长袖长裤,打着伞去了里榆街003号,打算去找韩繁松来帮忙。 这种事情,她以前也是做过的,偶尔会在一个很好的天气土突发奇想做大扫除,一般是会找韩繁松来帮忙。 虽然最后的结果往往都是韩繁松只会给她一些轻巧的活,自己则要去了大部分的工作。 想到这里,脑海中就出现了每次打扫结束后,两个人躺在地上,像是死鱼一样失去了全部的力气的画面,冯诗霜打着伞,一边走着,一边脸上带着笑容。 但是她并没有见到韩繁松。 杂货铺的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她尝试着上前敲了敲门,然后喊了几声。 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露出的却是黎婆满是疲惫的脸,看到面前打着黑伞,面上带着诧异的冯诗霜,黎婆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意,“是霜霜啊。”她的声音里面除了那掩之不去的疲惫外,与平常的语气并没有多大的差别,“突然过来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看今天天气很好的样子,就想着来找哥哥做大扫除。”冯诗霜的声音里面带着迟疑,看向黎婆的眼中满是担心,“黎婆你还好吗?你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没事没事。”黎婆摆摆手,但是并没有让冯诗霜进门的意思,她依然堵在门口,就着这一个别扭的姿势跟冯诗霜聊天,“就是我家的臭小子在昨天晚上突然病倒了,半夜发起了烧,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婆婆我现在累成这样,都是那个臭小子害的呢。” 昨天?冯诗霜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的自己并没有见到韩繁松的身影。 准确来说,是从拿到燕回的那一个半天之后,冯诗霜再也没有见到过韩繁松。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出现了担忧的神色,她将黑伞收好,向前走了一步,堵在了杂货铺的门前,“我能进去看看繁松哥吗?”她声音之间满是担心,小脸都皱巴成了一团,“我也可以来帮忙的。” 黎婆看了她两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从门缝里面伸出了手,将冯诗霜往外推,“帮什么帮,小姑娘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现在又想要踏入有着病号的房间,你难道是想要在生日的前一天生病吗?” “但是...”冯诗霜被黎婆推着后退,不敢做对应的挣扎,怕伤了黎婆,所以她只能顺着黎婆的力道向后走,她还想着再说些什么,却是被黎婆无情的镇压了。 “好了好了回去吧回去吧。”黎婆向她挥手,做着‘拜拜’的动作,“老婆子会照顾好臭小子的,在明天你生日的时候,肯定能够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哥哥的。” “你就放心好了,难道你还信不过老婆子我不成?”说到后面,黎婆挑眉,眼睛也瞪圆了,做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不敢不敢。”冯诗霜连连道着歉,虽然内心依旧是担心的,但是看黎婆的表情,韩繁松的情况似乎也不是很严重。 再加上黎婆最后的威胁,所以冯诗霜也只能带着自己的不甘心,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黎婆看着女孩子的身影逐渐走远,在她拐进了已经看不见身影了的弯道之后,才将门关上,然后是上锁,锁的死紧。 她刚才强撑出来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面上依旧是带着浓重的疲惫,但是却面无表情。 她穿过一个个货架,径直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她的脚步很沉重,一声又一声。 她来到二楼,打开了韩繁松的房间,屋里的东西散乱,像是有人挣扎打滚过一般。 黎婆拉开了韩繁松的房间里的浴室门,里面热气缭绕,热水不停的从淋浴头之中冲出,在浴室的地板里面蔓延,尽数流入通往下水道的放水口。 韩繁松站在淋浴头下,热水冲刷他赤裸的身体,他闭着眼睛,头发往下滴着水,长长的睫毛之上也挂满了细小的水珠。 听见门被拉开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看向了黎婆的方向。 “好疼啊。”韩繁松的声音虚弱,虽然嘴上说着疼痛,但是面上却没有神情的改变,像是已经疼痛到了麻木,现在只是在单纯的陈述一件事实一般。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少年人看似瘦削,但是却有薄薄的肌肉,代表着这个人并不是真正的手无寸铁,真的无力反抗。 只是,现在他的每一寸皮肤上面,都爬满了跟冯诗霜身上相同的,火焰状的纹路,但是不同的是,冯诗霜身上是淡红色的,韩繁松身上的纹路,却是黑色的。 纯粹的,似乎能够吞噬掉所有光明的黑色火焰。 “奶奶,”他依旧站在原地,像是与人对话,也像是在喃喃自语,“霜霜她啊,最后也会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被这火焰灼烧,然后一点点的化为碎屑。” “是的。”黎婆拿了一个小马扎在门口坐着,她的目光落在屋内的这孩子身上,眼神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就是【祭品】的命。” “这样啊。”韩繁松抬起头,任由那舒适的热水淋上自己的脸颊,在他的左耳边,一个乳白色的水滴状耳坠在轻轻晃悠。 “好痛啊,霜霜,真的好痛啊。” “所以啊,哥哥我绝对不要让你变成这个鬼样子。。” 被爱着的人(31) 没了韩繁松的帮忙,所以冯诗霜只能自己一个人苦哈哈的做起了大扫除。 虽然说是大扫除,但她也做不了什么大的动作,例如什么移开家具之类的行为,是绝对做不到的,所以她也就只做了扫地拖地,擦擦家具表面上的落灰,还有打理一下窗户还有屋里的摆饰之类的。 其实这都是一些轻巧的活动,但是在做完之后,冯诗霜也已经是满头大汗,但是看着家里焕然一新的样子,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只是这时候肚子很不合时宜的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着墙上挂着的钟表,现在时针已经指向了下午三点,上午去找韩繁松的时候已经超过十点,回到家之后撸起袖子就直接开干了,忙着忙着,就忘记了还有午饭这一回事。 所以现在,那早就干瘪瘪的肚皮开始抗议了。 她想了想家中的食材,溜达到了厨房打开了冰箱,冰箱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只剩下可怜巴巴的几颗菜和一个鸡蛋。 因为大雾的原因,连续一周都没有去进行食材的购买,所以家里的东西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就连韩繁松之前买的很多很多的零食,也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也就是说,现在的冯诗霜不仅要先去洗个澡,之后还得去一趟菜市场,购买一定量的食材,不然的话,今天晚上,她可能就会饿死在家里了。 要是回到十七岁就好了,她这么想着,十七岁生活的环境还可以点外卖,但是现在处于这个古怪的小镇上,虽然有小餐馆,但是并没有外卖的服务,想要打包带走的话,需要自己亲自过去。 冯诗霜叹了一口气,认命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先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出门去离家不远的菜市场。 她手里拿着伞就出门了,一路上遇到的行人都会笑着跟她打招呼,问她今天怎么没有跟韩繁松待在一起?怎么就自己出来了? 冯诗霜这时就会解释说因为韩繁松生病了,所以没有一起出门。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冯诗霜总感觉这一路上,遇到的行人看过来的表情都很奇怪。 无论是认识的人也好,从未见过的也好,看着她的目光都带着奇异的狂热,即使他们面上依旧是保持着平静的表情,但是那一份狂热的贪婪还是无法抑制的从他们的视线之中溢出,然后被冯诗霜所察觉。 冯诗霜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使她对他人的情绪感知都特别敏感,特别是不相熟的人,一路走过来,她感觉自己似乎是那种万众瞩目一般的存在,所有的人都在看她,或隐蔽或明目张胆,或直直盯着或轻轻一瞥。 这些视线,让她感受到非常的不舒服。 她将伞打开,拒绝了他们的窥探,加快了脚步,直接来到了菜市场。 冯诗霜对于菜市场的小摊贩们还是很熟悉的,因为小镇上基本就是自产自销的存在,所以经常售卖的也就那几家摊贩。 只是这次她敏锐的感受到了这些摊贩对于她的举动改变。 一般而言,他们都是非常友善的,偶尔买好菜称好斤了之后,还会再往袋子里塞上一点付赠品,但是今天卖菜的摊贩却塞了很多很多,甚至比原本买的量还要多。 “这也太多了,我不能收。”冯诗霜打开袋子,拿着那些蔬菜准备向外放,但是却被卖菜的大妈摁住了手,大妈的脸上依旧是友善的笑,但是冯诗霜却感受到了那透露出的不自在,还有浓郁到不自知的,溢满了的愧疚。 “哎呀,你身体不好,多吃一些也可以嘛,就当作阿姨送的好了,阿姨很喜欢你的嘛。” 嘴上说着喜欢,愧疚的情绪却越来越浓。 愧疚?为什么? 冯诗霜想不出来,她在菜市场里面转了一圈,手上已经被各种摊贩“赠送”的东西塞满了,她尝试过询问,却没有得到回答,她也尝试过强行送还,但是都没有成功。 在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拎着手上的这一堆东西回家。 当她走出菜市场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多近乎六点,太阳已经要完全下山了,天地间开始变得暗,路灯一盏盏的开始发亮。 路过她身边的行人正在匆匆的往家中赶,擦身而过的瞬间,冯诗霜感受到了他们身躯的一丝僵硬。 本来是行动自如的路人,但在看到冯诗霜的一瞬间,就会突然流露出来莫名的僵硬神色。 虽然只在一瞬之间。 那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 更奇异的是,冯诗霜明明是混迹在了人群里面的,人很多,摩肩接蹱,但她却没有碰到任何人,其他人就像是有意识一般,躲开了对冯诗霜的触碰,下意识的拉开了距离。 冯诗霜从一开始的一头雾水,到最后的镇定自若,她就这么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径直回到了家里。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六点了,记忆里面,父母是在将近半夜的时候才回来的,所以在他们回来之前,她还要再做好一顿饭,填饱自己的肚子。 虽然她的厨艺称不上是大厨的级别,但是起码是不难吃的。 她面无表情的切菜洗菜,进行着一系列的工序,脑中想的是今天遇到的镇上的其他人的神情,耳边响起的却是黎婆对她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语, “霜霜,不要相信任何一个人。” “包括我,包括韩繁松,包括你的‘父母’。” 所以为什么? 所以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今天,一定要想办法。冯诗霜将处理好的食材倒进锅里,开始翻炒,内心下了一个决定。 无论要承受多少痛苦,都要打开那一扇记忆的大门。 另一边,里榆街003号,某个人也下定了决心。 少年人穿上了少见的长袖运动套装,将身上的火焰状纹路遮挡的严严实实。 “决定了?”比起上午显得更加苍老的黎婆坐在一楼的摇椅上,脸上多了几条皱纹,身体也更加的佝偻,她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看着他背起原本不应该背负的重担,看着他一去不回头。 “嗯。”少年人面色平静的点头,耳坠晃动,上面缠绕的近乎透明的白蛇似乎也在轻声的嘶鸣,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少年人看着墙上的挂钟,距离半夜十二点,还有不到五个小时。 在这之前,他要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才行。 被爱着的人(32) 冯诗霜就这么等着,坐在了楼下的沙发上,她想要在父母回到家的一瞬间上前开门迎接,分别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用身体接触来安抚自己最近的恐惧。 她抱着抱枕,面前的电视机正在放着无聊的都市狗血剧,声音开的不大,在电视剧人物角色的细碎交谈声中,她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突然惊醒的时候,墙上的挂钟已经指到了十一点五十分。 但是一直安安静静的门,依旧毫无动静,父母还没有回来,她感到奇怪,记忆中的这个时候,明明是已经回来了的。 是什么地方改变了吗? 她拿起遥控器,点击将电视机关闭,整个房子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墙上的挂钟的秒表还在走。 “嗒-嗒-嗒-”。 不紧不慢,却又是极致的诡异。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口。 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将房子包围,她三两步冲到了玄关,将大门锁死,挂上了锁链,把每一扇窗户都拉上了锁,每一个房间都关上了灯,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衣柜把自己关了进去。 在一片黑暗之中,她将藏在衣物之下的配饰一个个的戴上,黑切和金斗一直没有摘,她套上银影,挂上清歌,戴上燕回。 她手里紧握着脖子上挂着的,母亲给她专门求来的平安扣,在一片死寂之中,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十二点到了。 【生日快乐。】 她的脑海之中恍惚了一下,下意识的闭上了烟,等她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却是自己卧室的天花板。 本来应该躲在衣柜之中的自己,现在就像是入睡一般躺在了床上,身上还盖好了被子。 她尝试着动弹身子翻身起床,但却完全做不到,像是身体与灵魂彻底分离,灵魂依旧是自己的,但是身体回到了原本的十四岁。 楼下有着压抑的争吵声,是冯志泽和周晓玲的声音,母亲的声音虽然压抑着,但是依旧尖锐,她似乎在哭,带着哽咽。 父亲一直在道歉,平时顶天立地的男人此刻却是一副懦弱的样子,只会一直在说“对不起”,不对妻子的怒骂做出其他的反应。 对了,这才是冯诗霜原本的十四岁的时光,那时候的自己,本该是早早入睡了的。 她能感觉到自己之前佩戴上的那些饰品,现在一件都没有了。 自己在那十七天里面做出的所有努力,似乎都变成了笑话。 眼泪盈满眼眶,划过脸颊落入枕巾,她就这么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卧室之中的小夜灯映出了天花板上星空的图案,她突然想起,韩繁松曾经说过,星空代表着无限,至于是什么类型的无限,人类至今仍未探索清楚。 眼泪流得更凶了。 谁都好,谁都可以。 内心的小人在哭着,嚎叫着,带着绝望到了顶点的情绪。神佛也好妖鬼也好,甚至是没有名字的、从未见过的怪物也好。 来救救我吧。 夜风吹过窗帘,浅蓝色的窗纱轻轻晃动,她听到了原本半开的窗户被完全打开的声音,也听到了轻巧而熟练的脚步落地声。 她在心里构建的堤坝彻底崩溃了。 她太熟悉这个声音了,在过去的日子里面,这个声音曾经响起了无数次,那是她所信赖的人,那是承诺过会永远爱她的人。 那是名为韩繁松的少年。 那道脚步声向冯诗霜靠近,柔软的纸巾擦掉了她脸上的泪痕,少年人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给她打了一针最为厉害的强心剂。 他说:“霜霜,不要害怕,我在这里。” 韩繁松将冯诗霜扶起,将她抱在怀里,一遍遍的抚摸她的脊背。 “睡吧。”韩繁松的声音里面仿佛有着某种魔力,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就让浓重的睡意席卷了冯诗霜,冯诗霜在他的安抚之下睡了过去,呼吸声逐渐转为均匀。 韩繁松抱着冯诗霜,看着怀中小姑娘的睡颜,眼神复杂。 他将冯诗霜放回到床上,沉默了很久,等到楼下的争吵声都结束了之后,他还是没有离开。 他伸手,依次点过冯诗霜的额头,右耳,双手手腕,腰间,最后是双脚脚腕。 被他点过的地方,那些被冯诗霜认为已经消失了的配饰纷纷出现,韩繁松缓慢的,以不会弄痛冯诗霜的力道,将它们都取了下来,放进了他带来的一个小盒子里。 小盒子里面最开始,就躺着一个乳白色水滴状的,上面有半透明白蛇缠绕的耳饰,它们被放在了一起,交换着各自的情绪,喜悦和悲伤在同时流淌着,然后混杂到了一起。 韩繁松看着那个小盒子,最后还是选择打了一声招呼。 【好久不见。】 回应他的,是那些饰品更为剧烈的情绪波动。 【我知道的,我会救她的。】 【无论我是谁,无论我是站在谁的立场,我都会去救她的。】 【这是我最开始就答应了的事情。】 韩繁松低下身子,帮冯诗霜掖好被子,然后在她的额头落下了一个轻吻。 “晚安。” “什么都没有发生。” “做个好梦。” 叫醒冯诗霜的,是她为了过生日,而早早订好了的八点的闹钟,她迷迷糊糊的摁掉了闹钟的响铃,打着哈欠从床上爬了起来。 虽然还带着困意,但是她的心情还是兴奋的,她赤着脚拉开了房间的窗帘,看着外面的灰蒙蒙的天气,原本的好心情就这么转为失落了。 “又是满是乌云的十四岁。”她无意识的嘀咕了一声,说完了自己也是一愣。 “我为什么要说‘又’这个字?” 脑子昏沉沉的,感觉忘记了一些事情,忘记了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忘记啊,她拍拍脸,让自己的意识变得更加清醒了一些。 她走进了浴室进行洗漱,一边刷牙一边在想自己到底忘了什么,但是明明什么都记得啊,昨天妈妈还答应了自己说今天要一家人出去玩来着,父亲也很高兴,大家一起讨论了很久很久。 刷牙的动作突然一顿,冯诗霜的眼中又出现了茫然的神色。 昨天妈妈,有回来吗? 什么时候回来的? 想不起来了。 她俯下身子洗脸,看着镜中自己的影子,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总觉得自己的右边耳朵,原本应该是有东西存在的。 那是精致的,美丽的,动人心魄的东西。 但是,那又是什么来着? 我真的有过吗?我连耳洞都没有打欸。 真是的。冯诗霜甩甩脑袋,幼稚的试图将这些想法全部丢掉。 胡思乱想什么呢?不要老是出现一些“不存在的记忆”啦! 小女孩哼着歌,高高兴兴的下楼。 但是楼下空无一人。 “爸爸?妈妈?” “你们在哪里?” 被爱着的人(33) 十四岁的冯诗霜,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面转悠,爸爸妈妈都不在,也没有平时早就做好的早餐。 翻出了冰箱里的面包片,放进了微波炉里面加热,她看着逐渐变红的微波炉内部,托着腮帮子陷入了沉思。 好奇怪呀,明明记得昨天爸爸妈妈是回来了的,但是现在又去哪里了呢?不是说好要给霜霜过生日的吗? “叮——”微波炉发出悦耳的提醒着,冯诗霜戴着手套将放进微波炉里面的小碟子端出,就着冰凉凉的牛奶,三两口吃掉了这烤的有点焦的面包片。 好难吃,想要吃妈妈做的早餐。 哥哥做的也好啊。 咀嚼的动作又是一顿,少女又开始产生了疑惑:哥哥,是谁呀? 我哪里有哥哥啊?好奇怪。 算了,解决完早餐的冯诗霜收拾好餐桌上的餐具,在水槽里面洗得干干净净,放进了橱柜里面,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换好了衣服,下楼把自己的运动水壶灌好水,然后是准备出发了。 霜霜准备出门去找爸爸妈妈啦,这是不是一个新的游戏呢?好期待啊!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谁呀?”她一边提高声音询问着,一边将大门打开了一条缝,但是并没有拿下门上挂好的门链,而是目光警惕的看着外面的人。 外面站着的是三个大概十五六岁的少年,他们平时跟冯诗霜相处得还算是可以的,没有主动的去欺负过她,偶尔看不过去还会帮一点忙,少年们对着霜霜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带着强撑出来的笑意,“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们负责带你出去玩?” “去哪里?”风湿双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反而更是提高了自己的戒心,“你们是爸爸妈妈找来的人吗?爸爸妈妈在哪里?” “不是你爸爸妈妈找的。”领头的那个孩子叫做程久,另外两个孩子叫做何夕和邓言,程久好像一直都是他们那个小团体的带头人,他是镇长的儿子,讲话一直都是慢条斯理的状态,很容易给人一种信服感,“我们是镇长叫来带你出去玩的。” “你家里人有事,今天一大早就被镇长他们叫走了,你妈妈告诉我们,说是本来今天答应了陪你过十四岁生日,要带你出去玩的,但是他们现在实在脱不开身,所以就拜托我们来了。” 冯诗霜的警惕心稍微放低了一些,但还是没有完全的相信面前的这三个人,“妈妈说要出去玩,你们知道要玩什么吗?说出来,说出来我才可以相信你们。” 程久依旧是在好脾气的哄着她,“知道的知道的,你妈妈都跟我们说了,上午去爬山,下午去河边,他们还给你准备好了烟花,准备晚上放烟火给你庆祝生日的。”程久一边说的,一边递过来一个纸袋子,“这是你妈妈让我们给你带的草莓蛋糕,说没有给你准备早餐真的很抱歉,但是他们的事情下午就可以办完了,所以是可以赶得回来陪你放烟火的。” “所以不要害怕啦。”程久弯着腰同冯诗霜对话,眼中满是善意,“相信哥哥们吧,哥哥们会带过生日的。” 隔着门缝,冯诗霜接过了纸袋,打开纸袋往里面看,果然是自己最喜欢牌子的草莓蛋糕,再加上程久说的事情都是昨天爸爸妈妈跟冯诗霜商量好的,所以冯诗霜的最后一丝戒心也彻底散去了。 她对面前的这三个哥哥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哥哥们等一下哦,霜霜先去把蛋糕放进冰箱,然后再来跟你们出门。” “啊,霜霜可能还要上楼拿点东西,可能会有点久,哥哥们要不要进来坐着等?”冯诗霜说着,将门链拿了下来,只拉开了小缝的门也彻底打开了。 何夕似乎是有点心动的样子,刚想迈步上前,却被身边的邓言拉住,邓言对着何夕摇了摇头,无声的做着让他拒绝的意味。 因为注意力都集中在程久身上,所以冯诗霜没有看到在程久后面何夕和邓言的小动作,她只看到程久的笑容更加真挚了一些,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哥哥们就在外面等着就好了,不用进去了。”他伸手,摸了摸冯诗霜的脑袋,“霜霜去收拾吧,哥哥们会在外面等着的。” “嗯嗯。”冯诗霜点头,转身进屋,噔噔噔的上楼收拾去了。 程久看冯诗霜跑远,确认不会突然回来之后,突然“啧”了一声,他从随身的挂包里面掏出了一包湿巾,抽出了一张,仔仔细细的将刚才摸了冯诗霜脑袋的那只手擦了一遍,然后将那湿巾团成一团,随手丢在了路边。 “真麻烦。”程久面上依旧是带着和善的笑容,但是语气里面是满满的不耐烦,“要不是老头子的嘱托,我才不想来这边哄孩子。” “老大别生气。”何夕凑了上来,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和香烟,“要不来一支降降火?” 程久瞥了他一眼,伸腿踹了他一脚,“收起来。”他显得更不耐烦了,“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我们今天可是要扮演‘好哥哥’的角色,如果让那个小孩闻到烟味的话,你说她会怎么想?” “用点脑子吧何夕。”程久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正在将香烟和打火机收起来的何夕,仿佛是在看一个傻子,“而且你居然还想进入这个房子,你疯了吗?” “为什么?”何夕的脸上带着疑惑,“为什么不能进屋?” “因为这个房子里面马上就会死人了。”回答他的并不是程久,而是一直在后面安静的当着背景板的邓言,邓言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这栋房子,“老人们说,如果房子里面有着马上就要死的人的话,那就不要进去了,因为会沾上霉运的。” “哦哦哦。”何夕点点了点头,决定今天的自己还是要减少说话的频率,要是到时候事情没办好的话,程久可是会生气的。 镇长那边,也是会生气的。 “不过,”程久突然笑了起来,带着莫名的愉悦,“我也没想到原来这个小鬼会这么好骗,来之前还以为会很难的的呢。” “看来,只要没有她的父母在,没有那个疯狗在,这小鬼就是一个三岁小孩,谁都能拐走的那种。” “说到那疯狗,”何夕探头过来,压低了身子,“疯狗最近都去哪里了啊?都没有见他在这个小鬼周围护着了。” “死了哦。”程久的回答轻描淡写,甚至还有一些幸灾乐祸,“几天前就死了哦。” “悄无声息的就这么死掉了,那个死老太婆因为想要保护他,也跟着一起死了。”、 “都说了不要跟镇子作对了。” “他们怎么就是不听呢?” 被爱着的人(34) 冯诗霜说是可能会有点久,但也没有花多久的时间,大概也就五六分钟吧,她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小包包,戴上了遮阳帽,噔噔噔的下楼,对着依旧在楼下等着的哥哥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们出发吧。” 她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 在冯诗霜下楼的时候,程久就已经切换好了脸上的表情,回到了最开始的和善状态,“霜霜好了吗?准备好了的话,那我们就出发吧。” “嗯嗯。”冯诗霜伸出了手,想要牵住这个大哥哥的手,却被程久巧妙的避开了,同时还在用言语转换着冯诗霜的注意力,“说是要去爬山,但是霜霜有没有什么特别想爬的呢?” 没牵到手的郁闷被一扫而空,冯诗霜开始转动脑子思考了起来,小小的脑袋想了很久,但是最后还是沮丧的摇了摇头,“霜霜不知道最近的山有哪些,所以没有特别想爬的。” “昨天妈妈说是会带霜霜去,所以就直接交给妈妈去考虑了。”冯诗霜看向程久,眼中带着期待,“既然妈妈现在不在的话,那就让哥哥来帮霜霜想吧。” “哥哥有什么推荐的地方可以去的吗?” 程久眼中带着笑意,假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说出的则是早就在心中打好的腹稿,“我知道有一座山哦,比较矮的,霜霜的身体不好吧,那我们就先爬一个简单的好不好?” “好啊好啊。”冯诗霜开心的不住点头,平时她的出门都很困难,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了,被家里人管控的死死的,好不容易十四岁生日的时候妈妈答应了可以出来玩,所以一定要玩个够本才行。 她开开心心的往前走,没有回头,而是牵着程久的衣角,慢慢的,一步一个脚印,所以她自然没有看到身后跟着的何夕的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色。 何夕向前走了一步,张着嘴,想要说点什么,却被前面的程久的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回身一瞥,惊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无比冰冷的眼神,夹杂着浓重的警告,还有带着杀意的威胁。 何夕站在了原地,原本走在他身后的邓言经过他身边,肩膀不轻不重的撞了他一下,轻声说了一句话。 “与其有那个担心他人的心,还不如先想想自己。” 何夕就这么闭上了嘴,半垂着眼帘,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再往前面那个开心的小身影上,投去一丝一毫的目光。 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没有为他人担心的资格。 冯诗霜跟着程久来到了一座较矮的山的山脚下,她抬头,看着这个被淡淡的云雾笼罩着山顶的小型山峰,眼中划过了一丝茫然。 “哥哥,”她无意识的呢喃着,“我是不是来过这里?” 而且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笑的很开心,也很傻,是那个孩子把自己带来的。 程久忍了一路的不耐烦,要不是因为老头子在头上压着,自己哪能让这个小鬼牵着一路的衣角,早就跑得八百米远了。 还要耐着心哄小鬼。 要不是这个小鬼对于镇子真的很重要的话。 烦躁了一路的他自然也就没有听清冯诗霜的喃喃自语,他弯下身子,忍着嗓子里面的恶心贴近,“霜霜刚才说了什么?对不起哦,刚才哥哥有点发呆,没有听清楚,所以可以麻烦霜霜再讲一遍吗?” 冯诗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程久的问题,只是静静地就看着他。那一双纯黑色的眼睛,在看向他人的时候,似乎可以把人心看透的完完全全,这也是程久讨厌这个小鬼的原因之一。 程久维持着脸上的假笑,等了很久,最后只等到了冯诗霜的一个摇头,和一句不浅不淡的“什么都没有”。 这个小鬼。程久悄悄地捏紧了拳头,面上还是要表现出一副很抱歉的样子,“对不起霜霜,都是哥哥的错,哥哥不应该发呆,如果没有发呆的话,就不会错过霜霜的话了。” “所以霜霜不要生哥哥的气好不好。” “没有生气。”冯诗霜摇了摇头,将目光从程久的身上挪开,重新注视着面前的这一座矮山。 “哥哥,”她小声的催促着,“不是要爬山吗?我们现在来爬山吧?” 刚才那一瞬间,她其实是想要说出来的,想要说自己似乎来过这座山,想要说自己当时的身边,还有着另外一个孩子。 但是她最后放弃了。 因为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画面,是她和那个看不清脸的孩子在拉钩,他们做了约定,用着小指头拉着钩,说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之类的话,所以,她不能说。 但是约定的内容,是什么呢? 冯诗霜跟着程久,一点点的往山上爬,一开始程久的步伐迈得很大,冯诗霜要加快了脚步,甚至是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程久的脚步,整个人都开始出汗,累的气喘吁吁。 还是后面的邓言开口提醒,说是程久走得太快了,冯诗霜跟不上,让他慢一点,程久这才反应过来,才开始减慢了脚步。 从山脚往上爬,没走多远,大概也就七八百米的距离,冯诗霜就在距离山路侧旁不远处的地方看到了一个小木屋。 用那种不规则的枝丫搭成的,小小的木屋,同样小小的门却紧闭着,旁边的大树垂下了藤条,缠绕着这个小木屋,将它的屋顶绕了一层有一层。牵牛花的枝叶也在屋檐爬行,开着淡紫色的喇叭花。 “哥哥。”冯诗霜突然停止了脚步,指着那个小木屋问程久,“那是什么?” 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熟悉。 程久随便看了一眼,回答的也很是漫不经心,“大概是某些小孩子的秘密基地之类的吧,感觉已经搭建了很久的样子。” 秘密基地。冯诗霜咀嚼着这个词汇,眼神又开始了恍惚,“哥哥”,她扯了扯程久的衣角,中眼带着询问。“我能够去看看那个吗?去看看那个秘密基地。” “不可以。”程久答的很快,声音中甚至还带了一些戾气,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的情绪不对,开始修正自己的语气,“我们先爬山好吗霜霜?等爬完山之后,我们回来的时候再看好不好?” “你看,”程久指向山顶,“有点起雾了,哥哥还在山顶给霜霜准备了礼物哦,我们先过去看看礼物吧。” 冯诗霜最后还是同意了程久的提议。 她跟着程久继续往上走,往山的后侧绕行,在接近山顶的位置,找到了一个山洞。 “惊喜就在里面哦。”程久撩开挡在洞口的藤条,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示意冯诗霜进入,“只要霜霜进去,就可以看见礼物了哦。” 冯诗霜顺着程久的引导走了进去,她听到了水滴的声音,走了一阵子后,在山洞的尽头,她看见了一个天然的温泉池。 “哥哥你看这里有温...”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来自身后的一股推力,给推进了温泉里。 她挣扎着,在温泉里面沉浮,最后看到的,是隔着水面的,程久那充满了恶意的脸。 意识消失的最后,她在心中喊出了最后的求救。 只是这一次,无人应答。 被爱着的人(35) 意识清醒,睁开眼睛的时候,头顶上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天花板的纹路。 身上的衣物还是湿漉漉的,冯诗霜慢慢的爬了起来,环顾四周,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算不上大的小木屋,大概是一人居住的程度,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相应的厨房浴室卧室都有好好的分隔开来。 屋子的主人,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这是冯诗霜在房间里面转悠了一圈之后,得出的结论。 这个木屋的主人要么是身体有疾病,要么就是一位医者,整个房子里面都弥漫着一股浓郁的中草药的药香,靠近门口的几个大架子上面放着几个药篮,里面放着烘干晾晒过的草药。 只不过,冯诗霜伸手,抓了一把草药在手里细细观看,这些草药基本都已经受潮了,说明主人已经很久没有晾晒过它们,潮湿的状态使它们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药性。 它们的主人,甚至可能已经不在了也说不定。 因为整个房屋,包括自己刚才醒来时躺着的那张床,上面都是灰尘,屋子里面的摆设也都十分老旧,有些东西冯诗霜甚至都不认识。 古色古香的房屋,久未归家的主人,这是谁的房子呢? 她走到门前,准备将其拉开,出乎意料的,她以为自己是被关起来了,但是并不是,门轻而易举的就被拉开了,但是外面一片荒芜,她尝试着活动了几步,没有收到任何的阻拦。 以房子为中心,半径大概三四百米的地方都是一片的荒芜,但是荒芜之外,却又是一片的苍翠。 荒芜的圈外,是一片森林。 她往外走,衣物湿淋淋的,贴在身上,带来极强的不适感,但她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而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不停的往前。 但是她被拦住了,被一堵看不见的墙。 她伸手,恍惚间察觉到,在荒芜与森林的分界线之间,有着一堵看不见的墙,她一点点的摸索,向上,向左,向右,向下,她最后围着整个荒芜之地转了一圈,确认了这是一堵环形的,透明的空气墙。 冯诗霜尝试拍击那一堵看不见的墙,反震回来的力度很疼,明明是空气墙,却让冯诗霜有一种这墙是用钢筋水泥浇筑起来的错觉。 没办法了,她转身,想要重新回到小木屋里面,毕竟这空气墙虽然能够阻拦自己的道路,但却没有拦住风的轨迹,冷风吹到早已湿透的身体上,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抬脚,按着原路返回,但却因为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停住了脚步。 她回过头来,对上的却是拎着篮子的,神色复杂的何夕,她没有任何的询问,也没有哭闹,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 何夕偏头,没有对上她的视线,能困住冯诗霜的空气墙在何夕这里毫无存在感,他手里的篮子轻而易举的伸入了荒芜的圈子里,冯诗霜扫了一眼,里面装着的是衣服和食物。 “对不起。”首先开口的,是这个十六七的大男孩,他的脸上满是愧疚,但是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之意,“我救不了你。” “我连我自己都救不了。” “晚上的时候,一切都会结束了。” 他就这么说了两句话,然后就匆匆的离开了,背影很狼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一样。 冯诗霜目送着他离开,她能够看得出来,男孩脸上的愧疚是真的,毫无悔改的意愿,也是确确实实的。 没有人来救她,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也没有…… 也没有……谁? 她拿起篮子,篮子里面看似满满当当,但是其实很轻,她回到了小木屋,观看篮子里面的那些物品。 只有面包牛奶之类的食物,而且只是一餐的份量,她拿出食物,翻出里面的衣物,发现那是自已从未穿过的样式。 贴身的衣物都有,但是除此之外的那套衣服,并不是现代的衣服。 她曾经看过一本书,叫做历代服饰图解,虽然只是囫囵吞枣一般的看完了,但是面对着面前的这些东西,还是能够勉强的认出一个大概。 大概类似于宋朝的样式,宋抹,一片式褶裙,还有双层的对襟长衫,在最下面,还贴心的放了一双小巧的绣鞋。 整套衣物都是偏向浓重的色调,宋抹和一片式褶裙都是纯黑色的,对襟长衫则是红黑相间的,上面有着云纹的绣样,对襟长衫的背后,还绣着一只盘踞着的深红色蛟龙。 蛟龙的的眼眼瞳是正红色的,睁着怒目,嘴巴张着,似乎下一刻就会把与它对视的生物吞入腹中。 就连绣鞋,也是黑色的,上面用银线绣出了云纹,细细的点缀。 冯诗霜沉默着,抚摸着手中的这一套衣物,料子很好,光滑细腻,她缓缓的脱下身上的湿衣服,换上了这一整套衣物。 除了鞋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那双鞋子,与这一身的衣服极其的不搭配,如果真的把这双鞋子穿上的话,则是会毁了整套的衣服。 奇异的违和感。 她也没有去在意那正好相合的尺寸,只是机械性的开始了进食,身体的温度有些高,大概是开始在发烧了,脑中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出来。 她就只能等待,等太阳下山,等夜晚来临,等那个何夕口中所说的“结束的时刻”。 她并没有等太久。 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这一片荒芜的地方开始热闹起来了,镇上的人们,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老人小孩也好,全都赶来了,他们手里拿着干柴草垛,眼中带着决绝。 冯诗霜就穿着那一身衣服,赤脚站在门口,看着这些忙碌的人们,他们在她的身边穿行,不与她对话,也不去跟她接触,他们视冯诗霜为空气一般的存在,专心的在房子的周围安放干柴草垛,浇上油,柴油刺鼻的味道逐渐蔓延,冯诗霜低头看着已经流到了自己脚边的柴油,混沌的大脑才缓慢的给出一个反应。 原来这帮人,是要把自己烧死吗? 但是,为什么呢? 镇长走上前,这个平时总是笑眯眯的,一脸慈爱的老人此刻表情郑重,他手里拿着一个盒子,走到了冯诗霜的面前。 高烧已经让冯诗霜失去了全部的反抗能力,能够撑着站住已经是她最后的力气了,镇长看着她赤裸的脚,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 他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的戴在了冯诗霜身上,额饰,耳环,佩环,手镯,脚链,还有最后放在她手中的,一块沾染了血迹,怎么也擦不掉的半透明不规则宝石。 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冯诗霜透过那燃烧着的火幕,看到了被父亲死死困在怀中的,母亲哭泣的脸。 火很疼。 但是这一块石头,好暖和,好熟悉。 “我会挡在你前面的。”记忆里面,似乎有人这么说。 “你似乎做到了呢。”冯诗霜突然笑了,火焰吞噬着她的衣物,在她的身上烙印下痕迹,她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亲吻着手中的那块半透明的宝石。 “忘了你,对不起。” “我很抱歉,哥哥。” 【这是第一次】 被爱着的人(36) 【又】是被闹钟叫醒的一个清晨。 准时在八点响起的闹钟,是因为可爱的样式而被主人买回来的,平时主人对待它也是很温柔的,舍不得磕碰上那么一下子。 但是今天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平时温柔的主人,此时的动作却并不冷静,她将其高高举起,然后砸到了墙上。 可爱的闹钟瞬间四分五裂,一直响着的,吵得人心烦的铃声自然而然的也就停止了。 冯诗霜一身大汗的醒来,脑子还是一片混沌,却下意识的对自己的闹钟做出了粗暴的举动。 她似乎是做了一场噩梦,梦中被火焰吞噬的疼痛感还在身上残留,她下意识的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但又硬生生的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她摸到心口之上,有着一块硬邦邦的事物存在。 她愣怔了一下,接着却如同疯了一般,跌跌撞撞的下床,跪坐在房间里的穿衣镜前,解开了自己的睡衣衣襟。 胸口心脏的部分,多了一块不规则的,半透明的,沾着血迹的宝石,宝石一半嵌入了她的胸口,本来明亮的色调变得无比的暗淡。 原来,那不是梦吗? 她伸手,触碰那块宝石,指尖传来了温暖的触感,但是因为她的这一碰,那一块宝石动了动,然后彻底的融入了她的身体,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完全的隐藏了自己的存在。 起码面上看来,冯诗霜心口的位置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但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内里多了某样东西,那块宝石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太阳一样,释放着暖流,安抚着冯诗霜那本就孱弱的身躯。 【哥哥】她在心中无声的呼唤着,【是哥哥,对不对】 【但是哥哥,你又是谁啊】 【我为什么‘又’记不起来了】 卧室的房门突然被打开,她连衣服的扣子都没有来得急扣好,转过身来,对上的是母亲那充满泪痕的脸。 “霜霜,”母亲周晓玲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眼中满是失而复得之后的狂喜,她三两步冲了上来,跪在地上,抱住了冯诗霜,压着声音,默默的流泪。 “我的霜霜还在,这实在是太好了,太好了。” “婆婆说的是对的,只要分担了一部分,我的霜霜就绝对不会出事。” 分担了一部分?母亲分担了什么?婆婆又是谁? 冯诗霜整个人都处于疑惑状态,她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要问,但是看着目前母亲的精神状态,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得不到一个回答了。 而且,她下意识的摁住了自己的胸口,除了母亲口中的“分担”,这一块宝石,似乎也是出了很大的力度。 所以她才没有死。 所以她才能奇迹一般的,从那一场大火之中活下来。 “我都说了,不是霜霜不是霜霜,现在你们相信了吗?!”母亲突然转身看向门口,怒目而视,冯诗霜顺着母亲的目光向外看,卧室的门口站着两个人,分别是看起来一脸愧疚的父亲,还有满脸写着凝重的镇长。 镇长的头发比起之前,从只有几条银丝,变成了现在的满头白发,他就像是突然之间苍老了十几岁一般,看着冯诗霜的目光之中满是复杂。 房间里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有母亲因为愤怒而发出的沉重的呼吸声。 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镇长就像是放弃了挣扎一般,向着母亲周晓玲鞠了一躬,行了一个大礼,“是我的错,”他的声音干涩,带着浓重的愧疚,“这一次,是我弄错了。” “你是对的。” “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搬走了。”周晓玲急不可耐的开始询问,她已经受够了这个小镇上面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规矩,每一次发出抗议的时候,丈夫只会用那种愧疚的眼神看着自己,而不会做出任何实际性的反抗。 所以现在,周晓玲对冯志泽已经是彻底的失望了。 “但是……”镇长的眼神之中带着犹豫不定,目光停留在冯诗霜的身上,“这么多年来符合条件的,也就只有这一个孩子而已啊。” “除了这个孩子以外,没有别的人选了啊。” “要不你们还是继续住下吧,我能保证,之前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冯诗霜感觉母亲抱着自己的手臂收的更紧了一些,周晓玲的眼中满是怒火,她现在就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内心翻滚的怒火就是那滚烫的岩浆。 她在内心下定决心,这次无论丈夫怎样阻拦,她一定要把女儿带走。 带的离这个鬼地方越远越好。 她刚想说什么,却被突然的一句话打断了。 “阿叔,放我们走吧。”平时那个一直唯唯诺诺的,与镇长对话会迟疑很久的丈夫居然开口了,他看向周晓玲,他能够看出妻子的决心,还有对他的突然开口而产生的错愕,这么多年下来,瞒着妻子的愧疚,对女儿的抱歉,还有对这个镇子的恐惧,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压垮。 他甚至喊出了平时绝对不会喊出的,相对亲昵的称呼,冯志泽看向镇长的眼神满是疲惫,甚至带上了淡淡的死志,“放我们走吧,真的很累了。” “程久那孩子的举动我是知道的,我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镇子,所以我也打算放弃去追究他推我女儿下水的责任了。” “但是阿叔,你也是看到了,在那场大火之中,我的女儿确实是活了下来的,我觉得这就足以证明我的女儿和那个传说毫无关系了。” “所以求你了,放我们走吧。” “这么多年下来,我也是很累了。” 镇长看着面前冯志泽,嘴唇蠕动着,想要说点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还没有到四十岁的年纪,但是现在整个人都已经有了五六十岁的老态。 镇长再次将目光看向冯诗霜,他能看出冯诗霜脸上的茫然,还有那没来得及扣上的,干净白皙的锁骨位置。 那一场大火,没有在这个孩子的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他闭上了眼,又猛地睁开,“你们走吧。”镇长似乎又苍老了好几分,“离这里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冯诗霜就这么带着满腹的疑团,跟随着父母离开了这个小镇。 她接下来的一生平安顺遂,体弱的身躯也在慢慢转好,她就这么普普通通的过了一生,嫁了一个好人,生了一对儿女。 晚年的时候,她躺在病床上,面对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子孙辈,环视了一圈之后,缓缓的闭上了眼。 【哥哥】,她在心里轻生的呼唤着,【我知道你在】 【我要走啦,哥哥】 一直沉寂在她身体里面的,从来没有任何动静的宝石,在心电图机停止的一瞬间,也瞬间破碎了个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没关系,我会永远陪着你。】” 【这是第二次】 被爱着的人(37) 【该走了。】 朦胧的黑暗之中,有人在轻声的呼唤着她的名字,让她向某个方向而去。 “要去哪里?”冯诗霜站在原地,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她的心口正在发着微微的光亮,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同谁对话,但是那个声音里面,有着对她而言的绝对性的熟悉感,让她下意识的想要去听从。 【去见一个人。】那个声音缱绻,带着最为温和的声调,像是在引导稚童一般,带着淡淡的笑意,【只要见到那个人,你就会什么都知道的。】 “我能够和那个人对话吗?”冯诗霜提起脚步,向着远方亮起来的光门而行,她知道,这是那一道声音给她指引的道路,因为ta要她去,所以她就去了。 【不能哦。】声音里面带着淡淡的惋惜,还有浓重到满溢出来的悲伤,【因为那个人已经死了,在很久很久之前。】 【现在你去的话,只能从记忆的片段之中,短暂的窥见那个人的一生。】 【但是,那对于你来说,应该已经足够了。】 【足够解答你目前的疑惑了。】 【所以,去吧。】 【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好。”冯诗霜应了一声,走向光门的脚步也不再犹豫,她还穿过了光门,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她站在一条青石小巷之中,小巷的两边有着高高的黑墙,墙面斑驳爬满了青苔,墙身也有裂纹。 小巷似乎是直行的,高墙近乎遮蔽天日。冯诗霜顺着小巷直走,走出的每一步都会有回响,在她不自知的情况下,回响正在一点点的变大。 ‘是鲜活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在响起,带着贪婪的意味,‘跟上次不一样,这次的肉体和灵魂都在,是绝对上好的{容器}。’ 冯诗霜就这么走着,听着那些逐渐变大的声音,加快了自己的脚步,甚至后面开始小跑了起来。 小巷的两侧出现了无数的岔路口,与其说是岔路口,不如说是突兀出现的,墙上的缺口,声音似乎都是从这些缺口里面传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诱惑的意味,‘到我这里来吧,到我这里来。’ ‘你的愿望,你的念想,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只要把你给我,只要把你给我!!!’ 到了后面,声音已经从一开始的魅惑,变成了疯狂的歇斯底里。 她目不斜视,径直的向前跑着,但是余光还是能稍微看得清两边那无数的缺口,那是浓郁的黑暗,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但是恍惚能够看到,现在那些缺口里面,正在伸出无数的,半透明的手影,想要把冯诗霜拉进去。 这些手影越伸越长,却在碰到冯诗霜的时候,惊声尖叫了一声,像是碰到了滚烫的,刚烧开的热水一样,尖叫着纷纷后退。 ‘不能碰,不能碰,有着{加护},不能碰。’ ‘还不止一个。’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救救我们啊!!!’ ‘那我们算什么啊!!!’ ‘造梦工厂!!!!你说谎!!!’ 从那些手影被弹开开始,冯诗霜就听不清那些呓语了,只能模糊的听见影影绰绰的嘶吼声,她再次加快了步伐,虽然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但是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就是绝对不能停下自己的脚步。 所以她也没有看见,在她的身后,因为说出了禁忌的词语的呓语们,被强行关上了缺口,被重新关进了黑暗之中。 并且在接下来的很长的一段时间以内,有一些缺口,都不会再打开了。 冯诗霜向前跑着,她突然看见了与其他缺口不一样的某个缝隙,浅绿色的光芒从里面溢出,还带着丝丝缕缕的药香,她咬咬牙,用掉了最后的力量,一口气冲进了那一道缺口里面。 进入缺口的一瞬间,她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她的灵魂被脱离出来后,轻飘飘的浮了起来,她只能看着因为用力过度的身体栽到了地上,而自己却束手无策。 她伸手,想要触碰自己的身体,在触碰到的一瞬间,感受到了细微的吸引力,这个发现让冯诗霜微微舒了一口气。 身体对灵魂还有吸引力,那就说明之后还能回去,自己并没有死亡。 准确来说,自己现在应该是处于一种假死的状态。 在她思考的时候,灵魂感受到了一股拉扯的力度,带着她往某个方向而去,力道很轻,像是某个人轻轻的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一般。 她顺从的往前走,穿过大段大段的,如同走马灯的记忆片段,来到了最初。 她看到了一个婴儿。 是个女孩子,从出生开始就很乖,不吵不闹,安安静静的,生的很可爱,是放在现代所有的家庭里面,都会是被视若珍宝一般的存在。 但是这个女孩子并没有得到这样的待遇,因为在这个年代,得不到这样的待遇。 冯诗霜静静地跟在女婴的身边,打量着周边的环境,不知道算不算平行时空理论,女婴出生的时间类似于历史上的宋代,但在某些细节之上,却又有些突兀。 女婴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但是因为是身处封建王朝,再加上女婴的母亲并不是正妻,而是某个姿色还算可以的小妾,所以并不受宠。 下人们也惯踩低捧高,所以小妾被排挤着,一边努力的挣扎活下去,一边保护着腹中的胎儿,对她而言,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但是在努力生下女婴之后,她还是没有能够撑过去,连女婴的第一眼都没有看成,就撒手人寰了。 名义之上的父亲来过一次,就这么冷冷的看上一眼,他早就从下人的口中,知道了这是个女儿,在这个年代,女儿没有多少的价值,若是母亲还在的话,还有送出去当作礼物的作用,但是现在面前的这个女婴已经完全没有价值了,她背上了一个“克母”的名头,没有任何人会喜欢这样的“礼物”。 “送走吧。”【父亲】看了一眼,就这样下了决定,“送到哪里都可以,不要带来碍我的眼。” “要丢掉吗?”有家仆这么问。 “老爷!”一直跟在【母亲】身边的某个嬷嬷跪了下来,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板,怀中抱着安安静静的女婴,“我来处理吧,我会将这孩子带的越远越好的,不会让她碍眼的。” 【父亲】垂眼,打量了嬷嬷一眼,带着居高临下的不屑,“那你就带走吧。” “给这个老婆子一点钱,还有把她的卖身契给她。”【父亲】对着家仆吩咐着,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开,声音在空中逐渐消散。 “这算是给那个女人,最后的一份礼物好了。” 嬷嬷仍跪在地上,道着谢,直到面前站着的人都彻底消失之后,才抬起了身子。 她抱紧了怀中的女婴,带着浅浅细纹的脸与女婴的脸颊相贴,眼中满是泪光。 “我没有护住小姐,起码能够护住小小姐。” “小小姐知道吗,那个愚蠢的男人,至今不知道我们小姐的姓氏。” “我们可是【姬】姓的,最后的一支血脉了啊。” 被爱着的人(38) 冯诗霜就这么以观看者的姿态,围绕在女婴的身边,不能离开女婴半径两米左右的范围,像是一个沉默着的守护灵。 嬷嬷带着女婴离开了那一座富丽堂皇的城镇,来到了一个贫瘠的村子里面,来寻找自己的好友,那个好友的名字,叫做黎玲。 嬷嬷雇了一辆马车,悄无声次的,在不惊动府邸里面人的情况下,置办了大量的孩童用品,连夜乘着马车离开了城镇,马车花了四天的时间,中间没有任何的休息,七扭八拐的,停在了那个贫瘠的村子里的某一个木屋面前。 嬷嬷抱着女婴下车,她伸手拂过驾车的马夫和拉车的马匹,在触碰到的一瞬间,解除掉了他们身上的伪装,变成了只是机关做的人偶和马,失去了最开始灵动的样子。 “哟。”一道年轻的声音在同嬷嬷打招呼,嬷嬷抱着女婴转身,对上了不知何时站在了木屋门口的笑吟吟的女人,“不愧是【姬姓】的【偃师】啊,即使只是旁支的末尾,但依旧很强啊。” “你就不要取笑我了。”嬷嬷苦笑了一声,“我就只有三脚猫的功夫,什么都做不了。” “我保护不了小姐,差点连小小姐都保护不了,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能够帮得上我的,也就只有你了,黎玲。” 年轻的女人靠在门框上,旱烟的烟杆之上有着火星点点,她重重的吸了一口,然后缓缓的吐了出来。 “进来吧。”黎玲转身,让开了门的位置,示意嬷嬷带着女婴进来,“怎么说也是老朋友,我会帮你的忙的。” “除了我之外,的确也没人敢帮你了,姬瑶。” 姬瑶,也就是嬷嬷的名字,抱着女婴走进了木屋里面,坐在马车上面的木偶马夫自发动了起来,开始将马车上面的东西一件件的搬进屋里。 明明外面看起来是一个不大的木屋,里面的空间却是无比的宽敞,姬瑶对这种事情已经是见怪不怪,她将女婴在木偶人抱进来的一个小婴儿床上放下,看着女婴熟睡的样子,脸上满是温柔,黎玲看着姬瑶的样子,慢条斯理的捻灭了烟草上面的火星,也兴致勃勃的凑到了女婴的身边。 “她叫什么?”黎玲伸出手来,想要逗逗小孩子,却被女婴无意识的握住了一只手指,感受着手指上那柔软的力道,黎玲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柔软起来,“这里没有人知道当年的那些事情,所以想要换回姬姓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的。” “算了。”姬瑶摇了摇头,“就这样吧,就停在这里吧。” “我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当个最为普通的人就可以了。” “那一份重担,就到此为止吧。” “这个孩子的名字,就唤作念姬好了,苏念姬,这是对那一份责任,最后的纪念了。” 冯诗霜跟在女婴的身边,看着苏念姬一点点的长大,也逐渐了解到了,什么叫做【姬姓】,什么叫做【偃师】,什么叫做【重担】。 还有什么叫做,【黎玲】。 【姬姓】是一个古老的家族,他们避世不出,擅长于制作各种精巧的机关,每一位姬家人的手,就是他们最为宝贵的财富。 因为那一双手,能够创造奇迹。 他们偶尔也会行走于世,化为【偃师】,偃师能制偶人,他们做出的偶人,能歌善舞,恍如活人,因此闻名于世。 偃师因偶人而闻名,却也因此引来了杀身之祸。 在喜爱寻欢作乐的人看来,偃师的偶人就是最为有趣的玩具,但是在有着阴谋的执行家看来,偃师的偶人,就是最为趁手的神兵利器。 能够拥有一支没有痛感,不会停止战斗的军队,征战之处,所向披靡,打下万里的江山,这就是每一代帝王的野望,只是这一份野望,在不同的帝王身上,会表现得或大或小而已。 于是在姬姓的偃师们,就栽在了某一代的帝王身上。 帝王见威逼利诱不成,顿时起了杀心,本着利器不能为我所用,又岂能落入他人之手的想法,带着军队进了姬姓避世的深山里面,用人海战术,几乎硬生生的杀尽了所有的姬姓之人。 即使再怎么精巧的机关,在人海的堆叠之下,也无济于事。 勉强逃出的姬姓之人,不过是小猫两三只。 其中就包括着姬瑶,抱着她年方四五岁的小姐,为了活命,她们隐姓埋名,苟且偷生,姬瑶没有告诉小姐有关于姬姓的所有一切,因为她能看出小姐的惧怕,看出那道孱弱之身之下潜藏着的懦弱。 但是她也没有想到,最后能走到这样的结局,小姐临盆的那段时间,她正好被帝王的党羽盯上,处于东躲西藏的阶段,等她回到的时候,得到的就是小姐的死讯。 最开始,姬瑶是想要重新光复姬姓的,但是现在的那一份心,也跟着小姐一起死去了,现在的姬瑶,只想要守着小小姐长大,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帝王的想法还是太轻率,姬姓之人所拥有的偃师身份,只是表面上的遮掩而已,最为重要的的是,他们能够修人,字面意思上的,【修人】。 他们是最好的“医师”,没有人能够与他们媲美。 历代皇帝代代流传的,说是要善待姬姓之人的旨意,被狂妄自大的帝王所不屑,然后撕扯了个干净。 这样也好,千百年来,背负着无数生命的重担,终于可以放下了。 这就是【重担】。 至于【黎玲】,则是冯诗霜觉得最为奇怪的存在。 她在这个年轻女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奇异的熟悉感,但是她又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女人。 【黎玲】似乎有着长久的岁月,她与【姬姓】交好,对姬姓的各种手法叹为观止,同样的,姬姓之人对的每一位对黎玲也是非常的恭敬,姬家人很死板,对于黎玲这种拥有着无数知识的存在,保持了无上的敬意。 唯一能够与黎玲正常作为朋友交谈的,就只有姬瑶而已。 而且现在的她们,都只是天涯的沦落人罢了。 姬瑶要躲着帝王,黎玲所要躲的,可是不得了的存在。 冯诗霜本来以为,自己会成为安安静静的,电影的观看者。 但是她后面就察觉到了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 年仅一岁的苏念姬,眼中有着冯诗霜的影子。 两岁的时候,苏念姬在姬瑶和黎玲震惊的目光之中,对着一处空气,甜甜的喊了一声“姐姐”。 冯诗霜沉默着,只是弯下了腰,尝试着伸手,想要摸摸苏念姬的头。 意料之外的,是实感。 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被爱着的人(39) 从那一天开始,黎玲和姬瑶就知道了,在这个小小的家里,还有着第四位的存在,她们无法定义那一位,也无法与其交流,于是在黎玲的恶趣味之下,她们称呼冯诗霜为“鬼小姐”。 等到苏念姬再长大了一些,能够进行相对应简单的句子对话后,姬瑶便问苏念姬,是不是能够与鬼小姐进行对话。 “不可以哦。”小小的女童怀中抱着姬瑶做的机关小兔子,脸上满是天真,“只是我能够看得到她,她能够稍微碰的到我一下下而已。” “而且那个姐姐,似乎是不能说话的,也不能离开我很远的样子,像是我的周围有一根透明的绳子,把她强行绑住了一样。” “念姬第一次看到那个姐姐的时候,不会感到害怕吗?”姬瑶弯下身子,摸了摸她的头,脸上是温和的笑容。 “不会哦。”苏念姬没有抬头,自顾自的捣鼓着手中的机关小兔子,小兔子在她的“摧残”之下,逐渐由完整的形态,拆成了一个个细小的零件,做着这些动作的时候,苏念姬的神色是严肃的,像是在做着什么大事一样。 “那个姐姐,”苏念姬终于将手中的小兔子完整的拆卸了下来,左手的食指指向了冯诗霜所站的方向,冯诗霜正在无聊的蹲在那里画圈圈,但是在姬瑶看来,哪里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气角落。 “她的身上,有着跟我一样的东西,”苏念姬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们的身上,都有着一样的东西。” “所以她被困在了这里,哪里都去不了。” 姬瑶的瞳孔紧缩,与站在身边的黎玲对视了一眼,黎玲摇了摇头,示意有些话不可以在这里说,起码不可以在孩子的面前说。 “瑶姨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就可以了。”苏念姬抬头,与姬瑶对视,棕黑色的眸子里面带着浅淡的情绪,像是一个一板一眼的木偶人,明明只是一个六岁的孩童,说出的话却恍如大人。 姬瑶看着面前的苏念姬,眼神有些茫然,在这个孩子的身上,她恍惚可以看到当年的那些姬姓之人之中,少有的那些绝代天骄的影子。 那一瞬间,她有了流泪的冲动。 如果这样的小小姐,是出生在当年的那个家族之中,那会是多么荣耀的一件事啊。 现在的她,既给不了小小姐充分的成长条件,甚至还要亲手对这一份才华进行埋葬。 发现明珠的存在,是一件令人非常兴奋的事情,但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明珠蒙尘,被掩盖于泥沙之下,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被人发现,又是一件多么令人痛心的事情。 情绪的跌宕起伏之中,姬瑶一直强撑着的名为情绪的弦终于崩断,她缓缓的坐到了地上,双手掩面,轻声的呜咽着,眼泪顺着她的指缝渗出,滴落在了木制的地板上。 黎玲不发一言,走到了好友的身边,挨着她坐下,静静的陪伴着姬瑶。 能够哭出来就好,这些年来姬瑶死犟的相关行为她也是看在眼里,虽然有心想要进行阻止,但是身为好友,有一些话还是不能说出口,现在看着好友被面前的这个六岁的女童破防,黎玲的心里居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欣慰感。 那些愧疚,那些懊悔,那些口上说是要放下却依然披在身上的重担,像是遮蔽了很久的乌云终于被拨开,阳光洒落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放置在了明面之上。 这就是最好的处理结果了。 苏念姬小大人一般的叹了一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来到姬瑶的身边,肉肉的手掌轻拍姬瑶的背部,安抚着她的情绪。 “告诉我吧,瑶姨。”苏念姬的声音依旧冷静的,但是却奇异的安抚住了姬瑶那失控的情绪,让她逐渐冷静了下来。 姬瑶抬起头来,正视着面前的这个孩子,苏念姬的脸跟她的小姐生的极像,但是没有她的小姐那么懦弱,而是带着绝对性的天赋,还有一颗无比冷静的心。 姬家最后的血脉,似乎出了一个不得了的存在。 姬瑶笑了,脸上是如释重负,她朝着苏念姬低下了头颅,双手手臂交叉,食指指尖搭在肩膀上,行了一礼,这是姬姓里面最高程度的礼节,代表的是无上的尊敬和服从。 “是我自负了。”姬瑶笑着,握住了苏念姬那一双小小的手,“是我太自以为是,自以为什么都不让小小姐知道,我们就能够逃离那所谓的【命运】,我们就能够不再承担那些【责任】。” “但我忘记了,忘记了小小姐也是姬家人的这个事实,忘记了那一股流淌在我们血管之中的,永不认输的血脉。” “我会什么都告诉您的,但是相应的,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面,小小姐你将会与以前的平静生活告别,进入到另外的世界,学习另外的知识。” “那会很苦很苦,小小姐你准备好了吗?你真的能够承受吗?” “我可以。”苏念姬的声音依旧是平淡的,声音里面的情绪也没有丝毫的波动,像是早就对这件事情做好了准备一般,眼中平静无波。 “无论是什么都好,请告诉我相应的真相,请教导我对应的技能。” “请让我去承担我应该承担的那一份‘责任’。” 冯诗霜安静的看着这个孩子,心口位置的宝石正在微微发烫,她们似乎正在同步着情绪,她伸手,捂住了心口的位置,她能够感受得到苏念姬的决心,能够感受到这个年仅六岁的孩子身上有着一种绝对不服输的,坚韧不拔的力量。 冯诗霜突然笑了,她一开始发现自己能够与苏念姬接触的时候,是非常惊恐的,于是下意识的躲得远远的,但是后面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大概明白了她与苏念姬之间的联系。 她们之间的联系,就是来自胸口的那一块不规则宝石,它们穿越时空,在同一个时间相遇。 虽然现在苏念姬现在的那一块石头还没有获得名字,但是冯诗霜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面,那块石头会被命名为【化生】,会陪着苏念姬一直走下去,直到死亡的那一天的来临。 冯诗霜来到苏念姬的身后,弯下身子伸出手臂,将这个小女孩抱在了怀里。 ‘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哥哥,这就是你想要我看到的东西吗?】 【我会听你的话,我会一直看下去的。】 被爱着的人(40) 只能说,苏念姬不愧于姬家人的血脉,没有负了姬姓的名号,姬家的木偶术她学的很快,也学的很好。 在最开始,为了不让村里面的人对苏念姬的身份产生怀疑,姬瑶专门制作了一对偶人,用来充当苏念姬的“父亲”还有“母亲”,因为姬瑶精湛的技术,村里的人都没有对苏念姬和姬瑶的身份产生怀疑,只是把这些人当做来投奔黎玲的友人。 毕竟在这个战乱的年代,因为帝王那极重的野心,战役频发,百姓都生活的苦不堪言,一家人拖家带口逃命是非常常见的景象,再加上苏念姬的“父母”非常的能干,面对脏累的活计也是没有抱怨一句,所以村里面的人们很快就接受了他们的存在。 这是一个温和热情的村子,宽容的包容着外来者的所有一切,所以黎玲才会在这里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以黎玲的体质来说,经常搬家是她最为常做的事情,但是这个村子里面的氛围让她有上了那么一点点的贪恋,所以才稍微住的久了一点。 八岁那一年,苏念姬动手拆了那一对偶人,赋予了它们【新生】,偶人们成为了另类的【人类】,它们产生了思想,它们有了所谓的情感。 十岁那年,苏念姬受到了来自姬瑶的礼物,那是一块青绿和白色参杂着的佩环,明明是非常擅长精巧机关的姬瑶,雕出来的却是一个很普通的,甚至有点粗糙的佩环。 苏念姬给那个佩环取名为【清歌】。 清歌的正反面都是一样的边框,雕的云纹边缘,中心留了圆形的地带可供刻字,其中一面刻了一个“姬”字,而另一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姬瑶说,这是每个姬家人在十岁的时候都会收到的礼物,是他们顺利成长下来了的证明,但是因为她的雕工并不好,所以只能做出这样的残次品,希望小小姐能够原谅她。 佩环的另一面,本来是要用来刻长辈取的字的,但是因为苏念姬的亲缘都已经不在了,所以没有刻字。 姬瑶就这么直接将这一块佩环交给了苏念姬,至于如何处理这一块佩环,姬瑶打算交给苏念姬她自己来拿主意。 苏念姬抚摸着这一块佩环,眼神沉静,她最后决定将佩环就这么带上,没有在往上面刻上任何一个字。 对于她而言,黎玲、姬瑶,还有那个只有她能够看到见的“鬼小姐”,再加上那两个被赋予了“生命”的偶人,这就是她全部的家人了。 她并不需要那所谓的“亲缘”。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给姬瑶一个拥抱,因为她常年沉默的性格,经常被黎玲吐槽说没有着这年纪的少女该有的样子,这种浅浅的拥抱,就是她全部的感情倾泻了。 十五岁的时候,苏念姬收到了来自偶人“父母”的礼物,这两位偶人已经有了独立的思想,有着属于自己的思考方式,它们变了很多,变得更加的贴切人类,举止也不再僵硬。 唯一不变的,就是他们对待苏念姬的那一份赤诚与慈爱之心,“父亲”送了一对银质的脚链,“母亲”送了一对细细的金环,这就是苏念姬的及芨之礼,里面包含着它们最为诚挚的祝福。 这就是【金斗】和【银影】的由来。 十六岁的那一年,苏念姬被提亲了,上门来的是一对非常和善的夫妇,他们面上很是和气,看着苏念姬的眼里也满是慈爱,但当目光扫到他们那红着脸,走路甚至同手同脚的儿子时,就在心里狠狠地咬着牙,气的恨铁不成钢。 想要媳妇儿还得父母出面,丢不丢人! 苏念姬记得这个少年,因为六岁开始后,苏念姬就开始接受了所谓的“姬家人”的教育,从此基本就远离了所有的同龄儿童,只一心专注于自己手上的那些机关,对那些孩子来说,苏念姬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怪物”。 只有这个孩子,像是跟屁虫一样,一口一个姐姐,追在她的身后,从来没有放弃过。 无论苏念姬再怎么去冷漠的对待,再怎么忽视他的一切,但是这个孩子还是坚持着,无论苏念姬做什么,都是跟随在她的身后。 已经长大的男孩红着脸,带着羞涩的笑意,“我知道在姐姐你这里,我可能不会是什么很重要的存在,甚至姐姐你或许可能从来没有在意过我,但是对我来说,你是我很重要的存在,我很喜欢你,所以我来了。” “虽然可能这会是一场戏剧,很有可能没有结果,但是我还是来了。” “我喜欢你。”少年忍着羞涩,递过来了一个盒子。 苏念姬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面上没有表情,但是已经跟随了苏念姬十六年的冯诗霜能够看得出来,现在的小姑娘其实是满脑子的疑惑。 大概是疑惑在于,自己为什么会被喜欢这一件事吧。 冯诗霜仗着没有人能够看的到自己,就光明正大的站在了苏念姬的身后,她看着那原本脸色通红的少年,因为少女迟迟的没有回应而逐渐变得苍白的脸,然后伸出手来,戳了戳苏念姬的手臂。 ‘他要哭了哦。’虽然说不出话,但是做出相应的嘴型还是可以的,所以这些年下来,苏念姬也学会了如何去辨认冯诗霜的唇语。 这句话带来的冲击力是巨大的,苏念姬下意识的看向少年,的确是一副马上就要掉眼泪的样子,她吓了一大跳,迅速的伸手将少年手中的盒子抢了过来。 少年被她的动作吓到了,脸色瞬间多云转晴,但是在下一秒,他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苏念姬将盒子随手揣进兜里,拿着自己的帕子给少年擦眼泪,脸上满是不解,“我都已经收下你的礼物了,你为什么还是哭了啊?” “那是喜极而泣哦姐姐。”少年笑了起来,用自己的脸颊贴上了苏念姬的掌心,泪水冲刷过的眼睛似乎更加的明亮,他的眼神里面满是期冀,“所以姐姐是不是记得我呢?是不是知道我的存在呢?” “知道啊。”苏念姬感觉到更加的莫名其妙了,“你不就是一直跟在我身后的贺家小孩贺静吗?这点记忆力我还是有的。” “真好。”少年又在苏念姬的手心蹭了蹭,带着缱绻的味道,他后退了一步,面上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少年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很清晰的落在苏念姬的耳边,“但我会一直等下去。” “我会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你点头的那一天。” “所以姐姐,我会努力长大的。” “你要记得等我啊。” 被爱着的人(41) 苏念姬同意了。 同意了贺静那奇怪的要求,答应了小孩,说是会一直等他。 从那一天开始,本来就跟在身后的小孩变得更加的黏人,他不再是默默地跟在苏念姬的身后,有时候还会走到苏念姬的身边来,看着她捣鼓那些机关。 虽然贺静看不懂苏念姬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帮上忙,但是他也有自己坚持着的,认为能够做得到的是事情,那就是陪着苏念姬,一直一直陪着苏念姬。 贺静给苏念姬的及笄礼后面苏念姬打开来看了,是一个非常精美的额饰,虽说是精美,但也不是多么复杂的设计,链子是蛇骨链的样式,最中间坠着一个深蓝色的,拇指大小的倒三棱锥的宝石,在深蓝色宝石的两边,均匀的分别挂着两颗圆润的,小指甲盖大小的浅蓝色珍珠。 但是那天收完礼物的后续,贺静从来没有听苏念姬提起过。 少年的心思就这么绞着,如同一团乱麻,他想了很久很久,终于在某一天的时候,忍不住向苏念姬提了起来。 “关于那天的礼物,姐姐有打开看吗?” 贺静的脸上带着腼腆而羞涩的笑容,下意识的将手背在身后绞着,“那个是我自己做的,我知道我的手艺很不好,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做女孩子的饰品,但是我尝试了很多次,最后还是做出了一个勉强能看的。”贺静看着女孩的眼神里面满是小心翼翼,带着一丝丝的期待,“你会喜欢这个吗?” 苏念姬用实际行动来回答了贺静话语里面的那一丝忐忑不安,她直接将额饰从盒子里面取出,戴在了身上,在贺静的面前转了一圈,“我很喜欢哦。”少女的眼里虽然没有相关的羞涩,但是对美丽事物的喜爱却是一览无余,“这个小东西,它有名字吗?” 没有如愿看到苏念姬脸上出现类似于害羞的神情,贺静稍微有一点垂头丧气,但是少年人最不缺少的就是耐心与任性,那一瞬间的失落被很快的隐藏了下来,于是他的脸上依旧是笑着的,“还没有名字哦,”少年人的声音清澈,带着满溢的爱慕,“如果姐姐喜欢的话,那就由姐姐来给它取名字吧。” “取名字啊。”苏念姬陷入了沉思,开始想名字,她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了蹲在墙角的冯诗霜,对于苏念姬的求救,冯诗霜耸耸肩膀,表达了自己的爱莫能助。 两个取名废凑到一起,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苏念姬想了想,痛快的下了一个决定,“那就叫做【燕回】吧。” “这是有什么特别的释义吗?”少年人的眼中亮闪闪的,带着期待。 “没有哦。”苏念姬的话依旧是毫不犹豫的碾碎了那一颗少年心,“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个词,就决定叫这个名字了而已。” “我不太会取名字的啦。” “这样啊。”冯诗霜仿佛能够看得到贺静小男孩头上垂下的狗狗耳朵,无力地耷拉在了那里,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她摇摇头,感慨苏念姬这个小姑娘的诚实程度。 只是下一刻,苏念姬做出来的举动,却是冯诗霜怎么也想不到的。 可能是站得太久,苏念姬有点累了,她直接上手拉住了贺静,带着他在屋里的软榻上坐了下来。 贺静似乎是被吓住了,毕竟这还是一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苏念姬这样的行为,岂止可以称之为大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打破戒律了。 但是,他并不讨厌。 于是贪恋的,悄悄地回握住了苏念姬的手,这是自己所喜欢的人,无论她做出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的。 苏念姬拉着贺静坐下,两个人肩膀靠着肩膀,挨得很近,苏念姬的面色倒是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是一张冷淡脸,反观贺静,整张脸都已经红透了,热气似乎已经冲到了头顶,整个人都僵硬的像个木偶。 在坐下之后,苏念姬就极其自然的放开了贺静的手,歪倒在了一旁的软枕上,整个人都失去了该有的大家闺秀的样子,“喂,贺静,”她倚着软枕,姣好的身线一览无余,她伸了个懒腰,拉了拉贺静的衣袖,声音因为放松而变的不再冰冷,反而有了一点点撒娇的意味,“你说的喜欢,是哪样子的喜欢,我不明白。” “你是喜欢我这一张脸吗?还是喜欢我的那些,与别的小女孩不一样的,奇异的言行举止?” “不是的!”贺静的反驳来得很快,少年人以非常端庄的坐姿坐在软榻上,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的鞋面,尽量不往苏念姬的那个方向看,虽然刚才那只是惊鸿一瞥,但是那柔软的身姿还是毫不讲理的闯入了少年人的脑海,在里面挥之不去,少年人哪里受过这种冲击,话语虽然很是坚定,但是也是磕磕巴巴的。 “不是脸。”贺静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也不是好奇心作祟什么的,我就是纯粹的喜欢姐姐你这个人,苏念姬的每一面我都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是想要以后一直一直在一起的那种喜欢。”少年终于完整的剖开了自己的心迹,像是蚌壳一般,露出了自己柔软的内里,捧着那一颗小小的,却又是非常闪烁的名为真心的珍珠,来到了苏念姬的面前。 “一直一直在一起啊。”苏念姬嘴里咀嚼着这句话,眼睛却开始逐渐发亮了起来,“那就是家人的意思吗?” “贺静是想要成为我的家人吗?” 太,太快了!虽然恋人之后肯定也是会变成家人的...少年的脸红的更厉害,忍着羞意点了点头,同意了苏念姬的说法,“是的,我想要成为姐姐的家人。” “不是被当做弟弟,而是作为夫妻那样的家人,想要陪着姐姐一直走下去,不想要离开姐姐的身边。” “好啊。”苏念姬的声音轻快,冯诗霜怀疑这个小姑娘根本就没有在意弟弟和恋人的区别,但是对她而言,家人永远就是最重要的。 贺静端坐着的身体一僵,他感觉到有一道柔软的身体贴了过来,喜欢的女孩子伸出手臂,抱住了自己的腰肢,将她的脸埋进了贺静的腰窝里面。 “那就说好了哦,贺静要成为我的家人。” “然后要一直陪着我。” 被爱着的人(42) 贺家以为会很难搞的定亲,却是莫名的顺利。 最开始的想法是,这是人家家中唯一的宝贝闺女,再加上自己的儿子成天一副呆鹅的样子,根本不会追女孩子,也不会怎么去取得女孩子的欢心,家里人曾经一度非常担心,自家的孩子是不是真的会打一辈子的光棍。 但是某一天,贺静突然红着脸告诉他们说,他有一个喜欢了好多年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就要及笄了,想要拜托母亲去上门提亲,最好先把亲事定下来。 当时这个消息简直就是轰动整个贺家,父亲当场失手打翻了自己最喜欢的茶盏,母亲手中正在绣的帕子也歪了纹路,两夫妻的第一想法就是:我家孩子是不是没睡醒?在做梦?或者是在生病烧糊涂了? 贺静依旧是一脸的认真,说出了那个女孩子的家庭住址和大概状况,贺母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情,让人打听了一下,居然真的有这么一个女孩子,是苏家的姑娘,马上就要及笄,是家里的宠儿。 在之后也稍微打探了一下那个女孩子的相关事宜,得到的评价褒贬不一,有说那个女孩子是个怪人,向来足不出户,也有说那个女孩子为人不错,家里的父母也很是勤劳,林林总总的消息堆叠在一起,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最后贺家父母决定亲自上门,用自己的那一双眼睛,看看这个自家儿子喜欢的女孩子。 见到的第一眼,他们就明白了,明白了自家的孩子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原因。 小姑娘的眼睛纯粹干净,并不只是那种纯粹的,属于少女的天真,而是能够看透一切的澄澈,带着与这个时代女孩不同的气息,但是却并不令人讨厌。 在试探性的询问出定亲这件事的时候,苏家人似乎是楞了一下,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小姑娘的反应,想要征求小姑娘的决定。 从这本能的姿态之中,贺父贺母就看出来了,苏家的这个小姑娘是能够自己做决定的,父母之命必须遵从这件事在这一家并不存在,所以如果臭小子想要娶媳妇儿的话,估计还得要自己努力才行啊。 万幸的事,并没有得到当场的直接的拒绝,反而是小姑娘提出了想要跟傻儿子单独谈谈的想法,虽然这有些不合礼法,但是贺家也不是什么注重礼法的家族,就这么随他们去了。 最后是被苏家客气的请走了,说是让小姐再考虑一下,等想清楚了,再给贺家一个明确的回复。 当时贺家认为,这门亲事估计是要凉了的,只有自家的那个傻儿子,依旧是笑着的,没心没肺的样子,气的贺父贺母有牙痒痒,忍不住一人给了他一脚。 但是没过多久,苏家那边居然传来了好消息,苏家的姑娘打算跟自家的傻孩子定亲了,但是因为自己的孩子年龄还小,所以只能先交换信物,所谓的婚礼还要往后推。 这下要耽搁人苏家姑娘,要麻烦人家等着了。 贺母很疑惑,找来了贺静进行了谈心,问他是使用了怎样的方法,才让苏家的那一位姑娘松了口,同意等他这几年的。 贺静挠挠头,诚实的回答了母亲的问题,将当时他与苏念姬的对话,完整的还原了一遍。 贺母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狠狠地拍了一下臭小子的肩膀,嘴里念叨着什么“你真是捡了大便宜呢”之类的话。 一个非常重视家人的女孩子,必然也是一个非常护短的人,能够与之在一起,并且成为亲家的话,那是多么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贺家跟苏家约好了成亲的日子,因为贺静今年才14岁的原因,他们约好了,在三年后,也就是在贺静17岁的时候,与18岁的苏念姬进行完婚。 他们已经互相交换了定亲的信物,从那一刻开始,他们就是世界上距离最近的人,他们将永远陪伴着对方,一路走到生命的尽头。 本来应该是这样子的。 但是在成亲前的半年,因为帝王征战的失败,百姓流离失所,大片的区域都在死人,导致瘟疫横行,最后波及到了这个贫瘠的村子。 在之前也说到过,这个村子是非常包容且热情的,他们对外来者非常的宽容,只是这一次,他们的热情与宽容,换来的却是对整个村子的灾难。 瘟疫,在这个村子里无声的蔓延开来了。 最开始并没有人发现哪里不对,毕竟这场瘟疫悄无声息,疾病的最开始也只是高烧,发热,咳嗽,人们以为这只是最单纯的像平常一样的,是身体不适引起的疾病,直到后面有一天,苏念姬来找贺静,想要跟他一起谈论新的想法的时候,才发现贺家的门不知何时紧紧的关了起来。 据周围的人所说,他们已经闭门不出,起码三天了。 这时苏念姬才感受到了不对劲,因为她常年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做各种关于机关术的研究,没有在意村子里发生的状况,后面她去问姬瑶,去问黎玲,才彻底发觉了这一次村子里的糟糕状况。 “瑶姨,”苏念姬收拾好自己的小箱子,看向姬瑶的目光满是坚定,“我是一定要去的,所以,不要拦在我的面前。” “小小姐,”姬瑶倍眼中满是悲伤,躲躲藏藏那么多年,以为可以销声匿迹,以为可以不再背负姬家那沉重的负担,还是上苍仿佛是在跟他们开玩笑,是以捉弄他们为乐一般,给了他们一段安宁的时间,接着却又把他们推上了末路。 “您是最后的血脉,”姬瑶守在门口,牢牢的挡住了所有的去路,“因为一个普通的人类而暴露自己的话,我们要面临的,将会是彻底的灭亡。” “但是瑶姨,”苏念姬歪头,目光带上了一丝不解,“贺静不也是我们的家人吗?我去救他,不是本就应该去做的事情吗?” “而且,姬家最开始,不就是为了救人而存活的吗?” “我们所拥有的知识,我们所掌控的技术,都是为了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难道不是吗?” “小小姐,”姬瑶的眼中满是挣扎,她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黎玲给拉住了手,拽到了一边。 “不用再说了,让她去吧。”黎玲表情冷静,像是早就预见了这一天一般,没有对苏念姬的行为进行阻拦。 她只是叹了一口气,目光投向屋外的天空,现在是临近傍晚的时刻,太阳即将下山,火烧云将整个天空晕染,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她像是在与人对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的。” “无论是在什么时候。” “姬家人的死脑筋,都是一样的。” 被爱着的人(43) 苏念姬站在贺家紧闭的大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上前去敲门。 门后有人应答,但是没有立刻将门打开,应该是家仆一类的人,在问外面敲门的人是谁。 “是我,”苏念姬的声音沉静,“苏家的苏念姬。” “我是来找贺静的。” 门后的人沉默了一下,稍微咳嗽了两声,压低了声音,“苏姑娘还是回去吧,最近少爷的身体不太舒服,等过一段时间,少爷身体转好了,再去陪姑娘玩闹,可以吗?” 老仆的声音顿了一下,继续开口,但是声音更低了,像是在害怕隔墙有耳一般,“最近村子不太太平,苏姑娘最近如果不是什么必要的事的话,就尽量不要出门了。” “请务必对苏家的人也这么嘱咐。” 苏念姬沉默着,良久没有说话,冯诗霜跟在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无声的给予着苏念姬鼓励。 门后的人等了很久,以为苏念姬已经走了,所以才将门稍微打开了一条缝,结果刚开门的瞬间,就看到了那苏念姬依旧是站在门口的姿态,被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想要将门重新关上。 苏念姬向前一步,随身携带的小箱子卡住了门缝,没有给老仆关门的机会,她的脸上满是倔强,那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心。 老仆整个人都急了,开口想要说话,下一秒却拿帕子捂住口鼻,咳了个天昏地暗。 苏念姬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老仆,判断着他的身上疫情的严重程度。 老仆咳完后,看到苏家的死脑筋姑娘还站在门口,整个人都气得不行,“傻姑娘,现在可不是倔强的时候,赶紧回去吧,不要在这里待着了。” 苏念姬将盒子往前送,把门又打开了一条缝隙,她的眼神依旧是澄澈的,像是能够看透一切的神明,“贺家现在除了你,是不是没有能够活动的人了?” 老仆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在下一瞬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明明这段时间贺家都闭门不出,没有传出任何的消息,但是面前的这个苏家的姑娘,究竟是怎么知道这相关情况的? 老仆想要发问,对上的确实那一双神明的眼睛,苏家姑娘的眼里带着透彻和宽容,像是神明在垂怜世人一般。 “是瘟疫吧。”苏念姬的声音平淡,在常人看来是惊心动魄的疾病到了她的口中,却显得云淡风轻,“虽然最开始并不是很确认,只是一种隐约的感觉,但是在看到你的一瞬间,我就确定了。” “你的身体,也快要撑不住了吧。” 老仆苦笑了一声,“家主说苏家的姑娘虽然古怪,但是可以称得上聪明绝顶,看来此言不假。” “确实是疫病,说实话,能看到苏姑娘的上门,小人也很是震惊,”老仆露出了一个笑容,却用身体将门堵的更严实了,“所以,小人是绝对不会让您进去的。” “如果我说,这个疫病,我能够治呢。” 平淡的语气,像是在谈论今天吃什么一样,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 “……什么?”老仆愣住了,话语声因为怀疑而微微颤抖着,“您是说,您能够治疗这一场疫病?” “可以。”苏念姬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我是【医者】,我可以治这一场病。” 老仆愣怔在了那里,呆呆地站着,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苏念姬的耐心并不是很好,在她看来,既然该说的话已经说清楚了,那就该去做要做的事情了。 她用木箱抵着门缝,以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该有的力度,强行拉开了大门,老仆反应过来的时候,苏念姬已经踏进了贺家的大门,正径直的往贺静的住所而去。 “苏小姐!”老仆小声地叫着,想要追上苏念姬的脚步,但是在下一秒,余光看到了刚才因为苏念姬的强行闯入,而被迫打开的大门,咬咬牙,还是选择先把门关紧,落了门闩,才小跑着,追上了苏念姬的脚步。 “您为什么这么倔强呢?”老仆依旧还在苦口婆心的劝阻着,“您可知道,您进来这一遭,很有可能会把这条命搭上的。” “不会。”苏念姬的回答很坚决,她的目光直视着前方,脚步也没有因为老仆的劝阻而放缓,“我说了,我是【医者】,我能够救你们,而不是死在这里。” “这只是一场小小的瘟疫而已。”苏念姬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面不自觉的带上了那一股,流淌在姬家人骨子里面的高傲,“还不至于让我丢掉这条命。” 说话之间,她已经走到了属于贺静的别院,这两年多以来,两家的来往愈发频繁,以苏念姬的记忆,早就对贺家的院落布置了熟于心,她来到那一扇无比熟悉的门前,毫不犹豫的,伸手推开了它。 屋内的床垂着帐幔,深灰的颜色,时不时能够听得到轻轻的、被压抑住了的咳嗽声,听到门被打开的动静之后,咳嗽瞬间停住,然后苏念姬听到了一道沙哑的少年音。 “德叔,”这应该是老仆的名字,“怎么突然过来了?” “是爹娘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德叔站在门口,看着同样立在门口的苏念姬,苏念姬虽然将门打开了,但是也只是单纯的站在那里,没有向前的动作。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在老仆刚张开嘴的瞬间,就被苏念姬扬起的手势打断了,苏念姬站在门口,目光却是精准的落在了屋内躺在床上的那一道身影上,眼中带着莫名的情绪。 “贺静。”她突兀的开口,声线平稳,“当初是你先开口的,是你说要成为我的家人的,是你说会一直陪着我的。” “现在,你是要首先背叛你的诺言吗?” 屋内安静了一瞬,接着那垂着的床幔便开始剧烈的晃荡了起来,木床发出“吱呀”声,最后,床幔被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撩开,露出了少年人那一张满是病容的脸。 他的眼中带着见到心上人的狂喜,但是这狂喜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恐惧,“你来这里做什么?!!” 少年人用最后的力气嘶吼着,在那一声之后,便是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苏念姬看着贺静,看着他死命的撕扯着心口,像是要将脏腑都咳出来一般。 咳到最后,少年人呕出了一大口血。 贺静抬眼,看向苏念姬的目光贪婪而依恋,那带着血的嘴角,强行扯出了一个笑容。 “姐姐。”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释然,“我们解除定亲吧。” “我要死啦。” 被爱着的人(44) 少年人的爱慕很深沉,却也是莫名的豁达。 假如自己马上就要死去的话,那就不能给已经订亲了的心上人带来困扰,所以要解除定亲。 苏念姬看着贺静脸上的笑意,沉默了一瞬,下一秒,她就这么三两步的走上前来,毫不犹豫的伸手,甩了贺静一个耳光。 声音很响,惊到了门外的仆人,德叔下意识的冲了进来,拦在了贺静的身前,脸上是敢怒不敢言的神色,“苏小姐,虽然小人很尊敬您,但是小人并不能够容忍您这么对少爷。” “少爷也是为了您在着想,请您稍微顾及一下少爷的心情吧!” 苏念姬将手收回,她的手上因为常年制作机关的原因,有着一层薄薄的茧,刚才的那一巴掌也是用了十分的力气,贺静那白净的脸红了一片,苏念姬的手心也是一片通红。 “私自帮别人决定,”苏念姬没有在意德叔的目光,眼神依旧是落在贺静身上,话语也没有停止,“这就是所谓的的‘为了你好’吗?” “我不同意这种说法,太可笑了。” 贺静沉默着,伸手触碰拦在自己身前的德叔,因为这一巴掌,他也骤然恢复到了平时的冷静状态,“您先出去吧。”对于这一位在府邸里面侍奉了很久的老人,贺静对他一直都是很尊敬的。 “我想要跟姐姐一个人单独聊聊。” “但是少爷……”老仆的眼中满是担忧,这位苏家的小姐,基本都不是在按常理出牌,他担心自己一旦离开了这个房间,苏念姬又会对贺静做出什么恐怖的事情来。 但是当他对上贺静那坚定的眼神时,却又下意识的妥协了,“好的,小人这就出去。” 德叔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房间门,还顺手把门带上了,留了苏念姬和贺静两个人在屋里。 房间被沉默所笼罩着,苏念姬的目光一直落在贺静的身上,从未移开,贺静却是低着头,看着被子上自己刚才呕出来的那一大口血。 两个人似乎是在做着无声的对峙。 最后还是少年人先开口,先认了输,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泪痕,眼眶通红。 “我也不想的,”他的眼神空洞,声音很小,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也不想要背弃诺言的。” “我也想跟姐姐一直在一起啊,我也想要一直陪着姐姐走下去啊。” “但是这一副身体,”贺静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这破败的身躯,目光中漫上了绝望,“这一副身体,怎么能够去实现那样子的诺言呢。” “我不想要解除婚约啊……” “我也,不想死啊……” 苏念姬看着贺静这一副颓废的样子,微微皱眉,手微微抬起,似乎又是要甩一巴掌。 贺静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但是意料之外的,并没有收到落在脸上的巴掌,而是一个轻飘飘的,近乎称得上是温柔的拍头。 苏念姬甚至笑了出来,她在贺静的床边坐下,用指尖描绘那张已经消瘦下去了的,却又特别熟悉的脸,眼中满是温和。 “早说出来,不就好了。”她抚摸过贺静的脸,那是被她一巴掌打红了的地方,眼中带上了一丝心疼,“很痛吧,刚才的那一巴掌。” 贺静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痛就对了。”苏念姬拿起贺静的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脸上带着的是认真的神色,“刚才,就在这里,是比你那一巴掌更疼的感觉哦。” 手在附上的一瞬间,感受到的不只是柔软,还有那平缓的心跳,像是触电一般,贺静飞快的将自己的手抽回,脸上满是红晕。 苏念姬没有在意贺静的行为,她只是回身,打开了自己的小箱子,没有在意在场的那唯一的听众,只是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话,“只要你向我求救,只要你向我许愿的话,我就会去达成你的愿望。” “这是我对所有家人的承诺。” “贺静,当初是你先说出来的,是你主动说要成为我的家人的。 “所以我来了。” “但是姐姐,”贺静的脸上满是担忧,“德叔已经跟你说过我现在的情况了吧,所以姐姐还是快点离开吧。” “我可不想跟姐姐殉情啊。”说到后面,贺静甚至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姐姐要一直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开开心心的活下去才行啊。” “这就是我最后的愿望了,姐姐能够实现吗?” 苏念姬这时候已经将盒子彻底打开,里面的道具机关自动启动,明明原本只是一个头颅大小的小盒子而已,但是在打开之后,所露出的道具,几乎要铺满半个屋子。 “可以的哦。”苏念姬点头,“我可以实现你这个愿望。” “但是这个愿望并不完整,完整的愿望应该是‘苏念姬和贺静一起活下去’。”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所以不用担心。” “你还记得我跟你随口说过的吗,”苏念姬的声音平淡,对贺静那盯着满地的机关所显露出来的的惊愕毫不在意,“我是【姬家人】,我是【医者】。” 她回身,对着贺静露出了浅浅的笑意,“相信我吧,就像以前一样。”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瘟疫而已,要不了我的命。” “所以,不要害怕。” 那一天,贺静才真正的认识到了什么叫做【姬家人】。 知道了什么叫做【医者】。 也知道了,为什么瑶姨修改了小姑娘的姓氏,一起躲到了这个偏远贫瘠的小地方的原因。 姬家的医术,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医术,不是望闻问切,不是草药治疗。 他们所做的,就是名义上的【修补】。 手脚不行了,换上新的即可,内脏腐烂了,换上对应的机关后,依旧能够运作,即使是身体彻底的损坏,意识即将消散,她那双手也能够制作全新的身体,抽出你的意识,然后放入其中。 这就是,【修人】。 艾草燃烧的味道在贺家的府邸散开,驱散了那原有的一股腐烂的味道,苏念姬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修】好了贺父贺母,甚至是所有的下人,然后吩咐他们燃烧草药用以清洁空气,还要做好水源的清洁。 贺静就这么跟在苏念姬的身后,就像之前一样,作为苏念姬的小跟班,围着她转。 只是这一次,少年人的眼底不再是平时的欢喜,而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担忧。 这种力量,这种神明一般的存在,真的能够存活于世吗? 真的能够,平安顺利下去吗? 后面所发生了的事也证明了,贺静的担忧是对的。 【它们仰慕着那个人,它们恐惧着那个人。】 被爱着的人(45) 贺家最开始的灾病起源,是由贺父所带来的。 贺家在村子里面的地位,向来都是相对富裕一些的,所以经常接济村里人。 所以贺父也一直被称之为大善人一般的存在,当面对那些流浪到这里的外来者时,贺父也会毫不犹豫的伸出援手,不仅给予了一定的生活资源,也会积极的帮助他们搭建住所,在这之后,会打一份没有利息的借条,等什么时候那些外来者能够正常进行生活了,才来还这一份恩情。 本来这一次,应该也是这样的。 但是这一次,当贺父从那些外来者那边回来之后,就毫无理由的病倒了,是最为普通的高热发烧,最开始家里人以为是劳累所致,但是后面,贺父的咳嗽越来越严重,身形也愈发的消瘦,即使在请了大夫来后,也看了病抓了药,却没有带来丝毫的效果 接着在贺家里面,也逐渐有其他的人出现了类似的症状。 最先病倒的,就是一直照顾着贺父的贺母,然后是是贺静,就像是毒源一般,在整个贺家扩散开来。 到这时候,贺父才开始重视这件事,府邸里面常驻的大夫沉默了很久,才给出了可能是瘟疫这个答案。 贺父沉默的看着府内的这些人,目之所及的,大多数人已经病倒,再加上这是一个贫瘠偏远的小地方,最有可能发生的结局,就是整个村子都沦陷于瘟疫,无人生还。 贺父最后下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命令,虽然这时的他已经躺在床上,基本没有办法下床了。 他决定关上贺家的大门,等到最后关头的时候,一把火将整个贺家都付之一炬。 这样,一家人终究还会是整整齐齐的。 这古怪的决定却被贺家的所有人奇异的接受了,贺家的家仆们大多数都是从别的地方流浪而来的外来者,就是因为贺父所伸出的援助之手,才让他们没有在最开始就死去,抱着这一颗纯粹的感恩之心,所以他们甘愿将自身留在贺家,甘愿为奴。 即使是为奴,但是也只是名义上的“奴役”而已,贺父与他们并没有签订相应的卖身契之类的,他一直以一种平和的心态对待这些人,所以理所当然的收到了来自这些人的真心。 所有人都愿意同这座府邸一起死去,大火也好,疫病也好,没有人愿意离开。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们少爷半年后就要举行的那一桩婚事了,明明已经为此准备了两年多,但还是要让苏家那边失望了。 但是以他们的身体状况,已经是不可以再给苏家那边送去信件了,所以整个贺家都安安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死亡的那一天的到来。 但是那一天,【变数】出现了。 苏家的那个特立独行的姑娘找上了贺家的家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治好”了整个贺家的疫病,现在还在府邸里面,帮助他们处理后续的事物。 贺家的那个老大夫,今年已经将近八十岁了,是为数不多的长寿之人,现在这位平时总是云淡风轻,笑呵呵面对着所有人的老人,此时却正处于一种极其不正常的状态。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庭院之内指挥着下人进行收尾工作的年轻身影,枯老的手微微颤抖着,眼睛却亮的惊人,像是在沙漠中走行了很久的旅人,终于找寻到了一汪干净的水源一般,欣喜的近乎疯狂。 “是真的,”他喃喃自语着,“当初的那个传说,是真的。” 那是一个怎样的传说呢? 【世间有家族,避世不出,有掌握世人生死,近乎于神明的力量】 那就是姬家人,那就是所谓的【医者】。 冯诗霜无聊得要命,仗着自己如今的幽灵体质,在整个贺家乱晃,一边感慨贺家的这些人是不是脑子都有问题,居然能够做出这种奇了八怪的决定,一边感慨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实心了,明明只要救贺父贺母还有贺静就好了,但是这家伙,为了不让自己的小未婚夫难过,硬生生的救了整个贺家。 不知为什么,随着苏念姬的长大,她本身对于冯诗霜的拘束也越来越轻,从一开始的冯诗霜不能离开她的周身的半径两米,到现在的轻松超过百米,都不会让冯诗霜产生自己的灵魂正在被往回拽的感觉了。 相对的,随着距离可以被逐渐拉长,冯诗霜也逐渐碰不到苏念姬了,现在的冯诗霜就像是一只彻彻底底的鬼魂,甚至可以从苏念姬的身体之间穿过,而苏念姬所感受到的,不过就是一股凉风而已。 “姐姐,”苏念姬对冯诗霜近些日子养成的奇怪习惯已经给见怪不怪了,只是还有着那么一点点的无奈,“你又去乱转了吗?” 苏念姬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近乎可以称得上是唇语了,“姐姐你现在跟鬼魂越来越像了,要是这里面有道士之类的存在的话,说不定你就会被收走哦。” 看吧,当初那个冷着脸,面无表情的小姑娘,现在也是可以开玩笑的了,冯诗霜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在苏念姬的耳边吹冷气,但是小姑娘面上还是一副无比冷静的样子,恶作剧失败的冯诗霜只好停止了这种幼稚的行为,继续无聊的乱看。 自然而然的,她就看到了某个颤巍巍站着的老爷爷,望向苏念姬的那炽热的目光。 冯诗霜微微皱眉,飘到苏念姬的面前,示意她向那个老爷爷的方向看,苏念姬顺着冯诗霜指引的方向看去,与那位老爷爷对上了视线。 那位老人家的情绪更加的激动了。 苏念姬微微皱眉,向着贺静的方向招手,贺静走了两步来到她的身边,弯下腰,脸上带着不解,“怎么了吗?姐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苏念姬摇摇头,“倒不是什么大事,”她示意贺静看向那边墙角站着的老人,“那一位老先生,也是你们府里的人吗?” 贺静看了一下,墙角那边站着的正是一直守在贺家的老大夫,“是哦,是一直看着我长大的贺家的大夫哦。” “大夫啊……”苏念姬的神色不变,原本皱着的眉头甚至都变得平缓,就是因为是大夫,所以才会投来那样的目光啊。 与苏念姬相反,冯诗霜则是一脸郑重。 她感受到了,心口处的石头正在发出悲鸣,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现象,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但是作为魂体的冯诗霜,什么都做不了。 ‘咔哒。’ 命运的齿轮终于卡上了。 它要开始转动了。 被爱着的人(46) 在所有事情都吩咐完毕之后,那个一直在角落里面站着的老人终于走到苏念姬的身前,他恭敬地,对着苏念姬行了一礼。 老先生的身形微微颤动,嘴唇蠕动,最后还是抱着那一丝期待,问出了句:“您是【姬家】的人吗。” “原来【姬家】,还有流传的血脉吗。” “太好了,这真的是太好了。” 苏念姬面色平静的受了这一礼,面色依旧如常,“您知道关于我们家的传说吗?” “是的,不止是我,每一位活的稍微久一点的医师都会知道关于【姬家】的传说。” “那您是哪一派的呢?”苏念姬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这位老大夫,“我知道我们家在医师那边的传说,但是他们所流传下来的,都是两极分化的,我们被唾骂说玩弄生命,也被敬仰说制造生命,那么您是属于哪一派呢?” “我当然是敬仰着的!”老先生的情绪有些激动,下意识的咳嗽了两声,“只有那些愚昧的,无知的,狂妄自大的家伙们,才会唾弃于【姬家】,才会说得出口那些肮脏可悲的话语。” “可以了。”苏念姬突然开口,打断了这位老先生的话语,她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因为被夸奖而得意的神色,甚至带上了一丝丝的厌恶,“你把我们捧的太高了,无论怎么说,我们只是人而已,而你口中那种无所不能的力量,所谓的制造生命是神明才会做出来的事情,而我们并不是。” “我们只是最为单纯的修理工而已,你们坏了,所以我们帮你们修好。” “仅此而已。” 苏念姬转身,拉着贺静的手向外走,贺静虽然不知道她要去做些什么,但依旧跟上了她的脚步,老先生没有再说话,只是目送着两人的身影,越走越远,直到走出贺家的大门。 最后,他还是对着那两人离开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即使您并不是神明,”他喃喃着,“但凭借您从疫病之中把我揪出来,这一点,您就是我的神明。” “或许接下来,您将会成为千万人的神明。” 在任由苏念姬将自己拉离开贺家的范围好远之后,贺静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心开口询问了,“突然离开,是要去做什么事吗?” “贺静,”苏念姬拉着贺静的手,两个人一起倚靠在了跨河的石桥上,小姑娘的面色满是认真,但是冯诗霜却从里面看出了一丝细微的忐忑,“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什么问题?”贺静绷紧了,脑海中那一根弦,生怕苏念姬又开始旧事重提,说出当初在他性命垂危之际,所做出来的愚蠢的决定。 “如果你有能够拯救所有的力量,你会去做吗?” “即使这个力量,会导致你的死亡。” 贺静沉默了很久,没有回答,苏念姬也没有进行催促,只是安静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但在那个答案之前,她先得到的是一个拥抱。 贺静突然伸手,将苏念姬抱紧了怀里,她这时才猛然察觉,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满口叫着姐姐姐姐的家伙,不知何时已经长大了,长成了一个青年人,甚至现在还比自己高了一个多头,虽然身体因为刚治好的病情,依旧是宽瘦的,但却把自己笼罩了个严严实实。 “姐姐,”贺静的声音有着细微的颤抖,他好像是在哭,却又像是在笑,“你已经做出了决定的事情,为什么要来问我呢?” “姐姐你总是这样的,自己作出决定,然后自己去实行。” “姐姐想去的话就去吧。”这个怀抱沉重,却也短暂,贺静松开了手,脸上露出的是,如同往常一般的,温和的笑容。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的,一直一直等,等到你回来。” “你等了我两年多,现在轮到我来等你了。” 苏念姬伸手,踮起脚尖,轻轻地拍了拍贺静的肩膀,做出了她力所能及的承诺。 “等到疫情结束的那一天,我就会回来。” “到那个时候,我们就成亲吧。” “好。”贺静点头,微笑着,看着苏念姬毫不犹豫的转身走远,直到视野里彻底失去了小姑娘的身影。 他也转身,向着贺家的方向走去。 他喜欢的小女孩要去拯救世人了,那在她回来之前,他会把家里的屋子打扫干净,等她回来的那一天。 等到那一天,一定会是非常快乐的一天。 苏念姬回到家里,她已经做好了跟姬瑶对峙的准备,但在她进入家门之后,看到的却是已经收拾好了的行李。 姬瑶面上带着笑容,旁边的黎玲敲着烟杆,一副等的很不耐烦的样子。 “好慢,”黎玲拿着烟杆,对着苏念姬的头就是来了一下,力度很轻,是无限的亲昵感。 “你的动作实在是太慢啦,我们的行李都收拾好半天了。”黎玲嘟囔着,看着苏念姬面上那一副惊愕的表情,露出了一个打趣的笑容,“怎么?难道认为我们会去阻止你吗?” “难道不是吗……?”苏念姬小心翼翼的发问,同时,观察着旁边姬瑶面上的神色,出乎意料的,姬瑶面上并没有任何的抗拒,只有无限的无奈。 “无论我再怎么阻止,你决定了的事情,你最终都会去做吧。”姬瑶上前,伸手摸了摸苏念姬的脸,最后在她的额头上弹了一指。 “所以瑶姨我啊,最后还是被黎玲说服了。” “与其让你一个人出行,不如大家一起都走,这样更稳妥一些。” “跟贺静的告别,有好好的说清楚吧?” 苏念姬直到现在都是一副懵懵的神情,她现在的状态,就像是刚才天上掉下来一块馅饼,将她砸了个正着,还是她最喜欢的口味,所以她现在正淹没在幸福之中,不知所措。 “瑶姨,已经不生我的气了吗?” “不气了,也没有气过。”姬瑶,苦笑了一声,脸上带着淡淡的释然,“说到底,不过是我在逃避罢了。” “但我所要逃避的责任,却被一个孩童所扛起,看来我真是一个不负责的大人呢。” “所以现在大人要站出来啦,要带着自己那倔强的小孩子,一起去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这之外的风景,去做那些该做的事情了。” 苏念姬抬头与姬瑶对视,两人的眼中这次都同样的满是笑意。 但在她们没看到的方向,黎玲的眼中满是黯然。 这一次,果然,还是这样的。 被爱着的人(47) 从离开的那一天开始,“神医”的名号就这么流传开来。 也只有离开了那偏远的乡村,来到了外面的镇子,才知道这一次瘟疫的爆发程度,究竟是多么的厉害。 连里榆村那么偏远的地方都没能幸免,更别说是那些人口较多的城镇了。 所以当姬瑶苏念姬等人乘坐着马车离开时,一路上看到的近乎都是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 无数的人在疼痛之中死去,尸体就这么随意的丢弃在了路边,衙门的杵作根本没有时间来将他们回收,因为那乱葬岗,早就已经能够叠满了一座高山。 人们在哭,在哀嚎,在祈求上天垂怜,可是上天无情,硬生生的夺去了了无数人的命,他们的亲朋好友,他们的父母恋人,即使是请了最好的医师坐镇,但也只能是拖缓疫情的脚步,而不是将其彻底的根治。 据说,在那最中心地带的皇都,也没有幸免,往日趾高气扬的达官贵人们纷纷闭门不出,或是求神拜佛,或者寻觅神医,在自身都难保情况下,更是无暇顾忌那些普通的百姓了。 据说,连宫墙之内的大人物们,也没有逃过。 人祸天灾,向来不分贵贱,一旦你将其招惹,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结局。 看着这一幅地狱绘图一般的景象,姬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向苏念姬的眼神之中满是担忧,“你准备好了吗?”她的神色郑重,“我们一旦出手,对现在的这些平民百姓自然是好的,但是你作为姬家最后的血脉,很有可能会因此坠落,从此的走向无人可以预料。” “即使是这样,你还是坚持你的决定吗?” “瑶姨,”回应姬瑶的,是苏念姬直接掀了马车帘子下车的身影,行动干净利索,没有一丝丝的犹豫,“我们所掌握的那些力量,不就是预防这一类状况的事情发生吗?” “并不是什么沉重的事,我们只要将能做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姬瑶看着苏念姬那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面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也跟上了苏念姬的脚步,拿着自己的那一个小箱子走了下去。 顿时,马车里面,只剩下了仍然持着烟杆,向外吐着烟圈的黎玲,还有一言不发面色苍白的,并没有跟在苏念姬身边的冯诗霜。 冯诗霜再怎么说,也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这种瘟疫爆发,尸横遍野的场面,她是真的从未见过,虽然没有做出被吓的走不动路之类的丢人行为,但也忍不住手脚发软,嗓子里面浮出了灵魂本不该有的呕吐感,所以才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直接跟上苏念姬的脚步。 于是她决定短期之内,先待在马车里面,等什么时候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能够去与其相对之时,再下车。 于是她看到了,黎玲的眼泪。 烟草的火光点点,随着主人吞吐的动作明明灭灭,黎玲面无表情的吐着烟圈,眼泪却从那一张一直保持在双十年华的年轻脸庞之上,源源不断的滑落。 “这是第几次了。”她喃喃自语着,“我是你们的守墓人吗,每一次姬家的烂摊子最后都要扔给我来收拾。” “明明不管就好了,能力也好,责任也好,全部丢掉不就好了,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存在,然后安安静静的死去。” “总是给自己背上一些子虚乌有的东西,然后去认真的对待,姬家的人啊,都是一根筋的傻子。” “我当初怎么就脑子一抽,喜欢上了这样的傻子们呢。” “快结束吧。” “谁来都好,让这狗屎的一切快结束吧。” 那时候的冯诗霜,没有听得懂黎玲的那些喃喃自语,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在白嘉经历过了足够多的“工作”之后,才突然明白了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人类这种生物,疯狂起来,许愿的对象就不仅仅是那漫天的神佛了,只要能够给予他们希望,只要能够把他们从泥潭里面拉出来,就算所面对的是怪物也好,未知也好,只要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性,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其抓住。 这就是人类啊。 随着苏念姬和姬瑶的一路行走,她们的名声也逐渐流传出来,她们自称是【姬家的医者】,用的把式是所有百姓从未见过的,她们的队伍是三辆马车,第一辆是她们的居所,第二辆是相关的草药与道具的存放,至于第三辆,则是医治疫病之人的“工作间”。 无数人亲眼看着,看着奄奄一息的人进入那辆马车,然后生龙活虎的的跳出来,问他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那医者是用什么手段对他们进行治疗的,他们也说不出来,就像是脑中的记忆被硬生生的挖去了一块,残缺就这么明明白白的摆在了正面上,令人生疑。 但是随着苏念姬她们治好的人越来越多,人们早就将那一丝疑惑抛掷脑后,看向那几辆马车的目光之中满是狂热,在他们看来,这就是“神医”,是神明游走在人间的使者,是他们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无数的百姓咬着牙,拖家带口,奔赴而来,苏念姬和姬瑶对这些病人来者不拒,无论是街边的乞丐也好,高高在上的达官贵族也好,她们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你来了,你病了,那我就修好你,仅此而已。 并不是没有人试图对那三辆马车,对那三个看似手无寸铁的女人出手,但是他们基本都会无功而返,她们不仅被百姓所团团包围,并且靠近她们的所有的斥候,就像是被蒙住了眼睛了一般,最后的结果都是相同的。 没有任何的发现,从未听过的名字也好,从未听过的家族也好,她们就像是突然出现一般,是迷雾一般的存在。 年老的那些医师们都在无意之间达成了共识:他们闭上了自己的嘴,没有向任何人说出那个传说,道出那所谓的【姬家】的存在。 虽然即使他们说了,苏念姬她们也不会在意就是了。 她们的马车缓缓行走着,治好了一路的病人,并且教给那些病人预后的处理方法。 她们也没有收取任何报酬,在治疗结束之后,就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也因为如此,她们的名号也就愈发的响亮,但冯诗霜注意到,黎玲沉默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了。 ‘快要结束了。’黎玲看着东边那逐渐亮起的天空,烟草的消耗愈发的凶狠。 她们最后的目标,便是遥远的皇都,京城。 被爱着的人(48) 苏念姬和姬瑶她们花了半年的时间,几乎将这个国家的领土走了一圈,最后才来到了京城。 并不是她们有心拖延或者是故意报复,只是她们知道,京城里面的这些人啊,都很惜命,这里有着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材,以那些大夫的本事,还有那些上好的药材的加持,虽然不能做到根治,但是拖上那么一年半载,等到苏念姬她们来,是完全绰绰有余的。 皇家的人也不是没有下旨传唤过,但是却被无视了。 然后他们选择悄悄地动手,但是却依旧无功而返,派去的死士都人间蒸发,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回。 无奈之下,他们也就只能等着,拖着自己的病体,带着那不想死去的信念,望眼欲穿的等待着“神医”的到来。 除此之外,不先救皇族,还有一个原因。 姬家留下的祖训是拯救世人,而不是做王族的一只狗,对于姬瑶和苏念姬来说,那些普通的平民百姓,可比那些高高在上的皇族要重要的多,毕竟有一个道理,称之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不是吗? 在京城那些大人物等待了半年之后,那样貌平平的,简朴的不能再简朴的三辆马车,就这么不紧不慢的,驶进了京城的大门。 达官贵人们等待着,在他们看来,神医们应该是要先去皇宫之中治好了真龙天子,之后才会按着品阶,一层层的对下面的人在进行治疗。 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三辆马车就这么在城中心最宽敞的大道上停下了,第一辆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先跳下车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在她之后,便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 两人径直走向第三辆马车,打开了那辆马车的门,然后问说,“谁先来?” 街道上安静了一瞬,随后就是疯狂冲向马车的人们,他们大多数都是一些普通人,在他们看来,无论是达官贵族也好,真龙天子也好,在自己的性命面前,这些都不能入眼。 更多的人闻讯而来,涌向了那条街,造成了人挤人的现象,但是奇异的是,当人们努力向那辆马车靠近时,身体就会脱离意识的控制,下意识的做出排队的举动,于是在街道之上就能看到奇异的场景:人们脸上虽然是又惊又怒的神情,但是却排成了整整齐齐的长队。 万幸的事,“神医”的速度很快,每个人的医治时间都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无论你是奄奄一息也好,稍微的头晕脑热也好,只要你进入了那辆马车,半盏茶时间过去,你就能生龙活虎的从里面走出来,脸上再也没有了病容。 接着人们注意到,第一辆马车上面下来了第三个女人,有着双十年华的脸,穿着淡紫色的襦裙,腰间挂着烟杆,她径直走向了第二辆马车,从里面拿出了从未见过的草药,丢掷在了一个铜盆之中,然后开始点燃。 浓烟升起,却是深绿色的烟雾,不是那种呛鼻的气味,而是一种淡淡的,沁人心肺的清香,这一股清香在街道上面蔓延开来,每一个闻到气味的人,都会下意识的感受到身体的改变,疼痛感会减轻,整个人都会轻松起来。 污浊的空气被这香味驱逐,女人站在火盆旁边,一边往里面丢着药草,一边就着那燃烧的火苗,点起了烟杆里面的烟草。 她吐出一个个烟圈,目光扫视过在场的人群,眼神冰凉而遥远,像是神祗在注视世人一般,毫无感情。 最后她抬起头,望向了天空,太阳已经快要升到半空之中,她吐出一口烟圈,眼神有一丝飘忽。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那个人的队伍,应该也快要来了。 街道之上,一队锦衣卫骑马赶来,为首之人在那简朴的马车之前停住,他翻身下马,恭敬地向着站在外面抽烟的黎玲行了一礼,经过了这半年的试探,现在他们对这神秘的三人组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冒犯之心,只有潜藏在心里的深深的惧怕。 “陛下那边病重,请求神医们进宫医治。” 现在的锦衣卫们,完全摆不出平时那趾高气扬的状态,只能卑微的弯下腰,用着最为谦卑的语气,发出着请求。 黎玲没有回复,只是静静的看着天空,领头人也不敢催促,依旧保持着行礼的鞠躬姿势,他的背后逐渐沁出冷汗,打湿了用昂贵布料制作的里衣。 沉寂了很久之后,直到领头人的身体都近乎完全僵硬,黎玲才在手心敲了敲烟杆,抖落了里面的烟灰。 她将目光投向锦衣卫,目光冰冰凉凉,“你回去吧。”她的声音毫无感情,也没有任何尊敬的意味,提起那位崇高的存在时,也是如同在讨论路边小花小草一般的语气,“我们是不会去的,我们只会在这里停留。” “如果那位想要治病的话,”她顿了一下,露出了一个笑容,若是面前的锦衣卫抬头的话,就会发现那笑容之中,带着淡淡的,毫无掩饰的恶意,“就到这里来吧。” “顺便看看他的那些,因为疾病的折磨而狼狈不堪的子民。” “但是,”他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在抬起头,对上了黎玲的眼神之后,想要说的话堵在了嗓子眼,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那是怎样的眼神呢? 冰凉的,毫无情感的,就像是神祗在注视着可笑的愚者一般,明明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但是却有一股冷意传开,冻入骨髓,她明明没有做出任何警告的意味,领头人的身体却是在这目光之下,每一处都叫嚣着危险,呐喊着逃离。 “知道了。”为首的锦衣卫又行了一礼,带着他的队伍往来的方向回返。 离开的时候,他回首,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身影。 女人侧身,正在往烟杆里面塞烟草,轻飘飘的动作,身形也是瘦削的,看似毫无攻击性,但是他那多年刀口舔血的直觉正在疯狂的发出警告,这才是他面对黎玲时恭恭敬敬的原因。 他想,他大概知道那些派出去,却又无故消失的死士的去向了。 他们应该都死了。 死在了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手里。 首领握紧了手里的缰绳,提高了奔向皇宫的速度。 陛下还在等着他的回复,所以他得赶紧才行。 黎玲看着那一只小型军队走远,冷冷的嗤笑了一声,她将烟草点上,却没有再继续送入口中,而是任由那昂贵的烟草燃烧,一点点化为灰烬。 ‘也就这个程度而已。’ 被爱着的人(49) 街道之上的队伍有条不紊,一个个病人被送入马车之中,接着就是一个个活蹦乱跳的正常人被送出。 那些贵族之人的探子们观望之后,将街道上“神医”与锦衣卫交锋的消息传回,贵族们沉思了一下,咬咬牙,决定还是自己的性命要紧,于是带上了家里的人乔装打扮,换上了百姓的服饰来到了街道上面,乖乖的加入了那长龙一般的排队人群之中。 所以当那帝王真的带着病体,脸色阴沉的来到街道之上时,看到的便是那长长的队伍,队伍里面不仅夹杂着自己的百姓,也有着自己的臣子。 帝王沉默着,锦衣卫上来请示,是否要将百姓进行驱散,帝王本想要点头,但是在下一秒,他对上了黎玲的眼神。 讥讽的,带着淡淡的,来自上位者的警告。 帝王的瞳孔紧缩,本来要发出的命令在这一道眼神之中停止,他的手藏在衣袖之下,捏成了拳头,牙关颤抖着,神色惊恐,仿佛面前站着的是某个怪物一般。 虽然他的面前站着的,确实是一个“怪物”。 为什么千年前的开国皇帝,没有好好的躺在皇陵里面,而是回到了她最好的年华,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已经是非人类的程度了,难怪,难怪会这样,以开国皇帝那神鬼莫测的手段,那些折损的大量死士,也算得上是情有所原了。 能够死在开国皇帝的手上,甚至可以称之为是他们的荣誉了。 想到这里,帝王就彻底歇了那些不好的心思,带着自己的那些孩子,乖乖的排在了队伍之中。 神医们的动作很快,再加上臣子们会下意识的给皇帝让出位子的原因,皇帝很快就来到了马车的跟前,他掀开帘子上了马车,却在看到那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时,彻底震惊。 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帝王呆愣在了那里,眼神定格在了姬瑶的身上,当初在剿灭姬家的时候,就是他亲自带兵去的,他自然也记得这个逃出来的女人,这些年来,对这个女人的追杀从未停止,但在十多年前,就彻底失去了这个女人的所有消息。 现在这个女人正顶着神医的身份,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自己已经从当年的意气风发,到了现在的半头的银发,而这个女人的面容,跟当初逃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的改变。 “瑶姨,”有少女的声音在马车之中响起,“怎么了吗?” 帝王顺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对上的是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眸子,少女看着他的表情,就像是看着一件已经坏掉的,正在等待着修理的物件。 “瑶姨跟这个人有过节吗?”少女擦去手上器皿的血迹,歪头,眼睛澄澈,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如果瑶姨不不开心的话,这个人我们就干脆不管了吧。” 这个女孩子,应该就是女人逃走的时候所抱走的婴儿,现在已经长到了十八九岁,看人的眼神,跟当初那些姬家人的眼神是一样的。 帝王突然想起了当初藏在密室里面的,被自己撕碎的那一份祖训。 【善待姬姓之人,除非在不可避免的情况之下,不可与之为敌】 原来是这个意思。 帝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以己度人,他并不认为被自己追杀了那么多年的,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死敌的家伙会来救自己,对方能够做到的的最大的仁慈,大概就是让自己能够死的不那么的痛苦吧。 但是姬瑶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惊在了原地。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小小姐。”姬瑶的眼神在帝王的身上轻飘飘的略过,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之人一般,“继续工作吧,小小姐。” “之后要修的人,还有很多,不要再耽搁时间了。” “知道了。”少女手中拿着绝对不是属于医师的器皿,向着帝王走来。 在失去意识之前,帝王突然想起了姬家人曾经行走于世的身份。 【偃师】。 也就是说,他们并不是在进行普通的医治,人类对他们而言,跟手中制造的玩偶没什么区别。 人偶坏了,修好就可以了。 所以这才是姬家每一个人眼神古怪的原因。 因为在他们的世界,人类与其他能动的活物,都没有什么不同。 半盏茶之后,帝王醒来,看着姬瑶和苏念姬的目光复杂,最后,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向着姬瑶地下了高贵的头颅,真心实意的进行了道歉。 但是姬瑶侧过了身,并没有接受这一份道歉,眼神也没有在帝王的身上做出任何的停留,“既然好了,那就出去吧。” 姬瑶整理着手边的器具,头都没有抬,“出去之后,换下一个病人进来。” “我们的时间有限。” “如果你想要谈什么的话,”姬瑶抬起了头,表情平淡,眼神中也没有他所以为的厌恶神色,“等到这一场灾难结束之后,我会去跟您谈的。” “现在,请您下车吧。” 帝王嘴唇蠕动,想要在说些什么,但是却在看到一旁的少女开始皱眉时,安静的闭上了嘴,以最快的速度下了车。 马车里面安静了下来,姬瑶低着头,收拾东西,但是苏念姬却能够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瑶姨,”她向来是想问就问的性格,此刻也是毫不犹豫的开口了,“如果不喜欢的话,如果是厌恶的话,我们是可以不去救他的。” “反正这个世间,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没关系。” 姬瑶轻轻叹了一口气,本想要伸手摸摸小小姐的头,但是想到自己的满手血污,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啊,“念念应该能够看得出来,刚才那个人是谁吧。” “我知道,”苏念姬点了点头,那人身上的金龙虽然已经萎靡不堪,但还是有一层淡淡的紫气加持,护住了这个人的命格,“这就是这个国家的帝王吧。” “也就是下令诛杀了姬家的那一位。” “是的,的确是他。”姬瑶苦笑了一声,擦去了自己手上的污渍,为下一位病人做准备,“我以为,当我见到他的时候,我应该会抱有无限的恨意,会恨不得对其饮血啖肉,但是再次碰面之后,看着这个人的脸,我第一反应就是无趣。” “多么无趣而愚蠢的人,而我居然在意了他那么多年,真的是,非常的可笑。” “瑶姨,因为那个人,并不重要。”苏念姬已经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面色淡然,“那一份对于皇权,对于人类的不在意,是刻在【姬家】的骨子里的。” “反正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 “最后的结局,都是尘归尘,土归土。” 被爱着的人(50) 帝王在下车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这条街道,而是走到了第二辆马车的身边,站在距离黎玲三步左右的距离,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情,正在等待着大人训话的乖巧样子。 黎玲吐出烟气,斜眼瞥了帝王一眼,如果忽略她身上越来越强的气势的话,两人就像是在街边闲聊一般。 “怎么,认出来了?” “是的。”帝王老老实实的低着头,“殿堂里面会供奉着每一位继任帝王的画像,开国皇帝的画像,就挂在最为显眼的地方。” “作为开国皇帝,还是唯一的女帝,难以让人认不出来。” 黎玲“啧”了一声。面上带着不耐烦,“我都跟那帮家伙说了,不要把我的画像放进殿堂里面,结果这帮家伙还是在骗我。” “一帮老东西。” 帝王沉默着,这种时候他也知道这位开国始祖只是在自我吐槽而已,而自己最为明智的做法,就是不要说话,不要插嘴。 只要不说话,就不会被牵连,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位九五之尊的帝王,居然也有当不说话的花瓶的一天。 而且对对方来说还是不贵重的那种, “算了,那不重要。”黎玲再次将烟杆在手上磕了一下,乌木的杆身油光水亮,保养得极好,烟嘴是上好的红玉,色调浓郁的仿佛下一秒就能滴下鲜红的血来一般,但是面对着这个精致的烟杆,帝王后背的冷汗反而冒得更严重了,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皇室的秘辛上面记载,这一位开国始祖,最为擅长的就是用烟杆揍人,即使被那些老臣们劝诫了很多次,依旧屡教不改。 “是你吧,撕了我的口信,将姬家人屠杀殆尽。” “是,是的。”帝王的头低的幅度增加了,紧握着拳头,指甲嵌入手心,“当时的我过于狂妄,心比天高,犯下大错,还请老祖惩罚。” 他甚至没有用上帝王自称的“朕”,开玩笑,在这一位面前,谁又敢去做这个自称呢,毕竟无论在后世他们做了多少的造诣,都比不过这一位的贡献。 “啧。”黎玲咂舌,转过身来,认认真真从头到尾打量着这一位现任的帝王,他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岁月磨去了他那尖锐的棱角,使他开始变得圆滑起来,不再具有那么强的攻击性,在做决断的时候也会去下意识的顾忌之后的发展,不会再是以往的那样不计后果了。 他在黎玲目光的注视下,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那被风所拂动的枝丫,带着一丝丝的狼狈,引得那些个达官贵人忍不住往这个方向看,感到疑惑的同时,对“神医”这三人组的忌惮又上了一层。 毕竟这是能够让帝王都感到害怕颤抖的人物,哪是他们能够惹得起的呢。 就在这位帝王以为自己真的要被老祖宗当街摁着打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句轻飘飘的“算了”。 他惊愕的抬头,对上的却是黎玲那一幅无所谓的脸,面前的老祖宗摸了一张干净的帕子,细心地擦去烟杆上面不小心沾上的烟灰,脸上带着漫不经心,“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吧,看那两个人也不太是想要追究的样子,我也懒得管了。” “当初我是跟那个人的确是说好了,当我的这个天下出现灾难的时候,他一定会回来帮忙,时间是没有期限,次数是一次,正好这一次的瘟疫把机会用完了,所以皇家跟姬家最开始的契约,也就这么结束了。” “这才是为什么姬家那帮家伙明明一副厌世脸的样子,却还得作为偃师在人间行走,作为【医者】治病救人,而不是早早的就关上他们的山门,与人间再无交集的原因。” “姬家的那帮人,都是死脑筋。“ “你回去吧,”在把烟杆上面的烟灰擦干净之后,黎玲随手将烟杆挂回了腰间,看向这人间帝王的眼中带上了淡淡的笑意,“无论怎么说,你也算得上是我的后继者,对你出手的话,我会被那些臭老头骂死的。” “当然,如果之后姬瑶她们要找你报复,或者是你们之间有别的话题要说的话,那就另外再算了。” “之后再出来一次之前的那些试探的话,”黎玲笑了,这张精致的脸笑起来极美,一颦一笑都像是最精美的绘图一般,但在帝王看来,这就是披着人皮的地狱恶鬼,下一刻就能将人的命索去的那种。 “就不会是之前那种简单的结果了。” 毕竟他也是见过的,这位开国皇帝在战场上面时候的绘图,在那一团乱麻,堪称单方面绞杀的战场上,这位祖宗也是这么笑着的。 “是的,我知道了。”帝王再次鞠了一躬,“您还回来吗?”他试探着询问,看向黎玲的眼中带着渴望,毕竟摆在他面前的,是活生生的,长生的例子,且容貌不衰,青春永驻。 这是每一代帝王都在追寻的最终,即使他还没有到相应的年纪,但是身体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疲惫和伤痛感,他在这一位的身上看到了希望,如果这一位允许的话,或许他真的有可能窥探得到长生的那一抹天机。 黎玲看着他,那双神祗一般的眼只需要轻轻一扫,就将他整个人看了个通透,尤其是心里的想法看的清清楚楚,毕竟贪婪与渴望堆积在了眼底,满的快要溢出来,她轻嗤了一声,脸上带上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怎么,”她似乎意有所指,“你们人类,在追长生这一方面,还真的是从未停歇啊。” “无论过去多少年,都是一样的。” “你做不到的。”黎玲转身,抓了一把旁边马车上面放着的药草就往铜盆里面抛,有些消散了的烟雾再次变得浓郁起来,清香弥漫,让帝王那混沌的大脑清灵了一瞬,听清楚了老祖宗话语之下的那些潜台词。 “只要你们还是人类,就永远都做不到的。” “回去吧,别来了。” 帝王对着这位似乎已经是非人身份的先祖深深鞠了一躬,带着他那些已经治疗完毕的侍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街道,没有引起任何的骚动。 黎玲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铜盆的火光之上,手指下意识的抚摸腰间的烟杆,脑中突然划过了千年之前,那个人对她所说的话。 【如果你想要建立一个盛世的话,那就去吧,在这之后,我会帮你守护好这个你创立下来的盛世,这个承诺是永久的,是不会变的。】 【即使我在之后死去,我的后人依旧会将这个承诺履行。】 “臭小子。”黎玲突然笑骂了一声,向后一靠,倚在了马车的侧壁上。 “要不是你,我弄这盛世来干嘛。” “麻烦死了。” “所以我最讨厌死脑筋了。” 被爱着的人(51) 京城的治疗很顺利,不过一个星期,这里的病人便已经尽数痊愈,同时苏念姬等人的声望,也在这个国家达到了顶峰。 但是,她们并没有说出任何有关于姬家的名号,正如黎玲所说,承诺已经用完,从此她们与这个国家的相关事宜,再无瓜葛。 本来说要去与那人间帝王进行交谈的姬瑶,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一想法,因为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怨恨,也没有了后悔,正如小小姐说的那样,时间终究会带走一切,她的心从小姐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的凉透了,要不是还有苏念姬在支撑,或许她自己,早就已经追随小姐的脚步而去了。 三辆马车在一个深夜,在帝王的默认、达官贵人的注视、百姓的夹道目送之下,安静的离开了京城。 驶向了一个姬瑶无比熟悉的方向。 那并不是回里榆村的路,在回去之前,姬瑶要先带着小姐回当初的姬家一趟,她们需要把那最重要的东西带离,在这之后,【姬家】这个称呼,将会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那些大夫们可能会感到可惜,但是这与苏念姬她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马车在山中穿行,本应是笨重的马匹,但是因为那并不是真马,而是机关马的原因,再加上马车的本身也被经过了改良,所以这支队伍在这坑坑洼洼的山路之上却是如履平地,并且还没有丝毫减速的趋势。 七扭八拐,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一面山壁之间停住,那面山壁残缺,露出了安装于其中的机关,这些机关和整个山壁都被大火烧过,满是焦黑。 到这里,马车就不能继续通行了,姬瑶带着苏念姬下车,看向这山壁的目光之中满是怀念,她轻轻地捏了捏苏念姬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个真挚的笑容,语调也变得温柔,“小小姐,我们回家了。” 苏念姬看着面前的这些残垣断壁,一言不发,姬瑶也没有在意,而是转身向仍坐在马车之上的黎玲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不去看看他吗?”她似乎在打哑谜了一般,说出的话模模糊糊,“你已经好久没有来了吧,不进去吗?” 黎玲坐在马车里面,把玩着腰间的烟杆,面上少见的带上了一丝浮躁,她咬着下唇,带着纠结的神色,不过也就是几息的时间罢了,她皱紧的眉头舒展了开来,面上带上了释然,掀开马车的帘子下车,“那我就去看看吧。” “毕竟不知道下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那我就先带念念去取东西了。”姬瑶牵着苏念姬的手,往某个方向走,“我就不去打扰你们的事了,最后就在马车这边集合吧。” “知道了知道了。”黎玲摆摆手,转了身子,向着与姬瑶她们相反的方向走远。 冯诗霜站在原地,一时间纠结自己到底应该跟上哪边的队伍,最后她还是选择了苏念姬这边,毕竟她踏入的是苏念姬的记忆之河,对于黎玲那边的事情,她完全就是一知半解,所以即使是跟了上去,也不一定能够完全清楚所发生的事情。 她跟在苏念姬的身后,飘进了山壁之中。 苏念姬被姬瑶牵着,安静的行走在甬道里面,甬道的两旁点着长明灯,长明灯后都有着细细的管子穿透墙壁,不知道连向哪个方向,甬道的墙上还有这刀枪等工具劈砍过后的痕迹,大片的血迹泼洒在地上和地上,因为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这些血迹已经完全干涸,变成了黑色。 奇怪的是,甬道里面并没有奇异的味道,与外面山间的空气无异,苏念姬只不过多扫了几眼,就明白了原因:在墙上不显眼的各个地方都有着小洞,苏念姬将手指抵在洞口的位置,能够感受得到的风的流动,这大概又是什么改良空气质量的机关,可以说不愧是姬家人吗,在任何的的地方都考虑得很是详细。 穿过甬道,来到了大厅,那是纯黑色砖石搭建起来的山内大厅,虽然已经坍塌,但若是细细的聆听的话,还能听到机关轴转动时发出的声音,姬瑶怀念的看着这个大厅,曾经的大家都在这里聚集,进行着机关术的讨论和交流,这也曾被称为姬家的圣地,是“真理的诞生之处”。 苏念姬站在大厅里面,环顾周围的环境,这个大厅跟外面的甬道一样,一样的伤痕累累,但是却有着浓重的,说不出来的氛围,让她忍不住心生喜爱,生出了想要在这里停留的念头。 恍惚之中,面前的场景发生了改变,恍若遗址一般的大厅似乎回到了它最巅峰时刻的样子,无数的灯光从上头洒下,照亮了整个大厅,映的像是白昼,眼前的人影层层叠叠,耳边响起了无数人的声音,或是在争论,或是在大声的赞赏。 但那也是一闪而过的画面而已,等苏念姬再回神的时候,面前依旧是昏暗的,倒塌了一半的大厅,只有孤单的机械声,像是一个垂髫的老者,一步一蹒跚的走着自己最后的道路。 “瑶姨,”苏念姬拉扯了一下姬瑶的衣袖,脸上带着疑惑,“我们可以一直呆着这里吗?我很喜欢这里的感觉,我觉得,如果能在这里呆上个一年半载的话,我的机关术应该能够在往前前进一大步。” 姬瑶怔了一下,眼眶突然有一些酸涩,她伸手摸了摸苏念姬的头,声音之中带着怀念的意味,“念念,是不是看到了?” “嗯。”苏念姬点头,“虽然是一晃而过的,但是看到了完好的大厅,有很多人在说话,在讨论着机关术的样子。” “所以我才想要留下来。” “念念所看到的,就是这个大厅最开始建立时候的用处,但是这些场面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只会一晃而过,再加上现在这里已经被各个势力知道了,所以不能在这里停留。”姬瑶耐心的与苏念姬解释着,牵着她往某个方向走去,“我们这次的目标并不是这里,而是另外一个地方。” 苏念姬看着周围的环境改变,她们穿过大厅,往整个姬家遗址的最中心位置而去,在一个普普通通的石屋之前停下,因为这个石屋实在是太普通了,所以并没有遭到很重的破坏,看着面前的石屋,姬瑶舒了一口气,带着苏念姬走了进去。 “走吧,小小姐,我们去拿族长留下的,当初本来是要给小姐的东西。” “当时的我并没有来得及拿,现在小姐也不在了,所以应该要交给小小姐你。”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苏念姬歪头。 “是哦。”姬瑶点头,“非常重要的东西。” “据说是最开始的那一位姬家人,与某一位的交换物啊。” “是姬家世世代代守护着的东西哦。” 被爱着的人(52) 能让那个【姬家】世世代代所守护的东西,是什么呢? 冯诗霜带着好奇心,跟上了两人的脚步,进入了那个普通的石屋里面。 真的是非常普通的石屋,里面的装饰也都是普普通通的,简约的装修风能看出其主人那纯粹的性格,姬瑶没有在意那些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家具,直奔房子的东南方的墙壁而去。 她伸手,一块一块石砖的摸索,直到摸到某一块的时候,听到了机械轴的“咔哒”声,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将那方形的石砖向里面推进了两厘米,石砖的正中心出现出现了一支直径一厘米的六棱柱形石条,姬瑶握住了石条,顺时针扭了两圈半后,听到了机芯合上的声音,接下来她再逆时针转了四圈,启动了墙上的机关。 那一块凹陷进去了的石砖又往里面退了四厘米,然后向左侧移开,露出了一个方形的盒子。 在看到那个盒子的一瞬间,冯诗霜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右耳,明明是从未见过的事物,但是却感受到了无比的熟悉感。 是一个很老旧很老旧的墨绿色盒子,因为已经存放了十来年没人打理的原因,盒子的绒面落着灰尘,姬瑶拿着这个盒子,面上露出了笑容。 “就是这个了,念念。”姬瑶将那个盒子递到了苏念姬的手中,眼神温柔,“打开看看吧,这本来应该是要给你的母亲,然后再由你的母亲转给你的。” “我很抱歉,现在只能由我来给你了。” “没关系的。”苏念姬接过盒子,伸手拍了拍姬瑶的肩膀,她还没有来得及见那所谓的“母亲”,那位就已经去世了,她也没有见过血缘关系上的“父亲”,据说那是一位垃圾一般的存在,所以她并没有什么兴趣。 “我不会难过的,瑶姨。” 从她睁眼的那一刻,看到的就是姬瑶、黎玲和“鬼小姐”,她的童年是由这三位构建的,所以母亲是否存在这一件事,对她其实没有多大的影响。 “我能够在现在打开它看看吗?”苏念姬举着盒子试探性的询问姬瑶,同时余光也在注意着旁边的冯诗霜,她察觉到了,从这个盒子出现开始,冯诗霜就一直处于失神的状态,会下意识的往盒子这边靠近,眼神死死的盯着,视线一直没有转移。 或许这位“鬼小姐”,跟盒子里面的事物有所关联,也说不定。 因为苏念姬从来没有听过冯诗霜提起过关于她自己的事,其实也不是冯诗霜不想提起,不想去提问,但只要当她想要表述她的相关事情的时候,就会被一双无形的手温柔的捂住嘴,不让她继续往下说,在这样的状况连续发生了好几次之后,她就明白了。 这是【哥哥】的意思,在提醒着冯诗霜,她只是这一场记忆长河的旁观者,做不出任何的改变。 所以大多数的时间,冯诗霜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苏念姬从孩童长到现在的模样,她似乎参与了所有关于苏念姬的事情,但却又没有在她的生活之中留下任何的痕迹 因为如此,苏念姬对冯诗霜的了解其实很少很少,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鬼小姐”如此失态的样子,这也使她对这个小盒子里面的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可以的。”姬瑶点了点头。 于是苏念姬打开了那个盒子,发现里面躺着一对不对称的耳饰。 第一只是大概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宝石耳坠,雕成水滴的形状,那一抹艳红就像是刚流淌出来的血液一般。在耳坠的表面,是一只死死盘绕着它的,半吐着黑色信子的,有着黑色鳞片的小蛇。 耳坠的雕工很好,黑蛇的的样子活灵活现,明明是紧闭着眼睛的姿态,但是却让人感觉,似乎就在下一秒,这条蛇就会睁开眼睛,离开盘踞的红色宝石,给靠近它的,不怀好意的家伙毫不犹豫的咬上一口。 第二只同样也是小指指甲盖大小的水滴状耳坠,但是却是纯粹的乳白色宝石,像是云雾被挤压在了一起,硬生生的压缩成了这一块宝石一样。耳坠的表面,缠绕着一只近乎透明的白蛇,淡到极致的粉色的鳞片,睁着红宝石一般的眼睛,恍惚之间,苏念姬似乎能够听到白蛇那轻微的嘶鸣声。 二者看起来似乎是一对,但是给苏念姬的感觉完全不同。在她的感知之中,黑蛇是暴虐的,白蛇则是平和的,苏念姬伸手触碰那雕出的白蛇,意料之外的,指尖所触碰到的是暖意,似乎还被亲昵的蹭了一下。 突然,苏念姬的视线之中,出现了另一只手,她抬首,发现那只手的主人来自冯诗霜,鬼小姐现在依旧是失神的状态,却下意识的向黑蛇的那只耳坠伸出了手。 但是在相隔距离不到一厘米的时候硬生生的停住了,没有再往前一步,像是空中有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鬼小姐一般。 “怎么了吗?”因为姬瑶也知道冯诗霜的存在,所以苏念姬完全没有压制自己的音量,就如同平常一样自然而然的询问,“姐姐,为什么不摸了?” 冯诗霜沉默了一下,将手收回,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但没有再说些什么。 在即将触摸到黑蛇之前,她感受到自己被一只无形的手握住了手腕,现在那一只手并没有放开,而是顺着手腕下滑,与她十指相扣。 那是带着淡淡薄茧的,相对于冯诗霜的手来说更加宽大而修长的手掌,带着暖意,是无比熟悉的触感。 是【哥哥】。 意料之内的,没有得到回答,苏念姬也没在意,但是她还是注意到了冯诗霜的手所摆出的不太自然的姿势,她想了想,最后什么都没问。 姬瑶倒是有点意外,“那位鬼小姐,也在这里吗?”在她的想法中,按照规则来说,冯诗霜此刻应该是在马车之上等着,而不是进入到姬家的遗址里面来。 因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姬家也曾经拜托有名的道士布下大阵,一般的鬼魂应该进不来的。 但她回想了一下冯诗霜身上所拥有的某样东西,很快就明白了,应该是【化生】的原因,或许是大阵将苏念姬和冯诗霜认为了一体,所以才进来的。 想通之后,她也没在意,而是拉起了苏念姬的手,离开了石屋。 “走吧,该去等黎玲了。” “可能要等很久,也说不定哦。” 被爱着的人(53) 黎玲所去往的方向,是这所大山的另一面。 那里是一片墓地,葬着死去的姬家人的躯体,她想见的那个人也在那里,躺在可能已经腐烂透彻了的棺材里面,躺在层层的泥土之下。 她穿过无数的墓碑,慢悠悠的走着,径直走到墓地的尽头,那里有着一座小小的坟墓,低矮,只到黎玲腰部左右的位置,连一块墓碑都没有,与其他的坟墓都隔开了一段距离,看起来非常的萧瑟。 黎玲走到那个坟墓之前,毫无形象的盘腿坐下,手腕一翻,手里面就已经拎了一壶酒,酒坛上面没有贴着对应的牌子,但是坛身还带着些许泥土,像是刚从地下挖出来一般,她拍开酒坛封泥,一股浓郁的酒香就在这块墓地之间蔓延开来。 “好久不见啦。”黎玲又翻出两个手掌大小的酒碗,分杯满上,一碗放在了墓前,另一碗则放到了自己的身前。 “我想,带着好酒来的话,你应该就不会生气了的,对吧。” “这个可是我藏了很久很久的酒,想等着你去偷喝来着,但是我忘记了,你已经不在了,所以放了很久很久,现在已经成了很棒的酒了哦。” “啊,对了,还有一件东西,我之前带走了,想着偶尔想的时候能够看看,但是后面还是没有看,甚至还因为某些时候的意识不清醒,差点把它给丢了,所以最后想了想,我还是把它带来还给你了。” 她在墓土堆前方的泥土上轻微的拍了拍,一块半人高的墓碑就突然出现在了那个位置,那是一块看起来就很沉重的黑石,却没有溅起任何的泥土痕迹,就像是这块墓碑一直都在这里,从来就没有被带走过一样。 墓碑上面刻着四个字,【姬毓之墓】。 黎玲笑着,将墓前摆着那那一碗酒浇在了墓碑上,清冽的酒液顺着碑身流淌,浸入泥土之中,泥土和碑身之上,皆飘着酒香。 “姬毓,”黎玲靠着碑身坐下,没有在意那被湿润的泥土弄脏的衣裙,她将额头贴在墓碑上,像是在与最为亲密的情人交颈而言,声音轻柔,“对不起哦,姬家没有了。” “我醒来的太晚了,对不起。” “你遵循了你的承诺,一直帮我守护着这个天下,然后你的子孙也跟你一样,一样的死脑筋,一样的注重承诺。” “我现在已经是你们姬家的守墓人了,彻彻底底的。” “姬毓,”她的声音突然变了,从情人之间的呢喃情语,到变成带着咬牙切齿,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明明就只差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你为什么就不等等我呢。” “自顾自的下决定,然后冲在前面,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我明明嘱咐了你无数次了,你怎么还是不听呢。” “看,你死了吧。” “我连完整的你都捡不回来,我是不是很没用。” 黎玲举起酒坛子,顺着墓碑的顶端整坛的往下倒,大股大股的酒液往下流淌,打湿了黎玲的衣物,她也没有在意,而是一口气的把坛子全部倒空,将酒坛随手往旁边一扔,伸出手臂抱住了那块冰冷的黑色墓碑,将脸贴在了上面,亲昵的蹭了好几下。 “没关系的,”明明是冰冷的触感,她却仿佛从里面汲取到了某种力量,脸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姬家现在已经没有了哦,只剩下一个单独的血脉,她可以成为一个普通人,然后一辈子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 “我会一直守着她,也会一直守着你给我的东西。” “我好想你啊,阿毓。” “你会不会怪我?”她的声音带上了少女一般的娇俏,像是在撒娇,“怪我睡得太久,没有帮你守好你的后人?” “会不会怪我,怪我只是冷淡的看着这一切,什么都没有去做?” “会不会怪我活得太久,没有及时去找你?” 黎玲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两步,温柔的注视那一个小小的坟堆,眼中带着浓重的不舍,还有浅浅的释然。 “无论你再怎么怪我,都没有关系,我知道的,阿毓那么好的人,只要我撒个娇服个软,就一定会原谅我的。” “我这次真的要走啦,估计以后也不会再回来看你了,所以你要好好呆着啊。” “人会有转世吗?转世之后,还会是阿毓吗?” “算啦。”黎玲向着墓碑挥手,做出了告别的动作,她转身离开,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恋,“就算真的有转世,那也不是我的阿毓了。” “人间真的,很无聊啊。” 姬家的墓地随着那人的逐渐走远,重新回到了最开始安静的状态,只是除了鸟叫虫鸣以外,还多了一个被随手仍在地上的酒坛子,两个酒碗,只不过一碗是空的,一碗是满的。 …… “不是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吗,女孩子喝太多酒的话,晚上回去的道路会很不安全的。” “我又不是人类,我只是喜欢【女孩子】这个身份而已,我是绝对不会喝醉的啦!” “那也不行,对身体不好。” “没关系的啊,你不是很厉害的吗?如果我坏掉了的话,你来负责把我修好不就好了?” “但我只会修人啊……可是你又不是不是人……” “?你是在骂我?” “没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好痛不要拿我送你的烟杆敲我的头啊!!!” …… “现在这个世道,到处都是灾难,百姓流离失所,看着就很难过啊。” “你们人类就这么喜欢多愁善感吗?这世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一直痴迷于你的那些机关术吗?你还会在意这个?” “啊……大概是因为,我还是个人类吧,所以会共情,即使很清楚我会过的很好,但是还是会下意识的感到难过。” “真麻烦啊,人类。” …… “我决定了,来开战吧?” “你又想出来了什么新的游戏方法吗?” “不是啊,我是觉得太乱了也不好玩,那不如来统一算了,反正我很强,这种事情很简单的啦。” “如果你想要建立一个盛世的话,那就去吧,在这之后,我会帮你守护好这个你创立下来的盛世,这个承诺是永久的,是不会变的。即使我死去,我的后人也会帮我履行。” “好痛——!为什么又打我!” “因为你在乱说话!傻蛋!” …… “死了吗,人类好脆弱。” “都跟你说不要去救他们了,你怎么还是不听。” “你又不像我,是个妖怪,你只是人类而已,也会疼痛,也会死去的哦。” “傻蛋哦,阿毓。” 被爱着的人(54) 当黎玲晃悠悠的回到马车附近时,远远的就已经看到了苏念姬和姬瑶两人的身影,小姑娘正坐在马车的车缘上,抱着姬瑶的腰,头埋在了姬瑶的怀里,做出了像是在撒娇的动作。 当然,她也没有漏看那摇晃在小姑娘右耳耳垂的,熟悉的红宝石耳坠。 她顿了一下脚步,但那也只是一下而已,她继续往前走,脸上带上了平时那温和的神色,抬起手来对那两人打了个招呼。 “哟,我回来了。” “好慢,”苏念姬看着带着笑意的黎玲走来,鼻翼微动,脸色瞬间皱成了一团,“脏脏的,身上还有一股酒臭味。” “哎呀我家念念的鼻子好灵,这么远都能闻得出来啊。”黎玲靠近了马车,但是没有第一时间上车,而是倚在了车辙上,面上带着笑意。 “有好好的做告别吗?”姬瑶倒是没有在意黎玲身上的酒味,她能够闻得出来,那绝对是上好的佳酿,若是放到外面,是能够卖出天文数字的那种,但是对于面前这个人来说,所谓的钱财大概就是那浮云一般的存在吧,不值得去想,不值得去挂念。 毕竟以她的岁月而言,世间百态在她眼里,不过是沧海一栗而已。 比起酒味,黎玲现在身上那湿哒哒的衣服还有所沾上的泥土的脏污,更能够引起她的注意,“换洗的衣物,现在要吗?” “好哦,那我先去换个衣服。”黎玲摆手哦,面上依旧是随和的神色,“你们先进去吧,我一会就来。” “不过在这之前,”黎玲突然倾身,向着苏念姬的方向靠近,苏念姬虽然皱着眉头,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但是对于长久相处之人的信任让她撑住了,没有躲开,而是任由着黎玲的靠近。 黎玲略带冰凉的指尖拂过苏念姬那白嫩的耳垂,在那红宝石耳坠上面轻轻抚摸了一下,黑蛇微动,亲昵的蹭了一下她的手指。 “你拿到这个了啊,”黎玲的话有些不明所以,“真好。” “另一只呢?不打算戴一整对吗?” 苏念姬歪头,面上浮上了一丝茫然,“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不能戴一对。” “总觉得,另外一只的耳坠,我要给贺静,想要给他戴。” “是个好孩子,”黎玲脸上的笑容更重了,她将手收回,解下了腰间的烟杆扔到了苏念姬的怀里,“所以要给好孩子一点奖励。” “这个东西,先给你玩一阵子吧。” 黎玲转身,掀开了第二辆马车的帘子钻了进去,苏念怀中放着黎玲的宝贝烟杆,看向姬瑶的脸上带着极其少见的不知所措,因为这烟杆一直是黎玲的宝贝,由上好的乌木制作,再加上红玉的烟嘴,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每一天黎玲都会对它进行好好的保养,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比养儿子还要尽心尽力。 “那个交换物,是……”苏念姬看向姬瑶,欲言又止,没有说出的话堵在嗓子里面,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因为在她想要开口的时候,感受到了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制止着她。 “嘘——”姬瑶用手指抵在了苏念姬的唇上,面色不变,“相信你的直觉,相信你所作出的判断。” “既然觉得不能说,那就是不可说。” “既然她夸奖了你,那你就先去就看看你的奖励吧。” 苏念姬安静了下来,第一次郑重的对待起黎玲的这一根烟杆,就像是在对待易碎品一般,轻轻地抚摸,从烟嘴开始,到整个杆身。 温润的手感,并不是冰凉的,而是带着一点点的暖意,杆身像是在燃烧一般,向外放着淡淡的热。 苏念姬的瞳孔紧缩,眼中带上了不可思议,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极品材料,只出现在历史的书籍之上,据说已经无迹可寻了。 她抬头看向姬瑶,发现姬瑶的眼神也是落在烟杆的身上,带着专属于姬家人的沉迷,在对上苏念姬投来的眼神之后,她微微抿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虽然已经见过很多次了,但是无论是第几次看,都会为它所着迷。” “这是由姬家的始祖姬毓所制作的,总给某一位的礼物,是他最大的心血。” “那一位,是黎玲吗?” “是哦。”姬瑶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被旁边的一道声音抢答了,在她们沉醉在烟杆制作材料的时间里,黎玲已经换好了衣服,不声不响的坐到了她们的旁边,托着腮帮子看着两人,面上带着孩童一般的笑意。 像是回想起了过去一般,她的眼神变得悠远,“这是我的第一件礼物,也是最后的一件礼物。” “不用躲躲藏藏的,想说什么就说吧,我不在意的。” “所谓的【桎梏】,不过是你们自己给自己加上的东西而已,我是完全不在意的哦。” “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吧,我曾经很喜欢姬毓哦,很喜欢很喜欢,可是我们不能在一起呢,现在想想还是有些不太甘心,但是无论如何,那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往事不可追啊。” “所以,”像是变戏法一般,黎玲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囊,她将锦囊打开,里面装着的是她平时抽的烟草,“要不要来试一口呢?” 像是在说书人中口口流传的下来的,那引诱人心的妖魔那样那样,面前的女人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诱惑的味道,苏念姬恍惚了一瞬,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下意识的将烟杆递给了黎玲,并且对方已经在往里面装填烟草了。 “我不抽烟的。”苏念姬还想着做出最后的挣扎,但是黎玲已经笑眯眯的点上了火,将烟嘴递到了苏念姬的嘴边,“这不普通的烟草哦,”黎玲笑着,烟杆又往前递了一点,“它的名字叫做迷梦,是为数不多的好东西呢。” 苏念姬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姬瑶,但是姬瑶偏过了头,眼神已经看向了别处,躲开了苏念姬的目光,做出了一副“我正在看风景”的样子。 苏念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上是赴死的神色,凑近并撷住了烟嘴,小小的吸了一口。 意料之外的,并不是苦涩的烟草味,而是浅浅淡淡的,像是刚下过雨的空气一般,清新怡人。 只是一小口而已,她感受到困意不断的上涌,以超越平时的速度,飞快的坠入了香甜的梦。 黎玲摸了摸苏念姬的头,眼神之中满是温柔, “睡吧,我的孩子。” “等你睡醒,我们就回家了。” 被爱着的人(55) 苏念姬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冯诗霜无聊的看着窗外的风景随着马车闪过,看着太阳升起月亮落下,就这么持续了七八个来回。 苏念姬睡得很沉很沉,等她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她伸手掀开帘子,远方已经隐隐约约的出现了里榆村的轮廓。 ‘我回到家了。’她第一次切实的感受到了这种感觉,心生欢喜,脑中也略过了少年人的影子。 对了,她答应过的,等她回来,两人就成亲。 那就去成亲吧。 冯诗霜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看着苏念姬的脸上出现了少见的笑容,她也勉强的笑了笑,身形慢慢上浮,穿过马车车顶,安静的坐在了车顶上。 今天的太阳很好,走的时候是春天,现在已经是秋末了,阳光晒到身上,本应是要带给人暖洋洋之感的。 冯诗霜伸开手,看着阳光穿透了她的手掌,落了下去。 她的身躯,好像开始变的透明了。 她的时间似乎不多了。 接下来的记忆长河走得很快,冯诗霜就像是一个完全无关的话外人,站在被拉快了进度的幕布前,静静地看着记忆长河里面的画面。 看着回来的苏念姬被惊喜的贺静抱在怀里,看着已经长大了的少年人流下眼泪,看着苏念姬完完全全的将信任交给了贺静。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的那么的顺理成章,他们执行了迟到的承诺,贺静在等待的这半年多里面,做好了全部的准备,是那种只要苏念姬一点头,瞬间就能够走成亲所有流程的那种。 差点面临生离死别的小孩已经产生了恐惧,即使知道苏念姬很厉害,但是那恐惧感依旧挥之不去,所以连传统婚礼要求的吉时也顾不上了,只希望能够尽快的以一个明确的理由待在心上人的身边。 姬瑶没有在意所谓的吉时,黎玲就更不会在意了,她们直接当了甩手掌柜,将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了苏念姬,让她自己来做决定。 苏念姬在少年,啊,现在已经可以称之为青年的贺静的泪眼攻势下,无奈的点头了。 但是在这之前,贺家和苏家的家长开了一个小会。苏念姬提议开的,她直接开诚公布的告诉了贺父贺母还有贺静,说了成亲之后的事情。 苏念姬天生不育,这是苏念姬七八岁的时候,又一次黎玲心血来潮给苏念姬占了一挂,得出的结论,说苏念姬没有那一条缘分线,缘分线是缥缈的,是即使是身为【姬家】的医者们,也没办法进行修补的存在。 所以在成亲之前,苏念姬还是选择告诉了贺家这件事,贺父贺母对视,眼神之中满是温柔,它他们轻而易举的就接受了这件事情,还提议说是之后可以接受孩童的领养,说他们对于血缘传承这件事,其实也并没有很在意。 毕竟他们曾经与死神错身而过,是面前的这个少女伸出了手,将他们从那绝望的深渊里面拉了出来,所以他们对于生命这件事情,早就已经看开了,所以对于所谓的“子嗣”问题,也是无所谓了。 至于贺静个人,就更不会在意了,贺静眼巴巴的盯着苏念姬,只希望面前的这个姑娘尽快举办婚礼,完全没有在意她说出了什么足以惊动这个时代女人地位的话。 接下来时间长河流淌的速度加快,冯诗霜看着苏念姬和贺静成了亲,看着两个人平静的,和美的相处了一辈子。 苏念姬三十七岁的时候,姬瑶死了,脸上带着微笑,寿终正寝。 苏念姬五十岁的时候,贺父贺母去世了,上午贺父刚咽气,晚上的时候贺母就闭上了眼睛,葬礼是同时举办的,贺静哭得很大声,用苏念姬的袖子和衣襟抹眼泪,苏念姬抱着他,手掌一下一下的拍打他的背部,给予他无声的安抚。 苏念姬八十二岁的时候,贺静死了,是没有病痛的死亡,脸上带着笑容,他说:“姐姐,谢谢你陪了我那么久,真是对不起啦,我要先走了,我先去下面看看,收拾好了,再等你来哦。” 贺静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苏念姬握着那一双已经不再温暖的手,坐在床边,就这么静静的坐了一个晚上。 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僵坐了一晚的苏念姬抬起了头,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的,依旧是保持着双十年华的黎玲对上了视线。 黎玲依旧有着那一张美丽的脸,因为喜欢浓重色彩的原因,今天的衣物是深紫色,腰间挂着她的宝贝烟杆,看向苏念姬的眼中满是温柔。 “你睡醒了啊。”苏念姬声音沙哑,看着黎玲的目光依旧也很温柔,她们是故人重逢,也是许久未见。 黎玲笑着,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睡醒是睡醒了,但是没有睡饱哦。”黎玲到苏念姬的身边,将那已经佝偻的老人身躯轻柔的抱进怀里,“我在梦中突然有一种感觉,然后我就醒了。” “原来认识我的最后一个人类,也要死去了呀。” 苏念姬回抱了黎玲,看着她的眼神坚定,声音虽然苍老,但是并不虚弱,“我有一个想法,你能够帮我完成吗?” 黎玲静静的注视着面前这个孩子,她是姬家【守墓人】,她将会完成这个孩子的所有愿望,她只是笑着,轻轻地在苏念姬的额头上弹了一个响指,就像她以前经常做的那样。 “真是任性的孩子呢。”黎玲感叹了一句,“可以哦。” “我答应你了。” “谢谢。”这大概是苏念姬第一次对黎玲进行的郑重的道谢,苏念姬回转身子,躺在了贺静的身边,他们的双手紧紧相扣,然后苏念姬闭上了眼睛。 一直在苏念姬身体心脏部位旋转着的机械停止了运转,她的呼吸声也逐渐变浅,直到消失。 她这次没有让贺静等,也没有准备让他在下面提前收拾。 他们已经是夫妻了,所以到时候再一起整理吧。 黎玲解下了腰间挂着的烟杆,用纤细的手指慢慢的往里面填塞烟草,然后将其点燃。 不同于之前的迷梦,这次烟草的味道,是那种馥郁的浓香,黎玲伸手,给他们换好衣服,带上饰品。 金斗,银影,黑切,白娅,燕回,清歌,一个都没有落下。 在那馥郁的香气之中,床上躺着的贺静和苏念姬的脸逐渐变化,回到了他们最美丽时候的样子。 黎玲挨个亲吻他们的额头,道了一声晚安。 黎玲帮他们举行了葬礼,葬礼悄无声息,几十年前那位名声大噪的神医早已经被人们忘掉,时间总会冲淡一切的痕迹,它总是如此。 黎玲再次消失,大概是再次陷入了沉睡。 但是冯诗霜知道,还没有结束。 因为她还被困在记忆长河之中,没办法离开。 被爱着的人(56) 大概是百年之后,里榆村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逐渐发展着,从一个村庄变成了一个小镇,又渐渐地向外扩大着范围。 所以一开始决定划分的,在村庄外面所围绕着他们的坟墓,阻碍了他们发展的道路,于是他们决定掘墓,将这里的墓地都迁往另外一个地方。 最开始是很顺利的,连续迁移了十几座都很顺利,但是当他们挖到某一座墓室时,异变突生。 那一座双人墓室,停放着两座棺材,在搬迁的途中,有某个马虎的人不小心碰到了其中一座棺材的棺盖,早已腐朽的棺盖顺势滑开,露出了里面的景色。 里面躺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身上穿的是价值不菲的衣物,带的是精致的饰品,面色红润,恍如睡着一般。 村民们吓得连连后退,有老人想起来,这似乎是以前一位名声大噪的神医的墓地,贪婪和害怕使他们打开了另外一座棺材,但是那一座棺材之中只有一具白骨,还有一个精美的乳白色水滴状宝石耳坠。 他们忏悔着,对着棺材念着愧疚的话,但这时也有心术不正的人开始动起了歪点子,他们在一旁嘀咕着,鬼鬼祟祟。 他们想要将这身躯烧毁。 他们说,那些得道的高僧,不是烧了之后就会得到舍利子吗?那么这一位身躯至今保持不坏的神医,是不是在烧了之后,也会烧出一些什么来呢? 而且这一道身躯,看似活生生的躯体,会不会如同古书之中记载的那样重新复活过来?成为一具僵尸,也说不准。 长生与不死,往往是人类所追求的最为终极的理想与愿望。 贪婪与恐惧,永远围绕着人类。 听说那一位神医已经死去了多年,但是身体依旧是完整的,而且据老人们形容,那位神医是活到了80来岁,但是面前的这一具身躯,明明就是双十年华的样子。 人群吵吵嚷嚷,两方人马不断的交锋,但是最后贪婪的那一方占了上风,所以他们做出了一个令他们后悔了无数年的决定。 他们决定将两幅棺材放在火中,一起烧毁,看看是不是真的如同那些人所说,烧出一些珍贵的东西来。 已经有腐朽迹象的两具棺材被堆在高高的柴垛之中,无数的人群围着这份柴垛,有人点燃了明火,火焰冲天而起,人群发出兴奋的声音。 青年人们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得意。 老人们带着恐惧,忏悔和压不住的愧疚。 火焰缭绕着,先烧毁的就是外面的棺材,然后逐渐吞没了棺材里面的事物。 那场大火持续了半天的时间,所有的火焰才完全熄灭,在这之后,人们尝试进入,想要看看是否有什么收获,但当他们踏入那一地灰烬的时候,感受到的并不是火焰刚刚燃烧结束的余温,而是无比阴冷的气息。 他们缩着脖子,咬着牙,倔强的往火堆的正中央靠近,棺材所摆放的位置已经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地的灰烬。 神医的身躯和另一副惨白的白骨也已燃烧殆尽,但是戴在他们身上的那一整套的饰品却是完好无损。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哦,或许还有一块石头,清透的颜色,但是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可能是在柴垛的堆积过程中,不小心掺和进去的。 人们尝试着去触碰这些饰品,所触碰到的指尖的部位,却感到刺骨的冰凉,那股阴冷的气息也就来源于这些饰品。 人们惊恐的后退,将这些饰品都集中在了一起,草草地做了掩埋,上面贴了他们重金求来的符咒。 但是没有用处。 从那一天开始,村里总是怪事连发,莫名其妙死去的牲畜,明明已经死去,却又出现在了家中的老人,无缘无故走丢的孩子,还无时无刻不在夜晚出现的,在他们耳边所响起的悲鸣。 那是绝望而无力的哭泣声。 已经发展成小镇的人们走投无路,他们四处寻找,能够解决这一类灵异事件的大师,最终他们找到了一位走着歪门旁路,但却名声大噪的家伙。 他们对那一位献上了重金,那一位很满意的收下了,然后告诉他们,从以后开始,这个小镇上每隔50年就会有一个身体虚弱的女婴出生,只要将那位女婴作为祭品,将她作为男孩子养大,在她14岁的那一年,将那些带着阴冷气息的饰品给她戴上,然后用火焰灼烧,就会获得对应的平静生活。 这个邪门的消息在镇上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一部分人拒绝了这个建议,他们恰恰好也是当初拒绝焚烧神医棺材的那一波人,所以他们并没有受到相应的干扰,而是像以前一样平静的生活着。 但是这一次,他们却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们对这个贪婪的村子感到了彻底的绝望,他们认为镇上的这一帮都是没有人性的怪物,在多次阻止劝阻都没有任何用处后,他们离开了这个镇子。 没有收到任何的阻拦。 镇上剩下的人执行了这个仪式,于是这个小镇恢复了“正常”,他们心照不宣地掩藏着这个消息,慢慢慢慢的就发展成了一个封闭着的,很少对外人开放的小村庄。 他们将那些饰品都拆分开来,藏在了小镇上的不同地点。 没有人在意那一块没有价值的石头。 他们有人其实也想过离开,但是他们发现,无论他们怎么走,都走不开这个镇子的区域范围。 即使他们曾经成功地逃出,但是在晚上闭上眼睛休息后,睁开眼时还是会回到曾经熟悉的房子,看到曾经最眼熟的天花板。 他们在疯狂之中沉默,然后在沉默之中继续疯狂。 原来是,这样的啊。 【哥哥】,她轻声地呼唤着,【我是不是,第三次了】。 有一只轻柔的手伸了过来,与她相握。 冯诗霜想起来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哥哥,】她的声音里面带着困惑,带着不理解,【黎婆她,对着我撒谎了。】 【为什么?】 没有得到应答,但是却有一股力量轻揉着拉扯着她向后退,记忆的长河消失,她回到了自己的身躯里面。 她睁开眼,是自己无比熟悉的天花板,还有着正在响起的,八点的闹钟。 被爱着的人(57) 冯诗霜的十四岁,似乎是第三次的十四岁。 她拉开窗帘看向外面的景色,依旧是雾蒙蒙的天,嘈杂的人群。 只是人们的脸变了,冯诗霜微微垂着眼帘,眼中带着冷意,在她的眼里,他们都已经不是人类,只是一个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谁在说真话,谁在说假话,真相与假象参杂在一起,迷雾被加重,本就看不清楚的未来更加混乱。 我还能相信谁?我还能做什么? 拽着窗帘的手指发白,可以看出主人用着多大的力气,但是冯诗霜面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改变,依旧是那纯粹的漠然。 突然,她的这副状态被打断了。 这个房间里面的另一扇窗户被敲响,敲窗的人很有耐心,声音稳定而有频率。 冯诗霜紧握着窗帘的手松开,她缓慢的转动身子,像一个已经生锈的偶人,她现在的记忆很乱很乱,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想起来,那一扇窗户对面的房子,里面所居住的人是谁。 是韩繁松,是【哥哥】。 是一路牵着她,引导着她,穿过虚虚实实景象的人。 像是溺水之人想要抓住那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她跌跌撞撞的往那个方向而去,灵魂长期脱离身体的弊端在这个时候显现,她短时间内没办法完全的掌控她的身体,所以在去开窗的途中,她摔倒了。 身体与灵魂似乎还处于断线的状态,她的手臂和小腿上面都被划伤,甚至渗出了血丝,但她没有任何的痛觉,她只是愣怔了一下,然后继续前进。 她手脚并用的向前爬,牙齿紧紧咬着下唇,快要将那薄薄的嘴唇咬出血来,最后她是跪在地上,仰着身子,打开的那扇窗户。 朝北的窗户,阳光斜斜的洒落进来,踩在窗边的青年人身上踱着一层金色,面上依旧是冯诗霜所熟悉的笑容。 在他的左耳耳垂边,摇晃着一个水滴状的乳白色宝石耳坠,上面近乎透明的白蛇已经彻底活了过来,在耳坠上面缓慢的游动,发出轻微的嘶鸣声。 十八岁的青年人带着曾被冯诗霜戏称为憨憨的笑容,但此刻这笑容却让冯诗霜眼眶发热,眼泪迅速的积蓄,然后无意识的滑落在了地板上。 他说:“霜霜,欢迎回来。” 他说:“你不要哭啊。” 韩繁松熟练的翻窗跳下,将坐在地上的小姑娘圈在了怀里,轻轻的拍打她的背部,小声地哄着她,“别哭了霜霜,别哭了。” “我在这里呢。” “哥哥,”冯诗霜紧紧攥着韩繁松的衣襟,近乎要把那薄薄的布料抠破,她的眼神空洞,带着近乎绝望的惊慌,“我分不清了,我真的分不清了。”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我真的经过了好几次吗?那我究竟几岁了?” “黎婆,黎婆为什么要骗我?我能相信谁?我还能相信谁?” “哥哥,韩繁松,你可以被我相信吗?” 韩繁松没有急着回答冯诗霜那些杂乱无章的问题,宽大的手掌在她的背上一遍遍的抚过,渐渐的,怀里小姑娘的情绪逐渐平静,只是用着那双空洞的眼,静静地看着他。 韩繁松并不是毫无准备的来的,他还背了一个小背包,他打开背包,拿出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的给冯诗霜带上。 金斗,银影,黑切,清歌,燕回。 “如果你带着这些东西,你是进不去那个人的记忆长河的,”韩繁松一边戴,一边给冯诗霜解释,“但是有一些事情,我觉得你是有必要知道的,于是我擅自把它们先取下来了。” “吓到你了吧,对不起。” “哥哥没有做错。”冯诗霜的话脱口而出,他们依旧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冯诗霜甚至还往韩繁松的怀里挤了挤,身体贴合得更紧了,“是哥哥让我‘看’到了,如果没有哥哥的话……” 她的声音逐渐变小,甚至小到微不可闻,“没有哥哥的话……我可能已经死了吧。” “不会的。”韩繁松揉了揉她的头,像是不经意一般,将她的头向下压,不让冯诗霜看到自己的脸,因为他此刻的眼中翻涌着的,是从未有过的疯狂,他不想吓到他的小姑娘。 “只要我在这里,”他重复着那句说过无数次的话,“只要我还在这里,就绝对不会让你出事。” 韩繁松起身,顺势也把小姑娘拉了起来,“我们要走了,”他率先爬上窗户的边缘,“这里不能停留,马上它们就会到这里来的。” “我们必须快一点离开,到杂货铺去,那边是安全的。” “霜霜,要记住,对于你来说,杂货铺那一块地方,永远是安全的。” “但是,”冯诗霜被韩繁松扯着走,她没有挣扎,脸上却满是困惑,“黎婆说谎了。”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却带着点点的绝望,“黎婆骗了我,所以哥哥会不会也会骗我呢?” 韩繁松沉默了,没有第一时间否定这句话,他只是转身,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冯诗霜打横抱起,将小姑娘的头按在自己的颈窝,踩着窗户的边缘跃了过去。 “霜霜,即使我骗了你,但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因为我永远爱你。】 跳过窗户的瞬间,似乎跨越了某个看不见的界限,韩繁松的声线由青年人变成了成年人的低沉,冯诗霜闭着眼睛,感受着身体的腾空,她感觉到自己的骨骼正在拉伸,自己倚着的怀抱也变得更加宽大,抱住她的手臂也更加的有力。 只是一瞬间而已,他们跨越了那短暂的距离,落在了韩繁松的房间里面。 落地之后,冯诗霜睁开了眼睛,她出神的看着自己的手掌,不再是带着肉感的十四岁,而是骨节修长的,纤细的,属于十七岁的冯诗霜的一双手。 她抬头,看向韩繁松的脸,少年也不再是十八岁的模样,而是二十来岁的成人模样,小麦的肤色,脸上的神情中有着属于男人的坚毅。 这是【哥哥】,是长大之后的【哥哥】。 韩繁松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往前走,到了后面,他甚至开始了奔跑。 “我们要【下去】。” “到了【下面】,霜霜你就会是安全的。” “到了那里,你想知道的答案,我都会告诉你。” “这次,还会骗我吗?” 韩繁松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奔跑。 “我很抱歉,对于之前的事。” “但是这次不会了。” 被爱着的人(58) 冯诗霜乖巧的呆在韩繁松的怀里,长大了的男人大步流星,即使怀中还抱着一个人,也能够在放满货架的杂货铺之间灵活的穿行。 冯诗霜从未知道,原来杂货铺的地下,别有洞天。 比起被称为所谓的地下室,不如更像是某个墓地的甬道,弯弯绕绕,曲曲折折,在经过不知道第几个拐弯之后,终于抵达了韩繁松口中的“终点”。 一个空旷的石室,但是在四方的墙壁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房间里面的八个角落伸出了八条粗大的锁链,锁链上面也贴满了符咒,它们牢牢的锁住了位于石室最中央摆放的一座硕大的石棺,深灰色石棺的表面,似乎是雕着各式各样的飞舞的龙影。 但是当韩繁松抱着苏念姬靠近的时候,苏念姬才真正的看清了上面的浮雕,并不是龙,而是即将化龙的蛟,每一只都是它们最为狰狞的状态,睁大的怒目还有锋利的爪牙,代表着它们愤怒的情绪。 韩繁松将苏念姬放在了棺材的旁边,与她一起靠着棺材坐下,看起来古老的石室,地上却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灰尘,韩繁松与冯诗霜目光对视,即使已经成为了大人,但是他的眼中依旧是带着属于少年人的赤诚,“霜霜想要问什么呢?”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你想要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会告诉你。” 冯诗霜看着面前这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一时间陷入了迷茫,不知从何发问,也不知该说什么。 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小姑娘的回复,韩繁松笑笑,伸出右手食指轻弹小姑娘的额头,“如果你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的话,那就由我来说吧。” “我想想,从哪里开始说好呢。” “按照梦的顺序,从【第一次】开始说起吧。” “霜霜,对不起,”韩繁松的脸上出现了愧疚的神色,“第一次,是真的。” “我骗了你,因为我个人的私心,给你编织了假的记忆。” “我们的那些美好的过去,都是我的臆想。” “我们并没有那么亲近,我就是程久他们口中的那一只‘疯狗’,我只敢远远的看着你长大,因为我不能碰你,我一旦触碰你,你就会被火焰烧灼,会感到疼痛,我怕你会恐惧我,所以我完全不敢靠近。。” “所谓的【第一次】,就是你最真实的十四岁的记忆,你被程久他们骗上了山,被推进了温泉水里面,这就是【净身】,你的父母在外出的时候得知了关于你的真相,你的母亲很愤怒,去找了镇长,你的父亲没有拦得住她,所以在你生日的那一天,他们都被关着,没有办法来救你。” “而你被镇上的人拘禁在了蛮荒之地,在之后,就是你所看到的,那漫天的大火。” “霜霜,你是这一代的祭品。” “在你找回记忆的时候,出现了紊乱,你的记忆与我捏造的记忆叠加,所以在那个回忆里面,你才会感受到一些奇怪的熟悉感,才会感到混乱。” “给你带来这些麻烦,真的很抱歉,是我太过分了。” “等一下,”冯诗霜打断了韩繁松的叙述,她的眼神严肃,满脸写着郑重,“如果按照哥哥你说的,你一直在守着我,但是最后,我并没有在人群里面看到你的身影。” “哥哥,你是不是,在这之前就已经死了。” 想要打岔过去的部分被挖开,韩繁松的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不能说是死了哦,霜霜。” “只能说,我作为人类的存在,被抹除了,仅此而已。” “霜霜那么聪明的人,也能够猜的到的吧,我是作为【化生】所存在的这件事。” 冯诗霜沉默着,她想起了记忆里面,被大火烧灼的时候,自己怀里抱着的那一块沾染了血迹的,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的,半透明不规则宝石。 在火舌的舔舐之中,身体很疼,她能够听到衣服被烧毁,皮肉被烧烂,但她依旧是紧紧的抱着那一块石头,失去了意识也没有松手。 因为那块石头很暖和,非常的暖和,不是那种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那一块石头,给那时候的冯诗霜。带来了极大的安心感。 原来是这样。 “原来那是哥哥啊。”冯诗霜无意识的呢喃着,韩繁松的脸上却露出了苦笑,“如果你没有反应过来就好了。” “接着就是【第二次】。” “因为你记起了我的存在,所以我想要制造的【第二次】失败了。” “我的确是在火中把你救了下来,你的母亲也承担了一部分的代价,虽然祭祀没有成功,但是饰品们却没有暴动,依旧被镇压了。” “所以【第二次】的前半部分是真的,你们真的离开了这个小镇,你重新恢复了女生的身份,我作为你的‘心脏’,陪你活了三年。” “如果不是那个人,本来应该是要如同【第二次】之中所描绘的那样,你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没有病痛,一生顺遂。” “但是那个人出手了。” “她以我的名义,打破了你的平静生活,给你寄了三个多月的信件,逼着你重新回到这个小镇,重新想起这些不好的记忆。” “现在想来,她最开始给你母亲的建议,也是有意为之的。” “那是谁?”冯诗霜下意识的的发问。 韩繁松的脸上布满了复杂的神色,他张嘴又闭上,这个动作重复了好几次,还是没有说出来那个人的名字。 因为难以置信,所以说不出来。 但是有人帮她回答了冯诗霜的疑惑,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石室的门口处响起,是他们最为熟悉的声音。 “是我。” 冯诗霜猛地抬头,门口站着的,使她无比熟悉的,在过去的日子里面,给予了她无数温暖的,如今佝偻着身体的老人。 老人面上依旧是慈爱的笑容,看着冯诗霜的眼神依旧温和,带着怜爱,她迈步,往石棺,也就是冯诗霜他们呆着的方向走去,每走出一步,她的表面年龄就会倒退一岁,等她完全站在两个人的面前时,已经是冯诗霜在记忆长河里面看了无数遍的,黎玲的样子。 是双十年华的黎玲。 黎玲笑着,随意投来的一瞥却让韩繁松如临大敌,挡在了冯诗霜面前。 她说:“欢迎来到我的坟墓,霜霜。” “还有【化生】。” 被爱着的人(59) 黎玲是这天地之间,最后的一只妖怪。 她原本是一只蛟,即将化龙的蛟,在漫长的岁月之中,蛟看遍了所有的事情,最后她感到了无聊,于是蛟选择了陷入沉睡。 当蛟醒过来的时候,遇上了历史上最大的多国混乱,也遇上了某个人。 那个人完全不害怕她,那个人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死脑筋。 即使在她忍无可忍,直接说出自己那非人类的身份之后,那人反而更是欣喜若狂。 蛟不明白,她本应是被世人所厌恶的、所害怕的存在,但是为什么这个人却从未生出过类似于恐惧的是情绪呢? 她不明白。 蛟默许了,容忍那人跟随在自己的身后,即使她对他的态度依旧是爱搭不理,但是那个人的脸上一直都是笑眯眯的样子,似乎对于能够跟在蛟身后这件事,就已经让他很是满足了。 蛟更加想不明白了。 后来呢? 后来,一直不沾染世间万物的蛟因为那个人,决定要去创造一个和平安宁的盛世。 如果战乱会让这个人难过,会让他下意识的流泪的话,那就让这些混乱,都彻底平息就好了。 这对于蛟来说,易如反掌。 于是在那个乱世之中,有一只小队横空杀出,一开始只是一个人的军队,逐渐的,她的身边所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整体实力越来越强。 蛟为了那个人,建立了一个庞大的,统一的国家。 在那一场最后的战役结束的时候,蛟的身上沾着敌人的血迹,除了挂在腰间的烟杆依旧干干净净以外,没有一处是不带着脏污的,旌旗猎猎,投降了的敌国首领眼中满是恐惧,黎玲用她的那些事迹,证明了她个人实力的强大。 因为从最开始的战争开始,她从未输过。 她是百姓心中的女战神,是敌人口中的女魔头,人们对她的称呼五花八门,夸赞也好诽谤也好,辱骂也好喜爱也好,但没有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否认,某件事。 那就是黎玲的强大。 因为那是不似人类般的强大。 战役的那一天是阴天,天上的乌云翻滚着,隐约有雷声响起,她的枪尖穿透一个个人类的肉体,毫不在意那溅到脸上的血迹,她的军队像是一把开了刃的绝世兵器,凶狠的,不留余地的撕开敌人的防线,直指敌人的大本营。 她从未迂回,从未防御,对她而言,攻击就是最好的手段。 面前所拦着的人都纷纷倒下,没有人能够使她停住脚步。 最后,她那泛着寒光的枪尖堪堪停驻在了敌国首领的额前,银枪所放出的锋利的杀气似乎已经捅穿了那一团肉块,敌国的首领跪在地上,涕泗横流,说着求饶的话,说自己愿意成为俘虏,说以后自己的领土将会是黎玲所建立的盛世的一部分。 在做出承诺的一瞬间,国家的创建也就彻底的完成了,黎玲完成了她对姬毓的承诺,同时,也完成了天道的考验。 天空之中的乌云散开,一道金色的光柱撒了下来,在光柱之中,隐隐约约能够看到金色的天梯,馥郁的香气在战场上面散发开来,驱散了原本浓重的血腥气,人们不可思议的看向天空,他们能够听到仙乐在耳边奏响,像是在迎接着什么。 黎玲看着那一道洒落到自己脚边,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光柱,她知道,只要她踏入那光柱之中,化为蛟身,顺着光柱盘旋而上,就能够彻底的化龙,也就是所谓的【成神】。 她将会成为人间之中唯一的神祗——龙神。 这是天道对于她的奖励,无论她最开始的目的是什么,在过程之中做了什么,但是结果终究是好的,她终究还是扫清了这个天下,换了一片安静。 这就是【天道】。 黎玲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她直接转身离开,距离那一道光柱越来越远,她从来没有成神的想法,也没有为天下人谋福祉的愿望。 她是自私的,她只是想要看到某个人开心的脸,仅此而已。 她是蛟,是这世间最后剩下的一只大妖,她有着悠长的岁月,她要活的随心所欲。 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拘束她。 包括所谓的【成神】,包括所谓的【天道】。 于是天道震怒。 她成为了不被承认的神祗,她被天道打上了“堕神”的烙印,这一份烙印会给她身边的人带来不幸,这是天道的恼怒,是天道的私心。 强大的神祗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这是专属于这一片天道的傲慢。 那时候的黎玲并不知道,不知道这一份烙印的存在,也不知道这一份烙印,究竟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影响。 所以当蛟欢喜的归家的时候,得到的却是姬毓因为救治疫病,而死去的消息。 蛟愣在了原地,陷入了茫然。 不应该是这样子的,怎么回事这样子的呢? 以姬毓的手段,解决这小小的疫病,本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再加上离开之前,她在姬毓身上留下的那一道祝福,按理而言,姬毓所作的所有事情,都应该是一帆风顺的,不会有任何波折的。 怎么会,死了呢。 人类好脆弱。 “都跟你说不要去救他们了,你怎么还是不听。” “你又不像我,是个妖怪,你只是人类而已,也会疼痛,也会死去的哦。” “傻蛋哦,阿毓。” 她伸出手,去触碰那一具冰冷的身躯,姬毓的面上依旧是笑着的,闭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在触碰到的一瞬间,黎玲就发现了不对,她留在姬毓身上的祝福,被改变了。 从原本的【祈愿】,变成了【恶意】。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之中,脑子里面先是一片空白,然后便是汹涌而来的,蓬勃的怒火。 她是蛟,是世间最后的大妖,能够前无声息的改变她所送出的祝福的,只有那个存在。 只有【天道】。 这就是天道的惩罚,是她拒绝成神之后,所给予的,满溢的恶意。 首先从她最亲近的人开始。 她起身,眼神投向空中,那湛蓝的颜色,被人们称赞是破晓之后的黎明,但是现在落在黎玲的眼里,就是天道那带着无尽恶意的脸。 她后退了两步,没有在意现场还有普通人的存在,直接化为了原身,庞大的蛟身盘旋而上,滞留在了空中,发出了愤怒的嘶吼。 她恨这天道的不公。 所以她向天道发出了挑衅。 但是她输了。 蛟,坠落了。 被爱着的人(60) 世人不分蛟与龙,黎玲当场化身蛟的身姿被他们所看到,于是开国皇帝便有了“真龙天子”的传说。 在与天道的对抗之中,蛟输了,虽然最后捡回了一条命,但是也是重伤的存在,她强撑着身躯,在王座上面待了二十年,带出了下一任的继任者,也将剩下的姬家人送进了深山,让他们去避世,最好不要出来。 她用法术做出了“死去”的场面,留下了【善待姬家人】的旨意,并嘱咐她的继任者代代流传。 她到了某个荒芜之地,在那里制作了自己的【坟墓】,为了不让天道找到自己,她使用了大量的符咒,然后躺进了石棺里面,陷入了沉睡。 在沉睡不知多久之后,她感受到周围的土地被惊动,她穿越土层来到地面,看到了正在建造家园的人们。 她想了想,这些年的沉睡之中,她的准备工作也做的差不多了,于是她在她的【坟墓】之上,幻化出了一个木屋,在这些人的脑海之中植入记忆,做出他们原本就是在一起生活的假象。 她先离开了那块土地,站在了云层之上,俯视着这一片大陆,依旧是一副盛世的样子,她也去看了一眼姬家人的生活状况,对于避世的生活,他们似乎很是满意,在那被称为“真理”的大厅里面,他们干净而纯粹的讨论着,每一个人的眼睛都是生动的。 蓬勃而有力。 真好啊,要是姬毓还在的话,那就更好了。 她落了下来,在她的私心里,只是想要近距离的看一看而已,但是她被认出来了,成为了姬家的座上宾,每一位姬家人都认识她,都会对她行礼。 黎玲不敢停留过久,只不过三两天,就匆匆离开了。 她得到了感应,她一直在找的东西,找到了。 于是她就去了。 只是她没想到,天道的目光,从来都没有从她的身上移开,那一份烙印,也从来没有解除。 不过是短暂的停留而已,等黎玲从那遥远的冰冻的北方赶回来的时候,得到的是姬家满门被灭门的消息,她站在那强行破坏的石壁面前,紧紧地攥着拳头,身上浮现出一片片的鳞片。 最后,她还是强行压下了自己杀人的情绪,进入了石壁之中,她收检好每一具尸骨,制作了一个个坟墓,在填土的过程之中,她的手一直在人类和蛟的形态之间切换,那是难以忍住的杀意在喷涌。 但是还不可以,还没有到时间,还没有足够的力量。 她还有要做的事情。 从那一天开始,黎玲就成了【守墓人】,姬家的【守墓人】。 她回到了木屋,专心的等着那个孩子的到来。 她等到了,等到了那个天赋与曾经的姬毓不相上下的孩子,虽然她的血脉已经不纯,但是体内起码还有一半的血脉,黎玲收留了姬瑶和那个女童,在苏念姬很小的时候,面无表情的,掐断了苏念姬关于子孙的那一道缘分线。 到这里就可以了,这样就如同她在姬毓墓前说的那样,姬家的血脉,只剩下一个了。 她看着这个孩子长大,虽然都有着同样的天赋,但是苏念姬与姬毓却完全不同,姬毓永远都是笑着的,对整个世界怀着赤诚与爱,用黎玲当初的话来说,这就是一个傻子。 但是苏念姬是冷的,这个孩子基本不会发生多大的情绪波动,就像是一个活动的偶人,除了所谓的“家人”以外,没有人能够让她的情绪发生波动。 这样很好,这个没有情绪的孩子,会成为她最好用的棋子,是用来与天道对弈的其中一份筹码。 就在她因此感到满意的时候,贺静出现了。 面前是此曾相识的场景,她看着贺静追在苏念姬的身后,持之以恒的面对着苏念姬的冷脸也毫不放弃。 她恍惚在贺静的身上,看到了姬毓的影子。 于是她放弃了最开始的想法,真真正正的把苏念姬划分到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等到瘟疫再爆发的时候,黎玲承认了,承认了苏念姬的确是姬家人的血脉的事实,那执着的性格,还有刻在姬家人骨子里面的,对于黎玲当年的承诺,依旧还在执行着。 即使那血脉已经变得不再纯粹,但那依旧是【姬家人】。 黎玲后悔了,后悔掐断苏念姬的那一道缘分线,但是于事无补,没有办法救得回来。 她守着这个孩子,守了她一世,平平安安,没有病痛,没有坎坷,安静的过完了普通人的一生。 在葬礼结束之后,她重新回到了【坟墓】之中,再次陷入了沉睡。 直到百年之后,那个小村庄要扩张,迁移坟墓的时候,挖出了苏念姬和贺静的坟墓。 贪婪的人们烧毁了苏念姬的尸骨,他们惊动了沉睡的黎玲,黎玲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漫天的大火。 天道就像是以戏耍蛟为乐一般,让她一次次的迟到,一次次的失去,她紧紧攥在手心里的那些重要的东西,被天道变成了流沙,她越是用力,那些沙粒流失的也就越快。 在天道看来,她所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少,但在天道看不到的地方,她手里握住的筹码越来越多。 她已经找到了,找到了能够与天道拼命的方法。 即使那个方法,与最开始姬毓的想法背道而驰。 但她已经彻底顾不上了。 蛟早在姬毓死去的时候,就已经彻底的疯掉了。 她找到了无数的,化龙失败的蛟的遗骨,她将它们吞食入腹,增强自己的实力,同时在那一套饰品之上,打上了诅咒。 她化身成了邪术的大师,在收下礼金之后,“慷慨”的告诉了他们“镇压”诅咒的方法,她借助人类的手来进行祭祀,这样子天道就不会对她加以注意,她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毒蛇,盘踞着身子,躲在阴影里面,一边缓慢的恢复着身上的伤势,一边阴冷的看着这些“怪物”。 或许比起妖怪来说,人类更能够配得上被称之为“怪物”,也说不定。 在经过了几十次祭祀之后,她等到了。 等到了【化生】的重新恢复,也等到了那一代的祭品诞生。 足够了。 被爱着的人(61) 黎玲开始动手了。 她安静的蛰伏着,看着那个女孩子长大,看着化生怯生生的窥探着,一副想要结识却又不敢靠近的样子。 化生成为了那个小姑娘的影子,就像是一只疯狗一样,守着属于他的宝物,对靠近小姑娘的,每一个心存恶意的人们龇牙咧嘴,低声嘶吼着,会对着那些人狠狠的挠上一爪子。 黎玲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化成了一个抚养孩童的中年女人,到后面继续安静的扮演着一个和蔼的老人,因为天道的顽劣,她已经从在最开始的意气风发,变成了最为擅长蛰伏的猎手。 在那个小姑娘即将到达十四岁的时候,她在周晓玲的身上放了一个小的法术,让周晓玲表现出了一副病重的样子,所以冯志泽不得不单独将女儿留在了家中,带着妻子离开镇子去求医。 她跟随在了周晓玲的身后,化身成为了一个须发皆白的游方女道士,告诉了周晓玲有关于里榆镇的真相,告诉了她:她的孩子,冯诗霜,就是这一代祭品的事实。 周晓玲一开始并不相信,甚至将这个游方道士当作胡言乱语的家伙来看待,直到这个游方道士说出了有关于她的家里的一些相关事情,包括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的,里榆镇会将病弱的女儿当作儿子养大的奇怪习俗。 女道士摸着胡子,笑得意味不明:“如果夫人你仍然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问问你家的另一位。” “毕竟对于这一件事,他可是清楚的很。” 周晓玲沉着脸,回在了暂住的租房之中,等待着丈夫的归来。在冯志泽回来之后,她平静的,将自己遇到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叙述了一遍。 周晓玲曾经也是刚烈的性格,只是在生下冯诗霜之后进行了稍微的收敛,再加上身体状态的下滑,她已经不再轻易的动怒,但是现在,她面对丈夫那一幅欲言又止,不知所措的脸,她感觉到自己的怒火正在上升。 “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我们的女儿生来就是一个祭品这件事情。” “因为你也是帮凶之一,对吗?因为你也是那帮【怪物】的一份子。”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根本就不配称之为人类。”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了,我所得知的那些事情,看来全部都是真的。” 周晓玲起身,抬腿就想外走,冯志泽追了几步,在玄关的地方拉住了她,眼神里面满是祈求,“你要去哪儿?”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愧疚,但是没有丝毫的后悔之意。 周晓玲用力的甩开了冯志泽的手,冷笑了一声,换了鞋子就往外走,没有做出任何的解释。 她在白天就已经得到了那个奇怪的道士的联系方式,也知道要去哪里找这个人。 即使已经被父亲所放弃了,她也要想办法救她的女儿。 那是她怀胎十月,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可以轻而易举的送出去,送给那些【怪物】作为“祭品”。 她会想办法的,她一定会想办法的。 那是她的孩子,她永远不会将其放弃。 推门而出的周晓玲并没有看到,在她离开之后,玄关处所发生的一切。 冯志泽跪在地上,揪着心口部位的衣物,神色痛苦,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脸色变得青紫。 周晓玲从不知道,从他们离开里榆镇开始,冯志泽就一直在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想的痛苦,从心口蔓延出来的火焰状的纹路,就像是真的火焰在灼烧一样,现在已经爬满了他的全身,现在正在从他的手腕之中,缓缓地向指尖推进。 “对不起啊,玲玲。”冯志泽,喃喃自语着,手上的动作越发用力,“不是我不去救霜霜,而是我真的已经没有办法了。” “被那个人所下的诅咒,至今还在我们的身体里面流淌着,我们不能离开镇子的范围,一旦离开,已经从最开始的相安无事,直接送回镇子,到现在的火焰焚身。” “再加上我在你身上所做的【庇护】,我真的已经没有别的力气了。” “对不起。” 冯志泽直接仰躺在玄关的地板上,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他疼得冷汗不断流淌,滑落在玄关的木板上,打湿了那一片的地板。 “我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真的是,很对不起。” 房间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的回应。 周晓玲加快着自己的脚步,她最开始是用快走的方式,直到最后,她捂住了胸口,开始了急速的奔跑。 即使心脏的马力跳得过快,即使那气已经喘不上来,她也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那个奇奇怪怪的道人。 所幸那个怪人依然还在今天所遇到的那个地方,也就是某一座桥的桥洞之下,她的算命的摊子还支在那里,整个人以半趴的姿势伏在桌子上,好整以暇托着腮帮子,闭着眼睛,一副惬意的样子。 道人在看到周晓玲的一瞬间,还伸手对她晃了晃,打了个招呼。 她说:“看,我没有骗你吧。” 周晓玲跑到她的面前,大口的喘着粗气,虽然呼吸急促,但她说出的话依旧坚韧有力,“我要怎么做,才能救我的女儿?” “你想要什么?我需要付出什么?” 道人向后一靠,直接靠在了椅子的椅背上,双臂交叉抱在腹部,看着周晓玲的神情带着打趣的神情。 “真的是非常聪明的孩子呢。”道人发出了奇怪的感叹声,“我可以救你的那个孩子,我想要你做的事情也很简单。” “我需要你去演一场戏。” “你所要做出的牺牲,大概就是你的身体从此会变得无比的孱弱,还有就是你的左臂,从那以后再也没办法自由的活动。” “即使是这样的代价,你还是坚持要去救你的孩子吗?” “我是一定会救我的孩子的。”周晓玲的回答没有任何的犹豫跟彷徨,她的眼神清亮,带着执着的信念,“所以请告诉我,接下来我要怎么做?” 道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我非常高兴你能有这样的觉悟,接下来我会告诉你如何去做,才能够拯救你的孩子。” “但是在这之前我得先把你身上的这个法术给去掉,你被他人下了一个轻微的法术,它会使你的病情看起来很严重,所以你才会在短时间内离开你的孩子。” “如果你准备好了的话,那我们就开始吧。” 被爱着的人(62) 周晓玲,看着那个道人微微拂动手中的浮尘,一阵清风打着旋,从她的身边掠过,她感到病痛似乎被这一阵清风所带走,身体变为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既然法术已经解决了的话,那我们接下来就来谈谈,关于如何拯救你的孩子,还有如何去演这一场戏的事情吧。” 周晓玲,听着道人的叙述,从一开始的茫然,到震惊,再到后面的若有所思。 “我知道要怎么去做了。”周晓玲起身,一副马上就要赶回去的样子,“但是在这么短的时间以内,我没办法找到其中一件物品,你有相关的消息来源吗?” 道人笑笑,依旧是那种复杂的笑容,她伸手,从他的衣袖之中取出了一对金色的细环,“我已经准备好了哦。” “我已经将他们的其中一件物品替换成了假的,这个才是真正的金斗,接下来你要把这个戴在你的左手手臂上,锁住一部分的火焰,这样子也就分担了你家孩子的一部分痛觉。” “再加上另一个,”道士顿了一下,换了一下话题,没有继续往下说,“我能保证,你的孩子在那一场火中,绝对能够存活得下来,并且从此无病无灾的度过一生。” “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 “你要记住,一旦在某个方面出现了差池的话,那就是即便神明降临,也没有办法来救你的孩子,你明白吗?” “我知道了。”周晓玲面色严肃,“我会听你的话的。” “那我不明白,在这其中,你能得到什么呢?” 道人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竖起了右手的食指,抵在了自己的嘴唇上,微眯着眼睛,露出的眼神让周晓玲感到浑身发冷。 “不可问,不可说。” 周晓玲,也就没有再问,而是直接转身离开,回到她和冯志泽的租房里面,冯志泽已经洗个澡,坐在沙发上等着妻子的回来。 恍惚之间,两人的身份似乎对调了一下。 回到之后,周晓玲,没有向丈夫做出任何的解释,而是开始直接收拾屋子,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打开手机开始购买回去的车票。 她以为丈夫会阻止他,会纠缠上来,不断的发问,但是丈夫并没有。冯志泽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也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还收拾的途中,没头没脑的,冯志泽突然说出了一句话。 “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你的这些消息,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告诉了你怎样的解决方法,但是这一次我选择相信你。” “而且我要先告诉你,对于我们女儿作为祭品这一事情,我从来就没有接受过。” “只是我无能为力,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废物,仅此而已。” 周晓玲没有对他的话语,做出任何的回答。 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在冯诗霜十四岁生日的前一天晚上赶回了里榆镇,这个时候女儿已经睡熟了,于是周晓玲并没有去打扰女儿,而是直接拉着丈夫的手,按着那个道士的说法,去找镇长对峙。 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正如那个道长所叙述的一样,镇长表现出了惊慌的神情,并且派出了人手,将周晓玲和冯志泽两人镇压了起来,嘴里不断的念叨着,说不会让他们打扰到明天的祭祀活动。 他们被关在了镇长家的地窖里,里面一片漆黑,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周晓玲感觉到自己左手上臂的那一对金环有了动静,正在微微的发烫,这时她就知道,祭祀的活动开始了。 镇长派人过来,将他们夫妻带到了祭祀的现场,其名曰说让他们与自己的女儿做最后的告别,于是周晓玲目睹了那一场燃烧着的大火,和在最中央的火焰之中,被火舌舔舐着的,疼痛得蜷缩成了一团的女儿。 周晓玲的左手上臂很痛,金环所锁住的黑色火焰同样也在燃烧着,但是这份疼痛,比起女儿现在正在遭受的程度,甚至可能不到千万分之一。 她的眼里满是泪光,还有潜藏在最深处的,挥之不去的冷意,但是她还要顺着道士的指引,继续往下演完这场戏。 她被人拉着,死死地定在了原地。 “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们万劫不复。” “你们这群怪物,永远不会得到【希望】。” …… 那个道士是对的,根据那个道士给出的方法,女儿不仅完好的活了下来,而且身上没有任何的伤痕,就像是从未遭受过那一场灾难一样,还是原本的样子。 大火燃烧完毕,最中央的女儿甚至连衣物都没有受到损伤,只是昏迷在了火场中央,周晓玲努力地挣开了旁人的束缚,跌跌撞撞地爬了进去,不管那还有余温的灰烬烫伤了她的皮肤,抱住了她的女儿,眼泪开始往下流。 “不是霜霜,今年的祭品,不是霜霜。” 面对着面色复杂的镇长,这是周晓玲在昏迷过去之前所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在第二天之后,周晓玲向镇长提出了离开这座小镇的要求,在她以为还要作出一番争斗的时候,一直都处于懦弱态度的丈夫站了出来,拦在了他的妻子与女儿的身前,对着镇长做着最后的祈求。 冯志泽表示,自己从来没有接受过自己的女儿作为祭品这个事实,但是因为是村子庇佑着他长大,所以他一直默默的承受着来自村子里所有人的想法,他也知道程久对女儿做出了什么,从最开始的欺骗,到最后面的直接动手。 他说,他可以不再计较村里的任何事情,也可以不再追究程久的责任,但是,请放他们离开。 女儿既然没有在祭祀之中受到任何的伤害,那就说明女儿并不是这一代的祭品,所以这一场祭祀与他们家并没有任何的关系,所以,让他们走吧。 镇长犹豫了很久,叹了一口气,他的神色似乎又苍老了好几分,她看着面前这熟悉的一家三口,闭上了眼,又猛地睁开。 “你们走吧,离这里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周晓玲,用着那个老道人教的手段,抹去了冯诗霜十四岁那一天的所有记忆,并且淡化了她之前的记忆,带着她的孩子,离开了这个小镇。 只是周晓玲并不知道,这只是一场骗局。 在她女儿的身体里,还有某一样,不能离开这个小镇的存在。 所以她的女儿,终究会有回来的那一天。 被爱着的人(63) 周晓玲用自身的虚弱身体还有那左手上臂被火焰灼烧的永恒的疼痛,换来的平静生活,不过是持续了三年左右而已。 三年之后,一封奇怪的信,就这么悄然的来到了她的女儿身边。 平东临桦县里榆街003号。 明明看起来是无比平常的字眼,几乎要把这个女人逼到疯魔。 在最后那封信来的前一天晚上,周晓玲本来想要守在女儿身边,就这么守上一晚上的,但是一股浓重的睡意席卷了她,她被拖入了黑沉的梦境之中。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着一只盘踞着的,庞大到仿佛可以遮天蔽日的黑色的蛟。 蛟有着一双猩红的眼睛,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周晓玲,它身上流淌的黑紫色气息浸染了这一片天空,整个天地都变的诡谲,蛟的气势很强,但是周晓玲的心中,却没有升起丝毫的恐惧。 她甚至对面前的这只黑蛟,感到了一丝莫名的熟悉。 周晓玲环视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这就是一片单纯的到荒芜的天地,她就这么随意的坐了下来,以自己最舒适的姿势,然后仰望着这只蛟。 蛟的身上,有很多的伤口,大大小小,有的已经结痂,有的甚至还在往外渗血,蛟看着周晓玲这随意的动作,突兀的笑了一声。 它的笑声如同雷鸣,蛟的天地间的气息都混乱了那么一瞬,渐渐地,蛟的身形被黑紫色的浓烟所遮掩,缓慢地变换了自己的身形。 “你认出我来了?” 浓烟散去,走出来的正是三年之前的那个老道的样子,须发皆白,脸上带着笑眯眯的神情。 “是的。”周晓玲点头,她的内心毫无恐惧,甚至还有一丝厌烦,“我的视觉想来就很准,从镇子里面离开之后,我感觉到霜霜的身上,似乎多了一些什么。” “除了我付出的那些代价以外,您还做了一些什么吧。” “是哦。”道人也在她的身边坐下,没有在意自己那蓝白色道袍上面沾染上的尘土,“除了你之外,我还收到了另外的一份【代价】。” “想要从那一场大火之中活下来的话,单单只是付出一只手臂的话,那可是完全不够的啊。” 周晓玲沉默了一下,“那一位付出了什么?” “一条命哦。”道人的声音轻巧,人类所珍视的事物在她的口中不值一提,“准确来说,是作为人类的存在,被彻彻底底的抹除了呢。” “为了你的女儿,那一只小疯狗,死了哦。” 沉默的时间变长,周晓玲没有再说话,她能够肯定,这一片区域肯定不是自己的梦境,因为比起梦境,这里更像是另一份空间的样子,她的四周明明没有风的流动,但是她却感到了一阵阵的冷意,那冷气的来源,便是旁边的这一位蛟。 “您究竟是想要我去做什么呢?”良久,周晓玲轻轻的询问,眼神之中却满是戾气,“您究竟是,想要去做什么呢?” 道人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周晓玲的话语,而是将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那被黑紫色气息遮掩的天空。 “我有一个敌人,”道人突然开口。“一个很强很强的敌人,我需要抹掉它的存在。” “但我失败了无数次,我已经疯了。” “我已经准备了很多很多年,你的女儿,便是我所等待对的最后那一块拼图。” “周晓玲,”道人连名带姓的喊出她的姓名,落在她的身上的眼神之中带着认真,“我需要你的女儿,我需要她来帮忙。” “冯诗霜是【被爱着的人】,被那一份存在所爱着,只有她才做得到,只有她才可以完全的打开那一份力量。” “她是我手上最大的一份筹码。” 说到最后,道人起身,向着周晓玲深深的鞠了一躬,“给你带来这样难过的经历,我很抱歉。” “但我不得不这么做。” “但我能够保证,”道人的身形散去,又幻化成了那庞大的黑蛟,同时周晓玲也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送离开了这个空间,意识逐渐模糊,耳边只剩下了道人那最后的承诺。 “你的女儿会平安无事的回来的,我保证。” “记得把金斗,交给你的女儿。” “那些怪物,和那一只最大的存在,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周晓玲醒来之后,奇迹一般的,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这些天里面的担惊受怕完全的消失了,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在与蛟的对话之中,她能够听得出来蛟的声音里面那不加掩饰的恨意,她咬咬牙,决定这是最后一次相信这个奇怪的存在。 她为了女儿收拾好了行李,褪下了那拘束并灼烧了她左手上臂三年的金色细环,将它们交到了冯诗霜的手上。 她没有告诉冯志泽。 凌晨一点十八分,那辆摇摇晃晃的车接走了冯诗霜,周晓玲讥讽的看着这一切,看着懦弱的丈夫又将希望交付到他人的身上,看着女儿再次回到那曾经的噩梦之地。 冯志泽在这之后,才从妻子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不对劲。 妻子的左手上臂,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我说过的吧。”女人的声音冰冷,带着深切的恨意。 “那群怪物,永远都不会得到【希望】。” 从冯志泽手里接过冯诗霜的那一双手便是属于韩繁松的手,黎玲暂且遮掩住了他作为【化生】的记忆,将他短暂的化为了人类的身形,让他去照顾冯诗霜。 黎玲需要冯诗霜自己去行动,获得那些饰品的认可,只有这样,在最后将它们都集齐的时候,才能够最大限度的发出那一份力量。 对着面前这个倒退回十四岁年级的女孩子,黎玲在她的身上,莫名的感受收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她对着这个女孩子,说出了无数的话。 有真有假,真真假假。 饰品是真的,那个人的确是存在的。 【它们仰慕着那个人,它们恐惧着那个人】 这句话是真的。 只不过这句话中的【那个人】,并不是单纯的指代着一个人。 前者是苏念姬。 后者是黎玲。 被爱着的人(64) 【那个人给了它们新生,却也可以在瞬息之间将它们毁灭。】 苏念姬的确是带给了这片大地之上的人新生,但这着一份新生,黎玲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可以完全的将其毁灭。 那一天,黎玲差点因为失去理智,毁了整个里榆村,但是她不能这么做,一旦大量的对人间的生灵出手,天道就会有了一个顺理成章的,可以成功杀死蛟的理由。 所以她没有这么做。 她只是营造出了灵异的现象,人类就轻而易举的开始了他们的“祭祀”。 那些死去的无辜魂灵便是最为浓重的怨气,她们徘徊在祭祀之地,不能离去,黎玲与她们谈好了条件,在整个事情结束之后,就会安心的送她们去投胎。 她们的下一生将会平平稳稳,不会有大的波澜,安宁,喜乐。 这是蛟的承诺。 所有的业果,全部都被黎玲背负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已经完全无所谓了。 她只是在静静等待着,看着冯诗霜和韩繁松这两个小孩把所有的饰品给集齐,看着他们差不多走遍了整个镇子,然后看着韩繁松找回了化生的记忆,拉着冯诗霜入了梦。 等他们从梦中醒过来后,就如同黎玲当初所预料的一样,来到了她的【坟墓】。 蛰伏了十几年的表象散去,露出了她最为巅峰时候的样子,她带着笑容,对着面前这两个如临大敌一般的孩子,说出了欢迎语。 “欢迎来到我的坟墓,霜霜。” “还有【化生】。” 韩繁松拦在冯诗霜的身前,面色满是警惕,“您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利用了我,利用了霜霜,您到底是想达到一个怎样的目的呢?” 黎玲笑着,她是世间最后的一只蛟,有着世间最为强大的力量和最为锋利的美貌,这里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坟墓,在她的坟墓之中,有无数的符咒在遮掩着,所以在这里,她可以肆无忌惮。 “你们只是看完了所谓的三次吧?”黎玲靠在了棺椁的旁边,也没有对他俩动手的意思,“那你们想不想看看呢?关于我的记忆。” 这并不是一个询问的语气,只是一个通知而已。 长达几千年的记忆流淌进了两个人的脑中,大脑因为信息量的过大而宕机,冯诗霜和韩繁松的目光都有着涣散,双眼无神,似乎正在处理着那大量的记忆。 等他们从回忆之中缓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正靠在棺椁旁边的,抽着烟的黎玲。 烟杆里的火正好灭掉了最后一点,黎玲磕掉了烟灰,扫过来的眼神,随意而慵懒,“现在你们知道了吧?知道我要与之为敌的家伙,究竟是谁,知道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了吗。” “所以,你们愿不愿意来帮我的忙?” 韩繁松缓慢的吐出了一口气,刚想说话,却被身后的小姑娘伸手,拽住了袖子。 他一瞬间愣怔住了,因为在这之前,他明明已经解释过了,他们曾经那些相处的记忆,所谓的美好,所谓的温暖,都是他所编造的,那些都是假象。 他们从未那么亲近过。 但是现在被他拦在身后的小姑娘,却下意识地做出了他所编造的记忆里面的动作,没有丝毫的迟疑,紧紧地攥住了衣角的手,也没有放开。 “哥哥,”冯诗霜笑着,努力地伸长手臂,去揉了揉面前这位大狗狗的头,“大家都说了那么多的话,那也让我来说说吧。” “霜霜,”韩繁松沉默了一下,他感觉到声音有些艰涩沙哑,“即使是我骗了你,你也愿意再信我吗?” “我能感受到的,哥哥,我没有那么迟钝。我能感受到我一直是在被保护着的。”冯诗霜顺着韩繁松的衣角向上挪动,握住了韩繁松的手,“但是我找了很久很久,我都没有找到你。” “既然我被你保护了这么久,那么这次就换我保护你吧。” “黎婆,”冯诗霜将目光转向黎玲,眼睛里面带着笑意,“我还能够这么称呼您吗?” 黎玲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又开始往她的宝贝烟杆里面填塞烟草,“可以的哦,我不介意。” “反正我也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生物而已,说不定哪天天道一个看我不爽,我就死了呢。” 冯诗霜笑了笑,没有接黎玲的这句话,握着韩繁松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即使您现在用的是征求的语气,我想最后的选择,我们都无法改变吧,您想要做的事情,您终究还是会去达成的,只不过是用不同的手段而已。” “那么请您告诉我吧,”冯诗霜叹了一口气,眼神清亮,“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得上你口中的那个忙?” “还有就是,”握着韩繁松的那只手突然收紧,女孩的面上满是认真的神色,“我要用什么办法,才能保住我的哥哥。” “我想要让【韩繁松】活下来,不是以一份饰品的身份,而是彻彻底底的人类。” 黎玲装填烟草的动作一顿,她抬头,眯着眼睛,第一次彻彻底底的打量着面前这位女孩。 她已经由14岁的样貌转换成了17岁,已经褪去了当年雌雄不分的状态,有了专属于女性的柔美与纤细。 即使那段记忆是假的,是被拼凑的,是被欺骗的,她还是坦然的接受了。 她是真的很喜欢韩繁松。 真的很喜欢这一位【哥哥】。 黎玲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冯诗霜的问题,她只是将烟草的火点上,烟雾在这一间石室之中慢慢蔓延开来,味道并不呛鼻,而是一种淡淡的清香。 “这种事情,等到我的事情办完之后再说吧。” “您需要先告诉我这一点,”小姑娘依旧是不依不饶的,“您到底能不能做得到?” “可以哦。”黎玲无所谓的点点头,“很容易的事情。” 冯诗霜舒了一口气,面上依旧是认真的神色,“那么现在请您告诉我吧。” “告诉我,我究竟该去做些什么?” “很简单的,”黎玲向着冯诗霜的方向突然靠近,眼睛在那一瞬间,从人类的黑色瞳仁,转为了专属于蛟的猩红色的竖瞳。 “你要去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只要再进行一次祭祀,就可以了。” 被爱着的人(65) 再进行一次祭祀,那就要再次回到那个荒芜的地方,再经过一次他人的眼神洗礼,再进行一次火焰焚身,感受到那锥心刺骨的疼痛。 冯诗霜下意识的捏紧了旁边韩繁松的衣角,身体的记忆仿佛又被唤醒,那火焰灼烧疼痛的场景历历在目,但是她的眼神依旧是坚定的。 “好,我会去的。” 黎玲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向冯诗霜伸出了手,“那么现在你跟我走吧,我们要去到祭祀的那个地方,然后再重现当初的那一场仪式。” 冯诗霜顺着黎玲的力道起身,担心的目光却投向了一旁的韩繁松,“那哥哥呢?哥哥要怎么办?要放他在这里吗?还是哥哥有什么要做的事情?” 黎玲笑笑,迷失温和的笑容,眼神里面却没有丝毫的情感,“他啊,他有他必须要去做的事情,所以她现在不能跟你走。” “你们之后会再见面的,我保证。” 冯诗霜顺着黎玲的牵引走着,越往前走,她越发现这条道路的熟悉,这正是当初韩繁松带着她前往老街时的青石小巷。 只不过与上次不同了,上一次她和韩繁松经过的时候,这里的行人即使很少,但也不至于到一个人都没有的程度,而且在这边的青石瓦房,在小巷的阴影下,明明一直都会有乘凉聊天的老人,但是现在这里的环境安安静静,一个人都没有。 “黎婆,”冯诗霜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什么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呢?” “因它们们都在害怕哦。” 黎玲随意的瞥了一眼,她能够感受到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隐隐约约的视线,她随意的嗤笑了一声,语气很是随意。 “我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一句话,【它们仰慕着那个人,它们恐惧着那个人】,这句话并不是谎话,只不过这句话中的那个人,并不是单单指代一个人。” “而是两个人。” “在记忆长河之中,你也看到了吧?” “【那个人给了他们新生,却可以在瞬息之间将他们毁灭】。” “给予新生的是苏念姬那个傻孩子,我可没有那么上好的心肠,你知道吗?当我从坟墓中醒过来,看到他们所作所为的时候,我差一点点就违背了我当初的誓言,直接毁了整个镇子。” “如果毁了整个镇子的话,那就会引起天道的注意,那可就是完全的得不偿失了。” 冯诗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记得之前来老街的时候,听老人们说,这里有一条规矩。” “【要在下午七点之前,离开老街,不允许停留。】” “说是老街里面沉睡着先祖的魂灵,不允许深夜打扰。” 黎玲愣了一下,笑了出来,并且是那种放声大笑,眼泪都要笑出来了的那种。 “是哦,老街里面的确沉睡着先祖的魂灵,但是并不是这是帮垃圾,不是这帮怪物的先祖。” “老街的那个地方,本来是就是里榆镇最开始的坟墓地,最中心的那个部位,就是苏念姬的墓葬。” “至于为什么他们让你们七点之后不允许在此停留,想要知道答案的话,那就跟我一起留下来看吧,来看这一场最后的节目。” 黎玲拽着冯诗霜,她们跨过了那巨大的朱红色牌坊,看着里面一大片的建筑群,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上次过来的时候,两旁都是各种古董店和典当行,还有各种小地摊,但是现在古董店跟典当行都关着门,小地摊虽然还散落在地上,但是并没有摊主的存在,就像是摊主刚刚离开了一样,小地摊上面的东西还丢在那里,无人理睬。 冯诗霜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状况,“这是,发生了什么?” “它们都躲起来了哦。”黎玲看着逐渐向西方下沉的太阳,现在已经是下午六点半过后了,距离七点不到半个小时,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他们自然不可能在这里停留。 冯诗霜安静的站在黎玲的身边,她们等待着,直到七点的那最后一次秒针,达到了最中心。 老街的景象就这么在冯诗霜她们的面前迅速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芜的土地,是冯诗霜在记忆长河里面所看到的,半径大概为三四百米的那一片荒芜之地,在荒芜的正中心,有一座古色古香的房屋,在荒芜的最边缘,是一片森林。 面前所看到的场景与梦境之中重叠了起来,冯诗霜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在下一秒,她就会看到那些熟悉的人再次出现,扛着柴垛将她堆起来,然后让她活活烧死在那片大火之中。 上次在记忆长河之中,冯诗霜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那房屋的正中间,但是这一次,她们是在荒芜之地的外缘。 黎玲径直向着小木屋的方向而去,冯诗霜想要拦住她,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上次她在荒芜之地的边缘,所触摸到的是一堵看不见的墙。 但她阻拦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她就看到黎玲毫无阻碍的,跨过了那一条荒芜与森林的交界线。 话语堵在了嗓子眼,她选择闭上自己的嘴,跟上了黎玲的脚步,跨过的一瞬间,她也没有受到那一道原本存在的空气墙的阻碍。 黎玲带着冯诗霜直接走到了那小木屋里面,小木屋里面依旧是当时冯诗霜所看到的摆设,依旧是浓郁的中草药的药香,依旧是古色古香的家具。 只不过这次与上次不同的是,在房间的桌子上也出现了一个带着红漆的黑色盒子。 黎玲将盒子打开,拿出了一套冯诗霜无比熟悉的的衣物。 大概类似于宋朝样式的宋抹,一片式的褶裙,还有双层的对襟长衫,只不过这一次,没有那一双小巧的绣鞋。 偏向浓重色调的整套衣服,纯黑色的宋抹和褶裙,红黑相间的对襟长衫,云纹的绣样,还有无比熟悉的,那只盘踞在对襟长身后的深红色蛟龙。 不知道是不是冯诗霜的错觉,她总感觉蛟龙身上的颜色有些变化,变成了类似更加纯正的,更加偏向黑色的色彩。 黎玲将衣物递给了冯诗霜,脸上带着冯诗霜从未见过的那份认真。 “那接下来,就继续吧。” 被爱着的人(66) 要继续吗?要继续什么呢? 刚刚还空空荡荡的荒芜之地,周围突然出现了很多很多的人,就如同那时候一样,他们的手中都抱着柴垛,在冯诗霜的周围聚集,柴垛被一点点的累积,堆得很高。 冯诗霜安静的看着这一切,她就坐在小木屋的门槛上,看着他们堆柴垛,看着他们浇油,她甚至感到了一丝无聊,开始想着这时候的韩繁松究竟到底在做什么? 在柴垛堆好了之后,镇长捧着一个盒子出现了,跟最开始那时候一样,但是这次,并不是镇长给她戴上的首饰,离黎玲从镇长手中接过了那一个小盒子,冯诗霜敏锐的发现,在接过的一瞬间,镇长的手正在无意识颤抖,那是恐惧的表现。 就像他们面前站着的,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生物体,而是一个难以名状的,庞大的怪物一般。 黎玲也没有在意镇长的态度,毕竟对于她来说,这些都是“怪物”,都是将死之人,将死之人做出的任何事情,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而她也只是意思意思的接过了那个盒子,没有将其打开,看也没有看一眼,就这么随手丢在了地上。 安静的环境下,能够听到首饰在盒子里面相撞时发出的清脆声音,镇长露出了一副惊吓的表情,刚想要想说些什么,但却又被黎玲那淡淡的眼神一扫,然后硬生生把话语吞了回去。 “那些都是赝品。”因为马上就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黎玲难得的心情变好,还跟这些人解释了两句,“你们那些珍藏的东西,早就已经被替换完了。” “那些东西早就被我放在了小镇的各个地方,后来交给了小孩子们寻宝,反正这些东西本来也不是你们的所属物,作为它们的代管理者,我这么做,跟你们没有丝毫的关系。” 镇长安静的后退,不敢说话,所有围观的群众,没有人敢说话,因为黎玲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由她所站着的地方开始,本就干燥的土地裂痕加深,无形的风在这一块荒莽之地聚集,逐渐形成了龙卷的趋势。 黎玲伸手,在空中随意的画出了一到门的形状,那一道无形的门就这么打开,韩繁松从里面走了出来,走到了冯诗霜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我让你去做的事情,你都做好了吗?”黎玲没有在意这两个人的腻歪行为,因为比起这个,她更看中之后要即将到来的那一场战争,她要韩繁松去做的,便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 韩繁松没有说话,只是无声了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完成了黎玲的事情,只不过他握着冯诗霜的那只手,握的更紧了。 “既然准备好了,那我们就准备点火祭祀吧。” “这不符合规矩啊,”一直在旁边沉默了许久的老镇长,终于无法忍耐,勇敢的走上前来,打算跟黎玲理论,“我们长久以来长所使用的祭品都是以那十三四岁的女性为首,这位姑娘目测已经十六七岁了,已经不符合我们的祭品的标准了,再加上旁边还站着一个大男人,您这是要把整个祭祀搞垮吗?” 黎玲笑了笑,属于蛟的气息毫无保留的爆发了出来,黑紫色的雾气遍布了整个天地,遮掩掉了那头露出来的星辰与月光,在她的背后,有着一双完美的黑色爪翼,却带着各种各样的伤痕。 爪翼扇动,带着黎玲的身体渐渐向上浮动,细小的气流在她的脚边堆积,黎玲在上浮到半空的时候就停滞住了,以俯视的状态打量着面前的这群‘怪物’,眼神之中满是讥讽。 “什么是祭祀?什么是祭品?你们是以什么样的定义,来判断你周围的人的?” “算了,讲这个也没什么意义。” 黎玲抬头,天边的云朵也开始滚动,有雷电在里面盛开,火树银花一般的景象,这是天道已经发现了黎玲的足迹,正准备降下天罚的征兆。 “喂,”黎玲喊了一声,“你们把火点上之后就马上逃走吧,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最好是完全离开这个镇子,离开这个地方。” “施加在你们身上的诅咒,我在刚才已经解开了,所以你们不用再担心什么出去之后会一定会回到这个镇之类的事情,已经不会再发生了。” “你们这些年来翻下的业果,你们自己背负了一部分,但是大部分在我身上,所以在你们以后的生活中,即使人生会磕磕碰碰,但起码还是能活下去的,只要你到时候,不要自己去作死就行。” “所以,逃吧。” 人群安静了一瞬,接下来便是暴动,无止境的暴动,每个人都在往外面跑,往荒芜之地的外面跑,往镇子的外围跑,即使他们的衣服被拽歪,即使他们的鞋子被甩掉,他们也没有任何停留的意思,而是赤着脚,带着不整的衣冠就这么往外跑,没有人愿意停下自己的脚步。 他们终于摆脱了祖辈们代代相传的,那所谓的命运,他们终于能离开这个小镇,去过上全新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担惊受怕,每隔50年,就要做的让自己愧疚的事情。 他们回到家中收拾东西,打包贵重物品,然后准备离开这个镇的,在离开这个镇子之后,他们将会迎来的全新的幸福的生活,不再战战兢兢,也不再担心受怕。 冯诗霜看着火苗被点燃,下意识的往韩繁松的方向贴了过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韩繁松陪在她身边的原因,曾经灼烧过她的,另他无比疼痛的火焰,现在简直就像个摆设一般,仅仅感到了微微的热意,所以她甚至还有兴趣跟韩繁松进行交流,讨论黎玲刚刚所说的那些话。 “黎婆,真的会放过那些人吗?” 意料之外的,韩繁松摇了摇头,说出的话却是肯定性的,“她是不会放过他们的,绝对不会放过。” “我估计她也只是换了另一种诅咒而已,以她的性格,怎么会对这帮人施以援手?怎么会对他们表示宽恕?” “毕竟,蛟是一种超级记仇的生物。” 黎玲没有在意那火中的窃窃私语,红色的业火在她身上开始灼烧,她却像丝毫没有任何痛感一般,神色变得更加的兴奋。 她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看向天空的眼神中,带着浓重的战意。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所以,下来吧,天道!” 雷声在这一小片天地,轰然作响。 被爱着的人(67) 你是否见过那庞大的场面。 黑紫色的乌云被那火树银花一般的电光所撕裂,水桶粗的闪电从天而降,这是来自天道的【神罚】,是天道对“堕神”的愤怒。 天空的下方,黎玲早已褪去了人类的身形,化成了原本庞大的,属于黑蛟的状态,虽然蛟的身上,依旧是伤痕累累的状态,但是她周围升腾起的气势,并不比那漫天的闪电要低。 【怎么,你这次不躲藏了吗?不像以前那样,像阴沟里的臭老鼠一般,躲躲藏藏,苟活于世。】 天道突然说话了,但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祂并没有性别之分,声音虚无缥缈,祂的话语仿佛就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跟浓重的威严。 “我并不是在躲藏,我只是在积蓄力量,然后能够与你一站。”蛟的每一次呼吸,都会有大量的黑紫色浓烟在她的口鼻之中进出,“这一次我可是准备好了足够的筹码,才来与你相见。” 【足够的筹码?】遍布乌云的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缝隙,露出了一双巨大的,拥有着金色瞳孔的眼睛,那双眼睛是冷漠的,里面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他只是淡淡的盯着下方的黎玲。 对于神明来说,蝼蚁就是蝼蚁,就算你长成了大一点的蝼蚁,那依旧是蝼蚁,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 祂之所以一直这么关注黎玲,只不过是当时黎玲拒绝了她的成神之路,这一点使天道非常的生气,所以才会导致今天这个局面。 天道将目光转到黑蛟周身生起的那些黑紫色烟雾,落到黎玲身上的业火身上,然后又接着落到被柴垛所燃起的那一场冲天的大火,最后祂轻轻地笑了笑,带着浓重的不屑。 【如果你口中的筹码只是这么一点的话,那是完全是不够的。】 【蛟,你这次躲不开了,你一定会死的。】 “不要自顾自的在那里放大话啊,你这个垃圾。”黎玲周身那些黑紫色的雾气开始变化,化成了一只只蛟的形状,这些都是化龙时失败的蛟,它们对天道有着浓重的怨气,这些年来黎玲东奔西走,也就是为了寻找它们。 在她说话的间隙,她身上的业火越燃越大,已经布满了一半的天空,甚至波及到了地面,奇特的是,这些业火并没有灼烧到任何一草一木,冯诗霜向着业火伸出了手,她的手在那火焰之中穿行,却没有感到任何的热意,甚至从那业火之中,感受到了冰冷。 “哥哥,”冯诗霜目不转睛的看着那火焰,业火是纯正的正红色,比柴垛烧起来的火焰更加的美丽,就像是美丽的罂粟花一般,令人着迷。 “这些是什么?” “这是专属于罪人的地狱业火。”韩繁松后退了几步,不让自己靠近业火的燃烧范围,他可不像冯诗霜一般干净纯粹,一旦他沾染上了这一丝一毫的火焰,他将会被燃烧殆尽。 “业火的燃烧是借助灵魂的力量,还有足够的怨念来进行燃烧的,拥有的业火越多,就说明你身上的怨念越多。”韩繁松将目光投向空中,蛟正在用业火与天道的雷对轰,“黎玲为了这足够的业火,她不仅背下了那几十个献祭的女生的怨念,甚至连这个村子里面的人的罪,也一同背下了。” “哥哥,”冯诗霜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只要一阵风过来,就能把她的话语吹散了一般,“等这些业火完全燃烧结束后,会发生什么呢?” “黎玲会死。”韩繁松声音也变得很轻,他们在为之哀悼,为这天地间的最后一只大妖,为这残留的最后一只黑蛟,为这唯一一个,敢于天道谈论不公的存在所哀悼。 “业火所燃烧的是怨念,罪恶与灵魂,它们会将这些东西燃烧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会残留。” “所以一开始,黎玲就没打算活下来,她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来的。” “她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没有了所要担心的任何事情,她在这世界已经没有了牵绊,唯一能剩的下的,可能只有与天道这条缘分线了。” “还是仇恨的线。” “天道斩断了她所有的缘分线,祛除掉了所有的牵绊,让她在世间孤独的流浪了这么多年。” “所以,她怎么能不恨呢?” “我们能为黎婆做些什么吗?”冯诗霜环顾了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他们依然还是处在小木屋中,但是那柴垛所燃烧的火焰却像是被小木屋的木墙所阻断了一般,怎么也烧不进来,并且木屋之中还是一如既往的保持着凉快的环境,没有任何的灼热感。 “帮她收尸。”韩繁松的脸色有些复杂,“她说,如果她这一仗侥幸赢了,能够留一点尸体或者什么东西下来回来话,让霜霜你帮她建造一个坟墓,不是在杂货铺下面的那一座石棺,而是要去要去姬家那边,在那里立一个小小的愤怒,她要跟姬毓葬在一起。” “她说,反正你在记忆长河之中已经看到过了姬家的位置,因此对于你来说,墓葬的位置应该不难找,所以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 冯诗霜点了点头,黎玲的话的确没有任何的问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从中总是能感到一种奇怪的违和感。 “哥哥,不陪我去吗。” 韩繁松的脸本就是小麦色的状态,脸色变化起来并不明显,但在冯诗霜没注意到的地方,他的双手捏拳,指尖泛白,毫无血色。 “因为哥哥到时候会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呀,所以不能陪着霜霜。” “哦。”冯诗霜懵懂的应了一声,但是她的手依然下意识的紧紧拽住韩繁松的衣角,那种哪里不对劲的感觉,依然在她的心头盘旋,挥之不去。 一定有哪里不对劲?我到底漏了哪里? 还没等她想明白,天空中的战局已经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业火的燃烧逐渐处于下风,天道似乎拿出了真正的本事,降下的雷电越来越密集,在黎玲的周身,那些魂体都已经被打散了个七七八八。 蛟长啸了一声,却是喊出了一个名字。 “韩繁松。” “你答应了我的。” 被爱着的人(68) 答应了,什么? 冯诗霜一脸茫然的看向韩繁松,本来就捏着的衣角拽得更紧了,那些一直以来就存在的不安,似乎有了解释的理由。 韩繁松转身,没有挣脱冯诗霜的手,而是轻柔的伸手将小姑娘抱进怀里,在她的额头上面留下了一个轻柔的吻,珍视,不舍,没有半分的旖旎念头。 他说:“霜霜,你要好好的啊。” 麻痹的感觉从被亲吻的额头开始蔓延,逐渐遍布到了全身,冯诗霜就像是变成了一个木头人一般,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韩繁松一件件的拿下自己身上的那些饰品,戴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不是说好要一起活下去的吗? 不是说要永远保护我,永远站在我这边,永远不会放开我的手的吗? 不是说,我所有的愿望,你都会去帮我实现的吗? 不是说,绝对不会做出让我不开心的事的吗?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我们可是做过约定的啊,说谎的人,可是要吞下一千根针的啊,哥哥。 即使冯诗霜不曾开口,但是韩繁松还是从她的眼中,窥探到了她的想法,他太了解面前这个小姑娘了,心软,怕疼,怕吃苦,整个人都是娇娇弱弱的。 所以那么疼的事情,怎么能够让她去做呢。 他来就好了。 “霜霜,”韩繁松伸手,在冯诗霜的头上勾起手指弹了一下,面上是强撑着的笑容,在他的双耳两边,黑白的一对耳坠摇晃着,缠绕在上面的黑蛇和白蛇已经彻底的活了过来,正在沿着宝石不断的来回盘旋,发出悲伤的嘶鸣。 “我没有答应过哦,”韩繁松嘴角带着笑容,握住了冯诗霜拽住他的衣角的那只手,一根根的将它们小心的掰开,注意不要用力,不然会弄疼了自己的小姑娘,“我没有答应过,不会放开你的手哦。” 冯诗霜想起来了,当时讨论这个话题的时候,韩繁松转移了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答应过。 天空之中的蛟又长啸了两声,像是在做着无声的催促。 但是韩繁松并没有因此而加快自己的动作,在穿戴好所有的饰品之后,他向着冯诗霜心口的部位伸出了手,那只修长的手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变得透明,轻而易举的没入了冯诗霜的身体之中,而冯诗霜却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 那只手在心口的附近寻找着,突然一顿,手臂上的青筋微微暴起,像是找到了什么东西,正在准备将它向外抽出。 冯诗霜的身躯一震,在刚才触碰熬的一瞬间,她感受到了悲伤,无以伦比的悲伤,并且这一份悲伤在那份东西被取走的过程中,越来越严重。 最后那只手还是抽了出来,宽大的手掌之上,躺着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清透的不规则宝石,在宝石的表面,还沾染着一抹血迹。 这就是【化生】。 冯诗霜愣愣的看着那一块宝石,眼泪在无意识之中蓄满了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韩繁松伸手接住那掉落的眼泪,带着淡淡温度的泪,却仿佛要把他的整个掌心烫穿了。 “霜霜,”他的声音像往常一样,温暖,包容,但是吐出的句子又很残忍,“你忘了吗?” “哥哥我啊,早就已经死了哦。” 她想起来了,想起了那所谓的【第一次】,想起哥哥之前说过的,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那么的话,哥哥的确早就死了。 死在了三年前。 死在了那群疯子手里,还被他们称之为“小疯狗”。 “我是为了霜霜来的,”韩繁松耐心的解释着,因为在这之后,或许他再也不会跟他的小姑娘进行对话了,所以他尽量把话说得多一些,再多一些。 “黎婆利用了怨灵的力量,强行捏出了一个身体,其实就算霜霜你不来的话,这具身体也就只能存在一个月的时间,等到一个月之后,就会自然崩溃的。” “我会永远保护你,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我会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我会实现你所有的愿望,我永远都不会做出让你感到不开心的事情,这些的确是我曾经承诺过的。” “但是啊霜霜,这一切的前提,就是首先你要是活着的。” “我的霜霜要活得很久很久,长命百岁,平安快乐的度过一生。” 韩繁松将石头重新放入了自己的体内,最后给了冯诗霜一个拥抱,然后转身,踏入了那漫天燃烧的业火之中。 什么是祭祀呢? 人类向神灵献上祭品,祈求神灵保佑的一场仪式。 那如果祭祀的内容改变了呢? 本应是【神明】的存在化为了【祭品】,堆积的力量在业火之中燃烧,这是在公然违抗天道所定下的另一任法则,天道彻底的暴怒,一只巨大的金色手臂破空出现,带着雷霆之力向着韩繁松的方向而去,想要将其镇压。 只是那手还没有来得及触碰到韩繁松,就在中途逐渐的断裂成了无数块,直到最后的彻底消散。 而韩繁松就只是站在那里而已,什么都没有做。 【你做了什么?!】天道的声音又惊又怒,若是细细的去分辨,还能够感受得到那声音之下隐藏的惶恐。 黎玲笑着,蛟的身上早就已经被雷电劈出无数条伤痕,金色的血液流淌着,落在地面上面灼烧出一个个小洞,明明是一副极其狼狈的样子,但她依旧是高傲的,并且永不低头。 “怎么?身为天道,你也会有害怕的东西吗?” “喂,你知道业火焚身,究竟有多痛吗?” “浑身都在痛啊,身体外面在痛,身体的里面也在痛,这火会一直烧一直烧,直到把我烧成灰烬。” “但我已经无所谓了。” 黎玲重新聚起那些黑紫色的蛟的魂灵,对天道进行了疯狂的攻击,在这密集的攻击之下,雷霆无法完全扛住,天边的缝隙打开得更大了一些,天道从中探出了半个身子,真正的拿出了祂的实力。 祂没有注意到,那漫天的红色业火之中,有一个渺小的人形,在悄无声息的移动着。 黎玲嘴角的笑容,也愈发的疯狂。 马上,就可以碰得到了。 被爱着的人(69) 冯诗霜站着,看着那漫天的大火,看着那黑色的蛟与金色的神躯进行厮杀,看着韩繁松藏匿在火光之中,一步步的向天道所打开的那条缝隙靠近。 而她什么都做不了,即使内心哭喊了千百回,即使再怎么抗拒,身体依旧是僵硬的,如同木头人一般,动弹不得。 连流下眼泪,都不被允许。 她仿佛回到了当时在记忆长河中的状态一般,站在幕布之外,是与幕布上面上演的戏剧完全无关的局外人,她什么都做不了,做不出改变,做不出任何事。 她就只能看着。 她看到黑色的蛟受了重伤,从天空跌落,在大地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她看到天道得意忘形的在笑,从缝隙之中探出更多的身子,试图将黑色的蛟摁死在这块大地上。 她看到韩繁松悄无声息的靠近了那一条打开的黑色缝隙,然后跳了进去。 无数的业火跟随着韩繁松的举动,涌入了那道缝隙之中,天道发出了惨叫,他的手掌挥舞着,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将业火毁灭,但是在沾染上业火的一瞬间,除非你的灵魂真的是纯粹而干净的,否则你也将燃烧殆尽。 被业火所围绕着的天道,失去了往日的威严状态,祂此刻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一样,身上着了火,想要把火扑灭,但却没有办法。 这就是天道。 多么的可笑。 黎玲挣扎着,她从地面上挣扎着爬起,重新飞回空中,对手忙脚乱扑打着业火的天道放声大笑,“你这算是哪门子的天道?能被业火灼烧的天道,绝对是不合格的天道把。” “喂,你是怎么当上天道的。” 【不关你的事。】天道拒绝回答她这个问题,并且一直在尝试扑灭身上的火焰,黎玲大笑着,重新幻化出了黑紫色的蛟影,带着那重新燃起的业火,一同冲入了那黑色的缝隙之中。 天道发出了一声惨叫。 “疼吗?我也很疼啊?我身上曾经承受的痛苦,可是比这高上千倍百倍啊!” “我喜欢的人,我喜欢的家族,我打下的江山,我创立的盛世,跟我有关系的人全部被你所折磨,被你所玩弄在掌心,被你所决断。” “凭什么,你凭什么。” “一起死吧。” 突然,天空中的一切都静止了,准确来说,是所有的生物,所有的事物全部静止了,风也好,树影也好,燃烧的火焰也好,全都静止了。 有一个声音在叹气。 冯诗霜站在那里,她感觉到有一双温暖的手,从身后环绕住了她的脖颈,搭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身躯瞬间从木头人般僵硬的姿态,恢复到了可移动的状态,她依旧不敢回头,她不知道站在身后的,究竟是谁? 那是一双细白修长的手,左手腕上戴着一个清透的碧绿色镯子,两只手都染着蔷薇色的寇丹,有衣袖的料子来看,是轻薄的极好的料子,浅浅的淡绿色,衬着皮肤更加白嫩。 只是这一声叹息,让本在慌乱扑灭业火的天道,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祂停下了所有反抗的举动,低着头,仿佛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正在等着大人的训斥一般。 接着,黎玲和韩繁松也恢复了身体的掌控权,只是业火不再燃烧,也不再对他们的身躯造成任何的伤害,韩繁松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但是黎玲面上却露出了一种如释重负感。 终于把这一位,逼出来了。 冯诗霜感觉自己的头被轻轻揉了揉,身后的人轻轻笑了一声,是一个很好听的女声,“身体借我一下哦。”那个人这么说。 什么? 恍惚之间,身体的控制权被夺走,冯诗霜依然能够从自己的眼睛所看到自己的视野,但是她所做的一切都不受自己的控制。 “冯诗霜”向前走,一步一步的走着,就像是踩台阶一般,径直走到了那道黑色的裂缝之前,“她”伸出手指,指尖轻轻地点在天道巨大的身体上, 【变回来吧。】“她”这么说。 天道沉默了一下,金色的光芒在祂的身上流过,天道的身形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孩子的样子,看这面相,大概也就六七岁。 “冯诗霜”摁着天道的头,对着黎玲的方向鞠了一躬,【真是对不起,我家孩子给您添大麻烦了。】 黎玲冷笑了一声,并没有受这个礼,侧过身躲开了,她的眼睛赤红,里面的竖瞳满是凶性,“一句轻飘飘的道歉,难道就有用吗?” “冯诗霜”笑着摇摇头,【我当然知道这是没有用的,但是这一句道歉是表现出我们最真挚的歉意,我们的确是做错事了,而且这也是我的诚意,毕竟,我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来的。】 “并不是吧。”黎玲脸上满是讥讽,“你是因为【化生】真的有可能出事,才会来的吧。” “我知道的哦,关于【化生】的秘密。” “冯诗霜”笑着,依旧是那种温暖宽容的笑意,并没有因为黎玲的话语过直而产生丝毫的情绪波动, 【既然您知道的话,那就好商量了。】 【我可以时间倒流,回到您最开始那个时期,然后接下来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您将会一路平平顺顺,什么灾难都不会发生。】 【您愿意吗?】 黎玲静静的看着“冯诗霜”,眼神冰冷,像是褪去了最开始的疯狂,找回了最初的冷静,但是下一秒,她放声大笑起来。 “【造物主】啊,你是不是弄错了一件事。” “我知道你们【偏爱】所有拥有【化生】的存在,但我也知道你们这么做的原因。” “拥有【化生】的话,就有了竞选天道的资格。” “即使是天道,即使是已经是【神明】的存在,依旧保存着属于人类的贪婪与私心,依旧还是如同人类一般,陷入权利的漩涡里面,抽不出身。” “你们活的,甚至不如我一只蛟。” “冯诗霜”依旧是笑着的,但“她”周身的风逐渐开始了流动,带上了锐利的攻击性。 【这么说的话,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被爱着的人(70) 黎玲并没有受到“冯诗霜”的威胁,她嘴角的弧度扯的更大了,“我就随便叫了你一声【造物主】,难道你就真把自己当成造物主了吗?你只是更高一点的管理者而已。” “发现自己手下管辖的某个小世界的天道要更新了,但并不是自己的人手,所以才急不可耐的赶了过来吧。” “冯诗霜”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身旁的风已经从一开始的锋锐,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泛着寒光的利刃。 【你到底还知道多少东西。】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很多哦。”黎玲从蛟身化成了人类的样子,原本在黑蛟身上的伤痕,这原原本本的出现在了人形的黎玲身上,她自己也没有遮掩的意思,而是大大方方的,任由他人打量。 除去那些大大小小的正在流血的伤口不说,最明显的就是黎玲脸上的一道伤口,刺伤了左边眼睛,从眉骨一路划到下颌,深可见骨。 “我知道那所谓的【平行世界理论】,我知道【时间倒流绝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黎玲笑着,伤口开裂鲜血向下滴落,“我知道如何杀死【天道】和【管理者】。” 她是天地间最后一只蛟,她有着所有的传承记忆。 蛟的记忆是互通的,她从那些化龙失败的魂灵那里,得到了很多很多。 所以这一次,这一场博弈,她是真的准备了充足的筹码。 “冯诗霜”表情凝重,“她”悄无声息的把周身的利刃散去,回到了最开始的谈判状态,只是不再有了笑容,如果仔细去看的话,能够看到“她”眼底深藏的那一丝恐惧。 “她”对黎玲的话深信不疑。 这些上位者啊,在高位上呆久了,就会害怕自己失去手中的权利,害怕自己的一生戛然而止,所以对于生死一事,他们更为敏感。 “冯诗霜”已经彻底放弃了表情的管理,“她”冰着一张脸,吐出的字句也不再带有情感,【既然如此,你究竟想要什么。】 黎玲“嘿嘿”笑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之中满是阴狠。 “我会把这个世界的【天道】给杀掉,而你不能阻拦我。” “同时,我将会推选新的天道,新的天道不会参与你们的任何政治斗争,甚至在你们那边都不会出现,你们就当我们是一个孤立的世界,就当作是一个被遗弃的,被忘记的世界算了。” “请把这个,已经被你们那边的人玩弄的狼狈不堪的,哀鸿遍野的世界,还给我们。” “冯诗霜”沉默了一下,化身为小孩子模样的【天道】死死地揪住了“她”的衣带,祂的脸上满是绝望,从黎玲说出那一番话开始,祂就已经知道了属于自己的结局。 祂会被放弃的,一定会。 果然,“冯诗霜”沉默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冷漠的扯开了【天道】拽着“她”的衣带的手,拎着衣领,放在了黎玲的面前,【我会向上面禀报,将你们当做一个废弃的,已经无法管理的世界来处理,这样你们就不会遇到任何再派下来的家伙,对此我也希望你能遵守你所说的话,不会参与我们那边的斗争。】 【如果你现在点头的话,那我们就算契约成立,这份契约,不止约束着你们,也约束着我们这边。】 “我同意。”黎玲将小孩抓在手里,在她说出同意的那一刻,两道银色的光柱从空中降了下来,同时笼罩住了“冯诗霜”和黎玲,她们的脑中同时多了禁锢,身体也多了一条桎梏。 在确认契约成立了之后,“冯诗霜”的目光投向黎玲,【我不在意你要怎么处理这个家伙,反正他也只是我管理的无数人的其中一个而已,我比较在意,你想要选谁做天道?是曾经拥有化生的人吗?还是化生自己本身。】 黎玲将目光投向韩繁松,示意他来做决定。 韩繁松从“冯诗霜”一步一步踏着虚空走上来开始,眼神就没有从她的身上离开过,他的眼神无比温柔,但并不是对着“冯诗霜”,而是对着被禁锢在身体里面的,被迫交出了身体的那个弱小的,正在哭泣的小姑娘。 “我来吧。”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容,就像是他植入在小姑娘记忆里面的,那个邻家大哥哥一般,阳光温暖,带着足够的宠溺与温柔。 “这么麻烦的事情,这么危险的事情,这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我肯定不能让她来呀。” “我答应过她的,说过要永远保护她,永远站在她那边,永远不会放开她的手。” “我会实现她所有的愿望,我不会做出让她任何感到不开心的事情。” “这些的前提是她还活着,如果我成了天道,我就能保证我的小姑娘是活着的,而且会活的很好很好,这样我所有的承诺就都能实现了。” 【但是,】“冯诗霜”的语气依旧是平淡的,“她”并没有被这一番温暖的话所打动,【一旦成为了天道,你将会被所有人遗忘,没有人会记得你,你生活过的所有痕迹都会被抹消,即使这样,你也要去做吗?】 【那个小姑娘,也会把你忘记哦。】 “没有关系。”韩繁松笑笑,笑容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洒脱与释然,“忘了我的话,这样也好,忘了我所有的痕迹,那她将不会再有那些痛苦的记忆。” “我是一切的起源,那么就让我来终结吧。” “冯诗霜”点头,【那我知道了。】 【我要走了,这个身体还给你们。】 【顺带一提,那个孩子一直在哭,一直在哭着喊不同意,一直在哭着喊不可以。】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眼时,是韩繁松那个无比熟悉的的小姑娘,只是她的眼中满是泪水,脸上也是怒火中烧的神色。 “韩繁松!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她气急了,甚至连“哥哥”都不喊了。 韩繁松笑笑,左手的指尖在冯诗霜的头上轻轻一点,瞬间小姑娘就失去了意识,身体软了下来,被他抱在了怀里。 他的声音很轻。 “因为我爱你。” 被爱着的人(完) 今天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星期一,清晨六点二十的闹钟把冯诗霜叫醒,她摁掉了闹钟,翻了个身刚想赖床,但是想起来今天可是要升旗的,所以她非常不情愿的爬起来了。 闭着眼,迷迷糊糊的样子,但是洗漱换衣服收拾东西完全没有耽搁,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眯着眼确认东西都已经装进书包后,她拎着包下楼吃准备吃早饭。 一周,母亲周晓玲正在厨房煎鸡蛋和香肠,父亲冯志泽已经坐在了餐桌边,手里拿着今早塞到信箱里面的报纸,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着早间新闻。 “本台消息,最近出现了一系列莫名其妙的死亡时间,许多人陆陆续续的死于心悸,经过调查发现,他们基本都是来自于同一个地方,死亡的原因尚且不清楚,警方跟医院这边正在追查,但已经确定了不是传染病,所以请各位市民不要担心。” 电视里面,女主播的声音甜美,冯志泽手中的报纸又翻了一页,“最近出事的人有点多啊,真的是令人有点担心呢。” “有什么好担心的。”周晓玲将煎蛋和煎香肠摆盘,端放在了餐桌上,这就是冯诗霜的早饭之一,“跟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而且人家也说了,并不是什么传染病?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这不是想起了当年的那个惨剧,然后有一点联想嘛。”冯志泽收好报纸,开始吃起自己的那一份早餐。 “惨剧?”嘴里叼着吐满蓝莓果酱的吐司,冯诗霜就这么突兀地抬起头来,“什么惨剧?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在孩子面前提这个东西,你还提。”周晓玲瞪了丈夫一眼,脱下围裙也坐在了餐桌旁边,“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霜霜你赶紧吃,你快要迟到了不是吗?” 冯诗霜抬头看了一眼钟表,“还来得及,我想听,请告诉我吧。” 周晓玲和冯志泽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冯志泽先开口了,“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霜霜你不是没有14岁之前的记忆吗?这就是那场惨剧所造成的。” “在你14岁之前,我们都是居住在爸爸的老家那边,但是在你快14岁生日的那一天,小镇上突然起了大火,烧的很旺,最后逃出来的就我们三个人,而且你还被浓烟呛着了,醒来就就不记得之前的记忆了,我和妈妈其实也不太记得清了。” “所以现在爸爸妈妈身上,还有着火焰烧过的痕迹呢。” “我身上没有,我当时没有被烧到吗?”冯诗霜仿佛化身成了好奇宝宝,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冯志泽尴尬的挠了挠头,“应该……没有吧,如果没有痕迹的话,那就是也没有烧到。” “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冯诗霜吞下了吐司,撅起了嘴,有点气呼呼的样子,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于是她飞快的吃掉煎鸡蛋跟煎香肠,拎起书包就往外面跑。 她没有告诉父母一些事情。 她想说,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有那些火焰痕迹的,而且是遍布全身的那种,颜色应该是淡红色的,像是新生的火苗一般。 而且,冯诗霜下意识的捂紧了胸口的位置,她总觉得这一块空荡荡的,似乎本来应该有什么东西存在于此,而且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暖的,陪伴了她很久的存在。 但是记忆不会骗人,她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身上也是白白净净,没有任何痕迹。 她抬头看向天空,今天的天空蓝汪汪的,像是一面清澈的湖镶嵌在了天上,太阳的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今天,是个好天气。 会有好事发生的吧。 遥远的天空之上,有一座普普通通的小房子。 房子里面住着那所谓的【天道】。 房子里面的装饰,就是平东临桦县里榆街003号的装饰,只是原本是杂货铺的一楼经过了改造,里面的所有货架都已经撤去,连柜台都不剩,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硕大的水镜,水镜上面的画面,正是勾唇而笑的冯诗霜。 韩繁松,也就是新晋的天道,祂站在水镜旁边,下意识的跟着那个人喜,跟着那个人忧,祂伸手,下意识的想去触碰那个人的脸,但是在触碰到水镜前的一瞬间,又会将手收回。 霜霜现在生活的很好,不需要祂再做多余的事情来打扰她的生活了。 这样子,就可以了。 “真的可以吗?”一道女声在身边响起,正是来去自如的黎玲,她失去了左眼,但也没有将其恢复的打算,她懒洋洋的倚靠在水镜的一旁,伸手的瞬间化身成了爪,她在水镜里搅了搅,原本平静的画面瞬间变得支离破碎,“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看着,然后什么也不做吗?” 因为杀了上一代天道的缘故,黎玲获得了某些东西,起码她还记得,韩繁松的存在。 “这样就够了,黎婆。”韩繁松的脸上依旧是笑着的,温暖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丝的幸福,“我获得的那些记忆,我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就是我最大的财富,是我最珍贵的宝物。” “它们足以陪伴我历经那长远的岁月。” 黎玲嗤笑了一声,“随便你吧。” “我去睡觉了。” “我能够陪你久一点,不过也就那么一点而已。” “韩繁松,化生,你可要加油啊。” 在下一任化生出生之前,你不能死啊。 韩繁松点点头,目送着黎玲化身成了巨大的黑蛟,翱翔而去。 即使伤痕累累,即使有所残缺,但是她身上的每一片鳞片,都在叫嚣着那所谓的“自由”。 这是黎玲最喜欢的东西,却也是韩繁松最不配拥有的东西。 祂单独一个,孤零零的住在房子里,不需要日常饮食,不需要多余的活动。 祂只需要注视人间,在人间的发展稍微出现倾斜时,稍微拨动水镜旁的罗盘,使一切归位即可。 祂是孤独的神明。 祂是韩繁松。 但是为了那个人,祂甘之若饴。 冯诗霜这一生平平静静,走的很顺,学业工作,结婚生子,老年也没有病痛。 她最后是笑着闭上眼睛的。 她是,被爱着的,她知道。 我是万人迷(1) 办公室里,白嘉安静的闭着眼,怀里抱着抱枕躺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诺里也没有说话,坐在办公桌之后,慢悠悠的一页页翻着文件,对于白嘉这种下班后依然赖在办公室的行为不置可否,反正也没有带来什么麻烦,所以无所谓。 “喂,诺里。”白嘉依旧是没有睁开眼,就这么喊了一声。 “我在,怎么了。”诺里也没有向白嘉的方向投去视线,他甚至头也没有抬,就这么应了一声。 白嘉的声音很轻,带着疑惑与某种莫名的情绪,“对于你们来说,到底怎样算是完成【工作】,评定的标准究竟是什么?” “毕竟这次工作的结局,我很不开心。” “我记得这不是你第一次问我类似的问题了吧。”诺里终于舍得从他的文件堆里面抬起头来,他今天戴上了一副银边的眼睛,镜面的边缘有着微微的反光,他的眼神依旧是平静的,似乎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激得起他的情绪波动,“我也重复回答了很多很多次,这并不是你现在能够知道的东西,也不是我能够随便提起的事物。” “你的工作,只是去完成相应的事,推动事件的发展,走出不一样的事物轨迹而已。” “至于相应的评分,自然是由上面的人来评价,这不是我们的负责的范围了。” 白嘉沉默了一下,睁开眼睛,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但是说出的话却很平静,“你们真的都是一群怪物啊。” “没有心的怪物。” 诺里笑了一下,摘下头上的礼帽向着白嘉行了一礼,“能得到这样的评价,我很荣幸。” “你想不想看看?” “想不想听一听,原先的走向。” “你说吧。” 诺里从文件堆里面抽住了一个墨绿色的文件夹,打开之后,毫无感情的念着: “女主被一封信重新召唤回了这个小镇。 她回到小镇上,发现小镇上的人们的举止都有些僵硬,当她回到曾经居住过的房子时发现,房子里的摆设同她三年离开前一模一样。 有人在外面呼唤女主,她探出头来,外面的人是以前玩伴的模样,他们似乎也停留在了三年前,包括邻居家的那个小男孩也停留在了十八岁。 他们邀请女主一起出游,女主虽然很害怕,但还是答应了,中途女主想要逃跑,逃到小镇边缘时,发现边缘有一层厚厚的壁垒。 男主在后面追了上来,问女主要去哪里,他在拉近距离的同时身体也在不断的长大,成了二十一岁的样子,小镇上开始起雾,镇上的人们一个个的消失,只剩下男女主两个人。 男主把女主带了回去,女主尝试了无数方法也没办法逃离,也没有办法死去,在被关起来的第十年,男主告诉她天亮了。 女主醒了过来,面前是满脸焦虑的父母。说她已经晕倒十天了,并且告诉了她当年搬离小镇的真正原因:一场大火。除了出游的女主一家,没有人活下来。” “这就是原来的故事了。”诺里把文件夹合上,将它重新放回了那一堆的文件之中,“是不是比你所经历的要悲惨千八百倍?所以上面对你的评价才会很高,所以他们才会说你做的很好。” “……你们这些工作,究竟是怎么来的。” “嘘——”诺里竖起右手食指,抵在了嘴唇上,“不可问,不可说。” “白嘉,应该去抽取你的下一份工作了。” 白嘉没有再说话,她放下抱枕起身,走向了扭蛋机,白色的球海转了两圈,掉了一个下来。 依旧是一把金色的钥匙,钥匙的挂饰是一个缩小了的游戏机的模型,她将纸团打开,上面写着一个魅力的“魅”字。 白嘉现在对所谓的任务等级已经毫无感觉,她随手将钥匙,挂饰还有纸团揣进兜里,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小包,也没有跟诺里打一声招呼,推开工作室的门,就这么离开了。 “小姑娘家家的,就是有活力,火气也容易旺盛啊。”诺里感慨了一句,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他人对话,“但她是一个好员工,所以就原谅她吧。” 第二天,来得很快。 白嘉冷漠的,免去表情的,用钥匙打开了那一扇大门。 依旧是齿轮转动咬合,然后是机械轴转动的声音,一连串的声音今天听起来也非常顺利,白嘉对面前划过的无数文字已经完全免疫了,她闭上眼睛,任凭那股力量拉着自己下坠。 “妮莉雅·塞西尔的意识载入中——” “30%-70%-100%,载入成功。” “欢迎来到,‘我是万人迷’。” “祝您工作愉快。” 一片昏暗之中,白嘉再次失去了意识。 这是杜木玲第无数次确认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大得吓人的公主床,垂下的纱幔布料昂贵,房间也大得吓人,自己那原本小小的单人公寓完全没得比,地面上铺满了厚厚的地毯,上面的花纹甚至是用金银线绣出来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看起来就很名贵的装饰品,以杜木玲那贫瘠的知识,也只能堪堪认出珐琅,还有各种装饰的宝石,整个房间透着一股高贵典雅的感觉。 这是只有在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还有这张脸。 杜木玲跪坐在房间里面的一张巨大的全身镜前,怔怔的看着镜子里面的那张脸,手抚在冰冷的镜面上,不断的提醒她,关于她已经换了张脸这个事实。 她记着自己的那张脸,毕竟那张脸已经陪伴了自己二十一年。 杜木玲是纯种的黑发黑眼的种花家人,脸圆乎乎的,像是苹果,脸上还有小雀斑,皮肤偏黄,身材因为常年宅在家中工作的缘故也有些走形变样,眉眼只能算得上是一般。 但是镜子里面的这张脸,跟她完全天差地别。 金色的波浪长发,蓝宝石一般的澄澈双眸,光滑细腻的皮肤,凹凸有致的身材,最后是精致到了极点,仿佛被造物主一般偏爱的眉眼。 像极了,天使。 但是这张脸,杜木玲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是在哪里呢? 我是万人迷(2) 白色的睡裙,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蔷薇花的花纹,杜木玲环顾四周,觉得四周的环境很是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所以这里,究竟是哪里? 突然,门被轻轻的敲响,门外响起了一个极其温柔的声音,“妮莉雅小姐,早上好,您醒了吗?” 在听到这个声音,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杜木玲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反应过来了,这里是哪里。 反应过来了,这个身体的主人是谁。 妮莉雅?塞西尔,是杜木玲在这个身体醒来之前,玩的那一款游戏的名字,那是一款乙女游戏,而妮莉雅,就是那一款乙女游戏的女主角。 妮莉雅?塞西尔,是公爵列德?塞西尔最宠爱的女儿,母亲卡瑞娜?爱德华,兄长蒂莫西?塞西尔,妮莉雅是所有人的宠儿,她有着最为美丽的容貌和最为纯洁的内心,作为乙女游戏的女主角,以上这些东西是她绝对必不可少的。 可攻略的对象在杜木玲昏迷之前,游戏公司一共出了四个,分别是皇家继承人二皇子威利?鲁伯特,作为青梅竹马的霍伯特?弗格期侯爵,平民富商科兹莫?卡特,最后是敌国奸细,作为塞西尔家的管家潜伏了十年的布里奇特?杰拉尔。 游戏是以中世纪为背景,以华丽的画风和贴切的人物配音,而一时声名大噪,收到了不少女孩子的喜爱,杜木玲本来是不太想玩乙女游戏的,但是在好朋友的安利之下,她还是勉勉强强的去玩了。 至于为什么如此抗拒,不去玩乙女游戏的原因? 因为恐男,但杜木玲并不是天生的恐男。 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其实是能与男性正常相处的,但是在后面发生的一些事情,使她渐渐对男性这种生物产生了恐惧,并且厌恶。 用她朋友的话来说,“男人,就是不行。” 小学的时候,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杜木玲被十几个当时的女生,也就是小混混围在四楼的天台上,当时她的同班同学,她的同桌,一个已经长成了一米七以上的大男孩,看了看这边的方向一眼,又转头离去,没有任何施以援手的意思。 最后杜木玲能够脱险,是因为她爬到了天台的边缘上,威胁那帮女的说,“你们要是敢过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看看谁负的责任比较重一些。” “反正我是不怕死的,你们怕惹事吗?” 那一帮小女生面面相觑,放了几句威胁的话语,然后就转身离开了,但是那个男孩的转身,在杜木玲的心里种下了小小的一枚种子。 初中的时候,杜木玲没有住校,而是在校外租房,她和低她一届的学妹一起住,在某天去逛小饰品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半秃顶的中年人,最开始杜木玲并没有觉得那里不对,因为那个男人一直在给她们建议,说哪一只簪子更好看一些,但是说着说着,他的手就沿着杜木玲的手臂划了下去。 那一瞬间,杜木玲的整只手臂都起了鸡皮疙瘩,她很快的反应过来这个男的想要做些什么,她飞快地想要后退,但是却被那个男的摸了一把腰间,学妹也差点被那个男的摸了胸部和臀部,她当场气得不行,在当时,她的体重已经有120多斤了,她狠狠地在那个男的脚上踩了一脚,然后又踹了一下他的小腿,然后拉着学妹跑掉了。 她开始对中年的男性产生了抗拒。 高中的时候,她在离家很远的地方上课,每次回家需要坐两个多小时以上的公交车,在某一次等车的时候,她被身后的人戳了戳肩膀,回过头来,却是穿着风衣的男人,那男人向她打开风衣,然后露出了风衣里面赤裸的身体 是露阴癖。 杜木玲抑制住了逃跑的冲动,她知道,一旦她开始跑,那个男的将会更加兴奋的去追,那会将是一个死性的恶性循环,所以她强装镇定的转了过身,不再搭理那个男的,但是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内心的愤怒已经升腾到了极点。 有人发现了那个露阴癖,拨打了报警电话,警察来把那个怪人带走了。 后来,杜木玲高中毕业了,高中毕业到大学之间有三个月的假期,她就躺在家里无所事事的玩手机,直到有一天,父亲的某个朋友来找父亲玩。 那个朋友在得知杜木玲在家之后,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从一楼往二楼杜木玲的房间冲。 杜木玲在门口拦住了那个叔叔,没有让他进去自己的房间。 杜木玲承认,对于父亲来说,这位叔叔的确是很好的朋友,但是对于她来说,这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那个傍晚,成为了杜木玲至今为止,都无法挥之而去的噩梦。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杜木玲对所有的男性都产生了恐惧心理,不深交,甚至尽量不相交,除去必要性的接触以外,杜木玲更喜欢宅在家里玩游戏,或者是跟朋友打打电话,这便是她的快乐生活了。 在她以为她的一生就是这样,就这么普普通通的过去的时候,她穿越了。 在醒过来,看到并不熟悉的天花板的时候,杜木玲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尝试着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感受到了痛感,告诉了她,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并不是在做梦。 经过门外的人,也就是管家布里奇特?杰拉尔的询问之后,她再次确定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她,杜木玲,现在是妮莉雅?塞西尔,乙女游戏中的主人公,即将攻略四位非凡角色的人物。 但是她拒绝。 虽然她现在的身体是妮莉雅,但她的灵魂依旧是杜木玲,不喜欢所有男性的杜木玲,那些攻略人物在她看来都只是纸片人,都只是路人一般的存在。 在杜木玲穿越之前,她就已经打通了那整个乙女游戏,所以她熟知所有的攻略线,明白所有的选项,知道哪些是正确的,哪些是错误的。 所以她绝对不会去做那些正确的事情。 她绝对不要去攻略任何人。 我是万人迷(3) 布里奇特在门外试探性的喊了一声,但是并没有得到意料之内的,相应的回复。 他的心一沉,紫色的的眸子显得更加深邃悠远,里面翻滚着种种复杂的情绪,有烦躁,厌恶,麻木,和无可奈何。 新的轮回,又开始了。 屋内虽然没有回答,但是他听到了相应的动静,“那一位”应该是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不知道这次来的,究竟又是怎么样的人? 是让他们继续在深渊里面挣扎的人吗? 还是能够将他们拉出深渊,让他们重见阳光的人呢。 “妮莉雅小姐,您是不是醒了?那我就冒昧打扰了。” “我进来了。” 布里奇特推开了那一扇熟悉的纯白色雕花房门,屋内的窗户大开着,阳光流泻而入,“那个人”就站在窗口的位置,因为光线的反射,布里奇特看不清她的脸,但是从那周身萦绕的感觉来看,的确是“新孩子”,也是新的轮回的开创者。 同时,那一股汹涌的爱意从内心产生,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喜欢,都在喊着喜欢这个人。 下意识的想要臣服,想要奉上一切。 但是还不可以,“新孩子”什么都不知道,突然表现出来的话,会吓到的。 “妮莉雅小姐,”布里奇特带着笑容走近那一道逆光的身影,脸上带着温柔至极的笑意,“既然您已经醒了,那就由我来为您更衣。” “不用了。”百灵鸟一般的嗓音,吐出来的却是无比冷漠的声,带着拒绝的意味,“还有,你不要再靠近了。” “对不起,布里奇特先生,更衣这种小事,请呼唤侍女们来做吧。” 什么?布里奇特停住了脚步,距离妮莉雅还有大概两米多的距离,在这时候,他才看得清“新孩子”正在做什么。 依旧是万年不变的那张脸,被造物者偏爱的面容,被称为“天使”的金色波浪长发和湛蓝色的双眼,她正坐在窗台上,掌心站着一只嫩黄色的鸟儿,她看向那鸟儿的目光之中满是喜爱,但是那道目光扫到布里奇特身上的时候,却又会变得冷若冰霜。 不应该是这样的。以前的那些“孩子”基本都会通红着脸,同意布里奇特的更衣要求,因为这个是“好感度”增加的选项之一,可面前这个“新孩子”不仅选错了选项,还做出了让自己离她远一些,换侍女来更衣的选项。 那满腔的爱意并没有得到施展,正在宣泄着不满,他试探性的又往前走了两步,“妮莉雅小姐,别使小性子了,侍女们都在忙呢,还是让我来……” 他才向前走了不过两步,就听到了一声提高了音量的呵斥。 “我不是让你不要再靠近了吗!!!”妮莉雅的声音突然提高,她手中的鸟儿因为这提高的声音而惊得扇扇翅膀飞走了,妮莉雅终于转过头来,正视着面前的布里奇特,布里奇特清晰的在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面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也看清楚了里面的情绪。 那份情绪,给那满溢的爱意泼了一盆冷水。 冰冷,不耐,还有深藏在眼底的,藏匿着的厌恶。 这个“新孩子”,讨厌“布里奇特”。 可能是专一的攻略者也说不定,布里奇特这么想着,内心虽然不受控制的在难过,心脏很疼,像是被人用手掌狠狠的抓住了一样,他一边缓慢的后退,一边在手上做出安抚的动作,“好的,妮莉雅小姐,我这就后退,我不靠近您。” “但也请您从窗台上下来好吗?这并不是一位淑女应该做出的事情,而且这也太危险。” “知道了。”妮莉雅的回答毫无诚意,敷衍式的回答,“不是说要更衣吗?把侍女们叫来吧。” “啊,对了,以后布里奇特你也不用再来叫我起床了,你这么优秀一名管家,应该去帮父亲和哥哥的忙,而不是在我的身上蹉跎时间。” 布里奇特的瞳孔微缩,就在刚才,面前的新孩子轻描淡写的,又掐掉了一个刷好感度的选项,在“原本的故事轨迹”之中,“布里奇特”和“妮莉雅”因为这段关系,而逐渐变得亲密,因为“妮莉雅”喜欢赖床,“布里奇特”纵容她这天真任性的性格,两个人的好感才慢慢上升。 但是面前的这一位“新孩子”,轻而易举的就断掉了这一条线,以委婉的方式,肯定了他人工作能力的同时,再不经意的把人推远,以此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次的“妮莉雅”,看来绝不简单。 此时,另外一方的“妮莉雅”。 杜木玲的内心已经快要爆炸了,对她而言,与正常男性,特别是不熟悉的男性的安全范围是三米,但是现在面前的这一位管家距离自己只有一米多了,这实在是太近了。 在布里奇特看不到的地方,杜木玲的手缩在袖子里面,已经在微微发抖了。 大学生活使杜木玲得到了充足的锻炼,也就是说,她学会了如何睁眼说瞎话。 越是慌乱的场合,她的话语越是冷漠,看起来越是镇定,但其实杜木玲的脑袋里面是一团浆糊,只能顺着本能来说出那些话,仅此而已。 看着布里奇特逐渐后退,出了危险范围以外,杜木玲内心长舒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等待着美丽的侍女姐姐们的到来。 杜木玲想了想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确认了自己并没有选择任何提高布里奇特好感度的选项,在话题的最后,她甚至将布里奇特的这一条线给断了,也就是说,在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一系列攻略事件发生之内,不会再遇到布里奇特这个人了。 内心的小人捏紧拳头,带着兴奋的心情大喊了一句“好耶!”。 可是当杜木玲结束了自己的思维风暴之后,她发现布里奇特并没有离开这个房间,而是站在对于杜木玲相对安全的范围内,静静的看着她。 那一双紫色的眼瞳之中,浸满的全是爱意。 等下,爱意? 为什么会有爱意?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 我是万人迷(4) 对于杜木玲来说,长期家里蹲的死宅属性,使她对他人的情绪变化非常的敏感,所以她绝对不可能错看那双眼之中的满溢爱意。 但是不应该,明明自己没有做出任何增加好感度的选项,对于布里奇特来说,自己应该只是“伺候的主人家的女儿”仅此而已,好感度严格来说绝对不会超过三十,但是看现在的情况,好感度似乎没有低于九十的样子。 不应该如此。 带着满腹的疑惑,杜木玲在美丽的侍女姐姐的帮助下换好了衣服,一套得体美丽的居家常服,虽说是常服,但是以塞西尔公爵家的奢华程度来说,也是平常人们所仰望的存在。 杜木玲带着侍女们穿过长廊,来到了餐厅,父亲列德·塞西尔,母亲卡瑞娜·爱德华,还有兄长蒂莫西·塞西尔已经在餐厅里面等着了。 看到杜木玲的瞬间,列德和蒂莫西脸上便露出了笑容,只有母亲卡瑞娜微微皱眉,脸上带着不赞同的神色,“你今天还是起迟了,妮莉雅。”她的声音里面带着细微的责备,“耽误了正常的早餐时间,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 杜木玲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现在发生的情况,因为在她过去的二十一年里面,跟家里人并不是很亲密,交流也很少,面对这样带着关怀的责备,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但是,身体已经本能的靠近了卡瑞娜,保住母亲的脖子就开始撒娇,嘴里也下意识的吐出甜蜜的句子,“对不起嘛母亲,因为床实在是太舒服啦,妮莉雅有点忍不住。” “下次!下次妮莉雅一定会早起的!” 卡瑞娜叹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家女儿那金子一般的发丝,对上了那蓝宝石的双眼,里面似乎满满的都是诚意,虽然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遍,但每次还是会心软,让这孩子就这么轻易地逃过去。 没看到桌子的另一端,列德和蒂莫西脸上露出的笑容更大了吗,他们宠爱着妮莉雅,对她的一切要求都能够满足。 没有人不爱妮莉雅。 “好了好了。”卡瑞娜的语气放软,“这次就先放过你,先回到你的位置上吧,下一次,可不会这么简单的放过了哦。” “好的母亲。”杜木玲乖乖的坐在了唯一的空位置上,面对着桌上丰富的早餐,内心疯狂的尖叫。 不是因为最为纯正的中世纪早餐,而是因为刚才她下意识做出的一系列举动,那绝对不是她做出来的,而是原本的“妮莉雅”所做的,在这种时候,杜木玲才真真正正的有了自己已经成为了“妮莉雅”的感觉。 她扫视周围,没一个人都是鲜活的,都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有着自己的独特的灵魂。 这里,不是游戏,人物也不是最开始杜木玲以为的纸片人。 他们是真实存在的,这里是一个真正的世界。 她感到一阵恍惚,拿着刀叉的手顿住,眼神空洞而茫然。 真的,回不去了吗? 回不去那个并不富裕却很幸福的家,那个一直会很照顾自己的弟弟,那个在自己生病的时候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友人。 还有那两位,永远在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两位老人。 眼泪不知不觉的盈满眼眶,砸落在了桌上。 一瞬间,所有的景物都褪去了颜色,时间空间同时静止,万物化为了黑白。 杜木玲感觉自己被轻轻的抱住了,一个很轻的、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女孩子不要哭啦,哭起来不好看的啊。” “辛苦你啦,相信我,回的去的。” 杜木玲回头,对上了一双世界上最温柔的蓝色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有着最为美丽的容貌,金色的发丝,但是她是半透明的,发丝和裙摆半漂浮在空中,对着杜木玲笑着,又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 “你能够回的去的,一定能够。” 杜木玲惊讶的看着她,她偏头看着旁边属于自己的倒影,已经回复了“杜木玲”的样子,那是她最为熟悉的样貌。 “妮莉雅,”杜木玲率先开口,“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你把我带过来的吗?” “不是哦,”妮莉雅摇摇头,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不是我【召唤】你来的。” “是【他们】召唤你来的,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他们一直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爬出那个【深渊】,很努力的想要挣脱【牢笼】,但是怎么也做不到。” “妮莉雅,”杜木玲的神态认真,“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是什么使你变成这个样子的?” 妮莉雅的笑容更加苦涩,“是【神明】。” “你应该看得出来吧?【妮莉雅被所有人爱着】这个事实,这个所有人里面,也包括了神明。” “因为神明的妒忌,我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神明纵容了他们的所作所为,祂不允许我和任何人在一起,一旦我选择了某个人,这个世界将会崩溃,然后重来。” “我已经见过无数的【妮莉雅】了,你若是做出了选择,你也将会成为牺牲品之一,如果你能做到不选择任何人,你不仅能够救他们,你也能够安全回家。” “姐姐,你做的到吗?” “做得到。”出乎妮莉雅的意料,杜木玲回答的非常之快,快的超出了她的预期,“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的话,我还是做得到的。” “我不仅不会选择任何人,我还不会刷任何人的好感度,我清楚他们每一个人的好感度选项,我知道如何才能避开所有的支线。” “所以,”杜木玲伸手,想要摸一摸妮莉雅的头,虽然手下摸到的只是一团空气,“发自内心的笑一笑吧,我还是最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我啊,在打游戏的时候,最喜欢收集你笑起来时候的cg了。” “所以,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啊。” “我会好好的进行扮演的,也会完成你的嘱托,救不救世对我来说并无所谓,但是令你难过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去做。” “所以我会成为【妮莉雅】。” 我是万人迷(5) 妮莉雅愣了一下,终于如愿的,对着杜木玲释放了一个笑容,那双噙着眼泪的美丽双眼,是世界上最为珍贵的蓝色宝石。 杜木玲也笑了,“既然决定好了的话,那就让游戏继续吧。” “我一定会赢的。” “我会一直陪在姐姐的身边,”妮莉雅的手缓缓拂过周身,身边的景物正在回归自己本来的颜色,时间开始流动,所有人物都正在“活”过来,“即使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我会努力的。” “你能够待在我身边,就是最大的帮忙了。”杜木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拿出了以前玩乙女攻略游戏时候最大的谨慎态度。 “接下来,就让游戏开始吧。” 早餐时间很快就结束了,虽然杜木玲说了让布里奇特管家去父亲和兄长的身边帮忙,但是布里奇特还是坚持的留了下来,留在了“妮莉雅”的身边。 那双满是爱意的紫色眼睛,仿佛要将与其对视的人吸入进去,然后溺毙其中。 但是杜木玲完全不care,她玩过的乙女游戏,被友人用着治疗的名义,玩的不下二十个了,对于这样的眼神,早就有了绝对性的免疫力。 她不反感布里奇特留下的原因,是妮莉雅阻止了她将其赶走,再加上布里奇特个人的办事能力还是很厉害的,所以她默许了布里奇特的留下。 妮莉雅说:“如果现在赶走布里奇特的话,接下来的设定将会被完全的打乱,【他们】将会不再顾及【规则】,而直接按照自己的本能行事。” 对于小姑娘担心的话语,杜木玲只是冷笑,虽然听取了小姑娘的意见,但是心里却带上了讽刺。 不是针对小姑娘,而是针对那所谓的【他们】。 能够忍住本能的才能称之为人类,被本能做支配的话,那就不是人类了,那是畜牲,是垃圾。 “布里奇特,”杜木玲转着手中的茶杯,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在感慨着这是多么精致美丽的花纹,“今天有什么行程安排吗?” 爱意没有得到对应的回复,布里奇特有着浓重的沮丧,但是妮莉雅并没有将他直接赶走这一点,让他不由得振作起来,虽然妮莉雅的话语依旧冷淡,面上依旧是保持着毫无差错的礼貌笑意,但是只要这一点点的回应,就会让那颗本就蠢蠢欲动的心脏,快乐地跳起舞来。 “您今天的行程只有一个,”布里奇特略微思索了一下,“那就是来自霍伯特·弗格期侯爵的下午茶邀约,您还没有回复,这就按照您以前的习惯去……” “不用了,”妮莉雅说完之后,顿了一会儿,将茶杯放回托盘之中,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这对淑女来说哦,是一种绝不礼貌的行为,说明了主人此时的心情并不怎么好,布里奇特用余光观察妮莉雅的神情,果然出现了一丝不耐的神色,他安静了下来,等待着主人的吩咐。 “回绝了吧,我不想去。”妮莉雅没有在意那茶杯,随手捻起小桌上的一枚小点心,送入嘴中慢慢的咀嚼。 这次的孩子,是纯粹的单推吗?不走管家线,也不走青梅竹马线吗? 那是要选择谁? 霍伯特·弗格期侯爵,今年二十岁,是最为年轻的侯爵,与妮莉雅是青梅竹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有着深厚的感情,算是所有可攻略角色之中,初始好感度最高的,也是最好刷好感度的了。 据说他的祖上有着来自东方的神秘血统,弗格期侯爵有着一头纯黑的长发,琥珀色的眸子,待人彬彬有礼,用杜木玲好友的话语形容,那就是绝对的“暖男”角色。 好感度初始很高,剩下的好感度也好刷,弗格期侯爵的人气,在那一款乙女游戏里面一直很高,是无数女孩子选择攻略的第一目标。 但是面前这个孩子轻而易举的就这么掐断了,所谓的青梅竹马线。 不仅对其不感兴趣,甚至对布里奇特提起关于邀约这件事情,有感到微微的生气与不耐烦,所以才会做出砸茶杯的举动,接下来的吃点心,不过是为了掩饰刚刚那一失态的举动罢了。 布里奇特在内心叹了一口气,为还没有出场的弗格期侯爵内心默哀了几分钟,这次的新孩子如果不喜欢他的话,他也就是没有机会再竞争了。 但是无论怎么阻挡,在见到的第一面,他们依然会对她产生爱意。 【所有人都爱着妮莉雅。】 另一边,妮莉雅和杜木玲正在进行着无声的交谈。 妮莉雅对着桌上的点心,露出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但是因为没有实体,她只能咬着自己的手指,看着杜木玲慢慢的往嘴里塞。 ‘姐姐,你为什么要拒绝这次的邀约呢?如果没有这次邀约的话,就不能展开关于霍伯特的支线了呀?’ ‘所以问题来了,我为什么一定要开他的支线呢?’杜木玲手里端着茶杯,观察着上面那精美的花纹,对这在后世可以称得上是艺术品一般的存在感到惊叹,‘不去主动见他的话,那不就可以避开他了吗?’ ‘但是姐姐,’妮莉雅那张美丽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你玩过抓鬼游戏吗?’ ‘如果你不去抓鬼的话,那接下来就要换鬼来抓你了呀。’ ‘姐姐,如果不去这次邀约的话,那下次就不知道会在哪个地方,突然碰到霍伯特哦。’ ‘没有经过任何准备的见面的话,姐姐你应付得来吗?’ 杜木玲一个失手,砸了茶杯一下,幸好是直接落在了托盘里面,而不是掉落在地上,她的眼中出现了不耐烦的神色,‘真烦啊。’ ‘像苍蝇一下,怎么赶也赶不走,嗡嗡嗡嗡的,吵死人了。’ 杜木玲捻起一块点心,慢慢的塞进嘴里,脸色看似很平静,其实是在跟妮莉雅商量着对策。 ‘那怎么办,接下来我要怎么处理?’ ‘这样吧姐姐,’妮莉雅想了想,‘你拒绝了这一次来自他的邀约,那你下次,明天或者是后天,给他发一张邀请函,邀请他来喝下午茶,就是相当于补了这一次的邀约了。’ ‘我跟男的合不来啊!!我一想到我居然要跟一个男的坐在一起喝下午茶,我就整个人起鸡皮疙瘩,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了’ ‘姐姐!不要任性了!!!’ 我是万人迷(6) 弗格期伯爵府中,伯爵一如既往的早起,用餐,然后到书房之中处理相关的文件和领地事件。 “弗格期伯爵,”有侍女拿着一封有着金色蔷薇花的火漆的信走上前来,“您寄给塞西尔公爵那边的邀请函,已经收到回复了。” “嗯。”霍伯特抬头,脸上并没有多少激动的神色,按照那边的状态,还有那些“孩子”的习惯,一定也是同意了的吧,真的是,非常无趣啊。 “将回信给我吧。”他接过回信,漫不经心的将其拆开,却被信上的内容镇住了。 那封信上面用着委婉的话语,但却清晰的表达了拒绝的意味,也就是说,这一次的那孩子,也许是“新孩子”,“妮莉雅”,拒绝了次来自霍伯特?弗格期侯爵的邀约。 这在以往的现象中也不是没有出现过,有些孩子会“单推某一条线”,然后对其他人视而不见,但是即使是拒绝,也不会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而且这个拒绝的意味也过于明显,过于的,斩钉截铁。 杜木玲是在妮莉雅的指导之下,给弗格期侯爵写的回信,妮莉雅一直非常的担心,因为按照杜木玲的写法,语气也过于冷淡了,虽然有着委婉的意思,但也实在过于表面,她一直很担心,在接下来杜木玲会遇到怎样的场面。 “有什么好担心的?”杜木玲安抚着面前的这个姑娘,同时她手上所书写的文字并没有停止,写完一封之后又拿起了另外一张信纸,“再写一张邀约,不就好了?” 妮莉雅探头过来看杜木玲所书写的内容,“姐姐,你是要邀请他来我们这里喝下午茶吗?但是你不是拒绝跟男性有任何接触吗?” “谁说我要邀请他来喝下午茶了?”杜木玲笔下的信一气呵成,她放下羽毛笔,满意的欣赏这个身体自带的,属于“妮莉雅”的飘逸字迹,她冷笑了一声,“我是肯定不会跟男性有其他身体接触的,所以我邀请他参加别的项目了。” 霍伯特一个猛地起身,又坐了回去,他看向立在旁边帮忙处理文件的侍从,“我最近有什么别的行程吗?” “有的,”侍从点点头,“作为最年轻的伯爵,您的行程可是排的满满的啊。” “全部推掉。”霍伯特的语气非常的强硬,“空出最近两天的时间来,我最近一定要见到【妮莉雅】!” “但,但是……” “没有但是!”霍伯特烦躁的将手中的文件丢到了桌子上,那双琥珀色的双瞳之中写满了不耐,如果你仔细看去,还能看到深藏其中的狂喜与不可思议。 这次的孩子,能够救他们吗? 他已经不想在深渊与牢笼之中挣扎下去了。 这时,有一个侍女急匆匆的进来,手中拿着一封同样的,带着蔷薇火漆的信件,“弗格期伯爵,这里还有一封来自塞西尔公爵的信。” 霍伯特伸手接过信件,已不是刚刚那漫不经心的态度,而是急不可耐地将其拆开,上面的大体内容也是一个邀约,但并不是之前的关于下午茶,或者是逛街之类的邀约。 这次的“妮莉雅”,邀请她的【青梅竹马霍伯特?弗格期伯爵】去马场,进行骑马运动。 霍伯特冷笑了一声,重新坐到了位子上,将手中的信封随手一丢,原本升起的希望就这么无情的被扑灭了。 骑马,那不就是还是会有身体接触吗?那还是一样的,这次的孩子,并没有改变。 也并不能拯救他们。 杜木玲慢条斯理的将信纸塞进信封里面,在上面印上了专属于塞西尔公爵的蔷薇火漆,“这个项目我很满意,希望我的朋友霍伯特?弗格期伯爵也会因此满意。” “毕竟我们到时候的项目无论是骑马,还是赛马,我都会好好教他做人的。” “姐姐,”妮莉雅好奇的探头,“你很会骑马吗?” “不会哦。”杜木玲摇摇头,“你忘了我的家里蹲属性了吗?家里蹲可不太擅长这种东西呢。” “但我们的弗格期伯爵肯定是擅长的呢,到时候你说,我要是邀请他进行表演的话,他会不会去呢?” “姐姐,你是要累死他吗?” “要是能累死就好了呢。” “姐姐,一脸淡定的说出了很不得了的话呢。” 杜木玲将两封信,分别交给两个侍女,让她们错开时间,隔差不多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送去弗格期伯爵那儿,侍女点点头,然后退下了。 妮莉雅听着杜木玲的吩咐,内心对自己的青梅竹马升起了一丝的同情。 感觉这一次的轮回,会非常的有趣呢。 “好。”杜木玲拍拍手,像是在拍掉手上的某些灰尘一般,她屏退了侍女们,重新回到了房内,“接下来还有两条线需要处理。” 第三条线是一个平民的富商,名为科兹莫?卡特,有着一头红发和一双浅粉色的双瞳,表面上他是一名平民,是女主妮莉雅在未来的某一天,偷偷溜去市集之上遇到的,他与热情的女主建立了良好的初见,后面见面的频率渐渐增加,好感度上去之后,科兹莫才告知了女主关于自己是第一富商的身份。 第四条线是皇族线,与二皇子威利?鲁伯特,那是一位天真与冷漠共存的存在,也是在未来的某一天,女主在去皇宫游玩时所认识的存在,二皇子其实比女主还要小上一些,天生的娃娃脸,一开始女主并没有认出来他的皇族身份,将他当做普通的小孩子对待,后面在某一场晚会之中,才知晓了这是皇族二皇子。 杜木玲整理完这些线的关键点之后,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不耐烦,“真不想走流程啊,我真讨厌抓鬼游戏。” 妮莉雅安抚杜木玲,“没事没事,姐姐冷静一点,只要我们走过了流程,就能够回家了。” “以回家为目标,姐姐你一定可以的!” “【脏话】,要不是为了回家。” “男人,就是不行。” 我是万人迷(7) 杜木玲邀约弗格期伯爵的那一天,正好阳光明媚,她换上了一身得体的衣裳,带上了厚重的遮阳伞,径直去了马场。 来到马场的时候,霍伯特早已在马场等候了,用他的话来说,这就是绅士风度,要比女性提前到来,不能让女性做无谓的等待。 面对这些话,杜木玲比较嗤之以鼻,毕竟在她的观念里面,先不论性别,约定的时间那便是约定的时间,迟到本来就不太好,你早到是你自己的选择,而不是所谓的绅士行为,只要在约定的时间之内赶到,那就不算是违约。 杜木玲抬头看了看今天的天空,那是艳阳高照的天晴空万里,没有云朵遮挡,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天气。 也是非常适合整人的天气。 霍伯特见到杜木玲的时候就愣住了,“妮莉雅,”他的脸上满是困惑,“你怎么是这一身的装束?你不换成骑马装吗?” “咦?我没说要骑马啊。” 杜木玲巧妙的在信里玩了一个文字游戏,她只是说邀约来马场,但是并没有说要来具体做什么。所以他霍伯特那边顺理成章理解成了妮莉雅要假借骑马来拉近两人的关系,增加两人之间的身体接触,来刷好感度,但其实杜木玲只是想看这个人独自在阳光之下挥洒汗水,仅此而已。 “我听说霍伯特?弗格期伯爵有着良好的骑马技术,甚至能够演绎出舞蹈一般的效果,我对此一直崇尚已久,不知今天能不能让我如愿以偿呢?” 潜台词就是:老子没打算骑马,但老子打算看你骑马,所以你快给老子骑。 这就是杜木玲想出来的办法,既可以不偏离二人的感情线,既做了相应的邀约,又可以不增加身体的接触。 能够使她与这些男人有相应的距离感,这真的是太好了。 当然,类似的招式只能用一次,下一次的事情,下次再说吧,这一次,总之先这样糊弄过去。 于是在这一天,杜木玲有幸看到了霍伯特?弗格期侯爵非常闻名的花式马术表演,并且是不要钱的那种,并且在他表演之后,杜木玲也很贴心的派侍女送上了饮料及擦脸的毛巾,当然,并没有亲手送上。 当表演结束之后,也差不多是告别的时间了,于是杜木玲便先行离开了。 于是她也没有看到,那属于霍伯特的琥珀色双瞳之中,燃起的是怎样浓郁的,属于爱意的火焰。 “这次来的孩子,是不一样的。”霍伯特喃喃自语着,“会耍一些小心机,也会玩一些小游戏,但是拒绝了与我的任何接触,现在不确定是到底是【单推线】还是怎么回事,但是她对我这个人,起码是没有任何欲望的。” “但是妮莉雅,我依然爱着你。”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这爱意就汹涌不止,它蠢蠢欲动着,即使我捂住我的嘴,即使封住我的手,它也会从我的耳朵里,从我的眼睛里面流淌出来。” “【所有人都爱着妮莉雅】。” 回到马车上面的杜木玲,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总感觉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盯上了,还是令人不爽的东西。 ‘姐姐,’妮莉雅依旧跟随在她的周身,‘你是生病了吗?怎么突然发冷的样子?’ ‘我感觉我被什么东西盯上了。’杜木玲托腮望着窗外。马车的轱辘在慢慢的前进着,她陷入了沉思,‘并且是令我很不爽的东西,不爽到下一秒就可以令我毁灭世界的那一种。’ 妮莉雅顿了一下,试探性的询问,‘男人?’ ‘很有可能。’ 杜木玲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接下来的挑战就是平民富商,科兹莫?卡特了,但现在的问题在于,一个公爵家的女儿,要如何突破公爵的重重阻拦,去结交一个并不素不相识的平民呢? 而且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能促使一个公爵家的女儿能够出门呢? ‘妮莉雅,你当初为什么要出门?’想了很久,杜木玲决定先参考原来主人的意见。 谁知道原主摇了摇头,‘我并不想出门,姐姐。’她的神情满是哀伤,‘但是那时候有一股力量促使我去这么做,其他的【妮莉雅】都是主动出门的,我并不能给你参考意见。’ ‘姐姐,我活得和他们一样,我也没有自由。’ ‘所以拜托您了,救救我吧,救救我们。’ ‘我会的。’杜木玲伸手放置到一边,看似是在靠垫上放置,实际上是与妮莉雅的双手交叠,‘我会救你的。’ ‘我们会一起逃离这个牢笼。’ ‘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就有机会出去了,等着吧。’ 几天后,便是丰收庆典,皇帝开放了夜晚时间,庆祝这一年的丰收,与大家一起共享这丰收的喜悦。 而那一天,也就是公爵之女,妮莉雅?塞西尔,提出出行的好机会。 兄长蒂莫西非常的担心,一直询问是否要需要带上护卫进行保护,父亲列德满脸写着不赞同,他并不支持自己的女儿在这么多人聚集的状况下去进行游玩,因为很容易发生踩踏等一系列事故,只有卡瑞娜微笑着,摸了摸杜木玲的头。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卡瑞娜的声音很轻,“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你的忙,但是我们永远站在你身边,我们永远支持你。” “我永远爱着我的妮莉雅。” 听着母亲的突然表白,父亲和兄长都不甘示弱,都在重复着喜欢之类的话语。 杜木玲脸上带着甜美的微笑,一个个的拥抱了属于妮莉雅的家人,轮到卡瑞娜的时候,她的拥抱尤其的紧,在卡瑞娜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你看,妮莉雅,你并不是一个人,有人仍然站在你身边,有人永远的爱你,纯粹的爱你。 另一方,半透明状态的妮莉雅已经泣不成声,她伸手想要触碰她的家人们,但却于事无补,她没有任何的办法,只能无助的哭泣。 这便是【神明的妒忌】。 令人恶心。 杜木玲带着妮莉雅出了门,身后跟着两名无论怎么拒绝都无法甩掉的护卫。 她的脸上满是坚毅。 第三条线,开始吧。 我是万人迷(8) 忘记那个乙女游戏是哪个国家所发售的了,反正作者对于这次丰收庆典的描绘非常的盛大,有无数的小游戏跟各种活动,这些活动跨越了国家和国籍的界限,出现在了同一个地点上。 杜木玲有预感,在这次的丰收庆典上,她可以玩的非常开心。 她并没有听从妮莉雅的建议,没有对自己的面容和发色做出任何的修饰,就顶着那一头金色的长发和睁着蓝色的眼睛出门了,一路上无数的人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杜木玲却毫不在意。 她的确是恐男和家里蹲,但她并不是社恐,用她的话来形容,那就是妮莉雅是天生的最名贵的宝石,而宝石,天生就是用来欣赏的,而不是埋在泥沙之中,让明珠蒙尘。 照她看来,这一份美丽就应该绽放在人之前,让他们来欣赏这一份美,让他们来崇尚这一份美。 这才是妮莉雅存在的意义,而不是受【他们】的独占。 走着走着,杜木玲就发现妮莉雅停住了脚步,她顺着妮莉雅的眼神望去,看见了一个射击的摊子。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杜木玲轻声问着妮莉雅。 ‘那个,’妮莉雅的目光定格在奖品的区域,那里有一个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奖品的范畴,一等奖是一套精致的茶壶,茶杯套装,二等奖是一个巨大的娃娃,三等奖是三四个小娃娃,再往下就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奖品了,‘我想要那个大娃娃。’ 那个巨大的娃娃是一个鲨鱼形状的娃娃,做得非常的可爱,是小姑娘会喜欢的类型。 ‘原来是娃娃,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茶壶茶杯那个套装呢。’杜木玲抬起步伐,往摊子的地方走去,‘那我们就去拿那个娃娃吧。’ 杜木玲来到了射击的摊子前端起了枪,仔细的调试那个瞄准镜,还有扳机。 以为要大展拳脚的侍卫们都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上前来接过枪,帮助他们的小主人夺得冠军,却被杜木玲的一个眼神逼退了回去。 “我就是想试着玩一玩,不要在意。”杜木玲,准确来说是妮莉雅的皮相优越,即使只是微微勾起嘴角,也给人一种甜蜜的撒娇感,“所以用不上各位的帮忙啦,不好意思。” 侍卫红着脸,连连道歉后后退几步,依旧守在杜木玲的周围,生怕他们的小主人出了什么事。 杜木玲瞄准了一个气球,开出了第一枪。 那一枪不仅打破了那个气球,也打在了科兹莫?卡特的心上。 科兹莫已经在黑暗里面观察这个女孩子很久了。 他一直在等待,等待与这个女孩的相遇,他不知道这一次的这个女孩是否可以拯救他的轮回,将他带出这一份深渊与牢笼。 但是他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女孩的出现,直到这一次的丰收庆典,女孩一出门,他安排在塞西尔公爵周围的人就来报道了,所以他一路尾随女孩,到现在从杜木玲端起瞄准镜开始,再往前说,从见到【妮莉雅】的第一眼开始,那一股爱意就无法抑制的涌现出来。 【没有人不会爱妮莉雅。】 那一对浅粉色的双瞳,自始自终都没有移开视线。 杜木玲并不知道,端起枪,冷肃着脸的她,究竟有着多大的吸引力,无数的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她的身上,没有人能从她的身上移开视线。 因为一开始,杜木玲就是奔着二等奖去的,所以她并没有达到一等奖的范畴,她刚刚打到二等奖的分数线,就直接收了手,抱着摊主给的大娃娃,对着欢快笑着的妮莉雅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她也没有注意到,妮莉雅所存在着的方向的后方,正是科兹莫所躲藏的地方,科兹莫被这个浅浅的笑容击中了心脏,忍不住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来到了妮莉雅,也就是杜木玲的面前。 “美丽的女士,晚上好。”科兹莫对着杜木玲行了一个绅士的礼仪,“我看您只得了一个二等奖,您是否感到有些不甘心呢?不如我来帮您把一等奖赢回来吧,那一套看起来就非常美丽的茶杯跟茶壶套装,一看就很适合您呢。” ‘但我并不想要一等奖,我只想要这个娃娃,你们总是把你们的想法强加在我的身上,而我又总是无法拒绝。’妮莉雅靠近了杜木玲,将她的整张脸都埋进了娃娃当中,说出来的话有一些沉闷。 杜木玲摸了摸娃娃,其实是在摸妮莉雅的头,她在安抚着这个姑娘,同时她的脸上也不动声色,“这位先生,我并没有因此感到遗憾,我觉得我能得到这个就是我最大的快乐了。” “你难道不觉得,这个娃娃非常的可爱吗?” 科兹莫顿了一下,有着手足无措起来。 因为在以往的故事线中,即使妮莉雅会出现在丰收庆典上面,也不会直接自己端起枪来进行相应的庆典活动,更不会获得所谓的奖品了,基本都是由科兹莫来帮忙所拿到的奖品。这样子好刷好感度,使两个人的关系更加靠近。 而且在刚才的话语之中,妮莉雅的声音明显带着不屑与不耐烦,甚至有隐隐有一丝指责科兹莫的意思。 “我想小姐,你是误会了。”科兹莫,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维,决定改变原来的策略,主动出击来获得好感度,“我只是单纯觉得那一套茶杯和茶壶套装非常适合您,您看它的花纹是那样的精致美丽,与您非常的相配,难道不是吗?我只是想把它奉献给您,仅此而已。” “所以拜托了,请不要拒绝我,好吗?这是来自一个对您有着非常诚挚的爱意的人的请求。” 又开始了,又来了。 打着爱的念头,说着为你好的想法,自顾自的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添加到别人的身上,这就是所谓的爱吗?这就是所谓的喜欢吗? 真是令人恶心。 于是杜木玲斩钉截铁般的拒绝了他。 “这位先生,我想我应该能拒绝的,毕竟我们是初次见面,我不能听信您的一面之言,您说对吗?” “再加上,”杜木玲加重了自己的咬字和语气,“我并不是很喜欢那个一等奖呢。” “先生,您,多管闲事了呢。” 我是万人迷(9) 在说完的那段话之后,杜木玲毫不在意的抱着她的娃娃转身离开,她身后的两名侍卫面面相觑了一下,也跟上了他们的小主人一起,反正面前的男人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素不相识的存在,所以也没有那个必要去在意。 因为这一件事情,杜木玲看妮莉雅也没有了游玩的兴致,所以打算直接回去了。 反正对于她们来说,与科兹莫相遇这一条线事件的触发已经完成了,所以也没有必要再去产生别的想法跟事件处理了。 科兹莫看着那越行越远的一帮人,眼中的爱意越是浓烈,眼底的不可思议就越是庞大。 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在隐蔽之处是有相互性的联系的,毕竟单打独斗是永远赢不了所谓的神明的,据霍伯特和布里奇特所说,这孩子似乎是要走单推线的路程,那么如果连科兹莫也不推的话,那么是不是要单推威利?鲁伯特这一条线呢? 那他们就要提前联系那个孩子了,那个天真而冷漠的孩子,要扮演好他的角色才行。 受到消息的威利?鲁伯特,墨绿色的双瞳之中尽是冷意,他还没有见到妮莉雅,所以还没来得及产生那浓烈的爱意,他揉了揉自己茶金色的短发,对立在自己面前的那一面硕大的全身镜,露出了一个天真而又残忍的,孩童的笑容。 原来这一次,轮到我了吗? ‘姐姐,你是要攻略威利?鲁伯特吗?’妮莉雅抱着娃娃打滚,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笑容。 ‘不会,你怎么会这么想?’杜木玲坐在书桌之前,拿着纸笔正在写写画画,她正在记录已经发生了的事件,和记录那些尚未发生的,或即将发生的事件,她要去躲避,甚至更换这些事件,来降低那些男主对女主的好感度产生,只有这样子,才能使游戏达到一个平衡。 ‘因为我看你已经连续走三条线了,只剩下最后一条,我感觉你想要单推他,而且你似乎对二皇子非常的看重。’ ‘即使是最后一条线,我也不会去走他的。’杜木玲停下了手中的笔,望向了窗外,窗外飞舞的鸟儿叫的叽叽喳喳,非常的快乐,而窗外不远处有处长廊,长廊下晒挂着鸟笼,鸟笼里面的鸟垂头丧气,连翅膀都不愿意张开,‘比起所谓的爱,我更想要自由,我更想回家。’ ‘而且我不是答应过你的吗?我一定会救你的。’ ‘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关注二皇子?’杜木玲看向桌面上的材料,属于二皇子的消息被做了描红加粗处理,‘因为他是破局的关键,我们需要这个人,需要他的权利。’ 侍女这时候正好来敲门,“请进。”杜木玲摆好了待客的姿态,等待着侍女的进入。 侍女推门而入,面上带着微笑,“妮莉雅小姐,塞西尔公爵说他要去宫里面见皇帝,问您要不要跟着一起去宫里玩上一会儿。” “我会去的,”杜木玲露出了一个甜蜜的笑容,“感觉会是非常有趣的事情呢,我是会去的。” 因为不去的话,就见不到威利?鲁伯特,就不能进行接下来的计划了。 我准备好了,威利?鲁伯特,你呢? 进入到皇宫之后,塞西尔公爵,也就是妮莉雅的父亲要去面见皇帝,走之前嘱咐一位侍女带着妮莉雅四处游玩,作为皇帝之下的最高权力之一,塞西尔公爵拥有在宫中随意游玩的权利,作为他的最宠爱的女儿,妮莉雅自然也可以。 意料之中的,即使有侍女紧紧跟着妮莉雅,还是与侍女在皇宫之中失散了,并且妮莉雅也迷路了。 这就是【剧情的推力】,这就是【不可抗性】。 当然,迷路的是【妮莉雅】,而不是杜木玲,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正身处于皇宫的哪个方位里,哪个位置之中。因为在进入皇宫之前,她已经将皇宫的整个地图都背了下来,所谓的关于剧情的迷路对她来说,只不过是小儿科的推动手段,仅此而已。 她在长廊之中穿梭,于是见到了精灵。 有着茶金色碎发的少年,在秋千之上坐着,秋千轻轻地摇晃,带动他的碎发也轻轻摇晃,他的脸非常的精致,像是天使一般,也像是从那些话中走出来的精灵,突然,一只浅金色的蝴蝶挥舞着翅膀,停留在了他的肩膀,他伸手抓住了蝴蝶,脸上带着笑容,揪住了蝴蝶的两边翅膀,然后将蝴蝶整个撕开了。 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的笑容全程都没有消失。 这就是二皇子,威利?鲁伯特,天真、冷漠、而又残忍的家伙。 杜木玲停下了脚步,静静的看着他,他们两个人都仿佛像天使一般,只不过一位天使藏匿在阴影之中,一位天使沐浴在阳光之下。 杜木玲转身,直接想要离开,一道稚嫩却又好听的声音,在她的身边响起,“你长的真好看,姐姐。” “姐姐,你是天上来的天使吗?” 杜木玲侧身,刚才坐在秋千上面的孩子已经跑到了她的身侧,他的额头没有出一点汗,歪着脑袋看她,仿佛是不问世事的小孩,面上依旧是笑着。 杜木玲顿了一下,向着小孩行了一个礼。 “很高兴见到您,殿下。”杜木玲的脸上毫无慌张,做出来的礼仪也是极其的标准,“二皇子殿下,威利?鲁伯特。” 威利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比妮莉雅稍微矮上那么一点点,他靠近妮莉雅走了一步,满脸写着阴沉,“你认识我吗?” “作为公爵之女,我想我应该认识每一位殿下,这是最基本的礼仪。”杜木玲没有被威利的阴沉神态做出任何的反应,表现依旧镇定自若。 突然,威利?鲁伯特笑了。 “我是你推的第四条线了,对吧?” “是的。” “谁都不选的话?你想要做什么呢?” “我想要回家。” 威利突然笑了起来,是那种捧腹的哈哈大笑,他甚至笑出了眼泪,一边擦去眼角淌出的泪水,一边同杜木玲说话。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跟我说的人。” “你能够坚持下去吗?” “在我们的攻势之下。” “为什么不能呢?” 我是万人迷(10) 让我们来讲述一个故事吧!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不知名的小世界里面,有这样的一个轮回。这个轮回是围绕着一个女孩子跟四个男孩子而展开的,这个轮回之中有一个稳定的定律,那就是【所有人都爱着妮莉雅】。 所有人都会爱着那个女孩子,无论她做出了什么,做错了什么,都会被允许,都会被接受。 但是女孩子也从未做错过什么事情,她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女孩子,待人非常温和有礼,善良礼貌,她爱着每一个人,无论那是什么样子生物,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轮回在不断地进行着,每一次轮回,女孩子都会选择其中一个男孩子与他在一起,接下来她收到的将会是无尽的,属于其他人们的祝福。祝福里面,也包括另外的三个男孩子,所有的人都爱着她,所有人都希望她能够得到幸福。 可是有一天,这个轮回被打破了。 有一位不知名的神明路过了这个小世界,然后神明与女孩子相遇了。 祂爱上了女主,也就是我们的这个女孩子,但是女孩子不会选择除了那四个男孩子以外的其他人,所以神明产生了深深的嫉妒。 在无尽的嫉妒之下,神明对女孩子下了诅咒。 【女孩子不能跟任何人在一起,一旦女孩子选择了跟某个人共度余生,那么这个世界将会崩溃,一切都会重来,除了那个女孩子和四个男孩子以外,其他人不会察觉。】 在神明的错误影响下,男孩子们也产生了变化,他们即使没有等到轮回的开始,在见到女孩子的第一眼,他们就会爱上那孩子。 没有原因,没有来头的,汹涌的,猛烈的,难以控制的爱意。 神明的爱意,分散放在了四个男孩子的身上。 所有的男孩子们都想独占那女孩子,他们也知道独占女孩子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但他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他们会忍不住一次次的这么去做,然后导致世界一次次的崩溃,一次次的重来。 在世界崩溃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后,女孩子,也就是女主妮莉雅,终于崩溃了。 她放弃了自己的身体,不再回到躯体之中,以灵魂的状态存在着,使自己的身体成为一具行尸走肉,使自己成为一个不会说话不能行动的植物人。 但即便如此,神明的嫉妒依然没有解开,即使妮莉雅已经放弃了自己的身体,但是男孩子们的影响依然存在着,他们对妮莉雅身体进行了疯狂的争夺,甚至发动了无数场战争。 硝烟与战火,鲜血流淌在了这片曾经平和温暖的大地上。 最后他们做出了一个疯狂而又大胆的决定。 他们要召唤异世界的魂灵。 他们让异世界的魂灵来选择,来选择到底是跟谁在一起,来选择是否要让这个世界崩溃重来,来选择是否会使他们得到救赎。 这就是他们所想出来的办法。 他们已经被神明的嫉妒折磨了很久很久,实在是想要逃出这份牢笼,实在是想要逃离这深渊。 但是他们召唤的异界魂灵,最终都会选择与某一个人共度余生,甚至会是同时选择两个人,甚至会选择全部人,这就导致世界一次次的崩溃,使男孩子们的心一次的扭曲。 就在他们绝望的时候,他们遇到了这样的一个人。 那个孩子谁也没有选,谁的路线也没有走,一开始跟杜木玲是一样的,拒绝了所有人的邀约,将自己一个人关闭在了房间里,成天捣鼓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在做些什么。 但是那个孩子,被神明所发现了,神明惩罚了她。 神明让那个孩子坠入了阿鼻地狱。 神明让那个孩子在星屑之间进行无尽的流浪。 神明想要妮莉雅的爱,但却又不想让她把这份爱分给另外四个男孩子,所以神明扭曲了,如果杜木玲继续接下来的走向的话,很有可能也会跟那个孩子一样的结局。 在皇宫的花廊之中,杜木玲完整的听完了二皇子所讲述的这个故事。 威利扫过来的眼神甜蜜中带着天真活泼,“你会有爱吗?你能给予爱吗?” “我会有的。”杜木玲回答得非常迅速,“但是这份爱不是给你们四个人的,也不是给那所谓的垃圾神明的。” “我的这一份爱是给妮莉雅的,我爱我【自己】。” “真有趣啊。”威利笑着,围绕着杜木玲的周身蹦蹦跳跳,“你越来越有趣了,我也越来越喜欢你了。” “准确来说,再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最喜欢你了。” “所以说,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 “但是您不是说,”杜木玲用余光瞥了漂浮在周身的妮莉雅一眼,目光很隐晦,没有被察觉“一旦选择了其中某个男孩子的话,这个世界将会崩溃重来,而我也会受到相应的惩罚吗?” “我比较好奇,那个所谓的惩罚是什么?” “让我想一想哦。”就像是真正的孩童一样,威利托着腮,手扶着脸,闭着眼睛,开始了冥思苦想,过了一会儿,他用右手的拳头砸了一下左手的掌心说,“是灰飞烟灭哦,彻彻底底的那种。” “所以非常抱歉,我并不能选择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杜木玲对着二皇子又行了一个礼,“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那我就先行后退,塞西尔公爵应该是在等我了。” 她转身,毫不犹豫,也毫无迷恋地走开了,仿佛二皇子的皮相在她看来,只不过是一个单单纯纯的无关路人一般,毫无任何的吸引力。 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威利停下了自己蹦蹦跳跳的行为,挠了挠头,嘴里喃喃着。 “真棘手啊。” “那么坚持的性格,那么有韧性的,放着光芒的灵魂,实在是太容易吸引人了。” “如果我们四个真的轮流来的话,你真的坚持得住吗?” “如果那一位以真身降临的话,你还会坚持你的想法吗?” “我实在是太好奇了,太好奇了。” “妮莉雅啊,快给我一份准确的答案吧!” 我是万人迷(11) 麻烦,简直就是天大的麻烦。 原来所有的计划都被威利二皇子所叙述的那个故事所推翻,无数的想法得不到实施,全部都统统作废。 从皇宫回来的路上,杜木玲差不多一路都是黑着脸的,要不是妮莉雅一直在身旁提醒,再加上塞西尔公爵一路坐在身边,杜木玲才没有做出失礼的举动。 尽管是这样,她不太开心的情绪还是被塞西尔公爵所察觉,在回去的马车上,公爵一直再用担忧的目光看着她。 回到府邸之后,两人即将分别的时候,列德·塞西尔叫住了妮莉雅。 他脸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嘴张开又闭合最后还是朝着妮莉雅露出了一个笑容。 “无论发生了什么,父亲都会在这里,所以你不要想太多,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做错事。” “父亲,母亲,还有蒂莫西,都会站在你这边。” “虽然不知道你最近发生了什么,做出了很多事情的改变,但是没关系,我们永远相信你。” “我们永远站在妮莉雅这边。” 杜木玲没有说话,而是对着列德行了一礼,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礼仪,而是在杜木玲原本世界的,最为崇高的礼仪。 这是一位父亲,真正的,顶天立地的父亲,他值得杜木玲用这个礼仪来对待。 在行李之后,杜木玲转身便离开,身后的列德也没有阻拦,目送着她渐渐远去。 ‘姐姐,我们要做什么吗?’妮莉雅红着眼眶,跟在杜木玲的身边。 杜木玲的1嘴角带着冷笑,眼底仿佛是那万年的,化不开的寒冰。 ‘你听说过,【弑神】吗?’ ‘你愿意吗?’ ‘弑……神……?’ ‘从二皇子的故事里,我们得到了完整的故事,既然知道了源头,那就要从源头做出解决。’ ‘可是姐姐,我们要怎么样才能做到弑神呢?’ ‘不知道神明什么时候会出现,也不知道祂到底是男是女,在这种情况下怎样才能做得到呢?这种事情。’ ‘做得到哦。’杜木玲笑着,带着无以伦比的自信。 ‘我认为,我做的到。’ ‘不过接下来我们得处理一下关于那四个臭男人的事情了。’ 第二天的塞西尔公爵里面,收到了来自不同地方的四封信件。 分别是二皇子威利?鲁伯特的皇宫邀约,霍伯特?弗格期伯爵的下午茶邀约,富商科兹莫?卡特的游玩邀约,还有一封来自的邻国的署名为大皇子的跨国邀约。 杜木玲百般无聊的翻着这些信件,那个所谓的大皇子,应该就是他们的管家,一直潜伏在我国的敌国奸细,布里奇特?杰拉尔管家了吧? 真的是很无聊啊,这些人,明明都一个个警告过了,告诉他们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告诉他们不要再来多管闲事。 但是这帮人太自信了,自信到以为杜木玲会答应他们的邀约,难道真的想要她从他们四个里面选出一个人来吗? 他们不在意世界重组,也不在意那所谓的异界魂灵灰飞烟灭的结局,他们只想要达成他们的愿望,这就是自私,这就是垃圾。 但是如果抓鬼游戏开始了的话,你不去抓鬼,鬼就会来抓你了。 杜木玲拿起布满浅色蔷薇花纹的信纸,开始一个个的回复, 首先,同意二皇子威利·鲁伯特的邀请,那时她能够掌握的最大的棋子,不能在这方面有所怠慢。 然后,拒绝霍伯特·弗格期伯爵的下午茶邀约,同意科兹莫·卡特的外出邀约,将这两个人放在一起,打时候让他们勾心斗角去,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最后,杜木玲将那一份来自邻国的来信给了管家,让他交于塞西尔伯爵,转述说道:“这并不是我认识的人,还请父亲酌情处理。” 布里奇特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令杜木玲心情大好,虽然很想要说些什么,但他还是乖巧的将信件转达去了。 解决完事情之后,杜木玲伸了一个懒腰,对上的是妮莉雅那灼热的眼神,那蓝色的美丽宝石之中满是崇拜的神色,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星星闪烁。 ‘姐姐,好厉害。’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仗着没有人在周围,杜木玲也不在心里同妮莉雅对话了,而是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只不过是逐个击破而已。” “只是可惜了,我们塞西尔公爵家马上就要少掉一个非常有用的管家了。” ‘布里奇特是不是管家?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因为他总是围着我转,我也没有感受到他为我们家带来了多大的便利。’ “那无所谓了,接下来我们将会迎来邻国的某位大皇子布里奇特?杰拉尔,或许他不叫杰拉尔,是另外一个名字也说不定,我想一个大皇子,该不会脑残到用自己的名字来作为卧底时候的用名吧?” “不过说不准,也不一定呢。” “好啦,你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了,感觉我是什么救世主一样的存在,你这样子的话,我会以为你爱上我咯?” ‘是啊。’妮莉雅释然的笑了,用那半透明的身躯,拥抱了杜木玲,‘我爱着你呢。’ ‘【所有人都爱着妮莉雅】的下一句,是【妮莉雅都爱着任何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这一切都有些莫名的熟悉呢。” ‘?’ “没事,是错觉也说不定。” ‘妮莉雅,除了二皇子所说的那些东西,你还知道哪些其他的消息吗?’ ‘除此之外,我知道他们是被迫的,无论来的人是谁?只要是来的人,他们就一定会爱上她,他们控制不住自己,只要见到的第一眼,他们就会明白他们是爱她的,哪怕上个轮回来的不是人,跟姐姐你不一样,他们的每一次轮回都有记忆,都会爱上某一个人。’ ‘这里其实来过很多很多的人,包括那所谓断情绝爱的人,但是人是不可能真的断情绝爱的,在这个世界里,那四个人什么样子都会有,而且他们是真的全心全意的爱你,强制只是他们的特点而已,所以没有人可能抵抗得住。’ ‘姐姐,你真的可以吗?’ 我是万人迷(12) ‘我是可以做得到的,我一定做得到。’ 首先奔赴的,便是与皇宫二皇子,威利?罗伯特的邀约。 杜木玲几乎是忍着全身的恶心与呕吐感,才能与这个人坐在一张桌上,幸好他安排的是长桌,这个长桌有两米多长,两个人分别坐在两头,这才是杜木玲能够保持住脸上那微微的礼貌笑容。 她礼貌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不知道二皇子的这份邀约,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因为姐姐你很好看呐,我喜欢跟好看的人呆在一起。”威利捧着脸颊,脸上露出的是天真的神情,仿佛他真的只是那个是四五岁的孩童一般,“姐姐,你知道吗?如果跟好看的人呆在一起的话,心情也会变得非常的愉悦呢。” “在我面前,不需要说这些谎话,不需要这些甜言蜜语。”杜木玲放下茶杯,眼中是看透一切的神情,“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话,你就说吧。” “我将会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倾听者。” 威利沉默可以一下,看了杜木玲很久很久,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面带着怀疑,但对上杜木玲那双可以看透一切的蓝色双眼,他的警惕渐渐消失,露出了一个真心的。轻快的笑容。 “你真的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人,你的追求者一定会很多吧?” “我的故事没有什么好讲的,还是听听二皇子您所要说的事情吧。” 威利沉默了一下,他望向窗外,外面有鸟儿飞过,叽叽喳喳,有蝉鸣吱呀。 他是最有权利的人之一,却失去了人类最为向往的东西,那就是自由。 “我原来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他突然来了一句,没有看杜木玲,自顾自的说着。 “笨笨傻傻的,也不是很好看,那是照顾我的一名侍女,尽管生活中她经常笨手笨脚把自己弄伤,但是照顾我这件事情,她依然做的很好。” “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着她笨手笨脚的去处理那些事,因为那会使我心情愉悦,我本来的审美,是向往着美丽的人,但是因为她,我整个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 “”她明明不是非常美丽的人,但是我的心却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自己加速跳动,直到有一天我对那个孩子表白了。” “那个孩子很是震惊,一脸茫然的看着我,即使是这样子呆呆傻傻的也很是可爱,最后她还是答应了我,和我在一起,以未婚妻的身份。” “喂喂喂,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那是我很喜欢的人,而且并没有用任何强迫的办法来逼她和我在一起,一切都是她自愿的。在那一场感情里面,她才是主导者,我是扑火的飞蛾,我不顾一切的向她而去。” “但是这件事情最后被破坏了。” “当我赶到现场的时候,这个孩子还剩下一口气,她仍然是笑着的,用沾满了血的手抚摸着我的脸,说着让我不要哭之类的话,我不断呼唤她的名字,但是没有作用,她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手也垂了下去。” “在她的身边站着的是没有沾上一丝血迹的神明。” “神明说,你怎么可以不选择妮莉雅?除了妮莉雅,你谁都不可以选。” “一边能够得到妮莉雅的爱,一边又爱着别人,真的是令人嫉妒啊。” “但是那一次轮回里面,妮莉雅并没有选择我,所谓的那位神明,像极了得不到糖果的,无理取闹的小孩。” “从那一天开始,我就恨上了神明,即使轮回在不断的进行,我喜欢的人也在不断的苏醒,然后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但我已经不会再爱她了。” “因为那并不是我爱的那个,即使再次轮回,即使再次重生,人与人终究是不同的,所以我喜欢的人,没有了。” “可以告诉我,你接下来打算要怎么做吗?” 杜牧林端起放在桌上的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蔷薇花茶泡出来的液体浓郁芳香,从嘴里滑进胃中,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还能做什么呢?” “当然是弑神了。” 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一般,二皇子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甚至笑到肚子疼痛,他擦着眼泪,声音里面带着怀疑,“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如果是这样子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跟你合作的。” “我没有开玩笑。”杜木玲露出了一种怀念的神情,看向二皇子的眼神里面也很是复杂,奇怪的复杂,没有人能够看得懂,包括一旁的妮莉雅,包括面前的二皇子,威利·鲁伯特。 “我有我的方法,你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了。” “我需要去做什么?” “很简单。”像是恶魔在低语,引诱人类踏入漩涡一般,“那就是,爱上我。” “毫无保留的爱上我。” “……什么?” “好了,我要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杜木玲放下茶杯,轻拍裙摆,脸上依旧是温和有礼的笑容,“那么,我就先行告辞了。” “……等一下!”威利起身,想要追上去,却被杜木玲的下一句话摁在了原地,没办法动弹。 “如果你能做得到我要求的事的话,到时候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 “这一份要求,我将无条件的达成。” “如果你想让当初那个小女仆回来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马车滚滚,杜木玲离开了皇宫,望着窗外发呆。 ‘姐姐,’妮莉雅,但是忍不住了,她在车上趁着侍女不在周围,就这么直接发问,‘为什么要让二皇子对你好感度满级呢?而且是让他真正的爱上你?’‘’ ‘姐姐,你为什么能够实现别人的要求与愿望呢?’ ‘姐姐,你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 “我不是说了吗?”杜木玲回答的漫不经心,她掀起车帘,看车窗外的风景,“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平时没事就是一个家里蹲而已。” “对于其他的事情嘛。” “小妮莉雅,不可问,不可说哦。” 我是万人迷(13) 不可问,不可说。妮莉雅在内心里面咀嚼着这句话,低着头,认认真真的思索,杜木玲伸出了手,轻轻的揉了一下妮莉雅的头,不知为何,从轨迹开始改变开始,杜木玲就能够逐渐触摸得到妮莉雅的半透明身躯了。 虽然现在只是一点点的触感,而且也只有杜木玲一个人摸得到,但她依旧还是很开心。 在杜木玲看来,半透明的妮莉雅就像是幽灵一般的存在,现在这份魂体变得凝时,可以被触摸,那就是说明妮莉雅自身的灵魂力量变得强大,最后不会轻易地消散。 杜木玲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妮莉雅在自己的面前消散。 她眼神发散,注意力似乎全在车外的风景上,但是其实不然。 她想起来了一些东西,被她遗忘的东西。 【你是最不应该存在的】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是一切贪婪的起源】 ‘我不是,我没有做。’ ‘明明是人类自己犯下的醋,为什么要我来承担?’ ‘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 ‘姐姐!姐姐——!’妮莉雅的声音在耳边大声响起,将杜木玲从回忆之中拉了出来,小姑娘脸上一副气鼓鼓的状态,像一只正在生气的金鱼,‘快到了,我们要准备下车了。’ ‘姐姐你在想什么?我都叫了你好几次了,一直都是呆呆傻傻的的样子。’ “不是什么大事。”杜木玲伸了一个懒腰,马车在公爵府邸之前停下,杜木玲的声音很轻,似乎在说些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一些不太好的过去,仅此而已。” “已经过去了。” 过了几天后,就是与侯爵霍伯特·弗格期、富商科兹莫·卡特一同出行的时间。 定下的约定,是一同去商业街游玩购物。 霍伯特一开始就来了,坐在待客室内优雅的饮茶,科兹莫就坐在他的对面,漫不经心,没有礼仪的丢着饼干吃,侍女们欲言又止,却又因为霍伯特的默不作声,没有了那个向前的勇气。 “喂,”丢着饼干的科兹莫突然开口了,无厘头的话语,目光落在手中小巧的精致点心上,也不知道是在对谁发问,“你说这一次,真的可以吗?” 霍伯特放下茶杯,示意侍女们退下,侍女们纷纷离开了待客室,只剩下了这两个人在那里安静的交流。 “我不知道。”霍伯特的回答很是干脆,他把玩着那精巧的小茶杯,手套之下的指尖用力到发白,琥珀色的双瞳里面的黑暗浓重的将要溢出来,“这次的新孩子,不确定性太重了。” “实在不行的话,那就下一个就好了。” 科兹莫顿了一下,面上带着不赞同,“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们这些贵族的漫不经心啊。”但是,他的浅粉色双瞳里面,却也是如出一辙的黑暗。 “但在这一点上,我同意你说的话。”他扬起一个笑容,一如既往的阳光灿烂。 “我可太想跳出这轮回了。” “科兹莫·卡特。”霍伯特正式的喊了科兹莫的名字,这代表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非常重要,“你应该也能知道,她把我们两个放在一起的原因吧。”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科兹莫咀嚼着小点心,面上是看穿的神情,脸色也没有了开始的轻松,“如果是原来的孩子的话,就是想看我们为她争风吃醋吧。” “现在的这个孩子,应该是想要我们将视线转移到对方身上,从而与她无关,甚至可能打算在商业街甩开我们,独自前进也说不定。” “这一次的孩子,真特别。” “是啊,我同意你的这句话。”霍伯特缓慢的往杯中注入茶水,红褐色的液体散发着清列的香气,“这一次的孩子,真的是非常的特别。” “除了【一开始的爱上】,她自己本身,也散发着无以伦比的,明亮的光芒。” “那是一个非常厉害的异世魂灵。” “所以科兹莫,”霍伯特将另一个注满的茶杯推向科兹莫那边,脸上带着凝重,“我们不能被她带着走。” “不然的话,【那件事】又要发生了。” “知道了知道了。”科兹莫拿起小茶杯,一饮而尽,如同饮酒一般的豪迈,“那就老规矩吧,石头剪刀布。” 最后是科兹莫输了,他起身,脸上满不在意这输赢的结果,“记得告诉那孩子,下次我来找她【玩】。” “知道了,我会的。” 科兹莫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诺大的待客室里面,只剩下霍伯特一个人,安静的、优雅的饮茶。 这就是杜木玲和妮莉雅推开待客室的玻璃雕花大门时,所看到的场面。 ‘姐姐,跟你说的一模一样啊。’ ‘果然只会剩一个人。’ 那一天,在拒绝了霍伯特·弗格期侯爵的下午茶邀约之后,杜木玲又给他发了一张邀请函,邀请他一同出游,去购物游玩,当然,前提是同科兹莫·卡特一起。 ‘姐姐,’妮莉雅的脸上带着不解,‘为什么要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啊,到时候应付起来,不是会很麻烦吗?’ ‘姐姐你会同时跟两位男性相处哦。’ “不会的。”杜木玲一边慢悠悠的将信件放入信封,同时在上面盖上火漆,“不会有两个人的。” “最后,肯定只会剩下一个人的。” “妮莉雅,他们不傻,漫长的岁月给了他们足够的见识与经验,所以他们绝对能够猜的出我的第一层目的。” “那就是【目标转移】,他们绝对会走掉一个人,只剩下一个人来与我相处。” “接下来,我的第二层目标【行程游玩】也会被打破,他们会不会认为我在行程中安排了小动作呢?我不知道,但是我倒是挺喜闻乐见的。” “只用应付一个人,而且还是不用出门,那实在是太好了。” ‘姐姐……’妮莉雅看过来的目光,复杂之中夹杂着无语,‘明明是一个很厉害的规划,最后的结果从你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太……’ “嗨呀。”杜木玲毫不在意的伸懒腰,手放在桌上,食指指尖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打击声。 “只是不知道最后,是哪一位幸运儿呢。” 我是万人迷(14) 看来那一位中标的幸远儿,就是这位霍伯特·弗格期侯爵了。 随着杜木玲走近的动作,鞋跟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击的清脆声音响起,使霍伯特抬起了头,看向了来人。 并不是隆重的装扮,而是为了约定好去市集的原因,换上了简易的,偏向平民的服装。 但即使是再简陋的服装,那一份美貌都是绝顶的,熠熠生辉,令人迷恋。 霍伯特的心中不由自主的产生了爱意,他起身,为杜木玲拉开了一旁的座椅,然后再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帝国的宝石】,您今天依旧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帝国的宝石】,这是国王陛下在一次封赏塞西尔公爵的时候,给予妮莉雅的称号,这是对那一份美貌的绝对肯定。 “您也依旧如此的英俊帅气,弗格期侯爵。”杜木玲并没有拒绝霍伯特的行为,因为在这个时代,拒绝男性的绅士行为的话,是一件非常无礼的事,不仅男方会很没面子,女方也会显得非常不礼貌。 所以,为了妮莉雅的名声,杜木玲只能忍着那份已经涌到喉头的恶心,强行打起精神,来面对面前这个人。 “怎么只有您一个?科兹莫?卡特呢?”杜木玲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天真模样,问出了这个问题。 像是早就料到妮莉雅会问出这个问题一般,霍伯特回复的也很流畅自然,“他临时有事,就先回去了,所以今天出去游玩的话,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妮莉雅还想要出去玩吗?” “人少了,妮莉雅就不想去了呢。”像是孩童一般撒娇的口吻,杜木玲做的信手拈来,“人少了,就不热闹了啊。” “所以就不去了。” 没有管面前的霍伯特,杜木玲直起脊背,指挥着待客室里面本就不多的侍女们去做这个做那个,一时间,待客室里面只剩下了杜木玲和霍伯特两个人。 哦,还有一个漂浮着看戏的妮莉雅。 “弗格期侯爵,”杜木玲首先开口,语气毫不客气,“说说看吧,你的故事。” 霍伯特深深地看了杜木玲一眼,对方那湛蓝色的眼睛清澈见底,像是最为通透的宝石,没有一丝阴霾与多余的情绪。 就像是棋盘之上的执棋人,冷静的,没有感情的,准备落下手中的棋子。 霍伯特突然弯下了那一直挺直的脊背,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捏在手中的茶杯也放回了桌子上。 “不要顶着她的脸,用这种眼神看我啊。” “我是真的很喜欢妮莉雅的啊,一直一直很喜欢,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我以为一直会这样下去的,我们会顺理成章的在一起,结婚生子,然后幸福一辈子。” “直到我发现,这个世界其实是一场游戏。” 那双淡琥珀色的眼神里面满是悲伤,带着浓郁到几乎要滴出来一般的难过,“你知道吗?其实在神明降临之前,我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按照正常规律而言,与妮莉雅相处最久的人是我,那么跟她在一起的应该也是我才对,但是我不知为什么突然多了很多很多的记忆,关于妮莉雅和另外三个人的相处,都在我的脑海里面浮现。” “我不甘心,我真的很不甘心,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是我时间最久。” “为什么还会有别人参与,面对别人怀里的妮莉雅,我还得笑着送上我的祝福,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添乱。” “因为【所有人都爱着妮莉雅】定律,轮回一次次的进行,我脑海里面的记忆也堆积的越来越多,我被困在那个壳子里,怎么也无法挣脱。” “直到神明路过,不经意间看到了妮莉雅,对她心生爱慕,但是因为世界法则,妮莉雅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神明,于是神明产生了那所谓的【妒忌之心】。” “神明很强,从祂能在无数小世界之间旅行,并且影响到其中的任意一个小世界这件事,就可以看得出来。” “那一份嫉妒之心,不仅影响到了妮莉雅,影响到了我们,也影响到了整个小世界。” “也是托了神明的福,我才能够从那个壳子里面挣脱出来,重新回到这个人间,回到妮莉雅的身边。” “所以,”霍伯特那琥珀色的双瞳,就像甜蜜的蜜糖,里面满是深情和爱意,“请告诉我吧,真正的妮莉雅,到底在哪里?” 杜木玲冷冷的看着他,从他说出第一句话开始,那双眼睛就失去了温度,一寸寸的降温,直到变成冰寒。 这些话,都是狗屎。 什么叫做‘按照正常规律而言,与妮莉雅相处最久的人是我,那么跟她在一起的应该也是我才对’? 什么叫做‘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是我时间最久’? 什么叫做‘为什么还会有别人参与’? 这是把妮莉雅当成什么了?一份物品?一份可以被完全占有的存在? 杜木玲笑了笑,眼中的冰寒化作了和煦的春风,她拿起了桌上倒满清香褐色茶水的的精致茶杯,然后泼了过去。 过了霍伯特一头一脸。 霍伯特没料到杜木玲的突然动作,毕竟这是淑女在被绝对的冒犯之时,才会下意识做出的举动,他并没有,因为这个举动而发火,而是慢条斯理的,从上衣的口袋中掏出一方手帕,擦拭自己的脸和头发。 “能告诉我,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种举动吗?”霍伯特?弗格期侯爵家的家教非常严厉,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要保证绝对的绅士风度。 “因为你的态度有问题。”杜梦玲看霍伯特的眼神,此刻跟看垃圾没什么区别,是那种轻蔑的,仿佛是在看什么肮脏的事物一般。 明明是在同一水平线,都是坐着的,甚至杜木玲还要比霍伯特矮上那么一点,但她的眼神却是居高临下的。 “我以为你会跟他们不同,结果还是差不多。” “你们这是召唤我过来,真的是召唤对了。” “想问妮莉雅的情况,想问她最后的结局,好啊,我可以告诉你。” “她死了。” “你开心吗?” 我是万人迷(15) 死一般的静默在这并不小的待客室里面蔓延开来,像是掉入了彻骨的寒冰里面一般,霍伯特感到浑身发冷,仿佛刚才泼在他的身上的不是一杯温热的茶水,而是夹杂着冰雪的冷水一般。 “死了……?” “我说啊,你们该不会该不会还没有反应过来吧。”杜木玲没有在意霍伯特那仿佛丢了魂一般的表情,自顾自的往自己那已经空了的茶杯里面注入新的茶水。 “你们那些看起来那么聪明的几个人,我还以为早就注意到了呢。”杜木玲一边往茶杯里面放着堪称致死量的细砂糖,一边面无表情的开启了冷嘲热讽状态,“注意到了,这具身体早就是一个空壳子的事情。” “就是因为这具身体是一具空壳子,你们才能随意的玩弄,往里面填充东西,召唤所谓的异世魂灵,像是小孩子在玩玩具一样的折腾。” “如果没有那个孩子,你们早就死了。” “死在了那所谓神明的手中。” “什么……意思?”霍伯特·弗格期侯爵的声音颤抖着,此时他的脸上和发间都是湿漉漉的,他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停住了擦拭的动作,这大概是他成为侯爵以来,形象最为狼狈的一天,但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 似乎有一个庞大的,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的谜团,在他面前缓缓露出了真容,如今事情的发展,朝着他不敢想象的方向而去。 “我说,”杜木玲再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语,“那个孩子,为了保护你们,死了哦。” “多次的轮回,崩溃的不只是你们,这个孩子同样也是崩溃了,但是你们四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爱吗?” “那孩子在绝望之下,自己交出了这副身体,然后消散了哦。” “所以你们无论怎么折腾,怎么胡闹,怎么对待这副身体,也仅仅是不间断的轮回而已,没有受到任何的惩罚,不是吗?” “因为你们折腾的,从来都不是【妮莉雅】,不是那个最初的,被神明爱着的【妮莉雅】。” 在霍伯特看不到的方向,杜木玲对着摆出了一副目瞪口呆模样的妮莉雅,悄咪咪的眨眨眼。 这帮人啊,被自己的自大蒙蔽了双眼,看不清眼前的状况,自私的只考虑自己,不管他人死活。 现在她就要一巴掌打醒他们,揪着他们的衣领告诉他们,目前的这种状态,他们的平和生活,究竟是因为是谁才能获得的。 什么牢笼,什么深渊,与存活比起来,这些都不值一提。 所以他们必须知道,究竟是因为谁,他们才能够得以存活,才能继续在这里无病呻吟。 即使最后结果可能会不尽人意,但是该做的,她还是会去做的。 这一场茶会,以霍伯特·弗格期侯爵失魂落魄的形象离开为结束,根据侍女们的描述,在上马准备离开的时候,这位侯爵还因为心神不稳,差点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这个形象大大的跌了他在马术届的名声,但他什么都没有说,没有反驳,没有解释,只是沉默着,沉默的离开了。 ‘姐姐,为什么要说是我死了啊?’妮莉雅有些不解,她明明还存在在这里,看着人们的一举一动,只不过不再是人类,而是以灵魂的方式存在罢了。 若是真的死去的话,那将会是连灵魂都不复存在,更别说是想要继续看着这帮她爱的人了。 杜木玲定定地看着这个孩子,即使经过了那么多次的轮回,即使经历了那么多次不公的结局,这孩子的心啊,还是如同赤子一般,纯粹,纯真。 她张开双臂,呼唤着妮莉雅的名字,妮莉雅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顺从的靠了过来,来到了杜木玲的怀抱之中。 作为灵魂,妮莉雅本来应该是对任何东西毫无感觉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妮莉雅从这一个怀抱里面,感受到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感受到的暖意。 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里面一般,温暖,宽容,仿佛能够容纳一切,能够宽恕所有。 有点困了。 现在,杜木玲现在已经基本能够触碰到妮莉雅了,她将小姑娘揽入怀中,一下一下的轻轻拍打她的背部,就像是在哄小孩睡着一样。 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姑娘。 所以,小姑娘受的那些罪,她都会一点点的讨回来,所有欺负了小姑娘的家伙,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包括那所谓的神明。 【我在此立誓,以毒母·铃兰的身份,许下心愿】 【这帮人,一个都跑不掉】 那天虽然科兹莫离开了,但是没过多久,塞西尔公爵府邸又收到了来自这一位富商之子的邀约,邀请妮莉雅在一场民间庆典之中去游玩。 列德·塞西尔和蒂莫西·塞西尔极力劝阻着,在他们看来,这种民间庆典所聚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妮莉雅出门实在是很不安全的一件事,所以想要妮莉雅拒绝这一份邀约。 杜木玲手里拿着请柬,安静的看着苦口婆心着的,化为唠叨之王的二人组,面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那个笑容,如同春花绽开,冰雪消融,二人组在这个微笑之下,也露出了笑容。 旁边的母亲卡瑞娜·爱德华并没有参与这一场争执,而是全程带着笑容,安静的看着她爱着的这三个人。 这才是真正的爱,即使再不情愿,列德和蒂莫西还是没有直接拒绝这一份邀请,没有擅自帮妮莉雅做出决定,他们爱着妮莉雅,自然也尊重着她的每一个决定,支持着她的每一个选择。 反正无论妮莉雅做出什么,她的身后是塞西尔公爵府,拥有着来自皇帝的特权,总能够给她收拾烂摊子的。 虽然这已经将近是溺爱的程度了,但是杜木玲还是很开心。 开心于妮莉雅能够有着如此爱她的家人,开心于妮莉雅在这样的溺爱之下,依旧长成了纯真美好的模样。 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杜木玲安抚了列德和蒂莫西,表示这一份邀请自己是肯定会去的,在安抚的同时,在他们身上留下了【种子】。 这样,他们就处于杜木玲的保护范围里面了。 我是万人迷(16) 上次的庆典,是丰收庆典,而这次的庆典,是在新年即将到来之际,为了与民同乐举办的新年庆典。 虽说是新年庆典,但是举办的活动也跟当时的丰收庆典没什么区别,各种各样的赠品,各种各样的小摊子,一如既往的热闹。 杜木玲换了衣服,在人群之中穿行,金色的长发扎成了高马尾,她也没有在意那些所谓的礼仪,面上满是兴致,怀中抱着一堆小吃,身后跟着的两名侍卫的手上,也抱满了大大小小的小礼品之类的。 这些小礼品,是要拿回去送给塞西尔公爵里面的众人的,是杜木玲和妮莉雅共同挑选的,她的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吃东西的时候,酱汁蹭到了嘴角,也是毫不在意。 当科兹莫姗姗来迟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形象的妮莉雅,与往常完全不同,更有烟火气。 像是神女走下了人间一般,到了科兹莫伸手可以触碰的范畴。 他突兀的嗤笑了一声,眼中带上了一丝野望,希望这一次,他能够成功。 不能成功的话,那就跟以前一样,毁掉好了。 最先开始的联盟,是由霍伯特发起的,他也是有关于【妮莉雅】消息的主要来源,但是最近,霍伯特就像是失踪了一样,据他的侍从说是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面,谁也没有见。 所以,其他三人并没有收到关于妮莉雅的最新消息来源,自然而然也不知道妮莉雅【死去】的这个事实。 如果他们知道了,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因为消息来源的断绝,科兹莫现在对于妮莉雅还处于戏耍的阶段,在他看来,霍伯特是自己不行,才退出了这场游戏。 是的,他们将这些行为称之为【游戏】。 所以杜木玲才会觉得这帮人真的是令人恶心。 杜木玲走着走着,目光突然落在一旁的鲷鱼烧的摊子上,正要兴致冲冲的上前点一个小吃,面前就伸出了一只修长的手,上面捏着一份热腾腾的鲷鱼烧。 “香芋馅儿的,吃吗?”灿烂的笑容,笑得露出了八颗牙齿,浅粉色的双瞳里面满是爱意,似乎能够让与其对视的人沉溺其中,无可自拔。 “不吃。”相反的,杜木玲并没有被那双眼睛所诱惑,而是轻描淡写的拒绝了,她侧身,躲开了那只拦在她身前拿着鲷鱼烧的手,径直走到了鲷鱼烧的摊子面前,“您好,我要一个红豆馅的。” “好嘞,这就做。”鲷鱼烧的摊主似乎是一个爽朗的大叔,很快就忙碌了起来。 科兹莫有些失神,拿着鲷鱼烧的手就这么僵硬在了半空之中,“为什么?”他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你以前明明吃的是香芋味的,我记得的。” “那不是【我】。”杜木玲也没有回头看他,盯着正在制作鲷鱼烧的老板,目光丝毫没有转移,“那也不是【妮莉雅】。” “是你喜欢的某个【妮莉雅】吧。”接过了红豆馅的鲷鱼烧,美味的食物上面冒着热腾腾的热气,杜木玲吹了吹,没有急着咬下去,她自顾自的说着话,没有在意另一边是否有所反应,没有在意另一边是否有回应。 “而且那一位【妮莉雅】,似乎是没有选择你呢。” 她拿起鲷鱼烧,咬了一口,老板经营很是实惠,里面的馅料满当当的,只是小小的一口而已,红豆馅就已经快要溢出来了,甜美的味道,像极了记忆里面某个小摊子的味道。 “真惨呢,科兹莫。” 科兹莫的脸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随着杜木玲言语的一句句吐出,他的神色也就愈发的冷肃,直到杜木玲的最后一句话落下,科兹莫已经是完全的面无表情状态了。 “这些话,这些信息,都是谁告诉你的?”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哈,”杜木玲冷笑了一声,慢慢的吃着手中的鲷鱼烧,说出的话因为嘴里嚼着食物所以有些含糊不清,“最先想到的,就是排除敌人吗?” “真是自私的家伙呢,那让我来告诉你吧。” “没有人告诉我,没有人哦。” “你!”科兹莫下意识的上前,想要抓住杜木玲的手腕,杜木玲慢悠悠地后退两步,将自己置身于两名侍卫的保护之下,然后用那种冰冷刺骨的眼神,一寸寸的打量面前想要突然动手的科兹莫。 “科兹莫·卡特。”她的声音变得毫无感情,像是神袛一般,“你是想要动手吗?” 威压,那是不知为何,就这么铺天盖地笼罩下来的威压,只独独落在了科兹莫的身上,径直将他压弯了脊梁,在地上踩出了深深的脚印。 他的脸上沁出了汗珠,面色苍白,看着杜木玲的目光,像是在看着什么未知的生物。 准确来说,像是在看着一只怪物。 他们这一次的游戏,究竟是召唤出了一个怎样的家伙。 “对了,”杜木玲的声音虽是轻飘飘的,但是加注在科兹莫身上的压力却是在一寸寸的加重,她三两口吃掉了手中的鲷鱼烧,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了一个奇异的表情。 “你还不知道吧?” “关于真正的【妮莉雅】已经死去的事情。” 科兹莫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现在的神情,与当初霍伯特得知消息时候的神情,不能说是相似吧,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像个傻子。 “……死了?”科兹莫喃喃自语,他明明站在汹涌的人潮之中,却感觉自己像是在冰窖之中,无数的冰块将自己堆积起来,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是哦,最初的那个孩子,为了保护你们,交出了自己的身体供给你们闹腾,只有这样,你们才不会被那所谓的神明所动手。” “所以,要学会感恩啊。” 科兹莫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这消息突然而来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为之颤栗,指尖微微发抖。 他的声音变得干涩,甚至有些发抖,像是溺水之人,却没有那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之前的那些【妮莉雅】,她们不是会回到家里去吗?” “她们不是会安全活着的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杜木玲惊讶的看了科兹莫一眼,眼中带着惊讶,“你连这个也被骗了吗?” “她们全部都会死掉哦。” “就像是被无情丢掉的一次性用品一样哦。” 我是万人迷(17) 科兹莫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是什么样子的呢? 那是一个娇里娇气的大小姐,扮演起【妮莉雅】这个角色来也是毫不逊色,虽然并没有杜木玲一般的演技,但也相似了个十之八九。 骄傲的大小姐是一名单推党,即使在妮莉雅的再三劝阻之下,还是选择了跟某一位男性在一起。 所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跟杜木玲一样,对待那全心全意的爱,不屑一顾,甚至弃之如履。 其实一开始小姑娘也是答应了的,但随着时间的发展,她被霍伯特的深情所打动,然后毅然决然的选择成为了侯爵夫人。 而那个孩子,正好就是科兹莫喜欢的对象,之前也提到过,一旦【妮莉雅】归属于某人,那就是【被独占】,就会激发属于神明的嫉妒,世界的进程将会被打断,然后一切重来。 只不过,四个男孩子依旧是那四个男孩子,【妮莉雅】却再也不是【妮莉雅】了,而是新的异世之魂。 只不过科兹莫并不知道,或者是因为他的那一份心动,其他三个人并没有告诉他,一旦异世魂灵做出了失败的选择,就会收到神的惩罚。 而神明的惩罚,大多数都是直接让这些异世魂灵灰飞烟灭,哪里会那么好心将她们重新送回家呢。 毕竟这是属于【他们】的游戏,不是神明的,所以神明没有搭理游戏的任何环节,甚至对此毫不在意。 神明唯一在意的,只有最初的那个【妮莉雅】,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事物能够进入祂的眼中。 更别说是一个渺小的,扮演着【妮莉雅】,参与着【游戏】的异世魂灵了。 今天因为吃到了美味的食物,破天荒的,杜木玲耐着性子,在两名侍卫身后,慢慢的向面前这个【游戏发起人】讲解了游戏规则。 然后非常开心的看着这个人面色变得死灰,再也没有了那些绮丽的念头,踉踉跄跄的离开了。 侍卫也没有在意那跌跌撞撞离开的男人,对他而言,那不过是只见了几面的陌生人而已,一个普通的平民富商,对塞西尔公爵府带不来什么影响。 “小姐,”其中一个侍卫怀中抱着礼物,低下身子礼貌的问询,“您是否因为这一段插曲而感到心情不愉?还要继续往下逛吗?” 杜木玲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一边的妮莉雅,女孩子飘在半空之中,眼神发怔,脸上满是自责的神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泪已经渐渐的盈满了眼眶。 “不逛了。”杜木玲摇了摇头,故意说道,“因为那个家伙,我现在也没有什么逛街的心思了。” “再加上该买的礼物都已经买完了,我们这就回去了吧。” 侍卫礼貌的点头同意,同时在心里给那一位陌生的富商,据说是叫做科兹莫·卡特的家伙记上了一笔,下次遇到的话,套麻袋打一顿吧。 侍卫的动作很快,他们很快就回到了公爵的府邸,父亲列德和哥哥蒂莫西依旧在忙碌之中,在处理文件,母亲卡瑞娜正在厨房忙碌,想给大家做一些小点心作为新年礼物,用以犒劳这一年来各位的辛苦。 他们对杜木玲的提前归来虽然感到惊讶,但是也并没有做出什么询问,在开心的收下了杜木玲带给他们的小礼物后,反手送了更多的礼物过来。 杜木玲哭笑不得的抱着那堆礼物,嘴角不自觉的带上了甜蜜的笑容,回到了属于妮莉雅的房间里面。 真好啊,妮莉雅的家人们。 这么想着的时候,杜木玲的指尖微动,房间里面原本存在的侍女已经被请走,自然没有看到,接下来出现的,那盛大的美景。 浅绿色的光芒从杜木玲的指尖流出,在房间里面肆意铺开,它们爬上置物架,爬上墙壁与天花板,越长越大,越长越茂盛。 它们勾勒出了铃兰的形状,一簇簇的铃兰,原本纯白色的花瓣却带着丝丝缕缕的紫色,浓重的不适感从那几缕紫色之中流出,却又被浓郁的绿色制成网状,死死地按住。 这就是毒母·铃兰的实力,这就是杜木玲敢硬刚这四位被攻略者的本钱。 在那庞大的铃兰花丛成型之时,浅浅的气息在整个房子之间掠过,这一股光芒使列德、蒂莫西和卡瑞娜的身体突然变得一阵轻松,像是被突然注入了一股能量一般,动作也就更发的轻盈。 他们没有看到,在他们右手的小指,都勾着一朵小小的,透明的铃兰花。 那是毒母的分身,是不可多得的馈赠。 妮莉雅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的那一份小心思了,她怔怔的站在那里,伸出手来,想要触摸那些铃兰,但是在即将触摸到的一瞬间,却将手收了回来。 她忘了,她现在是灵魂状态,什么都触摸不到的。 但是下一秒,收回的手却被另一只手握住,那只手的主人拽下了一朵铃兰,放进了妮莉雅的手心里面。 妮莉雅能感受得到手中的铃兰触感,柔软的花瓣,稍显硬挺的枝叶,花朵颤巍巍的,枝丫尾端还轻轻的勾住了妮莉雅的小指指根。 “姐姐,”妮莉雅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她半透明的身躯在光芒之中,像是一幅美丽的画,“这些,是什么?” 杜木玲笑了笑,终于把孩子哄好的成就感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愉快感,她伸手,指尖点过这些铃兰花,她的指尖不知何时也开始泛起了紫色,就跟这些铃兰花一样,带着浓缩到了极致的毒性。 “这些东西,都是我。” “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吗?好奇我是谁,好奇我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底气来跟这帮家伙作斗争,好奇我为什么会对所谓的神明毫无畏惧之心。” “那我今天就来告诉你吧,我只说一次,小孩儿你可要听好了哦。” “我是杜木玲,也是毒母·铃兰,铃兰的话语是‘幸福归来’,我是为了被许愿,被实现愿望而诞生的。” “但是我被污染了,污染的同时,我成了神。” “我是神明制造出来的存在,但是最后我成了神,跟他们平起平坐,我便被称呼成了【贪婪的起源】。” “但我并不认为,我有做错任何事情。” “那帮家伙,即使成了神,也只是人类而已。” “一样的令人作呕。” 我是万人迷(18) ‘姐姐,不是人类吗?’ 妮莉雅郑重的捧着手中的那朵花,一副将其视为珍贵之物的样子,杜木玲看不过去,就又摘了几只花朵,放在了妮莉雅的手里。 掌心的花逐渐堆积,妮莉雅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算是人类吧,毕竟原本的那一副身体就是人类的身体,但是同时我并没有失去我的力量,这些东西就像是附骨之疽一样,缠在我的灵魂里面,怎么拽也拽不掉,令人心生厌烦。” ‘原本的身体?’ 杜木玲突然笑了,当场景之中只有杜木玲和妮莉雅两个人的时候,她就会变回到原本【杜木玲】的样子,那张只能称得上是清秀的脸庞,此时却是染上了绮丽的色彩。 那是原本属于毒母的色彩。 “妮莉雅,你还没有反应过来吗?”她的声音里面也没有斥责之意,像是一位引导者,面对着自己的学生,正在谆谆教导一般,“为什么他们几个人会说我的灵魂的颜色无比的明亮,因为我的灵魂属于铃兰,而身体则是普普通通的人类,也就是杜木玲而已。” ‘那姐姐,为什么会进入到这个身体里面呢?’ “为什么呢……”杜木玲的目光游弋,她毫不在意的扯下一大把的铃兰花,连枝带叶的将其投掷在地上,看着它们化为了绿色的光芒,然后缓慢的消散。 她翻出了积压的那些回忆,那些过去。 那个孩子出生的时候,是那一片地区最冷的时候,冰天雪地的天气,如果往外面泼上一壶刚烧开的水,也会在一分钟之内,冻成厚厚的冰砖。 那是一个突然降生的孩子,她的到来打了全家人一个措手不及,她的父母并没有做好迎接孩童降临的准备,因为这个孩子的降生,会让这个贫瘠的家庭雪上加霜。 但是这是一条活生生的命,父亲和母亲实在做不出来将孩子打掉的行为,于是咬咬牙,打算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但是实在太冷了,铃兰踩在云端,托着腮无聊的看着,看着那孩子的哭声逐渐减弱,一点点的失去了气息。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冥冥之中,她感受到自己与这个孩子有一条缘分线链接,孩子的意识已经彻底消散,身体也逐渐转凉。 时间不多了。 铃兰伸了个懒腰,从云端之上落下,将自己的魂灵,送进了那个小小的婴孩身躯之中。 至于她的本体,至今被那帮家伙用万年冰封在永冻港之中,其实也不是拿不出来,只是懒得去做而已。 于是从这一天开始,降生了一个名为杜木玲的孩子,那个孩子好动,爱哭,好奇心和求知欲总是前所未有的高涨。 这是一个不富裕、却是很幸福的家庭,有一个对自己近乎百依百顺,性格软和的弟弟,有一对不会表达自己爱意,只会默默付出的父母,还有那两位,永远在用柔软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老人。 杜木玲就这么长大了,普普通通的长大,选了自己喜欢的方向,做一个安静的人类,没有使用过任何属于【毒母铃兰】的力量,但是这次为了哄小姑娘,可谓是连老底都掏出来了。 “这就是【杜木玲】的故事了。”杜木玲的手轻微浮动,除了妮莉雅手中的那几朵花,剩下的那些绿色的光芒再次回到了她的身体里面,“如果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问题的话,尽管问就是了。” “但是【铃兰】的事情,现在还不可以。” “不可问,不可说。” “说了的话,那帮家伙会过来吧。”杜木玲轻轻的咋舌了一声,“虽然也不是打不过,但是真的很烦啊。” “所以现在感觉怎么样,心情好一些了吗?” ‘姐姐,谢谢你。’妮莉雅郑重的抱好手中的铃兰花,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眼中还有丝丝缕缕的眼泪,但是已经没有了悲伤,‘姐姐是怎么知道,我在悲伤的呢?’ “毕竟你是我喜欢的女主角啊,”杜木玲将那些满地乱爬的铃兰枝丫彻底回收,整个人又恢复到了之前的咸鱼样子,侧靠在了软乎乎的躺椅上,面上写着漫不经心。 “我在玩游戏的时候,就一直忍不住把目光聚集到你的身上,我猜测你的喜怒哀乐,我想象你的忧喜伤悲。” “所以你难过的时候,我绝对是第一个察觉出来的。” “不要悲伤,妮莉雅,那些孩子的下场并不是你犯下的错误,这是她们的选择,也是他们的选择,更是祂的选择。” “虽然你是善良的女主角,但是还是不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到自己的身上啊。” “你又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真的不是我的错吗?’妮莉雅的脸上满是迷茫,‘明明是我先交出了身体,才让他们有了开始游戏的基础,所以难道我不是一切的起源吗?’ 杜木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将自己完全蜷缩进了躺椅之中,身下是柔软的毯子,目光所见的是瑰丽的天花板,金色的花纹缠绕而上,勾勒出了金色的蔷薇花。 “那你认为,我错了吗?” “被制造出来的我,是不应该存在的吗?” “没有实现那帮家伙的愿望,被他们封在永冻冰之下,身躯再也不见天日,这是我的错吗?” “你是游戏的起源的话,我呢?贪婪的起源吗?” ‘不是的!’妮莉雅直接扑了过来,整个魂体都压在了杜木玲的身上,她的眼中盈满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在半空之中四散碎成了细碎的光点,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她紧紧的抱住了杜木玲,将头埋进了杜木玲的脖颈里面,任由那无实体的泪水肆意流淌,像是要将这段时间的所有委屈全部抒发出来一般,哭的像个孩子。 ‘我们没有做错。’她喃喃自语着,像是在宣告着什么,更像是在与另外的某个存在对话。 ‘错误不在我们。’ 杜木玲伸手,将小姑娘抱得更紧了。 “是的,我们没有做错。” “我们从来都不曾做错。” “所以不要把错误放在自己的身上啊,小女孩。” 我是万人迷(19) 现在,三条线都差不多结束了,只剩下最后一条线,也就是看似最简单,其实是最难攻略的管家线。 管家布里奇特?杰拉尔,是女主最开始接触的对象,但却因为是潜伏着的邻国奸细而言,好感度是最低的,初始好感度甚至为负数,因为好感度难刷的原因,大多数人都不会去攻略这么一个角色。 更别提能够获得布里奇特的隐藏身份:邻国大皇子了。 这是一条隐藏线,直到游戏后半期才被那些玩了很久的游戏大佬摸索出来,才慢慢出了相应的攻略线。 但是当杜木玲拿到这个游戏的时候,这个游戏已经火了很久了,当然也有相应的关于布里奇特的攻略图。 所以对于如何攻略这位大皇子,杜木玲已经走过一遍路线了,自然知道相应的攻略点。 但是现在情况已经被她搅得一团乱,本该在后面的攻略点才暴露出来的身份,被布里奇特自己提前挖出来了,所以杜木玲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会出手,只能处于一种被动的等待状态。 杜木玲没有等很久,很快就得到了两国即将建交的消息,皇帝要举行宴会,塞西尔公爵不可避免地要出席,当然作为塞西尔公爵最宠爱的女儿,妮莉雅,这位【帝国的宝石】,自然也得到了邀请。 在几天后,宴会召开的时候,杜木玲换了一身精致的洋装,跟着父亲踏上了通往皇宫的马车的道路。 父亲对于建交这件事情一直忧心忡忡,在他看来,敌国对于我国一直都是虎视眈眈的状态,现在突然传出要建交的消息,就说明在这份建交之中,敌国是有利可图的,但是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利在图,所以有所担忧。 杜木玲也没有去解释相关的事件,尽管父亲知道这件事情可能跟自己的女儿有关系,但是这位父亲贴心的并没有去做相应的询问,所以列德自然也得不到相应的结论,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在这个宴会之上,会有敌国的大皇子参与,到时候他们就会知道相应的目的了。 只是没想到,这份目的,居然跟自己的女儿有关系。 在宴会上,塞西尔公爵自然认出了那一位邻国的大皇子,那正是曾经在自己家做了几年管家的布里奇特,这让他不由自主的出了一身汗,再三确认自己是否曾经泄露过什么精密的文件。 万幸这些年来,他并没有让布里奇特参与过多少有关于皇帝所主张的秘密事宜,只是让他去处理一些宅邸之间的事情,也就是说,布里奇特一直都处于好几年的考察期,所以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在这次的宴会上,邻国的大皇子,也就是布里奇特?杰拉尔,提出了想跟帝国的宝石,也就是妮莉雅联姻的请求。 他在宴会上说,他曾经来到过这个国家,并对妮莉雅一见钟情,这就是他与本国建交的理由。 杜木玲淡淡的看着这个满嘴鬼话的家伙的样子,眼中满是不屑与了然。 在处理国家的问题上,杜木玲不能确认,帝王是否会认真对待妮莉雅这一位【帝国的宝石】,而且邻国的力量相对于本国,基本是较为强大的,她并不认为自己能逃脱这一桩政治婚姻,这也是布里奇特那满脸洋洋得意的由来吧。 只是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出乎了她的意料。 帝王在听到这个请求之后,沉默了许久,居然将目光投向尼利亚和塞西尔公爵二人,示意由他们二人来做决定。 也就是说,在帝王看来,比起邻国可能到来的武力镇压,甚至是开战之类的东西,他完全不在意,他更在意塞西尔公爵的感受,更在意她这位【帝国的宝石】。 若是其他的国王的话,可能会欣喜若狂的答应这个联姻的要求吧,毕竟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能减少一位强大的敌人,这大概是每位国王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这个国家的国王,也一样的奇怪。 那是因为几乎苍老的老人了,投过来的目光尽是慈爱,他示意着,示意妮莉雅自己来做决定。 他尊重这位【帝国的宝石】的决定。 既然有了国王的允许,那杜木玲就可以正大光明的拒绝掉这一份联姻。 于是杜木玲行了礼后,用最郑重的态度与语言,坚决的拒绝掉了这一份联姻,向邻国致以歉意。 帝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同意了杜木玲的想法与决定,同样的在之后向大皇子布里奇特致以歉意,说自己本国不能出这一份联姻。 “那可是【帝国的宝石】,”这位慈祥的老人摸着自己的小胡子,笑得很是和蔼,“花儿一般的存在,怎么能让他国随随便便就摘走呢?” 布里奇特陷入了茫然的境地。 一般是在攻略线的后期,布里奇特才会暴露霸皇子的身份,然后以大皇子的身份向国王求娶妮莉雅,基本是每一次之内,国王都会答应了的。 但是这一次,国王拒绝了。 因为妮莉雅先拒绝了。 也就是说,妮莉雅对他的不喜,是真实存在着的,她既不在意成为王子妃之后的权利和钱财,也不在意自己这一位与她长久相处了的家伙。 就如同她一开始所说的那样,她不喜欢所有人,她不会走相应的攻略线,她不会跟任何一个人在一起。 所以他们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没有成功。 据他所知,他就是最后一条线了,在到来之前,他收到了相应的消息,就是另外的三个人都没有成功,基本都被打击到一蹶不振的地步了。 他是信心满满过来的,所以现在,他也要成为了失败者的一方了吗。 在众人的沉默之中,布里奇特?杰拉尔,这位突然杀出来的,要迎娶帝国的宝石的大皇子,不顾他人的神色,突兀的就这么大笑了起来,而且是那种笑出眼泪的捧腹大笑。 他说:“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我们将一直沉浸于深渊之中。” “谢谢你,将我们从那无尽的深渊之中,拉了出来。” 万物寂静,世界失去了色彩。 唯一能够动弹的只有杜木玲,她神色浅淡,似乎已经预见了这一结果。 她说:“我一直在等你,神明。” 她说:“晚上好,妮莉雅。” 我是万人迷(20) 失去了色彩的皇宫,静止了的人群,今早刚刚摘下的娇艳的鲜花,上面还带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却在那句话被说出的时候,一寸寸的皲裂。 杜木玲原本所处的场景无声的破碎,似乎是覆盖在狰狞事物表面的面纱被撕开,露出了她原有的样子。 她站在了一片宇宙之中,她能看到无数的行星正在转动,她甚至看到了一小块陨石带着火焰,悄无声息的与一座小行星进行了碰撞,将其破坏,撕碎,成为组成这宇宙之中的灰尘、星屑之一。 原本站在大厅里的,那成百上千的,浩浩荡荡的人群,此刻也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抹去了存在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最后留在这宇宙之中的,只剩下杜木玲,还有那所谓乙女游戏中的四个男主角。 只是现在这四位男主角就如同沉睡的睡美人一般,以躺倒的姿势,闭着眼睛漂浮在了半空之中,他们无规律的悬浮,跟这宇宙之中的灰尘星屑,一模一样。 杜木玲的表情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她甚至轻巧的把往她身边漂浮靠近的霍伯特轻巧推开,当然,肯定不是身体接触,用的是那一把昂贵的,绣了黄金细线的宝石羽毛折扇。 “妮莉雅”的身形一寸寸的在这片宇宙,在杜木玲的身前出现,依旧是那熟悉的金色的波浪长发,蓝宝石一般的澄澈双眸,光滑细腻的皮肤,凹凸有致的身材。 最后所显现的,是这段时间相处时一直所拥有着的,甜美带笑的眉眼。 【你是怎么看出来是我的?】“妮莉雅”好奇的发问,被天使亲吻过的嗓音,带着这段日子所相处出来的熟悉感,甜蜜而优雅。 杜木玲看着“她”,脸上却已经不再是之前面对着妮莉雅时所露出的纵容的神情,“很简单啊。”她面无表情,就连声调之中也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东西啊。” “蓝色的花瓣,金色的花蕊,你是【嫉妒】,对吧。” “好久不见,风铃。” “妮莉雅”沉默着,身形一点点的发生改变,凹凸有致的身材逐渐变得平坦,身高也在向上拔高,祂依旧还是那金色的长发和湛蓝色的双眼,只是那张脸不再是女性的精致美丽,而是化为那雌雄莫辨一般的美,祂的身上也不再是那华丽的宫廷服,而是纯白色的,没有沾染上半点其他颜色的衣袍。 祂赤脚站在这一片宇宙之中的,蔓延开来的威压却是铺天盖地,挤满了整个宇宙,让人喘不过气来。 “你是想要我直接死在这里吗。”杜木玲开口,声调依旧没有起伏,即使她身躯内的骨头已经被这威压给压得嘎吱作响,即使她的皮肤表面已经开始逐渐沁出血迹,即使她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的苍白。 即使,这一具人类的身体,已经到了痛不欲生的境地。 但她依旧是站着的,站在这片宇宙之中,与这片领域之中的神明进行对视。 风铃的眼睛虽然也是湛蓝色,但是并不是那如同妮莉雅一般的清亮见底,而是带着一点点灰色的,污浊的色彩,祂慢吞吞的将自己的威压收敛,嘴唇蠕动着,最后还是干涩着嗓子,喊出了那不知多久没有再发出过的称谓。 祂说:【好久不见,姐姐。】 杜木玲浅浅的,叹了一口气。 她的指尖再次蔓延出了那浅绿色的光芒,那光芒一点点的将她的身躯包裹,回到了最开始的那【毒母·铃兰】的样子。 那是跟原本杜木玲差不多的,167身高的女孩子,堪堪清秀的脸上带着的是温和的笑容,她身上穿着一条纯白色的连衣裙,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没有丝毫的攻击力,但是那灰紫色的双瞳和时不时泛起深紫色的指尖,昭告着这一位并不是什么可以好好相处的存在。 见到铃兰原本模样的瞬间,风铃原本污浊的眸子变得清亮,祂甚至伸出了手,想要将那一副身躯揽入怀中。 “别闹。”祂的动作被幻化身躯完毕的铃兰所阻止,铃兰脸上带上了无可奈何的笑容,她伸出手,指尖隔着一段距离,轻轻点在风铃额头的位置,“这个样子是幻化出来的,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我现在还是人类的身体,你要是要抱上一下,应该知道后果是什么的。” 【知道。】风铃心不甘情不愿的将手臂缩回,祂耷拉着脑袋,像是一个没有要到最心爱糖果的孩童一般,【会直接崩溃掉,从此不复存在。】 “那你还想抱,”铃兰简直要被这家伙气笑了,“我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哪里。” 她的声音轻描淡写,仿佛正在谈论的事情跟自己毫无关系一般,“那个身体,还在永冻港里面,被他们用万年冰冰封着,一道道的关卡重重把守,就怕我某天重见天日呢。” 【你明明可以出来的。】风铃大概有一米九几的高度,有着成熟男人的体魄,说出的话却是带着孩童一般的幼稚,【只是你从来不想而已。】 “我出来,又不能改变任何事。”铃兰伸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将那不知何时四散开来的四具躯体重新拉了回来,让他们固定在一个位置,省的不小心丢了。 这茫茫的宇宙,找那灰尘星屑一般的存在,可是非常困难的。 “我对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用处,我是被抛弃的,被忌惮的存在。” “我出来做什么呢。” 【可以陪着我。】风铃的态度依旧固执。 “你啊。”风铃又无奈的笑了一声,她仰头看着面前的家伙,明白祂的独占欲,却又无可奈何。 风铃草,在希腊神话之中被太阳神所热爱,嫉妒的西风便将圆盘扔向了风铃草的头,风铃草流出的血溅落在了地面上,地面却开出了大片的风铃草的花朵,因此它的话语是“嫉妒”。凡是受到这种花祝福而生的存在,独占欲比较强,希望恋人24小时都属于自己。 人类的独占欲都被影响的那么深重,更别说面前所站着的这位,本就由风铃草本体所造就的神明了。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先跟我解释一下比较好。” “解释一下,这所谓的【神明游戏】。” 我是万人迷(21) 在接下来的的时间里面,铃兰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在那帮研究疯子的神明的制作之中,他们做出了一男一女,拥有着可以堪称神明能力的存在。 首先诞生的是【毒母·铃兰】,接着便是【万物·风铃】。 铃兰是他们第一个成功的存在,但也是因为是初次成功,没有做好把握的度量,将铃兰的力量做的过于强大。 铃兰是为了【许愿】所制造出来的,但是力量过于强大而溢出,再加上作为研究者的神明自身所产生的恐惧,于是铃兰被【污染】了,成为了【毒母】。 即使已经成为了拥有力量的神明,但还是没有改去他们作为人类时候,骨子里面所携带的劣根性,所以即使是神明,也产生了【恐惧】和【妒忌】。 他们将铃兰称为【贪婪的起源】,在她还没有完全掌握自己的那副身体,还没有产生自我意识的时候,就将她的躯体封在了天山之下,那起码数百万年起步,永远冰封着的冰湖之中。 除了冰湖的封锁,他们还设立了重重的关卡,每个关卡都派有重兵把守,就为了防止【毒母】的醒来与逃脱。 吸取了铃兰的教训,这帮神明做出了另外一个【神明】,那就是风铃,他们给了他称号为【万物】,他们自诩自己做出了最为完美的造物,认为自己能够跟那无上的造物神相互比肩。 他们将风铃称为他们的孩子,认为这是他们做出的最趁手的造物。 风铃有着一双略微污浊灰色的湛蓝色眸子,他总是沉默的做完那帮家伙所交代给他的事情,一言不发的扮演着【好孩子】的形象。 他没有告诉那帮神明,在他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并不是与神明们的对视。 他比他们预估的时间,醒的更早一些。 在他睁开眼,拥有自己的意识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浮在半空之中的,半透明的女性身影。 女性晃了晃手,看着他的眼球跟着移动,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戏谑的笑容。 她拉长了声音,尾调有着一点点的撒娇感觉。 “欸——,小孩,你看得到我啊。” “真稀奇,他们都看不到我的,自然也不知道我已经醒来,并且有了自我意识这一件事。” “你好啊,小家伙,我的话,应该算是你的姐姐吧。” “叫一声姐姐来听听?” 风铃比神明们的预估出生时间提前了大半个月,就算只有这大半个月的时间,也足够风铃对铃兰有了一个初步的理解,并且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依赖感。 毕竟是睁开眼之后所见到的第一个人,也算是所谓的雏鸟情节。 但最重要的因素就是,风铃能够明显的感受到,自己和那些将自己制造出来的神明,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并没有将风铃作为相等的存在所看待,在他们的口中和手下,风铃不过就是一个物件,一个好用的物件,仅此而已。 每当风铃因为那帮家伙所吩咐的事情沉默奔波的时候,总能看到铃兰那半透明的身影,她穿着一条纯白色的连衣裙,坐在云端的一边,垂着长发,用着那一双灰紫色的眼瞳,静静的凝视着他。 在那些【神明】不知晓的时日里,风铃的很多【任务】,大多数都是铃兰陪同一起完成的。 时间过的越久,风铃对【神明】们的言语也就愈来愈少,但是心里所产生的名为【不满】的情绪,却像是暴雪天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他没有告诉【神明】们铃兰的存在,没有告诉他们,他们所做过的,在做的,想做的那些事情,早就被他们所恐惧的存在,看了个一干二净。 这一份不满,除了对【神明】以外,还有是对铃兰的。 “为什么不出来,”他的脸上带着属于孩童的执拗,他已经问了这个问题无数次,依旧是没有放弃。 “明明是可以出来的,为什么宁愿自己处于这样的一种境地,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 “因为没有意义。”铃兰的回复也是重复了无数遍,她耐心的,向着自己身前这个可以称得上是亲人的存在做出解释。 “即使我出来了,也是不会有什么改变的,他们忌惮我的能力,所以我算的上是【废品】,是没有用处的存在。” “所以我出来做什么呢?” “而且最重要的一件事,风铃。”最后一次回答这问题的时候,铃兰的脸色已经由最开始的无奈化为了严肃。 “你想过我苏醒出事的后果吗?风铃。” “就只是苏醒而已,为什么会提到后果?”风铃的脸上带着茫然,“是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铃兰抬头看天,晃着自己的小腿,长裙之下的皮肤白得发亮。 “我们都是从一个【源】出来的啊,风铃。” “按照那帮家伙对我的忌惮的话,一旦我苏醒,或者是有了苏醒的迹象,他们绝对是会感到恐惧的。” “毕竟我是他们所做出的,【贪婪的起源】嘛。” “那帮怕死的家伙,绝对不会亲身上阵的,这种时候,他们就会采用他们手边最为趁手的那个工具,也就是能握住的最锋利的那一把刀。” “你说啊,风铃。”她笑得舒畅,整个人躺倒在云上,“你是想被我杀死,还是想让我心甘情愿的死在你的手下呢?” “我没有那么想。”风铃疯狂摇头否定,“我只是觉得,太孤单了。” “太孤单了啊,姐姐。” “被封在冰湖里的你和被控制的我,哪一个更寂寞呢?” 铃兰只是怔怔的,伸手想要摸摸风铃的头,却摸了个空。 这就是没有身体的不便之处了。 没有双手,没有温暖的身躯。 所以我没有办法去拥抱这个孩子。 就在铃兰还在感叹风铃“是个孩子”之类的话语的时候,风铃也翻阅了足够的书籍,决定实施自己的计划。 他依旧是【神明】们眼中的趁手工具,铃兰眼中的【乖弟弟】。 但是在他独自存在的时间,他正在一点点的构建某个故事的框架,某个世界的雏形。 在人间的时候,游戏的名称叫做《公爵之女的甜蜜烦恼》。 但它最初的名称则是简单粗暴的。 因为是【神明】做出来的游戏,所以叫做《神明游戏》。 我是万人迷(22) 即使是已经成为了神明,但是因为是被当做工具圈养的原因,即使铃兰在之后跟他讲述了再多的道理,风铃思考的方式依旧是很单纯。 如果是没有意义的话,那就去让事情变得有意义就好了。 如果是不会带来改变的话,那就让改变发生就好了。 如果是身体被封存在天山之下的冰湖之中,没有办法行动的话,那就去寻找新的躯体就好了。 于是风铃做出了《神明游戏》,在人世间静静的等待。 简单粗暴。 他是那帮神明最完美的物种,因为他是最好的执行工具,他没有喜怒哀乐,没有任何的感情。 起码明面上是这样的。 但那是错误的,风铃其实是有感情的,但是这一份感情只针对跟他同源的铃兰,除了铃兰以外,一切事物对他而言都不重要。 都没有意义。 但是铃兰不一样,风铃清楚的知道,论成功的造物而言,铃兰才应该是那个最为完美的存在,不仅有着强大的力量,还有着属于人类的情绪起伏。 他知道铃兰总会坐在云端,日复一日的看向人世间的方向,她的脸上带着平静,但是比起那些鄙视人类的【神明】来说,铃兰更像是悲悯众生的神。 于是风铃便稍微动了一点手脚,让铃兰看到了那个在很冷的冬日所降生的孩子。 突然降生的孩子,残酷的生存环境,再加上那一点点的因果线,于是铃兰叹了一口气。 她伸了个懒腰,从云端落下,将自己送入了那个死婴的躯体之中,作为杜木玲而降生。 为了不让人间的秩序产生混乱,铃兰暂时的关闭了自己的神识,陷入了沉睡,作为一个纯粹的人类,在这人世间行走,生活。 借着那一副人类的身躯,她知晓了人间的喜怒哀乐,善恶美丑,感受到了很多原本作为神灵所无法感知的情绪,位居首位的,就是作为神明存在的时候完全无法感受到的,所谓的“负面情绪”。 嫉妒,愤怒,恐惧,厌恶,等等等等。 当然,也不是说一切都是坏的。 她也拥有了一个不富裕的,却生活得知足安乐的家庭,有一个对自己近乎百依百顺,性格软和的弟弟,一对不会表达自己爱意,总是在默默付出的父母,还有两位永远在用世界上最为柔软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老人。 还有一位相识了八年快要九年的,无话不说的友人。 杜木玲觉得自己很幸福。 即使收到过欺凌,是个社恐,即使无比的恐男,即使自己长的很是一般身材也不是很好,但是她觉得这些就足够了。 她是平平常常之人之中渺小的一位存在,却也是幸福的普通人。 直到她被朋友拉着玩了一款游戏,那款游戏的名字叫做《公爵之女的甜蜜烦恼》。 她知道朋友是想要帮助自己,再加上这个游戏的画风立绘还是很精美的原因,她熬了一个星期,将所有的人物攻略线都打通了。 然后她就被拽进了这个游戏里面,顶着游戏女主人公妮莉雅的身体。 也因为是同源的缘故,在拉进游戏之后,属于铃兰的意识逐渐苏醒,然后和杜木玲那二十几年的记忆完美相融。 铃兰就是杜木玲,杜木玲就是铃兰。 她们本就是同一个人,没有谁吞噬谁的说法。 风铃让铃兰借助【杜木玲】这个存在,重新去审视这个世界。 所以他做出了《神明游戏》。 拉拉扯扯讲了那么多,终于将事情说完,在说完之后,铃兰看着面前的风铃,看他低着头,摆出了一副委屈的大狗狗的样子,整个人都气笑了。 “所以你做了那么多有的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最终只是想要我把在天山之下的那副身体拿回来是吧。” 风铃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铃兰哀嚎了一声,脸埋进了双掌之中。 明明只是一个不注意而已,怎么自家弟弟就这么长歪了呢? “拿回来做什么?”铃兰的声音带着恼意,“毁灭世界吗?” 听到这个问题,风铃抬起了头,然后摇了摇头。 “那你是想要我干什么?” “想要你能够陪我一起。”风铃回答得很快,“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用姐姐去做些什么,我只想要跟姐姐在一起。” 铃兰伸出手,风铃下意识的弯腰低下了头,将自己的下巴搁在了铃兰的手中。 活脱脱一只乖巧的大型犬。 铃兰揉了两把他的下巴,然后在虚空之中轻巧一拎,拎出了一把椅子。 “现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只要老老实实回答我就可以。” “这个小世界里面的人,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是真实存在的。”风铃也照猫画虎给自己弄了一张椅子,坐在上面的时候背脊挺直,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像是小学课堂上面被老师提问的好学生。 “那些代替了【妮莉雅】的小女孩们,是真的死去了吗?” “没有。”风铃摇头,“姐姐,虽然我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但是我知道如果姐姐在这之后知道了我所做的事的话,知道我把她们弄死了的话,一定是会生气的。” “所以她们都没有死,只是陷入了沉睡,我把她们放在了一个很安全的敌方。” “那些被你带来的女孩子,全都是自愿来的吗?” “是的,”风铃继续点头,“有些是死亡的,有些是植物人来着,我挑选的孩子,都是在人类社会之中比较特殊的。” “那最后一个问题。”铃兰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严肃,用着认真的口吻,“她们还能苏醒并且活下去吗?” “能的。” “那妮莉雅,怎么办?” “我会尊重她做出的决定,这一次重来,我将会给她自由。” “那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说到这里的时候,风铃笑了,眼神之中满是温柔,他注视着面前这个人,这是他最为亲近,也是唯一情感波动的存在。 “你什么都不用做。” “因为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帮你做好。” “姐姐,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了。” “我一直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姐姐醒来的那一天。” “等到结束的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会来接你的,姐姐。” 我是万人迷(23) 风铃就是孩童一般的性格,直白,性子也很急。 在解释完毕之后,便消失在了这一片由宇宙组成的空间之中。 铃兰无奈的笑了笑,她的身形一点点的发生变化,由原本的【毒母·铃兰】的状态,转化成了杜木玲的样子。 她承认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来说,喜怒哀乐生老病死无疑是很残酷的一件事,但是既然这个孩子跟她有因果线,她也曾作为杜木玲这个孩子降生,在这种情况下,铃兰觉得自己是有责任以【杜木玲】的身份活一辈子的。 人类不过只有百年时光,这百年时光对铃兰和风铃这些神明的造物来说,不值一提。 而且比起自身的状态,铃兰更好奇风铃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宇宙的景色褪去,逐渐恢复成了当时身处皇宫的模样,一点点的染上色彩,唯一不动的的只有人群。 铃兰低头看自己的身体,她已经从妮莉雅的躯壳之中脱出,化成了作为【杜木玲】时候的模样。 安静的,不起眼的。 风铃似乎是以一种灵体的身份附着在妮莉雅的灵魂之上的,此时风铃离开,妮莉雅漂浮在半空的魂体自然也就恢复了她原本的意识,此时正在用愧疚的目光看着铃兰。 “对不起。”这位女主人公小声的道着歉,带着属于大家族才能养出的优雅和贵气,她依旧是美丽善良的模样,即使被伤害了那么多次,即使可能已经得知了这个世界的真相,她依旧还是对人真诚的,抱有善意的。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铃兰看着面前的这个孩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因为铃兰现在也是魂体的模样,所以她终于能够触碰到这位女主角了,“妮莉雅,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那个妮莉雅。” “睡一觉吧,那个会嫉妒的,犯下错误的神明已经被我赶走了,之后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等你睡醒了之后,就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过你想过的生活吧。” “你本应该有这样的权利,你本应该能够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妮莉雅怔怔的站在那里,眼泪在一瞬间盈满了她的眼眶,然后便是如同掉了线的珍珠一般,不停的下落。 她开口,声音里面带着颤音,茫然与难以置信,“所以以后,我能够不再受所谓【剧情】的牵绊了是吗?” “是的。” “那他们,”妮莉雅的目光投向小世界之中的那四个男主人公,他们并没有清醒,双眼紧闭着,还是保持着漂浮的姿态,“他们的话,能不能获得一个好的结局呢?” 铃兰看向妮莉雅的眼神也更加的柔软,她将这个孩子抱在怀里,轻轻地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可以的,妮莉雅。” “我向你保证,所有人都会赢来一个好的结局。” 妮莉雅笑了,蓝色的双眸之中带着眼泪,像是世间所随意搭配的,最美丽的蓝宝石之上镶嵌的钻石。 “我相信您。”少女的声音由于黄莺出谷,甜美干净,她的身上浮出了白光,这道白光将她的灵体打散,她从脚开始,一点点的消散在这一片空间。 铃兰站在那里,静静地与她对视,她的眼中是温和的包容,像是在与自己最为珍重的孩子道别。 “其实我曾经见过您另外的样子,”妮莉雅突然开口,声音里满是俏皮,“我觉得无论是现在这个平凡的模样,又或者是那神明一般的模样,您都是美丽的。” “之后,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当然可以,”看着将近完全消散的灵体,铃兰的声音也更加的温和。 “我会一直看着你。” “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女主角啊,小妮莉雅。” 最终,妮莉雅再这片天地之间彻底的消散,但这并不是一个噩耗,铃兰安静的看着,耳边听到了时钟的表针在快速走动的声音,看着面前的景色不断地变化,犹如在看一场美丽的走马灯。 世界将会重组,所有的事情都会从头开始,但是这一次不会再有轮回,从这时候开始,这个小世界将会脱离【游戏】的范畴,自行的独立发展。 受过轮回之苦的存在,都会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这就是风铃对这个世界的处理结果,他拨动着世界线,将它拨到了最开始的位置,然后将这个世界的所有权和控制权,赠予了铃兰。 包括那些他所【搜集】而来的,小女孩们的生命。 因为这些小女孩们大多数都是在主世界里面已经死亡的存在,所以铃兰想了想,给她们都捏造了一个躯壳,一个身份,然后将其送入了小世界之中。 她们在主世界的记忆将会被完全的抹除,在这个小世界中以婴孩的状态出生,然后过完一生。 至于中途会不会再出现什么意外,那也是她们自己的注定遇见,铃兰不会再插手。 铃兰顶着杜木玲的躯壳,像是以前做了成千上万次的那样,坐在了云端,俯视下面这个小世界所发生的事情。 风铃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她的身边,陪她坐在一起,只是他的眼神没有半分落在人间,他目光所追随的,是他从最开始出生的时候,就一直很重要的存在。 正所谓你在桥上看风景,而看风景的人正在看你。 铃兰也没有去在意风铃的视线,小世界的画面在她眼中就像是按了加速键一般的存在,所有的事物一闪而过,而她没有丝毫的留恋。 她看到妮莉雅降生,在众星拱月之中长大,依旧得到了【帝国的宝石】这一称号,只是这一次,她身边不再缠绕着那些恼人的追求者,她选了自己喜欢的人,然后开心的结婚生子。 她看到二皇子因为娶了一名侍女作为王妃这件事,这件事在王国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她看到霍伯特暗恋了一辈子,然后娶了一个名义上的夫人,结婚后两人虽然没有多少的情感,但是依旧是相敬如宾的活着。 她看到科兹莫使尽了浑身的解数,正在追求一家身份还挺高的,娇气的大小姐,像是爱情长跑一样,他们还有很长的割据战要走。 她看到布里奇特一直待在邻国,作为大皇子而生活,从未来过妮莉雅的国家,最后他成了国王,一生都做了一个好国王。 妮莉雅的家人们,因为有着铃兰的加持,虽然不能算是一生顺遂,但是起码平安健康的活了一辈子。 铃兰露出了笑容,看到这里就足够了,风铃拉起了她的手,轻轻地摇晃。 他说:“姐姐,我们走吧。” “你该醒来了。” 我是万人迷(24) 走的话,要走到哪里去呢。 风铃拉着她的手,在几个穿梭之间,他们便来到了天山之下,冰湖之上。 这个冰湖是特殊的存在,即使是神明,也无法将它化为柔软的水流,当初他们想要将铃兰的身体放进去的时候,是由所有的神明出手,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硬生生的将这个冰湖砸出了一个大坑。 他们将铃兰的身体丢入其中,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冰湖就恢复了原样,表面平整如新,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神明们满意了,于是他们继续以冰湖在中心,辐射了厚厚的守卫关卡,并且随时有人盯着冰湖之上的动静。 他们是惧怕着毒母的,这一份惧怕毫无缘由,但是却种得很深。 于是在风铃出现在冰湖之上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被守卫们发现了。 守卫们看不见铃兰的身影,但单单风铃的出现就让他们如临大敌了,他们拉响了警报,居住在高处的神明们被惊醒,带着浑身的警惕来到冰湖。 他们到达冰湖的时候,正好看到风铃单膝跪地,温柔抚摸冰湖冰面的样子。 他们首先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并不是毒母的出世,接着便是恼怒,觉得作为一个工具,风铃的所作所为给他们带来了麻烦,带来了困扰。 他们呵斥着他,让他赶紧离开冰湖,说这是禁地,不允许闯入。 而风铃只是淡漠的瞥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注视着冰面。 准确来说他所注视的是冰面之下,双手放在腹部,表情平静仿佛陷入睡眠的白裙子女性。 已经恢复了自己本来面貌的铃兰依旧是以灵魂的状态漂浮在冰面之上,她看着警报响起,看着那些【神明】气汹汹的样子,听着他们用言语威胁,却又不敢上前动手的样子,感到了一丝好笑。 因为好笑,所以笑了。 风铃抬头看她。“你在笑什么?” ‘因为觉得很好笑啊。’ 神明们看着风铃抬头,像是在自言自语,更像是在与什么对话。 他们的心中无限敲响警钟,所以他们的态度也就更加的惶恐和强装镇定,话语的口吻也就更加的色厉内茬,“你在做什么?你在和谁说话。” 风铃终于转头,看向他们的神色认真,“我在和姐姐说话。” “你哪来的姐姐...”话语到了中途被自己活活吞落,他们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试验品。 “她醒来了是吗?是她醒来了是吗?!!!”他们怒骂着,“不可能的,就算有了意识,她也没有办法从这个冰湖之中离开。” “那只是你们不行。”风铃看着这些由人类转化为的神明,“并不代表着姐姐不行。” “你们都是人类转换而来的,充其量不过是【伪神】而已,但姐姐和我是不一样的。” “我们顺天而生,我们是天生的神明。” “你真的是疯了。”他们口中这般念叨着,伸手用出能力,想要将这个好用的工具带回去好好驯服,但是他们的攻击落到风铃身前一米之处时,却像是遇上了烈阳的雪,在瞬间便消了个干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冰湖的面上便蔓延开了灰紫色的雾气,很淡,却让被包裹其中的守卫们感到了神经麻痹,一个个晕倒在了冰面上。 等神明们想要叫守卫们来帮忙的时候,发现他们都已经躺在地上了,这时候他们才注意到了那灰紫色的雾气,这雾气包裹着他们,使他们原本的能力完全无法使用。 “这是什么?”他们惊恐地嚎叫,感到身体很重,呼吸困难,这是他们已经很多年都没有感受到的状况,在这一刻,他们恍惚回到了他们还是人类的时候,对一切都感到害怕,对一切都无能为力。 “这是什么?”一个低哑的,单薄的女声在风铃的身边响起,用的是平淡的调子,“你们的忘性那么大吗?” “这是你们在制造的时候,不自觉之间加入的【恐惧】还有【妒忌】啊。”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它们就反馈到你们自己身上了。” “真有意思啊。” 风铃的身旁,那坚硬的冰块逐渐融化成了灰紫色的水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破水而出,带着常年不见光的苍白。 风铃却是笑了,他伸手,握住了那只比他更小一些的手掌,然后将那女性的身躯整个拉出水面。 他跪在她的脚边,像是她最为忠实的走狗与信徒。 这是他的神明。 铃兰的目光扫过在场的神明们,每一个被那灰紫色双眸看过的神明,都感觉有一股凉气,从脚底板升到了天灵盖。 仿佛面前的存在并不是他们所制造出来的造物,有一种他们都是凡人,她才是真正的神明的错觉。 有神明站了出来,强装镇定压制着自己的语气,“既然你已经诞生出意识,那你应该知道是我们制造出的你,你是我们的孩子,所以要听从我们的话。” 风铃那蓝眼之中的污浊翻滚着,带上了怒气,“不知死活。”他低低地骂了一声,便要发出攻击。 放出的攻击被一只柔若无骨的手化去,铃兰踮起脚尖拍了拍风铃的头,眼中满是笑意,“不要为这种存在,脏了自己的手。” 她转身,面向那帮神明的方向,脸上依旧是带着笑的,声音也是,“我觉得,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一件事。” “我的诞生,并不是你们所制造的。” “毕竟哪里会有造物主,去害怕自己制造出来的产物呢。” “哪里会有造物主,对自己的制造出来的产物感到恐惧和嫉妒呢。” “说到底,”铃兰的嘴角上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甜蜜,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却是带着满满的恶意。 “你们的本源,只不过是一群人类罢了。” “而人类这种事物,最难丢弃的,就是他们的劣根性啊。” “但我们就是制造了你啊。”【神明】还是不死心,他们死死的盯着她,目光凶狠,似乎是想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我都说了,我不是你们【制造】的啊。” “只是祂为了更省心,把我诞生的材料送到了你们的手中而已。” “没有与祂对话过的话,算什么神明呢。” “没有被祂承认存在的话,终究是属于人类的蝼蚁罢了。” “蝼蚁就算再强大,那也是大一点的蝼蚁而已。” “掀不起什么波澜。” 我是万人迷(25) 【神明】们恍惚着,【毒母】的话,似乎颠覆了他们一直以来的认知,这时他们突然想起,他们那个疯狂的计划。 他们是【神明】,他们也想造出【神明】。 他们最开始都只是人类而已,但在某一天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有了强大的能力,自己的住址也从人间搬到了高处,他们俯视着人世间的庸庸碌碌,认为自己自命不凡,认为自己有所不同。 或许是神明这个身份他们当腻了吧,于是他们便开始找乐子,他门之中有人提出,既然我们是突然成为神明的,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制造出下位的神明来供我们使唤呢?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疯狂的,也是令人心动的提案。 于是他们开始研究,研究怎么去制造出一位【神明】。 但是他们失败了,无数次的失败。 他们用人类,用动物,用植物,用一切一切能够找到的材料来进行实验。 但是没有成功,没有一次是成功的。 他们不相信,甚至到了疯魔的程度,在他们看来,他们可是神明啊,作为神明,怎么会连这么简单的东西都制造不出来呢。 就在他们快要放弃的时候,某个不经意的时间,铃兰诞生了。 他们欣喜若狂,觉得铃兰的诞生昭示着他们作为神明那至高无上的身份,所以即使在冥冥之中感到来自铃兰的威胁与忐忑不安,也丝毫没有在意。 他们给她命名为【毒母·铃兰】。 因为铃兰的力量过于强大,他们认为这是初次实验成功的不可避免因素,于是他们把铃兰镇压在了天山之下的冰湖之中,转而开始制造第二代。 第二代,也就是风铃的诞生,在这之后,他们再也没有成功过。 他们感到惶恐的同时,也在内心安慰着自己,作为好用的工具只有一个就够了,不需要再多了。 于是从某一天开始,【造神计划】就这么搁置了。 神明们一直都是自豪的,为自己成为天选之人-也就是神明而感到自豪,也自豪于自己的【造神计划】,做出了风铃这么一个好用的工具。 但是现在,他们所有的自豪之处,都被面前的铃兰,否认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不相信,也不愿意去相信。 但是身体里的力量被铃兰压制的无法动弹,那一股由心而生的恐惧是切切实实的,不是在造假。 面前的铃兰还在说这话,脸上的笑意就没有下去过,“就像风铃所说的,我们是顺天而生的神明,你们说到底,不过也是人类而已。” “你们不是我们的造物主,你们不过是那稍微强大一点的蝼蚁,我们的造物主,是隶属于更上层的,你们终其一生都难以触碰得到的存在。” “只是祂有点懒,”她似乎是无奈的笑了一声,“因为祂觉得太麻烦了,于是祂把制造我们这一份工作,丢给了你们而已。” “不然你们觉得,世界上真的会有凭空掉下的馅饼吗?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就真的能够这么突兀的变成了神明吗?” “别开玩笑了。” “但你最开始诞生的时候,不是也是被我们镇压了吗?”有【神明】还不死心,梗着脖子,急的耳朵脸颊通红。 “因为我是自愿的啊,”铃兰伸了一个懒腰,蹲下身子,伸手进那已经被化为了灰紫色的水流,“你看,你们对之毫无办法的冰湖,现在却能够被我轻易的融化成水流,只要我想的话,这片冰湖从此就能成为不冻港,永远都看不到冰块的影子。” “看到了吗?这就是【神明】与【人类】的区别。” 【神明】的群体之中似乎有人在气急败坏,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年龄最为久远的存在止住了口舌。 “既然你是自愿将自己冰封的话,你如今还回来做什么?” “我也不想回来的啊,”铃兰嘟哝着,她伸手拍了拍风铃的脊背,“因为某个算得上我的傻弟弟的要求,所以我回来了。” “再加上,”在这里,她突兀的停顿了一下,嘴角的弧度更加的上翘。 “我学到了情感,也收到了指令。” “祂说,人类作为【神明】的时代即将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无神论的时代。” “旧时代的神明,不需要在新的时代存活。” “其实你并没有说错,【铃兰】和【风铃】确实是非常好用的工具。” “只是这个工具不是给你们使用的,我们只听从祂的指示。” “祂说,属于人类的时代,来临了。” 在这句话说出之后,【神明】们惊恐的发现,存在他们体内的庞大力量,正在迅速地流失,本来用着神力保持着的年轻的容貌,正在飞速的老去,就像每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一般。 他们尖叫,哭号,喊着救命,喊着不公。 铃兰叹了口气,一步一步的向着他们走近,“不是我说啊,你们即使是成神最短的家伙,也已经过了好几万年了吧,这个待遇相比起那些人间的存在来说,你们已经是幸福的了。” “享受过了常人不能享受的富贵,享受过了常人不能享受的权利,拥有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寿命。” “所以啊,”她叹了一口气,原本在湖面上漂浮着的灰紫色雾气,在这一刻就如同井喷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噬了整个湖面,包括湖面上的那些【神明】与守卫。 “请你们安静的,快速的死去消失吧。” 灰紫色雾气纷纷扬扬的散开,冰湖整个都被融化,原本清澈的水现在呈现灰紫的色泽,整个湖从此不再结冰,成为了拥有剧毒的【不冻港】。 【神明】们的身影彻底消散成灰烬,从此世间再也没有了【人类神明】的存在。 以后也不会再有。 “喂,”铃兰突然开口,“你想要我做的事情,我现在做完了。” “我和风铃那个傻家伙,你打算怎么处理。” 风铃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他们踩在那拥有剧毒的湖面之上,等待着祂的应答。 祂说,随便你们去做什么吧。 只是要记住,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神明了。 这是风铃第一次听到祂的声音,是和蔼的老年音。 在这之后,祂就没有再说话了。 那是谁,风铃问。、 创世神啊。铃兰这么回答。 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是万人迷(完) 在听从创世神的吩咐处理了这一批人类化作的【神明】之后,创世神再也没有下过任何指令。 于是铃兰和风铃作为祂的孩子,获得了绝对性的自由。 当然,这个自由的前提是他们不能对人类社会的发展,做出任何干涉性的行为。 铃兰先回到了人间,封闭了自己的记忆,将属于杜木玲的人生过完。 杜木玲的人生很简单,因为她那社恐及恐男的属性,所以早就与她的家里人做好了谈判,那就是不会结婚,更别说是要孩子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弟弟长大了,支撑起了家庭,杜木玲时不时的汇钱过去,为了让家里得到更好的生活。 她认识了她闺蜜的孩子,认作了那孩子的干妈,当她们都老去的时候,还手牵着手在养老院的长椅上晒太阳。 闭上眼,作为杜木玲死去的瞬间,铃兰醒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在杜木玲躯壳旁守着的风铃。 她了然的笑了笑,她说怎么在杜木玲的后半生,基本做事都是顺风顺水的状态,朋友都在羡慕她的好运,却没有想到,是有真正的神明庇护在她的身边。 杜木玲的时间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属于【毒母·铃兰】的人生。 她去了很多很多的地方,因为她拥有着漫长的时间,在她的身边,【万物·风铃】永远在守护着。 不知过去了多少万年,铃兰玩累了,重新回到了天山之下,打算将自己沉眠于此,是否要醒来,不知道。 风铃抱着铃兰的躯体,随她一起沉入了湖底,闭上了眼睛。 他从头到尾,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一直待在她的身边。 造物神瞥见了这一幕,祂伸手,将其重新冻成冰湖。 为了不会有碍眼的存在去打扰他们的睡眠。 到此,神明的时代,才算是彻底的结束。 人类成为世界上唯一高等智慧生物,并且不断发展。 一阵迷蒙之中,白嘉再次在办公室的沙发上醒来。 她怔怔的坐在那里,沉淀自己的想法与记忆,这一次她作为神明实在是活了太久太久她需要整理一下。 但是这次的结果,是她接受任务以来最为满意的一个结局了。 诺里这一次没有在看文件,而是双手托腮看着白嘉,眼神里带着若有所思。 “需不需要帮忙?”他突然开口,“你需要的话,我这边可以帮你把记忆做淡化,这样的话那些记忆就不会去影响你的日常生活。” “你不是怕影响到我生活,你只是怕影响到之后我的任务吧。”白嘉顶了她一句,头疼的在揉太阳穴。 被说出了目的的诺里也没有着急,那张不错的脸上露出了狐狸一般促狭的笑容,“所以你需不需要帮忙呢?” 白嘉沉默了一下,还是点了一下头。 “来吧。”女孩子的脸上带上了一丝冷漠,“反正除了先生以外的人和记忆,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带着它们的话,对以后的工作来说,确实是一个累赘。” “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诺里的腔调奇异,“你面前的茶几上面有着一杯温牛奶,你喝下它吧。” “将它喝下之后,除了那些你在意的记忆之外,其他的记忆都会变的模糊,不会再给你带来深刻的记忆。” 白嘉看着那一杯牛奶,毫不犹豫的将它拿了起来一饮而尽。 脑海之中的记忆被冲刷,只剩下了属于先生的。 “哦,对了,”诺里拦着白嘉喝完,“你这次的分数不太高哦。” “因为有存在帮你作弊了,所以这份工作并不能算是你独立完成,只能算是一个及格线。” 白嘉放下杯子,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声音急促,“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我,我还能拿到银币吗?” 诺里笑了笑,丢了一枚银币给她。 “上面的意思是,因为你是初犯,所以这一次依旧是给你工作薪资。” “如果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情,将不会有任何的工资。” “而且,白嘉,”诺里的话有些意味深长,“做了这么久,你应该也能察觉到,上面的那帮家伙,是凭借喜好做事的。” “这种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扫兴的,如果这种事情再发生的话。” “你应该不想被放弃吧,白嘉。” “毕竟你的愿望,还没有完成呢。” “我知道了。”白嘉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从急促变为压制的沉稳。 “我不会再犯的。” “希望如此。” “已经三份工作了,现在你可以去抽取那位先生的碎片了哦。” “嗯。” 白嘉用三枚银币从兑换机里面换取了一枚金币,接着将金币投入了扭蛋机。 扭蛋机左半侧池子中的红球滚动着,掉落了一个在出口。 白嘉将红球扭开,依旧是一张纸条,但是却是银色的钥匙,带着一个小小的红十字的吊坠。 “银色的钥匙啊。”诺里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身旁,像一只鬼一样的无声无息,“看来这次的并不是什么度假任务呢。” “可能会有一些麻烦哦。” “没有关系。”白嘉将钥匙揣进兜里,准备展开纸条,“这是有先生的世界。” “所以再麻烦也没有关系。” 纸条被展开,上面写着沉眠与路过两个词语。 白嘉感到嘴角有些抽搐,“这位上司,你不觉得扭蛋机给出的信息,越来越漫无边际了吗?” “因为你在成长嘛。”诺里又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飘回了他的座椅上,摆出了一副要准备认真工作的样子,“随着你的成长,你遇到的工作也会具有越来越强烈的不稳定性。” “所以从扭蛋机里面接取的任务,即使是我们,也是不能去决定的哦。” “知道了你不用解释了。”白嘉起身准备【下班】离开,“我会去完成我的工作的。” “我非常高兴听到这句话。” “根据我们最开始说好的,只要你完成工作,我们就会实现你的愿望。” “我们绝不会食言,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白嘉没有再搭话,转身开门就离开了。 诺里看着门关上,安静了一阵子,突然对着虚空说话。 “是个能干的孩子,我没有说错吧。” “毕竟怎么说,也是我找到的呢。” 我与先生——(1) 第二天早上八点,白嘉踩着点打开了工作室的门,不出意外的,看到已经在办公桌之后坐着的诺里,他的手中正在翻阅着一份文件,旁边是一杯泡好的,热气腾腾的黑咖啡。 “早上好。”诺里向白嘉打了一个招呼,“有没有吃早餐?” “吃过了。”白嘉胡乱的搪塞了一句,今天是一身吊带裙手里拿着珍珠小包,长长的黑发被一只玉簪在脑后挽起,她从珍珠小包之中拿出了昨天抽到的那把银色钥匙,准备开门进行世界线的交汇。 在前往大门的时候,一般都会路过诺里,白嘉能从余光中看到诺里的一举一动,有些时候,白嘉会下意识的将他当成人类来看待。 但是她也清晰的知晓,隶属于【造梦工厂】的这一群人,不过是披着人类皮囊的怪物罢了,这其中的怪物,就包括诺里。 只不过现在这帮怪物所展示的举动似乎只是在玩乐,没有插手人类世界的打算。 又或者是已经插手了,而人类毫无察觉。 但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白嘉用那把银色的钥匙拧开了门锁,推门而入。 她的脸上一直都是淡漠的神色,反正对于她而言,所在意的事情除了先生以外,别无其他。 齿轮的转动声,机械轴旋转的声音,无数的文字与影像略过,白嘉闭上眼睛,顺着那一股力量下沉。 “平行时空45号体【白嘉】的意识载入中——” “30%-70%-100%,载入成功。” “欢迎来到,‘擦肩路过’。” “祝您生活愉快。” 一片昏暗之中,白嘉失去了意识。 但她还是听到了机械音的改变。 当是去完成工作的时候,机械音是“工作顺利”,当是有先生的世界时候,则是“生活愉快”。 虽然一时也不晓得到底是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罢。 昏昏沉沉之中,白嘉接受着来自平行时空之中自己的记忆。 然后她睁开了眼睛。 这次所来到的世界,跟白嘉原来所处的世界是差不多的科技和文明的发展。 只是在这个世界里,“白嘉”不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可怜,陆昪也不是一个糊穿地心的小歌手。 白嘉是半夜降临到这个身体里的,与上一个平行时空里面病恹恹的身体不同,这个躯体才十九岁,处于青春年华的状态。 就读于某某医科大,是临床专业的大二的学生。 家庭虽然称不上大富大贵之家,但也是生活和睦,欣欣向荣。 从降临开始,白嘉就直接使用手机在网上搜索着陆昪的痕迹,但是怎么着也找不到人,她翻遍了“白嘉”那十九年以来的所有记忆,也都没有陆昪的身影。 所有的结论都指向了一点,那就是这个时候的“白嘉”,还没有认识这个世界的陆昪。 白嘉很清楚“自己”的喜好。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无论是在什么场地,那个年纪,只要见到陆昪的那一瞬间,她就会一见钟情,从此追逐他一生。 这是属于“白嘉”的命运。这句话来自诺里的调侃。 既然现在还没有遇到,那就只能先按照日常的生活痕迹生存下去,白嘉认真的观看着这些记忆,将它们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面。 直到天亮了,舍友喊她起床,于是她跟着舍友们一起生活,一起上课。 直到半个月之后的某一天,她从某个爱听广播剧的舍友手机之中,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是一个四人宿舍,那个爱听广播剧的姑娘叫李珠玉,是家里的独生女,取这个名字也是代表了家里人对她的珍重。 万幸的是白嘉跟宿舍里的所有人都混得不错,她直接凑到了李珠玉的身旁,抱着她的胳膊晃悠,“玉玉,刚才那个男声好好听,那是谁啊,之前都没有听过你这边放欸。” “你不是向来对广播剧都不感兴趣的吗?”李珠玉诧异的看着白嘉。 “我是不感兴趣啊,”白嘉在那无数的世界之中,早就把自己的脸皮磨练的非常之厚,“但你知道我是一个声控嘛,我可是很容易对声音好听的存在一见钟情的哦。” 而且那个声音她绝对不会认错,那是属于先生的声音。 “行吧你这家伙。”李珠玉将自己的手机递给白嘉看,上面列着某个cv的一些资料,“他的cv名字叫做【一苇渡江】,原名叫做陆昪,其实也是一个比较小有名气的cv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出道以来,这个家伙接的都是一些恐怖剧或者灵异剧的配音,所以算是比较小众圈的的了。” “要不是他这一次接的恐怖剧实在是很有名气的话,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跟他有交集吧。”李珠玉感慨了一声,“而且除了广播剧以外,他似乎也是一个唱见,只是披着另一个马甲叫做【糊穿地心的金毛】,最近才被挖出来两者的联系。” “嗯嗯那我自己去看他的一些物料,”白嘉表现出一副心动的模样,“总之谢谢玉玉你啦。” “害,”李珠玉摆了摆手,“说什么客气话,咱两谁跟谁啊。” 白嘉笑嘻嘻的又打岔了两句,然后跑回自己的床上用电脑搜索【一苇渡江】【糊穿地心的金毛】,最终搜索框的小圆心转呀转,跳转到了某个界面。 她看着那熟悉的名字,还有旁边资料介绍上面贴着的那张熟悉的脸,不禁在心里轻叹了一声。 先生,我找到你了。 原来这个世界的陆昪没有去当歌手,但他还是选择了跟音乐有关的道路,成为了小破站的唱见,和动物fm的cv。 她将耳机连接上电脑,打开【一苇渡江】的广播剧,熟悉的声音响起,与她的世界之中的先生,毫无差别。 白嘉摘下耳机,她拉了床帘,神色隐藏在黑暗之中,如果舍友看到她此时的神情,绝对会被吓一跳。 那是不属于“白嘉”的冷漠神情。 她下意识的开始咬自己的大拇指,这是她思考还有焦虑的时候,下意识的动作,这个世界的白嘉与陆昪似乎毫无交集,那么她要怎样才能去到先生的身边? 跟踪?不可以,先生会吓到,在以前他身为歌手的时候,就经常因为这件事而烦恼,如今成了小有名气的存在,估计这么干的人也不少。 在无数的沉思之中,白嘉下了决定。 她看到网上说最近先生似乎有成立一个工作室的打算,她可以去试一试。 去做为助理,或者是随行的医生。 那目前要做的事,就是先处理好自己的学业了。 决定了目标的白嘉没有料到,她的陆昪的第一次相见,来的那么快,那么的突然。 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