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护驾,皇上却总觉得我刺杀》 第1章 诡异穿越 月拂泠穿了。 穿成了不男不女的太监。 这也就算了,她总觉得自己身边的环境很诡异。 隔三差五她就会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有时候是一张纸条,写着:月拂泠,记住你的身份。 有时候是一根血淋淋的簪子。 有时候又是一包毒药。 她好几次守在屋里想看看是谁在搞鬼,但没有一次抓住人。 当然,这跟她每次守着守着就睡着了有直接关系。 她怀疑原主有特殊身份,可她没有原主记忆。 这一天,她又收到一个纸包,里面一堆红色粉末,中间一只死老鼠。 月拂泠人麻了,打开窗户怒吼:“你要让我做什么倒是说啊!你搁这演电视剧呢,还要我猜!” 太监们都去当值了,外头回应她的只有蝉鸣声。 根据月拂泠的判断,这些东西都是用来威胁她,让她去做什么事。 可要做什么也不说,当她会读心术呢。 吼完心里舒服了不少,月拂泠扛起扫帚去扫宫道。 她上辈子为了考公务员劳累猝死。 现在她早上砍柴,下午扫地,包吃包住,偶尔值个夜班,不拖欠工资,也不强制加班。 只要王朝不灭,她不是妥妥梦想成真,当上了古代公务员。 所以干活的积极性异常的高。 “皇上,这就是那潜入皇宫意图行刺的刺客,姓月,是大内总管何续手下的一个小太监。” 皇宫高台之上,禁军统领高歌指着角落里正在扫地的月拂泠。 他身旁之人,乃风翊王朝新君——君镜。 君镜一身明黄龙袍,衣摆袖口绣着龙蟒图案。 年轻帝王,眉宇间的冰冷与威慑却令人望而生畏。 他静静的看着那小太监的背影,只见那小太监将落叶悉数扫到一起,开心的原地蹦了一下。 随后将扫帚往空中一扔,表情严肃的在原地打了一套乱七八糟的拳,然后在扫帚下落时帅气优雅的伸手去抓。 不料他估错了扫帚下落的位置,眼看着扫帚就要砸他身上,连忙抱头鼠窜,扫帚掉在那堆落叶上,将他刚扫好的落叶砸得四溅。 君镜看得眼皮一跳,“这点身手也敢来刺杀朕。” “兴许是新招数,派个武功弱的,才是防不胜防,皇上要当心,不若直接将这小太监诛杀了吧。” “也好,尸体处理干净。” 君镜转身离开。 正在玩扫帚的月拂泠莫名觉得后背一寒,回头只见一抹明黄自长廊闪过,更加莫名。 皇帝? 刚才在看她? 她只是个小太监啊。 懒得理那么多,她干完活,扛着扫帚往回走。 太阳还当头,但她今天就算是下班了。 啧,这日子…… 她刚拐到一条偏僻的宫道上,迎面便飞来一道黑影,身影飞快的掠过她身侧,又很快消失在拐角。 “我去,好快……” 月拂泠还没感叹完,眼睛突然被光闪了一下,随即一道锋利的剑刃直逼面门。 阳光直射而下,她眼睛刚缓过来,就眼睁睁的看着那穿着黑铁盔甲的男人,面无表情的将剑刺进她的胸口。 就那一刻,月拂泠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历史书上没说古代不加班就要死啊! 在剑刃即将刺破月拂泠肌肤的那一刻,她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清醒,睁开眼睛。 入眼一片明黄,她闭了闭眼,呢喃:“谁家葬礼用黄色啊,哪家丧葬公司,我要投诉。” 缓了缓,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清醒。 又睁开眼睛,这回对上的,是一双闪烁着杀意与怀疑的黑眸。 她吓了一跳,“什么鬼!” “见了朕不行礼,还敢说朕是鬼。” 月拂泠望着眼前的男子,虽然她没见过他,但是听这自称。 是当朝皇帝? 她连忙摸了摸胸口,衣服破了个洞,但没有伤! “奴才拜见皇上。”月拂泠一边跪直,一边手指头扭曲成麻花,在回忆师父教她的行礼姿势。 她师父是大内总管何续,他手底下的小太监都称一声师父。 君镜看着她中指缠无名指,大拇指又与小拇指对在一处的诡异姿势,忍不住道:“你在做什么?” 作法吗? 月拂泠抬头,“行礼啊,有个手势,我给忘了。” 君镜嘴角一抽:“不必了,站起来。” “哦。” 月拂泠老老实实的站起来,低着头,眼珠子四处乱转。 这里似乎是一间书房,后面一大面墙全部都是卷轴书籍,墙前面是一方宽大的桌案,摆着笔墨纸砚和一叠叠奏折。 还真是皇帝。 她第一次见着活的皇帝! 月拂泠忍不住抬头去瞅活的皇帝长什么样,冷不丁对上男人黑沉沉的眸子,迅速低头。 “你可知你为何在此?”君镜道。 说起这个,月拂泠忙道:“皇上,我……奴才怀疑这皇宫闹鬼!真的!我刚才还在外面宫道呢,突然就到这里了,太吓人了。” “所以你不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君镜语带怀疑。 月拂泠眼睛圆溜溜的眼睛鬼鬼祟祟的四下看看,凑近君镜压低声音,“不知道,我怀疑我被鬼上身了。” 君镜:“……三句话不离鬼,朕看你比较像鬼!” 否则为何他批奏折批得好好的,突然就上了这小太监的身,险些被高歌一剑刺死。 幸得他反应快,避开那致命一剑,意识到不对劲,也顾不上与高歌说话,立刻跑回了御书房。 见自己昏睡在桌案上,刚准备仔细调查一番,一阵恍惚,再睁眼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而这个小太监,就昏倒在他的御书房,醒来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君镜沉着脸,不知自己是中了邪术,还是他的头疾严重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声音,“皇上,皇上您在吗?刺客跑进了御书房,皇上您还好吗?臣要进来了!” “别进来!”君镜道:“朕无事。” 高歌犹豫半晌,听了令,“是,臣就守在外面。” 月拂泠看君镜一眼,又看他一眼。 君镜盯着她,“你想说什么?” 月拂泠声音更低,神秘兮兮的说:“皇上,真的有刺客!” “我亲眼看见的,来无影去无踪,嗖嗖的!”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比划。 君镜冷冷看着她。 月拂泠睁大眼睛,里面闪烁着真诚之光,提醒道,“真的,您小心点吧。” 毕竟是给她发工资的大老板,月拂泠十分关心他的生命安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越真诚的关心,这皇帝看她的眼神就越冷,恨不得吃了她。 不识好人心啊。 【沙雕爽文,没笑来打我。】 第2章 将计就计 外面,高歌似乎还是不放心,道:“皇上,臣可以进来吗?” 君镜看了眼前的小太监良久,开口道:“进来。” 高歌立刻推开御书房的大门,见到月拂泠,脸色一冷,就要拔剑。 君镜阻止了他,“朕有事要你去办。” 随后看向月拂泠,“你退下。” 月拂泠哦了一声,转身要走。 刚转身,又退回来开始摆弄她那几根手指头,脸皱成一团,手指扭曲到抽搐。 君镜闭了闭眼,“不必行礼了,退下!” “好嘞!”月拂泠一溜烟就跑了,她怕刚进来的禁军又要捅她。 “皇上。”高歌脸色凝重,“这刺客身手极好,臣方才一剑眼看就要刺中他,他竟生生的躲开了,还逃进了御书房,定是想对皇上不利,皇上为何放了他?” 君镜不知该如何解释那躲开的一下是他所为,高歌功夫受他指点,他自是能躲开那致命一击。 此事太诡异,在没查清楚之前,不可与人言。 君镜道:“此人先留在宫里,朕亲自会会他。现下有旁的事需要你去做。” “是。” 君镜回到桌案前,提笔写字。 “三日后,皇家别苑,引君镜至罗汉殿,杀之。” 高歌看完内容,猛然一惊,“皇上,这是?” “那小太监身上的纸条。”君镜道。 他回到自己身体后,就见那小太监倒在地上,旁边掉落一张纸条,上面就写着这些内容。 为免打草惊蛇,他又将纸条塞回他袖袋里。 高歌握紧剑,“臣立刻去皇家别苑审查,他们如此胆大,皇家别苑定然有人与他们里通外合。” “嗯,朕也是此意,小心行事,不要惊扰了敌人,朕倒要看看,这次又是谁一门心思的要杀朕。” 君镜面色沉冷,浑身上下散发出迫人的帝王威压。 高歌不由得跪地,“臣遵旨!” 自夺嫡中厮杀而出的年轻帝王,气势不容小觑。 自君镜登基这半年来,明里暗里的刺杀接连不断,他始终毫发不伤,还趁机铲除了许多隐藏在暗处的敌对势力。 这一次也一样,以一个小太监为线,势必也将扯出他背后的指使者。 如此,就暂且留他一命。 月拂泠在皇宫里绕了半天才绕回司监院。 “修这么大也不搞个指示牌,真要命。”月拂泠抹着汗。 天气热,她一身都是汗。 回到房间,她把脏衣服换下,都顾不上洗澡,就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门口,小瑞子路过看到她,“小月子你做什么呢?” 小瑞子才十三岁,圆头圆脑的。 月拂泠此刻没工夫跟他计较小月子大月子的,她一把抓住小瑞子的胳膊,道:“小瑞子,是不是好兄弟!” “当然了。”小瑞子见她没事,顺手把月拂泠扔在地上的脏衣服捡起来,“我把衣服给你洗了吧,我今日不当值。” 月拂泠哪有功夫管衣服,道:“行,谢了。不过我还有个事要你帮忙。” “你说!”小瑞子拍拍瘦弱的胸脯。 很快,小瑞子抱着一堆大蒜老姜,还有乱七八糟缠着蜘蛛网的木头、彩绳、油腻子糊了好几层的铜币进来。 “小月子,你要这些做什么?” “辟邪。” 小瑞子一脸莫名的去洗衣服了。 月拂泠把五彩绳系在手腕上,一坨坨大蒜串起来挂在脖子上,铜币放在心口,双手握着桃木剑,剑尖对着下巴,躺到床上,安详的闭上眼睛。 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妖魔鬼怪快离开,快离开……” 随即声音更低,“兄弟,姐妹,你换个人上身吧,我来这就已经够诡异的了,你再来闹鬼,我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就要崩塌了,快离开……快离开……” 念了半天,始终也没什么动静。 小瑞子又跑了进来,“小月子,不好了,我把你衣服里的纸条洗坏了。” 他手心摊着一坨白色纸浆,还有些墨色在上头。 月拂泠飞快的睁眼又飞快的闭眼,“不管不管,我不识字,不会写字,我是个废物,我一无是处,别缠着我……快离开……快离开……” 小瑞子挠了挠头,退了出去,还仔细的关上了门。 “可别让旁人看到小月子这中邪的样子,定然要被赶出宫的。” …… 御书房。 君镜端坐桌案后,手持奏折,凝眉正看。 旁边,太医跪坐把脉,良久开口:“陛下今日未曾头疼?” 君镜:“不曾。” “恭喜陛下,头疾之症有所缓解。” “嗯。”君镜眼皮都没抬一下。 太医识趣的退下。 刚退下,高歌便走进来,“高歌拜见皇上。” 君镜放下手里的奏折,抬眸,“如何?” 高歌皱着眉,神情凝重的摇头,“没有任何异常,若非说哪里不对劲,就是……太认真了。” “嗯?” 高歌道:“那小太监做事十分认真,一丝不苟,从不偷懒,还特意学了行礼姿势,十分认真。闲时就去勾搭宫女,蹲在路边跟花草聊天,还私自养了一窝兔子,对了,他偶尔还会在皇宫迷路,也不知是不是在探寻皇宫路线,但他每次都在同一条路线迷路,难以捉摸。” 他观察了几天月拂泠,除了看他精力旺盛,完全没有抓到他任何作为刺客该做的事。 可从先前的种种证据来看,他确为刺客无疑。 “皇上,此人隐藏极深,不好对付。” 君镜站起身,一身金龙蟒袍,将其衬得高冷矜贵,“别苑可布置好了?” “是,查到几个内奸。按皇上说的,暗中监视,将计就计,等他们出手再一网打尽。” “嗯,去把何续和那小太监叫来。” “是。” 第3章 朕是去祈福,不是逃难 昭阳殿。 何续带着月拂泠跪下,大礼叩拜,“老奴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月拂泠跟着哼哼了几句。 君镜扫了她一眼,道:“何公公身体如何?” “谢陛下惦记,老奴身子还算爽利。”何续匍匐着身体,头埋在地上。 “朕要去皇家别苑祈福,暂住几日,本该是你随身伺候,但朕看你年岁已大,允你随身带个小太监。”君镜道。 月拂泠额头贴在手背,趴在地上,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你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得了。 何续重重磕头,“谢过陛下体恤,老奴身子不好,跟随陛下也是徒添麻烦,不如就让小月子随身伺候陛下,他是老奴亲自调教出来的,贴心懂事,定然合皇上心意。” “是吗?”君镜目光如有实质一般,沉沉落在月拂泠身上,“抬起头来。” 月拂泠立刻抬头直腰,跪得笔直,无辜又迷茫的与君镜对视。 突然余光瞥到师父不赞同的目光,想到来时师父叮嘱的话。 “若是皇上要你起身或抬头,不可妄动,要先说不敢,等皇上再次让你起身,你再起。” 她还虚心求教了一番原因。 何续告诉她:“如此方能显帝王之威。” 想到这,月拂泠腰一缩,又把脑袋贴到地面,“奴才不敢。” 君镜:“……” “朕让你抬头就抬头!” 月拂泠看了师父一眼,第二回合了,可以了吧? 够能显着这个显眼包的帝威了吧? 她慢慢抬头,“谢陛下隆恩。” 君镜道:“既是何公公亲自推荐,你去收拾一下,稍后随朕前往别苑。” “是。”月拂泠眼观鼻鼻观心,回得十分乖巧。 君镜将她全部的动作表情收于眼底,眸色幽深。 半时辰后,月拂泠站在帝辇旁边,背着硕大的包袱,几乎被压弯了腰。 君镜看她一眼,“朕是去皇家别苑祈福,不是逃难。” 月拂泠鬼鬼祟祟的凑近窗边,小声说:“回皇上,不瞒您说,奴才容易招鬼,会被鬼上身,这包袱里都是辟邪之物。” “什么鬼上……”君镜想起什么,揉了揉眉心,唰得一下放下车帘,“起驾!” 声音里隐隐压着怒火。 车帘擦过月拂泠的鼻尖,她揉了揉鼻子,感慨:“果然皇帝都是喜怒无常的,难怪书上都说伴君如伴虎。” 皇家别苑有很多,这一处是帝王家拜佛祈福之地。 名千福宫,是皇家专用寺庙。 君镜带了几名官员一同入住,身穿金红袈裟的住持带着所有僧人在门口等候。 “陛下,房间已备好,祈福将在明日进行,不知陛下可有旁的吩咐?” “按章程办就是。” 祈福每年都一样的流程,不会有什么特别。 君镜带着月拂泠入住主殿。 他看着月拂泠气喘吁吁的把包袱扛进来打开,里面一条长长的蒜头绳子,散发着姜味的糕点,八卦镜、桃木剑、还有一只带毛的黑驴蹄子! 君镜额角猛跳,再也看不下去,拂袖而去,“收拾完你的东西过来伺候朕沐浴!” 月拂泠嘴里应着:“是,皇上。” 多大人了啊,洗澡还要人帮忙。 她又不是幼教专业的。 磨磨蹭蹭到浴池边。 还未完全靠近,湿润的水汽便迎面扑了一脸。 比她住所还大的圆形浴池,上空白烟袅袅,轻纱自高高的屋顶垂落,散在浴池周围,让浴池中的人若隐若现,令人遐想。 “还不过来?”男人的声音带着鼻音,似乎是泡得通体舒畅。 月拂泠掀开薄纱走进去,只见君镜已入浴池,上半身全部暴露在水面,两条肌肉紧实的胳膊撑在浴池边,乌发散落其后。 月拂泠咽了咽口水,美男入浴? 原谅她没见过世面,这皇帝的身材,实在是……有点绝。 肩颈肌肉紧实,胳膊线条流畅,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胸膛宽阔坚实,视线顺着相对细窄的腰线往下,腹肌块块分明,挂着几滴水珠,又沿着腹肌滑下…… 再下,就是水面了。 月拂泠抖了一下,真不是她满脑子废料。 实在是她真的没见过世面。 她一辈子都在学习。 初中有人表白,她说:对不起,我要考重点高中。 高中有人表白,她说:对不起,我要考重点大学。 大学有人表白,她说:对不起,我要考研。 考完研,对不起我要考公。 考完公,没考完,猝死了。 虽然她博览群书,是各种黄文网站的会员,还因为深夜无视风险进入某网站研究太过深入而被警察叔叔打电话教育。 但是,她理论有余,实践为零。 这诱惑,别人顶不顶得住她不知道,反正她顶不住。 君镜闭着眼睛,看似淡然,实则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身侧的小太监身上。 他此刻看起来毫无防备,身旁又无护卫,是刺杀的最好时机。 察觉到小太监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火热,君镜指节不自觉收紧,低垂的眼底杀意升腾。 可等了半天,却只等来眼前飘飘落落的粉色花瓣雨,落了他满头满脸。 只见那太监拎着一篮子花瓣天女散花一般往浴池里撒。 “你在做什么?”君镜眸光沉沉的落在月拂泠身上。 月拂泠在湿滑的地面走得战战兢兢,身子前俯后仰,嘴里喊着一长串的:“吁吁吁吁……”,才把自己稳住。 君镜嘴角一抽,不忍直视。 月拂泠努力不去看君镜,在心里默念八荣八耻,反问:“陛下不是让奴才伺候沐浴吗?” 君镜面无表情,看着站在浴池对面的刺客摇摇晃晃,随时都有一头栽进浴池的可能。 刺杀?自己不摔死就不错了。 沐浴焚香后,君镜带着月拂泠来到千福宫的正殿。 正殿中供着四尊巨大的佛像,面朝四方。 月拂泠头差点仰断才看到顶。 君镜在点香。 她扑通一下就在垫子上跪下,“真是及时雨啊,菩萨保佑,菩萨快显灵,震退妖魔鬼怪!但也不要消失得太彻底,关键时刻还是要救命,最好是没有自我意识……” 君镜插好香,气笑了,想的还挺多,什么都让你占了。 月拂泠诚心诚意的磕了三个头。 君镜扫她一眼,不经意的问:“如此诚心礼佛,可要朕再带你去罗汉殿拜拜?” 月拂泠眼睛瞪得像铜铃,殷切望着他,“灵吗?灵就拜。求人求己不如求佛啊。” 遥想当年,三百块的衣服她看都不看。三千块的上岸符,她眼睛都不眨就带回了家。 “灵,十分灵。”君镜一字一句,意味深长。 月拂泠忍不住心里犯嘀咕,是她的错觉吗? 这人怎么阴阳怪气的? 第4章 离当场去世就差那么一点 罗汉殿是千福宫一处不起眼的侧殿。 类似于这样供着佛像的小殿还很多,以至于这一处偏得有些荒凉。 月拂泠一边跟着走,一边四处看:“皇上,这真灵吗?怎么感觉这里没人来似的?” “皇上。”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月拂泠回头,一见来人,立刻缩回到君镜身后。 她已经打听过了,这是皇家禁卫军统领高歌。 君镜侧眸扫她一眼,看向高歌,“来了便随朕一起入殿吧。” 高歌:“遵旨。” 虽然他们已经清了原先埋伏在罗汉殿的内奸,现在里面埋伏的是自己人。 但是放皇上与刺客单独在一起,高歌还是不放心。 皇上以身犯险,就等眼前这小太监出手,再将刺客一网打尽,逼问出幕后主使。 他绝不能让皇上受一点伤。 三人一同进入罗汉殿。 迎面一阵多年无人居住的难闻气息,不知是因为潮冷还是此刻太阳下山了,竟感觉阴森森的。 十八罗汉凶神恶煞的样子,让月拂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月拂泠当即开始拜,“妖魔鬼怪快离开……快离开……” 拜了一会,她回头看高歌,“高统领,你也拜拜吧,你可能也中邪了。” 高歌蹙眉,“中邪?” “是啊,不然你为何见到我就要捅我?” 高歌:“……” 这贼人竟然还敢主动提这茬。 只是此刻他不好率先拆穿,只得跪到月拂泠旁边,面无表情的双手合十。 月拂泠放心了,果然是中邪了,不是真的想杀她。 那就好,那就好。 现在就只需要解决鬼上身的问题。 她拜得更诚心了。 许久,月拂泠都在诚心拜佛,全心全意,神情虔诚,念念有词,旁若无人,一丝分心的迹象都没有。 君镜与高歌对视一眼,眼底均有不解。 终于,月拂泠拜完了,起身到一半突然摔到地上。 高歌立刻拔剑护在君镜身前。 却见月拂泠抱着腿哀嚎:“麻了麻了……哎哟,腿麻了……救命救命救命……” 高歌:“……” 君镜揉了揉眉心,“扶他起来。” 高歌抓住月拂泠的胳膊,大力将她拎起。 月拂泠哀嚎不止:“慢慢慢慢……这条腿这条腿,不行了…哎哟我滴妈……” 她毫不客气借着高歌的力,好不容易缓过来那股麻劲,望着高歌,感激到泪目,“高统领,你真是个好人。” 她被鬼上身,高歌中邪,同是天涯沦落人。 她已在心里将高歌引为知己。 高歌板着脸,立刻松开手,远离她。 月拂泠单脚蹦着,扶住旁边的佛像。 突然,她眨了眨眼睛,曲起指节在佛像上轻敲了一下,又抓住腿摇了一下。 高歌看到她的小动作,眼底闪过一抹冷笑。 这殿内的佛像是空的,藏着刺客,他早就查出来了。 现在里面藏着的是他的人,不管这小太监如何敲,如何发信号,都不会有人出来。 正在他准备拆穿小太监身份时,却见那太监单脚蹦到皇上身边,小声却急切的说:“皇上,快走快走,佛像里有人,嗯……不是人就是鬼。不宜久留,快走快走。你怎么不走啊?你不走我可走了,我孩怕……” 君镜微微蹙眉,不由自主的跟着出了殿。 等走出好远,月拂泠才神秘兮兮的说:“我刚刚敲了下那佛像,空的,又摇了一下,摇不动,里面肯定是人,真可怕,可太吓人了。” 君镜看着眼前的小太监不住的抚心口,似在安慰被吓到的自己,神情复杂。 夜里。 君镜将月拂泠打发到门外守夜。 高歌于暗处监视。 刺杀未成,对方定有后招。 千福宫还有刺客隐藏暗处,他就等这小太监去找他们商议对策之时,全部拿下。 然而…… 月拂泠蹲在门口,时不时抽动鼻子,冲门内喊:“皇上,奴才冷,我进去守吧行不行?” 屋里传来君镜冷漠的拒绝:“不行。” “果然,顶头老板都是看着好说话,实际还是吃人的资本家。” 月拂泠小声嘀咕,躲到柱子后面避风。 正在她抱着柱子昏昏欲睡时,一阵冷风吹来,带来了低语声,隐约听到“杀”“狗皇帝”。 她一个激灵清醒,有刺客! 来别苑前,师父说了,她这一次跟着皇上出来,要是表现好可以得赏赐。 她当时就秒懂。 跟着大老板单独出差,只要表现好了,升职加薪分分钟的事! 说不定她就要走上人生巅峰了。 反正有护卫在,她见势不对跑就是了。 这般想着,月拂泠朝着声音方向走去。 一点没有察觉,在她走后,身后熄灯黑暗的房间内,迅速闪出一道明黄身影。 一处偏僻的门房中,十几个蒙面杀手藏在黑暗里,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到底怎么回事?她为何迟迟不动手?” “或许另有考量,我们的人被清掉大半,不可贸然行事。” “可下午那般好的机会,以她的本事,只要出手,狗皇帝不死也丢半条命!到时咱们再出手,他必死无疑,可是她什么也没做!” “她该不会是背叛组织了吧?早知道就该杀了她!” “不可能,她身带剧毒,每月都要服用解药,否则每月十六月圆夜,她将会痛不欲生。” 这话一出,屋内安静了一瞬。 突然,有人低喝出声,“谁?!” 出声的同时,一枚飞镖已然刺破窗棂纸,带着杀意,旋转飞至月拂泠面门。 她瞪大眼睛,本能的抓起黑驴蹄子挡镖,力度震得她后退了一步。 屋子里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月拂泠扭头就跑,却不小心撞进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 君镜轻皱眉,后退一步,抓住她的衣领,闪身到树后,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方才有人在外面偷听。” “可是被察觉了?” 十几名刺客低声商议几句,便四散开。 月拂泠等人都走了,紧张兮兮的望着眼前的男人,用气音说:“皇上,他们是刺客,要杀你,听说还有个更厉害的,你打不过呢。” 说着她还后怕得很,大拇指与食指捏了个缝,“奴才刚刚离当场去世就差这么一丁点。” 君镜眸光冰冷,身着明黄中衣,盯着月拂泠看。 月拂泠也用真诚的目光望着他,努力用眼神表达刚才真的很惊险,她差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多少他应该表示一下,加点工资什么的。 看着看着,两人都发现对方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同时抬头看天。 远处火光冲天,大火直扑天际,黑烟中火焰跃动。 慌张的声音飘过来。 “走水了!快灭火!” “住持!住持还在里面,救人啊!” 高歌出现在旁侧,跪地,“皇上,住持与官员所居住之地,及前殿供奉先烈牌位的大殿全部被人藏了火油。臣失职,不曾察觉,请陛下责罚。” 君镜道:“去救人。” 高歌看了月拂泠一眼,眼含防备。 月拂泠很识相的拍拍胸脯,“我保护皇上!” 高歌:“……” 第5章 皇上你说话好伤人啊 君镜知道高歌在担忧什么,道:“人命关天,朕有分寸,快去!” “是!”高歌领命要走。 月拂泠突然叫住他,“高统领,等一下,把这个拿着。” 她塞给高歌一头大蒜,语气郑重得仿佛托孤:“给,不用谢,有效果的,实在不行就啃一口。人命关天,关键时刻,你可不能被邪祟入体。” 高歌深深看她一眼,拿了大蒜转身消失。 火势越来越大,着火的地方远离皇帝寝殿,一个在最前,一个在最后。 但这会,冲天的火光都能照清月拂泠与君镜脸上的表情。 藏身之处也随之暴露。 周围不知何时也悄无声息的围来几十个蒙面黑衣人,比方才在屋中议事的还多。 月拂泠心跳得咚咚的,嗖的一下缩到君镜身后。 君镜侧眸看她,“你不是要保护朕?” 月拂泠眼神带着不赞同,“您是皇上啊,怎么能如此轻信于人?” 那满眼的“你好天真”简直要把君镜气笑。 “朕信你倒是信错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皇上你是不是会武啊?除了高统领,您没别的护卫了吗?” “都去救火了。” “早知道我也去救火了。” “……” 两人小声嘀咕,周围的刺客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视线都落在月拂泠身上。 若是她愿意出手,今日狗皇帝必死无疑。 可月拂泠迟迟没有动作。 刺客们再无耐心,步步逼近,围住两人。 月拂泠死死揪住君镜后腰的衣服。 他们身后就靠着一棵树,四周全部都是凛凛的刀光。 就在这时,她低声对君镜说:“皇上,看我眼色行事。” 君镜垂眼,只见这人从腰上扯下一头头大蒜,往一个方向猛砸。 对方以为她在甩暗器,竟纷纷闪身躲开。 趁此机会,她拽着君镜狂奔。 “这是什么?!她到底在做什么!!追!” 身后传来刺客气急败坏的声音,随后细密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月拂泠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偶尔回头,见君镜呼吸平缓,脸色平静,跟她狼狈的样子比起来,他好似闲庭信步,头发都没乱一根,她一口气差点没倒上来。 可刺客紧追不舍,她只能继续跑。 哪里树林密,她往哪里钻。 最后眼尖看见一个被枯草藤蔓遮挡的山洞,拉着君镜躲了进去。 “皇上,我们就……就躲这吧。”月拂泠喘得不行。 虽然知道还是很危险,但是她实在跑不动了。 君镜垂眼,视线落在月拂泠的手上,那手正死死抓着他的手腕。 他与身边人并肩蹲着,身侧之人气喘吁吁,呼出的热气燎得右耳莫名发热,还带过来一抹浅淡的暖香,萦绕不去。 君镜蹙了蹙眉,拉开些距离,冷声道:“你可想过,若是刺客追到此处,你我便再无逃生可能。” 月拂泠:“啊这……” 她瞅着君镜看智障一样的眼神,顿时感觉受到了侮辱。 她第一次被追杀,又没经验! 等了一会,她试探着凑近君镜,商量的语气,希冀的眼神,“皇上,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暂时不会杀您,或许您能先被抓走,然后等我回去找救兵呢。” 君镜:“你说呢?” 月拂泠被这男人冰冷的眼神刺得缩了回去,小声:“大概是没有这可能。” 刺客们看到眼前的山洞,纷纷停下来追击的脚步,低声议论。 “是那个山洞,先别动。” “那山洞埋着火雷,是以防万一杀不了君镜,便索性将他引至此处,同归于尽。她是进去了?” “应当是的,周围再无藏身之处。” “肯定是准备拉着狗皇帝一起死,不愧是主子亲自培养的刀,不得不服。” “确实令人敬佩,她是为了让我们能全身而退,才独自行事,先前是我们错怪她了。” “按原计划,刺杀狗皇帝依旧由她出手,我们撤!” 随着一声令下,刺客全部撤离。 月拂泠屏息等了半天,什么都没等到,兴奋道:“他们没发现我们!” 君镜扫她一眼,眼底警惕更浓。 这洞内,充斥着刺鼻的火药味 君镜一言不发的往山洞深处走。 月拂泠察觉动静,摸着墙跟过去。 “别动。”君镜突然低声警告。 月拂泠忙站住。 君镜在她脚边蹲下,干净修长的手指在脏兮兮的地面来回摸了许久,又扒开泥土,摸到一个铜制环扣,以蛮力掰断。 清脆的声响在山洞里格外清楚。 “这里面埋满了火雷。”君镜起身,语气平淡。 月拂泠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照亮了眼前一方天地。 就她能看见的范围,就有半个教室那么大。 她看向君镜:“这里,全是?” 君镜:“嗯。” 月拂泠:“这是真的可以在雷区蹦迪了啊。” 突然,身旁的人问:“夜明珠哪来的?” “嘶!”月拂泠倒吸一口凉气。 突然雷区蹦迪的惊吓就变得不那么吓人了。 “皇上,你听我给你编。不是。”月拂泠咬了下舌头,“这个夜明珠是找住持拿的,我怕您怕黑啊,谁知道您让我在门口守夜,那我也怕黑啊,您好歹有个被子做遮挡,鬼是不会伤害被子里的人的,但我没有啊,我还被鬼上身过,你看今天晚上,无星无月,多可怕。” 君镜道:“鬼为何不会伤害被子里的人?” 月拂泠:“这是约定。” 君镜:“你与鬼的约定?” 月拂泠:“啊这……您要这样认为,也可以。” 君镜闭了闭眼,他竟是被她带跑偏了,定了定神,说道:“你第一次来千福宫,住持如何会给你这般贵重之物?” 月拂泠得意的翘起嘴角,“皇上,不瞒你说,我狗仗人势来着。” 不等君镜消化完狗仗人势中,狗与人二者的角色定位,月拂泠突然掏出一把小小的刀。 刀身短小,只二指长宽,却十分锋利。 君镜不动声色的收紧手指,侧身对着月拂泠,衣角无风自动,全身防备。 却见旁边鬼头鬼脑的小太监把刀递给了他,“皇上,给你。” “为何给朕?”君镜接了过来,眼底的防备变为了疑惑。 月拂泠比他还疑惑,“因为我是废物啊,我拿着没用。本来我拿这刀是准备晚上守夜饿了削桃子吃的,这庙里有好几颗桃树,桃子可大了。” 君镜:“……对自己认知倒是清晰。” 顿了顿,他又道:“这是剔骨刀。” 剔骨刀,专用碎骨剥皮。 月拂泠:“……寺庙厨房里放剔骨刀,好别致的设计。” 君镜眸底闪动冷光,没说话。 两人一时无言。 月拂泠望望外面,刺客不知道走没走。 又看看里面,嗯……一大片雷区。 中间挤着她和君镜两个小炮灰。 不知安静了多久,月拂泠听到君镜幽幽的声音,“你到底所求为何?” 顶着夜明珠的光亮,月拂泠瓷白的肌肤染上一抹羞涩的粉红。 她害羞一笑,“其实……我只是想加点工……嗯,俸禄。” 见君镜又用那种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月拂泠忙解释,“是这样的皇上,奴才家中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你还有下?”君镜额角跳了一下。 月拂泠:“额……好像应该没有。” 她想到自己的太监身份,哀怨的看了君镜一眼,“皇上你这话好伤人啊。” 君镜没好气的往外走,“朕就多余问你。” 这次派来的刺客只怕是为了将他气死。 这时,山洞外传来高歌的声音,“陛下,您在里面吗?” 第6章 这刺客脑子不太好使 君镜走了出去,高歌带着护卫而来,火把照亮树林。 高歌跪地道:“启禀皇上,臣将千福宫彻底搜查,刺客不知为何提前撤离,只抓到两个,已服毒自尽,臣无能。” 君镜道:“起来,今夜混乱,前殿可有人伤亡?” “前殿火势已控制住,有几个僧人受了轻伤,并无性命之忧。等天亮,大火便能彻底扑灭。”高歌道。 君镜看了月拂泠一眼,“你不是想去救火吗?” 月拂泠:“是,皇上。” 高歌带来的护卫手持火把,将树林照得犹如白昼。 君镜与高歌不约而同的盯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 “皇上,他……” 君镜眉心微蹙,摆了摆手,道:“这后面的山洞,埋满了火雷,你派人小心处理。” 高歌惊讶道:“这么多?风翊王朝的火药调取管控严格,这么多的火雷,兵部那边竟完全没消息。” 突然,他想到什么,闭上了惊讶的嘴。 兵部,是六王爷在管。 这些火雷极大可能是刺客埋的,如此一联想,难不成是六王爷与刺客勾结? 可六王爷与皇上关系一向要好。 皇上初登基,免不得被质疑,有朝臣直言皇位该由如今最年长的六王爷继承。 是六王爷屡次站出来说自己无能治国,只想做闲散王爷。 “你既然想到了,就该知道这件事必须查清楚。”君镜负手而立,盯着月拂泠离开的方向,“就从他身上入手。” “臣领命!” 事关皇家与刺客勾结,关系重大。 若真是六王爷想杀害皇上,那这小太监就是关键人证。 若六王爷是清白的,那便是有人陷害。 如此,这小太监更是关键。 所以,他们暂时只能留着这个刺客。 高歌摸到怀里的大蒜。 所幸,这刺客的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皇上。”高歌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多嘴,“这刺客迟迟不动手,只怕还有更大的谋划,不如先将他关押起来?” 君镜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朕是好奇得很,倒要看看他到底所谋为何。” 高歌不再多言,陛下心有防备,那刺客便翻不了天。 与此同时,早已撤离千福宫的刺客迟迟没等到同伴回来,又派人潜到千福宫外围查看。 正好看到月拂泠拿着一个小碗,一碗一碗的往火里浇。 生动的演绎什么叫杯水车薪。 刺客脸色复杂,突然看到站在暗处的明黄身影,跟他同款复杂的脸色。 君镜没死! 护卫还在巡逻,刺客连忙跑了。 君镜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让人把月拂泠唤来,“你在做什么?” 月拂泠捧着巴掌大的碗,递给君镜看,“救火啊。” 君镜:“……” 月拂泠解释,“其他的桶盆都被人拿了,厨房里除了碗就是锅铲,我觉得碗多少比锅铲好一点。” 她来时火势已渐渐扑灭,该烧完的也早就烧完,有没有她那几碗水都没区别。 但又不好直接偷懒,只能摸鱼。 就跟导师路过,她在键盘上一顿噼里啪啦的激情敲打,等导师离开再全文删除一样。 待天蒙蒙亮时,火势全部被扑灭。 君镜留下一个官员清点损失及后续修建,便起驾回了宫。 与此同时,离千福宫十里外的一处破庙中,二十多个刺客正表情严肃,凝眉思索。 “大哥,你说她到底想做什么?君镜好好的,连头发都没掉一根,她完全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她肯定背叛组织了!” “不!”被叫做老大的男子抬手,“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有更大的筹谋,或许是不好让我们知晓。你们想,她原本只是个扫地的小太监,如今却能随侍君镜左右,君镜走时也把她带在了身边,这说明什么?” “说明她已得到了君镜的信任,速将此事禀告主上。另外,把解药送给她,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是!” 月拂泠跟随君镜回到皇宫,君镜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回了寝殿。 她两手空空的被打发回了司监院。 月拂泠郁闷得不行。 出差费都不给啊! 出差费不给,这一晚上心惊胆战,精神损失费总该给点吧。 “抠门皇帝!”月拂泠一边推开房门,一边低声嘀咕。 屋内,跟她同住的太监小安子看到她回来,笑了一声,“哟,这不是得了皇宠的小月子嘛?怎么?去御前伺候一晚,回来连招呼都不屑于跟我们这种普通太监打了?” 月拂泠一晚上没睡,正困着,头也不抬道:“帮我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小安子脸一沉,“你!” 见月拂泠压根不理他,恨恨道:“不过是一时入了皇上的眼,得意什么?还不是灰溜溜的回来,像你这种的我见多了,仗着自己生了副好皮囊就去勾搭那天上的人物,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月拂泠闭着眼睛,“我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很快就要死于话多。”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很虚弱,或许是一夜没睡加上担惊受怕,像感冒的前兆。 小安子哼了一声,“今日十六,是发月银的日子,我懒得跟你计较。” 他见月拂泠脸色煞白,嫌恶道:“要死别死我屋子里,自己死外边去!” 月拂泠昏昏沉沉的,已经快睡着了。 迷糊中听到小安子出门的声音,随后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 太监住的屋子简陋空荡,所以她一睁眼就看到了床边小桌上的木头盒子。 很小巧,放在掌心都能握住。 打开看,里面只有一枚黑色的药丸,闻起来味道怪怪的。 月拂泠顿时警惕,有刁民想害她! 谁家好人乱吃药啊。 她想也不想,直接连药带盒子扔进了粪水池。 反正天快黑了,也没人叫她干活,她洗漱了一番,准备继续睡。 或许是白天睡多了,她一时半会睡不着,望着外头,渐渐看到月亮升空。 “月亮真圆嘿。”月拂泠感慨完一句。 忽然脑袋一阵剧痛,痛得她几乎要晕过去。 然后……她就真的没了意识。 君镜本来在查兵部的录册,火药属兵部管,那样大的火药用量,兵部不可能完全瞒天过海。 事关皇家,交给谁办都不合适,索性他亲自查。 查着查着,突然头晕目眩,随后剧烈的疼痛从头部传来。 他以为是头疾发作,正要唤太医,四肢百骸又开始剧痛无比。 君镜看着自己小了一圈的手,这才发现,不是自己的身体。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很快就意识到,他又上了那小太监的身。 疼痛是来自于这具身体。 凭借经验,君镜判断出,疼痛来自于这具身体内被种了多年的剧毒。 他忍着剧痛,汗大颗大颗的往下滴,手指扣着床板,一丝声音也未发出。 许多刺客都会身带剧毒,这很正常。 幕后主使一般都会按时给他们提供解药,以达到控制的目的。 可这一次的刺客竟然宁愿自己忍受痛苦,也不愿出手杀他。 也许就是因为这小太监迟迟不出手,所以才没能拿到解药,因而受此折磨。 到底为何? 第7章 倒贴钱上班 一整夜,君镜疼了一整夜。 终于在天明时撑不住晕了过去。 不是他撑不住,是这具身体已然到了极限。 回到自己身体,君镜依稀还能感觉到来自灵魂的疼痛,缓了许久,脸色还是苍白如纸。 天不见亮,月拂泠就被拎到了昭阳殿。 她醒来觉得浑身是汗,还没来得及洗澡。 现在的天气,实在太热了。 她本来要去何续屋里睡的,怎么就睡着了呢。 正在她回忆昨晚自己怎么睡着的时候,头顶传来男人冰冷的声音,“你可还记得你昨晚做了什么?” 月拂泠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睡觉啊。” “睡得可好?” “挺好的,一觉睡到大天亮,都没热醒,往常半夜还会被热醒……呢。” 月拂泠声音越来越小,她怎么觉得皇上好像特别想掐死她。 君镜脸色苍白,吩咐道:“都下去,把门关上,不必留人。” 满殿宫人立刻低声应是,躬身退出,将门关上。 昭阳殿内只剩他们两人。 天还未完全亮,门窗禁闭,屋内黑沉沉的。 月拂泠望着君镜,满眼疑惑。 黑暗中,君镜垂眼看她,眼底冰凉一片:“此处再无旁人,朕最后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你若不说,朕也保不了你的小命。” 月拂泠琢磨了半天,小心翼翼的开口,“我就说了你一句抠门,不至于吧。” 见君镜瞪眼,她忙道:“我跟着你出生入死的,你都不给我一点赏银,我就说说也不行嘛。” 见君镜还不说话,她举手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没别的了,全坦白了,我只说了您一句坏话,真的!多一句都没有了!” 君镜眉心狂跳不止,一向冷静自持的帝王,此刻语气止不住的冲:“去把太医院首温礼找来!” 月拂泠一下弹起来,“好嘞。” 终于可以洗澡了。 等她把温太医带回来,她迫不及待的想溜,“奴才先行告退。” 君镜已恢复平静,坐在书案后看奏折,闻言抬眸,“回来。” 月拂泠扭头看他。 君镜看向温礼,“给他把脉。” 月拂泠一脸懵,“我?我没病啊,皇上。” 君镜神情冷淡,“你有没有病朕最清楚,老实坐下。” 刺客所服之毒,若不按时服用解药,便会月月发作,再不服用,发作会越来越频繁。 难不成每次都要他来承受? 月拂泠郁闷的盘腿坐在地毯上,伸出手腕递给太医。 温礼一向只给皇上看病,现在被叫来给一个小太监把脉,饶是他入太医院近三十年,知道宫中隐秘不可多看,也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眼前的小太监。 月拂泠百无聊赖,都快等睡着了,才等来温太医的诊断。 “体寒,心脉衰弱,易力竭,忧思过度,脉象虚浮,短命之相。” 温礼说完,习惯性的到桌旁开药方。 “啥?”月拂泠左手搭右手,自己给自己把脉,一边把一边念叨,“心律不齐,中气下陷,脾不统血……” 温礼越听越惊诧,“你会医?” 月拂泠越把脉心越沉,随口应付了一句,“简简单单小神童吧。” 她瞅了眼温礼手上的药方,啧了一声,脱口而出,“老师你药开重点,我受得住,你这药方我得喝十年都不一定能好,再加一味白术怎么样?” 一听这话,温礼就知道眼前这人是个懂医的。 在宫里做事,不求功,只求无过,他一向不会开太激进的药方。 可这小太监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他药方的不足,并且还知道加药。 他方才就是在犹豫加不加这一味白术。 加了自然效果显着,只是人容易虚。 一个两鬓泛白的老中医,一个脸嫩得能掐出水来的小太监,头挨在一起,面色严肃的讨论药方。 完全把君镜这个皇帝丢在了一旁。 君镜默不作声的盯着月拂泠的侧脸。 一个小太监会医,还能说得头头是道,让他的太医院院首频频点头。 “就加这两味药吧,先喝两个月,两个月后我再看看。”月拂泠习惯性的开口。 温礼愣了一下,犹豫道:“是……” 实在是这小太监神情太坦然,方才两人议论,他还能将一些复杂的中医药理说得头头是道。 此刻月拂泠这副样子,像极了温礼那早已隐居的老师傅。 让温礼不由自主的就矮了半截姿态。 他不知道,月拂泠从小跟着老中医长大,老头子逼着她继承衣钵,大学本科也逼她学的中医,寒暑假回家她会代替老头坐诊,在镇子里给人把脉开药。 有人见她年轻,经常怀疑她开的药方。 久而久之,她就习惯了用这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开药方。 有人敢怀疑她,她就用那种“你不听我的,迟早要自食恶果”的高深眼神看着别人,然后再叹气摇头。 一般人都扛不住她这一套装逼流程。 可往常都是她给别人开药,现在居然给自己开药。 还是一时半会根治不了的大毛病。 君镜见下方人泪眼汪汪的望着自己,垂眸看过去,“做什么?” 月拂泠眸中含泪,泪中冒星星,“皇上,奴才觉得您一定是个明君,绝对不是那种剥削下人的掌权者,您一定特别特别特别讲道理。” 君镜:“说人话。” 月拂泠殷切道:“您看,我这病得不轻,说不定什么时候身体就会剧痛,说不定还会晕倒,实在是干不了活,好歹主仆一场,还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奴才以后可以安心养病不干活吗?” 君镜定定了看了她一会,道:“可以。” 月拂泠高兴得跳起来,“真的?” 君镜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讥笑,“朕养得起你,不过既是不干活,也不必拿月银,有吃有住,你尽可随意。” “啊?”月拂泠撅起嘴,“这怎么行?” 她还等着攒钱出宫躺平呢。 君镜道:“不仅如此,你要太医院给你治病,药材需得自己付钱,你可知太医院的药材有多贵重?” 月拂泠跨起个批脸,嘀咕:“万恶的资本家,医保都没有!” 突然,她抬头盯着君镜,“皇上是怎么知道我体内有病的?” 君镜眉头微挑,没有错过月拂泠眸中闪过的锐利和冰冷。 只一瞬,就听面前人嘀咕:“不会是你下的吧?” 让她倒贴钱上班,给她送福报来了是吧。 君镜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吵嚷的声音,时不时还有几声尖锐的“让小月子跟我对质!”“都是他害的我!” 高歌自门外进来,“皇上,司监院的小安子今晨回司监院时被巡逻的禁军抓住,看他离开的方向是后宫,怀疑他与宫女互通,他却说是同屋的小月子锁了门,不让他进屋,他才去找与自己交好的宫女秀秀借了薄毯,今晨是去还薄毯回来的路上被抓到。” 高歌看了眼月拂泠,道:“昨夜大雨,一时无证据拿他。那宫女与他说辞一致,只能找与他同屋的小月子对质,方知真相。” 月拂泠道:“昨夜下雨了?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提起这个,君镜就没好气,“还打雷了。” “啊?那我睡眠质量还挺好。” 第8章 第二喜欢的知己 君镜不想再跟这人说话,对高歌说:“宫人的事让何续派人查就是,何以闹到昭阳殿来了?” 高歌:“那小太监对小月子怨恨颇深,说皇上如今对小月子宠得紧,底下人揣测圣意,定然会偏向小月子,他要请皇上亲自处置。” “他放屁!”君镜张开嘴还未说话,就被月拂泠抢了先,“他哪只眼睛看到宠了?月银都不给发了!” 君镜道:“是你自己说病体劳累,干不得活。” 月拂泠耍赖耍得理直气壮,“我后悔了。” 君镜看了月拂泠一眼,“他既然要朕亲自处置,朕便成全他。” 高歌也看了月拂泠一眼,道:“是。” 后宫中想要得到皇上另眼相待的不止宫妃。 宫女太监,谁都想在九五之尊跟前露脸。 那小安子吵着闹着要见皇上,无非是看到小月子得了皇上的宠,自己也想搏一搏。 否则,一个小太监,如何敢惊扰上听。 可惜,外人只知皇上另眼相待,却不知只要查清楚六王爷与刺客的关系,这小月子也就活到头了。 月拂泠敏锐的接收到两个男人看死人的眼神,不满的挺起胸膛,“我只是短命,还没死!” 说完,还跟在高歌后面不满的小声说:“高统领,皇上那样看我就算了,你怎么也那种眼神啊?” 远远的,君镜已经看到禁军押着一个小太监。 听到月拂泠的话,凉凉开口:“朕倒是不知你与高歌有了什么交情。” 月拂泠道:“我们是赠蒜之交!而且我们是知己!谁都比不上的知己!” 毕竟这世上同时凑齐鬼上身和中邪的两个人,概率可是很低的。 难怪她那么容易被鬼上身,原来是因为快死了。 月拂泠垂头丧气,被小安子指着鼻子一顿乱喷也不还嘴。 “就是你!你把门锁了,不让我进去,昨晚那么大的雨,还一直打雷,你是存在想害死我!皇上,皇上!您要为奴才做主啊!”小安子跪在地上,眼泪汪汪的望着君镜。 君镜蓦地想起方才月拂泠眼泪汪汪的模样。 对比起来,眼前这个明显真实许多。 他身后这个,骗人都骗得那般敷衍。 月拂泠跟高歌并肩而站,面前君镜一堵墙一样立着。 三人都离得近,看起来就好像她被两人护得严实。 实际一般的太监,哪里敢离帝王那么近,又哪里敢跟禁军统领并肩。 月拂泠毫无知觉,从君镜与高歌之间的夹缝中伸出去一只脑袋。 对上小安子愤怒的眼神,又迅速把脑袋缩回来,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小声说:“我昨晚睡太死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我没锁门啊。” “就是你!”小安子怒气冲冲的瞪着月拂泠,“我只不过是玩笑般说了句你得了圣宠都不跟我打招呼了,你就心生怨恨,趁我出门将我锁在外面。我见你身体不适,还想去药房给你讨点药,结果你就这样对我……” 小安子抹着眼泪,看向君镜,声音委屈又脆弱,“皇上,您是明君,求您做主,小月子仗着入了您的眼,愈发的欺负人,奴才实在是忍不了了,才求皇上为奴才做主。” 小安子垂头抹泪,哭得肩头颤动。 眼底却是得意满满。 皇上最厌别人恃宠而骄。 听闻曾经有个新入宫的妃子因着皇上夸了她一句眼睛好看,她便以为自己定能得圣宠,因而恃宠而骄,谁都不放在眼里。 逼着品阶比她低的妃嫔每日跪拜,不许她们吃饭。 结果不出三日,皇上就把她废了。 现在还在冷宫里。 只要给小月子定一个恃宠而骄欺负人的罪名,皇上一定会像那位妃子一样,再不会多看他一眼。 君镜良久都没说话,偌大的空地只能听到小安子抽泣的声音。 在场的人无不表情冷漠。 只有月拂泠被他打动,满眼同情,“好可怜哦。” 君镜看她一眼,她立马清醒,看着君镜的眼睛认真点评:“演技可圈可点。” 小安子听到月拂泠的话,愤怒的抬头,“你才是演的,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你想害死我,你这个杀人凶手!” 说着,又对着君镜语气软弱,“皇上,皇上您明查啊!” 昨晚月拂泠做了什么,没有人比君镜更清楚。 他侧眸扫了眼月拂泠。 看到君镜冰冷的眼神,小安子激动得险些笑出声。 却听君镜冷声开口:“宫中太监宫女私通,彻查。天黑之前,朕要看到证据。” 笑意凝结在小安子的嘴角,他呆呆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高歌立刻安排人,“还不快去!” “是。” 小安子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嘶声吼:“皇上,皇上,您不能这样,奴才没有,是小月子,是他把我锁在门外,他想杀了我!请皇上明查啊!您不能这么偏心!不能……” 声音渐渐消失,圣旨已下,他即便是被冤枉的,也无人会理。 帝王金口,前朝尚有朝臣可争辩几分。 但在后宫中,那便是君镜说什么是什么。 月拂泠感动得泪眼汪汪,“皇上,您真好。我宣布,您现在是我第二喜欢的知己了。” 君镜挑了挑眉。 月拂泠忙道:“高统领必须第一,他是与我最心灵契合的知己,这不能变。” 等君镜什么时候也中邪了,她才可以考虑。 高歌面无表情:“单方面的。” 君镜转身回昭阳殿,“想用太医院的药,明日上金銮殿当值。” 月拂泠盯着君镜的背影,咬牙切齿,“高统领,你知道皇上为什么穿明黄吗?” 虽然知道身旁的人是刺客,高歌还是忍不住搭话,“为何?” 月拂泠心痛道:“因为明黄显白,他以为这样别人就看不出他心黑了!” 高歌:“……” 第9章 果然她穿越活不过第一集 下午太阳正毒的时候,月拂泠躺在何续那张摇椅上,“师父,我去御前当值,您就没什么要叮嘱我的吗?比如不要跟皇上顶嘴之类的。” “嗯,不要跟皇上顶嘴。”何续埋头研究纸牌,眼睛都要贴上去了。 从前先帝在时,何续只是个中等太监。 新帝登基,跟随先帝的太监宫女死的死,出宫的出宫。 何续年岁大,快七十了,又不跟谁有利益牵扯,反倒是得了个大内总管的位置坐。 如今他手底下收了不少小太监,月拂泠是其中一个。 当今皇帝是个勤奋的,凡事喜欢亲力亲为,只需晨起伺候,其他时候随意点个小太监端茶倒水就是,用不着他。 所以他如今算是在皇宫养老了,权利也都下放给手底下两个管事。 月拂泠赌气道:“师父您又不是耳朵有问题,您能不能认真听我说话啊!您再这样,我就走了,不陪您聊天了。” 何续似乎是看清楚手上的纸牌是什么,又摸了一张,慢慢道:“谁又走了啊?记得替师父送礼,再把本子上的名字划掉,席就不用吃了,出宫不方便。” 月拂泠抱头崩溃了一会,道:“师父,我后面就要去皇上那了,晚上能不能睡你这,今天好热,你这凉快。” 何续拿着蒲扇一下一下的摇着,说:“热便去洗冷水澡,睡皇上成何体统?” 月拂泠大惊,“师父啊,您的耳朵真的没问题吗?我什么时候说要睡皇上了啊?” 何续手指在嘴里沾了一下,又去摸纸牌:“皇上自然有耳朵,你不是见过了吗?” 月拂泠绝望躺平,她还是别说话了。 月拂泠默了片刻,再接再厉,“最近皇上在彻查太监宫女私通,师父你最近可别去找那老嬷嬷打牌了啊。” 何续不理她。 月拂泠也不在意,起身给何续整理被褥。 年纪大的人嗅觉退化,被窝里免不得有味道。 她隔三差五就会来给何续理一理,该换的换,该洗的洗。 整理完,她抱着脏被褥往外走,顺嘴叮嘱,“师父您晚上睡觉记得侧着睡,仰着睡您喘不过来气,我最近不能来您屋里睡了,您再找个小太监夜里守着点。” 何续盯着牌,好似完全没听见她的话。 月拂泠以头撞墙,低声嘀咕:“还是让小瑞子来盯着吧。” 她合上房门,没有看到何续扭头看过来,视线透过门缝落在她脸上。 直到房门关闭何续才收回视线,又继续埋头研究他的纸牌。 月拂泠刚叮嘱完小瑞子,就接到了内官司的任命。 宫中太监大体分为两类。 一类是月拂泠先前那种扫地洗衣干杂活的,归廷仪司管。 如今她要去御前当值,就属于上主子跟前伺候的内官,归属内官司。 按照月拂泠的理解,就是她从一个组调到了另一个组。 而她的新组长,看她非常的不顺眼。 内官司的管事钱来手持拂尘,身后跟着四个细皮嫩肉的小太监。 钱来眼睛几乎要飘到头顶上,打量着月拂泠。 “你就是小月子?” 钱来四十岁左右,吃得肥头大耳,胖胖的身躯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日子有多滋润。 宫中最不缺想往上爬的人,若是能得了主子的眼,那更是平步青云。要捏死月拂泠这种扫洒太监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所以许多太监都铆足了劲想去主子身边伺候。 而掌管太监命运的钱来,那更是人人奉承,从太监那收的礼都不计其数。 现下有个入宫不久的太监,竟越过了他直达天听,钱来自然是不满的。 “手段不错,竟能让皇上亲自挑了你到御前。”钱来围着月拂泠转圈,声音尖细,“咱家倒是没想到李福贵手下还有你这种人才。” 说着,他忽然抬手去拍月拂泠的屁股。 月拂泠对这人没好感,一直防备着,本能的挪步躲开。 钱来手拍了个空,露出阴笑,“行,给脸不要脸。” 他一甩拂尘,“御前伺候不比你们廷仪司干杂活,一言一行都有规矩,你一个入宫不久的小太监,只怕是见到皇上腿都软了。为免御前失仪,咱家要提前给你做做规矩。” 月拂泠低眉顺眼,心里疯狂咆哮。 来了来了,要命的来了。 托她那沉迷穿越小说的怨种室友的福。 说她这种一门心思学习的人要是穿越,都活不过第一集。 月拂泠一直表示认同,现在该不会是要演到第一集结束了吧? 钱来冷哼,“看不出来,还是个稳得住的,来啊。” “公公。”他身后四个小太监殷勤上前。 “带他去刑房,好生教教规矩。都小心着点,人家明日可是要去御前伺候,这张漂亮的脸蛋可得保护好咯,至于其他地方,哼,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是,公公。” 四个太监伸手去抓月拂泠,月拂泠双拳难敌四手,手臂被别到身后。 她可不能去刑房,肯定要挨打。 她可以死,但不能疼。 情急之下,她大声说:“你不能动我!” 钱来阴恻恻的笑了一声,“去主子身边伺候的内官都得学规矩,咱家有什么不能动你的?就是你去皇上面前告状,咱家也占着理!” 月拂泠:“我,我跟高统领是拜把子的兄弟!他可是禁军统领,你不怕吗?” “什么?” “哼,我还给高统领送了结拜礼,他还要给我回礼的,他要是知道我被欺负,你就完了!”月拂泠深谙狗仗人势之道。 她现在也就不是女的,她要是个女的,她都能编到高歌准备跟她生三子两女了。 钱来犹豫了一瞬,抬手示意放开月拂泠。 盯着她看了许久,他道:“是个好命的。殊不知,这宫中,最不缺好命的。命好之人,大多命比纸薄,活不长久。” 月拂泠冲他龇了龇牙,“也不薄,你没徒手拆过快递而已。” 那纸厚的,能让人怀疑钢铁到底是不是纸炼成的。 钱来一脸莫名。 “赵美人到。” 听到声音,众人抬眼看去。 只见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款款行来,身着绯红烟纱散花裙,钗环挂了满头。 浑身上下都写着珠光宝气四个字。 钱来立刻露出谄媚的笑容,给月拂泠看呆了。 好一手变脸绝活。 “美人您来了,主子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就是,怎么亲自来了?这里住着的都是下等奴才,可别污了主子的眼。”钱来拿着拂尘虚虚的在赵美人身侧扫了扫。 赵美人垂眸把玩着护指,看都不看钱来一眼,懒懒开口: “听说皇上对司监院一个小太监另眼相待,还亲自点了他上御前伺候,本宫来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皇上见他比见本宫还勤。” 赵美人进宫半年,如今受尽宠爱,风头正盛。 虽是美人,却独占一宫。 所有人都知道,皇上亲口承诺过,定会升她做皇贵妃,因此谁也不敢惹她。 钱来更是把她当祖宗一样供着,一指月拂泠,“主子请看,就是他。老奴知道主子是为了皇上着想,害怕这蠢笨的奴才不懂事惹恼圣上,因此特来提前给他教教规矩。结果他倒好,不仅不听,还说自己与高统领是结拜兄弟,就是不学规矩,老奴也是好生头疼。” 赵美人讥笑出声,“钱来,你何时变得如此愚蠢?一个扫洒奴才,如何能识得高统领?不学规矩,本宫如何放心让他去伺候皇上?本宫当真是太纵容你了!” 钱来连忙跪地磕头,“主子息怒,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本宫一向仁厚,许你戴罪立功,刑房那边本宫已经打过招呼了。一个小太监而已,学不会规矩,不能上御前伺候,皇上想来也不会怪罪。” “是,皇上对美人情根深种,自然是对美人言听计从,哪里舍得责怪。便是责怪,也是这小太监自己学不好规矩,自己死在了刑房,与美人何干呢。” 赵美人扫了眼月拂泠,看到那张比后妃还漂亮的脸,眼神顿时变得阴郁,随即哼笑, “算你识相,皇上向来不要太监伺候,如今北地饥荒不断,他恐怕是累了,本宫自会给皇上送上最贴心的奴才。” 钱来脑袋几乎碰到了赵美人的脚尖,“是,老奴遵命。” 赵美人袅袅而来,婷婷而去。 一条人命就陨落在她三言两语之间。 月拂泠板着脸,任由钱来的手下抓着她往刑房去。 她要生气了! 有了赵美人撑腰,钱来再无顾忌,阴阳怪气的嘲讽,“咱家险些让你唬住了,什么结拜兄弟,你当高统领是那么好接近的么?谁不知高统领对皇上忠心耿耿,除了皇上,从不与旁人多说一句话。就连赵美人的面子他也是不给的,还收了你的结拜礼,你当高统领是那么好贿赂的?” 月拂泠此刻根本无心听这人逼逼叨叨。 她望着司监院外那条长长宽宽的宫道,欲哭无泪。 这哪里是路,这分明是她人生的终点。 钱来身为内官司管事,一向瞧不起廷仪司干杂活的太监。 押着月拂泠在廷仪司走了一圈,让所有人都看到月拂泠狼狈的样子,才转向刑房。 走在无人的宫道上,钱来不住的看月拂泠。 月拂泠很生气,“看你爹干什么!” 钱来脸一沉,“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原本咱家看你长得不错,想给你个活命的机会,既然你不想活,咱家就成全你!待会到了刑房,可别哭着求咱家。” 月拂泠眼珠子四处看,突然余光瞥到黑铁盔甲在前方一闪而过,激动得大吼: “高统领!高统领救命啊!你忘了大明湖畔的小月子了吗?!” 高歌中邪要捅她的时候就穿的这黑铁盔甲,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钱来大惊,刚要带着月拂泠转道走。 却见前方走来一个明黄身影,吓得扑通跪地,“参……参见皇上。” 四个小太监也吓得腿软,手一松,月拂泠没站稳,摔到君镜脚边。 她仰头望着君镜,看了半天,最后视线落在君镜腰部。 君镜垂眼,“看什么?” 月拂泠抽抽鼻子,“看皇上您腿比我命还长。” 第10章 该死的专业本能 君镜:“……你现在是个短命鬼,比你命长是什么骄傲的事吗?” 月拂泠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她一时不知该心塞自己短命,还是该心塞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本着千错万错都是别人错的原则,她给了君镜一个哀怨的眼神,不再看他。 “这是怎么回事?”君镜问道。 钱来吓得脸煞白,“皇上饶命,奴才是带这小太监学学规矩,以免他在御前犯错,惊扰圣驾,请皇上恕罪。” “学规矩能让人喊救命?” 君镜垂落,看着月拂泠的头顶,“在朕面前倒是放肆得很,现在怕了?” 月拂泠:“皇上好歹不打人,他们要打我。” 钱来大惊,“你胡说什么?皇上,皇上千万别听这死奴才胡说八道,老奴只是提他去学规矩,以防他御前失仪,这都是为了他好啊。” 说着,恨恨的剜了眼月拂泠,“你居然恩将仇报!” 钱来仗着月拂泠不敢说出赵美人,企图蒙混过关。 谁知道月拂泠从来都是水鬼,拖一个下水算一个。 “什么学规矩!你跟那个赵美人当着我的面商量要打死我。” 月拂泠抹着泪,“这都是什么人间疾苦啊,干活不给发月银也就算了,还要被侮辱,被侮辱就算了,还要挨打,挨打就算了,不,我不能挨打,呜呜呜……” 君镜:“……” 他看了眼钱来,钱来吓得湿了裆部,连连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才知罪,求皇上开恩。” 君镜挥了挥手,“自去领罚。” 他看向月拂泠,“随朕来。” 月拂泠豁然站起,神清气爽,眼睫毛都没湿一根。 御书房。 君镜指着墙边的书架,吩咐月拂泠,“去将最上层的灰扫干净。” 月拂泠十分乖巧:“是。” 君镜与高歌走向偏殿,站在偏殿后,看着月拂泠背对着他们扫灰。 高歌继续禀告:“皇上,只查出此人在杀手组织中地位不低,可能是首领,在千福宫的杀手应当都听他指挥,但是否与六王爷有牵连,尚未可知。” 君镜看着月拂泠费劲踮脚清扫的背影,眼底氤氲着杀意,“地位不低,他迟迟不出手,到底是另有所图,还是未与背后主子谈妥条件?” 高歌摇头,“不知,臣联络江湖上的朋友问了问,据说这个组织十分强大,里面的人个个好手,尤其是他们的首领,不仅武功高强,脑袋也是一等一的聪明。” 君镜皱起眉,“是吗?” 高歌顺着君镜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书架倾斜,上面的书雨点般砸落,月拂泠抱头蹲在最下方,整个人被书盖住,嘴里一直发出“嗷嗷嗷嗷”的哀嚎声。 抑扬顿挫,持续到书掉完。 高歌默了片刻,“或许江湖消息为假。” 两个男人眼神复杂,看着那又聪明又厉害的刺客从一堆书里钻出来,小声嘀咕:“果然知识就是力量,这力量大到差点给我送走。” 君镜揉了揉眉心,“继续查,朕倒要看看他到底所谋为何。” “是。” 高歌走后,君镜便开始看奏折。 月拂泠跪坐在一旁研墨。 研着研着,脑袋就偏到了君镜那边,盯着奏折上面的内容,很嫌弃:“日照充足,温差大,降水量中等,属温带季风气候,适宜种植小……种什么水稻啊?” 说完立刻给了自己一嘴巴,“我这该死的专业本能。” 为了逃脱老头子的控制,她考研的时候考了农学院。 就应了老头儿骂她的那句:你不好好学中医,以后就只有回家种地! 于是她提前开始种地,少走了二十年弯路。 君镜若有所思的看过来,“不种水稻种什么?” 奏折上原本的内容是:北地之荒,在于干旱,白日极热,夜间寒凉,雨水比之江南偏少,偶有大雨,晴日居多。 北地干旱,水稻收成不好,因而闹了饥荒,于是朝廷决定修运河。 奏折后半段内容,正是讲修运河还需银两,要君镜再次拨银。 君镜一问,月拂泠反应过来,缩回去乖乖巧巧的磨墨,“奴才只是个短命的小太监,不知国事。” 君镜扯了扯嘴角,笑意冰凉,将奏折扔到月拂泠面前,“你可知这是谁呈上的奏折?” 不等月拂泠说话,他便道:“赵美人的父亲,赵正。” “你可知赵美人为何那般跋扈?就是因为运河一事重大,而负责修建运河的正是她的父亲。” 君镜点到为止。 月拂泠一下就明白了里面的弯弯道道,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赵美人可是想她死。 这仇不报,她都对不起说她穿越活不过第一集的室友! “你要说这,我可就不困了。” 月拂泠一巴掌拍在奏折上,刚要说话,对上君镜的眼睛,又萎了,撇撇嘴, “少来了,听说皇上对赵美人情根深种,到时候美人一哭,皇上还得把我送给她撒气。奴才无能,也就只会研个墨。” 君镜看着洒了满桌子的墨汁,以及月拂泠一手的黑墨,和脸颊下巴上几条墨印,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默了片刻,道:“朕这墨条一千两一条。” 月拂泠大惊,“这么贵!” 她月银才五两啊! 君镜道:“朕对赵美人无意,只是需要赵正做事,才许她荣宠。你若能帮朕削了赵正的权,朕保证赵美人欺辱不了你。” 两人的视线对空中对撞。 月拂泠一脸严肃,“我怎么相信皇上你不会骗我?” “你想朕如何?” 月拂泠皱起眉,伸出自己被墨汁染黑的小拇指,郑重道:“拉钩!骗人的变狗!” 君镜:“……” 第11章 奉旨吵架 翌日,月拂泠终于开始了自己一天的工作。 本来她的工作内容只有两个。 开金銮殿门喊上朝。 等官员吵完架喊下朝。 但是今天大老板给她加了额外任务。 金銮殿内,百官林立。 众人看到立于龙椅下方的月拂泠,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谁都知道,因为先帝的原因,新君极其排斥宦官。 身侧从无宦官伺候。 如今,竟让宦官上了朝堂。 虽然只是端茶递水,但这几日宫里传闻皇上盛宠一小太监。 如今亲眼看到,各官都对这小太监极其好奇。 月拂泠清了清嗓子,“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君镜看了她一眼。 月拂泠眼观鼻鼻观心,站着军姿,十分尽责。 下方,赵正第一个出列,“启禀皇上,北地修建运河已经停工,再不开始修建,只怕明年北地依然颗粒无收,年年灾荒,不知又要死多少人。” 赵正满脸痛心。 北地是先帝在时占下来的四座城,地处偏北,统称北地。 饥荒闹了十年之久,年年赈灾年年荒。 君镜登基后,开始注意到这个地方。 君镜身穿龙袍,头戴冠冕,端正坐在龙椅中,淡淡开口:“赵卿所言朕已知晓,不过昨日有人告诉朕,北地不适合种水稻,若是种别的,定不会闹饥荒。” 赵正眼睛一瞪,“是谁在胡说八道?早在先帝在时,臣就与北地几位城主亲自试过,唯一适合北地种植的就是水稻,虽收成不好,但好歹能活。而其他的作物均不能存活。皇上勿要听信奸人谗言啊。” 月拂泠接收到君镜的信号,开口道:“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奸人?” 赵正指着她,“原来是你这个阉人!” 月拂泠:“……”。 大意了。 赵正冷笑,“一条被阉的狗,也敢在金銮殿说话,本官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哎哟我去!”月拂泠一撸袖子,把君镜的叮嘱丢到脑后,“吵架是吧,来,别怂。” 她噔噔噔几步跑下台阶,站到赵正面前,“你说你试过北地只能种水稻,证据呢?别说什么城主,自来种地这种事,只有农民最懂,你懂个屁!” 赵正大怒,“你一个阉人又懂什么?当年一同种植的还有家父与北地各村长、乡长,家父一生清白,为国为民,就连皇上也是家父看着长大的,难不成你想说家父跟北地勾结不成?” 月拂泠:“你是懂道德绑架这一块的。勾结是你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我今天还就告诉你,北地不适合种水稻,要种小麦,而且绝对能活!还能让北地人吃饱!” 赵正嗤笑,“不知从哪里听说了点谣言就自以为是,北地种小麦,是能长出来,可根本无法成熟。北地只能种水稻,十年前就是人所共知的事。” 赵正忽然面向君镜跪下,极其委屈,“皇上!北地一直由家父负责,先帝薨逝,家父身体不适辞官退家,是皇上说臣跟随家父多次去往北地,对北地了解,这才将运河一事交由微臣。 可如今,陛下让一个阉人指着臣的鼻子骂,臣……臣到底做错了什么?” 月拂泠瞪大眼睛,我靠,吵不过就哭着告状,你三岁吗?! 这时,一个温润好听的声音吸引了月拂泠的注意。 只见大殿最前方转过来一男子,一身青衣,眉眼温和,对着月拂泠安抚的笑了一下。 随后开口:“赵大人何必跟一太监计较,快起来吧。” 赵正道:“丞相,臣知道自古修建运河都会查出来不少贪污之事,臣几次三番的求皇上拨银,定然会惹来闲话。 可是没办法,要想收成好,必须修运河,如此北地十万百姓才能活下来。 臣真的是为了北地的百姓啊,这么多年,臣看着他们年年收成不好,年年饥荒,个个骨瘦如柴,臣心痛啊。 家父辞官前也对北地放心不下,臣这才接了运河一事,臣屡次催银,也是为了运河能尽快建好,让百姓们少遭点罪。谁知……谁知言官尚未说什么,竟让一个阉人对臣破口大骂。” 赵正字字恳切,句句委屈,不少官员听得动容,开始都指责月拂泠。 “宦官不得参政,这奴才也是太大胆了。” “竟敢对朝廷命官出言不逊,简直该死。” “北地种了十年的水稻,要是别的作物能存活,早就有人上报了。轮到你个奴才多话,臣建议立刻处死这胆大包天的奴才。” 月拂泠眯了眯眼。 虽然她是奉旨吵架,但是要是吵不明白,今天这事可没法善了。 幸好她一直好好学习。 今日之战,她要赌上农学院学霸的尊严。 “种了十年,十年饥荒,你还觉得对。看到外边那池塘里的水了吗?不足你脑子里的十分之一。” “你!”被骂的官员跪到了赵正身旁,“求皇上处死这口出狂言的奴才!” 君镜看了眼底下的丞相。 那青衣男子看向月拂泠,轻声说:“还不跟赵大人道歉?” 月拂泠脾气上来,一梗脖子,“我不!我说北地不能种水稻,你就告状,你要是心里没鬼,就证明给我看种别的都活不了。要是你能证明,我这条命给你!” 丞相轻轻皱眉,“不要胡来。” 皇上调查北地一直没有进展。 皇上的意思,只是用这小太监敲打敲打赵正,再暗中查探看赵正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可这小太监太冲动,连皇上都只是怀疑北地饥荒有问题,还没找到确切证据。 他又如何这么肯定北地一定能种别的? 这十年北地呈上的乡志县志,都是种的水稻,基本没有再尝试其他农作物。 总不可能农民还不知道应该种什么。 月拂泠板着脸,“我没有胡来。” 她看着丞相的眼睛,“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谢千澜被这眼神震住,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也怀疑北地饥荒有问题,可一则北地遥远,二则若是北地种别的能吃饱,为何要选择饿着? 说有贪官,可他早就查过,每年的赈灾粮银都到了百姓手中。 谢千澜看向君镜。 君镜的目光一直落在月拂泠脸上,沉默良久,道:“将北地的三名乡长带上来。” 赵正脸色一变,“皇上。” 君镜抬了抬手,“朕召他们询问运河一事,赵卿不必多心。” 赵正苦笑:“皇上终究还是不信微臣。” 月拂泠看他这样子就烦,“皇上又不是你爹,凭什么要信你?” 赵正不服气,“你又凭什么觉得皇上会信你?!” 月拂泠昂首挺胸,“凭我这一身正气。” 谢千澜眼角微弯,不动声色的站到月拂泠身侧。 三名骨瘦如柴的青年人被带到殿上。 “奴才周贵,拜……拜见皇上。” 三人从没见过这种场面,吓得不敢说话。 只有一个敢说话,声音还直抖。 月拂泠走到周贵面前,“我问你,为何北地只种水稻?谁都知道农作物不能单一,其他小麦大豆在北地真的不能存活吗?” 周贵埋着头,答:“是,除了水稻,其余农作物均不能成熟。” 月拂泠:“你亲自种过?” 周贵答得很顺:“种过,什么都种过,只有水稻能活。” 赵正得意的笑,“小小阉人,还想染指朝堂。皇上莫不是忘了先帝的教训。” 先帝就是宠信宦官,导致朝堂乌烟瘴气。后妃与宦官勾结,险些颠覆风翊江山。 君镜手指一紧,就听月拂泠继续问:“你说你种过,那我问你,如何种的?什么季节种的?一年几熟?种不活的原因是什么?缺水?小麦不需要那么多水,虫灾?虫灾也不至于一株也种不活。” 周贵被问得往后缩。 月拂泠步步紧逼,甚至半跪在他面前,逼视周贵眼睛,“回答我!种了几次?种在哪里?为什么种不活?土壤、气候、种子,总有一个原因!” 周贵本来到御前就害怕,此刻被月拂泠逼得,几乎要退到殿门口,崩溃大喊:“我不知道,我爹说的种过,种不活,我怎么知道那么多啊?我又没种过,我都没见过,只有水稻种子,别的我又没见过,别问我……” 月拂泠冷笑,“只有水稻种子,也就是说,不是别的种不活,是他们根本别无选择,只有种水稻。” 谢千澜脸色大变,上头的君镜也瞬间变了脸。 他们一直在找的原因,找到了。 之前他们虽然隐隐觉得不对,可因着身居高位,加之北地遥远,对那里的百姓种什么了解不清。 更别说像月拂泠那样问得具体,也没有她那么笃定,什么地方该种什么。 所以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查银子,查贪官。 从来没想过,北地只能种水稻,不是因为天气原因,而是人为控制。 一叶障目,令他们迟迟看不到真相。 这时,一个身穿将士盔甲的男子走到月拂泠身边,跪下:“皇上,臣陈修有事启奏。” 君镜道:“陈修,朕若没记错,你来自于北地。” “是,皇上。”陈修看了月拂泠一眼,声音突然哽咽,“我父母哥哥,均是死于饥荒。可北地饥荒,从来都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第12章 迷之自信 “臣记得,儿时臣一家人还是能吃饱的,桌上有烙饼,有面条。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桌上就只有米饭,后来就只有清粥。” 整个金銮殿针落可闻。 只能听到陈修带着哭腔的声音,“我问娘亲,为什么只能喝清粥,我说我想吃饼。可娘亲只摇头抹泪。 后来长大一些我懂事了,才知道整个北地,大片大片的荒地,能种植的土地却只有水稻。” 陈修擦了下眼睛,道:“我爹娘饿死那一年,我十二岁,家中颗粒无收。爹娘把最后一碗粮食留给了我,我吃光了。 后来听说有赈灾粮银,皇恩浩荡,我扛过了那一年的饥荒。但是第二年开春,我没有粮食可种,只能用赈灾银去买。” 说到这里,陈修握紧了拳头,“一家十两的赈灾银,只能买两碗稻谷。”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哪怕是在皇城,十两银子也至少可以买二十担稻谷。 两碗。 一瞬间,所有人都想通了其中关节。 真相可怕得令人不敢相信。 有人逼迫北地的百姓只能种水稻,而水稻在北地收成不好,由此就会出现饥荒。 有饥荒,就要赈灾,就要修运河,就要投入无数的钱财。 以灾情为由,一年年的从国库中掏银子。 他们不贪赈灾粮银。 赈灾粮银全部下发到百姓手中,可赈灾银不可能喂饱所有人。 年年都饿死人的地方,更不可能还留着来年的种子,所以每年北地百姓都不会有存粮。 可他们来年又要种水稻,没有种子,就用赈灾银买。 银子对百姓没用,粮食对官员无用。 所以百姓心甘情愿高价买粮,回家种。 到最后,赈灾银还是落到了官员手中。 手段正当,查无可查。 而北地的百姓,他们活着的意义,就是给出一个赈灾的理由,然后赈灾银从他们手上过一圈,又回到了贪官手上。 北地四城,每年赈灾的粮银加起来上百万。 赈灾十年。 加之今年修运河,前前后后投入了一百五十万银。 国库已然空虚,否则君镜也不会迟迟不批银两。 国家掏空国库救济,北地依旧有人饿死。 那些银子,全部都落到了四城城主,以及与北地接洽的官员手中。 君镜气得当场摔了桌上的玉瓶,“真是好高明的手段!” 满朝文武齐齐跪地,高呼:“皇上息怒。” 君镜起身,盯着下方,“将赵正收押,此事朕要彻查!高歌,封锁赵府,任何人不得出入!丞相,封锁皇城,与此事有关的官员,今日日落之前上缴贪银,自述罪行,朕可留他一命。否则,诛九族!” 高歌一直站在殿侧,道:“臣领命。” 谢千澜垂首躬身,“臣领命。” 整个金銮殿人人自危,都埋头跪着,瑟瑟发抖。 只有月拂泠站得笔直,板着脸。 嗯,她还在生气。 赵正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将矛盾对准月拂泠,举起拳头就要往月拂泠脑袋上砸,“狗阉人,老子打死你!” 月拂泠刚要躲,身前两人将她挡在身后。 一个是谢千澜,身形修长,声音温柔中带着警告,“赵大人。” 另一个是陈修,直接握住了赵正的拳头,将他狠狠推开,眼神里的恨几乎要溢出来。 月拂泠脑袋从两人肩头中间伸出去,对着赵正翻白眼,“略略略……” 谢千澜不由得莞尔,侧眸轻声说:“快随陛下回去。” 月拂泠看向君镜。 君镜恼火得很,等她回到身侧,一脚踹翻了龙案,起身走了。 龙案自台阶滚落,砸到最前方的几名官员,也没人敢躲。 满朝文武心惊胆战。 只有月拂泠依旧尽职尽责,悠哉悠哉的夹着嗓子喊:“退~朝~” 然后屁颠屁颠的跟在君镜身后。 下班! 跟她辩论种什么,她可是农学院辩论队的队长。 至于气候特点,是谁当初背到头晕目眩,她不说。 没人比她更熟悉。 而且她昨晚在御书房查了北地二十年来的地方志,那地方的气候符合温带季风气候,绝对错不了。 御书房。 谢千澜看向桌案后的君王,开口:“皇上要抄了赵家吗?” “长达十年的欺骗,北地死了多少人?朕抄不得么?” “可此事牵扯甚广,只怕赵正之父,赵齐老大人也参与其中,还有北地的四位城主。” 如此遮蔽上听,牵扯太广,若对方狗急跳墙,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事端。 君镜站起身,“千澜,你今日看到那小太监的表现了吗?” 谢千澜想起月拂泠的眼神,点头,“嗯。” “他是个不算正经的人,对着朕嘴里都没一句正经话。可今日在朝上,他说出了朕的心里话。” 君镜嗤笑,“种了十年,十年饥荒,竟无一人觉得不对,简直可笑!” 谢千澜沉默片刻,道:“臣知道了,臣会立刻派人北上。但……” “有话直说。” “赵家人定不会善罢甘休,原本我们的计划是暗中查探,至少要半年才能找到确切证据,再由臣弹劾赵正,如今那小太监做了陛下手上的刀,只怕他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君镜:“朕心里有数。” 谢千澜颔首:“如此,臣告退。” 谢千澜拉开御书房的门,正对上蹲在门边的月拂泠看过来的眼睛。 眼眸清亮,带着笑意,“丞相大人!” 谢千澜垂眸看她,“蹲在这做什么?” 月拂泠惆怅叹气,“我孩怕。” 谢千澜笑,“现在知道怕了,我看你在朝堂上倒是天不怕地不怕。” “上头了,今天谢谢你啦。以后有事找我!”月拂泠拍拍胸脯,“绝不推脱!” 谢千澜轻笑,“好。” 他走了两步,又回来,绕到门后君镜看不到的位置,轻声说:“以后在宫里遇到麻烦,寻不到陛下,来丞相府寻我。” 月拂泠泪眼汪汪,“你真好。” 御书房内,君镜的声音传来,“还不进来伺候?” 月拂泠顶着如丧考妣的脸飘到君镜跟前。 君镜正在拟圣旨,看了她一眼,没好气,“现在知道怕了?” 月拂泠叹气。 “朕怎么跟你说的?” “只说北地可以种别的,奴才曾亲眼见过,但不能顶嘴,让赵正自己露马脚。”月拂泠念经一样重复君镜的叮嘱。 说完,懊恼的趴到桌上,捂住脸,“我忘了!我生气啊,退一步乳腺增生,本来就短命,我不能退!” 君镜蹙了蹙眉,忽视了自己听不懂的胡言乱语,看着桌面上的头顶, 道:“胆大包天,若非你运气好,千澜才将三名乡长带回,朕看你今日如何收场?” 月拂泠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君镜:“……” 月拂泠懊恼完,忽然抬头,“皇上,我今天该不会功高盖主吧?您不会杀我灭口吧?” 君镜:“是什么让你觉得你今日功高盖主?” 月拂泠羞涩一笑,“我的迷之自信。” 君镜笔端的最后一划从中间划到底部,圣旨上长长的一条墨痕,“……滚出去!” 第13章 皇上暗恋你 月拂泠灰溜溜的跑出御书房。 君镜专心政务时,身旁从不留人。 她放假! 月拂泠准备去看看自己养的那窝兔子,感觉差不多可以烤来吃了。 她偷偷养的兔子,位置偏僻。 刚拐到一条少有人走的小径。 身后突然一阵冷风,她的嘴巴被人用汗巾死死捂住。 汗巾下了药,她很快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的手脚都被绳子捆住,整个人呈大字绑起来。 而她眼前,赵美人一身绯红留仙裙,指尖豆蔻鲜红,撑着脑袋看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痛恨和杀意。 见月拂泠醒了,赵美人唤了一声, “彩春。” “奴婢在。” 旁边一个宫女傲慢的看了月拂泠一眼。 “就是他在朝堂上与本宫父亲顶嘴?” “回美人,就是他。今日皇上带他上早朝,散朝的时候奴婢听着几位大臣都在说那小太监真是不怕死,竟敢公然与赵大人作对。想来他们说的那小太监,便就是此人了。” 前朝的事若没有消息来源,一时半会传不到后宫。 赵美人只知自己父亲在朝堂被月拂泠辱骂,还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赵美人讥笑出声,“本宫还真是小瞧你了。小月子是吧?本来本宫让钱来给你个教训就算了,懒得真的与你计较。结果你却不识好歹,你真当本宫不敢动你吗?” 月拂泠晃了晃昏沉的脑袋,道:“什么教训?你是想我死。” “想你死又如何?一个下贱的奴才,本宫想杀便杀。” 赵美人突然想到什么,道:“皇上对下人宽厚,是因为他是帝王,惩治你这种贱奴有失身份,这种事本宫自然是要代劳的。” 赵美人起身,仪态万千,居高临下看着月拂泠,“听说父亲被你气得昏厥,是被禁军抬回家的。说!你是如何辱骂本宫父亲的?有本事在本宫面前再骂一遍!” 月拂泠:“骂多没意思,你要是需要,我可以刻你们全家墓碑上。” “你!” 赵美人气得摆好的宫妃姿态全无,面容狰狞。 猩红的手指甲摁在月拂泠瓷白的脸上,几乎要嵌进肉里。 “你敢不说?皇上为何会让你上朝?你又知道些什么?今天朝上发生了什么?!说!” 月拂泠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被吊断了,道:“我说我说。” 好汉不吃眼前亏。 月拂泠道:“皇上说想要立美人为后,择日举办立后大典,但是又不知道美人喜欢什么,所以准备下朝后问问赵大人,让奴才跟着是为了记下赵美人喜好什么首饰衣料。 其实皇上一直暗恋赵美人你,但是害怕赵美人不喜欢他,所以只能找赵大人问。” 赵美人喜得满脸通红,“真的?” “真的。”月拂泠心想,真的,你比君镜还好骗。 彩春激动道:“恭喜美人,不……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皇上对娘娘可真是一往情深啊。” 赵美人眉目含情,低喃:“皇上从不召我侍寝,平日里我稍稍离他近些,他都躲。我还以为他不喜欢我,没想到……皇上竟如此有心。” 彩春道:“皇上从前不受宠爱,也没人给安排暖房宫女,想来是不通男女之事。皇上啊,是害羞呢。” 赵美人捂住心口,“对,男人都是这般,越是喜欢,越不敢靠近。看来本宫要主动一点了。” 月拂泠默默的为君镜掬了一把同情泪。 一主一仆畅想完未来,终于想起了月拂泠。 赵美人抬起月拂泠的脸,“这张脸,本宫越看越生气。虽然皇上对本宫死心塌地,但是本宫还是不放心。看在你还算老实的份上,本宫会给你家人一笔丰厚的安葬费。” “彩春。” “奴婢在。” “处理掉。” “是。” 月拂泠睁大眼睛,看着彩春拿起绳子勒住自己的脖子。 想哭。 第一集还没演完吗?! 随着绳子越来越紧,月拂泠呼吸逐渐困难,意识也渐渐涣散。 她手脚无意识的挣扎,绳子断裂的声音传来。 赵美人端起茶盏喝水,闻声随意看过去,对上月拂泠的眸子,吓得手中茶盏掉落,碎了一地。 那黑沉沉的眸子里,仿佛酝酿着吞噬一切的风暴。 暴戾、冰冷、厌恶,赵美人心底一颤。 这眼神,像极了皇上有时看她的眼神。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每个人都说皇上对她一往情深,她却不敢靠近皇上的原因。 有时皇上看她的眼神,实在是可怕。 绳子被挣断,彩春被“月拂泠”一脚踹到地上,晕了过去。 她一步步走到赵美人面前,神色冰冷。 赵美人吓得往后退,不小心拌倒,摔到地上,手撑到茶盏碎片上,刺破手心,“啊!” 赵美人手掌鲜血流淌,她却无心理会。 她总觉得,眼前这个小太监想杀了她。 情急之下,她大喊:“你……你别乱来,你敢动我,皇上不会放过你的。我,我告诉你,你别以为皇上现在宠爱你,你就以为皇上会护着你,就算是皇上也不敢惹我们赵家! 你知不知道我爷爷是谁?他可是阁老大臣,他有免死金牌!皇上刚登基,还要我们家的帮助,他不敢得罪我们家,你一个小太监,你敢……啊!” “月拂泠”抽出赵美人头上的珠钗,抵在她的颈间,“自你入宫,杀害了多少宫女太监?你可还记得?” “不过是一群贱奴罢了,本宫出钱买命,他们的家人都没说什么,关你什么事?” 赵美人怎能忍受被一个太监踩在脚下,大喊:“来人!来人,给我杀了他!来人啊!” 她喊得声嘶力竭。 可惜,先前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她在折磨月拂泠,早把宫人遣得远远的,只留了彩春。 “月拂泠”手上用力,在赵美人颈间留下一条血痕。 随后她准确无误的找到赵美人的首饰匣子,将里面的首饰全部摔碎,又打开衣柜,将那些漂亮衣服扔到外面的池子里。 还顺带扔了赵美人特意让人从江南带回来的胭脂水粉。 做完这些,“月拂泠”离开了赵美人的宫殿,不紧不慢的朝着御书房走去。 看着趴在御书房桌案上的自己,君镜揉了揉眉心。 第三次了,他居然已经快习惯了。 月拂泠醒来的时候,耳边一声声刺耳的女子尖叫声,“皇上!皇上!皇上你要替臣妾做主啊!” 月拂泠脑子嗡嗡的。 君镜自案前起身,脑子也是嗡嗡的。 第14章 互相伤害 赵美人闯进御书房,头发散乱,满脸泪痕,颈间鲜血直流,手上还插着一块茶盏碎片。 形容狼狈可怖。 赵美人扑通跪到君镜面前,“皇上,皇上救命啊。” 她指着月拂泠,“这个贱奴,他想杀了臣妾,他想杀了臣妾啊!” 月拂泠一脸懵逼,她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她看向君镜,君镜避开她的眼神,摸了摸鼻子。 月拂泠眯眼,君镜这个心虚的表情……怎么那么像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君镜听完赵美人的哭诉,看向月拂泠,“小月子,赵美人身上的伤,是你做的?” 赵美人愤愤的瞪着月拂泠。 月拂泠道:“不是我。” 君镜转头看向赵美人,“他说不是他。此事朕会交由高歌细查,爱妃先回去吧。” “皇上!”赵美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尖声道:“他说不是您就信?臣妾亲眼看到的,就是他!” 君镜道:“有何证据?” “臣妾亲眼看到的啊!”赵美人生怕君镜不信她,忙道:“他,他还杀了彩春!” 月拂泠睁大眼睛。 君镜听到这话,神情变冷漠,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退,紧紧抓着他龙袍哭诉的赵美人,猝不及防的摔到地上,“皇上?” 君镜负手而立,赵美人跪坐在他身前。 月拂泠一脸懵逼的靠在桌案旁。 “彩春死了?” 赵美人眼睛蓄泪,恨恨的指着月拂泠,“对,就是他杀的,皇上,臣妾亲眼看见的,您不能放过他,他真的好可怕。” 君镜冷哼一声,“朕还真是小瞧你了。” 赵美人察觉到君镜对她的排斥和冷漠,伸手去抓君镜,君镜立刻后退一大步,她连君镜的衣角都没碰到。 “皇上?”赵美人看到君镜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委屈的哭诉,“皇上,您不是一直对臣妾有情吗?是臣妾愚笨,竟不知皇上从皇子时期就默默喜欢臣妾,可现在臣妾是皇上的人,臣妾心中只有皇上,皇上不必再压抑自己了。” 这回换君镜一脸懵逼,“朕从皇子时期就对你有意?” 赵美人:“皇上,其实臣妾心中也一直有皇上,臣妾真的很爱皇上。” 月拂泠嘴角几乎要抽搐,忍住,忍住,不可以笑! 君镜看向月拂泠,月拂泠避开他的眼神,摸了摸鼻子。 心虚的表情与君镜方才如出一辙。 赵美人还在倾诉自己的爱意,倾诉三句,抹黑月拂泠一句。 只是唯二的观众,都没心思听。 君镜打断赵美人,“此事朕会让高歌去查,你先回去。” 赵美人很是委屈,举起手说:“臣妾受了伤,皇上不给臣妾包扎吗?” 君镜目视前方,“朕不是太医。” 说完,看向月拂泠,正看到她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气不打一处来,道:“你就是这般在御前伺候的?” 月拂泠眨了眨眼睛,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站到君镜身侧,对赵美人说,“美人请回吧,皇上要歇息了。” 赵美人愤怒的瞪着月拂泠,不说话。 月拂泠又道:“您再不回,待会皇上就去林美人那里了。” 君镜蹙眉,低声问:“林美人是谁?” 月拂泠:“???” 你老婆你问我? 见君镜是真迷茫,她回道:“奴才瞎编的。” 两人凑近咬耳朵,却听赵美人一声尖叫,“不要!皇上不要去找那个狐狸精,臣妾听话,臣妾立刻回宫!” 说完,委委屈屈的离开了御书房。 离开前,还不忘对月拂泠放狠话:“本宫一定会为彩春报仇的!” 月拂泠看着赵美人的背影感叹:“还真有林美人啊,皇上您这后宫不会凑齐了百家姓吧?” 君镜斜睨她,“为何要损坏赵美人的饰品,还丢掉她的胭脂衣物?” 月拂泠:“我没有!我才不会干这么幼稚的事!” 君镜:“幼稚吗?” 月拂泠:“不幼稚吗?” 君镜轻咳一声,转身回桌案,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又很快压下,“那为何赵美人笃定了是你做的?” 月拂泠被问住了。 她只记得自己被赵美人抓走,还骗赵美人说君镜暗恋她。 然后赵美人让彩春勒死她,她就晕过去了。 醒来就在御书房,听赵美人告状。 突然,她想到自己被上身的事。 难道说,她又被鬼救了! 见月拂泠久久不开口,君镜想到什么,说道:“彩春不是你杀的,不必介怀此事。” “啊?哦,那肯定。”月拂泠看向君镜,语气认真且神秘:“皇上,你相信光吗?” 君镜迷惑。 月拂泠握紧拳头,“我可能被奥特曼选中了!” 君镜:“???” 月拂泠沉浸在激动中,“我身体里隐藏着巨大的能量,特别特别厉害!” 君镜看着她,叹了口气,附和道:“是很厉害。过来研磨,算了,浪费朕的墨条,过来扇风。” 月拂泠心情很好,工作起来愈发的尽职尽责。 拿起蒲扇猛扇,把君镜的头发扇得糊了一脸。 一边扇,一边问:“皇上,我今天可是立了大功,您是不是该给我涨涨俸禄什么的?” 君镜面无表情:“你说什么?风太大了朕听不清。” 月拂泠立刻收手,贼眉鼠眼的凑近君镜,“皇上,您该给奴才涨俸禄了。” 君镜凉凉瞅她,“你很缺钱?” “谁不缺啊?”月拂泠想起眼前这位是皇帝,“是,您不缺。但是我缺啊,那可是我唯一的命根子!” 君镜蹙眉,还没说话,就被月拂泠埋怨,“奴才不像皇上,有真正的命根子,奴才没有这个命根子,还不让人找个别的命根子当寄托吗?” 说完,还很委屈:“皇上你又伤人家。” 什么都没说的君镜:“……你这么容易被伤?” 月拂泠秒变林黛玉:“脆弱的人总是经不得言语的刀。” 君镜闭了闭眼,“给你涨!” 月拂泠一喜,“涨多少?翻倍吗?” “你现在多少月银?” “五两。” “朕给你涨到八两。” 月拂泠眼底的光熄灭,柔弱的靠在桌旁,重回惆怅,刚要说话,就被君镜一句话堵了回去,“再不说人话没月银给你。” “皇上英明,皇上圣明。”月拂泠坐直,“奴才给皇上扇风。” 几息后,御书房传出一声爆喝,“给朕滚出去!” 第15章 伴君如伴虎啊 月拂泠再次被撵出御书房,一边嘀咕一边掏耳朵,“喊什么呢?不就是手劲大了点,不小心把笔墨未干的纸扇到他脸上,在脸上印了两个字吗?” 她惆怅望天,长叹:“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不过她确实手劲比以前大,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月拂泠没心情想这些。 她又放假啦! 这回她不走偏僻的路了,专往禁军巡逻的地方去。 皇宫说大不大,高歌负责保护圣上。 君镜在哪,周围必然能看到高歌的身影。 月拂泠没走多远,就看到高歌在给禁军安排什么事。 她激动的挥手,“高统领!” 禁军齐刷刷看过来,月拂泠面露微笑,乖巧的站在原地。 阳光下,她白净的肌肤被照得发亮,眼眸弯弯,唇红齿白。 模样比之宫妃还要标致几分。 娇小的身躯就那么一点,让一帮个高肩宽的禁军不由得心生保护欲。 月拂泠控制着自己微笑的弧度,默念:刷脸,刷脸,使劲刷脸! 她可不是每一次都能运气好正好遇上高歌。 要是钱来再给她使绊子,她遇上其他巡逻禁军的概率,比遇上高歌大多了。 多刷刷脸,能保命! 高歌挥了挥手,遣散禁军,走到月拂泠面前,“何事?” 月拂泠道:“正好路过,想起来还没有感谢高统领的救命之恩。” 她满脸郑重,道:“你放心吧,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有我一口汤喝,就有你一个碗刷!” 高歌:“……” 高歌一向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的人,月拂泠与他套近乎失败,准备去看自己的兔子。 她总共养了九只兔子,有大有小,大的应该可以烤来吃…… “倒也没有这么大吧?” 月拂泠看向兔子窝,那是一个到她腰那么高的竹笼,里面堆满了兔子草。 藏在一座废弃宫殿后面的树林里。 而此时,里面的兔子围着一坨白色的物体跳来跳去。 那坨白色物体,比兔子大了四五倍。 月拂泠警惕的靠近,绕了一圈才看到,那是个人。 确切的说,是个半大孩子,看起来也就五六岁。 只穿着白色的里衣,抱着膝盖侧躺着,脑袋深深埋着,头发散落一旁,就像孩子在母亲子宫里的姿势。 他整个人蜷缩着,躺在兔子草上,似乎是睡着了,几只兔子就在他脑袋和背后乱蹦也没反应。 月拂泠靠过去,刚要开口,那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睛,警惕的盯着她。 过了一会,视线从她脸上扫到身上,眼底涌上惊恐和厌恶,倏地往后缩,吓得后面的兔子蹦开。 “你是谁?”月拂泠率先开口,又指了指自己,“我是皇上的贴身太监,我叫小月子,你可以叫我月姐……月哥哥。” 小孩儿冷冷的盯着她,全身防备,一句话不说。 月拂泠也在观察他,看起来最多六岁,一个小屁孩儿,眼神却锐利。 好半天,小屁孩儿似乎是酝酿了很久,用尽全部力气开口:“滚!” 月拂泠故作生气,“这些是我的兔子,竹笼我做的,你这小孩儿好不讲道理。” 又等了好半天,小孩儿才又开口,声音稚嫩又沙哑,听起来像是很久没说过话,“太监也配?” 月拂泠一脸受伤,“你说话好伤人,比皇上还能伤人。” 小孩儿不再说话,有一只兔子跳进了他怀里,他便死死抱住,看都不再看月拂泠。 月拂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两人就这么耗着,大眼瞪小眼。 一直到天色变黑,月拂泠蹲了坐,坐了躺,竹笼里的小屁孩儿姿势都没变过,怀里的兔子倒是换了好几只了。 皇宫起了灯烛,远远看过去很是漂亮,但是这一处树林却越来越黑。 这时,一个小太监不知是偷懒还是路过,看到对峙的两人,似乎是认出了月拂泠,转身跑了。 小孩儿漠然看着那太监跑开,看月拂泠的眼神充满讥讽。 月拂泠看到这个眼神,一下跳起来,“我想起来了!你跟皇上长得有点像啊,我刚开始就感觉你长得像谁,我天!你该不会是皇上的私生子吧?” “……” “不不不,皇上不至于搞个私生子,难道说!”月拂泠睁大眼睛,已经脑补了一场狸猫换太子的宫斗戏码。 随即又否定了自己,年纪不对。 正在想其他戏码,脑后突然一阵冷风。 最近被暗算得多了, 月拂泠都佩服自己的反应,迅速的侧身避开。 在她身后,七八个蒙面黑衣人持刀围拢,刀光在夜色下反射出光芒。 对方见被发现,一起冲上来,月拂泠扭头就跑。 跑到一半,想起还有个小屁孩儿。 一边在树林里秦王绕柱,一边声东击西的喊:“皇上,救命啊!” 刺客似乎很害怕君镜,竟然真的在树林周围查了一圈。 趁着这个空隙,月拂泠把竹笼里的小屁孩儿抓了出来,“我去,你怎么这么重?” 低头一看,小孩儿怀里还搂着许多兔子,全部被他用衣服兜着。 月拂泠看向竹笼,里面一只兔子都没了。 小孩儿冷眼看着他,脸憋得通红,吐出两个字,“松开!” “等会的,逃命要紧。”月拂泠扛着一个小孩儿和九只肥兔子往光亮地方跑。 但刺客怎会轻易让她逃脱,很快追了上来,刀刀朝着她致命的地方去。 月拂泠躲着躲着,发现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将小孩儿放下来,道:“快跑。” 然后捡起石头,回身乱砸。 有几块还正中刺客眉心,把人打退了几步。 她看着自己的手,“我这么厉害?” 对啊!她是被光选中的人! 月拂泠心定了不少,继续跟刺客秦王绕柱。 凭借着本能左闪右避,渐渐的,体力跟不上了。 她又避开左边砍过来的刀,刺客每一刀都奔着要她命去的,因此力度很大,刀没劈到她,顺势劈向地面。 月拂泠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那只穿着一件里衣的小孩儿竟扑到地上,那刀就朝着他的后背去。 那么点的孩子,要是被砍中,哪里还有活路? 月拂泠根本来不及思考,扑到小孩儿身上,抱着他往旁边一滚,小臂被刀尖戳到,疼得她倒吸凉气。 她低头看向那孩子,只见他怀里抱着一只兔子。 方才有只兔子跳了出来,正好在刺客的落刀位置。 为了保护兔子,这死小孩儿竟然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月拂泠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对君镜没这么无语过。 “我要是能活着,一定跟皇上说把千福宫的菩萨佛像全部撤了,你坐上去吧。” 第16章 法外狂徒 小孩儿绷着脸,盯着她被血染红的手臂。 刺客再次围过来,月拂泠顾不上那么多,把小孩儿挡到身后。 鬼大佬还不上身,她该不会要挂在这吧? 正在她四下寻找逃命口子的时候,几道咻咻咻的破空声由远及近。 她面前的几名刺客,被一支支利箭从后穿心而过,倒在她脚边。 熟悉的黑色盔甲出现,月拂泠几乎要热泪盈眶。 “高统领!以后你喝汤,我刷碗!” 高歌领着禁军前来,跪到月拂泠面前,“拜见十四王爷,王爷可有受伤?” …… 君镜快步走近平乐殿时,远远就听到里面月拂泠杀猪般的声音:“我要杀了他!” 他心下一急,刚要推门而入,就听一个小孩儿声音,稚嫩又冰冷:“不许杀!” “我就要杀了他!” “不许杀!” 君镜:“……” “皇上。”高歌出现在君镜身侧,低声说:“是赵家人派出的刺客,要杀小月子。” 先前那小太监来找他,说看到小月子在欺负十四王爷。 高歌以为刺客的目标改成了十四王爷,通知了皇上后,连忙带人赶来。 却看到小月子将十四王爷护在身后,自己面对着手持利刃的刺客。 殿内还在吵架声还在持续。 “我一定要杀了他!” “不许杀!” “我就要杀了他!” “不许杀!” “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不许杀他!” 君镜:“这声音……是小十四?” 高歌点头,“是,十四王爷开口说话了。” 说着,高歌忍不住抬头看了眼君镜。 自皇上登基后,十四王爷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也不见皇上。 皇上偶尔来平乐宫看十四王爷,也都是偷偷的看。 这也是为什么君镜迟迟不进殿的原因。 “小月子到底要杀谁?小十四又要护谁?”君镜问。 “额……是一只兔子。”高歌面无表情的脸难得出现表情,“十四王爷为了救一只兔子险些丧命,小月子为了救十四王爷受了伤。” 所以,月拂泠很生气。 殿内。 一大一小面对面盘腿坐着,大的伤口被随意包了一下,小的抱着一只兔子。 同样严肃的神情,仿佛在两国王君在讨论国土边界的划分。 “我的兔子,我想杀就杀。” “我买。” “非卖品!” “不许你杀。” 月拂泠大怒:“你个小屁孩儿!你为了救它差点丢了性命,我留不得它!今晚就烤了,正好我补补身体。” “……它不乱跑,我不让。”小王爷很久没说话,稍微长一点的句子就卡壳。 “你说不让就不让,你跑得过它吗?!” “关起来。” 月拂泠只想教育教育这死小孩儿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见他好像知道错了。 声音低了些,“知道错了吧?那下次兔子有危险,你还要用自己的命去救吗?” “要。”回答毫不犹豫,掷地有声。 突出的一个知道错了但下次还敢。 月拂泠:“……” 她猛掐自己人中,朝门外虚弱伸手,“高统领,救命,我不行了,我要交代遗言了。临死之前,我还有一个心愿,我想暴富,你让皇上给我发一千两银子怎么样……” 小王爷抱着兔子,圆溜溜的眼睛看了月拂泠一会。 然后抱着兔子跑了。 过了一会,艰难的拖着一口大箱子出来,兔子就坐在箱子上面。 他打开箱子,里面全部金灿灿的金子,几乎亮瞎了月拂泠的狗眼。 “都给你。” 小王爷把兔子抱在怀里,光脚站在地上,呼吸有些急促,大眼睛一直看着月拂泠。 像只刚出生就失去庇护的小兽,警惕又好奇。 月拂泠抱住箱子,严肃道:“银货两讫,不能反悔啊!” 小王爷点点头,再冷漠也还是个孩子,藏不住心情,绷紧的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心情极好。 他走向殿门口,打开殿门。 高歌只见眼前明黄闪过,原地只剩下他一人。 小王爷看到高歌,拉着他的袖子,把人拽进殿内,然后指了指月拂泠的伤口。 高歌看了眼门外,皇上躲得可真快啊。 “王爷是要卑职给他上药吗?”高歌问道。 小王爷点点头,然后还对着月拂泠的伤口吹了吹,随后拽了拽高歌,示意他也跟着吹一吹。 高歌:“……” 月拂泠憋笑都快憋疯了。 好不容易哄着小王爷睡下,月拂泠被君镜拎回了御书房。 月拂泠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君镜,“皇上,你懂那种八十岁留守老人挑了六十担水顶着大太阳去村头浇菜苗发现浇的是别人家地的无力感吗?” 君镜蹙眉,眼底是惯常好奇这人又在发什么疯的疑惑。 月拂泠哭唧唧,“我跟十四王爷说好的,银货两讫,你怎么能干涉别人的交易?” 断了她财务自由的路,犹如杀人父母! 君镜面无表情:“风翊律法规定,与十岁以下稚童做交易,视为欺诈,罚黄金万两,十年牢狱。” 月拂泠大惊:“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条律法?” 为了暴富,她可是熟读风翊律法,一条条的找漏洞。 就等着有一天钻法律的空子。 君镜很淡定,“朕刚定的。” 他看了眼月拂泠,“有你做先例,朕觉得这条律法非常有必要严格推行。” 月拂泠撇撇嘴,拉长声音,“您是皇上,您说了算。” 反正风翊律法又不止这一条有空子可钻,多着呢。 来日方长。 君镜扫了眼月拂泠手臂上的伤口,道:“你可知今夜是何人要杀你?” “谁啊?” “赵家人。”君镜不紧不慢的说道,静静的观察着月拂泠的反应。 一个刺客被别的刺客暗杀,会是什么反应? 月拂泠板着脸,看得出来生气了,“要治他们罪的是皇上你,为什么杀我?” 君镜很直接,“你好杀。” 月拂泠眯起眼睛,握紧拳头,不小心握到了受伤那只手,痛得嗷一声,“痛!哼,欺软怕恶!我要跟他们同归于尽,一起死吧,谁也别想好过,谁也别想活!我开大货车创死他们!” 君镜默默地看她发疯。 月拂泠发泄完,对上君镜的眼睛,十分严肃的说:“皇上,我要黑化了!以后我就是钮钴禄·月!” 君镜:“……扭……什么?” 月拂泠手一挥,“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惹到我了,我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说完,还邀请君镜和一旁当隐形人的高歌,“皇上,高统领,一起吧!” 君镜看着她,“这是你新想出来的刺杀方式?” 第17章 擅长违法犯罪 这话可说是直白的点出月拂泠的身份了。 高歌不由得警惕起来,生怕月拂泠身份被拆穿跟他们鱼死网破。 然而月拂泠却沉默了。 两个男人再次静静观察她,只见她沉默了片刻,绷着脸说:“不行,不能同归于尽。我得活,跟他们一起死会脏了我轮回的路!” 月拂泠站起身,“我得开始行动了。” 说完,急匆匆的跑出了御书房。 留下两个满脑袋问号的男人。 跑出去一会,又噔噔噔的跑回来。 “不对啊皇上,这都几天了,您怎么还没把赵家抄了?” 其实也没几天,但为了突出君镜的无能,她得这么说。 若换个人这么问,君镜定然要治他个以下犯上之罪。 可月拂泠问得真诚,好像在说:你要早抄家,今天还能有这事吗? 竟是让君镜莫名生出些愧疚。 他道:“要彻底端掉赵家,不仅要人证,还要扎实的物证。除此之外,赵家一直负责风翊的农业粮产,府中更是养着三名精通农桑的能人,这三人与赵阁老有渊源,只听他一人之令。 这三人每年帮助百姓农耕课桑,让百姓粮食产量大幅提升。若赵家没了,朕没把握留下他们。关乎民之生计,马虎不得。”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赵齐说北地只能种水稻时,没人怀疑。 因为那三个能人,的确在农耕方面有造诣。 无论是当初的先帝还是现在的皇上,信的都是他们。 “能人?”月拂泠不服气了。 有她能吗? 君镜道:“据说那三人有一本《农耕要术》,里面记载了许多农耕方法。” “那去偷啊。”月拂泠一脸的理所当然。 君镜:“朕是皇帝。” 月拂泠:“哦,那去抢啊。” 君镜耐着性子,咬牙,“皇家,要脸面。” 月拂泠看傻子一样的表情,“那蒙脸抢啊!” 君镜捏了捏鼻梁,捏了一会忽然抬头。 黑眸定定的落在月拂泠脸上,喃喃道:“但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如今调查赵家遇到了阻碍。 谢千澜北上遇刺,甚至于才离开风翊没多久就遇刺,可见其嚣张。 而刑部查赵家,朝廷中竟有许多官员维护赵家,跟刑部打太极,也迟迟没有进展。 一直封城也不是个事。 或许,又要用这小太监来打开局面。 就像他与千澜先前查北地饥荒一事,迟迟找不到方向。 月拂泠在金銮殿闹了那么一通,直接戳破了那一层窗户纸,将赵家的罪行推到人前。 虽然后果严重了些,引来赵家反扑。 可这件事却给了君镜启发。 一步一步的查固然不会出错,可有时候大闹一通,或许会有奇效。 月拂泠冲君镜挑眉,“走不走?皇上。” 这模样,像极了在问室友:网吧通宵去不去? 君镜打量她,“为何这么急?” 月拂泠:“有仇当然当场就要报啊!” 君镜:“倒是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果断的。” 月拂泠:“也不是,主要是不当场报,我过一阵就忘了。” 要是等她手上的伤好了,她忘得更快。 君镜与高歌眼神对视一番,道:“朕随你一起去。” “皇上,臣不放心。”高歌阻拦道。 月拂泠拍拍胸脯,“高统领你放心吧,我保护皇上!” 高歌担心的就是出了宫后,眼前这刺客会联络同伙对付皇上,盯着月拂泠看:“今夜我也算救你一命,你答应我不伤害皇上。” 月拂泠又吃惊又伤心,“我在你眼里居然是这种人,我可是你唯一的知己啊高统领!” 高歌:“单方面的。” 月拂泠捂着心:“你好无情,好冷漠……” 她看了眼君镜,更委屈了,“我上哪伤害他去,我才到他胳肢窝……” 君镜头痛的叹气,对高歌说:“你在暗中策应。” 高歌眉头紧皱,依旧不放心月拂泠。 考虑到月拂泠的伤口,以及君镜还要提前营造自己在皇宫的假象。 第三天的夜半三更,月拂泠穿着普通男装,用黑布蒙着脸,鬼影一样从柱子后面探出一只脑袋,唰一下往左,又唰一下往右。 然后对着后面轻声喊:“皇上,安全!走这边!” 刚喊完,一身白衣的君镜手持一把折扇,悠悠然从她身侧走过。 月拂泠轻手轻脚的跟上去,“皇上,你怎么大摇大摆的?小心被发现啊。” 君镜垂眼睨她,“这是朕的皇宫,你这是什么贼人装扮?” 月拂泠:“哦,对不起,习惯了。” 君镜脚步停下,语气可谓是语重心长,“朕知道你擅长违法犯罪,但此次出行不可胡来,听朕的话。” 月拂泠:“……倒也没有特别擅长,还有待提高。” 君镜见她不当回事,又道:“丞相北上遇刺,赵家人连他都敢动,更何况你,想活命就听话。” “啊?丞相受伤了?严不严重?救回来没有?他现在在哪?脸没事吧?” 月拂泠肉眼可见的担忧,那么帅的一张脸,那么细的一把腰,坏了哪一个她都心疼啊。 君镜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你倒是心思多。” 月拂泠叹气,“我只是想给万千少男一个家罢了。” 君镜冷笑一声,开口:“高歌。” 前方落下一道轻巧的身影,“臣在。” 君镜道:“新加宫规,宫中太监不可与宫女对食,亦不可寻男子对食。” 月拂泠:“……” 当皇帝的心可真脏啊。 她那么纯洁,只是喜欢美好的皮囊而已,谁要对食。 “不是,高统领你在啊?”月拂泠后知后觉。 这俩人搁这演她呢! 她还以为皇宫里也要避人耳目,浪费她的表情。 月拂泠走在前面带路,君镜一边思索要如何取到《农耕要术》,一边跟着走。 当他们第三次回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月拂泠已经极度震惊了,“皇上,我们被鬼打墙了!” 目睹全程的高歌:“……” 他高看这刺客了,原来不是探查皇宫线路,是根本找不到路。 眼看天都要亮了,君镜拎起月拂泠的衣领,直接轻功翻越几座宫殿,落至皇宫一处侧门。 出了皇宫,看到外面交错的街巷房屋,以及面前那贼眉鼠眼,被官兵巡逻看到不用查就会会被当成贼抓走的小太监。 君镜感叹:“真没想到,朕竟然会带你出宫。” 月拂泠倏地回头,眼眸亮晶晶的,“皇上你走运了,带上我,你如虎添翼!” 第18章 还是让君镜去送死吧 君镜折扇一收,“叫什么?” “少爷。”月拂泠回头小声说,“少爷,根据我的复仇大计,从外部突破不了赵家,我们就从内部,先把《农耕要术》偷走。不过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赵家怎么走?” 君镜刚要开口,黑暗的街道尽头出现几个官差,指着月拂泠大喝:“哪里来的贼人,快抓起来!” 很快,四个官差奔向月拂泠,毫不客气别住她的双臂,将人押着。 君镜默默打开扇子,遮住脸。 月拂泠怒道:“你们凭什么说我是贼人?我什么都没干呢!” “看你这样就是贼子,否则大晚上的蒙个脸做什么?还蹑手蹑脚的,先抓回衙门再说!” 月拂泠冤死了,她忙指着君镜的方向,“那是我家少爷,我跟他一起的,我真不是贼人!” 官差看向君镜,见君镜气质卓然,只单单站在那里,就让人想低头行礼。 “这位公子,他说的可属实?” 月拂泠道:“少爷,这个时候你可不能怂啊,男人不能说不行!” 君镜收起折扇,凉凉看她,“你又能说不行了?不要男人尊严了?你那脆弱的心又能经得住言语的刀了?” 月拂泠:“……” 好个记仇的玩意儿。 她身躯被官差压弯,脑袋却倔强的昂着,宣布:“我的原则和情绪一向灵活可移动。” 君镜摇摇头,缓步走近,“他的确是我手下小厮,没调教好,还请几位官差高抬贵手。” 君镜为帝王,这等夜巡队的官差虽称一句官,但是没有正经的批文,大多由官府聘请,与平民无异。 连觐见帝王的机会都没有,更加不识得君镜。 但君镜一身白衣,领口的花纹在月色下竟隐约泛着金光,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几个官差连忙放了月拂泠,“对不住,误会了。” 月拂泠知道怪不着人家,但她从来也不会怪自己,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 她道:“没事,不怪你们,都怪我家少爷没教好我,都怪他。” 君镜闭了闭眼,没说话。 几个官差客套了几句,继续夜巡去了。 风翊王朝没有宵禁,但毕竟是皇城,夜里都有夜巡队保卫。 月拂泠扯下蒙脸巾,还在埋怨君镜,“少爷,你怎么不给他们一点银子套个近乎什么的?” 君镜盯着她,“正经事不会,偷鸡摸狗、欺诈行贿,你是样样精通。” 月拂泠不解,根据她看的三千多万字官场小说的经验,不都是这样的嘛。 两个人在月色下安静前行,绕开繁华之地,专挑僻静的巷子走。 寂静中,君镜忽然开口:“朕很好奇。” 月拂泠迅速道:“别好奇,好奇心害死猫。” 君镜:“……” “朕问你,先前在朝上,你为何那般笃定北地只能种水稻一事有问题?你去过北地,还是说你早知赵家阴谋?” 月拂泠呵呵一笑,“不瞒您说,我瞎猜的。” “瞎猜的?你就不怕猜错?” 月拂泠昂首挺胸,“对不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面对刁难的个性和态度!要从气势上压倒他们,让他们自惭形秽!” 君镜加快脚步,没好气道:“朕就多余问你。” 君镜腿长,月拂泠不得不小跑跟上,“少爷,我也有一个问题。” “别问,好奇心害死猫。” 月拂泠:“……” 这该死的记仇玩意儿! “为何您这么在意风翊的农耕之术?我看着风翊也不像缺粮的样子啊。” “风翊荒地很多。”君镜沉默片刻后,说道:“风翊盛产银矿、金矿、铁矿,但大多土地不适合种植粮食。 每年风翊有大半的粮食供给都要从元宸国买,元宸国坐地起价,粮价一年比一年贵,且……” 君镜止住话头。 打仗行军,粮草最重。 元宸卖给风翊的粮,不仅贵,而且限量。 这导致风翊如果要打仗,就要征粮,百姓们就要挨饿。 相当于风翊的命脉被元宸捏着,让风翊永不能壮大。 银子再多,也变不成柴米油盐。 月拂泠张大嘴巴,都惊呆了。 她怀疑君镜在炫富,且有证据! 也就是说,风翊王朝遍地黄金,有钱人太多导致种地的少。 她会啊! 她会种地啊! 她专业的! 她还去农科院实习过! 月拂泠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语气淡定,“皇上,赵家那几个能人异士,一年能拿多少俸禄啊?” “一年?”君镜笑了笑,“赵家请他们,一日便是万两黄金,房屋田地更是数不胜数。” 月拂泠望着天,激动得眼冒泪花,“我要暴富了!” 她就知道,学医救不了瓦罗兰。 只有种地! 她要把华夏上下五千年的种地基因,死死刻在风翊百姓身体里! 君镜习以为常的看月拂泠发疯,眼底的探查逐渐转为无语。 又走了一会,君镜指着不远处一座大宅子道:“赵家到了。” 这一座大宅子,一眼看过去竟看不到头。 偶有几处还亮着灯,外围有禁军把守。 君镜还没有找全证据治赵家的罪,如今也只是禁了赵家人的出行。 就连赵正也在百官求情下,暂时收押在府中。 但这并不影响赵家人的生活。 每天清晨都会有商贩送上最好的吃食。 半夜还会有美娇娘进府,陪府中寂寞的少爷们。 就如同此刻君镜与月拂泠看到的。 五台轿子出现在府院侧门,五个身材窈窕的女子鱼贯而入。 禁军没有去管,赵家毕竟有个三朝元老在,不敢逼得太紧。 君镜把月拂泠拉近,低声耳语:“掩护朕。” 月拂泠秒懂,偷东西这事还是得让君镜来。 她看这大院子,跟个吃人的深渊似的,感觉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还是让君镜去送死吧。 待那几个女子进门后,月拂泠低头跟在最后,想蒙混过关,被小厮拦住,“站住,你跟着去三少爷院子做什么?三少爷今夜用不着你伺候。跟我来,老太爷那边要人伺候。” 月拂泠虽然在君镜面前矮得跟个鹌鹑似的。 但是跟正常人比起来,她个子算高挑,稍稍昂首,就能将眼前这小厮的视线全部挡住。 趁着这个时机,君镜迅速的溜进了赵府。 然而月拂泠此刻被那小厮带着走,一脸懵逼。 她这就混进来了? 赵府的下人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正想着,几个护卫抬着一个担架迎面走来,前面的小厮急忙拉着月拂泠躲到一侧,小声提醒她:“不可乱看。” 月拂泠低眉顺眼,在担架从她面前经过时,敏锐的闻到血腥味。 担架上的,是死人。 第19章 你驾照买的吧? 还不止一具,接连有八个抬着死人的担架经过。 等了一会,再没人经过了,小厮才带着她继续走。 他看起来也害怕得很,用说话掩饰恐惧,“你不用害怕,这些都是不听话的下人,你是新来的,只要不犯错,好处少不了你的,在赵府做活,月银比别家高一倍。 最近主子们心情不好,你机灵点。明日还有一批新人要来,今晚我先带你熟悉熟悉,明日再安排你们该去的院子。” 这是把她当成新来的下人了。 联想到最近赵家的处境,不难猜出,这些被抬出去的死人,应该是知晓赵家罪行的下人。 赵家在这个时候,竟在杀人灭口。 难怪来刺杀她。 若继续拖下去,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要是被灭口的人多了,赵家的罪只怕都不好定。 好嚣张啊! 一路上,月拂泠每走过一段路,都会看到赵家的护卫,眼神如探照灯一样扫过她。 赵家的护卫很多,她要是偷偷进来,肯定会被发现。 幸好偷偷进来的是君镜。 “把衣服换上。”小厮递给月拂泠一件下人的外衣。 月拂泠换上后,那小厮便指着一间亮灯的大屋子,道:“去吧,老太爷在与客人下棋,你送上茶水,在一旁等候主子使唤便可。” 月拂泠奇怪的看他,“你不进去?” “老太爷不喜太多人伺候。” 月拂泠:“行吧。” 她推门进去,刚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屋内被灯烛照得极亮,她一眼就看到倒在屋子中间的几具尸体。 跟她穿着同样的下人服饰,堆叠在一起。 有一个瞪大着眼睛盯着门口,死不瞑目。 月拂泠往旁边一看,方才那小厮已经溜了。 月拂泠:“……” 一万句脏话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 难怪问都不问就抓她来干活。 合着是下地狱的活! 屋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和一个相貌普通的青年正坐在低矮木榻上对弈。 老头穿着白色里衣,袖边血迹斑斑,手边还有一把带血的匕首。 很显然,这些下人是他杀的。 那青年看到月拂泠,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赵老,这次这个看起来很聪明。” 那头发全白的老人正是赵府如今的定海神针。 风翊王朝的三朝元老,赵齐。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满是威严,“关门。” 月拂泠端着茶,转身关上门。 她将茶放到旁边的矮桌上,过程中那青年一直打量着她。 “你过来。”青年突然开口。 月拂泠走过去。 青年指着地面的一堆尸体,“你是第一个看到尸体却没有害怕的人。” 月拂泠:“不瞒您说,我夜盲症,晚上看不见。” “呵。”青年被逗笑,“有意思,可本公子与你们老太爷打赌,看哪个小厮能破了这棋局。若你破不了,可就要跟他们下去作伴了。” 月拂泠扫了眼棋局,信心满满,“能破!” 这话惹得赵齐也看了过来,“你能破这棋局?” 那青年也很是惊奇,一直笑着,眼底却冷淡,“是啊,这棋局我与赵老下了一夜也没找到破解之法,挨到这会一步都不曾走,你一个奴才竟然会?” 他递给月拂泠一枚黑色棋子,“只能走一步,错了,可要死的。” 月拂泠想也不想,就把他递过来的黑棋拍在了棋盘上,然后道:“白棋输了。” 赵齐和青年齐齐低头看棋盘,同时露出复杂且不解的表情。 然后看向月拂泠。 月拂泠:“干什么?五子棋都不会下啊?” “五子棋?”青年疑惑。 月拂泠跟他解释:“你看,谁先有五个棋子连成一条线,谁就赢了。现在黑子是一条斜线,黑棋赢,白棋输!” “我与赵老下的围棋。” “害!”月拂泠潇洒一挥手,“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不是不知道怎么走下一步吗?没路可走,那就换条路。围棋不知道下一步怎么走,咱就下五子棋,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哈哈哈哈……”青年抚掌大笑,“不错不错,赵老府上真是人才辈出。不错,有意思。” 青年打量着月拂泠,“赵老不如把这奴才送于我?如此,我可给赵老留个全尸。” 赵齐抬起满是褶皱的眼皮,一掌拍在棋盘上,棋子乱飞,月拂泠连忙躲到一边。 那青年不紧不慢的理了理衣摆,站起身,嘴角勾起讥讽的笑意,“你以为杀几个下人就能吓住我?赵齐,你在赵府当老皇帝当久了,怕是不知道如今的风翊新帝,手段可比先帝狠多了,我留不得你了。” 赵齐冷哼,“他再厉害,也跟你一样,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老夫三朝为官,赵家门生遍布朝廷。君镜敢动我赵家,那就等着朝廷动乱,他这个皇帝也当到头了!” “可他已经动了。”青年露出不屑的表情,“你真当君镜手上只有谢千澜一把刀?谢千澜不过是明面的靶子。暗地里,致你赵家于死地的证据,早就送进了皇宫。 君镜不动你,无非是因着你府上那三个种田能人,以及那本《农耕要术》。若是让他知道那根本就是……” “袁易!”赵老气得白胡须都在抖。 青年的视线若有似无的扫过月拂泠,轻笑,“听到又如何?杀了就是。” 月拂泠低眉顺眼,努力让自己不去看身后屏风后的阴影处。 内心疯狂咆哮:皇上!他们要杀我!快出来救命啊! 她不知道君镜是什么时候藏在那的。 但是这个时候,她觉得君镜就是她的亲人! 赵齐与那叫袁易的青年互相瞪着彼此,一个气得吹胡子瞪眼,一个笑得阴冷妖娆。 对,就是妖娆。 但是这气质跟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又极其不搭,看起来很奇怪。 月拂泠满心都是君镜什么时候现身,没注意赵齐与袁易发生了什么。 等她反应过来时,袁易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满手鲜血。 而赵齐,双目圆睁倒在那一堆下人的尸体旁边,胸口插着一把刀。 “长得不错,今夜这般精彩,你倒是冷静,就没有什么话可说?” 袁易用沾满鲜血的手抬起月拂泠的下巴,眼底是看猎物的玩味。 月拂泠面无表情,“如果不能说脏话,那我对你将无话可说。” 袁易手上用劲,“若我非要你说呢?” 月拂泠眼神冰冷,“那我只能说晦气。” “你!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奴才!” 袁易还要说什么,突然屋内的灯烛全部熄灭。 月拂泠眼前黑了一瞬,随后一股熟悉的冷香靠近。 她被带着从窗户翻出,一路飞檐走壁出了赵府。 身后,袁易很快反应过来,紧追不舍。 赵家护卫也被惊动,一片骚乱。 君镜把月拂泠夹在胳肢窝,一路飞奔出城,到野外荒地。 身后袁易还在追。 君镜夹着她飞进茂密树林,一路上月拂泠不是脑袋被树枝打一下,就是屁股被树枝戳一下。 哀嚎声惊起满林飞鸟: “行车不规范,亲人泪两行,你驾照买的吧?!看路啊啊啊啊……要撞树了啊啊啊……嗷!” 第20章 为了不给出差费,竟然想她死 君镜无奈,不得不把她换了个姿势,将月拂泠的脑袋摁进怀里。 从横夹变成竖抱。 哀嚎一路的声音终于消停了。 不知掠驰了多久,君镜终于带着月拂泠落于一深山密林中。 “他追不上了,还有两个时辰天亮,等天亮我们再回宫。”君镜道。 月拂泠就地一躺,危机意识很强烈,“皇上,你说有没有可能这里有蛇……” 话还没说完,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地面传来,十多条三指粗细的蛇从四周缓慢靠近,花纹红白相间,蛇信子吐得嘶嘶的。 这里处于深山,有毒蛇正常。 这么多条,只怕这里有个蛇窝。 君镜当机立断,带着月拂泠再次掠驰,换了个地方。 月拂泠再次躺下,浓烈的危机意识再次席卷,“皇上,你说有没有可能这里有狼……” “嗷呜!”声声狼嚎从四面八方传来。 虽看不到狼群,但听声音也不远。 君镜看月拂泠一眼,带着她往来时的路退,退到有猎人出没痕迹的位置,找了个山坡坐着。 月拂泠一路被君镜抱着走,身体不累,心思活泛,“皇上,你……” “闭嘴!” 月拂泠弱弱的说:“我只是想问,皇上你拿到那本《农耕要术》了吗?” 君镜正在四周洒下防毒虫毒蚁的药粉,道:“嗯。” “这么好偷啊?” 君镜:“……九道连环锁。” 他坐到石头上,月拂泠凑过去,露出谄媚的笑,“皇上,你会开锁啊?能不能教教我?” 君镜斜睨她,“教会你,让你在皇宫偷朕的东西?” “啊这……” 君镜又道:“宫人偷盗宫中财物,杖毙。” “啊?这么狠!”月拂泠大惊。 君镜气结,“你还真想过?!” 月拂泠轻咳一声,“怎么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只有高统领才能干出来,我才不会呢。” 君镜闭目养神。 过了会,月拂泠开口:“皇上,我冷。” 山中寒气重,君镜有内力护身,加之他是男子,本身不怕冷。 但是月拂泠不同,她身有剧毒,体质虚弱,手臂的伤还未好,这会冷得嘴唇乌紫。 君镜脱下外衣,将她裹紧,道:“那人要杀你灭口,不知是否还在追探,不宜点火,忍一忍。” 月拂泠抽了抽鼻子,大半张脸都裹在君镜衣服里,露出两只大眼睛。 看起来可怜巴巴,“皇上,你再脱两件吧,我不怕看你脱光,留条裤子就行。” 月拂泠人生原则之一:苦谁也不能苦自己。 君镜:“……” “离朕近些。” 月拂泠靠过去,君镜仿佛一个热源一般,隔着一层衣料冒热气,靠近都觉得暖乎乎的。 “皇上,你给我唱个歌吧。” “……” “你不唱,那我给你唱个歌吧。” “……” “算了,我给你吟首诗吧。” “……” “举头望明月,对影成三人。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 君镜蹙眉,这几句诗单独分开,哪句都是好诗,凑在一起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就像这个刺客,哪里都不对劲。 “皇上,你给我加点俸禄呗。” “……” “皇上,这次出差你得给出差费啊。” “……” “还有精神损失费。” “……” “还有……”月拂泠声音越来越低,终于睡了过去。 君镜掏了掏耳朵,面无表情的盯着身侧之人睡着睡着就不老实的双手。 这刺客是又换了招式,见气不死他,准备烦死他? 月拂泠做了个梦,梦到君镜要给她涨俸禄,带她去了国库。 告诉她,能装多少出来,以后她的俸禄就是多少。 月拂泠那个拼命啊,恨自己只有两只手。 等她从那堆满金银珠宝的国库出来时,两只手沉得抬不起来,腿也重得难以挪动。 她拼了命的往外走。 拼命太过,脚狠狠一蹬,醒了。 天已经亮了,晨曦的光从树缝中撒下。 月拂泠揉了揉眼睛,看君镜正背对着她,动作很重的系腰带,看起来气冲冲的。 “皇上。”她喊了一声。 君镜回头,板着脸,“你再不起,朕就走了。” 月拂泠立刻爬起来,爬到一半手使不上劲,又摔到地上。 “嗷!麻了麻了麻了………” 君镜脸色微红,冷眼看她在落叶上滚来滚去,“活该!” 回去的路上,君镜一句话都没跟月拂泠说,在前面走得飞快。 月拂泠回忆昨晚,她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好像因为冷,把手从君镜的领口伸了进去…… 她张大嘴巴,她白嫖了风翊王朝最尊贵的男人! 不愧是她! 但是可惜,她冷迷糊了,只把君镜当暖宝宝,没别的感觉。 一直到回宫,君镜都没理她。 月拂泠认命的准备回司监院,出差费又没咯。 算了,就当嫖资。 刚要走,却见高歌匆忙现身,道:“皇上,出事了。赵阁老死了。” 赵齐死时,君镜和月拂泠都在场,都不意外。 “朕知道。” 高歌看了眼萎靡不振的月拂泠,犹豫道:“赵正今晨天不亮就不顾禁军阻拦,冲到皇宫外跪着,说……杀害赵阁老的是小月子,他愿认罪,只要皇上处死小月子,为赵阁老报仇。” 月拂泠暴脾气一下就上来了,“他有毛病吧!我弄死他!” 君镜按住她的肩,“去换身衣服,随朕上朝。” 月拂泠脚步被钉在原地,手往前伸,张牙舞爪的,“别拦我!我要宰了他!我开大货车创死他!” 君镜将手换到后衣领,直接将人悬空拎回了昭阳殿。 …… 金銮殿。 月拂泠气鼓鼓的板着脸站在龙椅右下方,“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没事找事的先死个爹。” 满朝文武唰唰抬头看她。 见君镜未曾阻止,也没人多言。 只有赵正,指着月拂泠大骂:“好一个狗奴才,朝堂之上也是你敢随意撒野的地方!你以为皇上纵着你个阉人,你就能在朝堂上耀武扬威了吗?!” 赵正跪在下方,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皇上!阉人祸国,阉人祸国啊!您忘了先帝的教训了吗?难道你要风翊王朝亡于你手吗?皇上!” 君镜声音冷沉,“赵正,你赵家祸乱北地重罪尚未脱清,还敢与朕言祸国?!朕的贴身太监如何,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这话一出,底下官员们忍不住低声议论。 “皇上是真宠信这小太监。” “不是说皇上因为先帝十分讨厌阉人,如今怎么的……” “到底是这小太监有手段。” 月拂泠却是十分悚然。 捧杀!绝对的捧杀! 君镜可从来没有这般维护过谁。 这该死的玩意儿为了不给她出差费,竟然想她死! 赵正咬碎了一口牙,愤恨道:“皇上!您的贴身太监,杀了我父亲。我父亲一生为国操劳,便是我赵家有错,那也都是我的错。我父亲有功劳在身,还有免死金牌,他本可以颐养天年,寿终正寝。 可这个心狠手辣的太监,他却偷偷溜进我府,杀害了父亲!皇上难道要包庇一个杀人凶手吗?” 君镜道:“你凭何认定是小月子杀了赵阁老?” 第21章 一人骂百官 “昨夜,父亲与我赵家一客卿对弈,那客卿亲眼看见这小太监伪装成府上仆人,趁着进屋送茶之际,一刀刺进父亲胸膛,父亲当场毙命! 幸得我家那客卿有些身手,才勉强逃脱。但他记性极好,且画工超凡,画出了凶手的画像,各位请看!” 赵正打开一张画像,高高举起,让每个人都看到。 殿中众臣不停有人看了画像,又看月拂泠。 “还真是一模一样。” “错不了,这般标致的太监,说实在的,难得一见。” “不错,这小太监太过漂亮,若是个女子,定有倾城之能。若非是亲眼见过,确实很难画出这般姿容。” 赵正道:“皇上,您要查北地,要把运河一事归咎于臣,臣都无话可说。可这个阉人算个什么东西?!他也懂国事?莫不是有人看我赵家不顺眼,故意让这阉人胡闹一通,再趁皇上封我赵府之际,派其暗杀我父!” 赵正跪在地上,继续道:“皇上,这些年我赵家兢兢业业,从不敢怠慢皇上交代的任何事情。是,树大招风,臣也知晓,臣愿意听皇上的命令,无论是让权还是辞官,臣都愿意!但是这个狗阉人,他必须死!” 满朝文武议论纷纷,有人神情复杂,想说些什么,又被旁边的人给按了回去。 只听台阶之上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你可吓死我了,我小时候被狗咬过,看到跟狗一样乱吠的东西就害怕。你别求皇上给我定罪了,你再吠一会,我直接吓得自杀了。” “你以为这里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没脑子吗?还树大招风,你算个什么东西,风净往你家吹了是吧,那也没见吹干净你身上的恶臭。 还别人针对你,你自己没毛病别人拿什么针对你?你自己贪污害人,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勾结官员。一句树大招风,自愿辞官,就想偷换概念把自己的罪行盖过去了,大白天的你做梦也不看看地方。 你上街摸人家黄花大闺女,被人打了一巴掌,然后说自己正好脸疼,故意摸人家让人打的。我都不知道该说你贱,还是说你不要脸。” 月拂泠一张嘴,连珠炮似的,根本不给赵正插嘴的机会。 说两句正经事,穿一句骂人的话。 赵正被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她的手抖个不停,“你,简直,简直粗鄙不堪!” “是啊,在皇宫伺候的宫人,怎么如此粗鲁?”有人附和。 月拂泠一个也不放过,投眼过去,“这位大人,你耳朵要是用不上,不如剁了下酒可好?两只大耳朵,一只都听不懂人话吗?” 又一官员道:“你若没有杀害赵阁老,只管拿出证据证明自己无罪就是,何必在此逞口舌之快?” 月拂泠道:“那你若没有杀害赵阁老,为何不拿出证据证明你无罪?我还说你昨晚偷偷溜进后宫,与后妃私通呢,你难道不应该证明一下自己无罪?” “你!”那人吓得跪下,“皇上,臣没有!” 月拂泠:“你证明啊。实在不行,我也能给你画张像。比赵大人这个还画得好,多来几张,我能给你画成动图。两个人的那种哦。” 高歌守在金銮殿门口,忍不住侧眸去看月拂泠一人骂百官。 月拂泠得理不饶人,见没人说话。 她便开始了,“你们说我杀人,那抛开真相不谈,赵家所犯之罪,诛九族都不过分。这你们怎么不提?” 有官员道:“一码归一码,赵家罪行皇上自有定夺,你杀人就该偿命。” 月拂泠视线飘过去,那人竟还躲了一下,似乎是怕她又口出恶言。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杀人了?” 那官员道:“既然赵大人指认你,自然是有原因的。皇上,宁杀错勿放过,将这般危险的人置于身侧,臣等担忧啊。” 月拂泠当即指着他,“皇上,他通敌卖国,要反叛。我有证据,人证是皇城边上的流浪汉和乞儿,他们亲眼看到这位大人与一棉布坊主人时常相聚,那为棉布坊的主人正是敌国之人。 皇上,宁杀错勿放过啊,这般人留在风翊,只怕会将所有大臣都带得没脑子,愚蠢是会传染的啊皇上!” 月拂泠满脸痛心。 君镜看她一眼,又看向赵正,“赵正,你指认朕的贴身太监杀人,一张画像证据不足,朕无法定罪。但赵阁老的确为我风翊立下过汗马功劳,朕不会坐视不理。” 赵正脸上一喜,“臣叩谢皇上!” 月拂泠翻白眼。 君镜道:“在事情查清楚之前,高歌。” 高歌走进来:“臣在。” “先将小月子押去大牢,择日再审。” “是。” 赵正跪在大殿中央,得意的看向月拂泠,“皇上圣明,此等阉人早该诛杀,一张嘴只知骂人。” 月拂泠看着高歌和另一个看起来职位也不低的禁军一起走上台阶。 持续发疯,“骂人?你是人吗?我只骂人,不骂畜生,畜生又听不懂人话,别穿得人模狗样就把自己当人。” 高歌一言不发地抓住她的胳膊,与另一禁军一左一右,将她悬空抬下台阶。 月拂泠路过赵正身边时,赵正心里气不过,呸道:“狗阉人。” 月拂泠两只脚一起抬起,对着赵正脑袋就是两脚。 赵正被踢得身体踉跄一下,官帽都掉了。 月拂泠踢完两脚还没完,她直接手肘撑着左右两侧人的力,脚往前伸,凌空对着赵正一顿脚踢,速度之快都踢出重影了。 每一脚都重重踢在赵正后脖子,后背,后腰。 一边踢一边骂,“我踹死你个狗东西,没有大货车我用脚创死你!” 高歌将她拖远了些。 月拂泠挣扎着踢,“别拦我。我要弄死他!谁也别想过,我要跟他同归于尽。还有你们,我死了我就蹲你们床头,你们一回家,诶,我就在那呢,你们一跟老婆亲近,诶,我盯着呢……我吓死你们,谁也别想好过,一起死!” 第22章 杀狗皇帝 高歌看起来一时没制住突然爆发大力气的月拂泠。 等月拂泠把赵正踢得鼻青脸肿,形容狼狈,才低头请罪,“臣失职。” 君镜挥手,“带下去。” 月拂泠被高歌带到地牢,跟七八个犯人关在一起。 “高统领,我们绝交了!” 高歌看她一眼,月拂泠撅起嘴,昂着头,满脸决意赴死一般的倔强。 高歌一句话没说,锁上牢门离开。 金銮殿上,百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太监可真可怕啊。” “不好惹,不好惹。” “还是皇上公私分明,那般宠爱都将其收押了。” “是啊,皇上是明君。” 君镜开口道:“来人,将赵正收押天牢。” 赵正大惊:“皇上?” 君镜道:“你指认小月子杀人,证据不足,朕先将他收押大牢。你赵家罪行滔天,虽证据不足,也理当收押待审。将赵家嫡系亲属,全部收监。北地案与赵阁老被杀案,朕都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众卿家,还有异议?” 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跪地,高呼:“陛下英明。” 这般情形,他们再为赵家求情,那便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毕竟同等境地,凭什么关了别人,关不得赵家? 那不是正好坐实了赵家只手遮天的罪名? 若非是赵正主动状告那太监,他们都要以为是皇上自导自演,找个借口名正言顺的将赵家人关押。 御书房。 高歌看着立于书架前的人,唤了一声:“陛下。” 君镜转过身,眉宇间带着疲惫,“赵家人可有反抗?” “不曾,或许……或许他们心里也清楚,皇上不可能将他们满门抄斩。”高歌声音很低。 君镜自嘲一笑,“是啊,他赵正犯下滔天大罪,朕要关他入狱都要搭进去一个人,还要旁人先帮忙杀了赵齐。若真将赵家全杀了,只怕朕的位置都要坐不稳了。” 高歌低垂着头。 当今陛下在皇子时期就不受宠,得皇位的手段更是让人非议不断。 如今群臣中,大多对陛下都是表面服从。 皇上若要做些什么,对他们的利益没有影响,他们便敷衍而过,建议一句不提。 若触碰到了他们的利益,便是反对之声不断。 沉默半晌,高歌道:“小月子在天牢,倒也还算闲适。跟他关在一处的死刑犯,臣一直命人盯着。” 提起小月子,君镜嘴角浅浅勾了一下,摇头,“他今日在朝上踢那几脚,倒是解气。” 高歌脸色也跟着缓和了些,道:“赵正被踢得听说这会头还晕着,臣拒绝了给他们请太医的要求。” “嗯,做得好。”君镜垂眼,看到书桌上一张干净的宣纸角落,被画了一只猪头,还有个小箭头,正指着他平时坐的方向。 君镜拿起宣纸,道:“在朕面前都是个不吃亏的性子,何况旁人。” 他看向高歌:“也损你了吧?” 高歌露出一个轻淡的笑,“比之赵正,算轻的。” 不过是绝交而已,都没打他。 君镜摇摇头,“罢了。这赵家一次除不干净,便多来几次。这次只是踹几脚,下次朕就要他的命。” 高歌正色,“是。” 天牢中。 月拂泠板着小脸坐在干草上,两手抱胸。 周围散坐着七八个男子,衣裳破烂,头发打绺,正暗暗的观察着她。 “这位小兄弟,为何被关进来啊?”有人问。 月拂泠眼神凶恶,答:“杀人!” “哟,看不出来,长得细皮嫩肉,还够狠的。” 月拂泠冷哼,“这算什么?我本来还想杀那狗皇帝的!” 就摸了他一下就把她下大狱,小气鬼! 等她从他那里拿了月银,再付钱不就是了! 说什么因为昨晚的事,今日在朝堂上一切听他的。她摸了人家心虚,就答应了。 没想到这厮竟然要她的命,男模都没他贵! 听说月拂泠要杀皇帝,几个死刑犯凑过来,“小兄弟胆子够大的啊,竟然还想杀皇帝,你有机会接近皇上吗?” 月拂泠叹道:“曾经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 有人附和:“是啊,杀人要趁早。想我当初扮成宫女,差一点就能杀死狗皇帝,结果他竟然早就发现了我是男人!狗皇帝太狡猾了!” “对,狗皇帝确实太狡猾了。你们不知道,我原本是扮成太监接近他,没曾想他早就查出我的身份,故意引我出手,简直可恨!” “真狗啊……” 一圈下来,月拂泠发现她的狱友全部都是刺杀君镜未遂,然后被关在这的。 而且这些人个个手上沾惹的人命不下百条,都是亡命之徒。 这些死刑犯被关在这里很久,难得遇到一个听他们讲自己光辉事迹的人。 加上月拂泠一惊一乍,时不时还热切的追问后续,简直是个完美的听众。 这些人对月拂泠的态度亲近了不少。 “……我不就是抢了隔壁老王的妻妾,她们不从,老子不小心把她们打死了,官府竟然就敢抓老子。要不是那两个臭娘们天天勾引老子,老子能变成现在这样?” 月拂泠道:“哥哥,讲道理,这事怪不着别人。” 有人附和:“我也是这样说,被胯下二两肉搞成这样,也不嫌丢人。” 被说的那人嚷嚷起来,“我们都要死了还讲什么道理?老子就是理!” 月拂泠伸出大拇指,“说的对啊!都怪君镜这个狗东西,制定的什么破律法。” “对!” “一开始看你细皮嫩肉,加之这几日饭菜突然丰盛可口,还给送了棉被,我们还当你是狗皇帝派来探听消息的,没想到是自己人。” “可不是,三哥险些都想趁你睡着将你掐死,幸好我拦住他,以后你就管我叫七哥吧!” 几天时间,月拂泠凭借自己每日对君镜的咒骂,以及每日一次的杀狗皇帝宣言,跟这群死刑犯打成一片。 她长得好,看起来又小,这些死刑犯都把她当弟弟看待。 月拂泠把碗里的鸡腿夹给被称作三哥的人,信誓旦旦道:“我与那狗皇帝势不两立,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各位哥哥,既然大家志同道合,不如我们反了吧!让那狗皇帝得意,我要让他知道哭字怎么写!” “说的对!反了!” “反了!” 君镜进入天牢的时候,听到的就是一阵阵吵嚷声。 从来都死寂的天牢,热闹得像市集。 负责看守的禁军道:“自从那太监进来,他们便日日如此。” 朝着声音方向走近了,君镜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掷地有声,“敢叫日月换新天!杀狗皇帝!反清复明!” 第23章 她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敢叫日月换新天?” 月拂泠身后传来幽幽的声音。 她猛得回头,见君镜和高歌站在那,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 几个死刑犯立刻安静下来,大气都不敢出,跪到地上。 月拂泠惊喜的望着君镜,“皇上,我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君镜道:“你都敢叫日月换新天了,朕还放你?” 月拂泠讪讪一笑,“那我这不是叫不动嘛,谁能叫动太阳月亮啊。” 她连忙转移话题,“皇上,给你介绍一下,这些都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弟!” 几个死刑犯低着头,他们嘴里吹着牛皮,但是先前君镜的手段他们是领教过的。 也就是看月拂泠太激情,他们一时上头,竟然被抓个正着。 这会心里都怕着。 幸好君镜没打算理他们,只没好气的对月拂泠说:“你的亲兄弟们秋后就当问斩,跟你的亲人诀别,然后滚出来!” 月拂泠:“哦。” 月拂泠走得潇洒,留下一牢懵逼的“亲兄弟”。 路上,君镜不住的回头打量,“你是不是胖了?” 月拂泠惊恐的摸脸,“不会吧?不过该说不该,咱们风翊的牢饭还挺好吃的。” 君镜睨她:“好吃你再回去吃几天?” 月拂泠:“呵呵呵呵……不了不了,皇上你是不知道,我那几个亲兄弟都想刺杀你,是我!我苦口婆心的劝呐,才把他们劝下来的,真的!” 君镜不理她,月拂泠又凑到高歌身边,“高统领,你好绝情啊,我跟你说绝交你都没反应,终究都是错付了。” 月拂泠捂着心口,很是心痛。 高歌面无表情:“单方面的。” “什么单方面的?单方面绝交?那好吧,那我勉强原谅你。” 走到昭阳殿外,一道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阳光底下。 站得笔直,脸被太阳晒得发红,却没有进屋檐下避暑的意思。 旁边的太监都快哭了。 君镜往树后一闪,对月拂泠说:“你去见小十四,他这几日都来昭阳殿等你。” “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月拂泠感动得眼泪汪汪,跑过去一把将小孩儿抱起来,往屋檐下走。 “小屁孩儿你……” “放开!”君羽星一进昭阳殿就冷下脸,比第一次见到月拂泠时还要冷漠,板着小脸,“放本王下来,不然本王砍了你!” 高歌快步走来,道:“十四王爷不愿踏足昭阳殿。” “哦。”月拂泠把君羽星放到地上。 君羽星狠狠瞪她一眼,转身跑了。 君羽星跑了,君镜才现身。 月拂泠看看君羽星跑的方向,又看看君镜淡然的脸,用手肘怼了怼高歌:“他俩是亲兄弟吗?” 高歌看着自己肩膀旁边的脑袋,道:“是。” 月拂泠表示怀疑,“看起来不像啊。” “你是怀疑朕的母妃还是小十四的母妃?”头顶突然传来声音。 月拂泠吓得猛一回头,撞到君镜肩头,硬邦邦的肌肉让她当场头晕目眩。 为了逃过这种送命题,她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等她虚弱的幽幽转醒,又是熟悉的赵美人尖声,震得她耳朵嗡嗡的。 “皇上!皇上您为何不愿去臣妾宫里?臣妾对您一往情深,皇上您今晚来好不好?” 月拂泠睁眼看到赵美人半露的香肩,以及胸前抹裙都绑不住的雪白,咽了咽口水。 她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醒了?”君镜看过去。 赵美人看到月拂泠,立刻从我见犹怜变得恨意丛生,“你这个阉人还敢在本宫面前出现!你杀了本宫爷爷,还让本宫父亲入狱,如今赵家大不如前,只剩本宫弟弟一人苦苦支撑,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月拂泠在天牢的七日,君镜整合所有赵家贪污犯罪的证据,斩了十多名替赵家办事的下属官员。 查封了一百三十三处赵家田庄府邸。 赵美人的弟弟赵玉成,为了从大牢捞人,赔上了赵家大半的家产。 其他亲属都被捞出大狱,但赵正,必须要在天牢关二十年。 由此,赵家嫡系没有任何损伤,但已元气大伤,几乎失去了大半的权利。 月拂泠听完笑了,“这我得买鞭炮庆祝一下啊。” “你!”赵美人跪在君镜面前,拽着龙袍衣摆晃,“皇上,求您为臣妾做主,玉成告诉我,您说这个小月子杀人证据不足,按律斩不得。可这天下都是皇上您的,只要您想,一个小阉人算什么?皇上!您怜惜怜惜臣妾吧,将这狗阉人交给臣妾,求求皇上了。” 见君镜无动于衷,赵美人擦了擦眼泪,道:“臣妾知道,皇上之所以还留着赵家,是因为《农耕要术》。玉成与我说,这个阉人偷偷潜进赵府的那晚,《农耕要术》就丢了。一定是他偷的!皇上,一定是他!” 月拂泠默默看向君镜,眼神里写出几个大字:这锅我不背。 君镜接收到了她的视线,甩开赵美人,“农耕之事要立于实践,书中记载始终是纸上谈兵。” 月拂泠看傻子一样看君镜:我真服了,那你还去偷? 赵美人急切道:“不会的,爹爹说过,有那三位农耕能人,《农耕要术》每年都会更新不同的内容,皇上一定可以用上的。” “可现在已然遗失。” “臣妾能默下来!”赵美人似乎就在等这一刻,激动道:“爹爹知道农耕是皇上的心病,每年都要臣妾背一遍《农耕要术》,臣妾愿意默写出来,呈给皇上。” 说完,还甩给月拂泠一个得意又不屑的眼神。 月拂泠拱了拱手:请开始你的表演。 赵美人的确用了心,只一天时间,就把《农耕要术》默写了出来。 月拂泠吃饱喝足,还洗了澡换了衣,都准备好好睡一觉了。 又被君镜抓到御书房。 “皇上,这便是《农耕要术》的全部内容。”赵美人呈上一摞写满字的纸。 君镜看都没看,直接递给月拂泠。 “皇上?您为何给他看?他一个阉人,出身卑微,估计字都不认识几个。” 月拂泠懒得吐槽,因为人家早就看过了啊。 君镜让赵美人又默写一遍,肯定是看出了什么问题。 月拂泠扫了几眼,感叹道:“原来废话文学的始祖在这里。” 月拂泠道:“赵美人,我不是针对你哈,我只是想说,这一堆,这上面写的东西,全部都是垃圾。” 虽然看起来高大上,但是细读就会发现,废话连篇。 什么稻谷选种要圆润饱满,然后有八页纸都在写饱满的稻谷如何如何好,就是不告诉你怎么能种出来。 比她写的论文还水。 赵美人见月拂泠一直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心慌道:“你想干什么?” 月拂泠满脸后悔,“赵美人,真是恨不能相逢少年时啊。” 这篇《农耕要术》要是让她导师看见,一定会把她原本的论文评为优秀的! 不至于最后毕业的时候,导师特意嘱咐她,工作后不要说是他带的她。 多伤感情。 第24章 君弦 赵美人冷哼,“你以为现在跟本宫套近乎,本宫就会饶过你,做梦!” 她转向君镜,“皇上,《农耕要术》臣妾默写出来了,臣妾不求别的赏赐,也不敢居功,只求皇上将这太监赐给臣妾。” “啧。”月拂泠很想骂人,当爹的想弄死她,没弄死当女儿的又来。 搁这女承父业呢。 “等会!”月拂泠坐直,“我也能默写。” “你?”赵美人面露不屑,“你会写字吗?便是你会写字,我们家的《农耕要术》从来不给外人看,谁不知道那是我赵家的镇宅之宝,你是个什么东西?” “啧,镇宅之宝,难怪把宅子里的人都给镇没了。” “皇上!”赵美人指着月拂泠,“皇上难道就任由一个奴才这般侮辱臣妾吗?臣妾再如何,也是皇上的女人,他这般,他这般……他这般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月拂泠坐到君镜旁边,面前摆着纯白的宣纸,纯黑的镇尺压在上方,道:“放了放了,在眼里呢,跟我的眼屎在一起。皇上,帮我磨个墨呗。” 赵美人瞪大眼睛,“你个大胆奴才!竟然使唤皇上,本宫看你是活到头了!” 月拂泠像是才反应过来,“是哦,那麻烦赵美人帮我磨墨?” “你敢使唤本宫?” “那不然就皇上,赵美人难不成想让皇上干活,不太好吧?” 赵美人被月拂泠三言两语饶了进去,跪到桌案前,“本宫来!皇上您歇着,臣妾来研墨。” 月拂泠学着君镜平时的样子,拿起毛笔沾了沾墨,在纸上写下第一个字:农。 一个字占了一张纸。 君镜看她一眼,月拂泠朝他干笑两声,“皇上您这,纸管够的吧?” 她不会写毛笔字啊,看君镜平时写得又快又好,还小个小个的,她还以为很好写。 “再多的纸也扛不住你这般用。” 君镜挑了只狼毫笔递给她,“用这个。” 月拂泠舒了口气,又自信起来,“不是我吹,主要还是工具不行。要是圆珠笔,我一只手能拿四只笔同时开写。特别是高中的时候,这一门技术被我练到了巅峰。” 一边叨叨一边写,赵美人手都磨没劲了,月拂泠终于放下了笔,“我滴妈,累死我了。” 赵美人凑过来,“本宫倒要看看你写的什么鬼东西。” 然而她刚把头凑过来,君镜直接将全部宣纸拿了起来,面色严肃,“高歌,送赵美人回宫。” 赵美人不明所以,“皇上,皇上?” 君镜看都没看她,审视着月拂泠,“你到底是什么人?” 月拂泠昂首挺胸:“我是光·星之守护者·古代奥特曼·月!” 君镜:“……” 他低头细看纸上内容,“脑子看起来不太好使,写的东西倒是条理分明。” 月拂泠直接忽略了前一句,很骄傲,“那是。” 她可是结合了这段时间的天气,以及皇宫的土壤,从种植技术、优良育种、以及测土灌溉等方面,一条条的列出了改进方案。 只要去实施,总有一条能提升农产量。 一身现代种植技术到了个种土豆都不知道要切开种的贫瘠之地,她就是孙悟空入东海龙宫——谁来都得叫她声爷爷! 君镜看起来是个懂行的,有些地方不清楚,问的问题都在点上。 月拂泠很感慨,想当年,她到处给人讲题,老师把她拎到讲台上讲了半节课。 然后跟所有人说:“今天老师用半节课的时间教你们,什么叫误人子弟,都记住了。” 从此之后,大家都不听她讲题了。 想不到现在君镜听得这么认真。 这是知己啊! 高歌送完赵美人回来,月拂泠拍了拍他的肩膀,“高统领,你的地位岌岌可危。” 高歌默然片刻,理解无能,无视月拂泠,对君镜道:“皇上,六王爷回来了。” 君镜眼眸微动,看向月拂泠。 千福宫刺杀的幕后主使是谁还没查清楚,那些火雷是谁调用,因着赵家的事也耽搁了下来。 但种种迹象都指向六王爷。 而月拂泠与刺杀也绝脱不了干系。 君镜开口道:“请皇兄进来。小月子,去给六王爷奉茶,朕换身衣服便来。” 月拂泠:“是。” 六王爷君弦,是风翊有名的闲散王爷。 不爱理事,只爱四处游玩。 当初先帝突然暴毙,没有留下圣旨,也未曾立储。 本该由最年长的君弦继位,但他自己主动退出,皇位便落到了君镜身上。 宫里有传言,说君镜亲手弑父,君弦被他用毒辣的手段威胁,因此才主动退出。 但君弦与君镜关系亲近,若是谁在君弦面前搬弄是非,必定会被他训斥。 因此传言渐渐消失。 而君镜为表信任,让君弦在兵部落了个职位。 有实权的职位。 兵部掌火器,若是君弦要反,给他时间,一定会成功。 由此,可见兄弟情深,再无人议论。 高歌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君弦踏进御书房时,只有月拂泠一人伺候。 君弦手持一柄折扇,长相跟君镜有几分相似,大概是因为常年在外游玩,肤色偏黑。 不似君镜,肤白唇红,比女人还白。 待君弦落座,月拂泠送上茶盏,“六王爷请用茶。” “太监?”君弦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打量月拂泠,“皇上何时允许太监入御书房伺候了?真是稀奇。” 月拂泠皮笑肉不笑,老板的亲戚,又不给她发工资,她不附赠陪笑。 “你叫什么名字?”君弦问。 月拂泠:“小月子。” 君弦:“小月子……本王从没见过你。” 月拂泠:“……奴才也没见过您。” “哈哈。”君弦放声大笑,“你这小太监,挺有意思,难怪皇上为你破例。不知本王向皇上讨要你,他会不会给?” “会的。”月拂泠答得飞快,“不过我这边建议您最好别要,皇上巴不得甩掉我,我吃得多,睡得久,干活还不利索。皇上每天都在扣我月银,现在我已经要倒贴钱做活了。” 根据她三千多万字官场小说的经验,这是要挖她墙角! 果然她还是太优秀,优秀到被挖墙脚了都。 月拂泠暗下决心:要让君镜加工资! 第25章 不听老人言,开心好几年 君弦又是哈哈两声,刚要说什么,君镜走了出来,“皇兄。” “拜见皇上。”君弦起身行礼。 “皇兄不必多礼。”君镜扶起君弦,道:“还以为皇兄要年末才回,江南可好玩?” “哈哈,江南风景如画,美人更是比风景更美,皇上不去看看真是可惜了。” 君弦正了正脸色,道:“不瞒皇上,臣这次回来,是听说千澜受伤了,还很严重,特意带回了江南的名医,也不知有没有用,太医怎么说?” 君镜摇头,“尚在昏迷。” “臣去看看他,皇上可要一起?” 君镜道:“朕还有要事,皇兄去吧。你与千澜一同求学时就交好,不必因身份避嫌。” 君弦躬身行礼,“谢皇上。” 君镜吩咐月拂泠,“你随六王爷一同去丞相府,回来告诉朕太医怎么说。” 月拂泠:“是。” 君镜顿了顿,又道:“看完丞相直接回宫,不许乱跑。” 月拂泠依旧低眉顺眼,“是。” 君弦笑道:“皇上待他很特别。” 君镜道:“这小太监在千福宫救了朕一命。” 君弦点点头,“原来如此,臣先告退了。” “皇兄慢走。” 待君弦与月拂泠离开后,君镜绕过偌大的书架,推开一扇小门,里面黑黢黢的。 君镜开口:“如何?” 黑暗中传来回答的声音,“回主子,那夜在赵府的男子,的确与元宸国太子有关。赵府这些年多产的粮食,也全部是元宸国暗中供给。那三个农耕能人也来自于元宸。” “果然,赵家根本就对农耕一窍不通,竟欺骗了皇家这么多年。”君镜道:“六王爷呢?” “千福宫的刺客确为六王所派,这三月里,送进宫里刺客有六人,与千福宫刺客有关系的,只有小月子。根据属下探听的情报,小月子似乎对六王爷忠心耿耿,从不违逆。” “忠心耿耿?”君镜心口蓦地燃起一团火,“好一个忠心耿耿!” 他沉默良久,道:“下去吧。” 黑暗中的人离开得悄无声息。 君镜点燃灯烛,将置于小屋子里最高处的一摞纸拿下来。 上面的字粗细不一,凌乱难看,却记着他闻所未闻的农耕要点。 风翊因着盛产金银铁矿,出了名的富,可矿石总有挖光的一天,若不能习得农耕之术,迟早要被别国吞灭。 而这个对他皇兄忠心耿耿的刺客,却给了他这样一份堪称至宝的大礼。 哪怕是元宸国,只怕都没有这么周全的农耕之术。 “呵,忠心耿耿?从不违逆?” 烛火在君镜眼底跳跃,照亮他眼底的冰冷。 与此同时,月拂泠已跟随君弦出宫,沿着热闹的街道往丞相府走。 君弦身前八名持刀侍卫开路,身后十六名侍卫左右而立,隔开百姓。 左边是他的贴身小厮,和风。 右边则是一身太监装扮的月拂泠。 能让太监跟随的都是皇家人,知晓这事的百姓纷纷跪于两旁,大气都不敢出。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也不敢问,跟着下跪叩头。 热闹的街道一下变得寂静,只能听到蝉鸣不止。 君弦慢悠悠的走着,忽而侧身问月拂泠,“皇上说你救了他一命,是如何救的?” “就那样救的呗。” 太阳当头,月拂泠被晒蔫,完全不想说话。 和风呵斥道:“放肆!王爷问你话,你竟然敷衍!” 月拂泠扫他一眼,说:“好吧,那我细说。事情要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说起,说是那一日,整个世界还是一片混沌……” 君弦听着,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打断她,“若是你不救,皇上只怕就死了吧?” 月拂泠:“当然!我厉害着呢!” 君弦:“确实厉害,所以,你不怕死么?” 月拂泠:“害!为了皇上,我万死不辞!” “呵。”君弦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声音变低,“很好。你,是在与本王赌气吗?” 月拂泠快被晒死了,她毕竟是个短命的人,还刚坐完牢,虚弱的望了君弦一眼。 整个人像蔫掉的小黄花,压根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君弦也没再多言。 丞相府。 谢千澜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嘴唇血红。 温礼带着一众太医,愁眉苦脸的翻医书。 “不可不可,丞相体内有淤血,必须要吐出来。” “可丞相如今昏迷,没办法用药让他自己吐出,只能放血。” “可心口淤血,如何能从手腕放出来?绝对不行!且丞相腰腹有伤,禁不住再伤。”温礼拿出了太医院首的架势,道:“继续翻找针灸类书籍,如今只能依靠针灸强行唤醒丞相,再说其他。” 丞相府的下人看到君弦,忙跪地行礼,“拜见六王爷。” 一众太医听到声音也连忙放下手上的书,纷纷跪地行礼,“拜见六王爷。” “都起来吧,丞相如何了?”君弦走到谢千澜床边,对温礼说:“温太医,若你们束手无策,本王从江南带回来一名神医,可否让他一试?” “自然可以,只要能救丞相。”温礼道。 君弦颔首,开口道:“孙大夫,还请您帮忙。” 屋内所有人齐齐看向门口,一个仙风道骨,白发白衣白胡须的老人两手空空从外面进来。 此人看起来极为自傲,目光不屑的扫了一圈屋内的太医,冷哼:“还以为皇宫太医是何等厉害,也不过如此。” 温礼等太医脸上都不太好看,但也不好说什么。 一是此人是六王爷带来的,二则是他们的确不知如何救治丞相。 孙大夫走到床边,就那样站着看了一会,就道:“拿针来。” 温礼急忙递上银针包。 其余太医们议论纷纷,“不必探脉看舌,只这样看一会,就知道该如何下针,此乃神医啊!” “真是厉害啊。” 月拂泠心肌梗塞都要犯了。 这尼玛一套骗人作派,都没人看得出来是吧? 他要是再来一句扎一针送鸡蛋,这帮老太医是不是还得自己送上去扎。 眼看着孙大夫那一针要对着谢千澜的头顶扎下去,月拂泠幽幽开口:“你这一针下去,他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孙大夫横她一眼,“哪里来的无名小儿?莫要影响老夫施针。” 月拂泠道:“他要是醒不过来,你赔命吗?” 君弦皱眉,“莫要胡说,孙大夫是本王三次拜访才请出山的世外高人。” 月拂泠想起谢千澜在御书房外对她温柔的说:若是遇到麻烦,君镜不在可以找他。 她火气一下上来,直接怼君弦,“世外高人又怎么样?人命关天,这一针不能下。” 君弦沉下脸,“你不懂医,不要说话。来人,把小月子带出去。” 温礼走出来,道:“六王爷,此人确实会医术,且医术不在我之下。” 君弦脸色愈发难看,死死的盯着月拂泠。 孙大夫直起身,打量月拂泠,“太监?小儿,你不要仗着自己会点医术,就在这里质疑前辈。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月拂泠:“呵,不听老人言,我开心好几年。” “你!”孙大夫转向君弦,“六王爷,您要老夫医治,如今有人阻拦,不知老夫是治还是不治?” 君弦道:“孙大夫尽管下针,本王倒要看看谁敢拦!” 第26章 皇上,我又得罪人了 月拂泠也冷了脸,直接推开孙大夫,挡在谢千澜面前,“这一针下去,丞相便再也醒不过来,你想害死他!” 君弦目光阴鸷的盯着她,“若不如此,让千澜一直沉睡下去,也不过是等死,不若搏一搏。” 孙大夫道:“老夫也是这般想,你个无知小儿只懂皮毛,岂能懂这种高明的救治方式?为何有人一辈子是庸医,有人却能名声在外,便就是庸医只敢治自己有把握治好的病人,而高人,却敢为了病人,搏上一搏,哪怕赔上自己的名声。” 月拂泠毫不客气,“你要搏拿你自己的命搏去,他不用。” 君弦道:“千澜与本王亲如兄弟,本王难不成还会害他?” 月拂泠撇嘴,小声嘀咕,“谁知道呢。” 和风当即拔剑对着她,“大胆奴才!竟敢对王爷出言不逊!” 君弦吩咐:“和风,把他抓走,待千澜醒来,本王再好好与皇上说说此事。” 和风犹豫着伸手去抓月拂泠,眼神警惕而忌惮,似乎生怕月拂泠突然对他下狠手。 就在这时,月拂泠夺过孙大夫手上的银针,刺进谢千澜左侧脖颈。 银针深深扎进去。 谢千澜很快有了反应,痛苦的拧眉,豁然起身,吐出一口黑红的血。 温礼大喜,“淤血吐出来了,吐出来了。快,快去煎药。” 君弦瞳孔一缩,神情复杂的看向月拂泠。 月拂泠哭着扑向谢千澜,“丞相大人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谢千澜还是虚弱,但神智已然清醒,摸了摸埋首在他腰侧床边哇哇大哭的脑袋,忍不住笑,“还真找来了。” “千澜。”君弦出声。 “王爷。”谢千澜要起身,被君弦拦住,“不必多礼,你歇着。” “谢王爷。”谢千澜唇边挂着浅浅笑意,“王爷怎么回来了?” 君弦道:“还不是听说你受伤,本王吓得,在江南寻了神医立刻快马加鞭赶回来,没想到没用上。” 温礼已在一旁把了脉,拱了拱手,道:“恭喜丞相,体内淤血已清。只是身上伤口太多,还需静养。” 谢千澜笑道:“多谢温太医。” 温礼摇摇头,指着月拂泠,“是这位公公施的针,否则我等还真是束手无策。” 谢千澜垂眼看去,月拂泠还在哭,一边哭一边指着和风告状,“他想杀我,呜呜呜……” 谢千澜蹙眉,看向君弦,“王爷。” 君弦立刻呵斥和风,“还不道歉?!在丞相面前也敢拔剑,反了你了。” 和风跪到地上,“和风一时冲动,请丞相惩罚。” 谢千澜摇头,“王爷不必如此,和风是您的侍卫。” 君弦道:“你我之间何时这般生疏了?和风是我的侍卫,你也罚得。 方才是误会,孙大夫与小月子之间产生了分歧,互不相让,本王救你心切,自然是信孙大夫这样有经验的,未曾想这小月子先下手了。幸好你没事,要不然本王定要他好看!” 方才孙大夫那一针毕竟没下去,是杀人还是救人,谁也不知。 此刻也无人提。 谢千澜与君弦又是一番亲切交谈,好几次君弦想让月拂泠先出去,月拂泠都不干。 谢千澜也由着她,最后君弦也只得说改日再来,便离开了。 这时,温礼送上煎好的药,看宝贝一样看月拂泠,“公公可有想过入太医院?我可去向皇上求个恩典。” 月拂泠拒绝得坚定,“不了,温太医。干一行爱一行,我现在就是对太监这一行爱得深沉。” 正在喝药的谢千澜忍不住笑了一下,险些被药呛到,“皇上若是知道,一定会奖励你。” “他才不会……哦,对了!我要回去跟皇上复命了。”月拂泠跳起来,“回去晚了又要说我。” “回吧,我让人送你。” 月拂泠走到门口,又依依不舍的回头看谢千澜。 谢千澜浅浅勾唇,“怎么?还是怕?” 月拂泠摇头,道:“你美到我的眼睛了。” 说完她便跑了。 谢千澜散着长发,虚弱无力,脸上却始终带着温和的笑,让人不自觉想亲近。 月拂泠在太阳最烈的时候离开的丞相府,丞相府的人把她送到宫门口。 但是,等她被高歌带到昭阳殿,天已经黑透了。 月拂泠感激的望着高歌,“高统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就先不报了。” 高歌:“……下次找不到路找个宫人带你。” “他们也会迷路的吧?皇宫这么大。” 高歌:“除了你,没人会。” 月拂泠:“……” 昭阳殿。 月拂泠一见君镜,就眼泪汪汪,“皇上,我又得罪人了。” 君镜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又得罪谁了?” “六王爷。”月拂泠抽抽鼻子,却见君镜露出了笑容。 不是以往面对大臣的冷笑,也不是看她出糗时的嘲笑,就是正正经经高兴的笑。 虽然转瞬即逝,但是月拂泠看得清清楚楚。 狗皇帝,竟然幸灾乐祸。 “皇上!”月拂泠抱住君镜的大腿,“奴才这都是为了您啊,六王爷要奴才去他府上伺候他,奴才那是抵死不从,拼命反抗啊。” 君镜垂眼看她,“想加月银?” 月拂泠一愣,“很明显吗?” 君镜:“呵,你也就这点追求。” 月拂泠眼睛亮亮的,“那加吗?” “去给朕铺床,铺好给你加。” “好嘞!” 月拂泠心情好,一边哼歌一边铺床,“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擦掉一切陪你睡~” 正进来的君镜听到最后一步,脚步一顿。 如临大敌的表情仿佛是发现殿内藏着一百个刺客。 第27章 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他退了出去,与高歌隔着一根宫柱,一左一右赏月。 “高歌。” “臣在。” “太监这一类……人,除了喜欢宫女,可也会喜欢男人?”君镜语气里是深深的疑惑。 都说太监不男不女,那是男女都算,还是都不算呢? 高歌想了想,道:“这个领域风翊目前尚无人涉及。” 君镜问:“依你之见呢?” 高歌道:“臣认为,所谓喜欢,便是欣赏。若是欣赏一人,便不在于男女。胡言乱语,皇上莫当真。” 君镜却是若有所思:“难怪。” 之后的几天,君镜都没让月拂泠伺候。 这天,高歌进御书房禀告:“皇上,枫山狩猎已经准备妥当,按旨意要求,各家都会带上年满十五岁擅骑射的公子小姐。” 君镜颔首,沉默片刻,问道:“小月子最近在做什么?” 高歌默了默,道:“疯玩。” 君镜:“?” 高歌道:“因着他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司监院那边也不敢给他安排活。他每日都在皇宫乱窜,一部分时间在迷路,一部分时间在得罪后宫妃子,剩余时间都在十四王爷那,经常把十四王爷气哭,还要拉着臣去哄。” 君镜揉了揉额角,气笑了,“他倒是自在。” 高歌沉默,确实自在。 正常人在一步登天侍奉御前后又被圣上冷落,都会战战兢兢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 但是那小太监,每日清晨第一句都是:放假第一天!嗨起来! 君镜道:“让他滚来昭阳殿给朕收拾行李,明日狩猎随驾伺候。” 高歌:“是。” 翌日,枫山。 围场很是辽阔,枫树茂盛,只不过还没到红枫期,叶子还是绿油油的。 若是到了秋日,大片火红连着天,必定壮阔又迷人。 “朕还没死,你这是什么出丧表情?” 正在等下人安营的君镜,瞅着旁边那张如丧考妣的脸。 月拂泠声音懒懒:“提前演练。” 君镜:“胆子是越发大了。” 月拂泠这会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 她放假放的好好的,跑来这荒郊野外,还全是蚊子。 换谁来都没心情。 “皇上。”一个声音横插进来。 月拂泠抬眼看去,瞬间从懒洋洋变成了斗鸡,站直身体。 “皇兄。”君镜上前两步。 只见君弦一身利落的劲装,腰系玉带,手足都被扎得严实,隔着衣料都能看出那结实的肌肉,更显肩宽腿长。 皇家之人的矜贵气质更是将他衬得俊美无双。 一旁端吃食的宫女们都纷纷红了脸,不住的偷看君弦。 但是月拂泠却没功夫看他,一双大眼睛瞪着君弦身后的孙大夫。 孙大夫抚着胡须,冷哼一声。 “皇上今日入围猎场吗?”君弦问。 君镜道:“皇兄这是取笑朕了,你知道朕不擅骑射,也没有功夫傍身,还是不上了。” 君弦哈哈大笑,“皇上谦虚了,既然如此,本王今日可要好好松松筋骨,所得猎物尽数献于皇上。” “皇兄有心了。” 待君弦去跟其他上场的武将打招呼,君镜对上月拂泠鄙视的目光,“想说什么?” 月拂泠:“学习如何像皇上一样,骗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这时,有官员上前觐见。 “臣游惠携犬子拜见皇上。” 游惠年逾四十,老实人一个,身后带着他的独子。 君镜有些惊讶,“游公子竟然能出门了?” 游惠喜气洋洋的诶了一声,“是,还要多谢皇上派太医月月诊治,前不久这孩子突然昏迷了一天一夜,醒来后就不一样了。” 君镜道:“朕记得从前游公子不仅不愿意说话,还不愿意见人。一见到生人,轻则恐惧发抖,重则昏迷不醒,现在这是……” 他与游惠一同看向旁侧。 白净瘦弱的游淮泽张大嘴巴看着月拂泠,月拂泠也张大嘴巴看他。 月拂泠:“我们好像在哪见过。” 游淮泽唱了起来:“你记得吗?” 月拂泠:“嗯?” 游淮泽:“嗯?” 月拂泠:“卧槽?” 游淮泽:“卧槽!” 两人指着彼此,手都在颤抖。 游惠见游淮泽哆哆嗦嗦的样子,急了,“儿子,儿子你怎么了?快,爹带你回去,都怪爹,爹不该带你出远门,这里人你都不认识,怪爹怪爹。儿子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月拂泠率先冷静下来,抬手合上游淮泽的下巴,对游惠说:“大人,我与你家犬子一见如故,可否让我与他单独相处一会,很快。” 游淮泽直接拉了她就走,“爹,我一会回来。” 月拂泠一边被拽着跑,一边回头:“皇上,让游大人替会我。” 两人窜到僻静无人处,面面相觑。 等了好一会,月拂泠先开口:“奇变偶不变!” 游淮泽激动应对:“符号看象限!” 月拂泠:“宫保鸡丁!” 游淮泽:“鱼香肉丝!” 月拂泠:“你的益达!” 游淮泽:“不!是你的益达!” 两人越对越激动,最后抱到一起。 “儿啊!” “弟啊!” 游淮泽上下看月拂泠的打扮,震惊道:“弟啊,原来你真是个男的,我以前说你你还不承认,你竟然是个女装大佬!” 月拂泠反手就一巴掌打在“亲人”的背上,“放什么螺旋屁!” 游淮泽很同情,“在哥这里你就不要假装坚强了,你看哥,穿越来就是富二代。再看看你,穿越来命根子就被噶了,啧啧好惨,以后哥罩着你。” 月拂泠:“呵呵。” 按照古代的说法,她眼前这个由发达的四肢和脖子上一颗球组成的玩意,是她的青梅竹马。 两个人一块长大,小学中学大学都是一所学校。 曾经,他们梦想着,一个要做航天员,一个要做航海员。 每天都在为一起去清华还是一起去北大打架。 后来,他们一个学种地,一个扔铅球。 “……别提了,我就是比赛的时候,铅球扔错方向了,我当时就想还不如死了算了,再一睁眼就到这了。”游淮泽蹲在地上,嘀咕:“也不知道砸没砸到裁判,要是没砸到,我应该能拿第一的!” 月拂泠:“你又扔到裁判了?” 这时,游惠带人找了来,“儿子?儿子你在哪?” “你这便宜爹还真疼你,这么快就来找了。” “那是。” 游淮泽以前住月拂泠隔壁,爹妈死得早,跟着爷爷长大,后来上了大学,爷爷也不在了,就他自己一个人。 据说他爷爷给他算命,算出来命中缺水。 儿时的月拂泠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游淼淼。 游淮泽上学第一天就哭着回来。 然后就改成了游淮泽。 “他怎么也来了?”月拂泠看到游惠身后那道明黄身影。 两人迎上前去,游惠上下把游淮泽摸了一遍,关心的问:“儿子,没事吧?怕不怕?怕咱就回家。” 游淮泽道:“爹,不回,我想在这玩。” 君镜看着月拂泠,“你何时认识了游家公子?” 月拂泠道:“不认识,我们一见如故,已经结拜成异姓兄弟。” 顿了顿,她强调:“我是兄!” 第28章 有卧龙的地方必有凤雏 折腾这一会,营帐已经扎好。 最上位也摆好了桌椅,桌上摆着糕点小吃,炸的、烤的、煮的、蒸的,比满汉全席还丰盛。 君镜坐主位,高高在上。 下方偌大的空地,一排兵器架,后面则是一匹匹骏马摇首顿蹄。 各家公子精神抖擞,手持弓箭,正等着觐见皇上。 月拂泠趁人不注意,时不时就去从君镜面前的桌上抓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一块又一块,吃完甜的吃咸的,吃完咸的吃辣的。 越吃越好吃。 吃了半天觉得渴,发现手边还摆着一碗茶,端起来一饮而尽。 君镜瞅着右前方的背影,扫了眼桌面上空了大半的盘子,道:“朕平时饿着你了?” “啊?”月拂泠回头,羞涩了一下,“皇上你也吃啊。” 君镜没好气:“朕吃了你能够?” 月拂泠:“哦,那您别吃了。” 君镜:“……” 风翊王朝的狩猎比其他国家都要早一些,往年都是武将为主,谁猎得多,便得封赏。 各家公子少爷也就在外围找个乐子。 但是今年,君镜却是按年龄分区,不论身份,不分男女。 但因着先帝不许女子习武,如今风翊王朝会武的女子不多。 唯一被人所知晓的,只有温家的小女儿,温曦。 温家世代为将,现今承将军位的是温原。 温原带着自己的大儿子温倦戍守边疆,保一方安宁。 独留小女儿温曦留守将军府。 先帝为奖温家之功,封温曦为郡主,封号丹棠。 且允许她习武。 也是这一次围猎中唯一的女儿家。 温曦披着火红披风,头发高扎成马尾,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目光却坚定刚毅,单膝跪于帝前,“将军府温曦,拜见皇上。” 君镜点点头,“朕便不赐酒了,你尽力而为。” “谢圣上。” 月拂泠低头看着被自己喝光的酒杯,连忙再倒上。 本想偷偷摸摸的推到君镜面前,刚推过去,一阵风将酒香吹来。 君镜伸手伸到一半,月拂泠动作飞快了夺回酒杯,又一口喝掉。 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酒,闻起来甜甜香香的。 “皇上,你一会要骑马的吧?喝酒不骑马,骑马不喝酒啊皇上。”月拂泠劝得苦口婆心。 君镜虽不狩猎,但是要与狩猎者一同骑马入场,射出第一箭作为开始的号令。 待众人都入了围猎场,月拂泠终于空了下来。 吃得太饱了,她在树林里乱逛消食。 “狗阉人,可算是让本少爷逮着你了!” 迎面一个年轻人气冲冲的往月拂泠的方向跑,跑到一半忽然被地面的石头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月拂泠眨了眨眼睛,刚准备从反方向走人,又一个年轻人大步朝她跑来,一边跑一边紧张兮兮的盯着她,好似生怕她跑了。 然后……一脑袋撞到了树上。 “有卧龙的地方必有凤雏,古人诚不欺我也。”月拂泠感叹。 第一个摔倒的男子一边爬起来,一边喊:“给本公子抓住他!今天我要这狗阉人后悔惹我赵家!” 顿时周围围上来七八个人,有一个是少爷打扮,剩下的应该都是随行仆从。 跑是跑不掉了。 月拂泠看着一瘸一拐走近的男子,试探开口:“赵玉成?” “哼,你个狗阉人也敢直呼本公子的名讳?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赵玉成一挥手,“淮泽,他交给你了!我去看看小侯爷。” 说着,他走向另一头。 原来方才那一脑袋撞在树上的,是小侯爷。 月拂泠静静的看着游淮泽,游淮泽凑近她,“我拿钱办事。” “办什么事?” “欺负你。” 月拂泠来了兴趣,“欺负到什么程度能拿全款?” “欺负哭一万两,打伤十万两,打死五十万两。我只接受了第一层。” 月拂泠眼睛一亮,“我九你一。” 游淮泽:“你怎么不去抢?!” 月拂泠:“我不是正在抢?你不从我就把你八岁还尿床的事说出去!” 游淮泽咬牙同意。 月拂泠立刻蹲到地上,开始抹眼泪,“对不起我错了,你别打我,呜呜呜……好痛啊。” 还没来得及动手的赵家仆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向游淮泽。 赵玉成正好扶着小侯爷走过来,见月拂泠蹲在地上哭,大喜过望,“淮泽兄,厉害啊!听说这狗阉人在朝堂上差点把官员们骂哭,没想到被你打哭了,有种!” 游淮泽道:“那我们说好的酬劳……” “给你!”赵玉成直接掏出银票拍在游淮泽手上,道:“淮泽兄不如帮我卸他一条腿,我给你二十万两,怎么样?” 撞树的小侯爷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小声说:“赵兄,他都哭了,还认了错,就算了吧。” “小侯爷,你别被她骗了。”赵玉成指着月拂泠,“我姐姐说了,他可是会演戏得很,皇上都被他骗得团团转。方才你撞树就是她朝你脚下扔了石头,我亲眼看见的。” 小侯爷年纪应当是这群人中最小的,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 犹豫的看了看捂脸痛哭的月拂泠,很不忍心:“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个太监,哪里敢啊?” 月拂泠手指缝张开,与游淮泽的视线对上:这什么类型的奇葩品种? 游淮泽用口型回了她三个字:傻白甜。 于是,月拂泠哭得更厉害了。 小侯爷拽了拽她的袖子,“你别哭了,赵兄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吓吓你,赵兄,你快哄哄他。” “老子哄……”赵玉成刚一出声,想到自己家里如今的地位,又想到面前是风翊唯一的老侯爷,唯一的儿子。 也就是唯一的小侯爷。 顿时熄了火,“小侯爷,我……算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赵玉成带着他的仆从离开,剩下游淮泽和小侯爷围在月拂泠身旁。 月拂泠抬头看那小侯爷,还能看到他脑门一片红。 “你不要哭了,对不起,我不该欺负你。”小侯爷低着头,很是懊恼。 游淮泽一把揽过他,“没事,我弟不会怪你的。好了,任务完成,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游淮泽带着三人往树林里进,月拂泠天生路痴,小侯爷第一次来枫山。 几人都不知道他们已进入围猎区。 直到游淮泽故作潇洒的倚靠在一棵树上,对着迎面打马而来的丹棠郡主邪魅一笑,“买西瓜吗姑娘?买一送一,买一个西瓜,送我这样一个小傻瓜。” 月拂泠:“yue~” 第29章 弟,我恋爱了 温曦冷眼看着游淮泽,又看了看月拂泠和小侯爷,忙下马,“温曦见过小侯爷。” 小侯爷连连摆手,躲到月拂泠身后避开这一礼,“郡主不必客气,你是姐姐。” 温曦嘴角轻牵了一下,走到游淮泽面前,“游公子,你再纠缠于我,我要不客气了。” 游淮泽微微一笑,“郡主不要抱怨,抱我唔唔唔……” 月拂泠一把捂住游淮泽的嘴,“郡主对不起,他今天没吃药,我带他回去吃药,郡主您继续,就当听到两声狗叫。” 随后低声威胁游淮泽,“你再说话我就把你三岁光屁股满大街跑的事说出去!” 游淮泽立刻老实了,伸出尔康手目送丹棠郡主的远去。 “弟,我恋爱了。” “你这叫单恋,而且有性骚扰的趋势。” 游淮泽表情忧伤的说道:“我查过了,风翊律法关于性骚扰的规定很少,只罚钱,我在努力挣。” 月拂泠:“……” 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不愧是跟她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财思路都一样。 “你最好别让皇上知道。” 不然律法又要多加几条。 小侯爷睁着无辜的双眼,看看游淮泽,又看看远去的丹棠郡主,很想说丹棠郡主早就说过,她终身不嫁呢。 忽然,他余光瞥到一个身影,鬼鬼祟祟的跟在丹棠郡主后面,惊了一下,“哎呀。” 月拂泠听到声音,顺着小侯爷的目光看过去,“赵玉成?” “卧槽,他跟着我家温曦宝贝做什么?弟!跟上!”游淮泽更加鬼祟的跟在赵玉成后面。 一边跟一边嘀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特么啄死你!” 月拂泠拉着小侯爷,刚想叮嘱他别撞树,忽然后背一凉,倏地回头。 却只看到茂密的树林,以及比人高的细竹随风晃动。 “怎么了?”小侯爷小声问。 月拂泠道:“好像有人盯着我们。” 前面,游淮泽小声催促,“弟,快点!” 月拂泠当即顾不得想太多,“儿子,爹来了。” 几人跟着赵玉成逐渐深入围猎区。 在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后,那一片晃动的细竹林中站起来两人。 “她还是那么敏锐。” “比以前差多了,若是以前,只怕是先扔几只飞镖过来再说。” “罢了,她的事主上自有计较,赵玉成那边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虽用了药,但那药入体后就验不出来,届时只会看出他是心疾发作而死。孙大夫都无能为力,除非有比孙大夫还厉害的人在场,否则赵玉成必死无疑。” “很好。不管赵玉成怎么死的,在场有君镜的贴身太监,有老侯爷独子,还有个丹棠郡主,都是君镜那边的人。赵玉成死无对证,任谁都会怀疑是君镜想要对赵家斩草除根。到时候诸多老臣都会心寒,更加与君镜离心。” “不错,如此一来,君镜这皇位该坐不稳了。” 两人对视一眼,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 月拂泠几人跟了好一会,远远看到丹棠郡主停了下来。 在她面前,是三五个相约一同围猎的公子哥,正坐在石头上面歇脚。 见到丹棠郡主,其中一人阴阳怪气的开口:“哟,丹棠郡主,还真敢进围猎中心区啊?这里可是有老虎的,你一个小女子到时候哭喊着求救,我等是救还是不救啊?” 另一人与前一人挤眉弄眼,附和道:“对啊,你说不救,你们温家为了将军位置,父子上阵,把自己女儿丢在京都,惹得皇上怜爱不已,不救皇上定然要怪罪我们。要是救了,免不得要搂要抱的,丹棠郡主只怕是要以死明志。” “左右都是个死,哈哈哈哈……” 又一人嘻嘻笑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怕死啊?人家丹棠郡主说了,什么温家人血洒战场,保家卫国,她终身不嫁的。笑死我了,一个女人家,还终身不嫁,真当自己能上战场呢。” 月拂泠听了一肚子火,撸起袖子就要上,“我去骂死他们!” 游淮泽两眼冒火,手上握着块大石头:“顺便给他们手里塞个旗子,我铅球扔裁判最准。” 小侯爷急得白脸通红,一手拽一个,“你们别,这些人是嫉妒温家荣宠,丹棠郡主从来不理他们的,你们这样会给郡主姐姐惹麻烦。” 月拂泠和游淮泽对视一眼,月拂泠把游淮泽手上的石头扔掉。 “明白了。” “暗杀!” 小侯爷一脸迷惑,他说得不够清楚吗? 前面,丹棠郡主身骑白马,火红的披风被风吹起,背影始终挺直。 几个公子哥见她无动于衷,动了真怒,“要是先帝还在就好了,围猎场这种地方根本见不到女人,扫兴。” 一人指着右侧,“郡主还是去那边吧,这一片都被我们占了。男女有别,到时候我们几个一高兴脱衣服庆贺,郡主又要说我们污了您的眼睛,哼。” 丹棠郡主一言不发,驱马朝着右边树林去。 那几个男人所在的地方还有空地,但往右边树木更加茂密,已不能骑马。 丹棠郡主不得不将马拴在外边,自己背着弓箭和箭筒,徒步进入。 赵玉成也跟了过去。 这一片树林遮天蔽日,杂草齐胸,连路都没有,人要往前走十分艰难。 丹棠郡主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她刚一转身,迎面扑来一阵白色粉末,措手不及之下,她吸入了口鼻,再想屏息已经来不及了。 “嘿嘿。”赵玉成现身,“丹棠郡主,这可是软媚,你不要挣扎了,小心伤着自己,本少爷可是会心疼的。” 软媚,是一种让人全身无力的情药。 据说是一个女子爱而不得,便做出此药想跟心爱之人生米煮成熟饭。 所以这药专门针对男子,药性极强。中药后,不仅全身无力,任人摆布,五感还会更加灵敏,清晰的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 丹棠郡主死死的咬住嘴唇,可哪怕她拼尽全力,都牙印都咬不出来。 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赵……玉……成!你,你想死吗?” 赵玉成目不转睛的盯着虚弱躺在草地里面的丹棠郡主,“丹棠郡主花容月貌,老子做鬼也风流,值了!”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丹棠郡主的脸时,身后一声爆喝,“胸口碎大石!” 第30章 一支穿云箭 赵玉成回头,一坨巨物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扑到地上。 然后又窜出两道身影,一上一下压住他的脑袋和双腿。 “金钟罩!” “霹雳掌!” 赵玉成上中下被三人压住,怒喝:“哪来的毛贼?给本公子滚下去,不然老子要你们的命!” 没人理他。 赵玉成冷哼,“给脸不要脸,耽误老子的好事,一个都别想活!” 他猛然屈膝,踹开脚边的人,随后下肢抬起踢在身上人后背。 身上人被掀翻,他双手得了空,一把抓起压着他脑袋的人丢到一边。 来人自然是月拂泠三人。 三人被扔得满身狼狈,脸上带泥,头上沾草。 幸好这块草地又厚又深,倒也没受什么伤。 “怎么回事?他功夫这么好?”月拂泠问。 游淮泽点头,“不知道,第一次见。” 各世家公子,到一定年纪都要学习武艺,赵玉成会武不奇怪。 月拂泠道:“你们俩不是会武功吗?” 小侯爷扯掉蒙到脸上的蜘蛛网,脸红红的:“会一点。” 游淮泽紧盯赵玉成,小声说:“有且仅有一点。” 月拂泠:“你第一次做饭把厨房炸了的时候,也是说自己做饭方面只会一点。” 游淮泽:“就是这种一点。” 三人嘀嘀咕咕的时候,赵玉成已经整理好自己,讥讽的看过来,“原来是你们三个,怎么?还想英雄救美?小侯爷,我劝你不要跟他们同流合污,赶紧走吧。” 月拂泠哼道:“我就不信你敢杀了小侯爷!” 赵玉成道:“我自然不敢,可你和游家这个小崽子,死在黄荒郊野外,谁又会管你们?这里可是围猎场中心,你们自己闯进来被误伤,那是活该。 至于小侯爷嘛,只要活着就成,至于是聋哑着活,还是断手断脚的活,不都一样?” 月拂泠往前走了一步,“你别太嚣张!我可杀过人!你爷爷就是我杀的,你小心我今天送你下去爷孙团聚!” 游淮泽一脸惊恐,“弟,你现在不得了啊你!” 月拂泠昂首,忽然看到赵玉成背后,两个赵家仆从抬着丹棠郡主钻进了密林里。 “快快,追追追!” 赵玉成立刻去拦,拦住了小侯爷,漏了月拂泠。 月拂泠路过他的时候,跳起来把自己的太监帽扣在了赵玉成脑袋上,然后大拇指和食指伸到唇边呈o型,吹了声口哨,还是变调的那种。 随后,一块石头跟着砸到赵玉成脑袋上。 月拂泠默默给游淮泽竖大拇指,“我强烈怀疑你是被裁判的怨念送来这的,没了你,得救多少人啊。” 游淮泽面露懊恼,“你不先提醒我一下,石头抓小了。” 要是铅球,他能砸得赵玉成生活不能自理。 毕竟赵玉成肯定没有铅球裁判那么丰富的躲避经验。 但没人回他,月拂泠已经狂奔追过去了。 赵玉成脑袋晃了晃,眼神凶狠,也跟着追上去。 游淮泽和小侯爷立刻追着赵玉成跑。 一向寂静的树林里此刻草树晃动,鸡飞狗跳,惊起了一林子的飞鸟。 正在另一片林子骑马闲逛的君镜和老侯爷,同时抬头看向黑压压的鸟雀高飞上天的地方。 “那里是?”老侯爷疑惑。 “围猎区最里面。”君镜蹙眉,“那里卧有猛兽,进去的人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谁人胆子这么大?” 说起胆大,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随即又摇头。 不会,那人一向有自知之明且怕死,知道自己不识路,不会乱走。 另一头,追赶游戏还在继续。 野草太高,月拂泠只能盯着丹棠郡主身上那一抹红紧跟,顾及不到脚下,深一脚浅一脚。 不知道追跑了多久,月拂泠只觉得眼前发黑,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当初八百米测试,她不该装病的。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噶在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小木屋。 茂密树林的尽头,竟然是一片空地,立着一个屋子,修得有模有样的。 那两个仆从把丹棠郡主带进木屋,看起来也累得够呛,靠在门上喘了一会,然后围住了月拂泠。 赵玉成此刻也追了上来,跟月拂泠一样,手撑在膝盖上,喘得惊天动地。 很快,又有两个人加入了喘气组织。 赵玉成先开口,上气不接下气,“我……我告诉你们,识相的赶紧……赶紧滚,别,别多管闲事,不然我……我不客气!” 说着,又狂喘一会,道:“我这是……这是为你们好。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管如何……对,丹棠郡主,我的出发点是好的,你们……赶紧,赶紧滚!” 月拂泠撑腿喘完,开始叉腰喘,声音嘶哑,“我知道……我知道你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但是你先别出发。” 赵玉成愣了一下,身体突然被一个踉跄,被两个人扑在地上,吃了一嘴巴土。 “黑虎掏心!” “猴子偷桃!” 最后一个声音弱弱的,还问了一句:“游兄,我喊的对吗?” “对!就是差点气势,下次注意。” “好!”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两个人把赵玉成压得死死的,加上跑了这么久,体力消耗,赵玉成一时间竟挣不开,对着两个仆从怒喊:“愣着作什么?还不快滚来帮忙!” 两个仆从加入混战。 远处尘土飞扬,你咬我的腿,我抱你的头,他又扯我的头发,那叫一个惨烈。 一眼看去都看不到全乎人。 月拂泠喊:“顶住啊兄弟们!” 然后她进了小木屋,看到丹棠郡主安然无恙,松了口气,“郡主别怕啊,我想个办法摇人。” 丹棠郡主此刻全身无力,说话都很费劲,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一个字,“箭。” “箭?”月拂泠看到丹棠郡主身后背的弓箭和箭筒。 丹棠郡主一路还没开始狩猎,箭筒都扣着,折腾一路也没掉。 不得不说,风翊国虽然粮食方面不行,但是奢侈品方面真是顶尖。 丹棠郡主的箭是御赐,每一支箭上都镶嵌着一朵白玉棠。 白玉棠的叶子是金叶子,花瓣形状用银线勾勒,材质相当好,硬上手去摁,那银线都不弯,金叶子也一动不动。 完全不用担心在箭筒里东撞西撞的会让花朵变形。 可谓是十分用心了。 月拂泠出了屋子,搭箭持弓,对准那一团混乱。 “儿子,给个角度!” 游淮泽听到声音,艰难扭头看过来,之所以艰难,是因为他的脖子被人锁着。 而他的手锁着赵玉成的脖子,双脚勾着一个仆从的脚腕。 见月拂泠准备射箭,他硬生生的把自己的脖子往后仰,把怀里锁着的脑袋往前推,“来,弟,把它当气球!” 月拂泠咽了咽口水:“我试试,小心点,可能会歪。” 她好久没练过射箭了,还不知道技术还在不在。 而且这种能杀人的弓箭,跟她在射箭馆用的肯定不一样。 “来吧!” “咻!”弓箭发射的声音。 被游淮泽锁住的仆从绝望的闭上眼睛,却迟迟没等来疼痛。 他睁开眼,见周围人都在看天,也跟着望天。 只见一支箭朝天而去,穿云而过,飞出老远。 第31章 你个不孝子 “弟,你这……歪得很有方向感啊。” 毕竟是二对三,趁着游淮泽愣神这一会,赵玉成和两个仆从挣脱开束缚。 一堆肢体终于又变成了五个完整的人。 月拂泠表情严肃,她大概知道这把弓箭的力度了。 再次搭弓射箭。 这一次,一箭射在了一个仆从的腿上,箭矢穿过他的腿飞出,带着一股血箭。 “哇靠?弟,牛啊。” 月拂泠再次搭弓,对准赵玉成,说道:“丹棠郡主的箭是特制的,力度大。” 大概是因为丹棠郡主是女子,天生力气不够,所以给她做的箭矢很硬,也要更粗一些,不用太大力气就能射出很远。 一箭射出,赵玉成不慌不忙的拉过另一个仆从挡箭。 箭射在了仆从的大腿上,仆从立刻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赵玉成怒了,飞快冲到月拂泠面前,月拂泠再要搭弓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赵玉成夺过弓箭,全部扔到远处。 赵玉成扔完就举起拳头要打月拂泠,月拂泠往后退几步,赵玉成却无法前进,低头一看,一左一右两人死死抱住他两条腿。 月拂泠看到小侯爷原本白白净净的脸,这会不仅全是泥土,还肿了一块,生气了。 拔出从丹棠郡主身上拿来的匕首,就要刺下。 就在这时,赵玉成忽然痛苦的捂住心口,呼吸急促,喉咙里发出疼痛的啊啊啊的声音,然后栽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碰……碰瓷儿?”游淮泽站起身,踢了踢赵玉成,“喂!” 小侯爷坐起来,抹了把脸,越抹越脏,无措的望着月拂泠。 月拂泠脸色不太好看了,探了探赵玉成的鼻息,又俯下身听了听他的胸口,“他要不行了,针,针……没有针。” 忽然她看到两个仆从身上的箭,心狂跳,“快快快,把箭给我,要箭矢,快。再晚一步他死定了!” 小侯爷立刻跳起来,他不忍拔插在仆从大腿上的箭,跑去草地里找。 游淮泽知道月拂泠,但凡不是特别紧急,她不可能慌成这样,直接拔了那仆从身上的箭拿回来。 月拂泠心跳飞快,手上却稳,将箭上的白玉棠花整个揪下来。 那白玉棠整朵才只有半指大小,花瓣更是小,月拂泠又是用牙咬,又是手指掰,最后三根手指都被银线戳出了血,才捋出几根银针,而且只有正常银针一半那么长。 赵玉成这种情况,若是普通医师,定然不敢用这样短的银针施针救人,因为根本无法深入穴位。 但是月拂泠从练针时,就天天用小针扎顶着游淮泽名字的小人偶。 她擅用细短的针。 一根根针扎进赵玉成的头顶、脑后、颈后,全根没入。 游淮泽吓死了,但不敢出声打扰月拂泠。 这针针都是致命穴啊。 银针深深插入肉里,若不细看,都找不到银针的位置。 “把他身体倒过来,血逆流五分钟。”月拂泠道。 游淮泽连忙抓住赵玉成的腿,把他悬空拎起。 小侯爷帮忙抱着赵玉成的腰,小脸绷得紧紧的。 月拂泠估摸着时间,翻开赵玉成的眼皮看了看,道:“放下来。” 在赵玉成平躺后,她左手成拳,压在他胸口。右手大拇指在边缘几个位置摁了一下。 “咳咳咳……”赵玉成突然咳嗽,嘴里的血不要钱一样涌出。 月拂泠一屁股坐到地上,吐了口气,“累死你爷爷我了。” 赵玉成一边吐血,一边指着月拂泠想说什么,但是血太多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月拂泠摆摆手:“吐吧,反正你身体好,吐一会死不了。不吐才是真要死。” 那血十分鲜红,看不出中毒的迹象。 但是这种两药相冲导致呼吸逐渐衰竭的病例,虽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她用了险法子,调动人的精血冲破药性。 赵玉成但凡身体差点,这会都没了。 赵玉成一时半会死不了,但也闹不起来。 两个仆从一个晕,一个爬不起来,也不构成威胁。 游淮泽道:“湛湛,你看着他,我进去看看。” 木屋里,丹棠郡主眉头紧蹙,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自己会面对何种命运。 她爹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她哥是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的少将军。 便是京都里的百姓都知道,谁若娶了她,便是如虎添翼。 先帝在时,除了当今圣上和六王爷,每一位皇子都对她有求娶之意。 她放言终身不嫁,这才熄了众人的心思。 爹说过,若当今皇上是明君,她或许要入宫为后,助皇上巩固军权,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如今赵家没落,为了东山再起,赵玉成竟然打起了她的主意,简直该死! 木屋门突然打开,丹棠郡主眼皮一跳,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游公子。” 游淮泽蹲在床边看着丹棠郡主,露出痴汉一样的傻笑,“嘿嘿嘿……温姑娘,我要是把你推进花园里可能就找不到你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丹棠郡主刚松下的一口气又提起来,警惕的盯着游淮泽,没搭话。 游淮泽自己答了,面带羞涩,“因为你像花儿一样美丽。” “你看我这巴掌能不能把你打像花儿一样美丽?”月拂泠揪住游淮泽的耳朵,“给爹滚出来,你个不孝子。” 木屋外争辩声不断。 “弟,你棒打鸳鸯!” “我还棒打鲜橙呢。” “把我说渴了。” “我也渴了。” 两人双双叹气,背靠着墙边坐下来,两双脚分别搭在赵玉成的胸口和腰腹,抖着一样的频率。 游淮泽招呼小侯爷:“湛湛,来坐。” 小侯爷学着两人的样子坐到月拂泠右边,脚放到赵玉成的大腿上,怎么都合不上另两人抖动的频率,急得脸都红了。 赵玉成瞪着三个人,一口气没上来,气晕了过去。 但这丝毫不影响三人抖动的脚。 突然,小侯爷凑近月拂泠,对着她喊了一声:“爹。” 月拂泠吓得一脚踩在赵玉成肚子上,“这可不兴乱喊啊小侯爷,我没压岁钱给你的。” 小侯爷脸通红,可见叫出这声爹对他来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不,不对吗?我以为跟你们一起玩,必须要有辈分关系。我最小,已经管游兄叫过哥哥,按你们的辈分,应当这么叫。” 游淮泽:“???” 月拂泠笑疯了,好半天才忍住笑,搂着小侯爷的肩膀,“小侯爷,你这样乱喊,不怕你爹打死你啊。” “不会!我娘会先打死他的!” 第32章 兄弟一体! 小侯爷害羞起来,“而且我只喊过你,没有喊过别人。反正我生下来就是我爹的儿子了,给谁当儿子都一样。” 游淮泽:“好有道理!” “一个称呼而已,他不会在意的,只要……只要你们愿意跟我玩。”小侯爷补充道。 “当然!以后我们就是好兄弟,学桃园三结义!我是兄!你们是弟!”月拂泠语气严肃。 小侯爷也认真起来,“我是弟!” 游淮泽对着月拂泠抱拳拱手,夹着嗓子,“giegie,俺也一样!” 月拂泠:“……我不如当个聋子。” 把游淮泽打投降后,月拂泠想起小侯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景湛!”小侯爷笑容乖巧,道:“湛湛江色寒,蒙蒙水云夕。我娘说本来还想给我生个妹妹,就叫景蒙,但是她生完我之后身体一直不太好,我爹就不让她生了,所以只有我一个。” 不知道何时醒过来的赵玉成哼了一声,“老侯爷老来得子,华岚夫人更是有诰命在身,配享太庙。两人视小侯爷如命,生怕他磕了碰了。你一个低贱的太监竟然拉着小侯爷干偷袭害人之事,若是让华岚夫人知晓,定然会请皇上处死你!” 小侯爷脸唰得变白,连连摆手,“不会不会,我娘很疼我的,只要我说,她不会怪你们的。” 赵玉成道:“华岚夫人当然舍不得拒绝小侯爷你,但是转头会做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他不屑的看向月拂泠,“我是看在你们救了我一命的份上,好心提醒你。游家尚有些身份在,可你…唔唔唔唔……” 赵玉成话说到一半,嘴巴被一团白布堵住。 月拂泠看到游淮泽光着的脚,捏着鼻子,“够臭吗?” 游淮泽:“你可以瞧不起体育生,但不能瞧不起体育生的袜子!” 赵玉成瞪大眼睛,神情扭曲,嘴巴里被塞满,绝望得恨不能就此憋死自己。 没一会,他身体痉挛了一下,再次晕了过去。 月拂泠竖起大拇指,“你这毒,华佗再世也解不了。” 这时,地面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 几队士兵从深草中出现,为首的是三个骑高头大马的男子。 “爹!”小侯爷大声喊。 月拂泠刚要说别这么叫我,就见前方一人奔马靠近,马还未停便翻身下马,跑过来把景湛从上到下摸了个遍,“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疼?头晕不晕?脸上怎么这么多泥巴?摔了?没伤吧?你要是伤了,你爹我这个月都别想进屋睡觉了。” 正是景湛的父亲,风翊唯一的老侯爷景柏义。 景湛别扭的躲开景柏义的手,“爹爹,我没事。” 他绕过自己父亲,走到后面两个刚刚下马的人面前,“拜见皇上,拜见六王爷。” 木屋外。 月拂泠三人并肩乖巧站着,一个比一个形容狼狈。 月拂泠头发垂在脸侧,头顶插着几根草,衣服皱巴巴的,全是泥巴。 另外两个比她更狼狈,脸都看不出本来面目。 月拂泠面前站着君镜,左边游淮泽面前是君弦,右边景湛面前是他爹。 君镜指着他的马,道:“那箭,是谁射的?” 三人看过去,那匹马的屁股上,竖直插着一支箭,看起来像是从天而降插上去的。 那支箭比平常的箭粗些,箭矢上那朵白玉棠十分的漂亮……且眼熟。 “皇上,您那马的造型,挺别致啊。”月拂泠干笑两声。 见君镜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 月拂泠表情郑重起来,一手遮脸,偷偷指了指游淮泽。 游淮泽:“……皇上恕罪。” 君镜倒也没说什么,这三人除了月拂泠,没人会想出这种刺杀方式。 轮到君弦了,他看向后面昏迷不醒,口吐白沫的赵玉成,问道:“赵玉成?死了?” 游淮泽道:“没死,我们救了他。他想害丹棠郡主,被我们发现了,结果自己心疾发作差点死了。” 君弦:“是谁救了他?” 这次游淮泽学精了,死死盯着月拂泠的动作,在她后退一步的同时,立刻跟着后退一步。 五双眼睛齐齐看向被露在最前面的景湛。 景湛眼睛微微睁大,回头看向月拂泠,收到一枚鼓励的眼神。 他立刻就激动起来,对!他们是兄弟! 兄弟一体! 景湛点头,乖巧道:“嗯!是我救哒。” 老侯爷一脸迷茫,随后又愧疚,他的儿子会医他居然不知道,果然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后面传来月拂泠的声音:“鼓掌!” 游淮泽立刻开始鼓掌。 “啪啪啪啪……” 两个人鼓掌鼓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 君镜扫她一眼,千军万马立刻溃散。 君镜道:“你们胆子真是太大了,此处是枫山深处,或有猛兽。若出了事,朕如何跟老侯爷与游大人交代?简直胡闹!” 他看向月拂泠,正要说话,就见月拂泠羞涩一笑,“骂了他们就不能骂我了哟。” 君镜一巴掌拍在她脑门,“谁带的头?” 月拂泠立刻指向赵玉成,“他!” “唔唔唔……”赵玉成这时竟清醒了过来。 月拂泠跑回去,拖着赵玉成往木屋后面去,游淮泽和景湛立刻跟上帮忙。 她丢下一句,“我们商量一下谁背锅……啊呸,谁带的头。” 就抓着赵玉成闪到木屋后面。 月拂泠飞快的取下赵玉成身体里的银针,威胁道:“我可告诉你,还有一根针在你身体里面没取呢。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那根针就会一直往你身体里扎,直到扎破你的肠子,你死定了知道吗?!” 赵玉成惊恐的瞪大眼睛,“唔唔唔唔……” 月拂泠受不了了,“把你臭袜子扔了,快熏死我了。” 游淮泽拿开袜子的一瞬间,赵玉成眼泪就下来了,“你们还想怎么样?你们不如杀了我!” “你就说你对丹棠郡主图谋不轨,心疾发作是小侯爷救了你,以后乖乖听小侯爷的话。” 景湛道:“不可以欺负月哥哥和游哥哥。” 赵玉成不服气,“我堂堂赵家家主,我……好了好了,我不敢了,你别脱鞋。” 很快,四人从屋后出来。 达成一致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君弦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丹棠郡主可是在木屋里?本王要带她走。” 月拂泠:“六王爷请。” 老侯爷在一边教训景湛,君镜在审问赵玉成。 旁边无人,君弦笑了笑,道:“你不必故作大方。” 月拂泠:“???” 她大不大方不知道,这人指定是有大病。 第33章 这辈子只对一个人言听计从 月拂泠不知道君弦在抽什么风,垂首道:“丹棠郡主就在里面,王爷请便。” “等等。”君弦见她要走,眼底闪过不耐烦,道:“虽然本王与她哥哥关系好,也当曦儿是亲妹妹,但是男女有别,你先进去与曦儿说一声。她若允了,本王再进。” 月拂泠看了看远处的君镜,莫名烦躁。 天天的,拿一份工资,还要给老板亲戚干活。 她不情不愿的进入木屋,“丹棠郡主,皇上和六王爷来了,六王爷想带你离开,你现在好些了吗?是跟六王爷回去?还是等你的婢女赶来?” 温曦颇为惊讶,“皇上亲自来了?竟是我又让皇上费心了,你过来扶我出去吧。” 月拂泠刚要伸手,突然想起刚才丹棠郡主十分排斥游淮泽,怕吓到她,又缩回了手,抓耳挠腮的想办法。 毕竟,她现在四舍五入算个男人。 温曦疑惑道:“公公怎么了?” 月拂泠呵呵笑了两声,“我怕冒犯了郡主,要不我去找六王爷的侍从过来吧。” “不必。”温曦弯了弯眉,“公公怎地糊涂了?弦哥哥的侍从再是奴才,那也是男人。公公你是太监,就算与我有所接触,也不会惹出闲言,自然是公公最为合适。” 过了这么久,药效消退不少,温曦比之前好很多,至少自己可以慢慢行走。 月拂泠扯了扯嘴角,“那行。” 她扶着温曦,拉开屋门,却听到君镜的声音,“朕的贴身太监,竟是跑去给皇兄干活了。皇兄下次还是吩咐自己的人吧。” 外面,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面对面站着。 一个劲装束身,潇洒不羁。 一个月色锦衣,矜贵疏离。 眉眼相似,气质却截然相反。 若是乍眼一看,或许会以为两人呈剑拔弩张之势。 但实际上,两人说话依旧客客气气的。 君弦笑道:“是臣越矩了,一时大意,皇上恕罪。” 君镜叹道:“非是如此,朕那小太监是个愚笨的,丹棠郡主身体不适,他伺候不好,皇兄的人定比他有眼力见。” 听到木屋这边的动静,君镜抬眼看过来,“还不过来?” 月拂泠立刻松手,迈着小碎步跑回君镜身后,小声说:“皇上你早点啊,活都干一半了。” “你还埋怨上朕了,在朕面前一身反骨,天天偷懒,对旁人倒是言听计从。” “我没有,这辈子我只会对一个人的话言听计从。” 君镜眉心皱起,声音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森冷,“谁?” “财神爷!” “……” 君镜:“那是人吗?” 月拂泠:“哇,皇上你骂财神爷,你完了。” 说着,她双手合十,四处乱拜,嘴里念叨:“财神爷你看他骂你,你选我吧,选我,我超甜,肯定不骂您。不过你也别让他完,他不是故意的,童言无忌,他穷了就没人给我发工资了,财神爷保佑。” “你在念什么咒?” “皇上。”君弦打断两人之间的嘀嘀咕咕。 丹棠郡主也到了君镜面前,行了一礼,“曦儿见过皇上。” 她看向躲在君镜背后神神叨叨的月拂泠,道:“皇上不要怪这小奴才,他很不错的,正是有他,曦儿才安心。一个奴才能有那般胆色,难怪能随身伺候皇上。” 君镜道:“郡主先回去休息吧,此事朕一定会查清楚,给温家一个交代。” 温曦道:“皇上不与我们一起离开吗?” “有皇兄送你,朕很放心。” 温曦犹豫了一下,道:“皇上可否能将这小太监借与曦儿?这一路回去,曦儿力不足,恐怕还需要人伺候。” 月拂泠一下揪住君镜后背的衣服。 打工人生存原则第一条:一份工资只打一份工。 君镜道:“皇兄自会照顾好你,小月子毛手毛脚,跟去也无用。” 温曦点点头,“好,曦儿听皇上的。” 说着,又玩笑般开口:“皇上似乎对这奴才很是不同,弦哥哥,你觉得是不是呀?” 君弦笑道:“可不,先前本王就说了,现在连曦儿都看出来了。” 君弦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月拂泠身上,“这小太监很合皇上的心思。” 温曦道:“是啊,主子们说话,别的下人都躲着,生怕听到不该听的。偏偏他竖着耳朵听,怪可爱的。” 君镜面不改色,淡淡道:“皇兄还是赶紧带丹棠回去诊治,莫损了身体,不然朕可没法跟温家两位将军交代。” “如此,曦儿告退。” 目送君弦与丹棠郡主一行人离开,君镜面无表情的扭头盯着月拂泠。 月拂泠吓了一跳,脑袋凑在君镜肩后,“怎么了皇上?” 君镜视线下移,道:“你最新想出的刺杀方式是掐死朕?” 月拂泠跟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的手,拇指和食指捏着君镜的衣服,里面似乎还捏了块肉。 “啊?嘶!对不起对不起皇上。”月拂泠在君镜后背拍了两下,以示歉意。 难怪她刚刚拽君镜的衣服没拽动。 君镜垂首看着肩旁边的脑袋,“她说话你又不觉得伤心了?” “啊?什么意思?”月拂泠头顶的毛炸起,触角一般呈警惕之势,“根据我的经验,这意思好像是有人骂了我,但我没听出来!” 君镜一拍她脑袋,“心眼全用在朕面前了。过来,把今天的事重新说一遍,不许撒谎。” “哦。” 听到赵玉成跟踪丹棠郡主,君镜都面不改色。 直到听到赵玉成心疾发作,他疑道:“赵玉成险些死了?” “对啊对啊对啊,小侯爷救哒!” 温曦跟着君弦的人离开,老侯爷带着景湛走了,游淮泽害怕君镜得很,蹭着景湛的马一起跑了。 高歌知道君镜要亲自查这个地方,将赵玉成带走后,也带走了禁军。 这会就剩下君镜和月拂泠。 君镜挑了挑眉,道:“你可知赵玉成若死了,会发生什么?” 月拂泠:“不知。” 君镜道:“朕此番削了赵家的权,百官已是争相上谏,生怕朕将赵家彻底铲除。朕也答应赵正,只要他交出北地四城城主的罪证,便不动赵玉成。若是这个当口赵玉成死了,你觉得百官会以为谁做的?” “皇上你?” “朕都能想到百官会如何说。连赵家最后一个独苗也容不下,心胸狭窄,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不配为帝。”君镜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月拂泠恍然大悟,“所以赵玉成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救了他,就是救了皇上你啊!” 她轻咳一声,道:“皇上,不瞒你说,其实是我救了赵玉成,我超厉害的。” 君镜似笑非笑的看她,“不是景湛?” “是我是我就是我。”月拂泠举起自己那几根还沾着血迹的手指头,“看,这都是证据!” 君镜点头,“原来如此,那朕该感谢你?” 月拂泠扭着身体,很不好意思的说:“加月银就成。” 君镜:“所以,你三人方才在欺君,你唆使的?” 月拂泠:“……” 大意了。 君镜哼道:“功过相抵。” “啊?不要吧。”月拂泠脸一下垮下来。 “治治你这张嘴就胡说八道的毛病。在旁人面前撒谎便罢了,还想骗朕。” 月拂泠丧着脸,那她不是怕君镜看她医术好,给她安排活嘛。 打工人生存原则第二条:绝不能让老板知道你有除工作以外的其他拿得出手的才艺,否则你将被白嫖。 君镜又问道:“那两个仆从身上的箭伤,是你射的?” “不不不,是游公子,他可厉害了……唔,好吧,我干的,厉害吧?” 君镜:“是挺厉害,隔着那么远,都能精准命中朕的坐骑。” 月拂泠:“呵呵呵呵……皇上您运气好。” 第34章 一个刺客,天天要朕救命 远处,丹棠骑在马上,远远看着木屋外两道挨得极近的身影。 穿着太监服的下人,没规矩的举起十根手指头在面前人眼前乱晃,一向不苟言笑的帝王嘴角浅勾,垂眸低语,不知说了什么,那手舞足蹈的小太监立刻蔫了下去。 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亲近的动作,可温曦确定,从没人敢在皇上面前这般放肆。 “在看什么?”旁边突然传来声音。 温曦回过神,“弦哥哥。” 君弦也看到了远处的两人,笑道:“曦儿这般依依不舍,倒是显得本王不会做人了,应当让皇上送我们丹棠郡主回去才是。” 温曦脸微红,“弦哥哥又取笑我,我只是极少见皇上这般温和。以往……以往他……” “以往皇上对谁都疏远得很,公事公办,哪允许谁人在他面前笑闹。”君弦道。 温曦点头,“正是,这小太监属实讨喜。皇上好像真的很喜欢他。” 君弦笑了笑,再回头已看不见远处的人,只能看到一片树林野草。 他道:“曦儿不必过于忧心。” 温曦笑道:“我才没有忧心,一个奴才而已,我只是好奇他到底是如何讨了皇上欢心。皇上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极难讨好。” 君弦道:“本王也很好奇,不过……” “不过什么?” 君弦摇摇头,“无事。” 君镜再是喜欢,那人也不可能属于他。 莫名的,君弦心里生出一股胜利的快感。 让君镜特殊对待的人,实则对他情根深种,不惜为了他以身犯险进宫刺杀。 不知君镜知道真相后,会是何种表情。 “弦哥哥想到什么这么高兴呀?”温曦笑问。 君弦道:“没什么,曦儿可知道是谁救了赵玉成?” 温曦摇了摇头,“不知,那时我全身无力,只听外面三人吵吵闹闹,胡言乱语,没仔细听。” “嗯,等回去让太医好好给你看看,可不能伤了身体,不然温倦那小子只怕要把本王砍成一百块。” “哪有那么夸张,哥哥待弦哥哥从来都是最好的,上回写信还问弦哥哥有没有回京都呢。” 君弦笑了笑,“能得温少将军一问,本王真是受宠若惊。” 温曦:“那可不,哥哥可都不问皇上的。” “哈哈,温兄那是怕见皇上。也不知为何,你那兄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面圣,不管是父皇还是当今圣上,他都怕,也是奇了。” 提起自己亲哥哥,温曦满脸幸福,“可不,从前还没去边关时,每每有事都让我替他进宫向先帝禀告,先帝都拿他没办法。” 笑言之中,一行人逐渐远离狩猎区。 另一边,君镜进木屋里细查。 月拂泠跑到那只插了一支箭的马旁边,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怪你主人给你停的位置不好,下辈子换个主人吧,这辈子是够呛了。” 君镜的马是万里挑一的骏马,通体黝黑,毛色发亮,骑山路也毫不费力,还知道主动避开深坑。 它对着月拂泠打了个响鼻,扬起前蹄嘶声长鸣,全身呈战斗状态。 月拂泠后颈被大力拉开,同时一声训斥声从身后传来,“墨风,停下。” 然而那马却突然朝更深的树林里奔腾,四蹄甩起,鬃毛飞扬,看起来真如一股墨色的风。 但它刚跑进树林一会,又听马蹄声由远及近。 它又跑回来了。 而它的身后,后面跟着一只大老虎,正步伐优雅的缓缓走出树林,像君王巡视自己的土地。 君镜扯住墨风的缰绳,对月拂泠说:“赶紧跑,沿着六王爷离开的方向,跟着路痕走。” 月拂泠在看见老虎的那一刻,已经三两下爬上一棵树,“皇上,这里真有老虎啊?” “嗯,本就有。当初朕留了几只。” 君镜蹙眉,望着快要爬到树顶的月拂泠,“你就这般笃定朕能徒手打虎?” “啊?”月拂泠反应了一下。 对,她忘了。 遇到老虎爬树是没用的,老虎会爬树。 君镜是以为她能逃而不逃?等着他应付。 那这误会可大了,她想的是让老虎先吃君镜,或许吃饱了就不会想吃她了。 毕竟她现在往回跑,要是君镜拦不住老虎,老虎肯定第一个吃她! 她又跑不过老虎。 但听君镜这么说,她惯性的狗腿捧场,“当然!皇上是最厉害的!一只老虎算什么,皇上加油啊!啊啊啊啊,皇上救命啊,它跑过来了!” 君镜神情略无奈,低声自语,“一个刺客,天天喊朕救命。” 树下,君镜真就徒手与老虎搏斗起来。 这只老虎看起来刚成年,但毕竟是百兽之王,尖牙如刃,爪子锋利。 若是不小心被咬上一口或是被挠一下,只怕都要被狠狠扯下一块肉。 君镜身影灵活,一拳拳打在老虎身上。 月拂泠坐在树杈上,疯狂摇树枝,树叶簌簌的往一人一虎身上掉,“皇上加油啊!它是兽王,你是人王,这是尊严之战,不能丢咱们人类的脸啊!冲啊!右边!扯它尾巴!薅它毛!拽它耳朵!还有胡子!皇上你拔一根试试啊啊啊它想爬树救救救救……” 下方传来君镜的声音,“安静点。” 月拂泠这里视角绝佳,将人虎搏斗的精彩尽收眼底。 也将君镜的一招一式收入眼底,步伐灵活,拳拳到肉,神情始终不变,莫名的……让人很有安全感。 那老虎眼看着自己打不过,身体猛然挣扎一番,随后往树林奔去。 君镜漠然看着老虎跑远,仰头看月拂泠,眼底是月拂泠从未见过的张扬和傲气。 他问:“想要吗?” 月拂泠:“什么?” 君镜勾唇,轻吐出两个字,“兽王。” 他捡起先前丹棠郡主的弓,没找到箭,直接拔了墨风屁股上插着的那支箭。 搭弓射箭的动作利落带风,完全没有任何停顿,箭矢就带着雷霆万钧之力朝着逃跑的老虎破空而去。 这回,那支箭插在了老虎屁股上。 老虎剧痛,明明不是致命伤,却半天爬不起来,只怕是被箭带着的力度伤到了内里。 月拂泠惊呆了,低喃:“好…尼玛帅。”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君镜。 意气风发的男人,持弓射箭时下巴微抬,身体笔直,腰线收紧。 拉弓时手背青筋绷起,指节修长有力,与平时在御书房批阅奏折的帝王判若两人。 月拂泠捂了捂心口,抱着树嗦下来,见墨风疼得龇着个马嘴乱叫,拍了拍它,“要不这辈子就赶紧换主人吧,别等下辈子了。” 第35章 皇上,你真刑啊 受伤的老虎闭眼卧在草地里,察觉到左边蹲下一人。 它掀起眼皮,张开嘴巴露出尖锐的牙齿,一声虎啸即将从喉咙里发出。 忽然察觉右侧出现熟悉的威胁气息,生生的闭上了嘴巴,喉咙里咕隆两声,脑袋搭在前爪,不再反抗。 月拂泠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耳朵,“皇上,你真刑啊,您要不是皇上,您的日子可就太有判头了。” 抓珍稀保护动物,她这算从犯吧? 老头子的名言:只要你以后不坐牢,就是我们家祖坟冒青烟了。 现在看来,还真是冒青烟了。 要不是在这里,她就得去里面待着了。 法律漏洞都救不了她。 “你若喜欢就带回宫去。”君镜道。 “不好吧?它好难养,我养自己都费劲。” 君镜看着她的头顶,“这点困难你就怕了?” 月拂泠:“皇上你这话说的,别说这点困难,任何困难都能轻易的打倒我。” 君镜:“……宫中有驯兽师。” 月拂泠:“靠谱吗?我想把它送给五岁,最近惹他生气了,他都不让我掐他脸了。” “五岁?” “十四王爷啊,小屁孩儿又不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问他几岁,他说自己五岁,那我就只有叫他五岁了。” 月拂泠一边说着,一边帮老虎止了血。 君镜道:“朕亲自驯,驯好你送去,但不要告诉小十四是朕所驯。” “哦。”月拂泠戳了戳虎头,“那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皇上,叫二狗怎么样?” 老虎唰的一下睁开眼睛,凶狠的龇了龇牙。 君镜道:“月公公这是在指虎为狗?” “那叫大黄?”月拂泠叹气,“皇上您取一个吧。你看你给你马取的名多好听,墨风。要是我,我只能叫它小黑子。” 君镜想了想,道:“叫星栖吧。” 月拂泠仰头,“啊?星期几?” 她比较喜欢星期五。 君镜没好气的看她,“月落星河的星,浅云栖月的栖。” 月拂泠:有文化的人是不一样。 但她还是觉得大黄好,跟她一样,朴实! 君镜说会有人将这只老虎带回皇宫,他们直接回去即可。 于是月拂泠治完老虎屁股,又去治马屁股。 等他们回到营地,狩猎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地上堆着各种野兔野鸟等猎物,旁边笼子里则关着几只受伤的野狼和狐狸,算是比较大的猎物了。 见到君镜,众人纷纷过来行礼。 人群后,游淮泽跳起来跟她挥手,月拂泠连忙道:“皇上,我去洗把脸。” “嗯,去吧。” 游淮泽都等月拂泠好一会了,月拂泠还没走近,就被游淮泽拽着往另一个方向去。 没走两步景湛就跳了出来,一声脆生生的爹险些震走了月拂泠的三魂七魄。 “小侯爷,你可别这么叫我了,让别人听见,我儿子你游哥就真得丧父了。” 景湛好一会才屡明白这里面的关系,落寞道:“为什么你可以做游哥哥的爹,不可以做我的?” 游淮泽幽幽开口:“一父不侍二儿。” 月拂泠一脚踹开他,对景湛道:“小侯爷,是这样。就算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我们还是好兄弟,你可以随时来宫里找我玩,不过为免惹人非议,你叫我小月子就好了,我叫你湛湛好不好?” 景湛脸红了一下,狂点头,“好!只要不是小侯爷就成!” 说着,他拉着月拂泠的手臂往自己的营帐里走,“我给你准备了热水还有衣服,衣服是我的,你我身形相似,应当可以穿。你洗吧,我和游哥在外面守着。” 月拂泠感动死了,道:“湛湛你真好。” 景湛露出笑容,“你开心就好了。” 老侯爷来狩猎纯属是为了带自己儿子出来玩,还带了自己府里的卫兵。 官员们基本都是两人一顶营帐。 就连君弦,本该也是跟谢千澜一个营帐,只是谢千澜身体未愈没来。 而景湛却有自己独立的营帐,据说是老侯爷说孩子十六岁了,跟爹住在一起诸多不便。 如今看来,倒是方便了月拂泠。 外面有游淮泽守着,她是一百个放心,甚至还在浴桶里泡了一会。 在司监院,她因着女儿身都不敢如此放肆的洗澡。 还是自己儿子贴心啊。 外面,游淮泽跟景湛一左一右蹲着。 一个嘴里叼着跟狗尾巴草,一个双手捧脸,望着天色越来越暗,喃喃道:“这么久,水该凉了吧?” 他刚想问问游淮泽,忽见身旁一道身影闪过。 下一秒,游淮泽已在十步之外,右手撑在树上,左手轻撩头发,将声音压成低音炮,“姑娘,天色已晚,冷风习习,可需要温暖的胸膛躲一躲?” 丹棠郡主换了身火红留仙裙,头发重新梳过,红衣黑发,在天色昏暗的野外,十分夺目。 周围的公子少爷都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看。 “游公子。”温曦叹了口气,刚要说话,忽然眼神定定的看着游淮泽身后,眼底闪过惊诧。 游淮泽见她半天没反应,跟着看过去。 只见景湛的营帐门口,一身月白色的月拂泠正打着哈欠走出来,头发似乎没有完全干,尽数垂落肩头,披于腰后。 老侯爷生怕自己儿子怕黑,附近早就点起了火把。 以至于周围站在昏暗里的人,将那火光中照亮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那张巴掌脸白里透红,眼神透着迷茫的困意,眼睫上沾着水雾。 夜风吹过,将几根发丝吹到睫毛上,让月拂泠整个人看起来像只误闯人类领地的小兔子。 温曦定定的看了月拂泠好一会,连她一个女子都移不开视线,更遑论她身后的男人们。 以往这些男人看到漂亮女子都要议论几句,就连她路过时,都免不得要被评头论足。 可此刻她才意识到,在真正的美貌面前,没人会出声议论,甚至会屏息敛声。 白天时月拂泠穿着太监服,肮脏又狼狈,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竟不知,一个太监有如此容貌,竟比女子还美。 正在与君弦说话的君镜也发现了周围气氛的不对劲,齐齐看过来。 而那在视线焦点中的人,正高高兴兴的扯着景湛,兴奋的说:“小侯爷,我在你营帐里看到了鞭炮,我们去炸屎玩啊。” 第36章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君镜蹙了蹙眉,沉声道:“高歌。” “是。” 高歌很快出现在月拂泠面前,将她拉进营帐,隔开了外面的视线。 月拂泠慌了,“高统领,咱们这不会还禁烟花爆竹吧?” 高歌面无表情的扫过那张美得动人心魄的脸,飞快的移开视线,道:“皇上有令,把头发扎起来。” “我头发还没干,又没人看我,等会行不行?头发没干就戴帽子,要脑溢血的。” 高歌刚要开口,门口传来君镜的声音,“束发便是,披头散发像什么样子?” “皇上。” 君镜走进来,对身后道:“景湛你先退下,朕不会对他怎么样。” 高歌也识趣的退下。 营帐里还有沐浴后未散去的热气,君镜盯着月拂泠那张脸,道:“会束发吗?” “会!但头发还没干。”月拂泠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君镜这什么眼神? 好像她背着他干了什么坏事一样。 她还没炸屎呢。 君镜走到她面前,手掌虚虚盖在她脑后,不知他做了什么,月拂泠只感觉自己的头发被手指轻轻挑起,又逐一落下。 就听君镜道:“干了。以后没有朕的允许,不许披头散发,否则宫规处置。” “啊?宫规里没有这一条吧?” 君镜:“现在有了。” 月拂泠握紧拳头,好想打他啊。 狩猎的夜宴,就是用这一日狩猎所得做成菜肴供众人享用。 一边上菜,一边报上是谁的猎物。 在这种场合若是猎物丰厚,可谓是出头风头。 夜宴场上时不时传来恭贺声和恭维声。 温曦看到那小太监将君镜面前几盘烤肉尽数端走,君镜却只是低声斥了句,看口型似乎说的是,“没规矩。” 却没有阻拦的意思。 君镜的坐位远离人群,若非特意去看,不会有人注意到。 月拂泠端着一摞盘子往没人的地方跑,“快快快,都是特供给皇上的,他不吃。” 游淮泽和景湛在地上铺开一方宽大的布,上面摆满了吃食和酒。 本着aa的精神,每个人都要带食物来。 游淮泽有爹,景湛有爹。 月拂泠拼爹拼不过,只能薅君镜。 夜宴进行到一半,该来找君镜敬酒的也都敬得差不多了,年轻的公子少爷都聚在一起饮酒说笑,热闹非凡。 温曦端着酒杯走到君镜面前的空地上,仰头看他,“皇上,曦儿敬皇上一杯。” 君镜低头倒酒,神情漠然,“丹棠郡主不必多礼。” 温曦将杯中酒饮尽,道:“皇上一个人,可要曦儿作伴?” 君镜忽然笑了笑,“不必。” 方才有个端走他大半菜的胆大妄为者,临走前跟他说了“秘密位置”,让他应付完敬酒过去一起吃。 温曦目光柔和的望着君镜,“皇上总是如此,远离人群,独自一人。曦儿知道帝王本该如此,但曦儿不是朝中人,让曦儿陪皇上不醉不归可好?” 远处,君弦借口醉酒离场,被和风搀扶到营帐内休息。 和风一边给君弦端解酒茶,一边埋怨,“这帮少爷也真是太把王爷您当自己人了,他们是什么身份,您是什么身份,喝了点酒,竟真敢与您称兄道弟。” 君弦淡淡一笑,“这些人日后大多都要入朝为官,皇上不愿与之亲近,本王便该为他去做。不说这些,赵玉成那边如何了?” 和风道:“孙大夫已亲自去看了。” 孙大夫早在营帐内等候,说道:“回王爷,有人以精湛的针灸之术救了他一命。” 君弦道:“神医,若是你,在赵玉成濒死之际,可能将他从死亡线拉回来?” 孙大夫涨红了脸,咬牙道:“不敢保证,但可一试。” 君弦点点头,“本王知道了,神医先去休息吧,今日辛苦你了。” 待孙大夫走后,和风讥笑道:“他定然是治不了。若是能治,早就放大话了。” 君弦摇头,“勿要随意揣测,神医谦虚之言罢了。” 他看向营帐门口,一道身影正弓着身体偷听。 和风暗恼,道:“是,属下说错话了。” 待那道身影消失后,他低声唾骂,“这个老匹夫。” 这次君弦没阻止他,只指尖转着茶杯,凝眸沉思。 “景湛不可能会医,游家那个更是废物。只可能是她,那日在丞相府,也是她一针救了谢千澜。”君弦指尖轻碰茶杯外沿,“可她何时会医,本王竟是不知。” 和风道:“或许是新学的,去年王爷在外游历受伤,她四处求医心疼得厉害,或许因此生了学医之心。” 君弦笑了笑,“她一向聪明,想学什么就能学到顶尖。就连你,功夫也比不过她。” 和风不满道:“谁能比过她,疯子一个。可她如今似乎要背叛王爷,她对皇上的维护不似做假,皇上也不会对一个想杀自己的人那般纵容。皇上向来能看透人心,她是真的不打算害皇上了。还救了赵玉成,分明是要与王爷作对。” 君弦轻叹,“是本王先前伤她太深,一纸绝笔信逼本王一见,本王不曾回复,还拖了三个月才回来。” 和风嗤道:“那她不也没死么?信上写得那般决绝,什么寄生于爱,无爱无生,孑然一身,归还天地,生生世世与君绝。我还以为她真的要死呢,结果活得还挺好。” 君弦轻笑,“女子自来如此,她也不是第一次以死威胁本王见她。” 说着,他脸色又凝重起来,“江南之行失败,白家不愿与本王合作,她如今得了君镜的信任,本王需要她。” 和风道:“可属下发了好几次会面暗号,她都当作没看见,简直岂有此理!” “你哪里请得动她,她想见的人是本王。”君弦思索片刻,道:“狩猎还有两日,明日本王会假装被箭矢误伤,你想办法让她离开君镜身边,让她发现本王受伤,她不会忍心让本王一人伤在荒野。” 和风脸色好了不少,笑道:“是,她对王爷一往情深,便是因为她曾在野外伤重,王爷给过她一瓶药。便是只为报恩,她也不能坐视不理。” “嗯,君镜已经开始着手清理朝廷里那群老东西,我们要抓紧时间。” 君弦低声自语,“待他清理完朝堂,各世家以最后之力推翻王位,本王会替好好替他收尾。风翊,始终姓君。” 如今世家大族盘根错节,百官阴奉阳违。 他不得不承认,只有君镜能坐稳那个位置。 鹬蚌相争,两相灭亡。 他只需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收取那渔翁之利。 另一边,月拂泠与游淮泽景湛正在一颗大树后面,身体挤成一团,三颗脑袋从上到下叠着。 盯看的方向正是君镜所在的方向,清晰的听到了温曦那句不醉不归。 “儿子,你听见了吗?”月拂泠问。 游淮泽:“听见什么?” 月拂泠:“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第37章 为女人插兄弟两刀 “皇上?”温曦鼓足勇气,拎起裙摆走向君镜,道:“曦儿为您斟酒。” 君镜蹙了蹙眉,刚要拒绝,突然发现自己口不能言,眼前一片眩晕,似乎整个人从一个地方瞬移到另一个地方。 待他再次视线清晰,看到的却是自己趴睡在桌面,温曦惊讶的在旁侧轻声唤他。 “皇上,您醉了吗?曦儿扶您回去休息好不好?皇上?” 突然,君镜下巴被重重撞了一下。 剧痛中,他才发现自己脑袋下面还有两个脑袋,只是周围太黑,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正是中间那个脑袋突然起身,撞到了他。 “对不起弟,我的心好痛,为何我这一生总是在吃爱情的苦,”游淮泽作西子捧心状,“问世间情为何物……下一句什么来着?” 景湛同情的看了看游淮泽,又转向月拂泠,“小月子,游哥好可怜啊。” 如果是月拂泠本人,此刻一定直接给游淮泽一拳,然后告诉景湛:他总是在吃爱情的苦,是因为一天不撩妹子他就皮痒,而且一撩一个败,这苦他不吃谁吃。 然而这会月拂泠已经不是月拂泠了。 君镜低头看到自己的手,就那么点大,知道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 他看到温曦正痴迷的看着自己的脸,手指缓缓触碰他的眉眼,顿时皱眉,丹棠这是做什么? 君镜拍了拍游淮泽的肩膀,“你和景湛去将丹棠支走,就说是朕……是皇上让你们这么做的。” 游淮泽大喜,“弟!你是决定背叛你主子,帮兄弟打赢这场爱情的战争吗?!” 君镜点头,“对,丹棠一定更喜欢你这样跳脱的性子,快去。” 游淮泽高高兴兴的拉着景湛就要过去。 景湛回头,“小月子你不去吗?” 君镜摇头,“不去,你们去将皇上扶进营帐,我去找高歌,在那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帐,包括丹棠。” 君镜说话自带帝王气场,让人不自觉服从。 景湛被安排得莫名热血沸腾,握紧拳头,“好!任何人不得进帐!” 目送游淮泽和景湛离开,君镜往黑暗中藏了藏。 丹棠自视甚高,哪怕小月子救过她,看白日里她的态度,对小月子也并无感激之意。 游淮泽与景湛都是官家少爷,丹棠便是心中不满,也做不了什么。 但小月子一个太监,却是人人都能欺得。 “温姑娘。”游淮泽硬挤到君镜旁边坐下,隔开温曦的手,深情凝望温曦,“对不起温姑娘,我也不想过来,但是我的心丢了,想来想去,只可能丢在你身上,我只能过来找一找。” 温曦眼底闪过愠怒,“游公子,我现在没功夫与你纠缠,皇上醉了,我要带他回去休息,请你让开。” 景湛忙道:“丹棠郡主,皇上下过令,要我们扶他进帐,等会高统领就来了。在那之前,任何人不得进皇上的营帐。” “怎么可能?!皇上怎么会提前知道自己会醉?”温曦目光锐利的看着景湛,忽然明白过来,“是那个小太监让你们来的吧?” 她的感觉没错,那小太监果然是个不安分的。 温曦冷着脸,“皇上需要人照顾,你们两个从来都是让人伺候,什么时候照顾过别人?要是伤了龙体,你们负得起这个责任吗?等明日皇上醒来,本郡主自会与他解释,是惩是罚,我一人担当,现在可能让开了?” 景湛有点被吓到,但是想到兄弟一体四个字,又鼓足勇气拦住温曦,“丹丹丹……丹棠郡主,不不……不行的,要等高统领……呃,来。” 景湛说着打了个嗝,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紧张的。 温曦咬了咬唇,这是难得能与皇上亲近的机会,她不能放过。 那个小太监的容貌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哪怕她努力的告诉自己那只是个身份低贱的太监,皇上再喜最多不过当是养个禁脔。 可一想到两人在皇宫里朝夕相处,她心中还是阵阵不安。 正在这时,高歌来了。 “拜见丹棠郡主,小侯爷。”高歌将君镜搀扶起,“卑职扶皇上去休息,郡主与小侯爷自便。” 温曦道:“高统领,让我进去照顾皇上吧。” 高歌道:“不必,夜深露重,郡主回去吧。” 温曦心里是怕高歌的,这人不苟言笑,只听皇上一人之令。 别说她了,就是在她哥哥和父亲面前,这人也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 温曦落寞的离开,游淮泽殷勤上前,“温姑娘,我送你啊。让我用炙热的爱意为你照亮回家的路!” 温曦一向在外人面前涵养极好,但此刻怒到极点,忍无可忍的回头,“游公子,游大人好歹也是三品高官,你作为他的独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但你跟一个身份低贱的太监整日厮混,还任由他安排你做事,你这样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 游淮泽满脸受伤,“那我要是不跟他玩,你会喜欢我吗?” 温曦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她虽然注定要嫁入皇家,但有几个追求者更显身份。 她点点头,“我会考虑。” 游淮泽却更伤心了,望天低喃,“老天爷,你好残忍,为何爱情与亲情一定要二选一?看来像我这样不平凡的人,爱情之路也注定不平凡。” 他咬咬牙,“为兄弟两肋插刀,为女人插兄弟两刀。我以后不跟他玩了!绝交!” 温曦露出满意的笑容,第一次朝着游淮泽走近一步,“游公子,你出身名门,如今又能言善辩,应当结交更多与你身份相配的朋友。至于那些身份低贱的,就该离他们远远的,一个眼神都不必给。” 游淮泽:“对!都是她影响了我的进步!难怪我怎么努力考试都不及格,找到原因了!我要远离她!我要让她知道,失去我她将失去整个世界!” 温曦笑容愈发甜美,刚要说话, 这时,不远处传来景湛的声音,“游哥,小月子说好的时辰到了,快快,鞭炮我都拿好了。” 游淮泽立刻跳起来,一边往回跑,一边回头对温曦道:“明天!明天我就跟他绝交,割袍断义,划三八线!温姑娘晚安~” 温曦简直不敢相信,震惊的看着游淮泽与景湛凑到一起,兴冲冲的跑向月拂泠,然后三人朝着黑暗的树林中走去。 如果月拂泠在场,一定会告诉她:信游淮泽那张嘴,不如信她是秦始皇给她打点钱。 漆黑的树林里,三个身影蹲成一排。 君镜听到一左一右齐齐的叹气声,实在忍不住,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炸屎啊,你提议的嘛老大。”游淮泽叹气,“但是这群宫人也太勤快了,周围什么都没有。” 君镜额角狠狠抽了两下,又听游淮泽道:“算了,湛湛,下次有机会再说,我们回去喝酒。不过弟啊,皇上喝醉了,你给他准备的爆辣小丸子和醋味鸡汤,他怕是喝不到。” 语气里颇为遗憾。 君镜摁了摁额角,气笑了,磨着后槽牙,“无妨,有的是机会。” 第38章 我只是犯了所有太监都会犯的错误 已是深夜。 君镜忍不住道:“你们不回去休息吗?” 景湛说:“不是你说的要玩一整夜的吗?游哥,原话怎么说来着?” 游淮泽:“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如嗨死。” 君镜闭了闭眼,道:“都回去休息,明晚再玩。” 游淮泽:“行吧。” 景湛:“好的。” 君镜望天,竟不知在这三人中,他的小太监竟是主心骨。 游淮泽非要送他回营帐后,才和景湛回去。 月拂泠与其他太监住一个营帐。 君镜等游淮泽和景湛回了自己营帐后,悄身离开了营地,来到一处树林中。 这会,他才能好好思考,到底他为何会上这小太监的身? 本来他以为是小月子身处危险时,他就会上身。 可今晚看来并非如此。 一共四次,时间、地点、他的行为、小月子的处境,完全没有任何规律可循。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每次上身的时间不长,且他每次上身完,头痛之症都有所缓解。 也不知是福是祸。 枫山树密,树叶遮挡了大半的天空,林子里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情况下,耳朵会变得格外灵敏。 君镜忽然侧身,一记飞镖擦着他的耳朵钉进他身后的树里。 紧接着,破空声不断传来。 君镜一手撑在树上,翻身而起,避开全部的暗器。 再落地时,周围杀意弥漫,人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唯剑光忽而闪烁,可判断出敌人有十几人。 黑暗中,有人开口道:“月拂泠,你既已无心江湖中事,还请交出伏羲古琴与门主令,日后相见,我等还愿尊称您一声琴主。” 君镜漠然开口:“若我不交呢?” 树林中死一般的沉寂。 没一会,一声低低的哨声,仿若号令,杀意扑面而来。 黑暗中,君镜背靠一棵三人环抱的大树,与敌人缠斗在一起,越打越心惊。 这些人个个武功高强,不在他之下。 只是不知为何,他们非常忌惮他,出招畏手畏脚,反而让他占了上风。 君镜不欲与对方多作纠缠,趁着对方十分忌惮于他,攻势愈猛,招招致命。 但对方却突然开口:“都停下。” 这群人训练有素,立刻撤招。 君镜也立刻退离五步,警惕的盯着说话那人。 那人说道:“门主,您招招留情,不愿意杀兄弟们,我们也跟您说句实话。” 君镜:“……” 那人似乎是用尽了全部勇气,说道:“近日北地四城城主被风翊帝调查,他们求到掩月门,开出高价求我们庇护。只要能保护他们离开风翊国,他们给的价钱够兄弟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但是他们只认掩月门门主,要看门主令。门主既以决定以身侍奉旁人,还请门主给兄弟们留条活路。” 君镜道:“送四城城主出风翊,这可是公然与朝廷作对。” 那人奇怪道:“门主你从来都瞧不起皇室中人,从前最喜给他们添堵,只是……只是后来不那么做了。” 君镜心里叹气:现在也没少给他添堵。 他沉默半晌,开口:“北地如今有官兵把守,且都是京都派过去的良将,你们如何能避开他们,将人送出风翊?” 那人嗤道:“风翊帝派去的官兵个个废物,挡不住我们。门主,门主令对兄弟们真的很重要。” 君镜根本不知什么门主令,道:“我不曾带在身上,过几日我会亲入北地。” “真的?门主你打算离开京都了?”领头的人似乎很高兴。 不等君镜回答,对面所有人纷纷扔了剑,跪地抱拳,齐声道:“我等恭候门主回归。” 对方来得快去得也快,君镜在原地等了好一会,确认对方离开后,才往营地走。 月拂泠,这个名字他听过。 不是什么掩月门。 是曾经有一次截获元宸国太子的密信,上面写着:不惜任何代价,找到月拂泠。 第二天,月拂泠醒来就觉得很诡异。 她居然在君镜的营帐里。 她望着已穿戴好的君镜,“皇上,你昨晚趁我睡着时候打我了?” 君镜:“?” 月拂泠:“我全身都疼,感觉昨晚跟人打架打了一整夜一样。” 君镜默然,他力气大,拳拳到肉,招招带风,只怕是这小太监的身体承不住他的力,才会觉得身体酸痛。 想到昨晚,君镜就想起月拂泠三个字,还有试图从他眼皮子底下救走北地四城城主的掩月门。 月拂泠惊呆了,“皇上,你这眼神……好像我欠你钱。” 君镜看着她,“听说你昨晚给朕准备了辣椒小丸子和醋味鸡汤?” 月拂泠怒斥,“游淼淼这个叛徒!” 她巴巴的望着君镜,无辜的眨眼睛,“皇上您大人有大量,我只是犯了所有太监都会犯的错误。” 毕竟,哪个打工人不想毒死自己的老板呢。 君镜睨她一眼,“朕看你还能倒腾出什么新的刺杀方式。赶紧收拾好出来。” 待君镜走出营帐,月拂泠撇了撇嘴,“被刺杀出被害妄想症了吧?天天觉得我要刺杀你。” 今日没什么大的狩猎活动,就是摆出架势投个壶赛个马。 对于月拂泠来说,这就是带薪出游。 从营帐出去,直接避开中间热闹的场地,准备去找游淮泽和景湛玩。 却在半路上撞到了丹棠郡主。 月拂泠吓得当场急刹车,好险没撞到丹棠郡主,两人之间就差一掌距离。 月拂泠连忙后退,“拜见丹棠郡主。” 温曦点点头,“月公公,我有点事需要你帮忙,这里都是男子,本郡主想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 “郡主您的婢女呢?” “她去替我办其他的事了。” 月拂泠扯了扯嘴角,“那还有其他宫女……” “公公不愿帮我吗?”温曦打断她。 月拂泠连忙摆手,“不是不是,郡主想让我做什么?” “随我来。” 月拂泠一路跟着温曦走进树林,左绕右绕很快就绕迷了路。 她左右看路,打算记记标志物,等她再回过头来时,走在她前面的温曦居然不见了。 月拂泠咽了咽口水,调头往回走。 一个时辰后,她默默看着眼前那颗被她缠了布条的树,十分平静的开口:“嗨,小白条,第五次见面了,怎么的不还白条就让人鬼打墙是吧?” 在同一个地方打转,此刻她的精神状态堪忧。 另外一边,君弦实在忍无可忍,放了暗号,和风立刻出现。 “她怎么还没来?”君弦问。 他伤口的血都快流干了。 和风也很迷惑,“不应该啊,按照丹棠公主带她去的路线,只要往回营地的方向走,一定会经过这里,没有其他的路。” 一主一仆陷入沉思,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第39章 我怎么瞎了? 月拂泠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她酝酿了一会,朝天怒喊:“救!命!啊!” 树林里安安静静,只惊起飞鸟无数。 月拂泠叹气,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她心惊胆战的挪向声音处,看到一匹通体墨黑的骏马正低头吃草。 刚才她听到的声音是它在一边嚼草一边打响鼻。 月拂泠跟看见亲人一样扑过去,“小黑啊。” 墨风吃草吃到一半,就见有人类攻击自己,刚要抬起后腿,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于是由着来人抱住了自己的马头。 月拂泠与它深情对望,“你也迷路了吗?” 墨风低声嘶鸣,调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月拂泠赶紧跟上,有马陪着,总比自己一个人强。 走着走着,她看到路边躺着一个身穿深蓝锦衣的男子。 似乎是受了伤,旁边地上大片大片的血迹,都快干了。 她走近一看,君弦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正巧,君弦从昏迷中转醒,正对上月拂泠俯身看去的视线。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阿月,你来了……” “诶?我怎么突然瞎了?”月拂泠两眼发直,一手拽着墨风的缰绳,一手在空中乱舞。 “肯定是看到了什么辣眼睛的东西,丑瞎了我的眼睛。”月拂泠手在空中摸索着往前走,脚准确无误的踩在君弦受伤的胳膊上。 月拂泠顿时惨叫出声,“我踩到什么了?小黑小黑我们快走,这山里有鬼!” 君弦一辈子的好涵养都用在此刻,压住了心底的咒骂。 该惨叫的是他好吗! 本来快要止住血的伤口,被她那一脚踩裂,痛得君弦脸色苍白,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眼看着月拂泠牵着马的身影快要消失,君弦颤声问:“阿月,你不爱我了吗?” 我爱你妈个der! 一句脏话就在嘴边,月拂泠默念:“爱国诚信友善和谐自由平等……” 念了十遍终于把脏话压了下去。 她脚步不停继续往前,“眼瞎果然会影响听力,我怎么什么都听不见了,小黑刚刚是你在叫吗?” 君弦的脸此刻跟墨风的毛一样黑,冷沉着眼,注视着一人一马的身影消失。 听到热闹的营地传来欢呼声,月拂泠终于走出了树林。 她一把抱住马头,“好黑子!来,我带你吃好吃的。” 这一趟她的包袱里除了一堆驱邪之物,就是她自己种的瓜果。 别的不好带,她带了一堆黄瓜,脆脆嫩嫩,汁水丰满,带着淡淡的香气,夏日解暑必备。 月拂泠懒懒靠在一棵树上,远远看那些公子哥射箭骑马。 自己咬一口黄瓜,又喂给墨风一口。 每次墨风都会把剩下的黄瓜全部咬走,好几次差点咬到她的手。 她一边吃一边思考,君弦有问题,以后离他远点。 丹棠郡主好像也不太喜欢她,也离远点。 “黑子,以后咱俩过吧,你配合我一下,我从皇上那把你偷走。” 墨风正埋头吃得龇牙咧嘴,吃完了还舔着马脸咬她手上剩下的。 远处,君镜注视着月拂泠的背影。 身侧,高歌禀告道:“皇上,只听说北地有座掩月山,山上贼匪肆虐,从来没被剿灭过。” 君镜道:“去安排一下,朕要亲自去北地,微服私访。” 君镜只告诉高歌月拂泠来自北地和北地四城城主逃亡的事,并没有说自己是如何知晓的。 高歌不免担忧,“皇上,会不会是引君入瓮之计?” 君镜道:“你是想说,是小月子故意在博取朕的信任后,将朕引向北地?你觉得……他有这个脑子吗?” 高歌顺着君镜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月拂泠铆足了劲,正从墨风嘴里抢吃的,全身发力,咬牙怒道:“最后一根了!你给我松嘴!” 高歌叹道:“臣这就去安排。” 君镜沉默片刻,问道:“方才,他与皇兄说了什么?” 高歌道:“什么也没说,他……小月子还装瞎踩了六王爷伤口一脚。” 君镜眼底盈起笑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他看着远处气喘吁吁追着墨风谴责的身影,道:“去安排吧,朕很好奇,朕的贴身太监到底是什么人。” 月拂泠还没玩够,君镜就以丹棠郡主受惊吓为由,结束了狩猎。 回城时,温曦的婢女兰宁十分不满,“皇上怎么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您被赵玉成下药的事,若是有心人传出去,这不是平白辱没郡主您的名节吗?” 温曦坐在马车里,手指揪了下衣服,道:“皇上说了若听到谣言就惩治在场所有人,不会传出去的。而且……而且皇上是为了惩治赵家,赵玉成被关牢狱,赵家无主,已构不成威胁。皇上这是为了大局,我……我牺牲点也无妨。” “可皇上要说早该说了,偏偏隔了一日才说,谁能不多想。”兰宁愤愤不平。 温曦小脸白了一瞬,想到了什么,随即又摇头,不可能! 皇上不可能是为了那小太监出气,就因为她引他去树林吗?她又没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 不可能。 皇上不可能知道。 皇上一定是为了大局,为了国家。 一定是。 队伍久久不出发,温曦掀开车帘往后看。 月拂泠两只手臂分别被游淮泽和景湛抱着。 游淮泽:“弟,跟我坐,我爹跟他的同僚一起,我自己一个马车。” 景湛:“小月子,你跟我一起好不好?我让我爹骑马。” 上马车上到一半的老侯爷,将脚撤了回来,牵了匹马,“本侯的好大儿啊,为了让你娘看到本侯骑马的英姿真是煞费苦心,不错不错。” 月拂泠甘拜下风,她可算知道景湛的傻白甜从哪里遗传的了。 不远处,君镜的声音传来,“还不过来伺候?” 月拂泠只得忍痛全部拒绝,丢下一句,“下次一定。”就跑到君镜身侧。 温曦眼睁睁看着月拂泠进了明黄御辇,唰得放下车帘,手指微微发抖。 回到皇宫,月拂泠屁股都没坐热,就听君镜说:“去收拾一下,即刻出发去北地。” 月拂泠指着自己:“我也要去?” 君镜似笑非笑的看她,“必须去。你不是说北地一定适合种小麦吗?朕带你亲自去试试。” 月拂泠欲哭无泪,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皇上,奴才退了,这一退就是一辈子,皇上保重。” 君镜:“你的病不想治了?” 月拂泠膝盖一软,趴到地上。 造孽啊! 在月拂泠堪比冤死鬼的怨气攻势下,君镜给了她一日时间。 一日过后,她扛着两个包袱跟着富家少爷打扮的君镜走在街道上。 月拂泠在经过极力争取后,自己也是少爷打扮。 走了一阵她把包袱塞给君镜,利落的打开手中的扇子,冲向街道左边的一人,开口呼唤,“游兄!” 又向街道右边的一人拱手,充满感情的高声呼唤,“景兄!” “月兄!” 三人均是一身白衣,手持折扇,风流倜傥,从三个方向跑到街道中间,呈三角形对着彼此拱手,“久仰久仰。” “幸会幸会。” “客气客气。” 周围的百姓纷纷看过来,都以为是什么名人雅士的会面。 三个显眼包站成一排,折扇齐齐一展,唰的一声,极有气势。 游淮泽指着一旁的湖水,铿锵开口:“鹅!鹅!鹅!三只鹅!大白鹅!” 第40章 来儿子,给皇上比个心 月拂泠和景湛齐齐往左看他,然后两人相携扭头跑路。 “景兄都怪你,认错人了吧,这人谁啊?跟我们不是一个水平的。” “怪我怪我,离此人远些。” 游淮泽:“……” 人群外围,高歌默默接过君镜手上的包袱,小声道:“皇上,臣还是在明处跟着吧。” 君镜闭眼,“嗯。” 为免惹人怀疑,一行人共用一个马车,高歌在外当马夫。 马车极大,容纳十个人不成问题,四个人在里面打滚都够。 脚下铺着柔软的细毯,四周也不知什么材质做的,靠上去软乎乎,两侧还有抽屉设计,装满了零嘴小吃。 君镜看向景湛,道:“阿湛。” 景湛缩了缩脖子,“九哥。” 君镜:“离家出走?” 景湛脑袋垂得更低,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留了字条,我说与九哥在一起,爹娘不会担心的。” 月拂泠察觉到君镜投过来的危险视线,甜甜一笑,操控着游淮泽的双手,“来儿子,给皇上比个心。” 游淮泽坐在毯子上,扭着身子在脑袋上比了个大大的心,龇牙笑得见牙不见眼。 君镜嘴角一抽,“都给朕滚出去。” 于是,高歌手上的缰绳被一分为四。 马车大,在前牵引的马就多。 八匹高头大马在前,本该有至少两个马夫操控。 也只有高歌,才能一人控制缰绳还能让马车行进得如此稳当。 在月拂泠等人离开京都两日后。 兰宁匆匆忙忙跑进将军府,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郡……郡主,皇上……皇上微服出宫了!” 温曦手里抓着一把鸟食,正在逗鸟,闻言笑道:“皇上时常如此,你慌什么?” 兰宁焦急道:“那个叫小月子的太监也去了。” 从枫山回来,温曦就让兰宁去打听小月子的来历,兰宁就知道郡主很在意这个奴才。 果然,温曦脸色变了变,道:“你从哪知道这个消息的?皇上既是微服,必定不会让人知晓。” “奴婢也是在采买的时候。碰巧遇到六王爷府的人,他们说漏了嘴,否则奴婢也不知道。” 温曦喃喃道:“那是真的了,以弦哥哥的能耐,肯定知道皇上去哪里了。” 温曦一把扔掉鸟食,“去六王府。” 从京都到北地,一共行路了半个月。 繁华雕楼逐渐消失,路两旁的绿色也逐渐减少。 进入北地,绿色草树更是少得可怜,大多树木枝丫干枯。 烈日当头,月拂泠还以为自己到了沙漠。 但实际不是,月拂泠的专业本能,下地就摸了把土壤。 难怪树木大多枯死,土壤有问题,除了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植物,其他植物很难存活。 北地分为四城,最繁华的一座城叫夜宴城,以夜间街道比白日还热闹而出名。 月拂泠几人就准备住在这座城里。 夜宴城最大的客栈。 “几位客官,住店还是打尖?”小二笑呵呵的迎上来。 高歌掏出一锭金子,“住店,最好的上房。” “好嘞,您要几间房?” 高歌又从包袱里掏出一锭金子,“客栈我们包了,已经住下的便住着。” 小二高兴得手舞足蹈,“好嘞,楼上都是干净的上房,您几位随便挑。小的这就去给客官准备酒菜。” 一路上虽然马车舒服,吃的住的也不差,但毕竟长时间的旅途,几个人是真累了。 就连月拂泠也蔫蔫的跟在君镜身后,“少爷,我不吃了,我不想再猝死一遍了。” 说完,也不等君镜搭话,随便推开一间房,就倒在床上,状如死猪。 游淮泽和景湛跟她一样,挑了月拂泠一左一右的房间睡去。 君镜便让小二撤了酒菜,准备热水沐浴后,也进了房间休息。 月拂泠正在做美梦的时候,楼下传来摔东西的声音以及凄惨的求饶声。 随后又是女人的尖叫声和孩童的大哭声。 她被吵得睡不着,翻来覆去楼下摔东西的声音越来越大。 她愤怒的推开门,朝楼下喊:“吵什么啊!” 喊完她也看清了楼下的情形,瞌睡顿时全吓飞了。 这是遇上入室抢劫了啊。 十几个提着砍刀的大汉,把桌椅砍成两半,地上铺着一块布,堆满了金银玉石。 旁边小二和掌柜缩在一团瑟瑟发抖,住在一楼的一家四口哭喊不止,那父亲似乎是抗争过,手臂正在流血。 十几个大汉杀气腾腾的抬头看月拂泠。 月拂泠一声:“皇上救命啊!”即将脱口而出的一瞬间。 下方一群人纷纷开口:“门主?门主回来了?” “好像真是门主,可她居然没动手杀人,又不太像……” 月拂泠看出这帮人好像是把她认成了什么大佬,腰板瞬间挺直,摆出装逼气势。 一般大佬都是要从楼上飞下去的,她低头看了看高度,转身走向楼梯。 下方的人见她下来,满脸警惕,纷纷往门口的方向退。 退着退着,最后方传来惨叫声,一个接一个的大汉被踢飞到柱子上。 月拂泠看清从门口杀进来的两人,惊喜出声:“少爷,高……高马夫!” 高歌拿剑的身影晃了晃,这群强盗武功一般,两人很快将他们打得落荒而逃。 君镜也没有去追,快步奔至月拂泠身侧,额头一片细汗,呼吸不稳,“下来做什么?有没有受伤?” 第41章 凭空消失 “没,没有。”月拂泠很少见君镜这么着急的模样,呆了一下,问道:“你们怎么从外面回来?” 君镜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蹲下身检查了那一家四口的身体,吩咐月拂泠:“给他包扎一下。” 月拂泠利落的给男子止血包扎。 男子十分感激,“多谢几位公子了,否则我们一家四口只怕是要命丧于此。” 他的妻子擦了擦眼泪,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递给月拂泠,“公子,我们是穷苦人家,没什么钱。这香囊是我女儿做的,里面装了些花花草草,没什么用处,就是闻着香,还望您不要嫌弃。” 妇人身后,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怯生生的望着月拂泠。 月拂泠接过香囊,笑道:“谢谢你们啦,快回去休息吧。” 两夫妻连连道谢后回了房间。 高歌走过来,说道:“我与少爷出门逛了逛,听说有贼匪劫客栈才赶回来。” 一旁的掌柜走过来对着君镜与高歌拱手道谢,“多谢二位侠士,不然今晚我这店只怕要出人命哦。” 月拂泠问道:“这帮人是强盗吗?这么嚣张,掌柜你这店可是在闹市啊。” 掌柜苦笑,“掩月山上的贼匪哪里管这些哟,他们想抢就抢,想杀就杀,谁也管不了。” 小二附和道:“以前还有个贼匪头子,偶尔还管束他们,不要他们乱杀人,他们管头头叫门主……” 小二说着,忽然收了声,高歌追问:“后来呢?” 小二胆战心惊的看了眼月拂泠,小声道:“自从一年前,听说是贼匪头子离开了北地,这帮贼人便愈发的无法无天,杀人放火,抢砸掳掠,什么都干。” 君镜扫了月拂泠一眼,问掌柜:“这种抢劫时常发生?” 掌柜点头,“经常,不过北地城多,轮到我们这差不多一个月一次,每个月都心惊胆战的,哎,这日子。” 看起来掌柜确实比较适应被抢劫,很快就收拾好被砍坏的桌椅,安抚客人,客栈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他们心里是否平静就不知了。 君镜房内,高歌端着饭菜走进来,“皇上,吃点东西吧。” 君镜抬眸看他,“高歌,你觉得掩月山上那个大魔头,会是小月子吗?” 高歌道:“皇上应该觉得不是吧?” 否则,怎么会担心一个在北地无敌手的大魔头打不过贼匪。 君镜看着对面禁闭的门窗,那是月拂泠的房间,“人们口中的他,与朕认识的他,判若两人。” 高歌道:“确实。” 据他们出去打听的消息来看,那掩月山上俨然就是个魔窟。 杀人、抢劫、抢劫民女、杀害官员,无恶不作。 所谓穷山恶水,北地因着赵家的一手遮天,让百姓日子艰难,落草为寇者众多也不奇怪。 掩月山地势复杂,官府的许多次围剿都损失惨重,最后再不敢剿匪,也让掩月山上的贼匪行事越来越恶毒。 渐渐地,许多通缉犯也落草于掩月山,掩月山逐渐变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地方,宛若人间地狱一般的存在。 只要被他们掳进去,就没有活着出来的。 方圆二十里的百姓都迁离家长,到别的地方定居。 对于北地来说,掩月山这三个字就代表着恶。 直到三年前,掩月山突然出了个掩月门,还有了个门主。 原本一山二十多个寨子的势力,全部归顺一人。 掩月门门主从未露过面,他似乎并不管束手底下的人,杀人越货依旧猖獗。 只是听闻他某次下山看到一路的尸体残肢和鲜血,便下令以后不许杀人。 或许他只是因为尸体挡了路,但这一句话却救了北地许多百姓的性命。 但好景不长,一年前那门主离开了北地,还带走了一批心腹手下。 剩下的掩月山贼匪再次开始烧杀抢掠,手段更加残忍。 只是这一次再没有那武功高强的门主来管束他们。 整个北地的人人心惶惶,官府不作为,城主不管事,人人都抱着过了今日没明日的想法。 所以每到半夜,北地的集市都非常热闹。 与其说是集市,不如说是群魔乱舞。 男男女女,衣衫不整,当街醉酒,随地而躺,赌身赌命赌家人,卖笑卖身卖尊严。 君镜一晚上不知被骂了多少句狗皇帝。 人们不知该骂谁,只知道骂那坐九五之位的人就对了。 翌日清晨,游淮泽推开房门,伸了个懒腰,看向右侧揉着眼睛出门的景湛,“湛湛,睡得好吗?” 景湛点头,“昨晚好像楼下有点吵。” 游淮泽惊讶,“没有吧?我什么都没听到啊。” 他说着就去拍月拂泠的房门,“弟,昨晚你听到了吗?” 没人应他。 游淮泽狂拍一气,把门拍得噼啪作响,便是里面睡头猪也得被吵醒。 然后,他把景湛拉到月拂泠门口,自己往一边躲。 然而等了半天,房门依旧没开,里面动静都没有。 君镜在游淮泽第一次敲门时就在对面看着,心底闪过不安。 在游淮泽准备放弃的时候,他一脚踹开了月拂泠的房门。 “别!弟,我弟睡觉呢,都别进来,弟你快起来啊弟!卧槽!我弟呢?” 游淮泽原本张开双臂拦在门口,回头看到空荡荡的房间,人都傻了。 君镜脸色变得难看,手在床上摸了一下,“凉的。” “包袱也还在。”景湛指着窗边。 游淮泽:“难不成出去逛街了?” 君镜道:“不会,他身上没银子。” 游淮泽瞬间被带偏,“为什么没有?” 君镜看他一眼,“就为了不让他乱跑。” 可人还是不见了。 高歌听到消息,已在周围查了一圈,说道:“墙外没有任何攀爬痕迹,墙根也没有,只可能是从房间里消失的。” 门口,那被踢得断裂成两截的门栓,在宣告着昨夜这门没有从里面打开过。 一个人,仅仅后半夜的时间,凭空消失在了房间里。 君镜从房间里拿了剑,“去掩月山。” “等等,少爷。”高歌道:“我们不知该如何上山,掩月山太大,漫无目地的找是找不到的。” 君镜眸底酝酿着风暴,“温倦到哪了?” 他仿佛听到那个看见老虎都怕的小太监在喊:皇上救命啊。 第42章 掉进了恶人窝 月拂泠的确在喊救命。 鬼知道为什么她一觉醒来就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然后有两波人就莫名其妙的在她面前打起来了。 她果断再次闭上眼睛,起猛了。 出现幻觉,重起一遍。 “祝逸,你竟敢绑架门主,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幸好我早派人盯着你,否则竟不知你胆子如此之大。” 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举剑指着对面的男人。 名叫祝逸的男人一脸阴沉的笑意,被剑指着喉咙也毫不在意,嗤笑道:“白桑,你还真是条忠心耿耿的狗,他走的时候都不带你,你还一口一个门主。” 名为白桑的年轻人冷着脸,“是我自愿留下,就是为了防你这种阴险小人。这些年你日日惦记伏羲古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了古琴发现根本拨不动琴弦,只能乖乖的还回来,现在听说门主回来了,又将主意打到了门主身上,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月拂泠在心里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祝逸倏地转过头看向她,“哟,门主醒了。不对,还是叫琴主吧,毕竟如今掩月门四分五裂,除了白桑这条狗,谁还当你是门主?” 白桑见月拂泠醒来,不好收剑行礼,只点点头,道:“见过门主。门主,林高带手下去了风翊京都与你交了手,回来便说您打算回北地,祝逸这厮提前安排了人,暗中下药将您绑了回来。” 祝逸冷笑,“白狗,你自己睁大狗眼睛看看。他已经不是当初的琴主了,一年前他在外重伤,随后就离开了掩月山,只怕就是害怕自己武功不济被老子杀死。” 白桑突然变得激动,“不可能!门主永远是最强的!他只是懒得亲自动手,但是今夜,你一定会死在门主手上!” 月拂泠咽了咽口水,她到底是什么门门主啊? 她现在只想对上帝喊阿门。 按这两个人的意思,是把她当成了武功高强的老大,或者是原主身份就是这里的老大。 月拂泠想哭,好好的山大王不当,跑去当什么太监啊! 她慢慢坐直,发现自己被绑着,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绑她来的祝逸哈哈大笑,“白桑,你自己看,他连绳子都挣不开,他现在就是个废人罢了,门主?他也配!” 说着,他一掌拍开白桑的剑,提着一把斧头冲向月拂泠。 月拂泠感觉自己已经使出了洪荒之力,但是这破绳子就是挣不开。 眼看着那挟裹着强大内劲的斧头即将落到她脑袋上,两柄剑同时从左右两侧伸过来,扛住了斧头。 “铛!” 兵刃相接的声音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其中带出的内劲让在场所有人都耳鸣了一瞬。 与此同时,巨大的冲击力在月拂泠额前荡开,吹起她两侧的发丝。 祝逸和来抵挡的两人纷纷被这股力冲得回飞,摔在地上吐血不止。 祝逸吐完血,看到毫发无损的月拂泠,脸色大变,“你……你竟是故意的!” 月拂泠眨了眨眼睛,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来护她的其中一人撑着剑起身,吐了两口血后,艰难开口:“祝逸,你偷听人说话也要听完。我等在枫山与门主交手,若非门主手下留情,我等已然命丧当场。便是不留情,以门主用出的五分力,你也不是他的对手,你真以为门主不管你是因为打不过你吗? 你也看到了,你我与林忧三人内劲对撞,那般大的冲击力,除了门主,还有谁能离那样近而毫发无损?” 月拂泠:“???” 枫山? 什么时候的事? 她是不是掉线了啊? 剧本都不给,让她硬演? 这时,救下她的那人面朝她跪下,“请门主恕罪,林高带兄弟们等自立门户只是想让兄弟们过好日子,不敢背叛门主。方才并非故意不动,只是以为门主打算自己清理门户,想来门主是在看兄弟们的忠心,林高愚钝,动手太迟,还请门主恕罪。” 林高的手在发抖,幸好他聪明,看出门主是在考验他们。 如今掩月山势力一分为四,谁服从得慢,谁就得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月拂泠身上,狂热的、敬畏的、害怕的…… 寂静中,不知是什么鸟叫了两声,叫得人心头发紧。 月拂泠终于开口:“都来齐了?” 她勾了勾唇,声音清凉慵懒,“谁绑的我?自己来松。” 这话落在众人耳朵里,那就要找罪魁祸首。 祝逸踢了一脚旁边的手下,“还不赶紧去!” 那手下吓得腿都软了,扑通跪地,“门主饶命啊,门主饶命,小的也是听令行事……” 说着,他声音越来越小,对上月拂泠似笑非笑的目光,爬着过去。 月拂泠嘴角都要笑抽抽了,这人才爬到她脚边,抖着手给她松了绑。 幸好她工作勤劳,啥也不干就专心看君镜平时在御书房怎么吓唬官员,他就是这种表情。 做完表情之后还有一句话。 “看来是我太宽容,让你们一个个的,都敢在我面前藏心思,当我看不出来么?” 这话一出,就连白桑也跪了下来,“门主饶命。” 月拂泠吐了口气,她站在台阶上,下方跪了一地的人。 她这才发现她在山里,所在的地方是依山而建的寨子,放眼望去绵延不断,不知道住了多少人。 寨子外面挂着刀剑枪各种武器,有的刀戟插在地里,上面挂着还在滴血的尸体,没插尸体的的兵刃上也糊着不知道多少层的干涸血迹,仔细看墙角还有几团带血的长发。 在看到一根棍子下面插着的婴儿尸体时,她一句国骂险些脱口而出,这特么什么恐怖片现场? 月拂泠还不知道掩月山是个什么地方,她只知道跪在她面前的这些人,都是恶人。 不知道她自己是不是也…… “门主,祝逸对您不敬,可要我杀了他?”白桑突然开口。 月拂泠表面云淡风轻,“杀了多没意思。” 内心疯狂咆哮:杀了人家鱼死网破怎么办? 鱼不一定死,但她这张网一定会破得稀碎。 第43章 小东西长得真别致 正在月拂泠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时,祝逸的一个手下跑上山,道:“老大,这个月的供奉抓回来了,今晚就安排您……” 那人说到一半看到祝逸跪在地上,忽然住了嘴,恐惧的望向唯一站着的月拂泠。 月拂泠远远看过去,那人身后,十几个女子害怕的挤在一团,大多看起来才十四五岁。 只有两个女子,个子高大,在一群弱小女子中间格外显眼。 见月拂泠盯着那群女子看,祝逸突然阴恻恻的开口:“门主是想保她们吗?那可不行,您想走就走,一回来就想命令我们,我手下还有几百来号人,要是就这般轻易服从,我还如何让兄弟们服我,门主勿怪啊。” “况且。”祝逸撑着斧头站起来,“门主到现在都不曾动手,我很好奇,门主的武功还在吗?” 林高冷嗤,“我亲自与门主过过招,门主想捏死你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祝逸,你真是不自量力。” 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就没有几个怕死的。 特别是祝逸这种野心勃勃的人。 他随意抹掉嘴角的血,“你打了不算,老子亲自打了才算。门主,出招吧,死在你手上,老子心服口服。但你要是死在我手上,就要用伏羲古琴打开地下之门。” 月拂泠道:“你自己不会开?” 祝逸以为她在嘲讽自己,咬牙道:“你分明知道,伏羲古琴只有你一人能拨动琴弦!反正你根本不在乎里面的财宝,拿出来分给兄弟们又如何?” 财宝? 月拂泠大概摸清处这个叫祝逸的人在想什么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哪里都适用。 月拂泠深吸一口气,冷静! 就当他们在医闹。 她把手背在身后,作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实则手指甲紧紧掐在掌心,才能维持自己表面的云淡风轻。 她走到祝逸面前,不屑的扫了眼他手上的斧头,嗤道:“死到临头了还在惦记财宝。” “门主这话是什么?” 月拂泠没有理会,走到那群女子面前,一个个的看过去,“这就是你想取我而代之的理由?就为了这些……哎哟哟哟,小东西长得真别致。” 月拂泠突然看到一张脸,吓得好不容易装起来的气势瞬间消散,差点嘴瓢,好险才稳住。 众人的目光从她身上转向那女子,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那女子,身影高大,肩膀比一些男人还宽,头发长到腰间,乱糟糟的打成死结,脸上全是黑麻子就算了,嘴唇右下还有一个小拇指那么大的黑痣,黑痣上面还有几根长毛。 偏偏还浓妆艳抹,嘴唇被涂得大红,眉毛跟眼睛一样宽,龇牙一笑,仿佛看到恶鬼现世。 祝逸一脚踹飞手下,“你眼睛让狗吃了?老子再是不济,也不要丑成这样的,你要吓死老子。” 手下很委屈,“老大,夜宴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戒严,人不好抓。但这个好抓,他在路边找人,虽然丑了点,但是够骚,嘴巴很会说话。快点跟老大说句话,不然我杀了你。” 那女子转过身,笑容羞涩,深情款款的望着祝逸:“我一直觉得我是个特别完美的人,直到遇到你,我才发现我有一个特别大的缺点,缺点你。” 祝逸:“……” 那女子声音尖细,眼神勾人,温柔道:“本来我想行走江湖,但见到你之后我只想去一个地方,那就是……你心里。” 说完,给了祝逸一个飞吻,害羞的扭着身子,“你好坏,偷走了我的心,让我以后怎么办?” 月拂泠看着祝逸嘴角连带着脸皮都在抽搐,背身捂住了脸。 但是他那手下却听得津津有味,看着那女子的眼神十分痴迷,羞涩的傻笑,“老大,你看,我就说她说话特别好听,虽然长得丑了点,但是属下觉得还可以,越看越好看。” 祝逸胸口剧烈起伏两下,怒喝:“给老子滚!” 眼看着祝逸要把怒火转移到那女子身上,月拂泠立刻正色,开口道:“方才他说夜宴城戒严,祝逸,你可知是什么意思?” 祝逸不屑一笑,“不过是那帮子废物官员走个过场罢了,难不成他们还敢攻上掩月山不成?” “他们当然敢。”月拂泠面色严肃,“知道我为什么回来么?你以为我愿意回来与你打交道?” 这话让白桑和林高两人都不由得严肃起来。 是啊,当初门主走得坚决,根本就没有再回来的意思。 本来门主对这里也没有感情,回来还要被祝逸这般针对,又何苦回来? 以门主的能耐,在京都也可以过得很好,又回北地做什么? 月拂泠见稳住了他们,舒了口气,道:“你们藏在这掩月山上,所抢所得,也就只有四座城的范围。四城被京都打压,穷苦之地,你们还能抢多久?” 白桑犹豫着问:“门主的意思是?” “不如就干票大的!”月拂泠指着远处,指点江山,“我已经在京都把一切情况都摸清楚了,当今皇上就是个废物,只要掩月山团结一致,以北地为据点,拿下整个风翊不是问题!以后风翊国就改名叫掩月国!” 白桑瞪大眼睛,“门主您要造反?为何?” 月拂泠冷哼,“反就反,还需要什么理由?到时候,整个风翊的财宝随便你们抢,总比躲在这穷苦北地强。” 祝逸眼神狂热,“门主此话当真?” 月拂泠:“不信你可以自己派人下山打听,风翊皇帝暗中来了北地,只要在北地截杀他,再控制官府,从此以后北地就是掩月山的属地,待时机成熟,杀往京都,谁人能挡?” 月拂泠把一众人说的心潮澎湃。 哪个山贼不想统治天下? 哪个男人不想称王称霸? 月拂泠自己也怪激动的,但是她总觉得有一股异样的视线在盯着她看,她四处找又找不到从哪里来的。 她忽视掉奇怪的感觉,站在山边激扬文字,“乱世出英雄,是英雄就要有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干劲,不然算什么男子汉!” 她那早还给语文老师的文学素养突然爆发,想起了一句诗:“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众人被她说得激动不已,虽然听不懂,但是看起来很有气势,纷纷拍手叫好。 林高心潮涌动,激动得脸通红,“门主说得对!我们掩月山的人,哪个身手差了?随便拎一个出去都能独当一面,凭什么要屈居人下!男人就该有此格局,争夺天下!” “有道理!” “说的对!” “反了!” “反了他!” 耳边声声的高喊震耳欲聋,月拂泠这才发现掩月山上这么多人。 大概是听说她回来,这一会已来了上千人,有的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影影绰绰的散在四周振臂高呼。 月拂泠咽了咽口水,完蛋,动静搞大了。 可千万别让君镜知道。 这可不是天牢里,天牢里再口嗨那帮人也逃不出来。 但是掩月山上除了贼匪就是通缉犯,他们真干得出来造反的事。 第44章 她心态崩了 她对白桑说:“把这些女子带去我的住所,大敌当前,大业为重,美色误国,在杀掉君镜之前,谁也不许碰女人。这些歪瓜裂枣,哪里比得上风翊帝的后宫美人?” 白桑:“是,属下遵命。” 祝逸没说什么,只一直用探究的眼神盯着月拂泠。 又鼓舞了几句后,月拂泠道:“你们自行思考,给你们一晚上的时间,愿意跟随我反的,明晨来我门前,不愿意的,我也不勉强,你们依旧可以待在掩月山。” 说完,她跟在那群女子的队伍最后。 白桑不带路,她压根不知道自己住哪。 到了住所,月拂泠点了点那两个个子最高的女子,道:“这两个跟我进来,另外的你们安排她们住下,我留着还有用。” 白桑:“是,门主。” 进了屋,月拂泠一口气才彻底松掉。 她抬手撕掉游淮泽脸上那块黑痣,“看不顺眼很久了!” 游淮泽哎哟一声捂住脸,角色还没转换过来,声音依旧尖细,听得人头皮发麻,“哎哟~大哥你轻点。” 外面,白桑的手下轻声道:“门主似乎不同了,以前他从来不近女色的。” 白桑摇头,示意他噤声。 离开月拂泠住所好远,白桑才说道:“门主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这件事不要说出去。” “是。” 屋内,月拂泠躺了一会,才看向另一人,“湛湛,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吓到了?” 跟游淮泽一起扮成女子的,就是景湛。 但是景湛没在脸上抹乱七八糟的东西,头发也只简单束起,穿上女装,还颇有几分清冷出尘的味道。 她站到景湛面前,仰头看他,“湛湛你怎么一下长这么高了?你明明跟我一样高,你背着我买高跟鞋了?” 游淮泽在景湛身后一个劲的给月拂泠使眼色。 月拂泠看向他,“你眼睛怎么了?” 游淮泽以头撞墙,明智的往墙角处退了一步。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自景湛口中发出,“朕一刻没看住你,你就成叛军首领了?” “哎哟我滴妈。”月拂泠被吓得心肝儿一颤,跳到游淮泽身边跟他在墙角挤成一团。 君镜声音不紧不慢,“朕是废物?” 月拂泠:“不不不,我是废物。” 君镜:“风翊国改为掩月国?” 月拂泠:“不不不……嘤~皇上我错了。”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君镜踱步到书柜旁,随手抽出一本书,“书没白读。” 月拂泠:“呵呵呵呵呵……” 她用手肘给了游淮泽一击,怒道:“你跟我眨眼睛干什么?你倒是早说啊。” 游淮泽委屈,“皇上不让我说,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 说着,游淮泽都有点想哭。 一开始他只是有一点害怕君镜,但是有月拂泠在,这点害怕很快就会被快乐取代。 但是月拂泠消失的这一天一夜,他全程见识了君镜身为帝王的残忍和冷漠。 现在他是真怕。 “一天一夜?”月拂泠诧异道:“我消失了这么久?” 也就是说,她在客栈已经是昨晚的事了。 游淮泽狂点头,悄悄觑了眼君镜,小声说:“一开始你突然从房间消失,我还以为你被鬼抓走了。后来也不知道皇上他们做了什么,反正就发现我们去的那家店是黑店,半夜的抢劫只是为了确定你在那家店,那对夫妻给你的香囊里面有迷药,客栈的每间房都有暗道通往掩月山脚下。” 说着,游淮泽还请示君镜,“皇上,我没说错吧?” 君镜翻着书籍,颔首:“继续。” 游淮泽道:“然后皇上……砍了掌柜的手脚和……反正就是用了点手段,他就说今天有一批女子送往掩月山,我们就来了。” 月拂泠小声问:“那为什么要扮成景湛的样子啊?” 她心态崩了啊。 也就是说,她刚才煽风点火的时候,君镜就盯着她呢。 难怪她总觉得有人在试图用眼神把她切碎。 君镜合上书,垂眼看她,“你是想看朕扮女子的模样?” 月拂泠:“呵呵呵呵……不敢不敢。” 君镜在房里四处看了看,“这就是你住的地方?” 月拂泠有苦说不出,“皇上。我说我完全不记得,他们可能找错人了你信吗?” “信。”君镜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毕竟这间房实在太整洁,跟你丢三落四,杂乱无章的习惯完全是两个人。” 月拂泠:“……我……也没有吧?这样讲多让人难为情。” 君镜睨着她,“那朕问你,你把朕的玉玺收哪去了?” 月拂泠挺起腰想了半天,在君镜那“朕还不知道你”的眼神中再次缩成一团:“……忘了。” 游淮泽默默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他弟能活到现在也是个奇迹。 君镜没再理她,打开衣柜,里面挂着三四件黑色的束身劲衣,全部都是男装。 月拂泠也看到了,忍住了没去摸自己的下面。 有时候真的会怀疑自己的性别。 屋子很大,但是东西很少,一张石床上面铺着草席,被子都没有,一方书桌放着笔墨,墨早已干了。 挨着床的一面墙立着书柜,上面摆满了书。 月拂泠见君镜半天没动,跟着凑过去。 书柜十分整齐,但只有一本书有一半斜在外面,像是匆匆插进去就离开了,都来不及摆正。 君镜抽出那本书,书页一股陈旧的味道。 “半魂之体,帝运之器。半魂者,年二十终,若……诶怎么被撕了?” 君镜推开身前的脑袋,翻到下一页。 这本书被撕了大半,只留下几页,那几页的文字还晦涩难懂。 月拂泠巴巴的望着君镜:“皇上,写的什么?” 君镜垂眸扫她一眼,道:“讲半魂之体是什么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自己看。”君镜把书扔给她。 月拂泠蹲到游淮泽身边,两个人埋头研究。 游淮泽提了一个建议,“弟,你书拿倒了吧?要不反过来看?” 月拂泠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我竟然跟一个不及格的人讨论学习,我疯了。” 游淮泽不乐意了,“我怎么不及格了?经过我的努力,我60飘过好吗?” 月拂泠:“那是你努力的结果吗?那是你老师努力的结果。我亲眼看到她在办公室为了给你找加分点,把卷子看了十五遍!头发都挠秃了。” 游淮泽一脸感动:“真的?” 月拂泠懒得理他,问君镜:“皇上,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君镜道:“自然是安排造反大计。” 月拂泠:“……” 很好,皇帝自己造自己的反。 这事不载入史册,史书都白写。 第45章 你聋的传人是吧 君镜一来,月拂泠莫名的心里安定了不少,难得殷勤的把床铺收拾干净,“皇上,您休息吧。” 君镜现在书柜前,不知道看到什么书,十分入迷,头也没抬的说:“你睡。” 床铺睡一个人刚好,睡两个人则必须要肩膀靠肩膀的挤着。 月拂泠看向游淮泽,游淮泽缩在墙角,“我不睡!我好不容易梳好的发髻,不能乱!” 月拂泠翻个白眼,闭上眼睛,耳边听着君镜的翻书声。 不知过了多久,君镜的翻书声突然停下,月拂泠倏地睁开眼睛。 君镜正看着她,“睡不着?” 月拂泠:“不瞒皇上,我时常穷得睡不着。” 君镜重新低头翻书,道:“怕了就说。” 月拂泠轻咳一声,“就……一点点吧。” 游淮泽:“是,就亿点点。” 月拂泠冲他扬了扬拳头。 她也不想害怕,但是那被棍子插在地上的婴儿尸体,一直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君镜起身从衣柜里拿了两件衣服丢到床上,“改成朕的身量。” 说完还丢给她一个针线包。 月拂泠惊呆了:“你居然随身带针线包?” 君镜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成衣坊老板送的。” 月拂泠这才发现君镜的衣袖和裙摆边缘一截都有缝合的痕迹。 原本的碧绿色衣服长度不够,便在边缘缝了一圈宽宽的白色花边,看起来倒是别有风情。 月拂泠埋头缝着,突然觉得奇怪:“皇上,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缝衣服?” 这是她会的技能中少有的有用技能,居然被发现了。 游淮泽朝她疯狂眨眼睛。 月拂泠:懂了,有叛徒。 她以前给游淼淼缝过衣服,把他袜子所有的口子都缝起来了。 君镜坐在床边的书桌,背对着月拂泠,说道:“朕如果没记错,所有宫中伺候的宫人都必须会针线。” 月拂泠:“……呵呵呵呵,那必须的,我肯定会。” 最后还不忘强调,“他们肯定是认错人了,我才不是什么门主,谁家门主会针线活啊,这么不霸气。” 游淮泽踱着小碎步走过来,“我也想……” 月拂泠:“不,你不想。” 游淮泽摆开掰扯的架势,“弟,你这话……” 刚说了几个字,君镜的视线就有如实质的压在他头顶。 游淮泽立马重新缩回墙角,“我爱女装,女装使我快乐!” 有事情做转移了注意力,月拂泠也没那么怕了。 改完衣服后,见君镜看书看得认真,她把衣服重新挂回衣柜里,低头一看,一床被子被放在最下面,不凑近看都发现不了。 她把被子抱出来,嫌弃道:“这被子好丑。” 正躲在墙角画圈圈的游淮泽嘀咕:“你下辈子也好看不到哪去。” 月拂泠把被子砸过去,“你是聋的传人是吧。” 月亮升上高空,屋子里静谧无声。 月拂泠在君镜的翻书声中沉沉睡去,游淮泽在墙角裹着被子睡得正香。 外面传来欢快鸟叫之时,君镜已将书柜里的全部书籍看完,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月拂泠的脸上良久。 把先前递给月拂泠的那本书剩下的几页撕下,折好放进怀里。 突然外面传来争吵的声音,“祝逸,你干什么?门主还在休息!” “干什么?当然是找门主问个清楚!” 君镜换上月拂泠改好的衣服,重新束发后,走了出去。 月拂泠是被打架的声音吵醒的,她起床懵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在狼窝。 出门的时候顺脚给了游淮泽一下,“干架了!” 游淮泽立刻跳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干架?把我的四十米大刀拿来!” 月拂泠左右看了看,只在墙上看到一把剑,取下来递给他,“没有四十米,将就用吧。” 门外,君镜与祝逸正在过招。 游淮泽:“卧槽,哥斯拉和金角大王打起来了!” 月拂泠疑惑的反应了一会,也没反应过来这两个怎么会碰到一起。 她看向前方。 君镜赤手空拳,祝逸手拿大斧,但即便如此君镜也没有落下风,祝逸明显不是他的对手。 一向看祝逸不顺眼的白桑,看热闹不嫌事大,“祝逸,就你这样也好意思自立门户当帮主,连门主的徒弟都打不过,废物。” 月拂泠:徒弟? 祝逸恼羞成怒,眼底闪过狠色,一枚暗器自袖中发出射向君镜,君镜侧身避开。 白桑道:“暗器偷袭,可耻。” 祝逸狞笑一声,趁着君镜躲避暗器后来不及扭回的身位,斧头砍向他的咽喉。 这一斧头下去,哪怕只用一半的力,君镜的脑袋也要分家。 月拂泠心下着急,拔出游淮泽手上的剑,本能的去挡斧头,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窜过去的。 只听铛的一声,斧头与剑碰到一起,君镜仰身避开,刚要拉走月拂泠,就见那斧头竟从中间裂开。 祝逸不敢相信的喃喃自语,“怎么可能?这可是开山斧,精铁做的,怎么可能……” 白桑嗤道:“你以为门主的剑是普通的剑吗?祝逸,你太狂妄了。” 月拂泠低头,看到剑身上刻着两个字:祸世。 她扭头看君镜,“你没事吧?” 君镜摇头,低头看着那剑上的两个字。 祝逸扑通一下跪地,“门主饶命!门主饶命!” 白桑道:“祸世剑,出鞘必见血,不见血不回鞘。” 月拂泠低头看剑,还有这种事? 她走到游淮泽身边,语气郑重,“儿子,你好久没献血了吧?” 游淮泽:“???” 这时,一个女子突然冲向祝逸,手上举着一块石头,“我要杀了你,为我爹娘报仇!” 祝逸一掌把女子打飞在地上,“哪里来的贱人,老子一斧头砍了你!” 突然想到自己裂开的斧头,祝逸脸色变了变。 那女子被打得口吐鲜血,见月拂泠在看自己,她强撑着起身,对着月拂泠磕了好几个头,“门主,求您杀了他,杀了他,他杀了我爹我爷爷,侮辱了我娘和我姐姐,还有我弟弟和堂妹,呜呜呜……淼淼,求你,求你帮我求求门主……” 女子哭得撕心裂肺,说话吐字不清,游淮泽小声对月拂泠说:“死了一户口本。” 月拂泠:“懂了。不过淼淼……” 第46章 也不是第一次唆使造反了 游淮泽咳了一声,“我那是为了跟她们拉近关系,难道你还指望你你……你徒弟干这种事啊?反正挺惨的,都惨。” 游淮泽指着祝逸,“他真该死啊。” 不远处还有十几个女孩子挤在一团,又怕又恨的瞪着祝逸。 祝逸冷笑,“女人就是见识短,你们是个什么东西,门主怎么可能会为了你们杀我?” 他对着月拂泠抱拳,“门主,我愿意替您杀了风翊帝!” 月拂泠抖了一下,“风翊帝?” “是。”祝逸道:“我已经查清楚了,跟门主你住同一间客栈的其中一人就是风翊帝,我可以……” “你不是来质问门主,为什么会跟皇帝在一起的吗?现在不问了?”白桑抱着剑,在一旁阴阳怪气。 祝逸道:“我只是为了兄弟们着想,白桑你个娘娘腔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我只是担心门主是被风翊帝逼迫回北地。这些日子北地四城城主都被逼得走投无路,谁知道风翊帝会不会对掩月山下手?若是门主被逼回掩月山,就为了将我们一网打尽,你以为你逃得掉?” 月拂泠是真没想到,古代的山贼居然这么有危机意识。 她道:“那你现在不怀疑了?” 祝逸道:“门主若是已归顺朝廷,方才就已然杀了我了,我相信门主是真心想反!” 月拂泠:“相信得很好。” 另一波来看热闹的人也跟着跪下来,“林高与兄弟们愿意跟随门主起义,杀狗皇帝,建新王朝。” 君镜看了眼月拂泠。 月拂泠吞了吞口水,“不错不错,很有觉悟。” 君镜道:“师父,你昨晚一夜未眠制定的反叛计划,现在可要拿出来了?” 月拂泠眨了眨眼睛。 君镜从怀里拿出几张折叠的纸,递过去。 月拂泠打开一看,嚯,居然还有从北地一路攻打到风翊京都的路线图。 让人一看就斗志满满,仿佛下一秒就能打进皇宫。 果然造反这事,还得当皇帝的擅长。 她清了清嗓子,“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要反,只知道杀人是不行的。从现在开始,北地就是我们掩月山的属地,任何人都不能再杀属地中人,你们现在各自统计手下兄弟人数,一部分人在山上按照这几张图设下机关,若是官府攻掩月山,就让他们有来无回。剩下的人去山下采买武器,放心,银子不会缺你们的。至于风翊皇帝,交给我来杀。” “是,门主!” “遵门主令!” 回应声震耳欲聋,听得月拂泠热情澎湃。 她凑近君镜,“皇上,按照你这个方案,真能造反成功吗?” 君镜:“能,不如你试试?你从北地开始造反,朕在皇宫等你。” 她对上君镜幽幽的目光,这一刻仿佛被红色光辉照耀,郑重道:“坚决维护国家统一不分裂!” 夜宴城,城主府。 高歌坐在庭院中的凉亭里,对面坐着一个年约二十的青年, “温少将军,这就是掩月山的山脉图?” 温倦点头,手指在地图上面划过,“掩月山有四座大山挨着,山与山之间,有的密林相连,有的隔着悬崖,地势复杂。小山更是数之不清,若不熟悉地势的人进去,有去无回。皇上命我带兵前来,不知是否要硬攻?” 温倦一身银色盔甲,粗声粗气,但面容姣好。 单看脸,看不出是身经百战的沙场将军,更像个娇生惯养豪掷千金的富家少爷。 不过整个风翊都知道,如今温家大部分的军权都握在温倦手上。 其父温原有时候都要听他的意见行事。 高歌正要说话,温曦的声音由远及近,“哥哥,不好了,外面都在传掩月山的贼匪要造反!” 温曦匆忙跑进来,险些摔倒。 在月拂泠被抓上掩月山的第三天,温倦带着二十万大军而来,驻扎于里北地十里之外。 他来的途中遇上了温曦和君弦,才知道他这个妹妹知道皇上微服至北地,竟偷偷跟了来。 幸好六王爷不放心,一同而来。 否则温倦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跟父亲交代。 温倦看向温曦,皱眉道:“谁让你出城主府的?” 温曦委屈的撅起嘴巴,“我带了几个士兵一起的。” 闻言,温曦眉头皱得更厉害,“我带的兵是来剿匪护民,不是给你当侍卫。” 温倦看向门口的八名士兵,“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擅自离队,回后院举沙包半时辰。” 门口,八名士兵齐声道:“是!少将军!” 温曦委屈得都要哭了,哽咽道:“哥哥……” 温倦挥了挥手,“你去房间待着,掩月山的贼匪凶恶非常,在救出游家公子和小侯爷以及皇上的贴身太监之前,你都不许再出门。” 温曦不满的嘀咕,“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多人去救一个太监啊?游公子和小侯爷也是,太任性了,为了个太监让自己置身险境,还要哥哥你临时带大军来救。” 温倦没说话,二十万大军,若不是皇上早发调令,他如何来得这么快? 但这事关机密,哪怕亲妹妹他也说不得,便没作解释。 他转向高歌:“高统领,掩月山突然造反,只怕是有人唆使。” 温曦大声道:“肯定是那个太监,游公子和小侯爷都特别听他的话。他肯定为了自保,出卖了皇上,所以掩月山上的贼匪才敢造反,现在就在采买兵器和粮食,不给就抢呢。” 不得不说,温曦生在将军世家,在打仗方面十分敏锐。 高歌默然片刻, 无法反驳。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温曦道:“不管他是为了保命还是故意,造反是死罪,这一次皇上定然没法包庇他了!” “不。”温倦忽然开口:“他很聪明。” 温倦看向高歌,“高统领,我们该行动了,最多三天,掩月山贼匪必灭。” 高歌点头,刚要说话,温曦插嘴道:“什么意思?哥哥你什么意思啊?你怎么还夸啊?一个太监犯了死罪,就该杀啊!还救他干什么啊?” 温倦耐着性子解释:“掩月山上的贼匪采买兵器,必然要一趟趟的下山,这几日没雨,只要沿着他们走的路,就能摸清上山的路线,届时带军围困,堵死全部下山的路,贼匪一个都跑不掉!” 温倦双目发亮,指着地图上掩月山最高处,掷地有声,“三日后,大军围山!” 第47章 握住就不放了 “三日后,下山抢城主府当据点!” 月拂泠同样在掩月山上发号施令。 这几日,掩月山上的贼匪干劲十足,都在幻想着以后自己当大官不愁吃喝的日子。 月拂泠无所事事,继续蹲回墙角挖了半盆子泥巴。 君镜不解,见月拂泠拧眉思索,十分专心,没去打扰,问游淮泽,“他在做什么?” 游淮泽看了一眼,道:“哦,在玩泥巴。” 话音刚落,一坨泥土就对着他打过来,游淮泽像是早料到,躲开后还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你就不能营造出一种你有脑子的假象吗?”月拂泠双手沾泥,抓了一把草木灰混进泥里,“这叫调配土壤酸碱度。” 君镜第一次见这干什么都吊儿郎当的人这么专心,也跟着专心的看了一整天。 傍晚时,游淮泽正对着一盆大肥肉发愁时,听到外面月拂泠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我简直是个天才!” 他冲出去,“以后是不是有菜吃了?我吃肉都要吃吐了。” 在风翊,菜比肉珍贵,且蔬菜瓜果的种类非常之少。 一开始游淮泽还很开心顿顿吃肉,后来他恨不得趴地上吃草。 月拂泠笑容灿烂,眼眸清亮,点头,“嗯!” 见君镜盯着自己看,她转向君镜,道:“皇上,你看。我找到北地作物存活率低的原因了,土壤酸碱分布不均,微生物太少,种子也不够优良,而且我看了北城志上面记载的种植方式也不对。我把……” 正在她滔滔不绝时,白桑匆忙而来,“门主,不好了。山下有大军围山,目测至少十万人。” 君镜迈步出院,丢下两个字,“跟上。” 月拂泠急忙洗了手跟过去。 她的住所在掩月山最高处,门外盘踞着三颗千年古树,枝叶繁茂盘根错节,将外面的景象隔绝。 穿过古树,一片红彤彤便映入眼帘。 整个掩月山下,目之所及之处,全部被火光包围,就像一条红色的火带,沿着掩月山的山体缠绕,让人看着就喘不过气。 山边已聚集了许多掩月山的贼匪,见月拂泠出现,纷纷喊道:“门主,好多官兵,我们怎么办?” 祝逸破口大骂,“狗杂种风翊帝,我们上当了!这些兵是从京都调来的,北地根本没这么多兵。” 白桑也是面色凝重,“门主,我们该怎么办?” 月拂泠还未开口,祝逸突然大步走过来。 北地人本就高大,祝逸更是还要高一点,此刻他怒气冲冲,俯视着月拂泠,“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山上有叛徒!但事到如今,我懒得跟你们废话。门主还是打开地下之门,把财宝给兄弟们分了,今晚上能逃出去多少,兄弟们各凭本事!” 祝逸抬高声音,将所有人都吸引过来,“大家都是听你的话造反,才引来风翊帝的大军。本来我们当当强盗,北地这么个破地方,朝廷也不管。但是造反,哪个皇帝不怕底下人造反?门主不是说你来杀风翊帝吗?结果却让他带大军来围剿我们,呵。” 一时间,所有人看月拂泠的眼神都不太对了。 山下的大军,看不清人,看不清马,只看到一团火红,但是其中那面明黄大旗,上面硕大一个君字,是只有皇帝御驾亲征才会升起的旗帜。 有人出声,“该不会真像祝老大之前说的,门主早就被策反了,是回来剿灭我们的。”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方才我们下去看了,下山的全部路口都被封死,我们逃不了了!” “要么跟他们拼了,要么从后面山崖跳下去试试。” “你他娘的疯了,掩月山高百丈,还不如提刀跟他们拼了!” 这帮刀口舔血的贼匪此刻也知道害怕了。 心慌之下,忽然有人举着一把砍刀对着月拂泠,“门主,门主你会救我们的吧?我们现在怎么办?还请门主想办法。” 一切都如君镜的计划进行,月拂泠深一口气,“此事是我考虑不全,我下去与他们谈判,反叛之罪我一人承担,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等等!”祝逸拦住她,“你这就想走?把我们丢在山上,门主好算计啊。” 月拂泠冷着脸,“那你要如何?你下去与他们谈?” 祝逸脸色变了变,他从小到大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最烦当兵的。 他冷冷道:“门主说的好听,我就先不说你是不是打算自己回风翊帝那边,让我们自生自灭了。就算你是去投降,你若是直接被风翊帝杀了,兄弟们怎么办?所以,在门主下山之前,还请用伏羲琴打开地门,把财宝拿出来。” 无数贼匪从四周逼近月拂泠。 山下杀气腾腾的军队把这群亡命之徒逼到绝境。 那样多的士兵,就是围在山下,也能将他们活活困死。 他们盘踞掩月山多年,朝廷从来没有这么大手笔的剿过匪。 他们是真的慌了,反正都是死,不如再搏一搏。 恶狼终于露出獠牙,月拂泠后背直冒冷汗。 君镜站在月拂泠身后,在她背着的手心上写了一个字:可。 君镜手指有茧,月拂泠柔软的手心被粗粝指尖一横一划的带过,忍不住抖了一下。 身前是不畏生死的悍匪,个个杀气腾腾。 月拂泠吞了吞口水,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害怕的模样。五指不自觉收拢,将君镜尚未拿开的食指握在了掌心。 仿佛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握住就不放了。 君镜抬眸,看到眼前拿刀拿剑的贼匪,由着月拂泠抓住他的手指,掌心覆上她的手背,反手将她整只手握住。 大拇指在她虎口处轻轻摩挲,月拂泠因恐惧而疯狂的心跳渐渐平缓。 没事,君镜在。 大不了先跑,反正山下那么多兵。 月拂泠点点头,强迫自己声线平缓,道:“把伏羲琴取来。” 她根本不知道在哪。 白桑很快把琴取来,“之前伏羲琴被偷,又被人还回来后,我就收在了我房里,从未动过,门主放心。” 说这话时,白桑横了祝逸一眼,鼻子发出不屑的冷哼。 月拂泠嗯了一声,“走吧。” 她看向祝逸,“你走在前,我不放心你。” 顺便带个路。 祝逸哼了一声,“怕你不成。” 路过月拂泠时,祝逸斜眼瞥到月拂泠身后,嗤笑:“什么徒弟师父,门主不愧是门主,玩得够花的。难怪从来不搞女人,原来爱搞男人,恶心。” 月拂泠反应过来,松开君镜的手,却被君镜强势握住,将她拉到自己身侧,幽暗的目光盯着祝逸,“与你何干?” 第48章 第一次觉得君镜像个人 祝逸与君镜动过手,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加上还有个月拂泠,便只嘲笑道:“是跟我没什么关系,但老子当初要是知道他搞男人,绝对不会认他当门主。” “哎哟,你在说什么呢?门主早就跟人家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了啦!” 游淮泽提着裙摆跑过来,一坨大脑袋使劲往月拂泠肩上靠,两只拳头轻轻打在月拂泠肩膀,“我知道门主为了我的名声才瞒着,人家不在意的啦。” 月拂泠被小拳拳打得不住的往君镜身侧靠,肩膀几乎靠到君镜怀里。 游淮泽扭着身体,“你们不要为了我吵架,这样我会愧疚的啦。” 月拂泠磨着后槽牙,“滚!” 游淮泽害羞的嘤了一声,提着裙摆跑了。 一个祝逸的手下追着他跑,边追边质问:“你不是说你最爱的人是我吗?游姑娘,等等。” 相较于君镜与月拂泠,祝逸明显更不能忍受游淮泽。 大步朝着后山走去,“只要门主打开地门,你跟男的还是跟女的搞,都跟我们也没关系。兄弟们,走!” 去地门的路上,月拂泠低声对君镜说:“皇上,我不会弹琴,弹棉花还会一点。” 君镜道:“无妨。” 他握紧了月拂泠的手,“别担心,我在这里。” 月拂泠点点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 第一次觉得君镜像个人。 以后给他泡茶还是泡最好的吧,不偷藏起来了。 她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觉得我要是会弹的话,应该弹得挺好的。” 君镜斜睨她,“不怕了?” 月拂泠:“嘿嘿,我主要是想到,他们真要动手,皇上你在这里,要是我们死在这里,到时候高统领肯定是要给你报仇的。同归于尽,不亏!” 君镜:“你倒是挺看得开。” 前面,祝逸回头看到两人头挨在一起的模样,说道:“之前就听说门主离开掩月山前往京都,是因为受伤时被一个男人所救,所以前去报恩。如今看来,是以身相许啊,哈哈哈丢人……” 月拂泠确实与君镜挨得太近,但她此刻顾不了那么多。 周围全部都是刀口舔血的悍匪,一言不合就会提刀砍人。 只有君镜在她这边。 就连白桑,此刻也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拂泠不免去想,难怪原主要跑。 换成是她,她也跑。 就算她武功在这里最高,但周围都是随时觊觎自己财宝的贼匪,肯定睡都睡不好。 说话间,众人已经从掩月山最高处,沿着后山一条小径一路往下,穿过山洞与峭壁瀑布,深入一处阴凉的山底。 这里四周潮湿,脚下土壤松软,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 只能听到远处瀑布落石的哗哗声,黏腻的脚步声,以及时而几声贼匪吐痰低骂的声音。 又走了一会,前方突然豁然开朗,一大面石壁出现在众人眼前。 祝逸盯着月拂泠,“门主,请吧。” 白桑递上一把古琴,上面五根弦,一看材质就很珍贵。 月拂泠手指碰上去,古琴立刻从灰扑扑变得流光溢彩,将月拂泠的脸庞都衬得月白。 她的手不自觉碰上琴弦,指尖轻勾,铮的一声,震得月拂泠脑袋都是晕的。 “弹没弹啊?” “没声音啊。” 月拂泠蹙眉,没声音?她都要被震聋了。 这时,前方石壁轰隆闷响,光滑石壁竟从中间一分为二,缓缓打开。 还未完全打开,里面无数金银财宝就将外面贼匪的眼珠子勾了去。 祝逸第一个冲进去,后面的贼匪也全部冲进石壁里。 里面的黄金珠宝堆得小山那么高,一眼望去竟望不到头。 月拂泠捂住心口。 君镜问:“怎么了?” “心痛。” 那可都是她的啊。 君镜一看她泪汪汪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道:“他们拿不走,都是你的。” 所有人都沉浸在拥有巨额财宝的喜悦中。 这时一个山贼匆忙跑来,嚷嚷道:“不好了不好了,山下的狗官开始放火烧山了,他们要将我们烧死在山上!” 石壁里的人猛然惊醒,“什么?他们烧掩月山?是不是疯了!这么大一座山。” 月拂泠道:“朝廷什么事干不出来?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等着烧山,要么我下去与他们谈判,此事我自己承担,你们或许可以免除死罪。” 祝逸吼道:“不可能!老子杀了那么多人,狗皇帝不会放过我。” “山上谁手上没几条人命?我用命去给你们试一条出路,不要便罢,各凭本事逃生。”月拂泠胆大起来,脑子也活络了。 君镜似乎是想活捉这些贼匪。 祝逸脸色几经变幻,他用包袱扛着一包财宝,走到月拂泠面前,“你为何要为我们这么做?” “造反是我提的,自然是我去认罪。”月拂泠道。 祝逸怀疑,“老子不信你这么好。” 白桑道:“门主做事一向磊落,你以为人人都如你这般自私?” 有人去送死争活路,自然没人会拒绝。 月拂泠答应他们,若能活下来,会再次打开石壁,让他们分财宝。 再次回到山顶,果不其然,山底边缘已然烧起大火,浓烟滚滚。 掩月山再大,迟早也会被火势吞灭。 众人看着那往山下走的背影。 月拂泠独自下山,在众人眼里,此刻也只有她能穿越大火,离开掩月山。 君镜留在山上让祝逸心安不少,毕竟两人先前的亲密众人都看在眼里。 与此同时,温曦穿着士兵盔甲,骑马望着前方。 最前方,是大军主帅,她的亲哥哥。 温倦一侧是高统领,一侧是君镜。 但温曦知道,那根本不是皇上。 她也才知道,皇上为了救那小太监,竟然以身犯险,改头换面进了贼窝。 掩月山的贼匪不知道杀了多少人,皇上竟然做到这种地步。 温曦握紧手上的弓箭。 皇上应该是英明的,怎可为了一个低贱下人做出此等事。 若是传出去,定然惹来非议。 她温家世代护国,自然也要替国除佞。 山下根本就没起大火,是在最外沿用潮湿柴火点起的浓烟,加上大军的火把,在山上乍一看,真跟着火一般。 月拂泠翻身上了一匹马,驾马行至与温倦面对面。 高歌和“君镜”一直看着她。 月拂泠轻咳一声,道:“后面有人跟着,外面人多,给我点面子。” 温倦嘴角弯了弯,这小太监还挺有意思。 正在他要开口说话时,变故突起,一道凛冽的风从脑后袭来。 身后有人喊:“将军小心!” 温倦觉得声音熟悉,一时想不起来,身体本能的后仰避开这一箭。 月拂泠就在温倦面前,温倦避开,挟裹着杀意的箭矢便直奔她而去。 月拂泠眼底映出锋利的箭头,她是真的没想到贼匪没砍她,风翊将士居然要杀她。 就在她侧身避开的同时,温倦伸手拽住了箭羽,手心被磨得血肉模糊。 几乎是两人都松口气的同时,又一支箭矢从后方射来,比刚才的力度还要大,速度还要快。 温倦有了防备,足下一蹬,翻身而起,扑向月拂泠,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一箭。 月拂泠都来不及避开就被紧紧抱住。 噗嗤一声,一支箭从温倦的后心穿到前胸,染血的箭头刺破了月拂泠的衣襟。 温倦对着她笑了一下,轻声颤抖道:“对不起。麻烦你一事,我醒来前,不要让人碰我。若我死了,直接烧了便可。” 第49章 你可以试试 温倦这一扑将两人都扑下马,月拂泠一手抱着温倦,一手捂住自己后脑勺,由着自己后背砸到地面。 幸好她身后是树林,两人落在草地边缘。 月拂泠沉着脸,手掌死死摁在温倦的伤口上。 顾不上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她扒开温倦胸前的衣服,利落的给他止血。 简单的急救速度很快,等高歌和景湛下马来查看时,她已经合上了温倦的衣襟。 她知道为什么温倦不让人碰了。 温倦的副将策马而来,大声喊:“军医!军医!” 有人回他,“于副将,少将军的军医不曾来北地,他不让其他军医医治的。” 于怿怒吼:“都他妈什么时候了!快点!” 温曦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脸色惨白,她只射了一箭啊。 高歌伸手想扶温倦,月拂泠抱着温倦避开他的手,道:“高统领,皇上还在山上。” 高歌道:“皇上的人已经上山。于副将,上山传令招安,让贼匪下山,全部扣押。” 于怿焦急的看着昏迷不醒的温倦,“可少将军……” 月拂泠道:“死不了。” 高歌冲于怿点头,“快去,计划到此,不可功亏一篑。皇上在山上,不必担心。” 于怿点头,“是。” 随即号令大军,从各个路口上山。 “放开我哥哥!”温曦带着后方军医跑来,“快,给我哥哥治伤,快点!我哥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杀你全家!” 军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被温曦拖着跑得气喘吁吁,站也站不稳,索性跪到地上,抬手去扯温倦的衣领。 月拂泠握住他的手腕,“我已止了血,在温将军醒来之前,谁也不许碰。” 军医:“这……” 温曦愤怒的瞪着月拂泠,“你算个什么东西!那是我哥哥!松开我哥,你别以为本郡主真的不敢动你,放手!你想害死我哥吗?” 月拂泠抬眸扫她一眼,“他死不了,我也不会放。” “你!”温曦突然拔出腰间的佩剑,锋利的剑尖对着月拂泠,“你想害死我哥哥,别怪我要你的命。不过一个低贱的下人,仗着皇上宠爱,你真当你可以与本郡主平起平坐?信不信我杀了你!” 铮的一声,月拂泠拔出剑,与温曦的剑刃相碰。 她抱着温倦坐在草地上,挑开温曦的剑,剑尖朝上对准温曦的心口,声音平静,“你可以试试。” 月拂泠手中的剑,剑刃雪白,靠近剑柄位置刻着“祸世”二字。 是她下山时,君镜让她带上的。 刚才箭射来的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能躲开,但没有用剑抵挡的习惯。 温倦只怕是以为她躲不开,所以用身体做挡。 温曦眼神发狠,作势要刺,被人拦住,“郡主,不可。” 高歌侧身一步,挡在月拂泠身前,“温少将军用命护他,郡主要让少将军的付出白费吗?” 一旁,景湛吓呆了,此刻反应过来,连忙跟高歌站在一起,把身后的月拂泠挡得严严实实。 “丹棠郡主,不……不可以杀他。”景湛弱弱道。 温曦气笑了,“你们是要护着这个奴才?我哥哥受伤了你们看不到吗!我要救他!你们想害死我哥哥是不是?好啊,一个禁军统领,一个小侯爷,是想让我温家无统军之人,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还是你们想要兵权?” 高歌脸色不变,声音却冷了许多,“郡主,慎言。” 景湛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小月子说少将军死不了的,他会医,他说死不了就死不了。郡主你先别着急,等……” “我等不了!”温曦此刻心绪激荡,疑惑、愧疚、痛苦,全部化作对月拂泠的痛恨。 如果不是这个奴才,她怎么会射第一箭,如果没有第一箭,哥哥怎么会躲不开第二箭?! 如果,如果哥哥不是为了救这个奴才,怎么会受伤?! 父亲身体不好,如果哥哥再出事,他们温家兵权就要拱手让人。 她以后便再也没有嫁入皇家的资本。 到时她一定会被整个京都的人嗤笑! 不,绝对不行! 这时,一只手突然摁住她的肩膀,温曦愣愣回头,“弦哥哥?” 君弦面色凝重,对着月拂泠说:“把温兄交给本王,本王随行有神医有伤药,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好说。” 月拂泠额头沁出一层薄汗,温倦的确需要用药。 可是这人只能她来救。 君弦见她不动,语气有些恼,“本王会跟温兄说是你先给他止了血,不会没了你的功劳。温兄救了你的命,你要眼睁睁看着他死吗?就算你不信任孙大夫,总该信任本王的药。若不行……药给你,你来治!” 月拂泠道:“我需要单独空间。” 伤口在心上一寸,不可以当众脱衣。 温曦大叫,几乎要崩溃,“不行!谁知道你要对我哥哥做什么?你把哥哥还给我!那是我哥!你算什么东西啊,我哥都不认识你!” 君弦也沉下脸,“本王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不是你一个太监可以胡来的地方。别逼本王动手抢人。” 高歌回头看了眼月拂泠,见她没有要妥协的意思,下令,“来人,在此处设一营帐。” 君弦蹙了蹙眉,“救人而已,有什么避人的必要?本王不放心。” 温曦盯着月拂泠,“本郡主也不放心!弦哥哥,还请你拦住高统领,我自己的哥哥自己救!用不着旁人!” 君弦看着高歌,高歌面无表情的回看他,道:“六王爷,得罪了。” 君弦眯了眯眼,“高统领这么护着她?” 高歌道:“小月子并非无理取闹之人。” 而且是最怕麻烦之人,若非有不得以的理由,他不会抓着温倦不放。 “可笑!他没有无理取闹,难道我想救自己的哥哥就是无理取闹吗?”温曦伸手推搡景湛。 景湛涨红着脸,努力稳住下盘,暗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练功。 君弦带的人,和被温曦叫来不知所以的士兵将月拂泠等人围在中间。 只怕再拖一会,他们就要生抢了。 月拂泠犹豫着要不要用针强行唤醒温倦,可温倦此刻的昏迷是身体自我保护功能,最好不要强行唤醒。 但如果逼不得已,她…… “吵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而来,月拂泠回头,正对上君镜看过来的眸子。 第50章 出了事朕担着 “皇上,皇上。”温曦哭得梨花带雨,跪到君镜面前,“求您救救我哥,他要死了,求你救救他……” 君镜撕了面具,露出真容。 景湛也连忙恢复本来容貌。 他们的易容是为了骗贼匪和北地暗中的眼线,骗不过温曦和君弦他们这些亲近的人。 高歌原地不动,对君镜行礼,三言两语将方才的事说清。 他道:“……第二箭不知来处,第一箭是丹棠郡主所射。” 正是因为他回头巡视,看到温曦举着弓箭发愣,才没来得及挡住第二箭。 温曦脸色惨白,“不是,我没有……不是我。” 看到君镜冷漠的眼,她捂着脸痛哭,“我不是想杀哥哥,我怎么舍得伤害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君弦道:“皇上,救人要紧。” 君镜看了月拂泠一眼,月拂泠把温倦往怀里搂了搂,护犊子的态度十分明显。 一旁,营帐已经扎好。 君镜看她,“抱得动吗?” 月拂泠点头,“能。” 她之前就发现自己手劲大,想来是身体本身力气大。 她顺手把祸世剑递给君镜,为了不碰到温倦的伤口,她将人打横抱起,走向营帐。 温倦比她高半头,但很瘦,抱起来不费劲。 景湛绷着脸,张开双臂,警惕的挡在月拂泠面前跟着月拂泠平行移动。 只不过月拂泠是往右边营帐走,他是面朝君弦等人横着走。 走到营帐边,不知里面月拂泠说了什么。 景湛跑到军医身旁,拎了他的箱子,道:“伯伯,借用一下,一会还你。” 军医吓得忙把药箱送上,不敢说话。 他听到了的,这是小侯爷啊。 整个风翊就一个小侯爷。 营帐里,月拂泠小心翼翼的给温倦拔箭。 这时,外面传来游淮泽的声音,“哎,你别跟着我了,我不喜欢你,我是男的!你别逼我当众脱裤子啊。哎呀我也不喜欢男的,你都被抓了,杀人至少二十年起步吧,谁等你啊?没杀人?没事,我给你走个后门,高低补足二十年。” 游淮泽被祝逸那手下缠得崩溃,见景湛蹲在营帐门口,提着裙摆跑过去,“湛湛!” 景湛看他一眼,立刻目视前方,“在忙,勿扰。” 游淮泽:“忙什么?” 景湛:“小月子在里面,他出来之前要守着不让人进,任何人都不行。” 游淮泽立刻在他旁边坐下,“一起守。” 景湛看他,“你怎么不问为什么?” 游淮泽惆怅望天,“曾经我也是个有好奇心的宝宝,直到有一位名人说,我再问为什么就打断我的狗腿。” 景湛张了张嘴,刚要问名人是谁,就听营帐里传来月拂泠的爆喝,“你再出声,我就打爆你的狗头!” 景湛默然,知道名人是谁了。 没过一会,高歌出现在营帐外,游淮泽立刻摆出架势,“此山是我开,此……” 高歌面无表情:“热水、纱布、干净衣服。” 游淮泽看向高歌身后,两个士兵正端着水和衣服,立刻笑容满脸,“我来我来,内有恶犬,小心误伤。” 不远处,温曦不甘心的瞪着营帐里忙碌的身影,“他要是医不好哥哥,我要他偿命!” 君弦正在与君镜说话,“皇上,周围百姓都已拦在外。” 掩月山的动静太大,二十万大军行进就能引得地面震颤,定然会有百姓来看热闹。 君弦负责将他们拦在十里之外。 君镜颔首,“皇兄辛苦。” 君弦笑道:“皇上这次这么大阵势,想来是要好生整治北地了。” 君镜毫不避讳,“正是。” 君弦道:“皇上英明。如此,整个北地的百姓都能知道皇上亲自剿匪,亲临北地,必定征得民心。” 君镜点点头,走向营帐。 景湛与游淮泽对视一眼,眼神交流。 游淮泽:这个我不敢拦。 景湛:我也不敢。 游淮泽点头,哇的一声扑过去抱住君镜的一条腿,悲愤欲绝,“皇上,你要替我做主啊,刚刚那个男的,他……他摸我屁股呜呜呜,我不要活了啦……” 景湛跟过去,牢牢实实的抱住君镜另一条腿,两腿盘着,整个人都圈在君镜腿上,闭上眼睛,“九哥,你……你要不打死我吧!” 君镜:“……朕送药。” 营帐里,月拂泠已经拔了温倦伤口的箭,第一批止血药几乎被血浸透,正是需要用药的时候。 她走出营帐,望着君镜。 君镜一脚踹飞一个,走到她面前,见月拂泠满脸防备,像刺猬竖起全身的刺,便站定在她面前两步位置,递过去三瓶药。 “拿着。你这般是生怕朕不知道你们在藏秘密?” 月拂泠捧着药瞪大眼睛。 大意了。 君镜没好气,“一个比一个没规矩。受伤没有?” 月拂泠摇头,只是被箭头刺了一下,跟温倦的伤比起来不算什么。 “朕就在外面,无人敢闯。温倦交给你,不容有失。”君镜道:“需要什么便说。” 月拂泠感动得望着他,“皇上你真好。我以后再也不在心里骂你了,也不在你汤里放醋了,也不偷吃你的糕点了。” 君镜:“……待会再跟你算账。” 他转身离开。 温曦一直看着他,“皇上,你真就任由他胡来吗?我哥哥真的受了很重的伤!” 君镜扫她一眼,语气冰冷,“出了事朕担着。” 第一缕日光落在掩月山山头时,温倦终于醒了过来。 月拂泠几乎成了血人,全是温倦的血。 她给温倦换了干净衣裳,对上温倦恍惚之后慌张又绝望的眸光,道:“你可以信任我,我不会告诉别人。” 温少将军是个女子的事,恐怕就连温曦也不知道。 温倦看着她,轻声说:“你可有受伤?对不起……” 月拂泠摇头,“你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温倦道:“暗箭来自我身后的军队,他们全部是我的兵。无论射箭者是我的兵还是有人扮作我的兵,都是我御下不严,查处不清。连累你了。只是……只是我若暴露身份,就不能再带兵了。风翊有律,女子不可从军。” 月拂泠道:“改啊。” 温倦浅笑,“律法如何能随意更改?” 月拂泠:“啊?皇上天天改啊。” 温倦:“???” 第51章 来人,把营帐给朕拆了 月拂泠也知道这种大规定跟宫规不太一样,拍拍胸脯,“没事,我帮你吹枕边风,我是皇上的贴身太监,我专门等他睡着了,在他耳边讲,一天讲八百遍,我烦死他,他烦了就同意了。” 温倦失笑,“那真是多谢你了。不过欺君之罪太重,你莫要惹了皇上再连累你。” “皇上不知道啊。”月拂泠道:“你怎么不信我?我谁也没告诉,就我一个人在这救你,你妹妹要抢你,我差点跟她打起来。” 温倦惊讶道:“你一个人救的?你救了我?怎会?” “真的,我全方位人才。”月拂泠嘴角翘起,抖着腿把昨晚的情况大致讲了一下,又想到自己昨晚把人家的身体摸了一遍,犹豫了下,扭捏道:“其实……其实……” 温倦大概明白她要说什么,道:“公公不必介意,身体不过皮囊,你救了我,你我便是医者与病人的关系,不分男女。” “啊?”月拂泠本来想告诉她自己也是女的,但看温倦确实不在意这些,想了想便算了。 温倦说的对,保守秘密也是很辛苦的,不知道最好。 她道:“反正我也不算个男的。” 温倦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公公为了我一句莫名之言,与众人对立,比真正的男人更有风范。英雄不问出处,自然也不计身份。” 昨晚的情况,她一想便知,一个太监,如何能跟一群有身份地位的人抢人。 是她当时思虑不周。 温倦眼含歉意,“只是今日隐瞒过去,来日这个秘密终会被发现,只怕公公日后要被我连累。” 月拂泠郑重道:“你救了我命,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怕被皇上发现女儿身是吧,我帮你!” 温倦见她握紧拳头的样子,忍不住笑,“怎么帮?” 在温倦眼里,眼前这个灵动活泼的小太监,就如同弟弟一般,看着亲切,真没有特别明显的男女区别。 月拂泠站起身,举起拳头,大声说:“改律法!建立新世界!” 走到营帐门的君镜停下脚步,幽幽道:“月拂泠,你造反造上瘾了是不是?” 月拂泠被吓得打了个嗝,立马抬高声音道:“温将军你这样是不对的,律法怎么能随便改?皇上统治的风翊就是最好的风翊,我坚决维护皇上的统治!我们不是一路人,不适合同步呼吸,以后我吸气的时候,麻烦你吐气,以免惹人误会,我可是皇上那边的。” 说完,立刻掀开营帐门,“哎,皇上早上好啊,我在纠正温倦将军的错误思想,就快纠正过来了。这包子和粥是给我的吗?谢谢皇上,皇上再见。” 夺过餐盘,月拂泠生怕被人拽住辫子一样,飞快窜进营帐。 外面,传来君镜淡淡的吩咐,“来人,把营帐给朕拆了。” 温倦笑得伤口疼,被欺君大罪压得沉闷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 最终还是没人来拆营帐,不知君镜做了什么,真就一直没人靠近营帐。 月拂泠喂温倦喝粥。 君镜给的药应该很珍贵,温倦的伤口没再渗血,只是贯穿伤会很痛。 但温倦身上伤疤很多,应该是经常受伤,这点痛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何要扮作男子上沙场?”温倦看着月拂泠的眉眼。 她还是第一次见一个男人的眉眼比女子还要精致漂亮。 月拂泠想了想,道:“因为你们家没男的?” 温倦道:“这只是原因之一。先帝不理政事,当今皇上不受重视,各项政令推行受阻,若再无温家支持,皇上的处境要更加艰难。” 温倦垂眸看着地面,道:“虽盛传皇上得帝位的手段不当,但父亲与我都认为皇上是明君,他能带给百姓好生活,只是他现在需要帮助。 说句不敬之言,先帝留下的是烂摊子。皇上要对抗各大世家与百官,只谢丞相与六王爷站在他这边。我温家以保家卫国为任,自然也当辅佐明君。但先帝定的律法,女子不可从军,若我的身份暴露,百官群起攻之,温家军权必定旁落,你该知许多事情会变得艰难。” 月拂泠扶着温倦出营帐,温曦等人应该等了很久,立刻迎上来。 “哥哥!” “少将军!” “阿倦。”君弦走过去,“还好吗?” 温倦一一点头,“没事,是小月子救了我。 温曦怒道:“什么他救了你?明明就是你救了他!要不是他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啊!他还不让我照顾你,幸好哥哥你没事,不然我一定乱棍打死他!” “小曦!”温倦声音虚弱中带着警告,“他救了我的命。” 温曦满脸不服气,“那是他故意逞能想出风头,哥哥你有军医,弦哥哥身边还跟着神医,谁不能救啊,哪里轮得到他?他抱着你不放,就是为了想让你记他的恩,太阴险了!” 温倦冷了脸,“温曦,我温家没有什么都不懂的大小姐。我问你,自后背穿透前胸的箭伤,当真是人人都治得的吗?” 温曦一噎,“我……” 温倦虚弱得睁不开眼,道:“你随我回城主府,此处交由于怿负责,我有事问你。” 温曦巴巴的望着君镜,“哥哥你回去休息吧,我晚些跟皇上他们一起回去看你。” 温倦不作理会,转向月拂泠,“公公,昨夜暗箭来源何处尚未查清,我派一队兵护你,你自己也要多加小心。” 温曦脸色唰得惨白,愤怒的瞪着月拂泠。 月拂泠望天,天地良心,她真没说。 温倦应该不知道温曦射了第一箭,她只知道有两支暗箭自她身后的军队而来。 带走温曦,应该是怕温曦再对她发难。 温倦看向温曦,语气平静,“我再说最后一次,随我回去。” 温曦不敢再违抗,咬着嘴唇,“是,哥哥。” 确定温倦身边都是信任的人后,月拂泠便没跟着。 她望着温倦远去的马车,面朝太阳,“我要开始奋斗了!” 蹲在一边啃包子的游淮泽呵了一声,“你上次用这种英勇就义表情说话,还是你说要减肥的时候。” 他毫不留情的让月拂泠直面惨淡人生,“然后你半个月胖了八斤,让我给你送了半个月夜宵,理由是为了减肥做准备。” 月拂泠怒视他。 游淮泽搭着景湛的肩膀,“湛湛,今天教你一个词。” 他指着月拂泠:“看着没?恼羞成怒。以后看到她出现这种表情,一个字,快跑!” 月拂泠一鼓作的气马上衰竭,把气全部撒在游淮泽身上。 经过一夜,掩月山上变得空空荡荡,贼匪全部被关进囚车里。 除了个别跳崖的小贼,其他有名有姓作恶多端的贼匪头子,全部被套上了枷锁脚镣。 军队押送着囚犯往夜宴城去,越靠近夜宴城,周围围观的百姓就越多,甚至还有爬到树上看热闹的。 而且人越来越多,应当是有附近其他三城的百姓来了。 若是往常,月拂泠一定会很喜欢这种热闹。 但是这会,她正被一股诡异氛围包围。 她左右看看,她的两侧分别是景湛和游淮泽。 “你们俩,是在跳大神吗?” 第52章 朕再维护你,朕就是狗 这两人背对着她,像螃蟹一样横着往前走,时不时左腿绊到了右腿,就在原地起跳,调整步伐。 游淮泽道:“弟,我们在练习一些不知名的神秘武功步法,类似于凌波微步那种的。” 月拂泠:“哦,升级版跳大神。” 她望着前面君镜的背影,“皇上,你为何走在我正前方?” 君镜头也不回,“难不成你还想越过了朕去?” 月拂泠:“???” 不是,她的意思是这人不是应该跟于怿一起骑马在队伍最前方吗? 人家君弦都骑着马在队伍里! 她又转向身后,“高统领,你……” 高歌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刚好这里有位置。” 可不这里有位置吗? 这四个人把她围在中间,是把她当麻将桌准备打麻将呢吧。 她把头拧下来给他们当骰子好了。 …… 大军押着贼匪一直到城主府外。 外面黑压压的人群,脸上都带着疑惑。 于怿骑在高头大马上,顶着炫目的太阳,当众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地贼匪肆虐,民生多艰,乃朕之过。今朕已将贼匪尽数剿灭,共八千四百六十三人,其中罪大恶极者五百三十一人,着三日后当街问斩。剩余者众,若有妻儿父母做保,可重获自由,五年内不犯律法,发放户籍。三日后,无家人作保者,一律斩首。另北地四城城主玩忽职守、欺上瞒下,示众三日后斩。” 掩月山的贼匪有的是实在太穷,为了养活家里人,不得不逼上梁山。 这一招恩威并施,既有律法严正,又有法外之情。 以杀镇之,以情容之。 这一道圣旨,加上被押在路边示众的贼匪,就像一道急浪,冲击着这块麻木的土地。 于怿宣完旨,大多百姓还在迷茫中。 立刻有士兵在显眼的布告栏和墙面贴上内容相同的告示。 有识字的人一句句讲给所有人听。 闹市中的中心位置,就跪着平时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四个城主,四周有身挎大刀的士兵看守。 没一会,告示下面跪满了人,连连磕头,泪流满面。 月拂泠等人站在人群之外,看着这一幕。 游淮泽和景湛感动得哭了,发出小小的长音。 “呜~~” “嘤~~” “呜~~” “嘤~~” 月拂泠忍无可忍,“你俩搁这伴奏呢?要不出去一个拉二胡一个吹唢呐直接把我也送走吧。” 为免误会,几人没去城主府。 毕竟在北地人眼里,住城主府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几人找了家客栈住下,后又把温倦接了来。 城主府索性就当众一把火烧光,烧掉那让人们心惊胆战的魔窟。 第二天。 君镜正与温倦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楼下走,远远就看见楼下庭院中间站着三个十分显眼的……人。 君镜停下脚步,下方传来声音,“预备,唱!” 游淮泽一身白衣,双手捧着一朵大红花,开嗓:“感恩的心~” 景湛张开双臂,又收拢到心口捂住,“感谢有你~” 月拂泠背对着君镜站立,双手陶醉的在空中比划指挥,指左游淮泽唱,指右景湛唱,一左一右两人同时唱。 三个人都十分投入。 一曲毕,月拂泠立刻跑到君镜面前身体一阵抖落,抖半天什么也没抖多少。 君镜面无表情的看她,“你皮痒?” 月拂泠懒得跟他计较,终于从袖子里抖出花瓣,甩了君镜一头花雨。 她笑眯眯的说:“为了感谢皇上维护我,我精心排练了一晚上,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感不感动?” 君镜看着后面躲在角落看热闹的掌柜和伙计,道:“朕再维护你,朕就是狗。” 月拂泠不赞同道:“皇上你怎么能这么说,狗多不好啊。外面大街上那么多狗,我怎么知道哪个是您呢。” 君镜:“月、拂、泠!” “诶,在呢,皇上您说。”月拂泠殷切的端来凳子,“皇上您坐。不不,等会,您好手好脚的,温将军你快坐。” 君镜额角突突的跳,眼神里写着想杀人三个字。 一旁,温倦早在看“表演”时就笑疯了,碍于在君镜面前,不得不强忍,把这一辈子伤心的事都想了一遍,才没有笑出声。 君镜盯着月拂泠,“既然你提起那晚的事,朕倒是有话要问。为何不许旁人医治温倦?你二人藏着什么秘密?想好了再说,胆敢欺君罔上,哼。” 温倦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捏紧了拳头,打算一力承担下来。 刚要开口,月拂泠抢在她之前,痛心疾首的说道:“温将军,对不住,这件事我实在替你瞒不了了,毕竟皇上才是我的主子啊。” 君镜冷哼一声。 温倦脸色苍白,对着月拂泠勉强一笑,“无妨,我来说吧。” “不,我来说!”月拂泠神情怆然,道:“这件事对一个男人来说太耻辱了,身有隐疾,终生不举,这……这与我有何区别?我懂你温将军,但是皇上肯定不懂,他后宫佳丽三千人,夜夜有美人在怀,怎会懂我们这种人的痛苦。” 君镜目光危险,“朕夜夜有美人在怀?行。从现在开始,只要朕睡觉,你就蹲在床边守夜,哪也不许去!” 月拂泠:“啊?皇上我们不是在说温将军的事吗?你罚她啊,罚我干什么?” 君镜:“朕就罚你。” 月拂泠:“昏君!我要造反!” 君镜:“你试试。” 温倦张了张嘴,又闭上嘴。 她好像插不进去话。 也没明白本来一桩足以毁掉温家的欺君罪行,怎么就被轻描淡写带过去了。 游淮泽和景湛蹲在她身后,眼带同情。 景湛:“温少将军你别难过,这件事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游淮泽:“让我弟给你治,肯定能治好的,我有经验。” 温倦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你有经验?你……” 游淮泽:“我在用善意的谎言安慰你,你不要恩将仇报。” 第53章 真羡慕你那么自信 几人正在分两批各吵各的时候,温曦和君弦从门外快步走进来。 温曦一进门就跪在君镜面前,“请皇上治小月子谋逆之罪!曦儿有证据!” 她递上一张羊皮纸,上面画着从北地到京都的路线图,标注了官府的位置,每座城的防守空缺,详细无比。 只要照着上面的路线,带上足够的军队,只要三个月,就能拿下京都。 温倦扫了眼,道:“这是假的。” 路线是对的,但驻军位置和数量全部为假,若按照这张图造反,无异于自取灭亡。 温曦咬着嘴唇,“哥哥你不要偏帮他,这是我从那群贼匪口中问出的证据,他们亲口承认是小月子带领他们造反,这张图也是他给他们的。 我合理怀疑他早有造反意图,否则他一个掩月山的门主为何入宫做太监?恐怕是因为皇上在,才弃车保帅出卖自己的手下保全自己,实则要造反的人是他!这张地图就是证据!如果不是居心叵测,怎么会做出这般详尽的地图?” 月拂泠瞅着那张图,戳了戳君镜:说你呢? 居心叵测·镜。 君弦脸色凝重,看着月拂泠。 他也没想到,她竟然是掩月山的门主。 若非温曦气不过,执意要去审问那群贼匪,他都不知道她这么本事。 那群贼匪个个武功高强,提起她时却十分忌惮,她在掩月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可她却放弃了一切。 一年前,她说可以为他所用,他不放心,喂了她每月发作的毒药,她竟也答应了。 一年间,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所以他才敢去江南拉拢白家,却没想到失败了。 他将过错归咎于她无法帮上忙,便也没有回她的绝情信。 如今,她为了帮他,主动接近君镜,暗中蓄谋造反。 她竟深爱他至此。 君弦眼底有一丝动容,看月拂泠的眼神愈发地深情难抑,身体激动得微微颤抖。 月拂泠看神经病一样看他,羊癫疯? 可别犯病。 她不想治。 “皇上。”温曦见君镜无动于衷,伤心道:“您到底是被这奴才下了什么迷魂药?谋逆之罪,您也要包庇吗?我温家世代护国,绝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哥哥,你说句话!就算他救了你,公为公,私为私。而且他说不定就是想到会有暴露的一日,故意争着要救你!” “温曦!”温倦神情虚弱,气得声音发抖。 月拂泠忙给她喂了颗药,“莫气莫气,要保持心情愉悦。来儿子,给温将军劈个叉。” 游淮泽认真问道:“你现在的医术已经上升到可以把人拆了再缝好的地步了吗?” 月拂泠大言不惭,“是的!” 游淮泽咬牙,“拼了!” 温倦坐在凳子上,游淮泽站到她面前,对她说道:“你要记住,你别管记住什么,总之你要记住。” 在温倦迷茫的目光中,他双脚向两侧滑开,艰难咬牙,两腿渐渐分开,最后两腿呈六十度站立。 “我到极限了。”游淮泽艰难出声,脸涨得通红。 月拂泠:“母猪上树前后腿都比你分得开。” 温倦失笑,“难为游公子了。” 游淮泽站着不动,“腿收不回来了。” 温倦眼里盛着笑,在看到温曦愤怒的眼神笑意又渐渐消失。 温曦怒道:“你们少在这里故意转移话题!大逆不道的罪谁也不能轻飘飘带过!” 月拂泠小声拱火,“皇上她骂你,换我我可忍不了。” 君镜挑了挑眉,泥人儿也会报复人了。 他接过那羊皮纸,“谁做的这张地图就是谁造反?” 温曦斩钉截铁道:“正是,若非蓄谋已久,怎么会有这张地图?请皇上明查。” 君镜眸光平静,“这张图,是朕所作。丹棠郡主是想说朕要造自己的反?” 温曦脸一白,“怎么会?不可能!皇上你,你是想维护他吗?” 君镜将羊皮纸递给月拂泠,看着温曦道:“朕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无论是谁造反都是国事,丹棠郡主无官无职,此事与你无关,退下吧。” 温曦明显感觉到君镜对她的疏离和冷漠,心里一慌,不敢再纠缠,不甘心的走到温倦身边低声关心她的身体。 君镜扫了月拂泠一眼,“没见你对朕那么上心。” 温倦的伤很重,但是她是个十分负责的将领,说什么也不愿意躺在床上休息,一定要亲自盯着军队在北地的各项事宜,生怕再发生暗箭那样的事。 幸好君镜给的药很好,算是勉强能走动,至于有多痛就只有温倦自己知道了。 但若是让她知道温曦射暗箭的事,温倦一定会急怒攻心,别说走不走得,郁气凝结于心,可能还会留下后遗症。 所以月拂泠请君镜让所有知情人先瞒着温倦,等她伤好一点再说。 月拂泠狗腿道:“上心啊,特别上心。皇上我为你准备了惊喜。” 君镜:“朕还想再活几年。” 月拂泠:“真的是惊喜,走走皇上,我们出去玩。” 很快,一行人出现在大街上。 月拂泠走慢了几步,被君弦拦住,“阿月,你还在怨本王吗?” 月拂泠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生动的演绎老人地铁手机。 月拂泠:“你在狗……咳,叫什么?” 君弦笑了笑,“你还是这样,在本王面前说话总是结巴,容易害羞。” 月拂泠面带微笑,“是这样的六王爷,我是可以不结巴,我只是怕你不敢听。” 她骂人绝对不带卡壳的。 君弦看着她,“你对阿倦那样好,不仅拒绝本王,还当着本王的面单独替他治伤,是想让我吃醋吗?那本王告诉你,你做到了。但是,你配不上阿倦,他心怀天下,一心为国,你们不是一路人。” 月拂泠:“……” 有时候会的脏话太多,会不知道想骂哪句。 “六王爷,真羡慕你那么自信,这也是一种珍贵的品质。” 君弦微微一笑,道:“曦儿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她从小就喜欢皇上。皇上对你特别,她一时心慌了才做错事,不过本王跟她说过了,皇上也就是一时兴起,劲头过了便不会再对你另眼相待。” 月拂泠笑容从麻木变得冰冷,“是啊,我只是差点死了,丹棠郡主失去的可是她的爱情啊。” 她心头涌出一股莫名的烦躁,明显感觉到是不属于她的情绪。 像是原主的。 该不会这狗东西太烦人,原主是被他给烦死的吧? 这时,十步外传来君镜的声音,“皇兄。” 君弦回头,“皇上。” 君镜走过来,“皇兄可是有事要让小月子去办?” 月拂泠跑到君镜身后,“我是废物,我什么也不会!” 君弦:“……不是,只是找月公公说两句话,关于小曦的事。” 君镜道:“温曦要杀小月子,这件事朕会处理,皇兄放心。” 君弦一愣,立马道:“皇上,小曦也并非故意。” 君镜:“嗯,不是故意杀小月子,便是故意弑兄,多谢皇兄提醒,朕知道了。” 第54章 祝六王爷儿孙满堂,全靠兄弟帮忙 月拂泠憋笑,想到之前君镜给她写字,她在君镜后背划来划去,写了个“牛”字。 君镜头也不回,手伸到背后准确无误地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别乱摸。” 随后对君弦道:“皇兄若无事,朕先带他走了。” 君弦:“恭送皇上。” 月拂泠对着君弦行礼,麻木开口:“六王爷再见,祝六王爷儿孙满堂,全靠兄弟帮忙。” 说完,跟着君镜跑了。 走出好远,君镜忽然道:“六王爷的兄弟是朕,朕帮不了他儿孙满堂,小十四才五岁,短时间内也帮不了。” 月拂泠语气遗憾:“啊?那他要断子绝孙了。” 君镜失笑,又立刻板起脸,折扇一收,敲了敲她脑袋,“口无遮拦。” 几人都穿着北地最普通的服饰出门,为了深入民间,体察民情。 方才,游淮泽和景湛照顾着温倦,君镜与高歌在说正事,这才把月拂泠拉在了最后。 这会君镜与高歌在身侧,游淮泽不知道把景湛和温倦带到哪里去了。 走了一会,远远听到有吵架的声音。 “你别逼我!今天我要是躺在这里,你再厉害也得跪下来求我别死!” 月拂泠本想去看热闹,听到这个声音立刻脚尖一转,换了方向,“少爷,我们走这边。” 刚走了两步,前面的声音忽然变得撕心裂肺起来,“弟!你别走了啊,你回来!你忘了大明湖畔的小游子了吗?!” 这熟悉的台词,熟悉的撕心裂肺,高歌和君镜同时看向中间的某人。 月拂泠摸了摸鼻子,负手而立,望着前方淡然道:“嗯,很有我当年的风范。” 三人走过去,只见景湛张开双臂挡在温倦面前,游淮泽被一个比他足足高了一头的壮汉横举在头顶。 壮汉哈哈大笑,不像是寻仇,倒像是……调戏。 见到月拂泠,游淮泽悲愤欲绝,“弟,我……我不干净了!” 景湛忙拉着温倦跑过来,大致说了情况。 就在刚刚,游淮泽一上街就像笼子里放出的狗,拉都拉不住。 看到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子,他便上去壁咚了人家,深情款款的表白,“姑娘,我发现了一个岛,名叫为你神魂颠倒。” 那女子害羞的跑了。 结果没过一会,又遇到了那女子,游淮泽特意跑过去与人家偶遇,散发魅力,“姑娘,跟哥说实话,这么久不见哥,是不是想哥都想疯了。” 景湛不好意思重复,还是温倦补了后半句。 月拂泠一拍脑袋,“我就知道不能放这玩意出来丢人。” 景湛道:“结果那姑娘不是自己出行,她哥哥一直跟在后面。第二回的时候,她哥哥出来,说对游哥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要带他回家去。” “啊?!” 一旁,游淮泽委屈成了一团球。 旁边有人小声提醒他们,“这位可是恶霸,叫郑天霸,家里有钱有地有矿,嚣张得很,听说还杀过人。” 月拂泠听完,上前与壮汉交涉,“这位兄台,你先冷静,你先把人放下。你这样,可是强抢民……男!” 郑天霸把游淮泽放下来,手捏住他的后脖子,上下打量月拂泠,“抢了又如何?他说话我听着好听,你是他主人?这人我买了,多少钱你开个价!” 月拂泠扯了扯嘴角,很想说:倒贴给她她都不要。 她道:“你难道不知皇上亲临北地,还带来了军队,就是要整治北地的不良风气,你这样,可是顶风作案啊。” 郑天霸不屑一顾,“皇帝算个屁,摆再大的阵仗等走了还不都一样,不过就是再重新花钱疏通关系,你以为老子怕?想要人,就来跟我打过。” 月拂泠昂首,“打就打!” 郑天霸把游淮泽推到旁边,“好!有胆量!你要是打得过我,人就还给你,你要是打不过,我下手可不轻,你这样的,活不下来只能怪自己太弱。” 月拂泠冷哼,“你以为你多厉害呢,不就是打架,谁不会似的!我换个人跟你打!” 她跑回君镜身边,小声说:“皇上,你先上,我打不过。” 君镜:“不是你要逞能?” 月拂泠:“我们俩配合啊,我主骂他,魔法攻击。你物理攻击辅助我。” 君镜走到郑天霸面前,挑衅的扬了扬下巴,示意郑天霸先出招。 郑天霸被惹恼,举起拳头冲向君镜。 拳头即将碰到君镜时被他死死握住,随后反手一拧,郑天霸发出震天的惨叫声。 随后君镜折扇打在郑天霸另一边肩膀,手一松,郑天霸摔到地上哀嚎,爬都爬不起来。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的瞬间。 月拂泠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句:“倒是给法师留点输出空间啊。” 君镜低头看郑天霸,“你记着,在你这种人消失在北地之前,军队绝不撤离。” 高歌立刻上前将郑天霸押下,暗中跟随的士兵马上现身拿人。 月拂泠忙跑到温倦身边,直接上手摸她的肩膀和胸口,“温将军,没事吧?有没有人撞到你?” 温倦道:“没有,小侯爷一直在旁边护着我。” 景湛表情严肃,“小月子说过的,要保护好少将军!” 月拂泠跟着严肃起来,“好样的!国家和人民会记得你!” 景湛:“嗯!” 君镜隔着几步看月拂泠担心的又给温倦把脉,又偷偷扒人衣领检查伤口,蹙了蹙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高歌在一旁,默默开口:“皇上,您现在不能受伤。” 君镜:“……朕何时说要受伤?” 高歌:“您看起来很羡慕温少将军的伤。” 君镜:“……” 他扫了眼高歌:“去将四城鱼肉百姓的恶霸全部查出来,两日后一同公开审理示众。” 高歌:“皇上您好像在公报私仇。” 两日怎么查得完? 君镜微微一笑,“高统领察言观色的本事有所长进,朕很欣慰。” 第55章 君镜失踪了 游淮泽垂头丧气的跟在月拂泠身后,“弟,你说我的深情攻势怎么净吸引些男的,姑娘们都不理我,桑心。” 月拂泠:“因为姑娘们都不瞎,湛湛对不对?” 景湛没动静,月拂泠回头,才发现他一直回头看。 温倦觉得虚弱,方才便跟着押解郑天霸的士兵一块回去了。 月拂泠顺着景湛的目光看去,他们三人的后面是君镜,就在她身后,高歌不知道去哪了。 君镜后面隔了七八个人,跟着温曦和君弦。 两人看起来也是出来逛街,只是刚巧碰到。 景湛冷着小脸说:“我想报复一下丹棠郡主。” 游淮泽点头,“我想好久了!” 月拂泠:“她不是你的温曦宝贝?” 游淮泽惆怅望天,“爱过。” 月拂泠:“呵呵。” 游淮泽:“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我一生情路坎坷,太多姑娘想得到我,我也只能……” “闭嘴!” “好的。” 景湛一脸严肃的说道:“我偷偷拔她两根头发!” 月拂泠也严肃起来,“这有点大动干戈啊。” 景湛犹豫了下,“那,那我假装路过打她一下,偷偷的!” 月拂泠思考了一下,郑重道:“小心行事。” “嗯!” 景湛跑向温曦,趁着温曦不注意,一巴掌打在她胳膊上,打完立刻往回跑。 路过君镜,还解释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 君镜:“……” 他看着月拂泠,“朕看起来很像个傻子?” 月拂泠面带慈祥微笑,“皇上别这么说自己。” 温曦震惊的看着景湛,快步走到君镜身侧,“皇上,你看到了吗?小侯爷这是在做什么?他都被下人带坏了!” 游淮泽笑眯眯上前,捧着一个木盒子,“丹棠郡主,别生气,送你个礼物。” 温曦得意的看了月拂泠一眼,边开木盒边道:“多谢游公子,你该多劝劝小侯爷,不要总是与不三不四的人往来,平白辱没了啊啊啊!!!” 木盒被温曦一巴掌打飞,一只丑陋的癞蛤蟆从里面跳出来,跳到她怀里,肚子一鼓一鼓的呱呱乱叫。 温曦面色苍白,持续尖叫:“啊啊啊啊啊!” 君弦想伸手拨掉癞蛤蟆,想了想又收回手,随手在旁边小摊上拿了把梳子将癞蛤蟆推到地上。 温曦被吓哭了。 君弦刚要出声责怪,游淮泽抓着景湛就跑,“湛湛,陪我去找老板算账,他卖真货!我明明买的是纸折的癞蛤蟆,奸商!” 说完,两人一溜烟跑了。 身后扬起一条灰尘带。 跑出一会,两人又噔噔噔跑回来,抓住月拂泠一起跑,月拂泠顺手抓走了君镜。 温曦和君弦被灰尘扑了满头满脸,等灰尘落地时,他们眼前已经看不到月拂泠四人了。 温曦死得咬牙,哽咽道:“我要杀了他!” 君弦眼神复杂,从刚刚开始,月拂泠一眼都没看他。 他不信她真的放下了。 几人跑离闹市,跑到一片空旷的荒废土地。 一眼望去,除了一两块教室那么大点的土地有待割的水稻,其他地方都是光秃秃的,大多地方连杂草都没有。 月拂泠专业本能发作,心痛道:“这么大片空地不种点什么,好浪费,好想改地。” 君镜随口问:“怎么改?” 月拂泠指着远处的荒地,“先翻地清矿,你们这矿多,土质不好。然后烧一遍,草木灰混合改土壤,然后分划区域,梯田最好,再种上树防止水土流失,用水彻底灌溉一遍……” 月拂泠滔滔不绝,君镜默默的听着,越听呼吸越急促。 虽然很多词语他听不懂,但是月拂泠的自信和详细的步骤,让他觉得这一切都可以做到。 “……把这些都做完,先种第一批庄稼,选种专门培育优良种,基本只要两三个周期,这一片绝对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月拂泠给自己说得热血沸腾。 到时候她给自己买块地,不是妥妥的地主! 君镜凝视着她的侧脸,轻声道:“这就是你给朕的惊喜吗?” 游淮泽脑袋伸到月拂泠面前,“惊喜?什么惊喜?我也要!” 月拂泠对君镜干笑两声,把游淮泽扯到一边,小声说:“哪来的什么惊喜?我敷衍他的,快帮忙想一个。” 游淮泽:“小问题,包在我身上。我刚刚看到一株含羞草。” 四个人蹲在一株草周围,游淮泽介绍道:“皇上您看,这草叫含羞草,只要你摸它,它就会害羞的把叶子收起来。” 月拂泠看着那株跟含羞草十分相似的龙珠草,表情一言难尽。 偏偏君镜似乎没见过,研究得认真。 月拂泠凉凉道:“你让它羞一个。” 游淮泽小心翼翼的把手指碰上去,半天那叶子都没反应。 君镜抬眼看他。 游淮泽生气的拍了下那叶子,道:“这株它不要脸!” 月拂泠:“……” 夜宴城最热闹的街心布告栏上,不停地贴上新的公示,有的是强抢民女的恶霸,有的是迫害百姓的官员,有的是为恶一方的财主。 大到杀人放火,小到偷窃盗抢。 四座城的每个人都被查了一遍。 二十万大军,四城如今百姓加起来才十几万,挨家挨户的登记造册,所有冤案追溯至过往十年。 也是这时,北城百姓才知,这一切不是官府惯例的排场。 北地从高官到地痞,全部彻查。 一时人人自危。 想找人求情,可这一次是皇上亲临亲办,想求皇上,可连皇上在哪里都不知道。 本来三日后的帝王监斩,因为要审的人太多,被推到了七日后。 然而,就在监斩的前一晚,君镜失踪了。 第56章 她不想活了 月拂泠觉得很不对劲,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翻来翻去,然后叹气,自言自语:“又来了。” 可她完全没动啊! 见鬼了! 她又被上身了? 这次她居然有意识。 月拂泠本能的屏住呼吸,她倒要看看是哪个奥特曼这么有眼光选中了她。 然而,她刚隐藏没一会,就听到自己嘀咕,“到底是隐藏身份,还是真被阉了?” 一边嘀咕,一边还试探着把手往下身探去。 月拂泠吓得大喝:“住手!” 她的声音发不出来,但是此刻控制她身体的人似乎能听到,立刻警惕的握住剑,环顾四周,“谁?” 月拂泠:“你大爷,你个死变态!” 半晌,她身体里的人似乎感觉到声音是从自己脑海里发出,冷声道:“你是谁?从她身体里滚出去!” 月拂泠毛了,“你占我身体你还有理了,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君镜挑了挑眉,缓缓放下剑,回她,“我、就、不。” 月拂泠气得倒仰,这哪来的狗东西,跟君镜一样烦人! “什么?皇上不见了?” 外面传来吵嚷声。 月拂泠看见自己推门走出去,然后看见游淮泽、景湛、高歌还有温倦在大厅里。 游淮泽看见月拂泠,道:“弟,来得正好。分行李分行李,皇上都不见了,我们该各回各家了。” 高歌面色严肃,“早些时候,皇上回房审批明日斩首的名单,让我一个时辰后去找他,可是等我去找他时,皇上便凭空消失了。” 游淮泽和景湛齐齐看向月拂泠。 “不是,这地方就没有新奇一点的失踪方式了吗?”游淮泽抱着包袱,“我可不想再扮一次女装上掩月山,我也是有男人尊严的!” 高歌道:“住进来时就检查过整个客栈,没有密道。如今掩月山空无一人,不可能是他们。” 景湛道:“还真就是凭空消失啊。” 温倦蹙着眉,“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皇上自己出去了,且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以皇上的功夫,从窗户跃出,毫不费力。” 游淮泽:“啧,不会偷人去了吧?我们逛街回来路过花楼,皇上看了好几眼呢。” 月拂泠八卦之魂燃烧,忍不住开口:“细说。” 但是却没听到自己的声音。 只感觉到自己身体里这个人似乎对自己的话很不满。 还敢不满,她要跟这狗东西同归于尽! “没有。”月拂泠听见自己开口:“皇上离开前跟我说了,我知道他在哪。” 月拂泠:??? “你知道?你知道个毛啊?你别害我啊!看到那个大高个没?那是我知己,小心我让他噶了你!我俩驱鬼可都有一套,你别不把软柿子当盘菜!” 月拂泠对着身体里的人一顿输出,不知道这人说了什么,就见自己跟着温倦到了她房间。 温倦门外左右看看,把房门合上,道:“公公有什么话就说吧,只要是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全力以赴。” 月拂泠听见自己说:“温将军,皇上此刻应该在丹棠郡主那里,还请你将皇上带回来,他此刻的情况恐怕不太好。” 温倦惊道:“皇上怎么了?可是曦儿又……” “没有,与她无关。只是皇上此刻不省人事,还请温将军将他带回客栈,在他醒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温倦点头,“好,我马上去。不过月公公可否帮我看看伤口?我感觉这里有一点……” “啊啊啊啊别脱别脱!!走!快点走!不然我咬你啊!快走啊啊啊啊!我要创死你!啊啊啊!”月拂泠疯狂咆哮。 脑海里的吼叫几乎要把君镜震晕他,他揉着太阳穴离开了温倦房间。 温倦听到声音回头,月拂泠人已经不见了。 她才脱了外衣。 “怎么回事?”温倦疑惑的自言自语。 离开温倦房间,君镜找了个无人的角落。 脑海里的声音还在叽叽喳喳,“我警告你啊,你赶紧给我滚出去,你怎么知道皇上在哪的?不会是你抓的吧?知道你说出来干什么?你救他干嘛!直接杀了啊。个狗东西表面一套背面一套,偷偷去找丹棠郡主偷情,把自己偷晕了,还要让人给他收拾烂摊子……” “月!拂!泠!”咬牙切齿的三个字让月拂泠停下了吐槽。 这熟悉地气急败坏的语气。 “皇上?”她试探着开口。 君镜:“呵!呵!” “嘶!”月拂泠倒吸一口凉气,“皇上,你怎么在我肚子里?” “现在是你在我肚子里。” “可这是我的身体。” 月拂泠想起刚才的事,怒斥:“你还想乱摸!” 君镜轻咳一声,道:“朕正好想问你,你隐藏身份入宫,意欲何为?” 月拂泠:“改行啊,不想当贼了,想拿固定月银。” 君镜:“那……入宫时净事房到底有没有切你的……” 月拂泠秒懂,道:“切了!你以为我的伤心都是假的吗?太耻辱了!” “谁让你好好的门主不做,要进宫?你的手下说你为了报恩,报什么恩?谁的恩?”君镜问着,语气越来越沉。 谁的恩让他连男人都不做了? 月拂泠要疯了,“我不知道啊,我失忆了!” 君镜道:“那你最好永远别想起来。” “你要去哪?”月拂泠看着自己出客栈。 “想办法离开你的身体。”君镜道:“脑子都要被你震碎了。” “你不去找你的身体?”月拂泠问。 君镜:“用你的身份出现在丹棠面前,你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啊这……” 她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走出了城,君镜忽然问:“方才温倦是想让你给他看伤口,你为何反应那么大?不想让朕看?” 月拂泠暗骂狗东西心眼多,这要是圆不过去,君镜肯定会怀疑温倦的身份。 她想说自己喜欢男的,怕把持不住,但是又怕君镜以后拿这个理由给她找事情。 本着一切坏事都是老板行为的原则,她道:“我听说皇上喜欢男的,怕皇上看了温将军的身体把持不住,我还在场呢,怕长针眼!” 君镜:“……谁告诉你朕喜欢男人?” 月拂泠毫不犹豫回答,“高统领!” “哼,你怎么不说自己喜欢男人,对温倦那般上心。救人时只怕已将人看了一遍了,还知道他有隐疾,这也能通过把脉把出来?” 月拂泠:“能啊。温将军真的有隐疾,皇上你善良点吧。” 君镜沉默了会,道:“你那个什么的时候……疼吗?” 月拂泠:!!! 他信了! 一万个心眼子的狗皇帝居然信了! 她忧伤的回答:“特别疼。” 君镜脸色沉重,“朕猜也是,切得这么干净,一定很痛。” 月拂泠整个人都裂开了。 此刻她也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能控制她真的想一头撞死。 什么叫切得很干净?! 他什么意思?!! 君镜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知道的?!!! 他感觉到了什么?!!! 他在干什么! 啊啊啊啊! 她不想活了。 世界什么时候毁灭啊?!! 能不能快点?!! 这日子没法过了。 第57章 出来吧皮卡丘 月拂泠感觉自己在行尸走肉,她也的确是在行尸走肉。 君镜见她在那个话题之后就再没出过声,知道戳到人伤处了,尽可能的让自己不去感觉身体,观察着四周。 “小心点,有杀气。”君镜出声,也不知道在提醒谁。 月拂泠:“请不要留全尸,谢谢。” 君镜:“……” 话音刚落,后面便有四五个蒙面人缓缓从树林里走出。 君镜负手而立,盯着几名蒙面人。 月拂泠在他脑海里疯狂咆哮,“快跑啊,这时候就别耍帅了,要打架用你自己的身体,我老胳膊老腿的扛不住!” 万一受伤了最后疼的还不是她。 几个蒙面人互相看一眼,忽然急步而来,君镜转头便跑。 还有几里就到掩月山了,他索性朝着掩月山的方向跑。 月拂泠咆哮完,想起来自己现在不需要自己跑,语气慢下来,“瞧后面这几个人,长得慈眉善目的。” 君镜:“……” 月拂泠催促,“跑快点跑快点,追上来了。” 君镜气喘吁吁,开口:“你腿太短了。” 月拂泠:“???” 人身攻击是吧! 一路跑进掩月山,沿着之前的路往山上跑。 掩月山地势复杂,树林茂密,前几日整座山刚被清剿,能走人的地面全部都是脚印。 或许是这个原因,蒙面人渐渐追不上。 君镜靠在树后喘气,道:“先去拿伏羲琴。” 月拂泠道:“你那晚下山的时候怎么不一起带走?” 君镜沉默片刻,道:“忘了。” 月拂泠总感觉君镜说这话时怪怪的。 在山上待的几天,那把琴被提起的次数比她这个门主都多。 游淮泽都知道那琴是宝贝。 君镜竟然会忘。 与此同时,掩月山一处茂密的树林里。 几个蒙面人握紧了剑,小腿颤抖,不住的后退。 在他们面前,一白衣男子抱着剑,闲适从容的步步逼近,“谁准你们进掩月山的?” 为首的蒙面人额头渗出汗,声音颤抖着:“白桑,你别乱来,我等只是奉命取伏羲琴!” 白桑一笑,“竟然认得我,那便没得谈了。好好看看这里,你们的埋骨之地。” 话音未落,他骤然往前,身影急快,原地虚影未消,就已有两个蒙面人倒下。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待白桑收剑而立时,蒙面人全部倒地,脖颈一道极细的伤口,生机消逝。 白桑随手在一人后背蹭了蹭剑上的血,低声自语,“你以为琴主只是说说而已的么?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便是如此下场。” 他望向掩月山的最高处,半晌后,身影消失在远处。 一阵风吹来,地上的落叶被吹到尸体上。 掩月山山顶。 月拂泠的住所跟离开时一模一样,想来那夜没人搜这里。 伏羲琴摆在长桌上,一眼看过去灰扑扑的,像吃了几十年灰的老物件。 “皇上,你弹一下?”月拂泠道。 君镜抱着琴,“我现在弹了,若是有用,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 月拂泠:“抛开事实不谈,我现在也是一个人在这里。” 谁能想到她身上发生着这么诡异的事啊。 君镜手指探上琴弦,“那我走了?” “别别别。”月拂泠道:“天快亮了,赶紧回去吧皇上,你的身体还在丹棠郡主那呢。” 自己下山再跑回夜宴城,不得累死她。 还是累死君镜吧。 君镜抱着琴下山,走了一段路,开口道:“朕离开客栈,不是去见丹棠,遇见她是意外。” 月拂泠:“这话你留着跟法官说,每句话都是呈堂证供,这边建议您保持沉默。” 君镜:“……你等你出来的!” 月拂泠:“……” 等回到夜宴城,鸡已经叫过三遍,天边晨曦洒落,街边已经热闹起来。 这是多年来,夜宴城第一次清晨这么热闹,天还未亮就有人在刑场附近占了位置。 就等着今日午时的斩首。 君镜刚要推开客栈门时,月拂泠突然道:“皇上,现在你弹琴试试。” 君镜:“为何?” 月拂泠语气扭捏:“你弹嘛。” 君镜手指探上琴弦,轻轻划过,两人同时听到琴音在脑海震荡,声音大得仿佛能将人震飞了去。 跟君镜想的一样。 那晚在藏珠宝的石壁外,他就发现了。 琴音别人听不到,只有他和月拂泠能听到。 月拂泠感觉到怀里的重量,抬了抬手,又踢踢腿,“诶?回来了,好神奇!” 她推门进客栈,温倦和高歌就同时迎上来,“月公公你可算回来了,快去看看皇上。” 高歌道:“皇上不知为何一直昏迷不醒。” 月拂泠摆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抬手阻止他们继续说下去,“我知道,放心。待我隔空治疗。” 抱着包袱蹲在地上的游淮泽道:“弟,咱多少还是要点脸。” 月拂泠哼了一声,嘴里妈咪妈咪哄的念了几句,然后抬高声音,“出来吧皮卡丘。” 方才就要开门的君镜,在听到月拂泠的话后停了一会,这会猛得拉开门,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 温倦惊呆在原地。 游淮泽和景湛看神仙一样看着月拂泠,下巴都要掉地上。 高歌也很震惊,但是最冷静的一个,快步走到君镜身旁,“皇上,你没事吧?” 君镜道:“没事,不必担心。” “果然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弟,你现在已经到尽头了?”游淮泽绕着月拂泠打转,像在看什么神奇动物。 景湛满眼崇拜,“小月子你好厉害啊,刚才我们怎么叫皇上都叫不醒。” 温倦迷惑又佩服,“原来世上还有这等医术。” 月拂泠把琴放到一旁,抬手双手往下压,“淡定淡定,不要太崇拜我。” 君镜走过来,不冷不热的瞅着她。 月拂泠眉头一皱,“哎哟头好痛,一定有人在窃取我的智慧,我去调查一下。” 说完,抱着琴跑得飞快。 第58章 回礼 “皇上,刑场已经安排好,只待午时斩首。”高歌道。 “嗯,今日绝不可出任何纰漏。” 同一时间,官府大牢。 因着要将所有犯罪的贼匪和恶霸、官员分批斩首,便将一些重要的犯人关在了大牢里,严加看守。 一个头戴兜帽,披风垂地的女子走到牢门守卫面前,身后跟着一侍女。 侍女身后还有四名随行护卫,同样戴着兜帽穿着披风,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守卫连忙行礼,“拜见丹棠郡主。” 来人正是温曦。 她拿出令牌在守卫面前晃了一下,“哥哥发现有几条罪行不清楚,让我来审问犯人,时间紧急,不要耽误时间。” 两个士兵看了看彼此,“对不起丹棠郡主,于副将有令,午时之前,除了少将军和他亲自来,其余任何人都不得提审犯人。” 温曦冷道:“哥哥身上有伤你们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让他亲自来此脏污之地?让于怿来跟我讲,耽误了正事你们十个脑袋也担不起,皇上可还等着!” “让郡主进去。”一旁传来声音。 温曦看过去,“于副将。” 于怿跟温倦差不多年纪,看温曦就跟看妹妹一样,笑道:“丹棠郡主是少将军最疼爱的妹妹,想提审谁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郡主请。” 温曦一笑,“不愧是于副将,难怪哥哥如此重用你,多谢。” 她抬脚走进牢门,一路往里,最后定步在一浑身血污的男人面前,“祝逸?” 祝逸脸上身上全都是血,这几日,对他的刑罚就没停过,鞭打、铁烙、割肉,每日刑罚都不同,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他恶狠狠的盯着眼前干净漂亮的女子,“找老子干你?” 温曦的侍女,兰宁怒声斥责,“大胆!这可是丹棠郡主,你敢出言不逊,不想活了你!” 祝逸一口血痰吐到兰宁腿上,“呸,老子本来也活不成,狗娘养的月拂泠,出卖老子,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他!” 温曦微微一笑,“兰宁,带他出来。” 祝逸愣了一下,“你是何人?” 温曦居高临下的看他,“从现在开始,我是你的主人,你想杀月拂泠,就要听我的话。” 祝逸不是笨人,一下就听出来温曦的意思。 这女的想用他当刀杀月拂泠。 他巴不得,总比一会被砍了脑袋强。 “行,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让我杀谁我就杀谁。” 温曦露出笑容,“很好。” 兰宁打开祝逸的脚镣,留了手铐。 随后她身后的两名随从将祝逸扶了出来,其中一个留在了牢里,自顾自的贴上人皮面具。 然后自己打伤自己,用血抹脏了脸,弄乱了头发,奄奄一息的躺在牢里。 跟刚才的祝逸一模一样。 祝逸心头一喜,好一招偷天换日。 从今往后他就自由了。 给祝逸换上随从的衣服后,温曦道:“走吧。” 几人正要往外走,突然祝逸隔壁牢房的林高扑到门口,“郡主,郡主把我也救出去吧?我武功不在祝逸之下,我可以帮您做很多事。” 祝逸冷嗤:“你不是很忠心月拂泠吗?敢杀他?” “有什么不敢?我已经杀过一次。”林高哼了一声,“我亲自带人去京都杀人,总好过你天天喊着杀他,却从来都没敢动过手强。” 温曦一听来了兴趣,“你杀过月拂泠?” 林高:“绝无假话,只是因为在京都,不敢施展手脚,所以没打过,但我已知晓他的弱点,再有一次,定取他性命!” 温曦点头,“把他也带出来。但我没提前做你的人皮面具,能瞒多久看你自己的运气。” 林高喜道:“多谢郡主。” 又一个随从代替了林高留在牢里。 林高的罪行没有祝逸多,且祝逸是君镜亲自点名要用刑的犯人,林高只是在被抓过程中受了伤,所以被勉强还能自己走路。 温曦带着兰宁和四个随从出了牢门。 她对着于怿点点头,“谢过于副将,人我审完了。” 于怿笑容温和,“不谢,郡主快回去吧,一会日头该大了,别晒着。” “嗯。”温曦应道。。 于怿看着温曦一行人逐渐远去的背影,笑容渐渐消失,吩咐左右:“你,去禀告少将军。你,跟着丹棠郡主,看她会跟谁见面。” “是。” “是。” 于怿回头看着黑黢黢的大牢,语气略有些不耐烦:“温家怎地养出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废物,当老子瞎。” 这么顺利就带走了自己想带走的人,温曦很兴奋,小声对兰宁说:“幸好弦哥哥帮忙给了我他的死士,不然肯定没这么顺利。于怿那个人,往常难相处得很,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 兰宁道:“这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那个死太监,在帮咱们呢。郡主别难过,一个奴才而已,死了就死了,没人会追究的,就算追究,您是大将军唯一的女儿,皇上也不敢拿您怎么样。” 提起君镜,温曦神情落寞下来,从怀里拿出一把折扇,手指抚上扇坠。 只一截彩色的线,坠着一枚玉石般光亮的珠子,很小一颗,但是沉甸甸的,一摸就知不是凡品,最下方垂着流苏。 除了那颗珠子,其余都是普通的扇坠样式。 扇面空白,似乎是尚未来得及写字。 温曦摸着那珠子,“皇上说这是给他的回礼,皇上真是一点不避讳,也真是不顾身份,一个奴才竟也敢给圣上送礼,他还收了!” 兰宁道:“兴许是那小太监向皇上讨的。” 温曦自嘲一笑,“即便是讨的,可这珠子穿线的中缝,是皇上亲自打通,亲自穿进去的。你也看到了,他跟着匠人学了一个时辰,手都被扎破了,那可是皇上啊!” 她一路跟着皇上,假装偶遇,皇上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让她知道他跟那小太监关系有多亲近。 她想看一下这扇子,他都不让。 若非皇上突然昏倒,她恐怕连碰这把扇子的机会都没有。 “兰宁,我从未见皇上对谁那般容忍,我心里不安,我一定要除掉那太监,哪怕被指责,哪怕让哥哥吃罪,我也只能对不起他了,我必须这么做。”温曦手微微颤抖。 兰宁心疼得要命,“大少爷一定不会责怪郡主的。” “但愿。” …… 刑场。 烈日当头,但比太阳更热烈的是刑场的气氛。 刑场中间跪着四名城主,四周以围栏隔着,每人面前的围栏上挂着写满罪行的纸,罄竹难书。 百姓们纷纷朝着四人扔石头,吐口水。 人群之外,君镜一身明黄龙袍,龙纹精致,冠冕华美,头发一丝不乱,面容俊美冷漠。腰间坠着玉玦,丝绦缠绕,将其整个人衬得高高在上,浑身萦绕王者气息。 即便他身后的君弦与之七分像,穿着同样精心细致。 但无论是谁,都一眼分清谁为君,谁为臣。 “弟,我想象不出来他曾经跟我一起扮了女子。”游淮泽悄悄咪咪的在月拂泠身后说。 月拂泠冷笑,“是,你高三时候天天跟一个男生一起逃课打球,天天龇着个大牙,你也没想象出来人家早就保送了。” 游淮泽捂住心口,“好痛。” 第59章 他不是祝逸 两人嘀咕一会,君镜忽然看过来。 月拂泠:“咋了?” 游淮泽道:“我知道,弟,该你狗仗人势了啊呸,该你阴阳怪气了。” 月拂泠眨巴了下眼睛。 高歌道:“皇上该出场了。” “哦哦哦。”差点把正经工作忘了。 月拂泠清了清嗓子,拉长了声音喊:“皇~上~驾~到~” 游淮泽听着怪有意思的,看到旁边的君弦,跟着喊:“六王爷到!” 景湛也想入场,喊了一声,“小侯爷到!” 所有人都看过来,前面的百姓纷纷让开道路,跪地。 五个人在万众瞩目中,走到监斩官的位置。 君镜坐在中间,身后立着三个显眼包,高歌挤不进去,站到了右侧。 君弦则坐在左侧,温倦一早就来控制现场,立于左前方。 景湛过来时,两人齐齐冲他竖大拇指,“自己喊自己,有前途。” 景湛害羞得红了脸,他只是想跟着他们。 “弟,这个位置不错,svip啊。” 月拂泠目视前方,“工作时间,勿扰。” 前方,目之所及之处,百姓跪了一地,黑压压的一片脑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镜开口:“平身。” 全场肃静。 君镜站起身,两侧禁军持刀,盔甲在光下闪亮灼目,将那一身明黄的人衬得格外显眼。 没人能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北地百姓泼皮无赖无数,会对官府的官兵吐口水,会不怕死的辱骂山贼。 但是这一刻,帝王威仪在前,众人只觉紧张,个个屏息,生怕自己发出声响引来帝王注意,甚至都不敢直视。 九五之尊,天神威仪,无人敢犯。 “十五年前,先帝征伐扩张,将北地纳入风翊。北地地广人稀,先帝恐百姓不安,依旧以四城管之,只派驻地官员稍作管束,其余律法一切照旧。” 安静的街巷中,君镜一字一句,砸在每个人耳朵里。 他离开监斩席上遮挡的帷幔,站到太阳下。 “十五年间,先帝受地方官员蒙骗,误以为北地安好。而后先帝缠绵病榻多年,北地遥远,故不曾亲自巡视,故让诸位经此艰难世道。” 太阳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望着那道身影,阳光明晃晃的,照得人睁不开眼,却依旧不妨碍人们努力睁大眼睛看清说话人的脸。 “官员、城主、贼匪、恶霸、无赖,这几日朕与温倦将军通查完全,每日公示罪行。今日该斩的斩,该关的关,北地的阴霾与肮脏,朕将一一拂去。对北地忽视的十五年,是皇家之过,是朕之过。”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望向君镜,眼里既有期待,又有怀疑。 “朕在此以皇家立诺,一定会让北地四城重新活过来,老人有处可依,稚子平安长大,男子有活可做,女子不必为娼。” “朕会让这里炊烟袅袅,和乐安定,不会再有饥荒强盗,此非一日之功。愿诸君奋勇,与朕随行,过往苦难不可追,唯愿我等后辈不必再遭此苦难。” 有人附和着大喊:“愿后辈不再遭此苦难!” “与君同行!奋勇而先。”零星的几个人跟着喊。 君镜:“陈修。” “臣在!”一年轻男子从温倦身后的士兵队列中走出,跪到君镜面前。 有人议论出声,“陈修,那不是陈家那个娃子,去了京都,打架厉害那个。” “看着像,小时候在我家吃过三个月的饭,后来实在养不起,他自己跑了。” “吃百家饭长大的嘛,家里人全饿死了,就剩这么一个。就是他吧,看着挂相,好几年没见着,还以为死在外头了,我还给他落了个碑。” “你好闲啊。” “干你屁事!” 君镜道:“宣旨。” 于怿上前,打开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北地陈修端重循良,褆躬淳厚,册封为监察都督,主管北地一切事宜。” 收了圣旨,于怿继续道:“另,两月后,皇上将亲设考题,于北地选出前三甲记册为官,辅佐陈大人治理北地。” 游淮泽小声说:“好像全国代表大会,感觉自己身份都不同了。” 月拂泠呵呵两声,“你站在这里,跟我一样是太监身份。一会记得给皇上扇风,看给孩子热的。” 君镜圣旨下了一道又一道,特意将陈修提来,又演讲了一番,终于开始砍人了。 老百姓虽然知道这些圣旨策令都是为他们好,但不知给什么反应。 只有在四个城主人头落地时,才纷纷鼓掌叫好,气氛一下热烈起来。 又砍了几个官员,轮到了掩月山的山匪。 祝逸被提上来时,温倦蹙了蹙眉,低声问:“还没抓回来么?” 于怿道:“二小姐身边有高人指点,带着人不见了。” “简直胡闹,小曦以前不是这样的。” “少将军,恕我直说,您上次见二小姐她还是个小孩子。” 温家父子常年在外,很难回一趟京都。 温倦疲惫的闭了闭眼,“祝逸作恶多端,他必须死。” 正在两人低声交谈时,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指着祝逸,目眦欲裂,声嘶力竭的吼:“他不是,他不是那个坏人,他杀了我哥哥,我记得他!他手上有一块疤,是我咬的,他不是!骗子,皇帝是骗子!” 念罪行的士兵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祝逸。 “他抢了我女儿!我记得他,长相很像,但他还要高一些,还要高。” 少年厉声喊:“不是,就不是!不是他!脸上有面具,我们被骗了,皇帝跟他们一伙的,坏人!” 月拂泠在那少年刚出声时就看了过去,那少年身侧有一红衣人附耳对他说了什么,然后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耍我们呗!都他妈一起的!” “骗子!骗人的!” 眼看现场控制不住,温倦大声道:“各位,此事是在下之过,死囚祝逸潜逃,我已派人去追,还请大家稍安勿躁。” “逃了还怎么抓?当我们傻啊。” “就是,不想杀就不杀,何必故作样子。亏我刚才还感动的哭了。” 听到众人议论不止,温倦脸色惨白。 皇上铺垫了那么久,做了这么多事,就为了今天这一刻。 现在全完了。 祝逸此人在北地罪行累累,若今日不杀,就算之后再抓回来,也很难再聚齐这么多人。 民心一失,做什么都徒劳。 于怿急道:“少将军,让二小姐站出来,你护不了她了!” “小曦人呢?” “在那。”于怿指着右侧。 温曦就在右边人群外,一直在。 第60章 平等的讨厌每一个人。 温倦大步走过去,也顾不得避开人,质问:“小曦,祝逸人呢?不要狡辩,于怿知道你换了囚犯,他想追幕后之人却跟丢了。温曦,把祝逸交出来,这不是小事,这关系着风翊的安稳,是灭族之罪!” 温曦白了脸,“我……我,他们,他们应该在掩月山下面。” 是弦哥哥帮忙的,她不知道。 温曦心里慌得要命,怎么会暴露得这么快?明明人皮面具没问题的,那个孩子是怎么知道的?怎么会暴露的?不可能啊! 温倦抓住她的肩膀,“具体位置,我要具体位置!” 温曦想挣脱却挣不开,“我不知道,哥哥,你弄疼我了,你松开我,我不知道。” 于怿毛了,“你不知道,不知道就砍了你!害人的玩意。” 君镜漠然注视着温倦这边。 高歌附耳在君镜耳边说了几句话,君镜眸底闪过杀意,指尖轻捻,思考之态。 君弦走到温倦身边,“发生了什么事?祝逸呢?” 温曦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弦哥哥……” 君弦盯着她的眼睛,“小曦,阿倦说是你带走了祝逸,你带去了哪里?” 温曦一个激灵,看懂了君弦眼底的警告。 是了,她发过誓,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有弦哥哥的帮忙。 慌乱之下,温曦想逃避。 她看向温倦,“哥哥,你不要理这些百姓了。” 温倦刚要说什么就被温曦打断,“我知道我知道,温家卫国护民,可是温家没了就保护不了他们了啊,你就说那就是祝逸,他们不敢说什么的,就算说了也没人信的,你不管就是了。哥哥,你有二十万大军,你怕他们做什么啊。” 温倦气得阵阵眩晕,“你…” “少将军!你的伤口。”于怿惊呼,温倦胸口渗出大片血。 于怿喊月拂泠,“月公公,麻烦你,还有药吗?少将军伤口裂开了。” “有有。”月拂泠跑过去,她有口服的止血药,这会也不方便重新包扎。 她刚拿出药瓶低头倒药,手背突然被人打了下,药瓶从她手中飞出,药全部洒到了地上。 月拂泠抬头,一个红衣女子正挑衅的冲她抬下巴,“看什么看?” 月拂泠又掏出一瓶药,“没事,我还有。” 这次她眼疾手快,避开了红衣女子的手,成功的给温倦喂了药。 红衣女子明显气到了,“还吃什么药,自己妹妹都管不好,死了算了!温倦,你天天打仗,脑子打傻了,她犯的是灭族之罪,还不赶紧把她交给皇上,你还问她,她什么货色我最清楚。装得一身正气,心眼比针尖都小,还卫国护民,你护个鬼你!” 温曦见到红衣女子,神情从楚楚可怜一下变成怒火滔天,咬牙切齿,“是你!” “诶,就是我,怎么样?想打我,你敢!打又打不过,三脚猫功夫还天天嚷嚷着上战场,你别害死你爹。算了,现在就算你不上战场,你爹也快被你害死了。” 温倦吃了药,神色好一些,对着红衣女子拱手行礼,“潇月郡主。” 那女子一听到郡主两个字,毛都炸了,“叫什么郡主?她温曦不是才是郡主吗?她当郡主一日,我就不是郡主,有本事让她姓君啊!” 君镜缓步而来,道:“阿黎,舍得回来见朕了?” “黎什么黎?我跟你什么关系你叫这么亲近,天天丹棠郡主丹棠郡主的,你叫她去啊!你以为你这么亲热叫我,我会叫你皇兄吗?做梦!” 君弦不赞同的开口:“阿黎,不要胡闹。” “你谁啊你!谁让你叫我阿黎的,你以为皇兄能这么叫我,你也能了?谁跟你是阿黎,我叫君黎!” 景湛跑过来,“阿黎姐姐,你回来啦!” 君黎瞅着景湛,“高兴什么高兴?你九哥刚建立的威信被温家人毁得干干净净,你什么忙也帮不上,还傻乐,一边玩去。” 月拂泠仿佛看到君黎端着机枪,对着她身边的人无差别扫射攻击,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她刚刚看到那少年身边的红衣人,就是这位。 然而,君黎没打算放过她。 “你,躲什么躲?太监,哼!长得人模狗样的,想勾引我皇兄是吧?离我皇兄远点。” 月拂泠立刻跟君镜拉开一大步距离。 君黎:“算你识相。” 她走回人群,抱起刚才那个少年,指着温曦,“小朋友,你的仇人被这个丑女人放走了,连皇上都骗过了,你说她该不该杀?” 少年恨恨的瞪着温曦,“该杀!她帮坏人!她也是坏人!” 温曦自看到君黎整个人都不太对劲,随时都在崩溃边缘,此刻更是毫无形象的大吼:“君黎,你回来干什么?关你什么事!你不是永不回京都吗?!你回来干什么!你怎么不去死啊!” 君镜沉声:“温曦!” 温曦抖了一下,崩溃的捂住脸,“每次你出现都没好事,每次都是!” 君黎冷着脸,“你以为你出现我就有好事?既然有个当将军的爹,就好好当你的温家二小姐!你是个什么东西?求先帝赐封你为郡主,你也真好意思讨赏,你一个郡主身份,你父兄不知道要用多少军功去填,到现在只怕也没填够,连家都回不得。想跟我比?我生下来就姓君,你比得上吗?!” 景湛偷偷挪到月拂泠身边,小声说:“阿黎姐姐特别特别讨厌丹棠郡主,本来风翊只有她一个郡主,怀安王和王妃都特别厉害,所以阿黎姐姐生下来就是郡主。不记得是七八年前还是更早,阿黎姐姐的父王母妃与丹棠郡主的父亲一起出征,当时温大将军还不是将军,是跟随怀安王爷,就是阿黎姐姐的父王,他们一起出征的。虽然打赢了,但是阿黎姐姐的父王母妃全部战死,只有温将军带着残兵回来。” 景湛声音更小,生怕被发现,“我娘说那场仗虽然惨烈,但是为风翊换来了好多年的平静,然后先帝要嘉奖,在宴会上先封了温大将军,然后就问丹棠郡主有没有想要的,我娘说当时丹棠郡主还小,好像才十三四岁,她就说想当郡主。 那时阿黎姐姐正伤心,没在宴会上,结果第二天就听说皇上要封郡主,不知道为什么阿黎姐姐反应特别大,跟先帝大吵了一架,先帝说她没有容人之量,阿黎姐姐就是死活不许封郡主,又去找丹棠……诶,找温姐姐。阿黎姐姐平常人缘不好,温曦姐姐好像与她也不是特别要好,就拒绝了,两人好像还打了一架。阿黎姐姐闹得可凶了,后来先帝给了她一块封地,让她离开京都,阿黎姐姐说再也不回来了,先帝去世她也没回来,没想到现在回来了。” “我就是回来看你笑话的!”君黎讥讽道:“我就要看看你这个郡主能当到何时,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想学我,想成为风翊唯一的郡主,想有朝一日嫁给皇兄,压我一头,你做梦!小时候做公主梦,长大做皇后梦,你当我死的!我盯着你呢,我话放这,今天你放走死囚这罪,谁保你都没用。” 君黎盯着温倦,“谁求情,谁就是我下一个仇人!” 盯完温倦,盯君镜,然后瞪了眼君弦。 月拂泠小声对景湛说:“她真的好公平。” 平等的讨厌每一个人。 (我那平等创飞所有人的高贵郡主。) 第61章 你看皇上一动不动跟王八似的 百姓们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嘿,这皇家吵架跟我儿子跟他妹妹吵架差不多,凶得很哪。” “到底哪个是郡主?有啥区别啊?” “一个封的,一个皇家亲的,你说什么区别?你管你儿子叫阿大,也管路边的狗叫阿大,你觉得哪个亲?” “我那不孝子,别提他!” “你们这群没文化的,你们没听见啊?人正经郡主把皇帝骂一顿还给封地,别的郡主给不给地看心情,这还不好分。” “说起来,就是那个女的把坏人带走了吧,皇上不知道是不是啊?” “肯定不知道啊,你看闹的,知道还能闹成这样,脸都绿了。” 月拂泠瞅了眼君镜,还好,没有骂她的时候绿。 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男人。 刑场上一团乱。 一群贼匪本来蔫蔫的等着被砍头,这会也都伸长脖子看热闹。 温倦面朝君镜跪下,“温倦管教不严,请皇上治罪。” 君黎道:“温倦你最好别惹我,这事跟你没关系。一人做事一人当,温曦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是女中豪杰吗?自己干的事不敢认?又蠢又废。” 温倦看向温曦,眼眸含痛,“小曦,过来认罪。” 温曦往后退,“我不,我不要她看我的笑话,我不要,我没罪!” 君黎:“你本身就是个笑话还怕人看。” 游淮泽凑近月拂泠,“弟,她骂人的时候跟你好像哦。” 月拂泠:“别胡说啊,我从来不骂人。” 她想了想,警告游淮泽,“你可别对潇月郡主……” 话还没说完,就惊恐的看见游淮泽走到君黎身旁,扭捏着小声说了一句话。 然后只见君黎对他微微一笑,然后一脚把他踹到了人民群众中间。 去到群众中,又从群众中回来,游淮泽惆怅望天,“弟,我恋爱了。” 月拂泠:“你跟潇月郡主说什么了?” 游淮泽冲她抛一个媚眼,深情重复:“你不好好走路非要跌进我心里,太重了撵都撵不出去。” 月拂泠指着刚才游淮泽被踹倒的位置,“自己滚。” 游淮泽生气,一字一句道:“自!己!滚!就!自!己!滚!哼!” 然后气势汹汹的大步走到群众中间。 刚才接住他的几个男子道:“兄弟,又来了。” 游淮泽朝前后左右拱手,“这位置视线好,吃瓜听得又清楚,看得也清楚,我超喜欢这里的。” “看出来了,这么客气,来就来,还给大家伙拜个早年。” “……” 刑场上,温倦叫了温曦好几次,温曦都不愿意认错,反而跑到君镜身侧,抓住他的袖子求他,“皇上,皇上他真的就是祝逸,你看他的长相,就是他啊,皇上你快砍了他,砍了就没事了,砍了就过去了。” 高歌上前,在那囚犯脖颈左右摸索一阵,撕下人皮面具。 那人脖子后面插着祝逸名字的斩条木牌,人却根本不是祝逸。 要是换个人,或许就糊弄过去了。 可祝逸作孽太多,杀人放火之事做得明目张胆,许多人都认得他的脸。 温曦话音戛然而止。 君镜拂开她的手,道:“温倦。” 温倦在他脚边重重磕了个头,“臣一定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君黎冷笑,“恶匪头子都敢放,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突然,那假囚犯身体倒下,嘴角流出鲜血,身体痉挛一阵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高歌探了鼻息,对着君镜摇了摇头。 死了。 君黎毫不留情,“还是个死士,温曦,你挺能耐啊。” 大概是见温曦跑不掉,君黎心情很好的玩起了指甲。 温曦哭了,眼泪沿着脸颊滑落,她想去抓君镜的衣服,被走过来的君黎一把推开,“碰什么碰?那个小太监你是干什么的?还不过来护着我皇兄?你还跟人议论上了是吧!” 月拂泠忙把瓜子还给旁边的大婶,说完最后一句话,“我觉得这个郡主能赢,而且我觉得她屁股不大,好不好生养就不知道了,” 然后颠颠的跑到君镜身边,表情严肃的伸开双臂,把温曦拦住,“温小姐自重!” 君黎很满意这句温小姐,“不错,长得像个没脑子的,没想到还有一点。好生守着,不许离开我皇兄半步!” 月拂泠干笑两声,好像在夸她,不确定,再看看。 “郡主您刚刚说让我离皇上远一点来着。” 君黎:“我说你就听,你是我的人还是皇兄的人?” 月拂泠张了张嘴,算了,就当嘴炮之间的惺惺相惜。 “皇上的皇上的。”月拂泠忙道。 君黎哼了一声,头发一甩,走到正面观看温曦的惨相。 君镜看着面前的背影,手指勾住月拂泠的腰带,把人往后带了带,离温曦远了些。 月拂泠头顶帽帷,帽沿在额中,头发往后梳,垂在后背。 此刻她与君镜之间隔着一拳距离,一阵风来,便将她的发尾吹到君镜胸口,与龙纹缠绕,同玉珠缱绻。 君镜垂眸看着,喉结动了动,耳边温曦的哭喊声似乎都远去。 宫里的太监,头发都这么长吗? 该剪剪,耽误干活。 “皇上,皇上救命啊,你知道的,郡主一直恨我,她一直想杀了我,救命,皇上救命。” 温曦隔着月拂泠,委屈巴巴的望着君镜,但君镜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皇上竟真的如此狠心,全然不顾过往感情,温曦心头一阵绝望。 温倦将温曦拽到一边,脸色冷如霜,“小曦,如今最要紧的是抓回祝逸,给百姓一个交代。告诉我祝逸在哪里?你必须说。” 温曦小脸几乎失去了血色,低着头不敢看人,她感觉得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日头更高了,本来晒了很久,已经有人开始不耐烦。 于怿恨不得打人,怒道:“你是不是温家的?你想害死大将军和少将军吗?!” 温倦眼底闪过失望,疲惫道:“跪下。” 温曦不敢置信的抬眼,“哥哥?” 温倦直视着她的眼睛,“跪下!” 于怿上前,一脚踹在温曦后腿弯,温曦膝盖砸在地上,咚的一声。 温倦手持军棍,一棍打在温曦后背,将人打得趴到地上。 温曦不敢置信的大喊:“哥哥!我是曦儿啊,你做什么?!” 温倦的伤口因太过用力又渗出了血,她握紧军棍,一字一句,“私放死囚,知法犯法,此为罪因。隐瞒不报,抗拒问审,故上刑问之。祝逸在哪?今日,你不说,我就打到你说为止。” 说完,又是重重一军棍打在温曦屁股上。 地面肮脏血污,混合着死囚因恐惧流出的尿液,被太阳烤得又腥又臭,温曦白净的脸和手指沾上污泥,恶心得她直犯呕。 前面就是跪着的死刑犯,她比死刑犯更狼狈。 再前面是踮着脚看热闹的百姓。 人的目光比太阳更加灼人,刺得温曦身心都痛。 她大声的哭了起来,“哥哥,哥哥……” 温倦红着眼,握着军棍的手颤抖着,正要打第三棍时,军棍被君黎夺了去,“这点力度打什么打?还带伤打,想徇私?我来打!拿鞭子来。” 说着,看向月拂泠,“你的药呢?赶紧给他吃两颗,看不见他要死了啊?这副死样子,想死在这讹我,没门!” 月拂泠忍不住道,“郡主你不是说死了算了吗?” 君黎瞪她,“哪来的烦人小太监,记我的话做什么?喂他吃药!” 说话间,月拂泠已经把温倦扶到一旁坐着,“温将军啊,别动气别动气,这血流的。你看皇上一动不动跟个王八似的,他肯定有办法的,别急啊别急。” 第62章 皇上,我的命也是命 君镜看过来,目光凉凉,“你倒是挺会安慰人。” 就是有点不顾别人死活。 月拂泠:“呵呵呵呵……皇上你耳朵真好。” 她说得这么小声。 君黎手持长鞭,露出邪恶的坏笑,一鞭打在温曦后背,立刻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温曦的衣衫。 “这一鞭,打你说我父王母妃活该死得早。” “啪!” 又是一鞭。 “这一鞭,打你说你以后才是郡主,我再没人爱。” 君黎打着,眼眶泛红。 温倦看不下去,别开了眼,紧紧咬住了牙关,不许自己求情,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又很快被她拭去。 温曦回头,望着君镜,眼神破碎。 君黎抽出第三鞭,“这一鞭,打你数次往我封地写信羞辱,想逼我不回京都。我告诉你,京都是我家,我想回就回!皇宫我想进就进,你算个屁!” 温曦低低哭喊:“皇上……” 君黎哼道:“你喊皇上有什么用?那是我哥,找你哥哥去,你哥也护你,但是你差点把他害死。” 就在君黎要打第四鞭时,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她抬头,对上君弦的眼,“放手!” 君弦柔声劝:“阿黎,得饶人处且饶人。” 君黎冷笑,“我饶她谁来饶我?六王爷,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别怪我连你一起打。” 君弦没料到几年不见,一个小丫头竟然敢如此跟他说话,沉怒的压低了声音,“我是你兄长!” 温曦痛得双目模糊,听到争吵声回头,虚弱的喊,“弦哥哥,救我。” 君黎看着君弦,露出苦涩的笑,“你是我兄长吗?你爱当别人哥哥你就当去,我没有爱当别人哥哥的兄长!你管不到我头上!” 君黎暴怒,眼睛红得吓人。 仿佛又回到儿时,她崩溃的在殿上大哭,求先帝不要敕封温曦为郡主,所有人看她都像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笑话。 没人知道她在固执的守护着什么。 忽然君黎听到身后小小的声音,“就是。” 她回头,只见月拂泠眼观鼻鼻观心,十分正经的站着。 君黎皱眉,从过往情绪中回神,对君弦说道,“今日是她温曦做错事,我就要趁她病要她命,你奈我何?” 君弦道:“阿黎,你太无法无天了,小曦毕竟是温将军的女儿。” 君黎:“那又怎么样?让温原来找我啊,他敢吗?他有这个脸吗?” 君弦生气了,夺过鞭子,“天大的问题好好说就是,这些年你在外没人管教你,动不动就要打人杀人,像什么样子?” “像你高攀不起的样子。”月拂泠小声嘀咕。 君黎回头,把月拂泠推到身前,“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月拂泠:“郡主,我只是个小太监啊,我不敢。” 君弦扫了月拂泠一眼,“你不用白费心思了,她不会与我作对。阿黎,小曦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了,这么多百姓看着,你一个女子,也该注意自己的名声。” 月拂泠撇撇嘴,“讲的真好,跟放屁一样。” 这回不止君黎,君弦也听见了。 月拂泠暗恼,没忍住! 君黎憋闷的心情一下变好,手臂懒懒搭在月拂泠的肩上,流里流气的瞅着君弦,“我的名声?我又不嫁人,要名声做什么?” 月拂泠:“有道理。” 君黎又道:“六哥明知我厌恶温家人,不仅跟温倦称兄道弟,还天天小曦小曦的,又想来当我兄长,两头都想要,当心头头都落空。” 月拂泠:“那可不。” 君弦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见君黎是个混不吝的,她父王母妃战功赫赫,没人敢拿她怎么样,于是把矛头对准月拂泠,“你还在这里火上浇油,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你难道不知?” 月拂泠开始破罐子破摔:“六王爷您退吧,我们不退。反正您那么懂道理。” 君黎额头抵在月拂泠肩头闷笑,带着月拂泠身子都在抖。 君弦气得要命,看了眼温曦,绝不能让君黎打下去,否则温曦一定会说出他的名字。 正在这时,人群外传来马嘶声。 随后便见一人施展轻功自百姓头顶跃来,跪到月拂泠面前,“门……咳!祝逸抓回来了!” 林高生生的改了口,他们门主现在是皇帝的师父,不能乱叫。 月拂泠惊讶道:“林高?” 林高估计是跟祝逸打了一架,两人都受伤不轻,祝逸已然昏迷,被林高摔在地上。 林高道:“您承诺过,剿匪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让兄弟们以后能吃饱,我知道有的兄弟已经被放了,这就够了,林高死不足惜,只要兄弟们好。 林高不懂国家大义,只知道祝逸这等人若苟且偷了生,兄弟们还是不能过安稳日子,便在那小姐带他离开大牢时也求她一并带着,路上有人想带我们去别的地方,已经快要离开北地,我便打伤了他们,带祝逸往回赶。听说此处因他生事,就将人带了来。” 月拂泠茫然,她什么时候说过那话? 她哪有那种格局? 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 高歌上前,将祝逸绑起,面朝百姓。 之前那少年哭着喊:“就是他,就是他杀了我哥哥,呜呜呜……” 一盆水泼在祝逸脸上,祝逸缓缓转醒,看到眼前场景,吐了口血痰,破口大骂,“林高你个狗日的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君镜走到林高面前,“做得很好,随朕来。” 林高跟在君镜身后。 君镜对着所有人,说道:“此人同为掩月山贼匪,实为世道所累,若有苦主上告,依法处置,无苦主,担保可释。” 人群中,林高一个手下怼着旁边的老人,“二大爷,你去给我大哥担保一下,我给你养老送终。 ” “臭小子,你大爷我才五十!” “五十够了,迟早要送,快去快去。” 一时间,几十个大爷站出来要替林高担保。 林高在完全没有把握的情形下,敢为了手下人的生计跑到京都杀月拂泠,是个可用之人。 君镜那夜留了他,也关了他,以月拂泠的名义让他一边在囚犯中套话,一边见机行事。 竟真派上了用场。 温曦看到祝逸,脸色灰败,绝望的呢喃,“为什么?为什么……明明已经糊弄过去了的。” 斩首继续进行,斩了不知多少人。 到末尾时,天边晚霞似火。 不知是谁,提了一句,“就算剿了匪,可北地种不活庄稼,迟早还是要乱,能安稳多久呢。” “是啊,迟早还要回到掩月山抢劫,过不了多久安稳日子。” “是啊,不知能安稳多久?” “很久。”君镜似乎就在等这一刻,拉着月拂泠走到最前,“朕带来了专精农事之人,朕用他的性命作保,一定会让北地绿水青山,沃野千里。” 月拂泠面带微笑,磨着后槽牙,“皇上,我的命也是命。” 你当个人吧。 第63章 下次再见到给我杀了那小太监 君镜低声:“你做不到?” 月拂泠一下支棱起来,“不可能!我是专业的!” 君镜勾唇,凑近她耳边,热气烘着耳朵,“那就证明给朕看,北地千里之地, 万民生机,尽在你一人之手。” 月拂泠当即豪情万丈,一挥手,对着下方百姓大声道:“说吧,爱吃什么?只要能从土里长出来的,什么都能种!” 反正不能种的估计他们也不知道。 下方百姓七嘴八舌的,开始热闹的议论吃什么。 民以食为天,只要能吃饱,谁愿意过那刀口舔血的日子。 留下于怿带着军队善后处理,一行人便回了客栈。 温倦的伤需要治疗。 贯穿伤本来就不容易好,要是感染发烧,命都要丢。 房间里只剩温倦和月拂泠两人。 月拂泠神情凝重,见温倦双眼无神的望着房顶,轻声道:“温将军,你只有活着才能保温二小姐。” 温倦眼珠转动,视线落在月拂泠身上,虚弱一笑,“让你忧心了,我并非想不开,我只是在回忆,小曦是何时变得如此不顾大局的,她又为何要偷偷的救一个恶匪?” 月拂泠不知道说什么,只道:“人都是会变的吧。” 温倦不知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 换了药,月拂泠叮嘱,“温将军,伤好前伤口不可以再撕裂了,这是要命的伤。” 温倦道:“嗯,多谢。”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月拂泠看向温倦。 温倦点点头,月拂泠便打开了门,“高统领?” 高歌嗯了一声,“可否能进去?皇上有口谕传给温少将军。” “你进来吧。”月拂泠让开身位。 高歌回身关上门,依旧是一张冰冷的脸,开口道:“皇上口谕,掩月山剿匪当晚,丹棠郡主曾藏于军队中射出暗箭,此事还请少将军彻查。” 月拂泠啧了一声,温曦今天是把君镜也惹毛了。 她眼疾手快的冲到床边搀扶温倦,“冷静!我刚包扎的伤口,药很贵的!我偷皇上的钱袋买的,已经偷光了,再买不起了。” 温倦捂着伤口,“臣遵旨。” 高歌说完就走了。 温倦面色苍白,召来了于怿。 于怿忍好久了,倒豆子一般把所有事都讲了出来。 “第一箭是二小姐射的,第二箭不知道。这事我查了,有一个小兵说他前面一个人射了一箭,他还问是不是将军下的令,那人说是二小姐吩咐的。当时都等着剿匪,他也不好多事,也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后来知道少将军您受伤,就再找不到那射箭之人了。” “军队兵虽多,但十人有队长,五队有卫长,何以能让外人混了进……”温倦说到一半停下,重重的喘息了两下,“是小曦。” 温家父子治军严明,军中的将士都对他们尊敬有加,自然也会听温曦的话。 如果温曦只说想亲自跟着哥哥,保护哥哥,大概没人会阻拦她。 至于另一人,说是温曦的护卫也好,随从也好,总之是有空可钻。 温倦突然看向月拂泠,“小曦是想杀你?” 月拂泠尴尬的挠挠头,“呵呵呵……大概是的。” 温倦挣扎着起身,“对不住,我……我真没想到。到底是为什么……” 月拂泠叹气,她也很想知道。 温曦的恨意来得莫名其妙。 “我知道。”房门被推开。 君黎大步走进来,“你们都不了解温曦,我最了解她。她小时候想做公主,可我才是皇家人,要成公主我比她有资格,所以她开始针对我。 后来她想做皇后,可皇兄的心思压根不在男女情上,她便想作出一副能上阵杀敌辅佐君王的模样,以求入皇兄的眼。 我猜,她后来是发现有人就算什么用处都没有,还是入了皇兄的眼,所以她开始发疯。” 月拂泠面带微笑,这位郡主,说有人的时候能不盯着她看吗? 而且… 她小声申辩:“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用处的。” 君黎哼了一声,“温曦这人,发疯不分男女。不过能把她惹疯的,我是第一个,你是第二个,一会我们探讨一下经验。” 月拂泠轻轻拍了拍温倦的后背,“郡主,温将军伤很重。” 咱少说两句吧。 君黎:“哼,死了才好呢,活这么大也教不好自己妹妹。” 温倦拖着虚弱的身体从床上挣扎下来,要不是月拂泠劲儿大,她估计要直接摔到地上。 温倦跪到君黎面前,“对不起潇月郡主,小曦竟然对你说了那样的话,真的……对不起。” “你温家对不起我的地方多了去了,你以为你死在我面前就能弥补了?做梦!” 君黎将一个药瓶扔给月拂泠,“这是护心脉的药,你到底能不能治?越治越严重,庸医,治不好直接弄死得了,看着心烦。” 月拂泠忍住笑,大声喊:“郡主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特意给温将军送药,你人也太好了。” 声音之大,恐怕整个客栈都能听到。 君黎大惊失色,两颊腾得升起两团红晕,指着月拂泠,瞪眼:“你骂我是吧?你给我等着!我弄死你!” 说完,落荒而逃,慌乱之下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月拂泠笑出了声。 这时,一个身形修长,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路过房门,在门外对着月拂泠拱了拱手。 随即,一声爆喝传来,“沉暮!你还不走,下次再见到给我杀了那小太监!” 男子的身影立刻消失,只余虚影,一看就是个高手。 月拂泠闻了闻那药,赶紧给温倦吃了一颗,“温将军这药好用的,你快吃一颗。” 剩下的还是要还给潇月郡主。 这药护心脉,受再重的内外伤,只要不死,吃一颗也能再活个几个时辰,很珍贵。 恐怕君黎也就这一瓶。 第64章 郡主,我的命它真的也是命 在皇宫坏处一堆,但有一个好处,书多。 现代中医跟古代中医终究有区别,她可以不会治病却不能治错。 所以她看了许多书又常去太医院跟温礼等老中医学习辨药,也算是融会贯通,许多没听说过的药材,如今她也都能分辨。 温倦吃了药,心绪平复了许多,面对月拂泠,仍旧是愧疚不已。 月拂泠见她这样,说道:“温将军,你以命救我,这情我领了,就如同温二小姐所说,我只是个小太监,我做不了什么。但是她已经惹恼了皇上。 你可知那夜剿匪,本来的计划是我为首,先被招安,余下众人大多不会再反抗。就算反抗,有皇上在,加之贼匪之间势力不合,也不会反抗多厉害,你的兵可以不费力的就将人抓住。 可温二小姐那一箭,让招安之言成了空话,山上贼匪定然要拼死反抗,以命相搏。就算士兵能镇压,可是明明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做成的事,却要死那么多人。 那夜如果不是皇上在掩月山上指挥全局。山匪逃窜,杀红了眼,你的兵又不熟地形,只怕还要死更多。” 温倦沉默的低头。 那夜她受了重伤,只知道最后剿匪成功,死伤数百人。 月拂泠又道:“再是祝逸一事,你亲眼看到的,如果不是潇月郡主来闹一场,如果不是皇上提前安排好,今天你们所做的一切都将白费。 那夜剿匪后,皇上什么都没做,这次却特意让高统领来传口谕。不是针对你,是给温二小姐最后一次机会,还是看在温家的面子上,你得劝劝温二小姐了。” 她可不认为君镜真就是为了温倦的伤或者因为她求情就一句话不说。 他肯定有考量在。 于怿看着月拂泠,忽而郑重跪了下去,“多谢公公提醒。” 月拂泠:“……不客气。” 待温倦睡着后,月拂泠出了门,望着天叹了口气,然后捂住脑门,“不好,脑子要长出来了。” 她居然都懂朝廷权谋了。 这以后她是从医好呢,还是从政好呢。 好纠结。 比当初纠结考清华还是考北大还要纠结。 “还是种地吧。” 她还有万里地要改造。 月拂泠一边回忆着整个北地的格局图,一边走路。 刚走到拐角,嘴巴突然被人捂住,“别叫,不然杀了你!” 月拂泠扒开嘴上的手,“郡主,有事您说一声就行。” 君黎板着脸,“竟然能听出我的声音?” 月拂泠诚实道:“郡主声音很甜,一听便能记住。” 君黎在她身后,手臂勾住她的脖子,“又骂我是吧,跟我去牢里找温曦,不然勒死你!” 月拂泠想笑,君黎的声音的确很甜,眼睛也是圆溜溜,甜美挂长相。 只是君黎不爱笑,笑起来一定很乖。 但就算她凶巴巴,长相摆在那里,凶巴巴程度减半,一点都吓不到人。 月拂泠属于御姐型长相,从前顶着一张上坟脸,她能逼退方圆百里的追求者。 现在面色红润,唇红齿白,眉眼间的冷艳,漂亮得十分扎眼。若是不说话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但只要一说话,冷艳感被冲淡,失了几分惊心动魄的美,却让人很想靠近。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温曦被关在先前关押祝逸的牢房里。 “郡主,我只是个小太监,我不敢。” 月拂泠总觉得这趟没好事。 “温曦现在什么也不是,你有什么不敢的?我都听说了,她想杀你,你不想报复吗?” 月拂泠:“我答应温将军不计较的。” 君黎道:“没让你不放过她,只要让她不放过你就行了。” 月拂泠:“?” “我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让温曦发疯的人,当然要让她疯到底。皇兄说了,她的封号是先帝封的,若无非夺不可的理由,他不能随意改变先帝的旨意。” “那什么是非夺不可的理由?” 君黎不耐烦道:“你哪那么多问题,这不是在找吗?温曦现在胆子大了,对你起了杀心,她要是真把你杀了,我一定把这事闹大,让皇兄贬了她!太监的命也是命,岂是她能随便想杀就杀的。” “就是!” 月拂泠刚心生感激,就听君黎道:“所以现在你去惹怒温曦,让她一门心思来杀你,我来抓她的把柄!你要是死了,我肯定让她给你陪葬!” 月拂泠:“……郡主,我的命它真的也是命,而且只有一条。” 君黎:“怕什么?我让沉暮暗中保护你,他厉害着呢。温曦在那,快去,不然我打你。” 月拂泠被君黎大力推向牢门,身体撞到牢门上,惊醒了温曦。 月拂泠僵硬的扯起嘴角,后退两步,冲温曦挥了挥手,“嗨。” 温曦此刻头发散乱,衣衫上都是血迹,见到月拂泠,眼底迸射出仇恨的光,“狗奴才!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你少得意!我爹和哥哥一定会保我,等我出去我就杀了你,你竟敢看我笑话!” 月拂泠很无辜,“我没看你笑话,我就是来学习一下身残志坚四个字。” 温曦怒得抓住铁栏杆,“狗阉人,你敢嘲笑我,你竟然敢……都是你,一切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会变成这样!就是你害我变得这么惨!” 月拂泠缩了缩脖子,真诚道:“你以后会更惨的。” “啊!!”温曦几乎要疯,歇斯底里的吼:“贱人,贱奴,滚啊!” 月拂泠:“别生气别生气,生气会变丑。啊,不过要是本来就是长你这样的话,也没有影响的余地了,你继续生气吧。” 君黎躲在拐角,都要笑疯了。 “你!”温曦气得说不出话来。 突然,她一口血喷出来,当即晕了过去。 君黎跑出来,“我只是让你挑衅她,没让你把她气死啊。” 月拂泠抄着手,“没有吧?我哪有那么大能耐,能把人气死。” 君黎:“谦虚了,你有。” 月拂泠道:“郡主,你得保护好我啊,我孩怕。” 君黎探了探温曦的鼻息,发现只是昏迷,乐得不行,敷衍道:“放心放心。” 君黎目的达成,终于放过了月拂泠。 月拂泠直奔地里,二十万军队被分到不同区域,按照月拂泠定的方法在改土质。 她要亲自去看看才放心。 路过一块地时,看见了景湛和游淮泽。 看见两个人死命的在磨金粉,实在是好奇,走过去问:“你们干什么呢?” 景湛见到她,高兴的跳起来,“小月子!你看!我在帮你忙,虽然我不会种地,但是我见过我爹种花。” “怎么……种?”月拂泠指着那一条堆满一条沟渠的金粉。 游淮泽懒懒道:“泥土混合金粉,据说可以种出金色的花来。” 景湛道:“不止呢,种菜也可以这样,就是好像种不太活。京都好多富贵人家都这么种,在土里混金粉银粉,就是种不活。” 月拂泠张了张嘴,最后道:“它种活了,你们就该不活了。” 第65章 朕决定让他留在北地 风翊人少是有理由的。 金矿多,真就是不把金子当回事。 但矿总有挖空的一天。 月拂泠一头扎进田地里,每天早出晚归,白天在地里教士兵翻田挖地,灌溉栽树,又从掩月山移栽过来许多树。 晚上回到客栈写日志,这是她自己的习惯。 种植任何一类植物,都要记观察日志,方便以后参考。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个月,君镜都没找到跟月拂泠说话的机会。 只有中午,月拂泠回来吃饭的时候能见到一面。 但月拂泠二话不说,抢过他的饭碗就是一顿干。 就算给她准备别的饭菜,她看也不看,就抢他的。 君镜、君黎、君弦,都有皇家人改不掉的习惯,分桌而食。 一桌至少八个菜。 月拂泠能嚯嚯掉君镜一整桌的菜。 月拂泠鼓着两颊,像小仓鼠一样吃个不停。 君黎见君镜一直盯着看,以为他不高兴了,说道:“皇兄你别那么小气,他那么辛苦,给他吃点怎么了?” 月拂泠埋头苦干,什么也听不见。 干完饭一抹嘴,才道:“郡主,皇上的饭菜肯定没毒,吃的放心。” 君镜:“还挺惜命。” 话还没说完,月拂泠已经抓起农户给她的遮阳帽跑了。 君黎拿着筷子到君镜桌上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好像是有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游淮泽拿起筷子也想去试试,被景湛拉住,“别别,九哥不喜欢跟人共用一席。” 游淮泽:“我怎么没看出来?” 景湛:“阿黎姐姐是九哥妹妹。” “那我弟呢?” “那是九哥贴身太监,贴身太监都要先给皇上的饭菜试毒,九哥可能习惯了。” 游淮泽:“你说的好像有道理。” 但是试菜要嚯嚯一桌子吗?没当过太监不太懂。 最上位,君镜问道:“谁能给他的饭下毒?” 君黎一下变凶,“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温曦到底什么时候滚啊?不是说有人求情等回京都再治她罪吗?还让她留着干什么?让人吃饭都吃不清净。” 君弦开口,“阿黎,本王求的情,你有什么不满的?小曦毕竟是温大将军的小女儿,他人在边境,手下亲兵十万,若随意处置了小曦,他若异动,便是因小失大。” “温倦都说了按律处置,他温家绝无二话,关你什么事?” “阿倦是温家人,自然只能这么说。但我们君家却不能这么做,朝廷之事你不懂,过两日等小曦伤好一些,本王会派人送小曦回京都,此事等百官朝议再定,皇上也是这个意思。” 君黎看向君镜。 君镜正在挑着月拂泠剩下的一点菜下着饭细嚼慢咽,仿佛没听到二人的争论。 过了会,吩咐高歌:“明日这两个菜多加一份。” 那两个菜,被月拂泠以舔盘子的程度吃得干干净净。 幸好高歌记性好。 这一月,君镜也没闲着,将北地积压多年的公务全部处理干净,又亲自教陈修该如何上行下效,有的放矢。 又过了半月,君镜空了下来,去田间巡视。 远远就看到月拂泠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有士兵有农户,还有…… “君黎,你在做什么?”君镜问。 君黎正在排队等问问题,手上抓着两只青蛙,回道:“我问问他青蛙怎么种,这小东西挺有意思。” 君黎头上脸上都是泥巴,衣服也脏兮兮,裤腿挽起,脚陷在水田里,一手抓一只大青蛙。 这时,月拂泠走了过来,双手合十,“我的祖宗啊,我都说了动物是不能放地里种的,你快上去。” 君黎很不满意,“青蛙也不行?你以为我不知道不能种啊?我以为你可以做到呢,烦人。” 月拂泠掐了掐人中,她真的要被君黎气死。 君黎这一个月抓了田间一百多种动物,大到手臂粗细的蛇,小到蟋蟀,她都要种! 真能种动物,她第一个把君黎埋了种! 安抚完君黎,月拂泠又跑到温倦旁边,“温将军,你还是不能用太大力气,你的兵挺好用的,而且好听话,百姓给的什么都不要,你治军真厉害。” 温倦有些不好意思,“是父亲厉害。” 君镜在田边站了一个时辰,没有一个人来搭理他。 “他倒是男女皆宜。”君镜板着脸。 高歌道:“小月子跟每个人相处都很好,这一月北地百姓有什么问题都来找他,他从来都细心解答。这段时日采购的种子,在他手上几乎都能存活。” 风翊人对种地不擅长的主要原因是,每次买回种子都种不活,渐渐地就放弃了。 反正可以买现成的,谁愿意费那么大劲自己去花几个月的时间种出来。 达官贵人有消息有能力,但是不愿意做。 老百姓没能力没消息,有些不常见的种子都买不起,更加种不出来。 就算种出来,朝廷中没有人在意农业,没人支持,产量也不会高。 所以才会在这种简单的事情上受制于人。 说白了,钱多烧的。 月拂泠用一个多月的时间,让大片荒地全部长出了绿色。 若是能从高空俯瞰,能看到北地绿色的面积从百分之十到如今,至少占了百分之八十。 二十万军队加十几万百姓,齐心协力,再加上月拂泠的专业指导,没有做不成的事。 只是一些周期长的植物还需要时间,月拂泠这几日就在观察种子成长率,再详细记下后续的种植方法。 就算她之后走了,也能种成功,慢慢地,北地百姓自己就能摸到规律,就用不上她了。 君镜看着那往常在御书房除了打瞌睡就是给他捣乱的小太监,这会神情认真又专注,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士兵栽树放水搭藤插桩。 嘴角不自觉勾了勾,“京都那边如何了?” 高歌正色,回道:“丞相有信,政务积压,百官皆在催您回朝。北地的消息传回京都,韦尚书等十几名官员发来奏章,提议从京都派人过来接管北地。” 君镜嘴角的笑容转为冰冷,“这些人,看着北地从荒凉狼藉变得生机勃勃,便都想要来咬一口。” 高歌:“这次之后,他们便不敢再处处限制皇上了。” “这只是第一步,托某位刺客的福,成功得出乎朕的意料。” 高歌看向不远处的月拂泠,眼神柔和了一瞬,又立刻变得漠然,道:“他始终是失忆,付出那么大代价进宫刺杀您,若有一日他恢复记忆,只怕……” 只怕还是会出手。 “所以,朕决定将他留在北地。” 第66章 你自己选的,以后也别怪朕不放你 这一晚,月拂泠正在埋头写日志,把各种应对自然灾害的方法都写上。 最后趴桌上睡着了,清晨醒来睁眼就看见君镜正在整理被她放得满桌子的纸。 “我最近睡眠质量挺好的,怎么突然做噩梦了?” 月拂泠盯了君镜一会,又闭上眼睛。 再睡一遍。 君镜垂眼看她,“梦到朕是噩梦?” “那可太噩了。”月拂泠哼唧着回答,忽然清醒,腾地坐直,“皇……皇上,您怎么从梦里跑出来了?更噩了。” 君镜将纸张按顺序整理好,问了一个问题,“为何对农事这么上心?” 他看着上面记的各种存粮方法,好像生怕北地的人吃不饱。 月拂泠道:“因为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为了让所有普通人能吃饱而心血用尽,付出一生。如今我有能力,当然也要让他们吃饱。” “那是谁?” “那是我大爷!” 君镜一听就知这人又在胡说八道,没再追问,说道:“三日后,朕回京都,你便留在北地。” 月拂泠:“啊?那我什么时候回去?” 君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回去做什么?继续做朕的贴身太监?” “也不是不行。”月拂泠考虑了一下,好歹君镜是个正常的皇帝。 “朕让人重建了城主府,那里以后是你的府邸,陈修念你的情,会护着你,北地百姓也敬你,你在这里不必伺候人。”君镜道。 月拂泠脑袋还懵懵的,脱口而出,“我在皇宫也没伺候人啊。” 君镜深深看她一眼,“你还敢说。” 月拂泠心虚,轻咳一声,“我知道了,不回就不回!以后北地就是我的家!我要在这里开枝散叶,成立月氏王朝!” 君镜挑眉,“你还能开枝散叶?” “要你管!”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涌出,月拂泠一拍桌子,瞪了君镜一眼,跑了出去。 身后,君镜意味深长的注视那渐渐消失的背影,眼眸幽深,视线如同一张捕猎的网追着那身影罩去。 傍晚时,高歌来寻君镜,欲言又止,“皇上……” 君镜烦躁的皱眉,“有话就讲。” “小月子……” “他怎么了?一天没出现,中午饭也不吃,反了他了。让他留下,最后几天都耐不住,不伺候朕便罢了,看都不来看一眼?” 高歌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艰难道:“他……很忙。” “北地该种的地都种得差不多了,后续等着长就是了,他忙什么?” “皇上您要不自己去看看?” 君镜也是一天没出客栈,一出门就看到君黎用嫌弃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他,“皇兄,你现在怎么这样了?” 君镜:“?” 游淮泽生气的哼了一声,“太过分了!” 景湛也很生气,“九哥我不喜欢你了。” 君镜:“?” 他走出客栈,在门口遇到几个路过的妇人,看见他都露出鄙夷的目光,“果然当皇帝的没一个好东西。” “可不是,可怜我们月大人啊。” 这一段时间,被北地人称呼月大人的只有一个人。 君镜咬牙,“小月子呢?” 高歌:“这会应该在东街。” 去东街的路上,又遇到许多路人。 无一例外,看君镜的眼神全部嫌弃又鄙夷。 就连于怿带着士兵巡逻路过,也对着君镜叹气,“皇上您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君镜压着火,终于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正蹲在街角墙下,手抄在袖子里,面前围了一圈的人。 君镜走近两步,就听月拂泠哽咽了一下,哭诉道:“……他居然要把我丢在这里,不让我回家,过河拆桥,始乱终弃,弃之不顾,顾……朝三暮四!” 君镜太阳穴突突的跳。 转头问高歌:“他到底读没读过书?” 说没读过,这一个个词儿连珠炮似的往外蹦。 说读过,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词!?! 高歌不知如何作答,他很想说,这已经是词汇量枯竭了。 皇上若是听到上午的话,定然忍不了这么久。 毕竟那爱得死去活来,什么又提起裤子就不认之类的话,实在是…… 围观群众附和道:“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 “就是,不如等皇上走了,我们多存点粮食,反了他吧!” 月拂泠摁住那小年轻的肩,“这就不必了,咱好好过日子。” 君镜狠狠揉了两下眉心,“把他给朕抓回去。” 客栈里。 月拂泠被高歌拎到君镜面前,一脸无辜,还很凶,“干什么!” “听说你又要造反?”君镜刚问第一句,就见门口君黎、温倦、游淮泽、景湛还有于怿集体路过。 没过一会,又路过第二遍。 又过了一会,路过第三遍。 君镜:“……你们当朕房门口是菜市场?” 君黎当即推温倦,“你,进去。不进去我打你。” 温倦迈步走进,道:“皇上,您实在不该那般对月公公,既然是您先起意,怎能始乱终弃?” 君镜气笑了,“你信他?” 温倦真诚的点头,“信。” “盲目!” 温倦认真道:“听说那晚在掩月山,皇上也是这般盲目相信月公公能救臣。” 君镜:“……” 君黎从门外伸进个脑袋,“皇兄,你说你喜欢男的你跟我说啊,我偷偷给你找,你怎么能来强的?” 君镜眼睛里两团火,瞪向月拂泠。 月拂泠盘腿坐着望天,她要回皇宫,她身体的病还没治好呢,免费的药材不用白不用。 君镜把所有人赶了出去,半蹲在月拂泠面前,“想回皇宫?” 月拂泠仰头对上眼前那双深眸,总觉得里面有陷阱在等着自己。 她犹豫了。 君镜却勾了勾唇,眼底闪过算计得逞的邪恶光芒。 他半蹲着,膝盖压在月拂泠大腿上,将人全部罩在自己身前的阴影里,嘴唇凑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月拂泠唇上,一字一句,“这是你自己选的,别后悔,以后……也别怪朕不放你。” 最后几个字,君镜的声音低不可闻,月拂泠没听清。 刚想问,君黎突然狂拍门,“哈哈哈哈……小月子快出来,收拾东西我们回京,沉暮说温曦找你事了,我就知道!哈哈哈她想弄死你,快快,我们赶紧回去了。” 月拂泠望着君镜近在咫尺的脸,真诚开口:“皇上,我决定留下来。” 君镜微笑,“没门。” 第67章 我会保佑你们的 离开北地的那一天,无数百姓跑到城门口来送。 游淮泽这一个月跟着温倦学会了骑马,骑着马从人群前走过,微笑挥手:“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月拂泠一拍马屁股,马带着人如离弦之箭飞快窜出,风中飘来游淮泽抖着音阶的声音,“救命啊啊啊啊~” “月大人,您要回去啊?”有婶子抓住月拂泠的手,对着君镜的方向努了努嘴,“还跟着回啊?和好啦?” 月拂泠叹气,“要回的,父不嫌儿丑,我原谅他了。” “啊?不管怎么样,你随时回来啊,等丰收了你得回来看啊。” “是啊,得回来看啊。” 一粉衣女子悄悄凑上来,“月大人放心,你跟皇上之间的二三事,我们不会外传的,虽然我觉得你们很合适,但毕竟人言可畏,我帮你管着他们,不会有人乱说。” 月拂泠瞪大眼睛,“什么什么二三事?” 这名字怎么有点不可描述! 粉衣女子和同伴露出“我都懂”的表情,看了眼后面的帝辇。 几个女孩子,年纪轻轻的,眼角都笑出了褶子,跟旁边的同伴挤成一团,笑声十分……淫荡。 月拂泠:“……” 一群人围上来。 月拂泠一一告别后,坐回到马车,鼻子酸酸的。 君镜看她一眼,开口道:“回京。” 来时一辆马车。 回时浩浩荡荡。 君镜以一场声势浩大的剿匪,吹响了收服北地的号角。 京都处处受制,他便从这无主之地开始树立威信。 很快,北地的消息传开,整个风翊都会知道新王已立。 历朝历代,九五之位者无数,但只有真正做了实事,才能被百姓记住。 否则,即便是朝代更替,人们也只知上有帝王,却不知帝王何为。 京都城门口,一群大臣正等着迎接圣驾,不时的低声议论。 “皇上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先是处置了赵正,又暗中前去北地,收服民心,这位子还真让他坐稳了。” “是啊,掩月山的贼匪活跃多年,竟被剿灭得干干净净,真不知皇上是如何做到的。” “那北地如今遍地都长着乱七八糟的秧苗瓜藤,才更是不可思议。” “这下皇上就算是把赵家抄了,只怕我等也不好求情。那北地民风彪悍,如今也不靠着赈灾粮生存,还有陈修个愣头青主事,他们若闹起来,赵家定保不住。” “赵正是死定了,就看赵家的独苗能不能保得住。不是说傅家老家主来京护他外孙了吗?” “所以我才说就看能不能保住赵玉成,一切都要看傅家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傅家乃世家大族之首,手握风翊四分之一的矿脉,出资建造多处学堂,许多儒士门生都受过他们的资助,只怕皇上也要给三分薄面。” “听说此次北地功劳最大的是那冒犯丹棠郡主的小太监,不知皇上此番会如何做?” “一个是奴才,一个是温家掌上明珠,再加上赵傅两家,这还用考虑?功劳再大能有温大将军手上的兵权大?” “也是,一个奴才罢了。” 与此同时,月拂泠一行人已到了京都外。 马车里,月拂泠越来越惆怅,眼看着城门越来越近。 她掏出一叠信封,给君镜、君黎、游淮泽、景湛,还有高歌和温倦,一人发了一封。 君弦早在给温曦求情后几天,就亲自带着她回京都了。 信封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遗书。 游淮泽:“这怎么个意思?” 月拂泠有气无力道:“交代后事。” 游淮泽:“那你交代下遗产在哪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拆开信封,偌大一张纸上只有一句话:我会保佑你们的。 景湛扑过来抱住月拂泠,“小月子你不要死。” 月拂泠感动:“还是我们湛湛好。” 景湛望着她,“那你可以教我种金色的花吗?” 月拂泠:“我还是去死吧。” 君黎道:“没事。你去死吧,我一定杀了温曦给你报仇。不过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死在温曦手上。除了温曦,我不许任何人伤害你!” 月拂泠:“……郡主,你好霸道哦。” 游淮泽:“弟,你好娘哦。” 君黎率先跳下马车,“我先去挑衅下温曦,以你的名义。放心,你加上我,会让温曦加倍发疯,她会用尽一切办法弄死你。” 月拂泠:“我谢谢你啊。” 游淮泽目送君黎离开,斩钉截铁道:“她喜欢我。” 月拂泠问:“你为什么觉得她喜欢你?” 游淮泽眼神清澈:“她刚才在我面前呼吸了。” 月拂泠握紧拳头,“我还是去死吧。” 这时,高歌掀开车帘进来,禀告道:“皇上,已查清了。丹棠郡主说两月以前的狩猎,是小月子给她下药,并试图侮辱她,赵家公子为了救她,被游公子和小侯爷打得吐血,险些丧命。赵玉成站在丹棠郡主那边,傅家老太爷亲到京都,要替赵公子讨公道。” 游淮泽当即大声:“是我们救了她!” 景湛:“就是!” 月拂泠大怒,“太欺负人了!我要闹了!” “闹吧。”清冽又冷沉如冰的嗓音,一听就是君镜。 月拂泠回头,只见君镜正慢条斯理地把打开的信封重新封好,察觉她的视线,懒懒看向她,“闹完把遗书收回去。” 月拂泠摩拳擦掌,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她蹭到君镜身边,讨好道:“皇上您喝茶。” 君镜睨着她,“还摸?朕今日身上没有钱袋。” 月拂泠立刻收回手,“呵呵呵,皇上您这话说的,多让人心寒呐。” “朕说错了?” “当然错了,我就是来您这看看风景,你就误会我偷东西,真让人伤心。还不是你坐的位置高,风景好。” 君镜掀开车帘,路两旁密密麻麻的百姓,“什么风景?” 月拂泠介绍道:“看这人山,看这人海。” 君镜:“呵。” 在进城之前,月拂泠就偷偷下了马车,游淮泽和景湛一定要跟着她。 此时已经傍晚,三人直奔赵家。 “弟,你准备干什么?杀人还是放火?”游淮泽问。 “什么杀人放火,我们来拜访一下赵公子。”月拂泠握着门环,哐当敲门。 第68章 好久不见,还活着呐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一个眉目温和,气质儒雅的男子从里面走出,看到月拂泠几人脚步顿了顿,“几位是?” 月拂泠扭头就走,“敲错门了,赵家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看又温柔的人?” 男子轻笑,出声叫住她,“在下傅惊寒,暂住在表弟家,几位是来找玉成的?” 月拂泠:“对!我们是他好兄弟。” 游淮泽和景湛齐齐点头。 “请进。”傅惊寒吩咐小厮,“带三位公子去少爷的院子。” 小厮忙恭敬道:“见过小侯爷。” 被月拂泠和游淮泽挤到最后的景湛,只放了个脑袋在两人肩头,“你认识我啊?” “整个京都,没人不认识小侯爷。”小厮道。 月拂泠看向傅惊寒:“他骂你。” 傅惊寒笑,“在下初来京都,认识的人极少,小侯爷见谅。” 景湛连连摆手,“没事没事。” “几位找玉成,在下有事外出,就不作陪了,告辞。”傅惊寒对着几人点点头,出了门。 小厮带着几人去赵玉成的院子。 赵玉成正蒙着眼睛,在院子里跟一群侍女捉迷藏,满院子的嬉笑声。 小厮刚要说话,被月拂泠阻止:“嘘,我们要给赵公子一个惊喜,你带她们先走。” 小厮忌惮景湛的身份,不敢不从,连忙示意那群侍女跟他离开。 等所有人都悄声离开了院子,月拂泠三人悄悄靠近。 赵玉成蒙着眼睛看不见,猛得往前一抓,暧昧道:“小红,我看到你了,快来爷怀里。” 话音刚落,手就被人擒住,“别动!” “谁?你是谁?竟敢擅闯我赵府,来人……是你!” 月拂泠揭开赵玉成眼睛上的布,冲他一笑,“赵公子,好久不见,你还活着呢,那我最近给你烧的纸可算白烧了。” 赵玉成双手被游淮泽制住,哼道:“你还敢回来,温曦跟我说了,她要你的命,你死定了。” “是吗?”月拂泠甩了甩头发,“赵公子是不是忘了,我之前在枫山可是还有一根针埋在你身体里,我死你也得死。” “哼,我找大夫看过了,根本没有什么针,都是你在吓唬我!”赵玉成很生气,“吓得我几天几夜没睡着,此仇不报非君子!” 月拂泠道:“你真以为什么庸医都能找到我埋的针呢,你不信?行,你看着啊,只要我轻轻的摁一下你的肩膀,你的腰就会痛,你信不信?” 赵玉成不屑一顾,“我才不信……嗷!” 这一声撕心裂肺,刺破了赵府上空,惊起飞鸟无数。 赵玉成目瞪口呆的看着月拂泠。 刚才他看到这死太监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的腰就跟被人使劲掐了一下一样。 “你……你竟然真的在我体内埋了针!你竟然敢!”赵玉成又惊又怒又怕。 月拂泠看了眼蹲在赵玉成身后的景湛,对赵玉成说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不信我再碰一下?” 她手指点了点赵玉成的肩头,景湛捏着赵玉成后腰的肉,死命一掐。 “嗷!!!”赵玉成痛得狂翻白眼。 月拂泠重重叹气,“看你这程度,那针已经深入脏腑,再不取出来,半年后你必死无疑。” 赵玉成扑通跪下来,“救我,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月拂泠手指探上他的腕间,思索良久,道:“还有得救,但是我恐怕没功夫救你了,你另请高明吧。” “我上哪去请啊?我已经把整个京都的大夫请了个遍,都没查出来我体内有根针!”赵玉成急得满头大汗,“你说,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说着,急躁之下没忍住吼游淮泽:“你能不能别脱袜子?!” 游淮泽吼回去,“干什么!!我最近不臭了!” 赵玉成:“你失去嗅觉了?” 游淮泽:“你才失去嗅觉了。” 他问月拂泠和景湛,“臭吗?” 捏着鼻子的月拂泠和景湛齐齐摇头。 游淮泽顿时有了底气,吼赵玉成,“听到没?!不臭!” 赵玉成要疯了,“你们都有病吧!要杀要剐,能不能给个痛快?!住脚!我荷花池里有鱼!你敢洗脚?” 月拂泠问:“能吃吗?” 赵玉成:“当然能。” “那别洗了,等会我们带点回去烤。”月拂泠说完,又道:“说正事,让我救你可以,先说温曦怎么回事?” 赵玉成总觉得自己不仅后腰隐隐作痛,小腹也痛,心口也痛,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了。 整个人狂躁不安,语气也不是很好,“还能怎么回事?她想弄死你。她告你给她下药,想侵犯她,我作证。” 游淮泽插嘴道:“可那时她已经告诉皇上,是你下的药,皇上还把你关了起来,怎么又变成我弟下的药了?而且我弟一个太监怎么侵犯她?” “你弟?” 游淮泽冲月拂泠扬了扬下巴。 赵玉成一脸烦躁,“什么乱七八糟的。反正就是温曦说那时候你威胁她说药性没解,让她嫁祸给我,她害怕,所以听了你的话,她说你想把她变成你的玩物,反正先帝在时,那些太监玩宫女就是那样的,大家都知道,玩死人是经常的事。 然后现在过了两个月,她意识到你在骗她,就要告你。你一个太监,敢染指郡主,怎么都是死罪,还打我,哼,我外公特意跑来京都给我撑腰,你…嗷!” 月拂泠轻轻一点赵玉成的肩膀,景湛随之一拧。 赵玉成只觉得自己整个后腰都痛麻了。 “我错了我错了,有话好好说,能不能先把针取出来?嘶,好痛。” 景湛在北地干了不少农活,劲可比以前大多了,赵玉成细皮嫩肉的,根本受不住。 月拂泠十分惆怅,“我也想给你取啊,可是现在那针位置太深,要慢慢往外取,我哪有时间。三天后,我就要与丹棠郡主对簿公堂了。” “我改口!”赵玉成忙道:“我就说温曦故意勾引我,因为被你们撞破,她恼羞成怒陷害你。我之前是因为想娶她,所以听了她的话,现在不想娶她了,就不愿再替她作证。只要我改口,她就没有证据了。” 赵玉成说着得意起来,“如此一来,温曦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加上我听说她在北地犯了错,皇上肯定会处置她。” 月拂泠鼓了两下掌。 果然,恶人还得恶人才知道怎么磨啊。 她感叹道:“你跟阎王爷指定有点关系。” 赵玉成警惕,“什么意思?” 月拂泠:“居然没一道雷把你劈死。” 第69章 世界上那么多有钱人,多我一个怎么啦 “你快点把针给我取出来,我感觉我后背又痛了,是不是又深了?” 赵玉成感觉自己全身都被一根针刺得发痛。 “现在不能取,等三天后,我需要准备一下,先走了。” 月拂泠溜得飞快。 刚到皇宫门口,就被君黎抓住。 君黎笑得十分张狂,“成功了,哈哈哈,温曦等不到三日后,就后天。皇兄要办寿宴,百官都要参加,她明晚要当着文武百官及各宫妃亲眷的面,公开跟你对质。” “寿宴?皇上生辰?” 君黎不满:“你是不是我皇兄的贴身太监啊?他二十三岁生辰啊,就后天。不然你以为本郡主是回来玩耍的么?” 月拂泠:“我以为郡主你是回来看温曦笑话的。” “那倒也没错,为了看她笑话,我不远千里赶到北地。”君黎拍着月拂泠的肩膀,“我真没想到你对她的刺激那么大,我一说你跟我皇兄睡一个屋子,她差点疯了。” 月拂泠:“郡主您再继续造谣,我也要疯给你看了。” 君黎哼了一声,“我就说了这么一句,以后不说就是了。你赶紧回宫,我让沉暮去打赵家那个不成器的了,他肯定不敢撒谎。我要让温曦在北地丢完脸,再在京都丢脸。” 月拂泠游魂一样进了皇宫,游魂一样被一个禁军带到御书房。 她看向那禁军,禁军面无表情的开口:“高统领吩咐的,告辞。” 月拂泠看到御书房里的身影,道:“替我谢谢高统领啊。” 人还怪好的,特意送她来工作,生怕她休息。 御书房内,君镜听到动静抬眼看来,看到是月拂泠又收回视线,继续看奏折,“又去哪胡闹了?” 月拂泠走到书桌旁坐下,问:“皇上,你后天生辰啊?” 君镜:“嗯。” 见身旁人许久没动静,君镜搁下笔,侧眸看过去,“在想送朕什么生辰礼?” 月拂泠试探道:“皇上你什么都不缺,那些官员肯定会给你送,应该不需要我送了吧?” “需要。” “果然,在资本家眼里,蚊子腿肉也是肉。”月拂泠小声嘀咕。 君镜勾了勾唇,道:“你那把琴搁置不用太可惜,不若学首曲子弹给朕听?便当你的生辰礼了。” “啊?弹琴?” “或者你会别的礼乐之器?” “我退堂鼓打得还挺好的。” 君镜看她一眼,重新拿笔,没好气:“磨墨!” 为了彰显自己的价值,月拂泠十分殷勤的磨墨,然后又去整理批好的奏折,还拿着蒲扇扇个不停。 一边扇一边还道:“皇上你看我伺候得多好,没了我你可怎么办啊。” 君镜垂眼写字,懒懒嗯了一声。 月拂泠眯起眼,小样儿,看我不把你pua得透透的。 扇着扇着,君镜突然扔了卷圣旨到她怀里。 月拂泠打开一看,最上面三个大字:任命书。 “司事少监?”月拂泠的瞌睡一下就醒了,“我吗?五品?有俸禄吗?” 君镜见她那傻样,嘴角不自觉扬起弧度,道:“有,朕替你收着,以后除朕之外不必再向旁人行跪礼。” 月拂泠不满:“为什么除你?” 君镜板着脸,“不除也没见你跪朕。” “那我之前学的行礼动作不白学了。不是,这不是重点,我的俸禄为什么要皇上收着?” “在北地,你偷了朕八次钱袋,你说呢?” “呵呵呵……您记得真清楚。” 顿了顿,她又问道:“皇上,您手下有贪官吗?” 君镜道:“多如牛毛。” 月拂泠小心翼翼的凑过去,“那么多,多我一个也不影响吧?他们一般都从哪里开始贪的啊?” 君镜看着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你是要朕教你怎么贪?” “世界上那么多有钱人,多我一个怎么了?”月拂泠嘀咕。 君镜冷笑,抬高声音,“高歌。” “臣在。” “新加宫规,宫中太监宫女,中饱私囊者,施以极刑,活活痛死。” “是。” 月拂泠:“……” 月拂泠没了伺候的耐心,在她第三次打瞌睡身体撞到君镜身上,让他在第三本奏折上划下长长一笔后,终于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给朕滚出去!” “好嘞。” 月拂泠跑得飞快,跑到后宫附近时,迎面撞上一人,幸好对方反应快,扶了她一把。 “傅公子?” 迎面三人,最右边的是傅惊寒。 中间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头发半白的老头。 最右边…… “赵美人。” 赵美人挽着中间老人的手臂,跺着脚,“外公,就是他!一个小太监仗着皇上的宠爱,老是欺负我!” 傅惊寒道:“爷爷,这里面应该是有什么误会,这位小公子跟玉成是好友,怎会欺负琬儿?” 赵美人生气道:“表哥你怎么替他说话?还小公子,他就是个阉人太监!” 在中间的正是傅家老家主傅礼,特意进宫看望外孙女。 傅礼眉心一道竖纹,面相严肃,气质威严,打量着月拂泠,“争什么?老夫自己有眼睛会判断,在皇宫当差还如此冒失之辈,能活多久?还要你们为一个奴才争辩。” 傅礼压根没把眼前这个小太监放在眼里,对赵美人说道:“皇上生辰,我傅家送上珍宝无数,此次寿宴所有花费也由傅家承担,皇上左右都会给老夫一个薄面,你在宫里好生待着就是。 等你升了位分,想要一个小太监的命又有何难?就算皇上宠爱,皇上日理万机还能天天盯着他不成?不必逞口舌之快。” “谢谢外公,琬儿知道了。您与表哥要去看落樱吗?” 不知这位落樱是何方神圣,一提到这个名字,傅礼立刻变得暴躁之极,“看什么看?送她进宫是给你铺路的。她若是敢不听你的话,尽管让人传信给外公。后宫争斗激烈,与前朝一样,不可掉以轻心。必要时候,她就是你第一条命,你可懂?” 说这些话时,傅礼一直盯着傅惊寒。 见傅惊寒垂着眼,眼睫遮挡全部情绪,面上平静如死水,傅礼才满意的收回了视线。 只月拂泠在傅惊寒身侧,看到他垂落一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赵美人亲昵道:“我都懂,外公您放心吧,我一定会第一个怀上龙种。那群贱人,看我赵家落魄就以为我好欺负,幸好外公您来了。” “嗯,马上宫门要落锁了,外公先走了。”傅礼扫了月拂泠一眼,斥道:“没规矩!” 月拂泠天天被君镜说没规矩,已经麻木了。 相比之下,她更好奇这位落樱是谁。 她飞快跟赵美人行礼告退,丝毫不理会她在后面跳脚怒吼。 平乐殿。 还没走近,她就听到君黎的声音,“臭小子!治不了你了是不是?兔子哪里来的?不说我就烤了它们!” 月拂泠忙冲过去,把抱着兔子满脸倔强的君羽星挡住,“郡主,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兔子可听不得这些话。” 她身后,君羽星冰冷开口:“你天天都说要烤了它们。” 第70章 为什么每个人都想造他的反 月拂泠嗔怪的回头,“我那是带着爱意的玩笑。” 君羽星不依不饶,“你有一次火都架好了。” 月拂泠:“……那是真饿了。” 君黎惊奇道:“小十四竟然会跟你说话?他会说话了?” 君羽星看她一眼,抱着兔子在殿前台阶上坐着,又变成那副自闭的模样。 君黎不服气,蹲到他面前,“小十四,叫姐姐。我叫君黎,你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你。” 君羽星低头摸着兔子,仿佛完全听不到君黎说话。 君黎看向月拂泠。 月拂泠道:“要不烤只兔子吃吃吧。” 君羽星猛得抬头,瞪着她,开口:“星栖。” 虎啸声震天,一只老虎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威武霸气。 “大黄!”月拂泠飞快抱起君羽星跑到到一棵树下,“它怎么在这?你不怕啊?” 君羽星皱眉,“你送的。” “我……” 想起来了,君镜说他驯好送来,可他离开枫山没两天就去了北地,什么时候驯的? “星栖,坐下。”君羽星声音还是嘶哑,一点没有五岁小孩儿的清脆。 老虎前腿弯曲,竟真的乖乖的趴了下去。 君羽星被月拂泠抱着,回头看着她,说:“谢谢。” 月拂泠:“你真信我能给你抓只老虎回来当宠物?” 君羽星:“你不能?” 再是早熟也是个孩子,被一个漂亮孩子用漂亮单纯的眼睛看着你问你是不是不行,没有人会说自己不行。 月拂泠指着老虎,“我抓的。” 君羽星看了她一会,月拂泠想起这小孩儿不喜欢别人抱他,连忙蹲下准备把他放下来。 谁知君羽星却突然伸出一只手抱住了她的脖子,脑袋窝进她颈窝里,小声说:“七十三天。” 君羽星另一只手还抱着兔子,月拂泠怕他抱不动,替他拖着,闻言疑惑:“什么七十三天?” “你没来。”君羽星道。 月拂泠一颗钢铁心立刻软成了,感受着颈窝里小孩儿软软的肌肤,声音都不自觉温柔,“我跟皇上出远门了,你知道的,我是太监,我得听他的。” 君羽星抬头,跟月拂泠脸对脸,看了她一会,说:“我也可以做皇帝,你,听我的吗?” 月拂泠突然觉得君镜好可怜,为什么每个人都想造他的反? “额,那个,五岁啊,当皇帝太辛苦了,我以后会经常来看你。如果要出门,我会告诉你,好不好?” 君羽星从她怀里挣脱落地,冷着脸,“我不叫五岁。” “好吧,五岁。”月拂泠还想说什么,及时住了嘴。 看在小屁孩儿似乎很想念她的份上,暂时不气他了。 君黎在一旁,看了看月拂泠,又看了看君羽星,最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跑了。 把君羽星哄睡后,月拂泠终于得空回司监院。 结果却在路上碰到钱来,钱来正在吩咐手底下的小太监,“皇上寿宴,自然是赵美人和樱贵人陪伴出席,赵美人的服饰咱家亲自送去,樱贵人的你去送。” 月拂泠凑过去,“钱总管,这樱贵人是谁呀?” 钱来觑着她,不阴不阳的开口:“樱贵人就是樱贵人,此次皇上寿宴,傅家花了不少心思,樱贵人是傅家女儿,当然要出席。” 月拂泠扫了眼那放着衣服首饰的托盘,扫到边上玉牌上的三个字:傅落樱。 八卦之魂战胜了睡眠之神。 月拂泠道:“不如我去给樱贵人送吧,你说我一天天的也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 钱来哼道:“知道自己是闲人,就该来找咱家给你安排事情做,皇宫可不养闲人。” 月拂泠:“好嘞,下次一定。” 傅落樱住在漪水殿。 之前说君镜的后宫能凑齐百家姓,绝对不是开玩笑。 这一排排的宫殿,不知道住了多少美人贵嫔贵妃,大多都是官员塞进来的。 但是君镜从不来后宫,倒是让后宫嫔妃没什么争斗的余地。 漪水殿外有一廊亭。 月拂泠隔着一段距离,就看到一女子坐在廊亭下,忧伤的望着远处,“飞花入宫墙,残留不胜春。宫墙阻天,那么高,不见人,也不见天。” 傅落樱心头无限伤感,正逢此刻夕阳西下,更觉忧伤。 她低头拭泪,却听到有人开口:“不高,能翻出去。实在不行还可以钻狗洞,我新挖了一个。” 傅落樱疑惑的抬头,见是个小太监,勉强一笑,依旧伤感:“好久不见生人了,可见了又如何?这一路上碰到的人,转个头就不见了。” 月拂泠:“我不转头,我倒着走。” 傅落樱:“……” “你可知,曾经有一个男人伤了我,他说要用他整个人生来赔给我。” 月拂泠震惊,上下看傅落樱,“他把你怎么了,居然要坐一辈子的牢。” 傅落樱:“?” 伤感的氛围突然就变得怪异了起来,傅落樱还想最后硬撑,见面前的小太监目光炯炯,突然觉得心累。 “你到底是谁?” “奴才小月子,来给贵人送后日寿宴的服饰。”月拂泠观察着傅落樱。 按照钱来的说法,傅落樱应该跟傅惊寒是兄妹。 但两人长得不太像。 “原来是小公公,请进来吧。” 月拂泠刚要跟着傅落樱进殿,忽然一个黑衣人从侧面袭来,剑影闪过,月拂泠拉着傅落樱身形极快的躲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她现在身手这么利落的吗? 好像那刺客也没打算杀人。 不过此刻的情形来不及让她多想。 月拂泠忙开口道:“等等,有话好好说。我也是刺客,大家都是同行,先别动手。” 第71章 截胡 傅落樱害怕的往旁边柱子后躲,“你也是刺客?” “别怕,虽然是同行,但是不冲突。我要刺的是皇上,他要刺的是你。” 月拂泠看向那刺客,一本正经,“兄弟,给我个面子,改天再来,不然你这样让我很为难呐。” 傅落樱躲在柱子后面,小心翼翼的开口:“他应该没那么好说话吧?” 话音未落,那刺客突然收了剑,盯着月拂泠看,“你恢复记忆了?” 月拂泠:“嗯?” 那刺客看了傅落樱一眼,忽然甩出一块石子打在她颈部,傅落樱立刻昏迷了过去。 月拂泠忙扶住她,快速探脉,确定她只是被打晕。 “主上说你或许记忆有损,所以行为怪异。如今你意识到自己身份,就该助我成事。”刺客说道:“我要带走她,你替我善后。” 月拂泠面上十分平静,心里疯狂咆哮,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怎么就真变成刺客了?还遇到了以前同事? 她沉吟道:“主上……为何要抓她?” 她更想知道主上是谁。 “主人与傅家交易,傅家要她,代价是傅家一半的流水活银全部进主上的口袋。” “一半?” “傅家富可敌国,一半已抵得上两个国库,养得活一百个王府。”刺客语气里颇为得意。 月拂泠精准的抓住了王府两个字,如今风翊王朝住王府的,只有君弦。 她闭了闭眼,cpu要烧了。 也就是说,她很可能是君弦派进皇宫的刺客。 难怪之前君弦总跟她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原来是老相好。 “你恢复记忆的事我会禀告主上,先把这女人给我。” 月拂泠捋了捋思路,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主上是跟谁做交易?傅老家主可不像是会花大价钱做交易的人。” “你……”刺客迟疑了下,“你从前都是直呼主上名字,如今倒是懂礼了。” 月拂泠满眼责怪,郑重提醒他,“说正事,刺客也要有刺客的职业道德。” 刺客默然片刻,道:“你从前从不会与我们多言,独来独往。有事直接问主上,现在也需要我告诉你消息了吗?” 月拂泠:“……” 刺客见她不说话,走近两步,说道:“是傅家大少,傅惊寒,他要的人。” “为何?我看樱贵人在皇宫待得挺好的啊。” 虽然君镜不来后宫,但是后宫一应用度从不亏待。 刺客道:“不知,对方只要人,而且要活的。” 月拂泠想了想,道:“这样,这事交给我,后日皇上寿宴,傅落樱要出席,如果到时候寻不到人,皇上必定会满城搜寻,就算你把人带出去也藏不住。我见过傅惊寒,我可以跟他商量一个更稳妥的办法,否则要是因为这点小事就暴露了主上,得不偿失。” “主上很需要傅家的钱财支持。” “那更得交给我了,交给你我不放心。” “果然,你还是对主上有旧情。好,此事就交给你,我先走了。” 月拂泠目送他离开,嘴里无声骂了句脏话:旧情你个三舅姥姥二姨太。 傅落樱醒来时就看见眼前一张漂亮得有些过分的脸,正看宝贝一样看着她。 她想起昏倒之前的事,一下缩到床边,后背贴着墙,“你……你是刺客!” 月拂泠笑容如春风和煦,“别怕,我们这行也分得很细的,我刺的是皇上,肯定不伤害你。” 傅落樱身材瘦弱,楚楚可怜的看着月拂泠,“那你想我如何?” 月拂泠两眼发光,“我想问你,你跟傅惊寒,是什么关系?兄妹?” 听到傅惊寒的名字,傅落樱脸顿时煞白,“他,他,他来京了?” “来了,还进了皇宫,不过似乎他爷爷不让他来找你。” 傅落樱苦笑,“那是自然,一直如此。” 月拂泠问:“为何?” 傅落樱摇头不语。 月拂泠吓唬她,“我可告诉你,刚才那个刺客就是傅惊寒安排进宫来劫你的,我要是告诉皇上,别说你了,傅家都得完。你不告诉我,我告状去了啊。” “你,你也是刺客,你怎么敢同皇上告状?” “哼,你不说那我可就猜了。” 月拂泠背着手在床边走来走去,分析了一通,“你跟傅惊寒是亲兄妹,后来你们反目成仇,你怕他报复,所以你躲进了皇宫。但是傅惊寒太恨你,一定要把你抓出去折磨,为此不惜犯杀头大罪!啧啧。” 傅落樱眸光复杂,看月拂泠的眼神充满了关爱,“你是怎么做到处处猜反的?” 月拂泠震惊,“怎么可能?我这么有理有据!” 傅落樱爱怜的望着她,“若是傅家人都跟你一样就好了,我与他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月拂泠思考了一会,确定道:“你在嘲讽我。” 傅落樱忧伤的看向门外,此刻太阳已下山,夜幕开始笼罩。 “你走吧,我不会向皇上揭发你,你也不要再问了。若是惹了皇上,你跟我都会死于非命。” 月拂泠:“不至于吧?” 傅落樱道:“不至于?当今圣上杀父弑兄,先皇后与先皇太后皆死于他手。就是因为他是暴君,所以惊寒哥哥才要带我走。” 月拂泠怒了,“你说皇上杀亲人,你有证据吗?没证据你就是说他坏话,不许你说他坏话!你的惊寒哥哥背地里还不知道干了什么坏事呢,还跟君弦那种东西合谋,谁知道是不是一丘之貉!” 傅落樱直起身子,“不许你说惊寒哥哥坏话!他最是温良谦恭,才不会做那种事!你有什么证据!” “我没有证据,谁让你先瞎说的?”月拂泠绷着脸。 傅落樱很生气,“我说皇上你气什么?” 月拂泠:“我……” “说朕什么?”男人冷冽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傅落樱顿时面色惨白。 君镜迈步入殿,第一眼便看月拂泠,随后扫了眼傅落樱。 傅落樱从床上摔下来,双膝跪地,吓得全身发抖,“皇上,拜见皇上,臣妾知罪。” 君镜问月拂泠,“她说朕什么?把你气成这样。” 第72章 我有一个朋友 月拂泠还在生气,哼了一声,“樱贵人非说皇上出手大方,从不苛刻。皇上明明克扣了我的俸禄,我跟她争,她还要同我吵!” 已经闭上眼睛等待赐死的傅落樱,惊讶的望着月拂泠,眼角一滴泪滑落到唇角。 月拂泠昂着头,坚定道:“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君镜:“你是真怕朕的名声好那么一点。” 傅落樱全身虚脱,跪都跪不稳,双手撑着地,后怕地不停的掉眼泪。 君镜扫她一眼,“起吧。朕来寻人试菜,你同朕一起用膳吧。” 在他身后,御膳房的宫人,端着菜肴鱼贯而入。 很快,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傅落樱小心翼翼的坐在凳子边缘,迟迟不敢动筷。 见月拂泠毫不客气的坐下,并且第一个动筷开吃,惊得目瞪口呆。 月拂泠顾不得那么多,一个劲的给君镜夹菜,“皇上。这个青菜好吃,这个绿色的瓜也好吃,还有这个,绿色的花菜,还有这个绿色的豆豆。” 君镜瞅着她。 月拂泠搬着凳子凑近,小声道:“皇上,我有一个朋友,他媳妇跟别的男人好了,但我不知道怎么提醒他。” 君镜思考片刻,眉心微蹙,“你还有朕不认识的朋友?姓甚名谁?是何来历?”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不应该瞒着他,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提醒他。” “若是交心好友,委婉些告知即可。” 月拂泠盯着他碗里满满当当的绿色蔬菜,自言自语:“应该挺委婉的了,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懂我的一片苦心。” 君镜看了她一眼,摁住她的脑袋掰正,“吃饭。” 月拂泠埋头刨饭。 傅落樱捏着筷子,稍稍觑着君镜的脸色,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久久没动筷子。 她看到皇上把一碗青菜都吃干净。 吃完饭,君镜起身,见月拂泠没有要走的意思,道:“还不走?” 月拂泠望着他,“我想在樱贵人这玩一会。” 君镜看她一会,低斥:“野得没边了。” 随后便离开了漪水殿。 君镜刚走,各宫贵人妃子找了各种借口,全部进了漪水殿。 傅落樱解释第七遍,“皇上不曾说什么,就是来漪水殿用膳,不是陪我,与我无关。” 一位贵嫔阴阳怪气的说道:“皇上自登基以来从不入后宫,今日破天荒的找了妹妹你,不知道妹妹是用了什么手段,也教教我们啊,我们可是见皇上的面都见不着。” “就是,皇上亲自陪姐姐用膳,真是天大的福气。下一次,姐姐就该侍寝了吧?” “姐姐以后可莫要忘了我们,记得让皇上雨露均沾啊。” “说起来,从前还以为皇上与丞相是一对,如今看来还真是谣传,吓了我好久,以为皇上有龙阳之好呢。” “可不是,不过我与你不同,我以为是皇上与高统领呢。”一个美人捂嘴低声说。 七八个宫妃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说完这个人说那个人,说着说着,忽然发现不对。 齐齐低头看向身后,“哪来的小太监?” 月拂泠此刻像只瓜田里的猹,兴奋得跳来跳去,听完这个八卦又听那个,还没听过瘾,忙问:“皇上跟六王爷不太可能吧?亲兄弟呢。” “那有什么不可能的?皇家人,玩得花得很。听说当初先帝还抢了大皇子的侍妾呢。” “嘘!不想要脑袋了你!敢妄议先帝。”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为了转移话题,众人又将话头引到了傅落樱身上。 傅落樱很无奈,只得道:“皇上真的不是来寻我。” “不是寻妹妹还能是寻谁?总不能是这小太监。” 傅落樱无奈的看着月拂泠,叹气:“是寻我。” “就是嘛,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得了恩宠该高兴才是。你是怕漓水殿的那位吧?她从前仗着赵家才得荣宠,即便那般,皇上都不曾主动与她同桌用膳,妹妹把心放肚子里吧。” 漓水殿,是赵美人的住所。 一群妃子恭维几句,见天色晚了,才纷纷离开。 等人都走了,傅落樱关上殿门。 伺候她的宫人不多,全部被她遣走。 只剩她与月拂泠。 傅落樱对着月拂泠盈盈行礼,“方才多谢你,不然皇上一定会砍了我。” 月拂泠挑眉,“你那么害怕皇上,还护着傅惊寒,关系不简单呐。” 傅落樱看了她一会,忽然跪了下去。 “诶诶,干什么?”月拂泠扶她起来,“有话好好说。” 傅落樱道:“我知道公公看出来了,我也就不瞒着了。我是傅家养女,自小便是,本来是养着送给达官贵人的,不曾想因着一些缘由入了宫。 我与惊寒哥哥有情,傅家世代从商,从不染指朝廷中事。此番惊寒哥哥竟能派人进宫,定然是与朝中人合作,我怕他出事。如果可以的话,请公公转告他,我愿老死宫中,望他一生顺遂,不要强求,切莫与朝中人勾连,丢了性命。” “别啊。”月拂泠用蛮力把人拉起来,“你放弃了,我上哪挣钱去?” 掩月山里的财宝,君镜不许她拿,说她留在北地就让她拿,不留就不许拿。 反正门只有她能开,月拂泠也不在意,就当存着。 但她喜欢花钱的感觉啊。 傅家一半的流水就能抵两个国库。 这买卖给君弦,他配吗? 给他一百把钥匙,他也配不起。 硬从傅落樱那抢了个信物。 月拂泠第二天一大早直奔赵家找傅惊寒。 傅惊寒起得早,小厮禀告后,他很快出来。 见到月拂泠手上的簪子,眼底闪过惊讶,拉着月拂泠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借一步说话。这簪子……” “樱贵人的!” 月拂泠开门见山,“听说傅大公子想从皇宫带走樱贵人?” 傅惊寒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皇上也知道了?” “皇上不知道,放心。”月拂泠四下看看,小声说:“我可以帮你,但是事成之后你要给报酬。” 傅惊寒露出怀疑的神色,“你不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吗?我听说皇上最是信任你。” “啊?瞎说的吧?不过这不冲突,皇上信任我,正好方便我行事,我肯定比君弦靠谱。” “你连这都知晓。”傅惊寒终于不敢小瞧眼前人,警告道:“若是被发现,这可是死罪。” “是按律法来定罪吗?” “自然。” “那没事,能改。” 傅惊寒:“?” 第73章 只会丢命,不会受伤 傅惊寒缓了一会,终于明白月拂泠不是开玩笑,郑重道:“小公公,你帮我是为了钱财?若是你缺钱在下可以借给你,不还也无妨,傅家不缺银两,切莫做傻事。” 月拂泠背着手,重重叹气,“其实,我是有远大抱负的人。” 傅惊寒:“什么……抱负?” 月拂泠道:“我虽然只是个小太监,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金钱腐蚀,为了不让你们被腐蚀,我愿意牺牲我自己,让金钱来腐蚀我。傅少爷你不一样,你有爱情,爱情怎么能被金钱拖累呢?” 她望着远处,“但我不同,我这一生注定没有爱情,所以我愿意承受暴富的痛苦,让我来承担这一切吧!” 傅惊寒眼眸闪过一丝心疼,神情动容,“小公公也是性情中人,想不到皇宫中竟还有如此清流。” 月拂泠:“爱情万岁,真爱至上。” 她喜欢恋爱脑,特别是傅惊寒这种超级有钱的恋爱脑。 傅惊寒思索半晌,又谨慎的看了看四周,拉着月拂泠往小巷深处走了几步,这才小声说道:“不瞒公公,此次借着替皇上贺寿来京,在下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带落樱出宫,且不惜任何代价。” 月拂泠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傅惊寒点头,“嗯,赵家已失圣宠,赵玉成不成器,赵家以后也就这般不上不下,苟活罢了,原本这般也好,傅家供养一个赵家,养十辈子都不成问题。 但坏就坏在,琬儿入了宫。爷爷一心想着琬儿得圣宠,怀龙子,就算赵家帮扶不起来,傅家也能多个靠山。可琬儿只是个美人,且皇上又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所以靠皇上恩宠上位几乎不可能。” 月拂泠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这跟樱贵人有什么关系?” 傅惊寒眼眸染上几丝戾气,“琬儿与落樱虽不同姓,但大家族自来盘根错节,她二人算起来同属一家。若是落樱在宫中死于非命,皇上必定要补偿傅家。 而傅家无人在朝为官,也不缺钱,唯一能弥补的就只有琬儿。如此,琬儿就能升位分。踩着落樱的命,升至贵妃也有可能。” 傅惊寒握紧拳头,“爷爷此次送皇上的贺礼无数,流水般的金银送进宫里承办寿宴。如此付出,若傅家女儿死于非命,不管爷爷提什么要求,皇上都会满足。” “所以你才那么着急想把樱贵人劫出宫。” “是,而且我怀疑爷爷想让落樱死在皇上寿宴之上,那样在百官见证下,更好提要求。” “那怎么行?!皇上生辰宴上死人,也太不吉利了!恶心谁呢!”月拂泠气鼓鼓的。 傅惊寒看了她一会,道:“难怪皇上那般信任小公公,公公既然不愿有人坏了皇上的寿宴,那我们目标就是一致的。” 他拿出一块玉牌递给月拂泠,“这是傅家主家专有玉牌,只傅家直系嫡系才有,可以在傅家任何商铺取银十万两,公公拿着。” 月拂泠眨了眨眼睛,“你们傅家有多少商铺啊?” “单京都,有三百七十一家,整个风翊便不止了,上千。” “那我要是一家取十万两,那岂不是发达了!” 傅惊寒被逗笑,点头:“自是可以,但大一些的商铺都识得主家人,你是陌生面孔,拿着这玉牌取太多,会惹人生疑。 若我在倒还好,事情都是往我跟前报,我能压下来。但我若不在,报到旁人那里便不好遮掩了,所以最好隔一阵再取。” “傅少爷好大方。” 傅惊寒摇了摇头,“是在下无能,除了有钱一无所有。还请公公尽可能的在寿宴上保住落樱的性命。” 月拂泠收了玉牌,“傅少爷,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说傅老家主想要樱贵人的命,但在皇宫想杀人可不容易。” 傅惊寒脸色凝重,“就是不知爷爷到底会如何做,也不知他提前安排了什么。我也是无意得知消息,否则……恐怕落樱死在宫里,我都还被蒙在鼓里。” …… 风翊京都最热闹的街头。 三个模样俊俏的少年坐在路边,衣着华贵,气质高贵,坐相却跟旁边乞讨的流浪汉一个样,惹来路人频频回望。 “弟,你叫我们出来就看大街啊?你被皇上撵出宫了?我就知道,这都是迟早的事。”游淮泽靠着墙叹气,“幸好哥现在是富二代,养得起你。” 月拂泠一脚踩过去,“少放屁。叫你们出来是有正事,我有一件大事要去做,你们来不来?事成之后一人五十两!” 游淮泽:“五十两!你打发叫花子呢?” 景湛问:“小月子你缺钱啊?我有啊。” 月拂泠不赞同道:“你已经是十六岁的大人了,怎么还能一直用家里的钱,要自力更生自己挣钱啊!” 景湛:“有道理,我加入!” 两人转向游淮泽,却发现刚才还坐在那的人不见了。 同时,前面街中间传来熟悉的声音,“姑娘,等我成亲你可一定要来,不然没有新娘子婚礼可没法举行。” 女子害羞得红了脸。 月拂泠上前拽住游淮泽的后衣领,“对不住姑娘,野狗成精,忘记栓链子了。” “哎哟,嘛呢,嘛呢。”游淮泽被拽离街道,还恋恋不舍的望着姑娘的背影。 景湛板着脸教训他,“游哥,我们要做正事了!” 游淮泽:“湛湛你太单纯了,我弟两辈子就没干过一件正事。” 月拂泠:“……” 好想灭口。 她不满道:“怎么没有?” 她把傅惊寒的事说了一遍。 游淮泽:“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景湛神情紧张,“不行,九哥的寿宴不能出事啊。以前先帝还在的时候,九哥十八岁生辰时,霓妃娘娘就死了,从那之后九哥都不过生辰。 这一次生辰,娘亲说是为了什么什么的,不止是寿宴,还有什么目的,我记不得了,大概就是要彰显帝威吧,总之不能出事。要是又在生辰礼上死妃子,九哥又会难受的。” 游淮泽犹豫着问:“霓妃娘娘,是皇上生母?” “嗯。” 游淮泽一拍大腿,“再加十两!这事我干了!必须加啊,搞不好是协助私通后妃的罪,要死人的。” 月拂泠道:“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只能靠我们三个。 ” 毕竟傅落樱给君镜戴了绿帽子,君镜要是知道了,一生气把傅落樱杀了,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景湛重重点头,“嗯!” 突然,游淮泽想起一个事,“弟,刚才你去侯爷府找湛湛的时候,华岚夫人好像跟你说了一句话。” 景湛:“嗯?娘亲说什么了?” 月拂泠摆摆手,“没什么,就是说我们没有仗着你小侯爷的身份耀武扬威,说看到你有我们这样的朋友很开心,然后叮嘱我一定不要让你受伤,说你受伤后伤口很难愈合?” 景湛挠了挠头,“是。” 游淮泽提醒她,“明晚这事,你确定不会受伤?” 月拂泠肯定道:“不会,真出事只会丢命,不会受伤。” 游淮泽:“……你真是……好有道理。” 第74章 姐,你是我永远的姐 很快就到了生辰宴这一日。 从早晨开始,宫人们就忙个不停。 月拂泠在君镜寝宫,给他挑衣服。 要有龙纹,不要太严肃,因为不是上朝。但是又不能太随意,因为还有地方官员来贺寿。 月拂泠一边选衣服,一边觑着君镜的脸色,试探着问:“皇上。今天你生辰,要是遇到有人犯错,您应该会比较宽容吧?” 君镜低头写字,头也不抬的说:“你犯的错还少了?” “嘶,我没说我啊,我哪能犯错。”月拂泠嘀咕:“自从回宫之后我每一天情绪都很稳定,不会犯错。” 君镜:“很稳定?” 月拂泠:“每天都很烦。” 君镜问:“烦什么?” 月拂泠给他分析,“皇上你一天的日程都是起床、上朝、吃饭、批改奏折、训斥大臣,时不时还找妃子吃个饭。 但我的日程却是起床,然后吃苦。” 君镜:“……什么苦?” 月拂泠:“命苦。” 君镜:“……” 他走过去穿好衣服,垂眸看着埋头给他腰带打死结的人,嘴角勾了勾,“朕的生辰礼呢?” “有!准备好了。” 月拂泠拉开门,门外游淮泽和景湛穿着新衣服,一绿色锦袍,一青色罗衣。 月拂泠上前两步就要开始指挥。 刚抬起手,就被打断施法。 “不准唱歌,不准跳舞。”君镜道。 三人面面相觑,停下了动作。 月拂泠露出遗憾的表情,“彩排一整天呢。” 游淮泽和景湛齐齐点头,二脸遗憾。 君镜看着她,“朕今日只想安稳度过,你老实点。” 月拂泠满口答应。 她能做什么,她只是个小太监而已。 此时的君镜还不知道,这一场生辰宴将让他永生难忘。 傍晚时分,大臣们开始入宫,有的还带了家眷,整个皇宫开始热闹起来。 生辰宴在疏雨殿进行。 里面摆满了桌子,桌上备了茶水糕点,就等着正式开宴。 此时,月拂泠正在傅落樱的漪水殿。 “快,多吃点,水也多喝点,一会入了宴席,贵人你什么东西都不能吃,也不能喝,别人给你也不能吃。”月拂泠叮嘱道。 傅落樱看到月拂泠拿着傅惊寒的玉牌,“我记下了。惊寒哥哥他……今晚也会来吗?” “会,你一会就能看到他了,我先走了。记住我的话,在宴席上不能吃东西啊。” 月拂泠从后宫出来,远远就看到游淮泽在宫廊亭台那摸了又摸,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样子,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柱子上头竟然镶嵌着夜明珠,灯笼下面那流苏坠着的是金叶子吗?我的天。” 见到月拂泠,游淮泽两眼发光,“弟,宫里还招人不?” “招,只招太监。” 游淮泽本能的捂住裤裆,“果然,我终究只能是富二代的命。” 三人往疏雨殿走去,竟在接连入殿的官员中间看到了温曦。 游淮泽皱眉,“她怎么出来了?” “我干的!”君黎突然跳到他们面前,“怎么样小太监?温曦可是铆足了劲要弄死你,今天皇兄的生辰宴一定很精彩哈哈哈……” 月拂泠:“郡主你是生怕我死得不够快啊。” “怕什么?六哥非说温曦是被人欺骗才会放走贼匪,却又说不出被谁欺骗,搞得温曦好像是单纯无知才犯错一般。这事若真要压,肯定能压下来,就是要闹大才好呢。” 她搂着月拂泠,“走,马上开宴了。” 月拂泠看了看四周,“郡主,你的护卫呢?” “你说沉暮啊,他,他没来。”君黎眼前乱瞟,满脸写着心虚。 月拂泠:“是吗?我怎么记得他似乎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郡主你?” 君黎瞪她,凶巴巴,“今天他有事!再说了他是保护我的安全,今晚进宫要上交兵器,他来了也没什么用,有禁军在也用不上他。不许问了,再问打你!” 月拂泠:“哦。” 疏雨殿内。 大臣们几乎都已经入席,三五一群的交谈,时不时听着门外的通报声。 君黎四人进殿时,门口的太监高声喊:“潇月郡主、小侯爷到!” 月拂泠与游淮泽看着对方,异口同声,“该死的封建社会!” 游淮泽跟着游大人一席,景湛跟着老侯爷和华岚夫人一席,君黎自己一席。 月拂泠看了一圈,殿内的人也都在看她。 有点尴尬,忘记了这没有她的位置。 正在这时,殿外再次传来通报声,“温少将军到!丹棠郡主到!” 温倦与温曦一同进殿。 温曦身上的伤已经愈合,一身纯白的束身劲衣,跟月拂泠初见她那次一样,英姿飒爽。 但温曦目光里冰冷的恨意,又与那时截然不同。 温倦对着月拂泠笑了一下,也不好多打招呼,自己入了席。 温曦鄙夷的打量了月拂泠一番,也跟着要入席。 突然,空中一个酒杯砸向门口通报的太监。 君黎冷着脸,“不会干差事就给本郡主滚出宫去,本郡主是潇月郡主,报她是丹棠郡主。不知道的还以为本郡主与她平起平坐,就她温曦也配?重新报!报不明白别怪本郡主要你的命。” 那太监吓得跪下,“郡主饶命,郡主饶命。” 温曦挡在那太监面前,“潇月郡主何必为难一个小太监,你多年不曾回朝,他能认识你就不错了。” 君黎气笑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本郡主要处置宫人,轮得到你说话?” 温曦下巴抬向月拂泠的方向,“郡主要处置宫人,怎么不先处置他?一个小太监站在殿中间无所事事,没有任何用处,也不知伺候人,如此没规矩,不是更应该被处置?” 君黎看了看月拂泠,回头一巴掌打在温曦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响彻整个疏雨殿。 “本郡主想处置谁就处置谁,轮得到你过问么?” 月拂泠目瞪口呆。 姐,你是我永远的姐。 温曦满眼的不敢置信,捂着脸,“你打我?!” 君黎微笑,“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自己欠打往我跟前凑,赖谁?你该庆幸今日我皇兄生辰收了兵器,不然……哼。” 温曦眼里蓄起泪,看向温倦。 温倦看着她,神情平静,刚要说话,君弦出现在门口。 他将温曦拉到身后,面对君黎,“阿黎,皇上生辰宴,不可胡闹。” 君黎白了眼君弦,“怎么哪都有你?烦不烦?” 君弦示意温曦入座,对君黎道:“烦我也是你六哥,去坐着。” 君黎倒着白眼回到座位。 君弦走到月拂泠面前,“皇上还没来,先到本王身边来吧,站在这里不像话。” 君弦的席位比众臣都要高一些,自己一张桌子。 月拂泠摇头,“不用了六王爷,有些人光是遇见就已经很倒霉了。” 第75章 除了朕,谁要得起你? 君弦看着月拂泠,道:“本王有话跟你说。” “噗呲噗呲,啰啰啰,弟!弟!来我这,有牛肉干,他们不吃,我抢了五桌的。”游淮泽在座位上疯狂招手,贼眉鼠眼的左右看。 景湛直接跑了过来,“小月子,你跟我坐吧,我让我爹娘去跟尚书大人一桌了。我桌上的菜会比其他桌多三个哦。” 疏雨殿内的位置是按官职所排,最前面只有四桌,分别是老侯爷、丞相、大将军、尚书。 温原不在,大将军之位坐的是温倦。 老侯爷和华岚夫人跟尚书大人两夫妻坐在一起,都在望着这边,冷不丁对上月拂泠的视线,老侯爷面上露出一丝委屈。 月拂泠:“……” 温倦也跟着来凑热闹,“小侯爷,我桌上菜也多。” 景湛道:“你跟丹棠郡主一桌,人太多了。” 一堆人挤在空地处,君黎也跑过来,“干什么?不许你去跟温家人一起坐,不然我不跟你玩了,想吃饭过来跟本郡主坐。温倦你走开点,不然打你啊。” 君弦与君黎的位置还在百官之上,只在君镜之下。 温曦被挤开,面上隐有怒气:“他一个太监,何时也能有位入席了?你们当皇上寿宴是什么地方啊?什么人都能拿筷子?皇家宴席,就是剩菜,奴才也没资格吃。” 温曦这话确实不错,宫规森严,自来如此。 但是偏偏温倦长于战场,不重规矩。 君黎与她有仇。 游淮泽和景湛就更不用说了,压根没这些概念。 一个是不知道,一个是不想理。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温曦。 君黎精准的解读出众人的表情:“关你什么事?又没吃你的,有本事你找我皇兄去啊。” 殿内后面的百官也盯着这奇妙的一幕。 “这是做什么呢?这么多人争一个小太监?” “好像是皇上最新提的贴身太监,倒是很有手段。” “确实,潇月郡主讨厌人还讨厌狗,竟然会帮他说话。” 温曦语气加重,“今日席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让太监入席,不合规矩。郡主好歹也顾全一下大局。” 君黎冲温曦翻了个白眼,“我皇兄生辰,想让谁入席就让人入席,你还管上皇家的事了,这么懂规矩你去当奴才好了?” “你!” 君黎拽着月拂泠,“过来过来,跟我一桌。” “皇上驾到!”门口传来高喊声。 百官立刻跪地,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镜走进来,身后跟着高歌和谢千澜。 全场人,只有高歌能佩剑。 君弦上前,“拜见皇上。” 君黎随便一抬手,“皇兄。” 景湛:“参见皇上。” 温倦:“参见皇上。” 温曦也走过来,“见过皇上。” 君镜目光落在月拂泠身上,开口道:“过来。” 月拂泠绕过一堆人,走到君镜身后。 谢千澜冲她一笑,小声说:“不如与我一同入席?” 那满眼的看热闹不嫌事大,让月拂泠忍不住瞪他,谢千澜却笑得愈发开心,就差在脸上写上“逗人成功”四个字。 月拂泠也这才发现君镜身后除了高歌和谢千澜,还跟着赵美人和樱贵人。 月拂泠陷入了沉思,回忆着自己看了一百遍的甄嬛传。 她这个时候应该就站在君镜身后,还是去赵美人和樱贵人身后? 她想了想,准备偷偷往后溜。 刚转身,手腕就被人抓住。 “去哪?” 君镜一来就是视线中心,所有人都盯着这边。 此刻,所有人都盯着君镜握住月拂泠手腕的那只手。 月拂泠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道道目光刺穿,小声说:“我去最后面站着啊。” 君镜将她拽回来,“不必,你只需要站到朕的身后,不必管旁人。” 谢千澜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挡住了右侧百官的视线,对着温曦说:“丹棠郡主,小月子如今已是司事少监,入席落座,并不算违背宫规。” 温曦咬着嘴唇,“丞相也替他说话?” 谢千澜:“事实如此。” 君镜淡淡开口:“都平身吧。” “谢皇上。” 百官入席。 月拂泠跟着君镜往台阶上走,感觉君镜有点不高兴,低着脑袋,小声解释:“皇上,怪我太优秀,他们都想挖我,但是我意志十分坚定,没有一丝动摇。” 君镜停下脚步,月拂泠一脑袋撞上他的后背,险些被弹下台阶。 君镜侧眸,“就你那四处得罪人的本事,除了朕,谁要得起你?” 月拂泠想回嘴,想了想算了,生日有免喷权。 帝王落座,言官颂词,舞乐已备。 宴席正式开始。 君镜一人一桌,下方左右两侧,傅落樱和赵美人各一桌。 月拂泠一直盯着傅落樱,心不在焉的给君镜倒酒。 下方有官员贺寿,举杯共饮。 她一边看着傅落樱,一边给君镜倒酒,酒香四溢,还带着一股甜甜的果香味,令人垂涎,于是她倒完顺嘴低头喝了一口。 下方官员目瞪口呆,端着酒杯愣在当场。 月拂泠回头,君镜正看着她,手伸在半空,似乎在准备接酒杯。 她咽了咽口水,“我……马上重新倒!” 君镜从她手上拿过酒杯,倒满,对着下方官员抬手,“朱大人辛劳,礼部上行下效,朕都看在眼里。” “谢皇上夸赞,愿皇上千秋万载。” 君镜将酒一饮而尽。 待贺寿的官员都敬酒敬得差不多了,下面开始歌舞时,月拂泠低声说:“皇上您慢慢吃,生日快乐啊,我去樱贵人那里看看。” 君镜:“朕这桌的膳食满足不了你了?” 月拂泠:“……皇上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是在奋斗!当你在吃喝玩乐的时候,我在努力奋斗。” 君镜眉头微挑,抬高声音,“樱贵人。” 傅落樱忙起身,“臣妾在。” “上来与朕同坐。” 傅落樱面上有一瞬间的震惊,又很快掩饰过去,提着裙摆上了台阶,在君镜左手边坐下。 君镜看向右边的人,“奋斗吧。” 月拂泠:“……” 下方,赵美人气得想掀桌子,看了君镜好几次,但是君镜始终不曾看她一眼。 月拂泠站在君镜旁边,看到了下方傅惊寒担忧的模样。 又看了看君镜和傅落樱。 这可怎么是好? 君镜好像看上傅落樱了。 她忍不住同情君镜,人家郎情妾意的,就君镜个妖精在中间捣乱。 “你这什么眼神?”君镜抬眸看来。 月拂泠思考了一会,凑近君镜,嘴唇靠近他耳边,“皇上。你是不是喜欢樱贵人?” 君镜手上的酒晃了一下,洒出来一些到桌上。 他推开月拂泠的脑袋,喉结滑动,面上仍淡定,“从何说起?” 月拂泠:“你让她跟你一桌吃饭啊?” 君镜:“你同朕一桌吃饭的时候少了?” 月拂泠眼睛一亮,“那你是不喜欢咯。” 君镜打量着她,“朕不喜欢她,你好像很高兴?” 月拂泠忍不住露出大大的笑容,“当然!咱们当皇帝的,就该以事业为重,女人只能影响你拔剑的速度!” 君镜笑出了声,端起酒杯靠近唇边,低声自语,“胆大包天。” 第76章 你是生怕皇上与官员关系变好啊 台下歌舞不断,两人低声说话时凑得极近,就连傅落樱也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皇上与贴身太监低声耳语倒也常见。 只是方才君镜那一笑,还是让有心人看了去。 温曦几乎要捏碎酒杯,温倦一直看着她,自然也看到了高位上那一幕,说道:“小曦,我若是你,就不会在今日提下药之事。” “哥哥你不信我?” “你觉得你还值得我相信吗?” 温曦咬着嘴唇,“可我不能白挨一顿打!” “是潇月郡主打的你,不是他。” 温曦低头不语。 温倦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虽知京都尊卑有序,阶级森严,但却不知你也染上了这恶习。你是见不得一个太监竟然生命力如此顽强,你怎么都取不了他的性命,所以心有不甘。” 温曦看着温倦,“他只是一个太监!” 温倦有些怒了,“那又如何?世人高低贵贱由谁来定?凭何而定?潇月郡主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为了你的郡主之名,父亲与我,已决意一生奉于疆场。小曦,望你珍惜。” 见温曦依旧听不进去,温倦也没有太大表情,早在北地她已失望够了。 “你是我妹妹,但你也是你自己,你既然不许我插手你的决定,那么后果,也请你一力承担。” 温曦面上慌乱,“哥哥,你不管我了吗?” “我管不了。”温倦面上疲惫而冷漠。 温曦沉默了一会,整理衣裙,走到最右侧,就等待歌舞结束之时告状。 今日百官在场,不是北地,总不能连文武百官也向着那奴才。 她在京这么多年,总有一些相熟的叔叔伯伯会替她说话。 温倦闭上眼睛,只感觉胸口一阵酸涩。 忽然她睁开眼,只见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将她桌上的两盘菜都端走。 她转过头,“游公子?” 游淮泽面色正经,提醒道:“温将军,身有隐疾是不能吃凉性食物的,这螃蟹和冬瓜排骨汤,是大忌!我勉为其难帮你解决,不用太感动。” 温倦哭笑不得,“看来游公子果真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游淮泽:“……” 他看到温曦往前头走去,心中警铃大作,顾不得跟温倦争辩,跑到景湛身边,两人凑在一块咬耳朵。 月拂泠也看见了。 傅落樱在君镜这,暂时没危险。 她悄悄咪咪的下台阶,跟游淮泽和景湛会合。 “怎么说?”游淮泽问:“先去找赵玉成?” “分开行动。”月拂泠道:“你们俩去找赵玉成,我去找官员让他们到时候不要插手我与温曦的事。” 景湛担心,“他们会听你的话吗?要不我去吧,我用我爹娘压他们,反正就算有人对付我爹娘,他们还有免死金牌。” 月拂泠:“……别这么孝顺。我去就行,他们不听,我就说是皇上让的!” 游淮泽:“你是生怕皇上跟官员的关系变好啊。” 三人难得心里有一丝愧疚,齐齐望向最高位上的明黄身影,然后齐刷刷站起身,对着那方拜了三拜。 游淮泽:“可惜没有香。” 月拂泠:“用筷子吧。” 随后,三人各持三根筷子,再次对着君镜的方向拜了三拜。 君镜:“……” 下方歌舞还在继续,但许多人的视线都被月拂泠三人吸引,忍不住看他们。 老侯爷面上闪过担忧,“这孩子……” 他看向自己夫人,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是不是这里出问题了?” 华岚夫人瞪他,“别胡说,也就是活泼了些,小孩子爱玩很正常。” 老侯爷拿起三根筷子,沉思的时间比从前在战场下军令时都要久,自问:“正常吗?” 游淮泽和景湛一左一右坐到赵玉成两侧。 景湛一坐下就对着赵玉成的后腰狠劲一掐。 游淮泽眼疾手快的捂住赵玉成的嘴,将喊声压了回去。 赵玉成痛不欲生,“你们直接杀了我吧!” 景湛满脸严肃,“不可以,今日绝不可以死人,你改日再提这种要求。” 游淮泽警告道:“你别忘了你体内的针,那天跟你说的话还记得吧?” “记得记得。”赵玉成满脸痛苦,急道:“温曦勾引我嘛,我记得!什么时候把针给我取出来啊!” 温曦也注意到了赵玉成这边,眉心微皱。 月拂泠狗仗人势用君镜的名义吓唬了几个官员后,突然被傅惊寒拉住。 傅惊寒神情十分不安,压低声音,飞快说道:“公公,对不住,麻烦你,可否现在让落樱离开宴席?” “现在?皇上还在,她离席是大不敬啊。” 傅惊寒紧张道:“爷爷要让落樱献舞,给她准备了舞衣。那衣服被香料熏过,落樱闻到那香料就会呼吸不畅,若是再起舞,定命绝当场!” 月拂泠皱眉,“不可以拒绝吗?” “爷爷是落樱长辈,又是给皇上贺寿才献舞,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月拂泠看向前面傅礼的背影,已是花甲之年的老人,头发半白,却一心要取一个小辈的性命。 一想到有人会死在君镜寿宴上,死在他面前,她心里就一股无名火。 “傅少爷,你傅家位置偏后,就算悄悄离席应该也没人能发现。” 傅惊寒点头,“是,傅家无官职,没人盯着。” 月拂泠道:“你就不要回去了,找个机会从侧门溜走,那边,宫女上菜的位置。我把樱贵人带出去,你在外面等我,今晚我不可能寸步不离守着樱贵人,带她离席后就只有靠你了,你明白我意思吗?” “可若被发现……” “发现也是死,不发现也是死,只能赌一把。”月拂泠道:“至少有一头还有皇上在。” “你的意思是皇上知道内情,或许会网开一面?” 月拂泠:“……我的意思是,到时候我还能现给他编。” 傅惊寒不太理解,但是他只能听月拂泠的。 月拂泠回到君镜身边,君镜睨着她,“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77章 你现在是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别有用心了? 月拂泠不赞同道:“封建迷信要不得,怎么会不祥呢?皇上您生辰肯定一切顺遂,大吉大利的。” 君镜嘴角翘了翘,“拍马屁,有事求朕?” 月拂泠扭捏道:“皇上英明。我有一个问题。” “问。” 傅落樱坐在一旁,筷子都不敢拿。 月拂泠不在的时候,她一直低着头,动都不敢动,呼吸都是轻轻的。 她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小太监竟然能那般随意的跟皇上说话,竟然一点都不怕。 不知是不是被影响,月拂泠说话时,傅落樱胆子也大起来,忍不住伸耳朵去听。 月拂泠问:“皇上你说你这寿宴办得这么隆重,我听说不能在你之前离席,那要是有人不舒服,比如说赵美人,你看她都要气炸了,她要是想提前离席怎么办啊?” 君镜道:“除非与朕一同离席。” 月拂泠面带微笑,“皇上你醉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君镜:“……你如今是丝毫不掩饰自己别有用心了?” 月拂泠害羞的扭着身子,“人家在奋斗,皇上你要支持我啊,你就是下一位天使投资人!” 君镜扫了眼下方蠢蠢欲动的温曦,指尖在桌面轻点一下,道:“看来你今晚的奋斗目标是傅家?” 月拂泠大惊,“皇上你怎么知道?” “又是与傅惊寒咬耳朵,又围着樱贵人打转,朕若看不出来,这皇位也该拱手让人了。” 月拂泠观察着君镜的脸色,这人怎么又不高兴了? 他是不高兴转世吗? 下方歌舞已近尾声,傅礼已经起身,看起来也是打算等歌舞结束后上前说话。 要是让傅礼把献舞的请求说出来,傅落樱十有八九拒绝不了,那死定了。 月拂泠心急道:“皇上,我的奋斗目标的确是傅家,但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们共同的奋斗目标啊!” 君镜:“?” 月拂泠:“真的,你信我,我现在没功夫解释,但是我的忠心皇上你是知道的。” “朕不知道。” 月拂泠:“……” 这死孩子,关键时刻跟她对着干。 君镜看着一向都是把别人鼻子气歪的人,此刻眼睛瞪圆,脸颊鼓着,着实是被气到了,忽然心情很好。 大发慈悲道:“想做什么,直说。” 月拂泠忙道:“樱贵人不胜酒力,想回寝殿休息。” 君镜道:“你扶她离席便可,有朕首肯无人会有异议。” “快快。”月拂泠凑近傅落樱,“樱贵人,我们走了。” 傅落樱屈身行礼,“谢皇上,愿皇上安康平顺。” 君镜微微颔首。 下方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看到一向不近女色的皇上竟对傅落樱和颜悦色,纷纷祝贺傅礼。 “傅老家主真是有福之人啊,孙女外孙都受到皇上宠爱,今日只两位妃嫔出席,都是傅老家主的后人。来日生了龙子,啧啧,不敢想啊。” 傅礼拱手回礼,“诸位大人客气,傅家世代行商,得皇上宠爱是孩子们的福气。” 傅礼客套一番,收起笑容,眼皮便耷拉着,单眼皮下垂,让那双眼看起来格外的凶。 他盯着傅落樱的身影,看着她一步步下台阶。 赵美人看到傅落樱离席,露出得意的笑,皇上是她一个人的了。 疏雨殿内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心思。 君镜自北地而回,最近在朝堂愈发强势,颁下诸多新政,行事愈发的深不可测。 许多人都想趁着这种不算严肃的场合,探探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思。 相比之下,温曦的心思反而更简单些。 她只是单纯的想要月拂泠死。 在月拂泠扶着傅落樱下了台阶,往殿门口走去时,温曦终于按捺不住走上前。 “皇上,温曦有冤屈想请皇上做主。” “皇上,草民有一提议。” 温曦和傅礼同时开口,两人看向彼此,都很不满。 歌舞退场,乐声停止,满场的觥筹交错也渐渐平息。 君镜开口:“两位谁先说?” 温曦道:“傅老家主是长辈,您请。” 傅礼也不客气,道:“多谢丹棠郡主。禀皇上,此次傅家承办寿宴,感念皇上治国安民,傅家从上到下都出了力。唯独草民那一无是处的孙女,在宫中怀不上龙子不说,皇上生辰她竟一点表示也无,实在是不像话。” 傅礼看了傅落樱一眼,道:“这么个愚笨之人,实在是皇上仁慈才让她活了这么久。若连皇上生辰,她都无半分表示,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幸好草民提前有所准备,樱贵人在入宫前擅长袖舞,草民特意带来了专门跳袖舞的服饰,就让樱贵人起舞一曲,贺皇上寿辰。” 月拂泠提醒,“傅老家主,樱贵人不胜酒力,站都站不稳,更别说跳舞了。” 傅礼嫌恶的看了眼傅落樱,“皇上生辰她喝得醉醺醺的,真是丢尽了我傅家的脸面。” 傅落樱低垂着头,之前只是假装被月拂泠搀扶着,此刻她是真的站不稳,一半力量都在月拂泠身上。 傅礼道:“不过是醉酒而已,依旧能跳。最多不过是摔倒丢人,心意却是一定要尽的,为皇上贺寿,理应排除万难。” 傅落樱转过身,面朝君镜方向屈身,“皇上,臣妾愿意……” “不!你不愿意!”月拂泠抓住她的手臂。 傅落樱嘴巴微张,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是吗?” 月拂泠点头,她看向傅礼,说道:“樱贵人喝醉了,不宜起舞。况且樱贵人擅长的袖舞,昨夜已经跳给皇上看过了。” “什么?!不可能!”赵美人终于爆发,尖声道:“怎么可能?!皇上怎么可能宠幸她!!” 君镜扶额,闭上了眼睛。 月拂泠不想多事,只对傅礼说:“所以傅老家主,樱贵人早就想到了给皇上贺寿,而且非常用心,是你不了解她,贬低指责更是您一家之言。” 说完,她面朝君镜的方向,“皇上,奴才带樱贵人告退了。” 君镜嗯了一声,只那眼神里分明写着三个字:赶紧走! 第78章 等我,千万等我! “慢着!” 月拂泠刚要走,又被拦住。 温曦走到她面前,“皇上,臣女所告冤屈之罪魁祸首便是这个奴才,他不能走。” 傅礼一直虎视眈眈的看着傅落樱,似乎还在想办法留住她。 温曦又拦着。 月拂泠皱了皱眉,怎么办? 突然三个人冲到她面前,把傅落樱抢了过去。 君黎把游淮泽和景湛挤开,拖着傅落樱就走,“我送,我送,皇兄,我送她回去,我跟她一向关系好,我送。你叫什么来着?算了不重要,跟我走,快快快。” 游淮泽和景湛在后面给月拂泠使眼色。 景湛挡在外,游淮泽小声问:“弟,我看出来了你在干坏事,但是具体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先说把人送去哪。” “荷露亭,那里靠近后宫,有人接应。”月拂泠飞快道。 游淮泽一下兴奋起来,“地下工作!我喜欢!荷露亭在哪?” 景湛:“我知道。” 傅落樱几乎是被君黎拖着离开。 月拂泠一边听着温曦控诉她,一边回忆君黎的神情。 感觉不对劲。 君黎好像只是找个不让人怀疑的借口离开疏雨殿,而且她看起来很慌张,好像在担心什么。 “……枫山狩猎,以他的身份根本进不了围猎区,游公子不擅武艺,连马匹都没配。小侯爷更是胆小,不会围猎。试问,他一个奴才到底是为何会进入围猎中心,那必然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温曦的声音落在每个人的耳边。 官员们酒都不喝了,都专心看热闹。 老侯爷不满,“我儿只是不愿杀生,不是胆小。” 温曦忙道歉,“是温曦言辞不当,老侯爷见谅。” “皇上,臣女险些失了清白,此事绝不能就这样过去。” “丹棠郡主如此指控,可有实证?”谢千澜突然开口,见温曦看过来,他笑了笑,道:“见笑,这位小公公救过我,恩情在上,在下实不可袖手旁观。” 温曦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丞相可别被骗了,一开始我也以为是他救了我,还对其百般感激。结果后来才知道,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不仅想侮辱我,还险些要了赵家公子的命。” 傅礼大惊,“什么?!” 温曦微微一笑,“傅老家主还不知么?在枫山,赵公子可是险些死了。” 傅礼阴冷的目光落在月拂泠身上,月拂泠点头,“确实差点死了。” 赵玉成只觉得后腰隐隐作痛,忌惮着体内的针,大声说:“外公你别管这事了,我是差点死了,是那太监救了我。而且,而且一开始是温曦勾引我去围猎中心的。” “什么?!” “竟是这般?” “到底怎么回事?” 吃瓜群众全员懵逼,一个个竖起耳朵,生怕错过精彩。 月拂泠却没什么心思听。 殿门口,游淮泽和景湛又回来了。正着急的冲她比划,好像是遇到了麻烦。 温曦又争辩了几句,月拂泠站不住了,傅落樱可不能死。 她对着温曦说:“丹棠郡主你先告着,我等会回来,你放心,我绝对不跑,等会我回来咱们再辩!等我啊!千万等我!” 说完,也不管君镜怎么说,冲出了大殿,跑没影了。 温曦先是震惊,而后愤怒到眼睛都红了,“皇上!他!他竟然跑了!” 谢千澜道:“没跑,他说了待会回来再辩,丹棠郡主只管陈述便是。” 温曦不服气,“我在当堂告他!他竟然跑了!简直,简直胆大包天!根本没把皇上放在眼里!” 让她一个人在这演独角戏么?!她竟是不知这奴才心思这么深。 君镜点头,似乎很赞同她的说法,道:“的确,但对簿公堂,各执一词,他在这也无用。你说你的,他若真有罪,天涯海角朕也会抓他回来。” 温曦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看君镜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感激,“皇上英明。” 她就知道皇上不可能偏袒一个奴才。 或许是因为在北地用得上,所以才护着。现在用不上了,自然是要除去。 她此举肯定合了皇上心意! 温曦越琢磨越激动,是了,如今赵玉成突然改口,谁也没有确凿证据,谁是谁非,只要皇上一句话。 看皇上的态度,他是想借她之手铲除那奴才了。 温曦有把握了许多,也不屑于跟赵玉成合作,道:“赵公子这话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我勾引你?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德行?” 傅礼不满意了,“丹棠郡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外孙什么德行?” 赵玉成趴在桌上,捂着后腰,生无可恋。 温曦与傅礼争吵时,月拂泠已经到了荷露亭。 傅惊寒和傅落樱都在亭子里。 “怎么回事?这里不安全,不是让你们回漪水殿吗?后宫有禁军守着,很安全。”月拂泠道。 游淮泽说道:“就是因为禁军守着,所以进不去啊。他一个人男人进后宫,我都觉得脑袋绿。” 景湛道:“而且因为今晚皇上生辰,禁军巡逻更严,找不到溜进去的时机,得找高统领要令牌。” 月拂泠:“他能给吗?” 景湛:“不能,别的时候或许能行,今晚绝对不可能。” 月拂泠:“那偷呢?” 游淮泽:“没那技术。” 月拂泠:“那只有抢了。” 游淮泽冲景湛得意抬下巴,“看,我说什么来着,父子同心!我弟来也会这么做。” 月拂泠震惊的看着两人,“你们已经抢过了?” 景湛重重点头,“抢过了,失败了。” 游淮泽:“轮流去的,失败了两次。” 景湛:“高统领好无情的。” 傅惊寒突然道:“方才我听到有打斗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有刺客。” 月拂泠就是怕有刺客,傅惊寒都知道跟君弦合作,难道傅礼会不知道吗? 总之,今晚傅落樱不能死。 一刻钟后,月拂泠带着游淮泽和景湛,傅惊寒与傅落樱也跟在后面。 几人偷偷摸摸的躲在树后阴影里,前方高歌正在疏雨殿附近巡视检查。 禁军时而路过,高歌隔一会就会站回固定位置,以防有情况汇报。 “对了,郡主呢?”月拂泠突然想起来。 景湛道:“她出了疏雨殿把人丢给我们就跑了,看方向是后宫,不知道干嘛去了。” “没出事就行。” 月拂泠摸出一根细针,盯着高歌的身影,“看来只有使出我的独门秘籍了,一针倒!” 游淮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只要一针扎到头顶上就能放倒一个大汉的一针倒?!” 景湛一副被孤立的焦急模样,“什么传说?我怎么没听过?” 游淮泽安慰他,“目前这个传说仅有我跟我弟两个人知道,现在加个你。” 第79章 皇上应该已经习惯了 景湛舒了口气,随即捧场,“果然很厉害!” 月拂泠昂首挺胸,“我去了!” 说完直奔高歌而去。 “等……”游淮泽想拦没拦住,见高歌朝这边看过去,忙躲回阴影里。 景湛小声问:“你想说什么啊?” 游淮泽望着前方,“你知道我们学体育的对什么最敏感吗?” 景湛:“什么?” 游淮泽:“身高。” 月拂泠听到疏雨殿内温曦不知跟谁在争辩,声音一下高起来,才想起自己还在跟吵架中。 不能耽误时间,要速战速决。 她站在高歌面前,指着高歌背后,“高统领你快看!” 高歌回头,月拂泠立刻抬手扎他的脑袋,抬起手才发现矮了一截。 头顶的针不能乱扎,手腕要控制力度,但是这样她扎不到高歌。 高歌回头什么也没看见,往回转身时,正巧月拂泠跳起来准备扎她,肩膀撞到空中的月拂泠。 他穿着厚重的铠甲直接把人弹出三步远。 游淮泽和景湛齐齐捂眼。 “看着好痛。” “落地的抛物线弧度很漂亮。” 月拂泠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高歌连忙去扶,“可有伤到?” 月拂泠抱着万分的疑惑发问,“游淼淼脑子是摆设所以长得高就算了,高统领你长那么高干什么?” 高歌沉默片刻,道:“生来如此。” 他半蹲在月拂泠身侧,月拂泠突然暴起,捂住高歌的嘴巴,翻身骑到他身上,将人摁倒在地。 高歌想掀翻身上的人,但想到刚刚才把人撞飞,手上便收了力度。 但这一收竟然没能撼动月拂泠的钳制,反而被锁得更紧。 月拂泠眼疾手快的把针扎进高歌脖颈处。 脑袋实在是不好扎。 高歌眼神涣散,随后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月拂泠把人拖到树后,叮嘱道:“他会昏睡半个时辰,你们俩守着,别出事。” 然后在高歌怀里一顿摸,摸出一块令牌扔给傅落樱,“你们自己回漪水殿,今晚别出来。” 游淮泽被月拂泠一顿操作惊呆,“你居然打得过这傻大个?” 月拂泠:“傻大个不是你吗?” 游淮泽:“这称号我让给他了,问你正经的呢。” 月拂泠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抹额头的汗,感慨的眺望远方,“以前在乡下实习的时候,帮老乡骟过猪。高统领刚才挣扎的力度似曾相识,我一下就来了手感。” (骟:阉割。) 游淮泽:“以后你要抓我一定提前说,我肯定不反抗。” 月拂泠拍拍身上的灰,“好了,我先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 “出庭。” 回到疏雨殿,温曦正在与傅礼你一言我一语。 月拂泠摸到谢千澜的桌边,小声问:“他们还在吵?” 谢千澜冲她笑,“不,他们达成了一致,共同控告你七宗罪,现在讲到了第五条。” “……身为奴才目无尊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皇宫是什么地方?当皇上的寿宴又是什么场合?”温曦斜眼看着月拂泠,“从来没见过有谁在被当堂状告时中途离场,还是在皇上面前。从未有过此事!” 傅礼附和道:“不错,圣上面前,比之公堂更为威严,竟将状告当儿戏,身负多罪还不知害怕,草民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月拂泠本来因为差点把高歌骟了,十分愧疚心虚,于是十分乖巧听训。 但是听着听着她又开始走神,殿门口君黎正在对着她作祈求手势。 半个身子藏在门后,好像生怕其他人看见。可又十分着急,看起来都要哭了。 月拂泠偷偷瞄了眼君镜,跨越高高的台阶,跟他对了个眼神。 君镜轻点桌面的手指忽然停下,那种不祥的预感又来了。 下方那人的眼神仿佛在提前示警:这人又要搞事了。 “皇上,还有第六条罪……” 温曦语气激昂的控告,被月拂泠小心翼翼的打断,“那个,丹棠郡主,你继续告,你先告着,我等会回来申辩。你放心,我肯定回来,我刚才都回来了,童叟无欺,有一说一,说到做到,你等我啊!千万等我!” 一边说着,一边冲出了大殿。 温曦嘴巴张着,半天说不出话来,胸口起伏不停,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整个疏雨殿也一阵寂静,他们实在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寂静之中,谢千澜一声轻笑打破了满场的震惊,“丹棠郡主请继续。” 君镜揉了揉眉心,深深呼吸,又长长吐气。 月拂泠一出殿,就被君黎拖着跑。 “你快点救救沉暮,他受伤快死了,快点跟我走,快点。”君黎神色焦急,声音哽咽,眼角还有泪痕。 月拂泠还是第一次见君黎这样子,也紧张起来,“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受重伤?” 皇宫太大。 两人从疏雨殿跑了几乎一刻钟跑到平乐殿外。 看到眼前的场景,月拂泠倒吸了一口凉气。 平乐殿是君羽星的住处,除了君镜的寝殿,就属这里最大。 平乐殿在皇宫最偏远处,后面是山林,前面一个大院子,几乎有一个校场那么大,再往外是平乐宫的宫门。 此刻,那大院子里,目之所及之处全部都是狮子、野豹、野马,甚至还有野猪、猴子、狗熊,还有些月拂泠叫不出名字的动物。 俨然就是个动物园。 这些动物没有攻击彼此,全部发狂的攻击着沉暮。 沉暮一人与之搏斗,全身都是爪痕,衣服破破烂烂,银色面具上全是鲜血。 凭借着最后的力气,将两人高的宫门关拢,将凶残的野兽关在了里面。 “沉暮!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君黎抹着眼泪,想扶沉暮,可他全身都是伤口,她又不敢碰他。 “我没事郡主,不怪你。” 君黎拽过月拂泠,“快给他止血。” “等一下。”月拂泠脸白了一下,指着里面,“五岁呢?这是他的住处啊。” 沉暮低低喘了口气,强撑着道:“十四王爷在殿内,他身侧有兽王,这些野兽一时不会攻击他。但这些东西突然发狂,没了我吸引注意,恐怕过一会就会闯殿。郡主,此事瞒不得了。” 君黎哇了一声大哭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皇兄生辰,我还给他惹事,对不起对不起……” 月拂泠小声安稳她,“没事的郡主,我今天已经给他惹了不少事了,皇上应该已经习惯了。” 君黎挂着一脸的泪珠,呆呆的望着月拂泠:“啊?” 第80章 皇上这话好像在哪听过 “当务之急是先把五岁带出来。” 月拂泠看四周,“禁军呢?” 君黎抽噎着,“被我调走了,我骗高歌说我要给皇兄惊喜,让禁军不许靠近这里。要不现在找他调禁军来?” 月拂泠摸着鼻子,声音不由得变小,“……一时半会的,怕是找不到他,咳!” 里面野兽发狂的攻击着宫门,幸好宫门都材质坚硬,撞不开。 “我去找五岁,我在他寝殿后面开了个小门。”月拂泠给沉暮探了探脉,“都是外伤,还好,郡主你用这些药帮他止血。” 她扔给君黎两瓶药。 自从她发现总有刁民想害她后,身上有事没事都要揣点药。 君黎此刻完全没有往常嚣张的样子,看着楚楚可怜,呆呆的问:“你为什么会在小十四的寝殿开小门?” “方便我装鬼吓唬他。”月拂泠随口回答。 也顾不得君黎的震惊,月拂泠沿着宫墙绕到平乐宫的后面,手脚并用的翻墙进去。 傅落樱感慨宫墙高时,她说能翻出去,不是胡说,她亲身实践过的。 真能翻。 那扇小门还关着,寝殿内黑黢黢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月拂泠小心翼翼的推开门,刚要进去,迎面一阵风,一个小不点撞进了她怀里。 她后退两步,把人抱住,“五岁!太好了你没事。” 外面的野兽似乎愈发的狂躁,吼声传到了这里。 君羽星紧紧搂住月拂泠的脖子,脑袋埋在她颈窝里,一句话不说。 月拂泠摸着他汗湿的衣襟,心疼道:“终究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君羽星瓮声瓮气的问:“你五岁时也会像我这样怕?” 月拂泠:“那没有,我五岁都已经开始扮鬼吓游淼淼了。” 吓到他喊爸爸为止。 君羽星再次将脸埋住,无论月拂泠再说什么都不理她。 月拂泠站在墙下,研究了一下她抱着君羽星翻墙出去的可能性。 最后发现:可能性为零。 突然,“咚”的一声,吓得月拂泠一个激灵。 她沿着声音过去查看,竟是外面的野兽在撞殿门。 或许是撞宫门无果,便盯上了相对矮些的殿门。 野兽力量很大,只几下,殿门已经凹陷了好几处。 月拂泠后背一阵冷汗,这要是让野兽闯进来,她和君羽星都会被撕成碎片。 她抱着君羽星往后墙走,只能翻墙了。 可墙比她高一半,她自己爬过去都要四肢并用,君羽星不松开她,她抱着人压根翻不过去。 突然,君羽星从她身上滑下来,小脸面无表情,道:“离开。” 然后自己往殿内走去。 背影怎么看怎么英勇。 然后,英勇的背影被月拂泠拎进了怀里,“先别走,先说说你那一箱子金银财宝藏哪了?” 与此同时,平乐宫门外。 沉暮身上的血刚止住,就撑着剑站起来,“郡主,我来。” “不行,你伤太重了,我进去救小十四和小月子,我去,我知道了,我从后面进去。”君黎慌张的往宫后跑。 沉暮抓住她,“不可,这群野兽没了唯一目标,此刻四处分散,殿后也有。穿过野兽群进殿,你会受伤。” 君黎哭得更厉害了,“那他们怎么办?他们还在殿里,那门扛不了多久了。” “怎么了这是?我弟呢?” 游淮泽和景湛走过来,看到沉暮一身血,都吓了一跳。 沉暮道:“月公公在殿内,情况紧急无暇解释。二位,还请帮忙去请高统领,让他带禁军过来。” “啊?”游淮泽一阵心虚。 还在想理由,君黎突然道:“去找皇兄,你们去找皇兄,不要惊动其他人,就跟他说这边出了事,快去。我进去能拖一会是一会。” 沉暮拉住她,“我去。” 说完,提着剑往殿后去。 游淮泽和景湛立刻往疏雨殿跑。 平乐殿离疏雨殿太远了。 两人跑进殿时,一个比一个喘得厉害,但也顾不上平复呼吸,开始对着最上方的君镜比比划划。 两人闯进殿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即便是在殿门口,官员们也不由得看了过去。 温曦还在陈述月拂泠的七宗大罪,六十一条小罪。 却众人耳朵听着她说,目光却在看殿门口的两人。 君镜看到游淮泽和景湛,却不见月拂泠,蹙了蹙眉。 游淮泽和景湛比划半天,君镜也没反应。 游淮泽突然心生一计,借了旁边一太监的帽子扣在自己脑袋上,然后伸手抢了旁边一位官员手中的酒,倒进了自己嘴里,然后把酒杯塞回了那官员的手里。 随后拉着景湛的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他还要继续表演,只见君镜三步并作两步从台阶上下来,路过温曦的时候,脚步顿了顿,说道:“丹棠郡主继续陈述,丞相代朕视听,朕待会回来秉公审理。” 顿了顿,他又道:“朕一定会回来,你放心。” 说完,一阵疾风掠过,人已出了大殿,顺带将游淮泽和景湛也带离。 疏雨殿内再次满场寂静。 老侯爷摸着胡须,思索道:“皇上这话本侯方才好像在哪听过,听着十分耳熟。” 华岚夫人附和:“我听着也十分耳熟。” 谢千澜开口道:“皇上临时有事,诸位不必担心。丹棠郡主请继续,你所诉一切,本相会一字不漏的复述给皇上。” 温曦咬着牙,指甲深深嵌进手心,几乎要疯。 到底有没有人尊重她? 她在告状! 被告跑了一次又一次,如今连主持官司的皇上也跑了,她到底告的什么状?! 公堂之上,向来是原告占理,被告心虚,可她此刻却像个笑话一般! 温曦气得眼睛发红,却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否则她就前功尽弃了。 过程不重要,只要最终结果她能让那奴才被治罪,现在这些都不算什么。 君镜跟着游淮泽,边走边问:“小月子出了何事?” “皇上你竟然能看出来是我弟出事了。” “太监,抢官员酒,只有他能干出来。” 游淮泽表示万分赞同。 他早就说了,他弟能活着是个奇迹。 “高歌呢?” 游淮泽二次心虚,道:“可能……巡逻呢吧。” 刚说完,被君镜召来的禁军就禀告:“皇上,高统领不见了,肯定出事了。” 游淮泽忙道:“没出事没出事,出事的是我弟。” 那禁军盯着游淮泽,满眼怀疑,“你怎知没出事?” 游淮泽:“我,夜观天象来着。” 几人说话也不耽误快跑,很快到了疏雨殿外。 “人呢?”君镜问。 君黎哭出声,“皇兄你终于来了,里面,他们都在里面。” 君镜飞身跃墙,院中野兽遍布,平乐殿的门已经破了一半。 君镜从那洞中进殿,殿内进了四五只野兽,见到他立刻发出咆哮声。 君镜随手抓起一把椅子砸过去,沉声喊道:“月拂泠,出声。” “皇上,救救救救……” 角落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君镜飞快跑过去,只见月拂泠紧紧抱着君羽星,躲在柜子上面,下面一只野猪正在拼命的拱柜子。 而一旁地上,躺着浑身是血的沉暮。 第81章 我还有个庭要出 君镜足尖轻点,身姿轻盈的飞上柜子,单手将两人全部抱在怀里,低声道:“抱紧。” 他竖着单手抱人,落地时另一手拎起沉暮,再一路踩在野兽身上,翻越出墙,下令:“弓箭手,全部射杀。” “是!” “别别别别……”月拂泠抬起脑袋,“五岁还要住呢。我有药,把他们药倒就行了,在我房间的柜子里,最大的瓶子,老虎都能药倒,药这些不能问题。” 君镜垂眸看她,“你怎知能药倒老虎?” 月拂泠害羞了一下,“之前大黄不让我摸,我就想了个小小的办法。” 君镜道:“按他说的做。” “是。” 君镜抱着月拂泠,单手扣在她腿弯,指节握着她一侧小腿,握得很紧。 指节的温度透过布料传到里面,月拂泠感觉那一块皮肤都是烫的,滚烫的温度清晰的描摹出手掌的覆盖范围。 君羽星抱着月拂泠的脖子,被夹在中间。 君羽星埋头在月拂泠颈窝里,似乎是知道没了危险,慢慢抬头看四周,扭头正对上君镜的脸,顿时全身僵硬,头顶的毛都炸了起来,一个劲的往月拂泠头顶拱,把她脑袋当树一样爬。 月拂泠脸被他小肚子蒙住,险些窒息,瓮声道:“好汉饶命,要憋死了。” 君镜俯身将两人放了下来,君羽星才停止了蠕动。 “到底怎么回事?” 君黎毫无形象的坐在沉暮身边,试了试他的鼻息,发现还活着,立刻放声大哭,“是我,都是我的错呜呜呜……” 君羽星死活不松开月拂泠,月拂泠只得让他自己抱着她的脖子,侧着身体给沉暮看伤。 君黎抽抽噎噎的解释,“小十四只理小月子一个人,小月子说他送了兔子和老虎,我以为送动物,小十四也会跟我玩的。然后,然后沉暮就去山上抓了许多野兽回来,我想送给小十四。” 沉暮眼皮抖了一下,随即眉心紧皱,似乎在挣扎着醒来。 突然,他睁开眼睛,望着君黎,声音虚弱到几乎听不清,“郡主,别哭。” 君黎抓着月拂泠的手,“你救救他,他没事吧?不会死吧?怎么这么多血啊?” 沉暮看向君镜,艰难道:“郡主并非胡闹,一开始……” 他强撑着一口气,说道:“一开始都关在笼子里,但进入平乐宫后,不知为何突然发狂,挣脱了笼子。” 在平乐宫里的角落,靠近墙边的位置,的确散落着几十个铁笼子,这会已经被一群野兽拱得变了形。 沉暮说完终于支撑不住,再次晕了过去。 君黎一个劲的抹眼泪,月拂泠把试图往墙上爬的游淮泽踢了下来,“哄人,看什么看。” 于是游淮泽和景湛蹲在君黎面前。 景湛迷茫的挠挠头,看了眼沉暮,安慰君黎:“阿黎姐姐,就算他死了,也会变成鬼陪着你的,你别难过。” 月拂泠:“???” 君黎哭得更大声了,月拂泠忙道:“不会不会,不会死。” 游淮泽往前挤,“我来。郡主,我给你讲个笑话。” 君黎泪眼朦胧的望着他。 “从前有两个结拜兄弟,有一次大哥被追杀,一路骑马逃跑,跑到了悬崖边上。二弟在后面大声喊:大哥你快勒马,你快勒马。大哥被追兵追上,气急败坏的吼:我快乐你个头快乐。” 说完,他自己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景湛和君黎望着他,十分安静。 游淮泽震惊他们居然不笑,不服气道:“还有一个!” 他清了清嗓子,“听好了啊。从前有一位大婶,她有一个儿子叫朱川,她特别疼爱她的儿子,经常给她儿子买衣服穿,每次她都会跟别人说:这是买给我们家朱川的。” 景湛一脸迷茫。 君黎反应了一会,忽然笑出了声。 月拂泠捂住眼,实在听不下去,把君羽星塞进君镜怀里,双手得空,给沉暮治疗。 君镜浑身僵硬的抱着君羽星,君羽星更是整个人都要炸开,一动不敢动。 良久,君镜弯身,把君羽星放到了地上。 君羽星立刻去找月拂泠,可月拂泠双手是血,连忙让景湛挡住他。 禁军动作很快,先前已经将抹了药的箭矢射入野兽身上不致命的位置。 这会,药效已经发挥得差不多了。 禁军禀告道:“皇上,兽群都被药倒,铁笼已备好,可要开宫门?” “开。” 宫门被打开,里面一片狼藉,野兽味道熏臭。 禁军试探着进去,野兽全部昏迷在地,他们将野兽一一装进铁笼子里。 君镜看着宫内,忽然感觉衣服一紧,垂眸去看。 君羽星悄悄的抓住了他腰侧的衣服,小脸严肃,像只神经绷紧的小兽,警惕的盯着宫殿里面。 君镜一动不动。 直到月拂泠洗好手过来,君羽星立刻松开了君镜,跑到月拂泠另一侧。 君镜忍不住开口:“他都是朕救的,他来你就不怕了?” 月拂泠一脸懵,就听左侧的君羽星说道:“小月子,你转告他,本王并非害怕。” 月拂泠转向右侧,还没说话就听君镜道:“小月子,传话给十四王爷,小孩子害怕就说,没人会笑话。” 君羽星:“你转告皇上,本王不是小孩子。” 君镜:“转告十四王爷,五岁就是小孩子。” 君羽星气得语调都变了,“转告皇上,本王说不是就不是。” 游淮泽走过来,纳闷道:“弟,你现在改当信号接收器了?” 月拂泠举起两只手,掌心分别对着君镜和君羽星的方向,“停!这边没我事了,我还有个庭要出,走了。” 她答应了温曦一定会回去的。 刚跑两步衣袖被抓住。 “五岁?” 君羽星板着脸,“本王不与他待一处。” 月拂泠瞅着君羽星的脸色,确实很生气,给孩子气得说话都顺溜了。 她抱起君羽星往疏雨殿走,“正好,带个路。” 平乐宫里都交给禁军处理,君黎跟着沉暮去了太医院。 君镜,则去了漪水殿。 第82章 她深深觉得对不起温曦 漪水殿内。 傅惊寒和傅落樱跪在君镜面前,吓得面无人色。 傅惊寒叩首,说道:“皇上恕罪,此事与落樱无关,是草民私自入后宫,请皇上赐草民死罪。” 傅落樱对着君镜磕了三个响头,“不,皇上,是臣妾的错,是臣妾强迫他进漪水殿,他一个普通百姓不敢抗命,是臣妾逼他的。” 君镜站在门边,身后月色如水,后宫粉黛熏香萦绕鼻端。 “傅惊寒,朕与你做一笔交易。” 傅惊寒惊讶,“皇上知道草民的名字?” 虽说傅家富可敌国,但是跟皇家人接触最多的都是他爷爷,傅家晚辈极少来京。 况且,皇上日理万机,就算他与爷爷一同入过宫,皇上又怎么会记得他一个平民百姓的名字。 君镜道:“如今傅家虽明面上你掌权,但若要涉及根本依旧要傅礼点头。朕助你得掌傅家实权,傅落樱你也可带走,条件是你傅家从此成为皇商。朕保你傅家商道繁荣,你让朕国库充盈。” 傅惊寒神色郑重起来,“皇上早知落樱的事。” 君镜勾了勾唇,“小月子为了替你们隐瞒费了许多功夫,他没有告密。但皇宫里的事,朕总能知晓一二。” 傅惊寒紧张得手心全是汗,他之前请刺客入宫,皇上竟然全部知道。 傅惊寒试探道:“若我不同意,皇上是要处死我与落樱?” 君镜垂眸看他,眸底幽深如海,怎么也看不透。 傅惊寒第一次明白什么叫伴君如伴虎,冷汗从额角滑落。 果真,能坐那九五之位者,不可小觑。 “你只有一次机会,若选择了拒绝,自然会知晓后果。只是后果你能否承担得起,端看傅少爷有多大能耐。” 傅惊寒思索许久,帝王威势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他头上,让他连思考都慢了许多。 傅落樱放轻呼吸,一直低着头,目光只能看到君镜的鞋履。 “草民愿意。”傅惊寒吞了吞口水,“傅惊寒愿效忠皇上。” “马车已经安排好,一直往西侧走,有人接应。”君镜似乎根本没想过傅惊寒会拒绝,语气依旧淡然,“离开前与小月子道个别。” 傅惊寒道:“皇上,草民斗胆,傅家为皇商,是否应暗中进行?” “嗯。” “禀皇上,傅家商铺众多,所以调取管理都需要信物。傅家流水入固定钱庄,这枚金令皇上拿着,从此傅家盈利的一半都将为皇上所有。再合另一枚,可调傅家全部产业,但那一枚在爷爷手上。” 那金令小小的,小拇指那么大点,呈箭头形状,每一侧都刻着细小复杂的花纹,旋转时光芒闪烁。 君镜没接,说道:“你们离开时将它给小月子,就说谢礼,不要让他知道你们见过朕。” “那这金令?” “朕找他要。” 在傅惊寒迷茫的眼神中,君镜离开了漪水殿。 疏雨殿。 月拂泠抱着君羽星出现,大臣们都很惊讶,纷纷跪地,“拜见十四王爷。” 君羽星把脑袋埋在月拂泠颈窝里,理都不理。 温曦冷冷道:“难怪你有恃无恐。竟然想利用十四王爷为你脱罪。” 月拂泠抬起眼皮看她,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被猪追了半个平乐殿,差点被五岁掐死,治了沉暮还要哄君黎,哄完君黎还要听君镜两兄弟吵架,吵完她还要带一个来出庭。 幼儿园老师都没她能忙活。 月拂泠路过谢千澜,谢千澜正躬身行礼,“见过十四王爷。” 君羽星看到他,小声说了句,“丞相免礼。” 月拂泠停下脚步,把君羽星塞给谢千澜,“五岁,饿了吧,快吃饭。” 别死命抱着她了。 她在谢千澜旁边坐下,非常想就地躺尸。 游淮泽和景湛很快冲了进来,一左一右坐到赵玉成身旁。 过了会,君镜也进了疏雨殿。 温曦高兴的扬起笑容,“皇上你回来了?” 君镜颔首,“丹棠郡主继续。” 温曦哑然。 谢千澜道:“禀皇上,丹棠郡主已经控告结束,从小月子走路姿势不够卑微到损害御赐弓箭,再到居心叵测下药害人,大大小小的罪行一共九十七条,已全部记录。” 月拂泠看了眼谢千澜桌上那一摞纸,默默看他。 谢千澜失笑,起身,“接下来,臣将就这些罪行按照风翊律法一一辩驳。” 温曦皱眉,“为何是丞相为他辩驳?难不成他自己没嘴吗?” “丹棠郡主在皇上面前告御状,自然就是要公平二字。小月子身份不比郡主,若无人为他申辩,公平二字也就无从谈起。” “他活着就是个错误,还有什么好申辩的?不如直接乱棍打死!”温曦见到月拂泠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就生气。 谢千澜语气依旧平和,“既然如此,丹棠郡主又何必求皇上做主?是对是错,需双方陈述,丹棠郡主一人之言便定人死罪,那我风翊何必制定律法?” 温曦被谢千澜一句句软刀子怼得哑口无言。 诸多罪行,不过是温曦趁机抹黑,唯一能治月拂泠的只有下药害她一事。 但下药一事赵玉成反水,局面对温曦不利。 傅礼怎么劝赵玉成,赵玉成都一口咬定就是温曦勾引他,一说一遍摸一遍腰。 “……宫人走路姿势并无规定。” “……下药一事,并无确实证据,不可定罪。” 谢千澜当真一条条开始辩驳。 等他辩完,月拂泠俨然清清白白,比白莲花都白。 月拂泠看得叹为观止,古代版律政俏佳人啊。 温曦脸色很难看,大声道:“谁说我没有实证?之前在北地,他给我哥哥治伤,我哥哥在他身上发现了软媚,正是我在枫山所中之情药。如果不是他做的,他一个太监又怎么会有那种药?” 所有人都看向温倦,温倦的视线与温曦对视,清楚了看见温曦眼底的乞求。 温曦要她做假证。 温倦手指微蜷,丞相能在势力纷杂的朝堂中居高位,言辩,温曦绝不可能赢。 如果她不帮温曦,温曦今日必定一败涂地,百官面前,还会成为风翊笑柄,温家声誉也会受损。 现场气氛一下凝重起来。 在沉默的气氛中,月拂泠弱弱举手,“丹棠郡主,你们先作证,我等会回来。我一定会回来的,真的,很快,你信我,等我,一定等我回来啊!” 温曦终于疯了,“你没完了啊!” 月拂泠深深觉得对不起温曦,但是她没办法啊。 傅惊寒竟然出现在殿门口,她似乎还看到了傅落樱的衣裳,这俩人疯了吗? 看时辰,高歌要醒了。 要是被抓住,大家一起完! 殿内的人再次目送月拂泠狂奔出殿的身影。 老侯爷淡定的拿起酒杯:“不知道为什么,快要习惯了。” 第83章 一切罪责我一人担了! “你们俩怎么出来了?” 月拂泠带着傅惊寒和傅落樱躲到花坛后面。 三人蹲成一圈。 傅惊寒说道:“公公,我准备带落樱离开皇宫。” 月拂泠张大嘴巴,“你小子,真敢抢皇上的女人?!不要命了。” “一切后果我会承担,只是难为了公公,是你将落樱送出殿,落樱若在宫中消失,你恐怕脱不了干系。” 月拂泠:“那没事,算起来是潇月郡主把人带出来的,我栽赃给她。” 傅落樱望着她,“这……也可以吗?” 问出口后,她自己想通了,“也正常,毕竟你连皇上都敢刺杀。不过小公公,皇上……没有你想得那么好骗,你还是不要刺杀他了,恐丢性命。” 月拂泠非常有自信,“你放心,瞒得死死的,皇上肯定看不出来。” “那便好。”傅落樱道:“我听惊寒哥哥说了寿宴的事,多谢公公救我一命。” 傅惊寒递上那枚金令,“这个还请公公收下,就算是谢礼。凭着这枚金令,傅家账面活银可支取一半。” 月拂泠有一种穷人乍富的紧张,小心翼翼的问:“具体有多少?” 傅惊寒:“听说公公去过北地,买下整个北地不成问题。” 月拂泠握着金令,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良心,“那你们就这么走了,皇上这不是没媳妇了。” 傅落樱道:“皇上后宫佳丽三千,又不好女色,我的存在对皇上来说可有可无。” 月拂泠不赞同的摇头,“不能这么算,皇上跟我有一点相似,我们都是占有欲很强的人。换作是我,就算我有黄金一百万两,有人偷我一两,我都会生气的。” 傅惊寒道:“小公公,这不叫占有欲,这叫一毛不拔。” 月拂泠:“……你这话,有点伤人了啊。” 傅惊寒笑了一下,忽然伸手拍了拍月拂泠的脑袋,“这话或许听起来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江湖一别,难有再见之日,便顾不得那么多了。在下想说的是,公公不必因为身体缺陷而自卑,人皆有情,亲缘、义气、崇敬,皆为情之所起,公公为人坦率仗义,必能拥有世间最诚挚之情。” 月拂泠思考了一会,道:“既然你们这么夸我,那我也只能送佛送到西了。你们去吧,一切罪责我一人担了!” 傅落樱的事君黎背锅,绑高歌的事景湛背锅,跟傅惊寒走得近,就说是替游淮泽传话。 至于她自己嘛,一会把五岁弄哭,这个她必须全责! 傅惊寒与傅落樱对视一眼,都知道皇上不会真的责罚月拂泠,告辞离开了。 月拂泠回到疏雨殿。 温曦一见她就气得要命,“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若今日能赢我便拿出你的底牌来,躲躲藏藏算什么好汉!不如给我一个痛快!” 赵玉成生无可恋的趴在桌上,“丹棠郡主终于说了句我的心里话,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嗷!” 游淮泽摁住赵玉成,“别说话,你看你一说话针就乱扎你。” 赵玉成痛得翻白眼,咬牙切齿,“可方才你们不在时,针分明一点不扎!” 月拂泠正在往爬台阶,往君镜身边走,闻言道:“丹棠郡主你等……” 听到等这个字,温曦彻底疯了,歇斯底里:“我不等!我等不了,我再也不等你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等!” 吼着吼着,她气哭了,蹲在地上崩溃大哭。 被忽视了满场,所有人都不站在她这边。温曦想不明白,不过一个奴才,凭什么所有人都护着他! 就连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谢千澜也是这样。 月拂泠被温曦哭懵了,跑过去安慰她,“丹棠郡主,你别哭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你知道吧,人活在世上有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 一直不曾开口的君弦忽然道:“冒昧问一句,月公公到底有什么身不由己的事?” 月拂泠叹气,“六王爷,知道冒昧就别问了,多冒昧啊。” 君弦:“……” 温曦还算坚强,抹了把泪站起来,看向温倦,“哥哥,你要帮着这个奴才,不管自己的亲妹妹吗?” 温倦从方才开始就一直站着看温曦,一点反应也没有。 月拂泠握着金令,凑近温曦,小声说:“丹棠郡主,要不你别告了,不就是因为皇上吗?不瞒你说,我现在有钱到我都不知道怎么花,我决定离开皇宫了,这事你就别抓着不放了,你觉得怎么样?” 游淮泽和景湛也凑过来,三个人围着温曦。 游淮泽小声道:“酝酿这么久就这么退让,弟你把丹棠郡主当什么人了?郡主,咱们这样,你就说是赵玉成指使你的,让他担责。” 景湛想起刚才傅礼一直劝赵玉成陷害月拂泠,说道:“然后我们再让赵玉成说是傅老家主让他这么干的。” 游淮泽抬手与景湛击掌,“漂亮!” 温曦本来就是强压情绪,她满腔怒火,等着跟月拂泠当堂对质发泄。 结果不仅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忽视,现在这几个人还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哪怕月拂泠跟她吵一架也行。偏偏这人一直忽视她,她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这会三坨棉花直接让她再次崩溃, 温曦抱着头嘶吼:“你们三个是不是有病啊!你们就是有病!你们三个全都有病!” 月拂泠嘿嘿一笑,一手拍游淮泽,一手拍景湛,“没事,咱有钱,给你们治。” 温曦是彻底崩溃了,抓起手边的碗乱砸,“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杀了你!要么你杀了我!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游淮泽拉着景湛后退一步,一种过来人的沧桑语气,“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景湛疑惑。 “从前我也差点被气疯。” “后来呢?” “后来我就加入了。” 第84章 皇上,你媳妇没了 温曦砸着砸着,手臂突然被人抓住。 温倦拽着她往前几步,道:“跪下。” “哥哥?”温曦胸口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温倦跪在她身旁,面朝君镜,“皇上,家父有信呈上。” 君镜道:“念。” 温倦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封口有军用火漆,里面两张薄薄的纸。 “臣固守边境,不能赴京,于千里之外叩首,贺陛下生辰。边境偶有战乱,均能平息。边城百姓闻战鼓而安眠,知征战而不惧,只因信边军信将士。边军见强敌而向前,知死亡而不退,只因信风翊信陛下。今以十万边军之坚守,边城百姓之安宁,贺圣上万寿无疆。” 温倦一字一句,仿佛能让人看到一位终年征战边境的老将军,正屈膝叩首。 众臣纷纷跪地齐喊:“贺圣上万寿无疆。” 月拂泠三人也忙跪下来。 君镜缓步走下台阶,伸手扶温倦,“温大将军驻守边境,朕一直挂念,晚些朕会亲自给他回信。” 温倦低着头,“皇上,还有一张。父亲说,若今日小曦执意要治罪于月公公,便呈上第二页。若她放弃,便当做没有第二页。” 温曦惊讶的抬头,“父亲他,知道了?” 温倦道:“早在北地,我便给父亲去了信。” 自那场让怀安王爷夫妇牺牲的大战后,温原便带着温倦去了边境,多年未归,只留温曦一人在大将军府。 先帝对温曦十分宠爱,有求必应。君镜登基后也对温曦照顾周到,这一切都是因为温原。 若是温原开口求情,哪怕温曦犯下天大的错,也最多小惩大诫。 温倦念道:“小女所为,险些铸成大错,皇上宽厚,尚未治罪。然心怀恶念,终将噬人,子不教父之过,臣斗胆请求皇上,将小女送至边境,臣将亲自训诫。 另小倦所提月姓公公,小女以势欺人,实乃愧对。若公公相信老夫,老夫定代替惩治,从此温家欠公公一个人情,刀山火海,必定还上。若公公不信,小女交由处置,生死不论。温原叩谢皇恩。” 老侯爷摇头叹息,“温原这个人,还是那么古板死脑筋。” 温倦将信呈给君镜,深深叩首。 温曦大闹,“我不,我不要去边境,我不去!哥哥,求求你,我不去,我不想去!” 没人会为了一个太监治罪于先帝亲封郡主。 加之原本那些事都发生在北地,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是没可能。 可温原这一封信,直接给温曦定了罪。 让她辩无可辩。 温倦看向月拂泠,“月公公不必有负担,家父说一不二。你选择处置小曦,我温家绝不会怪罪。” “凭什么?!凭什么把我交给他处置?他一个低贱的奴才也敢处置我?”温曦慌乱不已,突然又抓着月拂泠,“不,你处置吧,我不要去边境,我不要去。” 温倦道:“若只是任性胡闹便也罢了,你冲着人命而去,哪怕结果未成,其心可诛,便该受罚。” 月拂泠望向君镜,她只是个小太监啊,这种场合她怎么敢说话。 君镜道:“自己决定。” 月拂泠对着温曦笑了一下,“丹棠郡主,边境应该挺好玩的。” 她想起一个新闻里说,一个天天欺负人的小流氓被送进部队几年,回来人模狗样的。 感觉可行。 温曦一把推搡开她,“玩什么啊?!那是边境,打仗的!你是真的有病吧!” “嗯……玩泥巴?”月拂泠眼睛一亮,“泥巴多好玩啊。” 游淮泽:“要是没水,自己尿吧尿吧就能玩一天。” 景湛:“真有那么好玩吗?我想试试。” 温曦捂住心口,她今晚被气太多次,感觉自己胸口发闷,呼吸不畅,心口还隐隐作痛,眼前一阵阵发黑。 最后,温曦被禁军带走,临走前声嘶力竭的怒吼,留下一句话在疏雨殿回音不断。 “你就是有病!你们三个全都有病!” 寿宴近尾声,君镜赏赐了许多东西给温原,由温倦代领。 月拂泠站在君镜身后,小声说:“皇上,有个好消息。” 君镜看着她。 月拂泠:“咱有钱了。” 君镜继续默默看着她。 月拂泠又道:“坏消息,你媳妇没了。” 君镜冷笑,“无妨,朕的贴身太监很快也要没了。” 月拂泠大惊,“皇上您喝醉了吧?你的贴身太监必定长命百岁,暴富一生啊。” 君镜:“……钱呢?” “我这呢。” “所以好消息是你的,坏消息是朕的。” 月拂泠啧了一声,“咱俩谁跟谁啊。您别这么看着我啊,我老实人,怎么会吃独食呢?” 君镜:“不要侮辱老实人。” 月拂泠:“……” 完蛋,好像有点干不过这狗东西了。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惊呼声,“天,是兽王!它身上那是什么?” 众人都被惊呼声吸引去。 只见疏雨殿外的空地上,一只壮硕的大老虎正面朝殿门站着,背上几团白色,格外显眼。 “好像背上是兔子。” “真是奇观啊。” “皇上寿辰,兽王拜寿,真乃天命所归,天命所归啊!” “神迹啊,此乃神迹!天佑风翊,天佑我皇!” 众臣激动不已。 月拂泠也很激动,招手喊道:“大黄!” 老虎抬眸看她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 众臣惊恐的看着月拂泠。 月拂泠缩回手,与君镜大眼对小眼。 君镜沉声开口:“星栖。” 老虎回头看他一眼,君羽星正被谢千澜抱着,就在月拂泠身侧。 老虎转回身,趴下身子,它身上的兔子立刻跳到地上,一蹦一跳,跳到旁边草地里去了。 月拂泠回头看君羽星,“你别告诉我,你让大黄救兔子,然后自己等死。” 君羽星看她一会,移开视线,装作没听到。 月拂泠:“真的,以后寺庙供的不是你,我都不拜。” 谢千澜开口道:“兽王朝拜,倒是可以为皇上造势。” 君镜对月拂泠说:“这件事你去做。” 月拂泠:“为什么?” “朕的谣言有一半都是你造的,你很擅长。” 月拂泠:“……” 她刚要说话,忽然看到高歌从远处走来,吓得汗毛直立。 一刻钟后,百官离宫。 游淮泽、景湛、月拂泠、君黎,从左到右,站成一排。 他们对面,游大人、老侯爷、君镜,站成一排。 旁边,谢千澜抱着君羽星,忍俊不禁。 游大人一脑门的汗,“高统领真是对不住,陛下恕罪,犬子实在是……太过顽劣!” 月拂泠表示赞同:“犬子确实挺犬的。” 君镜垂眼看她,“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第85章 皇上你现在好聪明啊 月拂泠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去瞄高歌。 高歌依旧是面无表情,冷铁盔甲,只头上未被清理掉的几片易碎野草,宣示他经历了什么惨绝人寰的对待。 君镜背着手,视线一一扫过今晚最闹腾的四个人,“绑禁军统领,谁干的?” 景湛给了月拂泠和游淮泽一个安心的眼神,默念兄弟一体。 昂首站出来,“我干哒!” 老侯爷当即扑通一声给君镜跪下,“皇上恕罪,我儿做出此等错事,都是我这个当父亲的错,皇上罚我吧。” 君镜轻叹,将老侯爷扶起来,“侯爷请起。” “臣不敢起,臣要赎罪。” 君镜盯着月拂泠,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还不说实话? 月拂泠老老实实低头,“我扎晕的。” 景湛惊了一下,随后低头,语气低落:“我找宫人要的绳子。” 游淮泽低头,同款低落:“我绑的人。” 君黎震惊的往左侧看去,三个脑袋从低到高,鸵鸟一样埋着,埋成一条斜线。 “皇兄,我突然觉得我好像没犯多大的错。”君黎道。 “若非沉暮拼死关紧平乐宫门,整个皇宫都将被兽群占领,你犯的错小了?” 君黎立刻低头,四只小学鸡缩脖认错,无比老实。 老侯爷默默站起来,与游大人对视一眼,突然觉得轻松了很多。 相比之下,皇上才是不容易。 他们各自只一个儿子,皇上面前两个混世魔王。 游淮泽见君黎又要抹眼泪,挺起胸膛,“皇上,您这样说,我就要替潇月郡主发声了。” 月拂泠冷冷道:“发什么声?笑声吗?” 游淮泽:“弟,我认真的。” 月拂泠:“你有何高见?” 游淮泽:“我就是觉得郡主跟我真的很般配,我们智商都差不多呢。” 月拂泠:“很好,浪费了人生的五秒钟。” 君黎抹着眼泪,“今晚我真是太丢脸了,我没脸见人了。” 月拂泠忙安慰她,“没事,大不了咱以后不出门,有事飞鸽联系。” 君黎:“我差点害死了小十四,我以后肯定入不了皇陵了。” 月拂泠:“没事,我供着你,一天八百柱香,跟供皇上用的香绝对一模一样,我现在有钱都不知道怎么花,肯定能供很久,而且不在皇陵还不挤呢,多好。” 君镜扫她一眼,“难为你只有这种事情记得朕。” 君黎情绪渐渐平复,忽然伸手抱住了月拂泠。双臂紧紧环着月拂泠的双肩,声音还带着鼻音,“谢谢你小月子。” 游淮泽不服气,“我也要抱,我也帮忙了。” 月拂泠:“滚。” 只被君黎抱了一下,月拂泠就被人拽着后衣领,离开了温暖的怀抱。 “终归是个男子,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君镜冷冷道。 君黎撅起嘴,“我才不管这个。” 月拂泠:“皇上你训你妹,拽我干什么?” 游淮泽插嘴,“弟你怎么还骂人呢?” 月拂泠扭头盯着游淮泽,皮笑肉不笑,“训你妹妹。” 游淮泽义正辞严:“卖萌骂人就不是骂人了吗?” 月拂泠撸起袖子,“债多不愁,高统领我都绑了,皇上再给我加一条大义灭亲吧!” 景湛忙把游淮泽拉远,君黎拦住月拂泠,“冷静冷静,不能当着皇兄的面打。” 月拂泠:“我必须打死这个不孝子!” 游大人不知所措的看向君镜,“我儿……挺孝的啊。” 君镜镇定道:“游大人不必当真。” 月拂泠追着游淮泽揍,景湛拉着游淮泽跑,一会躲老侯爷身后,一会躲游大人身后。 君镜拽着月拂泠的后衣领,月拂泠反手拽着他胳膊一块追游淮泽。 场面混乱,一度不可控制。 最后,四个今晚的罪魁祸首,全员罚禁足一个月。 老侯爷和游大人各自领着儿子准备走。 看到君镜面前剩下的两个人,两位老臣齐齐叹气,并肩低语,声音随着夜风往回飘。 “皇上真不容易。” “幸好我夫人只生了一个。” 谢千澜眼眸盛着笑意,说道:“皇上,潇月郡主就交给臣吧。王府旧宅臣已经派人打扫干净,也已传了大夫在府上等候,沉暮公子今夜自有医者照料,郡主该好生休息。” 君黎今晚受了惊吓,又担忧沉暮和君羽星,一晚上没吃饭没喝水,嘴唇干裂,眼底已有疲惫之色。 君镜看向谢千澜,脸色稍缓,“终是你细心些。” 谢千澜笑,“都是小事,不过动动嘴皮子吩咐下去。” 他看了眼月拂泠,眼底笑意加深,“皇上比较辛苦。” 月拂泠眨了眨眼睛,好像有人在内涵她。 君镜吩咐高歌:“送十四王爷回平乐殿,今夜你守在殿外,不得离开。” “是。” 君羽星早在谢千澜怀里就困得直点头,乖乖的被高歌带着离开。 高歌路过时,月拂泠小声道歉,“对不起啊高统领,你等着,回头我把我家传的桃木剑送给你,辟邪很灵的。” 高歌看她一眼,走了。 君镜道:“朕看你比什么都邪。” 原本高歌要被进宫劫傅落樱的刺客绑,结果竟提前出了家贼。 这人把刺客该干的,不该干的全干了。 “皇上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 月拂泠见走的路越来越偏,心下一凉,这不会是要杀人抛尸吧。 君镜走在前面,头也不回,道:“胡闹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怕?” 不知走了多久,月拂泠感觉几乎穿了整个皇宫,又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座宫殿外面。 宫殿辉煌漂亮,但没有人生活的迹象。 君镜推开殿门,扑面而来一股腐朽之气,但屋内很干净,陈设物品全部完整干净,不像是荒废之地。 君镜点亮殿内四周灯烛,月拂泠第一眼就被正前方一张巨大的画像吸引。 像是按照人的比例一比一画成的全身像,素衣长裙,指若纤凝,楚腰纤细,容貌更是世间罕见,眼横秋波,眉扫春黛,绛唇点珠,宛若一副仙女图。 月拂泠看着看着凑近画像,在右下角看到两个字,“凤霓。” 旁边,君镜取了三支香点燃,对着画像拜了拜,轻声喊:“母妃。” 月拂泠回头,突然想起景湛说君镜的生母死在他十八岁生辰日。 也就是说,君镜的生日也是他母亲的忌日。 月拂泠还是第一次见君镜这副样子。 虽然平常君镜也常沉默,但眼神凌厉有光,仿佛能将人心中的想法都看透。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目光散碎飘远,给人一种孤零零的感觉。 “皇上,这是霓妃娘娘啊?” 君镜仰头看着画像,嗯了一声,不愿多说。 月拂泠道:“真漂亮,霓妃娘娘也太漂亮了,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了。不过皇上你应该长得比较像先帝吧?” 君镜:“……你是想说朕半点没遗传到母妃的容貌?” 月拂泠露出羞涩的笑容,“皇上你现在好聪明啊。” 这么高级的骂人语法都被他看穿了。 第86章 你哪怕写个解呢,还能得一分 君镜没好气,“没大没小。” 月拂泠吐了吐舌头,其实君镜跟霓妃娘娘很像,特别是眉眼和唇,跟复制粘贴的一样。 只是画像上的霓妃浅笑盈盈,眉眼温柔。 而君镜不常笑,眉眼更冷峻疏离,就像裹着一层霜雪,看人时瞳孔漆黑,幽暗不明,令人捉摸不透,心生惧怕。 宫殿里安静得能听到外面夜风吹着竹叶沙沙的声音。 君镜提笔在画像前的桌案上写字。 月拂泠凑过去,“皇上你写什么呢?” “母妃要朕每年写开心的事给她看。” “那你写我的名字干什么?” 君镜停下笔:“你很闲?” “那可不。”月拂泠又问:“那你往年写的什么开心的事?” “往年没写。” “啧,皇上你可太会偷懒了,没人就不写,我在这就写我的名字。”月拂泠一脸嫌弃,“您哪怕写个解呢,还能得一分。” 君镜哑然片刻,与月拂泠不赞同的谴责目光对了一会,忽然冷哼一声,提笔在月拂泠的名字下面画了一个猪头。 那是月拂泠在御书房画给他的。 月拂泠又跑到供桌上巡视,回头道:“皇上。您好歹也是皇帝,怎么就给霓妃娘娘供杯茶啊?” “红雪芽,母妃最喜欢的茶。” “那喝茶也喝不饱啊,得供吃的。”月拂泠从衣服兜里掏出十几块糖。 听说要吃席,她连夜在衣摆两侧缝了口袋,装得满满当当的。 放完糖,她又抓出一把椒盐酥。 然后一颗糖一块酥,按顺序在供桌上摆了一排。 君镜看着她诡异的动作,听她碎碎念,“吃完甜的吃咸的,再吃甜的,再吃咸的,再喝茶,还不腻,霓妃娘娘肯定喜欢。” 君镜:“……你当朕的母妃是你吗?” 月拂泠理直气壮,“那肯定不是啊!我一般还得在中间加个辣的。” 君镜深吸一口气,突然觉得什么生日忌日都不那么特殊了,反正什么日子他都会被这人气得半死。 与此同时的大将军府外。 一辆马车正停在后门,前后四名家仆。 门口,温曦死命的抓住门框,眼泪直流,发髻散乱,狼狈得全然没了形象,“我不要去边境,我不要去,爹爹一定会打死我了,我不去!哥哥,你为什么不帮我?我不去!” 温倦眼底闪过心疼,又很快被她压下去,冷着声音说:“这是父亲的命令,我会代替你留在京中。” 驻边之将,必须要将家人留在天子眼下,才能让皇上安心。 温曦哭着朝一旁的君弦求救,“弦哥哥,你帮帮我,我真的不想去边境,那里又穷又乱,我不想去呜呜呜……” 君弦摸了摸温曦的头,“别怕,你是大将军的女儿,苦谁也不会苦你,只是换个环境,一切都跟现在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爹爹不会给我优待的,他一定会让我跟那些兵吃一样住一样,我不去!” 君弦与温倦对视一眼,眼底都有无奈。 最后温倦搬出温原军令才让温曦上了马车。 马车内,温倦对温曦说道:“让你去边境是为你好,如今潇月郡主回京,你不走她会一直针对你。若你没犯错便罢了,你犯下大错,潇月郡主怎会放过你? 赵玉成当众说你勾引他,幸好小月子几人插科打诨一场胡闹,应该也没人当真,你离开越早越好,不要再沾是非。” 温曦头偏向一边,后脑勺对着温倦,没有任何反应。 “小曦,做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悔改。父亲或许会对你严厉些,但他都是为了你好。女子在世,若不能自己担起自己的人生,那便是步步艰难。 父亲与我或许有一日会战死沙场,你想入宫为后,先不说皇上会不会同意,后宫三千佳丽,你就真以为自己会成为最特别的那一个吗?” 温曦始终没反应,温倦不再多说,下了马车。 君弦道:“本王去与郡主道个别。” 温倦点头。 君弦上了马车,见温曦绷着脸赌气的模样,轻笑出声。 “好了小郡主,别不开心。”君弦递给温曦一枚印章,“这是本王的私印,你在边城若吃不惯就带着这私印去找水仙酒家的掌柜,他会照顾好你。” 温曦握着私印,眼泪再次滚滚而落。 君弦替她擦眼泪,“大将军对你,确实严苛了些。你一个未出阁的弱女子,不靠父兄又能靠谁?不过你也不要怨怪,大将军与阿倦常年在外,忠君报国,对你关心少了些也正常,他们把一切都献给了皇上。” 温曦咬牙,“可皇上也不曾对我温家有多好。” “皇上也有他的难处。好了,不哭了,弦哥哥会给你写信,不必害怕,等过一段时日,再想办法让你回京。” 温曦摇头,“不会的,父亲不会让我回来了。” 君弦低叹,“是啊,大将军一生为国,多年驻守边境,除非身死,怎会回京?” 温曦抬起泪眼奇怪的看着君弦,“什么身死?” 君弦摆摆手,“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前朝也有如大将军一般的英勇人物,带着妻儿戍边,直到身死,妻儿才回京,得皇帝厚待一生,最小的女儿还做了贵妃。 与大将军境遇相同,一时感慨,都是被你个小丫头的眼泪哭得本王都心生伤感,想起些不好的事。大将军自然能长命百岁,好了,擦擦眼泪,本王让和风送你一段,不要怕。” “谢谢弦哥哥,你比我哥哥还好。” “其实也怪我,乱给你出主意,让你被阿黎盯上。” 温曦摇摇头,疲惫得不想说话。 目送马车远去,温倦愁得眉心紧皱,“边城不比京都,这丫头要遭罪了。” 君弦与她并肩站在一处,“本王也没想到大将军竟然会让小曦去边城。” 温倦道:“这样也好。幸好你提醒我写信给父亲,不然这些事还真不知如何收场。” 君弦笑,“好了,至少你我以后可以一同饮酒夜谈,本王也不至于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 “既是如此,择日不如撞日,王爷请?” “哈哈哈,本王就喜欢阿倦的洒脱。” 另一边,暗中看守霓妃宫殿的禁军听到殿内传来一阵阵杀猪般的哭嚎声,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回事?皇上每年来此都很安静啊。” “是啊,统领让我等暗中守着皇上,难道皇上带旁人进殿了?该不会皇上在哭吧?要不要禀告统领?” “快去禀告,皇上不可能带人进霓妃娘娘的寝殿,就连统领也要我们等着皇上进殿再来,天亮前撤走,就是为了不让皇上发现,皇上肯定不会带人的。” “哎,哭得这般惨,听得人揪心。” “我马上去禀告统领,往年都不哭,怎么今年哭得这样惨?” 殿内,月拂泠哭声震天,“霓妃娘娘你管管他啊,我就是想辞个职,他把我养老金都抢了,现在还要抢我棺材本,没天理了啊!您把我也带走吧!我不活啦!” 第87章 皇上,我去给你找媳妇 君镜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看着月拂泠,修长的指尖把玩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玉牌,眉眼稍弯,“让朕丢了一个妃子,你还想出宫?” 月拂泠盘腿坐在地上,看了一眼君镜手上的玉牌和放在桌上的金令,心痛到无法呼吸。 她深刻的理解到,为什么说不要同情男人,会变得不幸。 她想着君镜好歹生日,媳妇没了,还要在这给亲妈过忌日,她就准备把傅惊寒给的金令给他。 主要是金令太显眼,她怕被抓,不如让君镜被抓。 结果她兜里塞的零食太多,都跟金令和玉牌放在一起,不小心被她全部掏出来了。 偏偏掏出来之前她还问了一句君镜,她可不可以不当太监出宫过日子。 然后君镜就把她的金令和玉牌全抢了。 这个杀千刀的! 连吃的都没给她留下! 她现在口袋比脸还干净。 想到这,月拂泠又想哭,冲君镜凶道:“我要黑化了!” 君镜挑眉,“想要这玉牌,是因为它能支取银子,还是因为这是傅惊寒给你的?” 月拂泠心下一惊,“这你都知道?” “傅家玉牌有独特标志,跟这金令上的一样。”君镜手指摩挲着玉牌上的花纹,“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 月拂泠看傻子一样看他,“当然是因为银子,不然要它干什么?那么沉。” 君镜嘴角翘了一下,恶魔低语,“没收了。” 月拂泠转过身望着画像,生无可恋,“霓妃娘娘,您当初把他生下来时,怎么不直接掐死他呢?” 君镜道:“朕饿了。” 月拂泠指着门口,“面朝西北方,张大嘴巴,管饱。” 君镜:“偏殿有厨房,朕今晚允你带傅落樱离开,又去平乐殿救你,滴水未进。” 月拂泠龇牙,一开始喝的那些酒,吃的那些菜都进狗肚子了是吧。 她上辈子做饭给游淼淼吃,全当喂猪。 这辈子给君镜做饭,全当喂狗。 她一副要去厨房拎刀砍人的架势。 君镜身体懒懒的靠坐在桌旁,目光紧随着她的背影,眸色幽深,仿佛有无形的网铺天盖地的罩过去。怕被那人发现,便藏在后面虎视眈眈,一旦目标要逃,细密的网便立刻窜出去将人紧紧困住。 坐拥天下的帝王嘴角微勾,指尖随意的翻转着玉牌,轻吐出两个字,“想跑?” 他起身,踱步到画像面前,仰头看了好一会,目光柔和清澈,轻声呢喃,像孩童跟亲密的人撒娇,“母妃,我给过他机会离开,他自己放弃的,。” 第二天天大亮,月拂泠才睡醒,她竟然就在霓妃娘娘的宫殿睡着了。 君镜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一边打哈欠一边上香,“霓妃娘娘,我不是故意要在你这睡的,实在你儿子太能吃了,四个菜都不够他吃的,第一次炒菜炒睡着了。” 她拜完出殿,迎面出现两名禁军。 “公公,统领吩咐我们带你去御书房。” 月拂泠:“……不是,高歌他是打卡机吗?天天盯着我上班。” 不过正好她也找不到路回去。 刚到御书房外,就碰到游淮泽和景湛。 “弟,你昨晚斗牛去了?这黑眼圈。” 月拂泠打哈欠,泪眼朦胧,“昨晚被皇上欺负了一晚上。” 好久没有声音,月拂泠抬头,看到游淮泽张大的嘴巴,和景湛迷茫的眼神。 她抬手合上游淮泽的下巴,“往脑子里再兑点水吧,颜色别太黄。” 景湛问:“小月子,九哥欺负你是什么意思啊?” 月拂泠:“社会上的事少打听,种你的金色花去。” “对了,温少将军要跟你学种地,正在御书房见皇上呢。” 月拂泠突然想起,“你们俩不是被禁足了吗?” “是我求皇上让游公子和小侯爷助我。”温倦站在不远处。 “温将军。” 温倦走过来,道:“给父亲的信里写了北地的事,父亲对你能改造北地农田一事很感兴趣。让我留在京都也是为了让我跟你学一学,看能否能在边城开荒种地,那样边军军粮或许就不必那么紧张了。” “边军军粮不够吗?” “够是够,但若不能分配好,每年岁末最多保证人不饿着,年时摆宴更是……若遇上某个粮仓潮湿发霉,就要饿肚子了。”温倦道:“皇上已尽全力,父亲是想着或许能想想别的办法。” 月拂泠拍拍胸脯,“没问题!除了皇上,任何一个人饿肚子我都会伤心的,交给我。” 温倦失笑,“如此,也好。” 没过几天,宫中就传出消息,樱贵人犯了宫规,被送往隐山寺,无令不得回宫。 月拂泠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高歌的门外坐着。 已经坐了好几天了。 有每日路过此地的宫女跟她打招呼,“月公公又来祈求高统领原谅啦。” 月拂泠立刻作悲伤状,“是啊,我要用我的诚意感动他!” “高统领不像是那小气之人,怎么这么多天还不见你,奇怪。”小宫女纳闷嘀咕,忙着干活很快走了。 御书房。 君镜正在研究月拂泠之前在北地写的日志,突然开口:“小月子几天没来御书房当值了?” 高歌回道:“五天。” “他跟朕说要去求你原谅,你还没原谅他?” 高歌沉默片刻,道:“他专门趁属下不在的时候站在门外,属下一靠近,他就跑。” “为何?” “他说他要道德绑架我。” 高歌一向平静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无辜。 君镜:“……” 没等君镜去拎人,月拂泠自己跑回了御书房。 “皇上,樱贵人出家了?” “掩人耳目之举。”君镜道。 月拂泠琢磨了一会,再次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丢下一句,“皇上我去给你找媳妇。” 君镜与高歌对视,“何意?” 高歌思索片刻:“或许要道德绑架皇上。” 京都最繁华的大街上,三个少爷打扮的男子每个人手上捧着一叠方方正正的纸,站在路边递给路人。 “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月拂泠一巴掌拍在游淮泽后脑勺,“说什么呢?” 她递给路过的女子一张纸,“相亲了解一下,有房有存款,不过存款是抢的我的,情况属实,绝不欺骗。” 女子迷茫的接过纸页,只见纸最上面写了四个大字:个人资料。 下面按顺序写着。 姓名:知道也没用,没人喊。 性别:初步估计是男。 特长:抢钱。 财产状况:刚抢了别人一大笔存款。 第88章 一看就有病的那种人 “姑娘,你有地图吗?” 游淮泽凑上前,手心缓慢划过鬓角,猛得一甩头,冲那女子眨眼睛。 女子继续迷茫,“什么地图?” 游淮泽:“我在你的秋波里迷了路,没有地图走不出来……嗷!” 月拂泠拽着游淮泽的耳朵,“对不住,链子没拴好,差点咬到人。” 女子抓着纸页,赶紧跑了。 三人蹲在路边,月拂泠在中间,纸页摆在脚边,都捧着脸望着来来往往的人。 月拂泠跟游淮泽腿抖成一个频率,景湛手忙脚乱的跟。 “弟,你看这些姑娘都挺适合我的,她们一看皇上的个人资料就全吓跑了,皇上这桃花运不太行啊。” “有你在,行不了。” “……” “对了弟,赵玉成天天找我让你给他拔针,快烦死我了。” “……” “弟?” 游淮泽往右边看,却跟景湛对上了眼,刚才蹲在他们中间的月拂泠居然凭空消失了。 “我那么大个弟呢!” 与此同时,月拂泠正平躺在空中,下面四个大汉扛着她的胳膊腿,在偏僻的巷子里飞快穿行。 她仰头望天,思考到底得罪谁了。 想了半天,发现得罪的人太多。 不知绕了多少条巷子,周围人声越来越小,到最后四周再也听不见其他人声,只能听到四个大汉快步行走的脚步声。 终于,四个大汉进入了一间平平无奇的院子里。 月拂泠顿时怒了,“你们是哪个村的猪,竟然这么膨胀!大街上绑人!” 她刚被放下来,脖子就被刀抵着,“你就是小月子?” 月拂泠立刻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十分乖巧,“不是的呀,小月子可比我好看多了,还聪明机智,怎么会被你们在大街上绑了,各位大哥绑错人了啦。” 院子里一个蒙面男子看了她一会,说:“就是他,错不了。” “哼,果然是个狡猾的。” 握着刀子的人看起来是一群人中的老大,听声音是个中年男人。 “听说你是皇帝的贴身太监,每日都能见到他?” 月拂泠眯起眼,语气激愤,“你们想杀皇帝?兄弟,我们是一伙的啊!不瞒你说,我早就对他恨之入骨,可我一人独木难支,就等着各位英雄助我行事了!你们简直是我的救星啊!” “可我怎么听说皇帝对你还不错?” 月拂泠嘴唇抖了又抖,隐忍又委屈,带着哭腔道:“你们是不知道啊,他……他……呜……嘤……他不是人!” “这么说,皇帝对你不好,你恨他?” 月拂泠昂首挺胸,“此仇不报,死不瞑目!” 中年男子与那蒙面男人对视一眼,忽然冷笑,“既然如此,那你也没用了,皇帝对你不上心,你也帮不上我,想来你死在此处也无妨。” 说着,他握刀的力度猛然加大。 “等等等等……”月拂泠人麻了,“不是,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啊?是恨皇上还想见皇上,给个痛快话,我好往下编啊。” 蒙面男人缓步走到她面前,“我们要你递一封信给皇上,这信或许会被官员阻拦,送到皇帝手里或许他也不会当回事,所以我需要一个皇帝重视的人递交。” “皇上哪里重视……” “若你无用,便死在此处。” “我与皇上是拜把子兄弟!”月拂泠改口太快,险些咬到舌头,神情坚定,“一起烧过香的那种把子!” 蒙面男看着她良久,道:“把信给他。” 持刀的中年男子收了刀,将信递给月拂泠,“你最好老实点,这封信若外传,就算我们不动手,你也活不了。” 月拂泠收好信,“放心,我最爱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啊呸,这种暗通款曲的事。” 她面对着所有人往外退,没想到这些人还真让她走了。 目送着月拂泠离开,中年男人问蒙面男,“他会乖乖送信吗?” “不知,只能赌一把,我们没时间了。” “那……” 中年男子刚要说话,院门突然冒出一颗脑袋。 月拂泠十分不好意思,“那个,我不认识路了,你们能送我一程吗?” “……” 回到闹市,游淮泽和景湛还在原地,正到处拉着人问。 “请问你见过一个这么高的少年吗?就是那种你一看他就有病的那种人。” 景湛:“游哥,你这种问法真能找到小月子吗?” 游淮泽:“肯定能!特征十分明显。之前出去玩,她也是走丢了,我就用这种方法找她。人家一听就说有个被八十岁老头追着打的人,肯定就是她,一般人干不出这种事。” 景湛不理解,“小月子做了什么?” 游淮泽望天,该怎么说呢? 他弟拉黑了所有人的电话,拒绝使用导航。用手机最后一点电量开了把象棋游戏,跟路边的老大爷下象棋,老大爷连输十把,后来发现她用手机,追着她打了三条街。 感慨完,游淮泽一回头,月拂泠面无表情的脸在他眼前放大,吓得他直翻白眼。 “哎哟哟哟……说曹操吕布到。” 景湛很高兴,“小月子,你去哪啦?突然就消失了,好厉害。” 月拂泠面带微笑,眼带杀意,“就你俩,我要是死了,头香你俩都赶不上热乎的。” 三人晃悠着往回走时,迎面撞上君弦。 君弦独自一人,看到月拂泠,露出笑容,喊道:“阿月。” 月拂泠:“六王爷。” “可否能借一步说话?”君弦问。 游淮泽:“借了,还吗?” 君弦的视线落在游淮泽身上,“游公子如今倒还真是性情大变,本王记得你从前见到本王怕得直哭。” 月拂泠把游淮泽拉到身后,道:“六王爷见谅,他以前怕鬼,一见鬼就哭,你看现在就不怕。” 君弦无奈,“你何必每次都对我这般咄咄逼人?小曦要对付你,本王也已将她送走,这样你还不满意吗?” 月拂泠:“王爷要是能把自己送走就更好了。” “你!”君弦气结,“你不要以为皇上现在宠着你,你便万事皆休,他真当他不会怀疑你的身份吗?你,你从前都对我言听计从的。” 见月拂泠没反应,君弦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烦,道:“你会自己来找我的,好自为之,本王走了。” 月拂泠突然开口:“别走。” 君弦惊喜回头,“你说什么?” 月拂泠语气急促,“别走,跑起来,快快快,跑快点。” 第89章 就喜欢姓月的 君弦生气的拂袖而去,拐出街道时,和风出现在他面前。 和风看了看月拂泠的方向,“王爷,她对您态度如此,会不会是因为丹棠郡主的原因?毕竟丹棠郡主针对她,您又对丹棠郡主好。” “所以本王给温原写信,暂时让温曦去边城,可她对本王的态度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君弦蹙了蹙眉,“不能再这般纵容她胡闹,刀二说她主动接下与傅惊寒的交易,最后傅惊寒却说不需要本王帮他,现在傅惊寒离开了京都,这中间一定是她做了什么。” 和风道:“她难道是因爱生恨,报复王爷?” 君弦:“很有可能。” 和风:“至少她还没有把王爷您的事告诉皇上,说明她心里还是没完全放下。” 君弦不知如何是好,叹道:“本王会让她再次回心转意,毕竟以她的武功,最好拉拢。” 君弦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道:“温曦那边如何?你怎么回来这么快?不是让你多送丹棠郡主一程?” 和风立刻拱手道:“禀王爷,温大将军早派了军队在官家驿站等候,不许我等护送,还收了马车,让郡主与士兵一起风餐露宿,骑马赶路。” 君弦:“温原不愧治军严格之名,路上就已开始教训温曦。” 和风点头,“丹棠郡主大发脾气,但那几个都是大将军的亲卫,十分不近人情,郡主最后哭着上的马,只带了干硬的馒头和水。” 君弦勾唇,“这样也好,温原对温曦越是严厉,本王的信便越有效。” “王爷要给丹棠郡主写信?” “嗯,等本王的信成为她唯一的情感寄托,她自然会按照本王的意思做。” 君弦望着边境的方向,“温原是个好将军,很可惜,他选择了君镜。” 另一边,月拂泠也正在给温曦写信。 御书房内,君镜缩在桌案一角,看据月拂泠所说她丢了半条命带回来的要挟信。 桌案的大部分都被月拂泠占据,纸团扔了满地,在五只毛笔头上留下了牙印后,终于再次落笔。 君镜视力极好,抬眼看去,信上开头写着:丹棠郡主,近来可好?我知道你很不好,但我很好,这就够了…… 他忍不住出声,“这就是你说的要用真心感化丹棠对你的恨意?” 月拂泠回头瞪他,“嘘!不要破坏我此刻悲伤又同情的状态,这些感情都是能通过一笔一划表现出来的。” 她怕一个绷不住就笑出声来。 君镜把手上的信递到她面前,“让你把这封信给朕的,都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功夫一般,不像江湖人。幸好我反应快,不然他们拖我走的时候,我差点就还手了。” 月拂泠低头看那封信,“……发狂杀人,形容可怖,残害乡里,人人惧之。” 君镜道:“前朝丞相,吕豫。在千澜做丞相之时,他告老还乡。吕老谦和慈悲,门下学生无数,世人皆言是千澜设计让他辞官,他便留下话,言千澜比他更合适丞相之位,他想在人生之末回报家乡,就此压下舆论。” 月拂泠:“可这封信上的意思是他杀了很多乡里人,这是在找皇上你告状?可告状为什么要提发狂,好像给他找借口一样。” 君镜:“聪明,这封信的关键就在于发狂二字,但具体是什么意思,就要去问这位微愉姑娘了。” 那封信里除了一页纸,还有一方薄薄的丝帕,散发着幽香,丝帕角落绣着两个字:微愉。 这时,高歌从外面进来,“皇上,查到了。城郊极乐间有一名花魁,名微愉。喜好用这种薄丝帕,店家说她总是买很多。” 月拂泠看着那两个字,摸了摸丝帕薄薄的材质,总觉得眼熟。 她好像也有这么一张丝帕,就在她的柜子里,压在最下面。 不同的是,她那张丝帕除了名字,还绣了一弯月亮。 她慌张跑回司监院,找到那张丝帕,再一次对自己的性别产生了怀疑。 她怎么会收藏着青楼花魁的丝帕的?!! 她承认自己有时候有点变态,但不是这个变态方向啊? 极乐间。 “这是一座花楼,里面美女无数,擅长唱跳rap……啊呸,擅长唱跳弹琴。” 游淮泽指着极乐间的大门,好像那是他的家。 月拂泠和景湛一左一右盯着他,目光充满谴责与鄙夷。 游淮泽举起双手,“我冤枉啊!是赵玉成,弟你不给他拔针,他就疯了一样缠着我,还带我来这种罪恶之地,试图贿赂我,我坚决的拒绝了他!这些都是他天天念叨我才知道的。” “还知道什么啊?”月拂泠问。 游淮泽道:“花魁!这家的花魁听说特别漂亮,但不卖艺也不卖身,想不想见都看她心情。” 入夜已好一会,此刻的极乐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门口来来往往的人,还有许多小贩趁机摆摊。 换了平民服饰的君镜准备进门,被月拂泠拦住,小声说:“等等皇上,你这样进去不行,要见花魁咱们必须得装装样子。” 君镜:“比如?” 月拂泠冲他邪魅一笑,“看我的。” 她理了理衣服,摇着扇子,一边进门,一边嚷嚷,“人呢?本少爷这么久不来都不认识了?还不让姑娘来伺候?” 大堂内所有的男男女女都看着月拂泠。 月拂泠上前揽着一个男人的肩膀,“哟,今天来这么早,来来来,好久没来了,今天本少爷请客,走,喝酒!再叫几个姑娘来!” 游淮泽跟在君镜身后,小声说:“皇上,我弟不像是演的,建议严查。” 景湛说:“小月子是太监啊游哥。” 游淮泽不满,“她不让我跟姑娘说话,自己左拥右抱的。” 此刻月拂泠的确是左拥右抱,不知说了什么,逗得两个姑娘都咯咯直笑。 君镜看不下去,招来老鸨,给了她一锭金子,“微愉姑娘可在?” “哟,这位公子出手可真大方,您贵姓啊?” 君镜道:“吕。” 老鸨花一样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舍的把金子还给君镜,“那可真是不巧,微愉姑娘今日不在呢。” “若是不在,你便不会问我姓氏,要如何才能见到她?”君镜又加了一锭金子,递给老鸨。 “哎,不瞒公子。”老鸨四下看看,压低声音,“微愉姑娘不算极乐间的人,她老早就给自己赎了身,还挂名在极乐间是因无处可去,偶尔现身弹一曲,要见她得看运气,她不卖艺也不卖身的。” 月拂泠见君镜在看她,忙走过来,“可能见到微愉姑娘?” 老鸨刚要说话,先前被月拂泠拥着的两个女子跟了过来,娇嗔道:“月公子好无情啊,说走就走。你方才可是说你唯一的缺点就是缺点我的。” 游淮泽震惊且心痛,“弟你偷我台词!” 月拂泠略尴尬,正在她准备打游淮泽一顿毁尸灭迹时,老鸨突然道:“月公子?你姓月?” 月拂泠点头。 老鸨看了看君镜,又看向月拂泠,“你们是一起的?你也要见微愉姑娘?” 月拂泠立刻摆出一副纨绔的样子,“就要见,你今天不让爷见她,爷砸了你的店!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 老鸨默了片刻,道:“月公子请随我来,微愉姑娘在后院。” 月拂泠被打断施法,愣了一下。 她脚步沉重,对君镜说:“果然,我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受欢迎了。” 君镜要跟,被老鸨拦住,“这位吕公子,微愉姑娘只见月公子。” “为何?” “因为他姓月。” 游淮泽举手:“我游家姓申请出战,不比姓月的高贵吗?” 景湛举手,“我姓景。” 老鸨哎哟一声,“几位公子别为难我了,微愉姑娘就喜欢姓月的。” 景湛垂头丧气:“游哥,我们败了。” 月拂泠撩了撩头发,叹气,“百家姓现在多少有点配不上我了。” 三人目送月拂泠跟着老鸨去了后院。 游淮泽不服,“这哪里是青楼啊,这是他家吧?” 第90章 我确定我真的很爱君弦 月拂泠被老鸨领着穿过热闹的前厅,又走过一段假山环绕的小径,最后到达一处小院。 从小院回头看,极乐间被红彤彤的灯笼环绕,男男女女的剪影晃动,但人声却消退而去。 这间小院十分安静。 老鸨道:“月公子你自己进去吧。” 月拂泠强装镇定的点点头。 他推开院门,院子不算大,只有一间房亮着,烛火摇曳,将一抹倩影倒映在窗户上。 身材玲珑有致,长发及腰。 月拂泠捂住心口,原主不会喜欢女的吧? 她不行的啊! 窗户被打开,一张漂亮的脸露了出来,娇嗔道:“这么久不来,我还以为你把人家忘了。” 月拂泠:“……没,没忘。” “真的?”微愉高兴的从窗户翻出来,“你是不是也想我了?我从前这样说,你都让我照照镜子的。” “嗯?” 微愉哀怨,“因为我没你好看,你每次都说看我不如你自己照镜子。” 月拂泠仔细看着微愉,郑重点头,“确实。” 微愉不乐意的抱住月拂泠的胳膊,“讨厌你,这么久不来,你现在自己给君弦写信了?不用我了就不见我了啊,” “给君弦写信?” “是啊,写你多么爱他想他嘛。” 月拂泠震惊,“我真的喜欢他?” 微愉奇怪的看她一眼,“你怎么啦?是你自己说好日子过久了,想吃爱情的苦,而君弦一看就是那种女人靠近了就会不幸的人,所以你要爱他。” 月拂泠:“……” 她的这具身体原主人,是不是作业写少了,这么闲吗? 微愉拉着月拂泠进屋,一边拿她写的信,一边嘴巴不停,“后来你说你装不下去了,就进了宫。还说男女都当腻了,想当太监玩玩。你自己都忘啦?” 月拂泠:“……” 古代人真的作业留太少了。 另外一边,君镜三人不放心月拂泠,从极乐间外面绕到后院,翻墙进去。 此刻刚在后窗的墙角下躲好,就听屋内微愉大声念:“弦,我不能总是见你,因为每见你一次,我都会少活一天,只因你是我的命。弦,我唯一的爱,没有你,我就像乌龟没了壳,失去了家。” 月拂泠捂住脸,不忍卒听。 微愉念得起劲,“怎么样?是不是能把六王爷感动得痛哭流涕,我自己写的时候都感动了,他一定觉得你对他十分深情,一往情深。” 月拂泠扯了扯嘴角,“你跟一个人一定很聊得来。” 后窗下,游淮泽激动的指自己,用口型说:我!我!说我呢! 景湛瞅着一旁君镜冰冷的脸色,缩成一团不敢动, 微愉噘嘴,“写得不好吗?这些都能表现出你对六王爷的深爱啊。要不这一封?我给你念啊。我唯一的挚爱,弦,你的名字就像树枝上的麻雀,在我的心上叽叽喳喳,让我无法忽视。我好想……” “别念了。”月拂泠伸手阻止。 “怎么了?”微愉问。 月拂泠:“有点恶心。” 微愉把信一放,“没事,给你看个好东西。” 微愉翻箱倒柜,把一个手掌那么大的盒子摆在月拂泠面前,“这个,保证比什么信都有用。” 月拂泠打开一看,险些把盒子扔了,里面赫然是一根断指。 微愉嘿嘿一笑,“你现在胆子这么小,这是假的,我花重金找人做的,逼真吧?到时候你就说把这个给他,就说命都可以给他,这断指就是证明。” 月拂泠合上盒子,“好了,我知道了,我确定我真的很爱君弦,不说这个了可以吗?” 微愉乖乖坐下,“那说什么?” 月拂泠揉着太阳穴,“什么都行,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弦、唯一弦,需要换换脑子。” 突然,后窗被人用蛮力拉开。 后窗被微愉从里面拴着,这会被人暴力拉开,木栓断裂成两半,掉到地上。 微愉立刻躲到月拂泠身后,“哪里来的色魔狂徒?!” 月拂泠对上君镜那双黑沉沉的眼,安抚微愉,“自己人,跟我一起的。” 君镜利落的翻身入屋,直奔桌旁,拿起一封信看。 月拂泠跟着看过去,上面写着:我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最爱的弦,这里哪里都好,就是没有你,就像家养的狗没拴链子,长大的猪没在猪圈,每一刻都让人心如刀绞,我思念成疾,唯有你是药…… 月拂泠伸手盖住,“别看,脏眼睛。” 君镜黑眸盯着她,念出最后的落款:“想你想到枕头全湿的月。” 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月拂泠捂住脸,有时候真的很想死。 第91章 从现在开始每月写一封情信 “现在是我配不上百家姓了,我的姓,脏了!”月拂泠绝望。 君镜看着微愉,“花魁微愉?” 微愉躲在月拂泠身后,露出半张脸,紧张的望着他,“我可以不是。” 君镜:“那就是了。” 微愉:“……” “这些信,都是你写的?”君镜问。 微愉自豪的昂头,“当然!” “替一个男人写情信给另一个男人?” “什么男……”微愉突然住嘴,犹豫着点头,“是的,我比较喜欢这种不为世俗所容的爱恋。” 君镜扫了月拂泠一眼,“爱恋?” “当然啦,为了表现出真情实意,我还跟极乐间的姐姐们讨教了经验,我现在写情信写得特别好。” 月拂泠干笑两声,“是写得挺好,以后还是别写了。” “咦?不写了?”微愉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月拂泠,眼睛里闪烁着惊喜,“那你是准备自己写了吗?” “对不住,我不识字。” 微愉撇嘴,“骗人。好多生涩罕见的情诗还是你告诉我的,我一开始就只会写为你生为你死,现在我都会灵活运用比喻了。我的名字还是你取的。难道说,还是你找到那个认错的人了?” “什么认错的人?” “就是姓君的嘛,你神神叨叨的说什么这一世姓君的命中带帝运,然后一开始你碰到君弦,就以为是他,还高高兴兴的说正好,就装受伤接近人家唔唔唔……” 月拂泠捂住微愉那张叭叭个不停的嘴,再叭叭下去,就该把她是刺客的事抖搂出来了。 “少爷,她可是青楼花魁啊,她的话不能信!” 月拂泠说完,对着微愉的耳朵咬牙切齿,“以前我从没有职业歧视,现在我有了!” 难怪君弦恶心她,原来罪恶源头在这里。 微愉在她手心小声说:“让我说完,我不说完不舒服。你一开始还以为有帝运的是君弦,还高高兴兴的说可以一边玩一边干正事,结果发现他不是,要不是我拦着,你差点把他打一顿。” 月拂泠把微愉拉到墙边,小声说:“那我以前喜欢当皇帝那个?” “不啊,你说是为了做什么什么事,不知道,你不说。” 月拂泠需要再一次的确定,“那我以前喜欢谁?” 微愉害羞的垂下眼睫,“我啊。” 月拂泠面无表情,“那就是谁也没喜欢,很好。” 微愉:“……” 两人嘀咕的时候,君镜已从桌面一堆信中翻出了几张空白的宣纸,放到长桌的另一头。 月拂泠走过去时,君镜刚摆好笔墨。 “皇……少爷,你干什么呢?” “纠正错误。” 君镜指节敲了敲桌面,示意她坐下,随后道:“从现在开始每月写一封情信,写给没认错的那个正确的人。” 月拂泠:“那不是……” 君镜微笑,眼底闪烁着邪恶的光芒,“不得少于三张纸。” 安静的主屋中,一方长桌被两波人各占据一半。 左边靠窗的一半,君镜与微愉对面而坐。 右侧的另一半,月拂泠面对窗户,盘腿坐在椅子上,咬着毛笔头冥思苦想。 她身旁,游淮泽和景湛面对面坐着。 一个下笔如神助,一个还在自言自语的迷茫发问:“写情信是为了什么?” 微愉不忍的看了眼月拂泠,悄悄对君镜说:“她肯定很喜欢你。” 君镜眉头一挑,嘴角不自觉上扬几分,随即又被他压下,“何出此言?” 微愉摇头,“直觉。” 她看出来月拂泠好像又在玩什么假装奴隶的把戏,所以不好说是因为她觉得月拂泠被这么对待,都没有一拳打飞这个男人,那肯定是动情了。 君镜喝了一口茶,“直觉不错。” “有一事,想请问微愉姑娘。”君镜把那封夹着丝帕的信推到微愉面前,“这里面,有姑娘的名字。” 微愉打开看到那张丝帕,哦了一声,“这个啊,是邑州来的吕家人,他们想找皇上……” 微愉突然张大嘴巴,“你你你你你……” 她慌忙跪地,“拜见皇上,民女民女……民女不知皇上驾到。” 月拂泠恶声恶气道:“女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不跪万恶的资本家!” 微愉震惊的看她,“你现在装都不装了?” 再看君镜,嘴角微翘,对她道:“不必多礼,关于这封信和吕家人,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朕。” 微愉道:“就几个月前,一个老人家来极乐间寻我,本来我是不见客的,但是他说他叫吕豫,吕豫我听过的,老丞相嘛。我就将他请进来,他……他说想让我找一个人,可能……可能是以为我认识的人多吧,但是我真的帮不上忙,他就走了。” 微愉结巴了几句,后面说话便顺畅起来,“半个多月前,有吕家人找我,说是吕老丞相疯了,他之前就来过一次京都,只找了我,吕家人就以为是我做了什么,可我真的什么也没干。” “他们还算讲理,没有为难我。后来他们问我能不能帮忙暗中传信给皇上,那我肯定不能啊,皇宫那样的地方,我们这种平民百姓靠都靠近不得。 我就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绑皇上的贴身太监,让太监传信。听说几日前那太监大闹皇上生辰宴,来极乐间的官员又多,随便问问就知道抓哪个了。” 月拂泠幽幽盯着她,“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微愉很聪明,一下反应过来是绑了月拂泠,懊恼道:“我也没想到你能混到贴身太监的位置。” 月拂泠:“哼。” 君镜:“继续。” “没有了啊,他们好像被人盯着,老是说什么会死会死的。” 君镜沉吟片刻,问道:“他们有冤情,便是惧怕官官相护,也寻不到朕,为何不去丞相府找谢千澜?吕豫曾是他的师长。” “哦!对!”微愉一拍桌子,“他们说老丞相发疯就是谢千澜干的,说是有一种药叫红热砂,老丞相就是用了这种药才发疯,而之前谢千澜又刚好买了全城的红热砂。” 君镜思索的时候,微愉偷偷跑到月拂泠身后,凑近她的耳朵,用气音说:“你是不是连这个也忘了?吕老丞相不是来找我,是来找你帮忙,你拒绝了。” 月拂泠:“为什么找我?” 微愉:“可能因为你能打?他说看到过你帮我打地痞。” “然后他就疯了?” “嗯!” “……” “为什么我要拒绝?” “因为你说你从来不救人性命。” 第92章 皇上,该翻牌子了 君镜抬眸看过来,“写好了?” 月拂泠:“没有!” 君镜:“写完再走。” 月拂泠伸长脖子偷瞄游淮泽面前的纸。 他都写了五张了! “快,给我抄一下。” 月拂泠用手挡住君镜的目光,踢了游淮泽一脚。 游淮泽大方的把纸平铺开,“第一次被人抄作业,这感觉真不错。” 月拂泠抄写下第一句:我最亲最爱最宝贝的…… “愉??” 游淮泽啧了一声,“一看你就没抄作业的经验,你改几个字啊,你就写:我最亲最爱最宝贝的泽!湛?镜?” 月拂泠闭上眼。 有些人看起来还活着,其实她已经死了。 她颤抖着手,写下一个鬼画符一般的镜字。 那边,君镜问微愉,“吕家人若是如此步步危机,你也敢帮他们?” “没办法嘛,他们看起来好可怜的。我就是帮忙传个信,他们不能一直等在京都,好像会被发现吧,只能我等咯。他们说要是来找我的是皇上,就请皇上派人去邑州查明一切。如果是谢千澜或者其他官,我就跑去皇宫投奔她!” 微愉指着月拂泠。 月拂泠冷笑,“皇上,建议以后宫女进宫也切点什么。” 微愉不满,“你这是故意歧视我!” 月拂泠微笑,“不是歧视,是仇视!” 离开的时候,微愉依依不舍,“记得来看我啊,奴家夜夜思君盼郎归啊,思得茶不思饭不想,形销骨立,形容枯槁啊!” 月拂泠回头指她,“你最好是。” 游淮泽和景湛各回各家,君镜带着月拂泠回皇宫。 “阿月,还记得那夜平乐宫兽群暴动吗?” 月拂泠被一声阿月叫得汗毛倒立,鸡皮疙瘩炸起。 “不记得。”月拂泠目视前方,“皇上,不瞒你说,我现在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 君镜挑眉,“哦?那你欠朕一百万两黄金也不记得了?” “我……”月拂泠深吸一口气,“好像突然又恢复记忆了呢。” 君镜:“那记得还。” 月拂泠:“???” 君镜带着她走到平乐宫外,道:“沉暮说那些兽群被他抓时就受了伤,后来被关在笼子里。动物的生命力很顽强,没有什么宁死不屈的精神,它们在受伤之时不会如此暴动。” 月拂泠点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是红热砂。” “你知道?” “那晚发现了不对劲,后来问了温太医才知道的名字。” 话说到这,月拂泠就全说了,“这种药大多时候是块状,也可以磨成粉末,粉末容易被吸入人体,时间久了会让人狂躁,甚至发疯。” “在小十四的宫殿外缘,他若时常在墙边玩耍,便不可避免的会吸入粉末。” “嗯,五岁长不大便会发疯,幸好他基本不出殿。” 君镜沉默一会,道:“能进入平乐宫的人不多,千澜是其中之一。” 月拂泠紧皱眉头,左手拇指和食指呈八字比在下巴处,“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君镜看向她。 月拂泠:“丞相是凶手,抓他!结案!” 君镜:“……” 他语气认真了几分,“以后,朕不管你想做什么,只有一点,不许做断案之事。” 月拂泠不服,“为什么?我喜欢那种抽丝剥茧查出真相的感觉。” “朕怕以后下去见了君家列祖列宗,他们告诉朕风翊王朝全是冤死的百姓。” 几日后,边境驻军大营。 一间营帐中正不断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同时还有女子的大喊声,“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 四名士兵守在营帐外,不知所措,忙对跑过来的兰宁说:“兰宁姑娘,你快去看看郡主吧。” 兰宁进入营帐,满地的纸张书籍,角落的兵器架也被推倒,兵器散了一地。 温曦还在不停的摔营帐内的东西发火。 唯一完好的只有书桌上的一封信。 上面写着:丹棠郡主近来可好?我知道你不好,但我很好,这就够了,做人不能太贪心。听说你在那边每天都要早起晚睡,真羡慕你的日子那么充实,不像我,只是吃香肠、熏鸡、清蒸八宝猪、蒸羊羔儿、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锅烧鲤鱼……就已经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另外,怕郡主无聊,特此附上玩泥巴的一百种姿势,以及喝西北风最合适的方向和角度,仅供参考。想你的小月子。 兰宁看那封信,脸色变了又变。 “郡主……” 温曦怒火冲天,“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我决定了,我就要留在军中习武,用身份压不死他,我就学武功暗杀他!我一定要杀了他啊啊啊!” 兰宁道:“郡主,这里还有一封信……” 温曦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再次崩溃,嘶声吼:“什么信?!以后谁的信都不许接!全部都不许接!直接烧了!” 说完,她捡起长枪怒气冲冲的冲出营帐,对外面的几名士兵道:“跟我对打!” 兰宁一个人在营帐里,吓得后半句话才喃喃出声:“……是六王爷送来的。” 六王府。 君弦等了几日也没等到温曦的回信,不免急了。 和风从外面匆忙进来,“王爷,没有信,沿途驿站都差人问了,丹棠郡主没有给王府的信,倒是有十封信送往了皇宫。” 君弦:“给皇上的?” 和风犹豫了一下,道:“应该不是。每一封上面的收信人都写着三个字:杀了你。” 与此同时,月拂泠正全神贯注的趴在御书房的桌上给温曦回信。 君镜忍不住又偷看了一眼。 依旧是同样的开头:丹棠郡主近来可好?哦,我知道你不好,我依旧很好,这就够了。听说我写的信让你很生气,不知道是哪一句让你那么生气,你告诉我,我再重复一遍…… 君镜收回视线,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眼看着天色渐晚,月拂泠停下笔,跳起来,“到时辰了到时辰了,该我当值了。” 君镜目送她狂奔出御书房,眯了眯眼。 这几日,因为樱贵人基本等于被废,许多宫妃铆足了劲想爬龙床,加上前朝官员也在催促龙子。 君镜迫不得已,答应开始重翻绿头牌。 今天是第一天。 月拂泠在后宫转了一圈,终于回到昭阳殿。 君镜刚换上寝衣。 月拂泠端着精致的盘子,里面摆着四块绿头牌,全部背朝上,翻开便知今夜该谁侍寝。 “皇上,该翻牌子了。”月拂泠面带微笑。 君镜凉凉看她一眼,翻开第二块牌子,上面赫然三个字:湘贵嫔。 月拂泠开心道:“哎呀,我这就去让湘贵嫔准备侍寝。” “不急。”君镜说着,伸手又翻开一块绿头牌,上面依旧是湘贵嫔三个字。 月拂泠:“……” 等君镜把四张绿头牌全部翻开,全部都是湘贵嫔时,月拂泠笑容消失,眼神哀怨。 “湘贵嫔在你的侍寝拍卖中拔得头筹了?” 第93章 他,就是我的命 “皇上你这都知道?” 她进行得很隐秘啊! 君镜似笑非笑,“赚了多少?” “五百两。” “在哪呢?” 月拂泠从怀里掏出五张银票,还沾着她体温的票子立刻被君镜夺去。 “没收了。” 月拂泠哀怨的瞪着他,君镜压下唇角,道:“伺候朕就寝。” “湘贵嫔还没侍寝呢,你就睡了?”月拂泠道。 君镜:“朕只答应翻绿头牌,没答应一定要宠幸后妃。” 月拂泠简直不敢相信,“皇上你现在是脸都不要了。” 君镜倒也不否认,道:“跟你学的。” 月拂泠把君镜铺好的床铺重新塞回柜子里后,端着她精心制作的绿头牌去了晴舒殿。 此刻,晴舒殿内挤满了后妃,看到月拂泠的身影都站了起来。 “看这样子,月公公的把戏是被识破了啊,本宫就知道,以皇上的英明,怎么会被你糊弄?” “没劲没劲,还以为真有人能第一个侍寝,我就说了,皇上喜欢丞相,哪里看得上我们啊?我有证据的。” 月拂泠立刻站直,凑过去,“娘娘细说。” “这事啊,得从……” 月拂泠突然被一股大力拉开,一个身穿绯红襦裙的女子,对着那宫妃叉腰,“不许跟小月子套近乎!他现在是我的人!不管皇上要不要侍寝,反正这一次我赢了!侍不侍寝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赢了,绿头牌都是我的名字!你们这群手下败将,反正我赢了,谁管侍寝呢。” 月拂泠被拽得一个踉跄,她在湘贵嫔身后小声说:“低调点贵嫔,要不是我给你作弊,你赢不了啊。” 她从来没见过像白湘这么爱宫斗的妃子,关键还谁都斗不过,斗不过就哭。 她不止一次看到白湘自己喝泻药陷害跟她住同一宫殿的叶婕妤。 然后叶婕妤找了司药房要了领取药物记录,一个月内领泻药的只有白湘。 据白湘自己所说,叶婕妤还请太医羞辱她。 月拂泠第一次遇到白湘的时候,就见她蹲在地上哇哇哭。 一问原因,说是她跑去盛妃娘娘宫里故意丢掉一根钗子,诬陷盛妃娘娘偷她东西。 然后盛妃给了她一盒子金钗,让她滚。 那一盒金钗,能买一百支白湘的银钗。 月拂泠一度怀疑白湘是斗鸡转世,一直斗一直输,输了就哭,哭完继续。 这一次拍卖,她做了点小动作,终于让白湘赢了一次。 所以现在白湘极度嚣张。 “都看着我干什么?嫉妒啊,哼,这是你们嫉妒不来的!我天生就属于后宫!” 白湘得意洋洋,把绿头牌翻开,撞了下月拂泠的肩膀,“你可真聪明,这种办法都能想到。下次你帮我想想怎么陷害叶雪青那个女人……嗷!你掐我干什么?” 月拂泠面带微笑,对着白湘背后行礼,“见过叶婕妤。” 叶雪青一双冷眸扫了白湘一眼,“今晚再在我睡觉的时候敲窗户,我就趁你睡着了把你床帘掀开,让蚊子咬你一脸包。” “你好恶毒!” 白湘刚要继续回嘴,被月拂泠捂住嘴,同时对着打算离开的宫妃们道:“各位娘娘,侍寝的事慢慢来,一定还有机会,皇上毕竟是个男人,哪能一直扛着,下次花落谁家尚未可知啊。 我这还有别的业务,娘娘们家里有没有什么青梅竹马感情好的表哥堂哥养哥什么的,有需要的找我私下详聊哦,奴才我的梦想就是愿天下假兄妹终成真情人!” 白湘掰开她的手,“你疯了,你敢怂恿宫妃私奔!” 月拂泠:“没事,这种事干过一次就有经验了。” 有人出声道:“你这次的把戏都被皇上看穿了,我们怎么信你?” “什么把戏?”一道冷淡的声音传来。 众人抬眼看去,晴舒殿外的一丛花树后,一道明黄身影缓步而来。 十几名宫妃忙行礼,“见过皇上。” “平身。”君镜上下看月拂泠,问道:“方才你们在说什么把戏?” 有宫妃大着胆子开口:“不就是绿头牌的事,这小太监还以为能瞒天过海呢,没曾想被皇上识破了。” 月拂泠目露凶光,瞪着君镜,坏她的商业版图,如同杀人父母! 君镜道:“朕翻牌子翻到了湘贵嫔,这里面有何把戏?” 说话的宫妃惊讶,“皇上不……” 立刻有人打断她的话,“周美人这是什么意思啊?绿头牌自然是没问题的,月公公哪里敢在皇上面前玩把戏。” 若是这一招有用,以后只要钱到位,想谁侍寝就谁侍寝,自然不能被皇上知晓。 所有人都在用目光阻止周美人说话。 君镜勾唇,“月公公敢的事可太多了。” 月拂泠扑通跪地,“皇上,奴才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啊!我愿意用性命发誓对皇上忠心不二。若我欺骗皇上,哪怕一次,皇上只管去游大人府上取了游淮泽的性命就是!” “朕取他的性命作甚?” “因为……”月拂泠深情款款的望着远方,“他,就是我的命。” 君镜顿了顿,不阴不阳的开口:“……那他一条命恐怕不够。” 月拂泠:“没事,死了还可以魂飞魄散。” 君镜没好气,“起来,去收拾行李,朕要离宫。” 月拂泠沉浸在戏里,深情道:“皇上,我舍不得你啊。” 她狠命的掐着大腿,一不小心劲儿用大了,疼得喊出声,“痛痛痛……” “算了,其实也没有很舍不得。皇上你安心的去吧,我会替你照顾好后宫的。” 真疼啊。 君镜揉了揉眉心。 白湘突然一脚把月拂泠踹到君镜跟前,“皇上是让你跟着一起出宫。” 月拂泠震惊回头,“你什么时候长的脑子?” 白湘害羞的撩头发,“人家一向都是美貌与智慧并存。” 一旁,叶婕妤红唇轻启,十分清晰的一声,“呵。” 白湘立刻展现斗鸡本色,狠狠咬了自己一口,眼泪汪汪的把牙印给君镜看,“皇上,叶婕妤咬我。” 叶婕妤面无表情,没有要争辩的意思。 月拂泠吹了吹好半天都没消散的牙印,苦口婆心的教白湘,“你有虎牙啊,看这尖的,叶婕妤没有。乖啊,下次轻点咬,都快破皮了。” 白湘哭着跑回了自己寝殿。 第94章 干一票大的 月拂泠心累,催促君镜,“皇上,快快快,快走快走。” 走在昏暗的宫道上,月拂泠恨铁不成钢的叹气,“皇上,你要加把劲啊,最近我都看了,你这后宫美人遍地,个个都好看。你说你不加把劲,最近温将军每日入宫来跟我学种地,好多宫妃都假装路过偷看呢。” 月拂泠掰着手指头数,“你看温将军又好看,又温柔,还认真,啧。” 她看了看君镜的头顶,太高了,看不到,再次叹气。 君镜停下脚步,侧眸,“等这次回来,让千澜也进宫跟你学农事。” 月拂泠震惊,“皇上你真的……好健康啊。” 十分绿色,十分健康。 谢千澜可是比温倦还好看。 君镜一眼就知这人在想什么,手指微动,实在没忍住,捏了下月拂泠的脸。 只一下,很快松开,手指不自觉摩挲。 然后一边快步往前走,一边道:“温倦为人正直,千澜聪慧无双,在满朝文武中都处高位。你与他们交好,落在宫妃眼里,若在宫里有人想对你出手,都要掂量几分。不会在朕不在时,将你当成普通太监处置了。” 说完没听见动静,回头见月拂泠气喘吁吁的跟上,“我滴妈,皇上你……你这腿,下辈子能不能借给我?累死我了,你刚刚说什么?” 君镜面无表情,“说你腿短。” 月拂泠震怒,“我不短!” 君镜勾唇,“哦,那跟上。” “跟不上!” “那腿短。” “有本事比舌头!” “舌头?” 月拂泠胜负欲上头:“我是长舌妇!” 君镜:“……不必如此。” 月拂泠跟着君镜一路到御书房,君镜拿起一封密信递给她。 “吕豫的儿子吕深,失踪了。” 那密信一看就很特别,应该只有君镜一个人能看。 月拂泠瞄了一眼,赶紧收好,“绑我的就是吕深啊。” “嗯,吕丞相为风翊做了不少实事,他不能安享晚年已是朝廷失职,就这么一个儿子,不能出事。所以朕要亲自去一趟邑州。” 月拂泠感觉不对,“这消息是故意让皇上你知道的吧?要抓吕深早抓了,干嘛等他传完消息再抓。吕丞相疯了那么久消息都传不出来,还要吕深冒险抓我才传到,现在他被抓,能这么快被发现?” 君镜眼眸弯了一下,揉了把她的脑袋,语气不自觉温柔,“好聪明。” “那是不是会有危险?”月拂泠问。 君镜:“嗯。” 月拂泠:“危险是冲皇上来的吧?” 君镜点头。 月拂泠:“那我们分开出发,皇上你不要连累我啊。” 君镜脸上的笑容僵住,方才那后半句“所以你不要离开朕的身边”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把压在镇尺下的五张银票收进怀里,温柔消失无踪,“可以,路上盘缠自己挣。” “……” 天色已暗,马上就到宫门落锁的时辰。 高歌带着禁军在宫墙四周进行最后的巡逻,防止有人藏在宫中。 “统领,到时辰了,可以关宫门了。” 高歌点头,“嗯,关吧。” 话音刚落,宫道尽头一道身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来,声音由远及近,“高!统!领!且!慢!” 太监出宫都要手令,禁军没有理会,继续推宫门。 眼看着宫门只剩一条缝,月拂泠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高歌低声,“拉开。” 四名禁军立刻把宫门打开至一半,能让四个人通过。 “吁吁吁吁吁……”月拂泠差点没刹住车,还好高歌拉了她一把,不然她直接窜出去了。 她喘出了破锣嗓子,手肘撑在高歌肩上,呼哧呼哧了好半天,“没……没到时辰吧?” 高歌垂眼看她,“还有一会,要出宫?” 月拂泠点头,“皇上让我出去挣钱,我得抓紧时间,高统领再见。手令你找皇上要吧,我给你带张符回来,保证灵。” 月拂泠一边嚷着,一边跑出宫门。 所有禁军都看向高歌。 高歌面无表情,“好生落锁。” 说完,他跟在月拂泠后面出了皇宫。 几名禁军忙推门,“快快,时辰都过了。” “统领不是说还有一会吗?” “你长眼睛用来听人说话的,明显时辰已经过了。” “那统领……” “嘴巴用来看时辰,用眼睛说话。” “我做不到。” “废物。” 月拂泠出宫直奔游府。 这个时辰,皇宫已趋安静,但外面还很热闹,街道两旁挂着灯笼,河面的水灯将水面照得波光粼粼。 月拂泠敲开游府的大门,一个家仆提着灯笼出来。 月拂泠刚要说自己是谁,那家仆立刻把门大打开,“月公公,快请进。” 月拂泠疑惑,“你认识我?” 家仆笑道:“本是不认识的,是少爷特意吩咐过每一个家仆,一定要记住您的长相和姓名。少爷说您最讨厌自我介绍,您要是来游府,绝不能被拦在门外,不然少爷就把我们全撵走。” 月拂泠心生感动:“不愧是我亲生的。不过,名字可以记,长相怎么记?” 家仆拿出一张画像,“少爷特意画了您的画像。” 月拂泠看到那张画像,心底生出的那一丝丝感动立刻转变成了暴怒。 她手指颤抖,“我的眼睛能有半张脸那么大?鼻孔跟眼睛一样大?牙齿是尖的?下巴能到肚脐眼?头发只有三根?!!!还是波浪形?!!” 家仆尴尬得搓脸,“确实……不太像。所以那次小侯爷来的时候,我们大着胆子求小侯爷帮我们画一张……像一点的。幸好小侯爷好说话,拯救了我们,那时候整个游府仆人夜夜都做噩梦啊。” 月拂泠握紧拳头,“难为你们了。” “弟?你怎么来了?你终于被撵出来了?皇上真能忍啊,到现在才撵你,不愧是皇上。”游淮泽看起来是要出门,穿着整齐。 月拂泠一拳过去,吐出一口气,“舒服了。” 她拍拍一旁吓得目瞪口呆的家仆,温柔道:“去忙吧,一会溅你一身血就不好了。” 家仆惊恐的跑了。 游淮泽捂住眼睛,不满,“干什么?皇上撵你,你住我这就是了嘛,就知道打我撒气。” 月拂泠懒得理他,道:“有正事。我现在要干一票大的,你加不加入?什么都准备好了,就差一辆马车。” 游淮泽:“我准备马车,可以!事成之后怎么分?” 月拂泠:“你零我十。” 第95章 你这票到底有多大 游淮泽转身就走,“不干!” “不干我就把你六岁趴在地上跟狗对叫,把狗叫失声的事说出去!” 游淮泽握紧拳头,愤怒道:“成交!” “很好。” 从游家出来,两人驾着马车去了侯府。 侯府大门比游府要阔气许多,门口的石像都要大不少。 门口道路宽阔,一个行人也没有,很是安静。 大门是开着的,门口护卫穿着盔甲腰挂长剑,目视前方。 马车上两个人谁都不动,大眼瞪小眼。 “弟,讲道理,你是说让我出马车,没说还要我当马夫,现在还要兼职仆人!” 游淮泽很生气,“我现在好歹是个富二代!我已经沾染上了有钱人的恶习,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了。” 月拂泠叹气,“你变成这样,是我的失职。子不教父之过啊。” 游淮泽:“……” “还记得你十二岁那一年,你情窦初开写情书,写给了一个男……” “打住!” 游淮泽跳下马车,走向侯府。 他跟月拂泠不一样,月拂泠很少出宫,他经常来侯府找景湛,门口的护卫都认识他,很快把景湛找了出来。 景湛站在马车旁,听月拂泠说话,“湛湛,现在我们要去干一票大的,什么都准备好了,就差盘缠了。” 游淮泽疑惑的皱眉,看向月拂泠的侧脸,这话有点耳熟。 景湛点头,“我去找我爹要,要多少?” 游淮泽冷笑,“你要这么问,我弟能把你家产搬空。” 月拂泠一脚把他踹下去,对景湛说道:“就拿个一百两吧,多了不安全。” “好嘞。” 游淮泽嘀咕,“要什么银子?本少爷现在可以靠脸吃饭。” 月拂泠冷笑,“你以前也这么以为,后来差点饿死,还没有长教训呢。现实给你的巴掌不够,我可以再送你几个。” “……” 景湛跑回府,没一会,老侯爷跟着他一起走了出来。 景湛低垂着头,手里紧紧抓着一个钱袋。 月拂泠连忙下了马车,“见过老侯爷。” 游淮泽道:“侯爷,你是不是怕湛湛闯祸,不让他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啊?” 老侯爷啧了一声,“怎么会?” 景湛不解,“以前你跟娘都不让我跟京都的公子少爷玩,说会闯祸。” 老侯爷解释道:“傻儿子,那是因为你太单纯,跟他们一起出去闯了祸,肯定都推到你身上。但是你跟月公公在一起就不会了。据你爹我这段时间观察下来,论闯祸,没人能闯得过他。 关键的一点是,你看就算你主动说是你做的,皇上都不信,爹爹我很欣慰啊。” 月拂泠:“……我不欣慰。” 老侯爷拍了拍她的肩膀,“不错啊,不错。皇上对你可谓是十分了解,本侯也很放心让阿湛跟你们一起玩。” 月拂泠:“……” 三人上了马车,带上银子。 月拂泠激动道:“齐活了!随时准备出发!” 景湛很激动,“出发!出发!去哪里?” “先去怀安王府。” 游淮泽握着缰绳一甩,“驾!” 马立刻甩开蹄子跑起来,马车滚滚向前,速度很快。 没跑一会,月拂泠突然转头看着游淮泽,“弟,年纪轻轻的你就不想活了吗?” 游淮泽纳闷,“谁说的?我想活啊。” 月拂泠几乎是扯着他的耳朵吼:“想活你倒是拐弯啊啊啊啊!要撞墙了!!!” 月拂泠吼完,一堵厚实的墙已近在眼前,马很聪明,自己往墙边蹭着边缘躲开。 “啊啊啊啊啊!” 在马车撞到墙的一瞬间,月拂泠一手抓一个,三人钻进了马车里。 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马车四分五裂,如同莲花绽放,露出里面的三个人。 侯府门口。 老侯爷捋了捋胡子,望着这头,感叹:“皇上带他们出门,真不容易啊。” “来人,备一辆马车。等等,备三辆,也不知三辆够不够他们撞出皇城。” 怀安王府。 君黎看着齐刷刷趴在马车里只露出上半身,后半身被车帘挡住的三个人,面露疑惑,“你们……驾着马车乞讨?” 景湛吸了吸鼻子,道:“阿黎姐姐,我们摔到屁股了,太疼,只能趴着。” 君黎:“为什么会摔?” 月拂泠叹气,“好汉不提当年勇。郡主,我们准备去干一票大的!” 游淮泽和景湛一左一右齐齐转头盯她。 游淮泽小声问:“弟,你这一票到底有多大?一个小侯爷,一个郡主,你是要撬翻地球吗?” “闭嘴。” 月拂泠看向君黎,“郡主,最近我要离开京都一段时间,但是我答应了五岁再离宫一定告诉他,所以我打算给他准备个礼物,让他玩一阵,这样等我回来他就不会生气了。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毕竟君黎十分热衷于给君羽星送礼物。 君黎眼睛一亮,“你来得正好。” 三人捂住屁股进了王府,在一处水池子里,看到了一条巨大蟒蛇。 有多大呢? 月拂泠觉得自己腰都没蟒蛇的身体粗。 “郡主,你能不能给五岁准备点阳间的礼物?咱尽可能让他活到六岁成吗?” “这不好吗?”君黎不解,“我特意让沉暮抓的啊,这蛇不会暴走的,而且懒得很,每天都在池子里,正适合小十四。” 月拂泠看向抱剑靠在门口的沉暮,走到他面前,“伸手。” 沉暮沉默片刻,把手腕递过去。 月拂泠手指探上他的脉,看向君黎,认真道:“郡主,让他多活几年吧,内伤未愈,又添新伤。” “啊?”君黎跑到沉暮面前,“你不是说恢复了吗?” 沉暮:“确已恢复。” 月拂泠昂首,“那你是在说我医术不济咯!” 沉暮:“不曾。” 君黎叉腰,“那你是在骗我咯!” 沉暮:“……” 第96章 你这是给我表演了个丢人是吗 游淮泽和景湛蹲在池子边看蛇。 听到这边动静,游淮泽嫌弃道:“弟,你现在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还无理取闹上了,你过来看看这蛇能不能吃?” 月拂泠还没说话,君黎先毛了,“说谁娘们呢?这里就我一个娘们,你骂我!” “我没有,湛湛救命!” “游哥你认了吧,阿黎姐姐好凶的。” “景!湛!” 三个人围着池子追逐打闹。 月拂泠脑子被吵得嗡嗡的,沉暮忽然开口:“多谢你。” “什么?”月拂泠以为他说他受伤的事,摆摆手,“不用客气,顺带手的事。” 沉暮道:“那些寄往边境的信,多谢。” “嗯?” “从前温曦也给郡主寄信,郡主被温曦的信气哭很多次。” 月拂泠:“你怎么知道我往边境寄了信?” 沉暮:“我一直盯着温曦,她没有机会再伤害郡主。” “郡主知道吗?” “不知。”沉暮看着君黎跑动的身影,“提起扫兴,这样很好。” 月拂泠最后还是没有把蟒蛇带走,他怕君镜掐死她。 君黎目送马车离去,眼神落寞。 沉暮出现在她身后,“一起去。” 君黎摇头,“不行,小月子说了,皇兄说这次很危险,他肯定不会让我去。” 沉暮:“先斩后奏。” 君黎:“……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月拂泠最后一程到的丞相府。 游淮泽望着丞相府三个大字,突然伤感:“弟,你现在不得了啊。只跟皇亲国戚朝廷重臣玩,你已经被黑暗官场腐蚀,脱离了穷苦大众。” 月拂泠头也不回,“我不是还在跟你玩?” 游淮泽:“我是富二代!而且是帅气的富二代,简称高富帅!” 月拂泠:“家里没镜子还没尿吗?不够让湛湛给你尿,多照几遍。” 游淮泽委屈扑向景湛的怀抱,“嘤~又没骂过她!” 景湛心疼的拍拍他,“游哥,你别老是自取其辱。九哥都不是小月子的对手呢。” 谢千澜老早就听到门口吵吵闹闹的动静,一身素白长衫,在庭院内等着月拂泠。 “小公公这个时辰还在宫外?”谢千澜嘴角含笑,“可要宿在我府上?” 月拂泠摆手,“不了,我就来看看。” 她沿着丞相府的围墙走了一圈,在后院一处基本没人踏足的深草里倒插上密密麻麻的铁钎。 又在围墙上立了一圈细铁网。 游淮泽表情复杂,“你是准备改行当保安吗?” 谢千澜也没看懂,只吩咐下人,“将所有人叫来,一切听月公公指示。” 月拂泠也不客气,整个丞相府叮叮当当,响声一片。 幸好谢千澜的府邸比较偏,不至于扰民。 月拂泠买回来的小匕首和小刀片不够,把谢千澜家里多年不用的铁棍都翻出来了。 长了锈的,正好被她放在坑底。 游淮泽也闲不住,帮忙在屋檐上布置机关,“弟,我最近学了轻功,特别神奇。看我给你表演一个。” 说着,他踩着桌子身子骤然腾空,往上直飞,然后脑袋撞在屋檐下,砰的一声,人被屋檐拍到地上。 “嗷!我的智慧,我的智慧要漏出来了!” 月拂泠无语,“你这是给我表演了个丢人是吧。” 景湛担心的跑过去扶游淮泽,“游哥别怕,不是智慧,是血!” 谢千澜忍不住笑出了声,忍着笑意吩咐:“来人,给游公子上药,再去泡杯参茶。” “院子里面的坑都记好了啊,别踩着,都是些你们平时不大会走的地方。只有偷偷潜入丞相府才可能踩到陷阱的位置。” 一直忙活到天亮,月拂泠拍拍手,“差不多了。” 谢千澜也跟着她一夜没睡,看到这人把自己府邸布置得如同铁桶一般,忍不住笑,“公公这是在防谁?” 月拂泠接过谢千澜递过来的茶,吨吨一顿灌,随后才抹了抹嘴,道:“谁来就防谁,有人要害你,反正你自己注意点就是了。我走了。” 走了两步,她又从身上一顿掏,掏出好几个瓶子塞给谢千澜,“解剧毒的,解春药的,解腹泻的,解幻觉的,差不多都在这了。走了。” 走了两步,她又退回来,对上谢千澜灼灼的目光,又止住话头,“算了,不至于。” 游淮泽啧啧摇头,“上一次看我弟变老妈子,还是我去参加体考的时候。” 月拂泠三人离开丞相府后,谢千澜还在门口站了许久。 “那是朕的贴身太监。” 身后传来声音,谢千澜回头,揶揄道:“皇上方才怎么不出来?害怕见您的贴身太监?” 君镜没好气,“朕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跟皇上您想做的一样。” “确实不错,你这府邸,便是来上十来个刺客,也有来无回。就是刀刃上不曾抹毒。” 君镜看着月拂泠设计的那几个机关,巧妙得让他都不得不佩服。 “月公公既然没有说抹毒,便罢了。” 谢千澜看起来很是随意,一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君镜道:“你要小心,此番敌人从吕豫下手,若让人知道吕豫疯癫、吕深失踪的事与你有关,吕豫手下的门生不会放过你。” 谢千澜正色,“臣明白,从前就有诸多猜测是我逼走了老丞相。如今这般,只怕是要说我斩草除根。他们,是想把我从皇上身边除掉。” 君镜走上前两步,“千澜,你本无意入世,只因当初朕应你之诺,可朕迟迟未做到,这丞相如今可还是你所愿之路?” 谢千澜笑道:“若非了解皇上,臣还要以为皇上这是在逼臣辞官。” 君镜:“……” 谢千澜望着门口,月拂泠几人已经走远,但似乎是马车出了问题,还能听到几人争吵的声音。 “你管人家马先迈左蹄还是右蹄,你是不是有病?” “弟,这马好像是顺拐。” “你才顺拐!人家就这么走的!你拽它前蹄干什么?” “我看看拽住前蹄它还会不会走路了。” “……游淼淼你别逼我打你!” 谢千澜忍不住笑,“当初我确有目的,国泰民安之愿是为一人,只是没想到这条路这么难,看起来似乎有生之年都难以实现。但如皇上当初所言,既已做了选择,死也要死在这条路上。” 君镜看他,“朕是帝王,治国安民,万人之上,一切所为只为那把龙椅,没你说得那么伟大。” 谢千澜摊手,“既是如此,那皇上可否容许臣换一人?反正当初的人也难再寻到,不如以后我这丞相就是为了月公公而做吧,这般一想,似乎还很有动……” “他是朕的贴身太监。” 谢千澜丝毫不惧君镜浑身的威压,笑道:“他总不可能在皇宫做一辈子太监。” 君镜大步走向门口,丢下一句话,“朕回京之前你若没死,便等着朕将你下大狱。” 谢千澜失笑,拱手躬身,“皇上保重。” 第97章 这回我应该能赶上你的头香了 天已蒙蒙亮,月拂泠不敢再让游淮泽那个莽夫驾马车。 再加上他刚才拽着人家的前蹄,现在马十分不待见他。 她只能自己在前面牵马。 游淮泽躺在马车上要死不活的哼唧,“屁股疼,脑袋也疼,胸口也疼……” 景湛买了许多吃的推到他面前,“游哥你忍忍吧,本来你不用挨那一马蹄的,你非要拽着人家马蹄,还让它快走。侯府的马都是按战马的标准训练,性子是要野些。” 游淮泽哼唧得更大声了。 马车到一处僻静之地,月拂泠突然开口:“高统领?” 空气安静了几息,高歌现身在几人面前。 景湛哇了一声,“高统领你是被小月子召唤出来的吗?” 月拂泠扫了眼游淮泽,“你一天天都教了他些什么?” 游淮泽哼唧,“疼……” 高歌也很纳闷,走到月拂泠面前,“你怎知我在?” 月拂泠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就是能感觉到有人在跟,至于你,是我猜的。” 高歌皱了皱眉,他一路敛声屏息,方才那样安静的环境里,便是皇上也不一定能发现他,小月子竟然早就知道。 “高统领,我要回宫一趟,一起吗?” 高歌点头,“嗯。” 回到皇宫,月拂泠跑到平乐殿把熟睡中的君羽星摇醒。 君羽星睡眼朦胧但不耽误他用杀人的目光盯着月拂泠,瞪一会又打一个哈欠,揉掉眼泪后继续面无表情的瞪她。 月拂泠揉了把他的脑袋,发丝柔软得让她没忍住抓了好几下,“五岁,我要出门了,这段时间就让它陪着你,等我回来给你带礼物。” 君羽星看着桶里那两条金色的鱼,面无表情的开口:“宫规规定,太清池的鱼谁也不许抓,死一条或少一条宫人均要受罚。” “啊?这么严重?”月拂泠冥思苦想,“我去找皇上商量看能不能改改宫规。” “他定会处死你。”君羽星冷漠道。 月拂泠掐了把他软软嫩嫩的脸,道:“他要是追究,我就说是你偷的鱼,反正你们兄弟俩谁也不跟对方说话,他不会追问你,你也不会跟他解释。而且这鱼是高统领抓的。” 君羽星打到一半的哈欠停住了,嘴巴半张,眼睫沾着水珠,迷茫的望着嘿嘿直乐的月拂泠。 他短短五岁的人生观,再一次在月拂泠这里受到了巨大冲击。 “乖,继续睡吧。” 月拂泠出平乐殿时,看到星栖在门口睡着,四周窝着几只兔子,上手体会了一把老虎头上拔毛。 在老虎发出威胁的低吼声时,她跑出了平乐殿。 君羽星身着单薄的里衣,光脚站在黑暗中,一半身体藏在门后,看着月拂泠的动作。 直到她离开,他才慢慢走到星栖身边安抚的摸了摸它,随后躺在它身侧闭上了眼睛。 …… 月拂泠刚到城门口,就见到君镜穿着一身墨色锦袍,月白色腰封绣着祥云纹,立于晨曦之下,整个人透着矜贵冷傲。 他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过身远远看着从街道尽头走来的人。 谁知月拂泠走着走着开始朝他狂奔,君镜眉毛一扬,看来他今日这件衣服没白挑。 眼看着月拂泠即将跑至他身前,他忙伸手去接,同时道:“急什么?朕本就会等……” “快快快,儿子,出发了,我们要快,倒霉精在后面,别给他拖累,我们先走,快快!” 月拂泠疯狂催促,从君镜身侧狂奔而过,带过的风沙让他不自觉闭了闭眼。 只听身后传来人刚跳上马车的声音,只怕都没坐稳,下一秒,马蹄声响,马车已经向西前行。 同时不断有尖叫声传来,“弟!慢点啊啊啊!” “没墙,别怕!” “没墙有树啊啊啊,拐拐拐……” 看着马车歪歪扭扭,有惊无险,呈蛇形渐渐消失。 君镜问了身后打扮成马夫的高歌一个问题:“高歌,他们是不是走反了?” 虽然地图已经深深刻在脑海里,但是高歌还是拿出地图再次看了一遍,确定道:“完全相反。” 而且反得很彻底,往那个方向,除非翻山越河,否则这辈子都不可能到邑州。 君镜揉了揉眉心,“阿湛背过风翊地图,走一段他就该知道路错了,我们按正确路线往东走。” 两辆马车从皇城门口离开,此刻城门口多的是进城的百姓,离开的马车并不显眼。 君黎好不容易才从进城的队伍中逆流而出,偷偷的四下看,“皇兄应该已经出发了,沉暮,往北。益州,我认识路的!肯定错不了!” 三辆马车往三个完全不同的方向驶去。 两个蹲在城门外卖菜的中年男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声道:“侯府、王府、皇宫,三辆马车,三个方向,皇上到底在哪辆马车?” “你我只有两个人,只能跟两辆,我猜是往西和往北的其中一辆。刚才的皇上肯定是易容的,故意为了迷惑视线,老大说了,当皇帝的一向都心思多。” “就听你的,上头让我们汇报皇上行踪,务必跟紧。” “放心。” 与此同时,月拂泠高高扬起马鞭,催促道:“马兄,快冲,别让后面的人追上,否则我们要倒大霉!” 景湛皱着眉,“小月子,你是说我们要去邑州是吗?” “对啊,放心,就按照我给你的地图来。虽然我方向感不行,但是我记性好,我死记硬背的地图,肯定没错。” 景湛沉思良久,把地图翻来倒去看了好几遍,道:“你背地图的时候,有注意到地图的正反吗?” “嗯?地图还有正反?” 景湛:“……” 三人走到天大亮,路边的炊烟越来越少。 风翊虽然地域辽阔,但就跟北地一样,许多地方都是荒地。 景湛正要提醒他们好像走错了,突然马扬起前蹄,嘶鸣不已。 从天而降一群大汉,破开马车车顶,拉着一张大网,将马车上的三个人全部网住。 三人被推进马车里,背靠背捆在一起,马车继续行驶,不知往哪里。 游淮泽道:“弟,这回我应该能赶上你的头香了。” 月拂泠呵了一声,“谁赶上谁的还不一定呢。” 第98章 回笼教教徒 不知走了多久,游淮泽和景湛醒来时,马车已经停下。 外面隐约传来争吵声。 “我弟呢?”游淮泽想揉脑袋,才发现手脚分别都被人用绳子绑到了一起,“头怎么越来越疼?从外疼到里了。” 景湛也难受的皱眉,“游哥,感觉像是迷香,我们刚刚是突然睡着的。” “那还好,还以为脑子里的水流干了开始流脑浆了呢。”游淮泽用脑袋掀开车帘。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外,不知是在何处,路还是官道,但人烟稀少,除了客栈再无其他建筑。 从外看去,客栈里的人也很少,小二正百无聊赖的蹲在地上斗蛐蛐儿玩。 在马车前三步位置,有两个壮汉正吵得面红耳赤,谁也不让谁。 月拂泠刚从那两人身侧蹦回来,她的手脚也都被绑着。 听到游淮泽的话,安慰他,“放心,你脑子里的水流不干。” 景湛问:“小月子,你刚刚干什么呢?” 月拂泠靠在马车旁,很是遗憾,“劝架啊,劝半天都没打起来。” 远处两人还在吵架。 “……本就是卖人头,途中有人出高价,正好将人卖了,堂主肯定不知道。” “堂主要是知道,你我二人性命不保。” “我们再抓几个就是了,这几个从京都出来的,看穿着也不简单,万一抓着个皇亲贵族,不如先卖了。” “这话倒是在理。” 两人看向马车,只见三双透着单纯的眼睛正巴巴的望着他们。 两个大汉看着彼此,其中一人道:“看着像傻子,带回去也要挨骂。” “那卖了吧。” 两人走近马车,月拂泠开口道:“二位大哥,刚才听二位大哥似乎是混江湖的,不瞒你们。我们兄弟三个也是江湖人士,有帮有派的。” 准备将他们拽下马车的一个大汉,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下,问:“你是哪个帮派的?” 月拂泠面容 严肃,“不瞒各位,我们兄弟三人是回笼教教徒!” 游淮泽默默盯着他弟的后脑勺,他们三人只有他弟爱睡回笼觉。 “敢问二位好汉来自何帮何教?或许我们两派的教主还认识呢?” 月拂泠眼睛亮亮的,莫名给两个大汉看得面红耳燥,回答道: “我们是救世教,离京都遥远,与你们不同。你也不必多言,看在都是混江湖的份上,我们将你们卖给客栈里的少爷就走,不会伤害你们。” 说着,两人就要将游淮泽和景湛拽下来。 月拂泠蹦了两下,“且慢,且慢两位好汉。方才听二位的意思,你们要是把我们卖了还要再抓人交差,你说你们抓人多不容易,抓到我们这种长相好看的更不容易。 我们回笼教经常干这种事,非常的有经验。 不如这样,你带着我们一起,你看我们兄弟三个,随便一个都能迷倒一大片黄花闺女。若你们要抓男的,我兄弟还擅长扮女人。不瞒你说,他扭起来,比青楼花魁都扭得好看。” 游淮泽:“弟,你最好是在说湛湛。” 月拂泠不理他,继续劝说:“两位想想,以我们兄弟三个的长相,引得男女自愿跟随,那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这样我们还可以走官道,你们要是抓人,过各城关卡时怕被官兵发现,还要走荒野之路,风餐露宿的多辛苦啊。” 两名大汉背过身低声商议,“他说的有道理,方才客栈里的少爷不就是因为这个人长得好才出手那般阔绰。要是能多吊几个富家女富公子,咱哥俩就发财了。” “不能只听他说,看我的。” 两人转过来,其中一人对月拂泠说:“口说无凭,你们长得再好,这里也没有姑娘给你们勾搭。这样吧,那边客栈里住着一位富家少爷,他出手极其大方,你们若能将他勾引出来随我们一起走,我们便同意跟你们合作。若是引来的人多,放了你们也可以。” 月拂泠十分自信,“放心,我们这有人最招男人喜欢了。儿子。” 游淮泽:“???” “我什么时候招男人喜欢了?!!” 景湛纠结道:“好像……确实是这样,游哥你差点被恶霸抢回家呢。” 游淮泽:“我是男的!” 月拂泠凑近他耳朵,“牺牲一下,这两个一看就笨,跟着他们比被卖给不知道的变态强啊!” 与此同时,客栈二楼的窗户被悄悄放下。 高歌回身禀告:“皇上,游公子在往客栈走,看起来……很生气。” 君镜放下茶杯,“跟踪的人还在后面?” “在,他们确实跟着小月子去了,现在仍在后面。” “他们不跟踪朕,跟着小月子作甚?朕还特意露了面。” 高歌沉默,谁也不知。 密报查到,救世教跟吕豫发疯的事相关。 而另一个神秘组织跟吕深失踪一事有关,引皇上去邑州的幕后之人也是他们。 原本是想让他们跟着,看路上能不能查出点什么线索来,没曾想这半日路程竟一个跟踪的都没有。 此时,游淮泽已经敲响了房门,捏着嗓子,“公子,可否能见一面呀?” 高歌一打开门,游淮泽吓得掉头就跑,被高歌抓了回来。 “怎么回事?”君镜问。 游淮泽大倒苦水,“我弟让我来勾引你,皇上。你要替我做主啊,那两个救世教的人要卖我们,我弟跟他们同流合污,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救世教?”高歌道:“皇上,就是密报上那与吕家来往密切的江湖帮派。” 游淮泽哭着跑出了客栈,回到马车前,“少爷说不喜欢我这一款。” 月拂泠生气道:“还挺挑,我……” 游淮泽凑近她,飞快道:“里面是皇上。” 月拂泠那一句我亲自去立刻咽了下去,“湛湛,上!” 景湛:“啊?” 月拂泠:“相信自己!” 很快,景湛蔫巴巴的出来,欲言又止的望着月拂泠,道:“里面的公子说我耳朵上没痣,他喜欢耳朵上有痣的。” 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月拂泠的左耳,那耳垂上一颗淡淡的痣。 月拂泠:“……” 在那0.00001秒的时间里,她把君镜杀了八千遍。 在月拂泠大步走进客栈时。 一直跟在月拂泠身后的卖菜兄弟之一,躲在客栈后面写信:“老大,属下已确认皇上易容,还服用了缩骨秘药,身高变矮,容貌艳丽,如同女子。虽然他们换路线,换马车,甚至换容貌,找了人假扮皇上,但属下凭借丰富的跟踪经验,依旧将目标认了出来。附上画像一张,此人就是皇上,切莫认错。周六奉上。” 第99章 朕现在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有钱少爷 客栈二楼。 月拂泠发出灵魂质问:“皇上,为什么我们先出发,你却走在我们前面?” 君镜压下不自觉翘起的嘴角,道:“这个问题有些复杂,朕以后告诉你。过来。” 月拂泠走近两步。 君镜站起身,长臂一伸,单手将她揽住,月拂泠肩头撞到君镜胸肌上,明显感觉到硬邦邦的一块。 “做戏做全套,朕现在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有钱少爷,一刻……都离不开你。” 君镜低头,嘴唇几乎碰到月拂泠的耳尖。 月拂泠一路奔波,头发乱了些,几缕发丝飘在耳侧,君镜张嘴说话时,发丝在他唇边掠过,君镜顿时身体僵硬,立刻直起身子,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月拂泠丝毫未察觉,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皇上,你真是生了个好时代。” 君镜:“?” 要是搁现代,狗皇帝这就叫职场性骚扰! 月拂泠几乎是被君镜夹着走的。 从客栈到马车这一路,在两名大汉和游淮泽景湛的注视下,君镜的手明目张胆地滑落,搂住月拂泠的腰。 “笑一笑,救世教与红热砂有关,查到他们就能查清吕老发疯的真相。”君镜说完又加了一句,“别乱摸,钱袋一会给你。” 月拂泠终于露出笑容,依偎在君镜怀里,害羞得连续跺脚,几脚都跺在君镜脚面上,“公子你好坏,大白天酱紫讲。” 君镜:“……” 走到马车前,游淮泽和景湛已经目瞪口呆。 月拂泠干笑两声,“呵呵,这夏天就是比冬天热哈。” 游淮泽:“没有话你可以不说。” 月拂泠瞪他一眼,对两名大汉说:“两位大哥,我们经常杀人的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这里还是官道,不好动手,等到了荒郊野外,咱们就把他杀了,丢到野外喂狗,他身上的钱都给两位大哥。” 两名大汉看向君镜,只见君镜正唇角带笑,目不转睛的盯着月拂泠看。 月拂泠道:“放心,他现在被我迷得神魂颠倒,就算我要杀他,他也会把脖子洗干净送过来。” 两名大汉看得叹为观止,“好手段。” 月拂泠:“我都说了,这都是很简单的事。” 她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君镜,君镜正在配合的演出深情。 月拂泠对上他的眼睛,那双平时里总是冷淡的眸光此刻温柔含情,凝视着她,眼底的笑容带着戏谑宠溺。 腰侧的指节力度也突然清晰起来,偏偏这人大拇指还在她后腰轻轻摩挲,让人由身痒到心。 月拂泠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呼吸骤然加重,连忙移开视线,不自觉的吞了吞口水。 景湛凑近游淮泽,小声说:“他们入戏好深哦,像真的一样。” 游淮泽不满的咳了一声,“干什么呢!还不上马车。” 月拂泠连滚带爬的上了马车。 在马车行驶时,一只飞鸽在天空掠过。 两日后,飞鸽飞入邑州,落在一宅院主屋窗外,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抬起窗户,将它腿上绑着的信取下。 “竟易容而来,君镜,你以为你骗得了我?来人,把这封信交给刺史大人,既然皇上要隐藏身份,便助他隐藏。” 很快,一个仆人出了宅院。 没过一会,十几个身穿黑衣劲衣的男子也出了宅子。 此时,月拂泠等人的马车上已经挤了七个人。 君镜和她,加上游淮泽景湛,剩下三个全部都是游淮泽这一路勾搭回来的冤大头。 高歌在客栈时就没有跟来。 “弟,我是个男人!为什么我要扮成女人去勾搭男人?”游淮泽生气坐在地上。 月拂泠看着他,“你有一种特别的魔力。” 景湛巴巴的望着游淮泽,“游哥,你扮成女子真的好多男人喜欢你诶。” 游淮泽凶巴巴的,“你喜欢吗?” 景湛连忙点头,“喜欢,游哥你别怕,以后等我继承了侯府,你和小月子都可以住我那里,你想扮男就扮男,想扮女就扮女。” 君镜抬眼看向他。 景湛察觉到,小心翼翼的问:“九哥,等我承了爵位,您可以让小月子去我府上吗?” 月拂泠忙道:“我愿意!” 在景湛那,她随时能跑,不像在皇宫,想跑肯定会被发现。 君镜似笑非笑,问景湛,“阿湛,你可知何种情况下你可以继承爵位?” 景湛想了想,道:“要么我爹死了, 要么我爹自愿向您呈递奏折,得您批准,再行让位。” 君镜微笑,“朕向你保证,老侯爷至少会再活六十年。而朕,会一直在位。” 景湛眼神迷茫,所以呢? 游淮泽也没明白。 只有月拂泠,翻了个白眼,推翻封建制度刻不容缓! 又赶路一天,路过了一座富饶的城池,游淮泽勾搭回来五个男人。 他生无可恋的趴在马车里,“感觉身体被掏空。” 人太多,一辆马车已经坐不下,月拂泠跟两名大汉提议,“两位大哥,我花钱再买一辆马车,我帮你们赶后一辆马车,反正这么多人,我对你们也没什么用处,跑了你们也不怕啊是不是?” 两个大汉对她这一路的听话已习以为常,只道:“我们哥俩可没有银子给你。” 月拂泠:“两位大哥这是什么话?钱不钱的不重要,我就爱干这种拐卖人口的事。” 很快,两辆马车一起出发。 游淮泽和景湛跟着月拂泠到后面一辆马车,两个大汉不放心,将所有后勾来的公子哥,包括君镜,全部装在自己马车上。 就算人挤人,两人也不管,反正他们坐外面不挤。 两人赶着马车继续上路。 马车里,所有公子哥一改散漫好色,面朝君镜跪得整整齐齐。 君镜摇着折扇,吩咐:“这两人只负责拐人,知道的不多。隐藏好身份,跟他们进入救世教内部。” “是。” 正在这时,马车突然刹住,君镜身体微微前倾。 只听外面两个大汉威吓道:“救世教行事,识相的让开。” 君镜掀开车帘,看到外面十几个蒙面黑衣人围住了马车。 在外面打起来时,他下达命令,“去四人保护后面的马车。” 有暗卫已假装害怕下了马车,凑近车帘处,低声禀告:“主子,后面马车跑了。” 君镜探出头往后看,月拂泠所在的马车朝着反方向跑得飞快,带起尘土飞扬,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第100章 没有血缘的亲爷爷 正在君镜打算让暗卫追去的时候,前方忽然跑来一队官兵,将君镜所在的马车团团围住。 官兵齐齐站在道路两侧,一个四十来岁,身穿官服的男子连滚带爬的跑到君镜面前跪下,“徐荣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救驾来迟,求皇上恕罪。” 那两名大汉已经被官兵拿下,都惊恐的看着君镜。 君镜垂眸扫了眼来人,淡淡开口:“邑州刺史,徐荣。” “正是下官。” “你怎知朕到了邑州?” 徐荣笑了一下,“臣自然有自己的法子,皇上您既然到了,就去刺史府上休息吧。” 徐荣语气有点不耐烦,一个假的装得跟真的一样。 要不是有密信告知,他差点就被眼前人给唬住了,容貌气质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君镜敏锐的察觉徐荣的态度,道:“若朕不去呢?” 徐荣笑道:“皇上身侧无人太过危险,还是让下官保护皇上吧。天色已晚,皇上请。” 君镜扬眉,“也好,徐大人带路吧。” 另一边,月拂泠扬起缰绳,“驾!快跑!倒霉精发力了!” 然而没跑多久,马突然摔倒在地。 月拂泠等人也摔到地上。 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缓缓走来,视线落在月拂泠脸上,“我等你好久了。” 月拂泠:“!!!” 原主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男人女人?! 女子见她不说话,又道:“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月拂泠:“……忘了。” 女子恼恨道:“君镜,你还是如此无情!” 月拂泠:“……你认错人了吧?” “不可能!你故意易容的这张脸,谁见了都难忘,你还是这样,做什么事都那么用心。” 月拂泠:“你真的认错人了。” 狗皇帝的老情人,她才不要替他扛债。 她背负原主留下的情,都已经要背不动了。 女子突然愤怒了,“你若不是君镜,我就一剑杀了你!” 月拂泠当即坐直,铿锵有力的一个字,“朕!” 一个字说完,女子就笑了,“果然是你。我知道你是来查救世教的,我会带你去救世教内部。” 月拂泠:“不用了吧?也没有很想查。” 谁要去狼窝啊。 她一路费尽心思策划,就是想让君镜去趟狼窝,谁知道对方竟然能把她当成君镜,这是什么离谱走向? 眼睛没用可以捐啊! 她跟君镜那个子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也能认错? 女子道:“你不必害怕欠我人情,这件事牵扯甚广,你会感谢我的。” 说着,女子直接点了月拂泠三人的穴,将游淮泽和景湛扔上马车。 对月拂泠,则是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上马车。 趁着女子赶路的时候,游淮泽小声问:“皇上,你什么时候变成我弟的?我弟呢?” 月拂泠一脚踹过去,“你但凡有半个脑子呢?!” 游淮泽疑惑,谨慎的对暗号,“宫廷玉液酒?” 月拂泠:“一百八一杯!给我闭嘴!” 游淮泽放心了,“还真是我弟。” 天黑的时候,月拂泠看到了城墙,最上面写着邑州两个字。 女子带他们在城里绕来绕去,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宅院停下来。 然后从大门进入,一直走到后院,后院有一面墙,布满了藤蔓,藤蔓上还长着白色的小花。 不知女子摁了什么机关,藤蔓下的墙突然打开,露出向下的台阶。 在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逐渐传来人声和光亮。 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空地上,跪满了人,全部对着高台上三座神像念念有词,作揖叩拜。 几人离得远,只能看到最大的那座金神像。 “这什么神啊?没见过。”游淮泽道。 景湛道:“倒像个人。” 神像一般塑得夸张一些,现实中很少那样长相的人。 但这座神像,虽然高大,但五官身材都跟人一样。 就是这人他们没见过。 月拂泠不屑一顾,“都是迷信。” 白衣女子看她的眼神变得仰慕,“你自然是不信的,这些人愚蠢,他们……” 几人走近,月拂泠看到了右侧的小神像,突然嗖的一下窜了过去,在神像面前长跪不起。 白衣女子:“?” 游淮泽了然,“那是财神爷。她没有血缘的亲爷爷。” 冷俏看着那拜得诚心诚意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周六是她亲自训练出来,追踪能力出众,从来没跟掉过人,不可能出错。 看来是皇位之争改变了他。 竟开始相信神佛。 等月拂泠拜完,几人继续往前走,迎面还碰到了之前抓他们的两名壮汉。 月拂泠很惊喜,“两位大哥,好巧啊。” 两名大汉脸上身上都带伤,看到月拂泠愣了一下,“你们怎么在这里?” 进救世教的人,有来无回,骨血都被利用得干干净净,这三人竟然上赶送死。 不等月拂泠回答,两人看到冷俏,恐惧的跪到一旁。 冷俏出声,“滚。” 两人都没站稳,连滚带爬的跑了。 冷俏让游淮泽和景湛等在原地,自己带着月拂泠走进一间房。 房里,一个长相普通的男子正在等候,见到冷俏躬身,“阁主,您把皇上带回来了?” “嗯,周六,干得不错。” 冷俏对月拂泠说道:“就是他替我找到了你,他是我亲自训练,你就算易容缩骨也休想骗过我。” 月拂泠:“……”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谁开始吐槽。 她看向周六,十分诚恳的建议,“你眼睛,攒点钱看看大夫吧,别恶化了。” 周六恭敬道:“多谢皇上,草民眼睛挺好的。” 月拂泠:“呵。” 周六走后,冷俏给月拂泠倒了一杯茶,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皇上,我知道你想知道吕豫的事,有个人应该知道一点内情,我让他来见你。” 说着,她拍了拍手,房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见过阁主。” 月拂泠一口茶喷了冷俏一脸,吓得舌头打结,“哎呀妈呀,我的眼睛,这要不说话都看不出来是个人。” 进来的男人尖嘴猴腮,络腮胡从眉毛延伸到下巴,在脸上围了一圈。 冷俏抹掉脸上的水,“我去给你准备点吃的,你们聊。救世教的人信神佛,只吃素,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月拂泠:“忌素。” 第101章 你是个好人啊 冷俏默默的看了月拂泠一会,道:“你防备心还是那么强。” 月拂泠:“?” “救世教的东西虽然不能随便吃,但是我给你的,一定可以吃,你信我。”冷俏说着,又道:“算了,你先做正事。” 冷俏吩咐道:“马猴,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诉他。” “是。” 门口的“东西”走近了两步,又给月拂泠一记惊吓。 刚才第一眼被这人满脸的大胡子吓到,近看才发现,满脸的毛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这个人整张脸都很黑,眼睛又很亮,就像躲在黑暗中偷窥的眼睛。 腰背佝偻着,腿又很长,乍一看像是脑袋长在腰上。 冷俏离开后,这可怕的“东西”慢慢直起腰,身形竟然挺拔高挑,衬得那张脸格外的不搭。 “马猴?”月拂泠看着男人朝她走过来,“名字不错,我还以为你姓孙呢。” 男人在她右侧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不屑的冷哼,“还真是看不出来,你也会有跟我说废话的一天。” 月拂泠心里咯噔一下,又是熟人? 这破地方是狗皇帝的地盘吧。 见月拂泠看了一眼自己后背的假驼背,马猴道:“反正以你的本事,迟早也能看出来,我懒得装。” 他饶有趣味的上下打量月拂泠,“你果然与那小太监不简单,听手下人来报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竟然会扮作他的模样。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做到缩骨的?” 月拂泠笑容僵硬:“呵呵,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天生的。” “……” “马猴兄弟。” 月拂泠刚开口就被打断。 “我不叫马猴。” “那你叫什么?” 马猴盯着她,语带警告,“君、镜。” 月拂泠:“……”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你不说你的名字我就叫你马猴!” 男人显然被气到,“果然是近墨者黑,你如今也与你那小太监一样无耻!本太子名讳祁夜辞,人所众知,明知故问好玩吗?君镜!” 月拂泠保持着自己的好脾气,“祁兄弟啊!” “元宸皇姓祁夜!”祁夜辞简直要摔茶杯。 君镜以往从不与他多言,只暗地里谋划着怎么弄死他。 如今话是多了,却句句让他想打人。 月拂泠心虚了一下,怪她没文化,“祁夜兄弟啊。” “谁与你是兄弟?” 月拂泠毛了,一拍桌子,“你到底说不说正事!” 茶盏被拍得在桌面跳了一下,茶盖砸在杯沿上,声音清脆。 祁夜辞被吓了一跳。 他忌惮君镜便是忌惮此人年纪轻轻就喜怒不形于色,从皇子时期,就没人能猜得透君镜的想法,就连父皇也对他颇为忌惮。 没曾想,此人如今竟然情绪如此外放。 祁夜辞蹙了蹙眉,冷俏对君镜一往情深,派人从皇城就开始跟,不可能跟错。 他心头想法万千,竟忘记了发脾气,道:“那就说正事。救世教在邑州规模很大,信奉救世教的教众达万人以上,整个邑州也才七万人左右。” 说着,祁夜辞忽然挑衅的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何本太子对你风翊的情况如此了解?” 月拂泠:“并不。” 祁夜辞:“……”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救世教若只是单纯信奉神明,教化普世便也罢了,但他们手伸得太长了。 入救世教,一开始只是在此跪拜,后来开始让教众将自己的家人也带进来,每日跪拜烧香,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做。” 月拂泠:“这不是挺好?包吃包住的,还不用拧螺丝。” 祁夜辞:“……你以为这就完了吗?一开始自然是让人觉得轻松舒适,等一个月后就会从中挑选教徒,成为救世尊者的座下门徒,再之后再挑选优秀者成为尊者的传人,再是尊者的随行者,最后是随尊者长生者。最后那三个阶层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飞升者。” 月拂泠:“哇,能修仙啊?” 祁夜辞从前总要跟君镜比涵养,最大的目标就是把君镜气到发脾气,然而他现在先破功了,怒道: “你是不是有病?这么明显的骗局你看不出来?” 月拂泠反应了一下,“不是修仙啊。” 那她怎么知道嘛,毕竟她能被这么多人认成君镜这么离谱的事都能发生。 修仙算什么,有人能造火箭升天,她都能接受。 “那些人再没有回来过。”祁夜辞道:“邑州离元宸边境一小城不远,救世教的女子被卖到那边,还在宣扬救世尊者,如今这破教已在那城里兴起。若再不阻止,下一个沦陷的就是我元宸的州城。” 祁夜辞又开始挑衅,“你风翊的事竟还要我元宸帮你查,你这个皇帝不如让位。” 说完,祁夜辞一心等着身旁的人发火。 这些事君镜定然也能查出来。但他就是要抢先说,以君镜的高傲,一定会被气死。 谁知月拂泠十分真诚望着他,说:“真是多谢你了啊,你是个好人啊。” 祁夜辞只当她故意如此,额头青筋狠狠一跳,“本太子迟早带兵灭了你君家的天下!” 月拂泠偏头看他,灭君家的天下,关他们风翊什么事。 祁夜辞一拍桌子,“你作这副女儿娇态是什么意思?!想打仗本太子回去就跟你开战!” 月拂泠:“诶,干嘛火气那么大,有话坐下好好说……”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吵嚷声,其中以游淮泽的嗓门最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们以后就会知道,人活着没钱花有多痛苦。” 第102章 这关系,真是充满了伦理 月拂泠推门出去。 循着声音走到方才那一片空地,许多原本跪拜得十分虔诚的教众都将信将疑的望着游淮泽。 游淮泽和景湛则被几个打手抓住,旁边站着冷俏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冷俏给了月拂泠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说道:“徐副教主何必如此大动干戈,至少……至少这二人对神明十分的虔诚,他们真的相信尊者能赐长生,比许多教众都有天赋。” 徐通就是那三十多岁的男子,满脸横肉,眼神凶狠,阴冷道:“但他们怂恿教众改信神明,该死。” 游淮泽不服,“我没有让他们改信,就是这事得有个先后顺序。你先求长生,那活着没钱不如死了。肯定是以拜财神爷为主,发财了再求长生啊。” 月拂泠道:“很有道理啊。” 秦始皇都是一统天下后才求的长生呢。 很显然,许多教众也觉得很有道理。 月拂泠他们进来的时候,全部人都在拜正面的救世尊者,现在几乎都到了侧面拜财神爷。 月拂泠欣慰的给游淮泽比了个大拇指。 扞卫她亲爷爷的顶流地位,我辈义不容辞。 游淮泽立刻骄傲起来,抬起下巴,眼睛飘到头顶上看徐通。 徐通冷冷看他一眼,抬手一拳打在他左眼,“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救世教内发号施令。” 游淮泽嗷一声,左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青变紫。 月拂泠忙走过去,“这位兄弟,其实我儿子是好心。” 徐通目光落在月拂泠脸上,眼底闪过一抹阴毒,“他是你儿子?” 月拂泠:“义的,咱行走江湖,没个义兄义父义妻什么的,总觉得没有安全感。” 徐通看了冷俏一眼,道:“冷阁主说你瞻仰救世教已久,我也不为难你们父子。你与我的人比试三场,若你赢了,你们三人随便在救世教行走,教主还会亲自带你们去叩拜尊者,如何?” 祁夜辞恢复了看不出来是个人形的打扮,闻言蹙了蹙眉。 这里面明显有诈。 冷俏眼底也闪过狐疑,她在救世教这么久,从来没听过什么比试。 “以表诚意。”徐通吩咐手下,“先放了这位公子的两个儿子。” 游淮泽一被松开就凑到月拂泠跟前,“大师兄,这件事你怎么看?” 月拂泠:“二师弟,不答应你就要死。” 游淮泽看向徐通,“我们答应了!” 景湛从两人中间挤进去,“什么大师兄二师弟,那师父呢?” 月拂泠与游淮泽异口同声,就连语调起伏都一样,一顿一顿道:“师父被妖怪抓走啦!” 徐通懵了,“你们不是父子吗?为何又变成了师兄弟?” 祁夜辞也忍不住道:“这关系,真是充满了伦理。” 徐通带人去准备比试。 只有冷俏一个人在担心月拂泠的安危,小声道:“徐通此人行事狠毒,杀人不眨眼,救世教内死的人基本都是他动的手。他突然提起什么比试,不太妙。” 游淮泽瞬间担心起来,“弟,怎么办?” 月拂泠手一挥,“不用怕,等我赢了,打入救世教内部,以后咱就是首富!” 游淮泽:“弟你做梦的速度真快。” 很快,徐通的人摆好了比试用的工具。 徐通与一个衣着华丽的人从远处,一同走过来。 隔着很远的距离,徐通低声道:“你在旁边看着,以防万一。负责比试的人我已吩咐下去,就算杀不死这个人,也要使他重伤。所有武器上面都有毒药,他只要受伤就活不了。 就算他真的像尊者说的那么厉害,侥幸赢了比试,你就带他走,将他送去无间地狱。” “是。” 交代完,两人大步走过来。 徐通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救世教的教主,听说有能人入教,特意亲自来提点。你们若能赢,教主会直接带你们去见救世尊者。” 月拂泠眼睛里透着清澈,望着徐通问:“我可以先见财神爷吗?” 徐通看了她一会,发现她语气竟然是认真的,麻木开口:“比试开始。” “第一场比试是在这个固定区域里,只要你一踏进这个区域,就会有十枚连续不断的暗器飞出,只要能活着就算你赢。” 徐通有些自得,对月拂泠说:“你可小心了,这十枚暗器的射发角度和手法都十分刁钻,就连无相派的人都在我这里吃过亏。” 说到无相派的时候,徐通余光扫了冷俏一眼。 谁都知道,冷俏以前就喜欢无相派弟子的师父。 后来他们师父失踪,冷俏还找了他许久。 冷俏眼角跳了一下,无相派随便拎出来一个人,功夫都在她之上,竟然也在这里受了伤。 月拂泠看着那被划成类似数字2的区域,这真是赌命了啊。 游淮泽紧张道:“弟,不然我去吧,这玩意看起来会死人。” 月拂泠:“好,你去吧。” 游淮泽:“我就说说,你安心的去吧,我会照顾好孩子们的。” 景湛凑过来,“我去,我会武功。” 月拂泠:“你那一点武功,在枫山上我已经见识过了。” 她走到区域边缘,“准备开始吧。” 徐通对着暗处使了个眼色。 暗处立刻有人低声下令,“都记好自己的位置,预判他所有有可能的躲避方向和位置,前后上下都封死,总有一枚能命中。” 月拂泠第一只脚迈入区域里,无事发生。 待她第二只脚刚刚踩进区域里,嗖嗖嗖的一阵连续破空声朝她而来,随后当当当几声,尖锐的暗器头全部钉进她身边的石头里。 石头都裂开了,暗器呈箭头状,陷入地面一半,末端有红色的布条。 一共十枚,在她脚边,将她封得死死的。 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月拂泠:“……” “好一个画地为牢!” 游淮泽喊道:“大师兄,你在此地不要动。” 徐通咬着牙,“你还真是沉得住气,也很聪明。” 游淮泽已经跑过来,把月拂泠拉了出来,说道:“弟,他说你聪明,这年头骗子真是越来越多了。” 月拂泠:“……我死了你别给烧纸人,把你自己烧下来就行。” 祁夜辞走近两步,悄声说:“你如今的功夫又有长进了,有机会一定再打一场。” 月拂泠:“……” “你赢了,开始第二场吧。”徐通指着不远处一排立着的木箱,木箱大约能容纳一个人的空间。 两两并排,一共六个。 “每两个箱子里有一个藏着一名杀手,一个空的。每两个箱子你选择开一个。开到空的算你幸运,开到杀手箱,你若打不过,便输了。” 徐通丝毫不掩饰语气里的杀意。 冷俏道:“这算什么比试?徐副教主完全不上场吗?” 徐通冷笑,“冷阁主,这是尊者给信仰者的考验,说是比试,不过是给他们一个见尊者的机会,尊者可不是那么好见的。” 若非上头吩咐,不能杀得明目张胆,要让这些人以为自己死于意外,否则他何需费这些力气? 那边,月拂泠已经走到了木箱面前。 游淮泽在两个箱子面前各屏息听了将近一刻钟,指着左边,“开这个,没人!” 月拂泠点头,“好。” 然后迅速打开了右边的木箱。 空的。 游淮泽张大嘴巴,控诉道:“你不信我!” 月拂泠慈爱的看着他,“我敢信吗?” 第103章 我亏心事做多了,大白天都见鬼 徐通意味不明的盯着月拂泠。 月拂泠也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说了句,“你这人,还挺好的。” 徐通面色一怔,他听无数人骂他阴狠毒辣。 第一次有人说他人好。 月拂泠的确觉得这人不错。 这要是她,这六个箱子,根本不可能有一个空着。 就像她以前每次骗游淼淼抓阄,谁抓到有字的,谁就给对方当一天奴隶。 所有字条都有字,每次她都是让游淼淼先抓。 祁夜辞嘀咕:“这人到底是出了什么毛病?见谁都叫好人。” 游淮泽不服气,又到中间两个箱子面前来来回回晃了半个时辰。 “弟,这次你信我吗?” 月拂泠毫不犹豫的回答:“信,一定信你,我不信你信谁?人还能倒霉成这样吗?不可能!” 游淮泽被说服了,激动起来,“对!不可能!开右边!左边有人!” 月拂泠:“好!”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了左边的门。 空的。 月拂泠很遗憾,“古语有云,一切皆有可能。” 游淮泽表情仿佛晴天霹雳,“为!什!么!” 他抹了把脸,走到冷俏旁边,深情的问:“姑娘,我打算去死,你愿意跟我合葬吗?” 祁夜辞那张全是毛的脸都掩盖不住他的疑惑和震惊,嘴巴微张,眉头紧皱,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生物。 冷俏身为江湖名门之主,从没有男人敢调戏她。 她默默看了游淮泽一会,抬手一拳,补齐了另一只眼的青紫。 祁夜辞舒了口气,“忍好久了,终于顺眼了。” 两只眼不一样,他实在是难受之极。 还有最后两个箱子。 月拂泠对游淮泽说:“儿子,来选吧,这回我肯定信你。” 游淮泽:“我不信你。” 徐通眼底闪过得色,最后两个箱子里是他手下最顶尖的两人。 无论开哪个,这人都必死无疑。 上头不肯说此人身份,但是既然要让他以为自己死于救世教内部规矩,定然是身份特殊之人。 如此,就必须死。 否则,死的就是他们。 游淮泽在两个箱子面前走来走去,嘀咕:“怎么感觉都是空的呢?” 好半天,他指着右边,“弟,开这个!我赌上我这一辈子的好运!” 月拂泠:“首先,你得要有。” 她随手拉开右边的门,与里面的杀手对上眼。 杀手冷笑,正要出手,砰的一声,门被月拂泠重重关上,里面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徐通背着的手倏地放下来。 月拂泠冲他笑了一下,“我亏心事做多了,大白天都能见鬼。” 徐通咬牙,“那是我的人!” “啊?哎哟真不好意思,我以为见鬼了呢,咱们救世教里的人都长得像动物界的。” 月拂泠手堵着门,无论里面怎么推都推不开。 挣扎间,箱子开始摇晃,随后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月拂泠一屁股坐到门上,游淮泽和景湛见状也坐上去。 里面的人疯狂挣扎,怎么也出不来。 徐通冷下脸,“方才说好的,你打赢了箱子里的人才算赢,你是想赖账?” “怎么会?”月拂泠崇拜的望着不远处高大的尊者神像,“救世尊者在上,在下对您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 游淮泽喊:“行了弟,下一趴,直接快进到你发疯,这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月拂泠一噎,看向一直围观的教众。 从刚才比试开始,跪拜的教众都纷纷扭头看热闹,这会全都朝他们这边跪着。 像极了上课被走廊吵架声音吸引的模样。 月拂泠扶起一个大叔,指着徐通问道:“大叔,你可知他的身份?” “知道,尊者的传人,都得了长生了!我亲眼看到他前日受的伤,第二天就好了。徐尊师就是尊者在凡间的传人,只要听徐尊师的话,尊者也会庇佑我们。” 徐通扬起得意的笑,“只要你们听话修炼,尊者自然会点你们飞升。” “尊者大能。”众人齐齐高呼,对着徐通一顿叩拜。 月拂泠崇拜的望着徐通,“这么说,徐尊师手底下的人也不会死咯?” 徐通斜了她一眼,“那是自然,只要跟随于我,尊师都会庇佑。这份机缘可遇不可求,哪怕是教主也还需运气。” 那教主看起来十分年轻,从出现开始就不曾说过话,此刻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月拂泠夸张的捧着心,“徐尊师真是太厉害了,我好崇拜你啊……” “砰!” “砰!” 不停的撞击声,游淮泽和景湛被撞飞,木箱里的人冲了出来。 脑袋上一个大包,提着剑冲向月拂泠。 月拂泠害怕得在教众中间东躲西藏,一边喊:“不行啊,徐尊师,他是你的人,你的人受尊者庇护,是不死之身。我还没有得到尊者点化,我会死的。” 徐通冷笑,“那也是你自己找的。” 至少几百的教众围观,月拂泠从人群头躲到人群尾,不停的震惊出声:“不死之身好厉害,我要死了嘤嘤嘤……” 祁夜辞和冷俏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复杂。 “你喜欢他?” “……或许。” 冷俏反问:“你怕他?” 祁夜辞:“……止于今日。” 所有人都在跟着月拂泠感叹:“不愧是尊师的人,如此强大,不死之身,尊者大能,尊者大能啊。” 一边崇拜,一边看那不死之身的杀手追杀月拂泠。 把她追得连连求饶,却怎么也追不上,都当他是猫戏老鼠。 只有那杀手知道,他已经用尽全力,可他的剑就是怎么也追不上这个人。 徐通的声音传来,“别玩了,杀了他。” 杀手额头渗出了汗,反观月拂泠,一边动作漂亮的跃上供奉尊者神像的高台,一边哭唧唧,“我就要死了呜呜呜……” 杀手跟着她追上供奉台,眼神一狠,剑刃破开空气,带着劲风刺向月拂泠。 月拂泠背对着杀手,双手合十,对着财神爷像恭恭敬敬的拜了拜,“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剑气荡起她的头发,发丝在空中飞舞。 在剑尖即将刺中月拂泠的脖子时,她突然从杀手眼中消失。 在下方的众人眼里,就是她速度飞快的在杀手身前旋转,衣摆几乎转出了残影,最后定身于杀手另一侧,抬了一下手。 只有冷俏祁夜辞和徐通等武功高强者,才看清有一把小巧的飞刀在杀手脖颈划过。 月拂泠人比刀快,定身站好后,抬手凌空接住了紧随而至的飞刀。 飞刀上已染了血。 月拂泠面朝众人而立,勾唇,伸出手指点在杀手的肩头,轻轻一推,尸体自高台坠落,砸起一地香灰。 游淮泽被她一顿操作看得目瞪口呆,动作漂亮,够凶够狠,又美又酷。 直到他看到他弟伸出的是中指。 第104章 不是谁,都能造朕的反 地上的尸体瞪大眼睛,眼底还有临死前的不敢置信。 月拂泠夸张的捂住嘴巴,泫然欲泣,“不死之身怎么死了?我不信!我不信!我不是故意要杀他的,我以为他不会死的,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尊者你快救救你的传人啊。” 下方教众也被突然死人吓到,“怎么回事?怎么死了?” “死个人多正常。徐尊师说了,这是追随尊者修炼去了,褪去人身,修成仙体。” “可这人刚刚才说自己是不死之身啊。不死之身是已被尊者点化,怎会死了?” 月拂泠委屈哽咽,“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死了?” 她站在高台上,望着有两个她那么高的神像,祈求道:“尊者,你快救救他吧。” 她手上一用力,直接把神像推了下去,“他动不了了,你快下去救救他吧。” 神像砸到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月拂泠一边在高台上点火,一边惊呼,“怎么回事?尊者怎么连自己的神像都保护不好?啊,不好了,着火了,尊者救火啊。” “啊,火越来越大了?谁在火上浇油啊?!哦,是我。” 月拂泠在高台四处点火,本来供奉之地就有香烛笼火,高台上还垂挂着布幡,见火就着。 “天哪!火越来越大了。” “快跑啊。” 这一处常年点着火烛,本就干燥,火越烧越旺。 只这一会,大火冲天。 眼看着有人去救尊者神像被活活烧死,再没人管什么尊者,四下逃命。 可这里都被封死,最后所有教众竟跟着月拂泠跑。 月拂泠在高台点完火,徐通就带人追她。 “给我杀了他!” 月拂泠一路乱跑,身后带着一串大尾巴,见到写着“禁”字的地方就闯。 “哇,浴池,怎么男的女的一块洗?” “囡囡?你怎么在这?你不是追随尊者飞升了吗?你是谁?禽兽?我女儿才十岁!” 月拂泠又闯一禁地。 “哇,好多尸体,新鲜的嘿。” “爹!爹!娘!” 又一禁地。 “哇,好多人……皮,忍不了了。”月拂泠回头,对准徐通甩出飞刀。 徐通功夫很好,偏头躲开。 祁夜辞和冷俏看着月拂泠屁股后面被一群人追着,整个救世教乱成一团,杀人放火,鸡飞狗跳,双双陷入沉默。 祁夜辞率先打破沉寂,“你在救世教潜伏了多久?” 冷俏:“半年。” 祁夜辞:“我三个月。” 冷俏:“我知道。” 祁夜辞:“他呢?” 冷俏:“从踏进救世教到现在,不到半日。” 祁夜辞终于冷静不了了,“半日他敢就把摊子掀了?!” 冷俏:“……” “本太子从未见过哪家皇帝杀人放火这般熟练!” “……” “他还偷我飞刀!从没见过哪家皇帝如此无耻!” 月拂泠身后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推开的禁地门,有的还有活人,虽然都被折磨得不轻,但勉强还能活。 从刚刚开始,月拂泠心底就一直有一股陌生的感觉。 从比试第一关开始,那十枚飞镖射来时,她的身体就有本能的反应。 她甚至知道自己该怎么动作,就能将那些飞镖原路打回去。 发飞镖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但她忍住了。 因为原地不动,也能避开。 虽然没动,但是身体却像是启动了什么开关,就像她已做过千百次这样的事。 跃高、躲闪、抹喉。 应该说从到邑州开始,她就有一种这是她的地盘的感觉。 就……无比、尤其的,嚣张。 游淮泽跟在后面一惊一乍,“我的天,放血给人洗澡,什么操作啊?不要拿来做毛血旺啊!” “哎呀呀呀呀!这什么?我靠!变态啊!” …… 刺史府。 君镜坐在最上位,门口四名刺史府的侍卫守着,刺史徐荣却迟迟不见人。 君镜眯了眯眼,开口道:“让徐荣来见朕。” 无人应答。 君镜起身,走到门口,侍卫立刻拔刀阻拦,“还请皇上在此等候。” 君镜嘴角勾起笑意,眼底却冰冷一片,双手迅速握住两名护卫的手腕,刺向彼此。 随后往前一步夺了一护卫的刀,反手握着,刀刃从左边人的脖子划到右边人的脖子。 一连串动作速度奇快,他收手站好,拿出腰间折扇缓缓打开,四人才一块倒地。 很快,一群护卫围到门前。 这些护卫不是官兵,都是徐荣自己培养出来的打手,只听他的话。 “竟是要造反么?”君镜低喃。 忽然,他想到什么,嘴角上扬,“不是谁,都能造朕的反。” 这时,徐荣突然赶来,呵斥道:“干什么?!都退下!竟敢对皇上拔刀,不想活了你们!” 徐荣在台阶下谄媚的笑,“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君镜看都不看徐荣,望着远处,“何处起火了?” “嘿嘿,”徐荣露出古怪的笑,“皇上应该知道才对,毕竟真正的皇上就在那里。本官不知你是何人,不过这扮相实在是像,险些给我唬住了。可皇上毕竟是皇上,一心去救世教,不过可惜……只怕要没命了。” 徐荣看着君镜骤然停住的扇子,“你若是愿意与本官合作,本官给你一条生路,如何?” 君镜面上平静,只垂落在旁的手缓缓收紧,“朕就在此处,何人进入救世教?又是何人没命?” 徐荣哈哈大笑,“别装了,方才我已查过,虽然我不知你是谁,但是皇上易容成他身旁小太监模样一事,我早知道了。这么大的火,皇上恐怕都升天……” 徐荣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眼前人的目光,阴鸷狠厉,满是戾气。 只眼神,就让他喉咙像被掐住,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君镜开口:“朕要离开这里,你敢让人拦,耽误朕一时,朕要你生不如死。” 说完,他抬脚下台阶,一步一步,十分的稳。 徐荣被他镇住,一动不敢动,所有护卫不由自主的让开一条路。 直到人出了门,徐荣才后知后觉的抹了一脑门的汗,怒道:“假的还敢这么嚣张!” 出了门,君镜身形晃了晃,随后足尖一点,朝着着火处飞快掠去。 高歌追在后面,“皇上,马!” 着火的地方离刺史府很远,几乎隔了一整个邑州。 那么远都能看到火势冲天,黑雾升空,可见那处已经烧了很久了。 着火的是一片废弃的宅院,一连片,得有半个皇宫那么大了。 君镜盯着火看了一会,跳进旁边的河里打湿全身,从内里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同样打湿捂住口鼻。 寻了个火势小的地方,冲了进去。 远远看到君镜骑马赶来,高高兴兴想跟他汇合的月拂泠三人,眼睁睁看着他冲进大火中,都傻了眼。 “他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皇上被我气得想不开了?” “九哥是不是不怕火烧啊?” 第105章 搭理小太监都不搭理堂堂太子 紧随而来的祁夜辞大吼:“你们别太离谱!救人啊!” 月拂泠也已经反应过来,冲着里面大喊:“皇上!君镜!你在干什么?里面没有人啦!” “皇上!”游淮泽跟着喊:“宝贝我也拿完啦!” “九哥,快出来啊。” 景湛担心的想往里冲,被月拂泠摁住,“我去。” 她莫名觉醒的力量不知道还在不在。 方才她带着救世教里的人跑出来时,感觉身上没什么力气。 但也只能试试了。 正在这时,高歌突然出现,拦在众人面前。 “皇上自有分寸。” 高歌背对大火,面无表情,“火势太大,进去也找不到人。” 祁夜辞舒了口气,风翊终于有个正常人了。 他险些就要骂脏话了。 月拂泠盯着君镜进去的方向,“那皇上进去干什么?” 祁夜辞眼神怪异的盯着她,“你不是君镜?” 月拂泠目光真诚,“我是啊。 ” 祁夜辞:“那你为何称旁人为皇上?” 月拂泠:“昵称。” 祁夜辞:“???” 一道身影自火中狼狈闪出,衣角肩头带着火焰,脸上被蒙了一层黑灰。 “皇上!”月拂泠冲过去扶住君镜,拍灭他身上的小火星,一边拍一边念叨:“哎呀皇上你这是干什么呀?大不了我以后不气你了,好好的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呢,你死了我找谁要钱花啊?” 拍完火星,顺手探上君镜的脉搏,“还好还好,应该没有大问题。” 她抬头看君镜的脸,想看他有没有浓烟中毒的症状。 这一看愣了一下,君镜直勾勾的盯着她看,黑瞳暗得她看不清。 “九哥是不是被烧傻了啊?”景湛担心得不得了,“小月子你快给九哥看看。” 月拂泠纳闷,“没有啊,他防护措施做得挺好的。” 为以防万一,她踮起脚去扒君镜的眼皮。 游淮泽和景湛在月拂泠一左一右,盯着君镜的眼睛,观察得十分仔细。 最后异口同声得出结论,“真好看。” 月拂泠:“……” 确实,有的人好看,那就是眼珠子都好看。 祁夜辞也凑过来,嘀咕:“这真是君镜,没有易容痕迹,这么好让人近身吗?我试试。” 他抬手也去碰君镜的眼睛。 刚伸到一半,手腕便被抓住,怎么挣也挣不开。 君镜的视线终于从月拂泠脸上移开,落到祁夜辞身上,发出疑问,“你是什么东西?” 这一句疑问丝毫不带质问鄙夷等负面情绪,重音落在东西上,全是真心实意的疑惑。 月拂泠忍不住笑出了声。 祁夜辞大怒:“君!镜!你松手!你又偷偷练功!” 君镜松开了手,“元宸太子。” 祁夜辞生气的瞪着他,“你等着,这事没完!脸上的易容我卸不来,你等着的!” 说完,转身跑了。 一边跑一边冲一棵树上骂:“冷俏你个疯女人,你他妈日思夜想的人都能认错,你别喜欢人了!” 冷俏一直躲在树上,听月拂泠等人喊君镜皇上,才确定原来君镜没有易容。 见君镜看过来,她害羞的飞下树,看他一眼又低下头,又看他一眼,又低下头。 月拂泠挺纳闷,明明她之前见到自己不是这样的。 她小声提醒君镜,“皇上,你的爱慕者。” 君镜扫了冷俏一眼,随即垂眼看月拂泠,“不认识。” “啊?”月拂泠看向冷俏,“可就是她带我们进的救世教,不然这破地方还挺难找。” 君镜想起祁夜辞离开时说的话,道:“她将你认成了朕?” 月拂泠:“你也觉得很神奇吧?” 君镜垂眸思索,完全没有理会渐渐靠近的冷俏。 地面震动,远处有铁甲骑兵赶来,后面跟着步兵。 正是附近的驻军。 徐荣虽是刺史,却只能调用朝廷固定安排给他的官兵,要想用更多的兵,就要用自己的钱养护卫。 这样的铁甲骑兵,正式军队,只有帝王才能随意调动。 各处驻军每隔半年更换一次,就是为了防止驻军太久,军队与当地官员勾结。 当然,当地驻军若无军令,也不可随意插手州郡事宜。 为首的人看起来眼熟。 月拂泠跳起来挥手,“于副将!” 正是温倦之前带去北地的副将,于怿。 马尚未停下,于怿已翻身下马,跪于君镜身前,“末将于怿,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代表着风翊的黑旗高举又打横置于头顶。 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以旗为令,齐齐跪地。 君镜偏头问月拂泠,“救世教内的百姓在哪里?” 月拂泠指着远处一个山坡,“那个坡后面,我让他们先躲着,就先过来想办法灭火了,一时半会烧不过去,不过救世教的人跑了。” “做得好。” 景湛凑近游淮泽的耳朵,“九哥以前从来不夸我的。” 游淮泽表示赞同,“我都不知道人都跑了有什么好夸的。” 两人对视一眼,得出结论:“这是捧杀!” 君镜往前走了两步,下令,“三件事。其一,点齐所有百姓,包括他们的家人,与官家名册对应,查清可有不属风翊之人。其二,所有人不得离开,寻处扎营,若有人询问缘由,便言其触犯风翊律法。其三,留一队精锐,包围刺史府。” “于怿领旨。” “摆什么架子?” 祁夜辞已经换好衣服回来,那张脸也总算恢复了人样,看到君镜威风的模样十分不满。 月拂泠看着他,“原来还真是个人。” 祁夜辞瞪她,凶巴巴的问君镜,“你都不知道事情经过就把人抓起来,犯错的是救世教的人,又不是那些百姓,他们只是被骗了而已。” 君镜看都没看他,手掌握紧月拂泠的小臂,打算离开。 月拂泠小声问:“皇上,你不去跟那些百姓说点什么吗?就像在北地那样。” 君镜脚步停下,看了月拂泠一会,“上心了?” “呵呵呵……哪能啊,就问问,跟我又没什么关系,骗的钱也不给我。” 君镜看着已经将山坡围住的军队,开口道:“君王治国,臣民两分,或敬或畏。” 月拂泠微笑望着他,“皇上,你知道我的,请言人话。” 君镜无奈,从火场出来就一直绷紧的脸松缓了些,道:“北地混乱,贼匪胆大者居多。官员不作为,百姓不敬不畏,不知朝纲。所以朕要亲自教化,一为承诺,二得敬意,再亲指他们相熟之人统管,先安民再治民。 邑州不同,百姓大多老实,他们要敬的是平时能见到的当地官员,这般才能听话。对朕,则只能畏。敬臣而畏君,敬上而畏罪,则易治也。” 景湛跳起来,“懂了懂了,就是让他们害怕,知道自己这样做犯了罪,以后就不敢了。然后再让一个他们敬重的人安抚,教他们怎么辨明是非,以后就不容易被骗了。” 君镜点头。 游淮泽:“我也懂了,就是让他们知道皇上来了,心里就害怕畏惧,皇上就是震鬼的!” 祁夜辞听得专注,忍不住问:“那那个让他们敬重的人是谁?你让人围刺史府,肯定不可能是那个刺史。” 君镜扫他一眼,拉着月拂泠走了。 祁夜辞震惊,“君镜!你当本太子死的啊!我要灭了风翊!” 父皇还让他跟君镜学,学个狗屁! 学他搭理小太监都不搭理他堂堂太子?! 第106章 江湖传言 月拂泠被拉着差点跟不上,“诶诶诶,皇上,这火还没灭呢?” “高歌知道怎么做。” “救世教的人跑了。” “抓住主谋,自然就能抓住他们。” “不是,你拉着我要去哪了?” 君镜转头看她,“伺候朕梳洗。” 月拂泠:“?” 她什么时候干过这个活? 不过,她回头看了眼那边密密麻麻的军队,又望着君镜高大的背影。 狗皇帝还挺厉害的,她刚才还在想这些人被洗脑,一时半会纠正不过来。 她还想着君镜是不是要每天在这些人面前,一天砍一个救世教的人,以儆效尤。 但是砍人并不能消除人心底对神明的崇拜,他们只会觉得自己信错了神。 下次还会被骗。 但是君镜这么一搞,好像很简单的样子。 “皇上你真厉害。” 月拂泠忍不住夸,能当皇帝还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她道:“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只有思辨明理,才能真正不被骗。” 君镜嘴角勾起,“你知道就好。” 月拂泠很苦恼,“这样一来,我以后的骗术要升级了。” 君镜:“……” “陛下。”一声呼喊传来。 月拂泠看过去,“冷阁主。” 冷俏看了月拂泠一眼,不理她,直奔君镜,“陛下直接派出军队不怕救世尊者跑了吗?我在救世教内潜伏了半年,都没查出谁是救世尊者,若尊者不除,救世教还是会卷土重来。” 君镜不答反问:“朕易容成旁人的消息是你错传,除了祁夜辞,你还告知了谁?” “尊者。”冷俏诚实回答:“救世教尊我,我也为尊者办些事。本想着陛下亲自来,定然能将尊者引出。有我策应,还有元宸太子相助,定能将救世教一网打尽,所以传信将尊者引出。” 说到这,她看了眼月拂泠。 原本冷俏以为即便是君镜,要把救世教彻底铲除,也需要至少一个月。 可就一天,救世教全被烧了。 冷俏忽然觉得自己这半年的罪都白受了。 君镜又问:“姑娘在邑州,觉得邑州刺史如何?” “徐荣?”冷俏嗤道:“废物一个,胆小如鼠,稍微吓唬一下就吓得闭门不出,救世教的事他根本不敢管,只知自保。” 君镜点头,“多谢。” 冷俏见君镜要走,声音抬高,问:“陛下,我心里喜欢你,你可愿意与我共度余生?” 月拂泠嘴巴成o型,头深深低埋都藏不住看热闹的表情,眼珠子恨不得贴到脑门上。 君镜毫不犹豫的拒绝,“不愿。” 冷俏不放弃,“为何?我不好看吗?还是我武功不够好?还是你喜欢温柔的,我都可以做到。” 月拂泠紧紧闭着嘴,害怕自己笑出声。 不行,她忍不住了。 她悄悄从怀里掏出纸笔,笔是她自己做的,凝着墨,口水舔一舔就能写字。 她另一只手被君镜拽得死,挣不开,她索性那只手拿纸,另一只执笔写字:江湖传言,某年七月十三,皇上与江湖女子暗生情愫,定情于邑州。 君镜:“……” 他看着冷俏,道:“朕非良配。” 说完拎起月拂泠的衣领,直接施展轻功飞走了。 “诶,慢点慢点,还差一句话。”月拂泠被拎着飞,还在空中写完最后一句:后绝情于紫禁之巅。 刺史府。 外面一圈的黑甲军队,将整个刺史府围得密不透风。 月拂泠蹲坐在门槛上,手捧着脸,往左看是高歌,往右看是于怿。 两个人像吉祥物一样立在她两侧。 祁夜辞和游淮泽景湛三人走过来,见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并排站到她面前。 “喂!小太监。”祁夜辞开口,“你蹲在这做什么?” 月拂泠掀起眼皮,“我不叫喂。” 游淮泽眼睛一亮,“她叫楚……” 月拂泠:“我也不叫楚雨荨!” “那你叫什么?” “我叫古娜那黑暗之不要惹我不然打死你斯基。” 祁夜辞:“?” 景湛蹲到月拂泠旁边,“小月子,你怎么不进去啊?” “皇上让我蹲在这里想紫禁之巅在哪,想不到不准进门。” 景湛对风翊地图了如指掌,纳闷道:“风翊没有叫紫禁之巅的地方啊。” 祁夜辞冷哼,“什么紫禁之巅,他分明故意为难你。” 月拂泠看着他,“你管那么多,收粪车从你家门口路过,你都要拿个勺子尝尝咸淡。” 祁夜辞:“?!” “你之前不是这么凶的!” “对我不爽你可以自杀。” 祁夜辞委屈得都变形了,游淮泽拉他,小声说:“兄弟你胆儿可真大,我都不敢说话,你说你惹她干嘛?” “我不就问问么?” “都说让你不要惹她了。” 祁夜辞叉腰想了会,道:“君镜说想不出来不让你进门?那我们把门拆了不就行了?” 月拂泠眼睛一亮,“有想法啊祁兄弟!” 祁夜辞转向游淮泽,“他故意的是吧?他分明知道本太子姓祁夜?这回是不是他惹的我?我是不是可以骂他?” 游淮泽残忍告诉他真相:“可你骂不过。” 祁夜辞气急败坏:“我要灭了风翊!” 高歌和于怿同时看向他。 祁夜辞挨个瞪回去,最后瞪月拂泠,“然后把这小太监绑回去堵住嘴,天天骂他!” 第107章 我只听皇上一个人的话 月拂泠望着大门。 刺史府的大门很是气派,虎头门环大得都能套进人脖子里,门几乎跟墙一样高。 她指着右上角,“从那开始拆!” 祁夜辞哼道:“你功夫那么好,一巴掌就把门拍下来了。” 月拂泠伸出手掌,低头看了看,扎起马步,以气吞山河之势朝着大门拍去,“哈!” 下一秒,她抱着手原地乱跳,“嗷!手手手!痛痛痛!” 而大门,纹丝不动,晃都没有晃一下。 祁夜辞咦了一声,“怎么会?你那样的身手……” 游淮泽正要去看她的手,被她推开,故作高深:“逗你们玩罢了。” 还是不要让这个太子知道她其实不会武功。 根据她此刻大脑一片空白的情况,她怀疑在救世教纯粹就是她身体在死亡威胁下的本能反抗。 现在危机解除,她也就什么也不会了。 但是不行。 她得会。 不然游淼淼真得让人嘎了。 游淮泽还在抢她的爪子,她左右躲,他就绕着她跑,“哎呀我看看,给我看看,叫那么惨,我看看!给我看看!” 月拂泠一只手在空中划出了交响乐的指挥家气势,游淮泽绕着她跑出了八卦图。 他被徐通打的那只眼睛,这会更肿更紫,也不知用了多大劲,皮肤表面都有脓水冒出来。 冷俏那一拳还是留了手,不过这倒是游淼淼应得的。 徐通是真想杀她,当然也不会放过游淮泽和景湛。 如果不是有什么特别原因,游淮泽就不只是挨一拳,而是死了。 一想到这,月拂泠就心头一股火。 杀她儿子,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既然这具身体那么强,现在就是她的。 死亡激发潜能,她就多来几次,直到能调用自如。 游淮泽还在想尽办法引诱她伸手,伸出自己的手掌,问月拂泠:“弟,你看我掌大不大?” 月拂泠看智障一样静静看他。 游淮泽忧伤开口:“越掌大,越孤单。” 月拂泠伸出自己的手掌,“你看我掌大不大?跟你的脸是不是一样大?我看着刚好贴合。” 游淮泽立刻把凑近看热闹的祁夜辞推到月拂泠面前,“他更合!弟,扇他!” “他敢!本太子……” “啪!” 月拂泠手掌拍蚊子一样摁到祁夜辞脸上,又收回。 祁夜辞大怒:“你敢打我脸!没人敢打我脸!我父皇都没打过我脸!你死定了,我告诉你你死定了,你个小太监……” 月拂泠兴奋的看着他,“快,杀了我,快!杀了我!我要死,快杀了我!来打我啊,来打我啊!” 还在跳脚的祁夜辞动作顿住,“你果然有病。” 正要阻拦祁夜辞的于怿看向高歌:“高统领,月公公他……” 高歌:“习惯就好。” 于怿:“习惯什么?” 高歌:“偶有疯癫之症。” 这时,君镜从刺史府里走出来,身后竟然是徐通及几个跑了的同伙。 徐通等人都被绑住手脚。 月拂泠冲过去,替徐通解了绑,“来,杀我!” 徐通不知是不是被君镜修理了一顿,鼻青脸肿,嘴角流血。 只觉得月拂泠在挑衅,目露凶光后,捡起绳子又给自己绑上。 以这人在供奉台上反杀的身手,单打独斗他根本打不过这个人。 月拂泠周围,看向君镜,“皇上,杀了我!” 君镜垂眸看了她半晌,道:“罢了,想不出来便不想了。” 月拂泠环顾一周,“就没人想杀我吗?看来以后得多得罪点人了。” 所有人都看着她。 景湛担心道:“小月子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啊?” 祁夜辞:“本太子看他是装疯卖傻!” 月拂泠看他:“瞧这嘴多会说话,跟抹了粪似的。” 祁夜辞:“?!” 月拂泠叹了口气,“好想念丹棠郡主啊。” 至少温曦是真的想杀她。 于怿听了这话,道:“二小姐好像也很想念月公公。” “哦?” “有次做任务路过边营,听边营的兄弟们说,二小姐每次练箭都要在靶子上写个月字,跟士兵对打专门还要在他们脑门上写月字,二小姐甚至还想把月亮射下来。” 月拂泠:“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想杀了我,想她的第一天。” 祁夜辞:“……你们风翊的人是真的都有病吧?!” 君镜把徐通交给高歌,抽了于怿的剑,对月拂泠道:“进来。” 月拂泠跟着进去,君镜把剑给她,自己随手折了树枝,对她说:“树枝也可杀人,看好。” 他握住树枝的手腕一转,周身杀意大盛,直冲月拂泠而去。 月拂泠一惊,本能的举剑抵抗。 躲一招,攻一招。 就两招,在月拂泠的剑刺向君镜时,君镜倒下了。 “我靠!弟你真把皇上杀了?” 祁夜辞一脚踹过去,“闭上你的嘴,他没事!” 门口守卫的军队有一瞬间的骚动,又很快被于怿的喝声压回去,“看什么看?!” 景湛冲过去,扶住君镜,君镜闭眼昏迷,不省人事。 月拂泠以剑撑地,恍惚了一下,半跪在地,低低叹息,“又来了。” 她站起身,命令的语气,“扶进去。” 脑海里,月拂泠歇斯底里,“啊啊啊!我的身体!我的身体!我不干净了呜……” 君镜以把脉为由,把人都遣出去,低声说:“都是男人,你怕什么?” 月拂泠咬牙切齿:“今夜的风大,我怕你的棺材漏风!” 君镜不语。 过了会,他开口道:“这样也好。” 月拂泠:“???哪里好?你在干什么?不许拆我头发!” 君镜对着镜子,把月拂泠束成男子发髻的头发全部披散下来。 月拂泠的头发又黑又多,垂落肩头,君镜看着镜中的人,挑了挑眉,“很像。” “像什么?” “像个女子。” “?!!!” 君镜蹙了蹙眉,“可朕不会梳女子发髻。” 月拂泠要疯,“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告诉你君镜,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不然等我掌控了身体,我就死给你看,让你下次只能附身到狗身上!” 君镜嘴角的笑意压不住,“敢直呼朕名讳,胆子不小。” “有本事你打我啊,反正疼的不是我。” 君镜努力了许久,把月拂泠的头发扯掉了十多根,疼得他直皱眉,最后决定放弃。 披头散发的出门让景湛去找一个会梳发髻的过来。 祁夜辞看到柔顺长发披在身后的月拂泠,眼睛都直了,“小太监,你怎么那么好看?我宫里怎么没有这么漂亮的小太监?” 君镜面无表情的开口:“少对我有想法,我已发誓这一辈子都是皇上的贴身太监。” 月拂泠:“……你别顶着我的脸说这么不要脸的话好吗?” 君镜点点头,又道:“我只听皇上一个人的话。” 月拂泠:“……” 玛德,早知道上辈子多积点德了。 这丧德玩意。 第108章 谁也别想活 发髻梳好后,君镜看着镜中的脸,手指轻碰镜面。 镜中的人,眉眼妖冶精致,浓密卷翘的睫毛抬眼之间,像一把小扇子揭开黑眸中藏着的无限风情。 看着看着,镜中人的耳尖红了。 月拂泠疯狂咆哮,“你在看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她现在有一种开学前发现沙发底下落下一本根本没写的暑假作业,然而距离开学还有一个小时的那种想炸掉学校的无力和绝望感。 她现在想炸掉自己的身体。 谁也别想活! 偷偷离开刺史府,走上邑州热闹的街头,君镜才给月拂泠解释。 “徐荣是救世教的幕后者,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 月拂泠凶巴巴,“我知道!” 从冷俏说她把君镜易容的消息故意传给尊者时,她就猜到了。 既然冷俏以为她就是君镜,那君镜本人虽然顶着皇上的脸。那在知道易容消息的人眼里,他就不是皇上了,而是冒牌货。 君镜让人包围刺史府,明显徐荣是露了马脚,就半天时间,能露马脚的地方只有易容的消息。 知道消息的是救世尊者,尊者一直没现身,而徐荣又莫名知道了错误的易容消息。 所以,徐荣就是救世尊者。 这不难想。 表面上软弱纵容的父母官,实际就是黑恶势力的幕后操控者。 君镜莞尔,“你一向聪明。朕对徐荣用了刑,他交代了全部,但唯一不知吕深去了何处,就连吕豫,如今也不知所踪。” “是啊,差点把正事忘了,我们是来救吕家人了。” 君镜:“你还记得正事,朕很欣慰。” 月拂泠不理他。 君镜继续说道:“是那位冷阁主引朕来邑州,无论是何缘由,如今最可能抓走吕深的只有她。” “所以你要去找冷阁主?” “嗯,冷云阁在邑州主城往东,从上到下都是女子。冷云阁下有供普通人住宿之地,也只有女子才能进。” 月拂泠想起君镜刚才说的正好,“所以你一早就打定主意让我扮女的?我是男人!士可杀不可辱!” 君镜还未说完,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阵猖狂的笑声,“哈哈哈哈…嚯哈哈哈哈……” 君镜:“……” 前面就是冷云阁的地盘。 外面类似于普通的客栈酒楼,路过的女子都可以在里免费食宿。 后面的宅院则是冷云阁的地盘,要令牌或者被人带着才能进去。 君镜的路线是从后面宅院翻进去,若是被发现了,还能说是自己走错了路。 毕竟他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是冷俏抓了吕深,只能暗探,不能派军队明查。 江湖中人性子急,惹不得。 而月拂泠之所以笑,是因为看到在那宅院的小侧门,冷俏扛着君镜昏迷的身体,闪进了门。 “哈哈哈哈……”月拂泠笑得停不下来,“冷阁主真是……女中豪杰。” 君镜的身体应该在刺史府,估计冷俏一直在外盯着。 才会在以为月拂泠离开后,第一时间偷走了君镜。 君镜拆了好不容易梳起的发髻,重新束成月拂泠原本那简单的男子高束发。 因着月拂泠头发一散下来,单那张脸看着就如同女子一般,所以君镜没有换衣服。 冷云阁都是江湖人,女子打扮都利落,不会很显眼。 此刻,头发一变,就又是冷俏一开始见到月拂泠时的模样。 月拂泠心中警钟大作,“你干什么?你别乱来啊,我警告你,我死给你看啊!” 君镜莞尔,“身为皇上的贴身太监,自然是去护驾。” 你可真是个天才,自己给自己护驾。 从古到今,正史野史,也没见过这么没牌面的皇帝。 君镜毫不费力的就翻进了冷云阁,避开路过的人,直接往庭院最深处去。 那是冷俏带着君镜身体去的方向。 路越来越偏,几乎没什么人来过这,周围也没人了。 一直到一片竹林,终于看到了竹林里有一座竹楼。 “皇上,冷阁主不会把你脱光了吧?” 话音未落,君镜沉声开口:“冷阁主。” 这一声带着内功,传遍整个竹林。 冷俏从竹楼后面飞出,“是你?听说你是陛下的贴身太监?” 君镜:“是。” “你来此处作甚?速速离开。” “把皇上还我。” 冷俏忽然笑了一下,“我听说那些皇亲贵族玩得都开得很,不止女人,太监、男人,只要是身段好,模样好的,都有人送到床上。难道你还想爬陛下的床不成?” 月拂泠:“……我爬个双黄蛋!” 君镜点头,“是。” 月拂泠:“……” 冷俏皱眉,“你就不怕皇上知道你的想法?他定会杀了你。” 君镜:“这是我与皇上之间的事,不劳你费心。” 月拂泠人麻了,只剩冷笑。 冷俏道:“真没想到。我冷俏有一天居然会跟一个太监抢男人。” 君镜:“并非抢,皇上本就是我一人的。” 月拂泠:“……我尼玛!” 冷俏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道:“你只是一个太监,陛下是帝王,他不可能喜欢一个太监。” 君镜:“他喜欢。” 月拂泠:“……这辈子的脸都丢在这了,准备以后换张脸。” 冷俏终于被激怒,“我不愿跟你动手,你自己离开。我不会对皇上做什么,只是有些话想单独跟他说。待他醒来,我话说完,自然会送他回去。” 君镜不依不饶,“我不会离开皇上。” “沃特玛!” 月拂泠忍不了了,怒道:“你要不行你跟我说,换我上号。平时不见话多,这会叨叨叨个没完了。” 君镜嘴角翘了一下,终于放过了马上要跟他同归于尽的人,对冷俏说:“把皇上还我,你绑架吕深一事,我会让皇上不与你计较。” 冷俏眯了眯眼,“小太监,你喜欢皇上,那你知不知道他弑父?” 君镜突然安静下来,眼眸盯着冷俏,一丝情绪也无,就连呼吸似乎都消失了。 冷俏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知,得意一笑,“看来不知,所以你根本不了解他。但我不一样,我了解,我不仅知道他弑父,还知道他弑兄,他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是被他害死的。” “害你个三舅姥爷四姨太!”月拂泠飚了一连串的脏话,见君镜没反应,怒道:“愣着干什么?跟我说!” 君镜默了片刻,麻木重复:“会说话就好好说话,不会说话跟狗一桌。管好你自己,不要乱发表遗言,不然以后坟头草都长得坑坑洼洼,跟你那张脸一样。还喜欢别人,喜欢别人也不能只看别人的外表,还得看看自己的外表,再问问自己配不配。” 一连串的辱骂,骂得冷俏目瞪口呆。 君镜一边捂眼,一边重复得磕磕绊绊,后面便越来越快。 因为他哪怕停顿一下,脑海里的臭骂声就会把炮火转向他。 第109章 你气什么? 一腔怒火发泄出去,月拂泠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好像对冷俏说话太过了。 她尴尬的对君镜说:“皇上,等你醒了,你……你给冷阁主道个歉。” 冷俏被月拂泠一连串的回怼砸得晕头转向,还在愣神。 君镜低笑,“这些都是出自你口的真心话,为何要朕道歉?” 月拂泠理直气壮,“因为我是你贴身太监啊,我在外面代表了您的颜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您指使的。身为皇帝欺负一个女子,传出去可不好听。” “除了你,谁敢传朕的事。” “……” 月拂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那么生气,大概是因为游淼淼受伤的事,她气还没消。 嗯,一定是这样。 冷俏也反应过来,沉下脸,“你倒是忠心,如此维护陛下。我并非认为陛下那样做有何不对,正是因为他这等魄力,我才会心悦于他,你气什么?” 君镜勾唇,轻声的一字一句问:“是啊,你在气什么?” 月拂泠:“……” “不瞒你说皇上,像我们这种长期贫穷的人,出门只看见太阳,没看见月亮我都得生一顿气。” 君镜低头无声笑, 正要说话,忽然脸色微变。 冷俏也迅速往右侧撤开。 只见三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动作整齐划一的翻身从竹楼后飞出,齐刷刷立于月拂泠面前,激动的喊:“师父!” 月拂泠察觉到君镜的疑惑,道:“别问,问就是不认识、不知道。” 冷俏惊讶的看着月拂泠,问其中一人,“林一,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他是皇宫的太监,怎么可能是你们无相派的师父?无相已经失踪十年了,就算是年龄也对不上。他十年前最多十岁,如何能成你们的师父?” 三个男子一人一句。 “不可能认错。” “就是师父。” “无相派内部事,外人勿问。” 冷俏脸色复杂的看着月拂泠,“怎么会这样?你真是无相?” 月拂泠一问三不知,君镜自然也无法假冒,道:“不是,认错人了。” “师父失忆了。” “师父不愿认我们。” “依旧是师父。” 这三个人说话,一人一句,从左到右。 看长相也不是三胞胎,但无论表情还是形态,还是说话语气,都如出一辙。 君镜不愿再与这三人多话,这三人功夫应该还在冷俏之上,最好远离。 “冷阁主,感情之事可另寻时间坐下来慢慢说,还请你把吕深交出来,这很重要。” 冷俏看着月拂泠的脸,问:“你真是无相?” 君镜:“……不是。” 冷俏:“你不是我就不给你。” 三个男子齐齐看了冷俏一眼,又转回月拂泠。 仍旧是一人一句。 “师父对你无意。” “莫要纠缠。” “师父稍等。” 说完,三人又齐齐飞跃离开,很快拎着一个昏迷的男子回到月拂泠面前。 “吕深。” “活着。” “迷药。” 月拂泠在君镜脑海里忍好久了,“好想把他们三个消掉。” 怎么看都像消消乐里一模一样的三个图案。 君镜蹲下翻开吕深的眼皮探查,跟三人说的一样。 中迷药而昏迷,还活着。 君镜看向冷俏,“皇上我也要带走。” 冷俏一直看着月拂泠的脸,“林一林二林三不可能认错人,你就是无相。” 君镜淡声道:“我不是,把皇上还我。” 林姓三师兄又开口说话。 “师父要皇帝。” “师父变了。” “依旧是师父。” 说完,三人飞身进竹楼,把君镜的身体带了出来,跟吕深放在一起。 君镜一肩扛一个,离开了冷云阁。 冷俏也没有阻拦,而是问林一,“你如何确定他就是无相?无相的脸只有你们无相派的师兄弟见过,或许是认错,又或者是长相相似?难不成无相的容貌能十年不变?” “无相派之事,勿问。” “师父容貌传出,杀之。” “师父永远是师父。” …… 刺史府。 不好让人知道皇上昏迷,君镜扛着自己和吕深翻墙回到院内。 门口,游淮泽和景湛还在守着。 “湛湛,我眼睛疼。” “我说给你上药,你又不让。” “不要你上,先守着我弟,他跟皇上在房间里干什么呢?这么久一点动静没有。” 房间里,月拂泠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 她早就说了,她死了这俩货都赶不上头香。 房间内,君镜将自己的身体与吕深并排放在床上。 现在问题来了? “这回可没琴了,怎么换回去啊皇上?” 君镜闭上眼睛,“睡一觉,你也睡。” 月拂泠突发奇想,“皇上,你说我这种状态,身体你在用,累的也是你,我是不是可以不眠不休得永生了?” “可以,那你的身体便是朕的了,不仅能仔细感受,还能伸手触碰,洗澡之类的……” “睡觉!谁不睡谁王八!” 君镜弯唇,撑着额头,闭上眼睛。 折腾这么久,天早就黑了。 刺史府远处的一颗大树后面,三个穿着一样服饰的男子用同样的眼神盯着刺史府。 “真皇帝。” “师父从不插手皇家俗事。” “师父把我们忘了。” “师父本就不在意我们。” “师父不在意任何人。” “师父如今在意那皇帝。” “杀了。” “师父或许会生气。” “从未见过师父生气。” “生气会杀了你。” “师父似乎功夫弱了。” “依旧是师父。” 三人眼睛不眨的盯着刺史府,一直到第二天天亮。 月拂泠一觉醒来,赶紧摸了摸自己,“居然回来了?” 这上身规律,简直没规律可循。 刺史府的门打开的时候,树后三个男子都绷紧了神经。 只见月拂泠搬了个凳子坐到门口,回头对门内的人说:“过来!” 很快,游淮泽在她面前盘腿坐下,仰起脸。 月拂泠板着脸给他清理眉骨和眼角的脓水,“你是不是有病?我没空你随便找个人给你上药啊。” 游淮泽不满:“我以前打篮球受伤都是你给我上药的!” 月拂泠板着脸,“要不是皇上把徐通打得鼻青脸肿,我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这一拳高低得还回去。” 景湛小声说:“没事小月子,我已经打了。” “干得漂亮湛湛。” 游淮泽盘腿在月拂泠面前,景湛蹲在月拂泠右侧,脑袋靠在她腰侧,盯着伤口看得认真,时不时给游淮泽吹一下,问他疼不疼。 远处三人齐齐陷入沉默,互相看了看彼此。 “师父最厌人靠近。” “师父从不碰人。” “师父也不会给我们报仇。” 月拂泠给游淮泽上完药,又给他开了个内服消炎的方子,“行了,给你包个独眼龙你肯定不乐意,别碰水就行了,不然眼睛烂一圈,我才不管你。” 游淮泽龇着牙傻乐。 突然,景湛开口:“你们是谁?” 月拂泠抬头,看到在冷云阁竹楼里还活蹦乱跳的那三个男子。 此刻三只左眼青紫一圈,正眼巴巴的看着她。 第110章 一个世界级的哲学难题 三人就那样看着她,也不说话。 游淮泽虚虚碰了碰自己的左眼,“难道我无意间引领了什么潮流?不愧是我!” “你们……受伤了?”月拂泠试探着问。 从竹楼冷俏对这三人的忌惮程度来看,这三人武功应该很厉害才对,谁能伤他们? 三人齐齐点头。 君镜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 三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排排挤坐在月拂泠跟前,仰起脸,不停的说:“该我了。” “到我了。” “最后是我。” 月拂泠才给最左边的人洒了一半药粉,想继续洒另一半,另外两个立刻偏头。 她实在忍无可忍,“我先给他包扎完。” “一人一下。” “公平公正。” “轮流着来。” 月拂泠闭了闭眼,手法跟插秧一样。 洒眉骨的药粉,从左到右三下。没洒全,再次从左到右三下。 然后抹眼角的血,从左到右三下。一次没擦干净,又从左到右三下。 谁多一下,另两个绝对闹。 擦拭眼周,从左到右三下。 …… 直到上完药她都没明白,怎么会有人能把三个人的伤口打得这么均匀而整齐。 让她更想把这三个人消掉了。 等三人上完药站起来,景湛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我也想……” 月拂泠拉住他,“不,你不想。不准乱来啊,疼。还伤在眼睛,不是好玩的。” 景湛满脸遗憾,“好叭。” 游淮泽绕着三人走了一圈,“不是,这三兄弟谁啊?穿得跟跟消消乐似的。” 三人回答: “无相派。” “林一林二林三。” “恭迎师父。” 游淮泽眼睛一亮,“弟,这好酷啊,以后我们也这么说话。” 月拂泠看着他,“立正,左转,滚!” 她看向林氏三兄弟,道:“我不记得你们了。” “无妨。” “依旧是师父。” “……这是我的台词。” 月拂泠看向最后说话那人,“你是林……” “林一。” 那挨着顺序过去,就是林二,林三了。 月拂泠问:“你们武功是不是很好?” 林一与另外两人对视一眼,犹疑道:“尚可。” 林二:“我最强!” 林三:“比了才知道。” 月拂泠眼睛一亮,“杀了我。” 三人脑袋齐冒问号。 “师父想考验我们的武功。” “我们打不过师父。” “师父终归是师父。” 月拂泠满脸遗憾。 三人见状,不熟练的安慰,“师父安息。” “师父或可跳崖一试。” “师父或可去杀帝王军队,被围杀有死亡之可能。” 月拂泠:“……谢谢,我会考虑。” 这时,冷俏与祁夜辞走了过来。 祁夜辞围着月拂泠转了一圈,“你真是无相?” 三师兄弟见到冷俏十分警惕,道:“师父对你无意。” “勿要纠缠,否则,杀之。” “师父已经被你缠得想死了。” 月拂泠有点懵,“不是,什么意思?” 冷俏推开无相派三人,说道:“我曾爱慕无相五年,后来他失踪,我又寻了他几年。找他时见了陛下一面,如今你回来了,我……总之,我冷俏爱的男人必须是最强的男人。” 月拂泠立刻昂首,“当然是我最强!” 冷俏眼眸软了几分,看她,“你对我有意?” 月拂泠:“那没有。” 冷俏:“是,你爱上了君镜。” “什么?!” 一语激起千层浪,满场震惊。 众人视线在冷俏、月拂泠、君镜身上来回。 游淮泽:“真刺激。” 祁夜辞:“好复杂的情感关系。” 月拂泠:“……” 门里,君镜头痛的摁了摁眉心。 他走出去,对月拂泠说:“吕深醒了,进来看看。” “来了。” 月拂泠仰头望天,游淮泽凑过去,“弟,你在想什么?” “一个世界级的哲学难题。” “中午吃什么?” 月拂泠扫他一眼,眼底的嫌弃快要溢出来,“……我是谁?从哪里来?去往何处?” 游淮泽:“我知道。你从东土大唐而来,往西天取经而去。” 月拂泠:“……” 她跳起来,“我打死你个白骨精!别跑!” 游淮泽见势不对,早就跑了。 两人一追一逃,游淮泽眼看着跑不过,对景湛喊:“湛湛,哥平时对你怎么样?” 景湛:“一般。” 游淮泽震惊,“重说一遍。” 景湛:“不好。” 游淮泽生气,“你完了景湛,给我站住,别跑!” 于是,两人的追逃,变成了三人。 屋内,已经清醒了吕深看着屋外的混乱,疑惑的问君镜,“皇上,他们也服用了红热砂?” “为何这么问?” “症状与家父的疯症有几分相似。” 君镜:“……” 终于等月拂泠“三打白骨精”之后,她才满意的去给吕深把脉。 “没事,好着呢。” 君镜问吕深:“吕老在何处?” “应该在无相派。”吕深道:“只有他们能帮忙压住父亲的疯病。” 门口三个无相派的人听到这话,反应了一会,道: “那个疯老头。” “七师弟的老师。” “姓吕。” 君镜问:“无相派在哪?” “不可告知外人。” “擅闯者杀。” “恕难从命。” 月拂泠开口:“带个路呗。” 三人立刻侧身, “我带路。” “我殿后。” “师父请。” 月拂泠一下就支楞起来,原来她才是大佬。 君镜轻咳一声,她已经膨胀到根本不理,手一扬,“都跟上!” 君镜眉头微扬,低声:“愈发的胆大包天。” 无相派在一座荒山上,远离人烟,没有武功根本爬不上去。 幸好吕豫不在山上。 他回乡后在山下办了个学堂,免费教学,谁都能来听课, 周围的村民都把自己的孩子送来上学。 无相派的七师弟年纪最小。才十二岁,因为太烦人被林一硬送来上学。 吕豫发疯的时候,就是七师弟将他制住,才没有伤了学生。 而后学堂就暂时关闭,学生都遣散,吕豫被送回了吕家。 后来吕深带人去京都,只留了两个仆人守着吕豫。 “七师弟时常会去看望疯老头。” “正遇上有人要杀他。” “就带回了无相派。” 月拂泠望着那座高高的山,“背上去了?” “嗯,刚背上去又让他背下来了。” “山上寒凉,不适合老人居住。” “于是住在学堂中。” 月拂泠:“七师弟……体力不错。他没打你们吗?” “打不过。” “只会哭。” “很烦人。” 月拂泠道:“我可能也打不过你们。” “我自断一臂。” “我自废内力。” “我可以去死。” 月拂泠:“……倒也不必。” 第111章 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吕豫的学堂在荒山下的一座村子的尽头。 原本那里是一座荒庙,荒庙后面是一片树林,时常传出闹鬼传闻。 吕豫压根不信,大刀阔斧的将荒庙改成学堂,亲自进树林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 但以防万一,还是在树林外修了围墙,以防孩子们乱跑。 也只有这里最适合做学堂,其他地方要么地价贵,免费教学根本不能长久,要么周围人嫌弃孩子太吵。 因着吕豫突然发疯,学堂空荡荡的,只能听到一行人脚步的沙沙声。 一行人刚进大门,一道身影迅速闪至众人面前,“靠近者死……嗷!” 话还没说完,就有三人跃至他身后,一脚踢后膝盖,一脚踢屁股,一手摁肩。 “这是师父。” “还不跪拜。” “记得道歉。” 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委屈巴巴的叩头,“伍一拜见师父,伍一知错,不该擅自插手别人命运,请师父责罚。” 林一三人也跪下来,“我等没有阻拦。” “包庇之罪。” “请师父一同责罚。” 众人都看向月拂泠,只有游淮泽在七师弟面前蹲下来,“五一你好,我是六一儿童节。” 月拂泠一脚踹开他,把伍一拉起来,“我罚你们什么?” “师父从不插手别人生死。” “师父说过生死有命。” “师父因此才丢下我们。” 月拂泠皱了皱眉,把伍一拉起来,“不说这个,先让我见吕老丞相。” 伍一连忙带路,“师父,老师看起来要死了。” 月拂泠迅速接口:“留遗产了吗?” 吕深:“……月公……子。” 月拂泠反应过来,“哦哦哦,对不住,遗产该是留给你的,我不该多问。” 祁夜辞忍不住了,“这他妈是重点吗?!重点难道不该是你不想着救人,来不来就惦记人遗产?!” 月拂泠:“……一时嘴快。” 伍一推开里屋的门,月拂泠以为会见到一个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 却不曾想,他们一开门就看到吕豫蹲在桌子上,拼命去够吊在房间中间的一根绳子。 绳子从房顶垂落,最下端坠着一个大磨盘。 桌子距离磨盘有一段距离,他怎么也碰不到,急得吱哇乱叫。 伍一无声息的弹出一颗石子,将磨盘朝吕豫面前推过去,吕豫立刻抓住绳子跳上去。 一边荡来荡去,一边傻呵呵的嘿嘿嘿。 吕深面露茫然,“我爹怎么这样了?我走的时候他还提着菜刀到处砍人。” 七师弟骄傲的叉腰,“他打不过我,打了几次之后就认输了,开始学我。我每晚都在磨盘上睡觉,他总学我。” 另一头,游淮泽和景湛凑在磨盘下,羡慕的看着,“看起来好好玩啊。” 景湛:“吕爷爷,可以给我玩玩吗?” 吕豫头发花白杂乱,却像个小孩儿似的,紧紧抱住绳子,还冲游淮泽和景湛凶狠的龇牙。 游淮泽凶回去,“给我玩!” 景湛:“我也想玩。” 吕深更加迷茫,“这二位真的不曾服用红热砂吗?” 月拂泠心累的转身,“快快,都出去,一代名相啊,形象啊,都出去。” 门重新被关上,伍一说:“一刻钟后他就累了,每天只有一刻钟精神,剩余时间都在昏迷。” 月拂泠道:“红热砂本就有使人亢奋狂躁之效。” 吕深担忧的问:“能治吗?” 月拂泠:“要仔细检查后才知。” 没等多久,伍一估着时间进了屋,喊道:“老师昏迷了。” 月拂泠忙进去给吕豫把脉。 门半开着,林一林二林三以及伍一全部挤在门口角落,偷看月拂泠的背影。 伍一:“大师兄,不是说师父不会救任何人吗?” “师父变了。” “师父还给我们上了药。” “师父现在会救人。” 伍一:“那师父不会怪我了?” “师父会讨厌你傻。” “师父确实总说我们傻。” “师父不喜。” 伍一指着屋内拼了命的往磨盘上爬的游淮泽和景湛,“那两个更傻,师父好像不讨厌他们。” 下一秒,月拂泠把吕豫手放进被子里,回身看了看游淮泽和景湛,把凳子搬到两人脚下。 两人踩着凳子上了磨盘,一人占一半,荡秋千一样荡来荡去。 “诶嘿嘿嘿嘿嘿,真的很好玩诶。” “游哥,再晃大一点。” 月拂泠翻了个白眼,站到桌前,把笔墨翻出来,开始写药方。 外面四个人都看呆了。 “我有一个想法。” “我也。” “七师弟,看我。” 月拂泠听到外面两声奇怪的声响,回过头便看到伍一盯着两个大黑眼圈走进来,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师父,疼。”伍一委屈道。 游淮泽一边荡一边指指点点,“你这不对,我们的潮流只有左眼圈,年纪轻轻的你不要老想着超越前辈。” 月拂泠问:“你这是怎么弄的?” 伍一再厉害也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眼泪汪汪,“被门撞的。” “谁家的门是拳头形状的?”月拂泠没好气,“过来坐下。” 门外三人见月拂泠专注给他们七师弟上药的侧脸,对视一眼。 屋内,月拂泠头也不抬的开口:“上眼睛的药粉快没了啊。” 下一秒,三人齐刷刷拔出匕首举在眼前。 月拂泠问伍一:“……同门护残是不是可以逐出师门?” 伍一狂点头,“必须逐!” 匕首瞬间消失,门外的三人也消失了。 伍一仰着脸,咧着嘴傻乐。 大师兄天天说师父最讨厌别人靠近,最讨厌让人触碰,就算他们死了,师父也不会给他们收尸。 原来都是骗人的,就是怕他分去师父的宠爱,毕竟他可是小师弟。 月拂泠刚给伍一上完药,外面就传来祁夜辞崩溃的吼声,“你们是不是有病?!” 外面,林一二三站在祁夜辞面前,手上还有从祁夜辞身上刚扒下来的衣服裤子,对他说: “你抢不过。” “给你打。” “打我们。” 祁夜辞只穿着里衣,对着在一旁看戏的冷俏气急败坏的开口:“你也别查了,他肯定就是无相!师徒一脉相承的有病!裤子还我!” 月拂泠站在屋檐下,叹气,“突然感觉自己成长了。” 旁边,闻声而来的君镜摸了摸她的脑袋,“嗯,被迫成长。” 当卧龙凤雏存在得过于集中时,总有那么一个需要站出来挑大梁。 第112章 那是朕在争风吃醋 “红热砂服用时间太久,只能一点点的中和,突然拔除吕老的身体会扛不住。” 月拂泠在院子里煎药,想到吕豫先前的模样,道:“我暂时先压住药性,不让它发作,好歹一代名相,别晚节不保。” 吕深感动得抹泪,“谢谢月公子。” 刚说完,眼前突然跑过去一串人。 景湛在最前被游淮泽追着跑,游淮泽后面被……吕豫追着跑。 吕深张大嘴巴,手上的木柴砸到脚都没知觉。 吕豫后面,还跟着伍一。 外面是学堂平日里安排给学生活动的地方,很大,跟小学操作差不多。 四个人就你逃我追的绕着跑圈。 一边追还在嚎:“游哥,我错了,我真的不知道那是夜壶。” “老头你追我干什么?我没偷你夜壶!” “啊啊啊!” “老师,你慢点,我眼睛疼,看不清了要。” 很快伍一身后跟了三人, “小师弟。” “别玩了。” “去把你其他师兄找回来见师父。” 伍一跑得更快,“我不去,我还是个孩子,跟他们说完话会气得长不高的。” 三人身后还跟着祁夜辞的吼声:“把裤子还给我!” 其中还夹杂着村民们养的鸡狗鸭的叫声。 没了学生之后寂静如坟地的学堂,此刻比学生在时还要闹腾。 月拂泠当即把药倒了,“算了,直接治病吧,也能快点好。吕公子放心,谁把吕老丞相的事传出去,我就把他们都灭口。” 她如今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她是不会干这种一看就很傻的事的。 突然,她头发被人拽了一下,祁夜辞抽空过来挑衅她,“让你不成器的徒弟把裤子还给本太子!” 说完见势不对跑了。 月拂泠当即拔腿追上去,“姓祁的,你死定了!” “本太子姓祁夜!” 吕豫住的屋子前后相同,后门打开穿过堂屋,直接通后院和前庭。 一串人时不时就要从院中间穿过。 冷俏走到君镜身边,“陛下知不知道,无相说你喜欢他。” “他不叫无相。” “好,小月子,对吧?”冷俏追问:“他跟我说喜欢陛下,陛下你也喜欢他。” “与你无关。” “他是为了陛下你才进的宫?” “无可奉告。” 冷俏有些恼,“陛下可知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虽然我不曾见过无相,但是这些年也算跟他几个徒弟打过交道,以前的无相冷漠无情,就算他徒弟死在他面前,他都不会伸手救一下。” 见君镜无动于衷,冷俏索性一股脑全说了,“邑州远离京都,因而江湖人众多,但无相派是谁也不敢惹的。他这几个徒弟都是天赋之才,小小年纪就打败了许多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因而也结仇许多。 那时我还是冷云阁的弟子,林一有一次受伤快死的时候,昏迷在冷云阁外,无相来了,看到了林一受伤却什么也没做,转身就走了,那时候林一才十三岁。 后来林一运气好,捡回一条命。因着冷云阁都是女子,免不得受人欺负,无相派的几师兄弟会有意无意的护着冷云阁。无相知道以后,只留下一句:人各有命,便离开了邑州,再也没回来。” 冷俏道:“林一以为是他帮助冷云阁惹恼了师父,便不再守护冷云阁,幸好那时冷云阁已然成长,没有他们也能自保。 但从那之后无相派什么都不管,所以这一次救世教害人无数,他们就算有能力也依旧不敢管,我只能暗中潜伏引陛下前来。” “无相很强,但他就像天道,不仁不慈,游离世外。” 君镜从熬药旁边的柴火上拿起一张药方,“他是什么样的人,与你无关。” 冷俏有点急了,“我虽然是想要这世上最强的男人,可是我如今不是在与你争风吃醋。他如今是你的贴身太监,你若不了解他,就不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君镜终于不再是“与你无关”,回道:“多谢。他很好,不过他如今不强,十分的弱。” 冷俏:“???我说了我没有跟你争风吃醋!” 君镜:“是,但朕在争风吃醋,冷阁主以后离他远些。” 冷俏转身就走:“……要死不死吧!” “冷阁主。”君镜叫住她。 冷俏沉着脸回头,眼底带着一丝期待,“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挺好的?” 君镜噎了一下,避开问题,只说自己的,“先前在竹楼,阿月一时上头对冷阁主说了重话,他要朕跟你道歉。” “他说的话为何要陛下道歉?” “也该如此。”君镜忽然一笑,“若他再有得罪冷阁主,皆由朕担责。还是那句话,冷阁主离他远些。” “那难不成你是要他骂我,我忍着,然后来找你算账?” “最好是这般。” 冷俏气得眼前一黑,怕自己变得跟祁夜辞一样追着人打,直接施展轻功飞走了。 这时,月拂泠从外面走进来,阴阳怪气,“哟,皇上笑得好开心呀。” 游淮泽跟在后面:“哟,这是多高兴啊?” 景湛第三个,“哟,……九哥你烧的火快灭了。” 景湛怂了,林三兄弟不怂, “真皇帝。” “杀不得?” “听师父的。” 祁夜辞嫌弃的推开他们,紧急跟上队列,“哟,这还是个皇帝呢?” 最后,伍一扛着病情发作结果的吕豫回来。 君镜走过去,点了点月拂泠的额头,“少造反,过来。” 给吕豫用了两次药,他又跟着游淮泽一行人疯跑,药效加速,情况比之前好了不少。 “这几天要卧床休息,疯症发作也不能再疯了。” 月拂泠警告的指着游淮泽,“不许再来招惹老丞相。” 游淮泽委屈,“他爱跟我们玩嘛。” 吕深默默开口:“父亲治家严格,以身作则,从不许我玩耍。” 言外之意是,他爹不可能爱玩。 游淮泽道:“那是天性被压制,刚才他玩泥巴捏的人比我捏得还好。” 吕深看着床上眼睛紧闭的老人,从小深深刻在心底的父亲权威有一瞬间的崩裂。 是夜,因着先前有人暗杀吕豫,几人打算用学生的桌子挨着铺个大通铺,一起睡在堂屋里, 祁夜辞表示不满,“本太子堂堂太子,如何能与人共盖一床?除非让我睡最里面!” 游淮泽正在打扫唯一一个客室,道:“我弟一个人睡这,她要养足精神给疯老头看病,谁也不许抢啊。” 君镜挑眉,“朕呢?” 月拂泠:“是啊,皇上怎么能跟你们挤。” 祁夜辞大怒,“你个小太监什么意思?本太子身份不高贵吗?我都挤了,他有什么好嫌弃的?” 月拂泠:“哎呀,皇上好歹是皇上。要不这样,皇上您去守夜吧。” 祁夜辞:“哈哈哈哈!” 君镜拎着月拂泠进了客室,“疯了这么久,也该治治你了。” 第113章 消消乐大家族 客室内。 月拂泠老老实实的站在君镜面前,背着手。 不知道为什么,有外人在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怕君镜,嘴欠起来什么话都敢往他身上甩。 但是单独与君镜在一处,她莫名的就硬气不起来。 月拂泠思索许久,她是不是当太监当久了,奴性深入骨髓,都改不掉了。 “过来。” 君镜坐在床边没好气的开口,“刚才胆子不是很大?” 月拂泠挪着步子站到他面前,看着君镜一手握着她的手背,一手拿着温热的帕子在她手心擦拭。 从指节到指缝,很是认真。 她低头看着君镜的头顶,开始编:“皇上,我这是为了能让皇上您深入到群众中去,得民心。不然您太高高在上,他们都不跟你说实话,这样多好,很快咱就能把邑州的事打听得仔仔细细的,连吕老丞相每天上多少次茅厕都知道!” “……朕并不想知道。” 君镜松开她被擦干净的左手,手掌摊在她跟前,“另一只。” 月拂泠乖乖的把另一只手送上去。 屋内有一大桶热水,君镜给她擦完手,又自己洗了手。 见月拂泠不动,挑眉,“脸也要朕给你洗?” “啊?”月拂泠摸了把脸,一手黑灰,吓了一跳,“我脸怎么了?” 君镜面无表情,“跟祁夜辞在火灰里抢着刨红薯。” 月拂泠不服气了,“我给你抢的!” “是。”君镜勾唇,干净的帕子展开铺到月拂泠脸上。 然后大手一按,隔着帕子将月拂泠的脸一顿揉搓,“疯到没边了。” 湿润的热气充盈在鼻端眼睫,隔着薄薄的帕子,嘴唇被大拇指擦拭而过,她几乎都能感觉到君镜拇指的力度。 月拂泠脸被揉得红红的,借着时而帕子被拉开露出的一点空隙,偷偷看君镜。 君镜长得是真好看,那双眼睛专注时更好看。 心忽然跳得飞快,咚咚咚的声音巨大,让她连君镜说的话都没听清。 “什么?” “躺下。” 月拂泠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这……不好吧?外面还有人。” 她好久没开那些见不得人的浏览器,她现在很纯情。 君镜奇怪的看她一眼,自己净了手,在桌边坐下,翻开吕豫的手记,“不睡便自己玩会,困了再睡。” 月拂泠反应了一会,脱了鞋躺在床上。 “皇上,你不睡吗?” “嗯,朕守着,你睡。” 月拂泠看了眼外面,调转身体,脑袋趴到床边,君镜侧对着床尾坐在桌前。 她往右仰头,就对上君镜侧眸落下来的视线。 她小声问:“皇上不放心外面的人?” 君镜头低下几分,与她解释,“那几人自称你徒弟,可你没有记忆,他们武功很高。” “皇上不信?” “防人之心不可无。”君镜深深看了眼月拂泠。 更何况根据冷俏之言,之前月拂泠对她这几个徒弟并不好。 “那我要是一直想不起来怎么办?”月拂泠苦恼,她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原主的记忆。 君镜看着她,道:“无妨,有朕在。” 看着月拂泠感动的模样,君镜很受用。 下一秒,月拂泠感动的开口:“皇上你真好,我明天就去告诉他们是你让我收的徒弟,有恩报我,有仇找你。” 君镜:“……” 他置于桌上的手指微动,收拢成拳,似乎在压制什么,半晌开口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朕的吗?” “有啊!”月拂泠蹭得一下坐起来,眼睛发亮,“皇上您把国库的钥匙放哪了?” 君镜:“……你若不睡,就给朕念札记,朕睡。” “晚安皇上。”月拂泠飞快窜回床的另一头,安详的闭上了眼睛。 君镜无奈的摇摇头,这人不问他的过往,他自然也不会问他的过去。 无论月拂泠这个人以前是谁,做过什么。 如今他只有一个身份,他君镜的贴身太监。 门口,几个贴在木门上的脑袋收了回来。 “师父从不与旁人同屋。” “师父变了。” “依旧是师父。” 祁夜辞嘀咕:“本太子怎么没遇上这么好玩的小太监?” 翌日。 月拂泠一大清早就神清气爽的开始熬药,苦药味把一众人全部熏醒。 刚收拾完,于怿带着一队人出现在学堂外。 “拜见皇上。” 君镜正站在药炉旁边,本来被月拂泠指挥着看火。 吕深哪敢让皇上看火,去村子里叫了个吕豫的学生过来帮忙。 至于游淮泽等人,不在打闹的时候把药炉撞翻,月拂泠已经谢天谢地了。 “何事?”君镜负手而立。 于怿道:“禀陛下,有一队兵从边城而来,已经到邑州,是……丹棠郡主。” 邑州离温原驻军的地方不远,这种偏远之地时常会有边军巡视,知道消息也正常。 君镜看了月拂泠一眼,“她来作甚?” 于怿有些尴尬,道:“丹棠郡主是来拜师的,大将军瞒了消息,她并不知皇上和月公公在此。只是因着先前的事,末将想着还是来禀告一声。” “拜师?拜什么师?”月拂泠插嘴问,她最近对师父两个字有点敏感。 于怿激动道:“无相派的三位高手。是这样的,大将军守边城多年,偶尔会遇到一些江湖人士。江湖奇人多,有时遇上了,便会让一些有天赋的小兵去拜个师。江湖中人听说我等是守边境的,也都愿意教学。 这其中武功最精妙的当以无相派为首,只是他们行踪飘忽难寻,每每我也只能在邑州守株待兔。听闻无相派门下弟子很少,师父也失踪数年,但他们依旧武功盖世,难逢敌手。若跟他们学个一招半式,战场上也多一分活命可能。 丹棠郡主自月前……额,学武成痴,听说无相派的人武功高强,就一直在找无相派的人。” 他也是听说出事的是邑州,才亲自带兵过来,想看看能不能顺路找到无相派的人。 月拂泠指了指门口还在追着祁夜辞要他给他们各来一刀的三人,“你是说他们吗?” 于怿看过去,面露疑惑,“不是,这三人我不认识……” 突然,他眼睛一亮,“是他们!” 门外,三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并排走过来,走到林一三人面前。 其中一人开口喊:“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 另外两人一人一个字。 “师。” “兄。” 林一指着门内说了什么,那三人立刻快步跑进来,看到于怿,又嫌弃得齐齐后退两步。 “你为何知道我等会来此处?” “跟。” “踪。” 月拂泠:“……” 林一三人走过来,介绍道:“四五六师弟。” “周一周二周三。” “周一不怕与人说话,周二周三怕。” 游淮泽蹲在一旁,“6。你们别叫无相派了,叫消消乐大家族吧。” 月拂泠:“周一确实也只有别人怕它的份。” 第114章 以后咱就是爷孙关系了 院子里。 林一林二林三站一排。 后面周一周二周三站一排。 最后一排,伍一…… 月拂泠指着伍一旁边的游淮泽和景湛,“你俩给我出来。” “干什么?我俩给你凑伍二伍三,保持队列整齐嘛,不然你怎么把他消掉?” 月拂泠无语。 七个人齐齐跪下,“拜见师父。” 于怿大惊,“师……师父?你你你……太师父在上!请受徒孙一拜!” 月拂泠:“……” “等会啊,我先捋一捋。于将军你先起来。” 她看向周一,指着于怿,“认识吗?” 周一点头,“回师父,认识,他非要拜我为师,一直追着我,好不容易才甩掉。” “烦。” “人。” 周二和周三一人吐出一个字。 月拂泠默了片刻,又问:“拜师是怎么回事?” 周一道:“每年都有,弟子不敢收,只指点几招,都是当兵的。” 周二和周三刚要说话,被月拂泠堵回去,“你俩憋着。” 一人说一个字,听得她想打人。 “等会。”月拂泠忽然反应过来,问于怿,“你说丹棠郡主要来拜师,她找到……”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熟悉的声音,“你确定无相派的人在这里?” 月拂泠热泪盈眶,“丹棠郡主,我好想你啊。” 温曦本是跟着一小兵而来,那小兵曾受周一等人指点过。 虽然路上没能跟上周一等人的速度,但那小兵是邑州人,害怕温曦责怪,抱着碰运气的想法去找了冷云阁。 没曾想正好碰到冷俏被气回冷云阁,便给他们指了这里。 一大早,温曦就来拜访了。 温曦看清月拂泠,抽出剑就刺了过去,“我杀了你!” 月拂泠眼泪差点落下来,这才对嘛! 这才是真心要杀她的感觉嘛。 温曦出手不留情,月拂泠就像是警报响起,激活了体内全部的反抗本能。 身形迅速接近温曦,握住了她持剑的手腕,与温曦之间挨得极近,心疼道:“丹棠郡主,你瘦了。” 温曦大怒,手一松,剑换手,再次刺向月拂泠, 温曦的武艺果然有进步,是下了功夫的。 只是月拂泠招式行云流水,宛若戏弄一般,每每都能靠近温曦的要害处却不下死手。 温曦气得要命,最后把剑一扔,“你到底想怎么样?” 月拂泠真诚道:“我能怎么样?我但求一死!” 祁夜辞靠在树下,对着面前君镜的背影,“你昨晚对他做了什么?让人一心求死。” 君镜:“……他自见了你之后就一心求死了。” 祁夜辞:“那是本太子丑到他了?” 君镜:“太子殿下有自知之明便好。” 祁夜辞:“!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打嘴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我挑衅你,你从来不搭理我的!” 君镜不再理他,喊了一声,“药煎好了。” 月拂泠回头喊了句,“马上来。” 随后捡起温曦的剑,吹了吹,递给她,“真的,丹棠郡主。我用皇上的性命担保,我对你的思念如江水般滔滔不绝。” 林一等人看月拂泠的眼神充满了崇拜,“不愧是师父!” “师父突然好厉害。” “怎样都是师父。” 周一周二周三沮丧的垂头,“师父都不怎么理我们。” 伍一站了出来,“师兄们,我有办法。” 月拂泠给吕豫喂完药出来,就看到周一周二周三每个人的左眼睛都挨了一拳,青紫青紫的。 游淮泽路过点评:“拳头形状一般,再重点颜色更好看。” 月拂泠:“……” 她把无相派所有人叫到了院子后面的树林里。 无一例外,眼睛全是熊猫眼。 月拂泠清了清嗓子,开口:“就算你们不受伤,我也会关心你们,不要用这种方式来引起我的注意。谁要是再故意受伤,我不会再给他上药。” 伍一委屈的嘀咕:“我是被师兄打的。” “你……” “你果然偷偷跟人学了武功,我就说你怎么会突然那么厉害!”温曦突然气势汹汹的走了过来,大概是知道了周一等人的身份,怒道:“你还攀上了无相派。” 月拂泠艰难道:“怎么说呢?丹棠郡主,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我是无相派的开派师父?” “就你?”温曦一脸鄙夷。 她看向其他七人,“你们可知他是宫里人?你们江湖人士不是一向最讨厌跟宫中人打交道吗?” 林三开口:“他是师父。” “唯一的师父。” “永远的师父。” 伍一不满道:“你谁啊?干嘛乱插别人的话?师父还没回答我呢?你好烦。师父,我是被师兄打的。” 月拂泠眼看着温曦要爆发,快速安抚完伍一,“好的乖,我知道了。” 随后立刻安抚温曦,“冷静,淡定。” 温曦指着她的鼻子,“你竟敢跟江湖人勾结,你肯定是想刺杀皇上,我要去告诉皇上!” 月拂泠心里一惊,怎么她刺客的身份这么明显了吗? 她追了出去,“丹棠郡主你冷静啊,要不你拜个师?以后咱们就是爷孙的关系了,有事好商量,别告状啊。” 温曦回头看月拂泠追着自己跑,眼底闪过一抹冷笑,不往学堂跑,反而朝着外面跑。 月拂泠一心想着激怒温曦,再跟她多打几回。 这么多人,只有温曦是真心想杀她,只有温曦能让她施展出招式。 她能感觉到第二次施展,很多招式她已经开始熟练。多练几次,她就能主动使用了。 温曦现在是她的宝贝啊。 “丹棠郡主你小心啊,别摔了伤了手,不然拿不了剑了。” “小心前面有个坑,被草挡住了,可别摔了。” 月拂泠仿佛爷爷追着孙子让他别淘气受伤的语气,让温曦忍无可忍,回头暴喝:“你是不是有病?!” 月拂泠露出傻笑,嘿嘿,杀意!她感觉到了! 温曦一直带着月拂泠跑到一处无人的河堤。 再往前便是一条又长又宽的河,河水浑浊,混着泥沙。 温曦站定在河堤上,“你想我不告诉皇上,可以。赤手空拳的与我打一场,你赢了我就不说!” 她余光看了眼河水,只要月拂泠掉进河里,必死无疑。 这河水表面看着平静,实则下方泥沙形成的漩涡极多。 她找当地人问过了,特意挑的这一段,若是水性不好的人掉下去,必死无疑。 就算水性好,也得挣扎一番,若是运气不好,遇上大漩涡,挣扎也无用。 温曦摆出架势,“来啊。” 第115章 哭错坟了 月拂泠跟着摆出架势,然后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狂奔。 她可不会游泳,也不指望掉下去还能激发什么瞬间会游泳的本能。 真要这样,这世界就不会有淹死的人了。 温曦气急败坏,“你跑什么?!” 她立刻追上去,几经飞跃拦在月拂泠面前,随后一言不发直接动手。 月拂泠不得不回招,随着两人见招拆招,一来一回,月拂泠逐渐往河堤靠拢。 她回头一看,距离河边只有不到十步距离,当即对战更为专心。 不用武器的肉搏好像又有不同。 她感觉自己现在已经是跆拳道黑带,一拳头把温曦牙都打掉了。 “丹棠郡主你还好吧?我不是故意的。” 温曦吐出一口血,忽然眼底迸发出凶狠,猛得扑向月拂泠,用尽全身的爆发力,抱着月拂泠一同跌入河中。 一掉进河里,月拂泠就感觉自己脚脖子被漩涡搅住,随后是下半身动弹不得,脑袋还被水下的石头磕了一下。 她眼前一黑,却忽然看见一幅她从未见过的画面。 是她自己的背影,站在三幅画像面前,三幅画像都是男人。 最右边的是…… 她看到自己手指抚上最右边画像下的两个字:君珞。 她看见自己摇了摇头,而后手指往左移,又落在最中间的画像下方的三个字:祁夜缙,又摇了摇头。 再往左……月拂泠腰被踹了一下,眼前的景象瞬间消失,她反手抓住踹过来的脚,狠狠往下一扯。 还不适应被泡在水里,实在憋不住气,她张嘴想呼吸,吃了一嘴的泥沙。 完了,她今天不会凉在这吧。 她可是被光选中的人啊! 这一处河岸人烟稀少,基本没有人来。 温曦会水,但也不好过。 她用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额角被石头磕出了水,脚陷进了泥沙里,身体被带着不断下沉。 那底下的泥沙越挣扎吸力越大。 月拂泠感觉到温曦在远离她,但她无能为力。 她不会水啊! 温曦拼了命的去抓月拂泠,月拂泠不让她抓,两人又在水下打起来。 衣服碍事被拽住,月拂泠索性脱了外衣,给温曦抓。 温曦见到自己只抓到衣服,恼羞成怒,脱了外衣去绑月拂泠的脚。 远处,一个斥候出现在树上,远远看着水面时不时冒出一个被头发包裹的脑袋,很快又被拖下去,宛如水鬼打架,搅得水面发黄混浊。 斥候连忙下树,跑回去汇报:“大将军,前方河里有人落水。” 温原端坐在身披铁甲的战马上,一双眼睛如鹰如隼,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却如同三十不到。 他开口道:“救人。” 月拂泠重新呼吸到空气的一刻,感觉自己简直是鬼门关走了一趟,还不如猝死。 她猝死的时候都没这么难受。 喉咙像堵了一把沙子,鼻子口腔火辣辣的疼。 旁边还有游淮泽的鬼哭狼嚎,“弟啊,你不能死啊,我跟你一起死吧!” 景湛低声劝:“游哥你别难过,说不定能救回来,在请大夫了。” 游淮泽:“不!让我死吧!我不能让我弟一个人死啊,她要害怕的。” 迷糊中,月拂泠只感觉哭嚎的声音从头顶上飘过,她努力的睁开眼,就见游淮泽往河里跳,跳到空中被君镜拽着衣领拖了回来。 君镜声音冰冷得让月拂泠听了都忍不住浑身一颤,“他不会死。” 这声音让听觉视觉都飘忽晕眩的月拂泠陡然清醒几分。 游淮泽也被吓了一跳,随即再次扑向月拂泠的右侧,哭得撕心裂肺,“弟啊,你快醒醒啊,你不能死啊!你不能丢下我和孩子啊!” 月拂泠努力转过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再次张嘴才有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她看着右边趴在温曦身上哭得眼泪鼻涕直流的人,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气回鬼门关。 “你特么……哭错坟了!” 她死了,赶不上头香就算了,坟都能哭错。 她还能指望游淼淼什么? “谁?谁在说话?”游淮泽直起身子四周看,看到月拂泠这边,小声对景湛说:“丹棠郡主诈尸了。” 月拂泠:“……” 好想杀人。 但她手脚酸酸,一点劲都提不起来。 忽然,眼前罩下阴影,有人轻轻拨开她脸上的湿头发,猛得将她抱进了怀里。 真暖和。 她和温曦在水底下打得惨烈,一开始扯衣服,后来抓头发。 被救上来时,两个人的脸都被头发蒙得死死的。 小兵见到温曦装束,以为是两个女子,救上来后便不敢再碰。 两个人又都穿着白色的里衣,不仔细看还真是分不清谁是谁。 是游淮泽一来就扑到温曦身上痛哭,还不许任何人看她的脸,君镜等人便也没怀疑。 也没人有勇气去仔细看人的脸,生怕看到一张被淹死后形容可怖的脸。 游淮泽心虚的蹲在月拂泠身侧,“弟,这事怪我。我真以为她是你。” 吕深嘴里念念有词,“水鬼又作祟了,水鬼又作祟了,流年不利啊。” 月拂泠捧着热茶喝了一口,嗓子终于舒服了点,“哪……咳!哪有水鬼啊?” “公公觉得没有水鬼吗?邑州闹水鬼已许多年。”温原站在她面前,指着河里,“这一段河水,活物入水即沉。” 月拂泠:“死物也得沉,下面有泥沙漩涡。一下水就会被泥沙吸着往下,若不能及时抽出,就会越陷越深,直至死亡。” 温原道:“所以公公觉得填河可行?” “啊?”月拂泠一下清醒了,她靠在君镜肩头差点睡着了。 “不行,温将军。”月拂泠回忆着自己在水下的感觉,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下面的地下水,就算你填土堵河,等雨水充沛的时候,地下水渗出过多。时间长了这里变成污泥地,更难处理。” 温原想起自己大女儿寄来的信上,写着:小月子虽为太监,在土地农事方便颇有研究,父亲尽可信之。 他这个大女儿因着身份原因,对谁都防三分,却说这小太监尽可信之。 温原不动声色的问:“公公可有法子解决?这里已经淹死了不少人。” 月拂泠望着温原,“有,但是需要大将军调兵,我需要很多兵。” 温原直接将一枚军令扔到她身上,“本将带来的所有士兵,你均可调遣!” 月拂泠眼睛一亮,对着君镜举起军令,“皇上你看,金的!” 君镜憋了半天,憋了一句,“不准卖。” 月拂泠很遗憾,“不能卖吗?” 温原一直淡定的脸都淡定不了了,“你想卖?” 月拂泠:“皇上这不是不准嘛。” “若是皇上准呢?” 君镜捂住眼,“大将军莫问了。” 月拂泠思索片刻,回道:“那得拍卖!赚得多。” 温原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对自己大女儿的眼光产生了担忧。 第116章 把他们抓起来打麻将 温曦昏迷了两天后也醒了过来。 温原一来就关上门与君镜密谈,不知道在谈什么。 月拂泠好了以后就开始带着一堆兵清河道淤泥。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浮力的问题,只能甩出那句经典台词,“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众士兵吓得齐齐倒吸凉气,“你确定是人……不是鬼?” “额,重点是挖地三尺。” 月拂泠捧着纸笔,一边看着士兵挖泥沙,一边测量河堤的高度。 只挖不行,还得水流疏通,周围还要种草树,防止水土再次流失水里。 外面忙完,她还要回去给吕豫煎药,忙得脚不沾地。 至于温曦,病愈后,被温将军安排跟着士兵一块挖泥沙。 月拂泠每次路过温曦在的那一段,都怕她扑过来咬死自己。 祁夜辞一天到晚也跟在月拂泠屁股后面转,问题不断,“你怎么知道这样测量出来的深度是准确的?要挖多少才算合适?这些水下游如何疏通?你为什么还要开垦两边的农田?” 月拂泠人麻了,终于忍不住问他,“祁兄弟,你认识祁夜缙吗?” 祁夜辞当即瞪眼,“大胆!竟敢直呼元宸帝的名讳!你不要命了小太监!” 月拂泠眉头一挑,“你爹啊?” 祁夜辞板着脸,“干嘛?你有意见?” “那君珞就是先帝咯?那颜灼是谁?” 祁夜辞左右看看,压低声音,“你胆子也太大了!我告诉你这三个名字你都不能随便提,也就是我在这,换个人你死定了!” “不能随便提吗?”月拂泠想起自己在水里看到的画面。 她站在那三幅画像前,一一看过去,最后评价了一句话:“全是没用的废物。” 然后还把画像扯下来,扔到了地上。 祁夜辞认真道:“不能随便提,本太子都不敢直呼名讳,你一个小太监,真是不怕死。” 祁夜辞似乎不想再多提这三个人,跑了。 游淮泽和景湛跑过来,“他干嘛呢?又没骂过你?” 月拂泠眼睛亮亮的,“儿子,”我可能是仙女下凡!” 游淮泽脸色一下变得凝重,“弟,你冷静一点,这里没有精神病院,也没有精神病分科。” 月拂泠冷哼,“待我运筹帷幄一番,必定登上往日辉煌!” 游淮泽:“首先,咱得有运这些个东西的脑子。” 月拂泠一下泄了气,“是我不中用。” 但很快,她就振作了起来,“不,我不能放弃!” 按照规律,颜灼应该也是个皇帝,既然她对他们那么不屑一顾,把他们集中起来也不是梦。 月拂泠抓住游淮泽的肩膀,“儿子,我现在的目标是把三国皇帝全部抓起来打麻将!跟他们打大的,赢得肯定多!” 她眼睛发亮,往吕豫的学堂跑,一边跑一边喊:“为远大目标而奋斗!” 景湛呆呆地看着月拂泠的背影好一会,问游淮泽,“游哥,我们的目标不是你准备科考,我准备武考吗?” 游淮泽:“……目标变了。” 景湛:“抓三国皇帝?” 游淮泽点头,“对!然后打麻将!” 景湛心里有一个疑惑,如果能抓三国的皇帝,做什么不行,还需要用这种方式挣钱吗? 但是游哥和小月子都没有提出问题,那应该是他有哪里没想到。 看来他考虑事情还不够周到,还要继续学习。 过了几天,吕豫醒了。 醒来时月拂泠正在给他施针,看到月拂泠,吕豫苍老的脸竟流下泪来。 月拂泠惊了,“怎么了这是?我扎到你哭穴了?没有啊。” 吕豫哭了又笑,“多谢。我本以为你拒我之后,便不会再理此事。” “我们见过?”月拂泠一一收针。 “我曾去京都求你相助,除掉救世教。你说,人各有命,生死天定,你不能插手触及生死之事。生或死,都不能。”吕豫盯着月拂泠的眼睛。 月拂泠一笑,“学医不管人生死,那我真得回家种地了。” 吕豫低叹,“敢问,救世教如何了?” “被我烧了,皇上来了,让他跟你说吧。” “皇上来了?”吕豫撑起身体,慌张的就要去拜见。 月拂泠忙大喊:“皇上!皇上,吕老丞相醒了!” 君镜这几日几乎没有离开过月拂泠的周围,就算他与温原密谈,也让高歌跟在月拂泠左右。 一听到声音他就走了进来,“吕老。” “拜见皇上,老臣有愧啊。”吕豫下不得床,在床边连连磕头。 君镜止住他的动作,“老丞相,如果你是说兵部侍郎张先,朕已知道了。他往邑州送红热砂,擅改了边境今年的粮食数量,这两件事,本来均是千澜在做。” 温原走了进来,对着月拂泠点点头。 月拂泠识趣的离开。 离开前,只听到君镜一句,“老丞相若死,千澜入狱,边境失粮。明着是邑州民乱,实则故意牵连边城,军粮不足,军中一乱,只怕还有后计。” 声音越来越低,月拂泠站在院子门口,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她没有的运筹帷幄的脑子,是不是全长在这几个人脑袋上了? 好想抢一个。 另外一边的京都,六王府。 “主子,有人查到张先了。” “让他写罪己书,顺便把先前火药的事也一并让他担了。” “是,还有一事。邑州传来消息,是她烧了救世教,救了吕豫,如今还正在休整那条被我们的人故意传出有水鬼的河道。” 和风握紧了拳头,“如果不是她,我们的计划不会半途夭折。皇上行事谨慎,等他查清楚,边城已经安插上我们的人了。” 他忍不住多嘴,“主子,她如今行事已然是与我们为敌了,恐怕就算您用情挽回,也……” 和风不好直说,他只觉得如今的月拂泠,脑子里根本就没有情这个字。 君弦垂眸看着手指间,指缝中夹着一封信。 和风看到那信上的标识,惊讶了一瞬,“极乐间又来信了?是她?” 君弦勾唇,“应该是,以往的信都是从极乐间送出。看这里面的内容,想来她心里依旧是有本王的。” 第117章 皇上救命 和风小心翼翼的接过信,从上扫到下,眼底掺杂着惊喜和鄙夷,“通篇爱意难抑,偏偏又事事与王爷作对。她到底想如何?难不成是怕王爷对付她?” “等她回来,本王必须与她谈谈。张先的事务必办妥,不可牵连到王府。” “是。” 君弦看向门外,满院的黑暗,“皇上如此频繁的离宫,想来是在怀疑本王游山玩水期间做的手脚。如此,不妨把目光放回京都,本王无论如何都快他一步。” “主子神机妙算。” 君弦想到什么,蹙了蹙眉,“温曦那边如何了?” “依旧未曾回信,倒是时不时有信寄到皇宫。属下暗中拦下查看,满篇辱骂,没一句好话。” “如今也不好派人主动去找她,温原那个老顽固,从前就看本王不顺眼,不可让他注意到本王插手温曦的事。” 和风苦恼道:“那丹棠郡主这步棋就废了。” “无妨,有时候有用的棋子自然要藏得久些。” …… 月拂泠把吕豫救回来,松了一口气。 幸好吕豫身体底子好,不然这么大年纪她还真怕他撑不住。 她跑到河岸边蹲着,看挖泥沙的将士们大口吃肉,“兄弟们,平日里能吃饱吗?” “公公这话问得,皇上在这,你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咱也不敢说吃不饱。” 月拂泠:“你这都已经说了,你们平时也吃这些吗?各种肉?” “对,吃肉!什么肉都吃,饿狠了老鼠肉也吃。” “斥候出任务时不能生火,生肉还吃嘞。” “米菜这些呢?” “这些都是供给京都的大官们吃的,我们五天能吃一回吧。” 是了,在风翊,肉是最不值钱的。 月拂泠有点疑问,“肉吃多了身体没有问题吗?” 将士们都沉默,当然有问题,但是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月拂泠又问:“北地粮食难活是土质问题,为什么邑州这里也很少有人种粮食?” 河堤两边的田地,全部都是荒地。 大片大片的,看得她心疼。 作为农学院的学生,最大的梦想莫过于看到大片的茂盛农田。 将士们默然无语,他们能选进温大将军的军队,都是自小习武,压根没考虑过这些。 林一三人顶着一脸的泥走过来,“师父你说过风翊帝运渐消。” “种不活的,” “要气运充盈。” 月拂泠:“……神棍竟是我自己?” 她一拍大腿,“封建迷信不可取,交给我吧!” 游淮泽凑过来,“诶弟,你快给我看看,我左眼一直跳呢。” 月拂泠扒开他的脑袋,“左眼跳财,让它多跳一会。” 众将士:“……” 说好的封建迷信不可取呢。 河堤尽头的树荫下,君镜负手而立,温原落后他半步,立于身后。 两人都在看着河堤上士兵们忙碌的来来回回挖泥沙。 “皇上让臣亲自前来,就为了看那小太监吗?”温原看着月拂泠的身影。 在一众高大的士兵中,身形矮小,的确是个小太监。 “将军觉得他如何?” “不卑不亢、举止大方,为奴太过屈才。” 温原顿了顿,道:“皇上,不该离宫。” 君镜浅浅勾唇,“朕若不离宫,朝中人又如何互联勾结?” 温原依旧满脸的严肃,“北地一事破了僵局,他们不会眼看着皇上坐稳帝位。之前的刺杀不成,而今只怕要掀大风浪。” 君镜眼底闪过讥讽,“他们本想以邑州救世教为引,再出水鬼传言,而后吕豫身死,再谣传此为朕弑父天罚。千澜被牵连,朝中无人再替朕说话,由此埋下日后推翻朕的祸引。那手握朕弑父证据的前朝大臣,当真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温原轻叹,“此计太过阴毒,若皇上慢一些查出救世教的真相,只怕老丞相已死,京都的谣言便只能硬压了。” 君镜冰凉的眼底染上一抹笑,“运气使然,误打误撞。” 若非外人将小月子错认成了他,邑州刺史自己主动暴露。 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他此刻也不会这般安稳。 温原看着君镜眼底的柔和,又看向前方跟自己小女儿用泥巴打架的小太监,张了张嘴,又闭上。 君镜回身,“将军有话直说。” 温原绷着脸,“这话越矩了些,若是从前臣定不敢说,但不知为何总觉得皇上如今应该能听进去。” “将军请讲。” “先帝暴虐嗜杀,一生都在挑起战争,占据北地后却不好生治理,惹出灾祸,风翊民不聊生之况,止于你一剑,您没有错。” 君镜垂下眼,眼睫挡住眼底所有情绪,“将军言重了,朕杀他是一己之私,没这么伟大。” 温原不再多说,抬眼望着君镜背后,绷紧的嘴角抽了抽,然后迅速后撤一大步。 只见月拂泠拼了命的朝君镜狂奔:“皇上救命啊,他们一起欺负我,救救救救救……” 后面游淮泽满脸满手的泥,冲在抓捕月拂泠的最前线,“你还好意思喊救命,我让你给我做造型,你给我做坨粑粑,我跟你拼了!” 泥沙挖到最下面都是淤泥,游淮泽不小心摔到泥地里,头发上全是泥。 月拂泠变身托尼老师,给他盘了个造型,还抢了温曦几根簪子固定,跑这么半天都没掉下来。 温曦披头散发的追在后面,“我要杀了你!你个死太监!” 后面几个士兵也跟着,“听你的把泥堆成了五角星,你没说五个星是我们几个的脑袋!” 不知他们刚才玩得多疯,每个人脸上都糊了一层泥,更别说身上手上,一个个跟泥人一样。 若不是说话声音,都分不清谁是谁。 月拂泠也是一身的泥,冲到君镜面前,来不及刹车,两只手一撑,在君镜胸口按上两个清晰的手印。 君镜穿的白衣服,他垂眼看罪魁祸首,又抬眼扫过后面不敢再靠近的一群人,“谁带的头?” 一行人齐刷刷指向月拂泠。 景湛一句“我干哒”都没来得及出口。 月拂泠仰脸冲他露出一口大白牙,满脸的泥,只看得见牙。 君镜闭了闭眼,不忍直视。 温曦咬牙切齿,“皇上你快处置他,他不来干活就算了,还捣乱!” 月拂泠的手掌还停留在君镜的左右胸口,看起来十足的非礼手势。 饶是严肃惯了的温原也差点压不住上扬的嘴角。 为了不在自己的兵面前丢威严,温原咳了一声,“回去洗澡换衣,像什么样子?曦儿,你随爹来。” 温曦敢怒不敢言,这段时间温原压根没把她当亲女儿,训练内容甚至比新兵还严苛。 稍不留神还要受罚,她可不想再给她爹留下受罚的理由,瞪了月拂泠一眼后离开了。 人都走了。 君镜垂眸对上某人的视线,叹气,“玩开心了?” “皇上,我说我在研究土质你信吗?” 君镜:“……信。” 月拂泠嘿嘿一笑,拍了拍君镜的胸口,越拍越脏,“皇上你别难过,你看我也一身泥,咱俩这也算同甘共苦了。” 君镜似笑非笑,“你倒是甘了,疯成这样。朕哪里甘了?” 月拂泠龇着一口大白牙,抬手扭着身子给君镜比了个心,“我呀,我超甜。” 第118章 不回皇宫 君镜嘴角压都压不下去,最后轻笑出声,只短促的一声,充满磁性,听得月拂泠耳朵发痒。 幸好她不是声控。 但她是颜控啊! 她其实经常见到君镜笑,之前她都没感觉。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笑,君镜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镀了一层金光,深黑的眸子好似要将她吸进去。 月拂泠捂着心口,直到洗了澡换了衣服才反应过来,“这衣服怎么这么大?” 她换好衣服跑出去问君镜。 君镜看到她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蹙了蹙眉,“怎么这么大?” 月拂泠:“我也想问,谁眼睛瘸了买的衣服?” 君镜:“朕。” 月拂泠:“……是我太瘦了!” “之前……”君镜看了看四周,没人,低声说:“在你身上时总觉得衣服紧,胸口憋闷,还以为衣服尺寸不合。” 月拂泠:“……” 那是尺寸不合吗?那是她束胸太紧了。 她把腰带拉紧,“先这样吧,我出去一趟。” 这事得解决一下,都能感觉到她胸口憋闷了,万一下次上身碰到她来大姨妈,君镜肯定要吓死。 她也得吓死。 邑州集市很热闹,吕豫醒来,身体将将好一点,就去了之前救世教众的驻扎地,跟他们讲道理。 吕豫在邑州十分受尊重,百姓们会听他的话。再加上君镜铁骑镇压,高压之下再施以怀柔手段,百姓自然不敢再随意向人传播救世教。 月拂泠逛了一圈,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捧着脸蹲在街边发呆。 旁边伸过来一只枯瘦的手,端着一个碗抖啊抖,里面还有一枚钱币,“帮……帮帮我。” 月拂泠顺着看过去,只见一个老乞丐祈求的望着她。 她呆呆的把碗接过来,“你要干什么?” “扑哧。”身后传来一声笑。 月拂泠回头,只见另一个老乞丐窝在墙根,“他是让你给他钱,没让你帮他端碗。” “啊?哦!”月拂泠掏了钱,回头看着那人,他面前摆着一块黄布,右侧两个字:算命。 竟然藏在这。 她挪过去,“不准不要钱?” 算命的手抄在袖筒里,冷笑,“准不准都收钱。” 月拂泠竖起大拇指,“你这生意好啊,回头我也摆个摊。” 她掏出一两银子,“给我算算。” “算什么?” 月拂泠轻咳一声,压低声音,低低的说了两个字。 老头不满道:“年纪轻轻的,说话大点声!” 月拂泠:“姻缘!” 老头闭上眼睛,右手伸出袖筒在指节上来回乱掐,好半天得出结论:“他克你。” 月拂泠盘腿坐到他对面,“是这样的,你骗人能不能专业一点?我以前干这活好歹还问问生辰八字。” “哼,像老夫这样的高人,何需生辰八字?看一眼便知你命数。” “我什么命数?” 老头盯着她看了许久,眼神正经了几分,“嘶,你竟然……何处惹尘埃啊,难得,难得。” 月拂泠面色不变,常见的骗术语录,她也经常用,她还知道前一句。 老头见她不信,开始慢悠悠的收起黄布,“可听说过半魂之体?” 月拂泠眉头一挑,“细说。” “这大千世界,诸多时空,并行而存。无论什么时代,总有些人天赋异禀,龙章凤姿,样样都让人望尘莫及,只能仰望。而也有人天生残缺,时运不济,事事不顺,被踩入尘埃。” 月拂泠认真了几分,的确,这世上就是有人长得又好,学东西又快,家世教养样样都好,就像……就像君镜。 也有人生下来就有残缺,家世贫穷,也不够聪明,一辈子连别人的起点都够不到。 老头眯着眼,继续说道:“世间万物,万物平衡。你在此处碌碌无为,或许在某一个时代,你便就是那样样都好之人。但半魂之体不同。半魂之体无论在哪一个时空,都是最顶尖之人。” 月拂泠皱起眉,“那穿越时空呢?” 问完她就后悔了,她在说什么东西,这玩意古代人怎么会知道? 只是或许后世者一直都低估了古代人的智慧。 老头把黄布揣进怀里,道:“这便是你惹的尘埃,随你而来者,很难得,也很有勇气。” 临走前,老头又说了一句话:“你本就属于这里,莫再飘荡了。” 月拂泠回到学堂,把游淮泽抓到角落,“儿子,老实交代,你是怎么来这的?” 游淮泽看傻子一样看她,然后指着外面,“我本来在那,你给我抓过来的,这还问。” 月拂泠:“……我是说,你真的扔铅球把自己扔到这来的?” 游淮泽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眼神乱瞟,“是、是啊。” 月拂泠皱眉不语。 游淮泽奇怪道:“你想什么呢?” “我的世界观再次受到了冲击。” 游淮泽:“呵,你受一下冲击是应该的,你都把别人的世界观冲碎了。” “我咋了?” 游淮泽指着前面,“看,你的徒弟们。” 月拂泠看过去,无相派的七个弟子围在一起,正在商量些什么。 她悄悄走过去。 “师父当太监一定有他的理由。” “我们做徒弟的自然也要跟随师父。” “不错,以师父为准。” “我们也去当太监。” “可。” “以。” “可……太监怎么当呢?” 月拂泠倒吸一口凉气,“不行!” 七人看向她。 月拂泠苦口婆心的劝了好半天,才打消了这几个徒弟要当太监的梦想。 游淮泽叹气:“破坏别人梦想跟杀咸鱼有什么区别?” 邑州的事解决得差不多,月拂泠也不知道君镜和吕豫温原在谋划什么。 总之在君镜准备回京的时候,她拒绝跟他一起回去。 君镜蹙眉,“理由。” 月拂泠一想到那老头说的“他克你”三个字,现在看君镜再也没了心动的感觉,心跳平缓如直线。 “我要教育我的徒儿们。”她道。 君镜周身气息变得冰冷,盯着月拂泠,“你不回皇宫?” 月拂泠咽了咽口水,狗皇帝好凶。 “我,我还有点事,你们先回去吧。” 祁夜辞笑眯眯的挡在月拂泠面前,“他要跟本太子回元宸,以后他就是本太子宫里的太监了。” 月拂泠看了看君镜的脸色,同情的看向祁夜辞,“好好的活着不好吗?” ———— 咱要搞事业了。 第119章 当皇帝的,心都黑 君镜盯着祁夜辞,“既然如此,朕便请元宸太子去皇宫暂住几月,元宸帝何时来国书,朕何时放你。” 祁夜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这是想抓本太子当人质?你别忘了你风翊的粮还要我元宸给你们供!” 君镜看了眼月拂泠,“或许以后就不需要了。” 祁夜辞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退到一边,眼神复杂的看着月拂泠。 这段时间,月拂泠把温原的兵利用了个彻底。 不仅挖淤泥,还抓着他们开垦种地。 原本光秃秃的荒地,现在被分成均匀的土块,又用河里的水灌溉,种下不同的种子菜苗,有的已经冒出浅浅一层绿苗。 祁夜辞听说过北地的事,还以为是君镜故意夸大其词,以此掌控朝纲。 没想到这个小太监在农事方面是真的如此厉害。 亲眼看到的震撼,让他不由得担心风翊壮大之势难压。 从前君珞在位,不喜自己的贫瘠国土,时常去抢别人的城池,导致风翊国土虽大,但地广人稀。抢回来的地在战争之后也大多变成荒地,对百姓的生活并没有任何改善。 君镜继位后,换了政策,开始将百姓集中,想办法处理荒地,同时在朝对抗那些对他继位有异议的老臣。 那时父皇还在庆幸风翊内乱,再加上风翊自己人对君镜不停的刺杀,分去了君镜大部分心神,让他不会那么快崭露头角。 否则,以君镜的能耐,元宸无法压制风翊。 本以为至少十年内,元宸国力都要强过风翊。等十年或者二十年,或许风翊的金矿就将挖空,到时候他们便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可现在,恐怕真的要压不住了。 这个小太监,是个极大的变数。 祁夜辞沉默时,月拂泠正在跟君镜私聊。 “皇上,我在这学武功回去保护你。”月拂泠踮起脚,想凑君镜的耳朵,但是君镜不似往常那般会低头来听。反而站得笔直,视线下垂,睨着她。 就差在脸上写上“不高兴”三个字。 月拂泠说话带出的热气喷在他脖子里,“而且我没有记忆,我想搞搞清楚我到底怎么回事。” 君镜看了她许久,终于开口:“要多久?” 月拂泠:“两个月。” 君镜拒绝得不留余地,“不行,一个月。” 月拂泠:“不行,一个半月!” 君镜:“不行,半个月。” 月拂泠:“?” “皇上你批发市场出身的吧?砍价对半砍?” 君镜已经习惯了这人的胡言乱语,淡淡道:“半个月。多一日,朕就将你种在宫里的果子菜蔬全毁了。” 月拂泠:“!!!” 好恶毒! “还有你藏在御书房的银子,全扔了。” “???” “还有游淮泽和景湛,朕都要带走。在你回来之前,他们都住宫里,你不回来,他二人不许出宫。” “……” “朕还要冒充你给丹棠郡主写信服软,让她得意。” “……” “还有喜欢给你洗衣服的小瑞子,朕让他去给赵美人洗衣服。” 月拂泠彻底无语,举手投降,露出死亡微笑,“半个月,保证准时回岗。” 当皇帝的,果然心都是黑的。 君镜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凑近她的耳朵,咬牙低声,“你敢不回来试试。” 月拂泠耳朵酥麻,浑身跟过电似的抖了一下。 她眼睁睁看着君镜带走了所有人。 只留了她七个徒弟。 就连温原,也带着温曦走了,只留下一千士兵做河道最后的收尾。 整理行装前,高歌道:“皇上真的要留小月子一人在此?” 君镜反问:“你觉得朕做得了他的主?不从他的意,回宫闹起来谁能治得住他?” 高歌沉默,反正他治不住。 祁夜辞不知何时靠近,“你是不是太纵着他了?一个太监而已,再能耐还能跟一国之君讨价还价?” 君镜撩起眼皮,懒懒的看他一眼又收回,似乎多看一眼都烦,“你也知朕是一国之君,朕想纵着就纵着。” “你就不怕他爬到你头上去?不怕他坏你的事,给你找麻烦?君镜,别怪本太子不提醒你,你如今的处境可没那么好。” 君镜似笑非笑,“朕能纵着,自是不怕他惹麻烦。只有元宸帝那般无能,才会将你派出元宸,是怕你爬到他头上。” 祁夜辞脸色瞬间变难看,随即恶狠狠的道:“本太子迟早灭了风翊,把那小太监抢到我身边当贴身太监!” 君镜眼底笑意消失,冰冷一片,“你试试。” 祁夜辞愤然跑去找月拂泠。 高歌看着祁夜辞离开的背影,神色凝重了几分,“元宸帝亲写国书,让元宸太子在风翊待一段时日。元宸太子曾以密信寻小月子,但看他的样子,似乎没认出来小月子?” 君镜抬眼看着前方正在上演生离死别的游淮泽,道:“要么是装的,要么是因为什么原因没认出来。以祁夜辞的脑子,朕偏向于后者。” 高歌:“要不要提醒小月子防一防?” “不必,朕防着便是。” 不远处,游淮泽正在声嘶力竭,月拂泠默默堵上耳朵。 “弟!我不能没有你啊!山无棱天地合都不敢与君绝啊!你们放开我!别拉我!我要跟我弟一起死!” 祁夜辞没好气道:“谁拉你了?” 游淮泽伸出尔康手,后面的人都离他远远的。 他顿时嚎得更厉害了,“弟啊!” 月拂泠不耐烦的推开他的脸,“行了,语文分数还没有我体温高,还在这咬文嚼字的,赶紧走。” 游淮泽坐在君镜的马车里,望着月拂泠的身影越来越小,叹气,“这个家没我弟,都不用走,风一吹就散了。” 君镜:“家?” 景湛点头,“是哒,小月子让我们俩要听皇上的话,皇上就是家长。” 君镜笑了,“那他也是?” 游淮泽跟蔫了的小白菜一样下巴搭在小桌上,“我弟当然是。” 景湛跟着游淮泽一起蔫,“九哥又不管我们的,我想小月子了。” 游淮泽:“我也想。” 君镜沉默片刻,道:“朕管。你二人最近在做什么?” 游淮泽与景湛对视一眼,齐声道:“玩!” 君镜手指在桌面轻点,半晌道:“过几月的科考,朕已找了太傅教学,你二人回去后就进宫入学,下学后朕会亲自指点。” 顿了顿,君镜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你二人什么时候交由他管。” 游淮泽当即冲马车外嘶吼:“弟!救命!救我!我离不开你啊!” 眼看着外面已是官道,月拂泠的人影都看不见了。 游淮泽忙催景湛,“快快,写信给我弟。” “现在?” “对,一天一封催他回来,不,一天十封!必须要写得惨一点,我弟心软,肯定会很快回来,快写,湛湛你也写,再在信纸上滴几滴水,假装写哭了。” 景湛:“……还能这样?” 游淮泽:“当然,信我的。” 君镜勾起嘴角,主动供上纸笔。 半个月,太久了。 第120章 死亡通知书 月拂泠跟着无相派的人上了无相山。 一座没有路的荒山。 她望着几乎直立的山路,心先凉了半,问林一:“你们平时怎么上山的?” “许久不曾回山。” “师父没有武功了。” “师父稍等。” 荒无人烟的山间,七个男子在前面开路,斩荆棘,除荒草,终于将那一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小路露了出来。 开完路,七个人在月拂泠面前站成一排。 “师父手背划出血了。” “师父脸划到了。” “师父手断了。” “师父脚被蛇咬了。” “血。” “痛。” “师父师父,我全身哪哪都疼,需要师父抱才会好。” 前面六人视线齐刷刷射向七师弟。 伍一昂首挺胸,“我还是个孩子!” 月拂泠:“……” “好了好了,乖啊先上山,上去我给你们上药。” 七个人立刻满意了,然后开始了一场谁先上山谁先让师父上药的比赛。 山路陡峭,林一等人本想背她上去。 但月拂泠还是坚持自己走。 然后她就看着她这几个白得的徒弟,来来回回的跑,一边跑一边打架。 三趟过后,她终于登顶。 山上的屋子……很豪华。 她本以为有个简陋的木屋就不错了,毕竟这么陡峭的山, 没想到这屋子跟山下的大宅院没什么区别,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 林一指着最大的屋子,“那是师父的房间。” 月拂泠推门进去,屋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床只剩木板,衣柜什么都没有,书架上也什么都没有。 除了灰尘,就是木板。 总之就是,什么都没有。 空的。 她摸了摸桌面的灰尘,确实像十年没回来的样子。 月拂泠陷入了沉思,她该不会是个鬼吧?! 她将整个屋子翻了一遍,终于发现屋子的门侧还有一扇门,只是被打开后的屋门挡住,不注意看容易被忽视。 那扇门很小,没有锁。 推门进去,里面看起来是个书房。 但还是空的, 一本书都没有。 月拂泠挨着查看,终于找到了一封信。 她打开信封,看到第一句话就赶紧合上。 什么意思? 怎么还带骂人的呢? 信上第一句话是:【我是你祖宗。】 第二句话是:【我很强,但你很弱。】 月拂泠深深吸气,平复心情,继续看下去。 【想变强靠自己,伏羲琴和祸世剑我已经扔了,别找了,我不会告诉你我当过土匪这件事。】 土匪后面落下了一个大墨点,似乎在昭示着写信的人,在写到这两个字时陷入了沉思。 月拂泠忍不住笑,继续看信。 【不要插手三国争端,思来想去,自古女子总为爱情磨,为免你为情左右,三国国主我都得罪了一遍。】 月拂泠心口一滞,接下来的内容让她仿佛看到了黄泉路。 【金焰国颜灼,我把他藏书室烧了,还打了他一耳光,没有男人会喜欢打他耳光的女人。 元宸帝祁夜缙我装鬼把他吓晕了好几次,还把太子东宫烧了,还告诉他找到你就能知道他娘在哪,不过我不知道,我骗他玩的。 现在轮到风翊,风翊皇帝听说是个没有感情的,心思深沉,他爱不上你,准备蹲他那当个太监,不男不女,男女都不待见。得罪的事我再想个新招,这皇帝比那两个还不好对付,反正还有两年。 除了这些,还得罪了些人,我不记得了,只留了名,他们不一定知道你的模样,自求多福吧。】 月拂泠看完信,人都傻了。 这哪是信啊,这是死亡通知书吧! 这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当土匪就算了,当刺客也算了,给君弦写情书就算了。 打皇帝是什么东西?! 烧东宫又是什么东西?! 月拂泠把信纸翻来翻去,就只有这一张纸。 她不死心,又在书房里地毯式搜索。 终于让她找到一张看起来是写废了扔在角落的纸团。 【这些年乱玩,身份太多,男男女女记不清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嗯……实在不行你……】 就这几行字,后面没了。 就像良心突然没了一样。 月拂泠欲哭无泪,再找就找不到信了。 只有这些信息。 月拂泠又把其他地方找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 夜晚,月拂泠躺在房顶看星星,她把那两封信翻来覆去看了几百遍,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写信的人应该是买的最好的宣旨。 最好的宣旨有一个特点,喜欢在纸上印上年历,以示自己卖的是新纸。 三大国共用一个年历,即光历。 信上是光历一百八十八年。 月拂泠如今所处的也是光历一百八十八年。 也就是说,这封信是不久前写的,很可能是在当太监之前。 但信上又说还有两年。 如果说,这本身就是计划好的,那她提前了两年来? 所以本来的打算是什么? 想了想,月拂泠抛开了这些想法。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得罪了三国的皇帝! 幸好还没来得及得罪君镜。 但是她自己得罪了啊,不过应该没有打耳光那么严重。 “皇上,我好想你啊。”月拂泠哭丧着脸,还不如不知道。 她自己得罪的,再加上原主得罪的。 她掰着手指头,“一五得五,三八二十五……” 算了,月拂泠突然支棱起来。 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她要与全天下为敌,无所畏惧!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她当即跳下房顶,跑到林一那要来笔墨。 她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林一他们的屋子却是什么都有。 她开始写信:丹棠郡主,近来可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知道温将军有没有骂你,我背着你跟他告了你许多状。如果你现在很生气,那我会好受很多。如果你非常生气,请来信让我知道,我会更开心。——爱你的小月子。 她把信递给林一,“十万火急,送到丹棠郡主手上。切记,送完就跑,跑得越快越好。” 第121章 在所有人的世界乱闯 同在邑州的一处花柳巷中。 一个打扮像乞丐一样的老头醉醺醺的从里走出,怀里露出一角黄布。 “咱个老百姓啊,真呀真高兴。” 唱着唱着又开始不满,“老头子我算得那么准,就给一两银子!” 过了会,又晃了晃脑袋,“算了,反正我也忘记说过两年有个命劫,扯平了。姑奶奶可不怪我,您交代的事我可都办了,您老说关键断姻缘,问谁都相克,我就把命劫的事忘了,哎……年纪大咯。怎么破来着?也忘了……” 老头一边扶着墙嘀嘀咕咕,一边走出花柳巷的灯光,背影逐渐被黑暗吞没。 另外一边,君镜一路不曾停歇回了皇城。 皇城门口,谢千澜、温倦、君弦都来迎接。 这一次君镜是暗中出行,少有人知。 “皇上,小月公公呢?”谢千澜看了几遍也没看到月拂泠,不由得问。 君镜:“他很快回。” 谢千澜遗憾,“那皇上自己回宫吧,臣回府了。” 君镜:“……你是来迎朕还是迎他?” 谢千澜微笑不语。 温倦抢答,嘴角绷不住的笑意,“皇上明查,自然是月公公。丞相准备了接风宴,全是月公公爱吃的。” 君弦笑道:“千澜听说皇上回程就开始准备了,竟然不是迎皇上,哈哈。” 温倦忍不住笑,“臣也有事找月公公,不知他何时回来呢?” 君弦:“本王也很想见她。” 君镜视线从眼前三个人脸上一一扫过,“他是朕的贴身太监,想见他,先来求见朕。” 说完直接上马车往皇宫的方向走,无情的让三人在后面吃灰。 游淮泽和景湛都没出去打招呼,埋头在马车里写信,这辈子的文化都用在上面了。 温倦叹道:“丞相,看来你只有自己走去皇宫咯。” 谢千澜浅笑,“是啊,这便得去了。王爷、将军,在下先走一步。” 温倦失笑,“丞相慢走。” 君弦拍拍谢千澜的肩,“去吧,本王的事你不必管,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谢千澜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温倦看着谢千澜的背影,不由得叹道:“丞相真是冰雪似的人,干净清透。” 君弦道:“阿倦竟是在本王与皇上中间选择了夸丞相,啧。” 温倦无奈,“王爷又在玩笑。皇上天人之姿,谁人能比?我又如何敢妄议陛下?丞相尚且让人觉得与他同在人间。皇上那气势,总觉得与我等不是一个世界,永远无法靠近。” 温倦说着,忽然笑了。 皇上性子凉薄,眼神也时常冰凉一片,让人心惊胆战。 但月公公却是不同的,他似乎不惧皇上如何冷漠,不管不顾的就往皇上世界里闯,甚至还大有要把皇上驱逐出去,自己占领他世界的架势。 温倦想起在皇宫里跟着月公公学种地时,那小公公每日都在她面前抱怨嘀咕:“又扣我俸禄,都扣光了,不就是睡着的时候脚抽筋踹了他一脚么,明天蹭他饭吃。” 时不时又道:“将军将军,我从御书房偷了皇上的墨条,你之前不是说自己字写得不好吗?我猜是墨的原因。你先试试,不行就是笔的问题,我再给你偷皇上最喜欢用的笔。” 温倦当时就忍不住笑,她自小对自己严苛。事情若达不到预期,便是自己不够努力,于是逼着自己更加拼命。 如今遇到个相反的人,怪天怪地怪今天热明天冷,就是不会怪自己。 莫名的, 温倦觉得放松了许多,许多事反而得心应手起来。 好似皇上也不那么高高在上,从前皇上在她眼里是坐龙椅的人,是执掌朝纲运筹帷幄的执棋者。 如今,她却觉得皇上是个具体的人,会生气,会笑,会来农田园抓月公公去御书房当值,还会斤斤计较月公公又弄坏他几根笔,还要月公公赔。 “阿倦?”君弦的声音打断了温倦的思绪,“想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温倦止了回忆,接着道:“在想着王爷定然是故意的。谁人不知六王爷狂放不羁,英俊潇洒,不知迷倒多少官家女儿,六王爷这是在变着法的要我夸你呢?” 君弦笑道:“阿倦如今倒是胆子大了,从前在京可是从来都闭门不出,谁也不见。还记得本王与你结识,可是上门被拒了三次。” 温倦笑着看向城门口,“不知不觉就这样了。” 月公公不止是往皇上世界里闯,谁的世界他都是乱闯。 温倦笑着又叹道:“月公公今日应当是不会回来了。” 君弦眼底闪过一抹精光,“阿倦似乎很喜欢她?” “是啊,月公公很好。”温倦道:“与他在一起,很开心,也很放松。” “是吗?”君弦蹙了蹙眉,苦笑,“她对本王却是很不待见。” 温倦道:“听说你二人是有些误会,待月公公回来,我在将军府做东,请你二人吃饭,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 君弦拍了拍温倦的肩膀,“阿倦总是这般和气。” 两人说笑着离开城门。 另一边,谢千澜站在御书房中。 君镜已沐浴更衣,一身龙袍将其衬得愈发高贵冷漠。 “如何?”君镜开口问。 “回皇上,兵部张先承认了全部罪行,包括先前兵部火药被大量私调之事。但张先是兵部侍郎,许多琐碎杂事都是他在管,张先被抓,兵部很多事都无法进行。” 谢千澜沉默了半晌,道:“兵部尚书空着,兵部属六王爷管辖,但六王爷说自己只是挂名闲职,对兵部的事全然不知。如今兵部无人理事,找这人说是那人负责,找那人又说是另一人职责,一团乱。” 谢千澜微微皱眉,“再几日就是中秋,边军不能归家,每年中秋这会都该送些月饼桂花酒等吃食过去,如今还尚未安排。” 君镜一边听谢千澜回禀,一边低头翻最近的奏章,安静半晌后,合了奏章,道:“嗯,兵部的事急不来,这件事让礼部去做,东西是他们在准备,让他们清点数量品类,让温倦带兵护送。 一切事宜绕开兵部,朕要让兵部那些不知忠于谁的人知道,朕没有兵部一样办事,但他们没有朕,只有死路一条。” 顿了顿,他又道:“由温倦前去,也正好让温家人一家团聚。” 谢千澜忽然抬眸看着君镜,“皇上竟能想到一家团聚。” 君镜冷着脸看他。 谢千澜失笑,“是,如此一来,边军也会觉得皇上仁慈宽厚。” 君镜冷眼盯着谢千澜看了一会,语气缓了几分,“这段时间如何?” “有几波人刺杀,小月公公做的陷阱,派上了大用场。” “所以你今日特意迎他?” 谢千澜低笑,“是。” 君镜又冷下脸,“朕提醒你,那是朕的贴身太监。请他,朕不到,你以为他敢去?” 谢千澜挑眉,“不敢吗?” 见君镜脸色更冷,谢千澜忍住笑意,道:“红热砂确为张先所购,但送往邑州之人不是他,邑州有内应。” “嗯,已留了人查此事。吕豫恢复得还算不错,红热砂应当是有人下在了学堂的吃食里,有一煮饭的村民失踪。” “是,臣所购的红热砂以及其余几种药物,已让太医院检查记录,以后只有几家大的药堂有售,购买者记名限量购买。” 谢千澜本是在收整容易被误食的有害药物,没曾想牵扯到邑州。 邑州没有红热砂,只能从京都买,对方发现他大量购入,想顺便陷害他,却把自己暴露了出来。 两人在御书房一直待到天黑。 谢千澜离开后,君镜又在御书房待了良久,一直到后半夜才出来。 刚站定,一个模样乖巧的小太监便从花坛后往外探出脑袋,期期艾艾的走向君镜,可怜巴巴的说:“皇上,奴才迷路了。” …… (有些人还没死,就已经活在了回忆里。今天三更) 第122章 爱护小动物 君镜垂眼看着台阶下的小太监,深夜无月,只御书房外垂挂的灯笼照亮一方。 那太监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笑,像极了平时月拂泠心虚的模样。 但君镜居高临下,看到的,却只有那太监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恐惧,腿在发抖,手紧握成拳,全身绷紧。 画虎不成反类犬。 突然,他余光瞥到一个影子,身形似虎。 君镜看着那方,出声,“十四。” 君羽星小小的身体从树后挪出来,眼神倔强的盯着君镜看。 君镜道:“他过几日回。” 君羽星又看向那小太监,转头跑了。 星栖低低一声虎吼,驮着一背的兔子跟了上去。 那小太监朝着君镜走近了几分,开始上台阶,“皇上,你饿不饿?我刚从御膳房偷了糕点,可好吃了。” 君镜垂眼,开口道:“高歌。” 高歌自黑暗中闪身而出,“臣在。” 那小太监看到高歌,笑得开心,“高统领,我也给你带了吃的呢。” 高歌低着头,眼珠子都没动一下。 君镜吩咐:“杀了。” “是。” 那太监脸瞬间煞白,“不,不,皇上,皇上饶命,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不要,皇上不要。” 君镜已经走没影了。 高歌道:“见陛下不跪,死罪。宫中偷盗,死罪。” “我不服!为什么?又不是只有我这么干,凭什么杀我一个?小月子呢?他比我还要无礼,凭什么?我不服!我……” 话还没说完,咔嚓一声,他的脑袋突然以诡异的角度扭曲,面朝后背,颈骨碎裂。 高歌拿出手帕擦了擦手,吩咐暗处的禁军,“收拾干净。” “是,统领。” 司监院。 钱来听着手下的汇报,手上的茶盏险些掉了,“你说什么?直接杀了?” “是,高统领亲自动的手。小英子……死了。” 钱来很快淡定下来,“这也怪不得咱家,那贱奴仗着自己一副好容貌,觉得能攀上皇上。也不看看小月子的模样,世间哪能找得出第二个?就算找出来了,谁又能有他那样的手段?” “公公说的是,只是以后小月子只怕不好得罪。” “哼,来日方长。这宫里,没有谁能荣宠一生。” …… 昭阳殿。 出御书房时就有鸡鸣,再一会就该天亮了。 君镜安静的吃着早已凉透的饭菜,看着天边晨曦渐起。 从前便是这般,他时常忙到深夜,饭菜已凉。 没有近侍,宫人无事不得靠近昭阳殿。高歌有巡逻任务,不会有人主动给他热饭,他也懒得麻烦。 本已适应。 只是如今吃着,却有些难以下咽。 大抵是某人吃饭太准时,一到饭点,不管他在处理天大的事,都要抓着他吃饭。 他不吃就哭着喊着他虐待宫人。 每次都是热腾腾刚出锅的饭菜,说是试菜,一试一大盘。 爱吃的给他留一小半,不爱吃的给他留一整盘。 御膳房不知他爱吃什么,却把那人爱吃的做了个遍。 君镜垂下眼,喝了口茶,将饭菜吃下去大半。 随后洗漱上朝。 兵部及邑州的事,今日朝堂又将是唇枪舌战。 “吃饭!吃饭!”月拂泠得意昂头,“你们敬爱的师父我,今天一天就上下山一趟,给你们买了好吃的,都给我哭!” “师父好厉害啊。” “师父终于不用在山腰歇了。” “师父一直这么厉害。” “师父好香啊。” “好。” “吃。” “师父师父,明天我下山买,明天让大师兄教你练剑,大师兄独创剑招,只有我们自己会!” 月拂泠害羞,“那多不好意思,我是师父诶。” “师父忘记了。” “这叫温故而知新。” “不是师父不会。” 月拂泠感动得吃了三碗米饭,虽然她得罪了全世界,但是这天上掉下来的徒弟真不错。 月拂泠一开始每日都在上山下山,速度越来越快,身体锻炼得越来越好。 清晨下山,就让她的徒儿门去吕豫那里学写字。 这群徒弟武功一等一的好,文盲也是一等一的盲。 她自己就指导附近的村民种种地,给吕豫讲如何防虫治灾,然后学武练剑,再爬山回去,每日累得倒头就睡。 中秋那日,月拂泠没在山上。 她跑到吕豫家里,带着七个徒弟,在吕豫家过节。 周围村民家家户户从下午开始就飘出甜腻的香气,这会外面天刚黑,孩童们提着兔子灯在外面追逐打闹。 吕豫看了看正在给他熬药的自己儿子,又看了看正在忽悠七个徒弟的月拂泠。 月拂泠神情认真:“我们无相派要爱护小动物,所以要把这些小动物带到家里来,比如烤鸭、炸鸡、水煮鱼。” 第123章 君镜杀戮模式 七个徒弟齐齐点头,“明白了,我们现在就去集市带回来!” “快去快回啊,钱不够就去冷云阁借,就说以后皇上还。” “是,师父。” 见月拂泠走过来,吕豫叹气,“我儿要是有公公一半聪慧,我死也瞑目了啊。” 吕深丧着脸,“爹。” 月拂泠安慰吕豫,“丞相啊,您说您当丞相就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那咱那祖坟也不能一直冒青烟啊,老祖宗要闹的。吕家出您一个当世无双的大能就了不得了,给别人家一点活路嘛。” 吕深第一个赞同,“就是就是,月公公说的在理。” 吕豫失笑,“你这孩子。” 笑着,眼底又涌上心疼,“聪慧剔透,性子又好,就是出身不好,被卖进了宫里当太监,可惜。不过幸好当今圣上识人善用,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与此同时,识人善用的圣上正在疏雨殿设中秋宴。 百官齐聚,推杯换盏。 只是那一身龙袍的帝王坐在高位,眉目不清,周身散发着森寒之气,让丝竹之声听起来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更遑论那底下献舞的舞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动作僵硬。 老侯爷叹气,“上回寿辰不是挺有趣的,怎的又像从前那般枯燥乏味。” 华岚夫人表示赞同,“早知便不来了。湛儿还有课业没写完呢。” 景湛和游淮泽正在两耳不闻窗外事,面前一堆美食也不看不吃,埋头赶作业。 “湛湛,快,给我抄一下。皇上说宴会过后要查。” “游哥,你抄这个,我给你写的,我们的答案不能一样。” “湛湛你真好,哥以后偷我弟的菜养你。” “好的游哥。” 老侯爷与自己夫人对视一眼,看到自家夫人眼底的担忧,老侯爷拍拍她的手,“别担心,天塌下来,有小月子顶着。” 原本以为是一场普通的中秋宴,谁知在宴过半场时,君镜忽然赐酒。 “这中秋宴的酒是礼部所备,文尚书辛苦,来人赐酒。” 君镜眸色清淡,仿佛只是心血来潮的一举。 礼部尚书文永昌急忙跪地,“多谢皇上赐酒。” 礼乐暂止,全场寂静,都看着文永昌手中的酒。 自古帝王无故赐酒,大多是毒酒。 文永昌心惊胆战的将酒举到唇边,一咬牙,仰头喝下。 君镜淡淡问:“如何?” 文永昌手还在抖,紧紧握住银质酒杯,“是上等的落川酿。” “落川酿。”君镜重复,“今夜中秋佳节,朕竟是连一口桂花酒都喝不上,倒是朕不配了?” “陛下息怒。”文永昌猛得磕头,“礼部所备桂花酒全部送往边城,已没有多的。原本……原本准备了中秋宴所用的桂花酒,但是之前往边城送酒都是兵部负责,所以有一部分桂花酒提前送去了兵部。如今兵部无首,送去的酒也拿不回来,所以供给不上。” 君镜视线一一扫过兵部的官员,“兵部无首,也无人吗?丞相,按律,负责送酒的应当是谁?” 谢千澜起身,“回皇上,往边城送御赐之酒是大事,一般是尚书亲自负责。” 君弦脸色难看了一瞬。 谢千澜又道:“只是兵部不同其他官署,去年负责此事的是侍郎张先,张先之下是库部刘辛,员外郎张友、王絮。” 文永昌说道:“皇上明查,臣之前已三番五次找了这几位大人,但他们都说自己管不了事,便一直拖着,臣也没法子。兵部本就是重地,外人不敢擅入。” 刘辛、张友、王絮三人连忙从席间出来,跪到文永昌身后。 “皇上明鉴,张侍郎突然被抓,还没来得及交代谁主管兵部,我等实在不敢擅自做主。”刘辛争辩道。 张友与王絮两人急忙附和:“是啊,我等也不敢。” 君镜抬脚走下台阶,“哦?几位大人的意思,是怪朕没能早些定下新任侍郎,才导致此等乱象?” “臣不敢,臣不敢。”刘辛连连磕头。 “那刘大人觉得,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是……”刘辛忍不住去看君弦,对上君弦那带着杀意的眼神,又立刻收了回来,“是,是臣等之错,此事本该早请示丞相,该如何做丞相定有安排。” 谢千澜微微一笑,“刘大人抬举了,本相曾亲自上门叨扰,只听闻刘大人出城游猎,昨日才归。” 刘辛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口,巨大的不安席卷而来,让他忘记了辩解,只顾着磕头求饶,“皇上饶命,臣错了,是臣贪那侍郎任命,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 君镜站定在刘辛跟前,垂眼看他,“既是知错,朕自当给你一个恩典。” 刘辛狂喜,“谢皇上,谢……” 突然,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低头,一柄上好的剑刃直穿心口。 剑刃的尽头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手背青筋凸起,无声之怒。 “朕亲自送你。”君镜扔了剑,当的一声,如同丧钟,“张友、王絮二人押下,择日问斩。” 谢千澜开口,声音在疏雨殿中回荡,“为官不做事,是该早些辞官。我风翊万万百姓,何愁没有赤心报国者?” 高歌带禁军进来,王絮脸上沾着几滴血,恐惧之下,发狂大吼:“我不想死,昏君!暴君!你这个弑父弑兄的暴君,你迟早会遭天谴,会被雷劈死,你会被天罚的!活该你娘早死,活该!老天爷你开开眼啊……” 两人被拖出疏雨殿,嘶吼声渐远。 刘辛的尸体也被拖走,只留下一地鲜血,正朝着席间缓缓流淌。 文永昌吓得脸煞白,方才君镜那剑,从他头顶而过刺向刘辛,剑气带起的风,掠过头顶一阵冷寒。 他后背一层黏腻,不知是被溅上的血,还是他出的汗。 君镜背对众人,缓步走上台阶,下面安静如坟。 一直走到最高处,君镜自己倒了酒,举杯,“今日中秋盛宴,阖家欢乐,朕祝诸位爱卿花好月圆,长命百岁。” 面对着一地鲜血,百官举杯齐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喊声中,有两个人不闻不问,埋头写作业。 “湛湛,别站了,不差咱俩敬那两杯酒。这一册是不是要抄写两遍?我才写了一遍!” “对,快写啊游哥,宴会马上结束了。” 杀人也不能耽误写作业。 第124章 就是不说我想你 一场中秋宴,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情形下,君镜以雷霆手段杀鸡儆猴,让兵部的各官员人人自危。 谢千澜站在疏雨殿外左侧的宫柱后,全身笼罩在阴影中,不注意看发现不了他。 耳边传来百官路过的低声议论。 “皇上下手可真狠啊。” “是啊,皇上继位以来做事向来都听取群臣意见,还以为是个温顺的。如今竟在中秋宴上下狠手,这是做给我等看呢。” “杀鸡儆猴,新帝之势只怕要压不住了。” “别急,还有两位御史大人。御史有弹劾帝王之权,先前本就有皇上弑杀先帝之谣言。如今皇上这般行事,不免让人怀疑谣言真实,御史大人不会坐视不理。” 百官离宫,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谢千澜察觉身侧来人,视线依旧落在长长的宫道上,“明日不知有多少谴责皇上的奏疏。” 君镜眼眸淡漠,眼底没有一丝感情,“不止谴责,应当是要弹劾朕暴虐无道,无仁义之心,不配为帝。” 谢千澜侧眸看向这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年轻帝王。 正常来讲,没人敢这般忤逆一位九五之尊。 是君镜一则身后无母家倚仗,二则背负弑父罪名,位子坐得并不稳。 手下可用可信之人少之又少。 若非他在治国上有独到天赋,只怕早已被架空。 一阵风吹来。 谢千澜看到下方几株小树被吹得摇晃,不由感慨,“如今这风翊朝堂,就像这几株新栽的树苗,风大一点就吹倒了。” 君镜淡漠的眼底忽然亮起了微光,“丞相说的在理。” 谢千澜挑眉,他时常伤春悲秋一番,但皇上从来不会说这些废话。 就算有,也只是在大臣面前假装,不会在他面前感慨。 正在谢千澜疑惑时,君镜转身离去,嘴里说道:“这些树就要被吹倒了,该让栽它们的人回来管管。” 谢千澜:“……” 在君镜身影消失的前一刻,他扬声开口:“皇上不若再加一个理由?” 君镜脚步一顿。 “潇月郡主至今未归,恐遇麻烦。”谢千澜道。 …… 邑州。 月拂泠望着那一摞几乎有她半人高的信件,问林一,“皇上走几天了?” “十二天!师父。” “十二天给我写了一百多封信?!” 信都是游淮泽和景湛写的,看寄信地址,是从路上就开始写。 一开始画风还算正常。 难得游淮泽还能用上【望眼欲穿】这种词。 后来就变成了【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 最后就一封信只有一个字【急!】 最近的一封信是【救!】 “师父,又来信啦。”伍一举着一封信从外面跑进来,“这是今天的第十三封。” 月拂泠心累,“不看。” 伍一正要把信扔到那一堆信上,月拂泠突然伸手夺了过去,“算了,看一眼吧。” 依旧是游淮泽的信。 不再是一个字。 信里是三行字。 【疏雨殿前的树要倒了 潇月郡主失去音讯 最近天气很阴】 月拂泠陷入沉思,君镜搁这当什么谜语人呢? 这纸,宫廷专供。 这字,君镜笔迹。 甚至信封里隐隐约约的香味,她都能闻出来是御书房常用的雪梅香,那是她挑的。 还在信封上写游淮泽三个字,当她傻。 “中邪了吧?”月拂泠嘀咕。 不过君镜肯定不会拿君黎的事开玩笑,她得回去看看。 反正半个月也只剩几天了。 在邑州的内应还没查出来,月拂泠让林一等人暗中保护吕豫。 等事情结束,如果他们想去京都,再去寻她。 实在是她在宫里,林一他们跟着她也没用。 “师父,又要走十年。” “师父……” “师父你带我走吧,我还是个孩子,会被师兄们欺负。” 伍一再次接收到六个师兄的杀人视线,已然习惯。 月拂泠坐在马车里被围着,想了想,说道:“都乖啊,师父我找冷阁主借了好多银子,你们努点力挣钱帮师父还了吧。冷云阁都是女子,你们帮着保护,有酬劳的。” 林一忽然道:“师父你以前说我们救不了所有人。” “所以?” “所以不如不插手。” 月拂泠明白了,“想拯救苍生是吧?我懂,武侠小说有写。行!救!想救就救,没得救师父去祸害苍生来给你们救。” 林一犹豫了一下,“这样……也行吗?” “行!我擅长嘛。到时候我祸害你们救,诶,就是玩。”月拂泠被自己逗笑,摸了摸伍一的头,“想干什么干什么,有师父在呢,大不了跟我来当太监吧,我现在对这一行十分精通。” 伍一这几日已经从吕豫那里知道了太监是什么意思,悄悄后退,“师父,你快出发吧,一会天黑了。” 月拂泠买了马车自己一个人走。 她有点庆幸自己是男子打扮,一个人出行方便很多。 然后第二天就被打劫了。 六个山匪堵住前路,月拂泠谨慎的问:“几位大哥,劫什么呢?” “自然是劫财,把你身上的银子全部交出来,否则就把命留下!” 月拂泠严肃道:“不行,劫色可以。劫财,不行。” 她的财都是从冷俏那里借来的。 “哼,模样是不错,但哥几个对男人没兴趣,不交钱就死。” 正在月拂泠打算拿这几人试试身手时,一个背着包袱的男子突然走了过来,“这附近不远就有官驿,里面有士兵驻守,你们竟敢在此打劫?” “哪来的穷鬼,少多管闲事。” 来人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衣服洗得发白,袖口都有磨损,布鞋前方有个洞,鞋面全是干泥。 一看就是靠双脚在赶路。 男子挡在马车前,“大丈夫行于世间,遇不平事自当挺身而出。” 他回头看着月拂泠,笑了一下,“小公子莫怕。” 月拂泠默默收起刀。 几个山匪脾气不大好,怒道:“既然你想死,老子成全你!两个都杀了,这人马车这般豪华,身上钱财定然也不少。兄弟们上!” 说着,几人提着刀冲向男子。 眼看着那几个土匪就要冲过来,月拂泠提醒道:“不是,你躲啊?” 男子背对着她,背影看起来十分伟大,语气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说道:“小公子快跑吧,在下不会武,最多阻挡一时三刻。” 月拂泠:“……” 第125章 追尾我全责 一时三刻,一刀过来你一辈子都交代在这了。 月拂泠飞身而出,在那刀即将刺向男子胸口时,握住土匪手腕反向一拧,清脆的骨头断裂声。 月拂泠惊呆,“哇,我好强。” 男子也惊呆,“小公子,你好强。” 几招过后,土匪被打跑。 男子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尴尬道:“想不到小公子有自保之力,是在下鲁莽。” 月拂泠无法理解,“你不会武你也敢出头?” 男子昂首,“男儿顶天立地,路见不平自当挺身而出。读书人志在报国,报国者之为民谋福,只要是风翊百姓,都当是吾辈所谋者……” “师父别念了,赶紧上车吧。”月拂泠道。 男子往旁侧退开,“小公子慢走。” 月拂泠紧了紧拳头,拔刀架在男子脖子上,“上车,不然剁了你。” 男子立刻噤了声,乖乖上马车,小声道:“小公子大抵是不需要我等报国者保护的。” 月拂泠翻了个白眼。 “在下风栎,请问小公子如何称呼?” 月拂泠一边驾马,一边漫不经心道:“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你就叫我胡汉三好了。” “胡小公子,请问我们这是要去何处?” 月拂泠:“我……”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风栎一顿喷,“当然是去皇城,这条路就是到皇城的!你要报国你不去考试当官你还想去哪?!” 风栎被喷得瑟瑟发抖,好半天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说:“可是,去皇城的话,小公子你走反了。” 月拂泠:“……” 沉默,两人一路沉默到邑州。 回到邑州官道时,正巧她七个徒弟在帮冷云阁卸货,冷俏也在。 “诶,师父回来了!”伍一兴奋道。 月拂泠扬鞭甩在马屁股上,目视前方,面罩一戴,谁也不爱,面无表情的沿着官道离开。 “不是师父吗?我认错了?” 冷俏看着马车离去,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他是不是……走错路了?” “不可能!师父说了,他最会认路了。” “师父肯定在玩。” “对,师父不可能错。” 冷俏:“……” 一路上,风栎都不敢再说话,觑着月拂泠冰冷的脸色,给东西就吃,给水就喝,也不敢说自己没钱,更不敢说来日必当百倍报答。 他一路只说了三句话。 “好像又错了,该往右。” “应该还是右吧。” “好像是直走。” 终于,在一个十分早的清晨,他们到了皇城。 月拂泠当即就把他撵下马车,“报你的国去。” 风栎也不生气,笑呵呵的拱手,“多谢小公子,在下此番求见御史大人,自认不比那高门子弟差,定然能凭本事谋个一官半职,到时一定报答胡小公子。” 月拂泠懒得理他,正好城门开了,她驾着马车进了城。 她提前回来,没有告诉任何人。 与此同时,一辆官家马车正在街道上缓缓前行。 两旁有官兵随行。 马夫大声呵斥,“都让开,御史褚大人、元大人出行,闲人避让!” 马车里,两位年纪都差不多六十上下的御史,正各自打开一个机关精巧的盒子。 “褚大人,这是我那半块龙纹玉玦,再加上你那一半,合在一处便有训斥帝王之权。待会早朝,就看你我了。我真没想到皇上竟真能忽视你我这几日的弹劾奏折,简直太过分了。” “我也不曾想到,皇上居然这般强硬。元大人放心,先帝四处征战,杀戮不休,你我没来得及控制。如今圣上羽翼未丰,必须在此时请出龙纹,训斥帝王,让他心有忌惮,以后行事需得由百官商议,不可擅自胡来。像中秋宴上杀人这种事不可再发生了。” “确实如此,皇上太年轻,得让他知道不把我们这些老臣放在眼里,是什么后果。” “还有那个谢千澜,看起来文文弱弱,做事强势得很。下一步需得挫一挫他的锐气。” 御史马车在街头,月拂泠的马车在街尾。 她仍旧没能丢掉风栎,“不是,你都不知道御史府在哪,你怎么找他们自荐?” 风栎很不好意思,“先前未曾想到这么快能到皇城,还想着慢慢打听来着。” 正在这时, 月拂泠听到旁边买菜的百姓在议论,“别去前头啦,过不去,听说御史大人出行,两边拦着呢,去了也没地方摆摊。” “怎么回事?” “说是请了什么龙,一路护送呢,前头有官兵开路,去了也要被撵走的。” 月拂泠车走得快,就听到前方御史大人出行,没听后面。 当即驾马在街道上跑起来,“你运气真好,这不就是找到人了。” 她吹着风,开心道:“还真别说,皇城的百姓就是讲交通规则。这大马路让出来的,都能飙车了。” 她这几日在官道上飙车飚惯了,一扬马鞭,马立刻甩开蹄子往前跑,马车抖个不停,别有一番滋味。 没跑多远,月拂泠就看见前面有马车堵路,连忙勒马绳,“吁吁吁吁吁……不能再跑了,要追尾了。” 她帅气的把马绳一扔,“走吧,下车,你要的御史大人……” 话没说完,风栎突然激动得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望着前方眼睛发亮,“是御史大人的马车,那图纹,我见过!” “我靠,你见过你别激动啊!”马被拍一巴掌,疯了一样往前狂奔。 月拂泠扔马绳的时候有多帅气,此刻到处抓马绳就有多狼狈,偏偏马甩开了跑,马绳乱荡,她几次也没抓住,只能口头控制: “吁吁吁吁吁……停停停停停,嘶!要追尾了!” 眼看着前方马车越来越近,月拂泠还没抓到马绳。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她这匹林一精心挑选的汗血宝马的两个前蹄砰的一声,踹在前方马车的车厢后门。 一脚破门,露出马车里两个身穿官服的身影。 这还没完,汗血宝马抽出蹄子,前蹄抬高,仰头长嘶,继续朝着前方狂奔。 它倒是知道避开马车,但路只有那么宽,马过了,马车左侧再次狠狠撞在前面的马车上。 为免摔下去,月拂泠牢牢抓住前面马车的后门板。 正好有洞,能抓住。 这一次,比刚才撞得更狠,两位御史大人猝不及防之下,身体前倾,手中的龙纹玉玦摔出马车,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隔着马前蹄踹出来的洞,月拂泠抱着别人的车厢门,与马车内两位从震惊到愤怒的御史大人对视,扯着嘴角干笑:“呵呵呵呵……嗨!早上好,吃饭了吗?对不住,追尾我全责。不知道你们信不信,我真的有驾照。” 两位御史大人气得胡子都在抽抽。 有一位看着地上碎裂的龙纹已经晕了过去,另一位恨极跺脚,“把他给我抓起来!” 第126章 褚大人也晕倒了 金銮殿。 君镜身穿明黄龙袍,坐在龙椅之上,眼眸下垂,更添薄凉。 下方的官员仿佛感觉头顶有实质的巨墙缓缓压下,个个死命的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风翊立国之处,天和帝以血为诺,君家世代帝王从谏如流,不出昏庸独行者。为规束后代子孙言行,赐龙纹玉玦于御史台。御史一职,规上训下,请完整龙纹可训斥帝王,领百官罢朝。” 君镜沉冷的声线落在寂静的大殿中,说着关乎自身的事,语气却是漫不经心,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他勾了勾唇,“听说今日两位御史大人迟迟不来早朝,正是请龙纹玉玦去了?” 下方大臣个个满头大汗。 这件事的确是震荡朝堂的大事,一步走错,恐怕风翊又要改朝换代。 就连早就不理朝堂事的老侯爷,也站在了群臣之中,脸上担忧之色明显。 谢千澜依然一派淡然,“回皇上,正是。御史大人特意让臣告知陛下,务必要等他们到场再开早朝。” 老侯爷斥道:“谁给他们的胆子?还要皇上百官等他们?御史虽有规训之权,却不是叫他们傲上矜下。” 君弦看了看上方的明黄身影,为难道:“侯爷莫恼,两位御史历经两朝,如今也是朝堂中元老级的人物,就当是尊老敬老,多等一会也不碍事。” 老侯爷皱眉,“六王爷少在朝堂,在外随性惯了。但也应该知道上君下臣,尊卑有序。于私敬老尊老是人情,于公却不能倚老卖老。” 君弦神色一僵,随即坦然一笑,“是,侯爷说的是,哎,倒是本王思虑不周了,果真朝堂不适合本王,皇上恕罪。” 君镜笑了笑,“皇兄言重了。” 谢千澜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等了多久,群臣脚都站麻了。 君镜甚至还给老侯爷赐了个座,两位御史大人还是没到。 “这都马上午时了,两位御史大人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有人大着胆子去看君镜。 这种情况,皇上派人中途拦截暗杀,也不是没可能。 这时,高歌走了进来,“皇上,两位御史大人在来朝路上遇到意外……” “是刺杀?”有人按耐不住插嘴问。 高歌道:“不是,是一刚入城的市井小民,大抵是不知皇城内行车规矩,所驾马车撞上了御史大人的马车。” 顿了顿,他道:“元鸿大人当场昏迷,褚大人一上午都在抓那小贼。那小贼在城内奔逃,闹得鸡飞狗跳,身后带着的官兵绵延了一整条西门大街,但一上午了还是未抓获。” 君镜眉心一跳,心底涌上熟悉的不祥预感。 君弦问道:“现在呢?高统领可有派出禁军抓捕?” 高歌:“官兵抓犯,禁军不可插手。褚大人已经在全城下了通缉令,提供此贼线索者,赏金百两。” 满朝哗然。 “什么贼人竟敢冲撞御史大人的马车?” “难道不应该是,什么贼人出动全城官兵都未曾抓获?” “我觉得应该是,为何褚大人会因一贼人如此动怒?提供线索就百两赏金,一看就很生气。” “不,我觉得应该是元鸿大人怎会晕倒?为何褚大人无事?” 高歌默默听完,解答道:“元大人是被气晕,因为……龙纹玉玦在冲撞过程中遗失,褚大人怀疑是那小贼故意偷了去。” 正在这时,一个禁军匆忙跑进来,“统领,又出事了。” 君镜不言不语。 高歌问:“何事?” “褚大人也昏倒了!” “因何?” “说是那贼人一边跑一边还挑衅褚大人,说什么他好像会轻功了,让褚大人再追紧点。然后……然后褚大人气急攻心,吐了口血就晕过去了,那贼人还说他能帮忙治,但是官兵紧追不舍,他又跑了。” “……” 全场沉默,一时不知该作何评价。 “何处来的狂妄之徒?” “竟在皇城闹事。” 君镜皱眉,“既然两位御史大人身体有恙,退朝。” 百官纷纷离宫。 路上,有人拉着另一个官员,想要开展一场议论,“皇上行事太强硬了,还是六王爷心慈,懂得尊老敬老,我等以后要是年岁大了,遇到心狠手辣的帝王,日子可就难过了。” 那被他拉住的大臣一边挣开一边道:“对对对对,你别拉着我,我要去城里看看什么小贼这么猖狂,肯定很热闹嘿嘿。” 百官下朝的步伐都比往常快了不少。 至于早朝上什么心狠与心慈的对比,什么六王爷还是皇上,都被抛诸脑后。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 谢千澜还在金銮殿内,只剩他与君镜二人。 “六王爷脸色不太好。”谢千澜开口道。 “你与皇兄自小要好。”君镜淡淡道。 谢千澜莞尔一笑,“皇上,有些话可以直说。” 君镜冷着脸。 谢千澜道:“比如你想关心臣是否会因六王爷的改变而心里难过。而不是一句臣与六王爷自小要好,让人误以为您是在怀疑臣的忠心。” 君镜:“退朝了你还不走?” 谢千澜声音带着笑意:“臣告退。” …… 皇城大街。 一队队官兵在街道上来回狂奔,腰间挎的大刀随着奔跑的步伐撞在铠甲上,响声不停。 时而互相报着讯息,“往东街方向去了!” “不对,刚才还在西门长华街。” “我们刚从那边过来,没人!” 百姓们蹲在路边看热闹,“嘿,城里多久没这么热闹了,这谁啊这么人神共愤,这得出动了全城的官兵吧?” “听说偷了御赐之物呢,胆子可真大。” 月拂泠蹲在百姓背后,一身乞丐装是她花钱跟乞丐买的。头发乱糟糟一团,也盖不住那张脸的精致。 风栎心都要跳出来了,“小……小胡公子,别嗑瓜子了,您这看自己的热闹算怎么回事?” 月拂泠理直气壮:“有热闹不看白不看啊。” “包括自己的?” “昂。” 第127章 虽然脑子不好,但胜在心地好 风栎世界观濒临破碎,不敢相信。 他咽了咽口水,害怕得要命,“趁城门还没关,咱快跑吧!等会告到皇上那里,皇上下令关城门,咱们就跑不掉啦。” 月拂泠奇怪道:“你不是要报国吗?这就走了?” 风栎指了指前面的布告栏,“你我被通缉了,不跑命都没了。” 月拂泠问他,“那你的报国志向呢?” 风栎脸上闪过愤怒,“那玉玦分明是混乱中被摔到地上摔碎,且那马是被我所惊,公子你是被我所累。可御史大人却以你偷了玉玦为由下通缉令,此等人,我……我不愿向他们自荐。” 月拂泠扔掉瓜子,“那你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人活着,总有办法。” “这么坚定。” 风栎更加坚定道:“那是因为当今圣上,年初时皇上曾提出科考不看身份地位。凡有才能者皆能科考,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推行。 但这让我等寒门子弟看到了希望,只愿以身报国。当今圣上乃明君!” 月拂泠嘀咕:“有吗?就那样吧?抠搜的。” 风栎一路上都很好说话,哪怕跟着月拂泠被追杀都没有一句责怪之言。 这会却冷了脸,“还请小公子收回这句话,圣上在我等心中犹如昭昭明月,悬于朗空,是真龙天子,是我风栎愿一生报效之明君,我不容许任何人诋毁圣上!” 月拂泠:“……” 嘶,还是个脑残粉。 “行行,我收回。”月拂泠拉着他离开人群,“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走着走着,风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小胡公子,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在被通缉吧?” “知道啊。” “那你为什么往皇宫走啊?” 谁家好通缉犯跑路往皇宫跑的?! 风栎的世界观摇摇欲碎。 月拂泠一本正经道:“我是这样想的,现在全城都在通缉咱俩,为今之计只有进宫当太监一个办法。到时候你还能近距离蛊惑皇上,肯定能一展抱负。” 风栎:“可我家三代单传。” 月拂泠:“谁不是呢?” 风栎:“要不……我们再想想?你看门口好多禁军,我们进不去的。那个,那个最高个子的,看衣服好像是禁军统领,听说武功很高啊,不能进的,不能进不能进。” 月拂泠正想跟高歌打招呼,突然余光瞥到一队官兵走向高歌,好像在汇报什么。 不会要让禁军抓她吧? 这样进去,就算她想贿赂高歌,高歌也不好徇私了。 “行吧,你刚才失去了一次宝贵的近距离接触你偶像的机会。” “偶像?” “皇上。” 风栎露出笑容,“无妨,皇上永远在我心中。” 月拂泠:“……” 她带着风栎偷偷摸摸的去了官街。 官街,就是一条街上住的全部都是大官。 两人沿着一间宅院绕了一圈,绕到后院外墙。 “来,从这进。”月拂泠扒开及腰的杂草,露出藏在里面的狗洞。 风栎:“这里是?” 月拂泠:“丞相府,快进去,我特意给丞相挖的,看样子他没用上呢。” 风栎又开始害怕,“小胡公子,我们是通缉犯啊!为什么你不是去皇宫就是来丞相府?在我看来,这都是死路啊。” 月拂泠直接把他推进去,“别啰嗦,不找御史自荐,我这不是给你换个大官。” 风栎委屈小声,“这也太大了。” 月拂泠钻进丞相府,回头把扒拉杂草挡住洞口。 刚要说话,忽然觉得不对,回头对上谢千澜带笑的眼睛。 “原来今日将皇城闹得鸡飞狗跳,出动全城官兵都没抓住的小贼,是小公公。” 谢千澜走到月拂泠面前,弯腰与她平视,眼底笑意不减,“奇怪,我竟是一点不惊讶。” 月拂泠扑上去就抱住谢千澜的大腿,哭嚎:“丞相救命啊!他们通缉我!” 谢千澜笑得更厉害了,“好,救,当然救你。快起来,露水未消,地面还湿着。” 风栎人傻了,“丞……丞相?!” 谢千澜看向风栎,神情依旧柔和,只是眼底笑意褪去,是平时待人的客气,“公子不必害怕,在真相未明之前,本相不会将你们交出去。” 谢千澜没有惊动下人,自己拿了些吃的过来,见月拂泠吃得开心,问道:“好吃吗?” “好吃!丞相你家厨子真不错,跟御膳房的味道不一样,但是都好吃。” 谢千澜声音如玉,蛊惑一般道:“那小公公一直留在我府里可好?我保证谁的通缉令也抓不到你。” 月拂泠:“这样会给你惹麻烦的,我还是回宫给皇上惹麻烦吧,反正他都习惯了。” 月拂泠跟谢千澜说了前因后果。 谢千澜刚告诉她玉玦的作用,君镜就到了。 月拂泠坐在亭子里,面前还摆着几盘糕点,望着君镜,忍不住的开始犯贱,“皇上,好消息,玉玦碎了。坏消息,我被通缉了。” 君镜冷笑,“对朕来说,都是好消息。” 月拂泠:“……” 她向谢千澜告状,“他好无情!” 谢千澜笑道:“皇上是担心你。” 君镜走过来,垂眼看她,“被通缉不往皇宫跑?” 风栎:“???” 什么意思?! 为什么皇上也这么说? 到底是他的认知出了问题,还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为什么通缉犯要往皇宫跑啊?! 这像话吗? 偏偏在场另外三人,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 月拂泠道:“我往回跑了,那条宫道比我命还长,跑不进去。” 君镜扫了眼风栎。 风栎早在月拂泠喊出皇上两个字时,膝盖就粘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草民风栎,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月拂泠热心介绍,“皇上,这是你的忠实粉丝。虽然脑子不好,但胜在心地好。他想为国捐躯。” 风栎小声争辩,“是忠君报国。” “都一样,报国报厉害了都是要捐的。” 风栎陷入沉思,还挺有道理。 换上太监服,跟着君镜回皇宫的时候,风栎想到自己三代单传,硬着头皮开口:“真的,只有当太监这一条路了吗?” 月拂泠道:“当然,你是不是瞧不起太监?当太监多好啊,每日近距离与皇上接触,包吃包住包工服,不拖欠工资。相信我,宇宙的尽头是太监。” 风栎小声嘀咕,“也不是每个太监都能得见天颜吧?” 但他不敢大声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那……一定,一定要切命根子才能进吗?” 月拂泠一本正经:“当然,这是规矩。” 风栎偷偷看向君镜和谢千澜。 一国之君与一国丞相面不改色的一起点头。 风栎流下两行泪,“爹娘,孩儿对不起你们!” 第128章 历经千帆归来仍是废物 皇宫大门口,月拂泠远远就看到游淮泽和景湛在那等她。 隔着车帘,她问:“皇上,是你把他们叫来的?” 君镜掀开帘子,垂眸睨她一眼,“你当朕很闲?” 月拂泠奇怪的看他一眼,从见面开始这人就仿佛在跟她赌气一样,一直不高兴,真中邪了? “那就是丞相!丞相真好!” 月拂泠朝着游淮泽和景湛跑去,“儿砸!湛湛!我回来啦!” 景湛和游淮泽眼睛一亮。 “湛湛,快!活的一万两!” 月拂泠闻言,踩了脚刹,“什么意思?” “弟,官府通缉令,抓到你赏金一万两黄金,他们好富!咱要发达了。” 游淮泽出着主意,“你先去牢里待两天,咱把钱领了!” 月拂泠:“五五分?” 游淮泽谨慎的问:“谁五?” 月拂泠:“……” “你个不孝子!留你活着我不如打死你。” 月拂泠撸起袖子追着游淮泽打。 游淮泽往景湛身后躲,“错了错了,我这不是在帮你想办法嘛。” 月拂泠:“嗯,帮忙,帮不上硬帮是吧。” 景湛道:“游哥说,帮倒忙何尝不是一种帮忙。” 游淮泽揉了揉胳膊,“弟你现在手劲真大。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幸好皇上派人来告诉我和湛湛,还让我们来皇宫等你,不然我们都不知道。” 景湛跟着点头,“是哒。” 月拂泠回头看已经下了帝辇的君镜。 君镜板着脸,从头到脚都在表现四个字:朕不高兴。 景湛看出来了,小声说:“九哥好像在不高兴。” 月拂泠一摆手,“哎别管他,他一个月有三十二天都在不高兴,丞相跟他就是没头脑和不高兴。” 游淮泽默默给她竖大拇指,“牛的,弟。天下都认可的智谋无双第一人在你这是没头脑。” 月拂泠昂首,“不瞒你们说,这段时间我在邑州闭关修炼,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以后请叫我,光·会轻功·闻名天下·高手月!” 突然,她看见远处高台上的小小身影,身侧卧着一只大老虎。 “五岁!”她激动的招手。 同时示意游淮泽,“看好了,我只演示一遍。” 游淮泽往前伸手,“请开始你的表演。” 月拂泠足尖一蹬,回忆着在一次次爬山下山中感悟出的轻功方法,还有被追杀大半日的复习。 提起一口气,身体骤然腾飞空中,朝着君羽星而去。 “哇!” 游淮泽和景湛很给面子的哇出声。 月拂泠飞向君羽星,在空中喊:“五岁,笑一个!” 君羽星本来面无表情的站在高台上,看起来跟君镜一样有范。 这会看到月拂泠飞到空中,又在雕像上踩一下,飞到高台上方缓缓下落。 他表情突然变得惊慌,丢开一直抱在怀里的兔子,张开双臂仰头去接月拂泠。 一边仰头,足下一边调整位置,生怕月拂泠掉在地上。 月拂泠吓死了,“五岁,快让开。” 她落他身上,不得砸死这娃。 君羽星紧张的一心要接她,手臂还往上伸着,根本没听她说什么。 关键他一直瞄着月拂泠的位置,还瞄得挺准。 为了不砸到君羽星,月拂泠在即将落地的时候,硬生生将身体扭横,翻了个身。 本来她还不太熟练,这一下身体直接失去了控制,身体落地,砸在君羽星脚边。 在远处游淮泽几人眼里看到的就是她帅气的出场,落幕的狼狈。 “很好,历经千帆归来仍是废物。”游淮泽安心了。 本来美美的金鸡独立式落地,变成了狗吃屎造型。 君羽星睁大的圆眼闪过慌张,眼睛迅速蒙上一层水雾,低声看着摔在他面前的人。 就在他眼泪要落下来时,双腿突然被人抱住,下方的人仰头冲他笑得灿烂,“五岁,你接住我啦!好厉害!” 君羽星扑过去抱住她的脖子,嘴巴紧紧抿着,一点声音也没有。 月拂泠单手把他抱起来,顺手摸了把老虎屁股,“大黄啊,你怎么又胖了啊?” 突然,君羽星身体骤然僵硬挺直,然后以月拂泠的脑袋为树,拼命的往上爬,软软的肚子蒙住月拂泠整张脸,眼前一片黑。 月拂泠:“……” 她都不用看,伸手乱抓。 “皇上。” 君镜上前一步,把她乱抓的爪子放到自己衣襟上。 月拂泠摸到他的位置,把君羽星强行塞到他怀里。 一大一小同时身体僵硬,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月拂泠站在两人中间,训道:“都不准动,一个不准扔,另一个也不许跳。我受伤了。” 她手肘那擦破一块皮,幸好衣服挡了大部分。 君镜看着君羽星,君羽星也看着他,板着脸的样子终于看起来像亲兄弟了。 上次两人近距离接触是天黑。这会大白天,更尴尬。 游淮泽捏着下巴,看一动不动的两个人,“我弟怎么跟驯兽似的。” 御书房,内殿。 周围是被书塞得满满的书架,君镜平时偶尔会在此作画。 此时,那张长方形的桌子,被摆到中间,周围八把椅子。 君镜坐在最上位。 左手边从近到远是月拂泠、游淮泽、景湛。 右手边从近到远是君羽星……一只前爪趴在桌上睡觉的老虎,然后是在椅子和桌子之间蹦来蹦去的一窝兔子。 风栎迷茫又混乱的坐在地上。 他算什么东西,怎么敢与圣上平起平坐?主动选择坐地上。 没跪着已经是君镜发话。 月拂泠一脸严肃的开口:“皇宫对抗朝臣黑恶势力第一届第一次会议,现在正式开始。湛湛注意记录。” 景湛握着笔,郑重点头,“收到!” 月拂泠指着老虎,“大黄不要睡觉了。” 君羽星端端正正的坐着,闻言立刻斜着身子去拽了下星栖的胡子。 老虎慵懒的睁开眼睛,喉咙里发出低吼,野兽的不满传达得非常直接。 月拂泠一抖:“算了,继续睡吧。反正你也不发言。” 君镜揉了揉眉心,闭上了眼睛。 他应该把丞相叫来。 君镜自认再是诡谲多变的朝堂,他都能镇压全场。 但是这个场子,他有点镇不住。 第129章 三个人凑不出一个脑子 “首先,通缉令已经贴满全城,这件事肯定逃不掉。不过好消息是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我和风栎是谁。” 游淮泽举手,“提问。” “讲。” “龙纹玉玦很重要吗?可不可以仿造一个?” 月拂泠看向君镜,“皇上。可以吗?” 君镜面无表情,“龙纹玉玦外为白玉,细看内中有紫纹,世间独一无二,无法仿造。” 月拂泠心痛了一下,“那得多值钱啊,手这么不稳。” 君镜看她一眼。 “对了皇上,丞相只说玉玦碎了或许对你来说是好事,具体为什么啊?” “龙纹玉玦是御史台之物,御史自来都是两人,一人执一半。若两位御史达成一致,将玉玦合二为一,呈上完整的龙纹玉玦,可训斥帝王。严重些,可以让朕闭门自醒三月。” 月拂泠更心痛了,“有这么好的东西,我居然不知道。” 景湛在纸上写了几行字,抬头道:“我觉得还是要澄清诬陷一事,要是归还玉玦,会被说承认是我们偷的。” 月拂泠点头,“湛湛这一点提得非常好,现在会议重点转到诬陷上。” 游淮泽:“那么问题来了,怎么澄清?人证是跟你一起的,他们会说是你的同伙。” 景湛:“去大街上找看见玉玦摔碎的人?” 游淮泽:“人家是御史,就算有人看见也不敢作证。” 月拂泠:“那要不我死不承认?就说根本不知道什么玉玦。” 景湛脸色有些凝重,“这样的话,以小月子你的身份,会被抓进刑部问审的。” 游淮泽捏着下巴沉思,“那又要转会议方向了,准备劫狱计划!” 君镜:“……” 风栎弱弱开口:“有没有可能,皇上会先追究两位御史遗失御赐之物的罪名,只要皇上追究,他们来不及抓我们。” 君镜赞赏了看了风栎一眼。 风栎立刻直起腰板,声音都有了底气一下,“毕竟,毕竟皇上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呢。” 月拂泠三人加上君羽星一齐看向君镜。 男人轮廓深邃,肩背宽阔,下颌线清晰好看,浑身充满了帝王之气,睥睨一切。 随后,三人齐齐摇头。 月拂泠:“不可能不可能,皇上是他们手下败将。” 游淮泽:“还得靠我们!” 景湛提笔:“守护皇上之皇宫对抗朝臣黑恶势力会议!” 君镜:“……” 最后,跟无数种类似会议一样,没有讨论出最后结果。 幸好现在通缉令只有简单的画像,没有具体姓名信息,一时半会抓不到他们。 还有时间。 景湛把会议记录呈给君镜,“小月子说要九哥写个评语。” 那从来只批改奏折的朱笔,在最后一页纸的空白处,落下一句朱笔批红: “三人同行,难全一脑。” 月拂泠:“什么意思?” 她敏锐的雷达感应到好像在骂她。 游淮泽脑袋伸进来一看,骄傲道:“我知道我知道,最近抄了好多古文,我有文化了。” 月拂泠:“放。” 游淮泽:“意思是:三个人凑不出一个脑子。” 君镜煞有介事的嗯了一声,像是在夸奖游淮泽最近确实有进步。 月拂泠不理他,一拍手,“好了,本次会议圆满结束,感谢各位的支持。” “哎哟,忘记写与会人员了。” 月拂泠把墨笔递给君镜,“皇上你先。” 君镜拒绝,“朕绝不会承认参与过此等……会议!” 游淮泽和景湛倒是积极得很,写下自己的名字。 最后月拂泠跟着后面落下自己的名字,以及:最可爱的五岁、万兽之王大黄、准备麻辣的兔子、准备红烧的兔子、准备做辣兔丁的兔子…… 与会人员的名单占了整整一页。 月拂泠写完笔一扔,把君羽星抱起来,“五岁,我给你带了礼物,不过丢了,等我找回来再给你。” 君羽星点点头,然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用鼻子发出声音,夸奖一般,“嗯。” 月拂泠撇嘴,“跟谁学不好,跟你哥学。” 君羽星很不高兴,从她怀里挣脱下来,跑出了御书房。 身后星栖叼起兔子扔到背上,追了上去。 “对了弟,我想起来了,我认识褚义,好像他说他爹就是御史。都姓褚,该不会真是吧?” 君镜开口道:“褚学思确有一子,名褚义。” “得嘞,我去跟他打听打听现在什么情况。” 月拂泠:“你怎么会认识他的?你又被骗去帮人干活了?” “才不是!是他听说我不学无术,特意来跟我结交。说在京都像我们这种一无是处就靠家里作威作福的少爷太少了,他想跟我交朋友。” 月拂泠:“你们自我定位还挺准确。” 游淮泽:“我去找找他,最近忙着写作业都没怎么理他。” 送走游淮泽和景湛,就剩月拂泠跟君镜在御书房。 君镜开始看奏折,看了一会,抬眸看她,“这次你不黑化了?” 月拂泠:“哼,我现在是个成熟的大人了,我要用智慧打败他们。” 君镜:“先用你的智慧过来伺候笔墨。” 月拂泠不动,“皇上。我现在可是大佬,高贵着呢。” 她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叹气,“再也回不去过去那种当奴才被呼来喝去的日子了。” 突然,她眼前出现一张纸。 别的看不懂,但最上面的三个字她看得十分清楚。 “卖、身、契?!我的?” 君镜坐回桌案后:“不然是朕的?” 月拂泠心口窒息了一秒,随即满脸笑容的凑过去,“奴才来啦皇上,皇上您是要笔还是要墨?” 君镜露出她回宫以来第一个笑容,很快又压下去,“去御膳房取膳食,该用饭了。” “好嘞。” 高贵,再高贵也架不住自己卖自己。 …… 六王府。 君弦垂眼看着桌面上的通缉令,那上面有两个人的画像。 其中一个略微潦草,另一个的画像,随着通缉令发放不断,五官也越来越清晰。 “这人……是她吧?主子。”和风指着那清晰的画像。 “褚学思还没认出来?”君弦问。 “没有,还在四处搜查呢。” 月拂泠那张脸很扎眼,见之难忘。 只不过她在宫里太监打扮,与在外的富家公子打扮气质截然不同。 两位御史都没认出来,查了大半日,都没往宫里太监小月子身上想。 君弦点了点画像上月拂泠的脸,“本王记得之前赵家画过一张她的画像,画得不错?” “回王爷,早就烧了,她把赵大人气成那样,不可能留着。” 君弦:“那就重新画一张,以赵家的名字送到褚家。” 和风:“是。” 君弦:“这般还想不起来,褚学思也别当御史了,老眼昏花。” 和风:“属下这就去办。” 第130章 皇上,请假,出个殡 翌日。 游淮泽大清早就跑进宫里找月拂泠,“弟,我约了褚义游湖,你要不要一起来?有什么问题咱可以直接当面问,他还挺好骗的。” 月拂泠:“何出此言?” 游淮泽:“我跟他说左脚踩右脚再踩左脚,一直踩就能上天,他都亲自试了一遍。” “那确实好骗。”月拂泠苦恼的抓抓脸,“可我不知道皇上让不让我出宫,皇上跟中邪了似的,要我加班。昨晚竟然让我给他守夜!” 虽然她后来睡着了,还睡得挺好,今天也不困。 但加班就是加班,性质问题。 游淮泽想了想,“请假也不行?你就跟皇上说我没了,我回去在游家外头挂两块白布,你来给我出殡。” 月拂泠睨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游淮泽害羞,“毕竟是你十月怀胎无痛分娩……嗷!” 君镜路过看到的,就是游淮泽从台阶上滚下去,月拂泠面无表情的收回脚。 然后转向他,“皇上,今天请个假,给我儿子出个殡。” 君镜看了眼游淮泽,“现杀?” 月拂泠:“……嗯,新鲜。” 君镜看她一眼,“天黑前回来。” 皇城繁华热闹,初秋之际最为文人墨客所喜。 秋风寂寥,能催生许多好诗。 因而,初秋时行船游湖者就会变多。 月拂泠远远看到一艘漂亮豪华的画舫船,又大又宽,上下两层。 下面一层侍女小厮来回穿梭,手上端着糕点果子。 高出一截的甲板上,有十几个舞姬轻甩水袖,脂粉飘香。 旁边船缘坐着或抚琴或吹笛的乐团,丝竹声悦耳,热闹非凡。 二层只两个男子凭栏而立,正欣赏着远处的山水湖景。 游淮泽拉着月拂泠上船,“快,弟,咱上二楼,高级vip座位。” 月拂泠声音不冷不热,“你打算水葬?” “弟你变了,你说我要不要去找皇上拜个把子?到时候我跟皇上同年同月死,我看你肯定不敢葬皇上。” “逆子,想乱辈分,做梦。” 两人开启日常拌嘴,一边互怼,一边穿过脂粉香气扑鼻的舞姬,走到楼梯口。 景湛正躲在那等他们,“小月子,六王爷来了,在上面呢。” “他怎么来了?”游淮泽皱了皱眉。 他弟烦这人。 景湛也很苦恼,挠了挠头,“好像是褚公子叫来的。” 月拂泠道:“没事,实在不行今天改给他出殡。” 游淮泽:“……为了不骗皇上,今天必须死一个是吧。” 二层,君弦听到几人说话的声音,站在楼梯上方,居高临下的看着月拂泠,“上来看看,今日湖面山雨欲来,风景不错。” 褚义也跟过来,手持一把折扇,长得白白净净,个子不高,但五官极为秀气。 若是不去想他那个爹,单看褚义还挺像个乖宝宝。 “阿泽快上来,我听你的在上面放了软榻,我们可以一边躺着看风景,一边钓鱼。” 游淮泽一听,立刻三两步上了梯子,“来了来了。” 月拂泠慢慢上去,就听褚义道:“你先前说比谁尿得远,我想着不好清湖边围观的人,便改成了鞠球,咱们往湖里踢,比谁踢得远!” 月拂泠脚步一顿,不可思议,“他第一反应居然是清场,而不是这事有多丢人?” 景湛重重点头,“他们就是这样玩到一起的。” 月拂泠:“玩恶心的是吧。” “阿月。”君弦堵在梯子最上一级,伸手去拉月拂泠,“好久不见你。” 月拂泠避开他的爪子,反手把景湛拉上来,“见过六王爷。” 君弦脸色沉了沉,对景湛说:“阿湛,你先去找褚公子他们玩。” 景湛摇头,“我想跟小月子玩。” 大概是觉得这样太没有说服力,憋了半天憋出一个理由,“我没有他们尿得远,他们不带我玩。” 月拂泠:“……” 意思是比她尿得远了? 她摇摇头,太恶心了。 君弦看向月拂泠,“本王有重要的事与你讲,关于褚大人。” 他低声,“他已知道偷龙纹玉玦的小贼是你。” 景湛睁大眼睛,月拂泠不想景湛被君弦记恨,拍拍他的肩膀,“先去找你游哥玩,我等会过去。” 其实也就在船的两头,距离不远,不会出什么事。 景湛哦了一声,“好。” 待两人独处,君弦轻笑一声,“难得你与我有这般平和时光。” 月拂泠微笑,“谁路过粪坑,都会屏住呼吸不说话的。” 当然就平和。 君弦似乎没太听懂她的意思,又或者被她怼习惯了,只蹙了蹙眉:“本王替你去御史府打听了消息,褚大人想起了你的长相,知道你是宫中太监。你这容貌也难有相似之人,他肯定很快就会入宫找你。” 月拂泠不说话。 君弦看了眼游淮泽那边,正玩得热闹,没人注意他们这里。 他放柔声音,“你的信,我收到了。你说除了成亲,不想跟我谈任何事,我才知道你为何每次都对我冷言冷语。” 月拂泠:“啥?” 君弦嘴角笑意加深,“你信中原话:我不知道你是属什么的,但我知道,我属于你。除了成亲,我不想跟你谈任何事。” 月拂泠捂着心口,回头看了眼游淮泽。 这熟悉的恶心的情话风格。 “谁给你的信?” “自然是你。你每次的信都是由极乐间的人送到王府,信上脂粉香也都没变过。” 月拂泠:“……” 不知道跳湖死得快,还是她把脚拇指扣断死得快。 谁能想到,今天出殡的人居然是她自己! 见月拂泠不说话,君弦又道:“你不必害羞,你对本王的心思,本王心里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曾回应。如今,我想……我心里是有你的。” “……” “这次两位御史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你,你若想逃过此劫,就早点认罪,承认自己偷了龙纹玉玦。我会替你仿造一个还给两位御史,到时候我会亲自去找两位御史,让他们放过你,再加上千澜,过几日阿倦也该回来了,他二人替你求情,至少能保住你一条命。到时候你也借此机会离开宫中,回来我身边。” “……” “你想成亲,本王可以满足你,到时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个女子,以你的容貌,做王妃足够。” 君弦对谢千澜和温倦的性子都很了解,一个温柔包容,一个率性直爽。 就算知道月拂泠是女子,也不会改变两人对她的喜爱。 那时阿月已成他的王妃,他跟这两人的关系也将更加紧密。 至于皇上,君弦勾唇,他能看得出来皇上对阿月的宠爱,若是知道她是女子,还嫁给了他,皇上的反应一定很有趣。 月拂泠一直没有说话,君弦笑道:“怎么?欢喜到说不出话来了?” 月拂泠:“……有点恶心。” “晕船?” 月拂泠深吸一口气,压下反胃,看着逐渐远离的岸,道:“六王爷,你还真厉害。” “嗯?” “世界上脑残那么多,你竟能成其中的佼佼者。” “这是何意?” “意思是,有些人遇见了是福报。有些人遇见了,那真是我上辈子毁灭了地球才会有的报应。” 除了骂人,多一句她都不想说。 君弦皱眉,“只要你回来本王身边,哪怕你要这天下,本王也愿意为你去夺!” 月拂泠:“谢谢,我不要。” 第131章 当面大声密谋失败 君弦终于看出月拂泠平静面容下的厌恶,语气冲了几分,“你到底想怎样?若是你还对从前的种种耿耿于怀,本王会加倍弥补你。你若是太倔强,永远不知道自己会错过什么。” 月拂泠:“呵呵呵呵……有些错过了,那是真特码谢天谢地。” 船另一头传来游淮泽的声音,“这个球好玩,我弟呢?快让她来看看我的雄姿。” 月拂泠听见景湛说:“小月子在跟六王爷说话。” 游淮泽扬声:“有什么好说的?弟!你过来啊,算了。我去找他。” 君弦皱眉,见月拂泠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心头一恼,口不择言,“你就不怕本王把你是刺客的事告诉皇上?你别忘了,你一开始入宫是为我刺杀他!” 月拂泠掏了掏耳朵,“耳朵里进脏东西了。” 君弦一怔,不明白什么意思,犹疑道:“要我帮你看看?” 月拂泠:“不,你闭嘴就好了。” 君弦:“……” 他呼吸骤然加重,终是受不了一再被怼,月拂泠也没个好脸色,加上游淮泽正往这边走。 那些话他也不好当着别人面说,生气的拂袖离开。 游淮泽来时看到君弦下楼,纳闷道:“他怎么走了?” 月拂泠:“他再不走我就得被送走了。” 有些人遇到了是真倒霉。 她抓住游淮泽,“我问你,除了成亲,我不想跟你谈任何事,这句话你给谁写过?” 游淮泽很生气,“弟你竟然偷看我的情书!我给好多人写过呢。” 月拂泠:“……从极乐间出来的信。” “那就是写给微愉姑娘的,那晚我们不是一起写情书,我写完塞她枕头底下了。嘿嘿,她给你看了?” 月拂泠:“……” 报应啊,都是报应! 她在皇宫气君镜,在皇宫外被别人轮流气。 回宫得多气气君镜了,不然她不平衡。 她心累的看游淮泽跟褚义玩。 褚义确实自我定位很准确,作威作福的官家公子,会玩会享受。 几人玩了一会,又喝了点酒。 游淮泽终于进入正题,“阿义,听说你爹最近把皇城闹得鸡飞狗跳的,到处都在搜人,出什么事了啊?” 褚义趴在软榻上,“听说是抓个贼,不知道。别担心,快抓到了,昨晚我爹说找到人在哪了。” “在哪啊?” “在宫里,我听到什么太监什么的。估摸着为了避难当太监去了吧,不过没用,我看我爹没打算放过他。” 月拂泠插嘴问道:“那御史大人打算怎么做?” 褚义看她一眼,伸长身体仔细看她,莫名说了句,“你长得还挺好看的,比下头的舞姬还好看。” 游淮泽挡住褚义的视线,“不许看。” 褚义缩回去,也不在意,“不看就不看,我又不喜欢男人。我爹这次特别生气,要抓那小贼进刑部,他在刑部有人,那小贼进去了别想出来。” 游淮泽与月拂泠对视,无声用眼神交流。 ——还有什么要问的? ——有。 ——什么? 游淮泽跟月拂泠对视了半天,也没看懂她想问什么。 本来是打着闲聊的幌子,他们单独出去商量再回来问,肯定会显得很刻意。 褚义也不是傻子。 游淮泽空荡荡的脑瓜子一转,想到了一条妙计。 他先给月拂泠通了个气,咳了一声,开口道:“how are you?” 咱说英语,他听不懂。 月拂泠:“……fine.thank you.and you?” 游淮泽张了张嘴,道:“我是体育生。” 月拂泠:“……我还以为你现在有勇气在我面前秀口语了。” 游淮泽:“谁像你似的,会八国语言。” 月拂泠:“七国。” “方言不算啊?” “……你努把力,改革一下制度,以后风翊人均语言大师。” “那也不是不行。” “听,风在说话。” “说什么?” “说要把你的头拧下来。” 褚义迷茫的看向景湛,“他们刚才在说什么?” 景湛淡定解释,“一些骂人的话,你肯定没听过。” 褚义:“一开始那两句,我确实没听过。” 景湛:“以后听多了就好了。” 褚义:“那应该骂得挺脏的,两句话就吵起来了。” 景湛:“嗯……” 跟在月拂泠身边久了,对于奇奇怪怪的东西,景湛的接受程度很高。 只要褚义不觉得奇怪就好。 最后他们只从褚义那知道,两位御史大人来势汹汹,还要请求在朝堂上公开审理此案。 月拂泠回到皇宫御书房,蔫蔫的趴在桌案一角。 君镜看她一眼,“出殡遇到诈尸了?” 月拂泠看他一眼,“没有。” 君镜看她,放下笔,“说吧,在外遇到了何事?” 月拂泠噘嘴,阴阳怪气,“皇上日理万机,不好耽误皇上时间,我也是要为国效力的。” 君镜:“你少气朕,就是为国效力了。不差你这一会,说来朕听听。” 月拂泠双臂交叠,下巴搭在肘间,“皇上,御史大人认出那日大街上是我了,你觉得我应该认罪吗?不认罪是不是会闹很大?” “你可觉得自己有罪?” “没有!他们说我偷东西,我又没偷。” 君镜嗯了一声,“没罪便不认。” “那要是认罪的后果比不认罪轻呢?” 月拂泠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君镜看过去,仿佛一眼就能从她清澈的眸子看到她心底深处。 他稍稍凑过去一些,在那双清澈的眸子清晰看见自己,说道:“有罪承担,无罪不认,与后果无关。有朕在,任何后果你都承担得起。” 顿了顿,他又道:“你有罪朕自会罚你,轮不到旁人指指点点。不管谁与你说了什么,不必想复杂,听从本心。” 月拂泠吞了吞口水,望着君镜已经低头看奏折的侧脸。 她发誓,不是她声控,是君镜低声说话的时候,声音就是好听。 她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君镜蹙眉,凑近凝听,只听到不断重复的三个字。 “他克我他克我他克我他克我……” 第132章 今日素质已提前降低 月拂泠自我催眠良久,终于把心口那股奇奇怪怪的情绪压了下去。 她想起君弦的威胁,往君镜身侧凑近,小声说:“皇上,最近怎么没有刺客刺杀你了?” 君镜面无表情的侧眸,“你很遗憾?” “不不不,哪能啊,我就是想说,皇上你经常被刺杀,应该都习惯了吧?” 君镜看着她不说话,那眼底仿佛写着一行字:倒要看看你还要作什么妖。 “那要是面对刺客,皇上你肯定能应对得游刃有余,完全不带怕的,皇上你那么厉害。”月拂泠夸得真心实意。 要让君镜飘起来,让他知道自己镇压刺客就是一抬手的事。 这样等她刺客身份暴露,君镜才不会直接一刀嘎了她。 就算是为了证明他完全不怕刺客,也会审问她几句再杀。 到时候她就可以跟他谈条件。 想到这,月拂泠有点气。 本来她是开开心心回来,觉得在皇宫混吃等死也挺好的。 她在皇宫都混熟了。 但是现在一看,还是得跑。 不管她进宫的初衷是什么,种种迹象和证据,落在别人眼里,就是实打实的刺客。 她没法争辩。 就算她什么都没做,君镜也不可能当作没这回事。 迟早要爆雷。 之前不跑是很多事不清不楚,甚至还妄想跟敌人碰一碰。 现在她仇人遍天下,还都是皇帝辈的,惹不起,她躲。 不过跑之前,她得把卖身契拿回来。 等出了宫,去北地买块地,按风翊的物价,她可以提前退休了。 “你是在担心朕,还是在担心刺客?” 君镜的声音打断了月拂泠的思绪。 她反应极快,“当然是担心皇上,我现在可是卖身给了皇上你,皇上你千万不能出事啊。” 君镜挑眉,“只要刺客不乱来,朕就不会出事。” 月拂泠心虚了一下,更加下定了决心,得跑! “对了,皇上,郡主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踪迹全无的?” 赶紧转移话题,君镜脑子好使,不能让他怀疑。 君镜道:“她与沉暮不知因何去了益州。” “邑州?” “取自少年志气老益壮,惟愿圣诏下九垓。” “哦,老当益壮的益!” 月拂泠见过邑州城门那两个大字,知道是同音。 “然后呢?”她问。 君镜却不理她了:“稍后与你说。” 月拂泠懵了一下,算了,反正有君镜在,他对君黎挺好的。 “那我走了,突然想起来家里着火了,皇上再见。” 月拂泠风风火火的冲出御书房,直奔司监院。 君镜:“……” 他起身走到御书房门口,看着那抹身影在不许疾行、不许喧哗的御书房外窜得飞快,很快就没了影。 他转向守在门口的高歌:“朕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他看不出来朕在生气?” 高歌眼观鼻鼻观心,“确实……不太明显。” 没听说谁在生气的时候有问必答的。 君镜陷入沉思,反省了一下,很快道:“下次朕不会如此好说话。” 高歌悄悄看他一眼,忍不住多嘴,“这次呢?” 君镜看向他,高歌立刻收回视线,义正辞严,“臣的意思是,生闷气也挺好的。” 君镜:“……” 君镜一向不会让任何人影响自己的情绪,朝堂争端,你来我往,不过是看谁技高一筹,不存在生气。 就算是发怒,也不过是作给百官看。 只有月拂泠,每每将他气得心梗。 偏偏这人时不时又讨巧卖乖,让他不忍责骂。 罢了,君镜拂袖,来日方长,他总能找到治他的法子。 此时月拂泠已经狂奔回司监院,直奔最大的屋子,“师父!师父!我有大事找你帮忙。” 何续依旧埋头研究纸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听到月拂泠的话。 直到月拂泠坐到他面前,把纸牌抢了去,“别玩了,家底都让你输光了。师父,皇宫里太监的卖身契能不能赎回来?就是那种皇上都必须遵守的规矩。” 何续慢吞吞的靠回椅背,声音苍老缓慢,“小月子啊,你要卖身给皇上啊?你先去把自己洗干净,这师父得好好想想法子。” 月拂泠崩溃的栽倒在桌面,“您可想点正经的吧。” 她自我安慰了一会,再接再厉,抬高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师父,我、想、出、宫。” 何续听得认真仔细,随后颤巍巍的起身,“找茅厕啊,来,师父带你去。” 月拂泠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把何续摁回椅子,“您坐您坐,我自己去。” 何续顺从的坐下。 月拂泠把纸牌还给他,心累,“玩吧玩吧。” 何续眯起眼睛,看起来又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月拂泠准备走人,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师父沙哑苍老的声音,“你若真想,师父有春药。” 月拂泠:“!!!” 她忍无可忍,回头怒吼:“你还是赌吧!” 别搞黄! 月拂泠从司监院出来,没走多远,就碰到了钱来。 “哟,这不是小月子吗?得了圣宠,时常都在圣上跟前。还知道回司监院呐。”钱来一甩浮尘,斜着眼睛看月拂泠。 月拂泠露出笑容,“钱公公好。” 要不问问钱来关于太监卖身契的事。 “那个钱公公,最近可好啊?”月拂泠不熟练的寒暄。 钱来哼了一声,“咱家好着呢,你以为你如今在圣上面前得了宠,就能来咱家面前炫耀了?” 他四下看看,靠近月拂泠,低声威胁,“你真当咱家是吃素的,咱家查过你,进宫没进净身房,如今也找不到给你操刀净身的人,你的卖身契也不知所踪。哼,如果咱家把这些事告诉皇上,你定然会被撵出皇宫!皇上身边不可能留来历不明之人。” 月拂泠眼睛一亮,“那你为什么还不捅到皇上面前?” 钱来气得白皮脸变得通红,“好一个恃宠而骄的小崽子!你真当咱家不敢是不是?等咱家查清楚来龙去脉,证据充分,你看咱家敢不敢!” 月拂泠激动得想哭,握住钱来的手,“好好好,钱公公,你真是我的偶像,你要加油啊,快点查,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我,我肯定帮你想办法。” 她感叹:“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钱来愣住,直到月拂泠离开,他才回过神问自己身后的小太监,“他是不是中邪了?咱家可是要把他撵出宫去,他竟还迫不及待了?” 小太监恨恨道:“定然是装的,自以为得皇上宠爱,恐怕心里想的就算公公您查到证据,皇上也不会撵他。” 钱来恼恨道:“竟然如此不将咱家放在眼里,那咱们就走着瞧!” …… 千躲万躲,该来的还是要来。 翌日一早,褚学思和元鸿两位御史就拿出画像对比,指认大闹皇城、偷盗玉玦的贼人是太监小月子。 要月拂泠当场对质。 这场面是早料到的。 高歌来找月拂泠,月拂泠二话不说就跟着他往金銮殿走。 一路沉默,快到金銮殿时,高歌道:“不必害怕。” 月拂泠昂首挺胸,“放心,该害怕的是他们。本人今日素质已提前降低。” 第133章 她宁愿一死 金銮殿。 跟着君镜在台阶上看整座宫殿,居高临下,只觉得方便摸鱼。 但此时从正门踏入,一进去百官视线落在身上,脚步声在殿内回荡。 高处龙椅上坐着明黄身影,看不真切,却能直接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威压和震慑。 环境使然,月拂泠不由自主的紧张。 她仰头,啧,君镜坐得好高。 月拂泠第一次清晰的意识到,这是一位手握生杀大权的真正帝王。 只要他一句话,随时就能要她的命。 两个字在她脑海里疯狂往外冒:得跑! “启禀皇上,臣遍查之下,发现那日冲撞马车、偷盗玉玦,致使元鸿大人当场昏迷的小贼,就是宫中太监小月子,还请陛下明查。” 褚学思拿出通缉令上的画像,与月拂泠的脸对比,“各位请看,虽说装扮不同,但这般眉眼寻常难见,不可能认错。只是我等没想到一个太监这般胆大,险些让他灯下黑逃了过去。” 元鸿指着月拂泠,“当日多人看见你的脸,你不认都不行。” 所有人都看着月拂泠,也有人偷偷去看君镜。 君镜神色如常,似乎完全没打算插手。 褚学思转向月拂泠,“一个奴才入殿不跪便罢了,如今证据确凿,你还不认罪么?” 月拂泠眨了眨眼睛,突然说道:“褚大人,你知不知道你新娶的小妾在外养了三个男宠,就在城郊的院子里,听说每次你上朝她就会去那院子里玩乐,然后等你回去再说跑了个通城给你买糕点。” 满堂哗然,议论声如蚊子嗡嗡,响在耳边。 褚学思一惊,老脸臊得恨不能隔绝周围一切目光,“不可能!你在胡说八道!闭嘴!” 月拂泠一脸真诚,“真的,不信我把地址给你,你现在去说不定还能现场抓奸。” “你!”褚学思体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 他已六十,娶个十八岁的小妾已然是藏着掖着。现在不仅被这小太监在朝堂上说出来,竟然还……他还……被戴了绿帽! “褚大人。”元鸿拉住他,“褚大人莫中了他的计。” 说着,元鸿怒斥月拂泠,“朝堂之上,议论的是正事,你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曾把皇上放在眼里?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月拂泠耸肩,“突然想起来嘛,哦,对了,那小妾有一个男宠还打算入仕呢,准备让褚大人的小妾日日吹枕边风,然后平步青云。 这话说出来不太好听,但是我实在气不过,褚大人您可忍着点。他的原话是等过两年褚大人驾鹤西去了,他就能进御史台取而代之。” “放屁!”褚学思体内气血翻涌,气得拿通缉令的手抖个不停,“本官公私分明,谁吹枕边风都没用!” “啊?是吗?可那小妾说他弟弟如今在户部的官职就是你给安排的。”月拂泠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褚学思呼吸急促,手背青筋凸起,眼睛瞪大,满脸通红。 突然,他身子猛仰,一口血自喉管喷出,鲜红的血液喷在台阶上,染红了地面珍贵的锦毯。 “贱人!贱人!难怪,难怪,难怪!老夫对她言听计从,对她那样好,她竟然……”褚学思捂住胸口,又吐了一口血。 看来他表面不在意,实则气憋在了心底,回想起了诸多疑点。 被月拂泠一而再再而三的戳痛,当场气吐血。 月拂泠看了那血,看起来还行,气血攻心,休息几天就好了。 褚学思当场昏迷。 君镜开口道:“送褚大人回府,派个太医看看。顺便……嗯,去城郊宅子看看,小月子,地址。” 月拂泠:“……” 您搁这吃瓜呢? 她报了地址,褚学思被抬了出去。 元鸿大怒,指着月拂泠的鼻子,“你这不知死活的奴才!在这妖言惑众,若是褚大人有个三长两短,你也活不了!” 月拂泠看他一眼,“元大人,你虽然没有小妾,但是你的孙子在外欺压百姓,强抢民女,每日眠花宿柳。听说染上了花柳病,害怕活不了多久,最近在着急议亲,打算下个月成婚,也不知道哪家姑娘那么不幸。” 元鸿震惊的后退两步,这事他勒令全府上下瞒得死死的,不许任何人透露。 只要成婚,等女子发现也晚了,自己染上病也不敢说出去,再诞下子嗣,这事就算压下去了。 这小太监怎么知道的? 月拂泠对元鸿的攻击,相较于对褚学思要更加猛烈,“哦,想起来了,你是想着趁此机会求娶兵部周大人的女儿,如今兵部一团乱,能与你御史大人成亲是周家高攀,周大人不可能不同意,就是可惜了周小姐。” “胡说八道!闭嘴!从无此事!”元鸿大声呵斥。 被提到的周大人站了出来,“难怪,原来如此。我道元大人为何突然要与我家结亲,我还真信了你们爷孙的鬼话,说什么元公子在大街上对我女儿惊鸿一瞥,一见钟情,原来都是假的!皇上,求皇上做主。元家如此行径,若非今日得知,我女儿就将葬送一生啊。” 元鸿伸手打月拂泠,被月拂泠灵巧的后退躲开。 “你这贱奴,胡说八道!皇上,请皇上明查,从无此事,我元家绝干不出来这种事。” 周大人冷哼,“有没有查一查元公子的身体不就知道了。” 元鸿脸一白,“我孙儿身体好得很,绝对没事,都是诬陷!都是诬陷!” 月拂泠笑了一声,“诬陷?谁诬陷谁啊?” 她从地上捡起通缉令。 元鸿慌张之下,把通缉令掉到了地上,边缘染上了几点血迹。 月拂泠把画像垂落身前,“你们说是我偷了龙纹玉玦,证据是我撞了你们的马车。各位大人,脑子是个好东西,我希望你们能有,没有出去借一个再回来也行。 我当众撞马车,所有人都在看着我,请问我如何偷?好!就算我能隐身能分身,请问我偷龙纹玉玦做什么?那是御赐之物,只有御史有权使用,上有皇家标记,也不能卖,我活够了偷来吞玉自杀吗?” 安静立于一旁的谢千澜,闻言唇角弯了一下。 月拂泠语速不快不慢,吐字清晰,掷地有声,继续道:“还是元大人要说我是奉皇上之命,你要这么说我今日就不该站在这里,有皇上撑腰,我还跟你在这多费口舌。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太监啊。” 最后一句话慢条斯理,拉长声音,十分欠揍。 元鸿脸皮发热,此刻也顾不得管自己的家务事,先把眼前这小太监拖下水再说。 “你想说你冤枉,那本官问你,你为何会撞上褚大人的马车?” 月拂泠昂首挺胸,“当然是我驭马技术不好,出了意外,这很难理解吗?” 老侯爷听了半天的八卦,抄着袖子开口:“这本侯倒是可以作证,本侯亲眼看见小月子驾马出行,一条街撞坏了本侯三辆马车,侯府马车有多结实想必各位是知道的。他,是真的能撞。” 月拂泠:“……最后一辆只是门板坏了。” 这关乎脸面,要实事求是。 老侯爷颔首,“的确,看得出来努力在控制,只坏了木板,但马车里的三个人飞了出去。” 月拂泠:“……您要不还是别作证了。” 她宁愿一死。 第134章 小月子日子过得贫苦 元鸿想找同盟,发现褚学思被气吐血了。 周大人还在等着他的解释。 元鸿在朝堂混迹多年,身为御史,从来都是他说得别人无法反驳,他的最大乐趣之一就看其他官员被气得面红耳赤。 如今,竟轮到他了。 他强行镇定,“你休要转移话题,如今说的是你被通缉。无论如何你现在是个通缉犯!” 月拂泠摆烂道:“那你抓我吧,反正我被通缉的事已经全城皆知,我被抓肯定是要喊冤的,不仅全城皆知,到时候所有人就知道你们当官的把东西丢了赖给无权无势的下人。” 元鸿简直被此等不要脸之言震惊到,“你以为事实就由你一张嘴,想怎么说怎么说?” 月拂泠理直气壮,“我弱我有理啊,除非你有切实的证据,人赃并获。如果你没有,那就只有看舆论站在哪一边了,等闹大了,说不定还有文人骚客写文章抨击风翊制度。” 头顶飘来君镜的声音,“他们只会抨击朕。” 月拂泠双眸睁大,“天哪,皇上他们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就是要皇上你在读书人中失去威严,心思太歹毒了,下个月可就科考了。皇上您查查元大人有没有通敌卖国吧,故意损害您高大威猛的形象,太可疑了。” “你放屁!”元鸿脸红了又白,“请皇上明鉴,臣没有!臣一心尽忠,绝无二心。” 月拂泠义正辞严的训他,“没有,你没有还敢让我下冤狱。” 元鸿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总觉得哪里不对。 分明他们今日算计好的,拿着画像与这小太监对质,再说他被通缉了还逃跑,分明是做贼心虚,然后再请求皇上搜查。 他们的人趁机将玉玦碎片藏到他房里,谅一个太监无论如何也抵赖不了。 如此,他们再趁机请罪,有这个太监当罪魁祸首,他们最多是轻微失职,不至于丢了官帽。 可这太监一张嘴就是别人家的隐秘,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原先想好的与褚大人一唱一和的计划,在褚学思吐血后被迫终止。 元鸿盯着月拂泠,“你,你简直是满口胡言,胡搅蛮缠,胡说八道!” 老侯爷悠悠道:“可这事确实没有切实证据,小月子虽然无礼了些,说的话也确实在理。他一个太监偷龙纹玉玦做什么。” “老侯爷,小偷偷盗哪有那么多理由。”元鸿没好气道。 老侯爷摇摇头,“非也非也,风翊律法,论罪需有明确作案动机,证据必须详实,否则不可随意定罪。” 元鸿自暴自弃道:“那现在怎么办?难不成老侯爷想说是我与褚大人监守自盗?您不觉得可笑吗?” 老侯爷退后一步,缩回人群,“怎么办这种事自然是皇上与各位栋梁决议,本侯就是随口一说,元大人莫要当真啊。” “你!” 元鸿在心里破口大骂,不参与决议就闭嘴,插嘴又不管后果,你是搅屎棍吗?! 这时,谢千澜上前一步,“皇上,此事难分对错。就算将小月子治罪,龙纹玉玦也断然找不回……” 元鸿心中愤恨,也顾不得那么多,打断谢千澜,“丞相如何知道就找不回来了?万一被他藏起来了呢?” 谢千澜也不恼,耐心的解释,“是这样的,元大人。小月子日子过得贫苦,贫苦到先前偷了玉玺找本相换银子,若是他有龙纹玉玦,早就卖了。” 月拂泠:“……” 君镜视线看过来,她顶不住压力,举手投降,“都罚我一年俸禄了。” 随后小声谴责谢千澜,凶巴巴,“这种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就不用提了吧?我也要面子的!” 谢千澜轻笑,“是,此事他已受罚,只是举个例子。所以元大人放心,如果不是元大人与褚大人监守自盗,龙纹玉玦肯定是找不回来了。” 元鸿郁闷的看向他,一句“我到底要放心什么?”险些破口而出。 谢千澜继续道:“皇上明鉴,臣也相信元大人与褚大人不会监守自盗,但将龙纹玉玦遗失这杀头的罪名强安在一个太监头上,也无法服众。 再则,此事不影响国计,通缉令闹得全城皆知,百姓们都当乐子看。若是这乐子牵扯了人命,高官与下人,百姓会本能的偏向下人。而官府又拿不出实打实的证据,恐会引乱,反而将事情变得更糟,不如就到此为止。” 群臣纷纷附和,“丞相说得有理,再几月就是渭桥之会,玉玦丢失有损风翊国威,到时候被其他两国提起,难免被耻笑。” 君镜听完群臣议论,淡淡道:“御史台请出龙纹玉玦,意在训斥朕,朕若不追究到底,倒显得是朕故意维护。元大人不说话,定然是不满,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月拂泠翻了个白眼,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这种人。 元鸿也是人精,连忙磕头,“臣不敢,臣也以为丞相说得有理。陛下乃一国之主,御史台虽有监督之能,却不敢违背圣意,龙纹玉玦本不该存在,如此……或是天意。皇上乃天定仁君,此等限制君王之物本该毁去,我等辅佐皇上,又如何敢随意插手皇上决议,这玉玦就该丢了,丢得好!” 百官齐齐看向元鸿,均自愧不如,开始低头反思,难怪他们当不上二品大官,如此顺滑的转变,他们做不到啊。 月拂泠默默竖起大拇指,好一手变脸绝活。 元鸿埋着头,没工夫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心中阵阵后怕。 一个太监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官员隐秘,他不得不怀疑是皇上告知。 若皇上对他们这般了解,却一直隐而不发,可见其心思之深。 还不知道皇上手中握着多少他们的把柄。 元鸿第一次意识到了眼前这位君王的可怕,之前的无作为肯定都是故意为之。 故意让他们以为自己朝臣的权力可以钳制帝王,让他们做出不可挽回之事。再以此为由,将他们清出朝堂,换上自己的人。 幸好,幸好他们还没来得及以龙纹玉玦训斥。否则,后果会更严重。 月拂泠不知道元鸿脑补了些什么,只见他看自己的眼神突然带了一丝感激。 她后退一步,不会被她气变态了吧? 君镜慵懒的声线听起来十分愉悦,“如此,褚大人与元大人遗失龙纹玉玦各扣半年俸禄,闭门思过一月。小月子冲撞官员,罚俸一年,抄写四书五经十遍,以彰礼教。众卿可有异议?” 百官齐呼:“皇上圣明。” 等呼声安静,月拂泠忍不住问:“有异议可以提吗?” 君镜瞥她一眼,“不可以。” 月拂泠:“……” 那你问个屁。 第135章 以身相许吧 退朝后,谢千澜与月拂泠并肩站在金銮殿门口。 谢千澜看着身侧之人,正负手而立,眺望远方,一副打了胜仗的模样,笑道:“小公公果然很聪明。” 月拂泠看他:“嗯?” “玉玦一事你一力承担,打消了百官对皇上的怀疑。若是百官怀疑皇上因为官员弹劾就对官员动手,后果会不太好。” 月拂泠奇怪道:“那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万一我把皇上拖下水呢?” 谢千澜想了想,脸上露出几分孩童般的无辜,偏头道:“或许我觉得只要小公公平安无事,皇上被拖下水也无妨?” 月拂泠想笑:“丞相啊,你这么忠心皇上知道吗?” 谢千澜失笑,“大抵是知道的。” 君镜就站在两人背后,冷风嗖嗖往两人身上刮,无法忽视。 谢千澜转过身,对君镜行了一礼,随后问月拂泠,“上次见得匆忙,没来得及说。小公公给我做的陷阱十分好用,你又救了我一次,千澜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月拂泠随口道:“以身相许吧。” 谢千澜毫不犹豫的回答:“好啊。” “咳!”君镜重重咳一声,“丞相退朝了还不走?” 谢千澜一笑,“不急,上次月公公说臣家里的厨子可比御膳房,今日特意让厨子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小公公可否赏脸?有糖醋排骨、水煮鱼、团子肉、还有……” “我去!走走走,干饭!”月拂泠拽住谢千澜的袖子。 谢千澜由她拽着,对着君镜施施然一礼,“皇上,臣告退。” 君镜板着脸,“朕也去。” 月拂泠另一只手拽君镜的袖子,“那就走啊,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两个男人对视,袖子被拉着,看起来十分不雅,却谁也没有抽回袖子。 月拂泠一左一右拽不动,索性手一松,自己跑了,“丞相我先去了,我知道你家怎么走,你们慢慢深情对视。” 她跑出皇宫,刚好在皇宫门口看到老侯爷的马车,“侯爷侯爷,我带湛湛去丞相家里干饭。” 老侯爷刚上马车,闻言脸色严肃,“带你一程可以,你不能碰马绳,本侯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摔。” 月拂泠噘嘴嘀咕,“您怎么老抓人黑历史不放呢。” 老侯爷笑,“等你有了新的笑料,本侯就放。” 丞相府。 月拂泠跟景湛游淮泽蹲在假山上钓鱼。 后面厨房不停传来锅铲翻炒的声音,时而一阵刺啦的泼油声,便有油辣的香气飘出来。 月拂泠抹了把口水,“什么时候能吃上啊?” 游淮泽大字躺在假山上,“鬼知道,他们到底在竞争什么?为什么要下棋定胜负啊?” 前面不远处的凉亭里,君镜和谢千澜正在对弈,两人看起来都很认真。 景湛说:“大概是为了几个月后的渭桥之会,有棋艺比拼呢。” 游淮泽:“你确定不是鹊桥之会?” 景湛:“不是,这是传统,每三年一次,今年到风翊了。到时候元宸国的皇帝和金焰国的皇帝都会来风翊。” “噗……”月拂泠一口茶水喷出老远,“什么?!都来?!” “是,是啊。”景湛呆呆的点头,“怎么了?” 月拂泠转过头,“没有,我很好,就是有点想死。” 什么渭桥之会,她的仇人大会吧。 这时,突然有小厮带了一人走近,“游公子,您府上的人来丞相府寻你。” 游淮泽看到自家的下人,手枕在头下,也不动,问:“怎么啦?” “公子,褚公子在找您。好像是褚大人身体出了问题,太医看了说是休息几日就好,但是褚公子不放心,想问公子认不认识厉害的大夫。” 游淮泽刚要说不认识,月拂泠一脚把他踹下假山,“走,去看看。” 游淮泽拍拍屁股,对下人说:“走,去看看。” 下人看看月拂泠,决定以后有事还是直接问这位。 褚府。 褚义一张白净得脸此刻更白了,见到游淮泽几人,慌张道:“游兄,你得帮帮我啊。” 月拂泠在景湛家里换了装束,她跟景湛身量差不多,穿的他的衣服还挺合身。 此时一副富家少爷打扮,褚义也不知道她是宫中太监。 月拂泠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褚公子,在下会一点医术,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令尊看看。” “不介意不介意。”褚义拉着他们进去,声音带上了哭腔,“我不信宫里那帮太医,找了许多大夫都跟他们说辞一样,可我爹这么久还没醒,我担心……” 月拂泠安慰他,“别怕,肯定不会有问题。” 褚义感激的看着他,低头揉了揉眼睛,“多谢。想不到游兄居然有靠谱的朋友。” 游淮泽:“……不带骂人的。” 景湛忍不住道:“褚公子你不要太早下定论。” 月拂泠:“湛湛,不带骂人的。” 褚义已经快步进了门。 房间里,褚学思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角还有一点血,呼吸微弱。 月拂泠之前就看过,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气血攻心,身体自己修复几天就会醒。 本来自己醒就很安全,其他大夫当然就不敢冒险催醒。 但月拂泠敢。 她在褚学思眉心和后颈下了三针,帮助淤堵的气血快速通畅。 收针没多久,褚学思就醒了。 月拂泠连忙跑出去,褚义跟着追出来,“你,你别跑啊,我爹肯定会重金感谢你的。” 月拂泠伸出尔康手,“不,大恩不言谢。” 褚义:“……” 这话不应该他说吗? “以后咱们就是异姓亲兄弟,我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褚义拍拍胸脯。 月拂泠:“不用不用不用,走了走了走了。” 褚义:“你不见见我爹吗?” 月拂泠:“不了不了,我还有事。” 褚义有些失落,“我知道,我爹素来严肃,许多人都害怕见我爹。” 月拂泠笑得慈祥。 傻孩子,我是怕你爹见了我再吐血。 再回到丞相府,饭菜终于上桌。 月拂泠第一筷子就给君镜夹,“来,皇上,吃排骨。” 顺便试试毒。 君镜板着脸,“朕不吃。” 月拂泠:“不吃算了,我给狗吃。” 说完,把排骨夹到游淮泽碗里。 第136章 风翊百官风云录 游淮泽像是习以为常一般,把排骨放进嘴里,然后夹了块鱼肉到小盘子里,低头挑了鱼刺,把盘子推到月拂泠面前,“来,狗弟,你最爱吃的鱼。” 月拂泠:“……” 游淮泽眼神坚定,“放心,就算我变成丧尸,咱俩也是一个物种,你可以叫尸弟。” “滚!” 君镜看了游淮泽一眼,又看向谢千澜,最后看向给月拂泠盛鸡汤的景湛,眼神复杂。 他板着脸,指着自己面前的一盘麻婆豆腐,“朕要吃这个。” 月拂泠赶紧给他夹了一筷子,筷子上沾着点豆腐沫,她惯性的把筷子放进嘴里吃掉,一边咬着筷子一边催君镜,“吃啊。” 君镜视线从她澄澈的眼眸扫过,又落至唇间,紧紧盯着她无意识舔着嘴唇的粉红舌尖,问她,“好吃吗?” “好吃啊,丞相府上的厨子做菜又麻又辣,我太爱了。” 君镜低头咬了一口豆腐,蹙了蹙眉。 过了会,他给月拂泠夹了一筷子豆腐,学着刚才月拂泠的样子抿着筷子上沾的豆腐沫,点了点他高贵的头颅,“嗯。” 谢千澜坐在君镜对面,将他的全部动作尽收眼底,眸中涌上笑意。 他看向月拂泠,开口道:“小公公,我很好奇,今日朝堂上,你是如何想到用那样的奇招应对两位御史大人?” 月拂泠答他,“当魔法不能打败魔法的时候,就把他电源拔了,让他用不出魔法。” 谢千澜支着下巴,专注的看着她,“不理解,但是听起来很厉害。” 月拂泠解释道:“跟他们辩论龙纹是谁偷的这个问题,肯定没个结果,两位大人肯定早就准备好了全部说辞。不如釜底抽薪,让他们没法辩论。” “所以用那样夺人眼球的方式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打断对方的计划,再重提玉玦,两位御史心绪不宁之下,便会漏洞百出。” 谢千澜道:“佩服。” 游淮泽很了解月拂泠,吹了吹热汤,语气肯定,“弟你又用见不得人的手段了。” 月拂泠:“嗯,用你了。” 谢千澜似乎很爱跟月拂泠说话:“那些隐秘,公公是如何得知?” 月拂泠叹气,“这就说来话长了。话说盘古开天劈地……” 谢千澜失笑。 游淮泽道:“没事丞相,她但凡认识盘古后面的神仙,也不至于从盘古开始说起。” 月拂泠一把夺过他挑好鱼刺的一盘鱼肉,说道:“极乐间,丞相知道吧?” “有所耳闻。” “我把他们花魁绑了,让她去给我打听消息。” 她去极乐间找微愉算账,才知道微愉发现了游淮泽藏在她床铺下的信。 不知道是不是放太久,带有名字的第一页被粘在了木板上,微愉没细看,就只看到满是情话的内容。 便误以为是月拂泠留下的。 纠结了许久,生怕月拂泠少吃了一点爱情的苦,最后还是给君弦送了去。 早已经退隐的一代花魁,不得不找极乐间的姐妹套近乎,从各个渠道问到了褚元两家的隐秘。 这种豪门大宅的秘密,永远最为老百姓热衷议论。 更何况两家人的隐秘或多或少都跟风月场有关,打听起来还算顺利。 此时此刻,极乐间花魁顶着晃眼的美貌,跟村口的大婶大妈蹲在一起嗑瓜子,一惊一乍,“您跟您大姐公公的同僚的儿子的同窗的家里的仆役还认识呐。” “可不!他儿子就在元府伺候小少爷。” 微愉一手握着瓜子,一手握笔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垂落下来的封面写着本子的名字:风翊百官风云录(见不得人版) 封面的字迹跟微愉此刻落笔的字迹完全不同。 …… “公公果真聪慧至极。”谢千澜毫不吝啬夸赞。 君镜冷冷看他一眼,“丞相一餐说的话比开朝会说的还多。” 谢千澜笑道:“小公公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君镜没再说话。 饭快吃完时,丞相府的下人突然来报,“启禀皇上,丞相,元宸太子……” 话还没说完,祁夜辞就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一屁股坐到桌边。 “本太子要喝酒。”祁夜辞看起来心情十分不好。 谢千澜倒也从容,对下人说:“无事,去拿酒来。” “是。” 下人又给祁夜辞拿了碗筷,祁夜辞一点不客气,也不管是不是吃剩的,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 月拂泠凑君镜身边凑,“他受什么刺激了?” 君镜指节摩挲着茶杯,淡淡道:“认清真相后的无能狂怒。” 祁夜辞听到了,筷子一拍,“君镜!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君镜周身又被冷淡笼罩,仿佛坐在龙椅上,睥睨而视,“是又如何。” 下人很快拿了几坛子酒来,祁夜辞倒了一大碗,直接一口干。 谢千澜提醒,“太子殿下,这是今春新酿的火刀子,烈酒,易醉。” “醉就醉。”祁夜辞看向月拂泠三人,“你们陪我喝。” 月拂泠拿了个干净的碗,“来来,喝喝喝,不醉不归。” 她用手肘捅了捅游淮泽,游淮泽也倒了一大碗,“今日,我们歃血为盟!” 景湛也跟着凑热闹,“喝!” 最后,连君镜与谢千澜也加入了酒局。 送来的五坛子酒喝了三坛,祁夜辞已生醉意,才在月拂泠的再三询问下,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祁夜辞指着君镜,“他!你的好皇帝!” 君镜勾唇,承认一般应了一声,“嗯。” “他让我去查潇月郡主的行踪,他简直疯了,本太子堂堂太子,竟然给他干跑腿的活。”祁夜辞很不服。 月拂泠问:“然后呢?” “然后本太子就去益州了啊!” 月拂泠在桌子底下给君镜竖了个大拇指,刚要收回来,大拇指被人抓住,湿热的掌心笼罩下来,很快又松开。 君镜垂眼喝酒,似乎只是无意识的抓了她一下。 喝多了? 祁夜辞还在谴责君镜拿他当下人驱使的罪恶行径,控诉完又失落的垂下头,肩膀也耷拉着,“原来父皇想让我死在风翊。” 桌上安静了一瞬,景湛小心翼翼的问:“为何?众所周知,元宸皇帝最疼太子。” 祁夜辞喝了四坛酒,已经醉了,抱着酒坛子呢喃道:“我以前也这样以为。” 突然,他嗖得一下坐直,“本太子饿了!我要吃炙鸡!” “好好好,马上做马上做。”月拂泠让景湛帮忙去找厨房。 扭头看君镜在喝酒,“皇上,你怎么也借酒消愁?” “朕从不借酒消愁。” “那你喝这么多。” 君镜看着她不说话,月拂泠后知后觉的低头,眼睁睁看着君镜一口喝完杯中酒,然后把酒杯放到她面前。 而他的面前,酒杯里满满当当,一直没动过。 “我……我就说每次喝都只剩一丁点,就那么几滴,我还以为我忘记倒了。” 她一门心思安慰祁夜辞也没注意,月拂泠炸毛,“偷酒贼!” 第137像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你不能饮酒。”君镜提醒她,“忘记自己还在喝药了?” 月拂泠眨眨眼睛,其实她早就没喝了。 之前以为体内的毒难解,但是喝了几次药之后发现恢复很快,更像是虚假脉象。 想来想去应该是中毒玩玩,所以她早就没喝药了。 她也没告诉君镜。 月拂泠回忆了一下,除了一开始那一碗酒,后来她改用酒杯喝,大概倒了十几杯,都被君镜喝了。 “皇上,你没醉吧?” “没有。” “那就好。” 然而,等月拂泠坐到祁夜辞身侧安慰他时,君镜立刻跟着坐在她旁边。 月拂泠:“……皇上,真没醉?” 君镜面无表情,“没有。” 祁夜辞还在控诉,“父皇说让我来找君镜学习如何治国,谁知道他竟然要我娶潇月郡主。谁都知道潇月郡主的脾气,她怎么可能嫁。君镜也不可能让她联姻,父皇知道如今风翊今时不同往日,想用这个办法试探风翊会如何做。可若风翊真的有足够的农田供应,不再需要元宸供粮,父皇又以国书威胁要郡主联姻,君镜一定会把我扣下,杀了也未可知……” 祁夜辞低喃着,眼泪砸在桌面。 月拂泠拍拍他的背,“没事不哭,爸爸爱你。” 游淮泽跟景湛过家家一样喝交杯酒,闻言伸过来一个脑袋,阴恻恻的说:“弟,一父不管二儿。” 正在这时,刚出锅的炙鸡被下人端着送来,还附带了一份飘着热油香气的水煮肉片。 下人十分有眼色的把菜往祁夜辞面前放。 谁知道祁夜辞突然站起身,“我母后!我母后!那个姓月的女子知道我母后在哪!” 月拂泠倒吸一口凉气,还没吸完,突然耳边传来下人的尖叫声,“啊!皇上!” 随即是瓷碗落地碎裂的声音。 月拂泠感觉到君镜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她。 她回头,看见君镜右手臂的衣服,像是伸进红彤彤的油汤浸泡过,还在冒着热气和香气。 祁夜辞起身的时候,下人正在从旁侧走过,准备上菜。他起身撞到下人,那一大盆水煮肉片全部洒向月拂泠。 君镜醉酒反应不够快,只用自己身体挡住了热油汤。 月拂泠立刻把君镜外衣脱了,但里面仍旧被浸透。 看君镜皱眉的样子,应该是烫到了皮肤。 趁着祁夜辞发完疯又迷糊趴回去的时候,她一脚把人踹到地上,“你爹杀你是有道理的。” 谢千澜也喝了不少酒,但看起来还算清醒,指着屋内,“房间里右侧柜子第二层有烫伤药。” “好。” 月拂泠拉着君镜进屋,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把他上身扒干净,露出精壮的胸肌和腹肌。 君镜也乖乖的坐着,任由她扒衣服。 不脱衣服不知道,脱了才发现君镜肩膀的肌肉很鼓,肱二头肌高低起伏,线条流畅好看。 但是穿上衣服却显得文弱。 大概是龙袍太大了。 月拂泠胡思乱想着,小心翼翼地清理手臂表面的热油。 主要烫伤在右手胳膊靠近肩膀的位置,通红的一片,有的地方还冒起半个手指头那么大的水泡,触目惊心。 月拂泠脸色难看,眼睛几乎凑到君镜胳膊上,细致的一点点抹药,神情专注。 君镜坐在椅子上,两腿岔开,月拂泠就站在他腿中间,身体前倾,头发末端一下下的戳着他的膝头。 就像戳着他心底最柔软处,带起细密的痒,却不敢伸手去挠,只能忍着,忍得心跳加速,呼吸不稳。 “诶诶,手别用劲,握拳头干嘛,这个时候秀什么肌肉,放松。” 君镜听话的松开手。 他抬眼看着近在咫尺专注的侧脸,纤长的睫毛,殷红的唇,白皙的耳垂。 火刀子不愧是烈酒,仿佛真有一团火在心底往上烧,将人的理智一点点烧干净。 鬼使神差的,君镜抬起左手,握住月拂泠的腰,道:“坐着。” 月拂泠吹了吹烫伤的地方,随口问:“怎么坐?坐你腿上啊?” “可以。”君镜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游淮泽和景湛喝多了,有样学样,一人踹了祁夜辞一脚,谢千澜正在把祁夜辞从地上扶起来。 月拂泠知道喝醉酒的人对身体感知会变麻木,但是她还没醉。 不过腰弯着也确实累,她准备换到手臂外侧上药,刚才扒完衣服顺手就在正面上药,其实侧面要方便点。 正要撤离君镜身前,腰身突然被一双大手钳住,随后往下一压。 她不受控制的坐到一根硬邦邦的腿上。 她偏头看罪魁祸首。 君镜仍旧不看她,握住她的腰不放,面无表情的看着外面。 只是右手再次紧握成拳,手背青筋凸起。 月拂泠看着烫破的皮又被肌肉撑开一块,嘶了一声,“松手,松开,放松。” 她低头继续上药,不跟醉酒的人一般见识。 屋内很安静,能听到外面游淮泽吹牛逼的声音,和景湛捧场鼓掌的声音。 祁夜辞一会醉一会醒,找不到月拂泠,抓着谢千澜哭诉,顺便还想策反他去元宸当丞相。 月拂泠一边听着,一边上药,以至于君镜突然说话,吓了她一跳。 “嗯?” “朕与你,跟他们不同。”君镜看起来十分镇定。 但是镇定过头了。 平时里君镜大多慵懒冷淡,说话也是懒懒的,时而反问,时而贬损,带着上位者的随意和压迫。 但他现在,就像是个向上级汇报工作的军人,严肃得有点过分。 月拂泠只当他醉酒发癫,“哪里不一样?” 君镜道:“你的身体,我上过。” 月拂泠:“……”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她不想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题,敷衍道:“对,不一样。” 君镜似乎是满意了,笑了一下,低声说:“只要朕是皇帝,他们对你再好也无用,你都割干净了,只能做太监。” 月拂泠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烧了?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君镜腿硬邦邦的,她不舒服的动了动,突然君镜脸色一变。 “诶,松手!你怎么老爱握拳啊!”月拂泠瞪他。 君镜松开手,耳根通红,全身僵硬着,一动不动。 从前父皇宠幸宦官,便有传闻他与宦官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儿时的君镜亲耳听到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太监骂父皇是变态,觉得他很恶心,居然对太监下手。 他如今…… 君镜垂眸,他不想让这人觉得他恶心。 但是…… 月拂泠看不到胳膊外侧,往君镜怀里挪了挪,几乎坐到腿 根。 君镜抓住她的后颈,将人拉离自己,“换个地方上药。” 月拂泠:“……事事儿的。” 第138章 对太监这一行爱得深沉 君镜看着外面,没有注意到身侧人遗憾的表情。 月拂泠看了眼君镜的侧脸,眉骨凌厉,鼻梁高挺,下颌线十分好看。 整个人端正坐着,睫毛轻眨间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让人很想欺负。 月拂泠有点沾沾自喜,不愧是她,又占了君镜便宜。 就这模样,这身材,她赚了。 作为一个肤浅的人,她只看外表,走肾不走心。 毕竟君镜克她。 月拂泠一边上药一边偷瞄君镜的腹肌,除了不能上手,其他都完美。 她偷瞄一眼,上一点药,又偷瞄一眼,第三眼的时候,感觉不太对,抬眼被君镜抓个正着。 “好看吗?”君镜一看她打算插科打诨混过去的模样,索性先发制人。 月拂泠吞了吞口水,“嗯咳,还行吧,这年头谁还没有点腹肌了?” 君镜十分肯定,“你没有。” 月拂泠:“……” 太伤自尊了! 她快速上完药,叮嘱了一句,“在这待着等人送衣服来。” 然后把祁夜辞押到方桌的下方,准备从他身上找回自己丢失的自尊。 桌上的饭菜都已撤掉,两个上菜的下人跪在一旁全身发抖,不敢起身。 谢千澜道:“皇上不发话,他们不敢起。” 月拂泠没好气,“皇上被我毒哑了,发不了话。都起来吧,就该烫死他。” 两个下人都是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满脸挂着泪,闻言迷茫的望着月拂泠。 最后还是谢千澜一再保证不会牵连她们家里人,才把两人劝走。 祁夜辞抱着酒坛子坐在桌子下位,最上位月拂泠坐在中间,左右坐着游淮泽和景湛。 她从厨房后院拿了磨刀石,当惊堂木一拍,“好你个元宸太子!今日三堂会审,你跑不掉!” 游淮泽一巴掌拍在桌面,酒意上头,“跑不了!” 景湛有样学样,“对!” 谢千澜坐在旁侧,身体懒懒歪着,白玉般的手指支着额角,看着这一幕直笑。 见月拂泠不高兴的看过来,忙坐直道:“三堂会审,公公可需要人记录成卷?” 景湛认真的宣布,“这是我的任务,丞相。” “哦?倒是分工明确,那我做个围观的普通百姓可好?” 月拂泠严肃开口:“保持肃静!” 谢千澜眼眸带笑,“是。” 月拂泠再一拍磨刀石,质问祁夜辞,“从实招来,潇月郡主如今在何处?刚才是不是故意烫皇上?” 游淮泽晕晕乎乎的趴着,“弟,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月拂泠:“这不是你这种智商能理解的事,固定搭配,背下来就得分。” 游淮泽哦了一声,继续趴着。 祁夜辞半醉半醒,眼神迷蒙的望着月拂泠,“她要追杀本太子嗝~” 祁夜辞打了个酒嗝,继续道:“本太子当然要跑,她就在后面。一个护卫也不知道哪那么大气性,追了本太子两百多里地。” “你说的是沉暮?” “不知道!本太子是打不过他,但是本太子要用权势压死他!” 月拂泠一拍桌子,“你在大放什么狗屁厥词!下一个问题,什么你母后在哪里?到底怎么回事?” “我母后消失了,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以为她死了,但那个烧我东宫的女子说她知道我母后在哪。我查了许久,查到她来了风翊,要不是因为她,我也不会那么痛快答应父皇要我来风翊。一定是她抓走了我母后,等本太子找到她,一定把她大卸八块!” 祁夜辞念念叨叨,说到激动处又脸红脖子粗的乱嚎,生动了展现了一个酒鬼的形象。 月拂泠态度良好的劝诫他,“冤冤相报何时了啊,我们要以德报怨。虽然她烧了你东宫,但说不定她是个好人呢。” “不可能!她还骂我!”祁夜辞两眼冒火,“说我不中用,说我一无是处,说我是废物,说元宸迟早要败在我手上,呜呜呜……我恨她!” 月拂泠:“……” 造孽啊! 她尽可能的圆,一身正气的开口:“她这是在激励你。” 祁夜辞:“谁要她激励?等本太子抓到她,一定把她绑起来从早到晚骂她,还要把嘴封上。跟那个小太监一样,本太子一起骂!” 月拂泠三拍磨刀石,气得磨牙,“不可救药!拖下去斩了!” 游淮泽和景湛嘴里喊着:“威~武~” 随后起身,歪歪倒倒的走向祁夜辞,一屁股坐到祁夜辞左右,试图把他押起来。 然而酒意上涌,两人一栽楞,跟祁夜辞趴成一团,呼呼睡去。 谢千澜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清朗好听。 见月拂泠看过来,他收了笑,鼓了两下掌,严肃道:“公公真是明察秋毫,独具慧眼。” 看起来严肃,那眼底的笑意都快溢出来。 月拂泠不理他,暗自琢磨着,幸好她是太监,知道她全名的没几个人。 君镜算一个,游淮泽不算人,两个人应该都不会暴露她。 不知道高歌有没有听到过君镜喊她,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把君镜气得喊她全名了。 嘶,还有君弦! 那玩意才是最难搞的。 “公公在想什么?” 月拂泠想了想,问谢千澜,“丞相,你对元宸国和金焰国了解吗?” “还算了解。” “那你知不知道这两个国家有没有那种,适合隐居,与世隔绝的地方?” 谢千澜望着她,“公公想离宫?” “怎么会!我现在十分热爱当太监,你当丞相,我当太监,我们都有美好的未来。” 月拂泠指指屋里,“我替皇上问的,你看皇上外忧内患的,早点给他寻个逃命的去处。” 谢千澜失笑,“如此……那有两处地方,一处是元宸国的古蔺寺,古蔺寺历史久长,比元宸建国时间还长,虽立于元宸,却不归元宸管。古蔺寺在深山中,十分隐蔽,若要隐居,是个好去处。” 月拂泠有点担心,“那不是要出家?” “古蔺寺可收避世之人,只是需得无上法佛见过,言明此人身无罪孽,便可不剃度长居于寺中。” “无上法佛?” “便是人们口中的佛子,法号……莲池。”谢千澜一直带笑的眼此刻笑容褪得干干净净,甚至带着几分冰冷,低声道:“但几年前古蔺法佛已失踪,如今寺里是何规矩,我也无从得知。” 月拂泠听得入迷,下巴垫着手臂,趴在桌上望谢千澜,“去西天取经去了吧?” 谢千澜失笑,“或许。听说古蔺寺自山脚而上,足足三千台阶,经纶不停,聆听世人所愿。” “金焰国呢?” “金焰国能护人隐居处,是一处金焰树林,漫山遍野的金焰树,开花时如同金色的焰火,随风摇曳,是难得一见的景观。若是在冬日飘雪之际,雪映火红,美得不似人间之景。” 月拂泠来了兴致,“怎么能去?” 谢千澜学着她那样下巴垫着手臂,趴在桌上,与她对视,“那里是金焰帝颜灼的行宫,得他应诺就能去了。” “那个颜灼,好说话吗?” “金焰帝颜灼天生银发,长相妖媚,后颈落有金焰胎记,为人阴狠难缠,十分小气。” 月拂泠立刻变脸,“两个地方都不是那么好去的。” 谢千澜笑,“所以公公还是盼着皇上能解决风翊的外忧内患,风翊国内的美景比之其他两国不遑多让。” “有什么啊?” 谢千澜正要回答,上空一道阴影落下来,君镜冷着脸,“无论哪一处美景,没有朕的允许,你都别想去。” 月拂泠:“……” “丞相,下次水煮肉片咱全部用滚烫热油,烫死一个是一个。” 谢千澜笑着点头,“我会转告厨房。” 君镜果然还是醉了,若是清醒着,他绝不会说这种话。 月拂泠撇嘴,装得人模狗样,她就知道,当皇帝的能有几个心不黑的。 目送换好衣服的君镜带着月拂泠离开,又帮着高歌把祁夜辞游淮泽景湛三人扔上马车。 整个丞相府立刻安静下来,方才耳边全是人声酒香,如今酒空人散,那些习以为常的寂静竟让人觉得不太适应。 热闹褪去,留下的人最孤独。 谢千澜闭了闭眼,遣退下人坐了良久,直到酒意全消,藏好孤寂,才开口:“金焰帝耐心可真好。” 第139章 这种缺德事肯定是皇上干的 话音刚落,凌空一道身影飞来,红衣飘飘,如妖似魔。 只是那本欲落在围墙之上的身影,却在看到围墙上的铁钉后,停顿了一下,选择落在庭院中的大树上。 来人红衣银发,容貌昳丽,乍一看像个女子。 一双狐狸眼透着算计的光,眼尾上扬,仿佛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莲池,你说了本主不少坏话。”银发男人开口,声音带着诡异的空响,仔细看他的嘴巴并没有张开。 好似腹腔发出的声音。 谢千澜不说话,脸色十分冷淡。 “莲池……”颜灼等得不耐烦,簌簌落叶随风吹向谢千澜,将他的头发吹得纷乱。 谢千澜转过头,盯着颜灼,“莲池已死。” 颜灼阴冷一笑,没再继续纠缠,道:“那个小太监,你动尘心了?” “有趣罢了。”谢千澜语气随意,似乎没当回事。 “长得很不错,我也很喜欢他。尤其看到君镜去哪都带着他,就更喜欢了。” 颜灼闭上眼睛,深吸口气,“风翊的气息终于不那么令人讨厌了,听闻风翊出了个精通农事的小太监,在他手下种什么都能活,不知道本主那一株九毒草,他能否种活?” “九毒草以毒血灌溉,一年成草,你要杀多少人?” 颜灼毫不在乎,“一天杀一个,你自己算啊。不过本主很好奇用那小太监的血,会不会快些?” 谢千澜手指收紧,“你还有半个时辰,若还不离开皇城,皇上就能抓住你的行迹。” 颜灼笑得勾人魂魄,“不,只有一刻钟,君镜掌控风翊的速度惊人,你觉得本主要不要早些杀了他?” “你杀不了他。”谢千澜面无表情,“你若能杀了他,早就动手了。” 颜灼似乎丝毫不介意谢千澜的冷淡,露出十分勾人的笑,“你对本主这般冷漠,可你分明在那小太监面前笑得十分开心。” 谢千澜毫不客气,“你若想,也可以做太监。” 颜灼哼了一声,“以本主的美貌,做太监只会被君主觊觎。说起来那小太监长得不错,难得一见的姿色,君镜跟他爹一路货色,喜欢太监。” 谢千澜:“你若是来说废话,可以滚了。” “好狠心的佛子。”颜灼懒懒靠着树枝,一条腿垂落在空中晃来晃去,两手抱胸,银发散落身后,“本主找一个叫月拂泠的女子,她在风翊,我要扒了她的皮。” 谢千澜罕见的多看了他一眼,道:“不认识,没听过。” 颜灼:“月姓不常见。” 谢千澜:“这里不是金焰国,你没本事宁杀错不放过。” “嗤。”颜灼十分不屑,“你也跟君镜学了十成十的虚伪作派。” 他拍拍袖子,“总是对本主这般不耐烦,你会后悔的。我要走了,过几月就是渭桥之会,金焰国要赢。” 谢千澜:“风翊也要赢。” “呵,你这丞相还真当上瘾了。” 颜灼沉默了一会,声音里的笑意消失,变得沉重,“莲池,你别忘了,佛子入世,不得好死。” 谢千澜脸色依旧平静,“慢走不送。” 一阵风掠过,院内只剩谢千澜一人,仿佛刚才的对话不过是风吹起树叶的沙沙声。 谢千澜坐了一会,风带走了他的呢喃声,“没找到人之前,我不会死。” 翌日。 祁夜辞在皇宫醒来,头痛欲裂。 突然,他脑海里闪过什么,跑出宫殿,抓住一个宫人问:“小月子在哪?” “回殿下,小月子这个时辰应该在御书房。” 宫里没人不知道如今有个小太监日日在圣上跟前伺候。 祁夜辞跑到御书房,把月拂泠叫出来。 两人蹲在御书房门口对话。 “我记得昨天喝醉后有人审讯了我,是谁?”祁夜辞很生气,“本太子要砍了他!” 月拂泠道:“当然是皇上干的,除了他谁能干这种缺德事?” 祁夜辞怀疑道:“我怎么记得是你?” “不可能,你记错了!咱俩一边的,爸爸爱你。”月拂泠像是安抚自家无理取闹的孩子。 祁夜辞怒道:“本太子迟早杀了君镜,占了风翊。” 他看向月拂泠,“到时候你跟我去元宸当太监吧?我让你当大内总管。” “谢谢啊,我……” “小月子!你给本郡主离他远点!沉暮,杀了他!” 远处一声厉喝。 月拂泠惊喜道:“郡主!” 君黎看到她,抿了抿唇,往后一挥手,立刻有宫人抬着许多红木箱子出现。 君黎道:“小月子,你娶了我吧。” 月拂泠吓得拔腿就跑,“皇上!救命!郡主想用金钱收买我的节操!” 她冲进御书房,期待的望着君镜,“皇上,快快,到你出场了,你就用银票砸我,让我拿上百万黄金,离开你妹妹!” 第140章 不应该在这里,应该在土里 君镜慢条斯理的写完最后一个字,才抬头看向外面,“阿黎离宫一趟出息了,花钱买些不存在的东西。” 月拂泠反应了一会,想起自己脱口而出君黎要收买她节操的话,无语了片刻。 狗皇帝现在骂人越来越高级了。 他居然能进化,不得了。 “皇兄!我要嫁给小月子!”君黎大步走进来,外面摆着一排红木箱子。 君黎指着外面,“那些是嫁妆。” “胡闹。”君镜看了月拂泠一眼,“他是太监。” “太监又如何?他能为我出头,还能帮我扛事,我哭了还会哄我,比许多男人都要强上一百倍!” 月拂泠扭着身子,害羞道:“人家也没那么好啦,可以再多夸一点,我听听对不对。” 君黎默默看她一眼,突然爆发,“那不然真让我嫁给祁夜辞那个傻东西?!我不要!太监又如何?我就要嫁给他,小月子你给我拿出男子汉气概来,不然本郡主砍了你!” 月拂泠瞬间站直,与君镜对视,“皇上,不要拿权势来压我们。你知道我们有多相爱吗?你不知道,你只在乎你自己。” 君镜:“……” 月拂泠忧伤的望着御书房外,“我总是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上最想守护的第二百三十四个心动女子。” 君黎:“……皇兄,我不想嫁了。” 月拂泠:“为什么?!郡主你好伤人哦。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吗?你不知道,你只在乎你自己。” 君黎咬了咬牙,问君镜,“他平时在你面前也这样?” 君镜面不改色,讽刺得十分高级,“有过之而无不及。” 君黎:“皇位该你坐。” 这样也能忍。 月拂泠还要说话,君黎愤怒的指着她,“你再说话我打你了!” 月拂泠默默在嘴上做了个拉封条的动作。 这时,外面传来高歌的声音,“皇上,温少将军求见。” 门口,祁夜辞被沉暮追杀得在御书房外跑来跑去,游淮泽和景湛不知宿在了哪,这会也跑了出来,蹲在御书房门口看戏。 温倦一脸懵逼的走进御书房,“拜见皇上。” “平身。” “谢皇上。桂花酒与军中奖赏均已送到,臣替边军将士跪谢皇上。”温倦掀开衣袍跪下。 君黎突然眼睛一亮,直接把温倦拽起来,“皇兄,我可以嫁给他!” 温倦大惊,“郡……郡主?” 游淮泽的声音从门口飘来,“郡主,他不举。” 君黎皱眉,上下打量温倦,“你还有这毛病?” 温倦没说话,游淮泽替她答了,“对,我弟说这辈子都难举了。” 君黎哼了一声,“也是活该,你们温家人没几个好东西。” 温倦:“……” 她只是来回禀皇命,不要牵扯无辜啊。 君黎委屈得红了眼眶,“反正我不要嫁到元宸国去,我就要留在风翊。” 月拂泠跟着伤感,“就是啊,那么远呢。不过郡主你先哭会,皇上该换药了。” 烫伤最好是要裸露在外,但君镜非要穿衣服,月拂泠只能给他浅浅包扎,然后常换药让伤口透气。 君镜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月拂泠小心翼翼的扯开纱布。 大片的粉红皮肉露出来,有几处鼓着大水泡,看起来极为吓人。 君黎本就委屈了一路,此刻眼泪立马就落下来,“怎么伤得这么严重?谁干的!” 景湛和游淮泽那时醉醺醺,都不知道君镜受了伤。 景湛跟着君黎呜咽,“九哥居然受伤了呜呜呜……” 游淮泽跟着哭,“皇上遇刺要死了呜呜呜……” 门外,祁夜辞被沉暮追杀哭,“干什么?!又不是本太子非要娶她,你追着我有什么用?父皇要杀我,你们也要杀我呜呜呜……” 此起彼伏的哭声在御书房内外响起,再听耳边上药的人那猫哭耗子一般的夸张抽泣声。 君镜总觉得自己此刻不该在御书房里,应该在土里。 上完药后,君镜闭了闭眼,一声低喝:“都给朕滚出去。” 于是,御书房外面的空地边缘,从蹲两人变成了蹲一排。 从左到右,祁夜辞、景湛、游淮泽、君黎、月拂泠、温倦。 沉暮立在阴影处,好似透明人。 “难搞,直接拒绝国书,是不是有可能会打仗?”月拂泠问。 这个问题温倦最擅长,“很有可能,元宸从前比风翊强大,是因风翊的粮食供应,甚至包括军粮,都要从元宸外购。北地的事传开,元宸帝定然也知道,他很可能是想在风翊的农田没有完全覆盖之前,对风翊动手。” 君黎道:“是啊,等风翊能自给自足,不再需要元宸的粮。哼,那老皇帝,治国根本没有我皇兄厉害,迟早要被风翊吞了。” 祁夜辞黑着脸,“本太子还在这里,你们能不能小点声?!” 游淮泽安慰他,“兄弟,你父皇都要杀你了,你还管这个。不如跟皇上联合扳倒你爹,你自己当皇帝算了。” 月拂泠语气欣慰,“我儿长大了。” 祁夜辞撇嘴,“本太子才不与君镜那个黑心的合作,到时候我被他卖了可能还高高兴兴的帮他数钱,我斗不过他,不跟他玩。” 月拂泠看他,“那你现在怎么办?” 祁夜辞看着地面,语气别扭,“我说怎么办你帮我吗?” 月拂泠:“可以帮倒忙。” 君黎不满的对祁夜辞说:“本郡主宁愿嫁给一个太监,也不会嫁给你。” 祁夜辞道:“本太子宁愿娶一个太监,也不会娶你。” 月拂泠:“……我成你们y的一环了?” 君黎冷道:“反正本郡主不可能嫁给你!” 祁夜辞哼了一声,“不嫁就不嫁,你当本太子愿意娶你,你不配!” 君黎翻了个白眼,月拂泠却生气了,“你什么意思?你敢嫌弃我们郡主?” 祁夜辞,“看什么?你真当她能配得上本太子?” 月拂泠凶他,“我们潇月郡主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腿比你命还长,配你八百个来回带拐弯的,还配不上你?配不死你。” 祁夜辞被凶懵了,看了看君黎的腿,想起了伤心事,扑进游淮泽怀里,“是啊,过几月父皇来风翊不知道是不是要亲自杀我,我命还没她腿长呜呜呜……” 游淮泽拍拍他的背,“不哭不哭,爸爸们爱你。” 君黎冲向御书房,“皇兄,我还是要嫁给小月子。” 月拂泠连忙追上去:“不要啊郡主,你这样很容易被男人骗啊。” 君黎跑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她看着月拂泠,“等渭桥之会,我提出让元宸太子跟你比拼,只要能胜过你,我就嫁。元宸太子要是连我风翊一个太监都比不过,他也没资格娶我,就算是元宸帝也没法说什么,毕竟是他儿子无能。” 祁夜辞气急败坏,“本太子还在这!你能不能小点声!” 月拂泠有种不祥的预感。 君黎道:“所以,从今天开始,本郡主要把你训练成多方面的人才!” 月拂泠认真的纠正她:“我本来就是了啊。” 第141章 君镜竟然想当她爹 君黎无语片刻,道:“有时候真的很想打死你。” “哦,你就想打死我,你知道我有多脆弱吗?你不知道,你只在乎你自己。” 君黎忍无可忍,冲进御书房。 “训练?”君镜抬眸,“如何训?” 君黎道:“你别管,你先答应。” 不等君镜说话,君黎想起月拂泠耍赖的样,道:“皇兄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去干诛九族的坏事,皇兄你可也是我的九族。” 月拂泠倒吸一口凉气,牛!主打的一个大家都别活。 “皇上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这不是我教她的,我还不想读书练功呢。”月拂泠很无辜。 君镜放下笔,“都是被你带的。” 他沉吟片刻,道:“武功可与沉暮切磋,功课去太学院与各家公子一起听学。” 君黎跳起来,“谢皇兄!” 君黎带着沉暮和她的聘礼心满意足的离开。 月拂泠幽怨的望着君镜。 君镜不为所动,重新铺开一张干净的宣旨,垂眸落笔,“太学院的每月考试你不必参加,阿湛和游家公子也在里面,只要你不闯祸,坐着旁听,能学多少是多少。不求你成才,多学些知识总是好的。” 见月拂泠不说话,君镜又道:“此次科考,许多人都知道是为北地选取人才,在农耕桑田方面,风翊没人比你更了解。 朕想让你给他们上几天课,每月适宜耕种何种农作物,几时收成,如何存种,如何防虫,你比谁都了解,你可愿教他们?” 月拂泠眼睛一亮,“让我当老师?” “可以这么理解。” “我去!我愿意!” 自己淋了雨,当然也要去把别人的伞撕碎,大家一起淋雨。 来啊,快活啊。 君镜看着她,“风翊不擅农耕,若农耕桑事只有你精通,你将会成为众星捧月的宝贝。可若你将这些知识教得人人都会,你便会失去价值。如此也愿?” 月拂泠眨了眨眼睛,“突然这么严肃。这些东西本来就要人人都会啊,不仅是能进太学院的学子,还有普通百姓,我都可以教会他们。不管什么时候,他们都不会饿肚子,这是我的职责。” 月拂泠拍拍胸口,“本天才已经在研究杂交育种实验了,我们的目标是没有蛀牙!” 君镜勾唇,“从前不是很羡慕赵家那两位农事能人?他们可是赵家屹立不倒的秘诀,难以割舍的宝贝。” 月拂泠:“咱现在有大志向。” “哦?” 月拂泠狞笑,“成为所有太学院学生的噩梦。” 突然,一双温暖的手摸着她头顶,大拇指轻轻摩挲鬓角,“嗯,就算全天下人都得学你农耕之术,你也依旧是宝贝。” 过了几天,月拂泠把拜托高歌找回来的汗血宝马送给君羽星,考虑到他人还没有马腿高,暂时只能当宠物养。 写了几日要教学的内容,月拂泠跟君镜道别,“皇上,我去炸学校了。” 君镜:“?” “咳,我是说,我上学去了。” “去吧。” 月拂泠哼着歌往外走,“我去炸学校,老师不知道,一拉线我就跑,回头一看学校不见了……” 君镜凝视着她的背影,忽然吩咐,“高歌,你去太学院盯着他。” 高歌不解,“皇上,太学院学子有禁军保护。” 君镜:“学子不用保护,保护太学院。” 高歌:“……是。” 太学院是离皇宫不远的一处建筑,占地很广,从外面看进去,有拔地而起的三座楼阁,据说里面藏书无数。 月拂泠换了身男子装束,把君镜给他的木牌递给门口的人。 那人低头看了眼木牌,朝里面道:“潇月郡主府里的家生子,君月。” “噗。”月拂泠险些被口水呛到,“我叫什么名?” 那人不耐烦的皱眉,“你一个奴婢生的家生子,也就是潇月郡主素来行为怪诞,不遵礼法,才会给你恩典让你随主家姓,你这主家又恰好是皇姓。太学院素来教学朝臣之子,为国家做官员储备,你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进太学院。行了,赶紧进去,废话多。” 月拂泠捏着那人递给她的白玉牌,上面刻着太学二字,代表太学院学生的身份。 狗君镜! 竟然想当她爹! 让她跟他姓! 月拂泠跟要提刀灭门一般,气势汹汹的进了太学院的门。 一进去,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进门是一排长长的石头路,摆着细小的石子一直往前,而后走到一汪深湖的边缘。 再往前便是湖上拱桥,下有湖水微漾,荷叶盛着露珠摇曳,穿过湖中亭,再走拱桥,就到了正厅大门。 往里就是学生们读书的地方。 “弟!”游淮泽老早就在里面等她,“快过来,以后得靠哥保护你了。” 景湛也在,小声喊:“小月子。” 月拂泠走过去,对游淮泽说,“你以后就是孙子辈了。” 她刚跨进门槛,迎面走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下巴有一撮山羊胡。 有路过的学生低声问好:“周夫子好。” 周夫子不作理会,皱眉打量月拂泠,“你就是皇上下旨安排入太学院的太监?” 月拂泠挑眉,她以为她是什么家生子君月。 周夫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自古以来,宦官得宠都是亡国之相,先帝尚且只是让宦官掌权,当今圣上竟然还想让太监入太学院上课,难不成你还想参加科考,考取功名不成?” 月拂泠微笑,“不好意思,我是来给讲课的。” “我管你是来做什么的,有我在,太监休想入学听课,简直侮了先圣视听!” 旁边围了一圈学生,也在对月拂泠指指点点。 “太监也进来太学院了,真有意思。” “太荒唐了,学习伺候主子就是了,难不成来太学院练习伺候我们?” “也不是不可能啊,你看他长得真好,比女子还漂亮。” 太学院里入学的大多都是十四五六岁的学子。 像游淮泽这样的,也是众所周知他以前从不出门,都知他心智有异。如今恢复正常,皇上特赦让他进太学院听学,才得以进来。 景湛往前一步,张开双臂挡住月拂泠,凶道:“不许你们说小月子,太监为什么不可以考取功名?他又没做错什么?小月子很好,是你们自己不知道。” 周夫子道:“小侯爷,太学是聆听先圣教诲之地,太监为宦官,自古就没有好名声。若是让别国知道我风翊学子与太监同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 “不让她听课?”君镜听着高歌的汇报,“然后呢?” “然后……”高歌欲言又止。 “如实说来。” “这会整个太学院都……乱套了。” 君镜扶额,“知道会乱套,没曾想第一天就乱。” 第142章 拱火大师 高歌憋了一会,还是把最后一个消息说了出来,“小月子还惊动了掌院大学士。” 对上君镜难得出现讶异情绪的目光,高歌绝望的点头,“掌院大学士已几年没出太学院的藏书阁,先帝三请四求都不曾请他出阁教书,现在……大学士让小月子不写完一篇策论不许走,他们正在……辩论。” 君镜揉了揉眉心,“杨静之年逾九十,还是吕豫的老师,向来专研古籍,不理外事,小月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高歌与君镜对视,没说话。 意思很明显,小月子此人,有他在,全是意外。 时间退回月拂泠被周夫子拦在学堂外时。 周夫子自矜自傲,说什么都不许月拂泠进去。 月拂泠难得没怼人,爽快的转身就走。 景湛难受道:“小月子受委屈了。” 游淮泽很淡定,“不,她大概率搞事情去了。” 月拂泠离开太学院,一路问路,最后站在一间民间学院外。 坐落在闹市后的独门小院,从外看像是私人住宅,但走近了就能听到里面的阵阵读书声。 她走进去,里面的学子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只当是新来求学的学生。 只有一个人朝她跑了过来,“小胡公子!” 正是风栎。 月拂泠道:“你还不知道我姓月?” 风栎有些讶异,左右看看,小声说:“我以为是宫里太监都要取了别的名字,你真名不是叫胡汉三?” 月拂泠:“……你真聪明。” 以为太监是艺人呢,还有艺名。 风栎挠挠头,“夫子也这么说。” “你们夫子是不是姓周?” “对啊,他叫周惜湫。” 月拂泠露出反派的邪恶狞笑,“哼哼哼哼,就是他了。” 没多久,风栎就把周惜湫请了来。 这一处学院是周惜湫所建,用他自己的宅院,专收进不去太学院的寒门子弟。 名为惜时书院。 没有太学院那么多的规矩,只要进来的学子能通过他设置的考试,就可以入学。 根据她从君镜那里问来的八卦,周惜湫与太学院的周夫子是同门师兄弟,都是被太学院掌院大学士杨静之捡回来收养长大。 只是后来两人思想发生分歧,太学院的周夫子认为太学院是培养未来百官之地,把资源浪费在普通人身上是浪费。 但是周惜湫却认为,圣人所授,当利万民。 所以义无反顾的离开太学院自立门户,他收学生只看资质,不看家世。 周惜湫一向瞧不上周夫子。 “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先做入学试题。”周惜湫公事公办道。 月拂泠看着眼前浑身充满书生气的男子,说道:“老师,我刚去了太学院,周夫子为了把我留在学院,说您教的东西一无是处,说他迟早要让您的书院关门大吉。” “什么?!”周惜湫大怒,“他敢!” “真的,当时好多学生都听着呢,周夫子说这次皇上科考选拔官员,定然大多数人选都会在太学院,他要让他的学生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上奏关了除太学院以外的书院,说您是误人子弟。” “他还敢说我误人子弟?!身为师长,趋炎附势,媚上欺下。皇上仁政,允许寒门子弟入学太学院,他竟还将高门子弟和寒门学子各分学堂,让最末等的老师去教他们,我忍他很久了!” 周惜湫气得声音越来越大,周围不少学生都被惊动,纷纷看过来。 月拂泠抄着袖子,继续拱火,“可不呢,不仅如此,他还嘲讽您这是在故意给自己立清名,故作清高,实际还是想让自己的学生中举。” “读书人读书自来就是为了报国,报国自然就要中举为官,这与清名何干?” “对啊,我也是说,咱读书是为了明理,要是能有机会报国肯定是要试试的。但是他说跟您学这辈子都没出息,别说报国,吃饭都成问题。” 周惜湫脸气得通红,“这个周寥,简直是太过分!胡说八道!满口胡言!今日我倒要与他争辩一番,看看到底是谁在误人子弟!” 月拂泠连忙在前面带路,“快快,老师走这边,这关乎我们惜时书院的尊严,不能输啊!” “哼!”周惜湫一甩袖子,大步走出书院,“我知道如何去太学院,今日我一定让周寥原形毕露!凭他的本事,进太学院教学才是误人子弟。” 月拂泠狂点头。 她立刻跟上周惜湫。 身后一书院的学子都一脸懵逼,“这是怎么了?从未见过老师生那么大的气。” 月拂泠走到门口,严肃道:“作为有抱负有志向的现代青年,我们要保持愤怒。你们老师都去找人舌战了,你们难道不去撑场子吗?” “要去,当然要去,老师性子温和,切不可被人欺辱了去。” “走!去太学院给老师撑腰。” 月拂泠走在前面,振臂高呼,“走!打倒官僚主义!” 官僚主义的最高掌权者此时还在御书房内一无所知。 画面一转,太学院的湖心亭中,周惜湫与周寥隔着石桌站立,桌上摆着许多书籍纸笔,两人争得面红耳赤。 “你凭什么说我误人子弟?自古为人师者,便是一视同仁,你只知教人如何做官,你才是误人子弟!” “我什么时候说你误人子弟了?你又凭什么说我误人子弟?!太学院的学子都要参加科考,此次科考由圣上亲自出题考核,我不教他们为官之道,如何答题上榜?!” “放屁!为官之道,蝇营狗苟,学生如同一汪清水,你不思如何让他们出淤泥而不染,竟让他们主动放弃傲骨,你当什么老师!” …… 湖心亭两侧的拱桥,分别坐着太学院和惜时书院的学子。 拱桥很宽,两侧有青石栏杆,一群学生坐在一起,完全不挤。 周惜湫与周寥看起来是积怨已久,已经从谁误人子弟争辩到当初谁写的文章更好。 突然,一阵香味传来,周惜湫和周寥争得面红耳赤,根本注意不到。 但是可以趁机不上课的学生们却是鼻灵眼尖,指着右侧拱桥最后,“那里,是那个小太监,他在烤鱼,好香啊。” 第143章 只要心态好,学校就是巴厘岛 游淮泽和景湛一人添柴,一人穿鱼,月拂泠正利落的洒调料翻面。 烤鱼的香气与调料的香气混合飘开,让人忍不住分泌口水。 三人旁边,有个木桶,里面是杀好洗好的鱼,还有五六条。 “弟,还是这个味,真香。” 月拂泠却很嫌弃,“这鱼太小了,肉质也不好。” 太学院的学子咽了咽口水,但是看没人动,都不敢有动作。 月拂泠蹲的位置也离他们很远,在拱桥的另一头,惜时书院的背后。 惜时书院的学生闻到味道,往后说了什么。 很快,一条条鱼从后往前递,游淮泽又去抓了许多鱼。 整个惜时书院的学生一边吃瓜一边吃鱼。 此时,周惜湫与周寥的战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争论到了两人八岁时谁饭量大的问题。 “他们吃得好香啊。”太学院有学生感叹。 “确实香,不过他们哪来的鱼?” “太湖里抓的?” “不可能,我们一直在这,没看到他们抓鱼。” 一个听辩论听得津津有味的俊美少年听到他们说话,指了指后面,“我看到了,他们从天誉阁后面拎着鱼出来的。” 这话一出,周围安静了一瞬。 俊美少年还在乐,“哈哈哈,原来周夫子上学时候也睡觉。” 察觉到周围人都绷紧了脸,他左右看看,“怎么了?” “韩宁,你知道天誉阁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啊,我才来三日,原来太学院这么有意思,早知道我就不等我爹气病才来了。” “我来太学院三年,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 有人道:“你们……不知道?太学院的掌院大学士,每日都在天誉阁。” 另一人接话,“为了节省时间,他就住在天誉阁后面。” 又一人接话,“那里有个池塘,养了许多鱼,是大学士养的,养了半年之久,十分宝贝。就因为他养鱼,所以学院里不许养猫。” 韩宁一听,顿时笑不出来,看向月拂泠。 月拂泠见太学院的学生突然齐刷刷盯着自己看,眼神里有对勇士的佩服和对将死之人的怜悯。 月拂泠很莫名,眨了眨眼睛,绕湖一圈,拿着几串鱼过去,“吃吗?” 有个学生问她,“如果吃了会死,你还会吃吗?” 月拂泠答他,“过一天算一天,今日哪管明日事。说不定明天我就死了。” 她一点没觉得对方在说她,反而以为这孩子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把鱼强行塞过去,郑重道:“只要心态好,学校就是巴厘岛。” “岛?什么岛?” “旅游胜地,等你百年以后就知道了。” 那学生咬一口鱼肉,眼睛骤然发亮,也顾不得月拂泠说了什么,“好好吃,跟从前吃的鱼味道不太一样,好香。” “真的?我也要。” “我也要。” 于是,月拂泠成了路边的烧烤摊老板,还去鱼塘边上的菜园子挖了几个土豆,烤土豆片,又割了几茬韭菜,都能烤。 为了吃,学生自发的找了许多细长的木棍。 “等会等会,收钱了啊,一串土豆一两,一串烤鱼十两。”月拂泠拦在太学院学子跟前收费。 “这么贵?你趁火打劫啊?” 韩宁吃得嘴巴鼓鼓,“贵吗?再给我来两串鱼,太小了这鱼,不够我塞牙缝的。” “韩宁,你知不知道太学院一年的学费才五百两!” “啊?这么便宜。”韩宁十分真诚道:“你们吃不起?” 众学子巴巴的望着他,等着他后面那句“那我请你们吧。” 韩宁仰天大笑,“那我可就吃独食了哈哈哈……” “……” 月拂泠见惜时学院的学生往这边看,特意抽空过去安抚他们,“看到他们的丑恶嘴脸没有?记住,保持愤怒!干掉他们!” “可我想吃……” “不,你不想。” 太学院从不缺高门子弟,个个都是不缺钱的主,月拂泠收钱收到手软。 周惜湫和周寥两人吵得不可开交,多年的积怨都爆发了出来。 两人争论完小问题,又能立刻转到学术问题上,引经据典,各有论点,学生们都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拍手叫好,进而引发两人更大的胜负欲。 甚至还有听不懂的学生在下面问问题,周惜湫和周寥回答之后还要互相嘲讽一下对方,这些东西都不教给学生。 以至于学生们油然而生一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集体感,下定决心要好好努力,不给老师丢脸。 听累了,再去找月拂泠买几串鱼吃。 整个太学院俨然变成了路边大排档。 还是能一边看比赛一边吃烧烤的那种高端大排档。 就在月拂泠的烧烤生意进行得如火如荼时,耳边突然响起恶魔低语,“这鱼,好吃吗?” 月拂泠头也不回,一边利落的翻烤,一边回答:“一般,但是个头小,熟得快。” 说着,她还来了劲,“这种鱼一看就是人工养殖,应该是密度太大了,鱼苗长不大,水质也不够好,我刚看鱼塘里供氧的水藻也不太够,估计长不大了,不如吃了,剩下的说不定还有希望长大点。” 突然,全场安静下来。 所有太学院的学生本来坐的坐,靠的靠,聊天的,记笔记的,甚至还有趴在湖边戏鱼的。 这会全部站了起来,对着月拂泠身后齐齐拱手,“掌院大学士。” 月拂泠僵硬着脖子回头,只见一个头发全部银白的老人家,穿着朴素的布衣,持着书卷的手微微颤抖,带着脸上的皱纹都在抖。 腰间坠着一块金令牌,上面刻着太学二字。 为了确认,月拂泠没忍住,伸出爪子把人家的令牌翻了一面,后面也有两个字:掌院。 她咽了咽口水,擦干净手,“校长好!” 杨静之气得颤抖,指着正在滋滋散发香味的鱼,“你可知这鱼我多不容易才养活?!你……你,你是谁家送来的学生?” 月拂泠扭头就跑,捂住脸,“我不是学生,我路过的。” 立刻有人戳穿她,“是皇上安排来的小太监。” “怎会?不是我们书院的吗?”有惜时书院的学生道。 他旁边的人立马怼了他一下,“别惹祸,我们不认识。” 月拂泠路过听到,给了那人一个谴责的眼神,那学生立刻羞愧的低下头。 学生就是好骗啊。 周惜湫和周寥也发觉了不对,从激烈的战斗中抽身出来,看到杨静之,吓得路都不会走了,大喊:“老师?” 杨静之气得要死,指着在人群中穿梭的月拂泠,“他!把他给我抓住!不许跑了!” 月拂泠刚绕开一个学生,“让让,让让,我得传染病了,离我近要传染的。” 那学生立刻离她三米远,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追上去抓她,“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关门!他在往大门方向跑,离门近的把大门关上!” “快,我们关门,抓住他。” “他往那边跑的,在你们身后,抓住他!” 月拂泠眼睁睁看着太学院的大门在离她五步远的位置关拢,然后三名学生迅速挡在门后,张开手臂拦她。 月拂泠很生气,指责他们,“你们刚才找我要鱼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第144章 史称:结网之谊 都是学生,脸皮薄,闻言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辩驳,“是大学士要抓你,我们不敢不听。” “迂腐!” 还有人劝她,“你别跑了,大学士人很好的,不会为难你,你好生认个错。” “是啊,毕竟你是太监,又是圣上安排来的,大学士又不会吃了你。” 月拂泠回头看了眼那看起来都快百岁的老人,怒道:“你看他那样像是不会吃了我的样子吗?” 众学生纷纷沉默,他们有的人根本没见过大学士,有的只见过一面,但大学士每次都十分和蔼。 夫子们都说大学士能如此长寿就是脾气好,看得开,从不生气。 从未有人见过他气得脸皮发红,连连跺脚。 别说学生没见过,被杨静之养大的周惜湫和周寥也没见过。 两人生怕把老人家出个好歹,忙跑过去一左一右给杨静之顺气,“老师别生气,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周寥道:“肯定是被你气到了,一上午的课都没上,都怪你!把老师气成这样!” 周惜湫:“你怎么不说是你教不好学生,才把老师气成这样?” 杨静之甩开他们,指着月拂泠,声音十分洪亮,“他!把他给我抓回来!” 周寥看过去,眼睛睁大,“是你!” “哼,原来认识,要不是他来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在太学院的学生面前如此诋毁于我!我虽然心中看不起你,却从不会在学生面前诋毁你。”周惜湫鄙夷道。 周寥比刚才争辩时还生气,“我何时说过?你这耳根子软的毛病我说你多少遍了?别人说你就信!” 周惜湫皱眉,看向月拂泠,也顾不得多想,指挥惜时学院的学生,“快,把他抓住。” 月拂泠此时正在人群里四处穿梭,本来只有太学院的学生拦她,这下好了,惜时学院的学生也开始围堵她。 “你们干什么?让你们保持愤怒是对他们,不是对我啊!” 惜时学院的学生说道:“刚才他们说你是太学院的学生。” “对,真要论起来,你也是我们愤怒的对象之一。” 月拂泠指着他,“叛徒!你背叛了革命!” 游淮泽和景湛靠坐在树下秋千上,看月拂泠被满学院的学生追捕。 “游哥,小月子跑不掉了吧?” “是啊,你看我弟,像不像条乱窜的疯鱼,哈哈哈……” 景湛提醒他,“你别让小月子知道你笑得这么大声。” 游淮泽立刻收了笑。 月拂泠刚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太学院怎么这么多学生? 她往哪里跑都有学生堵她,还有手牵着手拦她的。 她被堵在拱桥上,提起一口气,足尖踩在荷叶上,飞向对岸。 一直追着她的学子没料到她还会飞,跟着踩空,扑通掉进水里,一直掉了三四个,才止住后面人前仆后继的脚步。 月拂泠叉腰大笑,“哈哈哈哈……落水狗!” “快,抓住他,今天必须抓住他!” “先救人啊。” “救什么人,自己爬起来。他在那,快拦住他!” “别慌,别让他乱跑,慢慢包围他,门关着,我们关门打狗。” 月拂泠大怒,“你才是狗!” 关门抓狗,注定不可能失败。 就算月拂泠再灵活,也架不住人多。 学生们抓着抓着发现手牵手拦她十分有效果,可以互相帮助。 也顾不得身边的人是太学院的还是惜时学院的,纷纷拉起手。 最后,月拂泠就像落进渔网的鱼,随着渔网渐渐收拢,她也落网了。 月拂泠被押到杨静之面前,“掌院,抓到了!” 人群一阵欢呼,“抓到啦!” “太好了!” “我就说他跑不掉!” 一个个平时一读书就犯困的学生,此刻个个满头大汗却还是精神饱满。 虽穿着不同的院服,有的全身湿透,有的身上沾满黑灰泥土,看起来很狼狈,但眼神都十分明亮。 抓她抓出自信来了。 月拂泠愤怒,“搁这拿我上体育课呢。” 一向因为两个老师对立而互相看不顺眼的太学院与惜时书院,此刻因为共同经历抓捕,都对彼此产生几分好感,不像往常见到时面无表情。 虽然也不至于多热情,但各自回到老师身后队列时,打照面都会向彼此点点头。再看向死鱼一样的月拂泠,露出默契而自信的微笑。 风翊野史记:宫中有太监,以一己之力,牺牲小我,化解官家学院与民间书院多年之隔阂,从此两方书院互通有无,常常结伴出游对诗,被许多贤者戏称为:结网之谊。 结网所捕的对象,此刻正站在杨静之面前哭唧唧,“校长我错了!虽然我错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是我错了,虽然你骂我我也不会改,但是我错了嘤……” 游淮泽:“弟你变娘了。” 月拂泠回头,粗着嗓子,“滚。” 两个学院的学生都看着月拂泠,烧烤的火早就被灭了,就连柴火也被游淮泽毁尸灭迹。 空气中的烤鱼香气渐渐消散,只是满院追逃的狼藉显示着刚才发生了什么。 杨静之深吸一口气,他年岁虽大,却精神矍铄,中气十足,怒吼:“太学院自成立以来!哪怕风翊建国以来!从没有学生敢在太学院烤……烤鱼售卖!哪怕是当初的圣上都未曾做过如此出格的事!” 月拂泠眼睛一亮,“皇上也在这读过书?他干什么了?” 杨静之捋了捋胡须,“哼,皇上天资聪慧,从来都是太学院的头名,幸好当时没有你,否则影响了圣上听学,老夫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月拂泠缩着肩膀,谁还不是个好学生了,说得好像她是那个影响学霸成绩的学渣似的。 说起君镜,杨静之就陷入回忆,流露得意之色,“当今圣上那时不过十二岁,已然能写出连老夫也望之莫及的兴国策论。如今看来,圣上之论,绝不仅仅是纸上谈兵,如今实行起来也十分有效。” 杨静之指着天誉阁门口的石碑,“那上面,刻的就是圣上当初写的策论,如今依旧无人能超越,每日都有人洗尘打理……” 月拂泠看到上面那个自己逃跑时踩上去的脚印,脖子缩得更低。 杨静之也看到了那沾着木灰的湿腻脚印,再次气得发抖,“你竟敢踩!你!你!你……” “老师老师,别生气别生气,别气坏了身子。”周寥连忙劝说。 周惜湫给自己学生使了个眼色,“还不去擦干净。” 说完又凶月拂泠,“要是圣上看见,你小命都不保!” 月拂泠不敢说话,她要是说君镜平时写的文章也不是没被她踩过,恐怕这位老人家要直接被她气死。 第145章 皇上,我又得罪人回来了 杨静之好不容易缓下来,问周寥,“方才有人说他是圣上安排来的?” 周寥道:“回老师,正是,还是个太监。” 杨静之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满,看向他,“太监怎么了?” 周寥迫不及待的抱怨,“太监为何要来太学院?太学院又不教如何伺候人。” 杨静之语气平静的开口:“既然皇上送他来太学院,便是在告诉我们,此子虽为太监,却身负超越太监之才能。让他来,自然就是因为他最擅长的不是伺候人,而是别的,所以才要我们来教。惜湫,还记得在你们决定成为老师之时,我说过什么?” 周惜湫恭敬回答:“为人师者,以身作则。我等应秉持世间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没有学不会的学生。” 杨静之点头,“人生而不同,各有所长,师者或许做不到发现人人之所长,却不能将人一言否之。师者一言,或可定学子一生,你如何担得起?” 周寥还是不服,“可他……他如此胡闹,还吃了您精心养了许久的鱼,为了那些鱼,您日日待在天誉阁,有时候一宿一宿的不睡,就为了观察它们的生长,可他……” 周寥想起自己的学生也吃了鱼,顿时说不下去。 有不知情的学生意识到错误,纷纷道歉,“对不起掌院大学士,我们帮您重新养可以吗?” 惜时学院的学生也道:“我们可守夜观察,不知要观察些什么?” 杨静之摆摆手,“不必愧疚,我不怪你们。” 说着又面露欣慰,“知错就改,都是好孩子。” 月拂泠表示委屈,“我认错比他们还快。” 杨静之前一秒还在欣慰,下一秒就暴躁,“你是真心认错吗?!” “老师冷静冷静。” 周寥瞪她,“你别说话!” 月拂泠闭上嘴,在心里哭嚎:皇上,你快来啊,他们想屈打成招,还不让人说话呜呜呜…… 杨静之开口道:“方才你说池塘里什么密度,什么氧?你懂得如何让这些鱼长大?” 月拂泠不解,“让鱼长大是很难的事吗?随便就能长啊。哦,对,忘了风翊矿多,水质不好。” 杨静之道:“不止,若是在野外,鱼自然是肥而鲜美,但数量有限。我想做的,是大批量的养鱼,可以让农户以此为生,不必冒着风险去那些十分危险的湖泊打渔,丢了性命也打不到多少。” 说到最后,老人的语气低落,或许他见过太多为了生计出门打渔而丢掉性命的人。 风翊无海,偏远山间的湖泊又十分危险。深湖生鳄,非人力所能对抗。 月拂泠道:“简单,就按照您那个池塘的大小丢鱼苗就可以,但是要减半,您放太多了,还有水藻,太少了,多放点,哦,对了……” 杨静之阻止她说下去,指着湖中亭,“关于这方面,将你所知道的写成一篇策论,我就看着你写,要是写到我满意了,今日之事一笔勾销。” 月拂泠:“那不行,我可以勾销,他们刚才抓我,得罚。” 有学生出声,“好狠毒的小太监。” 月拂泠冲他做鬼脸,“哼,让你抓我。” “噗,好可爱的小太监。”韩宁笑得大声。 月拂泠指着他,“你完了,侮辱我身为男人的尊严,掌院,罚他双倍!我给你写两篇!” 杨静之答应得爽快,“好,只要你写得出来。” 湖心亭中还有方才两位老师辩论留下的笔墨。 月拂泠坐在石凳上,周围被学生围得水泄不通,都想看看她写什么。 月拂泠一边落笔一边道:“围观归围观,别放屁啊。” 人群中传出阵阵笑声,但见月拂泠专心的模样,又忍住没出声与她调笑。 写这些东西对月拂泠来说是小菜一碟,根本不用想,那些方法就笔从端流泻而出。 写的方法,全部都是在风翊现有条件下有实施空间的方法。 一边写,她忍不住问:“掌院,皇上什么时候在这读的书?您教他的吗?” “不是。”杨静之确实性格温厚,也好说话,道:“教圣上的只是个花钱进太学院的半吊子,关乎皇室隐秘,不好多言。总之圣上大多时候都是自学,时常去天誉阁内看书,永远独来独往,有时候我看到了会指点他几句,但圣上总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有时候反而是我太墨守成规。久而久之,便更无人能教他。” 月拂泠撇嘴,“破学校,连个好老师都没有。” 杨静之听到了也不生气:“你当圣上是那么好教的?他读的书比学院夫子只多不少,自小就心志坚定,所图远大,所思所想皆高于旁人。” 说着,杨静之又开始欣慰,“即便如此,圣上从未自视甚高,秉承和而不同的理念,从不独裁。可惜,如今朝中能懂他所思之人,寥寥无几。若朝臣能与他同心,我风翊何愁不强大。” 月拂泠瞅着人群中,风栎满眼溢出来的崇拜,又看了看杨静之。 很好,君镜的脑残粉+1 写完两篇策论,杨静之如获至宝,敷衍的应了月拂泠一定惩罚太学院的学生,就放她走了。 然后自己躲回了天誉阁,谁叫都不应。 周寥也拿她没办法,索性闹了一天,学生们个个灰头土脸也没法上课,便让他们全部回家去了。 月拂泠离开太学院的时候,许多人都追上来与她搭话。 “小太监,你明天还来上课吗?” “你牙上有菜叶。”月拂泠毫不客气,“你再笑得明显一点。” “嘿嘿,我第一次觉得上学有意思,你来呗。” “我只是个太监,我不配。” 韩宁大手一挥,“没事,我们陪你一起当太监!” 其余学生纷纷后退,“不不不…这个陪不了,再见再见,我回家了。” “我也回家洗澡去了。” 月拂泠默默看着韩宁,韩宁龇着大牙乐,“我逗他们呢。” 月拂泠翻个白眼,转身就走。 出大门时,门口之前给她白玉牌的人,叫住了她,“那个家生子,你的名牌,给你,真是事多。” “这什么?”月拂泠低头看着那名牌。 应该是上好的沉香木,有清雅幽香扑鼻,上面刻着两个字:君月。 守门的人道:“不是郡主特意提的要求?说什么要单独给你做个名牌,这都是太学院以前的规矩,现在的学生早就不做名牌了。反正单独给你做了,别让郡主找我麻烦啊。” “哦。” 月拂泠没当回事,跑回皇宫,直奔御书房,“皇上,皇上,我又得罪人回来了!” 第146章 你不答应,我就把你都脸丢光 君镜抬头,眼眸柔和的注视着门口冒冒失失的人跑近,“嗯,知道了。” 在月拂泠在他面前坐下时,他立刻收回目光,垂眸看书。 月拂泠裹着一身干燥的日光冲进来,一时间没适应御书房里的光线,看不清君镜脸上的表情。 在她的视角里,只看见君镜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低头。 月拂泠惊讶,这么淡定? “你知道啦?” 君镜从旁边抽出一张文书递给她,“自己看。” 文书上面咬文嚼字的写了一堆:拜谒圣上,恭贺圣上得天赐助力。静之已见此子,所写策论隐见圣上当年之风,其性活泼,身无所缚,当世罕见。然其自有主张,野性难驯,若无令其心悦诚服之人,恐其难以听训。皇上亲自安排,可见对其重视。静之有一法可使其听话,但需皇上亲允,明日还请皇上领其亲上太学院面见细谈。 一长篇大论落在月拂泠眼里就一句话,“他还会叫家长?!” 君镜挑了挑眉,“家长?这般说也可。” “老头儿玩阴的啊,他什么时候写的信?”月拂泠自问自答,“肯定是趁我写策论的时候偷偷让人送的,太卑鄙了!” 君镜道:“大学士德高望重,不许胡言。” 见月拂泠眼神幽怨,他又道:“明日朕跟你一起去太学院。” 月拂泠继续幽怨。 这时,游淮泽和景湛匆忙跑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御书房大门喘得惊天动地,“我天,天,我滴妈,弟,你跑那么快……干,干什么?追都追不上。” 景湛一边喘气一边狂点头,“小月子你,你现在跑得好快。” 月拂泠轻咳一声,“我,我有事。” 君镜目光落在她脸上,月拂泠只当没看到,面无表情的开口:“我回来当值。”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知道君镜在太学院的经历时,她就很想见他。 就是,很奇怪的,想快点见到他。 月拂泠冷着脸,肯定是因为那老头一副吹嘘君镜的模样,却把她当成学渣,她不服! 君镜没再探究,等游淮泽和景湛并排站好,开口道:“太学院的事朕都知道了,谁带的头?” 景湛毫不犹豫的往前一步,昂首挺胸,“我干哒!” 月拂泠与游淮泽一起点头,同时开口:“不关我的事。” 君镜:“好,朕明日会请老侯爷一同前往太学院。” 月拂泠:“恭喜你湛湛,我们一起被叫家长哦。” 景湛担忧道:“九哥,小月子没有家长,要不让我娘去吧,她很乐意的。” 君镜看月拂泠一眼,“他有。都退下吧。” 临走前,游淮泽实在忍不住幸灾乐祸,悄悄对月拂泠说:“弟,你以前上学都没被叫过家长哈哈哈哈……” 月拂泠一脚踹过去,“滚!” 待游淮泽和景湛走后,君镜道:“他们怕你一人被朕罚。” 月拂泠:“我知道。” 君镜:“那你也知道朕要罚你了?” 月拂泠本来有气无力的趴在桌案一角,闻言坐直,“啊?都请家长了还罚我。” 君镜就在桌案后,手伸到她面前,手背贴着桌面摊开。 月拂泠低头看君镜的掌心,掌心纹路复杂难辨,听到他说:“太学院发给你的名牌。” “嗯?你说这个?”月拂泠回神,把她离开太学院时,那看门的人递给她的木头牌子给君镜。 君镜将名牌收进掌心,“嗯,没收了。” 月拂泠:“?” “等会,差点忘了。皇上,为什么太学院门口的人说我是郡主的家生子?我一开始以为你是想让我隐瞒身份,可里面的老师又知道我是太监。” “你是朕的太监一事瞒不住,不必刻意在太学院隐瞒,暴露后反而徒增麻烦。” 君镜垂着眼睫,“至于说你是阿黎府上之人,或许是阿黎怕你受欺负去打了招呼。” “哦,这样。”月拂泠没多想,“那我没名牌怎么进太学院?” “如今太学院不需幽木名牌,挂着白玉牌便是。” “那这是多给我做了一个?” “嗯,做错了。”君镜握紧名牌,方形的边缘膈着他掌心发疼。 他如今,私心愈发的重了。 月拂泠放松的趴回桌子,原来是君黎搞的鬼,还以为君镜想当她爹,错怪他了。 御书房里只剩下君镜翻书的声音,时而持笔蘸墨留下注解。 月拂泠死鱼一样趴在一边。 君镜时不时开口问一句,“周夫子为难你,怎么想到去找周惜湫的?” 月拂泠哼哼唧唧,“哪个搞学术的没几个死对头。” 从古到今都一样。 “太学院好玩吗?” “好玩。”全是老六。 “嗯,不要欺负人。” 月拂泠望向君镜,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到君镜的下巴,不满道:“他们全部都来抓我。” 君镜嘴角勾起浅淡的笑意,“报仇的时候下手轻点,那些以后都是朕的栋梁。” 月拂泠乐了,“我先帮你打磨一下栋梁。” 君镜嘴角笑意很淡,却一直没消失,整个人柔和平静,像威风凛凛的王回到洞穴露出不为人知的温顺一面。 月拂泠望着他问:“皇上,掌院说你也在太学院读过书,还都是自己读的,为什么啊?” 君镜看向她,“对朕的事这么好奇?” 月拂泠腰肢往前一伸,脸离君镜更近了些,眸光明亮,“十分好奇,特别好奇。” 君镜放下书,“比如?” “比如我听说一般皇帝从登基起就会开始建造自己的陵寝,准备陪葬品。”月拂泠额头的碎发飘起来几乎凑到君镜的下巴。 她贼兮兮的问:“皇上,你的陵墓在哪?能不能先让我盗一下?” 君镜很淡定,垂眼看她,“没盗完朕生前的钱袋,已经开始惦记朕的身后物了?” 月拂泠:“嘿嘿……这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反正以后也是要被挖掘的。 君镜推开她笑得过分明媚的脸,太晃眼睛,“等朕死了一定告诉你。放心,朕迟早被你送走。” 月拂泠:“……这话说的。” 翌日,月拂泠跟在君镜身后踏进太学院,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皇上,你可要坚定啊,不能因为这是你的母校你就答应他们让他们对我为所欲为。” “身为学子自当要遵学院规矩。”君镜走在前面,周围的学子纷纷跪地拜见。 周围跪了一地,眼看着前方已经能看到杨静之的身影,月拂泠急了,走快两步,低声说道:“你快答应我,反正今天是你带我进来的。你不答应,我就把你脸都丢光。” 君镜:“?” “我有一万种丢脸的办法,当场抱你大腿撒泼哭嚎,还是编一出皇帝与太监在床上的二三事,皇上你自己选吧。” 君镜:“……” 第147章 让脑子保持十成新 心硬的干不过不要脸的。 君镜握住某人的后颈,往前一推,“走前面,朕答应你就是。” 月拂泠高兴了,蹦蹦跳跳跑到杨静之面前,“早啊掌院,一天不见,您还是跟昨天一样老呢。” 杨静之走过来,“拜见皇上。” 君镜快走几步,扶住杨静之的手,“大学士不必多礼。” 杨静之这才看向月拂泠道:“早,你也跟昨天一样……” 说到一半,他改了口,“麻烦你不要跟昨天一样。” 君镜扫了眼满院还未曾收拾干净的狼藉,语气颇为抱歉,“给大学士添麻烦了。” 杨静之沉默了片刻,道:“在皇上来之前,我与老侯爷说了几句话,对这位过往的作风了解了一二,还是皇上比较辛苦。” 君镜失笑,“尚可接受。” 月拂泠很不满,“内涵我。” 不远处,老侯爷正在指导景湛练武,游淮泽抱本书蹲在旁边看。 君镜下巴点了点那边,“去跟他们玩,朕与大学士说说话。” 月拂泠脸都皱到了一起,蹲到游淮泽身边。 游淮泽看她一眼,有气无力,“弟。” 月拂泠凑过去小声说:“你有没有听过一种奇怪的病?” 游淮泽看她,“在穷病和疯病的基础上,你又发展出新的病症了?” “一边去,我说的是那种老想给别人当爹的病。”月拂泠看着君镜和杨静之一起进藏书阁的背影。 刚才君镜那表现,真跟她家长似的。 游淮泽点头,“有。” “细说。” “你不就老想当我爹?” 月拂泠:“……” 她扫了眼游淮泽手上的书,“你书拿反了。” “害,没事,反正背书的目标都是倒背如流,咱一步到位,直接倒背。” 月拂泠:“关键字也是反的,倒过来我都认不出了。” 游淮泽依旧淡定,“就是很喜欢这种知识从脑子里过一遍又一点痕迹都留不下的感觉。让我的脑子保持十成新。” “那你看它干什么?万一不小心记住一个字,破坏十成新的脑子怎么办?” “那我不得努力一下嘛。” “大摇大摆的努力,然后失败,笑死所有人?” “不是惊艳吗?” 两人日常互撕时,景湛满头大汗的跑了过来,“好累好累啊小月子,我还以为武考会很简单,原来那么难。” 月拂泠问:“你在准备武考?” 景湛:“是啊,好难哦。还是背书简单,我看两遍就背下来了。” 游淮泽指着老侯爷正在耍的铁锤,“铅球有什么难的?背书才难呢。对了湛湛,你昨天给我的文章我看不懂,你再给我加点备注。” 月拂泠迷茫了一会,问:“你们是打算一文一武是吧?” 景湛握紧拳头,“对!游哥说以后我们一个帮你打架,一个帮你吵架!” 月拂泠:“谢谢。但是你们为什么不换一下?非要去强求那些自己没有的东西。” 游淮泽眼睛一亮,“对啊,弟还是你聪明。我都想着要不要想个办法把湛湛脑袋换给我,把我的四肢换给他。” 月拂泠送他一个大拇指,“你真是大智若愚,又若愚啊。” 游淮泽反驳,“骂人呢,我是若智!” 月拂泠:“……嗯,你对自己的评价还是那么中肯。” 天誉阁中。 杨静之虽然已经九十多岁,但是身体硬朗。 天誉阁有五层,他每日爬高爬低,腿脚也很灵活。 天誉阁最高处,两人坐在床边小桌两侧,矮桌就挨着窗户,窗户斜向下支开,垂眼就能将整个太学院收入眼底。 碧湖青荷,岸上有许多学子,或来往穿梭,或停留吟诗。 杨静之一改方才的淡然,神情凝重的拿出昨天月拂泠写的三篇策论,“皇上,这里面的内容你可看过?” 君镜一目十行看完,道:“不曾。” 杨静之道:“毫不夸张的讲,这三篇策论如果传出去,元宸和金焰两国都会按耐不住。如果这上面的方法行之有效,风翊将不再受制于元宸,甚至跟金焰都可以碰一碰。” 杨静之手掌轻轻抚平策论纸张,十分宝贝:“但是在大批量实行之前,还需要一两年的实施才知是否有效。这里面有些内容,比如与粮田结合饲养,还有物类多种配合饲养,我还需要好生查查古籍,不能随便乱来。” 君镜给杨静之倒茶,水流声在安静的书室里让人莫名的心里一静。 “大学士可还记得学生初登基时的事?”君镜道。 杨静之叹了口气,“记得,如何能忘?先帝一心扩张版图,却又治理不好,民怨沸腾。那时的风翊就像中空的大树,随便一阵风就能吹倒。是皇上您排除万难坐上皇位,又凭借一己之力,重新规划风翊国土,于外让温家守住最危险的边境,于内假装可被轻易操控,让朝官以为您没有威胁,因而不曾剧烈反对,暂时稳住大局。” 杨静之说着红了眼眶,“那一年,皇上您有多难,我都知道。危机四伏的刺杀,朝廷官员上百却不知该信谁用谁,老侯爷因当年的事退出朝堂,那时候丞相又还未出现。六王爷以不懂国事为由,出门游玩,一走了之。十四王爷对您有怨,就连潇月郡主也因为您重用温家而在封地迟迟不归。 都说独木难支,您一个人还真就扛下来了。” 君镜淡淡一笑,“不过是为了权利。” “权利。皇上若真是要权利,在风翊风雨飘摇、国不成国时,在元宸趁虚而入,拉拢风翊官商,试图让风翊成为他们的附属国时。若只是为了权利,皇上又何必拼了命的保住风翊?与元宸合作,有元宸帝的帮助,您这个皇帝不知有多滋润。” 君镜看着那策论上熟悉的字迹,道:“风翊只能姓君。” “不。”杨静之忽然笑起来,“皇上连那小太监都瞒不过,又何需瞒我?皇上是不想风翊的百姓寄人篱下。被元宸的人压一头。所以无论如何也要保证风翊的独立。哪怕再难,这也是我们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土地,自己的皇帝。” 君镜抬眼,“朕的太监?” “是。”杨静之头疼的苦笑,“他是真不好对付,写这几篇策论时,有的地方我看不懂便问他。他倒好,一点亏不吃,我问一个问题,他也要问一个问题,回答得不好他还有意见。” 君镜莞尔,“一贯如此,没大没小。他问了什么?” 杨静之道:“就是关于您留在阁外的策论,现在想想,那时元宸对风翊的图谋就已初现迹象。您当初写了一段话:前有先者以血开国,忠者以命殉国,仁者以心养国。国者,家者,名风翊也。布衣、官商、君王,亦以此为名。山河万里,或乱或贫,寸土不让,家国一体,切不可仰人鼻息。吾辈自强,铮铮铁骨,铸后人平坦大途。” 杨静之笑道:“当时我也是一时兴起,让学生讲各自的理解。有的说皇上是要维护君家的统治,有的说皇上是在警告后人不得忘本。 只有你那太监,把那些学生损得一文不值,说皇上您是在告诉所有人,就算风翊再弱,也要独立自强,不可依附他国。 他啊,顺带还把学院里的老师们骂了一通,说他们教的不好。最后贬损我,说我一辈子了也没找到个好老师。惹不起,惹不起啊。” 君镜道:“当时年少,锋芒太过。” “是。”杨静之收了笑容,“就因为这篇文章,先帝便不许您再在太学院听学。” 君镜周身像是覆盖着一层薄冰,情绪基本没有起伏,语气很淡,“都过去了。” 杨静之语带安慰:“皇上,那爱胡闹的小太监都懂你,风翊的百姓也会懂你。就算现在不懂,以后也会懂你的。” 君镜:“百姓不必懂这些,朕若没做到让他们安居乐业,便是朕的失职。用朕的苦痛让他们同情,从而避免指责,未免太过矫情,朕至少衣食无忧。” 杨静之眼底的欣赏和欣慰藏都藏不住,“多年不忘初心,风翊有圣上,是我等的福气。不过作为老师,我有一言,希望皇上听一听。” “您讲。” 第148章 最容易被忽悠的年纪遇到最会忽悠的人 杨静之沉吟了一会,似乎在斟酌字句。 待君镜饮完一杯茶后,他才开口:“这话说来逾矩,好在我年岁长,便胡言一句。” 顿了顿,他道:“您儿时不能自己做主,又眼光超前,遭父兄打压,过得不开心。如今您能自己做主了,便让自己活得开心些吧。” 杨静之有些局促,他年岁长了君镜不少,但是在这位年轻帝王强大又淡然的气场面前,他很难摆出长辈的架势。 君镜拿起对面的茶杯,双手奉上,杨静之接过茶杯,知道君镜并未觉得他越矩,又忍不住多嘴,“如今您的境况好了许多,便不要太苛刻自己了。” 君镜起身,宽袖张开,手掌收拢至身前,行学生礼,“学生听进去了。” “好,好。” 正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吵嚷声。 按理来说,阁楼这样的高度,一般的吵闹声传不上来。 两人同时往下看,只见下方乌泱泱的学生正在振臂高呼,个个义愤填膺,时而高声呼喊几句,传上来零星几个字也听不清在说什么。 而在他们最前方,有一人站在椅子上,正在举手喊着什么。 然后一大群学生竟然冲出了太学院,气势汹汹,好像要找人寻仇一样的架势。 几个夫子在后面拦都拦不住。 杨静之:“又是您的太监。” 君镜眼眸染上笑意,“嗯,又是他。没个消停时候。” 最后一句话,君镜声音很低,几乎是呢喃之语,带着缱绻情意。 薄冰之下,心脏依旧温热。 “老师。”君镜开口道:“之所以提起从前的事,是想说,老师可以像信任当初的朕一般,信任他。策论上面的法子,可以直接用。” “皇上这么信任他?” “他已在宫中试过无数次。”君镜笑了笑,“他不曾说,但朕知道。” 两人出了藏书阁,周寥急忙上前,“见过皇上。老师,那小太监简直太胡闹了!” 杨静之问道:“他带人做什么去了?” “老师昨日答应周惜湫让惜时学院的人也可入太学院听课,今日惜时学院的人都来了,但是少了一人。 那人家境贫寒,是师哥免了他的费用,让他在惜时学院听学。听说昨日他回去之后发现自家爷爷摔了一跤,请了村里的大夫看,命是保住了,就是再不能进山捡柴。许多村民都靠着捡柴卖柴为生,没了生计来源,那学生只有退学回家照顾他爷爷,书也是读不了了。” 周寥继续道:“这事被所有学生知道后,本来只说下学后去看看他,送点银子就是。但是那太监,他却说什么天下学生是一体,什么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说是就算是身为学生,该做事时也当挺身而出,给我说得都热血沸腾的,更别提那帮学生,现在全跟他跑了。” 杨静之:“他就这样走了?” 周寥:“留了一句话。他说带学生们上社会实践课。” 与此同时,月拂泠带着一大群学生,气势汹汹的走上街头。 路过的百姓都被吸引过来,一路跟到远离闹市的村子里。 风栎指着不远处的一户人家,“王梓的家就在那。” “好!”月拂泠中气十足的喊,爬上一个土坡,对着下方的学生们喊道:“要成功!先发疯!成为国家栋梁只需三步!” 下面人跟着喊:“三步!” “第一,脚踏实地的为人民服务!”月拂泠高喊, “第二,重复第一步!第三,重复第二步!” “昨天你们能团结一致的抓捕我,今天我们就能团结一致帮助同学重返学院!大家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 游淮泽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我弟这行为要搁以前,至少三年起步。” “好!”月拂泠扯着嗓子,“大家听我指挥,你们都是未来的国家栋梁,以后都要青史留名的人物,今天你们做的事情,国家会记住你们!百姓会记住你们!你们将流芳百世,你们的后人将永远歌颂你们的功德!” 下面,学生们个个激动得满脸通红,喊道:“你说吧!我们该做什么?同为学子,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人群中最激动的韩宁直接跳起来,“对!我让我爹把家产全捐了!你说吧!捐给谁!” “你长得好看听你的!” 月拂泠:“……严肃点!这话私下夸。” 她把手往下按了按,“不急,首先我们要从最基本的做起,跟我来!” 大概是昨日吃了月拂泠的鱼,又或者是看到掌院大学士都巴巴的等着月拂泠的策论。 总之一帮年纪不大的学生,处在最好忽悠的年纪,遇到了最会忽悠的人。 现在对月拂泠言听计从。 等君镜等人来到村子外时,所有太学院和惜时学院的学生已经下地了。 除了学生还有村民,扛锄头的,拿铲子的。 还有君黎和祁夜辞不知是不是在路上看到热闹,也在光秃秃的田地里乱挖。 “对,就从这条线开始挖,挖什么?挖池塘啊!” 月拂泠继续她的鸡血,“记住!做任何事只需要三步!栋梁不是那么好当的,老百姓们在看着我们呢!” “对!要想成功,就必须先付出!兄弟们!干!” 现场一片热火朝天。 杨静之很迷茫,“他在做什么?” 君镜勾唇,“做他给您写的那些事。他这个人,真正要做的事很少说,只做。” “您是说他在帮村民开荒地养鱼苗?” “嗯。” 君镜看着人群中绷着小脸,满脸认真忽悠人的身影,眼眸明亮:“胆大有胆大的好处,如此,便提前开始进行。” 一大群人只挖一个大池塘很快,过了晌午时分,池塘已经初具规模。 在学生们休息的时候,户部尚书已经将最新国策发放至各县各乡。 鱼苗养殖,粮田种植,赋税减免等等等等。 杨静之看得热泪盈眶,“这些……这些政策只要实施下去,若真有用,元宸就再也不能用粮食产量来卡我风翊的喉咙了!” 月拂泠还不知道这些,只政治敏锐的官员百姓知道,风翊正在悄悄发生改变。 遥远的一处山头,还有两人正在看着这忙碌的一幕。 一人银发红衣,妖冶艳丽。 一人沉稳庄重,目光锐利。 颜灼笑得肆意,声音自腹腔发出,“君镜那个伪君子如今行事还真是出人意料,让一群学生开了这样一个头,都是高门子弟,若真投入了进去,百官不同意都没法子,自己儿子已经身先士卒了,哈哈有意思。元宸帝,看来以后风翊不需要你的粮咯。” “金焰帝,你我好歹有共同的敌人,她就在风翊。或许帮君镜的就是那个叫月拂泠的女子,她可是给你一耳光。”祁夜缙面容沉冷,看起来十分不好惹。 但颜灼一点不怕他,嗤笑:“想找本主合作也找个正当点的理由,你想灭风翊,本主暂时还不想。毕竟元宸太子还在呢,本主心疼他啊。” 祁夜缙闻言眼神更加的冷。 颜灼笑笑容讥讽,语气也带着讥讽,“元宸帝别生气,怪让人害怕的。不就是让君镜给骗了嘛,当初还以为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让风翊成为元宸的附庸,以为君镜好拿捏。如今看来……啧啧,反正本主是不太想惹他。还有这小太监,本主对他可是好奇得很。” 腹腔发出的声音配上那娇嗔怪异的语调,更加怪异。 “一个太监而已,自古重用宦官的帝王哪个有好下场?不过逞一时之能,还是抓紧这次渭桥之会,找到那女子吧。”祁夜缙语气不耐烦。 “看本主心情。走了,君镜这个伪君子好像知道本主在风翊,已在暗中查本主,你自己待着吧。” —— 找点亲友团,咱要干大事了。 第149章 皇上我很为你的未来担忧啊 那池塘挖好后,又灌上水,月拂泠忙来忙去。 田坎上,剩下的活也不是一帮富家公子哥能干的,全部拖着一身泥,坐在田坎上休息。 杨静之看到这一幕,不免担忧,“虽说那小太监胆子大,可毕竟都是官家子弟,等回过神来,不知会不会找他麻烦。” 君镜道:“老师放心。” 杨静之放不了心,“皇上切不可为保他与朝臣为敌,幸好先帝曾给了我个恩典,大不了我豁出老脸上一回金銮殿。” 君镜眼眸带笑,没说话。 田坎上,君黎在池塘里就跟祁夜辞打了几个来回,这会没力气打了,嘴巴也不饶人。 “你在这干什么?别以为你帮着干活,本郡主就会嫁给你。” 祁夜辞满脸满手的泥,随便搓下来一坨就往君黎身上砸,“本太子才不娶你,非要在风翊娶一个,本太子不如娶温家的丹棠郡主,听说你与她有仇,气死你气死你。” “啊!我杀了你!”君黎气得要死,抄起手边的铲子追着祁夜辞打。 田坎最多能容纳一个人经过,两个人都要互相扶着身体,才能勉强错开而过。 此刻上面坐满了人,两人就从一帮官家子弟头顶上跳过去。 两人都有点身手,绕着池塘跑了三四圈。 坐在田坎上的学子逐渐习惯频率,一见他们快到了,就抱着脑袋矮下身,然后观看追逐。 “第四圈了,我们就这样被他们当踏脚石吗?” “一个潇月郡主,一个元宸太子,惹不起啊。” “算了,这也没踩到,又来了!” “狗东西,本郡主弄死你!别跑!” 游淮泽还在池塘里帮月拂泠,望着上头,忍不住道:“怎么不踩呢?踩上去说不定出蘑菇呢。” 月拂泠:“……” 正巧君黎和祁夜辞从她面前跑过,她叉着腰,“站住!” 她旁边干活的农户擦了擦汗,道:“这两个谁家的娃子,跑得还真快,跟我们家大黄和二黑似的。” 那农户指着远处追逐打闹的两条狗,“看看,玩得一样欢呢。” 君黎和祁夜辞同时停下脚步,同时指着对方。 “他才是狗!本郡主是郡主!” “她才是狗!本太子是太子!” 月拂泠握住那四十来岁农户的手,“叔叔,知己啊。不瞒你说,我家也有只宠物叫大黄。” “叫我赵叔就成,你家那也是大黄狗啊?” “这个……可以是!” 赵叔有点紧张,看了看君黎和祁夜辞,心虚的小声说:“不是,孩子,他们是郡主和太子?” 月拂泠:“是啊。” 赵叔黝黑的脸肉眼可见的变白,“那,那他们帮我们挖地,这……” 说着,他就要跪下。 两边看热闹的学生不乐意了。 “我爹是礼部尚书呢。” “我爹是吏部侍郎。” “我爹以前是副将!” “我爹是当朝丞相!” 月拂泠指着游淮泽,“最后那个谁家的孩子,别造谣啊。” 眼看着赵叔都要吓坏了,月拂泠忙安慰他,“没事没事,要不我让皇上来给你挖两锄头?” 君镜来挖,就不用害怕其他人了,只用害怕君镜。 她早就看到君镜躲在山坡后看这边。 赵叔扑通跪到池塘里,里面已经放了一部分水,他整个膝盖都淹在水里,吓得月拂泠忙用蛮力把他拉起来。 “儿子,扶好了。”月拂泠把赵叔交给游淮泽。 “好嘞弟。”然后趁着月拂泠离开,凑近赵叔的耳边,指着景湛恶魔低语,“叔,你看他,他是小侯爷哦。” 赵叔腿一软,被游淮泽拽着才没跪下去。 月拂泠爬上田坎,站到君黎和祁夜辞面前,鼓着脸,不高兴道:“刚才答应来的时候,怎么说的?” 祁夜辞先告状,“她先动嘴的!” 君黎不甘示弱,“他先动手的!” 月拂泠苦口婆心,“那也不能打架。” 田坎上的学生们看到这一幕都张大了嘴巴。 “他不是太监吗?” “为什么郡主和太子被他训得不敢说话?” “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身份?” “一定有!否则为什么我们会听他的?冥冥之中一定有什么在指引着我们。” “说得对,一定是皇上派他来考验我们的。圣贤书言,纸上得来终觉浅,今日落于实践,才知许多事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容易。我们一定会青史留名!” “对,他让我们做这些事一定有他的道理。” “他训郡主太子都不训我们,说明我们做得还不够好。” “对,有道理,明天我们再来!” 游淮泽感叹道:“都说能读好书的人都聪明,我现在是真信了。这么快就学会自己pua自己了,真会举一反三。” 月拂泠回头看了眼,跟君黎和祁夜辞咬耳朵,“我们怎么说的?这不是在想办法帮你们解决掉婚约吗?这是第一步!你们不好好配合,我怎么进行第二步和第三步?” 祁夜辞板着脸,“本太子不是那些愚蠢的学生,什么做任何事只需要三步,你少骗人。” 月拂泠:“婚约的事当然不止三步,得四步。” 祁夜辞满意了,“我就知道你在忽悠那群学生,好吧,四步。本太子暂且不跟她计较。” 说完,他对着君黎哼了一声,昂首走回学生中间。 君黎很不乐意,抓着月拂泠的胳膊,“我要五步!解决得比他更完美。” 月拂泠:“好好好,五步五步。” 君黎头昂得更高,一边往回走,一边道:“我就知道你都是骗他们的,只对本郡主说真话。” 月拂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嗯,没变长。 她回到人群中,抬高声音,“同学们!今天我们已经完成了第一步!很快我们就要青史留名了!记住!做任何事只需要三步!作为新一代的栋梁,我们要脚踏实地!为国争光!” 众人高声应和,振臂高呼,“为国争光!” 月拂泠摆着君镜平时那高深莫测的姿态,指着最前方,“从最外面的人开始,有序离场。” 游淮泽就在出口边上,跟后面的人说:“都小心点,来,后面的人双手搭着前面人的肩膀,都搭起来。” 等所有人手臂搭上后,他不往出口走,围着池塘绕圈,用播音腔说道:“尊敬的旅客,列车即将启动,请抓紧前面的伙伴,出发!” 一串人围着池塘开火车,一群自小读圣贤书的学生哪里见过这场面,只觉得又热闹又好玩,一边怪叫一边大笑。 “后面是谁?别踩我脚!” “诶诶,我鞋掉了。” “哈哈哈我明天还要来下地。” “这是什么游戏?真好玩。” 月拂泠已经远离这帮神经病,跑向君镜,“皇上皇上,快看你未来的栋梁们,我很为你的未来担忧啊。” 第150章 他俩都不举 君镜看着面前的人,从头到脚都是泥,“用你的三步成功法帮朕?” 月拂泠竖起食指,严肃道:“第一步!” 君镜挑眉。 “我要吃饭饭饭饭,饿死了!” “带你去丞相家里吃。” “好!” 火车开到天色暗了,游淮泽才带着一帮人往回走。 学生们光脚的,扔了衣服的,趁着夜色,都各回各家。 君黎玩嗨了,拍了下游淮泽的肩膀,“要不咱俩凑合凑合得了。” 游淮泽看到君黎身后,沉暮投来的冰冷目光,抱紧景湛,“郡主,我没得罪过你,我刚才还帮你把元宸太子踹下池塘了,你不要恩将仇报。” 祁夜辞跳起来,“我就说你是故意的!你还说你脚抽筋!” 景湛拉住他,“好了好了,去我家吃饭吧。我爹听说了你的遭遇,很同情你。” 祁夜辞立刻投进了景湛的怀抱,“呜呜呜我父皇杀我……” 游淮泽拍他,“别哭了,你还有别的爸爸们爱你。” 田间蛙声一片,农家户户亮起了灯,君黎踢着石子,问沉暮,“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沉暮原本抱着剑靠在树上,闻言一下站直,绷着脸,“没有,每个人都很喜欢郡主。” “那为什么他们不愿意娶我?” 沉暮沉默良久,憋出一句,“有听说,游公子和温少将军都有隐疾。” 君黎惊讶,“他俩都不举?” 沉暮:“……嗯。” 君黎嘀咕:“这也太巧了。总共就这么几个男人,就有两个不举的。沉暮,那你举吗?” 沉暮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比之前都要长。 夜色渐浓,树影层叠,遮住了他红透的脸。 “我。”沉暮张嘴,嗓子哑的,“不曾试过,但……应当无疾。” 说完又立刻补了一句,“小月公公给我把过脉,他医术好,能诊出隐疾。” 君黎:“那就好,我听说这病不好治,你要真不行,我又要欠小月子人情。他现在训起人来跟皇兄似的,差点给我吓住。” 她高兴起来,“没病就好,回家吃饭,我想吃你做的竹笋焖鸡。” 沉暮:“……好。” 一连几日,月拂泠都往田间跑,跟在北地时一样,从早待到晚。 太学院和惜时学院的学生跟了几天,就被她撵回去上课。 反倒是杨静之,九十多岁的人了,每天在田间巡逻,时不时还要问月拂泠点专业问题。 君镜每天会派各部官员来帮她干活,再加上一系列的国策实施,许多百姓都开始改造自己的地。 半个月过去,城郊一眼望去,有水田有农田,已经看不到荒地。 一月过去,一切步入正轨,月拂泠跟周边农户打成一片,把自己会的全部都教给了他们。 只是…… 月拂泠带着游淮泽和景湛惯例的蹲在路边当街溜子。 三个人十分显眼。 “城里乞丐变少了,显得咱仨跟傻子一样。”游淮泽一边说着,一边给路过的人发传单:“打折大促销看一看,捐十两银子返三两。” 景湛点头,“不仅乞丐少了,摆摊的骗子也少了。” 月拂泠:“废话,都回去种地去了,人手都不够。” 有路过的村民看到他们,打招呼,“这不是小月公公嘛,今日怎么不去田间?都在问你呐。” 月拂泠捧着手上的空碗,“今天是讨口日。” 景湛冲那人笑,“伯伯您忙您的,小月子开玩笑呢。” 谁知那农户回村后,把这件事告诉了村民们。 “讨口?还有这癖好。” “爱热闹嘛,在宫里干活,又那么小就当了太监,肯定不好过啊。” “小月公公平时看着很爱笑啊。” “都是伪装。咱们得帮帮他,多好的孩子,听说我们那些地都不是乱垦的,只有他会,别人还干不了这活。” “是啊,每天都来,我看他都瘦了。” “还黑了呢,我想到一个办法!” 几天后,月拂泠也不讨口了,蹲在大街上晒太阳。 “什么情况?怎么又有这么多乞丐了?” 旁边卧在墙角的一个小孩儿,脸上被抹了一层锅灰,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他们,“爹爹伯伯们说,小月公公喜欢蹲街上看乞丐。我们已经跟周边的村子分好工时了,轮流来乞讨。” 月拂泠:“……我不是,我没有。” 她就是单纯的街溜子而已。 小孩儿露出灿烂的笑容,“小月公公放心,街上肯定不会缺乞丐。” 月拂泠:“……” 真怕君镜掐死她。 这时,前方有马车慢慢靠近,不是普通的马车,又大又高,几乎占据整个道路,看起来坐二十个人都没问题。 马车顶上有金鹰展翅,车外坠着的流苏都掺着金线,突出的一个豪横。 景湛道:“元宸国怎么来这么早?” 游淮泽:“元宸?” 景湛道:“昂,元宸帝就爱用金鹰。渭桥之会今年轮到风翊,本来提前半个月到就是,这还有一个多月呢他们就来了。” 月拂泠:“估计来杀他儿子的。” 景湛拉着月拂泠往角落里缩,“我们躲一躲,元宸帝特别凶,小月子你千万不要惹他。” 月拂泠:“我一向热爱和平,我有得罪过谁吗?” 游淮泽:“你失忆了?” 月拂泠幽幽的盯着他。 游淮泽不为所动,“弟,就算你用眼珠子威胁我,我也要提醒你。现在文武百官已经不弹劾皇上了,都在弹劾你。每日一弹,非常规律。” 景湛狂点头,“爹爹说,要是皇上现在处置了你,风翊一定会出现从未有过的君臣一心的大场面。” 月拂泠:“我什么时候惹他们了?” 游淮泽:“因为最近各家官员的儿子都在跟他们吵架,朝臣一致认为都是被你怂恿。” 月拂泠不服,“我只是告诉他们身为青年人要敢于质疑,敢于反抗。” 游淮泽:“那没冤枉你。” 三个人在路边嘀嘀咕咕,目送着元宸国的马车逐渐远去。 马车里坐着元宸帝以及此次他带来赴会的心腹。 祁夜缙从车帘缝里看到路边许许多多的乞丐,道:“不是说最近风翊垦荒养田,让许多人都有了生计,竟还是这么多乞丐。本皇高估他们了。” 元宸的官员立刻附和道:“还以为风翊多厉害呢,看市集就能看出国力。这么多乞丐,可想而知吃不上饭的人有多少,这里可还是皇城。” 祁夜缙闭上眼睛,“风翊不足为惧,待入住驿馆后,尽快查本皇要找的人。记住,暗中行事。” “遵旨。” 第151章 我这是在削弱敌国实力 随着元宸的人进入风翊,金焰国人也陆续前来。 月拂泠讨口愈发频繁,动作也愈发熟练,抄着袖子蹲在路边,晃晃空碗,“给点咯。” 正巧一美貌女子路过,随手往她碗里扔下一块碎银,清脆的声响,是钱的声音。 月拂泠龇牙一乐,刚要收起来,那路过的女子突然退了回来,动作迅速的把碎银从碗里掏走。 月拂泠:“……” 她仰头,“欺负我们丐帮,你最好有正当理由。” “你就没点存款?宫里不给你发月银?我看皇上也不是那样人啊。” 月拂泠:“……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在这?” 美貌女子正是极乐间活在传说里的花魁,微愉。 微愉索性在她旁边蹲下,道:“人家来收集情报嘛,都怪你,写什么风翊百官风云录。不知道消息怎么传出去的,有人查到我这,要买情报呢。” 月拂泠:“你暴露了?” 微愉想了想,“也不算,查到我的看起来都是了不得的势力。能循着蛛丝马迹查到我头上,定然也不是普通人,不像风翊的。” “找你买什么消息?” “找一个叫月拂泠的女子。”微愉突然看向月拂泠,“你……” 月拂泠心猛跳,差点把微愉忘了。 微愉应该知道她的名字吧? 月拂泠表面淡定,“我什么?” 微愉:“你也姓月啊,你叫月老,你有没有个妹妹叫月拂泠的?” 月拂泠震惊:“我叫什么?” 微愉撒娇:“你自己说的你叫月老嘛。” 月拂泠伸出食指抵住眉心,冷静了一会,道:“让你查月拂泠,你现在查出什么头绪了?” 微愉指指她,“刚在你这有点线索,都姓月。” 月拂泠:“很好,我宣布你的线索断了。” 微愉:“啊?那人家挣不到他们给的五万两黄金了。” “嘶!”月拂泠倒吸一口凉气,在五万黄金和自己的狗命之间快速抉择。 她拍拍微愉的肩,“我们干大事的人,不能什么钱都挣。那帮人那么厉害,挣他们的钱多危险啊。” 微愉刚要点头,就听身边的人说:“我们可以骗。” 微愉:“……骗,就不危险吗?” 月拂泠看天:“富贵险中求。” “那你还讨口?” “你懂什么?最近外来人多,总有那么几个元宸国或金焰国的有钱人会顺手给点,我这是在削弱敌国实力。” 月拂泠一边说着,一边朝路过的人晃晃空碗,“给点咯。” “皇上这得嘉奖你啊,你的存款已经很多了吧?”微愉望天。 月拂泠点头,“是啊,我现在的存款刚好够后半辈子不吃不喝。” “挺好,那你后半辈子快过完了。”微愉道。 月拂泠捧着碗,“在努力呢。” “可是努力的路上总是会遇到一些坎坷。” 月拂泠表示赞同,“是啊。” 微愉顺手从她碗里拿走刚才路人投进去的几个铜板,起身就跑,风中飘来一句话,“我就是你的坎坷!哈哈哈哈……” 月拂泠:“……” 她愤然回到皇宫,找到君镜,“皇上,天凉了。” 君镜最近十分繁忙,闻言头也没抬,“嗯,天凉了记得添衣。” 月拂泠愤怒道:“不,天凉了,极乐间该破产了!” 君镜抬眸,见她愤愤的模样,忍不住笑,“谁又惹你了?” 月拂泠就地一摊,呈大字躺在地上,生无可恋,“这个世界。” 她最近时常都是这个状态,去地里忙太久,透支了身体,只想躺着一动不动。 有时去外乞讨,也是怕农户有不懂的地方找不到她人。 不过现在该种下的也发苗了,养殖的各种鱼苗,基本都养得不错。 她可以休息几天。 君镜看了看她,道:“地上凉,去内殿榻上睡。” 月拂泠一个激灵坐起来,“我去后宫睡。” 君镜:“?” 虽然御书房很好睡,毕竟这个世界最好睡的地方就是图书馆,再失眠一看书就能睡着。 但是月拂泠不失眠,之所以想去后宫,是因为白湘最近在用火陷害叶婕妤,想起来就架火烧烤,她想吃。 晴舒殿。 正好白湘正在呼哧呼哧的架柴火,就架在自己的侧殿中。 整个晴舒殿就住她与叶婕妤两人,一左一右各占一间侧殿。 见到月拂泠来,白湘抬手扒开脸上的头发丝,留下两根黑黢黢的手指印,“小月子快来,我今天挑了个十分刁钻的角度,这火一定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蔓延到叶雪青那边去!” 月拂泠站在火盆面前,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火在蔓延过去之前,你这里就已经被烧光了。皇上最近补贴好多钱给农户养殖,说不定没钱给你修房子。” 白湘往叶婕妤那边看了看,“只要她也没房子住,我没房子住也没关系!” 月拂泠:“好一个同归于尽的打法。那还有一个问题,你是要待在自己殿里,用苦肉计装意外是吗?” “对!你真聪明!” 月拂泠:“那你一定会比叶婕妤先烧死,这样也好,你可以先去黄泉路给叶婕妤造陷阱。” 白湘想了想,撅着屁股,拖着火盆到正殿,靠近自己门口的位置,“那在这里发生意外。” 月拂泠:“……这跟挪坟有什么区别?” 白湘哭丧着脸,但很快她又斗志满满,“那算了,我今晚继续偷偷开她窗户冻死她!” 月拂泠指着那火盆,“那现在是不是可以烤肉吃了?” 白湘嫌弃的看她一眼,不满的嘀咕,“真怀疑你每次阻止我放火都是为了烤肉吃。” 月拂泠一边往叶婕妤那边侧殿走,一边道:“怎么会呢,我都是全面考虑过的。” 说完,脑袋伸进叶婕妤的侧殿,扯着嗓子喊:“叶婕妤,今日份陷害已经失败,出来吃烤肉啦。” 很快,叶雪青一身黑衣走了出来。 按理来说,宫妃基本不会穿黑色的衣服。 但是叶婕妤穿的衣服,大多数都是黑灰色系,小臂和裤腿都收得紧紧的,头上就一根素簪,像个江湖女侠。 白湘一看到叶雪青就背过身去。 叶雪青看她一眼,“你今晚开我窗户时,再吃我摆在窗边的糖葫芦试试。” 白湘大惊,望着叶雪青,“你发现了?” 第152章 龙骨移冢 叶雪青不理她,利落的在火盆上架铁网。 月拂泠能在晴舒殿蹭到什么吃的,取决于白湘想到什么办法陷害叶雪青。 “小月子,皇上什么时候再召人侍寝啊?”白湘捧着脸问。 月拂泠闻到空气中的肉香,吸了吸口水,“你想侍寝了?” “不,主要是想赢!”白湘道:“反正皇上不会真的要人侍寝,我就想在皇上面前多露露脸,说不定他带我去渭桥之会呢?听说金焰国的国主长了张极好的脸,我想看看。” 月拂泠盯着滋滋冒油的肉,金黄色的肉越看越绿。 “渭桥之会到底干什么的?”月拂泠问。 白湘奇怪的看她,“你连这都不知道?” 月拂泠可怜兮兮的望着她,“我毕竟只是个小太监。” 白湘:“你谦虚了。” “渭桥之会原本是风翊、元宸、金焰三国定下的比试大会,每五年一次,三国轮流做东道主。 比试的内容和规则由东道主制定,但每次都大差不差,文武两类自是不必说,定然囊括其中,什么文人论道啦,排兵对阵啦,但有时候也会出现一些有意思比试项目。” 白湘呵呵傻笑,“听说上一次在元宸办的时候,元宸太子提出了乌龟赛跑的比赛。嘿嘿嘿,比了一整天,都没比出冠军,乌龟晒太阳晒得一动不动。这事都成元宸皇室的笑料了。” 月拂泠了然,难怪祁夜辞要被亲爹杀,原来是嫌他太丢人。 忍了五年才杀,怎么不是父爱呢? “今年在风翊办,哎,听说渭桥之会都是很严肃的。虽说只是比试,但是毕竟关乎国家颜面。还有一些无主之城的人想崭露头角被各国皇帝看上,有的人宁愿不要命也要赢,总是闹出人命。算了,我还是不要去看了。” 白湘一张圆圆的脸,捧着脸时像捧着个软乎乎的肉团子,让人很想蹂躏。 月拂泠啃着肉,“这么严肃啊。” 她还以为是运动会那种的。 叶雪青道:“渭桥之会持续十天,首日祭龙骨、请佛子。次日开始比试,比试时不可喧哗,不可大声,各国之间不能有交流。 同时还要防止别国突然发难。一百多年前除如今的三国外,还有其他国家。曾有一国就在举办渭桥之会时,被其他诸国联合灭国,甚至都没机会反抗。” 月拂泠:“这么严重?那为什么还要办?不能拒绝出席吗?” 叶雪青神情淡漠,“若是拒绝参会,就是示弱。其他国家若是一同商讨群起攻之,一样灭国。” 月拂泠:“明白了,其实也就是借机看看国家实力,太弱就会被吞掉。” 叶雪青看她的眼神闪过一抹赞赏,点头。 月拂泠食不知味,难怪君镜最近那么忙。 “祭龙骨、请佛子又是什么道理?”月拂泠问。 叶雪青平时不太爱说话,但是因着月拂泠经常来晴舒殿阻止白湘的一些同归于尽行为。有时候还会给她们带些民间的小玩意,她对月拂泠的态度还算不错。 “大约二十多年前,整个天合大陆的国家城池突然消亡得极快。如今能称作国的只有三个国家,而且都在逐渐变弱,有传言说是天合大陆帝运渐消,也有人说是龙骨移冢,不再庇佑。众说纷纭,真真假假。” 叶雪青垂眼翻烤,道:“自古都言龙脉,龙脉与龙骨是一个东西。后有古蔺寺寻到天生佛子,佛子落位,诵念佛音,能使古蔺寺三千经纶无风自动。经纶之音能上达天听,听世人所愿,消世人之惑。 简单来说,就是有预言之能。于是古蔺寺传出话,各国各城需诚心祭龙骨,以维持帝运不灭。” 月拂泠忍不住道:“怎么那么像骗人的,古蔺寺香火不错吧?” 叶雪青道:“确实不错。” 月拂泠:“什么时候我也去拜拜,那什么佛子有财神爷的功能吗?” 白湘没好气,“佛子是天定!无欲无求!清心寡欲!心怀世人!哪有财神爷!” 月拂泠:“那不拜了,肯定骗人的。” 叶雪青浅浅勾唇,“想拜也没得拜了,听说佛子已在几年前失踪。”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只是传言,古蔺寺并未承认。” 白湘看向叶婕妤,“原来你知道这么多。” 叶雪青冷冷看她,“皇上从不阻止后宫嫔妃看书。” 白湘大怒:“你什么意思?!想说我眼睛瞎不知道看书?!你等着!” 说完,她跑出殿。 月拂泠问:“她干什么去?” 叶雪青一副习以为常的淡定,“去找盛妃娘娘说我勾引皇上,想上位夺管理后宫的大权。” “盛妃娘娘会信吗?”月拂泠问。 叶雪青看她一眼,“说你勾引皇上都比说我勾引更有可信度。” “噗咳咳咳……叶婕妤,我可是个太监啊。” 叶雪青:“面不改色等着宫妃烤肉的太监?” 月拂泠:“呵呵呵呵……那是叶婕妤人美心善。” 叶雪青不说话了。 从后宫吃饱喝足回来,月拂泠又跑回御书房开启躺尸模式。 躺了几天,君镜除了吃饭喊她,其他时候都由着她睡。 甚至于有时候朝臣入御书房议事,她都睡得不省人事。 幸好除了谢千澜,别的大臣不敢乱看,也只有谢千澜发现她偷懒。 有时候她强打精神给君镜打扇,扇着扇着就坐到地上,坐着坐着,脑门就抵着君镜的后背睡过去。 每次醒来,君镜的后背都挺得笔直,好像没发现她睡着一样。 “皇上,我好像要冬眠了。”月拂泠打了个哈欠,强打精神。 君镜勾唇,“听说动物冬眠前都要囤许多食物,朕尚不知太监冬眠需不需要囤?” 月拂泠:“不需要, 我们太监冬眠只吃现成热乎的。” 君镜:“目前已知唯一需要冬眠的太监,只有朕养的这一只。” 月拂泠:“那你运气真不错,我这得算国宝了。” 她往君镜手边一趴,“我们国宝都是只会吃喝玩乐,卖萌为生。” 君镜嘴角笑意加深,侧眸看过去,只见那巴掌大的小脸,朝着他的方向,半边贴着桌面,眼睫轻轻动了动,又睡着了。 这人前些日子起早贪黑的下地,有时候晚上也不睡,在宫里观察养的鱼苗,清晨天不亮就出宫去田间,是累到了。 与此同时,古蔺寺最高处的经阁,十名百岁高僧围坐一圈,诵念佛经的声音不绝于耳。 突然有一个高僧睁开了眼睛,开口道:龙骨回,佛子现。” 另外九人立刻追问:“何处?” 答:“风翊。” 第153章 这跟秽乱后宫有什么区别 清晨。 月拂泠从司监院出来,路上遇到平时脸熟的宫女,故意笑嘻嘻的问她,“小月公公这是干什么去啊?” 月拂泠行尸走肉的拖着步子“上坟。” 宫女一噎,看了看前面的方向,“不是去御书房当值?” 月拂泠幽幽道:“有什么区别吗?” 上班跟上坟难道不是通假词? 钱公公到底有没有认真撵她出宫啊?要是实在查不到证据,她可以自己制造啊。 宫女:“……这话也就你敢说,快去吧,不耽误你了。” 月拂泠点点头,往前没走多久,就听到一阵细小的抽泣声。 不知道从何处传来,若是晚上一定是十足的恐怖片现场。 但是…… “湘贵嫔,我们鬼界有规定,白天鬼是不可以出来吓人的。”月拂泠面无表情的开口。 抽泣声戛然而止,白湘从树后钻出来,不满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月拂泠叹息,“不瞒你说,我也时常在那个位置扮鬼吓皇上,你要是仔细看,那还有坐垫。 另外,放眼偌大后宫,能干这种事的,除了你我,再没有第三人。” “我就说怎么还有个破烂的垫子,那你现在怎么不扮了?” 月拂泠看她,“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白湘狐疑的看她,“你该不会被皇上打了吧?”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月拂泠愤愤道:“我该去御书房拔坟头草了,湘贵嫔告退。” “诶,别走别走,我有事求你。”白湘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她,“你知道我昨天去找盛妃娘娘了对不对?” “唔。”月拂泠直觉没好事。 “本来我就想说说叶雪青的坏话,都做好一进门就被盛妃娘娘轰出去的准备。” 月拂泠看她一眼。 白湘苦恼道:“可是昨日盛妃娘娘不知怎么的,一直听我讲,我后来都编不下去了。” “最后呢?” “最后盛妃娘娘说最近日子无聊,正好玩玩我。什么嘛,我又不是物件,如何玩?于是我就让她可以玩你。” 月拂泠:“?” 好一个己所不欲强迫施人。 白湘见月拂泠想掐死自己的眼神,忙摆手,“不是不是,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是太监,不能跟后宫私通的。” 月拂泠忍无可忍:“……我不是也不能啊!”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之前你不是教我个民间玩意来着。” 月拂泠:“我教你玩的多了。” 为了让白湘放弃无用的宫斗,她教她斗蛐蛐,玩石子,打长牌,五子棋、打麻将,只要她会的,都教了一遍。 白湘做出摸牌的动作,“就是那个,这个……什么大酱!” 月拂泠:“……打麻将。” “对对对,我就教了盛妃娘娘,带着她手底下的婢女。但是好多规则我总也记不住,盛妃娘娘嫌弃我,让我找你,说我不学会,就要降我位分。” 白湘哭道:“你都不知道我在后宫过的什么日子,盛妃娘娘大权在握。皇上说了,只要不是大过错,位分升降不大的,盛妃娘娘都可以自己拿主意。你说这种情况下,我不斗能行嘛。” 月拂泠:“该说不说,你不斗还真行。” 越蹦跶降得越快。 “我不管,你不答应我我就告诉皇上你秽乱后宫,与我纠缠不清!” 白湘年纪小,脸上婴儿肥还没完全消,生气的时候鼓着脸,颇有些恃萌行凶的意思。 月拂泠大怒:“我一个太监怎么秽乱?我没那功能!” 白湘声音更大,“我会给你想办法让你有!” 月拂泠:“……” 很想骂人,但脏话太多不知道从哪句开始骂。 她余光瞥到路过的高歌,忙扬声问:“高统领高统领,我听说一般帝王的后宫都会经常有妃嫔莫名其妙暴毙,是不是这样?” 高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板一眼的回答:“皇上不会允许他的皇宫有此冤案。” 月拂泠不服,“不是的,我听说后宫嫔妃之间斗得可凶了。” 高歌看了白湘一眼,“嗯,目前手段最狠的当属湘贵嫔。” 白湘骄傲的昂头,“我都说了我是宫斗第一人。” 月拂泠还是不服,“我们赵美人不配吗?” 白湘哼道:“就她?皇上治她滥杀宫人之罪,没杀她就不错了,她也就敢欺负欺负小太监小宫女,你看她敢惹盛妃娘娘吗?我就敢!” 月拂泠满脸绝望的被白湘拽走,走之前,白湘还讨好的对高歌说:“高统领,麻烦你转告皇上,小月子今日在后宫有大事要做。” 月拂泠绝望,“嗯,告诉皇上,我秽乱他后宫去唔唔唔……” 白湘一把捂住她的嘴,大眼睛笑成一弯,道:“我们就是找月公公有点事。” 月拂泠被拖到后宫,在晴舒殿见到了盛妃。 之前只听说,未曾见过。 盛妃名盛蔓音,目前是后宫位分最高的妃子,君镜没有皇后,她便一直掌着后宫大权。 盛蔓音长得极美,气质冷冷淡淡,怀里抱着一只白猫。 听到门口动静,抬眼看来,眼尾上挑,眼眸里的审视让人不自觉紧张。 不过很快她就收回了视线,摸了摸怀里的猫,“真慢。” 白湘立刻一指月拂泠,“都是他慢!” 殿内一张方桌,桌上堆着竹骨牌,牌上的图案有筒有条,比现代的麻将稍微长一点。 叶雪青与盛妃各占一边方桌,正等着。 盛蔓音看向月拂泠,“快过来坐下,听说你想在渭桥之会上让各国比试玩这个?” 月拂泠看向白湘,白湘委屈:“我是屈打成招。” 盛蔓音道:“渭桥之会除了最基本的比试,确实会有各国特色小游戏,这麻将着实不错,比元宸那乌龟赛跑好得多。不过规则算不得简单,本宫也尚未完全学会。若遇到同桌之人互相联合,恐会输。” 月拂泠坐下来,“没事,我可以一家打三家!” 打了几圈过后,白湘、叶雪青以及盛蔓音看看彼此,一起点头,“可以定下来了。” 月拂泠捂住胸口,“干什么干什么?我真的不能秽乱后宫的!我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你们长得好看也不行的!” 盛蔓音勾唇,声音依旧冷冷淡淡,“这小玩意有其趣味所在,若出现在渭桥之会上,定能让所有人眼前一亮。风翊从前的小游戏总让人说拾人牙慧,这一次不同了。” 叶雪青接着道:“既然是风翊提出,那风翊就必须要赢。” 白湘也跟着严肃起来,“所以,我们一致决定,一起训练你,到时让你出战。你一个太监就能赢其他两国,看谁还敢瞧不起我们风翊。” 月拂泠:“这话好耳熟。” 就是因为君黎这么说,所以她才会去太学院上课! “为什么?我一个太监我做错什么了?什么都要我出战。”月拂泠欲哭无泪。 突然,她看向面前三双美得不同的眼睛,“不是,三位娘娘,你们之间不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吗?叶婕妤,你不是想掐死湘贵嫔吗?盛妃娘娘,湘贵嫔说过几日要装鬼吓你呢。还有湘贵嫔,你不是最讨厌叶婕妤和盛妃娘娘了吗?你说这后宫有她们没你,有你没她们的!” 打起来!打起来! 既然宫斗不够激烈,那就由她来开启这一场厮杀! 三人彼此对看一眼,盛蔓音说道:“为了你,本宫愿意与她二人摒弃前嫌。” 叶雪青垂眸看牌,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白湘鼓着脸:“为了你,我付出了我的一切!” 月拂泠:“……倒也不必。” 盛蔓音道:“接下来的时日,我们三人将互相喂牌,你一家对三家,直到不输为止。” 月拂泠最后挣扎,“我还要去御书房当值。” 叶雪青道:“我们去找你就是。” 白湘:“皇上会支持我们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这一段时间,我们三个的时间都属于你。” 月拂泠面色凝重,这跟秽乱后宫有什么区别? 第154章 这后宫到底是朕的后宫,还是他的后宫? 一连几日,月拂泠满脑子都是杠上花、清一色、天胡。 她以前最烦去御书房,现在看到君镜跟看到亲人一样,眼泪差点落下来,“皇上,几日不见,您还是那么人模狗样,不像我,只有狗样。” 君镜凉凉看她,“偷懒几日不来当值,真当朕不会罚你?” 月拂泠绝望趴到桌角:“求你罚我吧。” 君镜气笑了,“听闻你日日往后宫跑,怎么?被欺负了?” 月拂泠脸枕着手臂,望着他:“皇上,您后宫的百家姓,少了白、叶、盛三姓,应该也不影响吧。” 君镜知道她没事,乐得听她抱怨,低头一边看奏折,一边随意问:“她们怎么你了?” “她们蹂躏我、鞭笞我、践踏我!” 君镜浅浅勾唇,“这么严重?” 月拂泠泪眼婆娑,狂点头,额角枕在腕上,眼神无辜。 君镜手指微动,忍了又忍后,右手伸向她的脸,轻轻拨开鬓边垂落眼睫的发丝,随后不自在的别开眼。 月拂泠幽幽道:“吓死我了,我以为你要掀开我的头盖骨看看我是不是在骗你。” 君镜:“……” 这时,门口传来高歌的声音,“皇上,湘贵嫔求见。” 君镜刚要说不见,月拂泠忙起身,“找我的,找我的。” 她也不能一连几天都不来御书房,于是湘贵嫔她们决定把训练场地搬到御书房。她们最近在训练月拂泠背牌,倒也不会出声音影响到君镜。 白湘进来,对着君镜行了一礼,“拜见皇上。” “平身。” 月拂泠小声跟君镜商量,“皇上,内殿借一下。” 君镜随口问:“有精力玩了?” 月拂泠随口应,“没有之前那么困了。” “嗯,去玩吧。” 白湘跟着月拂泠进内殿,一进去就把门掩上,脸凑近月拂泠,差点撞到她鼻尖。 月拂泠:“……湘贵嫔,你跑到御书房来想跟我私通,你玩得也太花了。” 白湘往后撤开,揉揉鼻子,“我就是觉得皇上跟你说话,和跟我们说话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白湘感叹:“你不懂。刚才我有一种去别人家做客,而你和皇上是主人家的感觉。” 月拂泠刚要说话,外面再次传来高歌的声音:“皇上,叶婕妤求见。” 她连忙跑出去,“找我的,找我的。” 君镜:“……” 叶婕妤给君镜行完礼,也进了内殿。 没过一会,高歌又来禀告:“皇上,盛妃娘娘求见。” 君镜不说话了,看向月拂泠。 月拂泠咽了咽口水,闭上眼睛,“找我的。” 君镜冲门外道:“再来妃子不必通报,朕猜…都是来找月公公的。” 盛蔓音正好走进来,盈盈一礼,“拜见皇上。” 君镜点头,“起来吧。” 待月拂泠与盛蔓音进了内殿后,君镜问高歌:“这后宫,到底是朕的后宫,还是他的后宫?” 高歌:“……月公公说,没了这三位,皇上您还有后宫佳丽两千九百九十七。” 君镜:“……” 没过多久,高歌又来禀告,见到君镜麻木的神色,高歌顿了顿,道:“这次不是嫔妃。是元宸帝与金焰帝。” 君镜眼神一下变得冷沉幽深,让人看不透,“请至前殿。” 御书房正殿是兰雪殿,取自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 本是议事正殿,先帝在时,经常下朝之后还要带着许许多多朝臣入殿议事。 但君镜继位后,更多时候在后面的御书房。 除了谢千澜,他对百官一视同仁,基本不会在朝臣下朝后还与他们单独议事。 但兰雪殿金碧辉煌又不失庄重,最适合接待两国国主。 无论三国暗中如何争斗,在没开战之前,都要维持表面的和谐。最多偶有言辞犀利带刺,却绝不会明着上互踩脸面,该有的礼节必须要有。 君镜离开御书房,穿过空地,下了台阶,再往前走了十几步,从后门进入兰雪殿。 祁夜缙与颜灼一左一右坐着等候。 颜灼一身红衣格外扎眼,虽然嘴巴不能张开,但也不耽误他说话,自然也不影响他语气里的阴阳怪气。 “本主来风翊皇宫是有事,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害怕本主与君镜商量灭了你元宸?” 祁夜缙瞥他一眼,“无论是辈分还是年纪,本皇都是你长辈。你来得,本皇来不得?” 颜灼讥笑,“害怕就直说,拿年纪压人。各国帝运渐消,当皇帝的都活不了多久,你还是趁早培养接班人吧。不然本主迟早吞了你元宸,再杀上那破寺庙,天天在那念念念,念得本主耳朵疼。” 祁夜缙冷着脸,“被人毒哑了话还这么多,帝运渐消是没错。但古蔺寺有言,那是因为人皇将出。” 颜灼:“你还以为是你啊?还本皇,你要是人皇,龙骨都不是移冢了,它得自焚。” 君镜走了出来,“二位看来相处得不错。” 颜灼懒懒窝在椅子里,“让本主等你,君镜,你现在连虚伪都不装了。” 祁夜缙起身,“风翊帝是太紧张渭桥之会才姗姗来迟?” 君镜微微一笑,“皇宫大,走慢了些。” 颜灼跟君镜和祁夜缙不同,他不称帝,因为他不是金焰皇家人,只是上一任金焰帝将位置传给了他。 所以他也没那么多皇家规矩,看起来不像皇帝,更像是哪个杀人组织的老大。 “本主来你皇宫是想看看你的贴身太监,听说他很有趣。”颜灼探头看君镜身后,“竟是不随身伺候,果然传言不假,你宠他得很。” 君镜在主位坐下,“他有旁的事做。” 正在他的御书房与他的后宫嫔妃共处一室。 第155章 君镜被骂 颜灼嗤道:“一个太监能有什么事?难不成他还准备上场比试不成?” 君镜眼眸黑沉,“有何不可?” 颜灼腹腔发出的声音带着不屑,“你风翊果然是不行了,是无兵无将,还是没人愿意为你风翊帝争名?竟要一个太监上场,呵。” 祁夜缙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素闻风翊帝手段非凡,此举虽前无古人,但毕竟是风翊地界,也算是新奇之举,能载史书。就是到时风翊输了,可不要因为派出的是太监,就说我们胜之不武。” 祁夜缙心底不免有几分嘲弄和得意,君镜还未真正坐稳皇位,虽做出了些功绩,但始终年轻。 让一个太监代表风翊,只要稍加挑拨,君镜好不容易在民众心里立起的明君形象将会一落千丈。 从此风翊的渭桥之会沦为笑话被记载也未可知。 颜灼嫌弃道:“什么新奇之举?自渭桥之会举办以来,从未有太监上场的先例。君镜你是打算成为全天下的笑话?” 祁夜缙道:“金焰帝管那么多做什么?这是风翊的事,说不定此举能让风翊的渭桥之会在未来几十年都为人津津乐道。” 君镜手指在桌面轻点两下,无论是颜灼的直白警告还是祁夜缙表面支持下的幸灾乐祸,他看起来都没放心上,说道:“此事朕也不好做主,毕竟是元宸帝提出的联姻。” 祁夜缙眉心一皱,心里涌上不祥的预感,“一个太监而已,与两国联姻有何关系?” 君镜随意道:“元宸太子说他宁愿娶朕的太监也不娶潇月。潇月郡主也言宁愿嫁朕的太监也不嫁元宸太子。联姻是由元宸提起,自然是要由元宸太子抢人。” 颜灼哈哈大笑,“所以跟那小太监比试的人是祁夜辞!哈哈哈……” 笑完还不忘损祁夜缙,“素闻潇月郡主文静娴雅知大体,没想到她宁愿嫁太监都不嫁元宸太子,也不知道是嫌弃祁夜家还是嫌弃元宸国。” 祁夜缙握紧桌角,手背青筋凸起,“这个废物!” 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正躲在太学院企图躲过元宸眼线的祁夜辞摸了摸后脖颈,“怎么突然这么冷?好像有杀气!” 游淮泽往他后脖子看了一眼,“哦,不用怕,只是有个女鬼坐在你脖子上。” 祁夜辞:“!” 颜灼看了眼君镜,道:“若是那小太监真赢了,难不成你还真将潇月郡主嫁给一个太监?” 君镜:“那要看他的意愿。” 颜灼:“他都愿意为了潇月郡主出战,不就是愿意娶?” 君镜看他一眼,没说话。 然而在场的三个可谓是天下最顶尖的三个人精了,颜灼很快就反应过来,豁然坐直,“你就是找个借口,让太监出战来羞辱金焰与元宸!” 君镜淡定的垂眸喝茶,“羞辱谈不上,单纯的……践踏。” 颜灼阴阳怪气道:“终于撕下你这伪君子的面具了?从前装得清风明月,朗朗君子,待人待事挑不出一丝错处。如今倒是暴露真面目了。” 祁夜缙原本只是跟着颜灼看戏,这会也被气到,“一个弑父杀兄登位之人,君子?未免辱没了这两个字。” 君镜面不改色,嘴角甚至还微不可见的上扬。 他的贴身太监有一句名言:骂人要抢占先机,如果对方反驳,就可以说他恼羞成怒,然后进行第二次深度嘲讽。 必要时刻附带“哟哟哟哟哟这就生气啦”之类的语气魔法攻击。 他自是没办法第二次嘲讽,毕竟是帝王,若是互损尺度没把握好,回去就开战得不偿失。 但是率先发难招惹一番还是可以的。 另一边,月拂泠要死不活的闭着眼睛,手上摸牌,拍到桌面:“九筒!” 桌面上,赫然是一筒。 白湘不满,“你怎么这么不情愿?” 不满完,又苦口婆心的劝:“你要相信自己,人就得逼自己一把。” 月拂泠表示赞同,“是啊,有时候不逼自己一把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没用。” 白湘:“……” 盛妃道:“此次渭桥之会是陛下登基后首次举办,风翊不能输。陛下必须借此次比试扬名,若是这一次风翊输得太难看,陛下处境会更难。” 盛妃一贯冷淡的眉眼显露出些许焦躁,她还想说什么,想到平日里皇上对这小太监的无底线恣宠,又把话咽了回去。 月拂泠想了想,“十天十场比试,赢个五场差不多了吧。” 盛妃道:“风翊内乱才暂平,不知陛下有何安排,但以本宫知道的情况来看,赢个三场已是极限。” 叶雪青道:“所以你以太监身份赢下比试,只需要一场,也能挣回些颜面。” 盛妃道:“如此你可知你有多重要了?” 月拂泠:“娘娘不瞒你说,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很重要。” 皇上这个大家庭没她不行啊。 白湘端过来一盘糕点,“来来,你吃点东西,都是甜的,你要是不喜欢我再给你换咸的。” 月拂泠挑挑拣拣,“甜的啊?” 白湘:“怎么啦?你不爱吃甜的?” 月拂泠害羞道:“我太甜啦,不能再吃了。” 白湘:“……好想打他。” 叶雪青:“附议。” 盛妃:“……本宫如果没记错,太监应该也是男人。” 月拂泠翘起兰花指,嗓音细细的,带着上扬的尾音,“我怎么不是呢?嗯?” 几秒后,月拂泠连滚带爬的跑出内殿,“皇上,救救救救救……” 然而御书房里没人,她看到高歌在门口,忙跑过去:“高统领,救我狗命,你不救我我就死给你看,我死了可没人给你求符了,你要被恶鬼抓走的!” 高歌:“……” 身后,白湘张牙舞爪的追来,“你给我站住!我要用你的血清洗我的眼睛!” 高歌拦住白湘,“湘贵嫔冷静,金焰帝与元宸帝在前殿。” 紧随其后的叶雪青和盛妃闻言停下脚步。 盛妃不免担忧,“只有皇上一个人去了?” 高歌道:“回娘娘,另外两位国主将手下留在宫外,皇上说让卑职留在此处。” 盛妃点头,道:“应该的。” 三人被月拂泠恶心到不想再待,出了御书房,准备回后宫。 谁知月拂泠偷偷摸摸跑向前殿,叶雪青看到的时候已经抓不住了。 三人跟在后面,进了兰雪殿也不敢声张,耳边传来颜灼和祁夜缙的声音。 月拂泠被白湘捂住嘴巴,隔着一堵墙,墙后几步距离有一屏风,屏风后就是君镜的位置。 正常来讲,殿内进人,这三个皇帝无论如何都能发现,但是此刻殿内的咒骂声太过激情,竟是没人发现她们。 “……你个伪君子的丑恶嘴脸,风翊怎么会让你做皇帝?也是。风翊能坐皇帝的都被你杀得差不多了,真想看看谁先揭竿起义反了你,迟早你风翊要乱。”颜灼的声音最好辨别,腹腔发出的声音语调怪异,骂起人来丝毫不逊。 祁夜缙也是恼了,又或者是因为在场只有三个帝王,彼此间的敌意早有迹象,不必藏着掖着,句句如刀刺向君镜。 “风翊帝能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自然是厉害人物,莫说父兄,就是自己的母妃……” 颜灼瞥他一眼,“不是父就是母,你身为一个皇帝如此词穷,就不能从他本身出发骂他吗?你但凡骂他是黑头发呢?” 祁夜缙冷冷看他,“你最好搞清楚,如今风翊是在针对我们两国。还有,本皇也是黑头发!” 颜灼一脸嫌弃,“谁跟你我们?我金焰武士个个好手,从来没输过,怕针对?” 祁夜缙不理会他,继续自己的嘲讽:“听说六王爷从前之所以游历四方,就是为了逃命。风翊帝利用一个太监自然不在话下。届时若有朝臣有异议,将那太监斩了就是,你一向都是好手段。风翊帝担得起心狠手辣四个字,应该也担得起众叛亲离四字。” 君镜一直不曾说话。 月拂泠从墙后伸出一个脑袋,只能看到屏风后君镜挺直的脊背,一言不发的听另外两人贬损自己。 君镜也没打算反驳,这些话他听得多了,这场嘴仗是他先挑的头。 颜灼素来是个看谁都不顺眼的性格,他试探的是祁夜缙。 言多必失,他要看看祁夜缙在这一句句话中,会否暴露些什么。 只要一两句不对劲,他就能抽丝剥茧,大致估测祁夜缙如今在谋划什么。 是和是战,渭桥之会有无阴谋。 虽说按照祁夜缙这个老狐狸的性子,不太可能言语有失,但聊胜于无,万一呢。 君镜被骂得闲适,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是故意的。 大抵是平时总被气,这会竟一点也不气,毕竟祁夜缙和颜灼加起来,也没有某个人气人。 但是这场景落在月拂泠眼里就不对了,她只看到君镜被两人一起骂,还一句话都不反驳,时而低垂头喝茶,看起来十分可怜。 白湘握紧拳头,“他们太过分了,好歹也是皇帝,像长舌妇一般!” 月拂泠沉着脸,“皇帝也是人,是人就会死,我杀了他们!” 说着她就要冲出去,叶雪青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示意白湘,“帮忙!” 盛妃也上手抓住月拂泠的手,三人拼了命把她带出了兰雪殿后门。 君镜侧耳听到动静,很快又被颜灼的声音盖了去,“骂半天都不还嘴,你当本主给你唱戏呢!” 祁夜缙也反应过来,脸色一变,闭上了嘴。 君镜勾唇,“二位对朕意见颇大,给二位一个发泄的机会不好吗?” 颜灼骂骂咧咧,“伪君子不伪了,更烦人了。” 祁夜缙面色难看,“风翊帝心思深沉,本皇真是一刻也不敢松懈。” 君镜:“闲聊罢了,元宸帝多心了。” 祁夜缙:“是不是多心你自己清楚。” 三位国君又变回了沉默的帝王。 但是殿后,月拂泠还在发疯。 她手臂被叶雪青反缚着,腿拼了命的往前蹬,“放开我,我要弄死他们,我要开大货车创死他们,谁也别想活!” 第156章 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叶雪青有点身手,但还是制不住月拂泠,白湘去捂月拂泠的嘴。 “还好刚才跑得够远,不然这嗓子前殿肯定能听到。” “后门关上了应当听不见,快,把他带走。”盛妃看向大步走来的高歌,道:“高统领,若有人问起,还望你帮忙,就说小月子与本宫叶婕妤及湘贵嫔,一直在御书房中,未曾出来过。” 高歌心中虽不解,但也没有多问,“是,娘娘。” 月拂泠凶恶的龇着牙,“我要咬死他们!” 盛妃低声劝,“不可胡来。哎,也算皇上没白疼你,但是两位国君绝不能有任何事,知你胆大,绝不可胡来。你答应本宫,不可以!至少表面上,他们是远道而来的朋友。” 月拂泠冷静了些,“我知道了,有朋自远方来,虽远必诛!” 盛妃一口气还没松完又吊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谁教你这么背书的?” 月拂泠斩钉截铁,“皇上!” 盛妃皱起眉,思考了很久,道:“皇上这么教一定有他的道理。” 月拂泠:“那我去诛了他们!” 叶雪青道:“金焰帝与元宸帝身边都有高手护卫,你不会得手。既然如此愤怒,不如就在渭桥之会上赢他们。” 月拂泠看过去,“有道理!比十场是吧?行!我看谁敢输!” 说完,她挣开叶雪青,“叶婕妤你先放开我,我不诛他们,我讨点利息。” 说完跑向宫门。 白湘累得一屁股坐地上,“他劲儿怎么那么大?” 叶雪青道:“他收了力度,不然我们都要受伤。” 她有功夫在身,自是能感觉到月拂泠的身手不一般。 颜灼和祁夜缙没过多久就从兰雪殿出来。 君镜亲自送到宫门,“二位国主慢走。” 颜灼:“伪君子!” 祁夜缙:“。” 两人朝着各自的马车走去,都停在宫门口。 突然,颜灼笑出了声,指着祁夜缙的马车,“元宸如今穷成这样?马车没轮子就让马硬拖?真不容易啊。” 祁夜缙脸色一变,他的随身侍卫立刻跪地,“皇上恕罪,卑职……卑职也不知道轮子怎么就没有了。” 颜灼笑得十分得意,他长相妖孽,又天生银发,但全然不在乎自己的容貌举止,隐约能从一举一动中看出市井之气。 “买不起轮子就买不起,谁大白天的在皇宫偷车轮……为什么本主的马车少了一个轮子!!”颜灼看向一旁的侍从。 侍从哭丧着脸,“陛下,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就少了一个轮子。” 君镜挑了挑眉,听两边的护卫和侍从禀告这怪异的情形。 “就是方才不久之前,一群百姓突然围向宫门,说是有冤情要申。这里…这里毕竟是风翊的皇宫,我等也不好阻拦,偏偏风翊的禁军毫无反应,那群老百姓得有几百个,乌泱泱的挤在宫门外,也没看出来他们要干什么,就是在说什么冤情。” 另一人接着道:“人太多,我们被挤离马车,过了会不知谁喊了句什么,他们又都全部跑了。等我们回到马车旁边时,轮子已经不见了。不过我们只丢了一个,他们元宸丢了四个。” 说话的人一听就是颜灼的手下,看起来还挺高兴。 祁夜缙的护卫咬牙瞪过去,“车轮子都被偷了,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们只被偷了一个。” “你……” “闭嘴!”祁夜缙冷声道。 他转向身后看热闹的君镜,“风翊的百姓胆子倒是大,皇宫门口都敢围。” 君镜道:“此事朕会调查清楚,给二位一个交代。” 说完,他便往宫里走。 颜灼叫住他,“你不准备给本主安排一辆马车?” 君镜:“二位稍后。” 待送走颜灼和祁夜缙后,君镜又变得神情冷淡,问宫门口的禁军,“到底怎么回事?” “是月公公,他说让我们不要管,他说他算了一卦,两位皇帝今天以及接下来的半个月都要倒霉,让卑职们不要插手,以免跟着倒霉。” 君镜:“……下次直接说他干的。” 禁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还是要解释一下的吧,有理由总是要好些的。 而且月公公的理由听起来就很有说服力。 第157章 第二次会议 月拂泠扛着五个车轮子到田间毁尸灭迹,然后把游淮泽和景湛叫了出来。 三人习惯性的蹲在路边讨口。 “弟,谁惹你了?” 月拂泠转头看他,“很明显吗?” 游淮泽:“你头发都气炸了。” 月拂泠握紧拳头,“皇上太丢我的人了,我教给他的骂人绝招,他别说精华,连糟粕都没学到。” 她本来只是想去偷听一下颜灼和祁夜缙会说什么,极乐间的消息说这两人都在暗中找她。 没想到却听到这两人对着君镜一顿输出,还提霓妃娘娘! 她就是压不住心底暴起的火气。 “现在开始皇宫对抗黑恶势力第一届第二次会议!”月拂泠严肃开口。 游淮泽看着路过往月拂泠碗里随手扔了两个铜板的路人。 路人听到这话神情震惊,慢慢从怀里又摸出一点碎银放进空碗,看了看月拂泠的脸,露出遗憾的表情,摇头叹息的离开。 游淮泽:“弟,我刚刚好像精通了一门极其复杂的课程。” 月拂泠很不满他转移话题,扭头盯他。 游淮泽把她碗里的碎银和铜板全部掏到自己碗里,说道:“我精通了微表情心理学,刚刚我看懂了那个人的微表情!他好像在说长得挺好一小子竟然脑子有病。” 景湛凑过来,“游哥,微表情是指微小的表情吗?那我也精通了。” 月拂泠龇牙凶他们,“都严肃点!” “不是,人家的会议都是越办越隆重,我们怎么越来越简陋?就在大街上开,而且只剩三个人。我皇呢?我虎呢?我兔呢?还有小屁孩儿呢?” 月拂泠幽幽道:“不开?可以,正好我去印传单,把你十岁以为自己会御剑飞行,坐在学校窗台要跳下去,被全校围观的事写上去发给所有人。现在全天下的人都聚集风翊,你要出名了。” 游淮泽:“开!第二次会议!湛湛记录!” 月拂泠:“哼。” 景湛挠挠头,这么热闹的事他怎么不知道,不过游哥比他大好几岁,可能他太小了。 但这不妨碍他好奇,问月拂泠,“那后来是怎么劝下来的?” 月拂泠:“老师找到了我,我劝下来的。” “哇,你好厉害,怎么劝的?” 游淮泽翻了个白眼,“她说让我先下来,等她明天跟我一起飞。” 然后他一下来就被打到医院躺了半个月。 “好了,别废话了。这次会议的重点是把渭桥之会变成凌辱大会!”月拂泠眼神危险。 游淮泽:“能不能让会议的骨干成员知道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月拂泠凶巴巴道:“元宸和金焰那两个皇帝骂皇上!” 游淮泽:“就这?” 景湛瞅着月拂泠的脸色,拉了下游淮泽,严肃道:“这可太严重了!小月子你说吧,我们要做什么!” 游淮泽不服,“弟你变了,你以前都说皇上是资本家,誓要打倒他来着。” 月拂泠淡定道:“当资本家过多时,就先帮一方让他们狗咬狗。你自己想,皇上好对付还是另外两个皇帝好对付?” 景湛急道:“当然是九哥好对付。我们已经有经验了,九哥说不过小月子。” 月拂泠冲他竖大拇指,“孺子可教。” 游淮泽有点迷茫,“虽然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还是有种被忽悠的感觉。算了,反正是被你忽悠,没什么大问题,说吧,怎么干!” “首先,湛湛,渭桥之会的十场比试正常都是什么流程?” 景湛掰着手指头,“第一天三国齐聚,祭龙骨、请佛子,然后开始文试、沙战、武试。 文试三天,共三场,由不同人出战,哪个国家赢便得一分。但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试第一向来无伤大雅,所写文章由古蔺寺派来的一位高僧审阅,定出第一名。” 景湛神情凝重起来,“然后是三国君王之间的沙场演练,届时整个场地会按照三国的格局严格设计,然后三方对战,谁用兵用得好,谁就赢。 沙战持续两场,然后是武试,跟文试差不多,共三场,三人出战打车轮战。不过毕竟只是比试,车轮战不能超过十五人,也就是说,只要打败十五人就能赢,每天一场,共三天。 然后是最后两天,一天是实战,沙盘演练始终是纸上谈兵,最后都要落到实战。那一天就是三国国君各领一百人,真正的调兵遣将对战。这是渭桥之会最大的看头,基本能一眼看出国家的实力和国主的排兵布阵能力。既是对别国的威慑,也是在自己的国民面前立威,所以每年都十分激烈。 最后一天就是趣味性游戏,风翊自定,也有输赢,不过并不重要,最多就是言语上互嘲,发泄发泄多日比试的不满,比较轻松。因为这一日古蔺寺的高僧会离开,不会那么严肃。” 游淮泽望天,“听起来很难啊,就凭我们三个,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月拂泠宛若打了鸡血,“我们必须要赢!等我赢了,看我不骂死他们!” 游淮泽埋着头,捧着碗放在头顶,“领导请指示。” “首先,以皇上现在的处境来看,官员里除了丞相,剩下的不是废物就是叛徒,不能信。所以我们要自己掌握主动权,文试交给湛湛,湛湛你要好好准备,想想你九哥,你忘了吗?在邑州的时候,他可是为了你才义无反顾的踏进了火场!” “对!”景湛激动得脸涨红,“九哥为了我都不要命了!” 在邑州的时候,他们私下讨论了一下,君镜为什么会冲进火场。 最后得出三个结论:第一,中邪了。第二:想涅盘。第三:为了救景湛。 考虑到君镜应该不会像游淮泽那样,认为自己是龙的传人而时常害怕自己长出龙角,君镜也不会认为自己是凤凰那么离谱。 因此,三人一致认为第三种比较靠谱,并且坚信自己的判断,直到现在。 或许还会坚信一辈子。 景湛第一次斗志这么旺盛,“放心吧,我一定会赢!我读书去了!” 说完,他抱着碗跑向太学院。 游淮泽举手,“请问领导,我干什么?” “你练武,到时候报名武试,剩下的交给我。” 月拂泠把碗塞给他,“赶紧去练,我还有事。” 她跑到怀安王府,君黎正懒懒斜靠在软榻上昏昏欲睡。 天气凉爽宜人,最适合睡觉了。 沉暮抱着剑立于一旁,看她的脑袋一点一点,慢慢垂落。 屋内一片静谧,直到被一道声音打破,“郡主啊,你这个年纪,你怎么睡得着啊?快起来看书!” 第158章 我皇兄驾崩了? 沉暮早就感觉到院中来人,没出声,默默站到阴影中。 君黎被吓了一跳,瞌睡瞬间没了,看清是月拂泠,立刻教训她,“你还有闲工夫出宫?!你逃学了?我就知道!什么下田种地都是借口,你就是不好好努力,你想让我嫁给那个短命太子。” 月拂泠郑重道:“郡主,我们要一起努力啊,我已经在皇上那给你报了文试,到时候你要代表我们风翊出战。从现在开始,我们的作息是天不亮开始学,天黑也不能停下!” 她跑到君黎的书柜前,挑了十几本书,一摞塞到君黎怀里,“背下来,我明天来检查。” 君黎:“?” “不是,如果本郡主没记错的话,我是让你努力学,我检查你啊。” 月拂泠微笑,“时代变了郡主,这一次我们的目标是要拿下渭桥之会,一场都不能输。” 君黎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是被我逼疯了吗?好了好了,实在不行你输给祁夜辞也无妨,回去休息吧。” 月拂泠盯着她,“不,我们不能休息,风华正茂,大好年纪,怎么能贪图享乐?要努力!要奋斗!” 君黎害怕的往后缩了缩,“可你之前明明说的是,说不定你明天就死了,所以要及时行乐。” “我已经蜕变了,你看不出来吗?” 君黎吞了吞口水,“我只看出来,你有点变态了。” 月拂泠翻来一本书,塞到她手上,苦口婆心,“郡主啊,不努力就要嫁人的,你想想,元宸那么远,你要嫁过去,祁夜辞还招他亲爹恨。而且你了解我的啊,哪怕是短短几日的接触,我也一定会把元宸得罪得死死的,到时候我再一宣布我们是至交好友,你就想,那日子还能过吗?” 君黎:“……或许我可以单方面宣布跟你绝交。” 月拂泠:“不可以!高统领想单方面不跟我当知己,他至今也没成功,你觉得你比高统领厉害吗?” 君黎忍不住了,磨牙,“你到底是怎么把这么不要脸的行为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月拂泠:“天赋。” 君黎看看怀里的书,痛苦道:“你到底受什么刺激了啊?风翊从来没有在渭桥之会上全胜过,哪怕是最强盛时期的金焰国,文试多少也要输一场。而且你之前不是说,输赢无所谓,重在参与嘛。” 月拂泠满脸不赞同,“输赢怎么会不重要?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要赢!” 君黎麻了,幽幽盯着面前给她打鸡血的人,“你以前说输在起跑线比输在终点线好,省得一顿跑。我亲耳听到你对我皇兄说再让你干活就自杀。” 月拂泠:“……那不一样,那是我没有羞耻心,郡主你是郡主啊,你不能没有。” “那你现在有了?” “你就当我有了。” 君黎不服气,“你还说你已经没有了世俗的愿望,你……” 月拂泠暴走:“你到底为什么能记得我说的那么多话?” 君黎学着月拂泠的死亡微笑,“因为本郡主从前闻所未闻。” 月拂泠眯了眯眼,看来鸡娃就是要从小时候鸡起,大了太难应付。 她突然转向沉暮,“沉暮,来过招。” 沉暮看向君黎,君黎点点头。 月拂泠与沉暮在院子里过起招来,剑影时隐时现,招招激烈。 君黎靠在门框上嗑瓜子,一边看热闹,一边道:“之前让你来找沉暮练武,跟要你命似的,现在竟然主动来,什么让你这么努……” 突然,君黎脸色煞白,瓜子掉落一地,“难道我皇兄得了重病要驾崩了?” 月拂泠正握着长剑刺向沉暮,闻言脚下险些绊倒,扭头怒吼:“就算皇上驾崩了你也得读书!” 君黎:“……” 沉暮敛神接招,跟月拂泠还能有功夫回头吼君黎不同,他十分专心,看起来似乎有点吃力。 沉暮也的确感觉到吃力,他跟月公公过过几次招,每次几十招月公公就扔剑喊累,一直没有分出过胜负。 但是习武之人的天性,让沉暮能感觉到,不是月公公偷懒,是只几十招对方就已断定他赢不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 “铛”的一声,沉暮手中的剑掉落,月拂泠剑尖对着他的咽喉。 君黎张大嘴巴,“小月子,你怎么突然这么厉害?” 月拂泠哼了哼,“每天晚上偷袭高统领和皇上练的。” 再加上有的招式用着用着,自然而然就带出来,慢慢就会了。 君黎:“我皇兄果然还是有驾崩的可能。” 月拂泠勾起坏笑,“郡主,你要是不好好学习,我就杀了沉暮!” 君黎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一拍脑门,“我当初逼你的时候怎么没想出这招呢!悔死我了。” 沉暮一贯没有表情的脸流露出些许无奈。 月拂泠绷着脸,但是她比沉暮矮一些,身上一点杀气都没有,完全没有威慑力。 君黎举手投降,“我学,我学还不行吗?” 月拂泠眼睛一亮,扔了剑,“我明天来检查!” 说完就跑向王府大门,走之前又把脑袋伸回来说了一句,“你要是反悔,我就去五岁面前哭,说你欺负我,然后让五岁生你的气,让你愧疚,你可是他姐姐!” 说完也不管君黎,扭头跑了。 君黎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他,他是不是疯了?!之前还要死不活的,除了下地,其他时候让他学点习跟要他命似的,现在突然改性子了?” 沉暮思索片刻,道:“或许是心中有了愿为之拼命的理由。郡主学吧,属下陪你。” 他捡起剑,握紧,垂眼盯着剑刃,手指越收越紧,久久没有抬头。 君黎脸色一变,“你别啊,小月子都变态了,你别跟他比,输了就输了,你别又想去什么魔窟!” 沉暮是她的贴身护卫,一生的使命就是保护她的安危。 他一直在践行当初父王选中他做她贴身护卫时的诺言:他是她的第一条命。 第一条命死,她还有第二条自己的命。 为了能更好的保护她,沉暮拼了命的练武功。 听说江湖人不知何处有一神秘之地,被称作魔窟,进去的人只要能出来,武功必定精进,不敢说天下第一,鲜有对手是肯定的。 只是多年来很少有人能从里面出来,就算出来,大多也是缺胳膊少腿。 最轻的也都要瞎只眼睛,断根手指,总之没有人能完好无损出来。 沉暮一直想进去历练,是君黎每次大发脾气他才不敢去。 沉暮沉默着不应,君黎急了,“你傻啊,你打不过小月子,你跟他练不就行了。我去读书,等渭桥之会后,我让他教你,只要我赢了,他肯定答应我。” 她指着沉暮,“你要是敢偷偷去,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沉暮看着不吭声,心里有主意得很,她真怕他偷偷就去了。 她一直知道,为了能提升武功,沉暮愿意付出一切。 沉暮收了剑,走上台阶,站定在君黎面前,黑衣黑发的隐卫,难得有站在太阳底下的时候,肤色苍白,瞳孔漆黑,映着一张担忧焦急的脸,“郡主放心,我不会不辞而别。” 君黎板着脸凶他,“我去读书,你也别练剑了,越练越瞎想。你去找祁夜辞,带他玩,反正就是捣乱不让他学习,我们赢定了。” 沉暮点头,“是。” 月拂泠给君黎打完鸡血,又冲向丞相府。 “丞相!皇上驾崩了!” 第159章 天下第一的太监和他那没用的皇帝 谢千澜正在院子里推演沙盘。 沙盘战场里,己方红色国域已经被侵占得只剩最后一小片,被大片蓝色包围。 听到月拂泠的声音,他手上代表着最后存活军队的战旗险些砸到河流里。 他看向门口,除了冒冒失失往他跟前冲的人,还有一脸慌乱的仆人。 谢千澜挥了挥手,“都下去。” 随后看向双臂撑在沙盘两侧的月拂泠,谨慎的问:“皇上……只是口头驾崩吧?” 月拂泠绷着脸,“以皇上现在的没用程度,我看他离真正驾崩也不远了。” 谢千澜失笑,“先别急,从何处来的跑得一头汗,坐。” 他起身回屋倒了杯茶递过去,“温的。” 月拂泠一口干了,直奔主题,“丞相,我听说渭桥之会中的沙盘演练比试,一般都是由国君和丞相各比一天。” 谢千澜点头,“正是。” 月拂泠大大的眼睛望着他,“丞相,你要努力啊,要奋斗!来来来,我给你把个脉。” 这思维跳的,谢千澜不理解,但还是乖乖的把手伸过去。 月拂泠仔细探完脉,“嗯,身强体健,就是最近没休息好,有点上火,丞相最近是不是失眠?” 谢千澜眼底闪过惊讶,旋即笑了,“小公公这医术,不得了。你这般问是有什么法子?” 月拂泠郑重道:“有,但不给你。” 谢千澜:“?” “既然失眠,那干脆就别睡了,起来学习!丞相你身强体健的几天不睡不算什么,好好练习沙盘,等赢了比试我给你补回来,保你一夜八次!雄风依旧!” 谢千澜:“……” 他揉了揉眉心,认真看了月拂泠一会,“到底发生了何事?有人欺负你?” 月拂泠道:“我想赢。” “渭桥之会?” 谢千澜垂眸看着面前的沙盘,可皇上让他研究的是,如何输得隐蔽一点。 月拂泠点头,“嗯!” 谢千澜看了她一会,见她没有说缘由的意思,也没问,神色认真了几分,道:“看起来是想全赢,那有一件事要提醒公公。” “丞相请讲。” “渭桥之会有一场比试是实战,你可知?” “知道。” “好,那你可知为何实战在最后,而不是紧接着沙盘演练开始?” 月拂泠摇头,“不知。” 谢千澜垂下眼睫,道:“因为在沙盘演练与实战中间间隔的三日,古蔺寺僧人会暗中发放佛珠,三国各一百,代表一百人。 佛珠或许是发给官员,又或者是普通百姓、乞丐,谁都有可能,只有手持佛珠者才能为自己国家出战。 元宸、金焰两国稍好些,他们带的都是亲信,必定都提前被敲打过。但对风翊,这便是东道主的不利之处,人太多,纰漏也更多。曾经元宸也有一次出战人数不足一百,后来元宸出了大动荡。” 谢千澜似乎在回忆什么,很快收回来,继续道:“除了古蔺高僧,谁也不知道谁拿到了佛珠。也就是说,如果拿到佛珠的人不愿出战,也没人知道。” 谢千澜一贯温和的脸上闪过淡淡的讥讽,“美其名曰,置因还果,缘法自然。” 月拂泠皱起眉头,“我还是不太懂。” 谢千澜一笑,“不急,我慢慢跟你讲。皇上如今处境比之前强不少,但仍算不得安稳,少不了有人想在这次渭桥之会上使手段。” 月拂泠突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有人会暗中查那些拿到佛珠的人,不许他们现身为皇上出战,这样就可以给皇上扣一个失民心的帽子。” “小公公果然聪慧。” “可这样不就是丢整个国家的脸?” “在有些人眼里,个人利益,要高于国家利益。”谢千澜沉吟了下,没再继续。 他不知该不该讲,皇上已打算沙盘演练一胜一负。既保全了些国家脸面,又不能保证实战完全赢。 毕竟如果沙盘演练全胜,拿到佛珠且心中有国的人,一定会拼了命的上场出战。届时若拒绝交出佛珠,那他们一定会死在实战之前。 皇上要保他们的命。 “所以你是怕到时候会没有人愿意替皇上出战。”月拂泠语气肯定。 谢千澜:“也可以这么说。” “如果没人愿意为他出战,我就一个人做他的千军万马。” 月拂泠看着沙盘里的行军路线,低声自语,“我现在很厉害。如果别的人能查到佛珠拥有者,那我们也可以,抢一个就行,我一个人来。” 谢千澜看着眼前的人,心底的震撼犹如潮水涌来将他的心整个包裹,连呼吸都不由得快了几分。 他执起战旗,带着最后一支军队,穿过山川,步步为营,一路厮杀至国界,红色国域逐渐扩大。 最后帅旗落于敌军高台,红色的己方兵马占领了敌方全部的蓝色国域。 他将帅旗放进月拂泠的手心,“愿为东风,送君一胜。” 月拂泠眼睛一亮,“那到时候,皇上不得给我发一万个人的俸禄啊,发达了!” 谢千澜轻笑,望着月拂泠,“若是我遇到难处,小公公可也会如此为我拼命?” 月拂泠抄着手,“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谢千澜点头,神情严肃,“那看来我要开始攒钱了。” “就这么说定了。”月拂泠握紧拳头,给谢千澜比了个加油的姿势,“丞相,生前不必久睡,死后再一起长眠,我们要奋斗!奋斗!” 一边喊着口号,她一边往门口退,“奋斗!为了一夜八次,你要奋斗啊!” 谢千澜:“……” 如果是为了这个,那不太想奋斗了。 将军府。 温倦后背靠着墙,面朝着月拂泠,看了看撑在自己耳边的手,又看了看面前盯着自己看的人,“月公公,这不是游公子最爱的动作吗?你说他再对街边的女孩子做这种事就扭断他的手。” 月拂泠凶巴巴道:“温少将军,威胁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应该知道我是能给皇上吹枕边风的人吧?” 温倦想笑,但见身前的人严肃的样子,又忍了回去,绷着脸,“知道!” “知道就好,听丞相说实战的领将已经定了你,打仗的事我不懂,就交给你了。你平时要是没事,就帮我去太学院盯我儿子和郡主读书,谁要是不认真,就杀了他们!” 温倦:“……这么凶残吗?” 月拂泠凶狠道:“我要让他们知道,不读书就要死!” 温倦:“幸好我是行伍之人。” 皇宫。 月拂泠与高歌面对面站着,“高统领!作为我唯一的知己,我现在准备开疆拓土,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高歌面无表情,“擅自调兵,死罪。” 月拂泠:“……我要干一票大的,你加不加入?不加入我以后天天晚上趁你睡着后蹲你床头,你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我。” 高歌:“……无论做什么,我加入,有话好好说,不要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很好!等古蔺寺那什么高僧来,一定第一个告诉我。” 高歌看她一眼,“古蔺高僧不怕被蹲床头。” “我还不乐意蹲呢。” 高歌抿了抿唇,这个有点可爱的动作在他那张严肃的脸上十分违和。不过他很快就恢复神情,点点头,“我巡视去了。” “去吧,还有一个事等我准备好了再找你。” 高歌脚步一顿,快速离开。 月拂泠看天,“复仇者联盟,组织完毕!” 御书房。 君镜第十八次看向身旁埋头苦干的人,地面已经扔了满地的纸团。 随便展开一个,内容都不同,有的是路线图,有的是对战阵图,但是无一例外最上面都有同一个标题: 天下第一的太监和他那没用的皇帝之拯救风翊大作战。 —— 第160章 每天晨起都有一个小可爱蹲床头 君镜面无表情把纸展开,放在月拂泠面前,“朕阅书无数,仍旧看不懂这一句,看了十遍,才从字缝里看出两个字。” 月拂泠望着他,“吃人?” 君镜:“挑衅。” 月拂泠一把抢过来,“这叫仪式感,你不懂。” 一直到天黑,月拂泠还在埋头苦干,一开始是写写画画,然后又疯狂看书,看完又写了几页的论述。 君镜皱了皱眉,指节屈起在月拂泠面前轻敲,“今日怎么不闹着吃饭了?” 月拂泠噌得一下抬头,“皇上啊,生前何必多吃,死后自有人给你烧香,快看书,别抬头,我们要奋斗!饥饿算什么?我们不能被任何困难打倒!” 君镜挑眉,“朕记得有人说过任何困难都能把他打倒。” 月拂泠板着脸,“是谁这么没有上进心?!人活着,争的就是一口气!要奋斗!” 说完,她再次埋头看书。 刚看了一眼,眼睛就被捂住,掌心的温度贴在眼皮上,让她酸涩干胀的眼睛舒服得不想睁开。 耳边传来君镜好听的嗓音,“眼睛不要了?闭眼,等御膳房送来饭菜,然后吃饭。吃完饭再看。” 月拂泠的意志力摇摇欲坠,“就一会。” “嗯。” 君镜手掌很大,盖住眼睛几乎盖住了月拂泠半张脸,掌心下沿挨着鼻尖,时而离开,时而轻碰。 月拂泠:“……好吧吃饭,皇上你都饿得手抖了。” 真是太没用了。 她一点没冤枉他。 君镜深吸一口气,撒开手,“把地上收拾干净!” 月拂泠扯着嗓子朝门口喊:“高统领!皇上叫你干活呐!” 君镜:“……” 饭后,月拂泠嫌弃君镜老烦她,抱了几本书回了司监院。 君镜看了看桌上还剩大半的菜,放下筷子,去了后宫。 天已完全黑了,后宫在盛妃的管制下一向安静,此刻大多妃子要么睡了,要么在准备睡,很安静。 白湘是唯一的例外,她殿里熄了灯,自己偷偷躲在叶婕妤的窗户底下,幽幽道:“我~死~得~好~惨~啊~” 叶婕妤殿内本来亮着灯,听到声音直接灭灯。 白湘:“……” 她不服气,自己点根蜡烛放在身前,火光照着下巴,将她的容貌照得跟鬼一样。 她转头准备去敲叶婕妤的门,一回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人,“啊!鬼!” 窗户被人从里面打开,叶婕妤看到外面的两人,淡定看向君镜:“见过皇上,不知谁养的猫在叫,臣妾杀了给您赔罪。” 白湘回头指着她,“叶雪青你个毒妇!” 两人虽然不对付,但是在君镜面前也不敢放肆,叶雪青披上衣服,快步走出来行礼,“皇上。” 白湘也跟着行礼,“拜见皇上。” 君镜微微颔首,看向白湘,“朕没有旁的事,只有一问。” 白湘:“皇上请讲。” “小月子……谁惹到他了?” 白湘一脸迷茫,“谁敢惹他啊?” 叶雪青不自觉的点头,虽然是个太监,但是身有一技之长,盛妃娘娘都要好说歹说的劝他认真点。 君镜蹙眉,“你们不知?” 白湘与叶雪青对视一眼,两人都想起什么,不敢说话。 君镜目光如炬,视线如带有实质重量落在两人身上。 哪怕叶雪青是习武之人都不免脸色发白。 更何况是白湘,很快就扛不住了,扑通跪地,“皇上,小月子警告过我,让我不许说。他说我嘴巴漏风,我要是说了,他就帮叶雪青这个毒妇对付我呜呜呜……” 叶雪青顶着巨大的压力,艰难道:“臣妾一无所知。” 君镜到底没有太过逼迫两人,直接走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君镜还在龙床上睡着,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皇上,起床了。皇上,你不能再睡了啊,再睡敌人都要打到皇宫来了。” 君镜睁眼,看到蹲在床头的人,刚睡醒声线还带着慵懒的低哑,“饿了去膳房,朕让人给你留了甜糕。” 说完就翻过身继续睡。 按照他正常的作息,还有半个时辰才起。 刚翻过去,就有一双手伸过来,把着他的肩,把他翻了回去。 君镜:“……” 他清醒了,盯着上方的脸,“这是你以下犯上的新花样?” 月拂泠苦口婆心,“皇上,睡觉就是浪费时间,时间就是生命,你现在这是在自杀啊!” 君镜:“?” 他坐起身,摸了摸月拂泠的额头,垂眸看她,“说吧,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不管任何事,都有朕在,不必折磨自己,也……别折磨朕。” 月拂泠握拳,“天下第一的太监和他那没用的皇帝之拯救风翊帝第一篇第三章第十一小节:监督皇上早睡早起!” 君镜:“……” 他认命的起身,面无表情,“朕知道迟早要被你送走,但没想过这么早。” 接下来的几天,月拂泠每天天不亮都会来叫君镜起床。 白天会出宫一趟,然后回来就待在御书房,看书的时间比君镜平时看奏折的时间还长。 而且肉眼可见的越来越焦躁。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高考倒计时两天!”月拂泠嘴里嘀咕着,手上飞快的翻着书页。 君镜这几天眉头就没松过,他实在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这么拼命。 直到渭桥之会前一天,月拂泠再次如幽灵一般蹲在君镜床头,“皇上,起床了。风翊亡国了皇上,你再不起可要殉国了皇上。” 月拂泠每天的叫起床理由都不同,从敌军打到皇宫,到敌军掳走了全部妃子,再到丞相造反,现在发展到他要殉国。 君镜哭笑不得,翻身背对着外面,在月拂泠又准备把他翻回来时,伸手握住她的腰,手臂肌肉用力,将她掀到龙床里侧,身体砸在柔软的被子上。 月拂泠震惊,“你殉国还要带上我?!” 第161章 丧尸破城了 君镜把她脑袋往枕头上按,“闭上眼睛,睡觉。不管天大的事,睡醒说,天塌下来有朕顶着,压不着你。” 他面对月拂泠侧躺,右手隔着被子摁住月拂泠的腰,左手捂住她的眼睛,“闭眼。” 月拂泠还想挣扎,但是君镜手劲大,她身上没什么劲。 最近她白天在御书房看书,晚上回司监院写文章,困了就起来练剑,偶尔出宫都是找沉暮过招或找谢千澜给她指点文章,基本就没怎么睡觉。 这会睡意战胜了意志力,她几乎是瞬间昏过去的。 君镜看着身侧呼吸均匀的人,轻轻起身,从地上捡起月拂泠随身携带的纸和笔。 身形修长的帝王只着一身明黄里衣,赤脚踩在地上,悄无声息的走出寝殿,借着廊下灯笼落下来的烛光,眉眼专注的读纸上的文字,时而持笔划去一行,添上新句。 有巡逻经过的禁军看到廊下的身影,“皇……” 君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禁军便垂下头,不敢再出声。 已过了秋分,天还没亮,风是凉的,带走君镜一身的热度。 等把月拂泠写的全部文章改完,君镜才动了动冰冷的脚,抬眸看了看天边的一抹晨曦。 视线又落在最后一页的右下角,凌乱的字迹显示着写字的人已经在崩溃边缘:写不好写不好写不好…… 他提笔,在下方写下四个笔锋凌厉的字:写得很好。 月拂泠一直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悔得肠子都青了,“果然革命都是从内部开始崩坏的,皇上你居然背叛了我们的奋斗组织!” 君镜夹起一块排骨塞进她嘴里,“组织的意思是,先吃饭。” 他看了看身侧人的眼底,青黑消了不少。 月拂泠吃饱睡足,精力旺盛,正准备继续学习。 突然看到宫道上几个人,跟行尸走肉一样有气无力,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的靠近。 “天!皇上你看,我就睡了一觉,丧尸就破城了!” 君镜:“丧尸?” 月拂泠:“一种珍稀宝物,人人都爱看。” 君镜:“朕虽没听过,但那几人其中有一个,是阿黎。” 来的人除了君黎,还有游淮泽、景湛。 三人行尸走肉一样站定在月拂泠面前,三个人一样的黑眼圈,一样的头发油衣服皱,一看就是几天没好好吃饭睡觉。 三人直勾勾的盯着月拂泠。 月拂泠被他们吓住,往后退了一步,撞到君镜的胸膛,君镜没退,站得很稳。 游淮泽虚弱的靠在景湛身上,声音嘶哑,“弟,我可能得绝症了,需要吃药。” 月拂泠看他一眼。 游淮泽继续嘶哑着嗓子,“急需内服一只烧鸡、一只烤鸭、一条烤鱼。” 月拂泠:“再给你加一壶好酒同时服用吧。” 游淮泽:“再好不过。” 君黎:“我也病了。” 月拂泠看向她。 君黎面无表情:“急需用一个太监的血做药引。” 月拂泠:“好说好说,你喜欢谁的血,我现给你阉。” 君黎绝望,“为什么?我明明已经把温曦那个装模作样的女人撵走了,为什么我还是不能过好日子?” 月拂泠安慰她,“没关系的郡主,温二小姐过得也不是太好。” 君黎:“你怎么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好啊你,一边吊着本郡主,一边跟温曦暗通曲款!皇兄!你看看你的太监!你管不管啦!” 君镜:“……清官难断家务事。” 月拂泠倒吸一口凉气,“郡主你这么说很容易让人误会的。我只是最近压力大的时候就会给丹棠郡主写信,把压力转移给她。她收到我的信,一定过不好。这一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景湛道:“小月子,后面还有人呢。” 月拂泠看过去,温倦和谢千澜搀扶着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家走近。 君镜往前一步,“老师?” 杨静之颤颤巍巍的要行礼,君镜忙拦下,“老师不必多礼,您怎么来皇宫了?” 杨静之本来很平静,一听到这话,眉头一竖,瞪着月拂泠,“还不是他!老夫都多少年不曾给学生上课了?他非要老夫上课,我不同意他竟然说要教太学院的学生们赌博!” 月拂泠心虚的躲在君镜背后,小声嘀咕:“我一开始说的是欺负,没劝动才说赌博的。” 君镜简直不知该作何表情,给杨静之顺气,“老师莫恼,朕一定收拾他。” 杨静之深吸一口气,“今日来,是来告诉他,小侯爷天资卓越,所写论述堪称最佳。郡主进步最大,但时间太短,恐怕比不过元宸大皇子。至于游公子……” 杨静之没再说下去,只道:“还是回家继承家产吧。” 游淮泽当即哭了出来,“呜呜呜……对不起弟,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可能完成不了。” 月拂泠安慰他,“没事,既然把这个任务交给你,那就说明这个任务它不重要。” 游淮泽:“……谢谢,有被安慰到。” 君镜看向温倦和谢千澜,“为何你二人也进宫了?” 谢千澜看着月拂泠笑,“因为今日是我们小月公公的动员大会。” 月拂泠昂首挺胸,“没错!不管比赛如何,我们首先要有气势!” 游淮泽立刻站直,也不虚弱了,嗓子也不嘶哑了,语气很是无情,“弟,我们已经擅自把动员大会改了。” 月拂泠:“改成什么了?” 游淮泽:“围攻光明顶!” 话音未落,君黎就冲了过来,“我要杀了你!本郡主这辈子没这么认真读过书!这辈子没写过这么多字啊啊啊站住!别跑!” 月拂泠比谁溜得都快,见势不对就跑,身后君黎、游淮泽、景湛,甚至还跟着一个杨静之,一路追杀。 游淮泽:“弟,今日我也只有大义灭亲!只有灭了你,我们才能睡觉!” 景湛跟着追,“小月子,今晚让我们睡觉吧?别让温少将军看着我们了?我好困啊。” 君镜看着眼前的鸡飞狗跳,心底生出一丝安慰,原来不是他一个人受折磨。 温倦笑道:“第一次见月公公这么认真,我都不好意思睡太久呢,一直守在太学院,郡主他们,怨气真的很大啊。” 谢千澜叹道:“可惜小月公公太放心我,竟然不让少将军来监督。” 君镜挑了挑眉,开口:“他亲自监督朕。” 温倦与谢千澜同时看他,有句话不敢说:那是因为(小)月公公觉得皇上实在太没用了。 第162章 真·坟头蹦迪 正说着,君羽星抱着一只兔子从远处走来,最后站定在谢千澜左侧,离君镜最远的位置。 小孩子皮肤白嫩,所以那眼底的黑眼圈更加的明显。 君镜看他一眼,听温倦问:“见过十四王爷,王爷这几日没有休息好吗?” 君羽星面无表情,不说话。 月拂泠正被追杀路过,喊了一嗓子:“五岁!救命!” 身后君黎郡仪态全无,已经完全崩溃:“你叫个孩子救命,啊啊啊啊我要抓了你跟我皇兄一起浸猪笼!” 君镜:“?” 君羽星看了他们一会,抱着兔子加入了追逐。 但他跑得慢,看起来更像是自己在乱跑。 谢千澜怕他摔了,把人抱回来,问:“十四王爷怎么也要追杀小月公公?” 君羽星指着月拂泠一群人,声音因为疲惫变得软软的,“动员大会。” 温倦失笑,“月公公怎么连十四王爷都不放过?” 谢千澜也忍不住笑,拇指轻揉君羽星的黑眼圈,“待渭桥之会结束便能休息了。” 君羽星一闭眼,靠在谢千澜肩头睡着了。 渭桥之会有专门的举办场地,离皇宫有段距离。 外面一片平湖,湖边有三两竹枝,再往里走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空地。 “好多人啊。”游淮泽感叹。 确实很多人,这地方得有两个体育场那么大,幸好周围是山脉,中间相当于山坳,说话也能听到。 君镜今日穿了黑色龙袍,领口和两侧有红纹,肩宽腿长,眉眼锐利,举手投足间仪态高贵,一步步走在最前,让人忍不住仰视。 月拂泠望着君镜的背影,她大清早就见过君镜这装扮了,但是每次看还是会被惊艳到。 君镜这张脸,还有身材,有点东西的。 明明人家穿的是黑色,但她每看一眼,到脑子里就变成了黄色。 “弟,你流鼻血了。” 月拂泠一摸鼻子,果然摸了一手红色,她随手一抹,“上火了。” “对了儿子。”月拂泠看到祁夜辞跟在元宸帝后面出现,想起一件事,“你没告诉别人我的全名吧?” 除了君镜和游淮泽,还有君弦,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全名,都以为她只叫小月子。 游淮泽道:“没有,对外我都宣称你叫月光族,意思是月光一族的荣耀。” 月拂泠:“……我谢谢你。” 场地很大,三国主要的人都坐在中间,最中间只有一小块地方留出来比试,外围都是军队和围观的百姓。 这时,一阵佛音传来,全场立刻安静下来。 宽阔的大路上,两侧站着身着盔甲的禁军,中间十名身穿袈裟的僧人,分作两排,缓慢前行,个个手挂念珠,嘴唇微动,佛音入耳。 今日天气阴沉沉的,黑云遮天,让人心底烦躁。但佛音一出,一下耳清目明,心里平静了许多。 月拂泠站在君镜身后,再后面就是谢千澜,她回头看热闹的时候,注意到谢千澜的脸色白了一下。 她凑近谢千澜:“丞相,是不是你仇人?” 谢千澜勉强一笑,“不是。” 月拂泠道:“那要不现结个仇吧?不然没理由干他们。” 谢千澜这回是真笑了,“他们惹过你?” 月拂泠:“我看他们不顺眼。” 谢千澜道:“公公不要胡来,古蔺高僧个个武功高强,又口碑极佳,还受着元宸帝的庇护,不好开罪。” 这时,十名僧人已经走到场地中间,朝着最前方的山脉走去。 她听到周围有人低声议论:“往常都是来一个僧人,最多两个,怎么这次古蔺十僧全来了?” “不知道啊,怪吓人的,不会出什么事吧?” 月拂泠望着前面的十个高僧一直往前,竟然在往山脉上爬。 她莫名觉得心口憋得慌,问君镜:“皇上,他们干嘛呢?直播爬山?” 右侧的君黎小声答她,“祭龙骨,这一串山脉传说是龙脉,后来又不知为何说成了龙骨,都一个意思。埋葬龙骨的地方就是龙冢,龙脉环绕之处就是龙冢,所以其实这里就是龙冢。龙骨代表着帝运,每次都要由古蔺寺的人祭,就是没见佛子呢?” “你怎么知道他们里面没有佛子?” “佛子虽然从来不露脸,但是会穿天衣,不穿袈裟。” “哦。” 眼看着那十个僧人快到最高点,月拂泠心口越来越闷,跟君镜说:“皇上,我想出去透透气。” 君镜看她,“别害怕,就算输了也没关系。” 月拂泠眼带同情:“……嗯,只要你不怕,我就不怕。” 如果说之前给君镜丢的脸是湖泊,今日她要丢的脸就是一片海。 她怕君镜怕。 君镜不明所以,但左右也无事,便让她往外围走。 游淮泽和景湛各自乖乖待在各自的父亲身后,目送月拂泠。 月拂泠走到最外围禁军的后面,几乎已经快没人了。 这时,前方突然亮起一片明光,是从那山脉最高处散发出来的。 许多原本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 “是龙骨舍利在发光?”颜灼吊儿郎当的脸难得严肃。 祁夜缙盯着最高处,“是。” 谢千澜也很惊讶,低声自喃,“龙骨舍利竟然真的会发光。” 他一直以为是假的,毕竟过往二十多年,龙骨舍利从来没亮过。 阴云密布的天边,那一抹照亮四周的光芒格外耀眼,就连古蔺高僧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龙骨回,果然。” 月拂泠望着那片光,心里舒服不少,站累了,她往后退了几步,找了块石头坐下来。 刚一坐下,前面又传来骚动。 刚才还能穿透阴云的光消失了。 月拂泠觉得奇怪,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没电了呢。” 她往前走近几步,踮起脚看。 这时,那光又出现了。 月拂泠眨了眨眼睛,往后撤了一步,灭了。 又往前一步,亮了。 人群又一阵惊呼,“又亮了。” “又灭了!” 游淮泽:“这谁家的帝运,不太稳定啊。” 月拂泠不敢相信自己自己的发现,试了几次,找到临界点,来回的蹦。 往前蹦,亮。 往后蹦,灭。 来回蹦了十多次,所有人都沉默了。 游淮泽:“这哪是龙骨舍利,这得叫闪光龙骨,这个好玩,我去让我弟看,她肯定偷懒去了。” 景湛不知何时跑到他身边,稍悄悄往后指,“游哥,小月子在干什么呢?” 游淮泽往后看,月拂泠在人群最后方,往前蹦往后蹦,时而还两只脚来回踢踏一下,甚至兴起了原地还能转个圈。 游淮泽看着后面,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光一直在一亮一灭的闪烁。 他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不是说这里是龙冢吗?我弟……可能在坟头蹦迪。” 第163章 一句话让恶霸跪地求饶 月拂泠在最后面,除了几个禁军,没人看她。 但是禁军习惯了她每日在皇宫里疯跑,只当她又在发癫,并没有当回事。 最前方,古蔺寺的僧人面面相觑的看着龙骨舍利明灭闪烁。 下方的人议论纷纷,“每次渭桥之会都会祭龙骨,从未听说龙骨会亮,还亮得这么……特别。” 游淮泽嘀咕:“我弟在蹦迪,肯定要加闪光灯,多正常。” 祁夜缙脸色难看,“龙骨竟在风翊境内被佛音唤醒。” 颜灼手臂懒懒搭在椅背,没骨头一样斜靠着,讥笑一声,“反正在元宸不曾出现这番场景。” 他看向君镜,君镜坐得笔直,注视着前方闪烁的光,神情平静。 突然,君镜稍稍往后侧身,与谢千澜低声耳语。 颜灼看了一会,慢慢的坐直,又看了君镜一眼,把搭在椅子扶手的衣摆扯下来。 最后,正襟危坐的坐直。 坐姿与君镜一般无二。 只是换个姿势,就从妖冶难驯的魔教中人,变成了尊贵绝美的金焰帝。 前方山脉,古蔺高僧一时也不知该拿龙骨舍利怎么办,生怕惊动龙骨,只能等着。 终于,龙骨不再亮了。 有人跳累了。 月拂泠抹了抹汗,“还是差了点音乐。” 十僧等了一会,见龙骨舍利再没亮过,低低佛音从他们嘴里缓缓溢出,萦绕整个山脉,然后其中一人将龙骨舍利收进了宝盒中。 月拂泠缓了会,见那群僧人开始下山,看起来仪式已结束。 她急忙回到君镜身边,趁人都在面色庄重的仰望前方,端起君镜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 手动闪光灯好玩是好玩,就是有点费她。 十僧下了山,站在最前方,面朝着的是君镜一方,一左一右分别是元宸和金焰。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渡世,见过三位国君。” 渡世眉毛全白,脸皮因苍老而变皱,身穿素色袈裟,其上绣着无量寿佛,不卑不亢的轻轻躬身。 这话一出,全场一阵骚动,“竟然是渡世大师?我以为他已经升天了。” “不是说他早就不出世了,怎么会亲自来风翊?” “渡世渡世,世道祸乱则渡世,难道要天下大乱了?” 君镜起身回礼,“大师不必多礼。” 祁夜缙与颜灼也站了起来。 “此次渭桥之会还要麻烦诸位大师判定。”祁夜缙礼貌性的回话。 颜灼却又有点按耐不住本性,“大师们这次不迎佛子了?看不起风翊?” 月拂泠奇怪的看了眼颜灼,之前在兰雪殿里听到颜灼的声音就觉得奇怪,这会发现他说话不张嘴,竟然是腹语。 难得一见,好想抓去实验室剖腹研究一下。 渡世大师道:“并非如此,古蔺寺普度众生,众生平等。” 他坐到身后的椅子上,两侧僧人也随之坐下,并不打算解释佛子的事。 月拂泠突然激动起来,君镜侧眸看她,月拂泠立刻表示,“放心吧皇上,我今天只是一名普通观众。” 游淮泽很不爽,“他们好狂啊!” 景湛小声说:“古蔺寺一直都是这样,各国都对他们礼让三分。不过古蔺十僧,向来不会一起现世,确实挺奇怪的。” 全场针落可闻,古蔺寺向来是庄严肃穆的代表,往常一名高僧出现,都让人不敢轻扰。 这次是十僧齐出,加上还有个代表着整个古蔺寺根基的渡世大师。 气氛紧张而庄严。 在这样的庄严肃穆中,有人走到了最中间,吸引了全场人的视线。 这人一点也不怵身后十位高僧的肃穆氛围,踩上桌子。 “各位兄弟姐妹父老乡亲们!”月拂泠激情澎湃,“今日,我们欢聚一堂,共同祝愿我们美好的祖国!首先!让我们欢迎金焰国参加文试的第一位选手!罗!文士!” 从金焰国的位置走出一名书生气十足的青年,对着在场的人拱手行礼。 景湛看着另外两国震惊又复杂的表情,小声道:“小月子好厉害啊,一点不怯场。” 游淮泽:“小时候参加小小主持人大赛,在台上就能放狠话逼着所有小朋友给她投票的人,咱只能等老天开眼,一道雷劈下来治她。” “……让我们欢迎元宸国的文试选手!祁!夜辞!” 祁夜辞气急败坏,冲到月拂泠身后,“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故意的,本太子姓祁夜!” 月拂泠脚往后一踢,无声的让他滚,整个人愈发的激情,昂首挺胸,“最后!让我们欢迎风翊选手登场!” 她说完,立刻跳下桌子,往君镜方向跑去。 全场目光都跟着她走。 君镜挑眉,不知月拂泠要做什么。 君黎迅速起身,手上拿着一件黄色披风,用力一抖,披风后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有眼神好的念出了声,“父亲消失,女孩乞讨为生,一遭被恶霸欺凌,一句话让恶霸跪地求饶。为我助威看后续,看完不助威呐喊者喝水必被呛!” 念完的人捂住眼睛,“啊,我的眼睛!好希望它刚才是瞎的。” “到底什么话啊?喊了能知道吗?” “真的会被呛吗?要不喊一声好了。” 最开始念出来那人眼前一黑,“你们难道看不出来这是圈套吗?” “可我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话让恶霸下跪。” “我也不想喝水被呛,早知道不听你念了。” “……” 君黎面容严肃,与月拂泠面对面,“准备好了吗?!我风翊的第一勇士!” 月拂泠重重点头,“时刻准备着!” 颜灼满眼迷惑,祁夜缙眉心紧皱。 君镜默默的捂住了眼。 君黎和月拂泠就站在他身侧。 君黎郑重的给月拂泠披上披风。 游淮泽和景湛立刻开始动作,“开始了,开始了。” 两人一通动作,在头顶举起白地红字的横幅,活像血书,字体的边缘还有红墨滑落。 一排字:风翊风翊!事事如意! 全场议论声比刚才龙骨舍利发光还要热烈。 他们身后,一群太学院的学生喊着,“风翊必胜!” 再后面,无数的百姓,爬树的爬树,爬山的爬山,举着床单做的横幅,大喊:“月公公天下第一!”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太学院的学生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这下被比了下去,吼得撕心裂肺,“风翊必胜!”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最外围的禁军也跟着吼了一嗓子,“必胜!” 至此,风翊队伍内,文武百官首次与他们的君王同心,默默的捂住了眼睛。 在嘶吼声中,月拂泠大步走向祁夜辞所在的方向。 身后,游淮泽和景湛一人拽着披风一角,抖个不停,营造无风自动之象。 最前方合眼念经的十位高僧,也忍不住睁眼,眼底是没见过世面的惊悚。 “风翊的人都疯了吗?” “中邪了吧?我看他们好多人眼睛底下都一圈黑。” “可是,他们好热闹啊。好想加入他们啊。” “必胜!” “第一!” 不知是谁跟谁较上了劲,吼得震天响,就连天边的阴云都散了些,太阳探出头,看着底下的热闹。 “啊啊啊!小月子我要嫁给你!”君黎激动的吼。 她旁边,君羽星不知何时出现,怀里抱着一只兔子,激动的原地起跳,满脸通红。 差点蹦到场地中间,被君镜拽着衣领拖了回来。 君羽星兴奋得都忘记了讨厌君镜,就在君镜身前一个劲的蹦。 蹦了会转身把兔子放进君镜怀里,跳得更高,一边跳一边又要跑向月拂泠,被君镜再次拎回来。 像个不受控的弹跳球。 谢千澜起身,接替了月拂泠的位置,声音里的笑意压都压不住,“风翊参加文试者,是我风翊皇上的贴身太监,月公公。” 月拂泠一甩披风,下摆在祁夜辞身上啪的打了一下。 她用下巴看祁夜辞。 祁夜辞面无表情,“你脖子要仰断了。” 罗文士讥笑,“风翊是没人了吗?派个太监参加文试?你会写字吗?” 月拂泠还没说话,祁夜辞先说了,“一会本太子要是输给了他,我就打死你。” 罗文士满脸疑惑:“为何?” 月拂泠哼了一声,“你嘲讽我,他要是输给我,就是嘲讽他。天呐,你竟然敢嘲讽元宸太子,你不想活啦!这可是太子殿下!” 祁夜辞一脸的生无可恋:“谢谢你还记得我是太子殿下。” 月拂泠:“不客气。” 罗文士无措的看向自家皇上,却见自家皇上一直盯着场中间的风翊丞相,专心的听他讲比试规则。 “我,我,你胡说八道什么?”罗文士有点慌,“太子殿下我不是那个意思,是这个死太监故意挑拨离间,您不要信他。” 月拂泠:“哟哟哟哟这就开始骂人了啊,文章写不好就骂人,这就是你们金焰的水平,趁早认输吧!” “你!我没有!你胡说!” “没有就没有呗,我就随口一说,这就急了啊?就这?就这?”月拂泠将阴阳怪气发挥到了极致。 “你!”罗文士一个书生,极少与人起口角,气得脸都红了。 祁夜辞同情道:“你说你惹他干什么?没见本太子都没说话?要是他迁怒本太子,我打死你。” 第164章 都说了让你别惹他 罗文士很委屈,心里暗恨月拂泠,因此在提笔写文时都不免带了怨气。 全场再次安静下来。 有人长舒一口气,“我刚才以为我要聋了。” “第一次来风翊的渭桥之会,长见识了。” “哼,花里胡哨,没有实力的人才会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游淮泽低头看手上的纸,“很好,第一步,用气势吓死他们,我们完成了!接下来是第二步!” 场中间,月拂泠三人已经各坐一桌开始写文。 文试的论述主题由三国国君所定,参加比试的三人随机抽选。 月拂泠咬着笔头思索,抬眼就能看到对面的君镜,这感觉跟在御书房没差多少。 她想了一会,想起君镜说的话:“自古以文论道,有辞藻华丽者,有引经据典者,有推崇先贤者,以此论述,大多以说服别人接受自己的观点为目的。可文者,一字一句,诉诸本心。唯有文字,层叠成径,直通人心。” 月拂泠开始埋头写。 她身后,渡世大师盯着披风上的字,捻佛珠的速度明显加快。 另外几个僧人没那么好的定力,嘴角抽了抽,连忙闭上眼睛。 生怕多看一眼,眼睛就得瞎。 君羽星蹦累了,坐在君黎的腿上看月拂泠。 也不止他看,几乎所有人都在看月拂泠。 以太监身份参加文试就已足够让人震撼,再加上前所未见的出场。 要知道,三场文试,各国只有三人参加。 也就是说,每一个参加文试的人,都是各国内万里挑一的人物,说是状元内定者也不过分。 风翊却派了个太监。 “这要是输了,风翊可真成笑话了。” “我告诉你,风翊输定了!太监向来都是伺候人的,什么时候也能写策论了?我等读书人不屑与之为伍。” “可听说风翊现在什么人都能读书,就连女子,说是买书还赠送笔墨纸砚,只限女子。” “女子就该学煮饭刺绣,读书与她们有什么干系?难怪风翊能让一个太监比试,竟是推崇小人与女子。风翊危矣,这天下终究是我们元宸的。” “可是,我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话让恶霸下跪。” “我也想知道。” “你们……” “风翊帝不担心吗?”祁夜缙突然开口,“让一个太监比头试。” 君镜淡声,“元宸帝还是先担心自己,若是贵国太子输给了朕的太监,似乎更难看。” 颜灼冷哼,“你二人都将是我金焰的手下败将!” 两个时辰后,三人都停了笔。 论述摆在桌面,十僧起身,轮流查看。 罗文士对自己写的文章十分满意,看月拂泠的眼神愈发不屑,“我赢定了。” 为表公平,三人都站在离比试桌十步的位置,离君镜没多远。 月拂泠凉凉看了罗文士一眼,“加油,没用的东西。” “你!你骂人!” “骂你怎么了?” 罗文士想起什么,不熟练的做出表情,“哟哟,这就…这就生气了啊,这就骂人了啊?” 月拂泠:“果然,家庭的氛围很重要,没想到你学得这么快,是我这个做父亲没有做好表率。叫声爹,爹今天在外面给你留面子不打你。” “你!你简直无耻!” “谢谢夸奖,礼尚往来,祝您寿比昙花。” “你竟然不骂了,不对……你才寿比昙花!”罗文士再次气得跳脚,“你个死太监,你!” 祁夜辞幽幽道:“本太子都说了让你别惹他。” 月拂泠突然凑近祁夜辞,小声问:“你老子现在还杀你了不?” 祁夜辞垂眼看她:“我没惹你。” 月拂泠:“哦,还在杀。” 祁夜辞:“……” 第165章 像我这么厉害的太监,还有一百个! 君镜看着面前披风上的字,已经心如止水,甚至还煞有介事的思考了一番,到底是一句什么话让恶霸跪地求饶。 全场人都安静的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这一次古蔺寺虽来了十僧,但最后拍板的是渡世大师。 他单手竖在胸前,轻念:“阿弥陀佛。” 随后,从一旁的精致银盒中取出写着“风翊”二字的牌子,挂到后面一棵金光闪闪的树上。 一棵比人高一半的金树,从树干到树叶全部由金子打造,金树叶做得极其逼真,茂密到轻晃树干都能听到金属相碰撞的声音。 这是风翊作为东道主提供的彩头。 哪国在渭桥之会取得最终胜利,就归哪国。 这样一棵金树,即便是对盛产金银矿的风翊来说,也是下了血本,至少能买下十座城。 而每一场比赛获得第一名的国家,就能将自己国家的名牌挂在上面。 月拂泠幽幽回头,“皇上,我都不知道如果您的贴身太监得到这棵树,她会变得有多开朗。” 君镜嘴角不自觉的上扬,“首先风翊要赢,然后在所有参加比试的人中,挑出一人得此殊荣。” 看出这人拼了命的想赢,他临时让人改了彩头,做了这棵树。 若非时间太赶,这树应该还会更高大些,就像宫道两旁种的那些树。 月拂泠眯起眼睛,瞪向祁夜辞,“我的了!谁抢谁死!” 祁夜辞没好气:“本太子才不缺点这点金子。” 月拂泠:“也是,毕竟你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的人。” 祁夜辞:“……” 因为风翊是第一,周围议论声不断,月拂泠与祁夜辞低声说话也并不突兀。 罗文士很不服,“凭什么是你赢?” 祁夜辞道:“很快三篇论述都会传下来,你自己看了不就知道了?” 祁夜辞往右边看了眼,祁夜缙敏锐的察觉,与他对视,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冷漠。 他又看向祁夜缙右后方坐着的人,那人目视前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月拂泠跟随祁夜辞的视线看过去,“那是谁?跟你有点像。” “我皇兄,元宸大皇子,祁夜白。” “奇怪,他是大皇子,为什么你是太子?” 祁夜辞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很快他就是了。” 月拂泠揉着脑袋,“不好,刚写完文章,文化要溢出来了。” 祁夜辞:“说人话。” 月拂泠:“你俩的名字像是取自同一句诗:朝辞白帝彩云间。” 正巧,这会月拂泠写的文章传到了罗文士手上,他快速看完通篇,听到这句诗,抬头看月拂泠,眼神复杂,“在你们风翊当太监,要求这么高吗?” 月拂泠抬起下巴,“当然啦!你以为太监是想当就能当的啊!像我这么厉害的太监,我们风翊还有一百个!” 只是暂时还没阉。 罗文士犹豫着问:“你们在风翊皇宫当太监,谁教你们读书写字?” 月拂泠:“皇上啊!亲自教,手把手教。” 罗文士顿时眼睛发亮,“不知在下可否进宫做太监?” 祁夜辞缓慢扭头看向左侧,“你别他说什么你信什么行吗?” 罗文士能被金焰第一个派出来,自然也是读书人中的佼佼者,在金焰很有名。 虽然月拂泠没听过这人,但是祁夜辞听过他的名号,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插话。 而众所周知,罗文士极其自傲,素来自诩文人第二。 第一在他心里只有一人,不许旁人占。 偏偏他又真有文采,无论是遣词造句还是对朝政时局,都能一针见血,还真没人比得过他这个第二。 罗文士把月拂泠的论述传给下一个人,对着祁夜辞拱手,激动得声音都在抖,“太子殿下您刚刚听到了吗?只要进风翊皇宫就能得风翊帝亲自教导,手把手的那种!” 月拂泠凶他,“你想干什么!我们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个个貌美如花,他不会对太监感兴趣!” 罗文士看完月拂泠写的论述,对她的态度多了敬畏,说道:“你误会了,在下只是想跟随风翊帝学习,若能得一两句指点,便再好不过。” 罗文士激动得泪花闪烁,“十年前,风翊九皇子一文惊天下,通篇万字,字字珠玑,句句入心,全篇行云流水,独出机杼,令人拍案叫绝,至今是我等读书人每年必看的经典之作。诗传:天才绝伦,寻文似情。乃当世第一!至今无人能及!可惜那时我才十五,才疏学浅,几年后才明白其中精妙……” 月拂泠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又一个脑残粉? 怎么尽让她遇着,她快给君镜集成个粉丝后援团了。 罗文士又文绉绉的吟了半天诗,全是夸君镜的,最后低落道:“可惜仅仅一年,便再无风翊皇上的笔墨流出,是我辈人生一大憾事。” 若是旁人,他还能劝劝,可那是一国之君。 就算此刻,他最崇拜的人就在身后,他也不敢回头看。 月拂泠已经连续回头看君镜好几眼了,差点抻着脖子。 君镜每回都能精准发现,抬眸淡淡与她对视。 她身子越过祁夜辞往罗文士那边凑,“你想要我们皇上的墨宝吗?” 罗文士立刻解下腰间的玉,“只要您出价,多少钱我都买!” 月拂泠深深吸气,刚要接过玉佩,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轻咳声。 月拂泠对罗文士说:“你等等。” 她跑回君镜身边,“皇上,不用你写,我之前偷了你两篇文章,给司监院我那小屋垫床脚了,我拿出来卖给他。” 君镜凉凉看她,“他是金焰国人,你可知通敌卖国按律是何罪名?” 月拂泠沉吟,“能改吗?” 君镜:“你说呢?” 月拂泠缩了缩脖子,“应该不能。” 这时,旁边传来腹部发出的怪异声音。 “我说怎么这文风越看越眼熟,合着是你亲自教的。”颜灼往身后看了眼,“行了,有什么好争论的?君镜教出来的人,不得第一才是怪事。” 罗文士重重点头,“的确,在下甘拜下风。” 祁夜辞:“本太子的墨宝,你买不买?” 罗文士冲他拱手,“太子殿下见谅,你我毕竟分属不同阵营。如此行为,容易被人误解为结党营私。” 祁夜辞:“……” 他行尸走肉一般走向元宸的位置,路过游淮泽和景湛。 游淮泽用口型对他说了句:“不哭,爸爸爱你!” 祁夜辞鼻子酸了一下,很快收回视线,回到祁夜缙左后方坐着。 月拂泠突然想起什么,悄悄挪到君黎身旁,“郡主,十年前,皇上多大?” “十二,哦不,十三,之前过生辰了。”君黎把君羽星塞给月拂泠,激动道:“小月子你好厉害啊!那个罗文士可是金焰国的杀手锏!十八岁就中了状元,我在封地都听过他!” 君羽星也一个劲在她怀里蹦,四肢乱舞,月拂泠险些没抱住。 月拂泠:“他脑残,粉。” 前方,三位国君在说着什么,似乎是在准备第二日的题目,三人的题目都必须经过另外两国君的同意。 第一日是不同的题目,第二日则是相同的题目,第三日则是自拟题目,也算是多样考核。 月拂泠望着君镜的背影,黑龙蟒袍,比另外两位国君还要高出半头。时而偏头,侧颜线条完美,嘴巴一张一合,下颌线十分优越。再往下,肩宽腿长,从后面看腰还挺细…… “小月子,你怎么流鼻血了?” 月拂泠:“……用脑过度!” 第166章 他为什么不拿第一,是不想吗? 一天的比试结束,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离开。 道路宽阔,三国并行,国君在前,身后百官,再是各国才子武人。 为表敬意,众人要走出龙骨山脉的范围,才能行车离去。 月拂泠跟在君镜身后,小声问:“皇上,那十个僧人不走吗?” 他们走的时候,古蔺十僧就在原地闭眼诵经,没打算离开。 君镜道:“古蔺寺对龙骨敬畏,每次祭过龙骨,他们都会一直守护龙骨山脉,直到渭桥之会结束,再行祭祀才会离开。” 谢千澜道:“简单来说,祭龙骨是为了确保渭桥之会不会出现任何天灾,毕竟各国精英皆汇集一处,求龙骨庇佑。时刻守护龙骨,则是祭龙骨后,认为龙骨不再沉睡,需要有人守护,以示敬畏。待十日后,再祭龙骨,感激龙骨护佑。” 月拂泠听着听着跟谢千澜并排,“这么神奇吗?” “往常只当是个固定仪式,可今日龙骨舍利出现反应,我也不知了。” 月拂泠想的却是另一个事,那也就是说,到时候她可以在这里直接拦截去发放佛珠的僧人。 她抬头看四周,位置不错,适合偷袭。 突然,她看到元宸那边。 祁夜辞脸色平静的走着,只垂落一旁的拳头越握越紧,手背青筋暴起。 各国都在小声与同伴说话,声音不大,但人多,听着就是吵吵嚷嚷的。 她穿梭在人群中,悄悄的往祁夜辞的方向靠了几步,听到议论声。 “竟然真的输给了一个太监,太子殿下,你也该反思反思自己了。” “输给金焰第一才子老夫都尚能接受,输给一个太监……这,这让我元宸的脸面往哪里搁?” 以祁夜辞的距离,这些话一字一句皆能清晰入耳。 “不仅如此,先前不是说了,这一场比试还关乎两国联姻,太子殿下这是连太子妃都一并输了。” 也有替祁夜辞说话的,“金焰第一才子都输了,太子殿下本就不善文,输也是正常,倒也不必……” “你懂什么?宁愿输给金焰第一才子,也不能输给风翊一个太监!” 众人长吁短叹批斗祁夜辞的声音中,忽然插进一个清脆好听的嗓音,“宁愿输给金焰第一才子,那就是罗文士拿第一。哦,那他为什么没拿第一,是他不想吗?” 元宸从君到臣齐齐看过去,只见今日那从开场到结束都出尽了风头的小太监,正一脸鄙夷的看着他们。 队伍行进是风翊在中间,元宸金焰一左一右。 金焰不知发生了何事,都踮起脚往这边看。 元宸一老臣沉着脸道:“小小年纪,如此狂傲,不过是赢了一场文试,。文无第一,老夫就认为你不配为头名!” 月拂泠挑眉,“那你在这逼逼叨叨什么呢?你心里不认为我是第一,又数落你们太子不该输给我,你去找那几个老和尚算账啊。年纪老老的,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还说你们太子,你行你上啊?” “你!你一个奴才。竟然口出狂言,你可知老夫是谁?” “我管你是谁?” “老夫乃是……” 话说到一半,月拂泠突然跳起来,往君镜的方向跑,“皇上,奴才刚才一时嘴快,好像得罪人了,虽然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不知他是谁……但是!奴!才!死!罪!皇上!奴才该死啊!奴才万死难赎其罪,你杀了奴才吧!” 声音巨大,惊动了右侧的金焰国人。 颜灼不阴不阳的开口:“刚拿了第一就要罚,小太监,你不如跟本主去金焰,本主肯定不罚你。” 月拂泠感动的泪眼汪汪,“您真是个好皇帝。” 君镜握住她的后脖颈,把人捞回来,“金焰帝身体不好,经不起你气。” 颜灼危险的眯眼,“君镜,本主看你是想打仗了。” 君镜不语。 君黎看完全程,一本正经的对元宸老臣说:“这位大人,小月子不懂事,待渭桥之会结束,本郡主定会罚他。不过不知者不罪,还请您莫往心里去。” 元宸的老臣气得胡子都在抖,“你,他……他出言侮辱,你们风翊就是这样管束下人的吗?!” 君镜抬眸看来,“胆大包天,是该罚。” 元宸老臣险些落泪,“还是风翊皇上明理……” 还想夸两句,就听君镜道:“吩咐下去,今晚小月子的膳食不许有糖醋排骨。” 高歌应得严肃,“是!保证没有!不仅排骨,糖、醋,都没有!” 月拂泠悲痛欲绝,捂着心口,“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如此严重的惩罚?!这不是要我的命吗!苍天啊!大地啊!这对我幼小的心灵是多么大的伤害啊!” “你们……你们风翊人都疯了!”元宸的大臣目睹这一幕,对风翊首日夺魁的太监,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祁夜辞全身放松,极其平静,甚至还有点得意,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一旁,祁夜白看过来,“被风翊太监维护,你很开心?” 祁夜辞刚生出了一丝喜悦立刻消失殆尽,冷冷道:“他们是我朋友。” “迟早会死在朋友手里。” 君弦目睹这一幕,回到自己王府沉默了许久,问和风,“你今日看到她看皇上的眼神了吗?” 和风摇头,“不曾。” “她眼里全是君镜,一整天,今天一整天,她都当本王不存在。”君弦握紧桌角,手心被膈得生疼,“她都能看到元宸的太子,挺身而出维护他,却没有看本王一眼!” 和风觑着自家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王爷,属下总觉得,她不会回来您身边了。” 君弦沉着脸,“是本王大意了,从小到大,就没有女子不喜欢九弟。但她应该知道,她始终是本王的刺客,君镜不可能要她。” 和风担忧道:“可若她真的对皇上死心塌地,您戳破她的刺客身份,难保她不会反过来咬您一口。” “所以我们要加快速度,君镜如今因她得了不少民心,本王不能再坐以待毙。” 君弦看着皇宫的方向,“她是女子的事,没多少人知道。若是生米煮成熟饭,你说……她会不会想起曾经对本王情根深种的时光?” “可是以她的武功,要如何做到给她下药?”和风道。 他们前些日子眼睁睁看着皇城周围农田渐起,也生出了下药的心思,可根本找不到机会。 “先前给她体内下的毒好像被她解了,难怪当初吞得那么果断。” 君弦沉吟了会,道:“不能急,还是以渭桥之会为主,等到佛珠发放日,必须将人全部找出来。到时无人愿意为君镜上场实战,君镜定会再失民心。 而按照她如今的行事,若是提前知道,定然会为君镜想办法,到时候本王以佛珠为饵,约她单独相见。” “如此,不管是下在茶水里还是下在熏香中,都防不胜防。”和风满脸惊喜。 君弦面上闪过阴鸷,“从前只知她武功好,如今文武全才,本王没理由不要。” 第167章 做他们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第二日上场比赛的是景湛。 月拂泠连夜给他换了新披风。 只见在昨日同样的位置,月拂泠给景湛披上披风,郑重道:“作为风翊的第一勇士,你准备好了吗?!” 景湛昂首挺胸,“准备好了!” “很好!去吧!” 景湛大步走向比试地,月拂泠和游淮泽在他身后,一人扯着一边披风抖抖抖。 昨日月拂泠一顿操作让所有人都记住了她,有人忍不住问:“你们风翊的第一勇士到底是谁?” 月拂泠立刻抬头,“你也想当第一勇士吗?” 她一甩头发,扭了下身子,指着说话那人,“加入我们,成为第一不是梦。只要你改变国籍成为风翊人,你就有机会成为我风翊第一勇士,只要敢想,一切皆有可能!来吧少年!美好未来在等着你,你难道不想当第一吗?” 说话那人正好是金焰的,闻言惊恐的看向自家的国主,吓得都结巴了,“不不不……我不,我不不不……” 大抵是想说生是金焰的人,死是金焰的鬼,最后脱口而出就变成了,“我是金焰的鬼!” 月拂泠:“那你挺厉害,大白天都能显形,还当着高僧的面,你很嚣张啊。” 全场哄笑,问话那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说话间,已经有人看清了景湛披风上的文字,念了出来:“失踪八年,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直到国家危难之际,他从天而降,一人挡万军……为我呐喊助威告诉你这八年他去了哪里。” “啊!我的耳朵!你为什么要念出来?!” 说话的正是昨天念月拂泠披风上内容的人。 念出声那人幽幽道:“拜你所赐,昨日我的耳朵已被摧残。” 景湛站定在比试桌旁,游淮泽和月拂泠终于双剑合璧,出色发挥,凭着撕心裂肺的呐喊声,以及……唢呐与年锣,成为全场最靓的两个崽。 月拂泠鼓着腮帮子吹唢呐,游淮泽一手握一面圆形弧面锣,两片锣一扣,锵的一声,震得人一阵耳鸣。 随后便是唢呐与锣声同时响起,毫无音律,全是折磨。 老侯爷捂住自己妻子的耳朵,“夫人,别听。” 容易联想起一些不好的场景,比如……丧事什么的。 华岚夫人闭上眼睛,“除非我聋了。” 一曲过后,全场寂静。 不知是被震聋了,还是被震撼了。 只有月拂泠与游淮泽两人很满意,“我昨天就说差点音乐,今天补上了!” 游淮泽:“爽!” 君黎深吸一口气,“对不起皇兄,我不该给他们找这两样东西的。” 君镜闭了闭眼。 颜灼忍无可忍,“你能不能管管他?” 祁夜缙一贯的好涵养都绷不住了,“本皇觉得若有一日我元宸因你这太监开战,也没人会说本皇师出无名!” 君镜见这两人被气到,忽然觉得心情极好,“元宸帝尽管一试。” 全场最高兴的大概只有君羽星,月拂泠吹唢呐,他就在一边蹦蹦跳跳,围着月拂泠和游淮泽转,高兴得险些扑君镜怀里。手上还举着昨晚月拂泠给他做的小旗帜。 月拂泠高兴道:“皇上,我觉得我学会了一门乐器。” 君黎冷漠道:“皇兄,能不能以后风翊禁止使用唢呐?” 月拂泠摇头,“我就知道,天妒英才。” 君黎抱住君羽星,“小十四,你救救姐姐吧!” 君羽星摸了摸她的脸,然后高兴的在她眼前晃旗帜。 君黎这才看清那旗帜上正面写的是:小月子。 背面四个字:天下第一。 第二场比试景湛赢得毫无悬念。 谢千澜道:“元宸与金焰没有派最厉害的人,他们要在明日一争高下。” 月拂泠啧了一声,还会田忌赛马。 原本第三日出场的是君黎,但根据谢千澜的猜测,元宸应该会派出大皇子祁夜白。 金焰会派出与罗文士水平相差无几的柳瀚元。 据说两人是至交好友,一度同吃同住。 君黎直接摊牌,“我上肯定输。” 谢千澜道:“除非皇上亲自上,否则,祁夜白必得第一。” 君镜也点头,“祁夜白与朕不同,他一直都埋头文学,不争名利。不像个皇子,更似书生。书生大多为求功名,祁夜白却是真的热爱,志在记史载道,规训世人。” 月拂泠想起祁夜辞跟她说的话,觉得奇怪,那他现在怎么开始争太子之位了? 君黎说道:“我明白了,还就得我上。若是让学院学子上,小月子和阿湛都赢了,他们却输了,心里定然受极大打击。” 她看了一圈,“所以就让我来受打击?!!” 月拂泠安慰她,“郡主,你这么想,每个人成功的路上都有会一些绊脚石。既然咱们注定不能成功,你难道不想当他们的绊脚石吗?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成功,万一就给绊死了呢。” 君黎:“……你说得,好有道理。” 谢千澜失笑,“我们小月公公说的话,确实总是莫名其妙的有道理。” 第三日,果不其然祁夜白获胜。 祁夜缙看起来很高兴。 君黎撅了噘嘴,望着月拂泠,“输了一场,你的全胜没有了。” 月拂泠给她抛了个媚眼,“等我。” 她在元宸的人群中游荡一圈回来,对君黎说:“刚才问了一圈,元宸人都认为郡主您写的比金焰那个柳瀚元写得好!至少你成功的做了金焰的绊脚石。” 她声音不低,颜灼瞪她,“你个小太监!你若是在金焰问祁夜白与你们郡主谁写得好,我金焰人自然也会说郡主写得好!” 谁会去踩一个注定得不到第一的人呢? 月拂泠高兴道:“郡主你看,要是换一批裁判,咱还能当元宸大皇子的绊脚石呢!至少在别人成功路上绊脚这一块,咱们是第一!” 君黎:“……” 颜灼气得,“你!简直不可理喻!” 君镜悠悠哉哉:“金焰帝还想要朕的小太监吗?” 颜灼一拂袖,“自己留着吧!” 回去的路上,景湛觉得奇怪,“小月子,就算是元宸人,你要是问柳瀚元和阿黎姐姐,也应当是柳瀚元胜才是。” 自古文人傲骨,大多不会因为两国恩怨就胡乱评判。 月拂泠道:“我告诉他们,如果说柳瀚元厉害,之后他们的人上场,我场场吹唢呐送他们。” 第四日是沙盘演练。 谢千澜先上。 进场位置,月拂泠与游淮泽并排在站最前,后面景湛与君黎并排,然后是谢千澜。 一行人一边往前走,月拂泠与游淮泽一边严肃的挡住两侧。 “不要拍照,不要靠近,不要喧哗。” “不要太崇拜我们丞相,注意距离。” 太学院和惜时学院的学生疯了一样往前冲,“啊啊啊,丞相!丞相!” 微愉扯着嗓子躲在人堆里喊:“啊啊啊丞相,我要嫁给你!” 月拂泠张开手臂拦住,表情严肃:“保持距离,离远点,虽然我们丞相深得民心,但是你们要克制一下自己,矜持点!” 谢千澜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君羽星一蹦一跳的跟着,活像个吉祥物。 两侧元宸和金焰的人纷纷皱起脸,“他们风翊到底有正常人吗?” “这个小太监,他哪天能不疯吗?” 都嘴上说着月拂泠,实在是前几日这人太惹眼,又十分开得起玩笑,都忍不住损她两句。 但是众人的目光还是不自觉落到谢千澜身上。 谢千澜嘴角含笑,身穿白色锦衣,不坠一物,干净出尘。 如此一看,清风明月一般的风姿,好似天上的月亮,明明光亮洒落各处,却仍旧给人孤冷之感,遗世独立。 如此气质,世无其二,倒也担得起这般保护与追逐。 —— 众人:她为什么每天都有新花样? 第168章 护驾!快护驾! 颜灼一直目送一行人到沙盘演练区域,扭头对君镜吊儿郎当的说:“那小太监本主可以不要,你不若把这丞相送给本主?” 君镜:“金焰帝没睡醒就再睡会。” 颜灼嗤笑一声,看起来只是故意为了惹君镜才随口一问。 之前文试只留出了一块小区域,外围大部分人都有位置可坐。 这会整个现场做成了天合大陆的格局,十分巨大。 除了三国皇帝,剩下的人都只能挤站在外围。 三国的位置和范围标注于上,山脉到人的膝盖,河流有真的水在里。 谢千澜站在沙盘上,足下是皇宫。 皇宫做得很精致,高度差不多到谢千澜脚踝。 元宸的老丞相也站在元宸皇宫的位置。 金焰的丞相年纪也很大,两人都参加过许多次渭桥之会。 元宸和金焰之所以默契一般的不会对彼此开战,除了国力相当外,就是这两位老丞相。 两人沙盘演练各有所长,每次都有一位棋差一着,而风翊不擅长沙盘演练,每次都最早亡国。 这一场沙盘演练,就是要在三国和平的情况下,以暗探互探消息,找到薄弱位置,随后在适当时机发起战争。 每人轮流走一步,兵力粮草都相当。每一步可以是行军,可以是驻防,可以是派暗探偷袭等。 比如,若有一方直接从皇宫派兵直抵边境,那另一国可以派出暗探入宫刺杀,只要五回合,就能杀死皇帝,则国灭。而这个时间根本不够派出的兵攻下另一个国家。 所以不能贸贸然就开战。 规则又细又复杂,但这是渭桥之会最大的看点,所有人都了熟于心。 全场安静非常,兵不厌诈,谋略与决断力,是沙盘演练的关键。 元宸丞相名左咏思,与金焰丞相纪同甫是老对手。 按照往常的默契,两人共同的策略都是先灭风翊,再互相博弈。 只是这一次…… 纪同甫看了眼谢千澜,“你竟然弃守转攻,放四座边城给我,攻元宸而放金焰入境,你就不怕元宸没攻下来,皇宫先被金焰占了?” 谢千澜慢条斯理的占掉元宸一座城,似笑非笑道:“纪老何必担心?等你彻底占领风翊,元宸无论如何也会被我啃下大半,金焰必胜无疑。” 被占领的城池在十回合内无主,元宸若失去城池过多,即便风翊输了,元宸也一样讨不到好处。 元宸丞相脸色大变,立刻撤掉了攻打风翊的兵,转而往金焰压进。 纪同甫捋着胡须,“你比吕豫强。” 谢千澜:“纪老过奖,各有所长,风翊已不同往日。” 从前先帝好战,吕豫做的事大多是如何安置百姓,虽并不善战,却每一件都是与百姓切身相关的实事。 结盟被打破,三国混战直到此刻,才刚刚开始。 每个人都屏息凝神的盯着场中间,有想看清全局的,都爬到了山坡和树上。 没人注意到已经在众人眼里成为背景板的十位僧人,最中间的渡世大师突然睁开眼,看了一眼谢千澜。 这一场沙盘演练持续了很久。 一直到日落西山,谢千澜以一个暗探牵制金焰帝王,另一边大军围堵元宸皇宫,占据巨大优势。 风翊为红,元宸为蓝,金焰为黄,此刻沙盘中放眼看去,红色占了大半。 左咏思额头沁出汗,犹豫了许久,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最后咬牙攻向风翊皇城,却在破城门的一刻,后方被红色占领。 元宸亡国。 而金焰也派了暗探入宫,但是谢千澜比他多走一步,金焰皇帝会先死。 纪同甫棋差一着,谢千澜险胜一步。 纪同甫吐出一口气,抹了抹汗,“真是后生可畏,先丢四城的情况下还能赢,阁下很厉害。” 左咏思点头,赞赏道:“很不错,非常不错。难怪这一次渭桥之会风翊阵势这么大,原来是成竹在胸。” 谢千澜对着两位前辈拱手,“小月公公性子外放,但心地善良,从无恶意。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二位前辈海涵。” 三人在场地中间,低声互言周围的人都听不见。 一番客套之后,谢千澜往自己的位置走。 月拂泠立刻冲上前,手里握着一把野花,“啊啊啊丞相,你太厉害了,我愿称你为风翊之光!” 元宸和金焰的人立刻捂住耳朵,很快撕心裂肺的吼声响彻云霄。 “丞相!丞相!” “丞相!我要给你生孩子!啊啊啊!” 谢千澜冲呐喊的人群微微颔首,随后看向月拂泠,笑着说:“答应你的。” 路过君镜身侧,谢千澜拱手行礼,“皇上,幸不辱命。” 君镜颔首,“丞相辛苦。” 谢千澜一笑,往前走了两步,准备坐下。 月拂泠还在一侧一本正经的对微愉指指点点,“女孩子家家矜持一点,生什么孩子?!” 正在这时,她突然感觉身后一阵冷意,回头一看,大喊:“护驾!” 只见渡世大师突然飞身越过巨大的沙盘,手掌带风,直冲谢千澜后背而去。 月拂泠速度快得都出了重影,上前一步挡在谢千澜面前,正要去接招,渡世大师却已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只是手掌仍旧没放,说道:“小施主,贫僧并未想伤害风翊帝,谈何护驾?” 伤害一个丞相可以有一万个推脱的理由,可是刺杀帝王,任何理由都是死罪。 月拂泠回头看了看,对渡世说:“您等会啊。” 她后退半步,拖着君镜的椅子扶手,连人带椅平移到她刚才的位置。 这样一来,刚好渡世大师的手掌就正对着君镜的头。 月拂泠对了对角度,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大喊:“护驾!快护驾!” 第169章 我好像有点喜欢皇上 全场沉默且震惊。 原来还有人为了护驾把自家皇帝送到别人掌下的。 颜灼不动声色的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笑出了声,“哈哈哈……你这小太监,真的,真是太有意思了。” 就连祁夜缙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嘲笑,“风翊帝的贴身太监,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奇才。” 月拂泠喊完护驾后,第一个张开双臂挡在君镜身前,义正辞严:“休伤我皇!” 游淮泽冲到月拂泠身前,“保护皇上!” 渡世大师的手掌距离他的胸口只剩毫厘。 景湛强行从游淮泽和手掌中间挤进去,不敢动渡世大师的手,他只能身体往后挤,硬挤到游淮泽身前。 结果就是一屁股把月拂泠挤坐到君镜腿上。 君镜轻眯眼,一阵细风掠来,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鼻尖嘴唇,随后腿上一重,另一个人的体温隔着布料传来。 君镜顺手扶住怀里人的腰,“你到底是来护驾还是来刺杀的?” 声音清润入耳,明明是冰冰凉凉的声线,自耳后传来,却像一把火从月拂泠的耳朵直烧透全身。 月拂泠像屁股被烫到一样快速起身躲开,叹气:“要保护皇上你的人太多了,我居然排不上号。” 君镜幽幽道:“是,你保护丞相的反应倒是相当快。” 与方才躲开他时的速度一样快。 谢千澜得了便宜持续卖乖,“多谢小月公公。” 笑容平和淡然,并未因为渡世大师的突袭而有任何惊慌。 说完转头看向渡世大师,端的是一国丞相之风,并未言语。 渡世大师彻底沉默了,顿了半晌,收回了手掌,低念佛号:“阿弥陀佛。” 君镜推开游淮泽和景湛,对着渡世大师微微颔首,“小孩子胡闹,大师莫要见怪。” 渡世大师摇头,“是贫僧认错人了。” 他忽然抬眸盯着谢千澜,因苍老而松弛的眼皮下是一双锐利到能看穿人心的眸子,“敢问陛下,贵国丞相是何时来到风翊?” 君镜淡笑,“千澜自小与朕还有朕的皇兄一同长大。” 渡世大师指尖的念珠微顿,又问了一句,“从未离开?” “从未。”君镜回得肯定。 谢千澜垂落一旁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很快握成拳,看向渡世大师,“大师是把在下认成什么人了吗?” “阿弥陀佛,方才一晃眼认错了,对不住各位。为表歉意,在渭桥之会结束后,贫僧愿为风翊做一场法事,求佛祖消灾解难。”渡世大师说道。 这话一出,全场人都躁动了一瞬。 “古蔺寺已经很多年不在皇宫做法事了。” “自从传言帝运渐消就没做过了,就连元宸都……” “嘘!” 据说,古蔺寺的法事极其有效,一场法事能消灾解厄。 有记载,五十年前有一位时常觉得身体疲惫的皇帝,请古蔺高僧做了法事后,神清气爽,安眠整晚,心神皆宁。 多年来,国家灭亡了不知几何,但古蔺寺一直屹立不倒,从没人敢在古蔺寺乱来。 不仅是因为古蔺寺有天生佛子和龙骨舍利,更因为他们确实有真本事。 渡世大师大约也知道这一举动引发议论,又道:“年前,古蔺十僧会在元宸与金焰皇宫各行法事。” 回到皇宫,月拂泠摩拳擦掌的开始准备,“皇上,明天你上场,我给你整个大的!” “不必。”君镜拒绝得飞快,又不放心,握住月拂泠的手腕,将人拖到昭阳殿。 “从现在到明天天亮,哪里也不许去,什么也不许准备。” 月拂泠很不满,“我还有好多创意呢。” 她往地上一坐,开始比划,“明天我从这里走,他们一定会觉得奇怪,然后我儿子从左边出现,诶还是不是皇上,他们肯定更好奇,然后……” 君镜一边听,一边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坐在椅子上看地上的人。 “……您就从天而降!炸翻全场!”月拂泠眼睛亮亮的抬眸,“怎么样皇上?” 君镜手肘撑在桌面,手背支在脸侧,浑身上下透着慵懒和放松,连声音都带着一抹懒。 他注视着月拂泠期待的眸子,求饶一般的呢喃语气:“收了神通吧小月公公。” 月拂泠心口一跳,同样是喊小月公公,为什么她从君镜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撒娇?! 心脏砰砰的跳。 她闭上眼睛,一边往殿外跑一边念:“他克我他克我他克我……” 闭着眼睛跑没看到门槛,脚一绊,扑到地上。 月拂泠嗷一声,捂住肩膀。 君镜快步赶来时,只听到这人在低念:“果然克我…” “摔傻了?哪里疼?”君镜说着,就要去扒人肩膀的衣服。 月拂泠赶紧回神,“没事没事,我皮厚。” 她灵活的从君镜怀里挣脱开,跑得飞快。 君镜蹙了蹙眉,眼底蒙上一层阴霾。 翌日,渭桥之会迎来有史以来最正常的出场。 但敏锐的人察觉到,风翊帝看起来不太高兴。 颜灼失望的看了看月拂泠,“本主还以为你会给他来些新花样。” 月拂泠原本正在跟游淮泽说话,闻言一时忘记了对方也是一国之君,扬声答话茬,“我们皇上不让。” 颜灼冷笑:“他怂。” 月拂泠不高兴了,“我们皇上才不是怂,以我们皇上的魅力,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站在那就是最厉害的。” 风翊帝高兴了。 扭头看颜灼,“要提前认输吗?” 颜灼:“?” 君镜:“怕你输得太难看。” 两人一边面不改色的互喷,一边走向沙盘的位置。 月拂泠回头找微愉,“你怎么不敢喊我要嫁给你了?皇上一点排面都没有。” 微愉委屈,“我敢喊吗?谁不想嫁给皇上啊?我喊了我怕回去的路上就被那帮富家小姐分吃了。幸好丞相以前不怎么出现在人前,不然我昨天人就没了呜呜呜……” “这么夸张?” “我的月公公。”微愉面带微笑,“请你正视我们风翊帝王的魅力,从皇上十三岁起,想嫁给他的人就已经开始排队了。你以为皇上后宫三千是怎么来的?官家小姐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逼着当官的亲爹塞进后宫的!就算不是官家小姐,都铆足了劲花钱,只想进后宫。” 月拂泠:“我以为他自己娶的。” “呵,除了盛妃娘娘是皇上自己带进宫的,别的都是塞进去的。” 月拂泠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微愉叹气,“我最近觉得我特别适合当情报探子,一不小心知道得太多了。” 沙盘演练已经开始, 游淮泽抓着月拂泠躲到一旁,“弟,你刚才说你好像动心了?杀人的心吗?对谁?我要参加!” 月拂泠一脚过去,“滚!我好像有点喜欢皇上,每次一碰到他我心就跳得不行不行的。” 游淮泽:“那你尽快把他睡了,以后我就是国舅爷哈哈哈……” 月拂泠:“可是他克我。” 游淮泽不当回事,“放心,你上辈子跟这辈子加起来,都只有你克别人的份。” 突然,他想到什么,脸色变得严肃,“不对,你不能谈恋爱!” 第170章 皇上,该吃饭了 月拂泠瞅着他,“你又突发什么恶疾?” 游淮泽皱紧眉头,“你忘啦?你以前喜欢我们学校一个男的,还天天叫他宝贝,后来你们分手,你一个月瘦了十斤!还不让我找你,为了让你室友想办法喂你吃饭,我给她们当牛做马三个月!” 月拂泠:“……我,哪来的宝贝?” “就一个叫,叫什么发财的,名字太俗了。”游淮泽想起还有点伤心,“你谈恋爱都没有告诉我,分手了才告诉我嘤。” 月拂泠眼前一黑,“我谈……我弹死你算了!发财是我做基因工程实验的一棵树!简称发财树,我难受一个月是因为它死了。” 游淮泽:“……老天爷,我差点临死都不知道我白当了三个月的牛马。” “什么临死?” 游淮泽一慌,移开视线看向前方,道:“就是那么一说。那你要是没这样,那你就跟皇上谈吧。” 月拂泠忍无可忍,“我谈你个溜溜球,我是太监!” 游淮泽:“骗别人可以,别把自己骗了。” 月拂泠用完就把人踢开,“滚。” 至少在君镜眼里她是太监,她还有刺客身份呢,还没想好怎么跟君镜坦白。 再说了,谁家好人跟皇帝谈恋爱啊! 而且君镜确实克她,她肩膀现在还疼。 月拂泠看着君镜的背影,仔细想了想,谈个屁,还是跑路算了。 前方,三国国君的沙盘演练比昨日三位丞相之间来得更加激烈。 一直到天黑,三片区域还在持续僵持。 谢千澜低声道:“三方都很稳,步步为营,不给对方任何一点机会,恐怕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 沙盘演练除了攻防,还有建造,建造时间越久,国力越强。 但是不能一味的建造,兵力资源有限,最后总要去争夺。 正如谢千澜所言,这一场沙盘演练持续到了第三天的清晨。 中间有人回去休息又来,有人不愿错过精彩,一直蹲守。 突然,有人忍不住大喊:“要分出胜负了!” 只见君镜率领大军,正面迎战元宸大军,两方兵力相当。 对战的规则是国力越强,士兵越扛杀,有的甚至三回合都杀不死。 而君镜比元宸多占了金焰一座城,国力更强。 最后风翊剩最后一个小兵,而元宸全军覆没。 那一个小兵在元宸国土上,如入无人之境,直奔皇宫,占领整个元宸。 颜灼嗤笑:“两败俱伤?那本主可要一统天下了。” 君镜慢条斯理的将元宸换上属于风翊的红,然后开始慢慢撤兵,“金焰帝尽管攻,攻到皇宫朕好关门打狗。” “你!”颜灼仔细看了看盘面,脸色一变,“你算好的!” 祁夜缙脸色也不太好看,对颜灼说:“你已经在半路,要么直攻风翊皇宫被他堵在皇宫打,要么在半路上跟他遇到,他现在不需要守,可调出全部守城兵力,全力攻你。他占了元宸,国力是你的几倍,哪怕士兵没你多,你也不是对手。” 他最后下了定论:“怎么走都是输。” 颜灼问君镜:“你为何不派兵刺杀本主的皇帝?亏得本主还留了兵防你。” 君镜勾唇,眉眼难得一见的狂傲,“既然要赢,自然是要国土尽占。毕竟你我都知,皇帝死了,国家不一定亡。” 祁夜缙冷笑,“风翊帝这是奔着灭国来的,寸草不留?” 君镜一步步推平金焰的城池,声音如淬了冰一般的冷:“灭了又如何?” 祁夜缙盯着君镜看了良久,“本以为你与君珞不像父子,如今看来,没什么不同。” 君镜面色不变,将金焰占领,整个沙盘全部变红,他一身黑衣立于其上,周身忽然升腾的戾气如鬼如魔,仿佛通体泛黑的魔鬼立于血池之中,“不同就在于,他输,我赢。” 月拂泠感觉不对,看着君镜的背影,喊了一声,“皇上。” 熟悉的好听声音像一颗石子打破了君镜周身被暴戾充盈的透明罩子。 他闭了闭眼,两天两夜不曾闭眼的疲惫涌上来。 他回头,视线越过前方的人,准确的落在月拂泠身上,声音微微的哑,却与方才的冰冷截然相反,堪称温柔,“怎么了?” 全场人都看向月拂泠,无声的问她:怎么了? 月拂泠尴尬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口扯了个理由,“额,该吃饭了。” 君镜眼眸弯了一下,“嗯。” 人在疲惫时,负面情绪便很难全部压住。 君镜将情绪从征伐博弈中抽离,又恢复了他内敛平静的模样,道:“承认。” 说完退出沙盘,大步走向月拂泠,若了解他的人,会看出他的步子有些着急。 直到站定在月拂泠身边,君镜才捏了捏鼻梁两侧眼角,闭眼重新睁开,看向身旁的人,道:“赢了。” 月拂泠看着他,“皇上你真厉害。” 君镜:“嗯?” 月拂泠:“天下第一厉害!” 君镜:“嗯。” 月拂泠握紧拳头,“后三天的武试看我的,我势在必得!” 君镜提醒她,“朕记得三人武试里是你、游淮泽和景湛,你能保证他二人也赢?” 月拂泠满脸自信,“能!” 游淮泽和景湛同款自信,“必胜!” 君镜看向谢千澜:“他们哪里来的自信?” 谢千澜失笑,“臣也不知。” 但是在武试之前,月拂泠还有一件事要做。 就是古蔺高僧即将发出的佛珠。 在准备离开时,月拂泠抱住君羽星,十分严肃的指着君镜对他说:“五岁,想不想安排他?” 君羽星重重点头。 月拂泠严肃道:“好,今天组织上交给你一个任务。回去盯着皇上吃饭睡觉,他要是不听话就就就……” 君镜看她,“就如何?” 月拂泠:“就哭!” 君羽星重重点头,从月拂泠怀里滑下来,走到君镜面前,板着脸看着他。 君镜往前走了一步,他倒腾腿跟两步,又走一步,他又跟两步。君镜一停,他就仰头严肃的瞪着看,个子还没到君镜大腿,仰得十分费劲。 君镜快走三步又停,君羽星小跑跟,险些没刹住车一脑袋撞到君镜腿上。 这下,君羽星更不满,仰头,表情堪称愤怒的瞪着君镜。 君镜垂眼看他,“可需要朕抱你走?” 第171章 熟悉的巴掌力度 君羽星盯了他片刻,突然从他两腿之间钻到了他前面。 随后小短腿往前倒腾两步步,手上旗帜就朝后挥一下,示意君镜跟上。 君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冷漠道:“高歌。” “在。” “渭桥之会后,请丞相每日入宫为十四王爷上课,先从礼开始讲。” “是。” 君羽星瞪大眼睛,眼里全是愤怒和不同意。 君镜十分无情,“你若不好生听讲,朕就杀了小月子。” 月拂泠:“?” 她现在跟着君羽星从君镜腿下钻过去还来得及吗?她要把这狗皇帝拱到湖里去! 君羽星望着月拂泠,绷着脸,十分沉重且艰难的低下头。 算是妥协。 他气冲冲的走在最前,君镜慢条斯理的跟在后面。 月拂泠望着一大一小的背影,感叹:“每次当我觉得自己不是个人的时候,皇上总是能让我觉得我其实是个好人。” 谢千澜笑道:“无论如何,十四王爷是王爷,再小也是王爷,钻皇上的胯是兄弟玩闹。若是惯于钻别人胯下,日后十四王爷若手段不够,被人提及便是耻辱,皇上是为了他好。” 祁夜辞撇嘴,“虚伪。” 月拂泠扭头,“比你强点,你身体马上就快变成虚的了,正好古蔺寺僧人在这,直接让他们给你超度了吧,省得祸乱阳间。” 祁夜辞看她,“你就这么维护君镜?” “我……” 君镜突然回头:“玩够了就赶紧回宫,朕累了,今晚需要人守夜。” 月拂泠立刻伸头看向君羽星,“五岁,还有一个任……” 君镜:“他才五岁。” “好吧,我守我守,很快就回来。” 游淮泽点评:“弟,你跟皇上都挺不是人的。” 月拂泠假装跟所有人离开,实则躲在山石中间,盯着古蔺十僧。 一直等到天黑,她才看到渡世大师和另外两个僧人各拿出一个布袋子,里面正是一百颗佛珠,颜色还不一样。 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佛珠,在黑暗中发着微弱的暖光。 月拂泠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三个国家,她不知道谁去发风翊的佛珠。 只能赌一把了。 看渡世大师对谢千澜的态度,不太可能就这么放弃试探。 说不定会借着发佛珠的借口,偷入丞相府再探。 月拂泠当机立断,跟踪渡世。 与此同时,君弦也派出人手在一些拥有武功高强者的宅府附近蹲守。 他不可能有人手阻拦所有佛珠,只能保证那些武功高强的人不能上场。 夜黑风高,渡世果然直奔丞相府去,月拂泠本想提前进丞相府提醒谢千澜。 但是她突然想到什么,在渡世大师准备翻墙进府时,收回了跟随的脚步,躲了起来。 下一秒,空中几声细微的破空声,随后低低的闷哼声传来。 丞相府可还有她当初设下的陷阱啊。 后来被君镜改进,现在威力很强的。 除了墙上藏着的细刀片,还有空中缠绕的银线,不小心碰到就会触发机关。 渡世一次不成,有了警惕心,在丞相府四周找机关漏洞。 丞相府内。 此刻一片黑暗,看起来已经全部进入睡梦,十分安静。 谢千澜只着里衣坐在床上,在黑暗中看向对面窗边那银发红衣的人,“金焰帝深夜造访,是想买通本相投靠金焰?” 颜灼腹腔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那你说君镜会不会相信你是本主的人?” “不会。”谢千澜视线越过颜灼,从窗口看向高墙上,渡世又再一次尝试突破高墙的机关。 许多短箭朝着空中那身影射去。 “渡世这老秃驴还真是不死心啊。”颜灼脸色阴沉,“什么佛子,不就是看中了你的心莲血。” 谢千澜看他一眼,“渡世大师心怀天下,以佛渡世,他想要我归位也不过是为了天下苍生,不可……” 谢千澜说到一半闭了嘴。 颜灼却像是听到什么惊奇的话一般,兴冲冲窜到床边,俯身盯着床上的人,“不可什么?说啊,快说啊。” “金焰帝为君王,在下为臣,这二字已是失礼,见谅。” 颜灼眼底的光瞬间黯淡,坐回窗边,见渡世还在尝试,突然生气,“老秃驴,没完没了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本主去会会他!” 一道红影窜出窗户。 谢千澜起身,慢慢把窗户关了,躺回床上闭眼,伴随着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安眠。 月拂泠躲在角落,看渡世大师尝试从各个角度突破高墙上的机关,从幸灾乐祸到默默同情,甚至想把狗洞的位置告诉他。 月直中空时,渡世大师终于放弃了尝试,朝丞相府内扔了一颗佛珠,扭头朝着街道奔去。 月拂泠紧随其后,要办正事了。 她把蒙脸巾紧了紧,悄无声息的跟在渡世身后。 渡世往丞相府扔佛珠的举动就说明她没赌错,渡世就是负责发放风翊的佛珠。 刚才渡世破机关还受了伤,以月拂泠现在的速度,只要速度够快,她绝对能把一百颗全部截住。 然而,刚跟了没多远,月拂泠敏锐的察觉身后有人,本想不作理会,余光突然瞥到一抹银发红衣的侧影。 如此特别的侧影,只有一个人。 她飞快的拆下发髻,头发披散下来。 幸好为了不被发现,她换了一身衣服,不太可能从外表看出她的身份。 本来她是跟踪渡世大师,被发现了最多就偷跑再回来跟踪,渡世最多看见她一个影子,不会认出她来。 现在后面跟了一个,她不得不更加谨慎,索性把头发也拆了。 身后的人一看就没什么耐心,在她头发垂落下来没多久,就已经携着劲风靠近。 月拂泠回身接招,一招接一招,两人就这样打了起来。 谁也没有武器,赤手空拳的过招,动作奇快,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开始月拂泠只想甩开颜灼,继续跟踪,谁知道被颜灼发现意图,说道:“虽然老秃驴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轮不到你个小贼乱来,偷偷摸摸,让本主看看你是哪国的废物!” 说着,手掌冲着月拂泠的脸去。 月拂泠一巴掌拍开他的手,顺势一脚踢在他裆下,转身就跑。 颜灼后退躲开致命一击,大怒:“如此手段……” 他忽然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熟悉的巴掌力度,又抬头看前方的背影,长发…… “月、拂、泠!”颜灼咬牙切齿。 月拂泠倒吸一口凉气,这怎么认出来的? 为了捂住一个马甲而暴露另一个马甲,月拂泠足下不停,脑子转得飞快,最后决定保护蒙脸巾。 今夜的一切都是一个梦! 身后,颜灼已经反应过来,再次追上来。 月拂泠找了半天,意识到自己失去了渡世的踪迹,气不打一处来,索性转身等着颜灼,压着嗓音,又低又冷,“你、死、定、了!” 第172章 差点暴露 声音跟平时活泼的语调完全不同,颜灼一下就听了出来,“果然是你!” 月拂泠不再说话,冲上去对着颜灼的脸就是一拳。 颜灼能避开丞相府的机关进入丞相府,功夫也不是吃素的,两人再次缠斗到一起。 这一打,打到不知谁家的鸡鸣响起。 最后,月拂泠一巴掌打在颜灼脸上,趁着他目瞪口呆之际,飞快转身,身影没入黑暗中。 颜灼摸着自己的左脸,后槽牙几乎咬碎。 上次打的是右脸! 他生气,月拂泠比他更生气。 她一颗佛珠都没截住! 翌日,武试。 月拂泠一脸不爽的往君镜旁边一站。 颜灼怒气冲冲的大步走来,两人表情如出一辙。 君镜低叹,看了看旁边的人,从天快亮时回宫就一直炸毛到现在。 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身旁人的脑袋,“一夜未睡,不要逞强。” 月拂泠暴躁,“都给我死!” 君镜认真道:“不可下死手。” 月拂泠愤怒的瞪着他,君镜现在才算知道昨天君羽星那愤怒的眼神是从哪里学来的了。 他道:“参加武试之人,不乏家中贫苦者,起早贪黑习武就为了在这一日扬名。就算他们实力不济,只要有能力,自有人选用他们,但若是伤重了……” “知道了。”月拂泠撇嘴,又忍不住凶,“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君镜被逗笑,“嗯,去吧。” 今晨天快亮了这人才回来,头发梳得乱七八糟,全身透着冷气,从来没见过这人这么不高兴。 君镜本来还想说守夜的事,一见月拂泠这样,等了一夜的气全消,默默的带着一只鼓气包从皇宫到这里。 第一场武试开始。 每人可以挑选一样武器,月拂泠没有选剑,怕被颜灼看出端倪,选了根棍子。 第一回合是三国选手混战,谁赢了谁占擂台,接下来再轮番挑战。 所以一般第一个上场的都不是最强的武者,月拂泠板着脸,记着君镜的话,虽然一招就能放倒两个,还是过了十招。 再多这两个人就要受伤了。 月拂泠一人站在擂台上,等着人挑战。 一个元宸的武者站上擂台,月拂泠沉着脸对打,从开打到结束一句话没说。 下一个金焰的武者上场,月拂泠当即怒吼:“我跟你拼了!” 金焰武者吓了一跳,不仅他,接下来,只要是金焰的人上场都会收获一句,“我跟你拼了!”“同归于尽吧!”“啊啊啊,杀了你!” 而元宸的人上场,她则一句话都没有。 前几天观赏过月拂泠一顿操作的围观群众,纷纷议论:“他今天疯的方向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 “他之前致力于毁灭所有人,今天只想毁灭金焰国。” 颜灼也看出来了区别对待,对君镜幽幽道:“你是不是在他面前说金焰的坏话了?” 君镜还没说话,他自己就下了定论,“如果不是你挑拨,就是这小太监不知死活!” 君镜:“是朕,如何?” 颜灼更气,“你为何不针对祁夜缙?” 君镜随意道:“昨日元宸先败。” 言外之意是,元宸已经被羞辱过了。 颜灼本就一肚子气,怒道:“你少得意,祁夜缙迟早跟你开战,他比你阴多了。虽说如今风翊比之前强了不少,但风翊国土太大,所改善良田还不足以让整个风翊自给自足,加上风翊心思不齐,真打起来,你只有被卖的份。” “不过。”颜灼话音一转,“你若是帮本主找一个人,本主届时或许会帮你逃命。你若能将她带到本主面前,说不定本主还会愿意出兵帮你。” 颜灼说着捂住脸,他一定要弄死她! 君镜看着擂台上挥舞棍棒的身影,道:“如今已快入冬,良田之效自然缓慢,农户领了官家补贴,畜牧过冬。只待来年入春,整个风翊才将遍地良田,处处开花,再至秋日,金焰帝也说了风翊国土够大,收成自然也够多。” 君镜眼底锋芒闪烁。 颜灼盯着君镜的侧脸看了半晌,““果然,难怪祁夜缙做梦都想弄死你。给你君镜一点机会,就没其他人的活路了。 元宸掐了风翊几十年的喉咙,就想等一个时机让风翊彻底断气。所有人都认为风翊会亡于你手,你的大臣们拼了命的表现自己,所有脏水都往你身上泼,就为了亡国后能找到个好去处,只有你一人苦苦救国。啧……若是本主,就拉着他们一起死,谁也别想好过。” 君镜目视前方,眼底只装着那完全没有消气迹象的人。 在气什么呢? 颜灼叨咕完,跟着看向中间擂台,“你也是运气够好,这小太监……他功夫这么好?” 月拂泠左手撑着木棍,怒气冲冲的对着台下,元宸和金焰所有武者被她打败。 游淮泽在人群中疯狂喊:“啊啊啊弟,我是你的粉丝!脑残粉!脑残的粉丝!啊!” 太学院的一众学子一开始还在发愣,后来开始发疯。 “原来你武功那么好,被我们抓是让着我们,你人真好。” 外围,一众农户举着巨大的床单,大喊:“月公公!第一!月公公!第一!” 君羽星跑向擂台,手脚并用的爬上台,跑向月拂泠抱住她的腿,习惯性的把她当树,从腿开始往上爬。 月拂泠一直面无表情的脸陡然慌张,紧紧拽住裤腰,“五岁,理智追星!” 颜灼突然眯了眯眼,问君镜,“你的这个小太监,姓月?全名叫什么?” 君镜语气不冷不热,“与你何干?” “不敢说?是不是叫月拂泠?!”颜灼紧盯君镜的脸,试探他的反应。 君镜神情不变,蹙了蹙眉,“月拂泠是何人?” 颜灼好不容易消散的怒火再次席卷而来,咬牙切齿,“一个即将被本主大卸八块,扒皮拆骨的……” 最后“臭女人”三个字被淹没在震天的呐喊声中。 以游淮泽和君黎为首,呐喊声和尖叫声响彻全场。 君黎的尖叫声就在君镜身侧,撕心裂肺,震颤耳膜,“小月子我要嫁给你!” “弟,我也要嫁给你!” 比武时,月拂泠的一招一式十分利落,加之明显的给了元宸和金焰的武者十足的发挥空间。 哪怕是输了,也展示了自己,算是给足了面子。 如此一来,不仅风翊,之前总是吐槽月拂泠的金焰国和元宸国的人都不住地为她呐喊几声。 武力的压制,比文试的第一要更直观,也更有压制力。 君镜的目光一直落在月拂泠身上,根本没理会颜灼在说什么。 游淮泽冲过来要抱月拂泠,被君镜眼疾手快的抓住背后衣服。 游淮泽一边朝月拂泠伸爪,一边:“啊!弟!弟!弟!啊!” 月拂泠抱着君羽星,闭了闭眼,使劲踩了下游淮泽的脚背。 在游淮泽的痛苦中微笑,“可以进行一些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了吗?” 而不是人与猩猩。 第173章 还是他,又是他 第二天,依旧是武试。 “今日总算能看场悬念不断。惊才绝艳的比赛了吧!” “今日终于可以押输赢了,昨日压对方几招输,我可输惨了。” “都是风翊那小太监太猛了,今天好了,他肯定不可能连打两天。” “肯定不可能!武试可是车轮战,昨日他一个人打三十人,就算赢了,也极其耗费体力,一晚上不可能恢复完全。” “你们说今天是元宸那擅长枪的莫璃能站到最后,还是金焰的双刀贺枭能赢?他俩可是一直没有分出胜负。” “我觉得贺枭,听说金焰皇上重新给他打了两把刀,极其锋利,削铁如泥,莫璃的长枪只怕挡不住。” “可听说莫璃……” 话说一半,后半句被呐喊声淹没。 “风翊!必胜!风翊!第一!” “啊啊啊,第一!今天出场的是谁啊?第一!” 游淮泽一拍胸口,“今天出场的是我!” 风翊的呐喊声立刻消失,众人默默的把第一的横幅收了起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游淮泽捂住胸口,“心好痛,突发恶疾,我要死了,我不能参赛了,救命,啊!” 景湛拖着游淮泽离开。 月拂泠则大步走到擂台上。 已在擂台上的莫璃和贺枭两人顿时神情警惕,各占一角盯着月拂泠。 人群中,有人绷不住了,声音听起来十分崩溃,“为什么又是你?!” 月拂泠镇定开口道:“各位,本来今日比试的是我儿子。但他突然生病,古有替父从军,今有替子出战,今日便继续由我来为大家表演,听懂掌声!” 游淮泽大声嘶吼:“啊!弟!你是最棒的!” 旁边人看过去,他立刻捂住心口,痛苦得好似下一秒就要死去,“哦,心碎的感觉,原来这么痛。” 君羽星看到月拂泠上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蹦跳着朝她跑去,被君镜迅速抓回。 颜灼忍无可忍,“替子出战?!本主可以不在意年龄等等一系列问题,反正你都能编。我只好奇一件事,你一个太监,是怎么生儿子的?” 月拂泠手一挥,“别问!这是我们风翊独门秘方!不传男不传女,只传太监。” “他到底是为什么能这么自豪自己是个太监啊?宫里太监都以此为耻的!” “不懂,但他真的好自信。” “难道在风翊当太监这么快乐吗?” 场下人议论纷纷,但是除了震惊,没人反对。 武试从来没有规定不能连挑三场。 只是大家默认之下,以正常人的体力,参加一场车轮战就已是极限。 毕竟都是各国武艺一等的高手,谁也不比谁弱。且只是比试,都也不想让自己有任何损伤。 所以一直以来,没人会选择连战。 但只要够强,拳头够硬,就可以随便选择。 元宸与金焰第一次集体联合讨伐,大声呐喊:“打败他!打败他!” 月拂泠震惊且痛心,对着观众,“你们昨天不是这样的!” “打败他!打败他!” “风翊!必胜!” “打败!打败!” “风翊!必胜!” 全场人分为两波,元宸与金焰联合,与风翊对吼。 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整个山谷声响震天,还有回音。 莫璃与贺枭昨日已见识过月拂泠的武功,两人眼神一对,一齐冲向月拂泠。 月拂泠今日换了铁棍,以一敌二。 她的武功路数跟所有人都不同,或许一开始是从最基本的套路入手。 但随着招式愈多,她能顺着使出更多的连招,有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使出来的。 若是再来一遍,她自己都没办法重现。 元宸长枪与金焰双刀也不愧其名气,与月拂泠打得有来有回,持续半个多时辰都未分出胜负。 紧张得氛围蔓延,全场慢慢静下来,只能听到铁棍与刀枪剧烈碰撞的锵锵声。 双刀滑过铁棍,带出一连串的火星,砍向月拂泠的手腕。 后背长枪刺来,月拂泠腹背受敌。 眼看就要受伤,月拂泠忽然手一松,铁棍掉落。 与此同时她身体侧弯,头发触及地面,伸手接住掉落的铁棍,手腕翻转,铁棍横扫,两端狠狠打在对手两人的小腿上。 速度太快,莫璃与贺枭来不及躲开,同时踉跄,险些跪倒。 两人同时收手认输,盯着月拂泠。 “方才你若打的膝盖,我二人后半辈子便再也站不起来。” 月拂泠抬手,“你俩等会啊。” 她转过身,铁棍指向风翊方向。 游淮泽吼得撕心裂肺,“风翊!第一!风翊!必胜!” 月拂泠满意挥舞铁棍指挥,爽完过后,手一握,“收!” 她转过来,看着对面两人,“接下来是你们的崇拜与感谢时间。” 莫璃与贺枭齐齐黑脸,“总有一天,我二人会再打败你!” 月拂泠:“……你们刚才不是这样的!” 先前就时常损月拂泠的一金焰国人,笑着大声说:“当一个人看你不顺眼可能是他的问题,当这么多人都看你不顺眼,小月公公,该是你的问题了吧?” 月拂泠义正辞严,“不,一个人看我不爽是他的问题,无数人看我不爽,那是这个世界人实在太多了,全部打死就好了!” “你……” 游淮泽看着场中间的月拂泠,感叹:“我弟果然帅,连我都要避其锋芒。” 君黎瞅他一眼,“这一避,得避一辈子吧。” 游淮泽:“……” 第三日武试。 观众到场关心的第一个问题,“今日武试名单,不是他了吧?” 这个他,如今在现场只可能指那一个人。 被问的人摇头,“不是。” “那就好。” “别高兴太早,昨日武试名单上也不是他。” 原本众人热血沸腾期待输赢的武试,从一大清早就变成了充满悬疑猜想的恐怖片。 风翊到底是谁出战? 直到月拂泠站到擂台上,全部人都疯了。 “连打两天了,你是不是人啊?!” “这只是风翊一个太监,好难打啊!” “打不过,根本打不过,不想上台了。” 颜灼简直气急败坏,“怎么又是他!” 这一次,月拂泠还换了个造型,少年公子,墨黑劲衣,腰细腿长,衬得那张脸愈发精致,唇红齿白,眉眼灵动。 “各位英雄好!在下是风翊另一个太监小瑞子!今日由我出战,听懂掌声!” 全场寂静。 就连后面一直默不作声的古蔺十僧都忍不住睁眼看了会,依旧是没见过世间的迷惑与不解。 颜灼连帝王威仪都绷不住了,怒道:“为什么还是你?你是不是当我们瞎?你们风翊皇宫合着所有太监都是你的分身是吧?就算你想顶替,你能认真点易个容吗?!” 月拂泠理直气壮,“我、不、会!” 颜灼大怒:“我!帮!你!” 月拂泠:“不、需、要!” 她目视前方,严肃认真,“皮囊而已,人心看见什么就是什么,你以为我是顶替,其实是你眼睛出了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颜灼崩溃,“你还悟上佛法?!” 他冲君镜吼:“你能不能管管他!!” 君镜揉了揉耳朵,道:“打不过。” 颜灼:“你一个皇帝,你骂他啊!” 君镜:“说不过。” 颜灼:“……” 妈的,他也说不过。 月拂泠经过两天的比试洗礼,已经颇具高手风范。 等另外两国的人上擂台后,她礼貌而客气的问:“想怎么输?几招?你们定。” “你也太嚣张了!”元宸的武者被激怒。 金焰的武者倒是脾气好,玩笑一般道:“这位公公,如此嚣张,也不怕人背后骂你?” 月拂泠头一扬,认真且自豪道:“无妨,我骂得比他们难听多了。” “???” 周围人听到这话,纷纷震惊,“你到底背后骂什么了?不是,你背后骂谁了?” 月拂泠转身,以一敌千,“谁骂我,我骂谁!” “……好想打他啊!” “冷静,打不过。” 颜灼咬牙大骂,“妈的,这什么太监?!当面说不过,背后也不能骂了?” 君镜回他,“不能。” 又道:“他会骂得更难听。” 颜灼重重的哼了一声,“本主宫里要是有这么个太监,真得少活十年!” 君镜缓缓看向颜灼,眼底流露出一丝看知己的真诚情绪。 但很快又收了回来,冷漠道:“你没这个机会。” 颜灼不可思议的看他,“你以为本主很想要这个机会吗?” 君镜看着擂台中间又是以一敌二的人,眼眸柔和几分,“最好想都别想。” 颜灼咬牙切齿,“本主不想!” 他现在只想抓到那个叫月拂泠的女子,然后带回金焰好好折磨! 第174章 皇上,你要跟我单挑吗? 颜灼好半天才从被月拂泠气到威仪全无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悄悄了回头看了眼谢千澜,发现他跟自己隔着好几个人,只能看见脑袋,看不见身体。 他放松了些,又侧眸看了好几眼君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领,收紧到跟君镜一样的窄度,身体挺直,一手背到身后,目视前方。 过了一会,他从最前方走过君镜,又走过谢千澜,一步一步,十分高贵得体,银发几乎没怎么晃动,最后站定在祁夜缙身侧。 祁夜缙脸色不太好看,风翊赢太多了。 “金焰帝何事?” “本主确定月拂泠在风翊。”颜灼声音很低,只有祁夜缙能听到,“你看那个小太监,像不像她?” 他跟月拂泠过过招,总觉得这小太监有时候的姿势和力度很像。 虽然只是偶尔,不全像。 但无论如何也要查一查才能放心。 祁夜缙却直接否决,“不可能。” “为何?” “你可知那胆敢给你一耳光,又火烧皇宫的女子是何来历?” “哼,本主要知道早上门抓人了!”颜灼眯着眼。 而且现在是两耳光了! 祁夜缙道:“本皇一直在查她,一开始毫无头绪,直到有一日古蔺寺僧人造访,本皇随口一问,他们却变得很惊恐,让本皇不要再查。” “古蔺寺认识她?” “你可还记得那女子自称月拂泠时所用的剑?” “上有祸世二字?” “是,那便是祸世剑。古蔺僧人认得祸世剑,她为祸世剑主,简而言之,那是古蔺寺连三罚禅师都不敢直接对话的存在。” 三罚禅师,是古蔺寺最高掌权者,地位还在渡世之上。也是古蔺寺中唯一一个能直接与佛子交流的僧人。 颜灼沉着脸,“你想说这仇本主还没处寻了?” “至少暂时不能。古蔺寺三罚禅师尚且不能直面剑主,何况你我?”祁夜缙道:“若你愿与本皇联手灭了风翊,一统天下,或许尚有资格与其对话。” 届时就算不能讨回公道,对方火烧皇宫总是理亏,他无论如何也能讨回些好处。 颜灼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直接跳了话题,“既然她地位这般崇高,是吃饱了没事做跑到你我皇宫里乱来?” 颜灼盯着月拂泠,“本主倒是觉得与这小太监行事风格极像。” 祁夜缙:“你若想知道,便与本皇合作灭了风翊,届时自能……” 颜灼转身就走:“本主一定会把她找出来!弄死她!” 说话间,月拂泠已经赢了。 因为元宸与金焰三十人决定一起上。 然后…… 最后一起惨败。 “哇,我好厉害!”月拂泠看着自己的双手。 出乎意料的厉害。 她看看四周,总觉得这里有什么buff加成一样,让她的招式更加灵活多变,身上也有使不完的劲。 大概是她在龙冢坟头蹦过迪的原因。 输赢从月拂泠上台那一刻就已注定。这会她真正赢了,观众反应也不大。 但是月拂泠向来不在乎,对着周围拱手致谢,“谢谢谢谢,谢谢大家的夸赞,这都是我实至名归、当之无愧、名正言顺、理所应当拥有的荣誉!谢谢大家!” “谁夸你了啊!” “忍不住了,真的好想打他。” “忍住,打不过。” “那骂两句吧,还能每次都骂不过。” “试试?” “试试!” 有人大声说道:“你虽然武功好,但实在是没道德。一个人打三场,你让风翊其他武者如何自处?我们两国虽然输了,但是我们大部分人都讲礼讲德!没有武德,武功再好有什么用?” 月拂泠悠哉悠哉的扛着铁棍,“这位朋友,你这话就不对了,别说什么大部分。你随便上街上拉个人也比我有道德。” 全场震惊的看着她。 “这怎么办?他脸都不要了!” 游淮泽好心劝诫,“我劝你们适可而止,至少现在你们还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还可以对我弟指指点点。等我弟开始道德绑架你们,你们不仅说不过,还会愧疚得睡不着觉。” 他弟不讲道德,但十分擅长道德绑架别人。 景湛也道:“大家放弃吧,我们皇上也是说不过小月子的,如今看来大抵也是打不过了。” 一众人纷纷沉默着离开了龙骨山脉。 月拂泠看到金树上挂满了风翊的牌子,站到君镜面前,“皇上,我这三天已经把他们打怕了,明天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他们也赢不了!为了表示鄙视,明天就我一个人上!” 她有渡世丢在丞相府里的那颗佛珠。 她不需要让君镜看到有多少人不愿出战。 有人想让君镜丢脸,她不会给机会。 温倦笑道:“同意月公公,我们一将一兵,杀他个七进七出!” 御书房,大门紧闭。 屋内,月拂泠与君镜面对面站了许久。 月拂泠站得有些不自在,“皇上,你要跟我单挑吗?” 君镜:“……” 他逼近一步,在月拂泠抬脚后退时出声,“不许动。” 月拂泠默默收回脚,垂眼盯着近在咫尺的龙纹红边。 太近了,要斗鸡眼了…… 君镜忍不住嘴角翘了一下,又强压下去,声音冷漠,“在外面不是很嚣张?” 月拂泠:“这叫心理战,我在为明日的实战作铺垫。” “铺垫什么?” “嗯?”月拂泠没懂。 君镜幽幽道:“铺垫朕的千军万马?” 第175章 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 月拂泠心口一跳,“什么……马?” 君镜慢条斯理,一字一句,“若无人愿意为朕出战,你就一个人做朕的千军万马。” “嘶!” 月拂泠拳头紧握,汗毛直立。 她当时是怎么脱口而出这种矫情的话的。 君镜再次逼近,衣襟都已贴上月拂泠的鼻尖,距离近到只要她稍稍低头,额头就能抵上君镜的胸膛。 她垂着眼睫,疯狂思索怎么找回自己的老脸。 突然眼前出现一只大手,掌心托着一团暖光,许许多多的佛珠被收在掌心,送到她眼前。 月拂泠惊喜抬头,双手扒着君镜的手掌,“佛珠?!你有这么多?” “接着。”君镜道。 月拂泠双手并拢去接,佛珠落在手心,还带着男人掌心的暖意。 君镜回身,从桌上拿起一个精致的小布袋,“加上你手上的那颗,一共截下七十七颗。” 他随手将袋子砸进月拂泠捧着佛珠的手心,嗓音微微低哑,“朕平时里茶水都少让你伺候,你还想一个人做千军万马,做朕的也不行。” “嘶!” 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鸡皮疙瘩再次袭来。 月拂泠做了个投降的手势,“短时间内不想再听见这四个字了。” 君镜嘴角浅勾,踱步回桌案后,声线慵懒好听,“你且记得,你愿以一对多是一回事,旁人若以多欺你,那便是朕的事。” 月拂泠正低头数佛珠,分神听君镜说话还怕数错,特意出声,“三十七。” 等君镜不说话了,她继续小声数佛珠,“三八三九四十……” 君镜:“……” “真的是七十七颗!不过,如果把这些全部给禁军,容易被发现吧?” “无妨。元宸与风翊也会将佛珠分给武功高强的人上场实战。” 月拂泠突然想到,“皇上,那剩下的那些呢?你是不知道发给谁了吗?” “古蔺寺所发佛珠可以流通售卖。”君镜道:“剩余那些大多在农户和乞丐手上。一颗佛珠值万金。只要送去丞相管辖的官家典所,由官家售卖,得到佛珠的人便能支取万两。” 月拂泠本来在抓佛珠玩,听到万金两个字动作都放轻了,认真道:“其实,我真的可以一个人做千军万马,我真的不可以一个人扛着七十七颗佛珠上场吗?” 君镜睨她,“不可以。” 月拂泠捂住胸口,“为什么?!枉我才华横溢却无处施展,怀才不遇!生不逢时!壮志难酬!天妒!英才啊!” 君镜支着脑袋,笑着看人发疯,“不愧为文试第一啊小月公公。” 月拂泠:“……皇上你还是叫我小月子吧。” 君镜笑容稍敛,又恢复了他那帝心难测的模样,“丞相叫得,朕叫不得?” 月拂泠表情严肃,用握炸弹的姿势握着装佛珠的袋子,道:“皇上我现在可是手握巨款,您要是一朝亡国,这可是您东山再起的本钱,而且只有丞相能兑换,我们要讨好他。” 君镜:“……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朕亡国,丞相也不能给你兑换了。” 月拂泠眨了眨眼睛,扑向君镜,嚎道:“皇上您可一定要保重龙体啊!” 她要是出宫,这些佛珠可就是她财富自由的底气! 君镜手指抵在某人额头,推开这虚伪的关心,冷漠道:“佛珠如何分配,交给你与温倦决定。但上场人数必须五十以上。” “那剩下的佛珠我可以留着吗?” “问温倦。” “那就是可以,温少将军人最好了。” 君镜:“……” 他抬手夺过佛珠袋子,“温倦好,你让他给你佛珠。” 说着,人就往内殿走去。 “皇上!”月拂泠原本盘腿坐着,本能的扑过去,双手抓住君镜拿布袋的手腕,下半身还在地上。 她真诚的仰头,“温少将军最好,但皇上您最最好!在我心中,皇上您才是最崇高的存在!谁也比不了!” 一抹粉红自耳垂开始蔓延,君镜只觉得耳朵发热,表情却冷漠,垂眸:“真的?” “肺腑之言!” 君镜抬手,月拂泠死也不放手,直接被从地上拎了起来。 君镜把佛珠给她,“去找温倦吧,朕的千军万马。” “嘶!别说这四个字。” 月拂泠走后,君镜出了御书房,高歌眼神怪异的上下看他,“皇上,您的龙体……” “你以为朕驾崩了?” “月公公太过撕心裂肺。” “他什么时候不撕心裂肺?” 高歌:“……臣还是经验不足。” 君镜看着前方错落的宫殿,开口:“皇兄如何了?” “六王爷身边的侍卫和风受了重伤,生死不知。” “嗯,此次从皇兄手上抢佛珠,伤了他,已不能回头。” 高歌道:“皇上重兄弟之谊,六王爷却是想争九五之位,终究会有这一日。” 君镜眼底闪过讥讽,“皇家哪来的情谊?朕弑父弑兄,罄竹难书,不差再加一罪名。” 高歌蹙了蹙眉,正要说话,被君镜打断,“不必说那些为朕开脱的话,杀了,就是杀了。” 高歌点头,“是,臣等月公公回来,告诉他,让他来开脱。反正皇上堵不住月公公的嘴。” 君镜:“……好的不学,净跟他学胆大包天了?” 高歌笔直站立,无声倔强。 君镜:“……你开脱吧,朕听着。” “皇上是为救人而杀人,不是罪名。”高歌说完这句就不再说了。 君镜:“没了?” 高歌:“没了。” 他要等月公公来说,一定比他说的管用。 管用的月公公此时正在将军府画大饼,面前站着温倦、君黎、景湛、游淮泽、沉暮等人。 “各位,你们看这个佛珠,它不吉利啊。和尚是什么人?天天念经就为了消除世间的罪孽,但能量是守恒的,消除的罪孽不可能消失,那去了哪里呢?就在这些佛珠里!” 她把佛珠在一排人眼前晃一圈,“你们看,是不是晃眼睛?这就是你们身体对罪孽的排斥反应!如果你们跟佛珠在一起久了,一定会罪孽缠身,无药可治。” 景湛好奇的问:“可小月子你一个人拿这么多佛珠,不是更容易罪孽缠身吗?” 游淮泽幽幽道:“她就是个孽畜,还怕罪孽缠身,罪孽不怕她就不错了。” 第176章 父子反目 月拂泠指着游淮泽,“看,他已经被佛珠带的魔气影响了。” 她拽着游淮泽到一边,两人头凑在一起嘀咕。 “儿子,最近穷不穷?” “我可是富二……” “说穷!” “穷。” “很好。”月拂泠快速道:“穷就要打工挣钱,给你一份工作干不干?” “工资多少啊?” 月拂泠震惊,“我都给你工作了,你还找我要工资?你别太得寸进尺了!” 游淮泽:“?” 他抬手示意月拂泠先别说话,cpu疯狂运转,“你等我反应会啊……” “别反应了!事态紧急,一会附和我就行了。” 月拂泠强行拽着游淮泽回来,“看,他承认自己刚才恍惚了一下,一定是被佛珠影响的!” 游淮泽还在疯狂思考,“我不该要工资吗?” 君黎嫌弃的后退一步,“别说什么罪孽,就说这佛珠被古蔺寺那帮和尚摸过不知道多少遍,本郡主就不想要。上场可以,你替我交佛珠。” “郡主英明!”月拂泠拍拍胸口,“这份罪孽交给我来承受就可以!我全都可以承受!” 在一旁看了许久的谢千澜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小月公公好魄力。” 月拂泠走近他,小声说:“丞相你太不仗义了,居然把我说的话告诉皇上。” 谢千澜好看的脸露出一丝委屈,“冤枉,是皇上逼问,我又如何敢忤逆圣上?” “皇上可真不是人啊。” “正是如此。”谢千澜赞同的点头。 几人在将军府商量具体的实战策略。 游淮泽兴冲冲的递给月拂泠一张纸,“弟,快看。我根据温将军的讲解制定出来的策略,你可以参考,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月拂泠看了一眼,无情道:“全是糟粕。” 游淮泽生气,“你行你上!” “我上就我上!” “弟我可告诉你,明天那可不是打小抄作弊就能成的,杀人也不行!” “哼,愚蠢的凡人。” 一刻钟后,一排人蹲在地上,看着院子中间那石桌上的香案、大米、水果、香烛、桃木剑、招魂幡等物件,瑟瑟发抖。 “小月子在干什么?” “反正干的不是阳间的事。” 月拂泠神态虔诚,嘴里念念有词,“……让他倒霉让他倒霉让他倒霉……” 游淮泽:“我弟在作弊与作案之间,选择了作法。” 景湛:“有用吗?” “阴间的事得等死了才知道有没有用。” …… 翌日,龙骨山脉。 月拂泠与游淮泽并肩站在一起,恨恨的看向彼此,同时出声,“哼!” 祁夜辞路过,奇怪的问:“你俩怎么了?” 月拂泠:“父子反目,你应该很熟悉才对。” 祁夜辞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嘴巴子,扭头离开。 君镜问谢千澜,“怎么回事?” “昨日听说实战会受伤,小月公公不许游公子上场,游公子非要上,两人便吵起来了。” 这一次渭桥之会,没人不认识月拂泠。对游淮泽也是记忆深刻,两人这副模样也落在祁夜缙眼里。 实战之前要先宣读规则。 大抵就是不可故意致人死亡。 温倦低声说:“规则是如此,但刀剑无眼,你们一定要小心。元宸的将军乌鎏热衷以杀止杀,对待俘虏都是大肆屠杀,连幼儿也不放过。他为主将,必定会下死手,一定小心。” 月拂泠凶游淮泽:“听到没有!给我老实待着!” 游淮泽不服气,“我都跟温将军学了好久了,我比湛湛还厉害!都说了会受伤,我就算打不了人,我皮厚能给你挡刀,我不怕疼你怕疼的啊。” 景湛点头,“是的,游哥招式不熟练,但是力气很大,够用的。” 月拂泠正要继续骂,余光瞥到一个身影在对她招手。 她狠狠指了指游淮泽,趁着没人注意,悄悄退出人群到最后方。 各国都在做最后实战的调整,毕竟实战胜利,几乎就等同于在战场上这个国家的赢面更大,谁也不想输。 所以没人注意她。 找月拂泠的是一个农户,跟赵叔一个村子。 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从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平时在城里干苦力,皮肤黝黑,看起来憨厚老实。 村民们叫他三娃子,月拂泠叫他老三。 “怎么了?老三。” 老三四下看看,把月拂泠拉到一处山石后面,挡住外面的视线后,在月拂泠面前摊开手掌。 一颗散发着暖光的珠子静静躺在他手心。 “佛珠?” 老三点头,“今天早上在院子里发现的,本来不打算拿出来,我也不会功夫。但是刚才看别的国家人比我们风翊人多,我就觉着我该上。” 月拂泠摇头,“不行你不能上。你要是上场了,会有人找你麻烦,可能……可能会死的。” “我不怕。虽然我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也知道这事是为了风翊。小月公公你都上,我也要上,那个叫什么来着,为国牺牲是荣耀!” “不行。皇上说了,治国是他的事,不需要普通人牺牲,皇上不愿。” 三娃子迷惑的挠了挠头,“这样吗?可,就是皇上不愿,我才愿意啊。” “什么?” “就是因为皇上不愿意牺牲普通老百姓,所以我才愿意牺牲啊。而且我刚才听了,不让打死人呢。” 月拂泠:“乍一听,我以为你跟我一样专跟皇上对着干呢。” 她看着老三,“真要上?” “上!” “好,我会保护你。” 与此同时,游淮泽气呼呼的蹲在一旁,委屈成了球。 一个男子在他身旁坐下,“你与那风翊的太监是什么关系?” 游淮泽咬牙切齿,“随便挑拨就能反目成仇的关系!” 男子笑了一声,“这几日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也是,一个太监,不男不女,能有几分真心,你也不要太在意,一个朋友没有了,你会拥有更多的好友。” 游淮泽这才看向来人,不耐烦的皱眉,“你谁?” “元宸人,你放心,我只是这几日见你十分亲切,想跟你交个朋友。”男子顿了顿,道:“那小太监这几日出尽了风头,不想让你上场,大概是不想让你抢了他的风头。” 游淮泽:“就是!” “你要是实在心里气不过,等会上场跟他一起对敌,再不小心暴露他的破绽……你放心,我有兄弟上场,我一会跟他说,等他伤了那小太监后,再由你将他击退,这样就是你救了那太监,他前几日再大的风头,也比不过你了。” 游淮泽咧嘴笑了,“行啊,好计谋,你兄弟谁啊?” “等会上场他自然会给你信号,你等着就是。” “行,我等着。” 游淮泽拍拍屁股, 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到队伍,十分嚣张的对温倦说:“你不让我上,我就死给你们看!” 温倦:“月公公说他给你备好了棺材。” 游淮泽:“……” 他开始耍赖,“不,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上我就要上,快快,趁着我弟没回来,咱们先去数佛珠点人,点过了人就不能换了。” “可……” “温将军求求你了,以后我给你做牛做马,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还可以帮你治好你不举的毛病!你相信我,等渭桥之会结束后,咱俩一块去澡堂,我仔细给你看看。要不现在看也行,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你脱个裤子……” “别,不需要,多谢你的好意。”温倦拿出佛珠,“去吧快去吧。” 游淮泽一把抱住温倦,“好兄弟!我弟要是问起来,我就说我偷的你的佛珠。” 温倦默默推开他,“如此甚好。” 另一边,那男子回到元宸队内,对主将乌鎏道:“已经说好了,到时候见机行事,这一场实战不管怎么样,必须让那小太监重伤到以后再也站不起来。否则如此文武全才又能笼络各方,若不除去,以后必是元宸的心腹大患。” 乌鎏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嗤道:“要不是不能杀人,本将军要他的小命。” “别乱来,你知道怎么做。” “本将军知道,断他一只手或一条腿。” 第177章 你骂皇上可以,骂我不行 实战场地已经搭建好,一方各有五个据点,分列左右,搭成小型烽火台的造型。 据点必须留有一人才算有主。 若人全部离开据点,则据点不必攻打,有人登上则占有。 所以留守据点的人,可以不会武功,只需要站在那就可以。 当然,会武功更好,至少在据点被攻打而无兵力支援时,可抵挡一会。 主将镇守后方。 占据全部据点或擒获对方主将则获胜。 至于先锋有多少兵,据点驻扎多少兵,又要留多少兵力保护主将,则就是主将之间的博弈。 数佛珠点人的时候,除了月拂泠的七十七颗,风翊一共有八十九人。 也就是说只有十一个人没有现身。 众人比沙盘演练时退得还远,差十一个人看不出来什么。 乌鎏声如洪钟,轻蔑道:“风翊这是要亡国了吗?一百人也凑不齐。” 月拂泠轻轻一笑,“打你这些人我都嫌多。你多脏啊,你以为风翊人人都像我似的不怕脏手吗?” 乌鎏脸色阴沉,“无知小儿,口出狂言,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了。若非主将不可参加武试,本将岂能容你嚣张?” 月拂泠今日用的长枪,挑衅的指向乌鎏,“今天要么你输,要么我赢,没有第三个可能!” 按月拂泠目测,乌鎏身高至少两米,膀大腰圆,手中铁斧至少也有百斤重。容貌凶煞,脖子和脸上都有长长的伤疤,一看就是个狠人。 乌鎏将巨斧砰的砸到地上,地面沙石飞溅,“狂妄!一个奴才如今也能在风翊掀起风浪,真是丢人现眼!” 月拂泠道:“我警告你啊,你骂皇上可以,你不能骂我!” 乌鎏迷惑了一下,“什么?” 游淮泽回头,想说弟你说反了,突然想起他们还在吵架,回头回到一半,硬生生掰回来。 月拂泠面露嫌弃,“你耳朵不好吗?” 她抬高声音,“我!说!你骂皇上可以!不能!骂我!” 声音层层传远,如波浪传到每个人的耳边。 君镜接受着无数视线里的探究以及……同情。 月拂泠还在解释,“我们皇上心态好,你骂他没事。你骂我不行,我会发疯,我疯起来我自己都害怕!” “哼,装疯卖傻!”乌鎏不欲多言,看向温倦,“早就听闻温原培养了个十分优秀的儿子,今日便让本将好好开开眼,看你我谁更胜一筹。” 温倦身穿将军黑甲,立于将军台,声音不卑不亢,在乌鎏粗犷嗓音的对比下,透着令人心安的镇定,“将者领军,三军一体,为国为民,而非争个人意气,要让乌将军失望了。” 短短几句话,风翊上场的士兵明显气势高昂起来。 你只想着自己赢,我们将军是要带着我们一起赢,认同感转为斗志,每个人都目光炯炯的盯着乌鎏。 金焰的领将是个老将军,姓郑。跟温原差不多的年纪,一直不曾说话。 这会听见温倦的话,忍不住出声,“温原的确养了个好儿子。” 温倦微微颔首,“郑老将军。” “嗯,开始吧。”郑老将军看了眼乌鎏,道:“提醒各位,实战不可伤人性命,在场可有古蔺高僧在。” 实战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主将调兵遣将,试探实力。 比如派出十人小队攻打对方五人守卫的据点,如果对方五人安排的全是武功高强者,攻打失败,便知道这一据点暂时不好动。 跟沙盘演练一样,一人走一步。 等时间到,自动开始第二阶段,即是混战。 真正的战争都是混战,这就要考验军纪,是否令行禁止。以及主将判断局势的能力。 三方对阵呈三角形,月拂泠在前线队伍中,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全是熟悉面孔。 “请问,你们是来报仇的吗?” 不管元宸还是风翊,跟她在前线对阵的全部都是武试跟她过过招的人。 车轮战一天十五个人,三天四十五个人。 她这是仇满天下啊。 “不算报仇,看了你赢时的嚣张,我们就想看你输了会如何。” 月拂泠不理解,“当然还是嚣张啊!我赢,是我实力强。我输,是我让着你们。” 元宸与金焰的人对视一眼,纷纷磨牙,“真的不可以提前开始混战吗?好想打他啊。” 月拂泠仰头看天,“各位,看今天的天气,跟你们输给我那天的天气一样好呢。” 元宸中有人忍不住挪了一下步子,被身旁的人拽住,“忍一忍忍一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月拂泠接话,“信他,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会好好享受这风平浪静和海阔天空的,感恩~” “别拦我!我要跟他同归于尽!” 月拂泠胡说八道的时候,温倦那边已经与元宸金焰两方过了几个回合。 所有人都知道月拂泠是王牌,乌鎏特意在据点留了高手,就是想消耗月拂泠的体力。 没曾想温倦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月拂泠上,派了一支五人小队尝试,全部失败。 受伤的人可以提前退出实战。 乌鎏手底下的人下手狠,风翊退了四人。 有元宸的人忍不住嘲笑,“风翊人本来就少,又少了四个,还不如早点认输,免得被耻笑。” 固定战场后,除非主将调遣,每个人的位置都不能动。 月拂泠踮脚起来回讽,“少四个怎么了?你们四十五个不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你!那是一对一!” “行,等会你不来跟我对打你是孙子。” 一旁,一个戴着头盔的小兵绝望的闭眼,“你们能不能不跟他吵架?吵又吵不过,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说话那人连忙躬身,“太子殿下,实在这小太监太过嚣张,就算打不过,嘴上也要杀杀她的锐气。” “杀过了?” “……没有。” 月拂泠眼尖的看到了人,“祁夜辞?你……” 祁夜辞抬手制止她,快速道:“我没搭话没惹你没多嘴。” 月拂泠:“……行叭。” 三方博弈已尽尾声,很快就要开始混战。 月拂泠想起昨天温倦制定作战策略时,看她的坚定眼神,“既然我们要赢,就要赢得漂亮些。主力不必守据点,要赢,就擒主将乌鎏。将元宸引以为傲的脸面踩在脚下,要让元宸君臣亲眼看到,我们风翊不是那么好啃的,啃下之前必定先硌掉他一口牙! 若能因此震慑元宸,再给风翊三五年的时间,我们就可自行挣脱元宸掐在风翊咽喉的那双手。以后我们便不必仰人鼻息,圣上也不必再百般隐忍。” 第178章 你敢伤他试试 月拂泠握紧长枪,其实也就是她之前用的铁棍上头加了一截尖锐的刺刃,闪着雪白的亮光。 混战开始。 月拂泠迅速后退,她周围的人迅速分成三波,在她前左右抵挡敌人。 她退回到温倦身边,打退十几个元宸兵和金焰兵。 擒贼先擒王,元宸和金焰都是这个想法。 温倦立在高台,看着前方三方混战,喊打喊杀声中夹杂着刀剑撞击的声音。 混战一开始空气中就已经开始弥漫血腥味,时而就有惨叫声响起。 宛若一个真实的战场。 围观的人忍不住后退。 一直闭着眼睛的古蔺十僧分守各处,在有人试图下杀手时阻拦。 场中间,月拂泠在温倦身侧挡了三波擒主将的人。 她冷着脸挥舞长枪,身后护着温倦。 温倦不动如山,站在将军台上,旁边立着风翊的旗帜,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金焰一人寻着机会越过月拂泠,剑刃刺向温倦的眼睛。 温倦看着敌人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脚步钉在原地,没有一丝后退的意思。 下一秒,剑刃停在半空,来人手腕被握住反拧,惨叫声响起。 剑刃砸落在温倦身前,被月拂泠一脚踢开。 在外人眼里,她们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太监。 只有月拂泠知道,她们都是女子。 “第三波了。”月拂泠擦掉眼角的血,影响视线了。 “嗯。” 后方温倦无事,但前方风翊几乎是溃败之势,据点已经被占了三个。 元宸只放了小半的人对阵金焰,金焰小优,占了元宸一个据点。 但是元宸根本不理,一心冲着风翊而来。风翊势弱,金焰必定也要分一杯羹,只留一小半防守元宸,主力全部冲风翊而来。 两相夹击之下,风翊士兵接连后退,原本在最前线的兵力,此刻就离温倦的将军台不到十步。 温倦始终沉稳不动,剑都不曾拔出,“再等等。” 就在这时,乌鎏起身拎起巨斧,加入混战。 温倦握紧剑柄,猛然抽出,冷声道:“该你了月公公,只管擒敌,后方有我。” “好!” 月拂泠冲向战场,有了她的加入,风翊像是干瘪的身躯再次被注入活力。 温倦昨日用手下的兵帮她练习以一对多,教了她许多注意的点和经验。 月拂泠一人乱冲,打乱了敌人的阵型,元宸和金焰的人全部开始围攻她。 与此同时,游淮泽身旁出现一人与他对打,却没有用全力,靠近时低声与他说话,“你还想不想出风头了?” 游淮泽眼神凶狠,“我可以靠自己!我现在可是所向披靡!” 对方无语了片刻,随即出声语气颇有些气急败坏,“你的剑上连血都没有!” 一个人举着剑在中间舞剑,速度慢得像老年人,一个敌人都打不到,都没人愿意理他,可不所向披靡! 一群人在打架,一个人在中间发癫。 游淮泽握剑在胸前横挡,随后缓慢张开双臂,胸口还往前送了一下,看着他,“你想怎么做?” “把那个小太监引过来,他一直在帮风翊的人,你穿着盔甲他分辨不出来,也会帮你。等他帮你的时候,也不用你动手,你给我让个位置,我的人会给他一剑,他为了救你,肯定来不及回防。”男人迅速说道。 游淮泽握剑与那人的剑抵在一起,僵持不下,说道:“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前两天的武试你没看啊,再来三个你都不是他的对手。你要真想帮我,就让你们将军出手。” 游淮泽回头看了眼,道:“我假装自不量力要去抓你们将军,到时候再喊救命,那个死太监肯定会来救我,到时候让你们将军出手,才有用。这种机会就一次,下次他不会上当,肯定还要打我!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干了!” 男人凝眉想了一会,“我去跟将军说。” 说完,他用力别开游淮泽的剑,迅速后退。 月拂泠这时来到了游淮泽身边,一脚踹开一个金焰士兵,说道:“你搁这跳慢速广播体操呢?别一直扩胸运动啊,下一节!” 游淮泽哼了一声,头偏向另一侧,“瞧不起人,我等会要去干他们主将,你等着打小胖吧!” 月拂泠手一顿,啧了一声,放慢了冲向元宸将军台的脚步。 跟游淮泽说话的男人回到乌鎏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乌鎏脸上的伤疤此刻显得狰狞,“可以,那太监本将军只要他一条胳膊,但那个出卖自己人的,必须死。” 很快,另一人靠近游淮泽,低声说:“打我,一路追到我们将军台。” 游淮泽当即一剑打在那人后背,游淮泽招式不太会,但力气大,这一下直接给人打吐血了。 他认真道:“演戏要逼真,要不再刺一下?我专业的,刺不到心脏,最多伤肺。” 那人立刻跳起来,往将军台跑。 游淮泽立刻跟上,之前跟他说话那人明着抵抗风翊兵,暗着拦住自己家的兵,让游淮泽接近了乌鎏。 乌鎏盯着游淮泽,周身杀气腾腾,抡起巨斧一砸,就将左边一人砸飞老远,摔到地上口吐鲜血。 游淮泽举起剑,双手收在胸前半蹲,随后站直,手臂在耳侧斜上伸直张开,“看招,雏鹰起飞!” 游淮泽才到乌鎏的胸口,乌鎏轻蔑的看他一眼,用套着金丝手套的手掌握住他的剑。 游淮泽怎么都挣扎不开,还是乌鎏松开手,他才得以喘息。 刚喘息一会他又一剑刺向乌鎏,乌鎏这次都懒得再抓,抬起胳膊就将剑挥开。 接连几招,乌鎏都像是猫戏老鼠一般,只防不攻,看游淮泽像看小丑一般,就等着月拂泠什么时候来解围。 月拂泠此时还在风翊界内,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几十招后,在乌鎏不屑的目光中,游淮泽突然扔了剑,抓起地上的巨斧,作势砍向乌鎏,嘴里大喊:“打小胖!” 乌鎏不明所以, 眼底掠过惊讶,低头看着游淮泽握住巨斧朝他砍来。 他再不敢大意,握住斧柄,与游淮泽争抢巨斧。 谁知道刚才被他随意戏弄的人,此刻力气突然变大,他一时半会竟没抢过来。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惊呼声。 乌鎏敏锐的抬头,只见一缕尖锐的锋芒直冲游淮泽的后脑勺而去。 是一根顶头是尖锐锋刃的铁棍,像是被人用力掷出,远程取人性命。 雪白的锋芒直逼游淮泽后脑勺,乌鎏就在游淮泽面前,一时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反正也伤害不到他,索性不动。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凌空而来,速度比锋芒更快,在那尖锐的刀刃即将刺进游淮泽后脑勺时,将他一脚踢开。 下一秒,尖锐的锋刺狠狠扎进乌鎏的胸口。 御用铁匠打的刀刃,所用材料为皇家特供,什么盔甲也挡不住。 鲜血顺着乌鎏的盔甲流下,落到地面砸入尘土,变成一颗颗灰色的血珠,随后变成一滩。 月拂泠仰头对乌鎏勾唇一笑,拔出铁棍,再次刺过去。 乌鎏也不愧是身经百战,很快反应过来,但是他却不是要躲。这时他哪里还有不知道自己被耍了的,不管月拂泠,握着巨斧砍向游淮泽。 他人虽高大,巨斧也重,但速度却不慢,游淮泽没想到这一茬,还躺在地上看戏,这会躲是躲不了。 他两腿一蹬,闭眼长嚎:“我要最好的棺材!” 铛的一声,月拂泠铁棍打横,挡住了巨斧,同时一脚踹向乌鎏的裆部,趁他回防时,跳起来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你敢伤他试试!” 清脆的巴掌声,让后方混乱的战场都停滞了一瞬。 颜灼不由自主的捂住脸,“好熟悉的招式。” 第179章 皇上,我受伤了 乌鎏肉眼可见的变得暴怒,再不管游淮泽,抡起巨斧与月拂泠对打。 君镜豁然起身,靠近战场。 后方战场中,祁夜辞背对着这方与风翊士兵对战,听见游淮泽的长嚎,迅速后撤,跑到游淮泽身侧,拉起他的胳膊查看,“你伤哪了?” 游淮泽看着祁夜辞气喘吁吁的样子,坐起来捋了捋头发,捋出几根断发递过去,“伤了几根分叉的头发,它们跟了我好多年……” 话还没说完,胳膊就被祁夜辞用力一扔,“去死吧。” 骂完祁夜辞还是觉得生气,咬牙切齿,“我怎么就不长记性呢!忘了你跟那狗太监一个死样!” 游淮泽捡起剑起身,“士可杀不可辱!看招!” 祁夜辞扭头回到自己战场中,继续作战。 另一方,温倦刀抵在金焰老将军的脖子上,下巴沾着血迹,肩膀的盔甲被斩断一半,眼眸黑亮,“老将军,得罪。” 郑老将军微微一笑,捂着受伤的手臂,大声下令,“撤兵!” 撤兵令出,金焰退场。 君黎和沉暮迅速回到与元宸的对战中,他们两个只有一个任务,就是配合温倦牵制住金焰的小兵,让温倦擒获金焰主将。 一开始风翊的颓势,是温倦早就安排好的。 若是情况有变,他二人还可支援据点。 幸好,一切都按照温倦一开始算好的在发展。 场中只剩元宸和风翊。 而元宸主将乌鎏正在与月拂泠对打,一个力大无穷,一个身形灵活,一时之间分不出胜负。 祁夜缙踱步到君镜身侧,“风翊帝若不想损失一员猛将,可以叫停。” 叫停就是认输。 君镜不说话。 祁夜缙笑容里染上得意,“这几日所有人都能看出来风翊帝对那太监的纵容,怎么这会反倒让他去送死?” “是谁送死尚未可知。”君镜盯着战场中几乎快出虚影的人,转头看着祁夜缙,气势逼人,“朕就站在这里,他赢,朕赢。他输,朕可以在乌鎏手下将他全须全尾的带走。元宸帝还是想想如何在朕的太监手下保住你的第一大将。” 祁夜缙眼神阴沉,“你当真以为他打得过乌鎏?” 君镜尚未来得及回答,突然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两人看向场中。 月拂泠又抽了个空隙给了乌鎏一巴掌,眼神像是燃着一团火。 君镜蹙眉,怎么突然生气了? 他无心再与祁夜缙多说,紧盯场中。 月拂泠虽然一时半会打不倒乌鎏,但看样子是占着上风。 可乌鎏的体力强悍,皮糙肉厚,这一场决战最终的输赢谁也不能妄定。 两人远离人群,如同划出一个擂台让两人对打。 月拂泠手中铁棍再次与巨斧碰撞,火星迷眼,她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压着声音一字一句道:“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是说可以骂皇上,但是霓妃娘娘,不、行。” 乌鎏狞笑,“一个贱人,生了个贱种,谁不知道这是当年风翊帝的原话,有本事你去皇陵掘了他的坟。” “我会的,既然你这么认同他,我还可以送你下去陪他!” 说着,她突然抽开铁棍,身体后仰避开巨斧,飞快旋身到乌鎏身后,一脚踹在他的后膝窝,随后一棍打向他的后背。 乌鎏反应很快,顺势弯身低头避开这一棍,转身而立。 两人重新对峙。 月拂泠擦了擦额角的汗,眼眸明亮,浑身发热,整个人看起来跃跃欲试,战意沸腾。 反观乌鎏,神情却逐渐凝重。 他从未遇到过如此难缠的对手,他占了体型和武器的优势,却依然跟对方打成了平手。 而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太监,棍子一端尖锐锋利,却一直没有往他致命处刺。 若是真正的战场,没有这些限制,他很有可能不是对手。 乌鎏阴着脸看了眼自己在前线与风翊人站在一处的副将。 副将瞳孔收缩了一下,大声喊:“保护将军。” 十几人迅速冲向乌鎏与月拂泠所在的位置。 游淮泽不满的嚷嚷,“打不过就摇人啊,直接认输得了!” 说着,他也要冲上去帮月拂泠。 月拂泠冷声道:“都别过来,我今天不把他打服,我就不姓月!” 话音刚落,空中两人翻腾而来挡在乌鎏副将身前。 君黎长鞭甩在副将脚边,带起的沙石砸向副将及其手下的脸,一行人忙抬手去挡。 “都别动!”君黎抬着下巴,“欺我风翊无人?” 沉暮手持长剑,斜垂一旁,与君黎并肩而立,掀起眼皮盯着敌人,杀意涌动,无人敢近其身。 乌鎏副将忍不住看向一旁的人,“太子殿下。” 祁夜辞走到君黎对面,两人视线在空中对撞,眼看就要开打。 游淮泽在沉暮身后指着祁夜辞嚷嚷,“那小子,来来来,跟我单挑!刚才就没分出胜负,打过我才有资格打我们郡主。” 祁夜辞看他一眼,提着剑走了过去。 游淮泽竖举着剑,往前一刺,铛的一声,祁夜辞抬剑挡住。 两人僵持不下,而后,两把剑缓缓的交缠环绕,同时刺向一处。 收回来后,游淮泽剑尖缓慢朝前刺去,祁夜辞侧身避开,绕到游淮泽身后,从另一侧接剑。 两人再次僵持不下,看着彼此。 君黎面无表情的脸有一丝破裂,“为什么……他们的对打我看出了一丝情意绵绵的感觉。” 沉暮:“且至少是青梅竹马级别的情意。” 不仅是她,在场其他人都是这种感觉,纷觉不忍卒视,移开了视线,转向月拂泠那边。 “我第一次见一个太监比正常男人还有男子汉气概。” “世风日下啊。” “道德沦丧啊。” 相较于这边的情意绵绵剑,月拂泠那边则是刀刀见血,武器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全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身上,偶尔看得太心惊胆战,便去看游淮泽和祁夜辞舒缓心情。 看到后者才意识到这是比试,不是真正的战场。 实在是月拂泠与乌鎏打得太激烈,谁也不服谁。 两人眼底皆是血性与傲气。 月拂泠眼神挑衅,“气不气?打不死我,是不是觉得举斧头的时候喘不过气来?忘了告诉你,我会认穴位。” 乌鎏脸色大变,“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让你这个莽夫见识一下知识的力量。” 乌鎏眼神发狠,动了杀心。 月拂泠丝毫不怯,邪邪一勾唇,“最后,再让你见识一下学霸的本事。” 她握住铁棍,再次砸向乌鎏的后膝窝,随后作势砸向他后背。 乌鎏再一次弯身避开,但这一次月拂泠却没有给他避开的机会,立刻收棍再次狠狠打向他的后膝,这一次乌鎏再站不稳,踉跄着跪地。 月拂泠身形几乎快出了虚影,在乌鎏膝盖碰到地面就要立刻起身时,尖锐的蜂刺已经抵住了他脆弱的脖颈。 “别动,动就死。” 成为学霸的秘诀之一,同样的错误不犯第二次。 乌鎏单膝跪地,面前人手持长枪,冷眸漂亮,握棍的手指带着力度。 只要他稍稍一动,那正闪着雪白锋芒的刀刃就会刺进他的脖子。 月拂泠勾唇,“我劝你别以为我不敢下死手,我先杀你,再救活你,至于你后半辈子能不能再站起来,就看你的造化了,不如你考验一下命运,看看自己运气如何?” 乌鎏两侧腮帮鼓起,“你叫什么名字?” 月拂泠眼底闪过一抹凶狠,“你不配知道,认输!还有,管好你的嘴,除非你不想要你的舌头。” 乌鎏额角淌下大颗大颗的汗水,全身肌肉绷紧,咬牙开口:“撤兵!” “啊啊啊!我弟赢了!”游淮泽剑一扔,奔着祁夜辞的剑尖就去抱他。 祁夜辞连忙把剑尖挪开,“你故意碰瓷害我!” 刚才乌鎏想伤游淮泽时,月拂泠生气的模样他可是看到了的。 这一挪他没躲开,被游淮泽抱了个满怀,搂着他直蹦,“看到没!那是我弟!我弟!我弟!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祁夜辞磨了磨后槽牙,对着游淮泽耳朵怒吼:“谁跟你我们!” 场中间,月拂泠的声音传来,“皇上,皇上,我受伤了!” 一直忍着没有跑过去的某皇帝,直接飞身越过人群,喊道:“太医!” 实战各国都配着太医,一听到动静连忙跑过来,将月拂泠围在中间。 颜灼路过看了一眼,气得鼻子都歪了,破口大骂,“快看!赶紧看!再不看都找不到伤口在哪了!” 第180章 一个叫月拂泠的女子 祁夜辞推开游淮泽回到了元宸界内。 祁夜缙看了他一眼,“你还记得自己是元宸人?” 祁夜辞脸色发白,垂眸道:“就算我出手,也不是潇月郡主护卫的对手。” 祁夜缙:“所以你就在那丢人现眼,跟个废物比剑?” 祁夜辞手握成拳,咬牙道:“他不是废物,他是我朋友。” 一旁,祁夜白冷冷道:“跟风翊人做朋友,你真以为他们真心把你当好友?他们会为你去死吗?” 祁夜辞皱眉,盯着祁夜白,“当朋友为什么要以愿不愿为我去死为标准?我不需要他们为我去死。” 祁夜白斥道:“蠢货,若你不是太子,跟他们交友也无妨。可你是太子,你……” 祁夜缙打断了祁夜白,“渭桥之会后,东宫易主。” 他看了祁夜辞一眼,“由你皇兄入主东宫。” 祁夜白惊讶了一下,随即道:“儿臣遵旨。” 祁夜缙嗯了一声,走向乌鎏。 “父皇!”祁夜辞神情慌乱,想追上去,手腕却被祁夜白死死抓住。 “不许去!”祁夜白面无表情,“父皇早就不想让你当太子,什么都做不好,联姻潇月郡主也看不上你。以后元宸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你爱跟谁交友跟谁交友,没人管你!” 祁夜辞反手抓住祁夜白,“哥!你疯了?你不是一心只想读书吗?你的书还没写完呢,你知不知道父皇从来都不想谁当太子,他只是为了堵住大臣的嘴,当太子要死……” “闭嘴!”祁夜白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先前不过是因你太子之位稳固,才不好与你争,如今正是好时机。我绝不会再让你有翻身之日,以后元宸皇宫没有你的容身之所!” 祁夜辞迷茫了一瞬,“那我去哪?” “随你。”祁夜白甩开他的手,跟随祁夜缙而去。 另一边,一群太医盯着月拂泠的手翻来覆去的看。 月拂泠把手对着阳光,变着角度,“看,看到没?破皮了!” 一群年纪最小都已经快五十的太医眯着眼睛,犹豫道:“破皮了啊,虽然看不到伤口,但看起来很严重,还是要开方子调理。” 温礼叹道:“月公公,别玩了。” 月拂泠心虚的看了眼君镜。 君镜接过她的手,捏了捏被铁棍磨红的掌指关节处,低声问:“刚才为什么突然生气?” 月拂泠眯眼,“他骂我!” 君镜:“若真是骂你,生气的人该是他。” 这几日跟这人打嘴仗的,哪个不是气到跳脚。 月拂泠:“……” 乌鎏已经被祁夜缙的人带走,各国重归各位。 古蔺僧人正在低声吟诵佛经,一边诵念,一边将风翊的旗帜插在龙骨山脉上。 这代表着,这一场渭桥之会风翊赢了。 而那颗金树上,几乎只能看见风翊的牌子,随风轻晃。 景湛抱着君羽星冲过来,“小月子你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啊!” 月拂泠重重点头,“我也没想到我这么强!” 君羽星见君镜握着月拂泠的手,忽然伸手一巴掌拍在君镜手背上,君镜看他一眼。 君羽星绷着脸,见君镜不松手,自己动手把月拂泠的手从君镜手里拔出来才满意。 最后结束似乎还有什么仪式,月拂泠迫不及待,“皇上,是不是得发奖励了啊?那棵树,是不是得归我?” “嗯,归你。” 月拂泠立刻兴冲冲的跑到金树旁,抱住树干往外拔。 游淮泽瞠目结舌,“我弟已经进化到倒拔垂杨柳了?” 不仅他惊,满场也惊。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月拂泠将埋在土里的金树拔出来。 这树做得十分逼真,树根交错相盘,还挂着泥土。 月拂泠抱着树走到君镜身边,满脸自豪。 君镜再也压不住上扬的嘴角,对着周围道:“诸位见笑。” 月拂泠不服气,“有什么好笑的?我拿奖品。” 颜灼嫌弃道:“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不能等着奴才清理好送到你手上?” 月拂泠理直气壮,“我就是奴才啊,我是太监!” 颜灼一秒破功,“你还知道你是奴才!本主有话问你。” 月拂泠抬手捂住耳朵:“我不听。” 回去的路上,乌鎏不知怎么走到了游淮泽身边,开口道:“方才若是他没有及时推开你,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游淮泽嫌弃的看他一眼,“我当然是知道我弟一定会推开我。” “你就这么信任他?甘愿把命交到他手上?” “废话!”游淮泽不想跟他多说,往旁边走开,“你懂个屁。” 刚走开几步,路过月拂泠的时候,就被月拂泠凶,“瞎窜什么!我告诉你,咱俩事还没完,你看我等会不打死你!” 游淮泽不甘示弱,“吵架就吵架,不带动手的!” 两个人又开始翻天覆地的吵,乌鎏十分不理解。 他让人一直盯着,游淮泽与这个太监从头到尾都没有私下通过气。 他凭什么敢在那种情况下交付自己的性命? 回去的队伍没有之前那么界限分明,好多人凑在月拂泠身边,跟她插科打诨。 主打的就是一个吵不过骂不过,但就想尝试一下。 一群人把君镜都挤离了月拂泠好几米远。 颜灼挪到君镜身侧,问他:“你那小太监全名叫什么?你告诉本主,本主跟你交换元宸的一个情报。” 君镜目视前方,道:“宫中太监入宫只留姓,没有名字。” “那他是什么时候入的宫?你确定他是个太监?” 君镜想起自己上月拂泠身时的感觉,道:“十分确定。” 切得很干净。 颜灼眉头紧皱,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只是相似?” 君镜心情好,随口一问:“什么相似?” “一个本主发誓要将她大卸八块的女人!也姓月!也喜欢打人打脸,你说是不是跟你的太监很相似?” 君镜脚步一顿,“姓月?” “对,叫月拂泠。”颜灼索性摊牌,“她就在风翊,你若能替本主找到她,将她交给我处置,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随便你提!” 君镜舔了舔嘴唇,“一个叫什么的女子?” “月拂泠!本主要砍死她!” 渭桥之会后,颜灼便没有理由留在风翊境内,他必须要尽快找出这个死女人,把她大卸八块! 第181章 皇上中邪了 御书房。 君镜如往常一般坐在桌案后,手持奏折,垂眼细看。 旁边伸过来一个脑袋,“皇上,就算你想练习倒着看奏折的能力,这几行字半个时辰也该看完了吧?” 奏折上除去前后的开口,只有几句话:此子虽有才能,却目中无人,且身为太监太过逾矩,有损陛下威严,还望陛下适当敲打。 月拂泠看弹劾自己的奏折都看麻木了,见怪不怪。 君镜抬眼看她,见她手上抓着个巨大的钳子,放下奏折,问:“要做什么?” 月拂泠下巴点了点门口那颗金树,“分财产。” 想起这人一路扛着金树吭哧吭哧的爬皇宫台阶,谁帮忙都不让,君镜沉默了片刻,道:“应该做小一点。” “不!我扛得动,再有下次皇上务必把它做成参天大树!” 君镜看她,“你想掏空朕?” 看了一眼,目光便移不开了,精致的眉眼,一笑一颦皆灵动,鼻尖挺立小巧,嘴唇不服气的微微撅起,确实……真的,很像女子。 君镜陷入沉思,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变成太监,所以才会眉眼如画,脸皮白嫩,声音婉转。 是了,其他的太监并无这人长得那般好。 君镜蹙眉,平时没怎么注意,此刻一时半会竟想不起来跟月拂泠同龄的太监是什么模样。 月拂泠抬手在君镜眼前挥了挥,“皇上,你这么看我,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百年难遇的奇才,想给我加月银是不是?” 突然,君镜伸手掐住她的脸颊,掐住软肉还捏了捏。 月拂泠:“?” 她睁着眼眸,身体别扭的弯着,眼神慢慢变得惊恐,“五就击道!” 君镜松开她,“说什么?” 月拂泠一拍桌子,凶道:“我就知道!伴君如伴虎,你忌惮我功高盖主!皇上!你怎么能这样?!你不可以这样!快说你不是这样的人,说我就信你,快说!” 君镜整个脑子还是乱的,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视线不自觉的下移到那张一张一合的唇上,喉结动了动,“你,你叫什么名字?” 月拂泠更加惊恐,“皇上,你是不是也被鬼上身了?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小月子吗?” “朕记得。”君镜闭了闭眼,表面上恢复了正常,“你立下大功,要给你奖励,载入史册,名字不可以出错,你自己写。” 他拿笔沾磨,递过去,“你的名字。” 月拂泠满脸莫名其妙,放下剪金钳,刷刷刷在纸上写下三个大字。 跟君镜记忆中,乃至他跟颜灼确认的三个字,完全一致。 但不可尽信。 颜灼又不可能如他一般上这人的身,如果他仅凭外在打扮确定月拂泠是女子,未免太过草率。 毕竟君镜是看过游淮泽男扮女装的人。 若是别的法子确定是女子……君镜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月拂泠看着君镜,好好的皇上怎么中邪了? “皇上,正好古蔺高僧在,要不请他们给你做场法事吧?” 君镜抿了抿唇,问她,“你,以前……有没有被什么人欺负过?” 月拂泠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摇头:“……想不起来了,我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报不了就忘了。” 君镜思索着点头,那应当是没有被那样欺负,否则不可能忘。 突然他皱起眉,不对,这人记忆不完整,或许发生了什么自己都不知。 或者,就是因为经历了不堪的事,才会忘记过去。 “皇上?你怎么了?脸色难看成这样。”月拂泠神情不由得认真,不会真中邪了吧? 君镜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在这里待着,哪里也不要去,等我回来。” 月拂泠一脸懵逼目送君镜离开御书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怎么了这是?” 她扛着剪金钳找到高歌:“高统领,我送你的蒜,分点给皇上吧,他不对劲。” 高歌答应得很快:“全拿走。” 月拂泠退回御书房,开始剪金树上的金叶子。 她不可能随身扛着这么大棵树,把金叶子剪下来方便携带。 另一边君镜出宫直奔丞相府。 速度太快,以至于颜灼都没来得及躲。 旁边谢千澜施施然起身,“见过皇上。” 颜灼怀里抱着一堆衣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君镜站在门口不动,就盯着他。 颜灼反应过来,把衣服往谢千澜怀里一塞,“不要就扔了!反正按你的尺寸做的!” 谢千澜轻叹:“你到底如何知道我的衣服尺寸?” “本主偷了你一件衣服!”颜灼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十分镇定。 谢千澜似乎并不惊讶,只道:“下不为例,你如今是一国之君,不可……” 说到一半,他便收住话头。 颜灼哼了一声,理了理衣服,抬头挺胸,大步走向门口,“找本主何事?” 君镜将人带到一处隐秘的茶庄。 两人站在茶庄最高处俯视漫山遍野的茶树。 君镜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开口道:“朕替你查了,未曾查到,你如何确定她的名字就是月拂泠?” 颜灼奇怪的看他一眼,“废话。自然是她自报家门,一个字一个字报给本主,生怕本主记不住她,嚣张至极!” 君镜看着远方,状似无意道:“又如何确定她是女子?就凭名字?” 颜灼皱眉,“你是在怀疑本主骗你,还是怀疑本主是傻子?她大张旗鼓的闯入金焰皇宫,将整个皇宫闹得鸡犬不宁。 虽然蒙着脸,但长发垂腰,水绿长裙,女子装扮,难不成还是个男子特意扮成女子来与本主结仇?” 颜灼说到一半,忽然道:“或许还真有可能,果然找你帮忙没错!既然你找不到这样一个女子,那就是个男人!” 君镜:“……极有可能。” 颜灼:“如此一来,本主看你那小太监更为可疑,你可查过他?你确定他是太监?” “朕宫里的人自是早就查过,不是你要找的人。” 至于是不是太监,有待查证。 但君镜先前的担忧已消散,从前既然有本事闯金焰皇宫,那应当没有被人欺辱。 如此便好。 君镜看颜灼顺眼不少,道:“朕只能尽力而为,找不到人你便作罢吧,堂堂金焰帝如此记仇。” 颜灼斜眼看他,“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本主?我偏不!” 君镜点头,“朕找丞相说说。” 颜灼瞪大眼睛,“你什么意思?!” 君镜一边往下走,一边道:“朕见你与丞相相见恨晚,很听他的话。” 颜灼在后面追着,“是相见恨晚没错,但是你不许找他,也不许告诉他我找人报仇的事,你敢说我就跟祁夜缙联合打你。君镜!你给我站住!听到没有?!我真的会发兵的!” 第182章 被撵出宫的证据 回到御书房,月拂泠还在剪金叶子。 一边剪一边分,“这是我儿子的,这是湛湛的,这是郡主和沉暮的,不过他们的都是我的。” 君镜看着蹲在地上的人,正埋头把金叶子分成几份,分完又张开双臂一拢,把所有金叶子收拢到一起,装到自己兜里。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月拂泠抬眸看他,“皇上你回来啦?” 君镜嗯了一声,走过去跟她面对面蹲着,捻起一片金叶子,“有没有朕的?” “有。”月拂泠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我留大头给你。” “丞相呢?” “丞相应该不需要吧?丞相那么好,他也会给我的。”月拂泠十分自信。 君镜忽觉心里不是滋味,“那你就不觉得朕也会给你?” “可你刚刚还找我要呢。” 君镜默了默,道:“你要给朕,然后朕再留给你。” 月拂泠:“……” 一句“脱裤子放屁”就在嘴边,又被她憋了回去。 算了,一会别又被她气中邪了,眼看好一点。 “那皇上你记得留给我。” 君镜嘴角翘了一下,点头,“嗯!” 顿了顿,又觉得不够似的,补了一句,“都留给你。” 君镜低头看着面前人的头顶,放轻呼吸,极力压着自己的心跳,害怕被对面的人听到,暴露一些心思。 在今日之前,他只想让这人在他身边做一辈子的太监,未曾奢望其他。 宫刑残忍,他虽不知这人为何忍受那般痛处也要入宫,他曾一度以为是为了君弦。 但无论原因,说到底,如此痛楚的罪魁祸首是他,是身为帝王也无法撼动祖制的他。 如今,或许这人没有那样痛过,他们之间也没有隔着净身之痛,或许……他可以奢求些别的。 比如,爱。 可,到底是不是,他仍未有定论。 月拂泠瞅了君镜一眼,拢着金叶子警惕的后挪一步。 回来还好好的,这会又有中邪的迹象了,可别抢她的金子。 幸好,直到她把金叶子揪完,只剩个光秃秃的树干,君镜都没有抢她金叶子的意思。 “皇上,我出宫玩去了。”月拂泠扛着一袋子金叶子。 君镜点头,“去吧。” 月拂泠出了御书房,鬼鬼祟祟的对高歌说:“高统领,你可看着点皇上,皇上不对劲,他刚才有半个时辰都没看奏折,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高歌皱眉,“那皇上在看什么?” 月拂泠噎了一下,道:“虽然这样说有点不要脸,但是好像是在看我,可能是心疼他这颗金树了。不说了,我得赶紧把金叶子藏起来,不然皇上一会真后悔了。” 见高歌不说话,她突然想到什么,大方的给了高歌十片金叶子,“给!高统领,别客气。” 高歌:“……” 他很想说,看你这种事很常见,并不算中邪。 只是往常都是趁人睡着时看,没被发现。 月拂泠吭哧吭哧到了侯府。 游淮泽和景湛正在门口等她,她回皇宫时就说好了,等她回来分财产。 侯府门口守卫森严,外面路上基本没人。 游淮泽和景湛就蹲在台阶上等她。 到门口,月拂泠一个栽楞,险些跪到游淮泽面前,“好重。” 游淮泽忙把她扶起来,喜不自胜,“免礼免礼,怎么行如此大礼?” 月拂泠往地上一坐,“你想怎么死?” 游淮泽去拎那一包袱金叶子,没拎动,道:“想像你一样被财富压死。” 月拂泠正要说话,门内传来幽幽的声音,“你想要,我可以把我的金库钥匙给你。” “湛湛你家养小鬼了?”月拂泠往门口瞅。 游淮泽把祁夜辞拽出来,“这呢,被抛弃了,我就把他捡回来了,反正以后也不是太子了。” 祁夜辞流下伤心的泪水,不放弃最后的倔强,“可我还是皇子!” “好了祁皇子,赶紧来帮忙拎进去,我扛不动了。”月拂泠道。 祁夜辞生气,“祁夜!” 月拂泠:“好的,小夜。” 祁夜辞一抹眼泪,满脸怒气,“我恨你!” 月拂泠在外面鬼混时,钱来靠近了御书房,“高统领,老奴有重要的事禀告圣上,关于小月子,还请统领通禀。” 高歌神情冷漠,眼神如利刃般在钱来身上扫过,吓得钱来额头淌汗。 “在此等候。” “是。” 高歌进了御书房,又出来,说道:“进去吧。” “多谢统领。”钱来抬脚上台阶,腿一软摔到地上,又赶紧爬起来。 虽说他负责宫中太监的分工,但是御书房却是轮不到他出入。 也不知是为何,往常看起来还算好说话的禁军统领,方才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幸好他手握确凿证据,否则此刻只怕都要被吓跑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钱来战战兢兢的踏进御书房。 一进去就跪到地上,“拜见圣上。” 他旁边的地上还有月拂泠扔在一旁的剪金钳。 前方传来威严的声音,“何事?” 钱来吞了吞口水,从袖中拿出一本薄册,“禀圣上,奴才近日翻看净身房记录,发现小月子入宫时并未入净身房,上面压根就没有关于他的记录。此人定是有心人派进皇宫,说不定是刺客,特来禀告圣上,请圣上保重龙体。” 君镜抬眸看过来,“没有入净身房,属实?” “属实,奴才各方查证,甚至找到了已出宫的净身房管事,小月子的确没有进过净身房。” 钱来见君镜感兴趣,起了心思,“看起来像是何总管直接将人带进了司监院。” “证据呈过来。”君镜道。 钱来连忙躬着身子,垂头走向桌案,随后跪下,将册子举过头顶,“请圣上明鉴。” 君镜接过册子翻看,一边是小月子入宫的日子,一边是她入宫日子前后三个月的净身记录。 入宫名册上有小月子,净身记录上却没有。 御书房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君镜翻册子的声音,钱来不敢抬头,屏息凝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到头顶的声音,“很好,小月子没有被净身,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道?” 钱来立刻紧张起来,“请圣上放心,只有奴才知道。事关重大,奴才没敢告诉任何人。” “嗯,这件事你烂在肚子里,朕自有安排,退下吧。” “是,奴才遵旨,奴才告退。” 钱来退出御书房,心中不免激动,皇上听起来心情很好,看来他立了大功,皇上一定会重重赏他。 说不定以后他就是总管太监了! 钱来正幻想着,迎面遇到分完财产回来的月拂泠。 “钱公公,好久不见,你有没有找到把我撵出宫的证据啊?实在不行你告诉我在哪,我帮你找。” 钱来当她在挑衅,脸上露出得意,“等着吧,很快你就会被撵出宫了!咱家早就告诉过你,在宫里做事不能太出风头,要懂得孝敬前辈,你不听,还三番五次顶撞咱家,如今的下场也是你应得的。” 月拂泠惊喜道:“真的?什么证据?靠谱吗?能给我透个底吗?” 钱来高傲的昂着头,“圣上有旨,此时圣上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道,你想知道?做梦吧!” 月拂泠摆摆手,“不用那么麻烦,我去问皇上。” 说着就往御书房跑,一边跑一边嚷嚷,“皇上,钱公公跟你说什么了?快告诉我,我想知道。” 钱来眼睁睁看着月拂泠路过那铁面无私的禁军统领,直闯御书房,闯进去又直奔皇上跟前,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进御书房可不是这个程序! 第183章 终究是错付了 “钱公公还有事?”铁面无私的禁军统领,开始铁面无私。 钱来讪笑着行礼,“奴才这就走,这就走。” 御书房内。 君镜抬眼看着兴冲冲跑来的人,“净身时,痛吗?” 月拂泠毫不犹豫,“痛彻心扉!” 君镜嘴角翘了一下,又压下,“钱来送来证据,说你不曾入过净身房,你如何解释?” 月拂泠轻咳一声,谨慎的问,“如果是真的,会被撵出宫吗?” 君镜似笑非笑,“如果是真,看在你立下大功的份上,朕亲自检查后给你净身。” “嘶!” 月拂泠倒吸一口凉气:“使不得使不得,我就是随口一问,肯定是假的啊。皇上你不是都感觉过了,我那……切得很干净啊!” 月拂泠老脸一热,强撑镇定,“皇上你不要相信钱公公,他看我不顺眼,他……” 想起先前君镜问她之前有没有被欺负过,她立刻捂住脸,带着哭腔,“他欺负过我呜呜呜……到现在还不放过我呜呜呜……” 君镜嘴角压都压不住,轻咳一声强压笑意,“所以这证据是伪造?” “当然!太恶毒了,就是看我最近太厉害,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皇上,像我这样的奇才,您可不能让我被摧了。” “好,朕姑且信你。” 月拂泠一口气还没松完,就见眼前的男人忽然扬唇,像是压不住满身心的喜悦而不小心溢出一丝,笑得有点傻。 随后便听他说道:“但朕要亲自检查才放心,都是男人,应当无碍吧?” 月拂泠往后退了一步:“可那是我一生的伤痛!皇上你好残忍,逼人家把伤口露出来给你看,还一直提这种伤心往事,我好难过……” 她使劲一掐大腿,痛得眼睛泛红,“我为皇上做的这一切,终究是错付了!” “你为朕做什么了?” 月拂泠指着那棵光秃秃只剩树干的金树,“我赢了头奖还给你留了大头呢!” 君镜看着那棵没了金叶子之后丑不拉几的金树,“这就是你给朕留的大头?” “对啊!” “不是因为不好随身携带?” “呃……只有那么一点点原因是这个,剩下的都是我对皇上您的……” 月拂泠咬了下舌头,生生咽下去父子情三个字,改口道:“深情厚谊。” 君镜长臂一伸,握住面前人的后颈,将人带到桌案后坐下,“想朕放过你就乖乖给朕研墨。” 月拂泠不情不愿的坐好,“您不是嫌弃我浪费吗?” “你给朕留的大头足够你浪费十年。” “……失策了。”月拂泠埋头磨墨。 君镜拿起奏折看了眼,随后持笔落字,随口道:“今日出宫可有闯祸?” “没有,我现在仇人有点多,低调着呢。” 说着,月拂泠还有点气,“我在路边乞讨的时候遇到金焰那个用肚子说话,声音还难听又话多的皇帝了!” “嗯。” “他把我碗里的钱全抢走了!金焰国穷成这样吗?” “不穷。” “那就是故意的!” “嗯,明日大宴朕给你讨回来。” 月拂泠磨墨的手重了些,“还有游淼淼也是,那把大斧头别说砍他,就是在他身上砸一下,后半辈子也废了,他还敢上,今天骂他还不听,气死我了。” 君镜:“他想护你。” 月拂泠:“我才不需要。” 君镜:“可他需要。” 月拂泠:“嗯?” 君镜:“要接受关心你的人的关心,这对他们很重要。” 月拂泠垂下脑袋,“那万一他真受伤了呢?” 君镜:“有朕在,不会。” 月拂泠:“皇上你还管他啊?” 君镜:“不仅是游淮泽,上场的任何一个人,朕都管。” 月拂泠:“那要是在你管不到的地方呢,游淼淼又是个废物。” 君镜:“不是还有你?” 两人本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月拂泠倔劲突然上来,“那万一我也没在呢?” 君镜看出她故意找茬,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那就让他自己保护自己。” 月拂泠拍开他的爪,“怎么保护?” 君镜看着她,“你可知朕为何放心让你上场?” “当然因为我厉害!” “因为你能自保。”君镜道:“若游淮泽也能如你一般所向披靡,你还会阻止他上场吗?” “不会吧。” “所以,为了让你放心,朕会跟游大人商议,将他送到温倦手上受训,边境所有新兵都是温倦一手训练,个个勇猛,就是要吃点苦头。如此可好?” 月拂泠想了想,“行!” 此时一位成年已久,拥有独立人权的富二代,还不知道自己已被操纵的命运。 月拂泠想了想,又有点没想明白,她跟君镜,游淮泽跟她,能这么类比吗? 那是她儿子,君镜这么类比,不是把她当儿子? “声音,一直是这样吗?”君镜忽然问。 月拂泠有点懵,“啊?我的声音?是啊,不然还能怎么样?” 月拂泠声调偏低,正常说话时带着些清冷低哑,开心时语调上扬才会带上些许软和柔。 太监声音本就不如正常男人浑厚,便也没人怀疑。君镜想起这人先前体内的毒,生怕她又吃了什么改变声音的药。 “嗯,不要吃任何伤害自己身体的药,有任何事都可以来寻朕。” 月拂泠顶着一脑袋问号,跟君镜说出去一趟马上回来,然后把一串大蒜郑重的挂到他脖子上。 “皇上,这里没外人,挂一会吧,高统领亲测有效。” 君镜:“……” 他取下有他手臂那么长的一串大蒜,趁月拂泠不注意,缠到她脖子上,“挂你身上也一样。” “可我又不能时刻在你身边辟邪。” “那就时刻在朕身边,哪也不许去。” “暴君!” “你待如何?” “我要造反!”月拂泠一拍桌子,“推翻暴君统治!” 心里压的事被解决,这人又开始无法无天。 君镜勾唇,正要说话,外面传来高歌的声音,“皇上,何总管来了。” “让他进来。” 月拂泠还没反应过来,“何总管?不会是我师父吧?” “嗯,明日宫中有宴,朕找他来……” 话说到一半,就见刚才还在拍桌子跟他叫板的人,一溜烟窜到门口,跪得恭恭敬敬。 第184章 皇上你是不是得绝症了? 何续颤巍巍的迈步进御书房,一进门就跪下,“老奴参见皇上。” 月拂泠低眉顺眼,十分乖巧。 君镜声音带着憋不住的笑音,“平身。” 月拂泠刚要去扶,又被何续拽着跪下来,“老奴不敢直面天颜,不敢平身。” 月拂泠被迫跪下来,小声对何续说:“师父要不你试试,说不定下次就敢了。” “圣驾前不可无礼。”何续训完,又拉着月拂泠磕头,“小月子年少不知事,请皇上恕罪。” 月拂泠跟着拉长声音念,“请皇上恕罪。” 君镜挑眉,“何总管御下有术,朕自叹不如。” 何续道:“陛下过奖,小月子进宫时日短,若在御前犯错,还请皇上开恩。” “犯错?”君镜看着那跪得不情不愿的人,“就差把朕吃了。” 何续大惊,“皇上,这……” 君镜抬手,“不必慌张,随口之言。小月子目前表现尚可,只是何总管你可一定要保重身子,朕以后指着你的地方还很多。” 说这话时,君镜的视线一直落在月拂泠头顶。 难得有个能管束她的人,他要珍惜着用。 何续走之前拉着月拂泠教育,“要听皇上的话,不可忤逆圣上,皇上若无吩咐也要有眼力劲,添茶研墨,一切以皇上为重。” 月拂泠张开双手给他看,一副求表扬的模样,“看,师父,我研墨呢。” 何续看着那满手的墨汁,抖了一下,“下次别研了。” “……” 送走何续后,月拂泠乖巧了一秒,就开始不满,“皇上你怎么让师父管明日大宴,他除了打牌和见你的时候清醒,其他时候耳朵都不好使的,十级空耳。” “他是宫廷总管,事情可以交由下人做,朕必须给他重视,否则下头的人会自作聪明,阳奉阴违。” 月拂泠望着君镜,“皇上你好聪明啊。” 君镜:“比丞相如何?” 月拂泠奇怪的看他一眼,“皇上你今天怎么了?老爱攀比,比较心理要不得,你和丞相各有各的聪明。” “哼,”君镜没好气,抬脚走向御书房内殿,“随朕来。” 两人走进内殿,又绕了几个书架,君镜推开一扇门,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屋子。 原本藏在小黑屋的暗卫立刻躲到了更阴影处。 君镜将人拉进来,“以后若遇到麻烦,一时半会找不到朕与丞相,就来这里,吩咐人做事。” 月拂泠不明所以,“我没什么要做啊?” “嗯,你记着便是。”君镜出了小黑屋,又走过几个书架,在一处角落的书架停下,上面的书卷大多陈旧泛黄。 “这些是我写的策论,你若喜欢随时可以看。” “哦。” “这边是儿时画作,被烧了许多。” “哦。” “这些是一些孤本,只有皇宫有,你或许会喜欢。旁人不能来此,你可随意拿取,拿回司监院也可。” “哦。” “我风雅不足,平时多看史书奏折,你……” “皇上,你是不是得绝症了?”月拂泠满脸担心,抓住君镜的手腕,“别动,我看看。” 君镜从刚刚开始就在疯狂蔓延的热气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逐渐褪去,咬牙:“……朕好得很。” 月拂泠皱着眉,“你都开始交代后事了,肯定有事,别怕,我医术好,肯定给你治好……脉象,嗯……有点快,脸有点红。” 她抬手摸了摸君镜的额头,“不像发烧,但是从刚刚开始你的耳朵就红得不行,说话还抖,还一直咽口水,哪里疼吗?” “朕、不、疼。” “那就奇怪了,你这浑身紧绷的样子像在忍痛似的,真不疼?” 君镜绝望闭眼,“心口,有点疼。” “对嘛,我就知道。”月拂泠换只手把脉,“嗯,心律不齐伴随心慌胸闷,可之前都没这样,是不是谁气你了?这像是被气的,还气得不轻。” 她满脸义愤填膺,“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高统领气的你?我帮你训他去!” 君镜张手握住那给自己把脉的爪子,团在掌心狠狠捏了一下,把月拂泠捏得喊痛出声才松手。 “朕好了!”他大步走出内殿,“过来伺候笔墨!” “这么快?”月拂泠甩甩手,狗皇帝手劲儿真大。 …… 夜间,君镜再次进入小黑屋,憋了许久的暗卫终于憋不住,“主上,如果属下没记错,那太监真正身份是刺客。” “嗯。”君镜声线冷淡,“若她要刺杀,不必阻拦,朕自己来。” 暗卫:“……是。” 翌日便是国宴。 何续昨日在御书房见识过月拂泠伺候皇上的本事后,深觉自己这徒弟迟早有一日会被撵出御书房。 为了被撵出御书房后也能有个活计,于是特意安排她到宫门口伺候。 以月拂泠的理解,那就是迎宾。 跟一群太监宫女一起。 天色渐暗时,月拂泠就跟一排太监站到宫门口。 一边是宫女,一边是太监,一排有十多个,供各国王公贵族使唤,必要时候还要随身伺候。 这份工作对月拂泠来说,注定是折磨。 不知是谁先认出了她,很快一群人就站在她面前上下看她。 “原来你还真是太监。” “我还以为是风翊故意丢出的噱头,你真是太监啊?哎哟,真是太监。” “快来看,真是太监。” 月拂泠忍无可忍,“你们走不走?堵路了!” 罗文士绕着她看了一圈,“你穿太监服还真像个太监。” 月拂泠没忍住白眼,“你穿你也像!” 莫璃和贺枭及一众武者也围了过来,“我们是不是可以随便使唤他哈哈哈哈……居然这么快就能翻身了哈哈哈……” 月拂泠:“只要你不怕被下毒。” 笑声戛然而止。 原本过人的宫门,此刻谁也不往里走,就围着月拂泠,还呼朋唤友,“快来看,真是太监,穿太监服顺眼多了……就是不能开口说话,他一说话我还是想打他。” 颜灼也来得早,众人纷纷给他让路。 他见月拂泠被当成猴儿看的样子,嗤笑一声,“幸好是个太监,若不是太监只怕要翻天。” 月拂泠绷着脸,“要你管!” “你敢凶本主!臭奴才!” “你抢我钱你怎么不说?” “本主什么时候抢你……哼!抢的就是你!”颜灼大摇大摆的走向疏雨殿。 剩下的人还围着月拂泠,以至于她周围的其他小太监都后退好几步,给这群各国的精英们让位置。 还有人抽空打了月拂泠胳膊一下,“嘿,你敢还手吗?” 月拂泠当即一巴掌拍在那人胳膊上,“走开!” 还有人趁乱扯她太监帽,她连忙捂住脑袋,“你们烦不烦!” “好不容易能报仇,当然要抓紧机会,多么难得的机会啊。” “可不,我一想到在渭桥之会上嚣张狂妄的人被我摸了脑袋,我就开心。” “除了我还有没有人好奇让恶霸跪地求饶的一句话是什么啊?我到现在还不知道!” “打架的时候觉得他挺高的,怎么现在看这么矮。” 月拂泠:“爷那叫气势!吓死你了吧!” “但你现在看起来好小一只,这太监服真适合你。” “这般看竟然还有点可爱,不似先前那般可恨。” 月拂泠:“你们变态吧,有本事单挑!” “不,打不过,只能逞口舌之快。” “……” “我告诉你们,我可不是普通的太监!我有五品官职的!” “哦,在下金焰御前带刀侍卫,三品。” “在下元宸礼部侍郎,四品。” “在下金焰副将,四品。” 月拂泠:“……” “谢谢你们,让我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感受到了乱七八糟的热情。” 终于等到游淮泽和景湛来。 两人问清楚情况,立刻把月拂泠挡在身后,“想看先付费啊,先给钱后看,摸头一千两,打击报复一万两,但是只能我替你们动手。” 月拂泠:“……” 第185章 雇八十个保镖,让他们练成君镜那样 她余光瞥到在人群中偷笑的温倦,跑过去抓住她,“温将军,有一件事,你务必要答应我。” “公公请讲。”温倦忍不住抬手给她把小帽戴正。 “皇上过两天让你把游淮泽当新兵训,你务必一万次的狠狠训他!只要不死,丢半条命都没什么。” 那边,游淮泽还在吆喝,“给钱,你给钱我肯定报复到位,人跑了也没事,我说到做到。” 温倦点头,“好。” 看到君镜的时候,月拂泠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皇上!我被欺负了!” “过来。” 君镜等了半天没等到人,特意过来接。 嘴里说着让人过来,自己却脚步不停的走向宫门口。 月拂泠连忙挤开人群迎上去,旁边的人纷纷行礼,不敢再多言。 两个背影逐渐远去,寂静之中随风传来只言片语。 “在朕面前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现在就站在那给人欺负?” “我这不想着来者是客嘛,万一在皇宫受伤了传出去多不好。” “元宸与金焰两国不远万里来到风翊,有些水土不服很正常。” “骨折摔跤之类的也算水土不服?” “算。” …… 一众人听着两人毫不掩饰的密谋,看向疏雨殿的神情不由得变复杂。 “今夜这莫不是鸿门宴吧?” …… 月拂泠被君镜拎走后,游淮泽立刻就从温倦那里领取了晴天霹雳大礼包。 “什么?新兵训练?只睡三个时辰?!不好吧!会死人的!” 景湛说了句公道话,“少将军给你放水了,我记得边城新兵只能睡两个时辰。” 温倦点头,“不错,不过有一个时辰是巡查边境,如今在皇城便去掉了这一条。” 游淮泽泫然欲泣,“我可以拒绝吗?” 温倦道:“不可以,皇上金口玉言,是圣旨。” 游淮泽:“圣旨不能违背?” 温倦摇头,“违抗圣旨是死罪。” 游淮泽不服,“可我弟天天都在死罪边缘来回蹦跶。” 温倦沉默。 景湛道:“可能小月子蹦的时候,九哥的底线都比较宽,怎么蹦也蹦不出去,但是游哥你不一样,认命吧。” “我不认!” 大宴快要开始的时候,游淮泽将月拂泠拽到无人的角落,确定四下无人后,小声道:“弟,你之前不是说喜欢皇上吗?到底什么时候把他拿下啊?” 月拂泠:“你很急?” “急!” 游淮泽就差跪下了,“江湖救急,你快点把皇上拿下,然后求求他不要把我送到温将军手上当兵,我会死的!你是不知道,我之后为了实战在温倦手底下训了几天就已经受不了了。温将军说那还没有达到新兵要求,要是真按新兵要求来,你就要黑发人送黑发人了啊!” 月拂泠脸色凝重的托着下巴,“皇上下手有点重啊。” “可不!他肯定是看中了我的潜力,发现我是可塑之才就想塑我。但是像我这样的天才都是自学成才,我不要被训,你要救我啊!” 月拂泠叹气,“可怜啊。” “是……” 游淮泽“是啊”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见面前的人瞬间面无表情,转身就走,“救不了,等死吧。” “不是。”游淮泽拉住她,“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不是当儿子的说你,你才说喜欢皇上几天啊,这么快就不喜欢了?” 月拂泠指了指自己,道:“我现在可是文武双全的奇才!之前那是色欲熏心,被皮囊迷了眼,这两天我眼睛里全部都是金子,突然觉得还是带着金子退休比较好。” 她给游淮泽分析,“你看啊,我现在有钱,够我挥霍八辈子了,还有武功,能保护自己,我在待在宫里干什么?” 游淮泽张大嘴巴,“你想造反?!” 他扭头就走,“从今天开始咱俩断绝父子关系吧,诛九族的时候别算上我,我以后就是温将军的人了。” 月拂泠:“……” 她懒得跟游淮泽解释,她已经把金叶子藏在极乐间里了。 等她找个好机会就出宫,开启退休生活。 再雇上八十个保镖,让他们天天练,把身材练成君镜那样! 她还认识了几个元宸和金焰的人,到时候还可以去玩。 这不妥妥的财富自由,周游全球吗? 正一边幻想着未来的美好退休生活,一边朝疏雨殿去,手腕突然被人握住,将她拖到更隐蔽之处。 月拂泠看了眼不远处络绎不绝的各国贵宾,放弃了把人手骨折断的打算。 等到了角落,才将人甩开,语气很是遗憾,“六王爷,你怎么还活着?” 君弦一口气堵在胸口,本就气恼的心情愈发恼恨,“你知不知道和风受了重伤,到现在还在昏迷!” 月拂泠懒懒看他,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干、我、屁、事。” 君弦脸色闪过凶狠,“是皇上干的。阿月,你不要被皇上的外表骗了,他的心比谁都狠,你知不知道父皇就是他亲手杀的?他甚至还不给他痛快,捅了父皇十几刀!他对外的那些儒雅温柔都是装出来的!君镜就是个恶魔,从小就是!” 月拂泠脸上露出不耐烦,“那又怎么样?只能说明先帝命硬, 多捅几刀才捅得死呗。” “你!”君弦没想到月拂泠居然这么维护君镜,不太沉得住气了:“那小十四的母妃呢?也是被他亲手所杀,还有我们的两个皇兄,全部都是!君镜这个人,为了皇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如今在渭桥之会上出尽风头,若有朝一日你威胁了他的帝位,他一定也会杀了你,你可知道啊?!” 月拂泠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冷,“关你屁事,你亲眼看见了?” “呵,你以为本王骗你?小十四亲眼看见自己的母妃死在君镜剑下,否则你以为为何小十四对他那么冷漠?从前小十四天真活泼最是受宠,最崇拜的人就是父皇,父皇也宠小十四。君镜害怕小十四威胁到他继承皇位,才会杀死他母妃。” 月拂泠气笑了,“六王爷,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皇上要真的害怕有人影响他继承皇位,杀的不应该是十四王爷吗?杀他母妃做什么?他既然连先帝都敢杀,还怕杀一个五岁的孩子?” 君弦被问住,却更加不可思议的看着月拂泠,“就算他放过了小十四,可他手上全是自己亲人的性命,下一个他该除掉的就是我了。阿月,你不能助纣为虐,你看清楚,君镜手上沾满了血,他根本不是他看起来那样好。” 月拂泠:“说完了吗?” 君弦皱眉,“你不信?” “我信不信不重要,但是我再不进去伺候就要被砍头了,好……”月拂泠生生憋下去“好狗不挡道”几个字,改成:“好好给我让个路行吗?” 君弦脸色很难看,在月拂泠即将要走时,开口:“你当真对我一点情意也没有了。” 月拂泠:“……六王爷还是不要提这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的东西。” 君弦咬牙,“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月拂泠看智障一样看他,“怎么证明?等会你走的时候我吹唢呐送你吗?” 第186章 事关国家大事 “你从前一颗心都在我身上,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变了?” 君弦再也做不到像前几次一样镇定,他意识到月拂泠真的变了。 不是欲擒故纵,不是故作姿态。 她对他的厌烦就算脸上没表现出来,也会从眼神里表现出来。 “到底为什么?你当初都愿意为了我进宫刺杀!”君弦压低声音,却压不住声音里的愤怒质问。 月拂泠仰天叹气,“爱过。” 说完趁君弦愣神之际跑了。 疏雨殿内已高朋满座。 祁夜缙、君镜以及颜灼各自身前有长桌,并排在最上方,桌子间隔着一段距离。 三国国君对面是各自的丞相,对面而坐。 再往后则是圆桌聚堆,有的跟自己国的人坐一起,有的则四处乱窜交友。 而在这偌大的殿内,最格格不入的就是在最角落围坐一桌的古蔺十僧。 月拂泠进来的时候,没人通报,却收获了全场的注目。 所有人都安静的瞅着她。 月拂泠举手投降,“我只是个平平无奇渭桥之会文武全才第一名的小太监。” 席间看月拂泠不顺眼的开始找茬,扬声道:“小太监过来伺候伺候啊。” 月拂泠手一背,霸道开口:“我可是五品大太监,只伺候我们皇上。” 她立刻指着说话那人,“皇上!他想代替你在我心中的位置,他想造反!他想当皇帝,天哪!丧尽天良啊!” “你!我没有!” 君镜眸光沉沉的瞥了那人一眼,道:“朕的贴身太监只有朕能使唤。” 那人惊恐的跪地,“请风翊陛下恕罪。” 祁夜缙开口道:“风翊帝让这般人才做个太监,是不是太屈才了?” 谢千澜莞尔一笑,“月公公说了,他对太监这一行爱得深沉。” 颜灼看了谢千澜一眼,不阴不阳道:“本主看他对乞丐这一行也爱得很。” 说着,他将一个钱袋砸向月拂泠,“还给你!” 月拂泠忙接住,眼睛一亮,看向君镜。 君镜点点头,她立刻收进怀里,凑到君镜身后给他倒酒,小声问:“皇上,你真给我要回来啦?” “嗯,开心吗?”君镜垂眸看着杯中酒一点点被倒满。 月拂泠重重点头,“开心。” 颜灼就在君镜左手边,瞪着君镜,“卑鄙小人。” 月拂泠心里还憋着在君弦那受的气,当即瞪过去,“不许这么说我们皇上!” 君镜嘴里一声带着嘲讽的“过奖”憋了回去,低声说:“方才你不在,他就一直在说,朕都习惯了。” 颜灼:“?” 他刚才一句话都没说! 是君镜这狗东西一进来就威胁他,让他把从这小太监那抢的银子还回去。 不然他在风翊待多久,他就给他所有的饭菜里下多久的泻药,让他永远离不开茅厕。 简直恶毒!卑鄙!不是人! 月拂泠早在兰雪殿就知道君镜是个没用的,别人骂到头上都不还嘴,道:“没事皇上,今晚我哪也不去,就在你身边,我帮您还嘴。” 君镜嘴角翘了一下,“好。” 宴席开始,客套几句后,祁夜缙忽然道:“先前提及与风翊联姻一事,正好今日潇月郡主也在,不知潇月郡主觉得朕的太子如何?可愿做元宸的太子妃?” 君黎就坐在谢千澜身后,起身道:“多谢元宸帝抬爱,潇月还未打算嫁人。” 祁夜缙玩笑一般笑道:“如果本皇没记错,郡主应该快二十了,如此年岁还不嫁人,当真不怕人笑话?” 君黎脾气爆,当即就忍不住了,声音扬起,“谁敢?” 君弦不赞同道:“阿黎,不得无礼。” 君黎简直不敢相信,“你到底是不是姓君?一天到晚就知道帮着外人!” 君弦摆着兄长的姿态,“皇兄自然是为了你好,皇上政务繁忙没空管你,自然只有本王管你。当着这么多君臣的面,你身为郡主要有郡主的气度。” 说着,起身道:“元宸帝见谅,阿黎自小就这脾气,并非有意。” 君黎皱紧眉头,“谁要你管啊?” 殿内一片安静,气氛骤然紧绷。 月拂泠撇撇嘴,“不安好心。” 她躬身,嘴巴凑近君镜耳朵,“皇上,他内涵你不管郡主,说你无情。” 君镜挑眉,“那怎么办?” 月拂泠震惊,狗皇帝越来越没用了! “那我上了,你可别害怕。” 君黎气得都要杀人了,她忍不了。 君镜扬唇,“嗯,不怕。” 月拂泠站在君镜身侧,面无表情的开口:“我们郡主追求者无数,想嫁随时都能嫁,皇上说了,风翊不需要用郡主去联姻,也不屑什么太子妃之位,就算郡主一辈子不嫁人皇上都养着她!我们郡主有封地的!” 君黎瘪了瘪嘴,眼睛差点飙出泪来,重重点头,“就是!” 游淮泽从后方宴席中以单膝跪地的姿势滑到君黎面前,“啊!郡主,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痴痴的望着你!有生之年遇到你,竟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你要对我负责!” 君黎:“……滚!” 景湛举手,“我也想娶阿黎姐姐,可惜阿黎姐姐不嫁。” 游淮泽被君黎一脚踢开后,抓住温倦的肩膀使劲的晃,“不可以不可以,你怎么可以跟我抢郡主?!我们三兄弟怎么能喜欢上同一个女人?!啊!神啊,为什么要让我经受这些折磨!” 温倦像个布娃娃被晃得头晕目眩。 席间传出低笑声,紧绷的气氛突然轻松了些。 君黎握紧拳头,声音从牙缝挤出,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突然觉得嫁了也不是不行。” 月拂泠骄傲的昂起头,“看,喜欢我们郡主的人多着呢!郡主只是不想嫁,再说了,有郡主作表率,民间的女子就算到了二十岁不嫁也没人敢笑话,又不是每个女子到了二十岁都想嫁,我们风翊就是什么人都容得下。” 说着,她突然惊讶道:“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元宸容不下二十岁不嫁人的女子吧?好可怕哦。” 祁夜缙脸色变黑,“谁说的?!” 月拂泠:“哦,元宸帝见谅,奴才没见过什么世面,还以为在元宸二十岁不成婚的女子就要去死呢。” “你!” 祁夜辞默默闭眼,看向旁边的祁夜白,郑重道:“皇兄,我第三次提醒你,若有朝一日跟这小太监对上,不要跟他吵架。” 祁夜白看着他,“他一个太监如何能与我对上?” 祁夜辞眨巴了下眼睛,示意他直面现实,“你看呢?他刚跟父皇对完。” 祁夜白:“……知道了。” 君黎美滋滋的落座,还瞪了君弦一眼,就知道在外面维护别人,给自己家人难堪。 君弦却只眼神复杂的盯着月拂泠,不知在想什么。 君镜这时才开口:“风翊并无联姻之意,阿黎想嫁谁便嫁谁,不愿嫁朕也养得起,此事便不要再提。” 这话不仅是对祁夜缙说,也是对在场风翊大臣们说,否则之后早朝又要因此事争论一番。 祁夜缙恢复了云淡风轻的模样,道:“那真是可惜了。” 他捏着酒杯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不知好歹。 这可是他给君镜的最后机会,有联姻人质在手,他尚能给风翊几年时间。 若不联姻,他便容不得风翊继续发展下去。 颜灼也不免惊讶,他自然知道祁夜缙的打算。 只要联姻,至少三年内元宸都不会动风翊。 风翊如今农事刚刚开始发展,正是需要时间的时候。 他看了君镜一眼,就为了一个不算亲近的妹妹,这么大的好处都不要? 还是因为那小太监话放出去,所以君镜只能跟着那样说? 颜灼看向谢千澜,事关国家大事,他不懂,他要问。 第187章 我们把佛子抓起来 酒过三巡,就有宫人抬进来一张张桌子。 有的桌子上是长牌,有的是竹骨麻将牌,还有月拂泠后来给的五子棋下法。 原本这些小游戏是为了给风翊挽尊才研究出来,现在不需要了,月拂泠也懒得掺和。 盛妃带着叶雪青及白湘演示了几把,君黎也跟着去凑热闹。 渭桥之会三国齐聚,众人本以为会是一番唇枪舌剑,暗潮涌动,但是除了元宸帝主动提起联姻一事,身为最大赢家的风翊帝反而并不怎么显摆这个第一。 各国人纷纷放下心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坐到一起,文人论道,武者比力,很是热闹。 颜灼状似不经意的摸到谢千澜桌旁,端着酒壶,看着他,“你也喝酒?” “嗯。” “那跟我喝,本主有事问你。”颜灼高傲道,“风翊为何不与元宸联姻?你这个当丞相的怎么还没有个太监话语权重?” “小月公公说的与我心中所想并无二致。” “是吗?你就不怕元宸真出兵?祁夜缙的心可黑着。” “皇上自有主张。”谢千澜扫了眼角落处的古蔺十僧,问颜灼,“你何时回金焰?” 颜灼顺着谢千澜的视线看过去,眼睛一亮,“你想本主在风翊保护你?可以!毕竟如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的身份,就连君镜也不知道,但是我有条件……” “我是让你尽快离开。”谢千澜打断他。 宴席过半,人人都喝了酒,声音也不由得大起来,耳边都是吵嚷声,不仔细听很难听清谢千澜在说什么。 只有颜灼听得仔细。 谢千澜道:“渡世大师既然上府试探,必定不会就此罢休,你尽快离开。” 颜灼皱眉,“你是怕我跟他打起来?打就打,我不怕。” 谢千澜神情冷淡,“你如今是一国之君。” 颜灼仰头喝光杯中酒,“等颜曜找到他的儿子,我就不是了。听说最近有消息,人八成在风翊,等我找到他,我就不做国君了。” 谢千澜看向他,“那你做什么?” “你做什么我做什么,十年前你……”颜灼生生截断后面的话。 虽然以他的本事,旁边若有人偷听他能立刻察觉。 但是他声音特殊,容易分辨,不敢冒险,索性不再言语。 这时,全场忽然安静了一瞬。 只见渡世大师走到了谢千澜面前,身后跟着其他古蔺高僧,“阿弥陀佛,贫僧见施主极有佛缘,不知可否与施主单独一叙?” 颜灼嗖一下弹起来,不经意的挡住谢千澜,吊儿郎当抬起下巴,“大师这是什么意思?本主还在这里,你就只说与他有佛缘。怎么?本主堂堂一国之君,还不配有佛缘?是香火不够还是金焰修的庙宇太少?本主补上就是。” 谢千澜站了起来,并未开口。 渡世大师绕过颜灼,直视着谢千澜的眼睛,眼神愈发锐利。 佛子心怀苍生,他的眼睛,素来与旁人不同。 正要仔细看,视线突然被人挡住。 游淮泽挡到了谢千澜面前,旁边紧随其后的月拂泠和景湛把谢千澜围了一圈。 一向不为任何人事所动的渡世大师,轻轻蹙了蹙眉,“几位施主这是何意?” 游淮泽昂首挺胸,“保护我方丞相!” 颜灼无语片刻,问道:“你们知道方才发生什么事吗?” 月拂泠喊得掷地有声,“不知道!” 颜灼一听月拂泠说话就气得血气翻涌,“不知道你掺和什么?!” 与古蔺寺作对,简直疯了! 就连祁夜缙都要把古蔺寺供起来,这小太监真是被君镜惯得无法无天! 他看向游淮泽与景湛,“你二人又掺和什么?” 游淮泽昂首,语气骄傲,“不知道!我弟把我踹过来的!” 景湛跟着严肃道:“我们兄弟一体!我带的头,都是我干哒!” 三人昂首,用下巴对着渡世大师,一模一样的高傲姿势,仿佛在对抗全世界。 谢千澜轻笑一声,隔着三个脑袋看向渡世,“多谢大师抬爱,在下并不信佛,也无佛缘。” 渡世大师突然道:“佛曰:真心应物,不生分别。佛家渡世,渡万民,救全世,如何能区别以待,着眼一处?” 谢千澜微笑,“在下不懂佛家谶言,大师的意思是佛家可救万民,却不能救其中之一?可在下却觉得各位高僧日夜诵经以渡万民,却不如深入尘世,着眼饥寒,救得一人是一人。” 谢千澜声音变轻,“高僧诵念佛经,三千经纶上达天听,当真能渡万民吗?” 渡世道:“若救一人却救不了另一人,岂非不公?” 谢千澜笑容里掺杂一丝冷意,“所以便都不救么?这便是佛家的不生分别?受教了。” 游淮泽脑袋朝月拂泠平移,特工一般严肃的语气,“暂时没听懂,谁赢了?” 月拂泠:“别暂时了,你这辈子也够呛能听懂。” 渡世大师低念佛语,身后其他僧人也低声轻念。 只听渡世道:“三千经纶早已停滞,救得一人,万千人之所愿却再无人聆听。” 佛子离开莲花座,古蔺寺台阶两侧的三千经纶,再也转不动。 这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古蔺寺一直未曾对外公布,这会突然提及此事,在场人都不免心里发慌。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古蔺寺出乱子,天下也安稳不了吧。” “佛子到底去哪了?” 月拂泠眼睛一亮,待渡世大师领着一众僧人离开后,就地在谢千澜桌旁坐下,跟游淮泽和景湛商量,“听那和尚的意思,这佛子还挺神奇的,上达天听,能不能达到财神爷那?我们去找佛子,把他抓起来试试吧!” “噗!”刚松了一口气低头喝酒的颜灼,没忍住一口喷向月拂泠。 月拂泠面无表情的抹了把脸上的酒,咬牙拍桌,“不会喝酒就别喝!” 谢千澜失笑,拿出一方白色丝帕,抬手给月拂泠擦脸,“小月公公若喜欢,倒是可以一试……” 刚擦了两下,丝帕就被颜灼夺下,“本主给他擦!” 月拂泠嫌弃的抢过来自己擦,“你一点都不像个皇帝。” 颜灼偷看了谢千澜一眼,不服气道:“哪不像了?你个小太监敢对堂堂金焰帝指手画脚,本主看你是活腻了!” 月拂泠完全不怂,隔着桌子跟他对喷,“你就是不像!虽然你长得好,怎么坐都好看,但是人家皇帝都不是这么坐的!” 颜灼一拍桌子,耳根红了下,看了眼谢千澜,无声动了动嘴唇:“难怪牙尖嘴利的还有这么多人喜欢……” 嘀咕完还是觉得不能输气势,怒道:“你一个太监,你又知道什么?” 月拂泠骄傲的指向君镜的方向,“我当然知道,看我们皇上……嘶!” 刚转头过去,就见她的皇上朝她走过来,步伐歪歪扭扭,衣领大开,形象全无。 月拂泠连忙冲过去,捂住君镜的脸,“天哪皇上你在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第188章 大概率要塌房了 不过应该也没多少人看见,大多都喝醉了。 就连祁夜白和祁夜辞也喝得醉醺醺,就是祁夜缙和君弦似乎不在了,估计是待得不顺心,提前离席了。 她看向君镜的桌子,“一二三四……八壶!” 见月拂泠半拖半拽的把君镜拖出疏雨殿,颜灼毫不客气的大笑。 月拂泠一边拖着君镜一边凶他:“你就庆幸我现在劲儿大吧,不然鬼才伺候你。” 君镜几乎全部重量都在月拂泠身上,不讲理的扯下她的太监小帽,下巴抵着她头顶的发丝,胳膊搭着她的肩,眼睁睁看着怀里的人费劲吧啦的撑着他走,稍稍低头,在她发心落下浅吻。 很快,君镜便站直了些,似乎懊恼自己一时的放纵,抿了抿唇,又经受不住诱惑般,再次靠过去把下巴搭在月拂泠头顶。 月拂泠忍无可忍,大喊:“高统领,有刺客!” 高歌立刻出现,月拂泠猛甩头,没甩掉头顶的下巴,顶着个脑袋麻木开口:“皇上醉了。” 高歌看向她头顶的脑袋,一双眼清明而冷淡。 高歌:“……” 铁面无私的禁军统领扭头就走,“我还有公务在身,辛苦月公公。” 月拂泠:“你最大的公务不是保护皇上吗?!” 高歌身影冷漠的消失在黑暗中。 月拂泠眼珠子朝上,同情道:“皇上,你看你混的,高统领都不管你了。” 君镜闷闷的嗯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这个天气夜里已是寒凉,月拂泠怕君镜喝了酒吹风再嘎了,赶紧把他往昭阳殿拖。 幸好刚才折腾一会,君镜似乎清醒了不少,没有刚刚那么费劲。 但是脑袋依旧搁在她脑袋上。 “不是,你酒是往脑袋里灌的吗?这么重。” 她把人推到龙床上,扒拉下头发,感觉头顶都要被这人的下巴给戳破了。 “行了我走了,我还有一场仗要打,一场太监与皇帝之间的嘴仗!只能赢不能输!” 月拂泠转身要走,突然刺啦一声,她的袖子被扯断一截。 君镜低头看着手上的袖子,很快反应过来,扔了袖子握住她的手腕。 殿内没有点灯,只有月色映入殿中,将君镜那双深邃的眸子映得愈发深沉。 远处的丝竹吵嚷声仿佛在天边,只他二人躲在世界一角。 月拂泠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干……干什么?” 君镜仰头看她,“本来在我身边,为什么突然走了?” 月拂泠不答反问:“皇上,你真喝醉了吗?” 君镜点头。 月拂泠:“你国库钥匙在哪?” “在带你去的小屋子里,右侧书架最角落的柜子里。” “这么精确?喝醉酒的人能说得这么细致吗?” 君镜抿着唇不说话,握着月拂泠手腕的力度逐渐加大,像个犯了错不知所措又倔强不认错的孩子。 月拂泠觉得这样的君镜有点可爱,忍不住笑,“皇上你今年多大?” “二十有三。” “你觉得我聪明吗?” “聪明。” 月拂泠险些笑出声,真醉了。 她又问:“皇上,你有什么秘密吗?” “都告诉你了。” “还告诉谁了?” “只有你。”君镜皱眉,重复强调,“只有你一个。” 月拂泠摸了摸发热的脸,不是她功力不够,实在是君镜这长相,再配上这么可爱的醉酒模样,还有领口大开露出的锁骨,是个人都招架不住啊。 她能不能把君镜睡了再出宫? 不行不行。 她很快冷静下来。 睡了君镜就知道她是女的了,而且这个年代没有针对男人的有效避孕措施,她万一怀了那可太可怕了。 想到这,她老脸一红,想远了想远了。 “咳!皇上你快睡吧。” “为什么走?”君镜不放她。 “疏雨殿还有宾客,你不在了,我得去看看吧。” 君镜看着她的眼睛,“不是现在,刚才,为何突然离开朕的身侧?” 月拂泠想了一会,反应过来,“哦,你说那个。那不是盛妃娘娘来了,我想着她应该坐你身边,我在那怪挤的。” 她就去找游淮泽和景湛玩了。 微愉说盛妃娘娘是唯一一个君镜主动带进宫的,从皇子时期就跟着他了,那肯定是有感情。 她可不想当电灯泡。 月拂泠舔了舔嘴唇,突然有点烦。 烦什么她也不知道。 “盛妃不会坐朕身边,朕的身旁只有你。”君镜盯着月拂泠看了一会,忽然问:“你介意?” 月拂泠跟被烫到似的,一下跳开,“我我我我我介意什么?我只是个小太监,我不介意!” 玛德,她动春心了。 她好像真的喜欢上君镜了。 要命。 月拂泠握紧拳头,全身紧绷,遭了遭了玩脱了玩脱了,把自己玩进去了。 突然,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君镜站到她面前,喉结微动,“我,对不起。” 本来还在心猿意马,车已经开到城市边缘的月拂泠,听到对不起三个字,瞬间萎了,“啥?” 君镜吞了吞口水,似乎这话对他来说极为艰难,好半天才干涩出声,“我从前没想过心里会有什么人,所以不在意后宫有多少人,再多人在我这都形同虚设,是我太自大,对不起。” 月拂泠头皮发麻,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 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试探着问:“现在……心里……有了?” 君镜点头,“有了。” 月拂泠喉咙发干,狂咽口水,声音抖得自己都吓了一跳,“谁谁、谁啊?” 君镜刚要开口,突然被她一声厉喝,“等会!别说!” 一个“你”字淹没在她陡然抬高的声音中。 君镜顿了顿,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重新道:“你。” “嘶!”鸡皮疙瘩再次席卷月拂泠全身。 她忍不住凶,“都说了别说!” 君镜:“你说慢了。” 月拂泠:“还怪我了?” 君镜:“怪我。” 月拂泠无语片刻,往后退了一步,“待着,不许动,我等会回来。” 君镜不解,但是还是听话的乖乖站着,目送那抹身影跑出昭阳殿,暗暗后悔刚才没抱一下。 所以,是喜欢他,还是不喜欢? 月拂泠一路狂奔向疏雨殿,路上遇到在凉亭中高谈阔论的罗文士及几个文人。 好像是又提到了君镜,又或者根本就是君镜的粉丝后援团聚会。 罗文士大声说:“不可能!今日出现的几个妃子都配不上风翊陛下。风翊陛下那般的才能,他的意中人一定是惊才绝艳,独一无二,文韬武略,倾国倾城!” 月拂泠忍不住嘴贱,“为什么背后夸我?” 罗文士听到声音看过来,“好个厚脸皮的小太监,谁夸你了?不过你是风翊陛下的贴身太监,你来说说,风翊陛下的意中人是不是该是我说的这般?” 月拂泠挑眉,“你说的不就是我?” 罗文士喝了些酒,情绪外放,怒道:“你放肆!若风翊陛下中意你,我便再不认他做领路人!再不收藏他的笔墨!” 月拂泠同情道:“那你大概率要塌房了。” 第189章 盛家庶女——盛蔓音 月拂泠重新回到疏雨殿,对谢千澜发出了私聊的请求。 然后被颜灼冷酷中断,“想问什么?本主知道的比他多。” 月拂泠想起还在跟他吵架中,怒道:“我就要跟丞相单独说!” 颜灼手撑在桌子另一边,身体前倾:“本主不准你们单独说!我也要听!” 月拂泠恶从胆边生,也撑着桌子凑进去,“不给你听,我们风翊的大机密!” “你个小太监能有什么大机密!” “我是大太监!” 谢千澜在中间被吵得耳朵嗡嗡的,眼见两人都要互咬起来,他两只手同时伸出食指,分别抵在月拂泠和颜灼的额头,将两人推开,“都坐好。” 颜灼摸了摸脑门,乖乖的坐好,随后趁谢千澜不注意,试图用眼神杀死月拂泠。 谢千澜起身,对月拂泠说:“随我来。” 两人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背后只有宫墙,前面一片空地,无处藏人。 “小月公公看起来很紧张,想知道什么?” 月拂泠小声问:“丞相,你知道盛妃娘娘跟皇上是怎么……怎么好的吗?” 谢千澜还没说话,两人头顶就落下颜灼那独特标志的声音,悠哉哉地:“你问他有什么用?他又不知道,姓盛……盛家庶女?五六年前就跟着君镜了。” 月拂泠大怒,“你怎么阴魂不散的!” 颜灼更怒,“你个小太监不识好人心,今夜风翊皇宫鱼龙混杂到处都是人,本主见你鬼鬼祟祟不知又要说谁的坏话,替你把风你还有话讲?你自己背后嚼人舌根被记恨无所谓,别连累了他!” 月拂泠有点尴尬,“谁,谁背后嚼舌根了……” 好像确实有点像,但是……她得问清楚啊。 “哼。”颜灼跳下宫墙,“想问盛家庶女的事,本主知道。” “丞相跟皇上一起长大的,他不知道的不比你更清楚?” 颜灼:“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他都没……他上哪记住去?你当谁都跟你一样爱打听别人的事?” 颜灼拖着月拂泠就走,“走,本主告诉你,你背后嚼人舌根少带着他一起,让他被记恨被害,本主饶不了你!” 谢千澜在后面道:“小月公公随他去吧,他不会伤害你。” 月拂泠便不挣扎了,嘴里依旧不饶人,“你饶不了我,我还饶不了你呢,你一个别国皇帝跟我们丞相走那么近,你不安好心!” “本主不安好心?哼,我要真不安好心我早弄死君镜……” “你敢!” “你还挺维护他,你跟本主回金焰当太监如何?本主不会亏待你。” “我不!” 这两人一个对风翊皇宫完全不熟,一个只熟悉固定路线。 终于,两人迷路了。 颜灼默然无语,随便找了个角落,“正好这里无人,你问吧,盛家那庶女,你想知道什么?” 月拂泠没好气,“我刚才不是问过一遍了!” 颜灼银发被月光照耀生光,漂亮的五官在夜里妖媚得不似凡间人,神情却生动,“你还厉害起来了。” 月拂泠多看了他一眼,“你长得是真好。” 颜灼刚要出口的骂声戛然而止,又听月拂泠道:“可惜长了张嘴。” 颜灼冷哼,“彼此彼此。” 月拂泠不乐意跟他继续斗嘴,催促道:“快说。” 颜灼放轻声音,“那件事只要是有心关注君镜的都知道。大概五六年前,还是七八年前,总之挺久了,那时君镜已然崭露头角后又沉寂了两三年,但他先前如何一文动天下,你看罗文士那帮文人就知,所以暗中记恨的人不少。” “然后呢?” “然后到他该娶亲时,他那帮兄弟暗中操纵,选了盛家一个小小的庶女,就是如今的盛妃。” 颜灼嗤笑一声,“本来这没什么,君镜那个死样子看起来也不在乎娶的是谁,他也从来没靠哪个女子的家世。盛家那小破门户,能有女儿嫁入皇家已是烧高香了,自然也没有不愿。至于盛家那庶女,没人知道她愿不愿,也没人在乎。” “那皇上有没有找过盛妃娘娘问她愿不愿意?” “这谁知道?君镜那狗东西在登基之前把自己藏得跟隐形人似的,再一出手就是人命,谁知道他暗中干了什么事?” 月拂泠不欲多争,道:“然后就娶了?” “娶是娶了,但在娶之前发生了一件事。” 颜灼眼底流露出厌恶,“不知哪一个君镜的兄弟,又或者他那几个兄长都参与了。盛家庶女被奸污,闹得全城皆知,盛家庶女一遭清白被毁,据说被发现时全身上下没一个好肉,后来还险些被家里人活活吊死。皇家要悔婚,先前一直由人安排的君镜却一反常态,坚决要娶。此后,盛家庶女就跟了君镜,至于两人之间如何,你得问他。” 月拂泠简直要气死,“不是,他们有病吗?找人家女孩子的麻烦干什么?” 颜灼冷笑,“因为动不了君镜,你当他吃素的。但女人却好欺负一些,还能让君镜丢脸,君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见月拂泠瞪着自己,颜灼不耐烦的改口,“君镜勉强算个东西!” 月拂泠想起盛妃那冷淡的样子,捂脸,“我真该死啊!” 这种隐秘,谁也不想被人打听,她居然还问! 颜灼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自暴自弃,但表示赞同,“你的确该死。不过那盛家庶女今日得见,似乎过得还不错,听说后宫她掌权,君镜给她最大的权利,也算不错。” 不知想到什么,他又很生气,“君镜素来就是个伪君子,装得人模狗样,还将人骗去给他当丞相,本主比他差吗?!” 月拂泠:“差远了!” 颜灼:“你个小太监别……别说话。” 他突然拉着月拂泠躲进更深的阴影处。 两人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宫殿边缘的死角,像一条小巷的尽头。 此时,小巷的出口路过两道身影,很快一人离去,一人原地停了一会,朝着另一方向离去。 “君弦。”月拂泠眯了眯眼。 颜灼看她一眼,“另一个是祁夜缙。” 月拂泠突然看向他,“金焰陛下!” 颜灼抖了一下,“你正常点。” “我哪不正常?别人都这么叫你。” “你也知道是别人,你何时对本主有过尊称?”颜灼想到这就气,“简直胆大包天。” 月拂泠摆摆手,“哎呀,现在这不是尊了吗?你帮我把他俩见面的事告诉皇上,我还有事要办,没时间。” 颜灼瞪她,“你做梦!” 月拂泠:“你可以先告诉丞相,再让丞相告诉皇上。” 颜灼:“本主勉强答应你,但有条件。” “快放!”她有点急。 颜灼睨着她,“你可认识一个叫月拂泠的人?或者可有听过这个名字?” 月拂泠面不改色,“不认识,这是哪位英雄好汉?” 第190章 月拂泠跑了 “她是个屁的英雄好汉!等本主找到她,定将她大卸八块!” 月拂泠同情道:“祝你成功,我先走了,别忘了告诉丞相。” 她小心翼翼的跑出去,君弦和祁夜缙应该没发现他们,周围也没人。 与此同时,某位醉酒的皇帝在自己宫殿里,独守到天亮,也没等到人回来。 第二日,各国该回国的回国,该离开的也准备离开。 只有古蔺十僧留下来履行之前的诺言,要在风翊皇宫做一场法事。 君镜一夜没睡,第二日清晨也没等来平日里咋咋呼呼的人。 他捏着笔,暗暗懊悔,冲动了。 原本他不打算这么快坦露心迹,他想等她对他足够信任,主动坦白自己的秘密,再言其他。 毕竟这一处偌大的皇宫为他所有,她再是文武双全,终究没有记忆,不知来处。 他想等有完全把握后再坦明,如此一来两人之间更亲近,她在皇宫也可依旧自在。 而如今,他不知她心意。她若不愿,便无处可去。 他舍不得她无处可去。 可昨夜她在意的样子就像她头顶软软的头发一样,勾得他心动不已,让他一时不能自持。 君镜揉着额角,眉宇间罕见焦虑,还是被酒影响,还是冲动了。 “皇上,问过了,昨夜月公公回了司监院,一直没出来。”高歌现身禀告。 “嗯。” “可要属下去寻?” “不必。”君镜道:“退下吧,不必去寻。” 高歌正要走,君镜叫住他,“你吩咐人去买个院子,要大一点,住处不大无妨,空地要大,要能种菜养鱼,也不要离闹市太远,她还要乞讨……不要离游府太远,免得她无聊,晚上乱跑……” 高歌反应过来,“给月公公买?” “嗯,先不要告诉她,这种院子不好买,你先让人找找,找不到便买块地,朕这几日将设计图画出来。” “是。” 君镜垂眸,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如此,她便有退路了。 还差什么? 对了,盛妃。 君镜蹙眉,仿佛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三天,整整三天月拂泠都再没出现过。 君镜心慌得要命,不敢去司监院怕将人逼得太紧,扭头去了盛妃殿内。 “参见皇上,刚下早朝,皇上怎么会来后宫?” 盛蔓音望着眼前的男人,多少年了,她见他心头还是不免紧张,“皇上有事找臣妾?” “你,”君镜手指收紧,“那件事,你如今可还会恨?” 盛妃一怔,皇上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提起那件事,从接她入府开始,他一直当做没有那件事一样对她。 盛妃笑了笑,“无处可恨了,皇上已给了他们最重的惩罚,给了臣妾最大的权利。如今这后宫,臣妾觉得有意思得很,也过得很开心。” 她突然想到什么,笑出了声,“皇上今日怎么没带小月公公一起?” “为何问她?” “只是突然想起,之前臣妾与叶婕妤、湘贵嫔逼着她为渭桥之会努力,她被逼急了就往地上一躺,让我们弄死他。” 君镜焦虑不安的眼眸流露出一丝笑意,“之后呢?” 盛妃笑道:“湘贵嫔爱胡闹,当时就骗小月公公,说他面色发黑,想来是中了什么毒。小月公公吓得给自己把了半个时辰的脉,最后发现被骗还要跟湘贵嫔绝交,两人闹腾得臣妾头疼。” 盛妃嘴角含笑,“按月公公的话是,他可以主动死,不能被动死。他一天可以死八百遍,却不能伤到痛到累到。” 盛妃眸光突然变得悠远,“臣妾听到这话便想,那般痛楚我都不曾死去,如今捡回一条命,又何必沉溺过往,那些人都死了,如今也无人敢传风言风语,这些都是皇上费了大力气才做到的。 有的伤过去了,想起来还是会疼,可又何必非要自虐一般的反复去想?皇上你说的,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反复撕扯伤痛,沉溺其中,以为自己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却只是将自己的双眼蒙住,困于其中,可未来还很长,还在等着我呢。 更何况,若臣妾不曾与皇上有牵连,我原本是要嫁给孙家的小儿子,一个眠花宿柳、妻妾成群的纨绔。最后的结局是孙家被先帝诛三族,女眷流放。自古女眷流放就不可能保住清白,我始终将经历那一遭,最后死于非命。” 盛妃神情释怀,“如今这般很好,皇上抹去臣妾的过往,如今世人只知臣妾是后宫掌权的盛妃,无人不敬。臣妾心中无怨无恨,皇上也将此事忘了吧。” 一向杀伐果断的帝王,还是十分犹豫,良久才开口:“若是释怀,你可否替朕解释?” “向谁?” 君镜还未回答,高歌忽然急匆匆赶来,“皇上,月公公……” 君镜心头的不安再次席卷,“她怎么了?” 高歌:“不见了。” 盛妃惊讶,“不见了?怎么会?前两天他还来了玉缈宫。” 盛妃所住的宫殿就是玉缈宫,后宫最大的宫殿。卸了原本的宫殿名,她自己取的名,君镜专门让人重新做了牌匾。 “她来玉缈宫做什么?” 盛妃往内殿走了两步,撩开帘幕,“送这个。” 帘幕后,一颗光秃秃只剩树干的金树。 “月公公说他挣回来的,送给我。” 君镜气笑了,眼眸泛红,“何时送的?” “就是大宴那晚,臣妾回来时已经很晚了,他好似一直等着。” “朕还有事。”君镜说完大步离开。 月拂泠跑了,大宴当晚就跑了,而这件事君镜三天之后才知道。 高歌呈上一封信,“月公公给属下留了信。” 高歌已经拆了,里面只有短短几句话:高统领,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以后咱俩就是天涯海角的邻居。千里姻缘一线牵,珍惜这段缘,别忘了我。你唯一的知己——小月子。 君镜看笑了,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声音发抖,“她走了?” 高歌从未见过君镜这副模样,担忧道:“皇上……” “退下吧,朕还有奏折没批完。” “是。” 高歌退出御书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外头日光大亮,御书房内帝王的身影被阴影笼罩,身形孤寂,垂落的右手握着薄薄的信纸,微微发颤。 高歌看了一会,将御书房的门关拢。 半晌后,里面传出桌子被踹倒的声音,以及一连串东西砸落在地的闷响声。 一整天,御书房的门都再没开过。 直到天黑,君镜重新打开御书房的门,脸色苍白,眼睛通红,整个人暴躁阴戾,“传朕旨意,封锁城门,调城中军查三日内出城人员。” 他盯着宫门方向,声音发狠,“不惜一切代价,把她给朕抓回来!” 第191章 朕要打断她的腿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温倦急匆匆披了衣服入宫,领一队兵从皇城北面开始搜查。 君黎与沉暮在月拂泠常去的地方搜查。 侯府出动府兵,遍布东面。 高歌领着禁军占据南面。 君镜亲自领着三万军直奔西面,那里靠近城门。 整个皇城被火光照得犹如白昼,到处都是马蹄声和奔跑的脚步声,盔甲沙沙作响。 这么大的动静惊醒了所有人,但谁也不敢跑出来看,只敢从窗边小心翼翼的往外瞅。 “皇上,已经盘问过近三日守城门的巡兵,没有人见过月公公。”温倦策马而来禀告。 她审问属下有自己的一套办法,速度最快,效率最高。 皇城进出必须要露脸,月拂泠在渭桥之会一战成名,守城的士兵渭桥之会期间也在现场,不可能认不出她。 但也不排除月拂泠有改换容貌的可能性。 君镜重新换了衣服,暗黑的锦衣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暴戾,只眼睛里的红血丝和下巴的胡茬显示着他慌乱的情绪。 他沉声开口,愤怒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先找城里,一寸寸找,她就是能上天入地也别想跑。” “遵旨。” 下完令,君镜便准备开城门,出城追,作两手准备。 这时,高歌骑马赶来,马还未停闻他就翻身落地,气喘吁吁,“皇上,城中驿使拦截到一封月公公今日寄出的信,寄往边城,丹棠郡主收。” 高歌将信呈上,说道:“驿站在城内设有驿使,就在靠近城门位置收揽信件,但其只待到日落,日落后再要投递信件,便只有城门附近的收信木箱,翌日清晨驿使会第一时间将前一日所有信件取出送往各处。 属下方才打开了投送木箱,里面有月公公的信。” 君镜捏着信件的手指险些没控制住力道,“也就是说,她还在城里。” “是。”高歌一贯没有波澜的语气也不由得高昂几分。 日落后城门就关了,这封信在投送信箱里,而不是在驿使那里。 说明是城门关了之后,这封信才被扔进投送信箱里。 月拂泠认识的那些人已经全部被君镜审过一遍,都没见过她,很大可能是她自己投送,信的笔迹也属于她。 也就是说,这人几个时辰前可能还在这里出现过! 君镜死死捏着信,指节泛白,下令:“找。”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能传到月拂泠那。 她正扛着包袱鬼鬼祟祟的想趁夜跑路,回头一看,整个皇城亮堂堂的,不知道的还以为通电了。 这三天她哪也没去,光躲在微愉那写信了。 告别信总是要有的。 这是仪式感。 知道盛妃的事后,她坚定的认为自己只是一时被君镜的美色所迷惑,等她花钱雇上个八十个保镖,谁还想得起狗皇帝啊。 关键是,喜欢归喜欢,但她怕麻烦。 君镜是皇帝,一个盛妃就有这么多恩恩怨怨了,她不想掺和。 男人嘛,永远都是下一个更乖。 她只是被美色迷惑,换一个美色更好的,没那么多事的不好吗? 她有辣么多钱! 月拂泠在心中默念: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今晚这么热闹,好想凑热闹啊,发生什么事了啊?这么多人。”月拂泠恋恋不舍的回头看。 算了算了,回去了还得交代刺客身份,还得交代跟君弦的关系,还要纠结要不要坦白女子身份。 坦白了以后怎么办?继续当太监?那她是不是还得跟君镜卿卿我我啥的。 本来她单独跟君镜在御书房里是纯洁的牛马跟咸鱼的关系。 君镜当牛做马批奏折,她咸鱼躺平。 那要是关系变了,他俩在御书房里这样那样,月拂泠抖了下身体,好变态啊。 那她要是换回女子装束,身份可能就要暴露,颜灼不得砍死她。 而且到时候君镜是不是要把她收后宫?谁跟他玩宠幸这一套啊。 好麻烦好麻烦,还是溜为上策,过退休日子去了。 月拂泠自己也说不清楚哪里来的逃避心理,她一时半会理不清,先跑了再说。 她逐渐下定决心,刚拐过街口,突然一道凛冽的剑气迎面袭来,她飞速后退,摸了摸鼻子,慢一步她鼻尖都要被割掉。 她眼神冷凝,盯着前方藏在黑暗里的黑衣人,“你想死?” 黑衣人再次提剑,带着一身杀意冲过来,蒙着脸,只露出一双黑沉沉的眼睛,杀心很重。 月拂泠赤手空拳与他过招,总觉得这双眼睛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不过很快她就没工夫再想了,对方招式凌厉步步紧逼,冲着她性命来。且这人比她在渭桥之会上遇到的任何一个人功夫都要好,她应对得有些吃力。 对方还有武器,她没有。 远处的火光逐渐接近,月拂泠听到官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也不慌了,慢条斯理遛着对方玩。 黑衣人很快发现她的意图,眼看着火光渐近,寻了个机会飞身离开。 这人的目的看起来就是来杀她,杀不到就撤。 月拂泠揉了揉手腕,要不是她速度快,今天不挨几剑脱不开身。 “前面好像有人!”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响。 月拂泠正要躲,手腕突然被人抓住,将她带进旁边街道的阴影角落。 她刚站定,之前她所在的位置就被火光照得明亮。 月拂泠看着眼前的人,皱眉,“你怎么在这?” 君弦眼眸温柔,“听说你逃离了皇宫,是不是也知道君镜并非良人?” 月拂泠听不得别人说君镜不好,脾气一下暴躁,“关你屁事,滚!” 她都要跑路了,什么王爷皇上,她都懒得再伺候。 君弦却是好脾气,看起来似乎还很高兴。 他找的位置好,一墙之隔的外面,月拂泠听到搜查的声音,却始终没人往这边来。 她正要走,忽然听到君镜暴躁的声音,“继续找,找到她,朕一定把她关起来,让她再也跑不了!” 她逃离已是最坏的结果,他不介意更坏一点。 男人的声音焦躁愤怒,似在崩溃边缘。 月拂泠从来没听过君镜这样的语气,好像稍微绷不住就要哭出来,还在用最阴狠暴躁的语气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她捂着心口,默念: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有人战战兢兢的问:“禀皇上,若寻到,以月公公的身手,我等可否动手?” “谁敢?!”君镜眼眸赤红,“找到她立刻上报,她敢跑,朕亲自打断她的腿,将她绑回宫,你们谁也不许动手。” “是!” 君弦听完君镜的话,轻声开口:“你看,这才是君镜的本来面目,他暴虐嗜杀,对你也不例外,温和包容都是他装出来的假象。阿月,现在你该知道我没骗你了?” 月拂泠冷冷看他,“你再不滚信不信我杀了你!” 她这会也很暴躁,她想出去看一眼君镜。 偏偏这个君弦在这,她不放心这狗东西,怕他搞幺蛾子。 外面的搜查还在继续。 君弦继续轻声说:“其实不用我说你也应该能看出来,我们几个兄弟姐妹都不愿意与他亲近,就连阿黎也一直远在封地,登基大典整个风翊的王侯官员觐见,她都没有出现。君镜故作宽厚,不追究阿黎的罪责,阿黎也是蠢笨,被小恩小惠打动,如今竟还亲他,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君弦一提起君镜,似乎就有诸多怨言,停都停不下来,“所有跟君镜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从前阿黎与他关系不错,结果她的父王母妃死在征战中。 小十四小时候也亲君镜,最后父皇母妃也都死于君镜之手,就连他自己的母妃最后也是不得好死!便就是不说皇家事,听说你先前一度与盛妃亲近,那你可知盛妃与他定婚约第二日就遭人奸污,所有人与君镜有关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阿月,你离开是对的,我很高兴你做出正确的选择。离开君镜,不管你要去哪里,我都会帮你。你等等,等会我的人会引开他们,之后我亲自送你出城,以后也别回来了。” 如今的月拂泠不仅自己强悍,小侯爷和阿黎一个个的都唯她是从,不可不防。 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也不能为君镜所用,离开最好。 月拂泠鼻子一酸,咬牙低喃:“我真该死啊。” 抛开帝王身份,抛开复杂的过往。君镜在她面前,其实是个很好欺负的人。 君弦说跟君镜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这种说法肯定不止君弦一个人说,君镜自己是不是也知道? 世人都说他弑父杀兄,他如今唯二的两个兄弟,一个不理他,一个想他死,君黎不怎么进宫,谢千澜与他只商讨国事,高歌又是个闷葫芦。 朝中大臣个个野心勃勃,元宸国虎视眈眈。 算来算去,竟然只有她跟君镜走得最近。 他对她还挺好的。 他会不会觉得她跑也是嫌弃他? 月拂泠思绪纷杂,闭眼睛默念: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一边念着,一边忍不住往墙外光亮处挪。 君镜一定在那里。 君弦发现她的意图,伸手拦住:“你疯了?你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吗?抓到你要打断你的腿!” 月拂泠反骨仔体质发作,“那我还非要试试!” 第192章 我可以以一抵八十 她推开君弦跑出去,目光迅速捕捉到那人群中最耀眼的身影。 君镜正在查看方才月拂泠与那黑衣人的打斗痕迹,忽然察觉到什么,迅速回头。 月拂泠一身男子装束,白衣翩翩,黑发如墨,眼眸里跳动着火光,就站在十步开外。 君镜没动,直直的盯着她,直到有人轻声禀告:“皇上,是月公公。” 他还想问要不要打断月公公的腿,想到之前皇上要杀人的样子,又憋了回去。 月拂泠就望着君镜,一边心里狂喊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一边鼻子发酸,忍不住心疼啊艹! 要命。 君镜怎么这个样子? 失魂落魄的,眼睛红得像是哭过,面容憔悴,胡茬沧桑,像是一下老了好几岁。 手背好像还有伤,没包扎,还在滴血,隐约看见有一坨肉翻出来挂在手背。 月拂泠吞了吞口水,这是发生什么了? 周围跟随君镜的禁军都安静的待着,空气仿佛凝滞,只有火把随风跳跃,照得地面影影绰绰。 他们在期待皇上怎么打断月公公的腿。 好半晌,君镜艰涩开口:“都退下。” 他取下身旁一人的火把,剩余人迅速退离。 都不免遗憾,看不到现场,只有下次见断腿的月公公了。 方才还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一句话就引来杀身之祸的禁军,在见到月拂泠的一刻,莫名的就放松下来。 君镜握着火把一步步走向月拂泠,走近了又后退两步,轻声道:“游淮泽说你要雇八十个保镖,想来你是喜欢男子。” 月拂泠:“……这个叛徒!” 君镜喉结轻轻滑动,道:“我那晚说心里有你的意思是,你若想寻男子对食,你觉得……朕如何?我可以以一抵八十。” 月拂泠憋着笑,认真道:“宫规不许的皇上。” 君镜语气更弱,像小媳妇儿认错一般,“可以改。” 月拂泠有点想笑,不是说要打断她的腿,把她绑回去吗? “皇上,你是不是很生气啊?” 君镜垂眸,“不气。” 月拂泠:“我这也算是不辞而别了,你不生气啊?” “不气。” 她要是刚才没听见这人恨不得杀了她的语气,她就真信了。 但是这样的君镜…… 月拂泠捂脸,她可能要倒霉一辈子了。 君镜见她不说话,抬眼看过来,声音低哑,“盛妃的事,你是否嫌我?” 看到那光秃秃的金树送到盛妃那里,又从谢千澜那得知她问过关于盛妃的事,他就猜到她已知晓全部。 盛妃为他所累,他会顾她一生,但月拂泠非寻常女子,她不会接受,他早该想到。 开心的日子过多了,忘了自己其实配不得这般美好。 君镜握着火把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我,不好,很不堪我知道,你嫌我是应该的。” 月拂泠一咬牙,倒霉一辈子就倒霉一辈子吧。 她没办法不心疼啊。 她大步走过去,“皇上,对食的事咱回去再说行不行?我得研究研究,毕竟我也没搞过这种事情。” 君镜眼睛骤然一亮,“你愿意随我回去?回宫?你的意思可是要回宫?我的宫?皇宫?” 月拂泠:“……我要是说不回去呢?” 君镜眼神瞬间黯淡,“那你去哪可否告诉我?” 月拂泠:“……” 她真的好想叫嚣,来打断她的腿啊!把她绑回去啊! 怂! 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哀嚎:造孽啊! 跑路失败了! 月拂泠不动,君镜也不催,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她。 他不奢望了,不需要更进一步,不需要更亲近。 在他身边就好。 就像之前那样,在他身边就好。 其余的,他不要了。 月拂泠望着君镜:“皇上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君镜道:“不考虑也无妨,你只需知道我心里有你,旁的事,你想如何便如何。” 顿了顿,他忍不住多说一句,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但,别走,外面,危险。” “还有呢?” 君镜沉默半晌,道:“明日渡世大师要作法事,你随我一起。” 月拂泠:“……” 还没回去呢,就开始奴役她了。 —— 没找到人之前:她敢跑朕打断她的腿! 找到人之后:去哪能不能告诉我?嘤~ 第193章 有点子甜蜜在里头的 找到月拂泠的消息传到温倦等人耳朵里,各方士兵纷纷撤回,皇城再次恢复了平静。 只是还是不免有人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君镜没功夫管那么多,看向身侧的人,“去哪里?” 刚才月拂泠说不想回皇宫,想走走。 本来有些乐坊赌场还开着,可今夜这么一折腾,这会也都关了。 月拂泠指着极乐间的方向,“就去那,随便走走。” “对了。”她突然捧住君镜的手,血还在流,只是不像之前一直滴血,“你手怎么了?” 君镜垂眼看着月拂泠给他止血,低声说:“怕伤你。” “所以伤自己?” 君镜似乎反应过来,漠然道:“不是,不小心伤到,伤口小,没注意。” 月拂泠看了看那血肉翻起,几乎可以看见指骨的“小”伤口,“呵呵。” 她随身带着药,侧过身借着月色上药。 君镜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脸,身前的人因为低着头,眉眼都在黑暗中,只露出鼻子和嘴唇,嘴巴微微撅着,看起来是在皱眉。 君镜别开眼,看着地面的影子,面前的人低头在他身前,拉长的影子却好似埋头在他怀里一般。 他微微侧身,两人身影交缠,仿若相拥…… “挡光了,你退点。” 君镜立刻后退半步,没有拥抱了。 他喉结动了动,又忍不住收回视线低头看着面前的人,无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月拂泠忽然抬头,“你心跳怎么这么快?伤口发炎导致发热了?” 她埋头给他治手,低下头脑袋距离君镜心脏很近。夜晚安静,能清晰的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 君镜喉咙干涩,哑声道:“不知道。” 于是月拂泠便抬手探向他额头,“有一点热,不像发烧。” 君镜嗯了一声,“待会就好了。” 他手指动了动,又强行握成拳压制住,想抱想亲,想得不得了。 总觉得心口空空荡荡,急需温暖填满,克制不住的想有肌肤之亲。 帝王自小刻在骨子里的自制在此刻等同于无。 迟迟不动只是胆怯。 月拂泠毫无所觉,她心里也乱。 包扎好伤口,也不要火把,两人就在黑暗中慢慢走。 月拂泠需要整理一下情绪,君弦应该早就跑了,不知道会不会告诉君镜她是刺客的事。 她根本不想喜欢谁,更何况还是皇帝,但是她忍不住啊! 造孽啊! 一想到这个月拂泠就想疯。 两人安静的走了一会,路过极乐间外,听到哼哼唧唧的声音,走近一看,躺了几个醉鬼。 月拂泠刚要避开,脚脖子突然被抓住,躺在地上的醉鬼,神秘兮兮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册子,“兄弟,十文钱,买一本吧。” 原来不是醉鬼,是流浪汉,还是个卖书的流浪汉。 月拂泠乐了,“你这么薄的册子,就十几张纸,卖十文?贵了吧?” “不贵!这玩意被抓到了可是要被下大牢的。”流浪汉看了君镜一眼,君镜往那一站就自带帝威,谁也忽视不了。 流浪汉莫名的有点害怕,但是夜晚看不清人,见君镜没说话,一直盯着自己手背看,也没看这边,胆子便大起来,压低声音对月拂泠说: “你看第一页,你看了就知道我卖这书要担多大风险了!十文钱都是便宜的,这还是今天没卖出去才给你算便宜的。也不知道官家搞什么,大晚上到处都是兵,要是正常这书二十文都有人抢着要,我早卖完了,明儿个我还得催着人多抄些出来继续卖呢,买的人多的是,不赶紧买你抢都抢不到。” 流浪汉絮絮叨叨,月拂泠走到光亮处翻开第一页,看了眼立马飞快合上,只觉得两眼发黑。 果然,半夜出门是会撞到鬼的。 流浪汉不放心的跟过来,“只能看第一页啊,看后面的先给钱。” 月拂泠一包袱的金叶子在她打架的时候就被她缠在腰上,也不好拿,看向君镜,“皇……” 不行,这册子见不得人的啊! 君镜已经走了过来,刚才他虽看起来没听,其实都听进耳朵里,掏出钱袋递过去。 自从月拂泠在御书房也要偷他钱袋后,他随时都带着钱袋,已成习惯。 月拂泠把整个钱袋都给了那流浪汉,“你的书我垄断了,以后不许卖了!” 突然,她手上一空。 书被君镜抽过去,正好在第一页。 他念出声,“圣上与其贴身太监在御书房里翻鸾倒凤的二三事。” 月拂泠:“……” 她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她以为自己够变态了,没想到这帮人玩得更变态。 她以后没办法直视御书房了。 君镜看向她,月拂泠饶是脸皮再厚也有点挂不住。 偏偏旁边流浪汉还在猥琐的嘿嘿笑,“这位兄弟是个懂行的,你们要是喜欢,明天还是这,我这还有皇上与其贴身太监在金銮殿的二三事,还有在龙骨山脉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卖不了的地点,后续还有,多着呢。” 月拂泠咬牙,“你这么能编,圣上知道吗?” “诶兄弟,当今圣上对他的贴身太监有多宠咱都是听说过的呀。你要说先前都是宫里的小道消息是假的,咱也就不说什么了。就前几天渭桥之会,大家伙都看到的啊,那小公公上场的时候圣上的眼神,啧啧……我没读过什么书说不出来那种感觉,但是你就自己看这册子,那没有这些事谁能编得出来啊?” 月拂泠:“……” 一旁,君镜翻开后面一页,入目便是“靠在他怀里”“哭着求饶”“裹着龙袍”等一系列难以入目的句子。 他合上书,拉过还在跟流浪汉争吵的月拂泠,冷冷道:“告诉写这些书的人,他若再写,便进天牢写一辈子。” 他将流浪汉身上的书全部搜走,找了个地方烧成灰烬。 月拂泠感觉有点尴尬,出声道:“他们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写关于皇上你的……这种书。” 君镜眼眸冷沉,“他们可以写朕,但不可以写你。” “为什么?”月拂泠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君镜手指拨了拨地上的灰烬,“朕是一国之君,他们如何胡编也不敢闹到朕面前来,但是他们不可以将你作为饭余谈笑,你喜欢走街串巷,深入民间,如今你身份不好隐瞒,免不得这些肮脏东西要闹到你面前。不要理会,今夜过后,这些东西再也不会出现。” 更肮脏的,是人心。 他一想到看了这些书的人,再在街上看到月拂泠,心里想的便是那些龌龊事,他便控制不住的起杀心。 月拂泠有点想笑,又有点感动。 她还真没想这么多。 第一次谈恋爱,没经验,好像是有点子甜蜜在里头的。 她看着君镜的背影,嘴角止不住的上翘。 帅,身材好,有钱,还挺好欺负,写字好看,声音好听,手也好看,眼睫毛长,还挺有文化……其他优点有待发现。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说话,尴尬又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动。 就这样一直沉默到皇宫里。 大半夜的,宫门大开,站着一排人。 “哟,这不是月公公吗?本郡主还以为有些人留下信早跑了,还知道回来呐?” “哟,这不是我弟嘛,这是怎么了?不会是被抓住了吧?不是文武第一的奇才吗?不会吧不会吧?” “哟!小月子你太过分了!”景湛学了一个字就绷不住了,拿出信质问:“什么叫多吃点长高点,你嫌我矮!我都已经比你高一点了!” 一提起这个,原本还在阴阳怪气的一群人立刻集体爆发了,纷纷举着信冲向月拂泠,对着她的脸点来点去,“你那还算好的,他说本郡主什么?文也不行武也不行,对沉暮好点,什么意思?!啊!你什么意思!” “还有我的!什么叫不许欺负温将军,我欺负了吗?!我欺负得过吗?!” 游淮泽伸着脖子,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还不告而别,你能耐了!你有钱了你就跑了,你把我丢在这里,你……你,你气死我了!” 君黎抖着信,信纸几乎打到月拂泠的脸,“还有沉暮的,什么叫他已经很厉害了?你什么意思?!他都打不过你,什么叫他已经很厉害了!” 月拂泠心虚的缩脖子,被怼得不住的往后退,碰到温暖厚实的胸膛,不用看就知道是君镜。 君镜在她身后,站在原地像一堵坚实的墙,随便她靠着墙躲避身前的唾沫横飞,根本不怕墙会倒。 缩着缩着,月拂泠几乎躲到了君镜怀里,君镜伸出手臂虚虚护在她身前,却不阻止一群人的质问。 该的。 第194章 你们都有信?朕没有 月拂泠能感觉到自己头发都碰到君镜脸了,但是前方敌人太凶猛,她只能连连求饶,“错了错了……” 温倦走过来,“月公公这次着实是过分了,留下一封信便走,说着让我严格训练游公子,又在信里说他训练太累会想家让我多关心他,可我又不是他的家人。” 游淮泽一听,闹得更厉害了,“你抛妻弃子!你不负责任!呜呜呜……你抛弃我。” 月拂泠磨牙,“你看信能不能看完,背后还有一句!” 游淮泽抹了抹眼泪,翻转信纸,后面写着一句:等安定下来告诉你地址。 游淮泽乐了,其他人更生气了。 “为什么告诉他不告诉本郡主!!” “小月子我生气了!” “月公公实在是让我难过。” 外围,沉暮冷冰冰的声音传来,“过分。” 君黎立刻附和,“就是!你太过分了!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冲进普通百姓家里找了?本郡主一世英名差点为了你毁于一旦!这事不能留这么算了,皇兄你别护着他,我跟他没完!” 高歌冷漠的声音传来,“月公公单方面舍弃知己,我需要理由。” 旁边,谢千澜含笑的声音传来,“小月公公真狠心啊。” 这时,君镜漠然开口:“你们都有信?” 所有人静默。 君镜声音更冷,“朕没有。” 月拂泠:“……” 不好,墙要倒了。 幸好君镜只是表达不满,并没有卖她的意思。 这时高歌幽幽说了句,“丹棠郡主都有。” 月拂泠:“……高统领,这就是你失去唯一知己的理由。” 昭阳殿。 内殿是君镜睡觉的地方,外殿可以待客,但除了月拂泠和高歌,基本没人进过这里。 此刻这里坐满了人。 君黎抬着下巴,“小月子,上茶。” 月拂泠:“嗻。” 被众人讨伐的月公公成了众人奴役的对象,上茶吹茶递茶,就差喂着喝茶了。 游淮泽翘着二郎腿,“小月子,过来给本公子按按肩。” 月拂泠一巴掌拍在他后背,“爽了吗?” 景湛板着脸,“小月子,我要吃水果。” 温倦:“本将想洗脸。” 谢千澜:“本相想来个人捶腿。” 月拂泠:“嗻嗻嗻嗻嗻!” 君镜坐在最上位,“诸位今夜是打算赖在皇宫了?” 君黎不服,“什么叫赖?这宫里本来就有我的寝殿!” 游淮泽:“我跟我弟睡。” 景湛:“我也跟小月子睡。” 谢千澜:“如此一来一张床只怕挤不下,温将军可愿与我一起打地铺?” 温倦:“……正有此意。” 月拂泠:“你们是打算炸司监院吗?” 这么多人去她司监院的屋子睡,不是郡主就是侯爷的,不是丞相就是将军的,她师父能吓死。 游淮泽在椅子上乱动,“我不管!我就要跟你睡!我怕你跑了!” 君镜开口:“她今夜跟朕睡,跑不了。” 月拂泠:“……” 最后几人一直耗着,君黎忍不住让人从盛妃殿里抬出麻将桌,抓着游淮泽和景湛月拂泠打了几轮。 月拂泠认真的对君镜说:“皇上,郡主上瘾了,她就在大宴上玩了那么一会她就上瘾了,你管管啊。” 君镜言简意赅:“你管。” 君黎用下巴看她,“本郡主今夜要把你的钱都赢光!” 月拂泠来了劲,“哎哟呵,你要这么说那我必须证明一下我自己。” 四个人打,沉暮站在君黎身后,温倦站在游淮泽身后,谢千澜站在景湛身后,君镜站在月拂泠身后。 高歌,巡逻。 君黎规则摸得不清不楚,景湛完全小白,游淮泽专门针对月拂泠,还妄图跟君黎换牌,月拂泠一家打三家,四个人一边打一边吵。 站着的四个人一言不发。 几轮后,换站着的人打。 打的四个人依旧一言不发,站着看的月拂泠四个人吵来吵去,指指点点,互相透牌,险些打起来。 天亮时,君黎还是不满意,“小月子身上还有钱,他还能跑。” 游淮泽直接抢过月拂泠装金叶子的包袱,“没事,她其余的钱藏在哪我一猜就知道,郡主走,我带你去搜刮。” 月拂泠:“……家贼难防啊。” 她眼泪汪汪的看向君镜,“皇上……” “没钱就待在宫里。” 她转向谢千澜,“丞相……” 谢千澜叹气,“皇上不给我涨俸禄,丞相府一穷二白。” “温将军……” 温倦:“将军府从我爹那时起,就一直穷。” “沉暮……” 沉暮很大方,递给她五个铜板,“我这个月的月银。” 月拂泠当即就冲出去追君黎,“郡主我怎么跟你说的?让你对沉暮好点!五个铜板你真拿得出手啊!你可真行啊你!造孽啊!” 第195章 生来便属于沙场 声音渐渐远去,谢千澜忍不住轻笑出声,“还是小月公公在有意思。” 他瞥了君镜一眼,“我等身家性命都要安稳些。” 温倦表示赞同,昨夜皇上的样子她第一次见。 印象中皇上一直沉稳冷静,从来没有失态过。 可昨夜,她仿佛透过那层镇定的表象,看到了皇上骨子里的疯狂和失控,哪怕他仍旧在克制。 出宫后的路上,温倦忍不住对谢千澜说:“皇上昨夜之举,真是罕见。” 谢千澜对温倦也依旧是柔和如风,眉眼温柔,“少将军为何这么说?” “皇上素来冷静,昨夜他失控了,我有些没想到,很惊讶。” “没有人天生冷漠,也没有人永远都能冷静自持,帝王也如此。你我都不想有一个毫无感情的帝王。” “但也不需要一个意气用事的帝王。”君弦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前,“昨夜的事,闹得太难看了,就为了找一个人闹得全城皆知,兴师动众,这不是一个皇帝该做的事,你们没劝劝他吗?” 君弦一副十分担忧的模样,“还不知道那帮大臣要如何批驳九弟。” “六王爷。”温倦行了礼,“昨夜那种情形……还真不好劝。” 谢千澜忽然说:“六王爷怎么知道昨夜是为了找人?” 君弦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自然是你们动静太大,谁能不知道?” 谢千澜注视了君弦一会,“是吗?可昨夜皇上是为了查吏部于贺与兵部刘毅联合卖官贪污一案,昨夜全城搜捕,连夜将两家人全部捉拿归案。半夜抄家是匆忙了些,但事态紧急,皇上怕他们跑了,也是没法子。” “抄家?”君弦脸色不定。 谢千澜神情依旧温和,“正是,这二人一个在吏部,一个在兵部,虽然官职都不高,但是联合起来卖官却从中受贿上百万两。” 温倦心底惊讶,却面上不显,沉默不语。 君弦皱眉,“兵部和吏部联合受贿?” “正是。同一批的从军者中,有人只要交一万两从军费,再入军队训练一年,之后便可在兵部入职。而交不起从军费的若想入兵部当职,至少要在军中呆十年,都还不一定能有一官半职。之前兵部乱象六王爷应当知晓,在兵部入职,克扣的是将士口粮,皇上在军队用度上从不吝啬。若能在兵部入职,一年便能把从军费挣回来。 将士们每日重训,流血流汗,无人关注这些事,以至于他们变本加厉。皇上已清除一二,但越往深查越发现里面藏污纳垢,贪污只是其一,将士牺牲后应该发给家人的的赙赠,又或是该给将士打兵器的拨银,全都有人做了手脚。” 温倦道:“有的刀剑枪戟,送来就是断的,还怪我们太费武器。” 谢千澜点头,“是,皇上之所以让少将军留在皇城,就是因为少将军了解将士们的处境,前方将士吃不饱穿不暖,用的武器不是断裂就是生锈,这里头总有一环有问题,皇上要彻查。” 温倦发现君弦脸色不好看,安慰道:“六王爷不必多想,您虽名义上管着兵部,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您并无实权,皇上也一直不曾找你问责。” 谢千澜微笑不语。 温倦觉得奇怪,一直听说丞相与六王爷还有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甚至因为皇上性格原因,丞相与六王爷还要亲近许多。 可今日一看,丞相好似不怎么在乎六王爷的处境,态度也并不亲昵。 错觉吗? 君弦脸皮抽搐了一下,笑容僵硬,“原来是正事,本王还以为是为一己之私扰民,担心皇上落人口舌,如此便好。。” 没人说话,他客套两句后说自己有事便离开了。 温倦皱眉,“六王爷就为了这事特意在路上等我们吗?若是偶遇,怎么又走了?奇怪。” 谢千澜道:“或许是突然想起来有急事,少将军不必多心,也不要去探究,待会我去六王府问问便知。” 温倦安心下来,“也是,六王爷与丞相你关系亲厚,事关朝堂事我也不好多问。” “少将军只管训兵即可。” 温倦笑了笑,突然想到:“虽然这般说对皇上不公平,但是昨夜皇上那模样我记忆犹新,总觉得……所谓抄家也是为了月公公,怕他因为此事成为众矢之的,丞相以为呢?” 谢千澜失笑,“少将军总是时而聪明,时而……” 他说一半不说了。 温倦觉着好笑,“丞相是想说我时而迟钝吧?” “少将军聪明。” 温倦摇头笑道:“我确实不太懂得朝堂中的弯弯绕绕,丞相莫要笑我。” “少将军不必懂,你生来属于沙场,只管冲锋陷阵,后方有皇上,有我。” 温倦脚步一顿,望向谢千澜,“丞相觉得我生来属于沙场?” “有什么不对吗?少将军才二十二岁就已扬名,谁不知温家长子既有谋略又有武力,向来冲锋在前,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同训同战,深得军心。在温大将军的积威下,你能训练出忠于自己的亲兵,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谢千澜毫不吝啬对温倦的欣赏。 温倦垂下眼睫,眼眸有些湿润,“多谢丞相,您的认可对我很重要。” 她玩笑道:“六王爷总说我这性格应该行走江湖,快意恩仇。若非我姓温,还真想试试呢,没想到丞相会说我适合沙场。” 谢千澜很敏锐,“少将军似乎总是怕自己做得不够好?” 温倦吐出一口气,看着他笑,“家父严厉,不敢敷衍呐。” 谢千澜一笑,看出温倦不想继续说这个,揭过话题,“少将军辛苦。” 两人并肩而行,温倦脚步轻快了不少,她总是怕自己做得没有男子好,怕如果温家真的有长子会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但怕是没用的,温家不可能有长子,她就是温家长子。只要一直变强,便也能担得起保家卫国之责。 …… 第196章 讲个笑话:克制 皇宫里,月拂泠生无可恋的躺在自己司监院小屋的床边,看三个强盗把她的房间翻得乱七八糟,衣服乱糟糟的堆在靠墙的另一半床。 “总共十一两!”游淮泽道。 月拂泠眼神哀怨,“你们是不是魔怔了?我再怎么也不至于把桌椅板凳拿去卖钱吧?” 这屋里钱她都带走了,十一两是折合了她的衣服鞋子以及桌椅床等所有看得见的东西。 这群周扒皮! 君黎叉腰站在床边瞪她,“你好意思提意见?你别以为本郡主就这么放过你了,刚才是皇兄在,我不想他伤心,我问你,你为什么跑?是不是我皇兄对你不好?” 不等月拂泠回答,她自己嘀咕起来,“不对啊,皇兄一直对你挺好的。而且皇兄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他这人从小就是,只要一开始对你好了,后面只要不是大问题他都会一直对你好。快说,不然我要上刑了!” 月拂泠摆烂,“弄死我,谢谢。” 景湛委屈道:“小月子你还是想跑吗?是不是皇宫不好?那你觉得侯府怎么样?我最近觉得我爹老了,该我继承侯府了。” 月拂泠:“……觉得归觉得,别让你爹知道,太孝了容易被雷劈。” 游淮泽坐在窗台上,“别慌,都别慌,我了解我弟,没钱她就跑不了。哼,太监,有钱就变坏。” “很好。”君黎道:“我去告诉皇兄以后不给你发月银。” 月拂泠震惊,“你别太过分!你给沉暮发每月五个铜板的月银,现在还让我喝西北风?!” 君黎比她更生气,“你好意思!我好歹给他发五个铜板,你呢?你连五个铜板都不放过!给你你就要啊!” 月拂泠保护自己最后的财产,“为什么不要?他给我的。” 游淮泽:“丧心病狂。” 君黎扭头跑出屋子,“我要把沉暮攒下来的其他铜板全没收了。” 她心痛捶床,“为富不仁啊!” 君黎跑了,游淮泽和景湛并肩坐在窗台,看月拂泠垂死挣扎。 “行了弟,小时候不是给你算过命,你手小漏财,别挣扎了。” 游淮泽指着床对景湛说:“你看我弟的床,一半是衣物,一半是废物,还挺均衡。” 月拂泠抓起衣服就往他头上丢。 景湛打了个哈欠,“我困了,一起睡吧小月子。” 游淮泽:“很好,一半衣物,一半两个废物。” 很快,床上就变成了只有三个废物。 一夜没睡,三个人倒头就睡。 屋外,一个身影悄无声息的离开,一路避开宫人,进了御书房。 “睡着了?” “是。” “继续盯着,她若要离开皇宫立刻告知朕。” “是,属下告退。” “等等,带两床铺盖,把小侯爷和游家少爷扔到地上,动作轻点,不要惊醒她。” “是。” 吩咐完这些,君镜离开了御书房,走向皇宫深处的宫殿。 “母妃。” 君镜仰头望着画像上眉眼温柔的女子,喊了一声后再没说话。 他安静的磨墨,过了好一会,低声道:“儿臣自私,想留她。后宫不好,那不是她的归处。” “人人都想要九五之位,可儿臣坐这位子,却连拿得出手的聘礼都没有。后位妃嫔,皆是辱没了她。” 君镜说完,沉默良久,唇角扬了扬,又道:“母妃,她是女子,其实太监也无妨,只要她在我身边。” 他低喃自语:“或许,隐藏女子身份反而是好的。” 太监跟在他身边名正言顺,女子跟着他却无名无分,他做不到将她纳入后宫。 后宫于他而言是责任,而非爱。 他不会把自己爱的人送进那里,他不会让她跟其他女子一样贯上妃嫔之称。 她独一无二,无可比拟。 只能自欺欺人的蒙住眼睛,装作不知她女儿身。 她依旧是他的贴身太监,才能留下她。 宫殿安静的只能听到写字的细微沙响。 在上一次“月拂泠”三个字旁边,又有一张纸落下新的二字——克制。 一笔一划遒劲有力,像是在警示自己。 “母妃,责任我担,她我也要,我会做到。” …… 六王府。 君弦坐在床边,床上躺着和风,脸色灰败,犹如死人。 “怎么回事?为什么还是没醒?孙大夫呢?” 君弦脸色难看,平时里谦谦君子的气质消失无踪。 护卫禀告道:“孙大夫说去为和风大人找药材,还未回来。” 君弦神情阴鸷,“去找,只怕是逃了。” “是!” “咳咳咳……”床上的人突然咳嗽,嘴里流出的血浸透了上衣,流到被子上。 “和风?快去叫大夫!” “王爷,属下无能。”和风闭了闭眼,好半天艰难开口:“皇上开始动了王爷,皇上是故意伤我至此,他在警告我们,王爷你……咳咳,你要小心。” 君弦脸色阴沉,“本王会治好你,谁伤的你本王会杀了他。” 和风艰难的吸了好几口气,才有力气说话,忽然他瞳孔一缩,“王爷,王爷身后……” 君弦回头,一个蒙面黑衣人安静的站在那里。 君弦心跳难以控制的变快,这人武功很高,若要杀他,刚才他就死了。 黑衣人开口:“太监,我来杀。” 君弦警惕的关上门,“你是祁夜缙的人?” 黑衣人手指一弹,一枚药丸被弹进和风嘴里,“三个月,不死。” 君弦对和风点点头,和风便将药丸咽了下去。 君弦问:“你还要什么?” “药换景湛,活的。太监给你,死的。” 君弦脸上闪过挣扎,“不,太监也要活的。” 蒙面人很直接,“做不到,他不死,我死。” 君弦道:“那就暂时别动她,本王会跟你主子说。” 话音未落,蒙面人已消失在屋内,只靠近池塘的窗户轻轻晃动,表明刚才有人来过。 “王爷,这药……有用。”和风身上有了点力气,靠着自己坐了起来,只是费了很大劲,不住的喘气。 君弦点头,神情凝重。 “王爷是在担心元宸帝?” “不,与他合作是迟早的事,本王……小瞧君镜了。” 君弦手指捏着桌角,“当初就应该趁着温曦恨意正浓,直接让温曦给温原下毒,不应该拐弯抹角的只给暗示,拖到现在已经没机会了。” “当时主上是怕边境乱得太快,您还没来得及笼络足够的朝臣为您说话,您若没办法接手军权,会被其他人捡了去。”和风道。 “是,可如今看来,哪怕温原那时候就死了,君镜只怕也能稳住局面。他在装弱,他暗地里掌握的东西比本王想象得要多得多。他这么慢,是想一步步蚕食各方势力,让朝臣在不知不自觉间就被分裂铲除,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君弦呼吸急促,咬牙切齿,“君镜,君镜!本王小看他了!他在暗中谋划,每次都要出事了抄家了,本王才知道他暗中查出了那么多东西,在那之前他故意装弱,故意装傻,他故意的!” 和风问:“如今再联系丹棠郡主,可还有机会?” 第197章 生怕她翘班 君弦摇头,“不可能了。温原是只老狐狸,他把温曦当新兵训,打个巴掌再给个枣,温曦早就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边城的了。” 和风安慰道:“王爷也不必懊悔,温原在怀安王爷那场战役中,王爷王妃都战死,他却活着,可见其心思之深。丹棠郡主有射杀月拂泠的行为,温原定会防着她,也不一定能成功。” “你说的对,根据边城的消息,温原确实对温曦防得紧,他眼里只怕只有温倦这一个亲儿子。” “毕竟是长子。” “温家先放一边,看看能不能从温倦入手,现在最重要的是兵部出事了,你要尽快好起来,本王还有很多事要交给你做。” “是,王爷放心。” “我们绝不能再坐以待毙,既然君镜这么能耐,本王倒想看看是不是再乱的局面他都能稳住。” …… 月拂泠是被饿醒的,她迷迷糊糊的翻身坐起,闭着眼睛踩地…… “嗷!” 脚下传来惨叫,给她吓一激灵,连忙挪了一下。 “嗷!” 又一声惨叫。 她彻底醒了,脚下两个人呈丁字挤在一起睡,景湛脑袋抵着游淮泽的肚子,游淮泽把床侧的木板当墙贴着睡。 她第一脚踩在游淮泽的景湛的脸上,收回第二脚踩在游淮泽腰上。 这下三个人都清醒了。 月拂泠:“让你们当别人成功路上的绊脚石,没让你们当我起床路上的绊脚石!” 景湛揉了揉鼻子,“好痛啊。” 游淮泽揉了揉腰,正要说话,门口传来一道好听的嗓音,“醒了?” 游淮泽本能回答:“醒了。” 答完看向门口,整个人呆住,“皇上……” 君镜站在门口,平时来来往往的走廊此刻一个人也没有,显然是没人敢靠近。 景湛站起来,“皇上你怎么来这里?咦,天都黑了。” 君镜看着月拂泠,说道:“来接你去御书房当值。” 月拂泠:“……” 好家伙!怕她翘班,老板亲自来接她上夜班是吧? 她就知道!留她在宫里就是为了压榨她! 景湛觉得奇怪,“这么晚了还要当值啊?当太监好辛苦,小月子,侯府不用的哦。” 君镜视线落在他身上,“也可以用。” 景湛睁大眼睛,莫名的不敢再说话。 君镜转向月拂泠,语气不自觉的柔了几分,“御膳房送来膳食,吃完去看渡世大师作法事,丞相阿黎也在,看吗?” “看!”月拂泠就爱凑热闹,“我换个衣服。” 景湛和游淮泽被撵出屋子。 景湛还在迷茫中:“我记得古蔺高僧作法事特别庄重的,怎么九哥这么一说跟逛庙会似的?” 游淮泽打着哈欠,“皇上故意的,骗我弟去看法事想趁机镇压她,把她封在雷峰塔,希望皇上这么做,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景湛:“啊?什么塔?” 窗户里砸出来一只鞋,“再逼逼把你脑袋做成蛋挞!” 游淮泽默默闭嘴。 几人吃完饭,金銮殿外的空地已搭好了祭台,迎风高挂的佛幡,空气中逐渐弥漫开香烛味。祭台上摆着祭品,最上方一个精美的盒子开着,里面躺着一颗光芒黯淡的珠子。 古蔺十僧围坐在祭台四周,低诵佛经,佛音立体环绕,宁心静气。 周围围着风翊百官,谢千澜、温倦和君黎也在其中,君弦也在。 所有人都在等君镜。 月拂泠跟在君镜身后,忍不住伸脑袋去看。 刚能看见祭台,突然人群一阵惊呼。 “亮了!亮了!果然在龙骨山脉是不是偶然,龙骨舍利又亮了,果然!我们风翊才是帝运昌旺的那个!” 渡世大师眼睛睁开看了眼珠子,“阿弥陀佛。” 正好君镜出现,众臣纷纷跪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镜颔首,“众卿平身。” 古蔺十僧佛音不断,渡世大师来到君镜面前,“阿弥陀佛,风翊陛下身负大帝运,风翊必将昌盛兴旺。” 君镜点头,“承大师吉言。” 渡世看了君镜一会,道:“贫僧曾对许多君主说过这话,他们都很高兴,可风翊陛下似乎并未有欣喜生出。” 君镜微微一笑,“大师见谅,所谓帝运太过缥缈。国家昌盛,朕只信自己及众位大臣,若是风翊由上至下贪图享乐、糜烂腐朽,帝运再旺也不过是一时辉煌。” 渡世:“皇上不信帝运。” 君镜:“非也,朕信。只是并不依赖,也不强求。” 渡世突然看了一旁的谢千澜一眼,又道:“陛下对帝运不以为意,可这世间大多人甚至包括您的大臣们,却是十分坚信。他们会更加信服一个有帝运加身的君主,不是吗?” 渡世声音放轻,只有君镜身边的人能听到,隔着一段距离的大臣听不清。 君镜黑眸映着光,说道:“龙骨舍利亮与不亮,朕有无帝运,关乎的从来不是朕的臣子,而是朕的选择。” 渡世大师露出疑惑的神色。 谢千澜开口道:“龙骨舍利亮,帝运加身,皇上能以此布局,算计人心。龙骨舍利不亮,皇上亦可操盘布局,坐稳皇位,不过是殊途同归。国家昌盛,看的是人,而非所谓运势。” 渡世看着他,“所以,这就是你入世后选择风翊陛下的原因吗?” 谢千澜神情不变,“在下不知大师何意。” 渡世大师却转向君镜,“陛下不信帝运,也该信命。不该入世的人入了世,总归是难有好下场,贫僧言尽于此,阿弥陀佛。” 君镜和谢千澜背后,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景湛发问:“我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游淮泽:“听不懂就对了,听懂了你就得掏钱买祝福了。” 月拂泠脑袋从君镜身侧伸出去,“他怎么又坐下念经了?要念到什么时候?” 第四个脑袋凑过来,谢千澜难得活泼,笑道:“念到龙骨舍利不亮为止,龙骨舍利代表龙脉,它亮了就必须供奉到它自己消失为止,不然就是不敬。” 月拂泠动了动嘴唇:“……那不得等一辈子。” 她只要站在这,那玩意就灭不了。 保险起见,她问谢千澜:“那要是立刻就灭了呢?” 谢千澜:“那就可以在祝祷之后很快结束仪式,本来若是佛子在场,还可以找佛子开光预言,驱魔除秽,可惜他不在。” 月拂泠:“他这么牛,跑哪去了?应该可以抓回来供起来吧?” 谢千澜似乎就喜欢她这个反应,笑着点头,“应该可以。” “不知道他在哪,好不好抓。” 谢千澜:“好抓。” 眼看也没什么热闹的,君弦还一直盯着自己,月拂泠想跑远点,让龙骨舍利灭掉结束仪式。 然而她刚跑一步,手臂就被君镜抓住,“等仪式结束再走,不要乱跑。” 月拂泠:“……” 关键她不跑,仪式结束不了啊。 第198章 我没有偷情 月拂泠百无聊赖的站着,已经过了子时,月亮开始西沉。 龙骨舍利成成了人群中最亮的星。 “我怎么觉得这玩意比在龙骨山脉的时候亮多了,都有点晃眼睛。”游淮泽嘀咕。 月拂泠:废话!你爹离它就两米! “不行,皇上我憋不住了,我要上茅厕。”月拂泠脑袋在君镜后背,小声说。 不管君镜对这法事信不信,古蔺寺的面子要给,在场还有大臣,仪式不结束他不能离开。 他侧眸道:“一刻钟,你不回来朕就让禁军搜宫。” 月拂泠没想那么多,反正她跑出范围,等仪式结束就回来了,“行,我肯定很快回来。” 这经念得她头疼。 她连忙朝远处跑,按她估计最多三四百米应该就能灭了。 然而她刚跑出也就两百米,君弦突然拦在了她面前。 夜深时分,禁军都在祭台周围护卫,那处也最亮,反而其他地方没有多少禁军巡逻。 月拂泠指着君弦,“上次我没打你是不想被发现,现在在皇宫你最好别惹我!” 君弦皱眉,“就算这里是皇宫也不是你的皇宫,你觉得你打了本王君镜会护着你?” 说着,他露出一个怪异的笑,“也好,不如你试试。你将本王打到鼻青脸肿,再出去面见众大臣。以下犯上之罪,当着众臣的面,你猜君镜还会不会护着你?来啊,本王还真想知道知道,你这么偏心他,到底他能为你做到何种地步,你不想试试吗?” “我试你三舅姥爷,我不打你行了吧,我有事,松手!”说着,她挣开君弦的手就要走。 君弦不依不饶的拦住她,“我知道你为什么决定留在宫里!” 月拂泠:“?” “是因为你厌倦了外面的打打杀杀,就想留在皇宫做一个普通太监对吗?”君弦看着她,“如果是这样,我愿意为了你夺天下,让你可以一直安心的待在宫里,谁也不会打扰你。” 月拂泠忍住一拳打死他的冲动,“知道你有病,但你别表现得这么明显好吗?” 君弦眼神发狠,“我不管你如今在想什么,你以前是我的,以后也是我的,我绝不允许君镜抢走你,从小到大,除了皇位,他没有任何东西抢过我。” 月拂泠:“那是他懒得跟你抢。” 君弦凑近她,“我愿意为了你……” “砰!”月拂泠一拳打在君弦眼睛上,惊呼:“有刺客!六王爷小心啊!” 月拂泠没留力气,她本来手劲就大,打得君弦眼冒金星,弯腰捂着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月拂泠无声的冲他做个鬼脸,转身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眸子。 “皇上……”月拂泠指着远方,“有刺客!刚刚袭击了六王爷!” 君镜盯着她,吩咐禁军,“追。” “是!” “带六王爷去看伤,其余人都退下。” “是。” 所有人散去,君镜上前几步逼近月拂泠,月拂泠后背贴着墙,认真道:“我没偷情。” 君镜垂眸看她,“那现在偷。” 月拂泠:“啊?这不好吧?不是皇上你怎么来这了,仪式还没结束呢。” 隔着这么远她都能听到诵经的声音。 “哪里不好?” 君镜手指触碰到月拂泠的手指,僵硬了一瞬,随后贴了上去,试探着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月拂泠踮脚往外头看,这里正好是宫殿右侧,有个拐角,再旁边种着树,她的位置正好被树影盖住。 见月拂泠没反应,君镜舔了舔嘴唇,得寸进尺的将手指贴着她的掌心缓缓向下,从指缝往里挤。 粗粝的指尖蹭过掌心的时候,月拂泠手指蜷缩了一下,却没躲。 最后十指紧扣,掌心相贴,湿热交缠,她的手被君镜紧紧握着。 “轻点,有点疼。”月拂泠小声说。 君镜老爱使劲握她手。 君镜呼吸一瞬间变得急促,呼出的热气落在月拂泠眼睫,让她眼眶泛热,而后浑身都热。 君镜附身,凑近她耳朵,嘴唇触碰到她的耳垂,“现在是偷情了吗?” 月拂泠吞了吞口水,义正辞严,“偷情,不好。” “那怎么才算好?” 耳边还有佛音不断,月拂泠总有一种在和尚庙干坏事的羞耻感。 她额头几乎贴着君镜的胸膛,鼻端全是君镜的味道。男人强势的将她围困在墙壁与身体中间,只留了一点缝隙给她喘息。 远处传来游淮泽的声音,“我弟呢?这么久还不回来,刚刚说有刺客,不会出事了吧?” 景湛跟在他旁边,“不会吧?我们找找?” 月拂泠不自在的动了一下,大腿贴上君镜的大腿。 温饱思淫欲啊! 她刚刚不该吃太饱的! 君镜又使劲握了下她的手,“你跟君弦,还有事没解决完吗?” “嘶,疼,没有!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 “那以后不要单独见他,好不好?” 月拂泠一狠心,脑袋埋进君镜胸膛,警告道:“你别撒娇!我也不想见他。” 君镜胸膛微微震动,似乎在低笑,“好,只要你答应不见,剩下的交给我。” 君镜抬起另一只手,试探的靠近月拂泠的细腰,刚要贴上去,面前的人仰头看他,“我得去茅厕了。” 君镜:“……不许去。” 月拂泠:“会憋死。” 君镜:“一刻钟已经到了。” 说完,拽着月拂泠往祭台方向走,已经有大臣在找他了。 迎面碰到游淮泽和景湛,两人跟着回来。 在走到亮光处时,君镜松开了她的手,侧身道:“跟上,不许跑。” 一到亮光处,月拂泠那点害臊消失无踪。 君镜站在最前,身侧是谢千澜和高歌,形成一堵人墙,将她挡在身后。 “行,憋死就憋死,集体在这落坟吧,谁也别想跑,跑了就是对龙骨不敬!” 她破罐子破坏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对游淮泽和景湛说:“来吧,给自己选个坟,咱埋在一起。” 游淮泽坐到她右边,“我埋这。” 景湛到她左边,“我埋这。” 月拂泠生无可恋,“很好,一会问下渡世大师能不能直接火葬场一条龙服务,直接给我们送走加超度。” 她望天,“终于过上了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 一开始游淮泽和景湛只当她疯了,结果直到天亮,龙骨舍利都没有要灭的意思,所有人都站不住了,他二人开始庆幸坐得早。 已经一夜了。 君镜回头问她,“难受吗?去不去官房?” “不去!我今天就是憋死!我也不去!”月拂泠倔强昂首,“同归于尽吧!” 最后还是君镜怕她憋坏了,强行拉着她去。 “灭了灭了,终于灭了。”人群中传来声音,都松了一口气。 渡世大师很虔诚,“诸位稍安勿躁,再等一刻钟,等龙脉彻底安眠。” 然而,只等了几十息的时间,龙骨舍利又亮了。 佛音继续。 月拂泠:“……我尿频,再上一次。” 第199章 常常因为脑子太过好使而跟这群人格格不入 “灭了,又灭了!这次真灭了吧?” 游淮泽有气无力道:“这龙脉神经衰弱吧?睡一会就醒,睡一会就醒。” 月拂泠等了一会,又出来。 “又亮了!大师啊,不要等龙骨深眠了,直接结束仪式吧。” 月拂泠再次跑远。 君镜不知道抽什么风,一会没见她就要找她,烦死了。 君镜不能离开祭台太久,她也就没办法祭台范围超过一刻钟。 幸好这一次,古蔺十僧改变了佛经,不知念了什么,没有等一刻钟就将龙骨舍利收了起来。 月拂泠吐了口气,“他们到底什么时候走?” 君镜道:“做完法事就走。” 古蔺十僧正在庄严肃穆的托举着龙骨舍利,小心翼翼的一边念佛经一边合盖收起来。 有大臣绕过中间祭台走到君镜面前,“皇上,古蔺高僧鲜少现世,从前古蔺高僧不愿沾染世俗,每每都是渭桥之会结束当天就离开了。但这一次他们不仅没有离开,还参加了大宴,又留下来做法事,此刻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加之这一次他们来风翊各方都在看着,臣觉得是否应该留高僧们在风翊多待几日?与古蔺寺交好对风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同时还可以在民间宣扬皇上您帝运加身,也好稳固国体。渡世大师又对丞相另眼相待,定然会答应留下。” 君镜拒绝得很快,“不必,高僧们常年在古蔺寺,不好沾染俗世过久。” 他声音不低,渡世大师偏头看过来,微微低头,“阿弥陀佛。” 没人留,古蔺高僧自然也不好继续待着,当即就准备离开风翊。 大臣们都觉得可惜,恋恋不舍的望着他们远去。 景湛小声问:“其实留下渡世大师他们也挺好的,他们还会在民间免费给百姓做法事念佛经呢。” 月拂泠道:“皇上又没有撵他们,只是没有留在皇宫而已。他们要真想在民间做法事也没人拦他们呀。” “也对哦。” 谢千澜在君镜右后半步,抬眸看着他的背影,蹙了蹙眉,眼底情绪翻涌。 君镜仿若未觉,拖着月拂泠就要走,“回御书房当值。” 月拂泠无语,“不是,昨天也当值,今天也当值,我天天都去御书房,这样会不会太暧昧了?我觉得我应该跟御书房保持距离!” 君镜睨她,“怎么保持距离?” 月拂泠:“一个月去一次最好,不能让御书房觉得我天天都去见它,它会误会的,万物有灵啊皇上。” 谢千澜满腹心思一遭破功,忍笑开口:“小月公公的歪理真是防不胜防。” 君镜也被气笑了,刚要说只要他在,御书房就成不了灵。 突然余光瞥到一道一闪而过的黑影,原本握着月拂泠手腕,此刻手指顺着往下握住她的手背,将一把钥匙放到她手心,“靠近西街花溪巷的一处宅子,以后是你的了,去看看。” 又看了眼游淮泽和景湛,说道:“天黑前没回来,朕就把你的命取了。” 月拂泠震惊:“这么狠?” 见君镜扫了眼游淮泽,她反应过来,“哦,随便取,不用客气!” 游淮泽还在状况外,“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但是我刚刚有一瞬间好像看见了我太奶。” 月拂泠深情的看着他,“我跟皇上说,你就是我的命。” 游淮泽感动到了,“弟,你也是我……” “随时可以丢的那种。”君镜打断他。 游淮泽:“再见,我离家出走了。” 月拂泠握住钥匙,“放心皇上,天黑前我肯定不回来,弄死我也要天黑了再回。” 随后冲向游淮泽,跳起来搂住他脖子往下吊,“离家出走先看看家在哪,西街花溪巷怎么走?带路!” 游淮泽被吊得上半身侧歪着,“脖子脖子……虎毒不食子!” 景湛在后面嘿嘿嘿的跟着,到宫门口,路过在跟人说话的老侯爷还挥了挥手,喊道:“爹,我出去鬼混了。” 月拂泠和游淮泽同时震惊,见老侯爷只回了句“别忘了吃饭”,两人对视一眼更加震惊。 游淮泽回头喊:“爹,我也出去鬼混了!” 游大人正在跟同僚说话,闻言看过来,“你敢!” 游淮泽连忙拽着月拂泠和景湛跑了。 三人跑得快,都没注意到宫门远处一颗树后,一个蒙面人正死死的盯着老侯爷,随后身形如燕,跟着月拂泠几人而去。 三人在街上晃荡,月拂泠左看看右看看,随口道:“我记得第一次见游大人他没这么暴躁啊,还特别担心你出事。” 游淮泽目视前方,“这事,说来话长。” 景湛举手,“我知道,一开始游大人和游夫人对游哥都是小心翼翼的,游哥来侯府玩他们老早就来门口接。但是在游哥招惹了不知道多少官家女子,被人家家里人上门告状无数次后,游大人每天都拿着扫帚追着游哥打。” 游淮泽尴尬的咳嗽两声,“最近没有了啊。” 景湛:“嗯,最近好像确实没有了,游哥都不跟女子说话了。” 月拂泠冷哼,“心里有人儿了呗。” 游淮泽:“!” 景湛震惊,“小月子你怎么知道的?真的吗?” 游淮泽:“假的!” 月拂泠不屑:“就你,不上称我都知道你几斤几两。还在暗恋阶段吧?暗着吧,我现在一穷二白,没聘礼,得慢慢从皇上那偷。” 游淮泽死不承认,景湛怎么也猜不到追着月拂泠问。 说话间,三人路过平时乞讨的地点。 他们不在时,那有其他人在乞讨。 三人路过随意看了一眼,又集体整齐的退回来两步。 看向其中一个乞丐,“你在这干什么?” 祁夜辞晃荡着空碗,望着三人,“养活自己。” 月拂泠:“你们元宸亡国了?” 游淮泽:“害,国没亡,太子亡了。” 祁夜辞伤心道:“父皇和皇兄都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风翊。” 月拂泠危险的眯眼,“你想削弱我们国家实力是吧?让我们风翊人给你钱养你!” 祁夜辞大怒:“我在这蹲了好几天就讨到一个铜板!这也算削弱?!你们风翊有这么弱吗?!是抠吧!” 月拂泠严肃沉思,“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她手一挥,“带走!” 游淮泽和景湛一人锁住祁夜辞一个胳膊,将人拖着走。 祁夜辞憋屈到变形,“本太子堂堂太子……” 游淮泽:“已经被废了。” “我堂堂祁夜家继承……” 月拂泠:“你不是姓祁?” 祁夜辞气到说不出话来,咬牙切齿,“我恨你!你们!” 四人来到君镜说的宅院位置,月拂泠和游淮泽景湛全都张大嘴巴望着眼前的宅院。 景湛:“这比侯府还大,有半个皇宫大了吧?” 游淮泽:“咱也不知道皇宫有多大啊,这院子要是厨房在最后,等上菜到前厅来估计菜都凉了。” 月拂泠:“这也太夸张了。” 祁夜辞嫌弃:“没见过世间,本太子的东宫比这……” 游淮泽:“已经不属于你了。” 月拂泠:“而且你现在身家只有一个铜板。” 祁夜辞:“……” 景湛拍拍祁夜辞的肩膀,致以同情的默哀。 宅院很大,但不荒,一看就是有人提前整理过。 院子很大,比足球场还大那么一点,边缘种着树,树之间有两个树藤做的秋千,靠近墙边的位置有两个水池,里面有活鱼,附近还有假山水流野花。 院子不像其他院子三面廊庭,两侧一直空到墙边,只有后方一片屋子,一眼望不到头。 “这鱼……怎么跟太清池的鱼那么像?”月拂泠嘀咕道。 景湛靠近看:“应该不会吧?太清池的鱼谁也不许碰的,都是九哥亲自喂呢。” 月拂泠想起她送五岁的鱼,思考道:“应该是谣言吧?” 景湛:“不是的,太清池是除了御书房之外的皇宫第二禁地,谁也不许去,有禁军暗中看守呢。” 月拂泠:“……” 她抓鱼的时候没发现啊。 祁夜辞嫌弃,“君镜就爱搞这些乱七八糟的,自己喜欢什么就不许别人碰,简直……” 话没说完,月拂泠和游淮泽同时看过来。 他默默闭嘴,“当我没说,你们别说话。” 四人在院子里逛了一圈,逛到最后累得不行。 “破院子太大了,不逛了。” 游淮泽:“我就服了,什么家庭条件准备十辆马车在家里啊?” 景湛:“侯府都没这么多。” 月拂泠把钥匙扔给祁夜辞,“给我看门,游淼淼发月银。” 游淮泽:“为什么是我?” 月拂泠:“我要攒钱借你当聘礼啊!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帮我给点月银怎么了?” 游淮泽:“也是。” 他拍拍祁夜辞的肩膀,“以后我每月给你发二十两!包吃包住!” 祁夜辞看了看他,欲言又止,“你开心就好。” 常常因为自己脑子太灵活而跟这几个人格格不入。 几人准备歇一会就去吃饭,突然空气中传来凛冽的杀意,月拂泠反应最快,握住一旁的铁棍就冲了上去。 这是她在一个房间找到的,正是她在渭桥之会上用的铁棍,最前端的尖刺改了一下,有小臂长,更加锋利。 来者是个蒙面黑衣人。 月拂泠过了两招就认出了来人,“是你。” 第200章 我告诉你我哭得可快了 她被君镜抓到那晚上想杀她的那个黑衣人。 之前天黑看不清楚,现在大白天看才发现这人身材不高,黑色劲衣包裹全身,看起来又瘦又小。 但是出招的力度却不可小觑,月拂泠好几次都被这人的剑震得手发麻。 两人缠斗在一起,院子里全是兵器撞击的声音,锵锵不断。 祁夜辞四下找武器,“我们刚刚有经过厨房吗?有没有刀?我去帮他。” 游淮泽:“没有,厨房太远了。” 景湛往外面跑:“等我去侯府找人过来。” 刚跑了两步,又两个蒙面人冲过来,目标直奔景湛。 “湛湛!” 游淮泽和祁夜辞立刻冲上去,但两个蒙面人明显训练有素武功高强,且目标明确,一人一掌打退游淮泽和祁夜辞,无视景湛的反抗,抓起景湛飞身而起,消失在墙外。 月拂泠余光瞥到这边,发现跟自己交手的黑衣人有要撤退的意思,她逼得更紧,想抓住这人。 然而,黑衣人拼着受伤的风险后退,后背被月拂泠铁棍前端狠狠一戳,见了血也不理,很快逃离。 月拂泠追出去一段,到了闹市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游淮泽和祁夜辞跑出来,气喘吁吁,“跑了?好快。” 月拂泠道:“这个人武功好强,不是一般的强。”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打不过,明明经过渭桥之会后,她基本都能用熟练自己会的招式。 不过或许是没到生死关头,她还是没有到最巅峰。 就像大脑里记着知识点,不提的时候完全想不起来,只要能提一个开头,她就能滔滔不绝无所不知。 她现在缺的就是这样一个开头。 还要磨炼。 祁夜辞皱着眉头,“小侯爷怎么办?” 月拂泠冷着脸,“找,现在就找,不能拖。” 祁夜辞点头,“我去安排人。” 游淮泽:“我去宫里找皇上帮忙。” 月拂泠肯定要在周围找那黑衣人的踪迹。 三个人刚散开不久,一个红色的身影手上拎着一个人,在屋檐上跳跃,越过闹市的人群,落至月拂泠跟前。 周围的人都被吸引看过来。 跑出去十几步的游淮泽和祁夜辞连忙跑回来。 红色身影手一松,将手上拎着的人丢向月拂泠。 “湛湛!没事吧?” 景湛脸色有点白,“我没事,是金焰陛下救了我。” 颜灼冷哼,“要不是本主,他就要被抓走了。” 几人重新回到院子里。 确定景湛没有受伤,也没有被喂什么药,月拂泠才松了口气,问颜灼:“你怎么回来了?” 颜灼一拍石桌,“你敢嫌弃本主?要不是本主回来时正好遇上看见他被抓,你们等着给他收尸吧!” 景湛脸一白,“谢过金焰陛下。” 颜灼:“哼!” 月拂泠无语,“我就是问问,你要是回来有事我还能帮帮你,不识好人心。” 颜灼扒拉开景湛,坐到月拂泠最近的位置,高傲道:“可以,本主允许你帮忙。” 月拂泠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磨了磨后槽牙,“……你说。” 颜灼打量四周,“这院子修得不错,出了事你们还回这里,这里是你们谁的地方?” 月拂泠:“我的!” 颜灼:“本主要住这里,不许告诉谢千澜本主回了风翊。不,不许告诉任何人我在风翊。” 这个要求不过分,月拂泠下巴点了点祁夜辞,“正好,你们作个伴吧。” 颜灼嫌弃的扫了眼祁夜辞,“不行,本主自己住,你滚。” 游淮泽:“怎么跟我们元宸皇子说话呢?” 颜灼看向他。 游淮泽咽了咽口水:“说什么快滚?让他立刻滚!” 祁夜辞幽幽看他,“你但凡多坚持一会呢。” 月拂泠道:“你不让他住我就告诉丞相你在这里,反正丞相府离这不远。” 颜灼:“你敢威胁本主!” 月拂泠:“反正你又打不过我。” 颜灼敏锐的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本主打不过你,我们交过手?” 月拂泠:“……我一看你就打不过!” 见颜灼要动手,她立刻道:“你动手我就告诉丞相你打我!我告诉你我哭得可快了。” “你!好一个小太监!” 颜灼瞅着祁夜辞,“住就住,没事别出现在本主面前。” 月拂泠三人走后,颜灼还是怎么看祁夜辞都不顺眼,阴阳怪气道:“将自己的势力费力隐藏,孤身一人留在风翊,为何?是因为被废了吗?” 祁夜辞翻了个白眼,“堂堂一国之君不回自己国家,想尽办法留在风翊,为何?是因为前金焰帝已经找到亲生血脉的线索,你很快就要被废了吗?” 颜灼眼底闪过冷意,“不愧是祁夜缙的儿子,那三人可知你这么能耐?” 祁夜辞耸耸肩,“你知道就行。” 颜灼:“本主记得你从前对本主心怀忌惮,从来不敢如此无礼。” 祁夜辞:“人总要成长,怎么?金焰帝这么多年都没长进?” 颜灼眼现杀意,“看来你被夺太子之位,已是不想活了。” 祁夜辞见好就收,“知道风翊丞相能威胁到金焰帝,又想起我与丞相是同桌喝过酒的交情,就觉得金焰帝也没那么可怕了。” 颜灼砰的关上大门,“本主住东面!” 第201像 他只是个孩子 皇宫,御书房内殿。 君镜立于暗处,面前跪着一黑衣人,“主上恕罪,事出紧急,不得已现于人前。” “说。” “元宸的暗线一直在查丞相所寻之人,一月前已有了一点线索,本打算细查后再禀报。然前几日那手握线索之人突然离开元宸逃往风翊,我们的人暗中跟踪,发现他在试图联络丞相。 本来这是好事,可属下发现那人不安好心,他背地里收了一大笔钱,一路上有人在暗中保护他,似乎是故意给丞相传消息。” 黑衣人低着头,“那人身侧有人保护,我等不敢擅自现身,只能一直暗中跟随,如今再过两日那人便可到皇城将消息传到丞相府,特来请示主上,不知可要现身阻拦?” “拦。”君镜眼眸漆黑,“不管用什么方法,拦住他与丞相接触,将丞相所寻之人的线索查明呈上,尽快。” “遵命。” 黑衣人又道:“还有一事。金焰帝暗中回了风翊,似乎也是为了此事。他知道我等存在,也并未阻拦那人,很奇怪。” 往丞相府送线索的人明显不安好心,很大可能是谢千澜要找的人被什么抓住,想以此要挟。 若是颜灼如之前那般维护谢千澜,应当会出手阻拦才对。 可他完全没有要拦的意思,暗中回风翊,更像是要做一个看戏的旁观者。 君镜思索片刻,道:“金焰帝朕会盯着,去做你该做的事。” “是。” 君镜看着桌上那自封地而来,暗告丞相为人冒充的奏章,走到光亮处,“高歌。” “属下在。” “派人盯着丞相府,祁夜缙动郡主不成,主意打到了丞相头上。多派几个人,日夜盯防,有任何异常及时禀告。” 高歌:“是。” 风雨欲来之际,另一边的六王府也不平静。 后背还在流血的蒙面人只露出一双死寂的眼眸,冰冷开口:“废物。” 君弦脸色铁青,“本王已派出最厉害的手下,运气不好遇到金焰帝,能逃命已是不易。一次不成,再来一次就是,景湛还不好抓?” 蒙面人往前走了两步,血跟着滴落地上,看君弦的眼神如看死人一般,一句顿一下,“三日,没有景湛,你死。” 君弦暴怒,“你敢威胁本王?!元宸帝都不敢如此与本王说话!” 蒙面人冷冷看他一眼,“两日。” 说完,身形迅速的窜出窗户,留下一路血迹。 和风吃了药后已经能下床,看到地上的血迹,不免心惊,“这人到底什么来头?受这么重的伤不想着包扎,身手还这么利索。” “祁夜缙派来的杀手,不知是何来头。”君弦沉着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两天之内抓住景湛给他。” 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敲响,“王爷,元宸来人了。” “带进来。” 很快,一个中等个子,身形偏胖的中年男人被带了进来,容貌普通,属于放进人堆里十分不起眼的长相。 “在下冯平,见过六王爷。” “元宸帝派你来做什么?”君弦面露警惕。 冯平一笑,“六王爷不必紧张,陛下绝不会逼迫您做什么。在下前来只是代传一事,或许六王爷会感兴趣。” “何事?” 冯平道:“六王爷可知,丞相谢千澜一直在寻一人?” “不知。” “那王爷现在知道了。”冯平收了笑容,“在下就直说了。目前已有线索表明丞相所寻之人身处险境,其所陷之处可进不可出,危险至极,也不知那人还是不是活着。” 冯平对着上方拱了拱手,“我元宸陛下的意思是,如果谢千澜知道那人的消息,定会不顾一切前往救人,可那地方邪乎,几年也不见得能逃出一人。只要他去,定然就回不来。陛下的意思是,六王爷如果想断风翊皇帝一臂,便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谢千澜。” 冯平拿出一张地图,“这上面红色标记的位置就是那邪乎之地,江湖中人称其为无相魔窟。” 君弦看着那处标记,“靠近古蔺寺?” “不错,但古蔺寺的人也拿那里没办法,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望王爷珍惜,在下告辞。” 冯平说传话就传话,没有要留在王府的意思,走向门口。 “等等。”君弦叫住他,“先生可否告知元宸帝派来的杀手是何人?” 冯平躬身,“王爷唤在下冯平即可,那人名唤剑斩,一剑斩山河。武功高强,对自己狠,对敌人更狠,王爷若与之交易要小心。” 君弦皱眉,“小心?他不是元宸帝的人吗?” “非也,陛下与他只是交易,高价请他杀人。”冯平听出不对,“他私下与王爷做了什么交易?” “他救了本王的属下,要本王替他抓一个人。” “既是公平交易,王爷就尽快做到。此人……不好惹,就连陛下也只敢与他银货两讫,不愿与他做别的交易。”冯平提起剑斩十分忌惮。 君弦蹙眉,“本王知道了。” 冯平躬身离开。 …… 回皇宫的路上,月拂泠和游淮泽一左一右将景湛夹在中间,每路过一个人,两人就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人看。 景湛无奈,“游哥,小孩子就不必了吧?他看起来才四岁。” 游淮泽与才到他膝盖的小不点对视,面色严肃:“要警惕一切危机!” 他摆出架势,“小屁孩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易容缩骨了,别想伤害我们湛湛,放马过来!” 四岁的小孩儿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仰头望着他,嘴里含着手指头,不明所以。 看了一会,似乎觉得有趣,咯咯笑起来。 月拂泠围着四岁小孩儿转了一圈,“根据我的经验,他的确就是个小孩儿!” 景湛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有没有经验他也只是个小孩子。” 月拂泠不赞同的诶了一声,“他看起来只是个孩子,说不定他背地里实则是个冷酷杀手!” 游淮泽:“十分有道理!” 景湛俯身把小孩儿的手指头从嘴里拿出来,“冷酷杀手,别含手指头。哥哥给你买糖葫芦,你跑远一点,不要刺杀我们好吗?” 小孩儿似乎听懂了糖葫芦三个字,吧唧在景湛脸上亲了一口。 游淮泽:“看!果然是刺客!口水里有毒!” 月拂泠受不了了,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分开走,别让人知道我们认识。” 一路上都没有可疑的人,到宫门口月拂泠才松了口气。 进了宫门,旁边的禁军不自觉的看向她的腿。 月拂泠很敏锐,“看什么?!” 守门的禁军时常看月拂泠进进出出,与她混熟了,笑道:“看月公公的腿有没有被皇上打断。” 月拂泠:“……” 她板着脸,“断了,两条腿都断了,这是新接的,我把皇上的腿砍下来接到了自己腿上。皇上现在没腿,准备砍你们的接呢。” 八个禁军八脸震惊。 游淮泽:“好一个恐怖故事。” 月拂泠不理他,往御书房跑,边跑边喊:“皇上皇上,我们遇到刺客了!” 游淮泽嫌弃道:“你怎么什么事都要找皇上?” 月拂泠:“你懂什么?能麻烦别人的事,绝不烦恼自己!” 第202章 三个男人,小月公公养得起吗? 离御书房没多远,不知是不是听到她的声音,君镜竟然从御书房出来,直奔她而来。 月拂泠一下停住脚步,“不应该我冲进去吗?怎么还出来了?” 君镜腿长步子大,很快到她跟前,“可有受伤?” 景湛举手,“小月子没事,我差点受伤了。” 君镜:“嗯,那便好。” 景湛:“?” 月拂泠眨了眨眼睛,“皇上你是出来接我的吗?” “嗯。”君镜带着她朝御书房走去,“怕你找不到回来的路。” “可这是一条直路,而且我往常都找到了。” “那是朕坐久了,想出来走走。” “那你怎么不继续走了?” “走这两步就够了……不许问了!” “哦。” 游淮泽和景湛看着前面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听着两人的交谈声逐渐变小。 游淮泽捏着下巴,“我怎么觉得哪里不太对呢?有种我弟在拱白菜的感觉。” 御书房内,月拂泠把今天发生的事跟君镜说了一遍。 盘腿在他对面,手指在桌子上从左点到右,来来回回的划,“他从这里跑,那两个人往这边跑的,我来不及就先追他,但是外面人多,这里这里一共有好几条巷子……” 君镜坐对面,眼眸含笑,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下去,看着她手舞足蹈,时不时点头,“嗯,然后呢?就该那样,理当如此。” 游淮泽:“我收回我刚才的话,白菜拼了命的自己把自己往外拔呢。” 月拂泠说完,君镜递给她茶水,道:“这件事你想让朕来查?” “不!我是想让皇上找个借口把丞相抓进宫里!” 月拂泠开始分析,“先把丞相抓来,然后用丞相威胁金焰帝让他给我易容,我扮成湛湛的样子去骗那刺客!上次渭桥之会金焰帝说了他会易容。” 游淮泽:“合着你嘴里的别人是指金焰帝啊?” 君镜指腹在月拂泠喝完塞过来的茶杯边缘摩挲,幽幽道:“金焰帝回风翊的消息,你倒是比朕还灵通,你怎知他在何处?” 月拂泠:“我知道啊,在……” 君镜:“嗯?” 月拂泠耷拉脑袋,缩起脖子乖巧坐着:“在你送我的院子里住着。” 君镜摩挲茶杯的动作顿住,盯着她的头顶,语气不明,“好啊小月公公,新院子自己还未住进去,先养别的男人?” 游淮泽看热闹不嫌事大,“何止啊,还有废太子呢?” 君镜:“很好,一个国家一个,小月公公准备从风翊选谁住进去?嗯?” 月拂泠小心翼翼的抬眼:“……皇上你?” 君镜没忍住,掐了把她的脸,“若以后祁夜辞继承元宸,三国国君住一个宅院,小月公公养得起吗?” 景湛举手:“我帮小月子养!” 游淮泽看向他:“我说怎么刺客直奔着你呢?” 皇上派的吧? 月拂泠不敢说话,最后君镜拟了旨,让景湛拿着圣旨去丞相府找丞相进宫,游淮泽陪同。 月拂泠一个人留在御书房,依依不舍的望着游淮泽和景湛:别走! 君镜关上御书房大门,隔绝了她不舍的视线,随后将人拉近身前。 外界的光亮被隔绝,屋内昏暗暧昧。 君镜手心贴在月拂泠后腰,腰身盈盈一握,让君镜一阵手痒,最终没忍住,握住腰身,狠狠捏了一下。 “啊!”月拂泠没忍住发出声音,“皇上,我没有养野男人,我收钱的。” 君镜眼神危险,“阿月,朕是男人。” 月拂泠想起自己还没跟君镜坦白身份,不由得理直气壮了一些:“谁不是呢?” 君镜:“……” 左右都拿这人没法子,君镜心底有气,又不知如何是好,俯身张嘴,咬住月拂泠右耳耳垂。 “嘶!”月拂泠全身发麻,“别!” 只一下,君镜便改咬为轻含,嘬得那一方耳垂发热发烫,哑声开口:“这是男人面对喜欢的人想做的事,小月公公也要试试吗?” 月拂泠老脸红透,深深埋着头,小声说:“不了不了,你是男人,你是行了吧。我被切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君镜低笑,小骗子。 想到什么,他眼眸一瞬间晦暗,带着克制与压抑,低声问:“祁夜辞和颜灼,你喜欢他们什么?” 月拂泠忙抬头,“我不喜欢他们啊?” “那你喜欢谁?” “你啊。”月拂泠猛然住嘴,看见君镜呆愣了一下,随即嘴角逐渐上扬的弧度,绝望闭眼,“反正我不喜欢他们,过一段时间就让他们滚。” 君镜:“好,到时候记得告诉我,我一定让他们滚得远远的。” 颜灼没说错,他就是伪君子,背地里的心思阴暗又龌龊。 方才有一刻他甚至想暗中搞些事情,让祁夜辞和颜灼自己滚出风翊。 如此不堪,又不愿放手。 偏偏他爱上的人潇洒恣意,说走就走。他答应予她自由,又想时时刻刻困着她。 自古身居高位者都有巨大的掌控欲,他也一样。 却不敢让她知道。 端得一副任她来去,实则她稍有后退,他便控制不住自己。 幸好,她没有。 从未退过。 君镜额头抵在月拂泠肩上,“那院子脏了,我再找一处。” “可我喜欢那里。” “我把里面设计得一模一样。” “我喜欢那里的位置。”月拂泠朝君镜走近一步,他的下巴便落在她肩上,“君镜,他们是客人。我们有一个主院,我锁着的,只有你和我能进。” 君镜倏地直起身子,“只有我?” “嗯。” “别人都不能进?只有我?” “嗯。” “游淮泽和景湛也不能进?” “嗯。” 君镜想了想,“我第一个进,以后他们想进也可以,我答应了。” 月拂泠差点笑出声,真好哄啊。 喜欢一个人好像也没有那么麻烦。 第203章 话当年 颜灼进宫的时候,兰雪殿殿门大开。 月拂泠在门口站得笔直,目视前方,无视身侧的男人,“皇上,我在当值。” 君镜跟她并肩站在门口,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轻易就表露了自己的不满,“你刚才还叫的名字,再叫一次。” “大不敬!” “恕你无罪。” “我遵纪守法好公民!” “这话没人信,再叫一次。” 月拂泠:“……” 远处宫道上突然传来腹腔发出的怪异声音,“言而无信的小太监,你答应隐藏本主行踪,半日不到就将本主卖了!” 月拂泠看过去,颜灼气势汹汹的走在谢千澜身后,再后面跟着游淮泽和景湛,还有……祁夜辞。 谢千澜走到君镜面前,“见过皇上。” 君镜挪开步子,远离月拂泠两步,恢复了主仆的距离。 负手而立,气质矜贵冷漠,颔首,“平身。” 颜灼原本大步走来,突然顿住,理了理衣服,背起手慢条斯理的靠近,斜睨君镜,“你有什么事要下圣旨召见?不安好心!” 兰雪殿内。 颜灼盯着月拂泠的脸,又看看景湛的脸,最后转向君镜,“易容可以,你要答应本主一个条件。” 君镜垂眸倒茶,“金焰帝只要不插手风翊内政,想在风翊待多久就待多久。” 颜灼:“成交!看在你这么爽快的份上,本主还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 君镜:“愿闻其详。” 颜灼:“颜曜携其皇后最多十日就会到风翊,颜曜这个人眼里除了玉璃皇后再无其他,但是玉璃皇后还惦记着自己刚生下来不久就丢了的儿子。他查了许多年,应该是终于有了线索。他此次来风翊是来找自己的儿子,你该知道颜曜那个人,如果不是有确定的线索,他不会带玉璃皇后前来。” 谢千澜抬眸看向颜灼的背影,没说话。 君镜沉吟了会,道:“多谢。” 宫人送来了颜灼要求的材料,颜灼很快在月拂泠脸上开始操作。 月拂泠小声问他:“颜曜是谁?” “上任金焰帝,手段狠辣,深谋远虑,在当年将金焰带到最巅峰,把祁夜缙和君珞甩出了一条街。” 祁夜辞默然片刻,“那时的金焰帝,听说险些要一统天下了。” 颜灼吊儿郎当道:“统不了,他自己说的。龙脉移冢,帝运渐消,谁也别想一统天下,否则他怎么会轻易的把位置让给我?还不是不想受挫,他信天命。” 祁夜辞好奇道:“不是说为了玉璃皇后?” 颜灼:“呵,你也是做过太子的人,帝王的爱也能当真?他要真那么深情,又怎么会把自己骨肉弄丢?” 君镜沉了脸,“你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 颜灼:“我没见过,那就是不存在。” 月拂泠忙道:“别吵别吵,吵什么架呢?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呢?” 颜灼手一顿,“小太监,你的脸不想要了?” 月拂泠:“我错了。” 君镜语气沉冷,开口道:“看来金焰帝很快就要被废了,所以才连着自己也一起骂。” 颜灼:“……本主本来就不愿做这什么金焰帝。” 大概是谢千澜在,又或者此刻颜灼对着月拂泠的脸小心细致的模样,让他看起来没那么难以接近。 就连游淮泽都忍不住插嘴道:“这不是过河拆桥吗?那当初干嘛要让你当金焰的皇帝呢?” 颜灼垂眸,他的声音怪异,本很难听出细腻的情绪,可此刻却让人轻易就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怀念与眷恋,“他是看在佛子的面上。加之那时玉璃皇后重病,既不能一统天下,他也就无心理政了,便让位了。” 月拂泠仰着脸,忍不住多嘴,“怎么还跟佛子有关系?你知道他在哪?我想抓他。” 颜灼眼睛一瞪,“你抓他干什么?” 月拂泠:“供起来啊,听起来佛子很神奇,供起来说不定能发财呢。” 颜灼:“你抓不住他,死心吧。” 月拂泠不服,“丞相说好抓的。” 谢千澜勾唇,“是,好抓。” 颜灼撇撇嘴,“那你自己找,本主不知道他在哪。” 游淮泽听八卦上瘾,“佛子为什么送你去金焰当皇帝?” 颜灼沉默下来,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不会说,月拂泠都准备换个话题时,他开口道:“佛子在大街上捡到我,他说我……天生银发,容貌非凡,既世俗不容就立于云端睥睨世俗。所以教会我如何说话,教我明事理、辨是非,教我不愧于人,不畏于天。教我……送我入金焰皇宫。” 然后,就将他置于人海,告诉他前尘已断,从此不识。 佛子大爱世人,所以不能特殊的对待某一个人。 如此,是为不公。 彼时的佛子,还未曾入世。 其中细枝末节,颜灼不欲多言,也没人追问。 月拂泠感叹道:“佛子还挺好的,比那些念经的好。” 颜灼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些,“当然,他最好,算你这小太监有眼光。” 谢千澜垂着眼睫,不知在想什么。 游淮泽和景湛又拉着颜灼问东问西,今日颜灼格外的好说话,说了不少颜曜的事。 但不管他们怎么问,他都只字不再提佛子。 “哇,真的好像啊。”月拂泠对着铜镜照自己的脸,“湛湛,咱俩是双胞胎了。” 景湛站到她身旁,两个人个子差不多,顶着张一模一样的脸,看着对方傻笑。 “真的好神奇,金焰陛下好厉害。”景湛惊奇道。 谢千澜轻声道:“确实厉害。” 颜灼顿时昂首,锐利的目光上下扫月拂泠,“换件衣服,这件衣服不合适,要多穿两件,你太瘦了,再穿三件身形更像。” 月拂泠:“好嘞!” 颜灼睨了眼君镜,“你到底何德何能有个丞相的同时还能有个这样的小太监?丞相和太监,你给本主一个?” 君镜:“做梦。” 祁夜辞懒懒道:“算了吧金焰陛下,我老早就想要小月子跟我回元宸,他自己都不干。” 君镜悠然一笑,“毕竟你二人一个已经被废,一个马上被废,明眼人都知道该跟谁。” 祁夜辞:“……” 颜灼眯眼,“你若答应,本主可以杀了颜曜,金焰依旧是本主的。” 君镜:“绝无可能。” 月拂泠摇头,“当皇帝的都这么幼稚吗?” 她一拳打在游淮泽肩头,“走!出去抓刺客!” 平时月拂泠待在宫里时,游淮泽也会跟景湛也街上晃,所以两人一起上街一点不奇怪。 以至于就连老侯爷也没发现不对。 就在街边一家酒楼,老侯爷似乎正在跟友人喝酒聊天,正好看到路过的月拂泠和游淮泽,从二楼掀开窗户朝他们喊:“儿子,今天没鬼混啊?” 月拂泠:“我在鬼混啊!” 老侯爷奇道:“你是不是记错了?你爹我说的是跟那小太监出去玩才是鬼混,跟游家公子不算,你俩惹不出大祸来。” 游淮泽跟月拂泠对视一眼,试探道:“老侯爷,合着湛湛说出去鬼混不是那个鬼混,是在告诉你要跟我弟一起出去玩啊?” 老侯爷:“可不是,不过也差不多。” 月拂泠不服气,“跟小月子玩怎么就是鬼混了?” 老侯爷感叹:“鬼不鬼混的不一定,爹爹主要是安心。你跟他出去,天大的事皇上都怪罪不到你头上,十分安心呐。” 月拂泠抬脚就走,“这爹不能要了。” 第204章 我偷我爹的私房钱养你 皇宫。 景湛坐立不安,“那个刺客特别厉害,还有同谋,小月子和游哥会不会受伤啊?他们为什么要抓我啊?是不是我什么时候得罪人了?” 谢千澜起身,按住他的肩膀,“小侯爷,坐。” 他对景湛笑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我们总是会不可避免的遇到麻烦,这很正常,不必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你没有任何问题。我们也不可避免的会需要麻烦朋友,就像你也愿意为小月公公和游公子承担一切那样,也不必自责。” 景湛狂点头,“是的!我愿意!” 颜灼翻白眼,“教你就听着,你愿意个屁!” 谢千澜无奈看他,颜灼立刻坐直,冷静的对景湛说:“那小太监的功夫很好,用不着担心。” 景湛点点头,“也是哦,九哥都暗中跟去了。” 提起君镜,颜灼又想破口大骂,“君镜是不是有毛病?本主堂堂金焰帝,他把本主晾在这里,自己走了?” 祁夜辞道:“这不是派了丞相作陪嘛,金焰帝觉得丞相不配?” 颜灼:“本主觉得你不配。滚,不然打死你。” 祁夜辞站起身,“那我走了,我也暗中跟着看热闹去。” …… 月拂泠跟游淮泽在西街从街头到街尾,又从街尾到街头。 “弟,我吃好撑,才发现这条街这么多小吃。” “少吃点,一会跑太慢被抓我可不救你。” 游淮泽看她,“你别这么霸气行不行?湛湛平时跟我走在一起都特别乖的。” “比如?” 游淮泽露出猥琐的笑容,“他会叫游哥。” 月拂泠眼神危险,“你想欺师灭祖,你个不孝子!” “我才没有。”游淮泽四下看看,小声问:“弟,皇上好像喜欢你,我看出来了。” 月拂泠老脸一红,“那怎么了?” 游淮泽轻咳一声,“那个,你,你自己在皇宫,你小心着点,别跟他睡一个屋,男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除了我!哎,要不你搬来游府吧,我不放心。” “皇上要真要干什么,你十个游府也拦不住。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行吧,幸好你现在功夫好。这两天我跟金焰帝套套近乎,问问他金焰那里比较好藏人,祁夜辞我早就问了,元宸有几个地方好,不过元宸乱,就当第二备选。皇上要是让你不高兴了,咱们可以跑到金焰或者元宸去。天大地大的他还能哪都找到了?敢让咱受委屈,咱就不伺候了!” 月拂泠想笑,“你失散已久的半个脑子终于找回来了?” 游淮泽冷哼,“我专门好好封存着,等着你变成恋爱脑给你用的。你放心,我偷我爹的私房钱养你。” “滚滚滚,暂时没委屈,好着呢。” “那行。” 两人晃到快天黑时,街上都快没人了。 两人有气无力的蹲在街边。 游淮泽扭头要对月拂泠说什么,突然瞳孔一缩,“弟!” 月拂泠头也不回,拽着游淮泽迅速撤开。 身后劲风不歇,紧追而来,月拂泠拽着游淮泽跑进一条小巷,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景湛,低声道:“别反抗。” 之前这人想杀自己,但是却只是找了同伙想抓景湛。 所以大概率应该不会要景湛的命。 刺客很快将两人堵在小巷尽头,月拂泠只反抗了两招就被打倒在地。 而游淮泽,刚才慌乱下莽着往小巷尽头跑,天色昏暗没注意,一脑袋撞到墙上,把自己撞晕了。 月拂泠:“……” 她学着景湛的声音,指着游淮泽,“好汉饶命,你先杀他怎么样?” 刺客剑尖指着她,虽然蒙着脸,天色昏暗也看不清对方的眼神,但月拂泠感觉对方在打量自己。 良久,游淮泽痛苦的呻吟声传来,打破了巷子里的寂静。 刺客像是回过神,看过去。就在这一时刻,月拂泠猛得弹起,目标直击刺客握剑的手腕,刺客反应很快,迅速避开。 但月拂泠动作更快,手臂撑在侧墙借力,脚连环踢在刺客后背,随后飞快跃至刺客后背,将他肩膀卸掉,刺客闷哼一声,剑应声落地。 月拂泠挑眉,“你后背的伤怎么没包……” 话还没说完,对方突然用另一侧肩膀狠狠撞过来,同时头也撞向月拂泠,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月拂泠本能躲开,对方立刻逃走。 但他毕竟受伤了,肩膀又脱臼,没跑多远就被月拂泠追上。 这回月拂泠没留手,卸了他另一边胳膊,将人压在地面,隔着蒙脸巾都能感觉到半张脸都压平了。 “你……”她刚准备放狠话,突然皱眉,“你感觉不到疼的吗?” 她刚才几脚直接踢在这人后背的伤口上,两边胳膊被卸时会产生剧痛,他没出声。 这会她将他胳膊别在一起,这人还是一点没吭声。 “武功好,却这么容易被骗,还不怕疼,你到底什么人?” 要不是月拂泠耍了点小心机,对方对她降低了警惕,她没这么轻易抓住他。 “不对,应该问你,景湛到底跟你什么关系?” 这人刚才更像是盯着景湛出神了。 被压在地上的人还是不说话,拼命的挣扎。 月拂泠皱眉,“别动,你胳膊不想要了?” 游淮泽已经从晕眩中缓过来,不知从哪找来绳子,“要不要先绑起来,这人看起来不要命的。” “也好。” 月拂泠把人五花大绑,跟游淮泽一前一后抬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人看起来那么猛,怎么这么瘦?抬起来一点重量都没有。”游淮泽道。 进了门,月拂泠直接扯开刺客的蒙脸巾,“看看就知道是什么……怎么是个女孩儿?” 第205章 后宫一人一半 游淮泽也吓了一跳:“我靠!现在女的都这么猛吗?她看起来像个未成年!我们刚刚是不是犯罪了?等会,我刚才有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猜想,要不是湛湛一直跟我在一起,我可能要当真了。” 露出全脸的刺客有一双十分漂亮的黑眸,五官小巧可爱,一看就是女孩子。 大概是因为年纪小,没长开,完完全全的扮男装都会被一眼看出来的小女孩儿长相。 此刻,小女孩儿正死死的盯着月拂泠,眼神冒火,似乎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咬她。 月拂泠想好的一百零八种审问方式全部用不上了,想了想,轻声问:“你,你多大了?” 女孩儿只盯着她,抿紧嘴唇。 月拂泠回忆了一下,她好像没听见这人说过话。 “说不了话?嗓子坏了?” 她习惯性的给人把脉,“没有啊,不过有内伤,那这样应该很痛才对。” 她问:“痛吗?” 女孩儿仿佛完全没听到她的话,眼神里满是愤怒和杀意。 月拂泠仔细的观察了女孩儿一会,看到她先前挣扎间露出来的里衣,突然意识到这女孩儿没有刻意扮男子。 只是她身材瘦小,一直蒙着脸,加上武功高得出奇,她便直接将人默认成了男子。 游淮泽:“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月拂泠:“你家里人在哪?” 游淮泽:“为什么针对我们湛湛?” 月拂泠:“别瞪了,再瞪你也杀不了我。” 她把脸上的易容洗掉,再出现在女孩儿面前时,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骗子。” 声音嘶哑,听不出来是女子。 月拂泠道:“没有人教过你江湖险恶吗?” 女孩儿愤愤的别开眼,吐出一个字,“有。” 月拂泠想给女孩儿上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是男子,吩咐游淮泽:“去买几件衣服。” 等衣服买回来,她把衣服当被子把女孩儿裹了一层又一层,裹成了粽子,又用绳子绑紧。 “来,扛起来。” 两人鬼鬼祟祟入宫,没多远就碰到了君镜,月拂泠忙迎上去,“皇上,借你后宫用用。” 君镜睨她一眼,“是借朕的后宫用,还是在朕后宫藏你的人?” 月拂泠:“这个……害,不都一样嘛。咱俩谁跟谁,后宫那么大呢,咱俩一人一半怎么样?” 君镜:“……自己去。” “好嘞。” 路过君镜的时候,月拂泠贱兮兮的往他面前凑,“皇上,该说不说,真要分后宫,湘贵嫔和叶婕妤说不定跟我呢?” 君镜咬牙:“……你最好别忘了你今天说了喜欢谁!” 月拂泠回头瞅了眼游淮泽,埋头走人,“溜了溜了……” 游淮泽把人送到后宫门口,就让宫人帮忙抬去盛妃的玉缈宫。 月拂泠塞给盛妃一堆药,“盛妃娘娘,江湖救急,麻烦给她上个药,我点了她穴道,还施了针,不会伤害你的。” 说完,她才看向一旁跪在地上的湘贵嫔,“你又在闹什么?” 白湘怒瞪她,“你给盛妃娘娘送金树不给我送!我来偷!” 盛妃:“是试图在金树上放自己的耳饰手镯,以此为由谎称金树是她的。” 月拂泠震惊,“这么离谱的谎你也撒得出来?!” 白湘撅起嘴,“那这不是在罚跪了嘛。” 叶雪青在修剪窗边的一盆花,淡淡道:“威逼利诱让我帮你陷害盛妃娘娘,如今自己第一步就暴露,以后别再找我。” 月拂泠更震惊,看向叶雪青,“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要帮她?” 叶雪青手上一使劲,剪下一朵花,那眼神恨不得那一剪刀是剪在白湘身上,“她每晚在我房间外装神弄鬼却把自己吓到,死活非要让我陪她!我要是帮她陷害盛妃娘娘,她就能滚回自己殿里去睡。” 白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跪得理直气壮,“我没陷害成功,交易不算数。” 叶雪青:“我看你这辈子也难成功。” 月拂泠叹气,“几日不见,后宫的宫斗升级得让我有点看不懂。” 盛妃已经在内间给刺客上药,没一会,她就从里面匆忙走出来,“这孩子哪来的?她全身都是伤疤,密密麻麻的,像是从小被人打到大。” 那些伤,比她当年全身上下的伤还要触目惊心。 月拂泠:“不知道,是不是练功练的?她功夫好。” 盛妃摇头,“那我不懂,她身上伤疤太多,我看不出如何被伤。对了,她大腿上的位置还有一个字,看起来像是自己用刀一刀刀割的,七歪八扭,我写给你看。” 盛妃走到书桌后,提笔一笔笔描出一个字。 整个字歪歪扭扭,很不好辨认。 “这什么字?” “看左边是四个点,什么字左边竖着四个点啊?” 白湘跪着挪过来,下巴搭在桌角,“给我看看,好复杂啊这个字,右上有点像是个草字头。” 叶雪青走过来,“草字头下面三个横……不对,第一横左右还有两个点,这两个点离横太远了,所以左边的才会被我们看成是属于最左边四个点。把左边竖着的第二个点挪过来,看成是属于右边的话,左边就是三点水,右边…这是……蒙?” 她提笔重新规规整整的写了一遍,把那些乱飞的笔画和点重新规整。 四个脑袋齐齐的看了左又看右,一笔一划的对。 “好像还真是。” “确实最像蒙字,刻在身上,这是她的名字?” 月拂泠:“也有可能是她的仇人。” 白湘震惊,“仇人的名字往自己腿上刻?那我腿该刻不下了!” 月拂泠安慰她,“没事啊乖,咱不跟她学,反正你也报不了仇,别受那罪。” 白湘:“……你骂人能不能直接一点?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盛妃无奈摇头,“你们先琢磨着,我再去给她看看哪里还有伤口,疤太多,这孩子好像从来不管自己的伤,问哪里疼也不说话,好多小伤口要仔细找才能发现。” 月拂泠拿出一个小巧的圆肚瓷瓶,“盛妃娘娘,这个祛疤的,抹到疤上舒服,你给她试试。” “行。” 等盛妃再把刺客带出来时,她眼里全是迷茫与疑惑,看到月拂泠都忘了愤怒,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月拂泠给她正了胳膊,跟她面对面,垂眼看她,“虽然给你上了药,但是没打算放过你。你一开始想杀我,后来又想抓湛湛,这事算不了,你不说个原因,我就把你关到大牢里去!我告诉你,那里又黑又臭,还有虫子!” 白湘:“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月拂泠骄傲昂首,“我蹲过!蹲了好多天呢!” 白湘:“你蹲过天牢还能出来?不是说被关进天牢的除了死罪就是流放吗?” 月拂泠:“哎,好汉不提当年勇。” 白湘拍拍膝盖站起来,“那我偷盗罪应当也重不到哪去。” 叶雪青冷冷道:“天牢皇上管,后宫皇上可不管,盛妃娘娘说重你就跑不了。” 白湘一瘪嘴,双膝一弯,跪得十分熟练。 第206章 要不咱把自己当个人吧 盛妃开口道:“这姑娘看起来挺乖的。” 她摸了摸女孩儿的头,柔声问:“小姑娘,就算功夫好也不可以随便欺负别人,你为何要杀月公公?他是何处惹到你了?” 女孩儿看着盛妃,似乎对盛妃观感不错,嘴巴一动,说了两个字,“骗子。” 一宫殿的人都看向月拂泠。 白湘:“禽兽!” 月拂泠:“……”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她先想杀我,我才易容骗她的!天地良心!我一个太监我能对她干什么!” 也不怪盛妃几人义愤填膺,实在是这小姑娘又小又瘦,这会仔细一看,也就十二三岁。看起来可怜兮兮、柔弱可欺,一阵风就能吹走。 那双眼睛看人时,就像一只刚睁眼不久的小猫,一边观察身旁的人一边思考,涉世未深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怜爱。 如果这是演的,未免太可怕。 可凭借她的身手,应当也没必要演。 盛妃倒是没怀疑月拂泠的话,试探着揽女孩儿的肩,“小月公公不是故意骗你,他还给了我许多药给你用,那你可否与我们说你的来历呢?你放心,这里没人会伤害你。” 白湘跳起来掐住月拂泠的脖子,“放心,他要是真欺负了你,我掐死他!” 叶雪青:“很好,你现在可以陷害盛妃娘娘私下处死皇上的贴身太监了。” 月拂泠:“……” 后宫宫斗真是愈发激烈,都波及到了她这种老实本分的太监了。 月拂泠认命的被掐住脖子。 女孩儿看了她一会,转向盛妃,道:“剑斩。收钱,杀他。” 说到“杀他”时,她指着月拂泠。 月拂泠扫了眼使着吃奶力气掐她,实则完全没使劲的白湘,问道:“有人给你钱杀我?多少钱?” 剑斩看了眼盛妃,道:“十万,黄金。” 月拂泠:“这么贵!为什么不来找我?我杀我自己还不容易!” 白湘嫌弃的松开手,“庸俗!” 她重新回去跪好,还拉过叶雪青的裙摆垫在膝盖下面。 叶雪青剪刀咔嚓,又剪下一朵花。 剑斩盯着她良久,开口道:“你很强。” 月拂泠害羞,“还好啦,比你强那么一丢丢。” 剑斩好不容易熄灭的战火再次熊熊燃烧,“我与你,死战!到底!” “别别别,你比我强,你强,我认输。”月拂泠忙道。 盛妃无奈看了眼月拂泠,“你别说话。” 白湘拽她,“过来陪我一起跪。” 月拂泠:“我又没犯错。” 白湘:“你陪我一下怎么啦!” “行行行。”月拂泠在她身侧跪好,抓过白湘的裙摆垫好,玉缈宫里垫了柔软的地毯,一点不硌膝盖。 白湘小声说:“跪好,说不定等会皇上会来,到时候我们就跟皇上哭诉,说盛妃和叶雪青欺负我们!” 月拂泠:“……” 盛妃试探着摸了摸女孩儿头,“剑斩?对吗?那你为何要抓小侯爷?小侯爷与人为善,可是有人花钱请你抓他?” 剑斩低下头,摇头,低声道:“可以,不抓。” 过了会,她抬头看着盛妃,“忘了,谢、谢。” 盛妃一副心都要融化的模样,“好孩子,你身上的伤怎么弄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爹娘呢?是不是爹娘打的?你家里都有什么人?身上有没有银子?饿不饿?” 白湘立刻凑近月拂泠,说小话,“对了,我还饿着呢,但我不吃。等我饿晕了,皇上肯定会来,我就说叶雪青抢我吃的,才把我饿晕的!” 月拂泠:“……要不咱把自己当个人吧。”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处开始吐槽。 盛妃让人准备了膳食,剑斩一直不动筷,盛妃不明所以。 直到白湘受不了香味,冲向桌一顿狼吞虎咽,剑斩才开始大口大口的开吃。 “这是怕下毒呢。”盛妃眼眸不由得露出心疼,“这孩子看起来这么小,警惕心那么强,却又不太通人事,到底怎么长大的?” 月拂泠一直盯着剑斩的眼睛看,她第一眼看她的眼睛就眼熟,这会看更眼熟。 总觉得在另外一个地方看到过。 月拂泠一开始点的穴使剑斩不能动,后来改成了死穴,只要她动用武功就会七窍流血。 因着剑斩有不怕死的前科在,她还是打算把人自己带着,“盛妃娘娘,她太危险了,我必须带着她,万一她对你动手,你逃不了。” 剑斩愤怒的瞪着月拂泠,“不会!” 月拂泠看她,“我怎么信你?” 剑斩看了看盛妃,最后低下头,不再说话。 盛妃虽然直觉剑斩不会做什么,但也没阻止月拂泠,往剑斩手腕上套了串七彩玉石做的手串,圆润的珠子五颜六色,在太阳下转一下,又是不同的颜色,剑斩都看呆了。 被月拂泠撩拨起来的愤怒顷刻转为少女的天真烂漫。 “就知道小姑娘会喜欢,戴着玩。”盛妃笑道。 她看着这孩子,就像看到从前那个遍体鳞伤的自己,刚才就好像自己给自己全身上了一遍药。 “虽是初次见面,但我希望你过得好,剑斩。”盛妃真心说道。 剑斩一直低头看着手腕上的珠串,好久后,抬头问盛妃,“你想,杀谁?” 盛妃一愣,随即失笑,“我不想杀谁,我过得很好,没有仇人。” 月拂泠闪到盛妃前面,面对剑斩,“盛妃娘娘一向大方,她把机会让给我了,你帮我吧!” 剑斩眼底涌出的湿润褪去,眼底跳跃起火焰,“我与你,未分,高下!” 月拂泠:“……你赢了,我认输。年纪小小的这么好斗呢。” 盛妃无奈,对剑斩说:“小月公公没有恶意,你要听他的话。这里是皇宫,你若随便动手你也逃不掉,知道吗?” 剑斩轻轻点头。 月拂泠押着人走,她可是见过这小女孩儿的招式的,招招致命,拼着自己不活也要敌人死,她可不敢放松。 兰雪殿。 谢千澜和颜灼早就走了,只有景湛还留着,游淮泽正陪着他。 三人围坐在一起。 月拂泠敲了敲桌面,“儿砸,我们今天出门都遇到了什么人?” 游淮泽:“弟,咱俩今天在大街上,全是人。你现在问的问题都这么充满不智慧吗?” 月拂泠:“滚,我说的是叫得出名字的,或者你我认识的。” 她盯着剑斩的眼睛,她今天一定在别的地方看到过这双眼睛。 游淮泽想了想,“今天就老侯爷啊,那你要硬说皇上故意装路人、装摊主给你送吃的和喝的那几次,那还有个皇上。” 月拂泠:“你居然认出来了?” 游淮泽:“我又不瞎!只给你吃的,不给我,我不得狠狠记住他!” 月拂泠摆摆手,“不说这个。” 她看向景湛,“湛湛,我记得你第一次说你名字的时候,说你爹娘一句诗里还有个你妹妹的名字,只是华岚夫人身体不好,所以没生妹妹,什么诗来着?” 景湛道:“湛湛江色寒,蒙蒙水云夕。就是这句。” 月拂泠嘶了一声,“这事有点大啊!” 老侯爷看起来人模狗样的,没想到是这种人! 她强烈怀疑剑斩是老侯爷的私生女! 第207章 走在了行业的前端 侯府。 老侯爷坐在院中,手上捧着个暖手的手炉,越近年底,天气愈发的寒冷侵体。 他看着跳大绳一般,围着他步子沉重的转了一圈又一圈,还不停盯着他脸看的三个人,开口:“劳驾,小月公公,闯了大祸应该去威胁皇上,本侯一无实权二无官职,保不了你们,最多给你们准备断头饭。” 月拂泠严肃道:“老侯爷,你这双眼睛,是自己长的吧?” 老侯爷神情迷惑:“……不然?” 月拂泠:“那就没冤枉你!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老侯爷满脸的疑惑中加了震惊,“就因为本侯长了双眼睛?” 他沉默片刻,脸色凝重的问:“月公公,皇上应该没给你实权吧?” 月拂泠板着脸,“没有,怎么了?” 老侯爷:“幸好幸好,皇上还算理智。给你实权,只怕风翊要六月飞雪。” 月拂泠:“你不要转移重点!这件事关乎我们湛湛的幸福,皇上来也没用!” 景湛皱着眉,不知该说什么,他已经从月拂泠那里知道剑斩身上的刻字,还有她的那双眼睛。 老侯爷的眼神是标准的杏眼,很显年轻,加上老侯爷也才三十多点,本就是个年轻的心态,看起来很是无害。 而这双特别的眼睛换上一个女孩儿的脸,则更显单纯无辜。 月拂泠看了大半天,越看这俩人越像! 反而是湛湛都不太像老侯爷了。 游淮泽也看出了不对,“咱们湛湛是什么眼?这大眼睛布灵布灵的。” 月拂泠道:“圆圆眼!” 游淮泽:“你自创的吧?” 老侯爷听出来不对劲,收起了玩笑的表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湛长得更像他娘亲,可是你们听了什么谣言?” 月拂泠四下看看,小声问:“华岚夫人呢?” “与几个夫人去茶楼听戏去了。” “一时半会回不来吧?” “回不来。” “行!”月拂泠道:“老侯爷,大家都是男人,男人的心思我都懂。但是湛湛现在是大人了,很多事不能瞒他,你就直说吧,你是不是偷偷在外面养了外室?!” 游淮泽也硬气起来,一拍桌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今天不把话说明白,湛湛我们可就带走了!” 两人一左一右凶神恶煞的瞪着老侯爷,老侯爷看向景湛,“阿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爹爹保证,我没做任何对不起你娘的事。” 游淮泽眯眼,“呵,是吗?” 月拂泠把景湛推到老侯爷面前,“来,湛湛,尽情控诉,咱不怕!大不了你跟着我进宫,我教你当太监!我现在对这一行十分精通!” 以前通前朝,现在她后宫都打通了,已经走在了行业的前端。 游淮泽:“……求你放过湛湛。” 月拂泠:“作为行业顶尖人才,我有义务引领后辈!” 景湛小声说:“我可不可以不做太监啊?” 游淮泽:“当然可以,你听我弟瞎胡说。” 月拂泠:“当然不可以!我们坚决不待在侯府!受不了一点这委屈!” 老侯爷一拍桌子,“再不说正事,本侯就把你们三个全部绑起来游街!” 三个人立刻老实了,嚣张的气焰被浇灭,缩着脖子站成一排。 景湛说:“爹爹,我们遇见一个女孩儿,她跟您长得很像,特别是眼睛,而且她腿上刻了一个‘蒙’字,就是蒙蒙水云夕的蒙。” 老侯爷猛然起身,怀里的手炉摔到地上,紧紧抓住景湛的肩膀,“真的?她在哪?还活着吗?在哪?” 景湛看向月拂泠,月拂泠把景湛拉到身后,“在我的院子里,老侯爷要见见吗?” 老侯爷全身紧绷,看起来很紧张,“带我去见她,见完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说。” “行。” 剑斩被月拂泠绑在大院子里,让颜灼和祁夜辞帮忙看着。 “简直岂有此理!本主竟然给一个小太监当看押犯人的护卫!他怎么敢?” 祁夜辞懒懒躺在椅子里,“金焰帝该问问他有什么不敢的事。” 房门被一下推开,月拂泠带回来一堆吃的,“吃饭了吃饭了,两位辛苦了。” 颜灼冷哼,“算你识相。” 祁夜辞看到老侯爷,起身,“荣锦侯。” 老侯爷胡乱的对祁夜辞点点头,“太子殿下。” 说话时,他眼神一直落在剑斩身上。 “可否让我与她单独说话?”老侯爷道。 几人从屋里退出来。 在屋外等得百无聊赖,月拂泠看向颜灼,“你的声音,嗓子坏了?我给你看看?” 颜灼冷眼睇她,“不必。” “不用拉倒。” 等了近一个时辰,房门才从里面打开。 一道身影飞快的窜出去,很快消失在墙边。 月拂泠看向老侯爷,“您把她放了?” 老侯爷本来长相年轻,这会看起来却沧桑不少,眼睛还红着。 月拂泠于心不忍,但还是忍不住担心,“老侯爷,她想抓湛湛,你把她放走了,湛湛怎么办?” 老侯爷道:“她答应不会伤害阿湛。” 他撑着身体在椅子上坐下,似乎终于找回一丝力气,这才开口:“阿湛,她是蒙蒙。不是私生女,是我与你娘亲的孩子,我们当爹娘的不称职,把她丢在了金焰国。” 剑斩,不,应该叫景蒙。 华岚夫人怀她时,老侯爷正好被先帝派往金焰国。 华岚夫人有武功傍身,一定要跟随,加之金焰一直与风翊交好,也不会有什么危险,老侯爷便同意了。 只是谁也没想到金焰会内乱,那场内乱来得突然又迅猛,军队反戈,朝廷分裂,盗贼趁乱打劫,整个金焰国乱成一锅粥。 就是在那场混乱中,他们弄丢了自己的女儿。 那时景蒙才出生没多久,还是个没断奶的孩子。 “我们一度以为她死了,没想到这孩子活了下来。”老侯爷流下眼泪,“也不知她怎么活下来的。” 月拂泠沉默了会,道:“应该很艰难,她全身都是伤疤,说话也不太利索,像是生活在一个不怎么跟人说话的环境里。” 而且那样的身手,像是被训练出来的。 景湛着急道:“你们之前没找她吗?丢了就去找啊,她既然能在自己身上刻下蒙字,说明有线索的!” 老侯爷道:“那字应当是她襁褓上留下的字,当初就是害怕意外,她的每一件襁褓,每一件衣服,你娘亲都会缝上一个‘蒙’字。 那场内乱没有持续多久,金焰帝……那时的金焰帝手腕够硬,只用了两个月就平定了叛乱。可两个月对于一个襁褓婴儿来说,太漫长了。 我们后来几次三番的去金焰国找,都没找到任何踪迹,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就是没有一点消息。” 似乎是想起那段日子,老侯爷情绪几近崩溃,声音哽咽,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景湛:“然后你们就放弃了?” 安静中,颜灼出声道:“没有,本主继任后的每一年,荣锦侯都会来金焰,明着两次,暗地里不知多少次。在那之前,来金焰的次数恐怕只多不少。” 老侯爷看向颜灼,“还要多谢金焰帝暗中通融,暗中派去的人,金焰帝都不曾阻拦,还帮忙隐藏了踪迹。” 颜灼冷哼,“本主是嫌麻烦,简直愚蠢!没完没了的往金焰派人,竟能被那些老头子的人发现,折子都递到本主跟前了!” “前金焰帝颜曜不愿通融,当年我们找人找得很艰难。后来你继任后,我们发现你似乎不介意,我与夫人才敢派去更多的人,可也不过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老侯爷起身对颜灼拱了拱手,“之前只是猜测金焰帝暗中帮忙,现在知晓真相,理当重谢。” 颜灼指着月拂泠,“你把他从君镜身边抢来给本主!” 月拂泠正听得伤心呢,“我哪里又惹你啦!” 颜灼两手抱胸,“本主想试试,若带你回金焰,谢千澜会不会来给本主当丞相。看到底是君镜的帝王之能吸引他,还是你这个小太监更吸引他。” 月拂泠:“当然是我!” 颜灼看向老侯爷,“抓他。” 月拂泠:“当然是丞相!” 颜灼:“那你可真废物。” 月拂泠:“……” 她这手真是控制不住想往颜灼脸上甩。 第208章 咱用我弟的命当诱饵 景湛还是觉得不对,“当时为什么不请求先帝派人找?她那时还在襁褓中,肯定是被人抱走了,挨着挨着找不行吗?” 颜灼睨他一眼,“天真。你当金焰是什么地方?颜曜那种人,宁杀错不放过,金焰刚经历内乱,他能允许其他国家的人派大批势力进入?听说荣锦侯因为不听先帝劝阻,屡次前往金焰,被剥夺了军权,只剩个空壳爵位。” 老侯爷扯了扯嘴角,“权利不重要,如果能找回小蒙,就算我们一家做平民百姓也无妨,可惜天不遂人愿。 其实后来再去金焰,已不是为了寻人,是祭拜。我跟岚儿都以为这孩子早就死了。” 景湛眼睛红了,“原来是这样,那是我妹妹,她想抓我,我给她抓就是了。小月子,下次你不要管我,我不想反抗。” 月拂泠:“好,我给你绑好送给她。” 景湛:“嗯!” 他看向刚才剑斩消失的墙头,“那她还会来抓我吗?” 游淮泽道:“会的吧?实在不行还有我弟,她想杀我弟呢,咱用我弟的命当诱饵。放心,有你游哥在。” 月拂泠漠然看他:“好人都让你当了是吧?” 老侯爷道:“那孩子要杀你?也不奇怪,以你的性子……” 月拂泠很不满,“哪里不奇怪了?我什么性子!!” 颜灼嗤笑:“招人恨。” 祁夜辞:“仇人多。” 游淮泽提议,“不如我们把我弟绑了吊起来,蒙蒙肯定就来了。她要杀我弟一定是有理由的。” 月拂泠扭头就跑,“皇上!救命啊!” 月拂泠跑出院子时,一道在外墙挂了许久的身影迅速闪到阴影处。 正是剑斩。 她看了院内一眼,很快离开了。 院内,景湛安慰的搭着老侯爷的肩,“爹,您跟妹妹说什么了?说她的身世了吗?她信了吗?” “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这孩子不知哪里学来的本事,查清楚了才来的风翊,抓你也是以为我们为了你不要她,她说想看看你强在哪里。” 老侯爷说着又哽咽起来,“我说我们没有不要她,也不知她信不信。问她这么多年怎么过的,她也不说。她自己长这么大,我们什么都没为她做,我也不敢留她,她想走,就让她走吧。侯府的位置我与她说了,不知她还会不会回来看我们?” 祁夜辞道:“那么小的孩子,都没记事,竟然能查到自己的身世,不简单啊。” 颜灼道:“金焰有一江湖势力,存在三十年之久,不查政事情报,专擅寻人,最爱打听些有的没的。只要钱够多,什么鸡毛蒜皮他们都能查到,包括其他国家的事,只是不如金焰国内那般细致。” 莲池的事他就是找他们查到的。 老侯爷对景湛说:“阿湛,你去跟着月公公,小蒙若真要杀他,你要帮忙,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他。” 景湛点头,“放心吧爹,我现在就去找小月子。” 景蒙面无表情的走在人群中,她现在穿着女子服饰,布料是少见的珍贵,路人都当她是哪家大小姐,纷纷避让。 她找了间客栈,重新换了衣服,小心翼翼的把换下来的衣服叠好,但是叠半天还是乱糟糟的,索性直接将衣服规规整整的摊在床上。 又把七彩手串取下来,用布包住放进怀里,贴身藏好。 自己换了黑色劲衣,蒙住脸,直奔六王府。 君弦正在与和风低声说事,听见动静,抬头看到景蒙,不耐烦的皱起眉头,“本王知道你本事,但这里不是金焰,王府也不是任由你来去自如的地方!本王已经找到抓景湛的法……你干什么!” 君弦话还没说完,景蒙直接拔剑,在和风身上刺了两剑,又横着剑刃在他胸前背后各划出三条长长的伤,血肉翻出,鲜血淋漓。 景蒙冷冷盯着君弦,“景湛,不抓。交易,取消。” 那两剑似乎刺在和风致命的位置上,他脱力般跪到地上,额头全是冷汗,“王爷……” 君弦大喊:“来人!给本王抓住他!” 景蒙没有要逃的意思,道:“药,他吃了。现在,跟没药,一样。” 君弦:“你什么意思?你给了他药,他好不容易恢复了,你现在又把他变成之前的样子了?” 景蒙点头,“公平。” 说完,她不理会前来抓她的府兵,足尖轻点,踩在府兵的肩膀上,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君弦一脚踢翻旁边的桌子,怒不可遏,“祁夜缙到底哪里找来的疯子!” 第209章 好友反目 和风脸色肉眼可见的衰败,又变成先前命不久矣的模样。 “王爷,属下死不足惜,可王爷如今孤立无援,属下死也死得不安心。” 和风紧紧抓住君弦的衣服,“属下不能继续替您办事,但是如今皇上还在深查兵部,再查下去必定会查到您身上。丞相的事是一个契机,或许能转移皇上的注意力。王爷,温少将军视您为知己,这件事恐怕需要他帮忙。” 和风艰难说完,边咳边吐血。 君弦黑着脸,“本打算让你去边城一趟,把谢千澜所要找之人的消息这个消息告诉温曦,再借由温原之口让温倦知晓。本王再与阿倦饮酒夜谈,主动透露已听闻此事,阿倦必定会与我商议,如此再劝他去告知谢千澜,便能将六王府从中摘出。” 君弦一拳打在地上,“可温原竟然截断了本王的人!” 和风道:“大将军不知怎么查到了我们在边城的人,也不许我们的人与丹棠郡主接触,此事还不知他有没有告诉皇上。月拂泠也已背叛,朝中愿意支持王爷的官员接二连三的被替换。王爷,目之所及皆是悬崖,我们不能再退了。” “本王没打算退,只是没找到合适的契机。” 如今看来,这场朝臣与新帝的博弈,君镜要赢了。且赢得悄无声息,没给他留一丝从中作梗的机会。 “丞相。”和风眼神发狠,“丞相不会武,虽机智无双却有软肋,从他下手,王爷,从他下手!您不能再心软了!兵部的事丞相也知道,他若查到什么肯定不会帮您隐瞒,他如今更偏向皇上啊王爷。” 君弦安抚他,“本王知道,你且安心养伤,先除掉谢千澜,本王心里有数。” 叫来大夫给和风看伤后,君弦去了将军府。 温倦正在自家后院的练兵场与新兵对打,满头大汗,见到君弦,粲然一笑,“六王爷。” 君弦拿起一块巾帕递过去,笑容和煦,“不愧是温少将军,操练完新兵,操练自己?” 温倦不好意思的擦了擦汗,“王爷别取笑我了,最近事多,总觉得许久没见王爷。” 君弦半开玩笑道:“你如今与丞相成了好友,哪里还记得我这个老友啊?” 温倦让人给君弦上茶,打趣道:“六王爷这么说我都不知道你在因谁吃味呢?丞相与你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那可不更是老友。” 君弦大笑,“阿倦如今这嘴皮子,不好欺负咯。” 他端着茶,打量了温倦一会,道:“本王记得从前因着温家为武将之首,丞相素来又被归为文官,你与千澜的关系最多就是个点头之交,如今怎么突然这么要好?我的人都看见好几次你上丞相府寻他,也不来寻本王。” 温倦笑道:“也不知为何,与丞相说话总有豁然开朗之感,好似他三两句就能替我拨开云雾,便是在他身边安静待着也觉得心里平静。 况且,虽说丞相归为文官是历朝历代大家默认的规矩,但谢丞相却是对武将处境也了如指掌,在兵部一事上他了解颇多,有些我都觉得不必在意的细节,他也要找到我一一询问后,才做最后的定夺,呈给圣上。按丞相定的一系列新律,可想以后我们武将的日子要好过得多。这几日上门,也都是因为这事。” 君弦道:“千澜一直就是如此,温柔细心。可本王担心他如此性子,会被人利用。” 温倦疑惑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君弦皱着眉沉默了很久,看向温倦。 温倦道:“若丞相有需要我的地方,温倦万死不辞。还是此事不方便让外人知晓?那王爷便别说了。” 君弦面色严肃的摇头,“倒也不是不能说的事。只是千澜一直在找一个人,那人对他很重要,我自是要帮忙,但这件事千澜并未主动提及,我也只能暗查。 谁知这一查,却发现那人是风翊奸细,而且一直与金焰帝有联系。之前你也看到了,金焰帝对丞相态度不一般,这其中恐怕有许多你我不知的内情。” 温倦皱眉,“王爷的意思是,丞相暗中投靠金焰,背叛风翊?” 君弦眼眸深深的看着温倦,眼底全是真诚,“阿倦,你我多年至交好友,我与你说句实话,我如今真是不知该不该相信千澜。如你所言,我与他自小相识,可你也知道谢家一夜覆灭,他曾失踪一段时日,后在皇上登基前夕他才出现。我不知为何皇上那般信任他,可谢家的覆灭与父皇脱不了干系,如今就算换了皇帝但毕竟还是姓君,千澜当真心中无怨吗?” 温倦眉头紧皱,“丞相……不像那种人,会不会丞相根本不知他要找的人是奸细?或许丞相也是被骗了。” “是,本王先前也是这般想,但是那金焰帝的出现却令我不得不多想。你应该知道,金焰帝此人,治国全靠杀人,他初登基时谁要是反对得过于激烈,三天内必死于非命,如此他才坐稳了皇位。此人刚及弱冠,不擅长掩盖心思,他与千澜亲近一定有什么理由。” 温倦垂眸思索,“除了那晚大宴,金焰帝找丞相喝酒,其他时候两人似乎没有交集,王爷是不是想多了?” “阿倦你啊,总是把人想得太简单。”君弦道:“你可还记得渡世大师在渭桥之会上突然对千澜出手?” 温倦点头,“记得,月公公反应快,护了丞相。” 君弦道:“可本王看得分明,那一刻金焰帝也试图挡在千澜面前,只是月……小月子更近,也更快,他没来得及。” 温倦:“如此说来金焰帝对丞相的态度不一般。” “正是。千澜一直在找的人与金焰帝有关系,金焰帝又对他不一般,本王不得不多想。”君弦神情担忧,“也不知此事该不该告诉皇上,皇上对千澜十分信任,我们三人一同长大,实在是……” 温倦道:“这件事六王爷若不好插手,便由我来提醒皇上吧。” 君弦心底一喜,面上却表情沉重,“皇上如今信任千澜,口说无凭。本王想着,要么就将千澜所寻奸细的消息暗中透露给他,若他真的与那奸细有联系,我们来个人赃并获,有了人证,皇上才好下决断。” 温倦点头,“有道理。事关国事,万事谨慎。我可帮忙传消息,再暗中跟踪丞相,但还是先不通知皇上。若是误会丞相,最多是怪罪我,不至于让皇上与丞相离了心。” 君弦激动得心跳加速,见温倦这么好说话,忍不住想更进一步,“阿倦,你有没有想过,皇上会不会与千澜一样,早已投靠了金焰国。” 温倦惊出一身冷汗,四下看了看,见没人在附近,不由得压低声音,“王爷,这话不能乱说啊?皇上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君弦语气有些急切,道:“三国并立的局势不可能永远保持,从前风翊朝中就有部分人认为风翊最终要投靠元宸,与其结盟。可你也知道当今圣上,本王的九弟,素来最厌恶父皇。父皇要与元宸结盟,他偏偏就对元宸拒之千里,还拒绝了元宸的联姻。 可金焰根基稳固,元宸农事发展势头强劲,唯有风翊,虽然因为小月子大部分地区可以自给自足,可是风翊国土之大,一时半会不可能赶得上另外两国。在这期间,皇上要找一个盟友,只可能是金焰。” 温倦眉头都要打结了,“怎会?皇上一向注重风翊的独立,他说过再苦再难,风翊都不能依附别国,一旦别国的势力渗透风翊,再想剔除是难上加难。” 君弦苦笑,“话谁都会说,可最后怎么选择,谁也不知道。” 他观察着温倦的表情,“本王知道温家拼死护国,护的就是风翊的独立,如果皇上真的选择了金焰,阿倦,你会怎么选?” 温倦摇头,“不可能,我相信皇上。” 君弦不想前功尽弃,温倦心思简单,一心沙场,加上两人的关系容易被说服, 谢千澜的事都成了,再将怀疑君镜的种子埋下,让温倦下决心,一旦君镜真的以依附之态与金焰结盟,温家就不会如此忠于君镜。 君弦手心发热,他想一次性获得更多,最好是让温倦支持他继位。 君弦心一狠,道:“本王知道阿倦一心忠于君家,可本王也是君家人,皇家人最是知道彼此的真实想法。阿倦,你知不知道,如今的皇上已经变了。” 温倦看着君弦,“什么意思?” 君弦难受的苦笑,“这件事我本来不想说,可不想见你一直被蒙蔽。皇上对小月子宠爱无度,不是因为她是什么农事天才,是因为她是个女子,皇上如今沉迷女色,已经失去了当初的雄心壮志,他已经不想撑起风翊的独立,他变了!” 第210章 快来吃我的断头饭 温倦豁然站起身,碰掉了手边的长戟,“你说什么?” 君弦上前一步,握住温倦的双肩,一字一句道:“小月子是女人,这件事本王早就知晓,她要本王保密,本王才一直没说。可她却……阿倦,你不信可以趁她洗澡的时候去看……” “六王爷!”温倦狠狠推开君弦的手,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若月……” 温倦压低声音,“若月公公真是女子,我一个大男人,你让我偷看她洗澡?!” 君弦懊悔的揉了揉眉心,“对不住阿倦,本王一时口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想办法试探。” 温倦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平静下来,“既然月公公让王爷替她保密,您又为何要说出来?” 君弦觉得不对,慌忙解释,“本王怕你不信,皇上如今真的变了,阿倦,你要看清楚!” “我看得很清楚。”温倦绷着脸,“我看到的就是,小月公公信任您,让您替她保密,可您没有做到。” 温倦神情疏离,捡起地上的长戟,“六王爷,丞相是不是背叛,皇上是不是变了,这些我们另说。单就月公公的事,她救过我的命,小曦的事她不说,但我知道,她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没有追究到底,我温倦记她的情。六王爷言而无信已不可信,温倦不得不以下犯上。” 温倦双手握住长戟,咔嚓一声将其掰断,她与新兵对打,为免伤人,用的长戟下方的棍子都是木头做的。 她将断成两节的长戟扔到君弦脚下,盯着君弦,眼神如刃,“若此事王爷再告知第三人,温倦以性命起誓,必让六王爷再不能开口言说此事。月公公的秘密,您保不了,便我来。” 君弦震撼的后退了一步,“阿倦你……” 他从未见过温倦这个样子,温倦脾气好,性格好,新兵犯再多错他都不会生气,从来也没见他跟谁红过脸。 温倦冷漠的目光中夹杂中一抹心痛,垂下眼睫,“王爷不要这般唤我,温倦视你为至交好友,可今日却发现好友是个不可信之人,你我情谊到此,王爷请吧。” “阿倦……”君弦心底懊恼不已,他太心急了,都怪君镜,将他逼得太紧。 他忘了,正因为温倦心思简单,所以眼里容不得沙子。 若是别人这么说,他或许没有这么大的反应,可偏偏他们曾是无话不说的至交。 见温倦失望的模样,君弦狠狠握了握拳,脸上闪过狼狈,“此事你不知内情,待改日你冷静些,我们再谈,本王先走了。” 温倦低头看着断裂的长戟,强迫自己抬头挺胸,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卧房,才虚脱一般坐到地上。 她一直以为保守秘密很简单,她以为所有人都该有一个共识:这种关乎别人生死的秘密,就是最亲密的人都不能说。 就如月公公,她与游公子、与小侯爷、与皇上,哪个都比与她温倦亲密。 可从北地到现在,她是女儿身的消息,从无半点泄露。 大概是由己及人,温倦不可避免的想,如果六王爷知道她的秘密,又会否在某一个陷入斗争漩涡的时刻,拿她的事向别人证明什么,或威胁什么? 温倦嘴角扯起一抹惨然的笑,望着房顶,声音很低,“怎会如此呢?” 从前的六王爷爽朗爱笑,为人风趣,见她不爱与人说话,便常常主动入府与她相谈。 她那时害怕暴露自己,不愿多说话,六王爷也从不介意,反而每次远行都给她带些稀奇玩意。 两人关系也逐渐亲近,温倦一度以为他们可以称得上生死之交。 君弦是王爷,她以后会成为将军,他们甚至可以并肩作战,保家卫国。 可如今,到底是哪里变了? 小曦在皇城变得面目全非,难不成六王爷也是如此吗? 温倦麻木的洗澡换衣,整理好情绪,去了丞相府。 正巧月拂泠跑回皇宫告状,为免自己的贴身太监被吊起来送给人杀,君镜亲自来到丞相府。 一群人商量着得把景蒙引出来,好好谈谈。 见到温倦,月拂泠高兴的喊她,“温将军快来吃我的断头饭!” 谢千澜笑出了声,“我们小月公公一身的优点,最难得的就是乐观。” 颜灼撇嘴,“他有个屁的优点。” 祁夜辞:“英雄所见略同。” 颜灼:“少拍本主的马屁,滚!” 祁夜辞:“……” 游淮泽把温倦抓进门,“快快,吃完帮忙把我弟抓住,今天我们杀猪。” 君镜坐在最上位,幽幽道:“杀朕的猪?问过朕了?” 月拂泠狗仗人势,气焰立刻嚣张起来,“听到没有!” 景湛叹息,“小月子啊,九哥也不安好心呢。” 君黎躺在树下的秋千上,闭着眼睛,沉暮给她推着秋千,腿随着秋千晃荡晃荡的,“皇兄就是个坏心眼。” 月拂泠给温倦端酒,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愣了一下,“怎么了温将军?馋哭了啊?丞相家的厨子是不错,我也常常馋哭。” 温倦想哭又想笑,可怜巴巴的望着月拂泠,“月公公,我能抱一下你吗?” 月拂泠知道温倦是女子,现在温倦也知道她是,两个人心里都没什么介意的地方。 月拂泠毫不犹豫,张开双臂,“只要你开心。” 君镜倏地坐直,皱眉,“不许抱!” 第211章 朕罪该万死 温倦伸出的手往回缩了一下,忽然眼前冲来一坨黑影,她被人抱了个满怀。 “温将军,来抱我,我弟都吃断头饭的人了,不吉利。” 游淮泽重重两巴掌拍在温倦后背,“把富二代的运气都传给你,不用客气!” 温倦被拍得险些呛咳两声,还未说话,游淮泽就被人一脚踹开,月拂泠紧紧抱住她,“温将军一身正气,正好给我消消霉气,最近总有刁民想害朕。” 君镜:“嗯?” 月拂泠的抱与游淮泽不同,游淮泽虽抱得迅猛,却只是虚抱一下,身前还隔着半指距离。 但月拂泠却是结结实实将她抱得紧紧的。 温倦心底一软,刚要回抱,面前的人就被凌空拎走。 月拂泠身体凌空,小腿在空中乱蹬,“放开我放开我,暴君杀人啦!” 君镜黑着脸,将人拎向后院,丢下一句:“朕有事与月公公单独商议。” 君黎坐了起来,迷茫的看着疯狂挣扎最后被镇压的月拂泠被君镜带离众人视线,道:“商议什么?太监又不能参政……小月子好像只被人握住后颈的猫。” 游淮泽见怪不怪,“不是被人,我弟那是被命运扼住了咽喉。” 景湛扑向温倦,一把抱住她,“我也要抱温将军,我们兄弟一体的温将军!” 温倦一下笑开,“谢谢小侯爷。” 君黎对温倦一向没有好脸色,嫌弃道:“一群大男人抱来抱去的,沉暮你也去抱一下吧,本郡主看温家大公子说不定是得了绝症活不长了,才如此软弱。” 沉暮走近温倦。 温倦心情突然放松了许多,忍着笑说:“多谢郡主,够了够了,不劳烦沉暮公子。” 游淮泽准备阻拦的步子收了回来,道:“我们拥抱界是有规矩的,一日拥抱不能超过三人,明天提前排队吧。” 君黎翻白眼,“谁乐意抱似的,沉暮回来。” 沉暮又乖乖走回去给她推秋千。 被扼住咽喉的月拂泠,此刻正在一间无人居住的客房与恶势力抗争。 “皇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是刺客,你别惹我。”月拂泠心虚,本能的往床角缩,后背抵着墙壁。 君镜挑眉,掸了掸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的在床边坐下,“无妨,朕常常被刺杀,不差你一个。小月刺客是准备现在动手,还是要找个更好的时机?” 月拂泠轻咳一声,很没有底气,“再……再留你活几天。” 君镜深深看着她,“那还要多谢月刺客高抬贵手,下次不若去朕的寝殿?那里没有无关人等,你想怎么刺杀就怎么刺杀。” 月拂泠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严肃道:“我是认真的!我真的是刺客!” 君镜应了一声,却是自说自话,“若是寝殿还不够,等朕下次沐浴,再叫你来刺杀?朕绝对不反抗。” 月拂泠:“……”。 这狗皇帝是在调戏她吧?!是吧! 月拂泠不服输,“我还有个秘密。” 君镜期待的扬眉,“哦?” “温将军不举!你别跟别人说啊,所以我抱她没什么的,我们还是出去吧,外面那么多人呢……啊!” 君镜眼眸似笑非笑,眼神盯着月拂泠的脸,手心握住她的脚腕,将人从床角拖到面前。 手上力气大,自己却还人模狗样的坐得端正,握住那细细的脚腕放在自己腿上,“外面再多人也不敢进来,这位武功高强的小刺客,准备怎么杀朕?嗯?” 月拂泠原本被拖得上半身躺在床边,总觉得这个姿势平白的弱势三分,猛然坐起身,。 正巧君镜俯身过来,两人唇瓣贴到一处,月拂泠震惊的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脚腕再次被握住往前拽,同时腰身搭上一只手,将她整个人从床上捞到腿上。 随后,君镜一手摁住她的双膝,一手摁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除了一开始的怔愣,君镜这一连串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两人不小心碰到的唇也一直没有分开。 月拂泠反应慢了点,只能由着人予取予夺,毫无反抗之力,她坐在君镜腿上更是方便了男人的侵略。 安静的客房中只能听到交织急促的喘息声,以及缠黏水声。 月拂泠整个人几乎要烧起来,“别……别咬我。” 君镜一听,一开始细细啃咬,这下直接狠狠一口咬在她下唇,唇瓣相贴间,声音暗哑,“小月公公,朕没有信,没有名字,住的地方也没有,后宫也快被抢了,如今你还要抱别的男人,这算补偿……喘好气了?” “没……唔!” 唇瓣再次被不属于自己的柔软堵住,月拂泠想张嘴说话,迎来的却是比刚才还要激烈的狂风暴雨。 她紧紧掐住君镜的手背,她早就说了,这是个记仇玩意儿! 君镜由着她掐,一只手依旧紧紧摁住她的膝盖,生怕她跑了。 当初信誓旦旦写下的克制两个字,早被某位帝王抛到了九霄云外。 月拂泠整个缩在君镜怀里,耳边听着男人有力的心跳声,拼着最后的倔强,“我迟早要刺杀你的。” 君镜笑着把她抱紧,低头吻在她额头,平复呼吸,“随时恭候。” 月拂泠整个人都在发热,不只是因为君镜亲得凶,还因为她在他腿上,感知格外明显,而君镜狗东西肯定也知道,但是他完全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太狗了啊! 她就说当皇帝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现在可是个太监! 丧尽天良啊! 君镜似乎察觉了她内心的愤懑,嘴角上扬,“在想什么?” “在想丞相他们是不是都吃完饭了。”月拂泠垂着眼。 被君镜抱着,还是挺舒服的,她甚至有点想睡觉。 完了,她竟然开始依赖君镜了。 不行不行。 她一狠心,从温暖舒适的怀抱里挣开,站到地上,看了眼君镜,对上他欲望未褪的眼眸,陡然转身背过去,“今日的事,你知我知,不许第三个人知道!” 君镜习惯性的整理衣服,垂眸看到自己腿上因为有人不老实乱动而变得凌乱的衣服,收回了手。 他望着面前的背影,视线又忍不住落到这人腰上,眸色晦暗几分。 见面前人因为半天没等到他说话而忐忑的背影,他才开口道:“小月公公的意思是,偷情?” 月拂泠:“……也可以这么说。” “可小月公公不是说偷情不好?” 月拂泠愤怒的转身控诉,“是你先偷的!” 君镜点头,“是,都是朕的错,把正直坦荡的小月公公给偷了,简直罪该万死。” 月拂泠耳朵一阵酥麻,君镜跟别人说话不是这样的! 就跟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又苏又沉,充满磁性。 虽然她没有证据,但是总觉得这男人在故意勾搭她。 她别扭的揉了揉耳朵:“……你不许开口!” 君镜笑着去拉她的手,“那我去跟金焰帝学学腹语?” 月拂泠:“……” 这人好烦啊。 等君镜把人调戏得开始动手了,他才消停下来,嘴角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顶着乱糟糟的衣服出现在众人眼前。 外面一群人都围桌坐好了。 君黎满脸纳闷,“你们是遇上妹妹,打了一架吗?” 月拂泠:“妹妹?” 景湛高兴道:“我妹妹!就是要杀你的那个,蒙蒙!” 月拂泠反应很快,张口就来:“哦!就是她!刚才跟她过了几招,没打过。” 温倦看向君镜皱巴巴的衣服,“皇上也没打过。” 月拂泠顺着温倦视线看过去,心里一惊,连忙给君镜把衣服扯正,又拍了拍,认真道:“对!皇上也没打过!妹妹太厉害了。” 颜灼皱眉,“怎么没听见动静?不是说要将她引出来?她自己来了,你们反而把她放跑了?” 月拂泠依旧严肃:“我怕吓到妹妹,我们人太多了,下次一定。” 第212章 我跟皇兄说说,别玩太野 君镜就看着这人胡说八道,等没人提出异议了,拖着人在座位上坐下。 君镜为主位,月拂泠在他右手边,君黎在月拂泠右手边。 月拂泠一坐下,就被君黎拉过去咬耳朵,“小月子,你老实说我皇兄刚才是不是私会女人去了?” 月拂泠心跳得咚咚的,“没,没有啊。” 君黎皱眉,“你别替他瞒我,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看他胸前,有一根长发!肯定是女人的!” 月拂泠强迫自己冷静,“皇上头发也挺长的,可能皇上秃头,掉头发呢。” “皇兄束发的,再掉也不可能掉到胸前,而且他刚才衣服乱的那样子,明显是跟人卿卿我我了!” “郡主你怎么懂那么多?” “我以前在封地的时候去过青楼,我见过这种情形……额那个,我偷偷去的,别告诉沉暮啊,也别告诉我皇兄。” 月拂泠郑重点头,“郡主放心,既然郡主这么信任我,我也不骗郡主。刚才皇上就是跟野女人私会,我帮他把风呢,也没看清是谁。不过皇上毕竟是皇上,咱也不敢多说,他可能就喜欢玩这种刺激的,随他去吧,” 说话间,她悄无声息的从桌下伸出爪子,沿着君镜的衣襟往上,扯下了那根头发。 君镜垂眼看着那只手,忍了又忍才忍住没去抓。 君黎低头思索,随后点头,“也是,皇兄自己心里应该有数,我就是好奇,皇兄从小到大都没喜欢过什么人。你不知道,喜欢皇兄的人特别多,从来没见他喜欢谁。可能皇兄就是喜欢这种野的,算了,我都懂。” 月拂泠:“……你最好是真的都懂。” 她声音小,君黎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快吃饭吧郡主。” 月拂泠心不在焉夹了块辣椒,碰到嘴唇疼得她险些出声。 君黎发现了,“我刚就想说了,你嘴巴看起来好像肿了一点,还以为我看错了,怎么回事啊?” 月拂泠:“……把风的时候不小心撞到墙了,没事没事很快就好了。” 君黎皱眉,“我跟皇兄说说,别玩太野。” “别别别……”月拂泠抓住君黎,“让他野吧,郡主,皇上一把年纪了好不容易焕发第二春,看破不说破,就这样吧,我没事。” “行吧,那你别吃辣的了。” “好。” 君镜侧眸扫着身侧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两人。 桌上颜灼跟祁夜辞又开始互相阴阳怪气,时不时游淮泽还要再拱火两句,几个人咋咋呼呼的吵闹,让他听不清旁边人在说什么,只注意到月拂泠吃到辣椒皱眉的动作。 于是便放弃了偷听,低头专心挑着鱼刺,挑完送到她面前,小声问:“以后让丞相家的厨子不许放辣椒?” 月拂泠:“……放过厨子吧皇上。” 她夹起鱼肉放进嘴里,红唇娇艳,君镜喉结上下滑动,强迫自己移开眼。 温倦坐在游淮泽身侧,另一边是景湛。 景湛看出她心情不好,问道:“温将军,是不是大将军骂你了?” 温倦:“为何这么问?” 景湛:“因为你这样子就跟小月子骂了游哥一样,又委屈又生气,但是不敢反抗。” 温倦忍不住笑意,“这里面的关系有点复杂,还真是不好捋。” 游淮泽原本在帮祁夜辞怼颜灼,这会凑近温倦,“你遇到麻烦了?说出来!本少爷再怎么说也是小有名气的武林高手,帮你解决!” 温倦:“小有名气?” 景湛:“是的温将军,小到只有我和游哥两个人知道。” 温倦笑着叹息,“那确实是……小有名气,够小的。” 她索性心里也乱,便道:“嗯……是这样的,如果你们发现你们一个很信任的朋友突然变得不可信了,那你们还会相信他以前说过的话吗?” 景湛双眼迷茫,“应该……会吧?毕竟以前是以前嘛。” 游淮泽听出来了温倦话里的意思,“根据我看了八百多集柯南的经验,作案动机很重要!先不管你这个朋友可不可信,既然你问出这个问题,说明你面临信还是不信的选择,而这个选择可能会导致一些不太好的后果,不然你不会纠结。” 温倦点头,“差不多。” 游淮泽眯起眼,“第二点,你突然发现他不可信一定是有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跟你现在纠结的选择有关。” 温倦继续点头。 游淮泽给温倦盛了碗满满当当的饭,放到她面前,“那就解决了。” 温倦眼神疑惑。 游淮泽道:“还是那句话,分析动机。你就想你面临的选择是不是跟那个不可信的人有关?如果有关,继续想,他想让你做什么?” 温倦垂眸思索,让她暗中查丞相,跟踪他……不对! 温倦后背陡然生出一层冷汗,她之前无条件信任六王爷,没有多想。 现下一细想,突然意识到,她还需要将丞相所寻之人的消息透露给他。 温倦觉得自己隐隐好像抓住什么。 游淮泽继续道:“那个不可信之人试图用各种话术让你去做的事,你全部都不要做,完美解决!” 温倦纠结了一下,“可什么都不做,会造成不好的结果怎么办?” 游淮泽:“根据我认真复习后的分数还没有裸考高的经验来看。当你在做和不做之间纠结的时候,什么都不做是最好的。” 温倦低着头,她回忆着君弦说的关于丞相的话。 丞相在找人,找的人是奸细。 今日看金焰帝的态度,对丞相的维护在皇上面前也没有任何遮掩,所以皇上是知道的。 那奸细一事恐怕是假。 而丞相在找人,如果找的不是奸细,又是谁? 六王爷找她说这些,是为了让她调查丞相?还是为了离间皇上与丞相? 她当时说的是将那奸细的消息透露给丞相,随后再跟踪追查。 若后面不重要,重要的是前面呢? 六王爷想说的关键是让丞相知道奸细的消息? 退一步想,如果丞相与奸细有关,又为何会失去联系?又怎么会六王爷知道奸细的消息而丞相不知道。 如果丞相找的人是奸细,奸细一定会主动联系丞相的,又怎么会一直等着丞相找? 这里面有大问题。 她当时被六王爷带跑,没有细想,现在一想,这似乎就是针对丞相而来的局。 如此,她只要暗中注意丞相的行踪就可以了。 不必透露消息,也不必追查奸细。 温倦心定了不少,如此既可避免通敌卖国之事,也可保护丞相。 饭后,几人就准备商量怎么把景蒙引出来。 游淮泽站起身,“我们的会议队伍愈发壮大了!我简单说两句……” 月拂泠:“闭嘴坐下!” 景湛握着笔,坐得端正:“我来记录会议内容!” 君镜、谢千澜、颜灼、祁夜辞、沉暮、君黎、温倦,挨着坐。 月拂泠站起来轻咳一声,“我宣布!今天我们的会议主题是:如何引诱并抓捕狂暴分子景蒙妹妹。先开始会议的第一项,如何引诱妹妹现身?” 话音未落,紧闭的丞相府大门突然被推开,景蒙抓着老侯爷,剑抵在他脖颈,缓慢走进。 月拂泠:“很好,第一项问题圆满解决。” 游淮泽:“……你对圆满这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第213章 你到底有多少儿子 景蒙依旧蒙着脸,跟老侯爷一前一后站在一起,那双眼睛更像了。 只是一个冰冷无情,一个心痛自责。 景湛冲到最前,“妹妹!” 游淮泽紧跟上,“妹妹!” 月拂泠与他们二人并排,“妹妹!” 后面,君黎也忍不住喊了一声,“妹妹。” 随后,院子里的所有人都挨着喊:妹妹。 除了颜灼和君镜。 前者怕吓到妹妹,后者…… 在一众人谴责的目光中被迫出声,“妹妹。” 景蒙那双冰冷无情的眸子里染上一抹迷惑,抵着老侯爷脖颈的刀更用力了些,“你,到底,多少,儿子?” 老侯爷:“……蒙蒙别理他们,只有阿湛是你哥哥,其他人都脑子有病。” 君黎道:“妹妹,刚才小月子有没有伤到你?你别怕,我帮你打回来。” 景蒙皱眉,她表达能力欠缺,理解能力却不一般,盯着月拂泠,“刚才,不曾,见过。骗子。” 月拂泠:“……妹妹你的高冷范儿呢,你理她干嘛?” 君黎疑惑的看向月拂泠,“你不是说刚才遇到妹妹打了一架?” 月拂泠:“……” 祁夜辞吃完饭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懒懒出声,“那方才你与皇上单独离开那么久,到底发生了什么?” 月拂泠:“……关你屁事。” 游淮泽凑近月拂泠,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小声说:“你的社死,令我暖心。” 月拂泠一脚踩在他脚背,“滚!” 温倦道:“月公公是私下替我为皇上求情了吧,最近在军中犯了错,跟月公公说了一嘴,方才皇上不曾责怪,我便猜到了,多谢月公公,多谢皇上。” 谢千澜道:“难怪温将军来时兴致不太高。” 君镜开口道:“朕让小月子十招内胜过朕便不罚温将军,所以耽搁了会,诸位有异议?” 游淮泽嚣张的指着祁夜辞,“你有异议?” 祁夜辞的瞌睡一下就醒了,很迷茫:“……没有,当我没说。” 他就随口问问,逗逗那小太监,这一个二个的在紧张什么? 他问什么重要的事了? 君镜皱着眉,眼底闪过懊恼。 他看着祁夜辞的眼神带了凉意,很快了,再给他点时间,他便能让这天下再无人敢妄议他的人。 祁夜辞后背一凉,懵上加懵,他刚才没说什么啊?他困糊涂说梦话了? 景蒙皱着眉,已是不耐烦。 景湛弱弱道:“小月子是九哥的贴身太监,他们单独在一处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如我们先救救我爹吧?” 老侯爷闭上眼睛,“蒙蒙,看到了吗?现在你相信你只有一个亲哥哥了吧?” 毕竟其他人看起来都不怎么在乎他的生死。 景蒙指着月拂泠,冷冷开口:“用他,换人。” 君镜走到最前,“朕换老侯爷,如何?” 景蒙本能的忌惮君镜,紧紧握着剑,“不行。” 月拂泠推开君镜,“别吓到妹妹。妹妹,你抓我是为了挣钱吗?十万两黄金?” 景蒙点头。 游淮泽:“我帮你抓,能不能五五分?” 月拂泠一脚踹开他,“是一定要抓我,还是只是为了钱?” 月拂泠能感觉到,除非她故意惹景蒙,其他时候景蒙对她是没有敌意的。 景蒙道:“钱。” 老侯爷开口:“蒙蒙缺钱?是不是哪里欠了钱?家里有,十万两黄金够不够?不够爹爹去钱庄取。” 景蒙皱眉,“自己,挣!” 君镜道:“朕给你一百万两黄金,你放弃与旁人的交易,与朕交易,如何?” 景蒙盯着他,十分警惕,声音是不符合少女的嘶哑难听,“你想,如何?” 君镜:“二十万两黄金,买你手上老侯爷的命。再四十万黄金,赔你取消上家交易的损失,最后四十万两,你保护景湛三个月。如何?” 景蒙思索了会,盯着君镜,“你若,反悔,他们,死。” 君镜淡淡道:“朕为一国之君,金口玉言,若是反悔将被天下人耻笑,你尽可放心。” 景湛忙道:“是的妹妹,他是皇上,不会骗人的。你别怕,这里没人会伤害你,哥哥在呢。” 景蒙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君镜,“先,给钱。” 君镜扔过去一块玉牌,景蒙伸手接住。 “凭这个可在傅氏钱庄兑换百万黄金,必要时还可以赊欠十万两,这是朕的诚意,你的呢?” 月拂泠激动的望着君镜,果然她把君镜拽出宫是对的! “皇上你真厉害,对付这种没有信任感的小丫头,就得有个像皇上你这种从头到脚看起来靠谱的,而不是我这种非常靠谱的。” 君镜看了她一眼,“朕用四十万两黄金保了你的命,以后当牛做马还朕。” 月拂泠:“……” 她收回刚才的话。 景蒙将老侯爷推向众人,自己后退离开。 丞相府迅速弹出几个脑袋,此起彼伏的“妹妹”响彻在小巷。 景蒙都出小巷了,又折回来用剑指着他们,“不许,喊,妹妹!” 于是,月拂泠开了口:“蒙蒙!” 游淮泽:“蒙蒙!” 景湛:“蒙蒙!” 景蒙眼底闪过愤怒,扭头走了。 “妹妹是不是被我们气跑了?”君黎问。 月拂泠很乐观,“不会的,我们妹妹那么大气,最多回来把我们挨个杀了。我有经验,我不怕。” 谢千澜含笑看着月拂泠,“小月公公今晚可要住在丞相府?府内有你亲自设的机关,安全。” 君镜:“……宫里更安全。” 颜灼:“安全你还总被刺杀?” 君镜:“总比金焰帝连自己皇宫都不敢待强。” 祁夜辞张了张嘴,就听君镜与颜灼齐声道:“也比你被废了强。” 祁夜辞委屈成了球:“?!我还没说话!” —— 妹妹表示:这群大人真难带。 第214章 从我这里嫁 景湛扶着老侯爷,“爹。你没事吧?娘呢?” “我没事,知道你妹妹的消息后,就让你娘先住在她姐姐家里了,等蒙蒙回家了再告诉她,不然你娘容易胡思乱想。” 老侯爷摸了摸脖子,“这孩子哪里学的一身功夫,出现在我身后时悄无声息的。” 景湛担心道:“妹妹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啊?她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游淮泽:“以咱妹妹的本事,她应该是别人的麻烦。” 景蒙的确在找别人的麻烦。 她一把剑从流浪汉口中逼问出傅氏钱庄的位置,走进去对着掌柜露出玉牌,“一百万,黄金,现在。” 掌柜仔细看了玉牌,小心翼翼道:“这位……公子?可否能露个脸?一百万两黄金毕竟不是小数目。” 景蒙皱眉,拔剑指着他,“快点!” 掌柜再不敢怠慢,连忙关了钱庄大门,让人准备黄金。 很快,整个钱庄大堂里堆满了箱子,每一个箱子里都是满满当当的金元宝。 掌柜陪着小心,说道:“公子,这里还只是不到一半,剩下的放不下了,您要不去库房清点?” 景蒙皱眉,“好多。” 掌柜:“……确实,多。” 景蒙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望着掌柜的,“我,怎么,带走?” 掌柜试探道:“公子不如兑换成银票?也多,但总比黄金轻。” 景蒙皱眉,“就要,黄金。” “那您……找人来搬?” 景蒙看向他,“留,十万,等我。” 说完,从窗户窜了出去。 掌柜抹了抹额头的汗,吩咐底下的人,“速去禀告公子,上头有人提了一百万黄金。” “是。” 没过多久,景蒙押着一人回到钱庄,正是冯平。 冯平知道这位主不好惹,陪着笑脸,“剑斩少侠,您要是有话传给主子,在下代传就是,何必亲自动手?” 景蒙示意他看屋里的黄金,“还你,交易,取消。” 冯平眼睛一转,“您的意思是,不杀那个人了?” 景蒙点头,“自己,带走。” 说完,她自己便离开了钱庄。 冯平神情变得阴鸷,掌柜躲在角落不敢说话。 景蒙在暗中等了许久,终于等到钱庄门口来了好几辆马车,随后见冯平让钱庄伙计把一箱箱黄金搬上马车,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 可以这样搬走! 这时,钱庄的消息也传到了丞相府。 景湛松了口气,“我妹妹果然说到做到!” 游淮泽:“妹妹怎么跟温将军似的一根筋呢?黄金多沉啊。” 温倦看向他,“游公子,你已好几日不曾训练,我重新给你制定了计划,不如就从现在开始?” 游淮泽:“……妹妹怎么一点我们温将军的优点都没学到,黄金多沉呐。” 温倦收回目光,低头笑了一下。 景蒙是去钱庄验证君镜的话,之后还会回来,几个都在丞相府等着。 游淮泽偷偷把月拂泠拉到后院没人的角落,“弟,我等科考武试后就去参军了。” 月拂泠:“你最近吃太饱没事干了?” 游淮泽:“才不是,我想好了,等我去参军,好好努力,就算当不上将军,再怎么也能混个三四品的小官当当。到时候你就从我这里嫁,我都打听过了,四品官员家里的女子嫁入宫里很正常的,谁也不敢说你什么。” 月拂泠:“?” 游淮泽继续说自己的,“不过有个事我们得先说好啊,等你嫁进皇宫的时候,皇上的后宫不能有别人,不然我可不干。虽然这个有点难,但我觉得皇上要是不这么干,那他也配不上你。他要真有诚意,让他自己想办法。后宫那么多人,你就算一时半会觉得人多有意思,等以后你还是会烦的,男人诶,谁能保证男人永远不变心?所以这是硬性要求。” 月拂泠总算明白这人在说些什么了,好笑道:“他可是皇上。” “皇上怎么了?你又不差哪。”游淮泽蹲在地上,一副耍无赖的样子,“我不管,我得看着你,省得你一时上头,反正让你去后宫跟那么多女的一起,我受不了,你肯定要难受的,你别嘴硬,我还不知道你。” 游淮泽突然感慨,“当年给你室友当牛做马时,李笑笑就让我陪她看了五十多部宫斗剧,我记忆深刻!” 月拂泠蹲到他身边,“知道了,你就这么想,我就是谈个恋爱,离嫁人还远着呢。” 就君镜那模样,那身材,指不定谁占谁便宜呢。 “你最好是能这么想,反正有的原则性问题,就算他是皇上咱也不能退。”游淮泽说得坚定。 月拂泠瞅着他,“儿砸,你现在好像一个成熟的大人。” 游淮泽:“不用拐弯抹角,直接喊爹……嗷!” 月拂泠一巴掌拍在他后背,“放心,爹给你攒聘礼呢。” 游淮泽:“你刚欠了皇上一百万两黄金,还要当牛做马还。” 月拂泠:“所以皇上到底是什么那么大口气,一来就给人翻十倍?人家妹妹就要十万的。” 游淮泽:“呵,男人嘛,装逼呗。” 月拂泠:“放屁!那是为了给多余的钱,看妹妹到底要钱做什么,甚至不惜为了钱杀人。” 游淮泽:“你能不能别总干钓鱼执法这种缺德事!” 月拂泠:“看你另外半个脑子还在不在,果然还是不在。” 游淮泽:“说了给你当备用的了。” 月拂泠:“说你有一半你还当真了。” “你骂我!” “骂你咋了!” “看招!” 两人一边吵一边打回到前院。 颜灼正蹲在谢千澜身侧,“本主给你买的衣服为什么不穿?” 谢千澜:“丑。” 祁夜辞笑出了声,颜灼恼羞成怒,“本主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祁夜辞挑眉,“丞相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颜灼二话不说,冲上去跟他打成一团。 另一边月拂泠跟游淮泽打做一团。 君黎麻木的躺着望天,“妹妹,你怎么还不回来?” 游淮泽被月拂泠追得满院乱跑,“弟!冷静!我们之间友谊的小船还能修补修补吗?” 祁夜辞大喊:“我也想修!金焰帝!” 颜灼怒道:“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友谊的小船!” 祁夜辞:“我们可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关系啊!” 颜灼:“今晚你就滚出去!” 谢千澜无奈,开口道:“金焰帝。” 颜灼立刻老老实实蹲回谢千澜身边,皱眉小声问:“真的很丑吗?” 祁夜辞跑到君黎旁边,被沉暮用杀人的目光盯着。 祁夜辞:“……” 他又坐到游淮泽身边,委屈得哭出了声。 游淮泽把他搂进怀里:“不哭,爸爸爱你,不离不弃。” 君镜揉了揉眉心,把月拂泠拽到身边,“老实坐着。” 老侯爷闭着眼睛,暗暗告诉自己:不能让蒙蒙也变成这样。 闹哄哄的等了许久,没等到景蒙,却等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颜灼身形几乎窜出了虚影,挡在最前,“谁让你进这里的?” 颜曜黑眸看着他,“阿灼,莲池就是这么教你的?” 第215章 景湛,我一定要带走 门口,一个身材修长,长相俊美的男子,身穿白衣。 他无视颜灼的阻拦,走进院内,眼神戏谑的一一打量在场众人。 景湛:“金焰帝说过,颜曜,上一任金焰帝。” 游淮泽:“长得也人模狗样的,但这感觉……他看起来怎么像个衣冠禽兽似的。” 月拂泠:“好形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准备战斗!” 颜曜五官清俊,眼眸勾人,是女人会喜欢的那一款,笑起来的时候温文儒雅。 跟谢千澜的温和不同。 谢千澜素来的温柔带着可靠的安心感,好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可以找他求助。 按月拂泠的说法,如果她在路边遇到麻烦,谢千澜一看就属于可以求助的人,而且是死皮赖脸还可以蹭饭的那种。 但颜曜不同,他的温柔中更多的是疏离,好像在防备所有人。路上遇到或许会跟他点头致意,却不会找他帮忙。 颜曜视线扫了一圈,最后落定在君镜脸上。 “果然,风翊最后的胜者是你。”颜灼勾唇。 那笑容落在月拂泠眼里,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她蹭得一下挡在君镜面前,“你谁啊?” 游淮泽立刻站到她旁边,凶道:“看什么看?” 景湛站定在月拂泠另一侧,“保护皇上!” 三人将君镜挡在身后。 然后……君镜与颜曜的视线在月拂泠头顶上方撞在一处。 月拂泠察觉到颜曜的视线位置,心里生气,把游淮泽拽到中间。 “长得高了不起啊!” 视线被隔断,颜曜丝毫没把月拂泠放在眼里,盯着景湛看。 “为何名湛?”他问。 景湛皱眉,但还是好脾气的回答:“因为我妹妹叫蒙蒙!” 刚走到门外的景蒙:“……” 她现在听到这两个字,脑子就嗡嗡的。 老侯爷警惕的走到景湛身前,“金焰陛下,阿湛的名字是本侯夫人所取,湛湛青天,湛之一字,意为公义、公正。” 游淮泽和月拂泠同时看向景湛,“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景湛害羞的笑了一下,又眼睛亮亮的问:“爹,那蒙呢?蒙蒙呢?” 墙外的景蒙掏了掏耳朵,她功夫好,耳力自然也不会差。 老侯爷道:“蒙字,意为水气袅袅的烟雾,寓意美好而自由。” 游淮泽嘀咕:“我还以为蒙蒙也命里缺水呢。” 月拂泠:“……别丢人现眼。” 看看人家的名字寓意,再看看他自己,命里缺水! 啧,都是她这个做父亲的没文化。 谢千澜道:“如今看来,华岚夫人所期望的都已实现,小侯爷为人公正,妹妹也很自由。” 月拂泠:“她可太自由了。” 想杀谁杀谁。 颜曜忽然看向谢千澜,“这位,我们从前是否见过?” 颜灼冷着脸,握紧拳头,强迫自己不去阻拦颜曜。 他刚才反应太过了。 之前莲池在市井街边捡到他,是因为佛子历练,只当自己是普通僧人,并未以佛子身份出行。 而送他去金焰皇宫时,各国皇帝都知道佛子之名,莲池便跟以往每次佛子现世一样,挡住了脸。 所以颜曜并不知道佛子的长相。 但颜曜此人,心机深沉,擅长揣度人心,他方才的举动一定让他怀疑了。 谢千澜起身,对着颜曜微微躬身行礼,“在下风翊丞相,不曾去过金焰国,应当是没见过颜皇。” 颜曜虽退位,但颜灼毕竟不是皇家血脉,表面上他为帝,但对颜曜,所有人还是要尊称一声颜皇。 毕竟金焰如今的强大是他当初一手奠定的。 颜曜道:“是吗?可我总觉得阁下很眼熟……” 他往谢千澜的方向走了两步。 月拂泠三人立刻窜到谢千澜面前。 月拂泠:“你谁啊!” 游淮泽:“看什么看!” 景湛:“保护丞相!” 三人喊完,月拂泠发现不对,再次把游淮泽扯到中间。 一个个两个都长那么高。 颜曜眼眸微眯,露出些许危险神色。 君镜道:“颜皇见笑,这几个还是小孩子,不懂事,对颜皇的名字不熟悉,逾礼之处还望见谅。” 颜曜一直随意的目光带上了几分认真,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若是君珞早些把位置传给你,或许我便不会出现了。” 君镜微微蹙眉,眼眸深沉的审视着颜曜。 颜曜却不看他了,看向景湛,看了很久,从头到脚,看得仔细,看得景湛直皱眉。 月拂泠挡到景湛面前,“看什么看?” 这回终于能挡住了。 游淮泽往前一步,板着脸,“抢我台词了!” 这回景湛成了需要被保护的一方,站不出去。 这时,颜灼身形一动,站到月拂泠右侧,盯着颜曜,犹豫道:“保护……他!” 月拂泠扭头看他,“业务不熟练啊,下次注意。” 颜灼:“……” 祁夜辞很欣慰的在后面告诉他,“跟他们凑热闹,就要做好丢脸的准备。” 颜灼冷着脸,他才不是凑热闹。 看在这几个小东西保护了莲池的份上罢了。 颜曜似乎真把月拂泠几人的行为当成孩子胡闹,笑了笑,“有什么可保护的?阿灼,我就是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他。他是我金焰皇室的血脉,本皇的亲生儿子。” 颜曜很满意的看到全场震惊的场面,说道:“招呼打完了,我便不拐弯抹角了。我颜曜的儿子,自然是要回金焰继承皇位。阿灼,当初答应佛子将你养在皇宫,后来让你继位时你也答应过,一旦我找回亲生血脉,你会让位。” 颜灼神情冷漠,“我不会食言。” 颜曜一笑,“想你也不会,让你坐这么多年皇位,就是因为你的确有本事,也够识相。虽手段狠辣,却知道哪些人自己不该碰,你做得很好。” 颜灼心底冷笑,若做得不好,他早死了。 老侯爷皱眉看着颜曜,“颜皇是不是找错人了?阿湛是我的儿子。” 颜曜笑笑,“荣锦侯何必再自欺欺人,他到底是你亲生的,还是在离开金焰的路上捡的,你我心知肚明。若没有十全的把握,我又如何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这十六年的养育,我会记得,以后景氏有任何麻烦,均可来金焰求助。” 景湛满脸的茫然,“怎么可能?爹。” 老侯爷死死的盯着颜曜,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看到景湛又紧紧闭上了嘴巴,脸色白得吓人。 月拂泠揽着景湛的肩,“别慌,他好歹看起来很牛,咱们也不吃亏,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你回去继承皇位,等熬死了他,你再回来也一样。” 景湛慌张了看向她,“可我不想离开风翊。” 月拂泠安慰他,“我说的是最坏的结果。你要是不想走,他难道还敢从风翊抢人了?咱还有皇上呢。” 君镜欣慰的看着面前人的头顶,“不错,有朕在。” 月拂泠瞬间自豪起来,“看!” 君镜往前走到最前方,与颜曜面对面,隔着两步距离。 颜曜比君镜个子要矮半头,两人气场相当,看得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屏息。 一个是十年以前的主宰,一个是现在让人忌惮的存在。 都不需什么仇怨,自然界尚有一山不容二虎,他们天然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但颜曜却突然后退了半步,“当初我就告诉过君珞,他的这位九皇子不简单,所以他开始处处针对你。如今你羽翼渐丰,更是难对付,我志不在此,风翊帝大可放心。我只想带我颜家的儿子回金焰。” 他看向景湛,“你母亲想见你。” 景湛躲在月拂泠和游淮泽以及颜灼组成的人墙后面,看不到人。 君镜道:“若朕不允呢?” 颜曜缓慢的往前一步,表明了立场,“那风翊帝便看看本皇曾经是如何让你父亲害怕的。” 君镜漠然道:“便是他害怕的时候,朕也从不曾怕过你。” 颜曜轻松的态度彻底被打破,眼底溢出丝丝戾气,“景湛,我一定要带走。” 突然,他眼角被光亮闪了一下,下一秒,雪亮的剑尖正对着他的咽喉。 景蒙站在颜曜右侧,眼神冰冷,声音嘶哑,“你敢!” 第216章 您看人真准 景湛第一个出声,“妹妹!快过来,离他远点!” 君黎忍不住上前,“妹妹,快回来,别理他们。” 沉暮站在阴影处,盯着颜曜的动作。 景蒙不知道这群人在紧张什么,看着颜曜,开口:“滚,或者,死。” 颜曜气笑了,“你敢杀我?” 话还没说完,景蒙剑尖往前送,刺破颜曜脖颈的皮肤。 鲜血顺着衣领流下。 剑尖再近一寸,颜曜必死无疑。 一群人倒吸一口凉气。 月拂泠:“她真猛啊。” 君镜看向景蒙,“朕不会让他带走景湛,退下。” 景蒙皱眉看着他,想起方才这人才给了她一百万两黄金,看起来说话算话,妥协了。 她收了剑,犹豫的走向君镜身后的方向。 刚走了一步,月拂泠就冲上去拽住她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大声训,“这孩子,怎么就爱玩这么危险的武器呢?都说了人受伤是会疼的!你看看把颜皇伤的。” 游淮泽立刻跟上,“平时就说了,不能动不动就给她玩剑,你怎么教孩子了?这么惯着还得了!谁给她的剑?收回来!” 谢千澜对着颜灼拱手,“颜皇恕罪,小孩子不懂事,蒙蒙才十三岁,又刚刚回家,失礼之处还望颜皇大人有大量,” 月拂泠心痛道:“她毕竟只是个孩子。” 游淮泽:“她还只是个孩子啊,跟个孩子计较什么,我都不忍心骂她。” 景蒙眉头皱得更紧,看向老侯爷,“你说,得对。” 这群人都有病。 老侯爷:“……” 幸好这群人有病,反应还挺快,刚才真是吓死他了。 景湛怕颜曜记仇,鼓起勇气走出去对他说:“这是我妹妹,我不许任何人伤害她。” 颜曜一笑,伸手抹去脖子里的血,“好,我答应你。有人护着你,说明你这些年过得不错,你母亲会很开心。” 他的视线一一扫过所有人,“看来今日我是带不走你了,无妨,还有时间,你慢慢跟他们告别。” 颜曜离开了。 月拂泠却心底微沉,“这人,有点不好对付。” 颜曜话里话外,从来就没有让景湛留在风翊的意思。 今日应该只是来告诉所有人这个真相,为了带走景湛,他后面肯定还会有动作。 君黎说道:“颜皇这个人,自私、冷漠,除了玉璃皇后,谁他都不在乎。他为什么突然要找阿湛?” 老侯爷道:“人年纪大了,便惦记自己的血脉,颜皇也不能免俗。” 他走到景湛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艰难开口:“如今爹也没办法再瞒着你,你是爹娘在路上捡的。但无论如何,爹娘都把你当成亲生儿子,爹……对不起你们。” 老侯爷哽咽着低头,千言万语不知从何处说起。 景湛忙道:“爹你别难过,我知道的,侯府爵位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定给了我,那时候你们还没放弃寻找妹妹呢。我知道,我能感觉到,我不会跟他走的,在我心里,只有一对爹娘,没有别人。” 老侯爷欣慰的捏了捏他的肩,“好孩子。” 景蒙在一旁盯着两人看,说道:“我能,杀他。” 景湛一下高兴起来,十分捧场。“妹妹好厉害!” 月拂泠嘶了一声,“别夸她了,等会她真提刀去把人砍了。妹妹啊,咱不能乱砍人知道吗?要是有人惹你,你告诉我,我帮你……骂他!” 游淮泽:“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招。妹妹,来找哥哥我,哥哥什么都能干,叫声哥哥来听听,像哥哥这么优秀的人,以后也不知道便宜了谁……” 唰的一声,景蒙的剑对准了游淮泽。 月拂泠微笑,“很好,杀了吧。” 景湛试探着去碰剑刃,景蒙立刻拿开了剑,犹豫了一下,扯开了脸上的蒙脸巾。 君黎感叹道:“妹妹好漂亮。” 游淮泽:“好可爱。” 月拂泠:“好萌!” 景蒙低下头,耳尖发红,又把蒙脸巾拽上来遮住脸。 老侯爷把他们全部推开,“都离我闺女远点!蒙蒙啊,别跟他们玩,咱回家。” 景蒙本来低着头,一听到回家往旁边撤了一步,看向谢千澜,“你是谁?” 丞相一笑,“在下谢千澜。” 景蒙瞳孔一缩,疑惑的看着谢千澜的脸,看了很久,道:“我住,这里。” 颜灼眼睛一瞪,“我也要住这里!” 祁夜辞:“那我也要住!” 月拂泠:“嘶,这就是开始嫌弃我的院子了是吧?别忘了当初你们求我收留的嘴脸!” 谢千澜也觉得奇怪,他从未见过景蒙,可方才这小丫头看他的眼神,好像认识他。 他看着景蒙的眼睛,柔声道:“自然是欢迎,但你毕竟是女子,在下未曾娶妻,住在我府上会惹人非议,影响你的名声。” 景蒙道:“我是,男人。” 月拂泠:“……确实,看得出来,很明显…是个男的。” 游淮泽:“弟弟!” 君黎:“小月子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本郡主这辈子也学不会。” 谢千澜失笑,“这不好。” 月拂泠:“关键咱也管不住她啊丞相,问老侯爷!” 老侯爷眉头紧皱,“本侯相信丞相为人,就当作是妹妹,还请丞相照顾几日。” 关键是留人,不然又消失,他都不知道该上哪找自己女儿。 君镜也跟着道:“丞相府应当是能住下。” 他盯着颜灼和祁夜辞,“立刻从你们原来住的地方搬走。” 颜灼看向谢千澜,“那我可就住下了?” 祁夜辞:“我要住东面!” 颜灼:“……你死在东面都没人管你。” 谢千澜的住处在丞相府的西面。 景蒙算是暂时安顿下来了,她似乎对谢千澜很感兴趣,总是盯着他看。 月拂泠三人蹲回老地方,一人手里捧个碗。 月拂泠:“给点咯。” 游淮泽:“本来以为蒙蒙是野的,没想到到最后,咱们才是野的。” 景湛沉默不说话。 月拂泠:“什么野不野的?咱们湛湛这叫飞黄腾达,想飞就飞,不飞最次也是侯爷呢。” 景湛叹气,郁闷道:“好可惜,我可能以后再也不是风翊唯一的小侯爷了。” 月拂泠刚想安慰,就听景湛道:“我以后可能就是皇帝了。” 游淮泽:“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欠揍呢?” 月拂泠面无表情:“同意楼上,我认为完全没有安慰的必要。” 景湛:“不行,我要安慰。” 月拂泠无动于衷:“你已经是个大人了。” 景湛拽着她晃来晃去,“小月子,要是我真的去金焰当皇帝,你可以跟着我去吗?我封你做第一太监!” 月拂泠张嘴就来:“我现在在转型期,不能一直当太监。” 游淮泽:“我弟的意思是她想当第一阉人。” 月拂泠:“……真该让妹妹砍死你!” …… 暗处,颜曜看着街边的三人,轻笑一声,“这三人感情倒是好。荣锦侯,那小太监真是普通的太监么?我看他胆子大得很。” 老侯爷就在颜曜身侧,忍不住说:“您看人,真准。” 第217章 月帝台 颜曜看了一会,突然月拂泠朝他的方向看来,他迅速闪身退回墙后,“这太监不简单。” 两人在无人的墙根,外面是热闹的街道。 老侯爷看向外面,知道颜曜的人一定在暗处守着。 他派出去寻颜曜踪迹的手下寻得明目张胆,未多久,便有一人将他引至此处。 就见颜曜在盯着月拂泠三人看,答了一句,此刻也不知该说什么。 “好了,荣锦侯找我何事,说吧。”颜曜一身白衣,像极了文弱的翩翩公子,可老侯爷却知道此人十分无情。 “敢问颜皇,阿湛当初刚好被遗失在我与夫人离开金焰的路上,可是你有意为之?” 颜曜一笑,“自然是,否则你又如何会刚好捡到我的儿子?正逢你丢了个孩子,我便给你一个。” 老侯爷浑身绷紧,眼底冒火,“蒙蒙她……” “你女儿丢失与我无关,本皇还没必要去对付一个刚出世的婴孩。”颜曜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把亲生儿子丢到路边有什么不对, “你们寻人的动静太大,正巧璃儿一心扑在孩子身上,连自己身体都不顾,索性我便将孩子扔了。为免璃儿知道后与我生气,又得知侯爷丢了孩子,华岚夫人也心地善良,便把孩子给你们养了。事后也证明本皇看人很准,他被你们养的不错。” 老侯爷一开始还在忌惮颜曜,此刻怒极反笑,“颜皇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阿湛在侯府,这么多年却从来没有看过自己亲生儿子一眼!” 颜曜扫了他一眼,“他又没死,有什么可看的?” “那如今颜皇为何又要来寻他?” 颜曜沉默了会,道:“荣锦侯可曾听说过无上法佛早年间的预言?” 老侯爷摇头,“不曾。” “也是,这件事只有各国皇室知晓,从何处开始说呢?”颜曜沉吟道:“就从古蔺寺开始吧,世人都知古蔺寺深受敬仰,各国皇室都要给几分薄面,其实只是因为他们能寻到身带心莲血的佛子。” 不知想到什么,颜曜冷笑一声,道:“佛子被古蔺寺塑造成神人,可他始终是普通人,除了念经,他没有任何本事。听说这一次的佛子不是个温顺的,古蔺寺头痛许多年了,佛子失踪,倒也不意外。” 老侯爷皱眉,“这与阿湛何干?” 颜曜道:“别急,听我慢慢说。古蔺寺虽有不少武功高强的僧人,但是在他们之上还有月帝台。 月帝台很神秘,本皇也是最近几年才查到些许线索。简单来说,古蔺寺不过是月帝台的附庸,世人却只知古蔺寺,不知月帝台。而所谓预言,不是佛子有多厉害,只是月帝台交给古蔺寺,以佛子之名宣告。” 老侯爷忍不住问:“佛子的预言到底是什么?” “光历一百九十年,世间将逢巨大灾劫,届时人间乱世,人皇将出,天下一统。” 颜曜继续道:“我要他成为人皇,带金焰一统天下。” “可阿湛根本不懂治国,再一年多就是预言应验之时,他怎么做得到?” “我自会帮他,佛子心莲血净世间污浊,可加持帝运。然而世间污浊可污万物,心莲血若被污浊,佛子必死无疑,所以佛子不可入世。但如今佛子已然入世,迟早也是个死,在他死之前,我会得到他的心莲血。有了心莲血,如何也比祁夜缙和君镜有希望成为人皇。” 这也是为何他当初会答应佛子收下颜灼的原因,给佛子的面子,他迟早会收回来。 老侯爷皱眉,“颜皇未免太相信帝运之说……” 一直淡然的颜曜突然打断老侯爷,怒声道:“那是因为你没有感受过帝运不济的痛苦!荣锦侯,你该知道,这世间,尤其是身居高位者,最需气运。站得太高,一步踏错就是粉身碎骨。在金焰最强盛时,本皇一旦有吞并扩张的念头,事情就总是不顺利,这便是帝运不济! 当然,我也可以像君珞那般,不顾自己百姓的死活拼命扩张,可他的下场是如何,如今风翊又被他拖垮成如何模样,你我都看在眼里。如此帝王,又如何登上人皇之位?没有那个运气,我也不强求,但我的儿子,却一定要试一试。就算是为了金焰,他也一定要成为人皇!” 老侯爷问道:“有心莲血就够了吗?” “当然不够!还有月帝台的龙骨,只不过月帝台难寻,这与你无关,我自己会想办法。” 二十年前,他曾见过月帝台的主人。 一个看起来最多三岁的女娃,悄无声息的溜进了皇宫,想把他的璃儿带走。 若非璃儿不愿意,她还真就从金焰皇宫将人带走了。 颜灼至今不知那小孩儿是如何做到的,只是在他想追杀时,古蔺寺的人前来阻拦。 他当时以为那女娃与古蔺寺有关,最近几年查到了月帝台,才意识到那极大可能是月帝台的人。 而整个月帝台只守护一人,一个三岁的女娃,凭什么让古蔺寺全体出动来护? 只可能是月帝台的主人。 只是后来他再也没见过那女娃。 颜曜不甘心的开口:“祁夜缙个老东西,听说预言后便自称皇,又眼巴巴的讨好古蔺寺,还真当他会是人皇了,我金焰绝不退让。” 见老侯爷不说话,颜曜道:“在见你们之前,我已经打听过,这些年你把他养得很好,我也愿意给你几分面子。人,我一定要带走,金焰的皇帝,他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 老侯爷满脸担忧,“阿湛从未学过治国,那个位置……不好坐。就算……就算他真的成了金焰国主,阿湛又怎么可能对风翊开战?” 颜曜:“这就不劳你操心了,坐上那个位置,有的事他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况且,若要说对风翊开战,元宸怎么也比金焰更有动机。没人会真正等到一年后的日子才行动。眼看着风翊愈发的难对付,反而是应了帝运之说不是虚无缥缈,你觉得祁夜缙会什么都不做?” 老侯爷问:“可皇上似乎不知此事。” 颜曜嗤笑,“君珞表面蛮横无理,实则是个怂包。他怕朝臣造反,怕儿子夺位,怎么可能告诉自己的儿子?祁夜缙不也是如此?” 坐那个人人仰视的位子,也必将遭来人人觊觎。 突然,老侯爷跪了下来,对颜曜深深磕头。 颜曜神情冷淡的受了这一礼,没说话。 老侯爷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帝位之争也好,人皇之战也罢,我人微言轻,阻止不了颜皇要做的事。但有一事,还请颜皇答应。” “讲。” “请颜皇不要告诉阿湛,当初他是被你故意丢在路边的。就说……就说是金焰内乱,有人报复或者无意遗失,怎样都好。不要让他知道自己是被遗弃。” 先前在丞相府他想问的就是这个,又怕颜皇当众承认是遗弃,毕竟颜皇看起来并不在乎什么父子情,他只是要自己的血脉坐皇位。 可如此一来,那阿湛这辈子心里都会过不去。 哪个孩子受得了被亲生父亲故意遗弃? 颜曜点头,“我答应你。不过你也告诉他,最多三日,他若不跟我回金焰,我会给他一个不得不回金焰登基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牵扯的人会有点多,我相信他不会愿意见到,让他三思。他若听你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颜曜说完离开。 老侯爷缓慢起身,无力的坐到地上。 好不容易寻回女儿的喜悦未曾过去,又迎来从小养大的儿子将要被夺走的消息。 仿佛是乐极生悲,让人心里酸涩难言。 —— 简单来说:丞相是月月的下属。同时她三岁就开始得罪各国皇帝了\(`Δ’)/ 第218章 皇帝学东西都快 颜曜朝着街边的月拂泠三人走去。 轮流在三个碗里放入银两。 月拂泠漠然抬眸,“打发叫花子呢?” 颜曜笑了一下,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月拂泠把银子收起来,回道:“月光族。” 游淮泽点头,“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我都特别想知道是哪个天才取的。” 景湛警惕的望着颜曜,说道:“他们是我的好兄弟。” 颜曜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抬脚走进人流中。 月拂泠看着颜曜的背影,把景湛碗里的银子捞出来收进自己口袋,“湛湛,别怕,就算你真的去金焰,我陪你去。” 景湛眼睛一亮,“真的吗?” 随即又失落,“可九哥不会答应的吧?” 月拂泠作思考状,“我跟他商量一下。” 她看这个颜曜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总觉得不是个好东西。 皇宫,御书房。 月拂泠盘腿坐在君镜身边,眼巴巴的望着他。 君镜不知在想什么,耳朵红了又红,突然放下笔,“是今天没亲够吗?” 月拂泠倒吸一口凉气,本能的看了眼门外,“皇上你小点声!” 君镜挑了挑眉,“当真是要与朕偷情到底了。也好,离朕近些。” 月拂泠挪过去,两人大腿外侧贴在一起。 君镜看了眼门外,外面没人,但只要有人路过一眼就能看清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君镜喉结滑动,面无表情的拿过一旁巨大的风翊地图,立在桌面,一手固定。 另一首抬起扣住月拂泠的后脑勺,扭头亲过去。 月拂泠心停跳了一瞬,还能这么玩? 君镜似乎是食髓知味,一遍遍的舔舐轻咬。 比在丞相府更加强势的侵入,修长的手指从脑后移到脖颈,四根手指扣住后脖子,大拇指抵在她的下巴,轻轻用力往上。 仿佛锁链一般,将她禁锢,只能仰头感受着唇上的力度和唇间的湿润柔软。 男人骨子里的占有和强势在此刻展露无疑。 不知过了多久,月拂泠脸埋在君镜颈窝,人不知怎么坐到了男人的两腿之间。 天色渐黑,无人点灯,可君镜那双眼却亮得惊人,盯着怀里的人,又要俯身而来。 月拂泠连忙躲开,喘了口气,“等,等,我刚有事要说来着,等我想想,我忘了……” 君镜声音带着动情的暗哑,“阿月,我说过我一人可抵八十人,这还不够。” 月拂泠:“……我,够够的了。” 君镜嘴角微挑,“朕身体很好,一人抵八十的体质,至少可以坚持到五十岁。” 到那时,他们都老了,这人总不会跑了。 月拂泠还有点懵,舔了舔嘴唇,舔得君镜眼眸晦暗。 “不是,怎么提起这个了?” 君镜看着她,“今日问游公子你若喜欢男子会喜欢他什么,他说……” 月拂泠心里出现不好的预感,“他说什么?” 君镜:“美好的肉、体。” 月拂泠:“……” 这话,其实也没错。 她对君镜,多少是有点馋他的美色。 她不知道怎么样才是爱,总觉得没那么深刻,只能说喜欢。 至于喜欢什么,也说不清。 但她始终让自己保持清醒,有随时能抽身离开的能力。 在她厌烦君镜之前,爽一天是一天! 她轻咳一声,“皇上,我有正事!” 君镜:“上来,坐腿上讲。” 月拂泠:“……” 坐腿上是讲正事的姿势吗?! 她抹了抹嘴唇,嘀咕:“干嘛老亲我。” 君镜听到了,“不亲,做别的怕你受不住。” 月拂泠刚想起来的正事立刻变黄事。 “皇上,不如今晚咱们翻个绿头牌吧。” 别憋坏了。 君镜磨牙,一字一句:“好啊,月公公想怎么翻?!” 月拂泠立马爬起来往门口跑,“待我拍卖一番。” 她刚跑到门口,突然一道身影比她更快一步,砰了一声巨响,御书房的大门被合上。 方才天色虽昏暗,但好歹离近些能看清人的表情。 这会大门一关,屋内又没点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月拂泠只感觉自己腰身被人握住,身体被按到门上,独属于君镜的气息扑面而来,狂风骤雨抱吻落在她唇上、脸上。 月拂泠挣扎好久,直到两腿发软,君镜才给她喘息的机会。 她心虚的小声说:“我这是在挣钱还你那四十万黄金。” 君镜声音压着情欲,带着怒气,“不必还了!” 月拂泠想笑,她承认,她有故意的成分。 她喜欢逗君镜玩。 第二天,游淮泽和景湛大清早就来找月拂泠,“怎么样?皇上怎么说?答应你跟湛湛去金焰了吗?” 被亲到不知道是缺氧还是太困睡过去的月某人:“……” 她皱着眉,严肃道:“不瞒你们说,皇上日理万机,我还没有找到跟皇上说话的机会。” 游淮泽再了解她不过,冷冷道:“这个理由不给过,下一个。” 月拂泠:“……皇上遇到了大难题,昨晚我给他出了一晚上主意,没工夫提这……” 游淮泽幽幽看她。 月拂泠摆烂了,“昨晚我跟皇上展开了激烈的唇枪舌战,程度之激烈,唇焦舌敝,唇尖舌利,唇……我一时忘记了这件事。” 游淮泽:“果然如此。” 景湛道:“没事的,小月子,但是你怎么会跟九哥吵架呢?” 月拂泠叹气,“一个巴掌拍不响啊,一根舌头也吵不起来啊。” 景湛点头,“懂了,九哥的错!” 月拂泠小脸一黄,可能皇帝学东西都快,君镜已经能根据她的反应调整力度和位置,她昨晚到后面有点欲罢不能。 第219章 深情与薄情 后宫最僻静的无名宫殿中。 君镜静静的立在霓妃的画像前,低头磨墨。 这里是他精心挑选的地方,安静得仿佛外面的世界不存在。 没有无休止的朝堂争端,也没有永远也批不完的奏折。 “母妃,最近儿臣来得勤了些。”君镜的声音很轻,“她还是想离开,其他人或许会认为入宫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可在她这里,这些是桎梏。她心里,很多东西都比我重要,母妃。” 最后一句话,君镜的声音轻不可闻,握笔的手微微发颤,在干净的宣纸上落上难看的墨点。 “原本以为如此也好,至少她心里有儿臣的一席之地。可慢慢地,总是不知足。母妃,儿臣很怕有一天会做出伤害她的事,很想毁掉她所有能离开的退路,可……如果她提出离开风翊,儿臣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既让她开心,又能留下她?” “您曾说深宫不过囚笼,儿臣以为掌控了囚笼,便能自由。如今才发现,儿臣才是这所囚笼中唯一逃不出去的人。” “儿臣从前最爱筹谋,算无遗策,缓慢中悄无声息的拧掉敌人的脖子,斩草除根。可最近却总是心急,一切都太慢,儿臣怕她等不到我扫平一切障碍的那天,她就对皇宫、对我厌烦了,她总是会喜欢新的一切。母妃,您在就好了,若是我让她伤心了,还有您骂醒儿臣。如今,我又该找谁骂醒呢。” “或许儿臣骨子里与君珞一般卑劣,想她为儿臣诞下子嗣,想用手段绊住她,心思卑劣,无耻难言……母妃,您说儿臣小时候很怕鬼,您是觉得儿臣现在还怕,所以从不曾入梦来吗?您能不能让儿臣梦您一次,骂醒儿臣,断掉这些念头。” “颜灼总说我虚伪,其实他说的对。您不在了,六皇兄变了,小十四厌恶儿臣,就连千澜……这几年也无论如何都寻不到人在何处,也不知他还是否活着。” “您知道吗?旁人唤我皇上,我总是麻木,那唤声如同枷锁。只有她一声声皇上,让我觉得我是活着的。”君镜神情变得柔和,眼神温柔至极。 那是平时月拂泠都不曾见过的温柔,他将汹涌的情感克制在心底,怕吓跑她。 如同扮演合格的帝王一样,他扮演一个真心的爱慕者,有礼克制,适当亲近。 将那些卑鄙阴暗、贪得无厌的强占欲望,藏在连他自己都难看到的角落。 殿内安静得能听到窗外簌簌落叶的声音。 已是初冬,天气渐冷。 君镜的情绪泄露片刻,又很快恢复平静,在原本难看的墨点上延伸出线条,作了一幅画。 墨点融于画中人浓密的黑发中,完全融为一体,看不出异样。 就好似那些黑暗的情绪一并被掩埋,谁也看不出来。 回到御书房,君镜又是那个掌控全局,冷静自持的帝王。 有暗卫禀告:“主上,那一百万两黄金被全数送往金焰国一个组织,那组织在我们的情报内,拿钱办事,护人、杀人、找人,什么都做。若要知道老侯爷之女具体要做什么,还要等那边的具体传信,最快两日。” 君镜点头,“尽快。颜曜那边如何了?” “玉璃皇后听说颜皇逼迫小侯爷回金焰,自愿跟我们的人离开。只半日,颜皇收不到玉璃皇后身边护卫的消息,就会知晓玉璃皇后失踪了。” 君镜眼眸泛冷,“颜曜不敢带玉璃皇后入风翊,怕朕设局,终究是自作聪明。” “另外,您吩咐的十三名官员罪证已尽数查获,只待定罪。” “暂时不动,颜曜此人不可能没有动作,先应对他。” “是。” …… 丞相府。 月拂泠与游淮泽、景湛蹲在门槛上,看院中景蒙跟颜灼打架。 “他们到底怎么打起来的?” 祁夜辞拿着几串糖油果子给几人分了,自己咬了一口,道:“当天晚上就打起来了,妹妹要跟丞相睡一个屋,丞相很为难没同意,金焰帝也不同意,然后在我的怂恿下,妹妹选择打金焰帝。” 月拂泠:“从昨晚打到今天啊?” 祁夜辞:“是啊,妹妹功夫还真好。” 谢千澜从屋里走出来,“小月公公来了,皇上呢?” “哦,皇上在宫里当牛马呢,等会他自己出宫来吃饭。” 游淮泽:“心疼皇上一秒钟。” 月拂泠:“心疼什么?” 景湛道:“小月子,没有哪国的皇上辛辛苦苦批完奏折,还要眼巴巴的自己跑去臣子家里吃饭的,人家都是由贴身太监送到御前。” 游淮泽强调,“贴!身!太!监!” 景湛着重强调,“风翊皇帝的贴身太监从他做皇子至今,只有你一个。” 月拂泠:“……可是丞相家的菜都是刚出锅的才好吃啊,等送到皇宫就不好吃了,让他自己来吧,这么大的人。” 游淮泽:“心疼皇上十秒钟。” 谢千澜道:“最近因兵部的事,朝中动荡。上次御史台的弹劾未成,朝臣的不满都积压到了现在。科考延迟,皇上若执意清理太多官员,朝堂将面临无人可用的僵局。此时若将那些老臣逼狠了,他们对皇城中赴考的学子下手,将牵扯许多无辜。皇上要平衡各方,稳定朝局,估计是焦头烂额,必然十分忙碌。” 不仅如此,还有突然出现的颜皇,以及蠢蠢欲动的元宸边军。 以及市井中乱七八糟的传言,所有事情都压在皇上一个人身上,亟待解决。 月拂泠:“这么忙吗?没看出来啊。” 昨晚还跟她玩呢。 谢千澜揉了揉眼睛,“皇上昨晚一夜未眠,我在御书房待了一眼,半夜皇上还召了几个大臣入宫。” 昨晚不知什么时候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月拂泠:“……” 游淮泽看向还在拆家的景蒙和颜灼,“所以,昨晚丞相都不在,他们俩到底在打什么?” 祁夜辞嘿嘿一乐,“打的时候还在,打起来就停不下来了。” 正在几人看热闹的时候,丞相府的小厮拎着一条拼命挣扎的鱼,手上抓住一叠宣纸。 匆忙跑向谢千澜,“大人,小的刚才去外面买新鲜的鱼,看到……看到徜徉桥上有一群文人聚在一处作诗,大人请看。” 谢千澜接过来,看着看着脸色变得难看。 月拂泠随口问那小厮,“你好厉害,竟然能看懂诗。这么厉害还当仆人?” 小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大人平日里教我们的,只要愿意学,大人都愿意教。久而久之,莫名其妙就看懂了,不过这些诗似乎为了便于传播,本就写得简单。” 月拂泠好奇的凑过去,谢千澜却将纸折了起来,不给她看。 月拂泠不满,“丞相,我抢了哦。” 谢千澜微微腰身,与她平视,哄孩子似的语气,“不是什么好诗,看了影响食欲,等会吃饭了。” 月拂泠:“我不,我要看!” 谢千澜:“是讽骂皇上的诗。” 月拂泠:“不可能!骂皇上多正常,我在外面乞讨,狗路过都要骂皇上两句。真是骂皇上你不可能这种表情,肯定是……” 谢千澜紧张的将纸张握出了褶皱。 月拂泠坚定道:“肯定是骂你了!我帮你出气去!” 谢千澜哭笑不得,拉住她,“不是,别去。” 月拂泠趁机夺过她怀里的纸,一张张的看完,表情破裂得仿佛世界崩塌,“竟然是骂我的!!” 游淮泽激动的凑过来看,“这个世界终于有我的同道中人了?让我看看。” 没一会,他冲向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怒气冲冲,“那群人在哪,我去砍了他们!” 第220章 她是反派之官商勾结 【万卷诗书读不通,却通阉人头与尾。宫廷夜宴珠帘中,昏君宦官相苟合。】 【帝王坐宝座,朝臣跪遍地。宦官立于旁,嬉骂倒君怀。】 【美艳妃嫔视无物,帝王欢愉唯一月。阉人着红装,双腿大张开。】 …… 诗的内容一篇比一篇不堪入目,主角基本都是宫中太监小月子。 从帝王的宠爱到暗讽两人苟合,再至太监恃宠欺官,搅弄朝堂。 “如此言辞,他们也配作诗?”景湛气红了脸,“找他们算账去!” 两人怒气冲冲的往外跑,月拂泠眼睛一眯,朝着还在打架的两人喊:“蒙蒙!别打了,咱杀人去!” 很快,一道瘦小的身影落在月拂泠面前,朝她伸手,“一命,一万,黄金。” 月拂泠:“……他们不配!” 景蒙看了眼谢千澜,忽然收回了手,“我不,杀人。” 紧随而来的颜灼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什么意思?你谁啊!你为什么要看他?!见了鬼了!” 景蒙换了十三四岁女孩儿喜欢穿的鹅黄衣裙,冷着脸不理颜灼。 谢千澜也觉得奇怪,但这会他没有心思理会这些,对月拂泠说:“这件事我来解决,当街议论圣上足够抓他们进监牢。” 月拂泠看向景蒙,指着谢千澜,“蒙蒙,你看着他,外面有人想杀他,他不能出门。” 景蒙严肃的点头,在月拂泠跑出丞相府,谢千澜试图跟的时候,张开双臂拦住他。 谢千澜无奈,看向颜灼,“劳烦金焰帝跟去看看,莫要让小月公公吃亏。” 祁夜辞嘀咕:“谁能让他吃亏。” 颜灼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跟本主走!话多!” “关我什么事?” “那小太监疯起来,本主一个人哪里拉得住?” “我也拉不住啊。” “废物!” 吵闹声逐渐远离。 谢千澜看着景蒙,“蒙蒙,你从前,见过我?” 景蒙摇头。 谢千澜呼吸一滞:“还是,你见过与我长相相似之人?” 景蒙垂下眼睫不说话。 “你真的见过?”谢千澜语气急切。 景蒙摇头。 然后再不听他说话,坐到大门口,背对着院内,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谢千澜不好逼问一个小姑娘,心底却升起了无限希望。 或许,他要找的人,还活在这世上某个角落。 而景蒙,见过他。 …… 徜徉桥。 这是一座皇城中的宽桥,下方河流平缓流淌,桥上两侧有庭廊,许多店铺在此摆摊。 桥中间,人群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而在桥中间的两侧有外凸悬空的凉亭,能容纳二十人,内有石头桌凳,是文人墨客临水作诗的绝佳圣地。 此刻,里面正站坐着十几名年轻男子,长衫儒冠,时而传来大笑声。 桥头,褚义和韩宁被月拂泠三人围在中间瑟瑟发抖。 月拂泠:“记得我们的口号吗?” 韩宁立刻昂首挺胸,“记得!仗势欺人!” 月拂泠一巴掌拍他,“错了!你是为富不仁。” 褚义道:“我是仗势欺人!我爹是御史,你爹是富绅,为富不仁。” 韩宁:“记住了!我爹能用银子砸死他们!” 褚义:“我爹能让他们坐一辈子牢!” 游淮泽:“坑爹啊。” 景湛小小声:“怎么有种官商勾结的感觉,但不知是不是勾结得太明目张胆,又觉得不太对。” 月拂泠:“非常好!拿出你们的公子哥气概来,抖什么?站直了!” 韩宁弱弱道:“你太凶了,你怎么这么生气?” 月拂泠杀气腾腾:“我没生气!我开心得很!” 韩宁:“我爹每次惹我娘生气,我娘也是这么说的……” 话还没说完,被月拂泠的死亡眼神一扫,韩宁自觉闭嘴,瞪着前方凉亭里的读书人,“欺负不了小太监,还欺负不了你们了吗?!” 游淮泽:“好一个欺软怕恶。” 景湛:“游哥,菜刀真不能拿出来,会出人命的。” 游淮泽:“看情况。” 景湛苦恼的挠头,他明明是年纪最小的,却是最操心的。 在仗势欺人这方面,褚义毕竟有个给他打样的爹,一走进凉亭就一脚踹在一个满脸猥琐笑容的男子腰上,“滚,挡着本少爷路了。” 那男子被踹得险些翻出栏杆掉进河里,幸好旁边的人拽了他一把。 月拂泠三人怕被认出来,蒙上脸扮褚义的下人。 游淮泽亮出菜刀,眼神凶狠,“都站好!” 有人忍不住出声,“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想干什么?当风翊没有律法吗?我们会报官的!” 褚义:“报!现在就去报!不如我让我爹过来,你当着他面报?” 那人瞬间脸色煞白,皇城中贵公子遍地走,也没人敢冒充官员之子,他们知道眼前这人是个硬茬。 刚才还谈笑风生的一众才子个个神情惶惶。 一人露出谄媚的笑,“公子别理他,不知公子可是有事找我等?但凭吩咐。” 轮到韩宁表演了,他一拍桌上厚厚的宣纸,“这些诗谁让你们写的?” “这……公子,没人让。”那人讪笑着,“这,谁不知道皇上跟他那贴身太监的事,我等身为文人,批判皇权本就是使命所在。” 韩宁大怒,“谁不知道?本公子怎么不知?历朝历代哪个皇上身边没有个伺候的贴身太监,且不说这些诗句多么的不堪入目,凭空造谣其参与政事,你们是活腻了?你们活腻归活腻,可知道本公子差点被波及!” 褚义演得很猛,“跟他们说那么多干什么?全部打一顿!留条命即可,诊费本公子全包,治好了再打!”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我们不是故意的,是礼部的王大人,他说在科考前我们若是能挣得几分名气,定然能让主考官刮目相看。他给我们出的主意,左右这些也就是民间流传,圣上日理万机,怎会看到?” 月拂泠一怒,她现在就去拿给君镜看! 景湛也怒了,“你们不思量着如何提高自己的论述水平,却一门心思的走偏门!你们这样的人,就算考上了谁敢让你们做官?” 有人小声的埋怨,“现在努力也来不及了啊,总要试试吧。” 韩宁听不下去了,“所以就拿别人的名声来博你们的名声!本公子真是羞与你们为伍!回去就跟我爹说,以后不读书了!” 褚义看他,“可行的话告诉我一声,我也这样跟我爹说。” 第221章 有的人不能动,动之则死 韩宁跟褚义保证:“放心,我回去就试……诶?这纸?” 韩宁摸到宣纸右下角的图案,“这是我韩氏纸斋的标识。” 老老实实站成一圈的读书人,七嘴八舌道:“是韩大善人捐赠给考生的纸,只要报上姓名,都可取用。” 月拂泠幽幽的盯着韩宁的后脑勺。 韩宁回头看她,“我一直以为我爹是个奸商!一直想把他留给我的家产捐了来着!” 月拂泠立刻道:“捐给谁?” “谁都行啊。”韩宁神情无辜。 月拂泠右手撑在韩宁面前的桌角:“听我说,你爹就是奸商,你现在看这些纸是免费送,其实都是阴谋。你看,我已经是阴谋的受害人了,捐给我。” 游淮泽:“你爹还缺儿子吗?等他知道你想捐家产后一定不会要你了,那么我!可以顶上!” 景湛还在想着正事,质问那群人:“除了你们,还有谁在写这些诗?” “还有十几个,他们跟我们轮流着来此。” 景湛:“你们以后不许写了,告诉他们也不许写了,不然就打你们!” 韩宁冷嗤,“且不说诗的内容,就看你们的格式,一无平仄二无对仗,写的什么鬼东西,这也叫诗?皇上是允许各类人参加考试,但你们是不是有点太不自量力了?” 褚义:“先打一顿再说。” 在褚义心里,月拂泠对他爹有救命之恩,一听说这事,早就想出头了。 一路跟随的家丁冲了出来,一人拿一根木棍,凉亭里顿时传来哀嚎声。 褚义很自豪,“放心,我爹是好官,清官!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让我爹把他们送进大牢!” 月拂泠:“你们对你们各自爹的认知,还真是……十分清晰呢。” 听着凉亭里的求饶声,游淮泽舒爽的深吸一口气,突然握紧菜刀,闻了一下,“这味道……丞相家今天中午有蒜末茄子!” 月拂泠:“……” 颜灼和祁夜辞一人一串糖葫芦在桥下的二层游船上看戏。 两人一站一坐望着上头的才子们被打得鼻青脸肿,哭嚎不断。 见差不多了,祁夜辞高声喊:“回去吃饭了。” 月拂泠跑到凉亭栏杆边,看到两人,对他们说:“你们划过来,我从这跳下去。” 颜灼:“你直接跳,本主给你捞尸。” 褚义正演戏上头,指着颜灼道:“你是不是活腻了?知道我爹是谁吗?把你关牢……” 颜灼眼神冰冷的睨着他,褚义突然没了声音,喃喃道:“是太阳光太强了吗?这人是银发?这么年轻,银发…不会是……” 游淮泽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的,金焰帝,你爹能抓他吗?” 褚义:“……他能抓我爹。” 月拂泠指挥颜灼,“快点快点,不然回去我就告状,外面看热闹的人太多了,挤不出去,把船划过来。” 颜灼不情不愿的起身,指挥祁夜辞,“划过去!” 祁夜辞指挥后方的船家,“划过去。” 桥头的一处茶摊,有一人坐着喝茶,在所有人都跑去看热闹时,他依旧坐着不动。 在月拂泠几人跳到船上,扬长而去后,君弦出现在了茶摊,站在那人面前。 “颜皇。” 颜曜头也没抬,“六王爷,坐。” 君弦在颜曜对面落坐,“颜皇想让本王看什么?看你的亲儿子如何蒙脸给人当下人?” “看这一段时日在风翊出尽风头的小太监,如何身败名裂。” 君弦讥讽一笑,“你若是了解她这几月做了什么,就该知道她根本不怕身败名裂。” 别人以丢脸为耻,她以丢脸为荣,并且还带着身边的人一起丢。 颜曜唇角微挑,“所以我带上了君镜,如今信服君镜的以年轻人居多,君镜也以与君珞行事风格截然相反为名。可他若与君珞一样,沾染上与太监苟合的罪名,自然有人会提出处死那太监。” 君弦皱眉,“你想要小月子的命?” 颜曜:“不,我只是想要他在风翊待不下去。君镜就算再喜欢那小太监,以如今他四面楚歌的处境,也不敢贸然暴露自己的软肋。而我这又正好有个机会,与那太监交好的小侯爷可以去金焰做皇帝。 你觉得,君镜会不会让他跟随景湛去金焰躲一躲?景湛很喜欢那小太监,若那小太监不得不离开风翊,景湛便可以提出带他一起去金焰。有喜欢的人随行,景湛不会排斥回金焰。” 颜曜转着茶杯,“毕竟是亲生儿子,不好逼得太过,他能自愿回去更好。” 君弦警惕道:“颜皇特意约本王到此看这一场热闹,这件事与本王何干?” 颜曜意味深长的抬眼看他,“这不就是六王爷正在做的事吗?” 君弦瞳孔微缩,压低声音,“换个地方说话。” 颜曜闲适道:“无妨,周围都是我的人,谁若倒霉路过,杀了就是。” 君弦神色略松,没有说话。 颜曜打量着他,“你不是君镜的对手,这一步棋却走得不错,试图用他身边的人牵制君镜的脚步。但你的方向错了,谢千澜此人风评极好,你想给他找麻烦,难。” 君弦:“你在告诉本王,可以从小月子入手?” 颜曜:“不错,我在风翊动作不能太大,君镜在盯着我。所以我给你点了第一把火,剩下的,就该六王爷你出手了。” 君弦犹豫道:“你凭什么认为君镜会选择让小月子离开风翊躲风头?他大可以杀了她,如此既能断了流言,还能为自己博个名声,毕竟你可是说小月子插手政事,她的死,对于君镜来说,收益更大。” 颜曜嘴角微挑,“六王爷没爱过什么人吧?” “什么意思?” “我与君镜都为帝王,都从混乱中杀出,所以我很了解他。那小太监,就是他的软肋,但一个太监,谁来都可以捏死,所以君镜不敢将他置于风口浪尖。若那太监在风翊待不下去,他一定会送他走。” 颜曜似笑非笑的看着君弦,心道:然后杀了一切逼迫那小太监离开风翊的罪魁祸首。 君弦谨慎的问:“你为何帮我?” 颜曜眉宇间闪过不耐烦,“我说了,为了景湛。你们兄弟间的争斗,我没兴趣。不过是正好你我目标一致,顺手为之。能不能让影响扩大,还要看六王爷的本事。” 君弦沉默半晌,道:“本王知道了,多谢颜皇。” 待君弦离开,颜曜嗤笑出声,“蠢货。” 元宸兵马异动,他金焰急着找继承人,君弦这个蠢货竟还在想着搞内乱。 在他看来,君弦不如找君镜坦诚求饶,说不定还能留条命。 颜曜目的达成,离开茶摊,散步一般走过热闹的街道,拐进小巷。 他住的地方很偏。 就在他拐进第二条小巷时,杀气弥漫,他骤然停下脚步回身,随后迅速侧身,后背对墙,侧眸盯着前方不紧不慢走过来的人,“君镜。” 君镜一身黑色蟒袍,是月拂泠不止一次夸过好看的衣裳,也确实将他衬得高大挺拔,肩宽腰细,气质斐然。 一步一行间,带着从容不迫的威压,哪怕是做皇帝时间比他久,年岁比他长的颜曜,也不由得心惊肉跳。 那一双幽深的黑眸流转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幽光,看得颜曜头皮发紧。 “你难不成想杀本皇?”颜曜一出声,心头就不免生出一丝愤怒,竟被一个小崽子吓慌了。 他很快稳住心神。 君镜看死人一样看着他,“先前没有好好打招呼,朕还以为颜皇应该懂得,有的人谁也不能动,动之则死。颜皇多年不为帝,看来利爪已被磨,也该死了。” —— 君镜:不敢对月月变态,只能对别人发泄变态。 第222章 天涯海角,追随左右 颜曜心猛跳,“你这是何意?” “你以为短短半日朕不会查到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等朕查到时,你已经让旁人接手,查也是查到后来人头上,而你,神不知鬼不觉,全身而退。” 君镜漆黑的眸子里盛着锐利慑人的光芒,仿若新王看旧王,“颜皇,这么多年,还在用这些老手段。” 颜曜再也没办法装傻,脸色沉下来,“风翊帝如何知道的?” 君镜说了句不相干的话,“朕方才去丞相府用膳,她比平时少吃了一碗饭。” 颜曜咬牙,无声骂了句脏话,“比老子当年还疯,你想如何?” 君镜:“你来风翊找亲生儿子无可厚非,朕不欲纠缠,景湛是否要跟你回去,那是他的事,朕也不欲插手。可你不该动她,你可知朕费了多少心思才让那些污言秽语滚出她的视线,你却往她眼前送。” 颜曜皱眉,“不过几句诗而已,他一个太监有什么受不住的?” 君镜:“是朕受不住。” 颜曜气笑了,“君镜,你未免太自大,如此轻易的暴露自己的软肋,就不怕别人用她威胁你?如今风翊外忧内患,你的处境可谓是刀尖起舞,那小太监不知道吧?” 君镜:“她不必知道,朕会处理好一切。” 顿了顿,他眼底掠过一抹柔和,“你太小看她,相较于用她威胁朕,用朕威胁她的可能性更大。” 但他不会给她惹这种麻烦。 颜曜看着君镜,眼神有忌惮、有欣赏、还有惺惺相惜的同情,“为帝者,却仰视一个太监,我突然对他很好奇。” 君镜方才那般的语气,充满了敬重、珍重、仰视、深爱。 君镜声音平静却充满威胁:“别死在自己的好奇心上。” 颜曜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低叹一声,“既是有一知心人,又何必坚持守着风翊?若没有你,风翊早亡了,君家皇室并未善待你,你又何必苦守?” 君镜不欲多言,冷漠开口:“争权夺势而已。” 说完,他缓缓后退几步,“朕还要回去陪她吃饭,颜皇最好不要反抗。否则,朕不能保证玉璃皇后会如何。” “你!你敢动璃儿,把她还给我!” 颜曜立时红了眼,拳头紧握,如同困兽一般死死盯着君镜,可四周时而闪烁的刀光却让他不敢乱来。 君镜:“颜皇老实一点,朕就不会动她。玉璃皇后是心甘情愿离开,颜皇还是冷静些。” 趁着颜曜愣神之际,小巷前后出现几名黑衣人,在颜曜前胸后背飞快的划下伤口。 利刃割破衣裳,又划开肌肤,伤口吓人,但不致命。 血腥味充斥整个小巷,颜曜几乎成了个血人。 君镜又退了两步,似乎是怕染上血味。 “还请颜皇卧床养伤一月,保重。”君镜说完要走。 颜曜靠坐在墙根,完全不理自己的伤口,看向君镜,“君镜,若有一日你的小太监也自愿跟别人离开,你会如何?” 君镜看他一眼,道:“天涯海角,追随左右。” …… 丞相府。 君镜回来的时候,月拂泠正在干饭,看到他高兴道:“皇上快来,这是丞相的厨子又特意做的排骨焖饭,特别好吃!” 谢千澜笑道:“总算是有胃口了。” 君镜在月拂泠身旁落座,“第几碗了?” 月拂泠捧着碗,认真道:“第一碗!” 游淮泽:“是,焖饭的第一碗,不算白米饭的两碗。” 月拂泠羞愧的低头,她自从武功好又劲儿大后,饭量是有点大。 君镜:“丞相家的碗太小了。” 月拂泠立刻抬头,眼睛亮亮的,“皇上你也这样觉得?” “嗯。”君镜低头看看她的肚子,“还可以再来一碗。” 月拂泠立刻凶游淮泽,“听到没有!” 颜灼举着空碗:“我也要再来一碗。” 君镜:“你吃太多了。” 颜灼:“?!这才第一碗!君镜你别太过分!” 祁夜辞夺过他的碗,“本太子亲自给你盛,别上赶着讨骂了。” 颜灼警惕,“你想给本主下毒!” 祁夜辞:“当初把你毒哑的人就是因为被你烦的吧?我这是看在今天租船的钱是你给的份上。” 颜灼:“你比你老子强点。” 谢千澜看他一眼,他立刻改口:“比你……父皇。” 景蒙望着谢千澜,说:“米饭,好吃。” 谢千澜冲她一笑,“这是北地送来的米,小月公公亲自种的。喜欢就多吃点,大夫说你要好生养着,女孩儿这个年岁身体太虚了不成,昨晚的参汤不好喝?” 景蒙埋头扒饭,半天才理人,“不知,是你,怕,下毒。” 景湛鼻子很酸,“妹妹到底经历了什么,吃饭怕下毒,睡觉怕偷袭,穿衣服怕衣服里藏毒针,买的新鞋也怕里面有暗器。” 华岚夫人回来听说景蒙的事,哭了大半天。得知景蒙要住在丞相府,送来许多衣服鞋子,自己却是不敢来,只让景湛多来。 于是最近月拂泠都在丞相府吃饭。 景蒙看到他哭,皱眉,“这很,正常。你,闭嘴。” 君黎笑出了声,“就是,闭嘴,妹妹都没哭。” 沉暮看了景蒙一眼,问:“饭后可否切磋?” 景蒙看他一眼,“可以,别哭。” 君黎笑得险些呛着,手臂搭在沉暮肩上,“听到没?妹妹说了,别哭!” 沉暮无奈,把君黎面前的碗筷往前推了推,又伸手拦住君黎凑过来时垂落胸前,此刻被风吹向碗边的几缕发丝。 “跟月公公打过后,我已经能受得住打击了。” 景蒙突然抬头看月拂泠,板着脸道:“你我,尚未,决战。” 月拂泠咽下一口饭:“我打不过你。” 景蒙:“骗子。” 第223章 休想对我的智慧下手 六王府。 君弦如临大敌的看着君镜的背影。 他刚才一推开自己的房门,竟然看到君镜的身影,看起来早已在此等候。 君镜竟然能悄无声息的入他六王府,他从前为何不知? 君弦咽了咽口水,扯出一抹难看的笑,“皇上怎么来了?” 君镜转过身,漠然的看他,“皇兄,这里只你我二人,朕只有一言:无论你想做什么,朕都可以接受,但是小月子,声名发肤,你分毫都动不得。” 君弦笑容调整正常了,道:“皇上说什么呢?本王与小月子一向交好,怎会动她?” 君镜道:“兵部吴圩、刘长民、王晰……” 随着君镜不断念出名字,君弦额头开始流汗,手紧紧抓住门框,险些站不稳。 “皇兄手段很高明,不收买兵部高官,只收买兵部没有官职的小吏,再让他们以下贿上,若上不受,再透露出六王爷已受的消息,识相的,到此为了不被皇兄针对也就受了。遇到不识相的,那些小吏便带着六王爷的护卫找茬,兵部的人知道他们身后有皇兄你撑腰,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得受着。到后来,就变成了习惯。既能升官发财,又能讨好王爷,何乐不为。” 君弦脸色白成了一张纸,君镜丝毫不给他留面子,继续道:“最后就算彻查兵部,只能查到他们是被一群官职都没有的小吏威胁,有些小吏甚至都未曾记录在册,冤债无头。而那些犯下大罪的兵部官员却必死无疑,也没人敢指证六王爷,毕竟小吏借六王爷的势并未明说,也无实证。” 君弦扑通跪到地上,腿发软,心里却不服,脸上闪过一抹狠色,“皇上早就知道,却隐忍不发,现在来说。你刚才的意思,是要为了一个太监与本王兄弟反目吗?” 君镜神情冷淡,“若她不高兴,天下朕都反得,何况反目?皇兄应该知道,朕言出必行,你好自为之。你可做国之蛀虫,朕会慢慢拔除,但关于她的事,朕没有耐心慢慢找最佳时机。你若从此收手,朕会让你寿终正寝至百岁。如若再犯,你也能活到百岁,但朕保证,你活着的每一天都会很想死。” 说完,他似乎不愿再与君弦多说,直接离开了王府。 君弦脸色煞白又阴沉,咬牙切齿,对着空荡的院子怒吼:“君镜!你敢!你敢!真该让她看看你这个样子!她还真以为你君镜是个谦谦君子,真是笑话!笑话!你敢威胁本王,你竟敢!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她的谁?!她爱你吗?她根本就不爱你!她巴不得离开你!根本不会有人爱你!永远都不会有!” 声音在院子里回荡,无人回应的狂怒,让君弦看起来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 接连几日都很平静。 可月拂泠整个人都很焦躁,内心有一种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的心慌。 可确实又没有什么大事发生的迹象。 一开始她以为是因为景湛的事。 老侯爷说什么三日之期颜曜要带来景湛时,她跟景蒙去侯府守了一整天景湛,可颜曜面都没露。 问君镜,君镜说如果她舍不得景湛,那景湛就哪里也不用去。 她就回皇宫继续待着,实在是烦,就跟高歌对打。 后来高歌打不过她,她就找君镜打。 打了几天还是没用,她心里烦得要命。 君镜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点热。” 月拂泠蔫巴的往桌上一趴,手肘把君镜面前的奏折推到一边,她偏头看了眼,收了收胳膊,把奏折摆回原处,道:“是我穿多了,最近好冷。” 君镜将奏折拿开,扔到桌子角落,看向外面,光秃秃的树枝零星挂着几片叶子,“今年冷得早了些,晚上睡觉冷吗?” “不冷,你不是把你的被子给我了。” 皇家用的东西跟他们司监院用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她每天早上把自己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根本不想起床。 月拂泠望着外面,下巴压着胳膊,百无聊赖的说:“这么冷,边城一定更冷,丹棠郡主一定不开心,她不开心怎么不告诉我呢?” 君镜嘴角一扬,“告诉你,你就开心了?朕传令让她给你写信?” “不了不了,我们笔友之间的事怎么能让别人插手呢?还是我先写一封挑衅她的信叭!” 君镜看着面前的后脑勺,突然想到什么,吩咐人煮了碗红糖姜茶。 姜茶冒着热气,捧在手里就暖乎乎的。 月拂泠喝了一口,陷入了沉思,是巧合吧? 太监没了那玩意是不是也要用红糖姜茶养? 不然君镜为什么给她喝这个? 她在君镜面前向来有话就说,直接问:“皇上,为什么给我喝这个?” “暖胃。”君镜面不改色,“禁军平时也喝。” “这样啊。” 于是当天,从来没喝过红糖姜茶的禁军,人手一碗姜茶。 “好些了?” “没有,还是心慌。” 这时,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随后是撕心裂肺的喊声,“弟啊!” 月拂泠:“我还没死。” 景湛和游淮泽蹲在御书房门外,景湛可怜兮兮的说:“小月子,我们要参加科考了,好紧张啊。” “这么快?” “不快,本就是推迟的日子。”君镜看向外面两人,“找她有何用?自己去考。” 月拂泠来了劲,“原来是因为你们要考试了,我说呢,儿行千里父担忧,难怪我这么慌。” 她跑到门口跟两人一起蹲着,鬼鬼祟祟的掏出什么东西,一手握一个,两只拳头分别对着游淮泽和景湛。 “不用紧张,咱有后台,硬着呢,别怕!” 君镜闻言,煞有介事的拿起一本书,嗯了一声。 三人同时看向他。 游淮泽震惊,“弟,这不太好吧?收买主考官?” 景湛:“主考官之上还有礼部,礼部之上有丞相,丞相上头才是皇上。不过小月子你好聪明,收买皇上最有用了!” 月拂泠啧了一声,“说什么呢?” 她把手里的东西塞到两人怀里,“这是我重金给高统领求来的符,开过光的,肯定灵。高统领给的钱,我不小心求多了,你们拿着吧,不用跟我客气。有天上的神仙给你们做后台,就问你硬不硬!” 游淮泽:“高统领给的钱,人家高统领的符,跟你有什么关系?” 月拂泠:“我求的啊!” 游淮泽看着手上那长方形的符,“你付出了什么?就你求。” 月拂泠右手捂着心口,“满满的诚意。” 游淮泽:“不值钱的诚意。” 月拂泠扭头就走,对君镜说:“皇上,给他记零分吧。” 景湛巴巴的望着月拂泠,“小月子你明天能陪我进考场吗?” “可以。”月拂泠心不慌了,趴回到桌上,“今天太冷了,明天我肯定去。” 游淮泽见月拂泠没有想出宫玩的意思,拉着景湛走了。 君镜抬手狠狠揉了把她的脑袋,月拂泠捂住脑袋,“干什么?休想对我的智慧下手!” 君镜忍不住笑意,捏了捏她故作凶狠的脸,“朕看你是智慧太多了。” 月拂泠拍开他的手,“这也不是你偷窃的理由!” 君镜眉眼间盈满笑意,心头的柔软蔓延出来,渐渐将他整个人包裹。 月拂泠兴冲冲的埋头给温曦写信。 君镜伸手,手指没入月拂泠垂落下的墨色长发中,白玉般的手指在黑发中穿行,巨大的反差让人忍不住心生旖念。 带着丝丝凉意的发丝被困在手心的温暖中,贪得一时暖意后,便想永世栖息。 …… 当夜,金焰传来消息。 “主上,景小姐用那一百万两黄金雇百丈楼的人寻打开无相魔窟入口的办法,据百丈楼的主人银环说,景小姐说她要进去救一个人。” 君镜在暗屋中点亮一盏灯,没说话。 屋内很黑,烛火也只照得一方光亮,仍旧昏暗。 墙上倒影着一站一跪的身影。 汇报的暗卫继续道:“具体救谁景蒙小姐不愿说,属下细查过,百丈楼做寻人寻物的买卖,但是不卖命,无相魔窟在江湖中等同于死地,银环本不愿接,景蒙小姐涉世未深,不得已说自己要救人,银环才同意。银环不敢对属下撒谎。” “无相魔窟?” “是,银环说景蒙小姐看起来很着急,因而花高价雇他们。那时她似乎身无分文,用一个纯金的长命锁做了抵押,让百丈楼的人先找着,这是随信送来的长命锁样式。” 暗卫的手有一点抖,君镜看了他一眼。 在看到那长命锁的样式后,他手抖了一下,声音干涩,强压着奔涌而出的情绪,“这是千澜的长命锁。” 第224章 佛子陨落日 谢家少爷儿时体弱,父母入古蔺寺诚心求得特制的平安符,嵌进长命锁中。 长命锁乃当时正值盛宠的霓妃娘娘亲手所画,图案样式只此一家,独一无二。 谢家少爷曾无数次在九皇子面前炫耀。 “千澜还活着。”君镜挑亮烛火,靠近火源处,仔细的看那长命锁图纸,不错过一丝一毫的细节。 “谢少爷在无相魔窟。”暗卫道:“无相魔窟半年开一次,再过两个月就是开放日,每到这时都会有江湖人士想进去历练。还有传闻说里面有宝藏,所以不乏有人为了宝藏派自己人进去,但多年来,那里几乎没人活着出来。我们前几年派进去的两人,至今也杳无音信。” 这些年他们查谢家少爷的踪迹,查到他最后消失的方向是古蔺寺方向,因此猜想他是在灭族后想见亲弟弟一面。 但后来又知佛子从未见过谢家少爷,而古蔺寺方圆三百里,囊括元宸和金焰的领地,他们都寻了,一无所获。 就连有进无出的无相魔窟,他们也派了人进去。 暗卫道:“元宸帝为害丞相,传消息说丞相所寻之人在无相魔窟,我等还以为是假的,没想到竟是真的。” 祁夜缙只知道丞相寻人,而君镜知道丞相寻的是真正的谢千澜,本来如此一对应便知,谢千澜就在无相魔窟里。 只是君镜并不相信祁夜缙的消息,正在查祁夜缙消息的真假。还未查明,就从景蒙这里知道了确切消息。 暗卫张了张嘴,很细微的动作,但君镜很了解自己的手下,淡声道:“有话就说。” “主上,属下愿意下无相魔窟寻谢少爷。” 君镜在屋内来回走了两步,“这件事不对劲,祁夜缙如何会知道丞相所寻之人在何处?他一不知丞相所寻是何人,二入不得无相魔窟,又凭什么确定丞相所寻之人就在无相魔窟。” 君镜突然皱眉,低声呢喃,“无相…无相……” 暗卫道:“主上的意思是,这一切是巧合?其实还是跟您之前推断的一样,元宸帝只是故意用了个法子,想把丞相引去魔窟,只是误打误撞,谢少爷真的在魔窟里。” 君镜点头,“且他知道如何在魔窟不能开放的日子,打开魔窟。” 君镜思忖着:景蒙看起来很急,千澜的状况一定不太好。 君镜手指倏地一握,“传令温原,备一万精兵留用。现在去备马,朕要去无相魔窟附近。” “主上!那里是元宸境内,如果元宸帝真的给丞相挖了个坑等他去跳,您……” 君镜忽然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冬月十三。” 君镜神情凝重,三罚禅师当年说的佛子陨落日,是光历一百八十八年,冬月二十三。 还有十天。 难不成,就要应在无相魔窟? 千澜说过,当初从谢府带走他弟弟的就是三罚禅师,也是他算到佛子的位置。 “吩咐丞相府附近的人,半月内绝不能让丞相离开皇城。” “是,主上。”暗卫道:“那温将军守在丞相府附近的人?” “随他。” “主上,您真的要亲自去元宸吗?属下愿前往,一定将谢少爷救出来。” 君镜视线落在那张长命锁的图纸上,道:“你应付不了祁夜缙,要让他甘愿弃守无相魔窟,只有朕亲自去。” 祁夜缙既然给丞相设下天罗地网,那么无相魔窟附近一定全是他的人。 能让祁夜缙退让,能逼祁夜缙退让的人,这天下,也只有君镜一人。 就连颜曜,都不一定做得到。更遑论,颜曜如今负伤在身,什么也做不了。 而君镜不可能等步步谋划成功,逼祁夜缙退位后再去救真正的谢千澜,他等不起。 无相魔窟里,谢千澜随时都会死。 “属下会拼死保护主上。” “去吧。” …… 司监院。 月拂泠睡得正香,忽然感觉有一股熟悉的视线在盯着自己,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刚睁开一点,什么都没看清,就听到声音,“是朕。” 她眼睛立刻重新闭好,朝床边翻了个身,声音软绵黏糊,“做噩梦了?你怎么跟五岁似的……你睡里面吧。” 君镜失笑,在床边蹲下来,近距离的盯着月拂泠的脸看,轻声说:“阿月,我要出一趟远门。” “我也要去?去哪里?明天考试呢。” “你不去,赶路冷。” 月拂泠闭着眼睛皱眉,“多久回来?” “半个月。”君镜伸出手,又收回来,在自己脸上暖了暖,才又伸出拇指揉着月拂泠紧皱的眉心。 月拂泠睡得迷糊,嗯了一声。 就在君镜以为她又睡着了,又听她说道:“你都不在皇宫,我可就跑了。” 君镜嘴角勾起苦涩的笑,抬手给她把被子掖到下巴尖,裹住身体不漏一丝风,而后低声说:“那可以去寻你吗?” 月拂泠哼哼两声,也不知说的好还是不好,眼睛就没睁开过。 如果她此时睁开眼睛,就能看见面前的一双眼,浓浓的深情中是不知所措的迷茫和失落。 第225章 一朝变天 第二天月拂泠醒来时听说君镜离宫,懵了一下,然后迅速倒头就睡,嘿嘿傻乐:“假期假期……” 然而没睡一会就被游淮泽抓起来,“陪我们去考试!” 月拂泠的快乐戛然而止。 因为科考,整个皇城都很热闹,城门进进出出,许多陌生面孔。 月拂泠躲在街边,游淮泽和景湛紧张得一人抱住她一边胳膊。 月拂泠看向游淮泽,“不是,武试在下午,你现在就开始紧张了?” 游淮泽道:“弟你是不知道啊,武试的考官是温将军,我命好苦啊。” 月拂泠:“你苦什么?温将军命才苦,你是她训出来的,最后考个倒第一,她多年威名全被你丢尽了!” 游淮泽身体瞬间蹲直:“是哦!那我必须好好考了!” 在这样的热闹中,君弦却是满脸阴沉。 他没想到君镜真的会因为月拂泠跟他撕破脸皮,更没想到他做的那些事,君镜竟然全都了如指掌。 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也没必要再伪装自己。 他变成恶人,都是君镜逼的! 君弦来到丞相府附近,他只能用自己的身份把祁夜缙传来的消息告诉谢千澜。 君镜没了丞相这个帮手,就相当于断了一臂,他或许还能扳回一城。 君弦心里七上八下,撕下了自己伪装多年的好人面具,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这一切都怪君镜! 君弦如此恨着,靠近丞相府的大门,然而还未接近,温倦就现身拦住了他。 “六王爷,丞相正在待客,不方便见您。”温倦面无表情的说。 君弦深深看着温倦,“待什么客?” 温倦:“金焰帝、元宸太子、景蒙小姐。另外,金焰帝与景蒙小姐在打架,王爷最好还是不要进去,很危险。” 君弦气笑了,“你这一副熟稔的语气,果真是与丞相越走越近了?阿倦,当初你我交好,本王费了不知多少心思讨好你,如今你这是在讨好丞相?” 温倦轻轻蹙眉,“六王爷言重了,温倦从未觉得六王爷是讨好,也不曾讨好丞相。朋友之间,你来我往,有些人主动,乐于将感情宣之于口,有些被动,便铭记于心,以行动回馈表达,这并无高下之分,也不存在讨好或被讨好。” 君弦嗤笑,“你这是在对本王说教?” 温倦眼底闪过失望,垂下眼睫,“是温倦多话,六王爷见谅。王爷若要进丞相府,还请稍后。” 说完,她转身绕丞相府半周,从后门走了进去。 大门被景蒙和颜灼打坏了,只能锁住,不然要倒。过几日才能修好。 没一会,颜灼从墙后飞出,怒火滔天的指着君弦,“给本主滚,不然杀了你!” 君弦道:“金焰帝这是何意?这里可是风翊,本王是风翊的王爷,难不成本王堂堂王爷要见风翊丞相,还要你金焰的国主首肯?” 话音未落,君弦突然全身僵直,景蒙的剑抵住他的心口。 粉色衣裙的小姑娘,养出了好气色后,唇红齿白,精致漂亮。 此刻神情冰冷的盯着君弦,嘴里吐出一个字,“滚。” 颜灼两手抱胸,往墙边懒懒一靠,“说了让你滚,本主可告诉你,这丫头下手狠着呢,她要杀你谁也拦不住。” 君弦看着面前的女孩儿,只觉得这熟悉的杀意似曾相识,他能感觉到心口的剑尖正在逐渐用力,他甚至觉得皮肤出现了刺痛感。 君弦后退一步,“既然丞相不方便待客,本王走就是!” 君弦怒气冲冲的离开。 颜灼撇嘴,“也不知道君镜搞什么,什么叫他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与丞相接触,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景蒙把剑对着他,“再打。” 君镜什么时候回来?这个问题月拂泠也很想知道。 “十天了,皇上走了十天!高统领,你知道我这十天是怎么过来的吗?!”月拂泠对着高歌发疯。 高歌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你吃了睡睡了吃,如此过来的。” 月拂泠:“……但我的心里是惦记着皇上的。” 高歌:“你说的是想吃的菜太多又吃不完,没人打扫剩菜的时候?” 月拂泠:“我那叫节约粮食!” 高歌:“粮食节约了,你胖了。” 怕浪费粮食,所以吃饱了还能再吃。 月拂泠生气:“……绝交!” 高歌终于看向她,“多久?” 月拂泠:“半个时辰!” 高歌:“一刻钟就够你想新的法子骚扰我了。” 月拂泠:“行叭,绝交一刻钟,一会见,我睡个午觉。” 月拂泠在宫里待得百无聊赖,科考十日气氛也逐渐紧张,景湛和游淮泽也没了玩闹的心思。 眼看着三日后就是殿试,君镜还没有回来。 月拂泠消失的心慌再次席卷而来,整个人焦躁心悸。 原本她可以不用去御书房当值,却还是每日去御书房,只有在那里,她才能平静一些。 一天后,颜灼和祁夜辞飞奔进宫,闯进御书房。 月拂泠正在看君镜的书,这本书君镜看了很多遍了,上面有他写的批注,批注比书的内容还难懂。 她看向门口的两人,“你俩一个被废,一个被退位,还想来造反?” 若是以往颜灼定然气得回怼,但此刻他却一言不发,看向祁夜辞。 祁夜辞往门内走了几步,脱离了逆光的位置,月拂泠才看到他脸色煞白。 “小月子,君镜……”祁夜辞声音干涩,仿佛有锯子在割他的喉咙,“君镜掉进了无相魔窟,暂时……暂时回不来了。” 月拂泠有一瞬间发懵,“暂时是多久?” 祁夜辞:“我……” 颜灼开口道:“无相魔窟有进无出,从里面出来用时最短的是五年。” “啪”的一声,月拂泠手上的书掉到桌面,“你们的意思是,君镜要跑五年?太久了吧?” 祁夜辞皱眉,飞快道:“不是五年,那个鬼地方进去了能不能出来都不知道,最乐观的情况是五年,而且那是景蒙,景蒙说是别人丢了半条命帮了她她才出来的,普通人如果没人帮忙,很可能出不……” 颜灼拉住了他,看着月拂泠,说道:“君镜不是普通人。” 月拂泠低下头,方才她握着的书此刻摊在桌面,微卷的书页被风吹乱。 君镜每次看书看到一半都直接扣住,没有折页的习惯。 她刚才用手指卡着君镜看的那一页,自己往后乱翻。 但是现在,她找不到君镜看的那一页了。 第226章 我要知道他掉下去的位置 丞相府。 景蒙努力的表达着自己想说的一切,说得缓慢,但在座的人都耐心的听着。 “魔窟,在,地下。” 景蒙说:“很危险,里面关卡,死人,都很难……” 谢千澜这几日与景蒙说话多,理顺了景蒙的话,复述了一遍。 “意思是,那无相魔窟内有很多关卡,有难有易。里面很大,像一个地下城,可以找到食物和水,但能吃的东西很少,地形也很复杂,像迷宫。如果不离开,在里面也可以过。只是要想离开魔窟,就会很难,不仅要一口气闯所有的关,还要找出正确的路线,而且最后一关很难,蒙蒙说别人告诉她很难,但是她出来时觉得不难,似乎是因为她年纪比较小,具体是什么她说不清。” 谢千澜一边说,一边看景蒙,“是这个意思吗?” 景蒙点头。 游淮泽道:“听这个意思,那地方怎么那么像个禁闭室?不,更像个监狱,还是专门关死囚犯那种。不逃虽然过得不爽,但至少能活着,就是苦点,但想逃就要闯关,闯关就可能会死会伤,伤了还没药,也得死。” 景蒙点头。 月拂泠坐在角落,问:“你们说那入口是被人打开,那么现在还可以再打开吗?” 祁夜辞道:“你想下去?” 月拂泠没说话,看着他。 祁夜辞不敢跟她对视,移开视线,说道:“据元宸的消息,无相魔窟附近被我父皇派一万重兵把守,且不说我们不知道打开魔窟入口的人是谁、在哪?就只说我父皇,你要一个人对上万兵,才能闯进去!” “那又如何?”月拂泠站起身,“你们说要让我知道更多关于无相魔窟的事才好行事,好了。现在我知道了,走了。” 众人沉默的目送她离开。 景蒙默默起身,跟在月拂泠后面。 刚才月拂泠一人一马都冲出了城门,被颜灼和祁夜辞拦住,用告知她无相魔窟情报的理由。 月拂泠答应了,回来听完。 但并没有答应留下。 游淮泽也站起来,“我早就说了,拦不住的。我弟的暴脾气,平时没人惹她,你们没真正见过,我们最好别乱来。” 景湛红了眼,望着祁夜辞,“九哥他,真的掉下去了吗?怎么会呢?” 祁夜辞脸色很难看,“暂时的消息是我父皇本来已经退让,但退兵时突然发生了意外,意外发生得很快,我的人不在中心,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谢千澜也打算跟,被颜灼拦住,“君镜离开风翊超过十日,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你要留在风翊把控大局。” 谢千澜看着他。 颜灼低头,“不要乱来,你现在只是风翊的丞相。” 冬日的风刮在脸上生疼,月拂泠的眼睛只看得到眼前的路,身体被冷风吹得冷透,后背的汗出一层又凉一层。 一人一马快得几乎要飞起来。 君黎和景蒙在后面策马跟随。 最后面,沉暮、颜灼、祁夜辞、游淮泽、景湛一队。 从风翊到元宸,正常赶路需要五天。 四天后,几人到达元宸边境。 这一处边境位置靠近古蔺寺,因着有许多人上古蔺寺烧香拜佛,看守从来都不严。 但现在,出现在月拂泠等人面前的却是重兵把守,甚至连夜修起了了望塔,外围还有一排拒马桩拦路,俨然把这里当成了作战地。 从这里抬头看,已经能看到古蔺寺高耸的塔顶。 月拂泠回头看游淮泽,游淮泽看着她,递过去一把剑。 祁夜辞急忙上前,“别乱来,元宸多年练兵,你会死的。我去交涉,交给我。” 月拂泠没说话,也没动。 祁夜辞下了马,走向看守边境的士兵。 士兵自然认识他,急忙行礼。 也不知祁夜辞说了什么,士兵拉开了拒马桩。 月拂泠立刻驾马冲了进去,祁夜辞正要提醒她,他父皇在里面,不要乱来。结果一张嘴,吃了一嘴的灰。 后面的人紧随其后,马蹄声哒哒,扬起一片灰。他闭上眼睛,等待阵阵灰尘落地。 过了边境线,再三五里,就是祁夜缙派兵驻守的地方。 祁夜缙收到消息,已在等他们。 看到月拂泠打头,他笑了一下,“渭桥之会时就知道你这太监不简单,如今竟敢闯我元宸,够胆。” 月拂泠张口,几日的不眠不休让她的声音变沙哑,“我要知道他掉下去的位置。” 祁夜缙上下打量她,“君镜再宠你,你也只是个太监,若本皇不告诉你呢?” 月拂泠抬眼扫视他身后,“一万重兵,我一天杀一千,这附近是山林,你抓不到我,但你的人只能在这守着等我来杀,你想试试吗?” “你!”祁夜缙怒极反笑,“真是小瞧你了,你真的敢杀人吗?” 月拂泠盯着他,“我说了,你可以试。” 景蒙上前,“还有,我。” 祁夜缙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和说话语气,皱眉,“剑斩?” 景蒙拔剑指着他,“杀你。” 月拂泠露出这几天以来第一个表情,嗤笑了一声。 祁夜缙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月拂泠在笑什么。 风翊一个太监对元宸出手,他或许还能将此作为对风翊开战的理由。 但他若被景蒙杀了却没处说理。 景蒙算是突然冒出来,在风翊满打满算也就待了一个月。 她要是杀自己,最多是个人恩怨,元宸不可能以此为由对风翊开战。 一国之君,最怕惹到江湖上的独行客。 祁夜缙脸色沉下来,“本皇可以告诉你他在哪掉下去,但是先说好,那里已是平地,根本看不出来入口,到时别说本皇骗你。” 月拂泠端坐在马上,“是与不是,我自己会判断。” 祁夜缙让士兵让出一条路,君黎小声对沉暮说:“沉暮,你跟紧小月子,里面太深入,我怕祁夜缙是请君入瓮,他不敢动我,你保护小月子。” 沉暮皱眉,“你呢?” 君黎:“我……” “阿黎姐姐你就在外面,别进去。”景湛说。 君黎刚想反对,却见景湛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阿黎姐姐,听我的。小月子一看就不冷静,我们必须冷静。” 景湛低声说:“全部人进去,如果元宸帝真的不安好心,我们被困在里面没办法求救。到时候若他掩盖消息,不让风翊知道,我们死透了都没人知道。必须有人要留在外面。” 君黎反应过来,立刻点头,“懂了,我留在外面,你们放心,里面就交给你们了。” 沉暮眉心皱紧,看到最后面的颜灼没有要动的意思,才应声离开。 祁夜辞也没有进去。 君黎看向他,“你怕他杀你?” 祁夜辞没好气,“我怕他杀你!你难不成还想一个人留在这,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点?” 颜灼:“你们当本主死的?” 两人回头,齐声:“你怎么在这?” 颜灼:“怕看到君镜掉下去的位置,忍不住笑出来。” 祁夜辞:“然后你会被小月子一刀捅死。” 君黎:“小月子对我皇兄果然忠心,他看起来比我还要难受。” 祁夜辞:“你确定是忠心?” 君黎:“不然?” 祁夜辞:“……他是忠心,你是没心。” 第227章 风雪夜归人 月拂泠被祁夜缙带到一块平地,光秃秃的地面,没有草,只有碎石沙土,就算是凹凸不平的地方,也不过是颜色深些的沙石。 而这样的凹陷地面,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根本判断不出哪一块曾经开了一个入口。 景蒙说无相魔窟的出口跟入口不在一个方向,而且根据她在里面走过的位置来看,魔窟的出口是会变的。 要想离开,只能一步步经历那些关卡机关,木头巨人、连环暗箭、刀山火海…… 也就是说,祁夜缙就算放开了让他们找,他们也找不到君镜是从哪里掉下去的。 掘地三尺都没处开掘。 祁夜缙看起来并没有要阻拦月拂泠查找入口的意思,随便她行动。 但即便如此,三天下来,月拂泠还是一无所获。 夜里,月拂泠冲进祁夜缙的主帐,把他绑了,冷声质问:“是谁打开了魔窟的入口?” 祁夜缙没想到月拂泠胆子这么大,惊恐的看着脖子处的剑,失声道:“你疯了!外面全是我元宸的兵!我不知道!你别乱来!” 外面的士兵在月拂泠闯入时就已察觉。 要在万军丛中抓他们的皇帝,不可能不惊动。 月拂泠也没藏着。 此刻,外面灯火通明,所有的元宸兵都拿着武器围在主帐外。 祁夜辞在外围看得心惊肉跳,“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君黎:“我也是。” 颜灼愤愤的望着前方的火光,“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小太监这么疯呢?” 月拂泠很久没睡,眼睛里布满红血丝,目光透着病态的执着。 她手中的剑抵在祁夜缙脖子上,“我只需要找到他,等找到他,随便你做什么。但是你要是故意隐瞒,我先杀了你,能不能闯出元宸,看我的本事,你可以在黄泉路上等着我,说不定我们可以手拉手上路。” 祁夜缙脖颈僵硬着,生怕月拂泠手不稳,气急败坏道:“谁要跟你一起上路!你个疯子!我不知道!当时本皇已经退兵,你当君镜是什么人?他早就算好了一切,逼着本皇不得不把无相魔窟附近的位置让给他,这可是元宸的地盘!本皇已然退让,是他自己运气不好!本皇在他那里受了气,如今还要忍你一个太监?!” 月拂泠握紧剑柄,“继续说。” 祁夜缙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眼珠子四处看了看,没找到逃脱的办法,只得继续道:“本皇带兵后退,君镜的人守住了无相魔窟的大致入口,魔窟每半年开一次,虽找不到具体位置,但大致位置是知道的。君镜还没下马,地面突然剧烈震动,站都站不稳,不知是不是震动太强烈,有块巨大的石头从林子里滚出来,君镜冲过去救一个小兵。他自己运气不好,刚把人救走,魔窟的门就开了,就在他脚下,他直接就掉了下去,他撑着的巨石也跟着掉了进去,根本来不及救,他自己头顶上那么大的石头,想飞也飞出不来。” 祁夜缙见月拂泠听得认真,手慢慢的去够藏在枕头下的匕首,嘴里继续说:“魔窟的门在他掉下去之后,很快就合上,他自己运气不好掉进去,与本皇无关,你要是敢伤我,本皇保证铲平风翊!你以为风翊没了君镜还能撑多久?最多半年,风翊必亡。你若现在放下剑,本皇一向惜才,可以让你在元宸宫里做事,你不是与本皇的小儿子交好?去他宫里也无不可,如何?” 说话间,祁夜缙握住了匕首,身体迅速后撤,匕首狠狠挥向月拂泠。 月拂泠反应慢了一拍,眼看着匕首即将割破她的剑,祁夜缙突然被人踹了一脚,身体一歪,匕首也挥了个空。 月拂泠抬眼,只觉得头痛欲裂,皱眉看着眼前的黑衣人。 黑衣人点了祁夜缙的穴,让他昏睡过去,而后扯下面罩,在月拂泠面前跪下,“碎影,风翊帝王手下风雪卫首领。” 月拂泠太阳穴突突的跳,剧烈的头痛让她有些听不清这人说的话。 碎影道:“您需要休息,我等随主上而来,当时确实地动,元宸帝没有撒谎,我等在附近搜寻许久,找不到入口。但有两人跟着主上一同落入魔窟中,相信主上不会出事。您,也应该相信他。” 月拂泠:“你想说什么?” 碎影道:“您现在想做什么?” 月拂泠:“找到他。” 她语气止不住的带着怒火,“只要找到君镜,只要他出现,他肯定能收拾我留下的烂摊子,我闯的祸他都能解决,不是吗?反正他都可以摆平,我只负责把人找回来,只要他回来,一切都不是问题。” 碎影语气冷静,“短时间内我们没办法找到主上,这里是元宸的领地,很危险。” 他呈上一瓶药,“您受伤了。” 月拂泠皱眉,“我没有。” “您不常骑马。” 她两腿内侧被马磨脱了一层又一层的皮,虽然已经极力在忍,但瞒不过碎影这样级别的暗卫。 月拂泠狠狠锤了锤脑袋,太久没睡,她整个人都不太舒服,反应很慢。 她接过了药。 碎影说:“主上在邑州为您置了房屋田地,离老丞相吕豫的住处不远,您的几个徒弟可以保护您。主上短时间无法回到风翊主持大局,风翊已经内乱,您若想离开,邑州是个很好的选择。” 月拂泠想到什么,脸白了一下,“他给我在邑州买房子干什么?” “主上说您喜欢热闹,邑州您认识的人最多,如果离开皇宫,很可能会去那里。就算您偷偷离开,在那里也可以过得很好。” 月拂泠眼眸蒙上一层水雾,有些看不清碎影的脸,“你是说,他一直都做好了我会离开的准备。” 碎影:“是。” 月拂泠沉默了很久,所以君镜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跟她在一起的? 也对,他是皇帝,最擅人心,怎么会不知道她一直为自己留有退路。 但是他什么都不说,自己承受着一切,她要退路,他就给她准备好退路,哪怕自己再不舍。 至于他自己的情绪,他就一个人默默扛着。 而她离开后,他是什么状态,那夜城门口,她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月拂泠深吸一口气,“那我要是不离开呢?” 碎影低头,“主上说,您任何时候都可以随自己的心意行事。您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风雪卫,我会一直在您身侧,平时不会现身,您可安心。” 月拂泠问:“他是早就算到自己会出事,所以提前交代了你们?” “不,主上是在您第一次离宫后交代了这些,我等必须确保您的安危和自由。” “你跟着我,那风翊呢?” 碎影沉默片刻,道:“风翊还有夜归卫,他们身份不明,只有主上知道他们是谁。必要时,他们会出手,若无法阻止风翊分裂,他们会加入敌人,等待主上回来。” 月拂泠:“风雪夜归人。” 碎影:“是,夜归卫只有一个目标,就是保护风翊独立完整,绝不让风翊成为别国附属。” 碎影见月拂泠平静下来,说道:“这里交给我们,您直接离开。” “我不走!他想撵我走,我偏不走!” 碎影不敢说话,“撵”这个字,真是冤枉了。 月拂泠垂眸看着昏睡过去的祁夜缙,道:“你走,这里我自己能解决。” 第228章 您还会意念沟通? 碎影提醒道:“您绑了元宸皇帝。” 这不是说解决就能解决的。 月拂泠看着外面,火光映进营帐内,将她的脸映得更加苍白,“祁夜缙不是傻子,虽然他嘴上一直说开战,但风翊也是大国,一旦开战元宸讨不到好处,没到最后一步,祁夜缙不会选择开战。 你刚才说了风翊内乱,这才是祁夜缙想看到的,君镜不在,风翊内乱,元宸尽可坐收渔翁之利。若是能在朝臣势力争斗中能安插进一两个自己人,以后元宸可以直接控制风翊的朝政,这比攻下风翊更稳妥,更无伤。” 碎影神情郑重起来,“所以元宸帝派人守在这里,根本就不是害怕我们救主上,而是想让主上尽可能的在里面被困得久一点。” “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风翊此刻的内乱就是想选新主,而祁夜缙会选择其中一方,支持他上位,从此风翊将成为元宸附属。” 而且她怀疑祁夜缙跟开魔窟的人认识,只是祁夜缙死不承认,她也没有证据。 碎影一贯最沉得住气,此刻不免露出惊讶的表情,“属下一直认为您…不懂国事。” 月拂泠把祁夜缙拍醒,“我不懂,所以在我闯出更大的祸之前,君镜最好能自己给我滚出来。” 碎影仿佛重新找到了主心骨,问道:“那现下该如何做?扶持十四王爷?又或是让丞相摄政?” 月拂泠:“还没到那一步,先乱着。” 祁夜缙悠悠睁开眼睛,碎影已经消失。 “小太监,你真是活腻了!”祁夜缙怒不可遏。 月拂泠挥剑将一张长矮桌上的茶具果盘全部扫落在地,在瓷盘碎裂声中,她坐到矮桌上,祁夜缙坐在她面前的地上。 “元宸陛下,看看这个。” 她扔给祁夜缙一个卷轴,明黄龙纹,是圣旨。 “这是宣战书,盖有风翊玉玺,只要把这圣旨送到离元宸最近的边军将领手上,明天你就能看到一场大战。而我,风翊的一个太监,跟元宸皇帝一换一,不亏。” 祁夜缙看完圣旨,脸色变了又变,“你以为本皇不敢跟你打?就算本皇死了,本皇的子嗣会找你们风翊复仇,到时候整个元宸的怒火,你们风翊承受不住!你想在君镜不在的时候把风翊折腾亡国?君镜可真是会找人疼,玉玺也随意让你用?他亡国也是活该!” 月拂泠笑了笑,“风翊亡不亡国,至少要打三个月才知道。元宸帝似乎忘了,如今皇上不在,风翊内乱,反正都要乱,内乱不如外乱。只要跟元宸的仗打起来,风翊内部的矛盾转移成外部矛盾,大多人会一致对外,至少风翊内部不会分裂。既然要乱,就乱彻底一点,左右还能把皇上失踪的恐慌给盖过去,到时候等皇上回来,谁灭谁还不一定呢!” 祁夜缙终于明白了月拂泠的意思,指着月拂泠的手指连连发颤,“你,好一个太监!好一个太监!你是在逼本皇不得不将你全须全尾的送走,你大摇大摆的闯进本皇的营帐,最后本皇还要将你毫发无损的送走?!你!你早就想好的!” 月拂泠挑眉,“那倒没有,我本来想的是找到皇上,让他跟你谈。既然没找到,那只能我跟你谈,就是我这个人谈事情很容易谈崩,所以还要劳烦元宸帝稳重一些,尽量不要让我们的交谈崩坏,可好?” “你简直是疯了!你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祁夜缙当皇帝几十年,第一次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月拂泠坐在矮桌上,双腿叉开,手肘分别搭在大腿上,身体前倾,看着毫无形象的靠坐在地上的祁夜缙。 右手还握着剑,懒懒散散的指着祁夜缙的咽喉,“谁让我只是个小太监呢?” 祁夜缙野心勃勃,只要再等几个月,风翊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他此时没必要跟她鱼死网破,自然也不敢用整个元宸开玩笑。 但她敢。 不把她安全送离元宸,她就挑起战争,谁也别想好。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帝王博弈,就看谁更敢。 祁夜缙不愧是帝王,能屈能伸,很快想清楚其中关键,脸色发青的开口,“本皇可以放你走。” 月拂泠也很痛快,“今天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元宸帝宅心仁厚,体谅奴才寻主心切,您大人大量不予计较,如何?” 祁夜缙恨得咬牙,“把你的剑收起来!” 月拂泠收了剑,“元宸帝最好别出尔反尔,就算你使计谋困住了我,你还不知道剑斩在哪呢。” 祁夜缙气急败坏,“本皇不是傻子!方才她已经现身了,你当本皇是什么人?!” 他把碎影当成了景蒙。 而此时的景蒙正在跟景湛告状,“太监,威胁,不许,我跟。” 景湛安慰她,“小月子是为了你好,绑架元宸帝是死罪。” 景蒙:“我能,杀他。” 沉暮:“杀元宸帝也是死罪。” 景蒙皱眉,不再说话。 外面规矩真多。 游淮泽匆忙跑回来,“来了来了,渡世大师请来了。” 景湛惊讶,“这么快?你做了什么?古蔺寺这会应该不许人进的,我还以为要等好久。” 刚才一看到里面出事,颜灼就让游淮泽去古蔺寺找人,祁夜缙无论如何也会给古蔺寺面子,一切还有的谈。 游淮泽道:“不知道,我去找他们的半路上碰到的。” 渡世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奉三罚禅师之命,前来解诸位施主之困。” 景湛:“太好了,多谢大师。元宸帝一向敬重古蔺寺,还请您帮帮我们,让元宸帝把小月子放出来。” 渡世大师刚要去跟元宸的将军交涉,就见营帐外的士兵忽然朝两侧移动,让出一条路。 月拂泠走在祁夜缙身后半步,背着手,跟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似的,姿态十分闲适。 看起来是被祁夜缙客客气气的送出来。 游淮泽张大嘴巴,“好厉害,大师你好厉害!意念沟通?” 渡世大师:“……贫僧不知自己有那么厉害。” 祁夜缙也已看到渡世大师,连忙走过来,“大师怎么来了?” “阿弥陀佛,佛祖怜悯,贫僧听闻此处之事,特来请元宸帝慈悲为怀,勿起杀念。” 祁夜缙回头看了眼月拂泠,“大师是为这小太监而来?” “正是。”渡世大师张了张嘴,正要再劝。 祁夜缙立刻后退,把月拂泠露到众人面前,“大师你快把他带走吧!” 那郑重中带着催促的模样,好似送瘟神。 第229章 命线勾连 月拂泠安全离开元宸营地,所有人都担心的看着她。 月拂泠勉强笑了一下,游淮泽突然在她面前半蹲,“上来。” 月拂泠立刻爬上他的背,闭上眼睛,几乎是顷刻间就睡死了过去。 景湛揉了揉眼睛,“终于睡了,吓死我了。” 君黎道:“找个地方休息,我们也需要睡觉。” 沉暮:“我守夜。” 景蒙皱眉,“我来!” 景湛道:“让妹妹来吧,她刚才没帮上忙,心里憋着火呢。” 景蒙认真的对他点头,一副你已经开始了解我了的赞赏模样。 君黎想笑,但想到前方不知哪块地面底下可能就是她皇兄的脑袋,她又笑不出来。 渡世拒绝了元宸帝的宴请,回古蔺寺的路上被颜灼拦住。 “你为何帮忙?古蔺寺从来不会插手这些事。” 渡世大师道:“阿弥陀佛,颜施主,告诉你也无妨,但还请你不要告诉旁人。” “可以。” “三罚禅师测算,莲池命劫应在此处,风翊陛下或许是替他挡了这一劫。” 颜灼瞳孔微缩,“怎么会?君镜早就知道?” “风翊陛下知晓莲池命劫,却不知会应在何时何处。” 颜灼呆愣着看着前方的营地,喃喃道:“君镜给他挡了劫?可我回风翊就是为了给他挡劫啊,君镜掺和什么啊,我都做好死的准备了……” 渡世念了一句佛语,道:“人生于世,执着所求反而求不得,施主莫要生了执念。此番,只能说是命运所驱。” “什么叫命运所驱?”谢千澜看着面前的老人。 三罚禅师。 在古蔺寺,只有三罚禅师见过佛子的真容,他将佛子养大,教他佛法。 三罚禅师身材矮胖,不比渡世高挑,浑身上下却散发着弥勒佛法相一般的豁达慈悲。 三罚禅师开口道:“命运难解,或许当初风翊陛下查到你的身份,却顺从你意,让你成为谢千澜时,就已替你承了命劫。命运交缠,他身负大运,你身负大劫,都是命。” “他早就知道我是谁。” “是,风翊陛下早就知道,他请我不要插手你的选择。”三罚禅师叹道:“这些年,他暗中替你除了许多麻烦。” 谢千澜脱力般坐到椅子上,喃喃低语:“原来如此,难怪。” 他初入世就要冒充别人,哪怕是自己的同胞兄长,也免不得破绽百出。 何况他又以如此年纪坐上丞相之位,暗中查他的人肯定不少,他自己也应付过许多。 但是在最一开始,他尚未懂得人世生存之道时,是君镜在帮他。 再有聪明才智,在不了解规则的时候,也肯定会犯错。 只是,有人给他兜住了。 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莲池,那时你说你不怕命劫,不怕不得好死的批言。但我提醒过你,你若入世,所关乎的就不只是自己的命运,世间之人,缘深缘浅,命线交织,谁也躲不开。” “……” “你以为你只是想找到你兄长,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救世人。那是你以佛子的身份在看世间,你以拯救者的身份入世。而如今,你却再不是拯救者,而是被拯救者。拯救者总是带着光辉大义,一身轻松的施恩于人,被拯救者才是真正的承受着黑暗痛苦,还要被恩情压身。” 三罚禅师捻动佛珠,“你可悔?” 谢千澜久久沉默。 不知是不是有下人半夜饿了,厨房传来阵阵饭香,像是那日厨子特意做的排骨焖饭。 谢千澜对府里下人宽厚,下人们几乎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也都知礼识趣,从不让谢千澜为难。 原本谢千澜的卧房断不可能闻到厨房的味道,可今夜偏偏他就闻到了。 他抬头问三罚禅师,“您闻到了吗?” “什么?” “香味,肉香和饭香,还有柴火香味。” 寂静的夜里,那一缕若有似无的香,就像是命运似有若无的勾连。 三罚禅师怜悯的看着他,“既然不悔,在月帝台需要你之前,你便留在这里吧。或许再一两年,他们也不会需要你的心莲血了,你可以安心留在此处。” 谢千澜站起身,“多谢师父。” 三罚禅师笑了一下,“命劫虽过,但还是要小心,佛子天生纯净,世俗污浊,切记保持本心。” 谢千澜低头,“是。” 三罚禅师一边往外走,一边叹气,“这回要被渡世念死咯,希望他们十个人轮流来,别一起来,不然我真的会死。” 谢千澜嘴角扬了一下。 他不怕成为被拯救者,因为拯救他的人,从没打算让他被恩情压身。 与此同时,一处远离人世的世外之境。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在偌大的宫殿中激动得来回乱窜,“白桑!白桑!给爷滚出来,快来看!她遇到麻烦了,她难受了,啊啊啊,我好开心,她居然在难受!我这辈子值了!” 白桑打着哈欠从侧门走出来,看到宫殿尽头一个栩栩如生的傀儡娃娃,脸上竟然挂着两行泪,哈欠打到一半憋了回去,“真的诶,小主人在异世遇到麻烦了?” 青年抱住他喜极而泣,“这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我要让整个月帝台都为此庆贺!” 白桑道:“你放心的去吧,一年后我会亲自替你收尸。” 青年立刻怂了,“那还是算了。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用龙骨和心莲血做的傀儡娃娃,我一直以为是假的,竟然真的能感应到她。” “你在废什么话?她三岁跑出去抢人家后宫的美娇娘被罚进无相暗窟的时候,傀儡娃娃也有反应。” “是哦,我忘了,但那次只有一只眼睛流泪。这次竟然是两只眼睛,怎么办?我好想知道她遇到了什么,肯定有人欺负她,哈哈哈哈……苍天饶过谁!欺负她的人一定是个大英雄!” 白桑推开他,“憋着吧,是你自己说为了迎接一年后她回来,封闭了整个月帝台做准备,你想问也问不了,出不去。” “我也没办法啊,她那么可怕,不得严阵以待。” 白桑无语,“这是她的地方。” “她又不是没毁过月帝台。” 白桑一时语塞。 青年继续道:“我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月帝台从一片废墟建造成现在鸟语花香的模样,她一回来就给我炸了我怎么办?!” 白桑:“你只能憋着。” 青年捂住胸口,“……好气,人还没回来我已经快要被气死了。” 第230章 看起来很帅的姿势,实际是腿疼 月拂泠醒来的时候,又疼又饿。 大腿处的伤口跟布料粘到一起,伸手去摸,布料被干涸的血浸得干硬。 游淮泽趴在她床边,见她醒来摸了摸她额头,“还行,没发烧。” 他开了话茬,就开始念叨,“让你跑那么快,疼吧?你得感谢皇上思想比较先进,知道要致富先修路,把去元宸的路修得那么平坦,我怀疑他老早就在准备打元宸了,路要是再陡点就你那速度,啧啧,不过你竟然能认得路,难道人在受刺激的情况下会变聪明?嘶,哎哟哎哟……” 一边念叨一边起身,结果腿麻得满屋都是他的哀嚎声。 景湛端着热水进来,“游哥,我还以为小月子梦里把你打了。” 他把热水放下,看月拂泠的眼神立刻带上了心疼,“游哥不让我们给你上药,小月子你是不是好疼?妹妹去元宸皇宫偷了药,你快用,听说用了不疼。” 月拂泠问道:“元宸皇宫偷药?” 景湛:“哦,没事的,阿黎姐姐逼着祁夜太子画了元宸皇宫的地图和禁军夜间的巡防时辰,很轻松就偷出来了。” 他们住在边境的一个客栈里,只有他们一行人。 另一个房间内,祁夜辞被五花大绑捆在床上,“喂,药都拿到了,还不松绑?!” 君黎在桌边喝茶,桌边摆着长鞭,“慌什么?万一我们还需要偷元宸什么东西呢?” 祁夜辞大怒,“金焰也不远,而且他们宫里现在没人,去他们那偷啊!你们就逮着元宸一家偷啊!” 君黎:“会去的,等本郡主抓到金焰帝。” 祁夜辞撇嘴,“抓个屁,你就只能抓住本太子。” 颜灼那晚最后离开,谁也没见过他,他也没再出现。 君黎茶碗一放,水从碗边飞出来,刚要跟祁夜辞大吵三百回合。 一道红影从窗户飞入,抓起祁夜辞飞身而起冲破茅草房顶,消失在君黎的视线。 几根茅草从房顶的洞里飞舞落下,映着光,有一种败家的美感。 沉暮在人闯入时,就冲了进来,望着露出一个洞的房顶,眼底掠过无奈,“是金焰帝。” 君黎:“他非要用这么刺激的离场方式吗?” 沉暮莞尔,“他看起来有些暴躁,我去找掌柜赔钱。” 君黎摆摆手,“去吧去吧。” 沉暮定定的看她,“一起。” 君黎看他,“我给你钱了呀。” 沉暮看着她,“我不放心,一起。” 君黎:“好吧。” 颜灼抓着祁夜辞一路疾驰,不知跑了多远,跑进一个树林。 祁夜辞满眼无语,“你有话就说,还想去哪啊?!” 颜灼刹住脚步,解开他身上的绳子,“本主有话问你。” 祁夜辞挑眉,活动了下手脚,“金焰帝有什么见不得的问题,需要把我抓到小树林里来问?” 颜灼拧眉看着他,“你被废掉太子之位,虽说还是保留了皇子身份,但元宸势力中心已然没了你的位置,祁夜白公然与你争太子之位,你们兄弟反目,世人皆知。你为何还要派出你所有亲信去保护祁夜白?他并不需要。” 祁夜辞沉下脸:“你调查我?” 颜灼:“一时好奇。” 祁夜辞上下打量他,眸中光芒锐利,“金焰帝看起来不太好。” 颜灼冷漠开口:“回答本主的问题,否则你就给祁夜白收尸。” 祁夜辞眼眸漆黑,脸上闪过阴沉,“是因为丞相吧?让我猜猜,你说我哥并不需要我的保护,是因为你觉得丞相并不需要你保护,所以想在我这给你自己找个继续保护丞相的理由?” 颜灼周身杀意萦绕,“看来你是想让祁夜白替你收尸。” 祁夜辞冷声开口:“不过是互揭私隐,你查得我,我猜不得你么?” 颜灼:“就凭你也敢跟本主叫板?”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寂静的林子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这年头,房东还得管房客打架是吧。” 祁夜辞眼眸里的阴沉散去,懒洋洋的转身看向月拂泠,“你睡醒了?” 颜灼冷着脸,说:“此事与你无关。” 月拂泠一路追着颜灼,出了汗伤口发痒,她在距离两人中间十步远的位置找了块石头坐下,说道:“有关。” 她看向颜灼,“渡世大师对丞相态度不同,那晚在元宸营地是你想到找人去古蔺寺求助。如果不是你与古蔺寺有关联,一般人想不到找他们求助。 所以,你金焰帝、丞相、古蔺寺三者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而你又对丞相言听计从,具体的我猜不到,但是丞相在风翊出事的消息你不可能不知道,可你没有第一时间回去保护他,而是在这里问些有的没的。 颜灼,我替祁夜辞回答你的问题,不管你要保护的人需不需要你,只要你想,你就得为他做些什么,否则你这辈子都睡不好。” 颜灼皱了皱眉,脸上有一丝的迷茫,甚至忘了听见月拂泠直呼他名字时的愤怒,“你不懂,他不能与人世牵连太深,我之前是因为……因为我,我以为我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才三番五次的打扰他。如今……我再无理由。” 祁夜辞嫌弃道:“没理由就偷偷的呗!我哥还打我呢!” 提起这个祁夜辞就委屈,“他扇我巴掌,不认我,还不许我回元宸,也不许我见他,丞相总比我哥强,他都没撵你!还特意让厨房给你做你爱吃的粉蒸肉,我去厨房偷吃的时候都听见了的。” 颜灼嫌弃的皱眉,语气十分冲,“你哭什么?” 祁夜辞抽泣,“我哥只知道劝我吃素,他说万物有灵,我说白菜也是物,也有灵,他说我强词夺理,又不许我吃白菜,只给我吃肉,我一边吃肉,他一边在旁边给肉念经超度,替我说对不起。” 月拂泠:“……” 祁夜辞嘟嘟囔囔个没完,“连吃肉都觉得罪过的人,还当太子呢,也是他能当明白的……” 她抓起一块小石头砸向祁夜辞,“给我闭嘴!两件事,第一,劳烦金焰帝留在魔窟附近,帮我盯着祁夜缙的动向,如果皇上自己逃出来了,不要让祁夜缙再将他困住,丞相我会保护。” 她转向祁夜辞,“第二,现在风翊容不下你,你就留在元宸。作为交换,以后等我灭元宸的时候,留你和你哥一命。” 祁夜辞震惊:“你好嚣张。” 而且这惯常的上位者语气是怎么回事?他和颜灼才是上位者好吧! 关键这吩咐的语气,让他完全不想反抗,见了鬼了。 月拂泠两腿叉开,手肘分别搭在两边大腿上,手指自然垂落。 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她都只能这么坐了。 “我那晚已经在你老子面前嚣张过了,你要是遇见你爹,转告他:让他给我等着,我迟早弄死他。” 祁夜辞看起来不太在意月拂泠对祁夜缙的痛恨,应得痛快,“行,这点小事我当然会帮你,本太子又不像某些金焰帝,自己要保护的人还要拿来做交易。” 颜灼:“你想死?” 月拂泠拍了拍手,“很好,未来的一段时间内,你们俩都可以在这里地方相爱相杀,但别把对方弄死了。保重,我走了。” 她刚转身,身后就传来石头砸落在层叠落叶上的响声,以及祁夜辞的叫嚣,“来啊!打啊!十块石头分胜负!” 第231章 膨胀得连她自己都害怕 月拂泠受伤纯是吃了没文化的亏,她不仅不经常骑马,还不知道人家要是远途骑马,裤子里面会缝皮子加厚。 她总是忍不住想,要是君镜在,肯定会给她准备好骑马用的衣物,她只管穿就是了,也不会受伤,而且也不会觉得冷。 月拂泠垂下眼睫赶路,整个人沉静得仿佛不存在。 这几天在元宸,她总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同了。 这种感觉她曾经在邑州有过,就是仿佛这里是她的地盘的感觉。 但这次又有所不同,这次她觉得整个天下都是她的地盘。 膨胀得连她自己都害怕。 虽说已经极力在压着这种唯我独尊的膨胀感,但在她投入的去安排一些事的时候,言谈间总会不自觉的就出现命令的语气。 这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她以前都是被吩咐的那个。 都怪君镜,她是他的贴身太监。 领导没了,她都不知道怎么演狗腿子了。 “从我们离开风翊到现在已经快十天了,皇兄失踪的消息传回风翊,现在只有朝臣知道这件事,还没有引起百姓恐慌。” 君黎说着就来气,“本以为没有皇兄压着,应该是那些反对皇兄继位的朝臣先坐不住,没想到先坐不住的是君弦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沉暮道:“以往六王爷很沉得住气,就算有野心,也不会表现得这般急躁。” 景湛道:“或许是六王爷遇到什么事了,或者被什么人刺激到了。” 游淮泽牵着月拂泠的马,仰头看她,“弟,突然发现你和湛湛都长脑子了,我好寂寞。” 月拂泠扫他一眼,“没事,你可以跟蒙蒙多交流,趁她还没长大。” 游淮泽:“……听着像骂人,细听也是在骂人。” 考虑到月拂泠的伤,几人在前两日都是徐步慢行,后面才开始策马狂奔。 “反正温将军都跟君弦对峙那么久了,不差这一天两天的,我怕他在路上设埋伏,我们还是别太快。”君黎的声音顺着风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月拂泠目视前方,道:“没事,我开路。” 景蒙撅了噘嘴,立刻挥动马鞭冲到月拂泠前面,“我来!” 景湛喊道:“妹妹,抓紧马绳啊!” 景蒙声音喊起来时十分嘶哑,“我,很强!” 月拂泠:“……” 确定月拂泠离开了元宸,祁夜缙松了口气,屏退左右,回到自己营帐。 里面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正在他营帐里大吃大喝,胡须上挂着酒水,衣襟上有几滴油渍,头发乱糟糟的半束半披,整个人看起来脏乱邋遢。 祁夜缙对他很恭敬,“白仙人,这次还要多谢白仙人,要不是您答应打开无相魔窟,本皇也不能迎来这意外之喜。” 祁夜缙想到如今的局面,喜悦就要藏不住,“本想将谢千澜困住,没曾想困住了君镜,本皇可从没想过能用这地方算计到他,可谓是天助我也。天时地利人和,少一分运气,君镜也掉不下去。” “呵,这话说的,肯定是老子我本事够大,他才会刚好掉进去。老子要是不开暗窟,他这辈子甭想出来!”白仙人嘴里包满了肉,张嘴说话时喷出不少肉沫。 祁夜缙嫌恶的躲开,脸上仍旧挂着恭敬的笑容,“是,要不是白仙人现身,本皇还不知道,原来风翊的江南白家,竟与月帝台有关。” “我呸!江南白家算个屁!老子是月帝台的官!算了算了,跟你一个凡人说那么多做什么,事情我已经帮你办了,该给的金子你一分都不许少!” 白仙人手上抓着一个鸡腿,鄙夷的看了眼祁夜缙,“听说你前几天差点被人抓了,也就是本仙人不在,本仙人要是在,定保你平安。” 祁夜缙笑得敷衍,“多谢仙人,不知仙人可否带我见见月帝台其他人?那位名月拂泠的女子,您可听说过?她似乎也是月帝台的人。” “没听过!”白仙人嗤笑,“你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用完老子又想巴结老子头上的人了是吧?老子告诉你,月帝台的人没那么好说话,你真以为人人都似老子这般,还下凡来普渡你,他们才不会!” 祁夜缙眼角抽搐了一下,笑道:“仙人说笑了,只是多嘴问一下。如今局势混乱,月帝台的人又神秘,本皇是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若是白仙人不认识其他月帝台的人,便罢了。” 这话明摆着是激将。 白仙人沾满油的手掌在桌上一拍,“谁说老子不认识?有个那什么掩月山,里头的头头,老子可告诉你,你别惹到他头上。具体是谁老子不能告诉你,你能耐自己查吧!” 白仙人用手背擦了嘴巴,又在腿上擦了擦手背,往祁夜缙的床上一躺,翘起二郎腿,“老子要睡会,钱准备好了叫醒老子。” 他只偷听到白桑那小子说了这些,再多说就要露馅了。 祁夜缙好声好气的答应,又问:“仙人是真的不知道月帝台其他人了吗?” 白仙人不耐烦的拍床,“不知道!滚出去!老子困了!” “好,你睡吧。” 祁夜缙退出主帐,眼神瞬间冷下来,缓步离开自己的营帐。 没一会,一队士兵冲向他的主帐,里面什么声音都没发出,很快士兵抬着个被麻袋绑住的人匆忙离开了营地。 “陛下,已经送往地牢,现在开始用刑吗?” 祁夜缙:“嗯,最好的药给他备上,用最残酷的刑罚,问出魔窟的钥匙在哪。” “遵旨。” “另外,去查查一个叫掩月山的地方。” “是。” …… 月拂泠几人回到皇城时,温倦已经跟君弦对峙三天了。 温倦挡在丞相府大门外,身后是她带的一千亲兵,她冷声道:“六王爷,就算您对皇上兄弟情深,可此事与丞相无关,您何苦为难?” 君弦身后也有自己的府兵,两队人马在丞相府外对峙,将整条巷子挤得满满当当。 君弦与温倦之间的距离不过三步。 君弦怒道:“本王为难?掉进无相魔窟的人本应该是他!九弟是替他去死,本王作为兄长难道不该找他吗?!” 温倦咬牙,“皇上,没死!” 君弦气急一般,“那样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掉进去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温倦不由得抬高声音:“当然有区别!那是皇上!六王爷,您对丞相不安好心我心里清楚,但是皇上的安危关乎整个风翊,如今我都看不清了,您是不是对整个风翊都不安好心啊?” 君弦指着她,“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本王不过是在为亲兄弟讨个公道,死的人不该是九弟,该是他谢千澜!” “可现在风翊不能没有丞相!六王爷!”温倦又气又迷惑,“您是真的看不懂吗?如果丞相无法主持朝政,风翊会亡的!” 君弦很生气,“你在胡说什么?有本王在一日,风翊就亡不了,何时我君家的江山竟离不开一个外姓人了?” 温倦说不过君弦,气得眼睛都红了。 这时,一道沉静中带着寒意的声音,压住了两人的争吵和各自手下的躁动。。 “这江山,不属于君家,只属于一个人,他叫君镜。” 所有人都闻声看过去,只见一道身影飞快自众人头顶掠过,如一阵风一般。 这阵风很快靠近君弦,然后猝不及防的狠狠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条巷子。 第232章 这一巴掌打得天下皆知 游淮泽捂住脸,“嘶!我弟现在好猛,都不需要跳起来扇人巴掌了。” 君黎也有点懵,“小月子刚才怎么那么快?” 君弦碰了碰发热的脸颊,不敢置信的看着月拂泠,“你打我?” “打你怎么了?”月拂泠站在温倦面前,面无表情的开口:“你再用手指温将军,我还打。” 温倦鼻子一酸,这几日她与君弦,从客套疏离的问候,到提起过往两人相处时的趣事,再到最后君弦发现她无论如何也不让时彻底撕破脸皮的丑陋。 她第一次后悔曾与六王爷结交过。 君弦眼神四处乱飘,最后瞪向月拂泠的眼神,恨不得活剐了她。 乱局之时,人人自危,多知道些消息,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盯着这里情况的人,不只明面那些朝臣或各家小厮,暗地里也有不少人在盯着。 君弦与温倦对峙的几天,这里几乎集齐了活跃在风翊的全部大小势力。 月拂泠这一巴掌打得天下皆知了。 君弦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更加痛恨,心生杀意,“你一个太监,敢打皇族,本王看你是真的活腻了!来人!给本主抓住她!” “六王爷!”温倦很快将全部情绪压下,上前一步,与月拂泠并肩而立,一字一句带着沙场的血性, “本将军从军多年,从不畏战。世人皆知,主将被欺则兵弱,这一巴掌是请六王爷记住,本将是风翊陛下钦定的抚边将军,正二品,任何人辱不得。温倦受命于天保家卫国,身为三军主将,若被皇家人随意折辱,本将手下的士兵如何心甘情愿拼死卫国?恕本将不能退让。六王爷若有任何不满,待皇上回来,你尽管入朝弹劾,本将奉陪到底!” 温倦身后的士兵动作整齐划一的持戟对敌,弓步向前,蓄势待发。 温倦很少在人前显露自己的强势,大多时候她都温和有礼。 此刻逼人之势,让君弦不由得心惊。 温倦这般之言,是将月拂泠以下犯上的罪过揽到自己身上。 把主奴之间的矛盾变为王爷与将军之间的冲突。君弦就不能用奴才冒犯皇族的罪名惩治月拂泠。 月拂泠领了温倦的情,后退了一步。 无所谓,本来这一巴掌是她准备大逆不道的铺垫,但是温倦都这么说了,她再找个别的大逆不道的机会就是了。 君弦胸口剧烈起伏,抬手指向月拂泠,刚要开口被月拂泠冷眼一看,本能的把手收了回来,气得呼吸急促,“好!好!本王倒要看看你们一个个外姓人能在我君家天下活到什么时候!” “君家天下,合着就你姓君?”君黎大摇大摆的从两侧士兵中间的通道慢慢走近。 走近了,一脚踹在君弦身后的护卫身上,“滚远点,挡着本郡主的路了!哪来的奴才这么不懂规矩!” 游淮泽和景湛跟在她屁股后头,耀武扬威,“看什么看?我们郡主也是你们能看的?” 景湛:“不可直视天家皇族!” 这架势摆得比君弦凶多了。 君弦皱眉看着君黎,“阿黎,你也知道你姓君,一个女儿家成天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你以后怎么嫁人?” 君黎一秒暴躁,不耐烦道:“关你屁事,我又不嫁你。你烦不烦?我告诉你,我跟丞相两情相悦,我以后就要嫁给丞相,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想让我以后守寡是吧?!我父王母妃是为了风翊战死,现在本郡主好不容易有个归宿,你就想搞破坏!欺负本郡主一个孤女无依无靠,六王爷真是好本事!” “你!”君弦没想到君黎给他来这么一出,“你简直胡说八道!” 君黎嚷嚷道:“我胡说八道!谁不知道本郡主这几日天天在丞相家吃饭?我们两情相悦,情深义重,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自己看看你那是什么理由?什么叫本来该掉进去的是丞相,那破地方远在元宸,凭什么就该是丞相了?凭什么不是你啊?你还姓君呢!你还跟皇兄是兄弟呢!你栽赃嫁祸的手段好歹也高明点吧?” 君弦额头青筋狂跳,“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根本就不知内情!简直胡搅蛮缠!” 君黎:“我管你什么内情?你就是想让我守寡!” 丞相府内,老侯爷听到君黎的话,哭笑不得,“潇月郡主还真是……张口就来。” 谢千澜一边整理手边的卷宗,一边道:“近朱者赤。” 老侯爷不解,“近谁?” “小月公公。” 老侯爷:“丞相你这几日定是忙晕了,那应该是近墨者黑啊。” 外面,游淮泽仿若晴天霹雳一般,痛苦的捂住心口,“郡主!你竟然心有所属了!那我该怎么办?我对你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且情根深种!” “阿黎姐姐,我们没机会了吗?”景湛做出愤怒的表情,“想不到最后竟然让丞相得了便宜!” 君弦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你们简直……都有病!” 他现在若还执意要抓谢千澜,就真的要被扣一个欺辱领兵之将,破坏郡主姻缘的罪名。 这两桩罪名,相较于他怪罪谢千澜的理由,让他的理由听起来就像是故意找茬。 折辱主将,他尚且还能争辩,欺负君黎,他无法争辩。 怀安王爷的封地是怀安王妃的母家,多年来极少入朝,与君家关系一般,不好相与。 君弦脸色白了又青,看温倦和君黎的眼神带了杀意,恨声下令,“都撤走!” 君弦身后的府兵开始离开小巷。 君弦落在最后,盯着月拂泠,“本王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阿月你不要再让本王失望,本王对你的情意已经快被你消磨干净了!” 月拂泠用眼神骂了他无数句脏话。 君弦走后,君黎震惊的问月拂泠,“他对你什么情意?” 月拂泠:“虚情假意。” 君弦离开了,暗中围观的各方势力也纷纷离开。 几人进了丞相府。 老侯爷道:“六王爷想用温将军抖威风,却没想到丢了这么大的脸,他不会善罢甘休。” 月拂泠:“他最好别怂。” 谢千澜从堆得老高的卷宗中抬头,看了看月拂泠,又低下头,眸中掠过痛楚,“对不住,六王爷说的不错,掉进魔窟的本该是我。” 月拂泠笑了笑,“丞相你怎么还听那狗东西的?就算是,你跟皇上兄弟情深,他愿意的,你不用觉得愧疚,皇上如果真的是替你下去的,他也不会想你愧疚。 而且这才多大点事,那地方困不住皇上,我们只需要在他回来之前守住风翊就行了,我们这么多人就丞相你懂国家大事,皇上现在没法当牛做马,该换丞相你当牛做马了。说真的,我怀疑皇上是故意躲起来的,他就是不想努力了。” 这一如既往的嫌弃语气,若君镜在,一众人定会摇头叹息的附和贬损于他,然后罪魁祸首又会面临一场暗度陈仓的教训。 只是此刻,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谢千澜嘴角轻微的扬了一下,眼尾微微泛红,低低的吐出一口气,“嗯,我已有了一个计划。” 第233章 他把她置于他的江山之上 月拂泠要回宫,其他人都各回各家,只有游淮泽跟在她屁股后面。 眼看前面就是宫门,月拂泠停下脚步,“你要跟我进宫啊?” 游淮泽下巴一扬:“昂!我进宫陪着你,万一有人欺负你呢,现在又没人给你撑腰。” 月拂泠:“男子进宫,除非被阉。” 游淮泽一副蛋疼的表情,一咬牙一闭眼,“也……不是不行!哪里阉?” 月拂泠没好气,“去去去,我现在这身手谁能欺负得了我?” “那你这,不得伤心嘛。刚谈恋爱就搞异地恋,还是那种失联的异地恋,到时候你哭怎么办?那我不得在啊。我不管,要么我自宫了啊,你要不在皇上那找找有没有葵花宝典啥的,别浪费了,说不定我神功大成,能把那破魔窟砸了。” 月拂泠:“……你在想屁吃。” 游淮泽突然灵机一动,打了个响指,“有了!我扮成宫女!这不就妥了!本人有丰富的男扮女装经验。果然啊,人生没有白走的路!” 月拂泠:“……少熬点毒鸡汤,我去跟高统领说,让他给你找个住的地方。” “不用麻烦,我睡你屋,打地铺就行。” “皇上不在,我要篡位睡他的床。” “它就再是玉皇大帝的床,床边也能打地铺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竟很快就走完了长长的宫道。 高歌在守御书房,君镜不在,玉玺不能丢。 月拂泠让高歌带游淮泽去住下,自己进了御书房,关上了大门。 碎影悄无声息的现身,“您不打算执行丞相的计划吗?” 月拂泠走进内殿,绕了几个书架,进了最里面的小屋,开口道:“丞相摄政的计划是可行,但是丞相会死。” 碎影点燃烛火,照亮屋内,“丞相定然已经想到。” “他想到是他想到,我不能让他死。他是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死了,皇上就没朋友了。” 月拂泠一直往屋子最里面走。 外面两侧的架子放满了机密,随随便便一张纸上的内容,就能引起天下震动。 再往里,估摸着更是机密中的机密。 她必须要清楚君镜面临的处境,以及他正在做的计划,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她上次不想进去,现在却特别想进去,脚步都不由得加快。 碎影犹豫道:“只要主上在一月内回来,丞相就不会有事。” 月拂泠道:“如果是皇上,他会考虑到最坏的结果。” 最坏的结果,就是跟景蒙一样用五年才能出来。 月拂泠说道:“现在风翊人人都想趁乱分权,这个时候摄政的人不仅会面临朝臣刁难,还有各方暗算。如果丞相摄政,那些人会用最恶毒的方式攻击丞相,会把他查个底朝天,这还只是前期。” 碎影终于明白了月拂泠的意思,“您是说,如今不管谁摄政,最后的结果都是被群起攻之,不得善终。” 月拂泠:“嗯。” 碎影问:“的确,以前皇上与丞相都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如此缓慢推行新政。若丞相突然强硬,的确会引来反噬,那……这般该如何是好?” 月拂泠没有说话,她用提着的灯点燃了蜡烛,照亮了最尽头的房间。 入目便是一幅字:受民跪拜,为民立命。 一笔一划遒劲有力,笔走龙蛇,仿佛能透过这幅字看到写字人敛藏于深处的锋芒。 天潢贵胄,天生王者,莫过于此。 这幅字看起来很旧,像是多年前所写,可右上角的却有一个图案,相较于笔迹来说很新。 乍一看,有些破坏整幅字的美感。 月拂泠取下那幅字,看清了右上角的图案。 一圆明月,清澈透亮。 如此整体看起来,仿佛下方的八个字,只有借着月光,方能看清。 字是君镜身为君王的使命,是他要践行一生的承诺,是他坐拥的江山。 那月,月拂泠再傻也知道画的是她。 他把她置于他的江山之上。 这一幅字,被放置得珍重而郑重,似乎这些就是这间屋子主人的全部。 碎影不知何时离开了。 月拂泠再也忍不住,一滴滴泪砸在“为民立命”的命字上。 “藏得这么好,偏给你弄花,回来自己写吧,有本事罚我就是。”她小声嘟囔,嗓音哽咽。 嘟囔完心口又涌出阵阵酸涩。 她扯出里衣,小心翼翼的浸掉字表面的水渍,挑了挑灯芯,照亮整个房间。 房间很大,那幅字正对着门口。 进门往右走到房间的最里,有一面墙。 月拂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抹掉眼睫上的湿润,提着灯走过去。 整面墙上,全是画像。 一颦一笑,捉鱼种花,吃饭睡觉,嬉笑怒骂,每一张画像的内容都不同,但画的却是同一个人。 上面的人栩栩如生到,月拂泠看一眼就能想起当时的她在做什么。 落笔精细到头发丝,连头发被风吹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处处细腻,作画人的用心程度不言而喻。 她抬手去翻,发现画不只铺满一面墙,这些画层层叠叠,有好几层。 一幅画放在外面都是呕心沥血的程度,这里至少上百幅。 月拂泠强忍着心口的酸涩,轻轻的一层层翻着那些画。 翻到最后,终于看到了墙面。 而被所有画像压在最下面的,是一幅女子画像。 凤冠霞帔,凤冠坠着珠玉,云、花、叶遍布,红蓝宝石做九龙九凤,展翅欲飞,端庄灵动。 霞帔垂落,大红婚服却只有干净的红底,似乎是作画人未曾想好要在婚服上画些什么。 那张脸,是月拂泠。 没有束发,黑发自然散落,在月拂泠看来,这就像她刚洗完头时的样子。 “君镜……”月拂泠低低出声,“大骗子。” 早就知道她是女孩子了。 她仔仔细细的看那画,在一片红底的婚服里面找到了四个朱笔写的字。 永生挚爱。 四个字藏在大片的红色里,生怕被人看见。 月拂泠鼻子发酸,“你藏个屁啊!” 她再也忍不住,坐到地上,双手抱膝,头埋在膝上,低低的哭声在房间里孤独萦绕。 “九皇子,怎么了?”衣服破烂的男子扶住君镜,道:“九皇子别急,出去急不得一时,你受伤了?” 君镜摇头,“没有。” 就是心口突然一抽一抽的疼。 第234章 一剑斩山河,一剑破日月 “歇会吧,九皇子,我们又走错路了。” 扶住君镜的男子脱下破烂脏污的外衣垫到地上,笑道:“九皇子将就一下。” 君镜深深吸气,忽视心底莫名的压抑,把衣服披回男子身上,自己随意在地上一坐,“谢大少爷,你最好别死在这里,你那弟弟我可应付不了。” 男子一笑,“我们家千澜怎么样?不错吧?” 君镜一笑,揶揄道:“不错,笑里藏刀,成日与我抢人。” “哦,对,听说九皇子的贴身太监本来最爱吃御膳房的菜,后来被拐去丞相府了,哈哈。” 君镜无奈,“千澜,你别忘了,你才是谢千澜。” 男子沉默了一会,笑道:“那我弟不是要当我嘛,这里面虽说有进无出,但万一有人听见你这般叫我,又恰好在我们之前出去,会给他带去麻烦的。” 君镜:“那你……” “放心吧九皇子,我不会忘了自己是谁,就算我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再待十年,我也会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我还有个弟弟,记得九皇子大杀四方登基成皇,就为了寻我。” 君镜一拳锤在男子肩头,没好气,“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侧头看了看男子左脸上的伤疤,不止左脸,谢千澜的整张脸都是伤口,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脸上褐色的老伤疤和嫩红的血肉交织,触目惊心。 他几乎被毁容了,只有那一双眼睛,仍旧透着平静祥和。 “一剑斩山河,一剑破日月,所以你叫剑破,给景蒙取名剑斩。”君镜点评,“难听。” 男子叹了一声,“那丫头非要跟我一个姓,不知从哪里知道的,说要是一样的姓,就代表是很亲近的人。不仅要姓一样,还要霸气,说出去就能吓死人的那种,哎真是,我可费了好大的心思想的。没想到她竟然是老侯爷的女儿,现在她可算是找回自己的姓了。” 其实,改名换姓的真正原因,是谢千澜还以为自己是通缉犯。 当年谢家被满门抄斩,他被族人送离风翊,还未听到谢家平反的消息,就掉进了这里。 君镜道:“你也要找回来,这破名字只存在于此处,等出去以后,不许再让人如此叫你。” “为何?难不成如今风翊的帝王是个唯我独尊的暴君?” 君镜:“恭喜你猜对了。管你剑斩还是剑破,可以斩山河,不许破日月。” 剑破嘴里啧啧声不断,“想起来了,九皇子的贴身太监姓月,不得了不得了,这地方我是一刻也待不了了,真想知道是什么厉害人物,让我们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九皇子如今变得连个名字都要计较。” 君镜摩挲着手上的木牌,神情变得温柔,低声自语,“她是世间最可爱的人。” 那木牌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上面刻着两个字:君月。 那是月拂泠入太学院时,他使了小手段让人送到她手里,又从她手上拿到的。 他一直贴身带着,如今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魔窟里暗无天日,适应黑暗后能隐约辨别四周的轮廓,但光线没有任何变化,也无法判断天黑天亮。 只能按照感觉估算,他已在这里待了半月以上。 “差不多了。”剑破说道:“既然往前走不通,我们先回去给你那两个倒霉蛋送药。虽说只是普通的草药,但你给他们用了救命的药,普通草药够用了。” 君镜一开始独自在黑暗中摸索,破解迷宫,一路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后来听到打斗声音,找到跟随自己落下来两个暗卫。 但两个暗卫不擅长迷宫,触碰了机关,经历了万箭齐发和地刺刀山,受了很严重的伤。 君镜起身,随后将剑破拉起来,“他二人都受了重伤,你当时是如何……” 君镜蹙眉,没有问完,那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剑破却是爽朗一笑,“我运气比较好,大概因为我有个天生佛子的弟弟保佑着我呢,掉下来的时候一开始没有机关,后来不小心碰到一个,但好像坏了。那是个笼子,像是要关在笼子里跟什么东西打一架,闻味道像野兽,但是我等了好久都没东西出来,到了时间机关关闭,就把我送出来了。” 君镜若有所思,“这里的设计似乎是过一个关卡后,会到一个安全区。若是找到合适的安全区,就可以安顿下来。” “对,不过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如此,这里面很大,又很复杂,还老是变。” “如此复杂,你却恰好遇到被破坏的机关。”君镜思索着:“如果是有人故意设置的机关,应该不会允许被破坏的机关存在,至少该派人来修理。” 剑破点点头,“有道理,但就算有被破坏的机关,这里面也不容易存活。为了送剑斩那丫头出去,这五年我们不知道尝试了多少次,受了多少伤。” 剑破摇头叹息,“那丫头是个不要命的,女孩子家家不保护自己的脸,只护着心口。” 君镜:“她是对的。” “我也知道,但我一个大男人不能眼睁睁看个小丫头一次次冒险。别说,这里面虽然危险,但是有的墙上刻着武功功法,我这几年功夫大涨,你见识过剑斩那丫头的功夫了吧?我比她差一点,但也是很厉害了。” 君镜握住他的胳膊,带着人往前走,“自吹自擂。” 剑破笑了笑,语气突然变得认真,“九皇子,你与那小月公公,是两情相悦吗?” 君镜不合时宜的想,不愧是双胞兄弟,叫人的方式都不谋而合。 但随即他拇指就紧紧扣着木牌上的刻痕,硌得生疼,道:“或许。” 剑破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段时间虽说你拼了命的想出去,可我却觉得你心里有股胆怯,九皇子,你在怕什么?” 君镜垂眸,或许是周围黑暗,又或许这是儿时一同长大的好友,他答得直接,“怕出去得慢了,她跑了。又怕出去时她真跑了,那还不如不出去。” 君镜无奈低笑,“她一向是想走就走。” “跑了找回来就是。” 君镜摇头,“她讨厌麻烦,喜欢简单快乐。皇家的事太复杂,先前我总以为自己能处理好一切,可如今看来……即便出去,我也要将一切麻烦事解决掉,才敢去找她,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他没有告诉谢千澜他所谓的贴身太监是女儿身。 一是为了他的安危,知道得多了并无好处。 二则,这是阿月的事,就算要说,也该由她自己选择想说或者不想说。 若她想隐瞒一辈子,他便帮着隐瞒一辈子。她若不告诉他,他就假装不知一辈子。 剑破道:“我大概看明白了,那厉害的小月公公还没有对我们九皇子死心塌地。根据本少爷的感情经历来看,九皇子还有希望,继续努力。” 君镜没好气,“谢大少所谓的感情经历,是指被从小定的未婚妻退婚的经历吗?” 剑破伤心道:“同是天涯爱而不得人,何必互相伤害?” 君镜挑眉,“谁说我爱而不得?她迟早是我的。” 通往她身边的路再是遍布荆棘,他都会一一砍除,然后大步走过去。 第235章 到底背着她干了多少事 剑破忍不住捏了捏君镜的肩膀,“真好,九皇子,真高兴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自从霓妃娘娘不在了,你就变得沉默寡言,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想要什么从来不说,做了什么也从来不说,被误解也不解释。还有了好几副面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连笑容都能不重样。” 剑破捂着心口,“给我气得啊。方才听到你那么斩钉截铁的想要一个人,我这心里热血沸腾的,想着小月公公就算真是天上的明月,咱也得想办法奔月去追!” 君镜失笑,“少来,我自己追,她是我的。” “啧啧,小气。”剑破揽着君镜的肩,“怕什么,有兄弟在,实在不行,咱让剑斩那丫头把人抓起来。” 君镜:“剑斩打不过她。” “这么强?!那实在不行我去上演出苦肉计,你看我这要死不活的身体,我相信小月公公是个好心人,他毕竟吃了我们谢家的饭。” “你用苦肉计,她若心疼你,我就杀了你。” “嘿!你这人……等出去后我一定带小月公公跑。” “她跑我抓不得,只能打断你的腿。” “暴君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走进黑暗中。 君镜也是这两天才找到谢千澜,先前他一直在找出口。 按谢千澜的说法,魔窟的布局每一次打开都会改变,需要重新探路。 也是运气好,又或者两人在选择方向时的思路大致相同,偌大的魔窟两人用了半个月就遇上了。 受伤的两个风雪卫不愿拖他后退,意图自杀,幸好有月拂泠。 托她平日里自己不想装东西就往他身上塞的福,他身上有不少的伤药,不仅有凝血丸,还有续命丸,应有尽有。 续命丸是某人去太医院密室里偷的,那里面的药专供给帝王使用,她偷回来让他帮忙收着,还要他别告密。 君镜想起这人在主人家眼皮子底下偷东西还要主人家保密的傻样,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几分。 这么久了,风翊一定一团乱,不知她到没到邑州。 那里他重新换了人治理,安插了夜归卫在里,就算风翊改朝换代,也波及不到那里。 她可以过得很安心。 …… 月拂泠压根就没想过去邑州。 她还在那间屋子里,她以为这里都是至高机密,却没想到这里面,全部都是君镜藏起来的爱意。 她一个人在空荡的房间里,却觉得浑身被爱意包裹,由心暖到身。 除了那些字画,她还找到了后宫嫔妃的名录。 上面仔仔细细的记载着每个人的来历、家世、年纪。 而在这些的最下面,还有更厚的册子,最外面只有两个字:女院。 君镜所想到的遣散后宫的办法。 让后宫嫔妃入女院就学,不止学四书五经,也可学经商农织。 再下面,是女子可入工籍等等一大堆月拂泠看不懂的国策。 她只看懂了最后的一句话:女子若能为己立身,便有诸多选择,一如朕的阿月,以己之力,立身于世,独一无二,如此方是破局之策。尚有风险,然值得一试。 月拂泠瘪了瘪嘴,又想哭了。 不止这些,还有记录嫁妆的账册,若有想嫁人的妃嫔,君镜以最高规格的嫁妆送嫁。 那些嫁妆,够她们富贵一生。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天天不睡觉,不是画画就是琢磨这些,送自己老婆出嫁,神经病吧!”月拂泠低骂。 最后面还有君镜的笔迹:未完,待修正。 最下方还压着一张纸,像是在提醒自己一般,浓墨写着:务必尽善尽美。人心难测,不可为她惹来仇家。 月拂泠坐在地上,喃喃道:“君镜,你到底背着我干了多少的事?” 月拂泠没再继续看,退出了房间。 再看下去,她怕她会忍不住再冲到元宸去找君镜。 高歌还在御书房门口。 她蹲到他脚边,“高统领,你一直都跟在皇上身边吗?” 高歌看了看四周,也蹲了下来,道:“是,我从小就是皇上的护卫,皇上登基后,我才做了禁军统领。” 两人并肩蹲着,望着前方空荡的宫道,时而有宫人清扫地面的落叶。 冬天的落叶,总是掉个没完。 “我听说霓妃娘娘死在皇上生辰那一日,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高歌沉默了一会,说道:“为了保护皇上。当时皇上在世人面前初露锋芒,所有人都知道风翊九皇子天赋异禀,聪慧过人,就连大臣们也都提议封皇上为太子。 但先帝并不想。先帝正值壮年,册封太子对他来说是威胁,他更喜欢看皇子们争来争去,想方设法的讨好他。但是立储君是历代皇帝绕不过去的大事,大臣们一直上奏催促,九皇子呼声最高。” 高歌道:“于是先帝更加不满,他决定杀死霓妃娘娘,再将罪名安在皇上身上,治他弑母之罪。” 高歌声音变得干哑,“霓妃娘娘很聪明,她察觉到了,几次三番的躲了过去,但她斗不过先帝。眼看着先帝的手段越来越狠,霓妃娘娘想了一个办法,一个保全皇上名声的办法。” 月拂泠浑身发冷,她想到了,可她不敢相信,视线紧紧的盯着远处宫人扫地的身影。 “霓妃娘娘在皇上生辰宴的时候,当着大臣宾客的面,中毒身亡。虽然最后所有的线索指向先帝,但无人敢言。” “后来皇上从霓妃娘娘送出宫的一个嬷嬷那里查到,霓妃娘娘是自己给自己投毒,故意嫁祸给先帝。”高歌的声音很轻,这件事已经太多年没提起了。 “那是皇上的十五岁生辰。” 月拂泠抱着自己,“那是一个母亲为了自己孩子做的最后抗争。” 高歌:“嗯,只有这样,先帝才不能给皇上安那样的罪名,无论什么身份,弑父弑母都是大罪。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也不可能栽赃皇上。皇上说,霓妃娘娘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他也想不到,只是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写文章,再也不作画。” “那皇上弑父的谣言……” “不是谣言,皇上亲手杀了先帝。”高歌说道:“而且被十四王爷看见了。” “不管知不知晓内情的人,都以为这是皇上谋划多年的报复。”高歌苦笑,“其实不是。十四王爷的母妃,姓叶,西北叶家——叶霜白,叶家世代学剑,在江湖中很有名。” “十四王爷三岁多的时候,除了他,其余皇子都如皇上一般,要么母妃惨死,要么母亲连嫔妃都算不上,身份卑微,谁也够不上太子之位。” 月拂泠眼底跳跃着怒火,“所以那个狗皇帝又把主意打到了五岁头上?” “是。皇上之上的几个皇子没什么脑子,被先帝暗示几句,就以为先帝让他们去除掉十四王爷,如此他们就可被重用。十四王爷的母妃自是要反抗,她虽是江湖女子却看得透彻,发现是先帝的阴谋,去找他对峙,还说要带十四王爷离宫。” “后来呢?” “后来她就死了。也就一个月后,她就死在了自己宫殿里,如果按照先帝对待皇上的方式,这杀人罪名该安到十四王爷头上,但他当时才三岁。 于是先帝想了个更加简单粗暴的法子,杀了十四王爷。” 月拂泠忍不住爆粗口,“他是不是有病?” 高歌道:“的确,先帝当时夜夜笙歌,时常处于醉酒状态,性子暴虐,手段残忍。既怕别人说他子嗣不丰,又怕子嗣太多提前送他退位,而他就只想出来杀人这一个简单粗暴的办法。” “后来呢?” “后来皇上杀了他,就在十四王爷母妃的宫殿里。因为先帝不许人去敛尸,十四王爷当时太小,每天都要去宫殿里找他母妃。先帝一开始不耐烦,后来竟亲自带着十四王爷进殿,当时霜妃娘娘已经臭了。” 皇上就是在那时,直接进了宫殿,一剑刺进先帝的喉咙。那剑,原本是插在霜妃娘娘心口。当时我提前把十四王爷抱走,他应该不曾看见,但是毕竟皇上一进去先帝就死了。在十四王爷看来,就是皇上杀死了他的父亲。他太小,不知道死人意味着什么,甚至以为他母妃也是皇上杀的。” 高歌深吸一口气,“皇上也不解释,说他的确亲手杀了十四王爷的父亲,无可辩驳。我私下里觉着,皇上或许也不想让十四王爷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被亲生父亲所杀,皇上宁愿十四王爷恨他,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痛恨亲生父亲是什么样的感觉。” 月拂泠嘴里弥漫出血腥味,太生气把舌尖咬破了。 “一剑刺死真是便宜那狗东西了!” 高歌道:“先帝很惜命,身边保护他的人很多,他们是没料到皇上如此大胆,才让皇上得了手。皇上杀完人要立刻围剿先帝的亲信,只能速战速决。” 高歌看着月拂泠,“皇上说他骨子里也带着先帝的暴虐嗜杀,所以从不与任何人太亲近。” 月拂泠:“他放屁!” 高歌眉眼带上浅淡的笑,“英雄所见略同,只是我不敢这般与皇上说,作为知己,还请小月公公代劳。” 月拂泠刚要说话,一个禁军突然匆忙跑来,“统领,外面文武大臣正往宫里走,说是要找皇上的遗旨和玉玺,如果没有遗旨,应该尽早另选新王,他们说要见十四王爷。” 月拂泠心头正冒着火,“他们敢!让他们进金銮殿,调动全部禁军,等他们进去后,把门给我关上。” 她盯着宫门方向,“欺负皇宫没人,不能把君珞鞭尸,我还治不了你们了!” 禁军看向高歌,高歌面无表情道:“听令行事。” “是!” 第236章 所谓佛子 金銮殿。 文武百官几乎全部来了,包括正在养病的褚学思也被拉了来,一个个正在义愤填膺的互相抱怨。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上已失踪一个月,如今元宸那边蠢蠢欲动,必须要有人主持大局。” “说的对,皇上不在,我等就是国之砥柱,今日必须要商议出一个万全之策。” “我提议六王爷监国,十四王爷年纪太小,根本做不了主,还容易被有心人利用,只有六王爷是最合适的人选。” “六王爷被卷进兵部大案中,虽说皇上没有明确说六王爷有嫌疑,可我等都收到了命令,不得对六王爷泄露政事,如何能让六王爷参事?” “你在说什么胡话?皇上可有关押六王爷?既然没有,就说明六王爷并无罪过。先前国体稳定,皇家之争与我等无关,如今正是一致对外之时,难不成还要继续皇家的争斗?” “你这话说的也太不讲理了,皇上若真是铲除异己,早在登基之前就除了,何必等到现在?你想说六王爷无罪,是皇上故意想铲除六王爷?” “你!我可没这么说!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除了六王爷,你还能找到更合适的人选吗?” 与之争辩的人沉默了,那人更加得意,“没话说了吧?现在需要一致对外,你一门心思揪着六王爷不放,怎么?难不成你还想坐龙椅了?” “你!王毓之你别太过分!”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好!就算你说的对,可还有丞相,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六王爷监国!六王爷从没参与过政事!” “没参与过不等于不会,皇子自小就学国策,有什么不会的?” 殿内吵吵嚷嚷,走到殿外的君弦和谢千澜将里面的高声对吵听得一清二楚。 君弦偏头看谢千澜,笑道:“千澜,你觉得本王会不会治国?” 谢千澜神情冷淡,“与我无关。” 君弦笑容变冷,语气依旧热络,“千澜这是生本王的气了啊,你也知道我这人,直来直去,有什么说什么,喜欢讨厌都摆在脸上,我是真的气急了。” 君弦叹气,“君家人被皇上杀得没剩几个,我们三兄弟相依为命,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兄弟出事。” 谢千澜:“所以六王爷就往十四王爷的平乐殿内撒红热砂?” 君弦脸色大变,又很快恢复正常,脸皮微微抽搐,“你在说什么?” 谢千澜面无表情,“六王爷自己心里清楚。” 平乐殿墙根下的红热砂,如果不是君黎那夜带来的野兽发狂,或许在十四王爷发疯之前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 君弦停下脚步,直直的盯着谢千澜。 谢千澜也转身看着他,眼底的漠然仿佛世间之人皆是蝼蚁。 “千澜,你变了。”君弦道:“从前你跟我很像,你忘了吗?你有什么说什么,还说本王若心里有不满,应当说出来。就如你,就算本王与皇上当时是皇子,你不过一个世家少爷,但你说话也是直来直去,想生气就生气,想开玩笑就开玩笑,你不觉得你我现在很像吗?可你却像变了一个人。” 谢千澜依旧冷漠,“是吗?” “是,你从前性子好,人缘好,对人也好,你最知道如何跟一个人从陌生变成朋友,你可以在一天之内就跟一个陌生的人称兄道弟。” 君弦看着谢千澜的脸,“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就变得表面看起来虽然还是那般温和,但却不好接近。而你现在,我说不上来,你就像……就像是不会跟任何人产生联系,就像一个路人。” 两人距离金銮殿只有不到十步,谢千澜看向殿内,看到了那藏在阴影中的身影。 殿内大臣争相要对方认同自己的看法,没人注意到那里。 他收回视线,看着君弦,“六王爷就当我是路过人间一趟,你不必好奇,也不必担心,我路过这一趟的时间很短,不会浪费在你身上。断你路的,另有其人。” 说完,他便往前迈步。 君弦抓住他的手臂,皱眉,“你什么意思?你这什么态度?本王是真的想跟你冰释前嫌,你……” 谢千澜回眸,他眸色很淡,漠然看人时明明什么情绪也没有,却就是让人觉得自己一定是犯下罪孽才会被看那一眼。 佛子受各国国主敬仰跪拜,不再刻意压抑之后的气场,带着佛性的压制。 只一眼,那视万物为尘埃的淡漠,让君弦觉得自己好像整个人都被看穿一般,后背惊出一层层冷汗。 仿佛是遇见世人信仰的神明,过往的大小罪孽全部浮上心头,如跗骨之蛆紧紧咬住他的全部神经。 他不自觉松开谢千澜的手,只觉得全身发麻。 谢千澜掸了掸衣袖,抬脚踏进金銮殿内。 只过一道门,他那高高在上的淡漠就已消失不见,脾气温和的被各官员拉着,听他们各说各的理。 君弦良久才反应过来,抹了抹额头的汗,神情阴沉一瞬,缓步踏进了金銮殿。 他看到谢千澜脸上浅淡又无奈的笑意,觉得自己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 “六王爷来了,丞相也来了,就差十四王爷了。金銮殿的奴才呢?怎么没人伺候?去请十四王爷啊!”有人嚷嚷着。 月拂泠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这位大人是在叫我吗?” 月拂泠穿着太监服,一眼看跟其他太监没什么区别。 嚷嚷的人怒斥,“好一个奴才,你……” 骂到一半,那人突然像消了音,斥责的语气变成了忌惮,“是你。” 他看清了月拂泠的脸,本来站在最显眼的地方,此刻一溜烟钻进了人群中。 殿内一下安静了。 谁都知道,这个小太监不一样。 不仅敢骂朝臣,还敢打朝臣。 偏偏这人又才在渭桥之会上为国争光,大出风头,谁拿他都没办法。 安静中,有资历老些的官员开口道:“月公公既然在,就去把十四王爷请来吧,我等要商议国家大事,将十四王爷带来之后,还请月公公回避。” 他话音刚落,众人突然听到巨大的摩擦声,回头一看,金銮殿的大门正在缓缓关闭。 在众人发愣的时候,大门“砰”的一声合拢,外面传来落锁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 “外面是谁?” “你们要干什么?” 月拂泠缓步走到龙椅旁边,她只在下方台阶上喊过一两次上朝退朝,下朝跑得比君镜还快,这还是第一次站在最高处看下面。 “诸位别急,商讨国家大事嘛,不好让人知道,所以关下大门。” 殿门两侧的窗户透进几缕光,下方的大臣们能看清彼此,但月拂泠却整个藏在黑暗中,隐约可辨轮廓。 众人只听到她的声音,“咱们就在这商量,商量明白了,我送诸位大人回家。商量不明白,这里有纸笔,可以写遗言。” 第237章 皇权从来森严,但他是君镜 这话一出,原本就因锁门而慌张的大臣们更加焦躁。 无形的恐慌在殿内蔓延,每个人都脸色难看。 原本想着来走个过场看热闹的人,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覆巢之下无完卵。 月拂泠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今天每个人都要表态。 “你这小太监想做什么?什么叫商量不明白就写遗言,难不成我风翊官员能让你一个太监威胁了不成?” “禁军呢?!谁允许一个太监进金銮殿的?把他拉下去!” “月公公莫不是仗着皇上宠爱,想趁皇上不在把持朝政不成?还是你有皇上留下的圣旨?” “尔敢!哪怕是先帝在时,也不曾有太监监国的规矩,当今圣上更是对宦官敬而远之,皇上绝不可能留下什么宦官监国的旨意,诸位警惕啊。” “说的对,别被他骗了!” 月拂泠静静的听着下方的吵嚷咒骂,这么多人每个人都要发表意见。 往常严肃的金銮殿,此刻宛如菜市场。 谢千澜仰头,静静的望着月拂的剪影,眉心皱着,眼底有担忧。 月拂泠却没看他,侧眸盯着龙椅。 高歌实在不是个会讲故事的人,那些血淋淋的过往被他平铺直叙的讲出来,不带一丝情感。 初听完,她只觉愤怒。 再将君镜代入其中细想,她便连呼吸都觉得艰难。 那样的环境里挣扎生存的帝王,却仍旧保持着对别人的宽容,对百姓的责任。 他跟祁夜缙和颜灼都不一样,许多人都说君镜残忍弑父,可他分明从不以皇权压人,在他身边的人,大多活得自在。 他将一切苦难与折磨留给自己,让自己成为大逆不道,尽最大的能力全别人的自由,却将自己困在了原地。 而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被镣铐锁在这个位置上。 他站在皇权之端,脚戴镣铐,张开羽翼没有选择飞翔,而是用宽大的羽翼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挑剔与指责,静静地看羽翼之下的人肆意玩闹。 月拂泠将视线投在下方的官员身上。 下方吵嚷声小了些,似乎是有人看到了她靠近了龙椅,大声斥责,“你这个阉人到底要做什么?我风翊何时轮到你做主了?丞相,六王爷,你们说句话啊!” 君弦皱着眉,没说话。 突然他瞳孔一缩,殿内的所有人都像被掐住喉咙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一步步走到龙椅前,坐了下来。 突然,大殿两侧的灯烛被点燃,众人这才看到,不知何时四周竟然遍布禁军。 高歌立在最前,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烛火照亮了月拂泠的脸,她垂眼看着下方的人,开口道:“在皇上回来之前,风翊,我做主。” 谢千澜脸色苍白,失声喊:“月公公!” 月拂泠淡淡看他,“丞相不同意吗?” 谢千澜盯着她,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君弦变了脸,“风翊没有太监监国的先例,不可能有人服你。阿月,别闹,下来。” 月拂泠:“先例不就是让人开的?以前没有,那现在有了。我没有圣旨,不是皇上授意,我就是贪图这个位置,想坐龙椅,趁着皇上不在享受一会,至于能享受多久,取决于皇上多久回来,又或者……看你们什么时候有本事把我拽下来。” 她扫了眼四周的禁军,“但现在,你们显然还没这个本事。高统领。” “在。”高歌低头应道。 “给各位大臣准备纸笔,我欢迎各位舍生取义,也相信一定有人为了不屈服宁愿去死。青史留名的机会,给你们了。” 高歌当真拿了纸笔,一个个的送到官员手中。 有官员骂他,“我呸!皇上那般信任你,你就是这样背叛皇上的?!” 高歌毫不在意,送完就退回台阶之下,手搭在剑上,面朝众人。 众臣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动作。 若是月拂泠不说那么一句,他们或许还要闹一番以死明志。 可她那么一说,就说明他们死了也无用,没人会干这么蠢的事。 更何况,说什么青史留名。大门一关,这里面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史书还不是人写的。 低低的议论声中,月拂泠看着谢千澜,语气十分不屑,“丞相大人不同意么?看在过往情分上,你若不同意就离开,只要你以后不再参与政事,我留你一命。” 谢千澜扔了纸笔,盯着上方的人,一字一句的开口:“我、同、意!” 那语气,听得出来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月拂泠。 月拂泠尴尬的动了动,心虚的避开了谢千澜的目光。 “丞相,你怎么能同意?你就这么怕死吗?”有人大声谴责。 很快有人附和,“丞相你平时好说话就算了,但是现在关乎风翊的大事,你好歹是个男人,拿出点血性来啊,怎么这么快就服软了啊!” 谢千澜回头,看着说话的两人,说道:“本相不仅同意,而且支持。如此,你们听懂了吗?”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他,“你支持这阉人谋朝篡位?” 谢千澜道:“监国,只是监国。” 他盯着月拂泠,警告一般,“不是谋朝篡位。” 月拂泠:“……” “如今皇上生死未明,阉人监国就等同于篡位!哪有阉人监国的?丞相你也要背叛皇上?” 君弦冷冷的看着谢千澜,想起方才殿外的事,心生恶意,道:“只怕是这小太监太会蛊惑人心,把丞相迷住了。听说月公公经常在丞相府,一待就是一整天,有时候出府时连衣服都换了。” “什么?竟有此事?” “我知道,确实如此,我亲眼看到这阉人从丞相府出来。这太监长得比女人还漂亮,也难怪丞相动心。” 月拂泠抓起面前一个瓷器就砸了下去,“在放什么狗屁?你们不支持就给我写遗言,不写遗言你们就跟丞相是一样的人,自己骂自己?” 还想接着辱骂的人立刻住了嘴,神情微妙起来。 是啊,今日这架势,这太监是真的可能杀人,他们若想活命就得支持他监国。 若是支持了,不就跟丞相一样。 没人再用异样眼神看谢千澜。 所谓太监长得比女人好看而丞相动心的话,不过是趁机发挥。丞相模样不差,不知多少女子想嫁他,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太监。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一个标杆,也想给自己留条退路。 月拂泠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很冒险,她拉上高歌是不得已,不可以再拉上丞相。 然而,谢千澜却突然开口说:“无论小月公公做什么决定,无论他要做什么,本相都全力支持,哪怕付出生命。” “谢千澜!”月拂泠喝了一声,“闭嘴!” 谢千澜不再说话,只仰头看着上方的人,忽然笑了一下,“这还是小月公公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第238章 丞相之怒 月拂泠恨不得一拳给谢千澜轰出去。 她拼了命的跟他撇清关系。 他拼了命的跟她扯上关系。 神经病啊! 她不可能让君弦监国,也不可能把五岁推到这里,让这群大臣们对着他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而除了他们,其他人谁坐到这个位置都会成为靶子。 往常平起平坐的人突然踩到了自己的头上,谁会服气? 更何况是这群眼睛长在头顶,自以为没了他们,风翊就寸步难行的国之栋梁。 再加上君弦捣乱,祁夜缙也定会插手。 混乱之时,谁把控朝政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既然怎么都不满,不如就更不满一点。 她以宦官身份明抢,一个人威胁所有人。 其他人可以找理由,说被她威胁,等君镜回来,也可以说是她谋逆,风翊还是那个风翊。 好歹,好歹她有君镜,实在不行她什么都不做了,不当太监也不种地了,藏起来就好了,然后销声匿迹,没人能找到她。 但丞相还要做丞相的。 所以,她来最合适。 她看向下方,视线与谢千澜在空中碰撞。 谢千澜看着她,眼眸带着初见时的温柔,染着点点笑意。 月拂泠没好气的白他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烦人呢。 谢千澜看到白眼,笑意更深,回身道:“诸位,如你们所言,国不可一日无主,在皇上回来之前,本相愿支持月公公监国。如今稳固国体最为重要,其他事都需得等皇上回来再说,诸位觉得如何?” 人群中传来小声的疑问:“一个太监,谁能保证他不是别国的奸细?万一他卖国呢?” 谢千澜:“本相以性命保证,若月公公出卖风翊,本相以死殉国。” 月拂泠指着说话那人吓唬,“我先把你卖到窑子里去,我可知道哪里买小倌儿!” 那人望向谢千澜,“你看他!” 谢千澜轻笑,“月公公开玩笑的。” 在场除了一直跟君镜斗智斗勇的老臣,还有不少君镜新提拔的年轻官员,平时有事就找谢千澜,与他关系不错,只是官职不高。 这些人见谢千澜如此坚决,扔了纸笔,是要支持了。 但还剩下一大部分。 这时,御史元鸿上前一步,“自古以来从未有此先例,如果真让一个太监监国,我风翊只怕要被天下耻笑。诸位何必害怕,就算禁军统领与丞相倒戈,禁军只能护卫皇宫。这阉人总不可能把我们全部杀了,只要我们中有人能出宫,立刻联络温家及守备军,冲进皇宫将他拿下!” 元鸿冷哼,“一个太监还能翻天了不成?!” 月拂泠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点,这话没错,所以她没打算让他们离开。 今日这事不见血是成不了了。 只要吓唬住他们几个月,只需要几个月,君镜一定能回来。 她正要起身,殿后突然传来一道平和的嗓音,“元大人是在找我吗?” 月拂泠手指收紧,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温倦从殿后走到高歌身侧,对他点点头,站到他身侧。 “温少将军,你来得正好,快把这阉人抓起来!他竟敢染指龙椅!”元鸿指着月拂泠。 几个礼部的官员也纷纷附和,“对,快抓住他!他想造反!” 吏部尚书钟衡与君弦对视一眼,无视了温倦,开口道:“谢家当年因何被满门抄斩,你们不会都忘了吧?谢家被冤,待平反时谢家只剩独子谢千澜,如今丞相此举,谁知道他是不是有私心?风翊可是让他全家死绝了。” 这话再次让气氛变得紧绷,如果丞相也不值得信任,那他们又该如何抉择? 有人反驳,“那都是前朝之事了,当今圣上最信任丞相,我等又何必怀疑?” “可如今圣上不在!”钟衡突然抬高声音,“谁知道这一阉人一丞相是不是想趁机联合摧毁风翊?就算丞相以性命担保,本官也不敢相信,这是君家的江山,还是君家人做主比较好。” 钟衡居尚书之位多年,有不少党羽,纷纷附和道:“钟大人说得对,我支持六王爷监国,名正言顺,也没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说的对,六王爷监国名正言顺,谁也不敢说什么?一个太监,怎么都说不过去。” 钟衡眼神落在月拂泠身上,带着轻蔑,“一个阉人竟也想做九五之尊,简直可笑!” 月拂泠静静的看着下方的闹剧,一言不发。 君弦开口道:“阿月,下来吧。本王会替你求情,朝堂之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宦官不可参政,这是大忌,你再执迷不悟会丢了性命的。” 月拂泠声音冷淡得不带一丝感情,“我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就来取我性命。若取不了,就给我憋着。” 君弦此刻显得很稳重,叹道:“你又何必?九弟是被你蒙蔽才落得如此下场,你现在还想祸害整个风翊吗?” 元鸿问:“六王爷这话的意思,这太监害了皇上?” 君弦摇头,“不过是猜测,一时心急脱口而出了,元大人莫要在意。” 钟衡道:“这世上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既然有所怀疑,就说明这个太监没那么简单。诸位可还记得这太监出现在朝堂的几次?哪次皇上不是对他处处维护?本官觉着,这里面定有蹊跷。” 元鸿若有所思,“说不定他给皇上下了蛊,还有丞相和高统领,他们都与这太监走得近,还真有可能。” “有道理,这太监身上处处透着诡异,我们不能将风翊交到这种人手上,否则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我们一群官员还对付不了个太监,就如此被他威胁。同僚们,你们不怕被人笑话吗?” “阉人!奴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丢人!我绝不同意!” 有人在人群中煽风点火,群情激奋。 月拂泠始终沉默。 她的目光在官员身上逡巡,她在找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钟衡身上。 碎影给她的罪臣名单里就有钟衡的名字,名单上全是证据充足待抓的罪臣。 或许这会破坏君镜的谋划,但她没别的办法了。 就在这时,谢千澜突然开口,声音不高,但却逐渐压住了咒骂声。 “你们到底有什么资格说他?” 第239章 与子同袍 谢千澜背对着月拂泠,面朝所有官员,“在场百官,一半以上是朝廷养的废物,为官多年毫无建树,却自称国之栋梁。” 众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丞相?你在说什么?你骂谁呢?” 谢千澜不理会,继续道:“农桑养殖,你们一无所知;百姓疾苦,你们忽视彻底;国家争端,你们只想投降。你们呈上的奏折有大半都是无用的废话,国家博弈你们无从言起,空口白牙的诬陷人,你们倒是在行。” “丞相,你是不是疯了?” “本相骂错了么?一群废物也好意思在这里叫嚣?渭桥之会刚过去不久,你们可曾出过一分力?钟衡,你以渭桥之会风翊得头名为由,要皇上拨银为月公公做功德碑,却在碑上加了自己的名字,你算什么东西?” 钟衡年纪比谢千澜长了二十岁,一下老脸就挂不住了,“丞相,此话过了吧?礼部负责筹办渭桥之会,拿了头名自然有礼部一份功劳。” 谢千澜:“那与你钟衡何干?你亲自去渭桥之会端茶倒水了?” 钟衡脸带怒色,“本官堂堂尚书……” “尚书如何?”谢千澜打断钟衡,视线如实质般落在他身上,“为国争光的不是你,为民造福的也不是你。你只会在朝堂之上与人做口舌之争,真要比,你比不上你口中的太监。” 这是朝官第一次见谢千澜发怒。 从前无论他们做了多离谱的事,有时候奏折写错字,有时事情没做好,丞相都是好好先生,不仅给他们想办法,还愿意替他们向皇上隐瞒。 文武百官一致都觉得,丞相是个没脾气的。 可今天…… 谢千澜往台阶上走了两阶,转身面朝众人,“本相说支持月公公,就不是说说而已。” 谢千澜站在台阶上,长身玉立,俯视众生,“有人反对,来找本相讲。但要提醒诸位,若再让我听到方才那些污蔑咒骂之言,无论是谁,都是我的敌人,本相与之,不死不休。” 整个金銮殿针落可闻,钟衡一时间连呼吸都停滞了。 就连君弦也很意外,从没人见谢千澜发这么大的火。 不知安静了多久,有人站到了高歌旁边的角落,“谁监国都一样,我们还不是各司其职?何必闹成这样。” 陆续有十几个人站到那一边,“我也这样觉得,虽说是宦官,可先前渭桥之会元宸帝和金焰帝对他可比对我们客气多了。” “说得有理,风翊动荡,免不得要与其他两国帝王对话,月公公不是能说得上话嘛。” 君弦冷笑,“你们是不是太天真了?元宸帝与金焰帝高看她一眼,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若她只是一个太监,谁会理她?” “若加上本郡主呢?” 金銮殿的门被推开,天光透进,里面的人纷纷用手挡光。 君黎身后跟着景湛和游淮泽,三人大步走进来。 “谁锁的门,差点没打开。”君黎嘀咕。 她上前推开君弦,“走开!” 君弦没防备,被推得一踉跄,脸色阴沉,“阿黎,你在做什么?!” “我做什么要你管?叫你一声六哥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君黎走到谢千澜身侧,举起一枚金印,“这是我怀安王府的王印,本郡主手下八万兵马屯于避风城,朝政大事,本郡主参与不得吗?” 君弦脸色大变,“你这么做可曾问过你的叔叔伯伯?” 君黎瞪他,“那是本郡主的封地,我自己能做主!本郡主赞同小月子监国,谁反对,本郡主八万兵马踩死他!” 景湛绷着脸,“还有侯府!我们侯府虽然没有军队,但我们有…有钱!” 游淮泽:“对!我们有钱有人,我看谁敢乱来!” 月拂泠:“……” 温倦走了出来,“诸位,听我一言……” 刚才温倦就要说话,但很快就被钟衡带跑偏,还没来得及说完。 这会又被人打断。 钟衡指着她,“温少将军,令尊也是一代名将,一生保家卫国,如今阉人当道,温少将军理应擒之。” 温倦无奈,“各位能否听我把话说完?” 钟衡皱眉,语气焦急的催促道:“有什么好说的?把人抓起来随便你说多久,再拖下去恐还有变数,温将军!” 温倦叹了一口气,“诸位稍安勿躁,我想说的是,在下已私自调集五万兵马回皇城,拥月公公监国。在皇上回来之前,还请各位大人各司其职,保证风翊百姓的生活安定。” “温倦!你疯了不成?私自调兵是死罪!”钟衡怒斥。 温倦昂首,“如今在场之人,犯死罪的又何止我一个?各位居庙堂之高太久,恐怕忘了,我沙场之兵马革裹尸,但求死得其所。温倦一生投国,无愧于心便心无所惧,谈何怕死?” 君弦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看看君黎,又看温倦,“你们真是……不想活了!” 殿内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整个风翊的权利中心,位居高位者都在这里。 月拂泠只是一个太监,可站在她那一边的人,丞相、将军、郡主、小侯爷还有禁军统领。 如果说丞相一个人不够,那么这些人加在一起,足够压下全部的反对声音。 就算坚决反对的,也不敢说出来,没人带头,谁也不会当这个出头鸟。 沉默的时间很久,月拂泠没有开口,给他们思考的时间。 元鸿倒戈极快,“监国便监国,但是先说好,若是皇上追究起来,我等会说是被你们逼的。” 谢千澜:“随意。” “既然如此,暂时便由这太监监国,若出了差错我们再议就是,各位同僚觉得如何?” “就如此吧, 就怕百姓都觉得丢脸,竟让阉人坐了龙椅……” 君黎冲过去就是一脚,“同意就给我滚回你的位置干活,废话多!再多一句话,本郡主让你祖上三代都白干!” 没人再敢说话,都怕君黎的暴脾气,百官逐渐退出金銮殿。 有一部分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还在观望局势。 但这对月拂泠来说不重要,只要他们照常做事。 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成。 她不管这些人是不是阳奉阴违,只要他们答应,只要君弦坐不上这位置。 不管他们回去怎么想办法整死她,她都无所谓。 至少她能给君镜争取出更多时间。 他们现在只能拖延时间等君镜回来。 待人都走了,月拂泠才开口:“你们是不是都疯了?都捣什么乱?” 下方几人齐齐看她,异口同声,“跟你学的。” 君黎:“本郡主收拾温曦的时候,你不是也捣乱了?” 温倦:“我与六王爷对峙,也是月公公捣乱呢。” 游淮泽举手。 月拂泠:“你闭嘴。” 游淮泽:“……” 他翘起兰花指,拇指与食指捏在一起,面带微笑的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谢千澜道:“看来小月公公还是最在意高统领,找高统领帮忙,都不找我。” 月拂泠:“……” 高歌看了谢千澜一眼,没说话。 景湛:“也不找我,我生气了!” 月拂泠:“……” 君黎一屁股坐到地上,“哎,真没意思小月子,要不是小游子跑出来找我们,你该不会准备自己干这种事吧?这可是杀头的大罪啊!皇兄不在,你胆子怎么还是这么大啊?” 谢千澜也有点生气,看着走到他们面前的月拂泠,“你今日打算杀多少人?” 月拂泠:“杀到他们全部妥协为止。” 游淮泽抹了抹额头上狂跑一路的汗,四肢摊平躺在台阶上,身体一边往下滑,嘴里一边拉长声音喊:“真~刺~激~” 景湛眼眶泛红,“小月子你吓死我们了,你怎么不跟我们说呢?” 温倦搭着月拂泠的肩膀,“月公公,有我们呢。一人不成军,今日结袍泽之谊,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不能自己一个人了。” 月拂泠垂着眼睫,不知道该说什么。 突然,她脚腕被抓住,滑到地面躺着的游淮泽抓住她的脚脖子,问:“弟,龙椅坐着舒服吗?湛湛说他想……” 月拂泠一脚踹过去,“滚!” 第240章 你只有成为金焰的帝王,才能帮他 温倦忍不住笑出声,“我先走了,此次调兵是私令,不敢从边境调,都是平时巡查的散兵,需要我亲自去整队。” 月拂泠道:“多谢温将军。” 温倦笑道:“我只会做这个,希望不会给大家拖后腿。” 不知是不是第一次做触犯律法的事,她这心里总是不安。 温倦走后,谢千澜没再多说,又变成以往那般温和儒雅,也没有再问月拂泠什么,仿佛刚才那个指着文武百官鼻子骂的人不是他。 谢千澜去处理政务,高歌要重新分配禁军,只剩月拂泠、君黎、游淮泽和景湛。 四个人盘腿坐在地上,仰头望着空荡荡的龙椅,谁都没说话。 月拂泠问:“沉暮和蒙蒙呢?” “刚刚扮蒙面人呢,这群老家伙再不同意,妹妹要生气了,我让沉暮拦着点她别杀人。现在估计保护丞相去了。”君黎道。 景湛叹气,“没有,妹妹说要去后宫呢,难得进宫,她估计去后宫了。” 游淮泽仰面躺下,“这金銮殿这么高啊,都看不到顶。” 月拂泠也跟着仰面躺下,“是啊。” “对了,郡主,他们方才说你的叔叔伯伯不同意,是什么意思?”月拂泠问。 君黎道:“避风城是我母妃的娘家,父王怕母妃想家,就讨要了那处做封地,所以那边基本都是我母妃的兄弟姐妹,平时的事情都是他们在管,估摸着六哥觉得他们不会同意我这么做。” 君黎摆摆手,“没事,反正湛湛说先把他们吓住,也不会真打起来。” 景湛重重点头,“对!我都猜到了。” 月拂泠嗯了一声。 游淮泽死也要留在宫里,月拂泠撵都撵不走,景蒙还在盛妃那里,没有想走的意思。 景湛一个人从皇宫回侯府,低着头慢慢的挪。 走到人来人往的闹市中间时,面前的路被挡住。 景湛若有所觉的抬头,后退一步,“你想干什么?” 颜曜原地不动,“不干什么,风翊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给你指条路。” 景湛皱眉,“我不会去金焰的,我也不会认你!” “你认不认我无所谓,养育之恩大于天,我无意剥夺。生你的是你母亲,你认她就是,她一直记挂着你。” 景湛察觉到颜曜并没有恶意,且颜曜脸色苍白,看起来旧伤未愈,威胁并不大。 他渐渐放松,“你到底想说什么?” 颜曜莫名一笑,“君镜够狠,将我困在了风翊,但造化弄人,关键时刻他自己出事了。” 景湛看到他肩侧渗出的血,“你受伤了?” 颜曜偏头看自己的肩膀,侧身挡了一下,躲开景湛的视线,“我就直说了,如今风翊形势严峻,你不必担心我会做什么,君镜抓住了我的软肋,我什么也不会做。” 颜曜眼神复杂,似咬牙切齿又带着些许敬佩,“君镜此人……太难对付。” 君镜先是抓了他最重要的人,在他头上悬了一把刀。 随后又将自己的软肋摆在他面前,如此是后退一步,让他知道璃儿暂时没有危险,因为君镜同样也怕他杀那小太监。 君镜这一紧一松,却是将颜曜困住了。 因为颜曜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乖乖听话,等着君镜把他的人放了。 要么鱼死网破,冲进皇宫抓了那太监,跟君镜交换。 可偏偏那太监身手好,或许在他抓住人之前,璃儿就要受罪。 如此一来,他其实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老老实实的待着,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 颜曜感觉十分憋屈,被卡在不上不下的位置,什么阴谋诡计都用不出来。 他这一个月养伤,每每想到此处,都怀疑君镜在炫耀,炫耀他那小太监多么强。 君镜都把软肋都摆在他面前了,他也抓不到! 印象中君镜不是这般性子,但颜曜还是很生气,得知君镜掉进无相魔窟,他高兴得抚掌叫好,伤口都裂开了。 见景湛警惕的看着自己。颜曜笑了一下,收回思绪,接着说:“但有的事我不做,不代表别人不做。君弦是个蠢货,但朝中不乏心思深沉者,祁夜缙的人早就在六王府替他出谋划策。” 颜曜看着景湛,神情严肃了几分,“本皇以一个皇帝的身份告诉你,宦官治国终不是长久之计,无论他因何缘由,那太监终会成为众矢之的。你想帮他,仅凭一个无实权的侯府,你什么也做不了。只有权力,你只有成为金焰的帝王,一国之君,你才有能力帮他。” 景湛绷着脸,手紧紧握成拳头,“我做了金焰的皇帝,更没有资格插手别国朝政。” 颜曜笑了笑,“那是你手腕不够强硬,只要你的国家够强大,你身为帝王够本事,你就能插手别国朝政,就看你怎么做到。” 景湛眼神落在颜曜身前一点,失去焦距一般愣神,咽了咽口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突然,他猛得回伸,皱眉盯着颜曜,“不,你在骗我,插手别国朝政是大忌,如今的金焰就算是国君退位,但朝中大臣势力固定,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听从一个新帝的命令去做这种冒险的事,即便我或许真的是颜氏血脉,他们也不会听我的!” 颜曜上下看他,“还算聪明,但有尚可一试的办法,总比你在风翊眼睁睁看着那小太监被逼死强。” “小月子不会死!你闭嘴!”景湛抬高声音喊。 周围人纷纷看过来,有常摆摊的小贩见过景湛,远远扯着嗓子问了句,“小侯爷,这人是不找事儿呢?” 景湛对着那人勉强笑了一下,“没有,谢谢伯伯,我们说事呢。” “哦,那行。” 周围人多看了两人几眼,又各干各的去了。 颜曜挑了挑嘴角,“多说无益,等你想回金焰了,去城西的识香小筑找我,我会给你登基诏书。” 说完,颜曜转身没入人群中,身影很快消失。 景湛在原地站了一会,想了想,扭头去了丞相府。 谢千澜正埋头在一堆卷宗中,老侯爷在旁帮忙整理,一边整理,一边嘴里怒骂,“这群拿俸禄不干事的,合着在这罢工呢!什么活都不干,连百姓申诉的田契交易都要你亲自批?” 谢千澜头也不抬,“本是户部负责,但这些田契是新契,曾是无主荒地,交于百姓耕种,为防止有富绅在背后收拢,易契条件十分苛刻,户部以此为由交于我处,还算说得过去。” 老侯爷没好气,“在你这什么都说得过去。那这个呢?这人媳妇红杏出墙死在奸夫家里的案子交给你,也算说得过去?刑部干什么吃的?” 第241章 挑拨离间 谢千澜道:“无妨,大浪淘沙。” 他闭了闭眼,“为官者,任何时候都不该以百姓做筹码。” 景湛慢慢走近,“丞相,我帮你吧,我也会。” 本来等殿试后,他就可以正式入朝为官了的。 “那就麻烦小侯爷了。” 景湛在丞相府待了好几天,几乎将风翊如今面临的问题了解得差不多了。 如今风翊分为三派:丞相一派,愿意支持小月子,但大多出身一般,官职不高。 第二派以钟衡为首,老臣居多,坚决反对宦官监国,力拥六王爷监国。 第三派则是随波逐流之人,事照做,活照干,不得罪谁,也不多说话,保持着微妙的中间地带。 第三派的人最多。 局面暂时看起来是稳住了。 只是政务渐多,大臣们发现难不倒丞相,开始频繁的往宫里送奏折。 月拂泠几乎整天整夜的待在御书房里,咬着笔头,眉心紧皱,“年节祭祖,叩拜皇陵,颂先帝功……让我祭祖?还颂先帝功德,我怕我忍不住把他拉出来鞭尸,不批!” 她用朱笔在奏折写了两个字:已阅。 君镜就是这么干的。 至于已阅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让大臣自己悟。 君心难测,让君镜玩得明明白白的。 碎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阴影中,低声道:“金焰帝来消息,元宸帝离开了无相魔窟附近,似有谋划。” “他找理由打风翊呢,还有别的事吗?” “主上,依旧没有消息。” 月拂泠沉默了一会,嗯了一声,继续埋头看奏折。 她感觉这些奏折怎么看都看不完,而且大多都是废话,还有写来问她如果支持她能不能给升官的,简直有病。 君镜到底是怎么忍下来这帮人的? 眼看着年关将近,百姓们因为宦官监国的消息恐慌了几日后,见无事发生,便开始高高兴兴的准备年节。 那权力顶端的漩涡对百姓来说,仅仅是茶余饭后的闲言。 然而,这样的平静对君弦来说,却是不能容忍。 “难不成你们就这样看着一个阉人监国?钟大人,本王可告诉你,皇上对兵部的底细了如指掌,若等皇上回来重新掌权,你吏部从上到下恐怕都要被清理一遍,吏部有一半的官姓钟,清理吏部,等同于灭你钟家九族。你别忘了韦尚书的下场!” 钟衡脸色铁青,很是不安,“六王爷稍安勿躁,我们这不是在想办法吗?皇上做事一向如此,韦冲当时以为能弃车保帅,亲自将手下人送上刑场,可偏偏皇上不动如山,直到半个月后,直接拿着全部证据,将韦冲的势力连根拔起,一丝争辩的余地都没留。” 钟衡提起这件事还心有余悸,“皇上太狠了,我们好不容易得此机会,必须要在皇上回来之前抢得先机,将风翊握在我们手上,否则……否则……” 否则了半天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不知道君镜会有什么手段。 皇上对朝中大臣的手段各不同,难以琢磨。 君弦道:“如今阿黎和温倦都站在小月子那边,守备军说君镜登基后就下了一条死令,风翊存亡之刻,百姓与皇族同遇危难,他若无令,守备军便执死令:只守百姓,不守皇族。本王无法收拢他们。” 提到这个,君弦一掌拍在桌面,忍不住骂,“君镜简直脑子有病,风翊江山尽归君氏,守备军靠着风翊养,不守皇族要他们何用?皇族若灭,百姓活着又有何用?他到底在想什么?!” 钟衡道:“如此也无不可,至少那阉人也无法收拢守备军。” 冯平在一旁悠哉的喝茶,钟衡见他如此悠闲,不由得不满,“冯先生可是有什么高见?” 冯平是祁夜缙的人,又没有把柄在君镜手上,自然悠闲。 他笑道:“二位既然无法收拢旁的势力,不如分裂敌人拥有的势力,何必为难自己?” 钟衡皱眉,“你的意思是挑拨离间?” 君弦道:“别想了,温倦不行。阿黎那性子,喜欢谁就帮谁,全凭心情,根本无理可讲。” 冯平笑叹,“六王爷性子耿直,倒显得在下阴险了。可方才听两位之言,似乎两位境地十分不妙。如此,在下也只得阴险一回了。” 他轻轻放下茶盏,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既然无法挑拨离间,便让他们自顾不暇,这个道理二位应该懂。” 钟衡与君弦对视一眼。 钟衡道:“你说清楚点。” 冯平笑道:“先说温少将军,此人确实没什么把柄,亲兵忠诚,为人正直,又有战功在身,但我记得他有个妹妹。” 君弦眼睛一亮,“温曦?” “不错,只是在下毕竟对风翊了解不深,不知他兄妹之间的感情。该如何设计,还要六王爷多费心思。” 冯平见君弦面露思索之色,继续道:“而潇月郡主,就好办了。” 冯平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君弦,“这是避风城中手握实权之人的名单,都是潇月郡主的叔伯,避风城离皇城远,六王爷或许不了解,这几位,可不好对付呢。” 君弦打开那纸。看到上面的名字,“你的意思是,若动真格的,避风城根本不会听君黎的?” 冯平:“不敢肯定,但十有八九。潇月郡主去封地时好似才十四岁,她的叔伯心疼她,对她很好。潇月郡主感念其恩,长大后也并未收回权力。不过据我所知,潇月郡主的这群叔伯并非良善之辈,这里头有什么故事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钟衡道:“不管这里面有什么故事,只要有商量的余地,我们就有机会收拢避风城。” 君弦将名单递给钟衡,“不错,本王解决温倦。避风城就交给钟大人,不过本王有言在先,无论如何要留阿黎的性命。” 冯平打量着君弦,“六王爷太过善良。” 君弦露出无奈的笑容,“毕竟是兄妹。” 他看了眼钟衡,若钟衡私下与避风城的人达成了合作,而将他排除在外。 没有君黎,他如何抢过来? 避风城能养得起八万兵,已是富庶之地,他必须掌控在自己手上。 若真到逼宫的地步,八万兵马会起决定性作用。 第242章 哄睡曲目 将军府后面的训练场,温倦站在点兵台上,看着下方的一千亲兵。 “兄弟们,今风翊飘摇,正是用兵之际,我们的敌人不止有明枪,亦出暗箭。有企图裂土窃国之辈,在此时为了一己私利,将百姓安稳置于不顾。 如此危急之时,即便你们的训练尚未完成,然身为风翊将士,任何时刻,只要家国需要我们,我们就要挺身出战。” 刺眼的阳光下,温倦眸光锐利,盯着下方的人,大声道: “现在我们要出城与风翊各方散兵汇合,按照我们平时训练所分,五十人一队,分二十队,由各兵长带领,分别融入城外的五万士兵中。我要你们合则一体,分能统率部下,将城外五万散兵重新整队,令行禁止,能不能做到?” “能!”下方士兵高声回答。 温倦穿着盔甲,手搭佩剑,“很好,现在出发!步兵前方开路,绕路而行,骑兵后行,不得扰民。” “是!” 这一千亲兵有的是慕温倦之名而来的世家子,在家族中不受重视,便想自己闯出一条路来。 还有的,是温倦亲自挑选的新兵,大多穷苦出身,特意避开兵部里面的蝇营狗苟,由她亲自带回训练。 目送着士兵有序离开,温倦也跟在最后上了马。 她最近心里总是不安,皇城的争斗太过复杂,她不擅应对。 六王爷表里不一,也让她难以接受。 皇上杳无音讯,风翊人心不稳,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守住皇宫,守住月公公。 原本这些亲兵训练后要归入皇城各军营,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城外练兵场。 五万士兵不是小数目,温倦也不知这些兵是个什么德行,在彻底整队之前,她不能贸然将他们带进皇城内。 更何况,先前只是为吓唬住朝臣,在事情变得更糟之前,他们不能表现得太咄咄逼人。 如今月拂泠就像是站在跷跷板的中间,不能退,也不能进,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一旦打破,无论进退,风翊都会大乱。 幸好,温倦名声在外,这些兵肯听她的调令而来,基本不会有大问题。 温倦静静的看着自己的亲兵跟那五万散兵讲皇城规矩。 她要提防六王爷逼宫。 必要时,这五万将士要入城守卫皇宫。 一直到天黑,安置好五万士兵后,温倦才独自回城。 她回来拿几套换洗衣服,之后几日她便跟士兵们同吃同住了。 温倦习惯了万事亲力亲为,她烧了热水,倒进浴桶,准备沐浴。 脱衣服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将帕子浸湿,简单的擦了下脖子和脸便再无后续。 六王府。 一个护卫跪在君弦面前,汇报道:“王爷,温少将军还是没有洗澡,他的军印贴身放着,属下很难偷到。” 君弦皱眉,“从他说调兵那日到现在都快五六天了,一直都没有洗澡?” “是。” “阿倦从前可不会如此。”君弦低喃,“难不成他已经察觉到本王要做什么了?怎么可能?” “王爷,我们的人进不了边军大营,要联络丹棠郡主只能用温少将军的军印,可他一直贴身带着。且这信从皇城送到边境还要几日,若再偷不到,恐怕这条路就走不通了。” 君弦沉着脸,“温原那个老狐狸,竟然不许本王的人进军营。” “那边的消息说是丹棠郡主被大将军安排去田间耕种,皇宫送去的农耕之术,大将军看不懂,便让丹棠郡主全权负责,身边带着许多兵,我们的人根本没机会靠近。” 君弦:“简直胡扯!温原怎么可能看不懂?不过是让温曦没功夫做其他事,温原这个老狐狸!他在边境太久,本王差点忘了他有多难对付了。” “我们该怎么办?丹棠郡主听说农耕之术是皇宫送来的,死活不从,大将军让她在田间不吃不喝的站了三天三夜,以军令逼到她妥协还不算,仍旧不给她饭吃,要她去百姓家里借粮食填肚子,然后亲自种出来再给还回去,现在丹棠郡主恐怕什么都做不了。” 君弦沉吟半晌,“继续在将军府盯着,再盯几天,若还是偷不到,本王再想办法。” “是。” 夜里,月拂泠躺在司监院的床上,睁着眼睛望着房顶,时而翻来覆去。 游淮泽在地上躺着,叹了口气,“弟,你也有失眠的时候。” 月拂泠:“总觉得自己现在像赵高,你说我哪天能不能干出指鹿为马这种事。” 游淮泽:“比这离谱的事你又不是没干过。” 他顿了顿,语气郑重了几分,“小壶盖儿。” 月拂泠:“你想死?” 游淮泽笑出声,这是他弟小时候的外号,他笑了会又沉默下来,手臂枕着后脑,望着上方,“虽然我知道你也不会承认,但我还是想问,你怕不怕啊?” “怕什么?” “怕镇不住那帮人,怕时间长了越来越多人反对你,怕你做出的决策不好他们找你麻烦,怕你被不知内情的人骂,怕皇上真……回不来了。” 月拂泠:“是你怕吧?” 游淮泽轻笑,“我才不怕,你干什么我都跟着你,我就怕你难受。我知道你想帮皇上,皇上是挺好的,他肯定没事,你别想太多,有事咱就解决,走到哪步算哪步,我们就是做不到皇上那种走一步算十步,咱就不算了,反正也算不明白。就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实在不行了,最后跟他们干架的时候,咱还能有力气好好出口气。” 月拂泠翻过身,面朝床边,小声说:“游淼淼,我是不是对你太不好了。” “别乱放屁啊,赶紧睡觉。” 月拂泠想笑,心底又跟压着石头一样沉沉的,笑不出来,“我有点想皇上了。” “你好歹有个想的,你哥我连个想的人都没有呢!” 月拂泠:“你可以想湛湛。” 游淮泽:“我怕妹妹一剑戳死我。” 月拂泠:“你给我唱个歌。” 游淮泽清了清嗓子,声音浑厚:“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吹~开~波儿~浪~” 月拂泠被逗笑,嘴角上扬着闭上了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游淮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嘴里轻轻哼着歌,一直到天亮。 前几天月拂泠就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哄睡着了又会被惊醒,后来游淮泽摸出规律了,要发出点声音,她就不会被惊醒。 之后的几天,游淮泽把儿歌国歌都唱了一遍。 “今晚曲目: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人家就叫茉莉花。” “你别管。” 月拂泠不再说话,正要睡着的时候,高歌突然叩响了门,“小月子,温少将军出事了。” 第243章 无千日防贼之理 城外练兵场。 温倦站在点兵台上,极力控制着全身的颤抖,脸色被火光照得惨白如鬼。 这是最熟悉的地方,她在这种地方下了不知道多少命令,训了不知道多少兵。 下方的人看她的眼神向来崇拜、敬畏、服从,从没有像现在那样,怀疑、鄙夷、嫌恶。 “温少将军,这是从你房间里搜到的束胸,以及这位大哥,亲眼看到了你沐浴时的身子。” 钟毅露出暧昧的笑容,“刘兄弟,听说咱们温少将军的身条可是比花楼的姑娘还好,你可是一饱眼福了?” 一个胡须杂乱的中年男人嘿嘿一笑,“是不错,没想到咱们温将军,啧啧,浑圆妥帖,芳姿旖糜,看得人真是心痒难耐。” 有温倦手下的兵大喊:“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你们吏部凭什么来管我们将军的事?还带官兵来,你们想做什么?” 钟毅嗤笑,“小子,想活命就给我闭上你的嘴,本官是吏部左侍郎,有人状告温家长子女扮男装,欺上瞒下,这可是死罪!你们一帮大男人,难不成愿意被一个女子喝来呼去?” “什么?女子?怎么可能!” “不可能!将军不可能是女子!你是诬陷!” 一众士兵慌乱互看,又纷纷看向点兵台上的温倦。 钟毅大笑两声,“本官到此,自然是有确凿的证据。再者而言,是男是女,温将军只要扒开自己的上衣便可自证清白。若是钟某冤枉了你,当着众将士的面,将军可随意处置我,如何?温、少、将、军?” 温倦的披风被夜风吹起,凛冽的夜风钻进盔甲,直刺她的肌肤。 她已经很小心了,她已经很注意了,她已经尽量的不洗澡。 可她不可能一个月都不洗澡,就那么一次,竟然就被看见了。 没有千日防贼,只有漏屋偏风。 若有人诚心盯她,这件事迟早爆发。 温倦全身发冷,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衣服都被扒掉,一丝不挂的任人盯着看。 下方无数双眼睛穿过她的衣服,将她从皮看到骨。 温倦脸色惨白,钟毅的声音在她耳朵边响起,她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她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听清了钟毅的话。 “若温少将军不敢自证,便随本官去刑部,入狱查实。温家为袭将军之位,犯下欺君大罪,按风翊律法收押入狱,就算是那太监来此也不能包庇!” “是吗?”一道清淡的嗓音自黑暗中传来。 钟毅刚要回头,后腰被人踹了一脚,他自马背上摔到地上,疼得半天都爬不起来。 游淮泽冲上点兵台,用一件宽大的大氅将温倦紧紧裹住,对她笑了一下,用平时那种随意的语气道:“冷,是吧?现在晚上就是冷,这个暖和,你先将就裹着。” 温倦看向游淮泽,看到他熟悉的笑容,突然就冷静了下来,她脱下大氅还给游淮泽,“游公子,你稍等。” 她走到钟毅面前,说道:“温倦愿认罪。” 她看向月拂泠,“月公公。” 月拂泠皱了皱眉,退到旁边。 这件事没有回旋的余地了,除非温倦当场脱衣服证明自己是个男人,否则她没办法为自己澄清。 而她承认自己是女子,在这个当口,她就不能领军了。 毕竟君镜那些律法还未曾真正实行。 钟毅捂着腰站起来,“还是少将军知事懂礼,你放心,本官只负责把你送到刑部牢里,等皇上回来再治你的罪。” 他冷冷看着月拂泠,“至于在牢里过得如何?哼,本来本官不欲为难你,但现在嘛,少将军怪就怪自己交友不慎……啊!” 月拂泠一巴掌打在钟毅脸上,用了十成力,钟毅嘴角立刻溢出了血。 他不敢置信的盯着月拂泠,“你什么意思!!温将军已经认罪,你无缘无故打人,你想干什么?” 月拂泠一笑,笑容一半映在火光中,一半藏在黑暗里,显得格外的邪。 她低声说,“上次丞相打断了我,你们还就真当我好说话似的……” 她的视线落在钟衡身侧的胡须男子身上,“是你亲眼看到温将军是女儿身?” “是……就是我!如何?”胡须男子露出猥琐的笑容,“你想看,我还能给你画出来。” 月拂泠语气平静,“除了你,还有谁亲眼看见了?在此之前可有画像给旁人?” “只有我!还未来得及呢。”胡须男子露出得意的笑容,上下打量温倦,“而且,我暂时还不想给别人看,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将军,我不嫌弃你在军中跟男人同吃同住,你若嫁我……” 话没说完,他眼前突然划过一道刺眼的白光,随后刺耳的尖叫响彻整个上空,惊起一群飞鸟,“啊!我的眼睛!” 月拂泠随手拔出一旁士兵手上的剑,打横一划,胡须男子的眼睛立刻流出两行血泪。 他捂住眼睛痛苦的倒在地上不住的后退,脚下蹭着灰尘,嘴里大喊,“我的眼睛!你这个阉人!我要杀了你!我的眼睛!啊!好痛!” 钟毅震惊的看着胡须男子的眼睛,又看向月拂泠,“你在干什么?你疯了不成?!那是人证!” 月拂泠拖着刀走向胡须男,剑尖划过地面的石头,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听到钟毅的质问,她抬眸看过去,“温将军都认罪了,还需要什么人证?” 钟毅脸色瞬间发白,“你怎敢?!你!” 月拂泠直接无视了他,握紧剑柄,自下而上挥剑斩断胡须男的两只手腕,两只手飞上空中,又砸落到泥土里,滚了两圈。 与此同时,她的剑尖强行刺入男子嘴里,割断了他的舌头。 胡须男嘴上一片血,看不出来是嘴烂了还是舌头断了。 完成这些后,她扔了剑,回头看钟毅,“你说什么?我为什么不敢?他是什么人我不敢?嗯?” 胡须男已经痛得晕过去了。 钟毅吞了吞口水,退到自己带来的官兵身后,不接话茬,他这个时候不敢说这是六王爷的人。 他指着月拂泠,“你,你……你竟然滥杀无辜!” 月拂泠抬眸看他,好笑道:“你们是觉得我监国只是为了跟你们吵一场么?我说了,现在风翊我做主,按照风翊律法,温将军你们抓走,可以。但按照我如今坐的位置,教训一个出言不逊的东西,轮得到你多嘴吗?” 钟毅身体微微发抖,“你,难不成你还真想谋权篡位?” 月拂泠勾唇一笑,眼底却是冰冷一片,突然身影一动,越过官兵,冲到钟毅面前,抓住他的双臂狠狠往后一折,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入耳,随后她膝盖踢向他的胸口,最后一巴掌扇在他另半边脸上,将他打到地上。 一系列动作又快又狠,旁边的官兵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又不敢上前阻拦。 钟毅嘴里发出痛苦的低哼声,痛到极致,口水顺着嘴角流到泥土里。 月拂泠视线环顾一周,没人敢跟她对视。 她走到钟毅跟前,半蹲下看他,“被我扇一巴掌后的君弦都知道赶紧跑,你居然不跑。反正钟衡也要找我麻烦,我先打爽了再说,要怪就怪你出生在钟家。” 她抓起钟毅的衣领,将人拉近,不知是不是拉到了断裂的骨头,钟毅疼得直抽搐。 月拂泠凑近他的耳朵,一字一句道:“再让我听到一句关于温将军身体的污言秽语,我让你断子绝孙。” 第244章 心狠手辣的宦官 钟毅痛苦的蜷缩着身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月拂泠挑眉,“看来钟大人耳朵不太好,没听见我的话?” “听……听见了,听见了……”钟毅用尽最大的力气说话,声音也低得只有月拂泠能听见。 月拂泠将他扔到地上,拍了拍手,“钟大人秉公执法,温将军伏法受诛,还不带走?” 一众官兵小心翼翼的靠近钟毅,试探性的去扶他,见月拂泠没有反应,才大着胆子把钟毅扶起来。 手持镣铐的官兵走到温倦身旁,躬着身子,露出谄媚的笑,“温将军,这边请?” 温倦回头,游淮泽就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走过去接过大氅,裹到身上,“谢谢游公子。” 游淮泽露出牙齿,笑容灿烂,“不谢,我送你吧。” 温倦:“送我?” 游淮泽:“我这辈子送我弟进去坐牢是够呛了,送你进去吧。” 温倦失笑,满腔的郁气散了不少,“也好。” 她转身要走,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将军,您真的……是女子吗?” 温倦转过身,面朝着自己的亲兵,目光诚恳,“是,温倦生来便是女儿身,欺瞒诸位实属无奈之举。但温倦在此保证,我上阵杀敌并非只为袭将军之位,而是保家卫国,没人说女子不可心怀天下,没人说女子不可杀敌护国,只是限于律法教条,不得已出此下策。温倦志在沙场,只要百姓需要我,温倦便能为国出征,战死沙场犹不悔,初心从未动摇。” 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各位保重。若温倦日后再不能上阵杀敌,还望诸君莫忘初心,不负年华,以保家卫国为己任。” 说完,她不再管将士们的反应,大步离开。 一直到温倦走没了影,君黎才从黑暗中冲出来,“怎么样怎么样?她没事吧?” 月拂泠反应过来,“是郡主派人去皇宫报的信?” 君黎冷得在原地蹦跶,“废话!除了本郡主谁会理她?将军府连个下人都没有。我睡不着,沉暮陪我在外面闲逛,结果碰到钟毅那狗东西嚷嚷着要出城。” 君黎不满道:“我就说温原不是什么好东西,竟然让自己女儿扮男子当兵,他怎么想的啊!温倦也是,一根筋,将军府不安全倒是说啊,本郡主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王府偷看她洗澡!” 说着君黎更生气了,“你刚才没听到, 钟毅那畜生,还有他带来的那个男人,把温倦说得跟……你再来晚点,我就要冲上去了!我就是怕温倦觉得没面子,这么大的事,她肯定觉得在本郡主面前丢人了。” 月拂泠无奈:“只有郡主你才会在意丢不丢人,温将军不介意的。” 君黎:“那我下次直接冲出去,不不不,还是别有下次了,那现在她怎么办?真送进大牢啊?” 月拂泠道:“暂时只能这样,温将军要暂时避一避,不能领兵了。” 君黎不解,“为什么?让她来给本郡主领兵,本郡主封地的将军自己定,谁敢插手?她这辈子不就这点追求吗?” 月拂泠揉了揉太阳穴,“我也只是感觉,如果现在强行让温将军继续领兵,会适得其反。郡主,我现在是试图谋权篡位的奸人,若强行让温将军领兵,她会被划到我的阵营里,而这样做,她会失去军心,失去百姓信任,那以后,她就没办法名正言顺的领兵打仗了。” 君黎若有所思的点头,“所以你要让她坐牢,好歹她不能违反律法,至于欺君之罪,等皇兄回来就好处理了……等会,不对!” 君黎绕着月拂泠看了一圈,“什么叫你现在是奸人?” 两人已经走出了练兵场的范围,周围一片漆黑,身后有脚步声不远不近的跟着,让人十分安心。 是沉暮。 月拂泠望着黑暗中,抿了抿唇,“我也是突然决定。” 如果说她之前还在迷茫犹豫不知道自己的定位,决定坐上龙椅也只是一时冲动,只是为了让风翊不至于群首无主。 那么现在,她知道自己如今的定位了。 一个心狠手辣的宦官,一个试图祸乱国体的奸人。 君黎突然抓住月拂泠的手臂,“不行,我不同意,你这么做会被群起攻之!现在这样不行吗?” “不行!”月拂泠思索着该怎样解释,“今晚的事郡主你也看到了,他们没办法动我,便从你们下手。反正也是进退两难,不如就往前拼一把,我管不了那么多,如果保持平衡会让身边的人受伤,那何必维持?” 君黎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紧紧抓着月拂泠的手臂,“不行,不行。” “必须行。”月拂泠目光逐渐坚定,“丞相想用更柔和的办法,但如今的朝堂,没有平衡可言,必须有一方占据主导。我们退一步敌人就会冲过来将我们撕得粉碎,所以只能先用刀对着他们,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而我就是那个握刀的人。” 君黎低着头,眼泪在黑暗中晃出一抹光,砸落到月拂泠手上,“这样的话,你会与整个风翊为敌。” “不会,我还有你们。”月拂泠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眼底有一丝迷茫,随后又慢慢坚定,“我不知道最后会如何,但是,我们试一试吧?总之,我不会再让温将军这种事发生。” 君黎沉默了会,说:“我来!我是郡主,我父王母妃战死沙场,我有理由篡位。” “不,你没有理由。郡主,你有封地,如果你反叛,他们又会转而用避风城做文章,那样的话,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就白费了。 而且这个位置不是谁想坐就坐,我已经被推到了那里,我没有家族势力,我有武功能自保,我一直待在宫里,一直在皇上身边,皇上曾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过,我可以触碰玉玺,我在的话,至少没人敢假造圣旨,我是最好的人选。” 君黎倔强地抓住她的手臂不放,另一只手狠狠抹了下眼睛,“好!奸人就奸人,你不用管那帮官说你什么,他们蹦跶不了多久。只要我们没有真的做坏事,百姓会看得到,你不用怕。” 月拂泠笑了一下,“好。” 君黎望着她,嘴唇动了动,小声说:“你帮了我们君家,等我皇兄回来,我跟他说把我许配给你。” 月拂泠这么多天第一次忍不住笑出声,“好,郡主别忘了跟他提。” 君黎重重点头,“放心!我不说是为了报答你帮他保护皇位,我就说我们两情相悦。” 月拂泠点头,“好。” 君黎捏着下巴,目送月拂泠离开,“小月子果然喜欢我。” 沉暮:“……郡主,回去吧。” 一会脑子冻坏了。 第245章 把丞相的剑给我缴了 月拂泠回到皇宫已是后半夜,她去了君镜藏着秘密的屋子。 碎影悄无声息的跟随。 月拂泠翻着那些留下君镜笔迹的书札,轻声问:“那个时候,他新登基时,也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吧?” 碎影道:“主上……喜欢提前安排好一切。” 言外之意是,君镜会提前将一切可能爆发的矛盾扼杀在平静的表面之下,闹不到这么大。 月拂泠笑了笑,“是,他那脑子,我没他厉害。” 她低喃,“如果是君镜,现在他会怎么做?” 碎影沉默了一会,说道:“其实,您不必这么为难自己。” “嗯?” “主上说过,您任何时候都可以随自己心意行事,如果有人让您不开心,主上会杀了他。” 碎影顿了顿,又道:“所以属下认为,您可以杀他们。” 月拂泠看向碎影,“你真不怕我把风翊搞得一团糟?” 碎影:“风雪卫效命主上,一切以主上之令为准。而主上有死令,任何时候您的安危与心情,高于一切,这个一切,属下私以为包括风翊。至于风翊,那是夜归卫的事。” 月拂泠想笑,笑得却比哭还难看,“他到底给你们下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令?” “很多,全都关于您。但核心只有一条:您任何时候都可以随自己心意行事。” 碎影不知想到什么,轻声说:“属下也是第一次觉得主上在您的事情上……实在是…太过啰嗦。” 月拂泠合上书札,“我要告诉他你说他坏话。” 碎影莞尔,“您不会。” 翌日,许久未曾上朝的官员全都怒气冲冲的冲进皇宫。 “那个阉人呢!让他滚出来?!无缘无故打伤朝廷命官?他还真当自己是皇帝了不成?就算是皇上,也从来没有毫无缘由的毒打官员!” “此人视风翊律法为无物,让他监国我风翊将国不成国,我等如何能安心为百姓做事?” “简直是猖狂至极!嘴里口口声声说他监国是为了等皇上回来,可却仗势欺人,欺的还是四品官,恐怕等皇上回来,我们都要被他杀光了!今天就算丞相来我也绝不妥协,此阉人必须交出玉玺,滚出风翊!” “丞相已被我监禁,他来不了了。” 月拂泠自宫柱后出现,身后跟着一排太监宫女。 她身上的衣服也不再是太监服,换了一身暗红锦衣,腰坠玲珑环,脚踩乌皮靴,上绣有黑色的蛇纹。 头上没有戴帽子,简单的以金冠束起。 说来惭愧,她束不来太高级的发式,只有在衣服和饰品上下功夫。 突出两个字:华贵。 百官纷纷噤声,眼神惊恐,“你,你!你想干什么?你这分明是帝王出巡的架势!” 月拂泠勾唇,“这位大人好眼力,诸位大人上朝吧。” 所有人都看着月拂泠的背景,看着走进金銮殿,一步步走上台阶,最后在龙椅上落坐。 百官站在外,看不到那高坐龙椅上的人,纷纷看向身边的人。 这时,一道白色身影突然自百官身侧走过,踏进了金銮殿。 “丞相?” “方才这阉人不是说他把丞相监禁了吗?” 踏进金銮殿的人看了最上方的人一眼,回头道:“本相一直支持月公公专政,又怎会被监禁?各位大人,今日这朝,你们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百官本能的看向宫门。 宫门紧闭,三层禁军守着宫门。 殿内,月拂泠现在看到谢千澜就头疼,绷着脸瞪他。 谢千澜一笑,“昨夜温将军的事一发生,就猜到有人想对我下手,幸好有妹妹在。” 月拂泠:“……” 她板着脸,“我今天不会给你面子,这群人既然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会给他们准备好棺材。” 谢千澜望着她,“小月公公,我没有不杀人的执念。” 佛子灭世,不过就是不得好死,并不严重。 月拂泠这才注意到,谢千澜带了剑。 她眉心一跳,总觉得这把剑在谢千澜手上,怎么看怎么违和。 丞相的手,不该握剑。 “高歌,把丞相的剑给我缴了,谁许你带剑入宫的?” 谢千澜默默的看着高歌拿走手上的剑,眉心皱了一下。 这个时候,百官已经经过一顿眼神交流,纷纷走进了金銮殿内。 还抬着奄奄一息的钟毅。 君弦居然没来。 谢千澜皱眉盯着月拂泠,月拂泠皱眉盯着他。 两个从未有过分歧的人,已经是第二次互相不赞同对方的做法。 “你这阉人到底要做什么?把钟大人打成这样,他是犯了什么罪了吗?若是没有,你又凭什么打人?” “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本来让你监国是看在你曾在渭桥之会上为风翊争了头名,可你若是利用权势,滥杀我风翊朝臣,老夫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从龙椅上滚下来!” “不错!若你坐上龙椅是为了欺压朝臣,公报私仇,我等绝不允许!” “就算是皇上在时,也从来不会蛮不讲理的随意处置朝臣!你算个什么东西?” 下方无数的咒骂声比上次更为激烈。 “你说话啊!今天你必须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等绝不再同意你监国!” 月拂泠理了理衣服,淡淡道:“你们不同意又能如何?来人,带上来。” 两个禁军押着一人走进来。 群臣震惊,“钟尚书?!你对他做了什么?!” 月拂泠抬了抬下巴,立刻有宫人上前,端着托盘,上面几张宣纸上有刺目的血红。 “吏部尚书钟衡,结党营私,收受贿赂,克扣下属俸禄,纵容族中后代强抢民女……” 月拂泠说到一半,语气变得不耐烦,“罪名太多,自己看吧,犯人已画押,择日问斩。” 钟衡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肤,衣服破破烂烂,隐约还能看见烙铁印,散乱的头发挡住了脸,喉咙里发出荷荷的声音。 君镜的风雪卫确实不错,月拂泠用得十分顺手。 “钟大人?天哪!昨晚我还在钟大人府上见了他,你!你竟然半夜将人掳进了宫,还把人打成这样?你怎敢?你怎么做到的?你太可怕了……” 有离得近的大臣问:“钟大人,你想说什么?是不是这阉人屈打成招,你是不是被冤枉的?钟大人?” 月拂泠笑了笑,端起茶盏吹了吹。 好半天,钟衡先是发出尖锐的哭声,随后声音含糊颤抖的嘶吼:“阉人误国,阉人误国!” 立刻便有大臣变了脸色,指着月拂泠,“是你屈打成招!钟大人身为朝廷二品大官,就算是犯了天大的罪,也要先立案审查!昨天钟大人还好好的,今天就被打成这样,你!你这是在罔顾律法!草菅人命!” 月拂泠一笑,“特殊时期特殊手段,这上面的罪名,桩桩件件证据确凿,皇上喜欢慢慢找到根源,握住根再将你们连根拔起。我偏不,我就看着你们冒出来一根杂草我砍一根,看是你们长得快,还是我砍得快!” 第246章 这一次,他们怕的只是月拂泠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等已经同意你监国,你如此行径,到底想如何?” 月拂泠看着那人,“还不够清楚吗?让你们都给我老实点,现在不是我需要你们拥护我监国,而是谁不同意我就砍了谁!有罪名的上罪名,没罪名的……呵,没想好,不如来个人试试?” 上次一直没说话的一个老臣上前一步,说道:“你这是在玩火自焚!宦官当权,便是给有心人以清君侧之名义逼宫上位,简直愚蠢!” 月拂泠看着那老臣,神情漠然,“那依穆大人之见,这皇位就该拱手让人,让有心人在风翊安插内应,得风翊一时稳定,却断了风翊日后的强大之路。 还是我用愚蠢的办法坚守,保风翊暂时的完整,守住风翊以后的强盛,您觉得,该怎么选? ” 穆尧仰头看着月拂泠,说:“你又如何让我等相信,旁人登位会坏风翊,而你上位又是守风翊?” 月拂泠:“我没办法证明,穆大人。一株树苗能不能长成参天大树,需要无数人前仆后继的灌溉,我只有一个人,我只能尽我所能的守住它,在我倒下之前,我不相信别人能守护这株树苗。 或许我最后都看不到它长成参天大树的样子,但我依旧愿意以血肉喂养,因为那树下还有许许多多的无辜百姓,因为这棵树的主人,是皇上。” 穆尧凝眉不语。 “穆大人,别被他骗了,说得冠冕堂皇,什么别人就是坏风翊之路,你又知道风翊的路如何走?分明就是贪恋权势,还给自己找借口!” 月拂泠笑了笑,“刚才人话是说给人听的。而听不懂人话的,多看看姓钟的两位大人,如果你们觉得我是在装腔作势,大可以用自己的命来试试。” “丞相,你说句话啊!”有官员急躁的喊谢千澜。 谢千澜一直没说话,见所有官员都看着自己。 他才开口道:“月公公依法治国有何不对?诸位玩忽职守,这几日积压了不少公务,都是可以下狱的罪名。本相以后不会再替各位承担,若再有玩忽职守者,一律依法处置。” 群臣愕然,面面相觑,他们敢反抗是因为有人带头。 可钟衡此刻昏迷,六王爷也未曾出现,禁军在外虎视眈眈,他们心里就没了底。 众臣慌乱之时,月拂泠突然点了几个官员的名字,“邱玉,马文盛,何天息,这三人为钟衡一党,犯杀人、贿赂之罪,拿下!” 禁军冲进来,将三人押下。 宫人走到月拂泠身侧,月拂泠将桌案上一叠卷册放到宫人手上的托盘上,让百官一一翻看。 这些都是君镜收集了好久的罪证,估摸着是在下什么大棋。 但月拂泠不会,所以她只能把棋盘掀了,等君镜回来再自己搞吧。 在他们翻看罪证之时,她又接着拿了一本书册,时不时看一眼下方的人,看得心中有鬼之人满头大汗,总觉得下一个被治罪的人就是自己。 殿内议论了一会,又很快安静下来。 不知安静了多久,几乎每个人后背都渗出了一层汗,钟衡和钟毅的惨状触目惊心,殿内血腥味弥漫。 被押下的三个人刚跪下,肩膀就被禁军狠狠一掰,惨叫声穿透金銮殿,听得在场人头皮发紧。 死寂之中,月拂泠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有人突然扑通跪下,“下官愿意拥月少监摄政监国。” 有人开了头,众人互相看彼此,很快就有人陆续跪下,“下官也愿意追随丞相拥月少监摄政。” “下官也愿意。” “下官也追随丞相,听月少监之国令。” “……” 月拂泠嘴角微挑,差点忘了,她还是司事少监。 跪得有点快,按她一开始的计划,以为要处置到第三波这些人才会怕。 下方跪了大半,月拂泠扫了眼剩下站着的十几个人,挨个点名,“游大人……” 刚出声就卡壳,不是跟游淮泽说了让他爹抱病在家吗? 游大人叹了口气,跪了下来。 月拂泠险些坐不住,强行镇定的继续点名,“周行知,李……” “我等为官问心无愧!你若要屈打成招,我等绝不畏惧!” 月拂泠一笑,“李大人这话就见外了,我怎么会屈打成招呢?方才被抓的几位官员可是真真的犯了罪,你们都是看到证据的。至于无罪之人嘛,我记得李大人有个女儿,才三岁……” “你敢!” 月拂泠收了笑,“我有什么不敢?” 穆尧道:“月少监,你这是在玩火自焚!你若真心为风翊好,就不该用此威胁手段。” 月拂泠冷眼看他,“我上回没用,把各位全须全尾的送离了皇宫,昨晚温将军就出事了。宁杀错不放过,这个道理穆大人不懂吗?还有,我不是皇上,我不接受什么谏言,我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有本事就把我拽下来,没本事就给我憋回去!” 如果说上次百官妥协是因为忌惮温倦,忌惮君黎。 那么这次,他们就只是忌惮月拂泠。 钟衡在自己家里被他抓进宫中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当着五万将士的面,钟毅被他打得奄奄一息。 无论哪件,都凶残至极,不是他们这些持书握笔的文臣所能对抗的。 心狠手辣,不留情面,他们见识到了月拂泠狠毒的一面。 对付这些心思比蜂窝还多的人精,要么心思比他们更多,要么简单粗暴一棍子打死。 前者是君镜的法子,后者是月拂泠的办法。 谢千澜望着月拂泠的侧脸。 他很想告诉小月公公,此举是饮鸩止渴。 吓住了一时,最多一月,还是会有人挑事,他只能用更加狠毒的方式镇压,直到民怨沸腾,群起攻之。 小月公公在燃烧自己的命,为风翊驱散黑暗,可这黑暗谁知道会持续多久,而他的命,又能照多久? 月拂泠没有开口放人,百官也只能跪着,金銮殿内寂静得只能听到月拂泠翻动书页的声音。 过了许久,月拂泠翻完了面前的卷册,才懒懒抬眸,“哟,诸位大人怎么还跪着?既然无事启奏,便退朝吧。” 没人动。 谢千澜无奈摇头,“小月公公不如先让人把宫门打开?” 第247章 帅哥与笨蛋 “哦,忘了。高歌,开宫门送各位大人,让禁军三人一组,务必要将各位大人送到家门口。我这人身体残缺,特别想看看各位大人家庭和睦的样子。” “是。” 众官员纷纷倒吸凉气,再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心里大骂月拂泠不是人,用妻儿威胁不是君子所为,但表面上却什么都不敢说,恭恭敬敬的告退离开。 月拂泠只是威胁,抓的人还都是戴罪之身,恐吓的力度刚刚好,让人害怕她,但又没把人逼到拼死反抗的地步。 谢千澜看着众臣离去,叹道:“这次他们会安稳久一点了。” 月拂泠笑笑,“最多过完年,年节一过,就会有人坐不住了。” 谢千澜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到月拂泠面前。 月拂泠好久没仰脖子看人了,不太习惯,“丞相,你这是以下犯上,我现在可是坐龙椅的人。” 谢千澜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抬手使劲抓了抓月拂泠的头发,“真是胡闹。” “嘿嘿嘿嘿……”旁边传来笑声,月拂泠看过去,“小瑞子你大胆!” 小瑞子抱着金色托盘蹲在角落,脸上两坨婴儿肥鼓鼓的,“小月子,你更大胆。” 说着又嘀咕,“他们怕你,我才不怕你。” 小瑞子偷偷看一眼谢千澜,抱着托盘往幕帘后跑,“小月子我走了。” 殿内只剩月拂泠和谢千澜两人。 谢千澜垂眼看着窝在龙椅里不想动的人,轻声问:“辛苦吗?” 月拂泠笑道:“丞相以前这样问过皇上吗?” 谢千澜:“没有,他不辛苦。” “其实谈不上辛苦,只是这个位置实在太高了,我不习惯。” 她更喜欢蹲大街边上乞讨。 谢千澜道:“以后上朝我站这里。” 刑部大牢。 温倦裹着游淮泽的大氅窝在大牢角落,身上的盔甲已经被卸,穿着囚服,头发垂落,脸色苍白。 她以前想过身份暴露后会是什么下场,当今圣上贤明睿智,不会牵连父亲,她只需自己承担即可。 她不怕死。 但是她没想过会在风翊正需要她的时候暴露,风翊现在这种情形,她的将军身份至少能守风翊两个月,月公公也不必跟朝臣针锋相对,他们可以安稳两个月等皇上回来。 可现在她却只能躲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若是因此风翊被分裂,她万死难赎其罪。 都怪她太不小心了…… “温将军?”游淮泽蹲在牢门外,把脑袋往两根铁栏杆中间挤,跟温倦说话,“温将军,你怎么看起来很难受?你哪里不舒服吗?” 从进来开始温倦的腿就一直来回的动,时不时皱眉,看起来很难受。 温倦摇头,“无碍,游公子还是赶紧走吧,这里阴暗湿冷,待久了对身体不好。” 游淮泽垂着眼睛想了想,“那好吧,反正你在这待不了多久,我弟在想办法,那我先……卧槽?” 温倦微微睁大眼睛,看了看游淮泽的脑袋,想笑又生忍住了,嘴角抽了一下,“你这是……卡住了吗?” 游淮泽:“……温将军好眼力,哎哟我,刚挤太用力了,脑袋卡住了,拔不出去了。” 温倦靠近牢门,手掌贴着游淮泽的脑门试图把人推出去,刚用力就听游淮泽一声哀嚎,“别别,疼,您这一推我感觉颧骨要碎了。” “那该如何是好?” “就这样吧。”游淮泽龇牙笑,“老天爷留我呢,我陪你待会。” 温倦在游淮泽对面坐下,腿一动,她眉心又皱了一下。 游淮泽看着她的大腿根,欲言又止,“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疼还是痒?” “我……”温倦注意到游淮泽的视线,抿了抿唇,不知该怎么说。 游淮泽笑了笑,“温将军,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很久很久以后……” 刚开了个头,温倦就用复杂的眼神看他,“一般不都是很久很久以前吗?” 游淮泽:“那多俗,故事嘛,就是瞎编,瞎编谁还管是以前还是以后。” “也是,是我教条了,游公子请继续。” “说啊在很久很久以后,有一个英俊帅气的男子,我们就叫他帅哥吧。他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是个女子,我们就叫她笨蛋吧。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笨蛋很聪明,老是欺负帅哥,但是帅哥很大度,从来不跟她计较。” 温倦忍不住笑,“这话说的,笨蛋很聪明。” 游淮泽手握住铁栏杆,蹲累了索性跪到地上,撅着屁股继续说:“虽然笨蛋总是欺负帅哥,但是当帅哥被坏蛋小胖欺负的时候,笨蛋就会想出很聪明的办法帮他,他们两个就这样慢慢一起长大。 笨蛋真的很聪明,温将军,在我的这个故事里,男女都要入学堂,本来帅哥比笨蛋还大一岁,但是笨蛋太聪明,一路跳级,别人十八岁上大学,她十五岁就上了,两年就修完大学,你不知道,那个时候所有学校都抢着要她,但是她最后放心不下我……帅哥,所以选择了去帅哥的学校读研。” 游淮泽盯着大牢脏兮兮的地面,“那个学校不好,帅哥不够聪明,只能去那样的学校,他觉得很对不起笨蛋,但是笨蛋说这样很好,还说她那么聪明在哪里都会很厉害,帅哥也坚信这一点。 后来,不知道笨蛋是不是太拼了,两年就修完了所有课程,吵着闹着要找导师去申请给她毕业,她导师都答应了,她还说很快她就能挣钱给帅哥买药吃了,给帅哥补补心眼。” 有些词温倦听不太懂,但还是跟着笑了,她能读懂游淮泽的情绪,心里有疑问也没出口,安静的听着。 游淮泽声音越来越低,“然后有一天,笨蛋就笨死了,是真的笨死了,她死了。” 温倦心被揪了一下,“然后呢?” 游淮泽冲她笑笑,“然后帅哥觉得她太不讲信用,说好的给她买药吃,于是帅哥就开始找她,不管她在哪,都必须找到,他根本不信笨蛋会就这么死了。 大概是帅哥闹得太厉害,学校都把精神科大夫找来了,整个学校都知道帅哥疯了,然后在学校准备把帅哥抓去精神病院的时候,有一个神棍找到了帅哥,她让帅哥不要强求,说笨蛋不是死了,只是回家了,让帅哥过好自己的生活,他们只有这一段的缘分。 但帅哥不信,回家也得带上他啊,什么缘分不缘分,他非要强求,死也要强求。 他死拖着神棍不放的时候,神棍说漏嘴,说笨蛋回家也是自己一个人,暂时找不到家人。帅哥就想,那他更得找到笨蛋了,虽然只有一两年,但她肯定会害怕,帅哥得去陪笨蛋。 帅哥不想让她一个人,她小时候半夜上厕所都要踹醒帅哥,让帅哥在外面唱歌陪她的。 最后神棍被帅哥烦得没办法,就告诉帅哥想找到笨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去死。” 温倦皱眉,“神棍在骗他。” “不知道,神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生死有命。我如果直接选择死,可能会找到她,但大千世界复杂分散,我就像一颗沙粒落进沙漠里,就算我要找的那颗石头再厉害再显眼,我也认不出她来。” 游淮泽沉默了下,冲温倦笑笑,“我这个人讲故事一向是沉浸式,你别在意啊。我继续讲,神棍大概是被帅哥烦透了,给帅哥指了一条路,她说了一个很神奇的理论,她说每个人至少都有两个自己,魂魄分魂分魄,人也会在不同世界,同时的经历着不同的事。 有的人的两个自己都很正常,但有的人不是,大多数普通人,在其中一个世界幸福美满身体健全,而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或许残疾、或许早夭,又或者家庭不幸、不会说话等等缺陷。” 游淮泽想挠头,忘记了自己脑袋还卡着,差点扭到脖子,“哎哟我去,反正那套理论很复杂,神棍说她也不能完全肯定,因为她研究的就不是普通人,人家在哪个世界都能过得挺好,这找谁说理去。 总之,她告诉帅哥,找个办法把自己变成智障,就是那种不知道温将军你见过没有,生活不能自理,还会流口水傻笑,但是又还活着的那种。” 温倦轻轻点头。 “神棍跟帅哥说,想办法把自己变成那种状态,强行破坏自己的魂魄,如果帅哥在笨蛋去的世界里有另一个自己,神棍会帮忙,让他可以保留记忆跟另一个自己融合,如果没有,他可能就会死,也可能后半辈子就那样生活不能自理的活着,这跟死了也没区别。 不仅如此,他要是下手重了没能变成那样,而是直接死了,那也就死了,找不到笨蛋,自己也活不了。” 第248章 说点我们女人家的事 温倦皱眉,“如果是这样,他们相逢的机会十分渺茫。” 游淮泽的声音在大牢显得格外孤寂,“是,但帅哥那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试试。神棍说她不知道自己能待多久,如果没有她帮忙,就算他把自己变成再完美的智障都没用。 没办法,正好他练习扔铁球呢,就往自己脑袋砸了一下,你别说,还挺幸运,真让他找到人了。 不过神棍说这是违规操作,她要受罚,让帅哥保密,所以这个故事,除了我之外,就只有温将军你知道,湛湛和我弟都不知道,你也要保密哦。” 温倦看着游淮泽,点了点头。 总觉得这故事里被删去了许多,而被删去的部分,透着她自己说不清楚的沉重。 真的就只是鼓着一口气砸了一下吗? “那帅哥后来找到笨蛋了吗?”她问。 “找到啦!”游淮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温倦道:“可是帅哥离开了他原来的世界,离开了他原本的家。” “不是的温将军,他是在回家,他找的就是他的家人。” 温倦若有所思的点头。 游淮泽脑袋动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哎,说跑偏了,我想说的是,有时候咱们就是得置之死地而后生。温将军你不用担心,你不就是想上战场打仗吗?就算不是将军也成,对吧?” 温倦认真点头,“对,只要能为国出征,就算只是一个兵卒,温倦也在所不辞。” “那就简单了,所以你别担心,也不用硬扛着,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看帅哥找个死人都找到了,你也不用担心,只有活着才是一切。” 温倦失笑,“游公子,这与你跟我讲的故事可不一样,故事里的主角可是选择了一条死路。” 游淮泽扯了扯嘴角,“那是因为……有希望嘛。也不是白白的就去死,你这么理解,不是选择了死路,而是只要有一丝希望,就算是死路也要走。” 温倦怔怔的看着游淮泽的笑容,无意识的重复,“就算是死路也要走?” “嗯,死亡挺痛苦的温将军,所以有病就要治,别硬挺着,有命在才有其他。” 游淮泽垂着头,看不清表情,“都说死亡是解脱,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其实不是的,濒死的时候是很痛苦的。” 温倦终于摸到了那层说不清的沉重,“所以,那个帅哥不只是砸了一下自己那么简单,他应该还尝试了别的死路。” 游淮泽笑笑,“害,那谁知道呢?故事都不会讲那么清楚的,反正大家都想知道最后结果,总之最后他成功了。” 温倦:“可我想知道清楚一些,游公子可否仔细讲讲?” 游淮泽沉默了很久,轻声说:“一开始捅了自己几刀,后来觉得车祸变成植物人也很不错,然后想着吃安眠药变成傻子好像也可以,但是都没用,怎么都没用,温将军,你知道吗?人在快要死的时候身体会很痛,不管用什么办法都痛,其实砸铁球是一时冲动,当时帅哥精神恍惚,自己就冲过去了。” 温倦久久没有说话,“这个故事……游公子以后还是不要讲了。” “为何?” 温倦低声道:“听着心里难受。” 游淮泽:“行,我就是听说要安慰一个人,最好是说个更惨的事对比一下,这样你心里会好受很多,不知道有没有用?” 温倦道:“谢谢,游公子,谢谢你,很有用。” “没事,也没你想的那么沉重。其实帅哥只是自己养不活自己,准备继续赖着笨蛋,让她养他一辈子。” 温倦笑了笑。 大牢里安静了一会,谁也没有说话,两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温倦咬了咬嘴唇,对游淮泽说:“游公子,你能不能找月公公要点药?我,你知道我是女子,我不知你知不知道,女子每个月……” “我知道!你是肚子疼?” 温倦脸红得要烧起来,“不是,我不敢洗澡,身上…很脏,现在很痒很痛,你能不能问小月公公,让她开点药,已经持续了快十日不见好,我……” 游淮泽抓住铁栏杆开始拔自己,“行,我知道了。你再忍一忍,别挠啊,诶你也别坐地上,坐那边草堆上吧,虽然也不好,但总好过直接坐地上,哎哟我去,我脸!嗷!” 游淮泽摔到地上,颧骨两侧被刮破了一层皮,终于把自己脑袋拔了出去,脑袋嗡嗡的。 看着又心疼又好笑。 温倦忍不住笑出了声,惹来游淮泽哀怨的眼神,“爷这都是为了谁。我走了,你等着啊,再忍会,别挠!” 游淮泽冲进皇宫,谢千澜跟月拂泠并肩站在金銮殿外,正在跟说朝堂的事。 游淮泽冲过去抓住月拂泠就跑,喊道:“丞相,我跟我弟说点我们女人家的事,你是男人不方便听,就不跟你说了啊。” 月拂泠怒吼:“不是你有病啊!丞相是男人你不是啊?一个男人一个太监,说哪门子女人家的事?!游淼淼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又没吃药吧你?!丞相你先回去,我……” 月拂泠的声音渐渐远去,隐约还有游淮泽的惨叫声,听起来是被揍了。 …… “你说你是不是缺心眼?你找刑部的人给你掰一下栏杆啊,就硬拔啊!怎么没把你脑子挤碎呢?人家脑子是被门挤,你可倒好,被铁杆挤!” 月拂泠一边给游淮泽上药一边骂,“肯定留疤,等着吧!活该,以后没妹子给你撩。” 游淮泽嘿嘿傻乐,“没事,给温将军的药你配好了没?我给她送过去。” “我让人把她接宫里来,得药浴,吃药好不了。” “我去接她。” “赶紧滚吧你,脸别沾水啊!反正平时也没见你要脸,就别要了,正好也不用洗了,省事儿。” 游淮泽走到门口,又回头瞅她,“弟,你现在真有赵高那味儿了,期待你指鹿为马,你是不是还得认个干儿子什么的,然后你的干儿子再草菅人命,然后你……” “滚!” “好嘞。” 第249章 男人不同,不相为谋 温倦进宫的时候还有点懵,看到在高台上站着的月拂泠,快走了两步上前,“月公公,你……你怎么直接去刑部抢人?” 月拂泠一笑,“我现在是恶霸设定,怎么蛮横怎么来,反正跟他们好好说他们还得寸进尺,硬来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可如此这般,你在百姓中的名声……” “不管那个,温将军,你先住后宫,我让盛妃娘娘给你腾了一个宫殿。” 白湘不知从哪里跳出来,“跟我住,跟我住吧温将军。” 她绕着温倦看了一圈,有点伤心的说道:“你怎么是个女子呢?我不太信,你晚上让我看看。” 温倦脸红了一下,“还要……看?” 月拂泠冷冷道:“湘贵嫔私通外男,赐白绫自己了结了吧。” 白湘不乐意的噘嘴,对温倦说:“之前你进宫的时候,我还跑出来偷看了你好几次呢,心里还想嫁给你来着。” 月拂泠:“你休想给皇上戴绿帽。” 白湘瞪她,“皇上又不在,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温将军是算皇上的后宫,还是你的后宫啊?” 这话问倒月拂泠了。 她想了想,道:“算我的。” 她也不能背着君镜给他娶老婆。 月拂泠搂住温倦的肩,“以后温将军就是我的后宫第一人,不许欺负她啊。” 白湘:“这话说的,我也要进你的后宫!我们把后宫画条线,你和皇上的后宫各一半。” 月拂泠笑,“你还真能跟我想到一块,那你跳槽吧。” 白湘仰天大笑,“这样的话,盛妃娘娘统领皇上那一半后宫,而你的后宫将由我来统领!” 她拍了拍温倦的肩膀,“温将军,以后你就跟着我,我们把盛妃斗得什么都不剩!从前我就觉得我斗不过盛妃和叶雪青那个死女人都是因为我妃位太低,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与盛妃娘娘平起平坐,有温将军帮忙,以后后宫就是我们的天下!正好你还打过仗,后宫如战场,我们无敌的!” 月拂泠忍不住翻白眼,“你别侮辱战场。” 叶雪青走了过来,“药浴准备好了。” 她看向白湘,“既然我们不属于同一个后宫,以后别再来烦我。” 白湘:“为何!” 叶雪青:“男人不同,不相为谋。” 月拂泠:“……” 白湘:“我不!你也要进小月子的后宫,皇上不行的,皇上又不宠幸你,既然都不举,那还不如跟着太监呢。” 月拂泠:“……你是真不怕死啊。” 白湘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捂住嘴,小声说:“反正皇上不在,你不许告密。好了好了,温将军我们走吧,盛妃娘娘还等着呢,你的衣服得重新做,哎呀你的头发怎么这么干燥?还有你的脸,快快,我好好给你打扮一下,你就是史上最漂亮的女将军!” 叶雪青捂住耳朵,跟在后面。 温倦从前一直以男子身份要求自己,突然被个宫妃亲昵的挽住胳膊,总觉得自己冒犯了人家。 偏偏白湘一个劲的往她身上靠,“温将军,你真厉害,你能上战场这么多年,好辛苦啊,好厉害啊,我太崇拜你了。对了,小月子是个太监,你可千万别喜欢他,我给你介绍一个好夫婿吧,我哥!” 白湘跑到温倦面前,倒退着走,“温将军,你看,你看我这张脸,是不是很好看?我哥长得比我还好,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放心,他肯定支持你继续当将军。就是他现在不知道死哪去了,等他出现我立刻让他滚来见你!” 叶雪青看她一眼,没说话。 温倦叹笑,“多谢湘贵嫔,只是温倦无意婚嫁,湘贵嫔不必费心。” 白湘:“没事,认识一下嘛。我就觉得你跟我哥特别合适,我哥叫白桑,你先记着。” 说话间,几人已经到了玉缈宫外,白湘挽住温倦,“走,咱们一起洗澡。” 叶雪青拽住她,“那药浴无病痛者不能随便泡。” 盛妃快步走过来,“温将军,快请。” 温倦很不好意思,“给娘娘添麻烦了。” 盛妃轻轻顺了顺温倦肩上的头发,道:“温将军征战沙场,现下正是我等报答之时。温将军不必多想,那些恶言恶语,句句往人心窝里戳,本宫能感同身受,这世道对女子太难,也不知何时能变好。” 温倦认真道:“盛妃娘娘,恕温倦多嘴,不必等世道变好之日,世道由人定,你我皆是世间之人,这世道自然由我们负责变好。” 盛妃似乎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愣了愣,“可我,可我只是个后宫女子。” 盛妃苦笑了下,“哪怕我是后宫妃位最高的妃子,但这是皇上之恩,我其实什么都不会。” 温倦道:“盛妃娘娘不必妄自菲薄,没有人天生就会,只要想做,任何时候开始都不晚。 我曾见过瘦弱女子能扛起两包沙袋,只为了养活家里瘫痪的丈夫,而她的丈夫是为了保护一个被恶霸强抢的女子才双腿被断。 便是近的,月公公以太监身份,担起了一国之责,却要遭世俗唾骂,千夫所指。 由此可见,男子或女子,皆有难处,也皆能抗争,这与男女无关,在于本心。” 温倦对盛妃笑了一下,“娘娘统管后宫,愿意接纳温倦,温倦感念娘娘恩情,便更从内心觉得为风翊冲锋陷阵,保的是如娘娘一般的心善之人,如此便是战死也心甘情愿。 娘娘,要想让这世道变好,打仗是最下策。娘娘这般人,才是主力。打仗、武力,只不过是不让这世道变得更坏。” 盛妃整个人都仿佛受到极大冲击,呆呆的望着温倦半天说不出话来。 叶雪青和白湘也都愣愣的望着温倦,温倦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方才听了个故事,心中很是复杂,一时多言,还望几位莫怪,温倦先去泡药浴了。” 说完,她跟着宫人进了内殿。 白湘张大嘴巴,“完了,我哥好像配不上她,这么比起来,我哥可真是个废物啊!” 叶雪青看她一眼,嗯了一声,“确实,从你身上便能窥得一二。” 白湘:“?” …… 第250章 景湛的决定 几天后。 “听说了吗?如今宦官专权,横行霸道,包庇罪犯,竟然什么文书都没有就冲进刑部把死刑犯带走了。” “我知道我知道,衙门的昨儿个在这喝茶还在抱怨呢,一个娘儿们竟然扮成男人进军营,真够不要脸的。” “可不是,将军的女儿就能扮成男人上战场,那以后大家都跟着学,岂不是乱套了?战场岂是女子能去的?” “害,这年头可真是不得了,女的当将军,太监坐了龙椅,风翊没救咯。” 街边面摊上,一群四十多岁的大老粗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大声指点江山。 “要我说啊,那群当官的都该死!读两本书就觉得自己了不得,那太监,他要是登基了给我们一人发五两银子,我支持他登基哈哈哈……” “老周你一天的想什么呢,一个阉人,男不男女不女的,你还真指望他能干点什么正事?要我说啊,那太监指不定现在在后宫里出不来呢,咱们皇上啊,啧啧,真惨。” “我呸!真恶心,阉人当政,那帮狗官也不知道干什么吃的,龙椅也敢坐,他等着被雷劈,断子绝孙!” “哈哈哈……都被阉了,早断子绝孙了,等着看吧,风翊要真出点什么事,第一个卖国求荣的就是那阉人,还能指望一个不男不女的有担当?笑话!” “这位老哥说的在理,听说那狗阉人还威胁朝臣呢,把人家三岁女儿抓到宫里凌虐,啧啧……” “竟有此事?” “可不,要不然谁会听他的?真当我们风翊官员都贪生怕死啊?还不都是为了家里人,哎,阉人祸国,真该死……” 话说到一半,说话的中年汉子面前的桌子就被人掀翻,桌上的面碗准确的砸到他脸上,面汤烫得他吱哇乱叫。 “哪个不要命的?日你祖宗,啊!烫死老子了!”中年汉子摸了把脸上的面汤,看到了面前的罪魁祸首。 “去吧,我祖宗在地下呢,我送你去,看谁能日过谁!” 游淮泽气不过又冲过去两脚踢在那人身上,“给你把饭吃太饱了,有力气在这嚼舌根了?那就别他妈吃了!” 中年汉子被踢得滚到地上,头脸都是灰,“你谁啊?老子说那阉人碍着你了?这么多人都说,你凭什么只打我?” 游淮泽:“本少爷就看你不顺眼,有本事还手啊,背后说人不是有理有据的,凌虐三岁女童,你哪只眼睛看到的?你今天要是不给我找出个证据来,别想走!” “又不是我看到的,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你这人有毛病吧?”中年汉子一边放狠话,一边往后退,“真特娘的晦气,呸!” 说完,趁人不注意扭头钻进人群中跑得飞快。 景湛默默走到一边,掏出银子赔给面摊老板,“伯伯,对不住,这些赔您桌子,您看够吗?” 面摊老板背对着人,把银子推了回去,小声说:“小侯爷,不要。这帮人嘴臭着呢,常年在这说三道四,嘴里没一句实话,别理他们,小月公公跟着我们村在地里从早待到晚,我家狗都喜欢他,老头子我不信他是那种人。” 景湛强行把银子塞到面摊老板怀里,“对,他不是,伯伯你放心,只要小月子在,风翊肯定能安安稳稳的,您就安心做生意。” “哎!肯定的!小月公公说了开年了带我们看他是怎么撒粮播种的,嫌弃我们太慢,他说他专业的嘞。” 景湛重重点头,“嗯!钱您收着,不用担心。” 他拉着游淮泽离开了面摊,身后传来指指点点的声音。 “游家那个好像?果然勾结到一起了。” “那不然,刚才他就是当街杀了人,谁敢拿他?真是惹不起,不得了啊,如今风翊竟变成了这般……” 游淮泽听着又要冲回去,景湛拽住了他,“游哥,别去。” 游淮泽黑着脸被景湛一路拽到月拂泠的那个大院子里,才一脚踢在凉亭柱子上,又一拳砸上去,“艹!以前从来没人敢在我面前这么说她!” 以前他弟也厉害,也被人议论,但是谁要是敢嘴巴不干净,他指定把人打得一句话不敢说。 现在打还不能打了。 游淮泽气得满院子乱转,遇石头踢石头,遇树踹树,整个人都气冒烟了。 景湛无奈道:“以前也有,只是小月子不当回事,这次不一样,这不只是民间的随口之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般言论若只是几个人也就罢了。若是说的人多了,众口铄金,不知情的人也会跟着指责,风翊一旦出点什么事,小月子就会成为千古罪人,担万世骂名。” 游淮泽反应过来,“湛湛,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在传播谣言?” “不错,百姓根本不会在乎皇权争斗,只要仗没打到跟前,每个人都得顾着眼前的一日三餐,哪管谁当权?偶有议论也不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小月子又没真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不至于这么快就惹了民愤。可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假民愤也要变真民愤了。” 景湛望着院外,眼底情绪涌动,“游哥,有人在暗中布网,民间舆论是第一步,接下来可能有大动作。” “什么大动作?” “说不好,但是自古以来无论谁当权,都离不开各方诸侯的支持。” 景湛从未如此严肃,说道:“小月子之所以地位不稳,第一是因为他还不够狠,如果他更狠一些,给二品以上的官员更多好处,会有人愿意跟他合作。” 游淮泽:“不可能,跟那些人合作指不定会提出什么条件来,我弟不可能跟他们同流合污。” 景湛:“我知道,所以第二点,就是他身后的势力不够强大。只有支持他的势力足够压下一切反对的声音,不管他是奸人还是好人,谁也无法动摇他的地位。” 游淮泽皱眉,“这两点互相矛盾,如果我弟不够狠,支持她的势力就只有这么多……” 突然他想到什么,匆匆在衣服上蹭掉手背上的血,“不,不只,她有我们,我知道了,湛湛走,我先送你回家,别路上再遇到不长眼的。” 景湛点头,“嗯。” 回到侯府后,游淮泽匆忙出了城,景湛则去了城西的识香小筑。 颜曜裹着薄毯在院子里的躺着上躺着,听到脚步声,嘴角扬了扬,“十九天,比我预想中快。” 景湛走到他面前,“你真的想让我去金焰当皇帝吗?你不怕我把你的国卖了?” 颜曜:“卖给谁?谁敢要?景湛,等你真的坐上那个位置,你就会知道,卖国也不是随便就能做到的事。” 颜曜懒懒的起身,“祁夜缙?他养了个扮猪吃虎的狼崽子,自己还不知道呢,他的目标是风翊,金焰送给他他都不敢要。君镜?呵,估计都死透了。” 提起君镜,原本高深莫测的颜皇就变得阴阳怪气,咬牙切齿的巴不得君镜永远别再出现。 第251章 临死前见到你爹高不高兴 景湛伸出手,“继位诏书。” 颜曜:“这就是你跟本皇说话的态度?你若继位,就得承认本皇是你父皇。” 景湛转身就走,“不给算了。” “诶?”颜曜懵了一下,从躺椅上跳下来,薄毯掉到地上也顾不上,起身时扯到伤口疼得他直皱眉,“你给我站着,你这脾气如今还真是跟那小太监学了个十成十。” 景湛转过身,“小月子和游哥从来不让我受委屈,我也不会为了他们让自己在别人那里受委屈,不然他们会自责。” “呵,不让你受委屈?你是真傻还是假傻?看不出来那两人关系更亲近吗?三个人的关系怎可能对等?若让他们在你们中间选一个,那两人一定会选择对方而放弃你,你个傻小子。” 景湛不解的看着他,“为何要对等?感情本就是不对等的,我又不是为了让他们对我一样的好才跟他们亲近,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很好的人,我才愿意与他们亲近。小月子跟游哥就是有旁人理解不了的默契,感情如何能比较?” 景湛说着声音低了下来,“而且我喜欢看他们两个人吵架斗嘴。要是没有我,他们俩可要吵个没完了。” 说到最后,景湛莫名骄傲起来。 颜曜低声呢喃,“感情本就是不对等的,是吗?若不对等,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只要我愿意,他们值得,就没有什么不公平。而且小月子和游哥已经拿出他们全部的真心对我了,我能感觉到,你还想如何?” 颜曜皱眉,“我对你娘亲何尝不是掏出了全部的真心?为了给她全部的爱,我甚至……可她还是想跑!” 景湛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开始跟他说起这些,郁闷道:“她不喜欢你,自然就要逃离你。” “她亲口说了喜欢我,但没有我爱她那么多,所以她不喜欢我将她关起来。” 景湛眉头都打结了,“你将她关起来,她当然要跑!” “她若不跑,我又如何能关她?” 景湛:“……诏书给我!” 真是一句话都不想再跟这个人多说。 景湛回到侯府时,老侯爷与华岚夫人在院中站着。 景蒙坐在树上,听到动静从树上一跃而下,走了过去,盯着景湛手上的诏书看。 华岚夫人上前两步,抱住了景湛,声音哽咽,“我们湛湛长大了,娘亲这心里真是又开心又难过,真的不要爹娘陪着吗?” 景湛摇头,摸了摸华岚夫人的脸,擦掉她眼角的泪,“娘亲,您说过,您只想我开心。我可以什么都不会,但是身为侯府世子,当百姓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不可以后退,就算害怕也不可以,您和爹爹会在我身后。” 华岚夫人轻轻点头,“我儿做得很好,娘亲以你为傲。” 景湛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我不会退的,正是因为你们在我身后,我要保护你们!还有小月子、游哥、阿黎姐姐,妹妹,还有九哥。我要是在金焰坐稳了帝位,我就可以跟元宸帝谈条件,让他把魔窟的位置让出来,我一寸寸的挖地三十尺,一定把九哥带到小月子面前。” 景湛低下头,“游哥说小月子很想九哥,所以就算金焰是龙潭虎穴,我也要去闯一闯。” 老侯爷揽住景湛的肩膀,“孩子,去吧,用你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你的伙伴。当一个人心中有信念时,万难皆可破,相信自己。” 景湛重重点头,“嗯!” 华岚夫人扭头扑进老侯爷怀里,身体微微颤抖,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老侯爷红了眼眶,拍了拍华岚夫人的后背,对景湛笑道:“马车在后门,蒙蒙说要跟你一起,这孩子定下来的事我们也拦不住,照顾好自己和妹妹,知道吗?” 景湛不赞同的看向景蒙,“妹妹留在风翊可好?金焰,我怕我保护不好你。” 景蒙皱眉,眼底有一丝震惊,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疯话? 她指了指自己,“我,保你。” 不等景湛说话,她掏出一锭金子,指了指皇宫的方向,“拿钱,办事。” 景湛本来满腔酸涩,被景蒙这句话逗笑了,“对,九哥花钱跟你交易保护我。” 景蒙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小大人一般缓缓点头,“交易,诚信。” 景湛知道劝不动景蒙了,这丫头对交易的公平性有近乎偏执的坚定。 景湛没有跟任何人告别,以最快的速度带着景蒙和颜曜给他的通关文书及登基诏书一路去往金焰。 …… 城外练兵场。 游淮泽穿着布甲军服扛着沙袋,跟其他士兵一起,满头大汗的在偌大的练兵场中来回跑。 场侧的兵长严肃地盯着场中间,没一会大声宣布:“训练结束,第一名,游淮泽!” 所有士兵都双腿打颤,跟着沙袋一起倒到地上,大口喘气。 游淮泽也仰面躺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气,没躺一会,他就坐了起来,汗水顺着喉结滑进衣领里。 他问旁边的人,“下一场是什么?” “射箭。”旁边的士兵一边大声喘气一边道:“这就是普通的每日训练,排名也没大用处,你那么拼命干什么?都好几天,你每天都跟打了鸡血一样,这样的训练可是要持续很久的。” 游淮泽盯着不远处的兵长,“温将军以前说过,只要平时训练的成绩能够遥遥领先,再超过兵长就能往上升。” “是啊,你想当兵长?” “不,我要领兵。” “那至少要升到六品校尉,比兵长高三四个级别呢,而且要立军功才行,现在我们在皇城又没有打仗,就算你能只身剿匪,最少也要熬个两年,成不了,歇了吧。” 游淮泽站了起来,冲他笑了笑,“管他最后能不能成,干了再说。” 说完,他跑向兵长,“报!我要参加弓箭比试!” 兵长四十多岁,很严肃,一脚踹向游淮泽,“报什么报?!不知道的以为有军情,滚去拿弓!” “是!” 游淮泽在需要四肢发达之类的体育运动类上有令人无法理解的天赋。 不管是骑马还是射箭,又或者是格斗摔跤,他很快就能摸到要领,加上不怕疼不要命的拼命作风,让他在短短几天,就在临时聚集的五万将士中出了名。 温倦留下的亲兵没了她在,跟其他士兵一样,分散在各兵长手下。训练不能停,至于他们要做什么,一切等军令。 “真晦气,老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被将军骂就算了,一个兵长也敢在老子头上作威作福,不就是一箭射偏了,骂老子废物,他也算个东西!” “行了,何少爷。谁让咱们之前本来是来训他们的呢,好不容易轮到他们训咱们,肯定要耍耍威风。” “说起这个就来气,温倦个狗娘养的居然是个女人,一想到之前在将军府老子被个女人训得生不如死,呸!真恶心老子一辈子!” 周围一圈人都沉默下来,这些人都是温倦亲自训练的兵。 何颐见没人附和,嗤笑道:“你们不会还惦记着她呢吧?你们就情愿被一个女人压着?一群软骨头,一辈子只能当个小兵。” “谁说我们是软骨头?”有年纪小的兵也挑起了火,“女人不该当兵,我,我以后不会听她的了。” “我也是,我不是软骨头!” 游淮泽面无表情的路过,捡起地上的弓箭,搭弓,对着远处的靶子放箭,箭矢破空飞出,射入靶子边缘。 何颐看到箭矢射出的方向,抬头看了一眼,“哟,厉害啊兄弟,靶子这么远……是你?” 游淮泽冲他笑笑,扔了弓箭,冲过去一拳砸在他鼻梁上,“对,就是你爹,临死前见到你爹高不高兴?” 第252章 谁来干谁 何颐捂住鼻子,痛得满地打滚,鼻血流了他一手,又沿着嘴巴流向下巴。 不等他喊出声,游淮泽再次冲过去对着他捂鼻子的手连砸了几拳,打完还不够,拽住何颐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对着他的肚子又是几拳。 何颐连呼痛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软趴趴的被游淮泽拖拽着,痛得直翻白眼。 旁边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冲过去抱住游淮泽,“别打了,再打打死了!” 游淮泽把何颐扔到地上,挣开抱住自己的三五个人,“撒手!你们拦我倒是有本事,刚才他在那放屁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拦着?” 游淮泽之前也在温倦那里训练,温倦面对士兵时冷酷无情,游淮泽也不例外,只是有时候游淮泽会耍赖不去训练。但训练的人很多,都莽着一股劲想在温倦面前表现,巴不得有人偷懒。 因此,极少有人知道游淮泽与温倦的关系,只知道游淮泽是富家少爷,稍微累点就要死要活。 被游淮泽甩开摔到地上的士兵被他指责,也来了脾气,“拦什么啊?他说错什么了吗?如果不是将军是女子,我们会被别人呼来喝去吗?” “对啊,女人进什么军队啊?当初拼命训练,结果不仅什么没捞到,还被一群散兵管着。” 进禁军、守备军之类有名有号的大部队,是所有士兵的梦想。 而这种几千一万的散兵部队,属于军队中的最底层。 游淮泽气笑了,他指着其中一个说话的人,“女人进军队怎么了?李小虎,你训练的时候逞强伤了腰,带你的兵长根本没察觉,你自己不敢说,要不是温将军发现你走路姿势不对,再拖几天,你这辈子都别想站直!” “还有你!”游淮泽指向另一人,“孙天,你被同屋的人欺负,把你当奴隶一样使唤,是温将军发现你状态不对,夜里不睡觉抓到了你被欺负的现场,把另外几人赶了出去,你才能安心训练。” “你!你们!你们受伤的时候不敢说怕被赶出去,都是温将军发现后给你们送药。你们告诉我,如果温将军是个男人,他会这么细心吗?” 游淮泽一个人站在中间,脸上的汗水反射着太阳光,手背的鲜血滴滴砸进泥土里。 他的目光一一盯过每个人,“享受了温将军身为女子的细心,现在却来指责她是个女人。呵,真特么看了个天大的笑话,你们是男人,你们多长了根东西了不起!如果温将军真是个男人,你们这帮人要残一半!” 一众人沉默,也有人不服气,小声嘀咕:“男人就没有细心的啦。” 游淮泽耳朵尖,扭头盯着那人,“有,可你没有遇到,当今天下也没有这样一位将军。谁都想到温将军手下受训,她严厉但不严苛,以身作则,你们遇到她是你们的运气!” “干什么呢?!谁让你们打架的?”先前踹游淮泽的兵长握着鞭子大步走过来,“你们的将军没告诉你们军中一切以军令为准吗?!都给我站好!” 何颐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全身蜷缩,指着游淮泽,“他,他打我。” 兵长一声怒吼:“站起来!你们是军人!听到军令,只要还有一口气,就都得给我站着!” 游淮泽起伏的胸膛渐渐平静。 他经常都是笑着,但此刻那双一笑就弯的眼却透着一丝混不吝的桀骜,甩了甩手腕,不耐烦的抬下巴看何颐,身体因为疲累带着懒懒的劲儿,看人时眼神又狠,带着狠厉的刺儿。 浑身上下写着四个字:谁来干谁。 在其他区域训练的士兵都伸长脖子往这边瞅,偷看一眼又立刻收回,生怕被抓到。 何颐咬了咬牙,忍着痛站起来,试了好几次也没站直,幸好兵长没再说他,他便佝偻着捂住鼻子,鼻子还在往下滴血。 “一群连敌人都没见过的废物也有脸在这里内讧!上了战场,谁管你是谁手底下的兵?” 兵长在众人面前走过,一一看着每个人的脸,“我告诉你们我为什么在这里!温将军下军令要我等在此待命,这是军令!在没有更高指令之前,军令不可违!” 散兵中没有什么将军,最大的官是五品参领,但参领大多时候不随军。 在这军中,最大的就是兵长,几个兵长凑到一起商量行事,不分高下。 兵长冷哼一声,斥道:“军人遵的是令,别说女人,只要是有本事给你们下令的,哪怕她不男不女,你们都得给我老实听令!一群小崽子还敢闹事,都给我站好。” 他指着游淮泽,“你给我过来!二十人车轮格斗,什么时候全赢什么时候吃饭!” 游淮泽嘴角微挑,拉长语调懒懒应道:“是。” 二十人格斗,全部都是兵长亲自挑选的人。 游淮泽没一会就鼻青脸肿,衣服汗湿了一层又一层。 中间休息的时候,先前跟他一起扛沙袋的小兵凑到他身边,“你是不是傻啊?你答应得也太快了,你给齐老大求求情,减两个人也成啊。” 游淮泽擦了擦嘴角的血,笑了一下,扯到伤口又憋了回去,“迟早得打,我要往上升呢。” “诶,你也是温将军手底下的兵啊?” “是啊。”游淮泽摁着嘴角,眼睛弯了弯,“我一辈子都是她的兵,以后我给她挣军功,迟早能把欺君之罪给她填了。还有我弟,谁再骂她,我带兵干死他!” “兄弟你真有种,太有种了,牛!我叫王霸,以后咱俩就是兄弟了,我跟你说,你跟齐老大打好关系,他最佩服温大将军了,就是你们将军的亲爹。” 王霸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温大将军打了多少场仗,受过多少次伤他都知道,他做梦都想到大将军手底下做事,温少将军是大将军一手带出来的,齐老大总跟我们夸她呢。这次接到调令,就他来得最快。所以你放心,老大这是练你呢,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随便练,只要死不了这都不算什么,谢了兄弟。”游淮泽起身准备下一场格斗,“以后你要是在军队中混不下去了,来找我,我介绍你进宫当太监,大太监!月钱比当兵多。” 王霸:“?” 他望着游淮泽的背影愣神,直到人走远才反应过来,笑骂:“你大爷!我把你当兄弟,你想阉老子!” 第253章 好不容易有人敢要你 “要去让兵长关照关照游公子吗?” 高歌看到月拂泠发红的眼眶,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这句话。 从游淮泽到练兵场来的第二天,月拂泠每天都会过来,躲在暗处看一会。 “不用。”月拂泠笑了笑,“他皮糙肉厚的,高统领,你看到没?我儿子就是平时吊儿郎当,认真起来还挺帅,不用担心他,他那性格在哪都能混下去,就是这脸肯定要留疤,不过没事,我留了药。别骨折就行,这条件不好治,我就来看看,真要出事我得在,才几天啊就黑成这样,那几个人晚上不能对他下黑手吧……” 高歌没有回应,他听得出来月拂泠其实在自言自语。 “我是不是不该留下,如果不管这些事,那次就带他离开皇城,他也不用受这些罪。” 月拂泠嘴唇微动,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到,说着又摇摇头,仿佛在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过了不知多久,游淮泽终于通关了二十个人,蹲在地上埋头大口吃饭时,月拂泠终于动了,“走吧。” 游淮泽忽然有所觉的看了过来,看到暗红的衣摆在树林里一闪而逝,他扔下饭碗,长腿迈出大步,没一会就追上了月拂泠。 “来就来呗,还偷看,被哥迷住了是吧?”游淮泽张开双臂冲向月拂泠,“来来来,哥给你近距离接触偶像的机会。” 月拂泠一脚踹开他,“边去,臭死了!” 游淮泽不乐意了,“干什么!我以前打球你也嫌弃,现在不打了你还嫌弃!” 月拂泠白他一眼,“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嫌弃你一身臭汗,跟你干什么没关系。” 高歌悄声离开。 月拂泠拽着游淮泽往树林深处走,“别让人看见。” 游淮泽一甩头发,“我懂,像我这种帅气的男人,出门都要挡着脸,不然会引起交通堵塞。” 月拂泠一脚轻踹在他小腿上,“坐下!来,让我看看你这张脸,啧啧,真不错,收废品的来了都得跑,完全没有回收价值。” 游淮泽慌了一下,“不会吧?我以后可还要靠脸吃饭的。” 月拂泠:“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她仔细看了看游淮泽脸上的青肿,“还行,没伤到眼睛,养养就好了,晚上睡觉老实点,别揉眼睛。” 游淮泽拍拍胸口,“放心,弟,路我已经给你铺好了。第一步,你靠美色把皇上取代了,第二步,湛湛把金焰给你送到手上,第三步!我们三个踏平元宸!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月拂泠白他一眼,在游淮泽身边坐下,沉默了一会,说道:“我就是,想帮君镜一次,他当上皇帝不容易,要是现在被人抢了去,他还要遭罪,我……” 游淮泽抬手摸了摸她的脑门,“没发烧啊,解释什么呢?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怎么回事啊弟?当一段时间皇帝怎么还当得畏手畏脚的,不服咱就干,不行咱就跑,多大点事。我在这你放心,没人打得过我,你这眉头皱得都快变成小老头了。” 月拂泠挑眉看他,“哦哟,校霸属性出来了?” 游淮泽嘶了一声,搓了搓胳膊,“别提这么羞耻的事行不行?多大人了还校霸,他们乱叫的,我都不知道,我就打球呢,突然就被带出去打架,打了几次架都不知道原因。” “要不说你没脑子呢。” 游淮泽生气嚷嚷:“我没脑子!你有!你可太有了!别人传我是校霸,你可倒好,开始摆摊,我打架你收费!” “哈哈哈……”月拂泠乐得不行,靠着树一个劲的笑,“名声都打出去了,不用白不用。” 游淮泽没好气,“笑吧你就,赶紧回去,一会天黑了。别胡思乱想了啊,你这一压力大就乱想的臭毛病是改不了了。实在不行哥带你私奔,说不定皇上分分钟就出来找你了。” “滚蛋!” “最后一句,马上滚。”游淮泽跑了两步又扭头回来,“皇上的事我还是要管的,毕竟好不容易有人敢要你,错过这个村没下个眼瞎的店了,你不得砸我手里……” 话没说完,见月拂泠弯腰四处找石头,一溜烟跑了。 …… 无相暗窟 君镜靠墙站立,墙壁冰冷,他后背却贴得很紧,下巴微微上扬,眼睛闭着,眼皮不断的颤动。 安静的通道中除了他剧烈的呼吸声,还有水滴砸在水坑里的叮咚声。 没多久,黑暗尽头出现一人,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脚边的聚成巴掌大小水洼的血水。 此时,君镜指尖的血还在缓缓滴落,顺着指尖落下,砸进血水里,响起轻微的叮咚一声。 听到身侧的声音,他睁开眼,满眼的红血丝,“千澜。” “九皇子,你又出现幻觉了?”剑破懒得纠正他,语气里止不住的怒火,“出现幻觉就出现幻觉,你何必每次都给自己来一刀?再这样下去没药给你用了!” “不必用药。”君镜语气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我心里有数,小伤,自己会好。” 剑破怒极反笑,“会好?” 他扯开君镜的衣襟,不顾君镜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将他的衣服扒到腰间,露出健壮的胸膛和肌肉起伏的胳膊。 胳膊上,靠近肩膀的位置,横着数十道伤口,整整齐齐,从上到下,一横一横的排队,最上面的已经结痂,最下面的正在流血。 君镜眼底闪过一抹戾气,他闭了闭眼,那抹戾气转瞬即逝。 “我只能如此。”他喉结动了动,“才能保持清醒。” 剑破的气也就支撑他做到这种地步,小心翼翼的给君镜最新的伤口上了药,愁得不行,“到底怎么回事?我在这里这么久从来没有出现过幻觉,虽然这里黑,但以你的意志力,不至于啊。” 君镜笑了笑,垂眸轻声道:“太想她了。” 君镜第一次出现幻觉的时候,正在通关。 一条狭窄的通道,只能容一人通过,两侧随时会有匕首刺出,若闪躲不及时,就会中刀。 这样的关卡对于身手好反应快的人来说,不算什么。 君镜顺利的过了一半,在快要到尽头的时候,耳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皇上,皇上,救命救命救救救…这次我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他们好像很生气。” 他愣了一下神,右侧的墙壁突然刺出一把刀,正中他后肩。 疼痛让他瞬间清醒,再没有求救的声音,他迅速过了关,只要这段时间没有人打开魔窟,这条路就都是安全的。 但是从那之后,他耳边总会听到月拂泠喊他的声音。 有时候是他坐着推演魔窟出口的时候,有时是睡觉的时候,有时候走着路就会听到,无时无刻。 君镜猛得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从情绪中迅速抽离,对剑破道:“只能这样,我若沉迷幻觉,就很难出去了。” 第254章 都怪你 剑破实在忍不住,戳破了君镜的心思,“放屁!你还是在怕,你怕你那个小太监现在已经不在皇宫,不在风翊,你找不到他,怕出去了连幻觉中的声音也听不到了,所以根本不敢出去,也不想出去。可是理智又告诉你必须出去,所以你才会…” 才会在两种极端的撕扯下出现幻觉。 若只是想念就到这种程度,该是如何的刻骨思念,剑破没办法感同身受。 君镜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我已消失太久,她……” 他声音干哑,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出去,千澜,你可知道你弟弟为何要入朝堂?” 剑破将君镜的伤口包好,重新把衣服给他拉上,闷闷道:“不是为了我吗?” “是,却不是你所想的为了你日后的地位又或者给你挣家世。” 君镜道:“他不知你在哪个角落,但坚信你没有死。他想尽自己的努力让世道安稳,他认为老百姓只有过好日子,才会善良。如此一来,不论你在何处,世道安稳之下,若你需要帮助,便有很大的可能遇到好人。” 君镜嘴角扬起一抹笑,“不愧是佛子。这就是我必须出去的原因,即便找不到她,只要我能让这世道安稳,天下太平,她无论在哪里都能过得开心,让她开心的过着,有朝一日我会找到她。” 他握了握拳,看着前方的黑暗,“所以,我必须出去。” 一时的沉溺,抵不过真实的触摸。 他不会沉溺在一刻的幻觉里,绝不会。 剑破眼眶泛红,哽咽着,“你们啊,我以前就说你跟我弟一定聊得来。” 君镜笑了笑,没说话。 他全身都疼,思念像是裹着刀刃的飓风,将他的血肉片片凌迟,痛到他全身颤抖。可他却仍旧偏执的享受着那被风拂过的一刻轻柔。 突然,剑破失声喊:“九皇子?九皇子?你怎么了?” 君镜失去知觉了,那种熟悉的失去知觉后,又在另一人身上醒来的感觉。 他感觉到自己闭着眼睛,眼睫颤抖,好久好久,他缓缓睁开眼。 御书房。 他低头,看到一身暗红锦衣,手白嫩柔软,面前桌案上摆着奏折,奏折上被人用朱笔打了个大大的?,然后气冲冲的写了三个字:给我死! 又涂掉。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而后捂住了双眼,眼泪顺着脸颊落到奏折上,将那大红的字染得模糊。 “小月子,你怎么了?” 门口,小瑞子端着饭菜走进来,惊讶的瞪大眼睛,“你怎么哭了?你别哭你别哭,是不是今天的饭菜又不好吃啊?都怪我,我跑太慢了,丞相府有点远,我明天一定跑快点。” 君镜转瞬间压下心底翻腾的情绪,看向小瑞子,“我最近吃饭吃了几碗?” “几碗?”小瑞子见月拂泠好像没事,慢慢走近,“你最近都没吃啊,每次都喝几口汤就说饱了,难怪你长白头发呢,我去问了师父,不好好吃饭就会长白头发。你可别说是歪理,你那几根白头发我还收着呢,它们肯定觉得非常有理。” 君镜极力控制下,身体还是微微颤抖,开口时声音竟控制不住的哽咽了一下,“你,你把饭菜放下,退下吧。” “哦。”小瑞子觉得小月子今天有点奇怪,忍不住多嘴问,“你今天不要我伺候了吗?对了,小月子,你不要再跟我道谢了,就算你不厉害我也愿意伺候你,你不是说你就是身上提不起劲才让我伺候的嘛,我走了你怎么办?湘贵嫔说我得时刻跟着你呢,你上次晕倒就是没人在身边,都吓死人了。” 小瑞子觉得自己话多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虽然小月子每次都笑话他年纪小小的就有老妈子的潜质,但是小月子从来不会嫌他烦。 他嫌自己烦。 小瑞子看着埋头紧紧抱着自己,半天都不说话的小月子,有点担心,但是又不好违背月拂泠的意思,小声说:“那,那我走了?你是不是冷?哎,我不走远,我就在外面蹲着,你有事喊一声我能听到。” 见月拂泠点了点头,小瑞子放下饭菜往外走,“你记得吃一点啊,不行就喝汤,我,我走了。” 小瑞子一走,桌案后的人就抑制不住地发出呜咽的声音,仿佛有满腹的情绪在身体里撕扯冲撞,找不到出口,撞得人全身骨头都碎了。 君镜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脏疼得仿佛被刺穿。 月拂泠应该是睡着了,从前他若是占据了她的身体,她早就吵闹得他满脑子都是她的声音。 但此刻却很安静。 睡一会吧。 他端起饭菜往嘴里塞,强迫自己吃下去,感觉到冰凉的手脚变暖,一直到吃饱了,才将目光投向眼前堆积如山的奏折。 最近月拂泠吃得少,感觉到饱却还是不足往常饭量的一半。 君镜不敢多吃,怕她不舒服。 他闭了闭眼,心疼如细密的针一根根往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扎。 他顾不得这些情绪,迅速的翻看最近呈上的奏折以及月拂泠手边记下的正在做的事。 他不知道这一次上身会维持多久,强迫自己压下所有情绪,脑海里飞快的根据奏折上的内容估测月拂泠目前的处境。 百官不从,有人暗中怂恿,这能料到。君弦与祁夜缙勾结,也能料到。 民间舆论…… 君镜快速的过着最近的消息,大致算到君弦要做什么,提笔写了一份圣旨。 要合理,要笼统,不能让人看出来是依着最近的情况写下的圣旨,必须是他还未失踪前能写下的圣旨内容。 既能帮助现在阿月所面对的局面,又能震慑百官。 心脏一抽一抽的痛,君镜初落笔时竟写毁了一份圣旨。 这还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在圣旨上出错。 他摁住心口,凝神重新摊开明黄锦帛,提笔落字。 一气呵成的写完,最后钤帝王玉玺。 随后从御书房的侧门离开,直奔平乐殿。 明明做这些事没用多久,但君镜能感觉到黑暗在渐渐吞噬他。 回御书房时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看到巡逻的高歌也没工夫理会。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要换回去了。 他还没来得及看她一眼。 肯定瘦了。 最后快要失去知觉时,他拼着最后的意识冲进内殿取了自己的一件外袍,将自己紧紧裹住,推落满桌的奏折,让月拂泠的身体舒舒服服的趴在桌面上。 下一秒,他听到了耳边焦急慌乱的声音,“九皇子!九皇子?你别吓我,你要没了我怎么跟霓妃娘娘交代?九皇子?!” “别叫魂了。”君镜突然有点不满,“都是被你叫回来的,不然不会这么快回来!都怪你!” 说着又忍不住加了一句,“都怪你!” 剑破:“啊?” 他看向两个急得差点硬闯迷宫的两个风雪卫,“你们主上好像疯了。” 这说话语气,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还抱怨,九皇子什么时候抱怨过? 君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比刚才看到的手大了一圈,不是幻觉,一定不是幻觉。 他突然扬起笑容,对剑破说:“她没走。” 剑破张大嘴巴,“真疯了,霓妃娘娘,我对不起你!” 君镜眼角眉梢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心口又酸又甜又痛,满满涨涨,又心疼又喜悦,他从未感受过如此复杂的情绪。 但,喜悦超过了一切。 她没走,在帮他守皇位。 那个人人都觉得他不配的皇位,她拼了命的帮他守着。 明明嫌麻烦,明明不会做那些事,却依旧固执的守着。 笑着笑着,君镜眼睛便红了,眼泪砸在手背上,把剑破砸晕了,“我可能也出现幻觉了,我也需要给自己一刀……九皇子哭了?霓妃娘娘你快活过来看看啊,你儿子真的会哭,您不是说他不会哭吗?奇迹啊!奇迹!” 第255章 一方清净地 月拂泠醒来的时候,看到一地乱糟糟的奏折,忍不住脱口而出,“什么情况?” 她梦游也不至于把奏折扔到门外吧? 她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君镜的。 “见了鬼……”突然,她没了声音,反应了一会后,轻声开口:“不会真见了鬼了吧?君镜?” 没人回应。 她摇摇头,不会,君镜真在的话,她不可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但搁置一旁的狼毫笔又吸引了她的注意,居然在笔架上,而且这个位置…… 只有君镜才会把笔放得分毫不差,刚好卡在笔杆与狼毫交界处往后半指距离。 她从来都是直接把笔搁在砚台边上。 还有玉玺,她多久没用了,都忘了放哪了。 “不会吧?”月拂泠摸了摸自己,“轻轻的来,又轻轻的走了?云彩都不带一片?” 她看着一旁还剩一半的饭菜,她确定自己没吃。 很好,直觉告诉她,就是君镜。 “狗东西,还活着是吧!”月拂泠绷着脸气鼓鼓的,气着气着声音软了下去,“算了,活着就行。” 她眼睛慢慢燃起两团火焰,一拍桌子,“既然还活着,那就是迟早会回来收拾烂摊子。好好好,那我可就不忍了,我要弄死他们!一群奏折都写不明白的蠢蛋!” 高歌听到御书房里的怒喊,心里生出一丝久违了的感觉,却没有进去看个究竟,安静的守在门外,等下一个巡逻时辰。 他是禁军统领,如今月拂泠坐着君主之位,他便逾矩不得。 他敬她,底下的宫人太监才会安分守己,有其他心思也不敢乱来。 宦官摄政,名不正言不顺,但至少在宫里,在禁军掌控的地盘,他要让她名正言顺,无人忤逆。 高歌没站一会,就看到一个禁军出现在不远处,他走了过去。 “统领,盛妃娘娘请您过去。” “嗯。” 御花园里,盛妃俯身闻花,身前跪着三个穿红戴绿的宫妃,正哭着求饶,“娘娘饶命,娘娘开恩,嫔妾再也不敢了。” 盛妃手指拨了拨花心,淡淡道:“本宫在月公公临朝那日就警告过你们,不可妄议前朝之事,如今将你们打入冷宫已是开恩。” “娘娘您怎么能这样?那太监本来就不该摄政,我们说两句怎么了?他一个太监凭什么坐皇上的位置?这让我们怎么办?难不成以后要跟着一个太监?” “就是啊,而且我们只说了一句,娘娘这般未免太不讲情面,莫不是想趁着皇上不在铲除我们自享独宠吧。” “就是,凭什么把我们打入冷宫?” 盛妃笑了笑,“随你们怎么想。” 她看到高歌走过来,微微颔首,“劳烦高统领。” 高歌扫了眼跪在地上的三位妃嫔,“多谢盛妃娘娘。” “高统领不必客气,若非高统领提醒,本宫还不知要防着后宫口舌。”盛妃犹豫了一下,低声对高歌说:“先前议论月公公的宫人杀了就杀了,这三位都是有门有户的妃嫔,便送入冷宫吧?高统领觉得如何?” 最近凡是在宫中对月公公说三道四的宫人全部死于非命,盛妃知道,都是高统领干的。 高歌点头,“高歌知道分寸,多谢娘娘。” “不必言谢。” “还请娘娘继续盯着后宫,再有人乱说话,不止打入冷宫,卑职会考虑割了她们的舌头。” 三个妃嫔顿时大气都不敢出,高歌一向只听皇上的令,从来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在这群妃嫔心里,高歌比皇上还可怕。毕竟她们没亲眼见过皇上杀人,却是见过高歌杀人。 三位妃嫔也不敢求饶了,在后宫总比被割舌头强,等皇上回来,她们再哭诉求饶就是。 高歌一招手,几个禁军立刻上前。 “带走。” 盛妃目送高歌的背影,摇了摇头,“高统领还真是将皇宫看得严严实实。” 这宫里可说是月拂泠难得的清净之地了,无论外面的百姓和朝臣怎么骂她,她在宫里从未听到过一句风言风语。 后宫有盛妃,其他地方有禁军,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不知有多少多嘴多舌的妃子宫人被处置,给她留了一方清净地。 月拂泠不知道这些,她正在写死亡通知书。 【狗日的君弦,你死定了!爷迟早弄死你!】 【不要脸的元鸿,写奏折骂你爹!我跟你拼了!谁也别想好!】 【刘元,你当个屁的员外郎,奏折都有错字,趁早滚蛋!还想升官,升天去吧你!】 月拂泠刷刷刷批改奏折,改完之后神清气爽,朝门外一吼:“高!统!领!” 高歌正在押送妃嫔去后宫的路上,很快就有禁军跑来,“统领统领,月公公又嚎上了,这回找您呢。” “嗯,将这二人送进后宫,宫门锁好。” “是。” 高歌走近御书房的时候,月拂泠正精神抖擞,“来来来高统领,快派人把这些奏折送还给各位官员,我都批完了,对于他们的建议致以了最诚挚的回应,我很想快点让他们看见。” 说完,拍了一封信到高歌怀里,“这里,还有给丹棠郡主的信,里面有我多日来对她积压的思念,一定要尽快送到。” 高歌打量着月拂泠的表情,“发生了什么?” 月拂泠背着手,深沉的望着门外,“庄周梦蝶,大彻大悟了。” 高歌道:“古蔺寺不收太监。” 月拂泠:“……干你的活!” 高歌低头抱奏折,嘴角翘了一下,“遵命。” 第256章 那个死太监就是忘恩负义 随着有人在暗中的推波助澜,温倦以女子之身欺君罔上的罪行逐渐传开。 皇城百姓饭后茶余的闲聊已经变成了百官与宦官每日在朝堂上大吵三百回合的趣事时,边城还在热烘烘的议论温倦。 温曦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正在田间给边城百姓除杂草。 原本温原让她跟其他士兵一起挑水,但士兵们一直顾念她是温原女儿,温原不在的时候,会暗中给她换轻巧的活。 温曦顾不得自己正在受罚,闯进温原的主帐,“爹,他们说哥哥是女子是什么意思?这怎么可能?是谣言吗?” 温原正在处理军务,闻言头都没抬,“若非事实,谁敢如此议论一国之将?” 温曦像是受到极大打击,“哥哥是女子?可她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你在边城待着了啊!” 温原终于抬头看她,“不错。” 他挥了挥手,示意两侧的士兵先离开。 等到帐内只剩他们两人。 温曦走到桌前,问:“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扮成男子?” 温原站起身,道:“原因很多,为了温家,为了爹,为了你,最后才是你姐姐自己的意愿。” 温曦:“跟我有什么关系?” 温原语气中带了一丝警告,“小曦,你在边城待了这么久怎么还那般无知?你是郡主!可你不是皇家人,你可知你的郡主之位需要什么来换?凭先帝对你的宠爱么?先帝连潇月郡主都不宠,凭什么宠你?” 温曦不服气,“自然是我比君黎那个只知道发脾气的女人讨喜!” 温原:“是吗?这些日子我是都白训你了,爹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回答,答不对三天不许吃饭。” 温曦脸一白,想起君黎曾骂她的话,“我,因为……是因为爹您是大将军,所以先帝才会让我当郡主。” 温原隔着桌子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不止。小曦,如果外人知道温家只有两个女儿,若爹死在边城,为褒温家忠义,先帝会加封你,会给你和你姐姐指一门顶好的婚事,但再无其他。” 温曦:“这样不好吗?” 温原脸上闪过失望,不欲多解释,道:“若没有你姐姐的男子身份,爹爹早已死于非命。” 温曦:“为何?您可是大将军。” “如今驻守边城的大军,大多早年间跟随我一同征战,还有一部分是怀安王当年的手下,怀安王战死沙场,这里面是否有先帝的手笔,我一直存疑。先帝疑心重,他心里清楚这支军队不受他控制,你觉得先帝可会允许这种情况存在?” 温曦脑子终于灵光了一回,“所以先帝很可能会对您下手,打散整支军队?难怪黎叔说哥哥救了他们……” 突然,她快步绕过桌子,走到温原面前,“这些前朝的事我不知道,反正不都过去了吗?您不是还活着吗?我来不是想说这个,哥……姐姐,姐姐被抓进牢里了,你不去救她吗?” 说着,温曦又开始咒骂月拂泠,“都怪那个死太监,如果不是为了护着他,姐姐怎么会跟朝臣作对?又怎么会暴露身份,都是他害的!他连累了我们家!” 温原凉凉看她,“我说过,你的爱恨爹不会管,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冲进皇宫杀了月公公,没本事就在这老实练本事!” 温曦气得要命,“我打不过他!他又写信骂我!爹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我如何帮你?帮你私下放走死刑犯?还是帮你在自己军队中朝自己人放冷箭?” “我……”温曦咬了咬嘴唇,生气的抬高声音,“好!就算您不帮我,你帮哥哥总行吧?你让她一个人在皇城,她被人害死了怎么办?” 温原笑了笑,“你不是恨你姐姐吗?” “我是恨她,但那是恨哥哥,她……如果她跟我一样是女子,应该被保护才对,我不知道……”温曦神情很迷茫,“只要她不帮着那个死太监,她还是我姐姐,而且……而且……” 温原替她说了后面的话,“而且你之所以能让那群看女人跟看石头没有任何区别的戍边将士,对你小心翼翼,背着我去给你买小姑娘喜欢的玩意哄你开心,平时重活粗活抢着帮你做,伙夫每天专门问你爱吃什么,还有周边的百姓在我罚你不许吃饭时偷偷给你送饭,把家里最好的米给你吃,传家的手镯送给你,这些全部都是因为你姐姐曾经对他们有恩。而她远在皇城,却还是一封封信寄来,请他们多照顾你。” 温曦低下头。 温原伸手拍了拍温曦的头,“小曦,你总是觉得自己是女子,需要父兄的保护。作为父亲,爹爹理应保护你,可作为温家人,你自己也该学着保护自己,爹爹护不了你一辈子。看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 你讨厌你姐姐冠冕堂皇的训你,讨厌她站在月公公那一边,跟你作对。那你可有想过,是因为你错了,所以即便她如此疼爱你,却依旧不能纵容你。” 温曦瘪着嘴,不乐意,“我就是讨厌那个死太监,他总是写信气我!而且他还敢坐皇上的位置,难道他这样就对吗?” 温原语气忽然认真,“他不对。” 温曦一喜,“爹爹你也觉得那死太监……” “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不对,他自己也知道。”温原打断温曦,“可他依旧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坐了龙椅,为何?小曦,你不懂国事,总该懂边城如今的境地。元宸兵马一直异动,最近更是屡次出现百人小队侵扰,城中也抓到好几个元宸的奸细,你知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元宸想跟风翊打仗?” 温原继续问:“他们为何突然敢对风翊开战?” 温曦皱眉思索,“因为皇上不在?不对啊,就算皇上不在,您还在这里呢,要打风翊,肯定要先过您这一关。” 温原有些欣慰,“不错,我还在这里,可元宸依旧肆无忌惮,只能说明他们不怕我。突然不怕边境大军,不是因为元宸兵力突然变强,是因为风翊内部出了问题。元宸在等风翊争权夺势,一盘散沙时,暗中操控,让我受势力派系之争牵连不能领兵,如此,若我被召回皇城,他们会立刻攻打边城。” “你跟爹来。”温原拉着温曦出了营帐,目之所及全部都是训练的士兵,“你自己看,这些给你买糖果子,给你摘花抓蝴蝶,好吃的想着你,重活累活从不让你干的哥哥弟弟们,他们都会死在元宸的铁骑之下,这是你想要的吗?” 温曦摇头,后退了一步,“我不想,不能不打仗吗?” 温原:“这就是月公公正在做的事,他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成为最显眼的靶子,让所有人把刀剑对准他。他首当其中,以自身之躯护着风翊安稳,敌人只要打不败他,我们就能按部就班的做事,不必腹背受敌,也不必打仗。” 温曦不懂,“他不就是谋朝篡位?” 温原道:“就算是,他至少让风翊内部人心统一,虽然是统一的想拉他下马,但如今尚未出现内部分裂的情况。小曦,若风翊内部分裂,朝廷传来的命令真假不知,若有假令传我回皇城,而在路上设陷阱围杀,你觉得爹可还能活着?乱世之下,谁人能追究这一桩冤案?” 温曦惊讶道:“可爹你死了,边城会打起来,他们难道想打仗?” “对于一辈子不能冒头的人来说,乱世是他们的机会,他们不会在意有多少人会因此流离失所,他们只在乎在乱世中成就自己。” 温曦看着每次都给她烧很多很多洗澡水的韩叔叔,安静了很久,说:“所以那个死太监就是占住那个位置,维持现状不变,不让人浑水摸鱼。” 温原拍了拍温曦的肩,夸奖道:“我就知道我女儿一向聪明。” 刚夸完,温曦的思维立刻跳到了天边,“那他也不应该关哥哥啊?哥哥是帮他的!那个死太监就是忘恩负义!爹您真的不回去救哥……姐姐吗?” 第257章 皇家郡主,英烈之后 温原早就适应了温曦的怪脾气。 如今温曦能跟他心平气和的说话,是被他罚怕了。 温原收起了方才的温情,冷声道:“你姐姐已独自领兵多年,她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那你好歹回去震慑一下,让那些人不要欺负她啊?她一个女子,还在牢里,你怎么忍心啊?”温曦想到自己,心里生气,“您就是这么狠心,不管是对姐姐还是对我。” 温原转过身,冷冷看着温曦,“若是从前,你在皇城出了事,爹一定第一个赶回去。” 他打断了温曦张嘴要说的话,道:“不是因为你在爹心中比你姐姐重要,你们两个在我心中一样重要,是因为爹若离开,你姐姐可以震慑三军,边军不会乱,军心不会乱。但现在,若爹离开,你可有能耐威震三军?你可有本事稳定军心?” 温曦哑然,“我……我现在只是个小兵!” “那是因为你没有立下任何军功,所以你一直是个小兵。若非那帮人给你开小灶,你如今连个小兵都不是,早就滚去伙房帮厨了!你姐姐的将军位置,是她自己一点点挣下来的,而你,温曦,你做不到。” 温曦:“我……那,还有于怿呢?他是副将,他总能镇住!” 温原笑了,“不错,于怿可以临危受命。所以真正的原因在你,小曦。爹无法放心你在军中,你曾在军中放冷箭,险些害得整支军队为人诟病,爹不相信你,所以要亲自盯着你。” 温曦气得跺脚,“我不会!我那次是想弄死那个太监,我现在又没有跟谁结仇!你不放心我干什么?!” 温原:“你拿什么让爹相信你?人要为自己做错的事负责,不止是赎罪,还有永不被信任的后果,而永不被信任这一后果,你可能要背负一辈子。” “凭什么!” “就凭你还没有做出能让人相信你已经悔过自新的行为!” 两父女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旁边路过的士兵目视前方,路过后彼此对视一眼。 “又吵起来了。” “习惯了,待会去拿点糖,二小姐又要发脾气,哄哄。” “得嘞,我新想了个笑话,等会一起讲给二小姐听。” “玩泥巴的笑话?二小姐听一次炸一次。” “挺有意思的啊,不知道二小姐为什么听不得。” 时隔几月,月拂泠竟然收到了温曦的回信。 【死太监,我杀了你!我迟早杀了你!都是你害我们温家,都是你的错!你不想死就把我姐姐从牢里带出来!不然我一定把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我杀了你!】 月拂泠弹了弹信纸,“看看,看看咱们丹棠郡主的攻击力,那帮大臣还说我骂他们骂得恶毒,真该让他们看看丹棠郡主的威力,他们会觉得其实我很善良。” 高歌扫了眼信,说道:“你昨天说要把王大人的脑袋敲个洞,让他以后只能站着睡觉。” 月拂泠反问:“恶毒吗?” 高歌:“……不。” 月拂泠:“就是嘛,这事还得跟丹棠郡主多学习,我再给她回封信。” 【丹棠郡主,看到你这么生气,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气大伤身,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才能让你更生气。温将军现在很好,她归我了,不要你咯,你以后没哥哥也没姐姐咯。如果你生气,请务必回信让我知道。——思念你成疾的小月子。】 高歌让人去送信,回来后禀告了个消息,“沉暮公子来了。” 沉暮不知何时又戴上了银制面具,整个人冷漠肃杀。 他走到月拂泠面前,颔首行礼,“郡主派属下入宫保护小月公公。” 月拂泠觉得不对,“郡主呢?” “避风城出了点事,郡主说她要亲自回去解决。”沉暮道。 “到底什么事?”月拂泠直视着沉暮的眼睛,“现在天大的事我都得知道,你瞒着我没有任何好处,我不会因为你们瞒我一件事就少一点麻烦。沉暮,那是郡主!” 沉暮握剑的手轻颤了下,“郡主不让我跟你说,避风城那边……不愿承认你监国,还说…郡主并不能代表避风城。” “避风城是郡主的封地,她不能代表封地,还有谁能代表?” 沉暮道:“郡主就是去解决这个疑问,同时调集八万军做准备。郡主说,温将军调来的五万兵暂时用不了,她要带着封地的兵做好准备。” 月拂泠看着前方的白玉台阶,“就知道消停不了多久。” 更想丹棠郡主了,至少丹棠郡主只想她死,没别人那么多事。 她安静的思索片刻,对沉暮说:“郡主出发多久了?” “一刻钟前。” “你即刻启程暗中跟随郡主,郡主那暴脾气,知道你不听话肯定要撵你,你暗中保护。”月拂泠吩咐道。 沉暮握紧剑,道:“郡主说没人敢动她,你的处境比她更危险,我需要留在皇城保护你。” 月拂泠笑叹:“谁说咱们潇月郡主不贴心的。” 她正了脸色,对沉暮说:“避风城的人既然如此放话,定然有所倚仗,也能猜到郡主会回去。郡主看着天不怕地不怕,但封地都是她的叔伯,而且是从前对她还算不错的叔伯,现下若是因为利益翻脸,就要用硬手段,但郡主不会。而且她这人看着心硬,实则心软,还爱哭,你要她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人的反对?” 沉暮面具后的双眸闪过担忧,脚步动了动,又收了回来,“那你……” “你都打不过我,能杀了我的人你也挡不住,赶紧去吧。” 她声音突然变低落,“你不知道我有多后悔那时让皇上一个人出远门。” 月拂泠深吸一口气,很快收了情绪,“这事没那么简单,有人在背后搞事。你先护着郡主,其他不用管,我来想办法。” 沉暮突然摘下面具,单膝下跪,头深深的低着,“待事了,沉暮后半生任凭差遣。” 月拂泠:“那你最好别死,我最会差遣人了。” 沉暮跪了一会,起身飞快的离开了皇宫。 月拂泠看着沉暮的背影,道:“高统领,你也去。” “禁军不可擅自离宫。” “那你就自己去,你多少能代替一点皇上的意思,我不能让郡主在别人那里受气。你的任务只有一个,谁对郡主不敬,就杀了谁,至于不敬到什么程度,你自己判断。你只要记住,她是皇家郡主,英烈之后,无人能犯。” 月拂泠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宫中护卫交给你信任的人,温将军会在暗中指点,就这样决定。” 第258章 小游子和小月子的小宝贝 高歌原地站了一会,出声道:“如此你身边便无人了。” 月拂泠笑笑,“你也看出来了,先是温将军,再是郡主,站在我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因为我而遭到针对。” 高歌皱眉,“我不走。” 月拂泠:“……你以为我跟你玩孤勇主义呢?” 她似笑非笑的望着君弦王府的方向,“咱们六王爷不是个沉得住气的性子,他安静太久了,该筹谋的也应该筹谋的差不多了,我再钓钓他,他就快出洞了。” 高歌:“你想抓六王爷?” 月拂泠:“嗯,看他不顺眼很久了,正好现在都说我是奸人,我不得奸一下他?” 高歌咳了一声:“注意用词。” 月拂泠:“我不得强一下他?” 高歌:“……” 他还是不放心,“若是真出了事怎么办?你身边没人。” 月拂泠:“所以,高统领还得告诉郡主,我正在受罪,麻烦她快点解决她那帮估计早就被人收买了的亲戚们,抓紧时间回来救我。” “若是来不及呢?” “那就看咱们六王爷有多大能耐了,听说元宸的乌鎏能以一敌百,他可是我手下败将,试试呗。” 月拂泠眼底跳跃着疯狂,“而且还有温将军,她打过以少胜多的战役,若真到了无法挽回的时候,就以皇宫为战场,温将军为将,我为卒,死守不退。” “月公公你不是卒,你是王。”温倦不知何时出现,认真说道:“月公公只管坐在皇位上,温倦愿为主将,死守皇宫。主将不死,则王座不移。” 高歌想了一会,知道劝不动月拂泠,对温倦拱了拱手,“那就交给温将军了,禁军由皇上与我一同训练,守皇宫安危,他们不会叛变。只是有一事高歌须得提醒,个别人或许会因为温将军的身份不愿服从,温将军调兵遣将时要提防,切莫因一人失大局。” 温倦点头,“温倦记下了,高统领不必担心。其实不是每个士兵都愿意上战场,但是战鼓响起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在往前冲,一两个想要退缩的人也会被裹挟着往前,温倦心里有数。” 高歌最终还是去了避风城,月拂泠闭了闭眼,有的事真就是做着做着就会了,她现在居然也有点谋划了。 “不知道六王爷接下来会做什么?”月拂泠低声呢喃。 说完捂住了脑袋,“哎头疼头疼,智慧透支了,君镜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温倦失笑,“月公公何必为难自己,你不是早就做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备了吗?” 月拂泠伸了个懒腰,“温将军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到时候要真打不过,咱俩就跑,去元宸把皇上刨出来,然后让他解决。” 温倦道:“现在为何不去?” “还没到那份上。”月拂泠表情郑重起来,“而且我有我的女人要保护!温将军,作为我的后宫第一人,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温倦依旧是男子打扮,闻言无奈,“小月公公,骗骗旁人就算了,我可是知道你的小秘密。” 在月拂泠一副“你休想诈我”的眼神中,温倦笑容淡了一分,“六王爷告诉我的。所以小月公公,我有点担心六王爷会暴露你的身份。” 月拂泠搂住温倦,“不怕,女子篡位跟太监篡位,其实没什么区别。” 温倦点头,“倒也是,都是大逆不道之行径。” 月拂泠:“……后一句可以不加。” …… 金焰皇宫。 景湛皱眉看着满屋的宫人和华丽的龙袍,问总管太监,“刘总管,这是什么意思?” 刚一问,景蒙的剑就落到了总管太监的脖子上,“回答。” 刘总管躬着身子,这几日他只要回答问题稍微慢点就会被剑指着,快习惯了,“回陛下,今日是您的登基大典,届时百官觐见,金焰大宴三日庆贺您登基。” “不必,一切从简,我要立刻开始处理金焰政务。”景湛手心冒汗,来金焰好几天了,他第一次强势下令,“我要百官今日入朝,一一为我阐明如今金焰的国力,各部手下有多少官员,金焰财力、军事所有一切,我要全部知道!” 刘总管愣了一下,很快露出笑容,“是,谨遵小陛下之命。只是有一件事,老奴需得提醒您,您如此快速的介入金焰内政,老奴觉得百官不一定会对您说实话。” 景湛道:“我自己有分寸。” 这几天他一直在看金焰的各类账册卷宗,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不说实话。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慢慢融入,他必须要用雷霆手段镇住金焰众臣。 否则就会中了颜曜的计。 颜曜想要他被金焰官员裹挟着走,按照金焰一开始的国策去执行,可是这样的金焰帮不了小月子。 他一个人争不过那么多人,如果不在一开始就拿出强硬态度,他就算坐在金焰的帝位上,也是寸步难行。 他甚至没有时间去适应一个陌生的环境,他必须要拿出全部的勇气去面对一双双质疑的眼睛,面对朝廷众臣的质问,面对所有人对他的不信任。 小月子等不了那么久,他必须要快。 这一次,他要真正的挡在游哥和小月子的面前,担下一切责任。 金焰皇宫外。 颜灼望着皇宫高墙,久久不动。 没一会,祁夜辞晃晃悠悠到他身侧,“哟,这不是金焰帝吗?现在连自己的皇宫都进不去啦?” 颜灼不耐烦的扫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祁夜辞掏出一封信,“受人嘱托,来耍耍威风。” 颜灼扫到信封外的三个字,“游淮泽?” “不错。”祁夜辞理了理衣领,从信封里拿出信装模作样的打开看,“他说了,让本太子照顾照顾小侯爷,要是照顾得好,以后给我升家庭地位。” 颜灼看到末尾处的一行字,“爸爸永远爱你。这就是你要升的家庭地位?” 祁夜辞立刻炸毛,“要你管!他答应我了要提,肯定是事办成以后再提!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提到这个颜灼就来气,“姓月的死太监,居然写信威胁本主!若本主让景湛在金焰受了委屈,他就每天在莲……在谢千澜面前编排我,说我在金焰天天杀人!他简直是胆大妄为!” 祁夜辞哈哈大笑,“那看来本太子这还不错,小游子可是写了一个求字,哈哈哈……” 颜灼刚才扫了一眼信已经看完了全部内容,不屑道:“你是指:求你多长点心,湛湛要是被欺负,爸爸大义灭亲这一句?” 祁夜辞:“……你嘴巴不行,眼睛挺好啊。” 颜灼:“你嘴巴能说,眼睛是不是瞎?这里是金焰皇宫,你想硬闯?” 祁夜辞:“这不是特意来找你了?带个路吧金焰帝,小游子和小月子捧在手心里的小宝贝正在等你我拯救呢。” 颜灼:“一群废物。” 第259章 试探与警告 金焰的冬日比风翊冷些,也是最容易下雪的地方。 初雪已过,树枝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 但整个皇宫的地面却被宫人打扫得十分干净。 龙纹台阶左右百官林立,下方偌大的空地站满了禁军与宫人。 君镜不喜宫人随行,风翊的皇宫大多时候空荡。 金焰则完全相反,景湛坐在肩舆之上,健壮的宫人左右分别八人,将他抬着自龙形浮雕上从龙尾到龙头,每过一步台阶,两侧官员便下跪叩首。 待肩舆在最上的台阶落地时,下方的官员、宫人、禁军全数跪地,高声恭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湛站在最上方,张了张嘴,却因为太紧张没发出声音,重新开口时声音有些大声:“众卿平身。” 这是刘总管教他的礼仪。 后面又要宣读继位诏书,以及各类夸赞之词,上达皇天,下至后土,向世人宣告新帝登基。 景湛麻木的跟着进行各种仪式,脑海里全部都是等会要如何应对百官。 特别是丞相纪同甫,这人忠心颜曜,就连颜灼在时,他也不曾改变立场。 只是颜灼分寸把握得很好,纪同甫与之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相处得还算不错。 终于,在又一声声“恭贺吾皇”中,刘总管大声宣布:“陛下勤政爱民,召百官入仁德殿议事。” 祁夜辞盘腿坐在靠近宫墙的一棵树上,“颜皇老谋深算啊,小侯爷斗不过这群老狐狸,所有人都知道他回来继承皇位是为了风翊。在金焰,没人会帮他,他们只会推着他往反方向走。” 颜灼站在另一侧树干,很想一脚将这人踹下去,“让你来不是来说风凉话的,本主看这群老家伙不顺眼很久了。” 祁夜辞挑眉,仰头望着颜灼,啧了一声,“对啊,金焰帝从前受身份所限,不好对金焰官员下黑手,如今有个名正言顺、身份正当的人,金焰帝在后推波助澜,可报过去被这群老家伙掣肘的仇了。” 颜灼眸色冷淡,“你话未免太多。” 祁夜辞望着远处的官员挨个往仁德殿走,身体往后仰靠在树枝上,双臂叠在脑后,“说我话多,你是没见过小游子和小月子吗?” 颜灼:“你要是想他们就滚去风翊,少在本主面前废话。” 祁夜辞闭着眼睛,“一点点吧,风翊皇宫比元宸皇宫有意思多了。” 颜灼轻巧落地,身体倚在树下,望着仁德殿的方向,“闭嘴。” 祁夜辞闭着眼睛笑,“金焰帝别的不说,嘴硬真是一等一,若非你情愿,谁能威胁到你?” 颜灼双手抱胸,银发如雪,“彼此彼此。” 祁夜辞声音懒洋洋的,长腿垂落悬空来回晃荡,“祁夜缙派了不少死士去风翊,估计要有大动作了,我派人混了进去。待小月子和我父皇两败俱伤,风翊元气大伤,不足为惧之时,便是元宸与金焰的争斗了,金焰帝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颜灼嗤笑出声,“你都被废了,还想着元宸一统天下?” 祁夜辞一笑:“父皇废我,最多就是夺了太子称号。可我若废他,呵……就不仅仅是皇帝称号了。” 颜灼紧紧盯着殿门紧闭的仁德殿,“本主如今不是皇帝,你想做什么不必与本主讲。” 祁夜辞:“就是因为你如今不是帝王了,我才与你说呢。君镜不在,风翊飘摇,金焰又是个初登基好拿捏的小皇帝。这么大好的机会我真是不想错过,可我若真趁火打劫,小游子得掐死我吧。” 颜灼一时没有说话,往前走了两步,回身抬眸看着祁夜辞,“本主警告你,那小太监若没护住风翊是他没本事,风翊若没扛过去,之后你要做什么本主不管。但若是在这期间,你趁火打劫对风翊出手,本主现在就杀了你。” 祁夜辞丝毫没把颜灼的威胁放在眼里,叹道:“失策了,忘记金焰帝最在乎的丞相如今也在为了风翊拼死拼活。”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手臂轻搭在上方的树枝上,俯身看颜灼,笑道:“行吧,敌人太多,我投降。不能给小月子使绊子,那就给我父皇使绊子,这么大的事本太子总要参与一下才行。” 颜灼睨着他,“看来平时那副傻子做派是憋着你了。” “错了。”祁夜辞从树上跳下来,也看向紧闭大门的仁德殿,“平时才是我真正的样子,若非为了活命,谁愿意勾心斗角?若我头上有个君镜那样的人顶着,我也乐意每日跟他们嬉笑玩闹。” 祁夜辞一身墨绿,颜灼暗红衣袍,两人打扮如此张扬,能在金焰皇宫不被发现,全靠颜灼对金焰皇宫够了解。 祁夜辞看向颜灼,眸色认真了几分,“我在试探你,金焰帝,你好迟钝哦。” 颜灼收回视线,危险的盯着祁夜辞,“你想死?” 祁夜辞笑笑,“毕竟你是坐过金焰帝位的人,我不知道你与丞相是何关系,不敢肯定你是真的想帮忙,还是想趁机利用景湛铲除那些你当初不敢动的人,再自己登位。毕竟景湛要是受点委屈,小游子要大义灭亲,渭桥之会上你看见了,我打不过他。” 颜灼盯着他看了一会,祁夜辞笑容坦诚,耸了耸肩,看起来十分坦荡的模样。 颜灼突然一脚踹过去,祁夜辞没想到这人会这么幼稚,猝不及防被踹到在地上,愣了一下,“你干什么?” 颜灼冷眼看他,“将你灭口,再利用景湛彻底控制金焰的政权,你待如何?” 祁夜辞就地坐在地上,“金焰帝你这嘴硬的毛病真得改改,不然丞相以后还是不理你。行了行了,我错了,谁知道你如今竟真的对这些完全没兴趣,竟然没发现我在试探你。” 颜灼:“你以为谁都是君镜那个伪君子一般,一句话藏八百个陷阱?” 祁夜辞乐了,“我就是跟君镜学的。”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既然你我目标一致,那按照我的计划来,如何?我知道你这个莽夫不可能有计划,而且打算硬来,但那对景湛没好处。” 颜灼思考了一会,“讲。” …… 景湛看着仁德殿门关闭,皱了皱眉,“我不知朝廷议事要大门紧闭。” 下方有官员提醒,“小陛下,您应该自称朕。” 景湛问道:“为何关门?” 一个站在第二排的官员,看起来四十多岁,出列禀告:“回陛下,您在异国长大,对金焰不熟悉,臣等需得向您禀告如今金焰的律法规矩,以免您日后犯错。至于关门,是为了陛下您好,有些话臣等必须说在前头,如此以后才能君臣和睦,上行下效。” 景湛手指倏地收紧,他还没来得及给大臣们下马威,他们要先给他一个下马威了。 第260章 看把我们妹妹欺负得 景蒙皱眉,想到景湛之前跟她说不要随便动手,剑出鞘半寸又收了回去。 景湛使劲掐了下掌心,镇定开口:“罗大人想教训朕什么?” 罗田微微一笑,“臣不敢教训陛下,只是陛下初来金焰,有些还提醒的话,老臣必须冒死上谏。” 景湛道:“朕若不想听呢?” 罗田头更低了些,“臣都是为了陛下好,陛下若对金焰律法一无所知,又如何执政?” 这话没有可反驳的余地,景湛犹豫了一会,开口:“罗大人请讲吧。” 许多大臣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景湛额头冒出了汗,第一回合他输了。 罗田开始讲金焰的律法,景湛脑子飞快的转,想着等会再如何扳回一城,根本没听罗田在讲什么。 直到他讲到,“不可插手他国之争,不可随意站队,不可罔顾邦交。” 就差直说,不可插手元宸与风翊之争。 三国邦交一直是元宸与金焰和风翊分别交好,而金焰和风翊因为颜灼先前执政时的影响以及两国地理位置原因,关系一直不好不坏。 甚至金焰与元宸要更为亲近些。 景湛打断了罗田的话,“国之邦交向来没有固守成规的道理,利益之上,友好邦交多年的国家也可断交,曾刀剑相对的国家也可建交。罗大人如此之言,墨守成规,只会将金焰困于旧路,无法长远发展,我……朕不能认同。” 站在第一排的金焰丞相纪同甫暗自点头。 罗田余光瞥到他的动作,笑道:“陛下说的在理,只是如今天下风云起,微臣觉得金焰最好是独善其身,冷眼旁观。” 景湛渐渐冷静下来,应对得当,“罗大人又错了。天下风云,无人能独善其身。金焰若不能在乱世中找到一条正确的路,闭关锁国,两耳不闻窗外事,最终只能被天下瓜分。” 群臣脸色开始不对,低声议论不止。 景湛不理会,开口压住所有的议论声,“因此,在朕看来,金焰不仅不能避而不理,反而应该主动参与,如此才能掌控主动权。主动推动最终的胜负,以此作为筹码,而非坐以待毙,等待胜者审判。” 另一个大臣忍不住反驳,“等待审判这话可是严重了些,金焰再怎么说,也是国力强盛,谁能审判我们?” 景湛冷冷的说:“是吗?成王败寇,柳大人不会以为胜者吞噬败者后,会就此停手吧?你又如何知道下一个上擂台的不是金焰?” 柳大人闻言不阴不阳的笑了一下,“没有陛下说得那么严重吧?如今元宸与风翊又没打起来,不过是暗中博弈,我们静观其变就是了。” 景湛:“博弈之时静观其变,作壁上观,待分羹时再上前,未免太过下作,非大国所为。” “陛下说得不错,只是现下金焰尚未到插手之时,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又一朝臣开口道。 “臣也如此认为,风翊内乱,宦官监国,陛下还是先稳固金焰内政,邦交不急于一时。” “正是如此,臣也这样认为。” 下方此起彼伏的声音,无一不在暗示景湛,最好不要帮风翊,他们不会同意。 景湛深吸一口气,归根到底还是时间不够。 他缓缓起身,方才几个大臣说话随意,无礼而禀,他可以此为由杀鸡儆猴,震慑百官。 如此会显得嗜杀了些,但他一时半会想不到其他办法。 景湛脸色煞白,刚要开口,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巨大的声响把殿内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两个身影站在门口,身后映着远处的高山白雪。 一人墨绿衣裳,笑容阳光。 一人银发红衣,阴沉冷漠。 祁夜辞朝景湛挑了挑眉,笑容不变,磨着后槽牙,用只有颜灼听得到的声音说:“你倒是进啊,这你皇宫。” 颜灼冰冷的视线一一扫过殿内惊讶的百官,随后看向左侧闻声冲过来的禁军,“敢拦本主,活腻了?” 禁军犹豫着不敢上前。 祁夜辞看向右边持戟对着他的禁军,吊儿郎当的说:“这就是金焰的待客之道?本太子可是见识了。一群老大不小的人了,欺负两个小孩子,啧啧,不要脸。” 颜灼抬脚踏进殿内,百官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拜。 最后还是丞相纪同甫上前,“上皇陛下已然退位,不知今日是有何事?” 颜灼扫了纪同甫一眼,“放心,本主不抢皇位,也不必称我为上皇,今日只是来了结一些私人恩怨。” 纪同甫默然片刻,想到这位陛下在政期间看哪个大臣都不顺眼,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颜灼绕过他,望着上方的景蒙,“小丫头,跟本主打架的时候下死手,现在倒是老实。” 景蒙绷着脸,拔剑对着他,“没有。” 颜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没有就握好你的剑。” 他抬起手,手指从右侧官员开始指,“这位、这两个、这边从前到后的四位。” 又指向左边,“这边从第三排到第五排,这些人,就算全部杀了对金焰也没有任何影响,可以少听很多废话。” 景蒙飞身而下,用剑对着颜灼指的第一人,望着景湛。 被颜灼指过的官员纷纷跪地,满头大汗的求饶,“陛下莫要听信,臣等…臣等各司其职,少了谁金焰都将损失巨大啊。” “陛下饶命,臣并无犯错,您不能听他的。如此行径为滥杀,您初登大宝,不可留下暴君之名声啊!” 祁夜辞冲那人一笑,“您这话说的,剑斩在金焰是出了名的杀手,你们死在她手下,又不是你们陛下手下,关陛下什么事?” 景蒙一身粉色衣裙,闻言眼睛亮了亮,对祁夜辞说:“你,给钱。” “妹妹,今日我是做客金焰,前来恭贺金焰新帝登基,您饶了我吧。”祁夜辞指了指颜灼,“他给。” 纪同甫看不下去,开口道:“两位究竟想做什么?这里毕竟是我金焰皇宫,今日乃我新帝登基之日,二位想与整个金焰为敌吗?” 颜灼道:“错了丞相。本主是看在过往与你们相处还算和谐的份上,特意回来提醒你们。” 他指着景湛,“这是颜家唯一的继承人,名正言顺的金焰皇室血脉。他若要杀你们,颜曜来不及阻止,事后就算颜曜不赞同,你们觉得他会为了你们惩罚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众臣脸色大变,他们只想着要让新帝彻底与风翊一刀两断,却忘记了这位陛下与颜灼不一样。 颜灼若乱来,颜曜会杀了他。 但是景湛乱来,颜曜不会。 颜灼看到众臣难看的脸色,嗤道:“欺压本主太久,看来你们是都忘了君要臣死这句话了。” 祁夜辞看了颜灼一眼,嘴角依旧带着笑容。 一切以颜灼为准,而他是客人。 如此景湛便不算跟元宸扯上关系。 颜灼望着景湛,“小陛下,这朝散了吧。待本主好生跟你说说,哪些人可以名正言顺的诛杀,你再上朝,应当会轻松很多。错了,不是诛杀,新帝登基,旧朝大臣告老还乡,理所应当。” 颜灼冲跪在地上的大臣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加上腹腔发出的声音,更显诡异可怕,“这一天,本主等了很久了。” 纪同甫想说话,却被祁夜辞拦住,“老头,咱俩聊聊?灼大爷说你一生清廉,为人尚可,待他也不错,他不会对你下手。所以只有本太子来对你使点卑鄙手段了。” 祁夜辞惆怅叹息,“其实我也不想掺和你们金焰的事,但是没办法,谁让我们妹妹要跟来,金焰陛下的事我不管,但是妹妹……啧,你看你把我们妹妹欺负得,都……胖了。” 他轻咳一声,“我也是被逼无奈,纪丞相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 祁夜辞笑容明媚灿烂,像个没有心机的傻小子。 纪同甫满是褶皱的眼皮下,混浊的眼睛闪着精光,“太子殿下请。” 这一句太子殿下,让祁夜辞眉头微挑,“纪丞相果然是聪明人。” 第261章 颜灼:烦死了 梦引宫。 这是景湛的寝宫。 他回来脱下一身沉重的装束时,还有点懵,小声问颜灼,“金焰陛下,你与元宸太子,你们这是做什么?” 颜灼翻了翻桌案上的卷宗,随意道:“现在你才是金焰陛下。这些不必看了,五年前的东西,看了也白看。” 景湛绷着脸,“果然,他们不会真的听从我。” 颜灼道:“时间长一点会,你毕竟是颜家血脉,只是你年岁尚小,来的时机又太巧合,防着你罢了,这应该也是颜曜的意思。” “那我该怎么办?” 颜灼道:“本主已经给你办了,当初我便杀了他们不少人,他们怕我。如今有了你,杀他们更是名正言顺,他们知道我不是在吓唬他们,没人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他们不会再反对你,你只管做自己的事,至于纪同甫,君子一向只有小人能治,交给祁夜辞。” 颜灼随意写下几个人名,道:“那死太监说不让你手染鲜血,本主做到了,你最好不要乱来,否则他觉得本主言而无信,本主就杀了你……” 话音刚落,景蒙的剑就对准了他的脖子。 颜灼:“……” 景湛忙拉开景蒙,“妹妹,不可以。” 颜灼似乎并不想在这里多待,飞快交代,“这些人你可以用,今日在朝上说的很好,你比那小太监想的要厉害得多。纪同甫是明白人,他虽忠于颜曜,却不是老顽固,只要你能说服他,他会支持你。 至于其他人,今日如此一番震慑,只要对金焰无大损害,应当都不会有人反对你。” “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颜灼似乎是说累了,低声道:“烦死了。” 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扔给景湛,“自己看!” 景湛接过信,上面是月拂泠的字:【劳烦转告湛湛,我知他心意,但他不可操之过急。若为救风翊而陷金焰百姓于水火,非我所愿,他亦将被万夫所指。】 下一句画风突变:【他要是被金焰百姓骂,我就骂丞相!颜灼你给我用心点!】 颜灼道:“你在这个位子上,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于你如尘,但落在普通人头上却是一座避不开的山,他要你行事慎重。” 景湛看着信上的字,眼眶渐渐变红,他吸了吸鼻子,把信递还给颜灼,递到一半又收回来,可怜巴巴的问颜灼,“可以留给我吗?” 颜灼立刻收回手,“求之不得。你最好快点坐稳位置,本主不想再被他烦!” 颜灼和祁夜辞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个是上一任皇帝,一个是元宸的皇子,就算再不满,金焰众臣也拿他们没办法。 景湛在颜灼的指导下,让各部重新拿了最新的账本来,重新开始看。 一直到晚上,景蒙在一旁困得脑袋一下一下的点。 见景湛没有要睡觉的意思,她扭头准备躺床上,被景湛拉住。 景湛很无奈,“回你的殿里去睡。” 这是他进金焰皇宫以来,每天都要说的话。 景蒙皱眉,很不满。 景湛第不知道多少次耐心解释,“即便我们是亲兄妹,但你已快到及笄之年,与男子同屋于你名声无益,听话。” 景蒙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在景湛松开手的一瞬间,飞扑向他的床,被子一裹,沉沉睡去。 景湛:“……” 祁夜辞与颜灼站在黑暗里,望着景湛迟迟未熄灯的宫殿。 祁夜辞叹气,“纪同甫那老头子真难缠啊,嘴巴都说干了。小游子这回不给我升家庭地位,我真的要生气了。为了让纪同甫妥协,本太子可是丧权辱国,答应他五年内元宸都从金焰低价购冰。” 颜灼缓缓道:“纪同甫看中了元宸的农业,以冰打开金焰与元宸的商贸,商路来回中习得良田之术。若是再往深入想,你在帮风翊,纪同甫卖你一个面子,风翊此次无事,待你继位,元宸与风翊交好,而他纪同甫此时退一步,届时金焰不至被排挤在外。就算风翊败了,与你元宸交好也有好处,况且就单单金焰制冰售卖这一点,对金焰也并无坏处。这就是纪同甫与颜曜的不同之处。” 一个想利民千秋,一个想颜家千秋。 祁夜辞一下一下的鼓掌,“原来金焰帝真不是莽夫。最关键的一点,纪同甫知道我掌控了元宸大部分势力,他跟我做交易能算数。” 祁夜辞啧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颜灼烦躁道:“你这么有本事不如直接夺了祁夜缙的权?” 祁夜辞眼底笑意减了一分,叹道:“刚夸完你,你就耐不住莽夫性子了。小月子都知道的道理,金焰帝怎么不懂?若我此时夺权,元宸内乱,就算风翊不趁火打劫,金焰呢?周边诸侯呢?你以为纪同甫那个老头子真是什么良善之辈?到时候陷入水深火热的就是元宸。” 祁夜辞笑笑,“所以说为何我第一眼就看那小太监顺眼,他以身试法,要的就是政治斗争不影响百姓安稳过日子,本太子也一样。我可以帮他,却不能以元宸百姓为代价,不然我哥得为我念一辈子的经,古蔺寺又不收他。” 颜灼:“不收正常,你哥配不上古蔺寺。” 祁夜辞气笑了,“看来你我之间的恩怨需要解决一下了。” 颜灼:“你已经输了三十七次。” 祁夜辞:“你输了十九次。” 颜灼:“那是你使了卑鄙手段。” 祁夜辞:“我只看输赢。” 颜灼飞身离开,空中飘来一句话,“天亮前追上本主,算你赢。” 祁夜辞立刻追了上去,“你有病吧?比轻功我没赢过!” 月拂泠在十五日后,收到了来自金焰的国书,向各国宣告金焰新帝登基。 月拂泠对着国书看了一遍又一遍,“这字迹,这是我们湛湛亲自写的吧?” 温倦如今代替了高歌的位置,每日在御书房外坚守。 她仔细翻看国书,突然拿着国书在火上烤了烤,空白的地方平白出现两行字:小月子你看到了吗?我现在特别厉害! 月拂泠手指摸着那两行字,“看来湛湛是把金焰皇帝的位置坐稳了,如果他受制于百官,国书不可能送到我这里。” 温倦道:“的确,金焰如果不承认你监国,不可能送国书到皇宫。这说明小侯爷在风翊一事上有话语权,至少在国书一事上争得了几分赢面。” 月拂泠点头,把国书收到放玉玺的大箱子里。 她自己一向是丢三落四,现在把所有重要的东西全部放进一个箱子,省得丢。 第262章 避风城 六王府。 君弦正在冯平的住处,对他大发脾气,“你什么时候跟避风城的人联络上的?还是以本王的名义?” 冯平依旧一副谦逊温和的模样,道:“六王爷稍安勿躁,在下也是为了您好。六王爷请想,潇月郡主如今已经彻底与您撕破脸皮,她不可能帮你。与其让她得到避风城的军队,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 君弦冷冷盯着冯平,“避风城一向低调,现在这般大胆行事,明目张胆的违抗阿黎,是你在背后出主意吧?你与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冯平笑了笑,“不过是说等六王爷继位,他们各自的子孙后代,都能入朝做官。他们现在选择了六王爷,六王爷必定也不会亏待他们。” 君弦冷笑,“是吗?若真这么简单,你为何要背着本王行事?为何不与本王商议?只怕你见皇城无法突破,转而在避风城安插元宸内奸,再将其随同避风城的人一起送入风翊朝堂。冯平,你当本王是傻子吗?本王只是与祁夜缙合作,并未服从元宸!” 冯平依旧好脾气,连连拱手,“王爷莫气,容在下解释。王爷也说了,您与我家主子合作,既然是合作,那就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六王爷如今想反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你在威胁本王?” “在下不敢。”冯平抬头看着君弦,“只是王爷应该听过一句话,计划赶不上变化。避风城此一祸患迟早要解决,钟大人尚未派人去避风城就被月公公抓了,若在下不做这件事,王爷还能找到更可靠的人吗?王爷若实在不放心在下处理这件事,待日后您登上皇位,大可过河拆桥将他们全部处斩。” 君弦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避风城靠着怀安王爷与王妃的军功庇荫,本王若将他们处斩,只怕风翊将士会悉数心寒,再不会为本王出战。” 他指着冯平,咬牙,“你打的好算盘啊!” 若是钟衡去与避风城合作,无论是什么,总归都是内属风翊。 可如今与避风城接洽的人变成了元宸的人。 冯平低头微笑,“班门弄斧了。王爷还是莫要恼了,至少短时间内避风城的兵马不可动,郡主也回不了皇城。 皇宫如今防守薄弱,这么好的机会,王爷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是抓紧时间清君侧。届时您荣登大宝,风翊就是您的了,就算君镜回来,有主上帮忙,您以君镜弑父之名擒他,从此您便可高枕无忧,稳坐龙椅。” 君弦被冯平一番话说得心潮澎湃,“不错,当务之急是皇位。” 他狠狠瞪了眼冯平,“待本王登位再跟你算账!” 冯平恭敬低头,“恭送王爷。” 他目送着君弦的背影消失,张嘴低低吐出两个字,“蠢货。” …… 距离避风城外十里左右的山道上。 君黎孤身一人策马而行,紧紧望着前方初露轮廓的城池,时而抬手擦擦眼睛。 骏马飞驰而过,扬起一地灰尘,尘土飘飘扬扬缓缓落地。 还未落回地面,又有两匹马一前一后飞驰而过,毫不留情的将即将归地的尘再次扬到天边。 高歌紧跟在沉暮身后,没多一会,避风城城门出现在眼前。 两人齐齐勒马,目送君黎孤身入城。 沉暮要跟,被高歌拦住,“等等。” 两人看向城门口,君黎一入城门就被城门口的士兵阻拦强行勒马,随后不知跟里面的人说了什么,她便上了一辆马车。 “是庞海的人。”沉暮道。 君黎下马离开后没多久,立刻就有大队士兵出现在城门,在城门外贴了几张告示,随后城门缓缓关闭。 沉暮神情一变,周身杀意现,高歌立马握住他的手臂,将他出鞘的剑推了回去,低声说:“跟着进城的百姓挤进去,马不要了,快。” 城门突然要关,许多城里城外的百姓急着要出城进城的,把还有一人空隙就要关拢的城门生生挤得卡在原地。 “诶,让我出城,让我出城,家里还有孩子,让让,让让。” “怎么突然关城门啊?别挤啊,踩到我了。” “官爷,这是怎么回事啊?” 带队的一个将士大声道:“近日城中混入了别国奸细,庞大人要彻查,城门闭三日,你们都快点!” 一个小兵低声道:“都尉,庞大人说立刻关城门,我们是不是关太慢了?” 被叫做都尉的青年冷眼看他,“你待如何?将急着进出城的百姓全部杀了?” 小兵讪笑,“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庞大人的意思,不要让人趁机混进来,若有人强行阻拦关城门,可以抓起来。” 青年都尉扫了眼人群,看到两个高大的男子面无表情的在人群中艰难前行,道:“引起民愤挨骂的还是你我,这点道理都不懂,再等一刻钟,不会影响什么。” “是,属下明白了。” 沉暮与高歌凭借着身高优势,很快挤进城,等城门关闭时,还有很多人听说城门突然关闭后赶来,但是城门已经关闭,不可能再开。 有人低声议论,“听说是郡主回来了,回来就回来,怎么还关城门呢?” “听说郡主被奸人蛊惑,在皇城那边干了什么,庞大人为了不让避风城被连累,所以要劝郡主。” “劝就劝,关什么城门啊?家里人今晚没见我回去要担心的。” “郡主那脾气,不好劝呗。”说话的人压低声音,“看这架势,劝不听是不是就要直接关起来。” “真有意思,避风城一向姓君,那庞海天天拿着鸡毛当令箭,现在连郡主都敢管了。” “嘘,小点声!” 高歌与沉暮从说的几人身后走过,两人都没有说话,快步赶往郡主府。 避风城是怀安王妃的故乡,当初怀安王为了解王妃思乡之情,讨了这一处做封地,给王妃的母家兄弟安排了职位,一大家子沾了皇家的光,这些年过得十分风光。 只是王妃的一个亲哥哥和亲妹妹,一个随军战死,一个嫁人三年后难产而亡。 如今在避风城的,都是旁支亲戚。 沉暮道:“主掌避风城的名庞海,郡主叫他表舅。若要追溯,郡主母妃的外祖父与这位表舅的祖母还只是表亲戚。因而算不得太亲,却又带着亲缘。但即便如此,郡主还是将他们当成自家人对待。” 高歌安静点头,沉暮是以为他远在皇城,对避风城的事一无所知。 其实,他全都知道。 君黎到了郡主府,却没见到庞海,不满道:“不是说表舅要见我吗?他人呢?” “郡主稍安勿躁,热水已经备好了,郡主请先沐浴更衣。” 君黎道:“不必了,本郡主要立刻见表舅,立刻!” 婢女不敢惹君黎,忙道:“庞大人在官衙,此时恐怕正在……” 君黎没等婢女说完,扭头就出了郡主府,直奔官衙。 …… ——君弦蹦跶不了多久了,我好急,我好想君镜。 第263章 兼济天下 去官衙的路上,君黎脑海里不断出现曾在避风城度过的画面。 初来封地时,她十四岁,以为母妃这边的家族会不服她一个晚辈的管束。 但没想到她和沉暮那时一到封地,避风城上上下下的官员,无论是她的长辈还是后辈,甚至三岁孩童,全部到城门跪拜相迎,承认她的权利。 开始的几年,避风城的大小事,表舅悉数上报,全部由她决议。 一众亲戚对她也极好,常常让同龄的表姐妹来陪她,只是她与她们玩不到一处,常常都是自己到处逛,沉暮陪着她。 她从一开始的担心,后来很快就真的把他们当成一家人对待。 渐渐地,她在封地过得越来越舒心,连带着因为先帝与温曦而产生的满腔愤懑也消了不少,总之她过得很好,所以才会在封地一待多年。 所以她才敢拿出王印支持小月子。 避风城一向都很听她的啊。 现在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君黎脚步不由得加快,满腹疑惑与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但她不想跟那些曾待她好的人翻脸。 避风城官衙。 君黎气势汹汹的冲进去,往最里面走走,路过的官员纷纷行礼,“参见郡主。” 君黎一路疾行,飞快道:“起来,你们大人呢?” “回郡主,在后堂。” 后堂庭院最里的书房中,一个小厮在窗户上敲了三下,庞海立刻对面前的人说,“郡主来了,你先走,若你们真的能确定皇上必死,我们一切都可以商量。” “庞大人放心。”黑衣人低声说完,很快从另一面窗户飞身离开。 刚一离开,书房的门就被砰得推开,门后的门栓断成两半掉到地上。 君黎皱了皱眉,“表舅大白天的栓门做什么?” 庞海个子不高,矮胖身材,总是笑呵呵的,“阿黎回来了,舅舅这不是想打个盹嘛。” 君黎看向一侧大开的窗户,冷风正对着书桌吹,将桌上的书页吹得凌乱,“打盹?表舅不冷吗?” 庞海脸上的笑容淡了一分,“阿黎这是怎么了?离开这么久,一回来就气冲冲的,谁惹你了?” 君黎观察着庞海的表情,“表舅这是在明知故问,我以王印支持小月子监国,避风城却往皇城各高官手上递折子,以封王之名拒绝承认我的决定,还请他们尽快想办法清除奸人,我想问问表舅,这个决定是你做的吧?” 庞海笑了笑,“是,不过表舅是有原因的,阿黎你听我解释。” 君黎手上还握着马绳,一路神经紧绷,她都忘记放下了。 此时,她将马绳拍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衣摆一掀在椅子坐下,面朝着庞海的侧面,声音压着怒火,“好,你解释吧,我听着。” 庞海脸皮狠狠抽动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狠色,很快又收了回去,转过半个身子,面朝君黎,语气略带宠溺,“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是这大小姐脾气,就是因为你这脾气,舅舅才不得不当着天下的面拂你面子。” 君黎坐得霸道,庞海感觉自己这般站着好似下人向主子禀告事情一般,往后退了两步,在君黎对面的椅子坐下。 “阿黎啊,你一直都不怎么管避风城的事,但是你不管,舅舅得管啊是不是?你公然支持那宦官,你有没有想过会给避风城带来什么灾难?” 君黎回得很快,“我想过,不会带来任何灾难。第一,避风城是我的封地,是我父王母妃用命换来的,只要我没带着避风城造反,谁也不能对避风城做什么。 第二,就算朝廷暗中在内政上限制避风城,也要首先过丞相那关,而丞相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做伤害避风城的事。 第三,小月子守的是皇兄的皇位,他只因身份受限所以名不正言不顺,但他没错。哪怕我与他不曾相识,身为天家郡主,我也会站在他那边,与他一同守住风翊的安稳。” 庞海被君黎一连串的一二三给惊住了,他没想到君黎平时对避风城的事不上心,如今却将避风城内外会受到的威胁全部考虑得一清二楚。 用公事忽悠是忽悠不过去了,幸好他还准备了别的说辞。 “你这么想是没错,可那阉人当众殴打重臣,又想些子虚乌有的罪名威胁百官,如今整个风翊都知道他是谋朝篡位的奸人,他要遗臭万年的!” 庞海语气不由得加重,“你如此行径,是将避风城绑在了一个祸害身上,你让避风城百姓如何自处?” 君黎:“我说了,他不是祸害,他是为了风翊的安稳。避风城与皇城争斗无关,不会有人对避风城做什么。” 庞海见不得有人跟他犟嘴,声音抬高几分,情绪也有些激动,“你也知道这事与避风城无关,既然无关,你又何必掺和?就让他们争就是,就算皇城打起来,跟避风城有什么关系?我们大可独善其身。” 君黎终于明白了庞海的意思,“独善其身?表舅,你是这么这么想的吗?那好,我现在告诉你,不可能独善其身的!” 庞海一拍桌子,“为何不能?避风城是封地,依靠朝廷的地方本就不多!” “好!”君黎脾气也上来,盯着庞海,“我且不与你说什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话,即便避风城能独善其身,也能眼睁睁看着风翊大乱,百姓流离。” 她豁然起身,椅子在地面擦出刺耳的声响,也未曾盖住她的声音,“如果所有人在面对天下乱局时独善其身,如果我父王独善其身,当初他就不该主动请缨出战,他是皇族,不管外面如何乱战,都轮不到他上战场!如此他也不可能战死沙场!如果他独善其身,谁来守国?谁来安民?如今风翊的安稳日子又如何得来?避风城的安稳又如何得来?你要我独善其身?我告诉你,我君家没有独善其身这一说法,兼济天下,这是父王书房里挂的字!” 君黎深深吸气,多日赶路让她头有些眩晕,她闭了闭眼,拭去眼角的泪,一字一句道:“避风城能如此安稳,朝廷每每有好处从来没少过避风城,均是受父王母妃军功庇荫,既是受其恩,就该担其责。” 庞海被君黎一顿说,脸上有些挂不住,讥笑道:“不愧都姓君,一脉相承的高高在上,什么国,什么家,听着好似高尚极了。结果呢?君镜如今还不是要死?” 庞海的表情慢慢变狰狞,阴冷中夹杂着得意,咬牙切齿道:“我终于等到他死的这一天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好几年了!” 君黎好半天才从眩晕中缓过来,看到庞海阴狠厌恶的表情,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表舅?” 庞海不理她,开口道:“来人,郡主得了疯病,把她给我抓起来!” 第264章 真相 外面立刻传来脚步声,很快就有一群蒙面黑衣人冲进房中,齐刷刷亮出剑刃对准君黎。 庞海走过去关上了门,偌大的房间此刻被挤得满满当当,大约有二十多人。 离最近的剑刃几乎碰到了君黎的肩膀。 “你想做什么?”君黎看向庞海。 庞海背着手,露出笑容,与平时憨厚的笑容完全不同。 他的笑里有一种压抑许久终于翻身为主的得意和放肆。 “阿黎啊,你叫我一声表舅,其实我也很想把你当亲侄女疼爱。虽然你脾性不好,但总归是皇家人,朝廷那边有什么好事总归也不会忘记了你,有你这么一个英烈之后,避风城的确得了很多好处,且这些好处首先都得从我手里过一遍,你就是我的聚宝盆啊。” 庞海两只捏着君黎面前的剑刃,轻轻挪开,走到她面前,看了她一会,啧啧摇头,“可惜啊,你这聚宝盆太难伺候,得哄着供着,我要做什么还得藏着掖着生怕你发现。 这些年你在避风城,虽然看着不管事,却喜欢到处乱跑,那些平民知道你是郡主,有什么事都爱跟你讲,这让我很苦恼,许多年都过得战战兢兢。” 君黎感觉自己呼吸有点不畅:“你什么意思?” 庞海背着手在房间里缓缓的走,最后走到书桌后坐下,双腿搭在桌面。 他满脸嘲讽的看着君黎,“什么意思?意思就是我又想让你活,但又不想让你活得太自由,你得在我眼皮子底下活着。 一开始我都给你想好了,十四岁的小丫头,回避风城嫁个人,生个孩子永归后宅,总之是活着,至于怎么活那就是我说了算,可偏偏君镜要坏我的事!” 提到这个,庞海似乎很生气,抓起桌上的砚台砸向君黎。 君黎又累又饿,没反应过来,生生受了这一砸。 大红的衣服上沾了大片墨汁,手臂的剧痛让她清醒的将庞海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在你来避风城的前半月,当时的皇上,呵,还是个皇子!他还只是个皇子,与我谈条件,我不就是让他每个月都给我从皇城送几个漂亮女人过来,他不肯就算了,竟然敢威胁我! 每天晚上!每天晚上半夜我都会被吓醒,一醒来就有一把剑抵住我的脖子。” 庞海掐住自己的脖子,眼睛瞪大,神情十分狰狞,“阿黎,你不知道吧?大半夜啊,你睡得正好的时候,一把冰凉的剑刃就压在你的脖子上,一个看不清表情的人就立在你的床头看着你,静静的等你醒,不止如此……他!他!你可知他是怎么折磨我的?!” 庞海大口喘着气,好半天突然笑了,“他要我照顾你,要我不可干涉你,供着你,做不好就死,做得好他会给我好处,谁要他的好处?! 避风城整个城足够让我称王称霸,谁要他的好处!这么多年,我每每还是会在梦里惊醒,我恨君镜!我恨他!我每时每刻都在诅咒他死!哈哈,现在好了,他要死了,他终于要死了,我也终于不用忍你了!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表舅不会杀你,杀了你麻烦太多,你就乖乖的在避风城养病,表舅重新给你安排一个好夫君,你正好给你高尚的君家留个血脉。” 庞海大笑,好似疯魔了一般,“城南铁匠家的儿子,你可还记得?你不是爱跟他玩?就他吧,虽然是个傻子,但毕竟与你有旧。” 君黎全身止不住的颤抖,眼泪掉下来被她抬手擦掉,“所以,你对我好,是因为皇兄在暗中保护我。” 庞海不屑道:“不让你以为我凭什么哄着你?就凭你我之间那不知多远的亲缘关系?嗤,阿黎,你母亲姓黎,你自己想想,如今避风城你的兄弟姐妹们,有姓黎的吗?早死光了!你母亲当初不知廉耻偷偷与男人成亲生下你,要不是嫁的是王爷,我们早把她浸猪笼了!” 君黎带着哭腔大喊,“可她为你们带来的荣耀!她让你们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 庞海声音更大,“所以她回来时我们才愿意跟她多说两句话,已经仁至义尽了!” 君黎捂住脸失声痛哭。 难怪,难怪父王虽要了这一处封地,却很少回来。 只母妃每次说避风城是她的家时,父王都会说现在那个家你做主了。 “母妃……皇兄呜呜呜……”君黎肩头颤动,眼泪从指缝中滑落。 那时,她来封地时正是皇兄被打压最狠之时,霓妃娘娘没了,太学院去不了了,皇兄一个人在皇宫里面对豺狼虎豹,竟还腾出手来给她造了一方安稳地。 他登基时她还赌气不去。 如果,如果不是她觉得小月子还不错而留在皇城,她现在还是不会理皇兄。 “呜呜呜……”君黎哭得停不下来,眼泪擦了又流。 庞海哈哈大笑,“行了,慢慢哭吧,送郡主去休息,绑起来。” 四周的蒙面人立刻上前,正在这时,空中突然传来嗖嗖的破风声,一根根短箭从大开的窗户射入,很快就倒下五六个人。 伤口流出的血泛着黑色。 “短箭有毒,避!”蒙面人中有人下令。 众人立刻面朝那边大开的窗户,背靠另一侧。 谁知大开的窗户空荡无人,背后的一侧突然出现短箭发射的声音,带毒的箭穿过窗户射中几人后背。 众人转身防备身后时,另一侧又嗖嗖射来几箭。 一时间,屋内躺了一半。 蒙面人意识到不对,迅速离开窗户可以攻击到的范围。 蒙面人的首领意识到有人在救君黎,第一时间想抓她做人质,君黎却早就躲到了幕帘后,蒙面人一时半会没找到她人。 就在蒙面人准备搜查时,两道身影从两侧窗户翻入,刚一落地就拔剑刺来。 屋内顿时展开乱斗,刀剑叮当声与桌椅倒地的声音刺耳无比。 庞海吓得大喊:“来人!来人!有刺客!来人!” 喊了半天也没人来,庞海额头青筋暴起,怒吼:“都他娘的死绝了吗?快来人!你们断子绝孙了听不到吗?来人!” 他嘶吼半天,喊到嗓子嘶哑也没人再来。 君黎已经稳住情绪,看清楚进来的两人是沉暮和高歌,来不及惊讶,一路避开打斗的人,来到庞海面前。 庞海想跑,被她一脚踹回书桌后。 庞海矮胖的身躯撞在椅子上,疼得他哎哟连天,嘴里骂的难听至极,“狗娘养的臭婊子!敢打老子,老子干死……啊!” 君黎抓起椅子,狠狠砸在庞海脑袋上,他的脑袋立刻开了个口子,鲜血不要钱一样往外流。 书桌后面是书架,庞海被君黎堵在书桌与书架中间,君黎拎着红木椅子被一下一下的砸庞海,庞海满头满脸的血。 直到椅子四分五裂,她便抬脚踹,结结实实的踹在庞海肩膀、肚子、脸、小腹,庞海全身都被君黎踹了一遍,五脏六腑仿佛移位一般,疼得他两眼翻白。 君黎一边踹一边哭,根本看不到庞海的反应,最后抓起书桌上的古玩笔架尽数砸过去。 一直到沉暮冲过来抓住她,“好了郡主,他快死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沉暮紧紧抓住君黎的胳膊,扔了沾满鲜血的剑,抬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君黎的后背,“我都听到了,他们欺负王妃,他该死,让我来,你不要动手,我来。皇上不会有事,他没本事害死皇上,他胡说的,不会有事的,你一定还可以再见到皇上,皇上不会怪你,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我们都在这里,小月公公派了高统领来,他很担心你,没事了没事了好了好了,想哭就哭吧这里没外人……” 沉暮一遍遍的低声安抚,自己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只看着君黎的表情改变话语,看着君黎从愤怒仇恨到愧疚伤心,最后扭头扑进他怀里。 “沉暮呜呜呜……我好没用。” 第265章 檄文征讨 沉暮全身僵硬,两只手悬在空中,干巴巴的安慰,“不,郡主……郡主你很有用,特别……有用。” 君黎一想到这几年在避风城都是皇兄给她造的美梦,心里就难受,哭得停不下来。 高歌解决了所有人,满屋的血腥味弥漫,干净的幕帘被喷上点点鲜血,桌椅被推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他走过去,沉默了一会,说道:“郡主不必伤心,皇上说您是他的妹妹,他理应照顾。” 君黎抬起红肿的眼睛,“高统领你一直都知道?” 高歌点头。 随后,他看了眼还剩半口气的庞海,一剑刺穿了他的胸口。 “月公公有令,任何人不得犯我皇家郡主,犯者杀之。” 君黎深吸一口气,从沉暮怀里出来,“我知道了,没什么好哭的,现在当务之急是拿回那八万兵马的兵权,庞海管理避风城这么多年,不知道我说话还有没有人听。” “谁不听我杀了他。”沉暮捡起剑,又恢复了冷酷杀手的模样,只是冷酷杀手的耳尖红得能滴血。 高歌看他一眼,道:“先出去看看。” 君黎狠狠擦了擦眼睛,“看不出来我哭过吧?” 两个男人对着那双红肿的眼睛看了一会,沉暮率先开口:“看不出来。” 高歌:“……” 他对上君黎期待的目光,眼睛一闭,“看不出来。” 君黎吸了吸鼻子,“那就好,出去吧,刚才庞海叫了人,应该快到了。” 高歌与沉暮对视一眼,没说话,安静的跟在后面。 三人越过一地的尸体,高歌说道:“这些都是元宸的死士,避风城此举有元宸的人在背后推动。” 君黎点头,“我知道了。” 三人穿过后堂,一路都没有人,连个巡逻的衙差都没有。 走到前厅的后门,三人看到一个身穿都尉盔甲的男子背对着门口,持刀对着前方。 君黎疑惑道:“周信?” 持刀都尉立刻回头,“拜见郡主,恕属下暂不能行跪礼。” 正是那方才在城门口的都尉。 君黎走到周信面前才看到,前厅里挤满避风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几乎府衙所有的官员都在这了。 还有往日里对君黎和颜悦色的亲戚们,男男女女挤在一起,全部面露震惊。 而在周信面前不远,倒了一地的府兵,伤的伤,死的死。 后面还有一排排府兵犹豫着不敢上前。 而在前厅外的大门口,身穿衙差服饰的官兵却面带迷茫,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冲进来。 这些死伤的府兵看起来都是庞海的亲信,估计就是方才庞海一直呼喊的人。 整个府衙此刻可谓是乱成一团,估计外围还有看热闹的百姓。 高歌看向周信手臂上一条深可见骨的伤,道:“看来方才是周都尉拦住了庞海的人。” 周信垂眸,“卑职擅离职守,待郡主安全后,自会领罪受罚。” 人群中有人高声斥责,“你们是想造反吗?!我爹呢?我爹被你们藏去哪了?我爹可是避风城的巡抚!周信!你是不是活腻了?敢拦本少爷?!” 君黎看过去,她认得,庞海的儿子,庞鹏,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被她打了好几次。 见君黎的目光看过来,庞鹏将自己肥胖的身躯从人群中挤出来,对君黎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郡主,听说我爹要治你,你也别在这耍威风了,避风城我爹做主,他要让你嫁给城南那个傻子,不如你先给我尝尝鲜,从小你就长得漂亮,我这心……” 庞鹏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众人只见两道虚影飞快靠近,随后两道剑刃入体声同响,庞鹏就死死的瞪大眼睛,慢慢低头看到刺入自己胸前的剑。 一左一右两把剑,穿胸而过。 高歌面无表情拿出禁军统领的令牌,对着众人宣布,“禁军受上命,护潇月郡主,犯我皇家郡主者,杀无赦。” 他身旁的沉暮面无表情的拔出剑,再次一剑刺入。 庞鹏眼睛瞪得极大,却久久没断气,全身不停的抽动,嘴角流出鲜血。 “天哪!儿子!儿子!”一个头上插满首饰的妇人撕心裂肺的喊:“杀人啦!你们竟然杀我儿子,杀人啦!快来人啊!都尉军造反啦!” 妇人冲着门外吼:“你们这群狗奴才,平时拿俸禄的时候汪汪叫,现在连主子都不会护了啊!我相公白养你们了,进来抓住他们!快点啊!儿子,儿子我的儿子啊。” 大门外的衙差听着这话很不乐意,他们平时尽职尽责,拿俸禄是应该的,何时汪汪叫了? 本想冲进去的,也都装作没听到,站在原地不动。 周信低声对君黎说:“郡主,卑职手下只有一千人,您先离开此处,府衙里有不少……” 他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急报声,“报!皇城急报!六王爷携百官除奸佞、清君侧!” 君黎脸色大变,推开所有人冲到门外,抓住那刚从马上下来的驿使,“你说什么?什么清君侧?” 驿使被吓了一跳,手上还抓着急报,结巴道:“是…是皇城的消息,大……大人让我收到消息立刻前来禀告。” 君黎夺过急报,怎么也打不开木筒,沉暮拿过来一剑劈开,取出了里面的急报。 君黎心跳得飞快,只觉得急报上的字不停的在晃动。 急报最上面是两个字:檄文。 【奸佞当朝,宦官执政,祸国殃民,乱我风翊。本王以君家正统之名清君侧,誓将奸佞斩杀,正皇室、救黎民,还风翊清明。凡受皇家天恩者,皆应随同,此呈天下见证。】 最下方落笔:风翊天授六王君弦。 君黎揪住驿使的衣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什么时候!” 驿使吓得直哆嗦,特别是沉暮和高歌都一脸冷色的盯着他。 “檄……檄文是昨日的,听驿站的消息,今日……这会,可能,可能已经召集完兵马攻进皇宫了。” 第266章 最后一课 若按照正常的发檄文,再入宫讨伐的流程,君弦此刻应该已经带着他东拼西凑——祁夜缙暗中送来的一万兵马以及他自己私养的三万兵马冲进皇宫了。 但是时近年关,一向在皇城各占半片天地,平时都得你死我活的傅、韩两大商家,突然联合在一起办起了年节盛会。 若非这盛会早在两天前就开始,君弦一定会认为这两家是故意的。 从未有过的大规模年节盛会,将皇城的每条街巷挤满。 大大小小的商贩挤挨在一处,吆喝声此起彼伏。 商贩就占了大半的街道,还有凑热闹的百姓。 几乎每条能容军队通过的街道都挤满了人,哪怕是偏僻一些的街道,此刻也挂满了红灯笼,两侧民宅竟变成了酒馆,到处都是人。 别说马,就是人过去。都要挤半天。 君弦的四万兵马在城门集结后,两个时辰还没走出三条街。 按这个速度到皇宫,他要走两天。 君弦气急败坏,“到底怎么回事?!这群人都不睡觉的吗?当皇城的宵禁是摆设?都给本王抓起来!” “王爷。”和风重伤未愈,君弦新提拔的亲信——和意上前禀告:“前几日管宵禁和管城防的两位大人因为夜间入百姓家强掳民女,被月公公当街杀了。百姓如此行径,恐怕是在愤怒那二位的行为,朝廷又没下新的批文,宵禁队因为那两位大人受百姓仇视,如今只敢巡逻,不敢赶人,而且……” 君弦压着怒火,“而且什么?” “而且韩家和傅家自己花钱聘请镖队护卫城防,如今各条街都是他们的人。” “他们疯了不成?想取代官家理事?他们胆子也太大了!朝廷在干什么?!” 和意低头道:“几日前百官就在您的提议下一同罢朝,不愿罢朝的如今也进不得宫。” 这是冯平的建议,既然要清君侧,自然就不可能再任由如今坐龙椅的人再理政。 可无人理政,自然也没人管城里乱窜的百姓。 若是以往,皇城大乱,势力争斗,老百姓肯定不会出来乱逛。 可韩傅两家办的年节盛会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街边令人眼花缭乱的卖艺,便宜实惠的灯笼对联衣服首饰等货物,甚至还有猜灯谜等数不清的活动。 莫说是年节盛会,几乎是将所有人能想到的盛会聚到了一起。 看这热闹架势,不闹个十天半月是结束不了的。 如此盛况,万人空巷,朝廷都无官家批文阻止,君弦打着清君侧的名义,更不敢贸然破坏。 若此时惹来民愤,他清君侧的名号便显得十分虚伪。 也就是说,君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君弦立刻就将怒气发泄在两个被月拂泠当街捅死的官员身上,“那两个蠢货,本王是答应他们等本王登位定然少不了他们的好处,他们竟就认为本王会拼死保他们,竟敢利用职权抢人,他们死活该,竟还连累本王!” 君弦看着前方乌泱泱的人群,恨不得冲过去掀翻那些商贩的摊子,可是不行。 他现在必须要在民间有一个爱民如子的形象,才有利于他日后掌权。 韩宁躲在墙角偷偷看君弦发脾气,回头对傅惊寒说:“我看这办法最多拦他两天,两天之后怎么办?” 傅惊寒看向皇宫的方向,“尽力而为,两天足够,时间长了只怕六王爷会使阴招。” “阴招?” “若闹市突然出现死人,你猜盛会还办不办得下去?就算你我两家硬烧钱办下去,百姓害怕也不会再出来。” 韩宁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你问我啊?我不知道啊,咱们现在也是在烧钱,等我爹醒来一定会打死我的!” 傅惊寒皱眉,“还没醒?你到底给你爹下了多少迷药?” 韩宁:“我不知道啊!我就看他要醒了就给他饭里下迷药,睡了两天了。我不敢让他知道啊,你找他合作的时候他不是拒绝你了吗?这么败家的事只有我来干了,谁知道找个太监当同窗这么烧钱啊。” 傅惊寒:“……不管令尊同意与否,不可再下迷药了,于他身体无益。如今木已成舟,就算韩老爷反对也来不及了,你回去与他说,傅家愿在今后十年与韩家的全部合作中让利一成,全部!” 韩宁惊了一下,“那你每天得少赚至少好几百万黄金啊。” 傅惊寒道:“管不了那么多,劳烦韩公子按我说的与令尊好生商量。” 韩宁摆摆手,“算了算了,我自己来说,大不了我以死相逼,我爹就我一个独苗苗,我死了他要绝后了,你要不问问你请的那些异邦人有没有假死药卖?” 傅惊寒哭笑不得,“韩公子别乱来。” “知道了,哎,我去找我爹。”韩宁绝望的看了看天,“下辈子再也不跟太监当同窗了,特别是宫里的太监!” 太学院。 偌大的庭院中站满了穿着青衿学服的学生。 上百学生,寂静无声。 惜时书院的一众人也在其中,所有学院夫子都立于一侧。 杨静之难得郑重穿着掌院大学士官服,看着眼前的学生们,开口道:“诸位学子,你们寒窗苦读,以圣贤为师,阅四书五经,你们都比普通人更有才华,懂得更多,你们以后会用你们所知晓的道理为百姓谋福祉,为天下开太平。” 杨静之顿了顿,又道:“你们本该走那样的道路,一条顺遂的文臣之路。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所要做的究竟是为官还是报国?这两者可殊途同归,亦可背道而驰。” 风栎激动的大喊:“报国!我这一生的志向只有忠君报国!” 其他学生都不敢说话,静静的听着。 有人小声说:“掌院,我们还只是学生,外面大乱,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啊。” 君弦的一篇檄文闹得沸沸扬扬,杨静之此时将他们召集起来,所有人都知道与此事有关。 杨静之点点头,道:“不错,你们还都是学生,做不了什么,我也只是个老人,也做不了什么。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今日给你们上这最后一课。” 杨静之指着皇宫的方向,“那里,如今坐着一位大逆不道的宦官,他执掌大权,人人皆说他谋权篡位。” 杨静之又指着学院外,“外面,当今六王爷集结人马,以清君侧之名肃清奸佞。 然宦官在位两月,社稷稳固,国泰民安,前日当街诛杀罪臣,百姓无不称快,其所作所为是否奸佞,人心自有定论。” 杨静之目光柔和的看着所有学生,苍老的声音带着令人心静的力量,“当然,朝廷争斗如深渊漩涡,真相我们不得而知。所以老师不强求你们要做什么,老师希望你们真正看清楚,何为报国。 我会去皇宫,谏六王爷退兵,守所谓宦官政权。若老师错了,宦官为真奸佞,你们要以此为训,日后擦亮眼睛,不可因错信人一时之善而将百姓置于刀尖。 若老师对了,你们要看清楚,安国护民者比皇家正统更重要,切莫抱残守缺,故步自封。文臣立政,要以民为根本,必要时亦可改弦更张。 这一课或许很长,便让我们一同看看这一段历史,如何书写。” 杨静之说完,微笑了一下,对着所有学生道:“这几日你们都不要出去乱跑,也不准私自去冲撞六王爷或月公公,保护好自己,听各位夫子的话。 历史向来由胜者书写,老师希望你们看清楚这一段历史,待几十年后世人评定对错时,你们要用手中的笔告诉世人真相。” 人群中十分安静,杨静之离开时,隐约传来几声啜泣。 周寥跟着杨静之走了两步,“老师,我跟您一起去吧。” “不可,你留在学院守着学生们,若我一去不回,你们要守好太学院。无论最后风翊如何,你们都切不可让学院变得乌烟瘴气。” “可……” 周惜湫抓住周寥,拉着他行学生礼,声音哽咽,“老师慢走。” 第267章 赴一场盛会 t 第268章 所谓缘分 游淮泽出现在宫门时,温倦正在安排禁军各居其位,准备第一道门的阻拦。 “温将军。”游淮泽冲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怎么样?你身体好点没?” “多谢游公子,我现在很好。”温倦看到他身后的人,道:“这些是?” “温将军!”人群中有人喊道,见温倦看过来,又很不好意思,倏地把头缩了回去,躲在人群里说:“我们来帮你,您下令吧,军令!” 温倦道:“我已不是将军了。” 游淮泽:“再当一次吧,你既然在这里,那这一场在皇宫打响的战役,你就是主将。” 温倦一一看着游淮泽身后的众多士兵,手搭上腰间的剑,“好!这一战,还请诸君与我并肩。” 她打开宫门,让所有人进来,禁军不缺盔甲,等众人一一换好盔甲,温倦再次调整防守阵型。 在众人熟悉彼此的时候,温倦把游淮泽拉到一边,“游公子,此行危险,你为何要来?” 游淮泽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拽了拽刚穿上的盔甲,“诶,宫里的盔甲是要硬实点。我当然要来,温将军,还记得我跟你讲的那个故事吗?” 温倦点头,“记得。” 游淮泽道:“这个故事还没完,帅哥相信神棍说的人各有命,也相信人定胜天。都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天定,但帅哥觉得只要死不放弃,缘分就可以继续下去,这叫人定胜天。” 温倦呆呆的看了游淮泽好一会。 看得游淮泽都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是不是我说得太有道理了?我这人说话一向如此,你习惯习惯就好了。” 温倦忍不住笑,朝宫里的方向道:“月公公在金銮殿。” 月拂泠百无聊赖的坐着,都要睡着了,突然听到游淮泽的吼声,“弟!快!趁现在,让我坐龙椅过过瘾!” 月拂泠闭着眼睛嘟囔,“吵死了……” 突然,她豁然睁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跑上台阶,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站起身,踹了游淮泽一脚,“你来干什么!赶紧走!快点!丞相你帮我把他送走,滚滚滚,快点滚!” 一边说着,一边连环踹。 游淮泽灵活的躲开,“诶诶诶,干什么干什么?我告诉你我现在可厉害了,诶,踹不着!” 月拂泠一巴掌拍在他没被盔甲覆盖到的胳膊上,自己手疼了一下,又伸手捏了捏游淮泽的胳膊,“可以啊你。” 游淮泽扬了扬自己的肱二头肌,“开玩笑!这不得迷死一片。” 月拂泠立刻在他胳膊上一拧,“滚蛋,什么热闹都凑,滚滚滚,不许待在宫里,回你家去,见势不对就去金焰找湛湛,快走。” “想什么呢。”游淮泽撇嘴,“不给坐龙椅就算了,哥走了,你就安心在这坐着吧,有我在,谁也不能把你从上面拉下来。” 他三步并做一步跨下台阶,走到最下面,回身望着月拂泠,双臂在头顶弯曲,比了个心,然后冲月拂泠抛了个油腻的媚眼,笑得见牙不见眼。 随后在挨打之前飞快往外逃,丢下一句,“丞相,盯着我弟吃饭,她压力一大就不吃饭,外面交给我了。” 游淮泽都跑了,月拂泠往下砸的腰枕才跟着台阶滚下来,带着她的怒吼:“游淼淼你给我小心点!” 寂静的宫殿传来游淮泽远远的声音,“知道了!” 月拂泠来回踱步,坐不住了。 她抽出面前的剑,走下台阶,“不在这等了,虽然当大boss看起来很装逼,但是我装不下去了,我们去宫门口直接跟君弦干仗。” 谢千澜忙拉住她,飞快道:“别急,宫门到金銮殿要过三道门,温将军的策略是前两道门佯攻,不会有损伤,温将军一向最在意士兵的性命,她不会乱来。不管游公子如何,他都会退回那最后一道门,那时我们再一道汇合。” 月拂泠本就焦躁,此刻忍不住道:“为什么一定要过三道门?我不用他们保护,君弦能杀我就让他来!他杀不了我,我就弄死他!” 谢千澜生怕拉不住这人,一向平静的声线微微颤抖,“别急,别急,听我说,我们说过的,你忘了吗?这还是你自己提的。之所以你一定要待在这里,是要全天下的人看到,温将军带领风翊禁军守的是皇上的皇位,如此才不会落人口实,让人污蔑他们是为了一个宦官,是你要让他们清清白白的立于世间,是你说的。” 月拂泠眼底蒙了一层水雾,望着谢千澜,声音哽了一下,“我……丞相,皇上很厉害,我可以抱有希望相信他一定可以回来,只要我没看见他的……尸体,我就可以相信他还好好的。可是游淼淼不行,他没皇上那么厉害,他还怕鬼,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出事,我受不了的,我肯定受不了的……” “我知道,我知道。”谢千澜手臂虚虚环过面前人的肩膀,指尖轻轻掠过月拂泠肩头的暗红花纹,突然抖了一下,不小心摁实在了她的肩膀上。 指尖传来的实感让谢千澜骨节分明的手指骤然蜷缩,他只轻点了一下,很快收回手,轻声道:“不会有事,你相信我,一定不会有事。” 他摸了摸藏在腰间的小匕首,佛子心尖血被唤作心莲血,心莲血落地成莲花状。 佛子现世,可阻杀戮。 他从没想过让皇宫成为血流成河的战场。 只是他若回了古蔺寺,便再不能离开。 他看了看面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尘世喧嚣,诸多污浊,可他依旧有所不舍。 月拂泠压了压情绪,在台阶上坐下,狠狠搓了搓脸,连连深呼吸,眼睛还红着。 好半天开口:“没事,我没事,反正活不活的就在这一次了,总比之前这两个月慢慢磨要好。” 磨得她都快要崩溃了。 与此同时,月帝台上,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正打着哈欠在黑暗中行走。 白桑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极瞳!十五了!” “知道了!爷这不是正在去呢吗!”青年不满的吼回去。 每到十五必于帝石上观星象的极瞳,惯例的躺到帝石上——一块形状如卧龙的大石头。 他生怕自己忘记顺序,每次躺下都要念叨一遍,“先观水镜龙骨,后测星象帝运,帝运盛,龙骨困,则……这什么?” 第269章 说好回来之后就不会闯祸的呢 极瞳从大石头的摔下来,屁股结结实实的摔到地上。 所谓水镜,只是帝石旁边天然形成的一处水洼。 平常星象倒映在水洼里都是一样的景象。 但是十五这日,他能从水洼中看到龙骨在异世的状态。 往常水洼里就只有一点模糊的光亮,像蒙尘的明珠,表面带着灰暗。 但是此刻,那颗灰扑扑的星点不见了,只有一洼清水在那里。 他惊恐的抬头,满天星辰消失,只余一颗星,明亮刺眼,亮得吓人。 白桑听到声音跑出来,“怎么了你?上个月你把这事忘了,就一个月不会看了啊?那我可没办法,只有你的眼睛能看到。” 极瞳张大嘴巴,愣愣道:“小白啊,你还记不记得祖姑奶奶说过的话?” “祖姑奶奶从来不理我。” 极瞳吞了吞口水,只觉得天上那唯一的一颗星好像即将要落下来砸死自己。 他道:“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诸天星辰,预示着天下黎民,而格外明亮的那几颗,则是当代风云人物,他们会博弈角逐,直至人皇现世,帝星亮,则群星黯淡归顺。” 白桑疑惑,但是也看出来极瞳状态不对,在他面前蹲下,“所以你看到了什么?帝星现了?” “帝星是紫色的,而且帝星虽亮,却不会让群星消失。但现在那颗星是青色的,漫天星辰消失,只有那一颗,这种唯一,你没想到什么吗?” 白桑想了想,瞳孔突然收缩了一下,“龙骨?” 皇帝可以有无数个,可龙骨是唯一的。 极瞳额角冒汗,“可是不对啊,还没到龙骨回归的时候,当初龙骨入小主人的身,世人皆以为龙骨移冢,却不知是龙骨认主。 祖姑奶奶说,龙骨虽认主,但因为小主人年纪太小,压制不住龙骨天然的狂躁与对山河的控制。若长此以往,天下无主之时,小主人很可能自己入人世做帝王,她对社稷有天然的掌控欲,龙骨自带帝运,只要她想,统一天下几乎是一抬手的事……” 白桑道:“这我知道,但龙骨不可当社稷之主,龙骨定的是山河长久,天下之主必须是一代代人皇传承。龙骨只能旁观,在乱世定山河,在太平时蛰伏,不可消耗过度,否则天塌地陷,天下不存。” 极瞳点头,“但龙骨没办法控制,它活了,就会影响人皇现世。所以祖姑奶奶才想了办法,将小主人的神魂一分为二,送往异世镇压,说是在那边龙骨翻不了天。等人皇出现,龙骨就会重新老实的回归本位,一切恢复正常。” “如此也确实有用啊,这十多年一直很太平,你之前不是说有颗星在逐渐变亮,或许人皇会比我们预想的早出,只要人皇现世,龙骨就再也影响不了人皇帝运。虽然同一时间小主人会遇命劫,但只要扛过去,龙骨就再也影响不了她了。” 极瞳抓了抓头发,“是啊,我们都计划好了的,一切都按计划来的。” 他望着天空那颗几乎要照亮整片天的星,喃喃道:“可为什么代表龙骨的星,会出现在毁灭天下的灾星位置?” “什么意思?”白桑有点急了,“你说清楚点,龙骨现在就是小主人,她还在异世呢,你怎么可能从天上看到她的情况?你不是应该看这水洼吗?” 极瞳又看了很久那水洼,还是什么都没有,“你让我捋捋,不太对,如果代表龙骨的星出现在天上,说明主人已经回来了。” 他突然看向白桑,“我们上次看到傀儡娃娃哭,不会是她回来后没有记忆受欺负了吧?然后被欺负狠了,现在打算大杀四方了?” 极瞳越想越有可能,“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这颗星怎么会出现在祸世灾星的位置!她在异世老老实实的,在这里从小就是灾难啊,从!小!就!是!” 极瞳想哭,“如果在异世,她的星不可能出现在天上。而且,除了她的命星,其他人谁能亮成这样啊?差点晃瞎我的眼睛,我的天爷啊!要命了啊。” 白桑:“不是,你等会,祸世灾星在那个位置,应该是还没做出什么祸世的事吧?” 极瞳没好气,“祸世剑都不在月帝台,她干了我也不知道啊。不对不对,如果这真是她,命劫没过,这颗星应该还蒙着一层灰暗,怎么可能这么亮?” 他又抬头看了眼天,突然瞪大眼睛,“这什么啊?怎么紫色帝星突然冒出来了?” 他想再仔细看看,眼睛突然被捂住,耳边传来白桑的声音,“你眼睛流血了。” 极瞳扒开他的手,“我再看最后一眼。” 这回他看清了,随即眼睛传来刺痛。 他捂住眼睛,“帝星跟龙骨应该只能出现一个才对,人皇出世,她的命劫同时也解了,这不像巧合吧?” 白桑脑海里出现一个大胆的想法,“会不会人皇担了小主人的命劫?你之前不是说过,当人皇成长到一定程度,而龙骨被压制到一定程度,他们两个之间的帝运会很相似,相生相克,很难分辨,甚至连运势都能共通,说不定命劫劫错人了。” 白桑这么想是有依据的,之前在掩月山他一直以为那是祖姑奶奶,如果是小主人提前回来了,那那时候应该就是小主人了,后来他知道风翊的皇帝也在掩月山。 如果风翊的皇帝就是人皇,说不定真有可能呢。 极瞳捂住眼睛,痛苦了呻吟了一声,躺到地上,“气得我眼睛疼,你当命劫是随便来的啊?!龙骨就是为了逃命劫才认主,除非龙骨跟人皇早有纠缠,或许还有可能像你说的替代。 但现在小主人不知道在哪,人皇也不知道是谁,他俩上哪纠缠去?要能知道,我不早就把人皇抓来给她挡劫了?而且当初把她送走就是怕她影响人皇,让她离人皇远点,别把人家玩死了,要真是人皇给她挡命劫,还送个屁了!” “你自己说过的啊,你也只能以星象推测。天意难测,抓来也没用,而且人皇也不一定是谁,要看造化,所以才没抓的。” 极瞳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气死我了,我的眼睛要被气死了。” 白桑:“……好了好了,我看你这看了也白看,赶紧打开月帝台,我们出去看看外面发生什么事不就行了?小主人真要成了灾星,咱俩也得玩完。” 极瞳哇哇大哭:“……我怎么摊上个这么个主人啊!小时候想灭人家皇族就算了,长大了怎么还变灾星了呢!这谁能扛得住啊!祖姑奶奶你去哪里了啊!救命啊!” 白桑把他拽起来,“行了,我偷听到祖姑奶奶跟你说话,你这辈子就是给小主人收拾烂摊子的命,现在正是用你的时候,别哭了,哭也没用。” 极瞳被白桑拖着走,一边被拖一边哭嚎,“说好的异世繁荣富强,龙骨再厉害也得被压制的呢?说好回来的时机正好人皇现世,龙骨不再躁动,她再也不会闯祸的呢?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呜呜呜……她居然还能跟灾星扯上关系,我要死了,让我死吧!苍天啊!大地啊!我极瞳如此英才,得天独厚,独一无二,为什么会惹上这么一位祖宗……” …… 君镜平躺在潮湿的地面,努力的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血红。 他闭了闭眼,眼尾流下一滴血红,不知是血是泪。 随后睁眼才重新看清楚,天空灰茫茫的一片,点点湿冷砸在脸上,又融成水滑落到耳朵里。 下雪了。 很大的雪。 原来他身下的潮湿不是自己的血,是早已覆盖了一层的雪。 望着漫天飞雪,他缓缓勾起一抹笑容,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下一秒,他眼皮不受控制的合拢,失去了知觉。 大雪在他身上一层层的覆盖,白色一点点吞没白茫茫大地中那一抹红,好似天葬。 第270章 君镜后院失火了 在君弦找韩、傅两家让他们取消盛会却被拒绝的两日后,他再也按耐不住,打算以武力驱赶百姓。 就在这时,街道商贩突然少了许多。 道路终于空出来。 他脸上一喜,“还以为能硬气多久,也不过如此,一群无权无势的商户也想翻天。傅惊寒,呵,不仅拒绝本王,竟还暗中跟了君镜,待本王了结此事,第一个杀了你!” 君弦坐在身披铁甲的高头大马上,望着皇宫的方向,拔出佩剑,直指前方,“本王今日率众军百官清君侧,誓要诛杀谋权篡位的奸臣宦官!行军!” 地面阵阵颤动,街道上的人不知何时全部消失了,只留下路边未烧完的红烛,以及随风飘荡的红灯笼,提醒着众人,他们本来应该享此年节盛会,欢庆热闹,直至新春。 皇宫。 温倦已收到君弦朝皇宫而来的消息,她面前站着皇宫的八千禁军,以及游淮泽带来的近五百人。 除此之外,再无旁的人手。 这是一场内部争斗,一边是有奸人之名的宦官,一边是皇家正统王爷,没有接到命令,风翊大多势力都按兵不动。 即便有能看清真相的人,也在权衡利弊,在定下胜负之前不敢偏帮。 如今站在皇宫里的,要么是温倦一类已然是罪人,再多罪名也不怕。 要么是杨静之、老侯爷一类,相信自己的推断,甘愿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定自己想要的胜负,挣自己想要的安定。 乱世流年,有人选定一方,自己决定天平两端,哪怕力量微弱。 有人随波逐流,看成王败寇,拜王踩寇,独善其身。 无关对错,选择由心。 至于游淮泽,则属于有点大义但不多,主要是为了保护他要保护的人。 而出现在金銮殿的几个宫妃…… 月拂泠无语了,看着穿着一身黑色劲衣的白湘和叶雪青,“你们要干嘛?” 她偏头看向最后面的盛妃,“盛妃娘娘,快把她俩抓回去,这热闹不能凑。” 盛妃道:“月公公,本宫是皇上后宫位分最高的妃子,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对我还算看重。若我站在你这边,多多少少能代表皇上的意思,若我以死殉国,或许能让天下人意识到六王爷才是真正要裂土窃国之人。” 月拂泠皱眉,“不行,真打起来我顾及不到你。” 盛妃道:“月公公不必顾及我,温将军说得对,再是弱女子,也有救世之力。皇上赐我荣华尊贵,我无法坐视不理。而且,我这么做,也是有私心的。” “什么?” 盛妃低头沉默了一会,说:“我想,我若愿意豁出一条命,到时若皇上回来,能不能换得与他和离出宫之可能?此举违背祖制,大逆不道,我必须要付出点什么才敢提。” 月拂泠震惊:“啊?不是,为什么要和离啊?皇上不好吗?” 她把君镜老婆玩没了? 到时候他回来,她怎么给他交待啊! 盛妃看起来心头也很乱,好半天才又开口:“先活过这一次危机吧月公公,我只是觉得如此在宫里寂寂余生,总觉得心里空着一块。而且,我能看得出来,皇上心里有你,虽说这个发现让我几夜没睡好觉,总觉得帝王与太监实在是……实在是太难以启齿了些。 但是皇上自来君子坦荡,我相信他有自己的考量,月公公如今背负风翊安稳,亦非常人。温将军说不能因身份高低而定人贵贱,倒是我在宫里时日太久,过于迷失,我本也只是个小小庶女……” 盛妃自己截断话头,“说多了,总之我今日定要与各位同生死,到时你们不必顾及我。至于叶婕妤与湘贵嫔,让她们自己说吧。” 叶雪青张嘴刚要开口,被白湘抢了先,“小太监,我会武功!而且很厉害!看在你给我出了那么多陷害叶雪青这个毒妇的办法的份上,我帮你!” 月拂泠:“……你别胡说啊,我没陷害叶婕妤。” 白湘撇嘴,“墙头草!我现在可是你后宫里第一人!你最好对我好点!” 叶雪青开口道:“月公公不必怀疑我,十四王爷的母妃叶霜白,是我姐姐。即便是为了十四王爷,我也不会坐视不理。” 顿了顿,她道:“叶家又称剑家,世代守护一把名剑,月公公可放心,极少有人是我的对手,我会保护盛妃娘娘。” 白湘突然看向她,“剑家?祸世剑?” 月拂泠:“嗯?” 叶雪青看了白湘一眼,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剑家世代守护祸世剑主,只是剑主尚未出。” 月拂泠拔出面前的剑,“你是说这把吗?这上头有祸世二字……” 话音刚落,叶雪青突然脸色一变,跪了下去,“叶家第十七代传人叶雪青,见过剑主。” 白湘嘴巴就没合拢过,“这什么?这什么?等会等会,你还真是剑家的,我还以为姓叶是巧合,就是因为剑家我才看不顺眼姓叶的,你还真是剑家的。” 她又指向月拂泠,“你还有祸世剑?你哪偷来的?为什么不带上我?要是祸世剑归我,我就能号令这个毒妇了!” 叶雪青冷冷道:“你当祸世剑谁都能用?既然知道祸世剑,你又姓白,那就是琴家,那你应该知道伏羲琴也不是人人都能用,祸世剑自然也是如此。” “我当然知道!”白湘凶完又安慰自己的拍了拍心口,“幸好幸好,伏羲琴都不知哪去了,要是琴主在,我帮不了你了。不过我也不是我们家传人,传人是我哥,应该没事。” 月拂泠:“……” 她好想拿出伏羲琴砸死白湘。 她没好气的问白湘,“那你这根葱又是怎么进宫的?” 白湘傲娇的昂头,“我在外面玩,遇到歹徒被抓了,他们夸我漂亮,我就没杀他们,结果他们把我卖进了皇宫,让我努力升位分接近皇上给他们传消息。 但是他们太烦人了,老是派人来找我,说这个不能斗,那个不能惹,烦死了,我就把他们打了一顿,结果他们还威胁要让我死,我就把他们全杀了。” 白湘指着叶雪青,“就她家,剑家有人进宫为妃,最后死于宫斗,简直丢人!我必须为琴剑两家挣回这个面子,谁说我们江湖儿女只会打架,不会宫斗?我肯定比剑家强!果不其然,之后我就靠着我精湛的宫斗技巧,成功被皇上升为贵嫔!” 盛妃:“你的贵嫔是本宫给你升的,皇上在此之前都没见过你。” 白湘不高兴了,“那也是我努力争斗的结果。” 叶雪青道:“是,努力争斗得一头包,身家财产都被另一个宫妃骗了去,盛妃娘娘看你可怜,给你升了位分免得你被欺负。” 白湘不服气,“我迟早会赢的!” 她指着月拂泠,“我现在不就是他后宫里的第一人了?升不了位分,我还不能换个男人给我升嘛!” 月拂泠头痛,“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盛妃突然幽幽开口:“合着……就本宫一个正经妃子?” 全场沉默。 月拂泠捂脸,完了,这下君镜回来得弄死她。 后宫正常的妃子被高歌抓得差不多了,剩这几个,进宫都不是来做妃子的。 唯一一个做妃子的,还在琢磨着跟他和离。 完了,君镜后院失火了。 第271章 会有人记得我们吗? 宫门口。 随着斥候一次次报来君弦的位置,温倦终于拔出了剑,对着所有将士开口: “诸位,敌军已近,兵临城下之际,我等将以身做城墙,守住陛下皇位。” 温倦看着下方一双双眼睛,道:“我知道,如今那龙椅上坐的人并非正统,或许会有人污我们为乱臣贼子,但只要我们心中清楚,我们守的是陛下帝位! 当今圣上即位近两年,大改国策,振兴农耕,惩贪官,肃风气,为百姓谋出路,让人人有活做,有饭吃。若说这些你们感受不深,单说军中,往常自兵部下发的粮食兵器从未够数,但今年整个风翊将士的军饷几乎翻了一番。就在上个月,陛下不在,但该往各处驻守军中发放的年节饷银一分不少的送到各将士手中,那是月公公做的事。” 温倦指着皇宫最高的方向,“月公公坐龙椅,不为站在权力巅峰,只为足踏万千百姓的安定,我们今日要守的,也是这份安定!与谁坐龙椅无关,我们要守的,是陛下的位置,是陛下好不容易为风翊奠定的安稳。 无论清君侧的旗号如何正统,最终的结果都是风翊将迎来一场内乱。正逢年节,可整个风翊将如今夜一般寂静无声,无人敢欢庆热闹,无人敢出门相聚,无欢声,无笑语。若风翊百姓过得这般年节,你我为军者,又有何颜面面对父老乡亲?又谈何保家卫国?” 下方一片寂静,但有不少禁军都面露激动,特别是跟随游淮泽而来的兵,眼睛亮得如同黑夜里的璀璨新星。 温倦的声音在夜里字字清晰,“我们或许可以退,就让六王爷杀死月公公,让他清君侧,免去这诸多麻烦,你我不必为此丢掉性命,只需等待皇上归来再重整朝政。 可是兄弟们,若人人都能坐上我风翊九五之尊的位置,人人都能让我风翊朝堂动荡,人人都能乱我风翊百姓安稳,我们堂堂大国如何在各国面前立足?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看风翊是如何在即将强大时被自己人扼杀,我们就要让他们亲眼看到,我风翊国君定下的安稳,自有我风翊将士守护,哪怕他不在,也无人能动!我们要让全天下看到我风翊绝不好惹!所有意图乱我家国安定者,都将败于你我剑下!这一战,我们绝不退让!” 下方有人激动的大吼:“绝不退让!” “战!” “战!” “战!” 一声声嘶吼刺破夜空,自皇宫传遍皇城。 离得近的百姓纷纷打开窗户,听得这一声声战意沸腾的呐喊。 靠近皇宫大门的君弦也听到了这一声声战意,眼神阴鸷,“破门!” 温倦听到大门的动静,下令,“各归其位,听令行事。” 一众士兵飞快散开,按照之前的计划去到自己该在的位置。 王霸偷偷拉着游淮泽,“不愧是温将军,她这说得让我感觉死了都值。” 另一个年纪很小,只有十六岁的少年跟在两人身后,“我们要是死在宫里,会有人记得我们吗?我们不是乱臣贼子。” “会!”他身后的两个禁军坚定的回答。 游淮泽揽住那少年的肩,“小二狗,他们是禁军,每天都在宫里保护皇上,他们说的话你要信。我们有个好君王,他绝不会让我们白死,我会记得你叫李云。” 两个禁军开口道:“保卫皇宫是禁军职责,你们不会死,除非我们倒下。” 游淮泽:“这就没意思了啊,放心,人要死还是挺难的,别死不死的,我弟也不会让你们死,她琢磨坏事呢。” 月拂泠的确在琢磨坏事,一个劲儿的往外头看,“蛇虫窝里的驱虫粉放没放?傅惊寒办事肯定靠谱,他们从街上过身上应该都沾了蛇虫喜欢的味道,驱虫粉放了蛇虫会跑出来,等会他们就该被虫子爬身了。哎,可惜不是夏天,不然我召唤蚊子大军咬死他们!” 白湘撇嘴,“放了放了,不过蛇虫不多,没什么用啊。” 月拂泠:“怎么没用?我恶心死他们!” 宫门口。 温倦一人持剑立于台阶之上,望着马上的君弦。 君弦翻身下马,宫中不宜骑兵作战,骑马不过是为了让百姓瞻仰他的威风。 他看着温倦,露出笑容,“想不到阿倦竟是个女子,真是令本王刮目相看,你我当初相交甚笃,互为知己。你是女子,还如此与本王接近,阿倦莫不是对本王动过心吗?” 温倦面无表情的开口:“六王爷对女子的看法果真浅薄,女子愿与你接近,便是对你动心。若早知六王爷是此面目,温倦只愿从未与六王爷结交过。” 君弦嗤笑,“你随便嘴硬,看在你我曾是知交好友的份上,本王可以不杀你,你一介女子也闹不出什么大风浪,温倦,只要你降,本王不会亏待你。” 温倦右手握剑,剑刃倾斜指地,“六王爷,你将会败在你瞧不起的女子手上。今夜,温倦死战不退。” 躲在暗中的士兵紧紧盯着君弦的一举一动。 在君弦往前一步时,扯动设计好的机关,无数拳头大小的布袋从君弦两侧的树上砸下来。 月拂泠特意挑的劣质布袋,里面装的面粉,砸在君弦头上身上,把他整个人都染成了白色。 有的布袋撞到他身上的盔甲上被割破,面粉顿时沾满盔甲。 冬日的夜晚,潮湿寒冷,面粉被空中的水雾一浸,更是拍都拍不掉。 不止君弦遭殃,跟随在他左右的二十多名官员也跟着遭殃,一身官服被面粉染得白一块黑一块,狼狈不堪。 “这是什么?温倦你在干什么?” 君弦很快发现有人在暗中操控机关,指着那处下令,“把他们杀了!” 他身侧的二十名士兵冲了出去。 温倦立刻冲过去,为暗处的士兵挡剑,喝道:“撤退!” 第一道机关用完,几十士兵拔腿往第二道门跑。 这道机关无伤大雅,纯恶心人。 君弦的兵不敢深追,只能与温倦对打。 温倦以一对多,很快受了伤。 她丝毫不理滴血的手臂,寻了个破绽,迅速往宫内跑。 君弦见势大喜,“随本王冲!今夜必要将乱我风翊的乱臣贼子尽数擒拿!” 第272章 我真是给你脸了 第二道门。 君弦脸色铁青,费了许多的劲,才将身上清理干净。 一旁,官员为首的元鸿大声咒骂,“这定然是那太监想出来的阴招!就他这般阴损卑鄙的招数,还想执政,若让他继续当政,我风翊就离亡国不远了!” 君弦大声下令,“众军听令,随本王杀入皇宫,清君侧,除奸佞!” “杀!”震天的喊杀声,响彻整个皇宫。 月拂泠神情逐渐冰冷,提着出鞘的祸世剑走到殿门口,盯着前方,黑压压的人头如同黑雾不断弥漫靠近。 第二道门的伏击顶不了多久,这在预料之中,不过是不想让君弦冲得太痛快。 什么三道门,在敌军四万兵面前,根本形同虚设。 温倦飞快地绑了受伤的手臂,带着第二道宫门受伤退回的禁军,以剑指天,“众军听令!誓死守卫皇宫!” 两军对阵,一万对四万。 皇宫里的花花草草被士兵踩得杂乱,火把将整个皇宫照得如同白昼。 元鸿在君弦身侧,大声开口:“你们可知你们保护的是什么人?是谋权篡位的奸人!六王爷才是皇室正统,皇上生死不明,六王爷是皇上亲兄弟,就该由六王爷摄政!如此方为忠诚!速速投降,降者不杀!” 君弦站在最前,一身银甲将他整个人衬得十分高大,看起来倒像是领兵的模样。 可跟他对面身穿黑铁盔甲、眼神坚定沉静的温倦比起来,他身上的富贵虚华之气就十分明显,加之他眼底毫不掩饰傲慢得意,毫无大将之风。 他以剑指着温倦身后的士兵,道:“你们若不想死就速速投降!本王只给你们一次机会,若不抓住,今夜皇宫就是你们的埋骨地!” 不知是谁在温倦身后出声,“为兵者护国,埋骨皇宫是我等荣幸。” 一瞬间,皇宫士兵战意凛凛,斗志昂扬,长戟齐齐击地,声响如战鼓。 君弦嗤笑,“好一群走狗,既然你们冥顽不灵,便只有让本王将你们尽数诛灭,省得你们日后再做叛国之事!都听我令……” “六王爷!”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君弦进攻的命令。 月拂泠看到杨静之匆匆赶来,“不是把他撵走了吗?怎么又来了,这老头儿咋这么犟呢?” 杨静之挡在君弦剑前,“六王爷,你也曾在太学院入学,也曾唤我一声掌院。六王爷此举,只会让风翊更乱,若您执意如此,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君弦眯了眯眼,“掌院莫要胡言,本王此举清君侧,意在保我风翊,除乱臣贼子,掌院阻拦我,莫不是也成为了乱臣贼子?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王不顾师恩,毕竟身为皇家正统,风翊更加重要,掌院慢走。” 君弦不愿多费口舌,举剑刺向杨静之。 杨静之昂首闭眼,大喊:“壮躯求死!愿我风翊将士戍家国天下,万军莫敌!” “铛”的一声,刀剑相交折射出的光照亮他颤抖的眼皮,随后是一阵极速的打斗声。 杨静之颤抖着睁眼,迎接他的是月拂泠劈头盖脸的怒骂,“喊喊喊!就你能耐!别逼我欺师灭祖啊!把他给我拖下去!” 白湘立刻跑出来,把杨静之拖走,“来来来,老师,我有个字不会写,你来教教我。” 君弦根本不是月拂泠的对手,快速的过了几十招,月拂泠一脚把他踹下台阶,“我真是给你脸了。” 君弦捂着心口,死死的盯着月拂泠,“阿月,你真执意如此?” 月拂泠手持祸世剑,居高临下的以剑指着他,“再叫我名字,我弄死你。” 君弦本就一肚子火,此刻被火上浇油,顿时勃然大怒,“给我杀!反抗者一个不留!” 温倦举剑大喊:“列阵!” 全部士兵立刻分去东南西北,于四方列阵,手持护盾,长戟在前,弓兵在后,剑士护左右,伤者后退递箭,身后人自动补位。 有条有理,阵列有序。 反观君弦这边,所有人往前冲,最前面的受伤立刻被后面的人踩踏,毫无章法,完全以人数撑场。 游淮泽嘶了一声,“看,我都说了,什么一二三道门,就我弟的暴脾气,别出现在她面前,只要在她面前现眼,她分分钟暴走。” 王霸无语,“你弟怎么这么暴躁?我就说太监当不得,说好的拖延半时辰,这才不到一刻钟,老侯爷不是还要大放厥词一番?” 游淮泽一边等待自己出战的时机,一边道:“会不会用词?管不了那么多,干就完了!” 说着,他一刀砍向敌人。 剑对他来说太轻了,特意从将军府拿来的大刀。 战争在月拂泠的开头下骤然打响。 战场就这么大,没有山势地形为辅助,再多的以少对多的策略都不顶用。 幸好军阵有用,有序列阵,温倦这边一开始竟占据了些许上风。 君弦发现不对劲,想要指挥,却被月拂泠缠得腾不出空来。 再一次被月拂泠一巴掌打在脸上,君弦忍无可忍,“你疯了不成!” 保护君弦的人很多,月拂泠几乎是突破千人防线,肩膀大腿各被刺一剑,就为了给君弦一巴掌。 很快君弦面前又有几层人保护,月拂泠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嘴角勾出一抹邪笑,漂亮的眉眼映着火光,仿若妖孽。 “我说了要弄死你,就是要弄死你。” 她一步步往前,开口:“我的敌人只有君弦,你们若愿意为他而死,尽管拦。两军对垒,主帅需要如此多人力保护,上什么战场?废物!我面前可没人保护。” 君弦面前的兵看看彼此,举着的剑摇摇晃晃,警惕又恐惧的盯着月拂泠。 月拂泠一人站在台阶上,身后打斗不断,白湘与叶雪青护她身后。 她只盯着君弦,一步步将君弦逼出了主战场。 她这方看似占上风,但身后却是惨叫声不断,一万对四万,再厉害的策略都扛不住人海战术。 温倦下过军令,五人一组,互托生死,可以重伤,不可以搏命。 已经有很多禁军倒下,生死不知。 月拂泠眼神更冷。 君弦咽了咽口水,被月拂泠这个样子吓住,“阿月,你为何一定要帮君镜?你帮我,你也帮过我的!只要你帮我,我可以让他们立刻撤军,你不是跟游淮泽好吗?他要死了,你回头看!” 月拂泠不仅没回头,反而双眼冒火,立刻提剑冲向他,上千士兵将她围在中间。 她几乎完全不顾后背,只盯着君弦的方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不断有人倒下,白湘与叶雪青配合极好,没人能伤到月拂泠后背。 白湘抽空回头看了一眼,“他是不是疯了?他打算一个人杀光所有人啊?” 叶雪青也跟着看了眼,眼底杀意闪烁,“祸世剑所指之处,剑家必随。” 第273章 金焰使者 与此同时,距离皇城百里之外的山路上。 君黎脸色苍白如纸,若非沉暮一直看着她,她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郡主,你必须歇一会,不能再赶路了。” 君黎强迫自己睁开眼,看着说话的人,“邓伯伯,不能歇。” 她从沉暮怀里挣扎站起,走到一处一人高的土坡上,看着面露疲色的五万将士,大声开口,声音嘶哑难听。 “各位,带着你们翻山越岭,艰难行路,只为了能早些赶往皇宫。” 君黎深吸一口气,努力抬高声音,“你们认我父王,也愿认我,君黎感激不尽。” 君黎实在没有力气大声说话,突然低下头,慢慢跪了下来。 “郡主!”沉暮忍不住出声,想要冲过去扶君黎起来。 君黎冲他摇头,双臂合拢抬高,置于头顶,对着大军行跪拜礼。 一众将士急忙跪下。 “对不起,诸位都是我的叔伯前辈,父王让你们在避风城安心养老,但我却带着你们奔波山路,历经艰险。本不该让你们如此冒险,但是我不得不保护我要保护的人,如今在皇宫里的人,都对我很重要,对不起,君黎跪谢诸位,我就算死,也要死在回皇宫的路上。” 说完,她起身,几乎是摔到坡下,而后挣扎着翻身上马,沉暮迅速跃到她身后,将她紧紧抱住。 几乎是顷刻之间,君黎就昏了过去。 若非他动作快,她就该从马上摔下来了。 邓其叹道:“这孩子。” 他高举令旗,“郡主军令,继续行军!” “是!” 高歌看了沉暮一眼,“我先走一步,照顾好郡主。” “嗯。” 皇宫中,温倦这一边已逐现颓势,碎影带着风雪卫冲进敌军,让敌人短暂的惊慌了一会。 但对方人太多。 地面不知是尸体还是重伤的人堆了一层又一层。 虽然大多都是君弦的人,但谁也不知何时结束,谁也不知下一个死的人是不是自己。 温倦始终没放弃列阵,但伤员渐多,能用的人渐渐减少,快要组不成阵了。 就在这时,一个高亢的声音将众人耳边的刀剑声荡开。 “金焰使者到!” “金焰使者到!” 不知是多少次重复,一匹马飞快冲上台阶,马上的人一身粉红衣裙,持一把戟穿行而过,一路断剑折刀,将所有打斗的人尽数逼退。 每个人脸上都染满了鲜血,呆呆的看着自己被折断的兵器。 大喊的人是穿着官服的风翊官员,有十几个,都是当初站在谢千澜这一边的人。 方才的声音正是他们齐声所喊,才让人听到。 老侯爷见势立刻大声道:“金焰使者到!谁也不许动!若伤了使者,挑起两国战争,罪不可恕,都不许动!” 所有人渐渐停手,元宸的人彼此对视,静观其变。 老侯爷走到那骑马险些冲进金銮殿的人面前,“蒙蒙?” 景蒙冷着脸,扔了长戟,举起一卷明黄长帛,呈在众人面前是大大的国书二字。 她看了半天,扔给老侯爷,道:“我不,认字。” 老侯爷打开帛书,大声念:“金焰新帝继位,所持新政,愿与风翊交好,今闻风翊摄政太监,身怀农耕之术,已己之能利民万载,执政在位山河清明。吾皇远闻其能,有心与其详谈农事,金焰愿与风翊敦睦邦交,以农谈政。然若风翊易主,则此言作废。敬风翊书。” 谢千澜掌心的匕首收了回去,抹掉心口渗出的心头血,指尖沾上几滴血莲花。 再晚一时,佛子梵音必定传遍皇宫。 他理了理衣襟,上前道:“金焰国书,承认月公公执政为主,愿与风翊邦交。你们都是风翊子民,若在此时杀了月公公,破坏风翊外交,无视金焰帝王国书,是要让风翊与金焰交恶。 六王爷!敢问你到底是保护风翊,还是意图让风翊与友国断交,再添新敌?如此,风翊若亡于金焰,你便是罪魁祸首,风翊罪人!” 君弦刚被月拂泠踹了一脚,神情阴冷得像要吃人,“千澜,你如今也学得一口诡辩之语。谁不知如今的金焰帝王是小侯爷,他与你们都是一伙的!” 谢千澜冷声道:“无论过往身份,如今他就是金焰帝王。六王爷要无视金焰国书吗?” 景蒙听到这话,捡起一把剑冲向君弦,君弦面前的人立刻层层保护,将景蒙挡在外。 老侯爷吼道:“那可是金焰使者!你们敢伤她,是想打仗吗?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是元宸派来的人,巴不得风翊与金焰打起来!” 君弦恼羞成怒,指着老侯爷,“你在说什么屁话?这是我风翊内部争端,怎可能有元宸的人?” 老侯爷:“那六王爷最好看好自己的人,两军交战都不斩来使,遑论风翊与金焰还未交战。若伤了使者,六王爷可要担卖国之罪!” 景蒙回头问,“若我,杀他,如何?” 老侯爷严肃道:“杀我风翊王爷,我等必将擒拿贼人,交给金焰帝王处置!” 景蒙点头,冲过去就要杀君弦。 君弦大惊,忙喊:“都愣着干什么?滚过来保护本王!” 月拂泠喊道:“妹妹,回来!” 景蒙也没打算硬打,人太多。 她扭头回了老侯爷身边,想了想,又走到了谢千澜身边。 君弦被自己的人围在中间,心安了不少,冷笑一声,说道:“好!本王自是要接金焰帝的国书,可国书写得分明,他只是要与月公公讨教农耕,大不了本王留她一命!风翊与金焰本就关系一般,此时结交本王还要怀疑他们别有用心!他要人,本王给他人,但要以此插手我风翊内政,绝无可能!” 谢千澜与老侯爷对视一眼。 老侯爷摇摇头,低声说:“六王爷反应还挺快,丞相别乱来。” 谢千澜重新握上匕首,“绝不可再打起来。” 君弦见对面无人说话,忍不住大笑,“无话可说了吧?!来人!继续攻!” “且慢!” 宫门口再次传来马蹄声,众人看着那人骑着战马逐渐靠近,纷纷道:“大将军!” “温大将军!” 温原几乎是所有风翊将士尊崇的对象,他的出现让所有将士热血沸腾。一时间军心振奋,许多受伤倒地的人都强撑着站了起来。 温原勒住马,马蹄高扬,嘶鸣声在战场上格外刺耳。 君弦眯了眯眼,“大将军擅自离边,这可是死罪!” 温原身穿盔甲,盔甲上刀剑痕迹斑驳,皆是战功赫赫。 他开口时,声音直入人心,“温原确实受命戍边,但前几日收到潇月郡主的求救信。当初怀安王爷与王妃战死,温原曾当着所有将士的面发誓,但凡郡主有求,温原无论身在何处,必定风雨无阻,护她周全。陛下也曾应允,若郡主危难,本将可离边前往。” 温原举着一封信,上面写的字没人看得清,但没有人会怀疑他撒谎。 温原之所以是唯一的大将军,自有其军中威严在。 君弦感觉不太妙,这接二连三出现的人让他心里不安。 他道:“大将军要护阿黎,应该去避风城,她不在皇宫。” 温原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道:“看来是信上所述不清。” 他收起信,锐利的眸子直逼君弦,“六王爷带兵逼宫,不知是何处的兵?风翊所有士兵调遣皆要从本将手中过,我不知哪一处调了如此多兵入皇城。” 温原大致估算,“三万以上,如此大军不可擅入皇城,不知六王爷对此作何解释?” 第274章 接二连三的以身作墙 君弦脸一沉,“大将军不是来找阿黎的吗?如何还质问上本王了?” 温原沉声道:“避风城我自然要去,但如此乱象,本将看到却不理,岂不是纵得人人都敢擅自调兵?我风翊军纪何在?” 月拂泠看了眼温倦,原来私自调兵这么严重。 温原这语气,她都有点心虚了。 君弦被温原如此语气逼问,心里恼火得很,“大将军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你管好你的边军就是!本王轮不到你管!” 君弦很不耐烦,温原没有带兵回来,孤身入宫还想在他面前摆大将军的架子。他若将温原抓起来,不知能不能让他交出军权。 温原看了君弦许久,突然道:“六王爷,你口口声声清君侧,敢问你若擒了月公公,是打算自己监国么?还是说由你自己继位?” 这个问题君弦早有应对,“大将军不必挑拨,本王只为清君侧,待本王剿灭奸佞,监国之事再由众臣决议,我风翊文武百官,难不成还能没一个主事的?” 温原道:“既然还是要重选监国者,为何月公公不行?” 君弦:“自然是因为她是乱臣贼子!所图根本不是监国,而是皇位!我君家天下,岂能由一个阉人做主?你将本王置于何处?” 温原:“既然如此,六王爷不过要皇家人监国,那么十四王爷如何?温原愿辅佐十四王爷监国,相信丞相也很愿意,如此文武两宜,再无为人所诟病之处。” 月拂泠忍着全身的痛,她虽然后背没伤到。 但是给君弦那两巴掌以及那一脚,她都越过重重保护,两条手臂和右腿,全部都受了伤。 就像是用肢体伸入油锅取物,目的达到了,但自己也已重伤。 她以剑支地,方才她热血沸腾,恍然不觉得痛,此刻平息下来,疼痛后知后觉的传遍全身,她想阻止温原把五岁扯进来,却疼得说不出话。 白湘在身后撑住她的腰,小声说:“我说你真是疯了,何必跟他过不去?真这么恨,要么就拼着一股劲直接杀了他!” 月拂泠低低吸气,好半天才开口:“不能杀,君弦就是个蠢货,元宸帮他根本不是冲着他。若今夜他赢了,元宸会以这件事要挟他在风翊的国事上永远退让。” 月拂泠往后靠在白湘身上,道:“若他败了,元宸的人会立刻杀了君弦栽赃在我头上,我如今代表着风翊,本就有奸人之名,再杀了皇家人,篡位罪名就摆脱不掉了,到时候各地诸侯必乱,风翊将更乱得彻底,元宸就是要看风翊乱。 所以君弦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今夜,也不能贸然抓他,我怕元宸的人在他身体里下了药,到时候死在皇宫根本说不清……” “行了行了。”白湘听不得月拂泠忍痛说话的声音,“你别说了,反正我也听不懂,就是不能杀,我知道了,你有没有药啊?” “已经吃了。”月拂泠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慢慢站直,“没事。” 白湘本来不生气,现在看君弦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这人怎么那么烦?不能杀不能抓的,还要听他在那说个没完。” 叶雪青看了月拂泠一眼,说道:“因为他姓君,皇家天朝,等级森严,他既是王爷,就有这诸多不能杀的理由。” 月拂泠动了动没受伤的一条腿,“没事,我还能再给他一脚,狗东西。” 前方,君弦对君羽星的身份也早有对策,“大将军,想不到你也有私心啊,小十四才五岁,他连话都说不清楚,甚至字都认得不多,让他监国?你是打算与丞相两人联合,企图摄政窃国吗?” 打了这么久,月至中天,官员来了大半,宫门外暗中也藏着势力在观察,隐约还能看到胆子大的百姓也在围观。 只是都离得远,准备等着再次开打就跑。 温原久久不语,他尽力了。 君弦今夜是非达目的不可,他不可贸然插手,只能道:“本将从无此意,既然六王爷认为此举不妥,温原也不再提。只是待事了,还请王爷解释今夜大军来处。” 君弦嗤笑,“大将军刚正严明,本王自是知道。放心吧,待事了,本王必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到时候他已得到风翊政权,一个大将军能耐他何? 温原转身走向旁侧,目不斜视,哪怕右侧就是温倦,他也未曾看一眼。 他早知无用。 或许是年纪大了,总是做不到年轻时那般干净利落,明知无用,却仍旧要来阻上一阻。 温原低下头,风翊要变天了。 见温原退到一边,君弦忍不住大笑出声,“本王看还有谁人要阻我!” 他盯着金銮殿的方向,眼神癫狂,“都给我杀!” 温倦身上的盔甲已被砍断,肩膀处不断有血流出,她苍白着脸走到阵前,嗓音嘶哑,“迎敌!” 月拂泠重新站直,心跳得飞快,肾上腺素狂飙,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这一次再打起来,就真是不死不休了。 整个皇宫将成为一座坟场。 她曾经在这里乱窜疯玩,在君镜的庇护下,全然不知宫廷险恶。 如今她却无法保护君镜从小长大的家。 火光映在她眼底,仿若有火焰跳跃。 她身上穿的暗红锦衣,让人完全看不出来她几乎是全身浴血,只有衣摆处几滴鲜血来回晃动,而后缓缓滴落,一滴滴砸落在地,而后沿着台阶滑下。 他们这群人,就像身处一个破了洞的堡垒,不断有人用自己的力量去堵那个洞。游淮泽、景湛、君黎,他们为此离开,用自己的办法将她挡在身后。 因为一旦有人攻破堡垒,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谢千澜、温倦等人,用自己的方式守着这座堡垒,迎接着敌人的炮火。 但谁也不知,该如何让这场没完没了的攻击彻底停下。 而今夜,就是了结之时。 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游淮泽。 极瞳一边下山,一边往天上看,看完立刻捂住眼睛,“啊!我的眼睛!这姑奶奶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灾星越来越亮,再这样下去,帝星要灭了,所有星星都要灭了!” 白桑也很急,“灾星越来越亮什么意思啊?” “就是她打算弄死所有人,到底谁惹她了啊?惹她干嘛啊!别让我知道是谁!不然我咬死他!” “你上回还说谁惹到小主人,谁就是你的英雄。” “谁知道惹这么狠啊!快点快点,她要来真格的,谁也扛不住,快点,月帝台怎么这么高啊?” “你选的嘛老大!这破地方。” “我有什么办法!我要在帝石上看星星,当然要住这里!这还算好的,要么你去古蔺寺后面的深山,你路都找不到,还有金焰最高的雪山,你去吧,冻死你。” “行了行了,闭嘴吧,我现在是背着你,你倒是有力气说话,我没力气了。” …… 第275章 我六岁了 战争一触即发,月拂泠回头,正对上游淮泽的眼神,似乎他一直看着她。 见她回头,游淮泽露出大大的笑容,大抵是想抬手做个动作,却不小心扯动伤口,嘶了一声。 月拂泠转过头,没再看。 她沉声开口:“温将军,带着所有人退回金銮殿,关上殿门。” 温倦一愣,本能的拒绝,“不……” “这是我的命令。”月拂泠头也没回,站在台阶上,两侧有友军有敌军,下方是将君弦围了好几层的敌军。 她看着君弦,面无表情的开口,话是说给温倦听的,“你说过,我为王,你为将,既然如此,你就该听我的令,全体撤退!” 温倦的声音几乎是瞬间哽咽,声线颤抖,“那你呢?” 月拂泠扬唇,“放心,我应该不会死。我说过,我一个人就可以做他的千军万马,我说到做到。” 方才剧痛之际,她隐隐摸到一点若有似无的记忆。 她比大多数人都要强得多。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让普通人白白送死。 月拂泠深深吸气,若说方才她被杀意激得热血沸腾,此刻她感觉自己全身血液冰冷,疼痛仿佛隔了一层,又剧痛又麻木,竟生出一丝爽感。 她对白湘和叶雪青说道:“你们也退。” 君弦已下令杀敌,可月拂泠一人一剑站在台阶上,两侧的敌军也用武器对着她。 除了背后,她几乎是三面环敌。 但莫名地,没有人第一个冲上去,所有人都静静地听她说话。 叶雪青皱了皱眉,拉着白湘慢慢后退。 白湘挣扎,咬牙低声,“干什么!他说不会死你就信,松开我!” 叶雪青手劲很大,“剑家绝不怕死,但这是剑主命令,先看看。” 白湘烦死了,眼睛泛起了泪,“我又不是剑家的!我不管!让他一个人打几万人,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松开我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月拂泠一个人身上。 此刻仿佛风都静止了,只她手中剑缓缓滴落的血,在告诉众人,时间尚未静止。 她一字一句的开口,掷地有声的话语传入每个人的耳朵:“我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坐龙椅执政,并不代表我高人一等,而是当危险来临,我会第一个为你们抵挡一切,这是我站在金銮殿最高处的理由。 今夜我可战死,但吾皇君镜,必定千秋。” 她用剑指着君弦,“你想占他的位置,先杀了我。” 游淮泽看了月拂泠好久,回头对温倦说,“退吧。” 这一声嘶哑难听得,他自己都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温倦心绪难平,一开口就带哭腔,只得举起令旗下令。 所有禁军慢慢往后撤退。 白湘狠命的咬叶雪青的手腕,哭着喊:“松开!松开!叶雪青我杀了你!松开!” 叶雪青无动于衷,盯着月拂泠的背影,另一只手紧紧握剑,在敌军跃跃欲试打算冲上来时,她将白湘推向身后,提着剑走向月拂泠。 君弦目不转睛的看着月拂泠,心里既恨又痛,“你就这么爱他?” 月拂泠静静地没说话。 她浑身紧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已然是备战状态。 君弦一发狠,“给我杀!” 就在此时,一声虎啸几乎穿透整个皇城的上空。 第一排冲向月拂泠的士兵,刚上几个台阶,凌空一道黄色的巨大影子直扑过来,将几人扑倒在地。 一只体型巨大的老虎前肢踩在士兵胸口,嘴巴张大,露出锋利的牙齿,凑近其中一人的脖子,吓得那人连喊救命。 老虎却并没有咬他,又是一声虎啸,将离近的人吓得两腿发软。 人对体型超过自己的野兽,有着天然的畏惧。 月拂泠神情微动,“大黄?”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从老虎出现的位置走来,身穿青衣,其上绣有祥云。 小小的人小脸紧绷,一步步走到台阶上,然后开始迈着短腿爬台阶。 没人说话,也没人上前。 谁若敢动,立刻就会被老虎盯上。 等看清那人,月拂泠满腔的酸涩仿佛找到了出口,脱口而出的声音险些没稳住,“五岁?” 她看着君羽星一步步走到她面前,手上紧紧握着一个卷轴,身后跟着体型大他几辈的大老虎,没有兔子。 君羽星板着脸,仰头对她说:“我六岁了,你,把我生辰忘了。” 月拂泠鼻子一酸,“对不起。” 她想抱他起来,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衣服几乎已经被血浸透。 她看向老虎,“都说了不要喂大黄吃太多,几个月没见怎么胖成这样。” 老虎胡须动了一下,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愤愤地在掉头在君羽星身侧站好,用屁股对着她。 叶雪青也看到了君羽星,低声自语,“剑家始祖出身于野兽山林,不通人言,通兽性,虎为亲,狼为伴……竟是如此。” 君弦看到君羽星,神情微变,又很快恢复正常,“小十四,你来做什么?这里太危险了,快回去。” 君羽星不看他,偏头看向谢千澜。 月拂泠也跟着看过去,不知何时,应该在战场最后方的谢千澜,竟就在她左后方不远。 她皱了皱眉,往右看去。 游淮泽龇着一口大白牙,手指呈八字比在下巴,摆了个自以为很帅的姿势。 月拂泠气得恨不能跑过去踹他两脚。 见君羽星看过来,谢千澜上前,接过他手上的卷轴,打开一看,手轻微的抖了一下,扬声道:“陛下遗诏,众臣听旨!” 君弦心头一凉,“什么遗诏!谢千澜!你敢假传圣旨?!” 月拂泠盯着他,“闭上你的嘴。” 遗诏两个字,让她没法冷静。 老侯爷大声道:“这是十四王爷带来的诏书,是真是假,待宣旨过后百官传阅,六王爷自行分辨就是!” 温原第一个跪了下来,“温原听旨。” 随后是老侯爷。 然后是温倦与刚刚退到金銮殿门外不远的禁军。 一众人悉数跪下。 温原看着君弦,“六王爷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一心要维护皇家正统,如今连皇上的圣旨都不听了吗?” 后面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两侧的官员纷纷跪地,“臣等听旨。” 君弦一时无法,咬牙下跪,脑海里飞快的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 所有人都跪地,月拂泠也打算跪时,谢千澜开口道:“月公公不必跪。” 在众人没提出异议之前,他开口宣读,“朕即位以来,承皇天之眷,得众卿辅佐,身侧月姓宫人常伴,有治世大能,其志不在官,朕却不可视之丹心为无物,特免其终生跪礼。 朕当年少,尚无子嗣,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保风翊万代,今属以伦序,袛告皇天后土列祖列宗,若朕离朝不归,无人理政过三月,着君氏十四子君羽星,即皇帝位。其年岁尚小,并同禀皇天,丞相谢千澜辅佐监国,待于光历一百九十六年,新帝亲政,百官朝从,即遵舆制。 自古皇帝讳死,然朕以为民重君轻,众臣皆当以风翊安稳为重,切不可忠一君而忘山河,此为朕之血诚耳。望众卿详实尽事,忠奉新君,克承大统,予我风翊百姓无处不可去,无话不可说。 朕言竭诚,披肝露胆,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光历一百八十八年,夏。” 谢千澜念完后,外面偷听的百姓也跪了下来,整个皇城似乎都变得寂静无声。 良久,温原带头喊了一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即所有风翊军民臣齐声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惊醒了整个皇城,宫外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 月拂泠再也忍不住,在一声声震天的万岁声中,半跪到君羽星面前,将他抱在怀里。 满腔心绪找不到出口,她却怎么都哭不出来,憋得心脏闷闷地疼。 她紧紧抱着君羽星小小的身子,怀里这一点暖,才让她发现自己全身冰凉。 第276章 温将军,我很荣幸 谢千澜收了圣旨,递给温原,“此为皇上亲笔遗诏,诸位尽可传阅分辨。新君已立,不需监国,六王爷还待如何?” 温原将圣旨看了一遍,递到下方众臣手上。 百官纷纷凑上去看。 “真的是皇上的笔迹,而且立于夏日,难不成是去北地的时候?” “应该是回来的时候,北地凶险,所以皇上才会生了立遗诏的心思。” “如此说来最为合理,只是这遗诏……” 有人开口:“敢问十四王爷,这诏书您为何不早些拿出来?” 君羽星拍了拍趴在一旁的大老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话,他稚嫩的声音有点抖,“它,藏了起来,我没看到。” “可若这是诏书,为何不交由御史台保管?” 谢千澜道:“御史台,朱大人是说跟着六王爷一同攻打皇宫的元鸿大人吗?若交给他,这遗诏我等可还能看见?” 有谢千澜这边的人高声怼道:“朱利你想什么呢?先前御史台失了龙纹玉玦后,御史台就成了摆设,皇上何时理过他们?我看啊,就是因为皇上架空了御史台,所以某些御史大人才会跟着别人以清君侧的名义谋朝篡位!” 元鸿指着那人,“你敢大放厥词,以下犯上!六王爷清君侧名正言顺!” “再名正言顺有皇上的圣旨名正言顺吗?皇上遗诏都要提一番月公公的功绩,如今风翊粮价渐低,你该不会不知道是因为北地逐渐在往外送粮吧?北地好歹属风翊,自己人卖自己人,怎么都比元宸卖的粮便宜!你买过北地的粮没有,你去问去北地购粮的粮商,北地粮仓处处都有月字,那是月公公的月,如此功绩,你们竟说他祸国殃民,简直可笑!” “你在说什么胡话?这与六王爷清君侧有何关系?宦官就是宦官!” “宦官若不曾为祸,又谈何清君侧?!如此诋毁,你是何居心?” 官员争吵的声音让月拂泠突然觉得很怀念,吵架总好过打杀。 她看向替自己说话那人,望着谢千澜,“丞相,你教的吧?” 谢千澜苍白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血色,轻笑,“事实如此,只是北地太远,许多人不知。” 君弦神情慌乱,眼神乱瞟,看着分立两侧的官员因为吵架逐渐走到一起。 宫外一层又一层的百姓,他就算想硬来也不行了。 温原重新走到他面前,“既然新帝已立,还请六王爷退出皇宫,待新帝即位。” 君弦神情慌乱,本能地往身后寻找,却没有找到冯平。 他想过无数种坐上龙椅的姿势,想过或许要杀了很多人才能坐上龙椅。 但唯独没有想过自己会失败。 他有四万兵啊! 君弦抬眼看向前方,地面一层一层的尸体几乎全是他的人,禁军因着温倦策略有效,互摊伤害,几乎每个人都负伤,但死的人很少。 到底发生了什么? 君弦呆呆的看着温原,道:“你要本王退兵?凭什么?” “凭此诏书!六王爷。”温原一生征战,身上的铁血气势非常人能受,直逼君弦,“皇家正统君王在此,六王爷不退兵,是要改清君侧为谋逆么?” 君弦像是被烫到一般,大叫,“谁谋逆?你在说谁谋逆? ” “六王爷若执意带兵在皇宫停留,便是谋逆。”温原一字一句道:“若是谋逆,本将便不能坐视不理。” 君弦咬牙,往四周看,看不到一个能替自己说话的。 元鸿在看到圣旨之后,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若他再执意攻打皇宫,不仅要担谋逆罪名。温原若以镇压谋反为由,城外的五万军以及守备军,定会冲出来。 谋逆二字太重,不仅是篡位,还代表着可能发生的对风翊百姓的屠杀,守备军不会不管。 君弦眼前阵阵眩晕,没办法,想不到办法,除了退兵他想不到什么理由能继续攻打皇宫。 不知过了多久,君弦几乎咬碎后槽牙,才道:“既然皇家正统执政,本王自是无话可说。” 从长计议,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回去跟祁夜缙从长计议。 他用吃人的目光盯着君羽星,“小十四,你可要好好当你的君王啊!六哥希望你亲政之前都能好好活着!” 月拂泠捂住君羽星的耳朵,君羽星根本没听,摸了摸她的脸,软软的手指头摁在她脸上,将她沾在脸上的头发一一拿掉,血痂随着发丝脱离皮肤,有片刻的刺痛。 君弦带着大军离去,月拂泠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口:“既然新帝依诏执政,我便不再监国。从现在开始,我就只是皇宫一个普通的太监。” 众臣纷纷点头,对她的识趣表示赞赏。 只有游淮泽明白了月拂泠的意思。 他从她怀里接过君羽星,将祸世剑捡起来递给她,低声说:“我就在这等你,超过一个时辰我就去六王府找你。” 月拂泠握紧剑,笑了笑,“这回就别等我来给你上药了吧?我还疼着呢。” 游淮泽乐了,“我就不,我以后可是要做国家运动员的人,别人给我上药我不放心。” 月拂泠失笑,“这话好像是我说的吧?” 游淮泽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带着哭腔说:“你吓死我了。” 月拂泠一把将他抱过来,“丢人死了。” 君羽星挤在两人中间,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眼珠子疑惑的提溜转。 月拂泠手在游淮泽背后拍了拍,脑袋却是靠着君羽星的后背。 君羽星后背一个脑袋,颈窝里一个脑袋,疲惫地叹了口气,他小小的身躯承受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量。 身后不知谁说了句什么,笑声一片片传开,没一会,整个皇宫笑声一片。 有的人还躺在尸体上,却笑得开怀畅快。 死亡的恐惧、同难的情谊、并肩的感动,无数复杂的情绪,都借由着笑声抒发。 只有白湘,哇哇大哭。 “叶雪青你这个毒妇呜呜呜……差点摔死我呜呜呜……” 老侯爷拍了拍景蒙的肩膀,眼睛也泛着红,问道:“哥哥还好吗?” 景蒙奇怪的看他,“在,选妃。应该,好。” 老侯爷想哭的情绪一下憋回去了:“啊?” 温倦几乎是热泪盈眶,咬着牙下令,强压下声音里的哽咽,“按照原定小队,能动的,找到你们的同伴。不能动的,给能动的报自己同伴姓名。我去找太医过来。” 王霸叫住她,“温将军。” “怎么?” 王霸笑容里还忍着痛,声音虚弱,“你当将军,真有一手。如果我是你的兵,我会很荣幸,你比大多数男人都强得多。” 温倦看着他笑,道:“多谢。” 月拂泠拍了拍游淮泽的肩膀,“行了,我说过没人能欺负你,君弦的人伤了你,你爹我得去给你讨回来。” 游淮泽:“快点回来。” 月拂泠看着宫门口,君弦的人退得差不多了。 他一定会回王府。 她已经不是什么监国宦官了,她现在做的一切,无论功过,都只关乎自己。 君弦一回六王府,就去找冯平,“冯先生!先生!你快出来,现在该如何是好?” 冯平早已知道皇宫的事,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现在就算杀了君弦也影响不了大局。 冯平背着包袱,脸上一贯的笑容消失,冷淡道:“六王爷,你既然失败,那我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此,元宸有大事发生,在下要离开了。” 君弦拉住他,“不,你不能走,我还没入主皇宫,你不能走!” 冯平不耐烦的皱眉,正要说话,忽然一阵冷风刮过后背。 下一秒,君弦自他面前被踹飞,狠狠砸在桌子上。 剑光在房间里接连不断,冯平不由得眯了眯眼。 再细看时,君弦身上已添了许多伤痕。 祸世剑在他身上割了几十个伤口,一条条血淋淋的伤口不深但很长,有两条还在他的脸上,左右交叉,其中一剑割破了他的眼皮,让他眼睛都睁不开,满脸满身的血。 事情发生得太快,君弦都没看到来人是谁,嘴里吱哇乱喊着,“救命!来人!来人啊!抓刺客!来人!救命!” 一边喊,一边往后挣扎,直到后背靠上墙,才仿佛找到些许安稳。 月拂泠提着剑,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走近,“君弦,听清楚我的声音,记住你是死在谁的手上。” 第277章 从不信佛 冯平一开始怔愣后,立刻就想跑。 刚跑一步,一道剑影窜过来,剑刃将他的脚钉在地上,痛得他惨叫不止。 月拂泠回头,“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才来吗?抓的就是你。” 冯平连忙求饶,“公公饶命,饶命,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是六王爷花钱让我帮忙出主意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月拂泠一剑砍了他的一只脚,“继续说。” 冯平哭嚎着求饶,“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的脚!” 另一只脚也被砍,月拂泠依旧不紧不慢,“继续。” 冯平哪里还敢继续,嘴巴紧紧闭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不说?那舌头留着也没用了。”月拂泠眼神一狠,握住他的脸颊,狠狠一捏。 正要把剑捅进去的时候,冯平大喊:“我说我说!” 因为嘴巴被控制住而吐字不清。 但这两个字发音还算简单,月拂泠听了出来,松开手,“继续。” 此刻,“继续”这两个字落在冯平耳朵里,好似丧钟。 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因为疼痛而满头大汗,“主上……主上让我帮六王爷,怂恿他造反,让风翊内乱。” 冯平痛到说不出话来,但只要他停月拂泠立刻就握住剑,他根本不敢停,“只要风翊内乱,杀了你,再……再杀温原,无人守边,元宸攻打,风翊必定……必定降,我们不费一兵一卒,胜利。” 月拂泠眯了眯眼,“杀大将军,你以为他那么好杀的?” 冯平咬着牙忍痛,吞了吞口水,“暗……暗杀,只要怂恿六王爷下令,再暗杀,全都是风翊内乱,只要人死……我,我早该走的,我就是想看看结果,没想到……我早该走的!” 冯平已经疼得神志不清。 月拂泠一刀结果了他,“给你个痛快。” 她本也不知该问些什么,只是想折磨这人。 冯平咽了气,她却不想给君弦痛快。 她一肚子的火,等着在他身上慢慢发泄。 但是她连碰都不想碰他,现在也没办法,她要去元宸,她要去无相暗窟。 她要去找君镜。 祸世剑飞出,直奔君弦咽喉。 这时,铛的一声,另一柄剑飞来,将祸世剑撞偏。 高歌走进来,“交给我。” 他捡起剑,走向君弦,一剑穿胸而过,又一剑,刺穿咽喉。 君弦全身抽搐几下,很快断了气。 “六王爷通敌卖国,禁军奉命捉拿,其抵死反抗而被就地诛杀。” 他看着月拂泠,“你该去治伤。” 月拂泠无语,“这里又没别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不要担弑皇族的罪名。” 月拂泠捡起祸世剑,“高统领这一趟回来,话多了。” 高歌心底涌出后怕,“这一路总在想,若就此死别,唯一后悔便是不曾与我一生唯一的知己多说几句话。” 月拂泠着重强调,“并且时常不理人。” 高歌一贯严肃的脸露出笑意。 月拂泠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你还是别笑了,既然你回来,皇宫交给你,我回去跟游淼淼说一声就去元宸了。” 月拂泠跟游淮泽说要去元宸,游淮泽直接抱住了她的大腿,“走吧,就这样走。” 月拂泠:“我腿上有伤!” “我不管!我要去!我就要去!” 他把君羽星抱起来,“皇上!快下圣旨!快!金口玉言下圣旨!” 君羽星:“……” 他指着月拂泠,“我要传位给他。” 老侯爷愁死了,“我说你们这帮年轻人能不能不要把帝位当儿戏?才为了帝位差点送命。” 月拂泠没办法,带上游淮泽:“走吧走吧。” 出城不远时天已蒙蒙亮,正遇上君黎带回来的避风城兵马。 月拂泠远远喊:“郡主!你回来得正好,宫里就交给你了!” 月拂泠身上就简单包扎了一下,衣服都没换,一身的血看着触目惊心。 君黎半天说不出话,又喜又忧,直到月拂泠跑没影了,才推了推沉暮,“你去,去跟着他,这人疯了吧?带着一身的伤乱跑?!” 沉暮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拗不过君黎,追着月拂泠而去。 月拂泠一路赶至元宸,感觉自己都要臭了,但是也没工夫洗,吃饭都在马上吃的,好几次差点呛着。 走了一半她才发现,不仅游淮泽跟了来,谢千澜也跟了来,沉暮坠在最后。 谢千澜说道:“顺道来与元宸帝商谈将无相魔窟让出来一事。” 月拂泠想到君镜,神情微敛,嗯了一声,也没细想这个理由多么牵强。 到了无相魔窟附近,这里跟几月前没什么区别,只是之前几天好似下过一场大雪,现在地面被覆盖了一层冰雪。 她望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古蔺寺塔顶,祁夜缙的军队依旧驻扎在此。 祁夜缙不在此处,见到她来,元宸的将领走了出来,“月公公何事?” 月拂泠看了看四周,颜灼不知道哪去了。 她望着古蔺寺,对那将领说:“来都来了,我去古蔺寺打个卡,拜拜佛。” 将领不懂打卡,却听懂了拜佛。 去往古蔺寺拜佛的人,他们不可拦。 而且月拂泠也没有带很多人,放她去也无妨。 将领很快吩咐人让路。 月拂泠回头对游淮泽说:“在这等我。” 游淮泽点头,“嗯。” 月拂泠一步步走向古蔺寺,两侧的士兵都奇怪的看着她,似乎在好奇她为何如此狼狈。 她走得很慢,像无数虔诚许愿的信徒一样,一个人一步步走到寺下。 佛音逐渐变得清晰,鼻端皆是寺庙的香火味道。 世人焚香叩拜,皆有所求。 游淮泽在后面静静看着那抹身影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寺下的树影中。 他对沉暮说:“我弟从不信佛。” 月拂泠终于看到了那三千经纶,果真没转,哪怕佛音不停,也没再转过。 如果心诚,就一定可以。 等她心诚完,歇一歇,再把那什么魔窟砸了。 她不知何时变得偏执,总觉得若她求上一求,或许就能轻易找到魔窟入口,或许就能早一点给君镜求得一线生机,让他能等到她去。 她望着台阶,走过去,鞋子踩在积雪上发出的声音无比清晰,周围很安静。 她看过别人许愿,一步三叩首,一直叩到佛前,最是诚心。 只是她满身血腥,也不知佛祖愿不愿听她祈求。 就在这时,整个古蔺寺突然发出阵阵梵音,与平常的佛音不同。 那是一种不属于人世的梵音,韵律奇特,仿若仙乐,好似神明显灵,自天上传音。 梵音不绝于耳,附近因为寒冷而闭门不出的信徒纷纷走出来,就地叩拜。 月拂泠看着台阶两侧,三千经纶无风自动,越转越快,发出空灵好听的声音,直入天际。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还没有一步三叩首,怎么经纶就转了? 她突然有点激动,是她心够诚吗? 她真的挺诚的,她做梦都想再见君镜一面。 梵音覆盖,她没听到身后的军队的骚动,只满心的祈求。 她踩上第一个台阶,还是要叩首。 她低头,拉起衣摆,发现衣服上的血把积雪都染红了。 “真是不好意思。”她低声说着,双膝一弯,膝盖刚要砸到积雪上时,手臂突然被人拉住,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别跪。” 第278章 谢无昭 月拂泠不敢置信的回头,在看清那人的一瞬间,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 幸好握着她手臂的手很稳,牢牢的扶住了她。 月拂泠咬着牙,眼底一瞬间蓄满了泪,又不想人看见,扑进来人的怀里,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后背被人一下一下的轻抚,她再也忍不住,踮脚搂住男人的脖颈,张嘴死死咬在他的颈侧。 一直哭不出来的眼泪,终于找到了出口。 君镜眼圈发红,手掌轻握怀里人的后颈,偏头亲了亲她的鬓角,哑声开口:“阿月,我第一次觉得,上苍也曾善待我,你还好好的,真好。” 月拂泠一点哭声都没发出,死死咬着君镜的颈侧,一直到嘴里尝到鲜血的腥,她才渐渐冷静下来。 她刚想说话,身后传来颜灼的怒吼,“别抱了!老子要是为了你们两个死在这里,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回头,身后不知何时元宸的军队追了来,颜灼带着自己的手下正在阻拦。 君镜将她脑袋轻掰回来,重新摁进怀里,“让他去做鬼。” 月拂泠又想笑,又忍不住眼泪,突然看到君镜垂落一旁的左手,神情怔了一下。 君镜从刚才开始就只用一只手抱她,另一只手垂在身侧。 注意到她的目光,君镜道:“断了,不碍事。” 月拂泠觉得不对,握住君镜的手腕,指尖探脉。 如果不是她医术不济,那就是现在的君镜,就如她猜想得那样,几乎是靠着意志力站着,他的脉象已经快趋近于死人。 就像全身稀碎的筋脉器官,被一张完好的人皮兜住。 月拂泠趁他不注意,碰了下她刚才咬破的地方,第一下君镜毫无反应,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好似怎么也看不够。 于是,她用了点力,但君镜还是没反应。 就算再能忍痛,人体的本能反应不可能消失。 这样的反应,只能说明,君镜感觉不到痛了。 月拂泠心头一阵发慌,能看到,能听到,能说话。 她把自己凑近君镜鼻端。 君镜以为她要抱,俯身将她抱紧,低头在她后颈吻了一下。 月拂泠颤声问:“你能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吗?” “血味。”君镜说,“好闻。” 好闻个屁! 她好几天没洗澡了,根本没有血味,只有臭味。 就算君镜想安慰她,会说香味、没味,不会说血味,分明是看到她衣服上的血自己推测的。 君镜闻不到味道,也感觉不到痛。 等五感尽数消失,他会死。 暗处,极瞳跟白桑躲在石头后面,看月拂泠和君镜。 “天爷啊,吓死我了,夭寿啊!你快去跟古蔺寺那个老头子说,以后信徒拜佛,不许他们跪!” 白桑无语,“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你还是看看现在怎么办吧?马上这些兵就要冲过去抓你主子了。” “说得好像我主子不是你主子一样,放心,我安排好了。” 前方,颜灼带着人阻拦士兵,祁夜缙派人守在魔窟附近,就是在等君镜现身,将他暗中诛杀,除去这个心腹大患。 颜灼边打边退,距离古蔺寺台阶百米远的时候,一阵阵佛音传来,而后声音逐渐清晰。 古蔺寺的僧人从台阶上缓步走下来。 人很多,看起来是古蔺寺所有的僧人都出动了,分立在台阶两侧排队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双手合十,低念佛经。 月拂泠和君镜站在中间,抬头看竟看不到僧人队伍的尽头。 然而如此大的佛经声音,依旧盖不住飘荡在上空的飞天梵音。 梵音与佛经同时响在耳边,让人仿佛置身于无间轮回之境。 随着古蔺寺僧人不断靠近军队,元宸士兵渐渐停下了动作。 众所周知,元宸帝尊崇古蔺寺,元宸士兵自然也不敢对古蔺寺僧人不敬。 为首的僧人很年轻,对着众人微微欠身,“佛子落莲花座,古蔺寺诵经消灾厄,还请诸位暂停打杀,聆听佛音。” 听到佛子落莲花座,颜灼脸色变得惨白,呆呆的望着高耸的古蔺寺。 此时,游淮泽和沉暮也破开了外围的阻拦,冲了进来。 游淮泽跑到月拂泠面前,递给她巴掌大的一张纸,飞快道:“沉暮说这是丞相走之前给他的。” “他走去哪?”月拂泠一边问,一边打开折叠的纸。 上面写着三个字:谢无昭。 君镜望着古蔺寺,轻声道:“他去了那里。” 谢无昭,是他的本名。 有古蔺寺出面,元宸不好再围剿君镜。 几人退回到先前住过的客栈。 月拂泠大致检查了君镜的身体,总算是松了口气,虽然骨头断的断,肉烂的烂,但能治。 客栈内。 月拂泠第八次挣开君镜的手失败,看向君镜,正对上男人片刻不停看她的眸子。 “皇上,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她道。 君镜本能地问:“什么?” 月拂泠:“好消息:你的皇宫还在。” 顿了顿,她又道:“坏消息,你后宫没了。” 君镜:“嗯。” 月拂泠没想到这人反应这么平静,道:“那我还有一个对你来说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对我来说也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的消息。” 君镜静静地看着她。 月拂泠开口:“我后宫还在。” 君镜:“?” 他终于有了其他表情,“你的,后宫?” 月拂泠很满意地抽出自己的手,“是的,所以你伤着没事,我得去洗个澡吃个饭,保护我的后宫。” 君镜神情郑重起来,看向颜灼,“朕要沐浴更衣,再找个大夫来。” 颜灼直接炸了,“你当本主是你的太监啊!自己滚去找小二!本主走了!” 沉暮默然片刻,转身出了房门。 等月拂洗完澡吃了饭,头却愈发的晕。 沉暮看着她,“你在发热。” 月拂泠摸了摸额头,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住在边境小村的赤脚大夫,从来没见过这种景象。 一个屋子躺着三个看着马上就要断气的病患,吓得刚迈进屋子的脚立刻收了回来,“大侠,好汉,老头子我就能看点普通的小病,草药都要现采,您这病人,我不敢治啊,小老儿肯定治不好,您还是另请神医吧。” 沉暮想了想,道:“风寒发热可能治?” “不太严重的倒是可以。” 沉暮将金子塞给他,指着躺在中间小床的人,“治,他是神医。若将他治好,另两人便由他治,治不好就都由你治。” “啊?神医也病了?” 沉暮:“嗯。” 月拂泠是神经骤然放松后,身体突然高烧,喂了碗汤药后,很快就醒了过来。 赤脚大夫立刻喜道:“诶,醒了醒了,神医你快起来吧,小老儿实在治不了另外两个,诶诶诶您别睡啊,还有病患呢……” 月拂泠翻了个身,“死不了。我先睡会。” 赤脚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看左边男人全身的伤,他刚刚摸了摸,还有几节骨头断裂错位。 而右边的那位,全身都是刀剑伤,有的深可见骨,就随便包了一下,那包扎伤口的布条都黑了,边缘腐肉流脓。 死不了吗? 很快就会死了吧? 大夫吞了吞口水,镇定的对沉暮说:“神医这么说一定有他的考量,还是等他醒来吧。” 他真的无处下手。 第279章 都是我干哒 月拂泠说睡也睡不着,闭了会眼睛,就坐了起来。 她先给游淮泽把伤口处理干净。 君镜身上旧伤新伤叠在一起,要费很多时间,反正他已经挺了这么久,不差这一会。 “沉暮,我要伤药……” “小月子,我有!”门外传来喊声。 月拂泠惊喜回头,“湛湛!” 景湛穿着黑色蟒纹锦衣,腰间挂着金穗,明明是一副矜贵打扮,此刻却跟小偷一样扛着两个大包袱,将他背都压弯了。 “小月子,我把金焰太医院里的药全部偷来了,你随便用。”景湛脸红彤彤地,一看就是一路狂跑过来。 月拂泠捏了捏他的脸,“长高了。” 景湛笑着,“我吃特别多,长高点才能唬人,像九哥一样。” 他看向君镜,又跑到游淮泽身边蹲下,“他们没事吧?” “没事,死不了。”月拂泠找出一瓶药丸喂给君镜,“人都在我眼前,我还能让他们死了,我也不用活了。” 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月拂泠一会放剪刀,一会撕布料的声音。 这时,客栈楼下传来阵阵骚动。 沉暮很快消失,又很快出现,说道:“金焰侍卫,来抓贼。” 话音刚落,金焰的侍卫已经冲了上来。 沉暮闪身出去,脚一勾将门砰的关上,抱着剑,面无表情地挡在门口,“擅闯者,死。” 金焰侍卫的衣服上都有金焰标记,很好认。 为首的侍卫说道:“我等奉命捉拿盗贼,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沉暮拒绝得干脆:“不方便。” 侍卫皱眉,打量着沉暮,似乎在掂量硬闯的胜算。 这时,房间门被打开,景湛绷着脸走了出来。 侍卫脸色一变,忙跪下,“参见小陛下。” 景湛抬着下巴,道:“不必抓了,太医院失窃一事,都是我干哒!” 侍卫:“……您这是,为何?” 景湛:“朕喜欢。都回去,不许再来。” “是!”侍卫走时忍不住偷偷看了景湛一眼,走了好远对同伴说:“原来小陛下这么可爱,之前怎么没发现?” “就是啊,之前好凶。” 景湛看着侍卫离开,满意的点头,扭头进房间,对上游淮泽笑吟吟的眼,“我们湛湛现在了不得啊。” “游哥!”景湛飞扑向游淮泽,一把抱住他,哇哇大哭,“吓死我了,你怎么晕了呢?我好想你。” 游淮泽被压到伤口,不停吸气,笑着说:“疼得不行了,晕一会缓缓。” 景湛吸了吸鼻子,松开游淮泽,“游哥,我给你选了好多漂亮的女子,我试过了,她们不讨厌你的情话,你到时尽管跟她们说,看你喜欢哪一个。” 月拂泠正在给君镜擦脸,君镜死活不闭眼,哪怕眼睛里充血落泪,也要一直看着她。 时不时听到她说话,还揉揉耳朵,再仔细看她。 月拂泠没办法,只得给他用了药,强行捂住他眼睛,让他睡过去。 这会她一边给君镜上药,一边道:“湛湛我呢?” 景湛眨巴了下眼睛,“小月子你也要女子吗?那你跟我去金焰皇宫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以后你就做我的贴身太监好不好?” 月拂泠手一顿,愣了愣,看着君镜诈尸般突然睁开的眼睛,试探的说:“不用了,我这辈子都是皇上的贴身太监……?” 很快,君镜闭上了眼睛,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月拂泠:“……” 她看着又好笑又心疼。 她不知这个男人经历了什么,但是从他的反应和身上的伤口来看,他强大的意志力几乎能抗拒身体本能,坚强到任何事物都无法摧毁。 她低头给君镜清理伤口,看到他手臂上那排列整齐的一道道伤口。 看刀口位置明显是自己划的,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 景湛被月拂泠拒绝也不失望,道:“没事,反正我也不想当皇帝,当皇帝好累哦,好想念以前不劳而获的生活。” 游淮泽:“看看,我都说了,挣钱的尽头是讨口。” 景湛带来的药帮了大忙,君镜身上的伤口月拂泠越处理越触目惊心,一开始还能跟景湛说话,后来完全说不出话来。 单单左手,月拂泠就忙活了两个时辰,才堪堪将碎骨清理干净。 就算治好,君镜这只手几年内也提不了重物。 与此同时,古蔺寺。 谢千澜……不,谢无昭,阖眼盘腿坐在莲花座上,嘴里低念梵经,身披天衣,一头青丝连同俗世欲念被剃度干净。 莲花座四周,古蔺十僧盘腿围坐,时而佛音应和,时而敲打木鱼,呈护法之位。 只一人站在莲花座前,仰头望着上方的人,“莲池啊,既是挣脱一切,又度了命劫,又回来做什么?” 莲池睁眼,“师父。” 他垂眼,“无昭见天地,莲池见苍生,千澜见自己。从前言渡苍生,然从不知苍生为何物,如今我知了。” “是何?” “苍生乃万物,月下鸟,草中虫,地上人,怜一物而悯众生。” 三罚禅师摇头叹道:“可你也曾因一人而入世,如今又是因一人而出世?” “并非如此,曾因一人入世,而今却是为众生而出世。” 三罚禅师笑笑,“懒得与你争,你非要剃度,何尝不是因为无法割舍?若心已放下,何苦执着剃度?” 莲池还要说什么,三罚禅师摆摆手,“等着吧,你能强迫自己放下,却不能强迫旁人放下你。先说好,若那帮帝王太监杀上古蔺寺,我可惹不起,我会立刻投降,将你交出去。” 谢无昭:“……师父,我好歹是佛子。” “佛子也比不上古蔺寺来得重要,快念吧,趁着你在,多赚点香火钱。” 围坐四周的古蔺十僧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目送三罚禅师离开的背影。 古蔺寺下,颜灼仰头望着高耸的寺顶,看了许久。 直到一人缓缓走近,立于他身侧,颜灼开口道:“他遇到我的时候,为了给我买鸡腿吃,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天衣当了。 那时我就告诉自己,以后一定给他买很多衣服,后来才知道,天衣世间仅此一件。但我还是想给他买,买很多。” 祁夜辞开口:“但丞相嫌丑。” 颜灼:“……” 酝酿了许久的伤感瞬间变成了愤怒,化为利刃戳祁夜辞的心肺,“你倒是有空,祁夜白还被你老子囚禁在宫里吧?” 祁夜辞伸了个懒腰,“哎,一时大意,跟你混太久,手底下居然出了叛徒。他要上古蔺寺见佛子,在皇宫给我设了陷阱,我才不去,索性就出来看看,没想到看到一座红色的望天石。” 这个他,说的是祁夜缙。 祁夜辞看向颜灼,“继续啊,丞相捡到你,然后呢?把你当儿子养大?” 颜灼:“祁夜辞你想死本主可以成全你。” 第280章 他俩是得狂犬病了吗 祁夜辞往旁边一闪,“不想死。” 颜灼本也没动手,静静听了一会古蔺寺绵延不绝的钟声,开口道:“我遇到他那年才十岁,明明看着比我大不了多少,却像个大人一样,他教我如何用别的方式说话,我学会后问他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多大,他却说自己不记年岁,后来我查了才知,那时他才十六,完全看不出来。 他将我送到金焰皇宫,让颜曜给我一个身份,颜曜为了讨好他,倒是满口答应。” 颜灼露出一抹自嘲的笑,“他啊,非要把一滩烂泥扶成王座枭雄,真不知该说是他天真,还是说他太相信我。” 祁夜辞不再笑闹,望着前方,“可你确实成了无人能小看的金焰帝。” 颜灼笑笑,“装的罢了,你与君镜均是天生尊贵,而我,阴沟出身,穿着再华丽的衣服也掩盖不住市井臭味。” 他只有跟着有样学样,尽量不辜负莲池,学着做一个帝王,他几乎真的把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 祁夜辞道:“这话真该让小月子听听,他一定会跟你打一架,让你把这话憋回去。” 祁夜辞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柔和的笑,“什么市井,什么阴沟?本太子可是跟着他们在大街上乞讨过的人。灼大爷,建议你也体验一下,你会知道,真的有人能坦然面对自己的贫穷与弱小,穷人有穷人的活法,弱小有弱小的快乐。你看小月子,做太监时不卑,坐龙椅时不亢,扪心自问,哪怕是我,也做不到他那般随遇而安。” 颜灼侧眸看到祁夜辞嘴角温柔的笑,若有所思,“本主可一句没提那小太监,太子殿下表现得是否明显了些?如此就落了个把柄在本主手上?” 祁夜辞挑眉,“什么把柄?本太子能有什么把柄?” 颜灼突然心情极好,“前几日,本主惯例在魔窟附近查看时,在雪地里发现了君镜,你可知他多狠?在雪地里躺了一天一夜,又自己爬起来活动身体,怕自己不知不觉睡过去,生生折断自己的指骨又接上。 本主看到他时,他竟还能分辨风翊的方向,一直朝着风翊的方向走,嘴里念叨着他的贴身太监,本主看他是都忘了那方向会经过元宸驻军,纯粹送死。” 祁夜辞不明所以,但隐约感觉颜灼还有话没说完,只安静听着。 颜灼悠然道:“我强行将他带走,找了许多大夫看他的伤,每个人都说无处下手,哪怕有一处伤口没处理好引发大量出血,君镜都会死,他的身体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如此他才能活着。 没办法,我只能每日给他喂点水吊着命,我一度以为他会就这么死了,谁知两天后本主属下来禀消息,言风翊皇宫危机已除,话里提到‘月公公’三个字,就那一会,他醒了。” 祁夜辞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你到底想说什么?” 颜灼不答,继续说自己的,“他醒来就问我那小太监的消息,我便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大致与他说了说,但君镜的身体太差,每日清醒时间最多半个时辰,本主说得断断续续,不耐烦极了,便让他滚回风翊自己去看。 但附近还有元宸驻军,本主带着他准备绕开驻军离开时,那小太监来了。于是君镜不顾祁夜缙多想要他的命,冲进了元宸军队的包围,只为了阻止那小太监的一跪。” 颜灼想到当时的情形,“当时本主不欲与元宸纠缠,便跟君镜说,不若就看看那小太监能为他做到何种地步,你猜他怎么说?” 祁夜辞沉默。 颜灼道:“君镜这人,那一刻本主才对他看顺眼了些。他说,他可将自己真心剜出给那小太监看,却不愿那小太监掏出真心给他,因为掏出来的过程,会很痛。他不舍他痛,即便他可能一辈子都会因不确定那小太监的心意而心慌意乱,他也不愿。本主听着那话,着实恶心。” 颜灼说完,祁夜辞也久久没说话。 过了会,他才道:“君镜这是承认他对小月子的心意了吗?” 颜灼道:“所以本主才愿替他二人拦元宸军队。祁夜辞,看在你我在这世上都有个愿意为之豁出性命的亲人的份上,本主才告诉你这些,是让你知道你的情意在君镜面前,不及其万分之一,你最好早些死心,免得日后来找本主哭。” 这两个多月的日子里,他们几乎都在一起,虽然每每不是吵架就是打架,但总归是熟悉不少。 祁夜辞苦笑,故作坦然,“说什么呢?你当本太子放着江山不要,美人儿不要,却惦记一个太监?呵,我就是觉得小月子挺可爱的,若这就是情意,那我对小游子不是更有情意?他一句话,本太子哪次不听?” 颜灼:“是吗?可给温原的那封信,总不是游淮泽让你写的。 所有人都知道,温原不可能偏帮一个宦官,那太监也不会连累温原,从头到尾风翊都没人想过要找温原帮忙,除了你。 你比谁都知道,温原只要出现,哪怕是阻拦一时也是好的,若出现意外,说不定还能起到奇效,那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没筹码硬挤出来的筹码。为了帮那太监,你是绞尽脑汁了吧?” 祁夜辞:“……” 颜灼:“冒充潇月郡主给温原写求救信,幸好温原本就有私心,正好以此为由赶回风翊皇城。而你,元宸太子,辛苦培养的手下见你与风翊大将军通信,以为你通敌卖国,暗中将你的多年部署告诉了祁夜缙,包括你如何暗中保护祁夜白,所以你如今才会落得这般田地,进退两难。” 颜灼突然的玩味瞅了祁夜辞一眼,“不仅如此,还不敢让人知道你做到了如此地步,也不愿让那小太监知道你的难处,一个人硬扛着整个元宸的针对,元宸太子好魄力。” 祁夜辞一开始被颜灼说得脸色灰败,但只这么一会,他就已恢复了正常,吊儿郎当道: “金焰帝未免太瞧不起我了,被整个元宸针对还不至于吧,最多半个,也就是我哥在他手上,这事就算告诉小月子也无用,本太子自己有法子解决。” 祁夜辞对颜灼露出同款玩味笑容,“本太子突然想起来之前搜罗到的风翊丞相消息,丞相今年好似二十有四。已知你十岁时丞相十六,如此说来,金焰帝才十八岁啊。” 颜灼冷下脸,看死人一样看祁夜辞。 祁夜辞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说:“本太子今年二十又一,比你足足大三岁……” 颜灼罕见的没有发怒,阴恻恻开口:“大三岁,可惜君镜比你还大三岁,本主听说那小太监喜欢年纪大的。” 祁夜辞脸微沉,“听说丞相重归莲花座,是为了成全小月子的心愿,还只将自己的本名告诉了他,金焰帝应该还不知道丞相的本名吧?” 颜灼眼底燃起了火,“你如何知道?” 祁夜辞耸耸肩,“这里可是元宸境内,要知道很难吗?金焰帝不会以为本太子第一个不去看小游子,来看你吧?” 颜灼冷笑,“是吗?是看游淮泽还是看那小太监?” 祁夜辞忍无可忍,“看来丞相回了古蔺寺,你是自暴自弃不想活了?” 颜灼冷笑,“你杀得了本主?来试试。” 游淮泽被景湛扶着来到古蔺寺下的时候,就看到一红一绿在白色雪地里打得不可开交,远远看像极了一副彩色画。 “他们打得……好像三岁小孩儿。”景湛道。 游淮泽:“别侮辱三岁小孩儿。” 前方两人打架毫无章法,互相拽住对方的衣襟,用腿拐对方的腿,互相被彼此制住,谁也不能动弹之时,就龇着牙凶恶的想咬对方。 但又因为各自都本能地往后缩着脖子,谁也咬不着谁,只能对着彼此的脸发出无能狂怒的低吼。 月拂泠看了一会,道:“他俩是得狂犬病了吗?” 第281章 干不了一点合法的事 有景湛的药,月拂泠和游淮泽的外伤都恢复得比较好,还有点疼也还算能忍受。 三人走近颜灼和祁夜辞,看了一会。 游淮泽道:“大冬天的狗都不出来,别什么都怪狗,狗招你惹你了。” 景湛还感念着颜灼和祁夜辞帮过他的恩情,说道:“祁夜殿下不知为何,但是金焰陛下我猜他是因为丞相不要他了吧?” 景湛在金焰多日,从纪同甫口中知道了颜灼的来历,如今又知晓丞相就是佛子,便能理解先前在风翊,为何颜灼会对丞相那般特别。 景湛蹲到因这一回合惜败而被摁在雪堆里的颜灼脑袋边,真诚的安慰他, “灼哥,你别难过,虽然丞相不要你了,也总是不愿意理你,离开的时候还没有跟你告别,只跟小月子告了别,而且也没有嘱咐小月子要照看你,甚至没有提你以后该如何……” 景湛安慰到一半,被颜灼杀人般的眼神盯着。 他缩了缩脖子,委屈地小声说:“我还没说到但是……” 月拂泠蹲到颜灼脑袋另一边,“但是!丞相就是不要你了,不管你了,不理你了,好惨哦。湛湛,快跑!” 祁夜辞忍不住笑出了声。 颜灼一把掀翻祁夜辞,怒吼:“死太监你给本主站住!” 月拂泠拖着游淮泽和景湛跑得飞快,见颜灼没追上来,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痛,“啊,扯狠了,伤口裂了。” 游淮泽:“我也裂了,好痛……” 景湛淡定地从怀里掏出伤药和娟帛布条,“重新包扎吧。” 两个病号对视一眼,感叹:“孩子长大了。” 游淮泽:“懂事了。” 月拂泠:“知道孝顺了。” 景湛叹气,“你们如此不让人省心,伤得这般重还到处乱跑。” 月拂泠:“没办法啊,丞相跑去出家了,得赶紧把他赎出来,不然以后没人干活了。” 三人上到古蔺寺外,密密麻麻的信徒差点又把月拂泠和游淮泽挤裂开。 三人找到一个小和尚,月拂泠很是客气的开口:“小师父你好,我们想见佛子,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空?念了这么久的经,总得喝口水吧?我们就趁他喝水的功夫见见就成,麻烦你了。” 小和尚冲三人微微低头,“阿弥陀佛,三位施主,佛子非常人能见,还望三位施主莫怪。若心中有求,在大殿磕头祈求便可,佛子能听到。” 月拂泠指指景湛,“皇帝也不行吗?” 小和尚给他们指向广场另一侧,“那位是元宸皇帝陛下,来了一个时辰了,也想见佛子。” 言外之意是,人家也是皇帝,来了一个时辰都没见到,你们更别想。 月拂泠隔着一众攒动的人头看祁夜缙,“好想干他。” 游淮泽看她,给她指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你从这里跑到他那边,速度快点,你的小胳膊腿都得甩飞出去,谁干谁?” 月拂泠:“没那么夸张吧?” 景湛板着脸,道:“小月子,请你谨记你现在是个伤患!” 月拂泠:“好吧好吧。哎,也就一天,丞相就变成了我们高攀不起的样子了。” 景湛和游淮泽齐叹:“哎!” 三个人在寺庙外的台阶上排排坐。 月拂泠望着面前一众信徒,想到了办法,“不如把古蔺寺烧了吧,我们大喊着火了,这样丞相肯定就出来了,他总得逃命吧。” 想了想,她又道:“不如我抓个人当人质,威胁一下,让佛子亲自出来救。佛子普度众生嘛,说不定还能给丞相宣扬一下威名。” 游淮泽:“……咱们现在就是说,在犯罪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就,已经干不了一点合法的事了吗?” 月拂泠搂住景湛,一边嘴角向上歪,“我们坐龙椅的人,都嚣张!” 游淮泽不服:“……我也要坐!” 景湛道:“等九哥好了,我们把元宸打下来,游哥你去坐元宸的龙椅吧,这样我们就一样了。” 游淮泽:“就这么办!” 三人畅想了一番未来,还是没想到见佛子的办法。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看起来跟景湛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朝着三人走来。 少年似乎眼睛看不见,眼睛上蒙着一层黑纱,在眼睛上缠绕一圈至脑后打结,黑色绸带被风吹得在空中飘扬。 他手在墙上摸索着走过来,走到月拂泠面前,“几位施主,可需要帮忙?” 月拂泠打量他,“你不是古蔺寺的和尚吧?” 少年还未来得及说话,身后快步走来两个光头老和尚。 其中一个是熟人,渡世大师。 另一个月拂泠没见过。 那人低念佛号,道:“贫僧三罚。” 三罚禅师看了眼那瞎眼少年,“这位……这位是……” 最前面的瞎眼少年道:“我是古蔺寺的俗家弟子,最喜欢帮人达成心愿,方才一直听三位不停叹息,可是遇到什么难处?快说,我肯定帮你们,就是行行好,别杀人放火。” 少年说话极快,声音欢脱,情绪丰富,一点不像个瞎子。 月拂泠:“这话说得,我们都是善良虔诚的佛祖信徒,怎么会干那种犯罪的事情?” 游淮泽看她一眼。 瞎眼少年面带微笑,只是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僵硬,“不管怎么说,快说你们的心愿吧,切勿发疯。” 月拂泠觉得这人怪怪地,但是既然渡世大师自己出来了,他对旁边的三罚看起来还很尊敬的样子。 月拂泠也不推脱,道:“我们想见佛子,我知道如今不好见他,但我只需要一盏茶时间,我……” 她刚说到一半,瞎眼少年立刻扭头对三罚咬牙低声,“快,带她去见。” 说完马上扭头回来,脸上再次带上僵硬的微笑,似乎是自以为这副表情充满了佛性,道:“施主一定能达成所愿,这样施主可满意?” 月拂泠挑眉,“满意……吧?” 瞎眼少年微笑道:“那就好。” 然后他拽着三罚走远十几步,飞快道:“赶紧带她去见,不然我们都得死,她疯起来我可管不了,快去!” 三罚禅师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极瞳大人……” “别喊我!快去!细心观察着点,她要是不高兴了立刻满足她,她就是当场要跟佛子入洞房也满足她!不然古蔺寺没了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三罚禅师:“……入什么……房?” 第282章 再不让我们见佛子,他的脸就要被我们丢光了 月拂泠两手抱胸,审视地盯着极瞳和三罚禅师咬耳朵,思索着:“这人刚才那两步,是正经瞎子能走出来的吗?他甚至绕了根落到地上没燃完的香。” 没人回她。 她左右看看,刚才还在她身侧的两人不见了。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信徒中传来骚动。 “求求你,求求你让我们先吧,我弟弟快不行了,求你了,求你让我们先拜吧,求你了,好心人,你看我弟弟,弟弟啊!弟弟!”游淮泽撕心裂肺的哭喊传出。 月拂泠瞬间就辨认出了他的大嗓门。 她挤进人群,只见游淮泽背着景湛,不停对排在最前方的一个女子作揖。 佛子突然现身,许多信徒都当神明显灵,纷纷前来参拜,要想入殿内跪拜摇签求符,还要一个个的轮流排队。 而此刻,游淮泽在试图插队。 景湛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的趴在游淮泽背上,看起来就剩一口气了。 后面的人见游淮泽可怜,给他支招,“若是生病,你还是去找个大夫看看吧。” 游淮泽十分坚决,“不!我们只相信佛祖!佛祖一定会显灵救我弟弟!而且佛祖救人不用给钱。” 月拂泠捂住眼,不忍卒视。 排在最前的女子也懵了一下,“你说什么?” 游淮泽:“我的意思是……” 他哭丧着脸,挤出两滴泪,“只有佛祖才能救我弟弟,我已经没办法了啊!” 那女子也是心善,往旁边让了一步,“那你们先吧,反正没人敢在古蔺寺闹事,我愿意信你们。” 后面人纷纷附和,“是啊,佛子在呢,听说佛子现世时,若有人在古蔺寺骗人,会被佛子降罚。” 游淮泽露出虔诚而悲痛的表情,“我若骗人,就让佛子惩罚我吧!我愿意每天被他惩罚!无论他怎么对我,我都不会有二话!” 月拂泠往后退出人群,暗暗下决心,绝不能让人知道佛子与丞相的关系。 她看向已经跟极瞳咬完耳朵走过来的三罚禅师,上前一步道:“大师,快让我去见佛子吧,再不见,他的脸要被我们丢光了。” 三罚禅师刚从震惊中缓过来,再次陷入震惊,缓了缓,道:“施主随我来吧。” 月拂泠想了想,“能不能等等我那两个不孝子?我怕一个不注意,古蔺寺的脸也丢光了。” 三罚禅师奉行着对月拂泠言听计从的吩咐,点头,“不急。” 顿了顿,他又道:“能不能让那两位施主只丢佛子的脸,不要丢古蔺寺的脸?” 月拂泠捏着下巴,皱眉,“这很难。” “……” 没等一会,游淮泽背着景湛从人群中挤出来。 三罚禅师奇怪地看了看景湛,游淮泽见状道:“大师见笑,我弟弟一天见不到佛子就容易晕。” 三罚禅师:“……快去见佛子吧,快点。” 别折磨他了。 等走到没人的地方,游淮泽偷偷塞给月拂泠一根签,还有一个平安符,看了眼三罚禅师的背影,小声说:“弟,给你,我给皇上求的,等会你就不用去跪了,就是你别告诉皇上这签和符是用不要脸的办法求来的。” 月拂泠怔怔的接过签和符。 景湛小声说:“上上签,放心吧小月子,九哥肯定会醒的。” 月拂泠低着头,手指捏着那根上上签。 君镜大抵是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崩断,陷入了深度昏迷。 从理智上讲,她知道这是身体本能的自我修复。 但是看着君镜毫无声息的躺在那里,她看一眼心就疼一下。 最后决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这样君镜醒来就不用忙活了。 她紧紧捏着签符,抬头看游淮泽,眼睛微红,“你是真不怕伤口疼啊。” 景湛小声说:“我站在地上的,小月子你看我,我长高了。虽然看起来是游哥背着我,但是我没让他使劲。” 景湛语气十分骄傲。 月拂泠抬手想揉他的脑袋,发现有点费劲,是长高了不少。 景湛连忙推开游淮泽,把脑袋送到月拂泠面前,低下头给她摸。 游淮泽严肃的教训他:“……湛湛,男人的头不能随便让人摸!” 景湛跟月拂泠对视一眼,冲过去伸出魔爪,对着游淮泽的脑袋一堆揉搓。 游淮泽绝望的站在原地,任由两人将自己头发揉得满脸都是,叹道:“服了。” 三罚禅师带着他们穿过后院,一直走到尽头,外面的人声与钟声都逐渐被隔绝在外。 一开始路上还偶尔会遇到些小沙弥,但后来似乎是进了禁地,除了他们几人,再无旁人。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进一处阁楼,几人又沿着阁楼开始爬。 游淮泽累得不行,“不是,一般不都是和尚取经吗?怎么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是我们?这一路西拐东拐的。” 月拂泠:“所以我有一个问题,这得有十多层吧?丞相是每天都要爬这么高的阁楼,还是他就住上面?” 三罚禅师在前面道:“可住在阁楼之上,亦可下来,端看佛子意愿。” 等真正把这几人送到佛子面前,三罚禅师开始后悔一开始为什么要回答他们的问题。 月拂泠三人望着足足有两人高的莲花座,佛子就坐在那上面,闭着双眼,身披天衣,慈眉善目,低念梵经,普度众生。 “还真像个佛。” 三人齐齐双臂抱胸,从左到右分别是游淮泽、景湛、月拂泠。 游淮泽:“他是不是不能喝太多水?这莲花座下来看着也挺费劲,水喝多了可不太行。” 景湛:“盘腿这么坐太久,腿不会麻吗?” 月拂泠:“丞相怎么没头发比有头发还好看?” 游淮泽:“脑袋真圆。” 景湛:“天衣好漂亮,像是在发光,能不能多做几件?” 月拂泠:“他是醒着还是睡着呢?” 游淮泽:“肯定睡着了,这经谁来听都得困。” 景湛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瓜子,就摊在手心,游淮泽和月拂泠看到,一人抓了点开嗑。 景湛道:“刚刚拜佛的时候偷拿的。” 月拂泠:“听说佛子会降罚,我要是把莲花座推翻,会不会被雷劈?” 游淮泽:“你被雷劈丞相会不会救你?” 景湛:“救了你,佛祖会不会劈佛子?” 三罚禅师额角青筋猛跳,深吸一口气,道:“三位施主随意,贫僧还有要事,先离去了。” 说完也不管坐在地上快要念不下去经的古蔺僧人,逃得飞快。 在月拂泠三人把瓜子磕完的时候,佛子终于睁开了眼,垂眼往下看的眼神里全是无奈。 月拂泠冲他挥手,“丞相!不对,佛子!能不能趁现在让我许个愿?” 游淮泽抢着开口:“我要上天!” 月拂泠看他,“去吧,窗户在那边,你跳出去就能上天了。” 第283章 我不爱跟没头发的人说话 谢无昭开口道:“怎么来了?” 月拂泠叹气,“谢无昭,我遇到麻烦了,想着求人求己不如求佛,就来了。” 第一次听人喊自己的名字,谢无昭心停跳了一下,仿若那骤停的梵音。 谢无昭,有名有姓,代表家族,又沾染着俗世的三个字。 月拂泠道:“丞相你名字真好听,不过你就不想知道真正的谢千澜在哪吗?他还活着。” 谢无昭睫毛轻颤,知道月拂泠不会骗他,喉结动了动,问道:“他在哪?” “魔窟里。”月拂泠道:“是这样的,那地方现在还是没人知道从哪进去,皇上出来的地方很危险,没办法进去。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做事情一向非常有章法,所以我想了想,唯一的办法就是把那破地方给炸了,如果丞相觉得里面的人可以不用救,我就一起炸了,你正好在这超度一下子。” 谢无昭:“……若我想救呢?” 月拂泠耸耸肩,“那你就自己救咯,我们跟佛子又不熟,要是丞相有事,我肯定义不容辞,但是佛子嘛……啧。” 谢无昭叹息,语气如往常那般含着无奈的淡淡笑意,“小月公公……” 景湛跑到莲花座下,仰头望着谢无昭,“丞相你先下来吧,小月子可生气了,他说你是佛子不告诉他,他错过了好多暴富的机会。” 谢无昭浅笑,“是我的不对,小月公公可能原谅我?” 月拂泠:“不能,等你头发长出来再说吧,我不爱跟没头发的人说话,怕被传染秃头。” 谢无昭:“……” 他站起身,莲花座竟会自动下降,落至地面。 谢无昭赤脚踩在地上,垂眸看着周围外缘的僧人,低声说:“这是我的职责。” 暗处,极瞳缩在白桑腰侧,忍不住低声大骂,“他还知道自己的职责!气死我了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要被气死了! 这两个人,明明都肩负着稳定天下大局的职责,必要时还要接受人皇的参拜,许其庇佑,让其能安心治天下。 结果呢!结果这两个人呢?一个偷跑出去,把劫难丢给了人皇,一个跟人皇纠缠不清,让人皇替她担劫。这俩人哪个经历命劫都是该的!人家人皇招他们惹他们了!差点被他们玩没了!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白桑无语,“你小点声,一会被发现了。” 极瞳大怒,“发现又如何?他们俩还有理了?要是人皇就此殁了,天下大乱,是你先以死谢罪还是我先以死谢罪?” 白桑道:“谁也没想到风翊的一个皇子会有人皇气运,你自己说的,气运飘渺不定,终由人定。既然事情如此发生,只能说明风翊那个皇帝自己心里想着要替他们承担,所以才会命运使然,从而发生这一切。” 极瞳:“所以还不是怪这两个人靠近人皇?!让他们守护天下,他们倒好,净跑出去捣乱,不如不守护,人家还能活蹦乱跳的。” 白桑朝月拂泠的方向伸手,掌心朝上,做了个请的手势,“极瞳大人,那快请您去审判他们吧?有本事您当着小主人的面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极瞳瞪眼,“再说一遍怎么了?我还怕她?她现在没到时候,可还什么都没想起来呢。” 他昂首,“我现在在她面前,那是她高攀不起的世外高人!” 白桑:“你是想在临死之前狂欢一年?” “屁!我感觉她要不了一年就得恢复了,本来龙骨就难镇压,不然她也不会提前回来。”极瞳挡住嘴巴,用更小的声音说:“我想着,我现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在她面前挣个好印象,这样等她以后想起来的时候,发现我是对她施恩不图报的大恩人!她就算想动手也不忍心吧?” 白桑:“原来是临死前的自救。” 极瞳:“你觉得我这个办法如何?” 白桑:“我觉得很不错,用恩情要挟她,就是不知道她吃不吃这套。” 极瞳思索道:“应该会吧,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什么,她还不愿意?” 白桑微笑的说出一个残忍的事实,“她要真这么好对付,你也不会这么害怕她了。” 极瞳痛苦的捂住眼睛,“啊,我的眼睛,怎么摊上这么个祖宗。” 白桑用手挡住他的眼睛,“你还是别用眼了,死马当活马医试试吧。她要去无相暗窟,你想办法帮忙让她进去。哎,无相暗窟到底是怎么开的?那地方我以为一直封死的,没想到一直有人被困在里面。” 极瞳:“还说呢,我都不知道风翊那个姓君的皇帝是怎么闯出来的,当初那死妮子都用了将近一年时间吧?” 白桑:“是啊,而且还是全须全尾活着出来的,简直无法想象。即便是我进去,恐怕没个三年五载都出不来。” 极瞳神情严肃了点,道:“我估计他是找到了沧海桑田那一关,你应该知道,那里连通一处暗河,所谓沧海就是在机关启动后,从那里往暗窟里进水。” “可那处暗河很狭窄,而且我们根本没找到暗河的出口,他竟然能从那里出来?那里说不好比暗窟更危险,在暗窟里找不到出口还能活,若找不到那条暗河的出口,他必死无疑。” “不然我想不到别的通道。但无论哪种,能做到的人都不可小觑,风翊这个皇帝……以前我怎么没发现这号人?” 白桑:“你以前一直觉得元宸那个小太子可能是人皇。” 极瞳睨他,“你也没比他大几岁,还小太子……” 突然他看到月拂泠等人开始往下走,忙拉着白桑往后躲,“他们怎么走了?莲池也走了?他又想跑?” 白桑:“你刚才听什么去了?是小泠儿非要他走的,你还是想想怎么去跟古蔺寺说,让他们放人吧。” 极瞳挠了挠头,“这怎么说啊?不如我以月帝台的身份,让他入月帝台侍奉月主?” 极瞳越想越觉得可行,激动得拳头在掌心撞了一下,道:“我觉得可行。月帝台虽避世,但民间偶有传闻,非常有说服力。” 白桑欲言又止。 极瞳看着他,“你有话就说。” 白桑:“你有没有想过,你代表月帝台要人,但是小泠儿还不知道自己是月帝台的主人,你跟她抢人,她一定会把你当敌人,然后……剁了你。不过你放心,在你蒙上黑纱假装世外高人的时候,我就为你准备好了八副棺材。” 极瞳:“这么多?她没这么残忍吧?还能屠了月帝台?” 白桑微笑,“当然没有,都是你的。因为我觉得她会把你大卸八块,为免你死后觉得拥挤,分开放。” 极瞳捂住眼睛,“啊!我的眼睛!气死我了,我的眼睛要被气死了,她把我大卸八块就算了,你竟然还要我死无全尸!” 白桑忍不住笑,领着他下楼,“行了,世外高人,跟着下去看看。” 两人刚要出阁楼,就看到月拂泠又跟人干起来了。 极瞳一阵牙疼,“不是,她怎么又跟人吵起来了?” 白桑看得仔细,示意他冷静,“没吵,她单方面辱骂。” 祁夜缙上下打量月拂泠,面露不屑,“这是什么世道?一个太监竟敢入古蔺寺禁地,听说风翊的龙椅也被你一个太监染指过,君镜真是丢尽了君家列祖列宗的脸,朕看到你就觉得恶心至极。” 祁夜缙在风翊的谋划几乎全败于月拂泠之手,若非此刻在古蔺寺,他恨不能直接杀了这太监。 月拂泠啧了一声,讥讽道:“你谁啊这么爱管闲事?还让你批判上了,就这么喜欢当判官?既然喜欢,还不赶紧去死,早点死早点下地狱,才能早点升官啊。不用担心你升不了官,就你这样的,投畜生道都费劲,怎么也得在十八层地狱待个几百年,熬也该熬升官了,放心去死吧。” 第284章 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是真的 祁夜缙旁边的侍卫指着她,“大胆!竟敢对我们陛下出言不逊!” 月拂泠:“谁出言不逊了?我只是给元宸陛下出个主意。” 她睨着那侍卫,“你又是什么意思?明明我没有骂元宸陛下,你硬说我出言不逊,巴不得有人骂你们陛下啊?” 侍卫慌乱的看祁夜缙,“你!你胡说!我不曾!” 游淮泽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那谁知道呢?这年头,想掐死上级的属下也不是没有。” 月拂泠似笑非笑的看祁夜缙,“元宸陛下可要当心啊,晚上睡觉别睡太死。” 祁夜缙脸色阴沉,“果然是伶牙俐齿。如此难驯,也只有君镜那般有失皇家体统,让天家威严扫地之人,才会容忍一个奴才如此胡闹。可这里不是风翊,一个奴才胆敢以下犯上,便是死罪!来人,拿下!” 景湛往前一步,挡在月拂泠身前,刚要说话,祁夜缙身后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元宸帝想对朕的贴身太监做什么?” 月拂泠抬眼看去,君镜换了身黑色锦衣,正缓步走过来,脸色苍白得跟地上的积雪有得一拼。 沉暮跟在他身后,眉心微微皱着,一直抱着的剑被他绑在背后,双手空着,似乎随时准备接住前面的人。 祁夜缙回头,上下打量君镜,脸色愈发难看,冷道:“风翊陛下的命,真够硬的。” 君镜嘴角微勾,“元宸帝想知道原因吗?” 他一步步走到月拂泠身侧,看祁夜缙的眼神渐渐冰冷,“因为朕料到,会有人趁我不在欺辱朕的贴身太监。既然元宸与金焰陛下都在此,朕便直说了,若有人欺她,朕势必百倍奉还,不死不休。” 景湛绷着脸凶祁夜缙,“我……朕也是一样,不许欺负小月子,不然打你。” 凶完立刻缩回游淮泽身后。 祁夜缙没把景湛放在眼里,冰冷的眸子盯了君镜一会,忽然露出古怪的笑,“从前君珞荒淫无度,日日纵欲,连漂亮的小太监也不放过,人所共愤,就连自己儿子也对此十分不屑,登基后极少允许宫人近身,生怕自己变成自己父皇那般丑陋模样,如今……” 祁夜缙笑出声,笑声带着恶意,“如今竟然还是逃不过与君珞同样的命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其父必有其子,看来风翊帝很快也该宫人妃子来者不拒,日后再屠妃杀子,变成与君珞一般无二的暴虐之徒。” 那次渭桥之会上,祁夜缙提起君镜像君珞,君镜便骤然发狠。那时祁夜缙就确定,君镜最讨厌别人说他跟自己的父亲是一类人。 他这辈子都在摆脱自己亲生父亲的阴影。 君镜神情冷淡,开口道:“这便是我风翊内部事了,元宸帝不如就如此盼望着,等着风翊因朕荒淫而亡,元宸再故技重施,坐收渔利。” 他笑了笑,“就是不知道元宸帝最后会等来什么。不过你也只能等了,毕竟风翊大难已过,元宸帝败在朕的贴身太监手上,元气大伤,除了等,又还能做什么呢?” “君!镜!”祁夜缙恨得咬牙,“你如今倒是不装了,好一个气焰嚣张的风翊帝!” 君镜收了笑,“元宸帝误会了,朕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朕的贴身太监,谁人都欺不得,今日只是小小的代价。过去几月的帐,朕会跟你慢慢算。” 祁夜缙沉着脸,“好,本皇等着!” 说完,他扭头便走。 月拂泠忙喊住他,“元宸陛下!” 祁夜缙扭头看她,眼神冰冷。 月拂泠朝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们皇上有件事没说清楚,我补充几句。皇上这么维护我不只是因为我是他的贴身太监,而是因为他喜欢我,你也不用费劲传播什么流言了,我给你支个招。” 她清了清嗓子,“标题我都想好:震惊!风翊皇帝因沉溺贴身太监美色,对其言听计从!还有还有,泪目!风翊皇帝爱慕其太监,竟如此做!让人既寒心又暖心!还有一个,惊!风翊竟有此事,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祁夜缙听着脸越来越黑,忍不住怒吼:“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说完扭头走得飞快,不管月拂泠怎么在身后喊,他都当没听到。 “诶,这人,我还没说完呢,跑那么快干什么?”月拂泠遗憾摇头。 她偏头看君镜,发现君镜耳朵有点红,凑过去小声问:“皇上,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醒的?” 沉暮在一旁道:“你刚走不久就醒了。” 君镜转身看着月拂泠,神情认真,道:“不要想着所有事都自己解决,来古蔺寺玩玩就是,其他事不必理了。” 他看向谢无昭,“佛子再回去念几日经吧,朕过几日再来。” 谢无昭与他眼神对到一处,冷漠道:“风翊陛下,我刚下了十八层楼梯才到此处。” 月拂泠忍不住笑出声。 游淮泽:“缺德啊,居然敢对佛子这么缺德。” 君镜一本正经,“那佛子请便吧,朕与阿月有些俗事要讲,佛子如此清高,不方便听。” 游淮泽:“缺大德啊。” 景湛小声说:“游哥,我们刚才好像也对佛子做了缺德的事。” 游淮泽捂住他的嘴,“不重要,有人问起就说皇上让的。” 谢无昭无语过后,又不由得被气笑,“走走走,都快走,这几日我会为信徒祈福普渡,化世人执念。” 顿了顿,他又道:“各位下次麻烦确定了再叫我下来,还有,不许在莲花座旁嗑瓜子。” 月拂泠道:“那肯定的,大冬天的都没水喝,太干了。下回带口锅,煮点汤喝吧。” 谢无昭:“……” 寺中僧人寻了一处厢房给月拂泠几人。 主要是君镜突然醒来,根本站不了多久,再站下去要倒了。 厢房很大,分内堂外厅。 游淮泽、景湛在外面东摸摸西摸摸。 沉暮在门口看守。 内堂,君镜坐在只能容一人躺下的床铺边,看着月拂泠在屋里走来走去。 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最后月拂泠终于找到一床厚棉被,折起来放到床头,对君镜说:“不想躺就靠着。” 君镜不动,仰头望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月拂泠被他看得脸热,以为他是在想她刚才跟祁夜缙说的话,站在他面前眼神乱瞟,解释道:“我刚才跟祁夜缙那么说,是……是想告诉他,就算你做了跟君珞一样的事,但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不一样,我就那么说了,而且我自己说出来,他真要传谣言的话反而不会有人信,大家都会觉得是假的……” “是真的。”君镜突然出声。 月拂泠满脑子都在想怎么解释合理,毕竟君镜还不知道她偷看了他的秘密。 而且君镜的情意太重,她反而不太敢随意待之。 这会突然听到君镜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道:“什么是真的?” “若有流言,我会让所有人知道,我喜欢你这件事,是真的。” 第285章 这事不能外传 月拂泠心狂跳不止,这不是第一次君镜说喜欢她。 但是又跟以往不同。 那时他们玩玩闹闹,她觉得君镜不错,便也就顺着自己心意走了。 而如今君镜带着这满身伤痕,执拗又认真的强调这一点,甚至还想天下皆知。 反而让她不太敢看他的眼睛。 君镜仰头看她,眼底的情绪尽数呈现,喜怒不可形于色的帝王,将自己心底的一切的全部摊开给她看。 君镜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真诚起来的时候,坦荡得让自愧不如。 “阿月,我……我想,不仅仅是喜欢,我对你,应是爱,矢志不渝,此生不换的爱。” 月拂泠:“……啊……啊?等会等会,你别老突然表白,我没做好准备。” 君镜弯唇,低头握住她的手,道:“不必准备,也不必回应,听我说便好。” “那你说吧。”月拂泠松了口气。 君镜道:“从前我总是不敢让人知道我对你的诸多心思,既怕世人对你污蔑猜测,又怕我的帝王身份让你徒增烦恼,其实又何尝不是害怕旁人对我说:你竟跟你父皇一样。可后来,情难自抑,我还是没忍住。” 月拂泠静静听着。 君镜一天到晚想得可真多。 “后来我知晓你的女子身份,心里更是生出诸多龌龊自私。”君镜似乎自己也很乱,加之受了重伤,表面看起来平静,实则心绪激荡,头阵阵的发晕,想说什么也都忘了。 他只是觉得,他应该让她知道,他已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 沉默半晌,他道:“我从前的确害怕成为君珞那样的人,我拼了命的跟他做相反的事,无论后宫前朝,我不愿做任何一件跟他相似的事,我不愿别人说我像他。” 月拂泠忍不住道:“你就是你,不像任何人。” “是。”君镜仰起头,眼底波光粼粼,泛着柔和笑意,“因为你,我只要看到你,就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看到你,我心里就觉得平静。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哪怕同为帝王,有所相似,我也再不害怕,再不避讳。” 君镜眼尾渐渐染上红,“阿月,明明你就在我眼前,可我还是……好想你。” 月拂泠从没见过君镜这般软弱的模样,那双充满眷恋不舍又带着不安的眼睛,看得她一阵心疼。 她伸手捂住君镜的眼睛。 君镜对她几乎没有防备,任由她捂着。 掌心触碰到眼睫的湿润,月拂泠叹了口气,俯身在君镜唇上落下一吻。 手心的眼睫陡然一颤,在她掌心划过,月拂泠觉得好笑,刚要起身,后脑被大手压下。 不仅没离开,反而吻得更深。 寂静之中,外面的寺庙钟声悠悠传来,世俗之人却在净地深处极尽缠绵。很快,水声与逐渐加重的呼吸声盖住了远处的钟声。 月拂泠仍旧站着,君镜仍旧坐着,她能清晰的听到男人喉结滑动后的吞咽声,大冬天的,她后背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若说一开始她只是与君镜玩一场恋爱游戏,想着开心便在一起,不开心就随时抽身。 那么现在……她恐怕没办法那么潇洒了。 察觉到月拂泠的动情,君镜探索得更深,齿间轻碰,舌尖搅动,满室暧昧。 月拂泠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声音,有点站不住,她也不敢坐,君镜身上都是伤。 她捂住君镜眼睛的手指用了点力,君镜攻势稍缓。 月拂泠的声音自两人唇间传出,“可以了。” 声音娇软得她自己都吓一跳。 君镜握住她的手背,将她的手移到唇间,亲了一下掌心,望着她的眼眸晦暗幽深,哑声道:“是你亲的我。” 月拂泠:“……好像是这么回事。” 但是她完全没有主动权啊!这也要背责?!这跟被反嫖有什么区别?! 君镜道:“那你是否也爱……不,是否也心悦我?” 月拂泠:“别跟我咬文嚼字,我喜欢你,也爱你,不然你那破江山谁爱管?你最好别让我守寡,我……还有点一般都会被屏蔽的情节想跟你试一……诶诶诶诶诶……” 君镜晕过去了。 本就强行醒来,又体弱,不知是不是心绪起伏太大,直接晕了。 月拂泠给他把了脉,确认没有什么大问题。 随后坐在床边,看着君镜唇间的水光,做贼心虚的擦干净,陷入了沉思。 这事可不能外传。 这要传出去,那就是她把君镜给亲晕了。 她得多饥渴啊,才能把人亲晕了。 “哎,造孽啊,遇上了不行的男人,还想试点刺激的呢,看来没指望了。” 她扯了扯被子,准备给君镜盖上,突然看到君镜下身,连忙用被子盖住。 过了会,她掀开看了眼,又飞快盖上,喃喃道:“这高低得写篇论文阐述阐述吧?都晕过去了,这玩意还能……起来?” 啊!她捂住脸,给自己洗脑,“我真不是色批,真不是……” 造孽啊! 她看着君镜的脸,极力的不去想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不知不觉看得入神。 君镜的眉毛又浓又黑,睁眼看人时会显得十分凌厉,鼻梁高挺。 他比之前瘦了许多,五官更显立体深邃,看起来自带高高在上的矜贵和威严,让人不敢直视。 可偏偏这样的男人,在仰头望着她的时候,那么坦诚,那么认真,时而还会因为词不达意而懊恼。 经历过之前与朝臣的斗智斗勇,月拂泠的理智不免会提醒她,君镜如此低姿态其实是故意示弱。 可他的眼神和感情,却让她清晰的感觉到,君镜还是那个君镜,无论历经多少磨难,他始终仰视她,将她置于一切之上。 “烦死了!”月拂泠烦死现在的自己了,什么事都要多想三分。 突然,手指被人握住,君镜不知何时睁眼,“烦什么?” 月拂泠:“你没晕啊?” 君镜:“只晕了一下,还能有感知。” 月拂泠叹了口气,“你睡吧,别管我了,你这老是不睡什么时候能好啊?” “那你烦什么?” 月拂泠认真道:“爱情总是使人烦恼。” 君镜想了想,说:“所以你承认你我之间是情,是爱。” 月拂泠:“不是,我刚刚就是嘴巴痒,我们是纯情的亲吻关系,俗称:唇友谊。” 说到唇友谊三个字,月拂泠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君镜蹙眉,“这种友谊绝不允许出现在风翊,必须杜绝。” 月拂泠:“我喜欢这种友谊。” 君镜:“那只许与我发展这种友谊。” 月拂泠:“不是杜绝吗?” 君镜:“杜绝了,然你最擅造反。” 月拂泠想笑,“皇上,你还挺招人喜欢。” “只招你便足矣,叫我名字。” “君镜。” “再叫一声。” “狗皇帝。” 君镜低笑,眉眼溢着温柔,“嗯。” 第286章 防来防去,家贼难防 为免折腾,君镜就在古蔺寺住下,月拂泠几人也跟着住下来。 一则没人敢在古蔺寺闹事,很安全,可以让君镜安心养伤。二则,他们正好可以在附近找找魔窟的位置,把谢千澜救出来。 一开始游淮泽和景湛都留在古蔺寺,到后来,只剩君镜月拂泠和沉暮。 沉暮住在最外面,吃饭也不上桌,月拂泠逼着他上桌吃饭,他也吃得飞快,吃完就下桌。 于是饭桌上总是只有月拂泠和君镜两人。 饭桌上,月拂泠忍不住开口:“皇上,你就不问问游淼淼和湛湛去哪了吗?” 君镜尝了尝白菜豆腐汤,拿过她面前的碗给她盛,一边道:“不想,难得他们不在,我喂你吃?” 月拂泠飞快接过碗,“不必。” 君镜:“前几日游淮泽教阿湛时说,女子喜欢这样。” 月拂泠:“……你跟他学追女孩子啊?” 君镜大概也意识到不对,淡定道:“不曾,只是见你与他亲近。” 月拂泠小声吐槽,“你要跟他学,咱俩得是父子关系。” 君镜身体好了不少,虽脸色依旧苍白,但不至像先前那般泛着死人一般的青。 “你那个手,最好别用劲。”月拂泠提醒他。 “无妨,我心里有数。”君镜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人,突然道:“阿月,你真好看。” 月拂泠:“……” “也好可爱。” “……” “声音也很好听。” “……” “你这么好,所有人都喜欢你,我总是担心你会被人抢走。突然庆幸我是一国之君,一般人抢不过我……” 月拂泠恶狠狠瞪他,“闭嘴!” 这狗男人最近跟疯了一样,一点不含蓄。 君镜含笑低头,眉眼间染着开心,明明吃的是豆腐白菜,却像是吃美味佳肴一般。 两人安静用饭时,外面传来君黎的声音,“是这里吗?我皇兄就在这里?” “是的郡主,你快进去吧,我和湛湛还没吃饱,就偷那一只鸡,一会全被小祁子和灼大爷吃了,我们先走了,你快进去吧。”游淮泽的声音传进屋里。 很快,一道身影冲了出去,“郡主!” “沉暮沉暮,快带郡主去见皇上,我们先走了。” 沉暮跑得太快,连佩剑都没带。 内厅跟外面隔着一条拱廊,沉暮很快带着君黎进来,身后还跟着高歌。 高歌看到君镜,在门口就跪下了,声音轻颤,“皇上……” “呜呜呜……皇兄……”君黎扑向君镜,刚要扑进君镜怀里,被月拂泠拉住,“郡主,冷静,皇上现在就是个小脆皮,你力气稍微大点,他刚接好的骨头又得断,等过一个月再抱吧。” 君镜坐着不动,看了眼高歌,“起来吧,堂堂禁军统领哭鼻子,如何治下?” 高歌只眼睛红了点,脸上依旧无表情,道:“小月公公也哭过,一样坐龙椅。” 月拂泠脑袋冒出问号:“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高统领,你再这样咱俩要绝交了。” 高歌:“只接受一刻钟内的绝交期限。” 月拂泠:“……我认真的!” 高歌:“我也认真的。” 君黎一边抽抽的哭,一边对君镜说:“皇兄,呜呜呜……避风城的事我都知道了,你都不告诉我。你放心吧,我已经长大了,呜呜呜……之前,之前你让我和亲,我还任性,差点风翊就出事了,都是我的错,这次我不会任性了。” 君镜刚要说话,就听君黎道:“这次我知道我身为郡主,婚姻不是私事而是国事。所以,所以我决定了,我要嫁给小月子,皇兄你赐婚吧。” 君镜:“……你让朕放心什么?” 君黎一把抹掉眼泪,很快眼睛又蒙上一层水雾,眼泪汪汪的说:“放心我不会拒婚啊,小月子为了风翊付出那么多,为了奖励他,联姻是最好的办法,我不介意他是太监,他挺好的,我也挺喜欢他的,就算他是太监,我也愿意跟他过一辈子。” 月拂泠狠狠揉了把脸,往后退了一步,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很好,这个世界终于大家都疯了,这盛世如我所愿!” 君镜看她一眼,捏了捏眉心,“阿黎,先擦擦眼泪。” 君黎抽抽两下,“我不是因为嫁给太监而哭,皇兄你别误会。” 说着,她泪眼婆娑地望向月拂泠,“小月子你也别误会,我很想嫁给你的,我就是这段时间一直憋着,心里难受呜呜呜……” 月拂泠心疼道:“我没误会,就是这个事吧……我是没意见……” “朕有意见。” 月拂泠两手一摊,示意君黎自己看,“就是这么个……情况。” 君黎哭得更凶了,“皇兄你真好,你还在心疼我,不想我嫁给一个太监守活寡,我以前怎么那么没心没肺呢,我还凶你呜呜呜……皇兄你不用担心,我是自愿的,小月子为风翊付出,也是为了君家皇室,我身为皇家人。理应许他奖赏,如此日后才会有人在风翊危难时挺身而出。我都想过了,这样做最好不过了。” 月拂泠本来有点心疼君黎,但看到君镜愁得眉心紧皱,又忍不住想笑,嘴角一会往上,一会往下,把这辈子伤心的事都想了一遍,最后也没忍住,躲到高歌身后,无声笑到发抖。 君镜轻叹,“阿黎啊,若你觉得避风城的事是朕对你的恩情,那烦请你现在不要恩将仇报。” 君黎一脸迷茫,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啊?我没有啊。” 她吸了吸鼻子,抓起沉暮的另一边袖子擦鼻涕。 沉暮抬起右手,神情颇为无奈,但主子说话,他又不好插嘴。 见君镜不说话,君黎看向沉暮,“我恩将仇报了吗?” 沉暮看了看君镜,委婉道:“小月公公是皇上的人,若娶了您,皇上就没有贴身太监了。” 君黎想了想,道:“那还让他在宫中当值就是了,我可以住进皇宫。沉暮,你也住进皇宫,以后我们三个人住在一起。” 想了想,她又自己否决了自己,“不行不行,小月子就算是太监,也是个男人,他会吃醋的,沉暮你留在王府吧……” 说着,她又哭了,“可我又舍不得你呜呜呜……” 月拂泠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见君黎看过来,她努力板着脸,严肃道:“不如这样吧郡主,以后我们两个幸福的生活在一起,让沉暮进宫贴身伺候皇上吧!” 君黎看向沉暮,猛得摇头,“不行,不能阉沉暮。” 月拂泠露出委屈的模样,“哦,为什么啊?我都能阉,为什么沉暮不行啊?果然郡主心里还是更在乎沉暮吧?” “你胡说!”君黎瞪着月拂泠,都忘了哭了,脸腾得一下变红。 沉暮偷偷看她好几眼,最终低下头没说话。 君镜头疼道:“朕防了游淮泽,防了景湛,甚至防了颜灼,竟没防着你要跟朕抢人。” 第287章 我总有别的法子让你心安 君黎渐渐冷静下来,终于发现了不对,“什么意思啊?” 君镜道:“你要嫁的小月子,朕钟情于她,要与之厮守一生,白首不离。” 君黎张大嘴巴,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可可可可,可他是太监。” “你能嫁得太监,朕也娶得。” 月拂泠老脸一红,想说自己是女的,但是这会说了,气氛只会更尴尬吧。 一室无声,最终高歌打破寂静,“过了年节再三月有良辰吉日。” 这回轮到月拂泠震惊了,“高统领你接受速度是不是太快了?” 高歌道:“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君黎接受能力就没高歌那么强了,整个人都有点呆滞,“可是,小月子不是喜欢我吗?皇兄你不能仗势欺人啊。” 月拂泠故作隐忍,“郡主,相爱未必要相守,我们就把这份爱深埋于心底吧。” 三个男人齐齐看她。 月拂泠:“……” 君镜声音危险的喊了一声,“阿月?” 月拂泠收了表情,撇嘴,“那谁知道这年头还有兄妹互相抢人的,你们这属于是赶在时代潮流前线了。” 君黎有点担心,“就算小月子没意见,那他要进后宫,是皇后还是皇夫?” “不做皇后。”君镜答得很快。 他看着月拂泠,语气笃定而坚决,“后宫不好,你不要做皇后。做皇后,他们要你母仪天下,要你雍容大度。可我只想你开心自由,我这一生不会有皇后,只会有一个妻子,你可以乱玩乱跑,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顿了顿,他又道:“若你想做的话,那些也不必担心,都交给我……” “我不做。”月拂泠打断他,见君黎几人都看着自己,有点脸热,“不是,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早了,想那么多干嘛。” 君黎道:“当然要想!皇兄既是钟情于你,就要给你名正言顺的名分。这事你别管了,本郡主帮你盯着他,至于聘礼什么的,绝对不低于皇后规格。” 月拂泠:“……可我对太监这一行爱得深沉。” 君镜看出她又嫌麻烦想躲,断了话头,问君黎,“皇宫如何了?” “没什么事,丞相走之前好像给邑州那边去了信,请吕老丞相入皇城主持大局,有七个武功特别厉害的人护送他而来,说是小月子的徒弟。” 君黎道:“那七人武功不错,吕老丞相的安全不成问题,皇兄你还活着的消息也已经传了回去。六哥也死了,如今也没人敢惹事,就等着你回去该赏的赏,该罚的罚呢。” 高歌道:“六王爷为属下所杀,相关证词已交给吕老丞相。” 月拂泠低着头没说话。 君镜看她一眼,道:“朕知道了,都下去。” 月拂泠跟他说过君弦的事,虽最后是高歌动的手,却是她想杀的。 君黎本来还想待一会,见君镜一直看着月拂泠,似乎是有话要单独说,她便没强留,被沉暮带着去了另一间厢房。 待人都走了,君镜起身走到月拂泠面前,握住她的手,“他该死,幸好有你,不然我又要背负弑兄罪名。” 月拂泠看着君镜虎口的伤,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总觉得一切都很麻烦,像以前那样就很好。 什么皇后,什么聘礼,想想她脑袋都大了。 “阿月,我知道你在排斥什么,你不必想,你拥有绝对的自由,拥有我最诚挚的爱意,你只需知道,我永远爱着你,这就够了。你不必回应,你只需要开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你不喜被人注视,那我们就关上门说话,你不喜大张旗鼓,那我们就私下玩闹,你不喜繁文缛节,就不必理会。只要你在我的领地里,你尽可恣意妄为。” 君镜的声音像催眠一样在月拂泠耳边,“那些世人皆知的承诺,贵重值钱的聘礼,不过是因为情之一字太过缥缈,对女子来说难以安心,所以要用重聘婚书,要所有人见证,监督忠诚。 我也怕你不安,所以想给你世俗的安稳,你不愿也无妨,我总能想到别的法子让你心安。你永远不必因我而烦扰,不必害怕以后,不必担忧自己做得不够,只要你开心,于我而言,就已足够。” 君镜的手指一下下地顺着月拂泠后背的头发,指尖时而触过脊骨,一下一下地顺平了月拂泠混乱几日的心。 她是喜欢君镜这个人,可君镜不仅是个人,他还是个皇帝。 书上也没教她怎么跟一个皇帝谈恋爱。 三宫六院,身份束缚,皇家规训,都是她不安的来源。 即便她知道君镜跟一般皇帝不同,也知道他在努力的消除这些障碍。但她坐过那个位置后,知道那个位置有多少的身不由己。 她能理解,能体谅,可是她不喜欢,又不想让君镜付出太多。 月拂泠抱住君镜,吸了吸鼻子,“你这样好像一个舔狗。” “舔狗?”君镜挑眉。 “就是一味的对自己喜欢的人好,好到失去原则,失去自尊,失去底线。” 君镜低笑,“可若真心爱了一个人,就是想为她做一切,想把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她,情难自抑,无法自控。这应该是个褒奖之词。” 月拂泠忍不住笑,“我也不懂。” 君镜抱着她,鼻尖蹭了蹭她的颈窝,“不懂就不理,你我之间的一切不需由旁人定论。阿月,不要怕,不要怕伤害我,也不要怕对我回应不够我会难过,我不要那些,我只要你开心,快乐。你所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就算发生也还有我在。 我知道你要什么,我不会为了你去伤害旁人,也不会为了你做昏君。我的阿月那么厉害,自然是任何事都与我一同承担,所有事我都会告诉你,所以不要去想,过几日我们去金焰树林,下了雪那里很好看。” 月拂泠半张脸埋在君镜怀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用鼻音嗯了一声,又仰头,望着君镜的喉结,“不是说那里一般人不让进吗?” “我们偷偷进。” “好!” 君镜偏头亲了亲她的耳朵,“在那里面的时候,每日都靠这样的梦支撑。” 月拂泠小声说:“你以后也可以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君镜轻笑,“阿月,虽然我很高兴你这样讲。但是不可以,不可以因为一个男人对你好就任他予取予求,即便是我。若以后我哪里让你不舒服了,你要拒绝。” 月拂泠:“那我对你予取予求。” “如此甚好。” 安静的抱了会,月拂泠道:“我准备过两天去抓祁夜缙,让他把开魔窟的人交出来,肯定在他手上。” “嗯,要小心,让高歌跟你一起。” “放心吧,我现在可厉害。” “以前也很厉害。” 月拂泠:“我还是喜欢以前你对我不屑一顾的样子。” 君镜:“何时对你不屑一顾了?” 月拂泠:“……我还是喜欢你以前不喜欢我时候的样子。” 君镜:“没有不喜欢的时候。” 正在两人低声说话时,外面传来游淮泽欢快的大嗓门,“弟,弟你快出来看!我捡到一块绿色心形的石头,我说是翡翠,小祁子说是被青苔染绿的……” 游淮泽跑进内厅,见君镜坐在饭桌旁,浑身笼罩着不高兴的气息。 月拂泠从他手上夺过绿色石头,翻了个白眼,“这就是青苔。” 祁夜辞跟在后面,“都说了你还不信,还非要本太子给你找鉴定翡翠的人,找来了你还是不信,现在信了?” 游淮泽看着手心的石头,“不是,大冬天的,怎么会有带青苔的石头?” “暗河!”月拂泠突然想到,她看向君镜,君镜不愿说自己具体如何出来的,只说是找到了一条暗河。 “我们是不是可以顺着暗河进魔窟?”她兴奋的问。 君镜刚要阻止,外面传来声音,“不行!不准去!” 几人往外看,又是那个眼睛蒙黑纱的少年。 月拂泠皱眉,“你到底是何人?” “吾乃拯救你的世外高人!” 第288章 见过人碰瓷,没见过楼碰瓷 极瞳摸着墙走近,他只比月拂泠稍微高小半头。 即便他已经努力的背手挺胸装高人,但屋里每个人看他都带着怀疑的目光。 月拂泠上下打量他,“别的先不说,我为什么每次看见他就好想揍他。” 游淮泽接话,“自己反思一下。” 君镜从桌旁走到门口,看了看极瞳,对月拂泠说:“是他看起来欠揍。” 游淮泽震惊地后退一大步,气得耳朵冒气,“好好好!这么玩是吧?跟我玩茶的是吧!” 祁夜辞看了眼月拂泠,又看了眼,然后对上君镜投过来的警告一瞥。 他啧了一声,揽住游淮泽:“哎,我说什么来着?你让他们单独在一起就是个错误。” 游淮泽点头,把月拂泠拉到自己这边,严肃道:“不错,我弟就算再厉害,面对一国之君,免不得要吃亏,这事我还要从长计议。” “吃亏?你说她?”极瞳震惊地指着月拂泠。 月拂泠睨着他,“你不是瞎子吗?” 极瞳立刻恢复平静,背着手,“我都说了我是世外高人,高人自然有辨别方向的本事。” 月拂泠:“那你知道自己从哪来的吗?” 极瞳深吸一口气,语气欣慰中带着激动,“问得好!诸位可曾听过月帝台?” 月拂泠:“没听过,既然知道自己从哪来的,就哪来的回哪去。” 极瞳:“……” 他转向君镜,“你也没听过?你好歹是皇帝,月帝台各皇室均有记载传承,你不可能不知道!” 君镜道:“朕的皇位是抢来的,不正当手段,不知皇家传承在何处。或许曾受册封位的元宸太子知晓?” 祁夜辞嘴角一抽,低声自语:“心眼小又记仇。” 月帝台各皇室的确有记载,只说那是世外之地,需敬之畏之。 这么多年谁也没真正见过月帝台的人,也不知道在哪,除了古蔺寺偶尔会提及,其他人都当那只是个传说。 祁夜辞很快给极瞳下了定论,“招摇撞骗的死骗子,撵出去吧。” 极瞳捂住眼睛,“啊!气死我了!难怪如今天下大乱,都是些什么后代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要气死了!” 祁夜辞道:“便是真有月帝台,但谁不知道月帝台的主人自来都是女子,你一个大男人,不是招摇撞骗是什么?” 极瞳握紧拳头,“你就没想过我是侍奉之族,并非主人吗?!” 祁夜辞:“那更不可能了,月帝台主人身侧的两大侍奉之族,只跟着月主走,要现世也是月主亲自现身。如果没有月主,供奉之族擅自入世并以月帝台名义出行,视为判罪。” 极瞳气笑了,“你还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得不挺多吗?!” 极瞳以前有多看好祁夜辞未来会是人皇,现在就有多想掐死他,顺带戳瞎那时自己的眼睛。 祁夜辞耸耸肩,“我自己从皇爷爷留下的手书里看的,我父皇估计都不知道。” 极瞳指着君镜冷哼,“那你爹跟他也是一路货色,不是正统传位。” 月拂泠一巴掌拍开他的手,“说谁呢?嘶,我真是好想揍你啊,不管了,先揍一顿再说。” 极瞳瞪大眼睛,看着月拂泠的拳头渐渐靠近,尖声大喊:“你答应过我不打鼻子的!救命啊!” 月拂泠听到声音,本能地胳膊抬高了一点,刚要碰到极瞳的眼睛,她突然停住了动作,拳风将极瞳额前的头发扬起。 拳头停在极瞳眼睛前半指距离。 暗处,白桑轻轻吐了口气,把三罚禅师推了出去,“大师大师,快去把他带回来,我就说这个法子行不通。” 不远处,月拂泠收了手,嘀咕:“也不知道是真瞎还是假瞎,算了,没事你赶紧走。” 极瞳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很想哭,刚要说话被三罚禅师拉到身后。 “诸位施主,这位……这位是寺中贵客,嗯……有时这里会不太好。”三罚禅师指了指自己太阳穴的位置。 月拂泠:“看得出来。” 三罚禅师笑容僵硬,“多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海涵,不知贫僧能否先将他带走?” 月拂泠:“带走吧,给他吃点药。” 极瞳对于三罚禅师的话没有任何反应,整个人呆呆地,直到回到白桑身边。 白桑给他解开黑纱,看到他泪眼朦胧的模样,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 极瞳吸了吸鼻子,瘪着嘴,“她现在好温柔,她甚至担心我眼瞎没打我。” 白桑:“……要不你现在过去告诉她你没瞎,你再试试她温不温柔?” 极瞳:“不了不了,哎,我刚刚本来是打算找她做什么的?” 白桑:“求她不要毁坏魔窟,毕竟那曾经也算她第二个家。” 极瞳一拍脑门,“对啊!我的开头分明十分完美,怎么最后变成那样?现在世间的人好复杂,还是月帝台好。” 白桑早已习惯这人正事从来都办不成的毛病,道:“还是按照我的办法来,把暗河堵死,顺便把暗窟有其他打开方式的消息透露出去,转移她的注意力。 另外,白家传回消息,确实有人盗了暗窟机关石,人应该就在元宸。” 说着,白桑叹了口气,“如今还敬重月帝台的,估摸着就只有元宸那位帝王了,直接找他要人吧。” 极瞳有点不情愿,“我舍不得吓唬他,他可是敢骂那丫头的人,我还指着他多折磨折磨她呢。” 白桑微笑,“你果然是活太久活腻了。” …… 月拂泠并没有把极瞳放在心上,有高歌照顾君镜,她立刻下了古蔺寺试图去找魔窟的位置。 然后,一无所获。 她跟游淮泽和景湛,还有君黎沉暮在古蔺寺不远处的一座镇子里闲逛。 镇子是三不管地带,里面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只赶集的日子热闹,平时很清净。 他们特意挑的日子,街上只偶尔有三两行人走过。 “买点药吧,还有新的衣物,吃的也要买点,带荤腥的就不要了,还在寺里呢。再买把伞,这地怎么总下雪……” 听着月拂泠操心不完的絮叨,游淮泽跟君黎对视一眼。 君黎突然啊了一声,指着前面,“看小月子,那里可是无人镇里最大的花楼,我们去看看吧!” “不去了吧郡主,我要是被抓到,到时候又要被人说我宦官奸邪什么的,再影响了皇上的名声到时候回风翊再添麻烦。”月拂泠皱着眉想了很多。 君黎才不管她,硬将她拖到花楼前。 无人镇很大,不似皇城那般店铺挨着店铺,这里的酒馆花楼一条街就两三家,隔得很远,中间也没有别的店家,全是空地,堆着各家的杂物。 无人镇没人管也不安全,不会有人住在闹市,怕遇到斗殴被误伤。 所以大多人都住在田间,客栈也开得偏远,只赶集的时候才热闹。 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花楼附近没什么人,门窗倒是开着,还挂着迎客的牌子,时而有袅袅琴音从花楼后院飘出。 君黎走到一半忽然停住,“小月子我好歹是个姑娘,要不你先进去探探路吧?要是里面还可以,你再叫我。” 月拂泠见君黎是真想进去,回头一看,游淮泽和景湛沉暮不知道哪去了,以为是刚才君黎拉着她跑太快,三人没跟上。 但是怎么可能,就算游淮泽和景湛没跟上,沉暮也该跟着的。 君黎不停地催促,“你放心,这里没别人,不会有人看到,你进去看一眼就出去。” 月拂泠也顾不得想那么多,她现在武功好本来就该顶在前面,“那行吧。” 她往花楼那走了几步,月拂泠觉得如果自己没傻的话,她最多只走了五步,距离花楼至少还有十米。 那楼就在她面前塌了! 而且塌得十分彻底。 看起来就像她是什么走一步地就晃一次的巨人,走了几步后,那楼就像是沙子做的塔一样,轰轰隆隆地坍塌,转瞬间就变成了一片废墟。 她张大嘴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君黎冲了过来,“天哪!小月子你把人家的楼弄塌了!” 月拂泠:“啊?” 见过人碰瓷儿的,没见过楼碰瓷儿。 第289章 皇上你要挺住啊 君黎担忧道:“完了完了,我听说这家花楼可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恶人的产业,现在怎么办?” 月拂泠正色道:“我来跟他谈。” 君黎:“……” 她抿了抿唇,“小月子啊,你都不认识他,不好谈啊。我记得你以前有事都是找皇兄的。” 月拂泠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是吗?” “嗯!你在外面踩死了只蚂蚁,都要让皇兄去给蚂蚁道歉,自己躲起来的。” 月拂泠:“……确实,能麻烦别人的事为什么要劳累自己?” 她看了看那楼,“郡主,我有办法了。” 她很快跑回古蔺寺,君镜大老远就听到她的声音,“皇上,我闯祸回来了!” 月拂泠气喘吁吁地冲到桌旁,君镜就在桌后,手上拿着一卷书册。 高歌默默消失,君镜不紧不慢地倒茶递过去,“温的,慢些喝。” 月拂泠一口干了,才道:“有栋楼,它碰瓷!它就在我面前塌了!” 君镜:“竟有此事?” 月拂泠重重点头,“郡主也看到了的,我总觉得有人要陷害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肯定是我得罪的某个人,我实名怀疑祁夜缙!” 君镜点头,上下看她,“可有受伤?” “没有,就是那楼塌得猝不及防,吓了我一跳。” “吓到了?” “还好,我以后出门是不是得带把刀?不行不行,万一再闯祸……” “带!”君镜坐在桌后,轻笑,“你何时怕过闯祸了?有朕在,无妨。” 月拂泠瞬间支楞起来,“对啊,不说了,我刚才看见街那头还有一家花楼,我再去看看。” 一边往外跑,一边喊:“皇上你好好养伤啊,它要再塌我就说是你远程控制的,皇上你要挺住啊!至少要挺到出庭……” 声音渐渐远去。 君镜哭笑不得,待人走远了,高歌才现身,禀道:“花间楼的主子说,以后再有这种事还愿意与我们合作。” 君镜垂眸执笔,“不会有了,一次足矣。次数多了,楼见她就塌,她如何敢进楼了?” 高歌应了一声,想了想,忍不住问:“皇上为何这么做?故意让楼塌在小月公公面前。” 君镜手微顿,看向门外,门口的风景没有阻挡,抬眼就能看见远处白茫茫的雪山。 “让她重新学会依赖朕。”君镜道:“在宫里,你该知道那些事如何艰难,她必定是步步小心,如履薄冰,逼着自己思虑万千,不敢出错,不然也不会睡不着。” 君镜声音很低,高歌几乎听不清,“那些事她硬扛下来,以至于许多事总是想很多。虽说道理她比谁都懂,可那些积压的心绪不是懂理就能散掉。 如今这般就很好,任何事发生了便来寻朕,再多几次,她便会慢慢恢复了。” 万人之上的位置是囚笼,谁坐了都要变个人,每每思及此,他都愧疚难当。 屋内一片安静,君镜半晌回神,道:“夜归卫送来了这一次风翊内乱中百官以及各势力期间的所作所为。这一份名单上的人,全部死罪。” 随后,他又拿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下几个名字,“这些人曾对她出言辱骂,寻个由头流放,途中暗杀,不要让她知道。” 高歌:“万一小月公公知道了。” 君镜幽幽看他,“那就是你办事不力。” 高歌:“……是。” “还有元宸那边。”君镜揉了揉眉心,“如今朕还未回风翊,祁夜缙不该如此安静。他一直没有动作,应是元宸内部出了事端,让人去查,多半与祁夜辞有关。与他有关,免不得会牵连阿月,以防万一,先做准备。” “是。” “月帝台那人派人留意,你去跟碎影说,这事他来做。”君镜想起那少年几句话里无意透露的意思,“他与阿月或许有旧,月帝台远离尘嚣,他突然出现……若是为了带阿月走,不必上报,直接诛杀。” “是。” “还有,夜归卫,告诉碎影,皇城一切布局按兵不动,待朕回去再收网。布局谋划了近十年,本该再一两年才到收网之日,此番倒是可以提前了。” “是。” “嗯,下去吧,阿月回来再叫醒朕。” 就这么一会,君镜好不容易好一点的脸色,就又变得灰败。 费神费力的事就是如此,他也只能趁着头脑清晰时做决策。 高歌道:“您休息会吧,这些事属下会用心去办。” 君镜颔首,“嗯。” 与此同时,月拂泠正在古蔺寺最脚下的台阶蹲着,跟君黎讲道理,“郡主你想,我把鸡肉留在古蔺寺外,只带鸡汤回去,鸡汤怎么能算荤腥呢?而且这是给皇上补身体用的,我相信古蔺寺的大师们不会介意的。” 君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是,他们可能不会介意鸡汤进寺给皇兄补身体,可是小月子啊,你这鸡是古蔺寺的啊!他们应该会介意这个吧?” 景湛道:“所以为何不用我们在镇子上买的鸡?” 游淮泽:“我弟说古蔺寺的鸡每天听他们念经,心灵被洗涤过,肯定大补。” 月拂泠:“对啊,所以我偷了两只,又塞进去两只,让他们再给洗涤洗涤。” 祁夜辞坐在树上懒懒道:“不止你这么认为,古蔺寺不止受香火,也受百家米,买不起香火的捧把米也算供奉。所以在世人眼中,古蔺寺的鸡都是吃百家米,受香火的鸡。而这些鸡古蔺寺向来只会送给有缘人,比如怀孕的妇人,身体孱弱的孩童,且至少都是养了三年以上的鸡。但就是不卖,千金难买,别管谁,就是皇帝也买不着。” 月拂泠:“那如果我要是把他们的鸡偷了出去卖,再买新的让他们养三年,这不发达了。” 一直不说话的颜灼炸了,“你当古蔺寺僧人是养鸡人啊!世人为了聆听佛子诵经,争着抢着的入古蔺寺,你敢让他给你养鸡?!” 月拂泠撇撇嘴:“……丞相应该会答应的吧。” 暗处,极瞳安慰地拍了拍三罚禅师的肩膀,“别哭了,哎你别哭了,不就是偷你两只鸡嘛,那总比她以前抓鸡抓得你整个寺都鸡飞狗跳强吧?” 三罚禅师老泪纵横,“极瞳大人,那时您安慰我说,我这辈子最多就能遇到那么一回,让贫僧放宽心。您说等以后这位再出现时,贫僧可能已经归西了,现在……” 极瞳沉思片刻,道:“你活得太久了。” 第290章 我偷鸡去了 月拂泠端着一锅鸡汤偷偷摸摸地钻进厢房。 君镜裹着厚厚的狐裘大衣立于窗边,见她进来立刻脱下大衣裹住她,摸了摸她的脸,“这是在外面待了多久?” 月拂泠眼睛亮亮地,小声说:“我偷鸡去了。” 君镜:“……” 她揭开砂锅盖子,里面的鸡汤还冒着热气,献宝一样,“看,皇上你快喝吧,湛湛还在外面接应,等你喝完毁尸灭迹,没人知道是我们干的。” 君镜哭笑不得,“偷的哪里的?” “古蔺寺的。” 月拂泠脱下大衣给君镜,“你穿,我不冷。” 君镜用小碗盛了汤,第一碗给月拂泠端着,“暖暖手。” 随后又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即便忘记了放盐,喝到胃里也暖乎乎的。 月拂泠骄傲道:“好喝吧?这可是七个人的智慧结晶,雪水是颜灼找的,柴火是沉暮找的,火是郡主看的,鸡是湛湛和游淼淼杀的,补药是祁夜辞拿来的。” 君镜挑眉,“那你做了什么?” 月拂泠看傻子一样看他,“偷鸡啊!这么伟大的事你不要总让我重复好不好?” 君镜忍笑点头,“嗯,不愧是你们几个。” 但凡多一个人,应该也会记得放点盐。 君镜喝了几碗汤后,月拂泠就不让他喝了,“好了好了,你现在不能吃太多油腻的。” 君镜顺从地放下碗,从旁边的木架上取下一件衣服递给月拂泠,“试试穿着舒不舒服。” “这什么?” 月拂泠拎着衣服看,看材质像是贴身穿的里衣,但是很厚。 虽说这个天气,里衣厚一点也正常,但是这衣服厚得十分奇特。 从领口到胸口下方的位置是正常厚度,再下方贴着整个肚皮的位置,却缝着一整块软软的内芯,那一处贴肉的地方是布料柔软,里面似乎还填充着松软的绒毛,摸上去手感十分好。 只是乍一看,下面比上方突出一片,很突兀,像是平白给自己加了块肚子一样。 君镜道:“里面穿这个,冬日本就穿得厚,外面便看不出来了。你……将束胸去了吧。” 君镜说到最后,眼神不自在地移开。 月拂泠这才明白过来,把衣服往身前一贴。 若是解开束胸,她的胸脯和下面的内芯刚好在一个平面,冬天穿得厚,从外表看,看不出来她的身体曲线,最多就是看起来胖一点。 但她本来就瘦,胖一点也不突兀。 月拂泠发现君镜红透的耳尖,突然想到什么,走到他身侧,弯腰去看他偏向门外的脸,故意问:“皇上,这不会……是你亲手缝的吧?” 君镜神情更加的不自在,轻咳一声,月拂泠在他左侧,他身体朝着右侧门口方向偏了偏,道:“你的贴身衣物,旁人朕不放心。” 月拂泠跟着君镜转,贱兮兮地弯腰凑过去,脑袋几乎贴到君镜的胸口,眼睛朝上看他,“那你怎么知道我的衣服尺寸?” 君镜:“根据你先前的衣服估算,或许不准,你先试,可以改。” 月拂泠眨了眨眼睛,“那我试一下,我脱咯。” “你……”君镜飞快冲过去关上门,回头看见月拂泠笑得直抖,意识到自己被调戏,苍白的脸染上红晕。 君王的素养让他很快镇定下来,“里屋有暖炉,先试试,总勒着太过辛苦。” 月拂泠嘀咕,“我以为你是怕我发育不良长不大呢?” 君镜呆了一下,“什么……长不大?” 月拂泠意识到话题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生生截断话头,道:“咳!我,我个子,这呼吸不畅嘛,就可能长不高,嗯。” 君镜听着嘴角微微上扬,“不怕,怎样都好。若想高,待我好了,你可以在我肩头,比任何人都高。” 月拂泠懒得跟他掰扯这个,冲进屋里,“我去试试。” 她进屋一向不关门,君镜走过去把门关上,背对门守着。 里屋算是君镜如今睡的屋子,月拂泠进去才看到床上还有几件衣服,跟她手上这个应该是一套,最下面竟然还有一片薄薄的衣服片,传说中的……肚兜? 月拂泠老脸一红,君镜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什么?! 她按照衣服放置的顺序穿好,原地蹦了蹦,“还真是舒服多了,好久没这么爽。” 她低头看,胸前一片平坦,完全看不出来,估摸着外面的几件衣服也是特殊布料,穿着特别暖和。 衣服颜色也层层变化,从衣领便可看出,里面红衣为底,外面月白色锦衣。 布料柔软,上有暗纹,不知是什么花,衣摆一圈都是,行走间若隐若现,若被光一闪,还有颜色晃过。 很漂亮的一套衣服,无论材质还是样式,都很少见,可见用心。 她正要出去,突然瞥到床尾靠墙的柜子,有一个抽屉没关严实。 她顺手拉开看,里面是一个针线篮子。 她看了一会,跑出里屋,在君镜面前转了一圈,“我喜欢,你喜欢吗?” 君镜眼底的惊艳从看见她那一刻就没消失过,定定地看着她的脸,道:“喜欢。” 月拂泠扯了扯衣摆,“我说衣服。” 君镜:“我说你。” 月拂泠:“……” 她轻咳一声,问:“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做这个?” “早就想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法子,那时处境不便也不好问人,在那底下的时候,每日想,竟想出来了。” 君镜再是不受宠,自小也是不缺吃穿长大,更是不会懂得女子贴身之物如何穿起来更舒适,更遑论月拂泠这种情况。 若是寻常会做针线活的女子,随便一想便知道如何做,。 但是他,想了很久。 更别提针线活,他压根不会。 月拂泠突然抓住君镜的手,食指和中指上布满了十分明显的血点。 君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第一次,尚不熟练,幸好血迹不曾沾到衣服上。” 月拂泠撅了噘嘴,忍不住抱了君镜一下,刚要说话,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高歌在门外道:“皇上,有一位……香客,自称是张员外家的千金,说是前几日您帮了她,特意寻恩人。” 月拂泠满腔的感动立刻变成的不敢相信,愤怒地瞪着君镜。 君镜慌了一下,对高歌说话的语气变得不客气,“朕从不认识什么千金,找错人了,让她离开。” 为了恢复更快,君镜偶尔会出门走走。 他本就身形修长,气质不凡,便是去的是僻静之处,但古蔺寺毕竟不是皇宫,不是他私人之地。 偶有香客路过,只见他一个背影,就会有人跟寺里僧人打听他是谁。 古蔺寺对外只说是贵客,从不曾透露身份,一般人也不知道。 这位张员外的千金,能寻到这里,估计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门外安静了一会,过了会,高歌的声音再次传来,“张小姐说您对她有恩,她一定要见到恩人,否则就在雪地里一直等。” 君镜飞快道:“让她等。” 他瞄着月拂泠的表情,小声解释,“我真的不识得什么张小姐。” 月拂泠眯着眼,表情很臭,十分不爽,“皇上真厉害,这里可是寺庙呢,在寺庙里还能牵得一线姻缘,这谁还分得清你和月老啊?” 第291章 我的 君镜表情凝重,似乎在回想。 想了半天,依旧没有头绪,“我从不曾见过什么女子,应是认错人了。” 外面,高歌的声音适时传来,“张小姐说,听说您在古蔺寺养伤,特意带了大补的汤药,就算您不愿见她,也收下汤药……” 高歌话还未说完,紧闭的门突然被拉开。 君镜面无表情地盯着他,“高统领是离宫太久,连规矩都忘了么?谁人的东西也敢拿来给朕吃?你当谁送来的补汤朕都喝?撵走!” “等会!”月拂泠黑着脸从君镜肩头伸出脑袋,“既然有人想见我们皇上,我这个做贴身太监的,当然要去接待接待!” 君镜:“不必,撵走就是,朕不见。” 月拂泠:“那怎么行?见不见不得我这个贴身太监先看看再说吗?然后再由皇上定夺!” 君镜:“……你定夺便是。” 高歌退开一步,“月公公请。” 君镜冷冷地盯着高歌。 高歌余光瞥到他的眼神,弱弱道:“属下觉得此事不能揭过,必须说清楚。” 月拂泠拍了拍他的肩膀,“高统领不愧是我的知己,走!带路,咱去看看!” 君镜:“……” 迎面正好碰到君黎抓住几支金黄腊梅走来,见月拂泠气冲冲的模样,奇怪的问:“怎么了?” 她把手上的腊梅递给月拂泠,“给小月子,送给你!我想了想,要不你还是娶我吧,虽然我也不想跟我皇兄抢人,但是我总觉得你跟我皇兄,到时候会受罪的。主要你还是太监,还要遭受流言蜚语,毕竟皇兄是皇帝,免不得遭受议论,你考虑考虑,沉暮答应我们三个一起过,只要你答应!” 沉暮默默别开脸,没说话。 君镜幽幽地盯着君黎,“封王不得擅自离开封地,阿黎,你该回避风城了。” 君黎撇嘴,“我不要。” 月拂泠板着脸,“郡主,皇上跟别的女人不清不楚了。” “什!么!”君黎愤怒地瞪着君镜,“皇兄你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了?你怎么能这样!” 君镜闭了闭眼,“朕从未见过什么别的女人,也没有不清不楚,更没有卿卿我我,阿月……” 月拂泠:“我不管!见了再说!高统领带路吧!” 君黎气冲冲地跟着走,走了一会对月拂泠说:“小月子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你要不是太监,肯定好多女子想嫁给你,我刚刚第一眼看你还有点心动。” 月拂泠:“别爱我,没结果。” 君黎:“我就爱。” 君镜一个人坠在最后,望着前面几人亲如一家。 他们住在寺庙最深处,周围没什么人,普通的香客只能住在最外围。 穿过几个庭院后,路边的僧人渐渐多了起来。 那张员外家的千金就在一间庙宇背后,周围都是光秃秃的树枝,树枝上压着拇指厚的雪。 张小姐穿着绯红衣裙,立于其下,背影窈窕,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高歌开口:“张小姐?” 听见声音,她惊喜的回头,却见来了四个男人,疑惑道:“我是,你们……谁是那位公子?” 君黎比月拂泠还生气,怒道:“你要见谁,自己都不认识了?” 张小姐仔细地看了看几人,眼神在月拂泠和君黎身上只短暂瞥过,着重看了高歌和沉暮。 看了高歌腰间的佩剑,以及沉暮的脸。 最后视线定在沉暮脸上,“大抵……是这位公子了。” 君黎:“什!么?!沉!暮!” 沉暮原来抱着剑懒懒散散地站着,这会站得笔直,神情冷漠,“在下从未见过姑娘。” 张小姐似乎也不太确定,道:“我……公子之前是不是穿的狐裘?我只见了公子背影,看身量应该差不多。公子或许是不曾见过我,但小女子一直记得公子,此生都不会忘。” 君黎几乎要炸了,胸口不停起伏,月拂泠忙安慰她,“冷静冷静,郡主,这事不太对。” 她看向张小姐,“你说你要找恩人,既然都没见过你,如何有恩?” 张小姐对沉暮客气,对月拂泠就不那么客气了,只瞥了她一眼,“与你何干?你们这么多人是想做什么?待我与这位公子单独叙过话,他自然就知道了。” 沉暮迅速扣上银色面具,“我从未离开过郡主半步,姑娘若是只见过我,没见过郡主,便是认错人了。” 君黎昂起头,走到最前面,气呼呼地,“你说清楚,到底什么恩!你找的两个男人,一个是我……哥!一个是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来后续。 张小姐皱眉,“既然你们都不是,我凭什么跟你们说?还装什么郡主,郡主怎会来此?” 她往外面看了眼,皱眉埋怨,“十万香火还不够吗?不告诉我住址就算了,传话也传不清楚。” 月拂泠奇怪地看向高歌。 高歌道:“寺中僧人找到属下传话,我并未见过这位姑娘,只说在此等候。” 虽然高歌目前干得都是跑腿的活,但他毕竟是禁军统领,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 月拂泠眯了眯眼,突然往回跑了几步,把躲在墙后的君镜拽到张小姐面前,“姑娘不会说的是我家公子吧?” 张小姐一见到君镜,眼睛就再也移不开了,直直地看着,眼眸泛春,“公子,公子您……您身子可好些了?” 君镜皱眉,偏头看月拂泠,道:“没见过。” 张小姐笑了一下,柔声说:“公子未曾见过小女子,是前日妾身入寺庙祈福,本想拜见佛子,却路遇公子赏雪。当时寺中雪尚未清扫干净,是公子亲自将通往佛子所在阁楼的小径扫干净,才让妾身得以通行,如此大恩,理应谢过。 只是当时突然来了人,说是这一次不让拜见佛子,妾身无法,只得离开。之后妾身每日都会去那里等候,只是公子再未出现,不得已,妾身只好向古蔺寺捐香火钱,求他们告知公子行踪。只是他们怎么也不肯透露,只是见我求得诚心,才说可代为转达,公子……” 这下算是全明白了。 君镜对月拂泠说:“那一处鲜少有人去,只你闲来无事喜欢去找谢无昭,我便将那路清扫了一番。” 张小姐不解地看向月拂泠,“你是公子的奴仆吧?公子真是菩萨心肠,竟如此关心下人。” 月拂泠眯了眯眼,龇牙凶张小姐,“什么公子!什么奴仆?!他是我的!我的!” 君镜嘴角弯了弯。 月拂泠握住君镜的手,十指紧扣,抬起来给张小姐看,凶神恶煞,“看到没?我的!是我的!” 张小姐瞪大眼睛,手中的食盒掉落在地,“你你,你们……你们两个男人!” 君黎撇嘴,“男人怎么啦!” 她抓起高歌和沉暮的胳膊,让他们俩手挽手,凶道:“他们俩也是一对!” 高歌、沉暮:“……” 张小姐羞愤不已,指着他们骂:“不要脸!恶心!” 月拂泠:“哼!要那玩意干什么?还得洗。” 张小姐扭头跑了,跑了一会还恋恋不舍地回头看君镜。 月拂泠当即炸毛,回头凶,“看什么看!我的!” 君镜嘴角压都压不下去,应了一声,“嗯,你的。” 君黎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皇兄,你别这么肉麻。我还是觉得我跟小月子才是绝配。” 君镜:“朕待会下旨,你回封地,再也不许出来。” 君黎:“我错了皇兄,要不我、沉暮,还有小月子,再加上你,我们四个一起过吧。” 君镜不理她,拉着月拂泠往回走。 两人肩并肩走在路上,古蔺寺外围的路面很干净。 偶尔遇到古蔺僧人,本想问好的僧人在看到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后,纷纷震惊地张大嘴巴,愣在原地。 两个容貌不凡的人在庭院里行走,少年眉眼精致、俊俏可爱,身穿月白锦衣,黑发垂落肩侧。 身旁的男人剑眉星目、高大威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时而偏头看身侧的人,瞎子都能看出来那满眼的爱意。 月拂泠偏头凑近君镜,“吓死他们了吧?” 又一个僧人迎面碰到两人后,捂脸跑开,活像撞了鬼。 君镜很淡定:“若要成高僧,这也是一种历练。” 走了一会,迎面碰上颜灼和祁夜辞。 颜灼:“伤风败俗。” 祁夜辞:“不堪入目。” 第292章 没一个正常人 君镜看着面前的两人,开口道:“你们怎么知道方才阿月说朕是她的?” 祁夜辞这回比颜灼炸得更快,声音一下抬高,“谁提这个了?!” 君镜点点头,“嗯,她确实说了喜欢朕。” 颜灼翻了个好大的白眼,“本主看你是伤到脑子了。” 君镜煞有介事的开口:“当然是她亲口说的喜欢。” 颜灼:“……” 祁夜辞扭头就走,“很好,君镜疯了,灼大爷麻烦你回去夺权,我们准备一统天下。” 君镜道:“大婚时会邀请二位。” 本来还想说什么的颜灼立刻接受了祁夜辞的建议,扭头就走。 两人走到小径尽头时碰到了游淮泽和景湛。 游淮泽搂住祁夜辞的脖子,硬将他拖回来,“你们不是入寺找那什么三罚禅师吗?跑什么?” 景湛抓住颜灼的袖子,仰头看他,“灼哥,丞相又不理你呀?要不让小月子去找丞相吧?丞相肯定会理小月子的,这样我们就会知道三罚禅师在哪里了。” 颜灼瞪他一眼,“他已经跟君镜一起疯了,如何找?松开!” 景湛奇怪地看向他身后,看清了君镜与月拂泠十指紧扣的手,顿时张大了嘴巴,呆呆地松开颜灼的袖子。 游淮泽一边教训祁夜辞,一边往前走,也看见了这一幕,话音骤停。 祁夜辞满意地微笑,把游淮泽的胳膊从自己脖子上拿下去,抬起左手勾住游淮泽的脖子,“现在知道我们跑什么了吗?简直伤风败俗!” 游淮泽很快回过神,扒拉开祁夜辞的胳膊,“说谁伤风败俗呢?” 祁夜辞指着月拂泠与君镜牵着的手。 游淮泽啧了一声,“多大点事。” 说完,他抓起祁夜辞的手,跟他十指紧扣,“走,咱们也晃一圈。” 祁夜辞震惊得半天没回过神,被游淮泽拽着走了一步才反应过来,疯狂地甩掉游淮泽的手,胳膊都甩出虚影了。 脸皱成一团,浑身上下都难受,痛苦地仰天长叹: “我怎么忘了,你俩是一路货色!啊!本太子的手不能要了。” 看得出来祁夜辞是真嫌弃游淮泽,一边快步走,一边在身上用力蹭手心,好像沾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蹭了一会又突然站住,回头看了眼月拂泠,皱了皱眉,然后扭头走了。 颜灼远离了景湛三大步,想了想,也跟着祁夜辞走了。 丢下一句,“没一个正常人。” 游淮泽走到月拂泠面前,不服气地用鼻子哼气,“秀是吧?” 月拂泠轻咳一声,想挣开君镜,君镜却用了点力,让她挣不脱。 景湛也走了过来,看了看月拂泠,又低头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神情很是失落,“小月子都没跟我这么牵过手。” 君镜看了他一眼,开口:“你怎么知道阿月说喜欢朕,只跟朕一个人牵手。” 景湛呆呆地,“啊?” 君镜:“嗯,你说得不错,我们的确两情相悦,” 月拂泠默默捂脸。 游淮泽板着脸,正要说话,月拂泠突然回头看身后。 身后什么都没有,本来还有几个僧人,也全都吓跑了。 她比以前要敏锐得多,回头看了一会,心里有了数,对君镜说:“皇上你先回去吧,我要上节亲子课。” 君镜有些不愿,拇指在她掌心摩挲来摩挲去,最后妥协,“快些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月拂泠刚才那股不要脸的劲过去,脸开始发热。 在寺庙秀恩爱,这跟在一群和尚面前吃肉有什么区别,都讨打。 月拂泠拽着游淮泽和景湛刚离开,暗处的人影迅速闪到君镜身侧,“碎影来迟。” 君镜神情恢复冷淡,微微颔首,“此地不便说话,随朕来。” “是。” 回到暖和的厢房中,君镜坐到书桌后,冰凉的脚渐渐恢复知觉。 碎影回身关上门,重新跪下,抬头看君镜时不由得红了眼眶,又迅速低头。 君镜扫他一眼,“以为朕死了?” “不。”碎影压下嗓音里的哽咽,“属下相信主上不会就此陨身,属下……属下是想恭贺主上,苦尽甘来,得偿所愿。” 顿了顿,他道:“如今风翊势力大半在我们监控之下,朝中官员也被肃清大半,您不在朝中,他们便是想倚老卖老也无处发泄,只能认命,有些收到风声提前潜逃,也全部被暗杀在逃亡路上。” 碎影咬着牙,“那些曾经轻视您,在朝堂上随意辱骂您的朝臣,大多入土。以此也牵动不少暗处势力,他们无处依靠,由傅家暗中派人收拢,需要些时日,有夜归卫暗中相助,定不会有异动。” 碎影张了张嘴,还想说很多,都是好消息。 可这些都是主上一道道指令下达才做成的事,主上自然比谁都清楚。 君镜手心捧着一碗热水,袅袅热气将他的眼眸遮得模糊不清。 半晌,他开口道:“这一场动荡祸福相依,朕不曾到场,却获利诸多。” “可若无您这些年的谋划部署,这一场内乱即便平息,也会重创风翊,百姓三五年内都不得安稳。” 碎影心潮激动,抬头看着君镜,眼睛微红,声音也微微颤抖:“您,您终于不必再假装懦弱,天下人会看到您的治国之能,您定会是一代明君,流芳百世。” 君镜指尖拂过水雾,道:“生时不管身后事。尽快将该收拾的人收拾了,待朕回宫,不想听到任何流言蜚语,特别是关于阿月的。” 碎影低头,“属下明白。” 安静了一会,碎影抬起头欲言又止。 君镜垂眸不语,像是没看到。 碎影纠结良久,终于开口:“丹棠郡主,如今主上终于可以治罪于她了。” 此事对于碎影来说,是屈辱。 温曦犯了那样的大罪,主上却无法治罪于她。 只因为她有一对手握军权的父兄。 哪怕温家忠诚正直,大将军也一心为国,但那时他们的处境,身后最大的倚仗就是温家的军权,主上绝不能跟温家有任何矛盾。 一旦有空隙,就会被有心人钻空子。 他们不敢赌,哪怕大将军为人正直,他们也必须放低姿态。 他们不敢动,不能动,不管是妃嫔还是朝臣,他们一个都动不得。甚至许多事还需要主上亲自离宫去做。 主上又并非那般欺软怕硬之人,便是能动之人,若无大错,主上也向来宽容。 幸好,他们蛰伏多年,找到了破局之法。 碎影想到这些,胸腔就阵阵酸涩。 沉默了良久,君镜道:“罢了,大将军能入宫阻止君弦,已是表了忠心。于情于理,朕都不好治罪温曦,至于郡主封号,暂不提。温倦欺君之罪尚未定论,这一步棋,依旧让大将军先行。” “是。” 见碎影依旧一副哭兮兮不服气的样子,君镜起身走到他面前,弯腰将人扶起,“朕既然选择了帝王之路,那便再是难行也是自己所选,无可怨尤。也不必替朕叫屈,风雪卫与夜归卫均是刀口舔血,随时丧命,这些年死去的兄弟比朕更难。” 他拍了拍碎影的肩膀,“如今这般局势,非朕一人之功,朕总算是没让兄弟们的牺牲白费。” 碎影一听这话,眼泪无声落下,再次跪了下去,重重磕头,“碎影及风雪卫一众兄弟,此生能为主上效力,荣幸之至,万死不悔。” 第293章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大哥 另一边,游淮泽对着月拂泠一顿训,“我不管,反正你从现在开始不许跟皇上住一个院子。反正皇上现在身体好了不少,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晚上守夜伺候他,你不行守。” 月拂泠啧了一声,蹲在地上百无聊赖的堆雪人,“不就牵个手吗?你之前还让我睡了他呢。” 游淮泽被噎了一下,“那,那是之前!之前我就算那么说你也不会那么干,但是现在!你真干得出来这种事!” 一提到这个,游淮泽就气得叉腰,围着月拂泠走来走去,指指点点,“你是不是认真了?上心了是吧?在皇宫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气死我了!” 月拂泠翻了个白眼,“你气什么?还特意支走湛湛跟我说。” 游淮泽眉头跟打了结一样,瞪着月拂泠看了半天,最后泄气地蹲到她对面,“皇宫那么多屁事,要是还有之前那种情况,是不是还得你顶上啊?之前还只是贴身太监,现在更名正言顺了。”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也不是说不能顶吧,你要真愿意,顶上就顶上了。但是那时候……你脸上都没个笑脸,现在倒是跟个傻子似的,那万一再……哎,我很烦,说不清楚。” 月拂泠白他一眼,“行,这样吧。等我真要干点什么的时候我通知你,你躲床板底下监督,行吧?” “我又不是变态!” 月拂泠抓起一坨雪球,趁游淮泽没注意塞进他衣领里,塞完就跑,一边跑一边笑:“那你挂房顶上,你不同意我肯定不干行了吧?” 游淮泽一下乐了,本来惯性地抓了个雪球想砸过去,握在手里半天没扔,傻笑了两声,“嘿嘿,我就知道我还是最重要的。” 这时,景湛拿着两根胡萝卜跑来,“游哥,你要的胡萝卜,我拿回来了。” 游淮泽拍了拍景湛,“干得好湛湛。” 然后趁着景湛不注意,把雪球塞进了他衣领里,随后拔腿就跑。 景湛啊呀一声就追了过去。 没追两步,月拂泠和游淮泽竟然又回来了。 两人缩着脖子,一副怂样。 待他们拐过墙角,景湛才看到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拿着剑对着他们。 “妹妹!”景湛惊喜地跑过去。 月拂泠手抄进袖子里,缩脖耸肩,开始狡辩,“妹妹,我收到老侯爷加急送来的消息了的。我们这几天都在想办法进魔窟呢,想得特别努力,好几天都没怎么吃饭睡觉。” 游淮泽重重点头,附和道:“就刚刚,我们还去魔窟那转了一圈呢。” 景蒙板着脸,一脸不高兴。 景湛一言难尽地看了看月拂泠和游淮泽,上前挪开景蒙的剑,“妹妹,小月子和游哥都是兄长,你不可随着脾性,随意就对他们拔剑相对。” 景蒙委屈地低下头,“他,怎么,办?” 月拂泠见景蒙那小可怜样,大手一挥,“开会!” 厢房内。 原本给君镜开辟出来的一方书桌,此刻成了会议桌。 月拂泠坐在主位上,左手边是游淮泽、景湛、景蒙,右手边是祁夜辞和颜灼。 君镜捧着手炉旁听。 景蒙对君镜的信任明显高于对月拂泠,指着君镜,“他,厉害。” 言外之意是,让君镜参与。 月拂泠不赞同道:“他都是掉进魔窟的人,靠不住,妹妹信我。” 景蒙露出怀疑的表情,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月拂泠清了清嗓子,道:“第一届第三次主题会议之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大哥,正式开始!湛湛注意记录。” 景湛端正坐直,“收到!” 祁夜辞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额角青筋直跳。 颜灼直接炸了,“你找本主来做什么?!这事与本主何干?” 游淮泽严肃开口:“这位金焰代表稍安勿躁,听我弟说。” 月拂泠看着颜灼,“大哥是丞相的同胞哥哥,就问你救不救吧。” 祁夜辞深吸一口气,摁了摁太阳穴,“请问,这与本太子何干?” 游淮泽:“这位元宸代表没有提问资格,会议继续,再打断会议进行者。妹妹,叉出去。” 景蒙眼神危险地盯着祁夜辞。 祁夜辞:“……” 他瞪着一旁悠哉悠哉泡茶的君镜,“你管不管他们了?!” 君镜眼神清澈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这是阿月特意给朕的手炉,你们都没有。” 祁夜辞白眼一翻,险些厥过去。 月拂泠敲了敲桌子,“咳!都认真点!这几天为了寻找谢大哥,我和游淼淼还有湛湛呕心沥血,费尽了心思,但还是毫无头绪,不得已才找你们帮忙。” 颜灼声音里压着火,“呕心沥血?你是指为了偷最肥的两只鸡,在鸡圈外给鸡排序淘汰,花了两个时辰。还是指你跟古蔺寺那条大黄狗打架没打过,每回路过都要抢它骨头的事?” 月拂泠:“……” 全场人都盯着她。 君镜垂眼浅笑。 月拂泠一时语塞,恼羞成怒地拍桌子,“好啊你!原来你天天都在古蔺寺!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 祁夜辞幽幽道:“我们灼大爷对古蔺寺比对金焰皇宫都熟。” 颜灼刚要说话,砰的一声,景蒙将剑拍在桌子中间,锐利的眼神一一扫过在场每一个比她大的人,“说,正事!” 一群大人终于停止了争吵。 月拂泠开口道:“首先,我们得想办法进元宸皇宫一趟,之前我第一次来元宸的时候,就怀疑祁夜缙跟打开魔窟的人有关系,只是一直没功夫验证。反正目前我们对魔窟了解有限,也没有任何头绪,只能先试试这一步。” 祁夜辞皱眉,“就因为一个不确定的猜想,你就去皇宫冒险?你是不是疯了?” 月拂泠看他一眼,“没疯,这只是顺带。真正要进元宸皇宫的理由,是为了现今的元宸太子祁夜白。听说他被祁夜缙囚禁,我要救他出来。” “这事与你无关,不要掺和。”祁夜辞脱口而出后,忽然转向君镜,“你告诉他的?” 君镜冷冷瞥他一眼,“朕不想,但是此事若隐瞒阿月,她会生气。” 月拂泠板着脸,对祁夜辞说:“我们是朋友。之前游淼淼会找你帮忙,是因为你是朋友,现在你需要帮忙,我们自然也要帮。” 游淮泽纠正她,“错了,我们是家人。” 他给祁夜辞送去了个飞吻,“爸爸爱你。” 祁夜辞脸一阵红,又一阵黑,半天说不出话来,“什么……什么朋友,就算是朋友,这是元宸皇家的事,你们贸然插手会招来杀身之祸,我好歹也姓祁夜,不会有事,这事你们别管。” 景湛提醒他,“祁夜太子,以前你还是太子的时候,元宸帝就要杀你了。” 祁夜辞:“……小侯爷,你以后能不能离他们两个远点?” 游淮泽:“别祁夜太子,他现在是小祁子,正经祁夜太子在宫里呢。” 祁夜辞气得头顶冒烟,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皇宫的巡防图,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跑!全部给我进宫救人!” 颜灼:“本主……” 祁夜辞不能对其他人撒火,对景湛怕被景蒙打,对游淮泽又有辈分压着,对月拂泠他骂不过。 最后把全部火气撒给了颜灼,恶声恶气道:“你也别想跑!” 颜灼:“?” “此事与本主何干?!” 月拂泠:“大哥是丞相的同胞哥哥,现在大哥又是妹妹的大哥,妹妹是我们的妹妹,等量代换,妹妹也就是游淼淼的妹妹,现在祁夜辞是游淼淼的好大儿,就问你帮不帮吧?” 颜灼:“……” 他闭了闭眼,冲君镜吼:“你能不能管管他!” 第294章 好不容易拱来的白菜 君镜刚要说话,被颜灼堵了回去,“闭嘴,本主不想听他又为你做了什么。” 君镜微笑,“你如何知道……” 话没说完,游淮泽愤愤地对景蒙说:“妹妹,叉他!” 景蒙瞪着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又说不清楚,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憋出来一句,“他,未,上桌!” 景湛翻译,“妹妹的意思,刚才说的是谁破坏会议进行就叉谁,但是九哥不曾参与,也未曾破坏,没有叉的理由。” 景蒙这才消了气,对景湛点点头,眼底带着赞赏。 游淮泽对景蒙说:“妹妹,做人不能太讲道理。” 君镜道:“谢家大少爷教出来的人,自是磊落正直。” 景蒙睁大眼睛看着君镜,似乎想起君镜也掉进了魔窟,眼底逐渐带上期待。 君镜道:“朕与他自小相识,他不叫剑破,他叫谢千澜。” 景蒙惊喜地站起身,带着椅子在地上刺啦响。 她高兴地看向景湛,想对君镜说什么,又激动得说不出来,最后握住剑,对所有人说:“不许,叉他。” 颜灼忽然看向月拂泠,“那他叫什么名字?” 这明显问的谢无昭。 月拂泠答他:“叫谢千澜分澜。” 颜灼:“?” 祁夜辞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我真怀疑之前风翊是不是真的是你在治国,居然这样都没亡国?” 月拂泠哼了一声,“说正事!虽然进宫主要的目的是救祁夜白,但是也不能忽视第二任务,寻找开魔窟的人。现在开始会议的第二项,怎么进元宸皇宫?” 游淮泽:“杀进去!” 景湛:“打进去!” 祁夜辞:“……要不你们还是别帮忙了。” 月拂泠捏着下巴思考,一旁君镜支着脸看她,似乎觉得她这模样很有趣似的,见她偏头也跟着偏头,嘴角噙着笑意。 半晌,月拂泠道:“作为在场之中最有智慧的人,我觉得我们应该乔装打扮,换个身份进宫,最近元宸皇宫有没有什么活动?” 祁夜辞没好气:“父子反目,算吗?” 月拂泠:“……正经一点的活动。” 颜灼还记着刚才月拂泠不回答他名字的仇,阴阳怪气道:“父子反目不够,父子相残才够正经,太子殿下多努力。” 祁夜辞:“……” 他明智地不加入这两人之间的战争,想了想道:“再有十日就是年节,不管皇家如何争斗,每年一次的庆典祭祀不能断。最近有许多舞姬、杂耍人进宫,还有入宫进献的地方势力,若要混进去倒是不难,但是东宫看守严密,无隙可乘,就算进了宫也无法接近。” 他神情变得认真,问月拂泠:“你的具体计划是什么?” 月拂泠:“计划?没有啊,首先我们定一个目标,然后干就完事了。” 祁夜辞:“……” 他摁着眉心,感觉脑门突突跳得更厉害了。 月拂泠安慰他,“别急,慢慢制定嘛。这不就有方向了,我们扮成舞姬进去?” 游淮泽表示质疑:“你会跳舞?” 月拂泠:“那有什么会不会的,我给你们来一段。” 她走到旁边的空地,双手在脑袋边捏了个兰花指,掌心相对,在空中重重一停,捏出了握剑的气势。 然后身体微微佝偻。 随后左脚前踏的同时右脚悬空,身体前倾,而后右脚落地,前方的左脚悬空,身体后仰。 后仰的时候,捏在一起的拇指和中指还随着动作往上翘一下,从手背朝外变成手心朝外。 前倾后仰的动作来回不停,身体因此前后摇摆。 若不是个人,看起来就像个站立的机械躺椅,来回摇晃的频率几乎一致。 一群人齐齐捂住眼。 游淮泽给出点评,“这还用乔装打扮吗?你这舞跳得,一看你就是刺客啊。” 祁夜辞打开指缝,露出一只眼睛,道:“这支舞,猥琐中透露着邪恶,你从哪学的?” 月拂泠收了动作,生气道:“自创!” 颜灼:“真是万幸这小丫头胆子大,若是胆小的,今晚就该做噩梦了。” 这时,一旁传来鼓掌声,一下接一下,听着十分孤独。 众人看向君镜,齐声道:“妹妹叉他!” 祁夜辞气急败坏地补了一句,“动作要快!不许他说话!” 景蒙皱着眉,还在看月拂泠,似乎在思考一个人怎么能做出那样诡异的动作来。 月拂泠轻咳一声,嘀咕:“在我想象中不是这样的。” 君镜看着她,道:“若喜欢跳舞,元宸有一舞姬十分有名,想学吗?” 月拂泠望着他,有点纠结,“学了好像也没什么用。” 她见祁夜辞和颜灼露出怪异的神色,补了句,“而且我还是男人,跟舞姬学舞什么的太怪了。” “男人也可学。”君镜知道月拂泠不是在意男人女人的问题,便答了她前一个问题。 他道:“只要你喜欢,就都可以学,即便不知用在何处,多学些也并无坏处。” 月拂泠皱了皱眉,“但我以前要学什么,都总想着要有用才学,学没用的总觉得浪费时间。” 君镜思索着看了她一会,点头道:“你想的自然是对的,觉得做自己喜欢却无用的事浪费光阴,譬如你觉得农耕有用,所以尽心竭力,而习舞与农耕完全不相干,所以即便喜欢也不想浪费时日在上面,对吗?” 月拂泠狂点头。 君镜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那不若这般想,我们所学的一切总会在某一天用上,哪怕看起来毫不相关。可还记得袖舞?那十分考验舞者对柔软长袖的控制力,以你的武功,若学会了,再糅合武功招式,或许就能做到即便不携带武器,操控最柔软无害的布料也能退敌。若袖子再长些,或许还可以十步之外取人性命呢?我们阿月这般厉害,定然可以做到。” 君镜越说,月拂泠眼睛越亮。 是啊,如果习舞能变相的让她打架厉害,那学着也不算浪费时间,就算学不好也没事。 虽然她也不是特别喜欢,但是这么听着,她好像真的可以试试。 君镜知道她自己想明白了,柔声说:“你学的东西塑造了你,那些东西一定会在某个时刻给你助力,所以喜欢就试试,不必一定要有所成就,你喜欢便去做。” 其实这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月拂泠日常的纠结,学不学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她没想到君镜这么认真的回答她。 景湛激动地大声说:“九哥说得有道理!我就是在金焰才知跟小月子一起乞讨的重要,从前我以为那是鬼混,其实比我读的许多书都重要!” 景湛眼神激动又崇拜。 游淮泽也有点崇拜,看君镜的眼神认真了不少,他觉得他弟就够学霸了,虽然老是另辟蹊径,不是炸实验室就是琢磨着乱七八糟的配方,惹得许多老师追杀。 但这改变不了她是个学霸的事实。 但君镜,就像个正经的学霸,成绩好还不惹事。 月拂泠羞涩地扭着身子,问君镜,“那我是不是在跳舞方面还是挺有天赋的?” 君镜点头,“自然。” 祁夜辞再也忍不下去,不敢置信地瞪着君镜,“你是怎么昧着良心说出这种话来的?” 颜灼看了君镜一眼,脸色发沉,问他,“你平时看什么书?” 月拂泠翘起兰花指,抢答,“当然我这本怎么也读不透的书。” 游淮泽:“……弟,好不容易拱来的白菜,你……不行早点洞房吧,别吓跑了。” 第295章 皇上,我出门得罪人去了 君镜莞尔,含笑嗯了一声,也不知在赞同月拂泠,还是在赞同游淮泽。 颜灼板着脸,“莲池若知晓你如今是这副模样,定不会还俗。” 佛子自有佛子的骄傲,莲池能留在君镜身边,有惺惺相惜,亦有互相欣赏。 但是现在君镜这副样子,让颜灼很怀疑他的脑子也有病。 可莲池似乎又很喜欢这同样脑子有病的小太监…… 颜灼陷入了沉思,不明白莲池到底为何死心塌地的帮这两人。 后面又说了什么颜灼没再听了,只知道月拂泠跟祁夜辞吵了几回,然后祁夜辞被叉了出去,拽着他一起走的时候,告知了他的任务:“用你最后的脸面去求见我父皇,拖住他。” 颜灼皱眉,“为何是本主?” 祁夜辞已经拽着他远离了厢房十多步,听到这话停下脚步,回头指着君镜所在的厢房,“那里面的人,除了你,每一个都是我父皇的心腹大患,心头之恨。” 颜灼冷冷看他。 祁夜辞立刻道:“不是说你配不上心腹大患四个字的意思,是你好歹以前跟我父皇能说得上话,你找他不会直接被砍死。”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颜灼到元宸皇宫拜访。 他想来想去,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最后想起了一位故人兼仇人,让人传话给祁夜缙,“当初大闹金焰和元宸皇宫的月拂泠,本主有她的消息了。” 祁夜缙一开始并不打算见颜灼,颜灼在金焰暗中帮助景湛的事,只要想查就能查到。 祁夜缙已经将他划为了君镜那边的人。 但听到月拂泠这三个字,他改变了想法,吩咐宫人,“请他进来。再去将月帝台的贵客请来,不,本皇亲自去请。” 祁夜缙很快走到一间特意用来待客的宫殿外,见殿门关着,亲自上前,握住门环轻叩,“极瞳圣者,您在吗?有关月帝台的事,本皇……” 殿门被打开,极瞳眼睛上依旧蒙着黑纱,负手而立,高深莫测之态,声音少了少年的轻快,多了几分厚重,“月帝台何事?” 祁夜缙笑了一下,道:“极瞳圣者守护月帝台,应当知道祸世剑主,古蔺僧人曾告知本皇,祸世剑主名月拂泠,与月帝台有关。不瞒大人,此女与我元宸有仇。” “咳咳!”极瞳被口水呛到,背过身去咳了好一会,再说话时声音都哑了,“差点忘了这事……你,别叫我圣者,我们不熟,你跟三罚一样唤我一声大人便可。至于那叫月拂泠的女子,的确与月帝台有关,至于有仇……” 他十分真诚的对祁夜缙说:“身为一国之君,有仇必报,百倍奉还,我支持你!弄她!” 祁夜缙露出势在必得的眼神,“有大人这句话,本皇安心多了。” 极瞳挠了挠头,“就是吧,恩怨情仇这种事,月帝台不能插手,所以不管你报不报得了仇,月帝台都无法插手,你要靠自己。” 祁夜缙:“那是自然!您不愧是世外高人,方才本皇还以小人之心揣度,以为您会维护月帝台的人。” 极瞳:“怎么会!我们月帝台向来不会插手人间事。” 祁夜缙:“如此甚好,正好有一人来求见本皇,说是知道月拂泠的消息,真假不知,还望极瞳大人能一同前去,辨别真假。” 说着,祁夜缙又赶忙道:“差点忘了,月帝台不可插手这些事,是我疏忽,这事……” “我去!万一有人冒充月帝台的人呢?这事我必须出面!” 祁夜缙一喜,“大人果然明理。” 极瞳回身作势要关殿门,只露出一个脑袋,对祁夜缙说:“你等会,我换个衣服。” 能让元宸帝等在殿外的,也就只有月帝台的人了。 祁夜缙虽心有恼怒,面上却不显,应道:“不急。” 极瞳一进殿就被白桑拽住,“你是真活腻了啊?让他找小主人报仇?” 极瞳扒开他的手,“想什么呢?月帝台不能插手这些争端,他报仇?还不知道最后谁哭呢?之前她差点发疯,你又不是不知道,祁夜缙落井下石,把她逼到那份上,还差点害死人皇,就她那破性子,她能放过他?哎呀所以说她到底是怎么掺和进这些事的?费了那么大劲就为了别让她掺和,现在倒好,白费!” 白桑反应过来,“你是想让她趁着还未恢复记忆,把仇报了?” “废话,等她想起来,月帝台的使命就要落到她头上,到时候她对人世帝王出手,等着被雷劈呢。” 极瞳随便换了件外衣,“我都说了,不必着急告诉她一切,只要帝星不灭,灾星不出,随便她折腾。哎,其实我还是想让祁夜缙折磨折磨那死丫头,希望他挺久一点,我再找不到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白桑直接忽视了他的后半句,道:“也是,她难得自由。” 极瞳望了望天,虽然隔着房顶,大白天的也看不到星星。 但这是他的习惯。 他拍了拍白桑的肩膀,“你别用这种心疼的语气,我看她现在这烂脾气,等她想起来,倒霉的大概率是月帝台,心疼心疼你自己吧。” 白桑微笑,“我只是琴家传人,只有你倒霉。” 极瞳咬牙切齿,“我已经选了白家做另一供奉世家,你别想跑!” 与此同时,月拂泠、游淮泽和景湛乔装完毕,装备出发。 她回头冲看书的君镜喊:“皇上,我出门得罪人去了!” 君镜眉宇间挂着担忧,却只道:“天黑前一定要回来。” “放心吧,这回不烧东宫,流程我熟。”月拂泠应完自己愣了一下。 她好像越来越能接受自己从前做过的事了。 从前她只觉得得罪元宸帝和金焰帝这件事是她那所谓的祖宗用她这具身体所为,与她无关。 但是现在,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具身体,把这具身体做的事,不管是不是她本心所为,都全部担了下来。 那位祖宗,到底是怎么控制她的身体的?她现在又去了哪里? 第296章 月拂泠此人,丑得令人发指 月拂泠正愣神想着,眼前突然罩下阴影。 是君镜。 “怎么了?若不想去便不去了,交给我来做?”君镜弯下腰,认真看着她眼睛。 月拂泠抬眼看他,把他眼睛当镜子,对着左右照了照,随后摁了摁嘴唇上的胡子,“没事没事,放心吧,肯定没事,这事必须我来。” 她眯着眼,“我弄死祁夜缙那个狗东西。” 君镜没忍住,也帮她摁了摁贴得严实的小胡子,冰凉的指尖划过月拂泠的唇尖,一掠而过,随后凑近亲了亲她的鼻尖,“去吧。” 月拂泠老脸一红,幸好游淮泽和景湛已经走出去了,两人不知脑袋凑在一起说什么,没回头看她。 她轻咳一声,“我走了。” 君镜:“嗯。” 月拂泠三人打扮成杂耍艺人进元宸皇宫。 有祁夜辞暗中周旋,他们拥有了一个入宫献艺的杂耍艺人的身份,且已经经过上头人查验,只待入宫让圣上亲自看戏法能否过关。 估摸着祁夜辞早就想过这个法子,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 对于宫里的人来说,月拂泠三人就是最普通的杂耍艺人。 最近像他们这样的人,宫里每天都要进出十多人。 元宸皇宫很大,宫门口有士兵巡逻盘查,进了宫,面前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宫道,宫道两侧有岔路,不停有宫人来回经过。 风翊跟这里比起来,可谓荒凉。 若是在这种人多的宫里,月拂泠估计自己也做不出天天离着御书房老远就开始嚷嚷的事。 引着他们进宫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太监。 虽然一把年纪了,但是似乎混得不怎么样,路上偶尔遇到其他宫人,还要躬身问好。 穿过又宽又长的宫道,拐到没什么人的地方,月拂泠上前问那太监,“前辈,咱们这太监待遇怎么样?月银高吗?” 那太监不耐烦地扫她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月拂泠:“不瞒你说,我以前也是太监,后来当不下去了,就学点戏法讨生活,刚才我一看到您就觉得亲切。” 太监忍不住多看她两眼,“你也是太监?” 他看着她脸上的胡子,“逗咱家玩呢?” 月拂泠大方地撕开自己胡子一角,疼得龇牙咧嘴,“您看,假的,哎,都是为了讨生活啊。” “你倒是实诚,也不怕咱家告你欺君。” 月拂泠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怂兮兮地四下看,“您可千万别,我就是一时看见同行心里激动,你说像咱们这种男人厌女人烦的,肯定得自己抱团,不然谁关心咱日子怎么过啊?我现在不在宫里了,您抬抬手,别说出去,以后您要是在宫里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我在宫外也能搭把手不是?太监多苦,我都是知道的。” 太监看了她一会,叹了口气,“是啊,若非真挨了那一刀,谁懂咱们这这些人的苦处。行了,吓唬吓唬你,咱家说不着你的事,你们一会老老实实地入金龙殿面圣,不要多话,也不要拍马屁,近日圣上心烦,喜怒无常,不要触霉头。” 几人走了好一会,终于看到了金龙殿的牌子,但看这距离,还得走十多分钟。 太监继续说:“耍完戏法就老实离去,宫里近日还有贵客,不能冲撞。出去时送你们的不一定是咱家了,但出去盘查不严,你们跟着走就是。” 月拂泠感激道:“您人真好,等以后您有机会出宫,我请你吃饭。” 太监被逗得开心,笑了一下,“小子挺会来事。” 月拂泠左右看看,道:“前辈,圣上为什么最近心情不好?您大概说说,我这心里也好有个谱,别到时候不小心说错话。我听说太子殿下跟圣上……” 太监回头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别胡说。” 默了一会,太监四下看了看,用更小的声音说:“记住,切不可提太子殿下四个字。” 月拂泠:“这么严重啊。” 太监被月拂泠一番推心置腹,看她的眼神亲近了几分,说道:“废太子最近动静不小,新太子被囚禁,你说呢?” “被囚禁?这么狠。” “可不嘛,囚禁还不算,也不让人靠近,不许说话。也就是五皇子,换个人只怕要疯。” 月拂泠:“不让人跟他说话?东宫的人也不能说话?” “什么东宫啊?压根就不在东宫,在冷宫后面的林子里。” 月拂泠一副震惊的样子,“这么大的事您都知道?” 太监脸上闪过一丝得意,“我们这些人虽是不起眼,但在宫里这么多年,里里外外也认识不少人,有人去那里给五皇子送过饭,那是个哑巴,平时也就我跟他走得近。” 月拂泠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金龙殿,她这什么运气。 随便一摸就摸到王炸了? “圣上此时无空,尔等在殿外等候。”金龙殿的侍卫拦住了月拂泠几人。 侍卫上下打量了他们,随后对那太监挥挥手,“你先下去,他们在此等圣上召见即可。” 太监立刻应道:“是,奴才告退。” 月拂泠几人站在殿下台阶上,冬天的风吹得他们脸通红。 游淮泽戳了戳月拂泠,月拂泠侧身跟他对视。 游淮泽小声说:“这皇宫怎么那么吓人?” 刚一出声,就听门口的侍卫冷喝一声,“不许窃窃私语。” 游淮泽立刻闭嘴。 月拂泠只能跟他用眼神交流:你爹我要是一开始在这当太监,别说一集,都活不到第一个广告。 游淮泽:你从了皇上吧,我不管了,毕竟这世上眼瞎的好男人不多。 与此同时,金龙殿内。 极瞳端着高人作派与颜灼面对面坐着,他听祁夜缙说了颜灼将月拂泠视为眼中钉,记仇多年,对颜灼说话的语气带着不屑,“你有月拂泠的消息?” 颜灼盯着极瞳,看他也很不爽,“你是何人?” 极瞳冷笑,“你查月拂泠,不知月帝台?” 颜灼眯眼,“她是月帝台的人?难怪。” 月帝台在民间是传说,但在皇室贵族中,都知道那是真实存在的势力。 颜灼即便不了解月帝台具体事宜,但也听说过。 极瞳打量颜灼:“说吧,你知道的消息,本大人会告知你真假,省得被人骗了还不知。” 颜灼微微蹙眉,他本就是随便扯了个借口,除了那次在风翊他又被那死女人打了一巴掌,他便再没有她的消息。 后来莲池出事,接着又是风翊出事,他更加没工夫去查她。 他想了想,说道:“那女子,面容十分丑陋!” 极瞳:“……” 祁夜缙期待地看向他,“极瞳大人,此话可是真?” 极瞳看了颜灼一眼,道:“的确,丑得令人发指。” 第297章 我心里有数(我心里有个b数) 颜灼眉头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一时分不清是自己蒙对了,还是极瞳压根不清楚。 他余光瞥了眼祁夜缙,总之他的目的是拖延时间,大不了被祁夜缙撵出去就是。 正好试探一番,这突然冒出的什么月帝台大人。 祁夜缙见颜灼迟迟不开口,主动问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 颜灼不再是皇帝,祁夜缙虽忌惮他的手段,但语气并未有先前那般平等。 颜灼并不介意,他从来都没把祁夜缙放在眼里。 他只看着极瞳,道:“还有,她饭量极大,一顿要吃两头牛,本主正是根据这一点特殊,寻到她的踪迹。” 极瞳:“……” 他没颜灼那么多的心思,没意识到颜灼在故意试探他,满心只有对颜灼的同情和惺惺相惜。 要是那丫头知道有人这么造她的谣,这个白头发的小子会死得很惨。 极瞳忍痛点头,“确实如此。” 他无比庆幸他眼睛上蒙着黑纱,可以遮挡一部分表情。 颜灼眉头挑得更高,又道:“本主跟着这条线索继续查,查到那女子嘴巴奇大,牙齿细密如野兽,一张嘴,半张脸都是嘴,所以常年蒙着面纱。” 极瞳:“……确实……如此。” 祁夜缙见极瞳如此,忙召来人在一旁根据颜灼的描述做画。 中途正好侍卫进来禀告有杂耍艺人面圣,祁夜缙无心理会,便吩咐侍卫让他们先离去,明日再来。 颜灼朝外看了眼。 这就是他们的计划,月拂泠几人入宫时,宫里侍卫收到消息会等候,但出宫的人便不会有人理了。 月拂泠他们只要制住带他们出宫的人,让其昏迷久一些,就能在皇宫活动更久,然后在天黑之前名正言顺的离宫。 在此期间,可以探查祁夜白的位置。 颜灼确定极瞳在配合他,开始放飞自我,“除了嘴巴,她鼻孔也奇大,鼻毛长至下巴……” 极瞳:“……” 颜灼:“她曾在风翊现身,本主与她过了几招,将她困住,但她牙齿坚硬如铁,一口咬碎墙瓦,发怒时拳头上有鳞片,手指粗黑,指甲与手指一边长……” 极瞳:“……” 他支着额头,挡住半张脸,真诚地给了颜灼一个劝告,“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以后再有她的消息……还是跑吧。” 等那丫头回归月帝台,他是任何事都不能瞒她的。 颜灼冷哼,“本主与她势不两立!” 旁边,画师已经按照颜灼的描述画出了“月拂泠”的画像。 极瞳打眼一看,吓了一跳,“这什么怪物?” 一半都是嘴,呈张大的状态,下巴吊到肚脐眼上,牙齿又长又尖,嘴巴里还有咬碎的半块砖。 上方两个大鼻孔比眼睛还大,鼻毛茂盛,跟胡子一样从嘴上蔓延到腮两侧。 更别说身躯,又肥又壮,手指粗壮,指甲黢黑,手背上有鳞片,鳞片上有密密麻麻的眼睛。 再下方…… 极瞳阻止颜灼继续描述,“就到这吧,如此特征……应该很好找了。” 于是,画师听了祁夜缙的吩咐,手起笔落,在那画像上落款下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月拂泠。 祁夜缙吩咐下人,“将这画复作百张发下去,派人暗中调查。” 极瞳与颜灼默然相对,谁也没对这副画像发表任何评价。 另一边,月拂泠跟着宫人离宫的时候,见四周无人,将人打晕喂了药,藏到偏僻的草丛里。 为防万一,又堵住了他的嘴巴。 随后三人迅速朝着冷宫后的林子走去。 路上遇到宫人也没人会问,只要适当地避开巡逻的侍卫。 幸好地方偏僻,加之月拂泠耳力超凡,总能提前避开巡逻侍卫。 一开始惊险的避开几波侍卫后,后面的路就几乎见不到什么人了。 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只有风吹动两边竹林时发出的沙沙声。 游淮泽小声说:“弟,我刚才还没说完,你回去再好好检查一下皇上的身体,我看他那样,别再留下什么后遗症,到时候守寡了还得天天哭……” 景湛凑过来,“守寡?太监也叫守寡么?小月子你要是守寡的话,我可以替代九哥的位置!” 月拂泠摸了摸他的脑袋:“……这话别让你九哥听到。” 景湛噘嘴,“小月子,你跟九哥牵手,我也喜欢你的,你不能跟我牵手吗?” 游淮泽和月拂泠同时看着景湛,随后对视一眼。 游淮泽小心翼翼地问:“湛湛,你喜欢我弟啊?” “喜欢啊。”景湛望着游淮泽,“游哥你不喜欢吗?” 游淮泽扮成了个虬髯大汉,大半张脸都是胡子,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那要是我也喜欢,也想跟我弟牵手,你会不会不开心?” 景湛想了想:“不会啊,当然不会,我们可以一起牵。” 游淮泽和月拂泠齐齐松了口气。 月拂泠揽住景湛的肩,“湛湛,我跟你说哦,就算我跟皇上牵手,但是还是咱俩最好,他比不上。你九哥受伤了嘛,我安慰安慰他。” 景湛看着她,“那以后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吗?你会不会就只跟九哥在一起,不跟我们玩了?” 月拂泠:“怎么会?男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可以随便换,你见过随便换手脚的吗?” 景湛眼睛亮起来,“九哥是衣服,我是手足?” 月拂泠心虚地咳了一声,“就是这样。好了好了,正事要紧,绕过冷宫就是那片林子了。” 几人又走了一会,躲进了竹林,前方来来回回巡逻的侍卫,根本没办法进去。 附近也没有宫人,只怕一旦靠近,他们就会被不问缘由的抓起来。 月拂泠一边用面纱蒙住脸,一边用气音说:“你们在这里等我,别出去,小心点,被发现了就吹哨子,我过去看看。” 游淮泽脸色凝重,“你小心点,别仗着自己现在功夫好就乱来。” “知道,我心里有数。” 月拂泠前脚答应完,后脚就冲出了竹林,往守卫最森严的地方冲去,大喝一声,“月拂泠女侠来也!” 游淮泽闭上眼,不想说话。 景湛也很震惊,“这这,小月子不是说她心里有数吗?” 游淮泽很快淡定,“她心里的数跟正常人的数不一样。没事,她故意的。” 他往外边看了看,“我们再等等,如果那太监的消息准,我们就趁乱冲进去找小祁子他哥,要是不准,我们去东宫。他们不会随便来个人就去传消息召军队,他们会自己应付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很重要。” 景湛表情也严肃起来,“小月子能逃出来吗?那么多人。” “那就看小祁子的了。” 景湛反应过来,“对,祁夜太子跟元宸帝僵持这么久,正好要个人来打破僵局。我听灼哥骂他的时候,就是说他拖太久,所以才从本来占据优势,到如今寸步难行。” 前方竹林乱成一团,所有人都追着月拂泠而去。 与此同时祁夜辞收到宫里的消息,一巴掌拍在脑门,“我怎么忘了!半天就敢砸救世教摊子的人,我居然敢指望她只是入宫探查,我真是疯了!” 第298章 遇到这几人,他生死难料 月拂泠一路乱跑,这竹林应该是新开辟出来,一间新建的房子,只有一个偏殿那么大,看起来很简单,但屋棱廊檐倒是一应俱全。 一看就知,里面关的不是普通人。 按理来说,祁夜缙不应该把祁夜白囚禁在如此明显的地方,但是转念想想,祁夜白就是一个诱饵,等着祁夜辞来咬。 之所以不在东宫,只怕是祁夜缙害怕祁夜辞在东宫根基颇深,他一时半会无法全部拔除,所以才自己造了一个新的囚笼。 加上这个地方的位置…… 月拂泠望着前方,这里几乎就是一大片的竹林包围着一间屋子。 要想带走祁夜白只能从入口出来。 后面的竹林茂密幽深不说,她一路飞高踩低观察那竹林,看到阳光下里面时而晃出几道白光。 竹林里有机关,往那里逃只有死路一条。 祁夜缙不愧是老谋深算,往后逃,竹林不知出路还有机关,往外逃要穿过整个皇宫,前后都是死路。 月拂泠很快摸清当前处境,在此驻守的侍卫也并不都是笨蛋。 一部分追着她,一部分直接去祁夜白那方守卫。 月拂泠看见另一拨人的方向,估摸着祁夜白就在那里。 于是速度比他们更快地冲到屋外,打倒了屋外的守卫,隔着窗户看到了屋内一个男人的身影。 “抓刺客!保护太子殿下!” 身后侍卫逐渐逼近,月拂泠不能停留太久,直接一脚踹飞竹屋的窗户。 窗户由竹篾编成,中间有几个洞,大冬天的也不怕把人冻死。 只是月拂泠这一脚……直接把窗户整个踢了下来,砸到祁夜白身上。 月拂泠:“……你站这当守门员呢?” 祁夜白转过身,一脑门问号。 他揉了揉肩,被窗户砸得不轻,明显还被吓了一跳,还没缓过神。 月拂泠见他呆若木鸡,直接问了句:“吃不吃肉?” 祁夜白愣愣地摇头。 这是月拂泠逼着祁夜辞定的暗号,以防祁夜缙放个冒牌货骗人。 虽然祁夜辞嘴上说她有病,但迫于她的淫贼还是想了个暗号。 “很好。”月拂泠朝他怀里砸了个纸团,“祁夜辞给你的信,他不让我看,说你看了就会相信我,我先溜,等会我会再来,你做好准备。” 话音未落,一支箭就从她脑后射来,只听倏地一声,她微微偏头,箭钉入了窗框。 月拂泠顷刻消失,大批侍卫冲到窗口,见祁夜白还在,松了口气。 下一秒,对面窗户被一脚踹飞,祁夜白再次被窗户砸中。 月拂泠:“……对不起啊。” 祁夜白身体晃了晃,他就是一介读书人,经不起这么大的力气。 幸好他刚才因为跟月拂泠说话,面朝另一侧,被砸的依旧是后背。 他这回缓过来了,皱着脸揉了揉背,往旁侧挪了几步,再一次看了遍信上的内容:哥,救你的人可能脑子不好,但是可以信任,你别怕。 祁夜白吐出一口气,对月拂泠说:“无妨,是我一时未想明白脑子不好的具体意思。” 月拂泠压根没听他说什么,偏头冲对面窗口目瞪口呆的侍卫挥手,“嗨,别放冷箭啊,小心伤着你们太子殿……” 话还没说完,她人再次消失。 另一批人堵住了她在的窗口,跟对面的侍卫隔屋相望。 对面的一人怒吼:“看什么?抓人啊!” 于是,一群人再次追着月拂泠而去。 祁夜白松了口气,惯性地在床边书桌坐下,冬天的过堂风呼呼地往他脸上刮。 他叹了口气,走到靠近床铺的位置,那里两侧无窗。 刚在床边坐下,头顶突然一声巨响,几条竹片落到他腿上,最近的一片直接擦着他鼻尖过。 他抬头,对上月拂泠从房顶洞中露出的眼睛,神情平静,“若非小辞绝不会害我,我真怀疑您是来杀我的。” 月拂泠在屋顶自顾自地对他说:“我还有两个同伴,他们要是来,你记得跟他们走。” 祁夜白表情有一瞬间的裂开,语气没有一丝还有帮手来救他的欣喜,更像是听到了什么晴天霹雳,倏地站起身,“还有两个?” 月拂泠没听他说什么,又跑没影了。 她一直在被追,就仗着自己速度快那么一点,往外跑又迅速撤回来,溜着追兵玩的过程中,来跟祁夜白说句话。 祁夜白四下看了看,拿了件厚的带帽披风披上,帽子戴好,躲到了屋子角落。 他不知道父皇什么时候杀他,但是今日,遇到来救他的这几人,他生死难料。 月拂泠几次都在祁夜白屋子附近窜,侍卫也学聪明了,留了更多人守卫此处,月拂泠再不能想跟祁夜白说话就跟他说话。 但此时,月拂泠又不靠近竹屋了。 她径直朝着外面冲,大多侍卫都守在中间竹屋,以为她不救出祁夜白誓不罢休,外围反而没多少人,竟让她冲了出去。 “一到八卫队跟我追,剩下的守住太子殿下,追!” 一群人追着月拂泠出了竹林。 游淮泽和景湛躲在竹林里,看着月拂泠一人冲了出去,身后跟着一片持刀的侍卫,惊得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等到人都追出去,周围重回宁静时,景湛道:“小月子这是去哪里呢?那边不是东宫的方向啊。” 游淮泽:“太医院?元宸太医院有很多珍贵的医书孤本,她说皇上的身体要想完全好根本不可能,她要想办法,说了必须要去太医院。” “可是太医院在反方向啊。小月子特意问了我太医院的方向,她别的没问,就问了太医院,就从金龙殿的方向该往左往右,她这样记的,问了我好多遍,应该记得很牢才对。”景湛道。 游淮泽闭眼,捂脸,“那是我们的原计划,以金龙殿为起始点,她当然能辨别左右。但是现在换了方向,她一定会迷路。” 突然,他想到什么,“不对,我弟没那么笨,她知道自己搞不明白方向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她会回到金龙殿,然后按照原本记住的方向去太医院。” 景湛脸唰地变白,“可元宸帝在金龙殿啊。” 祁夜缙的确还在金龙殿,因为颜灼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不是他跟颜灼有多少话讲。 而是颜灼跟极瞳杠上了。 “月拂泠既然是月帝台的人,你就任由她如此胡来?”颜灼对极瞳很不屑。 极瞳却对他十分慈爱,仿若临终关怀,声音柔和的答他:“管不住,如今也不知人在哪里,若能管,何至于此?” 颜灼皱眉,“管不住?你如此废物?” 极瞳震怒:“竖子敢尔!本大人只是舍不得对她下狠手罢了,不然何容她如此嚣张?!” 颜灼嗤笑,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互相嘲讽。 祁夜缙在一旁安静观察,不知为何,极瞳对颜灼的容忍度极高,他心里不太舒服。 他心里防着颜灼,不愿与他多说,但极瞳如此对颜灼,他也不好撵人。 不过无妨,他早就准备好了应对的法子。 在颜灼求见时,他就派人去请了金焰的丞相纪同甫。 早先他就以商谈两国商贸的名由将人请了来,只是一直晾着,正好今日派上用场。 待纪同甫来,他便可说有要事不便留客,名正言顺的让颜灼离开。 正想着,突然有侍卫匆忙进来禀告:“皇上,有刺客入宫刺杀太子殿下,自称月拂泠女侠。” “什么?!”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是极瞳和祁夜缙。 颜灼十分淡定,他曾向那死太监打听过月拂泠此人,之前商量对策时,祁夜辞应该也提到了此人。 他不曾细听。 只后来祁夜辞跟他提了一句,那死太监入宫后,若身份暴露避不开打杀,就蒙住脸,以月拂泠的名义闯宫,反正她从前也闯过元宸皇宫。 如此,入宫的几人就可以趁乱全身而退。 颜灼不屑地看着祁夜缙和极瞳震惊的模样,颇有些众人皆醉他独醒的孤傲。 哪有什么月拂泠? 都是他们的计划。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第299章 好一个风翊皇帝 祁夜缙脸色变换不停,“竟在此时出现……” 他扭头看极瞳,“极瞳大人,这……你不能不管啊。” 颜灼嗤笑一声,“元宸帝找错人了吧?此人方才说了,他管不住。” 极瞳捂住眼睛,“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要被气死了!” 他真诚的给了祁夜缙一个建议,“找个地方躲起来,别惹她。” 祁夜缙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极瞳大人此时就莫要说笑了,此人几年前就闯过一次元宸皇宫,带走了朕一个妃子,朕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她!” 祁夜缙说着似乎想起从前的耻辱,语气带了火气,“来人!调集皇宫所有守卫,将刺客抓住!” “是!” 下完令,祁夜缙也无心应付此处,扭头朝外走。 极瞳跟上他,磨刀霍霍,“元宸陛下,我帮你抓,你要是抓到人了,务必交给我,我一定让她受尽折磨!哼!别让我见到她,让我见到她,本大人一定扒了她的皮!” 颜灼想了想,也抬脚跟上。 三人走到金龙殿门口时,刚才匆忙出去的侍卫又满脸恐惧的跑了回来,一头撞在祁夜缙身上。 祁夜缙一脚踹开他,“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活腻了你!” 侍卫吓得跪到地上,指着外面,“刺……刺客就在殿外……” 祁夜缙脸色大变,冲出去几步又退了回来,大喊:“人呢!滚过来护驾!” 他停这么一会,极瞳和颜灼已经冲了出去,却只见到月拂泠的背影。 颜灼挑眉看极瞳,“去吧,扒了他的皮。” 极瞳指着他,“小子你别太嚣张!” 颜灼嗤笑,“废物。” 这时祁夜缙在侍卫的保护下冲了出来,月拂泠早已不见,他只看到她身后乌泱泱一大片侍卫,顿时怒火滔天,“竟敢到此挑衅本皇!都去抓人!若反抗,格杀勿论!” 月拂泠冲进太医院,身后跟着一串,且有越来越多的架势。 她在太医院里乱窜,追得太急的侍卫还因为挤不进来互相推搡吵了起来。 祁夜辞说太医院的医书孤本都被藏在密室里,还给了她钥匙。 但是她没想到密室里的书那么多。 她不能待太久。 月拂泠额角逐渐冒出冷汗,被追她都没出汗,这会后背里衣都湿了一层。 到最后她也管不了那么多,拿了几瓶药、几本书,很快退出密室。 为了掩人耳目,从另一个方向现身,朝着东宫而去。 侍卫只当她是在乱逃,追着她的身影而去,没有理会太医院。 一进东宫,月拂泠手腕就被人拉住,她刚要反手扭断来人的胳膊,就听到祁夜辞的声音,“是我,跟我走。” 随后带着她迅速闪入一道不起眼的小门,里面像是放杂物的地方,堆着扫帚木桶。 祁夜辞两步就走到小屋尽头的墙壁,转了下角落的木桶,墙壁一分为二,露出容一人通过的空隙。 月拂泠立刻跟了上去。 她一进去,身后墙壁就合拢,隐约听到有追兵嘈杂的声音。 她松了口气,“累死我了。” 墙壁后是一间书房,他们是从靠墙的书架中出来的。 祁夜辞皱眉看着月拂泠,语气有点冲,“你就对君镜这么上心?!就非要现在去太医院?就不能等等?若我登基,元宸医书随便你看!” 月拂泠拍拍身上,扫他一眼,“就你磨磨唧唧那样,等你父皇长命百岁你再登基吧。” 她说完捂了捂嘴,轻咳了一声,“再说了,你现在马后炮,给钥匙的时候你不说。” 祁夜辞气急败坏,“你给我机会了吗?!我不给你就让鸡啄我!” 月拂泠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强行占理,“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这一点需要改进啊。” 祁夜辞气得瞪眼,刚想说什么,突然仔细看着月拂泠,眉头皱得更紧,“你……你蒙着脸的眉眼,倒还真像那女子。” “谁啊?” “月拂泠!” 月拂泠:“……呵,我要是她,在你当着我面说我恶毒的时候,我就把你弄死了!” 祁夜辞一想,“也是,你这性子。” 月拂泠看着他,“不是,你进宫干什么?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祁夜辞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她,很快收回视线,“小游子在宫里,他武功又没你好,又不是金焰皇家血脉,我如何能放心?” 月拂泠:“那你打算怎么办?造反啊。” 祁夜辞看着她,语气放轻,“若我造反,你还帮吗?若败了就同我一起死,像你帮君镜那样。” 月拂泠看傻子一样看他,“败了当然只有你死,皇上肯定会捞我的。所以你最好用点心,别败了,不然我就在你坟头上种最臭的草药。” 祁夜辞:“恶毒!” 月拂泠正要说话,地面突然传来微微的震颤,若非仔细感觉,都感觉不到。 祁夜辞看着外面,“我们被围了。” 他紧紧皱眉,“怎么会这么快?不可能啊。” 月拂泠不解。 这时有一黑衣人出现,躬身禀告:“殿下,皇上不知为何知道了您在东宫,且声称您意图逼宫谋反,此时带着军队包围了东宫。” 祁夜辞凝眉思索,脸色一点点变苍白,咬牙吐出两个字,“君!镜!” 他看向月拂泠,眼神复杂得让月拂泠有些看不懂。 祁夜辞喉结滑动,额角冒出汗,“我还真当他就任由你入宫犯险,什么都不做,原来他早就算好了。” 祁夜辞一掌拍在桌上,“他在逼我造反,呵,君镜!好一个君镜!好一个风翊皇帝!” 他忽然恶向胆边生,看着月拂泠的眼睛,说道:“你该知道,我若造反,对风翊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君镜将我的事情告诉你,你必定会为我出头,必定会入皇宫犯险。在你引起骚乱后,他趁机布局,逼得我不得不造反,你说,他是不是在利用你?” 月拂泠勾了勾嘴角,“你要我说,那就是他太担心我,在用他的方式保护我。” 第300章 她可太高冷了 月拂泠拍了拍祁夜辞的肩膀,“祁夜缙曾经想杀你。皇上比谁都知道被父亲视为眼中钉的感觉,你或许觉得他如此行为是国家争端,心思深沉。 但是在我看来,他是想你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你再犹豫下去,祁夜白死在祁夜缙手上,你一定会后悔。你是觉得祁夜白一直听话,所以祁夜缙应该不会舍得杀自己儿子?你要用他的性命赌父子情?” 祁夜辞盯着她,“你就这么维护他?是不是君镜做什么你都觉得他出于好意?好!那么这一次你看好了,看清楚!君镜他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靠的绝不是良善!他比你想象得要可怕得多!” 月拂泠耸耸肩,“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祁夜辞:“……” 他看向自己手下,“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皇上召了护军五万,已下令召回戍边军十万,文武百官已陆续进宫。” 祁夜辞:“柳煦呢?” “柳将军已经入宫,宫中……”手下看了眼月拂泠,欲言又止。 祁夜辞道:“说。” “宫中护卫一半是我们的人,柳将军的兵正在从密道入东宫,百官大多支持您继位,只要您……出去,我们会赢。” 月拂泠眼眸微微睁大,“所以这才是你不害怕祁夜白出事的原因吗?” “不,我怕。”祁夜辞露出一丝苦笑,“父皇猜到我在宫中有帮手,看守我哥的都是他的人。只要我不动,我哥就没事,父皇用他牵制我,不过是想趁着我无法动作之时,将我在皇宫的人查出来,所以他暂时不会伤害我哥。但是……” 月拂泠接话:“但是祁夜缙此人喜怒无常,万一他一时冲动,不管不顾地杀了祁夜白,就算你再制服他也无用。” 所以祁夜辞既担心又犹豫。 如此情形不至于让他破釜沉舟,但也让他没法子全然安心。 于是只能一日日拖下来,想等一个更完美的时机。 然后遇到了月拂泠个说干就干的主。 而现在,君镜又在后面推了他一把。 祁夜辞深深看了月拂泠一眼,道:“换件衣服,把脸遮好,随我出去看看吧。” 东宫外,祁夜缙怒火滔天的站在护军中间,盯着出现在正厅门口的祁夜辞。 “父皇。”祁夜辞喊了一声 “你还有脸叫我父皇?!你这个不孝子!”祁夜缙将一枚精致的印章连带着一纸调令书砸向祁夜辞。 两人之间隔着庭院。 祁夜缙在大殿门口,庭院四周,密密麻麻的士兵举着刀,四周房顶上还有弓箭手。 调令裹着印章掉落在地。 祁夜辞看着地面的印章,那是他的私印。 调令则是他调遣兵马入宫的命令。 祁夜辞不由得笑了,笑容却不达眼底,“父皇,你就没想过这调令可能是假的吗?万一有人在挑拨离间呢?” 祁夜缙根本不吃这套,冷冷盯着他,“假?本皇说过你不得再入皇宫,可你却在此现身,即便调令是假,你谋逆之心也是真!” 祁夜辞笑容淡下来,最后趋于冷淡,“我谋逆?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有谋逆之心了?还不是什么都没做。怎么别人一送来个不清不楚的证据,你就坐不住了呢?” “哼!证据确凿,你还待如何?!本皇一向待你不薄,你就是这般回报本皇对你的生养之恩的?” 祁夜辞笑了笑,“若非如此,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吗?当初你是如何折磨娘亲的,你当真忘了吗?她甚至不愿受封号,不许我们唤她母妃,她不愿跟你有任何关系!” 这件事好像戳到了祁夜缙的痛处,让他本就因愤怒而泛红的脸更是通红,“你还敢提她?忘恩负义的女人,生下来你们两个也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呵,难怪当初东宫会被烧,难怪她会被那女子带走,看来那时你已经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了!” 祁夜缙声如洪钟,大声指责。 祁夜辞却很平静,“父皇是说月拂泠吗?” 站在他身后的月拂泠:“……” 又有她的戏份? 祁夜辞道:“我不知她为何带走娘亲,我也在找她,那时……我未曾想过要对您如何。” 祁夜缙冷笑,“好啊,她如今就在宫里,还去找了你皇兄,如今就在宫里某处,你若是束手就擒,本皇不仅能抓住她,还可以让你见祁夜白,如何?” “她在宫里?”祁夜辞脸色微变,忽然看向月拂泠。 月拂泠换了个蒙脸的布,也换了身衣服,看起来就跟祁夜辞其他穿黑衣服的手下一样,并不显眼。 她小声说:“确实见到个女子,但是她很快就走了,也没理她,她可太高冷了,就看我一眼我就沦陷了,长得也还挺好看的,身材也不错……” 祁夜辞:“……你观察得倒是仔细。” 月拂泠:“优秀的人总是惹人注目。” 跟东宫隔着一条宫道的另一座宫殿。 极瞳趴在屋檐上,拽着颜灼的衣服,“你慢点,我是个瞎子!” 颜灼:“多稀罕。” 极瞳突然反应过来,“对,你不能用嘴巴说话,也算个哑巴,咱俩也算天涯沦落人……就这就这,这地方视野好,能看清,就在这看。” 看了一会,祁夜缙和祁夜辞还在对峙,极瞳很郁闷,“不是,怎么突然就造反了呢?” 本来他们要跟着祁夜缙去追那杀千刀的月拂泠,结果突然有人送来一枚印章和一封调令。 上面清楚明白地写着祁夜辞调了六万军今日入朝逼宫。 听祁夜缙当时破口大骂的意思,那六万军隶属于兵部,由柳煦统领,本应该是祁夜缙一手提拔的人。 可这调令,却是祁夜辞给柳煦的。 祁夜缙派人去查的时候,柳煦人已经不见了。 然后他就浩浩荡荡地带着人包围了东宫。 颜灼道:“祁夜缙反应够快的,看来是早有准备,但是没用。今天这局,不是祁夜辞所设,这父子二人,都被算计了。” 极瞳天真的问:“不是祁夜辞趁乱送兵入宫造反吗?” 颜灼看他一眼,“所以本主一直好奇月帝台到底是如何镇守山河,对政事竟迟钝到如此地步。” 极瞳凶道:“我们不需要懂!你们敢乱来,月帝台上请皇天,一道雷劈死你们!” 颜灼压根不信这人嘴里那些神神鬼鬼,也无心跟他斗嘴,语气有些沉,“这是君镜在报复祁夜缙,他在反击。” 颜灼看向古蔺寺的方向,古蔺寺很高,在元宸皇宫也能看到寺顶。 他道:“祁夜缙在君镜出事时落井下石,君镜如今,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极瞳:“怎么说?” 颜灼看着东宫的方向,“皇宫、逼宫、百官、包围、造反,若再等一个时辰天黑下来,便就是那死太监被围困的情形。君镜。” 颜灼提到君镜的名字,不由得磨了磨后槽牙,“真够狠的。” 极瞳倒是不意外,“那风翊那皇帝还不错,很厉害。” 颜灼道:“君镜最擅长的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最擅长的是利用局势,他永远能在事情发生后,让事情后续按照他想要的方向发展。永远逼得别人先走棋,谋而后动,如今他手段愈发狠,也愈发难应付了。” 颜灼不由得担忧祁夜辞,扯着极瞳脑袋后面的黑纱带子:“你不是月帝台的人吗?祁夜缙对你那般尊重,你去劝他退位,不必闹到父子相残的地步。” 极瞳捂着眼睛,“拽哪呢?我是月帝台的人,可月帝台厉害的就那一个,她发疯呢,指望不上。你不会以为祁夜缙就听月帝台三个字,连帝位都不要了吧?” 颜灼:“那我去。” 第301章 决胜千里之外 冬日天黑得早。 颜灼进宫时明明还是阳光明媚,就下午这一会,天变得阴沉灰暗,天边的积云逐渐蔓延变厚,像是在酝酿风暴。 君镜捧着手炉,站在风中看元宸皇宫的方向。 从外表看,矗立在雪地里的宏伟建筑十分平静。 根本看不出来里面的水深火热。 碎影悄无声息地出现,低声禀告:“主上,如您所料,柳煦入了宫,但只带了一万人,现在才在陆陆续续召兵入宫,伪造的调令如今坐实了。 元宸百官也都入了宫,靳大人带着元宸两位封王愿拥祁夜辞为帝的信,祁夜辞如今骑虎难下。” 君镜俊美的脸庞几乎没有血色,披着厚重狐裘的身躯高大挺拔,但露出来的手指却透着病态的青白,瘦削分明。 “天快黑了,再给他们加把火。天黑前,祁夜辞要么跟祁夜缙你死我活,要么亮出所有底牌,用最少的伤亡擒下祁夜缙,取而代之。” 君镜声音很轻,眼底闪过一抹阴冷,“无论如何,今日祁夜缙都将被逼到绝处。” “是。”碎影道:“那若是祁夜辞动手够快,关于祁夜缙的那些肮脏事,可还要宣之于众?” “你说呢?”君镜淡淡一问,让碎影额角瞬间冒出了冷汗,“属下愚蠢。” “他想要阿月以佞臣之名身死,朕便也要他身败名裂,受千古骂名。他逼得阿月退无可退,以命坚守,朕便也要他退无可退,性命不保。” 君镜手指轻点在手炉外侧,“去做事,天黑前,朕要去元宸皇宫接人。” “是,属下告退。” 君镜闭了闭眼。 身后,高歌与碎影擦肩而过,对视了一眼。 高歌走到君镜身后,禀告道:“皇上,风翊已派了军队在元宸边境活动,元宸边将自来以戍边为要事,应不会受命入宫。” 君镜嗯了一声,“让元宸宫里的人告诉祁夜辞,朕答应他,元宸内乱之际,朕不会对元宸动手。作为交换,在朕接到阿月之前,他可以死,但阿月掉一根头发,元宸灭。” 高歌心口一跳,“是!” 如今风翊内乱已平,前些日子,君镜拖着残破的身躯,一道道指令发往宫中,凭着他过往多年的经营谋划,稳住了风翊局面。 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元宸了。 祁夜辞迟迟不动,也有害怕风翊和金焰趁乱出手的考量。 但如今君镜这句话,便是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 意思很明显:君镜此举,只报复祁夜缙,祁夜缙越惨,元宸越安全。 祁夜辞收到这个消息时,已经跟祁夜缙吵了许久。 两父子这些年心里有不少积怨。 那相貌普通的宫人不知怎么进的东宫,就在祁夜辞身后禀告了君镜的话。 话说完,祁夜辞都未来得及反应,人就不见了,走前还给了月拂泠一把刀。 月拂泠:“……” 她拽了拽自己的头发,疼得嘶了一声,嘀咕:“掉一根头发就灭了元宸?幸好我最近睡得好,不掉头发了,最近都没给头发取名字……” 祁夜辞气得想晕过去,都顾不上祁夜缙对他的咒骂,低声对月拂泠说:“你现在看到了?君镜的手段,你还当他是什么好人?!他若要算计你,把你卖了你还在傻呵呵的乐!” 月拂泠想到那场景,傻呵呵的笑了几声,“那卖了我再跑回来,不是白赚。” 祁夜辞:“……难怪颜灼天天骂你有病。” 月拂泠白他一眼,“我说你到底要磨磨唧唧到什么时候?听他骂你、骂你哥和你娘过瘾啊?不是,祁夜缙好歹也是一国之君,骂人怎么这么难听?我告诉你,再这样我可忍不了了,我要弄他了!” “别乱来。”祁夜辞摁了摁眉心,突然看到颜灼走了过来,当着祁夜缙的面就开口:“本主现在去救祁夜白,你若是继续拖下去,本主死在元宸皇宫,做鬼也不放过你。” 月拂泠小声嘀咕:“这好像是我的台词。” 颜灼看了祁夜缙一眼,迅速飞身离开。 祁夜缙的人在此对峙,一时不知该不该追。 祁夜缙眼神发狠,盯着祁夜辞,“哼,你倒是能耐,暗中帮风翊,如今金焰的人又帮你,怎么?你当你已经可以替元宸做主,与风翊金焰交好了么?做梦!有本皇在一日,元宸都容不得你做主!” 祁夜辞脸色一点点沉下来,看着颜灼消失的红色身影。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游淮泽的声音,“小祁子救命啊,大哥你离我们那么远干什么?刚才真不是故意的,你离我近点我保护你……诶,怎么还越跑越快呢?” 同时还有景湛的声音,“灼哥救命啊,是游哥扒了他们的裤子,不是我!” 随后是颜灼气急败坏的声音,“本主已救你第二次了!” 第302章 第一次跟一个男人牵手逃亡 祁夜辞听到游淮泽的声音,却迟迟没见到他人,视线全部被祁夜缙的人挡住,看不见游淮泽和景湛,也看不见颜灼,更看不见他哥到底往哪里跑了。 顿时心浮气躁,沉声开口:“来人。元宸陛下昏庸无道,重奸臣,轻贤官,德不配位,致使元宸由盛转衰,为免元宸亡于其身,吾以太子之名,恭请其退位,由太子祁夜白顺命承帝。” 祁夜缙脸色难看,“胡言乱语,谋逆作乱,本皇今日就大义灭亲,杀了你个不孝子,来人!放箭!”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身周的护军突然调转刀口,对准身侧的人,一半对一半。 所有护军,要么用刀指着身边的人,要么被刀指着,无暇顾及祁夜缙。 同时,屋顶上的弓箭手也调转方向,箭头对准了祁夜缙身后的护军。 祁夜缙脸色发白,大吼:“你们在干什么?!想造反吗?你们疯了不成?本皇才是皇帝!” 这时,祁夜辞的身后,无数士兵穿着盔甲涌出,让庭院内愈发拥挤。 涌出的人越来越多,逐渐挤压,银甲士兵,逐渐压过了宫中的黑甲护军。 祁夜缙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咬牙,“柳煦!” 士兵将领柳煦上前一步,低头躬身,“还请陛下退位让贤,助元宸开疆扩土。” 祁夜缙气得发疯,“你这个叛徒!本皇杀了你!” 他刚一拔剑,弓箭手拉紧弓弦的声音响起,随着一声轻哨,铛铛几声,一排排弓箭射到祁夜缙脚边,拦住了他的去路。 立场表明。 祁夜缙气得浑身发抖,鼻孔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他身后,还有忠于他的护军,但是面对不断从东宫涌出的士兵,都不住地后退。 祁夜辞无暇理会,大步走向大殿门口。 庭院内的人纷纷后退,给他让出来一条路。 路过祁夜缙的时候,祁夜缙握着剑刺向祁夜辞,被月拂泠一脚踢开,指着他,“我忍你很久了,别惹我!你最好祈祷皇上掉进魔窟的事跟你没关系,不然我活剐了你!” 祁夜辞看到了游淮泽等人。 外面元宸的文武百官也匆匆赶来,脸色各异,看着祁夜辞。 游淮泽一脸的胡髯被火燎得只剩贴脸的一层,满脸黢黑,好不容易抓住了祁夜白的手,祁夜白还在挣扎。 但是劲没游淮泽大,绝望的蹲在地上。 祁夜白人生第一次跟一个男人牵手逃亡,还牵得这么紧,埋头思考,这人生是否还有必要继续。 也不知他们经历了什么,祁夜白身上的披风被烧出了一个大洞。偏偏脖子处被打了死结,紧紧勒在他脖子上,他不得不用手指拉着死结,才能保证自己正常呼吸。 而景湛,被颜灼拎小鸡崽儿一样拎在手上。 他们身后,全是看守祁夜白的侍卫,大约几百人,将游淮泽等人围在中间。 他们是祁夜缙的人,没接到其他命令,仍旧在追着祁夜白。 祁夜辞见几人无事,心安了几分,回头看向祁夜缙,道: “父皇安心退位吧,那叛徒告诉你的一切,不过是我手中势力的十之一二,你不知道还有谁已归顺于我。从你对娘亲非打即骂,甚至逼着她让我和我哥下跪,只要她不肯你就打她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一日。” 这的确是祁夜缙心中正在恐惧的,他如今不知该信谁,所以骤然之下乱了方寸。 月拂泠这一脚反而让他冷静下来,捂着心口思索转机。 祁夜辞垂眼看着祁夜缙,声音微微颤抖,“我一直不想有这一日,若不提那些事,您从不曾亏待我们,我记您的生养之恩。以前我不懂,您身为一国之君,为何一定要打一个女人来发泄?后宫那么多人,您为何一定要打娘亲?” 祁夜缙被月拂泠一脚踹得嘴角流血,他狠狠吐了口血在地上,重新站直,“本皇心里看重她才打她,是她不知好歹!” 月拂泠一脚:“我他……” 祁夜辞拉住她,黑色的眼眸里有迷惑有心痛,“您爱人的方式真特别,爱娘亲,所以打她,总是在她睡得正好时给她一耳光。整个元宸都说您待我极好,可是你却在暗中准备杀我。 即便如此,我还是把你当做父亲,视您为亲。这皇位,我从来都不想跟您抢。” 祁夜缙冷笑,“猫哭耗子!不想抢?不想抢这些人又是何时背叛本皇的?!” 祁夜缙双目充血地指了一圈,“你们!本皇必定诛杀你们九族!让你们的后代世代为奴为娼,永不得自由!” 无人回应。 祁夜辞惨然一笑,“我的确不想,可是我不能在眼睁睁看到你伤害娘亲后,又伤害我哥。如果你不对我哥下手,至少十年内我不会让你面临这般境地,我甚至躲去了风翊!我可以不回元宸,不见我哥,我可以独自在外很多年。我,我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你我之间最后的体面,可是您不要啊。” 祁夜辞眼睛红了,笑了笑,“做儿子的尽力了,我真的没法子,父皇。你一生都想吞掉风翊,可恕我直言,你那些手段,既上不得台面,又达不到目的。你瞧不起君珞,觉得他只有莽夫之勇,可你连莽夫之勇都没有。父皇,退位吧,如今风翊呈强盛之势,你若继续在位,君镜不出三年就会吞掉元宸。”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一群毛都没长齐的玩意也敢与本皇谈治国?君镜是个什么东西?若非那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太监武功高强,本皇早就成功了!” 祁夜缙冷静下来,漠然道:“哼!成王败寇,你既有野心,又谈什么父子情份?!你暗中筹谋了不知多久,让这些人背叛本皇跟了你。呵,小看你了。但是祁夜辞,本皇告诉你,本皇这么多年皇帝不是白当的。” 他指着外面,“你今日若执意要皇位,看这架势,本皇暂时是敌不过你。你谋朝篡位也不知谋划了多久,但是本皇告诉你,他们,包括祁夜白,一个也别想活!谋逆犯上,你真以为元宸各诸侯将军会由着你胡来么?” 祁夜辞脸色一变,游淮泽等人被包围在中间,除了颜灼功夫好点,其他人不可能无伤突破包围圈。 月拂泠毛了,瞪眼凶祁夜缙,“我真是给你脸了!敢动我的人!” 刚才月拂泠那一脚,祁夜缙只有所怀疑,但没工夫多想,如今再听到这话,眯眼打量月拂泠,“你到底是谁?” 月拂泠哼了一声,“我是谁?说出来吓死你!” 正巧极瞳慌里慌张地准备阻止打杀,听到这话顿时惊恐地愣在原地。 她想起来了? 随后,他便听月拂泠抬着下巴,高傲地对祁夜缙宣布,“听好了!我是——龙的传人!” 极瞳:“?” 第303章 我谢谢你替我官宣 月拂泠说完,就飞身掠到游淮泽身侧,看到祁夜白涨得通红的脸,连忙拿出方才那宫人塞给她的小匕首,割开了披风的死结。 “儿砸!让你去救人,没让你去杀人啊!” 祁夜白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看了月拂泠一眼,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闭上眼睛,一副我先死你们随意的模样。 游淮泽很冤枉,“我没杀人啊,这都是意外,不信你问湛湛。” 湛湛被颜灼拎在手上,脖子缩在衣服里,他用手把自己的下巴从衣服里扒出来,点了点头。 祁夜缙也不笨,方才月拂泠提到了魔窟,又跟游淮泽那般亲近,一下就猜到了月拂泠的身份。 “君镜那个小太监,呵。” 祁夜缙眼底忽然闪过一抹癫狂,咬牙道:“你真是太碍事了!本皇在渭桥之会时就该杀了你!” 被拆穿了,月拂泠也不再藏,拉下面罩,“那请问你为什么不杀?那时不杀,为什么现在还不杀?是因为不想吗?” 祁夜缙咬牙切齿,腮帮子突出一块,死死地盯着祁夜辞,“你让这么多外人入宫对付我,你当真是本皇的好儿子!” 祁夜辞神情平静,“他们是我的朋友,父皇,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我谋逆的确将受声讨,可是今日这场谋逆,非我一人之能,你等边军,等封王,等诸侯,你真的能等来吗?” 祁夜缙脸色煞白,忽然看向月拂泠,嘴里喃喃吐出两个字:“君镜……” 祁夜辞抬高声音,对那群围杀月拂泠等人的侍卫说:“那两位是金焰如今的国主和上一任国主。那是元宸的太子殿下。而这两位,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他们若在元宸受伤,风翊帝必定追究到底,到时他追究起来,别怪我将你们交出去。如果你们不想活了,尽可动手试试。” 祁夜白哑着嗓子说了句,“方才在竹林,你们那么多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何苦白搭性命?” 持刀侍卫纷纷看着彼此,又看向祁夜缙。 他们虽是听从上命,但也不想平白送死。 如果底下人做事得不到主子的庇佑,又凭何拼死效忠? 祁夜缙心头慌乱不定,如果这场争夺中有君镜的手笔,那他的胜算将非常小。 他没想到祁夜辞居然会跟君镜合作,祁夜缙心里不由得更加愤怒,祁夜辞指责他与君弦合作上不得台面,自己还不是跟君镜合作? 他抬眼看到有人动摇,满腔的慌乱化为怒火:“你们在干什么?给我杀了那太监!只杀他!杀了他!给本皇杀了他!林方坚!” 祁夜缙嘶声怒吼,下一秒,更多的侍卫涌了出来,那是祁夜缙在知道祁夜辞有篡位之心时做的准备。 他藏在皇宫的人马,足足三万。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没到最后关头,他没打算露出来。 原本是打算,他若在祁夜辞万般准备之下败了,便以退为进暂时离宫,再召集边军及各地方军队回宫肃清,杀了祁夜辞,重夺皇位。 届时宫里藏着的人,会与他里应外合,打祁夜辞一个措手不及。 可现在,他藏不住了。 现在的局面真正就跟风翊那时一样了,外面的军队用不了,只能靠宫内各自的本事硬拼。 风翊那时,是因为月拂泠身份原因,各方按兵不动。 而元宸,则是君镜在外用各种方式,按住了那些试图加入宫中争斗的手。 若说元宸皇宫是盘活棋,那么君镜就像是遗世独立在棋局旁侧的执棋者,静静地垂眼看着下方争斗,化去强弱之分,让两方平局,逼得他们不得不内斗致死,两败俱伤。 而现在宫里到处都是拿着武器的士兵,刀枪剑戟,闪烁着寒光。 若真要拼死打起来,胜负未知。 月拂泠神情渐渐凝重,这要是真打起来,必定死伤无数,血流成河。 她喊了一声,“祁夜辞!别乱来!” 祁夜辞沉着脸盯着祁夜缙。 又看向月拂泠,苦笑:“君镜就是想要如此。” 月拂泠看着他的眼睛,“他有他的方式,我有我的方式。我是想弄死祁夜缙,但是我不想牵连无辜,君镜也不想,只是他没办法控制那么多,这里是元宸,他不可能控制所有事情的发展,所以后续需要你我控制局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要认输吗?你觉得君镜如此谋划,所以不敢反抗?就任由事态如此?祁夜辞,别让我瞧不起你!” 祁夜辞:“你要与他作对?” 月拂泠忍不住笑了,“这不是常事?皇上都习惯了。” 她道:“我有我做事的原则,没人能影响我,我想要做的事,也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即便是皇上。” 游淮泽在她身后嚷嚷,“小祁子,你不会以为我弟谈个情就要什么都听皇上的吧?你听她的,她不会骗你。” 祁夜辞紧紧握着拳头,“我知道了,我不会让他如愿的!” 月拂泠回头,“我谢谢你替我官宣啊。” 游淮泽:“不客气,咱谈恋爱就要谈得大大方方的。” 现在两方在东宫外的空地上对峙,不需要百官再说什么劝什么。 自古以来打天下,都不是靠嘴皮子。 最后谁胜谁负,终究还是要看武力。 天快黑了,无人点灯,只雪地映照出光芒,将皇宫的人群照得影影绰绰,好似百鬼夜行。 祁夜缙听到月拂泠与祁夜辞的对话,哈哈大笑,眼底却带着杀意,对祁夜辞说:“你是本皇的儿子,想跟本皇斗还嫩了点!想逼宫篡位,来!既到了如此地步,便看天意如何!” 祁夜辞看着他,道:“若你退位,可以安享晚年,一定要你死我活吗?” “安享晚年?本皇正值壮年!这皇位,是我的!我的!有本事你来杀啊!” 祁夜辞一笑,“父皇,我若真要与君镜一斗,就要与他一般狠心。小月子只是个太监,他不愿徒生伤亡,可生于皇家的是我和君镜,我们跟你一样,不在意死不死人,那些话你还真信啊?” 祁夜缙盯着祁夜辞,突然摸不透这个儿子,眼底恨意燃烧,指着祁夜辞,又指着月拂泠,“那又如何?本皇有兵在手,今夜,你们,全都要死,全都要死!君镜在意这个太监,看来你也在意,本皇今夜就是败,也要他一同死无葬身之地!” “元宸陛下!”极瞳皱着眉上前,“我不允许你动她。” 极瞳一过来,元宸百官纷纷躬下身,他们都知道这是月帝台的人。 就连三罚禅师也对他恭敬至极。 祁夜缙正愤怒中,见到极瞳,惊讶又忌惮地盯了他一会,眼睛微眯,“极瞳大人不是一向不插手世间事吗?” 他指着祁夜辞,“你若插手,便先杀了他!谋逆犯上,月帝台不管此事,却来管本皇肃清奸佞?” 极瞳扯下黑纱,面无表情地盯着祁夜缙。 他那双眼睛看尽星辰,带着浩瀚之气,一般人扛不住与他对视。 祁夜缙心下一惊,猛得移开眼。 因愤怒而消失的理智终于回归,意识到眼前这位不是普通人。 他高于帝王之上,掌控帝王命脉。 极瞳指着月拂泠,说道:“朝代更迭,新旧交替,自古如此。一国之君,能者居之,万物之序。月帝台不插手国家争端,但此人,你动不得。” “凭什么!”祁夜缙几乎要发狂,所有人都与他作对,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 他指着月拂泠,压着声音,眼神凶狠,像只被逼到绝处的野兽,“他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动不得?本皇若偏要动呢?” 夜幕笼罩,天边积云涌动,看起来要下雪了。 极瞳还未说话,祁夜缙讥笑道:“那什么月拂泠可以动,难不成这太监比那女子地位还高?月帝台的人竟是太监,极瞳大人,本皇尊你一声大人,你别真以为本皇怕你。” 祁夜缙心底虽怵极瞳,可他大势已去,若有君镜插手,那他今日便已经没有退路。 他不允许自己输得一败涂地,至少那太监,那破坏他无数谋划的太监,他死也要拉着他一起死! 也让元宸百官看看,他除掉了君镜的得力手下,看看谁才是真正的为元宸着想! 至于月帝台,他没工夫考量那么多了。 祁夜缙心底还保留着对帝位的最后一点渴求。 极瞳看向月拂泠,月拂泠皱着眉,她身上好痛。 全身的骨头都在痛。 从祁夜缙说要杀她时,她骨头就开始痛,让她忍不住想一刀砍了祁夜缙。 虽然她确实很想一刀砍了他,但是这种不受自己控制的念头,她就偏偏不愿干。 极瞳淡淡道:“祁夜缙,对她不敬,是会影响元宸国运的。” 他话音刚落,整个上空忽然响起梵音阵阵,荡涤灵魂的梵音传入每个人的耳朵,让人不由得心静。 古蔺寺的钟声响彻整个上空,引起阵阵骚乱。 “这是什么?” “什么声音?古蔺寺的钟声怎么可能传这么远?” “是山河梵钟,只有山河梵钟有此威力!” “可山河梵钟重逾万斤,根本撞不响!从来没响过啊。” “到底怎么回事啊?那又是什么?” 第304章 佛子灵鹿图 天彻底黑了,极瞳望着天上星辰,帝星明亮,可比之更亮的,是远处山脉。 龙骨醒了。 白桑不知何时出现在极瞳身边,捂住他的眼睛,“别看了,龙骨你也敢看,祖姑奶奶是不是说了,龙骨性燥,若帝王对其生恶,它感觉得到。” 极瞳急得不行,“我也不知道,按理来说不应该的啊,她压着呢。” 白桑旁观者清,“那就是她不想压了呗。” 极瞳:“……我好想打死祁夜缙。” “来不及了,看那边。” 极瞳这才看到宫门方向的情景,刚才他在看山脉,没有注意到。 其他人全部都惊讶地望着宫门口。 整个皇宫一片漆黑,哪怕有灯光的地方,也被衬得灰暗。 只有宫道上那一处最为明亮,几乎照亮整个天地。 一只跟人差不多高的银鹿,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靠近,头顶两只角像两座小山,角如树枝伸展蔓延,跟鹿身一样高,散发着银光。 不止角,灵鹿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银光,看起来光芒浅淡,可在众人眼中,那光亮几乎能灼瞎人的眼睛。 而在灵鹿身侧,身披天衣的佛子沐浴在银光中,牵着灵鹿缓缓而行,嘴唇微动。 一人一鹿,仿若浸浴在佛香禅意中。 极瞳喃喃道:“琴音引鹿,佛子相侍,迎月主归。” “那是……那是佛子灵鹿图啊!天哪,竟然是真的,竟然真的出现了!” “古蔺寺的佛子灵鹿图,是了,挂在正殿上方的佛子灵鹿图,竟是真的!” 寺庙钟声震耳,众人议论起来也压不住声音。 佛子之所以受人尊敬,各帝王均敬之重之,除了其本性纯净,可净污浊之外。 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佛子灵鹿图。 从很早很早,那图就挂在古蔺寺了。 传说灵鹿生于仙山,庇佑万家灯火,然仙山难寻,灵鹿疏人。只有真正的佛子能靠近灵鹿,使其卧于旁侧听佛经,悟禅意。 同时灵鹿自梵音中听得世人祈愿,感悟人间疾苦,再庇佑世人。 由此,才有佛子能上达天听,为世人祈愿之说法。 如今,传说成真了。 所有人恭敬地看着佛子与灵鹿走近,纷纷退避一旁,有人甚至跪了下来,连连叩拜。 拿剑也收了剑,不敢放肆。 空中钟声与梵音交织,让人仿佛置身仙山之巅。 所有人都看着灵鹿上台阶,步伐优雅地靠近人最多的战场。 走向被包围在刀剑中的月拂泠。 灵鹿在月拂泠面前停下,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两只角忽然被抓住。 月拂泠握住灵鹿的两只角,前后晃动,发泄一般,“啊啊啊,死了死了,我要痛死了!啊!” 灵鹿被她拽得身影不稳,优雅全失,却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月拂泠,眼神里都是同一句话:这人是不是疯了? 极瞳捂住眼睛,“宓【fu】羲太惨了。” 这时,有人指着天空大喊:“快看!” 所有人抬头看天。 天黑如墨,却铺满星辰。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星星,一直蔓延到天边,亮得触手可及。 好似天空都要承受不住坠满的星辰,离地近了几分。 那漫天星辰中,有一颗星最为明亮,光芒边缘隐约泛着青色。 而看似毫无章法的漫天星辰,若以那青色的星星为起始…… 有平时知天文者震惊的出声,“这形状……这形状是龙啊……可,这是由西至东?怎么是反的?应该是由东至西啊。” 极瞳捂着眼睛,“废话,龙骨卧于山河龙脉,天上星辰当然是反的。你眼睛不错,不过少用。” 一般人看不到远处山脊顶端亮起的光芒。 若能看见,便能清晰看到,远处那起伏蔓延的山脉,光点连通,伏卧着的,是一条巨龙。 普通人若要通天文只能看星辰,但星辰有时的对应是反着来的,所以世人就算得以窥伺,也很难理解清楚。 月拂泠痛苦地倒在灵鹿身上,“骨头,我的骨头,要死了,要断了。我感觉我骨头在重组,它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灵鹿用脑袋轻轻蹭她,伏下身,角稍稍用力,将月拂泠驮到背上。 月拂泠感觉好些了,忍着痛坐到灵鹿背上,佛子牵引灵鹿,立于人群之中。 “阿弥陀佛,灵鹿现世迎主,还望诸位弃刀止戈。” 人群一片安静,有人小声问:“灵鹿迎主,您是说这位是灵鹿之主?” 极瞳站出来,“除了她还能有谁?你看你靠近灵鹿,它会不会尥蹶子踢你?” 灵鹿此刻还在被抓住两只角晃个不停,这让它出现时带来的震撼与崇敬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同情。 极瞳走近灵鹿,刚想伸手摸它,被它用角顶开,疼得他龇牙咧嘴,“摸一下都不行!” “痛,我要痛死了。”月拂泠指着祁夜缙,“踢他!” 灵鹿当即上前,动作依旧优雅,抬起前蹄,踹在祁夜缙腿上。 祁夜缙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先前满脑子都是如何以退为进,想狠了也是如何拉着月拂泠一起死,从没想过会出现神迹。 被踢到地上都还在发愣。 月拂泠吐了口气,“好多了好多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哪里疼?” 月拂泠抬眼,对上君镜焦急的眼眸,感觉身上又痛了,瘪着嘴在君镜怀里乱蹭,“哪里都痛,全身都痛。” 君镜摸了摸她的头发,眉心紧皱,“我想办法,我想办法……” 他本来让景蒙去宫里将月拂泠带走,让祁夜辞与祁夜缙斗个你死我活。 但景蒙还未来得及动作,钟声就响彻整片天地,给人以振聋发聩之感。 又见灵鹿,他心下不安,便亲自进了宫。 他紧紧抱着月拂泠,想到方才那一幕,问月拂泠,“可否杀了祁夜缙?” 极瞳开口道:“你可以,她不可以。” 君镜立刻捡起地上不知谁落下的剑,月拂泠拦住他,语气难得带了怒,“不要,什么东西也想逼你做事,让它痛,有本事痛死我!狗东西!” 她能感觉到自己骨头在痛,杀了祁夜缙就能不痛?它算个屁,想用这种方式逼她做事。 她就不! 极瞳仰头望天,低声自语:“要不说你能压它呢。” 第305章 身份暴露 君镜摸了摸月拂泠的脸,“回去吗?” 月拂泠被君镜打横抱着,整个皇宫的人都盯着她。 她沉默片刻,脑袋往君镜胳膊上一靠,“先让他们散了。” 君镜看向祁夜辞,开口道:“元宸皇帝祁夜缙,曾与风翊叛国贼君弦勾结,陷风翊于水火。朕以风翊之名告天下,若元宸五皇子祁夜辞继位,风翊愿同元宸永世交好。如若不然,风翊大军临境,必要世人皆知乱我风翊安稳之下场!” 钟声不知何时歇了。 君镜的声音不算大,但一字一句清晰入耳,战意凛凛。 让人毫不怀疑,如果祁夜缙继续在位,风翊必定会对元宸开战,没有和解的可能。 而现如今,谁都知道金焰与风翊有不一般的关系。 只要是懂得国家政治的都知道,这仗,绝不能打。 祁夜辞盯着君镜,下令,“来人,请陛下退位,元宸易主,有异议者站出来,若过了今日谁再提,我砍了他!” 景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身影掠过一众士兵,如入无人之境将祁夜缙抓了起来,想起刚才灵鹿那一蹄子,给了祁夜缙一拳。 月拂泠扭头看了她一眼,“妹妹,别理他,脏了你的手。” 景蒙于是把祁夜缙丢给了祁夜辞,然后从颜灼手上抢过景湛,想了想,又回去拖着游淮泽,回到君镜身边。 游淮泽死活拽着祁夜白不放,“小祁子,大哥我先带走了,放心,有我在,他肯定没事!” 祁夜白本来还在看祁夜缙,眼神复杂难懂。 一听游淮泽的话,立刻朝祁夜辞伸出手,“小辞啊……” 游淮泽捂住他的嘴,“哥,咱们先撤,有我在,没意外!” 祁夜白死心的往那一站。 有君镜的话,一直没派上用场的元宸百官终于找到了活干,开始劝说祁夜缙这边的人。 先不说君镜支持祁夜辞上位符合大多数人想要的结果。 便是他给出的选择就让人没办法拒绝。 祁夜缙继续当皇帝就打仗,祁夜辞当皇帝就永世交好。 总之都是他们自己国内的事,也都是皇家人继位,本来祁夜辞也已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没人会冒着打仗的风险再去支持祁夜缙。 退位。 是祁夜缙唯一的选择。 君镜皱着眉,忍不住吼祁夜辞,“动作快点!” 祁夜辞剿了祁夜缙这边人的武器,分队遣散所有人,统领留在宫中,将他们分散驱逐。 祁夜缙一开始还发疯,后来被景蒙一剑敲晕,也没人敢说什么。 当初她与祁夜缙有交易,祁夜缙的心腹见过她。 如果说别人动手,他们还要争一番脸面。 但是剑斩,拿钱办事,六亲不认,不爽就杀,他们不敢争面子。 直到元宸皇宫恢复平静,君镜才低头问月拂泠,“走吗?” 月拂泠都要睡着了,闭着眼点点头。 灵鹿上前,用角轻拱月拂泠的后背。 月拂泠反手抓住它的角,“要么坐两个,要么自己走。” 灵鹿撤回自己的角,靠近佛子,步伐依旧优雅。 极瞳嘶了一声,“你可真不是人?它那小身板坐两个人……” 话还没说完,君镜抱着月拂泠走了。 景蒙跟得紧,君镜雇她保护月拂泠的。 颜灼没走,留下来帮祁夜辞。 他一直看着佛子牵着灵鹿的身影消失在宫墙外,才收回目光。 其实没什么好收尾的,宫里的事简单,难的事消息传出后,各方势力是否愿意认祁夜辞为帝。 但这对祁夜辞来说不是难事。 颜灼留下主要是为一件事,他把祁夜缙分发的画像递给祁夜辞,“月拂泠的画像,你现在可以找她了。” 登基为帝的祁夜辞,可以大展手脚,不必再像之前那般畏畏缩缩。 祁夜辞接过画像,嘴角抽了抽,“这是人?” 颜灼:“你可以用它将真人引出来,月帝台、月拂泠、极瞳,极瞳附和我胡乱编造月拂泠的样貌,分明是在保护她,所以月拂泠在月帝台的地位一定很高。 佛子……他是三罚禅师一手带大,三罚禅师又对极瞳毕恭毕敬,所以莲池与月帝台有牵连。今日神迹现世,那女子不可能不知晓,你用这画像寻她,她自然会来找你。” 祁夜辞深深看他一眼,“你直接说,你怀疑小月子与月拂泠有关。” 颜灼笑了笑,“你除了在祁夜缙的事情上瞻前顾后拎不清,其他事倒是看得明白。” “都姓月,都与月帝台有关,傻子也会怀疑。” 祁夜辞沉默片刻,看向颜灼,正巧颜灼也在看他。 两人视线对到一起。 祁夜辞说道:“月拂泠是女子。” 颜灼:“这就要问君镜了。” 在场其他人只当是风翊那死守皇宫的太监与月帝台有关,又引发神迹,不住地感慨风翊的好运气。 除此之外,没有旁的联想。 毕竟知道月拂泠这三个字的人不多。 祁夜辞看向古蔺寺的方向,“我要去确定他到底是他还是她。” 祁夜辞这话说得复杂,但颜灼听懂了,“陪你。” 祁夜辞:“你想去古蔺寺看佛子,你直接去就是了,别拿我当借口。” 颜灼眼眸幽深:“他是佛子,佛子灵鹿图,灵鹿都出现了,他以后就都只能是佛子了,佛子不能与世俗牵绊,我不能害他。” 祁夜辞一边脱衣服一边往内殿走,“你如何害他了?小月子闲来无事就爬阁楼研究莲花座,还找本佛经在旁边检查佛子有没有念错,她都这样了,也没见佛子被害了。” 颜灼跟着祁夜辞往内殿走,低着头说:“他们之间牵绊不深,我的命是他给的,这本就不该,我再出现,他被天罚了怎么办?从前我不信这些,但是今日……” 祁夜辞脱到只剩一件里衣,无声看着颜灼,忽然笑了,拿起干净衣服换上,“现在你这样,我相信你才十八岁了。” 颜灼脸上挂不住,顿时大怒,“那死太监若真是月拂泠,本主砍了她!” 祁夜辞:“你当君镜死的?” 颜灼嗤笑,“看来你认命了。” “不。”祁夜辞笑容灿烂,“我方才突然想通了,如果小月子真是女子,真是月拂泠,那她就是当初带走我娘亲的人,她欠了我,我要找她讨回来,我看君镜怎么拦?” 祁夜辞露出阴险的笑,“今日君镜算计我,那也别怪我算计他。小月子是君镜的贴身太监,真是名正言顺就可以靠近的关系。如今我若找她要我娘亲的消息,也名正言顺,毕竟我如此孝顺。” 颜灼挑眉,“你不是说你对游淮泽的情都比对她深吗?” 祁夜辞学他挑眉,“待我登基,两个人我都可以抢回来。” 颜灼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巴掌,本主也要向她讨回来。” 第306章 你是个屁 月拂泠还不知道自己身份被这两人猜了出来。 她正在古蔺寺厢房的床上来回翻身,“啊,痛,痛,痛!” 喊一会又睡过去,睡一会又被痛醒,跟她说话似乎也听不见。 床边围了一圈人,都皱着眉。 极瞳见君镜用杀人的目光看着自己,立刻往谢无昭身后缩,“别看我啊,我也没招,只能她自己扛。” 游淮泽急得不行,“到底怎么回事?那鹿又是哪来的?你们变魔术就变魔术,变我弟身上是怎么个意思?” 极瞳望着屋子里一圈人,都看着他。 他觉得他此刻但凡敢说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他恐怕就要被天收回了。 他举手投降,“至少等她醒来吧?我把事告诉你们,到时候还得告诉她一遍。我真没办法,你们以为看她难受我高兴啊?” 说着,极瞳也来了气,“啊!天杀的祁夜缙。” 门口传来声音,高歌带着白桑走了进来。 极瞳一惊,“你来干什么?” 白桑看着君镜,以君镜的本事,不可能不记得他。 “掩月山。”君镜开口。 白桑将极瞳拉到身后,“是,此事说来话长,诸位只需知道,这位乃我月帝台之主,这世上所有人都可能害她,但我与极瞳可为她去死。她之所以痛,是因为体有龙骨,龙骨性燥难驯,只有她能压住,但不会有性命之忧,最多三日,她的疼痛会有所缓解。” 极瞳嘶了一声,“你怎么把这个都说了?不能说啊,你今晚要被雷劈。” 白桑看着君镜的眼睛,“若不说,风翊陛下怎会放过你?” 君镜眸光冰冷一片,眼底涌动的杀意渐渐压下,吩咐道:“高歌,将这二人看好,阿月恢复前,不许离开。” 白桑并未反抗,只是找高歌要了一条黑纱,“他眼睛畏光。” 极瞳跟白桑关在一起的时候,越想越气,“他竟然敢关我!啊!若非人皇不可干预,我还是喜欢祁夜辞那小子…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要被气死了!” 白桑在床上躺下,双臂交叠在脑后,望着房顶,“这位陛下不简单。现在计划全乱,祖姑奶奶还是没出现,她到底去哪了?” 极瞳叹了口气,在他身侧躺下,“不知道。本来这件事就是逆天而行,不能让太多人知晓,也没告诉我。” 月拂泠果然在三天后慢慢恢复,没有之前那么疼,只是皮肉还隐隐作痛,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她一睁眼,耳边就传来君镜的声音,“还疼吗?” 月拂泠看到君镜的样子吓了一跳。 通红的眼、眼角红肿,眼睛下方斑斑点点的小红点,嘴角的水泡,她惊得一下坐起,“你怎么了?” 君镜张了张嘴,“无碍。” 月拂泠这才发现他嗓子也哑得厉害,声音嘶哑得都听不出本来的声音。 游淮泽的声音传来,“上火了。” 他应是趴在桌上睡着了,脸上一片红印,走到床边看了看君镜,对月拂泠说:“给皇上急死了,我真没话说了,哦,顺便我还告诉了他,当时你来元宸找他也好几夜没睡,也是一觉睡了好久没醒,然后他上火上得更厉害了。” 月拂泠:“……你火上浇油第一名。” 游淮泽看她,“好多了吧?快给自己把个脉,没事我带湛湛先出去了,你们……单独待会吧。” 游淮泽这几天可算是长见识了。 他第一次见君镜方寸大乱成那个模样。 就好像天塌下来一样。 明明他弟呼吸还在,他没被他弟吓到,被君镜吓到了。 景湛也吓得不轻,游淮泽拉他出门的时候,他只顾得上看了眼月拂泠,都没说上话,就出了房间关上门。 “吓死我了,我从来没见过九哥那个样子,从前天大的事他都没慌过。” 游淮泽揽着他的肩,“幸好醒了。今天再不醒我看皇上那架势都要哭了。” 屋内。 月拂泠对着君镜的脸叹气,“好好的一张脸,这么帅的一张脸,你怎么给我整毁了呢?” “过几日便恢复了。”他理了理月拂泠后颈的头发,头发汗湿后贴在皮肤上,理开后,月拂泠整个人都舒服了许多。 月拂泠往墙角挪,“你要不要睡一会?你这眼睛肿得……” 君镜本来就重伤,身体虚弱。如果是以往他再上火也不至于这样严重,如今虚上加虚,症状才上了脸。 君镜道:“我不困,先将那两人叫来问清楚你的身体为何如此,若是再疼,总该有个解决的法子。” 月拂泠心软得一塌糊涂,抱住君镜,“皇上啊,你这,没我不行啊。” 君镜眼睛一红,鼻尖轻碰她颈窝,声音愈发的哑,“嗯,我没你不行的。” 月拂泠道:“就别自责了,这事怪不到你头上,谁也没想到还能有这种事。幸好那鹿是走来的,它要是飞来的,我都怀疑自己是嫦娥。” 君镜嗯了一声,似乎不愿提那鹿的事,问她:“饿吗?” 月拂泠摸了摸肚子,“抱一会吧,给你去去火。” 君镜似乎还是怕她疼,轻轻环抱着她,时而摸一摸她后背,不知是不是在摸她骨头错位了没有。 毕竟她一直喊骨头疼。 没多一会,君镜靠在月拂泠身上小睡了一觉,眼角的红肿消退不少,就剩米粒那么一点,看起来没那么吓人了。 众人齐聚屋内,围着火炉。 月拂泠盘腿坐在床上,身上裹着被子,想起那头鹿,“架个烧烤架,能做个烤全鹿。” 极瞳:“……你能不能放过它?它养了好多年才把被你掰断的一截角养出来。” 月拂泠:“我掰断的?” 极瞳:“不然是我?” 月拂泠看极瞳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先说正事吧,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极瞳叹气,“本来想等你自己想起来的,你一点都没想起来?” “一点点,没具体画面,就是会觉得似曾相识,就那头鹿,握它的角,纯属本能。”月拂泠道。 “这事说来话长。” 月拂泠:“我们可以一边烤全鹿一边说。” 极瞳:“……我长话短说,诸位都知道月帝台。月帝台,简单来说,月帝台就是当世间没有一个优秀的帝王时,月帝台会帮助万民度过劫难。” 他道:“世间帝王,有流芳百世者,有昙花一现者,但是这些都不足以平定山河,唯有人皇能定山河,镇四方,予天下万民安定。” 月拂泠指着自己,“我是人皇?” 极瞳无语:“……你是个屁!什么你都想插一脚。” 第307章 原来我这么猛 月拂泠挣扎着从被窝里出来,“别拦我,我今天一定要打死他!” 极瞳立刻道:“我错了!” 游淮泽欣慰的拍了拍极瞳的肩膀,道:“兄弟,这认错速度,有我当年的风范!” 极瞳拍开他的爪,见月拂泠重新窝了回去,一副我暂时饶你一条狗命的表情,继续说道:“月帝台的存在是为了维持世间平衡,世间可以有朝代更迭,但是不可以毁灭生灵。 举个例子,如果当世最强大的国家,只图自我享受,不顾百姓死活,让世间乌烟瘴气,杀戮不止。 那么月帝台会调动气运,让那个被欺负的国家于乱世中生出大能人,带领摇摇欲坠的国家抗争,后面便就随着历史潮流发展,该如何就如何。月帝台只在关键时刻出手。” 挤满人的屋子里,只能听到极瞳一个人的声音。 “月帝台能调动气运的能力,就来自于龙骨。很久以前月帝台的存在主要为守护龙骨,龙骨自古就存在于山脉之上,平山河,定灾难。” 极瞳道:“也就是说,只要龙骨在,就不会出现天降大雨淹没整个世间,也不会出现山崩地裂,哀鸿遍野之景,天灾会少很多。 本来一切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这种事情不必让普通人知晓,月帝台曾有几次出手相助帝王成长,被流传了下来,正统皇室,便会有所记载。但知晓的人依旧不多。” 极瞳看了月拂泠一眼,“本来月帝台是为了消除世间灾难存在,但是谁也没想到一次大劫难发生在了我们内部,月帝台的主人,成了世间大劫。” 说到最后一句话,极瞳的语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月拂泠挑了挑眉,“我是月帝台主人?” 极瞳:“你是个……” 月拂泠:“嗯?” 极瞳耷拉下眼皮:“是,就是你。” 月拂泠立刻不满了,“我怎么就成大劫啦?” 极瞳一下坐直,瞪她:“你闯祸闯少了呗!” 月拂泠难得没想揍他,眼睛亮亮的,“原来我这么猛!” 君镜开口道:“阿月从未闯过祸。” 极瞳不敢置信地看他,“你是昏君吧?” 颜灼幽幽道:“看来瞎子都能看出这一事实了。” 颜灼早在古蔺寺待了三日。 祁夜辞当日来,君镜不许他进门,他又回元宸宫里处理了政事,赶在月拂泠醒时回了古蔺寺,正在外围听得认真。 君镜看着极瞳,道:“是何大劫?说清楚。” 极瞳:“她的出生,对我来说就是人生大劫……” 月拂泠:“怎么的?你的报应就是我?” 极瞳哼了一声,“差不多吧,本来龙骨安安稳稳的待在山脉上,每逢抵挡一次天灾,龙骨都会安眠,那时月帝台就要维持世间平衡。但是她出生的时候,龙骨活了!” 提到这个极瞳就气,“你们就想,你们家大房子的屋顶,平时给你遮风挡雨,出大事还给你庇佑,让你安安稳稳的活了好多年。突然有一天,它跟人跑了,你们后半辈子就只能挺着风吹雨打、雪压霜欺,你们说是不是大劫难?” 游淮泽:“跟着房顶跑呗,屋子挪不了,人还挪不了吗?” 景湛崇拜地望着他:“游哥你好厉害啊!这都能想到。” 游淮泽得意地扬眉,“必须的。” 极瞳皮笑肉不笑的呵了两声,“可要是这屋顶离开后,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职责,根本不会再保护房子和房子里的人了呢?” 他下巴点了点月拂泠,“龙骨认她为主,因为她和龙骨天性……臭味相投!” 极瞳改了个词。 “简单说,就是一个想捣乱但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的大杀器,遇到了生下来就知道怎么捣乱的混世魔头!那简直是……合二为一!花开并蒂!珠联璧合!相辅相成!伉俪情深! ” 游淮泽:“……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你语文好还是不好。说你好呢,你这都什么破词儿?说你不好呢,这些词我一个都想不出来,你一次性蹦出来一堆。” “自然是本大人才高八斗!她……” 极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气人的事,深深吸气平复情绪。 “有龙骨在她身上,她还是个一岁小崽子的时候就会乱跑了……” 极瞳说着,看向月拂泠,“这些是你自己的事,你可以等你自己想起来,我知道的也不多,后来你离开了月帝台,而且这些事……你要让这么多人听?” 屋里的人很多,君镜坐在月拂泠身后,手掌隔着被子,轻轻撑着她后腰。 游淮泽、景湛和君黎围着火炉,盘腿坐在地上,身后站着沉暮和谢无昭。 颜灼和祁夜辞坐在外围桌边,高歌在门口。 景蒙跟君镜请示后,问了颜灼捡到君镜的位置,跑下寺去寻魔窟的位置去了。 对他们这些大人的事,没有任何兴趣。 月拂泠扫了一圈,道:“都是自己人,你先说来听听,万一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呢。” 极瞳轻咳一声,“那就从你尿床开始……” “我杀了你!”月拂泠在床上摸了半天,摸到枕头砸向极瞳。 极瞳把枕头抱在怀里,撇嘴,“行吧行吧,不说这个。” 君镜眼底涌上点点笑意,偏头看月拂泠。 月拂泠敏锐地回头,“不许笑!” 君镜压下嘴角,眼底的笑意却压不住。 月拂泠很郁闷,“不许你们听了,都出去,我自己听。” 君镜:“此人身份可疑,朕不放心他与你独处。” 极瞳大怒:“我可疑?我可疑?老天爷都没敢说我可疑!!” 月拂泠指着他,“闭嘴。那皇上留着,你们出去。” 游淮泽不阴不阳道:“哦,我出去,我不能听了,你什么事我不知道,我不能听了,这还没怎么滴呢我就不能听了,哦,我不能听了,我什么不能听了,还要我……” “行行,你留下,剩下的人出去。”月拂泠不耐烦道。 景湛委屈巴巴的望着她,“我也不能听么?我也可以说我小时候尿床的故事给你听的呀小月子,我们不是最好的兄弟了吗?你不是说兄弟如手足,男人如衣服的,九哥是衣服,我是手足,你怎么让衣服留下,不要手足了?” 君镜:“嗯?” 月拂泠:“……” 她闭上眼睛,手掌张开扣住自己的脸,“湛湛留下,剩下的人……” 君黎不乐意了,“怎么啦?本郡主以后或许还要与你成家呢,这些事有什么听不得的?小月子你真的不考虑我吗?到时候我有九哥准备的嫁妆,我再给你聘礼,九哥还会给你准备一份聘礼,三份呢。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啊?” 月拂泠:“别说了,郡主留下,其他人……” 沉暮:“……” 谢无昭:“……” 两人不说话,就用沉沉的眸光盯着她。 第308章 我还是个孩子啊 月拂泠吞了吞口水,仿佛感受到了无声的谴责。 颜灼冷哼,“本主必须要听,你若真是月帝台的人,本主还有账跟你算!” 祁夜辞:“我也有账跟你算!” 极瞳对两人的发言很满意,微笑道:“我当时就说过,恶人自有恶人磨。” 月拂泠腿一蹬,破罐子破摔,“行行行,都留着吧。” 她警告地看着极瞳,“你选择性的说正事啊,不然我烤眼珠子吃!” 极瞳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就知道吓唬我的眼睛。” 他清了清嗓子,“那我开始了啊。” “从你会走路开始,你就开始闯祸,先不说你把月帝台烧了,又把古蔺寺闹得鸡飞狗跳的事,这都不算什么。” 极瞳咬牙切齿,“毕竟这些事月帝台都能给你擦屁股,这里强调一下,月帝台给你擦屁股的人,主要指我。” 月拂泠:“这种不重要的人和事,不要提!略过!” 极瞳:“……” 他深深吸气,“行。不管你闯多大的祸,除了折腾人倒也还能接受,毕竟一人一骨,狼狈为奸在一起,不干点什么也不可能。 但是随着你长大,三岁,天哪,救命,那回月帝台又一次被烧,我被迫下山才知道,人家正常的三岁孩子那么可爱……” 极瞳叨叨完,在月拂泠发飙之前,立刻道:“你跑出了月帝台,大概是龙骨对山脉有些天然的感知,我出月帝台白天要对着地图看半天,晚上靠着星辰指路才能走快点,但你!你翻出月帝台的深山简直轻而易举,然后你跑到了民间。” 极瞳似乎现在想起来还头疼,揉了揉眉心,“龙骨对山河有着天然的掌控欲,一般的皇帝根本抵抗不了,若是对龙骨不敬,还会影响自身。所以你直奔皇宫而去,应当也是受了龙骨影响。 本来我也想这么给你找借口,一切都是龙骨作祟,但是后来的事……如果是龙骨作祟,你应该去找皇帝,但是你去找了别人的皇后,我记得……是金焰。嗯,你见人家皇后长得好看,趁着月黑风高把人带走了,我真没法再给你找借口。” 月拂泠:“……我才三岁,不是我吧?肯定是那什么龙骨干的啊!我还是个孩子啊!” “呵!你是个孩子,那我就刚出生!龙骨养精蓄锐了十七年,也就让你疼了三天,它控制你?你别欺负它不会说话。” 月拂泠嘟囔:“肯定是它的错。” 极瞳不理她,继续道:“我说到哪了?哦,抢人皇后,当时惹得整个皇宫追杀,那皇后也不知怎么想的,真把你当三岁孩子了,也不想想你三岁孩子怎么进的宫,她避开追兵把你送出了宫,然后自己回去了,不然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好像叫什么玉璃皇后……” 他朝门外嚷嚷,“白桑,是叫玉璃皇后吗?” 门外传来声音,“是。” 颜灼看了景湛一眼,“发什么愣,那是你亲娘。” “啊?哦,好像是……”景湛懵了一下,随即惊喜道:“哇,小月子你那个时候就认识我娘了诶,我们好有缘分!” 月拂泠:“……这缘分,不要也罢。” 这算是她的黑历史了。 原来她那么小就知道从别人的后宫抢人,建立自己的后宫了。 极瞳道:“金焰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一猜就是你干的,正打算去抓你的时候,你又跑去了元宸皇宫。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一个三岁孩童在外面乱跑,还跑那么远,居然没人把你抓去卖了,果然世道太好了也不行。” 月拂泠瞥他一眼:“少放没用的屁。” “哼,去元宸皇宫也跟金焰差不多。也不知道你怎么遇到了那女子,听说是妃子,后来我查了,她还有两个儿子在宫里,你个杀千刀的,你就把人带走了!” 极瞳看了祁夜辞一眼,“这事的确是月帝台对不住你们兄弟,但你们也不用担心,当时玉璃皇后能在出宫后又回去,说明这死丫头并未用武力逼迫她跟她走。你娘亲也一样,她应当是自愿离开的,至于她后来去了哪里,现在在哪,我也不知。” 他指了指月拂泠,对祁夜辞说:“得等她想起来。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月帝台会担责,如果最后元宸那妃子因出了宫而受牵连,以致早亡,月帝台担负一切责任。你们可来寻我,我会满足你们任何要求,但若私下报复于她……我话放在这里,便是月帝台插手世间事的后果再严重,我也不怕坏规矩。” 祁夜辞与极瞳对视,悠悠道:“放心,我报复你也不会报复她,她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君镜倏地抬眸,正对上祁夜辞戏谑的眸子。 极瞳拍拍手,“不错不错,不愧是本大人看好的人,讲到哪里了?” 游淮泽出声提醒:“我弟闯大祸。” 极瞳看向他,“她一辈子都在闯祸,具体一点。” 月拂泠:“你老年痴呆是吧?刚说完就不记得了。” 极瞳:“……记得!记得行了吧!就那女子消失后,我们不得不考虑最坏的结果……” “等等。”祁夜辞打断他,“你说月……小月子三岁把我娘亲带走,可我娘亲前几年才在宫中突然消失,她三岁应该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吧?” “啊?那她当时是又回去了?”极瞳皱了皱眉,“当时生怕她影响诸国国运,所有人都在忙着抓她,后来又忙着压制龙骨,还真没注意你们。” 祁夜辞嗯了一声,“无妨,你继续吧。” 他差点脱口而出月拂泠三个字。 虽说如此也可以试探一番,从极瞳的反应确定小月子到底是不是叫月拂泠。 但是…… 祁夜辞支着脸,凝视着月拂泠,嘴角上扬。 如果他问,她一定会说实话,她这样的人…… 君镜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祁夜辞出神时,君镜理着被子,把月拂泠整个裹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美其名曰:“有风。” 月拂泠眼珠子左右转,没感觉到哪里有风。 极瞳继续说道:“我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抓了回去,商量了一下,不能再这样下去。先不说这一人一骨凑到一块没人管得住,她要是再去皇宫,你们几个皇帝都不够她玩,你们几个国家也不够她打的。 就说她自己,本身就是半魂之体,半魂之体属于天道生灵,可穿越异世,她又是其中最特殊的存在。如果说龙骨是定山河的存在,那么她的魂,可使国家覆灭,时空破碎。混世魔头都是说小了,她是混世大魔头!祸世剑自己都跑来了,她不祸世谁祸世。” 极瞳提起月拂泠,就有说不完的吐槽。 君黎皱了皱眉,出声,“可你又说小月子身有龙骨,龙骨定山河,这岂非自相矛盾?” 君镜:“定山河者亦能毁山河。” 极瞳回头瞪祁夜辞,“你能不能跟他学学?!” 祁夜辞:“……你怎么跟我父皇似的?” 第309章 天下第一的太监 极瞳哼了一声,道:“他说得不错,龙骨就像工具,它无法反抗天道给予它的使命,但是这丫头是人,人最复杂。就算没有龙骨,她本身的存在,也足够可怕。” 月拂泠转着两只漆黑的眼珠子,看君镜,“我好强!” 君镜莞尔,“嗯,朕天下第一的贴身太监。” 极瞳翻了个白眼,“或许这也是安稳了千万年的龙骨居然活了的原因,总之!她若继续待在我们这里,我们所有人都迟早被她玩死,她还是个小孩子,根本不懂得控制自己,我们又控制不了她。 我们想了很久很久,在想办法的时候把她关进了暗窟里,咳,是你自己进去的啊,你自己觉得有意思的,虽然是祖姑奶奶故意勾引你进去,但绝对没有强迫!” 提到这个,月拂泠来了劲,“继续。” “在这期间,我们开始想办法,最后我夜观星辰,眼睛都快看瞎了,看到了帝星踪迹。此帝星并非你们理解的普通帝星,而是人世千年难现的真正的人皇帝星。” 极瞳看了君镜一眼,道:“只有真正的人皇,在安定天下后,能使龙骨彻底安眠,这样好歹我们要对付的就只剩这丫头这个人。 而对付这个人,按照祖姑奶奶的意思就是,让她换个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受点罪,让她胆子变小点,这样就不敢闯祸。虽然这法子怎么听都不太稳当,但我们当时只能想到那种办法。” 月拂泠道:“你们成功了啊,我胆子多小啊,我谁也不敢惹。” 游淮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那得多亏我们依法治国执行得十分彻底。” 月拂泠:“滚蛋!” 极瞳不理他们,继续说自己的,“祖姑奶奶想办法把人送去了异世,异世繁荣昌盛,能压制龙骨。同时又能将这丫头的神魂一分为二,削弱她的力量。 这不是长久之计,按照祖姑奶奶一开始的计划,她会在二十二岁时回来,也就是两年后。按照我夜观星辰的推测,人皇帝星大约也该在那时彻底明亮,占据一方星辰。 只要人皇成长起来,后面的事我们可以在月帝台慢慢解决。至少不会影响世间人的命运。送走她也好给人皇成长时间,不然她一时兴起把人皇弄死了,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而且人皇克她,就比如说一件很小的事,如果她牵扯其中,可能就会发展成影响巨大的大事。 比如说,有人路上摔了一跤撞到她,对别人来说就是小事,撞一下就过去了。但如果她遇到,那就是她被撞一下,不小心碰到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人又是某家大少爷,身体虚弱一碰就死,那家人会误以为仇家暗杀,然后开始报仇,最终尸横遍野……” 月拂泠:“……我是扫把星是吧?” 极瞳:“这个例子不太恰当,总之就是如果人皇没有出现,你在人世间的影响会十分巨大。” 极瞳叹气,“哎,说累了,至于祖姑奶奶是怎么做到的,一时半会说不清,等你想起来上月帝台我再与你说吧。” 君黎:“好复杂,我没懂。” 游淮泽没骨头似的往景湛身上一靠,“我懂,根据我那看小说多年以致于走火入魔每天都要拉着我讲半天的室友的经验,我弟就属于天选之子,那什么人皇属于成长型主角。 我弟呢,生下来就厉害,就跟吸收了别人修炼千年的功力似的,很厉害但是控制不了,容易闯祸,所以月帝台想各种办法解决。 那人皇就不一样了,人家勤勤恳恳打怪升级,不仅厉害,还能控制自己的能力。然后等人皇长大了,融合了自己的能力和什么帝星的本事,他俩就可以碰一碰。月帝台自己想的办法不能长久,就指着人皇能压制我弟的暴脾气呢。 在那之前,还得限制我弟别把未来的人皇给玩死了,以防没人治她。他俩可谓是相生相克,相恨相杀,最后到底谁赢,还不知道。” 极瞳激动的啪啪啪几巴掌拍在他后背,“天才!你是天才!你真是天才!考不考虑上月帝台做供奉世家?” 游淮泽痛得龇牙咧嘴,“你这手劲……这位眼睛大哥,月帝台先放一边,本天才现在有一个问题!” “讲!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极瞳很兴奋。 他的任务是观星辰,又不是讲故事。 别人跌宕起伏的故事,或一统天下,或祸国殃民,对于他来说,就是星辰变化。 乱七八糟的事他根本说不清楚。 游淮泽虽然说得片面,但大概就这么个意思。 游淮泽问道:“那位人皇是谁?我倒要看看谁能压制我弟?!我弄死他!” 月拂泠眯眼,“我也要弄死他!想压制我?做梦!” 极瞳:“……” 他默然片刻,回道:“不知道,这回是真的天机不可泄露,人皇本就不定,世间之事从来都不定,谁也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 我夜观星辰,看的是天下局势,天下局势分久合,合久分。但具体是谁来合,谁被分,没人知道。”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在消化这超出常理的故事。 也幸好在场的都不是一般人,接受能力尚可。 寂静中,君镜开口道:“送去异世,她还那么小。” 极瞳震惊:“你心疼她?你心疼心疼我好不好?实在不行,你心疼心疼自己行不行?!不把她送走,大家都得玩完!” 月拂泠不满的嘟囔:“有那么严重么……” 她从被窝里挣扎出来,站到地上,“既然我这么厉害,看来我们要重新认识一下了,容我先整理整理我的仪容。” 游淮泽震惊,“好好的整理什么遗容啊?你又没死,你别乱来啊,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慢慢解决。” 月拂泠:“……” 她扭头问极瞳:“我能不能一巴掌把他拍回异世去?” 第310章 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你们相处 极瞳:“不知道,你那么厉害你试试。” 游淮泽起身就跑,动作大得差点撞翻了火炉,“我不!” 月拂泠没想到游淮泽反应这么大,她明显逗他玩的。 游淮泽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跑到祁夜辞身后,把他拽到自己怀里,“我跟小祁子两情相悦,伉俪情深,我不要跟他分开!” 祁夜辞:“?” 他见月拂泠看过来,慌忙解释,“我没有啊,不是我,小游子你别诬陷我!” 游淮泽瞪他,“干什么?!你想始乱终弃!” “咦~”月拂泠和君黎同时发出嫌弃的声音。 游淮泽尴尬的轻咳一声,拍打着祁夜辞的后背,“好聚好散,我们的关系就到这里吧,以后男婚男娶各不相干。” 祁夜辞人傻了,“我到底跟你发生什么关系了我?” 景湛答他,“衣服关系。”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是手足。” 颜灼看着景湛,突然心里平衡了。 这时,君镜抬眸看着月拂泠,幽幽开口:“关于衣服与手足,朕需要与你单独说说这两个词的定义。” 月拂泠:“啧,都给我消停的!我还没宣布大事呢!” 君黎:“再大的事还能有这事大?小月子你可不能上那什么月帝台,本郡主不同意。” 景湛:“我也不同意,说是深山呢,人都没有,我们以后怎么当街乞讨呢。” 游淮泽举手,“我弃权,但是去哪都要带上我。” 眼看着颜灼要发言,月拂泠毛了,“干什么?!谁让你们投票了?不许说话!” 都安静下来后,月拂泠站在人群中间,开口道:“本来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大家相处,但没想到我生来不凡,强求自己做一个普通人,实在是太难了,毕竟我这种天赋型选手……” “弟,我劝你直接说重点,不然一会你被打我不帮你啊。” 君黎已经目露凶光,举起了拳头。 “咳咳,冷静。”月拂泠沉吟了一会,忽然觉得肩膀碰到什么。 偏头一看,君镜站到她身侧,左边胸口碰到她右侧肩膀,没有抬手拥她,只是那样贴在她肩后站着,两人之间的连接也只肩头那一处。 但就这一点点的连接,便有源源不断的暖意从君镜身上传递过来。 月拂泠心安了几分,道:“就是,我……我其实是个女的,不是故意骗你们的,你们刚才也听到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能怪我的啊,要怪就怪那什么龙骨。” 屋子里一片寂静。 好半天,君黎道:“就这个?没了?” 月拂泠惊了,“不够震惊吗?不够火爆吗?不够催人泪下吗?!为什么你们这么平静?” 除了知道内情的人,其他谢无昭和颜灼祁夜辞冷静就算了,毕竟他们平时就能装。 但是君黎和景湛不应该啊! 颜灼冷笑两声,“看来你与君镜在一起久了,也变成了废物一般。” 月拂泠指着他,“你不给我说出一百三十个理由来,我以后就在丞相念经的时候吹唢呐!” 颜灼:“……” 景湛还坐在地上,扯了扯月拂泠的衣摆,仰头看她,“小月子啊,刚才极瞳说故事的时候,提到了一个词。” 月拂泠两只眼睛都是疑惑。 景湛道:“他说,这丫头……” 君黎:“总不能一个男娃被叫做这丫头。” 极瞳捂住嘴,“我还真没意识到。” 月拂泠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现在知道了吧?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该的。” 极瞳揉着自己手背,“我一心想着怎么跟你们说清楚这个事,没想到那么多。” 也就是说,刚才他无意中透露月拂泠是女孩儿的时候,在场人心里都已经计较了一番。 只是月拂泠自己没说,屋里也就没有一个人提。 若是她还坚持不说,恐怕这帮人也就心照不宣的都当不知道,等她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听她说。 极瞳道:“你们这帮年轻人,还不错,考不考虑上月帝台做供奉世家?” 月拂泠不理他,对其他人说道:“反正,事就是这么个事。” 君镜补了一句,“朕一早就知,若要怪罪,连同朕一起怪罪。” 颜灼毫不客气,“无耻!” 祁夜辞也忍不住了,“无耻至极!” 嘴里说着什么怪罪,是个人都知道根本不可能有人怪罪。 君镜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是想说他早就在众人之前,就知道月拂泠的秘密。 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好似还在说是月拂泠自己告诉他的,想体现月拂泠待他有多特别。 简直无耻之尤! 君镜眉头微挑,不作反驳。 君黎最不开心,“那小月子不能娶我了?” 月拂泠想了想,“也不是不行……” 君镜:“不行!” 这时,游淮泽突然打开门跑了出去,众人都莫名其妙地与坐在门口的白桑对视。 月拂泠看到白桑,她是不记得白桑了,但是君镜跟她提过是掩月山的人。 她问:“你坐在外面干什么?” 白桑脸被风吹两颊泛红,道:“回主子,守门,以防有人偷听。” “现在不说了,你进来吧,不够你冷的。” “是。” 白桑一进门,游淮泽很快携带着一身的风雪冲进来,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塞给月拂泠,“来!弟!换上!惊艳所有人!” 月拂泠打开包袱看,里面是一套绯红裙装,里里外外好几层,样式十分特别。 “你什么时候买的?” “逛镇子集市的时候啊。” 景湛:“啊!游哥还说给祁夜太子买的,说是他私底下不为人知的癖好。” 祁夜辞:“?” 他忍不住冲游淮泽怒吼:“你到底还要往我身上安多少见不得人的谣言?!!!” 游淮泽安慰他,“淡定,这哪是谣言,这些没准是预言呢。好了好了,都出去,让你们看看我弟人模狗样起来有多狗!” 月拂泠:“允许你最后放这一个屁,给我等着。” 君镜满脸的不高兴,在月拂泠身后小声憋出一句,“我也给你准备了。” 月拂泠:“我一天三套!早中晚换着穿,按你们准备衣服的复杂程度,我一天到晚什么都不用干了,就光换衣服。” 君镜不由得低头轻笑,检查了窗户,确定不漏风,道:“外面等你。” 一排人像门神一样守住门。 高歌一度觉得自己的职位要被取代了。 听到房间的门传来声音,所有人身形都僵硬了一分,盯着房门。 第311章 比肩神明 游淮泽选的衣服很适合月拂泠,下方虽是淑婉的裙摆设计,边缘有流彩暗花。 但上身却十分利落,腰身收紧,手腕也收得紧,衬得月拂泠整个人十分飒爽洒脱,连带着眉眼都活泼许多。 一身绯红落在雪地中,眉眼灵动精致,似乎是看到众人说不出话的表情,眉尾微挑,更添一分自在随性,让人不自觉屏住呼吸。 月拂泠不会束发,就随意半扎半披,两鬓有碎发迎着风雪而动。 就像自深山长大才初入人世的侠女,眉眼舒展,漂亮张扬,肆意自在,无拘无束,令人神往。 不知过了多久,月拂泠觉得这群人反应多少有些夸张了,刚想说不要沉迷她的美色时,君黎打破了寂静,“皇兄,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感觉你有点配不上小月子。” 君镜没说话,他的呼吸几乎都停了,眼眸幽深,目光像是粘在了月拂泠身上,完全听不见旁人说什么。 眼里、心里,都只有这一个人。 好久,他闭了闭酸涩的眼,喉结上下滑动,脚往前半步又收回去。忍了又忍,才忍住了把这人拉进屋再将其余人关在门外的冲动。 风翊帝狠狠皱眉,什么时候开始,阿月身侧竟围绕了这么多人? 游淮泽回过神,啧啧两声,声音有点抖,“看看,果然够狗!” 说着,忍不住哽咽,“以前条件不好,没给你买漂亮衣服,后来能买了你又穿不了裙子,我在府里给你买了很多裙子藏着呢,两个大衣柜,五颜六色的,结果被我爹发现,还以为我有毛病,追着我满院子打,幸好小祁子来了风翊,我就说是他的爱好,幸好他是太子,我爹才没打死我,还让我多买点,说他也不容易……” 祁夜辞原本一直盯着月拂泠看,越看心跳越快,听到游淮泽的话,气笑了,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我真是……你非要在这个时候破坏我的心情吗?” 月拂泠一巴掌摁在游淮泽脸上,“你有事瞒着我,给我等着,咱俩的事没完呢,憋回去。” 景湛原本站在最外边,绕过一堆人挤到游淮泽身边,“游哥你别哭了,我家还有好多大衣柜,以后小月子的衣服我来买!我愿意回金焰继续做皇帝了!” 游淮泽也没掉眼泪,就是抽抽了几下,很快恢复正常,“当皇帝干什么啊?我们的任务是讨口,等着吧,我弟很快穿这些衣服就会穿腻了,下地的时候还得穿破烂才舒服,吃不了细糠的山猪都这样……” “游淼淼!” 游淮泽立刻闭嘴,顺带手指一捏在嘴上横拉过。 “小月子你好漂亮。”景湛脸红着,想了又想还是说了出去。 颜灼冷哼,“蛇蝎。” 月拂泠看他,“把后面两个字加上。” 颜灼翻了个白眼,不情愿的发出两个音:“美人。” “小月公公。”谢无昭眼神柔和,负手立于人群外,除了光秃秃的脑袋和天衣,他脸上熟悉的笑容,与在风翊时一般无二。 月拂泠龇牙笑:“丞相!” “小月公公这般,倒是让贫僧有还俗之心了。” 一如既往的逗趣语气。 月拂泠害羞的翘起兰花指,“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但是不行的丞相,上次你念经念错了一个字,我还没检查呢,咱们干一行爱一行,做了和尚就要做得严谨!” 谢无昭失笑,“唔……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小月公公你认错字了呢?” 月拂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这么强,我要改变佛经的读音!” 游淮泽:“我就知道,你最后的归宿是指鹿为马。” 谢无昭嘴角的笑意加深,听着身侧一群人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平静的心忽然变得不平静。 人世为俗世,俗世多腌臜。 佛子生性纯净,生来便排斥俗世之龌龊,所以才要接入古蔺寺教养。否则成长过程中他会因自身的纯净,比普通人更加难以接受俗世不堪,以至于内心痛苦,亡于自戕。 可有那么一群人的存在,却让他对俗世生出一份眷恋。 谢无昭垂眸,在君黎搬了长凳在阶沿上,又拉着月拂泠站上去,一群人生怕她们摔下来,凑近去扶,又被打手,闹闹哄哄时,他悄无声息的转身走向古蔺寺深处。 走了一会,身后吵闹声渐远。 突然他转过头,看见君镜缓步坠在他身后。 “皇上?” 君镜看他一眼,“看来佛子心不够静,朕跟了这么远才发觉。” 见谢无昭不说话,君镜自顾自的说道:“佛子渡世,救民水火。朕这些日子在古蔺寺也看到了百姓焚香祈愿之虔诚。” 谢无昭抬眸看他。 君镜与他对视,“可若黎民不在水火,也不需佛子渡世,便也就用不上你了。” “皇上……” “世人心有所求,除去贪得无厌者,大多是由于他们对现实无能为力,拼尽一切却哪怕是温饱都不能满足,所以将祈愿托付于神明。 倘若朕予这世间清明,让天下百姓行有所得、学有所获、事有所成,只要他们愿意努力,朕就能让他们有所得。如此,他们便不会将自身寄于虚无缥缈的神明。那时,相较于神明,他们会更愿意选择相信自己。” 君镜的声音落在雪地里,字字清晰,“而朕,会给他们相信自己的底气。” 谢无昭久久无言,看着君镜眼底闪过的那一抹不屑与矜傲。 对神明的不屑,对自己的矜傲。 直到两人肩头都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谢无昭开口道:“皇上是要比肩神明?” 君镜拂了拂肩头的雪,“若方才那人说的事为真,阿月便是那神明,朕自然要与她并肩。但丞相若指世人信奉的神明,那么,朕不屑与之比肩。” 谢无昭露出笑容,“是,当初离寺,便也是觉得神明不能渡世,可皇上您可以。我知道了,皇上回去吧。” 若有一日世间人人都有自己的信仰追求,那他们便不会再寄托于焚香祈愿。 他们会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努力。 因为君镜会给他们那样的一个太平盛世。 谢无昭一边走一边忍不住轻笑摇头,君镜一向谦逊,极少暴露自己内心的倨傲。 可他身负大能,睥睨世间,再如何谦逊宽容,心底深处也藏着自己的傲骨。 而君镜那样说,是在告诉他:终有一天,天下百姓不必再以佛子为寄托,他也就可以卸下肩上责任。如果有一天他想回去了,随时都能回去。 “皇上啊。”谢无昭轻轻摇头,“何其有幸……” 他的声音被风雪吞没,只余轻微笑音随风飘散。 君镜往回走了一段,又停下,周围无人,他不耐烦的开口:“朕很忙。” 颜灼从暗处闪身而出,“你忙什么?你有什么可忙的?” 他扭头看了看谢无昭的背影,皱眉问君镜,“你方才跟他说的,是真的?” 君镜:“假的,朕打算直接烧了古蔺寺,谁也不许拜。” 颜灼嘀咕:“……跟那小太监一个死样子。” 嘀咕完抬高声音,“本主帮你!” 君镜点头,“可以,现在就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颜灼正色,“你说!去偷金焰的机密,还是帮你打压元宸?” 君镜扫他一眼,“去金焰,把金焰所有女子服饰买回来,听说金焰的服饰与风翊大不相同,朕要亲自挑。再找几个束发手法好的嬷嬷。” 说完,他朝着厢房走去,那头还在那闹哄哄。 颜灼愣了一下,抓起一把雪砸向君镜,“君镜你是不是有病!你就是有病!” 第312章 一群无用的男人 君黎搬了根细长的板凳,宽度只有一掌,却有人大腿那么高。 她拉着月拂泠站到凳子上,吓得一群男人纷纷伸手,生怕她们摔下来。 君黎挨个打回去,“干什么?!别乱碰!今天本郡主要上告皇天后土,褒扬我风翊第一女太监!以及第一女郡主!还有个第一女将军,算了,她又不在,她不是第一……” 君黎还是嫌弃温倦,清了清嗓子,目视前方,“在风翊那场惊心动魄的内乱中,全靠我们女子!为你们撑起了一片天!” 月拂泠明白过来君黎的意思,立刻昂首,“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毕竟男人如此无用,这世界终究要依靠我们女子拯救!” 游淮泽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鼓掌鼓得极其不情愿,语气也十分敷衍,“好棒好棒。” 祁夜辞拉长声音,“是,我们一群无用的男人。” “哼!”君黎享受的张开双臂,“很久以前我就梦想着这一日,我那一无是处的六皇兄,从早到晚憋不出去半个字的九皇兄,昏庸无道的先帝!这群男人!哼!” 她指着面前一群男人,“十分讨人厌!” 沉暮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 高歌轻轻叹气。 月拂泠抬着下巴,“虽然他们没什么用,但是好歹还有些姿色。作为拯救世界的英雄,独霸天下的女侠!郡主,我们要有容人之量,就让他们端茶倒水,捏肩捶腿,以色侍人吧!” 景湛无辜道:“小月子,我不会!” 君黎凶他,“学!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不用以色侍人,以后看到女子,要恭敬有礼!” 游淮泽握住景湛的手,带着他拱手行礼,“两位女侠,收了神通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君黎眼睛一瞪,“小月子!” 月拂泠立刻凶游淮泽,“说什么呢!训你们就听着!这是一场女人跟男人之间的战争,关乎着我们女子未来的尊严,这是一场恶战啊郡主!看看,他们人多势众!” 君黎:“不错!这是一场恶战!所以我们必须要赢得漂亮,赢得彻底!” 祁夜辞:“合着我们几个就是全天下女子全部的敌人了?” 月拂泠:“能打败几个是几个!” 君黎:“就从你们开始!凭什么女子不能领军打仗?!凭什么女子不可以入仕为官?!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游淮泽很震惊,“郡主,你这样看起来好像真的读过书一样。” 君黎凶道:“本郡主自小受郡主教习!我还懂兵法呢!” 游淮泽:“那您可真是深藏不露,只藏,不露。” 君黎:“小月子你看他!” 月拂泠:“游淼淼!” 游淮泽:“我错了,两位女侠,以后我见到女子先给她们磕一个行吧?您二位能不能先下来?这台阶这么高,凳子还不稳,不怕摔死啊,摔死不可怕,脸朝下,你们以后怎么开展你们女子的大事业?” “有道理有道理,郡主,我们先下山,这院子外头没遮没挡的,看得我眼晕。” 月拂泠没想到君黎心里还有这么多想法,这凳子实在是不稳,她怕她摔了。 她往凳子中间挪了挪,先扶君黎下去,靠近的时候月拂泠闻到她身上一股淡淡的酒味,惊了一下,“什么情况?郡主你喝酒了?” 君黎还在凳子上指点江山,大声说:“人家温倦就想当个将军!还要被人偷看!就那么好看吗?!烦死了你们这帮男人!都给我跟温倦道歉!” 众人这才意识到君黎这精神状态不太正常。 游淮泽也顾不得被君黎打,扶住她另一侧胳膊,“什么情况?” 君黎:“道歉!” 游淮泽:“好好好,对不起对不起。” 众人齐刷刷看向沉暮。 沉暮轻叹一口气,“来时喝酒了。” “好好的喝什么酒?”月拂泠问。 沉暮深深看着君黎,道:“担心你会死,还担心你死了皇上会痛苦,又为温将军不值,又后悔在避风城什么都没做让皇上操心,心里一直有事,借酒浇愁,还哭了几顿。” “哎哟我的郡主啊。”月拂泠真是又心疼又好笑。 沉暮也很头痛,“从前心里不好受了也会喝点酒,郡主酒量一向不错,方才还好好的。” 游淮泽道:“酒劲上来了呗,在那镇子买的酒都是给江湖上的人喝的,后劲大。” 君黎胳膊乱抡,嚷嚷:“干什么!我还没说完!还有避风城那帮人!就琢磨我嫁人嫁人,我就不嫁!什么叫嫁了人就有人替我管城,凭什么我不能管城?!我不服!” 说着,又愤愤的抓住月拂泠,“小月子,我皇兄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现在有大军在手!虽然都是皇兄的安排,呜呜呜……他什么都不跟我说,那些都是父王的忠将,皇兄暗中为他们打点,让他们保护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一出事他们都愿意跟我,还说这些年过得好都是我在暗中照看,我根本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 月拂泠刚要出声安慰,君镜突然走了过来。 君镜走到月拂泠身侧,先将她抱了下来,对于君黎拽着月拂泠怎么也不放的手,他开口了:“阿黎,朕以后只能照看阿月一人,顾及不到你。所以决定把你嫁了,一个月,自己挑个夫婿,不然朕给你指婚。” 说完,拉着月拂泠进了屋。 君黎的酒一下就醒了,对着门内怒吼:“我就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月拂泠乐得不行,回头冲君黎喊:“郡主,我十分同意你!” 君黎还要继续发泄一番,忽然余光瞥到一抹粉色身影,忙道:“妹妹!妹妹快来!我们的战争需要你!” 景蒙在十步外,眉心皱着,满脸写着:你们又在发什么疯? 听见君黎疯疯癫癫的喊她,扭头就走。 第313章 我很正直的,你信我 景湛忙追上去,“妹妹,怎么了?是不是有事?” 景蒙停下脚步,看他,“我要,下去。” 景湛已经很了解景蒙了,明白她的意思,“去魔窟?你找到入口了?” 景蒙摇头,指了指下方,“挖地,一直挖。” 一行人跑下古蔺寺,看到魔窟附近的情景时,都吓了一跳。 “妹妹啊,你……你已经开始挖了啊。” 这一片完全没有地标的空地,也不知具体哪里是哪里。 祁夜缙的军队撤离后,空地更大,更是难以估算魔窟的具体位置。 但是此刻,整片空地上全是人,几乎有几千。 全部拿着各种农具挖地。 “地面都结冰了,就算冰化开地面也已经被冻硬,怎么可能挖得开?”祁夜辞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人能想出来的操作。 确实也如他所言,放眼望去,人虽然多,但是最深的坑也就能放只脚进去,最多到脚脖子。 要想挖到魔窟的深度,明年开春也挖不到。 但这是景蒙想出来的办法,听见祁夜辞说话,她突然拔剑指着祁夜辞的脖子。 景湛连忙挡在祁夜辞面前,表情难得严肃:“妹妹,哥哥是不是说过,不可以随便对哥哥姐姐们拔剑。” 景蒙皱眉思索,说道:“这里,是元宸,他,同意。” 祁夜辞之前在风翊丞相府跟景蒙也算在同一屋檐下待过,很快明白她的意思,道:“你挖吧,元宸的地我说了算,没人拦着你,你想挖多久挖多久,这谁敢拦你啊。” 景蒙满意的收了剑,见景湛还在板着脸,走出去一步的脚又收了回来,对着祁夜辞微微躬身,“对,不起。” 君黎当即一脚踹向祁夜辞,“你敢让我们妹妹道歉!你给我去死!本郡主今天就要为民除害!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月拂泠忙拉住她,“好了好了郡主,我跟皇上说不指婚,不指婚啊,息怒息怒。” 祁夜辞恶向胆边生,躲到游淮泽身后恶狠狠道:“指!怎么不指?当初元宸就要跟风翊联姻,现在也能联,要么潇月郡主嫁,要么小月子你嫁给我吧。” 月拂泠立刻放开君黎,扬头冲景蒙道:“妹妹,杀了吧。” 景蒙看向景湛,景湛道:“小月子开玩笑的。” 景蒙露出失望的表情,转身走,走了两步又再次退回来,眼眸睁大,看着月拂泠,“小……小……” “是的,小月子,以后要叫姐姐。”景湛轻声说。 景蒙瞪大眼睛,看了月拂泠一会,忽然拔剑,看起来原本要对准月拂泠,都伸出去一半又将剑尖垂落对地,说道:“你我,尚有,一战。” 景湛头痛的解释,“之前在金焰,妹妹每日勤奋练剑,非说还没有跟你一决高下。我告诉她,小月子再瘦也是男子,男子力气是会大一些,让她不要再想与你比试。” 然后现在发现月拂泠是女子,又生出了一较高下的心思。 月拂泠举手投降,“我认输,妹妹,咱先救人要紧,乖啊。” 她观察着四周,努力从记忆里搜寻关于魔窟的记忆。 然而,完全没有。 只是在这个地方,她身上的骨头又隐隐作痛。 正努力回想着,肩头突然一沉,君镜将臂弯里的披风披到她身上。 离开古蔺寺时,他就拿在手上了。 那是一件大红披风,红得十分耀眼,领子是纯白色的绒毛,蹭在脸颊处柔软又舒适。 君镜苍白的手指几乎跟绒毛一个颜色,垂眼握着翎绳,眉眼专注认真,手指在月拂泠领口动作,给她系披风。 月拂泠蹭了蹭绒毛,低头看着君镜的手指,心里一动,仗着君镜身形高大将她整个人挡住,低头想亲一下君镜的手指。 君镜正在专心绕结,想系得漂亮些,绳结就有些复杂。 正巧右手食指朝上,猝不及防被裹进温暖湿润的口中,舌尖的柔软与指腹的薄茧相抵,冰冷与火热纠缠,激得君镜呼吸骤然一停,而后鼻息加重。 月拂泠有点尴尬,连忙缩回脑袋,小声解释:“披风沉,我手伸不出来,想表达一下感谢,我不是故意的,我这个人很正直的,脑子里没有那么多颜色,真的,你信我。” 君镜轻轻嗯了一声,就那样支着右手食指,用剩下的九根手指头完成了一个漂亮的绳结。 月拂泠松了口气,她就喜欢君镜这一点,不管面对任何事情,就是俩字:淡定! 然后下一秒,她看见君镜将右手食指伸进自己唇间,舌尖一卷,舔舐指腹,又含在唇间轻吮一下。 月拂泠倒吸一口凉气,脸跟火烧了一样。 这男人好变态! 她不知所措地吞了吞口水,不是她满脑袋颜色。 实在是君镜……因着身体虚弱,手指十分苍白,嘴唇又粉红,两相碰撞,分明是故意勾引她! 其实君镜手上动作也就一瞬,更像是手上沾了油,随意卷去指尖沾着的东西。 加之他做起来十分自然,也没看月拂泠,神情淡淡的,好似轻尝美味,尝完便负手而立,看不出喜好,也根本看不出来任何故意的意思。 “冷静冷静。”月拂泠低声警告自己,干笑两声,试图恢复正常:“这毛毛还挺舒服,什么毛啊这是?” 君镜偏头回她,“狐狸毛。” 月拂泠开始胡言乱语:“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啊,不许杀了啊,就杀这一只得了,他们冷着我暖和就行。” 君镜失笑,“嗯,听你的。” 月拂泠轻轻吐出一口气,偷偷看了眼君镜,甩掉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走来走去,试图换个地方找找有没有熟悉的感觉。 她现在能不能把君镜睡了?大冬天这么冷?睡一下也可以的吧…… 这时,白桑递过来一个大铁块,铁块很大,很沉,要双手才能捧住。 白桑道:“这是从元宸地牢里搜到的,白家有人偷了九转轮,也就是打开暗窟的钥匙。” 极瞳接着道:“祁夜缙不是个东西,过河拆桥,用完了人就把人杀了,还想毁掉九转轮。但是九转轮毁不掉,一旦想毁掉它,就会触动九转轮的自保机关,变成现在这样一坨,外层有保护,火烧不化,刀砍不坏。可以恢复,但我们不会。” 月拂泠捧着那一坨铁块,第一反应是这玩意卖铁得卖挺多钱的。 她低头研究,“你确定这玩意里面有机关?我怎么觉着它原本就这样一坨呢?” 嘴里说着,她手上动作却飞快,先是把外围的小铁块往里一合,最中间的长柱体往下摁,再将下方的四个圆往里推…… 一开始动作众人还能看清,后来月拂泠的动作越来越快,手几乎快得了虚影。 然后只听啪嗒几声,那一坨黑漆漆的铁块在月拂泠手里有了漂亮的形状。 最底下看起来跟罗盘一般,侧面有复杂的金色圆孔,表面还是符箓图案。 但是跟罗盘不同,它从下到上有九个圆串在一起,越上面的圆越小,像个塔一样。 极瞳当即指着她,“我就知道!当初就是你毁坏的九转轮,被发现又偷偷恢复,你这没有个百八十遍,哪有这么熟练?!” 白桑也很无奈,“所以当时才把它拿到白家保管。” 所以才会被偷。 月拂泠:“这也能怪我?!” 第314章 大舅哥对你的谈心到此为止 她懒得理这两人,没好气的问:“这算复原了?然后呢?” 极瞳:“然后用啊,给我,这个我会。” 他从月拂泠手上接过九转轮,沉得他差点没抓住。 极瞳随便找了个地方站着,不知他碰了哪里,九转轮的圆盘从最上面到最下面轮流开始转,越转越快。 空气中只能听到圆盘旋转摩擦发出的声响。 不知转了多久,突然空中闪过几道银光,非常细小,必须要十分敏锐又时刻警惕着才能发现的微弱银光。 但即便如此,月拂泠也没有看到那几道银光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随后叮当几声,九转轮的九个圆盘侧面分别插入类似小针的东西,前端没入圆盘侧面的小孔里,只露出一个尖,没法知道具体是什么形状。 月拂泠一开始以为侧面的圆孔只是造型。 极瞳解释道:“暗窟的入口有很多,每次都不同。这些定针虽然看着又小又不起眼,但是就相当于用来固定的门轴,只不过这个门轴不是像我们日常见到的门那样只固定一侧,这个门轴固定四方,全部取出,门就松了。” 他指着罗盘侧面的小孔,“每一扇门对应不同的孔洞,如果在另一处启动九转轮,就会插在另外的孔洞里。” 说话间,地面响起了轰隆声,有一块地面骤然消失,离月拂泠有点远,正好在沉暮脚下。 沉暮反应很快,足下无法借力,他迅速扔了剑,一手揽住君黎,一手发射出飞爪缠住一棵树,将两人带上地面。 “你这开得什么破门?”月拂泠凶完极瞳,冲君黎喊:“郡主,沉暮,没事吧?” 君黎道:“没事!不用管我们。” 极瞳一点不觉理亏,“我对这玩意又不熟悉,谁跟你似的,想开哪个门就开哪个门。” 游淮泽忍不住感叹:“这东西好神奇。” 君黎被沉暮带到那边树下,两人低着头不知在说什么。 月拂泠道:“真神奇,郡主竟然没有发脾气。” 君黎没心思发脾气,她整个人贴在沉暮身上,听着他的心跳,脸有点热。 她才发现,不知不觉沉暮竟然长得这么高大了。 他刚才一只手就将她整个拥在了怀里,宽大的手掌摁着她的后腰,很用力。 “郡主?吓到了?”沉暮收了飞索,低头看君黎的脸。 君黎摇摇头,从沉暮怀里出来。 应该是她喝多了,触感变敏锐了。 前方,景蒙当即就要跳进去,被月拂泠拦住:“妹妹,我下去,里面依旧很危险,而且……” 君镜跟她说过,景蒙就在里面长大,她不想她再进去。 “妹妹,相信我,我一定把大哥带上来,在上面等我。” “阿月。”君镜道:“我随你一同去。” “不行,我自己去,谁也不许跟。”月拂泠回头冲极瞳道:“这个九转轮,在里面可以用吗?” “可以,你要出来就按照这个顺序转动,会打开离你近的门。” 君镜嘴唇凑近月拂泠耳边,低声说:“千澜或许不愿意出来。” 这也是他为何一直没有大张旗鼓救人的原因。 月拂泠看了景蒙一眼,“知道了,我会好好跟他说。” 说完,她拿起九转轮跳了进去,几乎是在她跳下去的同时,门就合拢了。 地面平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君镜眉心皱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 游淮泽走到他身边,安静的陪着他站了一会,才开口:“你不想她下去,怎么不阻止?” “如今这里,除了阿月,就是景蒙武功最高。以阿月的性子,她不会让景蒙一个小孩子下去冒险。” 君镜对游淮泽说话的语气虽然比不上对月拂泠那么温柔,但较其他人也亲和许多,“她要做的事,朕不会阻拦。” 游淮泽撇了撇嘴,“你还挺会。” 他轻咳一声,道:“我跟你说清楚啊,我跟我弟是一家人,她这个人大大咧咧的,有时候顾及不到那么多什么避嫌什么的,你别……” “游淮泽。”君镜忽然叫他。 游淮泽一愣,“啊?” 君镜偏头看着他,“在阿月心里,你比朕重要。” “啊这……”游淮泽忍不住嘴角上翘,又强压下,“其实也不一定,嘿嘿嘿……” “一定。”君镜轻轻一笑,“你不必担心我会因为你心里吃味,早就吃过无数遍了,已然习惯,但……” 君镜轻捻右手食指指尖,眉眼盈着温柔的笑意,“如今这般,我心足矣。” 游淮泽点头,“那行吧,哥没看错你!妹夫!” 君镜嘴角一挑,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你也是从异世来的吧?如何来的?如若阿月是因着身体特殊,那你呢?如何做到的?” 与他的阿月熟识已久,又早知其女儿身,不可能是在游府长大的游淮泽。 游淮泽:“……大舅哥对你谈心到此为止,以后都别谈了,再见。” 说完他转身就走,怎么看都像是落荒而逃。 君镜也没有拦,只看了眼极瞳。 极瞳离他三步远,正在跟白桑小声说话,无意对上君镜的眼神,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干什么?” 君镜:“月帝台的事朕会查到底。” 极瞳皱眉,“你觉得我在骗她?” 君镜:“不,朕信你。但朕要确定,她不会再回去异世。” 极瞳摆摆手,“不会的,她回不去了,她的身体和神魂都在这里,就算那头给她叫魂她都回不去了。” “那自异世而来的其他人呢?” “啊?怎么可能啊?你以为人人都是半魂之体呢,一般人做不到的。” 君镜走近,侧身盯着极瞳,背对游淮泽,压低声音说道:“这就是朕要你查的事,查清楚非半魂之体的异世之人会如何,朕要他安安生生的在这里过一辈子。” 极瞳被君镜冰冷的眼神惊了一下,“不是,不是你查吗?怎么变成我查了?” “你若无用,朕就杀了他。” 君镜指着白桑:“掩月山贼匪,身带罪名,朕杀他名正言顺。” 极瞳:“……” 他一阵牙疼,咬牙嘀咕:“说好的克制呢!克哪去了?一个死丫头没解决,又来个难缠的,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要被气死了!” 第315章 你真的不相信世界上有外星人吗 暗窟内。 月拂泠一进去就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她紧紧握着九转轮,在原地等了一会,直到视线适应黑暗。 只一眼,她就觉得熟悉。 再无任何犹豫,她大步朝前走去,走了大约十步,脚下踩到了什么,两侧墙体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机关被触发了。 月拂泠神情平静,握着九转轮狠狠砸向左侧离人三尺高的一处墙面。 下一秒,墙体内的声音停止。 九转轮掉落到地上,咚的一声闷响,又变成了一坨铁块。 月拂泠走过去捡起来,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这么不经砸?” 她懒得再复原,一路往前,每走一段路,她习惯性的就会在某个地方停下,然后凭感觉砸烂启动机关的位置。 九转轮虽然不经砸,但是变成铁块后十分经砸。 一开始她还要犹豫一下,后来速度更快,整个人就像黑暗中一闪而过的虚影,只听砰砰砰几声铁块砸墙的声音。 力气很大。 有的机关位置甚至就是普通的墙体,没有凸起,颜色也没有任何特殊。 若非是对整个暗窟的机关设计了如指掌,根本不可能意识到那个地方可以关闭机关。 月拂泠就沿着一开始的方向走,把九转轮用成了铁锤,泄愤一样把机关砸得无法启动。 因为暗窟开了又关而位置发生变化的谢千澜几人,原本正在应付机关,突然机关停了。 那从地上刺出来的长戟就戳在他脚底,顶了一下后再无后续。 “怎么了这是?” “好像机关停了?” “坏了?” “不知,是不是主上来救我们了?” 君镜还有两个风雪卫在暗窟里,跟着谢千澜保护他。 谢千澜左右看了看,“没看到人啊。” 话音刚落,一道红影迅速靠近。 一个红衣黑发的美貌女子出现在他面前,盯着他的脸看得认真。 谢千澜有点害羞,避开女子灼热的目光,“姑娘,你这是不小心掉进魔窟了?” “我是很小心掉下来的。” 谢千澜:“啊?” 月拂泠道:“我是来躲难的。” 她看着这张跟丞相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都不用问,就知道这人是丞相的双胞哥哥。 谢千澜神情凝重起来,“所以你是故意进来的?外面出了什么事,让你宁愿来这样九死一生的地方,也不愿在外面?” 月拂泠嘴角微扬,丞相一家子都很聪明啊,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她叹了口气,哀伤道:“外面,被外星人攻占了。” 谢千澜:“什么……星?” 月拂泠:“就是一种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人,他们脑袋特别大,说话也很奇怪,有比我们更加厉害的武器,百里之外取人性命,千里之外毁掉一座城,外面的世界已经被他们侵占了。” 谢千澜脸一白,“那风翊……” “哪还有什么风翊啊?世界都毁灭啦!风翊王朝那都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沧海桑田啊……等下!你不会是两百年前的人吧?天哪!这个地方竟然能驻颜永生?!” 月拂泠惊奇的瞪圆眼睛,嘴巴呈o型。 两位风雪卫脸色大变,不敢置信的看着月拂泠,还摸了摸自己的脸。 谢千澜:“……” 他无语片刻,背手看着月拂泠,道:“这位姑娘,你是男扮女装吧?不,你是太监扮女装吧?” “你什么意思?”月拂泠绷着脸,“侮辱我!” 谢千澜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方才但凡演的不那么夸张,我都信了。会主动进魔窟,又如此古灵精怪,除了九皇子那装心里都怕磕着碰着的小太监,在下实在想不出其他人。” 月拂泠皱眉,“你真的不相信世界上有外星人吗?” 谢千澜:“我比较相信你是世界之外的人。” 月拂泠忍不住笑开,“大哥好,我就是小月子,不过我不是太监,我是大美人儿!” 谢千澜也不由得跟着笑了一声,“确实是大美人儿,九皇子竟然让一个大美人儿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月拂泠:“这事说起来太复杂,让丞相来跟你说吧,过几天我把他接下来。” 谢千澜连忙阻止,“不可!此处危险!” 月拂泠松了松披风,这下面反而没外面冷。 她随意道:“总得让你们兄弟团聚吧,没事,这地方现在没危险了,我们可以在这造几个房间,当地窖用也好。或者造个寺庙,让丞相在这里念经吧,还能给他取个好听的名字,就叫地藏佛子,等他得道飞升了,那就是地藏王菩萨了!” 月拂泠说着还兴奋了起来。 谢千澜一阵头痛,“地藏王菩萨不是藏在地下的菩萨……哎,你以后别去寺庙了,真怕你被雷劈。” 虽然才第一次见面,但是谢千澜已经明白为什么九皇子会对这位念念不忘,思念成疾。 这姑娘一来,一直黑暗沉寂的魔窟都显得热闹亮堂了几分。 月拂泠很无辜,“那我这不是想办法改善一下你的生活条件呢嘛,这地方也不是不能住,我给你改改,给你造个一百平米的大床,起床跑一刻钟才能下床,还能锻炼身体。” 谢千澜深吸一口气,“不必……如此麻烦。” 月拂泠霸总一般挥手,“此事我已经决定,你不必理了,你只需要接受即可!” 谢千澜:“……” 月拂泠没有继续折磨他,再次往前走。 她走得快,脚踩到一块比正常地面高出半指的铁板。谢千澜在暗窟里待久了,哪怕墙体内没有声音,他也能感觉到机关启动了,忙把月拂泠拉到身后,“小心!” 两名风雪卫立刻挡在最前。 谢千澜道:“小心,这里面的机关都很诡异,你不该来的,这里很危险,机关难破,若要出去至少要三个月……”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从他身后飞出一坨黑黢黢的东西。 月拂泠不得不越过三个男人的肩膀,扔出九转轮,砸到前方一根柱子上。 九转轮完成使命后,再次掉落在地,闷响声听起来透着一股忧伤。 月拂泠拍拍谢千澜的肩膀,“没事,关了。” 谢千澜:“???” 他快步走过去,看清楚地面的铁块,伸手去捡,第一下竟然没拿起来,又双手去拿,才脸红脖子粗的拿离地面,却只能提到腿弯,再往上就不行了。 见月拂泠单手从他手上拿过那铁坨子,谢千澜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最后憋出来一句,“九皇子不容易啊。” 第316章 没想出来的 后面的路,三个男人就自觉的跟在了月拂泠身后。 就见她身影飞快的窜来窜去,谢千澜第一次在魔窟里走出了闲庭信步的感觉。 后来不知是不是大部分的机关被停,即便还有剩下的没关,但是因着整个暗窟是一体,后面的机关就算触发,启动也十分缓慢。 月拂泠有功夫慢慢走过去关闭。 谢千澜终于得空跟她说话,“月姑娘,这些话我曾对九皇子说过,如今你来此,我也还是要说。” “嗯,你说。” “我弟弟很小就离开了家,但是我与他血脉相连,总觉得他过得不快活。那时也时常给他写信说些家里的事,也提到过九皇子。” 谢千澜摇摇头,似乎不欲提这些旧事,直奔重点,“他在古蔺寺过得清苦孤寂,如今好不容易能顶着我的名字有了一段人生,有了自己的官职,有了自己的朋友,我这个做哥哥的如何能剥夺他的热闹?加之我在这里待了多年,外面……对于来说已然陌生,我习惯在这里,既然这下面不再危险,我更不想离开了。” 月拂泠道:“可丞相有自己的名字,而且他有官职有朋友,但没有家人。” 谢千澜呼吸一停,心脏像是被人揪住一般,扯得他胸腔涩痛。 月拂泠拿着九转轮走在最前面,没有回头,一边走一边说:“丞相有两份职责,一份是身为风翊丞相,他要辅佐君王,沟通百官。另一份是佛子莲池,他要为众生祈愿,安抚人心。他一个人,担不了两份责。” 谢千澜明白月拂泠的意思,苦笑了下,“我未曾为官,帮不了他。” “丞相在离开古蔺寺之前也不曾为官。”月拂泠声音在暗窟里显得有些缥缈,“皇上说,丞相之所以做官,是为了在不知你在何处时,用他的能力让整个天下安定和平,如此不管你在哪里,都有更大机会过得好一些。” 谢千澜没说话。 几人仍旧往前走。 月拂泠沉默了一会,轻声开口:“这段时日,丞相从来没有催促我们救你,但这不代表他心里不担心。谢大哥,你不愿出去,我也不会逼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丞相确实不快乐,我不会让他在古蔺寺待太久,更不想在带他回风翊后,他依旧孤身一人住在丞相府……” 月拂泠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声音。 谢千澜愿跟她说心里话,她也掏心窝子的跟他说话。 后续或许还有很多她想说的真心话。 但是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前面有光亮,但却不是出口。 是一个往右的拐角,墙面很大很宽,上面透着微弱的光,就像萤火虫趴在上面一样,一点点的汇聚到整个墙面上。 而那些光,并非静止。 光在动。 在月拂泠看来,那就像是投影仪上的画面,只是画面十分模糊,画质很低。 但再低的画质,她也能认出来上面的人,是君镜。 君镜一个人靠在墙上,手指不停有血滴落,他用手指沾着血,在墙壁上一笔一划的写字。 看不清楚写的什么,但是凭借动作,月拂泠觉得,应该是她的名字。 君镜额头抵在那名字上,下一秒却又突然发狠,抬脚狠狠踹墙,墙壁纹丝不动。他又用剑在上面乱砍,可除了留下剑痕,没有任何作用。 画面无声,月拂泠却能感受到君镜的崩溃窒息。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见君镜忽然用头撞墙,一下一下,仿佛自己的头是铁块。 君镜额角流下鲜血,墙壁依旧纹丝不动。 他绝望的从墙壁滑落到地上,又一拳砸在地上。 整个人缩成一团,身体颤抖。 谢千澜轻声说:“这块石头很特别,会记录下最近时间发生的事,从前画面里是剑斩。” 因为这一大片特殊的墙体,所以他们都认为这里是出口,在这里费了不少力气。 事实证明,这附近的确有出口,但是魔窟的位置会变,现在出口还不知在不在这里。 月拂泠怔怔的盯着那面墙。 画面又变了,变成君镜在摸索墙体,不知他听到了什么,侧耳倾听后发现什么都没有,他似乎皱了下眉,又凝神听了一会,然后拔出匕首刺进自己的大腿。 看起来不是第一次了,伤口不深,却足够痛。 随后,他似乎恢复了清醒,继续在墙面摸索思考。 谢千澜轻声开口:“九皇子那时,怕你会离开风翊,也不知怎么了,出现了幻觉,经常听见你喊他。原本这没什么,但他听不得你的声音,每次听到都会发疯,舍不得清醒又不得不清醒,便用这种办法……” 月拂泠紧紧咬着嘴唇,缓缓靠近那面墙。 她见过君镜上身的伤,但是他从来不让她看他下身的伤,说是腿伤不严重。 原来是怕她发现他是自己伤的自己。 “他手臂上的伤口,也是自己划的吧?”月拂泠声音微颤。 君镜说是被魔窟里的机关所伤,魔窟机关精妙,所以会那般整齐。 谢千澜嗯了一声。 他还想说什么,突然月拂泠握着九转轮,对着墙体一角死命的砸,连砸了了几十下,墙体颤动,有碎石掉落。 谢千澜一惊,怎么了这是? 月拂泠面无表情的砸墙,又砸了几十下,只听墙体内传来铁链崩断又簌簌收回的声音。 而后一声不算大的轰隆声响起,一阵寒风吹进来,谢千澜不自觉打了个激灵,这是外面的味道。 众人看向寒风吹来的位置,前方隐约可见向上的石梯。 是出口。 谢千澜刚要说你们快出去吧,就见月拂泠沉着脸回头,凶巴巴的冲他吼:“出去!全部都给我出去!出去!” 谢千澜被吼得耳朵嗡嗡,脑子空白,连滚带爬的冲上石梯,被两个风雪卫带出了魔窟。 外面已经天黑了。 他们的位置离君镜有一段距离,但幸好这周围早被颜灼和君镜布满了人,很快将他们带到君镜面前。 君镜见到谢千澜,有些讶异,“你出来了?阿月呢?” 谢千澜揉了揉耳朵,“我……我没想出来的啊,被骂出来的。” 他看了看地面,他们一出来魔窟就又合拢了。 “月姑娘还在里面,她看到了你在里面经历的事,把我们撵出来了。” 谢千澜这话一出,君镜眼神有片刻的慌乱,扭头对景蒙说:“你雇的那些人,让他们继续来挖!高歌,去烧热水融冰!” 谢千澜默默往后退,一个都惹不起。 突然,他心有所感的转身,眼眶瞬间泛红,好一会,他才笑着出声:“我们家的小秃驴都长成大秃驴了。” 第317章 你话太多了 冬日的天黑得早,细小的雪花飘扬,地面未有积雪,唯一的光亮是古蔺寺塔顶的光,却也照不见此处。 景蒙迷茫地看着谢千澜的背影,眼神慌乱无措,看向景湛。 景湛小声安慰她,“天太黑了,大哥没认出来你,别急,我们说好的对不对?让丞相先与大哥见面,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与大哥说话,哥哥在这陪着你呢,不怕,大哥已经出来了,我们等一等好不好?” 景蒙慌乱的情绪被暂时安抚,呆呆的看了谢千澜一会后,起身找人来挖地。 谢千澜含笑看着几步外的人。 他掉下魔窟后再没看过自己的脸,记忆里的自己还是意气风发的谢家大少爷。 他面前的这张脸…… “要有头发啊,谢小少爷,不然都不像哥哥了。” 谢千澜说着,张开双臂,“你哥虚弱,走不动了。” 一阵疾风吹过,他脸侧的乱发被扬起。 下一瞬,他被人结结实实的抱进怀里,怀抱温暖又熟悉。 那是独属于相同血脉之间的连结。 谢千澜被撞得后退半步,笑骂:“欺负你哥瘦是不是?长这么高了,看来古蔺寺那帮秃驴没有亏待你,好了好了,哥在这呢,那时候不小心,天知道为什么地上突然开个洞,我不小心掉进去了,都没来得及跟你说一声。不过你别说,这地方离你近,我一直在离你近的地方陪着你呢,爹娘说了,如果有机会,一定让我接你回家。” 颈窝一阵濡湿,谢千澜在谢无昭肩头蹭了蹭眼睛,声音依旧带笑,声线微微拉长,带着安抚,“没事,啊。都是命数,要不是我不见了,你还躲在那破阁楼里,这辈子你哥都见不着你。风翊谁不知道谢家有个小少爷,就是没见过,都说我骗他们,说我想弟弟想疯了。 害,也确实想疯了,我那清心寡欲无欲无求的弟弟忙着拯救苍生呢,我这个当哥哥的吃喝玩乐斗鸡走狗心里也舒坦,拯救了苍生,总要让苍生享享福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轻拍谢无昭后背,轻声呢喃:“多大人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千澜颈窝里传来小小的声音,“哥。” 谢千澜一下笑出声,“不容易,再叫一声。” 谢无昭:“你话太多了。” 谢千澜:“听说你用哥的名字用挺好,不如我去你们寺庙念经吧?那帮秃驴应该分不清。” “你念没效果。” “凭什么啊?咱俩长得都一样。” “因为你话太多了。” “是,你话不多,全念经去了。” “我与十僧同诵,经文却与他们不同,你与旁人一同背书都会被人带跑,何况念经。”谢无昭小声嘟囔。 “那是他们声音太大影响到我了。你小子!以前从来没说过这些,整天板着脸,合着偷偷在心里看我笑话呢是吧!” 颈窝里传出一声轻笑。 谢千澜没好气,“勒死我得了你。” 当初谢无昭被古蔺寺接走,谢千澜每天哭闹,最后不得已谢家父母带着他去古蔺寺住下。 一开始住了两年,后来谢家父母回到风翊,留了人照顾谢千澜,他又住了两年。 后来要入学堂,便半年半年的住,再后来三个月、一个月,直到十岁,古蔺寺说佛子不可再与世俗牵连,血脉之亲也不再纯净,便到此为止。 从那之后,他们再没见过。 但只是对于谢无昭而言。 谢千澜自小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就是不服气古蔺寺说什么他会影响佛子纯净,经常假装香客偷偷跑到阁楼里去。 每回想跟自己弟弟说话,又想起那僧人说的:若佛子受人世影响过深,会活不久。 他就不敢跟自己弟弟说话了,就躲在暗处看,每每看到睡着,又趁半夜溜出去。 谢家出事,他无处可去,索性想着便来古蔺寺,他每天在外面扫扫地,听自己弟弟念念经,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他不敢复仇,他这个弟弟看似对什么都不在乎,实则事情都在心里藏着。 他要复仇,便是与皇家作对,届时九死一生,佛子必定入世。 谢千澜轻叹:“还是连累你了,不过没办法,谁让我是你哥呢。且受累着吧,哥后半辈子就靠你养了。” 景蒙在后面小声嘀咕,“我养。” 她拉了拉景湛的袖子,景湛点点头,“好,知道了,我会告诉谢大哥你挣了很多钱,大头都是从皇上那挣的。” 景蒙皱眉跺脚,“最后,一句,不要。” 谢无昭松开谢千澜,一阵寒风吹来,谢千澜抖了一下。 谢无昭刚要脱下自己的外衣,旁边一件厚实的大氅递了过来。 祁夜辞不情不愿地,“灼老太爷逼我送来的,我就不明白了,不就一件衣服有什么不敢送的,拿去!” 谢无昭看向树下的身影,银发在黑暗中偶有微光。 他接过大氅,对祁夜辞说:“劳烦让他过来,见见我大哥。” 祁夜辞扬声冲那边嚷:“小灼子,让你过来拜见大哥。” 谢千澜忍不住笑,“拜见属实受不起,这位是?” 谢无昭道:“如今的元宸帝。” 谢千澜讶异的挑了挑眉,不由得感慨:“果真是物是人非。” 他面朝祁夜辞,双手作揖要行礼,“见过元……” 话还没说完,祁夜辞忽然凭空消失。 颜灼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拽着祁夜辞,将他扔到游淮泽那边,自己握住谢千澜的手臂,不许他行礼。 见谢千澜看自己,颜灼别扭的移开视线,松开手轻咳一声,又偷偷看了眼谢无昭,“那个,我……他,不用行礼,他很快就不是元宸帝了,不用麻烦。” 那边,祁夜辞差点以脸砸地,怒气冲冲的回来,听到颜灼的话,更怒,“你什么意思?!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佛子你不管管他吗?你再不管他要上天了!他今天敢打我,明天就敢杀我!不得了了他!” 颜灼冷冷的盯着祁夜辞。 这时,旁边传来谢无昭浅淡的嗓音,“祁夜太子替你送大氅,理应道谢。” 颜灼不敢置信的回头看着谢无昭,眼底的冰冷褪得干干净净,看着谢无昭的眼睛,说了声,“谢谢。” 祁夜辞硬挤到他面前,隔断他的视线,指着自己,“让你谢我!谢我!” 颜灼:“……” 他扭头对君镜的方向说:“君镜,祁夜辞对咳咳……” 第318章 君镜,你死定了 祁夜辞眼疾手快的捂住颜灼的嘴,后来发现不对,又手脚并用的堵颜灼的腹部,整个人几乎横着抱住了颜灼的肚子,挤得颜灼咳嗽不止。 “你给我闭嘴!” 谢千澜看着这一幕,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游淮泽凑到他旁边,“大哥,我给你介绍一下,他们一个是现在的元宸帝,一个是以前的金焰帝,人心不古啊,现在的皇帝就这死样。” 谢千澜看向游淮泽,游淮泽露出大大的笑容,说道:“我是丞相的好兄弟!在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一直照顾丞相呢,他闯祸都是我给他收拾烂摊子!” 谢无昭揉了揉眉心,对上谢千澜戏谑的眼神,道:“游淮泽,与小月公公形影不离。” 谢千澜恍然大悟,“懂了,一丘之貉,半个字都不能信。” 谢无昭失笑,眉眼盈着笑意,身侧雪花都好似因这抹笑停留,绕着他飞舞。 游淮泽挠了挠头,“丞相你还是留头发吧,乍一下像以前那么笑还没有头发,我总觉得你不是剃了头,你是秃了。” 谢千澜笑出了声,“哈哈哈,英雄所见略同啊小兄弟。” 见人都凑了过去,景蒙急得大冷天的额头都冒了汗。 景湛拉着她走到谢千澜身边,对着谢千澜俯身行大礼。 “诶,这是做什么?小侯爷?长这么大了。”谢千澜还记得景湛的模样。 虽两家交集不多,但谢千澜就如他所说那般,斗鸡走狗,在皇城到处吃喝,朋友遍地,自然也识得景湛。 景湛重重点头,“谢大哥你还记得我呢。” 他把景蒙推到身前,“您是我们家的恩人,多谢您救了我妹妹,以后大哥您有任何要求,侯府和我都必定照办。” 谢千澜又惊又喜的看着景蒙,又低头凑近了看,“这丫头,这么漂亮呢。哎哟,怪我怪我,我养得不好了,看看侯府把你养得多好啊,水灵水灵的,脸上的小伤疤也没有了吧?” 景蒙板着脸指责他,“你,刚才,没认出,来我。” 谢千澜比谁都适应景蒙的说话方式,闻言一乐,伸出魔爪揉乱景蒙的头发,“变这么漂亮我怎么认啊?以前瘦得跟竹竿似的,就是个傻小子,现在真成姑娘了,脸上也有肉了,喜欢外面吗?” 景蒙抓了抓头发,露出甜甜的笑,“你在了,就喜欢。” 除了景湛,其他人还是第一次见景蒙笑。 平时景蒙看见他们,要不是嫌弃,要不就是无法理解他们的行为,大多时候是扭头就走,更别提笑了。 祁夜辞啧啧两声,“小丫头笑起来还有酒窝呢,怪可爱的。” 景蒙不理他,回头看了看景湛,对谢千澜说:“哥哥,说,可以抱。不会,影响,名声。” 景蒙可以说是谢千澜一手带大的,小时候还好点,后来有了点姑娘样,谢千澜开始有意的与她保持距离,最直接的就是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抱她。 谢千澜笑了笑,轻轻揽住景蒙后肩,“傻丫头。” 景湛吸了吸鼻子,“谢大哥你把我妹妹教得真好。” 祁夜辞:“你是指她动不动就拔剑杀人这一点吗?” 景蒙扭头瞪着祁夜辞,大怒,“我,没有!” 游淮泽拽着祁夜辞的后衣领往后拖,“小祁子,你要不去挖地吧,不然一会挖出坑来,我怕妹妹忍不住先把你埋了。” 君黎和沉暮也走了过来。 一帮人你一句我一句,十分和谐。 除了君镜。 一个人站在人群之外。 突然,他半跪在地,耳朵贴到地面,扬声喊人:“挖这里!” 众人忙跑过去。 游淮泽问:“我弟在这下面吗?” 君镜道:“有声音。” 他紧紧皱眉,魔窟很深,下面的动静地面从来都听不到。 现在居然能听见声音,可想而知月拂泠在下面弄出多大动静。 “我弟不会出什么事吧?” 君镜道:“不会。” 不怕她闹,就怕她安静。 只要她还会闹会凶,他怎么都可以。 游淮泽回头问极瞳:“我弟是不是出不来了?” “不可能,别说她有九转轮在手。就是没有她也……” 极瞳话还没说完,地面一阵剧烈的颤动。 随后地面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声音沉闷厚重,仿佛响在地底深处。 极瞳一下站直,“她不会又乱来吧?造孽啊!不行不行,我要去观星。” 他拉着白桑往古蔺寺跑。 要在高处才能看得清楚星辰。 极瞳走了没多久,君镜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皇上。” 君镜微微蹙眉,揉了揉耳朵,继续侧耳听地下的动静。 耳边再次传来声音,“皇上,我在这里。” 君镜眉心紧皱,耳边的声音还在持续,“皇上,救命,救我皇上。” 君镜沉着脸,拔出腿侧的匕首,余光瞥向左右,见没人在看自己,掌心渐渐握紧刀刃。 忽然他觉得不对,他两侧的人,右侧是游淮泽和景湛祁夜辞君黎沉暮,左侧是谢千澜谢无昭景蒙颜灼。 是都没有看他,但是他们都朝后看着同一个方向。 君镜脸色微变,刚回头怀里就冲进一个人,他忙扔了匕首,听到耳边咬牙切齿的声音,“君镜,你死定了!” 说完,月拂泠拽着他远离众人五十步之外,随后两人脚下一空,双双掉进暗窟。 君镜一进去就闻到尘土味道,等适应了黑暗再看。 一片废墟。 整个暗窟变成了废墟,地面上碎石和断刃堆在一起,尽头还有水流过,水里也都是断箭和铁链。 暗窟所有的机关都被毁了。 甚至于有的地方连墙都被打通,放眼望去,好似暗窟的内部全部坍塌,那些要人命的机关,如今成了废墟一片。 月拂泠拉着君镜一路踩着废墟前行,最后从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窄道里钻进去。 进去后,空间变大,靠墙有一张床,竟像是人的卧房。 左侧远处有水流声。 床顶还有轻纱作罗帐,纱帐很结实。 因为月拂泠把君镜压到床上,将纱帘压到两人身下时,挂在顶上的罗帐只是被拽得往下移动了一下,都没有被拽落。 月拂泠面无表情的开扒君镜的衣服,扒到一半想起来什么,转而扒君镜的裤子。 “阿月!阿月!”君镜慌张的握住月拂泠的手腕,但他没怎么用力,月拂泠只稍微转了下手腕,就从他手中脱离,然后反手将他手臂往他头顶上压。 随后直接用君镜的腰带将他手腕捆到了一起。 君镜身上有伤,被扯到伤口也一声不吭。 借着黑暗中的点点光观察月拂泠的脸色,“阿月,听我说,都过去了,听我说,别……” 月拂泠脱了他外面的裤子。 “阿月。”君镜怎么说话月拂泠好像就跟没听到一样,跪坐在他两腿之间,面无表情的弯腰俯在他胸口上方,又在褪他下一层衣服。 或许是怕碰到他的伤口,虽然脸很臭,但动作很小心。 君镜看了身上的人一会,趁着月拂泠不注意,双腿夹住她的腰身,同时腰腿用力,硬带着身体翻转,将月拂泠压在身下。 双手仍然被捆着,他便一边一条腿压住月拂泠的双腿。 月拂泠仍旧挣扎不止,动作幅度不大,更像是乱蹭。 君镜喉结滑动,眼眸晦暗幽深。 在月拂泠快要将他掀翻时,他身体重重往下抵了一下,嗓音暗哑,“别动。” 第319章 任君采撷 月拂泠没动了。 君镜这才看到她眼睛红着,顿时心疼得一塌糊涂,声音轻柔,“说说话好不好阿月?跟我说句话,嗯?” 月拂泠狠狠擦去眼角滑落的泪,瞪着君镜说:“以后床下我听你的,但是床上你听我的!” “什么?” “你就说你听不听?” “听,都听你的,不哭了。”君镜俯身轻吻她的眼角,吻去浅浅的泪痕,“不痛,真的。” 月拂泠心里很难受,说不出来的难受。 暗窟危险,她一直觉得君镜肯定会受点伤,或者会受很严重的伤。 那都无所谓。 她会治好,治不好她也可以接受。 受伤很正常,她也会受伤,她要是自己受重伤也不想别人每天因为自己的伤哭哭啼啼。 但是…但是她没想到君镜最痛苦的伤,是在心里。 那墙体上面不止有君镜一次次戳痛自己摆脱幻觉的画面。还有他一遍遍在墙上、地面写她的名字。 哪怕听不到声音,哪怕画面模糊,她也能看出来他嘴里时常呢喃她的名字。 就像一只困兽,无法逃脱囚笼时,嘴里一遍遍念着自己心底唯一的念想。 君镜的幻觉还没有消失,还是会听到她在喊他,平时还要装着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而这些,君镜从来没跟她说过。 他只说他心里有她,却没有说,他的心里全部都是她。 君镜就是这样,为别人做再多也不说一个字。 哪怕他比谁都渴望别人的回应,也从来不说。 偶尔说,也说得平淡。 只有在他伤重到有些神志不清的时候,他动情的说过他很想她。 也不说这份想念背后藏着的,是他从不诉诸于口的深爱。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月拂泠搂住君镜的脖子往下压,脸埋进他颈窝里。 君镜手被捆住,只得偏头蹭了蹭月拂泠的脸,嘴唇轻碰她的发,声音里带着浅浅的笑意,“你想听以后我便说与你。只是我总想着,爱意不该是说出来的,该以行动让你知晓才是,若不能让你感受到,说出来又有何用? 不必难过,你看到的那些痛楚挣扎,不过是我心里过不去的泥泞,就像你过去也曾自己走过一段泥泞一样,只是你亲眼看到了我的,而我不曾亲眼看到你如何长大,如何拼命,难过时又如何走出来。” 月拂泠赌气道:“我才没有什么泥泞。” 君镜轻笑,察觉到月拂泠逐渐放松的身体,嘴唇轻吻她的鬓角,“并非是性命之忧才算坎坷,每个人都会遇到难处,我遇到的与你遇到的是一样的阿月。或许在你看来那些事若在你身上很难承受,你心疼我,所以难受。但是每个人对疼痛的感知不同,承受能力也不一样,那对于我来说,只是经历的一段煎熬。 就如同你一个人去异世,便是那时太小不记事,后来又回来总是难受过的,你所熟悉的一切都不见了,一切都变得陌生。又比如你在风翊皇宫抗住了一切,与我而言,我也如你这般,心疼你孤身在御书房的身影,心疼你面对群狼环伺,心疼你好久不曾露出笑容,自责心痛到不知该如何弥补。” 月拂泠小声说:“可我不觉得有什么。” “所以啊,你所看到的那些,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君镜的唇从鬓角亲到月拂泠眼睫,嗓音压低时带着温柔的磁性,“我身世不好,性子不好,有过一些或许常人看来痛苦不堪的经历,但我受得住,就像你也受得住你所经历的一切一样。且得幸遇你,我宁愿再痛苦一百倍也不悔。” 月拂泠松开君镜,看着他,“你这是想尽办法让我别心疼你呢?我不喜欢你我就不心疼你了。” 君镜嘴巴微张,懵了一下才道:“那,心疼一点点就好。” 说着,他方才的淡定瞬间消失,头埋进月拂泠颈窝,“还是多心疼一些吧,在这里想你都要想疯了,怕你跑,怕你伤,怕你难过,怕别人欺负你,不心疼我说不过去的,阿月。” 月拂泠想笑,“不是,你刚才安慰我不是一套一套的?” 君镜抬起头,表情严肃,“都是冠冕堂皇的废话。” 他自暴自弃一般趴在月拂泠身上,下巴抵在她肩窝,脸朝着她,声音闷闷的,“如今我是身伤心也伤,遭了不知多少罪,需要很多心疼。我不敢说看你为我难过我有多开心,但我真的很开心,又不想你太难过,要不你再难过一会吧,我要心疼。” 月拂泠推着他的肩,“你先心疼心疼我吧,你重死了。” 虽然君镜自己说那些话冠冕堂皇,但还是安慰到了月拂泠。 心口堵塞的郁气莫名就消散了许多。 什么每个人承受能力不同,什么对他来说这些不算什么,都是屁话。 君镜这个人,爱人爱得笨拙得很。 就非要她真动了火,才能激出他一点心里话,他才会主动说自己要什么。 她摸着君镜的手给他解开,“我要看你腿上的伤。” “已经结痂了。” “你说了床上听我的。” 君镜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喉结滑动,他身上只着两件里衣,胸膛大露,却一点不觉得冷。 “脱我裤子,想过后果吗?”君镜声音哑了一点,眸底压着翻涌不息的情、欲。 月拂泠哼了一声,“我今天就要把你办了!” 君镜挑眉,看了月拂泠一会,确定她心里没那么难受了,从她身上翻到床里侧,平躺在床上,嘴角勾着邪邪的笑,“任君采撷。” 月拂泠翻身坐起来,这一方空间虽然也是在暗窟内,但是不知怎么设计的,没有外面那么黑,就像床头点了烛火一般,月拂泠就算坐着,也能看到君镜躺着的表情。 这是个男人,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有手段有能力的帝王,有功夫有力气还有……胸肌。 月拂泠视线落在君镜胸口,忍不住伸手把半露的衣襟再往两侧扒开了点,然后手指挑了个没伤口的地方摁了摁,“还挺硬。” 君镜凝视着月拂泠,炙热的眼神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的唇,眼睛都没眨一下,再开口时,声音很轻,带着魅惑,“裤子,还扒吗?” “扒!”月拂泠没看君镜,还不知自己的全身已经被这男人从里到外扒了一遍。 先前腰带被她松了,除去外面一层长袍,就剩里面一条亵裤。 月拂泠忽然抓住自己不知何时解开的披风搭在君镜小腹上,轻咳一声,“我,这个……我只看腿啊,我很正直的,你要信我。” 君镜嘴角微勾,“你可以不必那么正直。”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月拂泠吞了吞口水,瞪他,“迟早办了你!” 她检查了下披风,拽住君镜裤脚,一闭眼拽了下来。 君镜浑身绷紧了一下,被自己喜欢的女人盯着身下看,没有哪个男人忍得住。 第320章 这记仇玩意儿 但他还是忍了。 披风都没能挡得住他的反应,索性他便由它去了。 月拂泠有点尴尬,君镜两条大腿都包着厚厚的纱布,看不到伤口。 “你手臂的伤都结痂了,腿上还在流血?” 君镜的身体底子好得惊人,加上月拂泠给他配的药,能这么快走路已是恢复很快了。 但是腿上的纱布却还隐隐透着血迹。 君镜见她又难受,轻声安抚道:“都是皮外伤。” 说着,他重重叹了口气,“阿月,待回了风翊,大婚好不好?” 月拂泠:“啊?” 不是在说伤口吗? 君镜痛苦的闭了闭眼,“不想做皇帝了。” 月拂泠提醒他,“你都把皇位传给五岁了。” 君镜躺着看她,“小十四还小,小孩子就该好好长大,陪着你玩就好了,那些事太复杂,还是我来做。” 月拂泠:“那你干嘛又不想做皇帝了?” 君镜看着她,“想娶你。” 月拂泠:“……咱俩可以偷情。” 君镜失笑,笑完后,忽然起身将月拂泠抱到身上,嘴唇贴近她耳朵,“还想要你,想得不得了。” 他握住月拂泠的手伸进披风里,只一瞬就拿了出来,紧紧抱住怀里的人,“我大概要气血翻涌,爆体而亡了。” 月拂泠老脸一红,她理论知识很多,但实践为零。 这个事…… 她一闭眼,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迟早的事,先试试货!” 君镜吓得连忙拉住她的衣服,将人裹住,又觉得不对,“货?” 月拂泠轻咳一声,“这个事吧,我听说两个人的体验都很重要,得试了才知道。” 君镜磨了磨牙,“三个月,最多三个月,让你试、货!” 月拂泠哦了一声,“是哦,忘了你现在很虚。” 君镜:“……” 迟早被这人气死。 月拂泠低头看了眼,“那你这个……看起来也不虚啊,啊,我懂了,你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那种,现在处于一鼓作气阶段,马上就衰了。” 君镜:“……” 月拂泠还在琢磨,拿出了她做实验的架势,刚要说话,嘴被捂住。 君镜恶狠狠的威胁她,“再说我真要证明给你看了!” 月拂泠想说你不怕再而衰三而竭啊。 想了想没说,在君镜掌心闷闷的说:“那你现在怎么办?” “啊!我知道了!”不等君镜答,月拂泠凭借自己丰富的理论知识想出了解决方案,“可以用手。” 君镜咬牙:“……知道的还真多。” 月拂泠得意的哼笑:“你都想象不到我知道得有多多,知识泛滥的年代啊!” 君镜挑眉,“可要记录成册?” “这不太好吧?传播这种东西要被抓的。” “不给旁人看,我们自己看。” 月拂泠还不知道自己掉进了坑里,还有点高兴,“那我回去想想,有的我记不起来了。” 君镜嘴角微扬,“无妨,慢慢想。” 想到多少试多少。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月拂泠思维跳脱,说着这个,下一句又跳到别的地方。 偏偏君镜都能接住,时不时回应几句,倒是慢慢平复了下来。 他望着月拂泠手舞足蹈的模样,眉眼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嘴角上扬,眼神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人看。 这就是他家阿月的魔力,哪怕是在这个让他整个人被撕扯成碎片,让他痛恨到恨不能与之同归于尽的魔窟里,只要有她的声音,他都觉得这地方很好,待再久都可以。 他心头有太多不堪,藏得很好,却不是不存在。 但只要看着她高兴的样子,他一颗心就柔软得可以包容住自己全部的不堪。 君镜抬手拂开月拂泠扎进后衣领的头发,他想,阿月离开他能活,但他离了她,大抵是活不了的。 君镜理了左侧的头发,月拂泠把右边也凑过去,嘴里还在说着:“……丞相大哥真不好忽悠,我都还没说到我是被光选中来拯救他们的人,他就把我戳穿了。” 君镜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理她右侧后颈的头发,又握住全部头发顺了顺,嘴里说着:“那你现在与我说,沧海桑田之后呢?” 月拂泠来了劲,“我告诉他外面已经是两百年后,而我是被光选中的人,只要他愿意听我的,把名字改成奥特曼,我们就可以所向披靡!到时候时间倒流也不是问题!哼,可惜他不听。” 君镜:“他自来就是个没福气的,不然也不会在这地方那么久都没人知道。” 月拂泠无语,“倒也不必这么毒。” “谁让他不听我们阿月讲故事,以后拿他练习,每日都跟他说,说到他相信为止。如此,你以后再在外骗人的本事也能提高不少。” 月拂泠笑得不行,“你可真行啊,还带练习骗术的。” 君镜跟着她笑了一会,随后道:“出去吧,好不好?” 月拂泠看了看四周,“这里好像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那再待一会。”君镜捏了捏她的耳垂,“先下去,我穿衣服。” 月拂泠很痛快的下床,放下罗帐前还勾了一下君镜的下巴,“小倌儿伺候得不错,下次还找你。” 君镜哭笑不得,支着脸看她,“还等什么下次?择日不如撞日?” 月拂泠立刻指着他,“我别激我啊!” 君镜做出投降的姿势,笑道:“不敢不敢,那便下次,随时恭候。” 月拂泠懒得理他,摸了摸脸,哎,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 她很想办了君镜,但是箭在弦上,她不知道怎么发。 还是得箭自己冲才行。 可这箭不又行。 哎,凑合过吧。 月拂泠在密室里到处看,看了一会,她突然出声,“皇上,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必须要分开了。” 君镜慌得只穿了条裤子,光着脚从床上滚下来,胸膛还大开着,冲到月拂泠面前,抓住她的手,慌张道:“是想起来什么了吗?不分开,我不。” 月拂泠低头,挣脱他的手,“我有不得不分开的理由。” “不行,不准,什么理由都不行。”君镜眼睛瞬间红了,声音发抖,试探着去抓月拂泠的手臂,一遍遍重复,“不分开,任何事我都可与你一起。” 月拂泠没想到这人反应这么大,忙道:“等等等,你别难过,我的意思是,这事真不能一起,我……我尿急。” 说完,她甩开君镜的手扭头就跑。 她只是突发奇想逗君镜一下的。 身后传来君镜咬牙切齿的声音,“月!拂!泠!” “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月拂泠停下来回头喊,想了想,又忍不住大笑,“我就是故意的!” 下一秒,她整个人悬空,君镜将她扛在肩上,往前走了几步,正好到水流旁,便作势要把她丢进水里,“小骗子,怕了吗?” 月拂泠反手抱住他,“怕什么,你又不可能真的丢我下去,这水这么凉。” 君镜本就赤着脚,此刻站在水流旁,感觉到一丝温暖,道:“这水不凉。” 月拂泠指着前面,“那里好像在冒热气。” 前面有点黑,她看不清。 君镜抱着她往前走。 越走,月拂泠越觉得这地方熟悉。 前方的确有一个冒着热气的温泉。 难怪这里面比外面暖和不少。 突然,她扭头对君镜说:“我刚才没骗你,我得解决一下个人问题,放我下来。” 君镜挑眉,手收得更紧,“不放,憋着吧。” 月拂泠:“……” 这记仇玩意儿! 第321章 金衣服还是银衣服 温泉内。 月拂泠忽然对君镜说:“你把衣服脱了吧。” 君镜:“?” 又来? 他眸光透着危险,还未说话,月拂泠就嫌弃道:“一看你就满脑子不对劲,让你脱光泡温泉,这东西好像对骨头的恢复有帮助。” 她皱了皱眉,脑海里不停闪过一些陌生的画面。 她一开始还未反应过来,后来画面里出现温泉,她才意识到可能是她在暗窟内经历的场景。 而她之所以没反应过来的原因,实在是画面中的自己跟她预想的相差甚远。 极瞳说她在三岁左右进的暗窟,但是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里,她的个子看起来有七八岁那么高。 眉心突然被温热的手指轻抚,月拂泠抬眼,对上君镜担忧的目光,“是不是想起来些什么?” 她点点头,转过身背对君镜,“你先进去泡,我坐一会。” “好。”君镜脱下衣服垫在温泉旁边的干燥地面上,只着一条亵裤,把月拂泠拉到衣服旁,“坐这里。” 月拂泠正闭着眼睛努力跟着画面回想,直接跟着君镜走,坐下后不是预想的硬地,她低头看了一眼,随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那时她似乎已经在暗窟内待了许久,有时候在温泉里泡着,有时在床上躺着。 大多数时候……月拂泠扶了扶额,大多数时候她都在砸墙。 暗窟机关设计十分精巧,每一面墙虽然看起来差不多,但是墙后墙内的设计千差万别。 就如同她先前带着谢千澜几人找出口时那样乱砸一气,其实若是砸错了地方,会引发更复杂的机关。 就好似九转轮一般,暗窟也有自己的自保方式。 如果有人试图砸墙破坏机关,引发的机关便不像正常触发的那般以磨炼为主,而是九死一生,几乎没有活路。 而且引发机关后,原本的位置也会发生改变,之前为了找出口所做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月拂泠看着自己到处乱砸墙,然后应对机关,应对完继续砸,直到把墙都砸了一遍,所有机关被破坏殆尽为止。 脑海里的画面越多,她越有种熟悉的感觉,她甚至能想起自己砸墙时的心理活动:破机关,没完没了的,全部给你砸了! 君镜看着月拂泠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紧紧皱眉仿佛不忍直视,表情灵动多变,忍不住轻拂她的眼睫。 月拂泠拍开他的手,忽然她脑海里闪出了不同的片段。 终于不是砸墙了。 她面前出现了一个女子。 看不清容貌,也听不见声音,就只见那女子把她抱了起来,似乎是带离了暗窟。 之后,就再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君镜趴在温泉边上看月拂泠,见她睁眼,问道:“想起什么来了?” 月拂泠拉过他的手放到下巴下方,掌心朝上,随后脸往上一搭,“想起来了些没用的,我的记忆欺骗了我,我才不信我有那么混。” 君镜掌心托着她的脸不动,笑道:“有道理,有些记忆不能信,比如这魔窟如今变成废墟一事,就不是我们阿月做的。” 月拂泠本来懒洋洋的,闻言顿时横他一眼,“那时候就该砸成这样!省得祸害人。” 君镜拇指揉了揉她的脸,轻声问:“看来是想起来了在这里的日子,可有吃苦受罪?” 月拂泠:“应该没有吧,没想起来太多,但吃苦受罪的应该不是我。” 君镜:“那便好。” 月拂泠扭头看着君镜,“泡着有用吗?” “有用。”君镜蹙了蹙眉,“这温泉似乎对骨头起作用。” 他先前骨头断裂的地方此刻正隐隐作痛,时而传来一阵痒意,仿佛就像是从骨头缝中传来的一样,怎么都挠不到实处。 月拂泠道:“有用你就再泡会。” 脑子一闲下来她就开始发散:“这玩意能长骨头,那要是一直泡是不是得长可高了?” 君镜忍着痛,笑答:“不如我在此处泡个三天三夜试上一试?” “那不行,要试也让游淼淼来试,他一直说自己再高点就好了。” 提到这个月拂泠就很嫌弃,一米八六还不够高,说什么就是个子不够所以不能扣篮。 都是借口!菜就是菜! 君镜含笑看着月拂泠,他喜欢听她讲她以前的事。从她的只言片语中勾勒出那些他不曾参与的过去,再在脑海里将自己放进其中一个角落。 …… 事实证明,温泉并没有能突破人的生理极限,只是有修复稳固的作用。 君镜泡了一会感觉骨折的地方抬起来顺畅了不少。 之前虽也能用,但不敢用力,强行用力后会有长时间的酸痛。 但现在他试着在温泉边上的大石壁上用力,虽还是有酸痛之感,但很快就消失了,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君镜惊喜的回头想跟月拂泠分享这个好消息,就见这人正一脸坏笑的看着他,眉头微挑,“哟,这位年轻人,你是想要这件金衣服,还是这件银衣服?” 君镜失笑,身体舒展的往后一靠,双臂展开搭在温暖的石壁沿上,露出胸膛,温泉蒸出的热水覆盖其上,时而汇聚成水珠沿着胸肌滑落。 幽深的眼眸在袅袅热气中显得神秘高贵。 透过雾气,君镜看着这人左手一件衣服,右手一条裤子,真诚的回答:“我掉的应该是布衣服。” 月拂泠瞪他,“没有这个答案!你不诚实。” 君镜忍笑,“我若选了金银衣服,才是不诚实吧?” 月拂泠懵了一下,“好像是,故事太多记混了,不管,那换一个吧,你是偷下凡间的仙女,现在衣服被我偷了,你不答应给我洗衣做饭一辈子,我就不给你衣服。” 君镜挑眉,“我是很想一辈子为你洗手作羹,贴身伺候,但那是自愿,不是威胁,所以……” 他豁然起身,全身暴露在空气中,看着月拂泠瞪大的眼睛,笑得险些演不下去,硬压下笑意开口:“我不接受你的威胁,还有故事吗?” 君镜抬脚出温泉。 月拂泠把手上衣服砸向他,捂住眼睛扭头跑,一边跑一边怒斥:“啊啊啊啊君镜你个变态!” 鬼哭狼嚎中掺杂中男人低沉好听的笑声,在石壁间回荡。 第322章 不要听,会变傻 出暗窟的时候,月拂泠不住的仰头让君镜看她的眼睛,“我长针眼了吧?你快看看,我肯定长针眼了。” 君镜笑容就没消失过,偏头亲了亲月拂泠凑近的眼睛,道:“检查过了,没长。” 偏头间,雪地映着他的耳朵,红得滴血。 时而余光偷看月拂泠,神情略紧张,见她并未露出厌恶的表情,才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轻轻舒了一口气。 而月拂泠,满脑子都是……君镜的身材,确实不错。 其实暗窟昏暗,加上温泉上方雾气弥漫,她并没有看得那么真切,就是……就是因为看不真切,所以那副画面看起来才更加唯美,一直刻在她脑海里,短时间内都消不掉了。 他们出来的位置,跟进去的位置没差多远,但是那里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地面的雪积了一层,风雪比之前更大了几分。 月拂泠脑袋左右飞快的窜了一周,惊恐道:“不会真是沧海桑田,他们都老死了吧?” “没有,看那边。” 月拂泠顺着君镜手指的方向回头,看见远处一棵大树,再仔细看,大树下面几双绿油油的眼睛,正盯着她。 “嘶,变异了啊?” 她快步走过去,看见一群人在树下挤成一团,身周一圈围着一块又厚又大的毛毯,将所有人裹在中间,都只露出一个脑袋。 游淮泽和景湛在最前面,君黎和景蒙在中间,两侧是沉暮和谢无昭,颜灼祁夜辞和谢千澜在最后。 一块大毛毯把所有人裹住,就像一个筒里插满了人。 而之所以远处看这些人眼睛泛绿光,大抵是树叶映的。 也不知是什么树,在下雪的冬日还有绿叶。 一群人幽幽的盯着她,齐声开口:“你还知道出来!” 随后便是七嘴八舌的教训。 君黎:“我以为你后半辈子要住里面呢。” 祁夜辞:“君镜怎么还好好的?你那么生气居然没把他骨头拆了?我白等这么久了。” 颜灼:“不管你做什么,动作如此慢,简直废物。” 景湛:“小月子里面很好玩吗?你带九哥玩都不带我们下去玩。” 景蒙对着景湛的后脑勺凶:“不许,玩!” 景湛忙回头道:“不玩不玩。” “你们攻击力有待加强啊,这根本伤不到她。”游淮泽扭头板着脸训斥一番,而后望向月拂泠,大抵是想起身说她,露出上半身哆嗦了一下,又缩回去,“果然是依法治国限制了你,这么多目击证人都看到了你家暴,你自己想招吧。 哎,遥想当年,我只有道德与法治这一门课及格就为了以后捞你,但后来我发现你进去的速度远远超过了我学习的速度,我就放弃了。现在看来,咱们只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谢千澜被逗笑,接话道:“直接解决制定律法的人?” 谢无昭也不由得低笑,“小月公公一向公私不理,应当是要逼着我们不许说出去。” 月拂泠不满的噘嘴,“丞相你还不去念经,这么不认真,这个月古蔺寺的香火钱归我了啊。” 谢无昭叹笑:“都抢到寺庙来了。” 月拂泠认真道:“丞相你这么想,我多挣点香火钱把古蔺寺买下来,然后你在我手底下念经,那不是随便你怎么念?我肯定不会剥削你!” 游淮泽:“我都不好意思戳穿你,你那叫挣?” 君黎还想训月拂泠几句,就听景蒙大声道:“要,回去!他冷!” 她指着谢千澜。 谢千澜裹着厚厚的大氅,其实不太冷,只是他在底下待太久,身体虚弱,确实不能在雪地里站太久。 他笑了笑,“不止我冷,都冷着呢。” 君镜在众人面前又恢复了他不苟言笑的模样,淡淡开口:“先回去让阿月给你把把脉,你的身子要慢慢养。” 游淮泽躲在毯子后面开口:“解散解散,啊,好冷。” 几人挤成一团不冷,一离开浑身热气被吹散,冷得直抖。 最后一帮人决定就那样裹着毛毯,他们依旧在里面挤成一团,以一坨的形式前进。 月拂泠无语的跟在后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赶猪回猪圈呢。” 游淮泽高喊:“立定!” 随后一圈人踱着小碎步朝月拂泠靠近,短暂的在毛毯中开了一个口,把她拽了进来。 “向后转,继续前进!” 月拂泠被挤在君黎和景蒙中间。 两人一块抱住她,“你身上好暖和啊。” 月拂泠:“……” “不瞒你们说,我的心其实冰凉冰凉的。” 一帮人也不知哪里来的默契,竟然就那样以“一坨”的形式上了古蔺寺的台阶,嘴里还喊着左右左,月拂泠扭头看着君镜一个人跟在身后,喊了一声:“停!” 随后,她把君镜拽了进来,开口:“继续前行!” 游淮泽不满:“我才是教官,继续听我口令,左右左左左右右左!”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君黎怒道:“你被罢免了!” “错了错了……” 一群能定天下乾坤的人挤成一团,你踩我我踩你,踩着彼此的脚上了古蔺寺。 站在最高的台阶上,游淮泽激昂道:“我就说左脚踩右脚是可以上天的!” 月拂泠:“我一脚给你送上去吧。” 游淮泽:“不必,我要靠自己!” 景湛:“可是刚刚游哥你踩的我的脚。” 游淮泽:“那我靠你,湛湛。等我先上去,你再踩我弟的脚上来,我等你。” 景湛期待的看向月拂泠,“小月子可以吗?” 月拂泠看着他:“……婉拒。” 君黎:“可真婉啊。” 谢千澜乐得不行。 景蒙紧张的拉住他,“不要,听,会变傻。” 谢千澜揉了揉她的脑袋,“小丫头,我突然喜欢这外面了。” 谢无昭在他身侧,笑着说:“会越来越喜欢的。” 众人进了屋,又在火炉旁边围坐一团。 缓过来一会,门帘处伸出来一个脑袋,“回来了?居然没闯祸,好神奇。” 月拂泠瞅着极瞳:“我有事问你。” 极瞳:“天机不可……” 月拂泠:“不说我就杀了祁夜辞。” 祁夜辞烤火烤得昏昏欲睡,听到这话一下就精神了,“关我什么事?!” 月拂泠:“他说我不能影响帝王,我用你威胁他。” 祁夜辞气得说不出话,游淮泽忙帮他掐住人中,“冷静冷静。” 祁夜辞拍开他的手,咬牙切齿,“这皇帝谁爱当谁当吧!我不干了!” 放完狠话还是觉得委屈,扑进游淮泽怀里,哭唧唧,“她不得了了,都要杀我了,都想杀我呜呜呜……” 第323章 第三次重新认识 游淮泽轻拍他,“不哭不哭,爸爸爱你。” 极瞳痛心疾首:“你的职责是定山河,不是杀皇帝…哎,算了……你别闯祸我就谢天谢地了。想问什么明天再说,天色已晚,明日我来寻你,死丫头你别以为暂时压住龙骨就万事大吉,给我好好睡觉。” 月拂泠拉长声音,“知道了。” 极瞳愤愤的离开。 他刚走没一会,一个小沙弥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框,听到里面问是谁才掀开门帘,双手合十行礼,“诸位施主,师父让我来问,那厚褥……现下能不能还给佛祖了?” 众人齐齐看向被扔在角落的毛毯,边缘沾了雪泥,还有乱七八糟的脚印,一进门就被扔到一边。 “这是佛祖的?”游淮泽问。 月拂泠:“哪位佛祖?管发财吗?” 小沙弥想了想,道:“弥勒佛,应当是管的。” “哎呀!”月拂泠跳起来,“这群倒霉玩意儿!怎么能对佛祖如此无礼?!” 她捡起毛毯拍了拍,“这边缘都湿了,要不我洗干净明日给佛祖送过去吧?” 小沙弥忙上前接过毯子,“不必不必,这厚褥本就不算干净。” 小沙弥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腼腆的挠了挠头,“是佛祖那房子不知怎么的漏了风雪,在修好之前晚上都用这厚褥围在底端,防着被水泡坏。” 月拂泠:“嘶,这是把佛祖晚上的被子给抢了,谁抢的?” 景湛立刻站起来,“我干哒!” 月拂泠看了他一会,“很好,古蔺寺新增悬案一例。” 她扭头对小沙弥说:“小师父多包涵,回去千万帮我跟佛祖告个罪,就说适当挨冻有助于身心健康,我们这都是为了佛祖的身体好,让他千万别不保佑我们了。” 小沙弥忍不住笑了,“是,小僧记下了。” 待小沙弥走后,颜灼幽幽道:“本主拿的。” 说完,看着月拂泠,等着她的反应。 月拂泠重新缩回君镜身旁烤火,闻言嫌弃的看了眼颜灼,“真的吗?我不信。” 颜灼:“……本主做什么骗你?” 他看了谢无昭一眼,他又做偷鸡摸狗的事了,如何? 景湛道:“灼哥没事的,小月子还偷了佛祖的供奉吃呢。” 月拂泠:“……我再说一遍,根据我的专业知识,那果子再不吃要坏了。” 游淮泽:“你偷鸡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他学着月拂泠语气,捏着嗓子,“那鸡再不炖就要变成凤凰飞走了。” 月拂泠抓住游淮泽的后衣领:“游淼淼我要跟你决斗。” 两人打作一团。 谢无昭看向颜灼,“你随我来。” 颜灼跟着谢无昭走了。 已是后半夜,众人也都累了,闹了一会便准备休息。 除了景蒙,她怎么都不愿意离开谢千澜,景湛便不得不陪着,他还要拉着游淮泽一起,游淮泽又拉着祁夜辞。 最后君黎陪着景蒙睡床,落下床帘遮挡,几个男人睡在地上。 游淮泽信誓旦旦的跟谢千澜保证,“谢大哥你睡中间,暖和。我们给你当保镖,保证没人影响你睡觉。” 谢千澜:“……多谢。” 下一秒,游淮泽就睡了过去,其他人也是几乎沾枕头就着。 谢千澜被挤在中间,睁眼看房顶,他身上搭着三只胳膊两条腿,压得他翻身都困难。 他想了一晚上也没想通,那位元宸帝是怎么把胳膊越过游淮泽搭到他肚子上的。 谢无昭带着颜灼在冰天雪地里走着,颜灼拿了披风递给他,“披上,有帽子,你没头发真不冷吗?” 谢无昭接过黑色的披风系上,又戴上帽子,露出英俊的五官,看向颜灼,“不打算回金焰皇宫了?” “我都退位了。”颜灼垂眼踢着地上的积雪,“不知道旧村还在不在。” 旧村外的那条街,就是当初谢无昭捡到他的地方。 他刚跟人打了一架,又跟狗抢了吃的,正狼吞虎咽,旧村的村民跑出来打他。 他被一群拿着扫帚锄头的大人围住的时候,谢无昭将他护在了身后。 也幸得他是佛家人,村民才并未多为难。 谢无昭回头看他,“若还在,你又如何能回去?” “他们现在打不过我了。” 谢无昭看着颜灼,轻声开口:“对不住。” 颜灼踢雪的脚顿住,愣愣的抬头,“什么?” “虽然那时问过你可愿入金焰皇宫,但说到底,是我将你带出旧村,却让你一个人在金焰孤独长大。” 谢无昭回忆起那时的自己,他几乎没有任何感情,他怜悯众生皆苦,念上一句阿弥陀佛,然后继续冷眼看苍生受难。 救颜灼是一时冲动,那违背了他过往多年的习性,于是他转过身就立刻将一切纠葛切断。 那样的他,算不得是个人。 那点恩情,也不值得让人记那般久。 颜灼笑了笑,笑容看了让人难过,“如果不是你带我离开,我现在已经死了。” 谢无昭抬手拂去他肩头的碎雪,“你不必记着我对你有什么恩情,那于我而言不过是随手为之。该庆幸你没有被那帝位绑太久,也未曾到与颜曜你死我活的地步,否则……” “就算你死我活也是他死。”颜灼打断他,道:“你给了我一条命,我这条命就是你的,除了你之外,谁也别想拿走。就算我以后再因为所谓金焰帝身份遇到什么麻烦,那也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对你只有感激,从无怨怪。” 颜灼脱口而出一堆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太激动了,目光移开,低声说:“你不必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谢无昭笑道:“我在风翊做丞相时,你对我可不是这个态度。” 颜灼:“是你自己说从此不识,那就重新认识。我是帝王,你是丞相,本该是那样态度。” 他想了好多种态度,最后精心挑选出来的呢。 谢无昭失笑,“既然如此,你我便再次重新相识一番。在下谢无昭,风翊谢家的小少爷。” 颜灼飞快的眨了眨眼,眨去眼底涌出的水雾,开口道:“颜灼,旧村被驱赶人士。灼是你取的,要我改姓吗?姓谢。我给你养老送终。” 谢无昭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的名字上了颜氏皇族家谱,名正言顺,不必改了。” 颜灼很不满:“那我得给颜曜那老小子养老送终了。” 谢无昭笑道:“无论如何,他曾教养过你。” “玉璃皇后养的,如果不是玉璃皇后,他……”颜灼把后半句憋了回去,不想让谢无昭多想。 如果不是玉璃皇后,他不可能在金焰皇宫待得那么安稳。 谢无昭道:“那便不要辜负玉璃皇后,若不愿回金焰,便去做你想做的事。” 颜灼飞快道:“我只想在古蔺寺陪你。” 说完他顿了顿,道:“我的意思是,保护你。如今天下不太平,我怕你的身份被人泄露。” 第324章 我举不举你不知道啊? 谢无昭:“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 颜灼:“没有,我哪里都不想去,也没有想做的事,我本就无家无国。” 谢无昭:“那便选个家,选个国。” 他想了想,道:“替我保护大哥吧,蒙蒙年纪还小,又是姑娘,不方便。” “好!我肯定保护好大哥!”颜灼眼睛亮亮的,仿佛重新找到了人生方向。 谢无昭看他这样,嘴角轻扬,“年纪再小些,说出去还真有人信你是我儿子。” “谁要当你儿子?”颜灼不满的嘀咕。 “不是说要给我养老送终?”谢无昭抬脚往前走。 颜灼连忙跟上,“那是因为你比我年纪大。” “大那么多差不多就是儿子了。” “你别跟那死太监学总想当人爹,就大八岁,你八岁生儿子啊?” “义父也可。” “可个屁。” “……” “我给你买的衣服真的很丑吗?” “丑。” 雪地里传出低低的笑声,两道身影逐渐消失在风雪尽头。 翌日。 祁夜辞看到颜灼精神抖擞的模样,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昨晚丞相跟你说什么了?前一阵都是一副死了爹的模样,今天这像……” 游淮泽补了一句,“像走失多年又找到主人的狗子。” 祁夜辞:“灼狗子,帮我拿个手炉,我要去找我哥。” 颜灼从角落拿了手炉塞给他,道:“你哥正在跟佛子探讨佛理,提前跟本主说了,他现在是佛家人,佛家人无欲无求,他没弟弟。” 祁夜辞:“?” “不是,一觉醒来我没哥了?” 游淮泽:“没事,你还有爸爸。” 祁夜辞往门外走,“不行。我得去找我哥,本来就天天吃素,再念经,他真得出家了,我们祁夜家还指着他传宗接代呢。” 颜灼:“怎么?你不举?” 祁夜辞脚步一顿,气急败坏的回头,“我举不举你不知道?” “啊?”月拂泠飞快闪现到祁夜辞身边,“一来就这么劲爆吗?” 祁夜辞闭紧嘴巴,“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月拂泠直勾勾的看向颜灼,眼底压不住的兴奋,“我要听细节。” 颜灼:“……君镜呢?” “风翊来了信,他处理政务呢。别转移话题,我要听细节。” 颜灼冷眼看着她,拽着祁夜辞往外走,“你不是要找你哥吗?” 谢千澜正好穿好衣物出来,道:“等等,我也去。” 祁夜辞:“我找我哥,你去干嘛?” 谢千澜:“我找我弟。” 祁夜辞:“……” 还真忘了这一茬。 游淮泽路过月拂泠,小声说:“在那些我们在风翊苦苦挣扎的日子里,小祁子和灼大爷在金焰……” “游淼淼!”前方,祁夜辞和颜灼同时回头喊。 游淮泽抓起一坨雪就冲过去了,“谁再这么喊,我跟他同归于尽!” 月拂泠背着手走开,“没意思。” 她准备去找极瞳。 此时,极瞳正警惕的盯着君镜,“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背着她找我,我什么都不会跟你说的。” 君镜没理他,说道:“朕只有一个问题,阿月的生身父母。她既是生在这里,定然有生她的父母亲,可你从未提过,为何?” 极瞳习惯性的摸了摸眼睛,还是不想告诉君镜,道:“她都没问。” 君镜:“所以朕来问,阿月只是害怕问出不好的答案,让所有人跟着她难过,你如实告知我,我才知如何与她说,劳烦你。” 极瞳看了君镜好一会,皱眉,“你对她还真上心。” 君镜不欲多言,等着极瞳的答案。 极瞳:“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是哪路神仙能生出这个混世大魔头!但我真不知道,就我所知,月帝台存在百年以上,第一次塌,就是她出现。” 极瞳痛苦的闭眼,“月帝台啊,那时的月帝台多漂亮啊,突然就塌了!然后从一堆废墟中爬出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冲我们笑,你知不知道那个画面对于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我到现在都还会做噩梦!” 君镜却是眉眼带上浅浅笑意,“应当很可爱,那样漂亮,脸上又沾着灰,可有伤着?” “伤着了啊!”极瞳给了君镜一个没想到你还挺会来事的眼神,然后撸起袖子,“我这胳膊,到现在还有疤呢!” 君镜:“……我问她。” 极瞳:“……” 他指着门口,“你说了只有一个问题,本大人回答完了,你给我走!立刻走!” 君镜有些遗憾,但他确实说了只有一个问题,也不好强求,绕着侧门离开了极瞳住的地方。 他刚走没多久,月拂泠就进来了。 极瞳正站在凳子上,用他遮眼睛的黑纱往房梁上搭,然后系了个结,把脑袋放进去,对进门的月拂泠说:“我好歹也一把屎一把尿的喂过你,说不上是你娘亲,好歹也算你半个爹,今天家里不同意你跟那个野男人在一起,你选吧,亲情还是爱情,你只能选一个!” 极瞳神情悲愤,双目含泪,倔强的昂着头。 月拂泠看他一眼,眨了眨眼睛,“选好了。” “你选谁?” “我选帮你踢凳子,你这带子不结实吧?我再给你换个结实的绳子。” 极瞳气急败坏,“你现在连阎王爷的活都抢是吧!” 他从凳子上下来,“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要被气死了!” 月拂泠也很生气,“你喂我屎尿,我还没生气呢!” 极瞳:“……少废话,找本大人干什么?!” 月拂泠:“你让我今天来找你的,就那个带我离开暗窟的女子,我觉得她很熟悉,是谁?” 极瞳:“祖姑奶奶啊,也幸好有祖姑奶奶,不然谁能制得住你?” 月拂泠:“她现在人呢?我想见她。” 极瞳神情一下变得落寞,“不在了。” 月拂泠心头一紧,“她……是为了我?” 极瞳忙道:“你别瞎想,不在了的意思不是她死了,是她不在这里了。这事说起来复杂,你应该知道在你回来之前,你的身体里有另一个灵魂。” “我知道。” 帮她得罪了全天下。 第325章 得我者得天下 极瞳道:“那时你的神魂被一分为二,但你年纪太小,祖姑奶奶害怕对你有影响,加上我们算到你有死劫。” 极瞳似乎觉得很难解释,想了一会,才道:“其实将你送去异世这个举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掩天耳目。龙骨生于天地,你的神魂没了一半很容易被发现,到时候你会遇到什么谁也不知道。 所以祖姑奶奶决定将自己的神魂塞进你的身体里,为了不被天地察觉,她在送你去异世的同时,将自己的身体送去了异世,至于怎么送的,我也说不清楚,问了许多遍,她也说不清楚。只说时空流转又并行,大抵就是她家族千百年后的后人,会替她保护好她的身体。” 月拂泠道:“所以她现在是不是很可能去了我曾在的那个异世?” 极瞳摇头,“我也不知,你回来后,祖姑奶奶的神魂自然会消失,但是会去哪里,谁也不知道。” “所以这些年都是她在养我的身体。” “本来我也这样觉得,但是前几年你去烧人家皇宫。我总觉得……这不是祖姑奶奶能干出来的事,更像是你干的。”极瞳道。 月拂泠瞪他一眼,“她给我留了信,说了那些事是她故意做的,为了让我知道自己仇家满天下,别闹事。” 极瞳白她一眼,“祖姑奶奶若要用这种方式让你在没有记忆时不闹事,她有一百种方式。而烧皇宫打人巴掌这种事,不可能是她干的!别小瞧你的神魂,谁压得住你啊? 能压存于天地万年的龙骨,就算把你神魂剁成碎片,也没人压得过你!” 月拂泠瞪着极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 极瞳继续道:“本来我们以为你的神魂会在我们定好的时间准时回来,然后我们会去接你。但是祖姑奶奶或许就是在这些年发现,事实并不是如此。你并非一下完整回来,而是逐渐回归。” 月拂泠:“你的意思是我的自我意识是慢慢苏醒?有时候会无意识的控制自己的身体,她都无可奈何?” 极瞳点头,“对,否则解释不了为什么祖姑奶奶会突然做那样的决定,又模糊掉你的男女身份,又做了许多难以理解的事,就好像…就好像……” 月拂泠接话道:“就好像我逐渐成长的意识在本能的反抗,我会接受她的想法去做事,达成她想要的目的,但是做事的手段却是按照我的性子来的。” 极瞳指了指她,“聪明。” 不知是不是身体原本自带的意识,月拂泠觉得她的推测很可能就是真相。 她道:“如此的话,她很可能是察觉到不对,原本的许多事都没做,就赶紧躲进了皇宫,以至于让她做的事看起来那么不靠谱。” 虽然月拂泠觉得这位祖姑奶奶,的确就是不靠谱。 但想到她不靠谱可能跟自己有关,又觉得真正不靠谱的可能是自己。 极瞳道:“我估计也就你十岁前祖姑奶奶能压住你,十岁后她就已经力不从心了。” 他在自己上吊用的椅子上坐下来,“后面的事我也不清楚,还是那句话,为了掩天耳目,她几乎不跟月帝台联络。跟我们想的不同,你的神魂是逐渐回归。 而祖姑奶奶的神魂有本能的自我保护,在你的神魂回归到一定程度,会强势的驱赶不属于自己的意识。” 极瞳嫌弃的看了眼月拂泠,“但是毕竟还没到时间,所以我说让你好好睡觉。我也不知你如今算不算得上是神魂不全,没了祖姑奶奶的神魂,若是有别的人跟你气运相当,是有可能取代祖姑奶奶的位置的,要是再厉害些,能直接控制你身体呢,到时候你就哭吧! 特别是那几个皇帝!本身龙骨就自带帝运,你们气息相似。他们是最可能侵占你身体的人!离他们远点!特别那个君镜,我看他危险得很!” 极瞳教育得苦口婆心。 月拂泠翻了个白眼,“你早干嘛去了。” 都上完了。 简单来说,因为龙骨的存在,她的身体就像一个容器。 她的神魂没完全回归身体之前,因为身体曾容纳了异魂,就好像留下了一种惯性。如果有别的跟她相似的自带帝运的神魂,会因为她神魂能容异魂的惯性,从而上她的身。 所以之前君镜可以上她的身。 但是祁夜缙和颜灼就没有。 月拂泠问道:“只要是帝王都可以上我的身?” 极瞳:“怎么可能?!你以为龙骨吃白饭的?天时地利人和,要时辰对、风水位置对,再加上你自己神魂不稳,对方意念加持,才会出现如此奇相。” 月拂泠:“什么叫对方加持?” 极瞳:“就是一心想着你,无论是什么原因。修道者为何要凝神静气,心无杂念?就是因为心中所想具有力量。特别是你神魂虚弱的时候,对方心智若比你坚定,哪怕在心里回想一下你,再加上天时地利,就可能会出现这种……等会!” 极瞳骤然起身,严肃的盯着月拂泠看,“问这么细,不会有人上过你身了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不行不行,你得回月帝台,一年后到时间了你再出来。” “没……”月拂泠有点心虚,“我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就问问。” 极瞳皱着眉,“真没有?” 月拂泠摸了摸鼻子,含糊道:“现在……反正,没。” 极瞳道:“你回到这里三个月差不多就能掌控自己的身体,现在想上你身应该没那么容易。” 月拂泠想起之前在风翊御书房时,君镜短暂的上过一次她的身。 那时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那种情形。 而她在御书房待了很久,君镜也一直在暗窟里。 所谓天时地利几乎没有变动。 那就是人了。 是有多想她,才会冲破她自我意识的限制,不顾一切的闯进她的身体里,让她知道他的存在。 极瞳见她半天不说话,以为她担心,安慰道:“不用怕,有我在,没有哪个不要命的敢上你的身。” 月拂泠想笑,“人都上我的身了,你把我砍了啊?” 极瞳瞪她,“少说废话!既然话都说到这了,还有件事,你自己要记着。” “什么?” “龙骨。”极瞳很少这么严肃,神情甚至可以说是凝重了。 他走到月拂泠面前,压低声音说:“现在天下不算太平,那几个皇帝虽说与你关系尚可,但是权利最是腐蚀人心,当人登上万山之巅,什么朋友不朋友,不过是垫脚石。” 月拂泠挑了挑眉,静静等着极瞳的后续。 “你的骨头,是可以定山河的,不止是定天灾。这么说吧,现在人皇未彻底落位,如果有人将你扒皮抽骨,把你的骨头压在自己的龙椅之下,则其必定一统天下,落位帝星。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月拂泠被极瞳影响,也严肃起来,“我明白。” “你明白就……” “得我者得天下!不愧是我!” 极瞳:“……” 他好想自己先把她扒皮抽骨! 第326章 都是丞相常读的书 月拂泠浑身带着莫名的自信,“一直说什么龙骨龙骨,乱七八糟,你早这么说不就完了,谁还没看过电视剧呢,原来我这么牛批!无敌~是多么寂寞~” 她手握成拳举到极瞳面前,然后缓缓伸出一根中指对着他。 极瞳:“……” 月拂泠道:“看。” 极瞳面无表情。 “我的手指甲。”月拂泠晃了晃中指,“骨肉不分离,我的身体都这么厉害,那我要是剪下来一块指甲放到龙椅下面,是不是也有助于那什么人皇统一?” 极瞳继续面无表情,指着门口:“出去!立刻!马上!走!” 月拂泠撇撇嘴,收回手指头,嘀咕着往外走,“我回去试试。” 一出门,就看到君镜正转身看她。 月拂泠不自觉的露出笑容,蹦蹦跳跳的到了君镜跟前,“这位公子好俊呐,不知婚否?” 君镜眉眼染上笑意,专注的看着月拂泠,道:“目之所及,心之所向。” 月拂泠忍不住笑,又想摆出凶人的表情,最后看起来就变成了撒娇一般噘嘴,“怎么答非所问呢!” 君镜给她拢了拢领口的纯白毛领,凑近她的耳朵道:“我已在心里与你成婚了千万次。” 月拂泠笑得不行,“那你继续想吧。” 君镜指尖轻弹她额头,“与你说什么?他一直在此,定然还有不放心之事,可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月拂泠回头看了眼,满不在乎道:“没有,就是说要是把我扒皮抽骨压在龙椅下面,你就可以一统天下,千秋万……” 话没说完,身后传来极瞳气急败坏的声音,直穿云霄,“死丫头!你给我闭嘴!” 月拂泠默默闭上嘴巴。 极瞳冲到君镜面前,气势汹汹的指着他,“我告诉你,你敢告诉别人,或者敢对她生出别的坏心思,我饶不了你!别说你是皇帝,你就是天王老子,我也不放过你!” 君镜神情冷淡的看着极瞳,“正好,此事也请阁下保密,这消息绝不会从我这里泄露,若再有人知晓,我也不会放过你。” 极瞳与君镜对视,眼神在空中打了一会架,然后齐齐看向月拂泠。 “你个死丫头再敢告诉其他人,我打死你!”极瞳捂住眼睛,“啊!我的眼睛!” 君镜本打算附和,话到了舌尖又收了回来,依旧针对极瞳:“阿月不傻,孰轻孰重她自会掂量,该告诉谁她心里有分寸。” 极瞳瞪着他,“你拿我当垫脚石挣表现呢?!臭丫头我都说了!帝王心最难测!你也斗得过他?” 月拂泠揉了揉极瞳的脑袋,“好了好了,快回去养眼睛吧,大雪天的你不是会眼睛疼吗?出来干什么?” 极瞳奇怪的看她,“你怎么知道?” 月拂泠:“我认识个近视一千度的,就这样。赶紧回去吧。” 极瞳晕晕乎乎的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着月拂泠嘿嘿傻笑,“你在关心我啊?” 月拂泠:“……我准备暗杀你。对了,你有没有祖姑奶奶的画像什么的?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极瞳还在傻笑,“嘿嘿嘿……” 月拂泠:“……” 她懒得理极瞳,拽着君镜下了台阶。 极瞳住在古蔺寺的最高处,说什么高处观星,最难爬了。 月拂泠和君镜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走了一会,君镜握住她的手,轻声说:“都知道你是天下第一,最厉害了,龙骨的事就不与他人说了可好?” “游淼淼得说。”月拂泠道。 君镜笑道:“他不算其他人。” “嗯呐!我得让他知道他拥有一个多么了不起的父亲,其他人我不说。”月拂泠食指敲了敲君镜的手背,“你在极瞳面前不是还义正辞严的说我有分寸来着。” 君镜轻叹:“知道归知道,不放心也是不放心,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没事,我爱听。”月拂泠蹦着下台阶,“你说什么我都爱听,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都听。” 君镜心头一软,垂眼看着蹦回到自己身侧的人,轻声道:“愿为黑夜之烛,愿作皎月伴星,若得明月相照,灯不灭,星无穷,相随与共。 月拂泠无语的看他:“但不要说我听不懂的东西。” 君镜唇边笑意加深,“我以后慢慢讲与你。” 回到下面的厢房,月拂泠发现屋里只有谢千澜。 “他们人呢?” “后天年节。”谢千澜裹着狐裘,“他们说是买年货去了,这边真冷啊,还是魔窟里暖和。” 月拂泠:“我送您下去待会?” 谢千澜:“不了不了,年纪大了受不住惊吓。” “那你干点别的吧。”月拂泠抱着一摞书堆到谢千澜面前,“大哥,你得教妹妹认字。” 谢千澜翻了翻书,微微挑眉,“这些书…是给我读的吧?都是近十年的各国正史野史,还有道路变化……嗯?志异鬼怪?” 月拂泠在暗窟时就发现了,丞相这个哥哥聪明得有点过分。 她也不藏着了,直接说道:“不了解外面的世界就了解,不愿意接触人就看书,多大点事,不懂就问我,你就当自己坐了几年冤狱。” “女侠,在下认为冤狱这个原因更让人难以接受。” 谢千澜拿过一本书,道:“请问,西城有扶乩者,顷过某家,见新稚妾,锁闭空房,流落仳离,自其定命……” 月拂泠听得头都大了,“这什么书啊?这什么玩意儿啊?” 谢千澜似笑非笑,“不懂就问你?” 月拂泠哼了一声,“我是实战派。” 谢千澜:“比如?” 月拂泠:“比如有人在我面前咬文嚼字,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我就打到他说到我懂为止。” 谢千澜:“……好一个实战派。” 他对着外面的雪地叹气,“还说九皇子不容易,如今我也成不容易的一员了。” 月拂泠满意的拍书,“看吧,看完了还有呢。” 谢千澜面带微笑的一本一本的挑选,最后挑出六本书还给月拂泠,“这里面有两本鬼怪之说,三本江湖传说,一本图文并茂的……嗯……禁书,月女侠,您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书?” 月拂泠甩锅甩得十分熟练,镇定道:“都是丞相常读的书!” 谢千澜一下就不淡定了:“什么?” 月拂泠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弟弟这种生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何况这么多年,啧啧啧……” 正说着,门口传来游淮泽的大嗓门,“弟!你要的禁书我给你找着了,放心,我偷偷找的,没人知道!不过有几页不太行,我已经给你撕了啊。” 谢千澜与月拂泠对视。 月拂泠:“我说我给丞相找的,大哥您信吗?” 谢千澜实在忍不住,笑得趴到桌上,笑了半天才道:“女侠,您觉得呢?” 月拂泠微笑,“很好,我先去杀个人。” 第327章 谁不知道咱偷鸡摸狗啊 月拂泠冲出门外,凶游淮泽,“你可别偷偷的了,你再偷偷的整个古蔺寺都听到了。” 游淮泽跺了跺脚底的雪,把一本薄薄的册子塞给月拂泠,“没事,谁不知道咱偷鸡摸狗啊。” 月拂泠:“……都知道了?” 游淮泽:“知道了啊,现在古蔺寺的鸡都被分类了,两个鸡圈,可偷与不可偷。你看准一点,不能偷的是小鸡仔和公鸡,整个古蔺寺都靠公鸡打鸣当闹铃呢。” 月拂泠撇撇嘴,翻了翻书,“干嘛还撕几页啊?” “不好看。” “我信了你的邪,以前让我给我找个小电影看,你挑了一个星期。” “废话,你才多大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好奇心,看点唯美的得了。你以为我挑着容易啊,你试试一个星期看一百部电影,我都恨为什么没有三十二倍速,我眼睛都花了,才挑出来一部又有点那啥,又不会太露骨的。” 月拂泠想起这个就想笑,“我知道,最后长针眼了。” 游淮泽白她一眼,“你还好意思笑。我跟你说,你给我那什么点,算了,我跟皇上说,你在这干什么呢?” 月拂泠:“哦,想杀你来着。” 游淮泽拉着她进屋,“行行,杀完我复活了,赶紧进来,冷死我了。” 谢千澜在屋内,一手翻书一手支脸,听见两人嘀咕完进门的声音,抬眼看过去,“女侠,我能换几本书看吗?” 月拂泠板着脸,“不行!先看完这些再说,我可告诉你,能不被我忽悠到的人不多,你这脑子我看挺好,你要不用就给我。” 游淮泽摆出同等恶匪气势,“翻译一下,要么读书,要么死!” 月拂泠慷慨激昂:“人生难得几回搏,此时不搏何时搏?!” 游淮泽同款昂首挺胸,伸展左臂:“今日多几分拼搏,明日多几分欢笑!” 两人眼神看着谢千澜,手在中间准确的击了一下掌。 谢千澜:“……我突然觉得魔窟里,挺好的。” 这时,景蒙从外面跑了进来,脸红彤彤的,扛了一个包袱,冲到谢千澜面前,把包袱打开。 在他面前摆了一排的小吃和小玩意。 木头小人、炸糕、糖葫芦、还有小孩子玩的烟花爆竹,一堆乱七八糟的。 景蒙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谢千澜:“都给你!” 谢千澜抬手掸去她头顶的雪,苦恼道:“可我要读书。” 景蒙皱了皱眉,把书推到一边。 谢千澜下巴点了点月拂泠和游淮泽,“要么读书,要么死。” 景蒙扭头看向两人,目光带着疑惑和谴责。 月拂泠干笑两声,“妹妹,冷静,别拔剑,读书什么的,最没用了。” 游淮泽表示肯定,“大冬天的就该玩,读什么书?” 谢千澜幽幽道:“此时不搏何……” “此时不搏关我们什么事?它爱搏不搏!咱反正不搏!”月拂泠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游淮泽默默给她竖大拇指,这反应。 景蒙满意的把头转回来,期待的望着谢千澜。 谢千澜摇头叹笑,“女侠,皇上若是对你不好,欢迎随时来我们谢府,九皇子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能得你青睐。” “你有意见?”君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温泉当真有养骨之功效,短短两三日,君镜气色好了许多,也不似先前那般瘦得只剩一层皮包骨。 谢千澜起身,“不敢,就是好奇。” 说完,他看向景蒙,“想玩什么?让你哥哥带你?” 景蒙摇头,抓住他的袖子,“要你。” 谢千澜沉默的与景蒙对视。 君镜道:“她心智尚小,离开魔窟也就几月,又未曾与外界建立太多联系,自是会依赖于你。待她再长几年,你再避嫌也不迟,老侯爷不是那般古板之人。” 谢千澜看他一眼,又转向景蒙,轻叹:“走吧小丫头,让我看看你还搜罗了些什么。” 景蒙一下跳起来,努力的说了一句话,“我有很多,很多金子!我给你买很多,很多吃的。” 游淮泽瞅着谢千澜和景蒙离开的背影,“这场景似曾相识。” 月拂泠:“丞相跟你灼大爷。” 游淮泽:“俩人不愧是双胞胎,一个养个闺女,一个养个狗子。” 月拂泠往门外看,“灼狗子呢?” “哦,跟湛湛吵架呢?” “啊?” 三人在古蔺寺前院一处庭廊下,见到了景湛和颜灼。 不止是他二人,还有金焰的丞相纪同甫以及几位高官。 此刻,景湛和颜灼隔着石桌对面而立,石桌右侧挨着栏杆,左侧站着金焰的官员。 月拂泠指了指在栏杆外面围观的一群人,“他们又是干嘛的?” 君镜道:“元宸的官员。” 月拂泠看到其中一人,正是元宸的丞相左咏思。 他正在与祁夜辞说着什么,祁夜辞一脸不耐,突然看到月拂泠,大声道:“她来了,你去找她吧,找君镜也行,别找我。” 月拂泠快步走过去,“怎么了这是?” 祁夜辞拍了拍左咏思的肩,“左大人,您说吧。你要能从这两人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你也别做丞相了,我这皇位直接让给你。” 左咏思看向月拂泠,双臂高抬,头低到了手臂之下,深深行礼,“见过神女。” 月拂泠:“?” 祁夜辞幸灾乐祸道:“那日神迹后,佛子灵鹿图,变成了神女图。” 左咏思连忙掏出一幅图,原本只是佛子牵引灵鹿行走在深山的画里,多了个女子。 那女子身骑灵鹿,姿态慵懒,画上寥寥几笔便勾勒出她的身姿。 作画之人用了巧思,佛子牵引灵鹿往前走的路被浓雾遮挡,整幅画看起来就好似天上神女闲来无事,骑鹿游山,世人本该不得见,却因误入深山,惊鸿一瞥。 画中浓雾弥漫,好似世人也只来得及一瞥,下一瞬神女就会隐入浓雾,再不得见。 神秘又令人心动,只是看着画,就让人心生无数联想。 月拂泠推开君镜和游淮泽,给自己留下足够的装逼空间,昂首挺胸,背手站直,“我这个人一向低调,什么神女?怎么能这么叫我?为什么只有神女两个字?应该叫天下第一永远无敌魅力无限神女图!” 左咏思呆呆的看着她,“这么多字?” 祁夜辞翻了个白眼,对左咏思道:“你不是正事吗?快说吧,正好风翊帝在此。” 君镜漠然的看着左咏思,“何事?” “这个……”左咏思面朝君镜的方向行礼,从懵逼中恢复,摆出一国丞相的威严,“风翊陛下,日前元宸宫廷之乱,有来历不明之人混入皇宫,后经查实,有些人来自风翊,不知风翊陛下对此有何解释?” 这话一出,庭廊里的金焰官员都不由得投来视线。 就连一向沉稳的纪同甫,也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元宸与风翊生嫌,金焰周旋其中,获利更多。 纪同甫看着风翊这位不动声色谋算千里的帝王,很想知道他会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景湛撑着栏杆,上半身往左咏思的方向伸,大声说:“是我干哒!是我派人进的元宸皇宫。” 纪同甫吓得胡子抖了一下,“小陛下,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第328章 谁为王 景湛板着脸,“我没乱说,是元宸皇帝跟我一起里应外合,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祁夜辞:“……你干的就你干的,你拖我下水做什么?” 景湛认真道:“我怕左丞相不信。” 左咏思:“……” 金焰官员一下从吃瓜群众变成了风暴中心。 纪同甫头疼,小声说:“小陛下,元宸帝是元宸帝,若是您暗中进入元宸皇宫,是我们金焰理亏啊。” 景湛:“可是我就是进去了啊,我还扒了他们太子殿下的裤子。” 祁夜辞:“……你一定要说这个事吗?” 景湛偷偷的看了眼月拂泠,月拂泠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景湛顿时有了底气,道:“身为一国之君,自然是要实事求是说真话,若不说些细节,我怕你们不信,我扒的是条白色的裤子。” 纪同甫头痛欲裂,看向左咏思,“左兄,你快信吧。” 祁夜辞也道:“纪丞相说的对,你快信吧,再不信我哥晚节不保了。” 左咏思本想利用风翊帝插手他国内政一事,跟风翊谈些条件。 毕竟元宸与风翊有矛盾,若能抓住风翊帝这一错处,两国之间互有把柄,很多事情都能各退一步。 没曾想金焰的皇帝跳了出来,他们元宸与金焰本就在合作中,两国关系一向不错,又是为了救太子殿下。 加上他们那不成器的新帝都不站在他这边,这会竟看起来是他无理取闹了。 左咏思想来想去也没想到继续纠缠的法子,只得道:“既是如此,在下无话可说。” 他转向月拂泠,“听说神女与我家陛下是好友,后天就是年节,神女可否赏脸入元宸贺岁?” 月拂泠背着手,深沉道:“左丞相有心了,但是不瞒你说,每年岁末,我都必须回天上……” 祁夜辞和游淮泽齐齐翻白眼,两人看向彼此。 游淮泽:“先走吧,一时半会编不完。” 祁夜辞:“丞相从元宸带了酒,快走快走。” 两人勾肩搭背的离开。 君镜含笑看着月拂泠严肃的侧脸。 “自然是神仙相聚,大显身手,他们不能随便下凡,所以只有听我讲人间的故事。送礼?当然可以!你把礼物给我,我给你转交,但是他们愿不愿意实现你的愿望就不知道了,毕竟这要耗费法力,记得留下你的名字,对……再贵重都没事,受得起,当然!折成现银最好!” 颜灼忍不住冲君镜喊:“你能不能管管她?光天化日的当骗子。” 君镜看他,“若是阿月让景湛回风翊,你这辈子便留在金焰做皇帝吧。” 颜灼:“……” 他对上左咏思疑惑的目光,闭眼道:“你快信吧,她不是骗子。” 颜灼索性也不再管月拂泠,继续与景湛争,“本主虽然姓颜,但是非你皇家人,这帝位你自己坐,别烦我。” 景湛道:“怎么能这么说呢灼哥?颜氏皇族,我还不姓颜呢,皇帝当然你做。” 颜灼一拍桌子,“本主已然退位!” 景湛:“退位也可复位。” 说着,他看向月拂泠,“小月子,你快帮帮我,我不想留在金焰,我想回去看爹娘。” 纪同甫叹气,想他们金焰堂堂大国,元宸和风翊斗得你死我活,都不曾动他们一分。 外部如此太平,没曾想内部出了乱子。 他们没有帝王了。 月拂泠翻上栏杆,坐在上面,脚踩在石凳上,看着景湛,“湛湛,还记得我的话吗?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不可陷黎民于水火,民重君轻,即便做金焰皇帝非你所愿,但凡事皆有代价,若你现在撒手不理,于金焰表面似乎并无影响,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或许会无处申冤。国不能一日无君,金焰必须要有皇帝。” 纪同甫看着月拂泠,心下震动,眼含热泪,“不愧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月拂泠道:“所以,我们威逼利诱再道德绑架,让颜灼去当皇帝。吵没用,要用手段!” 景湛眼睛一亮,“有道理!” 颜灼:“?” 他冲君镜吼:“你到底管不管她?!” 君镜勾唇,“管了啊,阿月今天的衣服是朕亲自挑的,可还好看?” 颜灼气得头发都要立起来了,咬牙切齿:“……险些忘了,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有病!尤其是你!” 他指着月拂泠。 月拂泠拍开他的手,“别急啊,我给湛湛想完办法,这不就来给你想办法了吗?你不想当皇帝,无非就是想在古蔺寺陪丞相,但是丞相肯定不会让你一直待在古蔺寺。 过一阵我们可就要回风翊了,你不当皇帝肯定要跟我们走。风翊多远啊,金焰离这又不远,好歹两天能来回。” 颜灼皱眉,“谁说本主不在古蔺寺不去金焰,就一定要去风翊?” “哦。”月拂泠从栏杆上跳下来,冲远处喊:“游淼淼、小祁子,颜灼说你们两个脑子有病,不愿意跟你们住在我院子里!” 两个勾肩搭背的人迅速冲回来,一左一右瞪着颜灼。 游淮泽:“伤自尊了啊。” 祁夜辞:“那这回我可住东面了。” 左咏思忍不住道:“陛下,您是元宸的陛下啊。” 祁夜辞摆摆手,“让我哥当吧,再不给他找点事做,他都要出家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元宸的皇宫无处不透着孤寂。 他在风翊皇宫时就没有这个感觉。 颜灼冷眼看他,“本主住东面!” 祁夜辞:“你又不去风翊。” 颜灼沉着脸,忽然看向君镜,“你管一国也是管,管两国也是管,不如风翊帝代劳了吧。” 他看向纪同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求的是百姓安稳,天下太平,本主做不来,但君镜能给你。如今局势你也看到了,连元宸都在寻求与风翊和平相处,金焰若还端着架子,最后只会被他们吞掉。” 左咏思脸色一变,看了眼祁夜辞。 祁夜辞笑了笑,“你可真烦人。” 他跟着去风翊,自然不全是为了好玩。 为帝者,要有走一步看十步的眼光。 如今天下形势,已经很分明了。 同样是内乱,风翊清除了内部毒瘤。 而元宸,他要花几年时间来压制父皇的旧部。 加之又出了个神女灵鹿,如今传开了,谁都知道,神女就是那执剑坚守皇宫的小太监。 月拂泠深得民心,君镜手腕了得。 这段时日风翊朝堂人人自危,不知有多少人入狱处斩。 君镜在千里之外亲手切掉风翊的烂疮。 他身在古蔺寺,同时盯着元宸和金焰,两国没有动静,风翊哪怕短时间内部不稳也无妨。 他用最狠最快的速度,与吕豫配合,自己不现身,不直面群臣,却以雷霆手段压下一切反对声音。 而如此果决行动的回报就是,等他回去,不出三年,风翊必定崛起。 那时局势已定,群臣再不满,也不敢说什么。 而金焰这么多年止步不前,元宸内部不稳。 届时谁为王,一目了然。 这些年元宸与金焰过得太顺当,遇上大事,反而没有风翊那般上行下效的快速执行力。 如此,既然不能彻底毁掉风翊,那就只有在风翊吞掉他们之前寻求共和。 君镜站在月拂泠左侧,栏杆不算高,就到他大腿处。 他手臂环过月拂泠的后背,撑在她右边,淡淡道:“要合作,可以。三国互通,予百姓无处不可去,达成此举,再商谈其他。” 月拂泠插了句,“如果百姓之间不能和平相处,你们说了也不算,需要时间过渡,这事需要你们一起做。” 她对着颜灼打了个响指,“在那之前,你还是要稳住金焰,反正丞相一时半会也不会离开古蔺寺。” 颜灼:“你怎么知道?” “丞相说的啊,这几日不是有佛子点灯嘛,我看好多人来求,就去找丞相,丞相说每年都点,他欠了信徒好几年,要补回来。” 第329章 三盏灯,赠与谁 所谓佛子点灯。 便是在年节前向佛子祈愿,求得三盏灯。 第一盏赠亲人,谢其教养之恩,佑其平安健康。 第二盏赠爱人,谢其交付真心,愿其长乐无忧。 第三盏赠友人,谢其长伴左右,望其心想事成。 三盏灯要连求三日,日日诚心。 顺序不能乱,每一盏灯看着都相同,但诚心祈求之人必能分辨自己的心意。 “给自己也点三盏吧我的佛子。”谢千澜拿着一本书靠在阁楼床边。 年节将近,上香祈福者众多,十僧已分散至各殿,为百姓解签散忧。 阁楼里就只有谢千澜和谢无昭两人。 谢无昭走到他身边,“从前不知你这么爱读书。” 谢千澜没好气,“你当我愿意?你们那小月子每天盯着我,还要我背诵默写!背不出来抄三遍!” 谢无昭失笑,“是她的作风。” 他走到阁楼另一侧,那一面墙被烛光照得明亮,阶梯式的桌台上摆满了粗圆的白烛。 每一盏都代表着曾在古蔺寺圆寂的高僧。 每一位都曾在古蔺寺为百姓念经祈福了一生,曾在人们迷茫急躁时,点拨迷惘,为其静心平气。 谢无昭拿过一支粗圆蜡,点燃后置于写满经文的灯笼里。 灯笼四方,上窄下宽,整体有人小臂那么长,造型很特别。 灯笼四面除了经文,边缘还有蝴蝶、花草点缀,看起来多了分活泼,不那般厚重。 合上灯笼后,四面被烛火照出淡淡的黄光,看起来温暖舒适。 谢无昭提着那盏灯走到谢千澜面前,递过去,回答他最开始那句话,“点了。” 谢千澜挑眉,小心翼翼的接过灯笼,看了又看,还小心翼翼伸手的去摸,“经文你写的?” “嗯。” 谢千澜嘴角咧着,“不错不错,哥喜欢!有没有第二盏?哥帮你送!” 谢无昭点了第二盏灯,递给他,“送去宝和大殿。” 第二盏灯,赠苍生。 谢千澜不接,“无趣。” 谢无昭无奈,将灯放到莲花座后的台子上,“你要如何有趣?” 谢千澜看着窗外,“又下雪了。” “每年年节前都有一场大雪,今年迟了不少。” “倒是正好,等雪停他们不得玩疯了,我看月姑娘爱下雪得很,在雪停之前给她吧。” 阁楼内久久没有声音。 谢千澜等了一会,扭头看向一直站在原地未动的自家弟弟,“一盏灯而已,她也是苍生之一。” 谢无昭嘴角勉强的扬了扬,“她可算不得苍生。” “不管她身份如何,在我看来,她就是个爱玩爱闹的小姑娘,看着不着调,心地却极好。跟她在一起,又开心又窝心,谁对她动心我都不奇怪。” 月拂泠的事也没瞒着,到处都是那神女灵鹿的传言。月拂泠还特意带了图给他解释,谢千澜不知道也得知道。 谢无昭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声音如同藏在漫天大雪里飘来,让人听不真切,“我不曾。” 谢千澜心底微疼,“你自小就心怀苍生,会救受伤的鸟,会喂无主的猫,可对人的感情却无比淡漠。其实我看到你看月姑娘的眼神,我心里还松了口气。” 谢无昭勾了勾唇,“怕什么?” “苍生,除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山川河流,占据苍生最多的,是人。可若你发现人并不值得你如此,我怕你心生……” 谢千澜摇摇头,“是我想太多了。” 越是纯净之人,便越是见不得世间污浊。 他怕他这个弟弟,有一天钻了牛角尖,觉得这苍生没有任何存在的必要,由此坠了恶,他都不知该怎么办。 谢无昭垂着眼,没说话。 谢千澜看着他低垂的眼睫,说道:“你是佛子,也是谢无昭,也是我亲弟弟。若是月姑娘在此,她还会告诉你,你还是风翊的丞相,是她在乎的好友。 阿昭,心生爱慕是人之常情,时间会消退那些求而不得,况且你又并非爱得死去活来,人这一生会喜欢很多人,只是你对人不感兴趣,所以有这般心情便显得特殊,事实上没什么,顺其自然便好。有些念头,越压越容易冒头。” 他上前一步,抱住谢无昭,“家人、爱人、朋友,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一样的。哥哥希望你开心,无论是佛子还是丞相。 其实我很庆幸你遇到了九皇子,朝堂多污浊,六皇子又让你失望了,幸好有旁的人没让你失望。” 他这个弟弟,大抵是天生就太能看透人心,爱世间万物,唯独与人不亲近。 幸而这世上除他之外,还有旁人能接住他这份纯净。 他会因那几人,而继续爱苍生。 谢无昭低头,额头抵着谢千澜的肩,“哥,我所谓之心怀苍生,其实只是一句空话,皇上才是真正能做到安天下之人,他比我厉害很多。” 谢千澜轻拍他后背,“你与九皇子是一样的人,听说我弟弟做丞相也做得很不错的,不比任何人差。” 谢千澜声音里带着些回忆的感慨,“九皇子确实很厉害,他一直厉害。说句实话,如果我是他,我真做不到还顾及什么百姓。他自己就够不容易的了,却还要在努力活着的同时顾及普通百姓,顾及给不了他任何帮助的亲友。 谢家那时……太突然,我被扣上叛贼罪名,九皇子冒着与叛国贼勾结的风险,暗中谋划让我自皇城逃脱。” 谢千澜的声音有些哑,笑了一下,说道:“我与九皇子一直要好,但是你是我弟弟,无论如何,哥哥都站在你这边,别怕,知道吗?” 谢无昭轻轻嗯了一声。 过了会,他问:“我……那般很明显吗?” “不明显,只有你哥我知道,也只有你哥我能分辨你看她眼神的细微不同。”谢千澜道:“月姑娘心大如斗,人都说被人喜欢就像靠近火堆,怎么都能感觉到。但那丫头,你把她丢进火堆里,她都不一定感觉得到。” 谢无昭被逗笑,眼睛在谢千澜肩头压了一下,直起身,“那丢进去试试。” 谢千澜伸手捏了捏他的后颈,“你啊,幸得有这些人,我弟弟终于愿意回到人世间了。” 谢无昭无奈,“我在你眼里究竟有多脆弱?” 谢千澜摸了把他的光头,“嘎嘣脆!” —— 丞相的心和感情留给大家去感受,我只想说一句:这个世界或许有时候不那么好,但是我们终会遇到几个美好的人,好到我们会因他们而热爱整个世界,务必不要放弃。 第330章 我买东西不给钱回来了 月拂泠跑去镇子大购物去了,看什么都想买。 回来的时候,除了她以外,游淮泽、景湛、祁夜辞、颜灼、高歌身上全部大包小包。 一个个走在雪地里的身影宽成了正方形,跟刚打劫回来一般。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不买现成的对联,要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笔墨纸?”祁夜辞累得喘个不停,“我这辈子没干过这种体力活。” 游淮泽嫌弃道:“最恨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了,这一包也给你扛。” 于是元宸新帝被包袱压弯的腰,更弯了。 月拂泠走在最前,跟土匪头子似的,“你懂什么?对联得自己写,我给你们表演一下火星文,让你们长长见识。” 游淮泽道:“弟,给对联一条活路。” 月拂泠正要说话,忽然看到前方一点微光。 雪天雾也重,看人看不清,但是月拂泠一眼就认了出来,飞快跑过去,“丞相!” 谢无昭提着一盏灯,四面干净,没有任何字或画。 他看着月拂泠走近,“怎么冒着大雪出去?” “出门的时候没这么大,没事,我戴着帽子呢。”月拂泠笑望着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正好路过,听到你们的声音便等了等。”谢无昭把手上的灯递给月拂泠,“雪天黑得快,寺内路滑,拿着照路。” 说完,他转身离开。 游淮泽几人也呼哧呼哧的跟了上来时,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颜灼问道:“你刚喊丞相,他刚在这里?” 月拂泠提着灯,“是啊,说是路过,正好。你们跟着我,我带着光,光会指引你们回家的方向!” 颜灼直接越过她往前走。 游淮泽提醒她,“不用指引,前面有光亮。” 月拂泠回头,前方有一处,红色的光亮刺目而明亮,在纯白雪地里格外显眼。 她辨别不太清方向,但隐约感觉那是君镜住的厢房。 跟着红光的方向走近,月拂泠看清楚了门口的场景。 厢房门口那颗比屋顶还高的树上,挂满了发着光的夜明珠,每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外面裹着红纱,所以看起来是红光。 树下一圈燃着火堆,让夜明珠的光亮更加耀眼。 之所以猜是夜明珠,是因为以她浅薄的知识,她只知道夜明珠。 而在树旁,站着的人,正是君镜。 月拂泠跑过去,“皇上!我买东西不给钱回来了!” 君镜莞尔,“我去给,可买到心仪的物件了?” “可多了,等会给你看。”月拂泠指着那树,“怎么弄的?” “琉璃珠,近日让人运来的。”君镜拂去她头肩上的雪,“最近总是雪大雾大,你又爱往外跑,怕你回来晚了寻不见路。” 祁夜辞放下一堆东西,靠在门口阴阳怪气,“玉青琉璃珠,温热带光,暴雪天可救行路人之命,一颗就价值连城,风翊帝真是富啊。” 月拂泠望着树,“这么神奇啊。” “玉青琉璃珠主产于金焰,此地雪多,经常需要雪天赶路之人,将它带在身上可保不被冻死,说起来珍贵,但若不在雪天,便无用了。” 君镜看了眼祁夜辞,“元宸若是穷,可依附风翊,朕不会亏待你。” 祁夜辞大怒,“你做梦!不就是琉璃珠吗?小游子!走!哥带你去皇宫拿,用麻袋装!” 游淮泽撑了把伞出来,“不去,我要去找丞相给我弟求盏灯。” 月拂泠忙道:“我也要去。” 她抓着君镜的胳膊,“皇上你去不去?三盏灯,我要你的第二盏!” “在你床头了。” “这么快,那我去啦,我也给你第二盏。” 游淮泽阴阳怪气的学她,“我也给你第二盏,yue~” 下一秒,他后背挨了一巴掌,“想死是不是,给我这边撑,我肩膀在外面。” “伞就这么大点!” “我不管!” “行行行,烦死了。” 两人一边互殴一边走进雪里。 厢房外,祁夜辞看了眼颜灼,对君镜道:“合作没问题,但是我有条件。就算日后风翊与金焰亲如一家,也别想插手元宸的事,你君镜拼死保持风翊的独立,我自然也要保证元宸的独立。” 君镜回到台阶上,道:“朕对元宸没有兴趣,只要你不生异心,元宸自然是你祁夜家的元宸。” 颜灼不耐烦道:“你们商量就是了,别拉着我,我要去求灯了。” 说完,他大步走向宝和大殿的方向。 祁夜辞立刻跟上,“我也要去,我给我哥求一盏。” 颜灼冷眼看他,“游淮泽不是比你哥辈分还大?” 祁夜辞:“滚蛋!我升辈分了!” 宝和大殿。 正中间一座巨大的佛像,头都快碰到屋顶了。 其手中置着一盏灯,四面写着经文,有花蝶点缀。 正是佛子的第二盏灯。 谢千澜望着那灯,“让你送灯,不是你从里面点根蜡又重新送个普通的灯,我真是……送星星之火呢你。” 谢无昭双手合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如此,足矣。” 他刚定下心来继续念经,月拂泠几人冲了进来。 “丞相,灯灯,要要。” 游淮泽嫌弃死了,“别卖萌。丞相,人家要三盏灯。” 祁夜辞:“撒什么娇?丞相,我也要三盏!” 颜灼:“客气点!你要就给你了?我求三盏!” 谢千澜连忙给佛祖上了炷香,“阿弥陀佛,吵到您了吧,要不您显个灵劈他们一下子吧,特别是中间那姑娘,也该劈一下了。” 翌日。 月拂泠一大清早就跑到君镜房外,“皇上,今天也是爱你的一天哦。” 打着哈欠出来的游淮泽见怪不怪,自从暗窟出来,月拂泠每天早上第一句都是这个。 同样还闭着眼睛梦游的祁夜辞,裹着厚厚的狐裘站在游淮泽身边,手指比了个三,然后游淮泽抓着他的手指一根根往回收。 收到最后一根时,君镜从里面出来,看向两人,“今日也听到阿月说爱朕了?” 游淮泽和祁夜辞都没说话,等了一会,景湛出来了,回答道:“听到了九哥,六只耳朵都听到了。” 游淮泽道:“湛湛,今天起晚了啊,差点没赶上流程。” 景湛缩到游淮泽和祁夜辞中间,“好冷,小月子说我还在长身体,要多睡觉。” 月拂泠跃过门槛,跳了进来,“今天就别睡了!我们去给佛祖放炮!” 游淮泽:“您放过佛祖吧。” 祁夜辞:“哪个佛?现在寺庙还有没被你玩坏的佛像?” 月拂泠:“那我们去给大黄放炮!” 游淮泽:“说了很多次了,那狗叫二清。” 月拂泠正要反驳他,白桑抖着一身的雪从外面进来,“主子,祖姑奶奶的画像,给您。还有一事,极瞳说,他或许有办法看到祖姑奶奶目前的情况,你若想知道,待年节后你有功夫去找他便可。” “等什么年节后啊,我现在就去。” 月拂泠把手里的灯给君镜,“第二盏灯哦皇上。” 君镜眼眸温柔,还未来得及说话,游淮泽从屋里提出一盏灯,骄傲道:“我是第一盏诶嘿嘿嘿……” 第331章 大人的事你少管 月拂泠白了游淮泽一眼,打开画像看,上面是一个美貌女子。 单看五官称得上是美艳,但那双眼睛流露出来的冷漠,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清冷似雪。 而且还是山巅之冰雪,看着就让人觉得冷。 游淮泽瞌睡一下就醒了,指着那画像,“这不是,这不是……” “你认识?”月拂泠看向他。 游淮泽捂住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梦里见过。” 月拂泠只当他又发神经,低头看画像,看了好久,总觉得画像看着眼熟。 “她与你有三分相似。”君镜走过来,抬手挡住了画像女子的眉眼,“看下半张脸,很像。” 月拂泠看向他,“像吗?” 君镜点点头。 他画了她千百遍,眉眼唇鼻,落到画纸上,他再是熟悉不过。 景湛凑过来,“确实有点像啊小月子。” 祁夜辞也点了点头。 月拂泠的眼睛时常带笑,灵动可爱。 若是她也如画中女子这般眉目沉冷,自带拒人千里的生冷,看起来会更像。 君镜接过她手上的画像,“别多想,我们去找极瞳,你又并非石头里蹦出来的,自然有亲缘之人,与你相像并非坏事。” 他低头靠近月拂泠的耳边,轻声说:“或许是家中长辈。” 月拂泠望着君镜,点点头,忍不住笑了,“我又没在怕。” 君镜一副哄人的语气。 君镜挑眉,拿着画像往外走,“哦,那是我怕,好怕其实这位才是我们家阿月,听说如今去了异世,我该去哪里寻呢?总之现在在我身后天下第一厉害的那位不是我们家阿月,哎,也不知去了哪里,我可要寻一辈子了……” “君!镜!”月拂泠追上去夺回画像,“你烦死了!” 祁夜辞“嘁”了一声,扭头进了里屋。 游淮泽揽着景湛,“湛湛,闻到了吗?” “什么?” “恋爱的酸臭味。” 月拂泠收好画像,对君镜凶道:“我才是你的阿月!这是我们家长辈!你个不孝子!” 君镜忍俊不禁,四下终于无人,他低头亲了亲月拂泠的头发,“最近离奇的事虽多,但我找了许多人查证,那些所谓魂骨之说,皆有缘由,也有凭证。不必担心,你就是你,不管什么龙骨,什么月主,在我这里,你都是我心底深处最重要的人,无关什么山河星辰,你是我天下第一的阿月。” 月拂泠摸了摸头发,小声嘀咕:“给我头发亲油了。” 一直听祖姑奶奶,祖姑奶奶,又说祖姑奶奶去了异世,还曾掌控她的身体。她确实会忍不住发散的想,会不会其实祖姑奶奶就是她,那边的才是她的本体,她在这履行完职责又会回去。 她很少不安,但是最近的事的确让她有一点不安。 但是看到君镜,她又觉得心里安定了不少。 很神奇。 以前她自己能处理好所有事,她有自己的方向和目标。就像在大海中航行的船,有地图有方向,哪怕前方迷雾重重,她也不怕冲进迷雾。 但是在遇到另一艘方向一致的船时,她心底不免得就会安定许多。 她现在整个人放松得,觉得再不来点压力,她真要闯祸了。 “皇上,你该制定律法了。”月拂泠突然来了一句。 君镜如今是越来越了解她,莞尔道:“嗯,专门为你制定一套,有可违,有不可违。” “我只要不可违反的!” “好,定不可违之律法让你慢慢违法。” “君镜,等回风翊,我们找个时间约会吧!” “约会?” “嗯。”月拂泠走路也不老实,踩着君镜落在雪地里的脚印走,“在我们那两个人在一起的正常流程都是,先认识,然后有感情了就表白,表白要是在一起了再牵手接吻,最后嗯那啥……” 君镜停下脚步,回头顺手接住没来得及停下,直接撞进他怀里的人,“那我岂不是乱了顺序?” 他从前不曾想过这些事,如此想来,他确实是心急了些。 月拂泠道:“乱都乱了,咱俩这属于先婚后爱。” 君镜抱起她,让她双脚腾空的往前走了一小步,然后回身将人放到方才停留的脚印里,让月拂泠继续她的脚印之旅,而后才转过身边走边道:“你我可还尚未成婚。” “我不管,我就只记得这个。”月拂泠埋头踩脚印。 君镜嗯了一声,暗自记下,他须得找游淮泽再多问问异世的规矩。 无论阿月属于哪里,她自小受那方影响颇深,旁人有的,她自然也要有。 是他考虑不周。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慢慢走到了极瞳的住处。 极瞳大概是听白桑说了月拂泠要找他,已在门口等她。 本来还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看到君镜瞬间来气,“你个死丫头是手脚不利索,还是只有三岁啊?什么事都要他陪着!我还能吃了你啊!” 他指着君镜,“还有你!身为一国之君不好好治理国家,天天陪着她瞎胡闹,你还要在古蔺寺待多久?你能不能快点……” “落位帝星”四个字被极瞳咽了回去。 他可愁死了。 本来把这丫头送去异世就是怕她把人皇玩坏了。 现在可倒好!俩人玩一块去了! 月拂泠瞪他,“大人的事你少管!” 她小心翼翼的拿出护在大氅里的画像,“你说我能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怎么知道?” “我想了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也就是现在你还没有到时辰完全想起来,或许还有一线机会,等你完全想起来,你就彻彻底底是你,再没有人能影响你的神魂,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极瞳看着君镜叹了口气,“你们先进来吧。” 君镜进了屋,回身关门,问道:“这位前辈与阿月有几分相似,你可看出来了?” “祖姑奶奶就是她祖姑奶奶,能不像吗?” 月拂泠:“什么意思?” 极瞳捏着下巴想了想,“就是按照你生活的世界顺序,她是你祖宗。但是在这里,她是你父亲的亲妹妹,你得叫姑姑,祖姑奶奶是这么说的。” 月拂泠顿时恍然,“难怪她信上说是我祖宗,那你们为什么叫她祖姑奶奶?” “被逼的。”极瞳满脸的生无可恋,“要不你们是一家子呢,祖姑奶奶说我们在你面前这么叫她,才能震慑住你,不然你不把她当回事,肯定不听话。” 月拂泠:“……确认过眼神,是亲的。” 第332章 第五精神病院 极瞳带着两人进了里屋,“我想办法模仿月帝台的构造做了个水镜,以前就是用水镜观测你在异世的情况,但是从来没看到过具体的画面,所以不要抱太大期望。” 在房间后院的空地,有一块能供一人躺下的大石头,石头下方有一处水洼。 水洼旁边有火堆,若非点着火,这个天气,只怕是水早就结成了冰。 月拂泠指了指那石头,“我躺这?” “嗯,你试试,躺下再往里滴一滴血,本来想让你弄根骨头……” 话没说完,就察觉到君镜冷嗖嗖的目光。 极瞳横他一眼,“看!我就知道!你凶个什么劲,你把她全身骨头都断一遍,她也能好好的长出来。” 君镜:“会疼。” 极瞳烦死了,“最讨厌世间的痴男怨女了。” 月拂泠:“你才痴男怨女,我躺下了,然后呢?” “然后闭上眼睛,你以为你是我啊,瞪个眼睛看什么看?”极瞳凶巴巴的,“闭眼睛,剩下的交给我,会有点疼,你要是不想就算了。” “来吧,有本事疼死我。” 君镜安静的靠在一旁,紧紧的盯着月拂泠。 月拂泠在冰凉的石头上躺下,只觉得后背贴上了一块冰,哪怕不远处就是火堆,她也没有感觉到一丝温暖。 手指的血滴到水洼里,啵的一声轻响。 极瞳走到水洼旁,点燃一撮女子青丝,直接用手接了燃尽后的灰,再将手没入水洼之中。 随后用那黑纱在水洼里浸了浸,搭到月拂泠紧闭的眼睛上。 “祖姑奶奶是你的亲人,你二人血脉相连,只有你能见到她,只有你能。”极瞳声音空渺,忽然拔出匕首抵在月拂泠颈边。 君镜脸色一变,就要上前。 极瞳迅速回头,“别动,我不会伤害她。” 他在激发龙骨的反应,只有以龙骨为媒介,才有可能成功。 月拂泠微微蹙眉,骨头有轻微的疼痛,随后越来越痛。 因为闭着眼睛,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疼痛上,她甚至能分辨出哪一块骨头再痛。 她胡思乱想着,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要当医学生,按她疼的这个架势,她对骨头绝对了解得透透的。 就在她东想西想时,眼前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很快,一闪而过。 就像是人眼睛被挤压着闭久了时会出现的那种细小光芒,她在光芒的尽头看到了一个画面,但是周围太黑了,她看不清楚。 月拂泠额头冒出了汗,她不敢睁眼,努力的往黑暗尽头看,想看清楚那里有什么。 努力得脖子都不由得微微抬空。 后颈突然被温暖的手心握住,熟悉的触感让月拂泠慢慢放松下来,更加专心的往更深的黑暗中看去。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再次有画面闪过。 这一次她有准备,终于看清了。 学校? 她不由得再次全身紧绷,都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在黑暗中寻找有可能出现的画面。 天快黑了, 寺下已经响起了爆竹声。 但月拂泠完全听不到,她听到的是学校里的声音。 学校里的声音很特别,老师的训斥声,桌椅的拖动声,楼梯的奔跑声…… 她觉得那些声音应当是她根据第一眼看到的学校画面自己幻想出来的。 实际上她听不到任何声音。 因为在她终于看到一帧清晰的画面里,一间教室的门口,那个在画像中出现的女子正穿着一身校服,冷漠的两手抱胸靠在墙上。 不知说了什么,月拂泠却完全听不到。 那女子,也就是祖姑奶奶,两侧各站着两个身高腿长的男生,也穿着校服,一个看起来十分的桀骜不驯,一个满脸的冷漠,却卑微给她扇着风,其中一个还掏出一根棒棒糖给她。 走廊里没有其他人,看起来是在课间。 月拂泠对这个画面很熟悉。 罚站。 她以前的日常项目。 不愧是一家人啊。 她还以为祖姑奶奶会在她学校里,居然好像是在高中吗? 突然,靠着墙壁站立的女子抬头看了眼虚空,不知为何,月拂泠感觉跟她对视了一眼。 她突然不动了,她从那女子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副画面。 这回是她大学了。 但是却跟她印象中的不同。 本来应该站满男生的女生寝室楼下,停满了救护车、警车,甚至还有身穿写着精神病院字样的白大褂。 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看到一堆人围在门口。 月拂泠一向是爱热闹,忍不住就想凑过去看。 然后她看到了。 游淮泽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手脚都被压住,脸也被摁在地上,眼睛肿了一只,时不时挣扎一下,但怎么都挣扎不过一群人的力量。 就像条等待下锅的鱼,时而抽搐挣扎一下,却逃不掉被镇压的命运。 然后,她看到游淮泽被几个白大褂围住,接着他被抬上了写着“第五精神病院”的救护车上。 月拂泠唰得睁开眼睛,全身的疼痛让她没办法再继续看下去。 她睁眼对上君镜的眼,在他的眼底看到自己的慌乱无措和恐惧。 极瞳一下跳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君镜擦去她鬓角的汗,将她抱进怀里,“我在,我在,不怕,不怕。” 月拂泠简直不敢相信,她白着脸拽住极瞳,张口声音有些哑,“我看到的…我看到的,都是正在发生的事,还是,还是我臆想出来的?” 极瞳道:“不论什么,至少都是事实,要么是正在发生,要么是发生过。” 他试探的问:“你看到什么了?” 月拂泠没办法回答他,她眼泪已经下来了,抱着君镜嚎啕大哭,像跟家人走散的孩童。 君镜沉着脸,将她抱起来,冷冷的看着极瞳,“你最好祈祷她没事。” 极瞳脸色发白,担忧的看着月拂泠,满眼的愧疚,“我……” 君镜心揪着痛,走出极瞳的屋子。 在无人的地方,碎影现了身。 月拂泠埋在他颈边,一点声音都没有。 除了一开始她没忍住发出的哭声,后面她再没发出一丁点声音。 只有君镜能感觉到,他的衣领湿了一片。 “去安排,后日回风翊。”君镜吩咐。 碎影立刻应道:“是!” 虽然按照原计划,他们要在十五那日回朝,共贺佳节的同时再对百官赏罚。 这段时日的成果便在那时得以初现。 但是,此刻顾不得那么多了。 君镜满心烦躁,他只想着极瞳知晓阿月过去,极瞳待她也并无恶意,在这里多待些时日,让阿月能与他多亲近,日后也能有个依靠。 谁知…… 最近日子过得太舒适,他竟如此大意。 君镜眼底沉冷一片。 就在他满腔自责与愤怒无处发泄时,颈窝里传来月拂泠闷闷的声音,“跟极瞳没关系。君镜,我这辈子谁都对得起,就是对不起游淼淼。” 游淮泽看到君镜抱着月拂泠回来,满脸的嫌弃,“抱抱抱!四肢都快退化了你还抱!弟赶紧过来,炸不到屎,我们炸雪嘿嘿……” 第333章 他们排挤你 月拂泠揉着眼睛走过去,游淮泽看到她红肿的眼睛,一看就是哭过,脸瞬间变了。 本来跟景湛蹲在小腿高的雪堆后面,腾得一下站起来,险些被雪堆绊倒,幸好他腿长,跨过雪堆冲到月拂泠跟前把她拽过来,冷冷的盯着君镜,“你什么意思?!” 君镜也眼神冰冷的看着他,“你惹的,自己哄,哄不好……” 他闭了闭眼,语气放软,“哄不好再来寻我。” 说完他本想走,走了两步还是不放心,就站在树下,看着月拂泠凶游淮泽。 “你能耐了你!” 游淮泽一脸懵,看了看君镜,把月拂泠拽到一边,皱眉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说我惹的?我什么时候惹你哭过?没有啊,从来没有,你不要妄想打破我的记录,污蔑我我要反抗的!” 说着,他还是很担心,“是不是皇上欺负你了?你跟我说,皇帝又怎么样?让他滚!我就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就你,看到长得帅的就走不动路,我用我这张脸从小给你培养的免疫力,你是一点不用啊。” 月拂泠揉了揉眼睛,没好气道:“你这张脸有个屁的免疫力。” 游淮泽看着她,“到底怎么了?能让你哭的事不多,大过年的,谁惹你了?对了,你去找极瞳去了?他惹你了?皇上就看着他欺负你?我就说男人都靠不住,还得是我,我揍他去!” 月拂泠白他一眼,“叨叨叨。” 一直就是这样,每次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游淮泽就在她旁边叨叨叨,东扯西扯,扯到她爆发追着他暴揍为止。 她想起刚才黑暗里看到的画面,开口道:“那时候我是不是突然死了?我记得我是死了,你找我了吧?” 游淮泽摸了摸鼻子,“肯定得找啊,我那么大一个弟说没就没了,要不是我认识你宿舍的人,我都怀疑你被人投毒了。” 月拂泠懒得戳穿他,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怀疑有人害了她,所有人都骂他神经病。 在哪里都能找到朋友给她实验室送夜宵的游淮泽,被所有朋友疏远,生怕他发疯伤人。 月拂泠朝他走近了一步,“抱一下。” 游淮泽回头看了眼君镜,俯身轻轻抱住月拂泠,声音更小,“到底怎么了啊?你跟皇上吵架了?那你应该找小祁子啊,皇上肯定不会吃我的醋,而且哪有你这么谈恋爱的,不能一吵架就故意刺激男人,好不容易喜欢个人,你别作跑了啊。虽然男人不算什么,这一个不行咱再找下一个就是,但是这个你不是喜欢吗?难得喜欢一个,作跑了还得哭……” 月拂泠听着耳边的絮叨,眼泪又有点忍不住,哽着嗓子说:“我看到我不在后你经历的一切了。” 絮叨声戛然而止。 半晌,游淮泽才拍了拍她后背,有点没控制住力度,开口的声音带着笑,“不是,你这挂开得也太大了,再厉害点你真要上天了……没多大事,那人没了我肯定要找啊,什么猝死不猝死,你什么身体我还能不知道。” 月拂泠紧紧抱住他的背,语气无措,“对不起啊,我真没想到……我,我完全没想到。” “这事谁能想得到,就为这个啊?”游淮泽松开她,“差不多得了,哭成这样…不是,我就这一个秘密还让你知道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月拂泠望着他,“我不是给你留了钱吗?你……” “那点钱能坚持多久?肯定得把你抓回来继续给我挣钱啊,我又挣不到钱,一天到晚混吃等死的。”游淮泽十分理直气壮。 月拂泠抬脚踹他,“少放屁。” 游淮泽习惯性的躲了一下,而后抬手用袖子狠狠往两边擦了下月拂泠的眼睛。 擦完眼睛更红了。 月拂泠眯眼看他。 “呵呵呵……最近手劲有点大。”游淮泽顺手把月拂泠的帽子扣上,“你不冷啊?问问问,就那么个事,不许问了,反正你跑哪我跟哪,这辈子你就给我当牛做马吧!想弥补我,去,给哥堆个雪人,算了算了,手套也不够厚,你去给我做饭,哎算了算了,这破地方热水不方便,你手冻狠了要长冻疮,啧,你就说说你能干什么吧?啥也不是,我后悔了,能不能给我送回去?” “滚蛋!腿给你打断!”月拂泠一拳砸在游淮泽胳膊上。 冬日衣服穿得厚,跟砸在棉被上一样。 游淮泽却揉了揉胳膊,“行了行了,别难受了,我就说不能让你知道,不过我真觉得你这挂开得有点过分了,还带回放的,一点隐私都不给人家留,多丢人啊。” 月拂泠拽了下他的头发,“虽然这地方哪里都不一样,但是你还是待在这里最好,这里没有……” 没有安眠药,没有铁轨,没有精神病院,没人能伤害他。 游淮泽笑笑,“古代而已,只要你在,别说古代,就是未来科技战斗机甲时代,星球大战!有光剑的那种,你知道吧?就那种程度,我都觉得合理。” 月拂泠白他一眼,凶道:“你不愿意说我就不多问了,但是在这里,不管遇到什么麻烦都要跟我说,你不说你死定了。” 游淮泽露出笑容,他五官很端正,棱角分明,眉眼不算凌厉,透着柔和。 笑起来更是热情洋溢,一看就很好接近,笑厉害了还会带出一股傻气,让人忍不住跟着他一起笑。 “净说废话,这你地盘肯定你罩着我。”他朝月拂泠伸手,“行行,别废话了,快点,压岁钱!” 月拂泠早给他准备了,她自己专门找硬纸做的红包,塞满了银票和一个平安符,“拿去,每年都没到点就要。” 游淮泽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线,天渐渐黑了,若是再亮些,便能看到他弯起的眼眸里,一闪而过一抹水光。 他轻声说:“幸好赶上了过年,我有强迫症,咱俩一起过的年,断一年都不行。” 月拂泠:“你有个屁的强迫症。” 景湛看了游淮泽和月拂泠一会,悄悄跑回君镜身边,“九哥。” 君镜嗯了一声,对景湛道:“他二人有些事,不是不愿告诉你,只是不好说出口,说出来伤心,并非背着你。” 景湛点头,“我知道,我没有在意那个,我就是担心。我第一次见小月子那么难受呢,先前九哥你不见了,小月子都没这么难受。” 君镜:“……他们俩排挤你,什么都不告诉你,背着你有秘密,根本没把你当兄弟。” 景湛:“啊?九哥你怎么说变就变啊?你刚刚不是这么说的!” 君镜转身往屋里走,“你今年压岁钱没了!” 第334章 不要抛夫弃子 君镜走到门口,迎上祁夜辞的幸灾乐祸,“有人失宠了。” 君镜冷着脸,“不过是另一种人与人之间交流的礼仪,类同作揖,如此少见多怪,看来元宸也不过如此。” 祁夜辞啧了一声,“君镜啊君镜,你何时与谁解释过这么多?还是对我,气死了吧?哈哈哈……” 君镜:“……” 那头,游淮泽一顿插科打诨终于把月拂泠哄笑了,这才松了口气,“吓死我了你,我以为皇上欺负你都做好逃命的准备了,我都想着要不咱俩就在古蔺寺出家得了。” “滚一边去,年夜饭想吃什么?” “你知道的啊,每年都问。” “怕你变,粉蒸肉是吧。” “嗯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一边往屋里走。 寺下爆竹声连成片的响,游淮泽懊恼道:“早知道不让你去找极瞳了,本来高高兴兴的。” “我现在也高兴,特别高兴。”月拂泠露出坏笑,“去吧,粉、蒸笼、肉、南瓜!准备好了来叫我。” 游淮泽翻了个白眼,把手套取下来塞给月拂泠,“每次做饭先折腾我,烦死了,一边玩去吧!爆竹让湛湛点,你别作!再炸到眼睛!” 说着,他朝厢房尽头的厨房走去。 月拂泠朝他喊:“肉要一半肥一半瘦的。” “知道了!” 喊完,月拂泠偏头对上门口某人委屈的目光,忍不住笑开。 君镜就躲在门后的阴影里,要不是哀怨之气太浓,还真是发现不了。 她跳过去,“皇上!压岁钱!” 君镜抬手轻摁她下眼睑,温热的指尖按得月拂泠一阵舒服,嘴里催促道:“左边左边,还有上眼皮,揉一揉。” 君镜按着她的指示轻轻揉按,直到月拂泠轻轻嗯了一声睁开眼,他停了手,“可好些了?” “好多了,我没事,就是一下接受不了。”月拂泠望着他,“君镜,以后要是我又突然不见了,你帮我照顾一下游淼淼可以吗?” 君镜苦笑,“你不见了,先疯的是我。” 月拂泠叹气,“真是的,一个二个的都太需要我了,那我可不能出事。” “就是如此,我天下第一的月女侠,请正视你自己的重要程度,不要抛夫弃子!”君镜严肃道。 月拂泠嘿嘿直乐,“你想说游淼淼是子是吧?” 君镜见她笑,不由得跟着露出笑容,小声又恶狠狠的说:“他就是!” 过了会,君镜语气变得郑重,“只要我在,不管是你还是游淮泽,都会一直好好的,相信我,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不管是未雨绸缪还是事后补救,有我在,你们谁都不会出事,不用担心,也别怕,知道吗?” “嗯。” “心里还难受吗?” “一点点。” “出去玩一会,今日古蔺寺的僧人们也休沐,很是热闹。你爱逗的那只狗被牵出来了,去吓唬它。” 月拂泠想笑,“你可真不是人。” 君镜挑眉,煞有介事的点头,“嗯!是,平时有人去抢人家的骨头,还逼着狗只抬左腿不许抬右腿走路的事,都是我逼着你干的。” “哎,你好烦。”月拂泠眼眸盛着笑。 外面雪地里,一道身影悄悄的离开树后,往古蔺寺最高处掠去。 极瞳蹲在最高处的台阶上,吸了吸被冻得通红的鼻子,“怎么样了?” “哄好了。”白桑把他拉起来,“不怪你。” 极瞳低着头,“难得见那丫头哭得那么伤心,是不是祖姑奶奶出事了?” “不是。”月拂泠的声音自台阶下传来,“她看起来过得挺好的。” 俩帅小伙随便单独拎出来一个都是让人神魂颠倒的主。 极瞳和白桑同时看过去。 月拂泠就站在台阶上,“别看了,跟着你上来的,我就不往上去了,懒得爬,赶紧下来吃饭,烦死了,吃饭还要人喊。” 极瞳把头扭到一边,不乐意道:“本大人才不要跟你们这些普通人一起过年。” 月拂泠点了点白桑,“扛下去,等会我见不到人,你俩都给我等着。” 说完,她转身就走。 极瞳在后面生气,“你个死丫头知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 月拂泠背对着他,懒懒回答:“我要不尊老爱幼,我就不是让白桑扛着你下来了,我让他把你裹成球拎下来。” 白桑忍不住笑出声,“走吧,她又没怪你。” 极瞳不太相信,“真的?” “此事本就与你无关,方才下去看,应当是她看到了些别的事心里难过,小主子要真那么小气,哪里会有那么多人愿在她左右?” “我月帝台的人想小气就小气。”极瞳嘀咕了一句,警惕的远离白桑一步,“不许扛我。” “天黑路滑。” “我又不是真的瞎。” “也差不多。” “啊,我的眼睛……” “好好,我瞎我瞎。” …… 月拂泠喊完极瞳和白桑,又跑去宝和大殿找谢无昭。 天已黑,信徒们都已回家贺岁,谢无昭终于得空。 外面时不时传来爆竹声,伴随着狗叫和孩子的笑闹声,哪怕在古蔺寺最寂静庄严的宝和大殿,都能感受到这份热闹。 谢无昭正在洗手时,殿门口伸进来一只脑袋,“丞相!” 谢无昭回头,嘴角立刻扬起笑容,“小月公公。” 月拂泠提着一盏灯跑进殿内,将灯递给他,“给你!” 谢无昭擦干净手,接过来,抬眸看到月拂泠红肿未消的眼,手指一紧,“眼睛怎么了?玩爆竹玩的?” 月拂泠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哭了一下,丞相,是游淼淼的事,不用担心,我就是没忍住。” 谢无昭没再问,回身从供奉台上拿了一颗糖给她,“一个三岁多的稚童刚离去,他拿了两颗糖,一颗赠与我,一颗赠与佛祖。 其为赤子,善念纯净,其母说他长得慢,说话还不太清楚,故而特意来求拜一番,但他却张口祝我长安,祝佛祖永乐。” 谢无昭剥开糖纸,送到月拂泠嘴边,“赤子之心最是难得,得见自是心生感动,只要无悔无憾,一切就都值得,亦是甘之如饴。相信小月公公也定能守住这份赤诚,你值得这世间所有的赤心。” 月拂泠双手接过糖,咬进嘴里,口腔立刻盈满甜味。 “我吃的是佛子的糖还是佛祖的糖啊?”月拂泠心情彻底好了,忍不住想逗人。 谢无昭剥了另一块糖放进嘴里,笑道:“这是我的,你吃的佛祖的。” 第335章 赤子之心 月拂泠连忙对着巨大的佛像作揖,“对不起对不起,回头让佛子补给您吧。” 谢无昭忍俊不禁,提了提灯,“第三盏灯?” “嗯呐!我给你买了新衣服哦,让大哥给你。哦,大哥也买了,皇上也买了,妹妹也买了,颜灼也买了,但是你必须穿我买的!” 谢无昭笑道:“太丑我可不穿。” “还挑呢,你见了他们买的衣服就知道了,不是一般的丑。只有我!”月拂泠很骄傲,“只有我知道怎么给光头配衣服!” 谢无昭挑眉,“那我可要仔细看看,到底哪里不同。” “你穿了就知道了,我去放炮了,换好衣服赶紧来吃饭。”月拂泠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跑。 厢房外,游淮泽和景湛肩靠着肩取暖,嘴里呵出热气,“湛湛,我的第三盏灯给你,我弟神经病别理她。” 景湛缩着脖子,“游哥我不是小孩子了,小月子想给谁就给谁,我给她就好了呀。我第一盏给妹妹,第二盏给你,第三盏给小月子。” 游淮泽乐得一抖一抖的,“行,咱俩相亲相爱。” “对了游哥,你的第二盏灯给谁呀?”景湛回头看了一眼,见月拂泠还没回来,偷偷的说:“我听说在古蔺寺的灯之所以这么多人求,还因为有很多人求了灯送给自己心里喜欢的人呢,那日在镇子上那书生怎么说来着?哦!借此诉诸隐晦的爱意,听说元宸还有个习俗,在年节这一天定情的有情人会得到神仙的祝福,能长相厮守呢。” “这种瞎话你也信。”游淮泽跺了跺脚,往右边看,“送给祁夜辞了。我弟能不能回来了,还不许我们放炮,脚都给我冻没知觉了。” 景湛:“那可是送给爱人的呢?” “谁让爸爸爱他呢,他说没人送他,非要一盏,烦死了,就给他了。” 游淮泽说着,忽然看向右方,嘴角扬起笑,“看我弟那傻样。” 雪停后,地被踩实,地面滑得很。 月拂泠一路滑得颤颤巍巍,窜到游淮泽和景湛跟前,高兴的蹦了一下,“湛湛!爱不爱我!” 景湛刚要张口说爱,嘴巴被人捂住,他眨巴着眼睛,唔唔的喊了一声,“九哥。” 君镜认真的看着他,“不许爱。” “就爱!”祁夜辞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提着两个酒坛子,“小侯爷你怕他作甚?还不许旁人爱慕了?如此恶霸行径!” 颜灼跟在后面干苦力,拎了四坛子酒,“你们就非得在外面吃饭喝酒?” 高歌默默扛着一排木栅栏,指了指空地,“皇上,风向自西而来,围住这一方,应当就能挡风了。” 君镜点头,“外面再搭一层棉。” “是。” 游淮泽啧啧两声,“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景湛偏头认真回答颜灼:“因为丞相在这里,所以要在古蔺寺过年,又因为小月子想在外面,所以我们在外面吃饭喝酒,灼哥。” 颜灼白他一眼,“闭嘴。”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看起来是元宸的侍卫,每个人都拎着四坛子酒。 月拂泠偷偷尝了一口,“哇,这酒的味道,好特别。” 冰冰凉凉中带点甜,不像酒,像冰饮料,一点不辣喉。 祁夜辞骄傲的哼了一声:“好喝吧?这是清雪酒,只有冬日才有。用的是冬日的青桃,一大片的青桃特意等着大雪之日,被雪覆盖七日后摘取酿制。便是不说酒,那一大片青桃被白雪对比,青白相间,也是一大美景。” 颜灼凉凉道:“金焰的美景,你骄傲什么?” 祁夜辞面带微笑,“小月子,告诉你一个机密,我们灼大爷十八岁,哦,我去问了丞相,似乎要年后才满十八岁。” 颜灼:“……” 月拂泠惊讶极了,“这么小!你这头发至少给你长了五岁。” 游淮泽躲在君镜身后喊了一嗓子,“弟弟!” 月拂泠跟着喊:“弟弟!” 喊完也躲了过去。 景湛刚要张嘴,被颜灼用手指着,“你敢!” 景湛委屈巴巴的走到月拂泠身边,“小月子,灼哥那也还是比我大。” 月拂泠揽住他,“没事,我们帮你欺负他。” 祁夜辞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笑,正巧谢无昭换了衣服走来,颜灼立刻闷头朝他走过去,问道:“我尚未满十八?” 谢无昭立刻明白怎么回事,嘴角弯了弯,“嗯,为免日后麻烦,找村长要了你的生契,上有生辰八字,还有半个多月满十八。你自己不愿记,怕是忘了。” 颜灼:“我记这个做什么。” 他又不在乎自己何时出生,被谁所生。 颜灼抬眸,危险的盯着祁夜辞,开口却是对君镜说:“君镜,本主帮你吞了元宸。” 君镜看都不看他,指尖把玩着月拂泠的头发,“你二人私怨莫要扯朕。” 颜灼脸皮薄,眼看准备跟祁夜辞决一死战,月拂泠开口道:“好了好了,本女侠要去做饭了,不许吵了。” 祁夜辞第一个表示质疑,“你想让我们灼大爷死在十七岁的冬天?” “祁!夜!辞!”颜灼作势要动手,手臂忽然被谢无昭拉住。 他回头,谢千澜不知何时来了,站到他另一侧,手肘懒懒搭着他的肩,对祁夜辞说:“我们家小孩儿是年纪小了些,元宸帝既是年长,该给阿灼发压岁钱。” 谢无昭道:“还有年节礼,可要贵重些,不能没了元宸新帝的身份。” 祁夜辞:“……” 颜灼低下头,嘴角缓缓上扬。 景蒙抱着剑,看看祁夜辞,又看看谢千澜,最后凑到月拂泠身边,小声问:“该杀,谁?” 月拂泠学着她鬼鬼祟祟的开口:“先不杀,养肥了再宰。” 景蒙认真的记下,重新站回谢千澜身侧,上下打量祁夜辞,皱了皱眉,似乎在想要养肥这人应该很费劲。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杀。 祁夜辞见景蒙满眼杀气的看着自己,扭头扑进游淮泽怀里,“他们又欺负我!” 游淮泽拍着他的背,“不哭不哭,爸爸爱你。” 第336章 缺家庭成员吗 正在往这边走的祁夜白看到这一幕,犹豫了一下转身要走,被祁夜辞叫住,“哥,吃饭了,你还要去哪啊?” 祁夜白:“总觉得此地危险。” 祁夜辞把他拉过来,“你这胆子,就该让他们练练,不许跑。他们欺负我!” 祁夜白看向他,“挺好。” “哪里好了?” 祁夜白:“你是帝王,怕你的人很多,欺负你的人少,能让你心甘情愿被欺负的人更少,要珍惜。” “这什么歪理?就说让你别读佛经了!”祁夜辞摸了摸他哥的脑门,“人都读傻了。” 祁夜白拿开他的手,“莫要扰我,我吃素,吃不得这宴席。” 月拂泠忙道:“有素,有素,我做的素菜。 游淮泽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他跟他弟理解的素菜定义是不是不太一样? 厨房里。 古蔺寺厢房的灶台自出生以来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在中间,显得十分娇小。 粉蒸肉已经蒸好,阵阵香味飘出来。 月拂泠指挥游淮泽把蒸锅端出来,然后自己拿了一把菜刀。 景湛道:“别切到手啊小月子。” 祁夜辞:“你会切菜?” 月拂泠:“我还会分尸呢,你要不要试试?” 颜灼盯着粉蒸肉,“你做的?” 月拂泠烦死了,“你们能不能出去?我耍猴儿呢,一个个的瞪个眼睛看。” 谢无昭笑道:“看稀奇。” 谢千澜表示赞同,“难得一见,必须看看。” 月拂泠撵不走人,只得继续低头干自己的活。 她将两根细葱切成碎,抓了一点撒在粉蒸肉的表面,青绿的几粒,示意祁夜白看,“祁大哥,这素菜不就来了!” 祁夜辞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我哥只是痴迷书籍佛道,但他不是傻子。” 祁夜白叹气:“我竟对你心生了期待,罪过罪过,诸位告辞。” “不行,不行,不能走,大不了你回去跟佛子多念几个月经吧,我不劝你回皇宫了。”祁夜辞拉住他,“反正今天不许走。” 祁夜辞求助的看向游淮泽,等他反应过来,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为何要向游淮泽求助? 然而,游淮泽这人向来仗义,帮得上的忙要帮,帮不上的帮,帮倒忙也要帮。 他一挥手,“湛湛,上,押到饭桌上!” 景湛上前把住祁夜白另一边手臂,认真道:“祁夜大哥,对不住了。” 说话间,游淮泽已经推开了祁夜辞,把住了祁夜白另一侧胳膊。 他与景湛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抬起祁夜白就往厨房外走。 祁夜辞快两步跑到前面指挥,“门槛,起!” 景湛和游淮泽把祁夜白抬高,顺利的走过门槛。 祁夜辞一边退一边继续指挥:“放!台阶,下!一二三四,放!准备,起!” 祁夜白认命的闭上眼睛,一副英勇赴死的表情。 等把祁夜白摁到桌边后,游淮泽偷偷对月拂泠说:“小祁子大哥一定是深度社恐。” 月拂泠:“没事,不跟他说太多话就是,毕竟我们高低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会恐我们的。” 游淮泽摸了摸下巴,“我怎么觉着他最恐的就是我们几个。” 月拂泠:“错觉,不许觉了,热酒去。” 年夜饭的厨子,君镜说是从寺下的百姓家里所寻,手艺很好。 满满一大桌子菜,桌子下面是一个铁板,铁板下放着一个跟桌子差不多高的火炉。 说是火炉,其实更像壁炉,有一侧被封死,只能感觉到温度,看不到碳火。 月拂泠绕到对面才看清楚壁炉里面,最下面堆放着实木被烧透后的碳火,泛着火红的光,最上面有未燃尽的木头,正燃着小火,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就是不灭。 壁炉置于桌下,既能烤火,又能煨着桌子上的菜。 旁边不远处还有两个火堆,烤着牛羊,这是游淮泽折腾的,为了不惊扰佛祖,特意在这处厢房外找了不少木板挡着,按他的话就是:只要佛祖闻不到香味,就代表我们没犯戒! 月拂泠弯腰看了好一会桌下的壁炉,“这什么木头,烧透了还能坚持这么久。” 祁夜辞翻了个白眼,“百年桐木,树干实心,能难烧透,烧透了碳火温度能保持一天一夜。” 月拂泠看向游淮泽,游淮泽道:“不用懂,看小祁子阴阳怪气的语气就知道,很稀有,很珍贵,很值钱。” 祁夜辞:“……” 君镜拉着月拂泠坐到壁炉背面,道:“正对着火,时间长了烫腿,坐这里正好。” 坐在壁炉正面的祁夜辞:“我腿不怕烫?” 君镜扫他一眼,“你皮厚。” 祁夜辞震惊,指着月拂泠,“谁能厚得过她!!” 月拂泠冲他做鬼脸,“你打我啊。” 祁夜辞闭上眼睛,突然感觉爱不起来了。 谢无昭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忽然对月拂泠说:“小月公公尝尝这菜?” “不好吧?我第一个动筷多不好,”说话间,她拿起了筷子,看了一圈,看到了极瞳和白桑,指着他们,“快点坐,还要我请你们。” 两人走过来。 君镜对着极瞳微微颔首,“先前心急了些,见谅。” “哼!本大人才不跟你们这些普通人一般计较!”极瞳瞪着月拂泠,“死丫头不许这么没礼数。” 他话音刚落,月拂泠夹了块排骨放进嘴里,烫得差点吐出来。 下一秒,她眼睛一亮,“这味道!这不是丞相你家厨子的味道吗?皇上你请到丞相家厨子的同门师兄弟啦?” 谢无昭莞尔,“丞相府的厨子自学成才,可没有师兄弟。” 君镜看他一眼,“要不你还是去念经吧?” 谢无昭挑眉,“不可不可,佛子也是要吃饭的。” 君镜扭头,对上月拂泠的双眸,只得说了实话:“确实是丞相府的厨子,你爱吃他做的饭,便让人请了他来。” 月拂泠:“跑这么远,这地方挺冷的。” “谢月姑娘关心。”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被高歌带到月拂泠身侧,刚想跪便听君镜道:“家宴,不必行礼。” “诶,诶!是!”厨子害怕君镜,看月拂泠就没那么怕了,毕竟月拂泠进厨房偷吃的时候,更怕他。 “没想到月公公是个姑娘,跟我闺女差不多……”厨子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忽然又害怕的连连摆手,“草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没想到。月姑娘不用管我,看你吃我做的菜吃那么香,我心里高兴的嘞。而且丞相在此,草民该来伺候的,应该的!主子们吃,还有几个菜,我先回了,先回了。” 在场的人个个气场非凡,他们身在其中不觉得,但厨子却是坐立不安,手一直扯着衣服。 月拂泠从君镜怀里摸了个红包,用普通的红纸包裹,因为还包着古蔺寺的福签纸,便就没用红线穿铜钱,都包的银票。 她追上厨子,笑道:“刘大哥,新年好,祝你做的菜越来越好吃,每次都能买到最好的排骨。 ” 刘大厨连连躬身,“劳您记得我,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游淮泽感叹道:“我弟对谁都拽得跟二百五似的,就是对厨子态度好,生怕饿着自己半点。” 月拂泠蹦跶回来,一把揽过游淮泽的脖子,“说我什么呢!” 游淮泽:“说这厨子大老远的接过来,过两天又得回去。这么奢侈,啧,什么家庭条件啊费钱干这种事?还缺家庭成员吗?” 君镜眉尾微扬,“你不已经是了?” 第337章 现在皇上爱我爱得死去活来的 一众人都跟着轻笑。 游淮泽:“我闻到了贿赂的气息。” 落座后,君镜看向月拂泠,道:“可否再等等,还有个新年礼。” 月拂泠还未来得及问,就听到身后有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声。 游淮泽第一个出声,声音激动又惊喜,“温将军?” 温倦第一次穿着女子服饰出现在众人眼前,还有些不适应,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一下停住了脚步。 她穿的一身黑衣,样式简单,跟男子服饰没差多少。 头发也是高高梳起,干脆利落。 若非两鬓耳侧有被风吹起的碎发,以及从束发发冠垂落下来五彩细绳,她这装束比男人更飒爽。 不过最大的区别应当还是身形,束腰收身后,女子体型与男子差别很大。 温倦平时应当在腰部缠了负重,以前整个人看起来要更加壮硕,现在则要纤瘦几分。 她身后跟着两个汉子,抬着半人高的箱子。 温倦指挥两人将箱子放下后,便跪到君镜面前,“温倦犯下欺君大罪,罪不可恕,无可辩驳,但凭圣上处置。” 君镜没说话。 温倦从怀里拿出一封被火漆封住的信,“这是家父亲笔信,让我交由皇上亲启。” 君镜接过信,拆了火漆。 月拂泠悄悄把温倦扶起来,小声说:“温将军先起来,这么冷呢。别怕,大不了我牺牲一下我的色相,让皇上徇个私,皇上现在爱得我死去活来的。” 温倦被逗笑:“小月公公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 她仔细看着月拂泠,满眼惊艳,“还是第一次见你如此,好美。” 温倦忍不住多看了月拂泠几眼,虽然一直知道月公公是女子,但这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打扮。 头上发髻一看就是精心梳理,肩两侧垂落两缕长发,娇俏可爱又不失美艳动人。 真是好看。 突然,温倦面前出现一人,隔开了她的视线。 温倦低头,“皇上。” 祁夜辞忍不住低骂,“女人看一眼都不让,小月子怎么能忍受他的?” 君镜道:“大将军以终身戍边为代价,换朕留你一命,而你,永不从军,普普通通过一生。” 温倦脸色一白,刚要说话,就连君镜将信扔进了旁边的火堆。 火苗瞬间吞噬了信纸,转瞬间化成了灰。 “朕不同意。大将军戍边多年,有不世之功,朕没有理由让你父女二人永不相见。你自小从军,忠君爱国,剿匪无数,军功无数,能领兵能训兵,就因你是女子朕便将你弃而不用,朕还没蠢到这份上。” 君镜看着温倦,“欺君之罪可大可小,朕自有分寸。今日不提此事,不论回风翊如何处置,朕保证,大将军想探亲便探亲,你温倦亦可重回军队,但朕需要时间,你可懂?” 温倦鼻子一酸,双目含泪,跪到君镜面前,双手搭在额前,行叩首大礼,哽咽道:“温倦愿一生报国,万死不辞,谢皇上大恩大德。” 君镜上前,亲自扶起她,语气和缓了几分,仿佛君王缓缓走下台阶,“除去那些,朕谢你在皇宫陪伴阿月,拼死相护。温将军,多谢。” 温倦一滴泪砸在雪地上,再抬头时双目发亮,目光炯炯,“温倦此生得受君恩,效忠吾皇,万幸之致。” 她看向月拂泠,“至于月公公,能与之并肩抗敌,温倦很荣幸,况且到最后是月公公护了所有将士。” 月拂泠揽了下温倦的肩。 温倦身上有一股特别的气质,她的信念非常坚定。为国为民,这是她一生的坚持,初心不改,坚定不移。 她的心里没有其他,她或许不擅识人心,也不擅与人交往,甚至有时言谈笨拙,词不达意,就连宫斗权谋她也糊里糊涂。 但是她把自己最爱的事做到了极致。 在军队中,她无所不能。 在战场上,她所向披靡。 只要是为了风翊,她真的可以豁出自己这条命,不论何时。 这种耿直、飒爽、执着、坚定,敢于担责,善于决策…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闪闪发光。 温倦若是男人,理所应当的就会成为领袖,没有任何人会提出质疑。 只是生来女儿身,她便多了许多阻碍。 幸好,她不是一个人。 这里的每个人,都愿意为她除掉这些阻碍。 月拂泠看了眼游淮泽,用眼睛瞪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祁夜辞阴阳怪气的对游淮泽说:“这下整个温家都要对君镜死心塌地了,别说谋反,以后就是君镜的儿子想篡位,都得先过温家父女俩这关,哎。” 游淮泽没理他。 祁夜辞难得见游淮泽话少,奇怪的抬眼看他,然后顺着他直愣愣的目光看到温倦。 他顿时不高兴了,扯了下游淮泽,“你才把第二盏灯送给我了,这么快移情别恋?!” 游淮泽迅速朝他伸手,“还给我。” 祁夜辞:“!!!” 他立刻转移话题,指着那箱子,“这里面什么东西?” “啊!”温倦吓得惊叫一声,连忙打开箱子。 “啊!”月拂泠叫得更大声,冲过去抱住箱子里的小人儿,“五岁!” 抱住后,对着君羽星软软嫩嫩的脸一顿猛亲。 君羽星板着脸等她亲完,抬手擦了擦脸,淡定又平静。 君镜道:“箱子有孔洞,憋不死。” 月拂泠反应过来,“这是礼物?” 君羽星皱眉,瞪着君镜。 君镜微微挑眉,挑衅一般道:“嗯,送了,以后你姓月吧。” 君羽星思考了一下,点头应了,然后指着君镜,对月拂泠说:“把他,撵走。” 第338章 小月子我还是想嫁给你 祁夜辞一下笑出了声,“十四王爷,我支持你!” 月拂泠抱着君羽星回到君镜身边,“皇上,你怎么知道我想五岁了?” 君镜道:“你来时匆忙,既是都在此处,便都要在。极乐间那女子朕让人寻了她,她说她在忙你交给她的事业,等你回去后再与你相见。” “她的事业就蹲村口嗑瓜子,不管她。”月拂泠抱起君羽星,“五岁,吃饭!我做的哦!” 颜灼哼了一声,“还知道吃饭,本主以为你们准备张着嘴在此喝风。” 月拂泠不理他,环顾一周,“人齐……诶,郡主呢?!我那么大个郡主呢?” 没人知道,君黎身边有沉暮保护。 两个人经常单独跑出去,谁也不知道。 景蒙突然兴奋起来,眼睛亮亮的,偷偷对谢千澜说:“他们,吵架,还打了,架!” 一桌子人都看向她,“打架?” 景蒙警惕的闭紧嘴,谢千澜笑道:“无妨,想说就说,这些都是你的哥哥姐姐。” 景蒙点点头,声音大了点,道:“郡主打,不说话的,哥哥,被打。还有,三个女子,看着,他,挨打。” 游淮泽:“震惊!沉暮被一群女子群殴了?!” “那他们现在人在哪?” 月拂泠刚问完,就见君黎和沉暮一前一后走过来。 一个面无表情的在前面走得飞快,一个低头抱剑跟在后面,看不清表情,但整个人看起来仿佛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大难题,身影都透着凝重。 君黎一过来就把君镜从月拂泠身边挤开,瘪着嘴,“小月子!我还是想嫁给你!你至少以前是太监,都被净身了,不会有旧情人!” 月拂泠抱着君羽星,见君黎确实情绪不对,斟酌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郡主,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以前,也是个女的呢?” 君黎愣了一下,而后更委屈了,“女的不可以跟女的成婚吗?” 君镜手指勾着君黎的后衣领将她拎开,重新坐回到月拂泠身侧,瞥了眼君黎,道:“你就是盯着朕的人不放了?” 君黎生气的瞪他,也不说话。 月拂泠凑近君羽星的耳朵,小声说:“你哥和你姐吵架了。” 君羽星扑闪着圆圆的眼睛,看看君黎,又看看君镜。 月拂泠忍不住看了眼君镜,从前君镜从来不会对君黎做这般亲密的举动,现在两人相处自在了不少,有点兄妹的样子了。 另一侧,游淮泽凑到温倦旁边,指着祁夜辞的位置,“温将军你坐这。” 温倦感激的一笑,“多谢,游公子,你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好了,好得不能再好了!”游淮泽露出大大的笑容,然后把祁夜辞一脚踢开。 祁夜辞眯了眯眼,把颜灼从谢无昭身侧拉开,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颜灼:“?” 祁夜辞十分不高兴,对颜灼道:“我找佛子探讨一点佛理,你又不懂,一边玩去。” 颜灼冷眼看他,“本主为何不懂?” 祁夜辞:“因为你才十七岁!” 颜灼:“……” 他默默离开,然后默默回来,拉开祁夜辞的衣领,将手里抓着的一坨雪全部塞进了他的衣领里。 “嗷!”祁夜辞猛得起身,在地上不停的跳抖。 颜灼心满意足的坐回谢无昭身侧。 祁夜辞指着他,不知是气得还是冷得,手直抖。 颜灼冲他勾起一个挑衅的笑,“本主年纪小,元宸帝年长便多包涵吧。” “哈哈……”谢千澜第一个笑出了声,抚掌道:“不错不错。” 祁夜辞愤愤的坐到颜灼另一侧,他另一边是自己亲哥。 亲哥看了他一眼,道:“你就是吃荤太多,得罪了佛祖,才会如此。” 祁夜辞:“……哥,你快吃完回去念经吧。” 祁夜白一笑,替他擦去后颈的雪水,“陪我喝一杯。” 在鸡飞狗跳以及君黎的控诉中,终于开席。 一桌人,加上高歌,有十多个。 “三个女的!小月子你知道吗?沉暮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有三个爱慕者?!她们去哪认识他的?我打他打错了吗?” 月拂泠连连点头,“没错没错,诶这个糖醋肉段好好吃。” 下一秒,她碗边出现四双筷子,全部夹着肉块放进她碗里。 月拂泠:“……” 桌子是长桌,她与君镜坐在最上位,对面是谢无昭、颜灼和祁夜辞。 左边挨着游淮泽、温倦、景湛、景蒙、谢千澜。 右侧是君黎、沉暮、极瞳、白桑、高歌以及祁夜白。 君镜看了眼游淮泽,又看景湛,最后视线落到右侧的极瞳脸上,绷着脸把月拂泠碗里另外三块肉都夹到自己碗里,只给她留了自己夹的。 极瞳第一个忍不住,“你是帝王!你可以成熟一点吗?” 君镜抬眼看他,“你若不多此一举,朕也不会再多此一举。” 游淮泽跟景湛对视一眼,眼里露出坏笑,开始疯狂给月拂泠夹菜。 君镜一对二忙不过来,忙乱中扭头对上君羽星看傻子的眼神,对他道:“你现在还姓君。” 君羽星想了想,把君镜给月拂泠夹的菜,用手抓回了君镜碗里,还在他身上蹭了蹭油。 游淮泽和景湛爆笑出声,转而开始疯狂投喂君羽星。 月拂泠夹在中间,没工夫理会两边人的争斗,她正忙着听君黎说话,听了半天总算是听明白了来龙去脉。 “你生气的是沉暮明明一直跟你在一起,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三个爱慕者,而且那三人在此地还颇有地位,对吗?”月拂泠看了眼埋头不语的沉暮,小声问君黎:“那沉暮怎么说?” “他说他不记得她们!”君黎提起这个更生气了,“可分明那三人都能说清是何时与他初见,那时候他也确实来过附近,这说明那几个女子没撒谎!否则怎会时间那般准确?若是曾相识也就罢了,行走江湖认识几人也属正常,那几个女子也都是江湖女子。可认识就认识,还不承认,分明心里有鬼!要么是不负责任,要么就是故意骗我,小月子……我难受……” 月拂泠才发现君黎面前的一坛子酒都空了。 她问祁夜辞,“你这酒容易醉吗?” 祁夜辞醉醺醺的冲她一笑,“不几道啊,不容易吧?” 月拂泠:“……” 第339章 身后有支撑,便会所向披靡 清雪酒热过之后再喝会醉得很快,但人的身体也会很快变暖。 众人都将厚重的氅衣脱了。 但这酒并不会让人醉死,只会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疯个一刻钟便能酒醒,再喝也不会醉,最多微醺。 能让人体暖心热,在冰天雪地中也还能与友共欢,一饮长夜。 清雪酒在元宸千金难求,大概也是因为这般特别之处。 温倦也喝了不少,她指尖转着酒杯,扭头对游淮泽道:“游公子,多谢。” 游淮泽正用勺子给月拂泠捣饭,挑鱼刺的事君镜抢了。 那粉蒸肉下面的南瓜,月拂泠每次都要拌饭吃,还要捣得饭瓜一体,每次都使唤他。 听到温倦的话,他把饭放到月拂泠面前,扭头看温倦,未语先笑,“温将军为何谢我?” “你讲的那个故事。”温倦望着远处,“虽然你说是故事,可我总觉得真的有那样一个人,跨越生死也不愿放弃。这些日子在风翊,我因是戴罪之身无所事事,便总是会想起你说的那个故事,若是死亡都不能让他放弃,那我如今面临的一切也不算什么,我也不该因此就放弃保家卫国的理想。” 温倦苦涩的笑容里多了抹坚定,“哪怕前路不明,哪怕从头开始,哪怕世人皆阻我,我都不能放弃。” 她声音很低,像是在说给游淮泽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游淮泽给她斟满酒,又给自己倒满,端起酒杯轻轻碰了下温倦的,声音低沉中带着认真:“温将军,你很厉害,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只要你想,就一定可以做到。” 说完,他又恢复了平时没心没肺的笑容,将酒一饮而尽,“我会帮你的温将军,我永远支持你,还有我弟和湛湛,还有小祁子,他们都是我这边的,相当于你有元宸和金焰两方支持,要是风翊不成,咱把风翊打下来,再把名字改了,办法总比困难多。” 温倦知他在开玩笑,见君镜丢了个冷眼给游淮泽,低下头忍笑,肩膀凑近游淮泽,小声说:“游公子最让温倦佩服的就是这一点,好似什么困难都不怕。” 游淮泽被温倦碰的半边肩膀变得僵硬,感觉到肩侧贴紧的力度,手指轻微的抖了一下,吞了吞口水,道:“温将军你有时候把自己绷得太紧,我知道你觉得同样是领军,嗯……”。 游淮泽强迫自己忽略身侧人强烈的存在感,温将军这般装扮近看有点晃眼。 他看着面前的酒杯,继续道:“男…男子犯错便是兵家常事,若换成女子领军,犯一次错就是果然如此,女子根本不配如何如何的,所以你不敢走错一步。” 温倦垂眸默认。 游淮泽笑道:“放轻松,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绷着不犯错。” 温倦却坚定道:“若是可以重回战场,我愿一辈子如此。” 游淮泽愣了一下,道:“为了目标可以放弃一切吗?” “嗯,就像那在生死之间寻人的帅哥。” 游淮泽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不再提这个,神秘兮兮的对温倦说:“温将军,知道我为什么什么都不怕吗?” “为何?” “因为我弟在,只要她在我就不怕。” 温倦刚要为两人的感情感动,就听游淮泽道:“我要是犯了错就推给她,根本不怕。” 温倦失笑,“竟是如此?” “嗯呐!而且我弟肯定会担下来。”游淮泽毫不掩饰自豪,乐了一会又道:“所以温将军你也可以试试。” 温倦:“可我身为将领,绝不能推卸责任。” “是不能推给你的兵,那你推给我吧,就说我让你那么干的。我能扛就扛,扛不了就推给我弟,我弟现在厉害大发了,她开挂的,再担一个人的责都是小事情!” 温倦知道游淮泽在玩笑,可心里却莫名的一暖,认真的点点头,“我会试试。” 游淮泽给月拂泠盛了碗鸡汤,对温倦道:“当你身后有人支撑,就会所向披靡。” 温倦若有所思。 月拂泠嫌弃的看了眼游淮泽,用口型说:你能不能别一紧张就嚯嚯我,我都喝六碗鸡汤了! 游淮泽轻咳一声,当没看见。 这时,景湛忽然凑到温倦面前,“温将军,那你如此,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从军,不嫁人了?” 温倦还没说话,游淮泽险些跳起来,“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景湛:“啊?妹妹说她要嫁人,我想让温将军教育教育她。” 温倦先是答了景湛,“若是女子从军需要一生不婚不嫁,我便一生不嫁。” 而后道:“景小姐尚未及笄,为何想嫁人?” 游淮泽看了温倦一眼,揉了把脸,也跟着问:“对啊,妹妹受什么刺激了?” 景蒙就在景湛左侧。 听到声音,看向他们几个,指了指谢千澜:“嫁他。” 谢千澜揉了揉额角,十分头痛,“到底是谁带她去听说书讲故事的?” 游淮泽:“怎么了这是?” 景湛道:“妹妹听说书的讲了个故事,大致就是山间小狐妖报恩,狐妖幼时被困,被一书生救起,为了报恩努力修炼人形,待她修成人形时,书生已近四十岁,其沉溺撰书,穷困潦倒,一直未娶。 狐妖修炼时日太短,化成人形看起来如同小女孩儿一般,但也因如此,即便她出现得奇怪,书生也只当她与家人走散,并未起疑,反而让她在自己家里住下,照顾她长大。狐妖后来偷了什么助修炼的东西,成功在几年后变成了十七八岁女子的模样。” 景蒙听得连连点头,眼神明亮。 景湛却生气了,摆摆手:“总之狐妖就是要嫁给书生,书生怎么都不同意,最后两人经历许多,还是成了婚。” 景湛愁得直皱眉,“然后妹妹就去问了说书的,说是女子可以跟养她长大的男人成婚吗?说书的说他二人无血脉亲缘,自然可以。” 谢千澜叹气,“蒙蒙,那是故事,当不得真。你才十三岁,不懂男女情爱,等你长大再说这事可好?” 景蒙不高兴了,但她似乎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张了张嘴最后又憋了回去,低头给自己倒酒。 谢千澜从她手上夺了酒杯,“不可饮酒,你还太小。” 景蒙皱眉,低头坐了一会,突然跑到月拂泠旁边,对她说:“你教我,功夫!” 月拂泠有点懵,“怎么了?你功夫还要我教?” 景蒙眉头紧皱,“不够,你,比我,厉害。” “你再练几年肯定会比我厉害。”月拂泠道。 景蒙:“真的?” 月拂泠:“真的。” 景蒙指着谢千澜,“我要,绑他,跟我,成婚。” 月拂泠:“啊?” 因为身体虚弱依旧把自己裹成球的谢千澜麻木的看着月拂泠:“不如你将我送回魔窟吧。” 第340章 陪你一辈子 月拂泠示意谢千澜稍安勿躁,感觉自己今晚快成情感大师了。 她拉着景蒙坐下,“妹妹啊,你知道成婚是什么意思吗?” 景蒙对于月拂泠的上道很满意,对她笑了一下,说:“永远,在一起。” 支着耳朵听的几个男人以及温倦都愣了一下。 祁夜辞道:“你别说,妹妹说得还挺有道理。” 游淮泽一听声音在自己身后,回头道:“你在这干什么?” “给你灯啊。”祁夜辞似笑非笑的看着游淮泽,“看你那样,还挺真唔唔唔唔……” 游淮泽死死捂住祁夜辞的嘴,“喝多了是吧,走,爸爸带你醒酒去。” 也顾不得景蒙的情窦初开感情问题,游淮泽把祁夜辞拽离饭桌。 “干什么?你不是让我把灯还给你。”祁夜辞阴阳怪气的翻白眼,“还给你就还给你。” 游淮泽没接,“给你就是给你了,你别给我整这死出。” 祁夜辞迅速把灯收了回来,挂到身后的树枝上,用下巴点了点远处的温倦,“温将军是女中豪杰,估摸着心思都没往那上头去,你要不直接点?” “不了。”游淮泽揽住祁夜辞肩,“爹给你找后娘怕你被虐待,这样挺好。” 祁夜辞一脚踹过去,笑骂:“你大爷!你别让我哥听到。” 游淮泽笑笑,没说话。 祁夜辞抬手也揽住他的肩,他喝了不少,脸被酒烧得发红,“兄弟陪着你,陪你一辈子!” 说着,又道:“真就不说啊?这灯你送一送,隐晦透露些许,也无不可。” 游淮泽嘴角一扬,勾了下祁夜辞的下巴,“咱们做男人的,不能成为拖女人后腿的后腿。” “你才是后腿!朕可是皇帝!” “你帝个脑袋。”游淮泽露出一贯阳光的笑容,“温将军志在千里,何必用情爱牵绊她,而且什么喜欢不喜欢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她挺不容易的,想帮她点。” “放屁,你跟她说话不是手抖就腿抖。” “我帕金森。” “什么森?” “不懂别问。” 两人勾肩搭背的回去,月拂泠看了看游淮泽,把君羽星塞到他怀里,“喂饭。” 君羽星跟游淮泽大眼对小眼。 君羽星道:“本王可以自己吃。” 游淮泽拿了个勺子,“我弟让我喂你一定有她的道理,小孩子嘛,你可以是你可以,但是有大人在,你就可以不可以。” 祁夜辞无语,“你确定他能听懂你在说什么?” 君羽星安静了一会,原本僵直的坐在游淮泽腿上,慢慢的靠到了他怀里,指了指被炸得酥脆的藕条。 游淮泽冲祁夜辞挑眉,“小孩子什么都懂,你学着点。” 祁夜辞翻了个白眼,坐回到祁夜白身侧,“哥,你以前是不是也喂过我吃饭?” 祁夜白:“嗯,后来你一吃饭就不见人影。” 祁夜辞忍不住笑,“废话,全是素,和尚也得跑啊。” 祁夜白感慨的拍了拍他的肩,“阿辞,我这个当哥哥的,其实当得并不合格,不仅无用,还时常拖累你。你自小就喜欢一个人扛事,装得没心没肺,事儿都藏心里,现在看到你有这么多真心待你的朋友,我心里真的很感激,哥哥没用,真的没用。” 祁夜白的声音低下去,他很少喝酒,此刻醉得比谁都厉害。 祁夜辞忍不住笑,“你都能抢我太子之位了,你还没用啊?” 他搓了搓祁夜白的后背,“再说了,兄弟俩,不是我拖累你,就是你拖累我,时间长着呢,你且看着吧,后半辈子指定我拖累你。” 月拂泠凑了过来,“等什么后半辈子啊?就现在!咱大哥饱读诗书,会写书会作诗的,我们还有两个嗷嗷待哺,大字不识的娃,大哥受累教教吧。” 祁夜辞:“你是指武功高强,一个不爽就拿剑指人的景大小姐,以及地位超然,如今已是新任风翊帝的十四王爷吗?” 月拂泠对着他打了个响指,“你真是朽木可雕也!” 祁夜白文化人,忍不了有人乱改,开口道:“从未有朽木可雕一说。” 月拂泠:“现在有了,大哥,这俩人后半辈子就交给你了,不求他们多有文化,好歹认识几个字。” 她拽住祁夜白的袖子抖了抖,“以后您就是我亲哥!” 祁夜辞:“你可真不客气,你知道有多少想当我哥的学生吗?我哥比君镜都厉害!不过是他不愿意显摆罢了!” 祁夜白不赞同的看他一眼,“不可如此,学无止境,人外有人,所谓言书,各抒己见,所专不同,岂能比较?” 月拂泠激动的鼓掌,“有那味儿了,就是这种感觉!让人听了就想睡觉的感觉!很对!” 祁夜白:“……” 他问祁夜辞,“我对这位姑娘不太熟悉,她似乎在夸我?” 祁夜辞:“她那张嘴……你就当她夸你吧,反正说不是她也能狡辩。” 游淮泽手肘撑在祁夜辞肩上,懒洋洋的侧身靠在他后背,对月拂泠说:“看我们小祁子现在多上道,都会提前预判了。” 祁夜辞:“这叫放弃挣扎,你压死我得了。” 君镜走过来,对着祁夜白微微颔首,“朕曾多次阅览阁下文章,辞趣翩翩,文采斐然,当世少有比肩。若能得先生为风翊帝师,乃天下之幸。” 不是元宸皇子或王爷,而是先生。 祁夜辞一拍桌子,瞪月拂泠,“你看看!这才是请人的态度!” 月拂泠瞪回去,“我态度怎么啦?!大哥不干我就把你绑在爆竹上送上天!你再说一遍我态度怎么啦!” 游淮泽撞了撞祁夜辞的后背,用过来人的语气提醒他,“慎答。” 祁夜辞瞪了她半晌,憋出一句话:“您的态度让人无法拒绝。” 月拂泠一拍手,“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祁夜白看向祁夜辞,“她一向如此独断吗?” 祁夜辞叹气,“习惯就好,她不是独断,她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祁夜白笑了,“如此,也就是没有把你我当外人,甚好,甚好。” 祁夜辞:“……真不知该说你太会给她找借口,还是说你太会给自己找台阶。” 游淮泽道:“其实我弟讲道理的时候还是挺讲道理的。” 祁夜辞冷眼看他,“你说废话的时候,还是挺多废话的。” 第341章 他们真的有病 另一头,月拂泠已经转移战场,闹着要炸雪。 她怂恿沉暮去堆雪,就要不要给他戴手套一事与君黎展开了各执一词的争论,谁也不让谁。 游淮泽和景湛一人支持一个,抄着手在旁边,时不时出声拱火。 君羽星被迫塞到了君镜腿上。 一大一小互相瞪了一会,又齐齐移开视线。 君镜一手握住君羽星的肩,一手拿筷子,木然的问:“吃饱了没有?” 君羽星板着脸,“你已问了朕三遍。” “朕?”君镜默然,半晌道:“字不会几个,皇家规矩倒是知道得不少。” 君羽星:“朕是皇家人,自是知晓!” 君镜:“你已姓月了,回去就将你从皇家除名。” 君羽星急了,在他腿上挣扎了一下,差点一脚踹在君镜两腿间。 君镜:“……” 君羽星自然不是故意,就是想面朝着君镜,显示一下自己的帝王威严,小脸绷紧,“你并无资格!” 君镜冷笑,他刚要开口,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你若想压制朕,便好生抓住小月子,否则你便是皇帝也休想操控朕。” 君羽星皱眉,“抓住?” “对,让她安心待在皇宫,她若要走,你就哭。”君镜的声音落在君羽星耳边,如同恶魔低语,“如此,朕也拿你无法,毕竟朕一向也拿她没法子。” 君羽星似懂非懂的思考,扭头看了眼月拂泠的背影,脸一下沉下来,对君镜说:“放朕下来!” 君羽星穿太多了,身体没那么灵活,没办法从君镜腿上滑到地上。 君镜不松手,“地滑,待会再说。再喝一碗骨头汤,六岁才如此个头,你当真姓君?君家可没有矮子。” 君羽星:“朕姓月!” 君镜:“月家也没有。” 两兄弟一个恐吓诱哄,一个冷漠难训,不知道还当他们有多大的仇。 桌上温着热酒,厨房有送来热腾腾的骨头汤、清淡些的萝卜汤,还有银耳羹也温着,就等这群大爷玩饿了再加餐。 祁夜辞和祁夜白并肩站在远离院子另一头,远离人群,时而能听到月拂泠的声音:“莫慌,待我再编个理由!” 兄弟两人面前有一颗树,种在悬崖边,枝丫凌空散开,被雪压得低垂,凑近了往下看,满眼的雪。 “若雪化了,下方能看到通往寺下的小路。”祁夜白道。 祁夜辞点点头,“雪化了不知还能不能再来此处。” 祁夜白偏头看他,“想来便能来,阿辞,如今祁夜家就剩你我,剩下旁支你也从未放在眼里,哥一直站在你这边,所以你做任何决定都无妨,我信你,元宸上下也信你。” 祁夜辞苦笑,“我不知道,哥。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其实……” “其实在风翊内乱时,你有一百个机会可以趁机重创风翊,你在风翊待那么久,对风翊定有所了解。只要你做,至少有五成机会能攻下风翊,而且那时有父皇担恶名,若是谋划得好,没人可以指责你,元宸上下只会歌颂你的丰功伟绩,你会成为元宸最厉害的帝王。”祁夜白一连串说了许多。 祁夜辞忍不住笑了,“哪能想那么远,只是……确实动过那样的念头。君镜是厉害,可我也不弱,有时候…真的很想与他站在同等位置,以天下为棋局,与他对弈一番,便是输我也畅快,况且我觉得我不会输。” 说着,祁夜辞的眸光变得明亮璀璨,他看着被雪映得如同白昼的天地,轻声道:“我在元宸犹豫了许久……” 说着,他勉强笑了一下,“或许就像颜灼说的,我的确是不够果断。” 祁夜白侧身面朝着祁夜辞,道:“哥信你有这个本事,你也并非是不果断,你只是…怕失去他们,对吗?就像怕失去父皇一样。” 祁夜辞顺着祁夜白的目光,看到因为拱火而被月拂泠君黎追着打的游淮泽和景湛,看着看着不自觉的露出笑容,“游淮泽就是个被摁进雪地的命,闹死了。” 他安静了一会,转过头,深吸一口气,“是,我就是不想失去他们。公私不分,我不是个好帝王,可我一想到若是与风翊开战,这些人都将站在我的对面,哪怕我以父皇的名头撇清自己,可以冠冕堂皇的说什么世道如此,谁也挣脱不了。可……可……” “可万一他们不愿再接纳你,万一他们在混战中受伤,万一他们要杀你。”祁夜白的话,直刺祁夜辞心底最深处,刺得他脸都白了。 “是啊,我不想。”祁夜辞低下头,“可元宸也因此被风翊踩在脚下,再无一统之势,百姓会怨我吧。” “你啊,当局者迷。” 祁夜白摸了摸他的脑袋,“只要风翊不曾恃强凌弱,百姓日子过得安稳,何曾在意谁强谁弱?风翊岂是那么好打的?你若连年征战,才会惹来民愤。” 祁夜辞自嘲一笑,“总之现在也没机会了。” 祁夜白道:“我知你不甘心,可你看看他们,为他们收起你的野心,你觉得值得吗?” 祁夜辞扭头看着那方,一排人背对着他蹲在火堆边上,也不知在干什么,发出阵阵惊喜的声音。 他又忍不住笑,“这群人有病。” 半晌,他轻声说:“以后不知,现在……值得。” 祁夜白揉了揉他的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或许在旁人眼里,你是帝王,你要开疆拓土,可在我眼里,你是我弟弟,我只想你开心,你跟他们在一起开心,有事能有人跟你一起扛,这便够了。” 他揽着祁夜辞往火堆的方向走,“什么帝王野心,男人志向,都是父皇与世俗自小加诸于你,阿辞,你扪心自问,你真的想要那些吗?还是想要这群朋友。” 祁夜辞吸了吸鼻子,“可是他们真的有病。” 刚说完,游淮泽蹦跶着朝他跑过来,“来来,爸爸给你的爱。我弟烤的红薯,一绝!世间美味!不过我们有一个仪式,因为烤得少,你舔皮,我吃芯。” 祁夜辞忍不住嚷嚷,“多烤几个能死啊!” 月拂泠的声音传来,“你懂个屁,物以稀为贵,多了你们就不珍惜了,都舔干净啊,浪费粮食的打死!” 祁夜辞看向游淮泽,“这就是你觉得是世间美味的原因吧?不给你吃饱,能不美味吗?!” 游淮泽沉思了一下,恍然大悟一般,“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我说怎么每次都吃不够!” 祁夜辞看向祁夜白,眼神很明显:我说的吧?有病! 祁夜白同情道:“你以后多提点提点吧。” 第342章 你流鼻血了 一堆人围着火堆,天南海北,东一句西一句,什么话都说。 祁夜辞用死皮赖脸的方法逼着月拂泠又烤了几个又软又糯的红薯,一边烤火闻香等待,一边随口问:“为什么游淮泽还一直叫你弟?” 月拂泠踹了游淮泽一脚,“他性别认知障碍,把男的当女的,女的当男的,你小心点,你在他眼里可能就是个姑娘。” 祁夜辞乐了,“那也不错。” 游淮泽无奈:“什么跟什么啊?那是因为以前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妹,然后天天就你妹你妹你妹,我弟不乐意听,然后就成我弟了。” 月拂泠瞅着他,“你再多省略一点?” 游淮泽嘿嘿一笑,“省略了一点小细节。我弟说让我想个办法,她给我的办法是让我别跟别人说我俩认识,省得总有女生找她打听,她懒得解释,我这边也老有人你妹你妹的问我。我没听她的,自己想了个办法,把妹改成弟,所有人就都能知道我俩认识了,也不会天天你妹你妹的喊。” 祁夜辞鼓掌,“好办法!不愧是你!” 景湛道:“找小月子打听什么啊?” 游淮泽骄傲的一甩头发,“自然是本帅哥。” 温倦抬眸看他,游淮泽意识到这个词不太能提,说道:“不过找我打听我弟的男的更多,都被我打跑了。” 君镜赞赏的看他一眼,“做得好。” 月拂泠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完全不知道?” 游淮泽:“你才多大点,上你的学得了,我没告诉你。” 月拂泠:“坏我姻缘。” 君镜扭头看她,月拂泠忙道:“我的意思是,游淼淼终于干了件人事。” 祁夜辞和游淮泽齐齐发出嫌弃的声音,“咦~” 月拂泠指着他们,“憋回去!” 极瞳忽然问:“对了,你说你看到了祖姑奶奶,她在做什么?你……算了,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我就是有点担心……” “她看起来不仅没事,日子还过得挺好,俩小伙子帅得我神魂颠倒的。” 月拂泠心里不怎么压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想起那场面还觉得有点好笑,说道:“我以前上学时候要有那么好看的,估计没皇上什么事了。” 君镜跟她并肩挨着,默默伸过左手臂环绕住她的腰,轻轻捏了一下。 不知是不是给她做过衣服的原因,知道她的尺寸。隔着那么厚的衣服,这人都能准确的捏到她的痒痒肉。 她缩了缩腰,轻轻哎哟一声,忍着笑说:“我就是想说她现在美男环绕,日子过得挺好。” 极瞳道:“祖姑奶奶自来不在乎在何处,她在哪里应当都能生存。” 月拂泠点点头,可不嘛,掩月山收了一帮子小弟,邑州有七个徒弟,在哪都是当大姐大的性子。 她看了眼君镜,刚想说君镜这长相放在学校里,也是轰动全校级别的。 然而刚张了张嘴,寺下传来一阵猛烈的爆竹声,也不知是多少人齐放,传到古蔺寺上声音都震耳,持续好久,说话都听不清。 众人纷纷跑到院边看热闹。 夹在爆竹中间升腾至天空的烟花,将整片天空照得绚烂明亮。 月拂泠仰头望天,忽然感觉自己的耳朵被捂住,而后感觉温暖的手掌上移,指尖轻碰她的眼皮,她本能的闭上眼。 下一秒,唇被吻住。 满天绚烂中,她耳边嗡嗡作响,感觉爆竹就在她身侧炸开,地面都在阵阵震动,让人浑身绷紧。 而在这震天动地的响声中,君镜的舌尖柔软的探进来,在惊天动地之中撬开一点空隙,缓缓将她从震天响中带离,裹进粗重的呼吸声中。 她手脚发麻,耳朵失聪,只能感觉到那一个人,从轻柔到用力,从触碰到深入,似乎要带着她沉溺其中,随同外界的天塌地陷一起死去。 君镜有点疯。 月拂泠能感觉到。 动作渐渐粗暴。 她后脖颈被握住,君镜每次亲到动情处都是这般,不许她躲,不许她退,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吃下去。 “君……”月拂泠捶了下君镜,才发现自己动作软绵绵的,幸好君镜感觉到了,松开嘴让她呼吸。 恍惚中,月拂泠第一反应去看周围,人都跑去放爆竹跟寺下联动去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君镜见她那样,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月女侠脸皮这么薄?怕什么?” 月拂泠实在没眼看他,鞭炮声那么响,她都听到两人亲吻时的声音,也不知道这人亲人是怎么亲出限制级场面的。 她看了君镜一会,忽然道:“不是,皇上,我亲爱的皇上,您是吃醋了吗?” 君镜擦了擦她嘴角的水渍,想了想,俯身吻掉,眼睫低垂,说道:“没有。” 月拂泠摸了摸发热的脸,忍不住笑,“就因为我说要是以前有那么好看的,就没你什么事了这话?” 君镜不说话,指着远处放烟花的一群人,“你再不去玩他们要放光了。” 月拂泠头都没回,嘴角勾起戏谑的笑,“你买的都够放一夜了,不急。” 见君镜板着脸不说话,她道:“要不我先不回风翊了,我出去走走看能不能找到你更好看的?” “没有了,不可能有!”君镜回得很快。 月拂泠笑得不行,“对了,刚刚你跟我说了句话,我没听清,是什么?” 君镜贴近亲她时,说了一句话。 君镜抬眸看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后,轻声道:“往后岁岁年年,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自暴自弃一般抓住月拂泠的手,“阿月,我……我……” 突然,月拂泠轻声叫了一声,“啊,你流鼻血了。” 君镜鼻子里缓缓流出粘稠的鲜血,月拂泠随手拿了方才众人吃红薯时擦手剩下的干净帕子给他。 然后飞快的给他把脉,一边把脉一边自语,“怎么会流鼻血呢?身体恢复得很好啊,之前气血还有点堵塞现在都好多了,怎么会流鼻血呢?” 君镜擦掉鼻血,深吸一口气,凑近月拂泠的耳朵说了一句话,离开时还泄愤一般咬了下她的耳垂。 月拂泠愣了愣,松开他的脉,“啊这……那我…牺牲一下?不是,你骗我,你上火了吧?” 君镜挑眉,“上没上火你不清楚?” “是啊,我每天给你抓药呢,上火我肯定知道。哎,你这个……我研究一下啊,你这得算男科了,我去问问游淼淼……” 她刚要起身,手腕被拽住,跌坐回男人怀里。 君镜前胸贴着月拂泠的后背,双臂环抱着她的双肩,“抱一会,抱一会就好了。” 月拂泠安静了一会,手忽然往君镜下身探去,“我听说可以…我帮你发泄一下?” 第343章 如果是你的话,我不怕 还没碰到,君镜就抓住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轻叹道:“阿月,我不太知道如何爱一个人,也不太懂夫妻之道,我…我只知道我想娶你,比当初拼命活下去的欲望还要强烈。 我知道这些日子,自从你看到魔窟里的事后,你总是怕我不安,每日都要与我说那些情话,每每那时我都更想娶你。 可在那之前…不,不管之前还是之后,你都不必做更多,只要能娶你,我就心安。我不要你费尽心思的安抚我,无论过往如何,我会自己变好,留你在身边是为了爱你,不是要你做我的大夫,你不要做,什么都不要做。” 君镜低喃诉说,听得月拂泠一阵心软,“那我这不是单方面享受?爱是相互的君镜,你不让我做那些事,你是不让我爱你吗?” “不是!”君镜唰得抬头,眉宇间闪过一点迷茫,他在月拂泠面前很放松,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下巴搭在她颈窝,“我怕你做得太多,会辛苦。如果付出等同于爱,那你爱我一点点就好,但要比旁人多,除了游淮泽,至少比除他以外的其他人多,包括君羽星!” 月拂泠忍不住笑出声,“不是,那是你亲兄弟啊皇上。” “他以后姓月了。”君镜脸埋在她颈窝里,亲了一下。 月拂泠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一点点,每次都是一点点。 只要一点点心疼,也只要一点点爱。 君镜啊。 “君镜,你为我做那么多事的时候,会觉得辛苦吗?”她问。 君镜轻摇头,“甘之如饴。” “那你又为什么觉得我辛苦?你是我爱的人,为你做什么我都不辛苦,看你开心我做再多都乐意,你也一样,不是吗?” 君镜闷闷的嗯了一声。 月拂泠十分感激自己在大学百忙之中需要选一门选修课交差时,选了心理学。 她耗费了所有脑细胞,想起了老师的话,“你要学会接受爱,接受别人对你好,不要怕我会因为你麻烦而离开你,我不会。” 原话要更专业一点,月拂泠想不起来了。 君镜沉默了很久,开口时声音有点哑,“你很怕麻烦的。” 月拂泠脱口而出,“如果是你的话,我不怕。”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君镜道:“你那时都逃离皇宫了。” 月拂泠无语,“还带翻旧账的啊。” 君镜轻笑一声,牙齿在她颈侧轻轻咬着,又舔了一下,“不敢翻,毕竟从前你上学时遇见的好看男人,我一个都不知。” 月拂泠:“……你给我消停的啊,我那时候天天忙着跳级,我上哪看男的去,非要算,也就游淼淼……” “他不算。” “不算男人啊?”月拂泠想笑。 君镜嗯了一声,又道:“别告诉他。” 月拂泠乐了好一会。 君羽星被游淮泽几人带着玩爆竹玩得兴高采烈,从远处蹦着跳回来,额头都冒了一层薄薄的汗。 这孩子,一高兴就喜欢原地起跳。 后面,游淮泽懒懒的声音传来,“别太明目张胆啊,搁寺庙呢?今晚犯的戒都算你俩头上啊,佛祖抛弃他们保佑我吧,阿门!” 月拂泠站起身,“就冲你最后俩字,佛祖今晚就入梦抽你。” 游淮泽嘿嘿一笑,“我今晚跟佛子睡,佛祖还能抽亲儿子啊。” 月拂泠:“有没有点文化?佛子是佛祖亲儿子啊?你造谣造到佛祖头上了,佛祖指定抽你。” 两人推推搡搡的往院边走去。 院边就几棵树做遮挡,还都被雪压着,最边缘其实跟悬崖差不多,只是不高,能看到下面被雪覆盖的枯草地。 快到院边的时候,游淮泽就把君羽星抱了起来,怕他蹦开心了再蹦掉下去。 祁夜辞在旁边嚷着,“元宸的规矩,守岁后可以祈愿,新春伊始,万物初生,龙骨会受天地之气睁眼,此时祈愿定能实现,元宸有这个说法!” 月拂泠指了指自己,在爆竹声中大喊:“来,对着我许愿,让我来毁灭你的信仰。” 祁夜辞立刻反应过来,那曾经贯穿他整个孩童时期的龙骨传说,此刻是真活了,而且活得如此不靠谱。 他望着天,“古人云人定胜天,诚不欺我也。什么传说,我要回去让史官改史册!” “你们史官还记这个?” “史官什么都记,何况是关乎帝运的龙骨,哎。”祁夜辞心痛,“什么龙骨,没这回事。” 月拂泠拍了拍他的肩,“放心,我保佑你。来,许愿吧!我要天下第一!” 祁夜辞跟着喊:“我要壮大元宸!” 君黎也很兴奋,大声道:“我要打过沉暮!” 众人齐刷刷看向沉暮,沉暮默默叹气,扔了从来不离身的佩剑。 游淮泽笑着指了指他,“郡主,还许什么愿呐,瞬间达成。” 君黎看了眼沉暮,凶巴巴的哼了一声,“重来,我要嫁给小月子!” 君镜道:“就前一个吧,没有佩剑你也不是沉暮的对手。” 谢无昭笑出了声,“那我来许一个,愿天下太平,永无战争。” 游淮泽:“这格局,都学着点。” 景湛道:“那我要回家,回侯爷,妹妹呢?” 景蒙眼睛亮亮,轻微的蹦了一下,指着谢千澜,“嫁……” “咳!”谢千澜重重咳了一声,“希望蒙蒙快点长大,不要胡思乱想。” 景蒙不乐意的皱眉,过了会自己又想通了似的,道:“长大,就可以,嫁你。” 谢千澜震惊:“你跟谁学的?” 从前景蒙都是一根筋,才不会如此变通。 景蒙指了指月拂泠,“她,骗子,聪明。” 月拂泠:“妹妹,我就当你夸我。” 她看了眼谢千澜,“我真没教,我哪敢说话啊,我教人都是误人子弟那一类型的。” 游淮泽:“我弟别的不说,就是特别有自知之明。” 他手肘怼了怼颜灼,“大爷,您呢?” 颜灼看了眼谢无昭,说道:“灭了元宸。” 第344章 终有再见之日 祁夜辞当即跳脚:“你要死啊!” 祁夜白拉住他,“不急不急,我还可以祈愿,就愿颜公子的愿望不能实现。” 颜灼皱眉,“我重新许。” 祁夜辞指着他,“你给我好好说。” 颜灼冷漠看他一眼,道:“愿世人不再需要祈求神明。” 祁夜白点点头,道:“愿颜公子早日得偿所愿。” 祁夜辞:“你是我哥还是他哥。” 月拂泠凶他:“我亲哥,你不许说话,温将军,你呢?” 温倦笑道:“愿我风翊山河无恙,愿吾皇千秋万代。” 祁夜辞翻白眼,看温倦时,眼神却不自觉带了分敬意,然后又迅速回神,不屑的哼了一声。 游淮泽道:“这个丞相都已经许过了,温将军为自己求点什么吧?” 温倦侧眸看他,笑道:“那愿游公子余生安康顺遂。” 游淮泽一下站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给我许的啊?” 温倦道:“嗯。” 祁夜辞见不得游淮泽那没出息的样,从他怀里抱过君羽星,“十四王爷,你有什么愿望?” 君羽星看了他一会,突然凑近,结结实实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祁夜辞愣了一下,看着君羽星,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才道:“十四王爷,你这是……等会,你亲过君镜吗?” 他指了指君镜。 君羽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眼,摇头。 祁夜辞仰天大笑,“哈哈哈……没亲过君镜,亲我哈哈哈……我赢了!我赢了!哼!苍天有眼啊!谁能一直赢呢,哎,人总是要在某方面认输的,风翊帝哈哈哈哈……” 君镜看傻子一样看他,扭头对祁夜白说:“将令弟也一同带到风翊,与这两个大字不识的人做同窗吧。” 祁夜白无奈的摇头浅笑。 祁夜辞不理会君镜的嘲讽,低声与君羽星说了一会,忽然抬高声音,“十四王爷说他的愿望是快点长大。” 景蒙跑过去,戳了戳君羽星肉嘟嘟的脸,道:“跟我,一样。” 祁夜辞道:“君镜,把十四王爷借我玩两天吧。” 君镜看了君羽星一眼,道:“他现在姓月。” 祁夜辞看向月拂泠。 月拂泠把君羽星抢过来,“你这两天可能改变五岁的一生,免谈。” 祁夜辞不满的嘀咕:“十四王爷的人生早就被你改得面目全非了。” 月拂泠不理他,对君镜挑了挑眉,“皇上,你的心愿呢?” 君镜道:“娶你。” “咦~” “yue~” “啧…” “哎呀~” “哟哟哟…” 一众人发出阴阳怪气的声音。 祁夜辞深情的看着游淮泽,学着君镜的语气,“我的愿望,娶你。” “嘿我这暴脾气。”游淮泽撸起袖子拖着祁夜辞把他摁进雪里,“来,我喜欢人鬼情未了,你先去下面等我。” 祁夜辞被摁得一头的雪,挣扎起来后抹了把脸,拔腿冲向游淮泽,“游淮泽你死了!” 两人在雪地里追打,互相把对方的头往雪地里摁。 月拂泠跳到高歌面前,“高统领!我知道你的愿望,想一辈子跟我当知己对不对?!我就知道!” 她拍拍高歌的肩,“你的愿望一定会成真的。” 高歌:“……” 月拂泠说完,也不管高歌,对着极瞳挑了挑下巴,“你呢?” 极瞳哼道:“本大人预言天下大事,还用得着祈愿?你们向本大人祈愿差不多。” 月拂泠:“行,你的愿望就是长高点。” 极瞳大怒:“我哪里矮了?!” “你比白桑矮。” 白桑一脸无辜,对上极瞳愤怒的目光,眨了眨眼睛,“那不然我祈愿我变矮点?” “我把你从个屁孩子时候养这么大,你想让我心血白费!”极瞳很生气。 白桑笑了,“是,你给我养大的。” 极瞳看着是个少年模样,实际他二十年前就是这副样子。 不过据他所说,他带白桑和月拂泠时也就十多岁,只是十五岁后身体再无变化,就一直如此。 加之他性子跳脱,真就跟个十五岁少年似的。 温倦忽然道:“游公子似乎没有说他的心愿。” 月拂泠道:“他每年都一样,希望少闯祸,不用理他。” 极瞳看着被祁夜辞摁进雪地里的游淮泽:“这孩子跟我当年的心愿一模一样。” 白桑:“别装长者。” 温倦回头看游淮泽,看了许久,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游公子,当真难得。” 月拂泠还没忘了沉暮,沉暮憋了半天,看着君黎说道:“愿郡主安康和乐。” 君黎还在生气,没理他。 这时,君镜悠悠道:“那三个女子,是朕寻来的。” “什么?!”君黎冲到君镜跟前,“什么意思!皇兄!” 君镜一脸坦然,“朕现在很忙,阿月一个人就占据了朕全部的心力和时间,顾不上你。” 君黎皱眉,“那你诬陷沉暮做什么?” “不算诬陷,确实是他的爱慕者,朕不过是助她们寻到人。” 沉暮明白了君镜的意思,脸瞬间涌上血色,“皇上,您……” 君黎还是不明白,“什么意思啊?” 君镜丢给她三个字,“自己悟。” 说完,拢了拢月拂泠的毛领,“该回去睡觉了。” “不想睡,睡不着。” 不止是月拂泠,其他人也没有睡觉的意思。 寺下的百姓都已趋于安静,他们还在闹。 后来把火炉转移到了屋里,一群人裹着被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就谁跟谁裹一个被子这件事就抢了半个时辰。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祁夜辞抱着游淮泽的脚枕在脸边,景湛头枕着游淮泽的肚子,睡得歪七八扭。 几天后,君镜便打算回风翊了。 他的伤没有完全好,但是风翊朝堂需要有人主持大局,他也需要亲自对官员论功行赏。 谢无昭要留在古蔺寺。 祁夜辞暂时要在元宸把控局面,颜灼则持景湛亲笔诏书重回金焰。 三罚禅师前来相送,神情非常不舍,“诸位慢走啊,慢走。” 月拂泠道:“大师,您这辈子没什么伤心事吧?这么拼命也没绷住笑。” 三罚禅师皱着眉,“贫僧这心里,实在是不舍……” 月拂泠当即从马车上跳下来,“我再陪丞相住几个月。” “别别别……”三罚禅师连忙保证,“莲池在古蔺寺定会好好的,您快些走吧,一会天黑了。” “天刚亮呢。” 三罚禅师,“……” 谢无昭笑道:“小月公公别为难我师父了。” 月拂泠撇撇嘴,道:“丞相你抓紧念经,念完就回来,我可是把你亲哥抓回风翊当人质了,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他许配给妹妹。” 谢千澜闭了闭眼,“多年未出,这世道变得愈发险恶了。” 谢无昭笑道:“终有再见之日。” 第345章 这怎么不算一种成长呢 回风翊的路程,走了十二天。 还是在有人在前开路的情况下。 月拂泠百无聊赖,开始给温曦写信。 游淮泽简直无语,“你都给她写八封信了。” 月拂泠埋头写,说道:“没办法啊,写得不满意,总觉得攻击力度不够。” 游淮泽:“一会丹棠郡主就派人来暗杀你。” “她回不来了。”君镜看了眼月拂泠写的信。 【丹棠郡主,听说边城苦寒,我这心里实在是欣慰至极,不知道你年过得如何,我过得特别好,如果你过得不好一定要让我知道,我可以多干三大碗米饭。最后,你一直生活在风翊皇城,恐怕不知道,在最冷的时候用舌头舔铁栏杆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祝好。——对你十分真心的小月子。】 月拂泠抬头,“回不来了是什么意思?” 君镜:“温原离开边城时,给了温曦一个考验,她若在他离开时擅离职守,做出伤害风翊之事,于怿会按照温原之令,亲手杀了温曦。” 游淮泽嘶了一声,“大将军够狠的。” 月拂泠问道:“结果呢?” “温曦什么也没做,她坚守在了边城。因此温原向朕求情,以温曦尚有用处为由,请求让温曦在边城服役,直到她挣出军功,功过相抵,方能免其私放死囚之罪。” 君镜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月拂泠的手指,“大将军,永远最识时务。” 他弱时,温原鼎力支持,不曾有半句僭越。他强时,他主动退让,上君下臣,极尽卑微。 这也是温原能在君珞手上存活的原因。 如此,也能保住温曦的命。 月拂泠道:“这样不太好,不能老让大将军吃亏,他女儿做错事不能抹去他的功劳。但是丹棠郡主还是别回来了,我要跟她当笔友的,距离产生美,还是补偿给温将军吧。” 君镜失笑,“笔友?” 游淮泽:“笔敌吧?” 月拂泠:“你别管!” 君镜道:“正是如此,大将军退让,朕也不能得理不饶人。温倦欺君之罪理当株连。大将军手握军权,想拉他下马的人很多,正巧借此机会,看看到底是谁想害朕无戍边大将可用。” 月拂泠啧啧两声,“然后顺势铲除一堆人,震慑朝堂后,再重新启用温将军。” “阿月聪慧。” 景湛道:“而且这样还能得到大将军及其属下的感激,其他的武将也会感同身受,感念皇恩。” 君镜点点头,言语间有教授之意,“重文轻武难以御外,重武轻文易生内乱,两方平衡难之又难,帝王之道,便是要时刻平衡两方。兵部腐败糜烂,如此之举,是要军队安心,哪怕他们暂时受罪,也知晓朕迟早会肃清兵部,他们只需忠心。由此朝堂中也无人再能护着兵部。阿湛,兵部肃清后,又待如何?” 景湛神情严肃的想了一会,道:“兵部牵连甚广,若真能肃清,朝堂要换大半的人,届时该选拔人才,重新培植文臣势力。” “再之后呢?” “最多十年,文臣势力若成气候,他们便得针对武将,两方呈对持之势。” 君镜点点头,“为帝王者,自当要目光长远,所有决策都要看到十年以后,然只看以后容易忽视当下,所以计划可变,当下实打实的国体稳固却绝不能为了十年后的未知而改变,你可懂?” 景湛看了看月拂泠,“好像……懂一点。” 游淮泽自豪道:“我懂,湛湛你想太复杂了。抛开国事,那意思就是,你得有个初步计划,但是不能为了达成十年后的计划就放弃现在的机会,计划是可变的,但是又不能变来变去,就是个取舍问题。” 月拂泠白他一眼,“让你说得更复杂了,我来解释!” 三个男人齐齐看向她。 游淮泽:“请开始你的表演。” 月拂泠坐直了,摆出指点江山的架势,手一挥,说道:“按我说,这事很简单,根本不用懂,让懂的人去做就好了,皇上会就让皇上当皇上,咱不会……实在不行,湛湛,我要饭养你。” 游淮泽鼓了两下掌,“漂亮!震惊我全家,我到底在期待些什么?不是说跟厉害的人在一起会成长吗?你长什么了?” 君镜笑道:“长头发了。” 他指尖顺了顺月拂泠的头发,“头发长了。” 月拂泠对游淮泽微笑:“这怎么不算一种成长呢?” 游淮泽叹了一口气,揽住景湛的肩膀,“湛湛,你以后有喜欢的姑娘,一定不能这么惯着,知道吗?” 景湛郑重的点头,“我知道,如果我喜欢的姑娘说跟我在一起后头发变长了,我就给她剪掉!” 游淮泽:“……行了,以后哥给你当媳妇儿吧,我看你是找不到媳妇儿了。” 景湛有点害羞,“游大人不会同意吧?” 游淮泽乐了,“嘿,我就说说,你不娶媳妇儿,我还娶呢。” 月拂泠:“你娶个屁,聘礼我都还没挣到。” 君镜道:“我出可好?” 月拂泠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君镜好笑的用指腹刮了刮她的睫毛,小声说:“用姐夫的身份。” “诶诶诶,这好这好。” “好什么好?”马车里,君镜声音再小也能听到点,何况他并未压得很低,游淮泽运动神经发达,耳力很好,闻言不满道:“我是大舅哥!我还得给你挣嫁妆呢,湛湛,准备准备,明天多拿几个空碗。” “好的游哥!我也要给小月子挣嫁妆!” 路程虽远,几人在一块却不觉得无聊,到风翊时还觉得挺快。 游淮泽望着皇宫大门感慨,“物是人非啊。” 月拂泠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啊!我的家乡,我胡汉三儿又回来了!都怪君弦,让我背井离乡,漂泊数载,而今得归,已是迟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啊!啊!” 极瞳从后面的马车下来,满脸无语,“你到底是怎么作出如此不伦不类的诗的?听着也不错,但你念出来就变得极其诡异。” 月拂泠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合理利用他人智慧的结晶。” 第346章 她以前是怎么在皇宫活下来的 皇宫宫门大开。 禁军分列宫道旁侧,百官在更后方的金阶上等候恭迎,只待他们的帝王踏进这座权利中心,登上权利顶峰。 月拂泠发现君镜久久没说话,转头看去。 却见他盯着宫门上的刀痕,树枝平滑的切口,金阶中间的龙石上砍戳的痕迹,隔着这么远都清晰可见。 月拂泠啧了一声,“怎么没人修一下啊?” “我让的。”君镜回了神,闭了闭眼,道:“我与吕丞相说不要抹去这些痕迹,我要亲自看看,你曾战斗的地方。” 月拂泠小声嘟囔:“有什么好看的,反正我赢了。” “嗯。”君镜微微扬唇,握住了她的手,“回家吧。” “诶诶诶。”月拂泠挣了挣手,小声说:“注意影响。” “什么影响?”君镜稍稍用力,拽着她走进皇宫。 “我不是那什么,我这突然变成女的,我还是太监呢,长相什么没变,肯定有人能认……” “月公公。”领头的禁军喊了一声,随后跪到君镜面前,“恭迎圣上回宫。” 月拂泠惊了,蹲到那禁军面前看人家的眼睛,还有点不开心,“你眼神这么好?太监跟美人儿是有区别的你知道吗?我现在是美人儿,你怎么认出我来的?我不可能长了张太监脸吧?!你给我说清楚,说不清楚这事儿大了我告诉你。” 极瞳在后面看得一言难尽,问游淮泽:“她从前在皇宫就这样?” 游淮泽:“哪能啊。” 极瞳:“那就好,我就说……” 景湛补充道:“哪能这么好说话?从前小月子都是要把皇宫闹得鸡飞狗跳的。” 游淮泽继续补充,“不可能这么低调,还说话这么小声,哎,孩子长大了,我这心里欣慰啊。” 极瞳:“……” 他眉头皱紧,很不解,“她是怎么在没记忆没功夫的情况下在皇宫里活下来的?风翊的人这么没脾气,不追杀她吗?” 白桑无奈叹气,“杀也杀不死,幸好没杀,惹急了人皇还没成长起来就被她打死了。” 极瞳沉默望天,“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啊。” 游淮泽:“别装神弄鬼了,我弟是瞎猫碰死耗子,皇上就是那只死耗子。” 几人在后面小声嘀咕。 前面跪着的禁军被月拂泠谴责得差点笑出来,禁军平时就跟月拂泠熟悉,哪怕君镜在场,语气也不由得轻松几分,“月公公确实是大美人,毋庸置疑。是皇上亲笔圣旨,宫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月公公就是月姑娘,那曾在金銮殿外保护禁军,扞卫王权的人,名叫月拂泠,宦官位监国,女儿身护国。” 月拂泠蹲下时,君镜也不曾放开她的手。 她仰头,晃了晃君镜的爪,“你又背着我干什么了?” 君镜轻轻用力,将她拉起来,“下了几道圣旨,现在你在风翊想如何便如何,女子、男子、太监,想玩哪个身份扮哪个,宫里你随便跑,待会再叙旧?” “好叭。”月拂泠跟着君镜踏上宫道。 宫道很长,月拂泠还能记起那天晚上这里挤满了敌人的情况。 如今回想起来,她只有一个念头,“我可真猛啊。” 她不小心说出内心想法,君镜被逗笑,“嗯,天下第一的太监。” 月拂泠:“和我那没用的皇上。” 君镜笑容加深,“以后还要月女侠多多包涵。” 月拂泠:“放心吧,我以后会疼你的。” 君镜眉眼带笑,离百官近了才稍稍压下,但一时也没法变得往常那般冷淡,百官都愣了一下,忘记了行礼。 还是吕豫最先下跪,惊醒百官,“恭迎圣上回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后百官接连叩首,连同皇宫各处的禁军,万岁声直穿云霄。 君镜牵着月拂泠自龙石上踩过,一步步走到最高处,放眼望去,满场皆跪。 游淮泽等人站在宫门口,远远看着。 君镜只穿了最普通的衣服,风翊没有古蔺寺那么冷,他脱了狐裘,只一身黑衣,连花纹都没有。 可穿在他身上,却充满了神秘与高贵,举手投足间的贵气,让人不敢直视。 虽然诏书写了传位于君羽星,但是风翊百官在知道君镜还活着后,以及最近这一个多月来由吕豫传达的一道道命令,无一不充满了君镜的风格:要么不动,要么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他们心里都清楚,风翊如今是谁做主。 何况君羽星身后没有任何朝堂势力,若非要说,君羽星身后的势力就是君镜。 那些还等着君羽星长大与君镜一较高下的朝臣们,算盘都落了空。 谁能知道君弦如此沉不住气。 如果他能忍耐十年,只需暗中阻碍君镜的脚步,待君羽星长大。 就以君羽星对君镜的厌恶程度,届时利用他除掉君镜,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君羽星,比君镜好对付多了。 而如今,没人敢不承认君镜的皇位。 这就是他们帝王。 六王爷已死,十四王爷年少,至少十年内,他们都只能仰望君镜,再不敢生异心。 各朝臣心思不定,他们身侧的人换了不少生面孔,每个人谨言慎行,眼神都不敢乱瞟。 生怕下一个消失在朝堂的就是自己。 “众卿平身。”君镜淡淡开口。 “谢皇上。”依旧是充斥整个皇宫的高喊声。 月拂泠的手被君镜握得很紧,她也懒得挣扎。 在百官起身后,她看到站在末尾端的风栎,有点傻眼。 怎么个意思? 这人趁她不在混进官场了? 她正想着,就听君镜道:“开朝议事。” 说完,拉着她踏进金銮殿。 后面,百官纷纷跟随,不敢有丝毫懈怠。 待他们踏进金銮殿后,纷纷瞳孔一缩,又假装若无其事,各自站到自己的位置。 龙椅上坐着的人,是月拂泠。 君镜则站立在龙椅旁侧,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眼底带着审视与淡漠,进来一个人他都要看一眼,仿佛在心里给每一个人判刑。 众人都忍不住额头冒汗,哪怕是被吕豫新挑选任用的官员,没做任何亏心事,也不免后背一阵冷汗。 帝王之威,非常人能受。 风栎没忍住,腿一软跪了下去。 他刚要起,发现好几个人也跟着跪下来。 然后他放弃了。 腿软,还直打颤,还是跪着吧。 最后所有朝臣都跪了下去。 金銮殿内一片死寂,大冬天的,有些大臣的汗都从额头滑落到了下巴。 寂静之中,突然响起“咚”的一声闷响,就从龙椅的方向传来。 有人忍不住抬头,却见月拂泠正在把放在龙案的脚收回来。 方才那声音,就是她放脚上去时发出的。 “呃……不好意思,条件反射。” 她之前为了表现自己的嚣张跋扈,每次都是这样坐的。 经历过宦官治国阶段的官员给了新人一个过来人的表情: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第347章 我的就是你的,你别难过 如今还留在朝堂中,且曾经历过宦官治国阶段被月拂泠损得体无完肤的官员,有反对过月拂泠的,也有不支持不反对一派。 唯一的共性是,无论对月拂泠态度如何,他们不曾丢掉自己的职责,在其位谋了其事。 至于没被月拂泠损过的官员,没有。 无人生还。 全部被她骂过。 月拂泠这一打岔,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君镜站在龙椅旁侧,开口道:“朕不在时,月公公替朕监国,虽无正式诏书任命,但其在位期间,不曾做过一件有损风翊之事,不仅如此,还以血肉之躯带领禁军及游骑散兵守卫皇宫。 朕今日开朝第一件事,为其封赏,月公公护国有功,赐风翊王朝功臣号。若朕无法执政,不必任何诏书,她可代替朕执掌风翊,上至帝位传承,下至市井纷争,她皆可独断,任何诏书圣旨皆低于此令。” 百官面面相觑,有人不同意想如往常一样出言驳斥,却蓦地想到如今已今时不同往日。 以往皇上要杀大臣,他们还可以弹劾一番,如今,莫说此举顺应民意,就是圣上专政,他们也无话可说。 想通这一关节,众臣纷纷叩首,“谨遵圣意。” 月拂泠坐在龙椅上斜眼看君镜:这小子好嚣张,比她还嚣张。 看了一会,她收回了视线。 君镜好像在生气。 如果谢无昭在这里,一定会忍不住笑。 还是保守了。 没发泄彻底,才这么生气。 君镜心底的想法巴不得直接告诉全世界:欺负我的人,我不会放过你们。 再将这些人吓唬一番,让他们以后再不敢对月拂泠不敬,甚至心里后悔一万遍曾经没有支持月拂泠。 但是他忍住了。 如此独断专横,看起来是能保护阿月。 但如今留下的官员并未犯大错,他们遵祖制反对宦官当权并无过错。 若是咄咄相逼,反而让他们怨恨阿月。 况且他家阿月那性子,别人敬不敬她的,她也不在乎,反而还乐在其中,最擅长把讨厌她的人气个半死。 留着给她玩吧。 他只需让所有人知道,她曾冒天下之大不韪做的事没有任何错,她该被奖励。 如此便够了。 月拂泠第一次坐龙椅坐睡着,以前她每次都得吵个三百场。 第一次没人找她吵架。 “寂寞啊。” 在君镜对禁军、游骑散兵等等人各做封赏,又说了些其他事情后,终于散朝。 月拂泠伸了个懒腰,“无敌是多么寂寞~” 金銮殿已经空了,君镜揉了揉她的腰,“盘腿坐的,龙椅上应当有软垫才对。” 月拂泠:“哦,有啊,都被我砸人砸没了。” 君镜失笑,“小月公公好威风。” 月拂泠一甩头发,“就是这么帅气。诶,对了,刚刚我迷迷糊糊听到他们说御史大人什么褚大人什么的,那天晚上确实没看到褚大人,他跟元鸿都是御史,而且一向行动一致,他怎么没来皇宫的?” 君镜笑道:“被他儿子锁家里了。” “啊?褚义?” 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君镜与月拂泠一边走向御书房,一边轻轻给她捏肩。 两人话家常一样,“褚学思原本与元鸿说好了要一同入宫,但是褚义锁了大门,拿了根绳子作势要把自己吊死在门后,说是褚学思敢离府,他就吊死在他面前。” 君镜嘴角带着笑,“褚学思对他这个儿子,可谓是从小心疼到大。” 月拂泠笑得不行,“不是,他为什么啊?” “据说是褚义说他爹忘恩负义,不仅不报恩,还想对付自己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不会是我吧?” 君镜:“是你,两父子闹腾了一夜,周围人都听得清楚。说褚义特别生气,还很失望,一边在门后哭一边训他爹,说要不是你救褚学思,他早就没爹了,褚学思气得要命,两父子又争吵你到底是救了褚学思,还是害了他,到现在也没吵明白。” “哈哈哈……”月拂泠笑倒在君镜身上,“我害完又去救的。” 褚学思前脚在宫里被她气吐血,后脚褚义就找她扎醒了他爹。 君镜跟着她笑,“让他们吵去,褚学思暗地里做的事不少,但却也有可利用之处,先晾他几日。” 月拂泠啧啧两声,“帝心难测啊。” 君镜:“好测,帝心在你那里。” “我说……”不知何处传来游淮泽的声音,“你们俩眼里真就看不到别人了呗。” 月拂泠扭着头转了一圈,在一棵树下看到了他和景湛。 “你俩在这干嘛?”月拂泠走过去。 游淮泽起身伸了个懒腰,“不止我俩,还有温将军,她不是你后宫嘛。” 他看了看君镜,“你俩怎么分配后宫啊?” 温倦从树后走出来,还有点不太好意思。 “呃……”月拂泠揽住温倦的肩,“皇上,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后宫成员。” 君镜挑眉,还未说话,就听远远一道清脆活泼的声音,“还有我,还有我,我也是你后宫的一员,你怎么能忘……嘶!” 白湘看到月拂泠正脸时,脚下一个急刹车,后面迈着大步的叶雪青,下巴撞到她发髻上,闭了闭眼,冷漠道:“不会走路就爬。” 白湘无心与她争吵,望着月拂泠的脸,泫然欲泣,“我精挑细选的相公不仅成了女子,还有了别的相公,你让我怎么活!” 月拂泠:“……要不你就别活了。” 白湘:“我不!” 君镜眉头挑得更高,“你精挑细选的相公?” 白湘连忙行礼,“见过皇上,皇上你等会啊。” 叶雪青后面跟着行礼。 然后白湘就从她身侧往回跑,过了会,抓着白桑跑回来,气喘吁吁的把白桑推到温倦面前,“温将军,我哥!亲哥!你觉得他怎么样?我知道他是有点配不上你,但是他有一个优点,他有一个特别可爱的亲妹妹,你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这样你就会拥有一个特别可爱的妹妹!” 白桑面带微笑,咬牙切齿,“臭丫头你玩疯了是吧?!” 白湘嫌弃的推开他,“算了,温将军,他配不上你,他不配,他就活该孤独终老。” “嘿!”白桑气得要命,却拿白湘无可奈何。 这时,盛妃从远处走近,对着君镜盈盈行礼,“恭迎皇上回宫,皇上身子可还好?” “无碍,贵妃不必多礼。” 盛妃不仅没起,反而扑通跪了下去,双臂交叠在额前,深深叩拜,“皇上,臣妾大不敬,我知道不该如此心急,但是此事我心里念了许久,总想着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早些给自己个痛快。” 盛妃叩首在地,声音微微颤抖,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坚定,“跪求…臣妾跪求与皇上和离,我……我想离开皇宫。” 君镜很淡定,看向月拂泠。 月拂泠吞了吞口水,两手一摊,耸了耸肩,无辜道:“我跟你说了,你后宫没了的嘛。” 顿了顿,她又弱弱的说了句,“不过我的还在,我的就是你的,你也别难过……” 君镜:“……不必,你自己留着吧。” 第348章 你跟皇上两个人过不好了是吧 和离是大事,盛妃这些时日大抵也是夜夜难眠,反复挣扎,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君镜将她扶起,“先起来,和离可以,虽未有先例,但朕可以开这个先例,不过朕要知道,你……” 他看了看月拂泠,问完了问题,“你离了宫,要去何处?” 盛蔓音后退半步,对着君镜恭敬行礼,“臣妾想去邑州,吕老丞相在皇宫时,我与他偶然相遇,问及邑州。他说起他在邑州办的学堂,里面的孩子聪明可爱,勤奋好学,就是出身不好。” “老丞相说人生而不等,有人生于天子脚下,前后皆是坦途,有人却生于深渊地坑,或许这一生都见不到平地。” 盛蔓音声音渐渐平和,尾音逐渐上扬,眉眼带上些许兴奋,“老丞相说他如今活着的意义,就是让那群孩子尽可能的靠近平地,他给他们脚下垫泥土,能垫一层是一层,终有一日他们定能爬出深坑,立于平地,找到属于自己的坦途。” 盛蔓音看向君镜,“皇上,我这一生足够幸运,得幸遇到皇上心善,过上了人上人的日子。可我总想着该做些什么,为那些与我同样出身的庶女,为那些也曾遭遇不堪之人,我想让她们得见一丝希望,哪怕出身卑贱,哪怕路途泥泞,也终有一条路,是为我们准备的,我,我或许可以教她们怎样走,我…皇上,臣妾愚笨,不知该如何说清楚,总之…求皇上成全。” 盛蔓音又要跪,月拂泠拉住她,“别跪了娘娘,皇上他受不起。” 游淮泽表示赞同,“这格局,没人能受得起。” 君镜揉了揉额角,“朕明白你的意思了,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该如何谋生?” “吕老丞相说我如果愿意去教女学生,他愿意供我吃住,再额外发工钱,吕家只父子二人,女学生虽少,终究还是有诸多不便。至于臣妾,皇上,与您和离也没人再敢娶臣妾,若不再婚嫁,名声于我便不重要。” 盛蔓音心里直打鼓,大冷天的手心疯狂出汗,她不知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也不知以后会如何。 但是就像温将军说的,若有机会,她便该去尝试。 总好过夜里辗转,徒留遗憾。 她一个庶出,谨小慎微的长大,却还是受尽屈辱,莫不如胆子大些。 何况,跟着吕老丞相,皇上定然也不会不理。 如此一想,她便添了许多勇气。 这深宫的日子,一眼能望到头,从前她为报恩,心甘情愿替皇上管理后宫,留一辈子她也无悔。 但如今,皇上或许已经不需要她守着后宫,那她或许可以选择另一条路。 盛蔓音抬眸看着君镜,能为皇上做些事,她已知足。 旁的,便不奢望了。 以后,她想为自己活。 皇上从前也说过让她为自己而活,不必以他为天,那时她还觉得皇上嫌弃她。 如今她才知道,皇上是真心为她好。 只一眼,盛蔓音就移开了视线,游淮泽看了看月拂泠,发现他弟完全没有注意到盛妃那饱含深情的眼神,正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塞给盛妃,还感动得抽了抽鼻子,“盛妃娘娘,给你,我从五岁那没收的压岁钱,都给你,你拿着吧。” 白湘丢给她一个大白眼,“你可真不是人,十四王爷招你惹你了。” 月拂泠凶她,“你对老公说话客气点!不然休了你!” 君镜挑眉,“老公?” 月拂泠扭捏的看他一眼,应了一声,“诶。” 君镜看向游淮泽,“相公的意思?” “嗯,我们那这么叫。” 君镜勾了勾唇,“嗯,记下了。” 他捏了捏月拂泠的后脖子,把她抓回身侧,转向盛蔓音,“既然你已想好,朕会替你安排,以后若有任何事,老丞相若无法处理,便让他给朕来信。” 盛蔓音知道君镜会同意,但没想到他真的愿意管她后半生,声音一下哽咽了,“我,谢过皇上。” 盛蔓音没有多留,说自己要抓紧时日多看些书,就匆忙离开了。 君镜回宫后也有诸多政务,回了宫他也不怕月拂泠出事,便留她自己玩。 月拂泠也想走,白湘抓着她不许她走,“你给我说清楚,怎么从太监变成女子的?你知不知道我多么真心实意的把你当太监!” 月拂泠:“我谢谢你啊。” 白湘很生气,“你变成女子就算了,你还跟皇上好上了,那现在我跟叶雪青那个毒妇怎么算?我们爱上了我们男人的男人,然后我们男人的男人变成了女人?” 叶雪青:“如此复杂的纠葛,莫要带上我。” 月拂泠:“……” 她敷衍白湘,“这样吧我们三个以后一起过,你当我娘子,我当他娘子。” 白湘被说服,“好像没什么不对,可以,我同意!以后我和叶雪青就是你的女人了,皇上是你男人,嗯,如此便圆满了。” 白桑忍不住拽了下他妹的头发,“没人管得了你了是吧?天天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 白湘一脚踩在他脚背上,“要你管!” 叶雪青闭眼,深深吸气,对月拂泠说:“剑主属下告退,我怕再不走会想杀人。” 白湘这下听出来不对了,追着叶雪青跑,“叶雪青你这个毒妇,你肯定在心里笑话我,你给我站住!哥!她是剑家的,你的死敌,快来打她,不过别打死了,她救过我,你把剑扔了别用内力,劲儿小点……” 白桑跟在后面,忍不住抬高声音喊:“你直接让你哥我上吊自杀得了!” 白湘:“那你记得把琴家传人之位给我,我会替你报仇的,哥你放心吧!” 白桑:“死丫头,真是没人管你了,给我站着!” 本该安静的小径上,此刻鸡飞狗跳,她逃他追,随后他逃她追,闹腾不止。 月拂泠挽住温倦的手臂,“以后咱仨好好过日子吧。” 游淮泽没好气:“你跟皇上两个人过不好了是吧?” 月拂泠:“要你管,跪安吧你。” 月拂泠回司监院给小瑞子送了许多新奇玩意,又跑去看她师父,“师父,我回来了,我飞黄腾达了,以后你就跟着我享福吧!” 何续撩起眼皮看她一眼,“飞哪去啊?” 月拂泠:“……飞……飞,您继续玩牌吧。” …… 最近君镜很忙,几乎从早到晚都在御书房。 月拂泠捧着碗蹲在大街上,冲路过的人晃晃空碗,“给点咯。” 路过的人看她一眼,丢了一枚铜钱进去。 月拂泠:“打发叫花子呢?” 第349章 我反对这门亲事 路人扬唇浅笑,“阁下本来不就是叫花子?” 月拂泠无语,“傅少爷,你这么富不是因为你会做生意,是因为你够抠门吧?” 傅惊寒一笑,“月公公好眼力,不,月姑娘,真没想到你是个姑娘。” “我也没想到你都快成首富的人,身上还带铜板。” “特意为你们换的。” 游淮泽立刻捂住自己的碗,“穷人不食嗟来之食,我们乞讨的不是温饱,是暴富。” 景湛:“游哥的意思是低于一万两不讨。” 傅惊寒挑了挑眉,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一人给了一张,都是一万两,“如此可有资格施舍你们了?” 游淮泽立刻收起银票,“勉强接受。” 月拂泠啧啧道:“我现在懂软饭硬吃是什么感觉了。” 景湛问:“什么感觉?” 月拂泠:“爽!” 她正准备把银票收起来,一阵清风掠过,她手上的银票已经不见了,被人抢了去。 再看,一个女子从她面前飞快跑过,银票拽在手上,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月拂泠咬牙切齿,怒喊:“微!愉!你穷疯了啊!” 傅惊寒乐不可支,“小姑娘,明天见。” 之后连续两个月,傅惊寒每天都来给他们送钱。 月拂泠蹲在街边,满意的点了点银票,“儿砸,你聘礼够了。” 游淮泽望着傅惊寒的背影,想不通,“他图什么啊?” 月拂泠骄傲道:“当然是因为我对他有大恩!” 游淮泽:“他报恩他一次性给你不就完了,每天都来施舍我们,不对劲。” 景湛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好像跟九哥有关。” 游淮泽:“细说,湛湛。” 景湛道:“先前皇上回来后,不是有大臣提出要九哥重登皇位,但是九哥却说皇位传给小十四,风翊的皇帝就是小十四,他如今是退位摄政,最近几日更是要大臣们称他做摄政亲王,也不再自称朕。” 游淮泽点头,“听我弟说了,我弟说皇上不想当皇帝了。” “是啊。”景湛神神秘秘道:“我收到了金焰的消息,这两个月金焰、元宸以及风翊三国要达成一个协议,大致就是互通有无,水陆商贸均不再受限。” 月拂泠若有所思,“最近君镜就是在忙这个事吧?” 景湛:“应该是的,元宸与风翊有隔阂,金焰与风翊的距离又有些远,要达成这般协议不仅商贸,道路、货币、习俗…许许多多方面都要考虑到,否则只会加重国与国的矛盾。” 游淮泽:“听起来好难,那为什么皇上这么快就谈明白了?” 景湛:“九哥好像很急,灼哥给我来了好几次信,说他打算对风翊开战,打死九哥。” 游淮泽挑了挑眉,“小祁子也来了信,让我赶紧去元宸躲起来,他打算一把火烧了风翊,再跟皇上同归于尽。” 月拂泠想笑,“这俩人这是要被逼疯了吧?” 景湛笑道:“听说灼哥和祁夜殿下去古蔺寺找佛子静心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了。” 月拂泠手指弹了弹银票,“那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游淮泽突然反应了过来,“每天来一张,弟,傅少爷每天来的时间不定,我们每天有大半天都在路边跟大娘大爷聊天,时不时还要去地里帮他们看看鱼田庄稼,日子过得……还挺开心。” 月拂泠:“而且充实。” 君镜忙得脚不沾地,除了晚饭时两人能见一面,其他时候基本见不到。 但是她完全不无聊,每天乞讨都有进账,换谁都不会觉得无聊。 游淮泽没再说话,看着月拂泠,开始出怪动静,“啧啧啧……哟哟哟……咦~” 月拂泠一脚踹过去,“你想说傅惊寒是受皇上指使,来给我当消遣玩的?” 游淮泽长腿伸到台阶下:“可能性高达百分之百。” 景湛也学他伸直了腿,“我也……诶,游哥我腿好像长了。” 游淮泽立刻跳起来,“来我看看,好像是长高了,以后小矮子就只有我弟一个人了嘿。” 月拂泠黑着脸,抢了游淮泽和景湛的银票,“你聘礼没了!” 她往皇宫方向跑,游淮泽和景湛对视一眼,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回到皇宫天将将黑,天气虽渐渐转暖,但今日天阴,老早看着就要天黑了。 往常这个时候禁军都正在巡逻,宫人也都有各自该干的事。 但是此刻,整个皇宫却显得有些安静,原本该点的灯也没点,虽不至于看不清路,但还是有点黑。 幸好,月拂泠一抬眼就看到了君镜。 他手上提着一个灯笼,是她在古蔺寺送他的那盏。 每次她要是回来晚了,君镜都会提着灯等她,接到她后吃了饭再回御书房继续处理政务。 看到君镜,月拂泠脑子里的怀疑立刻被抛掉,跑向君镜,“皇上,我白嫖回来了。” 君镜站在十步外,张开双臂接住她,“今日可与人吵架了?” “吵了。” “赢了吗?” “当然!” 君镜一笑,只是笑得勉强,似乎在紧张,呼吸有点快。 “怎么了?” 月拂泠刚问出声,忽然眼角余光瞥到一抹光亮,她扭头看去,才发现不止一处光亮。 几乎整个皇宫都是光亮。 无数的天灯自她周围升起,缓缓上升,越飞越高。 只这么一会,整个天空就飘满了天灯,在夜幕之下泛着红黄的光,将整个皇宫照亮。 “好漂亮啊。”月拂泠仰头看天,“这也太壮观了吧?好多!” 君镜专注的看着面前人的脸,看到她眼底的惊喜,稍稍松了口气。 “阿,阿月。”张口时,君镜第一个字竟没发出声音。 “嗯?”月拂泠看向他,眼眸清澈漂亮,还带着笑,一眼就能看到底,“今日是什么节日吗?” 君镜喉结动了动,继续道:“嗯,很快就是了。我,近日与元宸、金焰达成了协议,二十年内互不侵犯,互通有无,还有许多复杂条例,我日后慢慢讲与你,总之从今往后天下太平,我……” 君镜忽然想起什么,放下手中的灯,单膝跪下,握住月拂泠的右手,声音微微发抖,“我以太平盛世为聘,求得你我结发成婚,相守一生,白首不离。” 月拂泠看着君镜,惊讶让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天灯还在放,不知有多少,其映照出的光亮,让她将君镜眼底的紧张和期待看得一清二楚。 她小声说:“你别乱跪啊,帝王威严呢。” 君镜仰头望着她,眉眼染上笑意,“求娶,求娶,自然是要求的,阿月,我不是皇帝了,后宫我也做了安排,不愿走的人可以留在后宫,我们住外面,是夫妻,不是帝后,对不住,忘了问你,你想不想做皇后?” 月拂泠伸手拉他,“我都能上天了,当什么皇后啊,我不当,你先起来。” 君镜握住她的手起身,顺势往她手腕上套了个手镯,“我母妃的遗物,前几日才翻到,我看着很漂亮,不知你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再换一个。” “喜欢,我……” “我反对这门亲事!”远处传来声音,声如洪钟,语带愤怒。 月拂泠眯眼:“哪里来的妖魔鬼怪?” 第350章 你是我唯一谋划不来的至宝 月拂泠在高台上往声音方向看,只见游淮泽一把捂住说话人的嘴,“呔!哪里来的妖怪!湛湛,收妖!” “好!游哥!”景湛面色严肃的冲过来,声音掷地有声,问:“怎么收?!” 游淮泽:“哼!要不是湛湛不知道怎么收,我今天一定把你打回原形,祁妖怪!” 祁夜辞嘴巴被游淮泽捂住,怀里抱着君羽星,他张嘴去咬游淮泽掌心,游淮泽才松开了他。 “什么妖怪?是十四,哦不!是现如今的风翊陛下不同意这门亲事!” 祁夜辞把君羽星往上托了托,抱着他走向君镜,步伐十分的嚣张。 原本蹲在暗处看热闹的君黎景蒙等人也露出一个脑袋,不知道怎么回事。 祁夜辞把君羽星抱到月拂泠面前。 君羽星板着脸,刚要说话,被君镜打断:“你可想好了,你是皇帝,最近半月也已然上朝听政,再过几年就可亲政。君无戏言,帝王说出的话,便是旨意,抗旨者斩。 你若是反对,我就带着阿月私奔潜逃,以后你再也见不到她。但你若是同意,你任何时候想见她都能见到。” 祁夜辞忍不住骂,“无耻!” 君羽星瞪着君镜,又看向月拂泠,朝她伸出小短手。 月拂泠把人抱过来,“五岁,你重了,你现在是个大人了,大人呢,就是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舍不得要说,心疼要说,不开心也要说。” 祁夜辞皱起脸,“你说反了吧?” 月拂泠指着他,“你给我退出我的求婚场地,不然我阉了你。” 祁夜辞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塞给月拂泠一块令牌,“烦死了,才多大点就嫁人啊,着什么急啊?拿着,这令牌说了你也不懂,总之到元宸你带着,想去哪去哪,吃住都有人安排,你不用费心,走了,累死我了,幸好赶上了。” 月拂泠掂了掂令牌,君镜低声说:“元宸的宸玉令,只有正统皇亲才有,从元宸建国以来,只有九个皇族得到过这枚令牌,其中八个都做了元宸的皇帝。” “这么贵重啊。”月拂泠冲着祁夜辞的背影,“小祁子,谢了啊。” 祁夜辞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些得意:“这回我就能住东面咯。” “你做梦!”颜灼的声音很有特点,人还没出现众人就听出来是他。 下一瞬,他飞快掠上高台,扔给月拂泠一个精美的木盒,抬眸不小心看了眼君镜,跟见了鬼一样扭头就走,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在哪都要与人结仇,这枚龙丹又名保命丹,说是与那龙骨有什么关系,被仇家追杀时吃,好歹留条命给本主。那两巴掌之仇,便是你不记得,也只能算在你头上,死在别人手上本主饶不了你。” 走了一段,颜灼又停下来,回头别别扭扭的看了眼月拂泠,浑身上下都写着不自在三个字,冷脸道:“还有金焰行宫,已吩咐了,任何时候你去都不会有人阻拦,但是君镜去会不会被阻拦本主就不知了。” 月拂泠忍住笑,“大爷,谢了,十八岁快乐啊,丞相给你过得还不错吧?” 颜灼抿了抿唇,刚要说话,祁夜辞在后面嚷嚷,“何止不错啊?一点荤腥都没有,这人还乐得跟个傻子似的。” 颜灼转过身,朝着祁夜辞走去,脚步越来越快,“本主要住东面!” 祁夜辞倔强昂头,“不干!要么咱俩一个房间,我就想住东面。” “休想!”颜灼突然掏出一张画像,远远扔给月拂泠,“这是祁夜辞画的你。” 那画像正是先前在元宸皇宫时,画师根据颜灼和极瞳的描述画出来的画像。 月拂泠看到青面獠牙的自己,拳头硬了,冲远处怒吼:“祁夜辞!你给我睡大街!” 祁夜辞一声惨叫,“颜狗!你卑鄙!” 颜灼没说话,因为两人已经扭打在了一处。 游淮泽拉着景湛远离战场,说道:“别溅我一身血啊,我新衣服。” 月拂泠无语,看向君镜,戏谑道:“他们是不是打乱你的计划了?看你这样子,早就开始准备了吧?谋划多久了?” 君镜专注的看着她,没忍住轻捏了下她的脸,轻声说:“你是我唯一谋划不来的至宝。”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上面是我的商铺屋契、地契、田契,钱庄存银,现银位置…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产业,还有些可用的人,都在上面,契纸都收在了一处,在你屋子里。” 他垂眼看着月拂泠的眼睛,然后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唇,喉结不由得滑动,开口道:“吾爱如月,高悬于顶,不敢谋划,唯赤心以待。” 说着说着,他的唇离月拂泠越来越近,月拂泠几乎能感觉到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一吸一呼,对方的温热气息让人想沉沦。 然后…君镜的脸被人打了一巴掌。 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拍在君镜脸上,把他越靠越近的脸推离了月拂泠。 月拂泠乐得不行,她还抱着五岁呢。 她掂了掂君羽星,“五岁,你想说什么?” 君羽星搂住她的脖子,嘴巴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他会,打你。” 月拂泠一本正经的皱眉,想了想,嘴巴凑近君羽星的耳朵,学他一样说悄悄话,“他打不过我。” 君羽星睁着圆圆的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在他心里,君镜就是这个世界最强大最难以战胜的坏人。 月拂泠肯定的点点头,继续小声说:“他也知道打不过我,所以我想个办法骗他跟我好,然后找机会打他。” 君羽星更加震惊,嘴巴微张,想了想,再次凑近月拂泠的耳朵,语气有点纠结,“可不可以,打轻一点?” 月拂泠眼睛微弯,很快收回笑,脸色凝重的思考了一下,小声说道:“本来不可以,但是我们五岁说了,就可以。” 君羽星高兴了,一口亲在她脸上,看得君镜一阵黑脸。 他盯着君羽星,面无表情的开口:“天黑了,你该睡觉了,否则明日早朝又听不懂。高歌,送皇上回去。” 君羽星瞪着君镜,迅速扭头对月拂泠说:“重一点。” 月拂泠没忍住笑出声,“好,听你的。” 第351章 说好单身一起走,你却偷偷有了狗 君羽星被送走,君镜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明日就搬出皇宫。” 月拂泠乐得不行,指了指天,“这位大哥,你再放一会要造成空气污染了。” 大概是君镜说了没结束前,天灯不停,说话这会天上的天灯一片接一片,许多百姓都在外驻足仰望。 君镜肉眼可见的变紧张,大概是因为被打断了一会,比一开始要好些,至少声音没抖,只是有点哑。 “我……本应,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礼节繁多,第一步本该是纳礼,我问了极瞳,他不知你父母在何处,便只能向游淮泽提亲,又想着你在异世长大,习俗不同,定有旁的规矩,便问了游淮泽你会喜欢哪些,想了些法子加进去,不知是否合你心意?” 月拂泠点头,“特别合。” 她第一次见君镜这样,紧张得像个毛头小子,哪里还有半分帝心难测的深沉,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在想什么。 君镜咽了咽口水,跟着点点头,继续道:“礼节虽多,我知你觉得麻烦,都交予我,你跟着做就好,有些累,但我不想略过任何一步,我要用最高的礼仪娶你过门,我想要天下人看着,你是我君镜最珍爱的人,要所有人都知道,你以后是我的了。” 月拂泠此刻觉得,她哪怕是颗石头心也要被感动化了。 她是怕麻烦,怕一切麻烦的人和事。 君镜又是这世界最麻烦的人,一身麻烦事。 可不知怎么,她现在一点都不觉得麻烦。 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一声小小的抽泣声传来,月拂泠眼珠子斜过去,君黎正哭得稀里哗啦。 谁能想到那个誓要怼翻全世界的郡主,其实是个爱哭鬼。 君镜没发现她的小动作,想了一会,又开口:“极瞳,我问了他,他也同意了,他毕竟养过你一段时日,又护着你,便想总是要求得他的同意。如此一来,游淮泽与极瞳,也算得父母之言了,我们阿月什么都不缺。” 月拂泠鼻子一酸,“没有父母就没有父母,你怎么还强行给他们升辈分?” 君镜莞尔一笑,“只升这几日。我怕你心里不安,我知你非常人,无谓世俗规束,但从古至今,女子出嫁大多伤情,我总归要给你身后留一个家,留几个家人。但是,我不会给你依靠他们的机会,你只需有,不必用。” 月拂泠听懂了,笑道:“给我备着呢,怕我跟你吵架的时候没人诉苦?” “我不会跟你吵架。”君镜有点委屈,“总是要让你身后多些倚仗,你是我的,但也不只属于我。” 月拂泠轻轻吐出一口气,“别说了,再说要哭了。” 君镜拇指碰了碰她的眼睑,道:“最后一句,嫁给我,做我的妻,可好?” 月拂泠点头,“好。” 君镜眼睛一下红了,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声音有点哽咽,“明日,明日大婚。” “啊?这么快?” “怕你反悔。” “我是那样人吗?” “你是。” 月拂泠:“……得到就不珍惜了是吧?你给我重说!” 君镜轻笑,“不想等,一切我都准备好了,只待布置。嫁衣喜轿,十里红妆,我今夜就能布置好,你安心睡觉。” “我安心睡什么觉啊?你认真的?” 君镜偏头亲了亲她的鬓角,“非常认真,我一刻也等不了了,阿月。” 这时,游淮泽突然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君镜愣了一下,随后迅速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金戒指,细细的一圈,那么细的戒指圈,上面竟然雕刻着月亮和星星。 月拂泠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凑近了看,才看清真的有。 “这怎么做到的?” 君镜左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将戒指缓缓戴进她的左手中指,说道:“尝试了许多次才做出来,这般细小的金子不值钱,但游淮泽说你会喜欢,我便想着做得漂亮些,你有时喜欢这种精致小巧的小玩意。” 月拂泠惊了,“你做的?” 君镜点头,专注的垂着眼睫,终于戴好后他高兴的抬头,“喜欢吗?” 月拂泠望着君镜眼底的点点光芒,看了许久,忽然踮起脚,双手撑在他肩上往下摁,君镜不知她要做什么,跟着力度身子蹲了一点。 然后,月拂泠亲了下他左边眼睛,君镜眼睫眨了眨,忽然闭起右眼,用左眼看着月拂泠,认真道:“还有一边。” 月拂泠满腔的感动烟消云散,拍了下他的肩,撒开手,“当独眼龙吧你。” 这时,游淮泽吼了一嗓子,“礼成,放炮!” 然后,无数被点着引线的长联鞭炮扔到了离月拂泠所在的高台下,隔着十几个台阶,炸不着,但是架不住扔得多,声音直穿耳膜。 “游淼淼!你信不信我今天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给我死过来!” 鞭炮声持续了得到一刻钟,即便君镜把她耳朵捂住,月拂泠脑子还是嗡嗡的。 在烟雾缭绕中,游淮泽捂着口鼻走近,“说好单身一起走,你却偷偷有了狗,这是对你的惩罚。” 他扔给月拂泠一个钱袋子,“接着,你这脑子我也不指望你什么了,我用聘礼找人打的戒指,你那脑子最多就能想到这种造型,心再大点吧你。行了,我聘礼没了,你以后继续给我挣吧。哎,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挣到正经能用的聘礼那天。” 说完,他又在烟雾缭绕中走了。 月拂泠从钱袋子里拿出摸到一个指环,比她那个宽了两三倍,中间的图案像是浮雕一般,是一条龙,栩栩如生,十分细致,连龙须都有,边缘两侧很光滑,映着光。 月拂泠有点不好意思,不敢看君镜,一直低头摸着指环上的图案,“我……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么快,我还在纠结送什么的,我……” 这回轮到月拂泠紧张了,“我本来……我说要不我把我裹成一团送给你好了,但是又觉得不好,显得我像个急色鬼。又想着我多给你种点田吧,那得等到秋收,我还特意种了个造型,你的姓,君,每一个笔画都是不一样的蔬果,有颜色搭配呢。我研究了很久才让他们能种在一起,还能不抢养分,哎,我…长成了才能看出来,我还以为来得及呢。” 她沮丧的垂头,“它们长得太慢了。” 君镜摸了摸她的头,“你精擅农事,现下春日,我将一颗心播种在你心里,秋日便能收获你的一整颗心,我愿意等。阿月愿在这段时日里好生给我的心浇水除草吗?” 月拂泠被逗笑,这人老是跟哄小孩儿似的。 她点头,“愿意。” 君镜拥她入怀,“这二字于我,便是最好的定情礼。” 第352章 三婚带十娃 “呜呜呜……”君黎抹着眼泪走过来,“皇兄,你一定要对小月子好啊,呜呜呜……” 景湛道:“阿黎姐姐,你哭错人了吧?你应该是九哥这边的家人才对。” 君黎愣了一下,“啊?好像是啊,那小月子你……算了,你这脑子斗不过我皇兄的,虽然皇兄武功不及你,但你一时半会也打不死他,他害了你还能跑,我还是哭你吧。” 君镜面无表情的看着君黎,“阿黎,你该回封地了,避风城的军队都已得了封赏离开,你还留着做什么?” 君黎抽了抽鼻子,“我舍不得你。” 君镜:“不必,你我兄妹情到此为止,速速离去吧。” 君黎一下就不哭了,冲到月拂泠身边,“我以后是小月子的娘家人了!我要跟你决裂!” 旁边祁夜辞幸灾乐祸的声音传来,“不错不错,风翊皇家兄妹反目,好一出皇家大戏。” 君镜看他,“元宸陛下流落大街,乞讨为生却被当成贼人抓进大牢,这出戏更精彩。” 祁夜辞一阵牙疼,冲月拂泠喊:“他的老谋深算你一点没学到,你的伶牙俐齿他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别乱说啊,我现在养生,佛系,不跟人吵架。”月拂泠十分淡定。 游淮泽道:“我作证,是真的。继上次把一位调戏卖油糕大娘的大爷气到当场口吐白沫后,我弟就收手了。” 月拂泠:“哎,功力太强,轻易不能出手。” 君镜握住她的手,“让他们陪你用膳,今晚早些睡。” 月拂泠:“你呢?” “准备大婚事宜。” 君镜说明日大婚,还真不是吓唬月拂泠的。 他都来不及等在场的人一一祝福,也等不及看他们送的贺礼。 将月拂泠交给他们后,便匆忙离开了。 月拂泠有点懵,“不是,怎么个事?我怎么就要嫁人了?” 游淮泽吐槽她,“提前俩月告诉你,你也一样忘。懵着吧,懵着懵着这辈子就过去了。” 月拂泠丢给他一个白眼,“你给我当伴娘。” 游淮泽:“妥!多大点事。” 这几个月以来,月拂泠还是第一次吃饭的时候没看到君镜,还有点不习惯。 吃完饭在外面当了一圈街溜子,戌时左右百姓大多都回家睡觉了,她才回到君镜给她的院子里。 “我去?”月拂泠望着门口的大红灯笼,上面写着“囍”字,“君镜这什么速度?” 从墙外看院子里,那颗被月拂泠做了秋千的树上也挂满了小巧的荷灯。 因为之前月拂泠说过那些灯一下就漂走了,只能看一会。 所以君镜就把荷灯挂在了树上? 颜色不一,整体又以暖黄光为主,边缘时而有几点红绿的光,整颗树跟挂了彩灯一样。 “好漂亮啊。”景湛仰头感叹道。 月拂泠喃喃道:“他记性怎么那么好啊。老折腾人家树……” 忽然,一阵风吹过,她听到院内传来轻微的风铃声,她想进去看个仔细,却被祁夜辞拦住,“你第一次成婚啊?君镜要将你从旁的地方娶到这,你现在不能进去。” 月拂泠:“我是第一次啊!你懂这么多,你三婚带十娃是吧?” 祁夜辞:“…你说你不再怼人的!” “错了错了,我就进去看一眼,我好奇他弄了些什么东西。”月拂泠要推门,又被颜灼挡住,“不可,吉时十分重要。” 月拂泠烦死这俩人了,“那我今晚睡哪?” 祁夜辞和颜灼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开口: “睡金焰在风翊新落的行宫。” “睡元宸在风翊新落的行宫。” 两人看着彼此,眼看又要打起来,游淮泽从中间隔开两人如胶似漆的视线,“睡什么行宫?那是元宸和金焰皇族才能住的地方,配不上我弟。” 月拂泠看他,“你确定你没说反?” 游淮泽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有这个自知之明……诶诶诶别打别打,你今晚住哪皇上就得从哪迎亲,你不可能以金焰或者元宸的皇族身份出嫁吧?” 祁夜辞:“有何不可?” “自然是皇族身份配不上我月帝台的主子。” 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是极瞳与白桑。 极瞳皱眉看了月拂泠一会,“你这么快就成婚?” 月拂泠:“我也懵呢,谁能想得这么快。” 极瞳背着手,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君镜这小子,一点都不沉稳!” 白桑手里拿着串糖油果子,晃了晃,“你前几日还说他行事周全,有搅乱天下之大能,却能胸怀宽广,容他国共存共赢,百姓之福。” 还有一句:人皇当如此。 极瞳回头瞪他,“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啊!我的眼睛!” 白桑立刻道:“我错了。” “哼,算你识相。”极瞳看向月拂泠,“说到哪里了来着?对了,月帝台,月帝台太远,从那处迎亲至少要走二十日。” 月拂泠:“你不如弄死我。” 极瞳瞪她,“月帝台一向不出世,也没什么行宫,供奉你的家族也远离人世,幸好还有古蔺寺与琴剑两家,你现在跟我出城,城外十里有一座寺庙,你从那里出嫁。” 月拂泠:“你真不怕佛祖一巴掌把我压在五指山下啊?” 极瞳:“什么五指山下?佛祖能制得住你,我就不送你去魔窟了,送你去古蔺寺多好。” 月拂泠:“……你这说得我无言以对,不是,我也没干什么呀?” 游淮泽点头,“是没干什么,就是用红笔在佛祖手心里画了个心。” 月拂泠狡辩,“那不是一个废弃的佛像嘛。” 极瞳气得跳脚,“古蔺寺哪有废弃的佛像?!那是自月帝台天然而成的佛像,没有一丝人为雕刻痕迹,浑然天成,保存十分不易,除了重要节日,平时都不许香客供奉,你…啊!气死我了!” 月拂泠:“可丞相说没事啊。” 颜灼道:“你就是把古蔺寺推倒,他也会说没事。” 祁夜辞补上一句,“还会说古蔺寺年久失修,本来就该倒了。” 月拂泠挠了挠头,“那月帝台还有没有这种佛像?” 极瞳冷眼看她,“有,但需要月主应允才能动。” 月拂泠:“月主谁啊?” 极瞳面无表情的吐出一个字:“狗。” 月拂泠:“……” 第353章 快把我弟带走吧 “诶好了好了,我已经很少闯祸了,到时候赔给他们。”月拂泠指了一圈,“你们是准备陪我在大街上站一宿吗?” 极瞳抬脚往城外走,“马车在城外,君镜那边我已跟他说了,寺庙旁有一处山庄,隶属剑家,你只管住就是。” 剑家,也就是叶雪青家里的产业。 估摸着极瞳早就安排好了,叶雪青与白湘已在山庄外等候。 谷雨已过,万物生长,或许是为了隔绝外界的视线,山庄外面一大片的鲜花,一眼望不到头。 为了给月拂泠照路,通往山庄的路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身挂佩剑的女子提着大红灯笼,将花照得更加艳丽好看。 “若是白天还要更好看呢!”白湘高兴的蹦跶,“附近许多百姓都会来此花前月下的,你要用此地,便让他们暂时不要来了,你若喜欢,我让叶雪青那个毒妇把此地送于你。” 叶雪青默默跟在后面,懒得解释,懒得争辩。 月拂泠道:“不用,打卡景点呢,还是别私有化了,不是这路怎么这么长啊?” 每走一段还有人唤她剑主问好,幸好没跪,不然她得先累死。 白湘道:“哎呀,你忍一忍嘛,明日这路要皇上背你走呢。哎,你有没有问皇上介不介意你也娶一个啊?不,两个。” 月拂泠睨她,“你怎么不问?” 白湘撇嘴,“我问了啊,皇上说你若答应了,他就把我发配到边疆去。” 月拂泠立刻道:“我答应。” 白湘:“……你跟皇上还真是绝配!不理你了!” 剑家山庄很大,寺庙在山庄后的山上,若要上去拜,还要爬半天的山。 白湘生气了一刻钟,又跑了回来,对月拂泠说:“按照习俗,今晚要有人陪你睡哦,我吧!选我!” 游淮泽立刻挤进来,“我!我陪我弟!” 白湘:“可你是男的。” 游淮泽:“害,多大点事,咱也不是没扮过女的。湛湛,我的女装呢?” “带着呢游哥。”景湛拍了拍身上背的包袱,“四套!” 月拂泠:“……你这技能,没白学啊。” “那是。” 月至中天时,嫁衣首饰喜娘等等都送到了剑家山庄。 月拂泠很放心君镜的安排,没去看,拉着游淮泽在外面花园里晃悠。 明月当空,月光如水,让满园的花平添一分圣洁。 两人的身影被拉长在身侧。 “弟,我觉得,不能太早生孩子。”游淮泽沉默很久,憋出来一句。 “你想得是不是有点太远了?” “算了,你这脑子,我跟皇上说去。” 月拂泠:“你是不是想哭啊?” 游淮泽:“放屁!我堂堂八尺大男儿!” 月拂泠:“你那点动静,我聋了都能听出来。” 她低头走路,没看游淮泽,但是能听出来。 游淮泽叹气,望着天上的明月,又叹了口气,似乎不知道怎么说,抓耳挠腮了半天,才道:“虽然我也知道你嫁不嫁也都一样,都在一个地方,但就是觉着,就…夫妻俩的事,我肯定是没办法插手,我怕你有事不跟我说。皇上是挺好,但是我听说再相爱的两个人面对一地的鸡毛蒜皮也会争吵。我跟你说,虽然环境不一样,但咱们自己心里有条线,过不了咱就离,听到没有?” 月拂泠手肘搭在他肩上,也跟着仰头看天,“游淼淼,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都天不怕地不怕,闯祸了也不怕,下次我还敢。” 游淮泽没好气,“你皮厚呗。” 月拂泠捶了下他的肩,“滚蛋!是因为有你,每次闯祸我都想着,这事我就得那么干,不那么干我心里不爽,我就得试试,试了才知道怎么回事,实在不行被开除了,你肯定不会不管我。” 游淮泽侧眸睨她,“这就是你炸实验室的理由?” “诶,你烦死了!”月拂泠白他一眼,“我想说的是,有些事总是要自己亲自试了才知道,我虽然有点紧张,但是我一点都不怕。人活着总会遇到大大小小的问题,可就是因为有麻烦和困难存在,有些东西才显得那么珍贵。” 月拂泠搂住他的脖子往下拉,“而且我这不是给你打个样儿吗?等以后,你爹我就是婚姻专家,给你传授夫妻相处之道。” 游淮泽脖子别扭的被压着,没好气,“你懂个屁的相处之道,你跟皇上的相处之道就是你的道,皇上个舔狗跟着你的道走的。你想上天,他都要想办法给你搭个天梯。” “那你担心什么?” “我怕你家暴皇上,以后没人要你了,还得砸我手里!” “游淼淼你别逼我大喜日子揍你嗷!” 两人追打回屋里,景湛正坐在门口台阶等他们。 白湘也在。 她望着游淮泽和月拂泠若有所思,问了句,“我觉得你俩也挺好的,小月子你怎么不嫁给他?” “嘶!”月拂泠脸都皱到了一起,疯狂搓胳膊,“你不要说这么恐怖的话好不好?啊,汗毛都下不去了。” 游淮泽也皱起了脸,浑身都难受,“你这样一说,我完全没情绪了。快嫁吧弟,快让皇上把你带走,别等明天了,现在就让皇上来迎亲,感谢皇上能收了你,皇上真是个大好人,以后遭罪的就是他了,阿弥陀佛。” …… 第二天天还没亮,月拂泠就被抓起来梳妆。 白湘很兴奋,“快快,快选一套头面,皇上送了好多来。” 月拂泠望着一屋子的丫鬟,还有满脸笑容的喜娘、白湘,甚至叶雪青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绝望的闭上眼,“果然,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刚睡着啊啊啊啊!” 白湘道:“还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 月拂泠微笑咬牙,“你知道一晚上才几个睡觉的时辰吗?” 这时,喜娘展现了她的专业素质,“姑娘瞌睡便闭着眼,我们先换衣服,再挑头面,发髻做出来才知合不合适,先让人编发,文娘,快来。” 喜娘甩着红手帕,喜气洋洋的对白湘和叶雪青说:“文娘是凤城人,最擅给新娘子编发,每个发式都不一样,都好看着呢。” 这时,游淮泽穿着一身粉红女子衣裙跑了进来,人高马大的,裙摆提到了腰上,大跨步奔来,看得喜娘目瞪口呆,手帕都掉到了地上。 “弟,皇上来了。” 月拂泠一下清醒了,哈欠都被吓了回去,“他疯了?这么早?” 景湛也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他穿了一身绿色,也是女子服饰。 他道:“九哥说他如何都是等,就要在离得近的地方等。” 月拂泠很嫌弃,“他第一次成婚吗?这么沉不住气,不像我……” 祁夜辞的声音传来,“你三婚带十娃?” 月拂泠:“……” 她看着祁夜辞身上的蓝色女子服饰,以及颜灼身上的紫色衣裙,“你们……七仙女下凡啊?” 第354章 红绸绣卷 景湛道:“小月子,我们给你壮声势呢,气势不能丢!” 月拂泠挥了挥手,“跪安吧,谁能压得住你们啊。” 景蒙在门口,一边一掌推开祁夜辞和颜灼,跑了进来,好奇的弯腰看着月拂泠的脸。 她穿了一身黄。 不过这跟游淮泽他们没关系,自从景蒙恢复身份以来,就偏爱黄色,有时候穿粉色衣服都是因为是华岚夫人和景湛给她买的,她自己偏爱扎眼的黄色。 “妹妹啊,邑州好玩吗?”月拂泠睁开一只眼看她,又闭上。 太困了。 又睡不着。 景蒙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你的徒弟,有一个我,打不过。” 月拂泠笑道:“没事,他脑子不好使。” 盛妃跟着吕豫去了邑州,景蒙一路护送,还在邑州陪盛妃住了一个月,把周围的地痞流氓都教训了一遍。 然后就开始找她七个徒弟比武。 估摸着要不是景湛告诉她有喜事,她还不想回来。 毕竟…谢千澜跑了。 她在皇城也没意思。 其实那七个徒弟若要算起来,是祖姑奶奶的徒弟。 至于她当初为什么收徒,又为什么突然离开,没人知道了。 只月拂泠觉着,那可能是祖姑奶奶对自己内心的一次探索。 每次想到这里,月拂泠都觉得自己很牛逼,她都能思考这么高深的问题了。 极瞳说他无意发现祖姑奶奶修的无情道,所谓无情道,没什么作用,就是冷心冷情,不插手任何世间因果,只坚定自己的使命。 收徒又弃徒,大概是她对自己使命的最后一次摇摆,最终选择坚定,所以以让人记恨的方式离开。 幸好她这几个徒弟傻,压根不记仇。 无论如何,这几个徒弟如今归她管了。 为免这些人在她身边,不是给自己一拳就是给自己一刀,月拂泠决定让他们继续在邑州,保护吕老丞相与盛妃娘娘。 并且答应他们,等有一天出现第十三个时辰的时候,她就去看他们。 除了最小的伍一,其他人没有提出任何质疑。 可见功夫太好,真的会影响脑子。 …… 天蒙蒙亮的时候,山庄外就围了不少百姓驻足眺望。 因为…君镜的排场太大了。 从城内他送给月拂泠的那间宅院开始,红绸一路铺地,从城内到城外十多里绵延不断,一直铺到山庄里面月拂泠的屋前。 而这些红绸不是普通的红绸,上好的锦织,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多少匹,富贵人家都要高价抢这料子做的衣服,竟让君镜用来铺地。 不仅如此,那锦织红绸上还绣着画卷,每一段都不同。 说来神奇,那红绸放眼望去入目皆红,但绣卷的内容却不是红色为底,每一段都绣得栩栩如生。 就像是绣卷先成,而后才将边缘染上红色,做成红绸,但是又看不出一丁点色差,让人难以看出其间奥秘。 许多人都是跟着绣卷一路看到城外,正三五成群,低声议论着图画的内容。 “到头了到头了,这最尽头……这是什么?遍地良田?风翊何处是遍地良田?” “啊!北地啊!你看!这方高山绣着掩月山三个字,有些小,你仔细看。” “天爷!还真是!所以这红绸的尽头是北地?” “不不不,这可是迎亲,新娘子从此处走,先看到的是北地。按照我们方才一路看过来,反过来应当是先是北地遍地良田之丰收之景,而后是邑州,你看,这明显是如今那被河岸拓宽后贯穿南北,两侧荒地均得灌溉的通天大河。” “兄台说得在理,应当是邑州。这画卷绣得隐晦,这掩月山三个字我等险些没认出来。通天大河如今天下皆知,尚能分辨,可之后…又是学堂书生,书院可就太多了。” 有人插进他们的谈话,嘿嘿一笑,“我知道,太学院!看到这荷塘没?看到这跃到荷塘上的鱼没?就是太学院!不过这绣画卷的人有私心,居然不绣‘结网之谊’,多么珍贵的情谊啊!” 有人认出了他,“韩大少爷,这锦织大多都是你家供的,这莫不是把未来三五年的锦织都给出来了吧?” 韩宁一乐,“这都被你发现了,没招啊,谁让我爹生了个败家子儿呢。” 他穿着新衣服往山庄里晃,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对众人道:“不过大多都出自傅氏布坊,你们别老盯着我家。” 在邑州之前,还有渭桥之会上文试武斗的场面。 “何处请来的绣娘?当真是精细,虽是成片的小人,却依旧能看出一方疯癫一方沉寂。” 一个青年心痛得直皱眉,“如此珍迹竟然铺在地上由人踩,当真是暴殄天物啊,不知这大婚后能否向摄政亲王购得此画卷?” “青天白日的别做梦了,如此精心准备之物,怎可能卖?” 青年喃喃道:“也是也是,幸好是锦织,沾灰了拍一拍就光华如新。诸位,此迹珍贵,诸位都看好自己孩子,可不能落上油渍。” “落上也能洗,要不锦织珍贵呢,你别瞎操心了。” “哦。” 渭桥之会占了比较长的位置,最后结尾处夹带私货,是一个小太监扛着金树吭哧吭哧的爬台阶。 再往前城内部分,则就是皇宫内乱那一夜。 几乎一整片都是黑灰线绣成,在红绸上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身穿盔甲的将士,誓死守卫的游兵,唯独几抹颜色是白湘、叶雪青、盛妃几个女子在其中的衣服颜色,不算特别显眼,但足够让人注意到。 再往后,暗红的线绣成一地的血,一人提剑立于众人之前,独挡万军。 四周有分别修成小片的方框图景:左上是避风城翻山越岭的将士,右上是坚守边境不让敌人有机可乘的边军,左下为太学院林立躬身的学子,右下是手持圣旨、兽王跟随的小小帝王。 画面复杂繁多,但一幕幕触目惊心,当夜在外看到过些景象的纷纷手舞足蹈的给周围人讲述当时的惊险。 “……对啊!可不嘛!温少将军带的兵!你说哪些个天杀的还敢议论少将军是女子那点事?你们没看到啊,满地都是尸体,我吓得都不敢动,人可是在里厮杀啊,我就说谁要笑就自己真刀实枪的去干一场,怕是吓得尿裤子,站都站不起来,还笑话人家少将军。” “那算什么?逼到那份上,该上不就得上?有什么好吹嘘的?” “逼到那份上?少将军以前打仗的时候你毛都没长齐呢!” “你才毛都没长齐!我比她还长几岁!” 周围传来几声嗤笑,一个女子声音传来,“长几岁全长嘴上了,还逼到那份上,把你逼到战场上,你莫不是直接给敌人跪下了!” 周围一阵哄笑。 男人被气得脸通红,冲过去就要打那女子,刚冲出去几步,就被人揪住衣领,身后传来的声音带着懒洋洋的笑意,“兄弟,我劝你最好别在今天动手,今天我兄弟的兄弟大婚,谁敢闹事别怪我不客气啊。” 男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普通的青年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心头有点发怵,又不想丢面子,声音更大的嚷嚷,“你谁啊?敢当街打人?信不信我喊城防军的来?!” “巧了么不是。”青年顺了把头发,“鄙人姓王,单名一个霸字,城防军的一员,今日这条街就归我管。对了,我兄弟说了,遇到你这种人就打到你喊我叫霸霸,我觉着太亲近了些,所以你最好不要闹事,我不想打人,怎么样兄弟?自己滚吧?” 第355章 春燕归巢,花开遍野,秋叶金黄,雪满人间。 男人愤愤的指了指王霸,“我记住你了!” 王霸一笑,没当回事,继续巡逻去了。 皇宫乱战后面的绣卷便柔和了许多,连颜色都鲜亮了起来。 此时那绣卷已然接近宅院门口。 先是春燕归巢,而后花开遍野,又是秋叶金黄,终至雪满人间。 高耸的古蔺寺,红砖白雪,围火而坐,冰天雪地中的无尽暖意。 “这巧思,这是依着何人的画稿绣成的?”有看完全部锦织,又回到城内宅院门口蹲下细看的人激动得语无伦次,“何人画的?当真是妙手。” “何画师?发现了什么这般激动,这绣卷是不错,但也该是绣工出色,这般复杂的图没个几十年的功力可绣不出来。” 何画师听得连连摆手,“非也非也,这整一幅图底稿才是最最出彩之处,诚然绣工不可缺,但若无底稿的精妙,绣工再好也绣不出此等壮丽。” 何画师半跪在地上,仔细的用手指描摹,“山河壮丽便也罢了,这天下向来不缺描绘山河之作。可这最后的雪满人间,这一围火而坐之景正好挨着宅院大门,这…” 何画师换了个方向,“你且看,若是从外看,便是这些人围屋而坐,齐聚于此守护屋内之人。而背过来,从门口的方向看,又像是推门则见友人围火等候,满屋飘香,呼朋唤友,于风雪中推门入暖室,单单是看着便让人眼含热泪。” 有人不太理解,“何大画师,太夸张了吧?” 何画师摆摆手,没作解释,“懂的人自然懂我在说什么,总之这幅绣卷真真是用心至极,用心至极啊,世间竟有如此真挚之情,若非亲眼所见,当真是不敢信。” 许多人听了何画师的话,纷纷停留在最后那幅雪满人间的绣卷位置。 画中带情,有情者感之。 除了绣卷以外,还有蔓延数十里的聘礼。 除了前面出发的挑夫走了十几里外,最后的挑夫就跟院子隔了两条街。 从红绸左侧去,待会等新娘子上轿后,他们便按序绕到红绸另一侧,再转回来。 聘礼箱子大打开,所有人都能看到里面装了些什么。 有些甚至是孤迹珍品。 随着日头上升,百姓越来越多,看绣卷的已经在给后来人解释绣卷之珍贵。 看聘礼的已经闲来无事列了单子,因最后发现许多东西没见过而作罢。 还有等着看新娘子的,全部蹲在山庄门口,隔得远远的距离等候。 人们登山爬树,都往视野最好的地方跑。 也都看着那一身婚服,长身玉立的男人,正静静的望着山庄的方向。 从天黑等到天亮,他好似也一点也不急,十分有耐性,仿佛等一辈子他也心甘情愿。 外面岁月静好,万众瞩目,人人艳羡。 屋里一片鸡飞狗跳。 “啊!我的腰!别勒太紧,我要吐了!”月拂泠换婚服被腰带勒得直翻白眼。 白湘道:“这衣服好看,你勒紧点更好看,我告诉你你今天绝对流芳百世,百年之内再找不出比你更好看的新娘子!” 月拂泠有进的气没出的气,“我信你个大头鬼,我只需要今天最好看就行,给别人留条活路行不行?白桑,快把你妹带走!” 白湘赶忙松开她。 刚换好婚服,游淮泽等人立刻推开了门,慌慌张张,“快点快点,进城还要走那么久呢,不能误了吉时。” 君黎着急道:“别急别急,簪子呢?还有个簪子方才嫌沉说最后簪的,放哪去了?” “这这这!”温倦不会看描眉,也不懂发饰,提不了意见,一直在旁边帮忙递东西。 “快,插上。等会等会,耳坠!小月子没有穿耳,快给她穿一下。” “啊!我不要!”月拂泠捂住耳朵,“早干什么了?别欺负我不懂,你今天扎了我我也戴不了这么重的啊?君镜是不是疯了?他全给我准备的金子啊?他喜欢黄金,我抗颗金树嫁给他好了!” 白湘道:“好了好了,大喜之日怎能见血,用这个头饰,搭在发顶自耳后垂落,还能在发间若隐若现,这个最好了,我特意让家里人从江南快马加鞭送来的。” 月拂泠重点跑偏,“你家什么马?一晚上就到?飞机吧?” 白湘瞪她,“废什么话?!看你那死样子,皇上早就传了消息说你是女子,让我们自行选择去留,我这是准备送给你的,这不是看你没有穿耳嘛。” 月拂泠冲赶来的白桑道:“不许把你妹带走。” 白桑两手一摊,“两位大小姐随意,反正在下一个也惹不起。” 极瞳哈哈大笑,疯癫至极。 整个屋子吵吵闹闹,没消停一会,又传来白湘的喊声,“盖头,盖头呢?” “不知道啊,不是跟嫁衣在一处吗?” 月拂泠从屁股下扯出一张大红帕子,“是不是这个?我坐得屁股疼,这个还挺软的。” 全场震惊,且震惊。 游淮泽摆摆手,“算了,反正我弟自己盖自己头,跟自己吃自己的屎一样,应该吃得下去。” 第356章 我来娶你了 白湘吼他,“你好恶心啊!” 君黎道:“皇兄特意找人做的盖头,跟嫁衣不一样。说是怕你觉得头上盖着东西憋闷,这布料也不知道他怎么想出来的,又软又轻,便是四角坠着珠子也不觉得重。” 月拂泠抓起盖头一把给自己脸蒙上。 盖头很大,四角的坠珠都垂到了胸前,跟嫁衣腰身处的金花交相辉映,好看极了。 游淮泽道:“不是弟,你刚才没放屁吧?” 月拂泠脸上盖着盖头,精准的指着游淮泽,“把他给我叉出去。” 景蒙跳起来,手指指着游淮泽,“叉!” 景湛把游淮泽退出房门,又拉回来,“好了妹妹,叉完了,继续玩小月子的衣服吧。” 嫁衣尾端有细小的金银细链,互相碰撞时会发出好听的声音。 景蒙玩得很开心。 君黎一把拽下盖头,“你在干什么!!好不容易上好的妆,换了那么多次就这次最完美,你弄花了我哭给你看!” 白湘:“我也哭!” 月拂泠:“几位姑奶奶饶了我吧,我错了。” “诶等会等会,这一箱子里不是一堆做长型耳坠的头饰,皇兄送来的。”君黎突然打开一个箱子。 白湘一拍大腿,“哎呀没看见,东西太多了,怎么办?摘了?” 月拂泠嗷一声,“你拍你大腿啊!” 白湘吓了一跳,“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马上该出去了怎么办?” 月拂泠凶她,“就这么办!不换!搁这玩捏脸游戏呢?” 在月拂泠逐渐不耐烦中,一群人终于收拾妥当,按时送她出门。 月拂泠盖着盖头,被穿女装的游淮泽和景湛一左一右扶着,看不见前面,她只能低头看脚。 落在红绸上的第一步,她就愣住了。 随即哭笑不得。 旁人看红绸绣卷看的是记事,但月拂泠看到的不一样。 记事只到山庄外面的大门口,到大门口月拂泠就不走路了,所以她看不到那些。 在她走路的这一节,红绸上绣着的全部都是君镜,都在红绸的右侧。 她每走一步,红绸右侧都绣着一个君镜。 各种各样的君镜,批奏折的,上朝的,看书的,写字的,舞剑的…… 月拂泠忍不住笑,盖着盖头也不觉得无聊了,低头研究君镜的绣图,时不时还在那差不多只有她巴掌大的小人身上踩一脚。 一直走到山庄大门,月拂泠几乎每一步就能看到一个不同样子的君镜。 在她眼前看不见任何人的时候,依旧能看到他。 喜娘高声喊道:“新郎官催妆三数,新娘子出门咯!” 外面围观的百姓都兴奋起来,孩童们更是高兴的直拍手掌。 极瞳活得久懂得多,被抓去专司礼仪,声音不高不低,语调怪异却听着莫名的神秘,好似天外来客:“喜乐起,民同乐,散财收福,福聚新人,福星高照!收福咯!” 下一瞬,无数的铜钱下雨一般散落人群,每个人喜笑颜开的跳起来争抢。 周围有禁军把控局面,倒也没人敢趁乱欺人。 月拂泠听着极瞳又连喊了几句,不知散了多少钱,终于到她的戏份了,“迎亲迎情,有情人终成眷属,新郎官……” 极瞳咬了下舌头才忍住了没骂出口,只无声大骂:“急个屁。” 然后把后半句补全,“…新郎官化足为翅,喜迎佳人,从此孤雁成双鸿!” 说完的时候,君镜已经穿过山庄那条长长的花园小径,狂奔至月拂泠面前。 月拂泠听到面前男人的喘息声,刚想说就这么点跑能跑得这么累,下一秒眼前一花,君镜的脸出现在她眼前,脸上映着盖头的红光。 君镜与她同顶盖头,两人仿佛跟外界隔绝开,只能看到彼此,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月拂泠目不转睛的看着君镜,心跳开始加速。 君镜眼睛好亮,像是盛满了星星,而她是那满眸星辰中唯一的明月。 这男人今天…好帅。 她想捂心口,又想着外面的人肯定都在看着他俩,又不敢动。 月拂泠还是第一次见到君镜这般意气风发的模样,像是打了胜仗到处炫耀一般的张扬。 她仿佛看到了他身上难得一见的轻狂恣意,洒脱嚣张。 激动、兴奋,鼻尖有细密的汗,脸上掩不住喜悦,眼里藏不住爱意。 这样的君镜…… 月拂泠吞了吞口水,能不能省略流程,直接洞房? 她心快跳出来了。 她忍不住朝君镜走了一步,视线落到他的唇上。 “阿月。”君镜努力压着震得他几乎听不到其他声音的心跳,胸口微微起伏,低声说:“我来娶你了。” 月拂泠有点急,“那倒是快点啊!你准备跟我在这干站着啊?” 君镜露出大大的笑容,“我想看看你,你好美,比我每晚梦里的还要美,我好像在做梦,感觉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 月拂泠心里也紧张,但想着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她清了清嗓子,道:“怎么的?想装做梦?等后悔成亲了就说自己以为是做梦是吧?梦醒了就不算数了是吧?渣男!” 君镜轻笑,“若这是梦,我一辈子也不醒。” “诶诶,这么多人看着呢,咱大喜日子一辈子就这么一天,就一天!一天不丢人很困难吗?”游淮泽的声音从盖头外传来。 景湛道:“对小月子来说有点难呢游哥,所以只能劝九哥了,还要进城呢,九哥,你冷静一点!” 君镜稍稍低头亲了下月拂泠的头发,碰了一嘴冰凉的头饰,眼神哀怨了一下,也不好再亲,从盖头里退了出来。 他在月拂泠面前半蹲下,月拂泠立刻在游淮泽和景湛的帮助下爬到他背上。 君镜后背宽阔,走得很稳,月拂泠还有空偏头看右侧的小人。 她问君镜,“这绣卷有多长啊?” “一直到我们家。”君镜答道:“待会要坐喜轿,后面的你不必看,是掌院大学士所绘,我想给你看的在家门口。” “掌院?太学院那老想送死的老头儿?” 君镜莞尔,“掌权大学士说你做的事该天下扬名,便找人绘了画卷,记了些你做过的事。前些日子我寄信请他帮我寻几个厉害的绣工,想给你绣幅绣卷,怕你盖着盖头走路无聊耐不住,会觉得仪式麻烦。 后来他一定要问清我要做什么,几番通信后,他便说正好将画卷变成绣卷,总之你也看不到,就让百姓看。不过你放心,我都一一细看过,都是我们阿月光辉伟岸的高大形象,没有半分缺点,连个子都绣得高了不少。” 君镜今天的话格外的多,语调也轻快活泼。 月拂泠轻拍他的肩表示赞赏,“越来越懂我了。” 月拂泠下巴搭在君镜脸上,君镜的头便她的方向微微侧偏,两人低声说话,旁若无人。 时而外面极瞳和喜娘各自喊一两句吉祥话,两人压根也没听。 月拂泠觉得成亲还是挺轻松的。 就是衣服有点重。 上喜轿前她还在问君镜,“为什么我的嫁衣后面是龙纹啊?太嚣张了吧?” 君镜将她扶进喜轿里坐好,说道:“不嚣张,龙喻天下,这天下如今由我做主,身披龙衣,你即是天下。世人需知,你如何,这天下就如何。” 第357章 天还没黑 月拂泠听明白了,意思是她好,天下就好,她不好,这天下也别想好,所以谁都别来惹她。 半天没有想到合适的话吐槽,君镜安静的等着她,等到一句:“你现在好嚣张!” 君镜勾唇,大方承认,“嗯。” 月拂泠瞪他,“这么嚣张?谁给你的底气?” 君镜挑眉,“你。” 说完,摸了摸她的头,放下轿帘,“我在外面,旁边有说书,不喜欢听就拍一下轿板,我能听到。” 说书人是景蒙找来的,她混得可熟了。 大概是因为混得太熟,每日回丞相府都要对谢千澜进行一番诸如“现在也可以定她做童养媳”一类的洗脑演说。 最终把谢千澜给逼跑了,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在哪。 说书先生坐在敞天的木板马车上讲故事,就在慢月拂泠半个轿身的右后方。 周围百姓都跟着听得入迷,有些孩子还去爬说书先生的木板马车。 而在最前方,有一只通体泛着银光的灵鹿,迈着优雅的步伐缓步行走。 四周有古蔺寺僧人相护。 灵鹿神女事迹早已传回了风翊,如今亲眼得见,再无人对月拂泠的龙形嫁衣有异议。 从城外到城内,一路敲锣打鼓,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 到了城里,人更多了。 摩肩擦踵,人山人海。 敲锣打鼓的声音震耳欲聋,月拂泠觉得自己像是马戏团的头牌在巡游演出。 她下了喜轿,终于看到了君镜给她看的绣卷。 一年四季,四季不同,一季一景,美轮美奂。 岁岁年年,欢喜无忧。 踏进院子时,月拂泠与君镜同牵喜绳,被他的力度带着缓步向前,游淮泽和景湛依旧在左右。 她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艳羡眼神。 不停的有人议论出声,“排场好大啊。” “新娘子仪态万千,果然是神仙一般的人儿。” 游淮泽回头找说话的人,“谁找的托儿?弟,不要当真,内涵你呢。” 周围人听到一个人高马大的女子发出男人的浑厚嗓音,纷纷陷入了沉默,然后沉思。 最后所有人看着同样人高马大,同样穿着女子服饰的景湛、祁夜辞、颜灼,以及跟他们凑成七彩色的温倦,一身青衣。 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谁以前是女扮男装。 当一件奇怪的事做得人多了,这件事就不会那么奇怪了。 月拂泠一脚踩在游淮泽脚上,游淮泽痛得龇牙咧嘴,表面还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这一场大婚礼数不足,却处处透着用心,只不过心思没在礼数上,没在宾客上,也没在夫家上,全部都在新娘子一个人身上。 龙纹嫁衣第一人,灵鹿引路第一人,无数个第一都出现在这场盛世大婚中。 今日过后,月拂泠这三个字在每个人心里,就代表着独一无二,无人能及。 当一个人超出普通人太多,人们便生不出妒意,只有向往。 院子里便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去了,外面摆了流水席,看热闹的人纷纷都入席吃饭。 有两人站在人群之外,望着挂满喜红的宅院。 “君月阁,九皇子取名当真是粗暴。”谢千澜看向身侧之人,“怎么不进去看看?月姑娘肯定希望你在。” 谢无昭笑了笑,“盖着盖头呢,明日再见就是。” 谢千澜拍了拍他的肩,没说话。 谢无昭无奈,“我并未伤怀,倒是你,你将妹妹一人留在丞相府,自己跑了,也不怕老侯爷找你算账。” 谢千澜一提到这事就愁得直挠头,“别说她别说她,我待会剃了头替你去古蔺寺念经去。” 谢无昭浅笑摇头,没说话,只望着庭院的方向,眉眼仍旧是初时的淡淡温柔。 院内。 没了普通百姓,游淮泽等人开始放飞自我,比刚刚还要疯癫热闹。 月拂泠为红,景蒙为黄,赤橙黄绿青蓝紫,他们还真就凑齐了。 厅堂里花花绿绿让人想自挖双目。 月拂泠庆幸自己盖着盖头,眼睛保住了。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觉到飘落盖头的花瓣,三步一句的吉祥话,手中喜绳牵引的力度,但这一切都让她无比安心。 爱人在身前,亲人在身侧,友人在身后,她都能想象到温倦他们在用什么欣慰又感动的眼神看着她。 月拂泠眉眼染上温柔,一步步踩上台阶,腰间金链环佩轻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就这样吧,这样很好。 日后的生活不可预料,但她一点都不害怕。 入厅拜堂,喜乐暂歇,主婚人歌功颂德,良缘夙缔,佳偶天成。 月拂泠听出来主婚人是杨静之,杨静之桃李满天下,在百姓中名声也极好,又曾为帝师,由他主婚,应当是君镜深思熟虑过后决定。 月拂泠懵懵的跟着君镜拜了天地,然后又拜高堂。 霓妃牌位和祖姑奶奶的画像,占了高堂位置。 夫妻对拜完,月拂泠又一脸懵逼的被送入洞房。 然后周围就安静了下来。 她突然有点心虚。 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在电视剧里,这种时候她都得等上个一夜,然后第二天君镜会带着另外一个人女人来耀武扬威…… 正想着,房门就被推开了。 大抵是想着月拂泠看不见,君镜主动喊她,“阿月,是我。” 月拂泠在盖头底下眨了眨眼睛,“你这么快?你不得陪酒吗?喝个烂醉走错房间,跟别人这样那样再悔恨一生吗?” 君镜笑叹,“又在想什么呢?谁敢让我陪酒。” 月拂泠嘶了一声,是啊,谁敢让君镜陪酒。 失策了,她以为君镜肯定醉得不省人事,肯定不能洞房了。 突然,盖头被挑开,她望着君镜专注的眸子,出口才发现自己在结巴,“这,这……这就要洞……洞房了?” 君镜挑眉,学她结巴,“对……对呀。” 月拂泠瞪他一眼,看了看外面,“不是,这…这不太好吧?天还没黑呢?” 君镜笑容加深,“最多再一个时辰就天黑了。” “那得等。” “好,天黑洞房。” 月拂泠总觉得哪里不对,也没工夫细想,道:“你先给我把衣服解开,好重啊。” 虽然能看出来君镜已经在极尽的给她减轻负担,她要做的事除了拜堂鞠了三个躬,几乎没有别的事。 但是装逼也是有代价的,“这衣服至少有十斤,还不止,肯定不止!裙摆拖了个游淼淼那么长,裙摆都得十斤。” “辛苦你了。”君镜一边低声安抚,一边褪去月拂泠华丽的外衣。 一件件衣服从肩头脱落,堆在月拂泠脚周围,把她围在中间。 终于把复杂勒腰的衣服都脱下来了,只剩里面两件里衣,月拂泠没心没肺的欢呼,“太好了,我的肩终于有知觉了。” “快快,我出来,快给我埋了都…”她低着头想迈出来,抬手去搭君镜的肩,君镜却没有扶她,手指一动,扯开了她里面衣服的腰带,随后手从松开的衣缝中伸了进去,灼热的掌心贴着月拂泠光滑的肌肤。 月拂泠嘟囔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本是站着,腰身被君镜毫无阻隔的一握,随后又用力一带,她人就到了君镜怀里。 随后那只手缓缓移动,解开了她后腰缠着的细线,胸前一下变空,月拂泠身体僵硬了一下。 下一秒,君镜便亲了下来,熟悉的亲吻,熟悉的呼吸,她渐渐放松。 放松之时,君镜手掌似乎与她的身躯融为一体,她渐渐习惯了他的手在她后背游走,只有那手从后腰滑至前腹,缓缓向上,五指收拢,掌心包裹。 月拂泠倒吸一口凉气,却惹得男人趁机吻得更深,随后身躯贴近,逼得月拂泠不得不后退,腿碰到床边,君镜动作迅速的揽住她的腰,将人带上喜床,随后落了红纱轻帐。 在月拂泠还没反应过来时,又再次俯身而下。 这一次,她再没办法后退。 身下芙蓉帐暖,身上滚烫炽热。 她置身其中,逐渐沉溺。 第358章 我爱你的方式是让所有人一起爱你,包括你自己 “阿月。”君镜嗓音暗哑,松开月拂泠的唇,看到月拂泠颤动的眼睫缓缓睁开,与她对视,“别闭眼,看着我。” 月拂泠脸羞得通红,“我,我怎么看啊?你的手。” 身体奇怪的反应让她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这跟浏览器里写的一点都不一样。 君镜太过了解月拂泠,身为帝王,他又太会分析细节。 月拂泠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君镜时而抬眸看她,观察她的表情。 “君、镜!”月拂泠咬牙喊他。 “我知道,我在,交给我,我怕你疼,别怕别怕,我在。”君镜一遍遍安抚她,温柔低哄,动作和缓,让月拂泠渐渐放松下来。 某个时刻,月拂泠没忍住低骂了一句脏话,两人紧拥彼此,感受灵魂的战栗。 天已黑了,屋内无光,连床内的身影都窥不见,不知过了多久,红纱又轻轻晃动,一室旖旎,时而听见男人低喃:“阿月,我们永远分不开,永远都别想分开,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 月拂泠根本没力气搭理他。 君镜一遍遍亲吻她的鬓角,“阿月,我是谁?” 月拂泠:“狗。” 君镜轻笑,哄她,“叫我的名字。” “君镜。” “嗯,是我,一直是我,永远都是我。” “我腿都酸了。” 君镜替她揉了揉腿,“可好些了?” 月拂泠想骂人,“重点在这吗?” 君镜轻笑,“我生来愚笨,倒是不知腿酸的重点在何处,不如阿月指给我看?” 月拂泠:“……你可要点脸吧!” 这个男人不要脸起来,她真是比不过。 月拂泠终于意识到这个男人平时的温柔都是装的,他骨子里就是强势霸道,只是在她面前收起了强势,而此时欲念上头,他的本性便露了出来,今夜的一切都将由他掌控。 他要如何便如何。 再次迷迷糊糊中,月拂泠想:君镜是想死在这一刻,她是真的有可能会死在这一刻。 这样的念头让君镜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塌,月拂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等她回过神来时,天亮了。 她一边愣神一边抓狂,这男人不是有伤吗?哦对好几个月了,好得差不多了,不对啊,那么虚弱呢,好不了这么快啊,哦他底子好,啊啊啊,月拂泠要疯了,这男人的体力条不会被消耗的吗?她要死了。 终于在月拂泠又一次醒来的时候,她往外看了看,一下清醒了,天黑了? 她动了一下,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熟睡的君镜,心里大骂:狗男人! 两人靠得很亲密,月拂泠很暴躁。 “醒了?”君镜睁开眼睛,觉得困又闭上眼睛,低头亲了亲月拂泠的唇,“再睡一会。” 月拂泠板着脸,“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 君镜听出她语气不对,睁开眼,好半天笑了,凑近月拂泠的唇去亲她,“没有不对。” 月拂泠瞪着眼睛,声音带怒却因嘶哑变得毫无威慑力。 “我要离婚。” “晚了。”君镜亲了亲她的脸,“昨晚你喊饿又喊困,只喂你吃了半块糕点你便睡着了。” 月拂泠感觉时间格外的漫长,她睁眼时天黑着,不知刚黑还是半夜,这会天竟然蒙蒙亮了! 月拂泠缓缓睁眼,看到君镜专注炽热的眸子,眼底的爱意几乎要溺死她。她嘴唇微微颤抖,开口说:“君镜,我爱你。” 空气安静了一瞬。 这是第一次,君镜没有任何动作,只听了她一句话就没控制住自己。 他将头埋进月拂泠颈窝,虽然两人身上都是汗,但月拂泠还是感觉到了一滴不同的温热。 她抬起无力的手摸到君镜眼角,有些湿润,她说:“无论何时,我都爱你,只爱你,永远爱你。” 君镜抓住月拂泠轻揉他眼皮的手,放进嘴里轻咬了一下,声音沙哑,倒是掩盖住了哽咽,“你是不想下床了。” 月拂泠笑,“你才不会。” 君镜低叹,“这辈子都拿你没办法了,睡一会,待会叫你,我不走,一直在。” “嗯。”月拂泠抱住他的背,手臂露在外面不舒服,出声道:“被子。” 君镜抱着她翻身侧着,拉过被子将两人裹住,手掌轻轻拍着月拂泠后背,温热的唇轻吻她的眼睫,“睡吧。” 月拂泠秒睡,君镜跟她面对面躺着,看了她很久,从眉到眼,从鼻到唇,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这个人,终于彻彻底底是他的了。 安心吗?好像没有,毕竟他的阿月绝不是会被床笫之事束缚之人。 不安吗?好像也没有,她说了爱他,永远只爱他。 君镜嘴角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忍不住亲了亲月拂泠的鼻尖,低声自语:“我怎么会这么爱你?胜过了我自己。” 不,他从来也没有爱过自己,所以才会那么迫切的要她爱他。 而月拂泠爱他的方式是带着所有人一起,包括他自己,一起爱他。 “我何德何能?”君镜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总觉得大婚不够好,偏偏你一点不在意这些世俗之礼,还觉得哪里都好。准备得仓促,明年我们再大婚一次,好不好?” 月拂泠睡着了,她睡觉很安静,呼吸轻缓,几乎听不到。 君镜轻手轻脚的将她抱得更紧,像是孩子偷吃了糖一般的窃喜:“以后都这样睡,这样离开我就会睡不着了。” 他喜滋滋的把脑袋放在月拂泠脑袋上,闭上了眼睛。 第359章 终章 月拂泠醒来时感觉自己像是冬眠醒来,睡了很久。 她动了动身体,顿时倒吸了一口气,好痛! “醒了?”耳边传来君镜的声音。 她顺着声音看去,见君镜趴在床边,下巴搭在臂弯的看他,有点迷惑,“你在这干什么?” “等你醒。”君镜眉眼压不住的笑意,“先别动,等我回来,给你炖了排骨汤。” “你炖的?” “嗯。” 君镜等了一会,见她没话要说,这才从走向侧屋,月拂泠没来这住过,她怀疑卧室旁边是不是厨房,昨晚的热水也是从那个方向端来的,房门都不用开。 君镜很快回来,将床帘挂起,又小心翼翼的把月拂泠抱到腿上坐着,“我特意穿得厚,很疼吗?” 月拂泠好久没吃东西,一时没反应过来穿得厚跟她疼不疼之间有什么关系,于是她迫不及待咬了口排骨,感觉自己回了一口阳气后,问出了疑问。 君镜道:“你昨晚说我肉硬,穿厚些不会硌到你,平时便罢了,你现在……受不住。” 月拂泠看他鼻尖都热得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简直无语,“我不坐你身上不就行了,或者你给我垫个什么,不是,君镜,成个亲把你脑子成没了?” 君镜轻轻顺着她后背,“慢点吃,我就想抱你。若非你受不住,我……” “你敢!” 君镜很委屈,“不敢。” 他眼眸明亮得如同回了春,跟个少年人一般把玩着月拂泠的耳垂,又将她垂落下来碍事的头发全部顺到脑后。 想了想,又笨拙的用不知何时落到地上的簪子试图固定住她的头发。 一顿操作后以失败告终,不过当皇帝的从来不怕失败。他又不知从哪抽了一根细细的丝带将月拂泠的头发缠住,绕了几圈后尝试着收紧,偏头看月拂泠没有任何感觉,啃排骨啃得专心,他便继续收紧了些,然后用细带两头打了死结。 成功的那一刻,君镜眼睛更亮了。 月拂泠不知道他在鬼鬼祟祟的干什么,等他忙活完才伸手摸了摸后颈被扎成低马尾的头发,特别是仔细摸了那粉色细带,“这位同学,你知道这带子是哪来的吗?” 君镜看向床边那群乱七八糟的衣服,道:“捡的。” “你在自己家里捡东西啊?那是我……”月拂泠不堪回首,气得又啃了一块排骨。 君镜后知后觉,从刚才抽细带的地方翻出一件薄薄的肚兜,后面的丝带都断了。 他默默把衣服塞了回去,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吃完饭后,月拂泠要洗澡。 君镜忙活得十分起劲,“热水都备好了,等我,我给你洗。” 月拂泠:“?” 君镜扛了个大浴桶进来,又开始往屋里拎热水,月拂泠捧着甜瓜静静的看他作。 等热水备好后,君镜先把自己脱光了,“阿月,来洗澡。” 月拂泠险些被瓜呛到,“我洗澡,你脱什么?” 君镜:“帮你洗,怕你不自在。” 月拂泠突然想起昨晚,君镜给她留了一层,自己扒得精光,她哭笑不得,看到君镜肩颈处的牙印,哭笑不得的捂眼睛,“你,把衣服穿上,大白天的。” 这会是白天,看日光应是下午。 君镜乖乖得把衣服穿好,走到床边把月拂泠抱进浴桶里,“我帮你更衣。” 月拂泠拍开他的爪,“我只是腿废了,手没废。” 鬼知道君镜忙忙活活的居然没忘记给她在水面铺了层花瓣。 她把衣服丢到外面,自己浸泡在水里,花瓣将她身体遮住,哪怕君镜在旁边看着,也没有不自在。 月拂泠抬眸看着趴在浴桶旁边的君镜,忍不住笑他,“你现在心思全在我身上了吧?皇上,你衣服穿错了。” 把昨天扔在地上的脏衣服穿回去了。 君镜低头检查了一下,道:“不管了,你坐着,我帮你洗头发。” 月拂泠问:“怎么洗啊?你会吗?” 君镜丢下两个字“等我”,然后旋风般出侧屋,又旋风般提着一桶水回来,“儿时见母妃洗过,我第一次,要是不舒服你与我说。” 月拂泠感觉君镜兴奋劲头还没过去,便由他去了,闭着眼睛,脑袋往浴桶边一靠。 君镜小心翼翼的用梳子从发尾慢慢给她顺头发,月拂泠闭着眼睛问:“你把屋子都收了一遍,怎么不把衣服收了?” 昨晚的一切痕迹,桌子、椅子,门口,到处都能看出被擦拭的痕迹,但是床边堆的衣服却还是乱糟糟。 君镜动作一顿,耳根红透,沉默一会,小声说:“那褥单上的血,洗了很久。” 月拂泠:“……” 他们第一次后换了床单,昨晚一直没点灯,两人谁也没看上面有什么。 她捂住脸,她不想一遍遍回想昨夜的荒唐。 难怪君镜如此异常,是觉得他满足了,她却受了大罪? “君镜,我昨晚…”月拂泠目视前方,眼神坚定的仿佛即将奔赴战场英勇奉献的有志之士,“我,挺舒服的,你…特别好,挺好的。” 君镜望着她的侧脸,轻轻嗯了一声,看起来很淡定。 突然,只听咔嚓一声,他面前的水桶被生生掰下来一块木头。 月拂泠闻声看去,与拿着碎木头不知所措的君镜面面相觑,随即趴在浴桶边放声大笑,“诶我服了你了,这么可爱想笑死谁啊。” 君镜脸通红,把月拂泠头发捞出来,“先别动,我去换水,别动,若有木屑……” “嗯,我头发沾了木屑,我要是不小心碰到了肯定中毒而死。”月拂泠没好气。 君镜:“……” 他一时无言,想了想还是坚持己见,“会划伤。” 月拂泠指着侧门,“三声之内不回来,我就不理你了,二!” 君镜跑得飞快,月拂泠乐得不行,笑厉害扯得她身上阵阵的疼,却还是忍不住笑意。 “这男人怎么能这么可爱。” 梳洗过后,月拂泠换了衣服出门,才发现这是内院里面的内院,应该是君镜后来重新建的,原本这里应该是一片竹林。 现在这院子,相当于开在了竹林里,竹叶清香,清幽寂静。 “他们人呢?” 这事月拂泠昨晚就开始奇怪了,居然没人闹腾,这太不符合祁夜辞那帮人的缺德嘴脸了。 一出门,君镜就恢复了他惯常的气场,只手掌轻轻揉着月拂泠的后腰,道:“昨日我告诉景蒙,游淮泽他们知道谢千澜在哪里,但是不告诉她。大婚后,景蒙就把他们全部抓了起来,正在拷问。” 月拂泠忍不住佩服的鼓掌,惊为天人,“好卑鄙!” 君镜揽着她,“我知道千澜在哪里,救他们吗?” “救吧,你太缺德了,我给你积点德。” “好,夫人便多多替我行善积德吧。” 月拂泠听出来君镜的画外音,这男人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帝心难测,他想什么她一眼就能看出来,“想听我叫夫君?” 君镜目视前方,很是正经,“老公也可,我听说你喜欢这个。” 月拂泠:“我不喜欢,我只喜欢你,你喜欢我叫你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君镜嘴角忍不住的上扬,忍了会还是没绷住,侧身把脸埋进月拂泠颈窝,“不去了,景蒙不会伤害他们,我让人把千澜的消息送去。” 月拂泠忍不住笑,“君镜啊君镜,你完了你。” 君镜轻啃她后颈的软肉,“早就完了。还是去吧,我怕我忍不住,你需要休息。” 月拂泠挽住他的胳膊往外走,轻声说:“我感觉很开心。” 君镜侧眸看她,“吾爱之乐,吾毕生之愿。” 月拂泠:“吾爱?” 君镜:“是你。” 月拂泠忍笑,“我在叫你。” 君镜反应了一下,而后嘴角咧开,头偏向另一侧,对着无人的方向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半天都没压下笑意,轻轻的嗯了一声,道:“我在。” 月拂泠笑着看这人的后脑勺,这男人逗起来真是太有意思了。 两人走到了最外面的院子,屋檐的风铃、树上的荷灯、墙上的红绸、大红喜字、大红灯笼等物件,依旧还在展示着大婚的热闹与喜庆。 而其他撒在地上的花瓣和月帝台特意洒落的祝福红符等都已全部被清理干净。 月拂泠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大婚是昨天?” 君镜看她一眼,残忍的说出了真相,“两天前。” 月拂泠:“……” “我要是跟他们说我们在房间里斗了两天的棋,不,我不会下,我说我们在房间里共同合作,写了一篇惊天动地,惊世骇俗的文章,你觉得有人信吗?” 君镜回答得坚定,“有。” 月拂泠:“除了你。” 君镜:“那没有了。” 说完,他便笑了。 月拂泠一拳砸在他肩上,“能不能有点当皇帝的样子?” 君镜双手握住她的拳头,团在掌心揉了揉,“我现在只是你的夫君,没有别的身份。” “潇月郡主的皇兄身份呢?” “兄妹关系已断绝。” “与谢家大少爷的好兄弟关系?” “已准备背叛他。” 月拂泠被君镜一脸认真的表情逗笑,“烦死了你。” 君镜跟着她笑,又柔声道:“疼厉害了要跟我说,不要忍着。我吃了药,大夫说很有效,不会有孕,我吃了两种,你莫怕,也不许自己偷偷吃药。” 月拂泠皱眉,“我才不会干那种事,不是,你吃的什么药?药不能乱吃啊,给我看看。” “给太医看过了,有些伤身,但一月就好,无妨。” 月拂泠摸了摸肚子,“我怀……” “不怀。”君镜揉了揉她的头,“你还小,还没玩够。若是与我成婚让你困于家长里短,那我该是千古罪人,不必多想,我还要陪你一辈子,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好叭,回去给我看看什么药。” “嗯。” 两人就像寻常夫妻一样,一边耳语一边相拥走近马车。 另一边,丞相府。 景蒙抱着剑在一群人中间走来走去,“他,在哪?” 祁夜辞蹲在墙角画圈圈,“不知道啊妹妹,君镜是个骗子,你怎么能信他?” 游淮泽在他画的圈圈上画竖线,叹道:“伴君如伴虎啊。” 君羽星蹲在他脚边,把泥土往圈圈里撒,闻言指了指自己,“我是君。” 游淮泽看着他,“伴君如伴小白兔啊。” 景湛揪着墙角的杂草往圈里的土堆上插,“妹妹,你不能嫁给谢大哥,你现在还小,听话。” 景蒙不理他,扭头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君黎。 顾念着两人在古蔺寺同床共枕的情谊,君黎得到了唯一的优待,一把椅子。 她不屑的扫了眼祁夜辞几人,“你们这是堆了个坟堆吧?” 颜灼席地而坐,望着窗外,“本主倒是能猜到他在哪。” 一群人异口同声的冲他吼:“你不早说!” 颜灼掏了掏耳朵,“谢无昭回了风翊,大哥再是要走,也会跟他说一声。” 谢千澜不会再让谢无昭天南海北的到处寻他。 “很好,那我们现在的目标是找到丞相!”游淮泽一巴掌拍在祁夜辞后背,“上你的情报网!” 祁夜辞被拍得差点趴地上,丢了个白眼给游淮泽,“上什么上?风翊!你明白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吗?代表着凡是风翊境内的势力,都属君镜。” 众人看向颜灼,似乎在确认。 颜灼道:“除了路边乞讨的……” 他指了一圈,“你们,如果也算势力的话。” 游淮泽立刻道:“当然算!我们很快要扩张了。那现在怎么办?只能靠我们乞讨组了?” “是的!只有不劳而获才是生命的真谛!”大门被人推开,月拂泠逆光而立,对着屋内的人一挥手,“寻找谢大哥第一届第一次主题大会,与会人员准备开会!” 一群人拍拍身上的灰尘,在外面的长桌上坐好。 君羽星爬不上去,最后还是颜灼把他抱到椅子上。 景湛抽空拿了纸笔,坐得端正,在月拂泠说:“湛湛注意记录”时,重重的点头。 月拂泠站在主位,双手撑着桌子,“首先,会议第一项,为什么要寻找谢大哥?” 游淮泽举手,“因为妹妹要找!” 月拂泠:“很好!妹妹要找我们就必须要找!” 景蒙抿唇笑了一下,然后意识到会议场合非常严肃,又板起了脸。 “会议第二项,怎么找谢大哥?我们为什么不去大街上找?因为大海捞针寻人艰难,所以首先!我们要明确一个寻人方向!” 游淮泽:“不愧是我弟,居然这么快就抓住重点了!” 众人齐刷刷看他。 君黎露出复杂的表情,“想回避风城了。” 祁夜辞和颜灼丧着一张脸,同款麻木。 月拂泠和游淮泽讨论得激烈,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景蒙奇怪的看他们,很疑惑。 祁夜辞看向她,认真道:“妹妹,别听,都是脏东西。” 景蒙睁着疑惑的双眼看月拂泠,似乎在分辨。 月拂泠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没人能回答,她痛心疾首,“是从天上寻还是在水里寻,这个问题有这么难吗?” 她一一指过去,“金焰帝!元宸帝!第一杀手!前金焰帝!一国郡主!啧!个个名号说出去都吓死人,当初我们打天下时的劲头呢?!说好的天下无敌呢!” 游淮泽懒懒道:“分则天下无敌,合则一滩烂泥。” 月拂泠:“……” 别说,还挺精准。 会议持续到第十一项时,月拂泠终于宣布了结束。 景湛记录完,问月拂泠:“小月子,这次会议的总结怎么写啊?好多东西。” 月拂泠道:“就写:讨论了一些对国家没有贡献的事。” 祁夜辞连连鼓掌,“精辟!” 颜灼问:“君镜呢?” 月拂泠哦了一声,随意道:“跟谢大哥吃饭呢。” 所有人唰得抬头,目光幽幽的看着她。 月拂泠讪笑两声,然后拔腿就往门外跑,“冷静!容我狡辩!给我一分钟我编个理由!” “小月子你给我站住!妹妹,她又骗你!” “弟,别跑!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只会像父亲一样把你原谅!” “小月子等等我,与会人员还没有写名字!” “君镜到底能不能管你了?!这亲成了跟没成似的。” “告诉本主谢无昭在何处,本主帮你拦住他们。” 众人异口同声,“叛徒!” 后面一堆人追着古灵精怪的姑娘跑出大门。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 微弱的光芒在每个人少年人的笑脸上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金纱。 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 月拂泠笑着跑向其实在外面等她的君镜,“皇上,救命啊!” 【正文完】 ——还有点舍不得呢,写日常写上瘾了,但故事终有终章。会写几个番外,带娃日常和君黎沉暮这一对,还有想看的可以留言,我尽量满足。其实真正现在已经确定的cp好像就这两对,主要是友情亲情啦,大家随便磕,写完番外再统一跟大家话痨一下,应该不会很长。 追更辛苦了,比心??~ 番外:沉暮x君黎(一) “沉暮,皇兄说让我自己悟,你悟出什么来了吗?” 王府内,君黎躺在树下的摇摇椅上,闲适的晃来晃去。 沉暮抱剑靠在树上,离摇摇椅只有两步距离。 他沉默了一会,回道:“皇上或许只是一时兴起,郡主不必多想。” 君黎闭着眼睛,“我在反思。” 沉暮:“月公公说,与其反思自己,不如指责别人。” “她什么时候说的?” “丞相府的小厮上菜时不小心打碎了瓷盘,月公公安慰那小厮说给他找个替罪羊,让他别怕,然后便指责颜公子为什么不给丞相府买铁碗。” 顿了顿,他又道:“你当时追着温将军凶她去了,没看见。” 君黎:“……颜灼忍了?” 沉暮语气不紧不慢:“当时忍了,过了两日送了个二百余斤的大铁…碗到君月阁,跟缸一般大,随后抓了祁夜殿下绑在缸里,要煮他。” 君黎听得满脸疑惑。 沉暮了解她,直接道:“月公公说要道德绑架颜公子,他要是见死不救,她就去告诉丞相,颜公子跟着他念经都是装的,一点都不诚心,见死不救。于是颜公子偷偷救了祁夜殿下,第二日祁夜殿下又被月公公抓了,到今日这场争斗还未停下。” 君黎无语的捂住眼睛:“……简直了,他们一天到晚有没有正事了?我就说我也要去住君月阁,皇兄还不让,不说他们。” 她把话题重新拉回来,太阳晒着,她闭着眼睛:“我随便听了别人的话就误会你,便是能指责别人,我又能指责谁?” 沉暮想了想,道:“我。” “嗯?” 大抵是太过安心,就算疑惑君黎都没睁眼,只脸往沉暮那边偏了偏。 沉暮静静的看着她的脸,说:“是我不该与那几个女子有牵连,才会惹郡主误会。” 君黎笑道:“你还能这辈子不跟别的女子说话了?” “若郡主有令,沉暮自当照办。” 君黎睁眼看他,“我觉得你现在话比以前多了。” 沉暮脸白了一下。 君黎嘶了一声,“又是这副样子,我又没说你什么。小时候父王母妃在的时候,你总把自己当下人就算了,这些年你我相依为命,你在王府早已不是下人,是半个主子。” “沉暮不敢逾矩。” 君黎趴在椅子上,“而且我喜欢你话多,就像……” 她声音微低,“就像在避风城。” 沉暮安静的看着她,没说话,黑沉的眸子低垂,盖住了全部情绪。 君黎晃着晃着在摇椅上睡着了。 沉暮安静的站了一会后,悄无声息的走进屋里,臂弯搭着一条薄薄的衾被,走到摇椅旁,轻轻的搭在君黎小腹上。 春暖花开之时,阳光正好,温暖的光从树缝间落在君黎身上,晒得她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不会冷。 只偶有微风吹拂时,带来些许凉意。 微风将一缕发丝吹到君黎眼睫,她眼睫动了动,沉暮半蹲在侧,抬手靠近那缕头发,又收了回来。 等君黎自己觉得不舒服,无意识的拨开头发,他才起身重新站回树下。 不知站了多久,天边突然飞过一只隼鸟。 他看了君黎一眼,轻手轻脚的离开了王府。 府外一条小巷中,一个穿着黑色劲衣蒙着面纱的女子正等在那,看到沉暮时,她立刻揭开了面纱,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 沉暮看到她却皱了皱眉,转身就走。 女子忙掠步追过去,“我要知道理由,为何让我去元宸,我们所有的势力不是在避风城就是在风翊皇城,你让我去元宸,是打算把我排除在组织外吗?” 沉暮转过身,与女子隔了三步的距离,神情冰冷,“是。” 女子又气又怒的看着他,“为什么?!当初你建立组织不就是因为避风城势力混乱,你怕你一个人保护不好郡主,所以借着反抗朝廷的名义召集江湖人士,建立江湖暗势力,又再暗中下达与郡主相关的任务,绕着圈的保护郡主。 沉暮,没人是傻子,有人提出异议,都是我帮你解释的!只有我知道你是郡主的人,只有我知道你的秘密!你知不知道若有人知道江湖暗势力与皇家有关,甚至有时还在帮皇家做事,你会被多少人追杀?甚至郡主都会被牵连,你赶我走?” 沉暮撩起眼皮,淡淡杀意自身上弥漫,“既如此,你该死。” 女子心颤了一下,沉暮想杀她。 她没忍住后退了一步,若他真要杀她,她逃不掉。 这么多年,她了解这个男人,他若生了杀意,出手向来不给人反应的机会,她若是继续纠缠下去,不知道哪一刻沉暮就会出手杀了她。 她咬住嘴唇,极力压下心底的恐慌,“理由,我要理由。我可以走,你别杀我,我只想知道理由,至少你要让我对手底下的人有个交代,他们若反你……” “噌”的一声金属脆响,沉暮的剑出了鞘。 女子立刻收了声,咽了咽口水,额角不知何时落下一滴汗,“我不会让他们背叛你,我走了,你不让我回风翊,我便不回。” 沉暮收了剑,转身飞掠离开。 很快他落地至一处废弃的院子,脸上已戴上了银质面具,院中走出一男子,也戴着面具。 “盟主。” “跟着茹玲,她何时到元宸,何时死。” 男子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应道:“是。” 男子离开后,沉暮才从废弃院子回王府。 从他离开王府到回来,差不多一刻钟左右。 君黎还在睡,压根不知道他离开过。 沉暮偏头嗅了嗅自己身上,又检查了脚下的泥土,在树下湿润的泥地里踩了两脚,重新抱着剑靠着树,静静的看着君黎。 太阳暖洋洋的晒着,君黎一脚把薄被踢开,沉暮上前捡了起来,搭在臂弯里,站到了摇椅的另一侧,挡住渐渐变凉的风。 君黎醒时太阳都快下山了,她望着沉暮的背影慢慢坐起来,整个人都有点懵,“诶,你怎么不叫我?” 沉暮转过身,将薄被披在她肩上,“你昨晚没睡。” 君黎裹紧薄被,刚睡醒声音带点鼻音,“我不是反思嘛,算了,反思不明白,可能跟你太熟悉了,见不得你花心。” 沉暮眉眼间闪过无奈,却也没有争辩。 两人去丞相府吃晚饭,鉴于王府与君月阁都没有厨子。除了月拂泠,这些少爷小姐也没有会做饭的,所以一群人几乎每日都在丞相府吃饭。 而除非是游淮泽要吃,月拂泠一般不下厨,以至于游淮泽被众人排挤了三天。 至于平日里她有没有单独为君镜下厨,便没人知晓了。 不过,左右君镜都一直都被排挤,不在乎多这一个理由。 饭后路过集市,君黎每回都要买一碗白脂糕,是如同奶豆腐一样的小吃,装在碗里。 君黎每次都只吃一口,剩下的就让沉暮拿着她过一会吃,但每次过后都不再想吃了。 今日也一样。 正是百姓饭后出门散步的时候,集市很热闹,到处都是人。 君黎站在摊前,美滋滋的用勺子挖了一个角放进嘴里,刚要夸好吃,就听到身后传来说话声,“那是不是郡主?” “是,你刚从金焰来风翊还不知,我们风翊的郡主,你没见过吧?” “没见过,但听过。” 君黎冲沉暮扬了扬眉,示意他不要动,安静的听身后两人说话。 然而那人的下一句话却让她脸色渐渐沉下来。 “潇月郡主,听过的。不过最出名的还是她跟她那个贴身护卫,听说那么大个王府就住了他们两个人,啧啧……” “你说什么呢?你随便打听就知道,郡主那护卫自小就在王府长大,当然是住在王府,而且王府有管事有下人,你可别乱说。” “我怎么乱说了?从小在王府又如何?还不是孤男寡女?郡主这么大年纪未成婚,说不定两人早就珠胎暗……” “你闭嘴!不要命了!走开走开,我不跟你合作了。” 君黎当即把白脂糕的碗往沉暮手上一塞,转身走到对街,抓主那被同伴抛下的中年男子,“你方才说本郡主如何?珠胎暗结?” 她抬起下巴看了一圈,扬声道:“在场可有会号脉的?若探出我不曾有孕,本郡主今天要你好看!” 中年男子讪笑着求饶,“郡主何必咄咄逼人,草民就是嘴巴爱乱说,罪不至死吧?” 他抬手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我掌嘴,我话多,郡主不必揪着我一个小老百姓不放吧?您堂堂郡主,别跟我一个升斗小民过不去啊。” 方才那人说话小声,没多少人听见。旁边不明真相之人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何事。 沉暮皱着眉,一手拿剑,一手端着白脂糕穿过人群,朝着对街的君黎走去。 方才他不愿再让人多议论,便没有上前。但这会人多易生乱,他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虽然在风翊皇城不大会出事,但他总是不放心。 看热闹的人太多,幸好他个子高,很快挤了进去。 这时有个个子只有他胸口的妇女,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正一边抬着手臂挡住孩子,一边神情焦急的往外走,“让让,让让,家里有急事,麻烦让让……” 看起来像是在买东西被不小心挤在里面的母子。 沉暮一边紧盯君黎,一边侧身让开,没有注意到那小孩儿在与他错身而过的一瞬间,手掌在白脂糕上晃了一下,灰尘一般细微的白色粉末落进白脂糕碗里,与之融为一体。 看起来就像是那孩子兴奋的抬手乱挥一般,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 君黎凶了那中年男子一顿,男子也自知理亏,很快道歉。 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 风言风语总是免不了,回王府后,君黎愤愤道:“议论本郡主不嫁人?哼!我偏偏就不嫁了,他们能奈我何?!” 沉暮点头,嗯了一声。 君黎看了看他手上的白脂糕,“哎,吃不下了,扔了吧。” “好。” 君黎在屋里洗澡时,沉暮就靠在门外,就着勺子吃白脂糕。 巴掌那么大的碗,他两勺就干了。 吃完他忽然脸色一变,眼神渐渐变得阴翳,死死的盯着院落门口的人。 茹玲穿着露肩的纱裙,站在院落门口的灯笼下。 她穿的衣服很贴身,腰臀被包裹得玲珑有致,被微弱的风光笼罩,像是黑夜出没勾人魂魄的妖怪。 她对着沉暮魅惑一笑,后退两步,飞身出了王府。 茹玲的功夫比不上沉暮,但是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 沉暮站在原地没动,安静的看着茹玲离开的方向,英俊的脸庞一半隐匿在黑暗中,一半被君黎屋头透出的光芒照亮,看起来十分诡谲。 他等着听到了君黎从浴桶里出来的声音,又听到她走向门口的脚步声,在门打开的同时转过身,面朝着君黎。 君黎望着他,道:“我洗完了,都说了王府不用这么小心,又不是在避风城。你回去休息吧,你天不见亮不是就要去找妹妹练剑?” “嗯。”沉暮点头,“把门锁好。” “知道了。” 每晚沉暮都是这样守着她,君黎有时候会不耐烦。 但是想到在避风城,若非沉暮步步小心,她便是吃不了大亏,但是一些恶心的事,定然避不开。 沉暮比她细致得多。 当初父皇选沉暮,就说他细致周全,刚好弥补她冲动易怒的毛病。 见沉暮离开,君黎关上门,想了想又落了锁。 听到落锁的声音,沉暮闭了闭眼,快速离开君黎的院子,在离开院落的一瞬间,左膝跪到了地上。 他额头冒出细密的汗,身体的反应让他不必问茹玲就知道,是情药。 发作如此之快,可见药性之烈,应当是软媚。 专针对男子的情药,再半个时辰,他就会全身无力,情欲上头,全身的精血都会聚集一处,任人摆布。 这药女子也能用,但药性太烈,下得少还好,若下重了,可能会让女子当场昏迷,甚至死亡。 江湖上的人都不会将这药用于女子。 一则奸污女子受江湖人鄙夷。 二则容易出人命。 当初为了君黎去学这些三教九流的下作手段时,沉暮还在心里庆幸,应当不会有人对君黎用。 没曾想,如今竟用到了他身上。 沉暮咬牙站起身,跟着茹玲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茹玲就在外等他,见他这副模样,开心的笑了,“忍得辛苦吗?这么辛苦还要杀我呢,呵。沉暮,你说过,若我敢出现在王府,你就杀了我。来啊,杀了我啊。” 沉暮拔出剑刺向茹玲,茹玲一个漂亮的旋身避开,笑得妖娆,“怎么这么笨?这药越动发作越快啊。” 她脱下外衣,露出里面单薄的纱衣,曲线若隐若现,“不如我帮你?放心,结束后我立刻离开风翊,索性你都要让人杀我,我也不知能不能逃得过黑烈的追杀,不如先把最大的心愿完成,如此死也值了。你也不必忍得这么辛苦,如何?” 番外:沉暮x君黎(二) 沉暮已经逐渐失去力气,以剑撑地,半跪在地。 茹玲缓步走至他身前,勾唇一笑,弯腰看他,胸前的风光展露无遗,“沉暮,你太迟钝了,一个有功夫有姿色的女人死心塌地的为你做事,不图名不图利,你真当我是圣人啊?自然是图你这个人。哦,不对,你不是迟钝,你是全副心思都在别的女人身上,所以永远都看不到其他人!” 茹玲说着,目光变得怨毒。 她抓起沉暮,闪身进入黑暗的巷子中,在黑暗中一路穿行,进了一间偏僻的木屋。 “哐”的一声,门板在墙壁上狠狠撞击又弹回去,声响巨大,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但周围没有任何人声,要么周围都是茹玲的人,要么这一处远离闹市,沉暮更偏向后者。 屋内布置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 床很大,几乎占据了半个屋子,沉暮被扔到床上,指尖棉被的触感干燥温暖,是新的, 他已是满头大汗,佩剑早已被茹玲扔掉。 他盯着正在脱衣服的茹玲,慢慢往墙角挪,同时抓住棉被一角用牙咬住。 茹玲轻笑,“你知道吗?我就最喜欢你咬牙隐忍的样子,好像这世界上任何的痛苦你都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在人前显露半分。” 沉暮不言不语,被子一角被他咬住,他左腿便被罩进被子里,茹玲说话时,他左手慢慢的伸到小腿腿侧,抽出一柄飞刃,只有小指那么长的刀刃,被他轻易的握在掌心。 茹玲褪得只剩最贴身的衣服,她慢慢爬上床,姿态妖娆,她对着沉暮呵了口气,“药性上来了吧?难受么?别忍了,你辛苦这么多年,好好享受一下不好吗?现在没人会伤害郡主,你可以放心。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你喜欢什么我比你自己都还要了解,我会让你欲仙欲死,再也舍不得放开我……” 茹玲呵气如兰,红唇缓缓靠近沉暮的唇,就在快要贴近时,沉暮抬起右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茹玲被打得脸偏向一边,红印转瞬即消,可见力度不足。 她摸了摸脸,笑了,转过头盯着沉暮,“最后一点力气也用光了吧?我就知道你不可能这么老实,防着你呢。我知道你身上到处都是武器,我也懒得搜,这样不是最简单?现在就算给你手上放把刀,你的力气恐怕连我的衣服都捅不破!” 茹玲眼神发狠,双手摁住沉暮的双肩,将他摁躺在床上,随后双腿一个漂亮的旋身,跪坐在沉暮两侧,长发垂落到沉暮脸上。 茹玲眼神痴迷的看着男人的脸,“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长得好,特别是你的鼻子,挺拔高峻,让我想到林间的野兽,充满野性与性感。再后来我却迷上了你的眼睛,对,就是这种眼神。” 茹玲兴奋起来,指尖去戳沉暮的眼珠子,呢喃道:“就是这种眼神,冷漠、侵略、强硬,看死人一样的眼神,好似谁要是不服从你,你就会立刻拔剑杀了他,杀意滔天,胜者为王。你不像人,你像鬼。” 茹玲指尖缓缓挑开沉暮的衣襟,“我们都是鬼,见不得光的鬼,所以我们才是同一种人,你,跟我,我们应该是一起的,沉暮。郡主那样的人,你惦记着又有什么用?她在乎你吗?你不过就是她养的一条狗,吃她剩下的,用她剩下的,对她言听计从。狗若忠心自然能得到优待,可若狗想当主人,可是会被杀掉的,人会害怕,沉暮,你懂吗?” 沉暮呼吸急促,汗水打湿了领口。 他仰面躺着,眼神死死的盯着茹玲,手指却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反抗。只能看着自己的衣服被扒开,露出精壮的胸膛。 茹玲的手指从他胸口的肌肉一直滑到腹部,感觉到沉暮身上的滚烫和结实的肌肉,她满意的轻笑一声,“真不错,好看,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罢了,不说那些废话了,长夜漫漫,今夜只有你和我。” 她褪去自己身上最后一层遮挡,眼底迷蒙诱惑。 这屋里点了花楼里惯用的香,诱人生欲。 茹玲见沉暮闭上眼睛,仿佛认命一般,她开心的笑了,低头去解沉暮的裤腰。 这时,沉暮突然出声,声音暗哑,透着男人的性感,很勾人,“茹玲。” 茹玲手一顿,惊喜万分的抬眸,刚张嘴,只见眼前一道虚影闪过,虚影中隐约有一道微光,她以为自己看错,但当她看到沉暮指尖夹着的细小飞刃时,她知道自己没看错。 下一秒,鲜红的血像是喷泉一样,一股一股往沉暮脸上喷涌,将他整张脸和衣服都染成了红色。 茹玲张着嘴,不敢置信的去捂自己的脖子,鲜血从她指缝中溢出,顺着她白净的肌肤流淌,一部分滑落至手肘,一部分顺着小腹滴落。 沉暮睁着眼睛,漠然看着茹玲的眼神从惊诧、痛苦,再到恐惧、求饶,最后变得绝望、灰败。 她的身体倒在了他身上。 两人的姿势很亲密,茹玲的脸埋在他颈侧的枕头上。 尸体很重。 沉暮闭了闭眼,缓了好一会才咬牙将茹玲的尸体掀开。 他撑着身体靠坐在墙角,张开左手,一柄飞刃自他手心掉落在棉被上,而他的手心早已血痕遍布,血肉横翻。 若是掀开棉被,便能看到,靠近墙的床单上大片的血迹,都是方才他割伤自己放的血。 药性再强的药,都有一个解法,放血暂缓。 茹玲太低估他,也太高估自己。 屋子里重归安静,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个刻意被压低的声音,“盟主。” 沉暮没力气说话,外面的人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第一眼看到地上女人不着寸缕的尸体,连忙捂住眼睛。 “盟主,您怎么样了?我刚才看到您的佩剑丢了,我一路追踪过来,您……” “回去。”这两个字几乎耗费了沉暮好不容易积攒的全部力气。 他盯着面前的年轻人,这是他留在王府内保护郡主的人。 一共三人。 十二三岁的年纪,懵懵懂懂的离开家,跟着那群人反朝廷,反皇权,中途想回家却被那些人屠了全家,无处可去后只能跟随,最后被他收下。 年纪尚小,心性尚可,心里也不曾真正仇恨皇权。 他便将这三人留在郡主身边,只给他们一个任务:他不在时,暗中保护郡主。 他在明,想伤害郡主,自然要先算计他。 他不敢自大,必须要做两手准备。 幸好这些年有皇上暗中化解,这三人一直没派上过用场。 到如今也才十七八岁,平时好生将养着,学习读书写字。 在江湖中功夫一般,但胜在忠心,没什么心眼。若郡主出事,三个人有一套合体剑法,也能给郡主争取到足够的逃离时间。 君黎信任他,府中事都交由他,她还尚不知这三人的存在。 元居观察了沉暮一会,问道:“您真的不要我们帮忙吗?我扶您回王府吧?” 沉暮看着他,不说话。 元居缩了缩脖子,“我知道了,我立刻回王府保护郡主,盟主你自己小心啊。” 他小心翼翼的关上门,又突然推开,“那个,我,药,给您伤药,这个香……” 元居连忙灭了欲香,在兜里一顿乱掏,“这个,清心丸,这个这个,止血的,还有这个,这个是暂时提升功力的,您……您觉得应该吃哪个?” 沉暮摇了摇头,下巴冲门外的方向扬了一下,动作十分虚弱。 元居连忙退出去,“好,我回去,我回去了,郡主还没睡,秦屿守着呢,那我回去了。” 元居关上了门,沉暮轻轻的呼吸,调理内息。 软媚之所以珍贵出名,就是因为无药可解,清心丸没用,提升功力是雪上加霜,至于止血,他若要保持清醒,这血便不能止。 他只能熬,熬到药性结束,又或者……熬到血气翻涌,爆体而亡。 想到这里,沉暮扫了眼茹玲的尸体,皱了皱眉。 又歇了一会,他捡起棉被上的飞刃,再次割破手臂。 他看着鲜血自伤口汩汩而流,脸色苍白,又晕又清醒。 看了一会,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棉被,火很快窜起,火光照着沉暮满是鲜血的脸,让他看起来如同恶鬼。 他将棉被扔到茹玲的尸体上,随后,撑着身躯跌下床,摇摇晃晃的走向屋门。 身后火舌跳跃,本就是木屋,棉被干燥烧得极快,火已经快要窜到屋顶。 沉暮头也不回,反手拉上房门。 夜里的冷风一吹,他又清醒了几分。 他靠着屋门,感受着身后的灼热。 木屋不高,沉暮的头几乎顶到了门框。 他看着外面的黑暗,血从他手指滴落,从快到慢。 直到身后房门传来木头被烧烈的声音,他才抬脚离开。 经过方才的观察,他已看出来这是间废弃的宅院,茹玲跟他做事,也将他的行事作风学了去,喜欢在废弃的宅院办事。 他的力气走不了太远,借着火光看清周围后,他朝着木屋后面走去。 后面大概十步左右有一堵残缺不全的墙,小孩子都能翻过去。 他在墙边坐下,看着木屋的火越来越大。 火光映在他幽深的眸子里,好似地狱之火。 他静静的看着大火冲天,炙热的烈火撩得他肌肤针扎一般的生疼。 但他没力气了。 留在这里,他可能会被烫伤,但再给自己一刀,他可能会失血而亡。 皮肤被不远处的火燎着,伤口也因此开始发痒发疼,身体里剧痛与欲望交织。 一半清醒,一半沉沦。 生不如死的滋味,他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体验了。 但这般痛苦,他面上却丝毫不显,苍白如纸,却平静冷漠。 好似灵魂漂浮空中,冷眼看着自己残破的身体,静静的等待死亡的裁决。 …… 君黎睡不着。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睡多了,她怎么都睡不着。 折腾到了半夜也还是没有一丝睡意,甚至心里还莫名的烦躁,她索性不睡了,跑去找沉暮。 沉暮跟她住一个院子,但是隔着庭院。 君黎在最中间的主屋,去沉暮的房间要从右边绕一截庭廊,再往右走到尽头,就是沉暮住的地方。 “沉暮沉暮。”君黎拍着沉暮的房门,“我睡不着,你陪我去城外骑马吧。” 没有任何反应。 君黎又拍了下门,“沉暮?” 不应该啊?往常她刚跑到,沉暮就能听出她的脚步声,提前开门的。 “我进来了啊。”君黎说了一声,等了一会还是没反应,用力推开了房门。 屋里没人。 月光将空荡荡的床照得一清二楚。 君黎一下懵了,“人呢?” 她摸了摸床,冰冷一片。 床边没有脏衣服,佩剑不在,沉暮讨厌一切脏污,他若是睡下后再离开,不可能再穿脏衣服。这说明沉暮从她那里离开后就直接出了王府。 若是如此,要么是沉暮一开始就计划好要去做什么事,要么就是在她房门外就出了意外。 君黎两手抱胸,手指在胳膊上轻点。 不太可能是计划内的事,这么多年沉暮也有自己的事,她隐约能觉察到。 但他还是随叫随到,说明他计划内的事都计划在她之后。所以,若是计划内,不可能过去那么多年他都计划得好好的,现在突然计划不明白了。 她以前经常半夜睡不着找沉暮,沉暮一直都在。 而且沉暮了解她,她下午睡了那么久,他知道她很可能会睡不着,她睡不着一定会找他。 所以就算他有事要做,也不可能计划在今天晚上。 因为他不会让她找不到他。 那就是意外。 什么意外让他突然离开? 君黎舔了舔嘴唇,她想不到。 她从来没有找不到沉暮的时候。 所以也不知道该去哪找他。 君黎在原地站了一会,又在王府找了一圈,确定沉暮不在王府里,脸色渐渐沉下来。 她回屋里换了外出的衣服,腰间缠上软鞭,走到自己房门外,对着无人的院落开口:“我知道你们三个在,给本郡主滚出来!真当本郡主死的,王府里的下人都摸不清楚?沉暮安排你们暗中保护我,不想我知道,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但是你们现在给我装死,本郡主要你们好看!滚出来!” 等了一会,三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肩抵着肩,从黑暗中走出来,齐齐半跪行礼,“见过郡主。” 君黎看着这三人,“沉暮呢?” 三个少年都低着头不说话。 君黎朝着他们走近,半蹲在他们身前,“抬起头来,看着本郡主。” 三人犹豫着抬头,对上君黎的眼。 君黎扫了他们一圈,视线落在最中间的少年脸上,“沉默就是知道他在哪,但是不想告诉我,否则你们会说不知道。” 少年瞳孔顿时一缩,君黎勾了勾唇,“很好,你们暗中保护我,不告诉我沉暮在哪,想来要么是他不许,要么是你们觉得找他会让我陷入危险之中。” 君黎拔出少年的剑,抵在自己脖子。 “郡主!”元居吓了一跳,失声大喊。 君黎看着他,说道:“若是他不许,我就给自己一刀,让他知道瞒我的下场。要是有危险,我也给自己一刀,再危险也好过直接丢命,总之无论哪一种,你们告诉我他在哪,都比我给自己一刀来得好些,你们觉得呢?” 说完,她笑了一下,“这招我还是跟小月子学的,不让我开窗我就直接把屋顶掀了,这样总能开窗了吧?本郡主说到做到,你们暗中在王府这么多年,应该很了解我。” 三个孩子都要被吓哭了。 一炷香后,君黎在火光冲天中,找到了目光死寂的沉暮。 番外:沉暮x君黎(三) “沉暮!” 君黎绕过火光冲天的木屋跑向沉暮,头发被火气冲得凌乱飞舞,发尾被高温燎卷,散发出淡淡的焦味。 沉暮恍惚回神,呆呆的望着跑向自己的人,火光被她甩在身后,逆光中看不清面容,可那身形他比谁都熟悉。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唇色发白,不曾听闻软媚会使人产生幻觉。 “沉暮!” 这一次,君黎的声音响在耳边,清脆响亮。 仿佛一道光划破黑暗的深海,将缓缓沉入海底的人惊醒。 沉暮眉头皱紧,黑沉的眸子看着君黎的眼睛,看了许久,看得君黎心头都有点慌,她从来没见过沉暮这个样子,阴鸷狠毒,眼神充满恶意,像藏在黑暗中的厉鬼,随时准备暴起杀人。 “沉暮?怎么了?”君黎拍了拍他的脸,“你脸上怎么全是血?谁伤你了?” 沉暮垂眸看着君黎的手,拍他的脸拍得这般顺手……他闭了闭眼,牙齿咬破舌尖,血腥充斥着口腔。 他强撑着起身,“郡主,我送你回府。” “回什么府啊?你到底怎么了?你在发抖?你在出汗啊?还是血?你跟我说清楚。”君黎身上被火燎得疼。 看沉暮这样子,也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忍不住道:“你不烫的啊?别说话了,先离开这。” 她拉着沉暮走了两步,沉暮却突然迸发出巨大的力气,将她的手甩开,自己却踉跄跪到了地上。 元居和另一个少年冲上前,刚喊出一个“盟”字,就被沉暮用眼神盯了回去。 他手掌撑在碎石上,大口大口的呼吸,掌心的伤口被碎石硌得生疼也不松手。 跳动的火光隐约照着他的脸,额角青筋暴起,两腮因牙关咬紧而凸出,似在拼命的忍耐着什么。 那般膝跪肘匐的姿势,微微颤抖的身影,像极了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君黎感觉沉暮不对,但她刚才问了也问不出什么,一心只想先带沉暮离开这里,连忙招呼元居两人,“来得正好,帮我把他扶起来,先离开这。” 她看了四周,这木屋在最偏僻的地方,前头有高楼高墙挡着,此刻又是深夜,很难有人看见,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引起骚乱,就是不知会不会把整个院子烧起来。 沉暮或许中了毒,说不出话,身上也一点力气都没有。 幸好她来之前让其中一个少年去了君月阁找人帮忙,皇兄会来灭火,小月子会来给沉暮解毒的,会的。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周围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沉暮不知突然哪里来的力气,迅速将君黎拉到身后,低声吩咐元居,“带郡主走,不许问,快走。” 元居听出沉暮语气里的着急,顾不得讶异,与另一个少年一边拽着君黎的胳膊,带着她飞身离开。 君黎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带走了。 沉暮慢慢站直,汗水混合着血自他额前淌下,洇湿了他的睫毛。 方才他全部的心力都用在了压制软媚的药性上。 所谓情药,遇到已生情愫之人,就像是干柴遇烈火,根本控制不住。 沉暮方才险些动了自戕之念,来得好,来得好,他靠在废墟墙上,阵阵后怕刺得他全身发麻。 若他对郡主做了逾矩之举,他也唯有一死。 他看着眼前一群人,约一百左右,个个戴着面具,都曾是他手底下的人。 “盟主,不,沉暮。”为首的人正是先前与沉暮见面的黑烈,“皇家郡主的贴身护卫,官居三品,入宫不必请示,可调避风城五成兵力,军中都称一句沉暮公子。” 黑烈冷笑一声,“风翊百姓提起沉暮公子,都夸的是青年才俊,忠诚义士。可谁能想到,他却是我弑君盟的盟主?弑君盟成员,一生使命便是毁灭皇权,让天家人再不可高高在上,将皇家人踩在脚下!而你!我们的盟主,却给皇家人当狗!!你将我们置于何处?” 沉暮眼底露出讥讽的笑意,轻声开口:“自然是狗都不如。” “你!” 弑君盟的成员纷纷上前一步,拔出了剑,雪亮的剑刃被火光一照,更加刺眼。 这群人本就性格偏激,将自己人生的失意归咎于皇权。 如今知道了沉暮的身份,必定不会放过他。 但因着沉暮的武功高强以及过往毒辣的行事手段,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前送死。 黑烈沉声道:“他中了软媚,连剑都提不起来,你们怕什么?他是皇家的狗,杀不了皇家人,连他们的狗都不敢杀吗?” 沉暮咬了咬舌尖,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低沉阴冷,明明不远处就是灼得人大汗淋漓的大火,众人却被这笑声激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黑烈,你不敢自己动手,就怂恿其他……”沉暮深吸一口气,“其他人动手,这么怕死,如何做弑君盟的盟主?” 黑烈瞳孔一缩,“我何时说过要做弑君盟的盟主?” 沉暮仍旧低低的笑,“自然是你答应替我除去盟内反对我的人,我应承你的,你也答应了,不是吗?” “什么?黑烈!你什么意思?!是你找到我们说要反盟主,你到底哪边的?” 黑烈怒道:“你能不能长点脑子?这分明是挑拨……不!他在拖延时间!一群蠢货!方才那几人逃了,他们定会去寻救兵,还不快点动手!我今日已拔剑相对,他绝不会放过我,我还如何背叛你们?!上啊!” 黑烈气急败坏,这话也确实挑不出毛病,众人当即冲向沉暮,雪亮的剑刃直指他的身躯。 沉暮眉宇间闪过癫狂,黑漆漆的眸子盯着冲向他的人,视线完全没有焦点。 软媚的药性压不住,他压不住。 他曾将自己扮成恶鬼,与百鬼同行。 如今这般,不过是他人身暴露,鬼不放过他而已。 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幸好如今,郡主已不再处处需要他。 沉暮垂下眼睫,看着自己的左臂,方才君黎扶他时,就是碰的这里。 刀刃的光照亮他的脸,他却始终没有抬眼。 还不够,要再近些,等剑刺进他的身体,剧痛让他清醒敌人近在眼前。他便能拖着最后的残躯与百鬼同归于尽,烈火焚烧,灰飞烟灭。 这是他应有的下场。 就在敌人的剑离他的身体只有半臂距离时,铛铛铛几声兵器相撞的声响,一道浅黄身影在众人前面飞快闪过,再回过神来时,他们的兵器全部被折断,掉落在地。 “妹妹!保护一下沉暮。”君黎的声音自后方传来。 还在美滋滋看自己的剑多么牛逼的景蒙立刻板起脸,往沉暮面前一站,回头一看,才到沉暮胸口的位置。 她谴责的看了沉暮一眼,吐出两个字:“蹲下。” 又道:“太高了,保护不到,头。” 沉暮轻吐出一口气,手脚发软,直接跌坐在地上,冷汗一茬一茬的冒。 君黎跑向他,跑了一半又回头去拽人,“哎呀小月子你快点,沉暮不行了,他中毒了!” 月拂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我的郡主啊,我刚睡下,你让我清醒一会,你现在让我看我也看不清啊,我眼睛都睁不开。” 君黎凶她,“现在都过三更好久了!你刚睡下!你干什么去了?!” 月拂泠叹气,“为祖国繁荣昌盛而努力。”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看到沉暮的样子吓了一跳,“怎么成这个样子了?郡主啊,我早跟你说对沉暮好点,你看看你把他折磨得,治不好你就哭去吧!看你上哪再找个这么忠心的。” 她一边训君黎,一边探沉暮的脉,脸色慢慢凝重起来,“嘶,气机逆乱,血气妄行,你这……你这……” 沉暮冲她摇摇头,用口型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别说。” 但是他忘了他面前这人一身反骨,不说是不可能的。 月拂泠扭头对上君黎着急无措的眼,道:“最多活到天亮,准备棺材吧。” 沉暮:“……”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应该把刚才的力气留着交代后事。 “啊?”君黎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不是,你别吓我啊,皇嫂,你都是我嫂子了,你得对我负责啊,你别吓我呜呜呜……” 月拂泠:“……” 这时,君镜走了过来,臂弯里搭着件披风,俯身将披风披到月拂泠身上,仔细系好。 君黎仰头,眼泪汪汪的望着他,“皇兄……” 君镜扭头就走,“找你皇嫂。” 君镜带了禁军,方才气势汹汹的弑君盟,此刻已经全部落网。 景蒙一招以剑断剑给一群人看傻了眼,后方被禁军包围,前方景蒙以一当十,抓人很简单。 景湛和游淮泽混迹在禁军中,对弑君盟的人下黑手,踹了这个踢那个。 “弑君盟?哼!掳人家孩子当下线,抢劫杀人还说什么劫富济贫,合着劫别人家的富济你们自己的贫是吧?!我打死你个龟孙儿!谁给你们的胆子?!把你们老大叫出来,我教育教育他!” “游哥游哥,他们老大是沉暮。” 游淮泽:“……” 他往沉暮的方向看了一眼,摇头,“沉暮哥不声不响的干大事啊,这样吧。” 他随机挑了个幸运儿,“就你了,以后你就是弑君盟的盟主了。” 那男子一喜,“我?那我……” 话还没说完,脸上的笑容都还没消失,游淮泽就一拳砸在他脑袋上,“阿打!你是怎么当老大的?子不教父之过!你最该打!看我无影脚!” 旁边的人默默的看着这位平时在弑君盟只负责打扫的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那头,月拂泠又仔细扒开沉暮的眼皮看了看,“软媚是吧?我之前遇到过,有点研究。” 她把君黎拉到一边:“有点棘手,这种药很奇特,在女子身上药性更强烈但只要能活着反而有解,不管是解药还是等药性过去,总之有活路。但在男子身上没办法解,除非把沉暮的血放干,那他早没命了。要么……就找个人替他解。” 君黎立刻擦掉眼泪,“我去找。” 王府。 沉暮被安置在君黎的房间里。 月拂泠去极乐间找了微愉,只有极乐间的女子多。 微愉推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到君黎面前,“这个模样不错,是极乐间里一个抚琴的姑娘家里的远房表妹,也会认些字。本就一心嫁人,也跟她说了大致情况,王府对她来说已是最好的去处,她说她愿意。” 那姑娘连忙点头。 君黎打量着她,衣服普通却干净,模样也清秀,眼神怯生生的,但看到王府的华丽却没有贪婪之色,是挺不错的。 应当是微愉精挑细选过。 她应该还要再仔细问问,比如沉暮虽然不姓君,但也是王府的主子,以后不会亏了她。又或者是虽然眼下是无奈之策,但定不会委屈了她,该有的礼节不会少,还有许多许多,她应该像母妃在时一样,给沉暮找个好妻子。 沉暮的妻子也应该就是这样的,老实本分,会照顾人,再给他生个孩子…… 可她喉咙里像是塞了棉花,堵得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心口阵阵的闷痛,时而又抽痛一下,君黎没忍住发出了吃痛的声音。 月拂泠连忙扶住她,“怎么了?” 君黎摇摇头,“可能太着急了,胸口有点闷。” 月拂泠有点担心,“你这脸色快跟沉暮有得一拼了。” 君黎看着那姑娘,问:“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阿莲。”阿莲说话的声音也小小的。 胆子小,老实,勤劳,很不错。 君黎咬着嘴唇,“我,我去跟沉暮说一声。” 她扭头进了房间。 微愉看向月拂泠,瞪她,“这是孙二狗的童养媳,我把她偷出来的,你别让我被孙二狗追杀啊。” 月拂泠揽住阿莲的肩,“放心,我身边正常人没有,宁死不屈的人那是一抓一大把。” 微愉嫌弃她,“臭味相投。” 月拂泠勾了勾她的下巴,“你也是其中一臭。” 微愉无奈瞪她,瞪着瞪着没忍住笑了。 两人正说着话,屋内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随后是君黎的惊呼声,“你干什么?!好了好了我出去,我出去。” 君黎退了出来,满脸沮丧的看着月拂泠,“他不干,他说他宁愿死也不。” 微愉连忙拉着阿莲往外走,“那既然如此,我们先回了,需要再找我。” 人家都是汉子半夜偷人家的小媳妇儿,她堂堂花魁居然半夜翻墙把人家童养媳给偷了。 这说出去她还有何脸面在极乐间待? 真是遇人不淑啊! 君黎跟月拂泠坐在屋外凉亭边上,凉亭没有护栏,就一块木板供人坐。 夜风冷,月拂泠撩开披风把君黎裹了进去,君黎抱着她,下巴搭在她肩上,“小月子,我难受。” 月拂泠拍拍她的肩,“我知道。”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 君黎在她肩上蹭了蹭,道:“本来我是担心沉暮,想着给他找一个解药,可是我看到阿莲,我这心里更难受了。然后沉暮说他死也不要别人帮忙时,我又难受又高兴,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这是爱。” “这是情。” 两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君黎吓了一跳,“谁?!” 景湛和游淮泽从凉亭的角落站起来。 那一处没有光,完全在黑暗中,满腹心思的君黎和困得睁不开眼的月拂泠,都没有发现他们。 游淮泽抄着手在月拂泠和君黎面前蹲下,“郡主,这个事你跟我弟说没用,我弟那个神经吧,跟你差不了多少,这事还得我来,湛湛,我的名号是什么来着?” 景湛在他旁边蹲下,十分捧场,昂首挺胸,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情!圣!” 月拂泠和君黎坐在凉亭边,面前蹲着两大只。 四个人开始开小会。 “首先,郡主,如果沉暮今晚没有受伤,只是单纯的跟一个女子共度良宵,你会怎么办?”游淮泽问。 君黎眼睛一瞪,“我砍了他!敢在王府干这种事!” 游淮泽:“那他换个地方呢?他自己买个房子,跟另外一个女子住一起……” “他敢!我砍了他!他住外面还如何护卫本郡主?” 游淮泽:“……行,再换一个,他喜欢上了别的女子,要对她负责,你找他的时候他很可能需要陪别的女子……” “他敢!本郡主找他他敢不在?!我砍了他!” “好!再换一个,我就不信了!他不找女子了,他准备勤学苦练,可能一天到晚都不在王府,都在辛苦练剑,你会如何?” “不如何,他练他的,我自己能保护自己。” 游淮泽微笑看着君黎,“很好,同样不在你身边,跟女子在一起你就要砍了他,不是跟女子你就可以接受,理由!” 君黎看傻子一样看他,“当然是因为他是本郡主的护卫,不能护卫旁人。练剑又并非护卫旁人,是为了更好的保护本郡主。” 游淮泽:“那沉暮以后要是只保护我,不保护你了呢?” 君黎:“你也配?” 游淮泽冲她竖大拇指,皮笑肉不笑的闭眼点头:“……你是凭本事单身的。” 番外:沉暮x君黎(四) 君黎瞪着游淮泽发了会呆,扭头问月拂泠,“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月拂泠摇头,“没有,这种江湖中的药,沉暮应该最了解,但他一直没有让我们找解药,说明没有解药。” 君黎看向她的房间,沉暮死活不躺她的床,她只能将他安置在软榻上,从她的角度能看到窗内映出的一团黑影。 沉暮那么高大的身躯,此刻蜷缩成一团。 她豁然起身,握了握拳,“我去,沉暮不敢不听我的,别的女子进去,他若狂乱或许会伤害她们,但是他不会伤害我,也只有我能让他听话。” 君黎仿佛在给自己自信一般,重重点头,反复坚定自己的念头,“对,只有我是最合适的,别人没办法靠近沉暮,沉暮也不会听,只有我,只能我去。” 月拂泠拉住她的手,眉宇间有担忧之色,“郡主,你要想好。” 君黎看着月拂泠,漂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璀璨明亮,“我想得很清楚了小月子,我能决定我自己的事。我知道我本来名声就不大好,这世间对女子的名声总是太苛刻,太丑会被说,太老会被说,太笨也会被说,哪怕我是郡主。我知道如果我真的跟沉暮怎么样了,到时候议论之声只怕更加难听,无妨,我不怕,跟这些比起来,沉暮的命对我来说更重要。” 说是这么说,但君黎始终不曾经历过男女之事,手指紧紧抓住月拂泠的手,仿佛在从她那里汲取勇气。 这时,院门口传来温倦的声音,“郡主,温倦请命。” 游淮泽懵了,“啊?你请什么命啊?” 温倦对着他点点头,走到君黎面前,抱拳行礼,“郡主,小月公公,我已听说沉暮公子之事,私以为,此事…由我去做最合适。” 君黎嫌弃道:“什么你就合适了?一边去。” 温倦知君黎一向是嘴巴凶心地软,嘴角扬起一抹笑,道:“若是寻常女子,即便沉暮公子中药,也近不得他的身,但我可以。温倦平时功夫虽比不得沉暮公子,但这般情形,尚能抗衡。再则,我已决意终身不嫁,女儿家名声也已尽毁,不过一副皮囊,若能救得一命,也不枉这女儿身躯。郡主金枝玉叶,此事该由卑职代劳。” 大概是刚才经过了阿莲和游淮泽的一顿猛敲,君黎脑袋被敲通了一根弦,瞪着温倦,“不行!你就是个男的你也不能跟沉暮那……那样!不然我以后怎么讨厌你?!沉暮是本郡主的贴身侍卫,他的命自然由本郡主负责,都给我退下!” 温倦还想说什么,被游淮泽拽走了,“我的温将军啊,你可别掺和了。” 他把人拽到院外无人的角落,一向吊儿郎当的人,此刻看着是真生气了,“不是,你怎么想的啊?你是不是觉得你之前遭遇了那么个事,你就不把自己当女的了?还是你觉得你的名声不重要?你想什么呢?还不过一副皮囊,你出家得了!它再是皮囊那也是你的!你这么乱来,你的身体同意了吗?我同意了吗?!” 温倦有点懵,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游淮泽这么凶。 平时游淮泽对谁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吊儿郎当的,从来也不生气,更别说凶谁了。 “我……”温倦回头看了看君黎的房间,“我只是想着若找不到合适之人,我自然是最合适。于我而言,不过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有性命之忧,我既能救,那便是刀山火海也必须要救。” 游淮泽头疼,他叹了口气,也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声音和缓了些,道:“温将军,你不能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这件事……哎,你能不能为自己想一想?算了,总之你也不听,反正有我在,这种事你别想了,老实练你的兵去吧。” 温倦想到什么,笑道:“游公子,自从你与我平级后,对我说话还真是愈发的不客气。” 温倦重回军中,但官职不高,游淮泽有护宫之功,加上他莫名其妙的号召力,手下竟然有一批人愿意听他指挥,加之武试成绩过关,如此也任了官职。 游淮泽不自在的挠了挠头,小声说:“我没有,那是因为你老是干些我不能理解的事。” 温倦对他先前一通凶也不介意,笑道:“游公子若问,温倦必告知你缘由,只是游公子常常因此生气。” “那你说你让二十个人拿棍子围着你打,什么原因?” “教他们被围困时如何最大限度保命脱险。” “那也不用真打啊。” “若不实战,身体便不够紧张,如此不能达到效果。若只让士兵们实战,我身为训练官却纸上谈兵,那么所授之术便不能使人信服。” 游淮泽嘀咕:“……每次都一堆大道理。” …… 君黎进房间时,正是软媚药效发挥到极致之时。 沉暮双目充血,不知何时蜷缩到了冰冷的墙角,身体不住的颤抖。 君黎走过去,轻声道:“沉暮,是我,沉暮,看我。” 沉暮睁开眼,眼神迷茫无着处。 君黎抓住他的手紧紧握住,“沉暮,听着,你不能死,我也不准你死,我给你解情药,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听不到,无妨,总之你不会伤害我,总之…你知道我是谁就好。” 君黎一咬牙,飞快的脱掉外衣,最后犹豫了一天,还是没有脱掉里衣。 还没灭灯。 她咬着嘴唇,握住沉暮的手慢慢放到自己胸口。 君黎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没事,没事,她堂堂郡主根本不会怕这点事。 沉暮眼前一片黑,他根本看不清也听不到,手掌碰到柔软,他蹙了蹙眉,飞快的收回手。 不明之物,不能碰。 他死死咬着牙关,气血翻涌的痛苦让他全身的经脉仿佛寸寸断裂一般,痛到痉挛。 君黎见沉暮收回的手,一下来了脾气,“你还敢嫌弃本郡主?!怎么?你觉得方才那小莲好?好啊你个沉暮!想不到你是这种人!本郡主哪里不好了?!我还就不信了,你给我过来!” 君黎把沉暮抱住,沉暮身上的滚烫灼得她抖了一下。 她眼睛一闭,两手抓住胸口的衣襟,就要往外拉,两只手腕突然被握住,“郡主?” 沉暮眼角流下一滴血泪,在满目猩红中看着君黎的脸,他使劲眨了眨眼睛,那张脸还在。 他视线下垂,看到因为君黎的动作而露出的半圆雪白,抬手给了自己重重一耳光。 清脆的巴掌声让君黎惊讶不已,“你做什么?” 君黎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空旷细微,但是确实是她的声音。 沉暮一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小郡主自来心性纯良,不会放任他死。 沉暮握住君黎的双肩,闭着眼睛,呼吸沉重,“郡主,郡主,听我说。” 心头的欲念与理智疯狂交锋,他就像是渴到昏迷又被人叫醒的囚徒,此刻唯一的水源就是眼前的人。 强烈的渴求让他几近疯魔。 可是不行,沉暮胸腔阵阵酸涩,几乎想哭了。 绝对,绝对不能冒犯郡主。 他握住君黎肩膀的手指用力到发抖,死死咬住嘴唇,不许自己生出妄念。 他发出困兽般痛苦的低吟,艰难的捡起地上的衣服,乱七八糟的裹到君黎身上。 这些动作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就像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每一个动作都艰难无比。 “郡主。”沉暮重重喘气,“我有办法,你…不要,帮我请小月公公,郡主…求你,快出去,求你了。” 沉暮呼吸渐重,眼神时而痛苦万分,时而闪烁着野兽的侵略光芒。 他想扑倒面前的人,他想极了,他快要忍不住了。 他偷偷的抬眼去看君黎,红润的唇,雪白的肩…… “啊!”沉暮痛苦的抱着头,一下一下的把脑袋往地上砸。 君黎眼泪一下掉下来,“沉暮!你,你别这样。好,我去找小月子,你等我啊,你等我。” 君黎把衣服乱穿好,跌跌撞撞的跑出房门,“小月子,小月子呜呜呜……” 月拂泠没走,她在院落一角来回踱步,脑子里不停回忆医书。 君镜就在她旁边。 君黎看到君镜一下呆住,“皇兄……” 君镜看着她脸上的泪痕,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头,“皇兄想办法,莫急。” 君黎一下泣不成声。 月拂泠道:“皇上回宫里拿了药,郡主,沉暮他不愿意吧?” “嗯。”君黎强忍眼泪,委屈的瘪着嘴,“他说他有办法,他找你。” 月拂泠立刻跑向房间,“我去看看。” 很快,月拂泠就跑了出来,问君黎:“沉暮住哪里?” 君黎连忙带路,“这边。” 月拂泠在沉暮房间的抽屉里一顿乱翻,抓了好几个瓷瓶,然后又迅速跑回君黎房间。 君黎不明所以,一边追着她跑一边问:“小月子,这是干什么啊?沉暮说的什么办法?” 月拂泠看向君黎,道:“以毒攻毒。” “什么意思?” “沉暮说软媚有一个解法,用剧毒。身体有自我保护能力,在危及生命时,首先要保住命。软媚再厉害,它本身是不致命的,只是由它引起身体的某种激素过高而引发其他可能致死的症状,但若再加剧毒,身体会优先排毒,因此反而能降低软媚引发的症状,大致是这个意思,但这办法天下间没几个人能用。” 说话间,月拂泠已到了君黎房间外,飞快道:“但因为沉暮在娘胎里就中过毒,后来也被喂过毒,所以毒药会让他身体产生反抗反应,但是却不容易致死。我会一直观察他的情况,郡主你别进来,沉暮说他看见你没办法心静,你在外面,君镜陪着你,别怕。” 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 温倦和游淮泽也没有离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时而看一眼君黎房间的方向,一直等到天亮。 这一夜的惊险,月拂泠一点都不想回忆。 好几次沉暮心跳都停了,她吓得自己的心跳差点也跟着停了。 她要是把沉暮给治死了,她这辈子估计都不敢再给人用药。 幸好,郡主很好用。 每次沉暮撑不住的时候,她就把君黎叫进来哭。 君黎一哭,沉暮的呼吸就会慢慢恢复,比除颤仪都好使。 有一次,心跳还没恢复,人已经诈尸的开口说话。 一句“郡主别哭”让君黎哭天喊地,沉暮几乎是顷刻就睁开了眼。 然后,软媚的药效慢慢下去,他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神智。 这时天已经亮了。 月拂泠后背已湿透,抹了抹汗,“我滴妈,快快,解药,先吃解药,不然毒入肺腑,后半辈子都得吃药。” 君黎闻言又要哭,这一晚上她眼睛都哭肿了。 喂沉暮的毒药有四种。他自己收着的药,都是罕见的杀人不见血的致命毒药。 幸好他还没丧心病狂的把解药毁了。 沉暮再也撑不住,睡着了。 君黎趴在床边,哭劲还没过去,一抽一抽的。 月拂泠趴到她旁边,“郡主,我留下来陪你吧。” “不,不用,了。”君黎说一个字抽一下,“你们都走吧。” 她抹了抹下巴的泪水,“你们,回去呜……吧,沉暮呜呜……” 游淮泽道:“行了行了,都撤吧,这孩子都哭傻了,我把小祁子和灼大爷叫来上外面候着,有事喊他们。” 君黎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游淮泽露出无语的表情,说道:“他俩昨晚在丞相府睡的。” 君黎瘪着嘴,“那妹妹……” “哦,谢大哥半夜时候也没睡,妹妹也没睡,正好出来干活。” 月拂泠:“……你确定不是你把大哥叫醒的?” 游淮泽作思考状,“应该不是吧?虽然他一开始眼睛是闭着的,但是我把他从床上拽到地上站着的时候,他的眼睛是睁着的啊。” 月拂泠:“……你还能活着多亏谢大哥不会武。” …… 一群人离开后,房间里重回安静。 君黎慢慢的止住了哭声,望着沉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 沉暮碰到的时候,好像她并不想躲。 是因为是沉暮,还是…… 她抓住沉暮的手,再次放到自己胸口,不反感,也不讨厌。 她信任沉暮,跟沉暮太熟了。 她洗澡都是沉暮守着的。 君黎想了会,钻进沉暮的被窝里,在他身上乱摸,然后想起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沉暮醒来时就对上君黎怒气冲冲的眼睛,接着被质问,“你为什么在那种情况下都能推开我?本郡主就这么没有魅力吗?!” 刚醒来的沉暮:“……?” 他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些,看清君黎红肿的双眼,愧疚的低下头,“郡主,让你担心了。” 君黎板着脸,“这件事之后再说,我现在别的事跟你说。” “郡主请说。” “我听说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主动投怀送抱而这个男人却拒绝,要么是他不举,要么是他讨厌这个女子。” 君黎眯眼看着沉暮,“我之前问过你,你说你没有不举,那就是后者,你讨厌我?” 沉暮:“……没有。” 君黎:“那为什么昨晚你都那样了,你对我都没有任何反应?!凭什么?我不好看吗?你都失去理智了,你竟然还能拒绝我!除了你讨厌我之外,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沉暮哭笑不得,毒药还在体内没有被清除干净,他五脏六腑都在痛。 “郡主,我怎会讨厌你?” 沉暮话没说完,君黎就抓住他的手摁在自己胸口,“是吗?” 沉暮瞳孔微缩,手拼命的往后缩,君黎拼命的摁住他,一拉一拽反而让他的掌心摩挲了一下。 沉暮瞬间浑身僵硬,声音低哑,“郡主,不可。” 君黎好胜心上来,“哪里不可?我还就不信了,你对我都没感觉,你对谁有感觉?我对你来说不是最重要的人吗?” “当然是!”沉暮答得很快,似乎生怕君黎误会。 君黎很满意他的回答,“我就知道。昨晚太慌了,我怕你出事也不知该如何,只能听你的,但是现在你得听我的,有的事我要搞清楚,昨晚我那么难受,不能白难受了。” 她仍旧摁住沉暮的手,观察他的脸,“你脸怎么这么红?血我给你擦干净了啊。” 番外:沉暮x君黎(五) 沉暮喉结滑动了一下,“郡主,你先松手。” “我不!”君黎昨晚哭得稀里哗啦,反应过来觉得自己太丢脸,企图在罪魁祸首这里找回场子。 见沉暮一副痛苦的样子,她更来气,“你什么意思?本郡主不好看吗?还是你就是喜欢阿莲那样的?” 沉暮眼底闪过迷茫,“阿莲是谁?” “好啊你!昨晚才要娶人家,今天就不知人家姓甚名谁了!想不到你是这种人!”君黎瞪着眼睛凶沉暮。 沉暮无奈轻叹,顺着她的话解释,“昨晚的事,记不太清了。” 这下君黎更生气,“那你连我为了救你差点献身的事也不记得了?!你敢说你不记得!” 沉暮:“……记得。” 他试图把手收回来,君黎忙着凶他,没空管那么多,倒也没继续强迫。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好。既然你记得,那正好,省得我再帮你回忆。我问你,为什么不愿意与我……让我给你解毒?” “您是金枝玉叶,沉暮十条命也比不上您一根手指头,不值得如此。” 沉暮靠在床头,被子随着方才两人动作被踢到腿弯处。 他脸色仍旧苍白,瞳仁漆黑,语气平静,无人窥得其内心所想。 君黎盘腿坐在他身侧,两手抱胸,面无表情道:“少给我说这些,你明明知道我绝不可能看你去死,你不是那种固执的人,你说过,你以前为了活命你什么都做得出来,为什么现在这么容易放弃自己?沉暮,我要听实话!” 沉暮抬眸,幽深的眸子深深看进君黎眼底,君黎愣了一下,她还是第一次见沉暮这个眼神,充满了侵略和占有,好似她是他的所有物。 但那眼神只是一闪而逝,沉暮便移开了视线:“因为我活着是为了保护郡主,若因此让郡主遭难,那便是本末倒置,不该。” 君黎皱着眉,“是吗?那是我的命重要还是清白重要?如果我一定要你选一个。” 沉暮没有犹豫,回答道:“命。” 君黎挑眉,“本郡主也是这般认为。说起来还是温倦提醒了我,对她那样的军中之人,以及你这般混迹江湖的人来说,在女子清白方面,你们并不像普通人那般看重。战场上,江湖中,为了活命,清白根本不算什么。” 沉暮知道君黎想说什么,说道:“可你是郡主。” “好!我是郡主,那阿莲呢?你为何宁愿死也不要她给你做解药?她不是郡主,对你沉暮来讲,她哪怕就是一国公主,在你这里也没有任何特别,若杀她可以活命,你绝对不会犹豫,可你宁死也不碰她,为何?” 君黎突然有些紧张,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就是要问清楚,她不能接受沉暮不明不白的放弃自己的性命。 沉暮良久都没有说话,君黎凑近他,“为何?” 沉暮手指微微颤抖,软媚药效虽然被压制,但是还有后劲,加上他体内各种毒药未被完全清除,他此刻最多保有三分清醒,无法完全理智。 他怕说出不可挽回的话,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郡主。”沉暮声音带着一丝痛苦,“别问了。” 君黎沉默了一会,突然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沉暮额角跳了一下,道:“没有。” “没有?没有你昨晚为什么那么倔?”君黎这回火气是真上来了,“我不行,我姑且算你是因为我的身份。阿莲为什么不行?你宁愿死也不要,除了你有喜欢的人,想为其守身,我想不到别的理由。沉暮,你说吧,不管是谁,我给你娶回来,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我可不想再一次看你因为这种药送命。” “不会再有下一次。”沉暮眸光泛冷。 君黎了解他,知道这是打定主意不说,气笑了,“行,现在居然有事瞒我了,你可真行啊沉暮。不说是吧?好,我一个一个问,你敢骗我你死定了!” 君黎开始回想沉暮可能喜欢的人,想了半天突然张大嘴巴,“不是,你不会喜欢小月子吧?我天!喜欢又不敢说,还要守节,只有小月子了啊!而且昨晚她也在!所以你不好意思?” 沉暮哭笑不得,“郡主,这话让皇上听到,月公公昨晚就白救我了。” “不是小月子?” “不是。” 君黎发出得逞的笑声,“哈!哈!哈!果然有心悦之人了!我就知道!让本郡主试出来了吧?!快说!” 沉暮:“……” “真的没有,郡主。”沉暮默默的把身体往床边移动,君黎越说越起劲,都快贴他身上了。 君黎盘着腿,左手肘撑着左膝,手指撑着脸,偏头看着沉暮,“难道你喜欢男的?” 沉暮:“……不。” 这次回答纯属本能。 君黎脾气暴躁,忍不了了,腿一伸坐到沉暮腰上,摁住他的双肩,强抢民女的恶霸模样,“你快说!我不猜了!你不说我再也不理你了!” 沉暮被君黎大力推得往后一仰,下巴微微抬起,喉结的滑动愈发明显。 黑沉沉的眸子望着身上的人。 君黎坐的位置不好,他没忍住动了动腰腹,调整了一下,这一蹭险些给他蹭出火来。 三分理智再减二。 他总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初中软媚之时。 “郡主,别闹,快下去,男女有别。”沉暮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君黎压着他,“我就要知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狐媚子把你迷成这幅样子,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也要为她守节,她很漂亮吗?” 沉暮望着君黎那张气鼓鼓的脸,鬼使神差的嗯了一声。 这一声可谓是火上浇油,君黎大怒,“到底是谁?!有本郡主漂亮?你今天不说,哪也别想去!我让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那狐……算了,我不说你心上人,总之你要告诉我,我才能给你操办亲事,你既然喜欢就把人娶回来,男子汉大丈夫的你憋着不说干什么?” 君黎说着瘪起嘴,很不爽。 沉暮居然要成婚了。 也是,迟早的事,是她一直没想过这事。 也是皇兄与小月子成婚,她才意识到每个人或许都会有成婚的那一日。 沉暮也会。 更何况沉暮有心上人了,那成婚更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突然心里有点难受,低下头,问道:“你娶了她还住王府吗?王府虽然大,但是你喜欢的人应该不会喜欢住在别人府上,我得给你置办个宅子吧?” 顿了顿,她赌气一般道:“我没钱。” 沉暮一边压着体内的药性,一边听君黎说话,没忍住笑出声,“没钱就不置办了。” 他一眼便看出君黎的失落,轻声安慰:“郡主,我不会离开王府,不会离开你。” 君黎抬头看他,“那你的心上人怎么办。” “没有心上人。” “你刚才都说有。” 沉暮:“……我没说。” 君黎又生气了,“你就是有!你为了她守身如玉!你为了她可以去死!你就是有!你现在还不告诉我,你从来不会瞒我的,你现在都不告诉我了!” 沉暮轻轻吐气,他现在的理智就如同一根磨损严重的弦,随时都有崩断的可能。 他压下心头的欲念,努力让自己冷静,“郡主,此事我们晚一点再说可好?” “不好!”君黎也不知自己哪来那么大火,但是她现在就是很生气。 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暮就有了一个可以为她去死的心上人了! 人一旦钻了牛角尖就怎么也出不来了。 君黎愤愤的瞪着沉暮,既委屈又生气,声音抬高,“你要为她守身如玉是吧?哼!你今天不说她是谁,本郡主就把你扒了!让你守身如玉,我让你再也不能跟你心上人好!” 说着,她伸手去扒沉暮的衣服。 沉暮衣服本就松松垮垮,稍稍用力,他结实的胸膛就露了出来,壮硕的肌肉,交错的伤疤。 君黎伸出手指碰了碰他腹肌上一道疤,顺着疤痕描摹往下。 沉暮痛苦的咬牙,声音暗哑,语气不自觉变严厉,“郡主,下去。” 他不敢用力掀开她,怕没控制住力气伤到她。 君黎这辈子就没听过他的话,当没听到,喃喃道:“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疤?” 她扒着沉暮的身上乱看。 “郡主。”沉暮几乎是哀求着。 君黎瞪他,“别叫我。本郡主会对你负责的,沉暮我跟你说,你这样不行的,你如果有心上人,你又不付出行动还不娶人家,你就是在辜负人家姑娘。你如果真没有,那你……你娶我吧。” “什么?”沉暮努力压制着全身的感官,不让它们那么灵敏,以为自己听错了。 君黎抿着唇,看着沉暮一身的陈年伤疤,眉头皱着,神情严肃,“我觉得,我可能…不想看到你跟别的女子成婚,我想过了,如果你在某个时刻一定需要一个女人,只能是我。我见不得旁的女人出现在你身边,不行,不行,反正本郡主也不差,你娶谁不是娶?我看你对你那心上人也并非有多上心,不然早就把我推开了,你……” 沉暮胸口不停起伏,呼吸逐渐变粗,他根本听不清君黎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合,表情时而委屈,时而愧疚,时而又霸道任性。 他几乎是清醒的听到脑海里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啊!” 君黎惊叫一声,眼前场景翻转,她被沉暮压在了身下,还未反应,嘴唇被重重堵住。 滚烫的唇舌直奔她的,纠缠窒息,占据她全部的领地,一一吞噬吞咽。 沉暮眼眸发黑,一手摁在君黎头顶,一手捏着她的下巴,紧紧纠缠。 不知过了多久,君黎呼吸不过来,他才松开。松开之时两人呼吸交缠,心跳加速,分不清谁的更快,耳边只能听到彼此的喘气声。 君黎望着沉暮,眼神发呆。 沉暮此刻全无恭敬,眼神里的侵占欲望浓烈,带着阴鸷狠戾。 若非眼前人是沉暮,君黎甚至觉得那眼神可怕得让她想逃。 “闹够了?” 沉暮稍稍撑起身子,盯着君黎的眼睛,声音低沉。 君黎还在呆着,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望着沉暮。 沉暮眼神迷蒙一瞬又变得狠厉,舔了下君黎的唇,“你知不知道软媚是什么药?知不知道我是个男人?怕吗?” 他腰身下沉,抵了抵君黎,“想跑就推开我,我做不到主动放开。” 君黎咽了咽口水,弱弱的喊了一声,“沉暮?” “嗯,是我。”沉暮喉结动了动,看着君黎的眼睛,又看向她的唇,而后又看回她的眼,道:“想嫁我?” “我……我怕你死了而已。”君黎脑袋偏向一边,脸阵阵发热。 然而下一秒,沉暮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过来,正对着自己,“为什么?怕我死可以给我找别的女人,为什么非要自己嫁?” 两人不仅位置调转,问话也调转了过来。 先前君黎如何逼问沉暮,此刻她就如何被逼问。 但是沉暮的逼问更具压迫力。 她又喊又闹,沉暮始终平静包容。此刻沉暮就问句为什么,君黎就忍不住屏息。 沉暮拇指捏着她的下巴,“不是想知道我心上人是谁吗?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这个答案你可还满意?” 君黎眼眸睁大,“我?” 沉暮深深看她。 君黎看到沉暮黑眸中的自己,竟然嘴角缓缓上扬,她惊恐的抿紧嘴唇。 沉暮看得一清二楚,勾了勾唇,“郡主,方才算你反应不及,我们再来一次,你若不反抗,我就当你心里也有我。” 他缓缓凑近君黎,这一次比刚才要温柔得多。 柔情似水,轻柔试探,寻找、确定、纠缠、深入。 君黎低低嗯了一声,缩着肩膀往沉暮怀里靠,沉暮抱紧了她。 外面日头正好,阳光照在屋内两人身上,将温度变得更高,轻颤的眼睫,紧贴的身躯。 沉暮的手拖托着君黎的后颈,亲吻逐渐变得凶狠,带着有今日无明日的决绝。 再松开时,君黎嘴唇红亮泛光,整个人都被烧红。 她捂住脸,小声说:“我好像…好像……” 话没说完,外面传来下人的禀告声,“郡主,摄政亲王让沉暮公子醒来后立刻入宫,说是关于弑君盟余党的事。” 君黎冲外面吼:“还没醒呢!睡死了!” 沉暮低低的笑,笑容掺杂着苦涩和后怕。 理智回拢,他恨不能杀了自己,竟然做出如此行为。 他该死。 番外:沉暮x君黎(六) 脑子一阵阵的发晕,软媚渐渐结束,残余毒药在体内,他需要睡着让身体消解毒性。 他想一晕了之。 可是不行。 他不能在做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后,让君黎一个人清醒着胡思乱想。 “郡主,我……” “你什么你?!还不睡!皇兄如此着急找你定然是有急事,你先休息一会,我去打听一下。” 君黎坐起身,红着脸拉了拉衣服,随即就要下床。 沉暮拉住她,抬起手轻轻擦掉她唇上的水光。 君黎看了他一眼,脸更红了,移开视线,“你…你你你把衣服拉好,那个,我我我我们的事之后再说。” 说完,逃命一样逃出房间。 沉暮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回想起方才那令人意乱情迷的触感,小 腹一阵燥热。 缓了许久,沉暮才起身下床。 君黎在外面坐着,见他出来,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脸再一次倏地变红,指着房间,结结巴巴道:“我,我腰带落在房内,我……” 因着在避风城习惯了日常防备,沉暮在时,君黎的院子都没有下人靠近。 君黎的一切都由沉暮伺候。 这会院子里也没人。 沉暮缓步走到君黎面前,脚尖抵住了君黎的脚尖,两人靠得极近,君黎好胜心上来,硬是不躲,红着脸盯着沉暮的喉结看。 沉暮比她高一头,就那样贴着她,指尖从怀里勾着束腰边缘的细绳,一点点将君黎的腰带从自己怀里勾了出来。 那是君黎最喜欢的腰带,不同于其他板正的腰封,这腰带是用细绳编制而成,绯红混着月白,看着俏皮又精致。 君黎垂眼看着沉暮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腰带的细绳,缓缓顺到末端,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感觉沉暮的手指仿佛摸在自己身上一般,莫名的浑身燥热。 她肯定是被沉暮传染了软媚。 沉暮替她拢了拢衣襟,手掌贴着她的腰,缓慢仔细的给她系上腰带。 一边系一边说:“我去皇上那里请罪,郡主一夜未睡,回去睡一会,我让元居守在外面。” 君黎犹豫的抬头看他,“那你……” 沉暮垂眼,两人视线对在一处,君黎想躲,后颈突然被握住,逼着她仰头。 沉暮不许她躲。 他看着她的眼睛,“等我回来,此事错在我,皇上任何惩罚郡主都不可插手。” 君黎呆呆的,沉暮突然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她都忘记了发脾气。 沉暮眼神发狠一瞬,低头重重咬住君黎的唇,唇舌相贴间,他在喘息中低声说:“在我回来之前,哪里都不许去。” 君黎愣愣的点头。 待沉暮走了好一会,太阳晒得她都热了,她才重重的揉了把脸,转向王府门口,满脸写着迷茫。 沉暮从来没这样跟她讲过话,从小到大,沉暮对她都是言听计从。 也不是,很小的时候他们还经常打架,沉暮瞧不上她的大小姐脾气,有时被她捉弄得气急了还会说她一无是处。 那时沉暮性子坚硬,父王说他太过倔强,过刚易折。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沉暮就什么都听她的,话也越来越少,但是跟她几乎形影不离。 君黎开始思考,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了解过真正的沉暮。 也就方才,才窥得他的一点真我。 她觉得,那才是真正的沉暮。 君黎眯了眯眼,这可不行。 她的人,还敢对她藏着掖着。 完全信任一个人大抵就是有这点好处,哪怕他有所隐瞒,也知他不会伤害自己,然后……尽情的作天作地。 沉暮还不知自己留了个坑在王府,他正跪在君镜面前请罪,“弑君盟罪大恶极,沉暮身为首领,甘愿受罚。” 君镜坐在兰雪殿主位上,神情冷淡,垂眼看着下方的沉暮,“弑君盟成立五年,杀高官、屠富豪,入宫刺杀十余次,刺杀丞相六次,其中一次险些让他丧命。” 君镜每说一句,沉暮的脸都白一分,“沉暮愿领罪,受刀山火海凌迟刺鞭万千重刑,只求……只求您留我一条命。” 君镜冷眼看他,“你可有辩解之言?” 沉暮摇头。 这时,外面跳进来一个身影,“我有!” 月拂泠捧着一本书,不知从哪个木匠那里得了个木头做的空眼镜,戴在眼睛上,一脸严肃。 身后,游淮泽和景湛一左一右,一脸严肃的跺着小碎步噔噔噔的侧身引她进殿,然后保镖一般昂首挺胸,分立左右。 月拂泠板着脸对君镜说:“法官大人你好,我是沉暮的代理律师,鉴于我方当事人种种原因以及种种我不记得的条款,我要替他辩护!” 君镜揉了揉眉心,轻叹:“过来。” 月拂泠当即后退一步,“公共场合不要搞潜规则,我们是正经代理人!” 君镜指节敲了敲桌面,“不过来我就让你没有当事人可辩。” 月拂泠:“……” 游淮泽推她,“快去吧,咱一没实力,二没能力,能走后门还不赶紧走。” 月拂泠不情愿的走到君镜跟前。 君镜端起手边的茶盏吹了吹,站起身喂到她唇边,“一时没看着你就不喝水,嘴唇干成这样,喝口水…再喝一口。” 月拂泠低头喝了一大口,随即皱着脸,“这茶好难喝。” “明日换,最后一口,喝完。”君镜声音轻柔。 月拂泠喝水时,君镜动作小心地把她的眼镜框取了下来,手指细细的挨着摸索,边角都不放过,来回摸了两遍,确定没有木刺,桐油也刷得仔细,这才又给她戴了回去。 月拂泠没管他折腾,埋头把一盏茶都喝了,然后迅速退回沉暮身侧,“我要开始辩护了!” 沉暮抬头想说他愿认罪,不需辩护,却被君镜一个眼神压了回去。 他无声叹气,一腔的沉重与紧张悄然消失,默默听月拂泠胡说八道。 “首先!我已经了解过了,弑君盟这个组织十分散乱,什么人都有,而且各自为政,除非打服他们,否则他们谁的话都不听。而且这群人做事向来先斩后奏,不听命令。他们主打的就是一个,我拼我的命,死外边都别管我,所以!” 月拂泠指着沉暮,“那些刺杀并非我的当事人主使。” 君镜压下听月拂泠说话时嘴角扬起的弧度,冷声道:“他虽非主使,可若非他将人集合一处,他们又如何能一拍即合做出危害社稷之事?若只是单打独斗,也不会死那么多人。” 君镜一针见血,月拂泠眯了眯眼,“请问对方辩友,难道那些人自己就不会聚集到一处吗?他们臭味相投,只要想联合,那都是迟早的事。如果不是我的当事人,而是另一个疯子成为了他们的首领,只怕他们做的坏事更多,至少沉暮有时候还能阻止一些事。而且!” 月拂泠说着上了头,“而且沉暮是为了保护郡主,无奈之下才选择用这种方式建立自己的势力。虽然我不知他为何选择这样一群人,但是我猜是因为当时的处境不容许他慢慢收拢人心,只能选一群疯子,再以暴制暴,他本意是好的!” 见月拂泠眉头皱着,君镜放软语气,“所以朕并未打算要他的命。” 说着,他走过去轻轻抚平她的眉头,语气又很无奈,“何时偷看了御书房的卷宗?” 关于弑君盟的事,以及沉暮缘何建立弑君盟,君镜已查得一清二楚。 月拂泠傲娇的仰头,哼了一声,“我们打辩论的都要提前查资料,这叫不打无准备之仗。” 游淮泽:“查对方辩友的资料是吧。” 月拂泠瞪他,“就你话多。” 君镜终于也忍不住了,嘴角上扬。 过了会,他走到沉暮面前,对他说:“关于弑君盟,我早知晓,近日盟内莫名暴毙了不少人,是你做的吧?” 沉暮道:“有些人罪大恶极,该死。” 但有一些则是被诓骗洗脑,他尚未决定如何处置,没曾想出了乱子。 君镜点头,“弑君盟被朝廷扫荡,盟主不知所踪,此事到此为止。” 他顿了顿,道:“找你来,是为了阿黎。” 月拂泠一下凑近君镜,挽住他胳膊,“我要听!” 君镜垂眼睨她,“对方辩友,既是对立,你这般行为是否太亲近了些?” 月拂泠踮脚亲了下他的脸,“还有更亲近的呢。” 游淮泽捂住眼睛,“啊!瞎了我的狗眼!” 君镜耳根发红,揽了下月拂泠的腰回应她,用脚把椅子勾到她身后,“坐着听。” 沉暮仍旧跪着,方才以为君镜要他的命,他都不曾紧张,此刻却手心冒汗,脊背僵硬。 “阿黎,昨晚想以身救你,你可知道?”君镜站在沉暮面前,气势威严,语气听不出喜怒。 沉暮头埋得更低,“知道。” “阿黎是我风翊如今唯一的郡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我身为兄长,虽不对她的选择过多干涉,但也不能全然由着她性子来。” 君镜声音沉了一分,“我问你,若阿黎日后执意嫁你,你拿什么娶她?” “不娶。”沉暮似乎心中早有答案,抬眸坚定的看着君镜,“属下入赘王府。” 景湛惊讶出声:“入赘?” 在风翊,男子主动入赘的极少。若哪个男人入赘女家,走在路上都会被人耻笑。 沉暮点头,“我这一生只有一件事,便是护郡主安好,一切以郡主为先。入赘,一则郡主主持王府,不仅是因郡主封号,她身后还守着满门英烈,她永远都是王府的主人,日后子嗣也随同她姓,继承王府,以她为尊。二则,我一无所有,郡主若嫁,便是下嫁,免不得被世人议论,若如此,入赘是最好的法子。” 月拂泠眨了眨眼睛,“原来沉暮你会说长句子啊,我以为你们当杀手的都是妹妹那个样子。” 只会说短句。 沉暮感激的看了眼她,“习惯使然,夫人莫怪。” 这句夫人一下让君镜眉头扬了一下,道:“你既然想得周全,便自己去与阿黎说吧,至于你二人之间,那是你们的事。平素阿黎胡闹你都是惯着,昨晚那般,你尚能拒绝,不错,回去吧。” 君镜说得着急,撵人一般,说完不等沉暮离开便俯身凑近月拂泠,“夫人可还满意?” 月拂泠煞有介事的拍了拍他的背,“对方辩友下次努力。” 君镜笑着轻弹她的脑门,“瞎叫。” 沉暮虽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毫发无损的离开了皇宫,但心里也并不意外。 毕竟他们这群人里有那么个人,谁的事都要插一手,谁有事都要护一下。 王府。 沉暮站在君黎的房间外,手心又开始出汗,站了许久也没见君黎出来,心道她是睡着了。 于是他便转回自己房间,打算换身衣服。 然而刚一进房门,扑面而来的香味让他眼前一黑,呛咳不止。 然后后背被人推了一把,他被推进门,房门在他身后锁上。 君黎得逞的声音传来,“放弃吧沉暮,你出不来了!里面我点了迷情香,你放心,没毒,是花楼里经常用的那种,助兴用。” 君黎似乎有些紧张,呼吸有点急,平复了一下后,高声道:“如果你只在中药的时候说真话,那我要一次性听你把真话说完,门窗我都锁死了,你逃不掉的!王府里也没人,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你乖乖听话吧。” 沉暮看着远离门那一侧的窗户半开着,走过去将窗户拉下,锁死。 随后走到近门的窗边问:“郡主,你想做什么?” “我要跟你说清楚!”君黎坐在窗户下面,气闷不已,“不说清楚我心里憋得慌,若是正常情形,你肯定什么都不说,那我就给你一个非正常环境,总之…总之我们不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你也不用怕,你,对我…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君黎说到最后声音小了下去,脸红透。 这样说好像她多么希望沉暮对她为所欲为似的。 虽然…虽然她确实不讨厌沉暮亲她,甚至还有点喜欢,但是……但是她是郡主!怎么能让一个男人左右? 沉暮安静的听着,等君黎不说话了,他开口道:“郡主,不用等迷情香发作,我们现在说……” 突然,他蹙了蹙眉,“这不是迷情香。” 君黎骄傲道:“好几种呢,我说你武功好,微愉说那就多来几种,有软媚那么厉害,但是不会伤到你。” 君黎对江湖中的东西一无所知,微愉是个没轻没重的,两个臭皮匠能气死诸葛亮,压根不知道这些香放在一起会有什么后果。 沉暮额头抵着窗户,低声自语:“我的傻郡主。” 但他却始终没有开那扇窗户,无非是再忍耐一夜。 她想看他那样,便让她看吧。 沉暮觉得自己大抵也是疯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各种情香的作用下开始不受控制,他…似乎也不想控制。 所以当君黎试探着推开进来时,他直接将人摁在门后亲,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末了,他咬着君黎的耳垂,嗓音暗哑,“君黎,这就是你想要的,满意了吗?” 番外:沉暮x君黎(七) 不知是害羞还是憋气憋得,君黎满脸通红,然后…点了点头。 沉暮嘴角勾起一抹戏谑,又凑近去亲她,湿润的嘴唇像是轻尝梦寐以求的糖果一般,轻触一下便离开,然后又凑近轻轻舔舐。 如此重复着挑逗,君黎有些腿软。 外面阳光正好,她不敢去看沉暮,沉暮却将她的神态尽收眼底。 沉暮嘴角勾了一下,又收了回去,一边亲一边问:“还想要什么?” 君黎吞了吞口水,用手掌撑着沉暮的胸膛,“等,等等,这香…也太浓了,你怎么不灭几个?” 她才进来这么一会,就明显感觉到不对劲,沉暮在里面待了至少一炷香,居然看起来还很正常。 沉暮垂眼看着自己胸前白嫩的手,身躯纹丝不动,甚至抵着君黎的力气往她身前回压,将她手臂压紧在两人之间,语带质问:“我不知在何处,如何灭?” 沉暮的唇就在君黎额前,呼着热气,右手撑在她脸侧的门板上,左手摁着她后腰,将她往自己身上摁压,宽厚的肩背将她圈在怀里一方天地。 君黎感觉自己周围的空间都被占据,自己好似被困在一个小小的结界中,唯一与外界的连接只有头顶沉暮的呼吸声。 她声音不自觉变小,也仍旧带着大小姐的抱怨,“你,你自己的房间还能寻不到。” 沉暮嗯了一声,理直气壮,“找不到。” 君黎横他一眼,眼波流转没有一丝怒气,反而像是撒娇一般,“那你松开啊,我去灭,好闷。” 最后两个字带着淡淡的鼻音,似是服软的娇嗔,求他放过。 沉暮呼吸一滞,而后心跳如雷,懊恼的咬了咬牙,身体翻转靠在门上,松开了君黎。 君黎轻轻吐气,找到她藏香的位置,尽数灭了。 此刻外面刚过正午一会,太阳依旧很烈,君黎摸了摸脸,自言自语,“才春分就这般热,今年夏日一定很热。” 沉暮靠在门板上,目光幽深的盯着君黎的背影,看她蹲在书桌下,又爬上衣柜,又钻进他床底……竟足足有六种香。 但他此刻没工夫在意这些,君黎就是在他房间点毒香,他也无所谓。 他后脑抵着门板,下巴微抬,视线低垂,跟随着君黎的身影而动。 昨晚折腾出来的伤还隐隐作痛,一半痛一半欲,跟昨夜一样磨人,他却少了分紧绷。 沉暮心头一阵不安,若没有那分紧绷,他不知自己会做出何事来。 可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对抗:这些迷香加起来也抵不过软媚十之一二,放松些他也可以抵挡住药性,这些下三流的东西他从没放在眼里过。他若太紧绷,完全没有中药的迹象,小郡主该不满意了。 一枚小小的刀刃落在他指尖,他无意识的用指腹去刮刀刃,心乱如麻,指腹被割出血也不理。 渴望、懊悔,梦寐以求、不敢冒犯,无数对立的情绪撕扯着他的心脏,让他的身体阵阵发麻。 他静静的看着君黎的身影,眼眸幽深沉寂,眸底只有一点光,盛着那一人。 突然,刀刃刺进手指,疼痛打断了他满腹的思绪。 也让他认清了现实,已经冒犯了,他已经冒犯了他心里唯一的圣洁。 这个念头像恶鬼的引诱一般,让他浑身战栗,一边是喜悦兴奋,一边是谴责自毁。 天平两端摇摇晃晃。 沉暮舔了舔唇,慢慢放松身躯,任由药性肆虐。 随意吧。 他总不能让郡主一番心思白费。 中药便中药,她要看真正的他,他就给她看。至于他心底最深处的黑暗,他总能控制自己。 他相信自己,就像药物上瘾的人相信自己随时能戒一般。 君黎回头时,见沉暮一脸平静的靠在门,身躯修长,喉结性感,默默地扭头回去。 殊不知她身后是一座随时可能喷涌山火的活火山。 “我,灭……灭好了。”君黎强装镇定,坐到桌边,“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沉暮看着她,迈步朝她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卸下藏在身上的武器,每走一步就有叮当几声,匕首、飞刃、细钉、暗扣毒药,全部都被扔到地上。 待他走到君黎身侧时,身上的装备全部被卸下,令各国高官闻风丧胆的弑君盟盟主,卸下了他的利爪,通体柔软的靠近自己的主人。 然后…将主人困在了双臂之间。 沉暮站定在君黎所坐的椅子侧面,手探到她身后的椅背,俯身看了她一会,然后手指用力拽着椅子,连同人一起转向自己,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君黎吓了一跳,还没缓过神来,眼前便被男人的身躯笼罩,入目之能看见沉暮的脸。 沉暮两手分别撑在椅子两侧的扶手,逼近君黎,声音冷淡却透着压迫,“我是不是说过,在我回来之前哪里都不许去?” 君黎后背贴着椅背,很不服气,“我干嘛听你的。” “不听?好。”沉暮语气丝毫不见情绪,在君黎尚未反应时,他迅速托着她的腿弯和脖颈,将人从椅子里抱起,然后足尖在桌面一蹬,飞身跃上房梁。 他自己坐在房梁上,双腿悬空,君黎横坐在他腿上,吓得搂紧他的脖子。 君黎几乎整个人都是悬空的。 沉暮的房间跟普通房间不一样,房梁离房顶的距离足有两人高,很窄,只有巴掌那么宽,但有七八条,他平时会用房梁练功。 此刻,沉暮就带着君黎坐在桌子正上方的房梁。 “我,我坐不住了。”君黎往下看,不算高,但是她就这样掉下去肯定脸着地。 沉暮却还在慢慢松开托着她后腰的手,甩给她一句,“自己想办法。” 君黎不敢置信,没功夫多想,她感觉自己快滑下去了。 情急之下,她抱紧沉暮的脖子,抬起一条腿从沉暮身前旋转到他身侧,动作利落漂亮。 不再是双腿并拢横坐在他腿上,而是跟他面对面,双腿在他身体两侧,还聪明的勾住房梁,整个人十分安全的挂在沉暮身上。 君黎骄傲的抬起下巴,“想吓唬本郡主?哼!” 沉暮勾唇,两只手握住君黎的腿,慢慢用力拉向自己,直到两人之间再没有距离。 君黎明显感觉到沉暮有什么地方不一样,腰眼麻了一下,搂着沉暮的手臂往下滑了一截,险些摔下去。 沉暮往上托了托她的手,俯身凑近她的耳朵,嘴唇轻碰耳垂“听不听我的话?” 君黎倔强,“不听。” 话刚说完,撕拉一声,一件衣服自房梁飘落。. 君黎瞪大眼睛,“你,你撕我衣服!” 沉暮喉结滑动,又忍不住含住她的唇,“郡主,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是个男人。” 君黎红着脸推他,“等会!正事,我有正事问你!” 沉暮冰凉的手指探进她衣服,贴着腰活动,“你问。” 君黎全身愈发无力,但看沉暮这个样子与平素大不相同,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忍着这人在自己身上的动作,道:“我问你,这些年…别…这些年你背着我还…还做了什么?” 君黎声音愈发娇软,沉暮吻着她,“杀了很多人,满手鲜血,现在……” 他及时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同时收回了手,指甲死死扣着方才割破的伤口,让自己疼痛。 现在…这血染到你身上了,这是他没说完的话。 可怎么可以,他满身血污,满心黑暗,只心尖尖上最干净纯白的一处供着一个她。 他竟然想要染黑她。 无耻! 沉暮闭上眼睛,药性渐渐啃食他的理智。 他太高估自己了。 若是平常这些药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可他才中了软媚。 他根本抵挡不了,就像药物上瘾的人根本不可能戒掉一样。 入局之前,人总觉得自己能控制自己的行为,却往往会在局中迷失,只剩满心欲念推动行动。 “现在怎么了?”君黎不明所以,追问着。 沉暮身体后仰,声音哑得失去了本来的音色,“现在,属下带您下去。” 君黎皱眉,又是这样。 她负气一般贴近沉暮,“我不!” 沉暮抬眸,黑沉沉的眸子透着一丝怒气,“你不怕我吗?” “怕你什么?你能对我干什么?”君黎不以为意。 沉暮心头涌出一阵怒火,是对自己的愤怒。 他盯着君黎,“郡主,我现在神智不清醒,我会伤害你,你该害怕。” “我不怕,你不会伤害我。”君黎觉得沉暮想躲她,一把抱紧他,倔强道:“我话还没问完。” 沉暮闭上眼睛,一口气说道:“我杀了很多人,烧钱抢掠无恶不作,我什么人都杀,老弱妇孺,只要能达到目的,我什么人都杀!我黑心黑肝,不是好人,我死后是要下地狱的!” 沉暮身躯微微颤抖,他独来独往,不想让任何人离太近,生怕自己藏着的那点龌龊黑暗被人看到。 可现在,他却不得不把心底的黑暗剖开来给君黎看。 他了解君黎,不问个清楚她不会罢休。 说不定下次还要继续,可这对他来说,就像是裹了砒霜的蜜糖,他想要,他喜欢,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占有,想要索取。 可却不能真的吞下去,他死不要紧,他怕她伤心。 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太高估自己了,沉暮在心底暗骂自己蠢货。 “郡主,我们下去。” “不!”君黎摁住他的手,“沉暮,你在害怕?怕什么?怕我嫌弃你?” 沉暮痛苦的皱眉,突然抓住君黎的手放在他无法控制产生反应的地方,声音恶狠狠的,“该怕的是你!” 君黎皱眉看着他,沉暮这个样子,就像是被困在死地的囚徒,愤怒狂躁的背后,尽是绝望悲伤。 她没有松开手,就那样放着,咽了咽口水,说道:“我不怕,只要是你,我就都不怕。我也不会嫌弃你,你杀再多的人都是为了我,我知道,该下地狱的人是我。” “郡主?”沉暮睁眼看着君黎,摸了摸她的脸,“不许这么想,与你无关,我本杀戮之人,与你无关,你是风翊最尊贵的郡主,唯一的郡主,英烈之后,万人敬仰,你干干净净的住在王府,谁都能下地狱,你不能,否则就是老天不公。” 君黎看着他,认真道:“沉暮,你是我的人,你做任何事我都脱不了干系,所以不要跟我说什么你肮脏我干净的话,若你污泥满身,那么现在…我们一样了。” 她凑近亲吻沉暮的唇,唇瓣相贴,再无下文。 两人大眼瞪小眼。 沉暮抬手合上她的眼睛,放纵一般狠咬她的唇。 问她:“你真的不怕吗?” 君黎倔强到底,“本郡主有何惧之?” 随后迎来的是更加凶猛的侵略。 房梁之上,衣裙渐次飘落。 君黎晕晕乎乎的,不知什么时候沉暮将她抱上了床榻,又喂她吃了一粒药丸,随后自己坐在桌边把玩着茶杯,眸光幽幽,“君黎,我最后问你一次,怕不怕我?” 君黎被亲得迷迷糊糊的,加之情香药效,她眼神有些迷蒙,却仍旧死倔,“我不怕,我怕谁都不会怕你,你是沉暮,你才不敢对我怎么样。” 沉暮气笑了,把茶杯重重一方,发出清脆的声响,“好,你方才吃的药叫合欢,自己受着。” 他衣衫不整,胸膛半露,手肘搭在桌面,更是将胸膛腹肌露了大半,但沉暮却毫不在意自己,只盯着在床幔间开始躁动的人看,双目渐渐发红。 合欢发作很快,君黎无助的望向他,声音带着哭腔,“沉暮……我……” 沉暮不说话,安静的看着她。 他一边痛恨自己,一边又因此而兴奋。 君黎在床间挣扎,嘴里一遍遍叫着沉暮的名字。 沉暮走到床边,手指探进她口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求我。君黎,求我,我就帮你。” 高傲的郡主哪里会求人,双眸含春,带着薄怒,“我不。” 沉暮勾了勾唇,“那我求你,郡主,求您让属下帮您。” 君黎点点头。 下一刻,黑纱落下。 沉暮惯常用黑色被子,房间里的装饰几乎都是黑色,于是在黑色之中那肤白貌美的人,真真就如同他心头黑暗中藏着的那抹白,如今实质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这个认知,让沉暮顷刻间失去了全部理智。 什么情药,情香,他管不了那么多,放纵也好、犯错也罢,他愿意为这一刻付出生命的代价。 “郡主,看清楚,看清楚我们在做什么,郡主。”沉暮一遍遍提醒君黎,心头懊悔然动作不止。 那合欢见效快,但实际没什么药力,专门用来审些良家女子,再派出个壮汉吓唬她们。 此刻君黎已然清醒,一口咬在沉暮手臂,“看个屁!我老早就在极乐间看过了!” 沉暮险些没绷住,震惊道:“什么时候?” “要你管,我又没带你去。”君黎皱着眉。 沉暮没说话,只那黑纱床幔,摇晃得更加厉害,夕阳的光映照进屋,为那黑纱镀上一层金光。 番外:沉暮x君黎(完) 君黎醒来时全身酸痛,恍惚中她记得微愉与她闲聊时说,极乐间的女子事后基本不会觉得身子不舒服,因为大多男人都没那个本事。 那她这般,是沉暮太有本事,还是她承受能力太差? 正在她胡思乱想时,耳边传来一道低哑的声音,“醒了?” 随后后腰被轻轻按揉,君黎翻身面朝着沉暮,仰头看他,“你怎么揉得这么熟练?” 沉暮勾唇,“昨晚你喊了一夜腰酸。” 君黎一阵面红耳燥,昨夜实在太过荒唐。 她自己都记不清是不是为了争强好胜,大多时候主动的竟然都是她。 沉暮垂眼看了她一会,昨夜从太阳还没落山,到天亮。 一朝理智尽失,他着实是发了狠,她哭了他都没放过她。 他沉默着起身,给君黎掖好被子,说:“等我。” 然后自己赤脚下地,君黎望着他后背显眼的几道红印,默默的把脑袋缩进被子里。 沉暮捡起地上自己的衣服穿好,然后出了房门,也就君黎愣神的功夫,他就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一套海棠红衣裙。 他左膝跪在床沿,君黎从被子里伸手拿衣服,被他避开,“我帮你穿。” 君黎:“啊?” 沉暮低着头把最里面的衣服拿出来,他手掌很大,那小小的丝绸肚兜在他手上,显得十分的小。 沉暮道:“初到避风城时,无人可信,你的衣服都是我洗的,忘了?” “没……”君黎慢慢松开被子。 沉暮撑着她的后背,让她起身,自己则迅速坐到她身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边给她穿衣,一边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那时,每一次给你洗衣时,每一次,我都会想被我亲手触摸过的衣服,是如何与你肌肤相贴,紧紧包裹的。” 君黎扭头看她,“那时候你就……” “比那时还早。”沉暮顺着君黎的头发,顺到一侧,低头去亲她的后颈,呢喃道:“日思夜想,寤寐不断。” 君黎缩了缩脖子,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等着沉暮一件件衣服给她穿好,她才小声说:“我那时候,不知道。” 沉暮深深的看着她,眼底的喜悦被幽深盖住,只君黎离得这么近才看得仔细,沉暮在开心。 “你不必知道,若非你……我永远也不会让你知道。” 沉暮垂下头,将床帘挂好后,忽然跪到床边,手撑着左膝,头略低,“沉暮有罪。” 君黎皱眉,“你不会是想说你以下犯上吧?” 沉暮抬头看她,“我永远不会为昨夜之事请罪,我……罪在过往旖念,罪在给你用药,罪在弄疼了你……” “闭嘴!”君黎慢腾腾的挪到床沿边,“还说不为昨夜之事请罪呢。” 沉暮低叹,似乎自己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不想请罪,却也是有罪。” 君黎把脚丫子踩在他撑着左膝的手背上,“穿鞋。” 沉暮立刻握住她的脚,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脚趾。 君黎:“……” “沉暮,你老实跟我说,你混江湖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出入勾栏瓦肆之地?” 沉暮仔细给她穿鞋,回道:“极少。”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擅长这种…这种事?”君黎越说声音越小,“刚才还亲我脚……” “情之所至。”沉暮仰头望着君黎,仍旧是半跪着,手握住她另一只脚,“不擅长,擅长便不会弄疼你了。” 君黎:“……别说了。” “郡主。”沉暮又开口道:“我不会放手了,哪怕是以下犯上,哪怕是不敬冒犯,哪怕对不起王爷王妃,哪怕皇上下令通缉,哪怕死后下地狱,我也不会再压抑自己对你的心思。所以郡主,还请你不要一时兴起,您若后悔了,我会将您关起来锁起来,让您无法逃离我,无论如何您要跟我睡一辈子了。” 君黎太了解沉暮,没好气的轻踹他,“你平时就这么说话是吧?明明想说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想跟我在一起一辈子,到嘴巴边就变威胁了,这要是换个姑娘,早跟你打起来了。” 沉暮眼底慢慢盛起笑意,不再被惯常的深沉压住的笑,而是眸明灿亮的笑容,清晨的光撒在他眼睫上,驱散了那满眸的黑暗。 他轻声说:“除了你,没有任何姑娘能听到这话。” 君黎得意的勾起唇角,“本郡主猜也是,毕竟也没有几个姑娘比得上本郡主。放心吧!本郡主会给你名分,疼你一辈子的。” 沉暮起身将她抱住,“好。” 他高大的身躯微躬,将君黎紧紧抱住,“郡主,我…我没有别的本事,我这一生所习只有如何护你。但日后我会学习旁的,做官经商,我会做好事,从明日开始,只要没人伤害你,我便不杀人。” 君黎听出不对,“为什么要从明日开始?今天怎么了?” 沉暮沉默了一会,道:“你我迟早成婚,我今日放出了消息,有妄议者,今夜将死于江湖仇杀。你放心,不会牵连朝廷与皇上。” 君黎拍了拍他的背,“这事交给我,他们妄议的是我,自然是本郡主来解决。” “郡主……” “干什么?!你敢不听我的话?” “听……” “哼,放心吧,我不会自己跟他们吵架,我找帮手。我让小月子帮我,她不帮忙我就在她面前哭,她一见我哭就挠头,肯定会帮我的。” 沉暮忍不住笑出声,道:“那备些催泪粉末。” 此时,微愉正蹲在街边给人讲故事,手舞足蹈的,背后蹲着月拂泠,捂着嘴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们还真信什么郡主护卫啊?咱们郡主再怎么说也是怀安王爷唯一的女儿,那护卫可是怀安王爷亲自挑选的,哪个当爹的会给自己女儿选个男子做贴身护卫?肯定是有猫腻啊!” 周围一圈的百姓纷纷附和,“不错,不错,这其中定然有什么皇家秘辛,微愉姑娘,你与皇家人还算走得近,可探得些内情?” 微愉神秘一笑,刚发出声音,后背被人拧了一下。 她面带微笑,嘴角抽搐,重重点头,一边胡乱跟着配嘴型,一边做表情管理。 “知道得不多,但是根据我旁敲侧击以及以前在怀安王府做活的人所言,大致摸出了真相。不过嘛,这是皇家的事,我不敢乱说,你们也别打听了,我不会说的。” “诶你这丫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儿子娶媳妇被骗的事我都与你说了,快些讲。”一个大婶着急得直往里挤。 “对啊,快说快说,我们肯定不往外传,肯定没人知道是你说的,微愉姑娘,你快说吧,你这吊得我好奇死了。” 微愉一脸为难,“那你们不能说出去啊。” “当然当然。” “我发誓!” 微愉不情不愿的,“哎,要不是平时你们什么都跟我说,我还真不敢冒险。” “诶,你快说吧。” “快说快说,我猜其实那护卫才是怀安王爷的亲生儿子,郡主另有身份,我看我猜得对不对。” 微愉:“……” 她听到身后的人嘀咕:“倒也不失为一个思路。” 微愉震惊,想警告身后的人,别又突然更改故事,她可反应不过来。 幸好,身后的人否定了那人的猜想,“你想什么呢?皇家血脉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假冒?若郡主是假郡主,老早就被揭穿了。其实啊,那护卫是金焰国以前的帝王——颜皇流落在外的皇家血脉!” 周围一阵惊呼,“竟是如此?果然皇家事多复杂。” “不对啊,世人皆知颜皇与玉璃皇后恩爱两不疑,前些日子也说了唯一的孩子是小侯爷,怎地又来个流落在外的血脉?” 微愉对着口型,“那能流落一个,当然就能流落两个,一个在侯府,一个在王府,也亏不着两位皇子。” “金焰帝王果真是好手段,让别人替他养儿子,可小侯爷就算了,自小宠着的,那护卫在王府也就是个下人,怎地如此亏待?” 微愉:“你懂什么?你也知皇家事多复杂,小侯爷是身份未知,可怀安王爷却是知道那护卫真实身份的,若不让他伏低做小,被人注意到,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我知道了!”有大聪明激动道:“所以怀安王爷安排那护卫贴身保护郡主,其实也是在护着他,毕竟郡主身侧不止一个护卫,要那护卫动手,至少要先打过了王府府兵,如此那护卫能动手的机会也着实不多。” 微愉:“对喽,这位仁兄真是聪明啊。” “可我还是不解,那为何到如今了,金焰还未接那护卫回金焰,反倒是公开了小侯爷的身份。” 微愉嫌弃的看那问话之人,“那就是人家兄弟之间的事了,那护卫甘愿待在王府当个下人,也甘愿让自己弟弟继位金焰,自然是不会回去的,我看他还挺乐意在风翊呢。” 有小姑娘红了脸,小声说:“我猜是为了我们郡主吧?我见过那护卫,模样是一顶一的好,若是换身装束,还真像个皇子。哎呀,他竟如此深情,为了郡主连自己的皇家身份也不要了,还甘愿在王府做个下人,郡主真是好福气,我何时才能遇到这般男人疼惜我呢。”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先前郡主在集市上与人争吵,她身侧那护卫那脸色,啧啧,我都怕他当街杀人。” “如此说来,竟还是一段佳话,金焰皇子为爱屈膝为奴,天老爷啊,这是何等深爱。”一个女子羡慕得直跺脚。 游淮泽和景湛靠在一起,见人群中几个女子一堆,开始互相分享少有地几次见过沉暮的情形,都说他有天人之资,又对郡主一往情深,简直是男人典范等等之类的夸赞,两人的脸不由得皱成一团。 “不是,她们就这么容易被忽悠?” 景湛也叹为观止,“真好骗啊。” 月拂泠忽悠完,让微愉继续引导,自己跳到游淮泽和景湛中间,一左一右手搭在两人脸上,嫌弃的瞅着他们,“你们懂什么?这事跟百姓们无关,他们也不在乎,是好是坏对他们来说就是个茶余饭后的乐子。只要不影响郡主心情就行。” 她用拳头当话筒,对着来来往往的街道发言,“既然不能控制舆论,就把舆论源头掌握在手中,以上就是王府护卫与郡主二三事的全部内情,本台记者小月子为您前线报道。” 游淮泽白她一眼:“您老人家还用前线报道?前线在哪还不是你说了算。” 月拂泠一巴掌拍他肩膀,“我只是微微润色,我们记者都是实事求是的。” 游淮泽:“嗯,天天犯法的律师,胡说八道的记者。哎,律法不健全救了你啊。” 月拂泠指着他,“嫉妒!你现在已经开始嫉妒我的才华了你。” 游淮泽对她无语,扭头对景湛说:“湛湛,我弟给你生了个亲哥,你娘知道吗?” 景湛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道:“按极乐间一贯传流言的速度,最多三天应该就知道了。” 游淮泽:“很好,这几天我要住丞相府让妹妹保护我,指不定什么时候你爹就来灭口了。” 景湛叹气,“他没工夫,还在找玉璃皇后呢。” 月拂泠打了个响指,“湛湛说到重点了,这就是我们专业人士的敏锐触觉,趁着当事人不在的时候尽情编造。” 游淮泽微笑看着她,“弟,答应我,以后我大侄子或者大侄女生下来,一定交给皇上教,算我求你。” 月拂泠:“凭什么?我全才,六边形战士!” 游淮泽:“你是指你犯法的能力是六边形吗?能用各种方式违法乱纪。” 他鼓了两下掌,“全才!” 月拂泠踹他,“烦死了。” 君黎和沉暮站在街角,听着关于两人最新的传言,陷入了沉思。 “沉暮,你从小就是被暗藏在王府的质子?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沉暮:“……我也刚知道。” 谣言传得很离谱,但归根结底都是王府护卫忍辱负重,为爱抛却皇家身份,屈膝迎娶挚爱。 君黎与沉暮大婚那日,羡慕者众多。 从此民间每每说起风翊与金焰为何关系那般好,都免不得提及这一段眷侣佳话。 (完) 番外:游淮泽校园(1) 【主写月月死后,有刀,慎入。】 锦城文理大学,晚上10点。 整个校园里一片喧嚣热闹,上完晚课的大学生聚集在学校各个角落,挤在小吃街买夜宵的,操场里夜跑散步的,静谧湖边约会的…… 以及……打着篮球就中途开溜的。 “游淮泽我干你!这节打完你能死啊!你跑个屁!”篮球场上传来怒吼。 旁边场子的人都纷纷看向大步跑向篮球场出口的男生,只见他回头冲吼他的人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两人隔着三个篮球场对话,“打完我弟得饿了,那我真会死。下次陪你,寝室给我留门,我熄灯再回。” “你大爷!就十几分钟能饿个屁啊!” 没人回他,人已经跑远了。 曲阳自己一个人拍打着篮球,玩了一会没意思,抱起篮球想最后投个篮就撤。 他左手换右手,跳跃起身翻转手腕,对准篮筐投篮,篮球在篮筐转了一圈被弹了出来。 “艹!”曲阳捡起篮球准备撤,忽然来了两三个穿着球衣的大个子,他不认识。 最前面的男生比他高了整整一头,看着有将近一米九,虎背熊腰的,正看着他,然后问了句,“曲阳?” 曲阳点点头,以为找茬的, 皱了皱眉,“有事?” 为首的男生笑道:“没事,我叫向原,路上碰到游二傻,他让我们陪你打会球,鸽你了吧?” 向原一个切球的动作,打掉了曲阳抱在手上的球,球落地弹回,被他单手握住,随后三步上篮,篮球入框,动作漂亮利索。 曲阳忍不住道:“牛逼啊。” 向原哈哈大笑,“来两节?” “来!”曲阳一下被激起胜负欲,“二对二,没问题吧?” “没问题。”向原叫了另外两个人,分了边后,旁边找了个人帮忙,他跟曲阳跳球。 两人面对面站着,向原冲曲阳一笑,“你是生病休学留了一级才转到游淮泽他们寝室的吧?” “这你都知道?” “他天天不训练,说陪你。” 跳球开始,曲阳打了向原一个猝不及防,向原也不介意,几轮防守后两人又搭上话。 曲阳说:“他挺好的,知道我身体不好还爱打球,特意陪我呢,我都知道。但是他那弟到底什么来头,每次只要说什么他弟,他就鸽我,他宠弟狂魔啊。” 向原一笑,在曲阳打算投篮的时候,高高跳起,给他盖了个冒。 曲阳诶了一声,“欺负我个儿不够是吧?” 向原哈哈一笑,道:“游淮泽那人你别理他,平时什么事都好说,你让他陪你,他逃课都陪你。但是只要他弟一个电话,别说你,全市的大学生篮球总决赛他都敢鸽。” 旁边另一个男生听到,忍不住笑了,“后来再打比赛, 我们得去求大小姐,别给他打电话。” 他旁边的男生也跟着笑,“结果被他知道了,给我们一顿削,然后我们给大小姐的实验室放了个信号屏蔽器,让她打不了电话。” 向原乐得不行,对曲阳说:“这个得保密啊,到现在还没被发现呢。” 曲阳不解,“什么大小姐?” “游二傻他弟啊,说是弟,但是个大美女,宝贝着呢。” “还不让追,老子自降身份给他当妹夫,他还嫌弃。” “滚一边去,你也要追得上啊,就你那智商,而且你得管人家叫学姐。” “靠!” 几人笑了半天又继续投入热火朝天的抢球中。 此时,游淮泽拎着一盒热腾腾的排骨面,飞快的冲向明德楼。 a栋4楼406。 游淮泽冲进实验,“快快快,一会坨了,天天十点吃晚饭,饿死你得了。” 月拂泠埋头盯着显微镜,在本子上记了个数据,才瘫坐在一旁的椅子里,“我忘了,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这个点了,累死你爹了,今晚要通宵。” “通呗,我睡那。”游淮泽指着实验室角落的一张行军床。 这是专门给晚上做实验做太晚回不去寝室的学生准备的。 不过一直只有游淮泽用。 这个实验室里的器材基本都是为月拂泠置办,因为文理大学在农业方面并不那么专业,而月拂泠的几篇论文引起了全国最专业的农科学院教授的注意,教授抢人无果后,时常主动来文理大学找月拂泠指导,相当于她半个导师。教授德高望重,每次见校长都没好脸色,说他不惜才,于是校长为了颜面,置办了一堆器材,还专门拨了个实验室。 偶尔也有同专业的学生来,但是每次看月拂泠有条不紊的做实验记数据,他们连仪器基本操作都弄不明白,慢慢的就不愿意来了。 后来月拂泠就把自己用实验室的时间改到了下午,基本就会拖到晚上,有时候甚至还要通宵。 她通宵,这床是游淮泽睡,至于她过了熄灯的时间,也不会睡实验室,游淮泽带着她翻墙回女寝,据说是他贿赂了学姐知道的一条秘密通道。 所以这床她基本没睡过,都是游淮泽在睡。 月拂泠低头喝了口面汤,“查寝不在你就等着扣分吧。” “哎,不能。”游淮泽笑着躺到床上,“辅导员知道我在这,我又不乱跑他扣什么分?再说了,我们寝室的人会给我打掩护的。” 月拂泠就奇了怪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跟你室友和我室友都处成兄弟的?” “哈哈!”游淮泽大笑两声,“多简单,帮兄弟打饭,给女生拿快递。” 月拂泠白他一眼,“花蝴蝶吧你。” “别瞎说啊,我是帅蝴蝶。你还别说,要不是帮你室友拿快递,我还不知道怎么给你买衣服呢,穿搭要学的!你懂不懂?上课都没这么认真。” 月拂泠不理他,埋头嗦面,游淮泽自问自答,“不指望你懂,实验器材你操作得比挖掘机还熟练,女孩子护肤分类你是一窍不通。” “你通就行了呗,冯甜说你在女生的护肤穿搭上很有天赋。” “放屁!”游淮泽一下坐起来,气笑了,“不是,冯甜白瞎她这名字了,一点都不甜。我这不是得给你买衣服嘛,不研究研究你穿着不得丑死。” “你爹我天生丽质。” “天生丽质也不能瞎作,文理大学的天才美女,天才小学姐,这么出名咱外形也得跟上。” 月拂泠看他一眼,“给你自己买几身啊,这衣服前年的吧?我那么多奖学金你留着生崽儿啊?” 游淮泽笑道:“我这才叫天生丽质,不能穿太帅,不然迷妹太多,哎。”他撩了把头发,惆怅叹道:“要削弱一下我的魅力值,不然全校尽是伤心人。” “闭嘴!吃不下了。” 游淮泽乐得躺回行军床,大长腿一条屈起,一条搭在床沿,踩着地,这床不允许他把腿伸直。 “你不懂,我穿这衣服帅气,这是战袍。我在努力给你找个嫂子呢,但是她们不理我,还老说我油腻,啧啧,我这么清爽一男大学生,居然说我油腻。” 月拂泠咬着面看他,“我也想不通,冯甜说你脑子有病,见到女生就表白。” “那我不是听你的,练习找女朋友嘛。” “我什么时候让你练习了?” “你让我跟女生好好说话,要哄她们开心。” “那是冯甜说你把隔壁学校的校花得罪了,人天天在学校论坛上骂你,你是不是说错话了自己不知道?” 游淮泽提起这个就萎了,缩成一团,“鬼知道,她让我每天陪她吃饭,晚上陪她上自习,我哪有功夫。” 月拂泠:“她为什么让你陪她?” 游淮泽还挺委屈,“不知道,她玩手机不看路,我拉了她一把,她就让我陪她逛街,还要陪她上课,我自己的课都不上还陪她上。再说了,她一早一晚要早饭要晚自习的,我都有安排了。” 月拂泠想了想,“不太懂,但一定是你的问题。” “好好好,我的问题,我这不反思呢嘛。”游淮泽指着面,“吃完啊,还一宿呢。” “不想吃了。” “那剩着吧,我让人送点零食过来。”说着他摸出手机打电话。 月拂泠嗦完面立刻投入了实验。 她喜欢把事情做完再休息,有思路的时候就不想停。 游淮泽也不是第一次陪她。 这实验室有点偏,入夜之后几乎没有人,学校保卫科也不会一直巡逻。 月拂泠觉得安静,游淮泽觉得不安全。 反正只要月拂泠通宵,他都会在。 早上又会准时去买早点,然后逼着月拂泠回寝室睡觉。 游淮泽惯常醒来,用手挡了挡光,眯着一只眼睛低喃,“这大太阳,今天得热死。” 其实也才五月份,但锦城入夏早,也就早上清凉点,到中午就得换短袖短裤。 “有没有想吃的?”从床上坐起来,游淮泽揉了揉脖子,这床枕头太低了,他每次都睡不舒服。 每次想着记得带个枕头来,每次都忘。 半天没人回他,他环视一周,“人呢?又瞎跑。” 他懒懒散散的穿上鞋,到女厕所敲了敲门,“吃什么?虽然这个地点不太对,但我还是得问。” 没有声音。 清晨七点,还不到上课的时候,校园里虽有人声,但实验室这边依旧很安静。 清晨的光投在走廊上,光圈边缘刚好挨着女厕所的门框。 实验室的厕所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是单间,左边男右边女。 “不是跑错厕所了吧?”游淮泽又敲了敲男卫生间的门,依旧没有声音。 他皱了皱眉,掏出手机打电话,手指焦躁的在窗台上轻点。 通了,但没人接。 月拂泠做实验的时候很少静音。 说是怕游淮泽在外面闯祸了找不到监护人。 但是他在的时候她会调静音。 所以昨晚她还是调了静音。 游淮泽心底涌出一丝不安,回实验室小心翼翼的翻动那一堆数据资料,没有找到月拂泠的手机。 然后又打开男厕所的门,没人。 他握住女厕所门的把手,喊了一声,“我进来了啊,你别低血糖了,我不是在你衣服里放了巧克力吗?” 没人回答。 他一咬牙,转动把手推开门。 没人。 游淮泽脸瞬间就白了,一边往实验室楼下跑,一边给冯甜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那头传来女生咬牙切齿的声音,“游淮泽,我早上没课!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游淮泽顾不得那么多,慌张道:“我弟呢?她回寝室了没?你帮我看看,美女,冯大美女,我请你吃饭,你帮我看一眼。” 冯甜烦躁的啊了一声,一顿窸窣声,似乎是在爬下床,过了会,她打了个哈欠,说:“没回来,往常也不这个点啊,月月从来不打扰我们睡觉,每次通宵不都九点以后才回来,你比我清楚啊。” 她意识到不对,清醒了点,“怎么了?” 游淮泽声音颤抖,“我找不到她了。实验室没有,寝室没有,她不可能不跟我说就乱跑,昨晚学校有没有什么事?我,我打电话问问,先挂了,她要是回去了让她给我打电话。” “诶!”电话里传来被挂断的声音。 冯甜皱眉看着月拂泠的床位,转头把另外两个室友摇醒,“警报!警报!出大事了!快起来!” 游淮泽刷了学校论坛以及各种群,学校没有发生任何奇怪的人和事。 然后又打电话问了学校广播站的人,他们消息最灵通,还是没有什么事发生。 一切好像都很平静,一切都跟往常一样。 可游淮泽心里的不安却在扩大,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在实验室楼下来回焦急打转,回想着月拂泠这段时间有没有异常,没有。 她不可能自己走了不跟他说,可要是被人掳走,他怎么可能完全不知道?而且学校没有任何异常发生啊! “啊!”游淮泽一脚踢在墙上,烦躁得低吼。 这时,一个小个子女生小心翼翼的靠近,喊了他一声,“学长?” 游淮泽看向她,眼眸带着烦躁的红,“有事?” “没,没事,你不记得我啦?前几天在操场,我找你要了联系方式……” “哦,我给了吗?” “给了。”女生害羞的低头,“但是你没回我消息。” “哦,可能没看见,”游淮泽打开界面,一连串的红点。 女生踮脚看了一眼,说:“给学长发消息的人这么多啊?” 游淮泽:“基本都不认识,认识的都直接打电话了。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事,等我有空我一定会回你。”说着他就要走。 女生点点头,乖巧的让到一边。 游淮泽跑了两步又退回来,“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我六点多就在了。”女生脸更红了,“我听说你在这里,就想……” “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生从实验室里出来?到我胸口这么高,白色上衣,扎个马尾,长得很白很漂亮,眼睛很好看,应该穿着拖鞋。” 女生清澈的眼眸望着他,“好像……有。” “真的?她去哪了?”游淮泽握住女生的肩,“她什么时候走的?往哪走了?” 游淮泽除了打篮球还扔铅球,力气很大,女生皱了皱眉,也没喊疼,只指着右边的林荫大道,说:“从那边过去了,好像就刚天亮,六点左右,只记得白衣服,不知道是不是穿拖鞋,但很漂亮,不知道是不是学长你要找的人。” “谢谢,回头请你吃饭,谢谢。”游淮泽跟着林荫大道跑过去。 那是学校的桐荫路,两侧种满大片的梧桐,梧桐林中有木头桌凳,夏日阴凉舒适,风景漂亮,时常有学生在此背书读英语。 他们一般都起很早,游淮泽直接冲进梧桐林里,把背书的人吓了一跳。 “同……” 他刚说了一个字,手机忽然响起,他忙道:“对不起,我先接个电话。” “喂?冯甜?” 电话那头,冯甜的声音带了哭腔,“你快来女生寝室,快点,快点。” 游淮泽白着脸往女生寝室疯跑,学校很大,梧桐林距离女生寝室走路要十五分钟,他不到五分钟就跑到了,然后看到了寝室楼下的救护车。 番外:游淮泽校园(2) 除了救护车以外,还有许多人围在女生寝室的铁大门外。 高宽的铁门常年锁着,只开一个容两人同时经过的小侧门,此刻学校保安正守着侧门。 学生的议论声以及救护车的鸣笛声,吵得游淮泽脑子嗡嗡作响。 他看到冯甜在哭,推开人群冲进去,不小心撞到一个女生,女生怒骂:“你有病啊!” 游淮泽顾不得道歉,抓住冯甜,心跳如雷,“怎么了?你电话里没说清楚,怎么了?” 冯甜还穿着睡衣,脸上挂着泪痕,看到游淮泽眼泪又流下来,“月月,好像…好像……” 她话没说完,校领导赶了来,立刻开始疏散人群,“都去上课,干什么?都散开!” 随后,四个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人从寝室里面走出来,对着校领导摇了摇头,低声说:“心跳停了,嗯,初步断定是心跳骤停导致的猝死……嗯?熬夜?很有可能……嗯,影响……” 后面的话游淮泽几乎听不清了,他愣了一会,忽然推开拦在门口的保安,冲向月拂泠的寝室。 在一楼,105,女生寝室搬过一次,他来帮的忙。 本来月拂泠应该去住研究生院的双人间,但是她申请继续留住四人间,学校也同意了。 寝室门大开着,月拂泠另外两个室友在门外,见到他立刻说:“还有两个医生在里面,不让我们进去……” 游淮泽直接冲了进去,第一眼就看到月拂泠床位上蒙着的白布,白布下隐约可见人形轮廓。 两个医生过来拦他,“同学,先不要进来,等你们校领导……” 话没说完,游淮泽直接推开了他们,掀开白布。 月拂泠苍白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其中一个医生被推得一个趔趄,外面的室友连忙说道:“对不起,他是月月的哥哥,请你们……你们……” 室友说着眼泪落下来,说不出话来。 医生听了这话,愤怒消了些,拍了拍游淮泽的肩,“节哀,心跳已经停止超过三分钟,生命体征也没了,我们想了办法,但是来的时候已经……” 游淮泽对他笑了一下,笑得比哭还难看,“不是,您说什么呢?节什么哀啊?她太困睡着了吧?我弟睡觉轻,睡着了都听不着她呼吸的,你看错了吧?你再看看,真的,她睡觉特别轻,跟没气儿了似的,真的!” 他说着语气加重,拉着医生往月拂泠床前推。 他力气大,医生被推得险些坐到月拂泠身上,不由得抬高了声音,严肃道:“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种事我们作为医生不会随便下定论,现在最关键是确定是意外还是人为,你应该冷静,等警察来配合他们问话,让死者安息!” “安息?”游淮泽声音很轻,带着笑意,笑着笑着眼睛红了,随后一脚踹翻了寝室的书桌,化妆品书本镜子全部砸落到地上,两个室友吓得尖叫出声。 “安什么息啊?”游淮泽嘶吼着,双目充血,死死的盯着医生,“她昨晚还好好的!我打呼噜她还踹了我一脚!很有劲的!就一晚上,就一晚上你告诉我让她安息,我他妈怎么给你安息?!” 医生一下沉了脸,旁边一直沉默的女医生拉了他一下,上前说:“同学,我知道你很伤心,请你先冷静好吗?你也不想吵到…她吧?” 冯甜从外面跑了进来,她大概刚才在跟保安和校领导解释,身后跟着保安和领导,都没有上前,只皱眉警惕的看着游淮泽。 冯甜挡在游淮泽和医生面前,哭着说:“你别冲动,你冲动没用啊,你先听医生和老师怎么说行不行?” 游淮泽看着月拂泠苍白的脸,脸色慢慢阴沉,狠声说:“有人害她,是谁?!” 他看向四周,105的门口围满了人,学校已经在极力疏散,但是这个时候许多学生都没起床,还在寝室里,根本没法疏散。 没多久,警察来了。 两波。 一波是因为学校死人,一波是因为学生有暴力伤人倾向。 冯甜在门口哭着解释,“没有,没有,他没有伤人,他就是一时接受不了。” 说着自己也崩溃了,冲着外面吼:“他妈的谁报的警啊?!看个屁啊!滚!” 月拂泠在下铺,游淮泽坐在地上,偏头去看她毫无生机的脸,低低的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狠狠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声音微微发抖,“不是,你玩什么呢?不好玩吧?我再这样要被记过了,我上回打架的过还没消呢,我刚差点打了校长你看到没有啊?那老头儿给你买器材你还夸他呢,我真不是故意的,他太矮了我都没看见他……” 冯甜忍不住哭出声,外面校领导在跟警察解释,她站到游淮泽面前,“游淮泽你别这样,他们要带尸……月月走,你不能拦着,你会被抓起来的。我……” 游淮泽抬眸盯着她,眼底一丝情绪也无。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抹了把眼泪,说:“我接了你电话就去找宿管阿姨,早上人少,我想问她有没有看见月月,问完回来就看到她躺在床上,我以为她睡着了,还想叫她给你回电话,但是静姐说不对劲,说没呼吸了,我赶紧打了急救,还找了宿管阿姨,旁边就是医院,医生来得已经很快了,他们说……按他们说的……” 冯甜捂住脸痛哭,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旁边另一个室友小声说:“说初步估计,在我们发现之前她可能就已经……” “对不起,我们不该出去的,该等着她回来才对,该等着的……” 游淮泽扭头看着月拂泠的脸,手心贴着她的额头,笑着对冯甜说:“还挺凉快。” 冯甜哭得更大声,又强迫自己忍住,看着游淮泽,一边抽噎一边说:“等会警察来,你…你让他们把人带走,你别乱来行不行?” “带走什么啊?我在这谁敢带她走?哦,对,在这会影响你们是吧?那我带她回家。” 高高瘦瘦的男生似乎是想通了,把白布扔了,用床单把月拂泠裹起来,想了想,又把白布抓在手里,“我顺便扔了,你们不用怕。” 他把月拂泠抱起来,外面守着的警察立刻拦住了门,“同学,麻烦你配合,尸体必须交由警方进一步确定死亡原因。” 游淮泽不动,漠然看着面前的两人,“什么尸体?她就是通宵困了,学校太吵了,我带她回家睡去,一没犯法二没影响其他人,你们应该管不了吧?要是抓我,等我把人送回去,我跟你们走。” 其中一个警察皱了皱眉,“只初步断定死者是猝死,具体死因还需明确,你们校领导说她是学校重点培养人才,必须要查清楚,你……” “什么他妈死者!”游淮泽突然怒吼,要不是抱着人,他恐怕都要揍人了,“一口一个死者,滚啊!” 另一个警察对着被吼的警察点点头,离开了一会,然后带着满头大汗的校长走了过来。 “游淮泽同学啊,这件事要警察查清楚,你不要乱来,要配合,快把人放下。”校长伸手想拉游淮泽,又有点害怕他怀里的死人,手伸到一半缩了回来。 游淮泽身体往后面的墙一靠,破罐子破摔一般,“有本事你们抓我,人我得带回家,她好好的,就是有点冷,可能感冒了,我家里有医生,我自己回去治,用不着你们。” 警察看了他一会,冷声说:“还请你配合,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诶别别别……”校长挡了下警察,“学生不懂事,我再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同志您稍等,稍等啊。” 游淮泽抱着尸体死都不放手,无论校长怎么劝,最后把月拂泠的导师和他的辅导员全部找了来,他愣是一句话没说,眼神都没动一下。 “游淮泽!”曲阳本来在等着上课,听说出事才往这里赶,见到游淮泽抱着个死人不撒手,连忙挤进去,但挤进去后又不知道该干什么。 他已经听说女寝进了个疯子,人死了非说没死,还一直抱着。 他休学一年,在学校没待多久,昨晚跟向原打球才知道游淮泽有个妹妹,也才知道这厮宠妹宠得全院皆知。 他看了游淮泽一会,突然转向警察,“警察叔叔,会不会是搞错了?人应该还活着,我在医院躺了大半年,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死的,癌症都得拖个几年呢,你让我兄弟先把人带回去看看,用偏方也得试试啊是不是?你这直接把人带走,谁能接受得了啊,您说是不是?” 警察看着他,“人已经死了。” 曲阳愣住了。 人群中,向原带着整个校篮队的男生往里挤,一个个男生几乎都在185以上,有的比警察还高一头,吓得校长大声呵斥,“干什么!造反啊!还敢逃课,信不信我给你们记大过?!” 立刻有学生上前,“校长,我没课,校长您这头发又少了,我给你推荐个洗发水吧,长头发贼快。” 向原趁着空挡钻进来,看了眼游淮泽,勉强笑了一下,“兄弟,你牛,平时哥们也就打个架,你一来就搞个招警察叔叔的大事。” 他伸了伸腿,对着游淮泽抬了抬下巴,“你跑吧。” 说着,一帮高个子分成两队,一波翻过阳台冲向寝室大门口,一边跑一边大喊:“让让让让,开水,开水!快让让!” 一波往警察的方向冲,“让让,让让,拉肚子了,哎呀,憋不住了,要窜了……” 游淮泽愣着没动,曲阳推了他一把,“跑啊!” 然后自己朝着离得最近正冲过来抓人的两名人民警察走过去,两眼一翻,当场晕倒。 游淮泽的辅导员大喊:“哎呀,医生!医生!这孩子先天性心脏病,刚出院!快快!快救人!” 整个女寝一片混乱,尖叫声和怒吼声此起彼伏。 女寝一口只有两个入口,相隔很远。 月拂泠的寝室靠近左侧入口台阶,走廊也窄,最多容四个人并肩通过,阳台上还晾着衣服,就占据了半个人的身位。 台阶那有警察守着,寝室门口也有警察看着,其他地方都挤满了校领导、医生、学生,从正常入口肯定挤不出去。 从阳台翻出去就只有围观的学生,只要学生让开,一路就很顺畅。 游淮泽抱着冰冷的人跑出女生寝室,跑到校门口时发现校门口早就被封锁了。 一路上都有学生在看他,后面有警察在追他。 他立刻扭头随便找了条路跑。 他和月拂泠的家离学校要跨过半个城市,回不去。 他疯了一样在学校里乱窜,很快就气喘吁吁,还不忘对怀里的冰冷说:“这回真玩大了,我得被请家长了,你管管啊,别不说话,怪吓人的。” 没人回应他。 一滴泪砸在月拂泠粉色的床单上,游淮泽给她买的,她说不喜欢,但还是一直在用。 游淮泽仰了仰头,对着天空笑了一下,“我就说今天很热,我都出汗了。不过热得正好,你都不那么冷了。” 他手臂用力了些,确实没那么冷了。 他不觉得是自己的体温暖了尸体,他觉得应该是他弟又在研究什么他不懂的知识,等会就醒了。 后面还有人在追,他一边喘着粗气跑,一边说:“我看过一个电影,一个人本来没死的,结果被埋了,还敲棺材板呢,还有本来只是呼吸暂停,非要火化。我可不能让你敲棺材板,多吓人,咱也不火化,你说要真没死那烧起来得多疼,鬼片里人被烧的时候都喊得可难听了。对,还有个杀妻的,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人家没死非说死了,然后着急火化,结果活活被烧死,好像也不能判刑,最后变成鬼报仇呢,我可不能给你找我报仇的机会。” 他把尸体往上搂了一下,腿抬起来垫着,空出一只手用后背横蹭了下眼睛,蹭得通红,“先跑吧,你说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卡住了啊?我跑一会你把东西吐出来就好了吧?都跟你说了早上不能吃硬的,是不是冯甜又给你塞话梅吃了?我下次再给她拿零食快递,我把她话梅扔了……” 男生一边絮叨说话,一边疯狂向前奔跑,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但他不敢停下。 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将床单染湿,奔跑抖动间,月拂泠的脸露了出来,脖子十分僵硬,直挺挺的梗着。 游淮泽看多了悬疑片的脑子里突然跳出来两个字:尸僵。 他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妈的,电影看多了,都是编的。” 番外:游淮泽校园(3) 他继续狂跑,此时太阳已经升到正空,正值中午,晒在人脸上直发烫。 游淮泽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又一眼,然后在月拂泠锁骨上看到一块雾状紫红色斑块。 不知是不是跑太久,在看到那斑块时,游淮泽腿一软,膝盖重重砸到地上,怀里的尸体飞了出去。 他连忙要爬起来去抓,手臂突然被人狠狠别住,后背也被膝盖用力抵住,“别动,看在你伤心过度的份上,不给你上铐,老实点!” 游淮泽手拼命的往前伸,全身拼命的挣扎,可是两个人压着他,他挣脱不开。 医生上前,再次给尸体蒙上白布,抬上担架。 “放开!放开!”男生愤怒的嘶吼声响彻在太阳之下,声嘶力竭,痛哭怒吼。 他身上的人见压不住他,又多加了一人摁住他的肩膀。 游淮泽拼命挣扎,“放开!放开!我不跑,我不跑行不行?你们要带她去哪?还给我!还给我!” 他崩溃的用脑袋砸地,控制他的警察看到他额头渗出的血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拽起来。 游淮泽立刻抬脚乱踹,不知何时来的一个三十多岁的警察,死死摁住他的肩,吼了一声,“别动!你还会见到她!没有家属同意没人敢随便处置她的尸体,你总要让她安静躺着!我保证我会带你去见她,我保证!” 游淮泽脸上全是血,眼泪自眼睑下冲刷出两道痕迹,崩溃得全身脱力,慢慢的跪伏到地上,脸贴着地面,低声呜咽,“我不能没有她,我没她…我怎么办啊?” 周围人都红了眼眶,校长走过来,“警察同志,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俩孩子感情好,孩子年轻容易冲动,您别生气,您看…这能不能别带警局,同志们有受伤的学校愿意负责一切赔偿,哎,这孩子……” 三十多岁的男警察点了支烟,摆了摆手,“先找间办公室,不入档案,一帮警察连个学生都跑不过,我还嫌丢人。” 训完手下,他示意校长到一边说话,“这件事要尽快发公告,学校太多学生目击现场,时间长了容易乱传,学校要多盯着点,别引起恐慌。那间寝室腾出来,先别住了。” “诶,诶,我知道,知道。那其他那些孩子,也都是胡闹,您别当回事啊。” 警察摆了摆手,“我们也是学生过来的,就这样吧,主要是善后安抚,其他事交给我们,没人会故意为难一帮孩子。” “诶好嘞好嘞,你们需要什么尽管说,学校一定配合。” 事态好不容易被控制住,在学校的强制要求下,学生们该上课的上课,没课的都赶去操场让班长临时办活动,总之不许再在女寝外围观。 但是月拂泠所在楼栋的学生却不许出入。 虽然初步判定是意外,但因为太过突然,以及家属死活不愿相信是意外,所以还要进一步查是否有人为痕迹。 一整栋楼的学生,按流程都要排查,顺便再问问相关情况,如果真有凶手,对其他学生来说也是一个隐藏危险。 但一栋楼的工作量实在太大,一开始同学们还很老实的配合,到后来许多人住在六七楼的学生开始不耐烦。 十多个学生聚集在六楼走廊,都很烦躁。 “不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她死在她们寝室,让我们等着被审,凭什么啊?她死她命不好呗。” “哎烦死了,我今天要出去约会的,猝死多正常啊,这年头哪天没个猝死的新闻。” “我听说本来都确定就是猝死,但是那个男生死活不信,警察没办法,就得查。” “他怎么那么事儿啊?死都死了,查出来又能怎么样?闹闹闹的,最讨厌这种一有事就闹的人了,早上就闹得我没睡好,现在还影响我正事,烦死了,跟这种人一个学校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突然,走廊一侧的寝室门打开,里面露出一张漂亮但冷漠的脸,黑沉的眸子盯着说话的女生,冷冷道:“没睡好?我可以让你从现在开始长眠,可需要?” 她指尖转着一把折叠水果刀,在众人呆愣时,突然手腕一甩,刀刃被甩出的同时,她的手自女生脖子下划过,随后迅速收刀。 一系列动作让人眼花缭乱, 众人只看到她出刀收刀,然后女生下巴处缓缓飘落一缕长发。 “啊!”女生大声尖叫起来,其他女生也纷纷退到阳台一侧。 警察闻声赶来时,只看到一群女生煞白着脸,表情跟见鬼了一样。 她们中间有个长发披肩的女生,跪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走了光也没发觉。 男警迅速避身,女警察上前拉好女生的衣服,严肃询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女生看到她,害怕得痛哭,“鬼,鬼!” 警察耐心安抚,在众人七嘴八舌中,得出了一个真相。 但是两个警察皱着眉,怎么都不敢信。 “你们说她杀人失败,然后从六楼跳下去了?” “不是!是飞!她就那样张开双臂轻飘飘下去了!” “我看到了的,最后落地,她什么事都没有!然后就跑了,她是凶手,她肯定是凶手!你们快去抓人啊,这种人出现在学校,我们的生命安全谁来保障啊?” 警察很头疼,女生寝室楼里没有监控,也没办法查证。 他们敲响了那“凶手”出现的寝室,发现里面的人全部不在。 有被尖叫声吸引出来的人说道:“她们一整个人寝室每天五点就去图书馆了,晚上才会回来。” 查了半天,没有任何收获,那个据说会飞的女生,也不知所踪。 警察安抚学生们,“她如果真的那么厉害,又真的想害你们,大可以杀了人之后立刻跑,她既然没动手就说明暂时没有伤人之意。你们放心,我们已经申请保护,不会有危险,放心。” 这头还没处理好,又来个会飞的嫌疑人,警察焦头烂额。 “队长,这事怎么弄?” 队长就是那三十多岁的警察,他指尖夹着烟,点了点笔录本,“不用想太多,一件件事去做,既然那什么会飞的嫌疑人没有消息,只能先从这个游淮泽开始。” 他看向办公室里的男生,“这小子…哎,算了,我去吧,不用记录。” 游淮泽呆呆的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掌心被蹭破了皮。 “昨晚的全部经过,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 头顶传来声音,游淮泽坐直,开始细致的讲述。 队长听着听着,眉心慢慢皱起来。 按游淮泽的讲述,他是最后跟死者在一起最久的人,他的嫌疑最大,但他还是说得十分仔细,包括自己买的面,给她的零食,还亲手喂了一次。 要是按照谋杀来看,他就是第一嫌疑人。 审完后,一直走到游淮泽听不到的地方,一个小警察才开口说:“队长,从他先前的反应以及从校长那里拿到的两人的资料来看,这事应该是意外吧?” “不要先入为主,亲人反目的事你见少了?何况他们两个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杀人的原因说到底就那几种,说为财,死者的银行卡支出几乎全是出自这个男生,而这个男生买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女生用品,最主要他自己有父母买的理财,还挺多的,他全部转进了死者的银行卡里,自己卡里一分钱没有,这肯定不是为财啊。而且据死者寝室的人说,死者连自己银行卡密码都记不住,这男生要是为财,哪用得着杀人。” 队长隔着窗户看游淮泽,没说话。 小警察还在说:“如果说仇杀,俩人感情一直很好,死者这几个月都在忙学业,生活上都是这个男生照顾她。” “那几个帮他的学生怎么说?” “哦,他们说都是校篮队的,他们特别了解这个男生对死者的感情,按他们所说…这个男生就是把自己杀了都不可能碰死者一根头发。” 小警察说着鼻子微酸,“这俩学生一起长大的,男生父母死得早,唯一的爷爷好多年前也没了,就死者家里还有个老人,这事吧……队长,怎么办啊?” 队长没说话,走到游淮泽面前坐下,游淮泽立刻抬眼看着他,眼神很急切。 队长灭了烟,“我知道你急,所以我就直接说了。按照目前的调查情况,意外的概率很大,如果你一定觉得是谋杀,那我们会将你列为第一嫌疑人。” 游淮泽看着他,“那就列,随便查,随便你们怎么查。” 他往前挪了挪,急切道:“只要你们查就可能在这过程中发现蛛丝马迹对不对?只要去查有可能查到真相对不对?你们查吧,我不怕你们查,你可以把我带去警局关起来,我愿意让你们查,但是也请你们不要放过其他有嫌疑的人。” 队长一直冷肃,此时却不免恨铁不成钢的拍桌子,“你还是个学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被当成嫌疑人,就算最后查清楚你没罪,被查的过程会传出多少流言?你会名声扫地的!你会被当成杀人犯,你知不知道?!”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游淮泽一天没喝水,嘴唇干裂,一笑裂开一个血口,他笑道:“我没杀人,谁会说我是杀人犯啊?” “这里是学校!”队长压低声音,点燃一根烟,平复了下情绪,“这话不该我来说,我只说一次,你自己听清楚。我办了无数的案子,除了警察和死者家属在乎真相,其他没人在乎真相!学校里学生这么多,传出什么都不奇怪,你现在放手,就是一场猝死意外,你死不放手,你就是嫌疑人,别人怎么看你?你以后怎么毕业工作?档案里没有,但是人言可畏你懂不懂?” 队长用打火机重重敲着桌面,似乎要敲醒面前的人。 游淮泽扯了扯嘴角,“谢谢你啊,我弟要是在这,她肯定会说让我跟您学着点,可惜她没在这,我有点想她,她有时候也会这么训我,明明年纪小,天天跟个大人似的管我……” 他说着声音低下去,最后沉默下来。 安静了一会后,他看向队长,平静的说:“我要查,查到底。对不起,我要查,就算我被传成杀人犯,我也要查。” 队长沉默了。 过了会,他摔门离去。 门砰了一声巨响,游淮泽却完全没有反应。 他看着窗外,慢慢的趴下身子,头埋在臂弯里,肩头微微颤抖。 警察在学校查了好几天,几天的时间也足够学生们的生活重回正常。 除了女生们还在害怕的议论寝室死了个人的事,学校其他人也都当个新闻听了就过。 大多人在意的是自己的安危,所以相较于意外还是人为,人们更多的在意学校到底有没有凶手。 而当有人发现警察在男生寝室调查游淮泽,又询问他与死者关系如何时,看过不少悬疑剧的男生们立刻脑补出了一场亲友反目的大戏。 随口一说,便越传越烈。 警察没有把游淮泽带回警局,甚至放了他,让他去太平间签字解剖,可他又死活不愿意。 不解剖无法细查,就只能走访调查,查银行流水,查社会关系。 于是,所有与游淮泽有关的人,都被问了一遍。 “队长,问遍了,没有矛盾,没有理由,他没有杀人动机啊!” 队长揉了揉太阳穴,“结案结案,妈的,老子也是有毛病才陪着他疯,再查下去这小子不是凶手也是凶手了。” “死者的社会关系太简单,跟她关系最紧密的就这么一个人,按流程必须这么查。还有个那什么会飞的嫌疑人,这几天一直没动静,还查吗?” “不查了,监控查出来就是旁边附属高中的女学生,什么会飞……她要是会飞,还用我们查?她直接把我们弄了,撤撤撤。” 五天后,关于文理大学学生死亡一事出了结论。 “猝死,意外?就这?” 一群学生围着公告栏,还有的在学校网页上点。 “还以为有凶手呢,不会是警察查不出来就这么结案了吧?” “不是说那个闹得特别凶的男生是凶手吗?一般意外死的人都是关系好的是凶手,是不是买什么死亡保险了啊?” 一道沙哑的声音回答了说话人的问题,“没给她买,只给我自己买了,这样我死了她还有钱用,她死了我要钱又没用。” 番外:游淮泽校园(4) “你什么你死……”说话人回头看到人,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看清了来人,一下都安静了下来。 短短几天,游淮泽已经瘦脱了相,下巴很尖,有短胡茬,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梦梦,这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学长吧?是挺帅的,但是他好像有暴力倾向哦。” “别说了。”是在明德楼下等游淮泽的女生,她跟室友在人群角落。 她有点烦的拉着同伴,“我没喜欢他,就是要了个联系方式而已,离他远点吧,他打人还挺疼的。” “什么?他打过你?” “没有,他手劲大,哎呀好了别说了,离他远点就行了。” “也是,看他这样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不会乱捅人吧?听说报复社会的就爱在学校乱杀人。” “嘘……走了。” 冯甜站在人群中,看周围人或畏惧或警惕的看着游淮泽,走上前拉了下他的胳膊,递过去一个冒着热气的包子,“早饭,吃完去上课。” 游淮泽没接,只看着冯甜,“冯美女,她没死,我能感觉到,我觉得她还在,你能不能带我进你们寝室再看看?我觉得她还在,真的。” 周围人的眼神一下就变了,“他是不是疯了?” “受刺激受大了吧?” “这模样跟个流浪汉似的,大学也该查查仪表什么的吧。” “不是,你们能不能行了?这一看就是伤心过度,你们有毛病吧?” 一时没人说话。 冯甜四周看了看,小声说:“那个寝室封了,不让进,你别这样,你听我的,你去办休学,休学一年行不行?你现在别在学校了。” “不,我得快点毕业挣钱给我弟买房。”游淮泽低头啃了口包子,“没事,你去上课吧,我自己想办法。” “你想个屁的办法,”冯甜想说什么,又闭上嘴,把他拽出人群,到没人的地方还是压着声音,咬牙说:“你敢翻墙进女寝,你信不信我弄死你!” 游淮泽听着这话笑了,笑容苦涩又难看,“求你,真的,弄死我吧,下手狠点,别留手。” 他慢慢声音变低,抱着头蹲下,声音很低夹杂着哽咽:“真的,弄死我吧,弄死我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冯甜眼圈发红,不停的抹着眼泪,说不出话来。 远处,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静静的看着一蹲一站的两人。 文理大学的附属高中,时常有高中生来逛学校,没人注意到这个半个身子都缩在树后的女生。 游淮泽回到寝室,三个室友立刻围上来,“没事吧?我靠,你这脸跟僵尸似的,今天有体能训练,我给你请个假吧。” 寝室除了曲阳,另外两个跟游淮泽一样,都是体育学院的学生,平常训练很多,这种事他们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会又着急训练,安慰了他几句就走了。 曲阳盘腿坐在床边,望着从头到尾安静站在门边没动过的游淮泽,说:“你要不要跟我聊聊?我那天心脏病发,老师让我休息呢。” 游淮泽艰难扯出一个笑容,“你那是正经发病吗?” 笑了一下嘴角又垂下去,似乎只是牵动嘴角这一个动作,就已经让他精疲力竭。 曲阳倒了杯热水给他,“我也不劝你什么节哀了,你就说你现在想干什么吧。” 水杯冒着热气,游淮泽低头凑近水杯,热气将他的眼睫蒸得湿润。 沉默良久,他低声说:“曲阳,我觉得我弟还活着,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疯了?但是我真觉得她没死,她怎么可能突然就死了呢?不可能的啊,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问题,我暂时想不到,我也没真的见过鬼,但是…但是……” “所以你想怎么找她?”曲阳打断他。 游淮泽抬头看他,“你信我?” 曲阳白他一眼,“我信你个屁,一天到晚鸽老子,你在我这信用度为负。但是吧,我在医院住那么久,其实我还挺相信命的,反正我看你也要折腾,陪你疯一把。” 曲阳笑着摸了摸鼻子,“说不定你真发现这世界上有鬼有魂魄什么的,对我也有好处,我就不怕死了。” 游淮泽扯了扯嘴角,“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是不是她太累了,一边做项目一边写论文,一边还要帮那什么教授分析数据,还有什么考试,你不了解她,她其实特别能闹腾,但是这几个月的时间她连跟我打闹的劲儿都没了。我觉得她可能是太累所以就躲起来休息,估计是没来得及告诉我吧,没事,我找她就行。” 曲阳也就才刚回学校两个月,不太了解月拂泠,调调头说:“所以你这段时间才都围着她转,到处鸽人。” 游淮泽笑,“那倒没有,以前也鸽,就最近勤点。” 曲阳:“你别笑了,看你笑我想哭,你就说你想干什么吧?” “我要再进她寝室看看。” “翻墙是吧?”曲阳穿上外套,“我去踩点,你睡会吧,再怎么着也得等天黑。” 这个天气的下午三四点已经很热了,但是曲阳还是要穿外套。 他身体不好,怕冷。 晚上十一点。 女生寝室已经熄灯,宿舍楼还有女孩子走动聊天嬉笑的声音,但外面已经没人了。 女生宿舍后面是一片树林,游淮泽蹲在墙下,指了指防盗窗,小声对曲阳说:“就是这间,我每次给她们买饭都放在阳台这。” 曲阳紧张的看了看四周,声音更小,“卧槽,我第一次偷进女生宿舍,好像变态啊。” 他试探着从墙里退出去看防盗窗,又迅速缩回来,“不行,太高了,比你还高一点,放东西能放,但是要拆防盗窗这种高度使不上劲,很容易被发现。” 游淮泽用绳子去套防盗窗其中一根栏杆最下面的焊接点,只要用绳子把挨着的两根栏杆贴着焊接点拉紧,再用棍子穿到里面用力拉绞,就能松动焊接点,只要拉开三根栏杆,他们就能翻进去。 男寝没有结实的棍子,游淮泽拿的是平时他们练手臂肌肉的握力棒。 曲阳知道说不听,就等着他试。 防盗窗有点高度,游淮泽必须把手举过头顶去缠绳子,没一会手臂就酸了,但他还是歇一会缠一会的把绳子缠紧,然后举着握力棒去使劲绞拉。 他几天没好好吃饭,这会力气也不够,时不时就要收回手臂恢复力气,同时还要小心着不能发出声音,以防被两边寝室的女生发现。 只要两边寝室的人拉开窗帘,在往左或右一看,就能看到两个变态在撬女生寝室的防盗窗。 曲阳心怦怦的跳,这可太刺激了,他的小心脏有点受不了。 寝室的防盗窗很结实,游淮泽费了半天劲第一个焊接点都没弄开,宿舍里已经从刚熄灯时的热闹慢慢变得安静,再继续下去声响会很明显。 曲阳没敢说话,拽了下游淮泽的衣服。 游淮泽踮脚看寝室里面,一片漆黑,往常他每次拎着吃的过来时,几个女生接二连三出现在窗边叽叽喳喳一边损他,一边等待投喂的热闹景象,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跟曲阳离开了女生宿舍。 “这样下去不行,太慢了。”游淮泽心里很慌,总觉得再慢会来不及。 于是第二天,他跟曲阳商量好,他趁乱混进女寝,在里面把防盗窗松动,晚上直接拆了进。 曲阳都听他的。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女生宿舍门口被人用大红色横幅的背面摆了一个心形,曲阳站在里面,手上捧着经常出现在学校湖边的芦苇。 在女生宿舍门前这个架势,一般来说都是要表白。但不论是地上的横幅心形,还是男生怀里的芦苇,都只显示着两个字:敷衍。 仔细看那横幅,还隐约能看见背面动漫社三个字。 唯一的看点就是,心形中间的男生长得还不错。 正是吃饭的点,宿舍外很快围满了人,宿管阿姨不得不走出来,随时准备赶人。 就在混乱中,一个个子特别高的女生从人群中穿过,进了女生宿舍,女生长发披肩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大热天的穿着长长的风衣,双手抱在胸前,似乎还抱着一个工具袋,低头走得很快。 有人多看了两眼,但是大学校园里什么人都有,也没多在意,都等着看表白现场。 那穿风衣的高个女生正是游淮泽,昨晚他找了动漫社的人借假发借衣服借横幅,动漫社社长已经实习,不在学校,打电话时候给游淮泽一顿臭骂,然后让人把东西给了他。 游淮泽进宿舍后绕到月拂泠所在寝室楼栋的另一个入口,然后从远处的走廊往她寝室走。 偶尔有路过的人看他一眼也就过去了。 他走到寝室门口,大概是害怕吓着学生,门口没贴封条,105这间寝室就跟其他寝室一样,看起来就像是里面的人不喜欢被人看,所以一直关着门。 游淮泽直接掏出钥匙开门,月拂泠经常忘带钥匙,又不想老是麻烦室友,他这里有两把她寝室的钥匙,一把带身上,一把在他寝室。 他迅速闪身进去,里面一片漆黑。 他看了眼月拂泠的床铺,干干净净的铺着白布,枕头位置放着一朵小白花。 他闭了闭眼,快步走向防盗窗,在里面拆就要好拆很多。 昨晚他也查了许多办法,就是动作要快。 按曲阳说的话是,他这辈子跟女生说话,除了医院护士就是他妈,他压根不知道怎么表白。 而他表白的对象是商学院出了名的大美女。 他们期盼的就是美女压根不要搭理曲阳,让他多拖一会时间。要是美女直接出现拒绝,热闹很快就散了,那时候游淮泽就很容易成为热闹。 幸好,游淮泽在拆家这方面有莫名的天赋,带着工具他很快就把防盗窗的螺丝松了好几个,再断几个焊接点,晚上的时候只要把栏杆取下来就可以了。 此时,曲阳正在跟商学院的大美女面对面,游淮泽混进人群的时候,就看见他面红耳赤,呼吸不顺畅。 他挤开人群冲进去,抓住曲阳的手腕就往人群外跑。 有人惊呼:“何菡你被人截胡了,姐妹你牛逼!” “卧槽私奔啊!姐妹好样的!百年好合啊!” 曲阳被游淮泽拉着一路跑到学校偏远的小树林,一颗心跳得飞快,“停停停,我心脏病真要犯了。” 他撑着膝盖喘了半天的气,忍不住笑了,“你真牛逼,哎!” 他一屁股坐到地上,脸色有点苍白,“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疯,我妈知道得骂死我。” 游淮泽取了假发,脱了衣服,挑了挑嘴角,眼眸却没有一丝笑意,“这就疯了,见势不对先跑路,我弟教……” 他止住话头,揉了揉太阳穴,“先回去吧。” 曲阳看着游淮泽的背影,虽然只认识几个月,但是他看多他憨憨傻傻的模样,还是第一次看到游淮泽这个样子。 有点酷,有点疯,甚至有点不近人情的狠。 那张皮囊下不知道压着多少急待爆发的情绪。 游淮泽整个人都有些行尸走肉,所以他没有发现,曲阳的脸色,苍白得有些不正常。 晚上。 还是熄灯后的时间,月色正好,游淮泽成功卸下防盗窗,让曲阳在下面放风,自己翻进了寝室。 他不敢开灯,只能借着窗外的光看寝室里的情况。 寝室很空,另外三个人搬走,就只剩下月拂泠的东西。 学校给了通知,最多一个月,必须把遗物收拾走,不然学校就会全部处理掉。 游淮泽小小的喊了一声,语调欢快,“小壶盖儿?弟?大月子?你是不是在呢?你跟我说个话?要不你出个响也行,是不是得像玩笔仙那种请一请才行?我阳气太重了?应该不能吧,我饿好几天了,快要饿死了,快饿死了的人应该没阳气,你出来呗。” 寝室里很安静,只有其他宿舍偶尔传来的笑声和说话声。 生命的消逝对于有些人来说是天塌地陷,但对于无关之人来说,只有短暂的遗憾和难过,之后就会继续投入自己的生活。 死亡二字,沉重,又不沉重。 等了很久,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游淮泽有点慌,声音微微发抖,“弟?你能听到吗?你肯定还在是不是? 你要是不能发出声音,你从我身边过一下,应该会有风,我能感觉到,我肯定能感觉到……” 他闭上眼睛,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静夜无风,他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他坐到月拂泠的床铺边发呆,一楼的石板冰凉彻骨。 就在宿舍的说话声渐渐消失时,一声尖叫打破了宁静。 番外:游淮泽校园(5) 游淮泽立刻跳起来跑向窗户,中途膝盖不小心磕到凳子上,碰到之前摔的旧伤,疼得他龇牙咧嘴。 曲阳在窗下慌得不行,一边捂住心脏一边小声说:“卧槽,快走快走,刚有个女生晾衣服好像看到我了。” 外面大月亮,把曲阳的影子拉长到窗台外的空地上,十分明显。 游淮泽立刻跳下窗台,顾不上把防盗窗安回去,拉着曲阳往可以翻墙的位置跑。 曲阳跑着跑着忽然停下来,说不出话来,连连摆手。 游淮泽直接扛起他,在宿管阿姨叫来保安追过来之前,翻过了墙。 曲阳直冒冷汗,声音虚弱,“太刺激了。” 游淮泽没说话,带着他回了寝室。 他准备再试一次,反正学校没抓到他,等抓到他再说,但是之后不能带曲阳了。 这两天他看出来了,曲阳不只是单纯的心脏不好,他还胆子小,就算不剧烈运动,在压力大的情况下也会不舒服。 然而,还没等到他第二天晚上行动,曲阳先住院了。 就第二天早上,曲阳去上早课,上着上着昏迷了过去,老师立刻把他送去了医院。 游淮泽知道的时候已经中午了,他立刻冲去隔壁医院,一进去就看到学校老师和曲阳的妈妈在病房里。 曲阳躺在床上,醒着,就是脸色有点苍白,他正在跟自己父母连声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很正常!也不是他带我怎么样……” “就是他害你!”一个中年妇女声嘶力竭的吼,盖过了曲阳的声音:“老师都说了,谁都不跟他玩了,就你不要命,你要我怎么说你啊!你还跟我犟嘴!让你离那些容易发脾气的人远一点!老师说他没爹没妈,我看教养也好不到哪去,他不要脸,你也不要脸啊?!翻女生宿舍,你传出去你真是要把我们家的脸丢尽啊!” 老师很尴尬,“曲阳家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妈!”曲阳加重了语气,语气虚弱又绝望,“他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人了,他是我好朋友,你能不能别这样?我求你了。” 游淮泽听了一会,直到曲阳被气得心电图开始往上飚,曲母才停止了对游淮泽的指责,“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但是你以后不准再跟他混了,我去找校长给你换寝室。” 曲阳:“我不换。” 曲母声音又大得一层楼都能听见,声音尖锐,“不换你以后再犯病怎么办?你是想让妈妈死在你前头啊!” 曲阳神情麻木,平静道:“就算我每天躺在病床上,我也会犯病,这跟别人没关系,这都是我自己身体的问题。您能别每次我一有事就怪我的同学朋友好不好?从小到大,我的朋友就都是让你怪跑的,我身体不好跟别人有什么关系啊?” “好啊你,我辛辛苦苦给你治病,养着你,现在倒成我的不是了,你……” “阿姨。”游淮泽走进病房,打断了曲母的谴责,他无视了曲阳让他赶紧走的眼神,看着曲母说:“阿姨你好,我是游淮泽,我来……” 曲母眼睛一下睁大,忽然抬手给了游淮泽一巴掌,清脆的巴掌声把老师吓了一跳,“曲阳家长,你不能打学生。” 曲母推搡着游淮泽,“说你没教养还真是一点没说错,你还敢来,出去!以后你离我儿子远一点!” 曲阳无力的靠在床头,似乎对这种情形司空见惯,但眼底的痛苦还是暴露了他没办法真正习惯。 曲母推着游淮泽,自己开始抹眼泪,“你知不知道他才出院没多久啊?你又把他害进医院,你还是不是人啊?!你要死自己去死,别拉上我儿子!” 游淮泽点了点头,他想说什么,病房又涌进几个男生。 “阿姨。” “阿姨好,我们是曲阳的同班同学。”向原长得老实,对曲母露出一个憨厚老实的笑容,“您放心,以后我背着曲阳上课下课,让他心跳跟一条直线似的,动都不动。” 旁边有人踢了他一脚,“阿姨你别听他乱说,他没文化,他的意思是以后我们陪着曲……同学,不让他累着。” 说着,他问身后的男生,“是不是姓曲?” “是是是,之前天天鸽我们那会就问过游二傻了。” 游淮泽被挤到人群最后,然后被其中一个男生一脚踹出了病房。 不知向原跟曲母说了什么,游淮泽听到曲母接了个电话,然后拜托向原帮忙照顾一下曲阳,似乎是准备离开。 游淮泽犹豫了一下,错过了躲开的机会,曲母看到他还在,立刻狠狠瞪他,看了眼病房内,见曲阳在跟向原说话,压低声音说:“我不管小阳说的什么你有你的难处,我不管你,你不管闹多大的事没人管你,你当然是无所谓,但小阳有父母,他有所谓!他对我们很重要,你再带着他胡闹,我跟你没完!” 游淮泽牵了牵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在找我的有所谓呢。” 他声音很低,嗓子又发哑,曲母没听清,“什么?” 游淮泽摇头,清了清嗓子,“对不起阿姨,我以后不会了,是我的错。” 曲母看了他一会,“反正我会给小阳换寝室,你这副样子,哪里像个大学生?” 电话又响起,曲母连忙接起电话,也没工夫理会游淮泽,一边讲电话,一边匆忙走了。 曲母走后,他犹豫了一下,推门进了病房。 所有人都看向他。 曲阳冲他笑了笑,“其实我上回也是正经发病,我胆子小。” 游淮泽笑了笑,“看出来了。” 病房里只有一帮年轻男生,曲阳看起来放松了不少,不客气的让向原给他削苹果,自己翘着二郎腿对游淮泽说:“我还以为你是因为我有病让着我,我说一直想打篮球但是我妈不让,你就天天陪着我打球,从最简单的规则教我,结果向原说谁在你这你都这么好脾气,谁都能做自己,不用收着端着,我白感动了。” 向原指了指游淮泽,“在校篮队,一帮男生打球本来就容易打起火,但是只有他,不用怕他突然翻脸,也不用怕他甩脸子,谁说他都笑嘻嘻的,没心没肺的人。” 曲阳笑说:“难怪人缘好,上到快毕业的学长,下到刚入学的新生,他真是谁都能打个招呼。人家动漫社社长都实习了,大半夜还接他电话呢。” 向原:“都乐意跟他玩呗,跟傻子似的,缺心眼儿,谁要帮忙他都愿意搭把手。明明能打架解决的事,非给人讲道理,话又多又密。我给新人训狠了,他还教人偷懒,妈的天天给我捣乱,不过也幸好这狗玩意,校篮队的人都舍不得走,每次有事他都顶上,大家都特别安心。” 说着,他沉默了一会,低声说:“情绪这么稳定的一个人,他们说人是疯子。” 游淮泽没说话,就听着向原和曲阳说话,还有其他人偶尔插两句话。 说了一会,一帮人突然全部沉默下来。 向原看了游淮泽一眼,冲其他人摇摇头。 如果是以前,他们说这么久的话,游淮泽早就成话痨了,但是从刚才到现在,他除了偶尔笑笑,一句话没说。 笑也笑得勉强,让人看着都难受。 最后,向原把曲阳床头的苹果全部削完,拍了拍手,“吃吧,吃到天荒地老,咱们得回学校了。” 游淮泽走到曲阳床边,看了他一会,说:“其实我什么也不是。” 一群男生都转身看他。 游淮泽低头看着病床床头的心率检测器,“你就跟我弟一样,不让干什么偏干什么,她每次生理期非要吃冰淇淋。” 游淮泽笑了一下,又很快收回,“其实我不好,我要没她,我就是个社会渣滓,社会败类。” 一群男生安静的看着他。 游淮泽像是在跟他们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每个人都得有个支撑才能活下去,有的是家人,有的是梦想,我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我的支撑就我弟,现在没了。” 最后几个字,游淮泽的声音很轻。 几个男生红了眼,不知道该说什么。 游淮泽笑了笑,“我这就是谦虚一下,你们别当真,以后就这么传我,我准了。” 说完,他出了病房。 向原拍了拍曲阳的肩,“好好养着,不用想太多。” 他出病房时,游淮泽曲腿靠在走廊尽头的墙上,手上的烟燃了一半,袅袅烟雾从他口中吐出,脸隐匿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只能看到外形,胡子拉碴,头发油腻,t恤后摆一角夹在运动裤腰里。 要不是那运动裤运动鞋衬得他腿型修长,看起来还有点男大学生的样子,单看上身造型,活脱脱个流浪汉。 向原皱了皱眉,走过去灭了他的烟,“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 “就这几天,抽完头不疼。”游淮泽也不介意被灭烟,直起身子,“走吧。” 回到学校,游淮泽才知道为什么曲阳的妈妈那么生气。 昨晚的事已经传开,学校查了监控,发现昨晚闯女生宿舍的两个男生就是他和曲阳。 现在他和曲阳已经成了全校人眼中的变态偷窥狂。 刚回寝室,就接到通知,让去校长办公室。 向原不放心,一定要陪他去。 训斥,同情,警告,记过,在校长以一句“你自己的日子还得继续过”结束谈话后,游淮泽离开了校长办公室。 向原在门口等他,看着游淮泽进去什么表情,出来就什么表情,他贴着办公室的门听,甚至没听到游淮泽说一个字,连嗯都没有。 他就像一个摆烂罢演的演员,不想再继续演绎游淮泽这个角色的人生。 向原陪着游淮泽往寝室走,快到寝室楼下时,有个认识向原的男生跑过来搭他的肩,脸上挂着神秘的笑,指了指男生宿舍楼下,“向子,你女神,找你呢。” “找我?”向原拿出手机,才发现手机上一堆未接来电,为了不吓到曲阳,他去医院的时候让所有人把手机调静音了,他自己也一样。 女神给他打了五个电话他都没接到。 不过那时候他正在给曲阳削苹果,还在绞尽脑汁想让游淮泽心情好点,估计听到也没功夫接。 游淮泽听到了,说:“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忙你的。” “行,我等会去你宿舍找你。”说着,向原朝着一个高挑的大美女大步跑过去。 游淮泽本想换条路走,却看到向原的表情从喜悦兴奋到皱眉不悦,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莫名调转方向朝着两人的方向靠过去。 男生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人,这会又是休息时间,人很多,他的行动轨迹并不突兀,女神和向原似乎在争执什么,都没察觉。 游淮泽路过,只听到女神冷冷的声音,“……你要是真心喜欢我,我就是要比你兄弟重要!他是个偷窥狂,是个变态!你跟他混一起,还想当我男朋友?我出去怎么说?我男朋友跟变态是好兄弟,我朋友怎么看我?我不管,你自己选……” 游淮泽没听完,脚步一转,快步走向自己的宿舍楼。 进了寝室,他全身虚脱,差点跪地上。 两个跟他一个专业的室友这会应该还在操场训练,曲阳不在,宿舍就剩他一个人。 他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只简单提着一小包行李,离开了宿舍。 向原来找他的时候,只听他室友说:“申请外住了。” 另一个人说:“估计是之前那事影响不太好吧,第一次见申请外住批这么快的。我们回来的时候好像就搬走了,没拿多少东西,还是辅导员跟我们说,我们才知道。” 向原皱了皱眉,还没来得及问更多,电话突然响了。 屏幕上来电显示校篮助理,他接通电话,“怎么了?” “原哥,游二退校篮了你知道吗?我估计你不知道,你不能同意,但这校长直接批的,你……” 向原挂了电话,问游淮泽的室友,“他人呢?” 不知道。 没人知道。 一直到第三天。 女生寝室又出事了。 依旧是105。 天刚蒙蒙亮。 冯甜捂住鲜血狂流的胳膊,听到外面有人在讨论是不是要报警,打开寝室门冲门口围观的学生大吼:“别报警,谁他妈报警我跟谁没完。” 有人指着她的手,“你受伤……” “谢谢,我没事。不要打120,真的,不要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不要打。”冯甜说。 “打!”里面传来男生嘶哑的声音,哑得第一声都没人听出来是人在说话。 游淮泽出现在众人眼前,靠在门框,整个人像吸了毒一样,手臂止不住的颤抖,双眼通红,对外面被冯甜呼痛声引来的女生说:“打120,有会包扎的帮她止下血,谢谢。” 冯甜刚要反对,就听有个女生小声说:“已经打了。” 她小心翼翼的去拉冯甜,“他是不是发病伤到你了啊?你快出来啊,怎么还站在他身边?” 冯甜皱眉,“发病?发什么病?” 女生害怕的看了眼游淮泽,小声说:“精神病啊。” 番外:游淮泽校园(6) “你在说什么啊?他没有病!” 冯甜不敢相信的看向游淮泽,游淮泽似乎没听到,又似乎听到了,见她看过来,扯了扯嘴角,“你去医院。” 冯甜眼圈很红,咬牙说:“你伤得比我重!游淮泽你他妈是不是不想活了?” 游淮泽笑容很轻,跟平时逗她时候一样的笑容,说:“是啊。” 冯甜却没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玩笑的意思,她还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 大概是学校最近出过大事,周围的医院响应很快。 不知道报警的人怎么说的,开到女生宿舍门口的车除了警车、救护车,还有第五精神病院的车。 一群白大褂和警察冲进宿舍里,“让开,都让开。” 冯甜手疼得厉害,呆呆的望着警察和医生冲过来,恍惚之间,她想起那把刀还在游淮泽手上。 想提醒游淮泽,但警察已经看到他手上染满鲜血的刀,迅速拿出手铐冲了过来,其他警察急忙把她拽到身后。 冯甜大喊起来,“不是,不是他伤的我。” 可周围人实在太多了,声音嘈杂混乱,警察的大喝声,学生的尖叫声,医生的关切声,没人听她说什么。 那一瞬间,冯甜感觉自己聋了,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她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看到周围人的表情,嘴巴张合不知说着什么,眼神惊恐、慌乱,有人挥动手臂指着宿舍门口的方向。 死寂的潮水褪去,周围的声音如雷般直冲她的耳膜。 “……跑了!跑了!门口,往门口跑了!” “他手上有刀啊,天哪。” “是不是又杀人了啊?” “不知道啊,有人在宿舍杀人吗?” “不是,怎么了啊?” …… 冯甜顾不得医生给她包扎到一半的伤口,推开人群冲向宿舍大门。 游淮泽没跑掉,警察不是吃白饭的,大门有留守的人。 这一次是伤人,不是死人,接警的是附近的派出所,不是上一次的刑警队。 游淮泽被死死的摁在地上,那张总是笑着喊她冯美女的帅气脸庞被大力摁在地面,宿舍门口不知是谁打的饭撒了,他脸上沾满了油污泥巴。 那把染血的刀被夺走,装进了证物袋。 警察给他上了铐,低声跟穿白大褂的医生说话。 “……有攻击性行为,有同学称他有暴力倾向,警方这边会申请强制治疗,先送院。” “好,我这边接收,要联系家属……” 冯甜呆呆的看向说话的医生,才看到他胸前有几个字:第五精神病院。 游淮泽没有挣扎,他没有力气了。 只闭着眼睛,额头贴着地面,一滴泪自他黑长的眼睫滑落在地,与那一地的油污泥巴混在一起。 游淮泽被带走了。 旁边有人在低声议论:“……对啊,就是他,之前也他闹,一个男的天天到女生宿舍闹,好吓人啊。” “变态吧。” “不是,你们是不是人啊?懂不懂什么叫伤心过度?” “再伤心也不能拿别人的生命安全开玩笑啊?我们的命不是命啊,他拿把刀进女生寝室,谁不害怕?学校也是,就让他进寝室呗,还逼得人翻墙,诶,闹腾死了。” “知道他伤心,但他已经影响学校正常秩序,已经影响我们其他学生正常学习生活了啊。” “而且这他自己的事吧?学校已经仁至义尽了啊,听说他还看那种片子呢。” 向原赶来的时候,游淮泽已经被带走了,听到旁边的人议论,他本来脾气就爆,这下直接没憋住火,“靠!他妈哪个男的不看那种片子?看了就是变态,全世界男的都他妈变态!给老子闭上你的嘴!” 向原个子高,这么一凶,都没人敢说话。 他原地站了半天,烦躁的往校门口方向跑去。 冯甜被带到警局问话。 “不是他,真的不是他,我自己抢刀,不小心伤到自己的,跟他没关系。警察叔叔,不,警察哥哥,他不会伤人的,你信我,以前有女生跟他表白失败到处说他不负责,他一句话都没说话,还说人家女生生气是应该的,他就是个滥好人,真的,你们信我啊,他没病,你们别抓他……” 冯甜崩溃的坐在椅子里,双手捂着脸,急得直跺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同学你冷静一点,把事情从头到尾跟我们说清楚,这样才能确定他是不是故意伤人。你放心,他只是暂时入院观察,只要我们查出这只是一起意外事件,有家属作保,他随时能出来。” 冯甜抹了两把眼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泪掉落又被她擦掉。 她咽了咽口水,说:“这几天学校在传游淮泽是变态偷窥狂,说他半夜翻女生宿舍,但我知道不是。真的,警察哥哥,你去问之前来学校的警察,就……我们一个室友,她就是…不在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好,他肯定就接受不了,就想再进寝室看看,也怪我,我没带他进去,但是寝室锁了,我们钥匙都被收走,我也没办法……” 她摇了摇头,“不是,这不重要。我想说的是,我猜到他是想进我们之前的寝室,他那次被发现肯定还会再来,我就偷偷等着,等了一宿,应该是快天亮的时候他进来的,我看他进了寝室之后好久没出来,然后我也进去了。哥哥,你是警察,你应该能看出来,我大晚上跟着一个男生单独进一个死过人的寝室,我要不是特别相信他,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呢对不对?他真的不会伤人。” “继续。” 冯甜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着说:“我去的时候,他身上都是伤口,自己割的。他说……” 冯甜捂住脸痛哭,“他说一般这种事情都需要献祭,他说…他说他说他看了一个帖子,在快死的时候就能看到不在的人…他真的疯魔了,不不不,他没疯,他就是一时接受不了,钻了牛角尖,他没疯,我乱说的,你们别记啊,别写别写……” 问讯室一阵寂静。 冯甜是伤者和目击者,根据她的供述,以及现场血迹的还原来看,她的伤确实是在两人拉扯过程中不小心划到,而且是她自己划到的。 只要她不追究,游淮泽就没事。 第五精神病院。 “剩下就等家属来领了。”警察扣上本子。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皱眉道:“但他死活不说家属的联系方式,学校那边说每次请家长,都是那个女孩儿来,学校太不负责了。” 警察已经打电话问过了之前的事,也愁得慌,“我去跟他聊聊,最多48小时,他不说我就查社会关系直接联系了。” 说着,还有点生气,“这小子就不怕我们一直把他关在精神病院?” 旁边的小警察说:“李哥,那犯法。” “闭嘴。” 医生摇摇头,在后面提醒他们,“他身体很虚弱,伤虽然不重,但是他好像很久没进食,体虚,别让他情绪太激动。” “得嘞。” 警察刚走到游淮泽病房外时,护士跑了过来,“病人的家属来了。” 警察看向护士身后,一个穿着高中校服扎着高马尾的女生,一脸冷漠的走在最前面。 身后跟着个穿西装的男人,很高,女生在高中生中应该算高的,但才到男人胸口。 女生走近看到他们,抬起眼睫,用冰冷的眼神上下打量他们,然后侧身靠到墙边,两手抱胸,冲他们这头轻抬下巴,对男人说:“做事。” 男人同样面无表情,从头到脚就突出一个贵字,他看了女生一眼,没有反驳,直接走到警察面前,拿出一张纸递给警察,“你好,我是游淮泽的家属代表,这是他的精神鉴定书,他之前没有任何精神病征兆,家族也没有精神病史……” 男人看起来不是专业做这种事,但自带的上位者气质让他哪怕不懂流程也成功的掌握了谈话的主动权。 不懂,但游刃有余。 本来也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警察大致问了男人的身份,确定没问题后,就让他们带走了游淮泽。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小警察说:“他们不是家属吧?” “说是朋友,家里只有一个老人,不方便来。没事,这个人真要犯罪,也是经济罪,富家少爷犯不着骗个学生。” 小警察后知后觉,“你这么说我看他有点眼熟……” 医院门口,男人把游淮泽的病例以及一系列的证明全部递给穿着校服的女生,声音有点冷,“你的事我帮了,我的事呢?” 女生只丢给他一个字:“等。” 然后拉着神情恍惚的游淮泽就要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指了指停在路边的豪车,“送我。” “理由。”男人盯着她。 女生抬眼看他,没说话,眼神里的不悦十分明显。 男人默然片刻,闭了闭眼,转身大步走向车门。 女生毫不客气的把游淮泽推上车,指使着司机一直把车开进学校。 豪车入校总能引来不少注目,女生让司机把车停在女生宿舍门口,拉着游淮泽下车,然后对副驾驶的男人说:“退下吧。” 男人额头青筋跳了跳,司机连忙踩油门跑路。 游淮泽看到女生宿舍想进去,迈了一步发现周围女生都用警惕害怕的目光看着他,他立刻收回脚,低头说了句,“对不起。” 身穿高中校服的女生看了他一会,开口道:“我知道她去了何处,等你能正常与我说话时,来东湖寻我。提醒你,你最好清醒一点,我不与人说废话,你若因神志不清听不懂,我绝不解释,你便继续自己找死吧。” 说完,她扭头走了,马尾一甩一甩的,背影看起来就是个女高中生。 游淮泽揉了揉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他现在的确很恍惚,别人说话他要三五秒才能反应过来。 他看着女生的背影,不自觉的跟了过去。 他仅剩的意识告诉他,他应该吃点东西睡一觉,才能听清楚女生到底要跟他说什么。 但是他等不了,不想等。 他就是没用,就是废物,他自己撑不起来自己。 “废物。”游淮泽给了自己一耳光。 周围人都不由得一直看他,小声议论:“不会真有病吧?” 但大概是因为方才送游淮泽回来的豪车,以及那屌炸天的车牌号,众人只小声说了一两句就赶紧跑开了。 向原正在到处找游淮泽,正好跑到女生宿舍门口看到他,连忙跑过去,累得撑着膝盖喘气,“我靠,你回来了,吓死我了,我都跑好几趟校长办公室了,校长不在,你……” “你带校篮队办公室的钥匙了吗?” “带了。”向原掏出钥匙给他,“怎么了?” “我得睡觉。”游淮泽看着他,“向哥,给我送份饭,以后我的事你就别管了,这事……” 他皱了皱眉,想说这事可能超过了正常人能理解的范畴,说不定他真神经了,想想又没继续说,扯了扯嘴角,“女神好不容易多看你一眼,我可不想当罪人,多加肉啊,我去办公室。” “卧槽,要么你嫁给老子,老子不要女神了。你大爷的,你说不管就不管,你还知道我比你大呢,豆干炒腊肉啊,能吃吧?” 游淮泽背对着他扬了扬钥匙,没回头。 游淮泽睡醒一觉,吃了饭,洗了把脸,换了平时他放在校篮队的运动服,检查了下身上没有血迹,然后直奔东湖。 天已经快黑了,他睡了五个小时,但女生还在,正盯着湖中间的喷泉看,眼底盛着疑惑。 见游淮泽来,她指了指喷泉,“为什么这个水被激得如此高,还有特定的形状?” 游淮泽:“因为下面有水泵,喷头有特定形状,喷出来就有形状。” 女生点点头,“如此,水于自然做景,素来力求清雅素静,富于野趣,常作水往低处流之景,如今竟反其道而行之,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游淮泽之前觉得自己疯了,但是现在他觉得有人比他疯得更厉害。 他按下心底的焦急,故作镇定的问:“你先前说你知道她去了哪里,真的吗?” 女生指了指湖边的椅子,“坐。” 游淮泽乖巧坐下,然后听了一个震惊他全家的故事,“她回家了?别闹了,我还在这呢。” 女生沉默片刻,说:“缘分到此,莫要强求。” 游淮泽倔强盯着她,“我偏要强求。” 番外:游淮泽校园(终) 他与女生对视了一会,败下阵来,肩膀下垂,“你也说了她也是没办法,她就那么突然就换了个地方,肯定会不适应,我跟你说你别看她整天没心没肺的,她就是不说而已,她害怕的时候没人知道,我是没用,但我好歹能陪着她。” 女生有些不耐烦,“她回去后自是会与在此处不同,她自带本事在身上,如今又再回她该回的地方,更是无所顾忌,她不自觉的就会不受束缚,无所忌惮,谈何害怕?” 游淮泽还是倔强,语气不自觉变冲,“你又不了解她,她再变,性格还能一夜之间变了吗?她肯定会害怕的!” “哼,她会害怕?她若会害怕我月家该要烧高香敬神明!” 游淮泽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执拗到底,“万一呢?” 女生眉毛一皱,“你这人,简直冥顽不灵!便是如此,你待如何?你在这里还有朋友,以后你会娶妻生子,你会渐渐遗忘她,你身边会重新出现与你关系亲近之人,你会有你自己的生活!” 游淮泽望着女生,语气单纯直白得像孩子无辜的争辩,“可她是一个人啊。” 女生一时语塞,面无表情的说:“只是一时,她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家人朋友,会有人看顾她。你管好你自己便是,那处是她的故地,她会活得很好。” “可她会不适应,至少一开始会不适应。你说一时,一时是多久?一时也不行啊,她那个性子,喜欢她的很多,讨厌的也不少,我不放心。” 女生大概没遇到过敢如此对她纠缠不休的人,豁然起身,“难不成你朋友不要了,学业不要了,就如此胡闹下去?她不可能再回来了!” “那我找她。”游淮泽露出笑容,眼眸重新焕发光彩,“你说她回去,那总有条路,有个方式,她能走,我也能走。” 女生已是一百分的不耐烦,“旁人回家的路,你如何走?门都不会对你敞开。” “那我敲呗,多敲几次,我就借个门,又不干什么,肯定能开的。” “……” 女生说:“会死。” “能找到就行。” 游淮泽站起身,跟女生并肩站着,看着被喷泉漾起波澜的湖面,轻声说:“我确实还有朋友,这里也都是我熟悉的一切,还有学业,还有她留给我的钱,但当我朋友还挺倒霉的……” 他突然笑了一下,“你说她不会是早就知道自己要走吧?把钱全放我这,我倒是不愁吃不愁喝了……不会,不会的,她要是早知道,肯定带上我,她知道我没她不行。” 他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淡下去。 女生皱眉盯着湖面良久,说:“我不知有人会如此执着,只是为了陪伴另一个人,你愿意去死?” 游淮泽指了指自己,“因为我没用,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那种感受,虽然好多认识我俩的人都说我照顾她,但其实小时候是她照顾我。 我弟她很聪明,数学物理她看一眼就会,但是她不会做家务,就是怎么都做不好。可是小时候她学着给我缝破袜子,虽然缝完之后一个洞也没给我留。” 游淮泽乐了一下,语调上扬,“我笑话她,她还给我打一顿。还学做饭,因为我训练太耗体力,老吃外面的饭不营养,她就硬学。是她先照顾我,好不容易我能照顾照顾她了,不能半途而废不是?就算半途而废也得让我看到有别人能好好照顾她才行啊。” 女生偏头看他的侧脸,“你爱慕她?” 游淮泽笑了,他瘦了很多,笑起来少了分阳光,多了分清俊,“我哪敢啊,她不得掐死我。” 他垂下眼睫,“如果真要定义,她就是我的支撑。就是有这么个人在,我干什么都觉得特别有劲儿,要是没有,我就觉得没意思,没目标,没……” 他突然指着天上飘来的风筝,正是下午时候,学校里的老师们带着自己孩子在草地上放风筝。 “就像那风筝,只要有根线它就能随时被收回去,不用害怕自己会乱飘找不到家,它可以飞特别高特别远,但只要有根线,只要线那头那个人在,他就安心,就可以随便高飞。” 游淮泽静静说道:“我弟很厉害,其实你说的对,她自己一个人在哪里都可以活得很好,哪怕一开始不适应,她也能很快混得风生水起,是我需要她,我自己撑不起来自己,我得靠着她。” 女生安静了很久,最后说道:“尚不能全懂,但能感受你的赤诚之心。你若执意如此,我便给你指一条路。” 然后游淮泽就又听了个震惊他全家的故事。 他努力装作自己已经懂了,实际只听懂了最后一句,“想办法去死?” “濒死,让神魂受损。”女生冷冷纠正。 快到晚饭时间,湖边慢慢聚集了散步的学生。 夕阳照亮湖面,湖边站着的一男一女个子高挑,一个一身运动装,高个长腿,一个穿着高中校服,扎马尾,脸蛋素净。 这个组合很养眼,但实在是太引人注目。 女生把游淮泽带到了无人的树林,说了那番关于如何让自己濒死又不能死透的话。 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罗盘转了半天,随后摸出三枚古朴的铜钱动作漂亮的往地上一洒,最后看了游淮泽一眼,低念:“众离,自弃,破命……” 她止了话音,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只能看你的造化。其他事你不必担心,我会替你善后,你们家里那位老人,我也会照看,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她起身要走,想了想又停下来,转过身说:“我试着理解你所谓必须有所依赖,但我也有一言相劝,人活于世唯一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前路不明,便从现在开始,试着靠你自己的能力去做成你想做的事,祝你成功。” 说完,她再没回头,就此离去。 游淮泽在林子里坐了很久,直到夜色降临,开始有小情侣往里进的时候他才扣上卫衣帽子,低着头离开。 之后的事只能靠他自己,游淮泽低着头在热闹的校园里穿行,帽子挡住半张脸,没人看他。 相较于他之前没有方向的乱来,现在至少他知道该怎么做了,游淮泽一边麻木的避开人群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 但具体怎么做,他要自己想。 他现在要靠自己,靠自己…… 而且不能影响到别人,他已经做了太多错事。 游淮泽在校外租了个房子。 第一天,安眠药失败。 他睡了两天,然后醒了。 第四天,烧炭,提前被邻居发现,失败。 第十天,卧轨,容易死亡,临时放弃,失败。 第十一天…… 第十五天…… 第十八天…… …… 第二十八天…… 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游淮泽尝试了很多办法,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没有任何效果。 更别提看见什么所谓的路和门,就连精神恍惚的时候他都没有看见一丝他期盼中的影子。 这一个月,曲阳、向原、冯甜还有其他很多人都在到处找他,每个人都发动了自己的全部人脉,终于有人在游淮泽外出时看到了他,那时游淮泽看起来已经不像是他,向原看了照片差点不敢认。 直到他在那人说的路口蹲到了游淮泽,向原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每天脸上都挂着浅浅笑容的游淮泽,那个每次比赛输了都跟他说,没事,下次我给你赢回来的游淮泽,那个刚进校篮训练时总是跟他喊吃不饱的游淮泽…… 此时他形销骨立,整个人瘦得没了人形,似乎也很久没有睡觉了,眼睑黑青一团,身上还有奇奇怪怪的伤疤。如果不是向原确定游淮泽不会做那种事,他都觉得这人是不是在犯罪。 向原实在没压住火,拽着游淮泽臭骂了他一顿,然而游淮泽不生气也不反驳的态度让他更为恼火,最后他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憋着一肚子火回了学校。 然后是曲阳,听向原说了游淮泽的事后,偷偷从医院跑了出来,但游淮泽除了把他送回医院,仍旧一言不发,也没有对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做任何解释。 他就像跟这个世界彻底割离。 冯甜在向原那里听说这事后,去找游淮泽时,他已经又不见了。 “他如果自己要放弃自己,我们就算死拖拽着他也没用。”冯甜比两个男生冷静,说:“随他吧。” 一个月后,游淮泽出现在了学校。 学校只给他批了一个月的假,他必须要回学校。 那个明明只是个高中生,说话却像活了几百岁的女生说,在他没有踏出那一步之前,他必须要做好现在该做的事,游淮泽这个角色他还是要继续扮演,否则即便他转换了空间,也扮演不了别的角色,那时,就算他成功,也会失败。 他不太懂,但是他不能失败,所以他愿意按照她说的话去做。 游淮泽回了学校,学校了解他的情况,给他记了留校察看处分后,依旧让他正常上课训练。 游淮泽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挺没用的,他知道自己应该独立,应该在这个时候撑起自己,哪怕是暂时也好。 他应该装作若无其事,正常训练,然后自己私下再偷偷做那些事。 不可以让其他人察觉,这是那个女生的警告。 但是他做不到,体能课的时候他做完引体向上忘记放松肌肉立刻就去举杠铃,手臂没使上劲差点被杠铃砸到。 幸好有人眼疾手快的帮他托了一把 游淮泽甩了甩手,狠狠搓了把脸,打起精神来,要正常生活,要正常。 练完体能,他们从体育馆转去操场。 最近有大型运动会要召开,上课时间只有体育生和运动员,其他学生不能进入。 此刻,操场被分隔成几个场地给参赛的运动员们训练,扔铅球的,丢标枪的、撑杆跳…… 游淮泽走出体育馆,跟着同学们走到铅球场地。 老师大概也听说了他之前的事,招呼了一声,“不能训练就回去休息,这玩意精力不好不能练。” 游淮泽笑了笑,“您以前不是说什么事不能老是准备,要先跑起来,再调整姿势,我练练就集中了。” 老师轻轻一拳砸在他肩头,“没错,男子汉就得不怕摔,先跑起来,但老师也得对你负责,不练你平时的重量,从初级开始,自己去拿球。” 游淮泽拿了个4kg的铅球,球不大,他单手握着,按照平时的训练往前扔。 也不知是不是他太久没训练,还是冥冥之中有注定,本该往远处扔去的铅球,却像吊高的乒乓球一样,也是往前,但距离不远,更多的在往高处飞。 游淮泽仰头望着铅球,时间好像在这一刻被拉长,他感觉铅球飞了好久,他恍惚中意识到自己训练出错,等他反应过来时,只听见周围一阵惊恐的大喊声。 他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往前走了几步想去接球,但铅球不是乒乓球,那球直直的砸向他的头。 昏迷前,游淮泽最后看到的是那扎高马尾女生冰冷的眸子,她对他点点头,用口型无声说了几个字:我会善后。 游淮泽放心的闭上眼睛,他记得跟女生一起去精神病院保他的男人,看起来有权有势。 所有人都看到是他自己乱来,应该不会连累老师。 他也不知道。 到最后,他还是没能独自处理好一切。 如果他弟在,一定能考虑得更周全,他自己还是不太行。 刺目的阳光和操场的大喊声渐渐远去,游淮泽陷入了长久的死寂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疼醒。 胃里一阵阵的绞痛反胃,他都顾不上看周围的环境,爬到床边吐了一地。 吐出鲜红的血和一地秽物。 游府下人都说:“少爷突然就大病了一场,然后就跟以前大不同了。” “对嘞对嘞,以前老爷想带少爷出门,那得千请万请,还不一定请得出去嘞。” “现在每日问我们皇宫的事,我们平头百姓哪里知道皇宫的事哦。” “皇宫”,这是那女生在卜卦后对游淮泽说的最后一个词。 众离,自弃,破命,他当时没太听懂,但是他都记在心里,包括皇宫这两个字。现在空间转换,他意识到,或许是说他要找的人就在皇宫。 于是在知道皇上要在枫山狩猎时,他强烈要求要去,并且保证表现良好。 然后在看到皇上和他身边那满脸出丧气息的太监时,推着他爹上前觐见。 所谓避天命而为,就是一切的一切,都是意外,都是偶然。 异乡逢君,伪作平常心。在重逢的拥抱中偷偷回头,对那个拼命奔赴的自己会心一笑。 你成功了,游淮泽。 “游公子?游公子?醒醒,醒醒。”耳边隐约传来熟悉的呼喊。 游淮泽睁眼,看到温倦在探自己额头,也跟着摸了摸自己脑门,“我怎么了?” 温倦道:“你发热了,若非军医说你无碍,我都以为你疯了。” 旁边王霸嘿嘿笑,“是啊,谁发热做梦笑成这样,兄弟你是不是梦到升官发财了?” 游淮泽手臂枕在脑后,喜滋滋的说:“差不多,而且还美梦成真了呢。” 王霸啧啧两声,对温倦说:“温将军,他估计真疯了。” 温倦无奈,知道这二人平日就爱斗嘴,没接话茬,只说:“我如今已不是将军。” 王霸道:“迟早的事,将军你得学学这厮,训兵成绩倒第一还敢做美梦呢。” 温倦笑道:“那并非游公子所擅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游淮泽嘴角挂着笑容,安静听着。 人生不过一梦,他觉得自己这场人生大梦,很好。 (完) 番外:日常(1) 君月阁。 院内那棵五人合抱的大树下。 君镜、祁夜辞、颜灼、沉暮、景湛、谢无昭六个男人围坐在圆石桌旁,个个神情严肃,眉头紧锁。 谢千澜抱着双臂倚在树上,懒洋洋道:“那丫头只是被诊出喜脉,你们为何一副天塌了的模样?” 景蒙蹲在他脚边,捧着脸回了谢千澜的话,“他们,有病。” 石桌旁的几个男人都没有理会这两人,仍旧神情严肃,看了看彼此。 景湛最先开口:“现在我们要讨论的是,小月子最近的异常反应,再给出解决办法。” 他道:“小月子最近确实吃得少了。” 君镜:“她说自己胖了,故意少吃。” 景湛立刻道:“下一题。” 祁夜辞:“睡觉时间变多了。” 君镜:“半夜偷偷逛花楼喝花酒,天亮才回,还以为我不知。” 祁夜辞同情的看了他一眼,“下一题。” 颜灼道:“脑子不太正常了。前些日子去太学院给学生上课,第一句话竟是:你们看我还有几分像从前。” 景湛提醒他,“这是挑衅,小月子正常行为。” 颜灼似乎反思了一下,点头,“的确,她不正常才是常态。” 君镜看向沉暮。 沉暮安静了一会,开口道:“若非要说不正常,便是小月公公一定要让我与阿黎分房,说她要先生个老大。” 谢无昭忍不住轻笑出声,无奈摇头,“小月公公这是已然忘记你与郡主已有了个小公主?” 沉暮:“小丫头不知道从哪听了什么,说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算是老大。” 谢千澜插嘴道:“肯定是那丫头忽悠的。” 沉暮与君黎成婚没多久就怀了孩子,但是月拂泠与君镜却是在大婚三年后方才诊出喜脉。 这三年,每一年君镜都要大婚一次,一次比一次隆重,每一次都不同,但次次都能看出用尽了巧思。 到后来风翊的百姓都麻木了。 偶尔在街上遇到月拂泠,还会问她一句:下次大婚是什么时候啊? 月拂泠自己听着都觉得离谱,勒令君镜不许再琢磨大婚的事。 君镜不愿,他总觉得还不够完美。 然后月拂泠一气之下把他强了,也不知是不是那次太过激烈,总之月拂泠没多久就被诊出了喜脉。 君镜揉了揉眉心,“当务之急是要她安心养胎,昨日说要去攀登青云山,青云山陡峭,有一处需得以飞爪攀爬,她绝不能去。” 颜灼说:“把山铲了。” 祁夜辞看智障一样看他,发现这人居然在认真思考可行性,不可置信道:“你认真的?” 颜灼看向他,“那你觉得让她听你话改变主意跟铲山之间,哪个更容易一些?” 祁夜辞一拍桌子,当机立断的看向君镜,“青云山属风翊,下旨,我去铲。” 谢无昭道:“青云山是天然地貌,铲之可惜,不如我去劝劝小月公公?她还是很听我话的。” 一桌人立刻对他怒目而视,谢无昭眼眸含笑,一一看过去,启唇:“阿弥陀佛。” 景湛撅了噘嘴,说:“丞相别念了,古蔺寺都把您逐出寺门了。” 谢无昭纠正他,“是还俗,日后若古蔺寺有需要,我会回去。” 颜灼看他一眼,小声嘀咕:“想都别想。” 谢无昭看他一眼,没说话。 颜灼如今对他是愈发的恶劣,不再似从前那般跟儿子对父亲那样敬重又保持着不可逾越距离。 如今有时甚至还要管他吃饭睡觉的事情。 谢无昭看着景蒙,是他没把人教好? 妹妹可是听话得很,只要不提他大哥年岁到了该娶妻的事,其他的时候,妹妹都乖巧得像卧在林子里的小老虎。 景湛捧着脸叹气,“那只能先让丞相试试了,可惜游哥不在,不然游哥一定有办法。” 君镜冰冷的眼眸扫了景湛一眼,道:“他能有何法子?阿月自是不会听他的,何况他如今每日都在将军府,无暇顾及。” “那是游哥不知道,不过暂时还是先不说了吧,温将军伤得太重了,游哥不眠不休的照顾着呢。要是告诉他,他两头跑该累死了。”景湛说。 君镜道:“我已派人知会了他,阿月有孕于游淮泽而言是大事。至于他如何抉择,如何平衡,是他的事。” 祁夜辞看了君镜一眼,嫌弃的撇嘴,“装模作样。” 颜灼:“……本主已取了两个名字。” 君镜:“……朕的儿女要你取名?” 颜灼:“本主乐意!此事你做不了主。” 祁夜辞开始拱火,“当然是阿月做主,我们灼大爷背靠丞相,阿月自是会考量。” 君镜立刻将矛头转向他,“阿月也是你叫的?” 祁夜辞欠揍的微笑,“我也取了四个名字,男女各两。对了,我还准备了给他们的见面礼,只待十月后相赠。” 颜灼满意的点头,“本主也备了。” 君镜豁然起身,“就不该告诉你们。” 他回头问府内下人,“夫人呢?” 下人忙道:“在后院玩泥巴,说是……什么,胎教。”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 祁夜辞道:“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她是想让自己孩子以后玩泥巴?” 颜灼面色严肃,“阻止她!” 君镜已经冲向后院了,后面一群男人跟着。 景蒙仰头望着谢千澜,拽了下他的衣摆,说:“我也想,生你的孩子。” 景蒙现在说话没什么问题,就是她不爱说话,也习惯了说一点停一下,而且每次她看到谢千澜从耐心听她讲话,到听完后变震惊的脸,她都觉得很有意思,故而便一直这么说话。 谢千澜深深吸气,然后吐气,“蒙蒙啊,你还小……” “我及笄了,娘亲说只要你,娶我,我就可以嫁,她给我准备嫁妆。” 谢千澜震惊,“华岚夫人这么说的?” 景蒙笑着点头。 谢千澜淡定的说:“此事下次再议,我先去看看月……” 姑娘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他一个大马趴摔到了地上。 景蒙张大嘴巴,看着自己手上的一截衣摆,弱弱的说:“对不起。” 她力气大,拽着谢千澜的衣摆不放,谢千澜猝不及防没走稳,加上不知是不是心绪不宁,摔了个结实。 景蒙顿了顿,小声说:“你残疾了,只能娶我了。” 谢千澜立刻爬起来,泥土都顾不上拍就往后院跑,丢下两个字,“无碍,” 景蒙撅了噘嘴,慢悠悠的起身,抱着剑跟在谢千澜后面,像随意让猎物奔跑的猎人,一切皆在掌控。 番外:日常(2) 后院。 月拂泠蹲在水池子边上,裙摆被打成一个结,面前一个学堂课桌大小的方形小水槽,底部铺满了湿润的泥。 池塘旁边不止一个水槽,四周都是,从最里面开始往外排,足足三排,其他都是空的。 只月拂泠面前那个有泥,应是她刚铺进去。 她两只手都插在泥里,时不时用指尖捻起泥巴看一看,神情很是认真。 祁夜辞在门口停下脚步,一言难尽的鄙视君镜,“这就是你的不让她玩泥巴?我上次来这池子还螭手槽只修了一圈。”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上次是昨日。” 君镜目视前方,毫无愧疚,“她想要。” 颜灼:“她想要你就给?” 君镜看向他,“不然?” 颜灼:“……” 景湛得意的昂起下巴,“我还给小月子修了呢!” 祁夜辞扭头就走,“这日子没法过了。” 刚走两步,脑袋撞到人,随后肩膀被人大力揽住,游淮泽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别往哥怀里撞,哥的怀抱……” 祁夜辞:“闭嘴。” 游淮泽勾住他的脖子,笑得灿烂,“吃饭的点,你跑什么?我弟又怼你了?” 祁夜辞翻了个白眼,“你看她有空吗?” 他看了眼君镜,“你应该知道她怀孕了才对?” 游淮泽:“知道啊。” 他扬声对月拂泠喊了一嗓子,“月砸!” 月拂泠抬头,看到游淮泽立刻扬起嘴角,抬着两只沾满泥巴的手就跑过去,兴奋的说:“儿砸,我跟你说个秘密,我想生个哪吒!” 游淮泽:“……你咋不上天呢。” 一群人脑袋上都是问号。 游淮泽慢悠悠的开口:“从前有个伟大的女子,怀自己儿子怀了三年,生出来个混世魔王。” 祁夜辞:“三年?” 君镜面色严肃,“不可,时间太久。” 月拂泠:“怕什么?我感觉不难受。” 君镜耐心的放柔声音,“还不到时候,太医说了再是照养得好,也一定会有难受的时候,三年太久,待过几月肚子大了,更是身子不爽。我知你现下觉得有意思,但此事于身体无益,切不可如此,便是正常十月怀胎,我们的孩子也一定天下第一厉害,就如我们月月一般,对不对?” 祁夜辞听着脸再次皱到一起,咬牙凑近游淮泽的耳朵,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是真信她能怀那么久啊。” 颜灼吐槽,“他话真多。” 游淮泽在中间直乐,另一只手搭在景湛肩膀上,感觉有点费胳膊,他一下站直,“湛湛你怎么还在长个儿?” 景湛站得笔直,很骄傲,“现在小月子只能到我胸口了!” 月拂泠一记眼刀甩过去,“拿我当参照物是吧?我要是怀三年,说不定能长高!” 君镜:“……” 游淮泽懒懒靠在景湛身上,乐得不行,“怀,你怀吧,谁能怀过你啊?我就等着看十个月之后你使劲憋着别生,生出来我都给你塞回去。” “游淼淼你大爷!” 祁夜辞哈哈大笑,“不错!如此最好!” 月拂泠懒得理他们,继续蹲地上玩泥土。 君镜习惯性的蹲到她对面看她,时不时跟她说句话,“……你前几日说这些从前都是自动灌溉,如今你自己来,不若我安排人做?” “不要,我喜欢自己弄着玩。” “那与我一起?” “你为什么每次都问?我不跟你一起跟谁一起?跟游淼淼那个文盲吗?” 游淮泽:“秀恩爱就好好秀,杀狗干什么!” 月拂泠冲他做了个鬼脸,“略……” 君镜则完全不理他,低声回了她的话,“你有时候爱自己埋头做事,不喜旁边有人,总是要问问才好。” “最近两年都是跟你一起。”月拂泠小声说。 君镜曲起干净的手指指节,轻轻蹭了蹭她的脸,专注的看着她被太阳照得明亮的眼眸,眼底不自觉带上笑,说道:“我与你一起只是想与你一起,却并非是要如此行径让你习惯我在,你若想自己一人,我问了,你才好说不,否则又自己埋头不说话,我知你也并非不高兴,就是想自己一人。我却只想让你想如何便如何,既是如此,我怎么能断了你的选择。” 月拂泠看了他一会,撇撇嘴,小声嘀咕,“现在话是越来越多了,一点都不高冷。” 说着,自己笑了起来,望着君镜,眼睫弯弯的,“我现在想跟你一起。” 君镜没忍住,俯身凑近亲了亲她的鼻尖,“好,你想,我就定然在。” “嘶!”祁夜辞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我今天就不该来!” 颜灼睨他,“你昨天也这般说。” 蹲在螭首槽旁边的两人都没理他们,两个人头挨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旁若无人,好似谁都插不进去。 君镜小声说:“青云山就不去了好不好?那里特别没意思。” “你去年还说有意思,我才想去的。” “我说错了。” “君镜你现在一点底线都没有了。” 君镜笑,“乖,你的身体最要紧,我会担心。” 月拂泠沉默了一会,说:“好叭,那我只怀十个月好了,三年再去爬山山都要变了。” “不会,这三年我都不曾变,山更不会变。”君镜声音更小,有点心虚似的,跟月拂泠额头抵额头,用气音说:“你想怀多久就怀多久,有我在。但若太医说要生,我们就听话好不好?你说过要听大夫的话。” 月拂泠嘀咕:“那是我当大夫的时候。” 她低头在泥里抓住君镜的手指,小声说:“我有点害怕君镜。” 君镜立刻把她的手团在手心,握得紧紧的。 泥巴覆盖,掌心温软,仿佛彼此于浊世中坚定携手。 “我在,任何事情都有我在,我已经在开始准备,你安心,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月拂泠笑了,“你怎么会让我有事?我不是怕怀孕生孩子,怕的话我就不怀了,你又不会逼我。我是怕…我怕我可能不是个好母亲,我自己还什么都不懂呢。” 君镜拇指在泥巴里摩挲了下她的掌心,轻轻痒痒的,月拂泠忍不住收拢掌心,耳边听着君镜的声音,“有我,我来教,母亲的身份只是你众多身份之一,不必占据你太多精力,我们阿月可是月帝台的主子,保天下太平,便只享受绕膝承欢便好,我可不敢让神女每日揪头发想如何教孩子。” 月拂泠被逗笑,笑容被阳光照得格外灿烂,“你烦死了,跟着瞎叫是吧,我都快能上九天揽月了。” 君镜跟着她笑容变大,“百姓传你是天降神女自是有编造,但在我这里,你确确实实是我的天降神女,是上天的恩赐。” 他捏着月拂泠的指尖,轻声说:“孩子是你生的,你是我的,再如何,孩子绝不会比你更重要。” 虽然已经这么久了,但月拂泠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看向旁侧,空无一人,愣了一下,“他们什么时候走的?” “我亲你的时候。” “你亲我了?”月拂泠回想了一下,君镜有时候跟她亲密的一些小动作太顺手了,她还真没注意。 君镜道:“快到饭点,许是做饭去了。” 月拂泠:“那应该不是正经做饭。” 这还是祁夜辞发明的,他被君镜气到不行的时候,就冲到厨房,趁着大厨炒菜炒得声音大时,在厨房里一顿吼,全是对君镜和月拂泠的不满。 大厨一开始听不清,后来听清了假装听不清。 之后颜灼也加入了进去。 到现在两人时常在饭点蹲厨房,然后等菜好之后,再若无其事的乖乖坐好吃饭,完全看不到一丝上一秒还在当怨妇的迹象。 番外:日常(3) “她这是打算上天吗?” 祁夜辞用手挡着刺眼的太阳光,眯眼望着房顶上的月拂泠,“不是,我也问了不少人,别的女子怀孕爱哭的,睡不好的都有,就没有听过爱上房揭瓦的。” 君镜担忧得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她说喜欢在高处晒太阳。” 不远处,极瞳不情不愿的走过来,“把本大人找回来做什么?生产时再叫我也不迟。” 谢无昭指了指房顶上的人,眉宇间也有担忧,“月月近日总喜爬高,不知是何原因,如今方才有孕三月尚能由她,若是月份大了,再如此该如何是好?极瞳大人可有什么法子?” 极瞳翻了个白眼,“绑起来。” 君镜立刻道:“不可。” 谢无昭也道:“此举不妥。” 白桑跟在极瞳身后,戳了下他的后背,顺便给他翻译了一下君镜和谢无昭的意思,“平时都舍不得让她不乐意,更何况如今?快说,不然我就把你为了快点赶回来差点跟马夫吵起来的事说出去。” 极瞳愤怒的转身,指着白桑,“白养你了!气死我了!” 白桑握住他的双肩,把他转过去,“好好好我错了,快说吧。” 极瞳嫌弃的看了眼月拂泠,道:“她体有龙骨,龙骨性桀骜,被她压着已是憋屈,如今她的精力分散,龙骨自是要闹,给她寻一株青矶草。” 几人听得认真,极瞳继续道:“青矶草外形似石,隐匿于深山石林间,传说生于鸿蒙之初,与龙骨同岁,不过这些都是传说,真假不知。如今知晓的是,青矶草性温,能化血燥,润骨灼,给她用上一味定然有效。等熬过了初期,她自己习惯后,就能重新压制龙骨之躁动。” “我懂,就是那什么龙骨影响我弟的情绪了,给她搞点安神的吃,我去吧,有没有大致位置?不能大海捞针吧?不然等我找到她都当太奶了。” 游淮泽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后面还跟着温倦,正在给君镜等人一一行礼。 极瞳道:“在凤阴山。” 颜灼皱眉,“那是什么地方?从未听过。” 君镜沉默了一会,说:“在极热之地,一直往南,有一处高山,山顶泛红,如火凤落山,名凤阴山。” 极瞳赞赏的点点头,“不错,那地方极少有人知晓。所谓凤阴山,取意便是自带火焰的凤凰落于那处也变得清凉冷阴,可见那方之灼热。” 温倦忽然开口:“可是东南方向,要经过一处无人荒漠?” 极瞳挑眉,“正是。” 温倦立刻转向君镜,“上皇,温倦请命。几年前我剿匪曾入荒漠,远远得见凤阴山,这些年天下太平,我闲来无事便每年去探一次那荒漠,如今有那荒漠一半的地形图,我去最为合适。” 极瞳道:“那地方确实人多无用,若是食物不够,人多反而是累赘。” 游淮泽说道:“温将军不去,我去,地形图给我就行,我可是干爹。” 他挑眉痞痞一笑,从入军后,游淮泽身上渐渐就带上了一丝痞气。 脾气依旧是好得没话说,但是整个人都松弛了许多,有时还敢摸摸颜灼的头发,说他银发可爱。 景湛爱听他的,祁夜辞爱粘他,颜灼后来被摸麻木了,每次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这四个人在一起,倒是隐隐有以游淮泽为中心的意思。 更别说在军中,不少人都愿意听他安排,有时候背着人,他连温倦都敢安排。 温倦脾性好,从不计较他以下犯上,但是这一次却坚定的摇头,“不好,此行一人便可。” 祁夜辞啧了一声,“做什么?争着上刀山下火海呢,那么热的地方,让灼大爷去吧,他轻功好。” 颜灼难得没跟祁夜辞对着干,点点头,“我去。” 游淮泽两只手分别揽住祁夜辞和颜灼,“听我的,我去,您二位细皮嫩肉的,可别了。” 极瞳没好气道:“争什么?又死不了人,我看这小子去就挺好。” 他望着月拂泠在房顶上躁动的身影,语气有些沉,“她此刻被困于龙骨之争,有些刺激也好。” 他看了眼游淮泽,“你先出发,若一月不回,我便将此事告诉她,她一生气,什么龙骨,凤阴山都给你平了。不过最好不要走到这一步,影响孩子。” 游淮泽乐了,“那我出事了,我弟肯定得冲冠一怒为帅哥啊。” 祁夜辞没好气,“闭上你的乌鸦嘴,出不了事。” 君镜想说什么,被极瞳堵了回去,“你不要有异动,不要让她察觉,若能平和安抚龙骨,便不要又让她走到硬碰硬那步。她那性子,我怕她把自己骨头碎了。” 君镜眉心紧皱,看向游淮泽,“我让人暗中跟随,你不必顾及,我会下令,他们若无法前行便撤回。” 游淮泽不跟君镜说客套话,点头,“好。” 当天,游淮泽就收拾行李,他的东西都在军中,因此还回了趟军营。 温倦没说话,跟着他进了军营,在游淮泽收拾行李时等在营帐外。 王霸跟他一个营帐,只知道游淮泽有旁的任务,也不知何事,动手帮他收拾。 王霸觉得这两人一起回来时的气氛很怪异,偷偷用手肘怼了怼游淮泽,小声说:“你跟将军吵架了?” 游淮泽震惊,也小声说:“我哪敢?” 王霸冷哼,“你不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回还冲进主帐把将军骂了一顿。” 游淮泽:“……那不叫骂,她以身试机关,差点被万箭穿心,我能不说她吗?” 王霸奇怪的看她,“为什么要说?我就不说,将军自然有将军的想法,你听过哪个兵会因为将军犯险跑去骂一顿将军的?我们只会佩服得五体投地,而且那箭是木棍所做。” “再是木棍,射到身上也疼啊。” “有盔甲阻挡,如何会疼?” “当然会疼!看着就疼。” 王霸:“……”。 他指了指游淮泽,“你小子,你不正常。我上回训练被银枪打得浑身淤青,你不仅不担心,还笑得最大声!” 游淮泽:“……” 他一把揽住王霸的肩膀,暧昧的看着他,用温柔的声音说:“哥哥那是用笑声掩盖担忧,还疼吗?” 王霸一记肘击,“给爷滚。” 游淮泽捂住肋骨直乐,声音恢复正常,“得了,兄弟,我不在的时候你看着点将军,独守空房的时候就多想想我。” 说完,他提起包袱往外走。 王霸在后面喊:“你给我怎么去的怎么回啊。” 游淮泽背对着他挥了挥手,背影潇洒。 但是下一刻,潇洒的背影在看到营帐外,面无表情看着他的温倦时,就立刻变成了紧张。 温倦看着游淮泽,语气平和但坚定,“游公子,你我如今也算熟识,我便有话直说了,便是无旨擅离,再次欺君罔上,沦为阶下囚,我也定然要与你一同前往,你阻不了我。” 游淮泽无措的抓了抓头发,“不是,你怎么又来倔的啊?” 温倦转过身往前走,“我只是告知你,总之我一定会去,你若愿与我同行,便申时一同出发,你若不愿,我便自己走。” 说完,她便走了。 王霸悄咪咪的从营帐中露出来一个脑袋,“我怎么听着将军这语气像跟你赌气似的呢?” 番外:日常(4) 游淮泽抬手把王霸的脑袋摁回去,“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王霸突然嘿嘿一笑,捏着嗓子小声说:“哥哥,别挠头了,我看你训将军跟刘大哥训他媳妇儿似的,要不你这回也去训训将军,反正将军每次都顺着你。” 游淮泽:“她那是顺着我吗?她是一边答应没有下次,下次还敢。” 王霸啧啧两声,“这语气,跟刘大哥一边骂他家的败家娘们儿,一边心疼媳妇给他缝衣服受伤的语气一模一样。” 游淮泽脸微微发热,指了指王霸,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背着包袱大步离开了军营。 距离申时还有一会,游淮泽把月拂泠从君月阁拎了出来,上下打量她,“弟,你现在是正常人吧?” 月拂泠横他一眼,“我在打仗,敌人看不见摸不着,你小心我敌我不分啊,有屁快放。” 游淮泽嫌弃的瞥她两眼,又看看她肚子,“难受吗?” “还行,就是总想打架,而且我感觉是那种剧烈的打,又不敢动得太厉害,烦死了。”月拂泠一屁股坐在秋千上。 这是一处校场,游淮泽训练刻苦,有时还会根据自己曾经学体育时的科学训练方法,提出一些建议,均被采纳,因此受到重用。 现在的校场分好几个区域,分了力量、格斗、武器等类别。 整个校场都是刻苦训练的士兵,训练声音不停传来。 而与整个校场格格不入的地方就是这一座秋千。 也算是游淮泽被重用的证明之一。 秋千两侧的绳子插满了白色的小野花,此时到中午了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这些都是士兵们晨训结束时顺手摘回来的。每日晨训他们都从校场往城外跑,要么就是攀爬高山,总之是往偏处去。 一开始游淮泽每次都会带回来些沾着露水的新鲜小白花送到温倦营帐里。 后来都跟他学,也不知送去哪,就送给兵长,然后一帮人被臭骂一顿,罚多训一个时辰。 正巧那时候游淮泽在做秋千,自从他大部分时候都泡在军营里后,月拂泠每天都会在军营待一会,也不干什么,就捧着脸坐那看他训练,也不知道看什么。 时间长了,游淮泽就看明白了。 他正常训练时,他弟一句话没有,但是每回他要练什么铁锤或者铁球之类的东西,他弟脸也不捧了,也不蹲那指指点点了,一下就站起来,盯得特别仔细,背着手走来走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尿急。 游淮泽了解月拂泠,劝没用,她比谁都有主意,道理懂得比谁都多。 但他既然选择了从军,就不可能避开该有的训练。 所以他想了个办法,给她做了个大秋千。 坠下来的绳子得有将近五米,下面的座椅特意做成长椅形状,座椅里贴合缝着柔软的褥子,窝进去就让人昏昏欲睡,更别提被推着一晃一晃的了,很是舒适。 游淮泽有一回出城训练,看到一株四叶草,他就摘了回来,别在秋千上,月拂泠来时把玩了好一会。 后来士兵们再有不知送去哪里的奇形怪状的石头、叶子、野花,就往秋千上别,不敢乱碰绳子,怕弄断,就在绳子外编了一圈稻草,疯狂往上插花。 再后来,这秋千两侧的绳子就布满了各种颜色的野花。 但按照兵长的审美,觉得全是白得好看,训练着训练着,就把别人插上去的红黄花拔掉,只留白色的,惹来一阵抱怨,然后抱怨的人又被加训了一个时辰。 慢慢地,这一处渐渐变成了士兵们枯燥训练中的一处乐趣之地。 此时,月拂泠就窝在秋千里,游淮泽慢悠悠的给她推着,道:“怀孕都辛苦,主要咱俩生理结构不同,不然我还能替替你。” 月拂泠白他一眼,“同也替不了啊,什么脑回路。说吧,找我出来什么事?惹温将军生气哄不好了?” 游淮泽很不满,“凭什么就是我惹她生气?难道不能是她惹我生气吗?再说了,能有我哄不好的人?” 月拂泠啧啧两声,“儿子啊,你见过温将军发脾气吗?” “见过啊,她刚刚还冲我一顿嚷嚷,脾气可大了!” 月拂泠:“哦,这么嫌弃啊,那正好,金焰有个副将,仰慕温将军已久,天天缠着颜灼要认识她,那我……” “不行!”游淮泽停止推动秋千,一屁股把月拂泠挤到一边,自己在左边坐了下来,“什么副将?金焰的副将也想认识我风翊的将军?他算哪根葱?” 月拂泠嫌弃的踹他,“去去去,给我推,我一不动就难受。” 游淮泽立刻给她慢慢推着,又不放心的叮嘱,“不能介绍啊,金焰的将军没什么好东西,温倦那性格,肯定要被骗。” 月拂泠:“你烦死了,就是跟温将军吵架了是吧?不知道该怎么道歉?” “诶不是,就是我……我决定表白!” “唰!”月拂泠脚踩在地面,在泥沙地面上拉出一条痕迹,强行停下秋千。 她回头,“你受什么刺激了?我要有儿媳妇了?” 游淮泽手心推了下她的脑门,“你有本事对着温倦说这三个字。” 月拂泠哼了一声,“你成不成功还不一定呢。” 她突然兴奋起来,“我给你策划一下,君镜前几天送来一堆会发光的宝石,今晚吧!就今晚!我给你弄个大的!” “你别,你开始兴奋,我就开始害怕。”游淮泽四下看看,小声说:“这事你别告诉别人,我只跟你说了,我就是想问,你说我行不行?被拒绝了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其实也不是非要那什么,但是吧,就我现在,有的事她不听我的,要是换个身份,她说不定听。” 月拂泠眯起眼,眼神危险的看着游淮泽,“渣男!你想控制我们温将军!” 游淮泽无语,伸手就把她拽离秋千,“再不好好说话,以后你给我推。” 月拂泠:“啧,你天天的,操心命。” 游淮泽坐在秋千上,她绕着秋千走了一圈,说道:“要不你试试吧,不过我告诉你,大概率会失败。先不说温将军喜不喜欢你,她心思就没在这,她第一反应肯定是拒绝。” 游淮泽想了一会,下定决心,“试试就试试!” 月拂泠笑了,“哟,可以啊,要我帮忙吗?” 游淮泽看起来不着调,但他要做的事一定会非常坚定,不管是三年还是十年,只要是他认定的目标,他就一定会想尽办法去达到。 而且,他总是拥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哪怕最后失败,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也一定要试了再说。 所以月拂泠并不担心游淮泽会怂。 游淮泽看着她的笑,忽然来了勇气,大咧咧的揽住月拂泠的肩,“不用,我就通知你一声,这么大的事不告诉你,你不得捶死我。” 月拂泠:“阴阳我是吧,怀孕的事君镜不是告诉你了?” 游淮泽:“嘿,都说怀孕的女人敏感小气,没想到怀孕的男人也敏感小气,我是那种人吗?” 月拂泠抬脚就踹,“你大爷游淼淼!男女不分,你回幼儿园重修去吧你!” 游淮泽嘿嘿的乐,一边躲着跑,“你看着点脚下,我靠,你捡石头过分了啊!” 番外:日常(5) 月拂泠:“什么石头?这是上天对你的惩罚,妖怪!别跑!” 游淮泽已经跑出好远了。 月拂泠追过去,一追一逃的追了好远,她心底的焦躁散了不少,追着游淮泽到了河边,突然觉得不对。 “游淼淼,你不对劲,你是正经表白吗?还是故意找事来吸引我注意力的?你别乱来啊,感情是大事,我这点症状不算什么,最多算是狂躁症初期。” 游淮泽嘴里叼着根野草,桀骜不驯的样子,睨了月拂泠一眼,“怎么那么能给自己脸上贴金呢?你往后点,别离河太近……你都生娃了,我人生大事第一步还没走呢,哪有功夫管你?你这确实不太好,容易想多,那有个事我得跟你说,我待会要离开风翊办点事,给你弄个什么药,会有一个月不在,本来想瞒着你,但我看你这样肯定得胡思乱想,你知道就行了,我肯定得去,你再狂躁,我可没处给你治狂犬病。” 月拂泠看他一眼,呵了一声,“算你识相,君镜都告诉我了。” “我靠!合着好人都让他一个人当了!小祁子真没说错,我弟妹不是个东西。” “弟……妹?”月拂泠反应了一会,乐得不行。 她笑完,又说:“关于你的事,君镜不会瞒我。” 游淮泽蹲在河边,回头看她,“不用担心我。” 月拂泠:“不担心,轮不着我,祁夜辞跟湛湛排前面呢,你灼大爷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哦,蒙蒙已经找她的小弟去了。” 游淮泽忍不住笑,“不是,蒙蒙个小姑娘,是不是成什么帮派的帮主了?听说还挺厉害。” “那可不,我们妹妹现在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也就谢大哥还不知道,当她小孩儿呢。” 游淮泽笑了两声,“妹妹隐藏王者,再两年谢大哥没有年龄优势斗不过妹妹了。” 月拂泠:“我们妹妹十三岁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能跟江湖中势力做交易了,你当她普通小姑娘呢。也别说人谢大哥,你也差不了多少,白长岁数。” 她到游淮泽身边蹲着,游淮泽连忙蹲着挪了一步,挡到她前面的河边,半个后背对着她,稍稍侧身。 月拂泠看着游淮泽,说:“我看了地图,那地方主要是天然环境不好,会遭点罪,你只要别死,就都好办。” “死可不容易。”游淮泽抖着腿,“再说了,我现在日子这么好,眼看着就要走上人生巅峰了,死什么死。”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拽着月拂泠的胳膊,把她拉离河边,“得了,我准备走了。先去找温将军,她非要一起。” “就一起呗,她的伤应该好一点了。” “恢复得挺快,她身体好,就一开始严重。我去了我去了,好紧张啊啊啊啊啊!”游淮泽一边嚎着一边朝远处狂奔。 月拂泠在后面看得又想笑又无语,大声喊:“你好歹带个礼物!” “知道了!”游淮泽的声音远远传来。 月拂泠一个人在河边站了一会,然后丧气的回头,“我只是怀孕了,又不是残疾了,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君镜从树后走出来,想了想,说:“刚好路过。” 月拂泠:“……我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君镜揽住她的腰,解释说:“看不见你总是心头不安。” 月拂泠:“你这太依赖我了可不行啊,容易被甩。” 君镜赌气地掐了掐她的腰,“你跑你的,我自己跟。” 月拂泠没忍住笑,“君镜你多大了?” 君镜一本正经,“刚刚两岁。” 月拂泠笑倒在他怀里,“你就庆幸我现在没有录音机吧。” 两人说笑着往回走。 另一头,游淮泽视死如归的站在将军府外面,疯狂的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小声自言自语,“迟早都得挨这一刀,她要是同意我就以男朋友的身份不让她冒险,她要是不同意,我就以太尴尬的理由不让她去,机智如我。” 嘀咕了好几遍,他终于推开了将军府的大门。 推开之后,想了想又偷偷的退出来把门关上,敲门。 敲了半天,温倦才来开门,见是他,有些无奈,“游公子,你来将军府从不敲门的。” 游淮泽站得笔直,昂首挺胸,“这叫礼貌。” 温倦无奈摇头,“快请进吧,我很快就好。” “不着急不着急。”游淮泽吞了吞口水,又理了理衣服,路过池塘时对着水面照了照,嗯,帅气。 穿过院子,就在温倦迈步进房时,他大声喊:“温倦!” 温倦迅速回头,以为出了什么事,后背紧贴墙壁警惕的看着四周,但并没有任何危险发生。 她面露疑惑的看向游淮泽。 游淮泽连忙摆手,轻咳一声,“没事没事,我那个,我嗓子不太好,没控制住声音,我那个……我有个事跟你说。” 温倦垂下眼睫,“若是要劝我的话,游公子就不要说了。” 游淮泽一下被带偏,“为什么你一定要去?你现在已经恢复将军职位,没必要挣这个军功,你伤还没好呢,去干嘛啊?” 温倦方才后背的伤撞到墙,此刻阵阵泛疼,一时没忍住脾气,直接回道:“难不成让你一个人去犯险吗?” 游淮泽懵了一下,“啊?” 他还没见过温倦这么冲的一面。 温倦皱了皱眉,放缓了语气,道:“我对那处地形比你熟悉,我与你一道更安全。我知上皇陛下他们会沿途护你,但是跟随与并肩不同,若有突发危险,他们来不及帮忙,哪怕事后救援你也会受伤,若伤得重,万一……” 游淮泽没忍住扬起笑容,“你担心我啊。” 温倦倒是坦然,“自然,游公子曾护温倦,温倦自当投桃报李。” 游淮泽嘶了一声,大步走向温倦,站到她脚下的一级台阶上,目光微微下垂,看着温倦,“你之前跟我说话可不是这样的,又开始这种客气的语气了是吧?” 温倦抬眸看着他,眼神里有责怪,“那你要我如何?与你太过随意你又不听我的,只有如此。” 游淮泽:“我什么时候不听你的了?你说什么我不听啊?” 温倦有些动气:“上次军中对阵本该我亲自上场,你为何抢了先?” 游淮泽:“废话!你都伤成那样了,而且我请示过刘将军,他同意了啊!他可是裁判!” 温倦却是更恼,“那还有上上次!你我负重比拼,你分明让了我。” 游淮泽:“那我赢了也没用啊,你是将军,你赢了有用啊。而且就那么一个沙袋,我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才能赢你,我还要训练呢,我那么拼干什么?又不是为了你。” 温倦:“不是为了我?” 游淮泽:“好吧,是。哎呀,不是,你怎么突然生气了啊?我没干什么啊。” 温倦瞪着他,“没干什么?若非我今日也跟着去了君月阁,你是否就打算自己去那凤阴山?而且并不打算告知我。” 游淮泽:“没有啊,我们不是一起去的嘛,我……我没这么想。” 温倦:“你就是这般想的!游淮泽,我同你说过,我愿同你并肩作战,如今你却是要将我弃置身后!” 游淮泽踏上台阶,离温倦更近一步:“哎,不是,我没有。” 温倦手掌撑着他胸口,推了他一把,迅速回身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将军府墙头,月拂泠还有点懵,凑近君镜的耳朵小声说:“不是,表白怎么变成吵架啦?” 君镜:“……或许,顺序乱了。” 月拂泠:“什么顺序?” 君镜指了指急得直用脑袋撞墙的游淮泽,“像极了你我争吵。” 月拂泠疑惑的看他,“咱俩吵过架?” 君镜沉默片刻,道:“没有。” 也就他以为他们在吵架罢了。毕竟这个人从来也不知他生了闷气,过一会再出现总能将他逗笑,他又气不起来。 从初遇时便是如此,直到现在他也无可奈何。 番外:日常(6) 虽然吵了一架,但是温倦还是跟游淮泽一同上路了。 两个人牵着马往城门口走,谁也不跟谁说话。 城门口,祁夜辞和颜灼景湛蹲成一排,望着两人走来,一个在街道左,一个在街道右,相隔很远。 祁夜辞懒懒开口:“这二人离这么远,是风翊大街中间不能走马吗?” 景湛道:“没这个规矩呢,看温将军的表情,好像在生气。” 说完,空气安静下来。 然后两人同时看向颜灼。 颜灼冷冷撩起眼皮,看着二人。 景湛叹气,“灼哥,该你接话了。” 祁夜辞跟着叹气,“每次到你这就断,你就不能主动一点?” 颜灼眼神冰冷,“本主最近是给你二人好脸色了?” 祁夜辞嘶了一声,刚要回怼,被景湛拦住,“冷静冷静祁哥,我们俩加起来也打不过他。” 祁夜辞不服,“武功好就能嚣张了?” 颜灼终于主动了一次,开口回他,“能。” 祁夜辞:“……” 正巧游淮泽走近,他抓住游淮泽的衣摆,仰头告状,“小游子,颜灼欺负人!” 游淮泽正专心致志的观察温倦的脸色,根本没注意到他们,只飞快瞥了眼被拽住的衣摆,然后从怀里掏出碎银子塞给祁夜辞,“拿去吧。” “哈哈哈哈……”颜灼笑出了声。 祁夜辞大怒,蹭得起身,“游淮泽你个负心汉!” 温倦倒是注意到了他们,已从街道对侧走过来,一一见礼。 游淮泽立刻浑身绷紧,目视前方,不住的斜眼看温倦。 祁夜辞怀疑的看了他一会,问温倦,“他怎么了?眼睛抽成这样,你二人怎么了?” 温倦没看游淮泽,平静的回答:“我与游公子生了嫌隙,争吵得谁也不愿理谁。” 游淮泽瞬间稳不住了,“不是,谁跟你生嫌隙了?我没有啊,我只记得我去将军府找你,等你一起出发,什么争吵,我不记得了。” 他指了指祁夜辞,“小祁子知道,我有间歇性失忆症,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肩上搭上一只胳膊,月拂泠的声音传来,“那你还记得我是你爸吗?” 游淮泽:“……” 祁夜辞语重心长,“那你可还记得我是你爹?” 游淮泽:“?” 颜灼再次主动,“你当记得,我是你父亲。” 游淮泽:“……” 他没好气的拍开月拂泠的爪子,“要不你们仨打一架吧?我只能从一个肚子里出来,你们要不仨先把媳妇儿争一争?” 景湛在旁边嘎嘎直乐。 游淮泽偷偷看了看温倦,然后板着脸训祁夜辞,“行了行了都散了吧,一个个到这么齐,送我上路呢。” 祁夜辞没好气,“赶紧滚。” 月拂泠也没多说什么,交代了几句后,游淮泽和温倦骑马离开皇城。 这个时辰出城,天黑时刚好能在下一个镇子落脚过夜。 温倦策马奔腾在前,游淮泽跟在后面,一直到客栈,两人都没有说话。 住店要两间房等各种事宜也都是游淮泽在与人交谈,温倦一言不发,只待定好房后安静的走向自己房间。 游淮泽抓了抓头发,终于忍不了了,在温倦准备关门时,一把撑住门,目光直直的看着温倦的眼睛,“我有话说。” 温倦看了他一会,松开房门,转身进了屋子。 游淮泽关上门,然后放下包袱,又开始挠头,他看着温倦的背影,看了一会,说:“等我一会。” 然后飞快的跑出房间,没多久又回来,手上拎着两小坛子酒。 他直接打开其中一坛,举向温倦,一咬牙,“我,对不起。” 说完,仰头灌酒。 温倦安静的看着他,拿过另一坛酒,轻轻碰了碰他的酒坛底,将酒送到嘴角。 刚要喝,手腕被抓住,“你伤还没好,不能喝。” 温倦左手手指轻轻弹了下游淮泽的手腕,“无妨。” 游淮泽还有点不愿意,温倦看着他,“游公子又想管我?” 游淮泽估摸着温倦生气就是他管太多,想了想,还是松了手。温倦的伤虽然没好全,但行军之人喝点酒应该没什么。 温倦喝了半坛子酒,才开口问,“缘何道歉?” 游淮泽一坛子酒已干完,擦了擦嘴,弱弱的去看温倦。 他高大的身形将温倦完全挡住,明明是温倦不得不仰头跟他说话,可他此时挤着下巴,头低着,眼睫上抬,眨巴眨巴的去看温倦的模样,气势全无,像只犯错的大型犬,就差用脑袋去拱人了。 他看着温倦,委屈巴巴的说:“不知道。” 温倦被他这样子气笑,又很快板起脸,“游淮泽,你当真不知道为何?” 她仰头又喝了两口酒,眼尾染上一抹红。 不等游淮泽回答,温倦自己先憋不住了,一字一句的说:“你总是愿意为每一个朋友出头,你愿为小侯爷跑到金焰去与颜皇对峙,也愿为祁夜陛下回怼那些对他出言不逊的风翊官员,还有丞相、金焰陛下,谁有事你都第一个冲在前面,我并非想指责你如此不妥,相反,正因为此,我对你无比信任,除了父亲,我最相信的人就是你,哪怕你对我持剑相向,我也相信你不是想杀我,而是我身后有敌人。” 游淮泽听着听着嘴角咧起,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你这么相信我啊。” 温倦完全没有气消的迹象,眉心紧皱,“我还没说完。” 游淮泽立刻站直,“您继续。” 温倦穿着黑色劲衣,腰身被收得极紧,高束的马尾有一缕垂落到胸前。 她放了酒坛,认真的看着游淮泽,说道:“你如何行事是你的事,我自是无权置喙,但你我相识近四年,在军中日日相见,我已将你当成我最信赖的好友。你愿为每一个人出头,我却……我却是想让你知道,我也愿为你出头,人不可时时逞强,你可为旁人撑起一片天,我亦可在你身后为你撑起一片天。” 说着,温倦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什么酒?” 游淮泽有点懵,呆呆的回答:“好像叫胆大酒,小二说什么这酒喝了胆子大得能打老虎。” 他就随便那么一听,根本没当回事。 也就是看着这小酒坛子好看,随手拿的,压根没认真听店家的介绍。 温倦推了推酒坛,没再喝,语气和缓了几分,“你不必与我说对不起,你为我在军中立威名,军功尽数归我之身,你何曾对不起我?” 游淮泽有点不好意思,耳根红透,扭着身子,“那我不是惹你生气了嘛。” 温倦:“是我一时气恼,我也不知为何,我分明从未对旁人如此。” 大抵是游淮泽这人脾气太好,让她不自觉的在他面前放松自我,不必克制,反倒是把女儿家脾气勾出来了。 温倦暗自谴责自己,着实是不该。 游淮泽乐了,“你想发脾气就发呗,谁还没点脾气了,我又不生你气。再说了,你这脾气,对我生气还要自我反省的,我求你多发点脾气吧。” 温倦有些无奈,“哪有你这般人?求着别人对你撒气,你又并非旁人撒气的工具。” “只有你啊,我只求你了,别人我才不理呢。”游淮泽握住温倦的胳膊,扶她在桌旁坐下,“坐着吧,这酒好像上头有点快。” 主要他们还没吃晚饭,又喝得急,上头更快。 温倦坐到桌旁,摸到酒坛,又喝了两口,眼神变得有些迷蒙。 她看着游淮泽,“我喜你替我做那么多事,又不喜你如此不顾惜自己。既然你不顾惜,我自是要替你多顾惜着你。” 温倦手指在酒坛上点了点,“你可还记得你与我说的那个故事?” 游淮泽点点头。 温倦道:“我也不知为何,时常就会想起,我总觉得故事里的那帅哥与你相像,若是你,恐怕也能做出来那般事。我便总想着,若你是那人,我也不想阻止你,我就想着应当让你知晓,也有人愿为你如此。” “啊?”游淮泽唰得一下坐起来,凳子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他紧张得直咽口水,“你愿意为我?你你你你你……” 温倦神态自若的点头,“不错,你我也算生死之交,我自是也愿为你豁出命去。我为女子,不能与你做异姓兄弟,做兄妹又不妥,如此便只能诉诸于言谈,告知与你,你于我,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游淮泽:“……” 他泄气的坐下,没坐实凳子,只坐到边缘,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合着咱俩就兄弟情啊?” 温倦似乎困了,手支着额头,眼微阖,“不然?” 游淮泽有点生气,小声嘀咕,“谁跟你兄弟情,兄弟情可没有想天天抱你亲你这种想法,烦死了。” 温倦眼皮慢慢阖上,头一点点往桌面倒。 游淮泽连忙单手接住她的脸,还不忘对她挤眉弄眼,指指点点,“兄弟情兄弟情!我弯给你看你信不信!” 温倦没回应他。 游淮泽不满的嘀嘀咕咕,“算了,还得跟你解释弯是什么意思,你比我弟还榆木脑袋!我跟你兄弟情我能……” 他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能给你后背上药上硬了……” 他狠狠拍了下自己脑门,连连道歉,“错了错了,我有错,我自己代表月亮惩罚我自己,我不是故意的,生理反应我控制不了啊,哎,不是,反正你也睡死了,这酒劲儿是有点大,我就不给你换药了,你这个这个…我扶你上床睡?温将军?阿倦?倦砸!难怪我上辈子不爱写卷子,都怪你。” 他一边碎碎念,一边揽住温倦的肩膀,将她竖着扛起,走向床铺。 温倦后背的伤没好全,他不敢碰,只能托着她的臀部将她抱起来。 “你这酒量也太差了,还是受伤原因啊?不是说你酒量好吗?” “……” “我给你脱衣服了啊?你要不要睡这么快?安眠药效果都没这么好,这要换个人,你不得被骗得人财两空啊?” “……” 游淮泽站在床边看着温倦的睡脸,嘟囔着嘟囔着,忽然安静下来,在床边蹲下,趴在床头看温倦。 温倦呼吸平缓轻浅,他凑近了些,那浅浅的热气便拂在他脸上。 “明明就是个软妹子,脾气好,又会替别人想,心软又心善,结果硬生生被当成男人养,还要你杀伐果决,所向披靡。”游淮泽抬起手指点了点温倦的鼻尖,眉宇间不自觉溢出温柔,轻轻笑了一下,呢喃出声:“为我撑起一片天,那你撑吧。” 温倦醒来的时候天已亮,她想起睡前的事,记得最后见的人是游淮泽,直接再次闭上眼睛,甚至都没摸一下自己是不是少了点什么,就又睡了过去。 游淮泽在楼下听小二解释,“客官,真是对不住,那酒本就有助眠之效,你跑太快,小的还没来得及讲完,您昨晚睡得可还好?” “挺好的,没事。”游淮泽给了他一块碎银,“备点热水,等会我隔壁的姑娘醒了要沐浴。” “好嘞,客官您放心,热水管够。” 温倦推开房门,就有小二来问她是不是要沐浴,她点点头,热水很快被送来。 舒舒服服的洗完澡之后,她在客栈门口看到了游淮泽。 刚要与他说话,却见游淮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那模样,像是她做了什么惹他生气的事一般。 游淮泽不冷不热的说:“收拾好了就赶路。” 温倦奇怪的看了看他,也没有多问,点点头,“好。” 两人再次上路,然而这一次冲在前面的人变成了游淮泽,生气的人也变成了他。 温倦跟在后面,一脑门的问号。 她记得一开始生气的人是她才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温倦一边骑马一边回想,没想出结果。 再次到夜间歇脚时,游淮泽直接找掌柜要了一间房。 “一间上房。”掌柜的看了看温倦,虽然英姿飒爽,但的的确确是姑娘打扮,不过掌柜反应很快,忙道:“好嘞,您稍等。” 温倦挑了挑眉,却没说话,直到进了房间,才看着游淮泽的背影开口:“为何只一间房?” 游淮泽生气的哼了一声,“好兄弟当然住一间房,你不说跟我好兄弟嘛,那就住一间!省钱!” 温倦:“……也并无不可,我睡里面。” 这回轮到游淮泽懵了,“啊?你还要我睡床?” 温倦疑惑,“地面湿冷,自然是一同睡床。” 游淮泽:“……” 他憋了半天,咬牙挤出一句,“我们可是孤男寡女!” 温倦道:“无妨,我自是信你。” 游淮泽:“……” 他要黑化! 就现在! 谁拦都没用! 他要让这个天真的女人知道知道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番外:日常(7) 游淮泽咬牙切齿的把包袱扔到桌面,叉着腰在房间里乱转。 温倦常年在军营,对男女大防没有那么敏感,加上与她同屋的又是游淮泽,她无比信任之人,也不管游淮泽在发什么神经,自顾自的褪了外衣,洗手洗脸散了头发,洗漱完,自在闲适的靠在床头看地图。 她还在凭借过去几年对荒漠的记忆,试图更清晰完整的补全路线图,减少途中意外的发生。 游淮泽叉腰站在门口,忍无可忍,语气不好的喊了一声,“温倦。” “嗯?”温倦头都没抬,只鼻音发出无意识的疑惑回应,看起来对于跟一个男人共处一室这件事,没有任何抗拒和不适应。 游淮泽郁闷的摸了摸自己的胸肌腹肌,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他看起来就那么人畜无害? 他大步走到床边,俯身,凶狠的瞪着温倦,“我可是个男人,温倦,你最好还记得自己是个女人!” 温倦看他气鼓鼓的样子,想了想,说:“的确,男女有别,你是需要我回避?” 游淮泽:“……” 他磨着后槽牙,“不需要!我身材这么好我怕看?有本事你就盯着看!” 温倦视线重新落到地图上,“我不会看,你若是不介意,我自是也无妨。快去洗漱吧,明日还要继续赶路,明日路程遥远,我们天不亮就要出发。” 游淮泽:“……” 他唰得一下脱了上衣,露出线条漂亮的胸腹肌肉,实打实训练的痕迹,让他身体的每一处都充满了力量和野性,肩背胳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游淮泽骄傲的去看温倦,温倦头也没抬,指了指椅子,“衣服放那。” 游淮泽:“……” 他拳头握紧,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用脱裤子吓唬一个女生,好像有点太变态了。 想了半天,他愤愤然的把脑袋埋进洗脸盆里,在水里憋了半天的气,然后猛得出水,左右甩脑袋,水珠被甩得到处都是。 等他甩完,发现温倦正默默看着他。 游淮泽立刻抬起他傲娇的下巴,眼睛里写着三个字:怕了吧? 温倦出声道:“那是我用过的洗脸水,你的水盆在另一侧。” 两个水盆,一左一右,盆边没有搭帕子的,才是干净的水。 游淮泽:“……” 他抹了把脸,自暴自弃一般还用温倦用过的帕子擦脸,不屑道:“男子汉大丈夫不用在意这些细节,不是兄弟吗?兄弟用你的洗脸水洗个脸怎么了?” 温倦看了他一会,默默收回了视线,“你开心就好。” 游淮泽哼了一声,三两下脱了鞋子,又踩进温倦用过的洗脚桶里洗脚。 这一次,温倦没有再提醒。 毕竟,用兄弟的洗脚水洗个脚,似乎也没有任何问题。 待游淮泽洗漱完毕,温倦收了地图,挪到了床的最里面。 床上有两床被子,她自己盖了一床,给游淮泽留了一床。 游淮泽再是黑化,也干不出来跟温倦盖一个被子睡觉的事。 他气鼓鼓的裹着被子,背对着温倦。 温倦出声道:“灯烛未灭。” 游淮泽还是生气,一动不动,“自己灭!” 温倦只得直起上身,越过游淮泽身体,腰腹都压在游淮泽后背。 游淮泽跟被烫到一样,立刻吹灭了灯烛,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屏息收腹,远离温倦。 温倦叹气,“游公子,你到底是因何恼我?我都与你说了,你可否与我说说?” 温倦是个有话直说的人,特别是当她欣赏或者喜欢谁时,从来都不会吝啬表达自己的喜爱。 她对游淮泽也是有话直说。 现在反倒是游淮泽有事不与她说清楚了。 游淮泽在黑暗中撇嘴,“有事叫人家游淮泽,没事叫人家游公子,呵,女人!” 温倦:“……” 她又好气又好笑,知道这人也不是真的恼她,不说她也不追问,无奈躺到床里面的位置。 “游……游淮泽,好梦。” 游淮泽轻咳一声,说了句,“晚安。” 温倦习惯平躺着睡,赶路很累,几乎是在游淮泽说完晚安后的寄息之内,她的呼吸就变得均匀平缓,已然是进入睡梦中。 游淮泽都震惊了,动作很大的翻身看着她,嘴巴夸张的张合说话,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这就睡着了?不是失眠吗?!之前不是总失眠吗?!你管这叫失眠?! 他无能且无声的冲温倦怒吼。 黑暗中,他盯着温倦看了一会,泄气的躺回去。 躺了一会,他斜眼去看温倦,呼吸平缓,睡容安然,气得睡意全无。 温倦睡觉很规矩,基本一动不动。 游淮泽侧身面朝着她,右手臂虚虚的抬高,仿佛是要将人搂进怀里,但他只抬了一会,就又把手收了回来,自己小心翼翼的往里侧挪了挪。 床不算大,他本来块头又大,一挪动床也跟着动,温倦似乎被吵到,轻轻翻身,面朝着游淮泽,脑袋低垂在枕头上,从游淮泽的角度只能看到她鸦羽般的睫毛和挺翘小巧的鼻头。 两人都往对方的方向靠,温倦的呼吸一下打在游淮泽放在身前的手臂上,他安静了一会,撅着屁股一点点把自己往床边挪,远离了温倦。 游淮泽在黑暗中默默的给了自己脑门一巴掌,他可是个男人啊! 还是个二十来岁每天高强度训练,而最近两天却没有训练以至于精力无处发泄的男人! 温倦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点自我保护意识啊? 想了想,他又有点泄气。 也不能怪人家没有,毕竟真动起手来,他又打不过温倦。 造孽啊! 他用被子捂住脑袋,一副打算闷死自己的样子。 想了一会又觉得不对,飞快的下床穿衣服,光脚提着鞋子小心翼翼的出了房门。 冲动了冲动了。 此时客栈里还有没睡的客人和拖地擦桌的店小二。 游淮泽在没人的地方穿好鞋,整个人看不出一点脱衣躺下的迹象,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到正厅。 “小二,再开间房。” 小二看到他,立刻冲他挤眉弄眼,“公子这是被撵出来了?要小的说啊,您不能太规矩,女人嘛,都喜欢男人强硬点!要不您再回去就说店里没房了,您放心,小的给您打掩护,嘿嘿,都是男人,小的明白您。” 游淮泽撩起眼皮睨他一眼,“你懂个屁,那是我们将军!我就是个小兵,刚才伺候呢。你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以后别再说了啊,让我们将军听见有你好受的。她虽是个女子,却也上过战场打过仗,杀的敌人比你擦过的桌子都多,你当她是普通女子呢?” “哎哟!”店小二连忙浅浅给了自己一嘴巴子,“小的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嘴哦,该掌嘴!多谢爷,爷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小的立刻去给你打扫房间,就在那位将军隔壁,您稍等。” 游淮泽道:“不用打扫,再吵醒了她。我们将军治下严明,明日我们还要赶路,没功夫耽搁,钥匙给我,你去忙吧。” “好嘞好嘞。”店小二眼里露出些许后怕,“幸好客官您提醒,不然我这嘴胡说八道的得罪了将军,那可真是罪该万死了。” 游淮泽挑了挑嘴角,“胡说八道尚且可求饶,但你那套什么女人就喜欢强硬的说法,若是真用了,求饶可也没用。” 他似只随口一说,语气懒懒地,开玩笑一般,说完就慢悠悠的走向自己房间。 店小二讪讪的陪笑,“是,小的就嘴上说说,不敢乱来,不敢乱来。” 在游淮泽进自己房间后不久,温倦缓缓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揉了揉眉心。 游淮泽下床时她便醒了,想着继续睡,可明明很困,却就是睡不着。 她从前极少有不能安眠之时,但自从那次宫变,她在自家洗澡被偷看后,她每夜都要清醒许久才能渐渐入睡。 有时候运气好,一夜无梦。大多时候杂梦不断,醒来跟没睡一般。 温倦不能理解,那件事于她而言并不算什么伤害。 她入军多年,每日与男子同吃同睡,对女子贞洁早已不像一般女子那般看重。 她甚至想过,若是有朝一日,战争的胜利若需要她付出自己的身体来换取万千将士的生命,她绝不会有任何犹豫。 或许是她想得太美好,真正遇到这种事后,她居然难以调节。 可方才游淮泽在时,她居然闭眼就睡着了。 她自己都十分惊奇。 他走了,她便又再次无法安眠,头一阵一阵的抽痛。 她重新躺下,感觉疲累至极,却没有任何睡意。 这件事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她不该被这样的小事影响这么久,不该。 温倦跟往常一样,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哪怕睡不着,也要闭目养神,否则她明日无法赶路。 此时,同样辗转反侧的还有游淮泽。 他指着墙壁上自己的影子,小声怒斥谴责自己,“人家可是立志报效祖国,为百姓人民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好青年!你居然想用情情爱爱绑住人家!无耻啊你游淮泽!” 说完,又平躺看着房顶,“那谈恋爱跟搞事业也不冲突吧?我又不阻止她抛头颅洒热血,我还能给她接头颅,啊呸呸呸……” 又翻身面朝墙,指着自己影子训斥,“搞事业就要一心一意!爱情只会拖后腿!而且人家对你还没有爱情,啊啊啊!我是个大冤种……” 他翻来覆去无数次,最后仰面躺平,语气充满怒气,也不知在生谁的气,“怂个屁!人家大将军还成家立业生孩子了呢!她当将军,大不了我扮女装嫁给她!让我弟研究一下,她都能上天,说不定也能研究出来让男人生孩子的办法,这不就不影响了?” 他一拍被子,“哥们简直是个天才!” 他美滋滋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还没亮,两人就又再次启程。 路上为了保存体力,他们都不太说话。 这也是温倦的习惯,她行军时不喜闲聊,要随时观察周围地形山脉水势。 一是记路,如此每到一个地方,她都能快速找到一条逃生之路。 二是根据地形在脑海里演练,若是在此开战,有多少种对战方式。还能根据常见的地形设计不同的兵种以及不同兵种的数量分配。 这便是世人皆知的跟着她打仗伤亡最低的原因。 她并非是坐下来才思考,而是一直在思考。 一直到天空被星星坠得仿佛触手可及,他们才按照计划到达一个村子。 在村民家借助不好要求那么多,两人只能挤一个小房间。 还是因为那家村民的女儿刚出嫁,房间正好留着。 已是深夜,不好太过麻烦,温倦接了村民拿的被褥床单,说他们自己铺。 游淮泽看着那个比客栈小了几乎一半的床,转身往外走,“我刚看到他们好像有个柴房,我去那睡。” “站住!”温倦喊住他,“夜里寒凉,柴房四处漏风如何睡人?你与我同睡,这是军令。” 游淮泽不情不愿的嘟囔,“就知道拿军令压我。” 温倦笑了,“正是如此。” 她从不拿军令压别人。 游淮泽夺过她手上的被褥,“我来铺,一边待着去。” 温倦由他去,看着游淮泽高大的身躯在小屋子里都转不开,却还是十分细致的铺床。 他单膝跪在床上,把床铺里面靠墙的被单铺得平整,又用薄被隔着墙,使睡里面的人不会贴着冰冷的墙壁,又扯出薄被边缘压实在床下,整理得十分仔细。 温倦看着他忙活的身影,眼底染上浅浅的笑意。 前一晚没睡好加之赶了一天路的疲惫袭来,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好了,你……”游淮泽回头,就见温倦脸压在手背上,手摁在桌角,整个人缩成一团睡着了。 他走过去拿开她脑袋旁边的煤油灯,简直郁闷。 他是有催眠功能还是怎么的?这人一跟他待在一个屋就秒睡。 想跟她说两句话都不行。 他还没表白呢! 游淮泽对着温倦投在墙壁上的影子一顿拳打脚踢,然后脱下外衣披在温倦身上,坐在床边看她。 温倦不知睡了多久,手臂发麻才慢慢转醒。 她皱眉甩着手,还没完全清醒,手臂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越甩越麻,我给你揉,别动。” 游淮泽的声音其实很好听,平时扯着嗓子说话是半点美感没有,但是他轻声说话时,声音就像暖阳清泉,撩人心弦。 温倦呆呆的望着他,也不知自己是清醒了还是在睡梦里,还是觉得疲累,脑袋一低,额头抵在了游淮泽揉她胳膊的手背上。 游淮泽手顿住,声音依旧轻,“怎么了?做噩梦了?” 温倦摇摇头,额头贴着游淮泽的手背她觉得很舒服。 正常来讲,她睡了一会再醒来应该是睡不着了,但感受着游淮泽的手背,她的困意又阵阵袭来,感觉下一秒就能沉沉睡过去。 迷糊中,温倦说道:“游淮泽,以后我们都一起睡觉吧。” 游淮泽:“……” 他不冷不热的开口:“本人不提供免费陪睡服务,你休想白嫖。” 番外:日常(8) 温倦笑了一下,说:“我愿支付报酬。” 游淮泽用鼻孔看她,“我可贵。” 温倦眼底笑意加深,仍旧是困着,慢慢起身半走向床铺,作势就要往被窝里钻。 “诶诶,脱鞋。”游淮泽说着迈步跟到床边,自然的蹲下身给温倦脱鞋。 温倦也没有推拒,等着他脱完,一翻身就睡到了靠墙的床里。 游淮泽对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还以为温倦又秒睡着了,却听到她的声音,“今夜你不得离开房间,军令。” 游淮泽:“……” 他对着温倦背影无声的张牙舞爪:我堂堂男子汉还能让你安排了?! 无声咆哮过后,闷闷的出声,“哦。” 他出门洗漱完,躺到了床边,与温倦之间的距离能躺下半个人,另一侧自己的一半身子都悬空在外。 游淮泽开始反思,他作为撩妹无数的情圣,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就算温倦再厉害,也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小丫头,他还能让她给拿捏了? 抱着这种心态,游淮泽闭上眼睛,明天表白! 就明天! 吓死她! 第二天清晨,温倦在游淮泽怀里醒来。 男人恬静的睡颜就在眼前,鼻梁高挺,眼睫纤长,双臂将她整个揽住,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只要她稍稍仰头,就能吻上游淮泽的唇。 温倦陡然清醒,身体绷紧,一动不敢动。 她记得昨晚游淮泽掉下床好几次,他那么大的块头,掉下去她自然不可能无知无觉。 几次之后,她强硬的把游淮泽拽到自己身边,握住他的胳膊,令他挨着自己睡。 如此后半夜才消停了。 可他们分明是肩膀挨着肩膀睡,怎会变成了如此…… 游淮泽的鼻息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温倦不由得屏住呼吸,脸颊渐渐发热。 过了会见游淮泽没有要醒的意思,她轻轻喊了一声,“游公子。” 游淮泽眯缝起一只眼,看到了怀里的温倦,立刻又闭上眼睛,顺势还把人往怀里紧了紧,下巴抵着温倦的额头,嘴里嘟囔,“霸哥别吵,做梦呢。” 温倦身体绷得更紧,两人是各盖一床被子,身体中间隔着被子尚能接受。可额头脸颊处的肌肤之亲,却是温倦从未经历过的亲密。 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身上渗出汗意。 同时心里又莫名涌出一丝说不清楚的情绪,方才游淮泽分明睁眼看到了她,却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梦到了什么? 温倦垂眼思索后无果,听到外面村民说话的声音,试图从游淮泽的怀里出来,刚挪动一点身子,就感觉到后背的手臂收拢,再次将她搂了回去。 她看向游淮泽,只见这人一脸不爽,嘴里嘟嘟囔囔,“别想跑,在我的梦里还能让你给我拿捏了。” 温倦有些想笑,她觉着或许是因为她时常在军中,对男女大防看得不重,所以游淮泽这般抱着她,她未曾生出丝毫反感,也并不觉得冒犯。 反而心里因着跟他亲近,没由来的涌出许多愉悦。 她分析着,或许是她也渴望像其他将军一样,与同生共死的兄弟同寝同浴,亲密无间。只是碍于身份,她不能如此。 如今游淮泽这般,倒也全了她的渴望。 温倦闭上眼睛,安静的听着游淮泽轻轻的呼吸声,一直到屋外一阵鸡叫。 游淮泽先被惊醒,想动手臂,发现被压着,睁眼一看,看到了怀里的温倦,瞬间清醒,嘴里低低的发出声音,“卧槽!” 温倦闭着眼睛,看起来没醒。 游淮泽一边懊恼,一边小心翼翼的把手臂从温倦后颈处拿出来,一边挪一边观察着温倦的脸,生怕吵醒了她。 最后拔出来时,手臂回血后的酥麻让他差点喊出声。 游淮泽下了床,抱着手臂在床下无声哀嚎。 没有注意到床上的人嘴角浅浅的勾了一下。 过了一会,屋外又响起鸭子叫的声音。 温倦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游淮泽光脚站在地上,一脸凝重看着地面,便喊了一声,“游公子?” 游淮泽立刻抬眼,手背在身后,佯装淡定,“醒了啊,醒了就起来吧,我先出去了。” 温倦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忍不住弯了弯。 她低头穿鞋,想起昨夜的事,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失礼,竟让游淮泽给她脱鞋。 想想又觉得是游淮泽对她太纵容,她也不知为何,在他面前不知不觉就会变得随意,凭白的生出些许多的女儿家心态。 若要溯源,大抵是在将军府时,游淮泽每次都不让她提重物,分明那点东西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但游淮泽就是不让,说什么她能提是她的事,他不让她提重物是他的事,霸道得莫名其妙。 又或者是她带领士兵在烈日下训练被晒伤时,他每晚都硬要给她抹什么药膏。分明她一行军之人并不需要肌肤细腻,他却偏偏连她手指都要好生护养着,管束得莫名其妙。 又比如她每月葵水的日子,他记得比她还牢,提前好几日就不许她训练太久,每晚提着热水盯着她泡脚,晚上也不许她晚睡,桩桩件件的不许多得莫名其妙。 那些个女儿家的事,游淮泽比她还要精通许多。 一开始她还有所抗拒,毕竟她从前从未如此精细过,但是游淮泽别的都听她的,就是这些事不行。 她又不可能对游淮泽恶言相向,半推半就着,后面竟成了习惯。 温倦还记得游淮泽说的话。 他说:“你可以在无限大的天空中翱翔,可以成为最厉害的将军,可以比所有男人都厉害,但是你不能因此就不把自己当女人。女子亦可顶天立地,不必为了成就一番事业便把自己当成男人粗暴对待,你可以扮着最精致的妆发,戴着最漂亮的耳环项链,漂漂亮亮的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 那一番话久久刻在温倦心头,每每想起心头都会莫名的酸涩钝痛。 她自小扮做男子,学着男子长大,学着像男人那样对待自己,力求不出现任何差错。 为了温家,为了父亲和妹妹,她甘愿如此。 她一度觉得自己会以男人的样子生活一辈子。 身份暴露时她不知自己是担忧更多还是释怀更多。她迷茫了许久,靠着保家卫国四个字,她忽视自己的不安迷惘,奔着目标前行。 可在她只盯着前方目标时,有人跟在她身边,只看着她。 温倦坐在床边久久未动,听到外面游淮泽在跟村民说话的声音,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她一向不擅长分析自己的情感,只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游淮泽是个很好的人,是对她而言很重要的人,她愿为他撑起一片天,护他一生平安喜乐。 这是她必须要做到的事。 而要做到这件事,她就必须变得更厉害,只要更加强大才能护住她想护住的人。 温倦深深吸气,复杂的思绪变得清晰,如此去做就好,旁的不必多想。 她穿戴好推门出去时,游淮泽正两手抱胸靠在门口等她。 “在这里做什么?”温倦问。 游淮泽神秘兮兮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烤得香味浓郁的小小红薯,掰开,里面金黄色的肉质让人忍不住吞口水。 游淮泽刚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小孩儿的哭声,“呜呜呜……娘亲娘亲!薯薯不见了呜呜呜……” 温倦无奈的看了游淮泽一眼,低头咬了一口,小声说:“快吃。” 游淮泽乐得不行,“那小孩儿拿石头砸狗,我告诉他欺负狗会被惩罚,他不信,我逗逗他。” 温倦莞尔一笑,两人分吃完一个红薯,“毁尸灭迹”后,给了村民些碎银,付了住宿费又买了些干粮,再次赶路。 两人在皇城出发时分明还都在生彼此的气,走着走着又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就跟平时一样。 离了村庄不远,游淮泽在心里纠结许久,在温倦打算加速策马奔腾时,突然开口:“温倦,你得对我负责。” 温倦的马前蹄都扬起来准备狂奔了,又被她生生勒住,马发出不满的嘶鸣声。 她转脸看游淮泽。 游淮泽一脸严肃的说:“你昨晚把我睡了,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是我记得,所以你得对我负责!” 温倦好笑的看他,“如何负责?” 游淮泽翻身上马,傲娇的目视前方不看她,“你负责当然你想。” 温倦想了想,认真道:“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然后呢?” “还有然后?” 游淮泽瞪着她,“你要是个男人,睡了个女人,你对人家负责的方式就是口头说说保护人家一辈子?我告诉你啊,我们奉行的是男女平等,你女的睡男的也一样。” 温倦眨了眨眼睛,“所以,你是要我娶你过门?” 游淮泽:“我可是个男人!你怎么娶男人?” 温倦:“你说的男女平等。” 游淮泽:“这件事不平等。” 温倦忍着笑,“那我该如何负责?游公子不妨直说。” 游淮泽又开始阴阳怪气,“需要人家的时候叫游淮泽,不需要的时候就叫人家游公子……” 温倦打断他,“游淮泽!我们还要赶路。” “行吧。我长话短说。”游淮泽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耳朵却红得滴血,“我那个,我吧,就是…喜欢你,就是那种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我想娶你,我我我我我就是…嗯,喜欢你。” 他们周围是偏僻的山村,村子炊烟袅袅,偶尔风来还能闻到柴火燃烧的味道。 晨曦将叶子上摇曳的露珠照得泛光,好似藏在露珠中的精灵凑近水壁,睁大眼睛看着这两只奇怪的人类。 温倦半点没动静,游淮泽头没动,眼珠子使劲往左边挤,什么都看不到。 他慢慢的偏头,正对上温倦视线的一瞬间,立刻偏开,轻咳一声,“我那个,我想说什么来着……嗯,就是我得告诉你,我是喜欢你才…才抱着你睡觉,虽然你可能不知道,但是我不能瞒着占你便宜,虽然我觉得是你占我便宜,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怕你这脑子觉得这种事很正常,我告诉你这不正常啊,你可别让别的男人抱着你睡觉,还有我……我也不会抱别的女人睡觉,就是……就是这个事吧,我得跟你说清楚,不然这种行为就是渣男,我告诉你啊,以后谁要是占你便宜又不说喜欢你要娶你,就弄他。算了,没有其他人,小爷我可是情圣,还拿不下你……” 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到。 温倦听着游淮泽嘀嘀咕咕半天,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并且抓住了重点,“你是说,你想娶我?” 游淮泽:“昂!我弟已经给我准备好聘礼了,我到时候就去找你爹提亲,以后你要住将军府也行,我再买个宅子也行,不管怎么样,咱俩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不行。”温倦轻轻的声音让游淮泽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垂眸,似乎不敢看游淮泽,低声说:“我做不好妻子,游公子,对不起,我一生都在学习如何做一个好将军,如何打胜仗保家卫国,我从未学过如何做一个妻子,你娶我,对你并无作用。” 游淮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有用啊,我把你娶回家天天打你,报你拒绝我的仇。” 温倦失笑,知道游淮泽在开玩笑,心底轻松很多,神情认真的说:“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值得拥有一个更优秀的妻子,而非我这样连基本的后宅管理都不会的粗人。” 游淮泽眯起眼,“好好好,给我发好人卡是吧?我管你那么多,反正你知道就行了,赶路吧。” 温倦嗯了一声,又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也不知该说什么,策马扬鞭而去。 游淮泽很快跟上,心里愤愤,空出一只手使劲揉眼睛揉得通红:小样儿,愧疚去吧。 休息时温倦看到游淮泽通红的眼睛欲言又止,游淮泽不理她,提着水袋站在石头上仰望苍穹,大声吟诗,“啊!问世间情为何物!……情为何物啊!” 温倦咬着干粮提醒他,“后一句是直教人生死相许。” 游淮泽回头瞪她,“我知道!” 温倦垂眼弯唇,“哦。” 番外:日常(9) 当晚,两人找到了客栈住宿。 游淮泽要了两间房,温倦一言不发的跟着他上楼。 游淮泽先推开她的房门,进去检查了一圈,“还行,挺干净的,睡吧。” 温倦坐在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在游淮泽路过她准备离开时,抓住了他的手指。 游淮泽立刻僵住,一动不动的盯着房门看,实则全身的感官都在手指上。 温倦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就是觉得不想让游淮泽自己一个人,她总觉得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会失落。 “游公子……”她开口道。 游淮泽回过神,偏过头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睨着温倦,“你叫谁?” 温倦无奈,重新叫道:“游淮泽。” 游淮泽哼了一声作回应。 也不知是谁的手渗出了汗意,温倦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顺着游淮泽修长的手指往下滑。她抿了抿唇,手指上移,与游淮泽的掌心贴合,紧紧握住。 游淮泽后背陡然绷直,在内心咆哮告诫自己:他可是情圣!情圣!还能让这么个小玩意给他撩了? 他一动不动。 温倦说:“我……我想与你同床共寝。”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只是共寝,并不是做夫妻。” 游淮泽心底的羞涩被震惊取代,转过身面对着温倦,“你玩这么花其他古代人知道吗?只睡不结婚,只睡不负责,你可以啊你温倦,你这思想得跨越了两千年都多!你松开!你个渣女!” 温倦也意识到了不合适,她一心想着不想让游淮泽一个人失落,又真的觉得自己不配做他的妻子,说出来才意识到如此言行,确实不妥。 但她仍旧不松开游淮泽的手,低着头小声说:“这是,军令。” 游淮泽:“……”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你真以为你是将军我就什么都要听你的了?我可是个男人!我能让你给我安排了?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他瞪着温倦,非常生气的冷哼,“你休想拿捏我,我睡里面!” 温倦被说得满心愧疚,听到最后愣住了,“啊?” 游淮泽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阵阵湿腻的汗意,连带着他耳根脖颈都红得滴血,“我……自己爬床,你休想安排我!” 温倦懂了,低下头,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这便是她为什么一定要保护游淮泽一辈子的原因了。 这个人总是能妥帖的照顾到每个人的心里,让人觉得温暖安心。 无论她如何的词不达意,他总是知道她的意思,也从来没有真的责怪过她。 温倦把游淮泽的手抓得更紧,心头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就是不想松手。或许……或许她可以从现在开始学如何做一个好妻子。 游淮泽感觉自己不止手心冒汗,全身都开始冒汗了,他偷偷瞥一眼温倦,只看到头顶,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快把他手指头捏断了。 温倦做事一向果决,很少会沉思这么久,他不敢打扰,就安静的站着。 不知过了多久,温倦松开了他,游淮泽还没来得及抽手又被她再次握住,温倦仍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游淮泽想起自己身为情圣,立刻在脑海里分析了一波:温倦肯定在心里拉扯,舍不得松开又不得不松开,啧啧……虐恋情深,肯定对他有意思!他就知道! 正当他得意时,温倦终于松开了他,仰头对他说:“手心茧位置不对称,你握铁锤的力量不对,等回去我亲自给你指导。” 游淮泽:“?” “合着你摸了我半天就摸这个呢?”他气得头顶生烟,对着温倦的脑袋一顿怒吼,“你给我睡地上!床都是我的!” 说完,怒气冲冲的出了房门,冲下面乱发脾气,“热水呢?!我要的热水呢!” 下面传来掌柜的声音,“诶诶,客官,已经备好了,就等您吩咐,马上送来,马上送来。” 游淮泽大怒:“送什么送!我自己来!” 温倦终是没忍住笑出声,推开窗看楼下游淮泽跟着小二走向后厨,还生气的点了几个她爱吃的菜。 温倦笑着摇头,她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跟游淮泽在一起。 若她是寻常女子,她一定毫不犹豫嫁给他。 可她不是。 虽说如今天下还算太平,上有明君,下有清臣,士农工商各有其途,海晏河清。但天下不可能永远太平,即便是如今,也偶有贼匪作乱,贪官作祟,她身为一国之将,如何能放下肩上的责任? 若在太平时懈怠,那么这太平也维持不了太久。 她身为将军,更得居安思危,时刻准备奔赴战场,守卫山河。 温倦心底涌动的情绪逐渐被压下,又变得平和冷静。 游淮泽回来时端着菜,面无表情的给温倦盛饭递筷子,吃完饭又忙活着端来热水,顺手把干帕子浸湿,正要拧干时温倦的手伸了过来,“我来。” 游淮泽更生气了,“哼,渣女。” 这就想跟他撇清关系了。 他愤愤的把帕子递过去。 下一秒,温倦拧干了帕子递给他,“洗脸。” 游淮泽眨了两下眼睛,“给我?” 温倦嗯了一声,然后展开帕子,作势要给游淮泽擦脸,吓得游淮泽一个后仰,“等等等,你别告诉我你打算给我擦脸。” 温倦认真的看着他,“你自是要试试我若做你妻子会如何待你,你才知我合不合适。” 游淮泽太了解温倦了,立刻就知道她在琢磨什么,一把夺过帕子,“不是,你这个时候怎么没有渣女的开放思想了?谁说我娶你是要你伺候我洗脸啊?” 温倦:“妻子职责。” 游淮泽:“……妻子没有职责,成为夫妻只因为两个人相爱,而不是因为一个人有做妻子的能力,我就要娶她做妻子,你也不能因为一个男人有做丈夫的能力而嫁给他……啧,跟你在一块久了,我都快成哲学家了。” 温倦仍旧坚持己见,“可若只是相爱,没有承担丈夫或妻子职责的能力,这段姻缘必定不会长久。” 游淮泽磨了磨后槽牙,自言自语的嘀咕:“懂得还挺多。” 他把帕子放下,神情认真,“你说得当然有道理,但是夫妻之所以是夫妻的前提是相爱。至于职责,那是两个相爱的人之间的事。不是一定要你做什么,我做什么,而是商量着来,你懂我意思吗?再说了,我有手有脚的我要你伺候啊?” 温倦迷茫了,“那我应该做什么?” 游淮泽别扭的看向门口,“你,你就……你就当你将军好好挣钱吧,给我买衣服买鞋子!” 温倦挑了挑眉,“就这样?” “你以为挣钱养家很容易啊?我告诉你你养不活我,我要闹的!” 温倦想了想,说:“我如今的俸禄养一百个你不成问题,将军府每月还有食邑,如今也不必再填补军中,父亲的俸禄也一并在我这里,你不必担心。” 游淮泽绷着的脸一下破了功,笑得十分灿烂,笑了一会,微微低头与温倦平视,声音不自觉放柔,“那你是答应嫁给我了啊?” 温倦:“……不曾。” 她转过身暗暗懊恼,她是想了许久这些事,可没想说与游淮泽听,也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了。 游淮泽笑容瞬间消失,在她身后冷哼,“渣女!” 他重新热了帕子,拧干后塞给温倦,“自己洗!休想我伺候你!” 说完去整理被子,走了两步又回头凶温倦,“洗完扔盆里,我来收!” 温倦忍着笑用帕子盖住脸,温暖的触感包裹住她的肌肤,舒服又放松。 她着实是过分了些,游淮泽太过容忍她。 可偏偏她又爱看他发脾气,凶得要命却一点不吓人,反而凶巴巴的很可爱。 如此想着,她嘴角的笑意更深,嘴角翘得想压都压不下来,然后对上了游淮泽嫌弃的目光,“给你拿个帕子洗个脸都能乐成这样,还说不喜欢我,口是心非的女人。不愧是我,如此有魅力。” 温倦把帕子扔进水里,道:“游公子好魅力。” 游淮泽:“……你洗脚水没了。” 温倦失笑,微微抬高声音,“游淮泽!” 游淮泽立刻提着桶过来,“算你识相,还是怕我吧,哼。” 温倦低叹,点头,“最怕你了。” 等收拾完躺到床上时,游淮泽看着自己右手小臂,正被温倦牢牢握住,心里顿时涌现出无限悲凉,“当了多年情圣,居然阴沟里翻船遇到个渣女,被渣就算了,还要被白嫖!” 温倦闭着眼睛,嘴角弯了弯,手顺着游淮泽的手臂往下,抓住了他的手。 游淮泽立刻闭上了嘴,被抓手臂跟被抓手掌,是十分不一样的感觉。 掌心的温度和触感,让他心头一片柔软。 他偏头去看温倦,温倦似乎是困了,闭着眼睛没动。 游淮泽撇撇嘴,也没动。 他赶路是体力活,温倦赶路是脑力加体力活一起。 这几天不仅赶路,她还抽空记附近地势,什么地方容易出现泥沙洪涝,什么地方容易坍塌,全部都一一记下,有的远离人烟便只做记录,有的经常有人经过便立刻送报当地官府,一天到晚脑子不够她用的。 他看着温倦,渐渐困意来袭,也闭上了眼睛。 之后的路程,两人都是同床共寝。 游淮泽很是郁闷,要不是温倦太累,他真的憋不住! 他可是个正常男人! 不过有一点好处就是,这回温倦无论如何也推脱不了了,睡了他十多天,必须负责! 十一天后到达荒漠时,他几乎是松了口气。 在荒漠里条件艰苦,他至少没功夫想东想西了。 荒漠太阳很毒,还在边缘他们就能闻到太阳晒着沙子的干燥味道。 游淮泽舔了舔嘴唇,神情变得凝重,“按照地图,我们差不多得穿越大半个荒漠。” 温倦点头,“差不多,一头一尾不必担心,附近都有我们的人做补给。最危险的是中间的沙暴区域,要穿过那一片至少需要三天,我们必须做好准备。” 游淮泽检查了腿上腰上挂的绳索、刀、火石等装备,还有包袱里的干粮和水,其他衣服什么的全部扔了,轻装简行。 温倦也在检查自己身上带的东西,检查完毕后,两人对视一眼,对彼此点头,“走。” 此时是下午,他们特意挑选的时间,如此能在荒漠中心之外过一夜,慢慢适应观察地形。 两人的头脸都用布包裹着,只露出一双眼睛,游淮泽走在温倦正前方,眼睫毛没一会就染上了一层薄灰。 温倦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没说话,只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荒漠外围很安全,除了偶尔有些不知名的大小虫子窜过,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夜里扎营,两人也是同住一营。 便是没有之前几天的同床共寝,两人本也是如此打算。 两人分开睡,谁也不放心谁,不如一起。 一夜平静。 在第三天中午时,温倦拉住了游淮泽,用绳子套住他的手臂,说道:“再前面就是容易起风暴的区域,切记不能松开我的手,起风暴时跟着我走。” 游淮泽看着她缠完他的胳膊,又缠自己的,两人的手臂被绳子绑在一起只分开了半臂距离。 他道:“我看了地图,记得那几个躲避地点,放心吧,我肯定跟着你走,不乱跑。” 温倦笑了笑,“嗯,乱跑也无妨,我会找到你。” 游淮泽嘴角没忍住翘了一下,这软饭吃得可真香啊。 再之后的路程温倦就不让他一个人走在最前面了,而是与他并肩同行。 这一处区域风比外面更大,风大时游淮泽也会站不稳,她必须在他旁边互相支撑。 就这样走了大半天,风突然变大,明明是正午时分却天色昏暗。 温倦看着前方昏暗黄沙中隐约可见的风沙墙,脸色一变,抓住游淮泽的手,“沙暴,这边!” 游淮泽立刻反握住她,跟着温倦往右前方跑。 两人的速度抵不过沙暴聚集的速度,但是幸好温倦规划足够细致,猜到今天或者明天一定会有沙暴,两人在天气平静时走得很快,此刻距离躲避点只有三里路程。 两人发足狂奔,风沙迷眼,温倦只能根据沙丘的位置辨别方向,看一眼就要立刻闭上,眼睛刺痛难忍。 游淮泽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沙暴,把温倦拉到身边,“别跑了,先找个沙丘躲一下。” 温倦反应很快,沙暴聚集得比她想象得很快,也意识到可能会来不及,迅速转换目标,指着左前方,“那边!” 游淮泽拽着温倦往那边跑,一跑到位置,他就立刻把身上有重量的东西全部绑到温倦身上,在风中大声喊:“别动,你太瘦了扛不住这风,抓紧我。” 温倦没有拒绝,若游淮泽只是她的兵,她定会拒绝,因为这样他们两个人都不够安全,不如保全一人,她自有自保之力。 但游淮泽又不完全只是她的兵。 她不知对于她来说游淮泽是什么人,可被他如此照应,她竟无比的心安理得。 她默默地抓紧游淮泽的手,手指嵌进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紧扣。 两人紧紧挨在一起,等待着沙暴来临。 番外:日常(10) 沙暴很快逼近,游淮泽和温倦的眼睛几乎都睁不开,只能各自摸索着将挂在腰间的绳扣固定到沙丘上。 做完这些后,游淮泽紧紧抓住温倦的手,他一颗心都悬着,生怕温倦被吹跑了。 他注意力都在温倦身上,没有注意到自己左侧固定身体的绳扣因为沙丘位置不好而松了一段。 这时,沙暴自他左侧的方向袭来,游淮泽首先受到冲击,身子几乎是瞬间被沙暴带得腾空。 游淮泽这才发现固定身体的绳扣松了一段,正要松开温倦,免得带飞了她,温倦却是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立刻迎着能把人吹飞的风,将自己的身体压到他身上。 说话根本听不见,风沙太大眼睛也根本睁不开,两人只能靠身体的感知和过往的默契抵抗沙暴。 游淮泽感觉到身上的重量,抓温倦抓得更紧。 突然,又一阵更加猛烈的沙暴袭来,温倦的身体离开了游淮泽的后背,游淮泽立刻反手捞住她,身体顺着风往右侧翻滚,同时双臂一揽,将温倦死死的圈在怀里。 风吹得两人在沙子里翻滚了好几圈,幸好温倦那一侧的绳扣固定得尚好,靠着那一点点的支撑,两人才没被卷得更远。 绳子绷紧到了极致,沙暴呼呼不断,像是百鬼夜行,哀嚎着要吃掉所有活人。 温倦整个人埋在游淮泽怀里,在狂风呼号中听到了游淮泽的心跳声,很急,很快。 她紧紧的回抱着他的后背,心里闪过同生共死几个字,然后又庆幸自己没让游淮泽一个人来,否则他如何撑得住。 沙暴还在继续,呼号声中,温倦听到了绳索断裂的声音,若是绳子断了,他们被沙暴卷飞,埋入黄沙,定然凶多吉少。 温倦呼吸陡然急促,她可以死在这里,但是游淮泽不行,绝对不行。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试图在绝境中找到一丝转机,顾不上眼睛被风沙吹得刺痛,她在遮天蔽日的黄沙中只看到了被风沙埋了一半的匕首。 他们所能想到的救命手段都用上了,没有别的了。 她能碰到的只有一把匕首。 温倦咬牙将匕首握住,在自己手心开了条口子,觉得不够深,又在伤口处割了一道,还嫌不够似的,割完后将匕首抵在伤口紧紧握住,鲜血汩汩的流,落入黄沙中,被泥沙包裹。 温倦收拢掌心,握紧匕首。 直到血腥味大得惊动了游淮泽。 游淮泽一直努力的伏地身体,用尽全身的力量,不让两人被大风刮走。 沙暴来得猛烈,消失得也十分迅速。 风渐渐小下来时,游淮泽看到了温倦手心的伤。 两人方才被吹到了沙丘的边缘,他半抱半拖着把温倦挪到中间位置,眉心紧皱,大声问:“你在干什么?” 两人刚才抱着彼此,温倦怕伤到游淮泽,一直睁着眼睛用刀,此刻眼睛被风沙迷了,完全睁不开。 她听到耳边风声变小,泥沙打在脸上也没那么痛了,知道最危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她松开匕首,嗓音因为吸取入尘土变得沙哑:“做了些准备,幸好没用上,帮我包扎一下。” 游淮泽皱着眉,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抖了抖里面的沙子,解了里三层外三层,才拿出了干净的伤药和纱布。 温倦手心的伤口很深,他费了半天劲才止住血,忍不住追问:“你这到底在做什么?” 温倦没瞒他,解释道:“方才情势危急,也不知这沙暴多久会停,我怕……” 游淮泽半蹲在她面前,那张时常带着轻松笑意的脸此刻严肃得吓人,语气平静的盯着温倦的眼睛问:“怕什么?” 温倦突然有一点心慌,睁开一点眼睛又因为刺痛不得不闭上,抬手去抓游淮泽的胳膊。 游淮泽没动,垂眸看着温倦抓着他胳膊上的衣服,一言不发。 也仍旧是面无表情,若此刻温倦睁眼,甚至能从他眼底看出丝丝冷意。 温倦说:“我怕若沙暴不止,将你我卷入泥沙中无迹可寻。我如此身带血味,小月公公寻人时便会好寻些。” 游淮泽发出一丝冷笑,“寻谁?寻我?还是寻你的尸体?又或者是借着你血的味道找到活着的我和失血过多死……” 游淮泽说不下去了,温倦也沉默下来。 她一直知道游淮泽其实很聪明,而且心思细腻。 如何能不知她如此行为的目的?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风沙太大,如果实在避不开被卷走,他们被风沙覆盖住,至少她手上的血腥味能够帮助前来救援的人快速找到游淮泽。 至于她,或许能得救,或许会在那之前失血过多而亡。 很显然,游淮泽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游公子。”温倦喊了一声。 游淮泽冷冷道:“你喊谁?” 温倦知道这人是真的恼了,改口:“游淮泽。” 眼睛舒服了些,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游淮泽的脸,脸色难看,阴沉冷漠,乌云密布。 温倦不由得觉到一丝紧张,眼睛一阵刺痛,她又闭上眼睛,看不到游淮泽的脸,她心头更慌。 兵临城下她不惧,万军从中她不慌,但此刻,她有点害怕。 她慌乱的解释:“我并非是为了你放弃自己,这是下下策,是我一时没想到更好的法子,你……” “不用解释。”游淮泽垂眼看着她的手心,“温倦,你愿意为家国百姓牺牲,为手下士兵去死,这些就算了,现在你是又把我算上,愿意为我去死了是吗?你有几条命啊?” 游淮泽的语气很平静,连质问都很轻,可温倦的心却像是被揪住一般,莫名的疼。 沉默半晌,她道:“我说过你是与我同生共死的好友。” 她待人没有太多弯弯绕绕,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见游淮泽没反应,继续说道:“你待我很好,从未有人像你那样待我好,那样细致的照料我,我……我无以为报,只能好好的保护你。” 她不会说太多的漂亮话,只会做,她愿为游淮泽做任何事。 游淮泽依旧没反应,正当温倦想再次顶着刺痛睁眼看他时,眼睛被一双温暖的手盖住,“别睁了,不疼吗?” 温倦立刻抓住他的手,摇摇头,也不知该说什么。 她此举确实不妥。 不知为何,她在游淮泽面前好像总是会做出让他不舒服的事。 温倦暗暗懊恼,还妄想什么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她连他的朋友都做不好。 犹豫半天,她嗫嚅出声,“你……你莫要……” 游淮泽抓住她没受伤的手,无奈轻叹:“我在这,不会走。但是我很生气,你不许睁眼睛,自己闭着眼睛反思一下我为什么生气。” 温倦听出他凶巴巴语气里的郁闷和无奈,心头顿时放松,不由得笑起来,仰着脸说:“因为我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伤了自己,你一向是最紧张我的身体。” 游淮泽简直震惊了,“不是,你现在脸皮都这么厚了吗?知道自己错在哪,还敢这么干是吧?你可真行啊温倦!你现在不得了了你!你真以为我没脾气啊!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小猫咪是吧?你给我站起来!不许牵我手!” 顿了顿,又凶道:“只能抓两根手指头!” 温倦莞尔,使了小性子,抓住他的手不放,“我不。” 游淮泽:“……我看你是要上天。” 温倦心头一阵柔软,突然身体往前,单膝跪地抱住了游淮泽,唇鼻埋在他的肩头,低低的说:“我……我忽然……忽然好想你。” 她也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像是想念娘亲的那种想,可又不太像。 想念娘亲的难过是因为她再也见不到娘亲了。可游淮泽明明就在她面前,能说话,能触摸,可当这份想念比方才的沙暴还要猛烈的冲出来,骤然在她心口奔腾时,她竟是有些想落泪。 大抵是后怕吧,温倦这样告诉自己。 方才她是真的怕游淮泽有事。 游淮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喉结上下滑动,吞了吞口水,“那你,你…为什么想我啊?” “不知。”温倦声音小小的,整个人窝在游淮泽怀里,听起来还有些委屈。 游淮泽自诩情圣,若他是局外人,他已经开始下定论,温倦绝对爱他爱得死去活来,活来死去!他说的! 但是身在局中,他却变得小心翼翼,轻声说:“那抱着我,还想吗?” 温倦点头,“想。” 游淮泽忍不住翘嘴角,摸了摸温倦的头发,摸了一手沙子。 虽然此刻两人之间的氛围很唯美,但是环境不够浪漫,他们需要休整。 游淮泽决定拿捏温倦,轻咳一声,“既然想我,就乖乖听我的话,听话还让你抱……嗯?” 温倦立刻松开他,“不想了。” 游淮泽:“!??” 温倦自是不会让自己沉湎在低落的情绪中太久,强压下心头的酸涩,笑了笑,“先离开这里吧。” 游淮泽闷闷的嗯了一声。 善变的女人!渣女! 番外:日常(11) 两人朝着一开始定好的躲避点走去,他们今晚要在那里过夜。 温倦和游淮泽谁都没有说话,两人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温倦的伤很深,但幸好那时风大,她被游淮泽压着动作别扭,匕首刺入的方向又逆着风,因而伤口没有刺得过深。 游淮泽把温倦安顿下来,给她擦了脸洗了眼睛和手,剩下一点水要留着喝,他就没给自己洗,蹲在温倦面前看她的手。 温倦把手缩回来,道:“无碍的,你不必担心。” 游淮泽低低叹息,“温倦啊,你到底哪来这么多奉献精神?” 温倦沉默了一会,说:“我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谁要你报答了啊?”游淮泽语气沉沉地,带着死里逃生后的疲累,“我对你好是因为你好,况且我只是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你平日里为我出头,帮我买我喜欢的刀剑,我说金焰的酒不错,你说去帮金焰剿匪,剿回来两马车的酒,我有说过要报答吗?” 温倦道:“那不过是小事。” 游淮泽:“咱俩之间就没有大事,你还想再来一场大战,救我一命怎么的?那刚刚的事够大了,诶,都被你带偏了,我想说什么来着……对,朋友之间互相为对方做些事很正常,你为什么只记得别人对你的好,不记得自己也为别人做了很多事?” 温倦低着头,想了会,说:“那你我之间扯平了?” 游淮泽气结,瞪着她,“你做梦!还想扯平,扯犊子吧你!” 温倦望着他,眼底带上笑意,她也不知为何,看着游淮泽气急败坏的样子就想笑。 她还不能完全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可却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总像个任性的小姑娘。 她整天把游淮泽气得六窍生烟,他却又拿她无可奈何。 这种感觉……很不一样,她只能在游淮泽这里感受到。 游淮泽也是无语,没好气道:“你就庆幸我在学校时候强行被抓去上过几节心理课吧,你这毛病我非得给你治好了,别人稍微对你好点,你就巴不得掏心掏肺的回报,什么毛病?” 温倦低下头,坦诚的说:“我只是…不想你觉得你在我身上的付出白费,觉得我不过如此,觉得我不知感恩,那以后…就不会再愿意对我好了。” 温倦自小就背负着女扮男装的秘密,背负着将军府的荣耀。亲娘早逝,父亲严肃,常年在军中坚守秘密,也不敢与人太亲近。 唯一的妹妹在她难时才担忧,在她好时又怨她不带她离开边境。她已失望透顶,更别说交心。 女儿身暴露时也是那般狼狈,她都不知该如何做一个女子,就要去承受世人讨伐的目光。 她性子要强,不愿求助,只能自己摸索着往前,一直摸索着。 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孤独的摸索着长大。 以女子之躯学男人,又在学会之后不得不重新做回女子,她有太多的难堪隐秘不敢告诉别人。 只有在游淮泽这里,她才敢显露自己在生活上面的无能。 或许是因为他见过她最狼狈不堪的模样,所以她才愿在他面前暴露自己些许的脆弱。 这几年下来,她已渐渐习惯任何事都找他。 她竟是从一个男人那里,慢慢学会了怎么做一个女子。 贴身衣服要面料柔软,游淮泽给她挑的;有时不可训练太久,是游淮泽逼着她休息;手指粗糙难看,是游淮泽一遍遍给她擦油膏,让她看到自己手指那般好看。 还有那些被游淮泽不厌其烦抹祛疤膏而渐渐消失的眼角细疤,被刀剑割得长短不一,被他修整得漂亮利索的头发…还有她胸口发涨时不同的盔甲尺寸,床上柔软干净散发着清香的被褥,寒冬里清晨的热水……她第一次觉得人生不一定要严苛,她舒服的生活也没有耽搁训练,反而因为舒心而更加勇猛拼命。 世人只见她为将,他是兵。可在温倦心里,游淮泽如春日暖阳,看到他,她就觉得心头暖。 如此一想,便觉得自己怎么回报都不够。 也生怕他以后对她厌倦,于是拼了命的报答,让他知晓她并非忘恩负义之人,以后若是可以,还请继续待她好,她必不辜负。 如此时间久了,她越来越觉得无以为报,便只剩这条命了。 温倦有时候总会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她有一天是要为游淮泽去死的。 只有这样,才足够报答他待她的细心与妥帖。 游淮泽看着温倦的头顶,说:“你平时晨起就训练,夜晚累了倒头就睡,一有空也都在想些家国事,注意力从来就没在自己身上过。这次也正好,再往前的路我都记得,这么大的沙暴短时间内不会再有第二次,你不用管,我来带路。你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想一想,温倦,抛开家国天下,你自己想要什么?” 温倦脱口而出,“天下太平。” 游淮泽:“……我刚说半天都白说了是吧!” 他语气一下扬起来,怒道:“真跟你说不了几句好话,你就气我吧!气死我你就想明白了!” 温倦又想笑,也不知该想什么,但还是应承下来,“我会努力想。” 游淮泽睨她,“想什么?” 温倦与他对视,半天答不出来,像极了上课突然被老师提问讲到哪一页的学生,懵逼得十分清澈。 游淮泽握起他沙包大的拳头,举到温倦眼前,“我会打女人的我告诉你!” 温倦笑得更开心了,点点头,“好。” “好个der啊好!”游淮泽深吸一口气,“寿命都被你气短了,只能活两百岁了!” 温倦嘿嘿嘿的笑出了声,在游淮泽转过身时,她忽然说:“如果抛开家国天下,我只想要你。” 游淮泽豁然转身,“你刚才说什么?” 温倦轻咳一声,有点心虚,“如果,只是如果,这世间没有如果。” 游淮泽嘴角翘了翘,又故作凶态,“怎么没有?什么家国天下,把我弟放出去祸害祸害保准毁得什么都不剩。到时候什么家国,什么天下,都没了,让你保护!到时候如果就是现实了!” 温倦莞尔,她看着游淮泽,朝他走近了两步,说:“游淮泽,我是不是很烦人?” 游淮泽:“是啊。” 温倦:“……” 游淮泽指节曲起,敲了敲她皱紧的眉心,“谁不烦人?我弟不烦人?小祁子不烦人?就连湛湛,管教妹妹的时候还烦人呢。我是不是忘记说了?我喜欢你,不只喜欢你英勇无畏,满腔热忱,还喜欢你懵懂回避,伤感脆弱。你避吧,你随便逃避,我让你避开了算我输。” 温倦看着他,似乎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游淮泽吊儿郎当的抱着双臂,目光深邃的看着她,身后黄沙接天,吹掠来的风将他的话一字一句砸进温倦耳朵里,直击心扉,“我不管你是要牺牲还是要奉献,也不管你是无以为报还是害怕得到再失去,你什么情绪都可以,没事。反正我就在这,你跑我就追,你背对着我也没事,我永远面朝着你,你回头就能看到我。就算你一辈子不回头,我就跟着你走一辈子,你当鸵鸟埋着脑袋,我就在外面替你守着脑袋,你随便躲,娶不娶什么的也不重要了,反正你还想要我,我就跟着,我这人别的不行,想跟着谁走,还真是没什么拦得住,我就死缠烂打,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温倦嘴巴微张,呆呆道:“……死缠烂打?” 游淮泽突然邪邪的挑了挑嘴角,“是你给了我死缠烂打的底气,有本事你让我滚啊。” 温倦:“……” 她没这个本事。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对游淮泽说滚这个字。 游淮泽面上看起来很淡定,实则后背冒了一层汗。 他生怕太直接了会把温倦吓跑,幸好…… 脸这种东西,丢多了就不怕丢了。 喜欢两个字他说得也越来越顺嘴。 他与温倦一样,有话直说。 不一样的是,他有自己的底气,可以勇敢的表达自己的一腔热忱。 而温倦没有这个底气。 她为将,底气来源是自己,所以她拼命努力的做一个好将军,说好听点是为国为民,说难听点,这就是她唯一的寄托,她只能为此付出一切才能感觉到自己的价值。 而在感情上,她毫无依托。 游淮泽看着温倦,以后他就是她的感情依托。 他们都是普通人,都没办法真正做到潇洒独立于人间。他们需要身后有那么一个人,无论是朋友家人还是爱人,只要身后有那么一个人在,心底就能生出无限的勇气。 他有他的勇气来源,现在,他要成为温倦的勇气来源。 人与人之间,不就是这么回事。 游淮泽话说得清楚,温倦没有明确拒绝,于是两个人就进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 游淮泽成了主导,温倦全程跟随,安静的思索。 跟之前不同的是,每次游淮泽都会牵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荒漠沙城之中,两个人并肩同行,像漫漫黄沙中的两只小蚂蚁。 一直走了好几天,终于离开了沙暴频发的区域,看到一汪清泉的时候,游淮泽直接跪了,“等着吧,我弟给我准备的聘礼不给我翻倍,我天天找她闹。” 温倦莞尔一笑,“你想要多少聘礼?” 游淮泽望着她,“看你啊,都给你的。” 温倦脸有些发热,走向泉水,把水囊灌满了水递给游淮泽,说:“多少都无妨。” 游淮泽躺在沙子上,双臂枕在脑后,望着温倦挑眉,“那你是答应嫁给我了?” 温倦把水塞给他,“没有。” 游淮泽啧了一声,望着天叹气,“第十七次求婚,失败。” 温倦蹲在泉水边,看着水面自己眉眼间抑制不住的笑意,手指点在水面,强行拨乱了自己的羞涩。 自从她不小心脱口而出那句“只想要你”的话后,游淮泽像是再没有任何顾虑一般,这几天闲来无事就要问她嫁不嫁。 她虽每每拒绝,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不像之前那么僵硬。 游淮泽会自然地牵她的手,会自然地给她喂吃的,她也十分自然地接受他的照顾。 除了不松口答应嫁他,他们似乎……亲密得像两口子。 温倦用水拍了拍脸,总觉得自己不太清醒。 黄沙漫天,人在其中待久了容易迷失,感情更是不够清晰。 这时,一阵空灵的驼铃声突然传来。 游淮泽几乎是立刻爬起来,拉着温倦趴到地上。 不远处,一队骆驼正朝着泉水的方向走来,看方向,竟是从他们的对面而来。 游淮泽与温倦对视一眼,眼底都有惊喜,看来他们已经到了有人的地方,再往前应该就要到凤阴山了。 “我们可以请他们帮忙带我们出去。”游淮泽说道。 他们这几天赶路已经是筋疲力尽。 难怪极瞳会说两个人为最佳,现在他们知道原因了。 多一个人,在经历沙暴后,食物和水一定不够。若只有一个人,行走在无人荒漠中,一定会疯。 随着驼队越来越近,游淮泽看到了最后面骆驼上坐着一个人。 他正准备打招呼,温倦突然脸色一变,拦住了他,“别喊,我们立刻走。” 游淮泽见她脸色凝重,没有多问,抓起水囊就准备走。 但是沙漠一望无遮挡,对方已经看到了他们。 两人没跑几步,两侧沙坡上就跑下来许多用布包裹着脸的人,个个身材高大,看装扮像是常年在沙漠中居住的人,额头的皮肤黝黑干燥,脸被裹得很严实,只露出警惕的眼睛,面上蒙着的布沾着一层沙尘。 “温将军,好久不见啊。” 那驼队最后面的人从骆驼上下来,脸上一道可怖的伤疤,笑起来十分狰狞。 此刻,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温倦,笑意不达眼底,看起来阴沉可怕。 游淮泽把温倦挡住,“阁下认错人了吧?我跟我夫人不小心误入荒漠,出门在外靠朋友,老哥能不能帮帮忙?” 刀疤男笑出了声,笑声从低转高,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一般,“夫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假装温将军的男人。” 番外:日常(12) 沙匪头子指着自己脸上的疤,又扒开身上的衣服,拍着胸前一处拳头大小凸出虬结的疤痕,恶狠狠的瞪着游淮泽,“这两道,差点要了老子的命,都是她干的!老子能认错人?” 温倦在游淮泽身后小声说:“我与他有过节,一会动起手来你便跑,我自有办法。” 游淮泽背对着她,没答应也没拒绝,跟没听到一样。 沙匪头头狞笑一声,从后腰取下一把弯镰刀,一步步走近,“早就听说温将军突然变成了个女人,一直也没工夫亲自去看,现在可好,自己送上门来了。仇人突然变成了娘们儿,老子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兄弟们!抓回去,等老子想好了再处置。” 周围的人立刻呼应,“是!” 沙匪围上来时,游淮泽抓住温倦的手臂迅速朝着右边跑,飞快低声说:“我往前冲,你等他们都来围我的时候掉头往他们来的方向跑,那边有人住,就肯定有我们自己人在,别废话,跑!” 说着,他寻了个空用力把温倦推走,自己则冲向沙匪。 游淮泽架势凶猛,冲过去却是先扬了敌人一脸沙子,一群沙匪没料到他出阴招,好几个都被迷了眼,但对方人多,很快就有其他人围上来。 游淮泽像头蛮牛一样横冲直撞,不管自己被打,而是到处给这个一拳,又给那个一脚,完全不管砸到自己头脸肩背的拳头。 被他打到的沙匪原本去抓温倦,结果被游淮泽打痛生怒,转过头对着他暴揍不止。 他们两人在荒漠赶路还未来得及休息,体力不支,完全不是沙匪的对手。 温倦被游淮泽推出去后立刻稳住身形,然后毫不犹豫的跑了回来。 游淮泽没带武器,但温倦身上有匕首。 她握着匕首,毫不留情的刺进那些砸向游淮泽的拳头,沙匪反应也很快,立刻收回手,却没想到温倦竖刺只是假动作,在几个沙匪收手的一瞬间,她横握匕首,割破沙匪的手背、手腕,鲜血狂飙而出,掉进沙土中。 一众沙匪立刻收住攻势,抱着手臂哀嚎怒骂,温倦拽着游淮泽迅速后退,与沙匪对峙。 她看向沙匪头头,大声说道:“蒙泗,当初剿匪是我想要你的命,现在我落到你手上也无话可说。我知你心狠手辣,也不跟你讲条件,我只告诉你,你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保证拉着你一起死,你跟我过过招,你知道我有这个本事,你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又过上好日子,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面对敌人的温倦果断强硬,没有丝毫在游淮泽面前的柔软顺从。 蒙泗脸皮抽动了一下,脸上的刀疤更加狰狞,“不愧是温将军,就是这股劲儿,老子做梦也没想到你是个娘们儿,没有哪个娘们有你这操性!真带劲啊。” 蒙泗啧了一声,摸着下巴打量温倦,眼底的欲望毫不掩饰,“别说,当初骂你小白脸也没骂错,长得是不错。” 他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到游淮泽身上,“这你相好?” 游淮泽擦了擦额角的血,一群人揍他一个,都是悍匪,一拳头就能砸得人头晕目眩。 他此刻眼角鼻子都是血,刚才晕了一会才缓过来。 缓过来就听到蒙泗说“相好”两个字,他把温倦拉到身后,盯着蒙泗。 蒙泗嘿嘿一笑,“还是个有血性的,可惜太没用,配不上温将军。” “你错了。”温倦从游淮泽的身后走出来,与他并肩而立,看着蒙泗,声音坚定的说:“他只是把所有的武器都放在我身上,方才也是为了让我逃跑才如此对战,不是他无用,是我为累赘。” 她身上有天蚕金丝护甲,两件,有刀,有食物,有勾索。 最能保命的东西都在她这里。 蒙泗盯了她一会,脸色忽然阴沉,“温将军变成娘们儿,话也变多了,看来刚才是老子看走眼了,他还真不是假冒你男人,还真是你男人啊。得,当初你来这剿匪,杀了老子不少兄弟,我当老大的不给兄弟们个交代说不过去。这样,你回去给我死去的兄弟磕一百个响头,老子保证不动你男人。” 温倦不动声色的抓住游淮泽的手臂,低声说:“不要轻举妄动,我们现在体力不支,不好硬拼,先听他的。” 游淮泽点点头。 两人体力不足,这里又是蒙泗的地盘,绝无逃脱的可能,只能束手就擒。 温倦和游淮泽双手被绑住,有几个沙匪刚才被温倦伤了,想趁机报复,被蒙泗阻止,“干什么?没规没矩,知道温将军是什么人吗?呵,当初只带着二十人就敢冲老子五百人的寨子,这胆量你们这辈子也练不出来!虽然因为她让老子过了几年苦日子,但是老子心里服她,一个小白脸儿…哦不,一个小娘们儿把一帮男人打得哭爹喊娘,别说,我蒙泗还就喜欢她这个劲儿。” 有人起哄着喊:“大哥不如把她收了暖床,再厉害的女人不也得被男人压着干?” “哈哈哈哈……天猴儿说得对,这小娘们儿让老大收了,咱就留她一命。” 一帮人哄笑不止,嘴里说着下流肮脏的话。 温倦神情未变,仿佛没听到一般,大抵是感觉到游淮泽的愤怒,她低声说:“不必理会,一群贼匪,讨论的除了钱财就是女人,我并不在意。一会你我若是被分开,你记得想办法逃离,我自有自保的法子。” 游淮泽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身后,“我不跑,耗着。我留了荧光粉,这附近肯定有我弟的人,你不用怕,也不用妥协,拖延时间。” 荧光粉是临行前月拂泠塞给他的,是她一宿没睡从一种能发光的蝴蝶翅膀上一点点剥落下来的。在身上抹一点,晚上能发出淡淡的粉光。 沙漠的夜晚很亮,用不上这个,按月拂泠的意思是怕温倦在离开风翊的路上就嫌游淮泽烦,把他甩了。 这些荧光粉是让他死皮赖脸跟上去用的。 虽然是月拂泠的恶趣味,但是游淮泽知道,他弟怕他丢了,想了一堆有用的没用的定位方法,总之他都带上了。 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走了大半日,天已经黑透,一行人才到达蒙泗的寨子。 就在沙漠边缘,挨着一个湖泊,周围林立着茅草屋、沙土楼等建筑,但是都没人住。 看起来像是原先住了人,但是已经搬走。 又或者是被这帮沙匪抢掠,没人敢住了。 在温倦单独被带走后,游淮泽对着蒙泗谄媚一笑,“大哥,兄弟我跟你没冤没仇,您要不放了我?我才听明白,跟您有仇的是温倦,这跟我其实没什么关系,是吧?我看您也是个讲义气的,您要钱财我身上的都给你,但是您放我走,行不行?我保证不会给您找麻烦,您这地方我出去了也找不着了,温将军您要留就留着,我保证不跟任何人说。” 蒙泗还没说话,他旁边的小弟嗤笑一声,“你当我们老大是憨包哇?你刚才为了那娘们都豁出命了,现在才来搞计谋,哥几个是没读过书,但是跟官兵也打了不少交道,你想蒙我们老大?活腻了你!” 蒙泗阴沉沉的盯着游淮泽,没说话。 游淮泽笑笑,“那刚才不是当着她的面嘛,现在她不在,我才跟大哥你说点真心话。杀你兄弟的是她又不是我,你说我何必跟着她一起受累?再说了,刚才你们那阵仗,我以为我逃不了了,脑子一热就想当英雄,冷静下来我现在还害怕呢,能活谁不愿意活啊?我可不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大哥您行行好,一个女人,您喜欢,兄弟我绝对不跟您抢。” 小弟还想骂游淮泽几句,被蒙泗推开。 他走到游淮泽面前,似笑非笑,“刚才温将军为了你,可是要跟老子同归于尽,你就这么回报她?” 游淮泽有些嫌弃的撇撇嘴,“话谁不会说,你要是真弄死我了,她跟你同归于尽我也不能活过来了啊。不如这样吧,大哥你也知道温将军性子烈,你要让她上你的床她肯定宁死不从,要不你让人弄个什么药,她信我,我帮你喂她吃下去,有药你还怕她不从?” 蒙泗看了游淮泽一会,忽然大笑,“好啊,好。以为是个莽的,没想到是个有脑子的。去,把他关起来,就关温将军隔壁。” “是,老大。” 游淮泽还想争取,“大哥您别不信我啊,我对女人真没那么大意思,我就想活着,真的!” 蒙泗幽幽盯着他没说话,游淮泽只能被小弟拖拽着关进牢房。 说是牢房,其实就是个悬空的囚笼,底部铺着木板,木板中间有半掌缝隙,能看到下面。 下面几根木头插在沙土里撑着土楼,离地一人高的距离,沙子里面埋着密密麻麻的毒虫毒蝎。 要是想逃,砍断支撑的木头桩子,木屋下坠到沙土里,保准被毒虫毒蝎咬得当场暴毙。 两个牢房中间也是木头栅栏,能伸过去一只手。 温倦听到动静,抬头看过去,第一句话就是,“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 小弟把游淮泽手脚绑住,踹了他一脚,“老实点!” 然后锁了门离开。 游淮泽这才笑了笑,“那小子挺聪明,不信我。” 温倦道:“蒙泗有点本事,虽然没读过书,但是很聪明,疑心重,没那么好骗。” 她看向游淮泽,“我好奇的是,你为何突然那样说?” 她觉得游淮泽此举并没有任何用处,蒙泗不会因为他是个卑鄙小人就对他放松警惕,更别说放了他。 游淮泽瞅着她,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温将军,别说你看不出来,那老小子对你有意思。” 温倦迷茫:“什么?” “哼!”游淮泽张了张嘴,出声时语气忽然变得不耐烦,“反正你都听到了,我也懒得再跟你装模作样。他对你有意思,跟他有仇的也是你,这事本来就跟我没关系,你们俩敌对还是相好是你们的事,我只想活着回家。” 温倦沉默下来,很久都没说话。 游淮泽也不说话了,扭着身子背对着温倦。 过了很久,两人同时抬头。 温倦轻声说:“走了。” 游淮泽等了一会才转过身看温倦,后怕道:“幸好你提醒我,我真没发现。” 蒙泗果然如温倦说得那般,疑心重,竟然偷听。 温倦觉着好笑,“我以为游公子会再说些伤人的话来听。” 游淮泽紧张的望着她,“伤到你了?我已经克制了啊。不是,我主要是想,我那样说,他身为一个男人,还是对你有意思的男人,他肯定会对你产生一点怜爱,多多少少不会逼你逼得太狠。你以前再是厉害,现在带着女子身份…进了贼窝太危险,我得多给你想点招,你别当真啊,我不是真心的。” 温倦眼底笑意加深,“我知道,游公子自有些我不懂的奇思。” 游淮泽撇嘴,“你就是生气了。” 温倦:“我没有。” 游淮泽:“那你叫我什么?” 温倦:“游淮泽。” 游淮泽满意了,“再不好好叫人我跟你没完。” 随即又不爽起来,“那老东西眼光还挺好,不知道我刚才那么说有没有用,他应该不会今晚就想干点什么吧?这老流氓!” 外面天已经黑了,温倦道:“无妨,我不会屈服。” 游淮泽皱眉,“该屈服就屈服,活着要紧。” 温倦抿了抿唇,小声说:“我清白身子,自是要留给你。” 游淮泽:“你又没得病,哪有什么不清白?你怎么样都是清白身子,都是我的,我只要你活着。” 他神情忽然变得严肃,“温倦,你听着,如果真的事情到了那一步,保命要紧,什么清白不清白,没那个说法,你听到没有?为了什么贞洁不要命是最蠢的行为,你以前不会做这种事。” 温倦低下头,没一会抬头看着游淮泽,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明亮,“游淮泽,我从前是不在乎,我早就想过若我成了战俘,女儿身定然瞒不住,届时我的敌人定会用我的身体羞辱于我,我那时就想过,我绝不会因此丧失生志,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定会活着再战,我不在乎所谓女子清白,可是现在我在乎了。” 游淮泽喉结动了动,轻声问:“因为我?” 温倦点头,“我愿把我最好的给你,你不必觉得我因你变得软弱。相反,我因你变得强大,或许你不知,我也说不好,我这心里……总之有你在,我总觉得天塌下来也不要紧,我……” 温倦握住两人之间的木头栅栏,凑近了些,眼神执拗又坚定,“我从前觉得所谓强大是不喊疼不喊累,不掉一滴眼泪,但其实不是,我硬逼着自己撑着坚硬的躯壳,其实一碰就碎,我……” 温倦忽然哽咽了一下,低着头,“如果,如果你不嫌弃我什么都不会,可愿……还可愿娶我?” 游淮泽手脚被绑住,只能扭着身体靠近温倦,躺在地板上,从下往上望着温倦的脸,笑着说:“愿意啊,一直都愿意啊,求之不得呢。” 温倦看着他,沙漠里星辰明亮,此刻那些星辰像是全部落进了游淮泽的眸子里,亮得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不愿移开视线。 温倦看着他的眼睛,低喃:“我何德何能……” 游淮泽却是忽然皱眉,“不行,我不能让事情到那一步,你这样子到时候肯定宁死不屈,我想想办法……” 他视线逡巡一圈想逃跑的办法,门肯定打不开,他刚才看到了锁,好几把。 下面也没办法,都是毒虫,那上面…… 他抬头看去,蓦地对上两双熟悉的眸子。 别说天黑,就是变成细胞,这两个人他也一眼就能认出来。 他看了看温倦,温倦还低着头,这人方才也不知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忽然深情表白,说话也说不清楚,肯定是心绪激荡,才没发现有人在。 游淮泽一阵牙疼,对着上面做了个口型:滚。 牢房上也是木头,中间有空隙,夜晚星辰的光就是从里透进来的。 坐在牢房上的两人齐齐摇头作啧啧叹息状,游淮泽继续做口型,“快点滚。” 两人用眼神谴责游淮泽,游淮泽对他们只有一个字:滚。 几回合过后,两人玩够了正准备要走,忽然听到温倦的声音,“祁夜殿下?金焰陛下?” 祁夜辞对着游淮泽耸耸肩,然后面带微笑的看向温倦,“温将军。” 颜灼面无表情的对着温倦微微点头。 游淮泽人麻了,破罐子破摔,“什么时候来的?” 祁夜辞看了看颜灼,疑惑的语气十分欠揍,“嗯……好像是从我只要你活着?” 颜灼纠正道:“是再不好好叫我跟你没完。” 祁夜辞露出大大的笑容,“不错!就是这里了!” 游淮泽:“……温将军,暂停杀土匪,先把这两货杀了吧。” 番外:日常(13) 温倦脸顷刻之间红透,额头轻轻撞向木栅栏,埋着头不说话。 这时,牢房底下突然传来更欠揍的声音,“杀了他们就不能杀我们了哦。” 游淮泽一个激灵,瞪着眼睛从地板缝隙里往下看,看到了龇牙傻乐的月拂泠,以及她旁边正在清理毒蝎毒虫尸体的君镜。 游淮泽:“……” 他跟着温倦一起头撞木头,“啊!要不还是我死吧。” “哈哈哈哈哈……”下方传来月拂泠猖狂的笑声。 这时,旁边传来景蒙冷冰冰的声音,“闭嘴,有人来了。” 月拂泠立刻闭上嘴,委屈巴巴的对君镜说:“妹妹好凶哦。” 君镜还没说话,游淮泽先炸了,“别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月拂泠啧啧两声,“儿大不中留,有了媳妇忘了爹啊。” 说完这两句话,周围一下安静下来。 方才还热闹的场景一下沉寂,仿佛牢房外的几个人从未出现过。 没多久,木头楼梯上传来吱呀声,两个沙匪走到温倦的牢房门外,掏出钥匙打开门,押起温倦,“老实点,大哥要见你,大哥说了,你功夫好,要是敢反抗我们兄弟就一刀捅了你,想活命就别乱动!” 温倦垂眸不语,也没有挣扎的意思。 一直到温倦被带到灯火通明的主寨,月拂泠等人才又现身。 站底下的站底下,坐顶上的坐顶上,还有在牢房外扶手上坐着的——景蒙。 一群人齐齐远望同一个方向,目送温倦进入贼窝。 游淮泽人麻了,“不是,合着你们是专门来前排看戏的?这一路给你们汇报情况的手下已经满足不了你们了,得亲自近距离来看,还就看,啥也不干是吧?” 月拂泠仰头看他,“想干点什么也能干,但是我怀着呢,小祁子,你行不行啊?” 祁夜辞呵了一声,“没有我不行的事,你得问灼大爷行不行。” 颜灼扫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问游淮泽,“你行不行?” 游淮泽不屑的冷哼,“我行不行?我追媳妇儿呢,你说我行不行?” 祁夜辞乐了,“那这必须得显着你行了。妹妹,一会你别……”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刚才还坐在木梯子扶手上的景蒙已经不见了。 颜灼道:“杀人去了。” 月拂泠望着主寨的方向,“妹妹去了,咱们等着吧。” 游淮泽急了,“不是,别啊,我还没展现我的男子汉气概呢!” 君镜插了句嘴:“首先你得有。” 月拂泠立刻跟上,“其次你要比温将军更有男子汉气概,才能显着你。” 游淮泽:“……” 他手脚还是被绑着,不高兴的在地面乱动,气急败坏的喊:“有没有人能管他们俩了?有没有人!杀人还诛心,我不活了!” 月拂泠:“没钱买棺材,先将就活着吧。诶,妹妹回来了。” 景蒙是被谢千澜拎回来的,为防止谢千澜再跑,这几年景蒙盯谢千澜盯得特别死,为此还在江湖中发展了一个十分强大的情报组织,跟君镜手下的皇家情报府有得一拼。 这次景蒙会来,也是因为谢千澜说不放心游淮泽和温倦。 于是一群人把谢无昭留在皇宫,三国大事由他一人决议,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跑了来。 景蒙如今已经长到了谢千澜肩膀的位置,不情不愿的跟在他身后,说:“我两招就能解决他!” 谢千澜回头,板起脸,“我是不是与你说过,杀人并非解决问题的唯一法子。” 景蒙有自己的想法,昂起下巴说:“我可以制伏他,不杀。” 谢千澜:“光是寨子里饮酒作乐之人就有上百,你一个人如何制伏?怎么的?你一个人包围他们一百多人啊!” 景蒙气势立刻变弱,小声嘀咕:“有何不可。” 月拂泠轻咳一声,道:“讲道理,一个人是可以包围一百人的。” 谢千澜扫了眼她,依旧面无表情,“你还好意思说话,有身孕还到处乱跑,九皇子是将你惯得无法无天了!” 月拂泠低下头,默默躲到君镜后面。 自从君镜再也没办法板着脸像之前那样训她之后,训他们的人就变成了谢千澜。 按老侯爷的话说就是,总要有个一家之主镇着,不然这帮孩子能翻天。 于是,谢千澜从一开始的脾气温柔话少爱笑,与世间格格不入总想回暗窟,到现在成为了脾气暴躁,训天训地的大哥,这其中的心路历程,难以言述。 游淮泽看到谢千澜,终于确定这帮人的的确确就是来看戏的。 也不指望了,躺在地板上,脚一蹬眼睛一闭,绝望开口:“你们不觉得你们首先应该给这场戏的男主角先松个绑吗?还有,女主角已经进入贼窝好一会了,你们稍微干点正事行吗?” “来了来了游哥,我来了。”景湛从远处跑来,身上钥匙叮咣作响。 他低头试了半天的钥匙,突然眼前一道刀光,铁锁被景蒙一剑斩断。 景湛张大嘴巴,“哇,妹妹你好厉害啊!” 游淮泽人麻了,“行了行了,夸好几年了,都说了让你们别夸她,就她现在这无法无天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性子,就都是你们夸出来的!干什么都夸!” 景湛连忙给他松绑,替景蒙狡辩,“其实妹妹也没做什么,挺听话的。” “是啊,可听话了。也就是当了个武林盟主,大哥想看珍稀书籍她就到处抢人家祖传的武功秘籍,大哥看不懂她还跑回去把人家打一顿;贼人逃进山里她抓不到就放火烧山;地痞路过说了句大哥写字不好看,她就把人家从街头打到街尾,逼着人家每天练字……” 景湛:“……其实,也还好,妹妹都是有理由的。” 景蒙本来慢慢低垂的头立刻昂起来,冲到谢千澜跟前对着他重重点头。 谢千澜:“……” 景湛用求情的眼神看着游淮泽,游淮泽白他一眼,都懒得说侯府到处给人道歉赔钱的事。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都别惹我啊,心情不好无差别攻击。” 谢千澜揉了揉眉心,道:“也不知是谁教她的,她自己定然想不出这些法子来。” 无人注意的地方,君镜偏头看向身后的人。 月拂泠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只当没看见,仰头望着天上抖腿。 她没教,她就是随口一说,妹妹自己当真的。 这时,主寨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哄笑声。 游淮泽脸色一变,拔腿跑向主寨。 祁夜辞和颜灼从牢房上飞身而下,七个人站成一排,望着游淮泽的背影。 月拂泠:“想不到我儿子竟然是个恋爱脑。” 景湛:“游哥大婚是做新娘子还是做新郎官啊?” 祁夜辞:“新娘子吧,温将军比他沉稳多了。” 颜灼:“你是想再穿一次女子服饰陪嫁?” 祁夜辞:“……新郎官!必须新郎官!” 君镜:“我与阿月的大婚……” 一群人立刻异口同声的打断他,“不准办了!” 月拂泠反应最激烈,“再办自杀。” 祁夜辞:“再办自焚。” 颜灼:“再办自刎。” 月拂泠乐了,“突然想办一个。” 祁夜辞瞪她:“……积点德吧你!走了,灼大爷,一会小游子被揍了,咱俩至少两个月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颜灼跟着他往前走:“两个月?” 祁夜辞:“他最多两个月的记性。” 月拂泠抬脚跟上,“等我。” 刚跑出去一步,手臂被君镜拉住,景湛和谢千澜挡到她面前。 景湛说:“小月子,你答应好的,只是来看看。” 谢千澜道:“好生待着,不可见血,就在此地不许动。” 君镜偷偷弯了弯唇,然后在月拂泠回头想让他帮忙说话时,嘴角立刻收回,凝重的说:“谢大哥如今愈发的不好相处了。” 月拂泠表示赞同,“你也不敢惹了是吧?” 君镜煞有介事的点头,“便暂时听他的吧。” 月拂泠:“好叭。” 景蒙几人已经去了主寨,她踮脚往那方看,满眼的向往,“不知道打得怎么样了,好羡慕他们可以打架,我也想打架……” 君镜道:“无妨,他们也打不了,将军落难,自是该她的兵去救。” 月拂泠眼睛一亮,“你安排了温将军的兵?” 君镜最喜欢她这副样子,不自觉的扬起笑容,低头亲了亲她的额角,“嗯,这里的沙匪穷凶极恶,扰得方圆五十里的百姓都不得安宁,但因在荒漠深处,无人敢来清剿,是温倦带着二十亲兵单枪匹马穿越荒漠,独闯虎穴,才将贼匪剿灭,那一战让温倦之名无人不晓,百姓们莫不感恩戴德。” 君镜望着前方,“只因女子之身,世人忘了温将军曾经的辉煌,又因太平之下难有使人声名鹊起之事,才让明珠蒙尘。如今也该让人知晓知晓,如今这太平是由何人所定。我恢复她将军之位时诸多反对之声,如今该让他们闭嘴了。” 月拂泠望着君镜的侧脸,伸手抱住他,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难怪温将军对你忠心得不得了。”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君镜一直都在用自己的办法支持着温倦。 君镜自然的抬手摸着她的头发,“我都安排好了,便是有安排出错之处也还有景蒙在,她带了手下,你便不必担心了可好?最近担忧游淮泽都没睡好。” 月拂泠:“我才不担心他,也就是温将军不通情事,换个厉害点的,他过几天就得抱着我痛哭,还得昭告天下要封心锁爱。” 君镜失笑,“并非人人都这般幸运,初次爱人就能爱一生,遗憾才是常见。” 月拂泠:“你是说大哥那个抛弃他的未婚妻吗?” 君镜笑出了声,“这话可不能让妹妹听见。” “我知道,妹妹总觉得大哥不接受她是因为他还对以前那位订过婚的未婚妻念念不忘。” 君镜:“不掺和他们的事,最近可还有想发脾气的时候?” 月拂泠:“没有想,我都是直接发。” 君镜:“嗯,不必憋着。” 月拂泠叹气:“一天骂你一百次,嫌弃一百次,阴阳怪气一百次。” 君镜垂眸看着她,眼底盛着笑,“求之不得,如此方能觉着是在与你一同孕育着我们的孩子,而非你一人承受。我们的孩子,我如何能做旁观者?” 月拂泠被逗笑,“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哦。” 君镜笑着点头,“嗯,所以不必心生歉意,你时常身子不舒服,我不能替你分担,你心情不好能让我分担,如此再好不过。” 他将月拂泠抱进怀里,“这十个月,着实是辛苦你了。” 月拂泠啧了一声,“你是不是从哪学了什么啊?最近说话越来越温柔,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君镜勾唇,语气变正常,“阿黎教我,有身孕时听不得大声说话,我总怕吓着你。” 月拂泠:“好像也是,不过你不用太小心翼翼,我多厉害啊,估计是激素影响了,有时候才控制不了自己。” “嗯,不必控制,便就当作是受了点风寒,你心头不舒服便如咳嗽一般,自己无法控制,那便随它,总之我都在。” 月拂泠心头一软,这些话君镜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每次她提起这个话题,他就一遍遍重复的安慰她。 她不喜欢这种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感觉,本身怀孕就不太适应,龙骨的存在相当于将她的负面情绪放大了一百倍,她更是烦躁。 也就是君镜一遍遍的安抚,否则她早忍不住作天作地了。 她靠在君镜的怀里,小声说:“总觉得自己不像自己了。” 君镜低头亲了亲她的鬓角,“会回来的,我保证。我的月月永远都会如初见那般热烈自由,就算你找不回来以前的自己,我也会找回来,好吗?不怕。” 月拂泠点点头,“嗯。” 两人在荒漠中相拥,天空被星辰坠得像是要贴近地面,画面看起来十分唯美。 而两人正前方的主寨里,就没这么温馨唯美了。 温倦手被反绑在身后,周围两排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沙匪,喝酒吃肉,嘴角还沾着油,一个个正用戏谑淫荡的眼神将她从头看到脚。 “小娘子这身子不错啊,这细腰,这屁股,不知道白不白哈哈哈……” “待会看看不就知道了,啧啧,当初老子差点死她手下,这娘们下手真他娘的狠啊,老子躲在尸体下面,她还让人挨个捅一刀,幸好我兄弟替我挡了一刀,不然老子今天没命坐这里。” 温倦看向说话那人,“替你挡刀?是你自己抓兄弟挡刀吧?” 那人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筷子被弹到地上,落到温倦脚边,“死到临头嘴巴还这么硬!你真当老子不敢动你?蒙哥,这小娘们儿不能留,不然地下的兄弟闭不上眼。” 蒙泗坐在正上方的主位上,看着温倦笑了笑,“老五,你在教老子做事?” 老五脸色一变,“蒙哥,我没这个意思。” 蒙泗抬眼看着他,露出泛黄的牙,“兄弟们的仇我肯定报,但是温将军…就这么杀了我也真是舍不得,这样吧,温将军不如来替我松松裤头,松满意了我再考虑考虑,怎么样?” 蒙泗是个悍匪,疑心重,性子怪,上一秒看起来好说话,下一秒就能翻脸。 在这荒漠中,他十年如一日的当着老大,不是他多有本事,而是这人心狠手辣,不按常理做事,谁也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下方传来一阵起哄怪叫的声音。 寨子屋顶上,祁夜辞眼神冷漠,盯着蒙泗,“大爷,这可是你未来嫂子。” 颜灼面无表情,“她首先是一国将军。” 温倦在众人的推搡和讥笑中一步步走向蒙泗。 蒙泗大腿敞开,靠坐在虎皮宽椅上。 这女人他是真喜欢,让这个当初把他踩在脚下的女人跪在他脚下,他更喜欢。 在场不乏有当初被温倦吓得差点不敢再当匪的人,他得让底下的人看看,他这个老大名头,就该是他的。 蒙泗眯眼看着温倦,舔了舔嘴唇,道:“给她把手松开。温将军,今天你只要当着兄弟的面给我把裤头松了,我蒙泗说话算话,你那个相好,我保证一根头发都不碰,还派人好好的给他送出去。但是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他活埋在沙子里喂虫子,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成,你考虑考虑?” 温倦冷眸锐利,盯着蒙泗,“我考虑好了。” 蒙泗哈哈大笑,腿张得更开,“好!果然是当过将军的,就是爽快,过来!” 温倦走过去,站定在蒙泗面前。 蒙泗盯着温倦的胸口,咽了咽口水,说:“蹲下来给我松。” 温倦慢慢下蹲,抬手的一瞬间毫不犹豫的抓起桌上的筷子刺向蒙泗两腿之间。 她知道蒙泗敢这么做肯定有所防备,她一定刺不中,但是总要试一试。 她都已想好,蒙泗躲避后,她要如何出后招。 谁知下一秒,蒙泗哀嚎出声,血从他两腿间飚出来,险些溅到温倦身上。 她抬头,祁夜辞站在蒙泗后面,按着他的肩膀,笑吟吟的开口:“躲什么?我们温将军给你松裤头呢,松得怎么样?满不满意?嗯?” 祁夜辞力气大,按着蒙泗的肩,他压根动不了,更别说后退躲开温倦的一刺。 颜灼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扫着下方的人。 银发红衣,神情冰冷,只站在那里,就足够震慑全场。 而他旁边,气质矜贵,长相俊美的年轻男人眉眼带笑,修长的手指还按在蒙泗肩膀上,声音清朗好听,带着一丝慵懒无奈,“我说灼大爷,丞相不在你就别装了,我还是不知如何摁碎人锁骨。” 颜灼毫不留情:“废物。” 番外:日常(14) 蒙泗意识到不对,忍着剧痛抬腿去踹温倦,刚有动作,膝盖突然被人踩住,只见一个白发红衣的青年瞬息出现在他面前,脚底踩着他的膝盖,见他看来,神情冰冷,毫不留情的用力,踩碎了他的膝盖骨。 热闹的主寨瞬间针落可闻。 下方无人敢动,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蒙泗忍着剧痛挣扎到地上,剩余能使劲的一只脚拼命蹬着桌子往旁侧挪,远离了温倦几人。 挪到一定距离后,蒙泗忍痛大喊,声音颤抖:“都愣着干什么?杀了他们!” 沙匪们全都作势要动。 祁夜辞笑了笑,右手在虎皮椅背撑了一下,长腿自左翻过椅子,坐到蒙泗方才的位置,随后一脚将桌子踢了出去,冒着热气的菜和蔬果糕点砸到最前面的沙匪脚边,瓷盘摔成碎片,地面一片狼藉。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嘴角还噙着亲和力十足的笑容,“都别动,有话好好说,动口尔等输了最多丢脸,动手输了,可就是丢命了。” 说着,他俯身将温倦扶起来,“温将军快起。” 下方,先前被蒙泗训了的老五警惕的开口:“你是朝廷的人?” 祁夜辞起身,目光扫过在场上百沙匪,最后看向老五,与之对峙而立,“阁下是聪明人,既然如此,我就不拐弯抹角了,你们与朝廷的事我兄弟二人管不着,今日来,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你们惹着我大哥了。” 颜灼纠正他,“你我只是普通朋友,并非兄弟。” 祁夜辞回头,“你非要这个时候跟我撇清关系吗?” 颜灼不高兴的收了声。 老五皱起眉,视线在祁夜辞和颜灼两人身上逡巡,眼神又警惕又疑惑,一边觉得这两人可能脑子有病应该好对付,一边又忌惮他们的功夫不敢轻举妄动。 祁夜辞轻咳一声,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笑容,神情变得严肃,“有请我皇帮老大,游淮泽!” 说着,对着门口热泪盈眶的呼喊:“大哥!快进来吧!” 游淮泽飞快冲了进去,冲到温倦身边,把她推到颜灼身侧,小声说:“大爷,帮我保护温将军,我回头给你偷丞相的衣服给你洗。” 颜灼:“?” 他板起脸,“本主不需要。” 祁夜辞立刻扭头瞪他,“怎么跟我们大哥说话呢!” 颜灼:“……” 温倦忍俊不禁,绷紧的心一下妥帖落地,安静的站在颜灼身侧。 老五上下打量着游淮泽,道:“皇帮?也是道上混的?帮里就你们几人?” 祁夜辞嗤笑一声,“当然不止,我们几个都是末流之辈,真正的高手此刻在外看星星,对付你们这群流寇,我们兄弟三个足矣。” “好大的口气!”沙匪中有人缓过神来,意识到不能被祁夜辞几人牵着鼻子走,说道:“既然都是道上混的,应该都知道规矩。我们只是不小心抓了你,你们却把我大哥打残了,这事你们别想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游淮泽端起大哥做派。 “等等!”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声音,“你们既然是匪,为何会跟她在一起?还如此护着她,风翊姓温的,从当初到现在,可是所有江湖好汉的共同敌人!这一点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温倦带兵以来剿匪无数,有时候也有残党余孽侥幸逃脱,有的怕死就此金盆洗手,重新做人,有的则是抢惯了,便换个贼窝重新拜山头。 蒙泗这里就有不少逃命来的贼匪,有的是被温倦剿过,没被剿灭过的也听过温倦之名。 大概是见下手最狠的颜灼一直没说话,有人大着胆子嚷嚷:“对啊,皇帮又是什么帮啊?” “甭管什么帮!把我大哥打成这样,这事没那么容易了!必须偿命!” “对,偿命!” 沙匪一下激动起来,这时,突然一阵惨叫声,跳到桌子上喊得最凶的一个男人双目圆睁,眉心一个血洞,砰的一声倒到地上。 有反应快的跟着方才一闪而过的虚影看过去,只见一根染血的木筷子钉入正前方的木头里,尾端还在嗡嗡直晃。 众人惊恐的看向门口,只看到一个高高瘦瘦,气质温和的男子走进来,身后跟着个脑袋耷拉的小姑娘。 有人指着男子的鼻子大骂,“是你杀了我勇哥?你找死!”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道粉色影子闪过,下一秒,指骨断裂的声音响起,随后,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整个荒漠。 景湛匆匆忙忙跑进来,将那人扶起,“诶,对不住对不住,我妹妹手劲有点大,手指断了吧?这可怎么办,幸好,幸好你还有九根手指头,好好对待你另外九根手指吧。” 本以为能得到救助的男子差点一口气撅过去,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痛得,满地打滚的呜呜痛哭。 谢千澜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捂住脸,“这都什么事啊。” 景蒙面无表情的开口:“我并未杀人。” 景湛看了看那脑门还顶着血洞,早已气绝的人,表情认真的对谢千澜说:“确实,那人还有得救,大哥你且安心。” 这下,就连一直还算淡定的老五都忍不住盯着这几人看了又看,又问游淮泽,“你的人?” 游淮泽点点头,忍不住问:“这么明显吗?” 老五长得人高马大,本来心里愤怒恐惧偏多,这会他居然怒极想笑。 这还不明显吗?一派的脑子有病! 周围再次安静下来,游淮泽道:“现在我可以说话了吧?先回答你们的问题,皇帮嘛,就是皇帮。至于温将军,其实我之所以来此,是有一件事想问问蒙老大,当初温将军只带了二十人穿荒漠,袭匪窝,是如何把你杀得片甲不留的?” 游淮泽常年在军中,加上他这人很容易交友,在军中朋友无数。 他进来时看到了附近埋伏的军队,以及好几个化装成沙匪的士兵,都是认识的人,他就知道来了许多士兵,而且大多是新兵。 带了军队来又不立刻剿匪,还都是新兵,证明剿匪不是主要目的,又想到温倦在,游淮泽几乎立刻就想明白了今日这场对峙的最终目的。 是要让这些只听过温倦大名,而不知她到底有多厉害的新兵,亲耳从她的敌人口中听到她曾经的光辉,而不只是那些男人女人的风月谣言。 蒙泗疼得昏迷了过去,在场的沙匪虽然人多,但是颜灼等人接连出现,下手一个比一个狠,功夫一个比一个高,此刻更是没人敢轻举妄动。 加上对方也是匪,自古贼匪都是黑吃黑,大鱼吃小鱼。如果对方有这个本事吃下蒙泗这条大鱼,他们又何苦搏命,跟着更强大的人,自然更好。 众人心思各异,谁都没有说话。 游淮泽幽幽开口:“我耐心有限。” 祁夜辞此刻完全进化成了地痞流氓,大声嚷嚷,“我大哥问你们话呢!” 颜灼扫了他一眼。 祁夜辞很不满,压低声音道:“要么你来?” 颜灼:“自愧不如。” 祁夜辞:“……” 老五眼珠子转了一圈,四处看,对上景蒙的眼时吓了一激灵,忙道:“我知道,我知道,当初那回我也在。” 游淮泽:“说。” “就那时,我们还不在这里,在离这二十里的一座城里,那时候整个城都得给我们上供,官家都管不了,本来荒漠就没有确定的地界划分,没人愿意管,也没人管得了。” 老五想起当年的辉煌,眼底流露出怀念,“那时候别说总寨,就是一个分寨都有一百多人,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了头想加入我们,当然那些金银珠宝我都丢着玩……” 温倦冷漠的打断他,“可栖凤城的路边却是葬不完的饿死骨,你们收刮金银珠宝,抢夺粮食,占据水源,逼死良家女子,让老人孩子与狗相搏,罪恶滔天,你也有脸得意?” 老五不屑一顾,“老子不跟你说这些,成王败寇,你打赢了我们是你有本事,老子没什么不服气的,那些人打不过我们,没本事就被欺负,他们死了也没啥可说的。打不过别人就被打,这世道就是这样。” 他嗤笑道:“拳头不够硬还想过好日子,做梦呢!” 温倦并未被惹怒,看着老五说:“并非做梦,如今外面的天下,便是老弱,也能找到一席谋生之地,你当你看透世道人心,其实不过是无能愚蠢,才只能觅得这一条不归之路!” 老五眼神阴沉沉的盯着温倦,“所以说老子最恨官家人,满嘴的冠冕堂皇,你知道个屁!臭娘们!” “啪!” 老五挨了响亮的一耳光。 一颗带着血的牙从他嘴里吐出来,老五眼神凶狠,看向来人,“臭婊……” “啪!”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景蒙打的,她手上还握着一根筷子,打完人后,一手掐住老五的脖子,一手握住筷子对准他的眼睛,冰冷道:“舌头,等你用完,眼珠子,我先取了。” 说着,筷子就要扎进老五的眼珠子里。 月拂泠捂住眼睛,“咦呀,人家好怕怕哦。” 景蒙:“……” 她看向月拂泠,皱眉思考这人到底又在犯什么病。 一直紧盯着老五的祁夜辞等人几乎是同时不忍直视的闭上眼,颜灼面无表情,祁夜辞翻了个白眼,谢千澜仰天长叹,景湛揉了揉眉心。 游淮泽直接出声,“谁让她进来的?拎出去拎出去,大人的事小孩儿别掺和,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月拂泠:“……” 君镜揽住她的肩,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无妨,这仇我们记下了,之后再找他报,先出去可好?” 月拂泠:“……行叭,看来你也惹不起游淼淼了。” 君镜:“是的。” 祁夜辞握拳咬牙,看向颜灼:“你居然不想揍这两个人?君镜这狗东西现在为了不让月月讨厌他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 颜灼目送两人背影,很淡定,“无妨,大哥之后有游淮泽,游淮泽之后还有你,或许不等轮到本主,孩子就出生了。” 游淮泽听到两人对话,道:“盲目乐观有时候也是一个优点。” 景蒙那筷子最终还是没刺下去,手指摁着老五的颈骨,几乎捏碎:“说你该说的,废话,要你命。” 说完,她垂眸松开老五,冷戾的眼神在抬起的一瞬间变得无辜,跺着小碎步跑到谢千澜面前,伸出手,很委屈,“他好脏。” 差点被掐死的老五满目震惊,他脏?! 他捂着脖子,惊恐的到处乱看。 游淮泽冲他抬了抬下巴,“继续。” 老五刚一张嘴就开始咳嗽,景蒙下手都奔着人命去的,这会气血才回流,老五咳得惊天动地,满脸涨红。 等咳完,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折磨,离这些看起来有病,下手又极其狠毒的坏人远一点。 他道:“那天晚上我们刚抢了另一座城,荒漠附近的城都离得远,我们回来时天都黑了,但正好,天黑才有意思,正好还抓了不少漂亮姑娘。” 老五嘿嘿笑了一下,察觉到温倦杀人的目光,又收了回去,继续道:“谁知道那臭……那些个官兵早就在寨子里埋伏好了,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胆子那么大,就二十个人!狗娘养的就二十个人,到处放火插旗,老子以为朝廷派了几万兵!真他娘的自己把自己吓尿的!” 老五满脸的不服气,“我们也就是不知道他们只有二十个人,看那架势先怂了,直接就想跑,要是要知道肯定跟他们干,结果就她!” 老五指着温倦,“一个人,就她一个人,骑着马追我和老大,还有另外三个兄弟,都是各寨的寨主,还带了不少信得过的手下小弟。娘的!她一个人追着我们几十个人,真他妈不怕死!” 祁夜辞以前只听说温倦带兵剿了一帮穷凶极恶的沙匪,单枪匹马擒敌,却不知具体如何,温倦又不是个爱宣扬的性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经历此事人的亲口叙述,不由得追问:“然后呢?” “然后?”老五狞笑,“老子们也不是吃素的!她敢追,老子们跑不过马只有跟她干!老大当时就说了,她要是不追,这事就这么了了,我们以后也不找她麻烦。但她要是还坚持追,要是打输了,就把她扒光吊城墙上,等秃鹫来吃!” 当然温倦还是男子身份,但一国将军被扒光吊城已是耻辱,到时整个温家都将被耻笑。 更别说,她还有女儿之身这个秘密。 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再强追,毕竟对方人多,温倦并没有必胜的把握,不如折中行之。 游淮泽忍不住走到温倦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老五道:“结果你们猜她说什么?哼,说什么甲,什么不破不归,满嘴喷粪!” 温倦泠声开口,道:“披甲扫恶,执剑除暴,不破不归,不定不还。” 番外:日常(15) 老五不屑的哼笑,“说得好听,还不是让老子们又扛住了?你真当你战神呐。” 温倦沉默不语。 忽然,游淮泽松开了她的手,往前一步,声音响在每个人耳边,“她的确不是战神,她只是个普通人,她会痛,所以才会在身受重伤的情形下,没来得及细致检查,留了你们的狗命。” 温倦望着游淮泽的背影,有些惊讶,“你如何知道……” 游淮泽扭头冲她笑,“我打听的。” 关于温倦的事,他总是想多知道一些。 她不说,他就替她说。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打你们七十九人,全部都是杀人无数的恶匪,也全部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呵!那又如何?是他们太废物,我可是逃了的。本来我们是只想逃,根本懒得跟她打,才让这臭娘们占了先机。后头跟她打时候,你自己问问她,她是不是趴在地上起不来?真是笑话!”老五依旧不屑。 “她最终起来了。”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 景蒙方才那一手筷子杀人镇住了一窝土匪,每个人大气都不敢出,十分安静,这道声音即便微弱,也足够让人听到。 众人看过去,蒙泗从昏迷中醒来,神情痛苦,掺杂着绝望,看着温倦,“她杀了我们一半的人,眼看逃不掉,只能跟她打。我们剩下的兄弟三十多人,哪个手上没有上百人命,竟就是打不过她。” 老五嚷嚷道:“那是她使诈!我们要跑,她拼命拦。等我们跟她打了,她又东躲西躲,像抓不住的泥鳅,打得老子火大!最后还是蒙老大你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兄弟几个才豁出命去跟她拼,呵,什么战无不胜的将军,也就那样,也就是命大,那大刀从后背直插前胸都没死。” 说到这,老五眼底闪过一丝畏惧,收了分嚣张,“那刀就插在她身体里,五指宽刀,她跟没感觉一样,浑身是血还要追着老子们杀,真他娘的不是人。” 蒙泗笑了笑,“当时我还说这是条硬汉,老子没见过这么难啃的硬骨头,没想到后来听说是个女的,女的……” 他狠狠皱了下眉,似乎是身上的剧痛也随着他的醒来开始复苏,疼得他额头的汗大颗大颗的滑落。 祁夜辞和颜灼不由得看向温倦,而后同时往前,站在游淮泽两侧,三人并肩而立,将温倦挡在身后。 他们似乎看到那深夜荒漠,冲天大火之下,一个浑身浴血之人,胸前插着一把大刀,手执利剑,与几十个恶匪对峙,只要稍稍露出些许破绽,她就会被这帮杀人不眨眼的贼匪一拥而上,乱刀砍死。 可她偏偏一往无前,无畏无惧,血眸明亮,只记着一句“不破不归”。 游淮泽凌厉的目光逼视着老五,“温将军既说了要除暴除恶,清缴你们就是迟早的事,她说到做到,曾经没做完的事,现在她来了结了。” 老五脸色大变,“你什么意思!你也是匪,你这是当了官家的狗?” 游淮泽笑笑,温倦的很多事他都听过,只是她剿匪太多,他之前还没对上号,现在他想起了这次荒漠屠杀。 温倦前一阵受伤时,他给她后背上药,看到她后背两道非常明显的伤疤,一道长疤,从左背到右后腰,一道短疤,拳头那么粗,虬结一处,像是身体被人掏了个洞。 问她,她只淡淡说了句,轻敌了,一对多,所以才受了伤。 “兄弟,有时候当匪也需要一点智商,我都跟你说了是皇帮了。”游淮泽道。 颜灼道:“皇帮,皇宫的皇。” 祁夜辞笑道:“皇宫便是最大的贼窝,我大哥也没说错啊。” 他指了指景蒙,“看到没,我们妹妹大姐,侯府千金。” 又指了指谢千澜,“风翊帝师。” 他对着老五挑了挑眉,“对了,还有方才第一个给你巴掌的那位。” 祁夜辞指了指老五腰上佩戴的荷包,“你那荷包上面的佛子灵鹿图,仔细看,看到那灵鹿背上的女子了吗?就是她。” 老五抓着荷包,自从上次死里逃生之后,他就变得很惜命,这荷包是他一个相好送给他的,说是千金难求,可保平安。 他压根不信什么千金难求,但想到保平安,平时出门还是带在身上。 这佛子灵鹿图他也听过,都是传说中的东西,怎么可能真的存在? 这时,门帘处钻进来一个脑袋,“我听到有人在背后夸我。” 下一秒,她眼睛被一只手覆盖住,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而后听到男人的声音,“你露面他们就不夸了,我们偷偷听。” 女子声音恍然大悟,“是哦。” 祁夜辞:“……” 他赶紧补充,“她傻跟她地位高,这两者不冲突。” 颜灼跟着补充,“她脑子不好跟她武功高强也不冲突。” 游淮泽:“……你们居然已经能熟练把握尺度了,以我弟现在的智商,她应该会以为你们在夸她。” 温倦在后面忍不住扬唇,隐隐作痛的后背忽然不痛了。 她看着面前站成一堵墙的三人,她一向护国护民护亲护友,她向来在前,可此刻,虽不愿承认,但被人护着的感觉,着实好。 老五察觉到形势不对,刚才那两巴掌的力度已经让他知道,那两个看起来呆呆的女子都不是一般人。 特别是那粉衣女子,此刻正一手捧着脸,一手用筷子沾着汤写字,可谁也不知道,下一秒那筷子会穿透谁的眉心。 老五一边后退一边大喊:“兄弟们,这些是官兵,别跟他们废话了,杀出去!” 沙匪们早就掏了刀,纷纷作势前冲,却只听一阵刀剑落地的咣当声,一个个沙匪被摁在桌面上,“别动!” 剩余的沙匪想往外跑,被从门窗冲进来的士兵抓个正着。 这些都是亡命徒,见势不对打算殊死一搏,杀出一条生路。 可这一次,他们注定失败。 当初蒙泗手底下武功高强的主力,几乎被温倦杀了个十之八九,现在这些大多都是后招的,没那么厉害。 军队的人数比贼匪多十倍不止,几乎没有任何损伤就将贼匪尽数拿下。 祁夜辞和颜灼都不想出手,并且难得站在同一立场开始嫌弃,“五百匪,两万兵,君镜脑子也出问题了?” 颜灼:“本主一直认为他脑子有毛病。” 景湛凑到几人身边,道:“这人很少了啊,还有十万兵在附近没过来呢。” 祁夜辞:“……是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温倦笑道:“这几年兵部改革,从军入伍之人变多,这些大多都是新兵,想来只是做历练。” 新兵要什么什么不行,唯一行的就是一腔热血。 待把贼匪都擒住后,两万士兵黑压压的跪了一地,领头的高声说道:“禀告将军!沙匪已全部擒获,请将军指示!” 寨子里跪不下,还有兵跪在门外以及被踢烂的窗外。 在场人中,只有一位将军。 祁夜辞几人让开路,露出了温倦的身影。 温倦看着一双双激动崇拜的眼,一颗沉寂的心忽然被点燃,沉声下令,“挨个审问定罪,所掠之物,所杀之人,过往罪孽尽数查明。” 她看着门外,星野荒漠,说道:“黄沙之上,茫茫亡魂,皆在等着今日。这惩治,理应由我等披甲之军执行,尔等应铭记,我风翊大军所到之处,天理昭昭,除暴除恶,不破不归!不定不还!” “不破不归!不定不还!” “不破不归,不定不还!” 整齐的喊声震天,好似要惊动一整片荒漠沉睡的亡灵,他们被活埋,被奸杀,被虐死,被凌辱。 如今,终得见天明。 贼匪被押走后,温倦长久站在寨子的最高处,望着看不到尽头的荒漠,低声自语,“对不起,我早该来了。” 如果不是她没有斩草除根,留下祸端,这附近的房屋不会荒废,荒漠之中也不会添那么多的冤魂。 月拂泠望着温倦的背影,叹气,“温将军总是这样,执着纯粹,看到别人好,她才觉得好。” 君镜揽着她的肩,“温家从不负家国,有我在,天下也必不会负他们。” 见月拂泠仍旧皱眉,他拇指揉了揉她的眉心,“至于旁的心结,还要心上人方能医,你便不必担心了,有人去了。” 月拂泠看着慢慢走向温倦的游淮泽,叹气叹得更重了,“就我儿子那智商,也就是温将军容忍他,换个姑娘早把他踹一边了。” 君镜拥着她走远,指着不远处又在被谢千澜训的景蒙,“一物降一物。” 月拂泠忍不住笑,“妹妹莽起来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不愧是大哥。” 游淮泽在温倦身边站了一会,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 温倦无奈,“有话直说。” 游淮泽张开双臂,“我觉得咱俩得抱一下。” 温倦:“为何?” 游淮泽震惊,“你个渣女!我们之前不是都坦明心意了,你……你不是说只要我,那我不是也说了守着你,那咱俩这…我不管,你名分都已经不给我了,抱一下总不过分吧?” 温倦脸红了一下,微微低头,朝着游淮泽的方向走了一步,“怎么……怎么抱?” “就咱俩躲沙暴的时候,你扑过来抱我,就那样抱。”游淮泽偏头看着荒漠,不让温倦看见他不自在的表情。 明明之前已经很亲密了,可来了这么些人,他们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距离。 游淮泽愤愤的想,那可不行,他死皮赖脸才挤到了温倦的心门里,死也不出去。 温倦耳朵都红了,哪怕是荒漠夜里的风凉,也没能吹散她脸上的燥热。 她慢慢抬起手,指尖碰到游淮泽的袖子,轻轻握住。 游淮泽昂首挺胸,看都不看温倦一眼,一副顶天立地,绝不被女色所动当代正直男儿姿态。 然后等了半天,发现温倦的手还抓着他袖子。 他气冲冲的抓着她的手搭到自己肩上,硬气命令,“继续!” 温倦抿唇低笑,手指抓着游淮泽的肩膀,身体慢慢往他怀里靠。 这时,黑暗中传来一个贱兮兮的声音,“就像你那次那样抱我!来我怀里!” 随后是另一个一听就知是谁的声音,“离本主远点!” 温倦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就倏地远离了游淮泽至少三步。 游淮泽闭了闭眼,磨着后槽牙,冲黑暗中怒吼:“小!祁!子!” 祁夜辞翘着兰花指,踩着小碎步从黑暗中走出来,声音尖细柔腻,“大哥,您是打算抱我了吗?” 游淮泽拔腿就冲过去:“我打算埋你!” “不要啊,不要这样对人家啦!”祁夜辞一边跑,一边还不忘恶心颜灼,“灼大爷,你就这么看着你的结发妻子被追杀么?” 颜灼面无表情,对游淮泽说:“不要留全尸,谢过。” 祁夜辞气极,粗犷的声音在夜空里格外的粗,“颜灼,你个负心汉!” 景湛在寨子下面往上看,“灼哥,你又对祁夜殿下做了什么?” 颜灼:“你觉得本主会对他做什么?” 景湛:“抢他吃的了吧,你们这半年打架的理由都是因为抢吃的。” 颜灼还未答话,就听游淮泽气急败坏的吼:“小祁子你死定了!在牢房的账我都没跟你算,你还敢再来!” 祁夜辞吼道:“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你怎么不打灼大爷?” 游淮泽吼回去,“我打不过!” 祁夜辞:“你找丞相告状啊!” 游淮泽:“我回去再告!” “嗯?”正在赏月的颜灼扭头看过去,随后足尖一点,飞身加入战局。 游淮泽一对二,赶紧找救命,“湛湛帮忙。” “来了,游哥。” 四个人追逐成一团,远处扎营的士兵纷纷看过来,三三两两的看热闹。 月拂泠站在一旁,手里握着一个漂亮精致的金荷如意手炉,高冷的昂头,“哼,幼稚,一想到以前与他们为伍我就觉得羞耻!现在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君镜表示欣慰,刚要说话,游淮泽突然冲了过来,对月拂泠吼了一嗓子,“弟,小祁子说你胖了,脸又圆又大。” “什么?!”月拂泠声音都变了调,回头把手炉塞给君镜,撸起袖子,怒道:“我今天要他殒命于此!祁夜辞你给我站住!” 三对二,祁夜辞冲向景蒙,“妹妹,我最近找到了一种能让男人爱你一辈子的情药,帮我,药给你。” 景蒙眼睛一亮,谢千澜去给她拿外衣去了,她瞅着他离开的方向,道:“速战速决!” 决战三对三。 士兵们围成一团,纷纷押注。 不是押谁输谁赢,而是押谢千澜回来后先训谁。 君镜揉了揉眉心,欣慰早了。 温倦远远看着几人拿沙子当武器往其他人脖领里灌,忍不住轻笑。 她一向不太会跟人亲近,不懂人情世故,也不会说漂亮话,性子也不像他们那么有意思。 她太过执拗,也太过认真,与他们的欢乐格格不入。 可她没法子,她必须要非常非常认真。 从前是为了不让人说自己德不配位,如今却是为了不让人说出:女子当将军果然不行,这句话。 她必须要非常努力,必须要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领军训兵上,她才能安心。 她也不够聪明,不能松懈,她若做得好,是理所应当,一旦犯错,也无人托底。 为此,她注定要放弃一些东西。 如果人一生只能选择一件事,那么她选择孤独的行军,选择只身投入黑暗,守住天下的欢笑。 月拂泠几人三对人对战,对着对着就变成了五个对她一个。 “不是,干什么?欺负我孤儿寡母啊!”月拂泠大怒。 君镜:“……” 五个人追着她,也不知跑去了哪,跑着跑着就没影了。 几人气喘吁吁停在一个小土坡后面,望着远处的光亮。 月拂泠一挥手,“速度开会,给我儿子找媳妇儿之拯救温将军不开心大会,湛湛别记录了,没时间,得赶紧回去,不能让温将军发现。” 祁夜辞道:“我先来我先来,先让她别那么客气,不然等以后她跟小游子成亲了,我跟小游子勾肩搭背,她对着我客客气气的喊祁夜殿下,太别扭了。” 游淮泽:“不喊你祁夜殿下喊什么?你还想让她叫你小名啊?!就应该保持距离!” 祁夜辞嚷嚷:“还开不开会了!还想不想娶温将军了!” 游淮泽秒怂,“娶娶娶,快开快开,都严肃点!” 番外:日常(16) 月拂泠伸出一根手指头,“首先!小祁子虽然不是人,但说的是人话,温将军的确太过客套,而且她总是害怕自己做不好,所以总是绷着,所以!” 祁夜辞立刻接话,“所以!我们要把她正在做的所有事搞砸,让她知道就算她再怎么认真努力,事情该砸也会砸。” 游淮泽震惊:“……你是魔鬼吗?” 祁夜辞十分自信,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你不懂,只要失败的次数够多,才会对失败麻木。” 颜灼自来就不擅人情,觉得祁夜辞说得有几分道理,“或可一试。” “试个der啊。”游淮泽把两人扒拉开,“边儿玩去,就温倦那性子,她要是把事情搞砸只会更加拼命的苛刻自己。” 他看了一圈,视线落到景湛身上,心痛道:“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身边最靠谱的人居然是湛湛,他还是个孩子啊!” 景蒙不参与此类动脑子的话题,抱着手臂在旁侧把风。 她这些年行走江湖变得胆大心细,荒漠之中就算沙匪尽灭,也还有许多危险。 她站在离月拂泠最近的位置,时不时瞥一眼月拂泠的肚子和脚下 一群人看着景湛,景湛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觉得我们不能从温将军身上想办法,既然是我们做事,自然是从我们身上想办法。” 四个大人齐齐摇头,“没懂。” 景湛叹气,解释道:“我们与温将军同生共死,彼此信任,自然是一体。而温将军性子坚毅,有些坚持非是我们说改就改,且……” 月拂泠手臂搭上景湛的肩膀,“湛湛,你听没听过一孕傻三年?” 景湛:“啊?” 游淮泽无语道:“我弟的意思是,直接说怎么做,这些她听不懂。” 月拂泠责怪的看他,“怎么能是我听不懂?我说的一孕傻三年是指肚子里的孩子傻三年,是孩子听不懂,我可是什么都懂。” 游淮泽:“好好好,皇上身上的这口锅终究还是轮到了他孩子身上。” 祁夜辞:“我干闺女还没出生就开始背责,造孽啊。” 颜灼:“为何不是儿子?” 祁夜辞:“我喜欢闺女。” 月拂泠:“那我生儿子。” 颜灼:“我喜欢儿子。” 月拂泠:“我……我不生了!” 游淮泽:“好好好,你快憋回去吧。” 几个人七嘴八舌,互怼互拆,景湛都插不上话。 旁边景蒙看了一眼,蹭的一声,怀里的剑出鞘半寸,一群人立刻消了声。 景湛哭笑不得,说道:“我的意思是,应当是由我们做一些错事,这样温将军就会知道,像九哥、小祁子还有灼哥这样厉害的人,也会做错事,如此,她心里或许可以轻松几分。” 游淮泽激动的揽住景湛的肩,“还得是我们湛湛啊!就是让她知道大家都不怎么地,这样她没必要把自己逼到那份上!” 颜灼点点头,不懂,但听起来很有道理。 于是一行人开始了他们的计划。 在处置完沙匪之后,几人还要继续往凤阴山赶。 后面的路不似先前那么危险,但是士兵无法跟随。 能到这一处是因为君镜翻了许多地图,找到了一条绕远之路,加之这里先前有人居住,才能行军。 再往后荒无人烟,大军无法再向前行军,只有他们自己走。 “陛下,温倦愿单独前往,此行途难,穿过这片荒漠,还要走山路,凤阴山极其陡峭,先不说小月姑娘不可劳累,便是那艰险山道也是万万不能走的。”温倦得知君镜他们也要一起前往时,主动请命。 月拂泠虽成婚,但是平时还是跟以前一样,在温倦眼里就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她经常就这么唤她。 月拂泠望着一望无际的荒漠,摆出无理取闹的架势,“我不管,我就要自己去取青矶草。” 君镜对温倦道:“我拗不过阿月,她想去便让她去,温将军可能想想办法?” 温倦想了想,道:“既是如此,便先穿荒漠,到时候若小月姑娘还是执意上山,便重新开出一条路来,如此需得多带些人手。” 祁夜辞忙道:“我们就是人手,就我们几个就行。” 温倦犹豫了一下,想到祁夜辞和颜灼的身手,以及景蒙,确实带其他人也是累赘,点点头,“如此也好。” 然而温倦怎么也没想到,这几个在她眼里十分靠谱的人却在途中接二连三的出现意外情况。 “温将军,我忘记带水了。”祁夜辞两手空空,对着温倦一脸无辜的说。 温倦:“出发前,我曾给了祁夜殿下一个装满的水囊,您……” 祁夜辞:“哦,当天就喝光了。” 温倦:“?” 她还没来得及说更多,月拂泠找了过来,“温将军,我鞋子掉了,现在只有一只脚了。” 她单腿蹦了蹦,骄傲的支着自己光秃秃的脚丫子,大脚拇指还屈了屈,仿佛在给自己点赞。 温倦本能的找君镜的身影,月拂泠道:“不用找了,君镜走丢了。” 温倦:“啊?” 月拂泠解释道:“就是走散了,沙漠中容易迷路,他走丢了很合理。” 这边还没反应完,颜灼走过来了,闷闷道:“地图丢了。” 几人都看着他,颜灼说完便淡定的站到一边,像个演出完毕的演员,隐隐还带着些许对自己完美演出的赞赏与骄傲。 祁夜辞看他,“这就没了?地图在你那,你丢了好歹也给个解释吧?怎么丢的啊?” 颜灼不耐烦的扫他一眼,没说话。 还能怎么丢的?他故意扔的!明知故问! 温倦怕两人吵起来,忙道:“无妨无妨,我还记着地图,待会再画一张便是。” 话音未落,景蒙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开口:“我刚刚受伤了,三个月都不能动用武功。” 说完,扭头就走,谢千澜在远处,她足尖一点作势飞身离开,脚尖刚离地三寸,突然收回,停了一会,僵硬的迈开步子,踩着沙子一步步走向谢千澜。 温倦:“……” 她犹豫的问祁夜辞和颜灼,“景小姐方才是已经施展轻功了吧?” 轻功施展开周围有气轻荡,温倦觉得自己没看错。 祁夜辞立刻摇头,“没有啊,她不是说她不能用武了?温将军你看错了。” 颜灼“好心”的提醒温倦,“她不能用武,我们便少了一人开山路。” 凤阴山山路陡峭,温倦本打算让景蒙和颜灼两个武功高强的人重新给月拂泠开一条不那么陡的路,现在景蒙却失去了战斗力。 温倦想了想,说:“无妨,我来想办法。” 游淮泽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群人表演,等温倦皱着眉开始重新规划之后的上山计划时,他把所有人拎到了一起。 “不是,让你们装没用,不是让你们装废物!还君镜丢了,地图丢了,你们怎么不说脑子丢了呢?” 景蒙不屑一顾,“没用,就是废物。” 祁夜辞:“妹妹说得在理。” 月拂泠一脸无辜,“这里可是沙漠,你自己看看,一望无际啊!人走丢是不是很正常?” 祁夜辞点头,“合理。” 他道:“这里是荒漠,今日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我渴所以喝光了水囊的水,哪里不对吗?” 月拂泠捧场,“合理!” 游淮泽深吸一口气,声音忍不住的抬高,刚发出一点尖声,想到温倦能听到,又硬生生憋回去,压低声音吼:“合理个屁啊!君镜!那可是君镜啊!他能带十万大军穿荒漠,那么偏的路他都能找到,他还能根据星辰判定方位,他能走丢?!还有水,就是傻子也知道那水囊是赶路喝的水,你渴你不会去水缸灌啊?你非要喝水囊的水?!你不如说你脑子里都是浆糊!” 祁夜辞耸耸肩,“要是温将军能相信我脑子里全是浆糊,也无不可啊。” 游淮泽:“……” 颜灼突然扬唇笑了一下,“本主的理由最为合理。” 月拂泠难得与祁夜辞站在同一战线,异口同声,“合理,但无用。” 祁夜辞:“温将军能记住地图,地图丢了并没有给她造成麻烦。” 景湛太阳穴都快揉穿了,叹息道:“我的哥哥们,我们的目的不是给温将军找麻烦,而是让他知道我们也有做不好的事,所以灼哥的方式最合适。” 颜灼挑了挑嘴角,斜眼看人。 月拂泠嘶了一声,“可恶!!让他装到了!” 祁夜辞踢了下沙子,战意腾腾,“再来一局!” 景蒙握住剑,“居然输了!” 游淮泽抱头崩溃,“救命!” 谢千澜同情的看向温倦在烈日下重新绘制地图的背影,“认识你们真是温将军人生一大劫难。” 月拂泠撅了噘嘴,“怎么会?我们是老天爷给她的礼物,温将军自己说的。” 游淮泽冷笑一声,“呵,是,整蛊礼物。” 由于每个人都出现了亿点意外,一群人的物资只剩下温将军带的帐篷和游淮泽带的保命装备。 夜间扎好帐篷后,众人围坐一团烤火,温倦道:“诸位,我们已经离开沙匪营寨很远,再回去补给来回需要一天半的时间,前方离凤阴山只有一天路程,方才清点了一番,除了水少一些,其他物资还算充足,一天时间应当能挺过去,就是可能需要饿一两顿。在下的意思是,荒漠危险,我等尽可能的先离开荒漠,山下有水源,届时再重新准备上山的干粮,各位觉得如何?” 祁夜辞立刻道:“我没意见,我从没到过荒漠,一切听温将军的。” 颜灼:“……嗯。” 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月拂泠弱弱举手,“君镜呢?他走丢了啊。” 温倦往旁边黑暗处看了一眼,笑道:“殿下定然会安然无恙,只要小月姑娘你在这里,他一定不会让你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月拂泠:“……” 待温倦去准备吃食,几人齐刷刷看向月拂泠,月拂泠一一瞪回去,“看什么看?!下次走丢的就是我!” 景蒙小声嘀咕,“那时,就与你说了。你走丢,合理,他走丢,不合理。” 月拂泠叹气,“失策。” 谢千澜突然看向景蒙,“你给她出的馊主意?” 景蒙看着谢千澜,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装作没听到一般,视线往上看天。 看一会,又偷偷去看谢千澜,被抓个正着,立刻垂下头,“我错了。” 月拂泠语重心长道:“知错就改好孩子,下次不许这样了啊,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那你成什么了?你岂不是成了爱护老弱妇孺,照顾孕妇,细心体贴的好孩子了?成何体统?!” 说完看向谢千澜,“我帮你教训完了,不用客气。” 谢千澜:“……” 景蒙还在眼巴巴的瞅着他,谢千澜敲了下她的额头,“没生你气。” 景蒙立刻笑起来,摸了摸脑门,扭头对月拂泠说:“下次,你与我争吵,我把你丢掉,你走丢,就合理。” 谢千澜:“……没生你气,但也没让你再接再厉!” 景蒙立刻缩回来,老老实实的给火堆加柴。 另一边,游淮泽与温倦蹲在一起,旁边火炉子上烧着水,两人就守着。 游淮泽试探道:“温倦,他们是不是太麻烦了?不仅没帮上忙,还什么都做不好。” 温倦笑道:“怎会?几位殿下应当是当做游玩了,所以才会如此,荒漠中本就意外频生,无妨的,还有我在。” 游淮泽吞了吞口水,握住干树枝的手指收紧了几分,“那如果你也不小心丢了什么东西,你会像他们那样吗?” 他指了指那边,一帮大爷烤火,东倒西歪,躺着还不老实,脚在空中互踹,完全没有自己做错事的觉悟。 温倦眼底流露出羡慕,“应该不会吧,我……荒漠危险,我不能犯那样的错。” “他们都能,你为什么不能?他们可都是一国之君。” 温倦一时语塞,“我……” 她想了想说:“或许是因为你们之间的友谊,祁夜殿下他们就算决策失误,出现意外,身后也还有你们,何况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游淮泽:“你也有我们啊。” 温倦一笑,“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但君是君,臣是臣,我不可……” “好,就算没他们,你也还有我。” 游淮泽起身,突然一脚踹翻了锅炉,冲那头嚷嚷,“温将军不小心把锅打碎了,怎么吃饭啊?” 一帮东倒西歪的人立刻起身跑过来。 “碎就碎了,温将军有没有烫到?”月拂泠把温倦拉到一边。 温倦呆呆的摇头,“没有,不必担心我,锅里的吃食……” 祁夜辞三两下灭了火,“没了就没了,灼大爷你最近胖了,今晚别吃了,剩下的干粮拿出来,给我干闺女吃。” 温倦有些自责,“可是锅碎了,对不住,我……” 景蒙板着脸,不知从哪里搬来一块平整的石头,对着温倦抬了抬下巴。 谢千澜道:“我们带的干粮里还有馒头馕饼干肉,干肉在石板上浇上些水也能煮软,馒头馕饼在火上烤一烤便可,不必非要用锅。” 景湛道:“去那边一起烤吧,温将军快来。” 温倦:“我先将这里收拾了,省得一会踩到。” 颜灼面无表情的拔出景蒙的剑,对着地面一顿横扫,剑气将碎锅扫飞,全部扫出很远。 游淮泽冲温倦挑眉,“走吧,温将军。” 番外:日常(17) 温倦被游淮泽拉到火堆边,本来还想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想帮忙热吃食,结果却发现根本插不上手。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祈夜辞和颜灼会因为馒头横切还是竖切这件事而打起来。 也无法理解月拂泠为什么硬要让景蒙用剑在那块被当成锅的石头边缘雕朵花出来,还是纹理复杂的菊花。 以至于她愣了半天,本能的从自己的逻辑问出来一个振聋发聩的问题:“景小姐的功夫恢复了?” 正在雕第三朵的景蒙立刻收手,直直的看着月拂泠,月拂泠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脸色凝重的对温倦说:“这不是功夫,这是妹妹吃饭的手艺,以后侯府要是破落了,我们这帮人要是也破产了,就得靠妹妹这门手艺吃饭,学手艺要从娃娃抓起。” 温倦将信将疑,无意识的点点头,看了游淮泽一眼。 游淮泽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的说:“怀孕的人就是会没安全感,我弟可能是缺德事干多了,担心遭天谴,害怕哪天她手上那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金子都变成石头吧。” 顿了顿又道:“至于其他人,你知道的,在我弟眼里,我们的都是她的。” 温倦失笑:“如此,听闻身孕之人的确有诸多乱思,理当多加抚慰。” 月拂泠狂点头,冲景蒙抬了抬下巴,“继续刻!咱弄个百花齐放!” 游淮泽:“……嗯,继续刻,咱今晚吃石头花。” 景蒙不听他的,直到谢千澜喊了一声,“阿斩。” 景蒙眼睛一亮,立刻收了剑,无视月拂泠的喊声,乖乖的坐到谢千澜身边,眸光晶亮的望着他。 谢千澜无奈,说道:“折腾一天了,歇会。” 景蒙:“好!” 月拂泠握紧拳头,“可恶啊!重色轻友!” 在一通人的插科打诨下,锅碎的事就此揭过,温倦看着月拂泠几人斗嘴,笑着听着也忘记了自己方才的自责。 她才将将对这几人心存感激,没曾想第二天一早又出事了。 “祁夜殿下,金焰陛下的衣服丢了……是什么意思?”温倦视线到处看,没有找到颜灼。 祁夜辞一脸凝重道:“昨晚我二人遇到了来历不明的袭击,灼大爷的衣服被抢走了,一件不剩!” 由于这一帮人没一个靠谱的,没水的没水,丢装备的丢装备,以至于扎营的帐篷不够,所以祁夜辞和颜灼以及景湛游淮泽挤一个帐篷。 然而一早醒来,祁夜辞就跑来说颜灼的衣服被偷。 而且是一件没留。 游淮泽闭眼望天,眼不见为净。 他实在不想回忆昨天晚上祁夜辞是怎么把颜灼扒光的。 总之,他们又出问题了。 没衣服穿。 祁夜辞摆出一副“问题我已经告诉你了,你快想办法解决”的模样,等着温倦给出解决方案。 温倦没想那么多,她惯常就是遇到问题先想如何解决。 “这样如何?今日我们就将离开荒漠。今夜进山,山里夜间虽也寒冷,但好歹能挡风,总归是比荒漠中好上一些。” 温倦脱下身上的外衣,“如果金焰陛下不嫌弃的话,我与游公子一人脱一件衣服给他,先蔽体如何?” 祁夜辞看了游淮泽一眼,道:“行……吧,他不会嫌弃的。” “我嫌弃!”游淮泽绷不住了,上手扒祁夜辞的衣服,“你好意思让温将军脱,你给我脱,还有湛湛,我们仨一人一件,够他穿的了。” 祁夜辞捂住领口,“我脱我脱,我也不能在这脱啊…你别扒了!手往哪摸呢!” 颜灼再出现时,穿着三个人不同颜色的衣服,眼里冒着的火几乎要把祁夜辞烧成灰烬。 祁夜辞双臂抱着自己,佝偻着身躯往前走,“好冷啊,少一件衣服的我如同没穿衣服一般。” 颜灼语气森冷,“本主可以让你不必如同。” 祁夜辞严词拒绝,“不了不了,我还是喜欢如同……嗷!” 话没说完,颜灼已经冲向了他,祁夜辞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不服气,“你干什么就追我一个人啊!” 颜灼一言不发,追着祁夜辞到远处,两人身影很快消失。 再回来时,祁夜辞左眼眶一圈淤青,一只鼻孔流着鼻血,时不时抽一下,愤愤的骂颜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一定会告诉丞相你打我!” 颜灼冷冷看他一眼,“你敢!” 景湛给祁夜辞上药,月拂泠在一旁吐槽,“小祁子你真是越活越幼稚了。” 谢千澜:“赞同。” 颜灼:“同意。” 游淮泽刚要说话,祁夜辞立刻瞪着他,咬牙切齿,“爷这都是为了谁!” 游淮泽刚到舌尖的一个“同”字,立刻改口成了,“好好好,这个家没你不行。” 温倦在前方山坡上望远探路,等她走过来,几人就停止了对祁夜辞的精神攻击。 温倦先看了祁夜辞的伤,道:“祁夜殿下可还好?前方快出荒漠了,若是不能前行,那山下有人家,您可住在村民家中等我们。” “我不住!”祁夜辞拒绝得飞快,对温倦道:“这个家没我不行,我必须一同前往!” 温倦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看了看游淮泽。 游淮泽明白她的意思,直接说:“没事,拖后腿就拖后腿吧,你也做不到把他关村民家里。” 祁夜辞指着他,“以后这种伤人的话背着我说。” 温倦哭笑不得。 游淮泽理都不理他,拉着温倦扭头就走。 祁夜辞炸了,回头看身后的人,“他什么态度!!” 月拂泠十分感同身受,“重色轻友的态度。” 几人继续往前,果不其然如温倦所说,没多一会他们就出了荒漠,再往前走过一片荒地就有炊烟袅袅。 温倦一马当先,准备先去与村民谈妥。 因为祁夜辞没有水,即便只有一天一夜,但荒漠中对水的需求本就比正常更多,他们清晨出发时就已用光了所有的水。 到现在下午,他们已经好几个时辰没有喝水了。 几人嘴皮都干裂着,除了……月拂泠。 祁夜辞看着月拂泠手上汁水满满的果子,“我说你能不能收敛一点?你是生怕温将军不知道是君镜在暗中给你送吃的啊?” 月拂泠咬着桃子,“干嘛?温将军没怀疑啊。” 颜灼:“她是在配合你表演罢了。” 景湛不解,“那为何温将军又坚信小祁子不是表演呢?” 颜灼看了祁夜辞一眼,“大抵是心里便认为他就是如此蠢笨。” 祁夜辞:“?” 温倦回来时,看了一圈,开口问:“祁夜殿下与金焰陛下……” 游淮泽立刻道:“找地方打架去了,不用管他们,怎么样?他们愿意卖给我们干粮和水吗?” “可以,但不是买,只送。”温倦笑了笑,在往村民家去时,解释了缘由,“这些都是从前住在荒漠中的人,后来那处被沙匪占据,他们便一路逃命到了此处。他们记着我的名字,说是记着我当初来此屠过沙匪。” 面对祁夜辞等人与一众士兵的尊敬与钦佩时,温倦表情都是淡淡的,便是热血澎湃表面也淡然。 但是提起村民的感激,她神情却变得十分温柔,是游淮泽从未见过的温柔。 说着话,几人便靠近了村庄,还没靠近就看到一个小孩儿从坡上蹦下来,光着脚往村子里跑,大声嚷嚷:“来了,来了,将军来了。” 很快,村子里就涌出几十个村民,男女老少都有,提着烧饼热菜,拿着水酒碗筷,一个劲的往祁夜辞等人手上塞,“将军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恩人,快拿着吃,都是热乎的。” 几人很快被热情的村民包围,温倦含笑在一旁看着,游淮泽站在她旁边,开口道:“温倦,这就是你坚持的意义。” 温倦看着村民们的热情笑容,点头,“嗯,这就是我坚持的意义。” 她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为何一定要倔强的守在军中。为了温家,为了尊严,为了不让人看低,还是她自己能抓住的就只有这件事,这一切一切的理由,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这一刻才是。 温倦看着村民,游淮泽就看着温倦,是他狭隘了。 他竟然以为温倦的倔强坚持是因为她只能抓住这件事来证明自己,他以为她自小缺乏关爱,就会将自己的情感倾注在家国天下上,他用他所谓的心理知识去揣度。 他揣度着,连自己都蒙蔽了。 他早该知道的,这世界上就是有一种人,不能用所谓的心理学专业去分析。 他们坚定执着,为国为民,不是因为他们经历了什么,也并非是所谓经历才推动他们去保家卫国。 一切只是因为他们心中有大爱。 不是情感投射,也不是救命稻草,他们只是单纯的伟大,仅此而已。 至纯之人落在俗人眼中,总是被想得复杂。 游淮泽久久的看着温倦,眼底的炙热和柔情毫不掩饰。 番外:日常(18) 温倦回头,正对上游淮泽那样直白的眼神,脸蓦地红了,悄声问:“怎么了?” 游淮泽目视前方,语气严肃,“温倦,你是不是很在意这些村民?” 温倦点头,“嗯,是我未曾将沙匪剿灭干净才至他们背井离乡,那群沙匪为了吓唬他们,告知了他们我身受重伤,险些丧命,还说我已魂飞胆破,以后再不可能来此,总之说得村民们似乎已深陷火热,再无人施救。 那般情形,可想而知他们有多害怕,原本我心中愧疚不已,还怕他们责怪于我。可方才,他们见面就问我伤可有好全,他们这些年到处搜罗珍惜的药材,就想着有朝一日我若需要他们能帮上忙。他们半点没有责怪,也不曾提及这些年的不易。” 温倦眼眶渐渐湿润,“我何德何能,让他们如此惦念。” 游淮泽抬了抬手,在即将碰到温倦肩膀时又收了回来,恶声恶气的说:“在意就好。听好了啊,你今天要是不答应跟我谈恋爱,我就带着我弟在村里搞破坏,你知道我弟的破坏能力的!” 温倦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满腔的感动情绪被硬生生堵了回去,随即哭笑不得,难得有了点脾气,一字一句的喊:“游!淮!泽!” 游淮泽板着脸,开始耍无赖,“我不管!我等不了了,你怕做不好妻子,正好。就按我的来,我们谈恋爱,谈恋爱的意思就是我们两个在一起,尝试着跟夫妻一样相处,但是并不成婚,等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再想成不成婚,中间你若是不想要我了,随时提分手,我肯定不纠缠你……唔…才怪。” 最后两个字游淮泽说得含糊不清。 温倦听懂了他的意思,思考一会,准确的抓住其中的漏洞,问道:“那如此一来,我便是与你分手,也再无机会嫁与旁人,世俗眼光看女子更为苛刻,你我如此尝试着如夫妻一般相处,那这与和离并无区别。” 游淮泽立刻怒了,“好啊你,还没嫁给我,就想嫁给旁人了!你做梦!” 温倦忍不住笑,“只是讲一般女子按这法子行事的后果而已。我从未想过嫁与旁人,我若嫁,人选只有你游淮泽一人。” 游淮泽顿时屏住呼吸,偏头低骂,“靠,我是情圣还是你是情圣啊。” 他有些愤愤然,是对自己的。他变卑鄙了! 今天之前的他还在想着给温倦自由,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建功立业,去做她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他可以慢慢等,等她累了,等她回家,等她习惯他的存在,等她松口说愿意。 可是现在,他迫切又卑鄙的想要占有她。 这么纯粹又热烈的人,他想要。 并且一刻都不想再等,生怕被人抢了去。 游淮泽抓住温倦的手臂,眼神灼热的盯着她,“跟我过来。” 村民们围着景湛和景蒙等人投喂,没人注意他们的离开。 特别是景蒙,她长得可爱,又年纪最小,话少能吃,每次吃到不同的食物眼睛都要亮一下,然后狂点头表示好吃。 上岁数的大爷大妈看得满脸慈祥笑容,不住的给她送吃食,“多吃点多吃点,诶,小姑娘长得真好,有没有许人家呀?” 年轻些的小伙子们看得面红耳赤,不敢靠得太近,伸长了手臂递水,结结巴巴的,“姑娘,慢,慢些,喝……请喝水。” 至于姑娘们,全部围着祁夜辞和颜灼。 颜灼冷冷盯着祁夜辞,祁夜辞生怕他暴脾气上来,立刻挡在他面前,“我来我来,给我给我,我能吃!谢谢各位姐姐妹妹们,我兄弟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胆子还小,多体谅多体谅,别挤他,多谢多谢。” 再挤,灼大爷身上那几件不算太合身的衣服就要掉了。 月拂泠看得傻呵呵的直乐,刚想跟旁边的谢千澜分享一下,就见他径直朝着人群中的景蒙走去,依靠着自己腿长手长的优势,在人群头顶截胡了一青年递到景蒙嘴边的水碗。 景蒙左手拿熏鸡腿,右手拿糯米糕,正要低头喝水,就见碗被谢千澜拿走了。 然后他端着那水后退了几步,站定在人群之外,看着景蒙。 景蒙迷茫的看了他一会,不明所以的看向月拂泠。 月拂泠眼珠子乱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副吃瓜的模样,完全给不了她任何提示。 景蒙已经习惯了这人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行为,决定靠自己的脑袋。 她观察了谢千澜一会,发现他并没有喝水,谢千澜也不是那种会抢别人水喝的人,而且那是她的水,她刚刚说有点咸来着…… 这么说,水就是她的。谢千澜在暗窟里从来都是让她先喝水,自己嘴巴都干裂开也要让她喝饱。 而且他此刻端水的位置,不是平持,是不太舒服的端在比胸口还要高一点的位置。 所以! 景蒙眼睛一亮,挤开人群走过去,走到谢千澜面前,低头就着他的手喝水。 女孩儿小小的脑袋埋在水碗里,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在她闯关闯到遍体鳞伤手都抬不起来时,谢千澜就是这样用一个碗蹲在湿冷的角落,慢慢地接石壁上的水,再递到她嘴边喂她喝。 景蒙低着头,习惯性的给他留了最后一口,抬头示意谢千澜喝,谢千澜仰头将最后一点水一饮而尽,然后拉着景蒙面对着一众村民,景蒙立刻乖巧的说:“谢谢爷爷,谢谢婆婆,谢谢叔叔,谢谢婶婶,谢谢哥哥,谢谢姐姐,谢谢弟弟,谢谢妹妹。” 一边说,一边对着不同方向微微躬身,乖巧又有礼。 村民们连连摆手,“哎哟不谢不谢,这姑娘真好,教得也好,真好啊。” 景蒙骄傲的昂起头,一高兴三两下把手上的东西吃光,在身上随意一擦,随后将剑扔至空中,足交接着剑轻踢,剑立时出鞘。 她飞身握剑,凌空舞了一套剑法,剑气横飞,身姿飘逸,草垛被斩,木头被削,众人惊呆。 方才还企图拉着景蒙到家里做客的一众村民全部瞠目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安静之中,谢千澜轻笑出声,说道:“不许顽劣,吓到人了。” 景蒙哦了一声,立刻收了剑,恭恭敬敬的对着众人拱手,然后颠颠的跑去收拾被剑气扫飞的草垛和木头,一根根的捡起来往回抱,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 月拂泠露出老人地铁手机的表情,“啧,没看出来,大哥还是个心机男!” 身后传来君镜的声音,“谢家大少,儿时就能在宫里出入自由,上能与皇子交好,下能与市井知心,朋友遍布皇城,却从来没有说错过话,哪怕酒后也不曾让人抓住失言把柄,他可不是书呆子。” 就算是有为了打听皇家事而故意接近者,他都能三言两语装疯卖傻打发了,对方还当真他是蠢傻耿直。 在那样复杂的人际中居于中心而不犯错,谢千澜的聪明心机比谢无昭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是在暗窟待久了,锐气被磨掉,才看起来内敛温润。 月拂泠头都不回,踮脚挡住君镜,小声说:“你怎么出来了?我们的计划还没结束呢。” 君镜委屈巴巴的,“温倦不在,我要抱一下我们家的宝贝。” 月拂泠拍了拍自己肚子,“好着呢,我宝贝着呢,你抱吧。” 君镜立刻将她抱进怀里,“嗯,抱住了。” 月拂泠:“你不是抱孩子吗?” 君镜:“我们家的宝贝只有一个,我正抱着。” 月拂泠:“……你别太恶心。” 君镜失笑,“不管。” 另一边,温倦被游淮泽拉到村子后面的树林里,说是树林,但树木稀疏,游淮泽就拉着她一直往最深处走。 一直走到最深处,除了两人的脚步声,周围再无别的声音时,游淮泽停了下来,然后转身扣住温倦的双肩,低头吻了下去。 温倦双目睁大,感受到唇上的温热贴合,男人高挺的鼻尖轻蹭脸颊,鼻端呼出的灼热气息搅得她大脑无法思考。 游淮泽在亲上去的一瞬间就闭上了眼睛,不是沉浸,是懊恼。 手放错了,怎么能放肩膀!应该摁脑袋,不然被躲了多尴尬。 他在心里演练了一路才找到了最佳强吻方式,居然还是错了! 过了一会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温倦没躲。 她身后有足够退两步的空地,手也没被束缚,只要想躲,凭借温倦的本事,能躲他一百次。 但她没有。 游淮泽嘴角缓缓勾起笑容,含住温倦的下唇轻轻舔舐,右手慢慢挪到她的后背,将人摁向自己胸膛,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进,他的吻也逐渐深入。 温倦本能的往男人怀里缩,拳头僵硬的握紧,垂落在腿侧,眼睛紧闭,挤得睫毛都快看不见了。 她全身都十分僵硬,唯独唇是软的。 游淮泽一遍遍的亲吻吮吸,探城寻觅,占城翻搅,水声轻响,唇舌交缠,温倦哪里经受过这个,唇间轻溢出点点声音,是游淮泽从未听过的低音,他本就混乱的呼吸更乱了,以至于呼吸不畅,不得不暂时松开温倦,将她摁进自己怀里,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胸膛带着温倦一起在震动。 心跳得太厉害,游淮泽轻轻的平复呼吸,冷静冷静,他可是情圣,能让温倦个傻白甜看了笑话?绝对不行! 再张口时,游淮泽的声音染上了喑哑,“温倦。” “嗯。”温倦听到自己软中带娇的声音,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感觉自己全身都被煮在沸水里,从头热到脚。 耳边只能听到游淮泽粗重的呼吸,和他的声音,“你被我轻薄了。” 温倦莞尔,又嗯了一声,声音带着的笑意十分明显。 游淮泽啧了一声,就那样抱着她不动,又问:“是不是我对你做什么你都不会反抗,还傻呵呵的乐,你是不是傻?” 温倦身体渐渐放松,抬手抱住游淮泽的后背,“是你的话,我什么都不反抗。” 游淮泽立刻道:“那你嫁我。” 温倦不说话了。 游淮泽十分郁闷,“渣女!不给我名分就想我爬你的床!” 温倦脸更红了,小声说:“没有…要你爬床。” “这么断句的是吧!你都跟我睡过了!还说没让我爬你床!你自己说的要跟我睡一起!你个渣女!” 温倦连忙拍了拍游淮泽的背,“那,那你要如何?” 游淮泽舔了舔嘴唇,“再让我亲一下。” 温倦答应得毫不犹豫,“好。” 游淮泽嘶了一声,亏了,答应得这么爽快,早知道让她亲他了。 温倦在感情上就是头上磨的懒驴,推一下走一步。 他不下点狠手,熬到头发白了都拿不下! 他握住温倦的双肩,将她拉离自己怀里,看着她的眼睛。 温倦不看他,垂眼向下,脸通红,嘴唇也通红。 游淮泽喉结动了动,本来还想说句什么话也忘了,眼神和嘴奔着那温软之处就去了。 树林幽暗,两道人影紧贴一处,落叶悠悠而下,落在头顶两人也没反应。 爱的本能是亲密。 哪怕是在这方面一片空白的温倦,也顺着本能双臂搂住了游淮泽的后颈,主动热情的回应。 呼吸声,心跳声,千言万语,诸多情思,全部融进唇齿之间。 唇舌之用处,或许就是在诉不明情思时,还有另一种诉明方式。 搅动纠缠,温倦的学习能力很强。 不知过了多久,游淮泽率先别开头,抱紧了温倦,“别动,我忍不住了。” 温倦正吻得投入,后知后觉的开始脸热,身体的感知从唇瓣贴合之处渐渐蔓延,全身的感知逐渐恢复。 游淮泽将她抱得紧,于是她轻而易举就感受到了他所谓的忍不住。 温倦常年在军中,知道这对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也知道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不知细节,只知这种事会让男人神清气爽。 她开口道:“可需要我帮忙?” 游淮泽惊呆了,“怎么帮?” 温倦四下看了看,开始脱衣服。 刚脱一半就被游淮泽拦住,“你干什么?” “帮你。”温倦认真道:“此处无人,有人靠近我必然能够察觉。你是男人,我是女子,自然是可以行交合之事。” 游淮泽:“……温倦,你对我能不能有点底线?你都不愿意跟我结婚,你就……你就想跟我这样那样?” 温倦认真解释,“不愿成婚是怕耽搁了你,但与你一处,无论做什么,我都愿意。” “啧!你可真是我的大爷。”游淮泽一下什么欲望都没了,皱眉质问:“我问你,你以前也对别人这样过吗?就,君弦!你跟他以前不是特别要好吗?是不是他要你做什么,你也都听他的?” 温倦蹙了蹙眉,“不曾,我虽与其交好,偶尔也愿听其所言,但并非毫无底线,一味听之。” 君弦有时会说一些她不甚认同的话,她的确会因此产生自我怀疑,但是仅仅只是怀疑,却并没有听从,只是夜深人静时会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太过偏执。 直到遇到游淮泽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会说她的选择不对,没有一个人会说她不应该怎样怎样。 无论是祁夜殿下与金焰陛下,还是如今已退位的皇上,以及丞相,他们都不曾高高在上的指点她该如何。 只会在她迷茫无措时告诉她,她可以一往无前,她是对的。 哪怕最后她秘密暴露,面对千夫所指,他们也不曾责怪,也不曾说什么为什么不早些说之类的话,他们只站在她身后,安静的看着,默默的做着,支撑着她一点点去解决问题,最后对重回军队的她给予最喜悦的祝贺。 而这些人之中,做得最拼命的,就是游淮泽。 “游淮泽。”温倦望着游淮泽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虽不精男女之事,但我并不是傻子,我知道我自己对你的感情,或许有感激,但并不是全部。我愿意听你的,是因为信任、因为依赖,因为……因为我想靠近你,挨着你,跟你做很多很多事,训练也好,出行也好,我都想跟你一起。我本来以为如此便足够,与你一同饮酒,一同骑马,我就很开心了。可现在,我又想与你贴近,与你相拥,与你……像方才那般,甚至于……与你赤诚相见,我也不知为何,我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你,你亲我碰我,我都觉得……很好,特别好。” 游淮泽一颗心几乎化成了水,水很快又沸腾,他一颗心都在狂跳,又不得不强压着激动,轻声开口:“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爱。温倦,你爱我。” 温倦呆了一下,“我爱你?” 游淮泽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什么气都没了,清了清嗓子,“跟我学,我爱你。” 温倦跟着学,“我爱你。” 游淮泽眼眸弯了弯,“嗯,我也爱你。” 温倦反应过来,低下头笑了,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排斥。 她很喜欢。 跟游淮泽在一起,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总是欢喜的。 游淮泽抱住她,“你对我表白了,不许始乱终弃,现在我们俩就是一对儿了,就算没有成婚,你也不能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听到没有?” 温倦点头,“我懂,如此,便是所谓定亲。” 说完,她踮脚亲了一下游淮泽。 游淮泽忍不住笑,“喂,定亲就是亲一下啊?” 温倦望着他点头。 游淮泽强忍笑,“定亲定亲,亲一下怎么定得住?至少要亲到定下来为止吧?” 温倦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手抓住游淮泽的胳膊,踮脚亲上去,然后不动了。 游淮泽喉结上下滑动,咽了咽口水,贴着温软的唇,轻声说:“像刚才那样亲。” 温倦回忆了一下,试探着去抿游淮泽的下唇,游淮泽身体顿时绷紧,嘴唇微张,等待着温倦。 然而,等了半天,温倦跟含着糖不咬的小朋友一样,就那样不动了。 游淮泽绝望闭眼,在内心咆哮:快来凌辱我啊! 温倦听不到他内心的咆哮,也不可能凌辱他。 最后,游淮泽破罐子破摔掌握了主动权,再松开温倦时,温倦衣服都乱了。 游淮泽哼了一声,“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说这话时,他一边给温倦拢衣服,一边耳朵红得滴血。 该死的小树林! 为什么这么秃?! 但凡多点树叶,他…… 游淮泽深吸一口气,不行不行……随即又泄气,温倦太纵容他,他摸不准自己哪一天真的会忍不住。 他整理好温倦,又摸了摸她的嘴唇,“你,你先回去吧。” 温倦:“你不回?” 游淮泽气鼓鼓地,“我有事,大事!” 温倦半信半疑的,“我在林子外面等你,只一刻钟,你一刻钟没出来我就进来找你。这里虽没有敌人,但太过荒凉,我还是不放心。” 游淮泽气急败坏,“我哪有那么快!” 温倦:“啊?” 游淮泽更生气了,“走走走,一起走,我没事了!把我憋死吧你!” 温倦不明所以的被推着出了树林。 …… 因着有村民的帮助,一群人很快补充了食物和水,准备上凤阴山。 温倦指着地图,说:“凤阴山的危险在于少有人进,里面的情形未知,只听村民说时常听到猛禽嚎叫,或许还有毒障,我们不可掉以轻心。” 景湛举手,“我知道,我刚才也打听了一下,一开始村民移居此处还怕会有猛兽下山,但是后来了两个人,在山下做了铁栅栏防护,如此村民才安心居住于此。” 景蒙问:“是谁?” 景湛:“元宸长枪莫璃,金焰双刀贺枭。” 村长正在给几人送饭菜来,听到这两人的名字,忙热情道:“对嘞对嘞,那可是两位英雄好汉,说是四处游历,正好游历于此。在我们家里住了一宿,听到老虎叫,知道我们害怕山上的猛兽,就帮我们做了那铁栅栏,很是费了些功夫嘞!两位英雄都是大好人!” 莫璃与贺枭都曾在渭桥之会上与月拂泠过过招,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她还记得那两人,大气爽快,不错的两个人。 她问村长,“他们有没有说要游历多久?” “说嘞说嘞,说是要游历到能够打败一个小太监为止!”村长极力的回忆,“好像是说那小太监十分不要脸,他们要赢回来,看看那太监还能如何不要脸什么的嘞。” 月拂泠:“……” 她看了一圈,真诚发问:“他们执念是不是有点太深了?让丞相给超度一下吧。” 众人齐齐摇头。 祁夜辞:“不深不深,被你留下阴影的不止他二人,有此执念实属正常。” 月拂泠:“……” 她指着祁夜辞,“我给我娃积德,你等我生完的。” 番外:日常(19) 几人的讨论很简单,一律都听温倦指挥,她说什么是什么。 如果这几个是正常人,这的确很简单。 但是温倦知道,碰上这几人,事情就不可能那么简单。 所以当几人离开村子,进入山林在里面过第一个夜,祁夜辞来跟她说帐篷丢了时,温倦奇迹般的淡定,然后从自己背后巨大的行囊中拿出了多余的帐篷。 祁夜辞默然片刻,冲温倦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温将军!” 随后,他攀爬上坡,与月拂泠几人会合,“不好,敌人有防备,计划失败。” 月拂泠冷静的抬手,“莫慌,启动备用计划!” 凤阴山跟荒漠不同,山里潮气极重。尤其是夜晚,太阳一落山,地面的草地就浮上一层水雾。 加之这山几乎没有人进,以至于更加荒凉,扎营落脚的平地十分稀少。 入夜了他们还找了许久,才找到合适的位置,又把方圆十里都检查一遍后,已经是深夜。 即便如此,地方也只够扎蓬睡觉,生火做饭还要在另一个坡头上。 唯一庆幸的是有景蒙和颜灼在,至少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他二人轮流守夜。 而祁夜辞,负责作妖。 “现在丢装备已经威胁不到温将军了,难不成又要扒灼大爷的衣服?” 祁夜辞打量着颜灼的背影,思考可行性,下一秒一枚树叶携带着满满的杀意凌空飞来。 祁夜辞飞快侧身,树叶自他耳边划过,钉进他身后的树干。 同时他鬓边一缕头发飘扬而落。 “来真的啊你!”祁夜辞大怒。 颜灼冷哼一声,不理他。 祁夜辞立刻找月拂泠告状,指着颜灼,“你看他!” 月拂泠一把拍开他的手指头,“这招用过了就不好使了,你当温将军傻子啊?我不是说了启动备用计划,你还招惹他,该!” 祁夜辞气得头顶冒烟,气急败坏的对月拂泠吼:“备用计划,请问,到底备用计划是什么?我为何不知还有什么备用计划?” 月拂泠闭着眼睛,抹了把脸上的口水,淡定回答:“我还没制定,待我思考一番。” 祁夜辞:“就你那脑子还能思考?” 景湛立刻双手蒙住月拂泠的肚子,严肃道:“不可以这么说,孩子会听到的,先前在村子里问了几个婶婶,都说孩子在肚子里也能感觉到外界,大人不可以乱说话呢!” 月拂泠惊了,“湛湛,你居然会去问这个!” 景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不是九哥不在嘛。他不在,我就是孩子的父亲,必须负起责任来!” 为了配合月拂泠而再次躲进黑暗中的君镜:“……” 祁夜辞冲景湛竖起大拇指,“我排个队,等你不在,我就是孩子的父亲。” 月拂泠:“……你给我闭嘴!” 祁夜辞:“哦!他行我不行!我不服!” 月拂泠冲颜灼喊:“灼大爷,小祁子说今晚不仅要扒了你,还要摸你!” 祁夜辞不敢置信的转向景湛,“她干这么卑鄙的事,你就不怕孩子知道?” 景湛道:“没事,让孩子早些认清现实。” 祁夜辞没来得及听完景湛的回答,已经逃命去了。 温倦听着背后坡头上的吵闹声,轻笑着摇头,对游淮泽说:“你们在一起总是这般热闹。” 游淮泽帮着她把行囊里的锅炉拿出来,纠正道:“是我们。温倦,你也是我们的一员。” 温倦笑,“是因为你我的关系?” 游淮泽挑眉,“我们什么关系?你承认我们有关系了,快说,我们什么关系!!” 温倦无奈。 游淮泽哼了一声,“渣女。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本身就是我们中的一员,你对我弟可是有救命之恩的。” 温倦抬头望着坐在山坡上的月拂泠,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月拂泠的后脑勺以及时而被轻风吹拂而起的发丝。 温倦见到此景心里十分感慨,“小月姑娘从来都最会暖人心,她真的很好。” 很好的小月姑娘此时在偷偷摸摸的给景蒙下命令,“妹妹,备用计划主打的就是一个伤害温将军,幸福千万家。” 景蒙板着脸,“不懂。” 月拂泠小声说道:“温将军行军经验丰富,准备肯定很齐全,像之前那样今天没有水,明天丢衣服之类的小失误,她肯定全部都能解决,所以咱们得给她来个大的!” 谢千澜在一旁听着,忍不住问:“目的何在?” 月拂泠理直气壮,“当然是让她知道我们这帮人有多废物啊!” 谢千澜:“……然后呢?” 月拂泠:“然后她就会知道自己特别厉害,就不会害怕犯错闯祸,毕竟她再是闯天大的祸,还能闯过我们?” 谢千澜没好气,“是闯不过你。” 月拂泠坦然接受夸奖,骄傲的说:“所以这次我不参与,王者不打青铜局,就让小祁子和妹妹闯祸,让温将军知道知道极致的不靠谱是什么样的,从而心态平和。天哪,我简直是个天才!” 景蒙眼睛亮亮的,看起来十分佩服月拂泠。 谢千澜嘴角抽了抽,看了眼月拂泠的肚子,对她说:“答应我,孩子生出来以后你不要教,若是九皇子教不过来,就叫我,求你不要插手。” 月拂泠眯眼看他,“我儿子也这么说,你们有阴谋!” 谢千澜用下巴指了指景湛,又指了指景蒙,“教坏老侯爷家里两个还不够?” 月拂泠撇撇嘴,不理他,继续低声给景蒙交代细节,还特意凑近耳朵说,不让谢千澜听见。 景蒙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最后月拂泠嘱咐,“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景蒙重重点头。 然后扭头告诉谢千澜,“她让我去捅老虎窝,让老虎追我们。” 月拂泠:“?” 景蒙难得通透一次,明白她的疑惑,指着谢千澜解释:“他是天。” 月拂泠气急败坏,“我还是地呢!” 景蒙煞有介事的点头,先指谢千澜,后指月拂泠,“天知,地知。” 说完还很满意的弯了弯眼睛,随后身影没入黑暗的树林中,找老虎窝去了。 景湛不放心祁夜辞,怕他被颜灼打死,跟着两人去了。 山坡上只剩下月拂泠和谢千澜两人。 月拂泠幽幽盯着谢千澜看,谢千澜斜眼睨她,“何事?” 月拂泠叹气,“我说谢大哥,妹妹今年十七了,华岚夫人可是在给她相夫家了,虽说最终还是要妹妹决定,但你就不怕妹妹真的就突然跟哪家公子看顺眼了,直接就嫁了?” 谢千澜收回视线,望着黢黑的树林里,语气平静无波,“她若能觅得如意郎君,自是再好不过。” “啧,跟我还装呢。”她拍拍屁股站起来,“跟我装没事,别把自己也骗了。” 谢千澜看向她,眸光被下方的火堆映得闪烁,“你也知她才十七,而我已而立。她是我一手养大,我于她而言只是长辈。” 说到长辈两个字,谢千澜手指微微颤了一下,随即深深吸气,“她性子单纯,回去后若是可能……算了,我亲自去与老侯爷说,不可安排些油嘴滑舌之辈,省得阿斩被哄骗了去。” 月拂泠瘪起嘴,嘴角朝下,白眼上翻,头晃来晃去,嘟嘟囔囔的学:“省得阿斩被哄骗了去……” 谢千澜:“……” 他无奈轻叹,“阿斩不懂事,你我却是不能胡来,她曾受我恩,依赖于我实属正常,但这不可成为她一生的羁绊。你也不能因为她年少不知事的执着就由着她。” 月拂泠垂下头,无可奈何,“好好,说不过你,我当然不会怂恿妹妹什么。我只是提醒大哥你,为一人好,也要她觉得好才行。” 她走到谢千澜身边,拍了拍他的肩,“你心疼妹妹,丞相和君镜也心疼你啊。他们不好意思说,只有我腆着老脸开口了,你与妹妹都是一样的,我们不仅会保护妹妹,也要保护你。谢大哥,你的幸福于我们而言,同样重要。就算你年纪大还凶,没有妹妹那么听话可爱,但是……” 谢千澜没好气的打断她,“下次麻烦直接说但是后面的话。” 月拂泠笑,“但是你们同样重要,妹妹要幸福,你也一样。” 说完,她缩了缩脖子,“好了好了。我溜了,等会你们该逃难了,我一个人两条命可跑不动,先撤。” 谢千澜看着月拂泠走向树林,见她身影还没完全被黑暗淹没,树林里就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揽进怀里,顿时翻了个白眼。 随即又露出温和的笑容,摇头低声自语,“说话直白的丫头,看着不着调,却总是惦记着每一个人,九皇子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好事。” 谢千澜正发着呆,突然林中响起一声虎啸,而后又是阵阵狮吼狼嚎。 地面一阵颤动,下一秒,景蒙飞快掠来,抓住他的手臂就跑。 谢千澜刚想问发生了何事,就见身后密密麻麻的猛兽奔腾跳跃着追来,他刚才坐的地方瞬间一片狼藉。 这是捅老虎窝? 这是捅了猛兽窝吧? “阿斩。”谢千澜喊了一声,随即便说不出话来。 景蒙速度很快,风太大,他一张口就没法呼吸。 但景蒙似乎听到了,从怀里掏出一排小飞刃扔了出去,暂缓猛兽群的追击,回头对谢千澜说:“他们打架,惹来的。” 这个他们,很显然是祁夜辞和颜灼。 因为谢千澜已经听到了不远处两人的怒吼声。 “颜灼!你是不是疯了?!老虎追你你追我?!” 颜灼的声音很好辨认,“追上你,它便不会追本主了。” “你大爷!” 时不时还有景湛劝架的声音传来,“祁哥你别喊了,灼哥已经手下留情了,他手上那吸引猛兽的香粉只在你头发上抹了,要是抹再多一点,他们发狂得更厉害。” “什么?!”祁夜辞怒极,也不跑了,扑向颜灼,“啊啊啊,同归于尽吧!” 游淮泽一边跑一边感叹,“湛湛你劝架的功力还是十年如一日,能把打架斗殴劝成你死我活。” 温倦被游淮泽拉着,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大声对祁夜辞喊:“祁夜殿下,金焰陛下追你是为了保护你。” 然而此时祁夜辞根本就听不到这些,他与颜灼一边被老虎追,一边打成一片。 一帮人慌不择路,被追得狼狈不堪,为了保证速度,每个人身上背的行军囊都已扔掉。 月拂泠站在山顶看下面的人跑圈,百无聊赖的撑着脸,“君镜,你给这些猛兽下的药是不是不太够?怎么这么慢?” 君镜无奈,摸了摸她的头,“不慢了,也就是他们,若是身手一般的人,早就被猛兽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月拂泠仰头蹭了蹭他的掌心,“那再等一会吧。” 下方,几人是真真切切的在逃命。 一开始几人还在想等猛兽追累了就能停下来,结果眼看着天都要亮了,身后的队伍越来越庞大,各种动物竞相追逐,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它们是从来没见过人么?为何追着我们就不放?!”祁夜辞都顾不上跟颜灼干仗,一门心思逃命。 几人经过一夜的逃命已经汇合一处,景湛气喘吁吁的说:“这山的确是没人来,可是他们如此追着我们也的确有古怪。” 景蒙心虚的看了一眼谢千澜,小声说:“不可以说,说了她要欺负你。” 谢千澜:“……” 好了,知道是谁在捣鬼了。 在山腰下的树林里跑了不知道多少圈后,祁夜辞觉得他们都快把荒无人烟的山跑出路来了,终于忍不了了,指着山顶,“天亮了能看见路,我们去山顶。” 去山顶的路陡峭,还有许多悬崖,他们有武功可以攀岩吊树,但很多身形庞大的猛禽没办法上去。 这样一来,追他们的猛禽会少很多。 众人听了当机立断的往山顶去。 此时,山腰下已经倒了一大片的树,远远看去,就像是被什么绳子箍出了一条凹进去的印。 而山下的村民则听了一夜的野兽嚎叫声,担忧不已。 若非那铁栅栏不仅拦兽也拦人,他们都想上山来看看了。 “村长,是不是将军他们出事了?这老虎怎么叫了一宿啊?”有村民担忧的问。 村长皱眉摇头,“不知,我在这里守着。二娃子,你去买点香火纸钱,若真出了事,咱们也好第一时间送将军和几位贵人。” 二娃子有点无语,“村长,您确定将军真是您的救命恩人吗?” 村长冷脸斥他,“当然是!快去!我这是做最坏的打算!将军若真下去了,总要第一时间打点下面的关系,一刻都不能耽搁啊,若是将军在下面受了欺负,我良心如何过得去?快去!” 二娃子不情不愿的嘟囔,“您可真会替将军想。” 另一头,温倦等人等到光线足够明亮就立刻往山顶狂奔。 没有上山的路,他们硬生生用手上的刀剑砍出一条路来。 景蒙打头在前,换剑为刀,一刀砍在树上,树枝细的当场斩断,树枝粗的斩不断,她便一脚踢上去,顺着切口踢断,有时谢千澜会帮忙补上一脚,挡路的树枝被清理得很快。 后面祁夜辞与颜灼也是同样如此。 景湛、游淮泽温倦则在后面时刻注意兽群的位置。 有时遇到复杂的路,他们被逼近还不得不与兽群搏斗,但只是为了争取时间,能逃则逃,以至于后面几人的衣服都脱了好几件。 只要是不会被咬到肉,咬到衣摆什么的,就直接把衣服脱给兽群。 众人就靠着这种战术一直往上爬,等爬到山顶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身后的兽群也已筋疲力竭,追上的没有几只。 山顶倒是平坦,中间有一个小湖,湖周围绿草如茵,野花遍开。 而花丛中间,有个人正在悠哉悠哉的啃苹果。 众人一看到月拂泠那装无辜的模样,立刻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全部对她怒目而视。 但他们身后还有追上来的几只体型巨大的老虎。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可大抵是这山实在太过偏僻,这种体型巨大的兽王,原本应该十分罕见。 但是在凤阴山,居然有四只。 每一只几乎都有五六米长,卧在那如同一座小山一般。 此时那四只老虎眼露精光,前爪抓地,后腿微弯瞪地,攻击的姿态。喉咙里不住的发出声音,面朝的方向,正是月拂泠的方向。 游淮泽看向月拂泠,“弟,你亲戚?” 月拂泠没好气,“会不会说话?你家亲戚一副要把你一口吞了的样啊?” 她掂了掂手上啃了一半的苹果,用力往前砸,砸到最前方的老虎额头上。 下一秒,老虎一声虎啸,拔地而起,飞快了冲向月拂泠。 众人看着她,月拂泠淡定的摸了摸肚子,哭唧唧,“孩子,今日我们孤儿寡母就要……” 话还没说完,老虎在冲到祁夜辞身侧时已经被拦住。 与此同时,一群衣衫破烂,头发凌乱的人立刻站成人墙,挡住了月拂泠。 野兽对于危险最为敏锐,几只老虎停在原地不住的呼气,胡须一抖一抖。 这几个方才被它们追得鸡飞狗跳的人,此刻将他们的杀意展露无遗。 并且是每一个人都有必杀的决心。 一共七人,眼神比兽更凶,仿佛只要它们胆敢冒犯一步,他们就将不顾一切将它们杀之屠之。 四只老虎与七人对峙着。 这些老虎体型如此之大,一看就是在山中多年。 凤阴山远离人烟,万物有灵,若非不得已,他们不想要它们的性命。 两相对峙一下,也不知哪里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空灵铃音,四只老虎齐齐发出低啸,转身跃走,很快消失。 众人等了一会,确定老虎真的走了,也顾不得去想原因,撑着膝盖喘气。 月拂泠摸了摸肚子,“儿啊,咱有危险了。” 前面七人齐齐回头,形容可怖,面似恶鬼,咬牙切齿,“我们逃完了,现在该你逃了!” 最后一句话,几人几乎是吼出来的。 月拂泠被吼得心虚,弱弱道:“我肚子里的孩子不经吓。” 祁夜辞磨了磨后槽牙,双开双臂拦住众人,“先饶她一条狗命,等孩子生出来的!” 这句话有点耳熟,但是月拂泠没功夫细想,只见刚才还站得笔直,能威胁四只大老虎的人,一个个像气球被放了气,软趴趴的倒到地上。 几人仰面躺在地上,身上衣服被兽群咬得破破烂烂,头发也被树枝刮得乱七八糟,鞋上面全是泥土,一整个狼狈不堪,比流浪汉还流浪汉。 如此狼狈,几人却突然发出低低的笑声,而后笑声逐渐变大,爽朗的笑声传遍整个山林。 夕阳的光芒照在几人身上,他们就那样笑着躺着,目送太阳渐渐西沉。 晚霞映红天际,仿若云彩盛大的谢幕。 祁夜辞望着红彤彤的晚霞,大声喊了一嗓子,“爽!” 游淮泽哈哈大笑,跟着大吼:“同意我弟不是人的举手!” 一众人齐齐举起双手双脚。 月拂泠气笑了,“游淼淼你大爷。” 景蒙兴奋起来,也跟着喊:“太阳!明天见!” 谢千澜偏头看着景蒙勾唇浅笑,“傻丫头。” 景湛笑着喊:“我想跟大家永远在一起!” 众人哄笑出声,笑声中有一个不算高的声音,却被众人准确捕捉,“我也想跟大家永远在一起。” 众人看过去,是温倦。 温倦脸通红,不知是被晚霞照得还是激动的,眼眸明亮的望着太阳最后一点点轮廓,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谢谢!” 她看向身侧的众人,笑眼中带了点点泪光,“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 说着忍不住笑出声,“就是出了点岔子,被追得如此狼狈。” 祁夜辞啧了一声,重新躺回去,双臂枕着脑袋,腿往颜灼腿上一放,舒服自在得很,“按我对某个狗贼的了解,这根本没有出任何岔子,她就是要我们这么狼狈。温倦,我们已见过了彼此的慌乱不堪,我们乱起来还不如你冷静呢。” 颜灼抬起另一只脚把祁夜辞的腿踹下去,开口道:“人人皆有狼狈不堪之时,大不了就是就地一躺,席地而坐。” 景湛笑着看温倦,“温将军,你已经很厉害了,不要怕,你有我们。大不了就是我们一起摔在泥地里,哪怕在泥地里,也能赏一场日落呢。” 景蒙不知道这些人怎么突然开始对温倦说这种话,但是在长期参会的经验下,她已经从这几人的话里领悟到了会议主旨,对温倦说:“不怕,有我护你。” 温倦忍不住笑出声,强忍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突然,下巴处出现一只手,将她的泪接在了掌心。 温倦抬眸,对上游淮泽的温暖的眼,游淮泽收拢掌心,对她笑了笑,“你有把柄在我这了啊,你这辈子敢不嫁我,我就告诉所有你的兵,把他们训哭的温将军曾在山顶哭鼻子。” 祁夜辞一脸嫌弃:“小游子你可真不要脸。” 景湛:“游哥变态。” 颜灼:“废物。” 游淮泽回头怒吼:“单身狗别说话!” “我去?灼大爷这你能忍?我可忍不了!”祁夜辞撸起袖子起身。 颜灼没动,被他拽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忍不了, 我们一起上。” 颜灼被迫加入战局,一群男人你压我,我压你,完全毫无章法又手脚无力的婴儿式打法。 月拂泠忍不住勾了勾唇,低声:“一群傻子。” 温倦深吸一口气,好像什么都没改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她身上沉重的东西好像消失了。 她突然明白,背负责任,却不可只背负责任。 责任的另一面,是爱与守护。 如果责任让你觉得沉重,不妨试试换成守护。 温倦看着对着月拂泠摇头晃脑一顿拳打脚踢,又压根一点没碰着她的游淮泽,又好笑又想哭。 她开始知道为什么小月姑娘那么特别,因为她生来特别,哪怕没有那些身份加持,她也是最特别的。 几人闹完打完已是筋疲力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算后背都被夜露浸湿,都没人坐起来。 只有祁夜辞和颜灼,还有点力气,曲起腿不停用膝盖侧面撞彼此。 寂静中,谢千澜头转向月拂泠,开口道:“所以,你找到青矶草了吗?” 众人停下手上的小动作,齐齐看向月拂泠。 月拂泠嘶了一声,捏着下巴,“这是个复杂的问题,容我思考一番。” 游淮泽:“翻译一下,我弟忘了。” 月拂泠:“……我觉得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确还是需要一点边界感,游淼淼你越界了啊。” 游淮泽:“不仅是忘了,是压根没记着这个事。” 月拂泠:“……” 她深吸一口气,摸着肚子,“给你积德给你积德……” 番外:日常(20)我八岁了 “找到没?” “没找到啊,全部都是杂草,没有青矶草。” “是不是没认出来?” “不可能,青矶草虽形状如石,但这山上的石头不多,很好找。” “的确好认,石头无根草有根,这上面的石头我们差不多都已经一一细看过,的确没有,看来只有往悬崖下找。” 凤阴山山顶,一群人撅着屁股埋头在地上扒野草,找了半宿都没找到青矶草。 月拂泠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找不到就不找了呗,我最近觉得还不错……” 话还没说完,撅着屁股的一群人齐齐回头,异口同声,“不行!” 祁夜辞没好气,“你现在是在外面折腾才觉得还不错,那等你八九个月时,你可还能如此在外晃荡?” 月拂泠莫名气势弱下去,“八九个月也快生了,我应该能忍一忍。” “忍什么忍?”颜灼面无表情,“君镜废物便罢了,让你忍上一两月,便是我们废物。” 祁夜辞默默的给颜灼竖大拇指,“好踩!” 月拂泠无话可说,只得由他们去。 一帮人也不顾自己衣服还破烂着,借着月色找了一晚上。 按颜灼的话说就是,青矶草外形欺人,索性便不以目视之。 直接把山上的大小石头全部用手摸一遍,石头与植物的触感总不会骗人。 于是一群人就又寻觅了一夜。 然而,一无所获。 被追了一天一夜,又找了一夜,几人筋疲力尽再没力气,瘫倒在地上,你枕着我的腿,我枕着你的腰。 就连祁夜辞和颜灼,也没有了打闹的力气。 “此刻,我是多么想念村长家里的木板床。”祁夜辞很想哭。 景湛有气无力道:“还有那又重又潮的黑棉絮,我也十分想念。” 另外的几人已经呼呼大睡,不知身在何方。 这时,一个脑袋出现在两人头顶。 景湛强撑眼皮,“小月子,你放心,我们不找到青矶草不下山!” 月拂泠哦了一声,“那我下山了哦。” “什么?”祁夜辞一下清醒了,“我就说你少跟君镜那黑心肝的学,你都学坏了!” 月拂泠弹了下他的脑门,“瞎说什么呢?我们没吃的没喝的,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你们几个人加一块凑不齐一件完整的衣服,还在山顶待着,等死呢?” 祁夜辞看了看自己身上,上身只剩巴掌宽的一块布条,虚虚垮垮的搭在腰腹处,其余地方露在外面,还迎来月拂泠的一记暧昧目光,“身材不错哦小祁子。” 祁夜辞:“……” 他愤而怒瞪月拂泠,“所以你到底为何要让妹妹招惹这么多玩意来?” “我只是让妹妹去捅老虎窝,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来了这么多亲戚啊。” 景蒙很敏锐,听到自己的名字,揉了揉眼睛,张嘴刚要说话,又低头看了看手掌撑着她后脑勺的谢千澜。 她动作很轻的抬手,捂住了谢千澜的耳朵,才小声开口:“我去时,他们好像,在开会。很多,很多。” 祁夜辞彻底被气没话了,有气无力,“那我们就这么放弃了?你可还难受?” 月拂泠轻轻踹了他一下,“难受打你就行了,别躺了,起来下山,青矶草我们再回来找就是。” 她往山下看了看,“反正你们都把路走出来了。” 下山的时候,月拂泠看着狼藉的林子,断裂的树木,踩实的野草,不由得发出感叹,“都说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今日一看,就算走的人不多,多走几遍也会有路。” 游淮泽:“弟,你知道小祁子为什么那么迫切的想要找到青矶草吗?” 月拂泠很骄傲,“自然是因为我平时对他太好,他应该回报的!” 游淮泽:“因为你不用青矶草会想打架,而你想打架的外在表现就是欠打,小祁子怕再没有青矶草,会被你活生生气死。” 月拂泠:“啧,大家高高兴兴出来春游,怎么说这种话。” 游淮泽:“你家春游游得衣衫褴褛的啊。” 颜灼:“她春游得闲适自在。” 月拂泠理直气壮,“干什么!我不是你们最爱的宝宝了吗?” 游淮泽:“八百多个月的宝宝,你红孩儿啊!” 祁夜辞懒洋洋的,“是,你是。风翊的城墙全都靠你的脸皮撑着,厚得砸都砸不烂。” 一帮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怼着彼此,时而矛盾转移,时而翻扯旧账,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几人也就景蒙、谢千澜,以及温倦身上的衣服还算完整,景湛、游淮泽、颜灼、祁夜辞四人几乎都上身赤裸。 月拂泠在后面点评,“湛湛,太瘦了啊,得练肌肉!腹肌怎么才六块?不合格!” “还有你灼大爷,丞相家的饭菜太好吃了是吧?你太壮了,我不喜欢太壮硕的身材,胳膊那么粗……诶!” 月拂泠眼睛突然被蒙住,下一秒就被拖进了密林中。 前面被指指点点的几人冷眼看月拂泠伸手求救的手势,祁夜辞淡定开口:“凤阴山似乎有个吃人的传说,就是讲有一些没人治得住的人,凤阴山就会把她吃掉。” 景蒙有些担心,问谢千澜:“可要,帮忙?” 谢千澜还没回答,颜灼就开口:“帮谁?我们人已齐,下山。” 谢千澜无奈,扭头看景蒙,示意她看山下,远远的能看到一片黄,正是他们先前走过的沙漠。 “此处景观奇特,立于山巅见的不是云雾缭绕,也非丛林遍布,而是这无际黄沙。” 他指着前方,“看,我们曾在那处走过,如今又在此处,可还记得初入荒漠,你入目四处是同样景色时的烦躁?” 景蒙点点头。 她性子不稳,遇事能动手绝不多说一个字,在荒漠里行走几天都看不到尽头,对她来说是个折磨。 谢千澜拍了拍她的头,“而今你看,路总有尽头,再是看不清的前路也有到头的一天,以后再走这样不知尽头的路,记得耐心些,总会走完。走完后再回头,有何感觉?” 景蒙望着那片荒漠,回答得很真诚:“只记得很烦。” 她知道谢千澜又在教她,大抵是她性子不好,谢千澜总怕她学坏,时而总要给她讲大道理。 景蒙觉得自己现在悟性很高,答案应该要更有道理一些,想了想,自信说道:“我知道了!以后如果再走这种让我烦躁的路,要耐心一点,感受除了烦躁以外其他的美景!” 景湛赞赏的点头,满脸写着“不愧是我妹妹”几个字。 谢千澜扬起浅笑,点了点景蒙的眉心,“以后若再遇到一看就知会让你觉得烦躁不适的路,便不要去走,能绕则绕。” 景蒙眼睛一亮,“那我……” “你只需自由快乐,我教导你,是怕你因不通世故伤了无辜之人,却并非要为无辜之人而委屈你,你于我而言才是……” 谢千澜止住话音,笑了笑,“快些下山。” 说完自顾自的往山下走,脚步有些慌乱。 景蒙疑惑的看向景湛,“他后面的话,没听到。” 景湛:“是谢大哥没说完,可要哥哥帮你问。” 景蒙立刻板起脸,“不准!他不说,不准问!” 随后她快步追上谢千澜。 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 祁夜辞拍拍景湛的肩,“节哀。” 景湛:“……” 一行人下了山,迎面就碰到一面飘扬的招魂幡,幡下还点着几炷香,堆着一捆没烧的纸钱。 再往前,几人看到了背着手踱步的村长,愁眉苦脸的叹气,“这是送还是不送啊?可不能误了时辰。” 旁边一个小伙子十分不耐烦,“村长,你别送了,别到时候将军他们本来没走,结果让你给送走了。” 村长怒斥,“胡说什么?!你个小年轻懂什么?以前我老太爷走的那会,就是烧纸钱烧慢了,我每天晚上都梦到他骂我。” 村长很是惆怅,“黄泉路轮回桥都得花大价钱打点啊。” 游淮泽忍不住扬声笑说:“村长,你对下面的流程挺熟悉啊?” 后面搬纸钱的几个村民立刻跑来,“将军,将军你们没事吧?” 温倦笑道:“没事,诸位放心。” 祁夜辞玩笑道:“这么多纸钱,我都想有事下去看看我能在下面富到什么程度了。” 一众人都哄笑开。 村长不好意思的连连摆手,“贵人可不能乱说,不能乱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快快把这些搬祠堂去,几位贵人先回我家歇一歇。” 回到村长家里,几人换了村民送来的旧衣服,又沐浴吃饭,才算是又活了过来。 几人睡觉的时候,月拂泠不知何时回来了,摸出一捧碎银给村长,“村长,他们的衣服钱,这些衣服他们穿了就没法穿了,麻烦您给做几件新衣服还给那几位叔伯。” 这处村庄穷苦,能拿得出手的衣服不多,一家最多能拿出的一件最好的衣服。送来给他们穿的衣服,都是从好几家搜罗的。 村长连连推辞,“不可不可,不能……” 月拂泠蹲在门槛上,漫不经心的说:“不收着我就说你非礼我。” 村长:“?!” 月拂泠露出甜甜的笑,“这不只是衣服的银子,村长,我们上凤阴山是想找一种草,外形像石头一样,叫青矶草,长在凤阴山山顶,你可曾听说过?” 村长迫于淫威,不得不收下银子,闻言手一顿,“青矶草不曾听说,但是形状像石头的草,我见过。” 一刻钟后,月拂泠手心握着一颗拇指大小,外形似石的东西回来了。 其他人围坐在桌旁,她把那“石头”放到桌子中间,道:“青矶草。” 祁夜辞小心翼翼的拿起来,仔细观察,“形似石,触之冰凉,质软……” 他满眼震惊,“真的是青矶草?!你在何处寻到的?” 月拂泠得意的扬眉,“你猜。” 祁夜辞:“我不服,我们折腾那么久都没找到,你什么都没做就找到了?” 颜灼不冷不热的补刀,“她如何什么都没做,她不是一路都在给我们使绊子?” 游淮泽乐了,“我弟有时候就是有点狗运气在身上,小祁子你确定这是青矶草,别给我弟别吃错了药。” 月拂泠看他一眼,没说话。 一帮人研究了许久,确定这确实是青矶草,于是更加的怀疑人生。 以至于回去的路上,每路过一座山,游淮泽都要让月拂泠感受一下,有没有觉得哪座山里藏着金矿。 去时艰难,回时便轻松许多。 君镜留下了大军彻底清缴附近的其他贼匪,以及再为村民们寻几处可安身的住处,如此村庄日后便能渐渐人丁兴旺。 游淮泽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游大人的书房,“爹!我要娶温将军!” 游大人手一抖,一团墨水砸在干净的宣纸上。 他淡定的换了一张纸,习以为常的说道:“今年还没到七夕就开始白日做梦了?温将军志在四方,岂能理你?” 游淮泽嘿嘿傻笑,“她答应嫁给我了。” 撕拉一声,游大人手上的新宣纸被撕成两半,“你说什么?你给温将军下药了?你个逆子!” “不是,你可真是我亲爹。”游淮泽哭笑不得,他以前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来习惯自己没有爸妈,现在又花了几年时间来习惯自己有一对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爹妈。 他走过去,把游大人手上的纸拿开,重新给他铺平一张新的,说道:“我是那种人吗?你儿子你还不知道吗,多么坦荡无私。嘿嘿嘿,是温将军自己答应我的,我跟她说她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每天去翻将军府的墙。” 游大人眼睛立时一瞪,抓住手边的毛笔就砸,“你个逆子!你还不如下药!” 游淮泽灵敏的躲开,“爹你放心,我会按照你说的办的,那你给我找个药,要不伤身体的啊,我先走了,等会将军府关门了。” 游大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气得说不出话来,游淮泽都走半天了,书房才爆发出一声厉喝,“让你离那姓月的远一些!你个逆子!” 将军府。 游淮泽一脸傻笑的望着温倦。 温倦在家穿得随意,一身纯白的宽松衣袍,头发也随意的披着。 月色如水,她坐在树下擦拭武器。 枪戟刀剑,温倦擅长的武器很多。 温倦擦拭多久,游淮泽就盯着看了多久。 两人一句话没说,时而抬眸对视看看对方,不约而同露出浅笑。 月色温柔,人更温柔。 只是这世间事总有不顺遂。 人的爱意一旦涌出就怎么都藏不住,游淮泽频繁出入将军府,加之在军营中两人看彼此的眼神,谣言传得很快。 “早就说了,这两人几年前就有猫腻,那时你们还不信,还说什么温将军说了终身不嫁。她是个女人,她还能终身不嫁?女人始终是要嫁人的,我那小女儿还总说要学她不嫁人,现在好了,我看她怎么说。” “可不是嘛,女人家家的打什么仗,打打杀杀的吓人,女人就该在家相夫教子。这几年被那什么将军影响的,我儿子都娶不着媳妇儿了。” “呵,你儿子娶不到媳妇赖温将军什么事?这几年若没有温将军打打杀杀,你以为风翊与别国之间那么远的贸易之路能那般太平?你家里的果子能那般快的卖出去?若贸易路上贼匪遍布,你就等着饿死吧!” “就是!温将军这些年四处除匪,哪怕是藏在暗处的劫匪也都被她一一铲除,你们还待如何?受了她的恩泽还要说她不该如此打杀,简直……简直不可理喻!” 街头闹巷吵嚷之声不断,男女老少各执一词,一如当初温倦以女儿之身重入军营一般。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最多是百姓中间的饭余闲聊。真正让祁夜辞等人又聚在丞相府开会的原因,是另一个谣言。 “说是游府独子故意接近温将军,文官武将勾结,以将军府的势力助游淮泽升官,以掌朝政。”祁夜辞懒懒的念着手下传来的消息。 游淮泽:“……这谣言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我都没在朝中当官啊。” 祁夜辞凉凉的勾了勾嘴角,“日子过舒服了,有人又坐不住了呗。你如今身后有皇家倚仗,自身有护国之功,游大人又稳坐朝堂,风翊多少女子想嫁与你,若是让温将军抢了先,别人如何从你这块香饽饽上得利?先前你受了伤,阿月是如何说的?动你先过她那关,谁敢跟她作对啊?所以也没人敢动你,自然主意就打到了温将军头上。” 祁夜辞摇摇头,“若是换个人,也没人敢把主意打到一国大将头上,温将军性子太好,那些人便柿子挑软的捏。” 祁夜辞三言两语就将局势分析透彻。 景湛认真的安慰游淮泽,“游哥这个我懂,治国就是如此,从来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朝堂就是罪恶的滋生地,就算连根拔出,时间久了也还是会再生,只是这一次他们对你和温将军下手了。你放心,不是什么大事。” 颜灼板着脸,语气生硬,:“本主解决,不必告知旁人。” 谢无昭轻笑,“金焰陛下的旁人,是指阿月吗?” 颜灼面无表情的脸一下松动,语气软下来,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又道:“她有孕在身,近日又时常呕吐,让她知道了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此事我来。” 谢无昭看着他,点头,“本该如此。” 颜灼低头抿唇,嘴角渐渐上扬。 祁夜辞翻了个白眼,“就好像只有你能解决似的,我来!” 游淮泽:“来什么来?这是我的事,我都不当官,我勾结个屁啊,说清楚就行了。” 这时,丞相府的小厮匆忙跑进来,身后还带着个人。 游淮泽站起身,“王霸?你怎么来了?” 王霸满头是汗,焦急道:“将军!将军被群臣弹劾,说要离开军营,再不入军。” “什么?她在哪?”游淮泽立刻冲向门口,拽着王霸就跑。 王霸道:“在宫里!” 游淮泽嘶了一声,“她说她去军营!这个小骗子!” 皇宫,金銮殿。 君羽星穿着龙袍,端坐在龙椅之上,平静的听着下方百官舌战。 他已八岁,还未完全亲政,但君镜已逐渐放权,让他自己处理一些朝政。 比如今日,他就一人独面。不,不是一人,还有一虎,那老虎就卧在龙椅旁侧。 无人看见的地方,君羽星紧紧的抓住老虎的尾巴,抓一会又蹭蹭手心的汗,面上依旧平静。 “……温将军此举,莫不是要将我等置于不义之地?我等不过是弹劾几句,温将军何至于此?你军功无数,便是被弹劾也无人能取代你的将军之位,温将军若真想压下谣言,不与游家结亲便是。” 温倦平静的看着说话那人,“孙大人,我已说过了,将军我可以不做,但游淮泽,我一定要嫁。” 游淮泽冲到金銮殿门口时,就听到掷地有声的这么一句,眼圈一下就红了。 将军之位,那不只是温家的荣耀,也不只是温倦的嘉奖,那还是她的梦想,是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追求。 可她说什么?将军可以不做,却一定要嫁他。 游淮泽又喜又气,拔腿冲进去,把温倦拉到身边,喘着粗气冲孙大人道:“将军要做,人我要娶,有事冲我来。” “游公子不必动怒。”孙大人拱手对上,“皇上,不是臣不想成人之美,实在是民间谣言漫天,于我军中不利啊。” 一道柔和却带着冷肃的嗓音从殿外传来,“孙大人的意思,是游府不该与将军府联姻,而是该与你孙府联姻吗?” 众人齐齐看过去,躬身行礼,“丞相大人。” 谢无昭微微颔首,“诸位客气,在下虚挂丞相之名,今日弹劾将军这般大事,我竟是不知。” 孙大人脸色微变,“丞相近日时常告假,下官是不敢打扰。” 上方,君羽星突然开口,声音稚嫩,但语速缓慢,已初具帝王之气,“朕许丞相不必入朝。” 他从龙椅上下来,站着没比龙椅高多少,君羽星看了眼龙椅,十分不高兴。 突然,他被人抱了起来,视野一下变高,身后传来熟悉的欢快声音。 “五岁!” 君羽星紧张了半天摆出的帝王威仪消失无踪,眼睛亮亮的回头,眼角嘴角都是笑意。 过了一会,他着急从来人身上下来,脚踩到地上才松了口气,摸了摸月拂泠已经非常显怀的肚子,责怪的开口:“不可胡闹。” 顿了顿,又道:“还有,我八岁了。” 番外:日常(21)孩子丢了 月拂泠摸了摸君羽星的脑袋,“我没胡闹。” 她伸出手,“手给我。” 君羽星立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汗蹭到月拂泠的掌心,她却握得更紧,与君羽星一同面朝下方朝臣。 君羽星抓紧月拂泠的手指,开口道:“孙卿言谣言动军心,可是认为文臣武将一旦联姻,朕这位子就坐不稳了?” 孙奇大惊,扑通一下跪到地上,“圣上明鉴,臣绝无此意。臣……臣的意思是,万一……谨防万一啊!既然后果不定,何必冒险,不过…不过就是一场姻亲,何必拿整个风翊冒险?” “笑话!”君羽星冷着脸,声音稚嫩,不甚威严,但无人敢小觑,“温将军为风翊出生入死,她成个婚风翊就将陷入险境,朕要你们何用?不若遣散朝堂,独留温家!” 群臣齐齐下跪高呼,“陛下息怒。” 君羽星沉着脸不说话。 寂静之中,月拂泠悠然开口:“将军成婚乃私事,将私事当成国事探讨我就不说什么了,如今还想用皇上做挡箭牌拆散别人的婚事,怎么?是我提不动刀了还是诸位觉得自己又行了,欺负皇上年纪小,问过我了吗?” 孙奇额头抵在冰凉的地面,一滴汗自鬓角滑落,不敢抬头,也不敢说话。 众所周知,这位月大人若在朝堂上,打打不过她,说也是说不过的。 不如安静的当个隐形人,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 金銮殿旁侧,碎影缩着脖子看自家主子偷看外面的背影,强压下眼底的幸灾乐祸。 他家主子连背影都透露着烦躁。 故意不现身让小陛下一人独面群臣,结果夫人不乐意了,这估计回去后,他家主子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今日这事根本算不得事,将军要成婚,只要陛下不说什么,谁也插不了手,外面再是谣言纷纷,也不可能让一个将军离开军营。 孙奇也知道,却还是将此事提到早朝上来,就是想以谣言相迫,再退而求其次让小陛下出面,断了游温两家的婚事。 如此明显的心思还当别人是傻子。 也不知孙奇是真蠢,还是被人当了枪使,碎影幸灾乐祸之际,心里暗暗记下,这事要细查。 主子和丞相不再主事,这群人竟试探到小陛下头上了。 若是小陛下无法应对,又或者主子和夫人真的不管,下一次还不知要用什么事为难小陛下。 君羽星紧紧抓着月拂泠的手,板着脸开口:“无人欺得了朕,温将军乃国之栋梁,没有朕的允许,谁也动不得她。至于婚事,男婚女嫁,全凭自愿,我风翊还未曾有强拆婚姻之说。” 这话不是君羽星想的,是君镜在听闻此事时随口一言,他全部都记了下来。 君羽星一板一眼的说话,不徐不疾,看起来十分严肃,只有月拂泠知道他手心冒了多少汗。 下方百官齐声喊:“陛下英明,吾皇万岁。” 月拂泠哼了一声,拉着君羽星离开了金銮殿。 众臣战战兢兢的站起来,风栎拍了拍孙奇的肩膀,“孙大人,你真当温将军是要卸甲归田呢?谁都知道皇上不可能放她,莫说月大人插手,就是她不插手,温将军此举以退为进,你也奈何不了她。她说退,你也不问问她手底下的兵答不答应。” 他又指了指正拉着温倦往殿外走的游淮泽,“那位你应该知道身份,他铁了心娶,你当你能阻拦?还有外头,看到没?元宸和金焰的两位陛下都在,今天这事,他们每个人都有应对的法子,我早跟你说了,不要惹他们。” 孙奇沉着脸,看了风栎一眼,“你是他们引荐的,自然向着他们说话,今日可还有一人没来。” 风栎一笑,“你说九皇?” 君镜退位后,不称王不封侯,一开始诸臣唤他太上皇,但月拂泠觉得难听,后来又称九王爷,月拂泠又觉得不够霸气,最后以排行加皇称,便称作九皇。 月拂泠还是觉得难听,跟韭黄似的,但是一时半会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她本就三分钟热度,过几天就忘了这事,之后也就由着去了。 孙奇觉得自己没错,嘴硬道:“正是,今日如此九皇都不曾现身,难道不是兄弟阋墙?若无九皇支撑,陛下……” 孙奇住了嘴,拂袖离开,“哼,我与你说这些作甚!” 风栎抬高声音,“孙大人,你是不知道君家如今谁做主么?” 孙奇脚步飞快的离开,朝堂纷争从未停止,只是这一次没有人是孤身面对。 民间许多人关心温倦之事,温倦与游淮泽走在大街上,一一安抚百姓。 “对不住,让您担忧了…是,要成婚,我要嫁人了。” “嗯,心意已决,此生非君不嫁。” “……嗯,是。若只能择其一,我选他。” 许多女子围着温倦,不停的问,温倦也耐心的答。 游淮泽安静的护在她左右,极力压着上扬的嘴角。 直到有人大声问了一句,“温将军,你不是说带兵打仗是你一辈子的理想,你还说女子不必依附于男子,依靠自己也能过好一生,怎么如今你要嫁人了?” 这一问,街道上慢慢安静下来,都望着温倦,等待她的答复。 温倦看着问话的女子,“你是……刘莹儿。” “是,是我。”刘莹儿眼睛一亮,“将军你还记得我。” 温倦点头,“我记得,你逃婚离家,我曾与你说过,靠自己也可过一生。” 刘莹儿点头,随即眼圈红了,“可你如今要嫁人了。” 游淮泽皱眉,忍了忍没说话。 温倦的视线扫过一圈,最后落在刘莹儿脸上,说道:“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只要能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如何选都是可行的。的确,我曾扬言一生不嫁,我也曾说女子不嫁人也可过此一生,但却并不是嫁人就一定是不好的。” 她拉过刘莹儿,“我当初与你说过,人各有选择,成婚不是失败,不成婚也未必就是成功。是选择,而非对错。无论是嫁人还是不嫁人,我们始终都在朝着更好的前方走。若是非要给自己定下条条框框,不嫁人才是好的,嫁人就是不好的,那与那些逼你成婚的父母亲友又有何区别?” 温倦面向众人,特别是女子,每个人她都认真的看过,“这世间巾帼不止我温倦一人,你们每个人都是,不必看我如何选,看你们自己的心。我选择嫁人,因为嫁良人,有人选择不婚不嫁,譬如邑州盛蔓音,二者从没有好与不好。诸位,但求随心。” 温倦对着众人拱手行礼,再没人拦她,她拉着游淮泽走出了人群。 一直走到将军府外,周围都没人了,游淮泽终于忍不住开口:“温倦,我……要不咱们今晚就成婚吧。” 温倦:“啊?” 游淮泽左右看看,拉着她进了将军府,紧张的直搓手,“刚才,刚才我觉得你整个人都在发光,跟以前的你不一样。” 温倦笑道:“因为你在。” 她仰头看着天,“从前我总是很害怕,莫名的恐惧,我怕被发现身份,怕死在战场,怕父亲死在边境,怕妹妹被人欺负,怕朝廷腐败,什么都怕,而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磨练自己。” 她低头浅浅勾着游淮泽的手指,“我能抓住的东西很少,只有一个将军之位,为此我愿意放弃一切,包括我的姻缘。但是这几日我发现,我好像突然就不那么在意了。 如今天下太平,身怀报国之志的人不止我一个,他们同样能保家卫国,并非只有我才可以。我的确热爱沙场,愿意为天下百姓付出一切,但如今家国暂时不需要我,或许……我可以做些别的。从前我生怕自己一松手,就再也无法回到军营,可是现在,我不怕。就算回不去,只要愿意报国,总有法子,并非只有打仗这一个选择。” 温倦越说,眼神越坚定,“人生漫漫,前途未知,我们便一同携手看看命运会把我们带往何处吧,游淮泽。” 游淮泽笑意难抑,“那就看看,不过在何处,我都在你身边。” 温倦也望着他笑,“这便是我能冷眼看命运的底气。” 游淮泽鼻子有些酸,手上一用力,将人拉进怀里,亲了亲温倦的头发,“我永远都是你的底气,天涯海角随你闯荡,我都在。” “好。”温倦回抱着游淮泽,安静了一会,她轻声说:“游淮泽,我爱你。” 游淮泽倏地站直,瞪了温倦一会,拽着她就往房间走,“今晚洞房!” 温倦哭笑不得,任由他拽着,只当这人又在说玩笑话,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 然而当游淮泽三两下就把自己扒光后,温倦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指了指外面,“天还没黑……” 游淮泽蒙住她的眼睛,声音变哑,“黑了。” 他垂眼看着温倦的唇,低头吻了下去。 温倦没有挣扎,大抵是习惯了,回吻得很快。 外边日光当头,烈日炎阳,热得人脱了外衫,而屋内的温度,只高不低。 地上凌乱的衣服堆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床帘被落下,里面人影交叠晃动,时而有轻吟溢出。 温倦第一次将自己全身心的交由另一人控制,全然陌生的反应,她却十分安心。 耳边被灼热的呼吸包裹,迷乱中,温倦听到男人的声音,一遍遍亲她耳垂,又一遍遍问她,“为什么要去朝堂?为什么?我可以发誓永不入朝,你为什么要去?为什么?温倦,说话。” 温倦咬着嘴唇,承受潮浪,喘息间艰难回答,“我,我……我想,留给你……最多的可能性。你……你的以后可……随意选择……嗯!” 温倦的声音戛然而止。 汗水打在她肩窝里,还未来得及向脖颈滑落,她便被抱起,于是那汗水便攀爬而上,下一瞬再重回男人的胸膛。 两人都是在军中训练的头名,身体在男女中皆是佼佼者。 男人健硕的肌肉,女子漂亮的肩背,交相一处,如此靡靡,却宛若远古画景,神圣而美丽。 日头漫长,屋内的狂风骤雨一直到夜半才消停。 屋内传出男女低语的声音,过了一会声音低下去,白日偷听墙角的桃花又探出枝丫,在夜里悄悄红了脸,没忍住瓣瓣绽放。 桃花才骨朵,人心已乱开。 这一夜,桃花也乱开了。 翌日,游淮泽神清气爽的张罗提亲,娶温倦这事他已计划了三年,一切程序他都顺了无数遍,绝不可能出一点差错。 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只有月拂泠。 “小祁子,干什么呢?”游淮泽回到君月阁,就见祁夜辞对着院子里那棵最大的树点香祷告。 颜灼坐在树上,说道:“吵架了,他在感激上苍。” 祁夜辞闻声抬头,大怒,“你能不能换个地方躺?我焚香敬神明,又不是敬你!” 颜灼压根不理,闭眼晒太阳。 为免两个人打起来,游淮泽把祁夜辞拽到一边,“谁吵架了?我弟?” 祁夜辞立刻双目放光,按捺不住心底的激动和喜悦,“对!昨晚君镜在门口站了一夜哈哈哈哈……” “因为什么啊?” “五岁啊。君镜故意不露面,让小陛下一人面对群臣,想磨炼他。但是阿月不乐意,昨天两人吵架,她说的什么……灼大爷你重复一遍。” 颜灼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废物。” 而后慢悠悠道:“她说,磨炼可以,但是不能这么磨炼,让一个小孩子孤立无援,是我们大人做得不好。” 游淮泽:“……她什么时候又是大人了,现在和好了吗?” “没有吧,君镜不知道去哪了,可能找地方跳河去了。” 下午时分,各方就传来消息,风翊十三名官员因各种罪名被处置。 “听说今晨的早朝都清净了很多。”祁夜辞勾了勾唇,“君镜啊,啧啧,真不是个东西。” “怎么的,你对君镜有意见。”月拂泠悠悠走过来。 祁夜辞连忙把她过来路上的椅子打开,“走这边走这边,坐。” 月拂泠摸了摸肚子,“我是不是该生了?” “才六个月,生什么生?先给我把婚礼办了。”游淮泽掏出一长串的聘礼清单,“聘礼!弟,交给你了!快帮我去提亲!” 月拂泠扫了一眼就开始皱眉,“太少了,我来添。” 她瞅着游淮泽,“着急是吧?” 她清了清嗓子,“君!镜!” 回音都还没从院中消失,君镜已站到了她身侧,小心翼翼的问:“我去准备?” 月拂泠摇头,“我准备。但是我饿了,要吃你做的饭。” 君镜肉眼可见的容光焕发,“好,我马上去做。” 游淮泽看得牙疼,“我怀念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上。” 君镜收敛了些许表情,对游淮泽开口:“既是娶我风翊将军,就要拿出诚意来,你持圣旨去边境请大将军回宫,这于温将军而言,才是最好的聘礼。” 游淮泽哼了一声,“我已经让人去请了。” 君镜:“没有圣旨,大将军绝不会归,哪怕是他女儿成婚。” “嘶!”游淮泽更牙疼了。 月拂泠道:“对了,顺便把我给丹棠郡主的信带去,务必亲手交到她手上。最近我给她寄的信她都不回了,我很是担心啊。” 祁夜辞冷笑,“废话!她每日在边境要死要活,现在天天写信骂温倦,游淼淼让我把她的信全部拦下了,温倦可没你那么脸皮厚。” 月拂泠:“啧,丹棠郡主怎么还移情别恋呢,我们笔友做得好好的。这样吧,把信带去,念给她听!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她想了想,站起身,“我还要再去润色一下,这么一看攻击力度还是不太够,必须让她对我一心一意。” 颜灼都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是本主见过最恐怖的刑罚。” 温倦与游淮泽大婚那日,万人空巷,三军护卫。 月拂泠看着游淮泽喜气洋洋的模样,眼眸里满是温柔,“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君镜轻揽着她,静静的陪她看完大婚全程。 大婚几乎由君镜一手操办,虽说是月拂泠强行揽了下来,但是按她的话说就是:君镜有经验! 于是一场不输于任何一场婚礼的大婚在风翊举行,各国各城纷沓而至,争相观礼。 “如何?还满意吗?”君镜偏头问身旁的人,顺手别了别她耳边的发。 月拂泠点头,“还行,再热闹恐怕又要惹流言蜚语,温将军应该不在意那些,大将军回来,边境将士恭贺,还有三军相护,对她来说应该已经很满足了。至于我儿子,啧,他知道个屁,山猪吃不来细糠,他都不知道你精心设计了什么,就知道傻乐。” 君镜被逗笑,道:“他不必知道,他只需开心,满足,高高兴兴的迎娶自己心爱的人。” 月拂泠瞅着他,“你快成他第二个爹了。” 君镜挑眉,“可不敢。” 他伸手揉了揉月拂泠的眉心,轻声道:“这是你心里的念头,他高兴,你便开心了,我知道。” 月拂泠撅了噘嘴,“我以后不跟你吵架了。” 君镜笑着将她揽进怀里,“我的夫人啊,上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吵架归吵架,不可分房,一夜都不行。” “好叭。” 在月拂泠看完游淮泽大婚后的四个月,就轮到了游淮泽看她生孩子。 君月阁后院,傍晚,在夕阳的余晖下,院内人进进出出,个个脚步匆忙。 婢女端着热水进进出出,院子里不断传出月拂泠的咒骂声,“卧槽!好疼!” “我靠!” 源源不断的优美词汇从她口中喊出,但此刻,就连全部能听懂的游淮泽也笑不出来。 虽然月拂泠平时看起来毫不在意自己怀孕的各种不适,但是从她难以压制的烦躁和不似从前的活跃便知,即便她再努力,生理上的疼痛也没办法完全消解。 从中午生到傍晚。 此刻她撕心裂肺的喊痛,更是不知在遭多大的罪。 一众人都对君镜怒目而视。 尤其是景蒙,要不是谢千澜今日不许她佩剑,只怕她都要对君镜拔剑相向了。 谢无昭迟迟没有现身,在佛堂诵经祈愿。 君镜站在房门口,眼睛发红,杀人一般的眼神盯着极瞳与白桑,“让开!” 极瞳皱着眉,挡着门口不动。 白桑道:“您息怒,小主子说了不让您进,您莫要让她分心,你答应过她不进去,再等等。” “等什么?她那样疼你要我等什么?”君镜情绪险些失控,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湿意,声音嘶哑,“我不想跟你们动手,让开。” 极瞳懒得与这人讲道理,说道:“主上有令,你不能进。” 君镜拳头握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月拂泠那几乎可以称做惨叫的声音,像一把把剑插进他的胸膛,直将他万剑穿心。 君黎见到君镜这幅样子,于心不忍,“皇兄,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大夫说了孩子偏大,生产时会遭些罪,我们已经做了许多准备,你……你别担心。” 君黎说到最后,声音哽咽起来。 君镜在极瞳面前跪了下来,“前辈,求您,让我进去看看她,我怕……我怕……” 一滴泪砸落在地面,君镜拳头狠狠砸在地面,他从未如此无力过。 他家阿月聪明伶俐,武功又好,他几乎没担心过她会有性命之忧。 可现在…… “哇哇哇……”清亮的婴儿啼哭声穿过房门,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这宛若救命一样的哭声,让所有人瞬间冲到房门又在及时停住脚步。 景湛一手抓一个,“别闯别闯,等会吓到月月,等一会,再等一会……” 众人脸色焦急,但还是耐着性子等。 没一会,房门被打开,接生婆抱着襁褓从里面走出来时,众人听到里面一道虚弱又熟悉的声音,“大爷的,累死我了。” 君黎喜极而泣,君镜看都没看孩子一眼,直奔房内。 月拂泠脸色苍白如纸,头发被汗打湿,看到君镜她笑了一下,“哭了啊。” 君镜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低低的呜咽声好似差点没找到家的小狗。 外面,襁褓里的孩子也不知怎么的,哇哇大哭。 月拂泠哭笑不得,“得,你们父女俩就给我伴奏吧,收拾收拾给我送走得了。” 君镜起身,摸了摸她的脸,“不许瞎说,好了,不说话了,还疼不疼?饿不饿?喝水吗?可要睡一会?我陪着你。” 月拂泠无奈,“你不是给我准备了那么多各种各样的止疼止血药吗?还有参片什么草汤,我喊也不全是疼的,我使劲呢,比便秘还费劲。” 游淮泽进来就听到最后一句,满腔的心疼化为无语,“你闺女知道你这么形容她吗?” 月拂泠指指他怀里的孩子,“在那呢,你自己问。” 游淮泽抱着孩子小心翼翼的放到月拂泠手边,“看看,跟你一样漂亮。” 月拂泠:“骂我呢,这么丑。” 嘴里说着丑,眼神却温柔。 她抬眼让君镜看,君镜却只看着月拂泠的脸,目光怎么都不移开。 月拂泠也不催他,只把孩子塞到他怀里,“我的任务完成了,你带吧,我睡了。” 君镜把孩子还给游淮泽,“我陪你。” 游淮泽递给祁夜辞,“抱着。” 祁夜辞又递给颜灼,传递一圈后,孩子到了君羽星手上。 他望着最后递给他的景蒙,问:“孩子给我了吗?” 景蒙狂点头,“嗯!” 君羽星眼睛一亮,“那是我的了?” 景蒙看着前面祁夜辞等人,正抓着待命的太医问要如何给月拂泠调理身体,没功夫理会这边,她又不会带孩子,于是认真的对君羽星说:“你的了。” 君羽星高兴的蹦了一下。 然后等月拂泠一觉醒来,一群不靠谱的告诉她:“孩子丢了。” 祁夜辞捏着下巴,“生下来就丢了,十分诡异。” 游淮泽凝眉苦思,“的确,院内全是我们的人,居然丢了。是何人恐怖如斯?!难道又有宗师出世?” 颜灼:“只怕是孩子自己跑了。” 月拂泠闭了闭眼,指着他们,“我现在不敢用劲儿,你们给我等着,一群倒霉玩意。” 番外:日常(完) 谢无昭从外面走进来,怀里抱着孩子,“找回来了。” 身后,君羽星眼巴巴的望着谢无昭怀里的襁褓,直到孩子被放到月拂泠怀里,他还跟着蹲到床头,盯着那闭眼睡觉的小婴儿看个不停。 月拂泠看着好笑,说道:“五岁,这是你的小侄女。” 君羽星猛得抬头,“我的?那我可以带走吗?” 游淮泽忍不住笑,“现在还不行,太小了。” 君羽星失落的低头,“哦。” 祁夜辞道:“行了行了,名字呢?快给孩子取名。” “抓阄抓阄,说好的。”月拂泠也来了劲,“我跟君镜在取名上有分歧,让孩子选。” 游淮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弟,说实话,在咱闺女的名字这件事上,我无条件站君镜。你就说你肚子里那点墨水,够写完咱闺女的名字吗?我有惨痛的经验教训,必须要阻止你祸害下一代。” 月拂泠很不乐意,“我不管!我就要抓阄!” “抓抓抓。”祁夜辞把笔递给君镜,“你写。” 景蒙指了指孩子,小小声说话,生怕吵醒,“她还没醒。” 月拂泠立刻低头轻喊,“喂,醒醒,醒醒,别睡了,在我肚子里睡十个月了还这么能睡,哦诶!醒醒……” 一屋子的男人各拍脑门,深深呼吸。 谢千澜忍无可忍,对君镜说:“九皇子,我没求过你什么,现在求您,这孩子别让这丫头带。” 君镜淡笑不语,低头写下两个名字。 这时,一直沉睡的孩子竟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不哭不闹,安静的望着月拂泠。 下一秒,一排脑袋出现在孩子面前,都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她。原来以为小小的孩子会经受不过这么大的冲击,结果她却是转转眼珠子,看看这个看那个,看完一圈之后又看向月拂泠。 月拂泠十分激动,母爱瞬间泛滥,坚定道:“我们母女连心,这孩子必须叫君子兰!” 游淮泽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拳头举到她面前,“采访一下心路历程,为什么要祸祸咱费劲吧啦才生出来的闺女?” 月拂泠不服气,“不好听吗?首先君子兰是花,那我生的女儿当然就是跟花一样好看,哪里不对吗?” 祁夜辞深吸一口气,对君镜说:“你取的什么名字?” 君镜打开手上的纸条,“君唯昭。” 他看向月拂泠,柔声解释,“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其意为立身浊世,黑白相融间亦能坚守本心,固守自我。便是单独分开,以唯字,我与阿月的女儿自然是我们心中的唯一,昭昭,日月之明也,日为皇,月为亲。我们的女儿将来必定顶天立地于昭昭日月之下,无人可及。” 众人默然,不约而同的看向那襁褓中的婴孩。 游淮泽看向月拂泠,“你自己听听呢?” 景蒙道:“我选君唯昭。” 月拂泠还是不服气,“抓阄!” 索性孩子已经被她叫醒了,她把孩子抱起来,把两个纸团放到她手边。 孩子安静的望着她,忽然咧嘴笑起来,抓住其中一个纸团,肉肉短短的胳膊来回晃,带着身体都直晃悠。 床边一堆大人连忙伸出手护着。 孩子没多少力气,晃了一会纸团就落到床上。月拂泠捡起来打开看,上面笔力遒劲的三个字:君唯昭。 游淮泽:“还得是咱闺女啊。” 他抹了抹眼泪,“果然自己的命运要自己争取,如果当初我也有选择……” “游淼淼!”月拂泠警告的喊。 游淮泽痛苦,“可惜没有如果!” 名字定下来,月拂泠还是不服,坚持君唯昭的小名一定要叫花花。 这个小名一直到君唯昭五岁射箭正中靶心且再不脱靶后,正式退出舞台。 “弟,放弃吧,咱闺女太酷了,你叫人花花,跟叫狗似的。虽然咱闺女是不介意,但是影响人侠女形象啊。”游淮泽跟月拂泠躺在树下的摇椅秋千上,一边聊天一边晒太阳。 这本来是君唯昭的玩具,但是她三岁就嫌弃秋千幼稚,并且因为自己亲娘觉得很好玩,找了木匠改成大人能玩的尺寸,然后告诉月拂泠:“娘亲,你乖乖在这里玩,我读书的时候先不要叫我。” 月拂泠望着对面树下,景蒙与君唯昭面对而立,两个均是面无表情。 景蒙赤手空拳,君唯昭手持小木剑,满脸的警惕。 景蒙看了她一会,扔过去一把短剑,刀刃在太阳底下反射着锋利的光芒。 她道:“用这个,让你一只手,输了可以哭。” 君唯昭没说话,捡起短剑冲向景蒙。 月拂泠捂脸叹气,“都怪君镜基因不好,我的小棉袄居然是个武痴,要了命了,一点没有继承到我的优良品质。” 游淮泽微笑:“首先,你得有。” 月拂泠抬脚踹他,“小祁子他们呢?好几天没看到人了。” “哦,金焰出了点事。” “颜灼不是回去处理了吗?” “没处理明白呗,小祁子前几天去了,然后没两天湛湛也去了,听说丞相这两天也要去。” 月拂泠啧了一声,“好一个一方有难八方添乱,他们搁这玩葫芦娃救爷爷呢。” 游淮泽哼了一声,“我才不管,我们家倦倦等会要来给昭昭上课了。” 也不知是继承了谁,君唯昭从会爬开始,就展现了她超强的学习能力。 爬只往奏折上爬,君羽星不批改她就不动,批改她才挪脚,批改时她还看得无比认真。 后来三岁读书写字,在太学院,掌院杨静之就差抱着她听课了,她看一眼藏书阁,也不管她那么小能不能看书,杨静之大打开门随便她进去。 君唯昭字认得不全就看图,感兴趣了就指着书让杨静之讲给她听。 每每她在太学院能待一整天都不哭。 以至于太学院的学子都十分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月拂泠生的。 毕竟亲娘当初在太学院,那是一本书都没看过。 后来君唯昭慢慢开始学武,一学就一发不可收拾,不仅抓住景蒙教她,还要温倦教,哪怕两人的路数压根不在同一个方向。 按游淮泽的话说就是:“这孩子有一种生怕自己重蹈覆辙于是替母苦学的气质。” “昭昭,来爹爹这里。”君镜坐在台阶上整理花束,栀子花的香味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君唯昭抹了抹脸上的汗,走了过去。 她刚刚没跟小姨姨打完,打到一半有人来报谢家大少的事,小姨姨就跑了。 君唯昭跑向君镜,站到他面前,“爹爹。” 君镜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君唯昭长得跟月拂泠很像,几乎就是缩小版的她,可两人的性子却不同。 君唯昭有超出年龄的沉稳和魄力。 君镜拿掉她手上的短剑,放下花串,伸出双臂,“这是我们昭昭第一次拿真正的武器,感觉如何?” 君唯昭站到君镜怀里,低下头,声音低落,“有点重。” 君镜一笑,将她环在怀里,“还记得你第一次拉弓吗?那时你也说很重。” 君唯昭抬起头,一点即透,“所以,只要我勤加练习,总有一天不会觉得它重!跟拉弓一样!” 君镜点头,“不错,许多事一开始总是万般难,也自然会处处受挫,但再难,也难不住你。还记得爹爹说过的话吗?” 君唯昭重重点头,明眸光芒闪烁,“记得!因为我是娘亲的女儿!娘亲以前十分十分的厉害,所以我绝不会比任何人差,我只是需要练习!” “说得很对。”君镜将她抱起来,“乳娘在等你沐浴了,爹爹抱你去?” “好,我腿也觉得我很重。” 一边走,君镜一边问:“今日娘亲可有好生喝水?” 君唯昭摇头,“没有,但是我盯着她喝了,娘亲刚刚说想吃兔肉,爹爹你记得让何伯做哦。” “好,谨遵大小姐之命。” “爹爹,你是不是又惹到娘亲了,那些花是不是哄娘亲用的?” “是啊,也不知她喜不喜欢。” “为何争吵?” “你娘亲说我基因不好。” “哦,既然是娘亲说的,那自然就是对的,爹爹你以后要改哦。” 君镜轻笑,“好,我努力。” “昭昭会帮爹爹求情的,今晚我跟娘亲说要自己睡,这样爹爹就可以单独与娘亲在一起啦。” “昭昭,还记不记得爹爹在教你写你名字时说的?君唯昭,那唯字,是唯一,你是爹娘的唯一,是爹娘最宝贝的存在。你喜欢学武,听了许多沙场之事想习武变强,不愿我风翊将士徒增伤亡,为此你那般小就练棍拿剑,你可知你娘亲多心疼,可这是你想做的事,爹娘不愿拦着。” 君镜将君唯昭放到地上,蹲下与之平视,“可你终究还是个孩子,每个孩子都会怕黑,你再是厉害在爹娘眼里也是小孩子,睡觉需要娘亲抱着,需要爹爹陪着,爹爹希望你白日为心中所念而全力以赴后,夜里能够放松安眠,爹爹想你知道,爹娘永远在你左右。你想单独睡,待你再长大些,可好?” 君唯昭撅了噘嘴,忽然看到君镜身后,喊了一声,“娘亲!” 月拂泠背着手晃过来,“你爹又教育你呢。” 君唯昭重重点头,“爹爹不让我一个人睡。” 月拂泠在她面前蹲下,谴责的看了眼君镜,“他没见识,咱们不跟他计较。但是花花啊,你一个人睡,娘亲怎么办呢?晚上谁给娘亲暖床呢,你爹爹太大了,又不能抱在怀里,那我不是只有冷死。” 君唯昭叹了口气,“娘亲你骗小孩子也要认真一点才是,现在已五月天,不冷。” 月拂泠:“……我不管!我体虚,我宫寒,我就是冷。” 君镜与君唯昭对视,露出浅笑。 君唯昭无奈,摸了摸月拂泠的脸,“那等我六岁我就要自己睡了哦,娘亲你要快些习惯。” 月拂泠:“哦。” 她突然把君唯昭抱离地面,“不管不管,几岁我也要跟你睡,洗澡洗澡,走,帮我搓背。” 君唯昭露出开心的笑容,抱住月拂泠的脖子不住的笑。 每每就是如此,君唯昭话不多,表情也少,但是开心会大笑,不高兴会叹气,从不遮掩情绪。 唯有这一点,像极了月拂泠。 君镜跟在后面,安静的看前头母女俩互相小声说着悄悄话,背影被日头拉长,他踩着两人的影子行走,时不时听到前面一大一小传出的笑声。 君唯昭性子沉稳,唯有在月拂泠面前才显露活泼一面。 原本谢千澜还怕月拂泠将孩子带偏,后来发现这孩子是带月拂泠的一把好手。 走了一会,君镜忽然抬头,看到前面两母女并排站着,各自伸出双臂在头顶环绕成心,偏头带笑,齐声对着他喊:“爹爹\/君镜,今天也是爱你的一天哦。” 君镜含笑而立,即便这人已踏踏实实在他身边多年,这样的表白几乎每隔几日就有一次。但是每一次听到,他依旧鼻子泛酸,感激上苍。 走到如今,方知过往岁月均是磨炼,只为将来有一天,能够稳稳地接住老天爷赐予他的大礼。 人生之途,每一步都算数。 日常番外(完) 最后写点妹妹和大哥的事,按时间线来,孩子会穿插在里面,不会很长。妹妹是霸道强制型,咳。 景蒙番外(一) “蒙蒙啊,你今年都二十二了,娘知道你不喜欢听这些,但是娘担心你。” 华岚夫人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这些年景蒙渐渐长大,也不知像谁,行事作风愈发果决,常年一身黑色劲衣,面容严肃,生人勿近。 在家里虽好一些,但却总是不爱说话。 华岚夫人心里一痛,柔声说:“娘不是想催你,娘是想你身边能有个说体己话的人,这般,你也……你也不至如此孤单,娘夜里看见好几次你一人在月下饮酒,娘看着是真心疼啊。” 景蒙看着华岚夫人泛红的眼,轻抚她的后背,“我爱饮酒。” “傻孩子,谢家少爷还是不肯见你?”华岚夫人问得小心翼翼。 这些年她与老侯爷总是当做不知此事,由着景蒙折腾,总之那么一帮子人,还有景湛在,不至让景蒙受太大的委屈。 可这两年,眼看着景蒙都快过适婚之龄了,这两个非但没进展,似乎关系还不如从前。 华岚夫人别提多担心了。 景蒙却勾了勾唇,不屑的哼笑,“由不得他不见。” 她对华岚夫人说:“不必担心,他熬不过我。” 说完,她抬脚大步走出侯府大门。 一直在暗中观察的老侯爷走了出来,揽住华岚夫人的肩,叹气,“可不是熬不过么,谢大少比她大十三岁,如何熬得过她。” 华岚夫人立刻一脚踹过去,“瞎说什么呢?!咱女儿这么死心塌地,我告诉你你最好祈求谢大少多活十几年!” 景蒙走在大街上,夜晚的风翊如今十分热闹,灯笼高挂,摊贩吆喝。 景蒙走过,时不时就有地痞上前问好,“大姐头,谢府今天还是没开门,也不见客,大少也没出门。” “大姐头,新酿的梨花酒,接着。” 景蒙抬手接住一小坛子酒,边走边拔出酒塞,仰头灌了一口,冲那小年轻挑眉,“不错,送……” “放心吧大姐头,送二十坛到谢府,已经吩咐下去啦。” 景蒙笑笑,继续边喝酒边走路。 等走到谢府外,一坛子酒已经喝光了。 自从她几年前时常在街上教训地痞后,本着打不过就加入的精神,地痞们纷纷认她做老大,于是她从打地痞的人,变成了地痞老大。 如今江湖上,民间里,凡是见不得的组织,或多或少,都与她景蒙有几分联系。 说白了,想在风翊的暗面做事,先得到她这里来拜山头。 本来景蒙在江湖中就名声斐然,谁都知道她是重金难求的杀手。 一开始她只会杀人,便也就搏了个杀手之王的名号,后来她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适应世俗人情,她手中那把利剑便就不仅仅是杀人,还能定规矩。 水至清则无鱼。不管是何清明盛世,都不可能完完全全消除暗地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谢千澜的意思是,不如就让景蒙成为暗国之主,他们也好掌握一些。 景蒙只负责一个名头,所有的事由谢千澜来做。 那时大国合作,各国几乎都处在改朝换代之际,乱象不可避免。如此设计,会让君镜等人的计划事半功倍。 景蒙一点不介意,谢千澜说什么是什么。 只是谢千澜没想到她的学习能力那么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阿斩就再也不是那个需要他指导一言一行的阿斩了。 她成了暗国里人人仰望的女王,甚至如今她处理起各方矛盾来,比他还要得心应手。 按月拂泠的话说就是:妹妹可是在刚刚出世,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敢跟江湖组织做交易的人。 她与祁夜缙打过交道,跟君弦打过交道,又怎么可能只有莽夫之勇。 景蒙从热闹的街巷逐渐走到无人的小巷,阴影处有身影垂立禀告:“盟主。” 景蒙看着不远处谢府的牌子,眼底闪过戾气,“你活腻了?” 那人立刻跪下,“您息怒,底下人在暗市遇到一人,醉酒后提及当年,说是曾参与追杀过谢大少。您两年前一直在查此事,只是一直没有消息便没再追查,如今有了消息,属下想着理应禀告。” 景蒙回头看向他,“做得不错。” “谢盟主。” 人影并未离开,是在等待她对那人的发落。 景蒙换了一身粉色衣裙,看起来乖乖的,只眼神冷冽。 她开口道:“人放了,再放出消息说我在追杀他,并且不许任何人插手,让他逃。” “是。” 谢府。 这是谢千澜自己的住宅,谢无昭依旧住丞相府,基本是他们这帮人吃饭玩乐的聚集地。 谢千澜偶尔会去丞相府住,但是自从他开始躲景蒙后,就基本缩在了自己府邸。 但是……没用。 深夜。 谢千澜穿着单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 突然肩头一沉,一件外衣裹住他的肩头。 谢千澜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夜风吹拂起他脸侧的发。 忽然,他鼻翼微动,回头,“又喝酒了?” 景蒙坐在他床上随手翻看着他平时看的书,闻言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依旧低头翻书。 谢千澜轻叹,抬手关上了窗,走到床边看了景蒙一会,开口道:“莫要总是翻墙进门,姑娘家名声重要。” 景蒙抬眸,似笑非笑的看他,“你锁着门,我不翻墙怎么进来?再说了,名声?我夜夜与你同床共枕,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名声?” 谢千澜耳根一阵发热,自从景蒙彻底取代了他,自己控制暗处的势力后,这丫头的脾气就愈发的强硬。 也不能说强硬,只是愈发有主见。 其他事都听他的,唯有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她无论如何都不愿听他的劝。 不管他如何说他们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这丫头都不听。他无法,只得避而不见。 谁知这丫头脾气上来,直接翻墙而入,夜里将他捆在床上,与他同床而眠。 半年以来皆是如此,就连他亲弟弟也不知此事。 他们只道是他对景蒙避而不见,却不知他二人夜夜同床。 如今景蒙不再绑他,但谢千澜知道,只要他抗拒,她依旧会绑他。 而他,不愿再看见景蒙绑他时那痛苦的眼神,索性就由她去了。 “总之,外人是不知的。”谢千澜凝视着她,“日后,你若嫁人,莫要与夫君说这些便是了。” “呵。”景蒙放了手,曲起一条腿坐起,偏头看谢千澜,“你教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如今怎么还要我故意隐瞒?我与你在一起,有那么见不得人吗?” 谢千澜看着景蒙的眼,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丫头的眼神从纯净无暇变得如今这般复杂难明。 她分明在嘲讽,可他却感觉到她在痛苦。 她分明在质问,他却觉得她在委屈。 景蒙目光灼灼的与他对视。 谢千澜率先移开目光,神情有些痛苦,“是我不好,不该将你牵扯进俗尘之中。” “谢大少爷。”景蒙取下头上的发簪,一头青丝如瀑布一般垂落。 她已不再是当初的小丫头,如今的她,眼波流转,万千青丝皆带风情,外衣脱下后,里面一层单衣包裹的身躯玲珑有致,腰细腿长,堪称尤物。 谢千澜不自在的移开眼。 景蒙将衣服扔下床,扬了扬唇,懒懒道:“我本就是这俗尘之人,你牵不牵扯我都在里面,爱恨情欲,我逃不掉,你也别想逃掉。至于你我在一起是不是见不得人,你不回答,我也不在乎,便是见不得人,你也得在我身边跟我一起做那见不得人的事!” “阿斩!”谢千澜蹙着眉,“你该好生看清楚自己的心,你对我并非是情,你只是心里生了执念,你认识的男人太少,不该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我身上,看看其他人,你就会知道这世上好男儿多得是,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男人,我什么也不是,不值得你如此,你值得更好的人。” 景蒙收了笑容,面无表情的看他,“执念?既然是执念,你不如从了我,了了我这段执念,或许我就放你了。” 谢千澜深深吸气,“如何从?你若与我成婚,对你日后……” 突然,他眼睛瞪大,又立刻别开眼,脸和脖子都涨得通红。 景蒙抬手扔了衣服,上身只余一件肚兜,包裹浑圆。 如此旖旎之景,她却面无表情,冷道:“不用成婚,我不喜被人看来看去,你与我同房,或许我就能了了执念。” 谢千澜闭上眼睛,“绝无可能!你还有大好年华,以后还会遇到更优秀的男儿,绝不能失身于我。” 景蒙嘴唇微动,无声吐出两个字:迂腐。 只是谢千澜闭着眼睛,没看到她的小动作。 过了一会,他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听到景蒙的声音,“罢了,今天我很累,想睡了。” 她穿好了衣服,拉过被子盖上,偏头看向谢千澜,“上来,别想躲。” 这半年多,他们夜夜同床,相安无事,谢千澜倒也习惯了。 毕竟从前景蒙很小的时候,晚上害怕也是他抱着睡的。 谢千澜松了一口气,灭了灯烛,惯例的上床躺在床边,与景蒙隔着两个人的身位。 黑暗中,他看到景蒙望着床顶发呆的明亮双眸,轻声道:“暗处的那些事你若处理不来就找颜灼,他定会帮你,不要事事都亲力亲为。” 景蒙笑了笑,“现在我才是他们的主子,他们只听我的话。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位置,你要我一辈子被你们护着,一辈子懵懂无知?我做不到。” 谢千澜听出来她的意思,心里却觉得这丫头说话凶巴巴的,其实是在安慰自己。 他一直自责不该将景蒙牵扯进来。 可景蒙说得也不无道理,她始终要长大,始终要独当一面。 以她的性子不可能一辈子活在羽翼下,她会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谢千澜放柔了声音,道:“那也别太辛苦,有事找我可……你做什么!” 他正一心心疼着景蒙,小腹上却突然贴上一只冰凉的手,灵活的剥开他的衣服,贴到了肌肤上。 而景蒙,不知何时蹭到了他怀里。 而且,方才她那衣服分明就没有穿好,此刻一挪过来,衣服还在原处,人身上未着寸缕。 “阿……景蒙!”谢千澜隐忍低喊,阿斩两个字都喊不出口。 阿斩是他一点点喂养长大的女孩儿。此刻强硬挤进他怀里的人,是景蒙。 突然,他闷哼一声,身体微弯,但不知景蒙做了什么,他没有力气挣扎。 “谢大少,你这么多年一个女人都没有,忍得住吗?” 谢千澜怒火攻心,咬牙切齿,“你在哪里学?是谁教坏了你?!” “呵,这种事长大了自然就知,我认识的三教九流牛鬼蛇神比你多,需要学吗?” 黑暗里,谢千澜强制忍耐,也没有看到景蒙绯红的脸和紧张得冒出细汗的鼻尖。 冰凉的手指被灼热温暖,景蒙几乎是粗暴的撕碎了谢千澜的衣服,两具身躯紧紧相拥,就像他们曾经在暗窟之下相拥取暖那般。 谢千澜嘴唇咬破,罪恶与自厌充斥胸腔,他颤抖着声音道:“蒙蒙,听话,解开我的穴道,松开我,听话,不可以这般,你让老侯爷和华岚夫人如何看我?你让我如何面对他们?你是我带大的,我如何能与你……松开,我求你。” 景蒙翻身趴到他身上,倔强的盯着他,“为什么不可以?好,我不可以,那你为何迟迟不娶妻?谢千澜,我要跟你做夫妻,你别把我当小孩儿,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夫妻是什么意思,我知道我对你不只是亲情,我就是要你,我就是要跟你睡一张床,我就是想抱你,别的男人都不行,只能是你。” 谢千澜深深吸气,闭眼不看那入目的荒唐,冷漠道:“好,既然如此,我便直说了。从前是怕伤你,如今也不得不说实话,我对你无意,不娶妻是因为朝中事多,如今……如今安稳了,我……我今年便会议亲,娶妻纳妾。” 屋子里一下安静了。 方才急促的呼吸,难耐的挣扎,小声的呼唤,都仿佛是一场无着处的梦。 此刻梦醒了,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风声。 景蒙一言不发的看着谢千澜,良久后,她问:“娶谁?” 谢千澜神情痛苦,强自压制着声音的颤抖,“一个商贾出身的女子,家世一般,但胜在温柔。” “温柔?”景蒙低低的笑,“温柔。” 谢千澜睁眼看她,眼底盛满了心疼,“并非是说你不温柔,只是……只是有时候情难自抑。” 就如同,他被她一碰就起反应一般难以自抑。 可他不能如此。 他总是会想起在暗窟里那小小的身躯拼命的抱住自己,生怕自己会丢弃她。 就像此刻…… 她也将他抱得这么紧。 可那时他心无杂念,此刻却欲念缠身,唯一不变的是满腔的心疼。 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 景蒙冷笑一声,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温柔?温柔有什么用?会武功吗?” 谢千澜根本不认得什么商贾女子,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景蒙也不等他答,自顾自道:“会也无用,左右不是我的对手。你想娶?好,你随便娶,她若敢嫁,我会让她后悔招惹你,她的家人后半辈子也别想安稳……” “阿斩!”谢千澜厉喝出声,起身用被子裹住景蒙,自己捡起地上的衣服穿好。 在暗窟那种地方,他武功虽比不上如今的景蒙,却也不差。 景蒙裹着被子,露出的两只眼睛有一刻像极了从前,单纯而明亮,“你刚刚能冲破穴道却没有这么做,你明明心里也有我!” “我自然心里有你,但只是将你当做女儿!嘶!”谢千澜咬了下舌头,暗恨自己说话都不利索了,“简直胡闹!” 景蒙热切的神情渐渐消失,又是来时那副冷淡模样,“女儿吗?这个理由你用过了,你说看到我总是会想起以前在暗窟的日子,好,我理解。可我现在已经跟之前完全不同,我已经不是阿斩了!你就不能把我当成一个陌生女人吗?我二十二了谢千澜!我十三岁离开暗窟,后面的日子都与你无关,你只养了我七年,离开暗窟快十年了,十年抵不过七年吗?还是说你要我变得再陌生一点?” 谢千澜走到床边,摸了摸景蒙的头,“阿斩,对不起。” 景蒙凄然一笑,看着他,“跟我在一起真的很见不得人吗?” “不。”谢千澜叹气,这话他已经重复了一遍又一遍,“你还年轻,你以后会遇到更好的男人,他会比我更疼你,更知道如何爱护你,也愿意娶你,在遇到那人之前,你要好好爱惜自己。” 景蒙垂下头,一言不发的穿衣服,离开房门前,她背对着谢千澜,说:“那样的男人,我早就遇到了。” 景蒙离开了谢府。 这是这大半年以来,她第一次没有在谢府过夜。 她出府就施展轻功离开,似乎一刻也不愿留。 也就没有注意到暗处的黑衣人。 黑衣人等了一会后,也悄悄离开。 他一路疾驰,进了一家客栈的二楼房间。 “公子,谢府附近没有任何人盯守,剑斩似乎是不想让谢大少觉得他被关着,她手底下的人在刻意避开那附近,谢大少若想跑随时都能跑。” “可他没有。”被叫做公子的男子打开折扇,微微一笑,“半年了,谢大少以被囚禁之态,却没有丝毫逃离的想法,有点意思。” “公子,接下来如何做?剑斩武功高强,我们的人压根跟不上她,也不知她下一步会做什么。” “别急,这件事急不来。我们的货要想进入风翊,必须得她点头。可偏偏这个女子太固执,不过是些假药,又吃不死人,她竟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公子眸光变得阴沉,“杀人鼠辈进得风翊,本公子的货竟进不得,这算哪门子的暗市规矩?!” 黑衣人不敢随意附和,这确实说不过去,暗市上人命都能买,假药却不能卖。 可偏偏这种见不得光的买卖本身就没有道理可讲,剑斩拳头够硬,他们就只能乖乖按照她的规矩办事。 她今天就是说他们长得她看不顺眼,不许他们入风翊做买卖,那暗市里也无人敢买他们的东西。 他们想要打听消息,也得从剑斩小姐这条线过。 若非如此,他们也没必要打听个谢大少就花了半年之久。 黑衣人沉默了良久,小心道:“或许这与那谢家大少有关,听闻他前几年身子不太好,有人用假药混入真药,让他吃坏了肚子,之后剑斩小姐便接手了暗市,不许任何人卖假药。有不怕死的偷偷卖,全部被她杀了。” 公子哼笑一声,“看不出来,还是个痴情种。” 突然,他眼眸微眯,“如此也好。继续打听剑斩去向,本公子要与她见一面。” “是,公子。” 公子不屑勾唇,“既然她如此喜欢管束她之人,这世间又不止一个谢千澜。” 极乐间。 微愉看着桌上的几大坛酒,担忧道:“妹妹啊,不能再喝了,该回家睡觉了,听话啊。” 景蒙脸颊泛红,双目迷蒙,染着笑意,可那笑容却看得人心里发酸,“我被撵下床了,没地方睡觉。” “姐姐给你安排房间,可好?”微愉试探道。 “不,我还有事。”景蒙冲微愉一笑,“微愉姐姐,我先走了。” 说完,她仰头灌完最后半坛酒,抬手抹了抹嘴角的酒渍,离开了极乐间。 景蒙这几年时常来此喝酒,微愉知道她酒量好,但每每还是担心,立刻吩咐小厮,“去送景小姐,她若让你回你就回,没让你就跟着。” “是。” 不过如往常的每一次一样,小厮出去一会就回来了,说道:“景小姐给了赏银,让我不必跟着。” “哎,又是这般。行了,你收着吧。” “谢姑娘,姑娘放心。这一路我认识不少客栈里的小工,他们客栈开一宿,有时候能看到景小姐,我都跟他们说了,看见时多注意一下。” “行,也算没白给你赏银,去做事吧。” “好嘞。” 但是景蒙却没有朝着城里走,而是去了城门口的方向。 离开前,她吩咐手下人,“盯着谢府,谁若敢与谢府议亲,立刻报给我。若我没回来,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亲事,不可伤他。” “是。” “那当初追杀他的人逃到哪了?” “回主子,成周县。” 景蒙星夜出了城,直奔成周县。 她速度很快,加上在风翊黑白两道她都能找到消息,很快就追上了那人。 她也不杀他,只在夜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床头,用剑抵住他的脖子,静静的等他醒来,然后在男子的尖叫声中离开。 后来男子开始不住客栈住荒庙,每逢半夜依旧会被惊醒,然后再次对上那双冰冷无情的眼。 再后来,他盘缠用光,随身带的食物被景蒙踩烂,她在旁边生火烤肉,男人饿得两眼冒光,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女子就是来折磨他的。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他们那不管事却以武力震慑所有人的盟主,在追杀戏弄一人。 在得知这人曾参与屠杀谢氏忠良后,争相送上消息。 那男子如今就像是被圈围住的羊,无处可逃,身后还有一人提着刀步步逼近,也不知那刀会在什么时候刺向他。 这种折磨,男人只挺了半个月。 他几乎是跪在景蒙面前,只求一死。 “女侠,女侠求求你,你给我个痛快吧,我受不了了,我真的受不了了,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半个月,男子从大腹便便变成如今瘦骨嶙峋,眼底下的黑色让他看起来如孤魂野鬼一般。 景蒙却是不为所动,“你受不了?当初你们追杀他的时候,他就受得了了?” 她一脚踹开男子,冷道:“继续逃。” 这时,一个温润好听的嗓音传来,“姑娘,他既已求饶,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何必苦苦相逼?” 景蒙抬眼看去,一个身穿白衣的翩翩公子缓缓走来,手中拿着一柄折扇,容貌清俊,一双桃花眼带着温和的笑意,仿佛能包容世间的一切。 景蒙看着他,没说话。 男子走近几步,对着景蒙拱手作揖,“姑娘见笑,在下明佑,游历至此,正好看见此景,忍不住多嘴,还望姑娘莫怪。” 景蒙冷冷盯着他,“滚,不然杀了你。” 明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温和又无奈的笑,“姑娘分明不是很狠辣之人,在下不曾感觉到任何杀意。” 他指了指地上的男子,“不知他是如何冒犯了姑娘,姑娘要如此惩治于他?” 景蒙:“关你屁事,滚。” 景蒙番外(二) 明佑脸色有一瞬间的难看,但很快又露出笑容,“好好好,在下不管。只是姑娘,屠龙者终成恶龙,姑娘如此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何必因为一人失了本心。” 说完,他对景蒙微微颔首就准备离开。 江湖上早有传言,剑斩此人冷漠不近人情,要想接近她是件很困难的事。 明佑背对着景蒙缓步离开,此事急不得,需要从长计议。 突然,景蒙叫住了他,“你说我以后还有很长的路,为何这么说?你认识我?” 明佑回头,“在下并不认识姑娘,只是多管闲事罢了。” 他看了眼地上的男子,看景蒙的眼神充满着心疼,“姑娘如此惩罚他,又何尝不是在惩罚自己。” “阿斩,永远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报复、怨恨,会让你不快乐,我希望你永远快乐。” 谢千澜的话在耳边回响,景蒙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是几天几夜没睡好,又或者是她饮酒过度,她竟好似看见了谢千澜的脸。 她神情一下变得委屈,“那我该怎么办?” 明佑眼底闪过一抹得意,柔声说:“不若先囚着他,姑娘看起来需要休息,等你休息好再想如何处置他如何?” 他走近景蒙,试探着去拿她的剑,“在下知道附近有一家客栈,姑娘看起来已风餐露宿好几日,好生歇一歇吧。” 景蒙看了他一眼,明佑不由得屏住呼吸,心脏停跳了一下,生怕下一秒这剑就挥上来斩断他的脖子。 剑斩,从来都是死亡的代名词。 然而景蒙没有,她似乎对他有无限的忍耐力,任由他拿走剑,看着他将男子绑起来,乖乖的跟着他走。 明佑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他这半年没有白潜伏,扮成谢千澜平素的样子,再学他那般说话,果然奏效。 为免剑斩起疑,他特意佩了剑,谢千澜很少佩剑。且他既是游历,佩剑也是应该。 如此小心翼翼,总算是接近了剑斩。 明佑很温柔,说话总是带笑,就像谢千澜一样。 但是景蒙知道这个男人不是他,谢千澜虽然对她说话总是温柔带笑,但是对月拂泠等人,那嘴可毒,从不让人。 而这个叫明佑的男人,无论是对客栈小二还是对那被景蒙追杀的男子,都带着温柔与包容,好似永远也不会生气一般。 太假。 景蒙幽幽看着明佑的背影,指尖把玩着酒杯,手肘撑在曲起的膝盖上,脚跟踩着椅子,后背轻靠,容貌慵懒迷人,气质却冷冽锋利,让人忍不住看,又不敢多看。 明佑正在问掌柜什么事,问完之后作揖道谢。在他回头的一瞬间,景蒙视线下垂,看着酒杯,给自己倒酒,再抬眸时,幽深的眼眸就变得单纯,对明佑笑了一下,“问清楚了吗?” 明佑点头,“问清楚了。” 他看着景蒙手上的酒杯,无奈轻叹,“又喝酒,这几日你总是喝冷酒,先前我是不好说,你就当我仗着这几日与你熟悉了些,酒又想多管闲事。” 他拿了酒壶,“我让小二热一热给你送来,可好?” 景蒙笑笑,点头,“好。” 谢千澜才不会给她热酒,一开始见她喝酒气得好几天不理她,后来她就不在他面前喝酒了。 再后来他自身难保,也就管不着她了。 或许……也是不愿管了吧。 景蒙勾了勾唇,无妨,这也由不得他。 她本可以这样与他耗下去,可他却想娶亲了。 “砰”的一声,酒杯碎裂,掌柜惊恐的看过来,却见那方才脸色阴沉可怖的姑娘对他扬起可爱的笑脸,“对不住,找方才那位公子赔吧。” 反正是个冤大头。 她与明佑已共同游历了好几日,被她追杀的男子被明佑送了官,景蒙没有阻止,总之这人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看到明佑,她突然有了别的想法。 两人离开客栈时,明佑说了方才找掌柜问的事,“就在西南方向二十公里外的虎峡坡,听说那匪徒是最近突然冒出来,杀人不眨眼,官府已经往上头报了,只是一时半会消息还没送到,有心急的便在暗市悬赏,姑娘可是缺银子了?那处危险,我这还有些盘缠,姑娘若不嫌弃先拿着用。” 景蒙目视前方,“不用,我挣这悬赏银就可。” 明佑露出担忧的神色,“在下知道姑娘身手非凡,可听说那暗市之主不是个好相与的,姑娘与暗市中人打交道,只怕有危险啊。” 景蒙似笑非笑的看他,“你要是害怕可以走。” 明佑又露出那种心疼的眼神,“在下绝不会让你一个女子只身犯险,我同你一起。” 景蒙勾了勾唇,“公子如此,真是让小女子好生感动。” 明佑听出她语气里的讥讽,可景蒙已经抬脚走在前面,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几日她偶尔也会这般说话,明佑心想,或许是这女子平素就不太会说话,才会句句带刺。 毕竟这几日景蒙肉眼可见的依赖他,晚上有时候还要他在门口守着才睡觉。 明佑丢掉心中的怀疑,打开从掌柜那买的一小坛子酒,从怀里拿出一包药粉倒了进去。 景蒙喜欢这种花酿酒,她要喝,他就让她喝个够。 虎峡坡除了藏匿着一杀人狂徒,几乎是荒无人烟。在那里,无论他对剑斩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听见。 对付女子,这种方法粗暴而有效。 他实在没工夫与她多周旋,上家已经在催了。 前面景蒙回头疑惑的看他,仿佛在问为何还不跟上。 明佑笑了笑,扬声道:“来了。” …… 景蒙走了快一个月了,一个月没来谢府,这在以前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 谢千澜再也待不住,离开了谢府。 自从他被景蒙强迫同床共枕后,他就很少离开谢府,总觉得愧对认识景蒙的每一个人,特别是老侯爷一家。 但是现在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正准备去丞相府问景蒙行踪时,一个少年拦住了他的去路,“请问阁下可是谢家大少爷?” “我是,你是何人?”谢千澜打量着眼前十三四岁的少年,他确定自己不曾见过。 少年看起来彬彬有礼,对着谢千澜恭敬作揖,晚辈对长辈的礼仪,动作十分标准。 行完礼后,他呈上一封信,道:“奉我家少爷之命,特地前来告知谢家少爷,景家小姐已与我家少爷私定终身,在天地见证下有了夫妻之实,还望谢大少以后不要再寻景蒙小姐,我家少爷会不高兴。” “你说什么?”谢千澜抓住少年的肩膀,脸色十分难看,“什么叫有了夫妻之实?” 少年很淡定,平静道:“这是少爷的原话,他与景蒙小姐如今在徐县虎峡坡,阁下若不信便自行去找景小姐求证吧,我家少爷说,也想见见您。” 见谢千澜呆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少年再次行了一礼,缓步走开。 谢千澜仿若被晴天霹雳劈傻了一般,在原地站了许久,都没有注意到那少年在拐角的路口被一只手一把拽了过去。 拐角的巷子里,与那少年年纪相仿的另一个少年激动的问:“如何?如何?他信了吗?” 少年看着自己被扯皱的衣服,平静道:“应是信了,虽这话漏洞百出,但看他那样子,应当是没有思考能力了。” 他看了看面前头发凌乱,衣服破旧的少年,对他后面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说道:“事情我帮你们做了,让他随我去学堂上课,并且之后不许再逃学。” “去吧去吧狗娃子。”那两青年推搡了狗娃子一下,又望着外面,“大姐头就交代了这一件事,你在这也没用,快跟你家少爷去上学。以后咱给大姐头办事,也不至于半天找不出个文化人来。” 谢千澜在原地站了许久,满脑子都是夫妻之实四个字。 那少年传的话看似有礼,实则处处挑衅,若非是知晓他与景蒙之间的纠葛,又如何会有这般挑衅之态。 而能知道他与景蒙之间的情感的方式,只可能是景蒙自己说的。 谢千澜脚步踉跄了一下,景蒙向来很难信任陌生人。才短短一个月,她就已经这般信任那个男人了吗? 也是,若非信任,又怎会有夫妻之实? 谢千澜闭了闭眼,不不不,现在不是生怨之时,相比景蒙爱上别的男人,他更担心她被骗。 几日后,谢千澜到了虎峡坡。 虎峡坡虽然偏僻,但路还算好走,树林稀疏,光线明亮,是敞开的山,干燥空旷,脚步踩过会带起尘土。 他孤身一人进了山里,本来还以为会漫无目的的找很久,却不知这山里似乎是发生了打斗,一路都有痕迹。 越往坡顶,打斗痕迹越多。 再往上,他看到了景蒙的剑。 谢千澜心里咯噔一声,加快脚步冲上坡顶。 虎峡坡说是个坡,也跟山差不多,谢千澜手脚并用的往坡顶爬,看到了坡顶的一座荒庙。 荒庙看起来长年失修,门窗都已掉落,门口掉有碎裂的瓦片,右边的一方屋檐缺了一角。 而就在那一角,吊着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没死,清醒着,只是嘴巴被布团堵住,见到谢千澜他十分激动,身体摇摆不定,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谢千澜没有理会他,他看向庙里,在庙里面正中间的地面,躺着一个人。 谢千澜冲到荒庙门口,看清了那趟在地上的人,腿一软绊到门槛险些摔进去。 “阿斩!”谢千澜失声惊叫,跪到景蒙身边,“你怎么了?” 景蒙望着他,垂下眼睫,道:“我被人凌辱了。” “谁!”谢千澜一颗心都被揪起,心疼的摸了摸景蒙的脸,“不怕,我在这里,不怕不怕……” 景蒙额头轻抵在谢千澜肩头,“你说让我找别的男人尝试,我就想试一试,结果被他下了药。” 谢千澜一听这话,顿时怒火攻心,以至于他都没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不合理。 被抓起来的男人还能让人给他传挑衅之语。从传话到现在,一来一回已过了快半月,景蒙却还待在这里。 跟这些不合理比起来,景蒙如此平静的说出自己被凌辱的话,都变得合理了不少。 谢千澜指了指外面的男人,“是他干的?” 景蒙点头,她看着谢千澜的眼睛,“我已经不是完璧之身,我配不上你了,以后我也不会再纠缠你了,你走吧,以后我们不必再见。” “不许瞎说,从来都是我配不上你。”谢千澜赶了好几天的路,这一个月又几乎是茶饭不思的想景蒙为何没来。 此刻脑子也不灵光,满心只想着如何安慰景蒙。 他摸了摸景蒙的头,柔声说:“贞洁从来都不能定义一个女子的珍贵与否,在我这里,阿斩永远是那个阿斩,可爱、漂亮、仗义,没人比你更好。乖,不怕,我带你回家。” “我不回去。”景蒙垂着头,她头发凌乱,脸上有血有灰,衣服也破破烂烂,看起来十分无助,“我不想回去看到你娶亲,就算我已经不能嫁给你了,我也不想看到。你走吧,不用管我,本来你就厌我,如今我这个样子,你更不愿意娶我了。” “我娶。”谢千澜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脱口而出,说出口的一瞬间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是很快他就释怀了,他就是不想景蒙难过,不想她痛苦,跟景蒙比起来,他那些面对世俗、面对老侯爷一家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她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景蒙惊讶的抬眸,对上谢千澜温柔的眼。 他说:“我们成婚,我娶你,只娶你一人,今天在这里的只有你和我,没有旁人,别怕。” 他瞥了眼外面,眼底杀意横生,“我会让他永远闭嘴。” 景蒙看了他许久,轻声问:“真的?你说娶我,真的吗?” “真的。”谢千澜心中又痛又自责,恨不能将外头的男人千刀万剐,也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如果不是他对景蒙太残忍,她又如何会被骗? 她一个孩子什么都不懂,他怎会对她那般狠心? 他一遍遍重复,“真的,是真的,我们成婚,我们成婚。” 景蒙看到谢千澜眼底的自责和心疼,忽然抱住他,“我不在乎能不能成婚,我怕你嫌弃我,我只要跟你同房,让我知道你不嫌弃我,谢千澜,跟我同房。” “好,我们先离开这里……” “就在这里!”景蒙急切的去扒他的衣服,“就在这里。” 谢千澜一边拉衣服一边看外面,“阿斩,不可,不可,此处无遮挡……” 突然,景蒙起身,指尖弹出一粒石子将外面吊着的男子打晕。 随后搬起地上掉落的木门挡住门口,一掌将角落的佛像推向门口,抵住木门。 一连串动作迅速利落,完全看不出刚才的虚弱。 “现在有遮挡了。”她说:“还有,叫我景蒙。” 阿斩是亲人,景蒙是妻子。 景蒙番外(三) 谢千澜看着那背对着他们的佛像,皱眉,“不可,如此不敬会给你带来不好,蒙蒙,我不会骗你,一切有我在,别怕别怕,我永远不会离开你,就算不同房我也会一直在,不要想了,不要想了,我带你回家。” “不!”景蒙倔强的站着。 这几年景蒙在华岚夫人的照顾下,从来都是光鲜亮丽,衣服都是上好的布料,发髻头饰也都是精心挑选,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而此刻,她头发上脸上都是濡湿的泥土,衣服也被割破。 谢千澜心疼得不得了,一心只想安抚景蒙,哪怕她此刻要他去死,他恐怕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见景蒙倔强含泪,他更是慌张,“好好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但是不可对佛祖不敬,你行走江湖,总是要心怀敬畏,我们先离开这里,哪怕是下山找个客栈也好,好不好? 景蒙眉头不易察觉的挑了挑,“跟我来。” 荒庙后面有一山洞,洞中有石,可供一人躺。 “喝合卺酒,一人一半。”景蒙拿出一坛酒,酒里有淡淡的花香。 谢千澜什么都顺着她,让喝酒喝酒,让躺下躺下。 景蒙俯身而上时,他全身的血冲到一处,手掌紧紧箍住景蒙的腰。 后来发生的一切,谢千澜觉得自己已经不受控制了。 他在内心谴责自己,在挣扎和渴望中痛苦,却没办法停下来。 他将自己唾弃得一文不值,却从来没有想过,景蒙给他喝的酒有什么问题。 他与景蒙紧紧相拥,额头青筋暴起,手臂肌肉鼓起,内心不停咒骂自己。 简直无耻!无耻! 谢千澜,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到底在做什么! 在自责与愧疚中,他又难以自控。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可他没办法停下。 怀中的温香软玉,不是那个眼神充满依赖的小丫头,而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盟主,是风翊暗夜之地的主人。她那样年轻,那样单纯,却掌控着一片巨大的罪恶温床。 她并不单纯,可她又是那么单纯。 谢千澜撩开怀中人鬓边的湿发,他们呼吸交缠,近在咫尺,他能清晰的看到她的眼底,依赖、赤诚、纯真。 她还是她。 谢千澜眼底发狠,狠狠咬住景蒙的唇,舌尖感受到一丝血腥,他全身微微颤抖,“景蒙,你在骗谁?” 他借着日光看身下铺着的衣服,见红了。 她没有被凌辱,这一切都是针对他的骗局。 景蒙勾了勾唇,藕白的手臂交缠谢千澜的脖颈,声音温软魅惑,“骗你啊。” 她满意的一笑,仰头去吻他的喉结,“这一天我计划了很久,但是我舍不得,我怕你自责。可你居然想娶妻了,谢千澜,你真觉得我是那么大方的人,会让你娶别人?” “阿斩…” 景蒙眼里的笑更加的魅惑,声音婉转得好似深海女妖,“我…放不下,你也…别想…放下…嗯……” 她闭上眼睛,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她离不开谢千澜,她没办法离开他。 他是她所有信任和安心的存放地,她只有在他身边才觉得自在安心。 他见过她所有的狼狈,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痛苦。 如今,他也见到她全部的丑陋了。 她是那样的丑陋不堪,处心积虑,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 但即便如此,她也坚信他不会嫌弃她,所以她更加没有放手的理由。 他应该很生气吧,那么温柔的人,动作这般粗暴。 这时,谢千澜突然轻吻她的脸庞,轻声问:“疼吗?” 不等景蒙回答,他强自平复呼吸,道:“对不住,我忍不住。” 景蒙突然开心的笑了,“那就别忍。” 看,她都说了。 哪怕这个男人见了她最肮脏丑恶的一面,却还是依旧把她当单纯可爱的小姑娘疼爱。 她怎么可能放手呢。 酒醉人醉,醒时不知岁月几何。 谢千澜连日赶路加上心中忧思,此刻睡得很沉。 景蒙醒了却不愿动,她喜欢被他抱着。 她在黑暗中静静看着谢千澜的脸,眼眸笑意温暖。 自从她对谢千澜占有欲愈发强烈,手段也愈发激烈后,他们之间就很少再有这么静谧的时刻了。 这时,谢千澜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扣着景蒙肩膀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过了会,他嘴里发出痛苦的求饶声,“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引诱于她,是我的错,别怪阿斩,别怪她,是我,杀了我,杀了我……对不起,对不起,杀了我,杀了我……” 谢千澜一遍遍的重复这些话,神情愈发痛苦,眼睫下流出泪水。 景蒙看着他的脸,她从没见过谢千澜这么痛苦的模样。 就这么痛苦吗? 她小心翼翼的抬手,点了谢千澜的穴,让他睡得更沉。 然后自己起身捡起地上的衣服,穿衣离开了山洞。 走之前,她在山洞口洒了驱兽虫的药。 前面荒庙外,明佑已经醒了。 虎峡坡山顶没有太多遮挡,一到夜里风呼呼的刮,明佑吊在空中,被吹得摇来摇去。 看到景蒙,他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死死的瞪着她。 景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想奸污我,才被我吊在此处,但是本小姐因为心善所以没有要你的命,只把你吊在这里。若你运气好,能碰到进山的人放你下来,那你就活,如果不能,那你就等死。” 明佑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景蒙塞的布条几乎堵进了他嗓子眼,要不是他还有点内功,只怕早就被憋死了。 此刻就算他拼了命的喊,也说不出话来,气得眼泪口水一起流。 景蒙笑了笑,拔出剑割破了明佑的小腿,又撕了一块自己的衣服,蘸着明佑滴落的血在布上写字。 写完后,她把布压在一旁的石头下,对明佑说:“记住我刚才的话,等见到白日里那个男人,他若有心思问你,你就这般与他说。你若敢乱讲话,你知道我是谁,天涯海角,你活不了。” 说完,她走进夜色里,下了山。 明佑死死的盯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消失。 景蒙确定明佑再看不到她后,扶住旁边的树,低低的吸了一口气,“早知道不下那么多药了。” 她初经人事,谢千澜又因中药而变得失去理智。 她走路很艰难。 谢千澜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旁边石头上有一套干净的衣服,他穿好后看到那垫在石头上的衣服。 衣服承受了一夜荒唐,阳光照着上面的落红,十分刺眼。 刺得谢千澜骨骼皮肉都在痛。 昨夜的一切并非梦境。 他真的做了如此龌龊之事,简直该死! 可是,景蒙呢? 谢千澜慌张的四处寻找,没人。 他跑到荒庙前,明佑一看见他就开始剧烈的挣扎。 谢千澜四周查看都没有看到景蒙的身影,他走向明佑,看到了那压在石头下面的布。 【我已了了执念,以后再不纠缠,景蒙留。】 谢千澜看了好几遍,怒极反笑,“不再纠缠?不再纠缠?在我犯下如此大错后,居然自己逃了,还要与我划清界限!好一个景蒙留,这几年没怎么管你,当真是以为自己翅膀硬了!” 他死死的捏着那血淋淋的布,指节泛白,眼神森寒。 上方明佑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谢千澜抬头,足交挑起一块石头,石头飞至空中,割断了绳子。 明佑摔到地上,都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连滚带爬的远离了谢千澜。 方才谢千澜的动作,让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功夫绝不比剑斩弱。 这半年他们只听闻剑斩的功夫是谢家大少所授,但从来没人见过谢家大少出手,他还以为只是夸大其词的传闻,没想到…… 明佑眼珠子来回的转,突然他嘴里的布团被拿开。 谢千澜眼底怒火滔天,冷冰冰的问:“她去了哪里?” 明佑嘴巴半天张着,还未缓过来,谢千澜却没那个耐心,脚踩上他的胸口,微微用力,“说话!” “她走了!”明佑看着谢千澜眼底的怒火,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谢千澜与剑斩生了嫌隙,或可利用。 他飞快的说:“公子,公子,我没有奸污她,真的!是她污蔑我,我压根没碰着她,是她故意把我骗到这里,然后又不分青红皂白的把我吊了起来,我真的没有对她做任何事,您相信我,剑斩这个女人,她是个蛇蝎!她真的很可怕,她不是人啊!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奸污她!她是故意骗你的!她在骗你,她是个骗子!” “她的确是个骗子。”谢千澜看着山下,“不仅是骗子,还是个玩弄感情的骗子!” 明佑见谢千澜如此愤怒,露出满意的笑,“不错,这般女人简直是水性杨花,她还让我骗你说她被我奸污过,也不知安得什么心,果真是最毒妇人心,太过歹毒!” 明佑在景蒙这里吃尽了苦头,满肚子的委屈和愤怒让他没办法再保持翩翩君子的模样,反而是口吐恶言,骂得愈发难听。 骂着骂着,明佑的声音突然消失,他惊恐的捂着脖子,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千澜手上的匕首。 下一秒,鲜血从他指缝中流出。 他看着谢千澜居高临下的身影,眼神逐渐绝望,缓缓躺倒在地时,他嘴里喃喃而出三个字:“为什么……” “因为我可以说她是骗子,但别人不能。”谢千澜收了匕首,“既然她说你奸污了她,你就是奸污了,奸污死罪,由我审判,去死吧。” 谢千澜一肚子的火全部撒给了明佑,他闭了闭眼,才算冷静了些。 与此同时,明佑被杀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景蒙耳朵里。 她刻意留在虎峡坡下的眼线,在看到谢千澜离开后,立刻上山检查,看到了明佑的尸体。 景蒙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手底下一家赌坊里休息,一瞬间笑得像个天真的小姑娘。 她喜欢谢千澜为她杀人,她知道明佑不会听她的话,可即便谢千澜知道她在骗他,也依旧杀了明佑,让她的谎言成为真相。 这让她很愉悦。 “大少人现在在哪?”她问手下人。 “追着您的踪迹一路追来了,距离此地还有二十里。” 景蒙怎么也算是谢千澜的半个徒弟,且景蒙在暗市给了他最崇高的地位,谢千澜只要想,可以马上取代景蒙的位置。 所以他找她,很容易。 景蒙勾了勾唇,“看来是要找我算账。让他找,不要拦,路上安排人保护着。” 她转了转指尖的茶盏,忽然问道:“前几个月说是有几个做买卖孩子生意的跟我们结了仇,如今在到处招兵买马想推翻我,他们集结得如何了?怎么这么久没动静?” “额,禀主子,没人愿意跟他们。他们现在手下的十三人全部都是被暗市驱逐的地痞,买卖孩子天怒人怨的,没人帮他们,他们也成不了气候,这都四个月了,说来报仇也一直不曾来。” 景蒙自从听到谢千澜在追她的消息后,嘴角就没下去过,心情很好的开口:“这么费劲,帮帮他们,三日后,古蔺寺以南三十里,我在那里等他们,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 这三日,谢千澜一路追踪景蒙,但是每次都差一点。 他刚到一个客栈,景蒙头一天就离开了,并且没有退房,专门为他续订上房,再留下自己下一个目的地的消息。 一开始谢千澜还会转头就快马去追,但是追了几次都没追到后,就知道这丫头是故意的。 他当场被气笑,索性不追了,倒要看看这丫头要带他去哪里。 景蒙这一路的心情都很好,以至于三日后她被那十几个地痞围住时,还心情很好的打扮了一下。 一身漂亮的粉色衣裙,剑都没拿,发髻上用粉色丝带系着两个漂亮的结,剩余部分与发丝一同垂落,风一吹,像两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她被一群凶神恶煞的壮汉围在中间,赤手空拳,身形纤弱,商量着说道:“诸位好汉,我已经吃下了压制内力的药,现在除了拳脚功夫,我没有任何本事,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与此同时,角落里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不住的深呼吸,“大小姐怎么说的来着?要在合适的时机英雄救美,你们都盯着点啊,不能错过合适的时机!” “小少爷,楼主与大小姐做生意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把你卖给她了?大小姐是不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了?” “嘿!你个没大没小的,盯着点!谢千澜应该快到了,这事没办好,别说本少爷被卖,你们也得被卖!” 景蒙番外(四)我的妹妹,想嫁谁就嫁谁 景蒙在十三岁逃出暗窟时,就与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百丈楼做交易寻谢千澜。 当初还从君镜这里要了许多黄金,就为了给百丈楼支付寻人的报酬。 因着这一层关系,百丈楼成为了江湖中少数在暗市站住脚跟的势力之一。 躲在暗处准备英雄救美的几人,就来自百丈楼。 而那小少爷,则是百丈楼楼主的儿子,周俊。 周俊跟景蒙差不多大,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 景蒙被几十人围在中间,赤手空拳对敌,哪怕是她武功再高强,也不可能避开所有的攻击。 更何况,她还吃了压制内力的药丸。 谢千澜到时就看到景蒙漂亮的粉色衣裙破了好几处,肩膀的位置还有血迹渗出。 他呼吸一滞,正要上前,一个青年大叫着冲了上去,“蒙蒙!我来救你!” 青年功夫很好,握着一把短刀三两下就把敌人打退。 景蒙站在原地,受了点小伤,神情冷淡,看不出来在想什么。 周俊夸张的对景蒙伸出双臂,奔跑过去,深情呼唤,“我最爱的蒙!蒙!你怎么!受伤!了呀!” 景蒙眼底闪过不耐烦,眼看着周俊的手就要碰到自己,她足尖已经开始蓄力。 就在她马上就要将周俊一脚踢飞的时候,另一只脚更快的踹向他的屁股,将他踹离景蒙三步之外。 随后,景蒙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阿斩。” 景蒙衣服有破损,但真正受伤的地方只有后肩一处。 谢千澜眉心紧皱,脱下外衣裹住她,“先离开。” 景蒙垂着眼,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后退了一步,“谢大少来做什么?我不是跟你说了,以后再不纠缠。” 提起这个,谢千澜就来气,他罕见的对景蒙动怒,“你做梦!” 景蒙挑了挑嘴角,“谢大少是知道了我被人下了药,短期内无法使用内力,所以才如此么?” “谁给你下了药?什么药?压制内力,是散气丸,是谁?”谢千澜沉着脸,脑海里闪过几个名字,眼底杀意毫不掩饰。 周俊趴在地上默默装死,他绝对不会说散气丸是他拿出来给景蒙的。 景蒙笑笑,说道:“这与你无关,谢大少还是早些回你的谢府吧。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踏入你的府门半步。” 说完这话,景蒙的心口抽痛了一下。 再也不去找他,即便是假话,也说得她心痛不已。 同样心脏被揪紧的还有谢千澜,他低低吸气平复呼吸,冷漠道:“想都别想,你我之间的事,没完!” 说完,他轻轻揽着景蒙的肩,带着她走。 景蒙没有反抗。 这时,被周俊打趴下的一个男子却突然虚弱的出声,“谢家大少,我听过你。” 谢千澜回头,那人硬撑着全身的疼痛趴在地上,仰头看着他,“谢家大少,仁智无双,仁在前,智在后。都说你谢家后人从不忘本,心系万民,可你……你为何会与这个女魔头如此亲昵?!她可是个毒妇啊!她卖女人,卖孩子,她无恶不作,你……” 男人一口血从嘴里喷出来,虚弱得再也说不下去。 景蒙神情冰冷,没有去看谢千澜,只盯着那人,也不辩解。 周俊张了张嘴,想说这厮是为了活命在这胡说八道,买卖女人孩子的分明是他们。 然而,景蒙突然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他便默默的闭上了嘴。 谢千澜看着那男子,说道:“阿斩是我教出来的,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清楚,她不可能做这种事。她行事有自己的分寸,我不会多加干涉,至于你方才的几句辱骂,我却是不能不管。” 他足尖踢起地面一颗小石子飞向那人,石子嵌进男子肩头,疼得他惨叫不停。 谢千澜揽着景蒙,迅速转身离开。 周俊拍拍屁股起身就要跟上,却不知谢千澜是背后长了眼睛还是怎么的,头也不回的警告:“你若敢跟来,我扒了你的皮。” 周俊全不怕,伸了伸懒腰,笑嘻嘻道:“随便扒,我皮厚。” 他不怕死的跟在后面,道:“我与蒙蒙是订了亲的未婚夫妻,就这么让一个男人带走她,就算你是谢大少,我也不能全然放心。” 周俊笑笑,“不过大少放心,我知道你是长辈,所以您替蒙蒙疗伤我绝对没有不会怀疑你们之间有什么,我只是跟着照应。” 景蒙敏锐的看到谢千澜的脸色瞬间变白,警告的看了眼周俊。 周俊立刻闭上嘴,娘的,这活可真难干。 谢千澜一言不发的带着景蒙到了一家荒野客栈,给她上了药之后,也一句话不说。 景蒙从没见过谢千澜这个样子,挑了挑嘴角,道:“谢大少,你这是什么表情?” 谢千澜站在门口,听到这话蓦地回头,眼底寒气惊人,“你叫我什么?” 景蒙一开始不会说话 ,也不会叫人,后来会说话了,谢千澜让她叫叔叔,她就当没听到,再后来她就开始叫他名字了。 但是却从来没有叫过谢大少这么生疏的称呼。 景蒙笑笑,“那不然我应该叫你什么?师父?义父?还是叔叔?又或者哥哥?” 谢千澜不欲多与她争辩称呼,直接道:“我竟不知你何时跟别的男人订了亲。” “别的男人,谢大少这话的意思,是我应该跟你订亲吗?”景蒙后肩的伤口因为用力而裂开。 她了解谢千澜胜过任何人,她从没见过他气成这个样子,她心里是高兴又苦涩。 这一次孤注一掷,他若依旧无动于衷,她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这还是谢千澜曾经教过她的,以退为进。 周俊不放心景蒙,正端了饭菜走来,听到景蒙的话,立刻道:“就是,大……我与蒙蒙两情相悦,自然是我二人定亲,谢大少这是什么意思?要抢亲?” 景蒙的心思从不遮掩,只要是与她稍微亲近些的人,都知道她对谢千澜的在意,周俊自然也知道。 如今配合演这出戏,景蒙只给了他一句话:越烦人越好。 周俊觑着谢千澜的眼神,估摸着他可能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谢千澜盯着周俊看了一会,移开视线,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吐了一口气,“出去。” 周俊放下饭菜,在景蒙冷漠的目光中领悟到了不满,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大小姐还不满意? 周俊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他蹬蹬蹬几步冲到谢千澜面前,叉腰昂头,鼻孔瞪人,“那可是我的未婚妻!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 突然他感受到一股凉意从后脖子袭来,那熟悉的压迫感,只能是景大小姐。 周俊立刻控制不住的抖了一下,凶神恶煞的表情一时收不住,对谢千澜怒道:“你至少要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把饭菜吃完,我还要过来收拾!你知不知道这里的碗筷有多稀缺?!” 谢千澜透过周俊仿佛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傻子,连带着对他的杀意都轻了写,只丢了句,“我会叫你,现在滚。” 周俊大怒,“滚就滚!” 说完就往外冲,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房门。 眼看着那门就要砸出巨大的声响,景蒙微微皱了皱眉。 可预料中的响声并没有出现,谢千澜飞速的抓住了左右的门,用自身的力气卸掉了房门的冲击力。 然后他轻轻的将门关拢。 周俊奇怪的回头看了一眼,往楼下去了。 谢千澜背靠着门,第一时间去看景蒙,神情有略微的不满,“你的未婚夫竟然都不知道你害怕大力关门的声响吗?” 景蒙面无表情,“他不需要知道,他开心就好。” 谢千澜本来消了一点的火,又如星火燎原,烧得他心肝脾肺都在痛。 他站到床边,逼视着景蒙,“我是不是教过你?任何时候都不许委屈自己,你想要任何的一切都可以去拥有,你值得这世上的一切,为何要委曲求全?” 谢千澜拳头紧握,平复了好一会呼吸后,还是绷不住情绪。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对景蒙动了怒,“他连你害怕关门声响都不知,以后若生活一处,你难道还要时时提心吊胆?除了这个,他应该也不知道你夜间睡觉不能有半点亮光,也不知道你不喜吃肉,不喜欢太吵,不喜欢院子种太多树,不喜欢……” “你都知道,可是你又在乎吗?”景蒙也动了气,冷笑着问:“你知道我所有的不喜欢,那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谢千澜突然沉默下来,一肚子的火化为了无尽的沉默,良久,就在景蒙受不了想要下床走人时,谢千澜开口了,“我。” 景蒙闭了闭眼。 谢千澜静静说:“我知道,这整个天下,所有的一切,你只喜欢我。” 景蒙是个固执的人,她曾以为自己被家人抛弃,满怀仇恨。 她唯一得到的温暖就是他谢千澜,谢家大少爷自小就心疼自己的弟弟,他知道如何照顾一个孤僻不爱说话的孩子。 景蒙在他身边,可以不说话,可以面无表情,他都能知道她想要什么。 是因为他在,她才会慢慢的接受老侯爷一家。 是因为君镜他们救了他,她才能容忍那几个聒噪的大人,她才会慢慢的融入这个她本来不喜欢的吵闹世界。 到现在,她已经有自己的朋友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在。 景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谢千澜,她知道他都知道。 他那么聪明。. 但这是他第一次承认。 谢千澜深深吸气,摸了摸景蒙的头,“这些年,很辛苦吧?” 景蒙摇摇头,说道:“再没人能追杀你,伤害你,你可以安心的读书写字,我不辛苦。” 景蒙这些年说话已经很顺畅了,但是不知是因为在谢千澜面前,还是因为紧张,又说得前言不搭后语。 但是谢千澜却懂,只要他安心,她做什么都不觉得辛苦。 谢千澜心头一软,将景蒙的头揽进怀里,“对不起阿斩,是我太胆小,我没有你那般勇气。我们曾相依为命,你年纪小,对我生出依赖十分正常,但那不是爱。我也不愿你因为依赖和感激就贸然以为那是爱,你是世上最可爱的女孩子,我一直希望你能遇到一个真正心疼你,爱你,知道你所有心事,愿意陪你熬过那些不眠之夜的人。” “这个人不就是你吗?”景蒙埋头在谢千澜怀里,声音带着哭腔,有一丝丝委屈,“什么叫真正爱的人?我想跟你在一起,愿意为你去死,只有在你身边我才安心,如果这不是真正的爱,你告诉我什么是真正的爱?”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平静的说过话了。 她多年求而不得,越来越强势,甚至用上了强迫手段。 谢千澜不仅不恼,反而由着她,于是她变本加厉。 可是这样一来,她越是觉得他是因为无法接受她而心生了愧疚,才如此容忍。 于是心底的委屈和痛苦化为怒火,她几乎夜夜醉酒,强迫谢千澜抱着她睡。 可不知怎么,明明他们夜夜相拥而眠,但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还是越来越远。 谢千澜轻叹,“可是我怕,我怕你只是因为习惯了我才不愿与我分开。我比你大太多,若是有朝一日你厌烦了,我怕……我怕我会活不下去。” 谢千澜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无尽的绝望与痛楚。 他三十五了,人生已过半。 阿斩才二十二,正是青春靓丽的年纪,可是他…… 景蒙仰头看他,眼底希冀的小火苗一点点窜大,“什么叫……活不下去?没我,你会活不下去吗?” “景蒙。”谢千澜突然喊她。 景蒙忙点头,“我在。” 她心跳开始加快,仿佛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心愿终于要实现了,她生怕自己听错一个字。 谢千澜垂眼看着她的脸,这张脸跟记忆中不甚相同了。 这些年,景蒙瘦了许多,下巴尖尖的,脸上几乎没有肉。眼睛也愈发的漂亮,带着成熟女人的诱惑,还有这一头柔顺漂亮的青丝。 美艳、冰冷,这是世人对景蒙的形容。 看着看着,谢千澜感觉喉头发紧,无论如何他再没办法欺骗自己。 他低头吻上景蒙的唇,呢喃道:“如果你不介意我的年纪,我们成婚。” 景蒙嘴唇贴着他的,轻声问:“你是因为要对我负责吗?” 谢千澜轻笑:“暗国女王不需要任何男人为她负责,她想玩谁就玩谁。” 他喉结动了动,忍不住轻轻吮吸唇间的柔软,声音沙哑,“你得对我负责。” 吮吸间,谢千澜突然尝到一丝咸苦,他抬手捂住景蒙的眼,“哭吧,有人哄的姑娘,想哭就哭。” 这是在暗窟里的时候,谢千澜对景蒙说过的话。 那时景蒙武功已经很高强,但是也越来越冷漠,骨头断了都不掉一滴眼泪。 谢千澜便说:“想哭便哭,我哄。” 景蒙先是被逗笑,然后多日的伤痛化为泪水,她在谢千澜怀里哭了很久。 结果直到她哭完了,谢千澜都不曾开口哄一句,气得她擦干眼泪质问。 谢千澜十分不要脸的说:“还没学会。” 此刻,景蒙搂住谢千澜的腰,红着眼睛问:“你现在会哄人了?” 谢千澜捧着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含着她的唇说:“正在哄。” 如果月拂泠或者游淮泽在这里,一定会吐槽谢千澜油腻。 可是这世间的情,本就是一物降一物。 他们惹不起景蒙,天天欺负谢千澜,偏偏景蒙对谢千澜百依百顺。 他无论说什么,她都开心。 楼梯口,周俊不住的往楼上看。 身边扮成店小二的随从见他这样,试探开口:“小少爷你是不是想去看看大小姐他们在做啥?两人在里面待了快一个时辰了。” 周俊伸出食指摇了摇,“不不不,根据我这么多年被大小姐迫害的直觉,我总觉得我现在去闯门会被弄死。” “少爷,一般女人的直觉才值得相信,您这是哪门子的直觉?” “啧,你要是经常被同一个人打,你也会有这样的直觉,没大没小,去去去,客人来了,说二楼没房了啊,我在这里守着。” 天黑时,景蒙出了房间。 周俊一下弹起来,指了指自己,小声说:“该我上场了?” 景蒙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盯得周俊后背发凉。 这时,谢千澜也从门里走出,景蒙立刻走到他身边,然后对楼下的周俊说:“饭菜,谢谢。” 那乖巧的模样,甜甜的嗓音,周俊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什么意思?! 大小姐被鬼附身没人通知他? 谢千澜已知道周俊的身份,也知道他与景蒙所谓的婚约,不过是口头谎言,对着周俊微微颔首,“不要辣,阿斩不喜吃。” 周俊还在懵,本能的喃喃,“不喜吃?那我每次招待大小姐都是上最辣的吃食,我还以为终于找到知己了呢,你怎么不告诉我?” 景蒙原形毕露,冷冷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阿斩。”谢千澜喊了一声。 景蒙抿了抿唇,小声说:“在外做客,不可挑主家的吃食,此为礼。” 周俊咽了咽口水,“大小姐您还是别对我这么温柔了,我害怕。我现在就去让厨房弄吃的,先走一步。” 周俊落荒而逃,谢千澜无奈的看向景蒙。 景蒙无辜道:“他胆子比我哥还小。” “小侯爷胆子可不小。” 胆子小的人,是他谢千澜。 直到回了皇城的第三天,他才敢去侯府提亲。 景湛知道的时候刚好和颜灼在回风翊的路上,看完信气势汹汹的,“谁也别想娶我妹妹!她本就不喜人情往来,如何应付得来婚嫁之事?我要阻止她!” 待快马加鞭赶回去,人还没到侯府大门就看到蔓延出好几条街聘礼,更生气了。 他刚要大喊他不同意这门亲事,就听到侯府里传来景蒙的声音,“谁不同意,我就再也不与他说话!” 景湛咽了咽口水,迈步进门,假装没看到景蒙投来的视线,霸气的开口:“我的妹妹,想嫁谁就嫁谁!” 景蒙赞赏的点头,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哥哥!” “诶!”景湛连忙应道。 这两年景蒙心情都不太好,话也少,都好久没叫他哥哥了。 目睹了全部过程的颜灼朝天翻了个白眼。 月拂泠看到了,拿出一瓶药给他,“你有故事我有药,给你,我研究了个方子,看能不能治好你的嗓子,老用肚子说话显得我们好像进化得没你快似的。” 颜灼无语,这人总是这样,别人的缺陷到她嘴里,都能被她说得好像有多令人艳羡似的。 他毫不犹豫的把药倒进嘴里,看了看她的肚子,“你的故事比较多。” 随后,他盯着君镜说:“让她少吃些,再生得那般艰难,本主阉了你。” 景蒙番外(五)小老虎与大狐狸 颜灼说完,走向祁夜辞。 祈夜辞抬手就勾住他的脖子,直接开始讲刚才发生的事,生怕颜灼错过一点。 颜灼一会不耐烦,一会又挑挑眉问:“真的?” 祈夜辞早就习惯他这副鬼样子,直接忽视他的不耐烦,自顾自说得十分开心。 “大哥今天早上来侯府提亲,妹妹天还没亮就把我们薅了起来,让我们必须帮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华岚夫人还是不太同意,我看妹妹那架势估计都打算改姓了,幸好她听大哥的话,不然今天估计得是腥风血雨。” 颜灼看向场中,景湛大概是知道自己爹娘不太同意,正在低声与华岚夫人说着什么。 华岚夫人神情担忧,看看景蒙又看看谢千澜,不知景湛说了什么,她走到景蒙面前:“蒙蒙,娘亲可以单独与你说说话吗?” 景蒙扭头去看谢千澜,谢千澜点点头,她才点头:“好。” 看到这一幕,华岚夫人跟老侯爷对视了一眼,轻轻叹气。 房间里,华岚夫人仔细的看着景蒙,脸上带着浅浅的笑,“蒙蒙,我与你爹爹一直都知道你对谢家大少的心意,这些年我们也从来没有阻止过你,可是你知道为何在你二人终于可以修成正果之时,爹娘突然又有意见了吗?” 景蒙摇摇头,问:“为何?” “因为我害怕。”华岚夫人摸了摸她的发,“我们很感激谢家大少,只要他有差遣,我们景家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是那是爹娘该报的恩,不是你,我们希望你能幸福。” 景蒙道:“我费尽心机才让他妥协,嫁给他我就会幸福。” 华岚夫人眉心微皱,“孩子啊,就是因为如此,我与你爹才担心。用心计得来的男人,如何能是幸福呢?他被你算计过,真的心里不会生怨吗?娘亲与你说实话,你说我小气也罢,忘恩负义也罢,这些年看着你因为他伤心难过,我心里不是没有过怨的,可是我又有什么资格怨他?“ 华岚夫人眼底滑落一滴泪,看景蒙的眼神充满了愧疚与不舍,“我只是害怕,我怕谢家大少只是一时妥协,我怕你最终落得空欢喜一场,还把自己一辈子都搭了进去。娘亲怕他不是真的爱你,怕你以后过得不好。” 华岚夫人已然极力忍耐情绪,却还是止不住眼泪,“但你若执意要嫁,爹娘不会阻拦,但是蒙蒙,你一定要记得,无论何时,侯府都是你的家,你在外面受了委屈,饿了累了,随时回家,就算以后有一天爹娘不在了,你哥哥还在,你随时回家,知道吗?哪怕以后你哥哥娶妻了,你也不要担心,爹娘会好好把关,你哥哥也不会让那种对你不好的女人进门,记住了吗?” 景蒙鼻子有些酸,点了点头,见华岚夫人哭得伤心,抬起手,生疏又笨拙的去抱她,小声喊:“娘。” “诶,诶!”华岚夫人哭中带笑,“娘在呢,以后也在,我的蒙蒙啊,以后一定会幸福,一定会,娘亲刚才都是瞎说的,谢家大少是好人,你们一定好好的,一定好好的啊。谢府没有女主人,等你成婚了让何妈跟着照顾你们几个月,挑几个勤快有眼色的丫头,再让你哥哥看看谢府还有什么要添置的,你们两个孩子对这些小事都不在意,但是过日子,吃穿住都不能马虎,吃好了,睡舒服了,人才能好,日子才能过好……” 景蒙耐心的听着华岚夫人的叮嘱,她很少有这么耐心的时候。 唯一的耐心都给了谢千澜,现在,又多了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华岚夫人还是止不住眼泪,景蒙有些无助,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窗户边突然传来声音,“华岚夫人,您就别担心了,谢大哥可精着呢,妹妹脑子里那些计谋计策哪一个不是他教的?要不是他纵着,妹妹什么心机也没用,他不会上当,您就放心吧。” 小老虎用从大狐狸那里学来的诡计哄骗大狐狸,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害怕小老虎受伤,心甘情愿的一步步顺着她的意愿掉入陷阱罢了。 华岚夫人看过去,见月拂泠翘个二郎腿靠在窗边,擦了擦眼泪,责备道:“身怀有孕还爬高,快些下来,当心摔了,你这孩子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景蒙表示赞同,煞有介事的点头,“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月拂泠:“……妹妹,我是来帮你的。” 景蒙似乎才反应过来,指着月拂泠的肚子说:“我教他当今武林至高心法,他以后天下无敌,比你还厉害!” 月拂泠:“……我已经生了个武痴了你还来?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景蒙乖巧的笑了一下,“谢谢。” 月拂泠:“好了好了,我同意了。” 华岚夫人被逗笑,“这孩子。” 月拂泠笑道:“华岚夫人你自己看妹妹的状态,她几年前虽然说话不太顺,但是很乖,这几年却是一点都不快乐,我都怀疑她已经进化成一把剑了。现在终于恢复成以前的状态,又乖又可爱,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的确只有谢大哥能做到。” 只有谢千澜能让景蒙变得乖巧可爱。 景蒙看着外面,开口道:“我是一把剑,他是唯一的执剑人。” 景蒙她们出去时,谢无昭也到了。 见到华岚夫人,颜灼立刻上前,说道:“让他们成婚,我把金焰送给你。” 华岚夫人:“啊?” 老侯爷走过来,看着华岚夫人的眼睛,“这还没嫁呢,怎地就哭成这样?” 华岚夫人不理他,看向跟在颜灼后面走来的谢无昭。 谢无昭道:“夫人,我们家中无长辈……” 话还没说完,一帮人就争先恐后挤了上去。 月拂泠:“怎么没长辈?有呢有呢,华岚夫人,让他们成婚,我……我我我,我把我闺女送给你!” 说着,她抱起君唯昭塞给华岚夫人。 君唯昭脆生生的声音里是月拂泠这辈子都没有的淡定:“华岚奶奶,我娘亲前天才把我送给了小叔叔,我要提前告知你,小叔叔会来跟你抢我的哦。不过您放心,既然娘亲送了,等我结束在小叔叔那里的生活,我会来您这里继续履行义务的,娘亲不会骗你。” 游淮泽抽泣,“她真的,我哭死。弟你看看你干的是人事?” 老侯爷摸了摸君唯昭的头,“昭昭啊,这世上也就你一人相信你娘亲不会骗人。” 月拂泠不乐意,“老侯爷您怎么教坏小孩儿呢?” 谢千澜道:“幸好昭昭没让你教,才长得这么好。” 老侯爷看了眼谢千澜,拍了怕他的肩,“咱爷俩说几句话。” 谢千澜给了景蒙一个安抚的眼神,跟着老侯爷往角落去。 后面月拂泠还在不满,“好好好,用我讨好老丈人,丞相你看他!” 谢无昭轻笑摇头,道:“中午做了你最近爱吃的醋溜肉段,没有大哥的份。” 祈夜辞冲着老侯爷与谢千澜的背影喊:“我作为谢家的长辈,愿以两座城做谢家的聘礼。” 游淮泽跟着吼:“我用新作的兵器做谢家的聘礼!我们倦倦才制作出来的,很难做的哦。” 君镜道:“君家与谢家共荣辱,同进退。” 言外之意是,只要景蒙嫁入谢家,君镜将保她一生安稳。 华岚夫人惊讶的看了看君镜。 这些年君镜几乎是很少出现在世人面前,一心在家照顾妻女,但每次朝中动荡那些心怀不轨的朝臣都会见识到他的手段,而其他人却不知。 就像审判罪人的阎罗,只有去了地狱才能面见,其他时候只能恐惧敬畏。 没有人蠢到用自己的命去挑战试探君镜是否真的还是那般强大,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越是低调的人,越惹不得。 华岚夫人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经历过动荡,也懂国事。君镜的承诺,她知道有多重。 颜灼不甘示弱,在景湛准备跟着吼时,捂住他的嘴,自己喊道:“我愿意用金焰做谢家的聘礼!” 月拂泠捂住耳朵,“哎呀妈这破锣嗓子。” 颜灼呆了一下,捂住嗓子,看向谢无昭。 谢无昭也很惊讶,“那药当真有用,如此快就见了效?” 颜灼有些不知所措,一直盯着他。 月拂泠嫌弃道:“看看你们这群人没见过世面的嘴脸,当然是有用我才会给他吃,而且就他这暴脾气,也没可能愿意吃一两年的中药,要不然我至于研究八年才研究出来药给他用吗?” 谢无昭看着颜灼的嘴,“可还能再说话?” 月拂泠连忙阻止:“不能说太多话了,之所以见效这么快,是我下得药重。你这么多年没用过嗓子,得先用药刺激你发声,确定萎缩程度,然后再继续用药,估计你喉咙要开始痛了,感觉到痛了你就不能说话了,一定忍住,忍不住也没事,反正痛起来你根本不想说话。也不能再用腹部说话,体内震动会有所影响,就憋着吧,最多十天。” 谢无昭见颜灼眉心皱了皱,看来是果然如月拂泠所言,开始痛了。 他点点头,“如此,还是莫要说话了。” 颜灼目光认真的看着他,额头渐渐渗出细汗,看出来是在强忍疼痛。 他咽喉处也渐渐开始发红,喉咙的剧痛会让人只是张张嘴都觉得痛苦无比。 然而颜灼也依旧倔强的张嘴出声,在发出一个怪异的音节后,他清晰了说了三个字:“谢、无、昭。” 一字一顿,十分清晰,但能听出来他发音十分艰难,声音粗粝难听。 好似有刀正在割他的咽喉,可他还是硬生生要喊出了自己想喊的名字。 当初谢无昭教颜灼用腹部说话时,他喊的第一个名字,也是他的名字。 只是,那时不是谢无昭,是莲池。 谢无昭拍了拍颜灼的肩膀,应了一声,“莫要说话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月拂泠检查了下颜灼的嗓子,确定都是正常现象,扭头对景湛说:“湛湛,你刚才想喊什么聘礼?” 游淮泽道:“湛湛想自己掏聘礼嫁妹妹。” 景湛有些不好意思,“游哥你好烦,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毕竟每次他们凑热闹都是一起凑。 景湛突然想起什么,转向颜灼:“灼哥,金焰应该不能做蒙蒙的聘礼,那本来就是她的。” 颜灼看他一眼,捂住嗓子,指了指耳朵。 谢无昭轻轻笑了一下。 祈夜辞说:“你灼大爷哑了,也聋了,别怕,虽然哑我治不了,聋我会治。” 此时颜灼已经默默走远了,祈夜辞追了上去,月拂泠在中间火上浇油,“什么?小祁子啊,灼大爷说你不举。” 游淮泽没好气的瞅了眼月拂泠,“人大爷都哑了,你还造他的谣。” 随后对已经追着颜灼在房顶乱窜的祈夜辞说:“我作证,就是他刚刚说的。” 两个人口头挑拨还不算,飞上房顶拉偏架,景湛也跟上去凑热闹。 老侯爷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群人在那打打闹闹,整个侯府瓦片声不断,闹腾一片。 谢千澜站在下方往上看,板着脸开口:“谁带的头?都给我下来!” 他指着月拂泠,“谁让她飞那么高的?” 一群人平素就被谢千澜训习惯了,乖乖的在他面前排排站好。 老侯爷摇了摇头,走到华岚夫人旁边,对她说:“嫁吧嫁吧,好歹能管住这几个,至少不用担心咱们女儿被带着闯祸。” 华岚夫人又好气又好笑,“这帮孩子,还没有我们昭昭懂事。” 君唯昭认真说:“奶奶,爹爹说娘亲可以一辈子不懂事,你不要怪她,昭昭以后会给娘亲收拾烂摊子的。” 老侯爷跟华岚夫人都被逗笑,“好,以后就全指着你了,咱们小昭昭责任重大啊。” 老侯爷看着站在谢千澜身边的景蒙,谁要是对谢千澜的话有意见,她立刻就瞪眼过去,活脱脱一个狗腿子。 “罢了,女儿喜欢就好,说不定咱们也很快有外孙抱了。” 华岚夫人没问老侯爷跟谢千澜说了什么,她对丈夫很信任,点点头,“好,以后咱们多照应就是。” 回去的路上,景蒙问谢千澜跟老侯爷说了什么。 谢千澜牵着她的手走在路上,道:“我与老侯爷说,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一直陪着你,如果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随时可以离开。” 景蒙不高兴的嘀咕:“我需要,一直需要。” 谢府门口,谢千澜俯身将她抱住,“我也需要。” 景蒙害羞得红了脸,轻轻的点了点头。 夜里睡觉时,过去两年敢主动脱衣主动触碰他的景蒙身体紧紧挨着墙边,跟谢千澜中间隔了四个人的身位。 谢千澜低低的笑,翻身到景蒙身边,覆身而上,“蒙蒙,如今我名正言顺,你可不能后悔了。” 景蒙脸埋在男人滚烫的胸膛,轻轻的嗯了一声。 夜很长,一生也很长。 而人这一生,也不过是由一个个安眠之夜与不眠之夜凑成。 愿我们夜夜都能在温暖的怀抱里安眠,如此,一生也就不觉得漫长了。 景蒙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