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验式人生》 第1章 身世 过了农历十一月份的华县,打过霜的早晨格外生冷。 “早点烧锅,吃了去镇卫生院!”清晨五点多钟,天还没亮,躺在床上的肖芳睡醒边打了个哈欠边和同样躺在床上正清嗓子的老公王元开启了话题。 “去那恁早干啥子?还不一定今天就生呢!”睡在另外一头的王元闭目养神,没好气地回应。 他不喜欢肖芳的自作主张。 “瞧你这说的,那是俺老弟两口子的头胎,我这当大姐的不应该去照应着吗?”轮到肖芳开始不耐烦了。 肖家姐弟六个,直到第六胎,爹娘才得偿所愿来了个儿子,取名一个安字,父母心安之,大名肖安。 爹去年过世,身为大姐,肖芳自觉对小十几岁的弟弟包括他的家庭有照顾的责任。 见王元没接话,肖芳开始嘀咕,“就是不知道这头胎是个女儿还是个儿子。”王元依旧闭目养神,一副不想参与讨论的态度。 他确实不像肖芳一般对小舅子的事儿这般操心。虽说是肖家的长女婿,但像生孩子这种事,他向来觉得只跟女人有关系,至于生儿生女也是自有天意。 想他们夫妻俩结婚十多年,生育两个儿子,从二胎也是个儿子后,自知没有女儿的命,便也没再强求,生完二胎阿瘦之后,肖芳便上了环。 比起不生儿子,对于没有女儿,夫妻俩倒也释怀得很。 天一亮,王元开门就看见隔壁夏明正在扫他家的稻场子。 王元对此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农村人家都有自家稻场,每当农忙秋收前几天稻场会被“委以重任”。 铺上清灰,均匀撒上水,有牛的拉牛,有驴的上驴,套上石墩子,将地面压平,用来晒水稻、小麦以及菜籽等庄稼。 大冷天的早晨,王元想不通夏明去扫整个冬天都会闲置的稻场。 一向不爱干活的王元虽心里对此嗤之以鼻,但面子上还是主动打了招呼,甚至调侃灰都飘到家了。 看见王元,夏明笑笑,俩人开起了玩笑。王元也没小气,上来就从裤子口袋里掏烟递了过去。 见王元递烟过来,夏明也停下了他扫稻场的活,接过烟,于是,稻场的灰在烟头的星星火中消散了,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各自地盘上瞎聊。 “吃饭了!在这儿聊起来了!”肖芳看到王元在跟夏明有说有笑,故意借着吃饭为由打断了他们。 “吃这么早吗?”夏明追问。 “吃完饭,去街上卫生院,她老弟家今儿可能要生了,她去帮忙照顾。”王元解释了下原因,言语里稍微有些许底气不足。 等俩人一前一后进屋,肖芳不解,“那夏明在咱们刚来时,盖房子不是跟俺家捣蛋说地基线占着他家的了吗?你怎么还跟他那么热络?” 肖芳不闷,性格强势的她自然看不惯王元对这种人的宽厚友好。 “这都是邻居,说这话干啥!”见肖芳小心眼儿,王元劝道。 等他们夫妻俩赶到镇卫生院时,喇叭也正响得嘹亮。 “只生一个娃,一生笑哈哈哈!” 村里好大一部分人没上过学,没读过书,村儿里只好用大喇叭广播,宣传各种倡议。 没读过书的肖芳都知道,这是计划生育的宣传,听到这儿,也更担心弟弟头胎孩子的性别。 进病房后看到了围在病床前看新生儿的二妹肖青和二妹夫胡兵。 肖芳夫妻俩一前一后,顾不上和二妹、二妹夫胡兵的打招呼,径直走向病床。 “这么快,已经生了么?男孩女孩?”肖芳平时在家习惯了,嗓门也大。 “小点声儿,有产妇休息呢!”肖芳话音刚落,就听见隔壁床站着的一个护士甩着脸色朝着肖芳提醒。 肖芳吓得没吭声,但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收,凑近一看,小娃娃正睡得安详。 还没等肖芳问到孩子性别,就听见近在咫尺的二妹肖青来了句,“姐你头那咋了?”很明显这是在问肖芳眼角颧骨处一块儿青色椭圆印记。 “不碍事,前天早上撞到猪圈门上了!”肖芳笑笑,刻意放低了音量,避免尴尬,看了眼同样尴尬的王元。 躺在床上的弟妹申霞,坐在隔壁空床的弟弟肖安和二妹夫肖兵,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见状,肖芳随即转移话题,“男孩女孩?” 见妹妹肖青和弟弟弟媳都没讲话,倒是一旁的二妹夫笑着开口,“是个汤罐子!” 肖芳心里一咯噔,比起刚才被问及的伤口,她更关心弟弟孩子的头胎性别。 弟弟年纪最小,去年爹去世前还希望弟弟能早日生个儿子。 这第一胎就是个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个儿子。别再像上一辈,连续生了五个女儿,才来一个儿子。肖芳越想越觉得艰难,虽然有些担心,但还是学会了收敛情绪,正当她斟酌如何开口时,王元倒是抢了话。 “汤罐子好啊!” 见襁褓中正熟睡的小婴儿,王元话里确实都是真心的羡慕。但对此,一旁的肖安和躺在婴儿身边的弟妹申霞沉默不语。 “看我们俩都没有老女儿,这多羡慕得慌!”胡兵笑着接下话茬儿,还给王元递上了一根烟。 肖青给了胡兵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出去抽。 肖芳则留在床边看正熟睡中的大侄女。“惹疼啊!”肖芳来了这么句感慨。 据二妹肖青说,小家伙生下来七斤六两,小脸有些青紫,看着更是瘦小,以至于肖芳看了许久也没看出长得像她弟多些还是像弟媳多。 “咋弄呢?”二妹肖青突然开口,语气里尽是无奈,和郁闷,肖芳有些不解。 她看了眼刚生产完的弟媳,一脸虚弱和疲惫,没参与众人的聊天,只是看着怀里刚吃饱正睡得熟的小女儿。 而此时的兄弟肖安,依旧没说话,反而是低头叹了口气。可能是第一次当父亲,显得尤为不知所措。 “刚才俺胡哥说抱他家去。”见肖芳没反应过来,弟媳申霞因为太虚弱,轻声细语地接了这么一句话。 对此,二妹肖青解释,“担心查得紧,生儿子有些麻烦。俺们这样想的,头胎俺们姐几个帮忙照顾,让他们生二胎。” 肖芳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在商量头胎放谁家养的事。 “俺家养是可以,但俺们这两家住太近了,会被查出来。我是说不如抱俺大姐家,这离得远。回头别人问,咱也好直接说送人了。”二妹肖青补充了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到这儿,肖安抬头看了眼大姐,大姐肖芳看了眼正在窗外抽烟的王元。 她倒不是不愿意接这个孩子养,她担心的是日后王元跑毛驴车,自己就一个人没人搭把手。 她倒也是直性子,上来直接拒绝了。她拒绝不仅仅是一个人照顾爷仨,如今再加一个小孩是负担,而是担心王元有意见。 她想着都是亲弟亲妹,虽然说这样直白讲,会让弟弟和弟媳不高兴,但现实问题,自家也有不少活,眼下王元回王家也没多久,拉的活天冷了也少了。 这就不说了,王元还经常是整天不着家,养一个孩子,她就没精力照顾家里。 “嗯,那行吧,俺也不能说把她丢了。”面对大姐的拒绝,肖安接了这么一句话。 待肖芳拒绝完,她出门把王元拽上到一偏僻处。 “咋弄?俺妹说建议把小孩抱俺家养,我不愿意,拒绝了。”肖芳尽可能压低声音跟他讲他不在时发生的事。 随即一阵沉寂。 “抱着呗!俺家那两个不是已经都大了吗?这个小的我也能养活!养大了俺也还给他。”王元还是一如既往地爽快,想得很周到,也显得很善解人意。 但这种对除自己以外所有人的爽快,却让肖芳有些不爽。 还未待她脾气上来,这时,二妹夫胡兵却凑了上来。 “我那会说抱俺家去,你二妹说太近了,会查。”胡兵解释,他其实挺想养个女儿的,但见客观原因上不被允许,便也作罢。 如今听到大姐夫王元这般说,倒也觉得送到大姐家养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 见丈夫应允,肖芳也假装不情愿地同意了。她不接主要原因确实是因为王元不在家,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至于照顾孩子的累,她倒从没考虑过,反而是见王元应允了弟弟,她也便光明正大帮弟弟分担一些,甚至她觉得这是她做姐姐应该做的。 对此,王元还安慰弟弟和弟媳,“等孩子长大了,你们就再接回家。”肖芳没讲话。 “等会我去买几罐子奶粉,带着。”肖安在做孩子的安排了。 原本进退两难的问题,被大姐和大姐夫解决了,肖安打心眼里高兴,言语里也尽是难掩的喜悦。 其实他们夫妻俩不是不喜欢孩子,而是因为头胎就是个女儿,如果下胎还是个女儿,罚钱不说,可能日后就不能再生了,没有儿子,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毕竟身在农村,没有儿子将是一辈子的耻辱。为了搏一搏,或者说为了避免这样的“耻辱”,他们无奈地将第一胎女儿送出去抚养。 当然,肖安和申霞又是众多父母中较为幸运的,很多人没办法只好将孩子无偿送人,他们好在有姐姐托底儿,将来也不至于骨肉分离,于世不见。 眼下事情商量出了结果,开心了两家人。 王友虽然一时嘴快,逞了好人,但事后也琢磨了些有的没的没的。比如,多一个人就多一张嘴,自己应允的行为就是帮他们免费养孩子,但又怎样?答应了总不能反悔。 来探望,回去还带个娃回去,这让夫妻俩着实哭笑不得。虽说是亲侄女,但总归是要送回去的,这就不说了。 但养过两个儿子的她明白,孩子不好养,特别是刚出生后不久,健健康康的倒是挺好,一旦生个病,大人孩子都是折磨。 这又不禁让她想到了当年大儿子阿福因为发高烧都到了抽搐的阶段,幸亏当时抢救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如今想来也很是后怕。 养孩子,不容易,自己累,倒是无所谓,主要是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责任也是她的。 想到这些,头皮发麻,肖芳没忍住,叹了口气。王元那个口快的家伙,好人倒是挺会做。 此时躺在病床上,缓过来的弟媳申霞开口了,“俺大姐别担心,你就按男娃带,奶粉俺们买,平时就劳烦你和俺王哥照顾了。” 申霞有些内疚,说这些话的时候,都要哭了,尽管说她也喜欢小孩儿,但也是迫于无奈,只得把孩子送出去,才能有机会给老肖家生个儿子。 还是二姐肖青在一旁安慰,“哭啥呢,这都是自家姐妹,小孩放俺大姐家也不会苛待半分,你们要是想去看了,随时去看,这多好的事!” 听到这儿,申霞情绪才稳定了下来。 “娃娃取名了么?”刚抽烟回病房的胡兵见不了哭哭啼啼的一幕,转移话题间提了一嘴。 “想好了,日出旸谷,入于虞渊,小名叫于旸。” 跟两个姐夫相比,肖安上过学,平时没事也喜欢在家看看书写写字,他在姐姐和姐夫们看来是个文化人。 就这样,王友和肖芳带一篮子鸡蛋来,回家的时候换了篮子里刚出生的这个名叫小于旸的小女孩,和她的粮食。 肖芳心里清楚,弟弟和弟媳也并不是真心想把孩子送给他们,而是让他们帮忙养着,有一天还是会要回去的,不然的话孩子也早就送人了,后看到肖安大手笔买了五袋奶粉,便知道他这个父亲注定是要往后带着内疚面对孩子了。 “只生一个娃,一生笑哈哈.....”等一行人送肖芳和王元夫妻俩回家时,广播还在卫生院的上空循环播放着,肖芳听着反而觉得太吵了些。 第2章 新家 等他们走出医院已是下午,天气阴沉沉。一阵冷风扑面而来,穿透身体,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肖芳抱着襁褓中的女婴在驾车兜里,她吸了吸鼻子,感觉鼻尖都要冻掉了,低头将怀里的婴儿往自己胸前贴。 王元则戴着手套扶着驾车,坐车头鞭着毛驴,两人往家赶。 回到家,孩子已经吃饱喝足,没醒过。时隔八九年了,王元再次见温柔的肖芳。自从她小心翼翼地下了车之后,从大门口到里屋卧室,几乎全程蹑手蹑脚,生怕碰醒了孩子。 除此,肖芳喊王元清理门路旁边的侧房,也不像往常那般隔几条街都能听见的大喊大叫。 不仅如此,她还会好好跟王元讲收拾侧房的原因。除却考虑到天气冷的问题,还要第一时间躲过西装人。 王元这才意识到,多一个孩子的麻烦事,不止于此。还不及多说一句话,肖芳就已经一马当先开始收拾了。 本来还为自己自作主张承诺收养孩子而对肖芳内疚的王元,见肖芳热情劲十足,对此,他越想就越觉得自己中计了。 但转念一想在肖芳弟媳面前,好人确实是自己当了,倒也不委屈。他就是这样,做事果断,凡事也比肖芳想得通透。 尽管如此,他还是委屈大冷天地饭还没吃上就在垃圾堆里忙碌。还没清理一会,肖芳竟然一句话都没说就走开了。 正拾垃圾被呛了一嗓子灰的王元很是不爽,肖芳刚到厨房便听见他隔着院子开始喊自己的名字。 闻此,引得肖芳拎着空水瓶就跑来了,“你喊什么喊?干点活就不得了了,还让人一直陪?” 王元没讲话,但却依旧能感受到他的闹情绪,因为他刚一激动把一块新玻璃使劲往地上一丢,碎了。 见肖芳跑来,他眼疾手快用手边的破烂给遮住了。 “这娃才刚生下来,吃的次数多。从到家因为睡着了还没吃口饭,肖芳准备先把开水烧开,放开水瓶里装着,饿了就可以直接给她泡奶粉。”肖芳见王元不说话了,便主动解释起来。 关于养孩子这件事,王元不得不佩服肖芳。她这一提前安排是出于生养了两个孩子后的经验。 见王元莫名其妙地喊叫,她也不自觉地被带着情绪上了头,对他来了一顿压低声音的吼。 听明白了前因后果,王元自知理亏,没再多言,而是力所能及地帮忙收拾着。为了表现自己,他还专门拖些较重些物品,尽可能地多干了些活。 其实对于王元干活这件事的能力上,肖芳打一开始就看不上,不管是耐力还是责任心上,用她的话讲,家里活一点都指望不上他。 她甚至很多时候嘲笑王元,“就出去拉货跑得快,家里一些琐碎的小活,能懒则懒。” 每每她跟人吐槽王元的时候,总有人不信,肖芳常说的金句就出来了,“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对此,众人大笑,继而也只记得她说的了解他而不是他的懒。 见没一会儿,肖芳也跑来继续加入清理行动中,王元这才又显得干劲十足。 肖芳其实明白王元在想什么。关于抱养这件事,虽然是王元开口要领养的,但王元为此的小闹,她倒也同样没办法去责备、埋怨,毕竟话说回来,收养的是她们肖家的孩子。 夫妻俩杂物还没收拾干净,便听见门外江婆婆的喊声。 “王元!王元!”闻此,王元急忙丢下手里的活,跑了出去。 “怎么了江婶?”王元一脸疑惑,并解释自己和肖芳正在清理侧房的垃圾,准备把房间清理出来。 江婆婆本来是来传话的,但见夫妻俩突然要收拾个房间出来,倒也纳闷,多问了句,“你们现在收拾这房间干嘛?” 在房间收拾的肖芳热情地喊了句,“江婶咋来了?” 听到声音,还没等王元回答,江婆婆走进了肖芳正在收拾东西的房间里。 “江山上午来了喊王元明天去河东拉货,看你家门锁上了,毛驴也不在。临走嘱咐我,今天跟说王元说,明天早上7点在河东砖厂门口等着。”江婆婆看了眼王元,说明了来意。 江婶是村里开小卖铺的老太太,跟王元的母亲袁氏差不多年纪,大家都称呼她江婆婆。 王元清楚,他还小的时候,才带着儿子一家来村里住,住下后就开始在村里做起了小生意。 她口中的江山是她的亲侄子,平时跟王元一起拉驴车。 突然想到刚才的问题没被回答,江婆婆又问了句,“你们现在收拾这个侧屋干啥?” 肖芳知道,江婆婆知道了这件事后,整个村差不多也都知道了。但是自己抱养孩子这件事,总归是隐瞒不得。 “今个儿去看俺兄弟媳妇,凌晨生的,这不是为了躲开西装人,就抱到俺家来了,以后养大了还送回去啊!” 肖芳还是如实讲了出来,江婆婆对此倒也见怪不怪。不过跟她隔壁老沈家相比,王元他们这毕竟抱养的是自己的亲侄女,听到肖芳说日后会送回去,当下形势,为了有个儿子,倒也能理解。 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猜测和议论,肖芳对江婆婆还是特意嘱咐了句,别传。 江婶拍拍胸脯保证说不会到处讲,至于她能不能守住承诺不讲,肖芳心里清楚。 可能是两人聊得声音大了些,不一会便听见了小婴儿的嚎啕大哭。肖芳一边安定江婆婆,让她坐会儿,江婆婆倒也有眼力劲儿,忙说自己店门还在开着,要回去守店,也要做晚饭了。 送走江婆婆,肖芳催促王元去泡奶粉,自己则赶紧跑去用洗脸架,用毛巾擦手,转而边回应孩子的哭声,“来了,来了…”并将正闭着眼睛大哭的小婴儿轻轻抱起来哄。 她还是太小了,尽管抱起了,还是哭个不停。以肖芳养孩子的经验,她知道小家伙这是饿了,给点奶吃就不哭了。 “王元?”肖芳有些急了,迟迟不见丈夫送奶粉进来,便开始喊了起来。 只见此时的王元也是手忙脚乱,难题来了,“这奶粉怎么冲?”他无奈地自问一遍,俨然像个新手父亲。 虽然自己也生了两个儿子,但是家里穷,孩子们也都没吃过奶粉,全靠母乳。他哪里知道养一个孩子有多费心,以前自己是只管驾车到处干活,两个孩子也是交给肖芳和娘家人来照顾。 如今见这孩子哭啼个不停,瞬间就觉得头大,以至于半天晃了神,没听见肖芳前几声呼唤。 此时的王元笨拙地打开奶粉袋子,至于奶壶冲多少水,放几勺,他自己拿不定主意,只好带着开水瓶、奶粉和奶壶去找肖芳。 “30毫升,两勺的样子。说是奶壶上面有刻度。”两口子都不识字,当时还是弟弟教了一下,肖芳便也算记得清楚。 就在夫妻俩还在对泡多少的量产生困惑时,阿瘦放学回来了。“爸!妈!我回来了。”他有些诧异,且对妈妈怀里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孩充满了好奇。 “妈!你又给我生了个弟弟?”阿瘦握紧书包背带一脸惊喜地看着小婴儿追问,一旁的肖芳只顾着关注王元冲奶粉的系列动作并没接话,倒是一旁冲好奶粉准备过凉的王元哈哈大笑,被肖芳生气的眼神一瞪,随即收敛顺势将奶瓶递给了肖芳。 很显然,肖芳忙到顾不上回答儿子的问题。 “你妈今天刚生的!”闲下来的王元接话,不合时宜地调侃。肖芳白了他一个眼神,谁知还被刚接上手的奶壶烫到了。 “这么热能喝吗?”肖芳脾气起来了,这个丈夫除了每天外出拉着毛驴车,在家里是一点忙都帮不上,眼下泡个小孩奶粉都泡不好。 王元悻悻不讲话,听着小孩的哭闹声,加上被肖芳埋怨了一番,知趣般离开了。 “妈!我来!”眼前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弱小,哭声却很是大,这让阿瘦很不习惯,再加上不想看爸妈吵架,便主动接过奶壶吹。 没一会儿,倒是王元从厨房拿来一个掉了漆的铁瓷杯,将奶粉来回倒灌,终于是温度合适了。 吃上奶瓶的小家伙,也瞬间在肖芳怀里安静了下来。这倒是让阿瘦饶有兴趣地看着用力吸奶嘴的模样。 “妈!这是俺弟吗?”阿瘦见小婴儿安静下来,便问了起来。还没等肖芳回复,便听见门口王元和其他人讲话,她甚至不知道王元什么时候出去的。 “听到屋里有小孩儿哭!我就来看看。”原来是王元的妈袁氏在门口跟他讲话。 “她弟的,今天刚生,怕西装人上门,就先放俺家养着。”听见儿子这么解释,袁氏娴熟地掐断了烟头,吹了吹烧过的灰烬,将剩余的半截塞进了口袋,便往屋内走。 听见奶奶袁氏的声音,阿瘦出来迎上。袁氏来看,纯属好奇。知道大儿子和儿媳俩人早就结扎了,眼下这又来养一个孩子,老太太有些不爽,虽然话说是接过来养,至于具体养到几岁,都不确定。 “这是个丫头啊!”老奶奶袁氏明知故问,这个年头,谁会把儿子送给别人养? 肖芳不怎么想搭理她,简单嗯了一声。倒是一旁的阿瘦,则有些兴奋,“我有...妹妹啦!”一激动,就没控制住声音,倒是被袁氏和肖芳几乎同时喝止,尽管如此,小婴儿还是因为惊吓,颤抖一下。 好在嘴里还有奶瓶,肖芳赶紧拍了拍,这才阻止了小婴儿的啼哭。见妹妹没哭,阿瘦很是开心地跑出房间。 “马上就吃饭了,别跑远了!”身后的王元大喊了一声,阿瘦一脸开心,头不回地往外跑去,“我有妹妹了!”王元看着阿瘦,摇摇头,直到今天他也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难过,抽完最后一根烟之后,便跑去厨房准备粥饭了。 “介头胎咋都不要了?”袁氏不太理解,虽然来了一个小孩确实会拖累自己的儿子,但见孩子是儿媳妇弟弟的,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假装聊天了解些实情。 肖芳对她其实是不耐烦的,她问的再多日后也不会帮自己带,想想当初自己生了阿富和阿瘦,这个老太太是一点都没照顾,得亏自己的五妹肖荣照顾带着。明知她是没话找话,还一嘴的烟味,这让肖芳很不舒服。 “还能因为啥呢?还不是想要个儿子!”肖芳几乎是没好气地说道,同村的老沈家还不是去年就领回家一个刚出生的小女孩,他们家也是两个儿子,两口子没有生女儿的命,就领养别人家多生的女孩。 说到为了生儿子,其实不管是袁氏自己还是她的儿子们都出息得很,老大王元两个儿子,老二王学,也是两个儿子,前几年也是从外地路边上捡了一个女儿回家养。老三王本,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老四小儿子王柏也是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不管是儿子女儿还是孙子孙女她都不缺,这也是她引以为傲的一件事,但不好搞的是,儿子多了,孙子们也都是挨着出生,这可够她一个老太太家累的。 老三和小儿子家的孙子都是差不多年份出生,她人也不自由,今天在老三家带孩子,明天就要去小儿子家搭把手,不然的话,儿子们不说什么,就她那两个儿媳妇都要上她家跟她吵了。 好在现在冬天,田里也没事,她也相对轻松些,下午那会听隔壁老李头说看见老大和媳妇带回来一个小孩,她早早吃过晚饭便过来了。 想到这儿袁氏也是厚此薄彼了,对大儿子的两个孙子确实没有照顾到,如今见大儿媳妇儿,这个态度她也自知认怂,没搭讪几句,便也悻悻离开了。 出了房屋,见儿子在收拾杂物间,说上前帮忙,看见少许废铁片,也偷偷让儿子塞给了自己。袁氏知道,这一幕定是不能让肖芳看见,不然又要被她吵吵了。 她很明智地捡了几块铁片后便匆匆走了。兄弟几个,她却最喜欢偎着小儿子王柏住,几个孙子,打小最爱的也是王柏的儿子。 所幸她走的快,晚一点就被哄完孩子出来继续收拾房子的肖芳撞见她拿东西,要是看见了,那指定是不会让她得逞,肯定又是婆媳之间的一场争吵,大概率王元也会被牵扯进来,遭受劈头盖脸的谩骂。 没收拾一会儿,王元便喊着饿了,借口去找阿瘦回家吃饭,拐到了村口小卖铺偷偷买了包烟。 这一幕刚好被正准备回家的阿瘦撞见,“来啦!你爸在这,要吃啥拿啥!”小卖铺的江婆婆一脸慈祥,教唆阿瘦买零食。 她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殊不知肖芳是村里出了名的拐脾气。家里财政大权握手,丈夫孩子只能绝对服从。江婆婆知道,现在家里又来个小娃娃,自然也是管不到这爷孙俩进小卖铺消费。 王元也知道,他买烟是背着肖芳,这要是给阿瘦买了零食,那等会阿瘦铁定是又吃不好饭。 阿瘦虽小,但却也不贪嘴,并没有去拿,反而是听到了王元借口不买,“不吃了,吃了零食回家又该不吃饭了!”于是,王元付完烟钱后,阿瘦也很乖地跟王元一同回了家。 王元也知道小孩子都好嘴,但他们家阿瘦不一样,买就吃,不买也不会哭也不会闹。这也是在肖芳的严厉管教下,在花钱方面格外懂事听话,所以也知道他不会跟他妈告自己买烟的状。 等爷俩回到家,阿瘦兴致冲冲地跑回房屋,去看熟睡的妹妹。王元见肖芳还在杂物房忙碌,便去了厨房,锅炉里再添一把火,饭烧开了,怕吵到小孩睡觉,没有直接喊开饭,而是端着饭碗,去了房屋轻声喊阿瘦吃饭。 随即他便端着碗,往门口走,“吃饭了!”一句不咸不淡地招呼,并没有引起肖芳的注意,她反而继续埋头来回拾捡,王元则蹲在门口就着冷风,事不关己般喝起他加了咸菜的晚粥。 不知何时,肖芳抬头,呵斥一声,“就你自己碗端得紧,小孩吃了吗?”王元赶紧解释,“在吃了,端着饭碗在房间里守着他妹呢!”,说完这些他起身又去厨房端了一碗,呼哧呼哧开始吃了起来。 半响出来跟肖芳讲了句,“你知道啊,明天中午我要和江山出去跑毛驴。” 天气冷的原因,他的毛驴拉货生意也日渐淡了下来,这几天就是闲在家里,烟却偷偷没少抽。 “啥时候回来呢?”肖芳依旧没停下来,继续追问,“拉煤球,下午就能回来,那地儿不远。”王元解释,肖芳听了去。 “那江山咋是那江老婆婆的侄子?”她好像想起来了这回事,那会又听江婆婆自己喊江山为侄子,好奇八卦起来。 也是,肖芳来王家这边住也没多久,而且江婆婆在村里开小卖铺也有几十年了,王元自然是知道这个事,故意笑着说她胡说。 “人家都是姓江,你说呢?”王元吃了口咸菜,笑嘻嘻解释道。 半响又听见肖芳开始劝告了,“别给我打牌!”这话一出来,让王元很是不爽,自己玩牌也是因为等活无聊,才跟搭档们一块玩玩,当个乐子。 见肖芳再提,总是难免觉得她啰嗦。虽说他的牌技确实不好,总是输,但每次听见肖芳这般训斥时,只剩生气,至于她的叮嘱往往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当然,如果有人拉他玩牌,他还是会玩。就像肖芳不让他喝酒,他也一定会喝且会喝得大醉一般来显示他身为男人的自由。 第3章 适应 王元吃完饭,天已大黑,他把碗往厨房一丢,按照平时的生物钟,睡意也像收到信号,迅速来袭。这使得王元径直走向了房屋,准备睡觉。 这放在往常太正常不过了,只是此时他俨然是忘记了,家里有一个小不点,直接占据了他们的整个床。 为了避免吵醒小家伙,引发不必要的被骂,他只好转头往对面大儿子阿福的房间里去。 当然这个房间,从阿福上了初中住校后,便成了弟弟阿瘦的。 想到明天天一亮就要出去拉活,一时的内疚感瞬间烟消云散,王元便也心安理就床躺下,且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而此时的肖芳,不知情地在门路房间里借着蜡烛的微光,继续拾掇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往返于房屋和门路。 “你爸呢?”将门路收拾差不多的肖芳走进堂屋看正开着灯写作业的阿瘦,却不见王元的身影,追问了句。 还没等阿瘦回答,就听见房间里王元已经在说梦话了,听到这儿肖芳怒了。 敢情自己在辛辛苦苦收拾屋子,他倒好,饭吃完,就躺床上睡着了,碗不刷就算了,澡也不洗,一副懒样,一摊子事,一点忙都帮不上。 这让肖芳难以接受。 一旁的阿瘦一瞬间察觉到了战火一触即发,灵机一动慌忙喊住肖芳,“妈!你声音小点,小妹妹不是还在睡觉吗?”阿瘦指指小于旸的房间,提醒着。 肖芳紧锁着眉头,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没大吼,说明脾气在收敛脾气,看在孩子的份上,没跟王元一般见识。 “妈,我去给你盛饭,你还要多久收拾完?”肖芳没说话。 随手拿了个椅子坐下来,收拾期间太投入,刚坐下才反应过来,频繁弯腰,腰痛得不行,慌忙用手捶打腰部。 看着儿子这般体贴,她当真觉得,王元一个大男人连个小孩都不如。 肖芳接下饭,就着咸菜萝卜开始吃。为了不让肖芳沉浸在生气的情绪里,阿瘦也选择消失,蹑手蹑脚地跑去看妹妹。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竟然趴在床旁也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跑到门路看见妈妈肖芳把杂物间基本上都收拾出来了。 坑洼不平的地,和一张需要用当年剩下来的四方土块子垫起来的床,旁边还放了张已经掉了漆但明显被擦干净了的桌子。 “妈,晚上妹妹就睡这里吗?”阿瘦小心翼翼地问,他也了解妈妈肖芳的脾气,刚才的事也都看在眼里,本能试探,却见肖芳回应了,他一阵欣喜。 “我也想睡这儿!”小孩子对比他还小的孩子天生自带喜欢靠近的热情。 今天听见自己有妹妹了,第一时间跑去跟自己的好朋友刘大力炫耀了这件事。 “明天不用上学吗?”肖芳语气变了,阿瘦能听出来。 “明天周五。”阿瘦怯懦抢话,虽然不知道睡杂物间跟上学有什么直接关系,阿瘦还这孩子打小实诚,这个性格倒是跟他爹很像。 肖芳没上过学,如果不是孩子们上学,周一和周六日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准确讲,自从大儿子阿福住校,加上阿瘦上学很自律,基本上都是自己记时间点起床上学,所以当肖芳不明所以然地问星期几的时候,阿瘦对此并不惊讶。 听到儿子这么说,她也就松了口气。家里的活儿,让王元帮个忙在她看来很是艰难。 家里家外的杂事又一堆,如今又来了小不点。这养孩子不像养小猫小狗,给口吃的就不用管。 而且比起自家孩子胡糙对待,眼下这孩子还是弟弟的。虽然是被承情,但她多少还是有些惶恐和谨慎。 见妈妈不反对就是允许,阿瘦开心又自觉地准备去简单洗洗。到了厨房看到没被收拾的锅碗,自己找来小板凳,放在灶头后垫着,洗了碗,还清了锅。 等他洗好,帮妈妈肖芳一起在门路铺了床,把妹妹的饮食用品一并搬到了杂物间,还包括一瓶装着开水的保温瓶。 可能是知道自己的小屋被收拾出来了,母子俩听到房屋里小不点哇哇大哭声,他们知道是醒了。 等到阿瘦跟着妈妈赶到的时候,小不点哭声更大。与此同时,隔壁房间里爸爸王元的打呼声也消失了,尤显安静。 尽管如此,熟睡中的王元还是被莫名其妙地打搅了好梦。 “王元!”肖芳抱起小于旸,朝王元的房间喊了声。 跟阿瘦的判断一样,爸爸王元一没答应二仍旧没醒。好在是妹妹在怀里,按照往常,肖芳一定会冲进房间把他的被子掀走。 跟在一旁的阿瘦很会为爸爸王元打掩护,一直跟在妈妈左右,“妈,妹妹是不是要吃奶粉了?我可以弄!” 没吃上饭,孩子哭闹不停,本想喊王元起来泡奶粉,见喊不醒,孩子又哭闹不止,肖芳一脸无奈和抓狂,见儿子自告奋勇,便同意了。 “开水瓶、奶粉、奶粉瓶都在杂物间。”肖芳示意阿瘦去拿,并教他怎么冲奶粉。 其实已经上四年级的阿瘦基本上什么都懂了,他认得那奶粉包装袋上写的是三鹿婴儿配方奶粉。 见小不点哭啼地很厉害,肖芳耐不住性子,不耐烦地呵斥了一番正专心研究奶粉袋子的阿瘦,让他弄快点。 小孩子的较真就是,比起你说的,我更相信我学到的知识,比如看奶粉袋子上的说明。 本来是帮忙的,最后还是在肖芳的呵斥加催促之下,泡了一壶奶。 阿瘦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见他颤颤巍巍地拎起开水瓶倒水时,肖芳都是紧张的。虽然孩子多少显得笨手笨脚,但眼下也是唯一的依靠。 孩子毕竟是孩子,总不能让孩子在给自己帮忙时受伤,所以肖芳没管怀里大哭不止的小于旸,反而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阿瘦身上。 可能是孩子哭得太大声了,引得对面的王元极度不满,隐约能听到他脑子跟不上嘴的抱怨,“真是不知道自己多能,照顾好还让人吵吵,这吵得睡个觉都睡不好!” 听见王元的骂骂咧咧,肖芳没跟他计较,只顾着哄怀里因为饿了狂哭不停地小不点和看着帮忙泡奶粉的儿子,生怕开水烫着他。 撕心裂肺的哭声,怎么也哄不好,这让阿瘦有些紧张,加快进度间不小心撒了奶粉,倒泼了的水,还是会被妈妈肖芳见缝插针般一顿训斥。 终于肖芳看不下去了,把哭闹不止的小不点放到了床上,任凭她哭。随即一把夺过瓶嘴撒得都是奶粉的奶粉瓶,自己开始冲泡起来。 这一幕,阿瘦早就看惯了。别说是价格不菲的奶粉了,就是平时吃饭掉一粒米,都能被肖芳拾起来吃掉。 每次自己啃下的排骨头,会被妈妈肖芳再次拾起来,嚼烂喝干骨髓,才算不浪费。 家里用完的洗衣粉袋子也总是会用水冲了又冲,就连最后的塑料袋子也会被安排进了厨房,作烧饭引火用。 更别说,他今天浪费的是妈妈口中一袋子就能买三斤肉的奶粉。 对于妈妈总是不管大小事就会发脾气骂人的行为,阿瘦年纪尚小,不敢直接顶嘴。倒是因为这些事,大哥阿福跟妈妈没少起冲突。 每每对于兄弟俩的浪费行为,她总是会拿自己当年小时候日子艰难来说事。这对上了初中的阿福来讲很明显只能表示理解但不接受。 阿瘦总是听妈妈肖芳讲自己小时候,家里她身为女儿还是个老大,从小就肩负起了承担为家里挣工分,养活家里八口人吃饭的担子。 只是那个时候阿瘦不懂,不懂什么是工分,不懂什么是辛苦,更不懂为什么要那么节俭。 以前哥哥在家,跟妈妈顶嘴时,他也能知晓些原因,如今大哥不在家,为了避免被妈妈打,他很会事儿,也勤快能干。 反正自从大哥不在家,他虽然还是会被妈妈骂,跟哥哥的暴脾气不同,他倒又跟爸爸王元一样从不还嘴,倒也不怎么惹肖芳生气。 “看着些,水倒到这里,放三勺奶粉,摇匀,吹吹,冷冷!” 肖芳收起情绪,自己边做,边喊阿瘦听着看着学如何冲奶粉。 肖芳刚才虽生气,但也清楚,阿瘦这孩子毕竟也是第一次肯定不会,但他比他爹靠得住,更何况明天还不上学,完全可以在家里给她搭把手。 肖芳最后试了试温度,差不多,就给哭闹不止的小于旸安抚抱在怀里。喝上奶的小不点,终于停下了,紧闭双眼极其享受地吮吸着送到嘴边的奶瓶。 从回来到现在已经是喝了两次奶了,肖芳对小不点半夜会继续饿醒,继续大哭的行为做了大胆猜测,也给自己做了心理工作。 她之所以问阿瘦明天上不上学,就是担心他受影响,夜里睡不好觉,上课会打瞌睡,也别指望能认真听讲了,好在是明天不上学。 这边大半壶奶还没喝完,小不点就睡着了。肖芳用鲜有的温柔小声喊着她的名字,只见小不点依旧双眼紧闭,微微吐出小舌头,红润的小嘴继续作吮吸动作,像是回味刚才喝的奶。 “妈!妹妹的奶没喝完!”阿瘦想尝一下,但他不敢直接说。 “留那,等会儿饿了再兑新鲜的喝!”肖芳没看阿瘦,径直将奶壶递到阿瘦面前,示意他放桌子上。 “妈!我想尝尝什么味道…”阿瘦疲倦的脸上,一脸惊喜,就是想尝尝妹妹看起来很爱喝的奶粉是什么味道,只因他从来没喝过。 肖芳可以作证,他确实没喝过。毕竟生他的那个年代,奶粉家里是买不起的,全靠母乳。 听阿瘦这么一请求,肖芳瞬间严肃起来了,随即道,“奶粉那么贵,有什么好喝的,她这吃不完,夜里饿了还会继续喝。” 肖芳不给阿瘦机会,贵的东西不能浪费。 按照她的认知,阿瘦要喝妹妹的奶粉,是当玩儿。奶粉不便宜,小于旸喝这么贵是因为没选择,而填饱阿瘦的肚子有很多种选择。 她将小不点轻轻放下,又忙不迭地去厨房烧开水,准备把锅碗洗了,也给自己洗洗。 让她惊讶的是锅碗已洗好,她只烧了水,等洗完都已经晚上九点半了,此时的阿瘦也已面露困意,哈欠不断。 “还要跟我去杂货间睡嘛?”肖芳略带歉意。 刚才拒绝了他要喝妹妹的奶,现下,想要弥补般询问他是否还愿意跟自己一起睡。 但已经摊在床上睡着的阿瘦没接话,肖芳没再喊了,而是把他盖好被子,小心将小不点抱着去了刚清出来的杂货间。 安顿好小家伙又忙前忙后收拾一系列的瓶瓶罐罐。 搞好这一切,刚躺下不到三十分钟,小不点又哭了起来。本在睡意中的肖芳被惊醒的同时,瞬间起身摸黑开了灯。 见她再次哭闹,考虑到刚喝的奶都没喝完,于是又重新兑热水,加了一勺奶粉,重新冲泡了小半壶,赶紧给小不点含在嘴里嘬。 可能是刚来到这世上,小不点时刻保持着戒备,饿了大哭,渴了也大哭,想睡觉也要大哭。 重点是白天哭就算了,小家伙的哭是不分昼夜,各种哭。 这一夜把肖芳给折磨的。 自从小儿子阿瘦戒奶后,自己没再这么夜里受折腾了。原以为可以享福到带孙子孙女,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又体验了回当新生儿妈妈的艰辛。 肖芳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被窝里,轻轻拍打着睡自己怀里的小不点,也顺势闭上眼争分夺秒地休息。 小不点不哭了,冬季的夜也更显安静了。肖芳突然被惊醒,睁开眼发现小不点已经睡着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进被窝,自己也睡下了。 虽然不知道这一睡能睡多久,但比起考虑其他问题,抓紧时间睡才是正事,困意袭来,什么都不想考虑。 第4章 父母爱情 知道王元早上要出车,肖芳一大早就起床了,早早煮了粥,想赶上王元起床喝上两口热乎饭再走。 肖芳这人就这样,小事计较不爽就造。别人是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合,她是自己吼过了就好。 农历十一月份的天气,半夜打霜,第二天早起都让人冷得直哆嗦。用王元的话讲,驴子都跟人一样了,冻得不想出门。 王元坐在锅炉口,就着咸萝卜丁喝上了半碗稀饭。肖芳在旁边的副炉烧开了一锅水后,从房间里拾掇出了一大盆脏衣服。 王元和她的,还有儿子阿瘦,当然也包括小于旸的尿布。 “那小妮子,昨晚醒不少次啊!我在这堂屋都听见哭声儿了。我看这会儿正睡得香!”不知道是抱怨还是嘴上一说,端着饭碗的王元开始找话。 听王元这么一说,想想昨晚的情形,她没忍住直接摆起了脸色又开始絮叨了一遍:“一点忙帮不上,碗一丢就躺床上,架都架不下来!当初嘴张得快,你是好人,累活都甩我。” 肖芳虽然有些愤愤不平,但手上搓洗衣服的动作却没停下过。 王元一大早被骂,这十几年倒也适应了。 不过见肖芳老话重提,他一脸委屈,当初确实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我不提怎么办?你二妹就直接说了俺们离得远,合适。我这再不答应,你弟和弟媳不该气咱们了吗?” 他说的是“咱们”不是他自己,说明他有意也不想让肖安和弟媳申霞生大姐肖芳的气。 其实这件事肖芳也并未争什么,只是在外人看来王元的家庭地位不至于大事面前做主的人,但在肖芳看来,关键时候他是个能拿主意的人。 肖芳也清楚,这件事也不是他们说拒绝就能拒绝的。只是回归到眼前,她也只是埋怨王元不帮她搭把手,一个人夜里又是泡奶,又是哄睡,觉都睡不好。 早上洗脸看黑眼圈都有了,翻头发鬓角处还看到了几根白头发。想想她今年也才三十五岁。 “昨天我还让阿瘦帮我拔掉了几根白头发!”肖芳嘀咕着尝试缓解氛围。 吃了小半辈子苦的肖芳对待眼下孩子半夜总是会醒个三四次,每次都是哇哇大哭,一时半会还哄不好的情景没有抓狂,只有越来越熟念于心的细致喂养。 但觉睡不够确实是挺折磨人的。其实养孩子的苦,她能吃,但相应地被牺牲的是她的睡眠和白头发。 王元看了眼刚抬头起身加水的肖芳,满脸疲惫,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睡不好觉,你早上晚点起。”王元扒拉一口饭囫囵吞枣般给建议。 “晚起你还能吃饭吗?不趁着小孩睡着洗衣服,谁洗么?”听见王元“不靠谱”的建议,肖芳一顿回怼,这使得王元彻底哑口无声了。 他已经懒得再讨论这件事,飞速地吃光碗里的饭,起身就告知自己要走了。 很明显,他不想再听肖芳的啰嗦。 提到俩人的相识,还是因为王元东奔西跑到处拉货。 当初王元到肖家附近干活,俩人又都是适婚年龄,经人介绍得以认识,世俗中的三媒六聘,明媒正娶。 当时,肖芳作为家里的老大,本来王元也自然而然地当上了上门女婿。婚后育有俩娃,老大阿福一直都是姥姥穆氏带,这边的奶奶袁氏是一天都没照顾到。 这也是导致了肖芳和婆婆袁氏的主要矛盾。 后来生了老二,王元便带着妻儿们回来了。 当年刚回来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临时搭了个简易的棚,风里雨里的,这些年还是靠王元在外拉车攒点钱,家里才盖起来砖瓦房。 身为婆婆的袁氏没能给他们家一点扶持,反而偏心到把所有心思和精力都给了其他儿子,所以肖芳与袁氏一直以来的过节都颇深。 一直到现在王元负责时不时地在外拉货,肖芳则负责一家人的吃穿用度,种种菜园里的菜果,忙活一年一季的田里农活,用村里人的话说干起活来像个男人,一点都不弱。 后来,夫妻俩也把土坯房换了砖瓦房,王元至此在老王家也有了一席之地。 虽然在肖芳口中,王元是个懒人,不修边幅,不爱干净,做事墨迹,眼里没活。但不同的是他对拉货这些事却格外上心,也尤显得勤快。 好在能赚到钱,但肖芳在王元其他短板项目上,总是会去挑衅他的不努力。这也是让王元头疼的大事。 肖芳是情绪及时发泄后,便也没过多纠结。因此在两个孩子看来,父母吵架,多半是妈妈肖芳挑起,不仅如此她还特别啰嗦,人还很拐。 明明很小的一件事,只要做错了,就会受到肖芳劈头盖脸的谩骂。 小孩子倒也是好管,毕竟怕打,骂几句便老实了,但换在大人王元身上,则事情走向于肖芳而言是失控、是叛逆。 但吵归吵,闹归闹,一个强势,一个怯懦,一个能说,一个会选择性听,就这样的一对普通夫妇,竟然一起走过了十多年。 “今天周五,阿福不是要从学校回来了?你咋不等他衣服一块儿洗呢?”王元本打算回屋里换完鞋就出发,突然想起般,问了句。 “都像你是不?就知道吃,衣服还指望我洗!”肖芳没好气,怼了一句,面部表情狰狞,俩人仿佛是仇人。 这种情况,王元都已经习惯了,不管什么理由,肖芳总能完美地抓住机会,骂自己一顿。 肖芳是个脾气大的女人,这点不仅当局者清,旁观者也如此认知。 毕竟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曾给王元留面子这事,村里人人皆知。因此,王元被众口铄金认证为老实人,并自主判定在家的王元一定每天都受老婆的气。 但话说回来,肖芳说的确实是实话。大儿子阿福自从上了初中之后,每周五回家从来不带脏衣服,问就是自己在学校洗了。 起初,肖芳还担心孩子洗不干净,后来见他穿回来的衣服都挺干净,也就放心了。 这样对比下来,不管是小儿子还是大儿子都在尽自己所能地替自己分担家务,而只有丈夫王元,不但不帮忙,还经常帮倒忙。 对他,肖芳也总是不免苦口婆心,一遍又一遍地述说着自己的不满。尽管她很努力地想让王元主动一些,但情况往往是,她的埋怨多于对方的行动,且其中的种种不顺心也总是会让肖芳火冒三丈。 比如刚才,王元的多此一问,便遭怼。结婚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她的强势,除了默不吭声外,听她骂上几句事儿便也了了。 王元走后,肖芳衣服也已经用热水洗过了,眼下只差到池塘边用清水过一遍,这样洗衣任务才算完成。 怕孩子哭了没人管,肖芳擦擦手,跑向里屋,把阿瘦喊了起来,让他穿上衣服去妹妹床上睡,以免孩子醒了没人知道。 阿瘦这孩子听话懂事,家里妈妈会经常骂爸爸和大哥,他却很少被骂。 不是因为他会讲话讨好人,而是他勤快,凡是肖芳教他一遍,他就会了。做事上,也愈发有模有样。 也是从这以后,只要阿瘦第二天不上课,他总是会跟妹妹一起睡,夜里妹妹醒了,肖芳抱起来哄,他则麻溜地爬起来给妹妹冲奶粉喝,母子配合下,有他在肖芳也能多睡点觉。 等她到池塘边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用带来的棒槌,敲开了水面上的厚冰块,就洞口洗了起来。 “你怎么手套都不戴啊!不冷吗?”老远便听见邻居徐荣的声音,肖芳笑笑转头,只见她也是抱着一盆已经过过水的脏衣服。仔细看,她的装备确实挺齐全,不仅系了围裙,手上还戴了防水手套。 “冷啊,我戴着别扭,碍事,就这几件,洗了就回去了!”她来之前,肖芳已经洗了大半了。 像她说的肖芳嗤之以鼻,想当年没厚衣服穿,却要在零下十几度的外面干活,每年手脚都冻出疮,那才叫冷。 眼下洗几件衣服能有多冷? 徐荣笑笑,还强行显摆:“这戴着暖和些,你看,这里面是带绒的!”说完还放下衣服盆,对着肖芳开始秀起了她的新手套。 “这是俺家那口子,上次去罗城拉货,不是王元他们一起嘛,他见小贩在卖说给我买一双,冬天洗个衣裳、洗个菜用!这都要两块钱呢!不过人家这质量也是厚实!” 听到这肖芳有些不爽,这没对比就不伤心,这一对比发现自家男人也就是王元就是个猪,不懂体贴。 别说给自己买手套了,就是给小孩买他都没这个心。 见徐荣提到的那个罗城,她记得当时王元受别人拾掇,参与打牌,那天干活挣的八十多块钱都被输光了。 别提王元还好,一提就让肖芳头大,体贴谈不上,还不让人省心。 肖芳刚敷衍式夸了她的手套,且加快了洗衣的进度,只想早些离开。 没想到她又开始了新的话题,“听俺家夏明说,你家王元在罗城那次,输了一百多,有这回事儿吧?” 肖芳一听就不对劲儿,王元回家就坦诚了说自己只输了八十多,怎么又冒出了一百多? “真的假的?这个不是人的东西,骗我说输了八十多!” 徐荣也没想到,肖芳果然是从来不给王元留任何面子,有事是真能上来就开骂。她像看笑话般听肖芳的愤怒言语。 要知道这一百多,够他们一家人一个月的伙食还多。 平时肉贵,也吃得少。冬天的粉条是入冬前几毛钱一斤囤的,早晚的下饭菜是自己腌的雪菜,萝卜丁。 中午吃的大白菜也是入秋后一颗颗从地里收回来过冬的宝贝。很多时候娘俩中午吃的都是煮南瓜、菜干饭。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肖芳向来反对家里人,特别是王元的霍霍钱行为。 她对钱的克扣和吝啬直接体现在对王元一切开销的管控上。 比如身体力行地阻止他抽烟、买烟。平时买酒买勤了,回家跑不了一顿骂,更别提阿瘦和阿福能在肖芳眼皮底下有零花钱了。 阿瘦的零花钱来源于给爸爸王元跑腿儿买烟买酒时找回来的零钱,属于爷俩的地下合作。 还没等肖芳从对王元行为的控诉情绪里反应过来,便听见阿瘦跑来说妹妹醒了。 “妹妹?”一旁的徐荣侧过身体,放下抬起的棒槌好奇地追问。 肖芳笑笑赶紧把手里最后一件快速冲洗,边洗边回应,“俺弟的老大,让放俺这儿养几天,明儿还抱回去啊!” 话是如此,她自己都不知道弟弟什么时候把孩子接回去。徐荣也不傻,眼下周遭的境况,她也是见过好些个亲戚,为了避开西装人检查,更是为了生个儿子,便把超生的女儿送人养。 徐荣有意继续聊,但肖芳借口孩子在哭,便匆忙间离开了。 “妹妹哭好大声,我喊她她也不理我!”肖芳笑笑,小孩果然还是小孩。 确实像阿瘦所说,小于旸的哭声确实很大,这要是哪天西装人过来,老远就听见哭声就不妙了。 为了这件事,她一直挂在心上,想着等晚上王元回来,商量个对策。 不想王元就没事,一想脑袋都大了,还生怕他今天再在外面跟人赌。 “没一个省心的!”本来就烦的早上,在小不点的哭声中,肖芳愈发觉得头疼,便也没工夫再去想些乱七八糟的。 抱起孩子,开始泡奶粉,门口刚洗完的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晾。 通红的手,在冰冷刺骨的水里浸泡得有些僵硬,但她也只能小心翼翼地加奶粉,冲水。 给孩子喝上奶后,见孩子继续闭着眼睛睡,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眼皮子也有些沉了,微微闭上,瞬间觉得百倍轻松。 就这样她倚靠着床沿,抱着裹着厚厚被子的小于旸,看了眼她的状态,和手里的奶瓶,安心地眯了一阵。 她困了,孩子安静下来,世界都安静了,而她也才是最放松的时候。 第5章 袁氏 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门的王元,照常拐到了小卖铺江婆婆家,买了两盒烟。 这个点可能其他代销点的老板都没起床,但王元笃定江婆婆一定开门做生意了。 王元也曾很疑惑地问过江婆婆这个问题,答案是早上四五点到点就睡不着了。 对此,王元摇摇头,甚至一度想到了自己老了后的作息,是不是也这样天还没亮就睡不着? 王元照例跟江婆婆寒暄了几句,买完就准备走了。 江婆婆多嘴问了句,“平时买一包,今天怎么一下子买了两包?还买了一包最贵的?” 江婆婆比王元都要在意烟的价格。她知道王元平时买的都是最低的档,今天却买了盒最贵的,不免好奇就问了起来。 “是啊!这次拉货不是江山喊的么,给他买的。俺俩关系好,有活儿就互相照顾。江婶你是他二姑,我平时买烟啥肯定是来你这,多少照顾照顾生意嘛!” 王元如实讲了自己买贵烟是为什么,还顺便打了客情。 听王元这么一说,江婆婆倒也满面笑容,王元知道烟买对了。 其实王元喜欢在她家买烟,仅仅是因为她开门早。但有一说一,一个村的照顾生意也是应该的,更何况王元背着肖芳在她这儿买烟,她从来不在肖芳面前多说话。 这次要货的是江婆婆侄子家那边的人,找了江山和自己。等到王元和江山的驴车到的时候,煤块厂老板还没开门。 俩人蹲坐在驾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聊天。王元将毛驴停下后,从裤兜儿里掏出那盒最贵的烟递给江山。 “从你二姑家买的!”王元递过去接了句话。 接过烟的江山笑笑看了眼烟,又转头看看正递过来一支烟的王元,“今儿怎么了?昨儿赢钱了?” 江山知道,王元这人老实,玩牌时也是那些人差人了,把他叫上,他也是一喊就上,也不管牌局是深是浅。 见他今天直接给自己塞了一包贵烟,倒也是觉得新鲜多问了句。 “哪能啊!我这一点都不会玩,只有输的份儿!”王元笑笑讲话也依旧坦诚,这也是江山平时有活总喜欢喊上他的原因。 “听你二姑说,你家有人在县里计生所工作?”王元吸了口烟,一脸愁容地试探。 “是说你这烟给得突然!还你的抽不得!”江山自知要被收买了,假装生气把烟又要扔了过来。 不等王元出手,才发现江山来了个假动作。王元知道自己被耍了,脸上的愁容也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笑笑,正要点嘴里的烟,被江山拦下,来尝尝你这贵烟,还抽什么便宜的!咱兄弟俩今天就干它了。” 听江山这么说,王元如释重负,他心里清楚,这事儿有谱了。 俩人抽着贵烟,江山主动提起,“你怎么突然要打听这个?”江山换了个姿势,直接把脚也搭在了车把上。 “昨天俺家那口子,把她弟的老大抱俺家去了,说让俺家帮忙养,这不是严嘛,孩子还小还没上户口...主要还是没钱。” 王元这人实诚,有话总能按事实有一说一。 “你这需要钱,要不兄弟给你凑点?”江山明白王元所说的经济困难,但还是不懂王元的顾虑。 “哎!不用!主要是跟那边说的是养大了还送回去。这要是认罚就要上户口,钱咱出没问题,主要是这孩儿户口上俺家了,也说不过去。” 江山点头接话,“明白了,俺姨夫家的表兄弟在里面,后面给你问问!” “拜托了啊兄弟!”王元笑笑,眼里像是看到了救星。 其实就这件事他还是从到家后一直担心,如果是自家孩子就算了,罚钱了直接上个户口。关键是这孩子以后还是要认回去的,被西装人发现就必须要上户口,暂代抚养,户口这事他身为大姑父自然也是做不了主的。 思前想后,唯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孩子不能被西装人抓到。看到江山愿意帮忙,他悬着的心也才有些放下。 当然,买的那盒最贵的烟,也算是值当,事儿不仅有谱,后来自己也抽了不下五六根。 俩人一根烟刚抽完,煤场老板才开门做生意,之后俩人便进入了工作模式。 等肖芳将小于旸儿哄睡,准备抽身去门口,把洗好的衣服晾了,这才发现阿瘦已经把衣服晾起来了,连盆都收到屋里去了。 她笑笑很是欣慰,阿瘦这孩子,就是懂事,还勤快。她心满意足地进了厨房,将锅里的粥,添了把柴火,热了热,才就着咸菜开吃她十几年如一日的早餐。 吃完早饭肖芳麻利地收拾完碗筷,她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一般,从里屋拿出了十块钱,径直跑到了袁氏家, “你奶今天上街,帮俺带两刀肉,带点肥,阿福今天回家。”肖芳拿着钱递给了袁氏,没说上几句话就走了,毕竟家里还有个小孩,万一醒了身边没人又是哇哇哭。 袁氏本没上街计划,看到大儿媳妇眼下也确实抽不了身,加上知道大孙子今天回家,她便也乐意跑个腿儿。 只是话说回来,十块钱两斤,其实买不了多少肉。 等肖芳回家忙活了好一会,小家伙才睡醒,醒来就是一如既往地哇哇大哭。肖芳赶紧将奶瓶用开水烫了烫,随即加奶粉泡水,再来回吹凉些。 这些步骤,她早已得心应手,不吹牛,熟练程度,闭着眼睛都能做。 这边手里忙活着奶瓶,依旧没手去抱小家伙。就在快吹好了,便听见老四媳妇汪霞的声音。 “哟!从哪抱来这个小的小家伙?”妯娌来串门了,怀里抱着的是她那个一岁半的头胎儿子王超强。 见肖芳在忙,她便自己找了个板凳就坐下了。怀里的小孩看着正嗷嗷大哭的同类,汪霞教他喊妹妹。 肖芳丝毫不受影响,继续手上功夫,试了试温度适宜,于是赶紧拧紧奶瓶盖,起身去抱躺在床上大哭的小不点,开始坐着抱喂起了奶。 这么小的小孩不懂事,饿了就是哭,嘴巴堵上,小肚子喂饱就不打紧。这不,刚吃上奶,就没再哭了。这一幕让一旁王超强看在眼里,全是新奇。 他也是第一次见比他还小的小朋友,在还没有性别意识的年纪,被叫对方妹妹。 “有个小孩就是忙,老奶奶一大早门就锁了,还以为到你这来了呢?”肖芳瞬间明白了汪霞来串门是假,想来看看老奶奶是不是在她家帮忙才是真。 “俺家福今天放假回来了,我看他奶早上去赶集,就让她带两刀子肉回来,谁知道她这一去咋还没回。” 肖芳虽然不爽,但体面话还是要说,而且该解释的自然也要解释到位。 家里儿子多就是不好,几个妯娌之间总是要争风吃醋,都希望婆婆能更偏袒自己家一点,也能多帮一点。 眼见大嫂这不知道从哪讨回来一个小女孩,今天婆婆是帮她家买肉去了,明儿估计就要帮她照看孩子了。 比起不爽,汪霞更是好奇想知道这孩子哪来的,“大嫂,这孩子搁哪讨的?”假装这么一问,低头却听见一岁的儿子王超强开始喊妹妹,鲜明对比下,她用了个“讨”字倒也是刻薄了些。 “这是俺老弟的,他们想要个二胎,说是在俺家先养着,后面再还回去。”从小于旸来家里,这句话她已经记不清说过多少次了,孩子是抱回家的,但是还是要还回去,肖芳有她的倔强,坚决不认孩子是讨来的。 其实肖芳有些疑惑,婆婆袁氏昨天就已经知道了,竟然会没跟她最喜欢的儿媳妇讲, “俺老奶奶没跟你说嘛?”肖芳问出了心里话。 “哪讲了,这一大早上我就没看到她人影,也不知道干啥子去了,小孩没人看,啥活都没法摸!” 汪霞提到婆婆就开始抱怨,殊不知昨天吵架之后,婆婆就没再跟她讲话了。 本想着今天早上服个软,这老太太人都不见了。还以为她是去三妯娌家帮忙了呢,去了也没见着,便想着来老大这串门来了。 肖芳见状故意问,“沈荣是不是在家?”沈荣是三妯娌,她的娃刚好大汪霞儿子一年,差不多的年纪,也是最需要人照看。 不过她家要好些,家里还有个姐姐1,可以照看着点,汪霞这头胎,正宝贝得很,所以也对老奶奶袁氏甚是依赖。 “在家呢!溜达了一圈也没见着老太太人,原来是上街去了。”话是这样说,知道原委后,她也就心满意足地借着回家烧饭的借口离开了。 已是寒冬,走在街中央的袁氏看了看跟自己一样裹着铮亮大黑棉袄的成年男女。 虽还未见着太阳,街上已经热闹起来。小贩们忙着朝来来往往的人们叫卖,东西卖得好不好,贵在喊叫和热情。 这不,直奔卖肉摊儿的袁氏就被一粗犷大汉喊住,“婶儿,买肉呢?您来看看俺的肉,昨晚现杀的猪,可新鲜着!我这猪血块还不少,等会儿给您带几块尝尝!” 被喊声叫住的袁氏,见他这般不拘一格的样子,皱皱眉,边打量木架子上挂的各式猪肉,边瞥了眼肉贩“你看着面生啊,新来的?” 小镇的商贩人人都不止一面之缘,在街上做生意的基本上都是附近村的人,所以大多数摊位基本上都是熟脸。 袁氏尽管不是很想搭话,但想到他刚说的会送几块新鲜猪血,便假装拉扯了一番。 “是啊,婶!上个集过来的,之前一直在八里河老丈人家那边,最近才回自己家,这不小本生意也搬过来了。”汉子倒也实在,实话实说了,想着他的经历跟自家大儿子倒很相似。 也是出于同理心,袁氏直接说来两刀肥肉相间的,便定了买卖。之所以选择肥肉相间的,毕竟光瘦肉,小贩不会乐意,但光肥肉,家里有小孩又吃不了。 思量后买了肉,汉子也大方直接给了四块大盆里装的鸭血,袁氏高兴了,想着自己这趟跑腿也不亏。 买完肉,离开肉摊有段距离,她将鸭血沥干水,用多要的塑料袋,又包了一层,小心地放进了自己单肩挎的布包里,帮大儿媳割的肉,倒是单手拎着在。 计划打算回家的袁氏还是拐进了一同龄老太太的零食店,花了两毛钱买了一块糖。 回来后,她直接就去了肖芳家,放下肉,特意追问了句,“阿福是不是今天下午几点回来?”肖芳对此不以为然,难得瞧见她对大孙子这么上心了。 孩子上学,王元也不挣钱的时候,孩子的学费还是娘家人借的,身为婆婆袁氏至始至终都没对他们这个小家出过半点力。 “汪霞四处找你呢!”肖芳没忍住,手里择着菜语气里带些不耐烦,也没看她放在堂屋大桌子上的肉和找回的几分钱零钱。 其实肖芳还是带着嫉妒羡慕她袁氏,明明都是自己生的,待几个儿子的态度却截然不同,整天就围着老三老四家转,老大家没帮过一把。 这说到底还是女人的计较,对于这点,王元却对母亲没半点不满,这大概就是别人说的母子连心,眼见其他妯娌之间的掐架不满而得婆婆袁氏付出,但这在肖芳眼里,还是王元太老实,太好说话了。 袁氏刚走,小于旸又开始哇哇大哭,肖芳只好放下手中从田里薅来的油菜,擦擦手,忙进房间泡奶粉。 本就闲不住的肖芳,越发觉得有个小孩耽误很多事。洗个衣服经常会洗到半路,孩子哇哇大哭,一喂一哄耽误不少事儿。好在现在还是寒冬天儿的,田里没啥事,这要是开春儿忙了,孩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带了。 阿瘦上学去了,王元出去干活了,家里就肖芳一人,想着天冷,老早就跑去田里薅来了一篮子霜打过的油菜芽,中午来做个菜干饭,做法不仅简单,吃了还暖和。 第6章 大哥阿福 “妈我回来了!” 冬日的天儿,总是黑得快。 阿福到家时,已是晚上六点,刚进院子,他兴奋地朝点着灯的厨房大喊了声妈,语气里尽是欢喜雀跃。 为了上学方便阿福的头发早已被剪成了寸头,虽然个头随妈妈肖芳,明显比同龄人要矮些。也因为皮肤白,细看来倒也清秀。笑起来,还有颗小虎牙,跟弟弟比显得活泼了许多。 他没等到妈妈的回应,而是从厨房跑出来的弟弟的迎接。 弟弟阿瘦匆忙喊了声哥后,一副神秘样子赶紧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嘘。” “咋啦?”阿福一脸困惑,阿瘦刚要开口,妈妈肖芳从房间出来了,她第一反应是看到阿瘦跑出厨房对他就是一声谩骂。 “你这鬼孩儿!锅炉里有火,能离人吗?”肖芳直接略过大儿子阿福,匆忙跑进厨房。 那种急迫,就像是生怕一时离开了人,厨房就被点着了似的。 而被骂的阿瘦一个激灵,满脸委屈,但却一个字都没机会说出口,也只好赶紧跟了上去。 此时的阿福,被妈妈忽略后,还听到了她对弟弟的骂,心里也瞬间没了放假回家的喜悦,悻悻地将挂在脖子上的书包摘掉,回了自己房间。 阿瘦是个做事细心的人,厨房本就无碍。当时阿瘦在听见哥哥的声音后,直接把最后一把稻草往锅炉里塞了塞。 暂时离开的一小会儿,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肖芳没再讲话,倒是身后的阿瘦长吁了一口气。 阿瘦虽然对妈妈随时随地而起的暴躁行为习以为常了,但每次听见她冲自己吼叫,还是会害怕,那种恐惧感就像是吼声之后的下一秒就是一个巴掌,压迫感极强。 自打懂事以后,他就特别羡慕大哥。 不是因为大哥懂事,而是大哥敢犟,敢顶嘴,而他是不敢的。 所以后来大哥升初中住校去了,他便喜欢窝在大哥的房间以及大哥的床。 跟爸妈分开睡,也不会听见妈妈有时候半夜了还对爸爸絮叨,特别是在爸爸喝醉酒的情况下,更吵。 守着厨房的母子俩,阿瘦继续守着他的锅炉,负责添柴,肖芳则负责检查锅里煮着的酥肉。 酥肉汤好,肖芳也转了语气安排, “你在这看着火,再添一把,一会再煮开了,就不烧了。” 见状,阿瘦知道妈妈又要把锅丢给自己了,至于她要去干什么,他不清楚,同样也不敢问。 其实就是在五分钟之前,小于旸醒了,肖芳不得不在下完手里最后一坨生酥肉后,匆忙洗手去给孩子喂奶。 这才把锅交给阿瘦,让他来烧着。 她没想到阿福来了,阿瘦就弃火不顾,那火要是掉出来了,厨房里堆了一人高的柴火烧起来就恐怕一时半会也灭不了。 就这,虽然是很有忧患意识,但也弄得自己有些许的后怕。 大儿子放假回家了,肖芳想的是多个孩子多个帮手。只是她没想到,有些孩子是,但有些孩子注定不是。 “阿瘦!谁让你睡我房间、睡我床的?”阿福走出房间,站在堂屋门口朝厨房大喊。 “哇哇哇…”几声女娃娃的声音,倒是把还在生气的阿福吓了一跳,惊魂未定时还有妈妈肖芳闻声的谩骂。 在厨房的阿瘦,见妈妈骂骂咧咧地离开,就光想象着哥哥生气的模样,他都一阵恐惧。 看着锅炉里燃燃烈火,他多加了些柴,看着火头也越来越大,尝试转移着注意力此时还没注意到锅里的汤已经托着锅盖溢出来了。 “嗷嗷个啥?回来家就开始作妖!”肖芳并不在意阿福对弟弟的指控,反而是埋怨他的大喊大叫。这下好了,把小于旸吵醒了,害得她不能抽这个时间把那会儿换掉的尿布给洗了。 她最后只能抱着小于旸坐在堂屋,看着墙上的时钟,眼瞅着已经六点半了。 眼下汤确实要好了,但煤炉上的粥却还没好。等会王元回来又该说做饭晚了。想到这些,肖芳显得有些焦躁。 眼下孩子一醒就又是大哭,她嘴里念念有词地尝试继续哄睡。 听见孩子哭声,阿福自带好奇,去看了眼,但此时也没忘了生妈妈肖芳刚才骂人的气。 本来有十万个问什么的,看到孩子在妈妈肖芳怀里哄睡后,问题就只剩一个了。 “弟!俺妈他们屋里那个小孩是谁啊?”阿福欢喜雀跃跑到厨房,跟弟弟打探。 而此时的阿瘦还处于担心哥哥骂自己睡他房间的状态里,不敢吱声。 要说大哥的脾气不亚于妈妈肖芳,可能妈妈多数的生气是恐吓,但哥哥愤怒起来可能是真打。 见弟弟不讲话,神情里明显掩饰着不安,抿抿嘴唇正要接话,半晌,哥哥阿福倒是先放话了,“你告诉我,我让你住我房间,晚上我们一起睡!” 阿瘦抬头瞬间,这才发现酥肉汤已经烧开了,急忙起身往锅炉后跑去,掀开盖子。 而阿福也顺势坐到锅炉前,将锅炉里未烧完的稻草用火钳夹出,再细细拍打,直到火星掉落。 见哥哥帮自己处理,还没有脾气,便自行断定挨打的危机解除,这才开心地跟大哥分享起妹妹的事。 “她叫小于旸,舅舅家的。这个星期才抱回来。”阿瘦又坐回了烧火的长板凳上,本起身的阿福,推了推阿瘦,也一起坐上去了。。 “以后她长大了,舅舅还会把她抱走吗?”清楚了故事缘由,阿福想了一下,又问出了这么个问题。 “这种大人才考虑的问题,我怎么会知道?”哥哥问的问题有点难了,阿瘦开始反驳。阿福虽然很想知道更多答案,但想着跟妈妈已经吵架了,也不好问。 弟弟看样子知道的也不多,还是等爸爸回来。 大概了解了前因后果,他兴奋地提醒阿瘦,“可以喊妈妈吃饭了。” 还没等阿瘦坐着听他讲完这句话,他屁股就已经离开了板凳,使得阿瘦坐成了单人跷跷板,往里一躺,躺稻草上了,还被吓了一身冷汗。 “哈哈哈哈…”本离开的阿福听见一声响,转头间才看见弟弟坐倒在地。 阿福不厚道地笑出了声儿,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厨房。 而此时,小于旸在妈妈肖芳的哄睡下,已然安静了些。阿瘦守着锅炉的温暖,等候妈妈的差遣。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袁氏来了。 当她走进厨房,问王元还没回来的时候,着实把阿瘦吓了一跳。后听说大孙子回来了,便往阿福房间去。 “福儿!”她知道肖芳不在厨房肯定是在哄那个小女孩,故意放低了敲门声和喊声,生怕惊到了难哄的小婴儿,也害怕肖芳的责备。 袁氏进大孙子阿福房间,奶孙俩多聊了会儿,直到听见王元和肖芳的争吵。 “怎么就不能多买点肉呢?”看着锅里不及筷子一半深度的酥肉汤,王元质问语气里全是抱怨。 “肉价那么贵,哪有那么多钱!你别吸烟烟,让你天天吃肉!”肖芳也不甘示弱。 不知道爸爸王元什么时候回来的,听半天俩人又吵起来了。 “是哩!肉价介个集又涨了五毛钱,我还专门让人给我肥瘦相间的,你们都能吃!”为了让俩人不吵嘴,老太太袁氏在一旁安抚劝架。 王元其实也是好心肠,他每次都看见肖芳给他们爷仨的碗都盛上了满满一碗酥肉,唯独她自己的碗里往往只是小半碗,多数是白菜,眼瞅着锅里并不多的肉,也能预想到一会的分配。 他也并非有意要跟肖芳吵架,于是跟母亲袁氏讲话来转移话题。 袁氏虽然心疼儿子,也知道儿媳妇肖芳的脾气大,但想到大孙子今天刚回家,自己再没能力也不能让夫妻俩吵红了眼,毕竟争论的本身就是小事。 没一会阿瘦将酥肉汤煮好,锅炉最后一把稻草烧干净后,将锅炉口处所有可能的火星儿灭掉后,便听见了王元主动和肖芳聊天的声音。 “等会儿吃完饭,我给你糖吃。”阿福见爸爸王元和妈妈肖芳都消了气,正聊天,他突然拉住弟弟阿瘦,在他耳朵边嘀咕道。 听到有糖吃,阿瘦通红的小圆脸上露出了可爱的笑脸,“你脸怎么这么红?”阿福好奇追问起来。 阿瘦白了他一眼,废物哥哥,只知道学习,生活常识一点都不知道,厨房烧火,能不红吗? 就在这时,肖芳往厨房去,王元看了正在嬉闹的眼俩兄弟,提醒小声点,便打发他们去厨房帮忙盛饭,堂屋里留下王元一人,很慵懒地舒展在靠背椅上。 他朝紧闭的房间门一动不动看了好一会,还以为孩子要醒了,几秒钟之后,没了动静,便松了口气。 想想这孩子也来两天了,虽然只听见肖芳一直抱怨,他也只当是听听。孩子太小,他这几天都要早出晚归出去拉活,孩子也只能肖芳自己来了。好在这已经星期五了,周六日俩兄弟也是能搭把手的。 想到这儿王元便舒了口气,孩子来家里已然是个问题,至于养孩子有多累,多熬人,王元不知,尽管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对他来说,没活的时候宁愿出去架着毛驴车找活儿,也不愿留在家里给肖芳打下手照顾孩子。 做的不好指定被肖芳各种挑剔训斥外,小女娃哭起来也是没完没了,吵得他头大。 想着还是女人天生有照顾孩子的本事。但也见这孩子来之后他也没怎么费心思,心中略有亏欠便跟肖芳讲了他跟江山打听西装人的事。 听王元这么一说,肖芳倒是觉得踏实。 孩子这才回来几天,村里人就都知道了他们家领养的情况。好在大家伙对这件事都已见怪不怪了,王元和肖芳两口子平日里也没有得罪过其他人,想来也不会被莫名举报。 尽管如此,肖芳跟王元还是讲了自己的担心,孩子太小,哭闹不止,晚上哭白天哭,声音都不小,这要是哪天人来,指不定就能听声音找到娃。 一旁的袁氏接话道,“我看那刘学家白天把小孩放稻草屋里睡,哭了也没多大声儿。门口不是有个草垛么?试试也好使,那隔音。”听袁氏这么一说,肖芳督促王元等会吃完饭了去看看。 见时候也不早了,袁氏便起身回了自己家。走时还不忘叮嘱阿福带上他弟弟明天中午去她家吃饭。 虽然不知道饭菜好差,有没有肉,但见袁氏这般,便也知道这老太太也是疼爱大孙子的,虽然往年没给自己照看到小孩,自己也这样过来了,说释怀了吧,也算不上,想想还是会生气。 只是比起对老太太的这份埋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从村里刘学家学来的经验,王元在肖芳的唠叨下,从回到家后就开始捯饬门口的稻草垛。 就这一堆稻草也有两个年头了,自从前年买了毛驴,家里一直备着稻草。加上煤炭贵,稻草则用来烧个饭,做个菜,这对农村人来讲,经济实惠,家家户户没理由不囤点草。 跑了一天的王元,已然很觉疲惫,但还是禁不起肖芳的担忧和唠叨甚至最后,骂人的话都出来了。尽 很无奈,王元还是连夜跟着肖芳在草垛堆里忙活了到半夜,切草留门,从草垛边上掏出一个可待空间。 对此,阿瘦倒是颇有兴趣,反而是阿福则吃过饭后便躲房里去了。肖芳无奈,只好把看妹妹睡醒了的任务交给了阿瘦。 大哥阿福则带着弟弟在房间里吃糖,刚准备吃时,阿瘦建议道,“哥,你看会妹妹儿,我去帮妈把碗洗了。”见弟弟如此孝心,阿福也便同意了,说着也放下了手里的糖。 “来,我给你拿着!”阿瘦不敢信地看了眼哥哥,这人向来是不靠谱。“你放心,我不吃,不然我咋还给了你一块儿呢?”阿福解释道,这话讲得倒还真诚,阿瘦便也没说什么,糖被阿福保管,自己则跑进厨房,把碗筷锅都洗干净了。 等他去找哥哥的时候,对方表示糖已经没有了,这让阿瘦多少有些委屈。跟哥哥争论也争不过。就连生气时,讲话都还温声细语在,生怕吵到了隔壁的小妹妹。 眼见自己争论不过哥哥,便跑出了门口,找父母理论了。 “快来,看能不能进去!”王元见阿瘦跑来,便直接喊住了他,让他进刚砍出来的稻草屋。听见被喊,阿瘦直接擦了擦眼泪,就进去了。 “你看阿瘦都能进去,这能蹲你们娘仨。”王元对自己的“杰作”似乎很满意,开始鼓吹。大人的世界很简单,是一直把心思放在大人的事上,而小孩子的世界同样更简单,只有要另外一件事来转移注意力,前几分钟的委屈,难过也都会烟消云散,甚至会直接被遗忘。 阿瘦参与了父母建一个草垛屋出来,也亲身体验了次,倒很是觉得满意。稻草屋里的采光并不好,也是为了隐蔽,只要隔音效果可以,空间容得下肖芳和小朋友,问题就得以解决,其他的倒也无所谓。 “还好这是冬天啊,这要是大夏天,里面肯定不能待人。”弄好一切之后,王元开始感慨,这稻草屋确实是隔音,夫妻俩还轮流进去喊了几嗓子试验。大半夜还在好在这是冬季,稻草屋里的温度也是比门路要暖和得多,唯一不好的就是每次出来,肖芳身上结婚那年买的羊毛衫总是会沾上一身草。 第7章 捉迷藏 “又乱花钱,明儿就不给你钱了!”当肖芳帮忙拾掇着,王元也很快建好草垛房。俩人一前一后回屋,见到阿福正在吃糖,肖芳上来一顿斥责。 听见肖芳的吼声,原本糖被哥哥私吞,想找父母评理的阿瘦也不敢多说。毕竟在妈妈气头上很容易被牵连,更何况添油加火,怕是连爸爸都会跟着挨骂。 好在家里,有小于旸,肖芳原本的大嗓门也明显能听出来有特意放低了些。尽管如此,句句吼声还是让三个人不适,阿瘦听来害怕,阿福听来,是委屈。还一个王元,已经做好了被误解、被牵连的心理准备。 “这不是我买的!你们给的生活费根本就不够,七门课还要买学习资料,我的钱都花完了!” 阿福说完气呼呼地看着妈妈肖芳。 “那你这糖是哪来的?”见阿福嘴硬,肖芳反问。 阿福跟阿瘦虽然是亲兄弟,但俩人的性格却截然相反。阿瘦性格柔软、老实、做事认真。阿福则脾气偏向于暴躁,易怒。 尽管王元作为旁观者有看清楚俩兄弟性格的属像,说阿福性格像肖芳时,但她就是不承认。 每次被大儿子顶嘴,肖芳只会觉得是丈夫王元不争气。想自己家当年,妹妹们都不敢跟父母顶嘴。 但凡如此越矩,都少不了一顿打。眼见阿福从上了初中后,总是喜欢顶撞自己而不是他爸,甚至脾气有时候比自己还大,肖芳更郁闷、生气。 对孩子而言,不管是被骂还是被打,这些事儿,肖芳确实对他们都做过。毕竟从小受到的家庭教育就是棍棒之下出孝子。 但她哪里知道阿福正处于青春期的敏感和个人自尊心形成阶段。 她更不知道,很多时候,孩子会被父母的情绪所影响。 阿福气到嘟起了嘴,一句话也不讲了,像是一只被施了魔法的愤怒小鸟,定在原地,被冤枉的他也放弃了解释,直接不说话。 “哥说这是奶奶给他买的!”弟弟阿瘦关键时刻为哥哥举大旗,这让他倒是挺意外的。 阿福狠狠地看了一眼阿瘦,原本奶奶塞给自己糖的时候就让自己别跟别人说,这下好了,被弟弟讲了出来。 肖芳这才明白,原来老太太还专门给孙子们买的。想到她小心翼翼地隐瞒倒也理解,毕竟,家里孩子多,只给他们俩买不给其他孙子买,要是被其他儿媳们知道,又要找她吵架了。 肖芳没接话,但从面部松弛的状态下可以看出她已然气消,跟往常一样主动转身包揽收拾厨房的家务活。 见肖芳走了,王元开始哄俩儿子。“来,给你五块钱,买零食吃!”听到可以买零食吃,一旁的阿瘦围了过来。 “我不想吃!我下个星期就不回家了,我要去兼职,赚生活费。不花你们的钱了!”阿福像跟妈妈赌气般对王元说出了这些话。 王元因为不懂,倒也没在意,还是将十六岁的阿福视为孩子来看,至于娘俩拌嘴,他早就习以为常,父子仨经常挨骂基本上也是一拖二,一拖三也常有。 本以为娘俩头天吵架,第二天就能气消。不曾想,到了早晨,还在睡懒觉的阿福在肖芳的谩骂声中醒来。喊醒了算了,还被拿跟弟弟比,不如弟弟勤快,也是这样,他觉得周六天不回家对他而言是件好事,最起码不会天天听妈妈骂人。 当他拿着扫把打扫院子开始表现,还是听到了妈妈肖芳不停地啰嗦。 从自己睡懒觉开始骂到了爸爸王元打牌输钱,再到自己上学花钱,虽句句实话,但每一句里都是不满和谩骂。 “能不能不要再啰嗦了?”实在听不下去的阿福,直接就跟妈妈肖芳吵了起来,在肖芳看来他的行为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在犟嘴,越是如此,越觉得生气。 以前孩子还小的时候,肖芳还能上去屁股上给一巴掌,如今孩子长得倒是比自己还高了,怎么都不好下手,只能嘴上不停地骂上几句,就这几句,惹得阿福也不甘示弱,直接跟妈妈肖芳回怼了起来。 母子俩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在房间睡觉的小于旸也因此被吵醒。肖芳赶紧喊上了小儿子阿瘦帮忙冲奶粉,自己则放下手中的活去抱起正哇哇大哭的小于旸。 见状,还在气头上的阿福丢下扫把气鼓鼓地跑到大门口的石墩子上坐着。 没一会儿,小卖铺的江婆婆过来传话说,“你妈呢?”阿福没好气地回句,“在里屋。”江婆婆便匆忙跑进屋里寻肖芳。 “肖芳,人已经查到西湾了,你这赶紧带小孩出去!”江婆婆长话短说,肖芳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她起身赶紧从房间里找出了小被子,在江婆婆的帮助下,给孩子裹上,生怕一会儿出去被风给吹着了。 “你抱出去吗?”江婆婆疑问,虽然说肖芳个子小,干起活来也顶个男人,但再怎么说也没两个小孩跑得快。江婆婆示意门口的阿福示意肖芳,“让他弟们俩去,他们小孩跑得快!” 还没等肖芳开口,阿福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上来,“老弟,你赶紧收拾好妹妹的东西,我们带着妹妹!”这让肖芳倒是愣了一下。 “我以前经常和团结去东边找我们同学玩,我知道那边有个很大的农场,那里没人,我们跑去!”知道妈妈肖芳担心,阿福主动告知要去的地方。 其实肖芳知道,如果是自己带孩子跑,最近也是会跑那边去,见江婆婆在一边催促,便也没再犹豫,立即反应回屋给俩孩子找厚衣服。 阿福倒也利索,将刚喝完最后一口奶的妹妹抱在怀里,等着弟弟把该带的东西带好,在江婆婆和肖芳的指示下,兄弟俩往既定的东边跑去。 根据江婆婆和肖芳的判断,人是从西边过来,兄弟俩中午饭之后带妹妹回来,会成功躲过。 就这样,兄弟俩带着妹妹上路了。 阿福怎么也没想到,这一跑让他见不少没见过的场面。 比如弟弟阿瘦,本身穿的不少,加上身上还背着厚衣服,这让他没加速几分钟就不得不停下来歇息,喘口气,阿福也只好停下脚步,依旧把已经睁开眼倒也不哭不闹的妹妹抱在怀里逗了逗,原地等他。 待阿瘦休息好,兄弟俩没没跑几步,妹妹小于旸面无表情地直接表演口吐奶。阿福只好放缓了脚步,就地坐在田埂上徒手给妹妹清理口头的污秽。 见状,阿瘦便蹲在一旁,伸手跟躲在长袖子的小妹妹握手,打招呼。 “胳膊拿来!”阿福像是命令,阿瘦尽管疑惑,但不得不从。刚伸出胳膊就被大哥阿福抓了去,靠近妹妹的小嘴巴,擦拭未清理完的口水和吐的奶粉沫。 擦完,阿瘦闻了一下,一股奶粉的馊味,闻得他想作呕。 “我回去告诉妈,你用我的衣服给妹妹擦嘴巴!”阿瘦一脸嫌弃地说,起身就往前走,倒是逗得阿福裂开嘴笑了。 走了没多久,小于旸逐渐适应了被抱着走的颠簸感,安安静静地在大哥怀里睡着了。 “哥...咱们....还要走多远?”阿福走一步,步子小的阿瘦要助跑一截,好不容易追上来的阿瘦,气喘吁吁地询问道。 “妈说往东跑,跑到没人的地方,咱们就带着妹妹在那等到中午饭后再回家。” “为啥?”阿瘦一脸茫然。虽然知道爸妈还给妹妹弄了一个草垛屋,但怎么也没想到,还要带妹妹逃亡。 如今上五年级的他明白逃亡的意思,就像他看的那本课外书,里面的人物就是为了逃亡,才到处四海为家。 “我们是要四海为家吗?”阿瘦又追问了句。听到这句话,把阿福逗乐了。“你当你是出门修道呢?不过你这学啊,总归是没白上,都知道“四海为家”这个四字成语了!”见哥哥这么一说,阿瘦倒不乐意了。 “那是为什么?”阿瘦向来性格温和,随王元。他搞不懂的是,同样是被抱养的孩子,为什么别人的妹妹不用躲? “因为有查。”阿福虽然昨天才见上妹妹第一面,但从晚饭席间大人的谈话里便知道了原委,但也不屑于跟尚且年幼的弟弟讲太多。 “那被抓到,会咋样?”阿瘦喘息稍微平缓了些,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 “之前不是玩过捉迷藏吗?“阿福不屑。 “那咱们赶紧跑吧!”说着就慌张地从田里站起来去拉大哥的胳膊,让他起来,赶紧带小妹跑。 见大哥起来,他立即转身去背衣服以及小妹的奶瓶和装满开水的保温杯。他不知道被抓到会怎样,只知道妈妈肖芳给他们安排的任务就是不要被抓到。 “你看,那不是王元家的两个小孩嘛?估计是抱着那小女孩在躲!”兄妹三人一路往东的背影,被住在隔壁的徐荣看了去。 “不是早上还听见他们娘俩吵架吗?这娘俩儿!”徐荣老公夏明接话道。 “可不是嘛,这抱走了,中午能睡个好觉了,小女孩总是叽哇哭,吵得人脑壳大。要不是我那天去她家跟她讲,小孩哭声太大,她还不知道从她家草垛里弄出一个洞来呢!”初来乍到的小于旸被邻居徐荣一脸嫌弃。 徐荣去田里收菜,才得以看见三兄妹从东边来,老大和老二都明显一副疲惫模样,老二尤显得狼狈,裤子膝盖处已沾满了泥巴,更像是摔了一跤。 见状,徐荣摇摇头一副看热闹劲儿。 “妈!我们回来了!”阿瘦有气无力地喊着妈妈,倒是阿福太累了,加上怀里抱着妹妹,倒是一句话都没说。肖芳被喊出来,直径奔向阿福,从他手上接过小于旸后,打开被子看到她还很眷念地吮吸着自己的小嘴巴,刚喝完奶,意犹未尽,倒也睡得安详。 小于旸放房间睡下后,肖芳便赶紧把兄弟俩领到了厨房,自己则开始给孩子们热饭。 “妈!检查的中午来了吗?”倒是阿福先问了起来。这一路有多累,他即使不说,从弟弟的身上多少也能看得出来。俩兄弟的布鞋都已沾满了泥土,倒是小于旸,被阿福保护得很好,没冻着,也没饿到。 “没来!江婆婆说没到咱们村来,直接去了李村。”肖芳为了让饭菜快点热,直接多塞了一把稻草进去。 “早知道我们就不用跑了嘛!”阿瘦开始一本正经地事后小诸葛了,这倒是把哥哥阿福给逗笑了。 “这是你们俩的”肖芳一边往碗里盛了大碗带酥肉的酥肉汤,一边分别递给阿福和阿瘦。“妈!你不吃吗?”阿瘦追问了句。 “锅里还有呢!”肖芳不以为然,反而是催促中午没能吃上饭的两个儿子,赶紧趁热吃。 比起弟弟阿瘦对“逃跑式躲迷藏”的新鲜兴奋不同,阿福倒是觉得,这是个吃苦的活儿。 看着吃饱后活蹦乱跳的弟弟,他没忍住,逗起了他,“这会儿有劲儿了?回来路上,是哪个小狗说自己饿了,走不动?” “哈哈…哈哈……”被哥哥说的,瞬间脸红,不好意思地握紧了双手,就连笑声都因为心虚逐渐降低音量。 阿福想当时,自己不到一米六的个头,怀里抱着的是妹妹,背上背着的是几十斤重的弟弟,现下都不自觉脖子一阵酸痛。 吃过饭后,早已疲倦的阿福便关门进了自己房间,就差门上挂个牌子“阿瘦和狗勿进”。 好不容易等来哥哥放假,玩性很强的阿瘦却偏要赖着哥哥,尽管自己最爱的糖也会被忽悠走,但这些对他而言,通常是哭一场便过去了,跟哥哥没多大的委屈和计较。 说到这儿,他已然忘记了哥哥拿他袖子给妹妹擦奶的事了。 见自己死活敲不开哥哥的门,还被哥哥吼,他气不过,便去找了妈妈肖芳。 堂屋,里屋都找一遍还不见人,阿瘦径直去了门路,想着妹妹刚睡下不久,妈妈应该不会走太远。 等他走出庭院,迎上了刚从外面摘了一筐青菜的妈妈。 看见阿瘦无所事事地迎过来,肖芳给他安排了个任务,“帮我择菜!明天中午吃菜干饭!”肖芳不发脾气的时候,讲话倒是有几分温柔。 听见妈妈满心欢喜地计划,他只好机械地点点头。他向来不挑食,不像哥哥,从小就不爱吃青菜,以肖芳的暴脾气,应该让他饿上几顿。 话虽如此,但再如何惩罚也毕竟还是个孩子,你真让肖芳去做,她倒铁定是会心疼。 “那哥哥吃什么?”阿瘦担忧地追问。 “给他下面条吃!不知道这照(像)谁,俺没见过谁家小孩这么挑食儿…怪不得还长不高呢!”听阿瘦问起,肖芳忍不住抱怨了。 娘俩之前没少因为阿福不吃菜而吵过。像阿瘦小的时候,不吃就打,打到听话,如今这阿福,人都长高自己一个头了,就身高上肖芳没有任何恐吓信服力。 “你哥呢?”肖芳放下筐,准备开始择一点菜,晚上炒点,剩下的明天中午吃,这样菜也不会浪费。 见状,阿瘦也蹲下了,开始帮忙。 本来已经忘了被哥哥拒之门外这件事了,听妈妈提起,他便开始了告状, “他在他房间,门锁着不让我进!” 肖芳话刚到嘴边,便停了下来。这要是搁往常,她肯定会在门路朝房间大吼一声,怎么着也会把阿福喊出来,探探他在做什么。 只见她停下手里择菜的动作,反而握了一把菜,走向了阿福的房间。 “阿福!在干啥呢?”肖芳表情严肃,门都没敲,直接拧门把手,拧了好半天,也不见打开。 听见声音的阿福,直接在房间里大声回应道,“我在写作业!”言语里有些不耐烦和急躁,这听得一旁的阿瘦有些紧张。 “开门!写作业锁什么门?”肖芳并不搭理他的解释,反而强行想让他开门,自己检查。 “我在写作业!”阿福没好气地再次回应。 “写作业关什么门?快打开,也教教你弟弟学习。”肖芳见惹毛了阿福,尝试放缓了语气。 听见妈妈语气缓和了些,阿瘦明白,这样哥哥就不会挨揍了。阿瘦懂事地想要接过肖芳手上的菜,被肖芳拒绝,不知过多久,哥哥最终一脸憋屈又愤怒的样子开了门。 “我就说我在写作业!你为啥就不信呢?”阿福话腔里几乎带着委屈,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在写作业,他嘟囔着嘴巴,手指床头的四方桌。 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他带回来的所有书本,明显已经瘪下去的挎包被挂在墙上。 见状,肖芳有些许的窘迫,“你关着门,你弟喊你好久了!”她拿小儿子当挡箭牌,并示意,阿瘦进去,“让你弟跟你一块儿写作业,我先去做饭,不等你爹了,咱们吃早点儿!” 听到吃饭会吃早点,阿福的情绪这才算彻底平稳下来。被误解,总是让人万分委屈,但好在力证了自己,尽管如此,他还是引心里不舒坦。 都是第一次,肖芳第一次当妈,第一次跟青春期的儿子相处,阿福也是第一次当人儿子,第一次经历自尊、敏感的人生阶段,比起父母的爱,他更需要的其实是理解。 当他意识到自己这方面的需求是在经历无数次与妈妈肖芳争吵的日子。 会因为爸爸看自己辛苦多给了五块钱,将爷俩都啰嗦一顿,会因为想买跟同学同款的阿迪书包,被肖芳一口拒绝,想买件新衣服,也只能等过年… 按照肖芳能省则省的原则,凡是花钱的地方,除却生活必备品的开销,其他的统统没商量。 这种情况下,阿福就更喜欢跟爸爸王元要钱,有时候还会多给五块钱,足够买两盒磁带,但爸爸不在家时,妈妈给的生活只能够一周五天的一日三餐。 阿福知道要钱无望,便也下定决心,接受周六天帮人补课的兼职。 弟弟阿瘦,依旧记得哥哥从初二上半年之后,屈指可数的回家次数。哥哥不经常回家,阿瘦的玩伴,自然也从和泥巴转到了看小妹妹。 可可爱爱的小朋友他自然也喜欢,但也畏惧于妈妈肖芳的言语震慑。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问了出口,“如果妹妹被人找到会怎么样?” 肖芳停下盖菜园薄膜的动作,想了下认真回应道,“不能被找到!你看咱家,你和你哥上学,惩罚就是罚钱,罚钱的话咱家没钱!” 说完肖芳还不忘让阿瘦扯紧另一边已经铺上的薄膜。说是薄膜,在阿瘦看来就是一块块碎塑料袋的皮。这其实是肖芳从隔壁种菜大棚里捡别人不要的 ,被肖芳捡回家,破碎片交叉铺垫,凑成能包裹住泥土埂的完整膜。 阿瘦和一心投在学习上的哥哥不同,哥哥除了学习,对家里不闻不问,他也自然不知道妈妈为了妹妹,每天晚上都不能睡个好觉,也不知道妈妈平时发脾气多数是因为太累了。 在哥哥看来,妈妈从来不骂弟弟,就是更疼弟弟,其实不然,弟弟总是会在妈妈很累的时候主动力所能及地搭把手,因为他勤快,对于妈妈这样一个勤快的人,自然也没有理由去骂很小却很懂事的小儿子。 从知道妹妹不能被找到之后,阿瘦便担负起了照顾妹妹的责任。随着对新家的慢慢熟悉,妹妹似乎也在慢慢适应家里的妈妈和小哥。 大哥忙于学习和兼职,爸爸王元忙于在外拉货,妈妈忙于一年四季的田里、菜园里和妹妹,阿瘦则忙于逗妹妹和力所能及地家里清洁以及简单的饭菜。 时间飞快,又到了一年的寒冬,妹妹小于旸也马上迎来一周岁生日。 第8章 1岁啦(上) 转眼时间过得真快,小于旸马上也迎来了她的1岁生日。 从池塘边洗完衣服端着盆儿准备回来的肖芳被妯娌杨霞喊住,“二嫂!我没记错,你家那姑娘马上过一岁了吧?” 肖芳握了握拳,手冻红了还有点僵,往腰间衣服上蹭了蹭,笑盈盈地接话道,“可不是嘛!算日子大后天。” “好啊,俺明儿到时候去....”杨霞很是捧场。 “去啥去啊!俺不待客!”还不待杨霞说完,肖芳接话间嗓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八度。 在村儿里,孩子一周岁生日待客的话,客人去了要随礼。听到肖芳说不待客,杨霞倒也不惊讶,但还是多嘴问了句,“你这不待,那边的人好说吗?” 她说的“那边人”,其实就是肖芳的弟妹和以及母亲。杨霞说的肖芳自然也考虑到了,急忙摇摇头,“这头胎一岁生日都来不了了,养大些还要送回去的!” 肖芳知道,自己当初本意并不想照顾,是丈夫王元撇不开面子承情。本来计划就是孩子长大了再送过去,眼下总不能为了娘家肖姓孩子担了王家这边亲戚们的礼,这才跟杨霞说不待客。 “怎么不来?现在这不严了吧?”杨霞好奇,都是妈妈,她不能理解别个女的扔了头胎,也不能理解也都是亲戚为啥不能来给孩子过个生日。 “坐月子呢!上个月底儿生的二胎!”肖芳放低了声音,生怕被人听到。 “不是吧!咋这么急啊!男孩女孩?”杨霞一脸不可置信地深究到底。 “还是个女孩!”肖芳停顿了下,放下手里的衣服盆儿,直起腰偏着头开始继续聊,“俺姊妹们五个,就弟弟一个独户,俩人这不趁年轻赶紧要,加上俺妈现在也还能帮衬!”让肖芳来讲都是各种心酸无奈,却也是外人不理解的地方,姐姐都结婚离家了还帮弟弟家养娃。 其实帮不帮也不是她说的算,毕竟带回来的是个孩子,不是猫狗,不能随便,说起来谁让她还是大姐呢! “你娘家那边不来人吗?”早上也没事,孩子在袁氏照看着,问都问到这了,杨霞就忍不住多唠几句。 “昨天王元去那边拉货通知了,就俺妈说过来,其他人都不让来。来干啥!现在这节骨眼儿,可别招摇!” 肖芳叹了口气,如果能有选择,谁会选择无奈?让杨霞诧异,但转而开始理解肖芳的“大姐”身份。 她没有抱怨无偿给弟弟养孩子这件事,反而是心疼,二胎又是个女儿。 “那这不是要交钱了?”杨霞将手里的盆儿换到了左边腰顶住,盯着肖芳追问。 “那肯定啊!总不能都往我这儿塞!没人给他们托底儿了。” 说到这交钱还是姊妹几个一起凑出来的,自己家也不富裕。虽然娃的奶粉自己暂时还没掏钱,眼下弟妹又生了个,夫妻俩自然也不好意思去问他们要。 后来还是跟王元商量了下,以后奶粉王元负责采买。说是商量,也是费了一顿口舌。好在王元理亏,如果当初不是他碍于面子难拒,这孩子也不会在他们家养着。再想俩人当初结婚肖芳也是作为大姐带王元入赘,丈母娘和老丈人确实对他不错。 王元也是个心软的人,虽然听了肖芳带些激愤情绪打的感情牌,像往日挨训一样沉默,但第二天一早却带着孩子吃完的奶粉袋子去了街上。 王元肖芳他们这一代人,从小就跟着家里大人忙于生计。没读过书,自然也不知道奶粉袋子上的品牌名字。为了不因为叫不出名字买错奶粉,王元天还没亮就将睡在隔壁屋的阿瘦喊醒,让他识奶粉袋子上的字,孩子迷糊地念,他迷糊地跟读了几句。 为保险起见,他捡了一个喝光的袋子抖抖灰,三两下叠好放在结婚时买的加已经洗掉颜色的天蓝色中山装胸前的口袋里,这才放心前往。 等阿瘦中午放学回家,却在院子外就听见爸妈在吵嘴。 “就你好吃!她这么小能吃这么多么?这要吃多久?”肖芳的嗓音一向很大,一般听到这样分贝的声音,阿瘦断定俩人是在吵架。 “你小声点,那妮子才睡多久?”爸爸王元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 阿瘦很是忐忑,他一直觉得这世界上应该没有孩子会喜欢父母吵架,尽管也知道身边同学好朋友的父母也都会。 话虽如此,他也见过父母因为吵架打起来的情景,说到心理承受能力他也还是有的,但真再次赶上俩人不明原因的吵架时,阿瘦还是生怕被脾气起来的妈妈无故训,不仅如此,看着温柔但真生气起来也会迁怒孩子的爸爸也会骂人。 等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堂屋时,爸爸王元见他很是开心,“儿子,快来!爸今天上街买了一大袋子的米花子。有开水,去泡着吃!” “吃什么吃?不吃中午饭了吗?”阿瘦猝不及防地听见了肖芳一声吼,直接把阿瘦吓了一跳,径直把书包送回哥哥的房间里。 “对对对,吃完饭再吃,早上晚上也可以吃!”王元笑笑附和,“这哪买的多了,它是抛货,看着多,水一泡就没多少。”王元还在尽力解释。 阿瘦看了眼,俩人争论的正是被放在门口满满一透明肥料塑料袋装着的米花儿。虽然还不知道抛货的意思,但以他看来,爸爸这次确实也买不少,肯定也花了不少钱。 他多少也知道妈妈跟他吵架的原因无非就是抽烟、喝酒、乱花钱三大铺张浪费。 眼前的这个米花儿他之前在奶奶家吃过,像他们大人那样泡开水加白糖的吃法他不大喜欢,还是用碗一装,直接塞满一嘴,干吃比较过瘾。 见妈妈没接话了,爸爸赶紧来了句,“吃饭了!”阿瘦知道爸爸这是在缓和气氛,还是得哄着妈妈 阿瘦虽然才上四年级,但在生气吵架这件事上,他总觉得,钱花都花了,还来一通生气指责是没用的。 但妈妈的脾气,爸爸也管不了,也只有姥姥可以说几句。 说到姥姥,阿瘦昨天还听妈妈提起,后天姥姥就来了,说是给妹妹过生日。阿瘦还挺期待,平时吃不多的肉,姥姥来,不仅有肉吃,还会有其他零食。 想到这儿,他也兴奋地冲向厨房,帮爸爸一起拿碗筷开饭。 吃饭席间,夫妻俩早已没了先前争吵的愤怒,反而是心平气和地开始聊起了天。 “他们这么快,这个大的是不准备要啦?”王元笑笑抿了口酒,一副捡了个大便宜的得意模样。 “那谁知道!他们要是想要,还不是要送回去!”肖芳已经吃完了米饭,却还是拿起了筷子夹口菜边吃边一副懒得理的模样。 “这段时间把俺娘累不轻!”王元说的是他的丈母娘穆老太太。可不是嘛,上个月儿媳妇生了二胎,她全程跟着照顾月子,做饭、洗衣还给孩子洗尿布。 之前小于旸要生的时候,老太太一个人在家照顾着家里的鸡鸭鹅,现在生老二也是全程陪护。 如今要不是因为儿媳妇正在做月子,老大这过生日,她也会早几天过来帮忙,眼下也是大女儿和大女婿能理解的辛苦和“走不开”。 “人家老奶奶都知道为儿媳妇帮忙,就俺家啥忙帮不上!”同是为人婆婆,肖芳每次想到袁氏就生气,讲话也就刻薄了些,而这些话也只能王元这个儿子替母亲袁氏受着听。 王元也早就习惯了肖芳在这件事上的啰嗦。不管站在谁的角度,各有苦衷,他也不好开口维护。 从他懂事以来都是跟爹两个人在家,母亲袁氏在大部队掌勺。后来遇饥荒,爹被活活饿死之后,他才跟着母亲袁氏。 之后袁氏再嫁王家兄弟,又生了二弟王学、三弟王本、四弟王柏,所谓的母爱也都分给了年纪尚小的弟弟们。王元还没成年,便跟村里的同龄人出去跑驴车拉货,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后来跟肖芳结婚,也是以入赘的方式去的肖家。从回到万店庄一无所有到现在住的房子。除了碗筷是母亲袁氏送来的,其他大件要不是肖芳娘家人给的,要不是俩人一起挣的。 这么些年,王元除了遗憾爹当年被饿死,却也真心佩服母亲袁氏的能干。她后来改嫁,王元都觉得可以理解,所以他懂母亲袁氏的不容易,却也明白肖芳的不满。 “俺妈来给钱,不能要啊!”肖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始叮嘱起来。 “那不胡说嘛!去要她的钱干什么!咱们不是都说了嘛,不待客儿,这孩儿不在咱们家咱们就不说这个话,既然在咱们家,肯定是按咱们的意思走。”王元明白肖芳的意思,再怎么着,都不能要她老人家的钱。 听王元这话一说,深得肖芳的心。想到刚才因为一袋子米花骂了他一顿,现在倒有点愧疚。结婚这十七年来,俩人没少吵过。肖芳也自知自己脾气不好。 转念一想…自己能吵过王元也只有在他清醒的时候,想到这儿,内疚感瞬间消逝,甚至心里还多了一份怨气。 “你后个(天)去接下俺妈,这么远的路!”肖芳安排王元。 “这就说不准儿了,要是有人找我拉活就不行了,总归钱要挣!”王元狠狠揉揉发痒的眼皮,半响解释道。 肖芳没接话,一阵沉默,他说的不无道理,现在好不容易跑熟了几个村,有活干还是要去的,不干就没钱,这家里开支,两个孩子上学,还有一个已经买了奶粉要养的小娃娃。 半响王元自豪道,“年底买个自行车!”说的时候他带着笑意看着肖芳,像是通知又像是在征求意见,“过年去北边走亲戚,也方便。” 他说的也没错,肖芳姊妹几个,就她嫁的最远些。从他们家到娘家走路要走上2个多时辰,驴车虽然快些,但是不拉活,他也是不忍心让毛驴折腾,眼下见肖芳讲起了接人这事,他便顺口提了一嘴。 “买那干啥?不浪费钱吗?俺觉得走路好,就你那懒样,不出去一天走不到五步路!”肖芳一如既往有礼有据地辩驳,一旁的阿瘦听着脑袋就大。 事是好事,但花钱的就不一定好。 倒是王元仍旧一副乐呵呵地表情,“你别让我去接哎,你去接!”王元故意挑衅。 他知道但凡是花钱的地方,肖芳一贯的态度都是能不买就不买,省钱才是会过日子。 “你往年在俺家,俺爹妈亏你吃亏你酒喝了吗?”肖芳愤怒了,她就看不惯每次她说正经事的时候,王元一副吊儿郎当不当回事儿的态度。 “你看看你说这话!我不是说了没活我去接!这有活我能说扔丢么?昨个跟江山还在聊,明年看能换辆六轮...”见肖芳气了,与其说是王元在解释,不如说是在畅想美好未来。 在肖芳看来,王元这几年跑驴车拉货也确实赚了些钱,但至于是不是真的买六轮车她也不懂,也不感兴趣。 吃完最后一口饭的阿瘦正准备起身离开,被王元喊住,盛饭。见饭端上来,王元这才把酒杯里最后一口酒干掉,开始夹菜吃饭。 阿瘦其实还挺诧异的,妈妈今天竟然没有因为爸爸喝酒而骂他,这在阿瘦看来,吃饭席间见父母拌嘴倒也像是一种酒桌文化:无关乎一个想多喝,一个不想喝的问题。见母亲吃罢还坐在那里,他便起身回了房间。 肖芳像是被突然惊到,竖直耳朵听小家伙是不是醒了。见状,王元也停住了筷子,跟着听了下,“没醒!啥声儿都没有。”王元嘴里含着饭,煞有介事地安慰。 肖芳没有理会他,径直起身便往外走。 等王元饭还没吃完,肖芳抱着已经睡醒的小于旸来到了厨房。 “醒了,没哭,我去就看眼睛睁着。在床上折腾。”不知道是不是当妈的对孩子本能的格外敏锐还是什么,肖芳就是觉得小于旸醒了,去看了才发现确实是,甚至有些后怕她从床上掉下来。 “耶~醒了么?”王元开始逗面朝他的小于旸。小家伙倒也活泼,见大人讲话便跟着乐呵,都说养孩子难,但真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那么小又那么可爱的时候,大人的疼爱也是发自肺腑的。 “给她喂颗米饭?”王元问了,肖芳没回,他直接用手从筷子上取了一颗细软些米粒,放到她嘴边。 只见小家伙伸伸舌头三五下就进了肚子,边吃还边高兴地手舞足蹈,幸亏是抱紧了,不然就被她鲤鱼打挺给掉地上了。肖芳知道,小家伙到了不愿被人抱的年纪了,再三哄骗下,把小鞋穿好,考虑到地上全是灰,让王元从背后干净的尿素袋子扯一个过来垫在脚下,这才放她下来。 吃完米粒,小家伙便扒在王元的腿边满脸童稚,王元又顺手给了她一颗,吃完开心地蹦跶,这也逗得夫妻俩纷纷一脸慈父慈母样。 不知多久,突然听见大门口狗叫声,夫妻俩听狗叫得厉害,大抵是来了陌生人。想着吃饭的点,那些人应该是下班了,但尽管如此,肖芳还是匆忙将小于旸抱回了堂屋,从里面锁了门,进了阿瘦的房间,锁了两道门。 还对正在写作业,见妹妹和妈妈进来一脸诧异的阿瘦示意别出声。 王元这也放下筷子,急忙去外面看情况心却提到了心眼儿里。 “别咬了!”王元假装生气朝狼狗怒斥了一声,狗子见状摇摇尾巴,却也不间断地狂吠,“我当是谁呢!你咋走来了?”王元内心舒了一口气,见来人是隔壁村的老樊,随即一脸笑意,又显热情。 见主人出来迎接,老樊也边走边直说,“这两天我想拉点土块垒个门路子。”原来是来让拉活的,这让王元很是兴奋。 听见俩人进了院子,肖芳知道是安全的,便抱着小于旸出来了。 “咋走这么远?”虽然不认识,为表达礼貌,肖芳还是笑意盈盈地跟人打招呼。“来找老王拉点土块垒门路子。”对方倒也直接回应。 见肖芳怀里还有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孩,便问,“这个小孩是?”他不敢相信同龄人的王元和肖芳这么年轻就当爷奶了,但也不敢信这是他们生的娃。 “这是她家兄弟屋的侄女,抱俺家来养着。不瞒你说,刚才你来俺还以为是谁呢!”王元说话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从里面拿了一根递过去。 肖芳跟对方打了个招呼,便去门路的小屋子,给小于旸冲奶粉喝。只顾着忙手上的活,肖芳也没在意听俩人聊了些什么,想来也是生意上的事,无非是对方什么时候需要,要拉几趟,咱们报价对方再磨价之类的。 自从王元做了这行,也确实算是养家糊口了。 虽然王元没念过书,但数学乘法算数他像是熟能生巧基本上都是口算。这没让同样没文化的肖芳佩服,反而是让上小学的小儿子阿瘦对老爸这一天才口算技能大为称赞。 不过小家伙刚喝上奶,王元便已送客人离开了。 王元回来见小于旸很乖地在喝奶,也是蹲着一脸慈父微笑。随即站起身,跟肖芳讲到,“明儿我起早去拉,后天就在家,给小孩过个生儿。” “又不待客,你在家待着干啥?”虽然王元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肖芳不能容忍他为了在家吃个饭喝个酒就不接活的行为。 “人亲爹亲妈都不在,俺们这假的能不到齐吗?我不在你妈来了会咋想?说我就对她孙女不当回事?”王元又开始故意摆道儿。 “哼!俺妈才不会。孩亲爹亲妈都不来,还在意俺们这个吗?”肖芳倒不以为然,她也笃定,在娘家人面前,自己帮忙在先,总不能还落话柄在弟妹那,更何况妈也是自己亲妈,定不会说这些有的没的。 “有活儿就再说,没活我就去接俺娘,就在家给孩子过生儿。”王元颇有计划地说了这么句总结发言。 说完就想溜走。 “干嘛去?你看着小孩,我去把锅碗刷了!”肖芳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她知道王元这人吃过午饭就喜欢躺床上睡一觉。 “阿瘦呢?”王元问了这么一句,有些夫妻待久了,对方撅个屁股,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这说的就是肖芳对王元的了解,所以她猜到了他想喊阿瘦来看,自己去睡觉。 “都跟你似的?吃完就睡!孩儿在写作业!”肖芳有些愤怒转身朝厨房走去,留下正坐在学步车里安静吃着奶的小于旸和依旧一脸淡定的王元。 结婚这么多年了,与其是王元习惯了肖芳的啰嗦,不如说是他是好男不跟女斗。 以前母亲袁氏不在身边,他总是向往的管教和约束,是在结婚以后娶了肖芳得到的。外人看到是肖芳的泼辣、暴躁,但在王元看,有时候她的管教确实让自己难堪,但也享受着这种约束。 比如,肖芳不让乱花钱,他抽烟,不让买烟就偷偷买,顶多看见了挨顿骂,烟该吸还是吸。酒不让买,家里只要来个人,他都能正大光明地买酒,然后剩的自己喝。 总而言之,王元任何花钱的行为,在肖芳看来都是明令禁止,但骨子里的叛逆,让王元不遗余力地去违反,从不考虑后果,因为最多是被骂一顿,跟更何况肖芳不到一米五的身高压根不是他一七八的对手,而只要他清醒着俩人也不会打起架。 当然,喝醉了就不一定。 实属无聊的王元,见孩子在认真吃奶,便手扶着学步车,以防孩子溜出去,不到一会儿功夫低着头开始打起了盹儿.... 正在刷碗的肖芳不自觉叹了口气,刚又跟王元的拌嘴,每次都会让她情绪失控,血压飙升。 用她的话讲,王元就是脸皮厚,说一次不听,说两三次也不一定能够听。向来强势的肖芳,自然也是不能容忍他的熟视无睹,争吵、愤怒、谩骂情绪上头三件套一并给了王元。 用肖芳妈妈穆氏的话讲,就王元脾气好,换了别人不一定能容忍得了。话都说到这地步了,不仅仅外人认为王元很好,就连肖芳娘家人都一致认为在俩人吵架问题上是肖芳太跋扈。 往往这种时候,她总是懒得解释,转头也毫不留情地对王元直接吐槽谩骂。 这就是他们婚姻里的相处状况,谈不上心有灵犀一点通的默契,也没有相敬如宾的特别尊重,很多时候是会有隔阂的搭伙过日子的普通两口子。 婚姻可以没有爱情,在王元和肖芳他们那个年代是。 第9章 1岁啦(中) “江山媳妇桂英来给你送肉啦?” 肖芳一大早去池塘浣洗衣服,看见江山媳妇像是拎了一块肉去了江婆婆家。中午家里没盐了去买袋盐,顺势聊了起来。 “可不是么,一大早来给我送肉,说江山这几天忙,顾不上来,过两天不忙了再来吃个饭。”江婆婆麻利地去柜台后给肖芳找盐边接话。 “你这侄子侄媳妇孝顺!”肖芳赞不绝口。 “这不是跟你这一样,江山小时候我养过,俺哥走的早,俺嫂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也不得了啊!” 老太太提起那段往事,也是感慨不已,旁人也只看到了侄子侄媳妇拎过来的肉,却不知道当年带着养一个孩子有多难。 只不过这个难,如今肖芳也能感同身受了。往年他们那一代的孩子都是随便养,别把自己弄死就是命大,什么都吃,也不像现在小孩还挑食儿。 “你这以后可不就也有个汤罐子了嘛!”江婆婆乐呵呵地调侃肖芳。 “哎!谁知道有没有这个心,俺这明儿也还是要送过去的!”肖芳笑笑一脸认真。 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有一点可以确信,她从来不觉得因为自己养了这个孩子几年,孩子以后就一定会给她买肉吃,但只要王元去肯定是酒少不了。 虽然她总是喜欢见人就解释,孩子以后会送走,但至少目前她对这件事很坦然。 别说是个孩子了,就算小猫小狗,养那么久也有感情,真送走肯定没这么无所谓。 想到这,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莫名其妙地隐隐不安。 想着小于旸要醒了,肖芳付完钱便跟江婆婆道别离开了。 说到江婆婆,之前几次还多亏了她。 江婆婆之所以愿意帮她家的忙,除却她和江山的姑侄关系,以及江山、江柱和王元的交好,最重要的是王元每次都会去她家买烟。 王元作为一个抽烟多年的老烟民,他不是不知道外面烟的价格。 他清楚地知道江婆婆家的烟比别人贵八毛钱。他从来不多说废话,也只在江婆婆那买烟时会提到说给江山带,跟江山闲聊递烟说是在他姑那买的。 当然江婆婆也不会把王元在她那买烟的事跟肖芳抖出来。 江婆婆也知道肖芳是个暴脾气,万一跟王元吵说自己出卖的他,别说买烟的。估计见她都会低头绕着走。 所以不论怎么看,她都得不偿失索性倒不如假装不知道,对王元,自己钱也赚了,对肖芳,自己还有人情在。 江婆婆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做生意,自是有些小算盘在心里。如果王元不是买烟买得多,也不见得她会多配合江山的“情报传递”。 显然,王元和肖芳夫妻俩心知肚明。 王元私下里有随口跟肖芳提过她家烟贵的事实。肖芳虽然很生气,还直接埋怨王元乱花钱,后来也是在王元的一番分析下,她才没揪着这件事不放。 等晚上王元回来,肖芳吃饭席间把自己不舒服讲了出来,“我总觉得胸口闷闷的,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叹个气才舒服。”肖芳带些不好意思。 生怕王元说她矫情。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俩人之间有事也就都互相说说,几十年的习惯了。 “你那是干活累的!”王元没说她矫情,反而不以为然地给出了自己的分析。 他知道肖芳是个能干的女人,但很多时候有些不能理解。 比如农忙时节,她自己能废寝忘食地在田里从天还没亮干到天黑,比太阳都勤快。 不仅如此,她自己热爱算了,还把自己干活的这个标准套在王元身上。 王元只能硬着头皮上,干到筋疲力尽,有时候为了少干点,也有找过借口。要不就是说腰疼,要不就是肚子疼,再要不就是口渴了,内急。 每每,总是会被肖芳劈头盖脸地骂一顿,不管真假统统被认定为偷懒。 身为一个男人,王元也不会、也不愿意去承认,不然在肖芳面前总是会被冷言冷语地借机嘲讽。 王元以为自己安慰完了就完事了,却不曾想被肖芳揪住,就此又骂了他一顿,又从早出晚归没挣到钱开始揣测王元出去玩牌输钱。 王元向来好脾气,也不跟她计较,任凭她在那账都算不清地谩骂。骂完,肖芳噘着嘴巴生气样,不再讲话。 挨骂过后的王元内心一片宁静,仿佛尘封的院子,一阵风雨之后被扫得干净透底。跟肖芳比,他人似乎也更冷静些。 见肖芳在生气,他便刻意转移话题。 “早上我碰见桂英了,她来代销点你看到了吗?” 王元挑起话题,他也不知道肖芳有没有看到,只当是跟肖芳分享下所见所闻,这样也有利于肖芳情绪的散开。 “咋没看见!”很明显,肖芳还在气头上。 “碰到她,还提一兜子肉,看样子有个二斤。这侄子媳妇对大姑真有孝心。”王元一边笑着说一边盯着肖芳,看她的反应。 “那还不是因为她在江山小的时候养过他!” 肖芳不仅继续接话,情绪也稳定了许多。不过这些都在王元的意料之中,只不过他没想到肖芳竟然知道。 “你咋知道?”王元追问。 江婆婆也是在他们结婚之后才搬过来的,对于这些事肖芳应该是不知道。 见王元好奇劲在头上,肖芳开始跟他讲了起来。 “......早上江婆婆跟我说的,也难怪你妈说她是在俺们结婚之后才搬过来的,一直是在她自己娘家过。” 她还知道江婆婆是近亲结婚,所以娘儿俩都姓江。 王元点点头,笑笑转即开始开玩笑,“你这也行啊,以后这大侄女不上街买成兜子的肉往俺家给你送吗?” 肖芳没讲话,她不大愿意听王元的自吹自擂,甚至有时候还会故意调侃,这些行为往往都会令肖芳不爽。 王元这样惹事的最终下场就是再被骂一顿。 别人夫妻之间的相敬如宾,在王元和肖芳身上几乎看不见。口角之争也早已成为习惯,准确讲成为习惯的是肖芳和王元俩人,而尝试躲避的则是他们的小儿子阿瘦。 阿瘦其实是不愿意看见爸妈吵架的,每当他们吵起来的时候,阿瘦也自然是人微言轻,根本劝不住,有时候还会被伤及无辜,甚至成为“战争”激烈的导火索。 在“战火”里生存了这么些年,王元也算是总结出了一些经验来。虽然有些时候并不能及时休战,但也能让对方的攻击力逐渐淡去,强行保护了他作为男人最后一点尊严。 “我明早早点起来去接俺娘。”王元自告奋勇,这也是他的对策之一,先转移阵地,再做感情铺设,最后成功熄战。 肖芳了解到,王元本来明天要去拉的货,被提前一天安排了,只为了留时间去接丈母娘穆氏。 “明天不用起太早吧?”王元明知故问。 “日头上三竿再去接,才好?”肖芳见不惯他的废话连篇,没好气地直接继续怼。 王元摇摇头,喊着正在堂屋跟妹妹小于旸一起玩的阿瘦。 “你喊他做啥子?”肖芳一脸不耐烦。 “喊他给我盛碗饭!”王元好声好气地解释,却再次被肖芳骂了一顿。 至于骂的内容,多半是懒得要命。听见爸爸喊,阿瘦立即抱起妹妹就往堂屋冲。 当爸爸把碗递向他的时候他便明白了,随即将妹妹交到了王元手上,突然就听见了肖芳严厉呵斥,“别给他盛!” 阿瘦有些害怕地盯着已经变了脸色一副凶巴巴模样的妈妈肖芳,转头看见爸爸王元正抬头示意他赶紧盛。肖芳这一大喊,倒是把小于旸吓愣了,转头趴进王元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阿瘦趁机赶紧跑到厨房锅边盛饭,隐约听见了王元开始哄孩子。“没事!喊什么喊?”他倒是开始责怪起肖芳来。 见孩子哭得厉害,听着王元敲山震虎的狐假虎威,肖芳对此嗤之以鼻,整个就直接没搭理他。见他在哄孩子,肖芳起身走出了厨房,留下了爷仨,吃饭的吃饭,蹭饭的蹭饭,玩孩子的玩孩子。 问题解决了,她没注意吵架之前的情绪低沉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转眼立冬了。 等王元赶到肖家,天还蒙蒙亮。此时正好赶上丈母娘穆氏来开门。 “哎哟!他大哥咋来这么早?快进来,去锅门口烤烤!”袁氏习惯了将王元称呼为他大哥,不过是以肖安老小的身份去喊。 其实早上她一开门就看见个穿着军绿色长款大衣的人高个儿,还戴着帽子,只露了俩眼睛,这身包裹,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穆氏喊王元进厨房,暖和些。 “他们都还没起来吗?”王元问起了兄弟和弟媳以及那个二胎小家伙,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儿。 穆氏拿起饭勺,掀起玉米杆做的锅盖,往锅里扒拉了几下,“还没呢!每天都是睡到出大太阳,吃个饭还要喊,一小家才起。”按照她们那一代人的生活习惯,天还没亮就起床干活。 但穆氏说的也确实是实话,这也不算是在跟大女婿面前讲儿媳妇的坏话,顶多算是背后批评,毕竟她也不是个喜欢找茬的婆婆。 王元也不知道该怎么帮肖安找补,便听着丈母娘讲。他其实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婆婆和儿媳妇总是会出各种各样的矛盾,就像他不能理解,肖芳为何总是揪着他母亲袁氏不照顾他们孩子这件事每次跟他吵架时拿出来说一遍又一遍。 想到这些他都头疼,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反而是随着穆氏来到了锅炉口坐着一边帮忙填柴火,一边也烤着火暖和暖和。 刚坐下他才将脖子上临走被肖芳系了两道结的浅粉色围巾给解下来,烤着火倒也是舒服。 反而是穆氏一直没闲着,将姑爷招呼进厨房暖和后,急忙跑去堂屋拿了一包烟给王元,随后自己去了门路,拾起竖在墙角的大扫把开始扫,此时正在门口贪婪进食的鸡群陪着她。 临近冬天的落叶还稍微带些水分,需要风吹日晒久一些,才能将其收拾装进麻袋,日后用来烧锅炉时引火或者做些小菜用。 没一会儿,王元出来了,看见一大群鸡忙问,“娘,你家怎么还养那么多只鸡?”他也纯属是没话找话,本身他就是个不爱讲话的人,但是在丈母娘面前还是喜欢主动找话题。 “当时买就是说给霞(儿媳妇)做月子吃,这还少些,这都吃好几只了。”穆式边打扫庭院的落叶边接话茬。 只是王元不知道的是,穆氏早就准备了两只大公鸡,准备带他家去,一只用来给孩子过生日上贡用,一只给他们吃。不仅如此,她还是将屋里三分之二的鸡蛋头天晚上就已经用碎稻草打包好了。 “娘咱们要不走吧?”王元很是无聊,又见穆氏俨然已经忙完了早餐前所有的活儿,提议道。 “咱吃了早饭再走!等会我还要喂个猪。他们醒了我给他们交代下。”穆氏解释原由王元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吸着烟倒是在门口转了转。 后来见穆氏有些吃力地拎着大桶去喂后院的猪,王元立马起身上前帮助,一大桶猪料,让他一个身高一米七多的大男人来拎都觉得有些吃力,更何况眼下是个即将六十多岁身高不到一米六的老婆婆。 等王元拎着猪桶跟穆氏回屋时,才看见刚起床的肖安,一脸睡意未尽。红了的眼睛黑了眼眶,看见王元倒是赶紧打招呼,“俺王哥来这么早?妈,你昨晚买的烟拿给俺哥吸蛮?” 还没等穆氏回答,王元抢先,挥挥手上的烟,表示已经在吸了。 他知道肖安家里没人抽烟,刚抽的烟原来是丈母娘昨晚临时去买的,就因为知道自己来。王元本想着去看看二胎,但询问下知道弟媳还没起床,便也不方便进去看看小孩儿,只好作罢。 “小孩闹觉呗?”王元开始找话题。 刚打完哈欠的肖安接话,“恁说呢!一夜醒好几次,醒几次就哭几次,吃饱了才能睡会儿,你看她妈不还在睡着。” 小孩儿熬人,王元向来都是听人说的,以前有老大阿福和老二阿瘦,都是娘家人穆氏一直在身边照顾,自己倒也没有陪床,自然也对肖安所说的小孩闹觉大人睡不好的困扰有任何印象。 就连抱回家的小于旸,自己也是跟她们娘俩不在一个屋睡,自己倒也是每天睡眠充足,倒是肖芳有时候抱着孩子吃奶瓶,喂着喂着都能睡着,以前只听肖芳一个人说,如今见第二个人讲时他倒也是信了。 简单的早餐后,肖安送走了王元和母亲穆氏。 等他们俩到家的时候,阿瘦正在吃早饭喝稀饭。看见姥姥,阿瘦赶紧笑嘻嘻地迎上去喊姥姥。其实比起奶奶,阿瘦和阿福兄弟俩最喜欢的还是姥姥。 姥姥家舅舅还没孩子,就几个姨们家表兄弟几个,每次过暑假或者过年初二去姥姥家玩,她都会给表兄弟们公平公正地分东西吃,不偏袒任何一个,所以兄弟几个都很喜欢姥姥,阿瘦也不例外。 见姥姥来了,他立即跑上前接过姥姥手里的包,扶着姥姥进门。他的热情劲让王元调侃了句,“你姥姥没白疼你!”这倒是让穆氏很是开心。 “妈你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就在王元他们到的前五分钟,她刚哄睡小家伙。看见王元从车兜里拿下来的鸡蛋、两只公鸡,两袋奶粉还有一些花生、苹果,这让肖芳很是惊讶。 明明是接妈妈来自己家,王元早上去接她都没带东西过去,反而是妈妈来却带了不少东西。 早上王元去就看到门口的鸡早就被丈母娘放出来了,但是却还是有心提前逮了两只准备带过来。奶粉自然是弟弟肖安买的,至于花生和苹果以及鸡蛋倒都是带来他们家给外孙吃。 看见阿瘦,穆氏便招呼阿瘦吃。倒是肖芳一把喊住阿瘦,先吃饭,马上就要去上学了。阿瘦没办法这才放下穆氏递过来的苹果,老老实实去吃了饭。 临走差点忘了,还是穆氏拿着跑出来喊住他,放他书包里,让带着去学校吃。送走阿瘦,穆氏这才去侧房看了眼还在熟睡的大孙女。 孩子长大了,虽然跟刚生下来一般不见胖,但整体眉目也开始立体起来,以前看不出长得像谁,现在睡着了倒是能看出小鼻子是像她爹的。 见大孙女还没醒,穆氏便也没再多逗留,再次转身去了厨房,找到坐在厨房陪肖芳聊天的王元,示意可以先把公鸡解决了,自己来烧水褪毛处理,早点弄完,中午按点准备仪式。 说到比起大孙女,穆氏清楚,自己的大女儿也没少受罪。孩子太小,现在也不像往年,生个孩子跟玩儿似的,生下来也没怎么精心照顾,现在孩子讲究太多了。 更何况这照顾的还不是自家孩子,照顾好必定费心,照顾的不好肯定也担心会被弟弟和弟媳讲。当初说让把孩子放他们家养,本身就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不管什么时候,穆氏都替儿子感恩大女儿和大女婿的伸手相助。 听见丈母娘安排之后,王元二话没说就从厨房拿出了菜刀,将双脚被绳子绑着的大公鸡放血宰杀。见状,肖芳也是马不停蹄地赶紧吃完饭,等她刚放下碗筷,母亲穆氏就上来开始帮忙收拾碗筷。 “妈你放那我来洗!”她也是心疼自己的妈妈。知道弟媳在家坐月子的这段时间,她也是最辛苦的那一个,孩子的尿布介子都是她负责洗。晚上还陪床,照顾孩子夜里的吵闹。 如今来自己家了,一是长辈,二是客人,总归是不能让她再忙碌干活了。然而,这在穆氏看来,自己来就是能帮一把是一把,她理解大女儿的不容易。 但是还是抵不过大女儿的阻拦,“妈,你先坐会儿,等王元鸡处理好,你烧下开水,到时候把鸡烫一下,等会咱们一起拔鸡毛。” 听肖芳这么说,穆氏便也作罢,帮忙将桌上母子二人吃的碗筷收拾到灶台上后,便将刷碗的主场交给了肖芳,自己则拿起抹布清理餐桌。 “那小的一夜醒几次呢?”肖芳跟妈妈打听弟弟家老二的情况。她也知道如果不是坐月子,弟弟他们两口子也会来给小于旸过生日的,但出于找话题,肖芳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一夜三四次,有时候四五次都有!”说到这些的时候,穆氏倒也是风轻云淡,仿佛跟她无关。实际上她才是每夜都睡不好的人。好在是年纪大了,对睡眠的要求似乎也不像年轻人那么高。 作为一个从饥饿年代走过来的人,还生过六个孩子,眼下刷碗本就是生活日常,算不上苦和累。 她说的年轻人是指弟媳,只是肖芳没反应过来,她也只是心疼地看了眼满头白发的妈妈,但看见她还是那样能干又麻利时,心疼有但欣慰也有。 吃过苦的人有一点是容易共情的,就是在他们看来只要不是饿肚子,怎么样都能活下去,更何况吃点苦才是人生宝贵财富,甚至可以说是那个年代引以为豪的个人魅力,这种魅力穆氏有,肖芳也有。 没一会儿,王元拎着已经嗝屁的公鸡进了厨房,找到一个铁盆,直接把鸡丢了进去。接下来的程序就是烧一锅开水,将鸡泡在开水里。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轻松拔掉鸡毛,有利于做去鸡毛处理。 褪毛干净的鸡,也要把鸡爪上的一层厚皮褪掉,之后会在鸡肚子上开刀,从里面取出内脏,譬如鸡心、鸡肠、鸡郡子等,再把鸡过几遍清水洗干净。 洗干净完并不需要将鸡剁成几块,而是保持完整的状态,装在盆里上贡。 在农村,小孩过一周岁生日的时候都会感谢一位叫“老干妈”的神。她们在大人们看来是会陪伴孩子从出生到一岁的健康成长,用简单话讲就是协同照顾孩子,也保佑孩子少灾少难。 所以基本上上贡的鸡都是除却内脏都是一整个煮得差不多熟了。 第10章 1岁啦(下) 穆氏掀开锅盖,边用筷子戳了戳鸡屁股,边对守着锅炉添柴火的王元叮嘱道,“恁哥,这把火烧完就不烧了!” 判断鸡肉有没有煮熟,他们习惯了用筷子检查。 “可以去把小于旸喊醒!”穆氏对着刚进厨房的女儿肖芳喊道。 听见终于不用守着锅炉了,王元知道要上贡了,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灰,开心地说,“我去找酒!” 上贡三样,白酒、火纸和鸡肉。 对于这种事,肖芳明显也早已熟练于心。如今妈妈来了,她倒也主动让了位,让母亲穆氏来主持这一切。往年是王元给自己打下手,如今是自己和王元一起帮忙。 今天如果说最开心的是阿瘦,第二开心的应该是王元了。 在平时,肖芳最烦他喝酒,每每都会因为喝酒的事跟他吵吵。但今天不一样,丈母娘在,也是孩子过一岁生日,虽然没有大办,但自家人一起吃个饭,只要有两个菜,就足够王元有理由独饮一杯了。 肖芳刚准备去房间抱还没睡醒的小于旸,就看见王元已经把二锅头拿出来了。 “哟!你这倒是挺快啊!”尽管妈妈也在,肖芳还是没忍住调侃了起来,言语里是不屑和鄙夷,甚至带着点走着瞧的挑衅。 王元笑笑,没说话,脸上的笑意尽显得意。 正在熟睡的小于旸,听见妈妈喊自己,不情愿地睁开眼,又闭上了。小孩子大了,但是瞌睡没睡好,还是很容易闹脾气。 为了不让小于旸闹脾气,肖芳赶紧拿来了母亲穆氏带来的苹果,递了过去。小家伙看见是吃的,赶紧抱在怀里。肖芳便开始引导去洗了洗吃,小家伙这才点点头,揉揉眼睛,让穿鞋下去。 小于旸生日的这一天,是个再平淡不过的太阳高照的初冬,她又是幸运的那一个,最亲最爱的人都在围着她转。 妈妈肖芳忙着安抚,爸爸王元忙着找火纸、蜡烛、装肉的盆、装白酒的酒盅,奶奶忙着准备贡品,小哥阿瘦等着放学为她庆生,只有小于旸眼巴巴地等着洗好的苹果。 这要是在平时,肖芳是不会让孩子在临近饭点时吃任何零食,这条规矩不仅仅要求于两个哥哥们,还包括尚且年幼的小于旸。 小家伙,刚咬上没几口,就被带到了穆氏的身边。 “走,去找奶奶!”小于旸此时还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只有一个奶奶,自己却有两个奶奶,也不理解,为什么后来哥哥们却叫奶奶为姥姥。 看见小于旸,穆氏倒是一脸慈祥。孩子在大女儿这儿,虽然不胖,但也健健康康的,这不比放在别人家放心。 “喊奶奶!”肖芳带着笑意教正认真啃苹果的小于旸对穆氏喊奶奶。 穆氏一脸宠爱,看着小家伙,笑笑。但也没忘当下的任务。“先上贡!” “来,给老干妈磕磕头!保佑我们小于旸,健康平安!少灾多福!”穆氏一边给被唤作“老干妈”的神“送钱”,一边虔诚地提自己的期望。 这句话肖芳再熟悉不过,当年老大阿福过一岁生日,也是母亲穆氏来安排的这一切。到了老二阿瘦生日,因为姥爷去世,便也没操办。给孩子庆生时的期许和希望肖芳倒也都记得清楚。 殊不知,身为人母对孩子最大的心愿的即是如此。 此时,只见穆氏手一挥,蹲在一旁将小于旸护在怀里的肖芳立即上前抱着孩子给“老干妈”行礼。整个身体同步低头弯腰的小于旸就这样被妈妈肖芳安排着,怀里的苹果倒倒是被她紧紧护住了。 上贡结束,肖芳带着孩子离开,来了院子晒太阳。 “给奶奶吃好不好?”小孩子不懂,喊奶奶的意义,反而是把关注点都放在手里这个又香又大的苹果上了。 听见身后有人要自己的苹果,小于旸看了眼刚蹲在自己身边的人,停顿了一下,没有接话,反而转身后,才摇摇头。 这一幕让围观的肖芳夫妻俩和要苹果的奶奶穆氏哈哈哈大笑起来,这孩子这么大点就知道苹果是自己的,不给别人吃,是有股小大人的机灵劲儿。 “去给你爸妈拿一个!”穆氏起身,继续蹲在小于旸面前对着她说。没一会儿,便看见小家伙匆忙往房间跑去,虽然还不怎么会说话,但大人说什么都已经懂了。 “哥哥每次放学回来,她都要跟着哥哥!看哥哥写作业,给她一个练习本,一个笔她也知道在上面画!”夫妻俩跟穆氏还在院里津津有味地聊小于旸,就见她拿着被啃得凹凸不平的苹果,径直跑到了王元身边,拉着他的手往房间里拽。 “是不是没找到?”小于旸点点头,王元弯腰,一把抱起她边往堂屋走,边说“爸带你去找!”。 “聪明着咧!”肖芳引以为傲地向母亲穆夸奖自己的女儿。 穆氏都看在眼里,夫妻俩对小于旸都是拿当父母的心来对待。 有些事,她也做不了主,比如孩子的归属,比如孩子的户口....她也知道自己大女儿本就没有义务和责任去养自己儿子的孩子,但也庆幸,自家孩子也是在自家人家里长大,这对她来说,是欣慰也是安心。 没一会儿,就看见王元抱着小于旸,小于旸一手拿一个大苹果,一个是自己啃得都氧化了的。看见肖芳和穆氏,王元将孩子放了下来,并告诉她,把苹果给奶奶。 小家伙屁颠屁颠地跑向了奶奶穆氏,穆氏赶紧蹲了下来。只见小家伙犹豫了下,把自己咬过的苹果给了穆氏。这逗得王元夫妇俩哈哈大笑起来。随即肖芳蹲了下来,耐心告诉她,要把好的给奶奶,自己吃过的上面有口水,给别人不礼貌。 还不会说话的小于旸,像是听懂了一般,把那个完整的给了奶奶,这一顿操作被王元和肖芳一顿夸。见奶奶穆氏拿了苹果,她便拉着她的手,往手压井边去。 穆氏起初不懂,倒是一旁的肖芳立即就心领会神了,“妈!她是让你把苹果洗一洗!”好家伙,这么小的孩子什么都懂了。 “真聪明!”穆氏去洗洗苹果,也夸了起来。 见屋里的欢声笑语,放学回家的阿瘦已经从姥姥来自己家就开始有了期待。 他一进门就跟姥姥打了招呼,王元和肖芳对儿子阿瘦的礼貌很是欣慰。要说两个孩子,王元确实没有怎么操心,老大阿福大了,虽然也开始对肖芳的管教有些抗拒和抵触。 在肖芳心里,她依旧还是孩子,要听大人的话。殊不知,孩子在长大,肖芳自己也在变,小时候打的管教方式如今只能变成了骂。 想到这些,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孩子还是小点好管,大了不仅不好管,还会犟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叛逆。现在的阿瘦跟他哥比起来,确实要听话还勤快。 不仅妈妈喜欢,姥姥也很喜欢,现在还有一个小不点妹妹也很爱。 见哥哥回来了,小于旸咧开嘴,奔向蹲下的哥哥。小哥哥抱着小妹妹,艰难站了起来。穆氏笑笑,“多吃点饭阿瘦,不然连妹妹都抱不动了!” 一旁的肖芳和王元看着兄妹俩的亲热,都不自觉笑了。 让他们诧异的是,小家伙竟然主动把自己啃了一小边边的苹果递到了哥哥的嘴边,并长大嘴巴,示意让哥哥吃。 “就说跟小哥最亲!”肖芳笑笑解释。 “哥哥每天放学就跟在哥哥屁股后面跑!哥哥出去玩也要跟着,不让跟就哭。”听到妈妈这么说,阿瘦皱了皱眉头,这种情况时时发生,以前自己出去玩跟妈妈说声就好了,现在出去玩要背着妹妹。 “以前出去玩能玩到天黑,还需要肖芳去喊,现在是天还没黑就要回家,说要跟妹妹玩。”肖芳补充。 其实出去玩倒也没事,他最烦的是自己在写作业,妹妹过去打扰。给她笔和纸她也会画,但是却总想要在哥哥的本子上画,这就让他很苦恼,抱怨了几次,妈妈肖芳这才在他要写作业的时候把小于旸抱了出去。 “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别打扰我写作业就好了。”见妈妈在夸自己,他咬了口妹妹递过来的苹果接了话题,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哈哈哈哈哈....”一旁的王元哈哈大笑起来,家里的情况他确实知道的不多,有活的话基本上一整天都在外面,并不清楚家里孩子们的情况。 尽管如此,他也不想破坏氛围,也使劲在附和。同样也一脸幸福地看着眼前两个孩子的甜蜜互动。 应该也是在这一刻,王元打新心眼里将小于旸视为亲生孩子。以前一直羡慕别人生了女儿的同事,现在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了,光从脸上的表情便也能看出来心情愉悦。 “娃回来了,我看看锅炉里煨的肉好了没!”见阿瘦回来,姥姥穆氏便转身去了厨房看饭,肖芳紧随其后,留下爷仨在院里。 穆氏从锅炉土灰里小心翼翼地拎出一个瓦灰色陶瓷小罐子,上面放了陶瓷铁缸子的盖儿,一来挡灰,二来防止水汽蒸发汤被耗干。 见母亲已经小心翼翼将罐子拿出来,肖芳赶紧去锅炉后台拿来了一双筷子和装肉的盆。筷子递过去,肖芳还在担心地念叨,“不知道肉熟了没!” “肯定熟了,娃上学的时候煨的,这都几个小时过去了,而且我刚拎出来,罐子都还烫手。”母亲穆氏耐心解释,有理有据,且她比肖芳自然也更有经验。 果然,筷子轻轻一戳,肉熟了,穆氏娴熟地放下筷子,“可以开饭了。” 听到可以吃饭了,肖芳立即朝阿瘦吼了一声,“苹果放下,吃过饭再吃!”干净利落,光听声音的分贝,就知道这是命令是要求,不是商量。 阿瘦赶紧将苹果随即放在院子里的桌上,肖芳还叹了口气,正准备切换表情,哄小于旸也放下苹果吃点饭的时候,小家伙竟然也主动将苹果放跟哥哥的放在一起,见哥哥跑向厨房,她也踉踉跄跄跟了上去。 见小于旸处处模仿阿瘦,倒也是很惊讶随即是惊喜,这样看来,以后就多一个人来管教了,这样,自己也放心,也省心了。 肖芳顾不上自己吃,跟母亲穆氏配合,给他们爷俩的和各自的饭都盛好。等她坐上桌的时候,才发现王元已经给自己满上了整整一瓷缸的白酒。 “你怎么倒这么多?”肖芳有些不耐烦地质问。 俩人平时也没有太多的怨恨,有的话也是肖芳主动抱怨,王元听听,也不拌嘴,也不较真,更不会因此吵架,反而是当王元喝了些酒后,每次肖芳闹的时候,王元也是从不客气,很多时候俩人还会为此大打出手。 “没事,让他喝!今儿又没事儿”穆氏为女婿要喝那么多酒维护。 “俺妈说今天还要回的,你这喝这么多,咋送她回家呢?”肖芳一脸担心地跟王元解释让他少喝点的原因。 “不回了,娘,在这住一段时间。”王元开始转移话题,也劝丈母娘在自己家多住段时日,这样自己也能少听肖芳啰嗦自己了,也算是耳根子清净。 肖芳也不是个硬心肠,她知道母亲家的现状,家里还有个孩子刚满月,弟弟和弟媳俩人也是第一次带孩子,母亲不在家,他们吃饭都是个问题。 她自然也知道不是母亲不愿住自己家,而是确实那边更需要她。从早上母亲来,她干活,母亲便一直跟在身边,母女俩没少聊弟弟和弟媳照顾孩子的事儿,这要是说来身为母亲的穆氏干劲和辛苦自然也是最多的。 两家人离得也不近,走路要走上两个多小时,如果王元能送,穆氏也就不用走那么早,还能多待会儿。 肖芳这才不让王元多喝酒,她也不是不让他喝,而是每次喝起酒来,王元就没有很好的分寸,自己喝也能把自己喝醉。 尽管母亲穆氏也在,肖芳同样没有给王元留太多面子,甚至是毫不客气,直接上手将他的酒往瓶子里倒了些回去。 见夫妻俩这样,穆氏也没再多说话,王元虽嘴上没说什么,行动上也没阻止,但表情里却也满是嫌弃。 倒了一小半之后,穆氏便跟着喊,“这可以了。”肖芳才罢休,把酒缸子递给王元。其实她不知道的是,趁肖芳去厨房盛饭时,王元有偷偷对阿瘦使眼色,让他把酒瓶子给自己拿来,又添了小半杯。 这大半缸子酒下肚,王元的话也越来越多了。所有人都吃完了,就他还在边吃边喝,边跟丈母娘聊天。直到阿瘦上学去了,他还在吃喝。在肖芳不耐烦地督促下,给他盛了碗米饭让他吃,他这顿饭才算结束。 肖芳知道,王元这人喝酒要醉了话就会变多,一说一个事一句话反反复复能讲好多遍,这样的王元是肖芳最讨厌的样子。 见肖芳不耐烦,加上妈妈也在旁边,她也不好拉个脸就对王元开骂。见情况不妙,穆氏建议王元去睡一会儿。这要是放在平时,喝醉的王元,会在肖芳的谩骂声中睡过去,今天她倒忍住了。 王元踉踉跄跄地去了他们房间,却被肖芳一声呵斥,转身去了阿福的房间。 肖芳给出的理由是,一会儿要哄小于旸去他们房间睡,与其这般,倒不如去大儿子房间清净。 等王元醒来,天也快黑了。 “俺娘呢?”王元没看见丈母娘的身影开始追问在看孩子的肖芳。 肖芳见他舒服地睡了一觉,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儿地回答他,“回家了!” “走回去的?”王元多问了句,走回家要两个多小时,“你咋没喊我起来呢?我给俺娘送回去!”王元开始埋怨肖芳没喊他。 “就你那贪酒样,喝点酒了话三千,天天享福得很!”对于吵架转移话题这块,肖芳绝对不输王元,这不只要是关于王元喝酒了,吵架她总是能找到理由,把他骂上一顿。 “都说了下午送俺妈,你中午非要喝那么多!”见王元有些理亏,肖芳赶紧补了一句,言语里尽是刻薄埋怨和计较。 “睡了会,你不能喊我?”王元有些生气,倒不是生气肖芳因为自己喝酒吵,而是觉得对不起丈母娘,让她大老远来一趟,回家还让她自己走回去。 俩人正吵得欢时,门外的狗叫了起来,随即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王元!王元!” 等王元听到抬头,便看见江山已经进院子里了。王元和肖芳俩人都立即变了脸,笑着迎接他的到来。 “那会儿那个是你弟呀?”江山看着肖芳询问。 “哎!是!小孩今天过生儿,俺妈来了,下午俺弟来接俺妈回家!”肖芳看了眼一脸懵的王元笑笑解释。 “我是说你们姊们两个长得像!”江山说着,王元递过来一支烟。王元也明白了,丈母娘不是自己走回去的,听见是小舅子来接,便也放心了。 原来是当时小舅子来,肖芳想喊王元,被拦下,让他睡会儿。这才错过了送丈母娘,想到那会也是跟肖芳无理取闹了。 “你咋走来了?”肖芳口直心快,虽然知道他和王元一起拉货,但毕竟他家离得远,而且俩人平时都在一起,如今还特意来自己家,俨然不像是过来聊聊家长里短的。 “俺表哥也想跟咱们一块拉货,明年开年来,也一块跑,本来中午就在他家吃的,给俺二姑过生,下午不让走,说请你一块吃个饭,后面就带带他。” “光请他,不请你吗?”肖芳开玩笑起来。 “俺不用请!主要还是老王,俺是陪客!”江山倒也幽默,好讲话。 “那夏明不一起吗?”肖芳多问了句。 江山倒也直接,“他啥人,才不惹!老王俺们这几个有活儿一块干,就挺好的,他那人不禁得起处!” 江山讲话间,表情倒也严肃了些。 肖芳像吃瓜般,听江山讲,倒也没注意王元嫌弃的微表情。不过他在听到晚上去江柱家吃饭,还有酒喝,倒也是期待。 “走啊!”话刚聊完,江山就建议王元一同前往江柱家。 “少喝点酒!中午喝了那么多!”肖芳没忍住对着王元一顿没好气地叮嘱。 肖芳虽然很不乐意王元出去喝闲酒,但知道江山的来意之后,也不好干涉。 这是他们拉货上的事,况且王元跟江山,俩人关系很不错,有活都互相叫,互相介绍,加上上次还和江婆婆帮忙躲西装人,她也该给对方面子。 等阿瘦放学回来,肖芳将中午的剩菜热了热,母子三人简单吃了顿饭后,肖芳不放心王元,担心他再多喝,便带着阿瘦和小于旸去了江柱家。 堂屋已经坐了一桌子的男人,抽着烟喝着酒说着大话。肖芳特意上前认了认,虽大多数都是隔壁村的,倒也眼生。 看王元确实没喝多,她也放下了心。催促他赶紧喝完,吃点菜,吃完回家,照顾小孩。 看见肖芳,江柱的媳妇费珍主动上前迎接,送椅子,招呼她坐下,俩人便在饭桌旁讲上了话。 没一会儿,小于旸揉揉眼睛无聊地开始犯困了。她没办法,只能把孩子送回家洗洗睡觉,喊上正跟小弟弟江辰玩得嗨的阿瘦,母子三人回家了。 将兄妹二人安顿好,却也没见王元回来,肖芳有些不放心了,人那么多,怕就怕是又玩起来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等她一个人再去江柱家时,当时吃饭的饭桌俨然换成了赌桌,上方坐着坐庄的人,旁边围了一群下注的,其中包括王元。 “你咋赌起来了?”肖芳责问,王元笑笑,“玩会儿。” “老王赢了啊,手气不错!”一旁的江山帮王元解释,要说赢了,就数他赢最多。 “玩三五把就可以了,早点回家!小孩儿都还在家里!”肖芳解释,孩子是借口,就希望王元能下桌,别玩了。 王元倒也频频点头表同意。肖芳这才安心回家,睡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见门外狗叫得厉害,“肖芳!”王元敲门声也越来越大。 肖芳披了身衣服,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拿上手电筒就去开门。 她正准备开骂时,却见王元全身上下只穿了那条她亲手缝了两个口袋的浅蓝色裤头。 她直接愣在了原地,却见王元一个箭步往里屋冲,留下肖芳一脸惊讶。 第11章 丢人 “咋回事?裤子呢?”肖芳朝匆忙往里屋跑去只留下背影的王元喊道。 肖芳嗓门也大,语气里有些生气还夹杂着委屈质问。见王元忙慌往屋里跑,没搭理她,她赶紧把大门门栓插上,也迈大步子追上去。 还没等他开口,王元已经因为冷得哆嗦直接就钻进了被窝的另一头。 “啥情况?”肖芳放低音量继续追问。她不明白就这一会儿功夫,到底是发生了啥,回来连裤子都没穿。 说他喝多了吧,见他刚跑进来的姿势也不像。跟他结婚十几年,也没见过他因为喝多了,大冬天去干把裤子给脱了的蠢蛋事儿,事实上,他不傻。 但是当时在场的也没其他人啊,她也不过才回来不到两个小时。 该不会? 她不敢再往下想,再想怕是要连夜离家出走了。不争气的眼泪伴随着委屈流了下来,直到半夜里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才反应过来要进被窝。 不管哪种考虑,已经让本就急性子的肖芳烦闷。如果不是因为怕吵醒小于旸,她可能就直接开骂,再不消气解释都不听就跟他闹。 还不等她开口,把头伸出被窝的王元满足地吸了口气, “冻死了!就玩了会“斗干宝儿”,谁知道派出所的人咋知道了,去了四五个穿警服的人。把我们几个都按在了桌子上,开始搜身。真他奶奶得倒霉!” 想到这些个场景,王元情绪上头,开始漫无对象地骂。 听到这儿肖芳才松了口气,原来不是因为那什么。 “那裤子怎么给脱了呢?”眼下情绪这才缓过来,才意识到已经急得流泪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上来就把我们都给按住了,桌面上的钱都被搜走了,裤子衣服也是要一个个脱掉检查,身上一分钱不剩。”王元言语里尽是气愤,不知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出卖了他们了。 “还想着能赢二百块钱,被搜的一分钱都没了。今天幸好没干活,腰里没揣本钱!”王元借着酒气愤愤不平,又在庆幸。 听了事情原委,肖芳悬着的心也暂时放下了,听到说赢的钱被搜走了,也跟着王元一起不明对象地开始谩骂和诅咒。 肖芳清清嗓子自行推断,“说不准是江柱隔壁的,你们玩起来嗷嗷叫,太吵了去举报的。” “那不会,他们两家是亲戚来着,再怎么着也不会干这种事。老刘那个人也老实。”王元知道肖芳说的隔壁邻居老刘,摇摇头,并不认同她的说法。 听王元这么说,倒也可信。只见他叹了口气,嘴里念叨,“想想都气,钱被收缴完了不说,衣服裤子还不给穿,五六个大老爷们贴着墙站,被一声呵斥下,老实脱了裤子,抱头贴墙站。” 肖芳这才算清楚了关键问题的前后缘由。 “好在是喝酒结束早,被查的时候大家多少都清醒了。江山这人性格要拗一些,我瞥到他要趁人不注意想反手,手都已经不经意能放到了板凳靠椅上了。好在我在旁边偷偷拍了拍他,他才放下,老实抱头。” 王元像是补充八卦细节一般,跟肖芳讲了这一只有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事后,王元还是感慨,如果江山动手,最后的结局就不是交钱、脱衣服这么简单的事了。 其实肖芳也为此捏了把汗,不是为江山,而是为王元。这些年,王元跟江山作伴到处拉货,也是这些年,俩人前后村干活,王元实在,江山坦率,俩人合作倒也默契,干活也都细致,这才有了如今的名声,老东家找人拉货,一定会喊上江山和王元俩人。 “恁说他要是出事,咱们明年说一起买车不就耽搁了嘛,遇事还是不能太冲动。”王元煞有介事地开始反省,甚至为自己的冷静自豪。 见王元情绪稳定下来了,肖芳也没好在继续聊,叹了口气,好在有惊无险。她对王元吹嘘的事向来不感兴趣,很多时候就当是听个八卦,一个追问一个讲,仅此而已。 “恁重新给我找套秋衣秋裤,我明个一早还要去干活!”半响见王元打了个哈欠,对着床另一头的肖芳吩咐道。 用“吩咐”一词倒也贴切,肖芳已经习惯了家里三个男人,每每找不到衣服或者什么东西的时候第一时间总是找老婆的找老婆,找老妈的找老妈。毕竟衣服一年内四季都是肖芳承包洗,收,他们则只负责张嘴要和穿就行了。 肖芳没动,正想得出了神儿,却被王元的喊声拉回了现实。肖芳看了眼他,按照她往常的脾性,怕是又要骂他一回了,把自己装得不像是干活主持大局的一家之主,反而更像是需要人鞍前马后伺候着的大爷。 这态度倒是让肖芳不能忍,他也就天天出去拉个货吗?别人也不是在家里闲着坐着,肖芳听他语气开始有些不爽,但一想到今天开门看到他那副模样,没忍住笑了出来,这才借机起身去旁边的箱子里帮他找秋衣秋裤。 “有啥好笑的!”王元看见了,一脸不屑地将头埋进被子里,接话。 “那恁们不是一群人都穿个裤头子靠墙站?”肖芳没忍住开始询问起现场细节。 “恁说呢?”王元接话语气里带些明知故问的生气。 “那些人要你们衣服裤子干啥?”王元没接话,因为他自己也不理解。本以为搜走了钱,衣服总该是要还的,谁知道衣服都被用蛇皮袋装起来带走了,还把他们都赶回了家。 虽然事情过去没多久,但一想到这件事,王元的脸瞬间就红了,心里也一阵难堪,好在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想到这低落的心情也突然阴转多云。 “那你早上是不是穿那件新毛衣了?”肖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追问。见王元心虚没讲话,她则继续抱怨。 “让你等冷了再穿,你非穿!”肖芳边找衣服间隙,边嘀咕,像是才反应过来般开始心疼王元的那身衣服,特别是那个压箱底的新毛衣,刚穿了一次都还没洗过。 王元闭紧双眼,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见状,他尝试开启自动屏蔽杂音模式。 “这次是在家里,下次大街上给你扒光,看你知不知道丑!我自己都不舍得买一件,给你买了一件你这一水都还没穿到头就没了.....” 越说肖芳就越气,从开始气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举报的,接着气王元赢了钱还不知道走,最后气那件丢了的那件新毛衣。 肖芳脾气暴躁,特别是在跟钱相关的事儿上。 听着她啰嗦,王元没吭声,他已经习惯了她的有理和无理取闹,放在平时,他总是会接上几句话怼回去,但现在,也知道确实理亏。 肖芳边唠叨,边翻箱子给王元找衣服。箱子里的衣服也大多不是新的,都是去年底小妹和妹夫从天津那边回来拾得大城市人的旧衣服,肖芳特意给王元找了几套留下来了。 等肖芳凑够一个长袖和一个薄长裤丢给王元时,才发现他已经开始打呼了。 肖芳叹了口气,摇摇头,换位思考,自己如果遇到这种丢人的事显然王元也不是第一次心里不装事儿。 见他们都睡了,肖芳去阿瘦的房间看了看,这小子又把被子踢开了。肖芳没忍住,笑着骂了句,“真不愧是爷俩,睡个觉都没形。” 以前阿瘦还会跟他们两口子睡一个床,自从小于旸来了之后,阿瘦也像长大了一般非嚷着要自己住哥哥的房间。 肖芳起初还不信,当初能被哥哥的捉迷藏游戏给吓哭,以至于后来黑房间一律不进。 肖芳感慨,胆小的他,竟然敢一个人在屋里睡?直到后来,每次去检查他睡没睡、盖没盖好被子的时候,才发现睡得还挺香。 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元的时候,王元不以为然,甚至直言肖芳的担忧顾虑是多余的,还声称男孩子胆子要养大,总不能像个小姑娘,怕些莫须有的东西。 对此,肖芳也没有反驳,毕竟眼下养大的都是两个大男孩子。看着熟睡的阿瘦,肖芳心里一阵幸福,虽然说不像其他姊妹儿女双全,但老二阿瘦却打小就心细如小姑娘。 会帮她分担家务,会帮她打下手,会帮她干些力所能及的事。王元不在身边的时候,家里前后,田里田外都是她一个女人家挥铁锹、挥镰刀、夜以继日像个男人一样干她“分内”的家务事和农活。 村里人都知道,肖芳强势,脾气大,会凶巴巴地对丈夫和孩子。人还很抠唆,从不给孩子买零食,还管着丈夫抽烟喝酒和打牌。 但今天她却忍住了,按照她的性格,知道王元丢了新毛衣,还输了钱,她指不定又要开骂了。那会子在牌桌上,她也不是给王元面子,而是听旁边的牌友说他赢了,为了想让他多赢点,才没掺和废话,谁知道闹了这么一出,早知道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喊王元直接回家了。 如今知道真相后倒也并不平静。后来再回想这件事,从后悔自己没把他喊回家,到后悔让王元穿那件新毛衣....想得太多了,以至于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想想二百块钱能让他们一家人吃两个月的肉,于是悔意从中来,彻底包裹着她。 回到自己房间躺下,开始了胡思乱想。人就不能瞎想,特别是夜里,想多了就睡不着了。肖芳听着小于旸砸吧嘴的声音和王元已入梦里的呓语,开始了往事重放。 她尝试不再去纠结钱被上缴,衣服也丢了的倒霉,反而因为第一次开门见王元光着膀子进门的场景,想起了与王元初认识时的过往。 如果不是王元自己的解释,如果不是因为天黑了,肖芳早就跑到江柱家了解情况了。她不是纯粹为了看热闹,而是不太相信王元的话。 说她对王元没有感情,其实也有感情,跟他生儿育儿,跟他上田上厨房,为他洗衣做饭照顾家里,她尽了身为人妻该尽的所有义务,一切踏实能干也是安心地想跟他一起经营一个家。 说她没感情吧,她也确实不大懂在外如何给王元留足够的颜面。 她甚至觉得王元喝酒抽烟行为是对家庭开支最大的消耗,理应被杜绝,以至于手段不够,表达过于直接,导致别人看出了她的强势、跋扈,既然真实做自己,她倒也无惧旁人的难听评价,毕竟管的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老公,跟别人也毫无关系。 对此,旁人背地里说再多,抬头跟她相见时,彼此之间还是平等、热情和尊重,这对旁人而言,也够了。 至于对待丈夫,在肖芳看来,丈夫就应该是撑起一个家的人,能在农忙时夫妻双双下地插秧,能在自己一个女人家累到不行的时候,能来搭把手洗碗打扫卫生有个依靠。 这些基本上是任何农村妇女在一个夫妻关系里该享受到的权利,但在她和王元的婚姻关系里,这些权利她是没有的。 王元热衷于出去拉货,一出去就一天不着家。家里的卫生,田里的庄稼,菜园里的种子,现在包括小于旸的照顾,都是她一个女人来干。 从小就是家里的长姐,肖芳自觉自己有忙于稻田间和菜地里以及四方家中的本能天赋。 她比王元能干,这是村里人在相处很长一段时间后对肖芳的客观评价。这也助长了肖芳对王元在外奔波辛苦的不屑。 她觉得累活有驴子拉,他就掌个方向,别人在大热天下忙活,他可能在阴凉下抽烟打牌。他讲话一开口,肖芳就知道真假。 就拿上次,明明输了四百多,还瞒着自己才输了两百多。想到这儿,她就有些情绪上了头,借着王元还在喃喃说梦话的机会,肖芳用脚踹了王元一脚,他这才安静下来。 说实话,当时见王元光着身子的时候,她差点崩溃,那种崩溃是恨铁不成钢、是狗改不了吃屎,是狼心狗肺、是负心汉。 深夜思绪活动的空间很大,大到陈年往事都能接到信号。 这不,肖芳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 当初俩人刚生老大阿福没多久,王元随肖芳就一直住在娘家。因为王元他向来老实,以至于一直被同村一个年龄相仿的女人使唤他还不好意思拒绝。那个时候老丈人还在世,发现不对劲告知了肖芳,肖芳当时第一次暴脾气跟他大吵了一架。 在老一辈人认为,夫妻吵架再正常不过的事,反而成家就是两个人一起好好过日子去的,吵归吵,日子还是要一起过的,虽然女婿行为不佳,但也没实质性地发展,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反而是劝女儿听话懂事,不能任性。 肖芳这才罢休,原谅了王元老实得没分寸感。后借此事,老丈人也让他们回了现在自己的家。 每每想到这事,肖芳都很气愤委屈,别人眼里的老实人,热心肠,给人家女人挑水、挑大粪,自家水缸从没挑过,反而这些重活脏活都是身高不到一米五公分的肖芳来干。 有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之后,肖芳对王元的耐心逐渐为零,更别说尊重了。她也能感知到,跟王元结婚的这几年,自己脾气明显渐长,孩子不听话她不但吼,谩骂还会上手打。 王元喝醉酒,她总是会像对待仇人一般骂最伤人心的话。但实际上,别人都只看到了她骂人的直接,却见不到发起脾气来百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王元,以及凭借身高优势实施的暴力行为和还口的辱骂。 仔细想俩人上次打架还是在小于旸到家的头三天,王元跟江山在外喝得大醉,毛驴都差点丢了,这让肖芳气得情绪陡然上头,一番辱母骂妈后,彻底激怒了王元,他顺手拎起小板凳就朝肖芳扔了过来,好在她躲过了,但眼角眉骨处却肿成个大包。 弟媳生的那天,二妹肖青还看到大姐眉骨处青一大块,关心问她怎么弄的,还是当时肖芳编了谎话,说不小心撞的,这才没让娘家人知道。 她信爹娘的教导,过日子嘛,夫妻俩哪有不吵架的。对于眼角的伤痛疼过了,就没事了。对于要强的肖芳来说,王元不仅仅是个大家口中的老实人,也是个拐人,是敢打人的人,是除了家里田里活,其他活都能干的挑剔懒人,仅此而已。 王元醉酒状态下的暴力在肖芳看来是失手,是不理智,但却也不足以让她恐惧。如果王元下次再喝醉,她依旧会对其破口大骂,不是因为她不怕疼,而是在她的认知里,她与王元对对错的界定意见很重要。 王元不懂分寸在先,是错;喝酒喝醉,也是错;借酒打人,还是错。而她,谩骂是指责、是帮他认清现实,是为他担心、是为他好,她所做的才是对的。 就凭这份对,她就有理由继续坚持她以骂的方式回绝王元的一切错误。是的,她在这场婚姻里,自觉一直坚守着的是对的答案,只是这份正确答案,在她白发苍苍时,儿女才明白的对。 夜更深了,也变得漫长了,她长长吁了口气,尝试入睡。 第12章 悄悄拿回来 天还没亮,夫妻俩便起床了。肖芳忙着做饭,只为王元出去干活能早上吃上口热饭,吃完饭他便架着毛驴车消失在大雾中。 等到天儿亮透了,肖芳趁孩子们都还睡着,端着盆往池塘走去,她原本计划去借个棒槌,却不顺道地拐去了江柱家。 想着昨晚的事情经过,尽管王元也事无巨细地跟她讲了,但她还是想听听江柱老婆所看所想。 这种行为要说形容起来应该是跟别人一起买了瓜,自己吃完了,还想去问问别人吃着怎么样。 “哎!去哪呀?”还没看见人脸,就听见夏明老婆徐荣的喊声,肖芳愣了一下,转身跟她打招呼,本想立即离开,却又被她给喊住了。 “昨儿个晚上咋回事啊?”徐荣靠近时,把衣服盆放在地上,正戴她那双炫耀过的橙色手套。 肖芳不动声色地撇撇嘴,只是她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知道昨天王元他们玩牌的事。正准备发问的时候,徐荣却话锋一转开始解释起来, “都一点多了我和夏明都睡了,就听见有陌生人嘈杂一阵,狗也咬得厉害,后来没听见什么动静了,我们也就没敢出去。” 听到这里,肖芳倒是舒了口气,原来她并不知道昨晚实际发生了什么事,见状,肖芳便放松了警惕。 见徐荣讲着自己听到的嘈杂,肖芳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是她在为自己撇清关系,准确讲是为她和她老公。 只是肖芳比较好奇的是,她跟徐荣家是隔着墙头,且徐荣家离事发地还要远些,像徐荣说的这种情况,自己在家都没听到陌生人声儿,没想到她竟然说听到了。肖芳没多想,还夸她耳朵灵敏。 其实这件事对肖芳来说,有些地方不好讲,她也不大愿意跟徐荣深聊,一来她老公夏明和王元,还有江山都是一块儿拉货的,江山跟夏明和不来,所以昨晚的聚餐喝酒自然没有夏明,二来徐荣这夫妻俩在村里本身就是不好对付的主,占便宜的事哪都有他们。 如果不是王元一直强调,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不见的,自然也是表面上客客气气。虽然肖芳很想走,但无奈被她拉着追问, “不是昨天要吃晚饭的时候,江山来看他二姑,晚上就在江柱家吃饭,想找人喝喝酒,就把王元喊去了。你家夏明呢?没去吗?” 肖芳故意反问,表示这事跟王元没关系,且假装不知道夏明和他们的关系。 徐荣摇摇头,为了体面,委婉说了句,“没,夏明昨天跑街上说找人安电话跑了几趟。” 听到她家要安电话了,肖芳清楚,夏明家一向比村里人都要富有。其实别人可能不知道,像王元、江山他们都清楚,夏明家富起来也是从给别人拉货开始赚钱的,只不过他喜欢宰客。 别人家都还没自行车的时候,夏明早就买了一辆。男人能赚钱,女人在家也是享福的主儿。家里徐荣说了算,夏明被管得服服帖帖不说,身为老公还体贴,像上次的防水手套。 徐荣这个人呢,整个就喜欢炫耀,一次两次就罢了,但她基本上是回回炫,小到家里母鸡比别家先下蛋都要优越感上来秀一下,以至于她在女人堆里并没有什么人缘。 加上之前还因为宅基地的事两家吵过,当初是他们夫妻俩非要占着东边两家边界地种树,后来还是村长站出来从其他的公摊地上给到了补偿,问题才得以解决。 至于她老公夏明在上次听江山讲的那些事里的人品、行为证实了俩人不是一家人多少不进一家门的道理。 肖芳虽不怎么待见徐荣,但也不好直接摆脸色,以前夏明没和王元一起跑活时,她倒是敢这么做,但如今不仅要顾及王元还要顾及家里还有一个小娃娃。 万一真跟她夫妻俩杠上了,如果被举报,一举一个准儿没跑。肖芳笑笑,见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就讲了王元他们昨晚被查了,钱没收,倒是没讲半句他们被要求脱得只剩裤衩这件事。 匆匆讲了,便借口说要去找江柱媳妇儿借棒槌脱身离开了。 刚到江柱家门口,就跟拿着塑料袋的江柱老婆费珍撞了个满怀。 只见她一手拿着二次利用的化肥袋子一脸意外又惊喜地看着肖芳,“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找你。我刚从街上回来,我看见昨天他们的衣服都被扔到了马路下坡的楼管子里了。江柱的那身还没洗过几水,我找个袋子去把它捡回来。你们家王元的还要不要?” 费珍几乎是一口气都没喘上直接说完了前后因果。 “要啊!王元那身毛衣还是我上次逢会买的,他昨个第一次穿都还是新的。”肖芳眼前一亮,想到昨晚还因为那一件新毛衣,难过得睡不着觉呢。 “你等会,我给你找个袋子,这大雾天的,衣服都被打湿了。”费珍返回屋里,又小跑到门路子翻找出一个复合肥袋子。 肖芳接过,袋子口朝下抖了抖。 “都是洗过干净的。”费珍看了眼,并没有停下,反而急匆匆地往外赶。肖芳也不示弱,紧随其后。 肖芳明白,费珍跟她一样,对这件事的接受度只能是他们男人玩牌被查,没收了钱,至于衣服被脱光,还被人扔在离家两公里处这件事是丢人的。 所以她匆匆忙忙想趁着大雾消散之前,悄悄把衣服拾回家,收拾干净。 只是此时的费珍并不知道肖芳已经跟徐荣讲过这件事了,而肖芳也在担心自己把衣服背回家会不会撞到出门洗衣服的徐荣。 还在胡思乱想的肖芳听见费珍一句,“就在那儿!”便回过神儿来。 她一眼就看了王元那件酱色毛衣,小跑下到了已经干了的沟渠里,从一堆男人衣服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件毛衣。 “你都还记得王元穿啥衣服?”费珍看着眼前,愣住了,反而好奇地问起了肖芳,此时她已经忘了江柱昨天穿的啥了,只记得一个浅米色夹克。 看着肖芳毫不犹豫地拾起一件毛衣,一个裤子,一套秋衣秋裤,甚至还有一只打了补丁黑乎乎的袜子。 肖芳停了下来,从化肥袋里掏出毛衣,“这是新的,我上次逢会去买的,他昨儿个头一次穿,咋能不认得。”说完塞进袋子里,又掏出同一色的秋衣秋裤, “这秋裤有个内兜,我给他缝的,怕小偷,装钱用的。”肖芳笑笑解释,费珍看了眼,秋裤右大腿内侧处用其他颜色的布缝了个布,只留了上半边三分之二的口子。 费珍摇摇头,哭笑不得,人人都说这肖芳会过日子,今日看确实是。刚笑意还没收回时,又见肖芳像炫宝似的拿出一条黑色裤子,指着膝盖处的几个并不明显的洞说,“这裤子是那家伙吸烟烧的。” 说完又摆摆一只袜子,“袜子只找到了一只。”还没等费珍问出口的好奇,她倒是先解释了,“王元穿袜子费脚后跟,我给他补了。”说着见她把袜子翻开,果然又是不同颜色的布,缝了脚后跟那一块儿。 费珍这下是心服口服,见眼前一堆乱扔的衣服,她只拾了件夹克,其他的也不准备要了,准确讲不是不想要了,而是着实分不清哪几件是江柱的。 在翻找中,手已经冻得僵红,她把脏手往夹克上擦了擦,放到嘴边开始哈气取暖。 “咱要不走吧!”费珍见肖芳同样冻红了的双手建议道,此时的肖芳还在翻找王元的另一只打了补丁的袜子,尽管她知道肖芳是村里出了名的节俭,只是没想到破了的袜子都补过了竟然还要,但也终究扛不住肖芳的坚持。 为了能早点回去,也生怕有人看见,就说帮忙一起找。 没一会儿,俩人在旁边的未找过的灌木丛里找到了另外一只。 “你家江柱穿也是黑色裤子吧?”为了表示感谢,肖芳临时决定帮费珍找找她男人的裤子,但苦于裤子上并没有任何标记,一度使得费珍想要放弃。 “俺知道了,你把剩下的裤子按王元的比比,他们俩的身高差不多,去你家喝酒的那几个,除了江山个子高些,剩下几个都要矮些。” 听肖芳这么指点,俩女人又来了劲头,开始忙慌着比对。 “叮叮叮叮.....”雾还是没怎么消散,却听见有人骑着车下坡,进村。肖芳和费珍俩人赶紧屏住呼吸,往函洞里侧身躲了进去。 待骑车人走了之后,俩人才出来,“看着像夏明!”肖芳认出来了,倒是费珍并没接话。肖芳自言自语,“听他老婆说家里要安电话也不知道真假!” 肖芳见费珍没吭声,朝她看了眼,便也明白了这两家人的恩怨看样子还是没有化解,上次看江山对夏明的评价,倒也不算意外。 等肖芳抱着衣服盆到家后,雾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她把盆放在稻场上,刚走进院子就听见房间阿瘦和小于旸的笑声。 她担心地匆忙跑进了卧室。 “ 妈你去哪了?”阿瘦看见肖芳回来了开始追问,肖芳对着正乐呵的小于旸笑笑, “咋啦?” “刚才隔壁的来借俺家梯子了。”阿瘦说着,肖芳转身去了堆衣服的箱子旁,开始给兄妹俩人找衣服,这虽说刚进入冬月,但温度骤降,也是冷得厉害。 “借走了吗?”肖芳拿来衣服丢给阿瘦,让他自己快点穿别冻着了。 “嗯”阿瘦点头,肖芳有些不悦,但也不好对着孩子说什么,看着已经睡醒了的小于旸,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生怕她感冒了。 继而把手塞进床位的被子里,洗完衣服手已经冻得僵红,塞进被子两手互搓倒暖和得快许多。 看着阿瘦穿好衣服,还在逗妹妹,肖芳一声呵斥,阿瘦懂事收敛了些,他知道肖芳脾气不好,一般她严肃起来,就要打人了,于是很识趣地没再理乐得正欢的小于旸。 第13章 举报有奖 还不到晌午时间,等肖芳刚把衣服晾挂在绳上时,夏明扛着梯子出了家门。 “早上安电话,借下你家梯子,问了小瘦子,说你不在家。”夏明停住脚步,放下梯子跟肖芳打招呼。 “是咧,早上找他们问菜籽去了。你安个电话多少钱?”肖芳笑笑,随便找了个理由准备搪塞过去,毕竟这都不重要,“你就放门口吧,等会我弄进屋了。” “几十块钱,也不贵。梯子我还是给你送屋里吧!” “那也行,你就还放那屋就行。”肖芳在心里笑笑,几十块钱都抵自己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像她这种省吃俭用的人,一个月上街次数不超过4次,超过的次数也多半是因为家里有亲戚来,或者给小孩们补点营养,搞个汤。 等夏明还完梯子出来时,肖芳故意马屁道,“早上洗衣服就听见徐荣说你家要装电话了,没想到这么快!” “是咧,昨天就跑几趟了,好多人安,今天才来给俺家安。你这后面要有人打电话你可以去俺家打啊!” 夏明见肖芳恭维,想着她家对电话倒也需求不大,就客气了起来。只是他没想到肖芳竟然一口答应得干脆。 毕竟家里安上电话,夏明家也算是村里第一家。 对肖芳而言,自己家确实没有可打电话的对象,娘家亲戚那边都还没安电话,大儿子阿福在上学也没有打电话的条件。 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肖芳将这件事说给王元听,他冷哼了一声, “送来给你用也别用,你要是用了,看看他老婆不把你说给全村人听,占谁便宜不能占他家便宜。” 听见王元这样讲,肖芳倒也有些急了,“我也只是敷衍他下,谁去用他家的电话,再说了咱们也用不着啊!” 见肖芳急眼了,脾气也有些上来,王元喝了口酒,吃了口菜,这才缓缓道来,“就他家装个电话,已经传遍全村了,江柱说他家年底也来装个,江山他们村那边早就装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怪爱炫的” “听说最近装便宜些,江柱说不忙了,他也去街上看看,顺便给他儿去上个户口。”王元跟江柱一起拉东西,这些事,自然知晓。 “他家那小儿都两三岁了吧,咋没上不怕被查呢?”肖芳想着他家的小儿子,不解。 “人家是过了年龄了,计划开始不是从今年开始的吗?跟他这又没关系。”王元不屑,肖芳被说服了,也没再接话。 肖芳一直以为他们家孩子都已经上了户口的,突然想到自家现在在养的小于旸,没忍住叹了口气。 “你看看你这人,咋好好的又在这儿叹气呢?”王元总是不满肖芳的这种把任何事都看得那么消极。 肖芳看了他一眼,她也是没忍住,直接把想说的话都又说出了口,“都是拉货的,人家都要装电话了,咱们家现在还啥都没有!天天也见你往外跑得勤!”边说边把腿上的小于旸往怀里抱了抱。 没人看孩子,她只能把孩子抱在怀里,放在大腿上自己喝。现在聊到钱这个话题,又看见王元跟个没事儿人一样,肖芳看着就气大。见俩人又要吵起来的样子,阿瘦赶紧吃完饭,把小于旸从肖芳怀里接了过去。 “看俺孩儿长大了!都会心疼你了。”王元一脸骄傲地笑笑,似乎在炫耀,他的儿子就是懂事,实际上孩子能长这么大,他抱的次数屈指可数。 “那确实不像你,孩儿都知道心疼人,就你心粗!有钱扔外面,也不知道往家装。”肖芳故意冷嘲,她就是气不过,别的女人都是享福,跟了他,比在娘家干的活都多,想想自己委屈起来了。 见肖芳弱了下来,他便也没再跟她争辩,看了眼阿瘦和小于旸,“现在活儿多了,明年开春俺们几个搭伙买六轮车。” “哪来的钱?天天大几块钱的烟,酒还不算,出去干活还输钱,钱哪来问你?”肖芳不服气。 “俺们老王家跟他们借点,你那边兄弟们再借点不就有了嘛!”王元倒是乐观,说起借钱,肖芳瞬间不悦,还借到了自己娘家人头上了。 “你脸大你去借!”肖芳没好气。 她已然懒得管王元的事,能借来钱算是他的本事,家里向来没存多少钱,眼下阿瘦上小学,阿福上初中,每个星期五块钱的生活费,有时候还要买点课本啥的,上了初中还要上高中,都要钱用。 想到这些她就头疼,不能听王元吹牛皮的话。 “明天没活,我带小孩儿。”王元把最后一口酒喝掉了。 他早就意识到肖芳的动怒,但在他看来,自己决定已下,她再恼怒也没办法,借口带小孩,也是妥协,不想她总是跟自己这般冷嘲热讽,更何况明天不干活,她要一直这般,最难过的就是自己了。 第二天还没到吃饭,就见江柱来家里找正屋里带娃的王元。 “王元?”手里拿着一张草纸的江柱在门口菜园子跟肖芳打了招呼后就进屋了。 此时的王元哄着小家伙在床上玩,床上还有泡了还未喝光的米花泡奶瓶,小于旸在床上翻来翻去玩,王元倒是清闲,躺床上睡着了。 听见江柱喊声,这才从床上爬起来,抱上小于旸出门迎接,此时还有从大哥房间跑出来的阿瘦。 “在看小孩昂?”江柱明知故问,看见阿瘦便把草纸递给了阿瘦,“认字不?给你爸念念。” 阿瘦点头间,接过草纸,王元也没忍住笑笑开始夸了起来,“认字哎,都会给我记账了。这是啥?”但他更好奇的是江柱到底是为了何事专门跑这一趟。 王元好奇,但苦于不识字,只能先问问识字的江柱,江柱倒也没卖关子,“这是派出所里贴的告示,说举报玩牌的有奖。” “那确实不能玩了,咱也不大会玩,以后就只喝酒算了。” 王元听江柱这么一说,倒也没多想,甚至一度以为是江柱特意来提醒自己别玩牌了。这一猜想倒让他觉得江柱这人怎么会管这么宽,难不成是跟肖芳通了气儿?故意在这儿点自己呢? “不是啊!你猜我去问装电话的老板,人家咋说的么?”王元不解,这又跟装电话的人什么关系? “我一报我们是哪个队的,那老伙计就说,昨天去我们村里安了一部电话。俺们村不就夏明他一家吗?” “是啊!”王元更纳闷了。 “老伙计说他家那部电话是派出所奖励的,当时是派出所人领着他去办的。” 王元还没接话,就听见阿瘦开始一本正经念了起来: “举报有奖公告:将近年底大关,为维护和谐村落,避免赌博斗殴事件发生,现举报有奖,凡是举报五人及五人以上聚众赌博,经核实真实存在,奖励举报者座机电话一部....” 听着阿瘦字正腔圆地念着草纸上的字,王元脸上的笑容逐步消失。 “敢情那家伙是举报了我们?”王元愤愤不平地看了眼江柱。 “除了他没别人。”江柱一脸坚定。 “这狗东西!”王元没忍住,骂了出口。 尽管如此,两位“受害者”也只能背地里骂,既不能上门理论,也不能赌气声讨,况且比起丢钱,他们可不想再因为这件事丢人了。 等江柱走后,王元特意喊来肖芳,让阿瘦再将那张沾过面糊已被丢在地上踩过的告示又重读了一遍。 起初肖芳还没反应过来,还是王元与她细细说道才恍然大悟。 “这个小九九,上辈子不指定是个啥玩意儿。”夫妻俩同仇敌忾,几乎是喊出来的谩骂,这才解了气。 以肖芳的脾气,看王元学江柱说的有板有眼,她都想直接冲她家,把电话线一拔拆穿他。 不过是被王元拦下了。一来别人孬种咱不能跟,二来都是邻居低头见抬头见的,按照他这尿性,再不虚伪些打好关系,怕是下一个被举报的就还是自己了。 不管怎么说,最后的结果都不利己,就没必要去追究到底。肖芳有时候觉得,男人就是磨叽,有啥事非要不依不饶地憋在心里,能处就处,不能处就算了。 可王元偏偏不,钱赔了不说如今还自认吃了个哑巴亏。 大道理都懂,基于此事,尽管她纯粹的想闹上一闹,不至于被人看扁。当肖芳还是觉得王元太好说话,死要面子时,本来俩人是在沟通讲述事情来龙去脉,最后在阿瘦看来,父母好像又要吵架一样。 王元见解释不清了,就开始举例,“江柱老婆费珍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为啥这件事上人家自觉吃哑巴亏?没必要再去纠结这些在他看来是小事。” “再者说了,你今天去跟人家吵,明天罚款就下来了你信不信?人家有这块的小心思,你防不了。打不过,就躲着些,再说了不就百块钱么?”见肖芳似乎也听进去了,他讲话的语气也放缓了些。 在王元看来,肖芳哪哪都好,就一点涉及到钱方面,决不能忍受别人占便宜哪怕一分钱都不行。虽然他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但见到肖芳有时候太过于斤斤计较,就很让他没有颜面,以至于言语上也会不自主地嫌弃了些。 第14章 买新车(上) 对于王元来说,除却那次被告发,丢了点钱外,其他事情倒也很是顺利。随着日子越过越好,很多人家都开始建砖头房,这样一来,他拉货的生意也就越来越好了。 为了跟上活儿计,他和江山以及江柱计划开春买车的事也尘埃落定了。春节刚过完,江山和江柱兄弟俩的六轮车前后落实,王元倒是赶上了最后一个。 要说这买车钱款来源,一部分是去要债主们欠下的货款,把跟了他快十年的毛驴也给转卖了,加上一部分从老王家几个长辈那借点,大头儿部分还是多亏了肖芳娘家人。 从这件事上,王元明白了一个道理,关键时刻还是家里人靠谱。 他也不是不知道,娘家人能如此支持他买车,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大女婿,还因为他帮着舅弟养他的孩子,至少没有让他们两口子在卫生院的时候犯难,而且孩子也留下了,也能放心地交给大姐肖芳照顾。 转眼寒冬已过,小于旸也从颤颤巍巍走路到像风一样稳当疾跑了,她能落地,肖芳也省心多了。不用再抱着,啥事也就都能干了。她大一些,也可以交给一直很懂事的哥哥阿瘦带着玩,肖芳也能有时间着手家里的里外事。 相比较肖芳,王元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买车上。头天晚上他就兴奋地睡不着,还三番五次把肖芳喊醒,一次又一次提醒她别忘了买鞭炮和喜糖。 春天到了,本是个普通春日的星期六,倒是因为要买新车了,这一年也成了王元家的一个喜年。在村里,有习俗,谁家买大物件像新车这种,要放鞭炮,给喜糖。 等早上王元和江山江柱一行人走后,肖芳将小于旸托付给了阿瘦。要说阿瘦,虽说还是个小学生,但他日常的所作所为都足够让肖芳相信他能够照看好妹妹。 兄妹俩的感情也在朝夕相处中,逐渐升温。有很长一段时间,小于旸已经不想跟爸妈睡了,非要跟着哥哥阿瘦睡。如果不是担心两个孩子夜里睡觉不老实,会踢被子着凉,她倒是放心把小于旸丢过去。 在肖芳看来,小于旸对哥哥阿瘦的依赖度,不低于自己。而爸爸王元对她来说基本上没有任何存在感。她也只喜欢哥哥长哥哥短地跟在阿瘦屁股后,拉着哥哥跟自己玩。 每次早起都要送哥哥去上学,吃饭非要哥哥一起吃才吃得欢快。每到放学时间段,她总是会拉着肖芳的手往屋后走,就等着哥哥放学回来,看见他人,一脸幸福模样飞奔过去,扑到小哥哥怀里。 吃什么东西也会分享给哥哥吃,哥哥写作业她也要学着拿着哥哥的笔,在草纸上认真地乱画。肖芳很欣慰小于旸对哥哥的依赖和喜欢,孩子大了,明显比以前好带多了。看他们兄妹俩整天都欢声笑语的,肖芳的脾气倒也收了不少。 从王元走后,肖芳就一直在担心,不知道他那边办事是否顺利。为了王元买个新车,她去镇上不仅仅买了鞭炮和糖,还买了肉,以及一些菜,一行人毕竟是为他们家的事忙活,请人家吃个晚饭也是自然。 虽然听王元预估晚饭后才能回来,眼看着下午即将过完,还是没见人回来,心里倒是着急了些。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开始准备菜的时候,江柱的老婆费珍跑来,告诉她王元他们一行人已经往家走了,让她开始准备了。 “要不要我给你打个下手?”费珍询问,虽然觉得不至于还要管饭,但听见电话里王元让给肖芳传话,倒也明白,这顿饭他们家肯定会管。 既然管饭,洗菜、做菜、做饭这些肖芳一个人也忙活不过来。 “行啊,那多麻烦你,晚点让阿瘦去喊劝劝来俺家吃。”劝劝是江柱和费珍的小儿子。肖芳也不客气,既然来帮忙就留下。本来两家人关系也不错,以后她们家要请客的,她也会主动帮忙。 于是乎,俩人开始在厨房忙活。 “妈,俺爸啥时候回来?”肖芳正接水淘米做饭,阿瘦拖着妹妹过来问道。 “你爸正在回来的路上了。咦~阿瘦可以啊,都能带娃了。小于旸啊,认得我是谁不?”刚帮肖芳压完井后在一旁蹲着择菜的费珍看着兄妹俩,笑嘻嘻地接了话。 “叫姨哩!去,进屋给你姨捎个小板凳,让她坐着。”肖芳对两个孩子吩咐道。 听见妈妈这么说,阿瘦往堂屋跑去,而此时没有哥哥从背后牵制的小于旸直奔水池旁,说时迟那时快,肖芳一把拽住了她,不然整个袖子都要进到水里了。 费珍看了去,没忍住对着一个小不点喊,“这小妮子有点虎呀!”说完哈哈哈大笑起来。 等阿瘦火速搬来椅子,肖芳便让阿瘦带着妹妹去别处玩。 “现在这大正是捣乱的时候。”费珍笑笑,开始聊孩子。 “是啊,不过她比她两个哥小时候还要痞一些,脾气也大。”说起孩子,身为母亲的她们总是话题要多一些。 “哎?你们是让她喊你们啥呢?”费珍有些好奇,毕竟孩子不是亲生的,按说王元肖芳他们俩是姑妈和姑父。 “喊爸妈,跟她两个哥哥一起喊的。”肖芳一副问心无愧的解释。 “也是,就是个称呼而已,小孩能知道啥!”费珍接话。 “现在形式不紧张了,等不忙了,跟他爸一块给她送回去看看。”肖芳主动谈及了孩子的后续去处问题。 其实她很能理解费珍对这件事的好奇。在村里家里没有女儿的人家是会从别人家讨个女婴回来养大,以满足自己有儿有女的心愿。 但肖芳家不同,虽说夫妻俩没有专门领养个女儿的计划,但如今眼下已长大不小的小孩既是女儿又是侄女。别说是养个孩子了,就算是养个小猫小狗,这么几年也都是有感情的。 为了礼貌,费珍也就没有多问,孩子的去留问题自然也是人家一家人关起门来讨论的事,轮不到自己一个外人说三道四,更何况俩家人关系还不错,这点基本的体面和尊重,费珍是清楚的。 俩人刚讨论完孩子的事,就听见袁氏的声音,“听说你爸去买新车去了,还没回来吗?” “费珍在这儿么?”进院子里看见费珍的袁氏笑着打招呼,肖芳习惯了她的来去自由,在厨房里忙碌并没有出来打招呼。这一幕,三个女人也都已见惯不怪了。 “俺娘也来啦?”费珍看见她热情地打招呼。 见费珍在择菜,她一点都不拘谨地自己从堂屋搬出椅子坐下开始帮忙。 “我听你婆婆说王元和江柱他们一起买的?他们说啥时候回来了吗?” 她跟费珍打听起来。想想也是,儿子要买新车了,身为老娘怎么着也要过来看看,费珍也能理解她的这种积极性。 让费珍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是从自己婆婆那得知王元买车的消息。听见她提到了自家婆婆,也没有太多的好感。 但实际上袁氏早就知道王元要买车,因为王元找老王家几个长辈借钱的时候,长辈们都跟她说了。 多一个人果然就多一份力量,俩人很快就把菜择菜洗好,见一行人迟迟还没到,费珍解释,“菜都准备好了,你等会切好备着,陆续开始炒起来就好了。有俺娘在这,那我就先回去了,天马上黑了,劝劝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袁氏和肖芳瞬间就理解到了费珍的顾虑,“你在这,我让阿瘦去把劝劝喊俺家来。” “不了不了,你们先忙,这又都不是外人,他们这还没来,我先回家带小孩吃饭,吃完饭再来你家玩。” 个头只到费珍肩膀的肖芳,举着正和肉馅的手,跑到费珍面前挽留,但见拗不过也只好放她走。 只说她一句太客气。 等肖芳和袁氏婆媳俩把菜切好准备开炒的时候听见屋后大陆上有车的轰鸣声。 阿瘦从背后抱着妹妹,一脸兴奋地进厨房报告,“妈,爸好像回来了,我听见汽车的声音了,还有很亮的车灯。你快去看啊!” “我忙着呢,又不是见不着,以后还不是天天看!”肖芳嘴硬,别说是阿瘦了,她也从今天开始就期待着新车进家门。 在锅炉底下添柴的袁氏,倒像是看明白了些,“去吧,我守着锅,你去看看,他不是还有外人么,你也接待下,放个炮。” 听袁氏这么说,肖芳才借机会,去井边随意洗了洗手,就匆忙跟着阿瘦跑出大门。初冬的天黑得也早,四处不见人倒是车灯亮又大。 “这灯这么亮,不耗油哪?”她开始担心起来,一度还觉得王元太臭显摆了。些许是看见了肖芳和孩子,王元还故意按了喇叭,吓得她们娘仨一惊,车子一转弯儿就看到王元咧着嘴在笑。 离近了肖芳才看清,车的模样。前面的四轮,后面拖着个两轮的大车兜儿。王元专注于停好车,此时车兜里站起了俩人一个江山一个江柱。 这次买车多亏了他们俩,王元一个白字先生很多手续都认不了,这也是夫妻俩准备晚饭宴请他们的原因。 “饭做好了吗?”王元看见肖芳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脸上也没有半点喜悦之情,反而质问地理所当然。 转头他给江山和江柱递烟。 见有旁人在,肖芳虽然为他忙前忙后委屈也没跟他计较,“你妈在厨房帮忙烧着在,怕你们来晚了,菜炒早了容易凉。这现炒很快。”肖芳解释,王元也听了进去。 “鞭炮和喜糖弄好了吗?”王元追问。 “我去拿!”肖芳立即转身回屋。 没一会儿她拿来了鞭炮和散装的喜糖,鞭炮递给了王元。王元把手里的烟叼在嘴里,解放双手去撕排鞭的包装纸。 此时的肖芳拎着装糖的塑料袋,给江山、江柱自己拿。看到糖的小于旸上前扯住袋子,还是在肖芳和阿瘦的指导下,才愿意把糖袋子给人分。 第15章 买新车(下) 肖芳见王元从车上跳了下来,车子的发动机却还在轰隆隆地响着,车头前的两个大灯也愈发明亮。 “这开着不费油吗?”肖芳特意跑到王元身边,提高嗓门问道。 王元俯身才听清,看着新车,靠近看脸上难掩别样喜悦,但对提问却淡淡来一句,“新车,还好!” “是的,新车各个零件都要磨合,多开没害处。不怕费油。”一旁的江山跟着王元的话,对肖芳解释。 肖芳脸上挂着笑意,不懂就问,这是她一贯的处事风格。 而对此,王元有些不屑于肖芳的斤斤计较,回答时站直了身子也不在乎肖芳有没有听到。 对于肖芳节俭意识深入骨髓的情况,王元也早已习惯。 平时家里吃不了的剩饭,总能被肖芳安排妥当,并为它们找到最后发光发热的价值——喂猪、喂狗、喂猫,甚至喂人。 猪最不是吃白食,养肥了收获上百斤猪肉能吃一年。 狗和猫自然也不能,都有自己的职责所在。狗负责看家,有陌生人靠近,立即夹起尾巴,提高警惕,然后用狂吠的方式提醒有陌生人来访。 猫呢就负责捉老鼠,屋里堆着尚未出售的新稻,总是能被一群老鼠捷足先登。它们过足嘴瘾不说,还会就地安营扎寨,吃喝拉撒甚至拖家带口。 稻吃了米就只剩壳,只剩壳的稻重量轻卖不了几个钱,这对农民们而言是严重损失。 王元带着一家人从丈母娘家回来时间不长,还是母亲袁氏带着王元他们夫妻俩去村大队找队长要的人口田。 种了几年,年年都靠四口人四亩多的收成补贴家用。每每看到被老鼠偷吃的稻袋,她都心疼无比。 老鼠的这种偷盗行为,让肖芳很是痛恨,为了看住粮食,不大愿额外养宠的她,宁愿养猫,减少老鼠的嚣张出没。 再比如,一双袜子,前后接着破,肖芳便会紧跟着缝补,家里不光大人的就连两个小孩的袜子都是拼接款。 哪怕压井里不要钱的水,她都不允许洗菜不用盆接,用盆接才能把水二次甚至三次再利用,往往最后一次根据水里的成分,合理确定它最后的归宿。 王元虽也有常识,但总归辩不过肖芳节俭的过日子理论,这些小事上王元倒也都听她的。 今天跟车有关的,他不是不明白肖芳突然问费不费油的问题,她问即是想干涉。 王元自信于跟车有关的问题不在肖芳的认知范畴内,所以他随便说个理由,也足以让肖芳闭嘴。 “鞭炮给我。”王元开始准备正事。都说新车是要多开,各部件磨合,实际上像肖芳说的费油也是实话。 想着买这个车也是借了不少钱,那会开进村来,才刚加点油,这油还是稍微省点用,多干点活。 听见王元招呼,肖芳把鞭炮递了过去。“准备放鞭了。” 肖芳看了看身边围观凑热闹的阿瘦。 “快把你妹耳朵捂起来,要放炮了。”肖芳拍了下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儿子阿瘦,扯着嗓子喊。 见状阿瘦立即把小于旸往远处抱了去,放下的瞬间捂住了她的耳朵。 兄妹俩看着爸爸王元弯腰将排鞭拆开平铺在地上,铺好后站起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见状,江柱上前把自己嘴里的烟递了过去。 王元拿着江柱的烟往自己嘴边的烟对火,见烟火蔓延,他顺势猛地吸了口,此时烟头火更明亮了些,说明对火儿成功。 他把江柱的烟还了回去,拿着自己的烟,再次猛吸一口,见烟火正旺,眼疾手快去点燃鞭炮带火引子的一端,见有点点火花起,便立即往后撤退。 突然“噼里啪啦”一声声响,尽管都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把耳朵都被捂住的小于旸和站在她身后的哥哥吓了一跳。 随着对鞭炮声的适应,小于旸用小手扒拉掉了哥哥捂耳朵的手,挣脱了哥哥的束缚。 伴随着鞭炮声的消失,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让人一阵难闻,小于旸和哥哥阿瘦倒很是开心。 “放鞭炮,财运到!迎新车,家门乐,新车到家,票子发发。新车上路,司机平安忙碌。” 鞭炮声落,肖芳开始念念有词,这倒是让王元很是诧异。 “各路神仙,保佑人车平安。”场面话之后肖芳像是许了个大愿。财源滚滚自然是好事,但她更希望的是王元出门在外平平安安,一切顺遂。 以前拉毛驴车的时候,只要他很晚才回来,加上回来晚了只能一手打电筒一手驾车,她就担心不已。如今也是,活儿多了,白天干不完,晚上活也必须干,为了提高效率,这才买了新车。 看着新车刚到家时的大灯,肖芳就很满意。她虽然不懂车的性能,但却觉得这个车没买错,因为它不仅仅灯大,车兜儿看着也大。这样一趟肯定省不少功夫,每天大抵也能早些回家了。 想到这些,她如释重负,心里也敞亮了。看着新车还在响着,她催促道,“弄完了,车停了吧?那不耗油嘛!” “等会儿”王元接话也爽快,看着新车响,他内心很是兴奋,一路上开回来跟做梦一样。 原本计划接车仪式之后就停掉发动机的,但却碍于面子,还是让车子多响了几分钟。 “差不多了吧,停了吧?”肖芳小心翼翼地建议,听王元像认真接纳建议的一声嗯之后就转身急匆匆往厨房走去。 “爸,我能坐上去吗?”见车子还在响,他有些害怕,但还是好奇车响着坐上去是什么感觉。 于是,阿瘦怀揣着好奇扯了扯王元的衣角看着正亮着灯的新车询问道。 王元低头看了眼,没说话,一把把他抱了上去,孩子小,在车上随着发动机的转动,产生轻微颠簸,倒是车坐垫,纯海绵填塞,倒是舒服得很。但见车子在响,他也不敢去动方向盘,生怕一碰车子就跑了。 一旁的小于旸,看见哥哥上去了,也拽着王元的手想上去,王元见状,把车子发动机停掉了,这才把小于旸也抱了上去。 看车子没发动了,阿瘦这才敢把手放到方向盘上开始假装在开车。 他让小于旸跟阿瘦一起坐驾驶位,这样就不用他手扶着。把小于旸交给阿瘦后,他便招呼江山、江柱进屋坐。 三个大人走了,阿瘦和妹妹在新车上玩得格外开心。 同样开心的还有,进了堂屋,为客人们准备开水,上烟,把吃饭的桌子搬到堂屋正中间,安排客人们依次坐下的王元。 等他给客人递烟的时候最后也不忘给自己续上。这种时候抽烟这种事,他其实是毫无压力的。 一方面肖芳忙在厨房,顾不上训斥他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行为,另一方面家里有客人,陪着客人讲讲话,一起抽个烟,也是他身为男主人的一种责任,所以当晚他过足了烟瘾,直到客人们都回家后。 “菜好了不?”王元去厨房拿碗筷,询问肖芳出菜情况。 “快了,就剩一个菜了。菜桌子上盖着的菜可以端上去了。”肖芳指挥道。 此时的她已然忙得不可开交,好在有袁氏守着锅炉在下面添柴火,她只管正儿八经的掌勺。 “你奶也盛饭吃。”眼看着最后一个菜即将出锅,肖芳喊了声正灭火的袁氏。 “我吃过了来的。”袁氏放下火钳(乡下农村用来添柴的工具)。 “再喝点稀饭,我腌的萝卜干,他爷俩都爱吃。”肖芳为了让袁氏留下吃晚饭,开始找借口。 “那我喝点粥,就在厨房吃好了,暖和些。”袁氏起身盛了碗粥,吃着肖芳端来的萝卜干和从主桌上分过来的菜,顺手留在了锅台上,方便袁氏夹。 袁氏今年刚满四十岁,用别人的话讲年轻着呢,她被很多人夸勤快、能干,但到了肖芳这里,对着人嘴上不说不好,背地里却烦透了。 肖芳总是觉得她没有尽到为人婆婆的本分,她的偏心都给了小儿子,有时候想想确实委屈得慌。 眼下她也确实是主动过来帮忙了,对此,之前再多的意见,此时再提就是不懂事了,这些肖芳都懂。 等肖芳亲自把最后一个蒜炒油菜端上桌后,开始跟江柱、江山他们说起了场面话,“今天真是麻烦你们跟着跑一大天。简单家常菜,你们都别客气,自己夹肉吃。”肖芳笑笑,看着男人们大快朵颐,她知道大抵是都饿了。 “来,兄弟喝!”见肖芳讲完,王元举起酒杯开始了他的待客之礼。 “你少喝点!”肖芳用手推了下王元,但很明显,不管用。王元压根不听她的,该吃吃,该喝喝,他也自知肖芳不会上来抢自己的酒杯,甚至觉得今天这个好日子喝点酒庆祝也是应该的。 江山、江柱看着肖芳忙前忙后,就劝说坐下来一起吃,刚坐下拿到筷子的肖芳,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跳起来。 “他兄妹俩呢?”肖芳焦急地看着王元 。 “哟!阿瘦还带着在车上玩呢!这吃饭把他们给忘了。”说完王元笑笑,继续吃喝,反倒是肖芳筷子都没来得及丢下,就跑出门寻兄妹俩。 此时阿瘦已经下了车,一直在旁边劝说妹妹也下来,但小家伙沉迷于转方向盘,根本不听话,这使得阿瘦很是无奈。 离开去吃饭,又担心妹妹从上面掉下来,不离开,肚子已经咕咕叫了。他也不是没寻求过大人帮忙,无奈本来嗓子就有些哑,朝堂屋喊过好几声,也没人应允。 听见妈妈出来了,他一脸喜悦,直奔堂屋,只留下一句,“妈,妹妹给你了。” 肖芳见小于旸玩得正开心,也没管她。反而是一脸喜悦绕着车走了一圈,她丈量了下卸掉毛驴,被闲置竖在门口的板板车,很明显新车车兜能装得更多。 她在心里嘀咕,“果然还是钱好。”就着月色打量完车,她这才收神关注到小于旸。 “乖,进屋吃饭去。”肖芳好言劝说,不料这家伙已经转方向盘好几次了,玩得依旧开心,并不理会妈妈的呼唤。 见温柔没用,肖芳开始恐吓,“再不走,我走啦?让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玩。”听见这句话,小家伙倒是机灵得很,见肖芳装要走样,她便出手挽留。 等肖芳伸手去抱的时候小家伙又紧抓着方向盘不放手。 还不到两岁,就开始有了孩童时期的叛逆,这让肖芳很头大。 以前自己两个孩子,不听话就打屁股,但两个哥哥从小都没这么顽皮过,眼下小于旸的小叛逆,她也尽量守住暴脾气,哄着她来。 眼下见小于旸还没有要下来的意思,肖芳没再说话,等她从旁边柴火堆里拾出一个细树枝的时候,阿瘦端着碗出来了。 见妈妈都用上树枝了,阿瘦立即蹲下把饭碗丢在地上,趁势冲了上去。 “哥哥来抱,快点儿,妈妈要打人了。”阿瘦抢先站在了妈妈肖芳前面,使得肖芳这才放下拿着木棍的手。 母子俩的互相配合,这才让小于旸还在懵圈中,就被哥哥抱住了,肖芳上前,一把把小于旸抱了下来。 见妹妹下来了,阿瘦自顾端起地上的碗,就往家里冲。小于旸也完全不用管,踉踉跄跄地跟着跑了上来。 见状,肖芳拐进厨房,盛了大半碗粥。此时的袁氏也将盘子的菜清得干净。 “你这萝卜丁确实好吃,我说不吃了不吃了,还喝了两碗稀饭。”见着肖芳,袁氏毫不吝啬地开始夸起来。 听她这么说,肖芳也明白意思,“等会拿个碗,你装点回家就稀饭吃。” 袁氏自打王元和肖芳搬回家来住,袁氏便一直跟着小儿子住。小儿子家离肖芳家一个村东头,一个村西头,也是因为住得远,王元平时拉活回来晚,也没人能跟她作伴,眼下家里有小于旸在,平日里也没人能搭把手。 肖芳虽有意见但也不好说,只在私下跟王元咬牙切齿地抱怨过几次。 对于这件事,王元一直以来的态度是不说任何话,没有同仇敌忾也没有为母维护,反而是不吭声,不搭理。 等肖芳自己气过了之后,这类事也能过个把月不会被重提。 王元了解肖芳,性子是急躁了些,但总归是不记仇。母亲一直忙于都刚有一胎的兄弟们,对自己家两个孩子确实没有照顾到。但身为男人,他不屑于像肖芳一样跟母亲去计较这么多。 “还有开水吗?给两兄弟泡点茶喝。”见江山江柱兄弟二人放下筷子,说吃饱后,王元转头问肖芳。 肖芳正在喂小于旸饭,支不开身,喊了身边的阿瘦,“开水瓶在你妹那屋,没有多少了,我就说晚上做饭时烧,忙给忙忘了。你去厨房喊你奶帮忙烧点水。” 等阿瘦跑进厨房的时候,见奶奶袁氏不知道从哪弄来的塑料袋,正在装自家的腌萝卜丁。 “奶奶,俺妈说让你烧点开水喝。”说着阿瘦递上了开水瓶。袁氏瘪瘪嘴,也不好拒绝,气不过就多问了句,“你妈在干啥呢?” “她在给妹妹喂饭。”阿瘦并不懂大人的话里有话,便如实回答。 袁氏手抖不小心多倒了些萝卜丁。 等几人都吃差不多了,袁氏把炒锅刷了干净,用水桶接了半桶井水,倒锅里烧开,家里的两个开水瓶被装得满满的。 第16章 春耕 自从新车买回家后,王元也因为活多基本上早出晚归。往年都是王元去买的稻种,今年这件事却落在肖芳肩上了。 老大阿福赶上升高中,住校功课也抓得紧。加上他还利用周六日补课兼职,因此回家的次数也少了很多。 就这样,家里就只剩下马上小学毕业的阿瘦和刚会跑的小于旸,母子三人互相依靠。 其实,见王元起早贪黑地干活如此辛苦,肖芳倒也不觉得自己在家扛下里里外外的活有多累。 随着四月的悄然到来,一家人开始把毛衣换成了薄外套。在天气逐渐升温下,一年中最忙的季节之一——春种到了。 向来没买过稻种的肖芳一大早就跟村里有经验的王姓兄弟去了街上。 关于买稻种这件事,她虽没跟王元过分强调不安,但一直诚惶诚恐。担心买错了或者买的种子差了,要么是发芽率不高,要么是收产时市场收货价较低… 在得知王元要把买稻种这件事交给自己的时候,她有多次担心提问。对这件事的讨论上,王元倒是没有她那么苛刻,甚至说是刻薄。 为减少她不必要的担心和自责,特意抽时间跟王姓兄弟打了招呼,说要跟他家买一样的。 对此,王元还特意安慰过她,“这你怕啥,王姓兄弟人家种田大户,人家都不怕,咱们四块儿田怕啥?” 其实说到买稻种这件事,王元也并非很擅长。曾经也有买了来年卖稻种不值钱的时候。 往往这种情况下,肖芳不会像他那般宽容,反而是以王元挨两顿骂才算结束。仍旧记得买种子踩坑了两回,一回是稻种发芽不给力,另一回是收割来的稻种市场价不值钱。 虽如王元所说,但想着稻种影响的是一家人的生计,她还是免不了各种担心。约好跟王姓兄弟去买稻种那天,肖芳趁小于旸还在睡的时候,跑去村西头喊来了袁氏帮自己看一上午孩子。 中午等阿瘦放学回家,只见房屋大塑料盆里装的是正用水泡着的水稻。他原以为妈妈中午去赶集了,他便兴奋地往屋里找了一番,除却地上新剪开的稻种袋子,并没有其他可能装吃的塑料袋。 好在习以为常了,妈妈上街从来都不会买吃的回来。毕竟在妈妈的认知里,所有吃的都是零食,孩子们吃了都不会好好吃饭,甚至在她的观点里饭才是最健康的食物。 以前大哥对此没少反驳,甚至举例了一系列的水果说有营养价值,但这些跟妈妈来讲,根本就不被接受。不是因为水果不营养,而是妈妈觉得太贵,不值得买。 反而总是以好好吃饭来搪塞和取代一切孩子们垂涎三尺的零食水果。 阿瘦懂事些,他知道妈妈从来不会在花钱上大方,一毛钱都要花得有着落,所以他们兄弟两人基本上从不期待妈妈赶集,甚至也不期待花钱上处处被管制的爸爸王元。 中午面条煮好后,平时能吃两碗的肖芳,急匆匆吃完,坚持只吃了一碗,没等阿瘦吃完,肖芳又出门了。 “阿瘦,你走的时候把门锁上,钥匙放窗户的破鞋里。”临走,她换了双干净的鞋,头也没抬地叮嘱着。 “妈,你要去哪啊?”阿瘦嘴巴里含着面条不解地问。 “我去你三大伯家,去看看稻种怎么泡。你吃完饭,把锅里剩的用盆盛着,狗和猫喂点昨天的剩干饭。锅里添瓢水,把碗放里面泡着,我回来洗。”虽然阿瘦跟同龄孩子相比懂事得多,但妈妈肖芳亲力亲为惯了还是多叮嘱了几句。 从妈妈的言语表达中,阿瘦能明白泡稻种这件事的重要性。课本里读到的“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也是农村人种庄稼的关键节点。 阿瘦早已习惯了妈妈的忙碌,现下又赶上了农忙时节。以前还有爸爸跟她一起,如今爸爸忙碌于在外拉货,家里、田里倒只有她一人负担。 今年秋天就要上五年级的阿瘦不是不懂妈妈的忙碌和辛苦,按照妈妈的吩咐,他不仅喂了门口拴着的狼狗以及总喜欢在门口院子阳台上晒太阳的懒猫,还把碗给刷了。 要说做家务,肖芳向来没有刻意强迫和要求两个儿子去做,哪怕农忙时节再忙,累了一天,晚上回来夫妻俩还要自己做饭吃,吃完肖芳还能够毫无怨言地收拾桌子和清洗锅碗瓢盆。 每每这个时候,肖芳生闷气的对象不是家里不干活的两个孩子,也不是跟她一起田埂上忙碌的王元,而是不见人影却在妯娌家里忙前忙后的婆婆袁氏。 农忙时节人总是恨自己才一个身子,一双手,分身乏术,多一个人搭把手。没有婆婆帮忙,小儿子阿瘦倒是一直懂事,总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让她很是欣慰。 阿瘦岁小却也懂得妈妈肖芳是身边邻居人所说的女子不比男子差,从小就是家里干活主力军的肖芳没有半分犹豫和拒绝,反而越挫越勇,对她而言干活像是种享受。 阿瘦不止一次见过妈妈劳累的样子,明明干完一天活回到家里嘴上喊着累死了之类的话,到了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已经起床去田里继续了。 仿佛睡一觉就能获取力量,后来逐渐长大他才明白,那是因为生活。 每个人都在为生活拼命,他的妈妈,一个普通农村妇女亦是如此。 肖芳的能干,留在村里人和儿子阿瘦的认知里,在王元那里,不算什么。 等阿瘦下午放学回来,正在埋头写作业的时候才看见妈妈肖芳用尿素袋子背了一袋子满得冒出头的青草,手里拿着镰刀,脚上是哥哥穿破了洞的白色帆布鞋现已皱巴巴地显了灰色,仔细看上面还带些青草的绿色。 很明显妈妈换了鞋子。 “妈,你咋换了鞋啊?” 就这件事放他们兄弟俩身上,肖芳是绝不允许一天换几双鞋穿,毕竟兄弟们的鞋都不多,换得多了洗也费功夫,在妈妈肖芳的监视下,所以兄弟俩从没有一天换两双鞋的机会。 如今见妈妈换了鞋,阿瘦不解。 “你三大伯家里人爱干净,我就这一双鞋前几天刷的,其他鞋都是捡你哥的,没来得及刷。去人家家里,要注意卫生。” 阿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肖芳安排活儿了,“去水池把我这双鞋刷下。有块田草很茂盛,就是田里还有水,鞋才搞这么多泥巴。” “妈你割那么多草干什么?”阿瘦追问。 “温稻。”肖芳换了双大脚趾处破了口的旧鞋,又麻利地起身拾起大门后的铁锹往菜园儿忙活了。 “把我鞋刷下。”,妈妈肖芳临走丢下这么一句话,至于阿瘦懂还是不懂她并不在意。 阿瘦没记清稻种是泡了几天,那天自己很早就被妈妈肖芳喊醒,让他在家陪妹妹玩,因为下了蒙蒙细雨,天色也有些微凉。 爸爸挑着筐就出去了,一头是种子,一头是薄膜。妈妈肩上扛着铁锹,各类竹竿,他们说去育小苗。 阿瘦记得那天,父母在天还没黑时出门,中午回来吃了顿饭,晚上快天黑的时候他们才收工回家, “累死我了,你明天还要去拉货吗?”躺下睡觉前,肖芳叹了口气,嘴里喊着太累了。 “别提了,我也累好了。你看看那秧苗水都是我放的,那地也是我挖的。”王元像小孩一样,不甘示弱地炫耀着自己的努力。 其实不是为了所谓的攀比,而是为了减少被骂的机会。他很清楚,在肖芳面前找话语权的根本条件是不被肖芳抓到偷懒的证据。 就像肖芳说自己很累,其实也不过是一个人回到家之后想找个人倾诉,仅此而已,但在王元看来,这似乎是在对他“问责。” 见肖芳没接他话,王元思忖着明天的活计,“明天我就去干不了了,人家前天不是找上门了吗?”王元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脸上倒是有些许的庆幸。 “明个儿田里要放水,我还要把田里不平的坑坑洼洼搞好。”肖芳叹了口气,明天王元出去干活,田里的活就都她来干了。 “差不多轮到下午水就放过来了。你到时候就跟着村头老六和老费他们两家,往年你也知道都是先放了他们田,最后才是咱们田。” 王元叮嘱给建议,“田里坑坑洼洼,到时候用牛犁下就可以了。”在王元认为,肖芳就是在给自己多找活。 “放屁!哪年田里坑坑洼洼不是我给弄平整的,不弄平整有的秧怄死旱死,本来田就不大,靠啥子吃?”肖芳不屑,自觉王元就是懒。 不说远的,就说隔壁夏明那两口子,人家夏明干活利利索索,不像王元能懒着就懒着。 至于王元所说,她也就从不觉得是个男人该说的。眼下,比起放水,她更担心的是孩子没人看。加上农忙时节,万一有西装人,也跑不了。 每次想到这儿她都气愤又无奈,她不是没有好好请袁氏帮忙照看,直接被一句话怼到哑口无言,“里圈孩子我都照看不过来,我还照看外圈?” 是的,小于旸毕竟跟袁氏没任何血缘关系,更别提什么义务了。肖芳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实在气不过,最后只得跟她大吵了一架。 以前的种种不满也都如数倾出,从对袁氏没照顾到自家两个孩子开始,到现在房子的建成,她都没有帮上忙。 数落间她没忍住自己哭了起来,一边是恨袁氏的无心,一边委屈为什么别人家男人关键时刻能给女人担着。到她这了,男人不给力,别人可以依着的婆婆都靠不住。 听见大嫂肖芳在跟婆婆吵,小儿子的老婆杨霞也不敢出面,只能任凭大嫂吵闹,也无暇顾及到被骂的婆婆。 左右都是不能得罪的人,站婆婆,会与大嫂树敌;站大嫂,会被指不孝顺,说不定婆婆还不会给自己看孩子。杨霞是个聪明人,与其卷入吵架,不如不接话,不劝架,闷在屋里带着孩子不出来。 一阵吵骂之后,肖芳情绪才算稳定下来。虽然知道吵架解决不了问题,但该出的气儿还是要出,反而吵也吵了,骂也骂了,肖芳倒是心情舒畅许多。 清醒之后突然想到,家里小于旸还在家,阿瘦下午还上学。眼下老太太指望不了,肖芳只能咬咬牙,准备回去用被单把孩子背在身上出去干活。 在她还没到家时,被婆婆拦住,“江山那边打电话说,今天下午有西装人。” 听到这个消息,肖芳虽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着急,等会要顾及庄稼田,现在还要顾及小孩,合着别人肯定是会直接暴躁,但在肖芳面前,她似乎更沉得住气。 一堆事儿过来。让肖芳措手不及,也是会憋屈地落泪。一人像失了魂似的飘到了家门口。她擦擦眼泪,装无事人一样。 看见在跟小于旸谈的阿瘦,肖芳命令阿瘦赶紧收拾东西去学校,眼下已经迟到了,但迟到比不到好。 “听江婆婆说今天有西装人来,你赶紧去上学,我要带你妹妹出去了。你走的时候门锁上。” “妈,我今天请假吧,不去了。你不是要抽水吗?妹妹也没人照顾。”阿瘦怯懦小声地讲明了自己的看法和选择。 见阿瘦一脸认真,肖芳倒变得小心翼翼,“一天不去没事吗?”她虽没去过学堂,但两个孩子上学都是她负责接送,自然也知道学生就是要周一至周五要连续到堂。 “没事,我回头补一下功课就可以了。明天就周六日了。”阿瘦一副信心满满,比起肖芳以往的专裁独断,这次却被一个孩子的话信服。 见妈妈肖芳点头,阿瘦赶紧把妹妹带走。 “走吧,我们去玩捉迷藏。”阿瘦把小于旸背在背上,正要出门,肖芳从后面小跑过来,用旧袋子装了几把豆花。 “饿了吃点,明儿让你爸再去炸点。别跑太远了,注意安全。”以前还是大儿子带上小儿子去做这件事,眼下虽然小儿子也跟她一样高了,但还是有些不大放心两个孩子,便多叮嘱了句。 如果不是因为家里农活,她也定不会让孩子不去上学来家里帮活。 阿瘦轻车熟路地带着小于旸到处躲藏。藏在正下水的水渠旁,以及三轮车过后一片回声的涵洞里,一路走一路藏,也找过能塞得下人的隐蔽空间歇息过。 阿瘦恰逢时宜的请假,帮了妈妈肖芳的大忙。她不用担心小孩没人看,不担心被西装人,反而可以跟村里下午要放水的几家男人,爬上爬下,放水守田。 “好久没干活了,刚才挖两个田角,手都直接磨出个泡。”,肖芳笑笑跟一群大老爷们一起干活。 跟肖芳一起干活的大老爷们都对肖芳的能干赞不绝口,至此肖芳的名声也被同村人表扬模仿,但却从来没被超越过。 第17章 旷课 周六的晚上,肖芳代表王家忙完春耕。 田里的地被肖芳打理得平平整整,别人看到的平整是见到都会毫不吝啬称赞。这样的平整是肖芳饿着肚子,光着脚卷起裤腿,在田里忙活大半个上午才搞定的。 四月份的天气,到了中午愈发晒,就顶着这样的太阳,肖芳一干就是一上午,直到最后看着装着水平整的田后,才舍得离开。 她跟别人表达成就感的方式不同。如果一件事没有做成,她是不会跟人讲任何辛苦,反而是高强度持续劳动之后出了成果,才会带着憨笑不经意间去表达自己累坏了的感慨。 这种情况下的她有些引以为傲的显摆,她显摆的不是辛苦,而是坚定认为辛苦是可以成就目标的。以前还未出嫁在家,一个人扛起一家人工分的赚取,现在成家了依旧一个人扛起农忙所有的活。 她从不觉得自己伟大,反而是在田里挥洒汗水时,享受着干活带来的踏实感和最终的收获。 在忙好家里、菜园里的事,她才想起来把阿瘦上周五请假回家的事儿给忘了。 当初孩子嘴上说没事,指不定老师会怎么责罚。想到阿瘦这孩子这么懂事,去学校了还要被处罚,心中不免有些内疚。 内疚是一回事儿,孩子也没再提醒,自己倒是周一一大早就去学校了,眼下她也要去田里看看育下的秧苗情况,看需不需要掀开薄膜透气,需不需浇水,基本上忙起来也费时间。比起孩子旷了一天课,田里秧苗的死活才更重要。 吃完饭,她快速地刷了锅,把小于旸背上,手里再拿着个铁锹就往田里去了。 “王广刚,你上周五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来上学?”周一一上课,班主任何老师就在全班同学的注意下把阿瘦喊了起来。 其它年级段老师一般不会多说话,主要是眼下马上升初中了。为了学生们都能考一个好分数,他们也会重点关注下临近最后关头学生们的状态。 老师了解阿瘦这个孩子,从来不拖沓,这次却闷不吭声地请了假,便担心地追问了一番。 阿瘦的大名叫王广刚,哥哥阿福大名叫王广成,不识字的夫妻俩还是让村里长辈给起的大名,寓意兄弟长大后是“成好钢”。 “我家里太忙了,要放田里的水,我妹妹才一岁,没人照看。家里只有我妈,忙在田里,我爸在外面拉货都不在家。”阿瘦如实相报,虽然知道老师肯定会大发雷霆,但是自己做的事还是要自己承担。 听阿瘦这般解释,班里同学议论纷纷,跟他一起玩的同学一脸好奇地追问道,“你妈妈什么时候给你生了个妹妹呀?” 阿瘦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家里有小女孩,虽然在他们那个年纪是不在理解范围内的知识,妈妈肖芳也曾特意交代过自己不要跟班上同学说自己有妹妹了,但眼下很明显晚了。 此时只有全班同学的叽喳议论声。 “安静!”何老师开始整顿课堂纪律,就在她准备问跟阿瘦同班也同村的刘大力时,刘大力站在门口喊了声,“报告”,眼下何老师和全班同学的注意力也都放在了站在门口的刘大力。 “王广刚你和刘大力是一个村的吧?”何老师站在讲台上,看了眼刘大力后询问阿瘦。 “嗯!”阿瘦点头确认,何老师双手抱在胸前,盯着刘大力追问,“说说,你是为什么上周五没来上课?” 此时的刘大力,皮肤黝黑,小脸显得眼睛倒有几分大,军绿色挎包有些褶皱,脚上的鞋子大脚趾处已然破了个洞。对于这些,何老师并不奇怪,班里同学都是附近村里的孩子,家里大多不富裕,都是靠天吃饭。 她对学生的约束也仅限于按时上课,不迟到,不早退,不随便请假,上课认真听讲即可,至于他们有没有机会去大城市见见世面,或者以什么样的方式,就全靠他们自己了。 这点除却何老师,其他老师也是如此。 除了最后一句,前面的要求都是学校从开课第一天就定下的规矩。看着眼下同一个村的两个学生上周五都没来上课,也没提前请假这件事,很介意,于是便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来做提醒的示范。 “说说,你又是为什么上周五没来?”见刘大力没讲话,何老师又继续追问了句。 “王广刚不是也没来吗?”刘大力这孩子打小就长得快,大家都是五年级,他的个头已经冲到了班上发育最早的女同学身高,眼下跟老师基本上是一般高。 何老师这才直接站在讲台上跟站在门口的他对话。 “他是帮家里干农活去了,你呢?”刘大力脱口而出他的理由,“我也是。” 对于,刘大力,阿瘦很清楚他们家的情况,刘大力妈是残疾人,家里农活全靠他爸一个人。他爸因为家里穷年龄很大了才娶了他妈,按说都是上了年纪才生下他和他在上二年级的弟弟。 “是的,老师,我可以给他做证。”从教室后排传来了阿瘦的解释声。 班上同学闻此又是一阵沸腾,他们听着两个人的解释,都围观看热闹,有些调皮捣蛋的则更在意看班主任何老师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对于阿瘦,何老师向来知道他是个懂事的学生,每年开学校园里的除草行动他总是会从头负责到结束,之前去何老师家帮工,他也是最认真负责的一个。 这些何老师都记在心里,虽然他成绩,没有他哥哥之前那么拔尖,但很多时候学习也是一点就通,有点聪明劲在身上。 见两人如此,何老师只好让刘大力坐回座位上,再不开始上课,校长该来查堂了,她也只好作罢。最后特别跟阿瘦和刘大力强调了下,如果要是再不来,要提前请假。 之后旷课这件事便也最终有了结果。 从那以后,刘大力倒是有意无意地每天都跟着阿瘦一起上下学。对此,肖芳还很纳闷,“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我们是同班同学,你忘了吗?”肖芳这才反应过来,之前阿瘦有跟他讲过。一时间晃了神儿,她抱怨道,“都怪你这个小妹儿,把人折磨得记性都不好了。” 她笑笑,阿瘦倒也没过分 阿瘦笑笑,肖芳也不是歧视刘大力家里人,而是知道人残疾但也都是村里老实本分的人,只是好奇以前阿瘦都只找团结他们玩,现在倒是跟刘大力俩人形影不离了。 阿瘦周六日总是会带着妹妹去找刘大力玩,这样一来,不止三个人受益。肖芳可以自由出入,忙房间里、院落里、田间以及菜园里的农活,小于旸有人看,跟着哥哥倒也玩得开心快乐,骑过牛背,摸过泥巴,喝过小河里的水。 阿瘦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刘大力兴冲冲地跑来跟他说,他也有妹妹了。 这让在一旁的肖芳提起了兴趣,“你哪来的妹妹?” “我爸说是我舅舅家的。”刘大力这孩子有一点很好,那就是实诚。 肖芳知道刘大力舅舅家的情况,去年老大来他们家走亲戚都已经2岁了,她也见过。眼下这个说是刚生,所以肖芳断定肯定是老二了。 肖芳把这个八卦分享给了拉货回来的王元,“老刘他媳妇的弟看来也是想要个儿子。” “咋了么?”王元正喝了口酒,辣得他抿抿嘴,追问。 “今天听他家小孩说跟俺这一样,不过是,他家的老二抱老刘家来养了。” “啥时候的事?”王元夹了一筷子的咸菜。 “就今儿个,大力不是老跟阿瘦一起玩么,他今天上俺家玩来说的。小孩还是小孩,管不住嘴,他家人应该都不想跟别人说这事。” 听到这句话,在一旁的阿瘦有些窘迫,听妈妈说大人不希望这事被人知道,想当初小于旸刚来的时候他还不是像刘大力这般,昭告天下。 “妈,你们知道就行了,就别再说出去了。不然刘大力爸妈知道是他说出去的,他该挨批了。” 听见儿子开始维护同学,王元笑笑,“明儿个就去举报,给你妹赚点奶粉。”他边看着肖芳笑着说,边偷瞥阿瘦的反应。 “举报个啥,你还不是有妹!”阿瘦这才明白,是爸爸在开玩笑。 第18章 割稻子 在农村,一年四季会忙于春秋两季。春天天气回暖,忙于春种,剩下的就是一个秋收时节。 转眼间,阿瘦小学时期的最后一个暑假,眼瞅着就过去了。 宣布这一天的,不是田里的母亲需要他搭把手,而是镇上即将朝他张开怀抱的初中校门。 而彼时哥哥阿福也已得偿所愿地升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 对于升了初中这件事,阿瘦并不喜悦,反而是父母把对大哥学习成绩很是欣慰的喜悦全部转到了他身上。 毕竟有榜样,就有对比,加上初中要住校这些事,阿瘦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适应,想到这些他也快乐不起来了。 唯一一件让他有点安慰的是知道刘大力也跟他一个学校,虽然不是同班,但俩人就隔了一个教室。 知道这件事是某次下课去厕所,进门碰到了刚出来的刘大力。俩人互相问候了下,这才得知,刘大力当场还约了阿瘦周五放学一起回家。 阿瘦和阿福俩兄弟上学都是王元去送,只因为肖芳不会骑车。送走他们兄弟俩,王元和肖芳夫妻俩开始为秋收做准备。 秋天被称为收获的季节,秋收赶上九月初,往往这个时候天气的炎热大多时候不亚于八月份的炎热。 凡事有利有弊,太阳天儿的好坏皆是如此。 农民们之所以能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吃上饭,皆是因为他们身上吃苦耐劳的品质淋漓尽致地在展现。 哪怕天气太热,他们都能有勇气,做个勇士,冲进温度加倍涨的稻田里,弯腰一天。 一把镰刀,一副套袖,一顶草帽,一条搭在肩膀方便擦汗的湿毛巾,以及稻田里若影若现的身影。 他们拼命不顾酷暑,不是他们伟大,而是自认活着的命,清高又孤傲、倔强加逞强。 在挥汗的田里,尽力展现自身活着的意义。 从阳春四月青油油的秧苗到秋收时节黄澄澄的稻穗,比起生命周期跨度之大,农民们有足够的耐心和自信, 其实早在稻谷成熟之前,肖芳一个人不知道往稻田跑过多少次,光给田里灌水都跑了不止五次,每每看着稻谷沉甸甸的穗,她做梦都能笑醒。 眼下几亩地是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忙活过来的。从买稻种、泡稻,到撒种、育苗亲力亲为,好在马上农收,她早就准备好了双把镰刀,还提前一天拿到池塘边的石墩上磨得光亮。 夫妻俩确定秋收是安排在王元没有拉货的日子。本身他的活计也是附近村落的人家有盖房子的需求,才会找他。眼下正是农忙秋收时节,比起盖房子,对大家来说秋收才是当下要紧事。 眼下天儿依旧亮得要早很多,为了不那么热,肖芳和王元夫妻俩起得比平时还要早些。为了能早点去田里干起来,俩人简单喝了点粥,也没时间喂小于旸饭,只得泡了一壶奶,给她带上,临走还特意给她换上了昨天穿过的衣服。 是的,带孩子下田干活。小哥阿瘦上学后,小于旸没人看,只能把孩子带在身边了。 小于旸饿了,全程盯着爸爸王元冲泡奶粉,见最后摇晃好了,便伸手去够。刚拿到喝上一口,就被王元一把抱起来往门外田里走。 刚走两步被肖芳喊了回来,“找把雨伞,挡下太阳,给她帽子,她也不戴。” 王元没说话,刚一出去,还是清晨就已经感受到了太阳的炽热。他只好抱着小于旸,退回了门路找了个板凳坐下,静候肖芳的伞。 打着伞出门,小于旸这才没感受到太阳光的刺烈,反而是趴在王元怀里,单手拿着奶粉开始喝了起来。 肖芳戴着帽子,手上也戴了手套,脖子上还搭了把毛巾,一手拎着水壶,一手拿着两把镰刀。王元没戴帽子也没带毛巾,单手抱着还在喝奶的小于旸。 说到秋收,肖芳早已是熟念于心,光从装备上看就比王元要合理科学得多。但这些对于王元来说,过于累赘,会影响到他干活。 肖芳说不过他的执拗,倒也没再要求。夫妻俩就这样一个全副武装,两个没有装备地向田里出发。 到了目的地,王元蹲下放小于旸在宽阔的田埂,把剩余的奶让其继续喝完。 “今年稻真排场!”肖芳自顾跑到稻旁,用手拿起观察了好一会,没忍住,开始自言自语说了句,言语里尽是自豪。 一旁的王元倒也听出了她的话里有话,“是啊,也不知道这种子是谁买的!”王元递话,肖芳开心了,看着都低了头的麦穗,她手里的镰刀已经跃跃欲试了。 在下镰刀之前,肖芳还是四处看了下,径直走向了四方田的北方边。王元没讲话,抱着于旸,跟着肖芳走。 “小孩放哪?”他还是问出了他的疑问。 “我先从这边割一块地出来,这边地也干些,把小于旸放进来,我们也能看着,这边也有点阴凉。”王元考虑到的她都提前想到了,王元没想到的,她也预设了。 等肖芳割出一片空地后,小于旸的奶也喝完了。吃饱后的小于旸也不老实地要下地里,却被王元大手一扯,被困在原地。 “等会儿,等会儿。”王元轻声细语地一把将正开始哼唧的小于旸抱在怀里,父女俩看着正在田里霍霍镰刀的妈妈肖芳。 只见她刀快眼疾手快,一手扶着稻梗上身一手挥着镰刀割稻梗根部灰色部分,一刀下去就是一把,随手放在割玩后留下的稻茬儿上,又开始下一把的收割。 稻子割掉之后平铺在田里,刚好与田里的泥巴有将近五公分甚至更高的空间距离,这样的空间使得割倒的倒杆能在高温日晒下,快速干燥,一来减轻搬运的重量,二来方便收割回去压稻。 肖芳在靠近田埂的地方割出了一个四方块,把稻谷特意挪到了一旁,留出一个稻茬田给小于旸躺,随手还在上面铺上了一个看似干净的化肥袋子。 “可以下来了。”肖芳回头看眼小于旸,示意可以下来坐到袋子上。不等王元反应过来,小于旸闻声而动。为了不让她无聊,王元徒手从田里抠出点泥巴给她玩。 “趁现在太阳还不大,你快来干!”肖芳开始催促王元赶紧下田干活,她觉得把小于旸放旁边自己玩就可以了。 见王元抠了块泥巴,肖芳叹了口气,“你瞧瞧,马上她自己都会抠了。”虽然肖芳嘴上说着嫌弃。眼瞅着孩子今天的衣服不会干净,但还是多啰嗦了一句,随即也没有太多心思去管这些小事。 虽说她觉得把小于旸放一边玩好了,但每次低头弯腰割了一把又一把之后,肖芳总是会转身抬头看看小于旸的动静。 起初最开始见她自己玩手上的泥巴,偏偏袋子上不坐,一屁股坐在稍微有些柔软的田里,倒也乖巧安静,不料没一会就看不见人了。不是小于旸跑了,而是肖芳割稻谷的速度实在太快,逐渐离小于旸太远,她都会让割得慢的王元回头多看看。 确认孩子没事时,俩人才继续弯腰低头开始割。随着时间的移动,天气越来越热,肖芳总是直起身来擦额头上马上就流到眼睛里的汗水,看了眼脸被晒得红彤彤的小于旸,总是从伞下跑了出来。 见状,肖芳跑来把自己的帽子给她戴上。无奈脑袋太小,帽子太大,一戴上直接遮住了眼睛,随之挡住视线的还有帽子上的带子,她不仅不觉得舒服,反而十分抗拒。肖芳戴,她自己伸手粗暴地摘掉,以至于把帽子上都弄上泥巴了。 好在她还小,换成是阿瘦或者阿福,肖芳早就拍屁股打人了。见她不要,肖芳妥协了。小家伙一个人在抠泥巴倒也抠得起劲,但凡她在的地要不是一屁股坐下的屁股印,要么就是被抠得像鸡啄得一样坑洼不平。 眼下太阳跑了,树荫也跑了,孩子帽子也不戴,肖芳没办法,只能让她满头大汗地在地里玩。为了让她减少被太阳晒,把她领到更靠近未割的麦子旁坐下玩,这才挡了些毒辣的太阳。 就这样,有人忙碌收割,有人忙碌玩耍。 直到太阳挂在头顶时,王元和肖芳已经割掉了四分之三的稻子。 “走吧,回去吧,晌午了。我肚子都叫好久了。”王元把镰刀换了个手,抬起右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直起腰来,一脸痛苦状,眯着眼睛喊了声早已跑到他前面的肖芳。 肖芳直起身,“回啊!你先回,把小孩带回。”夫妻俩这才像想起了什么,王元赶紧跑到田头,这才看到小家伙已经侧躺睡着了,因为太阳晒的,脸上深红。 “走啊,回家吃饭。”王元不敢用力,生怕把怀里的小于旸吵醒。 “你把小于旸带回家睡,我把这一顺割完再回。”肖芳没再讲话,弯下腰的她在田里似乎有隐身术。 王元看着她消失在稻田里的身影,摇摇头。 第19章 晒伤 等肖芳回家吃午饭的时候,王元显然早已经吃完。桌上吃过的碗筷随意摆放,他则坐在餐桌前吹着风扇低头正打盹儿。肖芳伸头往里屋看了眼,小于旸也还一直在睡着。 虽然还在夏末,但盘子里的菜却已经凉了。满头大汗又热又渴的肖芳回来后自主从开水瓶里倒了一碗开水,在里面加了米饭,就着凉了的炒空心菜吃。 她没吵醒王元,反而去了趟房间走到床边看小于旸。 原本白净的脸像红苹果一样,通红。此时的肖芳并没在意。确实如此,农村人干起活来,谁都顾不上体面,家里的孩子们哪个不是夏天晒得黝黑。 大不了,冬天再白回来,所以肖芳对此,并不以为然。 看着小于旸红扑扑的小脸,肖芳把风扇挪近了些,用手摸了摸她的身下,有些热,但还是拿了小毯子给小肚子盖上了。 “不知道咋瞌睡那么大!”肖芳不耐烦念叨着正打盹的王元,她总觉得王元这人像上辈子缺觉。尽管嘟囔,也还是没有直接喊醒,想到吃完饭趁天气好,还要再继续干。 于是,自己则就着开水吃了半碗米饭,吃完收了桌子上的碗,不小心把王元吵醒。 “你咋才回来吃?”他看了眼正在收碗的肖芳淡淡地说,似乎在为自己打盹转移话题。 “等你去割,要割到明年!”肖芳一副懒得搭理,开呛。王元向来粗心,米饭自己盛完锅盖不盖上,尽管室外温度还有三十多度,以至于肖芳回来还是吃了冷饭。 对于王元的粗心,她早就习惯了。对于家里的农活,她向来是不遗余力。这次的稻收,可以说是她付出了百分百的心血。 跟王元在一起共事十多年,肖芳从来不跟心思不放在农活上的王元比,她比的是自己吃苦耐劳韧性。 顶着三十八度的高温,汗流浃背也没关系,一顶草帽,一条毛巾,带着套袖,让她在田里弯腰劳作一天是农忙时节一直以来她的主场。 王元有时候就在想,肖芳这个女人就是为土地而生,她对农活的热爱不亚于自己对开车拉活的喜欢。 原本世俗里农活上男人是主战斗力,但在王元家,肖芳才是。 为此,肖芳也觉得王元靠不住,真要拿别的男人跟王元比,可能没有女人愿意跟着他这般吃苦的。 毕竟家里劳动人口有限,活一点不少,但凡肖芳也懒惰闲散了些,别人家农活三天就搞完,他们家可能拖上五天才可以。 在那个任何事都会被放大指点议论的村里,性格强势要强的肖芳定不会接受这样的议论。既然一个人少干,另一个人自然要多干点,而那个多干的人不是王元是自觉的肖芳。 还没等肖芳洗完碗,就听见了里屋小于旸的哇哇哭声。 “去找妈妈,妈妈回来了。在厨房。”是王元的声音。 等到王元抱着着小于旸跑来厨房的时候,见她带着哭腔,指着自己的脸。 “呜呜…呜…”小于旸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见到妈妈肖芳哭得更厉害了,从王元的怀里挣脱出来,跑到肖芳腿边,带着哭腔哼唧着想让肖芳抱。 见状,肖芳并没有停下手上的活,低头露出笑脸,对着哭闹不止、满脸通红的小于旸安慰:“等妈妈把碗洗好就抱哈!我们等会吃奶壶!” 抬起头便吩咐王元,去泡一壶奶。 直到她利索的将碗筷清洗一遍,摆放好,又拖着被哄好,不再哭闹的小于旸,随手拿起灶台上的抹布,赶紧擦了擦手之后,才弯腰把小于旸抱起。 她伸手摸了摸小于旸的额头,都冒出小水珠了。刚吃过饭,加上又刷碗,厨房也没个风扇,她也早已汗流浃背。 抱着孩子就往有风扇的堂屋去。看着孩子依旧红了的脸,她安抚小于旸在风扇下坐下,自己走到厨房拿起脸盆从水缸里接过小半盆水给小于旸的脸降温。 此时王元也将泡好的奶粉瓶送了过来。眼瞅着比往常要多的量,以及瓶子外身上撒落的奶粉,肖芳没忍住,直接对王元一顿大骂。 “你个蠢才,搞那么多,她能喝完吗?让你冲个奶粉,不知油盐贵,能弄撒那么多。” 王元没讲话,毕竟奶粉冲多了是他,撒了也是他。 听到妈妈肖芳在怒,小于旸倒是老实了,接过奶瓶靠坐在妈妈肖芳怀里,喝着奶。 “换盆井水去,毛巾搓搓,水别倒多了。”见王元怂,肖芳稳定了情绪,不放心似的多说了句。 王元接过盆,慢悠悠地往井边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抱着小于旸吃奶瓶的肖芳叹了口气。 “哎呦!”只听见王元一声喊,吓得紧闭双眼正享受吃奶瓶的小于旸一惊,睁开眼哼唧着被安抚下惊魂未定地继续喝着奶。 “大惊小怪个啥?”肖芳不耐烦冲王元大喊。听见妈妈肖芳生气了,小于旸也再次被吵睁开了眼,随即见妈妈肖芳没再讲话,便继续喝了起来。 “井把子被晒得火烫,简直烧手。她这个脸晒得一直红的,还是不如俺,俺啥没戴,也没这么红。”王元打完水,凑上前看肖芳给小于旸冷敷转移话题,还顺带夸了自己。 “就你脸皮厚,不怕晒还不怕挨骂。”肖芳没好气,把盆递给他后接了句。 不管是村里人还是亲戚们,都觉得王元娶了肖芳,天天被骂,大家都知道了肖芳的厉害,也知道了王元的妻管严。 对于“妻管严”这个说法,别的男人可能会比较在意,但在王元看来,这个东西于他而言,问题不大,本身他也不是什么大男子主义的人。 相反,每每在外肖芳不顾他面子的时候,好心人也总是会在言语上对他有所偏袒和维护。 这边只见肖芳一遍又一遍给小于旸冷敷脸,本来以为晒了很正常,不曾想回来后晒得过红。 “要是你妈能帮忙看着些,小孩能晒成这样吗?”王元也没想到,肖芳又老话儿重提了。 “都是儿子,为啥都能那么偏心眼子。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你这个儿子?”越说她好像越生气。 肖芳开始嚷嚷,至少在王元看来就是无理取闹。毕竟那是他妈,妈是亲妈,但那些弟弟们虽不是同一个爹,但都共有一个妈。 他没办法做妈妈的主,更何况她也没说错,小于旸怎么算都是外圈人。老三老四的娃们,她都已经看不过来了。 对此,王元心里有数,面对肖芳的抱怨和指桑骂槐,他虽然大多数时候选择沉默,但偶尔也有脾气上来的时候。 “一个事要说多久?那强他们,她也没闲着,不是在照看吗?”王元黑着脸,每次遇到这种事,肖芳总要找理由啰嗦上几句。 肖芳明白王元的意思,“那阿瘦、阿福是内圈吧?也没见她带啊?那时候她不忙吧?”肖芳紧逼。 她特别不喜欢王元替他妈开脱,毫不示弱地质问了起来。 以往王元并不跟肖芳计较女人的善妒,王元没好气地起身往大门外走。 所有旁观者都觉得袁氏不爱他,反而是更爱那些跟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们。当然这些话更多的是肖芳跟娘家亲戚们口述传播,而当事人王元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提过母亲袁氏的半分不好。 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但在王元和肖芳夫妻俩,并未见得过多的同心,这一不同心不仅仅体现在俩人对待父母的感情上,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小事上。 见孩子红彤彤的脸在冷敷下有些缓解,王元建议,“来,我抱着,你给她找把大点的伞,等会带着。” 比起跟肖芳因为各种小事的嘴上计较,王元倒是能把肖芳生气时说过的每句狠话和扎心话都能统统无表情地消化掉。 了解肖芳的人都知道,但凡王元也脾气暴躁点,俩人指定日子是过不下去的。 外人心疼王元的沉默和理性,却也总是不忘肖芳的抓狂和张牙舞爪。 第20章 帮忙割稻 自从有了口角之争,下午孩子都睡一觉了,肖芳噘着嘴巴打了个几分钟的打盹,没见到王元,她一手抱着还在沉睡的小于旸,一手拎着开水瓶往田里去。 王元这人就是靠不住,她一边骂骂咧咧,把孩子放阴凉下安顿好后,着急忙慌地在田里忙碌。 没一会儿,肖芳起身擦汗,顺势看看田头熟睡的孩子。这才发现王元扛了一个竹竿子,和一把雨伞往田里走来。 肖芳不悦,嘴上骂着:“谁像你一样,吃了饭就只顾自己,家里事一点都不闻不问!”见王元走近,肖芳开始没忍住提高了嗓门。 听到被骂,王元也没再忍受,随手把竹竿和伞一丢,跟肖芳吵了起来。 “你中午那会跟我吵俺妈不帮事,我都不想理你,这会儿你又来吵吵!我这竹竿子还是从江柱家旁边特意砍的,说搭个棚给小孩遮阳。你以为我是去哪夹道睡去了吗?你也不看看这什么天儿!” 王元一股脑地开始倒苦水,越说声音越大,转身看了眼远处睡着的孩子,又转身观察肖芳披着毛巾的脸上神态,言语里也愈发显得理直气壮。 “带水了吗?没带我跑回家一趟,这一会儿小孩醒了肯定要吃奶壶什么的。”他看着肖芳忙碌的背影煞有介事地询问。 “带了!”肖芳不耐烦。 听见肖芳有搭理他,他也顿时豁然开朗,咧开嘴角,转身一副小人得志模样,拾起刚丢下的竹竿和雨伞。 “我去把这个搭好!”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肖芳回头,只见王元用竹竿和铁丝在地里插着,硬生生整出了个大雨伞来,刚好伞下的阴凉足够小于旸醒来玩耍。 弄完,王元心满意足,开始积极地加入继续干活。 待小于旸醒来,弯腰在田里忙碌的肖芳和王元这才听见背后的哭声。夫妻俩不约而同地直起腰来,王元也趁机赶紧朝小于旸跑去。 好在他能哄住小于旸在遮阳棚下玩,肖芳再次从波浪一般的稻田里直起腰来就为了叮嘱王元给小于旸喂点水喝。 当肖芳把第二块田的稻割了三分之二后,打定主意收工回家。不是累了,而是因为孩子太小,野外不安全,四周还有好几处坟地。 在老家人的观念里,太小的小孩不宜太黑在野外太久,万一碰上个神,就是让孩子遭罪。 看着太阳落得差不多了,王元还特意提醒收工回家,明天继续干。 夫妻俩往田头汇合,肖芳笑笑调侃,“今天把咱们小于旸也累好了,也热好了。” “可不是嘛,今天那块儿地跟狗刨得一样,要不是屁股印,要不是手爪印…哈哈哈哈…”王元附和。 肖芳宠溺地看着小丫头笑笑,尽管下午倒也一直顶着在伞下玩,但脸上上午被晒的红印依旧在,好在只是脸红,对此,肖芳并未太在意。 肖芳带着孩子先回了家做晚饭,并叮嘱王元去还没开始割稻的江柱家借把镰刀用。 “那等会儿,我去江婆婆那买把干面条吃吧!”王元顺势开口。 “买啥干面条,湿面条更好吃。家里还有那么多面,一会儿我来手擀就行。”肖芳累得不行,放下小于旸,赶紧找了个板凳坐下。听见王元如此浪费钱的建议,一句话就给否了。 至于吃干面条还是手擀面条,王元更倾向前者,听说是机器压的,也尝个新鲜。虽然肖芳的手擀面条也不错,但吃多了总归会会腻。 王元并没有强调去买把面条回来煮省事,不然肯定会被肖芳连说带骂指责为懒,尽管实际上真正省事的是肖芳。 见肖芳不允许买,王元便也不再坚持。这种跟肖芳商量花钱的事,王元一般都听她的,比起出钱的是自己,被骂的也是自己,王元更接受肖芳的一切以省钱为原则的压制。 肖芳刚歇息没多久,就急忙给小于旸洗洗脏手,自己也去菜地里翻出一个罢尾的甜瓜,洗了洗,自己吃了大口,给小于旸掰了小块儿,顺便给王元也留了小半。 吃了点瓜,垫吧垫吧个肚子,这才像有了些力气,马不停蹄地去和面。 等王元回来,肖芳已经在擀面皮了。明明已经累得腰都直不起来的人了,还在投入地忙碌。 “刚才我去江柱家,费珍说你老弟打电话来了,说明天来俺家帮俺割稻。”王元兴冲冲地跑来跟肖芳如实转述。 “他还问用不用俺娘来看孩子?用的话,给他回个电话,明个把俺娘一块儿带过来。”王元插话。 肖芳也在纠结,见她没说话,王元擅自做主,“让俺娘来吧,多一个人多挥个镰刀,明个一天就能割完,让他娘俩明天也能早点回家照顾那个小的。” 王元算盘打得很好。 王元知道,这种时候,肖芳沉默就是默认,他是可以做主的。 就这样他又跑去了江柱家,给娘舅肖安回了个电话,还特别强调自己是代转述了肖芳的意思。 结束后还顺带拐到了江柱妈妈江婆婆开的小卖铺,给自己买了一包烟,和一瓶牛栏山白酒。 烟,是不能被肖芳看到,至于酒,他倒是能光明正大地解释:明天老弟就来了,总不能连酒都没有吧?这说出去,人家不说你这大姐不心疼人吗?更何况还是来给你干活的。 王元很是擅长情感道德绑架。 回去后,果然,三言两语之下肖芳就理解,且接受了。 小舅子的到来,让王元对明天充满了期待,准确讲是期待终于可以晚饭间喝上一杯了。 自从上次在江柱家喝酒被逮后,肖芳对王元喝酒这件事的掌控简直过于霸道。 要说还是过年期间喝了些,日常买酒都不让,别说喝了。算算这个时间,都半年了。 有次为过酒瘾,王元让阿瘦跑腿偷偷去江婆婆的小卖铺买酒,而江婆婆的家门口正对着池塘。 结果好巧不巧,被去池塘边洗菜的肖芳抓个正着,肖芳一声吼就吓得孩子要回钱就赶紧往家里跑。 当天阿瘦回到家,免不了被肖芳一顿骂,当然王元是被骂得最惨的一个。 因为那件事,江婆婆也好久没上家串过门,甚至肖芳去她儿子江柱家,她都一脸沉默不语,对她的打招呼也是爱搭不理,这一出显然是气还没消。 但对此,肖芳事后还诧异,为啥? 眼下这次,王元买酒的角度立场是说得过去,却还是被肖芳一顿臭骂,从骂他不要脸,好喝酒,到骂他不知道节俭…而王元也做足了准备,挨骂就受着。 肖芳嘟囔着嘴在厨房骂,王元一脸笑嘻嘻领着小于旸往菜园去。摘点即将罢尾的豆角,准备炒了当下酒菜。 王元认为自己这辈子就三大爱好,抽烟、喝酒、开车,缺一不可。上半年的生意还是可以的,欠肖芳娘家人那边的钱也都还得差不多了。 无债一身轻,他清楚接下来干活就是为了抽烟喝酒自由,不会再被肖芳骂是乱花钱,毕竟钱多了,也有底气去对峙肖芳的反对。 等他把豆角青椒洗好回到厨房时,肖芳已经气过了。 王元评判肖芳是否还在气头上的参考就是看她还不会持续骂,一直在骂,就说明正气着,不宜打断,不宜犟嘴,只需听着即可,有条件的话,最好找个理由撤离。 “你明上儿去集上买点肉,在炸点米花子。”肖芳不仅气消了,还给王元安排了其他任务。 “让俺妈去买,我不去了,耽误事儿。”王元对于明天的干活任务另有计划,他想早点结束,才好早点跟肖安喝上酒。 “你自己去说,我懒得管!”距离上次跟袁氏吵架,所谓气儿还未消,仇就没结。听见王元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嘟囔道。 王元悻悻,刚放下洗好的菜,又被肖芳一阵吼吓了一跳。 “辣椒不摘那些红了的,尽摘这还没长大的!” “那红了的都蔫巴了,这嫩些。”王元解释原因。 “那都吃不得你了?俺咋吃着正好呢?”肖芳毫不犹豫地回怼,她向来就见不惯王元进她菜园里霍霍菜。 种菠菜和蒜苗,前者拔小的吃,后者捡大的薅,以至于大的菠菜都长老了,小的蒜苗迟迟不长,直接影响了来年打蒜苗的计划。 王元不敢吭声了,转移话题,说了句,“我去掏点米。两碗够不够?”王元试探问道。 镇上赶集,炸米花需要自带大米,另付加工费就可以了。很明显肖芳明白王元在说什么。 “不够,你这费料的人不得五碗、十碗?”肖芳正认真切割面皮成面条,头也不抬地嘲讽。 “上次是三碗有点多。这次就还三碗吧,回头让俺娘他们带着回去吃。”王元丝毫不受影响。心平气和地说道。 肖芳没接话,王元自行去舀了三碗大米,抱着小于旸便去了村西头。 母亲袁氏的家就是倚靠着老五家门口搭的简易帐篷,冬冷夏热,眼下太热了,袁氏才把家搬进老五的门路住。 见大儿子来了,袁氏一脸开心。听着大儿子的吩咐,也一口应允了下来。王元向来比肖芳大方,直接留了五十块钱,让买肉,炸点米花儿,其他的让袁氏看着买。 第21章 和解 王元抱着小于旸从母亲袁氏家回来,肖芳见小于旸手里多了一包米花。 被王元从怀里放下的小于旸,径直往正坐在灶台下烧火的肖芳身边,贴着肖芳的大腿,开始吃手里的米花。 “出去吃去,屋里热。”肖芳往锅炉里塞进一把稻草,顺势用手轻轻地把小于旸往外推。小家伙不走,就喜欢偎着妈妈。 “谁给你的?”肖芳低头温柔问道。 “奶奶…”小于旸停下拿豆米的手指指,现在的她虽然有些话还说不太清楚,但懂的东西确实不少。 所谓的奶奶,也就是之前见过几次袁氏,袁氏逗她让她喊的,没想到这小家伙还记得挺牢。 “俺妈给的。”王元看了眼小于旸再暼了眼肖芳。肖芳表情上没有任何波澜,虽然他清楚肖芳确实有跟母亲大吵一架,但王元笃定,这不影响孩子去吃点零食。 以他对肖芳的了解,应该是不吃白不吃,不占白不占。 但对于肖芳和母亲吵架这件事,他并不当回事。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都见过猪跑,大家都这样,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像他身边的江柱不说老太太跟他媳妇的别扭,就连他自己还不是有些嫌弃自己的亲妈。 别说母子,亲兄弟之间也有急白眼的时候,吵归吵,但割舍不开的还是血浓于水的亲情。 更何况女人之间,计较的多了,总归有些事是一句话谈不拢就吵起来的,他甚至一度觉得俩人过段时间就和好了,说白了就是时间问题,这点王元看得很清楚。 果不其然,听是母亲给的,肖芳并没有说什么,毕竟食物无罪,有便宜就是要占。 “你给你妈多少钱?”肖芳见王元主动跑去掀已经因为沸腾了而被顶起来的锅盖,像是忘了前面的生气埋怨。 “五十。” 对于花钱的事,王元觉得也不必瞒,就像之前出去干活玩牌自己就是输了两百多,借给了其他人两百,后来那人老赖不还钱,王元也懒得搭理,这就成了别人一传一下子输了四百的谣言。 “给那么多?把街都给你买来吗?” 听到给了五十块钱,肖芳急了。她自己平时上街就十块钱,买点肉就可以了,没想到王元直接给了五十块钱,这让肖芳觉得完全没必要。 “哎!我说你这人真是!买二斤肉,炸米花,再买点苹果,梨啥子,干活这么热,回来吃点不解解渴嘛!明天小孩也回来了,再说了,剩的哪次她没给你拿回来?” 这倒是,之前阿福周六天休息回家了,让袁氏买了两斤肉,剩下的几毛钱她都拿回来了。 听王元这么说,肖芳这才没吭声,情绪来得快也走得快。好在家里只有肖芳一个急性子,每次出现问题都是以吵的方式解决。 “你有没有跟俺弟讲让他带把镰刀?” 半夜躺在床上,听着小于旸吸嘴巴的声音,夹杂着破旧风扇老化零件间互相拉扯,传出阵阵拍打声音,肖芳陷入沉思,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没。”另一头的王元也还没睡着。 “知道让他带把,俺家里的这两把俺们俩用,明天又要去借把。”肖芳叹气。 听听见肖芳还为此叹了口气,王元很是不理解,“明天去借就好了,赶紧睡吧,明个儿又要早起。” 好像话刚说完,就听见王元已经开始打呼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于旸还没睡醒,东边的太阳已经照红了大半边天。夫妻俩正在吃饭的时候,弟弟肖安骑着自行车带着妈妈穆氏来了。 不仅如此,母子俩还带了一网兜儿的苹果和两袋奶粉。 距离上次也是过年一见,还是穆氏来女儿家走亲戚。当时因为小于旸的身份,肖芳不敢带过去,本身娘家人就已声明孩子送人了,如果肖芳过去,这事指定会被人揭穿举报。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去年过年肖芳并没能像之前一样,初二走娘家,反而是王元带着两兄弟姥姥舅舅姨们家拜年。 从那回来以后,阿瘦就总是会问,为什么舅舅家还有一个小女孩,跟自己妹妹差不多? 肖芳不想搭理他的十万个为什么,倒是王元在一旁开玩笑式戏谑地说,“都是你舅舅的孩子,一个不疼,一个爱。” 阿瘦虽小,但也理解疼和爱的意思,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旁的肖芳急眼了,“没事跟小孩瞎胡说什么呢?” 肖芳没了耐心,很是气愤。她最见不得王元的胡说八道,“什么叫不疼孩子?不疼的话不直接就送走了吗?也不会说放咱们家养着。” 不管别人说什么,只要是她弟的坏话,她都要接话,能否解释澄清倒也没那么重要。当然,除却弟媳总是会向她吐槽弟弟的种种不好时,脾气暴躁的她倒从来没因为弟弟跟另一个人翻脸过,只因这个人是她弟媳。 “那么多人家咋没像他一样?这还是头一胎呢!别人咋就养起了?”王元接话,明显都聊到对方气头上了。 “谁跟你说养不起?是你年纪大了?还是耳朵聋了?那年在医院里你可没喝酒吧?”肖芳越说越生气,当初答应人家答应地挺爽快,到头来翻脸不认人,还泼脏水。 肖芳每次吵架都是有逻辑的,基本上是指责加翻旧账,或者旧事重提最后再叠加批评。 她不喜欢王元抽烟喝酒,每次都会针对王元不听劝的行为进行谴责、谩骂和嘲讽。 “做个人!当初我都拒绝了是谁眼睛不眨一下就答应带着养。就怕去了弟妹们不给你酒喝。孩子带来了,你倒是养啊?嘴张得倒是快!现在到头来,孩子是我带,情谊都让你领了。你当初买车,人家还借钱给你,你摸摸良心,人家做得够可以了。”肖芳越说越生气。 本来就是件小事,但肖芳的性格确实忍受不了王元时不时的讥讽,小孩也是人家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哪个爹妈不疼? 肖芳把王元一顿怼,也是从这件事之后,肖芳发现,王元对弟弟肖安也更走心了些,过年送猪肉、糕点跑得也勤了,当然也最爱干活路过拐过去蹭饭喝酒。 如今见肖安来,王元是开心的,他今早刚起来,就听见母亲袁氏来敲门,问肖芳找了个透明塑料袋。 见婆婆主动打招呼问,肖芳倒也主动接话,从屋里找出了上次炸米花的袋子,塞给袁氏。一找一递间,婆媳关系有所缓和,曾经相互之间吵得再厉害,两个人也是没有太多的仇和恨。 因为跟婆婆的和好,加上母亲和弟弟的即将到来,王元发现肖芳心情好很多。 弟弟肖安和母亲穆氏到的时候,王元还正端着饭碗在门口蹲着吃饭,肖芳从一大清早就开始忙碌了,起床就去煮粥,煮好粥把昨天一家人换下的衣服洗完,晾了衣服,赶紧端碗吃饭,眼下已经在井池旁磨镰刀了。 第22章 奶奶抱 “小于旸还没醒吗?”跟女婿王元和女儿肖芳打完招呼后,穆氏问起了她的大孙女。 “还没呢,在里屋睡得正香。”肖芳接话间也没停下自己磨镰刀的手。 “不知道还认不认识了。”穆氏放低了声音笑笑,多少带点内疚。自从上次过年一见,这都有大半年没见了,不知道小家伙让不让自己带。 “肯定认得,现在都会喊了,见到他妈都会喊奶奶了。”说到小于旸的聪明劲儿,肖芳开始一脸自豪地举例说明。 看着这个孩子,一旁的肖安反倒是沉默不语。可能是男人的冷静让他不能像母亲穆氏那样产生出特别热情的劲去对一个从小就没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尽管这个孩子是自己亲生的。 比起小于旸,他更愿意亲近的是家里同样是女孩的老二。 对他这种冷漠行为,姐姐肖芳倒也没有任何意见,甚至是看出这份“无情”。 在她认为,毕竟是他肖安自己的孩子,如果说真像当初王元说不疼爱的话,孩子也不会让抱到自己家养,当初提出养的本意不是送人,而是帮养。换句话讲,如果不疼爱,今天也不会特意为了小家伙买两袋奶粉。 是舅舅对外甥的爱吗?不是,他从来没给几个外甥买过,只给自己孩子买过,就像为人父母跟孩子之间表达爱的一种方式。 对于弟弟肖安当初的决定,她是理解、心疼加无条件支持。她虽是女儿身,但也是长姐,也如母亲一般体谅他的无奈,也确实是,无论是谁,站在他的角度往往都是左右为难。 谁不是第一次当人父母,但也是第一次当人儿子。 不管如何看待这件事,从肖芳的角度来说,从不觉得在这件事情上吃亏的是她,反而打心眼里认为帮弟弟养孩子,是帮助肖家男丁香火延续对她而言是种功劳,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如果换成别的姐妹,也应当如此。 “估计快醒了,每天都是睡到这个点醒。等会醒了给冲奶壶喝,妈你在家,就带她在家好了,省得出去晒。昨个儿出去回来脸就晒得红彤彤的,今天早上红印还是没有消。” 趁着母亲和弟弟还没见着孩子,肖芳倒先开始铺垫了,省得一会看到孩子脸上红彤彤的一片开始心疼,倒也显得她这个姑姑不大尽心,虽然都是自家人,但多少还是会有些心疼。 农忙时节,也是没办法,两个能搭把手看孩子的孩子都上学去了,自己的婆婆也不愿看,只能把孩子带去田里,挡不住日晒也避免不了风吹。 “那怕啥呀,小孩就是这样,俺们小时候不都是这样晒过来的嘛。”肖安接了话茬,开始安慰姐姐肖芳。 他心里清楚,毕竟对方是自己的亲姐姐,对待孩子自然也不会坏。本身一开始让姐姐帮自己照顾孩子也算是强人所难了,如今孩子能毫发未伤地长这么大,他对姐姐只有一颗感恩的心。 “现在孩子不一样,你姐那是没人看孩子,又赶上忙活,顾不上带。今个儿个我在家待。”奶奶穆氏开口,很明显奶奶对这个大孙女还是很喜欢的。 就在三人闲聊时,听见里屋传来一阵哭泣声,还没等肖芳放下镰刀,准备洗手,母亲穆氏就已经冲进了里屋。 “来,奶奶抱!”看见穆氏伸手,小于旸只觉得好久不曾见过,一阵陌生感,才对伸过来的手无动于衷,这还让她哭得更大声了,嘴巴里还不忘喊着,“妈妈!”,随即而来的是黄豆般的眼泪一会儿就哭满了整张小脸。 听见小于旸不让母亲抱,肖芳赶紧边应边洗手去抱。 “王元,去冲壶奶粉。”把小于旸抱起来,往院子里走,找了个板凳随即坐下,一个顺手把小于旸坐在了自己腿上,喊了声接过磨刀活的王元,毕竟弟弟和母亲是来家里的客人,不得使唤,肖芳便随口吩咐了王元。 “我去弄。”为了跟孩子拉近距离,穆氏主动请缨,去泡奶粉。在女儿肖芳的指导下,很快就学会了给大孙女冲奶粉。 以前家里还没孙女的时候,她什么都不会,现在家里有个孩子,且半夜的奶粉基本上都是她负责冲泡,所以在给小于旸冲奶时也是一点就通,显得格外得心应手。 被肖芳抱着的小于旸这才停止了哭泣,本就晒得通红的小脸,也因为刚才哭得太用力,脸也显得涨得更红了。 “这小脸跟猴屁股呢!”穆氏看着大孙女一脸宠溺。 “大孙女,还记得奶奶不?”穆氏面带笑意地看着嗷嗷待哺的小于旸,看见奶瓶,但不见给自己,她并没有迎合眼前陌生奶奶的追问,而是两只小腿一瞪,脸朝妈妈肖芳怀里藏,小孩子不讲理就有糖吃。 果不其然,看见小于旸并不配合,穆氏只好放弃,赶紧把奶壶递了过去。小家伙见状,就窝在妈妈肖芳怀里认真吃了起来。 “让奶奶抱好不?”肖芳低头问怀里已经把奶喝掉半瓶的小于旸。 “嗯!”小家伙又是腿脚并用开始乱蹬,表示抗议。 “先让她吃吧,太饿了。”穆氏慈祥地笑笑,不准备逗她了,直起身来,接过王元递过来的板凳。 “你还在等啥?”肖芳看着王元镰刀已经磨好了,却在带着弟弟抽烟,很是不爽。 “不是等你吗?”王元把烟从嘴边拿掉。 “你等我干什么?这都几点了,马上都晌午了活还没干。”肖芳脸上都是不满、不理解的情绪。 “你跟俺弟先去,我把孩交给俺妈就过去。”提到弟弟肖安,肖芳的语气这才温柔了些。一向能干的她,向来讨厌王元的拖拉、磨蹭。 她这算是收敛的了,没有直接开骂,要是往常,说骂就骂。 等兄弟俩走后不久,小于旸的奶也吃得差不多了。 “走啊宝贝,跟奶奶去找好吃的。”吃饱喝足后的小于旸,被放在地上,这才愿意跟着这个“陌生”奶奶走,特别是听到有好吃的时候。 肖芳笑笑,穆氏跟她示意,让她借机溜走。 第23章 带孩子 农忙时节的田里,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有了母亲在家看孩子,肖芳向田里进发更显得迫不及待了。 本来穆氏还准备让肖芳在家歇着,自己替上去干活,毕竟大夏天的还是屋子里待着最舒服。 但不论是从来者是客还是长辈晚辈上说,留下来陪着孩子的都应该是穆氏,眼看着跟大女儿推脱不过,穆氏只好作罢。 把大孙女丢给她,她很是欢喜。看着小家伙爽朗的笑声,穆氏很欣慰。她跟别的奶奶不同,别人奶奶隔辈亲只亲孙子,不亲孙女。穆氏则不同,虽然说家里已经有一个孙女了,但对养在大女儿家的这个大孙女也更是各种喜爱。 她没有重男轻女的任何想法,当奶奶是,做母亲一样是。在那个吃不饱的年代,大家都卯足劲儿地生儿子,虽然她和她老公也是。 一连五胎都是女儿,好在第六胎才来了个儿子,后来没人敢问如果第六胎还是个女儿怎么办?包括她自己也曾想过这个问题,用她的话讲,答案可能是一直生。 当年有亲戚开玩笑说用儿子跟她家换女儿,穆氏打死不同意,所以在那个兄弟姐妹普遍众多且普遍存在分离的年代,肖芳她们家几个姊妹从老大到老五一个都不少。 孩子众多,穆氏也从中有了分食经验即,雨露均沾。后来外孙们和外孙女都多了,每每去她家拜年,她都会提前按人头把零食均匀分配。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份,不争不抢,每个人都满分开心。 肖芳就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对于女儿儿子的偏袒没有任何概念。夫妻俩生了两个儿子,也就没再想着要三胎。很多事情不得不印证一句话:人们对儿子的执念远远大于女儿。 穆氏她们那一辈人是,肖安这一代人也是。 带着小于旸在有些风路过的门路里坐着,小家伙玩着学步车上的铃铛球,摇了摇,又丢掉,拾起来,再摇再丢掉,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小于旸整个性格表现就是外向活泼加些调皮。 穆氏认真看了看小于旸,这个性格跟家里只小一岁的妹妹反差太大。家里那个性格沉闷,平时倒也很少闹脾气,一直待在家里,也比小于旸白很多。 眼瞅着小于旸脸上的红印,看着多少还是有些心疼,她一眼就看出了这是被晒伤了,但细看已经结痂了,不疼不痒,只能让时间化解。 看着孩子受罪,她打心眼里难过内疚。家里那个养到现在她都觉得累,那还是跟儿媳妇两个人一起带。 如今来大女儿家,不管是门路还是堂屋一片狼藉,看样子最起码有半个月没打扫了。 她清楚明白,大女儿肖芳不是个不爱干净的人,这很长时间没打扫,原因一定是农忙。 为了让小于旸能玩起来,她先找了个脸盆,盆里是从井里压出来的凉水,接了小半盆。 故意把小于旸喊来玩水,这样地也泼了,孩子也带了。她则抽空把房间卫生都打扫一遍。 身为母亲,她知道大女儿一人带孩子的辛苦。要说五个女儿,她最心疼的就是大女儿肖芳。当年都是为集体打工,赚工分换生活补给。 男的力气大,分多,女人力气小,分少。尽管如此,身高不足一米五的肖芳,不管是挑泥巴,还是早起拾牛粪,都格外积极努力。 说到她,现在现在嫁人了,好不容易把自家两个孩子拉扯大了,现如今又要帮弟弟义务带孩子,自家的孩子自己心疼。 可能是母子连心,还是穆氏让她弟弟肖安打电话问有没有开始割稻的。 穆氏清楚,农忙起来,小孩是没人照顾的,大人还累得不行。趁自己家还没开始,就先以大女儿家为主。 说到这里,其他姊妹也想过来帮忙干,但被王元拒绝了,本来就没剩多少了,毕竟肖芳干起活儿来,抵两个王元。 穆氏带着开心玩水的小于旸,从里屋打扫到门路,甚至踩平了土的厨房地都被完完整整打扫了一遍。 此时的她俨然已经汗流浃背了,于是端着水盆,抱着小于旸跑到门路坐下休息。还没到晌午,门口大梧桐树上的知了就已经开始,知了知了地叫个不停。 为了给女儿家省钱,她没有拖风扇吹,反而是从女儿的卧室里找来了一把打了补丁的蒲扇,自主招风。 穿着肚兜和小裤头的小于旸摸着水倒是舒服得很,等汗退去,穆氏随便拽了根稻草,找了半天寻来了洗衣粉。 只见她掐断长长的稻草只中间部分,把洗衣粉倒在一个从地上拾起来的塑料瓶盖,加些许水,搅拌。 然后见她用稻草根蘸了下瓶盖里的水,放在嘴边吹,于是一个泡泡成型了。 见到泡泡的那一刻,小于旸眼睛里放了光。 这不是阿瘦第一次看见泡泡,以前小哥哥阿瘦在家的时候,就会吹给她看。哥哥也教过她,但没学会,所以每次哥哥吹她都十分兴奋。 如今看奶奶也能吹出来,她盯着泡泡的产生,好奇又激动。起初还拿着奶奶的手不让动,然后小脸凑过去看,一不小心离得太近,泡泡炸了,喷了一脸,好在小眼睛闭得快。 看着被炸,穆氏在一旁哈哈哈大笑,见奶奶是大笑,而不是谩骂,小于旸似乎领悟到了这件事的快乐,原本被炸一脸,吓了一跳,见奶奶笑了,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穆氏从厨房洗脸架上拿下毛巾,给小于旸重新洗了个脸。等她仔细看小于旸的脸时她惊呆了。 脸上有些许的褐色斑点,很明显就是晒伤的地方。穆氏小心翼翼地将小于旸的脸洗了洗,摸的时候还有温柔问,会不会疼。 等奶孙俩玩得正开心的时候,袁氏拎着袋子来了。 大半袋透明袋子的豆米花儿,一红色塑料袋的肉,和半袋子梨,送了过来。 穆氏知道这不是袁氏送的,而是女婿出的钱。袁氏自然也知道,今天穆氏会来,毕竟昨天大儿子有讲过。 其实袁氏本没有去赶紧的打算,主要还是为了儿子。他们忙于干活,自己不给看孩子就算了,去买个菜总归不过分。 这是袁氏对自己行为的定义,像是自我安慰,也像是对儿子弥补。 第24章 说说小话 “大姐,你什么时候来的?”见穆氏出现在门路子,袁氏热情地追问道。 穆氏笑笑,站起来迎接她,“吃完早饭就过来了。”边说边去接袁氏手里的东西。 “怎么买了这么些!这不怪重呢!”穆氏看着已经满头大汗的袁氏,带着好意感谢她的辛苦。 袁氏自然是听懂了,放下东西,找了个板凳坐下,准备歇歇。 见状,小于旸倒是蹲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叫什么?” 穆氏教小于旸认人,“也喊奶奶!”小于旸也听话,奶声奶气地喊了声“奶奶。” 见状,袁氏想开双臂,拍拍手呼唤小于旸来她怀里,正玩水依旧入迷的小于旸却摇摇头,拒绝了。 为避免太尴尬,袁氏开始跟穆氏讲,她所知道的小于旸的聪明劲儿。 “这小妮子真聪明,昨天王元抱她去我那,看见我就知道喊奶奶,给东西才让抱。” 听着袁氏的对自家孩子的夸奖,穆氏挂在脸上的笑就没掉过,一来是礼貌,她向来是个体面人,待人热情。二来是欣慰,被夸的是自家孙女,开心是骄傲。 “你这咋走来了呢?”袁氏继续找话题,聊到了肖安家里的那一个。 “不是她妈在家带么,今天我跟肖安一块来的。昨天打电话说今天家里割稻,就过来搭把手。” 见穆氏这么说,袁氏脸有些不自然地垮,她明白穆氏有些话没明说。虽然表面上看不动声色,但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舒服。 “是的,今儿个就多亏了你娘俩,又是帮他们带孩子又是割稻,他们俩这轻松多了。我也帮不上忙,只能去跑腿买点菜,家里还有两个儿子的小孩等我去看。忙得很!!”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袁氏像是咬牙切齿,又是一脸无奈。 “老四和老末(最小的一个)的孩子?都是二孩儿了吧?”穆氏试探地问。 见袁氏紧张到自动占主人位,她也没再多说,生怕对方误会了去。本身她对袁氏不帮照看大孙女的事没有任何想法和抱怨。 毕竟孩子是她肖家的,跟他王家没关系,更何况她是袁氏。 “一个四岁,一个三岁,轮流让我瞧,哪也去不了,天天就牵个小孩。”袁氏开始抱怨起自己的生活状态。 言外之意,就是她也不闲,忙着顾里圈自家孩子,并不是故意不帮大儿媳妇他们。其实说到这里,穆氏挺同情她的,儿子是生了不少,但是轮到她的活也不少。 以前刚知道王元身世的时候,穆氏就很是心疼他。母亲袁氏两嫁,但两任丈夫都去世得早,留她一个人把四五个孩子拉扯大,还让他们都成了家,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讲,穆氏是打心眼里佩服。 所以对她,穆氏没有任何的敌意,反而更多的是女人对女人的理解。 “好啦,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老末家的娃小些,平时都是我带得多,我先回去了,不然又来到处找我了。”袁氏说的来找她,是指她的小儿媳妇。 说着见她从口袋里掏出零零散散的零钱,还有两张十块的。 “这是买菜剩下的钱,俺大姐你到时候交给肖芳。”王元给了五十块钱,炸了两块钱的都没花,买了五块钱的苹果,买了二十块钱的肉,具体的消费情况,袁氏一五一十地讲了清楚。 穆氏摆摆头,“你这自己儿子,说这些干啥。”话虽如此,但袁氏了解肖芳的性格,是个对钱把控到极致的主儿,袁氏知道肖芳也肯定知道王元是给了自己五十块钱,这要是不说清楚,说不定下次吵架就会被肖芳翻出来当把柄怼。 想到这些,她便也明白事理,没必要。虽然大儿子目前出去拉货,确实赚钱了,她真心为他高兴,想到之前刚回来的时候,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自己是个女人,也帮不了太多,说不尽的心酸和内疚。 比起其他几个兄弟,袁氏跟大儿子王元一起经历的更多一些。从饥荒年走过来的人,母子俩的相依为命,是别人看大了解的沉默无言的默契。 怎么形容?就是不论妻子肖芳对母亲有多大的偏见,他都从来不说母亲一句不好、不对、不是,哪怕母亲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其他兄弟身上,他都似乎不介意。 外人眼里的王元老实,是他没有脾气,能承受肖芳的言语攻击;肖芳说他老实,是他从不与其他兄弟争抢和计较。 如果用懂事来形容一个孩子的听话,那王元就是。只是男孩终将长成男人,为了守护这份懂事,他用同等身份的不同表达来守护,那就是老实。 “懂事”反馈给的是母亲,“老实”看似反馈给的是所有人,但实际还是给母亲。只是这份表达,只有临他亲近的人才会发现。 把钱交代给了亲家,袁氏这才放下蒲扇准备离开了。见状,穆氏径直从刚买的梨袋里掏出两个递给袁氏,让她拿着吃。 袁氏假装客气了下,说留给小于旸吃,但经不住推脱,只好接下了。 看见袁氏跟自家儿子的在两个梨上的客气,她不由得有些心酸和尴尬,她不能想象一个老母亲还不敢随便吃自己亲儿子家买的梨。 到了这里穆氏才反应过来,儿子还是只有一个好。儿子多了责任也就越大,总归是不能人人都如愿,人人都能像分水果那般一碗水端平。这种事情没办法做到雨露均沾,多多少少总是会有些媳妇有意见,时间长了,情绪积攒,说爆发就爆发。 跟儿媳妇吵架是种难以想象的尴尬,两个女人因为一点小事大吵大闹,有些狠心的人,会直接赶婆婆走的也不在少数。 都说养儿防老,儿子多并不是保障,往往与之相反,是累赘,是额外的负担,是要操心一辈子的事。 儿子孝顺是一方面,很多时候更大程度上决定自己处境好坏的往往是儿媳妇的为人。心思好些的,待人就好,心思计较些的,三天小吵,五天大吵,不得安生。 这些婆媳关系,穆氏的身边并不少见。所以她也能十分理解袁氏的处境,很多事情自己也没办法感同身受,除却理解,更多的就是在女儿面前说些她的好话,与她好好相处。 第25章 心得 袁氏不敢过多逗留,担心小儿媳妇找不着她人。本来帮大儿子买菜会出门,就提前打过招呼,袁氏当时也察觉到了小儿媳的脸色已经不好看了。 袁氏也很无奈,都是儿子儿媳,虽说不能厚此薄彼,毕竟是五个兄弟,就一碗水端平她也是分身乏术。到头来,她也只能说服自己,把孙子们带大就可以了。 虽然被儿媳们轮流使唤,但她也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带孩子只带孙子,不带孙女。 肖芳家没有女儿,两个儿子也是在娘家长大的,所以她没有因为袁氏不带孙女这件事吵架,反而是老四的媳妇,每次因为第一胎是个女孩,让袁氏看的时候,她总是以这个偷懒的原则想推脱掉,但往往都会被骂,而且是被直接破口大骂的那种。 骂的内容是肖芳比不了的用词考究,也只有被骂过,袁氏才老实本分地去照看孩子。 女人当家的兄弟几个,袁氏没少挨骂。很多人问,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农村婆婆,本就一心抱着养儿防老的目的服务于儿子的一家人。 人有所短,才会被拿捏。小儿子儿媳满口的赡养承诺,哄得老人格外开心。就连看孩子袁氏都会以她为主。 不知道的人以为是袁氏偏袒小儿子一家,实际上对于几个孩子她早就有所考察。大儿子也是回来没几年,大儿媳脾气也不好,自己也指望不上占她的。 老二家也是艰难,从北方托人说的媳妇,还有羊癫疯,时不时也要吃个药。 老三打小有些残疾。能娶着老婆也是花了袁氏不少钱,老三媳妇也是个精明主,有事她是真能吵。 只有老四媳妇,性格较为乖巧些。打小袁氏就更爱老儿一些,眼见小儿子媳妇没有其他媳妇的跋扈,她便心生喜欢。就肖芳来看,小儿媳妇会做人一些,所以很受老太太喜欢,老太太的偏心也算是实锤。 送走袁氏,穆氏赶紧想办法把肉切好准备腌一下。把孩子带到厨房里,黑咕隆咚的泥巴屋,窗户不够大,地势又偏低,整个都看不清,房间里堆的还不少杂物。 穆氏只好将菜板和菜刀架在竹编的板凳上,接了盆井里的水,一并挪到了门路北门的屋檐阴凉下,洗肉、切肉。忙碌间,小于旸也曾来捣乱过,洗好的肉,她一个小脏手上去,肉要重新洗。 为了祛除她刚摸过肉的腥味,穆氏把刚才用的洗衣粉泡泡液倒了些在手上,揉搓几下,穆氏拉着小手,左右闻,直到没了味儿。 小于旸很聪明,看见奶奶用手揉搓,泡泡就产生了,这又发现激起了小于旸的好奇劲儿。只见她蹲在脸盆前,很是兴奋地把泡泡水用手搅和得满盆泡泡,乐呵呵的傻笑。 见小于旸有事情做了,穆氏便坐在一旁,开始切过过水的肉,用盘子装好。等她把切好的肉加了淀粉加了调味料腌制后,大女儿和女婿还有儿子他们还没回来吃午饭。 突然穆氏听见一声肚子饿了的咕咕响,“咦?让奶奶看看是谁的小肚肚饿了?”笑着假装要把头伸过去再确认下。 此时的小于旸像是害怕被挠痒痒一般,笑着弯了腰护住双手护住了自己的小腰。她自觉时间也过了很久了,便抱着小于旸跑到了房间里去找钟表。 看到床头上掉了一只耳朵掉了半身漆的可爱闹钟,穆氏知道这是小孩才喜欢的闹钟,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大孙子阿福淘汰下来的。 大女儿舍不得丢,又上了新电池便放在自己屋里当个钟表。 此时的钟表明显小于穆氏家里的挂钟,但可惜的是她根本看不懂钟面的时间,在家里到了凌晨12点、早上3点、晚上6点、晚上9点,它都自动报时。平时在家里,也不用她怎么去看,反而是今天看到这个小闹钟,研究了半天,也没弄明白。 见小于旸饿了,她便带着小家伙进屋,给她冲了一壶奶粉,抱在怀里吹着风扇开始喝起来。 喝着喝着就睡着了。 还没等穆氏把小于旸抱到床上睡,就听见了门外的声音,她知道是孩子们回来了。 “你们怎么回来这么晚?”穆氏也不知道时间,但见太阳已经到了头顶,门口梧桐树上的知了叫得更厉害了,就连小于旸都喝了奶睡起了午觉了。 “还剩一点,俺们说割完,就不再去一趟了。”肖安回答了母亲穆氏,但回来的只有肖安,不见女儿和女婿。 “你姐他们呢?”穆氏追问,不是说割完了吗怎么就才回来他自己? “俺姐去还镰刀了。俺王哥去买啤酒去了吧!”肖芳摘下帽子,往堂屋走,准备开风扇吹吹。 穆氏开始担心了,王元去买酒,估计又要被肖芳骂一顿了。虽然自己是母亲,也因为这类似的事,被女婿告状到自己面前来,自己也只好说她一顿,但效果并不明显,肖芳还是会有骂。 夫妻之间的小插曲,小矛盾,都是靠俩人去协商解决,自己虽为长辈,但她也清楚总不能次次都去干涉。 但想到今天他们三个都忙了一上午,天气这么热,喝点啤酒也是能接受的,便也没多说什么。反而是叮嘱了肖安在堂屋听着点孩子,自己则进了厨房开始准备中午饭。 带孩子什么活也干不了,这是她一直以来都坚信不疑的事实,以前肖芳、肖安他们小时候,可以不用管那么多,任凭他们怕土窝,在地上翻滚,但现在孩子不行,各个都娇贵得很。 晒不得太阳,一刻都不能离开视线,生怕出了什么事。今天照顾了一上午,穆氏都担心受怕的,怕自己照顾不好,总是会在心里给自己打个问号,对自己是否能独自照顾好孩子存在疑问。 一上午都在陪着小于旸玩儿,就连把肉切好,都是哄着她玩自己抽出来的自由空隙,虽说肉腌了,当时也是提心吊胆的,切了几次都要回头无数次保证她在自己的视线内。 想想这还是自己的亲孙女,这要是换了肖芳,指不定要多出来多个小心照看的心眼子。照顾好了没事,万一没照顾好,就算是弟弟肖安不说,弟媳也会心疼。 穆氏更心疼大女儿了。 第26章 喝大酒 肖芳还完镰刀就回来了,跟着母亲开始在厨房里忙碌。 用腌好的瘦肉,用来做酥肉,从菜园里掐来了苋菜和空心菜的叶儿,加了几颗切碎的小葱花,浸泡了的红薯粉条,足足一大锅。最后再就着蒜瓣炒了一盘空心菜。 一菜一肉汤,农忙时节的餐食自然是简单了些。 为了下酒,王元去买啤酒的时候顺便买了两包五毛钱的花生米。回到家后,就从厨房拿了个碗,拆了包装袋如数倒进去,放在酒桌上。 吃饭喝酒是王元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他很爱喝酒。有多爱喝?一个人能喝半斤白酒,别人都趴下了,他还能眯着眼继续给自己倒,自己喝。 说到他喝酒的事,肖芳就一个脑袋两个大,夫妻俩基本上每次动手动脚的吵架都是因为王元喝大了。 王元比肖芳高出两个头,俩人打起架来,肖芳处于弱势。但只要王元喝醉得迷糊时,不管肖芳是打脸还踹,都不会受到王元的反击。 当然她也不是趁着王元喝醉酒就施暴,打得人半身不遂,而是生气的时候借给他递杯水没有回应重重拍几下。往往这种时候,肖芳虽嘴上骂骂咧咧,但行动上却还是很照顾。 冬天喝醉的王元会往厨房的灶台下堆放稻草的地方躺,每每要睡觉的时候,肖芳一个人搬不动,会喊上兄弟俩人,母子三人把王元扶到床上睡,就是担心他冻着了。 这样的局面在兄弟俩看来,算是温馨的了。 等肖芳菜还没上齐,王元已经把白酒、啤酒都拿来了。 “天气热,只喝点啤酒不行吗?那白酒不上火么?”看见王元坐在餐桌前的架势,肖芳有些不爽,所谓的客人是自己的亲兄弟,也不是外人,她倒也没收敛。 “俺弟俺们兄弟俩喝点,都好长时间没见了。”坐一旁的肖安还没回话,就见姐夫王元回复。 在肖安看来,像大姐所说,天热,喝点啤酒挺好 ,刚从水缸里拿出来的,正凉爽着。至于白酒,他可喝可不喝,没有太大的瘾。 见王元这么说,他也没说话,眼前是大姐不让喝,姐夫让喝,他做弟弟的也不好说什么。说不喝?明显扫了花生都准备好的姐夫的酒兴。说喝?可能会被姐姐一番指教,更何况吃完饭还要骑车带老娘回家。 兄弟俩好长时间没见的鬼话,肖安是不信的,有好几次,王元拉货都是顺路拐到自己家,但都因为要干活,也就简单吃了个饭,并没有喝酒。 尽管如此,但这话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然也不会说服肖芳妥协。 就这样,一汤两菜,俩人开始吃喝了起来。 肖安和王元俩人各自喝完一瓶啤酒解渴后,王元开始开盖了手里的牛栏山。这瓶酒还是昨天买的,就为了今天能够理直气壮地喝,虽然在喝之前已经被骂过了,如今酒在他手,喝不喝是他的选择,至于还会不会被骂,他倒是一点都不关心。 随着三杯酒入肚,王元的话开始变多了。 “你姐这人,我就不爱,俺娘在这,我也不怕。我平时干活回来,就是想喝个酒,她都能骂得极难听。俺娘、俺弟你们想,我这每天顶着大太阳走南闯北的,回家累了,喝点酒就是解乏,她不让.....”说着说着又些心酸又委屈。 王元半道儿停下了,娘仨看着王元又抿了大口酒,拿起筷子夹花生米,又继续开始了,“你姐就是不让我喝,我开车的时候不敢喝,怕被查住了,这来家了,说不干活了就喝点,晚上还能睡好点。每天早上天都还没亮,我就出门了,一跑就是一天。” “看见没,只要一喝醉,就话三千了。”肖芳噘着嘴,用手指指王元的行为,很蔑视地瞥了他一眼,眼里尽是厌恶。 王元确实是,平日里看不怎么爱讲话的人,只要喝醉了,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不过这个场面,穆氏和只喝了三小杯的肖安并不陌生。 去年初二,兄弟几个去穆氏家拜年,连襟五个,喝倒三个,还有两个也脸庞通红,走路打圈。 虽然姊妹五个都很生气,但想到都是一家子,又是过年,也没外人劝酒,便也都没过多计较。都只能各自负责自家男人,以至于穆氏家里的炕都被几个喝醉酒的女婿们占满了。 场面一度搞笑又有些失控,以至于每年女婿们去拜年,穆氏都有强调提醒喝不能喝醉。对于这件事,其他几个女婿似乎都没问题,放在王元这,倒是有些意见。 “我没醉!谁说我醉了?”王元一脸笑意,但眼睛已经在强撑着睁开。看了眼丈母娘,他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肖芳这么拐也是俺娘心疼的。俺娘也是,您哪都好,对俺们这些女婿们好,对几个外孙们也都一碗水端平,但是啊,唯一不好的就是过年去您家拜年,不能让多喝酒就不太合适。”王元这话一出,肖安和穆氏都惊了,原来这件事在大女婿这儿还没过去呢。 母子三人对视一笑,肖芳又觉得生气,又觉得好笑。这人喝醉了嘴上就没个把门,不知好歹话都通通倾诉出,好像自己遭到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就你觉得不合适,喝醉醉的干嘛呢?喝点酒了就开始胡言乱语。”肖芳有些生气,他的碎嘴。虽然吐槽的对象是自己的妈妈,但也不怕被妈妈和弟弟误会,但她就是觉得王元这样很丢人。 “你看看娘,我说一句,她就上来冲两句。娘你管管她。”王元强撑着笑意看向了穆氏,跟孩子拌嘴似的,与一个清醒人掰扯。 “管,我管!”穆氏笑笑回应,“肖安你扶你哥去屋里睡会儿?”见王元眼皮都快撑不住了,刚说完就要坐着低头睡了,但明显有些坐不稳了。 穆氏话还没说完,王元差点歪倒,好在肖芳眼疾手快,在弟弟搭把手之前,一把撑住了即将歪倒的王元。 弟弟力气大,肖芳和弟弟配合把王元扶到了阿福的床上睡。 回到席间,肖芳撅着嘴巴,很是生气。 “他自己喝都能喝这么大,喝完就是这鬼样子,话三千,给人找麻烦。”肖芳对母亲和弟弟吐槽。 第27章 别担心 都是一家人肖芳也更不介意把自己的委屈、无奈和母亲弟弟说道。 按照以往,穆氏自然也会为了女婿说上一说女儿啰嗦的不是。但今天带了一上午的孩子,让她对女儿没有要求,能把孩子养这么大也是不能用语言表达的辛苦。所以比起在意小事上的发牢骚和抱怨,穆氏反而觉得是可以原谅和理解的。 其实在她们娘俩在厨房还没来的时候,也就是王元还清醒着的时候,有跟肖安坦诚讲过肖芳对待孩子的态度,就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 甚至还坦言自己没有怎么照顾,都是大姐肖芳忙前忙后真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孩子养大。不仅如此,王元还特别提到了阿瘦,每天放学在家里都是他跟妈妈肖芳搭把手,带妹妹。 听到这些,肖安虽不能感同身受姐姐养孩子的不容易,但知道王元的人,自始至终都是真实的。以前听母亲穆氏讲过,当初把大姐嫁给他的时候,也是看他可靠。 如果不是他自己总是想回到王家,不然父亲早就让他入赘了,以肖安对父亲倔脾气的了解,能让他放弃自己的想法,也是姐夫王元的能耐。 后来这件事,肖安一直不明白,像母亲所说,父亲一直有意让大姐夫留在肖家,但为何后来不仅放走了大姐夫,他们回老王家的时候,父亲还以新婚之礼给他们送了婚床以及自行车、缝纫机等家庭大物件。 他不明白,也没敢多问。在他心里,大姐夫就是大哥哥,护着家里最小的他。在外人眼里,他当不家做不了主。就像当初,商量着孩子的去处时,他甚至都做好了,大姐不愿养,大姐夫做不了主的心理准备,但实际上,说帮忙养孩子这件事几乎是他不加思索就决定的事,而且还是在大姐拒绝在先。 如今孩子也已经两岁多了,活泼开朗,是有被很好照顾,是在健康成长。虽然听王元说自己没怎么照顾到,都是大姐的功劳,但他不知道肖安是打心眼儿里尊敬和喜欢这个大姐夫。 他表达感激的方式跟他人一样,木讷不善言辞,他甚至从来没跟大姐夫王元说一句谢谢。但去年底听说大姐夫需要借钱买车,是他肖安第一个无条件支持,就像当年王元不说二话的援助之手。 把肖安从回忆里拉回来的是房门没关的王元开始说起来梦话。 “别担心,小孩俺还会给你们那还回去。等你们家里的那个再大点。到时候你们自己带也省心省事。”声音不大,但三个人都听见了。 是啊,一顿酒下来,他把自己喝醉了,酒桌上还没借着酒劲说出来的话,全靠似胡话,似认真的醉酒状态说了出来。 穆氏和儿子肖安相互对视,眼神里是忍俊不禁。倒是一旁的肖芳,开始接话,“是啊,他一直跟我说,等老二大点了,就把这老大给你们送过去,或者你们自己来接也行。” 夫妻俩都表态了,穆氏没有讲话,肖安也自当以沉默表示感谢大姐和大姐夫的付出。如果当初把孩子送给别人,那可能境遇就不同,没有见面的理由,自然也不会有认亲的结果。 其实穆氏和肖安一直没有讲,他们一直很放心,把孩子放在大姐肖芳家。 三人盯着王元躺的房间盯了好久,终于见他没有再自言自语了,肖芳上前关上了门,生怕他突然提起的嗓音把对门房间睡午觉的小于旸吵醒。 “他王哥现在活多了些吧?”穆氏借机开始找话题,她也不是打听大女儿家有多少存款,而是随口了解下。其实从这次来,穆氏就能看出来大女婿有些消瘦。 “是啊,基本上都是四五点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晚上忙的话七八点才回来,中午在人家老东家吃个饭,早上用茶杯泡点豆米花子吃。晚上回来下面条。”肖芳如实跟母亲讲王元忙起来的情形。 听着女儿这么说,穆氏就开始有些觉得心酸。她知道自己女儿很拼,但是也是第一次知道大女婿开车拉货这么辛苦。但想来虽然都辛苦了点,但是这样往后的日子也能更好过些。 想着他家里还有两个儿子,往后也是要结婚成家的,孩子成家也是需要给人家女方彩礼,孩子们长大后也是要盖新房子,这些都需要钱。看着大女儿女婿都这么拼,她也很是放心。 “对了,大姐,当初俺爸不是一直想让王哥留在俺家入赘吗?最后为啥让他回来了?”肖安没事,当事人也不在,就多嘴问了句。 听到这个问题,穆氏对这肖安很是生气地拍了他,眼神示意,表示这个问题问得很不懂事。如果是私下问自己,穆氏倒也不觉得,眼瞅着还有第二当事人在场,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多少有些尴尬。 相反,见母亲和弟弟正在使眼色,肖芳瞬间秒懂,不禁笑了起来。见肖芳笑了,穆氏也没忍住笑着轻轻拍了她一下。 “你这孩子,还笑,又不是什么好事!”穆氏假装生气。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肖芳倒也坦然,原本以为她会很在乎王元当时的不合矩行为,没想到如今竟是这般坦然,看到这儿,穆氏倒也长吁了口气。 穆氏连连点头表示认同肖芳的看法,都是往事了,不该一直被停留在夫妻俩的生活里。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见她们母女俩聊得倒是很开心,肖安没忍住凑过去又问了一遍。 “也没有,当初咱爹是想让你姐夫入赘到咱们家,因为他妈不是后来又嫁人了嘛,还生了几个儿子,王家的家产也没有他的,他十六岁就开始出门拉驴子,也是个苦命小孩。当时咱爹就想着既然如此就想认个儿子,入赘就是最好的。” “是呢,但是你姐夫不愿意,当时还答应等你结婚后再回老王家,从你两个外甥长大,他们一家子也都在咱家住,这你也知道。”穆氏接话道。 一旁被插话的肖芳反而是静静地听着母亲把话说完,还频频点头。 穆氏讲完看了眼肖芳,肖芳像接收到了信号,继续讲。 第28章 旧事重提 “当时家家户户没有自己的井,吃水都是挑着水桶,往村大部那口公家井挑水吃。你姐夫人老实,别人一喊他就乐意,不管男女老少,只要敢厚脸皮开口,他就会去帮人家挑水。”说到这肖芳忍了下。 “咱们村里有个跟我同龄的女人,当时就不要脸,让你姐夫给她家挑水,你姐夫啥都不管就去帮人挑,挑一次就算了,挑多了就被有坏心思的人制造绯闻,传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别提了,俺村就那几个老婆娘碎嘴子。王元也是,不知道点分寸。”说到这事儿,母亲穆氏明显比当事人的肖芳更生气。 “啥意思,当时俺王哥是已经住俺家了吗?”肖安好奇细节追问。 等他带着疑问的目光投向了大姐时,大姐却看向了母亲穆氏。现在俩人已经结婚十多年了,当时的事自然也记不太清。 “当时应该是住到咱家了,当时是你爹把门路空房给他收拾出来的,他在王家这边没房子。住在俺家,也是因为你姐夫当年你爹很认可,觉得人不错,老实靠谱。谁知道他竟然不懂那方面的分寸。” “我是说那,这不是最基本的分寸嘛,俺姐夫咋就不懂呢,他哪怕是给那些老太太挑水就算了,去给别的女人挑,不被说闲话才怪。”很明显,肖安比王元更懂这些男女交往中的分寸。 “所以就是因为这个事,俺爹就把姐夫赶回来了吗?”肖安觉得好笑。 其实这件事,很长时间都被肖芳认为是她和王元婚姻里的一根刺,也是过了很久才独自消化掉。起初不懂、不理解甚至是想不明白,为何一个男的会有这般行为,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一想起这件事就会觉得委屈、愤怒。 但好在家里有大人,能为她做主,也万幸不懂分寸的王元并没有做出越矩的行为。那件事之后,王元没有再被留下,就连离开这件事也是老丈人提前做了安排,但是该有体面还是家底相应地也给了大女儿肖芳。 这件事没有大矛盾,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玩不转的世界,老实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褒义词,除却贬义,它还有第三种意思。 “这都是往事了,不值一提,刚回来那几年,也经常是想这件事,想他给别的女人挑水,咱自己家里的水却都是我自己挑,真的就很生气。”肖芳主动提起了当年对待这件事的年轻自己。 一直到今天她仍旧不会提爱情二字,不管是嫉妒还是生气,她都觉得那是婚姻里女人对男人的一种占有欲,只说责任不谈爱情,但实际上旁观者清。 在她的认知里,并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她和王元的婚姻当时是图他的个子高,在家能撑起一片天,也能帮自己给肖家撑起天来。后来顺其自然地俩人就结了婚,办了事儿,生了孩子,一生还生了两个。 结婚前的王元在她看来同样是老实,腼腆不爱说话,家世背景没有,单亲家庭还有一个妈也再嫁了。自己并未参与到婚前考验的行动中,一切都是自己父亲和长辈在中间考察,他们说可以,肖芳就听令嫁了。 这样的家庭组合在农村并不常见,通常普遍是邻村或者同村的同龄男女父母之间经过第三方递话,能聊的聊,都有所打听和选择。 相比较其他妹妹,肖芳算是嫁得最远的一个了。如果当初王元不是因为拉货才跑过去,俩人也不可能有这桩姻缘。 这大概就是《白蛇传》里的那句“有缘千里来相会”,如果说这不是爱情,这是什么? 母子三人聊着聊着就回到了过去,过去一家七八口,每天屋子里都是热热闹闹的,人虽多了些,人均吃的就少了点,但快乐却从不少。那时候父亲还在,如今他们身为人子女都长大了,老父亲却不在了。 每次想到老父亲,肖芳就很难过,她难过的不是当年自己被老父亲当男儿使唤干活,而是难过现在生活这么好了,他却没有享受上。 穆氏和姐弟俩都没再讲话,逐渐放空了自己,穆氏看到了以前的家,老头子还在,几个孩子们都还小,那时候是真难,吃不饱饭是一,都生了五个女儿了,还没看到儿子的影儿,说着急肯定是有,但那种一直不能如愿的心情很难在时隔几十年用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去形容好的。 眼下小儿子又遇到了同样的问题,她有多心疼当年的自己,也操心如今已经生了二胎且都是女儿的儿子,如果生了肖安是安,那肖安生个儿子才算是心安吧。 人可能就是这样贪心,没有的就想着拥有,拥有的就想再拥有。 为了能让儿子也能尽早生个儿子,她也是各种四处打听。去过卫生院,医生说百分之五的概率,也就是不是男孩就是女孩,这个算不好。 医生不行,她就去问大师。大师说你虔诚许愿,如今给你的算的是至少间隔三年再要,那你生男孩的机会很大,愿望成真了你再来还愿。 听大师这么说,穆氏真就虔诚地往功德箱里扔了张50块钱,那是她攒了三个月的钱。本来还想逢会上给自己买一身衣服,眼下比起买衣服她更信大师的话。 身为人母,如今老头子已经不在了,她要在自己还睁着眼的时候看到儿子能有个儿子,这样她就算是死也能跟老头子有个交代。 总是万万不愿老肖家这单脉断了。 她后来把她求愿的这件事讲给大女儿肖芳听,大女儿也是半信半疑,除此之外,肖芳更心疼被母亲说送就送出去的五十块钱。 肖芳的性格可能随父亲,母亲穆氏向来大方,不会在钱上斤斤计较,想吃的就买,在能买得起的能力范围内,她不像女儿肖芳天生就是个守财奴。 虽然当初穆氏刚算完就跟儿媳说了这件事,她和肖安都不以为然,但两口子从第一胎就想好了想要个儿子,眼下都两个女儿了,他们夫妻俩也成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对待起了这件事。 从老大出生,第二年时隔不到一个月就又生了,这要孩子的节奏确实太快了,后来也就都信了所谓大师的话。 肖芳听后,倒是觉得挺好,老二大点了也可以把老大接回家,等姐妹俩差不多都省心了,再去要个弟弟,日后姐姐们也可以对弟弟有个照拂,这样怎么看都比较合适。就这样,她也被大师的话给说服了。 第29章 称呼 母子三人,聊起往事,纷纷感慨,岁月不饶人。 肖芳也不是个消极的人,就像刚开始陪着王元来王家,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也是她拿着临走老父亲给的一些钱,从里到外操持,陪着王元走到今天。 加上如今王元拉货的生意也逐渐好起来,娘家人那边的债款,夫妻俩也有商量过,等这次把稻一卖,再加上之前存的钱基本上是可以把欠款还清。 生活总是会越来越好的,只要人行动起来。就像之前她一个人担起家里的大梁时,她也如此,就是拼了命地去干,总是挑战自己承重能力的极限。 别看她不足一米五的身高,但是干起活来顶得过一个男人。在肖家,肖芳也是穆氏最心疼的一个女儿,因为她没有其他姐妹娇气,是有事真能扛。就连最挑剔的她爹都对她挑不出任何毛病,自然也对身为女婿的王元做过多方面的考察。 聊到最后,肖芳还是提到了一个问题,“妈,弟弟,你们也别误会,你们也看到了小于旸现在已经会喊人了。我其实没想到,她对我喊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那是现在就改口还是以后再说呢?” 肖芳解释了小于旸上来就喊自己妈妈的这件事,其实不管小于旸喊什么,她都没有错,当然并不懂事的小于旸也没错。本来没有任何介意的奶奶穆氏和亲生父亲肖安听到肖芳这样问的时候,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三人第一次都同时沉默了。 半晌,穆氏开口了,“要不就还叫你妈吧,等后面回家了再改口也不迟。现在还不懂事,以后懂事了肯定就明白了。” 穆氏的意思很明显,她并不在乎和介意小于旸对她的称呼,反正不管是孙女还是外孙女,她都是一样去疼爱 此时的弟弟肖安依旧保持沉默,认真地听着母亲的发言。他也没说什么,甚至会觉得直接改口并不仁义,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亲姐姐。 “我也觉得听妈的吧!”肖安话不是很多。 也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就是事实,肖芳觉得弟弟肖安在对小于旸的任何事情上,一度喜欢保持沉默。弟弟这样的行为一度让她觉得弟弟不喜欢这个大女儿。 虽然每次来都会带好吃的和奶粉,但年纪尚小的小于旸,并不知道这个亲戚对自己有多好。她所理解的世界是,肖芳是母亲,王元是父亲,而亲生父亲肖安只是亲戚,穆氏是奶奶,也就是哥哥们的外婆。 在对小于旸称呼问题上的建议,肖安心里很清楚,眼下只有继续让姐姐当妈妈才是给小于旸最好的保护。 等她到了对世间万物都充满好奇的时候,她可能问的最多的就是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爸妈,就我没有?我的爸妈呢? 那到时候,总不能告诉她,她的爸妈不要她了。对于一个孩子最大的伤害应该就是爹妈不要自己了。 好在最后母子三人一致达成协议,让小于旸喊大姑叫姑妈,王元是姑父,王家这边的人也是跟着两个哥哥喊,奶奶还是喊奶奶,叔叔还是喊叔叔,该喊哥哥的喊哥哥。 解决了称呼上的这件事后,肖芳其实是长吁了口气。虽然说都是一家人,但毕竟是弟弟的孩子,有些事,还是要跟亲生父母打个商量。眼下因为秋收,亲生母亲没来,肖芳身为姑妈跟小孩的亲爹和奶奶商量也是一样。 肖芳在意的是弟弟的体面,而弟弟和母亲穆氏在意的是孩子能有人养。虽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肖芳不在意自己的辛苦看孩子,穆氏和肖安则不在意所谓的父母称呼权。 自古以来,本身生养者为父母,生者天生为母,但养者同样可敬为母。世间孝道贵在传承,虽没怎么受过教育,母亲穆氏都懂,自然读过书的肖安也是。 虽然在聊这些事的时候,王元已经在睡梦里,但这也丝毫不影响,王元的态度能决定任何。亦如他自己当初满口应允带小于旸回家,说以后还送回去的承诺。 只要小于旸亲生父母在的地方,王元倒是都会提醒告知孩子,谁才是她的亲生父母,丝毫不计较、不隐瞒,一直到孩子真正懂事。 太阳落山前,肖芳一个人送走了母亲和弟弟。 刚回来,就听见了小于旸的哼唧声。肖芳赶紧上前将小于旸从床上抱起来,一头浅棕色头发,虽然已经被剪短,但脑瓜子后面还是睡出了汗。 肖芳抱着她去了厨房拿着毛巾擦了擦汗,刚回到堂屋,就听见王元的声音,“于旸抱走了吗?”肖芳以为他是在说梦话,没想到他又说了一遍,“他们把小于旸抱走了吗?” 肖芳正纳闷中,没接她的话,依旧以为他是在说梦话。 原本不想理他,还打算把小于旸放下,她去泡点豆米花给她吃,也省了一顿奶粉。这样一袋子奶粉也能吃更久了。虽然说每次来都带奶粉,但在肖芳看来,不管是王元买,还是弟弟肖安买,那都是要花钱的。 凡是跟钱有关的,她不想自己花,也想自己家里人少花点。 等她准旗起身时,王元突然踉踉跄跄地过来了,“没带走啊?”说话间言语里的尽是惊喜。 他的突然出现,吓了肖芳一大跳。 “神经啊?”肖芳没好气,朝他骂了句,本就不想搭理他,更是懒得多废话。 看着跟平时不一样的爸爸,小于旸倒是愣住了,呆呆地看了几分钟,直到王元开始逗她,她才敢笑。 肖芳见他有些清醒了,随手递来一个板凳,给他坐下以免歪倒,尽管如此,他还是身子歪了一下,没坐上板凳,直接屁股着地。 他的这一系列动作引得肖芳不厚道得哈哈哈大笑,一旁的小于旸像看热闹一样也笑得开心。 “你笑啥啊?你也知道笑啊?”肖芳转了个温柔的面孔逗小于旸的跟风笑。 坐下之后的王元伸手将小于旸拉到了自己怀里,对她又是一顿亲。本身喝了不少酒的王元,嘴里的酒气依旧没散去,冲鼻的味道让她面露苦涩,反而是她这拒绝,让王元想开始逗她了。 第29章 周六日放假 父子俩一个哈气逗,一个扭头挣扎,孩子大了,越是跟她玩,她就越跟人亲。这不,平时喂奶哥哥阿瘦在家时只让哥哥抱着喂,哥哥走后只让妈妈肖芳喂,眼下却只让爸爸王元喂,原因就是逗她玩儿时她很开心。 小孩子的心思简单得很,谁让她快乐,她就喜欢谁。 王元倒是想喂饭,无奈酒劲还没过去,一个趔趄又坐倒在地,怀里的小于旸也差点摔了,好在王元用手臂护住。 见王元还是站不稳的情况下,她第一次劝他再去睡会儿。肖芳也不是个不善解人意的人,虽然今天母亲穆氏也没少在她面前说王元的好话,但实际上她对王元的了解也足够她做适当的判断。 比如刚才看到王元多次坐倒,这就意味着他还没清醒,只有把觉睡够了,才会变身为一个正常人。她对王元太了解,像他这种不够清醒之下,指不定又要磕到碰到。 尽管一直明说不喜欢王元喝酒喝醉,但是今天也恰好是自家亲弟弟来上门帮工,用王元的话讲,喝酒是理所应当的,加上这几天,肖芳对王元的表现也较为满意。 以前一起割稻时,他总是喜欢偷懒,自己割两趟了,他才磨叽着割了一趟,每每在他们田里总能听到肖芳对王元的指责。 往年阿瘦还能帮忙带着些孩子,如今阿瘦去上了初中,夫妻俩割稻只能带着孩子,看着孩子在太阳底下满头大汗地睡着,脸也被晒得通红,换谁看了也会心疼。 这次阿瘦不在家,王元倒是没少给自己搭把手。 肖芳也是这次才发现,他才是个哄孩子高手。现在孩子偶尔夜里饿醒,他会闻声起床去冲奶粉,渴了他负责爬起来去倒水。就连每天晚上的喂饭,都是他来。 肖芳也清楚,王元为了这次酒局,准备了多久。毕竟之前为了拉货又开车,他也只能每次都忍痛退掉喝酒环节,这份自制力倒是让肖芳对他刮目相看。 王元又重新回房间睡下没一会儿,阿瘦背着军绿色挎包回家了,到家时已经是满头大汗。这是他第一次上初中,第一次星期天回家,他等这一天的兴奋不亚于父亲对喝酒的劲头儿。 只是刚进屋,肖芳就已经看出了他的瘦弱。 “你们周五不是放学早一些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肖芳不解,看着满头大汗的阿瘦,赶紧让他进里屋把风扇搬出来吹。 阿瘦没有回答,倒是听母亲话,把风扇搬了出来,书包都没摘就开始吹了起来。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了一颗棒棒糖。 “这个妹妹能吃吗?”他试探地问妈妈肖芳。 “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把钱都买零食了?怎么都瘦了呢?”看见哥哥阿瘦坐下张开双手,小于旸飞奔着往阿瘦面前钻。等阿瘦抱着妹妹一脸兴奋地吹着风扇时,还没撕开包装纸,就被妹妹一把抢过。 见阿瘦拿出了零食,肖芳以为他把钱都花在了吃零食上,毕竟以前在家时管得严,现在出去上学了,倒是没人管了,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分配一周的生活费,故而担忧地追问了起来。 面对这样的追问,阿瘦依旧很诚实,棒棒糖是路上刘大力买的,他没舍得吃就带回来给妹妹。但面对母亲那句,是不是没好好吃饭时,他犹豫了下。 “没...没啊,吃的很好就是会想家。”肖芳没意识到,阿瘦是在找借口。 作为二胎母亲,他知道孩子第一年上了初中后的变化,阿瘦所说的刚开始去有点想家,这太正常了。之前哥哥阿福去上初中,第一个星期就是想家,甚至动了不想上学的念头,好在后来跟同学们关系近了些也才没再乱想。 “有什么好想的?”肖芳不理解,就问了出来。 见阿瘦不讲话,肖芳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追问,“想妹妹嘛?” “嗯”阿瘦红了脸,回复了一声。 肖芳笑笑,“想妹妹到了周六日不就可以回来见到了吗?你这孩儿真是没一点男子汉气概。”刚说完肖芳脑海里像是放电影一般,突然想起她之前说阿福没有男子汉气概时,他反驳的一句,“什么叫男子汉气概?” “能干得动活啊?”肖芳仍旧记得她当时的回复。 如今再也想不起来当时是因为何事,肖芳就对大儿子阿福讲了这些,而跟阿福态度的不同,阿瘦却没有反驳意思。 肖芳对于两个孩子的要求不同,哪怕是对他们讲了同样的话。身为老大的阿福,在肖芳的认知里,既然是老大就应该担起老大的责任,更何况他还是个哥哥,就应该给弟弟带好头。所以她说的男子汉气概,是可以理解为能够吃苦耐劳。 而对老二阿瘦,他是长在肖芳的期望里,能干、勤快、懂事、听话,在极其挑剔的肖芳眼里,阿瘦是别人口中别人家的好孩子。所谓的男子汉气概,也是希望他能少点儿女情长的感性,只是该如何表达,她不知,而孩子似乎却能懂。 过来人都说,小孩子就是一岁看大三岁知。只要看过通过孩子三岁时的表现便能知道孩子以后的造诣。这句话虽是地方谚语,但其参考价值其实是有的。 阿福脾气倔,没有弟弟勤快,但学习是极好的。好在学习好,不然肖芳就该打小就操心他的前程,忧虑他的未来。在肖芳看来一个男人,身上还没点吃苦耐劳的劲儿,往后的生活指定是惨得一塌糊涂。 但她说归说,阿福不懂,也不想懂。 想到大儿子,肖芳这才想起他跟弟弟相比早半个月去了学校,高中跟初中不同,高中是三周回一次,算了算日子,是下周才回来,知道要回来了,那点突然的想念又转瞬即逝了。 孩子终究是孩子,也是自己的孩子。虽然懒了点,倔了点,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吵归吵,打归打,孩子还是自己亲生的,自然也不存在激烈争吵以后会断绝关系的可能,毕竟她自己的孩子她最了解。 想到这儿,肖芳竟有些欣慰。 见阿瘦回来,肖芳也是开心的,只是她并没有注意到到阿瘦眼神里的躲闪。刚去学校的这一周,他有什么经历,肖芳没问,阿瘦倒也没说。 第30章 压稻场 知道阿瘦放假回来,肖芳倒是很开心。眼下田里的稻子虽然都已经割完了,但是真正的农忙并没有结束,天气好的话也要持续到四五天左右。 见天儿还没黑,王元还在里屋床上睡着说梦话,肖芳把妹妹交给阿瘦后,独自一人又去了田里,把前天割倒的稻,查看了一番。 她这么做的目的一来是想趁阿瘦在家,如果稻干得快,明天就可以马不停蹄地再晒一上午之后就能捆回家了。 稻谷从种子到收获种子这个过程,是从育秧苗、不定时给田里灌水到秋收收割的完整生长环节,全程人工,这也使得农村有了所谓的秋收农忙。 到了田里,肖芳上前一把抱住整齐躺在田里的稻,顺势翻了个面摸了摸底下的稻梗的干湿度。虽然太阳也厉害,但压在下方的稻梗多少还是有些湿。 这种用手就能检测的湿度值决定明天是上午收还是再晒一上午收的重要因素。湿度不大,基本上第二天中午八点钟就可以下田扔草绳开始一铺一铺地按捆将稻收在一起。 种水稻这么些年,肖芳对这些已然很有经验。她不慌不忙地从田头到田尾都各看了下附近稻梗的湿度,早几个小时割倒的稻梗基本上都已变成了黄色,对此,她已然是心中有数。 等她把四块田的稻都看了一遍之后,这才回了家。放下铁锹,她便拿起了大扫把,看了看风向,从北往南开始扫。看见阿瘦问了句,“你爸起来了吗?” “没呢!”阿瘦正蹲着陪妹妹在稻场上玩土。 “快去喊醒,让他起来挑水。”肖芳提高嗓门,嘴里开始骂骂咧咧,“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睡,一大摊子的活,明个就要去田里收稻了,稻场子还没弄出来。” 肖芳越说越激动,手上扫落叶杂物的动作却没停下。 听见妈妈肖芳吩咐,阿瘦拔腿就往里屋跑着去喊爸爸王元。 “爸,起来了,俺妈喊你去挑水。”听见阿瘦喊声,倒是把王元喊醒了。他睁开惺惺眼,适才又闭上了,嘴里念叨,“家里不是有井吗?挑什么水?” 话音刚落,又睡上了。 “爸!起来啦!”阿瘦倒是很负责任,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喊醒王元,见爸爸王元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他皱着眉头又多喊了几遍。 见儿子越喊越不耐烦,他嘟囔了句,“不是说了有井吗?” “我也不知道。”阿瘦委屈。 “你妈呢?”王元终于睁开了眼,看着天花板问了句。 “她在扫门口的稻场子了。” 听见儿子这么说,王元这才反应过来,肖芳说的挑水应该是来把稻场子压出来。尽管知道了但他还是不紧不慢地揉了揉眼睛。中午喝的酒劲也差不多刚过去,但脑袋还是不由自主地疼了下。 此时的阿瘦总觉得房间里闷得慌,见王元已经起身了,他便跑了出去。 对于起床,王元是极其不乐意的,想到晚上迎接自己的可能就是加班加点的搞。稻场子要清出来,就说明明天上午一大早就要开始打草绳,还要去田里搂稻捆稻。 这还不算完,还要用车拉回家。往年都是用的两轮木车,今年买了六轮车刚好可以不用费人力,一趟也拉得多。 拉回来后,成捆的稻要被解开,均匀铺满整个稻场,然后又是开车一圈又一圈地绕,直到稻梗上的稻从稻梗上被压掉下来,一颗不剩才算压好。 王元知道接下来该有得累了。 想到这里,他也想起了肖芳的暴躁,赶紧起身,随手关了风扇就往门口走去。此时的肖芳已经在收尾稻场的最后清洁,本来就多灰,扫把一扫,迎面全是灰。 肖芳指挥阿瘦从厨房拿来装干落叶的破蛇皮袋,把稻场上清出来的枯树叶一起收拾丢进了厨房,平时可以用来引火,或者炒个菜什么的,都很适宜。 见状,王元故意上前打招呼,“田里你去看了吗?都干了吗?” “差不多,可以了。”肖芳回应,见王元肯过来干活,她也便没再啰嗦。 王元转身就进了屋,从破猪圈里拿出两个大红塑料桶,挑去了池塘边,接了满满两大桶的水往自家稻场去。 等王元挑来水,肖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个葫芦水瓢,一人负责一个桶,在稻场上一片一片地洒水。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固定稻场表面的泥灰,撒完一整面水之后,肖芳又忙不迭地从厨房的锅炉侧方掏出一些清灰,用簸箕一兜一兜地倾倒在地面上,可不均匀地撒上一层。 夫妻俩忙到这儿的时候太阳正出现在西边的山头。王元本想着先吃饭,明天一早再来开车压稻场,还没讲完就被肖芳一口否决,他只好把车兜卸掉,牵上了个石墩子,开着车头拖着石墩子,在稻场上转圈圈。 见王元在压场子,肖芳倒是钻进了厨房,娘儿仨开始吃了起来。她之所以没等王元是想着早点吃把小于旸和阿瘦安排让他们早点睡,俩孩子安置好后,他们两口子还要忙着去打草绳。 虽说肖芳先端起了碗,但从盛了饭后她就端着碗往门外去,陪着还开着车转圈圈的王元。天已渐黑,肖芳从房里找出手电筒,在地上照了好久,发现青灰已与稻场上的图融为一体,整个场面像压平的面饼一般平整,这才慌忙喊停。 待王元停车进屋吃饭间,肖芳则负责带着两孩子洗澡。安置好孩子,肖芳赶紧洗了碗刷了锅,关了厨房的门,才随王元打着手电筒往稻场东边一角堆着的稻草去。 只见王元左右手配合,扭转着小把稻草,随着旋转成绳的稻草在王元手上卷出了一个个贝壳状,最后一把卷进间隙,稻草绳就成了。 夫妻俩没讲话,俩人挨着蹲在草垛前,一人一个借着月光在无声中比拼。 突然,“啪!这该死的蚊子。”是王元的声音,言语里他带点自豪。夏天热就算了,蚊子也多,只要夜里有人出没,身边围着的都是成堆的蚊子,毫无纪律地哄拥铺面,一不注意,裸露在外的皮肤胳膊、大腿到处都是蚊子包。 第31章 搂稻铺子 半夜阿瘦醒来上小号,睡眼惺忪,此时才发现父母俩人扛着一堆草绳子进院子。一开始他以为天要亮了,父母早起了。 “爸!几点了?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阿瘦有些懵,揉揉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你抬头看看!”王元笑笑,这孩子真是睡懵了,头顶上到月亮正亮着呢,眼瞅着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这孩子睡傻了!”听到阿瘦这样问,肖芳笑笑接话。 “明天先带三十个去就够了吧?”王元转头跟肖芳商量明天的收稻子的行程安排。 “太多了,顶多二十五个。”肖芳笃定。 “多带几个怕啥,到时候多了再带回来!”王元有些激动地阐明理由。 “好,好,行。”肖芳没跟他犟,虽然说肖芳脾气不好,但很多时候在正事讨论上,只要不涉及花钱,只要观点有理有据,她一般都会听从。 外人总是说他们夫妻俩女的强势,男的软弱,但对于这些,好在王元并不是很在乎,夫妻俩在很多大事上往往都是以商量的方式来,自然在一些家庭事务上,两口子商量的时候还是比较多的,这样一来,俩人之间的话题也更多一些。 这在小儿子阿瘦看来,他最喜欢的是看父母两个人每天敞开心扉的聊天。比如刚才,比如每天天还没亮俩人就会躺在床上开启话题。 从大儿子阿福的回家时间,到小儿子的吃穿用度,再到王元因为出去跑车而错过的小于旸的成长瞬间,再到十里八乡的八卦、新鲜事儿。他们的和谐相处,是阿瘦觉得对于一个家,是父母们该有的样子。 看着父母聊天,阿瘦尿完又径直回到了里屋关上门躺下睡着了。 他这一觉似乎很短,还没睡够就被妈妈肖芳急匆匆地喊醒,“老儿,醒醒,妈跟你说,天亮了你把锅里的粥热一把火,带你妹妹吃点,她要不吃,你给她泡壶奶粉喝。” 阿瘦太困了,眼睛都没睁开,听着妈妈的叮嘱,他点点头,作回应。没几分钟就又躺下了。 而此时,天也刚刚亮,阿瘦不知道父母昨晚是几点睡的,同样也不清楚他们早上又是几点起的。 “这么早呢?”隔壁的夏明刚开门就看见王元夫妻俩在换车头,见状,上来就来搭把手。 “是啊,今儿个开始收稻了。”王元笑笑接话。他本无意跟夏明如此亲近,但见人家极其热情地上来搭把手,倒也没在乎过往的恩怨。 其实夏明这个人对人的态度也是分人。王元为人也爽朗,每次见面都是主动递烟,以至于在夏明心里他是个没话说的好人。自然王元也明白,夏明上次的投诉针对的其实是江山和江柱表兄弟俩。 人之初性本善,大概就是如此。 想着他既是爱管闲事的人,如果不是自己跟他的交好,他应该也早就带着他那老婆徐荣投诉了王元家抱了一个外姓孩子回来。 更何况这种事举报给西服人,其报酬也不少。当然,这件事也是王元后来才想明白的,他们有防着西服人,但却没想过会被人投诉,眼下自知从未被投诉,也是万幸。 在夏明的帮助下,王元很轻松地就将车兜和车头挂在了一起,就这样夫妻俩带着各自的装备一同开车去了田野。 “坐这儿!”肖芳正准备爬上车兜,却被王元喊住,让坐侧面的铁板子上。六轮车跟其他车不同,它的驾驶室没有舱,是露天的,左右两侧可坐的地方也只有盖住轮胎平行于驾驶座水平高度的平整铁皮。 王元把工具一并丢进车兜,爬上了王元的车手,手扶驾驶位的靠板,面朝王元侧身坐在一旁。 这其实是肖芳第一次坐王元的车。平时王元实在是太忙了,总是早出晚归,车上不是沙子就是钢筋水泥,车也因此折损的严重。 第一次坐上车的肖芳很是紧张,生怕一个颠簸就把自己颠掉了。于是右手紧紧握住王元背后的靠板,左手紧紧捏着王元座椅下的铁丝网。 “别怕,我开车稳。”王元一眼就看出了肖芳的紧张,笑笑安慰她。其实肖芳不知道,此时的王元内心一阵激动和自豪,开车给自己的女人看,本身就是一件很酷的事。只是在他们的那个年代,对于酷只存在表现了,和不可明言的自豪声中。 “我车开得稳吧?”从家门口开到后面的马路上,一路上坑坑洼洼,车上坐着也显得很是颠簸。见王元问了这么一句,紧张的肖芳说不出话来。 半晌,反应过来忙慌接了句,“稳!”故意加重了语气,强调了稳。听到这句话,王元像是备受鼓励,上了柏油大路竟开始挂挡提速了。 “咋越来越快了?”肖芳忙慌把左手也放到了后背板上,对着王元喊道。 “这是柏油路,路好走就快点,这样的话咱们能快点开到田里。早点干活啊。”王元开始能言善辩起来,什么是什么?此时的肖芳大脑俨然已经被没坐过车的速度吓到了,根本来不及细细分析和理解王元的胡说八道。 等车子平稳在稻田旁停下的时候,王元冷静地熄了火,一脸期待地看着肖芳时,本以为她会说些什么鼓励或者夸奖的话,谁知她来了句,“跑快不费油吗?”说完自己先跳下了车。 “你刚才是不是吓到了?”王元坏笑,故意问道。 见状肖芳并没有理他,见他朝自己走来,随手拿起一堆草绳子丢王元一个满怀。 “干活!” 王元笑笑,却废话多了些,“那才多少码,跑得不算快。”说是解释,其实是在他自己擅长的领域他小嘴很能叭叭。 对此,肖芳不懂,不了解,只关心安全不安全,反正她当时坐着,并不觉得安全。从感觉到他加速后,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 见王元还在聊,她开始有些不耐烦了,便也不想再搭理他。 转念想,还是担心地嘱咐了句,“别跑那么快!注意安全!” 王元抬头看了眼她,她已经麻利地开始铺好稻草绳,把稻一铺一铺地往稻草绳上堆。 第32章 绘画 虽然肖芳戴着帽子,但王元依旧能看到她的严肃。见状便也收敛起了他的不正经。两个人一个铺稻草绳一个开始往上面放一铺一铺的稻梗,然后再用稻草绳捆起来,这样方便后续扛到车上。 至于一个稻草绳要装几铺稻,几十年的种地经验,这些问题都只在手上掂量一下便可知道。天气越来越热,夫妻俩在田间的劳作也都满脸通红,汗流浃背,时不时用手肘干净的地方去擦掉脸上的汗。 大热天的俩人都不愿多讲话,只闷声干。一来一往,只有中间王元口渴从车上拿出开水瓶,用一个碗倒了大半碗开水放差不多温了之后,夫妻俩一人一半喝掉了。 看着他们身后原本分散躺在田里的稻梗,都被捆成一扎一扎,整整齐齐地从后往前排列。用肖芳较为严谨的话讲,干这活其实不累,主要是烈日当头太热。那种感觉就是进了桑拿房还要通过运动,运动的同时依旧会继续产生热量,这样一来人就容易虚脱,虚脱就会显累。 虽然肖芳是讲不出这么科学的话来,但事实确实如此。这也是很多年后,小于旸在农忙时节待在空调房里回想起这些的时候,总是会感慨无比。 对于一生忠于田地的肖芳而言,将稻铺子放一起成捆绑不累,累的事要把田里收纳好的成捆稻再两个一担挑到车上去。 好在家里只有一个两头用铁皮做的尖锐扁担,一插进去成捆的稻梗既不会掉也不会散,跟挑水一般,这样两头都有东西,杠杆平衡,也不至于太重,节省力气,也有利于将稻梗往车上送。 此时的王元低头弯腰,用扁担尖锐的两头各自插一捆已经都捆好的稻梗,前脚俩人合力把稻都集中成捆,眼下,王元则负责将成捆的稻送到车上,而此时的肖芳也并没有闲下来。 而是拿着镰刀四处径直走向杂草较多的一头,趁着田里干,把生长蔓延到田里的杂草用镰刀割掉扔出去。对此,王元早就习惯了。以前还会劝说几句,别做无用功,但每每面对肖芳的质问,“听你的?信不信明年就长满整个田,那养料都被它们吸收了,别指望稻子长得好。” 她确实说的有理有据,这让王元不知如何反驳,此后见她再这番操作,王元便也沉默不语。 夫妻俩的进度还算快的,太阳还没到头顶,一块田就已经收割完毕。夫妻俩也计划收完就打道回府,肖芳原本是同意的。不料见王元还要半小时才能搞完,她倒是提前完成了手里的活,就嘀咕着想要去下一块田。 她这说变就变的行为,惹得已经累到不行的王元,“你说啥话?等会弄回家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搬下去吧?你不能不搭把手啊?” 王元发脾气了,虽然是寸头,但汗也早就流了下来,他边扛着稻谷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以防流进来眼里。 见状肖芳却出奇地冷静,反而没有因为王元的愤怒而发脾气。 看王元在擦汗,她从自己脖子上取下毛巾递了过去,“擦擦!我说让你戴个毛巾吧,你不听话!下午脖子上搭一个。”肖芳语气里带着少有的冷静和温柔。 半晌她解释了下为什么要去别的田看看,“我去把稻铺子都翻一遍,昨天去看那块田要湿一些。多翻几道,干得快,下午才能去收,不然手不了。两块田的稻都放一起压,不省事些嘛!” 见肖芳这般说了,王元的气也消了,便听从了她的建议,让她去了另外一块田,自己则忙着剩下的稻捆送上车。 肖芳一直觉得王元是个干活会偷懒的人,见肖芳走了,王元的干劲儿倒也十足。他想的是上午反正也该吃中午饭了,自己把车开回家,肯定是会先去买瓶啤酒,吹着风扇好好凉快会儿。 此时在家带妹妹的阿瘦则一直在里屋吹着风扇不敢出来。早上虽然迷迷糊糊听着妈妈肖芳的安排,也知道父母上午去田里收稻去了,但却不知道自家田在哪,不然就带妹妹过去了。 其实以孩童的角度去看,他对下田收稻是非常感兴趣的,往年不是在家就是去了外婆家过暑假,因此并没有真正体会过累,要说下田搂稻,去年还是第一次,除了热点,其他倒还是新奇。 听着门口大树上知了的喧嚣声,他带着妹妹倒也是无聊得很。拿出自己的圆珠笔给妹妹,让她自由创作。 创作没一会儿,妹妹说饿了。阿瘦赶紧去给妹妹冲了一壶奶粉,自己则捧着一茶缸的豆米花在一旁吃起来。 妹妹自己拿着奶壶坐在小板凳上认真地喝着奶,手里的圆珠笔也不愿放下。妹妹喝着喝着来了精神,而阿瘦则双眼皮开始打架,困了。 为了不用担心因为自己睡着妹妹自行乱跑,阿瘦特意把妹妹抱自己面前,双手环抱,让妹妹坐自己腿上,自己则靠着板凳后仰眯了眼。 此时已经不大清醒的他,只管在意妹妹在怀里,倒也没注意她手里的笔。小于旸边享受得喝着奶边拿着画笔开始到处画。 先给自己手上来一个一,后来发展为随手画在阿瘦穿着短裤露着的大腿上。小朋友也聪明,刚画上以为自己闯祸了,嘴里衔着奶壶转身看哥哥阿瘦的反应。 感应到妹妹转身,阿瘦惊得睁开了眼,见小于旸妹妹朝他一笑,他也接了上去,随即不抵瞌睡,眼皮沉重再次关机。 见哥哥不但没生气还对自己笑,小于旸倒也更活泼了些,开始在他的大腿上“创作”。从画抽象派的圆圈,到无规则的线,后来嫌弃奶壶碍事,剩下的一口也没吃了,丢了奶壶继续创作。 等爸爸王元的车到家,阿瘦这才被吓醒。突然一个激灵,反而把正在做坏事的小于旸吓了一跳,也停下了作案的手,一脸惊讶地看着哥哥阿瘦。 阿瘦惊吓是以为自己睡着了,妹妹不见了。 醒来发现妹妹正呆呆得看着自己的时候,阿瘦长舒了口气。此时被盯着的小于旸,咧开小嘴甜甜地笑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妹妹拿着圆珠笔在自己的腿上乱画,不仅如此,灰色短裤上也有圆珠笔的印记。 见哥哥脸色已变,小于旸没吭声,满是恐惧地看着哥哥,沉默不语。 “啊!”阿瘦几乎是尖叫的。 他看了眼小于旸,小于旸裂开嘴不好意思地笑笑,她还不知道等待她的是哥哥的打还是什么。 第33章 画手表 看着阿瘦,小于旸没讲话,脸上却笑嘻嘻的。他这一声叫声,反而是让自己彻底清醒了。手足无措的小于旸只能看着哥哥,而阿瘦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情绪。 说生气吧,确实有生气的条件,但低头看到的是小于旸那清澈眼睛里的笑意和天真。见哥哥没讲话,她反而是反客为主,指着哥哥腿上的画,嘴里念叨着,“表表.....” 阿瘦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妹妹是在模仿他画的手表。仔细端详了下,倒也像那回儿事。看着看着也跟着咧开嘴笑了。 看到哥哥笑了,小于旸主动上前拉起哥哥的手往外走。 听见爸爸的车回来了,兄妹俩都十分开心,牵着手就往大门外冲。还没冲出院子就迎上了爸爸王元。 “爸!你回来啦?”阿瘦笑着看着王元,停住了脚步。 “进屋啊,不热么?”王元笑笑,看向了小于旸。小于旸上前要抱,王元示意手上脏,身上有汗,径直走向了井边,吩咐阿瘦从屋里舀一瓢水放脸盆里他来洗洗。 洗了手,洗了脸,王元心满意足地坐在风扇下,为了能尽快感受凉意,他干脆把短袖也脱了。 阿瘦看到了爸爸王元脖子和脸以及袖子以下是一个颜色,红里透黑,身上倒是很白。刚坐下,王元从口袋里掏出了2块钱,让他去江婆婆家买瓶啤酒。 听闻哥哥要出去,小于旸便要跟着。 不管王元好说歹说,小于旸就是不听,非要跟着。早已累虚脱的王元也不再强留,就让阿瘦领了去。 孩子还是太小,并不怕太阳的恶毒,顶着烈日,听着耳边知了烦躁的声音,人心浮躁了些。 等阿瘦带着妹妹到的时候,江婆婆门已关,悠闲自得得准备睡午觉了。阿瘦站在她家朝南的门口,热得直跺脚,大声朝屋里喊,才把江婆婆喊起来开门。 听闻买啤酒,江婆婆便多问了句,“还没吃饭吗?买啤酒。” “还没呢,我爸刚从地里回来。”阿瘦把背上的妹妹使劲往上托了些,江婆婆这才看到,身后还有一个小不点。 “哟,把你妹都背来了?不热吗?”江婆婆笑着挥动手上的蒲扇给兄妹俩扇了扇风。说着从货架上拿出一个棒棒糖递给小于旸。 “阿瘦你大了,就不给你了。”江婆婆笑眯眯地看着小于旸,跟阿瘦解释了一番。 “说谢谢!”阿瘦转头对背上毫不客气地接过棒棒糖的小于旸交代着。 拿上啤酒,阿瘦背着妹妹又飞速跑回家。捏在手里放在妹妹屁股下的啤酒瓶也晃得厉害。等不及喝的王元就着木头桌边角,一拍,瓶盖飞起,随即而来的是即将冲上屋顶的酒泡沫。 这一响不仅看呆了兄妹俩,也让王元不好意思地笑笑,见状几乎不假思索地把酒瓶对着自己的嘴开始喝起来。 见酒没再溢出来,看着地上泡沫化成水的酒,他也在心里可惜。赶紧笑笑指挥阿瘦拿破布把地上擦一下,别被妈妈肖芳看到。 阿瘦立即就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如果这种浪费情况被肖芳看到,指不定爷俩都要被骂一顿。索性这样的事配合惯了,王元一提阿瘦便秒懂,父子俩之间的默契,还是有的。 还没等阿瘦出去找破布,就被妹妹拿着棒棒糖拦住,意思是让把包装袋打开,阿瘦没接,径直跑出去先清理地面。 见哥哥走了,小于旸并不甘心,直接把包装袋都已经粘上的棒棒糖给拆开了。拆开后小于旸满心欢喜地放进嘴里感受它的甜。 等阿瘦回来,看见妹妹已经吃上糖了,一阵惊讶,“啊!”他欲言又止。 闻此,王元笑笑,“你怎么没给自己买个?” 说到这儿,阿瘦很自觉地从短裤口袋里掏出剩的零钱,递给王元。 “不是我买的,是江婆婆给的,你没看到都化了嘛!”阿瘦指了指妹妹正舔得开心的糖如实说道。 “你拿着,我不要了。”见阿瘦递过来零钱,王元没要,喝了一口酒的王元这才发现他腿上小于旸的“杰作”。 “你腿怎么画那样?”王元一脸嫌弃,喝了口酒似乎精神状态才回来,倒也愿意讲话了。 “对了,俺妈咋还没回来?”阿瘦坐在一旁看了眼正喝酒的爸爸王元问道。 “快回来了,她去西边那块田了,下午还要去收稻。”王元愿意跟孩子讲这些,更何况阿瘦已经上初一了,什么事都懂了。 “那我们中午吃什么?”看着爸爸王元喝着啤酒好不惬意,妹妹吃着糖一脸开心,倒是他肚子咕咕开始叫了,关心地问着中午吃什么。 “中午吃面条,等会我去下面条,你妈也应该快回来了。”王元淡淡地说着接下来午饭的打算。 “那我先去菜园搞点青菜吧?”阿瘦自告奋勇,对他这般勤快,王元甚是同意并支持。家里有个懂事的孩子确实很好。 见阿瘦要出去,小于旸见状也要跟上去。外面天热,菜园子又有虫子,生怕给她咬了。王元这才开始费劲劝说。 见讲道理无用便开始威胁,“你要去就不能吃糖了。”听到不能吃糖,小于旸这才妥协,继续坐她的小板凳上有滋有味地舔着手里的糖,目送哥哥去了厨房,拿着花篮又向门外走去。 阿瘦还没进屋,肖芳便急匆匆地拿着镰刀从门外进来。看见王元没去做饭,还喝着酒,肖芳没忍住就怪了句,“哎?坐着不烧锅,不吃了吗?”肖芳板着晒红了的脸,满头大汗地摘掉帽子,坐在风扇出风口。 见状,小于旸便上前要钻进她怀里。 此时王元开始解释起来,“我也是才回来没多久,等会下面条,也不知道你啥时候来,我这才让阿瘦去菜园搞点青菜。” 王元语气里有些委屈,也有些心虚。 “一瓶子酒都快喝完了,还才回来?”肖芳将小于旸抱起放在腿上,没好气地回应着王元的解释。 “你哪来的糖啊?宝儿?”肖芳换了一副慈母笑容看着正吃得有劲的小于旸问了句。 第34章 煎蛋 “江婆婆给的。”见小于旸正吃得开心,恍了神儿,沉浸在自己的美味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听妈妈肖芳的问题,反而是一旁正在喝酒的王元接了话。 “哎,她咋变舍得了呢?”肖芳笑笑开始揣测江婆婆的行为,她好奇,只是凭借自己之前的了解,定论江婆婆是做生意的,但也是有点精明在身上,知道只有小于旸有糖,阿瘦没有的时候她倒是像猜到了一样。 而一旁见到肖芳的王元多少是有些心虚的,以肖芳的脾气,她是不能容忍自己从跟外面干活回来,有人在家里闲着,饭也不做,光自己享受了。 王元是机智的,见状便直接说明自己也是刚回来不久,这样一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戏码便能说通了,而恰恰肖芳是吃这一套的。 等阿瘦顶着大太阳从菜园里回来后,王元立即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勤快地跑去了厨房,准备做饭。 这倒是让正吹着风扇解热的肖芳甚是欣慰。要说她的欣慰还是从她对兄妹俩以及王元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你能吃几碗?”为了不至于下多了,王元事先问了下肖芳能吃几碗。 “两碗呗!”太累了,又累又热,肖芳坐在板凳上吹着风扇还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听到王元问能吃几碗,她倒也坦诚地接了句。 “妈,你要不要吃苹果?”见母亲一副疲惫,阿瘦关心地询问道。 “马上不是要吃饭了吗?吃完饭再吃。” 肖芳并没有领情,阿瘦也没再提。 吃水果这件事在别人家可能是不稀罕的事,但是在肖芳家却很是稀少。至于原因则是肖芳总是认为水果这些东西都是一些零嘴,吃了就没了,也不会有什么营养,甚是坚决不让它们成为主食,对于食用更是苛刻,特别是对待家里的孩子。 对待老公王元,家里难得上街买一次苹果,王元和肖芳他们身为父亲是没有资格去吃,而是给家里的两个孩子,当然自从小于旸来了之后身为哥哥阿瘦和阿福的这份资格也在逐渐被削弱。 肖芳以为是阿瘦自己想吃了,其实她没有不让阿瘦吃的意思,毕竟天气热了,苹果也是孩子外婆舅舅买的,本来就是让他们吃的,但是考虑到吃了苹果兄妹俩等会就不好好吃饭了,所以就没得商量地拒绝了。 等肖芳在风扇下把汗都跑后不久,便听见王元从厨房里喊,“吃饭。” 阿瘦闻声而动,小跑跑到厨房。 “你妈知道吃饭了吧?”王元问阿瘦。 “知道,她还在吹风扇,开始打瞌睡了。”阿瘦向爸爸王元透露妈妈肖芳的行动。听见她在打瞌睡,王元故意提高了嗓音,朝堂屋大喊了声,“吃饭了。” 王元其实不是想干扰肖芳打瞌睡,而是他自觉有些不舒服。明明自己也很累,来煮面的是他,打瞌睡的是肖芳,如果换位思考,看到王元这般,肖芳指定又开始骂街。 一家四口,小于旸吃了奶壶,阿瘦和王元肖芳一同了面条。要说这面条还是王元从外面带回家的,只因为肖芳觉得江婆婆这人很会给自己留利润,以至于价格要比外面的贵五毛钱。 正是这五毛钱,让肖芳很不屑,今天吃的面条就是王元偷偷从外面买来的。为了配合肖芳这件事,王元特意选了一个没有跟江柱江山一起拉货的日子去买的。 买了王元都不敢放在车兜了,只小心翼翼地塞放在了座椅上,刚好自己坐下,特意用衣服遮盖着些偷偷摸摸地拿回家。 王元其实也不是在乎那五毛钱的人,只是肖芳念叨地厉害,他没办法让因为这件涉及到外人的小事件成为夫妻俩斗嘴互骂的掰扯案例中。 很多时候王元是明智的。 比如肖芳要发脾气前,他能第一时间摸清楚肖芳生气的点,先安抚再解释,总能把自己撇清,将一触即发的大战熄于相安无事。 这也是身边人纷纷感慨,夫妻两个的性格就应该相反,这样才能更好适应。都是普通人,生活中的家长里短总归不是一直用吵去解决,更多的是要有一个能够绝对掌握情绪的人在,而王元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除却抱着水喝的小于旸,一家三口整齐地端着饭碗,围坐在堂屋的饭桌上开吃。嫌弃碗里的面太热了,阿瘦用筷子不停地翻搅,翻搅中一片煎蛋出来了。 看着阿瘦碗里的煎蛋,肖芳看了眼,却没有讲话。 王元拍拍阿瘦的头道:“煎了蛋,赶紧尝尝是不是很香!”身为孩子,他很喜欢大人给的惊喜。比起平时的水煮蛋,阿瘦最喜欢的就是煎蛋。家里吃煎蛋的时候也只有妈妈肖芳闲暇无事在家包包子。 里面的馅儿都会加上煎好的蛋,那味道是一绝。 阿瘦开心地吃起来,没想到王元自己也翻了下,也捞出了一个煎蛋。 “爸,你也有啊!”阿瘦很是兴奋,像是因为跟爸爸有同款煎鸡蛋而激动。 阿瘦这一喊,没让王元有任何的解释机会,毕竟嘴巴里的面在咀嚼。 “那几个鸡蛋还说留给小于旸吃,没招呼住你就来耗了,小孩吃你也跟着吃,不知道咋这么好吃。”肖芳嘟嚷着,脸色都变了。 听着妈妈又开始啰嗦了,吓得阿瘦立即闭上了嘴巴,再也不敢说话了。 “你翻翻你的碗,那会拐到鸡架,搜了三个鸡蛋,咱们仨一人一个。鸡蛋有营养,咱们都补补。”王元不但没生气,反而在嘴里面条吞下去之后开始耐心解释。 听他这么说,肖芳赶紧拿筷子往自己碗里转了圈,果然碗底也躺着一块煎鸡蛋。见状,她二话没说,就把碗里的鸡蛋夹给阿瘦了。 “俺不爱吃,给小孩吃。”看到肖芳这般,王元一点都不诧异,家里的任何零食都只有孩子的份,他但凡碰了一点都会被说一顿。 就比如上次买的米花子买多了被挨训,当然也被肖芳看出来了也是他想吃,才会买那么多。 第35章 下地干活 见肖芳这么说,王元倒也没有因为同样的内疚就把自己碗里的煎蛋让给孩子,反而是继续心安理得地吃完了一整个煎蛋。 肖芳瞥了他一眼,有不知所措的尴尬,也有误会了对方后的内疚。其实不管何种情况,她都是自己能少吃一点就绝不会让孩子委屈。 身为母亲的自我牺牲感她从来是天生自带。 不过,对于妈妈肖芳夹过来的煎蛋,阿瘦放下自己被咬的那半块,用筷子将妈妈的那块还给了她。 “妈,你吃,我吃好了。”阿瘦长大了,也不是不明白,妈妈那些年说过的谎话。 以前家里买了一条鱼,她总是说她喜欢吃鱼头,把鱼肚子那块没有小刺又鲜美的地方给了自己;家里吃苹果,她总是会把大头给自己和哥哥,自己吃靠近苹果核的部分。 而今,她的这些“谎话”,已经骗不了阿瘦了。 面对母子俩的相亲相爱,王元倒是一脸平静,他猜到了肖芳一定会把鸡蛋分给儿子,但确实没想到儿子会让妈妈吃。 比起感慨儿子成长了,他更在意的是看肖芳的“笑话”。如果说她说不喜欢吃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那儿子说自己有也不吃时,更像是把她的台阶给直接撤走了。 “不是说不喜欢吃吗?怎么这吃着也挺香的?”王元第一碗面已经吃完了,饶有兴致地盯着肖芳,调侃道。 肖芳看了眼煎蛋,大口吃了起来,缓缓道:“不吃难不成扔了吗?”她语气里满是不耐烦,听着王元的话,强势的她感受到了挑衅的敌意。 王元倒也不客气,继续嬉皮笑脸,“你这又不爱吃,刚是喂狗了?”王元说着说着竟笑出了声。见他这般刻薄,反而是一旁的阿瘦却也听着乐了去。 父子俩的反应,惹得肖芳哈哈哈大笑起来,没好气地嗔骂了王元一顿。 玩笑归玩笑,王元吩咐阿瘦给他又盛了一碗面条。 边吹边等间,王元开口了。 “一会跟我们去搂稻铺子!”王元吃面条之前说了这句话。 “我可以去吗?”阿瘦倒是一脸兴奋,放下筷子几乎要跳起来。一旁的肖芳摇摇头,没忍住笑着说了句,“我希望你能记住你现在说的话。” 孩子果然还是个孩子,并不懂得什么是努力,什么是辛苦,他没体验过的都叫新奇。虽然肖芳知道阿瘦这孩子务实、踏实又能干,但对于家里的农活,虽然个头上早已超过了自己,但田里的活真不是他这么大的孩子能承受的。 所以她对王元给阿瘦分配的下午任务并不理解,她以为是开玩笑的,便也没那么在意。直到肖芳刚收拾完碗,准备向田里出发时,阿瘦却千方百计想要去田里。 “田里热啊,老儿。”肖芳不理解,也不支持,虽然说孩子是黑了点,但又热又消耗体力的活,一个小孩根本不可能在那样的环境里呆下去,更何况中暑了麻烦就大了。 肖芳倒也耐住了性子,没有冲他大吼大叫,比起他的“不听话”,小于旸似乎听话多了,一个人拿着奶瓶,坐在堂屋的学步车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妈妈对哥哥的劝阻。 “让他去呗,田里再弄个伞,这次伞可以矮点,这样他们也能有阴凉处。”王元在一旁出主意。可能这就是夫妻久了俩人之间的默契。 他知道肖芳担心的是什么,无非是天气太热,孩子都再被晒得黢黑,看着小于旸脸上的红斑,她虽不注重外表,但也有些心疼。 听到王元说在田里搞个伞棚,她倒也没再坚持。用王元的话讲,阿瘦眼下已经上了初中,要身高也比肖芳高出了个头,快要赶上哥哥阿福了。有这样的优势,去干活,也定能给他们分担不少。 就这样一家四口,带上了两个苹果,一开水瓶开水,一个装有干奶粉的奶粉瓶,还有一个铁瓷缸,锁了门肖芳带着小于旸坐在了车兜了,留阿瘦坐爸爸王元驾驶位左侧。 还没上大路,肖芳就提前叮嘱,别跑太快了。 这次四口人下田,各个都全副武装,即使天气热,除却没被安排干活的小于旸,其它三人都穿了长袖外套。 肖芳穿的是压箱底别人送的旧衣服,王元穿的是早几年的浅蓝色中山外套,面前靠近肚子部分还有烟孔儿。 提到这件衣服,肖芳就心疼,多好的衣服就被王元抽烟,火星子掉了上去,直接烧了好几件。虽说只有点点洞并不影响外穿,但这件衣服是当初赶集会花大价钱买的。 提到衣服被烧出洞,就连他身上穿的裤子裤裆处、大腿板处,都能看到烟头星星火烧的洞。 洗衣服肖芳第一次发现时,没少嘀咕他。男人就是不省心,说了也不听,在肖芳心里,她有时候对王元的“叛逆”很是恼火,甚至觉得他有时候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一家三口都在忙着搂稻铺子,一人一铺子,没一会儿就凑够了一捆,当稻铺子堆到肖芳那么高的时候,王元便负责扯稻绳子,用膝盖给力将稻在稻梗处压到一起,最后缠绕打结。 为了抓紧时间干,往往是王元在捆稻铺子的时候,肖芳就已经上前去扯新的稻绳以正在捆的稻捆子为定点,在起前方留几十公分的距离继续捆下一捆。 有了阿瘦就是不一样,之前夫妻俩一人需要三铺子才能捆成一捆,现在只需要两铺子,效率提高了,一家人干活的速度也更快了。 没一会儿就把小于旸丢得远远的。小于旸看着爸爸妈妈和哥哥在田里忙活,她倒也继续和起了她的泥巴,玩得不亦乐乎,尽管眼下她的小脚还稍微出了头顶伞的阴凉处。 “好热呀!”不知道跟爸妈配合后捆了多少捆了,阿瘦皱着眉头,直起身,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还不大看到头的稻,他说了这么句话。 肖芳没理他,一句话也没说,继续干她手上的活,看着妈妈好像有用不完的劲儿,和使不完的热情。 要知道他上午还没下地之前的热情,这会儿都被太阳晒没了。 第36章 热情 阿瘦看了眼还在身边忙碌的爸妈,再看下“远方”的妹妹,他借口说,“太热了,我去看下我妹,爸妈你们喝水吗?” “喝!”正在捆稻的王元接话。 “去,给你妹也喂点水。”肖芳突然直起身喊住了阿瘦,随即又继续干手上的活儿。 干活不说话,说话费体力,影响干活。这是阿瘦第一次下田干活时,妈妈肖芳给的忠告。起初阿瘦并不信,后来在一边干一边问东问西的情况下,确实把自己累到不行。 这次他没偷懒,反而是陪着爸妈一直在忙着搂稻,眼下体力已经明显有在掉,额头上的汗擦了又来,使得他浑身得不舒服。 听见爸爸王元说要喝水,他便屁颠地往田头放东西的地方去。看见妹妹正玩泥巴起劲,头发上脸上也尽是,身上也别提了,腿上的长裤袜子都尽是泥巴。 小脸袋儿红扑扑的,也是因为热,流汗,还在用小脏手往脸上折腾。 “你这不是大花猫,是只大土猫,哪哪都是泥巴。”阿瘦笑了,她不懂小哥哥的意思,反而是一脸笑嘻嘻。看见哥哥去倒水喝,她仍旧是把手里的泥巴捏得倒紧,却也使劲往哥哥身边凑。 “一边儿去点,别烫到了。”阿瘦温柔提醒,倒水的时候还一只手摁住了小于旸,他倒也不是怕小于旸调皮就怕她不懂,自己倒开水时她手伸出去了。 要说这样的事,阿瘦就是个受害者。当年也是爸妈去地头干活,带上了他们俩兄弟,当时哥哥倒开水的时候,自己手不小心伸了过去,大手指处直接被烫伤了,现如今看都依旧还有痕迹。 阿瘦把开水倒在碗里开始放凉一些,从布兜儿里掏出了一个苹果,他用牙直接啃皮。苹果带来之前是在自家井水里洗过的,本来就可以开吃。 阿瘦啃完皮,张大嘴巴咬了一大口,递给正垂涎三尺的小于旸,如果不是阿瘦用一只手摁住她,恐怕她手里的湿泥巴就丢自己脸上了。 看着妹妹的脏手,他接过泥巴,丢了老远,见状妹妹不乐意了,开始哼唧,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 阿瘦一下子就慌了,连忙拔腿跑去把泥巴给妹妹捡回来了。图啥呢大热天的,尽给自己找事儿。把妹妹的“玩具”放好,眼下又没有水,他只好取下自己的挂在脖子上被汗水打湿的毛巾给妹妹擦了手。 小手松开,干净很多,倒是毛巾背了锅。阿瘦倒也不在乎了,晚上回去用手搓搓,洗干净。见妹妹欢快地进食苹果,当问要不要喝水水的时候,小于旸并没有搭理,还是阿瘦握住她的小手才把注意力给拉回来。 苹果给了妹妹好大一块儿,阿瘦自己也咬了两口。随即毫不犹豫地端着水和大半个苹果送到了爸妈面前。 见来水了,王元接过去喝了一大口,喝完递给了妈妈肖芳。 “爸给你苹果。”阿瘦将另外一大半没有被啃皮的苹果递给了王元。 “咋啃这个样子!”语气有些埋怨。 “没有刀我给妹妹啃了皮,她不吃皮。” 王元虽有些嫌弃孩子的操作,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就接了过去。于是他也咬了一口,随即便递给了肖芳。 端着碗正喝着水的肖芳看着王元递过来的苹果摇摇头,“给阿瘦吃,我喝水就好。” 王元随即扭头又把苹果朝小儿子递。 “妈你吃啊,你尝尝还是很甜的。”听阿瘦这么说,王元把苹果又递给了肖芳。 “你吃了,不是带了两个吗?那个等会让他们姊们俩吃了。”听王元这么劝说,肖芳这才把最后一铺稻子堆放在稻绳子上,把手放在裤子两次来回擦之后才接过王元递过来地小半个苹果。 刚连皮都吃的王元边捆稻边意犹未尽地说,“这苹果还怪甜,是好吃。” 一旁继续加入战斗的阿瘦点点头,此时的妈妈肖芳正在津津有味地处理剩下的苹果。她不仅连皮都吃,就连最后的核都要把包裹的果肉吃个干净,才舍得扔掉。 夫父子俩见惯了这个场面,或者说王元已经不会去评价肖芳的这个行为,总结起来就是理解、支持但不鼓励。尽管很多时候肖芳还刻意把自己的这些癖好强加给王元和孩子们。 比如每次王元处理就剩最后一点白酒事情上,同样的酒瓶斜倒,她能把瓶子箜得一滴都流不下来的时候,才肯放过瓶子。 她的节俭出了名,却也无关丢人不丢人。 就在刚才阿瘦抱着一铺稻往捆稻的王元稻捆处走去,没捞干净,被肖芳一路跟一路说,不该撒。 一旁的王元没讲话,反而是肖芳嘀嘀咕咕,计较了好久,她不仅仅说阿瘦,还指责同样干活不利索的王元。 整个田里,如果说最忙的是小于旸,那其二就是肖芳。忙着搂稻铺子,忙着铺草绳,忙着拾捡他们父子俩落下的稻。 阿瘦是个聪明孩子,只要母亲肖芳指点过几次就开窍了,他不仅很少再掉稻,还陪着父母收完了一整块地,从田头到田尾,弯腰、直腰、再弯腰,他第一次明白了小学学过的那首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如今他算很是感同身受了。 跟父母一起干农活,还被母亲夸,“你比你哥勤快,还能干。” “哈哈哈哈,他哥会偷懒!”王元笑笑接话,看着一大块田的稻谷三人忙碌了一个下午马上也就弄完了,心里的激动加上太阳落山温度也降了些,还随了点风。 有些舒爽的天气,让他们的心情也没再像下午那些沉默时候,现在反而是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开始配合干着手上的活。 “哥咋啦?”阿瘦好奇,孩子的胜负欲告诉他,他对哥哥当初干活的事迹很感兴趣,便追着父母多问了句。 王元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示意下肖芳,“好累!我抽根烟!”他明知道肖芳会反对,却还是选择“以身冒险”。 “你啥时候去买的烟?就这你快?干活没见你这么积极!”肖芳情绪瞬间上头,一脸不屑和无奈。 第38章 被夸 “少吸点,那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吸了管啥用?还费钱。”肖芳开始了她对王元抽烟行为的控诉。吸烟有害健康,人人都知道,但却都忍不住,戒不掉。 往往肖芳每次的吐槽在王元看来,重点就是在费钱上。在肖芳眼里一盒烟两块五,买啥吃的都比抽烟强。用她的话讲烟吸一口吐一口的,啥也没捞到,还容易肺上出问题。 话都是大实话,说的人无意,听的人有心。放在王元身上,烟就是命。每次累了他都喜欢点上一根,一吸一吹间,就能恢复能量似的。 这也让王元坐实了老烟民的身份:一年到头身上都有,三百六五天天天吸,牙齿上有烟渍,半夜特别是凌晨的时候还咳嗽。 肖芳虽然不大高兴,但见王元也是一脸认真地请求去一边抽,不待肖芳允诺,他便就地坐在了田埂上,熟练地掏出烟和打火机。点了烟,他也没拒绝和肖芳以及儿子阿瘦闲聊互动。 “今儿个真把阿瘦累好了!”王元狠狠吸了口烟,享受式将烟从鼻孔里吐出,在感受烟雾缭绕中对阿瘦开启了夸夸模式。 阿瘦笑笑,被不善言辞的爸爸夸奖,他是开心的。虽然说父亲干活也不怎么样,但在今天搂稻铺子中表现绝佳,没有妈妈肖芳口中描述的干起活来就喜欢偷懒,反而是闷头大干,烟也没见他抽几根。 “爸,你说说呗,你那会说哥怎么了?”阿瘦见王元心情似乎很好,便趁机想要打听一下。 “你哥啊,没你勤快,你哥还会偷懒。你问你妈!”说完王元又深深地吸了口气,笑着把问题抛给了肖芳。 他之所以转移话题,倒不是因为不想跟孩子讲,而是借机转移肖芳的注意力,本身在他抽烟的时候肖芳就已经不悦写在了脸上,只是手里有活也一直没停下来。 虽然肖芳平时表达生气的方式总是喜欢用骂的,但夫妻俩毕竟也没有仇。鉴于此,王元也自觉没必要让肖芳停留在责备和埋怨的情绪里。加上孩子正问这个问题,让肖芳来回答也是参与话题,营造和谐干活环境的好方式。 他果然很了解,肖芳情绪得以舒缓还接话了。 “前年收稻谷,我们三人割稻一人一趟,你哥自己一趟,割着割着我们回头看不见他人影儿了。”肖芳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腰,开始回忆。 “我当时咋不在?”阿瘦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个很大的新闻。 “我记得你是去你姥家了。”王元挑着问题回复。 “我记得也是。”肖芳没了先前的情绪,讲话也温柔了些,迎着王元的话开始聊了起来。 “那他干嘛去了呢?”为了听故事,阿瘦停了下来,一脸认真地听着妈妈的故事讲述。 “我们喊的时候,没人回应,吓得跑过去看,他在稻田里睡着了。”说着说着肖芳就笑了,带着一旁还在抽烟的王元一起笑。 哪怕是放在现在,小两口再讲起这件事时都会笑个不停。 用肖芳的话讲,好在那家伙现在学习好,不然得话她身为妈妈从高中就开始担心他的未来了。干点活都干不了,以后在村里估计找对象都难。毕竟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一个不能干活的人,想到这样的故事结局她都会常规性叹口气,好在后来顿悟,既然未来未来,就先过好当下,孩子的未来也只好先看他自己怎么走。 如果不是因为上学,肖芳大概是会帮阿福“安排”好人生路,说是“安排”,准确讲应该叫“指导”。 好在是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务农上没有半点天赋,倒是小儿子却像是完美地继承了妈妈肖芳的优秀,干活仔细、认真,就连肖芳这么一个挑剔的人都挑剔不出毛病来,更何况他现在还小。 只是肖芳不识字,不懂得怎么去夸奖一个即将成为大人的好孩子,想到这些,或者跟别人提到自己的小儿子就只觉得满心欢喜,殊不知,用课本上的知识来形容阿瘦这样的小孩,他值得一个名叫“优秀”的词。他不仅在干活上得心应手,就连看孩子都有自己的一套。 这会儿,阿瘦撩了下自己的毛巾,却突显一大块土色泥巴。这让肖芳看了去,突然质问,“你毛巾咋搞那么脏呢?” 一旁即将抽完烟的王元心里一咯噔,见状不妙,却也没放弃手里的烟,反而是担心地看了眼阿瘦。 “不是,这是给妹妹擦手的,那会儿不是给她苹果吃吗?我啃了皮,给她咬了一大块儿,她手太脏了,没法拿,我就用我的湿毛巾给她擦了擦手。”阿瘦有些紧张地看着妈妈肖芳。 “哦哦,那好洗,回家用水泡下,搓搓就掉了!”一旁正在掐断烟头的王元开始打配合。出乎他意料的是,肖芳并没有在意阿瘦的毛巾是怎么搞上了泥巴,迎来的反而是一句对他的怀疑。 “那不是还没吸干净吗?就掐断扔了?”她怀里还抱着一铺稻,正准备往稻绳上去送,瞥了眼抽烟享受中的王元。 “咋没吸完,这田梗不是有干野草吗,万一着火了,咱们这稻不都成爆米花了吗?”王元笑笑解释,虽然解释得有些夸大,但肖芳也挑不出毛病。 就这样,两件事有些坎坷的事过去了。 等一家人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家,简单吃了几口饭后,夫妻俩开始在稻场上忙活。之所以这么赶一个是因为明天还有两块田,加上明天周日,阿瘦下午就要去上学了,家里没人照看小于旸。夫妻俩想着趁着阿瘦在家,四块田的稻谷也趁早收好。 被捆成捆的稻从田里被搬到车上,再从车上被卸掉在压平压好的稻场上,随即腰间的稻绳子也被解开,这时候用羊叉将他们均匀地叠加式铺上一层又一层,这样有助于压稻时用石墩子的效率。 吃过饭后,好在小于旸也睡着了,肖芳和王元忙于稻场,俨然顾不上,让肖芳欣慰的是阿瘦将妹妹哄睡后,也跑来稻场帮忙。 一家三口将稻草铺满整个稻场,用羊叉挑着厚重的稻穗也是一种力量上的训练。没铺多久,阿瘦手掌心已经被磨出了一个明晃晃的水泡。 而此时的王元和肖芳却依旧像是有用不完的劲儿,不见喊累,不见喊活多。他们的背影和侧影出现在小于旸的视线内,在心里默问, “他们那不累吗?” “可能吧!” 他自问自答。 第39章 夜忙 阿瘦并不懂为什么父母不觉得累?从白天干到下午,一直到现在还在借着门口临时搭出来的灯开始了夜忙。 六轮车车头发动机的响声,着实吵人睡觉,而实际上在农村这样的场景并不少见,因为赶上农忙,庄稼田多的人家基本上都会熬夜干。 稻长在稻梗上,被层一层地铺在稻场上,四轮车头载着一个石墩子在上面转圈圈,直到带壳儿的稻粒跟稻梗悉数分离,压稻动作才算结束,四轮车才会被停下来。 往往这个时候,人的工作仍旧没有完成,需要用铁羊叉将分离后的稻梗叉到空闲地儿去,这些被压干净的稻草会被堆成一座座小山一样,落坐在稻场的某个角落。 往后可以薅来生火煮饭做菜当柴用,二来家里有牛的用来喂牛。等到春耕的时候,还会薅来较为整齐的稻梗,来年捆秧苗,到了秋收时节,用来缠成稻草绳子,捆稻用。 更有甚至,有些家庭,冬天会特意薅一捆放在家里的床上,也是保暖神器,但唯一不足的是,它总是会跑出来。总而言之,一年四季都有用。不仅如此,肖芳晚上睡觉前还喜欢薅床底下的稻草杆用来剔牙。 稻草放一边,地上剩下的就是稻谷了。 对于满地的稻谷还是有很多稻草梗的碎碎,一般这种情况,会把稻谷集中起来,选一个有风的天气,一木锹一木锹得往天上扔,借着风向带走草梗碎碎,留下饱满的稻谷。 这一步很需要时间,一般晚上是不会来做这件事。 一来是看不清,二来是晚上基本上空气里都有湿气,不利于稻谷的保存,往往压稻环节压到这一步就会停下来,把稻谷集中,用薄膜盖起来,等到白天有风的时候再扬灰。 对于这些阿瘦熟练于心,这期间的过程也是很费力气。比如把稻草梗一堆一堆地举起来慢慢堆高。往往这种时候,阿瘦举不高,能举高的,往往被叉起来的稻草梗分量有限。像那种需要举高搭上去的肖芳也会自动放弃。 这种时候就是看她和王元的配合。她会把稻场上的按小分量集中运到王元脚下,由高个子的王元来完成稻草高度上的堆积。 稻草梗叉干净后,羊叉要继续拾掇上面较大的稻草梗,直到地面的羊叉叉不住为止。接下来就会换工具,换成一个带着木长柄,头部跟梳子一样有均匀分布木齿的耙子。 这个东西的作用是用来过滤羊叉过滤不掉的杂草梗,还要不能裹稻粒。一般这种细致活都是由肖芳来完成。在她的操作下,往往过滤的都是杂草梗。当然这一操作是不容易做,很容易就会被裹上稻粒。 往年这个环节也是肖芳最关注的一点,如果换成是王元去做,她一定会跟在后面监督。杂草梗大部分被过滤之后,会换下一个工具,被称为挡板。顾名思义就是一块高度十多公分左右的木板子,只不过上面有八字板拼接凑成一个手持地方,在板子的左右栓上绳子。 用的时候需要两个人配合,一个人按住挡板,一个人手拉绳子,挡板放在稻谷边,按挡板的人要按紧以保证推的稻谷可以被带到目的点。 这样一来,将稻谷聚集在一起相对而言效率就高些。往往干这些活时,阿瘦都是推板子的那个,王元和肖芳力气大,会在前面拉着绳子。 基本上这一步之后,稻谷就会按期望堆积在一起,王元和肖芳将薄膜一盖,这才算是当天的活彻底干完。 按照肖芳的性子,肯定是有活就一鼓作气也要干完,好在是晚上没风又看不清。尽管很多时候已经为了干活熬到很晚了,但第二天他们依旧能天不亮就起床了。 王元早起可能是有人头天晚上就来家里预约他早晨去帮邻居压个稻,而肖芳则自己在家将昨晚收好的稻,趁着有风扬干净。基本上等王元回家,稻场上的稻都被肖芳扬干净了。 干净了的稻是黄澄澄的稻粒,没有太多同色的碎稻梗。扬干净之后,他回来刚好搭把手开始灌稻。 所谓的灌稻就是找出化肥袋子,将稻一木锹一木锹地装起来,堆在家门口不碍事的地方。以往这种刚收回来的稻谷依旧湿度十足,还需要继续接受几天的暴晒。 之所以先收起来是因为田里还有稻谷,还需要再重复来一遍,从田里收回来,到把稻粒压出来,再把稻粒和杂草梗分出来,这都是一样的步骤,等稻谷分干净后,再按种子的类型分开暴晒。 持续高温三十五度以上,基本上晒个一两天就可以了。晒好之后就会被继续装进袋子里,要么留几袋自家吃,剩下的都会打听个好价钱卖出去。 直到把稻子卖出去,一年到头的农忙才算一个整体的过程,当然还不算各个时节附带有种的其他谷物,比如小麦、比如菜籽、比如花生等等,都是一滴汗水一双手劳作出来的。 至于累不累,阿瘦从没说出口,包括这次劳作之后被晒黑了一圈,手上的水泡以及磨出的茧子。相比较父母的累,他不敢说自己累,其实王元和肖芳也基本上并没有让他干太重的活。 更多时候,让他陪着妹妹小于旸玩,晚上妹妹睡得早,他才跑出去主动帮了忙。第二天他在爸爸王元四轮车的发动机声中醒来,跑出去一看,妈妈肖芳已经把稻扬干净了。 他不知道他们几点起的,但知道他们够辛苦。 他倒也听话,见状也主动跑到厨房看妈妈肖芳煮好的粥,继续烧了一把火,把粥煮热,喊正在忙活的妈妈吃饭,吃完肖芳便一刻也不放松地跑到门口继续她的杰作,甚至有时候会喊阿瘦过去帮忙撑袋子装稻。 等王元回来,先吃个早饭,吃完一家三口开始合力把干净的稻粒装进袋子,一般这种时候小于旸如果醒了,阿瘦会被安排先照顾妹妹。他们夫妻俩继续忙绿剩余的稻谷。 忙完后又会马不停蹄地往下一块田奔去。此时的阿瘦被有要求在家里带妹妹,包括给妹妹喂点饭,冲奶粉,给妹妹洗脸之类的活。 第40章 不适 阿瘦自然知道父母这么忙,其实是因为家里确实没人看孩子,小于旸才两岁多,是那种离开人就会出现危险的年纪, 说到这,阿瘦想起来了,昨天让她一个人活泥巴,她还吃了泥巴,好在觉得没味,这才吐了一嘴。 刚好阿瘦在家,他们夫妻俩自然是要赶紧把田里的稻收上来,眼瞅着阿瘦下午就要回学校了。 其实比起肖芳和王元,想到要回学校,阿瘦也挺失落的,本来刚开学就恋家,这在家才待了两晚就又要走了,这让他很是不舍。除此以外,最重要的是放假这两天,忙着在田里和看妹妹,他的作业一个字都没写。 想到马上开学就要交的作业,他就头大。想起作业这件事的时候,妹妹小于旸则在旁边拿着奶壶正在喝奶,他则在厨房开始刷碗。 这也不算他勤快,主要是妈妈肖芳临走除了把妹妹拜托给他外,还特别交待让他把碗给洗了。 碗还没洗完,妹妹直接打了个大喷嚏,鼻涕从鼻孔里流到奶瓶上,她也感觉到了异物,嘟囔着,阿瘦看见立即放下手中的碗,一边叮嘱别动,一边慌忙跑到房间拿出手纸给妹妹擦鼻涕。 “怎么回事,开始流鼻涕了?”刷完碗,阿瘦将妹妹一把抱出了厨房,往堂屋去。此时的小于旸因为喝了一壶奶,额头上却出现了汗,阿瘦以为妹妹太热了,就去开了风扇,让她坐在板凳上吹边喝边吹。 自己则从房间里找出作业,趴在吃饭桌子上开始写。 见状,小于旸便非要往阿瘦怀里钻,想让他抱着。 好声好气没办法,阿瘦只好将妹妹圈在怀里,一边写作业。只是此时的小于旸并不老实,哥哥有笔她也要笔,给了笔就开始乱画。 一训就开始哼唧,吵闹,一副不听话的样子。阿瘦也不想打她,只得依了她。奶还没喝完,就见她在一旁的废纸上画来画去,没一会儿就又开始哼唧了。 还没等阿瘦弄明白,小于旸已经开始要哭起来了。直到阿瘦说要带她找妈妈,她这才安静下来,在这之前一直一副软绵绵的样子,此时的阿瘦并没有意识到妹妹已经不舒服了。 等他背着妹妹到了地里,妈妈肖芳接过一摸,小家伙脑袋格外地热。 “发烧了啊!”为了测量更准确,肖芳用嘴巴亲了下小于旸的额头,她再次断定是发烧了。看着孩子此时已经有些迷糊了,她没办法,只好放下手上的活,抱着小于旸往家跑。 “那我跟爸一起干吧!”阿瘦自告奋勇,一边是妹妹生病了,一边是田里一堆的活。他的主动帮忙让王元很是欣慰。 “跟你妈去,打个下手,我自己来弄稻。”听爸爸这么说,阿瘦便也听话,主动小跑去追先走的妈妈肖芳和妹妹。 王元知道,肖芳回家一定是先给小于旸喂点退烧药,先看下温度会不会下降,如果还不下降,就会送到村卫生院去。说到村里的卫生院就是一个私人诊所,本就是村里人开在村里的医疗所。 设施虽然简陋,但感冒等常见的药物倒也是齐全,包括输液啥的配套设施也都有。 回到家后的小于旸一刻也不愿离开妈妈肖芳的怀抱,发着烧心里难受,总是哼唧,这一哼唧倒是让肖芳也乱了阵脚。 她不识字,自然也不知道药应该怎么吃,还在有阿瘦,听着他的介绍,忙前忙后给妹妹烧水,倒水,灌药,忙得不亦乐乎。 看着妹妹生病难受,目前肖芳也总是忍不住叹气。阿瘦明白,这不仅仅是因为家里还有一堆农活要忙,还有妹妹的生病,看她难受着,身为母亲也自然是跟着揪心。 “你下午几点走?”肖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怀里正抱着嗜睡的妹妹,还在等水凉,她突然问道。 “四点半吧,晚上还有夜自习。”阿瘦如实告知,他虽然不知道肖芳的打算,也知道妈妈肖芳不会让他耽误上学的。 “你等会去煮两个鸡蛋带着吃,下午忙,没发做饭了,让你爸给你钱,你去学校买个晚饭吃。”王元轻声建议。 虽然送走儿子她也万般不舍,但比起家里农活,孩子的学业更重要。农村人都没见过大世面,对于农村孩子,能把他们送出去见见大世界,读书学习才是唯一的捷径。肖芳虽然没读过书,但这个道理她是懂的,这也是她一向重视干活能力的前提下,却万般迁就和妥协大儿子阿福的偷懒。 不是因为他是个孩子,而是因为他学习好。不仅如此,他还能通过自己的学习出去赚零花钱,像上次兼职代教别人英文,还赚了五十块钱。 每次提到这件事,肖芳是第一次发自内心地为大儿子高兴。也是在大儿子兴冲冲地拿着五十块钱跟她显摆是自己兼职赚的时候,肖芳明白,除了留在家里干活,他更适合好好学习,虽然后来那五十块钱,被他慷慨地孝敬给了他奶奶袁氏。 “妈,要不我请一天假吧!”阿瘦突然对着妈妈肖芳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原本以为肖芳会对训斥一顿,并告诉他不要痴心妄想。没想到妈妈肖芳竟然问了句,“你这刚去可以请假吗?” 此时她好像看到了希望,但又不曾把这份窃喜放在脸上,反而是担心地询问。见妈妈肖芳开口了,他这才松了口气。 “应该没事,我们班上有个同学从开学就没见到人影,班长问过老师说是请假了。我这才请一天应该是可以的。”阿瘦说着说着胸有成竹起来。 “那你这咋请?”轮到肖芳担心了。 “刘大力就在隔壁班,到时候让他帮我请个假。”阿瘦笑笑,不以为然,随即便收敛了笑,好像再笑大声点,就要被妈妈肖芳识破,脑瓜子一转,他换了个语气,说先跟刘大力讲下。 肖芳担心的也都在点上,万一老师生气不给批假,等孩子回学校了被为难的就是孩子了,不管再怎么样她都不允许自家孩子被学校批评。在得知他班里有同学开学就请假了,她这才放心,便由阿瘦自己去处理,反正能请掉假,在家帮一天对她来说就是好事。 第41章 发烧 肖芳只知道阿瘦说可以请假。毕竟想着也是只耽误他一天的课。起初她还不放心,追问,“这一天的课你能跟上吧?” 阿瘦点头,自信保证,“这才刚开学,前面的内容很简单,光看书就会了。”阿瘦信誓旦旦。 既然如此,肖芳便也没再多问,孩子既然能留下来一天那也是好的。眼下小于旸生病,完全需要她,田里还有稻则都堆在王元身上了。 他们本来打算尽早把稻收起来,后面王元拉活也指不定就来了。越是想到这些,肖芳一个脑袋两个大。 转念知道阿瘦留下可以搭把手,也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比起困难,她早就身经百战。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孩子。 孩子在发烧,虽然没有体温计,也能断定她烧得不轻。整个人无精打采,总是哼唧疼。肖芳没办法只好带着她去了村卫生所。 “先量个体温。”村医看着满脸通红的小女孩,说道。开始甩体温计,五分钟胳肢窝测。 村医跟肖芳家都认识,看着她怀里的两岁左右孩子,没忍住问了起来。 “你这啥时候有个女儿?”村医笑笑。 “哪啊,这俺老弟家的老大,送俺家来养大,明儿还送回去。”肖芳笑笑姐解释。听她这么一说,村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别说肖芳他们村,就是他们自己村也有这样的几户人家,从外面抱回来小女儿,养着。 “都还在田里忙,不知道她咋发烧了。”肖芳长吁了口气,孩子生病地真不巧。 “这是你家小的?上初中了吧?没去上学吗?”村医果然是村医,一眼就看出了阿瘦的年龄和学业等级。 “是啊,今年上初一,本来今天下午走的,家里这忙得走不开,他说能请假,就让他请一天假。”肖芳说得间隙,村医过来拿夹在小于旸咯吱窝的体温计。 此时,肖芳没再讲话,等医生告知体温。 “38.2°,高烧了。” 听到高烧,肖芳急了。想想之前大儿子阿福有次高烧,整个人都烧迷糊了。好在送医院及时,不然就抽翻过去了。 虽然很是担心,但还是配合村医。 “来,我听听胸腔回声。”听着村医的指挥,肖芳把小于旸的短袖从肚子处撩了起来。 “发烧了,冷,一直往怀里钻。”肖芳补充道。 村医用听诊器来回听,听完引导小于旸长大嘴巴,“嗓子发炎了。” “先挂个吊针。”村医对于孩子们这些小病似乎都得心应手了。见他不慌不忙地灌药肖芳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看了眼怀里依旧小脸通红的小于旸,肖芳偷偷叹了口气。 眼下一来操心田里的活,二来担心小于旸发烧得厉害,心疼不已。 对于田里,她其实对王元不是很放心。思来想去,趁着村医配药间隙,肖芳还是实施了她的想法。 她将睡在怀里的小于旸换到了右胸前,左胳膊弯了几下,以便能舒展开,从家到村医家她一路抱着孩子,小跑而来。 已然忘了下田干活这几天累的胳膊疼。适才把小于旸换了个胳膊,一阵阵疼才后知后觉。 “我这现在没什么事了,你去田里跟你爸干活去。我带你妹输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输完。你跟你爸先收。”肖芳一脸愁容地看着阿瘦,跟他嘱咐。 “好,我先去田里。”阿瘦同样跑得满头大汗,还未见额头上的汗散去,又被支走。走之前他摸了摸妹妹的小红脸,还是烫得厉害。 “去田里帽子戴好,穿个长袖,你爸之前那蓝色破衣服就在驾车上搭着,你记得穿上…”她话还没讲完,怀里的小于旸被吵醒了,开始哼唧。 肖芳自然是顾不上再和阿瘦啰嗦。此时村医也配好了药,拿来了吊针瓶。 阿瘦见医生开始治疗,他没再说话,冲回家顶着满头大汗,还是穿上了爸爸的那件破衣服。戴了帽子,还给自己准备了湿毛巾。 等他到田里后,才发现爸爸王元已经干了不少活了。只是当他走过每一个稻捆时,都能看到洒落在周围的稻穗。 这要是让妈妈肖芳看到,不用想又会是一顿骂。想到这里,他开始从田尾拾捡遗落的稻穗。 “你在那干啥?”王元突然的一声吼,反而把阿瘦吓了一跳。 “不来搂铺子,在那转啥?”王元语气里多是不耐烦。一整块地还要他自己一个人收。小孩又病了,又耽误一个人工。正在生闷气中,看见阿瘦在田头转悠,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听见爸爸发火了,阿瘦手里握着稻穗跑过来,举起手里的稻解释说,“我在捡稻。” 王元知道自己误会了,这会子气也消得快。 “你妹咋样了?”,王元停下了手中的活,站在田中央,给自己点了根烟,边抽边问。 “医生说高烧,我走的时候正在挂吊针。” 听完,王元没再接话,阿瘦则开始干活。父子俩平时也没什么话可说,一开始王元有活时总是早出晚归,父子俩也不曾见面。 二来本来就没什么话聊,他也不是个爱发脾气的人,刚才冲阿瘦发了火,现在也借着一根烟的功夫,内疚感彻底消除了。 “去,跑个腿儿,给我买盒烟。那有汽水买两瓶子。”王元狠狠吸了最后一口烟,意犹未尽地吐着烟,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十块钱。 “还是五块的烟。”阿瘦也没犹豫,接过爸爸王元的钱又开始往小卖铺奔去。他知道这得亏是妈妈不在,妈妈在的话他不可能吸烟吸得这么悠闲自得。 父子之间懂得都懂。比起妈妈反对的买烟行为,阿瘦更在意的是能有汽水喝。这大热天的,喝上一瓶汽水,简直不要太爽。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想还是跟爸爸在一起舒服,自己贪嘴的那点小癖好总能被满足。这要是妈妈在,指定父子俩又要挨一顿骂。 等阿瘦回来,王元已经将田里的稻捆得差不多了。虽然还是有很多遗漏的稻穗,但他的战斗力确实也不一般。 第42章 汤罐子 不管是田里还是家里活,阿瘦总会听见妈妈肖芳对爸爸王元的抱怨。 “让你干个活怎么那么费劲?”这句话的应用场景无时无刻都会出现。 比如,让王元帮忙挑水,非得催着才动一下,从上午催到下午,越催越坐得稳。往往这种时候,肖芳已经要炸了,只好暴脾气发作,对他一顿有的没的臭骂,他才老老实实去干了。 再比如当下,本一起干活却因为孩子生病而忧心于田里稻的肖芳,总也担心王元干活懈怠。 这些都是实话,夫妻俩的对峙从未结束过。 如今见爸爸王元一反往常干活的拖沓,卖力地像换了个人似的,阿瘦不解,想问又怕被打。 虽然相比较妈妈肖芳,王元从没打过孩子,但阿瘦总觉得这个问题问出来可能会被打,便也不敢试探。 爷俩在田里喝完了汽水,都心照不宣地打了个汽嗝。 “快把瓶子丢远点,别被你妈发现了。”王元见阿瘦仰头喝完最后一口汽水,叮嘱道。 “咱爷俩抓紧干,干了早点回家,太热了。”王元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 还是爸爸王元想得周到,如果被发现是他们爷俩喝的,挨骂事小,被数落不好好干活的啰嗦才最烦人。 眼瞅着田里的活快干完了,阿瘦很自觉地从田头到田尾认真地捡了一遍遗落的稻穗。 “你去诊所看看你妹输完水没?输完了回家下点面条,我一会也回家了。”王元一边插稻捆一边跟阿瘦说话。 半晌他突然来一句,“你今天咋没去学校?”他也知道今天是阿瘦返校的日子,倒像是突然想起来便问了一句。 “我今天请假了,请明天一天。爸,我能后天起早再走吗?”阿瘦小心翼翼地问道。 “后天去郑庄拉沙,会路过你们学校,你想坐我车?”王元不解,为啥这孩子想早上去呢?他也没多想,本身也巧,后天可以捎上他。 听爸爸这么说,阿瘦开心极了。 等他到了村医家,此时屋里已经坐满了人,基本上都是一个大人抱着一个小孩,旁边还有一个陪护。 基本上都是邻村,大家也都互相认识。没一会儿肖芳就跟他们打成一片。 看着一家四口为了孩子打针都跟来了,肖芳好奇问了一嘴,“你们庄稼都收完了吗?” “没呢,还得两天。”闲着的男人接了话。 “那你们种得迟些。”肖芳笑笑。 “你家已经割了吗?”男人追问。 乡下人聊天的热情永远在线,本身跟庄稼有关的都能聊上一聊。 “你说呢,昨天开始割,今个儿俺家那口子和俺家小儿子在弄,我就忙活着这个小的。”肖芳无奈,没有抱怨,没有吐槽,反而很平静。 听肖芳说怀里是个小的,按她的年纪应该不会是亲生母亲。 好奇心驱使,男人张了嘴:“她是你什么人?” “俺女儿啊,哈哈哈…俺侄女”肖芳笑笑。最艰难的一年过去了,随着形势不断好转,肖芳也没再刻意隐瞒小于旸的真实出生。 “多大了?有两岁了吧?”,男人吃了瓜,问题也多了些。 “是的。” 又一个新话题,男人似乎更加感兴趣了,盯着刚睡醒的小于旸看了看,“脸怎么这么红,晒到了吗?” “别提了,家里没人看,带田里自己玩,晒得。到现在都还红的。那会儿村医也在问是不是晒得。”肖芳无奈。 男人摇摇头,没说话,倒是他老婆接话,“你这是晒伤了,小孩皮肤本来就嫩,不能晒到!” 听女人这么一说,肖芳满心内疚,低头看了眼吊完针才愿意睁开眼睛的小于旸,亲了亲额头。 此时她也明显能感觉到自己手臂的酸,正犹豫着是背着还是抱着好的时候,小儿子阿瘦到了。 “妹妹好点了没?”看见妹妹,阿瘦拍拍手,想从妈妈怀里接过妹妹。小家伙倒也听话,阿瘦一把接了过去。 看着明显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孩子,旁边男人又问了起来,“这是你家孩子?” “是,这是老二,老大也是个男孩。”肖芳笑笑解释,此时她已经觉得自己差不多要晕了,从早上喝点粥,一直到下午两点了,还没吃上饭。 “那你这有个小妮子好,以后享福啊!”男人像是预言家,开始帮肖芳预测她跟眼前这个小妮子的亲密关系。 肖芳倒也谦虚,客气回了几句,就跟着小儿子一起回家了。 每当别人好奇问起孩子的身世,她都如实相告。至于孩子以后是回自己家还是留下,这些都不是他们能决定的。 不遮遮掩掩也是一种坦荡,没有任何情感压力。再加上本身把孩子接来自己家养,也是出于姐弟情深,不求回报。 她固然相信生女儿老了可以喝汤,能被赡养,但对于小于旸,她只要求自己照顾好她,至于以后能不能喝上她买的肉炖的汤,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躺在小哥肩头的小于旸,挂完吊针精气神似乎也恢复了好多。 “等会儿回家哥哥给你泡豆米花吃!”阿瘦看着转头看了眼妹妹,温柔承诺。 “好!”小于旸软绵绵的奶音在哥哥耳边说着。 见状,跟在身后的肖芳笑了,“狗小宝,就知道吃,提到吃就来劲头了。”说完就是宠溺一笑。 孩子生病大人遭罪,眼下已经退烧,她也已心满意足。但该说不说今天确实耽误了田里干活,还花了十几块钱给孩子挂吊针。想到田里的活,肖芳问了起来:“那块儿田捆完了吗?” “捆完了!”阿瘦回答得干脆利落。 “哎?你爷俩可以啊?那掉稻掉得多么?”肖芳追问细节了。 “我从田头到田尾都捡了一遍。俺爸这块应该都拉回家了。” 阿瘦太了解妈妈肖芳了,她说的她没提醒,他都做了。听儿子这么说,肖芳倒是很欣慰。幸好是今天孩子请假了,他抱着小于旸,自己也能解放双手。 晚上回去估计又要一阵忙,想到这些肚子也开始咕咕叫了。 “一会儿吃面条吧?” “嗯,好!” “找你爸要钱,去买一把!” 第43章 交钱 阿瘦还没出门就听见王元的车子声响,他兴奋地往外冲。这种情形虽然并不常见,但这也能是他梦寐以求的场面。自从爸爸王元买了新车后,基本上就很难看见他早早归家。 “别忘了找你爸要钱去买面条。”身后肖芳的叮嘱声传来,随即是妹妹小于旸因为不舒服又被吵到后的哼唧声。 此时王元正将一车的稻捆子往家门口的稻场上倒,看见阿瘦,并叮嘱他看着车兜,有没有倒尽,车里剩的稻碎也都一并处理下。 搞完这些,他才突然想到,“爸,妈让你给我钱去买面条。” “你妈让吃面条?她不手擀了?”王元似乎比阿瘦更好奇,明明能省1块五为什么非要花这个钱? “可能是妹妹生病了吧,现在还在怀里抱着哼唧呢!”阿瘦赶紧解释,他着急也不是因为太饿了,而是马上就到五点了,他上周跟刘大力约好了,这个点走,眼下刘大力也正在家等他呢。 王元听了阿瘦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她也不是不想省这个钱,而是因为照顾孩子实在走不开。给了钱阿瘦,他飞一样往刘大力家跑。 刚到他家门口,门口俩大黄狗疯狂叫,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吓得阿瘦发誓再也不来他家找他了。 “原来是阿瘦啊,来进屋!”刘大力的妈笑脸迎接。 “别叫了!”转脸一脸冷漠对着狗喊叫了声。 “你终于来了,我都等好久了!”听见是阿瘦,刘大力很是兴奋,扯上书包就背身上了,径直走出门跟阿瘦汇合。 见旁边有刘大力的妈,他也就没吭声,一直被刘大力拖到大路上,他才讲了实话。 “不是,你别扯我了,我其实是想让你帮我请假。我今天不去学校了,请明天一天假。”阿瘦讲明原因,这倒是让刘大力一愣。 “你不是好学生吗?怎么这会子闹罢课?”刘大力一脸认真很是执着地抬头询问。 “不该不会是怕那啥吧?”刘大力又开始猜测了。 “那啥?”阿瘦不懂。 “就上周让我们被截财的那几个!”刘大力恨恨地咬咬嘴巴。这一切不美好要从上周五下了自习开始说了。 “不是,我就是家里正在割稻,妹妹又生病了,我妈她忙不过来。”阿瘦一脸焦虑,刘大力随口问了句你爸呢? “就是因为田里只有我爸一个人,也忙不开。所以我就想请一天假,你到了学校帮我跟我们班主任说一下,给我请个假。”听阿瘦这么说,刘大力自觉没意思,搞半天是自己想多的。 “那...那你下次请假提前说下,请假这事儿,我喜欢。”刘大力悻悻地说完才准备起身走了。 还没等阿瘦转身离开又被他给喊住了,“你等会儿!” “你是明天不去,后天去是吗?”刘大力问起了具体时间,阿瘦点头,“到时候我爸送我。” 听到阿瘦是他爸送他的时候,刘大力双眼放了光。突然就弯下身子,开始脱鞋。见一时半会解不开,干脆一屁股坐下了。 只见他从鞋袜子底掏出一卷钱,径直递给了阿瘦。 见状阿瘦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你这干嘛?” “你帮我装着,周二给我,这可是我未来四天的生活费。”刘大力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刚才有放到自己鼻子边上闻过,味道确实不大好闻。 他讲特意卷起来的钱往空气里扑腾了几下,又闻了闻,随后一脸淡定,“可以了,没啥了。我宁愿把自己臭死,我也不把钱给他们!”刘大力愤愤地说。 阿瘦自然知道刘大力什么意思,他只是没想到刘大力这人还是有点点子在身上的,竟然知道这么猥琐的一招儿。他这一操作倒是给了自己灵感,终于不用腼腆地跟妈妈肖芳说给自己内裤里缝一个侧兜儿那么麻烦了。 “你这有多少钱?”阿瘦有些嫌弃地追问。 “二十呢!” “怎么这么多?” “我跟我把说要交辅导费,我爸多给了我十块钱。”刘大力一脸骄傲自己的聪明劲儿。 “你就帮我收着吧,周二去学校了给我,这周我请你吃饭。你看我这也不是不得已嘛,不然也不会给藏在这里呢?” 他开始对阿瘦使出了他的温柔剑,其实这个方法他也经常在自己母亲身上用,他知道目前心疼他这个儿子,每次要钱每次用,屡试不爽。 “那你找个东西盖一下,再给我!”听阿瘦这么说,刘大力急忙从肩上取下书包,从里面掏出自己的作业本,粗暴地撕了两张作业纸,小心翼翼地将钱包了起来。 “够吗?” “你自己闻闻!” “不够,我再来包两张!”包好他径直闻了下,“挺香的,是课本的书墨香。” 这下阿瘦才接过去,而刘大力则拔腿就往学校方向跑,眼看着天又要黑了,他要抓紧时间早点到校。 接过包裹住的二十块钱,阿瘦随即揣进了口袋,便匆忙跑去了小卖铺。 等他买完面条回来的时候,看见妈妈肖芳已经在门口的稻场上帮助爸爸王元一起开始把卸掉的稻捆解开稻绳,均匀等同厚度地扑在稻场上。 “去下面条吧!先去菜园里搞点青菜。”阿瘦将找回的零钱递给正在插稻捆的王元,王元接过钱后叮嘱。 “他哪会啊,你去烧!”肖芳不满意王元的指指点点。其实烧锅要比搞稻捆子轻松得多,王元自己心里清楚,他虽知是肖芳在心疼他,但他宁愿在有阵阵风的烈日下干活,也不想跑到闷热的厨房里,守着烈火炉再来一次汗蒸。 当然,这要是冬天,都不用肖芳讲,他一定第一个冲进去揽下这个活。 其实肖芳知道,阿瘦不是不会下面条,只是自己也懒得跟他讲具体要加多少水,加几把面条,让王元去一来也让他休息一下,毕竟中午都是一个人在田里收,也是累着了,出于内疚,给他特派了一个轻松的活,没想到他并不接茬。 “你去做吧!他一会不知道怎么下,你去弄,弄得有稀有稠才好吃。”王元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忙碌的肖芳,喊了声。 第44章 算了一卦 见王元不大乐意去,况且天气太热,她也不想吃一锅稠得只剩面条的面条了。于是吩咐阿瘦去菜园搞了点青菜,自己则去厨房忙活。 阿瘦回来后,嘴上说要去帮爸爸王元的忙,实则跑到了妹妹睡觉的房间里偷偷去看妹妹了。见妹妹在大睡,小脸依旧红扑扑地,一副可爱模样,让他不由得温柔盯了好一会儿。 没想到妹妹没一会就像是做了个噩梦一样,突然被惊醒,醒后就是哇哇大哭。这下他慌了,要是妈妈肖芳知道自己没去干活,还把妹妹弄醒了,指不定又要大骂一场了。 但见妹妹哭得厉害,他也没想这么多了,径直抱了起来,抱着妹妹,边拍后背边说找妈妈,抱到厨房交给妈妈肖芳时,肖芳叹了口气。 “怎么总是被惊醒?发烧也不见退。总归不是那天被我们放在田头,你那二大爷来说俺话了吧?”肖芳皱眉,思考了一番。随即开始自言自语道,“如果真是他二大爷,你也别俺话了,晚上给你点钱花孝敬你。” 一旁的阿瘦听得迷糊,同样迷糊的还有趴在妈妈肖芳肩头因为发烧还没退烧的小于旸。 “你等会去找你奶,让给算算你妹是汤到谁了?晚上咱给送送。”肖芳见锅里的面条已经煮沸腾了,让阿瘦停下加柴,反而给他安排了另外一个任务。 阿瘦还没吃饭就跑去了奶奶家。 此时的袁氏早已吃完,已经在带着王家小儿子的儿子正在午休。听见阿瘦喊门,袁氏小心翼翼地开门,得知他的目的后,袁氏应允了下来。 “等到吃晚饭前我算一算,晚上我去你家跟你妈他们说。”袁氏应允了肖芳的求助,看着满头大汗的阿瘦,追问了句吃饭了没? 随即就看见他一个裤子口袋里被装满了豆米花子,另一个口袋袁氏有意也要装满,无奈是因为里面有刘大力那二十块钱,他只好以回去就吃饭了来委婉拒绝。 说到底,袁氏对两个孙子都是挺不错的,虽然没带过他们,但每次他们兄弟俩去她家,有好吃的一定会拿出来给他们俩,毕竟是亲孙子,没理由不爱。 回到家,夫妻俩已经开始吃饭了。 “怎么这么磨叽,已经算好了?”肖芳不耐烦地语气增加了,她埋怨阿瘦回来太慢。 “奶奶说吃晚饭的时候再算!”阿瘦回应。 一旁正在吃面的王元插嘴道,“是的,一般都是傍晚,那会儿子据说灵一些。” “我知道,我又没说让她中午就算!”肖芳有些不耐烦地。可能像别人说的那样,婆媳本就是天生的宿敌,确定成为婆媳关系后的两人,向来是互相看不顺眼,那些能好好相处的多半是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当然后者是肖芳自己总结出来的,除此,她还坚信儿子不能生太多,生多了别说等他们给自己养老了,还没等自己老,就要忙完这家忙下家,照顾得不周到还容易被儿媳妇们骂,总归是说不值当。 跟王元只选择生两个孩子,倒也是明智之举,两个孩子之间还差点年岁距离,以后不管怎么忙都不至于俩兄弟打架,甚至来吵闹她。 比起这些往事,眼下小于旸生病最是让她头疼。她一直在后悔那天不该在田里忙活太久,不管孩子。本身田野里也不是什么阳光的地方,况且那边是村里多半老人埋葬的坟地。 孩子生病发烧也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的,肖芳这才立即想到让阿瘦奶奶袁氏给孩子算上一算。 从中午小于旸输完水回来后一直在睡,睡之前还是高烧一点,一觉醒来之后,温度是退了。喝了一瓶奶粉后,又想要睡觉。 等再一觉醒来时,已经在哇哇大哭。此时一摸,身上又发起了高烧。肖芳没办法晚上还没做就只能抱着紧闭双眼,难受模样的小家伙,尽可能地让她舒服一点。 “你快去你奶家,看你妹妹是说说她了?”肖芳叮嘱一旁正在细品水味的阿瘦。 “好!”听见妈妈肖芳的吩咐,阿瘦毫不犹豫地应允了,答应后拔腿就往奶奶袁氏家跑去。 “奶奶!”阿瘦站在门口喊了声儿。 “嘘!我在给你妹问问。”看见阿瘦,袁氏小心翼翼地念叨着,生怕她一个眨眼,就给破坏了。 阿瘦此时只见奶奶袁氏一根筷子一头栓着从土灶上新抠下来的两小块泥巴。用碗装一碗凉水,摆放在灶台后方,嘴里年年有词。 “如果说小于旸汤到你们了,你就停住,别走了。夜里给你送送。”还别说,听见袁氏这么说,小石头还真在兑现“承诺”中停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袁氏不再讲话,开始默默收拾着灶台上的工具。 “你等会回去跟你妈说,你妹这是掉了魂儿了,所以才一直发高烧。”听见奶奶这么说,倒是把阿瘦一阵紧张。 掉魂儿这件事至少在他看来是见不小的事儿,眼瞅着妹妹从村医那输完水后,高烧还似是没能退,这不仅让妈妈肖芳总是不踏实地心疼,还让一旁的阿瘦看在眼里跟着着急,妹妹那么可爱,如今却因为发高烧整个人都没有精神。 还没等奶奶招呼问晚上要不要在她家吃饭,他倒是跑得快。 “妈,俺奶说妹妹是因为掉魂儿了。”他顾不上头上的大汗,跑到还抱着妹妹在怀里睡觉的妈妈肖芳面前告知奶奶的判断。 “是说呢,一直发高烧,从早上烧到现在,挂了吊针也没用!”肖芳也是越来越信婆婆袁氏算出来的结果。 虽然很多时候对袁氏并不是很满意,但是关键时刻这种玄学的东西,她是有些信的。之前自己刚搬家过来,有次也是肚子一直不舒服,还是她给算了一卦,说是被去世的公公说了一顿,后来在袁氏的承诺下,烧了纸还了愿,跌二天肚子立即就无碍了。 “估计是那天回来晚了,让你妹一直待在田里,那块就是很多老去的人,孩子还太小,被逗得丢了魂儿....”听着妈妈肖芳开始有理有据地讲着妹妹丢魂儿的前后故事情节,他像是听故事一般听着。 如今不仅知道了故事前后,还知道了问题如何解决,他看到了妈妈肖芳脸上的如释重负,他也舒了口气。 “你奶说怎么弄了吗?”肖芳正心满意足地盯着还在沉睡的小于旸,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倒是把阿瘦给问懵了,只顾着快点讲这个消息告诉妈妈肖芳,却没在意听奶奶的叮嘱。 “....奶奶好像没说,妈,我以为你知道。”阿瘦有些怯懦,他能预感暴脾气的妈妈肖芳肯定下一句就要埋怨他不问清楚了。 就在这时,王元从外面走了进来,同样开始追问小于旸是什么情况。 “你妈算过了,说是丢魂儿了。” 第45章 喊魂儿准备 王元看了眼阿瘦,神情和蔼地问道,“什么情况?” 看见王元,妈妈肖芳给到的压迫感,才得以消融。阿瘦没讲话,反而是肖芳在回复他问题。 这倒是让阿瘦也没想到,没想到暴脾气的妈妈肖芳竟然没有凶自己。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见父母俩人对话情绪倒也平稳,阿瘦这才把悬着的心放下。 “魂儿掉了呀!”王元提高了嗓门又重复了声。 这一边肖芳怀里的小于旸听到这么大的声音,突然一个颤抖。 “不怕,不怕,妈抱着呢!”见状,肖芳立即用手边拍小于旸的背,便温声细语道。尽管如此,沉睡的小于旸依旧没有睁开眼,反而是闷声哼唧了几声,在肖芳的安抚下,再次渐渐入睡。 而此时的王元一脸无辜,对他肖芳一向并不宽容,对他刚才得行为,已经第一时间给了恶狠狠的眼神提醒了。 王元倒是不怕,反而是一旁的阿瘦见状也吓了一跳,不是因为爸爸王元被警告,而是担心自己也被连带骂,更何况确实是他没有听奶奶说怎么把妹妹的魂儿给找回来。 “喊魂儿就好了。”这次王元故意降低了音量,胸有成竹地说了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 “怎么喊?”反倒是肖芳开始当不懂就问的人了。 “之前五弟小时候也是因为掉魂了,俺妈带着我给他喊回来的。”王元开始陈述当年自己当年的喊魂儿经验。 这让一旁的阿瘦饶有兴趣地听着父母的对话,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传说的神话世界。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弄,晚上让俺妈来招呼吧!”经历归经历,真正实施喊魂儿这件事,他毕竟也是门外汉,只记得一小部分。鉴于肖芳还不如自己,他便做主,晚上把母亲袁氏请来给孩子办。 虽然说肖芳和袁氏的过节早就解开了,但是她还是不大乐意亲自跑上门去请老太太来给自己做事,所以说到底这件事还是让她儿子王元去做倒也是于情于理。 “先吃饭,我快饿死了!”王元知道喊魂这件事只要找到可靠的人来办,肖芳一般才会把事儿放心里。 听到王元这么说,她虽心里很鄙夷,但还是没说出口。毕竟今天要说干活,他确实干了不少,从中午自己带小于旸去输液,田里的稻捆子确实都是他和儿子一起装回家的。 可是说到饿,她虽然嘴上没说,但是身体很实诚,肚子早已咕噜了。虽然带着孩子也没出去晒,但看着生病中的孩子,说真心的,比让她连续干五天农活还累。 说白了带孩子是心累,干活是身体累。身体累夜里睡一觉,第二天依旧精神抖擞,但心累就不同了,那种难受在孩子身上的病,让人无处痛恨。 自己没法替代,但却是最折磨人的。 为了让孩子能睡着舒服些,不至于被惊醒,肖芳就没把孩子放床上过,一直抱在怀里就连吃饭的时候还在怀里。 “你试着把她放床上睡,她睡得舒服,你胳膊也能休息会儿。”王元开始建议,他对孩子的不了解就在这,总是以为自己也是爱孩子的,但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农忙,他在家的时间屈指可数,跟孩子基本上也是白天看不见,晚上见不着的。 肖芳总是跟他开玩笑,“小于旸都会喊人了,第一句喊的是妈妈,第二句喊的不是爸爸而是哥哥。”她故意酸王元。 虽然孩子不是俩人的亲生孩子,但对于小于旸,王元也是多少带些父爱的,只是这份父爱在陪伴面前,似乎不足挂齿,孩子还小,对大人表达爱的回应往往是看更黏谁。 他跟小于旸的感情不抵肖芳更不如小于旸对哥哥阿瘦的黏人。 王元看了眼肖芳,开始商量道,“就还一块小点的田了,等会吃完饭,我和阿瘦去收回来。看时间,不行的话咱们就明天一大早再压稻。” 听他这么说,肖芳知道是靠谱的,他们父子俩等会去田里收稻是能够收回来的,至于几点能回来,她倒是没谱,如果她能去,估计天不黑都能收回来。 但眼下小于旸生着病,自己也离不开,索性就全权交给王元带着小儿子阿瘦安排好了。对此,她也只说了句好。 “你看早点回来,天黑之前你还要去喊你妈过来招呼给小孩儿喊魂儿,你去晚了她不睡了嘛!”肖芳总是不放心又再次给了他一个提醒。 “好啊!”很明显,王元在回复的时候明显愣了下。 等王元带着阿瘦去田里没在太阳落山前回家,肖芳甩甩胳膊,艰难将小于旸放到床上睡觉,自己则跑到稻场上将中午拉回来的稻捆一捆一捆地挪到了一边堆了起来。 对于干活,肖芳似乎天生自带敏锐判断力,她看了眼即将不见的太阳,还仍旧不见身影的爷俩儿,她知道今晚稻是压不了了。 她刚好把稻捆子挪到一起,这才听见屋后六轮车的声音。她原本以为是江柱的车,还往屋后小跑去看了眼,当看见是王元拖着一后车兜的稻捆子,上面坐着阿瘦的时候,她是兴奋的。 这爷俩的战斗力让她很欣慰。 一家人把稻捆子整理好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可能是天黑了,独自在床上睡觉的小于旸再次被惊醒,房间里哇哇大哭。好在哥哥阿瘦第一时间冲进去,抱起她就去找妈妈肖芳。 王元原本计划吃了晚饭就去喊母亲袁氏,没想到她却自己来了。 “妈,你来了,我还说吃了饭去找你!”看见袁氏,王元很是欣喜,眼看母亲来了,他倒也是省得再往西头跑。 “我不来,你们能弄好吗?”袁氏看了眼正抱着孩子哄的肖芳。 “是啊,就是都不会,说喊你来弄。”跟母亲讲话,王元倒不如肖芳那般扭捏。 “那等你们吃完饭,就开始吧,你去准备点火纸,准备个耙子。这孩子你们是去了哪块田?”袁氏也不废话,直接问孩子是在哪个方位丢的魂儿。 此时王元倒也没了主意,毕竟这两天家里的几块田也都占了四面。他迟疑地看了看肖芳。 “东边那块田吧!”肖芳换了个胳膊给小于旸枕着,不加思考地说了个方向,“是那块儿,不都埋那边了嘛!”她强调了句。 第46章 喊魂儿 “你们谁跟我走?”在肖芳确认小于旸是在东边那块田丢了魂之后,袁氏二话没说跑到门路子拿来一个稻耙子,人还没进屋就对王元和肖芳询问道。 “让王元去,我要抱着孩子呢!”肖芳腾了只手指了指站在一旁的王元。 “能让阿瘦去吗?”王元试探,这种事虽然说是自家事,还是夜里弄,跟着的那个人要做的事也甚是无聊。 “可以啊,让阿瘦跟着我就行了。”袁氏倒没有任何意见。反而是一旁的阿瘦,倒是颇有兴趣。本身对奶奶会算卦已经好奇了,他更好奇的是奶奶会怎么给妹妹把魂儿找回来? 一切准备妥当后,只见袁氏手里握着三两张火纸,先去了小于旸睡觉的房间。她拿着火者在小于旸的脑门上来回扫,边扫边拉家话长。 “这是小于旸,昨天跟着大人去田里干活,魂儿被吓到了,今天晚上来找魂儿,快回来!”说完这句话,袁氏叮嘱了下身旁跟着的阿瘦。 “等会我喊,小于旸魂来了。你接“来了”这俩字。”阿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也太简单了,比起即将要开始的喊魂行动,阿瘦越来越期待这次喊魂的结果了。 还没等阿瘦反应过来,奶奶袁氏扛着稻耙子往外走了去。 月光皎洁,像个发光的大灯泡,映得周围一片明亮。 走出了大门,袁氏径直往稻场的东边去了些。 “就这儿开始吧!等会我说小于旸魂儿来了,你说来了。”袁氏回了次头,对着阿瘦又叮嘱了句。 “好!”他言语里尽是坚定,这么简单的任务,袁氏也相信他能做好。 “小于旸昨天在东边的稻田里玩儿丢了魂,现在魂跟我走,快回来。”她边说边开始用稻耙子在地上做打捞状。 “小于旸魂来啦?”原本听取蛙声一片的门口,在袁氏的一声声喊魂声中倒也变得片刻安静,随即一阵呱呱呱的青蛙叫声。 “接啊!”袁氏轻声朝阿瘦喊了一声。 “嗯,来了!”他故意提高了最后一个字的声调,尽管如此,袁氏还是听出了他的不好意思。这大概就是王元也不愿意来的原因,男人啊说到底就是脸皮子薄,不管是从小还是大了。 这在袁氏看来倒也不奇怪,毕竟这种事几乎都是家里的女主人负责,不管是给孩子们过生日犒劳老干妈还是逢年过节犒劳家里的各路神仙都是女人们来做。 “小于旸魂来啦!”袁氏从稻场边正东方,边耙地边往屋里去,走两步耙一次嘴里还高喊着暗号。 “来了!”阿瘦连忙接上。 “小于旸魂儿来啦?” “来了!” 房内的王元肖芳夫妻俩听着门口忙碌的奶孙俩,都十分严肃地默不吭声。都是从这样的一个年纪走过来的人,基本上的虔诚和用心他们比阿瘦都懂。 肖芳看了眼怀里睡得不省人事的小于旸,心疼又焦虑。 “小于旸魂儿来啦?” “来了。” 奶孙俩的声音已经出现在门路了。 “看看还烧不?”王元低头肖芳原以为他在打盹,没想到说了这么一句话,倒是让肖芳很是诧异。 她赶紧去摸了摸孩子的头,还是有些低烧,她如实相告,还叹了口气。王元并没有受她影响,反而是安慰肖芳,“掉魂儿这件事又不是什么大病,喊喊就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烟准备抽。 “你咋还吸?今天不再你还没吸过瘾吗?”肖芳越说越激动,如果不是小于旸在怀里她估计跳起来也要阻止王元的抽烟行为。 “你问问阿瘦,今天忙死了,我哪有一直抽!” 看到肖芳的反对,王元也很是气愤。肖芳哪哪都好,干活也能干,但是就是因为吸烟这件事总是与自己对着干,不让抽烟就算了,对王元的酒管得也严。 听到王元喊冤,她这才善罢甘休。以王元对肖芳的了解,只要干活了,才能最大化在家里体现个人魅力,相反如果没在家里干一分钱的活,不管做什么都会被肖芳看不惯,甚至被找茬挨一顿骂也是常有的事儿。 “你出去抽,呛人,不知道有什么好吸的。”尽管肖芳不正面批评王元的抽烟行为,但还是对他显得不耐烦和嫌弃。 其实她不想王元抽烟,主要原因除了抽烟费钱外,还有就是王元因为抽烟,夜里睡觉他总是会不停地咳嗽,这跟频繁抽烟不无关系,毕竟抽烟会影响肺功能。 他总是会在夜里咳嗽,就这件事,王元怎么也没想到,本就是个当局者迷的事,却总是被肖芳自主上升讨论到吸烟的危害,几乎每次都是苦口婆心地劝戒,这换任何一个男人应该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安排。 “好,知道啦!”王元有些不耐烦,烟就在出门的瞬间也被点上了,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很享受地往门口的靠椅上一坐,面前一团青烟喷涌而出。 王元的享受恰恰是肖芳理解不了的怪癖。 “小于旸魂儿来啦?” “来了!” 袁氏走两步往地上耙一下的动作愈发熟练,跟在身后的阿瘦也喊得愈加上手,没了第一声时的胆怯和害羞,看见老爸老妈,他的回应声里似乎还带着一股骄傲。 喊着喊着,奶孙俩就进了屋。进屋后,袁氏将耙子往里屋门后一放,喊魂儿的声音也停了下来。 “喊完了,今个晚上让孩子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魂儿就来了,烧也会退了。”袁氏像是看出了肖芳的担忧和顾虑,一本正经地安慰道。 其实肖芳此时的肖芳心里并没有谱儿,她不知道袁氏的一切行为灵不灵验,但可以知道的事是信则有,不信则无。 看着孩子烧了一天,肖芳也愈发不忍心,既然被算出丢了魂儿,那十有八九是真的,毕竟孩子在发高烧之前和发高烧中间,都有重复在做同一个梦,只是梦里的她没办法直接醒来。 “原来喊魂儿这么简单啊!”阿瘦笑起来眼睛几乎都要眯成一条缝了,很是开心地说了这句话,他其实是想爸妈都能因此对他表扬和表达爱。 见天黑,袁氏自是不愿意多待,安妥叮嘱好一切之后,便准备回家了。 王元看了眼墙上的挂历,不禁感慨了句,“时间过得真快!” 可不是嘛,去年这个时候老二还在家呢,今年这要不是因为请了假也已经住校了。见他这般,肖芳却有些不理解,眼下小于旸烧一直不退,她就愈发担心,反而是看到王元总难免不多想。但对此,她也没说什么。 第47章 请假的一天 “锅锅(哥哥)~”天刚微微亮,肖芳怀里的小于旸已经睁开了眼睛嘴里喊着哥哥。而此时她的哥哥正在跟着爸爸忙活在道场上。 肖芳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烧已经退下来了,对此,肖芳也舒了口气。想着昨天婆婆袁氏算得还挺准,也多亏了昨晚阿瘦跟她的配合喊魂儿,才让孩子持续不退的高烧退了下来,就这件事,肖芳对袁氏有些好感。 瞅着眼前这个已经退烧了的小屁孩,精神状态跟发烧前判若两人。 “哥哥在稻场上干活了呢,你要去找他吗?”肖芳本来早就起床去干活了,但拗不过王元让她回房间守着小于旸的执意要求,得以回房间看一眼,谁知道她一来,小家伙就醒了,非要在妈妈怀里睡。 见她已经退烧,还想着找哥哥,她便用阿瘦引导她起床。这样,阿瘦能带着她,自己也能踏实地把最后一场稻收起来。 忙完孩子,忙农忙这是农村女人小半辈子的生活状态,总归是不得闲。 她领着睡眼惺忪的小于旸往有四轮车发动机的响声环绕着的稻场上走去。 虽然是早上,但只要持续运动还是能够感受到夏天的热。 阿瘦这孩子干起活来也不弱于一个大人,王元负责用羊叉叉稻捆子,他则负责把每个稻捆子解开绳子绳子的同时,把它们均匀地送到道场上的各个地方。 稻捆子从车上倒下来,再到铺满整个道场,它们可出现的这个范围都是需要些体力。见阿瘦干得热火朝天的,王元笑笑,连声夸多亏了他在,没耽误活儿。 听见爸爸王元的夸奖,阿瘦倒也开心。虽然是家里老二,学习强这个优点一直是被大哥握在手心里,谁也动摇不得,又加上上次出去兼职还赚了50块钱,更是让一向挑剔的妈妈肖芳也没理由说大哥弱。 对此,阿瘦倒也聪明,比不了学习,他自然是想在干活这件事上成为爸妈的骄傲。很明显,不管是这几天的农忙时的表现,还有平日里照顾妹妹,帮妈妈肖芳干活,他都得到了爸妈真心的夸奖。 “去吧,去带你妹玩儿!”等小于旸到场的时候,一旁的王元很是慈父形象,他让阿瘦放下羊叉,带妹妹去玩儿。阿瘦其实倒也愿意,但家里的话语权从来不在爸爸王元手上,他无奈地看了眼妈妈肖芳。 见肖芳放下妹妹就开始从屋檐下拿起一把羊叉开始跟父子俩一起翻压过一遍的稻草。 “让他去吧,小于旸这刚好,这大清早的虽然是夏天,还是有些凉啊!她这好不容易夜里才退烧,让他哥带屋里玩儿,咱们俩弄上午不过就能搞完,你怕啥呢?” 王元太懂儿子阿瘦的顾虑,见肖芳没放话,他开始直接硬劝。肖芳其实不是不知道,他们俩能上午之前就把稻搞完,但她也自有她的安排。如果阿瘦跟着他们一起搞,活完成的时间一定能更提前,这样今天就有充足的时间来把新收的稻晒上一晒。 肖芳把这个想法刚说出口,就看见小于旸开始围着哥哥阿瘦抱大腿。她这一抱,让阿瘦没法翻稻草,干不了活不说,翻起稻草还会直接把小于旸置于全是稻草粉末的空气中。 “你看看!”王元笑笑指了指小于旸,随即大声命令阿瘦赶紧带妹妹进屋,见状阿瘦抱起妹妹就往屋里去了。 肖芳虽说严厉了些,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更不是不疼孩子的人。她其实也是想能早点搞完,趁阿瘦还在家,给孩子做点好吃的。这几天瞒着田里的稻和他妹妹,一家人在吃食上则是尽可能的简单。 眼下还是阿瘦第一次上初中回家的第一个星期天,原以为孩子回来就犒劳犒劳他,却还是因为农忙给耽误了。 而此时的阿瘦并没有因此觉得半分委屈,反而带着妹妹在屋里十分开心。只见他从房间里拿出了一把玻璃珠子带着妹妹玩。看到彩色的玻璃珠,他丢一个妹妹捡一个,爱不释手。 见妹妹玩得开心,但他还是提心吊胆妹妹会趁他不注意塞进嘴里吃下去,以至于他一直盯着妹妹,数着她手里的玻璃珠。 本来打算拿作业出来写的,但猜测昨晚自习上老师们应该已经检查过了。想到这里,他内心一阵窃喜。对于初中,他深感陌生,身边的同学也不像小学时候,都能一起玩玻璃弹珠,不仅如此,甚至有的同龄人还会欺负人。 虽然初中生活还是跟刘大力一起上学,看似没有太大变化,但初中的学业一下子多了好几门功课,多少让他有些不大适应。只是这些不适应他又不敢跟妈妈肖芳讲,生怕她一个暴脾气把自己又骂又打了一顿,想想那场面更丢人。 越想到这里,阿瘦越觉得玩玻璃珠太没意思了,为了能哄掉妹妹小于旸手里的弹珠子,他特意跑回房间给妹妹拿出了一个苹果,还抱着她远离了“是非之地”,径直往稻场跑。 此时的稻场上,肖芳靠着门口的泥巴墙席地而坐,不远处是王元开着四轮继续在稻场上来回压稻。 看见小于旸手里拿着个苹果,肖芳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谁让你给她苹果吃的,那是凉的,她感冒才好你不知道吗?”肖芳几乎是吼着说出了这句话,对于孩子,她一直是小心翼翼地养着,孩子生病时是坚决不会给一点凉的任何东西吃。 面对肖芳的大吼,阿瘦也不知道该做如何回应,反而听着妈妈的生气,他就越慌张,不知所措。 此时反而是小于旸,挣扎着从哥哥的怀里下来,径直跑到了肖芳的怀里。 “来,苹果给妈妈!”小于旸看见妈妈生气了,倒也听话,苹果还没来得及啃上一口就上交了。还好她听话,对苹果没有太多执念,这倒是让肖芳没再因此生气,反而是抱着怀里的小于旸一顿亲,先是亲亲额头,再亲亲脸袋儿,一脸满足。 看着孩子感冒好转了,她比谁都开心,这两天夜里孩子发烧反复,她没有睡一个好觉,总是会被惊醒,半夜醒来还要给孩子喂水,生怕她渴到了。知道她是发烧,还怕孩子烧糊涂了,半夜还会小声喊她的名字,以防睡过去了。 虽然是有充足的经验当第三个孩子的妈,但这其中的艰辛却不是简单的“有经验”三个字就能抵消的。 第48章 松了些 “妈,是不是现在管得松了些呀?已经好久没有听江婆婆说西装人来的事了。”阿瘦跟着妈妈肖芳也席地而坐,见肖芳没再咆哮,出于无聊他问了这个问题。 也确实是,今年春天的时候,还到处躲西装人,这眼下都马上九月份了,从五月份到现在的九月份,已经整整四个多月没有再躲了。 “风头差不多已经过了。”肖芳随手从地上捡了一个纸片子,用来扇风,接话道。 “那舅舅什么时候来接妹妹?妹妹会回去吗?” “我们小于旸回家吗?”肖芳没有直接回答阿瘦的问题,反而是一脸笑意地询问小于旸回不回家。 “家家...”很明显,小于旸并不懂回家是什么意思,只是奶声奶气地重复了“家”的发音。 见妈妈没再讲话,阿瘦也不敢再追问,尽管他也并没明白妈妈的回答是什么意思。 “妹妹要是一直在我们家就好了。”让肖芳也没想到,阿瘦又说出这种话。仔细想想也能理解,妹妹也算是他跟着自己一起带大的,去哪小于旸都会屁颠屁颠地跟着,各种惹人疼的小模样。 “她不回家,你带吗?你这又上初中了明天就滚蛋了,你要带着上学吗?”肖芳一脸严肃一句质问将阿瘦问得哑口无言。阿瘦没再讲话,看了眼正撅着小屁股在拾捡旁边的稻粒的妹妹。 他很喜欢这个妹妹,当然在妹妹眼里,他也是最好的哥哥,不管是放牛还是干别的,总是会把她背着的小大人。只是此时的她并不理解妈妈和哥哥的这些对话,一脸天真和稚嫩。 阿瘦也没注意到,妈妈肖芳讲完那句咄咄逼人的话之后,偷偷叹过气。阿瘦说的没错,小于旸这孩子是她好不容易养大了,虽然从接她来自己家就已经做好了孩子大了就会回家的准备,但想到不定哪天孩子就回去了这件事,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准确讲是不舍也是欣慰。 其实关于这件事,肖芳有跟王元聊过。比起肖芳的态度,王元明显更舍不得。尽管平时他总是忙于外出拉货,但回到家看到小于旸甜甜地喊着爸爸,他也是打心眼里开心。自己没有亲生女儿,眼下一个喊自己爸的女娃子,让他当爹的激动不亚于阿瘦当哥哥的雀跃。 说到送孩子回家,王元的态度就是,“我不送,你弟他们要是要就自己来接。以前是我们接回来的,他们当时坐月子,不来可以理解,这孩子回家他们两口子不亲自来接岂不是说不过去?” 肖芳也没想到,在这件事上,王元竟然有这么多的讲究。 “你是不是不舍得啊?”肖芳笑笑调侃他。 “你舍得?”王元直接反问。 “有啥不舍得的,养这么大可操心坏我了,每次生个病我都不能好好睡觉。刚来那会儿,我基本上没睡过什么安稳觉,就感觉是一夜白了头。”肖芳倒着苦水,言语里是巴不得赶紧送回家的期望。 王元笑笑,肖芳就是嘴硬,要说孩子还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以后这孩子要是不孝顺这个大姑,他当大姑父的都不乐意。 当然这句话是王元后来在肖安家喝了回大酒,吃饭间跟大舅子讲到了这件事时放出去的狠话。 “看看江山对他二姑多孝顺,你就等着小于旸长大了给你割肉煨汤吃吧!”王元安慰她,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 “肉不肉的不重要,她到时候不给你这个大姑父买酒喝吗?”肖芳继续调侃,夫妻俩互不相让地拌嘴,对跟小于旸有关的未来开始畅想。 但随即一个现实问题,朝他们而来,最后还是肖芳叹了口气。 “现在小时候在我们这养着,以后送回去,估计就忘了,也不跟咱们亲了。”肖芳有些悲观。其实她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孩子本身就是你愿意花时间去照顾他们,他们就会回报热情和喜欢。 “要说两个哥哥,大哥不经常在家,她总是跟小哥很亲近,等以后长大了,跟两个哥哥肯定也会疏远,别说我们了。等她长大,我们也差不多老了,还想着喝汤吃肉呢,不知道那个时候牙齿掉没掉光还是两说。” “哈哈哈哈哈哈....”听肖芳这么说,王元笑笑,她总是这么消极,说到底不知道是对自己身体的不信任还是对孩子的不信任。 “你是不信你自己,还是不信孩子啊?”王元随口来了一句质问。 “我都不信!”肖芳直接了断,对于这个回答,王元倒也是并不惊讶,她这个人倒是向来只做好眼前事,并不过于盲目期待以后。 就像每年农忙时节,忙完自己家的活,她总是会跟着村里的同龄妇女们跑去邻村插秧赚钱。王元总是说他自己跑车钱就够花了,没必要出门干活那么累。 对此,肖芳不以为然,总觉得自己赚的钱拿在手里才最安心。家里的钱一直是她保管,她也不会乱花一分,但是对于自己能够赚钱的活,她同样向来不愿放掉。 就这样的一个人,踏实干自己田里的活,也认真干别人家的活。每年农忙时节,她最累,却也最充实。对于钱,有这绝对的把控力,爱钱,也愿意付出。 很多时候,王元都觉得肖芳这个人简直没有软肋。 她太真实了,有脾气可以随时随地发出来,不给他留半分情面。以至于在外面,大家都知道她的厉害他的怂包。家里置办物品, 每一分钱都是精打细算,关于钱财她吝啬不拔。关于赚钱,她同样可以拼了命地努力去争取。 也是因为肖芳的真实,王元倒也跟着活得透彻。不管是生活还是平时出去拉货,他待人倒也坦诚得很,因此远近的人都乐意找他干活。对此,一直以为大家都说王元肖芳夫妻俩,一个强势一个老实,其实际上只有王元自己明白,他的老实皆因为肖芳的真实所影响。 后来很多年,王元身上没有所谓的面子,凡事皆真实为之,他的拉货工作一直坚持到了他退休,而当年一起跑车的那些人,都走散了。 第49章 回家 肖芳家里的稻都收完后的第四天,她就带着小于旸准备一起回家了。 当初自家忙着收割稻,还是母亲穆氏和弟弟肖安去帮了忙,眼下收成的稻谷也已经晒过统统入了仓,肖芳便计划着回娘家帮忙。 想着弟弟家里还有个一岁的老二需要弟媳带,田里的活还是主要靠母亲穆氏操持。至于去帮忙这件事,她早几天就跟王元商量好了,确定兄弟家割稻日期,她如期赴约。 家里老大阿福上了高中,老二也是前几天才又去了学校,家里就肖芳和小于旸母女俩人。去娘家的话是一定要带上小于旸了。虽然说也是回自己家,尽管肖芳已不认为那里是自己家但转念一想确实是送小于旸回家。 “送你回家好不好?”肖芳对跟在自己屁股后找哥哥阿瘦的小于旸一脸认真地询问。小于旸自然是依旧不懂什么意思,因为她满脑子都是锅锅去哪了。 “你在那准备待几天啊?”王元似乎有些不满,虽然说是去给娘家干活,但肖芳这一走,他晚上干活回来,家里也是没人给他留个灯。一想到这样的生活,他直接把不悦写在了脸上。 “又不是不回来了,计划是两三天,先待两天干活,顺便看看小于旸能在那玩住不。能玩住的话就可以送过去了,家里那个也已经一岁了,这样大的两个小孩他们可以照顾得过来了。”肖芳虽然很理解王元的不乐意,不管是听说她要在母亲家待两三天还是说把小于旸就此留在那儿都让他不舒服。 王元没再讲话,当初本来就是自己答应肖安,以后孩子还给他送回去的,现下肯定是不能反悔。 “我顶多住3天,你十三接我回来,过两天不是中秋节了嘛!”肖芳安慰王元,他心里无奈,自己心里还苦呢。 “我没时间,那几天正忙呢!你到时候让你弟送你回来。说不定小于旸到时候能在那玩住呢!我明早给你们带过去。”王元安排,肖芳也不会骑大梁自行车,去一趟娘家,以前一个人走过去的,眼下也不是人懒了,主要是带着个几十斤重的小娃娃,她心里有数,自己那小个子肯定是带不动的。 听到王元说会开四轮车载她去,她倒也是开心。至于回来,她也做好了让弟弟送的准备。 “那小于旸的东西都带着不呢?”肖芳有些拿不定主意,虽然夫妻俩一直把送小于旸这件事挂在嘴边,但等到真正去落实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乐意。夫妻俩想了一圈,能让小于旸留下的大概就是那床已经被她抠烂了的棉花小被子,一直到现在她每晚都要抠着抱着才能睡着。 “小被子带着!那是瘾。奶壶带着,带两三件衣服,她要是能玩住,就让你弟送你回来,其他东西都打包带过去就可以了。不然你这送过去,她要是玩不下去要回家,你这带的东西又要来回带,麻烦。”王元这会儿倒是清醒,讲起把孩子送回去,他倒也没有特别明显的表达,他这一行为一直让肖芳觉得他不爱这个侄女。 “不是你怎么知道她最爱这个小破被子呢?” “她不睡觉前一直要抱着么?” “你这是还舍得把她送走,我现在都有点不舍得了!你舍得么?”肖芳接话有些害羞了。 “不舍得咋弄么?当初知道让他直接讨给俺家算了,这养大了,还要送走。”王元这话一出,肖芳就有些误会了,看他这说的混账话,当时是他信誓旦旦地跟弟弟肖安承诺长大了给他送回去,现在又开始想着耍赖了。 不仅如此就连送孩子回家这件事他都不愿真诚地去讨论,想着他对小于旸也是没多少爱。不爱就不爱吧,本身就不是亲生的,不爱也正常!类似这种心理评价,一度让肖芳说服了自己,也体谅了王元说不出一句套心窝子话的行为。 第二天,天还没亮,王元在肖芳的指挥下,收拾好了自己的换洗衣物和小于旸的锅碗瓢勺和衣服,还有小被子,统统被装进化肥袋子里,丢进了车厢。 “你们娘俩是坐前面还是坐后面?”王元在往车兜里丢行李的时候回头看了眼肖芳询问道。 “坐车兜里吧,舒服些!”王元看了眼前后,四轮车本身除却驾驶位有专门的座椅,座位左边则是唯一一个可以坐人的长铁皮,下面是前车大轮胎。 俺肖芳的理解,前排确实不好做,更何况还有个小小孩子,也没个安全带也不安全。综合以上考虑,还是带着小孩在车兜里坐着宽敞不说,还较安全些。 知道她们选择坐车箱,王元随即跑到稻场一角堆着的稻草,薅了一大捆,往车厢里均匀铺下。 “你上去试试软和不?”王元喊了声一手牵着小于旸一边在看着目前手里的活,“嗯?”她有些愣住了,很明显她没有听清王元的话。 “我铺了两层稻草,你上去看看合适不合适。”说着说着,王元的声音也渐渐大了起来。四轮车王元早十分钟摇响了,声音大到前后几户都听得清,但是站在一起的人互相讲个话几乎是要用喊的。 “哦哦”肖芳反应过来后立即往车兜里爬,跟在后面的小于旸见妈妈上去了,也哼唧着要上去,王元抠着她的两个小咯吱窝,毫不费力地就将她也抱上了车兜。 等他扒在车兜挡板处看娘俩的反应,肖芳朝他大喊,“找个蛇皮袋子垫着好,这草还是有些扎人。”她说的没错,干稻草不管晒得多干直接接触还是有些扎人。 听见肖芳吩咐,王元立即转身去了屋里,开始翻找化肥袋子。没一会儿就看见他从房间里拿出了一个崭新的打包袋。 “你这是从哪拿的?找个破袋子垫着坐就行了,你咋拿这么好的袋子?”王元知道肖芳节省,这个袋子也是上次装稻家里袋子不够临时上街买了几个,眼下有几个没用完的,他随手就拿来用了。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肖芳看到这个新袋子指定是不乐意坐,但他也懒得去计较这些,本身在家里找东西这件事就不是他所擅长的,反正是随手捞一个能用就用,不必计较那么多。 “那厨房有一个破的,这新的带来带去不浪费啊?”她坚决不接受王元的安排,见王元不愿再进屋换,她自己下了车,拿着新袋子进了屋。 没一会儿见她捞出一个已经破了几个大洞的化肥袋子心满意足地上了车,铺在了稻场上面,背靠着母女俩的行李,怀里坐着小于旸,前面有王元开着四轮车,一家子往北出发了。 第50章 我要回家 戴着帽子汗流浃背地挥着镰刀在田里霍霍的肖芳被一声大姐喊住了。 等她抬起头才看见弟媳妇申霞一脸无奈地怀里抱一个,手里牵一个,当然被牵着的是小于旸。 听到申霞喊,连同肖安和穆氏都停了下来,擦了擦汗,不明所以地直起腰来好奇听着申霞的喊声。 “哎呦,累死我了。小于旸醒了后就到处找俺大姐,我说让她跟她妹玩,她也不愿意,哭着就往外跑,不说还好,说了两句哭更大声了,直接把小的也吵醒了。我要是不拽着,自己就往门外跑,要找妈!我要回家!”不知道是因为外面又热一手抱一个一手牵一个给累到了,申霞语气里无奈地模仿着小于旸当时地状况。 小于旸这孩子一点不听话,说什么都听不进去就是要找妈妈,找不到妈妈就往外跑,这执拗的性格,申霞有些气愤,多少还是跟大姐肖芳有点像。 见申霞这么说,肖芳并没有回应,反而是看见小于旸朝自己飞奔跑来,她随手将手里的镰刀往不远处田里插,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随即一把把小于旸抱了起来。 “怎么哭了?她才是你妈妈,我是姑妈!”肖芳对着小于旸一顿解释。听着申霞对小于旸的不满,她不好说什么,反而是一旁的肖安,为了不让大姐尴尬,急忙解释,“刚来还不熟,肯定是谁带得跟谁亲。” 他说的没错,听到大姐还特意跟孩子解释了下自己的身份,他倒也是于心不忍。虽然说他并不在乎小于旸现在喊不喊自己爸爸,现在毕竟还小,也没带过她,自然是不亲,这都是顺其自然的事。 但在小于旸看来,她认为肖芳就是妈妈,至于眼前这个年轻一点的女人,她很是陌生。更何况她怀里还有一个其他孩子,虽然自己喊她妹妹,但她还不会跟自己玩,于是对她也没太大兴趣。加上一觉醒来看见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喊了好几声妈妈都不在身边,她以为妈妈不见了,难过之下只得哇哇大哭。 钻进肖芳怀里的小于旸这才安静下来,看着烈日,申霞看了眼怀里的老二,对着小于旸喊了声,“小于旸咱们回家吧,这太晒了,你看你的小脸都晒红了!”申霞转变了好语气,跟小于旸商量着来。 “去吧,跟妹妹一起回家,回家吃大西瓜去,吃苹果!”肖芳低头询问小于旸,她依旧不为所动。 “那你在这妈妈没法干活了,你跟妹妹回家去。”肖芳继续耐心询问。 “不要!”小于旸毫不犹豫,哪怕有吃的也不愿跟着回去了。见小于旸这般固执,她也没再强求,反而是让弟媳申霞带着老二回家,小于旸只能留在田里了。 虽然小脸已经晒得通红了,但小于旸还是坚持要跟在肖芳身边。肖芳也有自己的顾虑,想着之前在田里待久了,被吓掉了魂儿,就提前跟母亲和弟弟肖安讲起了这件事。 “那确实是,这四周都是田,肯定多少有几个坟头。让她先玩着,咱们早点回去。”穆氏也是心疼孙女一直在太阳底下晒着,想着女儿说的上次掉了魂,还发烧了更是心疼不已,为了孩子母子三人干活的劲儿也愈发大了。 “她平时在家听话不呢?”目前穆氏跟大女儿肖芳开启了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一旁不远处的肖安倒没接话,边割稻子边听着母亲和姐姐的对话。 “听话只听她小哥的,她小哥让她递什么她递什么,不让干什么就不干,我们有时候讲话都不如她小哥。”提到小于旸的那些事,肖芳讲起来就很激动。孩子虽然说不是亲生的,但是养在膝下,很多她成长中的细节,每一件都显示着她的可爱和带给他们家不少欢乐。 “那她哥上学走了,她不没人玩急得慌么?”穆氏毕竟也养过六个孩子,她更了解这般大的孩子的日常表现,多问一句,也是想更了解自己大孙女一些。 “别提了,她哥那天早上走,她一醒来就往她哥房间跑,找不到人哭了一大场。好说歹说哥哥上学去了,她才似懂非懂没再闹。”肖芳说着话间,不禁回想起了那天早上的情景,看着心疼。这大孩子的感情依赖心太重,哥哥刚走时思念,不知道后面放假回来还亲不亲。 “我还说这次来,看她能不能玩住,能玩住俺就不带回去了!”听肖芳这么说,母亲穆氏倒也坦然,毕竟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与母亲反应不同,肖安倒是愣了下,他没想到姐姐会以这种方式把孩子送回来。 其实刚才申霞来,大姐肖芳还在强调孩子对他们的称呼上的纠正,他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农忙时节,姐姐能来帮忙他感激不尽,至于孩子他的想法一直都是他们想什么时候送过来,就送过来好了,他不争这个。 但他心里也清楚,大姐考虑的还是申霞。就刚才申霞对小于旸一顿评价,说的话并不是夸孩子的,虽然都是自家人,但他就怕姐姐多想,孩子毕竟是她养的,申霞的话里多少有些像她一样性格的意思。 “你们想送过来就送过来,养这么大你们也不容易。”肖安没讲话,倒是母亲穆氏开始替儿子儿媳感恩大女儿肖芳为孩子所做的一切。 “看俺妈这说的什么话,本来我身为长姐能帮扶家里就帮扶些,以后俺们老了还不是想指望着这大侄女能给俺们割块肉吃!”肖芳笑笑解释,其实她从来没有期待自己从小养到两岁多的孩子长大后还记得孝顺她。 话是这样说,母亲和弟弟内心的内疚和感激才不至于本是一家人总是喜欢说两家话。再者说了能让孩子留在自己家还是多亏了王元当时做的主。 “俺王哥最近活又忙了吗?”肖芳也想到了王元,没想到肖安转移了话题,问了句王元的情况。 “这几天忙了,一直在西边干活,说是现在有人盖楼房得多。”肖芳如实说,提到这她突然想起了临走时王元对她的叮嘱,“后天活差不多就干完了,到时候老弟你送我回去。” “可以啊,到时候在俺家多待几天。”肖安笑笑,送姐姐回家本来就是应该的,这几天来干活,也是够累的,肖安看了眼正蹲在肖芳身旁玩泥巴的小于旸,心生欢喜。 第51章 回哪个家? 肖芳带着小于旸在娘家住了三天两夜,第三天下午稻谷就已经忙完了。本来在下午午休之后肖芳就打算着跟母亲和弟弟商量送自己回家。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王元竟然开着车过来了。 “怎么样,回家吗?”看见爸爸王元来了,小于旸明显高兴地不得了,特别是看见爸爸手上提了一大块猪腿肉,更是扒上去看。 “来就来了,买啥肉呀!”母亲穆氏看到王元还拎了一大块肉,打心眼里心疼王元破费了。其实她知道,大女婿这是因为过两天就中秋节,往年穷没什么钱过来都是买两包饼干和两袋子红糖,如今倒看见大女婿和大女儿买肉过来,她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是为人父母,看见孩子为自己花钱,多少都是有些内疚,他们总觉得孩子都不容易,特别是已经组建了家庭,钱应该有计划得去花,而不是把钱花她身上。对于几个儿女,其他孩子也总是很自觉地逢年过节往家里送东西。 一番寒暄后,王元开始抱着小于旸问,“回家不?”小于旸啃了啃手上的苹果点点头。见状,王元笑着纠正,“这就是你家,以后就陪着你妹妹玩!” 说到陪妹妹玩,小于旸倒也乐意。慌忙跑着去奶奶给她拿苹果的地方,给爸爸拿了一个。 “爸爸不吃,你给妹妹吃!”王元被小于旸硬塞了一个苹果在手上,他解释了下,小于旸似乎听懂了,转身将自己手里的苹果递给了妹妹。 亲生母亲申霞开始逗她玩儿笑着道:“你给了妹妹,你吃什么呢?”只见小于旸把自己啃过的苹果丢在了妹妹的学步车上,转身拿起爸爸手里的苹果开始啃。 她这一行为逗笑了所有大人。 “你倒还是挺聪明!知道吃大的,把不好的让出去!”一旁的奶奶穆氏乐呵呵地看着小大人小于旸的一举一动,评论了这么一句话。 此时的王元起身,看着肖芳笑着问,“怎么样,这次能留下不?”他其实想问肖芳是否舍得,但担心肖安和申霞多想就换了个说法。 肖芳笑笑,“先试试吧,还不知道呢,这几天很会照顾妹妹啊,知道给妹妹喂饭、喂水,还能端个板凳什么的,可聪明着呢!” 果然老王卖瓜自卖自夸,肖芳也难能可贵地公开表扬小于旸的聪明伶俐。外人看是为了在自己脸上贴金,实际上,身为母亲穆氏又怎么看不出他的不舍。 “俺哥你们晚上在这吃完晚饭再回家。”申霞和肖安挽留肖芳和王元夫妻俩。其实对于孩子到底做什么选择,眼下也不是申霞和肖安能做得了主。 其实这几天不光是穆氏这个“局外人”,申霞和肖安同样能看出大姐对小于旸的照顾,和小于旸对她的黏糊劲儿。 这几天小于旸在肖芳的教导下,开始喊申霞和肖安妈爸,但她总是以害羞沉默拒绝。晚上睡觉也从来不愿意跟申霞两口子睡,宁愿和肖芳还有奶奶一起挤在小床上。 如今看见爸爸王元来了,小于旸一把拉上爸爸的手便往外拽。等王元随她出来后,她便哼唧着要抱上车。自己坐上车了还不乐意,还让爸爸王元一起坐上去。 “回家!”说着又要下来。 抱她下来了,她又径直跑到妈妈肖芳面前,牵着她的手,让她坐上车兜儿。一旁人还以为她是在拉着老爸老妈过家家,肖芳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她是让王元开车载她们回家,因为来的时候肖芳跟她就是坐在车兜里来的。 理解之后,肖芳把小于旸的意思表达了一遍,这下众人才明了她的意思,都纷纷感慨,太聪明了。听到小于旸被夸,王元也更骄傲了些,言语谈话间都是兴奋。 太阳落山前,肖芳和穆氏母女俩张罗出了五盘菜,知道王元爱喝酒,肖安径直找出了家里的放了好几个月的白酒,却被王元阻止了。 “我开车了,不能喝酒。这路坑坑洼洼的,晚上也不好走。你们这杨桥不好走,我今天是在西边拉货,拐过来的,晚上一会趁天没黑就要先过桥。” 王元的考虑不无道理,从王元家到肖安家有一条河,上面的桥只有一米八宽,桥西边距离岸上只有个小斜坡,但桥东头,则是一个将近垂直九十度的大陡坡,且桥面上没有任何防护栏。 别说是开车了,就是来往骑自行车的人,过桥都要下来推着走。王元这是第一次开车过桥面,他虽然知道车子能过桥,但还是有些担心,多次问了肖安,还被肖安拉着用毛线特意跑到桥上去量了下才放心。 “慢慢,一定要慢,可以过桥。”肖安胸有成竹,他虽是这么说,但肖芳和穆氏还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甚至一度劝他原路回去,哪怕确实多跑好几里路,费点柴油。 王元的意思则是总归是要走这边,近些,如果确实能走以后开车拉货也能从这边过来,就省事儿得多。 就这样,原本担心小于旸能住下来,不跟自己回家的肖芳转而担心王元开车过桥的安全性,以她的习惯,就这件还没开始的事,已经让她不停地叹气了好多次。 “算了吧,咱们还是原路走吧!”肖芳妥协,不想让王元冒那个险。还没等王元回答,走出来的肖安接了话,“没事的,他们的车跟你这一样的,我看就从这边过去的。”肖安能理解大姐的担心,但他也确实看到过其他人开这样的车过桥的。 对此,肖芳半信半疑,王元倒也胆子大,知道有人过桥,就没再说什么,打定了主意是想过桥试试。 不知道是男人天生心理素质强大还是真的无惧生死,那天吃饭肖芳几乎没怎么吃,总是担心过桥中出现各种意外。 虽然说当下夏末,桥下水也干枯水位线直接下移数十米深,但水底依旧不见清澈。过桥中间的一丁点偏移,都不够王元他跳下车来。 王元则相反,刚吃完饭就笑着问小于旸,要不要跟他们走。 第52章 过桥 肖芳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小于旸也跟着开始收拾自己的小被子。 “你干嘛?就留在这,跟妹妹玩!”申霞见小于旸也有模有样地学着收东西,抱着老二在一旁逗她。 “不要,我要回家!”小于旸软糯糯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逗得几个大人们都笑了。 “这看来是留不下来了呀!”穆氏用一种不妙了的语气讲了小于旸的选择。申霞和肖安都心里清楚,这孩子是留不下来了。 “你们看这咋弄,来之前我还和你们大姐说,把小孩的东西都带上,看能不能在这玩住,能玩住就留下来,老二马上也两岁了,现在管得也松了,你们也能照顾。”王元一脸无奈,孩子他是心甘情愿带过来的,能不能留住就看孩子自己的选择了,眼下这种情况,肖芳走哪孩子跟哪,也是丢不掉的。 “那带回去呗,看等她妹大点了,能跟她玩了应该就强!”肖安开始推测孩子不愿意留下来的原因,看着大姐夫这般解释,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让大姐把孩子带回去这样的结果不用说也很明显了。 尽管孩子不愿意留下来,就这事也怨不到大姐肖芳和姐夫王元。 申霞在门口送别了王元他们,倒是穆氏和肖安一路陪同到桥前,肖安在边上指挥,穆氏和肖芳带着孩子则在一旁悬着忐忑的心看着王元开车过桥。 好在离桥面的场地足够大,王元能够有条件将车头和车身保持一致,过桥自然也是小心翼翼地缓慢通过,肖芳和穆氏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见王元过了桥,肖安急忙上前要去抱小于旸过桥。不料却被小于旸给拒绝了,反而转身让妈妈肖芳抱。 忙了两天半的肖芳,早就累得很厉害了,但拗不过小于旸,忍着胳膊疼,抱着她同样小心翼翼地过了桥。 走在回家的路上,跟来时一样,王元前面开着车,小于旸和妈妈肖芳坐在车兜里。看见路上依旧有人在落日的余晖里在田里忙碌,小于旸好奇地在车兜里站了起来,扶着车兜上的护栏,四处张望,迎面吹来凉爽的风扑在脸上,像是吻。 “我就说吧,她肯定不会留下来。”王元超大声音,面不改方向地喊了声。 车子发动机声音太大,但肖芳也听到了王元说的这句话,她没有回应,但心里已经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问王元以及有很多细节事件也想讲给他听。 吹着风,身上的疲惫像被一扫而空,她想要的安稳不过是眼前,王元外出开车平平安安,自己养大的孩子能够依旧留在身边,家里的活自己也能跟着顾一些,目前现在身体也尚健康。 女人似乎永远都学不会男人的神经大条,就这一会儿的时间,肖芳想到了种种,像是做梦一般,剧情事件跳脱,让人猝不及防。 回到家后,王元便去了江柱家借了辆自行车,趁着天黑跑去奶粉店给小于旸买奶粉。奶粉钱还是那会走的时候,弟弟肖安递过来的。 他们夫妻俩的意思是不接不要,但目前穆氏却做主帮他们收了钱。虽然肖芳一直表示,小于旸现在大了,可以喂饭了,奶粉喝得少,甚至觉得可以不喝了。但在肖安和申霞认为,孩子还在长个子阶段,还是可以继续喝点奶粉。 孩子目前还不愿留在自己家,肖安申霞夫妻俩也是无奈。这几天的相处中,申霞很明显对老二要上心得多,抱孩子的次数也是老二要多些,对小于旸没有过多的靠近欲望,小于旸对她也是保持陌生。 母女俩最亲近的一次还是小于旸从她手上接过苹果,甜甜地喊了声妈妈,她本事知足的,一直持续到小于旸不管肖芳干什么她都要跟在屁股后甜甜地喊妈。 申霞其实很不能理解自己的吃醋行为,但事实面前她也不得不承认对孩子的愧疚,要怪就只能怪她是头胎还是个女儿,这样一想,倒也没再计较,自己没照顾一天,自然是没有任何感情基础。如果单纯地论有女儿的话,她怀里的老二才是自己亲手养大的,也是女儿。 她不缺女儿,自然也在说服自己释怀小于旸不愿意喊自己妈妈这件事。 看见王元今天就去了,肖芳很是好奇。 “你不是说你这几天忙吗?怎么有时间去接我们?”肖芳笑笑,往锅里添了一把柴,把小于旸哄睡后,肖芳烧了一锅开水,准备晚上洗澡。 王元不知道从哪搞来一根黄瓜,冲了冲水,掰成两半,黄瓜头给了肖芳,一股凉汁儿进肚,人也清醒凉爽了许多。 肖芳看了眼忙不停吃瓜的王元道:“怪会吃呢,还买黄瓜!”虽然这个季节自家种的黄瓜已经罢尾了,但街上还是有卖的。 王元大口吃掉了手上的黄瓜,半响回味无穷般悠悠道来:“我干活回来也没个做饭的,自己熬点稀饭,黄瓜拍一根就酒吃的。”虽然王元知道肖芳不乐意自己喝酒,但也知道她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只要自己的理由能接受,肖芳一般是不会破口大骂的。 果然肖芳没讲话,也没见她生气。 “我问你,不是说忙吗,今天咋会去接咱娘俩?”肖芳没放弃刚的问题。 “可以了,别烧了!”王元没接话,走到锅后台,掀开锅盖,用手试了试锅里的水温,大喊一声。 见肖芳赶紧把剩余的干稻草用火捡(铁制品,用来夹稻草塞进锅炉烧的工具)拍打灭掉。 “我就是猜到了小于旸在那肯定玩不住,肯定是要回来的。她要回来,你弟带你也不好带,她还不会坐前大杠。你抱着也不好抱!”王元开始解释,这倒是让肖芳始料未及,能想到说把孩子送走,竟然还能猜到孩子不会走。 肖芳原本以为王元他不喜小于旸这么大了还在自家,想到去肖安家之前他倒是挺不在意的,直到刚才,他竟然还担心孩子没法坐。这前后的态度,让肖芳琢磨不透。 第53章 事实原委 农活终于算是搞完了,回到家的肖芳也依旧没有闲下来,去娘家的这几天,王元换下来的衣服都也都要馊掉了,一问就是没功夫洗。 也是,现在也正是农忙时节,但王元和江山江柱他们一起在西方拉货,走之前还听王元说了一嘴,说是一处开发商包了两户别墅,他们三辆车这几天一直没停下来。 想到是有情可原,肖芳便也没跟王元计较太多,反而是赶在太阳出来之前,就端着脏衣服盆往村里仅有的一个池塘边去洗衣服。 “你怎么洗这么多衣服?”看见肖芳的盆里全是王元的脏衣服,费珍惊讶地问了句。她也来洗衣服,看见肖芳她更好奇的是孩子的事。 “我这几天不是去北方了嘛,王元他说这几天忙得很,衣服都顾不上洗。”肖芳解释,但依旧没停下手上的活。 “是啊,俺家那个还在睡觉呢,昨晚凌晨两点多才回来!” “啊?王元今个咋四点就出门了,说是早点去可以早点等。”听见费珍说的江柱跟王元并不是一样的情况时,很是惊讶。 “是啊,我听江柱说了,昨晚他表兄弟两个搞到2点多,就是排队,今儿俩人再去送一车石子就可以了。王元本来昨天跟他们一起的,他不是说要去接你们娘俩吗?”说到底,费珍比肖芳还好奇。 “我昨天问他,他说活干差不多了,明天早上早点去就可以了。我还以为是他活干完了呢!” “哪哎,他们三个人每人十三车,这几天确实都忙得很,王元昨天是说担心你们娘俩你弟骑车没法送,还有大包小包的。”费珍像是开玩笑似地将王元跟江柱讲的原因一五一十地说给肖芳听。 这下她才恍然大悟。 “孩子接回来了不?”费珍继续追问,开始陷入沉思的肖芳。 “回来了,这孩儿不在那玩,可能是妹妹太小了,不跟她玩,不知道大点能不能玩得住。”肖芳面不改色地陈述事实,说实话,当时肖芳也不确定孩子能不能留下。 “那你们这称呼是咋说的呢?” “什么称呼?” “是喊你们爸妈,还是喊那边爸妈呀?” 费珍好奇,别人家的孩子是抱回来的,是养大就是自家孩子,肖芳这个孩子身份上说她是姑妈,虽然说孩子长大了就给送回去,但眼下看孩子并不想回,这也直接出现一个称谓上分歧,没见过这般事,费珍自然是八卦了些。 “没,在那也还是叫我们爸妈,尝试引导她喊俺弟他们爸妈,她不愿意,俺妈说就喊小爸小妈,孩子相当于是两个爸两个妈都一起疼。反正这事,俺弟倒是不大介意,主要是弟媳申霞。”说到弟媳,肖芳叹了口气,随即欣慰道:“你是不知道,这孩子压根就不跟她妈,小孩就灵巧得很,知道哪个亲,哪个不亲。” “那你们这也挺好的,老爸老妈,小爸小妈。”费珍笑笑,也放下了衣服,蹲在肖芳身边开始从里面拿衣服开始浣洗。 “嗯,是好,主要是弟媳还是介意啊,来的时候也不舍得,但怀里还有一个说白了哪个照顾得多,对哪个就更亲些,弟媳明显对老二更亲。”肖芳分析起了当时看到的一幕。 在小于旸待的这几天里,孩子喂饭她不来,主要以小的为主;哄孩子睡觉,老二难哄,还怕小于旸调皮捣蛋,还把门直接给关了,孩子站在门口一直问小妈和妹妹去哪了? “那你们这不站巧了嘛!现在的小孩都聪明,她现在就已经知道你们对她更好些,肯定跟你们跟得紧些,后面我敢说,这孩子是不会回去了。”费珍像是预言家一样,有模有样地开始预测孩子最后的选择。 “哈哈哈,你这话说的,反正留俺家,就是多把米的事。”很明显,肖芳早就做好了孩子在她家长大的准备。 “啥一把米,人小孩也能自己挣块田。”费珍说了这么句话,让肖芳像是嗅到什么机密,不解地看着费珍展开详细来说。 “我今天去书记家问俺们村完粮的事,看见老刘去找书记要小孩的田。他家那小妮子跟你这不一样的情况?” 肖芳知道老刘家也就是刘大力家,他那个小妹妹也是舅家的二女儿,自己养不了了,送给二姐养。 “他家是不是上户口了啊?”肖芳不解,本身眼下的良田分配就是按家里人口来分的。小于旸还没来之前,他们家四口人就分了大大小小四块田,她没想到的是原来讨回来的小孩也能去申请一块地,她欢喜雀跃,但同样顾虑重重。 “这我不清楚,今天我去问就听他跟书记在那吵,要给小孩分块地。最后听说是开春来分。再说了现在不是松了吗,很明显已经结束了呀!”费珍见肖芳这般吃惊模样,很是享受。 “你家这情况,这孩子不是明显以后要在你家了吗?你不给她上户口后面上学咋弄呢?”费珍说的这些,肖芳自然清楚。说实话当初阿瘦和阿福能分到田也是拿着户口本去书记家登记给分的。 她担心的是小于旸如果给分地的话恐怕也要先上户口。上户口他们已经有能力可以出钱了,但是弟弟那边,似乎也并没有放弃小于旸以后回家的计划,这让她左右为难。 想到这她决定一会儿洗完衣服带孩子吃过早饭去老刘家问问情况,晚上等王元回来了,俩人再商量着看,想到这些手里的动作也瞬间再次麻利了些。 “你等下用完的棒槌借我!”费珍开口边洗衣服边对肖芳叮嘱道。 “完粮怎么完?”孩子的事具体情况还未知,她索性直接放下,又问了费珍完粮的事。 “跟去年一样,中秋节之后就可以开始去乡稻仓直接拉去就行。”肖芳将棒槌递给费珍,准备起身回家。 “小孩分田的事,我等会去老刘家打听一下,看看什么情况。能挣块田不管大小,有就是好的。”提到能分田这件事,肖芳眼里像是有光。 她起身端着洗干净的衣服盆,眯着眼看着东边刚升起的大太阳,心情倒是也如太阳一般明媚了十分。 第54章 计划落空 肖芳刚将锅里的生米煮沸腾,从厨房出来时,已经满头大汗。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她听见了屋后四轮车发动机的声音。 本来还在锅炉后的草堆里爬上爬下,听见车响,她立即麻利地翻下来,跑到妈妈肖芳身边,牵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走,车车!”她的意思是爸爸车回来了,她要去接。 “等会,妈妈把草往里面塞一塞,锅盖掀开别扑出来了!”肖芳提高了音量,告诉并不理解的小于旸,她还有事要做,要等会儿。 见妈妈音量提高,她知道这是妈妈要发火了,一般妈妈发火不是打屁股就是打小手,她自然是怕的,也只好乖乖跟在肖芳身后,等肖芳。 “走,去看看是不是你爸回来了!”肖芳将顶在头上的毛巾一把拿下往脸上擦了一圈,随即又搭在了脖子上,牵着早已焦急等待的小于旸就往屋后走去。 就在一眼能看到路头的小路上,王元和江柱的车一前一后地往家赶。 “爸爸!”看到前面的王元,她开心地边喊边跳。她把这份激动通过手指传给了妈妈肖芳。肖芳几乎是笑着看王元的车慢慢靠近。 看见等在屋后的娘俩,王元故意按了几下喇叭,他也笑着看站在肖芳旁边手舞足蹈开心着的小于旸。 是的,自从哥哥阿瘦上学去了之后,小于旸开始对爸爸王元亲近了许多。平时哥哥陪伴的时光,几乎都成了王元拉货回来后带娃的时间。 小于旸也把对哥哥的黏,转到了对爸爸王元身上。 等王元车子靠近,他故意停了下来,转身跟拐弯回家的江柱打了个招呼后,他便笑着伸手抱小于旸。 小于旸自然是知道想坐车,于是被肖芳抱到王元身前,双手扶着方向盘,坐在爸爸王元怀里,开车回家。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坐车,没了第一次刚坐上的害怕和恐惧,这次她依旧摇头晃脑,跟着爸爸打方向盘,她倒是开心得很。 王元把车停好,熄了火,准备下去的时候,小于旸还是不愿意下去。此时跟在一旁的肖芳反而是先进了屋,看了看厨房的粥,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我今天听费珍说像小于旸她们能去找书记给分块田,管它几厘地,种个稻也是好的。”肖芳如实讲自己今天白天听到的事讲给王元听。 “你听谁说的?”王元这几天也是忙得不见影,今天听见肖芳这么说也是纳闷不解。 “费珍说的,说是看到老刘昨天去找书记要田了。”肖芳陈述事实,有理有据。 “书记咋说的?”王元看了眼正专心学转方向盘的小于旸,头也不抬地问了句。 “我中午去老刘家,问老刘了,说是可以,但是就是要先给小孩上户口,说是证明这是俺家的小孩,这样的话咱们村才能有她的田。”肖芳说到后面,就越丧气,王元却还没听出来端倪。 “上啊,这几天累要死,能管两个月。咱现在有钱了,罚款交得起,给孩子上个户口就是,也终于是不用带着小孩到处跑了!”说到给孩子上户口,当初没上包括说直接抱到自己家也是因为担心二胎被罚款。 王元讲完,一脸得意,这段时间是很辛苦,也确实是赚了不少钱。在家里,王元一直是赚钱为主,赚回来的钱,自己留够本,剩余的也都交到了肖芳的手上,家里的钱也都是她来负责管。 当然这件事并不是交齐罚款这么简单,还有就是孩子以后到底是在哪边生活。见肖芳没讲话,王元也猜测到了肖芳的顾虑。 “你是担心把孩子户口安俺家了,你弟和你弟媳气么?”很明显王元是在明知故问了。 “不然呢?” “那肯定啊,那不得气你一辈子!”说这句话的时候,王元脸上带着戏谑。对此肖芳都习惯了,王元这人在外人看着就是老实好说话,但跟肖芳讲起正经事时,能坚持正常三句话以上就已经是很难得了。 见王元这般,肖芳也索性开始出馊主意。 “要不,你给俺弟俺妈他们打个电话说下这个事?”能看出来,肖芳很想让小于旸也能领块地,虽然那地只有几厘处。 “你看看你这话说的,那是你亲妈亲弟,你说才好,我去说像咋回事啊?他们还以为是我贪心,霸着他家小孩不给送回家,这不是打我脸吗?”肖芳没想到一句话就把王元逼回正常人状态。 “我也不好意思!当时不是说了养大给人送回去,这总不能是咱们先变卦吧?”肖芳也不解,此时别说说服不了王元去打这个电话,还说服不了自己去践踏曾经的诺言。 “有多少处处?有60厘吗?”王元好奇追问小于旸这屁大孩子能分多大的田。 “没有,10厘处差不多。”肖芳说出来有些心虚。 “哎呀,这才多大点!要这个小田干啥呀!”王元不解,他了解肖芳的斤斤计较,和各种爱占便宜的真实。 “哎,你别说,弄回来种个菜也是好的!”肖芳已经做好了对小田的布局规划。 王元对此嗤之以鼻,就为了几厘地,非要把两家关系因为小孩而扯得生气,不值得。 “算了,你可别想了,这孩子要是愿意在俺家待,我就养,以后上大学我也供她,就跟她俩哥一样,只要他们能上,我就有本事一直供。”肖芳很费解地看了眼王元,像他这般吹牛的时候往往就是在一杯酒下肚后,开始吹牛皮。 她看了他一眼就是想确定下他是不是清醒的。 对于肖芳的突然凝视,王元自然也是懂了肖芳的意思,“咋啦?你还不信?就让你看看我能不能供得起三个大学生,只要他们能考上,我就能供,肖芳你今天听着,我把话放在这了。”王元确实没喝酒,当然,肖芳也猜到了另外一个情况,那就是王元今天赚到钱了。 一起过日子十几年,她对王元还是比较了解的,一般他在家里嘚瑟的时候,不是喝大了,就是赚钱了。相反没赚到钱,还爱抽烟喝酒往往都会被肖芳破口大骂一顿,别说嘚瑟了,一般他都不吭声。 “我这活咋拐么,这几天干的都够俺大儿一年的生活费了,等他上大学,我不早早就把钱攒好了?”看见肖芳不以为然,王元开始摆事实讲道理,去证明自己没有吹牛。 其实王元也能感受到,从今年来活多了,赚的钱也多了,听见肖芳啰嗦的时候倒也确实少了许多。 都说钱能使鬼推磨,在肖芳面前,钱能使肖芳闭嘴。这大概就是王元不辞辛苦开车赚钱的目的。 对于肖芳所说的计划,自然是落空了,但从王元那里,她也似乎看到了未来美好生活在朝她招手,她叹了口气,心里却舒畅明朗多了。 第55章 买自行车 “老刘家大力怎么在家没去上学啊?”王元下班回来,看见了家在路边的老刘儿子刘大力。 “你在哪看到的?”肖芳不解,多问了句。按理说他应该跟阿瘦一样,在学校上学才是。 “我回来那会看到他拿着菜篮子在他家池塘洗菜。”王元确实看到了,对他还是很了解的,平时总喜欢来家里找阿瘦玩。 “那是为啥呢,难道是感冒了?”肖芳开始猜测,但毕竟不是自家孩子,也就没再多想。但是对于这种八卦,肖芳又怎么会放过呢,第二天就想着去打听。 “明天早上吃完饭,咱们一块去城里啊!”王元叮嘱肖芳,让她别忘了。明天他们商量去城里办一件大事。 肖芳虽然心里也同样开心,但在看到王元一脸兴奋的情况下,她倒是开始面无表情。话说回来,王元这次要办的大事就是买一辆大杠自行车,这样以后去北方拜年就不用走过去了,直接骑自行车过去。 这也秉承了肖芳一直以来俭省的好作风。 他们这次去买自行车,王元带着肖芳,肖芳抱着孩子,一家三口就往西边的城里去了。等下午袁氏过来串门的时候,才发现院子里的一辆新自行车。 “这是你们刚买的吗?”看着车上面的薄膜还没撕掉,袁氏一脸羡慕,尽管她并不会骑。 “是啊!今天进城买的。”王元心情不错,听见袁氏询问,他又围在了自己的新自行车前开始撕上面的膜。 “多少钱买的?” “390” “哦,那不便宜啊!”说完袁氏指了指儿子撕掉的保护膜,“这个你要不?不要我捡走了。”袁氏不等王元答应,看了眼厨房就开始捡了起来。 捡完就匆忙往门外跑,把拾捡到的碎塑料膜卷好塞在了门路的墙角,这才又匆忙返回新自行车面前。 王元知道她的意思,自从公社改为私有,袁氏原有的工作就自然而然被端掉了,没了生计,孩子也都养大了,她就没再找活干,准确讲也是干不动了,就干脆在家里给儿媳们带娃。 这一带就是十几年,最开始是从老二家开始,现在他家的老大都十一岁了。没了生计,全靠儿子们逢年过节的给点红包,她自身也没经济来源。后来看到有同龄老奶奶会去学校收垃圾,她就开启了她捡垃圾的职业。 当然平时还是要看孩子,她也只是尽可能抽空老早跑到学校,只为了在学生们上课前打扫的垃圾筛选一遍。 平日里,走在马路上,遇见的瓶子都会特意捡回来攒着卖。在其他儿子家可能有些不值钱的东西她能直接拿去卖掉,但是在大儿子王元家,她就没那么自由。因为肖芳比她还抠,肖芳的抠是,家里破烂很多,总是不舍得清理。 像那些能二次利用的产品她也会攒起来,过年之前去卖掉,这样也能卖出两天的生活费,所以袁氏自然是不敢在她家拿破烂去卖。 她其实来不是看新车的,而是因为听说老刘的儿子刘大力说是要辍学,不想上学了,就过来问问大孙子是什么情况,是不是没有刘大力这种情况。 这些话自然是她说给儿子王元听的,但凡换成肖芳,她是不信。 不过听到母亲说刘大力那孩子辍学了,虽然很诧异,倒也觉得可惜了。 “那么小的小孩出去打工还是有些小了。”王元念叨,虽然他们那一代人并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去教室里读书,反而是很小就出了社会养家糊口,但他还是觉得应该让两个孩子受教育,毕竟现在自己拉货也能赚到钱了,供孩子上大学也是有这个能力的。 男人好像天生如此,拥有着别人不曾有的东西总会不自觉地炫耀这份优越感,特别是在亲近的人面前。 袁氏走后不久,从厨房里出来的肖芳看着光秃秃的自行车,问起了王元,“车上的薄膜呢?那些都是可以卖钱的!”她一上来就说出了重点。 听到这王元不大淡定,生怕肖芳又是一阵破口大骂,便想着法儿地解释道:“刚才俺妈来了,你不是听见了,她说来看看他们俩兄弟回来没。我刚好在这撕这个膜,她看见就给她了,反正也不值什么钱。” “那谁说能值多少钱呢,还不是靠攒的!”听见王元讲话她就生气,虽然确实不大值钱,但又听他说是他主动给老太太的也就没再啰嗦。 “听俺妈说,刘大力那小孩辍学了,不想上了。”王元赶紧转移话题,这个八卦来得很及时,不仅转移了肖芳的注意力,也让从昨晚开始好奇到今天下午的肖芳得以解谜。 “为啥不想上了呢?”可能是因为有一个同龄同年级的孩子,肖芳不大理解这么大的孩子,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学不上?在她的认知里,上学才是最幸福的事,风吹不到雨淋不到,每个星期还有两天休息时间,再说上学也不是从早上到晚,中间都有充足的时间休息。 这才是最不吃苦的行当,这些至少在肖芳和王元眼里确实如此。 “现在小孩啊,就是不知道吃苦是什么!”说到这里,她不知道是在心疼小孩的不懂事,还是自豪自家阿瘦的懂事,还是大儿子阿福的聪明。小儿子虽然学习不是很好,但是干起活来也是有样学样,老大则在干活上聪明劲用在偷懒上,在学习上倒是露出了锋芒。 这样以来,不管是老大还是老二,他们夫妻俩倒也都不担心,相反还有点心疼跟阿瘦同龄的刘大力。 “他爹妈都不劝劝吗?”肖芳不以为然,倒是王元还很纳闷,如果是他孩子,他一定会坚持让他再试试,别动不动就辍学,以后还是大学生吃香,不像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当一辈子农民。 “那孩儿也犟,肯定也是劝过,自然是没用,才同意了。我都看在家好几天了。不过这孩子在家也好,这几天他家忙,我看都是他带着他那个小妹儿,又是烧饭又是挑水的,也能干。”肖芳陈述她看到的事实。 王元摇摇头,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他们旁观者也只能背后关起门来讨论,除了有点可惜外,倒也没有多余的感情。 “阿瘦、阿福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王元多问了句。 “国庆应该都会回来!”肖芳看着新自行车,虽然不会骑,但看着就很开心。 第56章 人际往来 自从买了新自行车之后,夫妻俩骑着去赶集心情好,还多次被人夸。 “哎呦,老王是赚钱了呀,这车得劲儿!” “王元这大长腿,跟这车真配!” “两口子一起赶集,感情真不赖!” … 在面对这些熟人的夸奖后,王元总是会不自觉地从自行车上下来,然后给打招呼的人递根烟,笑容满面地与对方简单寒暄,然后再一一道别。 每次这种时候,坐在后座的肖芳也要跳下来,跟着笑脸招呼,四五次之后把王元说落了一番,“你是钱多烧得慌吗?那一根烟不得几毛钱,你这样发下去,每天得买几盒?” 会过日子的肖芳帮他算买烟的开销,往往这种时候说着说着肖芳的脾气也会上来。 “你这人咋这样?人家好心好意地跟你打招呼,你总要礼尚往来回应一下。更何况你本来就会吸烟,人又是夸你买了新自行车,完了你不递颗烟,怕是要背后说你这人小气了!” 王元尝试理直气壮地跟肖芳讲道理,但这个道理他自己听了都不信服。 “我就是吝啬!”果然,肖芳对王元的解释嗤之以鼻。在她看来,王元这人就是爱面子,别人夸两句尾巴就翘上天了,不知道东南西北。要说他给一两个人发烟就算了,一路上打招呼的四五个人他都给了。 肖芳其实还有一个生气的点就是,明明对方也有人吸烟,对于掏烟这件事,王元不仅积极还主动,别人手里的烟都还没吸完,他就把他的烟递上去了。 一盒烟里面就20根,按照王元一天大半盒的量,早上遇到这几个人,一下子就把一盒烟干掉了小半儿。看他把烟大方分出去,总是觉得心疼,想想这一天一盒烟就大几块,有这钱买斤苹果吃也比吸烟对身体好。 在平时,肖芳也没少因为抽烟这件事跟他吵,但是吵归吵,听归听,该抽还是抽。后来她也开始接受王元誓死要抽的决心,更合理的说辞,毕竟出去干活,烟也是人际关系中必不可缺的部分。 为了吸烟不被限制,王元曾经还向肖芳讲过一个他靠一根烟办成事的经历。至此也慢慢让肖芳对王元抽烟这件事有了更多的宽容。 同意他抽烟本以为是最终的胜利,但眼下肖芳就是看不惯,王元主动递烟的行为。 “那有两个明明自己也抽烟,也没见他们把烟像你这样递那么快啊?”吵架归吵架,肖芳总能在争吵中明确告诉王元她抱怨生气的点。 面对肖芳的提问式抱怨,王元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对方的心理和行为。 “那有的人就这样,咱总不能也去学那样吧?再说了,他们也都知道我是拉货的,以后村里有什么活,还不是会帮我介绍?” 王元放缓了语气,只听着后座的肖芳的抱怨,他也有他的无奈。他这人虽然就是肖芳口中的爱面,所以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人,他都会主动递上烟,搭个话什么的。 听见王元这么说,肖芳这才消停下来。她一直以为王元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是因为面子,实际上人际交往中王元还是深谙其中的门道。 想着过几天孩子们国庆节放假,夫妻俩骑着新自行车上街买肉。这次倒是把小于旸托付给了袁氏,让她给带一会儿,他们买完菜就回去。 “等会给俺妈带二斤肉吧!”见肖芳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王元推着车转头跟肖芳打了声招呼。 “中秋过节不是给她买了吗?”肖芳不满,虽然刚才大方散烟事出有因肖芳不计较就算了,想到王元还让给袁氏买肉,反问了句。 “中秋不是应该的,不是也给你妈买了个大猪腿,给俺妈不就割了二斤肉嘛!再说了你这买了送过去,后面我不在家,你要出去赶个集啥的,你找她她指定帮你带着点小于旸。”王元又再给肖芳出主意。 他说的确实有道理,肖芳自身也对小于旸的身份有很清晰的认知,本就不该她袁氏照看,听见王元这么说,她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也就不作声,应允了王元的这一想法的实现。 其实肖芳今天这般好说话,也并不全是因为王元的“长远计划”,而是因为这几天袁氏确实往她家跑得勤了些,有东西还知道带给小于旸吃。今天把小于旸抱她家去,她倒也是很开心,没有跟肖芳费半分口舌。 要说也是因为袁氏自己的表现,让肖芳开始接受她的好,接受她的善意,甚至于接受她的无奈,以及当初的选择。 肖芳很多时候都在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多数确实如此,不能更近一步,稍微把控些距离,似乎就又会变得亲近了些。她和婆婆袁氏如此,说到底和同胞的弟弟亦是如此。 想起上次关于小孩上户口挣田的事,被王元给否决后,她怎么也不大甘心。虽然并没有再与王元过多讨论,但她还是在等一个机会,想法子去跟弟弟肖安沟通,关于小于旸去留的问题。 说是夫妻俩一起赶集,实际上王元更像是全职司机,全程只有接送,并不参与任何采买。最后就是肖芳给自己家买了三斤肉,给婆婆带了两斤,看见街上有卖长得磕碜的白皮瓜,倒是买了不少,一问就是价格跟正常的便宜了一半。 这让肖芳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还为此兴奋。 “这瓜我尝了,怪甜的!”肖芳似乎很有经验对于这些瓜,她还特意精心挑选了一番。有些瓜虽然长得不规整,但皮倒是都白了。 对于肖芳这种行为,王元不鼓励也不反对,知道肖芳爱占便宜,但也相信她的选择。 比起家里之前种的瓜,不管长得多畸形,最后还是由肖芳徒手掰开,夫妻俩一起解决了,该说不说吃着口感倒也挺令人惊喜的。 总而言之,在吃上面,肖芳能吃的,他都能吃,不挑剔。就这样,别人上街都是大包小包的,她倒是买一堆歪瓜。 “别看它们品相不好,各个都熟了,瓜皮还薄。”她原以为王元会嘟囔她买多了,便开始了自己的那一套说辞。 见王元不搭理,她也就放心了。回到家, 她还挑了几个熟一点的带给袁氏,毕竟买了不少。 看见肖芳又是送瓜又是送肉的,袁氏自然开心地合不拢嘴,面对肖芳解释瓜的品相时,袁氏深表认同。 甚至还说这种瓜最自然,那种大的说不定还喷了其他药,她不仅给足了肖芳面子,还对肖芳占便宜的行为大为褒奖。 在王元看来,婆媳和谐的一幕,大概就是此生此刻。 第57章 辍学传闻 “不想上就不上了,以后打工不管是做什么肯定比我们这一代人强!”肖芳带着小于旸往刘大力家串门。看见刘大力也在家抱着小于旸一岁的妹妹,肖芳还安慰刘大力的妈妈。 “那谁说呢,他自己说不想上了,不想上了就不上了,在家也能帮我搭把手。”刘大力的妈妈似乎对于儿子不想上学这件事很是宽容,毕竟在他们那一代人看来,当初让孩子上学是不想让他们像自己一样,当一辈子的农民。 眼下孩子不愿意上学 ,当初想看看孩子是不是上学的料也是因为大学生国家是包分配的,想着以后有文化不管做什么都比当农民工强,但是村里村外到目前也还没有一个大学生,看不到大学生未来的就业案例,所以对于孩子辍学, 他们自然也没什么感觉。 本身刘大力父母都是轻度残疾,虽然目前初中阶段还是免学费,但上了大学也是笔不小的开销,见孩子没有上学的兴趣,他们倒也作罢。 “阿瘦怎么样了?”刘大力的妈妈聊完自己儿子开始关心地问起了阿瘦。 “这过两天不是国庆节了嘛,估计也要回来了。”肖芳笑笑,见刘大力妈妈有意转移话题,倒也知道没在她面前过多讨论自己儿子还在上学的事。 “我咋听大力说阿瘦也是不太想上学了?”刘大力的妈妈停下冲奶粉的手,怀着好意询问道。 “啥?”很显然,她的诧异出卖了她。阿瘦不仅没跟她讲,明显是跟刘大力讲过。见肖芳反应这么大,一旁抱着妹妹喂奶的刘大力朝母亲使了个眼色。 妈妈们好像都这样,孩子跟她们说要保密的话,转身她们都会如数抖落出去。这在孩子们的眼里,这是背叛,是出卖。刘大力很是内疚,脸上也开始慌了。 当初阿瘦跟他提起这件事时,就让他保密,说到底还是怕肖芳一个暴脾气之下,把他臭骂一顿,要不就是回到家就又是一场言语大战。 本就处于青春期的叛逆,他实在是不想听妈妈的啰嗦和谩骂,对于什么时候选择辍学,他还是想着再试一段时间,如果实在不行,再硬着头皮跟妈妈肖芳讲。 坐在教室里上课的阿瘦,右眼皮却无端跳得厉害,除了他,在外干活的王元也是如此。 当然,他们爷俩也没当回事。 晚上王元回来,就看见肖芳一个人坐在灯下把所有的稻袋子打了补丁,王元不经意间瞥到了她手上的红点点。 “你现在补这干什么?不能白天补吗?”王元有些生气,虽然他对肖芳算不上怜香惜玉,但身为丈夫,基本的人文关怀,让他没忍住多说了句。 “白天补过一波了,晚上这不是睡不着,干脆就找点事做。”肖芳淡淡地解释原因,王元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 “给我下点面条吃,一下午没吃饭了。”回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的王元随手脱掉了汗馊味的短袖,光着膀子打开了风扇吩咐着没停下来的肖芳。 肖芳看了眼王元,欲言又止,见他也确实是累好了,便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起身去了厨房,临走前还问了句,“吃稠点的还是稀点的?” “稀点的!太热了!”王元加了句。他说的也没错,但肖芳在家里坐着虽然一边拍打着蚊子,一边开始缝补,虽然说从体态上看,她也是个胖子没跑了,但就这样一个胖子却不怕热。对此,王元曾当面敬她是个汉子,但对于这类夸奖,肖芳似乎并不喜欢,反而把王元嫌冷怕热的人类天性给嘲讽了一遍。 王元虽也冤屈,但这种事上他毕竟是不善辩驳,因为他也确实做不到外面将近四十度的天气,在屋里不开风扇。要不就是开一会就停了,一问就说是省电。 这几天活又多了些,王元也是早出晚归的,每天小于旸还没醒他就出门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小家伙已经早早入睡了。加上天气还是太热,每次收工回家,整个人也都是疲惫状态,此时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刚才肖芳的欲言又止。 吹着风扇,他低头开始打盹,突然就一阵痒,他突然睁开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腿上,一只黑蚊子正趴在他皮包骨的腿上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 只听见一声“啪!”蚊子小命没了。 “让我拍到你了吧!”打死蚊子后,王元一阵胜利感,用桌上的纸擦了擦沾了血的手,还不忘查看了下另一个腿处有没有蚊子在附近盘旋。 此时的肖芳已经下好了面条,帮他盛了一碗,送到了他面前。 “给!吃!”看着王元低头在打盹,肖芳故意太高了嗓门,喊他吃饭。 “咋没加个鸡蛋啊?”王元嘟囔,虽然他早就对肖芳做饭不抱任何惊喜,但言语里还是想表示自己已经很辛苦了,为什么不能加个鸡蛋? “这吃不得你了?”肖芳的生气全在讲话的语气里,如果嗓门突然提高了,那一定是离骂人的行为不远了。 见肖芳吼了起来,王元倒也识时务,慌忙转移话题,“声音小点,小于旸要被吵醒了。”说完他滋溜着开始享用刚出锅的面条。 此时的肖芳则继续坐在自己的板凳上,开始缝补一堆五颜六色的破稻袋子。别看着些袋子破,都是肖芳去完粮,刚好遇到厂里的人在丢被扎破的稻袋子。 当时她像发现了宝一样,跟旁边的三个年长些的男女开始抢。事后她还说落王元好面子不抢,不然就能抢更多了。 “你捡那干啥子,咱家不就四块田嘛,能要多少稻袋子?”王元不理解,甚至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 “哎!这烂得不很,回家我给她们补补,来年用不就可以替换着用吗?”很明显从看到这些破袋子后的第一眼,肖芳对它们就已经有了最好的安排。 王元还在滋溜着吃着面条,肖芳却突然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抬头对王元喊了一声。 “咋啦?”王元没抬头,继续狼吞虎咽地吃着。 “我今天去刘大力家,刘大力妈说阿瘦也不想上学了。” “啥?”听到这个消息,王元停下了吞咽的动作,显然差点被卡住了,慌忙咬断了嘴里含着的面条,停下了咀嚼,看着肖芳也露出了同款不可思议。 这才是夫妻俩最真实的反应,当初看刘大力那孩子不愿意上学了,夫妻俩跟吃瓜一般内心毫无波澜,但这种事真到自己头上,身为父母他们似乎也束手无措。 “明儿他回来了,再说呗!这种事总是要问清楚他是怎么想的,真是不想上了,咱也不能拿刀架孩子脖子上,逼着他上,也不是只有上学这一条路可走。我拉货那水泥厂老板家他儿子就跟阿瘦差不多大,说不想上学了,就跟着他爹在弄厂,我看那也挺不错的!”王元不愧是到处跑车的,他的见多识广,倒是让肖芳觉得心服口服。 起初自己刚听到时,诧异中带着愤怒,孩子不上学以后能干什么,但不管干什么肯定都是要吃没文化的亏。虽然她忙碌于四方田里,也不曾经历过什么文化亏,总而言之,在劝孩子继续上学这件事上,平时能言善辩,强势的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气场弱了些。 听见王元说的这些,她倒也稍微宽慰了些。 “小孩回家后,你也别嚷别骂,有啥好好说说,看孩子怎么想的,如果孩子不跟你说,你也别乱打听。说不定刘大力那孩是调皮呢!”王元确实不放心肖芳能够在阿瘦不上学这件事上情绪把控这么好,不是担心肖芳的暴躁,而是担心儿子,所以还是多叮嘱了句。 第58章 危机解除 王元太了解肖芳了,她这个人就是心里藏不住事,更别说是自家孩子了。想着阿瘦回来后,刚好赶上国庆,到时候大儿子阿福也可以劝劝弟弟。 有些事压在心里确实不好过,但在跟王元说完之后,她倒也像是被安慰到。 七天之后,国庆节。 这天王元照例早起出去拉货,临走前叮嘱了一嘴肖芳,“阿瘦回来了,你可别提那事儿,别又把孩子骂一顿,不说可能是他自己还想上呢!真不想上了,咱们也真拦不住。” 肖芳虽然并不认同王元的说法,但眼下她也不想接受孩子可能会辍学的现实问题。虽然说干活确实很累,但上学也不是孩子想上的,这也真实触及到了她的盲区,不是她想努力,事情就能朝她想的方向发展。 “你咋起这么早?你哥还没醒吧?”国庆第一天天气晴朗,温度倒也十分适宜。肖芳去池塘边洗一家五口人的衣服都洗完回来了。看见阿瘦懂事地在门口即将扫完地,肖芳故意放低了语气询问了句。 “还没,都还没。”肖芳明白他说的还有妹妹小于旸,但阿瘦眼神有所闪躲,听见妈妈问,他又急忙继续挥动大扫把心不在焉地开始扫,但肖芳并没注意到他的反常。 “去把你哥喊起来,天天不知道他怎么这么懒!”听见大儿子还在睡,肖芳就气不打一处来。 听着妈妈的吩咐,阿瘦没有拔腿转身去喊,反而停在了原地。肖芳很诧异,停下了晾衣服的动作,看了眼阿瘦。 去学校半个月整个人又瘦了。头也也好久没理了,显得头大。她还最直观地注意到,这孩子人虽然瘦了,但个头又往上窜了,现在比他哥都要高了。 肖芳叹了口气,甚至觉得孩子大了难管了,以往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让他干个活都不动,这让肖芳有些尴尬,但为了面子,她还故意提高了嗓门。用绝对的身份压制,是肖芳对家里两个孩子的管控。 “不是,哥昨晚写作业写到很晚才睡,现在才六点半就让他再睡会吧!”在母亲肖芳的脾气发起来之前,阿瘦给出了自己的解释。 肖芳眉头一皱,嘟囔道:“白天不干,夜晚熬油练!”阿瘦只说了哥哥熬夜写作业辛苦,但在肖芳看来,就是浪费电。 “我衣服都洗好了,他还不起来!晚上不睡,白天不醒,能上成什么学?”见状,阿瘦自知说服不了妈妈让大哥多睡一会儿,便飞奔跑到屋里把他喊醒。 肖芳这般也是让阿瘦为难,一边是强势的妈妈,不把任务完成指定要被骂,一边是脾气同样火爆的大哥,去喊他起床,阿瘦也只敢打着妈妈的旗号去喊。 果然没一会儿,阿瘦在厨房热粥的时候听到了院子里大哥和妈妈的吵架声。 “回家睡个懒觉还不让人睡!”他拿着扫把,心不在焉,看见妈妈从外面进来,开始找茬儿。 “谁像你?你看你弟一大早就起来干活,就你闭上眼睛就睁不开了样!”肖芳揪着弟弟阿瘦为例子开始跟大儿子阿福吵起来了。 这吵架声不仅让在厨房忙碌的阿瘦听着烦,同样还有刚被吵醒的小于旸,她站在堂屋门口,听着妈妈和大哥的吵架声,皱着小眉毛,沉默不语。 吵着吵着母子俩往大门口吵去,阿瘦将最后一把稻草塞进锅炉,将锅里的粥搅拌了下,盖上锅盖准备跑出去看看情况,他想借着喊他们吃饭,让他们别再吵了。 而此时的小于旸惺惺眼,坐在堂屋门口的板凳上恍惚了。 “你说说你,一星期不回家,一回家不是要钱就是睡觉,也不知道干点活,你以后都指望什么吃?”肖芳很气,借着气话讲出了她对阿福的不满。 “以后不找你们要钱了行了吧?以后我就不回这个家了!”被惹怒的阿福开始跺脚咆哮。 就在这时,门口来了两个西装人,刚出门的阿瘦转身往院子里跑,赶紧把妹妹小于旸抱去厨房,担心人进来,还慌忙关上了厨房门,保险起见,将妹妹塞到了稻草堆后面藏着。 看见阿瘦反应灵敏,阿福和妈妈肖芳的吵架愈演愈烈。 “一点不知道钱金贵,动不动就买一双几百块钱的鞋,你还真是有一分钱花两分钱!”肖芳控诉阿福乱花钱。 “谁跟你说的?那是我自己兼职赚钱买的!我说了以后我不会要你们一分钱,你们以后也别再管我了!”阿福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扯着嗓门几乎是用喊的,说出了这些狠话。 看见母子俩吵得这么厉害,西装人倒也识趣,速速远离了战场。 看见他们离开,肖芳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肖芳故意提高音量,对着阿福吼道,却偷偷跑到屋侧看那两位西装人的身影。 “我啥样子?写作业那么晚,早上多睡一会儿就不让,真烦人!”阿福继续控诉,却看着肖芳的眼色继续输出。 只见肖芳抬抬下巴,阿福像是秒懂,随即停止了咆哮声,等阿福也走到屋侧确认那俩人确实走了之后,母子俩匆忙往厨房跑去,不放心的肖芳直接把大门给插上了。 “吓死了,还好俺们娘俩吵架,不然那俩人就直接上屋搜查了。”肖芳笑着长吁了口气,几乎是用一种庆幸的语气跟三分钟前还在对吵的大儿子讲着自己的忐忑。 这大概就是母子之间的默契,吵架归吵架,但遇上正事,还是以正事为主。还别说,当母子俩把气儿都在吵架中说出来之后,当下确实觉得一身轻。 至于拌嘴后的抵触情绪也瞬间烟消云散,这大概就是母子吵架,吵完就和好。见妈妈肖芳来敲门,阿瘦还特意问了句,“走了吗?”确认走了之后,这才敢带着妹妹开门出来。 “要不是我和你哥吵架,那估计就要被逮住了!”再次回想起来,肖芳后怕得很。虽然说被抓住也不会丢了命,但罚款这件事倒是会要肖芳的命。 “不是说现在不查了吗?怎么还有人来?”阿瘦不懂就问,还没等肖芳回答,就听见江婆婆的声音,门外的狗也各种狂吠。 肖芳让阿瘦带着妹妹,再原处躲一会儿,她跟大哥阿福去看看什么情况。肖芳此时的心又回到了嗓子眼儿,而阿福为了演戏演一套,直接又装得很生气的样子,手里拿着把大扫把,装扫地状。 “肖芳!肖芳!”江婆婆使劲敲着门,一副很着急的样子。 “来了,来了!”肖芳假装淡定,她最怕的就是西装人返回了,但她不明白的是为啥江婆婆会过来。 “肖芳啊,刚俺大侄子打电话来说今天突然有检查,我听说那会来你们家了?没事吧?”江婆婆一脸严肃关切地问起了西装人的事。 肖芳叹了口气,脸上也随即是笑容满面。 “吓死了,当时幸亏是跟阿福咱们娘俩在吵架,那俩人看见我们在吵架就没进屋检查。”肖芳很激动地跟江婆婆描述当时的场景。 而作为当事人的阿福则正端着碗在一旁吃饭,很显然早上被喊起床的气不仅消了,人也骄傲起来了。 “大哥,我看你饭吃完了,我帮你盛吧!”阿福本来不打算吃了,不是因为不饿,而是懒得再跑腿去厨房盛,见阿瘦今日这般主动,倒叫他受宠若惊了。 想之前,但凡他使唤阿瘦,都会被阿瘦举报给妈妈肖芳,然后他被大骂一顿。弟弟的反常非但没让他有所诧异,反而觉得是因为今天自己的演技无懈可击,弟弟只是单纯的心生钦佩。 第59章 进行中 虽然说看着哥哥昨晚熬夜写作业,其实阿瘦也没有睡着。闭上眼睛想的还是第二天不知道该怎么跟妈妈肖芳讲自己想辍学这件事。 昨晚没睡着,早上就早早起来干活,他也不是想内卷,只因小小年纪心里藏了事儿。 本来打算早上跟妈妈讲的,但是看到妈妈忙碌一早上,洗完衣服回来脾气就不大好了,也不敢再提。 加上早上那件事之后,除却爸爸出去干活了,一家人一上午都在惊魂未定中度过,他更是不大想说了。脸上的闷闷不乐似乎妹妹看出来了,一个劲儿地拉着他要出去玩。 “哥,你很爱学习吗?”磨蹭犹豫了一上午他还是没有勇气去跟妈妈说辍学的事,只好委婉地从过来人的哥哥那里想听到一些建议。 “还行吧,你哥我这次英语满分150考了140呢!全班第一。”见弟弟问自己学习上的事,他可要显摆显摆自己最好的科目之一英语。 听见哥哥这么说,他倒是一脸失望,他能感受到哥哥对学习的那份热情和冲劲儿,但这些他都没有。反而,他觉得英语最是枯燥,那一串串的单词他根本不想记,也记不住,听着别扭的发音,他也说不好。 跟哥哥恰好相反,他的英语全班倒数。 “哥我不想上了。”他低着头怯懦地跟哥哥说了这么一句。前一秒还沉醉在自己刚买的邮票和信封的欣赏里,这一秒回头看了一眼弟弟,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 半晌才说了一句话。 “那...你有跟爸妈说吗?”他的眼神里尽是担心。 阿瘦抬头然后摇摇头。 他其实不是觉得不上学就没有出路,而是觉得弟弟这个行为指定会让妈妈肖芳给臭骂一顿,毕竟他们的妈妈从来算不上开明,尽管身边也没有大学生有出息的案例,但光凭上了大学就会分配工作这一点,她才愿意在自己和弟弟身上花钱上学。 “爸还比较好说,主要是妈。但是啊,我看你最好是要做好被骂的准备了。” 阿瘦点点头,哥哥就是哥哥,懂他所想,见哥哥开始为自己出主意,他的心理压力这才放下。 “不过,你为啥不想读书了?”阿福还是好奇,他一开始就觉得弟弟聪明、能干,做事基本上只要看大人做一遍他就会了,人还踏实。按照他这个性格,只要好好学习,成绩是不会太差的。 但事与愿违,他不仅学习成绩差,眼下还直接把辍学提上了计划。这让他没忍住就多问了句。 “科目太多了,我都跟不上,班里人也多,学校还有小混混,上次跟刘大力还被他们截了。学校食堂也吃不惯....”听到阿瘦说自己吃不惯食堂,阿福一脸惊呆了,眼下刚去学校不一个月不到,弟弟就已经高自己一头了,这一个月的“养分”十足,他竟然还说吃不惯。 本来想问弟弟吃了什么,他也想吃了长个儿,但考虑到眼下弟弟还在苦恼,就没多转移话题。 看着哥哥一脸不信,阿瘦继续解释了一波。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功课太多,有点跟不上。”阿瘦表现地很无奈,可能就是这些理由,眼下不足以说服大哥,也同样说服不了父母,特别是妈妈肖芳。 她一定会以自己小时候为例子,去说明没有文化只能下地干活,那是很累的。 “你哪几门跟不上,哥教教你!”一向对弟弟不闻不问,这次倒很主动。他虽然也不知道未来走文化这条路能走多远,前途是否会像人们说的一片光明,但他也清楚,自己除却学习,对父母在田里干的那些活,很是抵触,原因就是他怕热还怕累。 与其说刚才弟弟问自己是不是很喜欢学习,不如说是他自己唯一的选择或者说是唯一的路。 听见哥哥说要教自己,他不可置信,“你这在家待几天,周六日又不回家,你怎么教我?”阿瘦觉得这个说不通,哥哥不仅在学校学习,还一直利用休息时间兼职。加上一回家就会与妈妈开战,从而,他回家的时间一直是少之又少。 “这...先帮你补几科呗,你刚学,后面熟悉了就会了,前面都很简单....”这话刚说完,他就觉得自己说错了,但弟弟已经听见了。 兄弟俩相互对视了一样,为了缓解尴尬,阿福又换了另外的话题,“反正就先这样来,你先适应下,后面实在不行你再跟爸妈他们说呗!”阿瘦明白,哥哥的意思是希望他能继续坚持一下,别那么轻易就放弃了,毕竟回家种地可比上学要辛苦千万倍。 阿瘦点头,眼下好像只能这么干。也许就像是哥哥说的那样,自己只是阶段性迷茫,刚升初一,整个人还没适应,说放弃很容易,坚持则不易,但能做的大概是两个十多岁孩子对人生最浅显的理解——如果确实坚持不了,日后不后悔,选择便是对的。 阿瘦对于这次跟哥哥说心里话的机会很惊喜。哥哥不仅仅不会骂他的冲动,还会帮他分析问题,帮他从纠结困惑中寻找最适当的答案。 鉴于此,他也没再跟妈妈肖芳提,先以哥哥的方法走一遍,感受下能否重新爱上学习,如果最后努力还没有达到期望,他决定再坦白。 等到中午的时候,肖芳朝屋里喊三个孩子端菜吃饭。 阿瘦和阿福只应了一声:“来了!”头没再抬起,身子也未动。倒是小于旸听见召唤,屁颠屁颠地厨房跑去。 见是最小的来了,肖芳问小于旸:“哥哥们呢?” “写作业!”小于旸奶声奶气地回应妈妈的提问。 “小哥在干嘛?”肖芳好奇,阿瘦辍学这件事,她和王元早就知晓了,如今听见妹妹说哥哥在写作业,那指定是老大阿福,至于阿瘦在干嘛,她更为好奇。 “写作业!”小于旸似乎很兴奋,也很认真地回答。 “是小哥也在写作业吗?”肖芳不敢相信,又再次追问小于旸是不是真的。 小于旸点头,她还是不信,从锅炉后起身往阿瘦和阿福兄弟俩的房间里冲。一打开门,哥哥确实在教弟弟学习。 见状,肖芳很惊讶,看见自己开门引起了两个兄弟的注意力,还以为要被妈妈骂,兄弟俩像心有灵犀般合上课本,从座位上跳着站起来,小跑去了厨房。 只不过他们好奇的妈妈肖芳亲自去喊了他们吃饭,却还一脸温柔和高兴,换过平时,指不定人还没到房间门口,谩骂声就已经传开了 第60章 辍学 下午王元赶在天黑前拉货回来,肖芳拉着他开始讲起了白天所经历的一切忐忑。 “你都不知道我都要吓死了,也多亏了我和阿福我们娘俩那个时间点吵得不可开交。那俩人看见我们在吵,就都不敢进屋,直接就走了。要是我们没吵架,那指定要被查到。”肖芳作为当事人,有惊无险的喜悦和兴奋让她把阿福顶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反而还有种庆幸。 别说肖芳了,就连早上从起床就一肚子委屈的阿福此刻也显得很是骄傲,他们娘儿几个大概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吵架有时候也能成为一种好事。 其实就这个场景,还是阿瘦看得最清。 虽然早上大哥跟妈妈吵得不可开交,但吵完俩人就都没事了,特别是大哥事后还兴奋地抱着妹妹转圈圈,肉眼可见的开心。搁往常,早就嚷着要离家出走了。 但讲真心话,早上看见妈妈和哥哥吵架的那一幕,是阿瘦最不想看到的。本身他心里还压着事,看大哥和妈妈的情绪都低到谷底,他也只能跟着难受。 准备开饭席间,看见肖芳开心,王元也则备受优待。 这不,他叮嘱肖芳多炒一个菜等会儿喝一杯,肖芳不仅听了还允许他喝酒。对于拉货回家后的王元而言,没有比喝上一杯更让他放松的事了。 肖芳厨房忙着炒菜,忙着热饭,两个孩子忙着上菜,小于旸忙着跑前跑后,王元则稳住泰山般坐在饭桌前大声喊阿瘦跑腿给自己拿酒拿碗喝筷子。对于跑腿儿这种事,以前是阿福,现在爷俩仨心照不宣地全权委托给了阿瘦。 王元这般懒惰行为,一家人都见惯了,总以为爸爸指定是要被骂,但见妈妈肖芳今天高兴,也没多说话。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小于旸也学着哥哥阿瘦给爸爸王元递碗。王元乐呵呵地说,“这以后阿瘦上学去了,我们小于旸可以来使唤了。” 听到“上学”俩字,阿瘦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一旁的阿福立即注意到了弟弟的这一不安。其实他明白,如果不是他在劝着,弟弟可能今天就跟妈妈坦白了他不想上学的想法。 他也知道弟弟怕被骂,毕竟一向是爸妈眼里最听话的好孩子,特别是在脾气暴躁的妈妈眼里,弟弟的懂事、勤快、能干,每次都会被拿来跟自己的不听话、懒惰作对比。 很多时候阿福对此举例都气急败坏,因为确实没有可反驳的理由。 等酒过三巡之后,王元开始侃侃而谈,肖芳这时才意识到他喝多了。立即看了眼他杯子里的酒,还有两大口的量。 “你怎么就这么好这口?看看一会儿就能把自己喝醉!”肖芳的情绪转变几乎是瞬间。 “嘿嘿嘿...我这不是高兴么,两个孩儿都回家了,今儿小于旸还能躲过检查。你说说着多好的事儿!退一步讲,今个儿要是被查了,那罚款都能买我这两箱酒了。”王元喝多了,眼睛就会显得有点睁不开,看起来像是迷糊状态,但讲话的欲望依旧很是强烈。 见妈妈肖芳“例行公事”般开始训斥爸爸,兄弟俩都不敢吭声了,只顾埋头吃自己的饭。阿福最是了解爸爸王元,喝多了就会不停地说,连陈年往事都不会放过。 他迅速地吃完自己的饭,故作有事模样离开了餐桌往房间里跑。 果然看见阿福溜走,王元还厉声说了他一嘴,吃完就往房间里跑,也不知道帮忙洗个碗什么的,眼看着肖芳还在喂小于旸喝粥。 看见大哥溜了被爸爸说了一顿,他则不慌不忙地吃着他自己的饭。忽然,王元就谈到了他想辍学的事。 “你妈没跟你说吧?咋听说你不想上了?”王元喝了一口酒,整个面部表情似乎都在紧张那入口的酒。 见王元开始提起话茬,一旁肖芳愣了一下,这家伙早上临出门还对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提,现在喝了点酒了,自己倒先说出来了。 肖芳伸腿踹了王元一脚,“喝多了是吧?” “这又没事儿,都是自家小孩,一直拖到现在也没跟咱们说肯定也是怕。说出来也是迟早晚的事儿。”王元不顾肖芳的提醒,干脆又果断地揣测阿瘦的心理活动。 肖芳没再吭声,夫妻俩反而是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阿瘦。 “爸妈,我哥说他教我,让我再试着学,我也学了,但我还是觉得太难了。一直不敢跟你们说.....”阿瘦话还没说完,只见他慌张地向妈妈肖芳投去了恐惧的眼神。 “你看看,我是说吧!你妈那不是要打、要骂你,因为上学确实是对你好!以后踏入社会了,有文化才能有好出路,那肯定比我们这些在田里干活的人强!”王元的状态虽然在肖芳判断已经喝差不多了,但讲话却还字字在线。 这时阿瘦才明白过来,跟妈妈肖芳一样,爸爸王元也喜欢说这些为孩子好的话,只是两个人的表达方式完全不同。以阿瘦对妈妈的了解,她多半指定会上来把自己先打一顿或者骂上几句,但实际上她却一句话都没说。 “爸妈,我真的不想上了,跟不上,科目太多了。”阿瘦还是像豁出去了一样。王元见自己苦口婆心并没有什么用时,倒也开始发小脾气,甚至赌气让他这样选择,最后还特意提醒他不要后悔。 年少不懂干活的累,似乎也不明白家长口中上学的香。 “你这不上了,家里现在也没什么农活了,过阵子后面可能要出去打工了。”肖芳倒是很淡定地跟他讲了不上学以后的人生方向。 农村的孩子本就如此,想当初知道刘大力辍学的时候,夫妻俩还没当回事儿,这件事真到自己孩子身上,那感觉还是有些失落,毕竟出去打工比在家里干农活也好不到哪去。 肖芳对小儿子还是比较了解的,但她也没想到在学习这件事上竟然没有太多的耐心和努力。如今见孩子这般坚持,也没再多说。 以现在的形势来看,孩子辍学并非是件坏事,至少对于肖芳而言确实如此。有阿瘦在家,小于旸有人照顾,她也能抽身忙菜园里的活儿。既然不上学了就只能暂时在家,等合适的机会再出去。 “行啊,你确定不想上就不上,你自己别后悔就行,我也不是吹牛,你爹我还是能供得起你们兄弟俩上大学,你们兄弟姊妹三个。”王元话虽多了,但讲话也确是事实。 这一晚,肖芳心里五味杂陈,叹了口气感慨,孩子大了。 第61章 拍照 自从阿瘦确定辍学后,王元和肖芳也没再多说废话,国庆收假,让他自己去学校办了退学手续,把被子以及生活用品扛回来。本来阿瘦不想要了,还是在肖芳半哄半骂的架势下,喊上刘大力一起骑着自家自行车驮回来的。 有阿瘦在家,肖芳确实轻松了许多。为了不耽误阿瘦这个人工,肖芳跟王元还商量着买一头牛养着,以后就交给阿瘦出去放了。 对于这件事,阿瘦倒也积极响应,举双手兴奋地表示赞同。当然,除了阿瘦还有小于旸,看见比哥哥还高的瘦小牛时,眼里全是新奇和兴奋。 “等我们跟哞哞熟了之后,我们骑着他出去寻食儿吃。”牧童放牛的图阿瘦还是在小学课本里见过,当时看到小牧童直接骑在牛身上,他还觉得很帅。 从妈妈说家里准备养一头牛让他来放的时候,他已经预见了自己骑在牛身上的威武情景。眼下虽然他也是个大高个儿了,但毕竟是第一次放牛,对体积也不算大的小牛犊表示了礼貌和尊重。 他也还是怕,怕牛的暴脾气别再把他顶飞了。于是他用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去跟小牛犊打好关系,就只为了能骑上它。 当然,他也不是只想着自己,还想带着妹妹小于旸一起。 比起差不多可以骑牛的消息,阿瘦还收到了来自舅舅的好消息。 舅舅家的老二马上就过生日了,舅舅为了纪念二女儿两周岁的生日,还特意去借了相机,准备自费给俩孩子都拍照留念,说到拍照别说阿瘦了,就是王元也跟着一起期待。 他当天没有活,也就没出去。 拍照那天,妈妈肖芳特意把给妹妹去年的一套新衣服找了出来,今天上身刚好合适。看着孩子头发有些乱,肖芳从布袋里掏出一根红色头绳,直接就上手给小于旸扎了个小辫子。 等小于旸穿好衣服,拾掇好,舅舅肖安也如约到家了。 姐弟俩寒暄了一会儿,肖安就拿出相机开始给小于旸拍照,看着孩子手上空荡荡的,肖安招呼给孩子手里拿点道具。 一旁的王元慌忙喊着阿瘦,让从鸡窝里找个鸡蛋来。鸡蛋还没就位时,肖安从口袋里掏出了十块钱,刚递过去,阿瘦送来的鸡蛋也到位了。在肖安的指挥下都给塞到了小于旸手里。 “来看这个东西,笑一下,摆个动作!”肖安指了指镜头示意小于旸看。 还别说这孩子还挺有镜头感,左手拿着被揉起来的十块钱,王元在一旁教她伸出小手指指向了头上的小辫子,右手拿着鸡蛋倒是乖乖放在腰间,右脚往右边垫了起来。 “好!笑!”肖安喊了一声,小于旸随即定住咧开小嘴一笑。 只听“咔嚓”一声,拍了下来。 小于旸还是很可爱,只是两边的脸一直是通红状态,很明显之前的晒痕并没有掉,反而随着外界温度的变化,此时变成了深红色,也因此总是被大人们说,两个脸袋像红透了的小苹果。 拍完室内,肖安带着小于旸以及围观的姐夫、姐姐和外甥来到了稻场上,看见四轮车正停在上面,便招呼着阿瘦坐上去,跟妹妹一起拍一张。 小妹妹还是太小了,腿短还是坐不上驾驶座位旁的挡板上,只好站在座位和挡板中间,为了扶住有支撑点,手里的鸡蛋和钱也被王元接过。 阿瘦坐在驾驶座位上,担心妹妹掉下去,还主动把腿往外伸了些,这样一来妹妹可以手扶着哥哥的腿当支撑点,也能挡住妹妹不会轻易送上面掉下来。 “好!看这里,笑一笑!”肖安发现小于旸不等指导都已经自己学会了偏头照相,有模有样。 这也被王元发现了,还夸她上相。她反而像是听懂了一样,一脸开心。 就这样第二张照片出炉,小于旸和哥哥阿瘦以及王元的六轮车合影。这不仅是小于旸第一次照相,更是阿瘦第一次,所有的兴奋都在对着镜头微笑的脸上。 这几张照片的存在,不仅仅是对成长的记忆,更是代表着小于旸注定与这个家的牵绊剪不断。 十几年后拿到照片的于旸,看到了岁月的痕迹,留在哥哥和自己稚嫩的脸上。还有哥哥细致入微的贴心和爱,以及被拍到站在一旁只显身体局部的王元。 胶卷买的有限,肖安也不好浪费,家里那个老二还没开始拍,就只简单地给小于旸拍了几张就收镜了。 看到本是正常上学日,阿瘦还在家,肖安这才知道阿瘦已经辍学了。 提到孩子辍学,肖芳第一反应很难过也略显无奈,在跟肖安坦诚讲了这件事后,还不等王元拜托他有工作介绍给阿瘦,肖芳倒是很不客气地跟弟弟张了嘴。 “你看看哪有什么活,能让阿瘦干的,你打听下。看明年过完年可以给他送出去了吧?”听见大姐这般操心,肖安一脸严肃。 “他这才多大?不才十四岁?” “是的,当年咱们来这边晚,小孩上学也晚,现在本应该上初一的十四了。”比起任何人,母亲对孩子的具体年龄细节上总是更清楚些。 “那还太小了,出去不被人欺负啊?”肖安说的没错,孩子确实太小,万一是遇到不好的人,受伤他们也不知道,对此夫妻俩也开始考虑孩子出去打工的现实问题了。 “我看是可以再等两年,再出去!”肖安给了建议,还说以后会四处打听有没有他能干的活儿。 听弟弟说了孩子还太小,夫妻俩也逐渐认同。想着让孩子在家待两年,就想着继续养牛,放鸭放鹅,这孩子手脚麻利,干起活来也直接抵一个大人了。 终于不用把孩子往外推还能有一个好的安排,对此,肖芳这才把担忧的心收回肚子里。孩子辍学早,身在农村也找不到合适的就业机会。 还是等他年龄上去了,再让他开始闯荡社会。 对于这种规划安排,肖芳很满意。 第62章 放牛 “快去看看,你以后有活儿了。”早晨刚起床的阿瘦眯着眼睛刚走出房门被爸爸王元迎面喊住。 阿瘦还懵着在,在王元的指引下来到了稻场上。 “看那是什么!”王元一如既往笑嘻嘻的,他对几个孩子一向温柔,这性格跟肖芳形成了鲜明对比。 几乎,俩人的每次争吵,阿瘦都站话少、情绪稳定的王元这边,也跟旁人一样觉得多亏爸爸的好脾气,才得以让他们这个家很好的维持着平淡的、家的生活。 回想起刚见小牛的时候,听爸爸王元说过,牛的年纪也不大。看到牛的第一眼他没想过去骑它,而是准备等它长大,直到他能驮得动兄妹俩人。 用王元的话讲,他有活儿了,那确实是。为了不让小牛饿着,他把牛拴在稻草旁,让他直接吃个够。但小牛跟人一样,也挑食儿。 白天需要阿瘦牵到家旁边的空田里,让他吃新长出来的稻叶子。往往这种时候阿瘦觉得最是无聊。有了第一次无聊经验,阿瘦就提议放牛的时候能带上妹妹小于旸。 他这一想法不用问也是肖芳求之不得的。 虽然说小于旸这孩子也老实听话,但当肖芳专心干菜地里的活时,总不能分心留意小于旸“无知的捣蛋”的行为。 比如把辣椒树上的辣椒摘得精光,连叶子都不剩。等肖芳注意到,哭笑不得,此时见小于旸也是气喘吁吁,累得不行。别人忙她也忙,用肖芳的话讲,她这是在帮倒忙。 见阿瘦要把她带出去放牛,肖芳自然是开心不得。让阿瘦带着她很放心,毕竟从孩子来这个家一直到现在,很多时候都是阿瘦负责带着妹妹。 他会哄她睡觉,哄她吃饭,不管走到哪妹妹都像跟屁虫一样跟到哪。现在就算是去找大力玩儿他都会背上妹妹,小于旸对阿瘦的这一依赖,让肖芳甚为欣慰。 “等小牛长大了哥哥就带你骑在上面!”阿瘦像是跟妹妹承诺,以后要带她骑在牛身上。老刘看见阿瘦家里养了牛,也跑去买了一头,但他们家的牛明显要大很多。就这样刘大力和阿瘦俩人各自一头,每次去放牛都相约一起。 但不同的是刘大力的父母并不放心把他妹妹交给他,起因是担心他太贪玩,带不了孩子。 见刘大力家的牛比较大,想着应该更能有力气一些,阿瘦把自己想骑牛身上的想法跟刘大力讲了一嘴。没想到刘大力倒也响应地爽快。趁牛在吃草的时候,俩人开始研究怎么上去。 孩子毕竟是孩子,想的也简单。对于阿瘦而言,刘大力家的牛他并没有喂养过,担心牛闹脾气把他踩到了。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就抱着妹妹站得远远的,然后看着刘大力在牛身上花力气蹉跎。 只见他家的牛正在低头吃草,他保留了两米左右的距离开始做助跑,靠近牛的时候一个助跑整个身体都趴在牛身上,他挣扎着往牛身上爬去。 一旁围观的阿瘦和小于旸都看待了,阿瘦虽然看到了在小于旸刚趴到牛身上的时候,牛有一个负重的趔趄。这让阿瘦不禁为他担心起来, “你还是别爬了吧,感觉你家牛跟我家牛也大不了哪去,看现在你刚爬上去牛好像差点要倒了一样。” 阿瘦如实陈述了他看到的这一切,并温馨提醒。但已经爬到牛身上他便不再想放弃。 “我没事!”他还在奋力往牛背的正中间爬去,语气里负重感极强,好在牛 没一会儿就看见他已经稳稳当当地骑在牛背上了,还一脸骄傲。这让阿瘦直接愣住了,好在他家的牛性格温顺。 “我准备一会儿骑他回家!”大力依旧处于兴奋中,这让阿瘦一脸担忧。万一牛要是把他甩下来了,这到处都是稻杆,背部朝下就还好,万一脸朝下,那就危险了。 “你还是下来吧,你看牛也挺累的!”看见刘大力在牛背上坐着,小于旸也拽着哥哥的手示意把她抱上去。 “不行,太危险了!等下会摔疼。”阿瘦开始跟不懂事的小于旸解释什么叫危险。小于旸也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懂事,哥哥说的摔倒疼,她并不以为然,不抱上去就哭闹。 “哎呀,你真是烦人,你说你上去干嘛,牛一走不就一颠簸吗?有啥好坐的?”为了不让妹妹去做,他尝试去说服正在牛背上得意洋洋的大力。 见大力不为所动,他开始说好话。 “你下来呗,下来回去的时候我帮你牵着。”阿瘦尝试讨好。但大力也不是好哄的,发出了灵魂追问,“那你妹怎么办?” “你帮我背着呗!我妹轻!”阿瘦强调了句。其实两家的牛,大力家的还要活泼些,喜欢到处跑,但他最烦的就是牵着的时候容易牵不住,早上来的时候还是阿瘦帮他牵着。 大力想了一下,还是犹豫了,“算了,我自己应该可以牵了。按你说的熟悉度,我也亲自喂了它好几天了,这点认亲能力应该有了,总不会再在我手里狂奔了。”阿瘦好像忘了他还牛背上坐着呢。 这牛在吃草的时候倒是特别安静,哪怕身上负重,似乎也丝毫不影响它的进食。 见劝不下大力,这边妹妹还嚷着在闹,也想上去。看见小于旸在闹,刘大力反而开口怂恿让阿瘦将妹妹抱上来。 “没事的,这是安全的!”刘大力还在忽悠,阿瘦这边已经抱不住在怀里闹腾的小于旸,她开始哭了起来。阿瘦转头看了下不远处自家在认真吃草的牛,这才放心将妹妹抱了过去,准备让她坐一会就儿就下来。 “那哥哥跟你说好,坐一会儿就下来,不然把牛累到了,它一会儿会疼得哭哭。“阿瘦尽量用妹妹似乎能听懂的话跟她约法三章。 “哥哥给你抱上去,哥哥说要下来了,你就下来好不好?”阿瘦盯着小妹妹红通通的小脸看着她的眼睛叮嘱道。 见小于旸眼里闪烁着大泪珠,还点头表示同意的模样,让阿瘦心生怜悯,伸手给妹妹擦干了眼泪,抱着她往大力身边去。 第63章 受伤 阿瘦将妹妹抱到牛身上,刘大力往后坐了些,将小于旸接过,顺势让她坐在了自己怀里。小于旸回头看是大力,便哼唧着想要自己哥哥也上来。 这让阿瘦和刘大力都哭笑不得。 “你哥再上来,我家牛今天要在这吃到天黑了。” “你在说啥?把我妹抱紧!”阿瘦站在一旁叮嘱刘大力。 大力用手将小于旸用胳膊护住,抬起头揉了揉鼻子,一脸认真道:“我在跟你妹妹讲道理。” 阿瘦笑笑,这在他看来,刘大力说的根本算不上道理,反而觉得两人的互动好搞笑。对此,小于旸确实不理解他的道理,反而是一直闹着想让哥哥也坐上去,甚至转过身,想要把刘大力推下去。 “哎!你可别不讲道理,你这坐的可是我家的牛!你要不去坐你自己家的。”刘大力起身指了指不远处阿瘦家的牛,低头对正闹脾气的小于旸讲。 果然不是自己的亲哥,刘大力不如阿瘦有耐心,看见坐在牛背上的小于旸还不知满足,大力也开始跟她闹。 “你家牛跑了!”刘大力抬头看了眼牛,就看见阿瘦家的牛在朝他们相反的方向跑去,确定牛远离了,刘大力几乎喊了出来。 等阿瘦反应过来,看过去,牛还在往相反的方向走去。阿瘦来不及叮嘱刘大力顾好自己的妹妹,匆忙转身往自家牛跑去。 本来他是把牛绳尾端的栓子插进田埂上的,没想到牛使了大劲,把拴子拔了起来,这才会在他们没注意的时候跑了。 看着哥哥往牛的方向跑,正坐在牛背上的小于旸不明所以然,大声哭了起来。这让坐在身后的刘大力不知所措。 “你别哭了,你哥马上就回来了。”他开始尝试哄小于旸,还把她的小脑袋扭向她哥哥跑的方向去,让她看着哥哥的回来。 这边阿瘦疯狂奔跑,等跑到了已经是气喘吁吁,好在牛还在安心地吃附近的草,他拾起栓子,牵着牛往妹妹和大力的方向去。 他长舒了口气,这牛要是跑不见了,回家妈妈该打断他的腿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后怕。走过来没多久,一抬头没见另一头牛背上的大力和妹妹,只听妹妹一声惨哭。 他们从牛背上摔下来了。 阿瘦第一反应就是不顾一切地往前跑,无奈正在吃食的牛却拉不动,他赶紧顺手把栓子插进田埂上,使劲儿用脚踹了几下,什么都没想,拔腿就跑。 他从刘大力的手中一把抱起妹妹,放在自己肩头哄。 “啊!....脸上有血。”刘大力吓出了尖叫声。他从阿瘦的背面看见小于旸趴在哥哥肩头上,脸上的血已经染在阿瘦的浅棕色外套上了。 吓得阿瘦赶紧把妹妹抱回面前,一眼就看到了妹妹右侧太阳穴处在流血。 他赶紧席地而坐,将正哭泣不止的妹妹面对面地坐在自己腿上。他想也没想,伸出袖子按在妹妹的伤口处。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旁的刘大力见惹大祸了,一脸内疚不安。 阿瘦并没有回应,反而是小心翼翼地查看被衣袖按住的伤口还有没有在流血。阿瘦一边止血一边给妹妹擦眼泪,对于刘大力他没有任何精力去应付。 好在没一会儿血就不流了,阿瘦皱着眉头,担心地问,“还有没有哪里疼的?告诉哥哥。”阿瘦轻声地追问被安抚下来没再哭的小于旸。 “屁屁!”小于旸眼里还含着泪花跟哥哥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阿瘦立即小心翼翼地把妹妹翻过身,开始扒开她的裤子检查。这时,刘大力也凑过来看。 “你,转过去!”听阿瘦这么不耐烦地提醒,刘大力自知理亏,便自觉转身,内疚地背身玩自己的手。 等阿瘦将妹妹裤子扒开,屁股上留下了一个青印,怪不得她喊疼呢!阿瘦隔着小于旸的秋裤,给她轻轻揉揉青了的地方。 “告诉哥哥还有哪里疼吗?”阿瘦边揉边轻声追问。 趴在哥哥腿上的小于旸,伸出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处,阿瘦这才放下心。最终确认有两处伤。 把妹妹裤子穿好,让她坐在自己怀里,手隔着秋裤放进去继续揉搓。 “你咋回事啊?”阿瘦心情很不好。刘大力知道他在问自己前因后果。 “你妹看见你跑走了,以为你走了不要她了,就在牛背上要下来,我抱着她又不好下。我说啥她都不听就要你,我怕她掉下去了,她总是在牛背上乱动,没想到牛身体一抖,我们....就都掉下来了。” 刘大力自知理亏,解释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阿瘦低头再看了眼妹妹的伤,好在是太阳穴处,离眼睛也就两三公分的距离,看着戳破皮的太阳穴,他一阵后怕。 “摔下来的时候你妹妹的屁股磕到我波棱盖(膝盖)上了。”看见阿瘦在给他妹妹检查伤口,屁股疼,确实是撞到了膝盖上了,至于太阳穴处,是脸歪了下刚好划到了田里的稻根上了。 “你妹妹这....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刘大力又来道歉,他懂阿瘦的苦衷,把妹妹带回家,如果被他妈看到肯定会被骂一顿。 见阿瘦没讲话,还在低头哄妹妹,刘大力主动揽责:“要不等会儿回家,我去你家跟你妈说吧,对不起。”阿瘦叹了口气。 他担心的正是刘大力说的,回家看见妹妹受伤,指不定妈妈又会怎么骂呢!见刘大力这样建议,他倒并不觉得合理。 想着与其还牵连他,不如自己一个人担下来就是了。如果自己当时把牛栓紧,就不会让牛跑远,他也就不会离开,这样的话妹妹也不会受伤。 想到牛他本能地抬头看了眼,这次总算是被栓紧了,牛还在,他悬着的心彻底放下了。 看着妹妹还在喊着疼,他抬头看了眼天儿,太阳即将下山,索性早点回家。除了用衣服帮妹妹擦了溢出的血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便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回家!” 说完起身抱着妹妹去牵自家牛。 看见阿瘦要回家,刘大力急忙跑去牵自己家的牛。为了弥补,他拽着牛往前跑,顺势接过阿瘦手里地牵引绳,帮他牵。 第64章 被骂 按照往常,太阳还没下山的这个时间点阿瘦是不可能回家的。 路上阿瘦还在想怎么跟妈妈解释妹妹摔伤这件事。 “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你家吧!”刘大力主动开口了。阿瘦能明白他的抱歉,但事实就是不管谁摔的,妹妹已经受伤了。 与其让他在一旁看到妈妈对自己的谩骂,还不如让他别没事找事看自己笑话。 阿瘦愣了一下,刘大力这孩子就是实诚,有事也能揽。 上次去初中报到,傍晚上夜自习路上被校门口巷子里的小混混拦下来了,刘大力的生活费一分不剩。阿瘦则只被劫去了两块钱。 后来才知道阿瘦的钱是被妈妈肖芳在内裤侧缝了个兜儿。只因为有次去赶会,在会上她口袋里的钱被人偷了,当初想着孩子去上学,总有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对学生下手,于是就特意给阿瘦也缝了个。 当然除了阿瘦,王元也是重点使用内兜的对象。 当天走的时候,肖芳还监督阿瘦将生活费放到内裤兜里,甚至放话:如果不听她的话,钱被偷走了,就是一星期没饭吃。她说的这也是事实,钱被偷走了,真的就喝西北风了。 当年不等刘大力讲话,阿瘦便将自己的生活折成两半,跟刘大力一起一人一半维持了一周的吃饭开销。 刘大力知道阿瘦人好,自然也知道他妈妈是村里出了名的暴脾气,别说阿瘦了,就是他爸王元,做了错事,都会被当众被骂。 “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我妈不爱别人家的牛踩我家稻场。”为打发刘大力走,阿瘦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么个主意。 其实,刘大力如果跟阿瘦回家,他家的牛确实要经过阿瘦家的稻场。但实际上,肖芳并没有强势要求邻里人的牛在他们家的稻场上歇息溜达,而阿瘦也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不让刘大力参与这件事。 “那我先把牛送回家,等会儿就过来。我跟俺姨说清楚,确实跟你没关系。”其实不管刘大力去不去,妈妈肖芳见自己带了会妹妹还让她受伤,指定都是会骂的。 只是少年骨子里的自尊心和强烈的自我表现力让他万般阻止刘大力的出现。 让阿瘦意外的是,在菜园里忙碌翻地种菜的肖芳并没有注意到阿瘦他们兄妹二人已经回来了。除却把刘大力帮忙牵回来的牛拴好,阿瘦基本上没有再把妹妹放在地上跑,而是一直抱着。 看了眼妹妹的伤,伤口附近还有小块血迹,把妹妹安放在椅子上,阿瘦从屋里拿出毛巾,将毛巾打湿开始点擦血迹。 搞完这些,他麻利地将毛巾重新冲洗干净,因为他知道,如果被妈妈肖芳看到毛巾被染了血,肯定是要被骂的。 长舒了口气的阿瘦,能看到妹妹的不开心,他伸手将妹妹抱在怀里,满是心疼。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努力让自己去面对。 大哥不在家,爸爸王元在外面干活,还不知道几点能回来,妹妹的伤那么明显,他也没办法去隐瞒。 “妈!”阿瘦抱着趴在自己肩头的妹妹喊了妈妈肖芳一声。 还没等他道出原委,倒是被肖芳质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这太阳都还没下山吧!”肖芳抬头看了眼西边,依然还挂在头顶偏西的方向,具体几点他们都没看过钟表。 听见肖芳应允,本趴在哥哥肩头的小于旸转过身带着哭腔想要妈妈肖芳抱。 “让你哥抱会儿,乖!妈这块地马上就翻好了!翻好了抱你!”肖芳头也不抬地安慰小于旸,却对她伸过来的双手熟视无睹。 见妈妈没有及时抱自己,小于旸哇哇大哭,一副委屈模样。 看见妹妹情绪上来了,阿瘦开始慌了。他还没来得及跟妈妈肖芳讲,但对于妹妹的哭泣,妈妈肖芳却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踩着她的铁锹挖菜地。 “妈!妹妹今天不小心从牛背上掉下来了,脸还被刮伤了。”在妹妹小于旸哭声的背景下,阿瘦终于把实情说了出来。 听到说小于旸受伤了,肖芳这才放下铁锹,赶紧上前接过伸出手要抱的小于旸,就地一屁股坐在铁锹把杆上,小于旸则坐在腿上。 “这边!”见妈妈肖芳沉默不语,阿瘦忐忑地蹲在一旁,指着妹妹右边太阳穴位置的伤口让肖芳看。 “哎呦,这是被稻梗戳的呀!这要是戳到眼睛了....”肖芳几乎是喊起来的,语气里尽是后怕,像是话还没说完,一个转身伸手就给阿瘦背上来一掌。 阿瘦没站稳,一个趔趄双手撑着地才没扑倒在菜园里,他赶紧起身,耷拉着脑袋,双手交叉,不知所错。 眼神闪烁,心跳加速,已然看见了妈妈肖芳的愤怒,但也依旧有随时可能会再被打的恐惧。 “让你看个小孩,你看看都成什么样了?这幸好是偏着脑袋,这要是脸朝下,眼睛肯定会被戳伤!”肖芳机会是咬牙切齿地表达着她的生气。 “吓!不吓!人?”果然肖芳边说着后怕的糟糕情形,见伸手已然够不着打阿瘦,便伸出了脚朝阿瘦的小腿上踹。 连踹两脚,把阿瘦踹的踉踉跄跄,在被肖芳呵斥的同时,他低下头脑子一片空白,内心恐惧不已,虽然个头上早就高妈妈肖芳一头,但他对妈妈生气时抬气的手依旧恐惧。 “不让你带,你非要带,带去了就给人摔成这样!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你爸怎么跟你舅和你姥他们交待?”把孩子打了一顿,肖芳还在气头上。 看了眼眼里闪着泪花的小于旸,她心疼不已。阿瘦知道,刚才妈妈肖芳对自己打骂的时候妹妹有大声哭过,只是他不知道妹妹是因为恐惧妈妈打人,还是因为心疼他这个哥哥被打。 此时俨然都不重要了。阿瘦站在不远处,像个做了错事被罚站的学生,低头沉默不语。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坐在铁锹上也休息好了,肖芳准备起身抱着孩子回屋。准备起身时,却一个趔趄,差点带着小于旸倒地,再次尝试才站起来。 “去搞点泥巴灰来!”肖芳临走没好气地吩咐阿瘦。 阿瘦明白,妈妈肖芳所说的泥巴灰。就是从土块头被淋雨之后在块头表面留下的泪滴状泥巴,这就被叫泥巴灰。 平时家里有个磕磕碰碰的,遇到流血情况不严重的,都会从墙上抠下来一些,均匀地撒在流血的伤口处,等泥巴吸血,伤口也慢慢凝固。阿瘦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真正原理,但从小到大都被大人这么教,倒也入世随俗了。 第65章 委屈 阿瘦没讲话,把刮到的土灰收集给了正给小于旸喂奶地妈妈肖芳,很多事实真相还未出来,但阿瘦能读懂妈妈肖芳对自己“懒得理”的不耐烦态度。 搞完这些,他一个人跑到门路的土墩子上,开始回忆刚才得情景。想着想着,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全程下来,妈妈肖芳从来不听自己讲事情前后,妹妹受伤已然是事实,但很多时候在心疼一个孩子的时候,另一个孩子也需要被理解,仅仅是理解而已。 他开始庆幸当时阻拦刘大力在场,当时的窘迫和恐惧,让他不知所措。他不想让最好的朋友看到他最窝囊的一面,想到这里,他想早早离开家。 虽然每天也会很早就起来,但他其实也想像刘大力一样,吃早饭的时候被他妈喊起来,而不是吃早饭之前一定要先起床,还要干点活。他不想每天在家只要做错一件事,就会被指着鼻子骂,哪怕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小到给妹妹喂饭,碎了一个碗。 阿瘦羡慕哥哥,羡慕哥哥的自由。阿瘦也不是不敢顶嘴,而是他能看到哥哥看不到妈妈的另一面。一年三百六五天,负责一家人的早中午饭,对于农活的热爱跟爸爸王元对开车一样,有增无减。 她能干,至少家里活、田里活,她比爸爸王元能干,只是这也仅限于干活上。但情绪上她几乎没有控制情绪的能力,只要她在家,家里的吼叫声、谩骂声总是停不下来,被吼、被骂的对象从爸爸王元到哥哥阿福再到阿瘦。 有时候就连门口的狗多叫了声都会被妈妈肖芳骂一顿。 阿瘦懂她的辛苦,所以他也勤快。可是这世界上哪有什么不会享受的小孩儿,只是阿瘦他早就清醒,因为爱而心疼,因为心疼而体贴,最后也因为收不到体贴的反馈,心灰意冷。 远离谩骂和争吵的唯一方式只有逃离。 没一会儿,便看见妈妈肖芳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蹲在土墩子上的阿瘦,冷漠地叮嘱了句,“进屋听着你妹些!”言语里的不耐烦,让阿瘦内心再次受伤。他没有讲话,径直起身去往屋里走。 阿瘦知道妹妹睡着了。 就这样,前因后果不了解清楚也没关系,反正有人担责受罚,就像这件事不管怎么想都会觉得委屈,但又不无从去讲,眼下妈妈肖芳也不愿意听。 再者说了,对于最后的结果,不管是怪刘大力还是责任在自己,都已经导致妹妹受伤了的事实,就算解释,问题还是会在于自己。 太阳落山,仿佛眨眼瞬逝。阿瘦本就再没心情关注当下几时几分,只顾着让自己在情绪里无限“畅游!” “轰隆隆~”阿瘦听见跟爸爸车一样的六轮车火车司机的叔叔们,至于到底是谁,他也分不清。但到底是不是爸爸,他在心中祈祷。 如果是爸爸,他必将满怀欢喜。有爸爸在家,他也不再怕被妈妈肖芳打。他非常想去屋后面看看,到底是不是爸爸回来了。 但想着妈妈刚还在情绪中的样子,他就有些恐惧,有些恍惚。 恐惧出其不意的拳头,以及她随时随地的咆哮和谩骂,也是在刚才被打的那会,他开始特别讨厌妈妈。 那种感觉就像是让他看到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哪怕是很小的一件事,以至于后来的人生中,他总是会在关键时刻,会徘徊、犹豫,会陷入自我反省。 从妈妈肖芳身上,他能看到的是大人的世界里仿佛只有毫无顾忌的发脾气,总是喜欢把关系置于冰点,让人不堪,也伤了彼此。 他不再期待屋后的车响是不是爸爸王元,朝妹妹的房间看了眼,他满心失落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咬咬嘴唇,扫视了下如果出去打工,自己一定要带上的东西。 还没等他从自己的情绪中反应过来,爸爸王元已经从外面走进了院子。 “小于旸、阿瘦看我给你们带什么了?”王元一如既往对孩子总是这般好心情好态度。阿瘦立即跑出房门,示意爸爸小声点。 此时的王元手里拎着一大袋子的豆米花儿,笑着径直朝阿瘦递了过来。 “你咋啦?你妈打你了?”看见儿子红了眼睛,头发也是凌乱,就好奇问了句。 “嗯!我把妹妹摔到了!我妈把我打了一顿。”阿瘦说着说着又要哭了。 “你妹不严重吧?”说着王元转身蹑手蹑脚地往房间里去看正熟睡的小于旸。阿瘦擦干眼泪,带着爸爸去看妹妹的伤。 “这没事,小伤口。”看完伤口,王元淡定地说了这么一句,听见爸爸的话,阿瘦又觉得一阵委屈。 “可是妈说,万一是脸朝下戳到了就戳到眼睛上了。”说着说着阿瘦眼泪都出来了。 王元没说什么,起身去了堂屋,阿瘦委屈巴巴地也跟了出来。 “你妈那是后怕,受伤的位置确实万幸。”王元也不爱讲大道理,有话就直说了,但跟妈妈肖芳不同,他反而能够心平气和地去跟觉得自己长大了的阿瘦讲这些事实。 “你妈就是因为这个打你了?”王元吩咐阿瘦去厨房拿两个碗,他则从房间里拎出了开水瓶。 阿瘦点头,以王元对肖芳的了解,他大抵是猜到了阿瘦被打的情形。只不过他更能注意到阿瘦委屈得有些明显了。 “泡个米花子,加点白糖,吃了能开心点。”王元笑笑,给儿子建议。 “你讲讲怎么回事?”王元开始询问前因后果,这是阿瘦最期待的环节,前有失望过,后爸爸在问,他已经没了感觉,如实讲了一遍之后,委屈感也瞬间消失了。 “你是去逮牛,刘大力骑在牛身上,抱着你妹妹?是你妹自己乱动摔掉的?”王元似乎一下就能抓到重点。 其实他问这么具体,并不是跟肖芳一样把相关的所有人都牵扯骂上一顿或者打一顿,而是在这件事上,给孩子相应的理解和尊重。 “这次就当个教训了,你妹妹以后肯定不敢再上牛背了,你以后放牛不方便就别带她去了。要说这事还可以怪上你妈呢?谁让她不在家带小于旸,却让你带走看?是不是?”王元通透,看得也透。 “现在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也不用揪着谁的过错不放,你想说的跟爸说了,你也就不纠结,不难过了。”王元说完,顺手拍了拍儿子的背,此时阿瘦像才反应过来一般,原来爸爸才是这个家里最懂自己的人。 第67章 夜间对话 吃罢晚饭,阿瘦没有像往常那样主动去收拾碗筷,进厨房洗碗。对此转变,肖芳却丝毫没有察觉,反而是王元注意到了。 其实王元不信肖芳没注意,毕竟听说她一下午都在菜园里挖地,指定是腰酸背疼的。好不容易坐在椅子上休息疼痛的腰,还要起身去收拾碗筷。虽然阿瘦一直在她口中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但眼看他今天并没有主动的意思,对此,肖芳也没说什么。 阿瘦故意不干,也是对肖芳的反抗,但是能挑战肖芳的不是主动的懒,而是拒绝她的要求以及乱花钱这两块,一旦触及且被发现,注定是要被啰嗦一场。 像阿瘦这样的闷声“叛逆”,并不足以引起肖芳的注意。 晚上临睡前,躺在床上的王元闭上眼睛开始讲江山那边给孩子介绍到的工作。 “去搞装修当个学徒。”还没等肖芳开口,王元自古复述。 “赚钱呗?这个工作?”听说是装修,肖芳第一反应就是以后能不能赚钱。 “这咋不赚钱,他们那队上的就是有人去包工程,缺小工,江山帮忙打听的。”面对肖芳的提问,王元急忙打岔,其实不光是肖芳关注这个活是不是赚钱,王元也早就打听过。 他问了许多活,之前也是有很多工作,不过大多数都是体力活,考虑到孩子还小,他一听不合适都直接拒绝掉了。 至于这个装饰工,也是在询问了不下两三个人之后,王元才确定让阿瘦去试试。一来活不是那么重,二来这也是项技术活,三来,眼下他们拉货的人知道,现在有些地方都开始流行盖新房子,往后别人室内装修也是大量需要人。 思前想后,把所有可能的问题都考虑到了之后,王元这才跟肖芳认真谈这个事儿。本来是件好事,但今天第一次看见阿瘦有了自己的情绪,他不免给肖芳提了个醒。 “先别跟孩子说出去打工的事。我跟江山那边的人打过招呼了,等孩子情绪稳定了再跟他讲这件事,不然他会以为我们是催着他离家。你这今天还把人孩子打了,小孩大了不能打了。”王元情绪上了头,睁开了眼睛对着屋顶跟床另一头的肖芳叮嘱。 “你说得轻巧,你没看到小孩的伤?那要是偏一点,眼睛都不保!那要是戳到眼睛你怎么跟俺妈俺弟他们交代?”肖芳听到王元的“批评”很是不爽。 说到这事,她想到都后怕几乎尖叫起来:“那可是眼睛,万一被戳了,以后怎么办?还是个女孩呢!”王元听出了肖芳语气里依旧很生气,虽然不大清楚前因后果,但看到造成的问题,她第一反应就是对已经出现的问题有本能的排斥。 “你也不听人家孩子说明情况,上来就打,都多大的小孩,比你都高了,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追着打了。”王元看得通透,虽然说在他们眼里不论阿瘦和阿福他们长多高,至少现下也都还是个孩子。 就像肖芳没忍住跟王元发了脾气,王元也没沉住气,又批评了几句肖芳稍显过分的做法。其实他也能明白肖芳的生气,孩子眼睛被戳确实是个不好的大事件,眼下万幸,只是伤到了太阳穴的位置。 但是这件事责任也并不能全怪他,作为母亲的肖芳要细说也是有责任的。但是她仅凭自己的主观判断,就把所有责任推给阿瘦,本来不觉得被骂的委屈,可当他看见妈妈肖芳并没有给自己机会去陈述事实还被踹了两脚,委屈之意感瞬间上身。 “等过两天再说这个事,这几天先让小孩在家吃好玩好,后面出去了就累多了。”王元没再跟肖芳纠结她惩罚阿瘦有些过分的这件事,反而是转移话题到打工这件事上。 “为啥不能现在提?”肖芳直性子表示不理解,甚至觉得王元的小心翼翼有些多此一举。毕竟在肖芳看来,她最是了解自家孩子。 “你没看到平时多勤快的一个小孩,今天吃完就直接钻房间去了吗?下午跟你说一句话了吗?”王元举例子摆事实,他是想让肖芳知道她的过错,而不是一直倔强独断。 “他还生气呢?没给他打爬不起来算是轻的了。”肖芳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孩子就要打,犯了事也要打。她总觉得这样才能让孩子吃一堑长一智。 但她忘了阿福就是个例子,她总是觉得阿福长大了就长成了爱气她的性格,她总是跟王元感慨,为什么阿福小时候那么听话懂事,长大了却变得脾气暴躁,喜欢跟人对着干。 每每这种时候,王元都笑笑,“他不是跟别人对着干,就是跟你对着干。”以前管得很好的孩子,突然在他们长大后的某一天自己就不再有把控的安全感,这让肖芳很苦恼。她希望的是孩子能永远听她的话,而不是自己说三句就被孩子顶嘴回了两句。 让肖芳想不明白的是明明自己和两个孩子相处时间最多,本该最是亲近,但实际上,两个儿子似乎都更喜欢跟王元在一起。 她不懂,不理解。 其实这点,王元倒是看得很清。平时在外面拉货,他很擅长与人交往。虽然跟孩子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每次回家也都会好声好语地跟他们聊上几句,虽然不算关心,但孩子们也原因跟他讲一两件学校里发生的事。 相反,在与人相处这件事上,王元很是擅长。 虽然在旁人眼里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他缺失了陪伴,但这似乎并不会影响孩子们对他的喜欢,相反,一把屎一把尿把他们抚养长大的肖芳,却面临着他们长大后的叛逆和刺痛。 肖芳没再接话辩驳,王元能肯定她是懒得接话,沉默也不是代表认同。但想到都是自家孩子,肖芳这个人向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对自己的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和恶意? 他便也不想再管这件事,至于多久跟阿瘦讲工作已经找好了,就还是看肖芳来拿主意。 第68章 消气儿 王元按照往常的出车习惯,天刚微微亮就出门了。 肖芳大抵是把昨天王元说的话放在了心上,见阿瘦赖床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勤快,她倒也没像之前喊阿福起床那般严苛,甚至纵容了他的懒惰。 阿瘦以为自己在做改变,想变得让妈妈肖芳不再像对待小孩那样对待自己。殊不知,妈妈肖芳那个也在偷偷改变。 她没再强行喊孩子早点起床干家务,而是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这让阿瘦很是苦恼,明明想引起妈妈肖芳的注意,最好是能够创造一个跟妈妈吵架的机会,见妈妈按兵不动,可急坏了阿瘦。 等他走出房门的时候,他四处看了下,大门是开着的,厨房门也是半掩着,他径直走出了大门,也没见到妈妈肖芳的身影。 转身回到妹妹的房间,见她也是刚醒,睡眼懵懵,看见哥哥阿瘦就伸手要抱。阿瘦看到妹妹,昨天的闷气也消得差不多了,甚至还有些内疚。 他第一时间看了下妹妹的伤口,眼下已经凝固成血块。昨天擦上去的泥巴灰也掉了不少。可以看到伤疤已经在结痂了。 检查完额头看了下她的小屁股,俨然已经青了一块。 “屁屁还疼吗?”阿瘦将小于旸的裤子穿好后抬头娇滴滴地问了声。 小于旸也刚睡醒,并不想说话,继续趴在哥哥肩头,摇摇头。 阿瘦没再讲话,只是安静的把妹妹抱在怀里。不管是脸上的伤还是屁股上的印,也都是因为他的疏忽所致,他开始思考妈妈肖芳昨天对他的惩罚。 也不知道为什么,昨天积攒的小情绪和矛盾,仿佛在一夜间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思来想去,虽然对这件事已经不再耿耿于怀,但想到昨天妈妈上手打自己的场景,只要一想到还是很难过。 那种感觉就是你一直努力做一个妈妈眼里的好孩子,做得好的时候没有奖励,反而只要稍微做得不够好就会被一顿批评、指责、谩骂甚至是上脚踢。 他不理解妈妈的暴躁,就像不理解为什么妈妈这么个脾气爸爸还能受得了。 既然放下了,他也一如既往开始担起照顾好妹妹的任务。先给妹妹冲了奶粉,等妹妹吃了,便带着她去了厨房准备给自己弄点饭吃。 打开半掩的厨房门才发现锅台上有两个加了半碗水泡着的碗筷,阿瘦明白,这是爸妈吃完,给他留了稀饭。 他抱着喝奶的妹妹,在锅炉下添柴。别说热饭了,就是做饭对阿瘦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得心应手。 以前只要阿瘦在家,妈妈肖芳手里有活儿,顾不上做早晚饭,阿瘦都会被安排。不仅仅会看孩子,还能做饭,这也是阿瘦打算辍学时,妈妈肖芳并没有强烈反对的主要原因,至少是在阿瘦这么觉得。 吃完饭,阿瘦很自觉地把自己吃过的碗和锅都洗了。不仅如此,还带着妹妹将几个屋里地也清理了,这些都是他不上学的早上必修任务,他甚至习惯性地将院子都扫了个遍。 有了妹妹摔伤的事件后,阿瘦这次看妹妹,特别长了个心眼儿。除了扫地时让她老远坐着,省得有灰外,其他时候,无论做什么都要她在自己一米以内。 “看看哥哥在干什么?”阿瘦一边洗碗,一边笑嘻嘻地引起妹妹的注意力,把她唤到自己身边来。 “洗碗碗。”奶声奶气的小于旸吐字很清晰,见妹妹被唤过来了,阿瘦抽空忙慌加快了洗碗的进度。以他对妹妹的了解,这小孩在厨房待不久了,再待会儿自己就要往外跑了。 “你看着哥哥刷碗,哥哥一会儿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阿瘦弯腰低头看着小于旸的脸对她安抚。 小于旸没讲话,软糯地点点头。 阿瘦正准备带小于旸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买菜回来的妈妈肖芳。 “你妹吃奶壶了吗?”肖芳跟阿瘦怀里地小于旸笑呵呵地打招呼,头也不转得问阿瘦这个问题。 “吃了。”阿瘦没有太多表情,言语里有些怯懦。昨天被打的是自己,半夜想着委屈的也是自己,一觉醒来,什么仇什么恨都没了。 就在他还不好意思昨晚跟妈妈顶嘴这件事,肖芳就已经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眼看着妹妹已经想让妈妈肖芳抱了,而妈妈也顺势接过了小于旸。 懂事依旧的阿瘦主动接过了她手里的布袋子。 等肖芳抱着小于旸在前走,阿瘦跟在后面的时候,他偷偷打开过手提袋,里面有一个一袋肉,一袋子豆芽,以及一袋子橘子。 看见橘子,阿瘦眼睛像是放了光,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 “我有买二斤橘子,你们拿着吃。吃完,阿瘦....”肖芳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小于旸已经撅着屁股蹲在被放在地上的橘子袋儿。 拿了一个小于旸就朝肖芳怀里跑。 “是给妈妈吃嘛?”小于旸点点头,随即像是定住了,一直盯着剥皮的肖芳,肖芳笑笑,说是给自己的,实际上剥好肯定会上前冲着要。 果不其然,肖芳刚剥好,小于旸的嘴巴就冲上来了,径直对准肖芳拿橘子的手上去就是一咬。 “啊!”肖芳被咬了,假装很疼,听见妈妈在喊叫,小于旸赶紧张嘴,然后抬头看了眼妈妈的状况。 一旁的阿瘦看他们母女俩的游戏,也没讲话,自顾剥了个橘子坐一旁的小板凳上吃了起来。这应该是他今年吃到的第一个橘子,没想到还很甜。 带孩子是个麻烦事,他早就知道。但是还在妹妹还听话,能让他一边带一边把家务事干了。进院儿的肖芳一眼就看到了有被打扫干净的院子和里外屋。 她没再说什么,对待阿瘦在言语上还是跟往常一样,平平淡淡,她也似乎早就忘了昨晚的事儿。 “你看着你妹,我把肉洗一下。”肖芳把小于旸又交到了阿瘦手里,她要一个人去忙午餐了。 阿瘦确实想不明白,一向不爱上街消费的肖芳,今天竟然会按时准点地起床只为了上个街。他感慨归感慨,想到中午有肉吃,他已经是出于兴奋状态。 第69章 拉伙儿 中午肖芳做了酥肉。 她一直觉得肉买回家做酥肉是营养价值最高的,也是一斤多肉能吃一家子的经济划算,她对肉的其他做法与其说是不会,不如说是毫无兴趣,而原因不是她不喜欢吃肉,是肉太贵。 小半辈子了,一直把节俭和省钱刻在了基因里。 这次跟往常一样,开饭后,阿瘦被妈妈盛了一大碗,妹妹也被安排吃几块,只有妈妈肖芳碗里里几块依稀可见。 吃饭席间,肖芳还是把阿瘦出去打工的事跟他讲了遍。 从待遇到工作类别,肖芳都是简单随口提了句。阿瘦也不懂,出去打工是怎样的流程,想着既然是爸妈找的应该也不会差。 他相信他们,相信爸爸介绍人一定靠谱,自然也相信妈妈肖芳,能通过她的工作,赚钱应该也不少。 面对妈妈肖芳说的这些,阿瘦也能察觉到这是在通知而不是商量。其实不管什么活儿,他都能干,年轻小伙儿,今年下半年开始又窜了个儿,这让他对打工的事充满了期待。 “你这也还小,你去问问刘大力要不要跟你一起去。这样你们俩也好有个伴儿,他跟你年纪差不多,辍学了也只能出去打工,学门手艺,将来才能养家糊口。” 肖芳讲的有些煽情了,在家里,她对阿瘦一百个放心,但是真让他去了社会上,她才一万个不安心。虽然个子不矮,但年纪摆在那,不想上学也只能出去打工。 她有不舍,自然也有无奈,最后想想生活的重担,她也不再矫情,反而临时上阵,教阿瘦一些不被欺负的妙招。 虽然这些在阿瘦看来,太遥远且不现实,但见妈妈这样说,他也再次陷入为难的境遇。想着妈妈让他去拉刘大力一起的时候,他借这个理由溜走了。 “说完早点回来带你妹,我碗还没刷呢!”肖芳抱着已经睡着的小于旸,朝院子里阿瘦转身离开的背影喊道。 阿瘦头也没回,“知道了!” 比起听妈妈讲那些可能遇不到的问题,阿瘦更激动的是终于可以离开家出去打工了。虽然说在家带妹妹是有些累,但是看到小妹妹他也是开心的。 要说这次出去打工,自己最不舍得的就是小妹妹了。如果打工能带上妹妹,那该多好,但如果只能是如果,他是在想一件不可能的事儿。 像妈妈说的如果刘大力能跟自己一起出去打工,他的快乐才会加倍。毕竟是陌生的地方,身边有个熟悉的朋友,他才不至于一个人的时候一直想家。 但在见到刘大力之前,他还是忐忑的,不知道刘大力愿不愿意跟自己去,也不知道他父母让不让他走。 等阿瘦到的时候,刘大力也正在抱自己的妹妹。 “你爸妈呢?”阿瘦环视了一圈,也没看见刘大力的爸妈,好奇地问了起来。 看见是阿瘦来自己家,他以为上次把小于旸摔倒,当时有承诺说过去帮他认错的,最后没去成。以为是因为这件事,被阿瘦找上门来,要对质父母。 这让他一度有些紧张,本身就内疚的他,支支吾吾地说着,“他们都出去了,你...你找他们有事吗?” 看见刘大力紧张起来了,阿瘦皱着眉头追问,“你紧张什么?”说完看着刘大力,目光对视瞬间,刘大力本能低下头。 “我不是找你爸妈,是来找你的。”阿瘦找了把椅子顺势坐下。 听他这么一说,刘大力就更紧张了。 “昨天不是我不去,我回到家之后,我妈就让我看着我妹,妹妹还小,前几天还咳嗽发烧感冒了,我也不敢带她出去玩,她也还很小,你是知道的。”刘大力开始解释。 他没注意到一旁在听的阿瘦已经笑成了一朵花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又没怪你。从我进你家开始,我就发现你有些怪异。”阿瘦假装思考,开始分析刘大力的行为,缓缓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因为昨天那件事,来找你麻烦的?” 刘大力没接话,他的忐忑阿瘦一眼就看了出来。 “没事的,不怪你。幸亏是你及时一个翻身让妹妹倒在你身上,不然妹妹脸朝下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 “那你昨天有被你妈打吗?”刘大力怯懦地问出了这句话。 听到这个问题,阿瘦愣了一下。是啊,妹妹伤到了太阳穴,那么危险的一个位置,怎么可能不被骂。 “这个不重要,我跟你讲个重要的事情吧!”阿瘦笑笑,随即转移话题。 “我爸托人我找了份工作,我想来问问你要不要加入跟我一起去?”阿瘦直接开门见山,一脸期待的看着刘大力。 “真的吗?我想!”孩子还是孩子,刘大力听阿瘦说可以一起出去打工,他满心欢喜,还未知工作和待遇甚至距离的情况下,他一口应允。 “那你晚上跟你爸妈再说下,别让他们担心。”阿瘦似乎很懂事,俩人心情雀跃,阿瘦觉得自己找到了可以一起闯天下的小伙伴。 一个不说一个也不问,一声吆喝就要一起走。殊不知,这只是属于他们俩的默契。 果然等晚上王元回家一家人一起正吃着晚饭的时候,老刘上门了。老刘在王元和肖芳夫妻俩的客气接待下,讲出了他半夜上门造访的正事。 “我回家听大力说阿瘦跟他讲你托人给小孩找了份工作,就说来问问是啥工作,上哪去?”老刘刚把烟点上,吐完嘴里的烟雾,开始娓娓道来。 “是啊,也是最近才确定的,确定要去的话月底就要过去了。”王元如实说了跟那边对接的到岗时间。 “做什么的呢?那大力听说可以出去打工,兴奋地很,结果我一问,说是忘了问啥活,我这才跑来问。”老刘解释得倒也坦诚。 他这一问,阿瘦才意识到没跟刘大力讲是做什么工作的。刷得直红,好在天黑,大人们只顾聊天,并没有注意到阿瘦的表情变化。 见双方父母也并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阿瘦带着已经吃完饭的妹妹小于旸往房间走去。 第70章 入伙 搞半天王元肖芳夫妻俩才知道原来是阿瘦没跟大力说清楚。 从老刘的问话中夫妻俩大抵也了解到了孩子打工的意愿,他们倒也开心两个孩子能一起出去。 “月底去南河那边搞室内装修,江柱表兄弟介绍的。活儿不累,也是门手艺,以后小孩在外面也能养活自己。” 王元讲了具体的工作内容和选择的原因。老刘对王元的思量内容很是赞同。 别说阿瘦了,就刘大力辍学,也让老刘猝不及防。大半辈子在田里摸索的人,对于下一代人的出路,他总是比孩子还要迷茫。 别人有条件的有人介绍工作,眼下自己没有这样资源的人脉,原计划让孩子在家过完年再出去碰碰运气,自己也有时间找亲戚们张罗。 眼下听说阿瘦有工作问刘大力去不去的时候,刘大力第一时间就跟老刘讲。至少就目前情况看,这对他们来讲是件好事。 因此,老刘从地里回来,随便吃了两口饭就跑来了。 “那是!你这说的有道理。这小孩也是突然说不想上了。真不想上了咱也不能逼着让上。当时就说不上算了,明年开年了看出去找个什么活,学个手艺。”老刘接话,他感同身受王元的担忧。 “这事王元一直在跟他们干活的人打听。这小孩吧,你说大个子也都窜上去了,你说小,那脾性都还是小孩样子。让他们出去,谁能放心?”肖芳接王元的话开始发表评论。 都是同龄父母,他们的担忧和顾虑也似乎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让两个小孩一起有个伴儿,那我们确实放心些。他们在外面,也能互相有个照应。”老刘在听完王元肖芳夫妇的介绍后,心里似乎踏实多了。 两个都是一般大的孩子,任谁都不大放心。如今既然知道是王元托人介绍的,自然也信是靠谱的。 “大概是几号走?”老刘多问了句,大力出去打工是他们家里第一个外出的,至于要准备哪些东西,老刘自然也是懵的,在问了大概的出发日期后,还问了王元夫妻俩,要给孩子准备些什么。 “买个蛇皮袋,牙刷,毛巾,脸盆,肥皂啥的…”还不等王元讲完,就被肖芳打断。 “买啥蛇皮袋,家里的化肥袋就可以,啥脸盆肥皂被子都往里面塞,一扛不就走了吗?”肖芳觉得没必要去花那个钱。 “我看车站那些人都是买的那种大号手提袋,拎着就走了。”王元笑笑,老刘也跟点头,这也还是让老刘感到了些许的尴尬, 在老刘看来,肖芳这一行为再次证实了她这人确实是不会给王元留任何面子。 “那也行,都是小伙子,直接扛个袋子都塞进去,上车了就不用背了。”老刘赞成肖芳的省钱主意。其实在王元看来,孩子们用什么袋子装都无所谓,他也只是把他见到的场面跟俩人道来。 眼见聊的差不多了,老刘很是感激王元夫妻俩的照顾,这也解了他对孩子以后找工作的问题。其实老刘也是个实在人,刚上门的时候还特意提了一大袋子梨过来。 其实王元和肖芳都知道,阿瘦没少吃他家的梨,俩人经常是一块玩,只要去刘大力家,他家的梨也是任他摘。 都是体面人,两个孩子能一块做个伴儿,对老刘而言,是王元夫妻俩的功劳,但对于王元他们而言,也由衷感谢老刘同意他儿子一起去。 就这样,刘大力和阿瘦组队成。两家人都在为孩子最后在家的时间珍惜着做准备。 第二天,天刚亮,刘大力就跑来问阿瘦昨天下午的事。 “你没事吧?”虽然上次阿瘦去他家找过他,但上次毕竟是有正事,这次也是俩人一起闲聊,刘大力这才继续追问了这件事。 同样的问题,在阿瘦看来,这是多此一举。 “你咋又问这个问题?这个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嘛!”他明显比刘大力要谈然。虽然他不曾追问刘大力当天说好去找他的,为什么没去。他不想问,因为已然没有任何意义,就像当时自己坚决不愿意刘大力出现一样。 他了解妈妈肖芳的脾气,也知道事情发展的走向,如果可以避免一些有损自尊的事发生,他才会更坦然地面对眼前的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 阿瘦拿刘大力当朋友,不是从把自己的生活费分他一半开始,而是从在家满树的梨让他随便摘开始。 村里很多小朋友愿意跟刘大力玩,而不是愿意跟刚搬回村里的阿瘦。当父母忙着农活,年幼的阿瘦被老刘看见,是他让刘大力带着阿瘦玩。 当时一群小朋友都围在刘大力家的老梨树下。都说前任摘树,后人乘凉。刘大力的爷爷在老刘刚出生的时候在自家池塘边种了一棵梨树,在他的精心照料下,梨树长大,开花结果。 树越长越大,梨子也越结越多。梨树见证了老刘的成长,从结婚到生子,也见证了刘大力爷爷的年轻到死亡。 刘大力还不到三岁,爷爷就去世了,唯一留给儿孙的就是池塘边的梨树,被世代传承了下来。 村里小朋友们都喜欢跟刘大力玩,也是因为他家这棵树。梨子还没长大的时候,一个调皮的孩子擅自用竹竿敲打,刘大力拦也拦不住,倒是阿瘦上前阻止了下,还被威胁反咬一口,梨树自然是被祸害了一圈,最后树下一片未熟的果子。 好在老刘回家的及时,这才阻止了那几个毛孩子的捣蛋行为。 那件事之后,刘大力自然是被老刘一顿打,说他不该带这些小孩到家里来乱霍霍,也不该在他们破坏还没熟的梨时不管。尽管刘大力还委屈说管过,但他们就是不听。 尽管如此,刘大力还是没能逃过老刘的一顿毒打。 事后,那几个毛孩子被老刘加进了黑名单。为了不让他们接近梨树,老刘还故意把他家的大黄栓在梨树下。 在那几个熊孩子的带领下,同龄小朋友都开始鼓励刘大力,只有阿瘦默不吭声地站在刘大力身旁,陪他一起玩。 时间久了,就连见人都咬的大黄,看见阿瘦去了都直摇尾巴。 第71章 买票 有些人注定是好朋友,且是一辈子,就像阿瘦和刘大力。 从小时候一起玩,到现在长大还一起辍学。这一度让双方家长觉得是俩小子商量好干的没出息的事。 起初肖芳很是怀疑,倒是王元始终坚定和信任阿瘦自己的选择。为此他还曾反驳过肖芳的看法。 “你说别的事,他们俩一起商议,我信,就这件事,不可能。”王元斩钉截铁。 “咋不可能?”肖芳也不是个轻易低头的主儿。 “一起辍学有什么好的呢?”王元反问,他自觉找不到理由。 “.......”肖芳也哑口无言。孩子长大了,心思更细腻了些,很多事自己都开始做主了,他们身为父母,只能接受或者认可,俨然已经决定不了孩子要去的方向和要走的路。 “我这小儿子,我就只希望他以后能找份好工作,能养活自己,赚点钱,找媳妇过好普通人的日子就好了!”从刚才的问题讨论中,王元带着不战而胜的喜悦感,开始趁势抒发了自己对阿瘦寄予的期望。 肖芳没讲话,在孩子未来前途上,她没有太多想法,有的就只是希望能多赚钱,赚大钱。她一向如此现实,说起来也是真实。 让他们夫妻俩没想到的是从月初辍学开始,马上月底就要出去打工了。这个消息对于王元和肖芳而言,悲喜参半。 从小就围在身边的阿瘦,眼下也长大了,也要奔赴外面的世界,这让一向不知人情冷暖的妈妈肖芳有些不知所措。 想到小儿子要出远门了,她有时候自己想想就想哭。有些不舍,有些内疚,不舍孩子远赴他乡,要吃多少未知的苦,还担心会不会被欺负,也不知道孩子能不能吃饱。 身为母亲,她自是比王元这个父亲要操心得多。男人似乎跟女人天生就不同。自从知道阿瘦月底要北上了,平时省吃俭用的肖芳,一个星期下来没少买肉给孩子吃。 反观王元,除却说这段时间活又忙了,早晚不见人,但回家后也只知道睡觉,不知道关心关心阿瘦,最近怎么样。 每次肖芳问他儿子马上就要出门打工了,问他什么感受时,他都是淡淡来一句,“还好啊!” 确实在他看来还好。 每每这种时候,肖芳总是会被他调侃上几句,“让你在孩子在家的时候又是打又是骂的,现在咋这么不舍?下手打的时候可没见别人比你狠。”王元笑着像是在开玩笑话。 “真的还好,你看阿福不是早就出门了吗?也没见你这样啊?”王元讲话的语气里有些挑衅,有些嘲讽,也有些看好戏的劲头。 “你意思是我偏心?”肖芳一脸认真看着王元的咄咄逼人。 “那不是,是啥吗?”王元依旧嬉皮笑脸。 “这不是偏心,说偏心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手心手背都是肉。再说了阿福那是去学校学习,定期还会回家。阿瘦这是去干活受罪去了,直到过年才能回来,这哪跟哪啊!”肖芳虽然对王元讲的话嗤之以鼻,但还是有认真回复。 “儿行千里母担忧”,这话用在肖芳身上一点都不假。 “你给我拿点钱,我明天赶集去给小孩买块肥皂。新毛巾从俺弟那拿的有。洗脸盆家里也有,被子也有,基本上不用买了。小孩说想吃鱼,明天去买一条小的。”肖芳自顾安排起了明天的计划。 “鱼买大点不行吗,俺们也吃。好久没吃了。买个胖头鱼。”听见肖芳说明天上街,王元赶紧点餐。在肖芳看来,他就只顾自己吃,不管小孩。明明她讲话的重点是在给孩子吃,而不是吃什么。 不出意外,王元又被骂了一顿。理由是,就知道吃,懒人还长了张好吃的嘴。果然,翻旧账,谁都不如肖芳。 明明是讨论吃的东西,就会被引申理解是好吃,好吃就算了还能翻到以往懒人的旧账。虽然王元也早就习惯了,但还是强调了自己的期望。 在肖芳看来,他这是在挑衅,毫不犹豫地从他手中接过钱,还把他骂了一顿。 王元跟往常一样,没计较。因为他知道晚上,他回来他一定能吃到鱼肉,至于是不是胖头鱼就不敢保证了,毕竟胖头鱼要贵些。 “小孩的事该买的东西你买买,票买了吧?等30号我把他们送车站去。”王元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了句。 “阿瘦和大力他们俩按照你给的纸条自己去买的。”肖芳如实传话。她不识字,自然也不知道字条上具体写的什么,还是听阿瘦说过,上面写了要买的目的地车站和时间。 字条是王元托江山帮忙写的,他也是个文盲,没识得几个字。记不住车站的名字,生怕记错了让孩子们坐错了车。保险起见,就让江山把要买的车次和时间写在字条上,拿回家给认字的阿瘦看,他看就懂了。 阿瘦和刘大力光是去买票时就很兴奋。早听说县里新建起的车站,很是气派。从小没见过火车的他们更是期待。 肖芳见王元提到了买车票的事,心里又是一阵窝火。 “你别提了,他俩还是太小了,去买个票,两个人十几钱都被偷光了。好在去的走,俩人骑自行车又回来拿钱去买。我当时不在家,老刘借的钱。”肖芳简直不敢相信,甚至还事后诸葛:“当时有跟阿瘦讲把钱塞内兜,谁知道那孩子不听,裤子口袋被割了,钱被偷了。” 王元从她的表情里能读出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为了不让肖芳过多纠结,丢钱的事儿,他转移话题,“钱还给老刘了吗?” “早还了!”肖芳还是有些不爽。 “您没打孩子吧?”王元担心的事是肖芳该不会又把孩子打了一顿吧?毕竟这样操作也确实是肖芳能干出来的,但他还是明知故问了下。 “没啊,气死我了,就骂了他几句。”肖芳似乎还不解恨,十几块钱呢,买肉还能吃上两顿,哎!她后悔莫及。 王元也没有不放心,听说只是骂了一顿,倒也没在意。就当时给孩子一个教训,以后出门钱还是要注意些。 第72章 打包 对于管教孩子这件事,肖芳并不觉得自己做的有问题,便也没再在意王元的表达。 “那个票是不是不能迟啊?”肖芳没坐过火车,并不懂,就多问了一嘴。 “肯定啊,人要先到,等车来,车来了直接上车。它车可不等人。”王元其实也没有坐火车的经验,没去过远处,就在家附近转悠。这些还是听砖厂干活的人讲给他们听的。 “那车票买了没赶上车,能退吗?”肖芳想问的问题似乎还很多。 王元有些不耐烦道:“咋可能呢?你退了那车也走了,它票也卖不出去了呀!”肖芳这算是问到点子上了,听王元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火车票是不能退的,人要早不能晚。 在离月底还有几天时间,肖芳已经把阿瘦出去打工的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某天被王元看到拎出来细看了一番。 最底下是两床晒了一遍的被套,一个洗脸盆,一条毛巾,一块还未开封的肥皂,阿瘦的若干双袜子,衣服还没塞,饲料袋子已经见头。 “还是装两个袋子,不然装不下。”王元对此建议道。 “是的,我也是这样想的,一袋子轻点的一袋子重的,这样重的能扛在肩头,轻的能背在背上。”对于打包这种事,肖芳似乎得心应手。 家里的粮食稻袋子,王元不在家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她系的。平时上街稍微多买点菜,也是她从街上背个蛇皮袋背回家的。 对此,她从来不觉得累,反而认为,这点距离和重量跟自己小时候背池塘泥巴简直不能比,这点重量根本不算什么。 阿瘦虽然没有体会过扛池塘泥的经历,但眼下原计划的两袋子包裹,也着实让他在试的时候都有些吃力。 就这,还被嘲笑了去。 阿瘦虽然嘴上说重,但实际也能扛。比起扛这个的麻烦,坐火车的激动让他自动忽略了上车前要承受的“生活之重”。 “他们到时候咋去呢?我也不会骑个车。”眼瞅着孩子要出门远行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肖芳对事情的发展多了很多肉眼可见的焦虑和担心。 “这到新车站也不近,咱们现在有车了怕啥?”王元迷之自信,原因肖芳自然也是懂。她随手扯了根稻草,掐断了一半开始剔牙。 “你到时候有时间送吗?要是有活呢咋办?”肖芳还是很担心,她担心的不是父子情深,儿子要出去打工了,身为爸爸自然要去送送,而是担心,别因为送孩子,耽误了赚钱。 “我跟江山、江柱他们兄弟俩说好了,他们买的是凌晨五点多一点的车票,睡一觉就到了。我到时候起早点先把他们送过去,不耽误事儿。” 听王元这么安排,肖芳也才放下心来。 “明天再缝算了,开着灯也是费电。”肖芳开始自言自语起来,这一说得王元很是懵。 “什么东西?“王元不解,追问了起来。 “明给他裤头儿都缝上个内兜儿。”肖芳言语里尽是对自己这一高明想法兴奋着。听到这个答案的王元反而是满脸不屑,甚至有些嫌弃道,:“你这让小孩咋穿出去么?搞得像一个个大补丁,那像什么?”别说等王元夸她细致了,他所有的行为都表现出了不理解。 见王元是这样的态度,肖芳有些不悦。 “他穿里面怕什么?又不是穿外面能被看见。” 轮到肖芳不屑了。她确实想得细致,不管是上次排队买车票还是之前赶会,他的钱总是被小偷偷。眼下又要去坐火车,火车上什么人也不知道,刚才王元还提到了说让他们睡一觉就到了。 那要是钱不放内裤贴着,指定被偷。她可不想孩子坐个火车钱被偷,还没干上活,就已经没钱吃饭了。更何况,去的地方还不近,这么远谁能再去给他送钱? 王元没再讲话,他也不想插嘴管。反正在孩子的问题上,他每次说什么都会被肖芳一口否决,好在他并不计较这么多,凡是小事也都让肖芳直接做了决定。 王元是个聪明人,看见肖芳为孩子忙前忙后,虽然说之前的拳打脚踢是真,但如今要送走孩子,她的不舍和难过也是真。眼下,他并不想在这个阶段成为肖芳的攻击对象,对于一些小事上他也只是点到为止,并不与她过多纠缠。 第二天天刚亮,做好饭的肖芳便找来了阿瘦的一个干净内裤。她把昨晚的想法付诸行动。她一直是这样的人,目标感极强,小大门口的一块地,说第二天挖完种上菜,绝不拖到第三天。大到家里几亩地的田,说把秧苗插完,绝不提前离开水田。 面对一块面积较大的田,总是会从太阳刚出来一直干到天黑,哪怕不吃饭也要把一天的任务干完。 这次是给阿瘦缝个内兜儿,算了算还有三天时间,她决定缝两个内裤。虽然昨天跟王元的沟通让她一度差点又开始对他释放怒火,但冷静下来,也考虑了他所说的问题。 一是不会都给缝上,算好换洗时间。二来她尽量找了同色系的旧布,让整体不那么显眼,尽量避免了王元所说的“打补丁”的情况出现。 早上阿瘦还没起床,就被进房间大声喊的肖芳给喊醒了。 “等会把这个裤头换上。”肖芳边说,边把内裤往阿瘦床头丢去。好巧不巧,内裤被套在了头上。 阿瘦眯着眼睛,伸手把内裤拿在手里看了眼,他满脑子的疑惑,妈妈为啥突然给自己递了一条内裤?起初并不以为然,等真正清醒后,这才瞥到内裤又侧一个口袋,说是口袋,实际只被留了一个很小的口子。 见状,阿瘦并不惊讶,虽然他已然见识过这个内兜的好处,但却好奇为啥口子越留越小了?其实妈妈肖芳想到的问题,他也早就想到了。 妈妈没说,他还准备继续穿那个虽然被缝了内兜,但是屁股处已经被揉烂了的那条。眼下见这条也被缝了个兜,他很是满意。 想到昨天他还把自己的担忧跟刘大力讲了,甚至还建议他跟他妈妈说,也缝个内兜。 对此,刘大力很纳闷,“那拿钱怎么拿呢?” “准备买东西时提前拿出相应的部分,到厕所里脱了裤子拿呗!咱们这次主要是在火车上,不需要买东西,装身上就怕被小偷偷了,装内兜能不被偷。” 刘大力这才明白过来。 第73章 送别前夜 出发前晚。 “你爸怎么还没来?”肖芳很着急,王元早上临走时还说今天会早点回来,到时候给阿瘦收拾行李的。 肖芳整个人显得更啰嗦了。 “没钱了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你爸找那边的人借点钱,有啥吃啥,别挑食,要吃饱。”对于自己孩子她太了解,虽然阿瘦不如阿福挑食,但是毕竟是去了外地,能不能适应那边的吃食,还未知,这让她顾虑更多了。 “衣服去了买洗衣粉洗,脏的地方使劲揉,要湿水浣洗干净。衣服要记得搜,人住的多,容易收错。” “嗯!” “在外面别跟人家胡搭话,你也不知道人家好坏,是不是对你有什么企图,少说话,别跟别人打架,跟大力没事就在房间待着,别到处乱跑....” “.......”阿瘦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之前去读初中要离家的时候也没见妈妈肖芳这般。阿瘦很不服气,明明自己比上初中的时候还要成熟一点,为什么到现在反倒是各种不放心? 他不大理解妈妈,只记得之前还在家的时候对自己也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平时不好好珍惜,现在倒是开始不舍了。 他不能理解,但也不耽误他对远方的欣喜和向往,以及那刚建成的火车站,用刘大力的话讲,除却学校和家,外面的任何地方他都想去看看。 他是如此,阿瘦也一样。眼下,当初挨打时想离家出走的计划如今倒也即将实现了。想到这里,还是感慨了些。当然,最让他不舍的还是那个天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哥哥的小于旸。 想到这里,他低头亲了口妹妹的脸庞,逗得妹妹哈哈大笑的同时伸手拒绝。 “哥哥明天就走了你会想哥哥吗?”肖芳一边检查阿瘦的包裹,一边问坐在阿瘦怀里哈哈大笑的小于旸。 听到说哥哥要走,小于旸突然就一怔,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哥哥,“哥哥去哪?”她傲着小脑袋,等哥哥回复的时候干脆直接转身面朝哥哥看着他的星星眼问道。 “哥哥要出去打工,回来给你带糖好不好?”阿瘦笑嘻嘻地说着自己走的原因。他知道小于旸不懂打工是什么意思,但是知道带糖,自然就很雀跃,她频频点头,脸上堆满了笑意。 “小屁孩知道什么,就知道吃糖!吃糖的小屁孩!”肖芳转头逗小于旸,伸手一个爱的巴掌轻轻打在了小于旸的屁股上。 虽然拿小于旸打哈哈掩饰自己的难过,肖芳还是偷偷叹了口气。平时在自己身边,不管是打还是骂,自己都有分寸。等孩子出门闯荡凡事就要看自己了,肖芳虽是个强势的人,认死理,但对阿瘦还最后叮嘱他,在外面不要惹祸,能忍则忍,毕竟不像是在家里,有父母做主。 阿瘦不是不知道,就这一个事这几天她都讲了好几遍。要是放在以前,阿瘦指定也要说妈妈肖芳有些啰嗦了,但想到夜里就要离开家了,懂事的他自然也知道比他更难过的是妈妈。 “我知道了妈。我这性格是不会跟别人打起来的,有事我也不会盲目跟人打的。”阿瘦虽然在肖芳眼里还是个能上手去打的孩子,但实际上,阿瘦本就有超越同龄人的成熟,至少跟刘大力比起来确实如此。 宽慰了妈妈,阿瘦也才发觉心情好一些的。眼下天已经黑了,还不见屋后有爸爸王元开车的声音,他也跟着妈妈开始担心起来。 好在不等肖芳把东西都收拾好,就听见屋后王元的车回来了。 自从吃完晚饭,肖芳知道一般王元都会回家吃,母子俩吃完,肖芳把碗用水泡着,锅里留足了粥,等王元。 起初天还没黑来的一辆,阿瘦出去看过,是江柱,这次听到车响,母子俩也断定是王元。听见是爸爸回来了,小于旸很是兴奋地拉着哥哥的手要去迎接。 阿瘦也没有犹豫,抱着妹妹就往屋后跑。他太了解妹妹了知道她喜欢坐爸爸的车。刚到屋后,车也到了。 王元主动停了车,兄妹俩顺势上了车,小于旸在哥哥阿瘦的护佑下,坐在了驾驶位的左侧,虽然天黑了,看到大车灯,小于旸还是一阵兴奋。 抱上车之前是雀跃,抱上车之后,倒是在认真看路。见她不讲话,阿瘦一手扶着驾驶位的靠背挡板,一手抱着妹妹,低头仔细看了她,一脸认真。 看到两个孩子都没睡觉还在等自己,王元一点都不意外。 平稳停了车,阿瘦将妹妹抱到了爸爸王元怀里,他先下了车。随即王元抱着小于旸也下来了。 “你们怎么都还没睡?你妈呢?”虽然明白,但王元还是问了句。 “没呢,我妈在屋里,给我检查要带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漏掉。”阿瘦回应,想到以后就只有爸爸一个人在家受妈妈的暴脾气,阿瘦就开始有些心疼。 虽然说爸爸总是被妈妈凶,但很多时候,只要爸爸看不见妈妈的时候总是会问她去哪了。爸爸这一大人的行为总是让他很是困惑。 尽管如此还是会偷偷感慨,大人的感情真好。两个人能吵,能骂,能打,最后还能一起同床共枕过日子。 等爷仨回到堂屋,已然不见肖芳的身影,阿瘦喊了声,“妈!”,这才从厨房传来了肖芳的声音。 听见肖芳在厨房,王元径直转身准备去厨房,倒是小于旸看见哥哥阿瘦去了堂屋,也要跟去,这才从爸爸的怀里挣脱下来,小短腿跑去了堂屋。 “来,哥哥给你找好吃的!”阿瘦悄咪咪地对着妹妹说了这么一句话。听说是好吃的,便一直跟着哥哥。 厨房这边,传来了夫妻俩的对话。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肖芳听见车来了,没有出去迎接,反而是进了厨房把锅里的粥烧了几把火,热熟。王元看见她,问了句。 “收拾好了,你等会看看。”肖芳往锅炉里添了把稻草,头也不抬地接话道。 “买吃的了吧?”小孩路上还要坐三个小时呢,搞点吃的,他路上带着吃。”王元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 “等你说,那就吃不上了。”肖芳又开始了。 第74章 送别 “早点睡吧,明天早上要早起。”吃完饭,见肖芳去收拾碗筷去了,王元特意去了阿瘦的房间,对他叮嘱道。 “嗯!”跟爸爸王元阿瘦似乎并没有太多的话题可聊。听到这样叮嘱,他也听话般点点头。本以为爸爸会将妹妹一起带走,没想到他却顺势坐在了自己的床边。 “到了那边好好看,有啥不懂的就问,没钱了跟那个叔借,等过年回来了,我去还。那个叔说起来,我们还是亲戚,他是你妈的老弟,之前在你姥爷家住的时候,我们都可亲。”说到那些亲戚,爸爸王元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对此,阿瘦明显没有想了解的兴趣,只知道有问题别怕麻烦那个叫舅舅的表亲戚。 相反,更让阿瘦诧异的是,平时只有喝多了才会滔滔不绝的爸爸王元,今天晚上明明没喝酒话却明显多了。 就这样“尴尬”直到妈妈肖芳大嗓门喊阿瘦他们爷仨去洗脸,洗脚。阿瘦才得以往厨房狂奔,远离喋喋不休的爸爸王元。 “你爸呢?在打瞌睡吗?”不知道是肖芳太了解王元了还是怎么,随口问了阿瘦一嘴。 “没呢....我爸在我屋里刚跟我叮嘱来着。”阿瘦没停下擦脸的手,胸有成竹地解释说。听她这说,肖芳又喊了两声,但依旧没有人应,没一会儿的功夫小于旸也来了。 看见小于旸,肖芳把孩子按住了,在小于旸的全身抗拒下洗了脸和小脚。 “去,喊你爸洗脸。”等阿瘦放下毛巾,肖芳立马接上,顺口让他去喊王元来洗。 阿瘦把撸起的衣服袖子边走边扯,刚走到房门口就不见自己房间里爸爸王元的身影。他还在纳闷的时候,自顾走到了爸妈的房间,这才看见爸爸王元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爸!”阿瘦试探地喊了一声,没人应允。 “爸!俺妈喊你洗脸了!”阿瘦提高了音量。爸爸王元什么都好,人老实,性格好,但唯一的一点就是只要他睡着了不管是自然睡着还是喝多了喝醉了,但凡打扰了他,就会被他一顿训。 阿瘦没少在爸妈吵架中间当递话人,因此对爸妈的脾气的点多少都深谙于心。 “不洗了,瞌睡了。”王元眼睛都不睁,闭着眼睛不耐烦地讲了自己的想法。听他这么说,阿瘦有些慌了,很明显这没法跟妈妈肖芳交代。 “你去洗个脸再回来睡呗?”阿瘦妥协,想要说服爸爸王元去洗下脸。但他的请求归请求,王元的自主选择又是另外一回事。 之后,王元直接不搭理了。 阿瘦不敢再喊,怕被一顿冲,只好怯懦地去厨房交差。 “爸已经躺下了,说今天不洗了。”果然话刚说出口,妈妈肖芳便隔空对着他们房间的方向开始啰嗦起来。 好在这次,爸爸王元被骂,自己也没再被牵连一块儿骂,但他也是小心翼翼。在这期间,阿瘦是听着妈妈肖芳的骂声中,完成了洗脚那一步。 在关于洗脚布的问题讨论上,妈妈肖芳才开始放松,不再追着不洗脸不洗脚就睡下的王元开始批判,而是带着两个孩子,洗干净关灯去睡觉。 说到王元,肖芳有时候很是气愤。用肖芳的话讲,王元这个人不爱干净,晚上洗澡这件事基本上都是催着才去的。 每次这种时候,都会被肖芳一阵啰嗦,这也是阿瘦从大哥住校后,自己非要搬到大哥的房里住的主要原因。 其实在爸爸懒惰,妈妈啰嗦两件事的优劣区分上,阿瘦的态度是站爸爸王元。一来因为懒是人之本性,加上爸爸的工作性质,起早贪黑也是常有的事。 这样的工作节奏下来,难免到了晚上不会犯困瞌睡。 反而最让人难受的就是妈妈肖芳不停地啰嗦。用阿瘦的话讲,就是同一件事,她非要说一遍又一遍,每次在聊的时候总是会用吵架的方式上纲上线。 想到这里阿瘦有些庆幸,自己终于要离家了,反过来心疼那个还在床上做梦的老爸王元。 等到阿瘦进屋准备睡下的时候,肖芳进来了。 “妈,你咋还没去睡?”阿瘦不解,看见肖芳进来翻衣服,好奇问道。 “我找件厚点的外套,我记得你二姨之前有送给我一个别人穿旧的,怪厚的,我一直没穿。”肖芳一边解释一边开始翻找。 “你去睡吧,我走的时候关灯。半夜喊你起床。”为了让孩子能去睡觉,肖芳安排了后续。 阿瘦不知道妈妈肖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半夜趁着尿意,听见隔壁房间里爸妈的对话声,他爬起来出去上了个厕所,看见爸妈房间的灯在开着,回来又继续睡了去。 “肖芳,把灯打开!”睡梦里的肖芳被王元的一阵急促呼喊声给吓醒了。本能的第一反应就去开了灯。 “快看看几点了!”说着王元就直起了身子,看向了从堂屋特意搬进来的时钟。 “十一、十二....这才十二点多啊,吓死我了,还以为睡过头了呢!”看到才十二点多,王元这才舒了口气往被窝里钻了钻,直接躺平。 半响,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直起身看了眼床那头闭着眼睛没说话的肖芳。 “你怎么还没睡?”他揉了揉眼睛,看了眼背靠墙上的肖芳,一脸困意。但上半身却穿着一件灰色大衣,俨然不像要睡觉的姿势。 “嗯?我睡了一觉,听你一喊把我吓醒了。”肖芳太困了,不大想接王元的话,但还是简单解释了下。 王元从没洗脸、不洗脚开始就躺床上睡着了,他甚至不知道肖芳母女俩是什么时候开始睡的。 看见肖芳上半身还穿着大衣,他更是好奇,甚至一度催促肖芳赶紧睡。 “我关灯就好了。”俨然肖芳很困,多余的话并不想说。王元被惊醒后,看了时间,夫妻俩再次关灯入睡。 这一夜的紧张都在对时间的精准把控上。 “起来了,阿瘦!”阿瘦整睡得迷迷糊糊,就听见妈妈过来温声细语地喊起床声。他立即坐起身子,忙问几点了? “四点了。我面条已经下好了,你起来吃了,等会就可以走了。早点到别赶不上车。”肖芳催促阿瘦早点起来准备。 火车是五点多,被喊醒是四点,觉没睡好,阿瘦虽然不大情愿但还是被坐火车的兴奋给冲昏了头脑,人也是瞬间清醒。 “我没给你盛,怕凉了。你赶紧去吃了。吃完找你爸拿钱。”肖芳继续安排着阿瘦接下来要做的事。 “我爸呢?”阿瘦追问。 还没等肖芳回答,阿瘦便听见了门外六轮车发动机的声音。 “俺爸怎么把车开那么早?我还没吃饭呢!”刚起床就听见外面一阵发动机的声音他有些不耐烦。 “天温度低,车要先开着预热。”比起阿瘦的什么都不懂,妈妈肖芳更懂王元这么做的目的。 “对了,你记得把昨晚我给你找的那个带内兜的裤头穿着。”肖芳临走叮嘱了声。如果不是妈妈肖芳提醒,他倒是真忘了。听着爸爸四轮车发动机的声音,他开始有些急迫感。 待他刚穿好衣服,妈妈肖芳跟在爸爸王元身后进来了。 “给你三百块钱你装身上带着。”王元递过来3张浅绿渲染的一百块人民币,上面的褶皱已然清晰。 “装裤子内兜,别丢了。上车注意些。”见阿瘦收了钱,肖芳立即让他装进内兜,上了火车别被偷了。 阿瘦听从了肖芳的安排,随后便被催促着去厨房盛面条吃。 这是阿瘦第一次全家人都为了他早起,除了那个只喜欢吃糖的妹妹。 “你也去吃点,送了孩子直接拐去拉货。”肖芳知道王元送孩子其实并不顺路,而是为了不耽误拉货,提前了两个小时起床,准备先把孩子送上车,自己再去拉货。 “我再给你十块钱零钱,你路上看有想吃的可以买点吃。”王元又掏出了一张十块钱的零钱给到阿瘦。 “路上东西贵,想吃的不都已经买好了吗?”一旁的肖芳看不下去,她向来不支持浪费钱的行为。看见王元给儿子钱,她并没有阻止,只是在拿钱的用处上并不赞成王元的观点。 “到了再买吃的,东西便宜些。钱都给你自己掌管着了。要吃饱,别乱花钱。你这刚去,肯定是没工资的,钱留手里,照顾好身体。”肖芳没忍住又开始一通叮嘱。 “好了,小孩正吃饭呢,你说这些干嘛?”一旁的王元不耐烦,埋怨肖芳不该对孩子太过严厉。 “别听你妈的,想吃什么就买,没钱了跟那个表舅借,过年回来我跟他算账。吃好好的,别饿到了。”王元嘴上嫌弃肖芳啰嗦,不自觉自己也总想要交代上几句。 “听你的?”很明显,肖芳不服气,他就是别人正儿八经教育孩子的时候他非要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每每总是会被肖芳怒怼,他则乐呵呵地自认为氛围调动起来了。 吃完饭,做最后的检查。 碗和锅都还来不及刷的肖芳往锅里添了一瓢水,准备先泡着。等她进堂屋就没看见让最后做检查的阿瘦。 她还在纳闷的时候,进了自己房间一看,他正趴在妹妹的床旁,往妹妹的脸颊亲了一口。 被亲的小于旸动了动小嘴,又继续安静地睡着了。 看着阿瘦的不舍,肖芳也笑了。 “收拾收拾准备走啦!”肖芳上前,拍了拍阿瘦的头,让他准备走了。看了眼妹妹,阿瘦大步走进堂屋把两化肥袋子重的扛在了肩上,轻的则单手拎着走。 阿瘦这个背行李的方式还是妈妈肖芳教的。重的东西扛在肩上,杠杆平衡,能平衡行李本身的重量,其中轻一点的可以直接手拎。 肖芳本想上前帮忙,却被阿瘦拒绝,他一句,我自己可以,便让肖芳放手,看着他自己扛起。 看着已经高出自己一头的小儿子,肖芳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转眼间孩子都这么大了,从小就黏在身边的小孩,突然有天就要背上行李远赴他乡,怎么想怎么都难过。 好在天还黑,阿瘦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妈妈在偷偷抹眼泪。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肖芳虽是个暴脾气的人,但也是为人母,平时的管教,今日的放手。肖芳也是在那一刻开始明白,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把控的。 她最终的梦想还是看着孩子们能在各自的人生路上,愈走愈远,越走越宽。 “你等下不把他们送上车吗?”肖芳朝正坐在驾驶位上的王元大声喊。 “送啊,咋不送啊。”王元觉得肖芳这句话有些多余,有些明知故问。 “可以了别说了,上车,去看看刘大力准备好了没,都要走了。”王元有些着急,虽然说他知道坐火车的一些常识,但是看了时间,他还是觉得有些紧了。 阿瘦将行李一个个放在货箱里,自己则就地坐在里面的稻场上。 王元开车载着阿瘦和他的行李,在刘大力家池塘前的路上停着。他们还没到就看见肖芳已经跑过去帮抬刘大力的行李上车。 “咋带这么多东西?”看着刘大力带的三大包五小包的,肖芳很是诧异。一度觉得他是把家给搬空了。 “两床厚被子、肥皂、毛巾、水杯、鞋...反正就是什么都有。”老刘笑笑,大声地跟肖芳解释。 听到有鞋,肖芳这才意识到阿瘦脚上的运动鞋后脚跟处却断了。什么都买了,就是忘了给他买。一阵内疚瞬间起来了。 她突然就跑到正坐在车上的王元面前,道:“还有钱吗?给二十块钱,让小孩去那边买双鞋。”听到肖芳这么说,王元自然是很好。 但好奇归好奇,他还是乖乖地掏出了二十块钱。接过钱后,肖芳甚至让阿瘦当场就装进内兜里去。这让一旁的刚坐上车兜里的刘大力诧异万分。 他这下才明白,上学被劫财那会,搜身的情况下,阿瘦的钱能躲过的原因。起初他还不信,内兜的魅力,眼下看阿瘦这般操作,他开始后悔没跟他妈讲给他也缝个内兜儿的事。 第75章 远方的来电 “你家阿瘦走了吗?”早上肖芳扫门口的落叶时,隔壁的徐荣正端着饭碗吃着饭,抽空跟肖芳打招呼。 “是啊。你咋知道咧?”肖芳好奇。 “平时你家门口前后不都是阿瘦在扫吗?你也不可能让他睡懒觉睡到现在这个点。”徐荣振振有词,推测分析也是满分。 对此,肖芳笑笑,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了解。 别说旁人了,就是自己一早上刚在扫地时也想到了阿瘦。预计到达是早上8点钟,现下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到地点了。她甚至还担心俩人会因为睡过了头而坐过了。 坐过站这种情况,肖芳之前没考虑过,也没来得及问王元坐过站了该怎么办。想到这些未知的问题,她头都大了。在她看来,孩子不管多大,只要出门了,身为母亲总是担心得很。 好在当时有跟阿瘦叮嘱把江柱家的电话号码抄了下来。 “知道阿瘦出门,你们应该让他记个家里电话。这样以后有啥事给你们打电话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徐荣建议道,她想显摆自己家的电话,肖芳心里清楚。 “记了江柱家的。”肖芳停下了自己扫地的动作。 “咋不记俺家的,咱们这离得近,小孩到时候打电话来,我在墙头那边就能喊你,你走两步就到了。”徐荣很是热情,这倒是让肖芳有些意外。这跟当年与自己争几公分地线的强势颇有不同。 “没啊,主要是老刘家的小孩他们俩都在,老刘他们两家不是亲戚嘛,王元跟他又是平时一块拉货。他们两个小孩打就一次性打了,省得打两下。”肖芳笑笑解释。 直到提到了江柱她才反应过来,徐荣的热情。她自然是知道徐荣家跟江柱家不和,在解释这件事的时候也尽量没提江柱任何信息,但徐荣都懂。 对于他们两家的恩怨,肖芳不屑于插手了解。很多时候徐荣不那么招人待见,但有时候的热情劲也确实让人拒绝不了。她的这一行为,后来被肖芳解释为:对别人好起来,一条棉裤能分给别人两条裤腿儿。 意思也是字面意思,就是对别人好的时候很好,对别人不好的时候态度反差也是极大。多用来形容个人性格里的捉摸不定。 正是因为徐荣这样,不管是肖芳自身还是王元都不大喜欢与他们两口子来事。 肖芳不自觉地加快了扫地的进度,只想赶紧回屋。等过一会儿看能不能等来阿瘦的电话。这让她又有了新的计划。 扫完地,她没有直接去厨房吃饭,反而是径直走进了房屋,把还在睡觉的小于旸喊醒,并穿好衣服让她起床。 “哥哥~”平时都是哥哥阿瘦给她穿,特别是穿棉裤的时候都会玩一种叫提布袋的游戏。见早上是妈妈给自己穿,她不乐意了。 “哥哥出去打工给你买糖糖去了。”肖芳耐着性子跟小于旸讲哥哥阿瘦。很明显,小于旸并不懂,见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哥哥,她执拗地钻进被窝不出来。 肖芳见哄着不管用,隔着棉被对着她的屁股就是连续拍几下。这下好了,直接把她打哭了,彼此成了眼泪汪汪的小可怜。 肖芳趁势将小于旸从被窝里拽出来,穿上衣,然后穿棉裤,依次穿好间小于旸也没止住哭泣,此时的肖芳并没有理会。 直到最后穿鞋,没了哭声,小于旸脸上只有泪痕。 “走,去洗脸,吃完饭,我们去看看哥哥有没有打电话过来。”见挨打后的小于旸安分了不少,肖芳开始哄着她去洗脸。 听到哥哥会打电话过来,她一阵惊喜。打电话也是她最爱的游戏,之前哥哥在家时,经常跟她一起玩。带着这份期待,她很配合地洗了脸,也吃了早餐。 妈妈肖芳也如约带她去了邻居家听电话。 “来啦?你们娘俩。”肖芳背着小于旸刚上门就被江山媳妇费珍热情迎接。 “我来看看俺家瘦有没有打电话来。”肖芳蹲下,放下背上的小于旸,直奔主题。 “没啊,已经走了吗?”费珍不了解情况。 此时的肖芳听到这个消息心里一咯噔,继而才恢复理智,喃喃道:“是啊,凌晨5点多的车,听他爸说今天早上8、9点就到了。” “没,电话没响。你是让他记的我家的电话吗?”费珍并没有当回事。 “。”肖芳熟练地背出了费珍家的座机号。 “对,是我家的。”费珍笑笑,很是开心。她是没想到一个不识字的女人竟然能背得住电话号码。 她笑笑没忍住,“你咋这么能?竟然能记住电话号码?” “你是想说我不识字吗?这数字不就这几个嘛,多记几遍就记得了。”听到费珍夸她,她反倒是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你再等会,现在也才9点,说不动路上耽误了呢。那火车大多不准点。”费珍安慰肖芳别太着急,说着起身去了房屋,从屋里拿出一把泡果。 “你是说火车还不会准点到吗?”肖芳虽然没坐过火车,也没去过多远的地方,如今也是孩子坐车,加上县里刚修了火车站,便对听闻中的火车有极大的兴趣。 听见费珍讲说火车不准点,倒也是引起了她的好奇。 费珍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是将泡果分了小于旸和她,重新坐下后才继续道来,“我之前在尤县坐过,当时等了将近一个多小时,车才到。” 费珍年龄比肖芳小,一个是家里的老大,一个是家里的老小,身为老大的肖芳结婚后没位自己活,结婚前对于世界的认知也仅停留在一亩三分地的责任上,而对外面的世界,压根没有去了解的条件或者说是资格。 比起跟她有着不一样人生经历的费珍,让她更是想听关于火车更多后来的故事。 “咋会不准时呢!”肖芳想不明白,也直接说出了口。 “那火车也是人开的呢,有时候路上有雪、有水、有雾都不能跑或者缓慢行驶,这样一来,不就容易延迟嘛!”见肖芳各种问,费珍也没介意,就当是讲故事般俩人一问一答。 在围绕火车展开的话题中,肖芳开心于对火车又了解到了新的知识,原本担心孩子的心也有些舒缓。 “叮叮叮~”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 费珍立即起身,准备过去接。彼时的于旸和妈妈肖芳则同步着相似的表情,盯着费珍的一系列操作。 “喂!”拿起话筒讲了第一句话后,听见里面的人讲话,费珍立即换上了笑脸。 “你让阿瘦接电话,他妈刚好在屋里,我现在去喊你妈!”费珍笑笑对着电话里的人讲。听到这儿,肖芳倏得站起身往电话走去,她知道这是阿瘦和刘大力打来的电话。 见肖芳牵着小于旸过来了,费珍立即把话筒递给了肖芳,并示意自己去下隔壁。 “喂,阿瘦吗?”肖芳接过话筒很激动。 “妈,是我。我们已经到了,等会准备先去宿舍放东西,放了东西出去逛逛然后去吃个中午饭。”听见阿瘦这么说,肖芳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你钱什么的没丢吧?”肖芳担心阿瘦丢了钱。 “没呢,都装得好好的。在车上我都没睡觉。”为了不让妈妈担心,阿瘦明确告知了自己没睡觉,钱自然也不会被偷。 “好,那就好。你有啥事,还是打这个电话,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最后的最后,肖芳还是没忍住多叮嘱了句。眼下孩子不在身边,担心也是无济于事,不如放手让他们自己去闯。 起初她还是有很多担心,还是夜里睡不着时王元对她的劝导。之后想想,对于孩子确实如此,他们长大了就得要出门去学个手艺,总不能以后还学自己下田干那么重的农活。 为人父母总是有些自私,自己吃过的苦,受过的伤,总是会想方设法让孩子去规避。 “妈,我妹呢?”电话那头的阿瘦还不忘提一句妹妹。 “你妹妹在旁边呢,你等下我抱起她,你跟她说两句。说两句就好了哈,电话费还挺贵的。这电话费是你出的还是大力出的?”对于钱这块,肖芳总是喜欢聊得明明白白,不论是跟谁聊。 “大力出的。”阿瘦小声地说了句。 “下次你打就好了。”她一向教育孩子不该拿的东西不拿,不该占的便宜不占,别人的人情也别乱领。 转头她弯腰抱起了小于旸,把话筒放她耳旁道:“喊哥哥。” “于旸,我是哥哥。”起初一脸懵的小于旸并不知道这个话筒放在耳边是干嘛,直到听见里面有哥哥阿瘦的声音,她兴奋地回了句,“哥哥!” “在家要乖乖的哦,哥哥过年回家给你带糖吃。”听到哥哥说会给自己带糖吃,她很是兴奋。虽然不理解哥哥现在身处何地,过年又是具体到哪一天,但她就是开心。 “嗯!”轻声嗯一声之后,话筒就被妈妈肖芳拿走了,“好了,不说了,电话费也不便宜。” “你挂了,等会大力又要排队重新打。先别挂妈,你看看大力妈什么时候来?”阿瘦跟妈妈和妹妹讲完电话,也想把电话交给刘大力。 “来了来了。”肖芳很是激动地听见刘大力的妈妈跛着脚匆忙来接电话,对这电话那头招呼着阿瘦把话筒递给刘大力。 “喂!”老刘的媳妇接过电话开始跟儿子寒暄。 一旁的肖芳一脸满足,儿子安全到达比什么都好,接下来就是让他在那边好好工作,好好赚钱了。 想到赚钱,她更开心了。 “现在小孩真是长得快,都很懂事啊!大力那孩子还不让喊他妈来接,说怕他妈着急,跑摔倒了。”费珍当着老刘媳妇的面开始夸刘大力。 “那孩子是的,也是细心人。”肖芳笑笑接话。刘大力虽然是阿瘦的好朋友,但平时钻研于田里活的肖芳对他并不了解。她之所以认同费珍的话,多是以好几次去他家借东西,都不见夫妻俩的身影,反而是他们家抱回来的小孩也都是刘大力在带,而这一直从刘大力辍学到去外地打工结束。 老刘老婆接完电话,便以正在洗衣服为由,离开了。 “刚才大力那孩子还让我不要喊他妈来接电话了。”费珍开始跟肖芳扒拉刚才的细节。 “咋么?”肖芳还没反应过来。 “他妈不是跛脚么,那过来接个电话不费劲吗?更何况,小孩也不愿意麻烦我们。”费珍对刘大力这个孩子,打心眼里喜欢然后也真切地心疼。 “噢噢,那确实是。”肖芳这才反应过来,接着吃自己因为接电话而放下的泡果。 “哪能啊,这要是下雨大风天气,再除非是有急事,我肯定不会让她过来接个电话。这不是因为小孩第一次出门嘛,跟你一样也是不放心。大早上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我一问说从小孩走就没睡着了。”费珍像是在讲个秘密,音量自主调低了些。 “是啊,别说她了,我昨晚都没睡好,又是担心小孩在外面,又是担心他吃苦受累。为了不错过火车,我上半夜上身衣服都没脱,靠坐在床头,屁股都坐麻了。”肖芳越说越起劲。 她的这些焦虑目前的费珍自然也是不能感同身受,看着两位母亲的疯狂,她有些惊讶但又觉得正常。 如果讨论起对世间的同理心,那么有孩子的母亲们都是最佳答案。 如今这些焦虑也在接通了儿子的电话中,消散。对于还没接到电话的肖芳而言,孩子能不能赚钱,能赚多少钱都不重要,一切都好才最重要。但对于接过电话后的肖芳,则更期待的是过年回家孩子能赚多少钱。 对钱的讨论,在肖芳看来,本就应该永远赤诚且忠实。 出门就是为了赚钱,包括她所做的一切最终的目的都跟钱有关,比如,她最爱的田里活,她多干一点,请工人的钱就省了。菜园里的菜,她种了,就不用花钱买了。再比如,她帮弟弟肖安一家照顾小于旸,也是。 第76章 大事不好了 自从阿瘦打工走了之后,小于旸才慢慢接受小哥哥不在家的事实。大哥虽然两个周也会回家一次,但毕竟不如小哥在一起时间久。加上大哥基本上回家也是忙自己事情,用妈妈肖芳的话说,回家就一头扎进屋里,写作业。 高中生的自觉让人看着就是一种欣慰。 虽然小儿子对上学不感冒,但见大儿子对学习的热情和勤奋倒也让她觉得不一定非要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比起大哥,小于旸更黏乎的就是爸爸王元,每次他都会回来带糖给她吃。不仅如此,只要他回来,小于旸去屋后接车,总能被抱上车,坐在驾驶位上跟着爸爸一起把车开到门口。 “一个小妮子,怎么对车这么感兴趣。”看见小于旸的雀跃,肖芳深表不理解。这孩子太小男孩了。甚至扬言,“这孩子性格像男孩子,就是不知道以后痞不痞。”她满脸欣喜和期待。 某天晚上回来得早,王元正吃着饭,费珍跑来喊人,说是肖芳的二妹夫打电话来找王元拉货。 像这种费珍担心记错了,还特意让王元过去给他回一个。 等王元回家,饭菜已经凉了。肖芳不耐烦地嘟囔了他几句。以肖芳对他的了解,去了趟江柱家,指定又是在跟江柱聊天。 好在江柱家吃得比较早,不然估计要聊到他家的饭桌上去了。他们俩关系确实很好,但眼下饭菜已经凉了,得亏是二妹夫联系有事,肖芳这才默不作声地去厨房给他重新热了菜。 “明天就他一份活儿,我明天把小于旸带过去吧?我听胡兵说你弟明天也过去帮忙。”王元像是突发奇想般要带上小于旸。 “我可不去,你能招呼住她你就带去。”肖芳并不介意,毕竟把小于旸带回娘家那边到处都是亲人,她并不担心小于旸没人照顾。 听见肖芳应允,王元倒也认真起来,“明天跟爸爸去见你亲爸亲妈好不好?”小于旸并不懂什么是亲爸亲妈,懵懂的点点头,继续喝她的奶瓶。 想着早上就胡兵家一份货,王元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起那么早。吃过早饭,他去喊了小于旸,并跟她玩了拎布袋的游戏。就这样,父女俩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早起。 眼下小于旸喝奶粉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基本上肖芳都开始喂饭。 “你中午还是直接把她送到俺妈家,俺妈可以来照顾她。你送到俺二妹家,她那么忙哪有时间?”肖芳虽然嘴上说不介意王元把小于旸带过去,但却还是不放心,担心小于旸中午没人喂饭。 其实在王元看来,肖芳的想法确实是可取的,中午二妹会忙着做饭,其实这还不是重心,重点是他自觉有孩子在会影响他喝点酒。 虽然说开车不能喝酒,但想着可以在借小于旸为由,可以在那边住一晚,他倒也不在乎中午可能会面对的友好劝酒局。 看见小于旸真跟爸爸王元走了之后,肖芳还是很担心,把她放到副驾驶位置上,一直叮嘱她要捏紧驾驶座的靠背。不仅如此,还叮嘱王元不要跑那么快。 “那路啥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咋能跑得快?”被叮嘱一遍遍后,王元有些不耐烦了。那确实是,去往娘家的路,是一条泥巴路,雨天之后被各种车胎轧出来的坑坑洼洼,天晴之后坑洼地更明显,似乎一不小心就容易侧滑。 路况肖芳自然是知道的,但总是很担心地提醒别开太快了。其实孩子在车上坐着,王元比任何人都要小心翼翼。 跟肖芳告别后,小于旸就被带着去了买材料的地方。小于旸则被牵着,很显乖巧。 “哟,王老板你这什么时候有个女儿啊?”卖货老板跟王元很熟了,好奇地打听道。 “是啊!”王元乐呵呵地很是自豪。 “你可以啊,王老板。” “哪啊,这是我老婆弟弟家的孩子,放我们家养着,可不就当个闺女养嘛!”王元开始正经解释。 “那确实是,搞半天你这还是个姑父。”店老板的笑里这才开始带着坦诚和认真。 王元也是个健谈的人,既然在聊了这个讨回家的大侄女,他也是多说了好几句。 “今天是去给我老婆的妹妹送货,就干脆把她也带去,可以认认亲什么的。”王元这话一说,整个人瞬间就显得很有格局了。 店老板频频点头,“看来你这以后还是要送回去啊?”店老板也是社会人,见过很多讨小孩的,眼看王元家这般个情况,他一下就都猜出来了。 “是啊,当时是为了躲才把小孩带回来的。”一般这种时候,王元两口子向来坦诚。 “你们这近,再怎么说,老了不有你这大姑父一口酒喝吗?”老板开玩笑,安慰王元。 王元笑笑,尽管从来没有对孩子寄予太多老了买酒喝的期望,他也只知道这种事还是要看孩子以后,但总归来说,眼下跟孩子的相处,倒也确实像是亲生的一般。 装完货,爷俩便开车上路了。 以往王元开车送货都是从西边绕,但今天想着拉货的地方从东边走会更近一些。虽然还是对于那座桥的状况做了预估,但在犹豫片刻后他选择继续前往。 一路颠簸,王元没少侧过头看小于旸的表情状态,担心她睡着了,这种情况很危险,一旦困了,手可能就会松开。 但王元看到的小于旸,脸上表情没了之前的惊喜和兴奋,更多是在坎坷路上颠簸之下的凝重和紧张。 原本在柏油路上只一只手扶住靠椅的,现下两只手都在用力。 途中,王元还不停地跟小于旸搭话,为了让她不走神,一路上没少叮嘱她一定要扶紧了。好在是初冬,路上也没什么人,王元车子开得也慢,也不用刻意避让。 快到杨桥附近,王元在一个背锅小卖铺门口停了下来。这是一个小卖铺,店主是个侏儒症人,年龄跟王元相仿。 本着照顾人生意,但凡王元往这边来送货,总是会在他家消费。 他很熟练地把车停在路边,将小于旸从车上抱了下来。 “走,爸带你买老头果子。”所谓的老头饼干就是饼干包装袋子上有一个扛着寿桃的白发老人,被不识字的王元喊做老头饼干。 这个老头饼干在当地还是较为有名,一般谁家里娶媳妇,回礼就会有老头饼干,这也是不怎么买零食的王元才有了给小于旸买零食的参考。 如果说小于旸对阿瘦哥哥的期待是糖,那对爸爸王元的期待则是老头饼干。 下了车,王元给小于旸没再买老头饼干,而是换成了一个包装上有小公主的饼干,看见小卖铺门口正摆放着蝴蝶发卡,他顺手买了两只。先帮小于旸戴上发卡,再打开饼干包装,让她吃了一块儿。 自己则在一旁抽了根烟,协商好之后,父女俩这才继续上车赶路。 虽然说杨桥很窄,且从东面过去基地与桥面几乎成120°,这样的陡坡路况还是没让王元轻易放过,他把车停在二十米开外处,把小于旸从车上抱下来,让她站旁边,等自己开车冲过去了,再来接她。 自己则走上了杨桥,开始勘探路况,准备上桥计划。就这样,并不知道即将面临的险恶,小于旸边吃着饼干,边看爸爸王元从桥头走到桥尾,甚至还看了眼桥头的下方。 冬天河里的水有些见底,桥头底下已有泥土暴露出一块平台,虽然不懂王元将如何过桥,但也庆幸桥底有这么块地方。 “你在那站着哈,爸爸过去了就来接你!”王元上车前对站在远处田埂上的小于旸叮嘱。小家伙也乖乖点头。看着爸爸的车开始发动,出于本能,她直接转过了身,闭上了眼睛。 只听见六轮车发动机频率不断增加的响声,突然嘭的一声。小于旸急忙转身,桥上不见车和爸爸。 她丢下饼干就往桥边跑去,等她到的时候才看到爸爸已经被车压在了桥底下的那块干地上。 爸!爸!爸!”小于旸开始撕心裂肺地大喊。 此时依然没有听到回应。 好在她没放弃喊叫,这才引得河对面在田里除小麦杂草的远方亲戚听见了,这才匆忙喊人来将王元从车底下救出来。 还没等到救护车赶来把爸爸拉走,小于旸已经被送到亲生母亲家了。她挣扎着、哭喊着要爸爸,家里亲妈申霞抱住了她,不让她去。 小孩子毕竟没有大人的力气,好说歹说的哄骗下,小于旸才消停。哭红的双眼,惹人心疼。年纪尚小的她还没听到救援大人们的感慨:“幸好他带着个小闺女,不然那真没人发现。他被压下面久了,那缺氧命就不保了。” 大人们的感慨,是王元一家人的后怕。 第二天,小于旸就各种闹,要见爸爸,亲生父亲骑着摩托车带她去了医院。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让她很是不适。当看到头上裹满纱布的爸爸王元时,她都有些认不出来了,见状再次哇哇大哭。 “快来看看你老爸,被救醒后第一句问的就是你在哪。”肖芳的心情五味杂陈,那一刻对她而言你,对王元而言,劫后余生是种幸福。 “是的,送到俺家去了,就一直哭,要找爸爸。她妈使劲哄,说明天就能去看到了,才慢慢愿意吃点饭。跟个小可怜一样,眼睛都哭肿了。”肖安陈述小于旸在家的表现。 别说他是亲生父亲了,就是旁人看到小孩这般情结,他也清楚父女俩之间的感情。 “爸爸!”小于旸被肖安报起来,趴在了王元脸上。小手心疼地抚摸着王元脸上的纱布。 “疼不疼?” “不疼”已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还小的小于旸自然知道疼。看着父女深情,肖芳一脸欣慰,养孩子不图回报,但孩子却懂得感恩。 这让她又不禁红了眼,泪水即将滑落,被她伸手擦了去。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俺哥什么情况?”肖安直奔主题。 其实肖安昨天就过来,家里有孩子,他晚上没陪床也怕妈妈担心就回去了。当时拍片结果都还没出来,至于具体情况他也不知道。 今天来,也是想着小于旸很想爸爸,他就把她带过来。 “拍了全身的ct,问题不大,就是右边耳朵不保了。”肖芳低头难过地说。虽然眼下能活着就是件幸运事,她也不想贪心,但毕竟也是少了只耳朵,多少还是有些难过。 看着姐姐同样能红肿的眼睛,昨晚也是没能休息好。昨天事情发生后,他和二哥胡兵把大哥送上救护车,匆忙回家取了钱,就来医院跑前跑后。 还在第一时间给大姐肖芳打了电话。 王家兄弟这边听说大哥出事,老二王学,二话没说就骑着摩托载着肖芳赶到了医院。 后来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肖芳总是笑着说:“我当时听说出事了,腿都软了。上车时还是王学拉了我一把,才上去。去了医院看见满脸是血的王元,我都直接吓哭了。” 好在人没事,好在抢救的及时,好在只是丢了一只耳朵。 看着躺在病床上人已经清醒的王元,一旁的胡兵和肖安肖芳姐弟俩聊天,“咱王哥真是命大,要说还是多亏了小于旸,她要是不哭着喊人,谁能发现。” 所有人都舒了口气,大难不死的后福,总是让人感动且不知所措。 大家都不敢去想没人的话,河底有水的话,又会是怎样的状况。 肖芳叹了口气,床上的王元也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里的他在同样的场景下,依旧选择保全他的女儿。 “幸好是把小于旸抱下了车....”后一句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默。谁都不敢想象,父女俩如果都在车上,王元能救回一条命是幸运,是托小于旸的福气,而小于旸完好无损则托王元的先明安排。 经历过患难,父女俩的互相珍爱,让肖安和申霞福气俩都看在了眼里。 第77章 出院 王元住院期间,原本打算将小于旸送回她自己家,这样一来肖芳能够全心全意地在医院照顾王元,而小于旸也能在自己家跟亲生父母和奶奶妹妹有机会相处。 但实际上,自从小于旸去了医院就不愿再走。有她陪在王元身边,王元心里也高兴。问他被压在底下的时候什么感受? “呼吸不畅,还能听到小于旸喊爸的声音,喊救命。”每次回想起这件事,虽然王元还总是不指责埋怨,不该从东边去过那座桥,那么陡,本身当天拉的水泥,后车兜比车头要重,在上陡坡牵引中,后兜儿太重造成溜滑,以至于车兜拉着车头一同掉下桥面。 所有人都舒了口气,说是避过一场大难一点不为过。如果当时小于旸没去,如果桥底下有水...生命只有一次,他们也不愿再面对那些没有如果的事。 住院期间,小于旸也一直陪护在医院,家里的猪狗都由婆婆袁氏帮忙喂养。从阿福上了高中、阿瘦出去打工,家里门也关了好些天。 王元出院的时候,娘家人几乎都到了,是肖芳托老二王学请江柱开车过去把王元拉回家的。 江柱和王元俩人关系很是要好,知道王元出事,第二天也是第一时间就去探望了。眼下知道王元出院,需要用车,他也是非常乐意上前帮忙。 让迎接的肖芳很是诧异,江柱不仅体贴地在车兜里放了一层厚厚的草,还在干稻草上铺了一床被子,甚至还带了几张小板凳。 就这样,王元被抬到车上,小于旸和肖芳坐在板凳上,其他去看望的人也是坐在车兜里,在江柱的护送下回到了家。 此时的家里,肖芳的母亲穆氏以及二妹、三妹、四妹、五妹他们都过来了。不仅人过来,还纷纷带了菜,自己带菜,自己做饭,再加上几个妹夫,以及江柱,陪酒的陪酒,吃饭安慰人的安慰人。 “耳朵带回来了不知道放哪!”肖芳从打包的行李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包着的纱布。 “这咋弄的?不能接吗?”不懂就问的二妹肖青问道。 “是呢,接不上,是直接砸断了。眉毛处也破了,缝了四五针。”现在再来讲肖芳初次看到刚被拉去的王元模样,她回想起来依旧担心害怕。 果然,虽然人出院了,但身上被折断的肋骨,还需要时间修养,右边的耳朵还在缠着纱布,眉间也被纱布包裹着,不难看出这次受伤的严重性。 “你还带回来了吗?”肖青很是困惑,既然接不上了,还要它干嘛呢。“别说,这他自己要带回来的。”听到这儿,肖青没讲话了,这个东西虽然在她看来全无用处,但毕竟是当事人身上的一块肉,虽然不理解,但也表示支持。 “那就放厨房的小窗户那。”肖芳发现了一个适合的地方。这个地方有足够塞的空间,其次不会被随意翻出来,也不会老鼠什么东西找到,而且也淋不到雨。 肖芳毕竟太矮了,拿着纱布包裹外加塑料袋只好搬来椅子踩在上面才放得去。放完她还特意跑去跟王元讲了。王元没吭声,总归是有个去处,总归是没有落下,想到这些便也舒了口气。 一群亲人们围在一起讨论出事当时的事情,本来是王元说给他们来探望的人听,后来被肖芳听去,又复述讲给其他人。 “那你这真是亏了这小妮子。”大家听完整个过程,总结下来最主要的两个观点,一个是王元是福大命大,二个是小妮子是来报恩的。 每次说到这些,肖芳就觉得是有些玄学在里面的。起初她诧异王元为何给自己娘家人那边拉货,为何偏要带上小于旸,直到事情发生,她便得到了答案。 她一边把小于旸抱起来亲,一边在过年期间给家里大小神都供奉了个遍。 “小于旸呢?”不知道是谁问了句,奶奶穆氏吓得赶紧跑房里一看,她正在王元的房间里,趴在床头跟他讲话。 “在她爸那屋。”穆氏已经习惯了自家孙女喊女婿爸,虽然说不是亲生的,但胜似亲生。如果王元对孩子不好,孩子也不会跟他那么亲。 “当天她站在一边看见她爸翻下去了,就哭着喊人,这才让人听见,紧急救援。”对于小于旸的事,肖芳丝毫不吝啬地去夸她的机智和勇敢。 “是哩!她爸被送医院去了,她在俺家,她亲妈抱都不让抱,一直说要去爸爸,第二天肖安不是赶紧把她送了过去嘛!”母亲穆氏开始补充后面的细节。 众人纷纷感慨不已。 反正从那之后,肖安没有说把孩子要回去,而王元和肖芳也没再主动把孩子送过去。选择的答案很明显,最后的结果也一样。 小于旸留在了王元家,是孩子自己的选择,也是肖安和申霞的选择。 “这孩子以后咋喊呢?”三妹追问。 “就按她亲妈那边喊,她喜欢喊肖安叫小爸,申霞叫小妈,王元喊爸,肖芳喊妈。穆氏还是喊奶奶,那些姑姑们也是正常喊姑姑。”肖芳看了眼母亲穆氏,笑笑回答。 其实当时如果不是因为肖芳嫁得远,这孩子可能送到二妹家了,或者三妹家。不管是哪家都是自己亲弟弟的孩子,对他们而言,孩子在哪都是他们肖家人。 “怎么样都行,不管喊啥都是自家孩子。”二妹肖青接话,都是自家姐妹,不说两家话,她甚是理解孩子目前对他们的称谓。对此小于旸对他们的称呼也就此定了下来。 随着称呼定下来,王元和肖芳的心也放下来了。一个不说要,一个不说送,谁都心知肚明,说到女儿,肖安隔年便生了一个,眼下这个大女儿在大姐的照顾下,倒也生得灵巧,虽然有些不注意细节,但孩子也是健健康康。 王元出院第二天,村里比较熟的几户都过来慰问。 让肖芳夫妻俩没想到的是,老刘也过来了。人不仅过来了还带了三十个鸡蛋,说让给王元吃补补。 看着鸡蛋夫妻俩自然是明白的,当初找人给孩子安排工作,老刘说不上话,全是王元主张。两个孩子在那边工作倒也顺利,隔三差五打电话回来,老刘也都放心。 除此以外,老刘还告诉了肖芳一个好消息。 “村书记说阿红和你家于旸可以去申请领一块田。”老刘像是传达消息一般跟肖芳夫妻俩讲道。 “那咱这还没上户口怎么弄呢?”肖芳担心,既然说给分块田,那指定是要先上户口,如果上户口,那就属于超生状态。指定会被罚款。”肖芳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 “不是,我问过了,村书记说可以给两个妮子分块田,他们不罚。”听到这肖芳和王元倒是觉得很划算。 待老刘走后,夫妻俩还在盘算,这分块地都有一亩处,不要白不要。第二天老刘和肖芳便结伴而行,去了村里办这个事。 肖芳一直以为自己占了便宜,至于孩子的户口,既然分田不讲究这些,她倒也没有顾虑。后来才知道这事这么顺利,则是因为老刘过去闹了一场。 原来当初村里按人头分田时,家里有儿子的都要给他们未来的媳妇也分上一块。比如,肖芳家两个儿子,在不算小于旸他们家四口人,本来应该分四块田,两个儿子额外加两块田。 但按村里村书记的说法,他们村里生两个儿子的太多户了,如果这样分下来,田不够分不说,也容易到处闹矛盾。本着眼下也只有老刘一个人在闹,且在他闹的时候,有提到王元家,村书记,便定了说给他们两家外来女一人一块田,算是息事宁人。 后来为了录入系统,两家小孩还是要上户口。让他们没反应过来的是,分田是一回事,上户口还是要被罚钱,原因就是他们两家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又有一个孩子,就是属于超生范畴。 对于罚款,要么现金,要么就是农作物抵扣。好在王元出门开车,到处跑也赚了些钱,老老实实交了200块钱,而老刘则拉了几袋麦作等价抵扣。至此,两个孩子的户口也落在他们各家的户口本上。 给小于旸办户口的时候肖芳不在,她和王元都以为去上个户口就可以了,没想到还是被罚款了。王元交罚款时倒是主动,只是回到家跟肖芳讲了这件事后,她直接暴怒。 还嚷嚷着要找书记算账,尽管她都暴躁地跳起来,破口大骂了,还是王元即使被牵连还是跟肖芳为书记正名。 “人家都说了,你这上户口不管小孩多大,只要去上都是要被罚的,这跟书记没关系,人家书记只是说不罚你钱,还给你分田,这咋不好呢?”王元有些气急败坏地解释。 听王元这么说,肖芳倒才安静下来。 “你别说交200块钱了,你去看看老刘,他是没交钱,但人两口子拉了满满一车麦,还要拉过去,他老婆还一瘸一拐的,多麻烦。”王元开始讲述事实。 肖芳自然明白王元的话外之意,一个是家里三个孩子,本就超生,且不管孩子多大,只要去上户口,总是会被罚款,这个是跑不掉的,更何况,不要几年孩子就要上小学了,上了小学就要上户口。 二个是,交钱是最省事的一种。不然他没时间去交,只能肖芳拉着驾车,带着孩子,还要一袋袋扛着麦子搬来搬去,费事不说还费劲。 就这件事无疑王元是最清醒、最理智又最有决断力的那个人。对此,肖芳也不是不明事理,便也作罢。 钱也交了,终于是不用再东躲西藏的了,这样的日子度过了之后,肖芳反而觉得一身轻松。就这件事,肖芳总结出来的经验是:有钱才能办好事儿。 这句话确实如此。 如果当初有钱,弟弟肖安应该也不会怕被罚款,而把孩子送到自己家。如果有钱,大儿子也不会委屈巴巴地跟自己吵生活费少,自己还跑出去兼职。如果有钱,自己也不用守着五亩地起早贪黑风吹日晒在田里折腾。 有钱才是人活着的一口气,这是肖芳的信仰,她也在她自己对钱的认知中赚着这份钱。不仅如此,还各种精打细算安排着辛苦赚来的每一分钱。 她爱财如命,散钱惜命。 解释下来就是她爱钱的同时会选择把钱攥在手里,把踏实留在心里。 他的吝啬会直接反馈在对钱的把控上,对家里人花钱的控制上。这对王元而言,没有任何影响,只是说在日常的抽烟喝酒的开销上,总是不免被啰嗦几句外,其他大的开销基本上也是俩人商量好才付诸行动。 但是肖芳的这种控制对家里的三个孩子而言,却是种“不幸”。 阿瘦似乎不大介意妈妈的抠搜,但对女孩子的小于旸而言,影响不小。 毕竟孩子总是会长大,有些事也会在认识这个世界开始。 一年后,某个秋高气爽的下午,王元正坐在板凳上使劲揉戳之前受过伤的眼皮。 “爸爸我什么时候能去上学呀?”小于旸询问。今天早上她看见村里比她大的孩子都背着书包去一个能上学的地方。 “快了,明年就可以了。”王元没停下揉戳的手,边回复。 “明年是什么时候?我想要书包。”王元诧异,这孩子竟然还知道书包。 “明年你开学了我就给你买个新书包,好不好?”王元停下,双手合并放在膝盖前,一脸宠溺的看着小于旸天真的提问。 孩子大了,脸上还是有些红印,夹杂着浅褐色的斑点。并不讲究这些的王元和肖芳夫妻俩并没在意。总觉得孩子还是太小,还没张开,张开了那么红印和斑点自然就掉了。 只是他们没意识到,后来等小于旸意识到的时候,斑点已经布满了整个小脸颊。而这些也是在上了四年级之后,小于旸才发现的。 对于童年,她依旧记得初上幼儿园时,爸爸如约给自己买了一个hello kitty的红色小书包,一直陪伴她整个幼儿园时光。 第78章 上小学 转眼一年过去了。小于旸符合适龄儿童的资格去上了学前班。 头天晚上临睡前,小于旸还背着她的小书包,还是在妈妈肖芳的呵斥下才恋恋不舍地将书包从背上放下来。 第二天,都不用肖芳喊,自己就早早起床了。 为了能选一个好座位,学前班的教室门还没开,她们母女俩就已经到了学校。比她们更早的还有一个男人带着他的双胞胎孙子。 都是附近村落的人,肖芳也主动跟他打了招呼。眼下看两个孩子都差不多年纪,肖芳甚至还叮嘱了句,以后就是同学了要互相帮助。 肖芳不是个迷糊人,说到底还是想跟这两位小男孩拉近关系,让他们护着点小于旸,免得她一个小女孩在班上被其他小孩欺负。 “你咋这么年轻就当爷了,两个孙子还是双胞胎,真是会生!”来得太早,站着也是站着,肖芳索性开始跟对方搭话唠嗑。听到男人说那是他俩双胞胎孙子的时候,一边惊奇,一边羡慕,还顺带把男人和孩子都夸了一遍。 “你这是?”男人对肖芳带着小于旸这么小的孩子也是好奇。俩人年龄相仿,却不知道她跟小女孩的关系。 面对他的提问,肖芳自然明白。 “这是我弟家的老大,抱来我家养,从小时候养到这么大。”肖芳一脸自豪。 “那这以后就在你们家了?”果然不论男女,对于别人家的事就总是会多一份好奇。 “是啊,这不没说要了,就在俺家这养着。以后说要肯定是要再还回去。”肖芳笑笑。 “现在上学了,以后估计手续什么的也麻烦了。”男人若有所思。 肖芳并不能理解男人所说的手续,她还没说孩子的户口也已经落在自己家的事。 “你家这双胞胎没有罚款吧?”肖芳尝试转移话题。 男人听到后直接就摇摇头,“我们这算是一胞,不是生了两次。”男人笑笑,虽然奇怪肖芳的提问,但见对方友好,男人也如实相告。 那个白胖一些的是老大,性格软糯,那个瘦黑一点的是老二,脾气些倔。其实男人不介绍,肖芳也能看出来,老二明显比老大调皮些。 老大还知道过来分享一个糖给小于旸,老二则自己在一边玩沙子,还被他爷爷给呵斥了一顿。 就这样还没开学,小于旸就找到了一起玩的小伙伴。 等老师开门,肖芳带着小于旸的书包直接就冲向了第二排,跟她一起冲的有不少家长,都在为孩子选择了自己觉得比较好的位置。 有像肖芳这么积极的,也是大多数,包括那对双胞胎爷爷。 见肖芳往前冲,男人也不甘示弱。俩人前后把各自的孩子送到座位上。男人的大孙子安排跟小于旸坐一起,小孙在安排在了小于旸后面地座位。俩人对此似乎很满意,包括三个孩子。 小于旸的懂事,从上了学前班开始。 上课认真听讲,认真写作业,学前班的知识,在她看来很容易简单。但这对于俩双胞胎兄弟来讲,结果有些差强人意。也是在上学后,小于旸才知道兄弟俩一个叫卢俊豪,一个叫卢俊杰。 本着进步的学生带着开窍较晚的学生一帮一,一学期上一半了,小于旸和双胞胎哥哥还一直是同桌。 虽然是学前班,但老师对于孩子们对知识的掌握程度还是做了测试。其中考试,小于旸正常发挥,考了双满分。 跟高年级的大学生们一起参加了学校的表优大会。大会上,小于旸上台领奖,领了一张奖状,一朵大红花,还领了五个作业本子。 回答家,肖芳很是开心,笑着说,“以后不用给你买本子了。”小于旸笑笑,她最期待的是晚上爸爸王元回来,要跟他炫耀一番。 孩子的小心思大人怎么会不懂?肖芳也不是看不懂父女俩的小把戏。每次都是走到小卖铺门口就走不动了,跟猴子一样扒拉着王元的小腿,“牙疼了是吗?”王元一脸宠溺笑嘻嘻地询问。 他知道小于旸就是嘴巴馋了,想吃零食。 “去自己挑!”王元话音还没落,小于旸人就已经冲进小卖铺了。 “你爸在家就是不一样,可以给你买好吃的。”已经老得开始掉牙的江婆婆刚吃完饭,正在清洗着自己的假牙。 “哈哈哈,是啊,这次考试考了双百,说要去你这买东西吃当奖励。”拿到小于旸的奖状,不识字的王元让小于旸一字一字地念给自己听。 见到人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跟人炫耀小于旸的优秀以及他的兴奋。 “这小妮子这么小点学习就这么好,长大有出息啊!”江婆婆也是个有眼界的人,三五下就把王元夸得很开心直接点了一根烟。 还没抽两下,小于旸拿着一小袋辣条就出来了。 “2毛钱!”江婆婆见状报了价。 给了钱后,爷俩就开心地往家走。 “你赶紧吃完,等会你妈又开始骂了。”王元低头看了眼边走边吃得津津有味的小于旸,笑笑叮嘱。 小于旸自然也懂爸爸王元的意思,直接塞了一大口往嘴里,塞完还不忘把几个手指尖上的油给舔干净。 王元作为一个大人并不能理解小孩对辣条的热衷,既然孩子开心就给她吃一点,对于买零食这种行为,王元和肖芳持不同的态度,在王元看来,也不贵,只图孩子开心。 回到家,肖芳看了眼爷俩,小于旸因为心虚偷偷藏在王元身后。她的这一反常行为引起里肖芳的猜疑:“是不是又去买零食了?” 小于旸不好意思地笑笑摇头,还是太小不太会撒谎。反而是王元笑笑,打哈哈,“没有没有!”见王元也在隐瞒,肖芳认真了,看了眼小于旸,一脸不屑。 “你看看那嘴上,还有一嘴的油!”肖芳指了指虽然躲在王元身后,却一点没挡上的小于旸,直接指出了她猜测的证据。 此时的王元笑笑转身看正伸出舌头舔嘴巴的小于旸笑笑。 “俺这小女学习好,以后长大有出息啊!现在逢人都说好!”王元兴致勃勃地开始跟肖芳也炫耀。比起王元溢于言表的兴奋和自豪,肖芳明显淡定很多。 她总是觉得还是小孩子,离长大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况且说到走学习这条路,家里也不是没有标准,大哥阿福,眼下平时也很好,但是轮到大型考试的时候总是考不好。 更何况现在还是小时候,长大谁知道呢? 每每这个时候,王元总是埋怨肖芳太消极,而肖芳总是拿大儿子阿福的事来说,总会让王元被反驳地哑口无言。 于旸虽然上的是学前班,但是也会存在有人欢喜有人忧的场面。 这天于旸早早就被送到学校了,她非常开心,不同的是爸爸王元答应放学来接她,还会送她一个新的双层文具盒。 等她到学校时候,教室门还没开,她就背着书包在教室门口站了会儿。不一会儿双胞胎兄弟来了。双胞胎老大看见于旸像看见了救星,直接就找她要了作业本。 “王于旸作业借我抄下,我送你一个本子。”听到他说送本子,于旸直接行动了。很爽快地把作业本从书包里翻出来借给了他。 “你要吗?”她关心地问了下一旁不苟言笑的双胞胎弟弟,对方很是冷漠,直接没理她。见状,她也没再讲话,他一脸严肃看起来都很凶,小于旸也不想多惹事。 作业抄完,小于旸伸手要本子。 双胞胎哥哥放下书包开始从包里翻,翻了好几个本子都是写了歪歪扭扭的字,并没有新本子。 “我明天给你带一个新的,我今天不知道书包里没有了。”双胞胎哥哥开始跟于旸商量本子的事。 “好吧,那你明天带给我。”于旸也挺大气,跟双胞胎哥哥做同桌那么久,她了解,双胞胎哥哥性格脾气都很好,有时候还会从家里带零食给她吃。 “那你的作业以后也能借我抄吗?”双胞胎哥哥扒在于旸耳朵边上小声地问道,生怕弟弟听了去回家跟奶奶告状。 “我以后还会给你带本子的!”双胞胎哥哥赶紧承诺,生怕下一刻小于旸就不答应了。于旸点点头表示可以,就这样,用自己的作业换去了作业本,这让她很是兴奋。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双胞胎哥哥用的作业本纸张要比学校发的甚至是爸爸王元买的纸质还要好些。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纸张很厚实,作业写错了用铅笔使劲擦都不会擦破。 所以双胞胎哥哥给的本子,她都跟珍宝似的不舍得用,直到自己买的以及印有奖品的本子都用完了,她才舍得拿出来用。 那天是于旸一年学前班生涯最开心的日子,上课她一如既往地认真听见,积极配合老师的教导,学知识也很快,不仅受到了老师的夸奖还被同学们羡慕,特别是她的同桌双胞胎哥哥。 等到放学的时候,爸爸王元如约开着六轮车等在路边。等她上了车,爸爸王元从车兜里拿出一个双层的文具盒给她,她兴奋地要跳起来。 当晚回到家,把之前旧的文具盒替换掉了,还特意削了几支新铅笔准备放在文具盒的底层当作备用。 此时她拿出双胞胎哥哥送给她的新本子很是开心的跟自己的奖品本子放在了一起。摆放时,妈妈肖芳还在诧异,这孩子本子不见少,还越来越多,还有几本不一样纸张的本子,她原以为是学校发的,就没多想也没多问。 孩童的快乐就是这样简单,一个双层文具盒,同桌差生的一次送礼,都是投其所好的小惊喜。只是后来好景不长在,双胞胎兄弟转学走了。 没有人会愿意送本子来抄她的作业,也没人让她在上课打瞌睡的时候被她弄醒,还不生气。 她对双胞胎的记忆停留在哥哥的温柔和谦逊,以及弟弟的冷漠和不友好。 于旸说不上什么是想念,她还是会看着桌子上留下的痕迹发呆,后来长大才明白那叫思念。 “妈,你的同桌卢俊豪转学了。”回家的于旸跟妈妈肖芳讲述着班里发生的事,淡淡地提到了双胞胎兄弟。 “是那个双胞胎吧?他弟弟没走吗?兄弟两个还怪好认!”肖芳跟于旸聊了起来。 “嗯嗯,他们俩一起走的,我现在已经被换了同桌了。”于旸不懂当时再提及的情绪,妈妈肖芳也是像听了一个关于别人的故事,并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和关注。 学前班最后一学期,在甜美温柔女老师的带领下,她们放了暑假,老师说明年可以上一年了,为此于旸很是开心和兴奋,似乎往后要学的科目都是她的最大。 如果说自信心的培养,一定是基于对某件事的绝对优势,且一心热爱。从一年级到四年级,对于于旸而言便是如此。 家里墙上的奖状和大红花,都是爸爸王元亲手帮她贴上去的。自从家里贴了越来越多的奖状,于旸也越来越自信大方。 三年级的期末考试,她不仅拿了班上前三名的成绩,在作文比赛中也获得了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小小个子的她两个奖一起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这几年,她关注的是自己的学习,和电视,殊不知,家里的父母忙于考大学的大哥的前途。大哥阿福虽然平时成绩很好,但是每次到了关时刻总是考不好,这让不识字的王元和肖芳愁白了头。 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帮不上什么忙。考试也就两天的事,平时的成绩也在那一刻不再复制,反而是因为情绪问题,一次次错失上好大学的机会。 等于旸上了四年级后,大哥也在三次高考后,上了较为理想的大学。大哥彻底离开了家,于旸的生活也从学习、看电视到偷看大哥寄回家的行李箱里跟朋友之间的信件往来。 随着身边女同学的爱美之心带动下,她也开始关注自己的美貌。家里的爸妈依旧忙于拉货和田里的庄稼,无心给她打扮。她也只能偷偷在心里羡慕后桌同学妈妈给买的好看发卡和头绳。 甚至一度照镜子,也会被满脸的斑点吓到开始喜欢低着头走路,甚至低着头不看黑板。从此以后,成绩也是开始下降。不论怎么考,都考不到班上前三名了。 第79章 长大瞬间 四年级这一年,小于旸变成了于旸,年龄长大了,父母哥哥们对她的称呼也从软萌萌的小于旸,喊到了于旸。 比起她的小学生活,父母亲似乎更关注于赚钱。至于大哥,于旸还是某天吃晚饭的时候才知道的事。 “这鬼孩子,真是一点不让人省心!”这时爸爸王元对大哥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妈妈肖芳则擦着眼泪,阵阵叹气在。 “你说咋弄?孩子想继续考,我能不让他考吗?咱俩都去接电话了,他不跟你说,非要跟我说。跟我说,我也不能拦着。这人又不是在身边,你说打一巴掌,不让搞!”见王元格外气大,她也气不过。 啜泣着理论了番,做好的晚饭都没吃,就跑回房间休息了。 原来是大哥阿福,平时考试成绩很不错,但总是会在关键时刻有些掉链子, 王元没讲话,狠狠抽了最后一口烟,似乎烟气消散才能解他心里的苦。阿福从小到大都不如弟弟阿瘦听话,他倒是很有主见,这也一度让王元很头疼。 “你平时那么拐,今天那么顺着他干啥?”王元开始把问题转移到了肖芳身上。本就难过委屈甚至对孩子没有一颗安稳的心儿惴惴不安,听到王元的话,她也是气不打一处出。 “什么叫我拐?平时管教你不让,还帮倒忙,现在孩子不听话,你想到了!是我带坏的吗?人家小孩爹能把小孩教育地好好的,你呢?天天就知道开个破车,家里小孩什么时候管过?”说完又很是委屈地哭着。 此时刚写完作业的于旸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因为大哥的事争吵着的两个人。 原来是已经上了专科的大学,在开学初依旧不甘心,于是打电话回家,跟爸妈哭着说想继续考。 本来还忙着收拾家里的破烂,肖芳从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搜罗出了王元喝光的白酒瓶和啤酒瓶。白酒瓶不值钱,肖芳准备垃圾堆上,倒是啤酒瓶,以往一个都能换根冰棍,放现在也能卖个几毛钱。 还没收拾完,就听见江柱老婆费珍来喊人。 “有人吗?” “有啊!”听见声音,肖芳手里收拾出来的啤酒瓶子还没丢。 “你这在弄什么?怎么拾出来这么多酒瓶子啊?”费珍一脸惊讶,清一色的啤酒瓶子,卖钱可贵了。 “还不是王元喝的,喝完就随手放那去了,我今天趁在屋里没事,收拾收拾。” “王元呢?” “屋里躺着睡觉呢!”肖芳语气变了。 “你赶紧喊起来吧,阿福打电话来了,让你们两个去接,说有事儿要跟你们商量。” “啥?”肖芳瞬间慌了。 “没说啥事,听声音情绪很稳定.....” “王元!王元!快!去接电话!阿福打电话说有事!”费珍话还没说完,肖芳赶紧跑房间喊醒正熟睡的王元。 “啥?”被喊醒的王元也是一惊,本就带着情绪,看见肖芳脸上地急促,他也立即从被窝里坐起来,穿鞋。 ....... 只留下里屋里关着门的于旸,偷看大哥跟同学们的往来信件,一时睡着了。 “你还拎着个酒瓶子干啥?”费珍提醒了肖芳一句,肖芳这才慌忙将酒瓶子往门后藏,生怕走的这一会儿,瓶子被人拿了,放好看了一眼便转身加快脚步,追上王元。 向来话多的肖芳,已然在路上没跟费珍讲过一句话,甚至连基本的寒暄都已经因为担心阿福出了什么事而难掩慌乱。 “他能有啥事!”在费珍帮忙回电话的时候,见肖芳焦灼不安,倒是王元佯装不屑。 “我们也没送他去学校,这么远的地方,谁能知道啥事?”肖芳担心不已,甚至后悔当初没送他去学校。 “你们没人去送啊?”费珍等着回拨反应好奇问道。 “没,我们俩都不识字,他又在外面拉货,也没时间。小孩儿说被子不用带,学校发,他也没啥行李,也没让我们送。”肖芳边解释,边双目紧盯着茶几上的电话。 “叮叮叮....”电话响了,费珍趁势接起,一旁的肖芳也挤上去。 “喂?” “俺姨么?俺爸俺妈他们来了不?”电话那头的阿福听起来很紧张。 “在,给!”费珍将电话递给了听见电话响急忙围上来的肖芳。 “怎么了?儿子?”肖芳平时严厉惯了,突然换了称谓,倒也是让阿福稍显得平静了些。 只是在没有知道事情原委之前,她悬着的心忐忑不安,一旁的费珍都听出了她的颤音。 “我没事妈!就是有个事想跟你和俺爸商量,俺爸来了吗?”电话那头的阿福倒是平静,听见他说没事,肖芳悬着地心这才放了下来。 “就在旁边!”肖芳瞥了一眼,王元已经自己把烟给点上了,好奇于知道大儿子阿福所说的事,她倒也没心情管王元了。 “妈!我想再复读一年!我不甘心只上个专科学校。”说着说着阿福开始忍着了,可能是母子连心,肖芳能感受到阿福的情绪起伏。 “孩儿啊,你这再复读一年,要是还考不上咋弄呢?”本站在一旁的王元侧着身子弯腰耳朵凑了过来。 “那不行!再考,年纪就大了,你弟这下半年马上就结婚了,家里也没钱供你了。”听见王元接话,肖芳把话筒递了过去。 王元不像肖芳,在孩子有问题时,反而不像平时那般平静。 “你咋回事么?是学校有同学欺负你还是怎么了?”反对归反对,王元还在继续追问。 “那怎么了呢?”肖芳一直竖着耳朵在旁听,见缝插针般接了句。 “你来说!” “没有人欺负我,我就是不想上专科。我想考本科。” 夫妻俩突然被大儿子这么一句话给问懵住了。他们哪里知道大学的规矩?这要是在小学,他们指定早跑学校问清楚原因了,反而现在因为异地,夫妻俩又都不识字。 “专科咋不好啊?学门技术,以后也吃香。”肖芳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也赞同王元起初所说,阿福再上,年纪就大了,以后不好娶媳妇。 “专科不行,毕业没有本科工资拿得多。”听到阿福说本科毕业生工资高,她便有些妥协了。 “那你跟你爸讲。”肖芳想把电话给王元,让王元也再来劝劝。 “不要!就跟你说!”电话那头的阿福已经哭了起来了,边哭边委屈,只找妈不找爸。 后来,在大哥的坚持下,爸妈还是尊重了他的想法,又复读了一年。 只是此时的她并不知道人生路上每个选择都代表着背后承担的不同结果。不管好与坏,都只会由当事人承担着。 除却常年很少回家的大哥,二哥的境况也发生了不一样的变化,这倒是让于旸有些纳闷和不安,在大人的世界里,终究是没人会一直陪着生活,这个道理可能在十多岁小哥阿瘦出去打工那年开始就懂了。 才开始意识到大人的世界。 四年级上学期,临近过年的时候,小哥哥阿瘦结婚了。小哥的对象她去年跟妈妈肖芳一起去见过,高高的个子,长脸,有些瘦也有些白的小姐姐。 妈妈肖芳还叮嘱见面时记得喊姐姐。 于旸不懂,结婚后的哥哥倒是很开心。 嫂子陪嫁过来的音响、电视一套齐全,每天早上哥哥起床干活,都会把音响打开,里面放着韩宝仪《粉红色的回忆》——小哥跟着mv上的字幕,极富情感地合唱着,“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压心里压心里不能告诉你...” 于旸很喜欢家里热闹的气氛。由于刚结婚这几天,奶奶袁氏倒也往家里跑得勤了,对此,肖芳并没有显出半分嫌弃。 要说生了这五个儿子,眼瞅着今天老大的老二都结婚了,她自然也是高兴。就这事还被村儿里其他老太太羡慕,“你看你,这马上就四世同堂了。” 可不是嘛,从她开始,到王元,到阿瘦,再到阿瘦的孩子,四世同堂,也是近两年的事儿。她高兴,也仅仅是因为自己即将成为老太。 要说小哥结婚,要说全家人最不开心的就是于旸。寒冬腊月,于旸被奶奶穆氏喊醒。 穆氏作为姥姥,自然是要来参加外孙的婚礼,加上自己的亲孙女于旸也在,她奶俩便安排一个房间睡。 之所以于旸随着大哥小哥喊王元肖芳爸妈,但对亲生父母那边,除却爹妈不直接喊外,其他人的称呼都随家里的弟弟妹妹们一起喊。 所以穆氏阿瘦喊姥姥,于旸喊的是奶奶。 于旸长大了,对这个亲奶奶倒是很喜欢。她不像家里的袁氏,有好吃的只想着叔叔家的哥哥和妹妹,对她平日里只知道使唤。 穆氏作为奶奶就不一样了,在于旸学会骑自行车的时候,暑假里就喜欢自己骑车去穆氏奶奶家。 穆氏是个留守老人。唯一的儿子肖安和儿媳带着一双儿女去了北方打工,留下老人守着带院儿的三间泥巴房,和村里另一位大龄姐姐作伴终老。 于旸不仅喜欢奶奶穆氏,还喜欢她的家。小孩子的贪吃属性自是天性。穆氏家西侧傍着河流,靠河边中了不少果树。 门口的菜园边上种了黄皮梨,侧边种了枣树,再往后院去,一棵长得于旸环抱都抱不住的青皮梨树。 庭院东边靠边,还种了好几棵栀子花树,每到夏天清晨,满树洁白,被打了露水的蜘蛛网,也不见蜘蛛的踪迹,大抵是躲到某朵花瓣中,甜美睡去。 比起自己家。于旸更钟爱暑假去奶奶家玩几天。 “奶奶!” “哎!”听见喊声,坐在门路跟老姐妹花儿太太每人手持蒲扇,聊天乘凉的穆氏,立即起身迎接远道而来的客。 看见奶奶的老姐妹,于旸笑着打招呼,“老太!”之前见过。 老太,人如其名,比奶奶穆氏老多了。本身个子不高,后背有些佝偻,脸上棱角分明,皮包骨的面相,眼睛内凹,但笑起来倒也慈祥。 “哟!于旸来了。”于旸跟穆氏的关系,村里的亲戚们都知道。对她倒也都表现得热情和欢迎。 用爸爸王元的话讲,到了穆氏家里都是亲人。这边的人不仅待于旸如此,待王元这个外来女婿也是亲切友好。 这也是王元喜欢到这边送货的原因,不管去谁家,中午都能吃上饭,包括喝上口酒。 至于当年翻车事件,事后人们总是感慨,好在是带了女儿,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每每面对这样的感慨,于旸也不知所措,反而是人人都能接受的点,这孩子就是跟王元有父女缘。 一件事,被人说得多了,信的人也就多了。于是从那件事之后,肖安夫妻俩再也没提说把于旸要回去供养了,反而不强求般成全了王元和于旸的父女情。 这种默契约定,大人们都懂,互相理解,且依旧相亲相爱。 只是,少女的敏感和自卑并不能理解和接受,一边是感激一边是难过,一边是爱和报答,一边是不理解和不原谅。 其实,最不该原谅的是艰难的日子。 “你想吃鸡腿不?现在还没罢集,我去买!”看见于旸,奶奶穆氏很开心,这个大孙女虽然不常来家里,但对老人来讲,都是自己儿子亲生的,也是自己的亲孙女,疼爱是自然。 穆氏知道于旸喜欢吃鸡腿。 “走,到堂屋去坐,把风扇打开!”奶奶喊上于旸和老姐妹,老姐妹说该回家做饭了,就走了。 奶孙俩去了堂屋,迎面而来的是一股股栀子花的清香。走近才看到,正方形高腿饭桌上和供桌上都是用陶瓷碗装大半碗清水,表面放了挤呀呀的栀子花,全部绽放,整个房间都是香的。 奶奶上街后,于旸顺手从碗里拾起一朵,放在鼻子边上使劲儿嗅了一下,一大股子清香入鼻,好闻! 她恨不能把花一直放在鼻子处,似乎才能贪婪地享受栀子花的味道。 看着墙上的几个奖状,上面都是肖晓玉,于旸知道这个名字就是自己的亲妹妹。 除却肖家这边的亲戚们都知道于旸的身世,于旸自然也是知道自己亲生家庭的人员构成。 有一个小一岁的妹妹,还有一个亲生父母如愿以偿的男孩弟弟。这种情况在村里老一辈人见惯不怪,在于旸这一代同样清楚,只是大多数同龄人只能被迫理解和接受成为牺牲品。 第80章 转校 五年级上完,新一年开始了。 眼下让肖芳、王元为难的是不知道于旸这孩子该继续上六年级还是直接上初一。 恰逢教育改革,按年龄入学,提出小学五年级之后加一个六年级,也好衔接他们这一届学生更好适应七年级的课程。 夫妻俩年纪大了,也没个学问。为了老大学业的事,也没少生气。也不曾想到于旸的事去问他的意见。 关于这件事,反倒老王家一个旁侄媳妇黄萍特意跑到王元家跟肖芳讲道:“上六年级还不如直接上初一。之前小孩不都是五年级之后就去初一了嘛?女孩嘛,早上完学就出去打工了,没搞几年就结婚了。上什么样还不是靠她们自己。” 对此,肖芳深表认同。她家里有个大学生,而且女孩子跟男孩子确实不同,像男孩可以一年年考,女孩上完就可以出去打工了。虽然提到老大阿福,肖芳就一阵心堵,也再次被黄萍的话给说服。 其实肖芳就是为了省心,加上她和王元对字也是两眼黑,黄萍说的话,她主要还是考虑了,于旸可以跟黄萍的女儿灵芝一起住校,俩女孩有个伴儿。 加上黄萍又会骑摩托车,来回住校的被子、日用品都是一步到位,这让不会骑车的肖芳和忙于外出拉货的王元省了不少事儿。 “她们这咋弄呢?”肖芳问的是直接上初中,应该办哪些手续。 “先去学校找之前的班主任,开个证明,就可以了。”黄萍淡淡地说。 黄萍心里清楚,她女儿灵芝比较活泼,学习不好,担心她去了学校跟乱七八糟的人鬼混小于旸也不同,从小就学习好,让她们姑侄俩一起,黄萍也放心些,自然也对于旸的东西全揽在身。 “灵芝也要去开证明,走!都直接坐我车上,我一起带去学校。”黄萍这人也大大咧咧,处事麻利,这让肖芳很是喜欢。 见她这般积极,肖芳倒也是放心让两个孩子一起。 “你看呢?是想继续上六年级还是上初一呢?”虽然听着黄萍的安排,肖芳很满意,但毕竟是上学,肖芳也不敢擅自做小孩的主,所以还是转身一脸温柔地询问,坐在不远处椅子上不说话的于旸。 “上初中。”于旸怯懦地说着自己的决定,笑笑随后又立即低下头。肖芳已经习惯了,虽然说也是第一次养女儿,她所能想到的就是于旸这代人是幸福的,想当初一样大的自己,早就已经出门挣工分了。 一直着眼于现下的吃饱穿暖,她俨然不懂也不理解即将青春期小女孩的内心世界和表现出来的胆小。 “是的,上学这回事,我们肯定是不能给你们做主,还是要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俺家灵芝,学习不好,她现在就想着上了初中离开家去玩,就这样,我和她爸也不敢说什么!就听她们自己的选择,以后路咋走法,也是看他们自己。”黄萍一如既往似乎什么事都能看得开,虽然说他们大人什么都能讲清楚,但决定权还是在孩子。 看到跟自己同龄的灵芝,于旸确实内向许多。 “走吧,小姑,我们一起去上学!”灵芝在她妈的摩托车后座上跟于旸打招呼,于旸笑笑,随即又低下了头。 “大娘,你看她们姑俩,一个活泼,一个内向,刚好一起做个伴儿,咱们谁也不用太担心。”肖芳听到黄萍这么说,跟听了个笑话一样笑笑。终于把孩子熬到上初中了,黄萍也能看出来肖芳的兴奋。 肖芳点点头,既然于旸决定了,她也不阻止,就随孩子去。再者说了去上初中,她也省心些,至少这马上开学了,王元也没个空时间,现下有黄萍带着忙活,她也放心。 黄萍带着灵芝和于旸,骑着摩托车风风火火地停在了小学教学楼前。 学校的人真是不少,赶上开学季,学前班的小学生还没开学,只有大年纪的就已经挤满了背着书包的学生和家长。 于旸是五年的学生,班主任也早已在教师门口接待来往报名或者需要证明的学生家长。 看见于旸,老杨愣了一下,抬头看了眼于旸一样,暑假一过,人也黑了些,还是没长个儿。老杨抬头看了眼远处跟在身后的黄萍,看了眼于旸,不知所措地笑笑:“是留下来继续上六年级还是上初中?” “上初中。”于旸笑笑,说完就继续低下了头。没说两句话,脸已经红到了耳朵根处。 老杨愣了下,他其实还是蛮可惜的,在他心里于旸听话,成绩又好。 “那个是你什么人?”老杨指了指不远处黄萍的身影,转移话题,询问于旸。 “哪个?”于旸转身、转头询问。 “那个穿蓝色短袖的长头发女的。”老杨知道肖芳,但今天来的人不是,他便多问了一句。 “那是我二嫂,大伯家的。”于旸抬头笑笑解释,依旧一副胆怯模样。她甚至害怕杨老师的挽留。 “确定是要去读初中了吗?你的好朋友张丽像王林他们都还继续上六年级。”老杨淡淡地说了下其他同学的情况,只是于旸不懂这是挽留。 听到王林的名字,于旸心里咯噔了一下,像是偷了东西,被人抓到现行般尴尬,最后一学期的语文课上,说她丑的人也正是她暗自喜欢的人,彼时于旸的内心激起一番汹涌,这次她明显感觉到自己耳朵红得发烧。 “嗯,我是决定去上初中。”于旸尴尬得快坚持不住了,老杨也能感觉到她的扭捏。 “去哪上?”老杨没再多问,还是关心地问了下去哪个学校上。 “庆阳中学。”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初中,虽然于旸不懂,听黄萍说要把她女儿灵芝送进去,她当时也是毫无主见地就答应去那个学校上。 老杨清楚,但还是转身就去办公室拿来了纸笔,趴在教室门口前的围台上开始写。 见状,于旸悬着的心这才舒缓下来。她虽变得内向了,变得小心翼翼了,但杨老师都看在眼里,却不明所以。以前的于旸可是那个上课会盘腿坐,一起读课文会积极举手的活泼小女孩。 自从他回去结完婚回来,于旸就变了,变沉默了,不爱说话了,他怀疑是小女生青春期的变化,便也没有过度关心。 而在于旸这里看来,杨老师对她确实恩重如山,甚至后来她还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以后长大要报答语文老师杨老师。 当时四年级的时候,县里举行作文和数学竞赛,每个班里最多四名。老杨和他的未婚妻也就是于旸的数学老师,商量选人的时候,于旸在老杨的第一选择里,而又因为数学一科目瘸腿,却被另一名数学好的同学顶上了。 为了这件事,夫妻俩还争执过一番。 “这是竞赛!她数学成绩不行!”老杨的未婚妻周老师冲老杨喊道。 “她写作能力强,说不定这次能拿奖,这对她来说是个机会!” “这对陆冲不是机会吗?”周老师因为生气,狠狠地把刚批改完的作业本丢到一旁,全是错题,她一时不知道该生哪个气,眼下老杨才最是让她冒火。 “报告!”原来是隔壁班的学委江震。 看见有学生来了,老杨他们夫妻俩倒也没再继续吵下去。 “数学的机会不是给了王林吗?”见江震同学走后,老杨开始心虚小说辩驳,两个人各有各的私心,各有各的袒护,但他也知道再说老婆就要气了,工作归工作,他也不能因为工作毁自己感情,这点他还是拎得清。 “不能增大获奖的几率吗?”周老师明显已经生气了。 “好好,不说了,我去找下校长看能不能都让他们上。”老杨开始妥协,周老师也没再接话,一副懒得理你般模样继续批改着剩余的几本作业。 “下课喊王林过来抱数学本!”她知道老杨每次下午上课前都会去教室溜达一圈,朝正往门外走的老杨喊了声。 “好。”该怂时就怂,老杨倒也像没事人一样应允了。 本来想先冲进校长办公室讲下情况,但还是犹豫了下,先去了教室。 等他刚走到门口,就看见江震那小子,趴在教室后门跟人讲话。看见他后,匆忙转身跑回自己班。 “王林去把数学作业抱来!”老杨站在讲台上,看了眼,正从桌兜里掏书的于旸,收回眼神,低头走了。 校长办公室在另一栋的三楼。 “你们知道吗?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吵架了!说是给我们报名参加竞赛,数学老师想让卢冲去,语文老师想让王于旸去。”王林跟他的同桌也就是班花张丽讲起了这件事。 下课了,张丽就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跟于旸讲了起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让于旸很是尴尬,但也不好说什么。自己的数学确实从四年级上学期开始就跟不上了,别说竞赛了,她有点露怯。 当时的她自然也不明白,为什么老杨一定想让她参加竞赛,为此,她还在心里内疚,如果自己数学成绩好,就不至于让班主任那么为难了。 后来的结果是,一起参加比赛的都没有取得好成绩,包括班级前三的王林和张丽。这一点倒让于旸有些安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一想到当初班主任的力挺,她都会觉得内疚。 “去了,上课认真听讲,给高中打好基础!”写完手笔,老杨把于旸从过往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对于老杨而言,他是有心想让于旸继续上六年级,以她目前的数学成绩,很有可能应付不了初中的数学。 但眼看她的妈妈肖芳也没来,他也心知肚明,做了决定,也不是他建议一句就能听的。 “给你!”老杨把证明递了过来,于旸接过,忙慌表示了感谢。本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班里有个同学家长过来找班主任有事。 见状,于旸庆幸,终于可以走人了。这种场面让她觉得不适。为了能尽快离开,她低着头小跑着匆忙往外赶。 “你跑这么快干嘛?”于旸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抬头间,才发现是陈启明。 “不干啥,我大嫂等着我呢!”见是陈启明,于旸放松了警惕,倒是在差点撞上俩人就地站住开始聊天,被人来人往的学生推搡间,于旸被高出半个头的陈启明一把拉到了墙边靠着。 “这是啥?”还没等于旸回复,证明已经跑到了陈启明手上,“我校学生王于旸现已自愿完成小学期间五年义务教育....” “你别念了!”于旸有些生气,上去开始抢夺,但无奈,陈启明举起手来,于旸拿他没办法。无奈地站在一旁,等着他看完内容。 “不是,你真不继续读六年级了?”陈启明很是惊讶,虽然说之前做同桌不打不相识,眼下于旸一走,自己就没有同桌了,想到这竟然还有些不舍。 “嗯!”虽然说跟陈启明在一起她自然舒适些,但还是时刻把脸上有斑这件事放在心里,从不敢照镜子开始,到见人总是喜欢低着头,此时面对陈启明的提问,她还是选择低下了头。 “听他们说张丽和王林都继续上六年级,王林哎~”陈启明调侃的同时把证明递了过来。 见他阴阳怪气,于旸直接开始上脚。大抵是同桌久了,陈启明很成功地预判了于旸的出脚计划,顺利躲过。 “你别乱花说,跟他有什么关系?再说了他都说我了!”她本意想表达出丑字,但话到嘴边,就多了万般怯懦,“丑”对一个女孩来说,是青春期里的尴尬,是永远选择低头走路的自卑,是无法接受的正视。 “哪有!”陈启明突然就接话,一本正经。 于旸也是在这一瞬间抬头看了眼陈启明,俩人对视瞬间,于旸再次低下了头。此时反倒是陈启明变得极不好意思且慌了手脚。 “快去找你那个啥?”一时间像是失忆了。 “俺二嫂!”于旸提醒。 “对!那个你留个电话号呗!我帮你好朋友张丽要的!”陈启明解释了下要电话号码的用处。 “我家没电话!”她家确实没电话,但还挺纳闷,他是什么时候跟张丽这么熟的? 见陈启明不知所措,于旸也没追问,反而是来一句,“我记得我隔壁江叔家的电话号码。”确实,从她记事起,在外的哥哥们打电话都是去江叔家接电话。 第81章 闹矛盾 因为家住得远,也为了让孩子能住好,黄萍办事也靠谱,跟肖芳和王元打了声招呼后,就跟学校门卫大叔那寻得一间校内房子。 整个房间是八人间,上下大通铺。 除却于旸和灵芝,宿舍里还住了一对初三的学姐和初二的学姐,两两都是表姐妹,除此,还有一对亲姐妹,以及只身一人住上铺的初二女孩。 宿舍里于旸、灵芝和另外一对亲姐妹都是初一的学生,除却初二和初三的学姐们忙于学习,他们四个初一的倒是很能玩在一起。 那个独来独往的女孩倒是让于旸印象深刻。她好像干什么都是一个人,平日里大家都是一起起床去食堂打饭,女孩则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要么很早就走了,要么很晚才走,不爱说话。 个子矮小、脸黝黑、也总是喜欢低着头走路。 后来从跟她同班的初二学姐口中得知,她这个人人品不行,偷了班里其他同学的钱,还拒不承认。于旸跟着他们一同感慨,原本的心疼,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其实在于旸看来,她从她的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沉默寡言、孤独内敛、自卑怯懦。虽然说学姐到最后也没讲是否有证据,但似乎人人都相信了她就是那个小偷。 “你看她穿得,很邋遢,畏畏缩缩的,一看就知道手不干净。”灵芝向来心气儿高,性格张扬惯了,主观意识也比于旸强,她总喜欢先声夺人地下结论,出于信任,和事不关己的高高挂起,没有人反驳她对女孩的评价,包括于旸。 “就是!”,寝室里另一个跟灵芝很合拍的初二学姐附和道,转头她们就约了一起出去吃饭。 “小姑!”灵芝喊了于旸。 “等我把钱放好。”于旸朝灵芝随口说了一声。 等其他人都走了之后,灵芝故意放慢脚步,歪着身子小声地跟于旸嘀咕:“小姑你钱放哪去了?我们刚才走的时候,你那么大声,那个女孩就在上铺没出去。”说完,一脸担忧。 “啊?我不知道啊?”于旸表示很担心。 走在前面的人听见于旸的喊声,不约而同地都回过了头,好奇地追问发生了什么。 “我充饭卡剩下的还有十块钱,放在了我床头下的书包兜里了。我刚才在寝室说了,我不知道那女孩没走。”于旸一脸担忧。 自从听学姐们讲了女孩“偷钱”的事之后,对她纷纷远离,虽然因为偷钱,女孩的名声败坏在外,但在班上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惩罚。 这件事似乎也成了女孩在八人间寝室待不下去了的最初原因。 听灵芝那么讲,这让于旸很不放心,那顿晚饭也是随便吃了几口就匆忙往寝室回。一到寝室,于旸就爬上了床,翻看自己的钱包,十块还在。 她留这十块钱是想着过三天到周五放学回家给大侄子带零食吃。是的,等她还没长大,曾经的小哥就已经结婚生子了,还在到处跑的小侄子于旸满心欢喜,最喜欢的就是带着他到处串门。 知道钱没丢,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当她跟灵芝说这件事后,灵芝笑笑:“她可能知道我们都是一起出去的,如果偷了,肯定就是她了,你下次要注意了,这次没偷,不代表下次不....”还不待她话说完,女孩从外面回来了。 灵芝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故意提高嗓门喊,“你的钱要放好,防止被盗!”说完还很不屑地看了眼正脱鞋,准备爬到自己床铺上的女孩。 于旸抬头看了眼,女孩脸上依旧云淡风轻。跟不屑冷冽相比,更显温顺,一副老实人的模样,于旸看在眼里,还是有些心软。 于旸没讲话,灵芝也忙着怼着镜子给自己涂口红,说到口红,其实是学姐的。于旸没有在意,也没有阻止。比起灵芝和她的关系,还不如灵芝和那个学姐的交好。 等到晚上学姐下了自习,看到口红被人动了,开始在寝室大骂。 “哪个不长眼睛的偷用了我的口红?”于旸这才明白,从她进寝室门后,就发现学姐盯着她的嘴唇看,随即又朝那个女孩的床铺谩骂道。 她脸上有斑点,向来自卑,别说口红了,唇膏都用得少。 “我没用!我不会乱动别人的东西。”,于旸瞬间明白了原委,赶紧替自己澄清。 “你这个灵芝好像下午用了。”于旸尝试为那个女孩开脱,尽管那女孩人还不在。 “灵芝那会回来了,我问她,她说她没用。”女孩气鼓鼓地追问于旸,确认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啊?”于旸这才反应过来,下午在聊藏钱的时候她明明有看到灵芝在涂口红。于旸上前,接过学姐的口红端详了一波,确实是这个色的。 下午上课后还看见课后她在新本子上印了好几个唇印,在上面写写画画。 她没想到她竟然不承认。 还没等于旸怎么想转圜的时候,灵芝带着烤肠回来了。 “我给你带了烤肠!”于旸转身,以为她是跟自己讲话,没想到却是笑嘻嘻地朝正生气发飙的学姐跑去并递上了一个烤肠。 学姐虽然面上不悦,但见她如此热情,倒也主动收敛了脾性,反而是在接过烤肠后,当着于旸的面弱弱地问了句,“你小姑说看见你用了,你咋说你没用?” 学姐当面质疑,不仅让灵芝僵住了,还让于旸有些不知所措。 “你吃烤肠,我跟你解释!”灵芝倒也机灵,用以往俩人的合拍亲密,推搡着学姐出了寝室门。 于旸没刻意偷听俩人说了什么,也不关注灵芝是怎么解释自己的撒谎。反正在其他学姐回来之前,她们俩继续回复了亲姐妹一样的黏糊劲儿,有说有笑。 学姐也没再朝着上铺疯骂了。 于旸也是第一次明白了妈妈肖芳曾说的话,“吃人嘴软!” 反而是夜里睡觉,于旸隐约中总是觉得另一头的灵芝在疯狂抢她的被子。 不仅如此,以往早上需要于旸喊起床的灵芝,破天荒要比往常起得早些,只因为要跟学姐早点去排队吃面。 等到早上去上课,于旸看到灵芝,又蹭到了口红。 终于,于旸忍受不了灵芝的冷落和睡觉时的小动作。 “你干什么?”于旸大喊,大家都还没睡,她坐了起来,看着另一头身下压了被子的四分之三的灵芝,怒喊。 “你抢我被子!”她的语气里依旧是高傲和不屑,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是让于旸小瞧了。 “你看看是谁抢谁的被子?都给你好吧?”于旸刚指着说,她便慌忙把被子从身底下抽出来。 “你睡你的被子,我睡我的被子,别他妈惹我,信不信我找人打你!”于旸不敢相信,她开始恶人先告状了,甚至用上了威胁。 “你找啊!”于旸性子也倔,毫不示弱。见姑侄俩吵架,其他人也不敢插嘴,只有后来初三的学姐们回来了,才开始劝架。 为了不跟于旸一起睡,灵芝开始向蹭口红的学姐卖乖,“孙俊,我能跟你一起睡不?” 还不等那个学姐回复,学姐的表姐来了句,“这床这么小,三个人睡很急啊,要不你们俩另外睡!” 听见表姐接话,那个学姐便没再讲话。 而这时的灵芝,倒也觉得没趣,主动把自己的被子收拾,往上铺睡去。第二天于旸还在为灵芝说要找人打她的话而惴惴不安,毕竟在班里,不学好的灵芝,认了一个混混头当哥,真说她找人的话,按他们上课那热乎劲,应该不难。 等了两天,虽然灵芝依旧没再跟她讲话,但也没人来找茬,殊不知,于旸和灵芝的“恩怨”也并没有结束。 周五那天下午五点放学,灵芝的妈妈黄萍如约来接了灵芝。 等母女俩往外走了一会儿,于旸虽然不好意思开口,但还是因为回家而兴奋地收拾东西。不曾想,等她们母女俩回来后,黄萍主动说,“于旸,我这次来给灵芝的床被都带回去洗洗,晒晒,后座就坐不下俩人了。你看你等班车回去呢?” 这个结果让于旸猝不及防,原本就已经计划好每月的生活费,充了饭卡,挤出十块钱下了课就跑去给大侄子买了零食,兜里俨然一分钱不剩。 见状,她也只好笑着说好,目送她们母女俩走出寝室。 就在于旸一筹莫展的时候,每周五骑车回家的姐妹花才下课回寝室收拾东西。 “能不能借我两块钱坐车?我钱花完了,不知道要坐车。我周日回来还你。”于旸如实交待,讲了自己的需求,她有些焦急,着急去等车。本身车就少,加上跟自己同方向的学生很多,等一次车就要好久,能不能挤上去,全靠一身的劲儿。 “我只有一块五了。”于旸跟姐妹花中的妹妹交好,主动向她借起了钱。 “我有。”姐妹花的姐姐听见,主动从钱包里掏出了两个硬币,递给了于旸。 等于旸匆忙走后,隔墙还能听见姐妹花有说有笑。 “姐,你还有多少钱?”是妹妹在撒娇问。 “十块。” “嗯~姐姐,等会路上咱们买吃的吧?”妹妹在撒娇。 “好!” 于旸其实挺羡慕他们姊妹俩的,相差一岁,虽然家里也还有个弟弟,但她们也饱受父母疼爱,从开学后俩人一人一辆崭新的粉红色自行车开始,于旸对她们就是满脸羡慕。 “你咋回来这么晚?”等于旸艰难地从小学门口小跑到家的时候,一家子已经开始吃饭了,正夹菜喝着酒的王元嗔怪道。 倒是站在一旁正抱着2岁的孙子哄睡的肖芳,看着于旸回来了,脸上尽是喜悦。 “放下书包,赶紧吃饭!”吩咐完于旸,她倒还是没动,孩子还在怀里抱着睡,她也不能安静地坐下。 “怎么回事?今天咋回来这么晚?”肖芳跟王元不同,王元向来只关注无关痛痒的结果,有时候甚至会火上浇油,肖芳则一句话就问出了事情原委。 “我今天是坐班车回来的,人太多了,车少,又挤不上去。”于旸解释了前后因果。 “就说让你好好吃饭,天天不吃饭,坐个车都挤不上去!这不来晚谁回来晚?这么晚回来,估计也是最后一班车....”王元还在吃着菜喝着酒,但言语里的不屑已经让于旸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黄萍呢?她没去接灵芝吗?”肖芳并没有跟这王元指责于旸的晚归。 “去了,她说是给灵芝带被子回家晒,带不了两个人。”于旸放下手里的筷子,开始有些急躁地回复。晚回来这件事,并不是她有意而为,但却被爸爸王元一顿指点,倒也觉得委屈得很。 闻此,夫妻俩都没在说话了,虽然说本以为黄萍会把她们俩一起带回来,眼下却没有,这让肖芳有些不满。 “当时说得挺好听的,现在是说不带就不带!”肖芳提高了嗓门,也跟着生气起来。 正喝酒上头的王元插话:“人家也确实是有事不是,摩托车后座能有多大位置呢?”他一副很了解的样子,替黄萍的行为解释。 “哪有?都说好了一起坐她的车回去,半道反悔,说要带灵芝的被子什么的回去。” “你们姑俩是吵架了吗?”王元笑笑,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 于旸没再讲话,低着头不承认也不否认。见于旸这般,倒是肖芳站不住了,没忍住埋怨了几句黄萍这人。 肖芳转身去锅炉后拿碗道:“坚持一学期,下次不跟她一块住了。你们真吵架了吗?”肖芳停在锅炉后,转身问向于旸。 “在寝室里灵芝偷用了学姐的口红,学姐发现了,她不承认。我以为她们俩关系好,没多想,就说我看到灵芝用了,然后学姐找她对质。从那之后,她就不理我了,夜里还抢我被子。” 听到这儿,王元没再指责,反而笑笑道,“你把别人出卖了,别人还咋理你么?” “最后学姐没找她事儿么?”肖芳好奇灵芝是怎么处理学姐的质问。 “我也不知道,当时她把学姐拉门口去说的,我没在意听,当时看到她还买了烤肠给那个学姐吃。她承认了,那个学姐也没追究了。” “对了她还说找人打我!”说出这个来,于旸还是一如跟灵芝吵架时,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是王元大喊了声,“哎哟!那可不行,这当时说一块上学互相有个照应,这咋还要打人啊?这小妮子咋这么凶?” “她还怪厉害嘞!我明儿找她妈问问,这小孩说话咋一点谱儿没有!”虽然没有开打,但已经让肖芳气到盛完饭,饭勺哐嘡一声丢到了锅里。 “你在那生啥气,小孩之间拌拌嘴,你可别把咱家的锅给捅坏了,那可是我上个街才买的!”王元喝完最后一口酒,对于问题本身似乎并不关注,甚至觉得肖芳小题大作了。 第82章 和好 “算了,哪有小孩不闹矛盾的?”王元把自己的碗朝于旸递过来,示意让她给盛饭。 “你看你懒成什么样,就这两步就不能起来了?”肖芳还没坐下看见王元就开始絮叨。为了让他们俩都别再吵了,于旸没讲话结果碗成了一满碗。 “盛稀稀的。”王元并没有理会肖芳。夫妻俩一起生活几十年了,王元也早已对肖芳的负面评价声做到了充耳不闻。 等王元刚扒一口饭,对事情开始了自己的想法:“后个自己走早点,我回头多给你几块钱,当车费。以后不坐她车了。” 肖芳不以为然,虽然很是嫌弃王元,但听见王元难得跟自己意见如此统一,倒也没再跟他计较。 “这不知道灵芝那小女孩还怪冲呢!”虽被王元安慰着,肖芳似乎也并没有消气。虽然说是王元口中的小事,毕竟是小孩,真打起来也不知道手轻手重。于旸从上了四年级之后,就已经很老实了,当时黄萍说让她们姑俩一起做个伴儿她也就是考虑到了这点。 眼下却听说灵芝要打自己的小姑,说是小孩闹矛盾,但黄萍作为大人也做的不体面。开始说带于旸,后来又找理由不带。 “我明天去她家问问到底是因为啥还张口要打人!”肖芳一碗饭都吃完了,关于灵芝说要打于旸的这件事,还是被她继续在提起。 一旁一碗粥刚喝一半的王元按捺不住了,“哎!我说你这人,都说了是小孩之间闹矛盾?别说她们是小女孩了,这才一起多久,俩个人的性格也相差很多。就我们俩这几十年还吵吵呢!你可别行事,倒时候都不好看!” 于旸明白,爸爸王元是听妈妈肖芳讲多了,烦了。 “再说了,她真敢打,她试试,说出去都是我们能有理,看看她做的那事,多小点就不学好了!”王元看了眼开始沉默的肖芳,娓娓道来。 “那我这个星期就走早点,也不指望坐她家的车了。”于旸见状,跟爸妈开始商量出了个决定。 得亏是妈妈肖芳连催带骂,才让沉迷于电视剧的于旸知趣般坐车回了学校。 周日下午五点,天还大亮,趁着还能出校门,于旸跟着另一个学姐出门买了点吃的。等她回到寝室的时候,看到灵芝也到了寝室。 就在于旸还不知道该作何态度对待她的时候,灵芝反倒主动笑意盈盈地拿了瓶牛奶递给于旸。 “小姑,你咋走那么早?我跟我妈去你家说带上你,俺大奶说你已经走了。这个星期咱们俩一起坐班车回去。”见她一脸笑意,于旸尴尬地笑笑。 从她的热情劲儿里仿佛看到了第一次见面的灵芝,想起上周五的事情,于旸开始有些不适。要知道以前的灵芝活成了她羡慕的样子:自信、美丽、大方、热情,但眼下她对这种说变就变的态度,与其说是让她不知所措,不如说是让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同龄人都有着跟自己一个单纯的内心世界。 这世界总有一些人会让你“刮目相看”。 从于旸接过灵芝递过来的牛奶后,俩人便和好如初了,准确讲是于旸被动和好,仿佛吵架和好这件事,于旸从来不占主动权,现在是,以前跟张丽之间也是。 之后,灵芝对于旸倒也客气了好几分,以前还喊她的名字,现在都开始称呼“小姑。”由于,俩人和好了,灵芝就再也没有说甚至是把找人打她的事落实。 直到有天夜自习后,于旸发现自己留了十块钱不见了。 “我的钱不见了!”于旸翻完书包,床头都翻了,都没看到。她清楚地记得钱就放在书包的外兜里,昨天还看到了。 她把这件事跟寝室里在的人讲了,寝室人都一一讲了自己一天的行踪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此时的灵芝,人不在寝室,自从上了自习开始,于旸就没见到她的身影。 寝室其他人还帮忙提供线索,并最后假装不经意间提了一嘴那个上铺一个人住的女孩。 有人附和道:“她好像下午回来过,我们上自习的时候,听班长说她请假肚子疼。”说话的人是她的同班同学,那个表姐妹中的表妹。 听到这些分析,于旸开始有些迷茫。她把自己丢钱的前后跟带回来一杯奶茶的灵芝讲了。刚说完,她便气势冲冲地说要为于旸撑腰,嚷着说要去找那个女孩。 于旸一时也不知道该拦还是不拦,见她气势冲冲,一阵感动。 之前的种种矛盾,也都在灵芝说要帮她要钱的时候,化为乌有。于旸向来胆小,在学校玩得好的都是寝室那几个人,好在跟宿舍里的姐妹花中的妹妹玩得很好,一向老实巴交。 不像灵芝向来会社交,不仅认了班上一个“混社会”的男生认了哥,还跟班上的漂亮女孩有说有笑,动不动就旷课逃自习出去玩。 至于玩了什么,她自然也不会全盘说出来,只叮嘱于旸帮她保守秘密,别跟她妈黄萍说。好在是黄萍的女儿,性格大大咧咧,活泼倒也有些太贪玩,她家里也只有她妈能管住她了。 这大概也就是灵芝偶尔对于旸这个小姑尊敬的原因,只是这件事,于旸在一个学期之后才懂。 彼时见灵芝这般热情,于旸还没来得及劝住,灵芝就拉着姐妹花中的姐姐,冲了出去。虽然感动于灵芝的两肋插刀,但也内疚于灵芝贸然去找女孩,没证据,女孩也不一定承认,别到时候还为了自己找麻烦。 她还是太担心怕事了。 “你们班的龚欣兰在吗?”灵芝已经冲到了女孩的班上,跟她同班同学打听。 “她刚来了,好像去厕所了。”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孩看着一脸笑意的女孩,如实说道。 “好的,谢谢!”灵芝一如既往地甜。 “走,去厕所那堵她!”灵芝来了劲儿头。 “不会吧?又没证据,她还不一定承认呢!”一旁的姐妹花姐姐张婷婷同样一脸担忧地问。 “我有办法!”灵芝一脸笃定,张婷婷倒也来了兴趣。 庆阳中学的男女厕所坐落于教学楼的正西边,一千米左右的距离,从教学楼到厕所要经过一段小树林。 每到夏天,校园里的小情侣们都喜欢往里面钻,这也一度让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对小树林多了一份难掩的好奇和垂涎。 对于于旸这样的老实学生而言,尽管内心也曾好奇,想去看看小树林里是不是像寝室里她们说的有情侣在里面搂搂抱抱打kiss,但往往还是会在晚上避开路过那里。 而这对于灵芝而言,去那已然是家常便饭,她倒也不害羞,不掩饰,这点倒是挺让于旸佩服。也因此,每次熄灯之后的夜谈会都是听她和另外几个活泼的女生讲学校男女生谈恋爱的那点事儿。 “咱们就在这蹲她!等会你帮我按人!”灵芝为了增加自己的气势还故意把自己的外套拉链拉开。 “你要干啥?”听她说帮她按人,张婷婷有些慌了,一脸诧异。虽然说俩人经常一起玩,但她也是个不喜欢惹事的人,之所以跟着来也是纯粹为了凑热闹。 “不是,就是你到时候帮我下,我问的时候别让她跑了就好了。”灵芝言语里的不以为然,倒是让张婷婷放松了警惕,应允了下来。 她倒是想看看没有证据她是怎么能让那个女孩认的。 灵芝双手环抱在胸,俩人左顾右盼,刚好晚自习没多久,来来往往不少人,有人上厕所,有人进小树林,但鲜有人站在小树林边上的路灯下等人。 “这人屎尿这么多?我们都等了多久了?”灵芝开始大骂,语气里尽是不耐烦。 “拜托大姐,我们刚来三分钟好吗?”张婷婷看了眼追求者送她的新表。这个情景被灵芝看了去,一嘴酸味,“你校准了没啊?” 张婷婷的追求者正是灵芝认的那个大哥,与其说是看灵芝笑起来甜美,不如说是因为看她跟张婷婷玩得不错,想通过她给自己牵线搭桥。 灵芝倒是一口一个哥喊得甜蜜,别人小情侣过节时,灵芝带回去的礼物都是她哥给张婷婷的,她作为好妹妹,倒没见捞到什么好处。 就在张婷婷盯着表内心一阵欢喜的时候,抬头见灵芝冲了出去,她不明情况也慌忙跟了上去。 “于旸的钱是不是你偷了?”灵芝上前就把女孩的外套领子一把拽住。女孩看着年龄大,实际上个头还没灵芝高。 借着路边的微光,女孩面对突如起来的质问,一阵慌了神儿,半天才看清扯自己衣服的人是灵芝。 “我没有。”女孩怯懦地回应,言语里尽是无助和恐惧。 “你还说你没有?我们寝室里都说你晚上回了宿舍。别在这给我装!”灵芝并不听女孩的解释,见灵芝情绪激动,一直抓着女孩的衣领不放,张婷婷站在一旁也不知所措,皱着眉毛看着俩人的掰扯。 “我晚上回寝室就拿了卫生巾,肚子疼出去买了止疼药...”话还没说完,就被灵芝开始搜口袋。 俩人拉扯推搡间,女孩口袋里的卫生巾掉了出来。口袋都被翻出来了,只有一片卫生巾。灵芝不甘心,还要跟女孩对峙。 女孩蹲下身准备去捡掉地上的卫生巾,却被灵芝一个使劲,还没碰到,就被扯着衣领拉了起来。 “你说不说?是不是你拿的?”灵芝明显有些急眼了。 一旁的张婷婷有些看不下去了,弯腰帮女孩捡起了卫生巾,握在手上。还没等她起身,就听见啪一声。 随后一阵沉默。 此时被打的龚欣兰低着头,捂着脸,没讲话,一旁的灵芝打了人之后情绪似乎才稳定下来,之前扯着龚欣兰衣服领子的手也放开了。 没一会儿,就听见了龚欣兰低头的啜泣声,此时有其他人过来围观,见有人,灵芝故意放大声音吼道:“你装什么可怜?偷了别人的钱还好意思在这哭?” 见女孩仍旧没讲话,也没还手,灵芝恢复了打人之前的嚣张,用手指着女孩的头留了句忠告:“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别再被我逮住,下次就不是一巴掌的事了。” 说完转头一副不屑,喊张婷婷走。 见状,张婷婷什么话也没说,只好跟着她走,走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手上还有女孩的卫生巾,转身塞到依旧低着头的女孩手上,小跑跟上了灵芝。 “天哪,你都不知道那会灵芝有多霸气!”张婷婷跟在灵芝身后,看见端着盆准备去井边洗衣服的于旸忙慌跑上去笑意盈盈地描述。 “啊?”听得于旸云里雾里的。 “发生了啥?”听见门外的声音,张婷婷的妹妹张云云伸着头喊朝她姐喊道。 “刚才灵芝去找龚什么了?上铺那个女孩叫啥?”张婷婷探头指了指龚欣兰的床铺示意。此时的于旸已然明白了张婷婷的意思。 “龚欣兰!” “对,就是她名字还挺难记的!”张婷婷接话,很是激动,脸带笑意,开始陈述。 “灵芝刚才帮你去找她算账了,不是说她偷了你的钱嘛!那女孩不承认,灵芝直接给了她一巴掌,“啪”得一声,好响,我都惊呆了。”果然是凑热闹不嫌事儿大。 听到说灵芝把人打了,于旸满是惊讶,继而慌了起来。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何评判,反而是看到灵芝一脸淡定。 “她以后不会偷了,我今天给她教育了顿,不然觉得你好欺负。我有钱,这几天你花我的。”灵芝就是这样的性格,对谁好起来,一条裤子脱两条半。眼下于于旸而言,比起她为了自己打了人的慌乱相比,心里反而因为她的仗义而暖暖的。 话虽这样说,于旸还是对那个被打的女孩心存内疚,虽然不是自己下得手,但总归她挨打是因自己而起。 等到大家都快洗好衣服了,那个被打的女孩才回寝室。 见状,从井边洗完衣服回来的灵芝故意摔了门,不曾想门上的排扣因为时间问题,腐蚀生锈,加上来回开关门被磨损得严重。 “啪!”铁门门头离了墙,整个往外倾斜,这吓得张婷婷叫了起来。大家纷纷跑过来查看门的情况,当于旸走过来时,迎面看到了龚欣兰。 她依旧喜欢低着头,一言不发。她路过的时候,寝室里的人都一阵沉默,借着寝室灯光,于旸能看到女孩左边脸庞被打的手掌印。 一时半会儿,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好在因为门的事,寝室间的氛围,没那么尴尬。 第83章 事出有因 虽然说不是自己亲手打人,但灵芝动手打人也毕竟是因自己而起。打人事件之后,是于旸最不安的一周。 龚欣兰依旧晚归,依旧低头走路,依旧不跟寝室里的任何人讲话,当然大家也都不理她,包括于旸。 对于她,于旸是内疚的,但比起内疚,她更害怕的是女孩把这件事告诉家长,然后不管是灵芝还是她自己再被人家家长揪住不放。如果再需要请家长的话,妈妈肖芳那脾气,肯定是要到学校把自己骂上一顿,除了这之外,她倒不是希望妈妈肖芳或者爸爸王元出现在她的学校。 这跟打人事件无关,跟自尊心有关。 于旸的不安,反而是灵芝一脸坦然,每天依旧会翘了晚自习,跟她广结交的好朋友们偷摸出去玩,至于玩什么,于旸自然也是不知晓。 直到周五,本打算两个人一起坐班车的,于旸被临时告知。 “小姑,我这周六去张婷婷家玩,你回去了帮我跟俺妈说一声儿。周日来的时候,帮我要生活费哈!”于旸还在收拾东西,就听见灵芝亲切地称呼于旸,并让她转告她妈。 自从打人之后,见龚欣兰没有任何报复行为,大家也都心领会神地觉得她是默认偷了钱,从此这件事也以周五正常放假结束。而在这件事发生之后,跟上周相比,灵芝对于旸倒是热情得多。 于旸也是了解灵芝是个什么人,她所说的剩余几天刷她的卡,好意于旸收了,但并没有实际那么做。本来被偷的十块钱就是计划留着周五给大侄子买零食吃的,但饭卡里倒是有计划充够了一周的饭钱。 灵芝让于旸觉得受宠若惊,之前还说找人打自己,转眼间,似乎之前的恩怨和恨都随着她挑人丢出的巴掌一笔勾销了。 于旸当时很困惑,后来才明白,凡事皆出有因。 有了上次坐公交的经验,这次于旸趁着下午上课之前就已经把自己要带的东西打包收拾好 ,听见下课铃声就跑到宿舍拎着包就跑了。 到家后,她一刻也没闲着,放下书包跟妈妈肖芳还没说上话就跑到距家一千多米的灵芝家,告诉了正在后院猪圈喂猪的灵芝妈黄萍。 “二嫂!”于旸很大声喊人。 “哎?”黄萍正在给猪倒饲料,听见喊声,立即回头。 “灵芝去我们寝室张婷婷家玩了,说这周不回来了,让我把她的生活费带给她!”由于跑太猛了,于旸喘着气把话讲完了。 “这个死栗子(女孩)!”黄萍拎着桶,从猪圈里出来,边走边骂。 这倒是让于旸始料未及,在她看来,黄萍年轻,跟自己妈妈肖芳比,应该有更大的包容心和理解力,只是不曾想,她竟然也会把灵芝大骂一顿。 于旸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回复,只得笑笑帮灵芝解释。 “你咋没去?”黄萍一改上一秒破口大骂的表情,面带微笑问道。 “我跟她们玩得不好,张婷婷是女孩,跟我们一个宿舍,她是姐妹俩一起,邀请了灵芝去她家玩。”于旸有一说一。 “气死我了,都不给她钱,饿死她!还不知道回家了!”似乎越说黄萍越气,还是在大骂灵芝的贪玩。 此时的于旸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见状,黄萍又道,“你明去了跟她说,我都不给她钱,让她到处玩饿死她!” 这像是要让于旸带话,又像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孩子大了,父母不省心,黄萍其实更清楚她家灵芝是个什么性格的人。 于旸想走了,怯懦地问,“那个她的生活费?” “不给!饿死她!”黄萍恨恨地说,似乎刚才一直在骂,却一直没解气。 于旸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黄萍似乎也看出了于旸想走的心思,平稳了情绪缓缓道:“你后面帮我管着点她,她要是随便跟人出去玩,你告诉我,我打断她的腿!” 于旸此时有些心疼灵芝了,还以为她妈怪多包容的,没想道骂起人来也是这么狠。她甚至开始庆幸,灵芝不在,不然的话看样子是少不了一顿打。 “你回去吧,不给她钱,让她饿死!”于旸也不能理解,就是去室友家玩而已,至于句句不离饿死她吗? 回到家后,她还没开始讲,倒是听见妈妈肖芳开始追问了。 “你们今天是一起回来的吗?” “没,她妈今天没去接,她也没回来。”于旸有些口渴抱着碗到了一碗的温开水,说完就干了起来。 “她去哪了?”肖芳像是听故事,却依旧没有停下手上的活。 “她去我们寝室一个女生家玩了。让我告诉她妈,结果她妈把她骂了好一会儿,我都听腻了。”于旸笑笑,一脸无奈地讲起了在黄萍家发生的事。 “咋了?” “她妈说她太贪玩了,不给她生活费了,让她饿死,就是不想让她出去玩。”一碗水下肚,于旸带着旁观者的幸灾乐祸跟妈妈肖芳讲了前后。 “她咋管得这么严?那小栗子(女孩)也确实看着不老实。”半响肖芳接了这么一句话,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别提了,我刚走的时候她妈还让我管着点她,我怎么可能管着她?她现在基本上夜自习都不上,出去玩。我都不敢跟她妈讲。” “哎!你可千万别跟她妈说。那要是说了,肯定要找人打你了。”听见于旸又再说跟灵芝有关的事实,肖芳立即提醒,千万别让她妈知道了她在学校不好好学习的事。 还没待于旸回话,肖芳着急忙慌问道,“上周不是说找人打你吗?没有打不?”说的同时,肖芳还将于旸上下扫了一眼,见一切都好,包括知道去了黄萍家,便也大抵知道了真相事实。 “没!没有”于旸抬头看了眼肖芳,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把灵芝为了她把别人打了的事说出来。虽然是灵芝打人,但毕竟是和自己的钱有关系,要让妈妈肖芳知道自己钱被偷了,肯定也是免不了一顿骂。 她看了眼妈妈肖芳,眼神对视的时候她明显闪躲了。 “咋啦?”肖芳一眼就看出了于旸的吞吞吐吐。 “灵芝替我打人了。” “啥?”肖芳有些激动了。喊完她似乎就后悔了,不是因为吓到了于旸,而是好不容易哄睡的大侄子小志。 “就是我充完饭卡留了十块钱,说是给小志买零食吃的,谁知道放我书包外兜里就被人给偷了。”说到这她看了一眼肖芳,不知道还有没有讲下去的必要。 “钱不放好,听黄萍说寝室都住了九个人,你咋能知道别人是品行好坏?十块钱被偷了,多可惜!”果然不出于旸所料,比起灵芝帮她打了人,妈妈肖芳更关心的是那张被偷了的十块钱。 听到这里,于旸开始有些委屈了。 好像只要提到钱,总是会被妈妈肖芳骂,她也暗自在心里发誓,以后长大了要多赚钱,把眼下花她的钱都还给她,不想再听她絮叨。 于旸没再讲话了,反而是肖芳见状才开始接受了钱被偷了的事实,好奇追问,灵芝为什么打人。 “她以为是我们寝室的一个女孩偷的,就去找人家说是打了一巴掌,我也是听跟她一起去的寝室人讲的。”于旸语气低头怯懦地陈述着发生的事。 “这个小栗子还真是厉害啊!人家爹妈愿意啊?”身为妈妈肖芳的第一反应即是真实。如果这件事被打的人换到于旸身上,虽然她丢钱在先,但被打又是另外一回事,她指定会闹到学校,找到那个打人的讨个说法。 “不知道,反正上周那女孩爹妈也没找她事儿。” “没找是好事,找了估计也要找你了。”肖芳叹了口气,表示万幸。 之后叹了口气,叮嘱道:“可别跟灵芝那小栗子出去玩,上学就好好上学,别认识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今天去这家,明天到那家,一个小栗子,像怎么回事?”本来是叮嘱的话,没想到肖芳也是越说越气。 起初于旸还不懂为什么黄萍听到说灵芝出去玩,开口大骂,眼下自己妈妈也是这般态度,也开始理解了女孩子在外面就是让姑母操心些。 “我才没有,我都不跟那些人打交道。”于旸交友虽是保守,但确实不是跟灵芝一起玩的“那些人”。 “走吧,给我们一起回家。”见妹妹张云丽已经收拾好了,张婷婷转头喊正在吃糖的灵芝一起走。 “你咋还有钱买糖?”张云丽好奇问了句,不曾想这句话让灵芝瞬间红了脸。 “.....我没充饭卡。”她刚说完,张婷婷拎着包出来了。 “昨天吃的饭那么贵,咱们不都是一样的生活费吗?我都没钱了,你咋还有?”跟她妹一样,她也挺好奇的。 “我在家的时候我弟的零花钱,被我拿来了!”灵芝笑笑,尽可能不让人看出是在牵强解释。 为了赶路,姐妹俩也没再纠结和甄别灵芝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走吧,张婷婷,你带我,路上我给你们买吃的。”听到有吃的,明显三个人都开心了不少。 “走咯,好幸福!” 等到周日,大家归校。房东大叔才过来修门,见人齐了,便质问了一番。 “你们是不是打架了?把我们摔成这样?”他质问的言语里是不满,是皱着眉头的嫌弃。 “没有!”两个大三学姐异口同声地回应,要说情商高,还真是年龄问题,虽然大家都知道是灵芝弄的。两个学姐对灵芝也没有不好的印象,毕竟寝室里就她嘴最甜,最会察言观色。 但相比较个人人情,她们更在意的是房东安装门的速度,她们只想周日早早在寝室好好学习,而不是跟以前一样被房东揪住问东问西,耽误时间,最后自己还落得一顿骂。 见房东在修理门,灵芝就跟张婷婷还有另一个女孩一同出去了,留下了于旸和张云丽。“我们等会也出去买点吃的吧?”张云丽建议道。 “好!”于旸很愉快地答应了。 虽然很不爽,灵芝把门搞坏,最后让她在守着房东大叔干活,守着一宿舍人的财产,但房东似乎看出了她们的心思。 “你们总是要找个人来看着,如果东西被偷,我可不负责任。”房东大叔,什么都好,就后者点很不通情达理。但实际上细细想来,确实如此。 东西是自己,万一丢了,房东大叔自己也说不清楚,有了上次钱被偷的经历,于旸怎么也比别人警惕了些。 “那等门修好我们再去吧?”于旸找张云丽建议。 “对了,你看了《情深深雨蒙蒙》了吗?我最喜欢的就是何书桓,好帅呀!”于旸这孩子起初看冷得很,但相处久了,便会主动跟人热络。 “没有!本来打算回家看的,但是灵芝不是去了嘛,我们就在村上转了转。对了,我们还买了指甲油!”张云丽接话,俩人都喜欢追剧,但无奈只能周六日在家偷偷看。 “我先涂个指甲油。”张云丽一脸兴奋地跑到自己床上,从背包里拿出一瓶红色指甲油。 等她拿出来的时候于旸一阵羡慕。 “哇,你这是啥时候买的?” “周日,在我们那的小卖铺,灵芝送我的。我们三个一人一瓶,我姐的是绿色的,灵芝的是粉色的。”张云丽很开心地介绍自己拥有的。 于旸没当回事,毕竟平时跟张婷婷比起来,灵芝跟她相处的时间更多,俩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对于灵芝的生活费也更清楚些。 “多少钱一瓶?你下周能不能帮我也带一瓶?”女孩子的爱美之心,时刻体现着,似乎共享也成了一种乐趣。 “两块五一瓶。等会我的给你涂。”张云丽很大方。 就这样,两个女孩为了美,涂个指甲油,把约定出门吃饭的时间,推了再推。 “算了,我跟我姐打个电话,讲下给我带份炒饭。你要吗?” 双手刚涂好的于旸,端正得放在桌子上等晾干。 “可以。”总归是要吃饭的,比起吃饭,涂上美美的指甲油才最有乐趣。 于旸就这样在双手似乎被束缚着的状态下,慵懒地看着张云丽给她姐打了电话,也送走了修好门的房东大叔。 “可告诉你们别打架,有啥事再找我!这门一看就是被谁摔的!”房东大叔临走时还愤愤不平,他猜测的确实没错,但总归是没人回应,这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第84章 不是一路人 “就你们俩在屋呢?你们要是没钱了,可以找我借,周六日回家带钱了再还我。小女孩在外要让你们家里人放心,有个疼痛啥的不好意思跟我老太婆说。”房东大爷一脸严肃,反而是房东老太太倒是慈眉善目。 夫妻俩头发都已经全白了,房子是他们的,隔了一墙外的三层楼是他儿子家。对于他们老两口,于旸他们租房的几个人都知道。 “你们宿舍那个龚欣兰还没回来吗?”这问得让于旸有些措手不及。 “还没!”倒是准备收拾书包的张云丽听到后立即回答。 于旸站起身,踮着脚往上看了看。 “我刚来就爬上去看过了,没人。”张云丽看见于旸一脸不信,自觉告知自己所看到的。 “现在这也还早,她家远。她来了你们跟她讲下,让她去俺儿子家找我,我一会儿去吃饭。”老太太让她们俩给那个女孩带话。 本来灵芝打人在先,于旸就已经很内疚面对她,听老太太这么说,很明显其他人并不知道她被打的事。 反而是张云丽像吃瓜一样,嗅到了味道,好奇追问,“您找她干什么?” “不干什么呀?她上周四晚上肚子疼得厉害,没钱了,去校外的诊所买了药,找我借的钱,说今天回校还。” 原来如此。 “她借了多少钱?” “一百块钱。” “这么多?周四晚上几点?”让张云丽没想到的是于旸上来接话追问。 “你们还没下夜自习。小女孩肚子疼。你们也是一样少吃辣的,凉的。”老太太像叮嘱自己娃一样,叮嘱并不把这件事当回事的张云丽和俨然认识到灵芝可能打错人的于旸。 送走房东和他老婆,于旸就在想这件事,越想就越内疚,可能是真的误会人了,但单纯如她,性格是她,说服不了她的是不明白女孩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被打了还能忍气吞声.... “你赶紧多吹吹,看干了没?”看见于旸晃神儿了,张云丽提醒了下她。 于旸正准备吹涂了指甲油的指甲,就听见门口灵芝的欢声笑语和张婷婷的声音,“老妹,你的炒饭到了!” 听见灵芝回来了,于旸站了起来。 “灵芝,你妈说不给你生活费!”于旸如实相告,灵芝听到这个消息,也瞬间变了脸色。 本来想跟她讲她打错人了的事,见她这般低气压,便也没再搭理,借着指甲油还没干,她把炒饭放在一旁。 “你要吃我的炒饭嘛?”于旸示意灵芝要不要吃,她反而是摇摇头,满脸的不开心,收拾东西,准备去卫生间洗澡。 还不等她消气,就听见了摩托声。 “灵芝,你妈来了!”看见门口黄萍正在停车,张婷婷大声喊刚进卫生间的灵芝。 闻声,灵芝也飞跑一般,把黄萍拦截在门外。 “不是说不给我生活费吗?饿死我算了!”灵芝的性格一直如此,一见她妈黄萍倒开始撒娇起来,她因为生气路过时又再次把脚踢到了房东大爷刚修好的门上了。 哐嘡一声!把在寝室里的于旸他们都吓了一跳。 “她咋了?”张婷婷笑着看了眼于旸,想知道啥事又惹到了灵芝。 于旸没讲话,倒是她妹妹张云丽解释起来,“说是她妈没给她生活费。”话是如此,其实是于旸没跟她们姐妹俩说她妈是不想让她随便去别人家玩。 张婷婷听完点点头,倒也开始理解了灵芝刚才对着铁门踹了一脚的行为。 门外,摘下头盔的黄萍看见闷闷不乐的灵芝,倒是笑意盈盈。这让于旸很是诧异,之前还信誓旦旦说要是看到灵芝给她腿打断,眼下倒一副母慈子孝的和谐场面了。 “给你钱,咋能不给你钱?”黄萍开始笑笑解释道,为了哄灵芝,黄萍关心问了句,“吃饭了吗?” “吃了!”灵芝气鼓鼓地说出了这句话。 “咋还有钱吃饭呢?”黄萍也没想到,按她上周给的生活费,这都周日了理应早就该吃完了,竟然还有钱吃饭。 “我找别人借的!”她继续理直气壮,丝毫不懂天下父母心。 “借谁的?我给你钱,你还了。”黄萍又继续安排灵芝的生活。这让她依旧很不爽。肖芳可能不能理解,青春期的女孩太活泼不见得是件好事。有灵芝对于黄萍而言,她的暴脾气确实收敛了不少,尽管都说灵芝怕她,但实际上她更怕灵芝。 上周五听说灵芝要去同学家玩就已经很生气了,说是不给孩子生活费,但眼瞅着一周总不能让孩子没饭吃,更何况以灵芝的脾气,可能就真的倔着不回这个家了。 想到这些就让她不论今天多忙,都要赶过来给孩子安抚下,还送来了生活费。不给钱就表示了她的态度,不希望她下次再犯。见好就收,是黄萍在对灵芝了解的基础上制定的育孩计划。 被问到找谁借的钱时,灵芝不再讲话,反而一脸的焦躁不安,好在是沉默就已经解决了一切,她似乎也不愿再多讲。 见状也开始朝黄萍服软。 “走,还有时间,带你出去吃个饭。”为了体面,避免于旸回家跟她妈说黄萍没带她出去,她特意跑到屋里跟于旸随便找了个理由解释了一番:“我带灵芝出去买点东西,你看你有什么要买的没?我帮你一块带回来。”黄萍这人很会讲话,哄得一屋子的女孩都跟着喊姨。 “没有需要买的!”于旸笑笑,反而觉得很开心,虽然她一改当初的态度,跟学了变脸技术一样,倒是让于旸还挺吃惊的,眼下见她一如往昔的热情,当时还小,并不知道这是成年人虚与委蛇的客套。 等她们母女俩走后,张婷婷惊呼,“灵芝好有钱,我感觉她妈不来给她送钱,她都够这周的生活费了。” “她有多少钱?”于旸坐在椅子上,转身询问。 “那会买烤肠,我看她钱包里还有个五十的和一个二十的。”张婷婷用羡慕的语气感慨道。 “她哪来那么多钱?”张云丽同款好奇。 “不知道,问她她说她借的。但是我知道跟她一起玩的那几个人,应该都没啥钱。”张婷婷推测了一番。 “会不会是她认的那个哥借给她的?”于旸突然想到她一直嘴里引以为傲的哥哥,想着她喊着亲热,那个哥对她应该也是疼爱有加。 于旸虽然不喜欢搭这种认亲的事,但身边不少同学认的哥哥们对妹妹都特别上心照顾。生日,礼物自然是不会少的,平时圣诞节、儿童节也是要送个礼物的。 借钱这种事也是最能体现感情深不深的一种方式,于旸便大胆问出了口。 “哪有!他跟我说送了我一条项链之后,他都穷死了。”于旸听出了张婷婷话里的炫耀。 “你们俩?”于旸试探地问了下。 “她哥上周跟我姐表白了,下午那会送了她一条项链,在我们那边的精品店好几十块钱呢,他也没钱了,说找他兄弟接济。张云丽把八卦信息补充完整。 不管是张婷婷在秀恩爱,还是张云丽在陈述事实,对于旸而言,她最想知道的灵芝为什么还有那么多钱的事,产生了诸多疑问。 哪怕后来再问,她要么说是自己拿她弟的零花钱,要么说是找别人借的,这里的别人从朋友到同学,反正就是面对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 后来自然也无从查证。 也是从那周之后,于旸的钱再也没丢过,原因就是她所有的内裤都被妈妈肖芳给缝了一个内兜儿。 初一上学期期末,寝室人都忙着复习,准备考试。于旸却在某个午休时间,去了趟寝室拿苹果发现,那个叫龚欣兰的透明女孩,正在打包床铺。 俩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对视了一眼,女孩继续收拾着她的床铺。 于旸伸头看了看厕所,发现门是开着的,确定寝室只有她一个人在。 “你...不上学了吗?”于旸怯懦地问了句。 半响,才听见上铺的女孩说,“不上了。” “你是...今天就走吗?”她伸手拿起来桌上的保温杯,不知道为什么口渴了,说完一仰头,只有一滴水流进嘴里,她自觉尴尬,还假装着喝了一大口的样子。 “嗯!”女孩一如既往,话不多。 “对了,你要吃苹果吗?”于旸突然想起来自己来寝室是要拿苹果吃的,突然像抓住了话题的绳子,热情地询问对方。 对方没再回应,于旸倒是麻利地跑去卫生间洗了两个苹果,一个洗完,特意擦干水踮着脚放到女孩的床尾处,并借口马上要上课了,赶紧往教室跑去。 “你耳朵怎么红了?”张云丽看了一眼于旸,不过是去寝室拿个苹果,怎么耳朵都红透了。 “冻得!外面太冷了。” “今天还好啊,有太阳呢?”张云丽不信,她刚拉开窗帘看过外面。 等晚上一行人陆续回到寝室后,有人发现龚欣兰的床铺已经空了,只有于旸看到了那个孤零零的红彤彤的苹果还在,她一阵难堪和不安。 “你们还不快看看你们的钱还在不?”灵芝在寝室里大声地温馨式提醒,还特别喊了于旸。 于旸摇摇头,什么话也没说,因为她的钱基本上都存进了饭卡,而饭卡也是每天带在身上。 “这人是个神经病吧?走就走吧,还留个苹果!”终于有第二个人发现了那只苹果。发现表姐妹中的表妹开始谩骂起来。于旸至今不懂,为何一寝室的人都对这个女孩这么大的恶意。 想到当时在没有证据的情况,她还被灵芝打了一巴掌,出于内疚给了一个苹果,眼下并没有被女孩接纳、甚至说是原谅。 但眼下,这个苹果也让她开始左右为难。为了表示跟寝室人同心,她怂了,不敢去认那个被放在龚欣兰床尾的那个苹果。 “丢了,丢垃圾桶里,狗都不吃!”灵芝附和道,顺手抽了张纸,垫着拿上苹果,毫不犹豫地丢进了垃圾桶。 就这样,一个好好的苹果因为它所处的位置,被赋予了不同意义的谴责和谩骂,此时它显然已经不是个苹果了。 在那一刻,于旸的心也像是被丢掉了,分不清善恶,也没能力去辨别。长大的意义不仅仅是学更难的知识,还有见更多复杂的社会和人心。 苹果被丢掉,于旸的焦躁和不安才得以缓解。女孩走后,床铺空空,寝室里再度一如往昔,疯狂的人依旧疯狂,沉默的人倒是大多体面,没有压迫、没有怀疑,有的是,有人关系更近,有人关系破裂。 时间是个好东西,遗忘掉不好的事,也筛选掉了不合适的人。 对于于旸而言,灵芝就是那个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人。她捉摸不定的喜怒哀乐,斤斤计较时的嚣张跋扈,欺软怕硬时的巧舌如簧.... “过完年下学期不跟她一起住了。”妈妈肖芳腾出手来吃饭,跟王元商量着安排说。 “俺姐已经不跟灵芝玩了,上次她哥送俺姐一束花,她就当着俺姐的面说俺姐花心。我现在也不喜欢她,她真假!”这是于旸第一次从同龄人嘴巴里听到“假”这个字用来形容一个人。 “那她哥呢?”于旸好奇追问。 “她还因为跟俺姐吵架,要跟她哥绝交,她不是写了绝交信吗?她哥不搭理她,让她绝交。”张云丽越说越激动了,不知道是为她姐抱不平谴责灵芝,还是她跟灵芝本身就有恨。 想当初,她们三个人一起回家,倒是关系不错,转眼间,这才多久,有人就已经开始被分道扬镳了。 于旸没再讲话,好朋友之间感情破裂,倒也让人唏嘘不已。但以于旸对灵芝的了解,以她社交小能手的称号,新班级、新同学又会是新的交友机会,她也一定会在故事开始,做好小白甜的角色。 至于感情能够再往前一步,全靠那些接触过的人是否愿意去包容和接纳。 等到下学期的时候,之前一个宿舍的人都散了,于旸和灵芝也没再住一起。 第85章 情窦初开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初一下学期,新的学期让于旸开始有了新的期待。 由于房东大爷的房子不再出租,之前一寝室的人都分开了,而于旸和灵芝也从下学期的换房之后,分道扬镳。 当然,也没有人再提起那个女孩和关于那个宿舍的一切。 分班后,让于旸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和张云丽一个班。本来之前在一个宿舍的时候俩人就都因为老实、真诚,聊得也特别投机。 知道分班结果后,于旸开始对张云丽有了依赖。 在于旸心里,张云丽这样活泼的女孩,是她羡慕的对象之一。以前羡慕灵芝的自信、阳光,后来经过一学期的相处,到底是看透了她的为人以及她超出同龄人的成熟和势利。 放了个暑假,再次见面时,俩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彼此做同桌。虽然依旧不爱照镜子的于旸,却在看见张云丽各种爱美的行为之下,也尝试接受镜子里自己的形象。 满脸雀斑,皮肤黝黑,别人有的好看裙子,她没有。别人见过大城市的辉煌和繁荣,她没有。别人有亲生母亲陪伴成长,她也没有。 在有和没有之间,对比鲜明。最鲜明的当属于旸的心,总是喜欢畏畏缩缩,害怕着这个世界的评价,就像小学时候被副班长嘲笑之后,再也不敢面对镜子一样。 以前住一起的时候,最不想等张云丽就是因为她梳头很墨叽,明明不用照镜子就能完成的梳头动作,她非要照着镜子,一边看一边梳,让人捉急。 “你能不能快点!镜子有啥好照的?”这是后来跟张云丽混熟以后,于旸喊她去食堂打饭等得不耐烦时,总是会脱口而出的责问。 以前在九个人的宿舍里,于旸最怕的就是自己成为话题的中心,被他们各种评价。 当然她最在乎的容貌这件事上,却从来没有人说她丑。反而是大家都很客气地笑她,怎么梳个头发那么快?甚至连梳子都不用。 每每这种时候,她都会笑笑,然后谦虚地说,“独门秘方!小时候多吃鸡翅。” 而张云丽则会接一句,“下次哪里有抽奖活动,让你去摸,看你能不能摸出个大奖来!”这句话一出,引得众人笑哈哈。 属于于旸的记忆里,似乎直到初一下学期,才把“丑”字摆脱掉。尽管如此,她还是非常的不自信。跟灵芝的四面交际不同,她只喜欢待在熟悉的圈子里,跟熟悉的人聊作业,聊美食,聊电视剧... “哎,你有没有发现,你右前方的男生有点像何书桓?”写完这个字条,于旸悄悄地推给了坐在一旁的张云丽。在她假装抬头看天时,天确实已经黑了,但目光所及的那个男同学确实也很像何书桓。 而这件事,只有于旸、张云丽知道,其他同学都在安静地上晚自习。 “哪个?”张云丽假装没事人一样,漫不经心地抬头瞥了一眼,随即又把纸条给递了过来。 “就你前方那个穿黑色卫衣的男生。”写下这些字的时候,于旸内心一阵窃喜。好在天黑,好在班里静悄悄的,她也在刻意隐藏她的兴奋。 其实跟张云丽能一起玩,无非就是小女生的兴趣爱好一致。都喜欢吃,都喜欢聊剧,有什么八卦新鲜事,也都一起分享。 “穿着橙色帆布鞋的?”张云丽不确定。 “是的,橙色的。”于旸笑笑没讲话,仔细又看了下,原来那种高帮的鞋叫帆布鞋,这点露怯让她有些失落。 “你不说我还没看出来,仔细看嘴巴确实好像。”张云丽的字也是歪歪扭扭,好在俩人都是半斤八两,再糊的字也都能看得出来。 但从张云丽的反应中可以看出,她并没有任何额外的意思。但这也让于旸放下心来,只是少女的喜欢总是含蓄的、小心翼翼的。 直到有天她看到那个男生跟张云丽打招呼。 “他找你干嘛?”于旸终于忍不住了,自己每天上课都最期待见到的人,却跟自己最好的朋友打招呼,这让于旸有些莫名奇妙的情绪在骨子里作祟。 “他问我借语文笔记。他跟你一样是个近视眼。”尽管张云丽陈述的也是事实,可不知道的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却最容易让人上头。在于旸看来,借笔记就是一种示好的行为,她开始有些生气了。 “中午我不想那么早去吃饭了,你自己去吧!”张云丽还很纳闷,早上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眼下第一节课刚结束,就听见于旸一脸不开心地说不想去吃饭了。 “你不去吃饭,等会晚了就没饭了。”张云丽似乎并没有看出于旸的娇嗔,甚至没有理解到于旸不想跟她一起去吃饭,反而极具耐心地讲着她不按整点去吃饭可能面临的饥饿情况。 庆阳中学隶属于镇上初中,学校有开设食堂,准备餐具,唯独没有准备筷子、勺子之类的用餐工具,所以基本上学生们从早上去上早读的时候就会从宿舍把自己吃饭的勺子带到学校去。 等到中午放学铃声响起后,所有人都会集体往食堂冲,去晚的,菜凉了不说,还没有几个好菜,所以按照于旸和张云丽俩人的习惯就是,每天带好勺子,尽自己所能地往食堂冲。 听见张云丽这么说,她还是没忍住看了眼正认真抄笔记的小书桓。只是那个男生不知道,此时坐他背后的于旸已经在心里给他骂了千百遍了。 就在于旸百无聊奈,也没再理张云丽的时候,刚抬头看了眼小书桓,没想到他竟然转身回头了。 双目对视的瞬间,于旸有些坐不住了,几乎是不加思考地就把目光急促收回,心里也是咯噔一声,让她有些拘谨,脸红的时候,她只好趴在桌子上,假装认真。 小鹿乱撞的心,还是很容易就原谅喜欢的那个人对别人释放靠近的行为。在这场独角戏里,于旸把喜怒哀乐全都上演了一遍,但最后还是会在看到小书桓对张云丽的搭话中,选择放弃。 “书还你,谢谢!”小书桓对着张云丽笑嘻嘻地说了句谢谢,虽然于旸别过了脸,但能想象到他的喜悦。 “嗯,没事!”张云丽也大方,接过课本就随手丢在了一旁,面对小书桓的感谢,也不以为然。作为旁观者,于旸内心戏继续登场。 她以女孩的第六感,能察觉到小书桓对张云丽的特别热情。此时的于旸才意识到,张云丽这样的女孩才是最受男生欢迎的,性格好、长得也好看、人也白,重点是脸上没有斑点,穿的衣服也很好看。 反观自己,颜色过于单调的外套,还是别人的旧衣服,就连最新的裤子都是大人的款式,奈何裤腰太大,还是里面用皮带才能穿好。 她羡慕张云丽的不仅仅是这些,还有她的父母,年轻轻,懂她的心思,买的衣服永远是时髦、好看的,而自己妈妈年纪大了,眼下又有小侄子在家照顾,心思全然在节俭顾家上,自然也没有心思也没那份钱给到于旸用来打扮。 她自觉自己的土里土气,比不上干净的张云丽和那个被称为小书桓的白净少年。想到这些内心的忧伤增添了许多,就像黑板上怎么也擦不干净的粉笔印记,亦如厌倦了看旁边男同学们的打闹嬉笑。 “我出去一下。”于旸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让坐在外面的张云丽挪下椅子,她要出去。 “干嘛?”张云丽抬头,一边追问一边主动挪出了空儿。 “厕所!”于旸有些不耐烦了。 少女并不是任何时候都会懂得少女的心思,这件事放在张云丽身上一点都不为过。以往上厕所都是她约于旸,眼下见她再接话于旸便知道她不想去。 只不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说是去厕所,不过是个说辞,她也想下课了,在座位上聊天开完笑,但是眼下,她的猜测小书桓喜欢张云丽,自然也就对张云丽没有很好的态度,尽管在这件事之前,她们曾经对彼此说过是最好的朋友。 想到这些,于旸只有一阵无力感,那种感觉就像那小学时候,班草说的那句扎心话,“她那么丑”一样,没法反驳,似乎也只能接受。 张云丽只注意到于旸的闷闷不乐,全然不知她刚经历的一切。接过小书桓的书,接受了他的真诚感谢,却丝毫没有于旸所想的那样,“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的戏码。” 从厕所出来,她便低头走到教室楼侧边的水龙头旁,刚准备伸手去拧就发现了另外一只手已经放上去。 白皙、纤细,虽然手指不是很长,但长得很均匀。 于旸抬头,发现不是别人,正是她一直为之神伤的小书桓。 下意识地往后侧身,无意识地脸红到耳后根,一个踉跄,差点倒了。 “哎呦!”小书桓手还没伸出来,嘴上倒开始念叨喊了起来,本来于旸还没歪倒的,见他一声哎呦,吓掉了魂儿一般,好在最后自己站稳了。 “你先来吧,女士优先。”让于旸没想到小书桓这么礼貌。 于旸之前的不愉快,也在见到小书桓之后,瞬间烟消云散。希望于旸笑笑,“谢谢!”便故作镇定地走进了教室,她用余光瞥到了小书桓就紧跟她之后。 “来,让我进去!”于旸红着脸,讲话语气也比之前要好很多。张云丽抬头看了看她,又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小书桓。 待于旸坐回座位,张云丽趴过来了,“你跟那个书桓怎么了?”说完一脸的意犹未尽。 见张云丽有些高调,于旸有些害羞地直跺脚。小声回应道,“没有,就是刚去洗手碰到了,他让我先洗。”好在是马上上课了,于旸平复了下心情,在字条上给张云丽写下了这句话。 此时的她假装不经意间抬头,往小书桓的方向瞥了一眼,他正低着头。 “你知道吗?我刚看到你们俩都是红着脸进来的。”张云丽很快就回复了,从字面上便能看出她吃瓜的雀跃。 “哪有?”于旸害羞了,内敛了些,尽管听说小书桓也红了脸,她倒更觉得害羞了。在跟张云丽字条来往间,她的坏心情也被治愈了。 “你是不是喜欢他?” “没有,就是觉得他很像何书桓。我只觉得何书桓长得帅!我觉得他喜欢你。”于旸赶紧解释,喜欢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奢侈的,也是廉价的,她害怕别人的再度审视。 喜欢小书桓这件事,也注定沦为一个只存在她自己心中的一个秘密,她甚至不敢跟最好的朋友张云丽讲。 前几分钟的闷闷不乐是真,随意揣测是真,眼下再度相遇,有过接触,对她而言便已知足。尽管如此,但还是在让自己清醒,甚至一度想以八卦的方式转移张云丽对自己的追问。 “我?!!!”看着字条上的加重符号,于旸明白了张云丽这是不相信甚至有些错愕。 “真的!我发现他只找你借笔记,不找别人借,你看他跟他前桌那么近,都不借。”本来是上课的,于旸却一脸认真地在座位上写字条,情窦初开的女孩,对于爱情,迷恋又恐慌。 “嘁~”张云丽给了她一个无语的回复。还故意在课桌底下拍拍她,朝她翻了个白眼。 敏感的于旸除却感受到了小书桓对张云丽的不同,自然也能以旁观者清的角度看出来张云丽的毫无兴趣。 看着她俩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一副认真听见的脸,在心里笑开了花儿。 “等会我跟你一起去食堂。”于旸低头拿起笔,在练习本上写下了这么一句话,推给右手边的张云丽。 “好!”张云丽直接拿笔在上面回复。 俩人又再次恢复了往日的黏糊劲儿。 吃完中午饭,俩人依偎着肩头晒着太阳,张云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眯着眼睛问,“你中午那会咋啦?” “嗯?”于旸开始装不懂。 “早上一起吃早饭还好好的,就是第二节课之后,一脸不开心,有啥不开心的事?” “没啥,就是难过。”说完于旸伸出手来抱住了张云丽,有内疚,有依赖,也有安心的陪伴。 第86章 失望进行时 这几天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大姨妈来了?为什么于旸情绪总是这么低落? 张云丽百思不得其解,好在她并不喜欢八卦,很多时候俩人也还是待在一起,粗心如她并不像于旸那般细腻敏感。 好在是这样的性格互补,让于旸少了些青春期里的格外的烦恼。 “我看看,黑板上写的题,我看不清。”于旸眯着眼睛侧着头小声地跟张云丽发出请求。 “你抄我的。” “好。” 好在是有张云丽,此时于旸早就意识到自己眼睛近视了。 想着跟其他同学一样,去配个眼镜,肯定也要被妈妈肖芳骂一顿的,但不配,也确实影响学习。 眼下又不敢跟班主任讲往前排坐,加上张云丽也不想坐前面,使得于旸很为难。虽然上课可以抄张云丽的笔记,但却还是会因为看不清黑板不知道老师讲的重点。 下了晚自习,面对一桌子不会的题,郁闷很久很久。 也正是这股郁闷劲儿,让她有勇气独自去女厕所上厕所,好在是下课没多久,还能看到几个女同学。 刚从厕所出来的于旸就听见厕所屋顶上有脚步声,她啊了一声。 突然听见有人喊:“王强!” 没人应,只听见一声高处跳下的扑通声,黑夜在女生们的窃窃私语中趋于宁静。 “王强?不是我强哥吗?”于旸站在厕所门口,往屋顶看了一眼。本身天黑,加上她又是个近视眼,至于有没有人不知道,她倒是用信念感把自己给吓跑了。 对于王强,虽然说是堂兄妹,但对他确实没有太多亲热感,只是家里奶奶袁氏倒是很宠爱他。 从在小学的时候对他也有些了解,学习不好,贪玩。个子倒是比同龄人要高一些,早于旸一年毕业,毕业后就来到了乡下的庆阳中学上初中。但由于青春期,脸上也逐渐出现了少年才会有的青春痘。 于旸喜欢他,也始于那一脸的痘。 有次在学校里见到了,于旸很开心地上前打招呼。 “大强哥,那有天夜里是你吗?就是在厕所屋里翻墙....”于旸没话找话,开始好奇追问。 “不是吧!可能是同姓的人。”他开始吞吞吐吐,并不打算承认,说完笑笑,掩饰尴尬。 “你们二年级不只有两个班嘛?我们宿舍有两个二年级的,还有两个三年级的,她们班里都没有叫王强的,我们班也没有。”于旸很坚定地解释。 升入初中,对于新学校的生活,她过得并不开心。学校分发了两种学生校牌,一种是绿色的,表示是走读生,这些学生的家在附近,方便进出。于旸是红色校牌,表示除非是周五放假,其他时间是不允许红色校牌的学生走出校门的。 吃腻了学校食堂的饭,每次回到寝室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想当初在寝室里一个人也不认识的情况下,倒也文静许多,但身上还是难掩生人勿进的抗拒感。 对于于旸而言,她很感谢这一学期以来张云丽的陪伴。她教会了她转移注意力,把目光放在美好的事物上,而不是低头总是内疚和自卑于自己的不足。 实话实说,她至少变得勇敢了不少。就像这次,没想到那么大的学校竟然还是遇到了小叔家的堂哥王强。主动上前去打招呼,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听见于旸这般说,倒是让王强不知所措了。 “下周五上完刚好放假,咱们这周日一起骑车上学吧,这也不远。放学咱们再一起骑回去。”王强开始约于旸一起骑车上学。 “好呀!”于旸很是兴奋,因为家里小哥给嫂子买的车,嫂子生完孩子就出去打工了,自然而然就留给了于旸在家用。 俩人这一约定后,王强便找理由跑开了。 反而是于旸,因为这件事,心情也好多了。很明显开始对新的一周开始有所期待了。 “刚刚那个人是谁?”张云丽凑了过来,看着王强跑的方向,津津有味地询问打探。 “我堂哥,叫王强。帅吧?”于旸内心窃喜,还顺道给出了自己的最高评价。 “啊?不是长了好多青春痘吗?”张云丽一脸不解,她确实是没看出来王强帅在哪了。她看了眼于旸一脸满足,倒也开始理解,上课字都看不清的人,把有青春痘的人成为帅,倒也不出乎意料。 “咋回事啊?我们俩的审美好像不一样!”张云丽还没说什么,倒是于旸很快切了话题,且把关注点放在了审美这件事上。 她的本意是想吐槽张云丽不懂风情,用她姐的话讲就是晚熟。对于这点,俩人倒也默契,反而都是看破不说破。不管是审美不同,还是情窦早开晚开,倒也都不耽误她们的友谊。 “那你跟我讲讲你这个堂哥哪里帅了?”张云丽不耻下问。 “虽然说是堂哥,但我们关系并不是很好,不过我觉得他人挺好的,就是小时候在学校里遇见了会给我买零食吃。”于旸开始用并不完整的记忆碎片,拼凑出堂哥王强“帅”的一面。 “那也还好吧,我哥也会给我们买吃的。”对此,张云丽不屑。 于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关于堂哥很帅这件事的话题讨论,也只有于旸单方面的认为,至此聊天到此结束。 于旸很不服气,但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觉得堂哥很帅。这种喜欢就像张云丽对总是喜欢借她笔记的小书桓一样,于旸一个旁观者就能看出来对方的用意,但张云丽却不以为然。 喜欢源于内心,不喜欢同样会形于表面。 回到家之后的于旸,开口跟妈妈肖芳讲了这周日会跟王强一起骑车去上学这件事。 “那个坎子能爬上去么?”肖芳头也没抬,想到了他们去学校的路上,那个马路一个陡坡。 “没事,我们可以推上去。”于旸丝毫没有意识到骑车过去有多累。反而是平时班车来班车去,有时候还要等很久,每每车厢里都是人挤人,想着骑车,倒也潇洒快乐。 更何况之前还一度羡慕张云丽和她姐姐能够双双骑车回家。 眼下,有人陪自己一起骑车,倒也算是满足了于旸尝试的期待。 终于等到了周日上学,于旸还正在吃晚饭,就听见堂哥王强过来找于旸。 “二妈,于旸呢?”王强来了,礼貌又懂事地喊了肖芳,询问于旸。 “在屋里呢,你吃了吗?没吃往锅里盛点吃!”肖芳朝堂屋里喊了一声,随即询问王强是否吃过晚餐。 以往,于旸一般是不会在家里吃晚饭的,一来是家里有小侄子需要人照顾,妈妈肖芳也腾不出手,来给她个面条,这次反而是因为小侄子在于旸的怀里睡着了,这才让肖芳有时间给于旸提前安排下碗面吃。 “去吃点去,你妹吃不了多少,下多了。”肖芳热情地喊王强去吃饭。王强这孩子倒也客气,甚至直言说自己想去了学校再吃。 肖芳笑笑,男孩子确实跟女孩子不同,至少在性格方面,于旸虽然说性格也很怪、很燥。只有讲好坏,倒也听话体贴。 肖芳不再坚持,王强也不是生硬地找了个板凳坐了下来,而是跑到了隔壁跟于旸同龄地老慢家里玩了起来。 “你好了喊我,我去老慢家玩一会儿,书包先放你家哈。”交待完,王强就走了。肖芳还在感慨,男孩子和女孩子就是不一样,这马上就上学了,王强这孩子还在想着找人玩儿。她虽心里这样想,但也不好直接对人说出来,倒也开始不放心于旸跟他一起去上学。 上路时,肖芳还是特意叮嘱了下,“你们路上骑慢点,注意看车。那段陡坡下来推着上去。” “好!”王强应允了下来,肖芳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给王强递书包的时候才发现他基本上没装东西的轻书包,反而是看到于旸背着重书包,对比了下,开始讲道:“你看你这带这么多书回家,也没看你看,天天就知道守着电视。” 让于旸没想到的是,妈妈肖芳又开始了。 “我们走了!”于旸有些不耐烦了,见状,王强也不敢多插话,只能听于旸说走了,他才上了自行车,开始上路走。 骑车走在路上,于旸并没有感觉到一丝的轻松,反而因为好久没蹬车了,突然间就很累。外加上王强一个男生,对于骑车这件事似乎拿捏得很轻松。于是马路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出发,于旸总是会被落在后面。她似乎越喊,王强的自行车就蹬得特别快。 无奈之下,她也放弃了,省点力气,继续蹬。 等到了大陡坡的时候,王强已经屁股离开座椅,蹬了上去,而于旸还在坡底实在没力气了不得不下车推行。于是俩人也越走越远了,直到于旸紧赶慢赶到了学校,也没有再见到王强的身影。 此时的她还没意识到王强的不靠谱,一心一意地忙着攒力气蹬车。与其说她是想尽快到达学校,不如说是想赶上王强。 对于于旸而言,很可惜,俩人从半路就分道扬镳了。 “你脸怎么这么红?”停好车,回到宿舍的于旸小脸通红,人也显得疲惫很多,这让张云丽很是不解。 “你不知道,从我家那边过来,有一个大陡坡,我骑不动,就下来推着走的。加上我上周又背了一个很重的包,真的要把我累死了。”于旸开始跟张云丽吐槽自己的遭遇。 “你堂哥没帮你背一下吗?” “咕嘟咕嘟....”于旸把上周杯子里的凉水灌了几大口,这才舒缓了些。 “背什么?” “帮你背书包啊!”张云丽很诧异,既然是哥哥,又是一起骑车过来的,不应该累这么厉害。 “别提了,我们俩走到半路就散了。”于旸皱着眉头,开始不爽。她不是对王强心生抱怨,而是无能于自己跟不上堂哥的脚步,甚至最后走散了,她也以为是她的问题。 张云丽对此不再做任何评价了。 最后还是没忍住接了句,“你下周五还是自己回吧?” “啊?为啥?我跟堂哥讲好了,要一起走的。” “你们这来都不能一起来,走能一起走?你还不如先走,说不定他还能再后面追上你。再说了你走晚了 ,回家天就黑了,路上更不好走。”张云丽建议得很到位,但于旸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你不懂!”于旸喝好之后,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缓劲儿。一句你不懂直接把张云丽搞得没话说了。 好在最后看时间,差不多要去上自习了,于旸陪着张云丽去食堂吃了饭,俩人又继续一起先后进出教室。 于旸开始变得活泼起来了,也似乎在尝试接受更活泼性格人的社交方式。比如灵芝,总是会对人热情,敢于搭话,也更亲切一同上学的亲戚们。 以前小学的时候,因为意识到美的时候,也意识到了自己脸上的斑,一度的自卑让她主动远离过很多人,包括几个堂哥,以及班上的男同学,还有跟于旸同班跟王强一起玩的老慢。 以前还没有审美观念的时候,有次晚上放学,于旸邀请堂哥王强一起去学校侧边的竹林里挖竹笋。 起初王强很不乐意,倒是一旁的老慢,欣然同意,且还说动了王强。等到于旸放学,老慢就已经拉着王强等在了教室外,三人一行。 王强打头阵,老慢其次,于旸最后。 那个时候还小,胆子也小。虽然说是有三个人作伴儿,但冬天的下午四五点后天也黑得早。在去的路上,于旸就在给自己加油鼓劲儿,但还是没忍住,对他们俩说出了自己害怕的事儿。 听于旸这么说,王强倒是开始逞强起来,主动说要带他们。说着说着就跟脱了缰的野狗一样,疯狂往前跑,见他跑了,老慢赶紧追上,于旸见状也只好跑起来跟上。 等到了竹林,于旸紧跟王强其后,但这孩子,却故意逗她。突然一跳,或者突然一声吼,都让跟在身后不明情况的于旸吓出尖叫。 见状,他的捉弄目的达到,便咧着嘴开心大笑。 空旷的竹林下已然看不见头顶上阴暗的天,加上竹林入口处的一座坟地,已经是把恐怖片的氛围感直接拉满了。 王强虽然嘴硬,但内心也是害怕得慌,本来是去找笋的,除却老慢和于旸,倒也没见他有多少耐心了,就嚷着要走了。 见天也马上就黑了,三人的竹林找笋一事似乎还没开始就结束了。王强刚来时胆子有多大,走的时候胆子就有多小。 只见他出了竹林后拔腿儿就跑,留下紧跟在身后的老慢和于旸,老慢见他跑了起来,也跟了上去,但还是会回头看,同样在拼命奔跑的于旸,跑没一段路,就停下等了于旸。 反观王强,直到跑了一个他觉得安全的地方,才停下来,等后面的两人。 第87章 好感尽失 “跟你说个秘密!”张云丽突然趴在于旸耳朵边上说了这么句话。 “啊?” “你从小学到现在有喜欢的人吗?”小女孩之间的秘密大概就是互相理解对方心里喜欢人的模样。其实关于这点,于旸明显比张云丽要成熟得多,至少说是心得体会心理活动上经历得要多些。 于旸默默地摸了摸脸,红了。 “有啊,在我小学的时候。”于旸学张云丽的模样,在她耳边开始讲了起来,她刻意强调的时间段,也想撇清甚至是说否认她喜欢小书桓的心思。 “男生是我们班的副班长,但是学习成绩很好,人长得很清秀,很白净。”于旸似乎没意识到,在讲到王林的时候还是会满心欢喜,尽管他曾经当着班花的面说自己丑。 少女对喜欢的表达似乎永远延后,亦如王林,她也只有在毕业之后,才敢与自己的小姐妹在某个天气晴朗的冬天,晒着太阳,说着过往的喜欢,细腻、温柔、美好,无瑕,永存记忆里,是懵懂青春里的一块糖。 对于小书桓的喜欢也可能是会在离开很久之后,才会与人道来,尽管不深刻,但也是上课间开小差时目光所及,却能让心间绽放花朵的心爱之人。 于旸只讲了王林的各种好,言语里难抑对他的喜欢。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张云丽笑着听完了于旸对王林当年的喜欢,猝不及防地提出了这么个问题。 “就是很激动,很开心呀。你不是也喜欢何书桓嘛,你看他就感觉好帅,面对喜欢的人也会是这样,想到他就会心花怒放,你看说得我脸都红了。”于旸再次双手捧起了脸,俨然分不清是因为讲了喜欢的人害羞的,还是太阳太暖了。 “我要好好想想我喜欢的人可能会长什么样,你说会不会比何书桓还帅?”少女的幻想也是天马行空,还没等于旸开口张云丽已经开始自己乐呵了。 “哈哈哈哈哈...可能吧。”路过的同学看着她们俩互相依偎着,闭着眼睛在那傻笑,都一脸诧异。这要是放在以前,于旸肯定怯场,别说能在人群中嬉闹了,指定是哪里人少往哪里躲。 可是呀,这种有朋友的快乐,才是于旸理想中初一生活的重要快乐。 “对了,我准备以后省钱去烫个头发。你要不要一起?”张云丽又开始动起了她的小脑袋瓜子,在爱美这件事上琢磨。 在旁人看来,她们俩个头差不多,每天都在一起,宛如一对姐妹花儿。当然,于旸也享受跟张云丽在一起的每一天,甚至比之前大家都住一起还要快乐。 “我……烫了会好看吗?”于旸又开始不自信了。她所有不自信的源泉都来于不光滑的脸上还有片片斑点。 以前她也有把这个心思顾虑告诉过张云丽,但她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这有啥,又不丑,你看人家国际超模脸上也有斑点,比你这还多。” “你…在哪看到的?”杂志书上,我姐借她们的,带回去看,我看到的。” “什么是超模?”于旸不耻下问。 “就是上杂志书上的模特。”于旸最喜欢张云丽的就是她的真诚和耐心。 于旸自然知道自己不可能跟超模相比。但见张云丽这般说,她倒也对容貌焦虑这个应急反应降低了警惕性,倒也开始坦然接受脸上有斑点这件事。 “那你想好了烫什么样的?贵不贵?”于旸有些担心别的,虽然知道张云丽邀请自己一起烫是真心,自己也被说得动心了。 在她认为里烫头发就是爆炸头,如果自己顶着这样的头发回家,一定会被妈妈肖芳各种骂。其次,做头发很费钱,本身每周的零花钱就是二十五块钱,满打满算每天的饭钱。如果染发的话,肯定没钱吃饭了。 “我们就拉直,我姐问过了,最低八十。我们可以就做个最低的。我准备下周日来了去买一箱泡面,只要十多块钱,这样就可以省下一半的钱,攒四五个星期再找我姐借点就够了。”张云丽开始规划她接下来的生活费安排。 听她这么说,于旸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八十块钱一个月存十块钱,自己要存八个星期,时间太久了,她有些不准备搞了。 “没事啊,到时候我们一起拼泡面,还能省更多。” “这…” “就这样说定了,咱们来个姐妹发型。对了,快看看几点了是不是该上课了?”张云丽眯着眼睛趴在于旸的腿上,拉她带着手表的手腕看时间。 “可以回教室了。走吧!”于旸建议,倒是还享受在冬日暖阳里的张云丽开始懒散拖延起来。 此时的于旸已经站起身了。 “走吧!一会儿迟到了。”于旸总算是好说歹说把张云丽拉起来了。在于旸面前,张云丽更多的时候像个小孩,喜欢撒娇,而这也更让于旸享受其中,彼此依赖。 眼看天气快要好起来了,她们的心情也越来越好了。比起对春天的期待,于旸似乎更期待与小书桓共处一空间的时光。 现在的生活,于于旸而言是种期待,是种希望,希望能跟小书桓有更多相遇的机会。当然最好是不见面的那种,她喜欢看着他,而不是他把目光移到她身上。 “王于旸,你来读下这段话。”英语老师看了眼学生名单,点了起来。 本来还愣住的于旸被张云丽提醒站了起来。正待她低着头,不知所措的时候,张云丽把自己的课本递了过来,并示意画了线。 “i have a dream…”好在张云丽救场及时,读完那段两句话组成的内容,她俨然已经红了脸。 就在坐下的时候,还顺势暼了一眼小书桓。他的背影更不像是在好好听讲,更像是…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起。 “下课!”英语老师一声宣布,讲台下顿时沸腾了。没人注意到上课回答问题后有些害羞内敛的于旸,反而是各种活动的都有。 课上课下的状态,犹如枯草逢生一夜遇春风。 “该给我看了!”旁边传来了小书桓同桌的声音。只见他伸手找小书桓拿书。见状,小书桓也把课上用来伪装的英语课本拿掉,把下面的小说递给了同桌,转身出门了。 于旸一脸不知所措,其实张云丽不知道,于旸一直以为小书桓和王林一样,人不仅好看,学习也一定优秀。直到刚才,看见小书桓的坏同学标准,好感度似乎也在戛然而止。 “怎么了?被谁定住了是吗?”张云丽向来口不遮掩,听她这么一说,于旸瞬间才意识到自己耳朵也红了。 “没有,我就是晃了神儿了。”她笑笑解释,并不觉得张云丽会信。 “我看出来了,还看到了你的垂涎三尺!”张云丽此时露出一个吃瓜看热闹的搞事情表情。 “你干啥?”于旸诧异。 “你干嘛?人不是已经走了吗?”张云丽歪过身子,一脸诡笑。 “你咋知道?” “耳朵红那么厉害,别人不知道我还不了解你吗?上次红是因为聊到了你小学帅班长,再之前就是聊到我们班小书桓,你就说吧,你还不承认?”张云丽讲完这些,有些想掐于旸的冲动。 想埋怨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不然也能帮她助攻。喜欢嘛,就是要去追,大不了就放弃好了。于旸不敢相信,这么通透的话竟然是张云丽这么一个看样子不着调,在感情上似乎没有什么慧根的人所讲出来的话。 “放学不再跟你讲。”于旸在张云丽耳边嘀咕。 正如旁观者的张云丽所言,她确实对那个神似何书桓的同学有些莫名的爱慕,但是她盲目喜欢的同时,却也有她清醒的理解和认知。 她以为这个小书桓会跟王林一样,人不仅长得帅,学习还好。但眼下上节课看他并没有好好听讲,而是在抱着课外书看,就他这一行为,直接给于旸留下了一个很尴尬的印象。 爱情本来纯洁,于于旸的理解确实如此,但小于旸似乎并不符合条件。 “跟你说,我已经不喜欢他了。”中午吃饭,还没等张云丽开始问,于旸就不打自招了。 “啥?那个?”张云丽又诧异了。 这件事放谁身上都会诧异,但事情的走向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般,作为吃瓜群众。可以见证自己好朋友追求一个男生的第一现场。 “你别怕,我可以帮你。”张云丽以为于旸又退缩了。通过一学期的相处,她对于旸太了解了,知道她敏感、自卑又细腻,这些性格上的特点,让她喜欢,也让她心疼和理解。 “不是,我真的不喜欢了。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小学时候暗恋的人吗?对于小书桓,我同样觉得是很好看,但王林是学习也好,小书桓我发现他好像学习并不好。”于旸有些理直气壮地为自己的不喜欢找理由。 “你意思是没有光环了吗?” “对!” “但是我看我们班级报数,他二十八,你三十八,要说他成绩不好,那你岂不是更差?”张云丽的耿直虽迟但到。 这一句灵魂拷问,让她哑口无言。 “王林是班上第一,我是第三。我不仅喜欢他的帅,还有他成绩的优异。” “那你现在是因为他学习成绩不好,就不喜欢了?”张云丽一脸难以置信。 “嗯!”于旸回答的倒是干脆。 “好可惜,我竟然错过了你们的爱情!”于旸已经吃完饭了,张云丽还在细嚼慢咽。 不知道还以为于旸谈了恋爱,张云丽倒是一脸失落和不忿。 “以后有喜欢的人了要第一个告诉我!”张云丽开始撒娇,对她而言,确实气,好朋友有喜欢的人却不与自己说,多少有些让人生气。 “好!我一定要让你第一个知道。”青春时代里的少女们,总是会天真地想要具体的保证,小到一件事,“第一个”词的使用率极高。 “我以后要是结婚了,我第一个跟你说。”“我有秘密也第一个告诉你。”七嘴八舌的“第一个”美好都分享与彼此,才是确定对方是自己今生最爱的人。 “你说我们以后不会走散吧?”张云丽在某个懒洋洋的下午跟于旸讲起了她的困惑。 “不会的。” 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们坚信友谊长长久久一辈子,这样的单纯和快乐,陪伴着他们彼此。 直到俩人开始劺足劲为了攒钱。 “你多少钱生活费?”除却吃,张云丽似乎没有别的兴趣,但眼下攒钱烫头发这件事,她却格外上心。 于旸能从她眼里看到光。 “哎,我们这周五去跟老板讲个价吧?就说我们俩一起烫,能不能便宜十块钱,一人便宜五块钱也行啊!”眼瞅着大家的生活费都是定量定时供应,即使说光吃泡面,真攒起来还是很需要时间。 “那…可以,不过…你去讲吗?”于旸知道自己没勇气去讨价还价,赞同了张云丽的建议,但却不知道该如何实施。 “这个…我也不会。咋办?”张云丽也犯难了。 “那让我堂哥帮我们讲吧?”于旸突然想到了这周五放假,要骑车回去,会跟堂哥王强一起。 “但是吧,我感觉他不是很靠谱呀!而且他不像是那种会讲价的男生。”张云丽开始审视于旸的建议是否可行时,直接了断地打断了于旸的继续思考。 虽然于旸还并没有意识到王强的不靠谱,但也被张云丽的说辞给说服了。 俩人开始沉默不语,对于于旸而言,跟人打交道就是件很困难的事,别说再去跟老板讲价了。 讲价这个东西,在她听来就烦,她想起了之前跟妈妈肖芳去街上买衣服,妈妈总是会跟老板讨价还价,一顿磨价下来,能成功就成功了,不能成功的可能还会受到言语攻击,最后引发口角之争。 曾经的于旸一度觉得是妈妈肖芳个人的斤斤计较,后来上初中后,看见灵芝和其他同学外出买东西也会讲价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学会讲价才是适应生活的开始。 可能他们讲的不是价格,而是过日子的态度。只是在以学习为重的年纪,那个时候的她们不懂。 “我找我姐帮我们讲价吧!”张云丽突然灵机一动,这是个不错的好办法。俩人相视一笑间,张云丽拍拍胸脯,意思包在她身上。 只是此时,于旸没有意识到张云丽把手伸了过来,直接按在了她的胸上。 于旸一把推开了她的流氓手。 “哎!我们俩好像一样大啊?”张云丽倒是一脸淡定,嘴上嘀咕着又把手放到了自己胸上。 见状,于旸赶紧双手抱在胸前。 第88章 失望感 俩人嬉闹之后,倒也在上课铃声往教室赶去。 青春期的少女除却对周遭的一切感兴趣外,对自身的发育同样好奇。没有人告诉过她们女孩子长大会来月经,乳房也会长大。 反而当这些事来的时候,一阵耻辱感却占据了整个无忧无虑青春的一大半。少女的美貌有些人注定没有,似乎就没有权利享受属于她女性身体的一切美好。 于旸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想到之前一个宿舍八个人,除却于旸和灵芝,甚至是张云丽都已经来例假了,特别是张云丽的姐姐,来得更早些。 前后不一的时间点,还让几个关系好的女孩有在深夜里讨论过。好在是初三学姐们的控场,这才让大家有了基础知识的普及。 来得早晚,取决于年纪,年纪到了,它自然就来了。于是还没来得那三个人倒是留足了期待感。 终于等到了周五晚上,于旸还在宿舍等。 “你怎么还不走啊?”三年级最后一个放学的班级,都放学了,学姐看于旸还在寝室,就好奇问她怎么还不走。 “我等我堂哥,我们一起骑车回家。”其实在学姐之前,于旸就送走了寝室里的初二学姐。直到跟王强一个班的学姐进寝室,于旸慌忙喊住,打听消息。 “学姐,王强走了吗?”于旸知道学姐跟王强一个班,王强也认识这个学姐。 “早走了吧,我们班今天放学挺早的。”学姐反而是惊讶上了。 “啊?”于旸惊讶一声,看了眼时间,无奈只好推着车往家的方向骑去。 眼看着天气还有些许的冷,因为天黑了,温度也在降下来。等不到王强的于旸,只得一个人骑着车。好在家离学校都是在同一条马路上。 尽管有车有灯,但还是因为起雾,看不大清四周。 于旸也记不清自己蹬了多久了,只知道在快到家的时候迎上了来接自己的大哥阿福。 “大哥!你回来啦?”看见大哥,于旸很是开心,她知道明天是放假,只是没想到大哥回来了。此时的她除却惊喜,心里没有任何不悦,仿佛被王强放鸽子的事也抛之脑后了。 “听说你跟大强一起骑车去的,大强都回来了,你怎么还没回来?你妈我们都不放心就出来迎迎你。”大哥说着接过自行车,自己骑了上去,让于旸坐在后座,歇了会儿。 其实本就没有多远的路,只是大哥看到了于旸额头上的汗,小小的个子,骑着个大人的自行车,多少显得有些让人心疼。 好在是回来了,要是再晚点回来,大家准是操心得很。 “回家吃饭,我给你带了礼物了。开心吧?”大哥阿福抽空穿透笑笑,询问坐在后座的于旸。 “开心呀!”于旸笑笑,拽着大哥的上衣,兄妹俩开心地往家回。 其实于旸对大哥,并不如对小哥那般亲热。只是最爱的小哥后来也结婚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他的老婆和孩子身上了,于旸再也没办法跟小时候那般依赖粘着小哥了。 对于这种思想的转变,于旸自觉是因为自己长大了。 她固然很眷念小时候有小哥陪伴的快乐,在被迫分开的那段时间,甚至会做噩梦,梦里也是最爱的小哥,出去玩,不带她,还把她给揍了一顿。梦里哭了,醒来眼角还是泪,失望攒够了,倒也开始学会放下了。 眼下小哥组建了自己的新家庭,把之前对妹妹的关注点全部都转到了对媳妇,孩子的身上,人之常情,倒也理解。更何况对于于旸而言,之前小时候还喜欢黏着爸爸王元,他也是无论走到哪都会带着于旸显摆一圈:“这我小女儿,班上前三名咧!” 王元在炫耀的同时,也会被人意味深长地追问,“你这大年纪还有这小的娃?” 随即王元都会笑笑坦白,“这是我屋里人老弟家的小孩,在我家长大。” 听到这个答案,众人似乎才罢休。而这样的情景也是在那次危险情况之后,也似乎是在于旸长大上了三四年级之后,也是在学习成绩一落千丈的时候。 至于什么时候,父女俩之间的疏远,让于旸也在长大中开始接受这个现实。 眼下大哥难得放假回来了,于旸倒很是开心。 “这大强也太不靠谱了!”听见于旸回来了,妈妈肖芳抱着小孙子,对着于旸开始议论王强的所为。 “那会让你哥去他家找他了,上周说的是你们俩一起走,眼看着天都黑了,还没见你回来,就跑去问他,结果他说坐黄萍的摩托回来的,没骑车了。”爸爸王元已经坐在饭桌旁了,正喝着他的酒,见于旸回来了,接上了这么一句话。 “你们俩快吃饭,饭一会儿凉了。”肖芳叮嘱道,眼下的这一幕,至少对于于旸而言是难得的。尽管她并不知道大哥上学的境况,只知道每次回家,妈妈和大哥都会因为一些事吵上架,最后整得全家人都不开心。 “你哥说给你带了啥复读机是不?”王元见孩子们都回来了,倒也开心。本来阿福还担心给妹妹买了她梦寐以求的复读机后,妈妈会生气,虽然说还没拿出来的时候已经被妈妈肖芳批评过了,但眼下见妹妹于旸很是开心,倒也觉得买得值了。 “买了,她可以用来练英语听力。”阿福太了解妈妈肖芳了,只好从实用处讲道理。 “考试要考吗?”见阿福解释,爸爸王元也好奇多问了句。 “对,就是不管初中还是高中都会考英语的,到时候会有英语听力。平时没事就可以用这个磁带来练。”虽然说阿福其他发面不值得妹妹效仿,但英语成绩这块,他向来出色,这也是妈妈肖芳对他的唯一认可。 听他们讲话间隙,肖芳随手捞了一把椅子,准备坐下,并把孩子放在腿上。听她轻叹了口气,就知道她在家里有多操劳。 “以前自己养小孩,现在给你们带小孩。阿福不是说你,你侄子都这么大了,你也抓紧啊!”这是于旸第一次明白,妈妈肖芳对大哥开始催婚。 “趁我们还能干得动,帮你带带小孩,你们就一起挣钱。你要是想在家里找对象,我就跟你爸晚上去西头找他们老一辈人,留意着,看看哪有合适的。”抱着孩子,忙碌了做饭,到饭点了还没吃上饭的女人又开始操心大儿子的婚娶问题。 “不了,我自己在外面谈。你们不用管我!”于旸能感觉到大哥阿福的不耐烦。 “说的是让我们放心,我们这咋放心么,一拖就是一年,年纪那么大了, 咋不能家找,看哪有合适的!”喝完最后一口酒的王元开口了。 相比较肖芳的急促,他的催促更显得没有耐心,所有看似大实话的话都说尽了,也全然解决不了大哥阿福自己的选择。 “我自己有谱,你们放心明年过年给你们带儿媳妇儿回来,可以吧?”阿福笑笑,他自然是懂肖芳王元他们为人父母的心思。 他已然记不清自己多久没回家了,去年过年自己也是找了个借口,没回家,今年刚好赶上五一,干脆回了趟家。 回到家之后,他才蓦然发现,此时的父母都已经长了白发。特别是妈妈肖芳,以前个子虽然矮小,但也胖,眼下人倒是明显瘦弱了许多。 “妈,你头发咋白那么多?”阿福笑着看着妈妈的头发,内心很不是滋味。 “这还不是带你妹给熬的?”每次肖芳总是笑笑开于旸的玩笑。其实她说的一点都不假,以前也是年轻,面对家庭分出来的责任,她义无反顾,养大了,是情分,不养就是生分了。 从贫苦年代出生的人,特别是女人,总有一种高尚的自我牺牲感,这种牺牲可以是为家里的任何人,特别是年纪小的兄弟。 肖芳也是如此。 把于旸养大,本不该是她的责任,可是当事情发生时,她还是做了她该做的一切,她能做的一切,包括母爱。 “我知道,以前在老房子里,刚来我家时,整天就知道哇哇大哭,肚脐都哭翻过去了,真是吵死了。”大哥阿福顺着妈妈肖芳的话面带微笑式调侃已然长成大姑娘的于旸。 “以后可要对俺妈好些,不然我都不愿意!”大哥阿福又接了句,不过这句话像是威胁。 于旸笑笑,已然到了懂事的年纪,到底是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有这自己清晰的判断。 “来吧,妈我抱回。”于旸刚吃过饭就要接过妈妈怀里的大侄子。 “看看,懂事了哈!”大哥阿福今天话特别多,对于旸也有这很高的期待和评价。以前不大带她玩的大哥,也总是喜欢调侃她,这也让于旸很是乐呵。 “你还别说,你妹回来了就是会给我搭把手,我去洗个衣服干嘛的,你妹都能帮我看你大侄子。”肖芳开始为于旸引以为傲。其实于旸也理解,毕竟自己除却在干活上不勤快外,还有一堆的坏毛病,不被妈妈肖芳骂,就算不错了。 听着他们的夸奖,于旸很是开心。有礼物收,有人夸,至于王强放鸽子的行为,也被她忘得一干二净,也没再纠结去质问他的不靠谱。 “有的人就是这样不靠谱,以后遇到这种人要跑远些。”这是大哥阿福对于旸的叮嘱。好歹还是堂兄弟,但见他这般不靠谱,倒也是想提醒涉世未深的妹妹注意一些。 “明天去我姥家看看,过年没回来,明天想去看看。”大哥阿福讲了他的计划。 “去!可以去!你这过年也不回家,你姥总是想你了。”一旁的王元开始接话。 这次回家,让阿福最感慨的就是家里不仅盖了新房子,帮弟弟娶了媳妇,自己还有了大侄子。 爹妈头上的白发也越来越明显了,家里的入乡随俗,自己俨然在成家上落后于早期出去打工的弟弟阿瘦。 从回家后他就知道会面临妈妈肖芳的催婚,很多事情和滋味,也不是当事人难说感同身受这句话。 虽然当年学业上没少让肖芳和王元操心,但眼下学业已定也即将毕业,再就是到了年纪的谈婚论嫁,让肖芳对大儿子阿福的期待也就只剩这一件事了。 “你去看你奶了吗?”王元问了句阿福。他虽然平时并不关心,自己几个孩子对母亲袁氏的亲热度,但过了这么些年,倒也开始在乎奶奶和孙子们之间的感情。 对此,肖芳冷哼了一声。 “去了,那会去了,顺便找的大强。”阿福解释,虽然眼下刚到第一天,没有跟妈妈肖芳产生分歧,但也不想爸妈有口舌之争,尽管已经习惯了妈妈肖芳对爸爸的啰嗦和偶尔的呵斥。 于旸其实也一直搞不懂,为什么爸妈会结婚,会生活在一起,明明两个人每天都会争吵。 “那会儿去看俺奶,怎么说胃疼,不能吃饭。当时还在床上睡着在。我问她要不要我从家里盛点稀饭她吃,大强先回家,给她盛了。” 听阿福这么说,其他人都没再讲话。袁氏胃疼已经是很多年的老毛病了,几个儿子并不以为然,甚至是袁氏自己。 能吃的时候,就吃一肚子,不能吃就躺着睡,额头上裹着毛巾,躺床上哼唧。自己懒得做,就喊大孙子送点粥过来,大孙子们不在家,就干脆不吃。 虽然说是跟最爱的儿子和儿媳妇一起生活,但平时自己给他们照顾着倒是挺不错的,但换成他们照顾自己,就有几分嫌弃了。这是袁氏清醒时发言。 眼下,袁氏还跟小儿子一家住,后来兄弟几个人商量给老太太建一个砖头房,袁氏倒是挺期待的。 “等我们这房子弄好了,让你奶住俺家这边。”王元随口提了一嘴。 “哼!年轻时,没帮上一把忙,现在年纪大了,开始把她往外推了!”肖芳不爽了。 “你这人真是!”王元听到肖芳一番不耐烦的语气,也没让着她的话。 “俺爸毕竟是老大,老太太年纪大了,让她想住哪就住哪呗!”孩子看待问题就是孝心出发,都说隔代亲,一点不假。 虽然说袁氏确实没有帮肖芳带过孩子,但对自家两个大孙子也确实很疼爱。每次老大老二去她家,她都会拿出好吃的零食给他们。 眼下自己的孙子们都长大了,阿瘦作为老王家第一个有孩子的,给她生了重孙,她倒也是往肖芳家跑得勤快,也很喜欢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肖芳没再讲话,她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说是陈年旧事,但跟其他几个媳妇对比起来,她确实委屈得慌,但尽管如此,这些在王元眼里倒都不是事,反而是矫情。 第89章 大哥式教学 “明天跟我去俺姥家。”大哥阿福对一旁正满心欢喜摆弄复读机的于旸通知道。于旸知道,大哥阿福向来比小哥阿瘦有主见,人也强势得多,甚至有时候还喜欢以他大哥的身份指挥于旸干这干那。 有时候不耐烦的时候,就会被大哥以买了复读机“要挟”,于旸自然也就变勤快多了。 其实她也没想到大哥会给自己买复读机。在初一下上学期结束,于旸就想要了,但是妈妈肖芳觉得贵,加上爸爸王元平时干活很忙,也没人带她去城里买。 后来大哥听了去,趁着五一放假就给带了回来。 对于大哥这花钱行为,妈妈肖芳自然是发出过反对声音,听闻一百多块钱,也开始心疼,尽管如此,还是被大哥以帮助学习的理由,给说服了。 兄妹即是如此,虽然大哥常年不在家,但只要回家还是对妹妹最好。这也是于旸在原本是姑妈家里感受到了来自最亲的人的爱。 这份爱让她在外自卑敏感的心总有一个归处。 “你放假回家确实要去看看你姥。当初还是你姥、姥爷借钱供你读书。”肖芳开始念叨起往日,于旸也能从大哥的脸上看出不同以前的听话和认真,甚至在听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 于旸不懂,大抵是觉得大哥跟自己一样,也是被收买的人。 “现在还是我姥自己在家吗?”阿福询问姥姥近况。 “是啊,你舅他们一小家不一直在北方打工,两个小孩也一直带着在。” 听着他们娘俩讲话,于旸就在一旁听着,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立即跑回房间,好在上周看完大哥跟同学们的书信往来都还放在箱子里。 这才没让大哥发现,转头,便去摆弄自己的复读机去了。刚好床腿比较矮,她索性跪在床边。 “干啥呢?” “我来试试复读机。” “对了,学习咋样?”大哥阿福顺势坐到床上,开始舒适地躺下。 大哥一进来,于旸就能闻见他身上的肥皂香。大哥本就是个爱干净的人,加上一直在上学,基本上没怎么见过太阳,人倒也白净。虽然个头有些随妈妈肖芳,笑起来还有酒窝,看着也帅气。 当然这些都是村里那些阿姨们给出的评价,目的是想给大哥介绍媳妇儿。为了这事,爸妈没少生气,大哥死活不可以听从爹妈的安排,甚至还以自己的学业推脱。 跟妈妈肖芳逮到机会就劝说的态度不同,爸爸王元则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后来被肖芳指出,他还举例了之前坚持要重新考大学的事,他劝不住,眼下也同样如此。 王元的这个态度大抵也就是孩子们更喜欢他的原因。从来不强迫,给建议、会生气,气过之后绝不说第二遍。他不像肖芳,总是会选择啰嗦的状态去跟已经长大了的孩子们沟通。 “一般般,但是英语最不好。”比起起初的嚣张和活泼,于旸听到大哥开始询问正事的时候,不自觉底气已然不足。她也从小就人小鬼大,故意强调英语不是很好,早就听妈妈肖芳讲起过大哥的英语还不错。 “你大哥这在家,让你大哥好好教教你英语。”阿福和于旸兄妹俩的对方让妈妈肖芳听了去,顺势搭话,叮嘱阿福可以教教妹妹的英语。 阿福一边着急应允,一边继续语重心长地开始跟于旸分享学英语的成就。 “我英语能拿满分!”提到英语大哥格外自信,于旸也看出来了,他明摆着是在炫耀。 “我就是单词记不住,英语听力讲话也太快了!”于旸开始抱怨,阿福看着眼前这个为了英语成绩在苦恼的小姑娘,突然就感慨不已。以前刚来家里时,整夜整夜地哭,以他当时的暴脾气,真想把小小的她丢出去。 “你把英语书找出来。”阿福几乎是不假思索,他既然英语能考满分也自然是有他的一套学习方法。比起口头上讲,他更注重于课本教学。 听到大哥说要拿课本,于旸有些不耐烦了,明明想试试复读机的,这下子又被给耽误了。 她眼珠子一转,开始憋招儿了,“不了吧,大哥这天黑着呢,咱们明天早上看吧?” “不行,这又不是像往年屋里没灯?灯开着咋能看不见?”阿福一眼识破了她的懈怠。于旸心里也是清楚,大哥不像二哥,随便撒撒娇就能放过自己。一切正事或者非正事,只要涉及大哥和于旸,不论何种条件,于旸都要学会无条件遵从,尽管有时候看起来像是强迫,就比如现在。 于旸只好放下手上的复读机,悻悻地跑去翻书包里唯一带回来的课本—《七年级英语下》,于旸趁势收起脸上的不悦,瞥了眼拿上书的大哥。 手指胖乎乎的又白净,左手腕上还带了块白色钢表,全身上下散发着带些干练的书生气。 不出于旸所料,大哥径直把书翻到了最后的单词页,对着单词页,他开始笑了起来。 “你这汉字读音也太接地气儿,“猫宁”、“害”、“爱目~不能死”.....你这记笔记得什么玩意儿?”大哥阿福一边吐槽,一边强迫式整理已经被蹂躏得又黑又折损的单词页面。 于旸心虚,就是因为单词难背,目前已经学了三个topic了,但从黑湫湫的颜色程度上看,第一面的单词肯定也还没背住。 “你要先学会读音标,i读爱,e读爱....”会读音标之后,再回到单词本身,get读\/gait\/这个t就是轻音,几乎不发声.....” 肖芳故意又饶了进来,看见阿福正在教妹妹学英语,虽然他讲的东西,她一句也没听懂,但这并不影响她对这兄妹俩表现的满意。 “对了,我还给你带了一盒黑色水笔。你们平时考试都会用。”见于旸表现不错,哥哥阿福起身去翻行李包,从里面拿出一盒未拆开的黑色水笔。 黑白相间的水牛造型,极其可爱。 “哇!好看!”看见妹妹毫不掩饰地表达喜欢,大哥阿福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用完了我还给你买!这最起码能管到你这学期结束。”拿到笔的于旸开始在草稿本上随便乱写,来表示她的喜悦和激动。 本身在学校里,生活费每一分都被安排得妥当,加上学校小卖铺的笔但凡好看点的也都卖得很贵,自己平时也只能用那种1块钱一支的全黑笔,眼下大哥给自己买了一盒,这让她很是开心。 把音标教完后,阿福开始教于旸去练习读单词。见学得很快,加上他也懒得重复,便应允了于旸的明天再接着学。 其实兄妹俩心里都清楚,明天大家都不在家,说不定如果奶奶穆氏要留他们的话,可能第三天才会回来。 想到明天去奶奶家,于旸就已经兴奋不已了。原本对大强的埋怨和伤心,也因为大哥的到来,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大哥你会在家待几天啊?”于旸有些困意,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地询问大哥的在家计划。 “待三天,第四天走。” “啥时候走?”爸爸王元揉了揉眼睛听见兄妹俩的对话,接了上去。 “大后天。”阿福一秒变正经,稍微还显得有些拘谨。 “肖芳!我给你钱,你明天上街去买鱼啊?”王元揉眼睛的手仍旧没停下,一边说一边另起话题,“这天儿估计要阴了,我给西边那户要的水泥要赶紧拉过去,不然下雨路就不能走了。” 自从上次从桥上翻下来之后,眼角处受伤缝了针的王元,似乎有种对天气的提前感知的能力。只要赶上天气即将阴沉下来,他总是忍不住地去揉眼角缝了线的地方。 “他们兄妹俩明天去他姥家,鱼买了还不是吃不成!”肖芳提高嗓门,有理有据地反对王元的建议。 “你先买好,他们顶多在那住两天就回来了,到时候再吃不也可以吗?” “就住一天。”于旸接话,五一去奶奶家没有什么吃的,如果不是大哥非要她去,她也并不想出门,尽管去了可能会有其他好吃的。 “嗯,明天去,晚上就回来了。”大哥接于旸的话,重复道。 “那你们姊妹俩骑一辆车去!”王元给他们建议,还特意问了声,车胎是否还有气。没气的话,他去打,不然明天天还没亮,他就开始六轮车出门拉货去了。 “骑两辆车,她太重了,带不动!”于旸也没想到,大哥竟然会嫌弃她重。 “你这上学上的,人这么弱么?还不如你妹!那去学校那坡那么陡,人家能骑上去,这么远的路呢!她现在才多重点,你就带不动?”听见大哥阿福开始吐槽,爸爸王元开始替女儿于旸抱不平了。 “别看她小,压称!” “谁说的?我哪有?”于旸反驳,大哥指控。 看着这兄妹俩,全家人都有说有笑。 “好好....你们各自骑一辆也行!明儿让你妈去给你们借一辆来。你小叔家那个大强不是有辆?”王元妥协了。给俩孩子安排好了出行工具。 “他哪有,上个星期不是怂恿于旸跟他一起骑车上学吗?这回来都不等于旸,坐灵芝家的摩托车回来的,你忘了么?”肖芳没好气地说了一顿王元。 仿佛他侄子的冒犯行为,跟他这个做大伯的也脱不了干系。 “那鬼孩!明儿都别理他了。一点不靠谱!”虽然是亲侄子,但该谴责该吐槽,王元还是毫不嘴软。别说是喊他大伯,就是别人,他也不应该放人家女孩鸽子,这虽然是一条大马路,万一遇到点啥事,后悔都来不及。 当时还是王元刚回家就发现,于旸还没回来,立即让肖芳去大强家看他回来了没,直到他回来后,还想着开车去迎面接于旸,还是阿福主动请缨,万幸最后骑车沿路接到了人。 “明天去江柱家借看看。”王元安排,肖芳没再说话,表示默认。 “今晚上咋睡啊妈?”孩子有问题,第一反应一定是找妈妈,如今已经上了大学的阿福回了家自然也是像未长大的孩子,回家遇事就喊妈。 新房子两层楼盖好之后,大哥这次回来也是第一次住。当初建房子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给二哥阿瘦娶媳妇用。 以前家里只有两个房间,于旸还小,可以跟爸妈一起睡,大哥住校基本上不回家,小哥住大哥的房间,后来小哥出去打工,那个房间自然就成了于旸的。 再后来小哥结婚了,他组建了自己的新家庭,好在是楼下两间房,楼上四间房。爸妈和小哥小嫂都在楼下,大哥和于旸的房间自然被毫无安排地放在了楼上。 于旸选了爸妈楼上朝南的一间。由于结婚仓促,楼下作了简单装修,楼上连地面都没做,甚至连门都没有。 于旸的房间也是各种杂物堆积,一个没有床头的床靠墙,上下一床薄被子,就是一个房间。 “你看你是去你妹床上睡?还是去你兄弟床?”妈妈肖芳的性格明显没有往年那么暴躁了,反而是在面对好久不曾归乡的大儿子,言语里多了好几份疼爱。 “我睡你的床,你去睡你小哥他们的。”大哥阿福用手拍拍于旸的头,吩咐道。 是的,是吩咐,准确讲是通知。大哥虽然有时候很懒,也总是喜欢支使人,但想着他难得回家一趟,身为妹妹的于旸自然也像是个东道主,致力于让大哥满意。 “行啊,俺小哥他们的还是席梦思床呢!软软的睡得可舒服了。要不是你回家了,俺妈都不让我在他们房间睡。你看看,连床俺妈都用塑料袋铺了一层,说担心落灰。”听说能睡小哥他们的席梦思床,于旸自然也很开心。 “小家伙儿,夜里还起夜吃奶不呢?”阿福突然想起了家里床上还睡着个弟弟的儿子,也就是他的亲侄子。 “不!现在在吃奶粉,一般是早上五六点就准时饿醒了,那时候吃。”妈妈肖芳解释大孙子。 要她说现在好多了,以前还小的时候,尽管有儿媳妇一起照顾,孩子却还是因为体弱,三天两头生病,也是愁白了肖芳的发。 “俺妈头上的白发都是你给愁白的!”大哥用开玩笑的话语对着于旸一顿输出,于旸一脸懵地笑着看着大哥讲话。 “刚来俺家时,那小小的,不知道哪那多劲儿,哇哇大哭,一个村里都能听见。白天哭,晚上还是哭,俺妈都不能睡觉,抱着站着来回走来回哄。”于旸的身世,并不是家里人忌讳的话题,反而是每次讲起每次于旸都能被抨击。 “你长大以后要是不孝敬俺妈,我都不愿意,我指定要揍你!”大哥阿福开始说教,听得于旸有些不耐烦,一度想扑过去,捂住阿福的嘴。 “这可是我们的汤罐子,明肯定比你兄弟俩对我们贴心。”果然还是爸爸最爱女儿,王元替于旸反驳,并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虽然是以踩二捧一的方式。 第90章 路过成长 一大早,于旸就被大哥阿福给喊醒了。她眯着眼睛询问,“几点了?” “你该起床背昨天的英语单词了。”具体几点还没问到,英语书就被大哥随手丢了过来。新房间没有门,但为了防贼,楼上的玻璃倒是都安上了,只是没有窗帘。 “快起来!”于旸看了眼外面的亮度,天都还蒙蒙亮,在她的记忆里,爸爸王元开车出门的时间好像就在前五分钟,不用说,眼下并不适合起床,她没再理会大哥的打扰,反而把头蒙在了被子,嘟囔了句,“天都还没亮!” “你这么不勤快,怪不得英语学不好呢,就是早上记忆力好!趁早上起来,该读就读,该背就背!”见妹妹于旸并不接话,“你这不行啊?”言语里尽是恨铁不成钢的失望。 好在阿福的性格不像妈妈肖芳,不达目的不罢休,反而是在几次喊起床被拒绝后便下了楼。 在于旸看来,大哥就是太刻板,无形中总是给自己营造一种威严感,特别是对待比他小的妹妹于旸。 比如他总是会吩咐她干各种事儿,除了吃饭不用外,盛饭、递勺子、拿水果,但凡是跑腿儿的活儿,相处这几天,大哥还没张嘴,一股机灵劲儿的于旸便知道了他要干什么。 这让一旁的老妈都笑了,“你看看你懒成什么样?干什么事都让你妹跑。” “她小孩儿就要勤快点,我们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嘛!”说到小时候,肖芳就更觉得有必要拆穿他了。 “你像这么大的时候,那脾气也不小,谁敢使唤你?有天夏天,我们刚从地里回来,你爸让你去买包烟,你都不去,说太热了,又是太累了,最后还是你弟去的。”故事还是以前的故事,当年的人也都还在身边。 只是当年的妈妈勤快、能干、人也年轻,如今眼前的妈妈头上已经依稀可见根根白丝冒出头。怀里还抱着个刚吃完奶瓶,正哄入睡的孩童。 当年的小孩,已然长大成人,传宗接代的除却血脉,还有回过头来顾着孙子代的老人。阿福将目光从妈妈脸上掠过,趁她低头,瞥见了鬓角处的斑白,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了一下,原来催人老的从来不是岁月,而是辛苦。 是起早贪黑的辛苦,是养儿又养孙的辛苦,是照顾一家子的辛苦....但这“辛苦”二字,她从未表达过任何不满和抗议。 阿福内疚又心疼。 他内疚的是年轻时候的不懂事,遇事就喜欢吵,但真正遇到事情时,才发现不识字的妈妈才是自己的主心骨,当年的复读,而今的选择,没有妈妈的支持,他走不到现在。 有些事,在于言传身教,比如爱人这件事。 “你把这块肉给你姥带过去。”等兄妹俩收拾好,趁天亮天气凉爽,肖芳便叮嘱他们骑车去,说着拎出来一块猪腿肉。 要说以前,家里是真穷,一两个月吃上一顿肉就是很好的生活条件了,那个时候爸爸王元用驴车拉货,效率低,加上年轻时爱赌博,基本上没挣到钱。好在是后来,一心扑在开车上,跟江柱、江山表兄弟俩一起换了六轮车之后,加上经济状况都好些了,人们选择盖新房子,这让王元他们才有了更多拉货机会,赚的也自然多了些。 就在今年过完年,爸爸王元把之前给大哥阿福借的学费钱还清了,给小哥阿瘦结婚的彩礼钱、办酒席的钱都还清了,就差盖房子的材料费、工费还欠了些,夫妻俩算过,今年年底差不多就都能还清了。 尽管如此,妈妈肖芳在开支这块,依旧秉持着能省则省的原则。以前小学时期,于旸羡慕班上同学头上好看的发卡,但在肖芳看来,那就是不值得买的玩意儿,甚至一直到初一,于旸穿的还是四角裤头,看着同寝室人的粉色内裤,她羡慕得要命,尽管如此,也还是阻止不了妈妈肖芳还是选择给自己买四角的内裤。 于旸对妈妈的抵触,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当看到别的女同学的妈妈又高又年轻的时候,再看到自己妈妈个子矮小,又显年纪的时候,她觉得这是件很丢人的事。 有次还在上课,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同学们的家长都纷纷跑来送伞,来的每一个大人,都会站在门口喊自己孩子的名字,肖芳也是如此。 “老师,让王于旸出来拿下伞。”妈妈肖芳操着一口家乡话,急促又显得紧张,听见她的声音,全班同学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站在门口,打着一把破伞的矮小的中老年妇女,她手上还拿着一把同样破了打了补丁的伞。 抬头看见是妈妈肖芳的时候,于旸红了脸,低着头,往外走,急促地把妈妈带离教室门口,接过伞甚至不愿多说一句话,生怕被同学知道了,她被“捡来”的身世,更何况班上还有她喜欢的男生在。 那种羞耻感一直持续到她坐在座位上,然后同学悄悄凑过来问上的一句, “她是谁啊?” 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她已经把本藏在身后的伞一股脑地塞进了桌兜儿里。 “那是我妈!”她说话声音很小。 “你妈怎么感觉年纪好大呀!”同学一句无心的疑问,便足以让于旸瞬间红了耳朵,内心的丢人感袭来,这让她无形中加重了自卑心理,从那以后,她总是喜欢低头走路。 每逢下雨天总是会很勤快地自己准备好雨伞,毕竟她不想再丢脸了。 这世上总是有很多人,感受着出生带来的不公平。懂事后的于旸总是很羡慕别人的亲生妈妈,别人会让妈妈扎辫子,会有妈妈骑车送她上学,会有妈妈给她买好看的衣服,好看的发卡,甚至是许多好吃的。 这些童年里的幸福,于旸羡慕不已。转头看见的本是自己的姑妈,年纪跟自己有代沟,不说买吃的,就连零食都会禁止,整个人脾气还不好,动不动就会打骂,别人的母爱温柔,她除了心生羡慕外,只有在每次被骂哭后,一个人躲在某个角落,默默擦眼泪,然后把亲生母亲痛恨了一遍,心结才算打开。 所有的爱,事出有因,而所有的恨也是如此,于旸恨亲生母亲,从懂事就开始了。 “对了,你明年就满生了,想要啥生日礼物?”骑车途中,大哥阿福突然问起了于旸生日地事儿。 “我想要个熊,可以抱着睡觉的那种。”于旸从来不会跟哥哥们客气,虽然有时候很不耐烦大哥的各种使唤,但有时候小心愿却都是大哥给实现的。 “嗯,过年来我送你一个。”大哥阿福看了眼一脸笑嘻嘻的妹妹,心里倒也是开心。这次回家过假期,倒是让阿福很是轻松。虽然在回家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建设,所有问题都秉持着一个原则:不吵架。 不跟爸妈吵架,决不! 回想起来,之前自从上学后,像这种小长假基本上都是在校外兼职打工,如今上了大学也是考虑到去年过年没回家,他这才决定回家一趟,当时弟弟结婚,他都没能回来,眼下已经有了小侄子了,就趁势说回家看看。 好在是家里一切都好,奶奶虽然看着也老了,但身体倒也好。爸妈虽然头发已经开始有些斑白了,但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倒也都干得起劲,爸爸拉货的生意也越来越好了。当年记忆里襁褓中的妹妹,如今也长大了。 时间飞快,猝不及防。 家里性格暴躁的妈妈,如今对晚辈倒是有了极大的耐心,回家没有吵架,这点让阿福很是安心。 以前是因为上学的事会跟妈妈吵架,记忆最深的一次就是大清早的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母子俩就在院子里吵起来了。好在当时吵架,俩人超大声音,让赶来检查的西装人识趣般走开了。 虽然很多年多去了,当时吵架的原因大家也都不记得了,但仍旧记得当年因为吵架发生的趣事。以前不懂事,总觉得妈妈脾气暴躁,性格拐,但实际上真遇到事还是她最愿意替孩子担着。 可能是开始拥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成长,每一步的路都没有白走。很多人生道理也是在长大后才逐渐明白,没有人不需要亲情。 好在兄妹俩出发的早,太阳刚出来,兄妹俩都已经到了。小时候走过的路,依旧是泥土坑坑洼洼,好在天气好,骑车倒也舒服。 之前爸爸王元掉桥下的地方,已然被水漫过。索性当年年纪小,并不懂什么叫后怕,爸爸平安,也不存在心里阴影。 再次路过,反而是大哥小心翼翼。 “等会到桥头,你停下来,我先把你送过去,我再回来推我的。”大哥皱着眉毛,突然一脸严肃。 “啊?我可以推上去的。”于旸并不以为然,要知道去年暑假她还一个人骑车过来呢,眼前这个接近八十度的坡,之前爬过,没事。 “你看看你那小身板,能推得动么,你这不是换了自行车吗?听我的。”大哥试图舒服妹妹于旸,见妹妹固执,他还是不放心,总觉得危险。 “好!”于旸无奈,虽然很想嘲笑哥哥,但又怕他揍自己,便在心里留着这个话柄,准备回家后跟爸妈嘲笑他一番。 就这样,刚到桥底下,阿福立即从自己的车子上跳下来,将车子靠边停后,就朝跟在后面的妹妹跑去。 一把扶住车把手,让妹妹下来,他则替换过来,推着车,让妹妹手扶车尾。“等会给我推一下。”他似乎还是不放心,上桥之前还回头叮嘱给妹妹找个事儿干。 “我真的能推上去,我这几年暑假都会来我奶奶家,每次都是我自己一个人。”见爬坡了,兄妹俩开始使劲,走到只有一米五宽的桥面上,阿福是不敢朝河底看,只好目光注视着前方,还不忘跟妹妹搭话。 “你是说你去年也一个人来了吗?”他用不敢相信的语气询问道。 “是啊,只要不往下看就行了。再说我自己也能把车推上来。” 见妹妹接话及时,阿福的脸上倒是喜悦地很,其实他是故意问的,就是想知道妹妹有跟在自己身后。 把妹妹和车带到对岸后,他又小跑返回推自己的车。 “大哥,要我去帮你推吗?” “不用!”阿福果断干脆地拒绝,明明他的车还是大杠,比于旸骑的还重些。 对于阿福而言,这座桥总是让他觉得后怕,他不敢想象当时的场景,只知道既然有危险存在,他就一定会凭借自己的能力,让爱的人不受伤害。当年妹妹的奋力一喊,引来救援团,如今再路过,保护好妹妹,是他本能。 “你是暑假在俺姥家待几天呢?”阿福推着自己的车过来后,又继续追问了起来。 “一般是两三天,如果想家了就待得少些。”于旸已经习惯了自己和哥哥对奶奶的不同称谓,所有人都没有对她的身世加以隐瞒,反而两家人都客客气气,在姐弟情分的维系下,最大限度地尊重孩子自己的选择。 王元和肖芳,总是会在于旸面前提起她的亲爹肖安,亲妈申霞,而肖安和申霞带着一双儿女背井离乡打工,总归是见面不多,没有相处的机会,自然也谈不上感情有多深,只是偶尔,在暑假的时候,能收到亲妈申霞托人给孩子带来的新衣服。 那一套新衣服,是于旸从来没有穿过的,喜欢得很。可每次从心里很恨申霞他们不要自己了,但又再收到新衣服的时候,选择了原谅。 小孩子的世界简单纯粹,恨得不深,原谅也来得迅速。只是反反复复,对于当年大人们的无奈选择,她承受着结果,恨意在,爱也在,只是无法释怀。 往事很少有人提起,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于旸觉得当年就是亲生父母不要自己了,小时候最羡慕别人有年轻的爸妈接送上下学,还会被无限宠爱,会有想玩的玩具,会有想吃的零食,没有谩骂,也没有无处不在的指责,只有对孩童的宽容和好脾气。 少女的敏感,让她接受了被抱养的事实,除了她对亲生父母的恨成了秘密,还有被抱养这件事。 第91章 兄妹俩的假日 “咱妈平时对你发脾气多吗?”阿福又问起了妈妈肖芳的脾气。 “你说呢?我这住校还好,要是在家,指不定天天都被骂!”于旸开始跟哥哥倒苦水。妈妈性格太暴躁,少女的敏感,让她也总是在无形的影响之下,脾气也是又倔又怪。 “都因为啥事骂你呢?”大哥什么都好,就是每次问问题总是会喜欢展开讲讲,问得很细,有时候还问得人,有些烦。 “啥事都会骂!我看电视不让我看,我要是睡懒觉也骂,我没拖地还骂....买了什么东西钱还骂得很。”阿福不是没听出来,妹妹说到这些时的暴躁。 他笑笑,不知道怎么安慰,当年自己也是这样,只是现在长大了,好像并不会像从前那样,只要妈妈一开口讲话,自己的暴脾气就被点燃了。如今反而是母子之间互相尊重、理解了几分。之前喜欢抬起打人的手,如今好像被怀里抱着的大侄子给限制住了。 阿福也搞不懂,大人的变化,可能以前是觉得自己是小孩,伸手打人,小孩就怕,用来管孩子,如今孩子长大,很明显暴力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是更多地选择去沟通。 他叹了口气道,“长大了就好了!你现在还是让他们操心的阶段。”对于大哥说的这番话,于旸并不觉得,明明已经上初一了,明明自己已经长大了,却还是怕妈妈举起的手,和不管大小事就喜欢嚷嚷谩骂的行为。 初中学数学,每道题都有解,但成长中好像并不是每件事都有解,就像妈妈的脾气,于旸不懂,也不理解。 “几岁算长大呢?”于旸反问,从她的大眼睛里,哥哥阿福看出了真诚。 “嗯.....等你过了满生吧!”这个问题让阿福为难,如果说从妈妈的脾气来看自己长大的标志,对于他自己而言,并不是满生之后,而是离开家很多年,保持着亲情之间少见的距离感 ,才得以让妈妈觉得他长大了,是该拿大人的体面去对待。 但对于妹妹而言,他也不清楚,只是随口一说,虽然是谎言,但应该是属于善意的,毕竟他注意到了这句话宽慰到了妹妹。 “哎呦,那就好。”一个敢说,一个敢听。妹妹于旸似乎并没有认清形势,因为家里妈妈就是权威,她的性格没有人能执拗过她,也没人能压住她的暴脾气。 爸爸王元不行,也是跟着挨骂的份,大哥脾气也暴躁,母子俩经常吵,也不能辩出个输赢,老实听话的弟弟阿瘦就更不行了,而妹妹于旸又那么小,理所当然地还在他们的管控年龄内。 至于妹妹想要的长大会不会在满生之后,他也不清楚。 “对了,大哥,满生是不是会有大蛋糕吃?家里还要请客?” “一般是的。” “我听甜甜的爸说,等甜甜过生日,他就会给她买个两层的大蛋糕。我也想要。” “那看到时候让俺爸给你买。我到时候肯定不在家。” 听大哥说不在家,她叹了口气。以前小时候总喜欢跟爸爸王元哼唧,要零花钱,要买零食吃。小哥出去打工后,回家也会给她带吃的,只是眼下有了嫂子,还有了小侄子,于旸也不敢造次要吃的。 从前有多依赖小哥,长大后跟小哥关系就有多疏远。她依旧记得,嫂子怀孕的时候吃的零食都是背着她吃的,可那时候她也还没小学毕业呢。直到后来搬家,她坐在车兜里,家里人在给小哥的房间搬东西,堆出来的零食,还是二叔看见了拿了两块雪饼递给于旸。 可她记住的都是妈妈肖芳经常在她耳边念起往事:你小哥为了看你,都没上学了。比起亲生父母的只生不养,她记住了小哥从小带她长大的恩情。 后来她把这份恩情还到了还在襁褓中逐渐长大的大侄子身上。上了初中,尽管每周的生活费固定,她还是会留出几块钱,给家里的大侄子带点零食吃。 眼下有了家庭的小哥,自然不是她能张口要东西的人选,而是把自己的“心愿”讲给了大哥,毕竟复读机都愿意给自己买的哥哥,确定是自己人。 “没事的,我今年过年也回家,我不是说给你送个大布娃娃吗?”大哥安慰她。 “那我想要个熊。”提到布娃娃,于旸兴奋了。 “我们班就有女生收到男生送的布娃娃,好大一个。”于旸开始讲起了校园的事。 “你可别早恋啊!现在是学习阶段,要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以后去外面看看大世界。听到妹妹说羡慕别人有男生送礼物,就操心起她的初中生活了,迅速开始点醒教育。 “没有!”于旸回复得很坚定,也确实是事实,别说找人谈恋爱了,她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脸上的斑点,尽显,没有男生会喜欢一个脸上全是斑点的女孩,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对,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好好学习。那些男孩也都是不成熟的,早恋耽误了学习,那以后就没得选择,只能留在家里种地,你看看咱爸妈每年农忙时多辛苦?你要好好学习,以后去大城市赚钱,那肯定比种地舒服,还比种地赚的钱多。” 这一年于旸十二岁,她对外面世界的理解是,赚钱多。 在她的世界里,赚钱多就能想染什么样的头发都能染什么样的,想买什么吃的就能买什么,想买什么新衣服都能买.... “好!”一如既往坚定,这让管得很宽的大哥如释重负。 “到了。”于旸停下车,开始把车往门路里推,便推边喊,“奶奶!” 大门是开的,奶奶人一定是在堂屋。 “哎!”果不其然,听见了奶奶的声音,只见她笑嘻嘻地出门迎接。头发已然斑白,却依旧梳得妥帖,为了整齐还戴了个黑色发箍,将一头稀疏齐到耳朵下的头发都别在了耳朵后。 “姥。”大哥阿福看见穆氏,也忙慌喊人。 “阿福来了?”能看得出穆氏眼里的喜悦。这大外孙子有好几年没见了,以前因为考学问题总是跟他妈吵架,过年也不回家过,如今这半响回家来看自己,她倒也是开心。 去年过年的时候,她还因为这事儿没少说自己的女儿肖芳,不该对孩子脾气那么暴躁。这世上所谓的隔代亲大抵就是一群老大人,心疼和爱惜自己的后辈人,只因是爱的传承。 “哎呦,这几年没见,俺家阿福长高了又白了。”看见大哥穆氏满眼欢喜,总是没忍住开始夸了起来。 “走到屋,我拿桃子你们吃。”听到桃子,于旸两眼放光,跟大哥于旸对视而笑。 “哈哈哈,听到有吃的,这于旸已经眼睛放光了。”大哥总是喜欢在长辈面前调侃自己,好在是自己的亲奶奶,她倒也不介意自己的吃货本质被发现。 这对奶奶穆氏而言,同样如此,不管是外孙还是孙女,都是自己孩子的孩子,她都向来是一碗水端平。 对于姥姥穆氏,阿福记得小时候,姥姥去街上买了一包糖,其他姨妈们的孩子,也就是他的表弟表妹们,去姥姥家,姥姥总是会按人头把吃的分好,不论男女。 以前总觉得像姥姥他们这一代人多少都是会重男轻女,但在给孩子分零食上,从来都没有。在爸妈舅舅舅妈他们那一代,但凡儿媳妇没有给生个孙子,就会觉得很丢人,甚至不给儿媳妇好脸色。 但这件事放在姥姥身上,她并没有因为舅妈头胎生了个女儿,二胎还生了个女儿就给舅妈施加压力,甚至就连当年,舅舅把老大于旸抱到自己家的决定时,也是他们夫妻俩的决定,姥姥穆氏给支持,但不做评价。 所以他也记得,当年妹妹送过来之后,姥姥有在自己家跟妈妈肖芳一起照顾过于旸,只是这件事,当事人并不知情。 但好在,她能明白来自亲奶奶的爱。 在这来的一路上,阿福能懂妹妹的喜悦和兴奋,当时说问去不去姥姥家时,她脸上的期待,让阿福记忆犹新。 暑假里的经常跑过来,如果姥姥穆氏不疼爱她,她不会跑这么勤。从毫无隐瞒的身世开始,她接受了许多该有的爱,甚至叠加了亲弟亲妹不曾有的来自两个表哥的爱。 虽然是被抱养的,但她不缺爱,阿福很庆幸这个小女孩是他理想中的妹妹样子,从接受她出现在自己家里开始,到现在,兄妹之间的关系,已然不是表亲关系,而是亲妹妹。 “这是上营你叔家的桃子,早上摘送过来的。”姥姥笑嘻嘻地从房间里拿出一塑料袋子的桃子,朝兄妹俩递了过去。 “我昨天吃了个,甜得很。”姥姥穆氏补充道。 “你们姊妹俩喝水不?”见兄妹俩开始吃桃,姥姥又担心他们渴到了,忙慌问喝不喝水。 “不喝,姥。” “于旸呢?” “我也不喝,奶奶。” “好,你们吃桃儿,我去街上看看,买点菜。买点零食。”从兄妹俩进门,姥姥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好!”于旸应允,大哥阿福本想推脱,还是算了。 看着一层三间房子的土地面,被打扫得除了很干净,没有一丝杂物。姥姥干净又勤快,兄妹俩刚坐下,供桌上的摆钟响了。 “叮~叮~叮~叮.....”听见钟声,兄妹俩才特意看了下时间,上午九点整。 钟声响完,兄妹俩都已经各自炫了两个桃子了,桃子正如姥姥穆氏所言,大红水蜜桃,甜儿多汁儿,吃完两个还想吃。 当然,大哥阿福吃的两个都是于旸洗的,干活这种事,阿福向来的宗旨就是家里有小孩就尽可能让他们来,现在使唤妹妹,以后还准备使唤还在吃奶长大的大侄子。 对于大哥的使唤,于旸早就免疫了,以前起初还喜欢反抗,表示拒绝,现在倒也不在意这些了,毕竟用大哥的话说,能者多劳,这大概是对她最好的鼓励。 但实际上,于旸人也清醒,她分得清阿谀奉承,也明白求人有求人的态度。尽管她明白大哥答应她的事一定会办到,但她也不能恃宠而骄,不给人爱的反馈。 如此盘算来,平时跑跑腿儿,干干活,倒也不花什么时间,不费什么劲儿,她倒也干得乐意。 见于旸还要去洗,阿福开始发话了,“不能吃了,吃多了拉肚子。” “没事,我还能吃一个。”于旸不以为然。 “你一会儿拉肚子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阿福开始放狠话了。 只见阿福话刚说完,于旸就已经咬上了。 对此,阿福笑了起来,“你洗干净了吗?怎么感觉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从盆里拿起吃了呢?”阿福不解,顺势凑了上去检查。 “你看看,上面都还是毛儿。”他一脸不屑,指着还未清洗尽的桃毛儿反问于旸。 顺着大哥指的方向,她也看到了,但尽管如此,还是没影响她咀嚼了几口嘴里也有些毛毛存在的桃皮,然后认真地咽了下去。 这才又老老实实地跑去盆里重新洗了洗。 “你这不行,盆里已经好多毛了,你从侧面看!”大哥像是提醒什么似的,强调着。 于旸只好一口咬着已经咬过的地方,腾出双手,把盆放在井边继续压水好把嘴里的桃儿再冲洗一遍。 “你这样吃桃毛肯定会拉肚子的。” “我这不洗干净就好了嘛。”为了不让大哥再作评价,她伸出一只手从嘴巴上接过桃儿,开始解释。 “我这是最后一个了,不会吃坏的。”她还在强调。 对此,阿福摇摇头,没再讲话,反而是面带笑意,看着她在井边吭哧,这让他觉得眼下的妹妹好搞笑。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大哥阿福开始摆谱了。 “你又不是老人!”于旸反驳。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要懂得听过来人的经验。” “不听不听!” “我看你是皮痒痒了。” “哈哈哈哈哈.....”于旸怂了。 第92章 生日预想 跟妹妹吃起东西来,不分多少,大哥阿福倒很是节制,自己说吃两个,就吃了两个。 但是于旸妹妹并不是这样,趁大哥不注意的时候,她已经在吃了第三个之后,又偷吃了第四个。 “你咋这么爱吃桃?”阿福不解,总觉得妹妹的吃相有些搞笑。 “家里没有,我妈你知道的又不舍得买这些,这些好吃的我也只能在奶奶家吃到。”说完,便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她手里的桃上了。 看着她,阿福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和弟弟。别的小孩家里都会有各种零食,自己家妈妈肖芳从来不买。 “可以种几棵桃树啊?”提到妈妈的吝啬,阿福有些义愤填膺地反问。 “妈说树苗贵。”于旸意犹未尽地吃掉手里的最后一口桃,不以为然地回答道。 …… 这倒是很像妈妈的风格。 放假对于旸而言除了能晚睡晚起,不用一直写作业外,并不是件打心眼里开心的事。她甚至会有些想念学校,想念同桌张云丽。 但有一说一,这个小长假确实因为大哥的到来,而变得很有意义。有心心念念的礼物收,还有水蜜桃吃,还被承诺年底有布偶熊。 她突然开始期待冬天赶快到来。 为了款待大外孙和孙女,姥姥穆氏特意炒了两个菜,一个猪骨汤。 自从二孙女也被接到北方跟她爹妈弟弟团聚上学后,老太太就一个人守着一个家。 平时吃饭也是怎么简单怎么来,菜园里有什么吃什么。眼下多了两位小客人,穆氏恨不能什么都买来做给他们吃。 最后选了两个兄妹俩都喜欢吃的炒菜。 “等会儿走,带点鸡蛋回去。”穆氏跟兄妹俩商量。 “不要,俺家有养鸡。你自己留着吃吧!”阿福跟姥姥穆氏客气起来了。 “俺家没有了。住路边鸡上大路,容易被压死,加上地方小,到处是鸡屎,咱们家就没养了。”一旁的于旸接过话,直白辩解。 “哈哈哈哈…我是说你家没鸡了。我这鸡还下蛋,这多了就我一个人吃不了,还腌了好多咸鸡蛋呢。”穆氏明白外孙子的心意,她主要是确实吃不了。 阿福没再推脱,反而是于旸很兴奋,鸡蛋是好东西,咸鸡蛋也是,毕竟在自己家里是吃不到的。 “于旸今年不过满生了么,我到时候估计去不了了,我给你两个钱你去学校买东西吃。”说着奶奶开始翻自己的上衣口袋。 翻一层外面衣服,里面的外套正方形口袋露了出来,奶奶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四方形的手绢。 跟解开包袱一样,小心翼翼地打开它。 只见奶奶从里面掏出两张二十的纸币分别递给兄妹俩。 “我不要,姥!”大哥阿福面对姥姥递过来的钱,下意识地抬手拒绝。 “姥,你自己留着,你一个人在家别太省了,想吃啥买啥。别给我钱了我都大了,能自己赚钱了。”大哥阿福边拒绝边劝说姥姥收拾钱。 “那你妹妹拿着,她还小,平时买点零食吃。你妈肯定不给你零花钱。别告诉你妈。”见说不动阿福,奶奶笑眯眯地把钱递给于旸。 于旸拿着钱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眼大哥,大哥笑着说,“俺姥给你的,你就拿着。长大赚钱了,要给俺姥买肉吃!” “对,赚钱了给奶奶买肉!”奶奶接过大哥的话,这才让于旸心安地接受了奶奶给的二十块大洋。 只见奶奶很享受地将纸币从大到小依次折叠在一起,有一毛五毛的,一块五块的,二十块只有一个,五十块也只有一个。很显然早上买菜找回的零钱。 叠好之后,用打包包裹的方式用手绢包了起来,整齐板正,又被奶奶装回原口袋。 刚弄好,又跑去了厨房。 等她回来时,盆里放着的是洗好的桃子。 “桃子软了的都洗了,你们再吃几个,那还有几个剩下的,等会装着给你们带路上吃。”对于奶奶的安排,于旸肉眼可见的满意。 见姥姥递过来桃子,阿福直接接过了盆。 “姥,我们吃自己洗,你也吃一个。”边笑着说边要给姥姥挑了一个大的,见妹妹于旸手已经不请自来了,阿福毫不客气地给拍走了。 见哥哥给奶奶选了个之后,她这才又上来挑了挑。看了眼大哥,并没有生气,她倒是很开心地吃着。 “于旸今年过满生,那家里小妹不是明年过生了?”大哥阿福趁吃着桃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姥姥开启了闲聊。 “是啊,于旸就大她妹一岁,她爸妈他们明年过生估计也不会回家。不在家过,也轻松些。”于旸身世,对所有人公开,以至于肖芳王元和娘家人在一起的时候,总会特指于旸的亲生父母。 于旸不在乎,这似乎也成了两方父母之间的体面谦让。这些于旸还不懂,但从身边人的反应知道,她不仅有两方父母,还有双份的爱。 只是这份爱对于于旸而言,却是青春里耻于言谈的伤,尽管有爱,但却不是她想要的方式,反而让她看到的是被遗弃。 “那确实是。还要请人烧火做饭。”阿福对于这些事,似乎更了解些。 “到时候我来弄个鸡,打发打发老干妈,就没啥事了。”姥姥人总是笑眯眯地,待人很友善,家里好久没有孩子来,眼下倒也跟两个亲外孙和孙女聊得认真。 “小孩一般都是十三岁过满生吗?”于旸不懂就问,但问得很忐忑。 “是啊,往年小孩哪有条件过?现在生活好了,给小孩过个满生,要吃那啥…叫啥馍馍是不?” “那不是馍馍,是叫蛋糕。”于旸提高了嗓门,很骄傲地跟奶奶解释,那叫蛋糕。 “哈哈哈哈……我一直记不住。今年开春去河那边你大伯家小孩过满生,给我弄了块,甜得很,怪不得你们小孩爱吃。”奶奶笑嘻嘻地讲着她经历过的事儿。 这让于旸很放松。之前在家里,只要自己搭话问问什么,总是会被妈妈以小孩搭话大人讲话没教养为由被训斥。 当时问奶奶问题时,她却没有觉得是她小孩乱插话,而是很耐心地跟她聊起了故事。 “我也想吃蛋糕了,我想过生日。”于旸对着大哥开始不好意思地撒娇起来。 “回家让你妈给你过!我和你几个姑都去!”奶奶笑眯眯地说,但这些话却让于旸莫名地感动,毕竟她觉得自己好像拉到了支持票。 但对于过生日与否这种家庭大事一向是妈妈肖芳主张。 “哥,你过过满生吗?”于旸睁大眼睛,好奇地追问瘫坐一旁的哥哥阿福。 “没。”哥哥摇摇头,表示。 “昂?那我岂不是也不会过生了?”可能是前期希望直接被拉满了,在打探到相关可靠信息,觉得事与愿违时有些伤心和不甘的失落。 “回头让俺爸妈他们给你过不就好了吗?”大哥阿福看到了妹妹于旸几乎要哭出来的委屈。 “对对对,我明儿打电话,让你爸给钱,到时候给你买个蛋糕。”奶奶穆氏也在旁边附和。 这孩子是受了多大委屈,想到吃蛋糕能想哭。这倒是让大哥阿福虽心疼,但又觉得妹妹太可爱了。 其实他太了解妹妹的感受了。他是过来人,面对的是同一个原生家庭。家里爸妈并不恩爱,爸爸常年跑车拉货在外面早出晚归,家里妈妈负责一切。 有此分工之下,造就了妈妈强势的性格,强势地对待周遭的一切,特别是管教孩子上。 只是养两兄弟跟女孩还不一样。用肖芳自己的话讲,养那兄弟俩都没有养于旸辛苦,眼下又没有闲着,开始抱起了大孙子。 农村父母特别是女性,总是在照顾孩子各种身份上切换。站在同时代男性的角度去看,她们似乎生来就肩负着照顾家长里短的责任,且不计工酬。 以前生产队的时候,那才是肖芳觉得是最公平的,谁说女儿不如男?她的较真、勤快,身为老大,是下面几个妹妹们的榜样,也是挑剔的爹最心疼的一个女儿。 可尽管如此,后来她还是要嫁人,嫁了人又理所应当地开始照顾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把自己孩子养大后,又开始照顾弟弟的孩子,没有怨言,似乎所有人都很满意这样的现状。 可真正到了当事人身上,四十多岁的肖芳,被吵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头发鬓角见白。 与其说是养孩子,不如说是拿自己的命在熬。孩子好不容易长大了点,又赶上检查,各种躲藏,加上稻田收割,心力交瘁。家里的人,除了爸爸王元和大哥正常生活外,都靠妈妈肖芳和小哥阿瘦负重前行。 年幼的于旸虽然是得到了双倍的爱,但并不稳定,且对于亲生父母而言,她已然是个边界化小孩,不用给陪伴,甚至连生活费都不用给。 女孩和男孩不同,她们更敏感、自尊心更强,本身妈妈肖芳总是以强势、严肃的态度看待她,加上青春期身体上的一些变化,让她更是小心翼翼且不知所措。 身边同学大都同龄人,于旸不是没见过,好像都有蛋糕吃。不仅如此,有的同学还有礼物收,新衣服穿。对于这些,于旸简直不敢想。 当然这些都是于旸听好朋友张云丽说的。她姐姐比她要大一岁,刚好是今年过年后的一月份过的生日,她爸妈给她买蛋糕,买了新衣服,还给姐妹俩都买了新自行车。 要说于旸爱比较,那其实从小学时候爱比较的心就有了。以前看别的同学有好看的发卡就喜欢得不得了,但是妈妈从来不给买。她还注意到了别人家的伞都是新的,都是折叠的,自家的还是杆杆伞,几乎所有的伞都还被打了补丁。 自己个子小,好朋友的新自行车是全粉色的,而自己的自行车则是嫂子进门后小哥给她买的新车,如今车也变成旧的了,她没有选择权,只有接受。 很多家里老乡看到于旸那么小个子骑个大人的自行车倒是很惊讶,还夸她能,实际上呢,第一次学自行车还是骑家里爸爸的大梁自行车,腿短,只能从缝里插过去,歪着身子驾驭着。 课外书上有句话叫“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可小小的年纪,于旸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至于她今年冬月生日,妈妈肖芳会不会给自己大办这个问题,她很好奇,也不敢问。 “大哥,你回家了能不能问下我妈,我过生日给不给我大办?” “去给我拿个桃儿。你咋不自己问?”此时五月份的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姥姥老人家已经养成了中午午休的习惯,倒是兄妹俩在堂屋里,百无聊赖,睡也睡不着。 大哥瘫坐在椅子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又开启了使唤妹妹模式。 “你不是说桃出多了拉肚子吗?你也吃不少个了。” 见大哥使出嘘的手势,于旸才注意把音调调低些。 “嗯?你为啥不自己去问咱妈?”大哥没回答于旸的问题,反而强调了自己的好奇。 “我怕我妈怪我。”于旸怯懦,此时的大哥还没意识到,虽然妹妹已经上了初一了,但在妈妈肖芳那里却还是以孩子对待。 也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才开始明白当年的自己脾气有多臭又有多倔。 依旧记得像妹妹这么大的时候,因为妈妈的一句谩骂,让他从上初一之后周六日就很少回家了,他像赌气一般一个人在外面兼职,别的同学周六日回家返校时还会从家里带各种好吃的,但他没有。 少年的敏感和要强,让当年的他吃过不少苦头。给别人兼职,被骗过,一个人饥肠辘辘了两天,好在有老同学照顾。从前任性较真是他,如今以年龄为基础的成长让他收获了成熟和懂事。 如今再回想起来,他似乎不对父母的穷报以恨,而是心疼当年的那个年幼的自己。 眼下看着同龄妹妹的短暂的人生困扰,他就像心疼当年的自己一样心疼。 “你帮我问问嘛哥哥!”于旸开始撒娇了,这倒是一下子就把阿福拉回了现实。 “有什么好处吗?”他准备逗一下妹妹。 “以后你随叫我随到,可以吧?”于旸准备豁出去了。 “喊你干什么都干吗?” “是的!”于旸害怕哥哥反悔,立即应了。 “成交!” 听见哥哥说会替自己问妈妈,是否生日大办,激动地整个人都跳起来了。好在哥哥反应及时,一把按住了手舞足蹈的妹妹,这才使得噪音手动被关掉。 第93章 姥姥投喂 “你今天要不要在姥姥家多住两天?”大哥阿福一本正经地询问妹妹于旸的想法。 “你呢?”孩子大了就是不像小时候那么容易骗着玩了。 “我等会太阳快下山了我就回。” “我也是。”于旸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她之所以愿意暑假来奶奶家住,是因为有水果吃,眼下五一奶奶家没树上现摘的吃的,最重要的是她还想回家玩哥哥刚给她买的复读机。 “你咋不多住几天呢?”大哥阿福没话找话讲。 “......”于旸没再理他。 “嗯??”大哥强势的性格,不容许妹妹对他的提问视而不见。 “你都不在这,我也不想在这儿。”小孩还是坦诚,虽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又有些许被逼迫的成分。 “你在这陪陪俺姥,看你妹妹弟弟都不在家,你不趁着放假好好孝敬孝敬奶奶吗?”阿福一如既往地有些啰嗦。 “你好烦!”于旸终于受不了了,弟弟妹妹跟她没关系,虽然奶奶对自己确实好,但也总不能委屈自己,成全大人的要求吧?这对于旸而言,是不可商量的。 “嗯?”大哥阿福邪魅一笑,带着看热闹的表情,假装没听清于旸说的好烦。 于旸虽然已经习惯了大哥的唱反调,已然很烦,倒也还没到生气愤怒的地步。 “大哥,你好烦呀!”于旸紧锁着眉头,还一边忍着笑意,低着头。 大哥阿福不是没有发现妹妹于旸的下意识动作。笑也不会大笑,只会拿手捂着嘴巴笑。见人也不会直视别人的眼睛,讲话逗她,她哪怕是有点烦躁了,头也依旧低得往下。 “你在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你呀?”姥姥穆氏还正在午休,大哥愣了一会,话题转到于旸身上,他在试探。 “没啊!”于旸抬头看了眼大哥,果断地说没有,这倒不让阿福诧异,他也只是关心妹妹仅此而已。 小女孩长大了,心思也更敏感些。比如,含胸驼背,比如总喜欢低头讲话。他虽然不大明白妹妹的自卑从何而来,但也总想着走进她的世界,了解一下,毕竟长兄如父,他向来是这样定义自己的身份。 但这些对于年幼的妹妹而言,却是种多此一举的过问。 自从上了大学后,他也开始原生家庭和解。爸妈貌似对他所有的选择都没有表示过认可,反而一度觉得他任性、不听劝。 但他也有很多疑惑,见过更大的世界之后,才知道以前跟父母的争执,很小孩子气。他没说出口的伤人话,如今倒也庆幸。 他深刻懂得,从上了高中之后,父母的义务就只剩给自己交生活费和学费了。上了大学后的选专业,以及之后的工作,别人父母能给孩子的,他没有,他只能靠自己。 这次放假回家,父母还是那对父母,也因为长期没见面,倒也有些生疏和距离,不过他倒是很喜欢这份距离感。 之前高中放假在家跟妈妈吵架的场景,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后来的很多年过去了,连当时吵架的原因都忘记了,剩下的回忆里只有内疚。 他的懂事、孝顺,让他自知。 家里两兄弟,他向来不担心弟弟的处境,因为弟弟似乎打小就是干活的料,能帮妈妈干很多农活,人也听话懂事,自己倒因为懒、不听话的原因被妈妈肖芳骂:“你这上学的还不如你弟!” 妈妈肖芳总是喜欢拿自己的短处跟弟弟的长处比,这让他很是抓狂,也就有了每次都会跟妈妈顶嘴的现象出现。 所以要说最感同身受去心疼的就是家里的这个妹妹。 在他看来,爸妈供自己和弟弟上学后,后来又供了妹妹上学,他也大抵是知道了爹妈在把妹妹当亲生女儿看待,而他和弟弟也对这个妹妹视亲生。 他羡慕这个妹妹,羡慕她如花的年纪。妹妹的性格倒也是活泼,他很喜欢。 上大学后,给跟妹妹同龄的小女孩做家教英语时,他才知道有些东西,有些人天生就不一样。家教的那个妹妹,有自己的房间,房间里有她最爱的娃娃熊。有次阿福还认真地询问过,“是不是你们小女孩都喜欢娃娃熊呀?” “对呀,我很喜欢。我每年过生日的时候,我爸妈都会送我一只,我老家房间里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熊呢!”家教妹妹手舞足蹈地跟阿福说着她的拥有。 “我有个妹妹跟你同岁。”阿福这句话没再说出口。 是啊,同岁又怎样?小女孩的爸妈会给她送她喜欢的熊,而妹妹的青春等不了爸妈的礼物,不是她老得快,而是爸妈不懂也不理解。 “你是不是想要只熊?”阿福最后确认。 突然听到了熊,于旸一秒正色面带微笑,乖巧地点点头。 看见大哥没再说话,她反而知道一直在强调,“学校真没人打我,我又不跟那些坏学生玩!”于旸说的别人也不多,就是她身边的那几个:灵芝、张云丽她姐,但是话说回来,她们虽然跟那些总是逃课的同学玩,但她们本性倒都还好。 她习惯了自卑,除却学习,和张云丽每天想着每天放学要再跑快点,不然就没菜。关于坏学生的生活,她没接触过也只是听灵芝跟她讲过。 “你不知道,我们下了自习去给班上一个漂亮女孩庆祝生日。为了方便女孩上学,她家买的房子在学校附近,但因为父母都不在身边。我们之前班上不是有对儿情侣吗,我但是开房门就看见俩人在被子里叠罗汉。”灵芝讲话面带微笑时,脸上的两个酒窝就会出来。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成了青春期少女夜间故事会。 “叠罗汉是什么意思?”于旸不好意思问出口,却被张云丽问了出来。 “就是那个啊!”灵芝一副很懂的样子,一脸娇羞很不屑于再解释详细了。 “就是生孩子!”一旁的张婷婷按捺不住了,张口就来。 “啊?”于旸喊了出来,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其实她也不是没见过当事男女长啥样。在班上,女孩是同学们口中的漂亮女孩,男孩倒一副痞样,很难想象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可能在少年人们的心里,痞小子和美女好学生才该是初中学校里,最自由、最坦荡的学生。 他们无惧的除却学校的规章制度和声明,还有来自家里人的管教和批评。别说像于旸和张云丽这类老实孩子了。 “你姊们俩怎么没睡会儿?”姥姥穆氏醒了,看见兄妹俩正坐着聊天呢,倒关心地问了句。 “晚上不在这住一晚吗?”姥姥开始挽留。虽然说都是自己亲外孙和孙女,自然挽留也是真诚。自从二孙女也去了北方后,家里也就她一个老太婆,眼下有孩子来,她自然也是亲切地很。 “不了,姥。我明天不走后天就要走了。”大哥阿福一本正经地跟姥姥穆氏解释着原因。姥姥说完没再讲话,一个人跑到厨房忙活去了,只是兄妹俩光顾着拌嘴也没在意。 没一会儿,姥姥小心翼翼地端出来一碗红糖水荷包蛋。 “来,你们姊们俩一人一碗一人三个荷包蛋,吃了再回家,省得路上饿。”姥姥笑起来很慈祥和蔼。 “那一碗我去端!”大哥阿福自告奋勇,要去把另外一碗端过来。 “不用,我去,别烫到了。”果然,孩子不论多大年纪,在姥姥面前,都被当做小孩子一样对待。 “姥,我吃两个就够了,吃不了三个。” “我也是,我吃一个就够了。”已经端坐在饭桌前的于旸也跟着喊道。 “可以!能吃几个算几个。”姥姥穆氏安抚兄妹俩。 “姥,找个碗,我给你匀一个,我们俩都吃不了。”还不待姥姥穆氏接话,阿福已经放下筷子跑到了厨房。 拿来了一个干净的碗,一双筷子。 从自己碗里扒出一个糖心荷包蛋,此时的妹妹已经开始从自己碗里扒荷包蛋出来。 于是,在一番老幼尊卑的谦让里,阿福吃了两个,于旸因为吃了不少水果,只吃了一个,如他们所愿,本无计划吃的姥姥吃了三个。 “这说给你们煮的,我这吃了三个,晚上都不用吃饭了。”姥姥穆氏笑呵呵道。 阿福这才注意到,以前带他们表兄弟妹几个去赶会的年轻姥姥,如今已经是满头白发的老人了。 “姥,你头发怎么都白了?”阿福边吃着荷包蛋,边看着姥姥,于旸也抬头看了看。 “傻孩子,人老了,头发肯定要白呀!你看看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呢!”姥姥笑笑,并没有嗔怪孩子的没礼貌。 姥姥的脾气倒是让两兄妹很羡慕。 “想以前你们刚出生的时候,都多小点。你妹我当时感冒了没去,你妈你爸和你二姨二姨夫他们几个去的卫生院。眼瞅着就长这么大了。”姥姥穆氏并没有跟孩子们刻意强调于旸的亲生爹妈,对于她而言,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身上的肉,至于长大后孩子的选择,她也一向以老人自尊自重。 “奶奶,为啥你的脾气这么好,我妈脾气那么差呢?”于旸喝了一口红糖水,好奇询问道,这个问题倒是把一旁的大哥阿福给惹笑了。 “你妈是个急性子,干起活来就想着赶紧干完。人慌起来的时候,性子就是急了点。”其实穆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为什么大女儿的脾气那么暴躁? 以前还没出嫁时,她身为家里的老大,肩负起挣工分的养家责任。男人挑一旦是三分,女人挑一旦是两分,她愣是一天结束,挣的工分都赶上有些男人了。 以前自己丈夫还没死时,也是个性格暴躁的主,对于家里陆续出生的女儿,也曾抱怨过,但好在大女儿争气,每天都是按时老早起床,出门干活,以前家里的苦活累活都是她一个人干的,况且还是那个小身板。 对于大女儿,她跟丈夫一样,自然是最心疼,家里孩子多,基本上吃的也都是分匀,平时家里干活,夫妻俩倒也主动让大女儿少干些。 对于大女婿,她也没有太多的不满和不知足,别人看到都是大女婿的老实、憨厚,实际上,在干活这件事上,他干不过大女儿。 对于孙女的提问,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可能很多事,只能等她长大了才会慢慢明白,管教也是大人们的一种爱。 见兄妹俩吃完,就想着往外跑,穆氏叮嘱了句,“现在还热,再玩儿会,等会太阳下去了再回。” 兄妹俩倒也听了去,姥姥收拾了碗筷,继续去厨房忙活,兄妹俩则前后院子到处串。 “这是栀子花树,等到暑假了会开一树的白花,贼香。”于旸跟大哥介绍院子左侧贴墙花坛里的栀子花树。 “你暑假还经常来玩吗?”大哥阿福好奇追问,他很诧异,那会跟妹妹一起来过桥的时候都胆战心惊的,难以想像她会一个人骑车过来,过那座桥。 “当然,每年都会来。每次来都有好吃的。”于旸一脸开心,提到好吃的,她咧开了嘴看了一眼厨房门口,跟哥哥讲道。 阿福笑笑,“你就知道吃!也要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出去见见外面的世界。”阿福好像复读机,又重复了一遍。 俨然当下的于旸并不想了解外面的世界,况且在她的认知里,现在自己才初中,离大哥口中的大学还要好几年呢。 比起去想虚无缥缈的事,不如顾及眼下,好好吃饭,吃好东西要来得开心。 此时阿福也已意识到了妹妹的不耐烦。看了眼太阳,确实没有中午那会儿炎热了,他便对趴在栀子花树枝上研究树梢的妹妹喊了声,“差不多了,回家吧!” “嗯!”于旸嘴上应了句,实际身体并没有离开。 只见阿福走向了厨房, “姥,我们走了。再晚点,天黑了就不好走了。” “你姊们俩在这住一夜不好么?”穆氏还在尽力挽留,毕竟是亲外孙和亲孙女。 “不了姥,我过年还再回来,于旸暑假不是说每年都来嘛,我下次回家还会再来的....”阿福推辞了姥姥的好意。 还没等阿福说完,姥姥从厨房里拿出水瓢,里面躺了十个水煮蛋。 “这给你们装着,路上骑车饿了吃。”姥姥一手拿着瓢,一手往屋里桌上翻干净的塑料袋子。 “我们不是都吃过了嘛?这骑一个小时差不多就到了,不会饿的。”阿福有点不敢相信,姥姥竟然还煮了水煮蛋,虽然平时在家也吃不到几个,但毕竟前几分钟才刚吃。 “等会儿,我找个小箱子,你们带点鸡蛋回去吃。我自己养的鸡,下的蛋。要是知道你们来,我就留一只你们走带着了,这鸡都放外面去了不好逮。”姥姥解释着,其实俩孩子都知道,老人的爱就是哪怕不远的距离,也会担心你在路上饿到。 第94章 吃方便面 “回去吧姥!”阿福和妹妹于旸安全过了杨桥后,阿福转身朝桥那边的姥姥穆氏挥手示意,一旁的于旸眯着眼睛模糊地看向了奶奶。 老年人年纪大了,走路也有些踉踉跄跄,这个场景她很熟悉。每年来奶奶家过暑假,奶奶都会目送她安全过了桥,才安心转身朝家走。 奶奶的头发已经斑白,远远看上去更像是一团棉花,在太阳下格外明亮。就这样,兄妹俩来的时候带了一块肉,回去的时候阿福的车子后座已经绑上了一个化肥袋子。 里面有单独用塑料袋装好的水煮蛋,有五十个生鸡蛋,还有三十个咸鸡蛋,还有兄妹俩中午没吃完的半袋儿桃子, “你们在这睡一夜,明天再回?”姥姥用商量的语气跟两个孩子讲话,她的意思是,不知道孩子到,要知道的话早上就把鸡提前抓一个,等他们走的时候带上。 老人家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事,便喜欢养养鸡,鸡还能下蛋。肖安他们一小家人都在北方,家里的鸡蛋,也只有她一个老人在家,也吃不了多少。 除却儿子,除却大女儿在家,其他女儿也都在外面打工,都不在家。平时过节也就只有肖芳和王元来看她。眼下外孙和孙女过来,她自然是很高兴,恨不能把家里的鸡抓了让孩子带回去吃。 “奶奶的脾气很好,为啥咱妈脾气那么暴躁?我觉得奶奶还很大方,我妈就很小气。”说到妈妈肖芳脾气大,人又小气的时候,于旸就很不爽。尽管上了几年学,让她知道了“代沟”的定义,但就是跟自己、跟妈妈肖芳的行为和解不了。 其实不止她和解不了,当年的大哥阿福也是如此。 “咋妈咋啦?”大哥饶有兴趣地蹬着车笑眯眯地看向了妹妹于旸。 “你不觉得咱妈脾气很大,又很小气嘛?”于旸对于哥哥的反常反应很是鄙夷。她可是还记得以前小时候在老房子,有次大哥和妈妈吵架,刚好有遇到西服人来抽查,幸亏是母子俩吵架了,不然就要被罚款了。 所以于旸觉得哥哥是故意装失忆。 “她脾气大,你听话点不就好了嘛?你看看你小哥,咱妈就不会骂他,你学勤快点!你被骂肯定是因为早上不起床。” 于旸本以为跟大哥诉苦,会得到一波安慰,没想到竟然是被大哥先入为主地吐槽了一番。 “啥呀,我就是觉得我妈有时候挺烦人的。”说着说着,于旸开始生气了,尽管可能大哥说的是对的,但对此时的于旸而言,后悔跟大哥讲这些了。 见妹妹不再讲话,大哥笑笑,“开玩笑的,你咋滴还生气了?”说完故意偏着头看着气鼓鼓的妹妹。 “不会是要哭了吧?咋成了爱哭的小女孩了呢?”阿福故意逗她。 于旸没讲话,而是铆足劲蹬她的车子,有点想甩掉大哥的架势。 “你慢点,等等我!”大哥的声音被拉得越来越小,于旸转身看跟大哥的差距远了,倒是满意地按正常蹬车幅度前行。 其实要说她生气,也有点,毕竟哥哥没有站在她的战线上,反而是过来指责,这让她觉得不被偏爱,好不容易相处几天,让大哥获得了自己交换真心的机会,说了真心话,却被一顿指责,她心里不爽。 要说不生气,也是在蹬车停下来后,缓慢骑行,还会回头看自己与哥哥的距离,尽管嘴上表现的还是生气郁闷。 “你可以啊你?小身板没想到劲儿那么大,比我都骑得快!”没等于旸反应过来,大哥已经超车了。原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上来就是一顿盲目夸。虽然于旸已经意识到了这是一种奉承,但见哥哥一直是笑眯眯的,她的生气劲儿倒也在瞬间烟消云散了。 于旸斜瞟了一样大哥,继承了妈妈的小个子,特别爱干净,干净的国字脸,干净的衣服,白皙的手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 妈妈有时候还会吐槽他,“娇嫩劲儿!”原因是他放假回来,看妈妈在菜地挖土,准备种菜用,他出于孝心去帮忙,挖了几铁锹的土,手上磨出了几个泡。 妈妈对他干活的不屑,从来都是虽迟但到,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来得及时和重复。 “你在家勤快点,你看我都帮俺妈挖地。要学会眼里有活,就不会骂你了。”大哥阿福似乎在传授经验,但对此,于旸并不屑于听。 “那会咱妈是在骂谁,细皮嫩肉的?”于旸想拆穿大哥的吹牛皮。 “那不是骂好吧?虽然我手上磨出个泡,但看见我干活,她也很开心啊!我们帮她稍微分担点,她不就轻点了嘛!”大哥还在讲道理,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他也知道妈妈向来是刀子嘴。 在见过世面接触过不少人的大哥看来,妈妈的温柔和爱就在于对孩子严苛上。只是这个道理也是阿福在长大后才明白,在这个家里,妈妈似乎在所有孩子们的眼里就是个坏人。 兄妹三人,总是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就被妈妈肖芳破口大骂,不分场合,不讲情面,脾气暴躁,更小时候还会用打的方式,惩罚做了并非原则问题的错事的孩子。 大哥因为上学,被妈妈骂过不知道多少次的不争气和嘲讽了,好在最后是他的倔强和坚持,选择在求学路上一路走到底。 小哥是个更懂事、聪明的孩子,别人都说他打小眼里都有活,他只是怕妈妈不定时的辱骂和暴躁,小时候妈妈不舍得买任何零食,他也不是没羡慕过同龄孩子。 后来就是于旸,经历着跟哥哥们同样的“母爱”,于旸也跟他们一样,选择远离、选择不理解、有时候还选择了叛逆。 “你长大就懂了。”这是大哥突然一本正经地跟妹妹讲了这么一句话。于旸不解,抬头看了眼大哥,落日余晖撒在脸上,有种感情叫亲情,生来就有的人,生来就是种幸福。 这种幸福恰似当时余晖的温柔。 “等下!”还不等大哥阿福刹车,就听见跑前面十几米远的妹妹,突然停下车,往路边的水渠走去。 等他停下车回头,才看到妹妹从水沟了捡了一个还有些水的矿泉水瓶。只见她很认真地将里面的水甩掉,瓶身的泥巴可见在荒野躺过一段时间。 “你捡它干嘛?脏兮兮的!”阿福不懂就问。 “捡着带给俺奶卖钱呀!”妹妹于旸倒是一脸骄傲,很平淡地讲出了这一句话。这才让一向“啰嗦”的大哥没再讲话。 他不是不知道没有生活来源的奶奶袁氏,靠去学校捡点废品卖。 其实不管是奶奶还是姥姥,他都觉得很是诧异,姥姥明明只有一个儿子,在家里力所能及地养些鸡鸭,而奶奶,除却爸爸还有三个叔叔,却要靠平时捡些垃圾,还要带小叔家的小女儿。 儿子生多了,真的享福吗?想到有所耳闻的其他几个叔叔,他也没办法去责备他们的不孝顺,只能说他们还有自己的小家,各自都还有孩子要养,对于还能干活的老娘,自然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关注。 养孩子费心百分之百,养父母似乎与之相反。 想到这里,阿福没再讲话,反而是叮嘱于旸骑车骑慢点,“你那会不是让我骑快点吗?怎么又要我骑慢点了?”于旸不服气大哥的出尔反尔。 “你骑快了,就不容易发现瓶子了呀!”大哥似乎说的很有道理。 “哎,你看那是的不?”没走一会,阿福指着渠沟里的一个东西,喊道。他多少是有些洁癖的,虽然自己不想去捡,但也支持妹妹的行动。 “哪里?”成功引起了于旸的注意力,说话间就已经跳下了车,开始往河边上下。果然,确实是个空瓶子。 于旸很麻利地将瓶子捡起来,趁势在水里涮了一遍。 “好在刚捡了个塑料袋,不然就没法装了。”于旸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你平时出去都会捡空瓶子吗?” “看情况。在学校不会捡,没法带,我也不好意思捡,在家里出去玩,看见了我会捡。”于旸笑笑,那笑里尽是天真和烂漫,还有一颗善良的心。 “你为啥要捡?” “帮俺奶捡啊,捡了卖了钱,她会给我买泡泡糖。虽然我现在不怎么喜欢吃了。”说完于旸笑了。 大哥阿福也跟着笑了。 从小路上马路的时候,阿福再三提醒,“你慢点,没车了我们再过去!” “好!” “等会,慢点!” “好” “可以走了。”但车子却被一把按住了。 “别急!等这一辆车过去!” “......”老远处一辆,大哥阿福紧张得很,他紧张不是因为自己怕车,而是不想妹妹学会不看车就过马路。 于旸不屑,反而觉得哥哥婆婆妈妈,等回到家之后,于旸把这件事跟爸妈说了遍,自己笑得很大声,搭手做晚饭的爸妈没说话,倒是大哥陪着她一起笑了。 “你的塑料瓶给奶奶了吗?”大哥阿福询问。 “给了!” “奶奶可高兴了,让我在她那吃方便面。”方便面对小孩子来说似乎都很有诱惑力,更何况是从小就被管控不让吃这些垃圾食品的于旸而言同样如此。 在妈妈肖芳看来,那东西不仅仅价格贵,配料里也全是味道,用她的话讲就是“败胃口”,仿佛吃过一次,小孩就不再喜欢吃饭一样。 所以在家里她是没法实现泡面自由的。在面对奶奶的邀请,她自然是跑出家拿自己的碗过去盛。 “俺奶让我去买的。她说她头疼,心里不舒服。”于旸已经习惯了,奶奶可能是年纪大了,身体并不像他们年轻人,偶尔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再正常不过了。 “俺奶咋了么?”阿福反问了句,妹妹自然是不知道的。 为此,他还特意跑到了奶奶家,去慰问了一番。 “奶,你不舒服,晚上就别做饭了,我等会给你盛碗稀饭来喝。”阿福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询问正躺在床上,哼唧难受,裹着头巾的奶奶袁氏。 “不啊,孙儿,就是心里不舒服,头又疼,我等会缓缓,想吃点煮方便面,让你妹那会跑腿儿去买的,等会咱奶俩可以一起吃。我知道你不爱吃,就没喊你。”奶奶袁氏还在解释,阿福倒也作罢。 他贴心地帮奶奶整体被子,被子里的手正捂着左下腹处。 “是那里疼吗?”阿福好奇追问。 “是啊,有点疼。” “那里是胃应该。”阿福不确定,但是同寝室有个室友有胃病,每次病发都会看到他捂着左边肋骨下面些的位置。 “我这是老毛病,没事,让我缓缓。年轻时候也疼过,这几十年了,偶尔会疼。”袁氏语气里虽然很是虚弱,但还是喜欢跟孩子们唠嗑。 见奶奶提到往年,于旸倒是很喜欢听她讲故事。 讲到了以前她小时候,村里来了日本鬼子,女孩子都会被爹妈用锅炉上的黑灰涂满整个脸,整个就爹妈都不认识。 但对于她自己婚姻上的事,她倒也不大愿意让别人知道,而现在她的后代们都只以现在所看到的去理解。 于旸也是很大之后才知道其实爸爸王元和几个叔叔他们实际上是同母异父。后来后爹也去世得早,奶奶袁氏拉扯几个孩子长大。 于旸看到的理解就是尽管母亲改嫁,但后来自己建了新房还是会把老妈接过来跟自己家住。她觉得她学不会爸爸王元的大度,也注定原谅不了亲生爹妈对自己的选择。 “那我们就回去了,等会你要下方便面,喊我我来帮你下。”阿福对奶奶很大方孝顺,对妈妈肖芳从来没主动说过要一起干家务,对于已然是老太太的奶奶,他倒是很会温柔。 “好,我再缓缓,你们走把门给我带上!”奶奶叮嘱,兄妹俩就此离开。 晚饭间。 “于旸,快去给我拿双筷子来!”爸爸王元今天没活,在家做饭几跟着妈妈肖芳的节奏,在厨房里忙活打下手。 弄完,倒是先跑到堂屋,找出了他最爱的白酒,这架势一看就是要喝三两以上了。 第95章 催婚来了 自古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但是当讲述的对象是孩子的时候,他们也就信了大人口中的“小事”。 “都是老毛病了没事。”就这样一句话,直接把子女们的想法全盘否定。 当然,也存在一种情况就是没有感同身受的疼痛,看着别人痛得流泪,大多说共情能力强的人,会觉得心酸,其他的再无感情和情绪回应。 就这样,于旸和阿福也都信了奶奶袁氏的话。 不仅如此,于旸倒是比哥哥还兴奋,至于兴奋的原因不是在于没有共情能力,而是想到了接下来一个月的省钱计划。 对于哥哥这种竟然不喜欢吃方便面的孩子来说,可能是种折磨,但对于旸而言,却是种小时候吃货梦想实现的激动。 放假前跟张云丽商量好,一起去染头发的,都是学生,染头发的钱自然也只能是从爸妈给的生活费里抠出来。 在指定目标的时候,俩人还合计了一番,方便面如果买一箱的话,俩人拼三十袋,一人十五袋,一周五天,早晚饭一元,中午饭三元,一周的刚好二十五块钱的生活费,中午晚上都吃面的话一周能省下来二十块钱。 于旸也没多想,倒是做好了连续几周都吃方便面的准备,虽然别人看来有些吃苦艰难,但对她而言,不一定是件坏事,反而觉得有些期待。 “去!于旸给我带双筷子。”王元一副懒得动的样子,随手招呼正忙着搬凳子吃饭的于旸。 “我去拿!”阿福接上话,赶紧往厨房跑。虽然他不是很喜欢爸爸王元喝酒,但这也是一个普通男人平淡生活里的唯一消遣了,只要不喝醉,不发酒疯,阿福倒也能接受。 但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就不是这样了。 厨房本就采光不好,地面也不像堂屋铺了地砖,反而是垫的最原始的泥巴块儿,加上地势较低,又因为踩得多了,地上黑乎乎一片,基本上分不清是土黑还是天黑。 此时妈妈肖芳一个人在灶台前后忙活,锅里的菜,就着热气儿,已然看不清菜的品种。她瞥了一眼进门挡住房门光的人。 “快!给我看着点火!”阿福听出了妈妈肖芳言语里的不耐烦。 “别人在灶台忙,他就知道坐等着吃!天天啥活不干!”听着妈妈肖芳的愤怒声儿,阿福一个激灵儿,立即跑到灶台前开始把烧到灶台口的稻草用火钳子往里夹了去,顺势从座椅后拽出一把稻草,往灶台里塞。 他没有接妈妈肖芳的话,尽管他很不喜欢妈妈的啰嗦,但对爸爸的吐槽,他自觉心疼又无奈。身为儿子,不论对错,他似乎都没有资格去评判,甚至不能打断他们任何一方的讲话,只因是他身为儿子应当恪守的规矩。 这规矩倒也不是夫妻俩强行制定的,毕竟俩人加一起的文化程度还不及小学毕业水准。阿福也不清楚这种“规矩”到底从何而来,好像是从看到弟弟对妈妈的言听计从,也好像是当初年幼的妹妹,只要买了零食就会万分恐惧妈妈的责问和谩骂。 但对于他,好像反抗妈妈的行为似乎是种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但这对于现在的他而言,以前多少有些不听话、不懂事,当然,这些是他从上了大学以后才自我醒悟过来。 他总记得以前小学时候,老师会教他们,知错认错,才是好孩子,一句简单的对不起,在外面的世界,在跟同学们的相处中,他并不觉得陌生和忌讳,反而是在自己当年跟妈妈肖芳拌嘴吵闹的行为上,他始终将“对不起”说出口。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妈妈肖芳却也以从未有过的待人之道,对待他。具体表现在,不会刻意喊他起床吃饭,也更不会大喊大叫,尽管放假这几天他还是在妹妹身上看到了妈妈的咆哮和啰嗦。 相反,对他则更多的是商量的语气,回来这几天基本上也是做各种好吃的盛情款待。 “哥,我妈说你有时候不打电话,她还担心得慌,你去学校了要记得多给家里打电话。”在他回来的第二天,一家人除却在外打工的小哥,正吃饭席间,阿福跟父母聊起他在学校的生活时,妹妹于旸插了个嘴。 “打什么打?都好好的就不用打电话了,电话费不要钱吗?”肖芳瞅了于旸一眼,没好奇地说道。见状,妹妹于旸赶紧闭上了嘴,据她对妈妈肖芳的了解,如果她再反驳下去,估计就要挨个“板栗”了。见好就收,这是哥哥们都不在家,有时候老爸也不在家,于旸用来“自保”的技能。 阿福没讲话,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他。 “也不知道是谁,天天睡觉的时候还念叨福儿没打电话回来。”这种时候也就只有爸爸王元能跟妈妈开玩笑了。王元眼中带笑地看了眼肖芳,果然肖芳也没沉住气,娇嗔地对王元骂了句。 兄妹俩虽然并不理解夫妻俩的打情骂俏,但阿福心里清楚,妈妈肖芳说自己没打电话回家的想念确有其事,就这样,一家人都笑了起来,这种时刻,对于阿福而言,就是他所了解的家庭和爱。 他突然就很庆幸,对于某种关系倒也变得坚定。 等他还没回过神儿来,就听见堂屋爸爸王元的喊声,“阿福,筷子呢?这孩子!” “......” “妈!等会儿,我先给我爸送双筷子去!”阿福麻溜地将灶台里的最后一把稻草往里塞了去,随后从身后又拽起一把塞进锅炉,并用火钳紧紧夹住,以防掉落。 随即便起身往锅炉后的筷子笼走去,拿上一双筷子就往堂屋冲。还没冲出去,就看见妹妹于旸来了。 “哎哟!”兄妹俩差点撞上了,妹妹于旸大喊了一声。 “筷子,带给俺爸!”说着就递了上去,赶紧又坐回锅炉前面开始添柴火。 让他没想到的是,妹妹于旸倒很是淡定,小步跟在后面,踱到锅炉旁,使劲嗅了嗅,“好香啊!妈给我来块小肉皮!”妹妹于旸说的没错,妈妈肖芳正在炼油渣子,干锅烧热,加入切好的肥肉片,来回翻炒,猪油肉香味飘满整个厨房。 “过去哎!真好吃!”妈妈肖芳头也不抬,一脸不耐烦,尽管如此,妹妹于旸还是跟没听见一样,赖在锅台旁,盯着锅里白发发正兹油的肉,舔舔舌头,咽口水。 还没一会儿,妈妈肖芳用筷子夹起了一块已经有些焦黄的蓬松肉块,递到了于旸嘴边。 “吹一下,有点烫!”她赶紧叮嘱,哪怕慢一秒,于旸就已经把张开的嘴巴靠上去了。 “我也要一块,真香!”在锅炉下烧火的阿福也按捺不住了,看见妹妹蹭了块儿,他也要了起来。此时的妹妹于旸则在爸爸要筷子的喊声中,快步离开了。 “就这点了,一会包饺子都没了。”肖芳很嫌弃,两个好吃鬼。好在是兄妹俩,那要是王元来蹭吃,怕是要被骂了。阿福不像妹妹于旸,脸皮厚。在听见妈妈这么说时,倒也听话,又径直坐了回去。 还没等失落情绪上来,妈妈肖芳用筷子夹了个大块递了过来。 “你们这些好吃的!真拿你们没办法!”妈妈肖芳刀子嘴豆腐心,这块油渣子递过来,酥脆在嘴里,嚼起来空气感十足,油渣子就是不错,怪不得几十年来,每次家里包饺子总是会少不了这个。 “这个油渣子可是个好东西,往年穷,都没有东西吃,但凡后来又点肉了,炸一下调馅格外香。”阿福从奶奶袁氏那里听过,至于妹妹却不喜欢吃,尽管如此,肖芳也并不惯着她。 其实有时候肖芳也搞不懂,为什么现炸的时候就吃,等到包到饺子里就不喜欢吃了呢? “不好吃!不脆不香....”于旸煞有介事地评价着包了油渣子的饺子。 “傻子哎!多有味儿啊!”不光妈妈肖芳不认同于旸的不喜欢,就连爸爸王元和奶奶袁氏都这样说于旸。等到大哥阿福在家的时候,他倒是不过分关注,一家子反而因为妹妹于旸不吃,所有人倒都能吃得尽兴,特别是离家很长一段时间的阿福。 很多事情就像这样,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爸爸喜欢抽烟喝酒,妈妈喜欢啰嗦,妹妹喜欢吃零食,妈妈总是千方百计地管控,尽管如此,大家还是在各自喜欢的事情上在努力争取,尽管这过程少不了争吵,但事情并没有因此改变,不喜欢的依旧不喜欢,喜欢的也依旧没有放弃过。 可以不理解、不支持,但不武断擅自做选择,吵吵闹闹间,最小的小孩都长大了,而弟弟也还有了孩子,爸妈的鬓角也日渐白发。 “你这后天什么时候走?”妈妈肖芳难得地一只脚站立一只脚绕后脚尖朝地,靠在锅台旁,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漏勺,朝锅炉下烧火的阿福询问道。 “后天早上五点的车。”阿福边朝锅炉里吹气,边回答。 “你是把火又弄灭了吗?”肖芳很是诧异,从他接手锅炉添柴,已经灭了两次了,这是第三次。听见妈妈肖芳的询问,他倒也略显紧张起来。 “还好.....呼.....”刚呼完,肖芳就看见他身体后倾,本就白皙通透的脸上,在火焰映射下,更显红润。肖芳其实很不理解,添个柴,火还能烧灭,这要是放在以往,放在于旸身上,指不定又要挨一顿骂。 “哎呦,你这能干成啥…”这是以前小时候帮妈妈烧火打下手的时候被呵斥过,他如今的紧张,不过是想证明,自己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有些愚蠢的少年,现在的他,大人能做的事,他也能,且做得更好。 只是此时,妈妈肖芳嫌弃的声音里也带了点笑声。以前不懂,总觉得妈妈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对自己严于律己,对丈夫、孩子都以最高要求,很多时候都烦。 眼下孩子都长大了,她操心的事却一点都没少。弟弟前年底结了婚,今年初孩子都有了,还是个男孩。虽然对于传统的传宗接代这件事,肖芳也曾担忧,眼下有了第一个大孙子,除却自己依旧苦点、辛苦点,但她还是希望大儿子阿福也能早点成家。 “你这今年过年回家!”肖芳手上的筷子并没有停下来,反而用一种并不是商量的语气来通知阿福。 阿福愣了一下,又故意把头往火槽偏去开始吹了起来,火更旺了,他这才接上妈妈肖芳的话,“看吧!” 他不像弟弟阿瘦,从小到大都听话,到了年纪,出门打工,到了年纪,听从家里人安排结婚,甚至听从家里上工地搞装修学手艺。 面对妈妈的“通知”他也学会用不确定的考量来拒绝,“你在学校放假了干啥呢?回来我让隔壁村的王婶给你介绍个对象。” 肖芳气急败坏,也没再绕圈子。 阿福自然是懂得妈妈肖芳的意思,眼下弟弟都早结婚了,孩子都有了,自己一把年纪了,却还单身。要强的母亲,自然是不会放过阿福在家的任何机会,只想给他在家附近寻一个差不多的姑娘。 “你们不用操心我!我心里有谱。”阿福有些不满,甚至有一刻开始质疑,这次放假回家的选择是否正确。 “可以了吧?还烧吗?”阿福尝试转移话题。 “火小点,我把油渣子捞起来,准备炒菜了。”肖芳语气里的平静,倒是让阿福缓了口气。 “你是在学校谈了吗?”肖芳不死心地追问,还不带阿福回复,她又淡淡说了句,“要是谈了,家里就不给你说了。”她尽量在表现自己的宽容和体贴。 “趁我们现在还能慌得动,还可以帮你们带孩子,再往后老了就带不动了。”见阿福没接话,肖芳腼腆地笑着接了句。 阿福这是第一次见妈妈跟自己这般讲话,这种腼腆他还是第一次见。从小到大,妈妈都没怎么关心过,别说感情了就是学习也只是偶尔过问,如今倒真聊起来,别说妈妈肖芳不知该如何跟他提及,就连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种话题的敏感性不亚于初高中家长过问孩子发育情况,好在阿福如今也确实在见过世面之后,倒也没那么排斥,反而笑笑逗了句, “带孩子还没带够吗?”阿福故意逗了句。 他自然是知道,妈妈想让他也能像弟弟一样早日成家,但对于妈妈总是一门心思地想为这个家,为两个孩子,甚至为了他们的孩子继续付出时,听着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还能!”肖芳像是故意提高了嗓音,言语里的兴奋让阿福感受到了她的认真。 “这是你就别操心了,我会看着办的。”阿福不是不理解妈妈肖芳的苦心,但他说的别担心也是为妈妈考虑。 “过年回来,让你黄姨给你介绍个,就在家里找,家里的都知根知底。”肖芳像是没听到阿福的推脱,反而是直接了当地讲出了自己解决问题的方案。 大人永远是个大人,做事像来果断,孩子好像不管长多大在他们看来都是孩子,别人父母能给孩子安排的婚姻大事,他们也在尽能力安排。 阿福一直在上学,不像阿瘦,初中就辍学了,外出打工,结婚早也是理所当然,以前刚结婚时,夫妻俩并没有催促老大也抓紧,但眼瞅着弟弟的孩子都出生了,肖芳这才旁敲侧击,让阿福也要抓紧操心结婚的事了。 之所以操心,还是在于对孩子的安排,他们夫妻俩总希望都能一碗水端平,给孩子操心结婚的事,主动义务给孩子的孩子带孩子,这似乎是他们夫妻俩生来就为了孩子,从没想过自己。 肖芳第一次感觉到要抓紧时间是在经历夜里被大孙子吵醒后,整个人疲倦不已,她觉得是自己老了,以前带阿福、阿瘦以及于旸的时候倒也没觉得这么累,往年农忙时候,一个人能吃完饭从天海没亮,干到天黑,都不觉得累,眼下带了孩子一个多月就明显觉得有些吃力了。 在农村生了儿子就要负责到底,负责他们的娶妻生子,尽可能保证他们在传宗接代上的力所能及的让其无后顾之忧。 “抓紧时间,年龄也不小了,再几年年纪大了,就不好找人了。”这是继阿福到家后,肖芳对阿福的第一句唠叨话。 虽然是大实话,但对于阿福而言,妈妈再多说几句,对他来讲都是一种负担和困扰。读了这么些年的书,他深知妈妈的不易,以前总是会跟妈妈对着干,母子俩也没少因为一些琐事吵架。 他总觉得自己长大了,就能脱离这个家了,以前高中时候宁愿周六日在校兼职也不想回家,现在倒是觉得回家是一种享受,距离产生美,不仅仅适用于人与人的交往,还用于家人之间的分寸距离。 第96章 婚姻 阿福再次沉默了,他不是没有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行动起来,只是他没有讲,对方是个多好的姑娘,尽管在妈妈肖芳看来是外地的。他也没有跟父母讲,女孩家那边的彩礼。 他自知父母能供自己上大学已然是感激不尽,当初弟弟要结婚,眼下又生了孩子,父母没少贴补。出于内疚,他总是会拿自己和弟弟相比,用妈妈肖芳的话讲,“你弟多可怜,没上过学,赚的钱都是辛苦钱,以后长大了肯定也没有你享福。” 其实不用妈妈讲,他也知道,弟弟不上学,自己上了大学,这对于一个普通家庭而言,供养一个大学生是能力的体现,这全都因为爸爸在外赚钱,妈妈在内省钱的结果。 他也没办法去同情弟弟,只是说妈妈总是想以一碗水端平的状态来抚慰夫妻俩对小儿子的“亏待”。尽管如此,上过大学的阿福在妈妈肖芳面前,不仅没有任何优势,反而更多时候被妈妈指责不如弟弟,上学白瞎,不挣钱。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眼下,妈妈肖芳似乎更在乎大儿子的婚姻大事。 “都说了,你们不用管,不用操心,你们照顾好身体,以后老了我带你们享福!”阿福将最后一把稻草塞进锅炉,尤显兴奋地跟妈妈肖芳承诺。 “嗯!享福!能给你自己搞好,就不错。”肖芳向来讲话如此,跟小儿子阿瘦比起来,大儿子阿福明显嘴更甜一些,像这些带她享福的话,他总是能讲出来,换作阿瘦就从来不善言辞,不说这些。 通过肖芳回应的语气里,阿福知道妈妈肖芳不信。肖芳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以前上大学之前,兼职赚了几百块钱,回家跟爸妈炫耀,还说以后上了大学就开始赚钱,长大孝敬他们,眼下没见他为父母花上一分钱。 肖芳自然是不信,对于自己儿子,她自然是十分了解,“好了,盛饭吃饭。”阿福笑笑,母子俩心照不宣地没再聊起婚姻之事。 “快端你的!”肖芳喊了声把烧碎的稻草往锅炉里夹了去的阿福。 “这谁的?” “你的!” “这么多,我吃不完!”阿福双手端着妈妈肖芳递过来的一满碗酥肉汤,让了起来。 “咋吃不了?能吃完!这明儿回学校了,想吃还吃不到了呢!”肖芳劝阿福坚持吃下。虽然刚才话题讨论在对大儿子婚姻的担忧,但这依旧不影响她对孩子的爱。 本来在知道阿福放假回家的消息时,肖芳没有表现得很热情,反而是一脸嫌弃,“回来干啥?来回路费不要钱吗?有这钱在那买啥吃不好?”她说归说,差点就拗过了孩子要回家的决心,幸好是王元在旁边接了一嘴,“想回来就回来,这年把没回家了呢!” 听到王元说孩子年把没回家了,肖芳这才罢休,尽管还是心疼那遥远的路程,来回在路上的消费。节俭习惯了的人,总是会在各方各面抠搜,不仅仅是对自己,还会同样标准要求身边的家人。 虽然嘴上一边说回来就是浪费钱,但还是在阿福到家的头一天,早就上街买好了肉,只因阿福电话里提了一嘴,“想吃酥肉汤了。” 一锅的酥肉汤,被肖芳盛了四份,阿福的一眼看去就是大份,大敞口的旧陶瓷碗,满满一碗,于旸的则是普通白陶瓷碗一碗,其次是肖芳给正在喝酒的王元盛了大半碗,只是碗里的内容含量明显青菜大于酥肉。 而那只有小半碗的,碗里尽是青菜,依稀可见酥肉大块的则是肖芳自己的碗。 “妈,我再给你几块!”阿福看不下去了,用筷子从自己碗里夹了块酥肉,却被妈妈肖芳闪躲了。 “你吃,我不吃了,我这够了,今天没什么胃口!”她将自己的碗往右身侧转,边解释边抽空喝了口碗里的汤水。 “肉又涨价了,上周他们买六块钱一斤,这周就七块多了。”肖芳吃了一片菜叶子开始跟王元开启话题。 “......嗯.......”王元细品着酒杯里的二锅头,一脸被辣得抿嘴,一边发出享受的声音。 “你这买了几斤呢?”王元试探地问,他不是没看到肖芳把酥肉都如何分配的。对此,他早就习以为常了。这句话一问也不是在抱怨,只是单纯的想找话题聊个天儿。 跟肖芳一起生活这么些年,他早就明白在偷懒理亏时该如何转移肖芳对他的敌意和攻击。肖芳这人的生气也是一时的,一时生气,一时就开骂,要紧的事会啰嗦几句,小事也不例外,但更多时候,不会揪着过错不放。 他今天没出门拉货,加上又在喝酒,自然是要被肖芳一顿怼的,好在是找了个话题,便想着把注意力转移。 “一斤六两吧。也不知道那个人给没给够称!”肖芳喝了一口碗里的汤,平淡地接了这么一句。 “咋不多买点呢?”王元不解。 “这天气,多买点不容易坏吗?肉又贵贵的。”换肖芳不屑了。她一直觉得如果这个家让王元掌了财政,家里指定早就喝西北风了,她甚至坚信钱都是攒出来的,多花的一分钱都是对钱的不尊重。 “这不够你吃吗?”见王元没接话了,她倒是又开始了。 王元没再讲话,看见肖芳只吃了几块酥肉,他也内疚 ,但她好像是个直女,总是会以己度人,她也总是会把王元的懒、王元的好吃、王元的大手大脚等等坏毛病挂在嘴边,甚至很多时候面对王元的周到考虑,她总是会觉得是种矫情。 王元也不再好讲出口,毕竟酥肉大部分分给了两个孩子,他也没多少。他最爱的是肥肉炒着吃,对于酥肉倒没有太大的兴趣。对此,这在肖芳看来就是一种不好好吃饭的表现,“你就是酒厉害!” 这句话是肖芳对王元的专属“偏爱”,言语里的嘲讽连两个孩子都懂,王元不会不知道。 “嘿嘿....我就是,有酒没菜都能喝得香,咱也不挑食。”王元表情狰狞地喝了口酒,看着肖芳笑了笑,开始夹菜吃。听到挑食,肖芳把注意力放在了还在碗里挑香菜的于旸。 “你看看这小孩,挑食儿能挑成啥样!香菜不吃,给我吃!”说着将碗靠了过去,自行从于旸的碗里挑出了青菜。 “这个我也不吃!”于旸说着把一个偏白色的酥肉顺势夹到了妈妈肖芳碗里。 “这咋啦?”肖芳夹起来看了眼。 “上面有肥肉!”于旸噘着嘴,说了句。 “这么挑食,咋弄?”肖芳很无奈。 “用咱家之前栓牛的绳,给她栓起来,别被大风刮跑了。”正在吃菜的王元笑着接话调侃。 “哈哈哈哈....那是要。看看瘦成什么样!”肖芳无奈,把于旸刚夹给自己的酥肉夹到了王元碗里,“你吃,我不想吃了。” “哎!我这一会也吃不了什么。”王元叫了声,没再拒绝。 肖芳端着碗去了厨房,看了眼阿福,还是男孩子,果然是能炫饭,一大碗酥肉即将吃完,“阿福,要米饭吗?我给你带。” 阿福摇摇头,嘴里含了一大口刚喝的酥肉汤。 见状,肖芳就自行拿着碗去了厨房。 “你明天什么时候走?”王元夹了一筷子的青菜,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句。 “后天早上五点多的车。你到时候有时间送我没?”阿福顺势问了句。 “不送你,你打地奔吗?”跟孩子讲话,王元的状态明显比肖芳要绷得紧些,不管是语气上还是态度上,这倒是让阿福也不免有些忐忑。 见妈妈肖芳走后,面对爸爸王元的询问,阿福倒显得很局促,最终只好怯懦地回答了句,“好!”。 在王家虽然王元向来没脾气,但正儿八经聊事时,两个孩子对王元还是很有敬畏感,当然孩子里除了于旸。 有些时候阿福和阿瘦对爸爸王元跟妈妈肖芳相比,更喜欢爸爸王元,有时候更多的是心疼和无奈。爸爸王元哪里都好,人好,好说话,也会赚钱,从驴车到四轮车,再到后来的三轮车,钱也没少赚,人气也没少挣。 十里八乡的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王元为人宽厚实诚,那个年代的淳朴,王元身上都有,但让孩子们为难的是,爸爸王元除了喜欢抽烟外,还喜欢喝酒。 喝酒不是重点,重点是每次都能把自己喝醉。只要他一喝醉,妈妈肖芳就因为生气就会跟他闹,而他则趁着酒劲,也是一番大“作为”,随手拿起的板凳都可能是他的工具,毫不顾及地打在肖芳身上。 这样的场景是阿福和阿瘦甚是是妹妹于旸都没办法阻止的家庭战争。每当这个时候,是夫妻俩剑拔弩张的狠劲儿,别看平时从不动手、不动口的王元,往往在这种情况下,却有着极大的身高和力量优势,带着浑身的酒劲儿和东倒西歪的步伐,往往还夹杂着攻击性。 有次,肖芳见状破口大骂,半醉半清醒状态的王元也对着骂。围观的邻居并不觉得诧异,反而用很看开的语气劝导正在气头上的肖芳。 “算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都喝醉了。”好像喝醉了的理由,就能让人无条件放下,选择原谅。在他们看来,王元是被逼急了,是被骂急了,借着酒劲上来,人并不是清醒的。 这种情况下,阿福有亲眼见过,爸爸王元的嚣张,让人感到恐惧,不仅仅是他,还有正在跟他对峙的妈妈肖芳。 俩人眼瞅着要打起来了,阿福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妈妈肖芳面前,说时迟那时快,颤颤巍巍的王元,手上的板凳借着力,重重地打在了阿福的头上。 “啊!”阿福一声惨叫。 肖芳立马抱着儿子的头,查看情况。一旁的王元见状也有借着醉意丢了板凳,自行跟没事儿人一般往房间的床上钻。此时的他懒得应对他犯下的错,假借睡觉来掩饰自己的恐慌。 此时,意料之中,听到了来自肖芳的破口大骂,当中还夹杂着邻居们的好心劝导,“快带小孩去卫生所看看,这血流这么多了。他就是喝醉了,你跟他一般见识干啥?这小孩还是孝顺,不然就是你头上挨这么一下了。” 此时的王元,酒劲儿虽然很足,但人是清醒的,他知道自己刚随手拿起的板凳砸在了突然闯过来的大儿子头上,尽管如此,他还是能够在一阵喧嚣声中,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这件事之后,肖芳三天没搭理他。阿福也因为挨了这一板凳的伤。对此,肖芳很是恨,尽管如此,只能恨恨地在王元清醒时破口大骂。 王元在肖芳看来,身上唯一的好就是人清醒的时候,不管骂多狠,他都不会还嘴,沉默是他一直以为的倔强,只有在喝醉了,才会把自己身上的“戾气”,彻底释放。 “你看看小孩的头上,能流那么多血!你就不是个人....”王元无奈,肖芳骂得越凶,她的情绪就越激动,反观一旁的王元倒是淡定。 只是此时的肖芳,越骂越生气,越生气就越觉得委屈。人人都觉得他王元是个好人,就她最坏,平时别人看到的只有她对他的压制,别人却看不到王元喝醉酒后,对她的下死手。 打架她打不过他,从性别和身高上一目了然。用邻居们的话讲,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床尾和,对于打人行为,他们则总是会站在施暴者的角度去看待问题。 “他就是喝醉了,没有那个意思。你没事就别惹他,让他喝...”几乎都是一摸一样的说辞,按照肖芳的暴脾气,面对劝说她也没再发脾气,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期待值一直在降低。 用肖芳的话讲就是,除却一个破车,离了破车什么都不行。这般侮辱,作为当事人,王元早就听腻了耳,以前不爽时还会怼上几句,甚至用赚钱来互相嘲笑。 第97章 醉酒打人 “你就指望你那个破车,那要是忙农活,你早就饿死了。”肖芳恨不能上手直接跟他干一架,她虽然在王元面前态度一贯强势,但真正打起来,她不是王元的对手,所以也只能作罢,嘴上骂骂咧咧。 不说有多爱,就有多恨,但想到头天跟王元打架的场面,肖芳依旧是气不过。她对眼前这个睡了一夜已经清醒了的男人,并没有太多的了解,甚至说是害怕。 除此,王元喝醉酒了跟她打架这件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以前还没孩子的时候,某次农忙,她已经在田里忙到不停,王元却充耳不闻,上去就是谩骂。 以她跟他相处这么些年的情况来看,他的脾气确实收敛了很多,至少在他人清醒的时候,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嚣张跋扈,反而是性格上有所收敛。 可能是身在其中,并不知其变。肖芳并未觉得王元是旁人眼中脾气好、任劳任怨的人。旁人也自然理解不了肖芳有时候被气得情绪激动,只能瞬间脾气爆发,当街当人面随意谩骂。 尽管如此,这在肖芳看来,也只觉得这是她和王元夫妻间的事儿,用别人的话讲,哪有夫妻不吵架的,他们也都是普通人,有些时候,吵着骂着甚至打着就过去了。 只是这次,被挨打误伤的是大儿子阿福。当鲜血从阿福脑袋上溢出时,肖芳整个人都懵了,赶紧脱掉了自己的外套给孩子脑袋止血。 “走走走,赶快去卫生院。”卫生院离家有将近五公里,也是在这一刻,肖芳痛恨自己竟然不会骑车不然就能载着孩子以最快的速度过去。 她的慌乱全都表现在行动上,好在阿福已经很大了,能够自己扶着脑袋,也没有因为疼再像小时候那般大哭。尽管如此,当时王元下手的力度她全都看在眼里。眼下已然不适合过多去纠缠对错问题,而是尽快带孩子去卫生院止血。 妈妈肖芳的慌乱,阿福这是第二次见,第一是弟弟阿瘦当年因为发烧,整个人直接烧抽筋了,人一直沉睡不醒,妈妈当时也有那么一瞬间不知所措。眼前不懂什么叫“为母则刚”,以前一直觉得妈妈肖芳脾气太暴躁,性格太强势,不懂温柔和体贴。 眼下这些都不过是自己的偏见。 “能跑快呗?”妈妈肖芳皱着眉头盯着阿福被衣服遮盖住的脑袋,温柔地问了声。这温柔,他从来没有见过。 “没事,我按着呢!”阿福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话间还伸手去扯头上的衣服。 “压着!别流多了。”肖芳突然喊了一声,让阿福吓了一跳。 “这流这么多血,不知道啥时候能吃回来。”肖芳一脸愁容,见阿福虽然受伤了但不管是意识还是行动都是正常的,她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那个挨千刀的,就不是个人,你说你这孩子咋这么傻,你去挡什么?”肖芳依旧在气头上,甚至埋怨起了替她挡王元丢过来的板凳的阿福。 “......” 阿福没讲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讲,对于他而言,当时的情况就是爹妈吵架,开始干架,身高和力量悬殊的两个人,妈妈肖芳的人身攻击力明显要弱于爸爸王元。不谈对错,他不希望他们俩任何一方手上,尽管他也很不喜欢爸爸喝醉酒后的狼狈样子。 “你现在疼吗?”肖芳因为跑得太聪明,一时之间忘了当时穿的鞋脚后跟都没拉上,眼下松了口气,才想起来这茬儿。于是边蹲下身,布鞋上虽没有泥巴,但却有不少灰。等她把鞋后跟提上的时候,阿福看见了她脚上穿的那双灰色到脚踝的袜子。 这袜子很眼熟,是自己曾经穿破的那双,因为破了就丢家里了,没想到被妈妈肖芳缝缝补补,还自己穿上了。 这个女人就是这样,用他们晚辈的话讲就是吝啬、小气,从来不跟别人的父母互相攀比,特别是在花钱的物质上。 见妈妈停歇期间,阿福也停了下来,可能是最初被妈妈肖芳带着跑得太急,亦或者起初头皮被砸的突然,直到此时才感觉到脑袋上的阵阵痛感。 “妈,你看还在流血吗?”还没肖芳反应过来,阿福已经将盖在脑袋上的衣服扯了下来,看了看上面的血渍,又把头歪向了妈妈肖芳。 “哎~没流了。”阿福能从妈妈欢快的语气里听到兴奋和惊喜。尽管如此,她还是趴在大儿子的脑袋上,将其抱在怀里。当年的小孩子,如今已经长得比肖芳都高了,阿福故意低着脑袋,让肖芳检查伤口。 “嗯!头皮这块都血肉模糊了。”肖芳一边心疼一边感慨,她对始作俑者充满了恨意。虽然说小时候总是会打俩兄弟,但是从来没有这样下手过,顶多就是恐吓。 倒是王元,朝自己打起来,往死里打,这让她很是绝望。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彼时的王元对她而言就是噩梦,就是喝过酒后可以任性耍疯的人,她已经想好了,等他酒醒后再把他骂上几回,然后一个月都不想再理他。 尽管没再流血,肖芳还是没有因为要省钱就没送阿福去卫生院包扎,而是在看到头皮那块模糊血肉时,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就这件事,阿福记了很久很久,以至于每次在父母吵架这件事上,他总是会打心眼里儿站妈妈这边。爸爸王元的嗜酒如命,酒后的性情焦躁,让他恐惧,甚至在他清醒的时候,他也有些许的害怕。 再看看眼前刚喝了几杯酒下肚,但人还清醒的爸爸王元时,他自然是不知道该接什么话。父子俩的生分全在当年的那一板凳上了。他没有得到爸爸酒后清醒时的道歉,也没有人再记起当年差点被打重伤的妈妈肖芳,这个家没有因为暴力而散,以前不会,现在应该也不会。 “你妈说问你找到对象没?”王元就是这样,平时不善言辞,但是只要喝了几杯酒,讲话的欲望就像被激发,没有扭捏地试探,反而是直接了当。 “跟我妈说了,你们不用担心,这事我自己心里有谱儿。”阿福讲话的声音变小了,脸上倒是呈现了一种以前之前没有的傲气儿。王元不像肖芳,总是喜欢强人所难,王元倒是情商使然,不再追问。孩子虽然是孩子,但如今也都娶妻生子的年纪了,有些事,不用啰嗦地去讲,因为他们都懂。 阿福话刚说完,妈妈肖芳盛饭回来了,给阿福分了小半碗,给王元分了一大碗,给自己留了一点。 “你们在说什么?”肖芳听了一个尾巴,好奇追问了起来。 “不是说给阿福找对象的事么!”王元停下筷子,开始用手抠牙齿上沾着的韭菜叶,漫不经心地接过了肖芳的问题。 “是的,一说他就说不用操心,现在人也不好说,不喝酒不抽烟的小孩要好些,俺家两个儿都好,都不像你,烟鬼、酒鬼都占了两头。”捧一踩一的妙处就在于不在于对前者的夸,而在于对后者释放的警示和调侃信号。 “咋能不用操心啊,人说好媒了,还给你跟你弟一样准备了彩礼了呢!”王元讲话很是大气,这让肖芳是不会说的,但毕竟家里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王元了。 “嗯!”阿福没有跟父母唱反调,反而是有认真回应着。 “不用操心,你这过年了,带回家!”想到不用为大儿子的婚事操心,肖芳虽然不信,但还是乐呵着呢,故意调侃激将着。 “时机成熟,有机会我肯定会带回家,带你们见见的。”阿福信誓旦旦状,这倒是让肖芳放了心。其实因为生的是儿子,肖芳倒也并不担心,他以后娶的人是邻近的还是外地的,毕竟是男孩,在男女感情上,总归是占身体优势。 她担心的只是邻居们看到阿福,总是会“关心”地问上一句,“结婚了吗?有对象了吗?毕业了吗?”之类的关系人生诸多重要选择的诸多无聊问题。 村是一个村,同龄孩子的发展,总是他们口口相传的“八卦”,互相讨论,互相传播,并乐此不疲。谁家儿子结了婚,生了孩子,生了几个孩子,生的男孩女孩等等问题总是会以一传百,以百传千,最后信息互通,谁家都没有秘密,除却贫穷,还有个别的无知和愚蠢。 阿福吃完饭赶紧撤离了饭桌,生怕婚姻的事再次被爸妈提及,便火速离开了。吃了一大碗酥肉汤,他兴冲冲地跑回房间,乐呵呵地背靠躺床上了。 回家就是舒服,家里总是会有人从衣食住行操心到家庭成员生活的方方面面,那个人就是妈妈肖芳。当然眼相下最受折磨的可能就是妹妹于旸了。因为年龄最小,加上跟父母也有很大的年龄代沟,眼下又是到了她的青春叛逆期。 阿福也不是没有看到她作为乖乖女的叛逆,以前是妈妈买什么衣服她穿什么,现在则不同,现在是面对妈妈推荐的衣服,她总能够很不听话地拒绝。这放在以前,主要妈妈肖芳举起手,就能够把不听话地小女孩镇住,眼下是不行了。 “现在上初中感觉怎么样?”阿福见妹妹于旸也进屋了,便追上去问。这句话倒是让于旸很是不爽。 “你说呢?”于旸白了大哥一眼,很无趣地去拿自己的复读机开始摆弄起来。 “没大没小。”阿福几乎是眼带笑意看着妹妹的叛逆。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刚他前脚进屋,后脚就听见妈妈在批评妹妹,不好好学习,天天净爱瞎买东西,除此还提到了学习问题。 于旸很不屑爸妈,特别是妈妈询问她的学习。一方面在于她觉得爸妈没上过学,没文化,即使她讲了,他们也听不懂,既然不懂,一说肯定是会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重点是,告诉他们了,他们也没办法帮自己补习,反而又会拿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怎么样来说教。 于旸这孩子,脾气也不好,刚好家里五个人,脾气不好的就占了三个,他们娘仨在一起,不对,只要王元在家,也总是不免被牵连骂上一顿。 于旸看看手里的复读机,这才心虚,转笑意盈盈地解释,“学习成绩一般,特别是英语很差。那听力都听不清。” 见妹妹皱着眉头,煞有介事地诉说着自己学习上的问题,开始虚心请教起来。 “那为兄就给你传授几点学英语的法子。想想我当年,英语成绩一直是班上前三,还拿过满分。”在妹妹面前阿福从来不用掩饰,甚至自带大学生的优越感。 但见妹妹脸上很是不屑,阿福脱口而出:“不信你去问咱妈!当时我还兼职给别人补英语家教呢!”这确实是大实话,妈妈也曾以大哥位榜样跟自己讲过他的成绩,特别是英语成绩。 “不是,我当然相信啦,我就是单词不知道怎么背,主要是不想背!”在大哥面前,于旸丝毫没有被大哥血脉压制,反而是一脸无辜样,表达着自己的烦恼。 要这样说她是不敢跟妈妈肖芳敞开心扉的,不然就被指责是不努力,没良心,虽然不想背的这一现实也确实是因为懒,但很多事情,也并不是主观感受那么简单,更多的应该是能不能理解,能不能被接受的问题,很显然,跟妈妈肖芳比起来,上了大学的大哥才是她最好的倾诉对象。 “那也要背啊,不背怎么认得词呢?怎么去做题呢?”大哥起身,一脸严肃地跟于旸开始强调了背单词的重要性。 “那你说咋背吗?”于旸一脸不耐烦,好不容易放了个长假,她也有安排时间做作业,但有些事,并不是她想就能够的,她自知自己几斤几两,有多大能耐,就像背单词一样,一个早上二十分钟的早读都用来背,也不一定能背住十个。 她的无力此时在大哥这也显得有几分懒散和不用心。 第98章 离别前夕 兄妹俩开始就英语单词怎么背,大哥阿福开启了指导模式。 没一会儿就听见爸爸的声音,“于旸去把碗刷了,你妈去菜园弄地了,晚点要下雨就弄不成了。”王元边说边揉眼睛。 他这个动作,家里人见怪不怪了,用他自己的话讲,眼皮之前因为出事,缝过针,一到阴雨天气即将到来的时候就会格外痒,他不停地揉,似乎才能更舒服些。 “我先睡一会儿,太瞌睡了。睡了我等会起来还出去拉点货,不然下雨了车就出不去了。”他继续补充,总是用最温柔的话讲着最让人拒绝不了的安排。 “等会去。”于旸有些不耐烦,此时的大哥闻声也没再讲解了,忙慌接了话。 “你们别忘了,晚了你妈回来就骂人。”他说得没错,也不算是威胁,兄妹俩自然是知道妈妈肖芳的脾气。于旸气的是,自己就是记不住那几个音标的发音,单词也总是记不住,让人头大,回家放假了爹妈还总是喜欢让自己干活。 她此时甚至有点羡慕上了大学的大哥了,在这个家里,似乎只要上了大学就不用被安排干家里的任何活儿。像小哥回家,爸妈总是安排他上房修缮有些漏水的房顶,会让他喂猪,反而是大哥,让他干的事就很少,反而是他自己总会贴上去做,最后还被妈妈劝退。 “为啥爸妈不使唤你去干活啊?”于旸皱着眉头,满脸委屈状。 “我是太勤快了,你是没看到我上次帮咱妈挖菜地,手上磨出了个泡还没消呢!”说话间,阿福摊开左手掌,无名指靠近掌心的指腹赫然出现了一个充满液体的水泡。 于旸瞥了一眼,倒也放下了对父母偏心的不满。 “我去洗碗了。”说着就走出了房间,虽然很不情愿,但也不想再被妈妈骂。毕竟妈妈肖芳的嗓门隔老远就能听见她的声音,一声声骂声让她颜面尽失。 这倒是让她想起来小时候有次拿钱去买零食吃,结果被妈妈肖芳逮个正着,吓得她听见吼声就赶紧往外跑,零食都没顾上拿,一边是小卖铺江婆婆的呼喊声,一边是妈妈肖芳要追过来打的吆喝声。 那简直就是童年的噩梦,对于妈妈肖芳在家里的地位是有绝对的霸权。 等于旸乖乖洗好碗,出了厨房就看见妈妈肖芳正在菜地里忙碌,旁边还站着无所事事的大哥。 于旸悄悄走进爸妈的房间,此时的大侄子正睡得正熟,她便蹑手蹑脚往自己房间去,很显然,比起学习,她对复读机的兴趣更大。 “你这次要多少钱?”肖芳正翻着地,看见阿福过来了,她便好奇问了句。 “不用,我自己打零工就够了。后面要交学费了我再找你们要。”听到大儿子说不要钱的时候,肖芳愣了一下,“你在那干干什么活?还是给小孩英语辅导吗?”一辈子没出过远门的她,并不知道大学生兼职其实有什么工作,不仅仅是作业辅导。 “不是,是在一家玩具店打工。按小时的那种,一个月有300块钱,够我花了。”肖芳并不在意阿福打工的工作类别是什么,她得到的信息就是打工赚来的钱够他日常开销。在她看来,300一个月的话,一天就是10块钱,在学校食堂一天吃10块钱算多了,他妹妹于旸一个星期五天二十五块钱,一天也就五块钱。 她没再追问,反而是阿福在讲这个事情的时候,仿佛有这难言之隐。 “嗯....”他突然沉默了,但又像是有话没说完。 “平时省着点花,赚钱不容易,明儿走让你爸再给你一百块钱。”肖芳头也不抬地继续挖着她的地,有些肥胖矮小的身材,但在菜地里,干起活来,却格外利索。 “不用了,我够了。”阿福还在倔强,要面子。 “给你你就拿着,多的也没有,你爸这赚的钱,以后还要留着给你娶媳妇用。”提到娶媳妇,眼下的情况在肖芳看来跟遥遥无期无异,这也使得她讲完这句话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借着叹气的瞬间,停下了手上的活,苦笑着看着四周。 “过年回家来,让村里姨们给你介绍个。年龄都多大的了,你这孩子就别倔。”阿福自然知道妈妈所说的“倔”是什么意思。以前上高中的时候,因为钱的事,母子俩吵过架,但是的阿福就扬言不要家里的钱,坚持了将近三个月。 还好是爸爸王元从中间说好话,才得以把孩子劝回家。可是青春期的孩子有多傲气,对于妈妈就有多大的叛逆“伤害”。去年又因为小事吵架,过年都没回家,虽然说不想他,还因为他的任性不回家而生气,但最终还是最担心他的安危。 “你今年一定要回家!”肖芳刻意强调了句,只为在线等一个答复。 “好!今年过年一定回家过年。”见妈妈这般请求,阿福也直接放出承诺,他眼里的喜悦和感动来源于妈妈的爱。对于阿福而言,越长大越是懂得妈妈这个角色的人。说完他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嘴角带着妈妈肖芳没能察觉到的笑意,瞬间神清气爽了。 “那就行啊,到时候回来看看,有合适的就见个面,你年纪也摆在这了,别还跟小孩一样。以前啥事你自己非要做主,我和你爸也没拦着你,但找对象这事,你还是要听我们的。我们能害你吗?” 肖芳头也不抬地继续挖着菜地,语重心长地跟阿福开始讲起了大道理。这些大道理阿福何尝不懂,他已然在妈妈肖芳二次提到年龄的时候有些不悦了。 眼下的他倒也确实尴尬,年龄尴尬,收入尴尬,婚姻尴尬。用妈妈肖芳的话讲,按他们那一代人,就像弟弟阿瘦一样,二十出头的年龄就已经被家里安排了终身大事,而今阿福却在奔三的路上,虽有情可原,但也是父母特别是妈妈肖芳最是操心的那个。 “好啦!我知道啦,过年来就再说嘛!你跟咱爸就照顾好身体,别太干重的活了,以后要跟着你大儿子享福。”说这些话的时候,阿福是信誓旦旦的,心情也稍微有些好转,对于未来他似乎胸有成竹。 “享福!就指望你赚大钱了,以后我们田都不要了!”见阿福在吹,肖芳也配合着开始演。肖芳有时候也不懂,为什么他们兄弟俩小时候,自己总是会那么严,家里三个孩子都比较怕她,但眼下,自己原来也能跟孩子这般愉快相处。 以前总觉得他们太小,不管什么事都要操心,眼下孩子大了,很多事讲起来也算畅通。 “妈,我等下去看下我奶奶。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家。”阿福嘀咕着,眼瞅着过两天就走了,也知道昨天去看奶奶,奶奶说头疼不舒服,今天去看看她。 “晚上回来吃。”肖芳跟上叮嘱了句。对于老太太袁氏,她早就没了前几年的不满。人总是会变老,作为经历了很多人生大事的她自然也理解袁氏作为一个女人的不容易。 眼下其他兄弟们就老母亲袁氏要住谁家吵个不停,这也是肖芳不让阿福在奶奶袁氏那里吃饭的原因。老五媳妇杨霞也因为老太太照顾孩子的事,妯娌俩大吵过。眼下她自然也不想自己孩子往那边去。 “好!”阿福应了下来,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于旸从房间里出来。 “走,跟我一起去奶奶家玩会儿。”说着阿福就上来拉于旸。 “去那干嘛?”于旸一脸懵,虽然出了门就是想透透气的,但见大哥喊,她回头示意,“小侄子不是在睡着吗?人都走了他醒了怎么办?”于旸皱着眉头,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咱爸不是在房间睡觉吗?”阿福不以为然,女生似乎天生就比男生对弱者更有同情心些。 “没事的,他哭了咱爸不就会抱嘛!我们就去一会儿,去看看就回来。我过两天就走了。”阿福脸上带着笑意,并不打算放弃试图说服妹妹于旸跟自己同行。 “好吧!”于旸妥协了,但讲真比起去奶奶家玩,她更倾向于在家带孩子。还在襁褓中的小侄子,时而吵闹时而安静,被升级为奶奶的肖芳抱着的时候,她总是会拿小侄子吵闹劲儿来回忆于旸小时候的闹腾。 每每这种时候,大哥阿福就会在一旁调侃道,“你看看咱妈头上的白发都是你那个时候吵出来的,一天天的就只知道哭,吵得我都想把你丢出去。”说完一脸嫌弃。 于旸不再作声,她半信半疑般接受了大哥的说辞,见于旸被说得不讲话后,妈妈肖芳总是会把话题引到阿福身上,“你还说你妹,你呢?上学到现在还花我们的钱,还一直说会还我们,这还哪去了?”肖芳一改往日的严肃跟两个孩子开始有说有笑。 “放心,我以后工作了肯定会接你和俺爸去大城市享福的。”大哥一副信誓旦旦模样,于旸印象深刻,后来很多年之后,她也忘得差不多了,对于未来她是迷茫的,但对于曾经,她遗忘地也快。 谈不上对大哥承诺的信任与否,她甚至也没有刻意关注妈妈肖芳是否相信了大哥所说。只知道当时谈论未来的母子三人,都有各自不同的欢喜和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等兄妹俩到的时候,大强正在给奶奶端粥进屋。 “奶奶还是不舒服吗?”阿福皱着眉头上前询问,推开门奶奶一如初见,额头上裹着毛巾,躺在床上侧身接过大强递过来的粥。 “哟,阿福过来啦?”透过光阿福能看见奶奶脸上的苍白,脸上强忍着不适,带着笑意回应着阿福,除却阿福,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阿福身后的于旸。 “还是老毛病了,晌午那会爬起来,许了个愿,汤到了你老太,我晚上给她送送就好了。”袁氏解释。对于袁氏所说,阿福半信半疑,虽然他知道奶奶从小就擅长这种入门级别的“仙术”,但读了十几年的书上也并没有对这种玄学进行过合理解释。 他也接受了人们常说的那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更何况自己小时候因为生病一直不好,还是奶奶凭她的“通天之术”,掐算出了是某个已故亲人的唠叨,有因有果之后,一番承诺,到兑现后,病也自然而言就好起来了。 所以他这次也选择信奶奶袁氏所说,也信她的技术。 “啥时候走呢?”奶奶袁氏喝了几口白粥,突然问了句。 “后天天还没亮就走了。” “哎哟,这不巧,赶上我这又坏了,不然我咋着也要上街去买点肉,喊你来我这吃饭。我这两天天天夜里睡不着觉,哎~这肚子这跟火烧得疼。哎~以前穷啊,没啥好吃的,身体都吃坏了,年轻时什么都不怕,现在老了,一身毛病。哎~”袁氏讲话间隙总喜欢大喘气,仿佛叹口气,身上就舒服些一样。 说着说着,袁氏又开始忆起往昔了。她总是感慨时间过得很快,她俨然也在渐渐变老,白了的头发,佝偻的身材,总是大喘气的肺部,还有总是头疼脑热的病,人老似乎就在一瞬间,哪怕再倔,总有一天都会认,就像袁氏,她言语里的曾经是属于她的青春她的人生,普通但却让她铭记一生,且带着骄傲和自豪。 天还没亮,妈妈肖芳就把大哥阿福喊了起来。与其说是被喊起来的,不如说是听见了爸妈拌了嘴,有断续大声喊叫吵醒了他。 “起来,看看都几点了。等会还要把车预热呢!”王元是家里让肖芳最不耐烦的人,没有之一,以前孩子们还小,骂几声吓一吓就听话了,倒是王元事事都喜欢跟她对着干。 “这都几月份了?天气温度这么高。他五点半的车,现在四点还不到你就把人喊醒了,不知道干什么!”本身突然被喊醒,王元就很不爽,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四点还让赶紧起床,理由还很离谱,车子只有在冬天要烧开水,要预热,现在都五月份了,根本不需要,他这才发了脾气。 其实最让他生气的点是肖芳自从抱了孙子之后就不会再过多关心和理解他了。白天多睡了会儿就被她骂了一顿,眼下又借着自己不想起床来翻旧账。 “白天睡,晚上还是睡,就是喊不醒你,天天不知道怎么那么大瞌睡?”本身人就不大清醒,又听见肖芳的唠叨,王元没忍住,吼了几声,好在是小孙子也正在睡,王元这才收敛了些,悻悻地起了床,往厕所走去。 第99章 买内衣 “咋啦?”阿福眯着眼睛,询问从明亮处走过来的妈妈肖芳。 “你也快点起来,收拾收拾,等会吃点饭,就去赶车了。”肖芳并没有在意她刚跟王元发生的口角,而是刻不容缓地也喊了阿福起来准备。 “好!妈!给我开下灯。”电灯泡一打开,房间瞬间亮了许多,这光也让刚睡醒的阿福觉得有些刺眼。 妈妈肖芳转身就离开了,阿福知道她一定是往厨房去了。 果不其然,等阿福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后,就看见妈妈肖芳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碗面条。“咋这么多,我怕我吃不了。”阿福面露难色,“咋吃不了,这没多少,你这路上好几个小时呢,到时候车上饿了怎么办?” 果然不管什么时候,最关心你饿不饿的人永远是妈妈。 阿福没再接话,开始吃着碗里的饭,翻了翻热气腾腾,却不曾想下面还卧了两个荷包蛋。 “怎么还有鸡蛋?” “这不是你们俩从你姥家带的吗?咱家又没有,我这在家照顾你小侄子,没顾上时间去买小鸡仔,家里就没养。”虽然已经给阿福做了饭的妈妈肖芳此时依旧没有停下来。 昨天挖菜地挖出来的韭菜根,眼下就着微微灯光,开始拾掇。 “妈,你这是在择什么?” “韭菜!趁你小侄子睡着这会儿,把韭菜择了,这两天说是有雨,回头种一下。我这不弄,你爹他更别指望,就吃他最会!”妈妈肖芳愤愤说道,听到妈妈又要开始了,他没再讲话。 妈妈这人哪哪都好,就是有一点最喜欢啰嗦。对于家里三个孩子而言,要说对父母谁更爱,他们一定会异口同声地说爸爸王元。妹妹于旸,上次阿福特意询问过,给的答案是觉得妈妈太凶,零花钱都没有,反而是爸爸王元不仅会偷摸给零花钱,还不会随意骂她。 而对二弟阿瘦而言,从他打工后,赚的第一笔钱,就是想到给爸爸买了双黑色加绒皮鞋,没有给妈妈买,这虽然旁观者听起来都为妈妈委屈,但这在妈妈看来,他能给爸爸买一双已经是有心了,更何况那个时候赚的钱也不多,当时也还是个孩子,赚的钱也都是他们为人父母看不到的辛苦,她只会觉得心疼,没有半分委屈。 对于阿福本人而言,他觉得这次回家妈妈变了很多。以前讲话中气十足,头发大部分也都是黑色的。这次回来,人也明显比之前要瘦弱得多,已经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了。 “老太太!”有时候阿福就笑呵呵地称呼自己的老妈。老太太的模样,让她整个人似乎也变得温和了许多,没有之前的强势,也没有之前一言不合的破口大骂。 如果现在让阿福选择,父母他更爱谁的话,他可能会选择妈妈肖芳。 不是因为不爱沉默寡言的爸爸,而是因为妈妈更值得去偏爱。 其实阿福可能也第一次才意识到妈妈的爱,但对于于旸而言,她也是第一次感觉到以脾气暴闻名的大哥,这次回家跟妈妈相处俩人竟然并没有吵架。不仅如此,她还看到了大哥对自己的劝告,在自己对妈妈抱怨不满时,他反而是站妈妈那边,这虽然让于旸不闷,但想着复读机毕竟是大哥买的,她倒也知趣。 小孩和大人对未来的担心并不相通。妈妈担心的是大哥的终身大事,而大哥担心的是自己的学业,等到了于旸,她担心的是自己可以怎么省吃俭用攒够拉直头发的钱。 等她一觉醒来,已经看不见大哥的身影。 “大哥走了吗?” “走了。”妈妈肖芳正抱着小侄子吃奶壶。小孩子就是无忧无虑,小小的一只,没有烦恼,饿了就吃,吃了就睡,开心就笑笑,不开心就随意大哭一场,这可能也就是小孩子的魅力所在,于旸很是羡慕也对很可爱的小侄子甚是喜欢。 这喜欢帮她挡住了大哥离开了的失落和难过。 “妈,能不能多给我十块钱,我想拉直头发!”于旸还是把想多要点钱的诉求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头发好好的,拉什么直?浪费那个钱,不知道赚钱辛苦!”妈妈肖芳上来就是一顿批评,她看不上好好的头发去花那个冤枉钱,在她看来,于旸的头发已经很直了,搞那些没意义的,关键是还浪费钱,她自然是禁止的。 好在怀里抱着正闭着眼睛享受吃奶的小侄子,不然妈妈肖芳可能要站起来找棍子给她一顿毒打了。 “......”于旸开始委屈了,眼泪却已经感知到了,在眼眶里打了转。 “咋啦?牙疼啊?”从外进来的王元看见低头闷闷不乐的于旸,刚好又听见肖芳正骂骂咧咧,他就猜到了肯定是于旸又做了什么花钱的事了。 “牙疼了”这个是于旸和他之间的暗号,意思为嘴馋了,想买零食吃了。跟肖芳不同,王元觉得哄一个小孩很简单,很容易,只要带她去买零食吃,一切都不是问题。 见王元嬉皮笑脸,肖芳直接上来连他一顿痛骂。 “让你别给小孩那么多钱,你就是有钱,给个一百块钱不行了吗?还多给了五十块钱,你就是钱多,买稻种子的钱都还没给!”说到钱,每一分肖芳都严格把关。 肖芳之所以突然就质问起王元给大儿子阿福多给了五十块钱,她就已经气到不行,也不是不舍得给孩子花,就是觉得给多了孩子就会乱花钱。这次回来,又是给妹妹于旸买复读机,又是给自己买手表的,这些在她看来都是浪费钱。 五十块钱算多吗?这对肖芳来说算多。家里买的稻种,一年的营收种子,一起也才七十块钱,五十块钱和七十块钱相差不多,但是真值钱。 “就让他知道赚钱不容易,就不会这样大手大脚花钱,你看看这小的好的不学,净学些花钱的。那头发好好的,拉直干什么?是能管饱还是什么?”肖芳越说越激动,本来嬉皮笑脸的王元这也收敛住了。 好在怀里的小孙子,听见大声讲话,被吵得开始哭闹了,肖芳这才作罢,起身抱着小孙子,走来走去开始哄他入睡。这场争吵这才罢休。 “怎么啦?”王元趁机走近于旸,笑着使了使眼色,“我看看去给我买包烟,给你跑腿费儿。”说着王元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个十元钱递给于旸。 “快去,别让你妈看见了。”王元朝于旸使使眼色,好巧不巧,肖芳抱着小孙子过来了。于旸这孩子也聪明,赶紧把十块钱往手心里卷了卷,这才没被肖芳看见。 “我等会去看看稻种,我先上个厕所。”王元很机智,在肖芳面前尽可能地表现勤劳能干,而不是无所事事,不然又要被骂。 肖芳没理他,抱着熟睡的孙子进屋睡觉。 爸爸王元前脚刚走,于旸就已经擦干眼泪溜出了房间。出了门的她自然是开心的,只是又很忐忑,还是会害怕遇到了妈妈肖芳。其实她有两个花钱请求,一个是想让爸爸给自己多十块钱,这样自己离拉直头发的梦想就更近一步。虽然事实跟她预料的相差不大,但她还是失望了很大一会儿。 到了小卖铺帮爸爸买了烟之后,她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轻松愉快地忘掉妈妈肖芳的责骂,然后挑选起自己想吃的零食,而是直接让老板把剩余的四块钱找零。 拿着烟,她找到了正在前门换靴子的爸爸王元,顺势把零钱也给了他。 “怎么没买零食吃?”王元笑着不解地问。 “不想吃。”她满脸的不开心,倒是让王元愣了下,孩子长大了,买了零食也不好哄。他也没再让,反而是接过烟,顺势把零钱装回了口袋。 见状,于旸没再讲话,转头往堂屋走去。 “不给我钱,拉直头发,那我要买内裤,我的都烂了。”于旸一鼓作气跑到厨房找到妈妈肖芳一顿输出。是的,买内裤是妈妈肖芳在放假第一天就承诺过她的事。 “好!明天就去赶集买。”肖芳被于旸突然气鼓鼓地提要求,吓了一跳,好在是她又提了一下,不然自己真给忘记了。以前在家里忙着田里,现在有了大孙子,就围着大孙子转了,别说一周只回家一次的于旸了,就连王元平时出门开车拉货她有时候都顾不上。 顾不上早上做饭,就连每天都要洗的衣服都是她早早起床,抽空去洗好晾好。家里的地也是每天早上三件套,做饭,洗衣,扫地,但凡哪次起晚了,要不就是地没人扫,要不就是饭没人做,更别说衣服了。 孩子好好的就好,但凡遇上了感冒发烧,简直折磨死人,整夜整夜地哭,睡不着,大人要跟着一夜不合眼,坐床上哄,站着哄,走动着哄,半夜还要爬起来给他冲奶粉,等他熟睡后,大人才能睡。 这里的大人当然只指肖芳一人。 听见妈妈这般答应了,她还是放心不下,上次也是这么说的,等她从奶奶家回来,也没见到,她强装懂事也就没再过问。今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点钱去拉直头发,直接被骂,这让她很是委屈。 不说班上其他女孩子的精致好看衣服,张云丽爸妈不在家,每年也会给她们姐妹俩买很多好看的衣服,包括各种图案的好看三角内裤。 反观自己,她想要辆跟张云丽那样的新自行车,被爸妈否决,而是拿出了哥哥当年买给嫂子的自行车骑,车架高不说,还不符合于旸小女孩的审美,她也试图反抗过拒绝过,但没用。 除了爸妈没人愿意为她付这个钱,她最后也只能默认接受安排。她羡慕张云丽各种花色的内裤,看看自己,全是些深色的四角裤,一说就被妈妈骂不懂,深色好洗。 “那你明天在家照顾你大侄子,我去给你买!”肖芳终于妥协了,答应给于旸买,但条件还是虽迟但到。 “不要,我要自己挑。”于旸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肖芳不以为然,这孩子大了就是任性许多,她本来是想拒绝,但想着小女孩也青春期了,也是时候买了,不然出于任何考虑,她都不会应允得这么爽快。 “那你大侄子这怎么办呢?”肖芳随口一说,把问题丢给了于旸。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于旸还在较真。 “你去!去上天!”肖芳见于旸还在犟,便没好气地冲了她一句。在她看来,孩子不管多大,只要不懂事,就是要管,不然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越想越觉得生气,“你就是皮痒痒了,打一顿就好了。”肖芳的脾气,让她没办法容忍于旸的小脾气,于是开始放话威胁。 见状,于旸瘪瘪嘴,没再讲话,半响来了句,“我不管,我要自己挑,不然我就不要!”她也开始威胁,但明显底气不足。 “不要别不要,反正不是我穿!”小孩还是小孩,三两句话就能让她妥协下来,肖芳嘴上逗逗她,母女俩的话题至此得以结束,于旸的闷闷不乐似乎也被开解了许多。 虽然对妈妈带自己一起去赶集的把握并不大,但她还是觉得有戏,只要能买到自己喜欢的内裤,倒也开心。肖芳没注意到,于旸少女的心思总是细腻、敏感又多疑,跟小时候比,更喜欢攀比了些。 当一个孩子什么都想要,遇到一个什么都不想花钱的母亲,两人之间的代沟也愈发明显,很多时候得不到满足的时候,于旸只会委屈痛哭,然后告诉自己要独立自强。 晚上吃饭席间,肖芳突然开口,“明天早上我去赶个集,你在家里带着你大孙子。”她在给王元安排事儿。 “于旸不是在家吗?”说完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是下午才走吧?” 于旸没接话,继续喝着她的稀饭。 肖芳看了一眼沉默的于旸,气冲冲地质问王元,“不就不能看吗?这个孙子就指望我一个人带,你天天出去我就不说,你这在家里还想偷懒不想带,我这半年都在带咋过呢?”肖芳很是不满。 王元见状,只好应允下来,本想着还有于旸在家可以搭把手,倒也没再说什么。 第100章 赶集 第二天一大早于旸就被爸爸王元喊醒,“快起来了,等会你妈上街都走了,就不带你了。”还不等于旸睁开眼睛,小侄子的口水已经滴到于旸脸上了。 原来是爸爸王元抱着小侄子来喊自己起床。小侄子被爸爸丢在自己床上,如泰山压顶般隔着被子趴在自己身上。于旸笑笑,亲了口正挣扎着的小侄子。 “真的假的?我妈上街要带我?”于旸一脸喜悦,但又有些不相信,再次确认了下。 “你妈刚洗完衣服,正在吃饭呢,让我喊你去吃饭,吃完去上街。”王元伸手把孙子抱了起来,跟于旸解释了下,离开后便又催促了句,“快起来!” “好!”于旸的回答里带着欢喜和雀跃。 等她起床走到厨房准备去盛饭时,遇见了妈妈肖芳。“哎哟,懒虫今天竟然自觉起床了。”言语里尽是调侃,于旸笑笑,她知道这是爸妈逗她的把戏,“等会我也要跟你一起上街。等我吃个饭。” “快点吃!”肖芳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听见于旸这般说,她自然是清楚什么事。昨晚还跟王元商量了下,就是为了兑现带她去买内裤的承诺。起初考虑的是让王元带好孩子的事,但在王元看来她一个人去买就够了,没必要当事人也去。 还是肖芳提到说孩子大了,想要自己选择,也想跟着去。王元这才罢休,他也不是个在孩子们面前的坏爸爸,既然如此,他也就应允了肖芳的安排,他则留在家里带孩子,肖芳带于旸去买内裤。 由于肖芳不会骑车,母女俩只好步行去街上,三十分分钟的脚程,让于旸有些吃不消。“累死我了。”走在半路喊,一直喊到卖内衣的小摊上,被各种花花绿绿的小内衣迷住了,也瞬间忘了刚才走路的痛苦。 对于她的“娇气”,肖芳也并没有宽厚容忍,反而是一顿怼,“走个路都能累死了,天天不好好吃饭,看你瘦的,这要是搁在往年,不愁给你饿死...”妈妈肖芳又开始喋喋不休了,刚才是脚上走出了火,现在是耳朵要听长茧子了。 妈妈肖芳总是喜欢讲大道理,不能在面前呈现任何方面的弱,不然就会被拿来跟她的同时期相比,最后总结下来又继续上升到教育阶段,要么是不好好吃饭,禁不起干活的劳累,要么是不好好学习,禁不起乱花钱。 总之,不管什么情况下触发的说教,都一定有道理可循。她不理解于旸的娇气,于旸生气于她的冷漠和守财之道。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和一个十多岁的人之间,代沟已然深不可测。 “你这小孩内裤咋卖的?”走到一处卖各种年龄段内裤的小摊处,肖芳开始打探价钱。 “3块钱一条,五块钱两条。”老板正端着碗,蓬头垢面状,端着碗坐在摊位上,边吃早饭边接话。 肖芳没再接话,反而是开始认真挑选起来。一条灰色的带卡通的,一条蓝色带些许其他颜色的。 “我不要这种,我要这种。”于旸也是个聪明孩子,见妈妈刻意忽略手边最粉色的那条,转而去选了两条颜色较暗的款,她就知道自己这次跟着来是对的。 说话间,拿起来两条粉色的三角内裤,递到妈妈肖芳面前。 “这不耐脏,不好洗!”肖芳尽力在解释,没有像以前在家里时的粗暴。 “好洗,我自己能洗干净。”于旸不服气,她最喜欢的粉色,有看到张云丽的就是各种她很喜欢的粉色。从小学到现在她穿的一直都是妈妈给买的四角裤头,还是上了初中后看到同龄小女孩都穿了三角的,她羡慕不已。 就这件事,她一直觉得是妈妈跟她有代沟,别人的妈妈在衣物选择上给了很大的自由,反观妈妈肖芳,自己买个内裤从来都是妈妈一人说了算。 “你这...真不好洗,颜色太浅了。”肖芳放低了声音,一改往日的强势,小声嘀咕着。 “这颜色好看,小女孩都喜欢,一天换一次的内裤,好洗!这小孩也好小。”老板看不下去了,她自然是想以孩子喜好,来成交这次买卖。 肖芳笑笑,“哎,也不小了,马上就满生了。” 一旁的于旸并不懂她们在说什么,反而更执着于自己选择的两个粉色的,一直攥在手里。 “哦,那看着还小啊。你咋还有这么大的女儿?这以后不是汤罐子吗?”老板不好意思的笑笑,又开始追问了起来。别说是老板了就是换个其他人,也会一眼就看出了于旸和肖芳的关系,很明显俩人的年龄最少有三轮。 “哎!是侄女儿,这是俺弟家的孩子,之前不是检查嘛,就在俺家长大。”肖芳如实托出,很多人都以为她和王元是老来得女,有不知情的人甚至会开起玩笑。 “你们这夫妻俩可以啊,这么大年纪了还生个女儿出来,厉害啊!”一句看似夸奖的话里尽是调侃。往往这种时候,夫妻俩总是会如实说来,检查已经结束了,孩子的身世也就没必要再隐瞒,他们选择坦荡告知所有人真相,不仅仅是为自己开脱,还是为孩子以后的选择自由做打算。 “那你这孩子谁照护就像谁啊!”老板没话找话,感慨了句,知道孩子的年龄和眼见的身高,就一嘴说出了于旸跟肖芳一样是个矮个头。 老板也是邻近村里的,虽然不是很熟,但都在一条街上混,来来回回打交道多了,自然也就熟悉了些,不管什么是都能主动搭上话,聊上几句。 一旁的于旸见卖货的老板是个跟妈妈肖芳同龄的妇女,又和妈妈肖芳聊得多了,这才让于旸大着胆子去挑选。 老板没再讲话,自然是理解了肖芳一直坚持要选择深颜色的原因。 “确定要这两个?”肖芳见于旸执拗,也不好再僵持下去,本来买内裤对她们女人而言是件私密的事,更何况是给小女孩买,这让她没再坚持,见于旸选好了便开始讨价还价。 “我拿三条六块钱行不?大人的不也才两块钱不到一条。”肖芳笑笑,试探性询问,尝试给自己增加谈判筹码。 “五块钱两条就没赚到钱,我这三块钱一条的货呢!全棉的,你用手摸也摸出来了,穿着舒服,大人咋能跟人小孩比?小女孩皮肤都娇嫩。这个图案好多当妈的过来买,我这都是新进的一批货咧。”为了不给肖芳讲价的余地,老板开始扯了一大堆。 肖芳不是不懂,五块钱两条,相比较而言确实贵了些,但这条街上也只有她一家卖小孩内裤,图案要多些的。眼下见于旸手里还握着那两条,倒也没再讲话,从口袋的手绢里拿出了一张五块钱,递给了老板。 老板这才爽快地放下碗,找来个红色塑料袋,给她们挑选的两条内裤放了进去,径直递给了于旸。 等母女离开老板又开始吆喝起来。 “妈!五块钱两条算贵吗?”于旸突然问了句,一旁的肖芳正对摆在一旁的其他商贩货扫了起来,半响才接了句,“不算贵!” “那你为啥还要讲价?”于旸不懂,追问了起来。 这是在大街上,肖芳本就一副懒得理的摸样,“她说的是不赚钱,不赚钱她还能天天雷打不动地守摊卖?还是赚的。”肖芳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她总觉得自己吃过的盐,比于旸走过的路还要多。 于旸没再讲话,拎着塑料袋很是开心。如愿以偿的她倒是饶有兴趣地开始看着卖吃的摊位。 “妈!买点香蕉吧!”于旸拉起来肖芳的胳膊,故意放慢了脚步。 “贵贵的,有啥好吃的!一吃了就不吃饭!”肖芳扫了一眼眼前卖的香蕉,不用问就很贵,有那个钱多买点肉还有营养。她一如既往不主张乱买,只要贵于肉的任何水果。 “买一点嘛!”说话间,母女俩就走到了香蕉摊位。见状,老板赶紧招呼,“买一点,小孩儿吃,我这香蕉好吃得很!”老王卖瓜,自卖自夸。 肖芳笑笑,她能感觉到于旸故意在拖着自己,为避免尴尬,她故意问了句,“咋卖的?” “一块钱一斤”老板回应间已经准备将准备好的塑料袋放到肖芳手上,肖芳并没有接,反而回了句,“这么贵?”一副不可思议状,让她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嗯~买一点!”于旸还不罢休,扯着妈妈肖芳的胳膊,撒娇。 “不买!贵贵的!”说着就甩掉了于旸搀着的双手,气势汹汹地走掉了。 老板见大人走开了,只留下小孩在一旁撅着嘴巴,很是委屈。他也不敢再接话,身为老板,他早就看惯了这种现状,香蕉这种水果也不是所有人都会买,也不是所有家长都会给孩子的喜好买单,所以肖芳这种抠搜的人他见太多了。 看着妈妈肖芳丢下自己往前若无其事地继续去逛,于旸一肚子地委屈,她也只好继续往前走,边走视线逐渐模糊,她只能低着头,害怕被人看见,一只手慌忙擦眼泪,等抬头时已经看不见妈妈肖芳的身影了。 她一个人准备回家。 如果说孩子有仇恨,于旸有,她恨的不是家庭的贫穷,也不是亲生父母的丢弃,而是妈妈肖芳的吝啬。她恨这种吝啬,让她更加自卑。 以前小学的时候羡慕同班的小丽,妈妈会给她买各种好看的衣服,和好看的发卡,等上了初中,她羡慕宿舍里同龄的张云丽妈妈会给她买她想要的粉色自行车,现在自己想吃个香蕉都被妈妈因为太贵拒绝了。 想吃的吃不到,想要的买不到,她总觉得是自己不配,不配所有想要的东西,包括家庭,包括父母在物质上体现的爱。 回到家后,于旸闷闷不乐,王元并没有在意,他在意的是为什么她妈妈肖芳还没回来,一个上午光看孩子就让他很是疲累了,睡觉也不能好好睡,一上午烟都没顾得上抽,用他的话讲,厕所都没上几次。 等到肖芳回来,他也是在各种表达自己的辛苦。 于旸以为自己生气跑回家,妈妈肖芳就会内疚,可能因为内疚就会给她买香蕉,再不济会买些其他便宜的水果吧?她又开始有了期待。而对王元而言,更期待的是肖芳能回家带孩子,至于其他,如果他有半分期待,就不是跟对方当了几十年夫妻的人。 回来后,只见肖芳拎了两个袋子,一个是一颗大白菜,一个是孩子的一盒奶嘴,还有一个是五六个个头不一长相扭曲的小苹果。 “热死了。”放下东西,就被王元抱着孩子过来围观。 “于旸,于旸....”王元开始喊躲在房间里不出来的于旸。 “干啥?”听见妈妈肖芳回来了,于旸假装依旧很生气,很冲得表达了她的不满。 “快出来看你妈买了什么吃的!”王元没在意,故意又大喊了一声,“她是咋啦?”王元把孩子掐腰放在地上,顺势蹲下,看了眼袋子里的苹果。 “要吃香蕉,没给她买,一块钱一斤呢!有啥好吃的,有那钱买二两肉还香还有营养!”肖芳并不觉得自己做的不妥。 “你这苹果多少钱?” “两块钱。五毛钱一斤,这咋拐?就是长得大小不一,还可甜。这还都是我挑的呢!”肖芳对自己捡漏的能力引以为豪。她不理解于旸为什么非要吃直接贵两倍的香蕉,在她看来苹果可比香蕉有营养得多。 “快出来吃,一会都被你小侄子吃光了,你可就没了。”王元在开玩笑,于旸一听就听出来了。听到有吃的,自然也是高兴,虽然内心很激动,但表面还是假装十万个不开心。 “去洗几个,那会尝甜得很。”见于旸出来了,尽管脸色并不好看,但她也假装没看见,直接吩咐让她去洗苹果,她没接话,却也乖巧照做了。 等洗完,三人开吃,水分十足,清脆爽口,王元直言道,“这苹果好吃!” “嗯!”慌忙咬上几口的于旸也顾不上直接嗯了声,见状,肖芳又开始了教育,“你看看我这五毛钱的苹果吃着也很不错啊,一块钱的香蕉哪有这苹果好吃?关键是还没有苹果有营养。” “谁说的?香蕉也好吃!”于旸还在做最后的抗争,话是如此说,她们谁也没把谁说服,于旸还是会吃着妈妈买的苹果,妈妈肖芳还是不会给于旸买那么贵的香蕉。 她们之间代沟依然存在。 第101章 可没闲着 “看奶奶吃什么!”王元腾出一只手咬了一大口苹果,开始跟正在喝奶壶的小孙子示意奶奶回来了。小孩子一般是谁照顾得多,就黏得多,看见肖芳立即张开双手要奶奶抱。 此时的肖芳刚歇了会,“我等下还要给她的内衣揉揉,你就不能抱会儿吗?”肖芳还是很生气,她最是看不惯王元的这般偷懒。 “还洗啥?你早上不是都洗完了吗?”王元不解,并没有理解肖芳的意思。 “这回来一身汗,还想洗个澡,换个衣服。我这身上都是汗,你去给我烧锅水,我等会洗洗。”肖芳又解释了遍,这回轮到王元没再讲话。 “于旸,于旸!去帮你妈烧一锅水。”王元捞着一旁吃苹果刚消气的于旸喊道。 “我说啊,你就是懒,你不能去烧么?”肖芳看不下去了,虽然她也并不觉得喊小孩干活是种过错,更何况她也经常使唤于旸干各种家务。 但当孩子跟王元放在一起的时候,肖芳不免是会站在孩子这边,指责身为大人的王元,懒散的一面。 “我这一大早可没闲着,从你们走,这孩子就一直哭闹不止,正是黏人的年龄,我这好不容易哄好了,就一直抱着,什么都干不了,你看我烟都没来得及抽。刚那会还在吃奶瓶,正准备哄睡了,你们这回来了。”王元还在跟肖芳强调自己的辛苦。 肖芳叹了口了气,没再讲话。 于旸也极其不情愿地跑去厨房烧水。 “多烧点水,你也一起洗洗。”突然听见妈妈肖芳抱着小侄子出现在厨房门口,像是命令,又像是通知,这把于旸吓了一跳。 “我不想洗,我下午回学校了再洗。”于旸并不听劝。 “中午走回家没出汗吗?”肖芳不信,追问道。 “汗了。这不影响,我晚上回学校,每天都会洗澡的。”于旸还在解释,上午赶集时跟妈妈怄气早已消散。于旸跟妈妈肖芳强调在学校不像在家,洗澡很不方便。 在学校都是人手一个开水瓶,开水都会由房东烧好,一行人按时间点将开水瓶送过去,等到晚上下了自行或者下午下了课直接去拎就可以。而在家里,如果洗澡要用水,只能是自己动手。加上本身厨房向来采光不好,一年到头如果不开灯就一片漆黑。 加上白天进厨房,肖芳是明令禁止开灯的。用她的话讲就是费电,浪费钱。于旸自然知道家里的规矩,没有开灯就已然坐在了锅炉前的柴火旁,刚引火时还被草垛丛里的乱窜的小东西给吓了一跳。 “你那裤头放哪去了?我等会先给你洗洗,你等会上学可以带着。”肖芳见于旸在烧水,本想建议她多烧点,带她一起洗,被拒绝后,她倒也没再坚持。想着孩子下午就要去学校了,那会买的内裤想着给她先洗了。 “不用,我回学校自己洗。”于旸又是一次拒绝,肖芳欲言又止,没再讲话,抱着小孙子离开了。此时忙于引火的于旸并没有意识到妈妈肖芳的落寞。 “搞脏了,你要狠搓。用洗衣粉洗不干净的话,要多兑几遍水,不然伤衣服。”肖芳还是没忍住,总是很操心一些生活细节上的问题,当然这个问题对于旸而言似乎并不是问题。 “我都不买洗衣粉,用的是香皂,洗衣粉兑不干净。”于旸一脸骄傲,话里有话,妈妈的思想过时了。 “透明皂洗能洗干净,我们那有个井,还有个石板,衣服都是可以在那上面搓干净的。”于旸还是留意到了妈妈肖芳的不知所措,故意进行了一番详细解释。 从上学这么久以来,这貌似是妈妈肖芳第一次关心自己在学校的住宿情况。想来也是,送自己去学校的是爸爸王元,妈妈肖芳一不会骑车,二不识字。加上本身的行李就不多,她也不爱凑那个热闹,便索性交给王元一手操办。 刚把于旸抚养长大,送出家门,眼下的小孙子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她实在是没有太多心思和精力去照顾到于旸。 此时的肖芳也是在频繁被拒绝后,不自觉有些内疚了。以前总觉得孩子长大,什么都不会干,还是个女孩子,别人家女儿,会做家务,还勤快,到了于旸,多少有些懒,不仅干家务不积极,很多时候还喜欢犟嘴。 眼下,不仅知道干净,还知道自己动手洗自己的衣服,莫名的不适感朝肖芳袭来,尽管如此,她依旧没有觉得因为没给孩子买香蕉而内疚,毕竟那东西,既不好吃又贵,没必要买,更何况自己还买了苹果,自己吃来一个,王元吃了一个,于旸自己吃了一个,剩下的都可以给她带着去学校吃。 想到这些,肖芳倒也没再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 等于旸将水烧好,小侄子就被于旸抱着到处走动玩,给妈妈肖芳腾出了洗澡、洗衣服的时间。而王元则老早催促做饭,见肖芳和于旸都有事在忙,他自己倒很是知趣地往厨房钻。 “中午吃啥呢?”王元询问,他的询问并不是没有意义,而是夫妻俩都知道于旸下午就去学校了,这离开家的最后一顿,理所当然的是要吃好点。 在王元家里,所谓的吃好点一定是要有肉吃。不管是红烧肉、还是酥肉汤亦或者排骨熬汤都算好吃点的大菜。 “不是昨天留的一块瘦肉么,你拿过来弄酥肉汤就行了。”肖芳在这个家当得了所有事的主,不论大事小事。一般在家里,王元总是喜欢各种问,小到洗衣粉放哪了?大到孩子的生活费应该给多少? 虽然大多数时候肖芳对王元这一行为很是烦躁,但也禁不起他的唯唯诺诺,只要理由足够充足,在生气这块,肖芳也是个讲道理的主儿。当家里孩子们都觉得爸爸王元好脾气的时候,不是王元被肖芳拿捏了,而是暴脾气的肖芳一直被王元拿捏。 “昨天不是跟你说过嘛?咋又忘了呢?”肖芳正在房间里搓着身上泡出来的死皮,见王元若无其事地冲进来,她到一副好脾气,只是稍微有些不耐烦。 此时的王元情绪倒没受任何影响,听明白了安排,便自顾去了厨房开始准备午饭菜。 “于旸,于旸来!”没一会儿就听见从厨房传过来的喊声。 “啥?”抱着小侄子已经累得有些够呛的于旸,不耐烦地应了句。此时已经精疲力竭了,她尝试把小侄子放大椅子上玩,自己只起个固定支撑的作用,正打算放松享受下的,却被爸爸王元喊了几声。 实在没办法,她只好撅着嘴巴,抱着小侄子往厨房赶。这一天天的在家尽是被使唤着,她的不悦表现在了脸上。 “咋啦?”于旸言语里充满了不耐烦。 “快给我填一把火,我现在腾不出手了。”王元不是没听出于旸的不满,但也耐心地解释自己喊她的原因。此时的他双手沾满了面粉,在盆里就着瘦肉馅开始各种挤压搅拌。 于旸无奈,只好坐到板凳上一边腿上放着小侄子,一只手拿起火钳往锅炉里添柴火。可能是火太大,铺面而来的热气让小家伙很是不适,只听见他哇哇大哭的同时开始在小姑的腿上折腾要下来。 “快,给他抱走!”还没等于旸开口,就听见爸爸王元开始吩咐让把小家伙抱走,趁机她赶紧把快烧完的稻草梗往锅炉后使劲塞了去,这才放下火钳抱着小侄子往外去。 “走咯,看奶奶洗好了没。”于旸开始哄小侄子,果然孩子对烟雾还是比较敏感的,抱了出来之后,立即就停止了哭泣。这倒也让于旸松了口气。 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往锅炉里添柴,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做到,但尽管如此,事实证明,带娃的同时是干不了别的事的。只是此时,她只想到了自己方才的慌乱,却没考虑到等她上学后,家里只剩妈妈一个人带娃的时候,是否能按时吃上饭呢? 很明显,答案是否定的。别说吃饭了,就是扫个地搞个别的,只要这孩子醒着,就什么都干不了。 “吃个饭跟打仗一样。”等肖芳差不多洗好之后,王元也出了厨房站在庭院里喊她们娘俩吃饭,饭席上王元感慨般道出了这么一句话。 “你才知道啊?你这一说出门拉东西就走一天,我这天天在家带孩子,一天三顿能吃上嘴就算不错了,还想按时吃呢?你看看带个孩子有多累?就这你不天天还说我就带个孩子,啥活不干!你说说这能干啥?你能干么?”终于是到了肖芳的主场,她丝毫没有客气开始怼王元之前对她的抱怨和不理解。 “那确实是,还是太小了,等大点就能放下来跑了,就放心了。”王元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接话茬解释了一番。 “哪哎!那会走更不省心,时刻要盯着,不然就是碰到磕到,还小啥都不怕,到时候就会到处摸,到处爬,一会儿不盯着就害怕,更何况咱们这离马路这么近!”肖芳不屑于王元对孩童的了解。 虽然说他是三个孩子的爹,但三个孩子他基本上都没照顾过。这里的“照顾”是指有踏实得带孩子一天,很显然王元从来没有。所以在对孩子的认知上他只有单一的概念理解。 他以为现在的小孙子还不会讲话,只会牙牙学语,等会走路了人就轻松了,但时刻要绷紧的心思,更容易让人心累。有句话叫“无知者无畏“,大抵就是说王元这种对孩子没概念的人身上。 “我咋看他们姊们三个都没像这么难带!”王元其实也是嘴硬,并不想承认他的三个孩子当年同样情况下的累人。 “屁话!你啥时候带过了?当年还不是俺五妹来俺家给咱看孩子的?你一年到头都在外跑,你知道个屁?老大和老二从小你是从来没抱过,现在说这些。”肖芳越说越激动了,她最讨厌王元的一点就是吹求牛来,一头都不放过,尽管是莫须有的事,还能不忘往自己脸上贴。 “那于旸小时候也没这么闹腾吧?除了夜里总是喜欢哭闹。当年割稻时把她放在田埂上,小脸被晒得黝黑。哈哈哈哈哈.....”肖芳知道王元要转移话题了,但于旸还没意识到,问题却已经找上门了。 “于旸,于旸当时小是她小哥带,咱们那么忙哪有时间顾她?当时阿瘦为了看于旸,学都不上了。你这以后可要对你哥好。”肖芳像是叮嘱什么一样,叮嘱要记得小哥哥的好。 跟妈妈肖芳所说一致,当年小哥阿瘦就是带着妹妹到处东奔西走,尽管时间飞逝,她已记不清当年彼此的摸样,但小哥对她的照顾和对她的好,她一辈子都会记得,甚至不用爸妈时常在耳朵边唠叨。 “就是,我们以后老了,也不指望你孝顺,以后就对你小哥报恩就可以了。”王元像是喝了酒又喝大了,话也变多了。 肖芳最是不满王元这副嘴脸,讲出来的话总是会在夸奖的同时又过分吹捧并加以强调,看似很大义,实则就是图一嘴皮子利索。 “知道了!”于旸甩甩胳膊,抬头看了下四周,道理她何尝不懂,像爸爸说的小哥阿瘦小时候带她躲避检查,她依旧还记得当年跑过的函洞和饥肠辘辘的胃。小哥还会带她一起去放牛,她骑着牛,他牵着绳儿。 不小心摔了碰了,永远有小哥兜底,被骂也是二哥阿瘦背锅,兄妹俩人的感情,比于旸跟大哥之间还要再亲密些。于旸对小哥阿瘦的依赖一直持续到小哥辍学出去打工。 小哥刚出去那会儿,也是于旸最接受不了的现状,甚至有时候会做梦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那段时间还偷偷哭泣过,就是因为想小哥,加上那个年代,电话普及很低。因为是在妈妈肖芳的朋友家使用电话,平时肖芳是不会主动给孩子打个电话问声好的。 第102章 往事碎片 中午吃饭间,肖芳笑笑:“怎么了?你爸做饭好吃些吗?今天连吃了两碗米饭呢!”妈妈肖芳笑笑,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饭不好吃,很多时候见于旸不好好吃饭都会教育一番,会说她挑食,也不会说自己饭菜不合胃口。眼下见她多吃了些,自然是惊讶。 “也就是多吃了一碗。”于旸笑笑,好在是没听到妈妈肖芳说挑食了,实际上中午爸爸王元做的饭也不算很好吃,只是想着接下来一个星期可能每天都要吃方便面了,加上晚上的一顿也准备省了,所以就中午尽可能多吃些。 不曾想这些却被妈妈肖芳认为是饭菜很好吃,一边下结论一边开始挑剔,“你这就是放调料放得足,看看锅里一层油。”王元跟肖芳不同,肖芳做饭,炒青菜基本上很少见油,炒饭从来不放鸡蛋,油也是尽可能的少。 原本很喜欢吃的蛋炒饭,在自己家里总是会被肖芳埋怨,嘀咕着就着咸菜就能吃的,放那么油,就是浪费。早上王元本打算放两个鸡蛋搞蛋炒饭的,还是被肖芳拦下来了。理由是家里没有养鸡,以后等小孙子开始喂辅食了可以给他吃。 别说是王元了,于旸是没吃到,大哥阿福因为走的那天挂面碗里倒是卧了两个鸡蛋。虽然她攒着不给王元他们吃,自己也不会吃,为此,她总是引以为傲,笑着调侃王元父女的贪嘴。 虽然话也没错,但说到底跟肖芳比起来,再不贪嘴的人都显得多少有几分了。对此,一家人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肖芳的专权。王元几十年如一日,基本上每天都会听到肖芳对他的念叨,但凡是哪天喝了酒买了烟总免不了一顿呵斥。 这种场面,王元已经是习惯了,也相应地习惯了左耳朵听右耳朵出。不跟她计较,倒是成了旁人眼里的老实人。 假期终于结束了,于旸虽然不喜上课,热衷于放假,但在家里过假期,她并不觉得很快乐,有时候甚至很想回到学校,至少那里自由。 所谓的自由,不仅仅是行动自由、还有花钱自由。一个星期二十五块钱的生活费,全部都是她自己分配。充二十块钱到饭卡上,剩下的五块钱,还能跟室友们去隔壁的小学门口买一堆零食吃。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长大和自由,眼下已然拥有了。可是有些东西只有在对比之下才能看见它的价值。比如于旸的二十五块钱生活费和室友三十的生活费相比,多出来的五块钱,是一个初中生一周的快乐。 刚回到学校,于旸就在寝室等张云丽。 “等会一起去买泡面,接下来开始省钱了。”于旸很是激动加兴奋,第一次为了所谓的好看,开始对自己严格要求。其实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自卑到骨子里了。 第一次来到乡下初中,进了宿舍看见的是高年级的学姐们,她低着头礼貌打了招呼,当年好在是有灵芝在,她才得以在寝室主动去跟室友们搞好关系。 原本是跟灵芝一起去的,后来玩着玩着俩人就闹得不愉快,便分开住了,但宿舍里的人张云丽却成了她的好朋友。 “你多笑笑挺好看的!”这是张云丽第一个很认真地告诉她要多笑笑,很好看。 “可是我脸上有斑点,显得我太丑了。”于旸不自信地低头摆弄着衣角,此时的张云丽正爬到上铺整理床铺,好在是宿舍里没其他人,于旸这才敞开了心扉跟她聊了起来。 “还好啊,你这长大了就会掉的,我姐以前也是,后来就没了。”张云丽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是可信的直接拿她亲姐姐来举例,听她这么说于旸这才觉得有谱。以前跟她们姐妹花一起住的时候,是有在仔细发现中看到她姐姐脸上淡化的斑点。 “你平时没事就多笑笑,这才是青春少女。你看我还是个龅牙呢,我妈说等我上了大学就给我矫正牙齿。”张云丽不知道的是于旸很羡慕她的自信和坦然。 “是吗?”于旸趁张云丽还在上铺折腾忙乎,她则偷偷地把目光转移到书桌上的镜子里。因为有些近视,只能靠近。镜子里的她双面颊布满了一片浅灰色斑点印记,听着张云丽的夸奖,她左右脸对着镜子开始悄悄咧嘴笑。 “你确定吗?”于旸故意问道,从小到大还没有人真正告诉过她,美分为很多种,脸上的雀斑像座大山,在情窦初开的小学阶段就已经无形中禁锢于旸的内心很多年。 当第一次听到别人对她的评价不是丑的时候,她愣了,随即是不自信地开始照镜子确认。 就在前几天,一个屋的学姐有专门问过她,“你怎么不买镜子呢?你要不要?我把我的镜子借你。” “不要!我直接凭借感觉就能把头发扎好!”不知道的人以为她开始炫技,熟练的模样确实让人心疼不已。 “你这技能很省事啊?头发都不用梳就能直接搞好!”学姐笑笑很是捧场,她不知道的是小女孩的自卑已然深入骨子里,不仅如此还善于隐藏,还善于转移话题。“眼不见心不烦”已然成了她的信念感。这种自我欺骗式态度,也让她安然地享受着并没有期待的青春时代。 以前她不敢跟任何讲,自从知道自己有斑点后,她再也没照过镜子。加上家里,妈妈肖芳从来不在外表上关注太多,以至于家里从来没有镜子。 用妈妈肖芳的话讲,小时候就要多吃鸡爪,这样就能更快学会梳头。她的话里其实意思是希望于旸能尽快学会自己扎头发,她就不用再抽时间给于旸扎,这样会给她省好多事。 后来事实证明,于旸确实在扎头发上面,学得很快,在跟同村的同龄女孩子比起来是要快很多。就这件事,是从小到上了初一以来妈妈肖芳唯一一次夸奖自己的事情,这让于旸很是骄傲,这骄傲一直持续在小学五年级的那堂语文课上。 “下面我们来找人举个例子,通过简单的描述,就能让人一下子猜出这个人是谁。”坐在教室里认真听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语文老师开始讲作文。 他其实是隔壁的语文老师,因为班主任杨老师请假回家结婚去了,就让他来暂代。跟杨老师相比,他更显年轻些,人也清秀,于旸虽然知道杨老师对她很好,但对这位年轻帅气些的老师也更有好感些。 “张丽,你来举个例子,就班上你描述一位同学,让其他同学们来猜一下。”一阵紧张的提问氛围下,这个老师开始点名了。张丽是班上的班花,只是那个年代并不知道班花这个词,但大多数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觉得她长得很好看,圆圆的脸袋儿,笑起来还有酒窝,白皙无瑕的皮肤是于旸羡慕地对象。 于旸看着她,一脸好奇。 “她,个子小小的,脸上有雀斑.....” “王于旸!”还没等她讲完话,班上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喊出了于旸的名字。于旸抬头,迎上了班草王林脸带笑意的脸,她倏地低下头,脸也瞬间红了起来,全班同学都把目光投向了她,他们脸上的笑容带着隐形杀伤力,将于旸的自尊心击打得粉碎。 从那以后她进教室总是会低着头,甚至不再愿意跟女同学交流。所有人都在嘲笑,包括她喜欢的那个班草王林。 脸上有斑,个子又矮,一直到小学毕业她才开始将双马尾的辫子扎成了象征了初中生才有的马尾辫,每次基本上都是自己用手盲抓。 这一习惯持续了很多年,包括家里没镜子。 五一回家,于旸才惊喜发现家里有一个带外壳的镜子,好奇追问道,“妈,这是啥镜子?” “你爸车的后视镜,倒车撞墙上去了,能把后视镜给撞掉!” 她这时才明白这原来是后视镜,她往上照了去,脸上的雀斑依旧清晰,不仅如此,还有嘴角两侧的小胡须,虽然细微但颜色却不浅,仔细看来也很是清晰。 “镜子为啥不扔了呀?”于旸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火气,不耐烦地询问。 “听你的?平时当个镜子不是挺好的嘛?”一旁正在忙着和面的妈妈肖芳并没有理会于旸铺张浪费的想法,义正言辞地还说教了她一番。 从此以后,这个后视镜就成了家里唯一的一面镜子,方寸之间看得清,不管它是何种产品只要能用在恰当处,均可变废为宝。 于旸没再讨论,不安的情绪再次上了头。没有人知道她有多羡慕好看的女孩,哪怕是长得很普通,她的需求不是很高,似乎只要脸上的斑点能去掉就很开心了,她羡慕同龄的女孩子们,越是羡慕,越是容易陷入自卑。 人长大真的很烦躁,明明很多事情不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却总是偏偏出现,影响着时刻的生活。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小心翼翼。成长的烦恼,远比想象中的要多。在家里要跟同龄的女孩学勤快,要听话;在学校要学习,还要忍住不攀比,会有自己的心思,会遇到喜欢的人,还要与一个名为“自卑”的东西共处,很多时候的猝不及防,互相影响,最后都让她变得极其不自信。 跟灵芝的初一上学期的磨合,两人性格的不搭,朋友难做,互相远离才得以保全老一辈人的亲情。宿舍里的学姐们,性格活脱,消费买单不眨眼睛,跟不上,玩不到一起去,也放不开。好在最后收获了和张云丽的友谊。两个人都彼此谈心,互相坦诚,她有她身为老二的委屈,于旸有身为老大的恨意、张云丽有她龅牙的外表焦虑,于旸有满脸斑点的自卑敏感。 最后俩人下学期分到了一个班,虽然不再在同一个宿舍住,但平时却像好姐妹一样,同出同进。那时候也不是没有幻想过未来,只是未来很远,有些人又是走着走着就散了,对于于旸而言,张云丽就是这样的人。 回到学校,于旸刚收拾完张云丽就过来找她了。俩人放假前就有商量,说放假回来一起去拼方便面,家里人生活费只够一周的饭钱,只有这样才能省钱实现她们的计划。 “走吧,等会我要给我姐也买几包,她也要存钱。”还没走出门,张云丽就开始说要给自己姐姐带。 “你姐要干啥?”于旸很是诧异,就之前在一个宿舍住的经验告诉她,张云丽的姐姐是那种有钱基本上因为有追求者会吃上各种好吃的,每到月底手上都会存有一部分的钱。 “她跟她男朋友分手了,她也想换个发型!”张云丽很是平静。 “我是说你姐不是很有钱吗?”于旸睁大了眼睛。 “是啊,但不是分手了嘛,就别人之前花的钱还给别人了。”张云丽讲了事情真相。 “原来谈恋爱这么费钱啊!”于旸一脸天真,同样天真的还有在说着事实的张云丽。 “不过别人送我姐的东西,我姐没退。” “送了啥?” “迪奥口红。说是挺贵的,具体多少我没问。” “是不是有次你姐问谁涂了她的口红那个?”于旸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当时只看见灵芝随手拿起张云丽姐姐桌子上的口红涂,那个颜色确实很红,颜色很好看。 “是灵芝涂的,我姐跟我说了。她偷偷涂了,后来让我姐别喊了,她主动承认了,说会请我姐吃早饭。一直到现在都没请呢!”很多事情连起来就是一个故事,有趣且精彩的永远是别人的。 用张云丽的话讲,一直到现在她姐都没吃到灵芝请的早饭。 “为啥?” “我姐早上起不来,起得晚自然就吃不到了。” 俩人笑笑,跟张云丽在一起,于旸也变得爱笑了许多。尽管如此,还是挡不住于旸习惯性地皱着眉头。 “你咋总喜欢皱着眉头,霉运都要被你招来了。”张云丽很细心观察到了于旸这一表现。 第103章 泡面的交情 于旸和张云丽一起去了学校后街的小商场区。这里街道狭窄,道路两旁做生意的基本上都是附近的住户,至于价格也算是亲民。相比较而言,吃的算是比较多的。像麻辣烫这种直接室外架起一口锅,锅里放上卤水,不管是荤的素的都可以丢进去,至于价格也是看老板心情来给。但一般而言都是学生们能够接受的价格。 像于旸这种每周生活费只够一周的餐食,但如果真想吃的话还是能够省下点钱,偶尔来满足下口腹之欲。这种情况对于于旸而言,也只能周日回校时去吃一次,像她们这种住校生平时是不能出校门的。 自从跟灵芝分开住以后,她对在外面买零食是有一定的戒备。小时候的阴影仍旧有些挥之不去,万一正在买吃的被灵芝或者灵芝她妈看到,她真担心到时候会被她们跟自己妈妈肖芳说出去。 尽管自己已经很大了,大到能够掌控一些固定金额的花费,但妈妈肖芳的震慑依旧存在。她有时候还会因为这个原因做过噩梦。 梦里的场景是她跟一群人出去玩,买了好吃的,正开心吃着的时候,遇到了妈妈肖芳,这时的她很是慌张,甚至下意识地将吃的藏在身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阵内疚感,这种感觉让她不知所措,焦灼不安。 醒来后为了缓解着这种压抑,她不敢光明正大的出去买任何零食吃。 俩人随便走进一家比较大一点的商店,直奔成箱的泡面而去,“我们买红烧牛肉的吧?” 张云里抬头看了眼货架上的牛肉面,转头朝于旸建议道。 “可以。”于旸很挑食儿,但对于泡面这些妈妈肖芳口中的“垃圾食品”向来是一律不拒绝,本身来的路上就是一阵雀跃,她很开心,终于能实现泡面自由了,这种兴奋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离家的快乐。 小时候在家里,妈妈从来不让买成箱的泡面,哪怕它很便宜,这在妈妈肖芳看来就是不健康、不营养的东西,吃了伤身体,影响食欲,还浪费钱。当然,对于妈妈肖芳的说辞,于旸只信最后一句,“费钱”。 钱在家里,妈妈肖芳有着百分之百的把控权,她说不让买的一般态度都很坚决且否定,别说于旸了,就连爸爸王愿有时候都拿不到主动权。 眼下自己能够把控手上的生活费,买自己想吃的东西,于旸自然是很开心。 “我们买一箱,一人八袋,一人六块钱。”看着箱子上的价格,张云丽开始嘀咕合计。每人6块钱,这六块钱在学校吃的话只能是一天的饭钱,但是如果买了方便面,能两天多,如果把最贵的中午饭省了,还能直接省钱。 很明显,她们很开心这样的计划安排。 于旸很诧异,将张云丽拉一旁,小声嘀咕,“你怎么不讲价?” “啊?我不会呀,你会吗?主要是我看他家都有价格。”张云丽大喊了一声,她显然也是个不会,甚至说不敢讲价的人。 这要是妈妈肖芳在肯定会跟老板进行一系列的讲价了,好在是本身价格也能在三人的接受范围内。 “找老板要三个袋子吧,我们这么拿也不好拿。”于旸解释,作为一个学生拎一箱方便面进学校,这行为让于旸觉得有些羞耻感。 更何况如果遇到同学,则更糟糕。 找老板要了三个黑色塑料袋,俩人直接就地拆了箱子,一箱24袋,一人8袋,分好箱子就被老板拾了去。 纸箱子让她想到奶奶袁氏,以前小时候在外面遇到塑料瓶,她总是会跑过去拾起来带回家送给奶奶袁氏。眼下大了,倒是觉得拾捡破烂是件丢人的事儿。她除了觉得可惜,也没有任何行动,更何况人在学校,即使把纸箱子带着也不方便带进宿舍,把破烂带回家说出去本身就是一种羞耻,她断然是不会这么做的。 俩人刚走出商店,张云丽就马不停蹄地跑到旁边的小吃街去了,直奔烤场去。 “你吃不吃火腿肠?”她点了单之后才询问于旸吃不吃? “吃。”于旸几乎也是毫不犹豫,虚荣心让她拒绝不了任何人的花钱邀请,更何况这一块钱也是在她的能力范围内。 虽然中午在家吃了很多,但露天烧烤摊上的香肠,在卤水锅里滋滋响,香味也从鼻子刺激到胃部,于旸没忍住吞咽了下口水,心里还是佯装镇定,尽管表面看起来很爽快大方。 一块钱的煮火腿肠,就像学校食堂早上一块钱的泡面一样,虽然便宜,但却是在家里吃不到的“美味”。也谈不上叛逆,但小时候想吃,妈妈不舍得买的东西,她都在一次次试探之后,尽可能给自己安排上。 “就吃一根火腿就好了,等会咱们回宿舍泡泡面吃吧!”张云丽看似在安慰于旸,也是在安慰自己,她倒不是跟于旸一样有花钱的心理负担,而是这几天跟着她姐姐,也开始觉得自己胖,想要减肥。 小女孩哪里知道什么减肥逻辑,只知道多吃长肉,少吃就是瘦。相比较晚餐而言,一包泡面似乎并不能让她吃饱。如此一来,多吃的火腿就成了额外的饱腹之物,当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时候总难免想要自我感慨反省一番。 而这在于旸这里,并不觉得她胖,但也拗不过她所追追求的瘦和美。吃完香肠俩人明显精神状态好了很多,两个人三个大塑料袋,从学校到寝室。 “现在还早,我们房东还没烧开水。”于旸突然想起来,如果回去就吃泡面的话,她住的地方是没有开水的。 “那你去我们那吧!”张云丽很热情邀请,自从俩人没再住一起之后,于旸和张云丽都互相往彼此的房间跑,甚至有次于旸还在张云丽的宿舍过夜,跟张云丽一起睡过。 这份友谊,让于旸很安心,比起暗恋的爱情,这份友谊才是唯一一件能让她光明正大走到太阳底下笑着说出来的东西。 “我没有碗。”于旸又开始给张云丽出题,“那等下我回去拿吧!”于旸皱皱眉头,本就懒得跑一趟,这下还是要回去,她有些不爽。 “不用啊,你等会用我的,我用我姐的,她还没回来呢!”张云丽看出了于旸的不想再跑一趟,就拿出了自己的碗和筷子。平时在学校吃饭,食堂有配餐盘,学生们则需要自带勺子或者筷子。加上泡面为了省钱,三人合伙买的一箱都是袋装,所以刚好用上了从入校开始就准备到的泡面缸子。 俩人忙活着撕开包装袋,将面饼放到缸子里,于旸正要把撕开的调料包倒进去被张云丽喊住了。 “别倒!面饼先用水泡一次,然后这个水要倒掉,我妈说方便面上有一层防腐剂,吃了不好。”张云丽一本正经地跟于旸解释原因,于旸虽然也不是第一次吃泡面,想之前小哥打工回家就有带一袋子的泡面,她当时是妈妈肖芳在铁锅里煮给她吃的,也没听说第一次煮的水要倒掉,以至于今天第一次听说,倒也信以为真了。 其实她也能想明白,妈妈的话肯定是真的,毕竟她妈妈让她吃的理由是先泡掉外层的防腐剂就能吃了。而妈妈肖芳不让吃,应该是不知道这个原因,她松了口气,回家一定要把这个观点跟自己妈妈肖芳说道。 就这样,俩人享受了他们自觉美味的泡面,至此,殊不知泡面生活持续了四天,每次吃都很满足。但同时也存在一个问题,晚上总是会饿。在第三天的时候俩人都坚持不住了。 “我还是好饿,我们明天中午去吃食堂吧?我还有好多泡面,我姐的也给了我四袋儿。”张云丽终于是忍不住了,跟于旸念叨了起来,说到姐姐还给了她泡面,倒是一脸骄傲。 “我也是。”俩人惺惺相惜般互相对视了一眼,泡面虽然,但太贪嘴,清汤寡水没有半分营养,用张云丽的话讲,吃完面,去上个厕所,蹲个坑,出来就饿了,不扛饿。 俩人早上早自习之后,回寝室拿了自己的饭勺,俩人合计了下饭卡里的余额,最终决定中午去吃食堂。中午下课铃声响起,学生们都带着自己吃饭的家伙拼了命地往食堂冲,小个子的于旸和张云丽也不甘示弱,手牵手跑了起来。 跑着跑着,于旸手里地勺子滑掉,于旸只好停下,转身朝后,捡勺子,从后面过来的人群,差点就挤上了,好在张云丽反应够快,迅速站在于旸身前,避免有人撞上。 等于旸拾起勺子,俩人已经笑得前仰后翻了,似乎刚才的险情并没有让她们丢了一起去食堂干饭的喜悦。 “跑累死我了。”俩人终于排上队了,于旸狠狠吸了一口气,转头瞥了背后一眼,往后的队伍已经看不见头了,这也是中午放学后大家疯了一般往食堂跑的原因了。去晚了什么菜都没有,只有早早去,菜新鲜不说,还会给多打一点。 别说于旸累了,张云丽已经在大喘气了。 “咋办?下午的体育课突然就不想上了,这太累了。”张云丽说的没错,眼下从教室到食堂也不过是一千米以内,而操场体育老师还很喜欢让他们围着操场跑上三五圈,每次都累成狗,还不敢随便请假耍赖皮。 “我们就跟老师说肚子疼吧?”于旸试探性地询问,这也只能是询问,要说出点子,张云丽这孩子本就机灵得多,主意也不少。 “那就说你肚子疼吧?怎么样?”张云丽一脸坏笑。于旸这一话倒是提醒了她。虽然她平时也比较大大咧咧但真跟老师请假撒谎,她倒也会多少显得很不正常。 但回想起刚才跑的这一截,下午再跑上几百米,腿子酸疼不说,大概率可能心都要跳出来了。 “你说我是不是有心脏病啊?”张云丽突然用手摸着自己右边的胸膛。 “你是摸胸还是在干嘛?”于旸鄙夷地看了一眼,这孩子有点搞笑。 “哎?我心怎么不跳了?”张云丽一脸慌张,用手在自己右边胸部上到处乱摸。 “你试试这边!”于旸忍不住了,转身将她正凌乱的手放在了左边心室上,“你再感受下,它是不是在跳。”说完转身没再理张云丽这个可爱的家伙儿。 “有了!”只听背后张云丽一阵惊喜尖叫,引得后面的男生一脸好奇地望过来。 “你咋知道心脏在左边?”张云丽第一次知道,见于旸比自己见识多了些就好奇追问。 “我小学的时候就知道。我家里我哥的生物书,我有看过,上面就说人的心脏是在左边。”于旸引以为傲,原来之前看的书一点都没白看。 “你还有个哥哥啊?你亲哥吗?”于旸没等来张云丽的夸奖,却被听闻有个哥哥给吸引住了。 听到这里,于旸耳朵刷都就红了,她不敢跟别人说她有两个哥哥,就像她觉得父母年纪大了,说出去也是会被嘲笑的,尽管眼前追着她问的人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从来没跟之前寝室的人提到过自己家里的任何人,包括还叮嘱过灵芝不要说她爸妈年纪大的问题。这在她看来是隐私,也是羞于口的亲情,只是这份亲情被放在她个人的体面和自尊之后。 “嗯。”于旸的回应声明显小了许多。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更何况眼下是在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好在是排队排到了打饭点,土豆牛腩,土豆丝点了两个菜,六块钱,只是食堂阿姨手一抖,碗里大多是土豆。 好在食堂还给人配了一碗汤,更下饭。 虽然菜不多,也没什么肉,但却是俩人这周进学校以来吃得最饱的一顿。 “吃饱的感觉真好!”吃完俩人将餐盘放回收集处,顺势在食堂一侧的水管下将自带的饭勺清洗干净后,俩人心满意足地往寝室去。 “对了,你那个亲哥现在在干嘛?还在上学吗?”张云丽突然又开始追问起来。 第104章 友谊长久 “哎?你有个哥哥怎么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 于旸一阵沉默,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半响她开始尝试转移话题,“你之前也没问过呀?”于旸说这话的时候脸已经不知不觉地红了。 彼时的她并不懂什么是原生家庭,她过得也不算不幸福,只是青春期里小女孩的敏感让她有些不愿跟别人提起自己的家庭,特别是上了年纪的爸妈和已经到结婚生子年龄的哥哥们。 “也是,以前一个宿舍你都不怎么喜欢讲话,我们夜聊时不参与,我们早上都不吃早餐,就你起得最早,一个人默默地去吃早餐,我当时觉得你上学好积极,也想问你是怎么能起得来的?” 回到最初刚认识的时候,于旸就是张云丽口中所描述的样子,沉默寡言,从不与人交谈。 “还好有灵芝在你身边,你不喜欢说的话她都给你解释了。要不然就像是我们上铺的龚欣兰,性格太内向,内向其实没问题,但是品德不好就不行了。” 听到张云丽提起了龚欣兰,她突然心头涌上一丝愧疚感,当年被偷钱的事,全宿舍的人皆知,但无奈于没有证据,尽管如此,龚欣兰也被灵芝狠狠“教训”了一番,虽然这并不是于旸所愿,但终归伤害还是因她而起。 如今的于旸不知道该像张云丽所说感谢灵芝的善于交际和为她维护,如果说放在当时,她是感激的,相反对龚欣兰的仇视到现在却变淡了,反而是因为对方没有带走那个苹果,让她耿耿于怀至今。 “我觉得可能不是她偷的。”于旸小心翼翼地解释,但因为没有证据支撑,很明显她没有足够的底气去替她澄清。 “不是被灵芝抓到了吗?不然灵芝怎么可能上去打她几巴掌,她还不还手?”张云丽表示怀疑,她貌似只相信认识的人所说,但其实她没跟张云丽讲过,她从来都不信灵芝的话,现在还多了一个人那就是堂哥大强。 “我感觉不是,她虽然沉默寡言,但看着胆子很小...” “是不是你也觉得她楚楚可怜?也有可能是装出来的呀!你再想想,当时我们宿舍除了她就是你,性格很内向,所以她只挑你的钱偷呀!”张云丽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可实际上于旸并不能接受这样的说辞。 “我当时真的有那么沉默寡言吗?” “你说呢?你看看你现在虽然话多了,但还是很喜欢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样子,如果不是跟你熟了,总是会让人以为你这个人很不好相处呢。”张云丽自顾自地开始说着于旸的现状。 她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以前并不觉得孤独有多可怕,她也不是刻意去跟外界保持距离,反而是对待友情更多时候是一种随缘的状态。别人跟她打招呼,她也会带着笑脸,遇到需要帮助的人她也会主动伸出援助之手。 相比较以前,她确实很享受现在的状态,有点自信,但不多。 “时间不多了,咱们回寝室午休吧?下午还是数学课呢!”于旸有些开心,看着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她扒拉着张云丽的右胳膊,看了眼她手上的手表,下午一点过五分了。 俩人一合计,匆匆道了别,并约定下午下课再一起去于旸宿舍分享她的复读机。 等下午上课铃声响起,数学老师款款从教室外走进来,此时的于旸早已按时间点落座,反而是同桌的张云丽,迟迟不见人影。眼下数学老师已经到了,她人还没来。 于旸有些焦躁地往外张望,以她对张云丽的了解,肯定是午休睡过头了,不然不会迟到。她担心一会儿数学老师点名,她不在就会被记名,被班长汇报到班主任那里去,随后在全班通报还会被罚款十块。 “来,学委先把这作业发下去。”数学老师抱着一叠作业本,让学委发。这种情况对他们而言课堂纪律而言是最放松的十几分钟,于旸还在祈祷张云丽赶快到。 “报告!”张云丽矮小的身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于旸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她给盼来了. “进来吧!”数学老师是个已经怀孕显怀的年轻女人,性格温柔,至少对于于旸而言是这样,上课总是会喜欢喊人回答问题,即使回答不上来也会让人随即坐下,而不会有任何嘲讽、批评之意,这让于旸对她很有好感,也乐于上她的课。 “你怎么才来?”看了眼讲台上,正注视着讲桌上课本的老师,故意捡东西之态,脑袋朝下,小声嘀咕着。 “睡过头了,我姐中午不在家,寝室没有人,就没人喊我了。”张云丽假装一脸淡定,正襟危坐,同样小声地回答于旸的问题。 “现在干嘛?” “现在发作业本,等会错多的题,老师会再讲。” “张云丽、于旸....”班委念着作业本上的名字,喊着人。 “这儿...这儿。”张云丽还没开口,于旸举着手,喊道。 听到她的大声,老师都朝底下看了眼。于旸跟老师对视下,随即装成乖巧模样,不再讲话。 “李老师刚才看了我一眼。”于旸很是兴奋地用书挡住脸跟张云丽讲刚才得对视。 “你刚才声音太大了。”张云丽简直不敢相信,于旸这人以前沉默寡言,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如今性格倒是活泼很多,实际上人也搞笑得很。 其实于旸还是挺不解,为何老师挺着个大肚子还能来教学?她只记得之前家里小嫂怀孕后,都是在家里养胎,别说工作了什么活都没让她做。 “我这道题怎么错了?”于旸兴高采烈地翻开作业本,却赫然发现有道题却做错了,舒尔皱着眉头,找张云丽验证。 “我得了满分。”这真是个好消息,自己只得了九十五分,张云丽这个上课不认真听见的人竟然还能得一百分,她不理解。 “我看看。”说着就拿过了张云丽的作业本,看了下解题思路,她的确实是对的,自己的最后一步有个负号没带,搞清楚原因后,于旸在暗暗生气,真是粗心大意。 一节课上到了一大半,数学老师提出要喊人上去做几道练习题,“现在有人举手吗?” 随即台下一阵安静,也没有人举手,于旸四处张望了下,大家都把头往下低,各个更像冷漠者,没听见,不回应。 “没人吗?没人我就喊人啦!”数学老师温柔话语里带了些坚定,讲台下的同学们也都尽可能地在低头,心里默念不要喊我不要喊我。 “好!王于旸来!”于旸心里一阵忐忑,尽管如此,她还是鼓足了勇气,举手要上去解答。这勇气正是中午跟张云丽闲聊之后得到的,只是此事只有她一人知道。 最让数学老师想不到的是,平时喊人回答问题的小女孩,会脸红到耳根处,今天却有勇气举手上台,真是可爱。 这种勇敢行为带来的快乐,一直持续到晚上下课。 “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吃罢饭,俩人在操场上伴着落日夕阳散步,张云丽终于是忍不住问了句。 “那当然,在喜欢的人面前勇敢表现了,我就很开心。” “什么?你又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啊?我说的是数学老师,我很喜欢她,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嘛!” 于旸解释后,张云丽才如释重负,她以为于旸背着她又喜欢了别的男生呢,是说以前喜欢的那个现在已经不喜欢了。 数学老师她们俩都喜欢,俩人聊到一起去了甚至还互相鼓励,以后上数学老师的课决不迟到,一定积极,且保证完成任务。 “那你说我们以后还抄不抄作业呢?”张云丽面露难色,一本正经地询问于旸她的困惑。 “你说哪一门?” “数学呀。” “嗯....不抄了吧,反正就是上课认真听,应该是都能听懂的。”于旸开始为彼此坚定信心找理由。 “不过,我前面有两单元的题不是很会。”张云丽坦白。 “我也是。”俩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个问题好像有点难了。 “那我们就多练练呗,不懂的就问老师。”张云丽给出了建议。 “好。”俩人愉快地约定好了,似乎更期待下一节的数学课。 友情可能就是这样,是志同道合的。 “再走一圈,去你宿舍,我们听歌去吧?”张云丽建议道,俩人上午就约好的一起去于旸宿舍,这会儿散步即将结束,再次约定。 “我还没有磁带,不过我可以找我室友学姐借。她们有。” 提到复读机,于旸又是一阵雀跃和自豪。尽管在听到说能用复读机来听歌的主意后,她内心是惶恐和不安的,想当初哥哥把复读机给自己的时候只是希望能提高自己的英语听力能力,是用在正途上,而不是听歌这样的消遣娱乐上。 算了,就只听这一次,她也开始说服自己,确实不管怎么使用,大哥看不到,管得严的妈妈肖芳也看不到,自然也不会出现她很烦躁的说教问题。 她不想让人失望,特别是那些对她抱有期望的人,爸妈是,大哥也是,眼下还有数学老师,还有张云丽。 既然张云丽想听歌,那自然也不能让她失望。 张云丽临时回了趟宿舍,于旸则先行回去了。 刚到门口就看见一屋的学姐,背着书包往外走。 “学姐你干嘛去?” “我家里有事,明天请假了,现在回家。” “天都快黑了,你咋回啊?”于旸一脸担忧,追问道。 “我叔叔来接我了。大门的钥匙给你。” “对了,学姐,你的磁带能不能借我听?”于旸见学姐走得也匆忙。 “在书架上呢,你去拿。晚上你就自己睡了,害怕的话找你同学跟你作伴。”学姐是初三的学姐,大她一届,平时对她也很是包容、友好,于旸这也是第一次问她借东西,也没想到她这么爽快。 “谢谢学姐。”于旸开心地道谢,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友好,让她很快乐。 转念而想晚上没有人一起睡,倒是让她有些猝不及防的难过。 尽管想到了张云丽,但也知道人家是姐妹俩一起住,如果单把张云丽拉过来,倒也是让人为难。 等到张云丽到的时候,她已经关了门洗漱好躺在了床上。听见张云丽站在窗口边上喊她,她这才放心去开了门。 “你也都洗好啦?”看见张云丽穿着睡衣,于旸一脸惊讶。 “是啊,不然我回去这么久。我今晚能在你这住吗?我姐今晚不在,她去她同学那里住。”没想到,张云丽竟然先开了口,于旸自然是想的,只是她又有些怯懦,看着张云丽的新睡衣,一个卡通粉色,让她看了也很是喜欢,再看看自己身上,短袖是平时穿的短袖,短裤是在家里夏天穿的短裤,本就不同色,也不存在什么讲究搭配的学问了。 好在是张云丽并没有关注到这些,没被察觉到的情绪波动,却也时刻表现着于旸的不安。 “没事啊你今晚就住我这儿吧!”她的被子还是那个深蓝色的被子,床单是大红色的床单,靠角边上还有个被妈妈肖芳缝布过的破洞。 至于枕头也是没有的,是她用自己的书包,装了些换洗衣物临时充当。就这样的住宿条件,让她成了不好意思接受张云丽留宿的主要原因。 她内心所有的自卑都在张云丽嚷着要开始听歌后的时光里烟消云散。 “hello,看我,你在害怕什么?.....”耳机里放着磁带的第一首歌,《不怕不怕》。歌词里“一个人我不怕不怕啦!”俩人躺下一人一个耳机,听得倒也畅怀。 “也太好听了,我也想要一个,真羡慕你有哥哥。”张云丽在一首歌结束之后,发起了感慨。 于旸闭着眼睛嘴角咧开了。 半响来一句,“我其实有两个哥哥。” “两个?”张云丽不相信般把脸朝于旸看去,显然黑暗里并不能看清她的具体表情。 第105章 姐妹夜谈 “真的!我两个哥哥。其实我爸妈是我大姑和大姑父,我从小就被我大姑他们抚养长大,所以我就喊他们爸妈。他们年纪很大了,比你们爸妈年纪都大。”从张云丽的语气里,于旸听出了她的惊讶。 可能是出于黑暗的力量,她竟然尝试将自己的身世“秘密”告知了张云丽,她很多时候对张云丽都是羡慕的,明明她也是三个孩子,两个姐姐,一个弟弟的家庭,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亲爹亲妈会选择把自己丢弃? 按照老家人的传统,老大不管是男孩女孩,一般都不会选择送人,被送走的多半仍旧是女孩的老二,但这种“传统”放在于旸身上,总归是一种委屈。 这种委屈对于于旸而言,是逐渐长大后的难过,是不理解,是恨。 “啊,对了,等下。我的内裤忘了收了,不收晚上就被露水打湿了。”于旸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立即起身,没料到却因为耳机牵扯到了张云丽。 “等下等下,我头发扯到了。”还好于旸起身较轻,听见她的喊声,于旸这才意识到耳机没来得及摘。 摘了耳机,摸黑到了学姐的床边,打开了灯,这才开门去院子里把内衣收进来。等她进来,张云丽也坐了起来。 “呀,你买新内裤了呀?真好看。”看见于旸手里拎着两只浅色卡通内裤,张云丽直呼好看这倒是让于旸的心里一阵开心。 一时间不知道该羡慕张云丽还是自己,她从来没有勇气将自己喜欢别人东西大胆讲出来的勇气,只有得不到的满心羡慕。 张云丽的直球喜欢,让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原来被人肯定是这种快乐,这种感觉让她又多了几分自信。 “我太喜欢跟你在一起玩了。”于旸手里的内裤还没收拾起来,她突然对坐在床上摆弄复读机的张云丽脱口而出。 “我也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张云丽头也没抬,但于旸像是接收到了某种讯息。 “你说我们以后会永远在一起吧?”于旸开始畅想未来,她不知道未来有多远,但想到能在一起就是所谓的友谊天长地久。 在这个学校,她虽然也认识了一些班上的人,但最熟悉的除却灵芝就是张云丽了。她聪明、幽默、美丽、搞笑、自信,这些都是让于旸能看到的闪光点。 “保持联系就会的吧!”张云丽也没去多想,管它未来有多远,只要现在的她们在一起是快乐的就不在乎所谓的后来。她们还不懂分开的意义,但只知道彼此在一起的快乐。 “对了,你哥哥都在干嘛?我真的也好想有一个,可惜我没哥哥。”原来张云丽还沉浸在对复读机爱不释手的阶段,从于旸的视角去看,诚然如此。 两只耳朵各戴一个耳机,立体环绕的音乐让她像第一天刚拿到手的于旸一样,总喜欢各种摆弄。 “你咋又问这个问题?”虽然在张云丽面前她已经不想有任何隐私了,但见她一直追问倒也觉得有些无聊。 “嘻嘻嘻……就是好奇而已,你就说说嘛,反正现在都还睡不着。那你小时候是不是很神气啊?都没人敢欺负你吧?”张云丽朝于旸扑过来撒娇。 虽然说俩人之间只差一岁,但在外人眼里于旸倒是比张云丽要沉稳得多,张云丽则更像是有些孩子气,人也显得有时十分幼稚,就她那套撒娇技能就喜欢朝人甩,毕竟事实证明很有效。 “大哥目前在上大学,快毕业了,我才上初一呢,屁的保护。我上小学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外住校了,不在一起。”于旸没说出口,如果大哥跟他一个学校,一起成长,可能小学时期,她也就不会那么自卑了吧? 虽然说不是亲兄妹,但小时候她记得的和不记得的岁月里都有大哥和小哥的身影,他们的爱也犹如张云丽一个旁观者所说,对妹妹是宠爱的。 “小哥目前在外面打工,只不过他已经有自己的小孩了,就是我的小侄子现在留在家里我妈照顾着。” “你都有小侄子啦?”张云丽再次睁大了她好奇的双眼追问,本好奇于旸有两个哥哥的幸福,却不曾想她哥哥竟然都有孩子了。这放到她身边堂哥的身上,目前最大的一个也才上高一。 “是啊,我小哥初中还没上完就辍学了,结婚就相对而言早一些。我小哥小时候对我很好,现在他有孩子了我对他也很好。” 于旸没有说小哥是怎么带她四处躲避检查的,有些话还是说不出口,更何况那些过往对她而言,更显得她身世的卑微。 如果能被理所当然地爱着,被这周遭的社会包容,谁也不想让人看见自己不被珍视的出生。是被丢弃的女孩们,是被送人的女孩们。 “羡慕了。我就没有个哥哥,我真羡慕我弟,竟然有两个姐姐。”说着说着张云丽又开始感慨了。 “我还羡慕你有个姐姐呢!”于旸也不服输,指出来张云丽让她羡慕的点。 “再说了,哥哥长大了都会娶老婆,娶了老婆有了嫂子,他对你的爱就没有那么亲密无间了,他的重心就会放到他的家庭上。”于旸叹了口气,这种转变虽然无奈,但眼下的她已然接受了现实。 她还坦然地告诉张云丽,以前嫂子怀孕的时候哥哥会给她买好多零食吃,但从来都是背着于旸的。后来有次搬家,一家人清理哥嫂的房间,从里面装出好多零食,这才给于旸分了一块饼干。 她一直铭记于心,耿耿于怀到现在。那时的她已经记事了,但唯独没想起来嫂子什么时候吃过,也不记得自己是否看见哥哥买的。 太多太多的细节,以前哥哥的爱是早晨的喊起床服务,包粽子,卷卷子,提裤子,都是兄妹俩再开心不过的互动项目,如今哥哥的这份爱变得沉默,没了互动,也没了太多的言语接触,有的只剩哥哥和嫂子一家三口的幸福模样。 尽管如此,她还是爱小哥的。以前新房子刚建好,哥哥带着她和怀孕的嫂子一起去新家干活。晚上天黑回去,她说走不动了,哥哥便背着她,半响有些困意,被一旁的嫂子嘟囔着不乐意,却被哥哥维护,“她还小。” 是的,那时候她也只有九岁,那晚她很困,趴在哥哥肩头的时候还没睡着,当时发生的事她都知道,且一直记到现在。 “你哥哥好好,但我不喜欢你嫂子。” “你怎么突然关灯了,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一黑,张云丽这才意识到于旸猝不及防关了灯。 …… 黑夜里一阵沉默,但于旸已经在往床上爬去。 她轻咳了两声,解释道,“没有,不是可以关灯睡了嘛!” 好在是夜里,她顺势抬头,硬生生将眼泪挤了回去。就这些事,她没跟任何人讲过,张云丽是她最好的朋友,在她面前,她也不想隐瞒。 至于张云丽所说讨厌她嫂子,对于旸而言,讨厌谈不上,只是让她落泪的是张云丽对她的理解,她的委屈一直埋在心里,很多时候在她认为,哪怕是说出来也不定有人会同情,反而觉得是她不懂事。 如今张云丽的认同让她就莫名其妙鼻子一酸,原来自己心里有事时也可以跟好朋友沟通,这样的话心情疏解起来也会更快些。 聊到这里,她突然就觉得家庭那些事其实也没什么,该爱的人,该恨的人已然都清晰明了,爱很重要,恨也是。 “所以说啊,哥哥是小时候可以对你很好,长大了就有嫂子了,爱会改变。”于旸叹了口气,别人所羡慕她的,至少目前看毫无幸福感可言。 “也是,这样想还是姐姐会好些。但是吧,你看我姐对我就不是很好,不知道长大后会不会好点。”张云丽也学着叹了口气,“要说还是有姐姐的弟弟最幸福,不管什么什么时候姐姐都会爱弟弟些。” “我也觉得。”于旸接话,此时她有些许波动的情绪已然悄悄整理好。 “我跟你讲个秘密,就我姐说的,她说她之前的朋友,现在不是跟灵芝一起住嘛?就说灵芝喜欢偷偷用她的口红,还偷她的钱。” “啊?”听到这个消息,于旸有些震惊又有些惊讶。至于说偷用口红,她之前也见到过,在于旸看来来,最初还以为是她们关系好,张云丽的姐姐愿意分享自己的口红给灵芝用,不曾想后来也看到了张云丽姐姐找她对质。 至于偷钱,倒是让她有些诧异了。 “她还偷钱了吗?”于旸依旧不敢相信。 “是啊,我姐也不信,我姐朋友说她偷钱被撞到了,抓到了现行,不然她怎么会承认。你不是她亲戚吗?她人品怎么样?” “人品还好吧,主要是我觉得我跟她合不来,你也知道的有次吵架还扬言说找人打我,所以下学期我不就没跟她一起租房了嘛。虽然说我们是亲戚,但小时候就玩不到一起去。”于旸也很无奈,她没办法去否定她更多,既然是被抓了个现形,想必也是实锤。 她突然就庆幸自己的直觉,在上学期末结束,新学期开始,她就主动回家跟爸妈说了不再跟她一起住,跟她一起还有她妈会一起送来上学,不一起之后,还是爸爸王元忙里抽闲开着三轮车来送的。 “当时我姐就跟我说,你那时候钱丢了肯定也是她偷的。那个叫龚什么的上铺女孩可能是被冤枉的。”听张云丽这么一说,她也陷入了困惑中,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答案并不明朗,甚至可能永远得不到答案。 “哎!肯定当时被冤枉了吧,我也不知道灵芝会找人家还打了人。当时她要走的那天,我还给她送了一个苹果,但她没拿。现在想想,还是有点歉意。” “不会啦,我们也只是猜测。再说了又不是你打的人。”张云丽试图安慰于旸。 是啊,是她或者不是她,已然不重要了,心中的歉意也在数着日子渐渐消退,用张云丽的话讲,过了三五年,可能连她名字都不记得了。 两个人的夜聊倒也平静美好,许多心事和秘密都互相交予,她们对好朋友的定义就是如此。 某天周五第三节课后,张云丽回了宿舍,于旸因为头疼,趴桌上闭眼休息。不知道过了多一会儿有同学喊醒她,说外面有人找。 本身头疼,突然被喊醒人就很懵,加上近视,她根本看不清现在门口的人是谁。等她走近,才发现正是那个被灵芝怀疑偷钱打了一巴掌名叫龚欣兰的女孩。 见到她,于旸一阵紧张,以为她是来找她麻烦的,尽管当时动手的人不是她。 “怎……怎么了?”于旸讲话都磕巴了,好奇追问。 “找你啊,我是来跟你说谢谢的。”女孩突然一笑,看得于旸依旧很懵,但此时已然忘了脑袋的疼痛,反而身心只觉一阵清爽。 “谢谢你给我送的苹果。我今天是来办转学手续的,还有想跟你说,你的钱没偷,我要是撒谎,出门就被车撞死。”女孩说着开始作出对天发誓状。 “别啊!”这下换于旸不知所措了。这次见到的女孩跟之前在宿舍里形单影只的她很不同。眼前的明显仔细收拾过自己,虽然皮肤天生属于有点黑的体质,但脸上的妆容精致万分,人也好看许多。 “今天来就是跟你说这个的,我当时是爸妈离婚,我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好,挨打的那天是姨妈期,肚子疼得浑身没力气,都不想活了,自然也不想还手打回去……” 听见女孩又再次提起,挨打的事,她脸瞬间红了,愧疚感袭来,让她有些无地自容。 “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你的钱不是我偷的。另外想谢谢你,送我的苹果,我觉得你很善良,也希望你能自信点。” “对不起。其实我一直想对你说,不管怎么样不该打人,而且我相信你不会。” “我知道,从你送我苹果我就知道。” 不知道何时,张云丽气势汹汹状,围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张云丽一脸严肃警觉地盯着龚欣兰问道。 “你也在呀?没事了,你们去上课吧!”龚欣兰笑着就走开了。 第106章 不再重要的结果 “她怎么来了?她不是来报复的吧?”见龚欣兰离开后,张云丽才放下警惕,忙着追着问于旸,从她的语气里于旸听出了恐惧。 “不会,不然我怎么会好好的呢?我只是觉得人不可貌相。她来就是顺路来看看我,并解释了我的钱不是她偷的。” “那你信吗?” “……信啊!”于旸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犹豫。 其实再回头来看,丢钱已然是小事了,重要的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对这件事耿耿于怀的不仅仅是她于旸,还有那个无辜的,索性有给自己辩驳机会的女孩。 欺负弱小从来不是于旸所想所为,尽管当年是误会一场,于旸的那句“对不起”,如今也该说出口。 她一直以为不会再有机会,不曾想当年因为善良,送给对方的一个苹果,倒给了这件事一个圆满的结局。 女孩重振信心,于旸也满怀欢喜,迟到的对不起,最后以一种“你好,再见”的方式,明亮又鲜活地告别。 那天于旸很开心,第一次体验到不一样的生活。有最爱的朋友,有在乎的老师,有饭吃,有地儿睡,有人谈心,有人一起散步,不论于己还是于他人,坦荡真诚且无畏,这大概才是十二岁的小小少年模样。 “那这…那这该相信谁的?我觉得……”张云丽皱起眉头意识到这件往事的前后过往,深表不解。 于旸笑笑,一把卡过张云丽的胳膊,将她往教室里推,边走边说道: “过去了就算了,虽然人不是我打的,但也是因我而起,既然有机会亲口道歉了,我也就知足了,至于相信谁说的话也不重要了。” “再说了,以后不是都不会再有交集了嘛!”于旸一顿坦然,“你说念念不忘,是不是必有回响啊?” “啥意思?” “就是你很在意的人或者事总觉得有遗憾,是不是都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让你再次面对,然后彻底释怀呢?” “不知道耶,肯定吧,谁能说得准呢!”张云丽摊开手,她也很无奈,不知道该做何解答,可能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如她,至少目前而言,没有于旸那么多的思绪。 于旸叹了口气,眉头紧锁,听了张云丽的话这才意识到,有些事确实不能把控,就像她回不到钱丢了的那天,也注定找不到谁是真正的小偷,也阻止不了灵芝的暴力。 反而如今却也是最好的结果,于旸这才尝试将眉头舒展开来。 “你说我们还攒钱拉头发吗?” “为啥不攒了?”于旸不解地看向了张云丽。 “感觉这攒钱好费劲啊,我的泡面还有三包了,但我已经不想再吃了。”张云丽脸上的表情很夸张,中晚饭连吃三天的泡面了,别说张云丽了,于旸听到泡面也开始有些反胃了。 “别说了,我也是。” “那咱们就不攒了吧,我准备等过年我妈回来让她带我去,到时候还有压岁钱。”提到压岁钱,张云丽两眼放光。 “你多少压岁钱?” “最起码有一百呢。”,张云丽饶有兴趣地开始算了起来,“我爸妈会给五十,我外公外婆会给五十,还有我小姨,我舅舅……” “你的压岁钱都是你自己拿着吗?”于旸不放弃,继续好奇追问。 “是啊,我和我姐的我们自己分配,我弟的他还小,就交给我妈了。”张云丽一脸期待,于旸有时候很羡慕她的状态,无忧无虑,总能在当下尽情享受,一直乐观,一直开心。 “我也是。“ 于旸撒谎了,明明羡慕得要命,却还是嘴硬,假装自己家跟她家一样。实际上,过年她一般收不到什么红包,即使收到了,也会被妈妈肖芳收走。 在老王家这边的亲戚,从来不会给她发红包,她唯一能收到的就是亲生爹妈给的,以及一个村的外公外婆。 起初,于旸并不理解什么是外公外婆,她只有两个奶奶,一个是亲的,一个不是亲的,这些人物关系肖芳王元倒从来没瞒着她。 奶奶穆氏是亲奶奶,除却对亲生爸妈的称呼跟弟妹不同外,那边的亲戚称呼都跟弟弟妹妹一样,该喊姑姑的都喊姑姑,该喊舅舅的喊舅舅,姨姨的都喊姨。 也正因此,至少在王元的认知里,他觉得于旸是幸福的,所有人都疼爱。只是这些对于旸而言,有些许的忐忑不安,所谓的亲生父母,一年到头都在外务工,家里就只剩一个妹妹跟奶奶在家,弟弟则被他们带去了北方城市。 直到去年妹妹该升五年级的时候也被接了去,现如今家里就只剩奶奶穆氏一人,成了空巢老人。 “对了,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张云丽不经意间问了句。 于旸愣了一下,过生日不过就是再普通不过了,哪敢奢求什么礼物。虽然她也很期待十三岁满生。 在华县这样一个小村庄,当地有个风俗,小孩从出生到满十三岁,这中间每年的生日都会有家里老人安排上贡老干妈。 老干妈在老一辈人眼里是孩子的保护神。等到孩子满十三岁,就代表顺利长大,一般人家的孩子都会在这一天宴请亲朋好友来庆祝,有的有钱人家还会给孩子买上一个孩子们都梦寐以求的蛋糕。 今年二月份的时候,堂叔的外甥女过满生,她爸爸就给她准备了一个蛋糕,那是于旸喜欢的甜甜味道,很是羡慕。 她也曾尝试性打探妈妈肖芳会不会买蛋糕,得到的答案是,“那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又贵!”对此,于旸不敢再多说话,失落感瞬间袭来。 如今又听到张云丽好奇追问她十三岁生日想要什么礼物的时候,她只能说没有。 哪怕是有,她也没办法说,毕竟这些东西能帮她实现的人……至少在她看来是没有的。 少女的自尊心,比任何时候任何年龄段都要强,她羡慕着张云丽的一切,一边又沉默寡言于自己的家庭。 她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让她内心很抵触谈家庭,这种对外的自卑感和对内的愧疚感,让她没办法真正做自己,她不敢奢求除却日常生活开销以外的任何物质上的满足。 也想把嫂子骑剩下的那辆自行车换掉,她个子不高,嫂子骑的车倒不矮,过时的款式,并不灵敏的后刹,车篓还被挤压得有些变了行。 她也不是没跟妈妈肖芳讲过,但事实跟她猜到的结果如出一辙,她没有任何话语权,尽管讲来这些话的时候还满腹委屈。 但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她的世界里除却课堂还有身边的友谊,至于喜欢的人,已然在那个男同学后来突然转学走了为最终结局。 跟张云丽在一起的日子里,确实让她忘记了太多的烦恼。因为选座自由,俩人似乎就成了永远的同桌,形影不离。 某个周日下午返校后,张云丽神秘兮兮地告诉于旸,她初二可能会转校。这让于旸很是诧异,忙慌追问,“这离放暑假也就只有两个月了,你咋突然要转校?” 于旸不解,言语里有些慌乱,她习惯性皱起眉头,看着一脸很兴奋的张云丽。 “我妈上周打电话说的,要带我弟弟回家上学,然后我和我姐转校去城里,这样我妈到时候也能照顾我们生活了,我们就不用住校了。” 于旸能感受到她的喜悦和期待。 “你跟你妈妈关系很好啊?”于旸对妈妈的这个名词的理解,一直都是肖芳那般刀子嘴豆腐心,物质上极其吝啬的代表。此时听张云丽讲起,倒是觉得妈妈理应是温柔的代表,就像小学时候班花她妈妈总是会给她买各种好看的发夹和衣服。 “对呀,我最爱我妈妈了。我妈一点都不偏心,对我和我姐还有我弟都一样好。” “我见过很多家里有两个女孩的都会被送走一个,我们家就没有。”张云丽又补充了句。 说完张云丽沉默了,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其实不用细想,她也明白为何于旸说她爸妈年纪很大,都是同一个年代走过来的,用她奶奶常说的一句话叫,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于旸刷得脸都红了,好在别过脸并不以为然。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我妈很懂我们。” “其实我们都没有选择,所以不是你的错,更不是因为你是女生就是你的错。我觉得我很幸福,这也是比较之下的幸福,你也应该觉得幸福才是。”张云丽试图解释,于旸笑笑。低下头没再讲话。 “哪里?”于旸面露难色,表示不懂。 “你不是有两个哥哥嘛,这谁都会羡慕的。再说你爸妈也很爱你,不然也不会给你买好看的衣服。”张云丽有最幼稚的话说着大道理。 其实一直以来,于旸眷念的并不是爸妈爱不爱的问题,而是与隔了一个年代的人怎么也做不到可以彼此依靠和信赖的关系,有的只有无条件的管束和制约。 明明可以隔辈亲,最后却因为控制欲和年龄代沟,成了彼此之间最亲密又最遥远的亲人。 如果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当她发现她没资格跟别的女孩子一样,追求美,追求物质的时候,她的自卑也从那个时候开始冒出了头。 时间长了,得不到回应的需求,也渐渐没了欲望,以前小时候是好看的衣服,好看的发夹,现在是一辆新的自行车,更奢侈的是一个满岁生日蛋糕。 她想要的很多,但自己能力有限,大哥能给她送复读机,已然是件意料之外的事了,但她也知道,大哥也还在上学,手上可支配的钱并不多,暂且不说会被妈妈肖芳说,她也不希望自己给大哥造成压力。 “我提前送你个生日蛋糕吧!就在下周一。”张云丽突然话锋一转,脸上堆满笑意。 “啊?不用吧,你哪来的钱?”于旸第一反应是她没钱。 “咱们不是不攒钱做头发了嘛,我就有钱呀,而且我上次跟我姐去看过,小蛋糕还挺便宜的。”于旸很是感动,但也听出了张云丽言语里跟她一样对蛋糕的天性垂涎。 “那我们到时候一起吃吧!” “那我吃一点点就可以。” “那....谢谢你!” “嘻嘻...跟我客气什么,等我生日你送我一个蛋糕就好了呀。”张云丽倒很是坦诚,前一秒还在感动的于旸,后一秒就破功,这人的脑回路就是不一样,但那又怎样,于旸是喜欢的,不对,她们是互相喜欢的。 那天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上学日,风很温柔,太阳也不再那么耀眼。期待是给普通生活,普通人赐予的礼物和力量,向着它走,永怀希望。 只是想到这些,她没再讲下去了,前几天就听张云丽提了一嘴她妈妈要回家来带他们进城上学。想到张云丽要转学走了,于旸内心地落寞,还是不自觉油然而生。 长大后才发现,很多少事她都没有能力办到,张云丽转校,这件事她也是庆幸及时知道,既然不能改变的事,她也学会了妥协,明明知道最后的结果,既然无力改变,倒也不如顺其自然。 “晚上吃什么?”张云丽突然开口,把陷入沉思的于旸拉回了现实。 “泡面。”于旸头也不抬地说了句。 张云丽和于旸俩人自从吃了泡面之后,感觉人也更清瘦了许多,当然这俩孩子还没感觉,倒是在一次体育体测上,400米的操场跑,她们俩跑到晕倒,被同学们抬到医务室,俩人挂了两瓶吊针才缓过来。 好在当时情况不严重,不然就被通知到家长了。班上的同学知道她们俩是形影相随,起初看到她们一起晕倒,后排的男生还以为是故意的,直到见两人都没醒,才慌忙跑过去帮忙。 “醒啦?吃点面包,垫垫肚子先。”卫生院女医生三十多岁,很温柔,于旸醒来,第一次来校卫生院,很诧异,转头看向了隔壁的病床,不是别人正是张云丽。 “她怎么了?”在女医生的提醒下,于旸才发觉到肚子在咕噜响。 “跟你一样,晕倒了。被你们班同学抱过来的。”女医生脸上带着笑容,开始讲述她所见到的情况。 第107章 晕倒 “她没事吧?”于旸第一反应就是担心张云丽出事。 “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女医生笑了笑,反问。 于旸摇摇头,这才反应过来把手上的小面包拆开来吃。 “你们这啊,平时都不吃饭的吗?都这么瘦!现在还在发育期,要好好吃饭,营养不良影响长个儿,你们俩这差不多的年年纪吧?个头都相对偏矮了。”女医生一脸担忧,叮嘱完便被护士喊去了治疗室。 于旸将小面包咬了一口,多次咀嚼之后才逐渐有了味觉,刚还咕咕叫的肚子也被安抚了下来。她一直在盯着张云丽,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是紧张。 在医生的安慰下,她才知道张云丽只是睡着了。 从醒过来以后于旸就很害怕,她怕爸妈特别是妈妈肖芳知道她在学校不好好吃饭,乱花钱,一定又会将她大骂一顿,再不济就是一顿谩骂和啰嗦。 想到妈妈的啰嗦,她就头疼,问题在于她自然理亏,皱着眉头,一门心思地等张云丽醒来。 她抬头看看时间,即将中午十一点半,也就是她们放学的时间点。如果张云丽还不醒来,她们再晚点去学校,自然到最后又没有吃的。 看自己目前浑身疲软的状态,很明显不能再吃方便面了。尽管这样,她还是被中午一会吃什么给难住了。 比起中午吃饭难题,她更觉得尴尬的是上午上课当着同学们的面直接倒下了,还是班上男同学给送过来的,她看了眼脚下,鞋子还好没被脱,不然自己脚趾头打了补丁,都被人瞧了去。 还没等她缓过神儿来,就看见张云丽她姐和灵芝俩人一前一后,紧张地往房间里跑进来。此时的医务室就她们俩,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 “我妹怎么了?”张婷婷气喘吁吁,很明显她是跑过来的,身后的灵芝同样一脸困惑。 “没事,就是还没醒。”于旸有些虚弱,见她们来了,手上的面包也收了起来。 “我们给你们买了中午饭,还好认识你们班上的同学,我们放学早,听说你们晕倒了自己的饭都没吃,就给你们打了来。” 突然听到张云丽姐姐大喊了一声,“你醒啦!”,于旸这松了口气。 “没想到你真睡跟猪一样。”于旸看了眼还躺在床上眯着眼睛困惑般打量周围的张云丽,“我们差不多一起晕倒的,没想到她比我还能睡。”哪怕是开玩笑,于旸讲话的语气也显得十分艰难。 “你也别说话了吧,你们俩现在都好好休息,饭用不用喂?”张云丽姐姐接话道。 “啊~”不曾想张云丽已经张着嘴巴等她姐姐喂,她姐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 于旸和灵芝相视一笑,俩人这也是自从上学不在一起住后,就没再见过面,虽然是一个学校,但相遇的几率还是很小。 “你们这是怎么了?”灵芝坐在于旸床边上,好奇追问原委。 “医生说我们是营养不良,加上跑了400米,上气不接下气,最后就晕了,后来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旸坦诚,手里抱着灵芝送来的饭,开始陷入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困扰中。 “你先吃吧,等你吃完我再吃,咱们谁跟谁啊。”灵芝还是一如既往的豪爽,这样的灵芝是一开始认识的模样,她喜欢她的活泼,喜欢她的大度,喜欢她的热情,可是后来,相处久了,一个被窝睡久了,大家才好像失去了那份边界感,甚至是最后有点互相看不惯。 她又想起之前的种种,她帮她要钱,帮她融入新的宿舍,新的班级,甚至在于旸眼里,灵芝是一种长得好看的大家闺秀,是她喜欢的类型,特别是她的家庭,父母吵架从来不会殃及孩童,她想要什么,她妈妈也都会给她买。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于旸也发现了原来出门在外,还是有亲戚朋友在身边是最好的。灵芝虽然跟自己的性格不是很搭,但靠谱起来也是挺让人放心的。 “要不咱们俩一起吃吧?”于旸试探问灵芝,虽然说俩人是从初一一起过来上学的,但还从未一起用过一个碗吃饭,她的这一请求,小心翼翼带着试探。 “可以啊,你先吃,你吃好了我再吃剩下的。”于旸本就害怕给人带来麻烦,也自知灵芝可能不愿意与自己一个碗吃饭,想到她能爽快答应一起吃俨然,于旸的顾虑已显得有些多疑。 张云丽看了眼,她们俩的互相推让,“我要吃这个肉。”说着就开始抬起那只未扎针的手,指着饭盒里的肉片跟姐姐撒娇。 “就说了让你别攒钱了,方便面吃那么多哪来的营养?你看看你,手指甲盖都不见白还平了。”听到张云丽姐姐这么说,灵芝和于旸把自己的手拿出来研究了一番。 “不是啊,我和于旸的都是平的指甲盖。”张云丽嘴里嚼着肉,还一脸淡定道:“不信你看看于旸的。” 半响,“是啊,于旸也是。” “不啊,我是鼓起来的。还有月牙。”灵芝也开始不确信到底哪种指甲盖才是健康的。 “那你和我一样,指甲盖健康肯定是红润的呀,你看我们这。” “是吗?”于旸比吃饭之前讲话语气更弱了,反而是张云丽闷不吭声地继续干饭。 说归说,张云丽已经做好了会被姐姐先骂一顿的准备了。 此时的她也没有太多力气去争吵,况且攒钱买东西这件事,她似乎没有理由再解释什么了,再万一传到妈妈耳朵里,两姐妹也都脱不了干系,与其如此,张云丽倒也学会识时务。 “你可别跟我妈说了,不然她一会又担心着急。”张云丽刚把肉片咽下去朝姐姐叮嘱道。 “废话,我肯定会说啊,谁让不听话的?看看我妈收拾不收拾你!”姐姐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哈哈哈哈…”一旁的灵芝听完哈哈哈大笑,“你姐怎么这么凶?”果然,看热闹的人从来不嫌事大。 “别提了,脾气可大了,也就是在她那小男朋友面前楚楚可怜,又温柔又美丽,在我面前就露出了真面孔。”进了食的张云丽状态也越来约好了,都开始有心情跟姐姐斗嘴。 灵芝笑笑,“你还别说,你这吃的饭就是那个小男朋友给刷的卡。” 于旸凑巧听八卦,没忍住接了句,“又换了一个吗?” “什么叫又换了一个?”姐姐又无奈又有点点生气问道。 “张云丽之前不是跟我说,说是一个学长追你,还给你送花?” “那个早就过去了!”姐妹俩跟商量好了的,异口同声。 “你说你背着又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 “……没有。”张云丽一脸不情愿却又不得不承认,本来不想接话,只因想吃口饭,被姐姐逼起来质问。 “不是,之前不是说有个学长吗?年纪比我们都要大一些。” “那都是好久的事儿了。”姐姐没回答,却被灵芝抢了话。 “是啊,那确实好久了,我不喜欢,他就喜欢各种送东西,这个碗就是他送的。”说完姐姐,笑笑,小虎牙真好看。 “我咋不知道?”张云丽几乎是要坐起来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姐姐质问,“还质问我吧?你看看你?要是我妈知道有人又早恋,会不会骂人呢?” “饭你还吃不吃了?”姐姐果然是姐姐,就这一句话,把话题转移,主动权又拿了回来。 “嘁……我要不是这个手在输液,我才不愿意你喂呢!”说着张云丽不识好歹地翻了个白眼。 “你也可以啊?你看于旸都能,为啥你不能?”姐姐并不为张云丽的强行撒娇买单,这个妹妹有时候就是欠打,小时候俩姐妹没少干架,好在后来长大了,因为只差一岁,也能一起玩,倒是是父母很放心。 张云丽这才老实下来。 于旸是真羡慕她们姐妹感情,如果说有哥哥很幸福,实际上有姐姐才最幸福。只要想到自己的小哥从前对自己好和现在的反差看,倒也学会了体谅。 “等会吃完饭,差不多就输液完了,也快要上课了,我们俩要先回宿舍了,你们俩慢慢走吧!”姐姐收拾吃完的饭盒,对张云丽叮嘱道。 “还有,晚饭去食堂给我吃饭!”说话间把自己的饭卡丢了出来,“你不吃吗?” “我用他的。” “哦” “有男朋友真好,吃饭都不用出钱的。”一旁的灵芝心直口快地把羡慕溢于言表了。 姐姐没讲话了,只是笑笑,她自然是知道张云丽卡里没钱了,俩人还计划着攒钱,前几天刚把攒的钱说是去买生日蛋糕,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尊重并支持。 好在妹妹这次没什么意外,这要是有啥问题,她就怕妈妈该担心了,两个女孩子出门求学,本就不易,当时之所以放心把她们放在家里的学校读,想来也是姐妹俩有个伴儿。 对于姐妹俩而言,本来去俺妈和弟弟所在的城市上学是件好事,至少对于张云丽而言是如此,但对于姐姐而言,眼下正谈着恋爱,如果一走就是异地,俩人都没有可用的联系方式,想到要离别,不论旁人如何羡慕男生对她的喜欢,她似乎都高兴不起来。 “好了,你们俩再躺一会儿,别睡着了,输完了就回教室去。” “好。”张云丽和于旸倒也乖巧,姐姐和灵芝走后,俩人开启了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我也想谈恋爱了。”张云丽若有所思地盯着天花板。 “有喜欢的人了?”于旸比谁都紧张,紧张地想知道她喜欢的人到底是谁?是她认识的吗?是班草吗? “没啊,我不是说想吗?如果有男朋友。我也能刷他的卡,这样我就能攒钱了。” …… 于旸白了她一眼,是有点可爱但我不至于有她姐姐那般招男生喜欢到追求。 “你咋不说话?”张云丽头转了过来,俩人都平躺床上,一脸无邪追问这个问题? 又等了半天,还是没等来于旸的评论。 “快说,说了我晚上请你吃烤肠。”俩人最喜欢吃的平价小吃就是学校小卖铺里的烤肠,一块五一根。 “你还有钱?”于旸一脸不可置信。 “看这是啥?”张云丽扬了扬手里的饭卡,一副小人得志模样。 “还是有姐姐好哇!”见张云丽很是骄傲,于旸倒也会见风使舵。 “你不应该是感谢我吗?”张云丽一脸不解。 “哦,谢谢你即将请我吃烤肠。”说完还做了飞吻。这是现在的于旸,跟张云丽一起久了,人也变得自由开放多了。 那会儿灵芝还纳闷于旸的变化,“以前你都不跟人讲话的,现在都还会开起玩笑了。” “是咧,你不也说了是跟陌生人嘛,我跟她都睡过一个被窝,我们之间就更没所谓的。”灵芝这一追问,反而是把于旸说害羞了,见状,张云丽接话。 “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灵芝睁大了她的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状。 “你也太大惊小怪了,你都不知道她们俩现在感情多好!有人都不愿意跟我睡了,就想着去另一个人那睡。”姐姐在一旁阴阳怪气吃醋,倒是引得张云丽和于旸哈哈大笑。 原本安静的病房休息室,变成了四个人的茶话会,显然没有茶只有话。尽管如此,聊得才是最是开心,暂且放下的过往,以及已被安排上日程的别离,只求险后平安的踏实和三两好友齐聚的欢愉。 俩人输完液,跑去医务室结账。“你姐姐帮你们刷卡了。”原来,张云丽姐姐给她和她都付了医疗费。 一直到这里,于旸相信,她和张云丽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会见证彼此更多的人生经历。 周五放假回家,吃饭间,于旸思忖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在学校晕倒的事告诉妈妈肖芳。 “妈,我上周日上体育课晕倒了。” “咋回事?”肖芳停下了筷子,盯着于旸追问。 “医生说营养不良,当时又跑了400米……”于旸怯懦,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第108章 少女的攀比 “在学校不好好吃饭,还挑食儿,明儿大风来了都要把你吹跑!”肖芳恨恨地说。 见状于旸也不再敢把自己的是因为吃泡面的原因说出来了,只好低头摸着自己平整的指甲盖,不再讲话。 “明天早上给她炖碗红糖鸡蛋,先补补,你看那小脸瘦的。这一个人去学校,没人照顾还是不行啊。”遇到事情,王元似乎永远比肖芳冷静,边吃菜,边不紧不慢地发表自己的观点。 对此,肖芳没再讲话,嘴巴却因为生气,气鼓鼓的,但她并没有接王元的话。 “花了多少钱呢?不是要输水?”果然不出于旸所料,妈妈肖芳只关心花钱的问题,自己营养不良肯定是自己的问题。 她有点委屈,想到张云丽的妈妈,再想想自己,仿佛被亏待了一样,如果是张云丽跟她妈说这件事,她妈第一反应一定不是问花了多少。 于旸故意没有立即接话,脸上的委屈表情也愈发明显。 “是哦,输水了要多少钱?你这两天咋吃饭咧?”一语惊醒梦中人,王元带着温柔关心的话语追问于旸,他跟平时一样,并没有像肖芳那般脾气暴躁。 “我没有钱了,借的同学姐姐的。” “多少钱?”肖芳情绪平稳了些问道。 “二十一。” “后天走,我给你,你还人家。这出门在外,还是有认识的人好啊,都是小女孩人都好,人家对你好,你也对人家好点。”说话间,王元拿起酒杯准备给自己倒酒。 “咋好呢?跟你一样对别人好起来两条裤子脱一条半?”听见王元菜谱儿,肖芳就不满。 “你怎么还喝?”肖芳突然一声吼,没镇住王云,倒吓于旸一跳。 “就这点了,我把它倒进。”王元笑笑,把酒瓶子递到肖芳面前,让她看看。 虽然肖芳看起来凶得很厉害,但却丝毫不影响王元喝酒计划的得逞。 于旸早就看惯了这一切的自然发生,她也不愿再多说。 “妈,我袜子破了。”于旸目的很简单,希望妈妈肖芳能给她买一双新袜子,但她没能直接说出口。 “我看看?”说着肖芳一本正经地想要一探究竟。 “这里。”于旸一阵惬意,慌忙把鞋脱掉,指着露出大拇指的袜子。 “嗯!吃饭脱什么鞋!”王元娇嗔训斥,但母女俩并没有搭理。 于旸试探性看了一眼妈妈肖芳,怯懦地来了句,“妈,我想买双新袜子。” “你这我能补,补补还能再穿几水。”肖芳不以为然,直接否决了于旸的请求。 “为啥啊?这袜子已经破了,我不想穿了!”听到妈妈的拒绝,于旸的委屈感再次袭来。 “我用针给你撮撮,不显怕啥?”肖芳显然认识到了于旸的以为,并解释。 “不好看!这袜子都磨没毛儿了。”于旸不甘心,继续抗争。 “撮撮不会显。”肖芳也在坚持。 “这个袜子袜脖都没弹性了。”于旸皱着眉头据理力争,她自然心里也清楚,说服妈妈肖芳不容易。 “那碍啥事?这马上就热了,就不穿了。到时候直接就穿凉鞋了。”不论于旸怎么说,妈妈肖芳都没有妥协让步的意思。 “我同学他们谁还在穿这种都破了的旧袜子?”于旸终于忍不住了,开始边哭边控诉。 “缝补下就好了,我们这脚上穿的不都是补过的,比你那明显得多。”说着她拎起了自己的裤腿,让于旸看她的袜子,还指着王元的中山装外套,上面还打着一个小正方形的深蓝色补丁。 这个补丁,于旸还记得。她还在上五年级的时候,某天翻旧衣服,翻出了这件,因为压了箱底,就被篮球给咬破了一个小洞,当时的肖芳很是心疼,连夜找来颜色要深些的蓝色布块,穿针引线地开始缝补。 没找到若干年后,才发现这件衣服爸爸王元还在穿着。 “你看,我和你爸我们这件衣服,还不是穿了好几年,那跟你那样破了旧了就丢了,买新的,那多花钱?你看看你现在生活费,住宿费,还有学费,不都是我们省吃俭用给你供吗?” 听到这些,于旸沉默了,随之沉默的还有她的眼泪。 “你就给小孩买一双不是么?”一旁的王元见孩子也着实委屈,便也插上了话。 对此,肖芳并没有理她,在肖芳看来,他总是会在孩子面前当好人,对比之下,自己就成了坏人。 “买买买,你别喝了,给小孩买!” 虽然肖芳并不介意自己在孩子们心中的形象,但她就是看不惯王元跟她对着干的嘴脸。 她也因为生气皱着眉头,放下碗筷,开始用手指甲剔牙,于旸见商量无果,便悻悻地回到了自己房间,还故意甩门。 “这孩儿,就是没交代的。”肖芳朝于旸的房门大吼一声,这孩子的叛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眼下自己也只能看一步管束一下,何时是个尽头,她也不知。 但她能想到的是,能管一天算一天,现在还不算大,省钱的大道理自然也是希望她能管住花钱的手,会存钱。 显然这些大道理在于旸看来并不理解,且不认同。肖芳活在她的世界,和同龄的她吃苦耐劳的艰苦奋斗年岁,而于旸读过书,接触过不同的人,有了她青春期少女该有的攀比心和自我意识强烈的自尊心。 两代人之间的代沟,再次出现鸿沟。肖芳尝试解决的方案是骂了几句于旸懒以后,自己收拾了碗筷进厨房清洗。家里的家务几乎被她包揽,但却从不见她抱怨,反而是在一些小事上,以及花钱的事情上,她倒是计较得很多。 以传统认知来看,她就是典型的贤惠良家妇女,甚至有时候还能卷起来,不仅能扫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还能扛起铁锹田里干活。农民人身上所有的吃苦耐劳在她身上显而易见,且更多是理所当然。 省钱过日子,是她一直以来坚守的初心,不仅自己身体力行,还努力在带动着家里的所有人。 以前二儿子阿瘦还没结婚的时候,她就操心着不到媳妇,既然为两个儿子办婚事,家里自然也是要存上一笔钱,毕竟在她看来,办酒席虽然说是收红包,但前期的摆宴席也是要本钱的。 搞定了一个二儿子,还有一个大儿子让她操心。五一放假回来的大儿子,整个人的性格和状态俨然跟刚从家里出去上大学不一样,现在的他有些笃定,但丝毫不影响肖芳对他的担忧。 比如前途,比如婚姻,在肖芳认为,一个男孩子以后是要养家的,要养女人,养孩子,所以在这个基础上,他必须要有份好工作,这样才能赚到钱,养小家庭的责任也能更好地担下去。 她虽然总是习惯将对两个上学的孩子的花费投入,总是会说一遍又一遍,显得苛刻,又显得薄情,“放心,我以后赚大钱带你享福。”每每,见妈妈肖芳开玩笑提钱时,大哥阿福总是会以这么句话来回应。 “哼!你能找到媳妇不让我操心就算好了,我还跟着你享福呢!”肖芳并不信,她总觉得阿福是在吹,但不管怎样,她好像都只相信自己。 不过让她欣慰的是,儿媳妇虽然没给她带回来,但阿福这次回来,却没有像以前那么暴脾气了,现在母子俩也能正常沟通,他也应允了年底过年回家。 以前母子关系很僵持,肖芳的暴躁,阿福的固执,但凡遇到观点不同的时候,俩人都能不论目的和时间争吵起来,这一幕幕于旸是见证者,爸爸王元也是。 等第二天于旸早上醒来,发现自己昨晚洗脚放在堂屋板凳上的袜子不见了,后来在晾衣绳上发现的时候,它的洞口已经被缝住了,没有多余的线头,也没有多余的布料,只是那个洞口有些不大明显的皱痕。 于旸看着袜子,心里还是不悦,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补住洞口,而是换一双新的。但眼下妈妈的不妥协,让她即便再委屈也只好作罢。 听着爸爸的召唤,她赶忙跑去帮忙照顾小侄子。 “我妈呢?” “上街去了。说你是太瘦了,去买肉给你补补。厨房外锅有红糖鸡蛋,早上你妈给你炖的,你端来,跟你小侄子一起吃了。”爸爸王元叮嘱。 “那鸡蛋不是说要留着给小侄子吃吗?”于旸不解,虽然当初鸡蛋是自己从奶奶家带回来的,但在家里妈妈肖芳一向秉持着谁最小就吃好东西的原则,鸡蛋她和爸爸平时自然也是吃不到的,所以她还是多问了句。 “你不说你晕倒了,营养不良吗?红糖鸡蛋可好吃了,想当年我们那大饥荒,人都没饭吃,有的还靠啃树皮,你说说那时候有多难。后来日子好点了,家里养的有鸡就能偶尔吃个鸡蛋了,那时候觉得真香。”爸爸王元其实话很多,很喜欢讲一些往事,讲他的经历,讲当年的生活,但从来不讲他的父母。 “好。我们三个一起吃吧!”于旸于心不忍,准备给自己、爸爸和小侄子都分一些。 “你们姑侄俩吃,我早上吃饭了。你侄子还小,你就多吃点,你看看你瘦的。”爸爸王元推辞,他跟妈妈肖芳一样,总是喜欢把好吃的留给孩子们。 王元抱着怀里的小孙子,看着于旸开始吃。 听说小孩因为营养不良晕倒了,这也吓坏了他,虽然当时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所有的爱都化成了夫妻俩的行动上。他们甚至还连夜给于旸的亲生爸妈通过电话。 “于旸今天回来说晕倒了,问就是营养不良。她这住校,我们是没整了,在学校吃不好,回家了,每个星期你姐都去上街买肉回来弄她吃,但这小妮子就是饭量小,还挑食儿,这要是有个人给她烧饭应该就好些。” “她是寄宿学校是吧?那转城里去呢?”到时候看给她奶送过去给她做个饭,洗个衣裳什么的。 “哎?你这建议好,现在小孩还在长个,还是要营养到位,这样才能长个儿。你主要还是要问下俺娘的意思。”王元知道,总不能不考虑丈母娘的想法,毕竟老人也一头白发了,还要为孙女操劳,他有些过意不去,但也不好直接劝肖安。 “好,那你等我通知,就先别告诉于旸,有结果了我再跟你和俺姐说。”这像是街头暗号一般,双方父母商量好统一意见。这些于旸自然也都不知道,她只知道昨晚还很生妈妈肖芳的气,今天早上看到被撮过的袜子还气,但刚吃了第一口红糖鸡蛋羹后,所有的气都消了。 母女之间的“恩怨”何以解?一份好吃的就行了,鸡蛋羹是,豆米花是,香蕉是,烂苹果也是。 当然,最让于旸期待的不是妈妈肖芳上街去了,她期待的是周一张云丽答应提前给她过生日要送她的生日蛋糕,毕竟对于前者她所期待的事件发生,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这个预估的概率是她在多次失望之后攒出来的,不会有惊喜、期待,自然也就不会有失望。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于旸都学会了宽容,所谓的宽容就是不对让自己失望过,或者不熟悉的人抱以希望,这样才是保护好自己的最佳方式。 但是,她信张云丽。 到了返校当天,她还是不情愿地将袜子继续穿在了脚上,要说没有难过,是不现实的。她很难过,但这难过已然没有周五那天晚上被直接拒绝后深刻。 她也开始尝试说服自己,亦如妈妈肖芳说过,裤腿只要不拾起来就不会看到松垮的袜脖子,她也尝试过将袜脖子折起来,但最后显得臃肿,她又无奈放下。几经折腾,选择了视而不见。 周一上课,张云丽就跟于旸讲了自己这一天为她庆祝生日的计划安排。 “你说我们中午放学是先去食堂吃饭还是先出去买蛋糕?” “.......”于旸一阵沉默,“蛋糕不大,我们俩吃不知道能不能吃饱。”张云丽笑嘻嘻地补充道,她笑起来两只眼睛就会眯成一道缝,看起来傻傻的,但很可爱。 “那就不吃饭了,就先去买蛋糕,买完就回我宿舍吧!”于旸建议道。 第109章 祝你生日快乐 “我们咋出去呢?” “我姐借她班上同学的学生证用一下,不知道能不能借到女生的。” 于旸问到点子上了,她们身上佩戴的学生证是红色打底,这表示是住校生,除却周五放学时间段,正常上学期间这类学生是不允许出校门的,而另外一种则是走读生的身份,显示为绿底。 由于守门的大爷出入学生都会查学生证上的照片进行人脸验证,有倒霉孩子被查,最后被全校通报批评,还要写五百字检讨。 虽然对很大一部分男同学而言,并没有太大的震慑力,但有人还是想出了其他法子。比如以于旸的堂哥大强为代表的网瘾少年们,既然大门走不出,就从男厕所翻墙出。 总归是有法子,去体验同一片天空的不同世界。当然,这种法子不适合女生们,她们不仅胆小,在网吧游戏这块之所以没有很大的影响,多半是性格温顺,相比较而言较容易管理。 于旸和张云云就属于这类。平时的活动路径,俩人的宿舍,教室,食堂,因为没钱,小卖铺都很少踏足,最不济也只跑操场坐一坐,蹲一蹲,胆小到连学校夜里小情侣聚集之地小树林都不敢去。 “不会被发现吧?”于旸显得有些紧张,反而是张云云一脸淡定,“没事大不了就被点名批评呗!” 于旸佩服她的勇气,虽然不大相信,但见她一脸淡定,倒也很是放心。 相比较害怕,等待吃蛋糕的期待,让她开始无惧。 还没到中午,就见张云云姐姐张婷婷过来送东西。 “给,你的。”,张云云刚坐下,就递过来一个绿底学生证。 “你们姐俩聊啥呢?咋聊这么久?”于旸接过学生证看了下,七年级三班崔晶晶,女孩发型倒是跟于旸一样,光着脑门,撑着马尾辫。 “没有,姐姐说妈妈打电话了,给我们安排转校的事儿。哈哈哈……她跟你的脸型还挺像的。”张云丽并没有看于旸,而是把头伸过来围观她手里的学生证,并毫不掩饰她的笑意。 听她这么说,于旸不服输,扒拉着要看她的。 “你这差的有点大,别人是瓜子脸,你这是小圆脸。”于旸不甘示弱,说着俩人互相都给整乐呵了。 “我姐说,中午出门的时候人比较多,不会细看,主要是进门的时候,最好是一点这样,就开始进校门,那个时候也算是高峰期,那个时候被查的可能性比较小。” 果然是学校有人就是有靠山,确实是,张云云的靠山是她姐姐,而于旸反思了下,自己的堂哥似乎就显得毫无用处,自从放她鸽子之后,对他就没了任何好感。 人和人之间是有差异的,不同的人对待感情或者亲情的态度都截然相反,她虽然不能理解,但却也接受,接受的目的不是因为其他,而是觉得是自己不配,不够好看,不够高,穿得还土,堂哥之所以这样不关照自己也是有情可原。 但既然改变不了就只要远离,这是于旸在人际交往中最常用的方式。但凡跟一个频道不同的人,无法继续走下去,她便会选择离开,对堂哥大强是,对灵芝也是。 有了初一第一学期的适应,她找到了自己的唯一好朋友张云云。她得到了开心、快乐,她原本的闷闷不乐也变得开始学会去接触新的人、新的朋友。这些都得益于张云云的乐观性格所影响。 走出校门,六月的天似乎在闷声中夹杂着一股股燥热,太阳直射下的同学们外套敞着穿,还有些同学甚至只穿起了短袖。俩人直奔校门口五百米处的蛋糕店。 由于是中午,鲜少有学生过来照顾生意。 “你怎么出来了?”张云云被一阵熟悉的男声喊住。 “我们...悄默默溜出来了有事儿。”张云云看了眼于旸,这表现让于旸大吃一惊,用假学生证都没心虚,倒是在回应男生的时候却变得吞吞吐吐,不仅如此,她脸还红了。 “哦~”还没等俩人反应过来,便从男生身后传来一阵唏嘘声, “是不是她?” “啥?” “就是抱去医务室的那个.....” 于旸继而看到的是他们值得琢磨的笑脸。见状,于旸心里一阵咯噔。 这个跟张云云搭话的男生不是别人,正是她之前暗恋的男生,那个让她产生爱意,又产生恨意的男生。理应说这件事就此草草了,但如今再见他对别人有所表示的时候,她还是会觉得不舒服,哪怕这个别人是张云云。 张云云不是没瞥见于旸的表情,为了避免让身后那群人别乱说话,男生匆匆跟张云云道别离开。于旸就这样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勾肩搭背朝校外走的背影,突然觉得一阵失落。 “你别当回事,我从来没跟他说过话。”还没等于旸开口,张云云便主动解释。 “我没事啊!”于旸嘴硬。 “不是吧?我看你眉头紧皱,就知道你肯定是生气了。” “我没有。”于旸嘴硬,张云云确实说的有道理,可能是相处久了,她对她的一言一行,一笑一颦都了如指掌。 “好呀,那既然没事,你就不要皱着眉头了,咱们今天可是要过生日的。”虽然知道于旸不可能像嘴里说的那般不介意,但也真心希望她能开心,便尝试着转移话题。 张云云平时有刻意监督和引导于旸少皱眉,说得多了于旸倒也习惯了,也渐渐尝试把眉头舒展开来。 虽然于旸还是有些不舒服,但也很爱张云云,既然爱一个人,便相信她说的所有话。 “等下回去我还有礼物送给你。”张云丽故作神秘道。 “什么东西?”于旸的兴奋劲儿显然不如刚出校门时。 “你猜!”张云云笑笑,尝试尽量让俩人之间的气氛不那么尴尬。一直到走进最近的一家蛋糕店。 “有人吗?”张云云胆子大,见没人守店,便喊了声。一旁的于旸倒是提高了警惕,关注了周围的一切,内心忐忑和恐慌。很显然没有中午出来的习惯,哪怕才走出校门几百米都已经怯场很明显了。 于旸庆幸是跟着张云云一起混出来的,这要是她一个人,指定是不敢朝屋里大喊。 “来了。”一个中年女人端着饭碗小跑出来,“要什么?”还没等张云云开口,老板便开始接待询问需求。 “我要买个这种小蛋糕。多少钱?”张云云直接询问。 “这种小的五块钱,大点的十块钱。”老板根据张云云的需求在给她介绍着,虽然于旸是主角,但毕竟是张云云付钱,见她在挑,她倒也没发表任何意见。 “这两种,你想要哪个?”反而是张云云突然转头对于旸讲道。 “你看着选,我也不知道。”见店老板也在盯着自己做决定,压迫感一瞬间起来了,于旸的不适让她拿不定主意,便不好意思地让张云云做主。 “你们那两个人吃的话可以选这个大一点点的。”见俩人都似乎没主意,老板开始建议。 “我们想要一个生日帽和蜡烛可以送吗?”张云云也是个买东西新手,不会砍价,她也不准备砍价,只是看了眼蛋糕,很小还担心老板可能不给配件,便小心翼翼追问了句。 “这个小蛋糕本就不赚钱的,那算了,看你们俩学生给们送一盒蜡烛,一个蛋糕帽,你们以后在班里帮我推荐推荐,多带同学过来买好吧?”见老板如此大方,俩人心里一阵轻松,好在顺利。 “好呀,我下次带我姐来买,她男朋友会给她买大的。”张云云信誓旦旦坦诚。。 “好,哈哈哈哈.....”老板也笑了起来,心想这孩子是真实诚。 一旁的于旸听懵了,这些话要是她,她是说不出来的,以她对张云云的了解,从最初开始问价和要配件的小心翼翼,到提到姐姐却显得格外有底气了。 这让于旸很是羡慕,与其说她羡慕张云云的这份从容,不如说羡慕她有个可以随时兜底儿的姐姐是底气。 “太晒了,我们回宿舍吧!”提着小蛋糕,俩人成功躲过宿管大爷的排查后,直奔于旸的宿舍。至于吃蛋糕的场地,俩人早就商量好了,张云云的宿舍人比较多,都是认识的人,给人分俩人吃得少,不给人分,她们俩也吃得不安生。 好在是于旸的宿舍里,另一个学姐临时有事回家了,刚好给了俩人相处的机会,一起开心地吃蛋糕,听着歌。当然,这些都是张云云的计划,对于这个计划于旸是举双手赞成的,要说搞这种活动,还是张云云会玩儿。 “你等我会儿吧,我把礼物给你拿过来。”张云云像是思忖了半天,突然做出了这么个决定。这句话倒是让于旸一脸懵,“你不是说晚上吗?”于旸虽然也很想知道礼物是什么,但见张云云临时改了主意,倒也好奇。 “我姐说我妈晚上会来学校看我们,带我们出去吃好吃的,我就想着先把礼物给你,晚上就不能跟你一起玩了。”张云元说出了原委。 于旸这才明白,怪不得上午跟姐姐交谈很久,回来时面带笑意,原来是妈妈要过来看她们了。 “她回来是给你们办转学的事儿吗?”于旸追问。 “是的。”话刚说完,张云云就起身离开了,于旸守着眼前的小蛋糕,上面还有张云云插上的十三根五颜六色的小蜡烛,尽管蜡烛也很小,但蛋糕也不大,十三根下来,蛋糕也被插满了。 这蛋糕让她不停地吞咽口水,想着张云云的话,失落感瞬间升起。她自己也没注意到,忽然就叹了口气,离别在即,她比张云云似乎更敏感,如果不是后来回忆,她永远不知道这份敏感来源于当初小哥的突然离家出门打工。 此时的她,肚子早已咕咕叫,饥饿让她暂时忘却分别之伤感,她焦急地等待着张云云的到来。 没一会儿,张云云带着她精心包装的粉色礼物过来了,伸手递过来,“送给你的,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张云云笑笑,露出了两个小虎牙,这虎牙让于旸很是开心。 “我能拆开吗?” “我还在这呢,拆开不好吧?”张云云一本正经解释,她也不是不想让于旸拆,而是觉得等她走了再拆会更有惊喜感一些。 “那好吧。”于旸妥协,比起纠结礼物拆还是不拆,她早就觊觎桌上的小蛋糕了,“你来切蛋糕吧!” “不行,你要先许愿,我们还没点蜡烛呢!”过生日的仪式感是张云云给的,想自己活到13岁,从来还没这么过过生日,哪怕是很小的时候也从来不曾吃过蛋糕,别说吃蛋糕了,就是吃别的零食,都是一种奢望。 蛋糕对她的诱惑力远大于她对许愿等一系列的无厘头操作的内敛、害羞。 “怎么弄,怎么许愿?”于旸被张云云说懵了。 “你双手交叉,闭上双眼,在心里默念你的三个生日愿望,别说出来了,说出来就不灵了。”张云云说话间,于旸已经闭上眼睛了,好在是宿舍没有其他人,不然的话于旸断是不会进行这个动作的。 倒也不是觉得无用,而是觉得做作里带些害羞,至少于她而言,这是没有过的体验。 过了好一会儿,于旸眼睛还没睁开就问,“好了吗?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你三个愿望许好了吗?” “许好了。” “那你睁开眼睛。” 于旸睁开眼睛,使劲儿眨巴眨巴几下,“然后呢?”继而把脸转向了张云云,追问下一步。 “吹蜡烛呀!”张云云被于旸的不耻下问给问笑了。 “不用等蜡烛烧完吗?好浪费。”于旸一脸可惜,她这话一出,倒是把张云云给问住了。 “呼~”张云云无语便说明了一切,于旸不再多问,继续按指示操作。 “哇,生日快乐!”一旁的张云云使劲拍着手,嘴里念叨着生日快乐,虽然在于旸听着鸡皮疙瘩要起来了,但还是会觉得心里暖暖的,这是属于她们俩的快乐。 第110章 生日礼物 13岁生日快乐,张云云是第一个对她说生日快乐的人,还吃上了蛋糕,于旸自然是心里甜得很。 小女孩的愿望似乎永远那么简单,一个小蛋糕,你一口我一口,虽没有小时候的无忧无虑,但眼下的天真倒也是青春里的一抹彩虹,永远代表着希望,尽管这个年纪的她,也不知道希望具体指什么。 少女的自尊并没有让她像张云云一般很大方地表现自己对蛋糕的馋,之前听过张云云所说,每当家里不管是她姐姐还是弟弟三个过生日的时候,她们的爸妈总会给他们买一个小蛋糕,然后全家人一起吃。 “那你妈不说买蛋糕是浪费钱吗?”于旸没忍住,问了句,这要是在她家家里任何人过生日都没有任何仪式感,别说是买蛋糕了,只要满了十三岁的孩子基本上每年生日都会被忽略掉,特别是像于旸这种孩子。 于旸羡慕张云云热闹的家庭氛围,这在她家是不可能存在的,除却是放长假,其他时间两个哥哥都在外地,一个求学一个打工,就这样很多时候都聚不齐。 有时候聚齐了,一家人之间也没有互相庆祝生日的习惯,这用妈妈肖芳的话讲,“浪费钱”。 有那买蛋糕的钱,不如去买二斤肉,吃肉还能补营养呢,那蛋糕奶油啥的,除了贵,没有任何价值。 她这话说的也不是不无根据,毕竟去年还在侄媳妇家吃过,她是不爱吃的,倒是把她的一份也给了于旸,她有时候就搞不懂,这些甜食就是哄小孩,卖那么贵,多少有点骗钱的成分在。 肖芳不懂卖蛋糕人的心思,自然也不懂对蛋糕垂涎三尺的孩童和大人们。于旸觉得妈妈肖芳不愿为其买单是因为没钱,但这在肖芳眼里,却是觉得不值。价值观的不同,孩童的于旸并不懂该如何去辩驳,说它好吃,美味,妈妈肖芳也尝过,还附带上甜腻人的评价。 想到这些,于旸差点被刚入口的蛋糕给呛到了。“你没事吧?”张云云停了下来,把叉子用嘴巴噙住,腾出一只手慌忙往于旸后背拍去。 于旸此时庆幸,好在是在学校吃蛋糕,不然被妈妈肖芳发现,一顿谩骂应该是轻的。她开始有点喜欢离开家在外面生活的日子了,尽管有时候连校门口的烧烤都吃不起,但她还是很欣喜于看见不一样的人和她的人生。 十三岁生日这一天对于旸而言是难忘的,是美好的,她也开始期待十三岁,甚至长大。 “你先猜猜我给你送的什么礼物。”张云云舔了舔嘴角的蛋糕碎,盯着蛋糕准备再来一小块。 “啥?”比起猜一猜礼物,她更关心的是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张云云是不是在觊觎最后一块。 “你干脆直接都吃了。”见张云云果然是在对最后一块蛋糕动了心,便干脆让她直接都吃掉。 她其实也不那么大方,但比起直接表达的欲望,她还是做不到,好像只要表达出来,就会被说,贪嘴,只是她没意识到的是,跟其他同龄人相比,吃的算很少很少了。 所谓的谦让,她也是从妈妈肖芳身上学到的。每次家里做的肉,她总会先以孩子们为主,其次是丈夫王元,最后才是她自己。 为家庭付出一切的精神,似乎是身为一个家的女主人最值得骄傲的特质,永远谦让,永远退缩,永远自我牺牲。 如今的于旸倒也有样学样,明明自己也很想吃一点,但还是碍于牺牲自我的意念佯装大方,建议张云云把剩下的都吃掉。 “真的?那我都吃了?”听到于旸谦让,她倒是信以为真了,直接把剩下的一块都用叉子插进自己盘子里了,头也没抬。 一个俩上一聊笑意,一个咧着嘴笑着瞬间就收了起来,鲜明热烈表情的不同呈现,两个人的心境自然而然大不相同。张云云这孩子天生钝感力很强,跟于旸相比,总是显得心理年龄更小一些。 眼瞅着蛋糕就被张云云很不客气地装到了自己的盘子里,她虽然心里不爽,但刚嘴硬显大方,倒也不好表现出来,比起把恶意发散,她在心里自我开解。 虽然对爸妈买生日蛋糕这件事不抱期待,但她总觉得亲生父母应该会回家为自己庆祝。 于旸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之前小时候因为生日,亲生父亲肖安还来家里给她拍照留念。 虽然当时年纪尚小,也不记得自己当时的模样,只知道,那天一起来,就穿上了新衣服,平时不梳头的头发也被扎起了小啾啾。 拍照时,一手握着早晨煮好的鸡蛋,另一只手握着亲爹给的五十块钱。那是她第一次照相,镜头后的亲爹总是不停地让她笑一个。 那天也是她觉得自己是最受重视的一天,有专人拍照,堂屋拍完,就跑到门口,跟着小哥坐在六轮车上拍。 除却忙于家务走开的妈妈肖芳,不管是入没入镜的小哥,还是一旁带着新鲜感的爸爸王元,都一直跟在身边。 后来照片她没看到,那也是她人生中唯一一次拍照。 虽然没有在他们身边长大,想必小孩满生宴总是会大办,既然如此,别的小孩有的生日蛋糕,其实想着应该也可以拥有。 就这样安慰了自己,看着张云云毫不客气地吃掉最后一口蛋糕。 “生日快乐!”吃完后,张云云一脸满足。也是,她马上就被家里人接走了,想想以后没人陪自己一起上下课,一起吃饭上厕所,她心里多少有些悲伤。 相反,张云云则显得没心没肺,反而相比较惜恋友情,她更兴奋于即将和妈妈一起生活的日子。 “礼物我拆开看看!”于旸的话语里尽可能带着喜悦,虽然她早就在看到小小一块方正的东西,被用彩纸包裹,但边角并没有很细致地折叠到位,“这该不会是你自己包的吧?” “你猜?”张云云一脸不好意思,看着于旸拆开,但嘴巴里还在回味最后一口蛋糕的醇香。 “我猜是你自己包的。” “买磁带的老板没有包装纸,让我去买一张,自己包,说很简单,我就...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包好了。看着于旸已经在笑了,张云云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笑什么呀?” “笑你。” “咋?” “你一句话让我知道了你这是啥了。”于旸脸上眉头舒开,她总喜欢逗逗张云云,明明年龄相仿,于旸总是比不上张云云的通透、洒脱。 有人表达喜欢自信大方,而有人就叫表达兴奋和喜悦都各种内敛和不安。 “原来是磁带!你咋不跟我说?”,是最新的,拆开包装于旸才信,拿在手里很是开心。 “说了不就没惊喜了嘛,喜欢嘛?”张云云真诚发问,于旸咧着嘴巴,点点头。收到礼物的于旸很内敛,张云云已经开始让她把磁带放到复读机里赶紧试试。 收到磁带,怎么不算惊喜?这个就是上周跟张云云一起去校门口准备买的,当时因为没有足够的钱,不得已放弃的。眼下又以礼物的方式得到,于旸明显比张云云惊喜得多。 “你哪来的钱买的?”虽然收着礼物很开心,但对于张云云的经济状况,于旸还是很了解的,更何况一盘磁带也要至少三天的饭钱。 “我的生活费,我姐上午跟我说,我妈应该晚上就到了,那会儿给我姐打电话了。” “你姐哪来的电话?” “她男朋友的。” 于旸对张云云的姐姐很好奇,多问了几句。也是,谈了朋友就是不一样,之前吃饭什么的都是男朋友的饭卡,现在有个手机给她用也是正常现象,但这些在于旸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只是说她对有钱同龄人更是好奇。 “那你意思是你送我这个礼物是花了你的生活费是吗?”于旸确定,虽然在她认为里,她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但对于收礼物这件事,也就是大人们口中人情的意义,她也同样很重视,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并不配拥有,要不就是会有一种天生的腼腆。 “是的,我反正没钱了就找我姐,我妈也要回来了,我就有饭吃了。”提到妈妈张云云满脸笑意,一副得意模样让于旸也真心替她感觉幸福。 “那明天周五体育课我早上请你吃饭吧?” “真的吗?那我要吃泡面加蛋。” 于旸点头表示答应,张云云跟她接受别人好意的扭捏态度向来不一样,张云云的豪爽,让她很开心有这样一位好性格的朋友。 作为初中生,她们最喜欢的课就是每周五上午的大节体育课。只要不跑步,上体育课就是一种打着上课旗号偷偷玩的课程。今天庆祝生日,明天上体育课,说来俩人倒也是十分开心。 说到体育课,想到了上周的囧事。 “上周你还记得是谁背你去医务室的不?”张云云突然坏笑。 “不是班长吗?咋?你还笑我,你还不是被那个谁背过去的?” 说到上次的囧事,张云云似乎并不在意,但这却让于旸做了很久的自我心里暗示,如今再被提起,她还是会面红耳赤。 “你不是不喜欢他了吧?”张云云讲话向来没有分寸,她这么问也自然是清楚于旸之前对这个人的态度。 “肯定啊,怎么了?你喜欢?”于旸有点慌了,试探性追问。 “不喜欢,我就是问问你。”张云云一脸坏笑,虽然她喜欢他对于旸而言也没什么,只是说在听到那个人的名字后还会有一种悸动,甚至后来知道张云云是他背过去的,还有些莫名的吃醋,好在情绪被隐藏,眼下见张云云又这般问,便也多了个心眼儿。 “哦,我早就不喜欢他了。”于旸有些释然,这份释然不是基于他是否喜欢张云云,而是从张云云那里得到不喜欢他的答案。 周五一大早,俩人就跟往常的慵懒不同,早早吃过饭就去了教室早读。于旸不知道的是,早上张云云出门的时候她姐姐还关心问道,“你这就要转学走了,你舍得你的好朋友于旸吗?” 一向伶牙俐齿的张云云没有回答姐姐的提问,答案她心里自然清楚。但还是年轻,总觉得好朋友就是会一生一辈子,以后有时间俩人还是会在一起玩的。 她也不是个擅长离别的人,比起离别,她更喜欢与人相见恨晚的情投意合。 体育课上,由于上次俩人双双晕倒,这次体育老师特意走到她们俩面前询问身体状况。本被自己说服了不要尴尬的于旸倒是在老师的再次询问中再次被全班人关注。 老师也是个好老师,为了缓解大家的尴尬,避免再次跑步造成人员的晕倒状况在,只让同学们互相之间站开,活动筋骨,随即组织了一场六十二个人的丢手绢游戏。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兴奋了,包括张云云,只有于旸一人面露难色。 手绢开丢之前,大家都要坐在一起,围成一个圆,于旸最不爱的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闹笑话。有时候命运就很奇特,你越是害怕什么,就来什么。 “丢呀丢呀丢手绢....”老师在讲了游戏规则之后,于旸和张云云因为被“洗牌”分开了,刚好俩人坐对面。坐下后就只顾着偷偷将自己缩卷了的袜子口往下拉了些。 近视的于旸,看不清除张云云以外其他同学的脸,她只默默参与着游戏,害怕跑不快,又害怕跑得快,游戏体验感自然也都是别人的,她佯装冷漠,这样也就没人会往她身后丢沙包,就不会参与到你追我赶的游戏中,最重要的是,没抓到丢自己手绢的人还要被罚表演才艺。 关键是于旸她自觉什么才艺都没有,最后僵持住的画面,想想都脑壳大,索性就不参与体验这种游戏的快乐。 眼瞅着游戏就要进行到下一回合了,她默默数着时间过,她没被丢,张云云也没被丢,她就把心收了回去。她想的很好,但就在这时,班长突然朝张云云背后丢了个沙包,以张云云的小短腿,自然也是追不上的。 “表演个才艺吧!”老师开始组织,这倒是让于旸来了兴奋,但又一边替张云云担心她没才艺可表演。 “我来唱首歌吧!”被喊到站在人群圈圈中间的张云云竟然比于旸想象中的要勇敢自信得多,见状,于旸瘪瘪嘴,眼里尽是羡慕,她是做不到于旸这般洒脱自如。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还没等于旸反应过来,张云云的歌声便在同学们逐渐消失的掌声中响起来。 这首歌太熟悉了,还是大家住一起的时候,张云云姐姐手机里的起床闹铃。 第111章 分道扬镳 “鼓掌!”张云云落落大方地唱完了副歌高潮部分。还没等大家从歌声中反应过来,班长就开始带头鼓掌了。 掌声稀稀落落之后,体育老师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十五分钟,再继续最后一轮。”这下好家伙,于旸心里一惊,只祈祷张云云可别把手绢丢自己身后,她跑不过张云云是一,其二是压根没有没有可表演的才艺。 她眼神里写着拒绝的时候,张云云却满眼不怀好意。在开始新一轮大家都明显有些迫不及待了,一边等着看别人的热闹,一边等着放学。 “丢呀丢手绢…”张云云有点调皮,拿着手绢绕了一圈,还没见她要丢谁后面,这一操作很明显把同学们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大家都纷纷朝身后看,以防错过一分一秒的追赶时间。 “你倒是丢啊!”有男生按捺不住了,朝张云云表达不满,张云云倒是不在乎。他们慌了就说明自己的计谋成功了。 “快追!”还没等于旸反应过来,张云云这家伙就已经跑远了。 于旸一边小声嘟囔,一边迫于全班同学们的注视,拿起身后的手绢就开始追赶跑在前的张云云。她哪追得上哪,但是班里所有人都看着,她也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上,那会儿给张云云眼神就是不想让她丢给自己,没想到她还是给自己挖了坑。 最后的最后张云云没有丝毫让着的意思,一个顺势坐回了于旸的位置,留下没能追赶上的于旸,手足无措。 “表演个节目,有男生开始起哄了。” “我....没才艺。”说完,于旸脸都红了,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低着头,她的怯懦、无助感瞬间被拉满,为缓解尴尬,张云云主动建议,“那让班里最高的男生抱着她转十圈吧!” “你这也太可怕了,到底是谁表演节目?”班上最大个子的班长不解,面带笑容地质问。 “就你了!”张云云顺势推出了班长。 “五圈吧,不然人要转吐了。”班长开始讨价还价,说着看向了体育老师,最后确定抱着转五圈。 在同学们和老师的起哄下,于旸被班长抱了起来。她的矜持和害羞,让她全程脸都埋在男生怀里,好在是个子轻,又好在是班长即将一米八的个头大,俩人配合起来,倒也顺利。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四个半圈....”同学们起哄得起劲,虽然说于旸还不到八十斤,但直接让少年抱着转五圈最后还是俩人一起倒地。 于旸脸皮很薄,还有些社恐,她总是不能大大方方地表现自己,眼下见班长为自己解了围,倒也是心生感激。以前跟班长也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如今看来倒也很是顺眼。 倒地后,俩人已经是晕头转向,最尴尬的还是于旸在到底被班长扶的时候,鞋子直接被拔掉了,已经耷拉的袜筒,以及不老实破了洞被妈妈肖芳缝补过的袜口都在同学们的面前展露无遗。 她慌张地起身去找鞋,还是班长递了过来,此时她的脸已经涨红,整个人的世界也是天旋地转,尽管如此,她还是尝试在压制自己的怒火,如果不是张云云喊自己来搞这么一出,自己也不会这么丢脸。 好在中午放学铃声响了,同学们也没再围观,随着体育老师说的一声放学,其他人都走了,包括班长。 还不等于旸反应过来,张云云也随着大部队留下于旸朝食堂跑去。看见张云云背影的时候,于旸心里一顿委屈,似乎她的尴尬,连最好的朋友都不在意。 她没去吃饭,中午直接回了宿舍。 张云云吃完饭,过来找于旸才知道她生气了。 “你没事喊我干什么?我又没有你那么多才艺?你为什么要让我那么丢人?”看见张云云,于旸一脸委屈,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完了这些质问。 “我就是想喊你一起玩啊,这又没什么,最后不是班长还陪你完成了惩罚了嘛。”张云云不解。 “你也知道那是惩罚,那你为什么要喊我?”于旸更生气了。 “我...”张云云有些百口莫辩,只是玩个游戏而已,为什么别人都没在意,就她于旸这么生气。张云云有些搞不懂了。 “你吃饭了吗?”张云云尝试转移话题,反而是于旸一直闷不吭声,不回复,也不再哭了,只是表现地很冷漠。 见状,张云云看了几分钟,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劝诫,准确说不知如何道歉。 俩人僵持了好一会儿,张云云还是决定悄无声息地走开了,等于旸抬头看着窗外的时候,已不见她人。那种感觉就是明明满怀期待想拥她入怀,转身却见她在别人怀里。 就这样,俩人的气算是生上了,一个觉得对自己不够关系,还让自己出糗,一个觉得太执拗,无理取闹。让于旸没想到的是,俩人互许未来的友谊,却因为这件事彻底道别了。 于旸依旧不乐于讲话,跟班上的同学们保持着某种距离,而张云云则又有了新的伙伴,俩人一起说笑,一起厕所,一起食堂,反而是于旸从那后一直形单影只。 俩人都不曾向对方服过软, 一直到张云云转校离开。 那一天来得猝不及防,也就是在临近期末考试的一周,于旸抬头的时候,斜上角的位置没再出现张云云的身影。 这一消息,于旸还是从班主任那里听到的,原本的好好说再见,最后却没有见上最后一面。 那段日子,于旸成了一个矛盾体,一边庆幸她的离开,一边又无比怀念俩人在一起的时光。 没有讲出口对不起的嘴硬,最后的坦诚就是整夜整夜地听张云云送的磁带,不听就睡不着,直到初一结束,她被通知,去城里上学。 “你爸妈给你安排在城里上学,到时候你奶奶去给你做饭洗衣服。”于旸还没开始适应寒假生活,就听见爸爸王元笑嘻嘻地通知自己转学的事。 “我咋进去?” “你明天跟我去找你大姨大姨夫,他们小孩也在那个学校上。我是摸不清楚咋上,你去了问清楚。” 爸爸王元口中的大姨大姨夫是于旸的亲人,也就是生母的同胞姐姐,于旸也是第一次见,倒还是有些怯懦。 “俺外女儿咋这么瘦?”见到于旸,被安排喊大姨的矮个子女人一脸关心地问道,说话将跟她差不多高的于旸拉入怀里,一副亲近模样,这倒是让于旸有些受宠若惊。 要说大度这块,谁人都比不过王元,但凡是在舅弟那边的亲戚面前,总不会自尊为于旸的亲生父母,而是十分推崇讲起于旸的亲生父母肖安他们。 本就不擅长交际的于旸,只能听着王元的话,逐一介绍,逐一喊人。后来在大人的聊天中,于旸知道大姨一家子四口,现在是在离学校很近的小农村租的旧房子,房租便宜,两口子大姨夫以贩卖羊群为生,大姨则在附近水果店干零活贴补家用。 家里还有个跟于旸同龄的表姐,还有个正在上小学的表弟。 当天于旸第一次被亲姨招待,她很开心,但不开心的事也发生了。 跟王元坐车回来,才发现自己内裤到秋裤,再到外面的棉裤已经有血溢出来了。 她一顿慌张,虽然知道这是例假,之前同寝室的学姐们都来了,她也自然是了解一些。 无奈之下,只好喊了在菜园里忙着盖大白菜的肖芳,找来给自己出主意。 “让你爸骑车去买卫生巾。” “我不说。”对于这种事,于旸有些脸红,尽管对方是自己的爸爸。 “那怕啥?”肖芳不懂女孩子的内敛和害羞。 “王元,你去街上给小孩买包卫生巾。”还没等于旸拦住,肖芳已经就事开始对王元安排起来了。 “咦!俺不去,那玩意不得你自己去买吗?我等会还要去田里看看麦苗,水先放掉,不然夜里天冷,冻死了。”王元借口推脱。 肖芳没再讲话,以她对他的了解,大概率是不会去了。但又考虑到,自己不会骑车,更没办法去给孩子准备那个。 “你先用纸巾叠厚点,我去你五婶家借两包。”肖芳虽然嘴上应允着,但人还在菜园里忙活,直到把手上的活都干完了。等于旸发现的时候,她已经不在菜园了,继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片各种颜色的薄膜被规整地铺在地里的萝卜、青菜上。 由于是第一次来,也没个经验,于旸也真切地感受到了肚子的不舒服,那种感觉就是能接受,但总能被身体真切感受到的不舒服。为避免再弄脏内裤,于旸忙慌跑了好几次厕所,基本上每次都是成堆地薅家里的卫生纸。 虽然平时一向被肖芳严管,拒绝一切浪费,但这一刻,于旸已经顾忌不了那么多了。 等肖芳回家,于旸像看见了救命神,于旸本来还担心肖芳出门了就会串一天,但没想到回来那么快。 “肚子疼吗?”肖芳看了眼于旸地上扔的脏衣服,关心地询问道。 “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点不舒服。”于旸捂着肚子,拿起卫生巾就准备往厕所冲。 “穿厚点,这两天不能吃凉的,辣的!”肖芳冲着于旸的身影吼了句,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来月经这回事儿。于旸没回答,她拾起于旸换掉地脏裤子,拿去了厨房放盆里,准备开洗。 眼下的时节已经接近寒冬,马上临近过年,天也愈发冷了些。肖芳只能临时烧些开水,准备洗于旸的衣服。 等于旸收拾完,出于无聊去了厨房,她已经习惯了妈妈肖芳对家里老少从上到下的照顾了。还不等于旸坐下,肖芳便开始了,“让你不要买这种鲜色的内裤,不好洗,你还不听,你看看,这都洗不干净,总有印记。以后弄脏了衣服要立即洗,时间长了就不好洗了。”于旸捂着肚子没讲话,倒是听肖芳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没停下自己手上洗衣服的动作。 “鲜艳的我喜欢呀,其他的不是没有我这好看。”于旸虽然还是有些怕肖芳,但还是讲出了自己的想法,本身肚子不舒服让她明显有些虚弱,但这也不影响肖芳对她的批评。 “我今天去那个大姨家了,她真是亲大姨啊?”于旸第一次跟大姨见面,还是有些不信。 “那还能是假的么?”见于旸跟自己开始新的话题了,肖芳便没再执着于前面买内裤颜色的话题,“她跟你妈是一个妈,你妈跟你一样被抱她三姨家了。” “那那个大姨是老大?那个舅舅是老小?舅妈是老二?”于旸不解,追问了句。 “是啊,也是说你沟南姥家没有女孩,你亲姥两个女儿就给她妹一个养。”肖芳把自己知道的事实情况都跟于旸讲了遍。其实于旸是在确认,确认一件事,怪不得亲妈会将自己送人了,她自己就是因为是第二胎所以才被送走,按照家里人这边的习惯,那些追求生男孩的人家如果连续几个女儿,基本上都是会送走第二个。 偏偏于旸本是老大,也生了跟老二一般的命运。一时之间,于旸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嘟囔着说,“为啥人家都是老二被送走,就我是老大呢?”她言语里的是不满和委屈,这种抗议,肖芳一如既往的态度,不理解、不支持,最多也就是替她的宝贝弟弟解释一句,“当年还不是为了躲西装人,为了给你生个弟弟。” 重男轻女这个话题大人们向来直言不讳,仿佛生个儿子理应是全家人共同的使命,其他成员似乎还都要具备牺牲意识。好像不管是老大还是老二,只要是女孩就有为迎接男孩到来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毕竟选择权从来不在她们身上,而在为人父母的身上。 “妈,我马上就过生日了,到时候请人嘛?”于旸试探性地询问即将洗完衣服的肖芳。 “不请!”不管是语气还是态度,肖芳向来是坚定果断,还有一些不耐烦。 第112章 亲奶奶来陪读 “为啥不请啊?甜甜就请了,还给她买了蛋糕……”本对办不办生日宴还有些期待的于旸,听到肖芳说不办,情绪也上来了。 说话间语气里已经夹杂些委屈了。 “嗯?为啥呀?”肖芳没讲话,于旸放缓了语气继续追问。 “有啥好办的?”肖芳头也没抬,说不办就不办,就这件事决定权在她手里,且没有商量的余地。 带着暴躁语气说完这句话后,肖芳就走人去房间,开始对装粮食的布袋子进行缝缝补补。 此时家里只有她娘仨,小侄子还在隔壁房间睡觉,王元天还没亮就出门拉货去了。即将入深冬的天,也有些阴冷,就跟此时于旸的心一般,绝望冷冰。 于旸很伤心,她说服不了肖芳,也得不到答案,如果再闹下去,把小侄子吵醒了,她还会被肖芳臭骂一顿。 委屈无处发泄时,她只能跑到连基础的地面贴砖都没有弄的二楼房间,失声痛哭。 此时所有的难过都化为了对亲生父母的恨。她羡慕张云云,可现在却与张云云分道扬镳,没说出口的对不起,成了于旸的遗憾。 打开手边的复读机,“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音乐响起,梦回跟张云云在一起的日子,让她本来哭过一回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很迷茫,又无助,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别的小孩就不会被送走?为什么就偏偏送走自己?这件事她没办法理解,就像不明白为什么肖芳不给她举办满岁生日大宴一样,得不到答案,也不能理解。 这一年满岁,她也开始对亲生父母有些失望了,想到这些只有无尽的委屈。 小孩子跟大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有随时忘记的本领,而于旸所有的委屈和难过也都随着过年的日子推进而变得渐渐被淡忘。 “咋从来没听他提起呢?那边的人都是蛮子。”某天几十年如一日的晚饭席间,肖芳很是担心地跟王元开始商讨关于大儿子阿福过年要带女朋友回家的消息。 “你这人爱嚷嚷,他咋跟你说呢?”王元倒为平静。 “就你不爱嚷嚷,那怎么也没跟你说?”肖芳不乐意,反问了王元一句。夫妻俩这种状态,于旸早就习惯了,比起爸妈担心地不同,她倒很是稀奇到底是什么事。 “咋了吗?”于旸好奇。 “你大哥要带女朋友来家里。”对于这种大人之间才会讨论的事,肖芳一向不愿意身为小孩的于旸过来掺和,反而是王元一副笑意看着于旸解释事情原委。 “我哥啥时候谈的恋爱啊?”听到大哥有女朋友,于旸比任何人都要激动。 “问你妈。”跟肖芳不同,王元一向宽容幽默些,对于孩子的好奇提问,他也从来没有拒绝过,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倒是让于旸很觉得亲近。 从小到大,于旸最亲近还是王元,他不仅仅会偷偷给她塞零花钱,还会站在她的角度去回应,这是脾气暴躁的肖芳所不能满足她的情绪价值。 不出于旸所料,肖芳并没有回应,反而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她也自知无趣,倒也没在意。 “你看看你,当时一直没找,你说没找,现在找到了,你又嫌这嫌那。”王元一本正经起来,他确实搞不懂肖芳在同一件事上的前后不同态度。 “咱说的是找家里人,不知根知底嘛,谁知道他还真在外面找了,那边的人都是蛮子,讲话都听不懂。”肖芳也有自己的看法,尽管这在王元看来就是她单方面的挑三拣四。 “你这也别说了,看看人家要多少彩礼,带回来到时候问问准备什么时候结婚。”王元还是比肖芳要理智得多,一下子就关注到了问题的重点。 “咱没钱,要多了就没有,别说还没过门呢,不行就算球。”肖芳开始说起了气话,对于阿福能找到女朋友,当然这在他们看来,女朋友就相当于是定亲了,以后是要结婚的对象,更何况阿福要在过年的时候带人回来。 王元没再讲话,两口子从两个人,努力成四口之家,后来又有于旸的加入,再到现在,把于旸拉扯大了,小儿子阿瘦的孩子也出生了,眼下家里的孩子也就阿福的婚姻大事,让肖芳在偶尔失眠的夜里会产生焦虑外,其他时间也都忙活在田里、家里以及大孙子身上。 相对而言,王元的工作内容就相对要单一些,有活的话, 从乡下初中转学到县城初二,那一年于旸浑浑噩噩。本就自卑,看着城里孩子穿衣鲜亮,自信大方,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与于旸做朋友,平时与同学之间的交流沟通笑着的时候都是捂着嘴巴。 这一年跟于旸一样,被安排进城上学了,奶奶穆氏也被安排照顾她生活。 等于旸晚自习回来,奶奶已经睡着了,虽然晚饭她已经回来吃了,但等夜自习之后,奶奶还是习惯给她留一些吃食在桌上。 跟之前小时候在家里从来没见妈妈买过零食的于旸有时候很是纳闷,为什么奶奶跟妈妈不同呢?当然这个问题她也没敢问过奶奶,尽管奶奶一如既往待她很好很好。 “奶奶我上学去了。”于旸每次出门都会跟奶奶说上一声,都说祖孙之间隔辈儿亲,事实确实如此,之前没住校在家里跟妈妈总是会拌嘴,但跟奶奶在一起,倒是从来没有。 奶奶虽然头发依然斑白,但腿脚利索,在做饭这块也比妈妈更舍得用料,于旸很喜欢吃奶奶做的饭,为此,奶奶也总是很积极地去买菜做饭。 奶奶穆氏性格很好,平时也会去隔壁老乡家串串门。于旸知道,住附近的除却当地人外还有很多家里老人带着孩子陪读的,于旸他们租房旁边的就是一个早两年在住的人家。 一来二去,奶奶穆氏习惯了上街买菜都会跟着那个老人去,人家虽然说是老人,但年纪却比妈妈肖芳要大一点,相对而言,更年轻一些。因为有了她的陪衬,每次奶奶跟老人去上街,遇到熟人,特别是当他们听说了奶奶穆氏也是在照顾家里孩子的时候发出感慨:“你这么大年纪还在照顾孙子读书呢?” 每当这个时候奶奶穆氏都会笑眯眯地解释,“是孙女,孙子和另外一个孙女在外地念书呢。” 别人本来更觉得不可思议的,但这在穆氏看来,却很是自然和理所应当,他们不知道的是,穆氏不仅对待自己的孩子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对待后代的孙子孙女甚至是外孙、外孙女都没有任何偏袒。 过年儿女们去她家拜年,她总是会提前给孩子们准备她不舍得吃的糕点、零食,按人头,均等份分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都一样多,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 关于奶奶穆氏,妈妈肖芳以前有讲过,“那时候家里穷,一直生完你小姑,家里还是没有一个男孩,隔壁村的亲戚都看不下去了,说要跟咱家换,把你几个姑们换过去,你奶奶不愿意,我们姊妹六个这才没分离。” 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于旸很没有特别大的感触,但她也一直很“自私”的委屈着,“为什么别人家抱走的女孩都是老二或者老三,为啥自己是老大都被抱走了?”越说越委屈起来了。 “你干啥?”还没等情绪彻底爆发,就被妈妈肖芳一句话给吼回去了。于旸很不能理解,也惧怕肖芳,很多往事,她没能理解的,肖芳也并不打算跟她细细道来,反而是一旁的爸爸王元接话感慨道,“嗯!你是不知道,当时刚抱咱家来那小得哟,没办法就在以前的门路收拾出一个屋儿,夜里饿得嗷嗷叫,都是你妈照顾得你。你这一辈子不感谢你亲爹亲妈都要对你姑妈好。” 于旸收起了情绪,她明明想表达的是对亲生父母的不满,却也不明白为何王元为何说起肖芳养自己有多不易,她如今也长大了,也见过妈妈照顾大侄子时的辛苦,虽然这种感恩此时对她而言并不很真切,但当下她关注的也不是这件事。 如今住到了大姨家,于旸也愈发羡慕那些亲生父母待在身边的人,比如表姐。表姐每天早上上学,只要下雨,大姨夫都会雷打不动起床骑摩托送她上学,而她只能不管多晚下夜自习,哪怕下再大的雨,都只能骑着车淋着雨回家,没有人陪她走拐弯儿处的那段黑路,她也很胆小,有时候会很不懂事地埋怨早已经熟睡开始打呼的奶奶。 真正等雨过天晴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庆幸是大雨天奶奶没有去接自己,万一走路不利索摔倒了,就是个大事,想到这里,她也才开始慢慢接受奶奶尽她所能给予的爱的表达。 “明天想吃什么?还吃小鸡腿?”晚上上完课回来吃饭,吃饭席间奶奶轻声询问,“好呀,我还想吃番茄。”跟奶奶在一起生活已经一个多月了,她在渐渐熟悉从学校到家的路,也在熟悉班上的同学和老师,以及新学的课本知识,还有跟真实的奶奶相处。 这一个多月来,她最大的感受就是,奶奶跟妈妈不一样,妈妈很吝啬,奶奶很大方,只要是她想吃的,奶奶一般都会满足,这让她很是开心,比起这个她也在班上认识了一个住同村的女同学,且那个女同学还主动邀请下晚自习后跟她一起回家。 “奶奶,我以后就不骑车上学了。”于旸夹起一块小鸡腿放碗了,边啃边说。 “咋啦?”奶奶去上街的路上也会路过他们学校,自然也知道从家到学校距离也不近,最主要的是晚上放学天黑,骑车会快些。 “我认识了玲玲,她就住在我们前边。”于旸跟奶奶介绍自己的同学。 “她也是在这租的房子么?”奶奶抬头看了眼于旸,追问。其实跟于旸一样,新到一个环境,奶奶虽然已经是满发苍苍的七十多岁的老人了,但她也在很努力地适应环境,去接触新的老人。 “不是,她家就是这儿的。等会吃完饭,她会来找我去上学的。”于旸话刚说完,就听见门口有狗叫,于旸赶紧端上碗,跑出了门外,此时的奶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便放下碗跟了出去。 “来,我就住在这儿。”果然不出于旸所料,玲玲来找她了。看见于旸出来,玲玲笑嘻嘻地说,你这是我们村里老四家,他家的老房子。 “是啊,我大姨租了他家的房子,我和我奶奶就住在这了。”于旸刚转身,就看见了身后一脸笑意的奶奶,“来,进屋坐。”奶奶也是第一次看见于旸的同学,忙慌招呼人进屋。 “不了,奶奶,我是来找于旸去上学的。”玲玲很礼貌,跟着于旸一起喊奶奶,笑的时候小虎牙露了出来,她却习惯性用一只手捂住了。 “我就快吃完了,你进我屋等会吧。”听到于旸这么说,玲玲便跟随着进了屋。 还没等于旸反应过来,奶奶已经拿着刚洗干净的黄瓜朝玲玲递了过去。玲玲看了眼于旸,怪不好意思的,“吃吧,我奶奶今天上街刚买的。”于旸很开心,奶奶也很开心,当然玲玲也是。 “你们都是一个屋儿的吗?”听奶奶这么一问,玲玲明显诧异了一下,“是的,奶奶,我们是一个班的。”于旸哈哈哈大笑起来,听于旸这么解释,玲玲才恍然大悟,慌忙笑着点头,“是的。” 奶奶自己也笑出声儿来了,她也确实不懂现在孩子一起上学叫一个班,她也没上过学,只知道看见老家那些小孩都是一个屋一个屋上课,至于怎么分的她也搞不懂。 如果说于旸转校后第一个好朋友,那一定是玲玲了。她喜欢跟玲玲玩,她从来不会嫌弃她脸上有斑点,也不会觉得她租房住的环境杂乱,更不会因为她是跟奶奶住,就觉得她不配和自己玩。 奶奶也很喜欢玲玲,她每次去找于旸,奶奶总是会拿出零食招待她。玲玲对于旸也很好,每次都会邀请于旸去她家写作业,写完作业,玲玲还会带着她去村里其他人家里玩。 不仅如此,奶奶也习惯了,玲玲偶尔热情邀请于旸去她家陪她睡觉。 有了新生活的于旸,不再眷念跟张云云愉快相处的那些时日,有些细节她都已经开始渐渐忘记了,只记得最后吵得不可开交到绝交,事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她甚至连俩人当时为啥要吵架都忘了。 第113章 地震了 “奶奶,我晚上吃完饭去玲玲家睡,明天周六呢。”周五放假,于旸早就自作主张跟玲玲约好去她家睡。 也是,天气太热了,她也想去玲玲家感受下开空调睡觉,无奈于跟奶奶租的房子,老家都没装空调,眼下的出租房自然也不会去装,所以于旸很是羡慕家里开空调的玲玲,加上玲玲的邀请,于旸心里美滋滋的。 玲玲跟奶奶也很熟了,自然也答应了于旸的请求通知。 到了夜里,两个小女孩敞开心扉聊了很多很多,第一次聊到了夜里十二点多,能关上灯还是玲玲的妈妈起来上厕所,看见俩小姑娘房间灯还在亮着就喊了一声。 玲玲这才关上,此时的俩人虽然还很兴奋,但关了灯沉默不语之后,困意也开始席卷而来。 等俩人被玲玲妈妈喊醒的时候,玲玲又看了眼时间,深夜一点四十多,“咋啦?”玲玲揉着惺惺睡眼,还有已经坐起来眯着眼竖起耳朵听窗户外玲玲妈妈的喊声,不仅如此,还有村里各处狗叫声,此起彼伏。 “快起来,快起来,你们俩都出来。”玲玲妈始终没有说什么,慌忙直呼,吓得俩人瞬间清醒,穿上鞋就从房间里跑出来。 “咋啦?妈?”玲玲问,于旸紧跟其后。 “听说地震啦,快跟我去西边空地上去。”听到这句话,于旸心里咯噔了一声,“啊!我奶奶!”她大喊了一声,已然顾不上玲玲,转身往家跑去,“你别摔着了....”她听不见玲玲在说什么,只想立刻马上出现在奶奶身边,她年纪大。 从玲玲家到自己租的房子,八百米的距离,她跑了2分钟,这速度惊呆了玲玲,虽然她也知道于旸担心的是什么,便跟了上去。 刚跑到大门口就看见大门锁上了,她着急地朝里面喊了声,“奶奶!奶奶!奶奶!”喊了好几声都没人答应。 她以为奶奶睡着了听不见,她甚至忽略了,以往家门口只要有人靠近就会有大姨家养的狗狂叫,但今天不论他喊什么都没人应答,包括狗叫声。 “呜呜呜呜.....我进不去,找不到我奶奶了。”于旸顿时慌了,眼泪都掉了下来,小城的夏天夜晚虽然月光也亮,但此时有人的心像热锅上的蚂蚁,乱到不行。 转身看见玲玲,她开始哭诉。 “你要不给你大姨打个电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玲玲这么说她才反应过来,“可是我不记得我大姨夫的手机。我知道,你手机借我下。” 玲玲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于旸的手在颤抖,手机屏幕上的数字俨然不够大,虽然对爸爸王元的手机号熟念于心,但也奈何还是输错了两次。 在一声声“嘟嘟”声中,电话被接通了。 “喂?”电话那头是爸爸王元被吵醒后按捺住脾气的询问。 “爸,我们这里地震了,但是我找不到我奶奶了,你赶紧给我大姨夫打个电话,问下。”于旸很是着急,转头再次确认大门被上锁了。 “你去敲门没人理吗?”电话那头的王元倒是很淡定,说是地震了,为啥他们正睡得很好,“不是,大门被锁了,我就进不去了,喊人也没人理。”于旸急得几乎要哭起来了。 “好!你别急,先挂了,我给你大姨夫打,你等会再给我打。”电话那头的王元听出了于旸的慌乱,急忙挂掉电话,准备给于旸大姨夫打。 过了半晌,于旸还是不放心,打开手机给爸爸王元打,第一次没通,等了一会儿再打时就打通了。 “我奶奶呢?” “你奶跟你大姨夫一家人说是去村西头了,你赶紧过去找他们。”知道老奶奶没事,王元讲话的语气也欢快了些,很明显他刚趁机也问了下地震的情况。 “没事,说是别人传的,也没感觉到震动,你就先去找你奶集合。” “让她别乱跑!等等再回家睡。”肖芳也被电话吵醒,在电话一旁让王元叮嘱于旸别乱跑。 听到奶奶是安全的,于旸舒了口气,“我们也赶紧过去吧!”凑在一旁的玲玲,提醒于旸,一个趔趄,于旸差点摔倒,好在玲玲眼疾手快,“你咋啦?刚冲刺现在才发觉不对劲?”玲玲笑着调侃。 这次多亏了玲玲,有她的手机,才得以和爸爸通上电话,如果真的有地震,自己又不在奶奶身边,于旸想想都后怕,也在这件事之后,她才意识到奶奶对她有多重要。 等于旸赶到村西头的时候,全村人都聚集在那里,玲玲径直去跟她爸妈和妹妹汇合,而于旸透着月光找到了大姨夫一家人,还有坐在大姨夫三轮车里又睡着了的奶奶,还有被栓在三轮车上的大狗阿黄。 见状,于旸笑着喊了声奶奶,奶奶应了声。其实大姨夫在接到王元电话的时候就已经跟王元讲了老人家的状况。 人好好的,在三轮车里,里面有被子,还在靠着眯呢,人老了耳朵就背了,他们讲的这些话,自然也没有跟她说,她的世界里是离开就是安全。 “你奶奶正睡得很香呢!”大姨和大姨夫俩人在一旁笑意盈盈,于旸这才注意到人群中一片嘈杂。 有人抱怨地震是谣言,有人吐槽这是在戏耍人,还有人绘声绘色地讲别处的情况,甚至直言自己睡觉时感觉到了摇晃....大人们三五群穿插一起,就地坐在已被人坐满而并不再空旷的田野里。 只有身边的一群小孩,人来疯,互相追逐打闹,地震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概念,如果有,一定是某天深夜,突然被家里大人喊醒,往空田处跑。 有人拍打着蚊子有人摇着蒲扇,下半夜的天确实凉快了些,但田间的蚊子还是经不住这么多新鲜血液的诱惑。 见到奶奶无事,于旸松了口气,刚准备就地坐下的时候,小腿上有一阵刺痒,“啪”她拍了上去,伸手敛了下,极小的一团柔软虫身,她断定这是只蚊子,因为手心朝上的时候靠近鼻子闻到了一股腥味。 于旸开始习惯了奶奶进入到她的生活,日常周六日的时候,周五一放学奶俩就会提前商量要不要回家。 因为要照顾于旸,除却是大假,平时奶奶都不怎么回自己家,都是跟着于旸坐巴士去于旸家,也就是姑妈肖芳家。 至于那晚的地震,让她意识到自己和奶奶的感情,从小时候的单纯喜欢到现在的相依为命。她一直觉得奶奶的身体很好,一度她是没有年龄概念的,可是时间却一点点在教会她认清现实。 跟奶奶回家的公交车上,每逢周五下午放学,路口都会站满背着书包,身上还拎着大包小包的学生和陪读的家长,特别是停到学校门口的车,看见的永远是上不完的人。 “我们等下辆吧!”于旸很是泄气,刚才明明有机会往前冲,但奶奶还是明显慢了一步。看见奶奶上不来,于旸只好往后撤退。 此时的奶奶穆氏并不知道车头牌子上写的什么字,也不知道回大女儿家是坐哪辆车,她只知道拿起手提袋跟紧大孙女,时而跑得快了她不得不踱着小碎步赶紧跟上。 她比任何人都紧张,大半辈子的人生没坐过车,但是现在也知道了票价,其他的跟着大孙女走就行了,她总是乐呵呵的,笑起来就是标准的八颗牙,只是这八颗牙跟她的年纪一样上了色。 彼时的于旸并没有意识到这些,直到上了公交车有其他同学甚至有时候票务员也会主动吆喝人让座,这时候她才明白,奶奶年纪已经很大了。 “快给那个老奶奶让座!”“奶奶你坐我这里吧!”车厢里的一个跟于旸差不多年龄的同学主动站起来让了座。 “好!”车在启动的时候并不平稳,于旸小身板,根本扶不稳奶奶,幸好票务员眼疾手快扶了上去,吓得奶奶哎哟了一声,站稳后,不好意思地笑笑。 随后便被同车的好心人,让了座儿。面对别人的让位置行为,奶奶只有笑笑,一旁的于旸则赶紧说了声,谢谢。坐稳之后,奶奶的目光就没移开过于旸,还主动接过她的包放在自己怀里。 “咱们到了吗?”坐久了屁股也有些不舒服,她向来不记路也记不住路,“快了,师傅前面路口下!”于旸突然提高了嗓门,奶奶便知道要下车了。 奶奶的口头禅总是会“哎哟!哎呦!”随之就是她老人家的慈祥笑声,她也是第一次坐乡村巴士,也是第一次感受到她自己根本在车上站不稳,但她还是跟着大孙女去尝试,没有半分犹豫。 奶奶在车上的晃悠,引起了全车人的关注,有跟肖芳一般年纪的中老年人问道,“你这老奶奶这么大年纪了还照顾孙女上学吗?” “她爹妈都不在家,就照顾个吃饭洗衣裳。”奶奶永远一副与人为善笑眯眯的模样,跟车上的陌生人开始聊了起来。 陌生妇女很是诧异,这么大年纪了,还跟着孙女奔波,那是第一次于旸觉得奶奶年纪那么大,可是这种莫名的愧疚感却在学业的压力下也变得小而微了。 “他奶咋样了?”奶奶穆氏向大女儿肖芳打听起亲家袁氏的身体状况。 “就还是那样,瘦了不少,现在已经知道是晚期了,天天喊疼,旁人也没法儿。”虽然年轻的时候跟她纠缠,也有过埋怨,也有过对骂,但说到底还是一家人,还是进了一家门,肖芳还是改变不了婆婆袁氏对几个孙子的偏心,就像她改变不了她是王元亲妈的现实。 眼下见她这般,肖芳也是个心软的人,这几天都是她每天去给老太太送饭、倒水,收拾床铺。 “人老了,不中用了!”穆氏眨眨眼睛,看着袁氏的境遇她也不忍多想,用姑婆的话讲,她们也是半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了,活一天赚一天,也是见不得这样的场景。 “我明天也去望望,现在还能吃啥不?”人们总是对弥留之际的人总是多了很多的宽容,是对生命的尊重也是与过往的恩怨和解,虽然说三人之间本就没有太大的纠葛,更何况肖芳也在尽力尽责地做好她大儿媳妇的本分。 “只能喝点米汤,吃多了还会吐。”肖芳漫不经心地说着,母女俩默契般叹了口气,肖芳的是感慨,穆氏的是由人推己的看淡。 生老病死本就人之常情,别说上半辈子从苦难中走过来的穆氏,还有那小时候要自己去挣工分的肖芳,都经历过死别。 更何况眼下的人虽然是丈夫的娘,但毕竟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说不上心疼、难受,但也毕竟是最亲近人的亲人,也自然是会有很多直观感受,比如说听说了这个消息后的王元。 “你咋又抽起烟了?”某天一大早上完厕所的肖芳提着裤子往屋里走,碰到王元大声追问道。 王元没搭理她,自顾地开始搬弄粮食,准备去街上把稻打成米,家里米不多了。“你说俺妈她是不是要吃玉米糁子?” 肖芳抬头看了眼他,也瞬间意识到了刚才自己的话点重了。肖芳虽然是个强势又啰嗦的人,但她也有着强烈的同理心。 眼下婆婆袁氏生病,王元看似没什么话,但整个人的状态也是在听到他妈病情之后,头发也白了不少。 医生说过,已经是晚期了,要治也是无用功,更何况老年人年纪也大了,医生的建议很现实。 儿子虽然多,唯一的一个女儿倒也孝顺,但是权衡利弊谁都会选更何况儿子也并不只属于她一个人的,还属于他们的媳妇和孩子的爸爸,每个儿子背后都有他们自己的家,没有几个儿子能孤注一掷,为她抛弃一切。 这个道理袁氏自然也清楚,只是她没说,她也想活,哪怕现在年纪大了,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没活够,以前的生活有多苦? 每天能吃上一袋下的方便面就心满意足了,她还想到了以后她走了,小学的垃圾也没人跟隔壁村那个捡破烂的老太太抢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最后的生命日子里,只有奶奶袁氏一个人熬。 第114章 婆婆袁氏快不行了 转眼,又是一年冬天。今年的冬天来的有些晚,虽然说以前跟婆婆袁氏的种种,肖芳也曾不愉快过,但眼下老太太突然间生了这么一个大病,要怎么说也能刀子嘴豆腐心的肖芳放下芥蒂。 “我昨天去给你妈送饭,她屋里的小米没了,你去上街去买一点。”肖芳几乎是用着命令的口吻通知王元这件事。从母亲袁氏生病以来,王元也是肉眼可见的不舒服,眼下好在是兄弟妯娌几个也都不约而同地按照约定轮流来服侍照顾老太太的一日三餐。 袁氏这辈子也估计就现在才幡然醒悟,儿子多了就是好,几个儿媳妇年轻时候也确实基本上都跟自己吵过,但也在自己生命即将尽头的时候也确实都在尽孝心,这她比所知道的其他老太太晚年待遇要好太多了,然而眼下,她倒是在病痛的折磨中苟且偷生。 胃痛的时候,整个人捂着肚子,头扎进被窝里,从头到身上大汗淋漓,疼到抽搐。老太太被病痛折磨地仿佛整个人也没闲住。 总是不停地喊着“哎哟,哎呦~”断断续续,仿佛在呐喊中疼痛也能有所减轻,儿子和儿媳妇们对此也见怪不怪了。 当然也有安静的时候,要不就是疼痛过去了,要不就是老太太安稳睡个觉,但到了后期的病人,疼痛的频率和痛感级数也会逐渐增加。每每如此,王元基本上不怎么进屋里去,除非说肖芳特意要求去给老太太送个饭什么的。 有时候肖芳也没忍住指责他,“你妈都那样了,也没见你多关心些,多做些?” “做啥呢?”王元往往很不耐烦,说完就很使劲儿地去揉当年缝过伤口的眉毛。肖芳明白,这是天儿要下雨了,每当这种时候,王元当年留下的旧伤疤就会格外痒。 见王元不说话,肖芳便也没再自讨无趣。在她看来,男人都粗心,别说他妈了,就当年阿福生病发烧都喊人去找他了,他还能在饭桌上坐得稳!想到这些,肖芳就有些生气,很多时候明明就是使唤不动王元,但凡对他大声点,就会被人指指点点,反而是她太强势。 但那又怎样,在所有人眼里,王元就是个老实人,在肖芳面前,他老实人一身的缺点却也被她看得仔细,但眼下她对王元却怎么也恨不起来,反而是有一些悲悯,说到这,据她所知,王元也不容易。 从小跟爹一起生活,母亲袁氏当年也是个能干的女人,跟随大部队,烧饭。家里的爷俩赶上五九年,没饭吃,人是活生生被饿死了。 死后,人已经瘦骨如柴,裹着破席被随意埋在了大塘西南角,每年过年的祭拜也只有袁氏带着孙子们去,王元不曾去过。 眼下他妈又赶上了胃癌晚期,虽然已经是事实,但这不管是对王元还是对于其他兄弟们而言,这也算是个最好的结果,毕竟兄弟们几个都是下有小,谁也不能慷慨投钱给一个已经老了不中用的母亲花钱治疗。 眼下老人的疼痛,也只能她自己去忍受。这也是肖芳心软的原因,对王元是、对婆婆袁氏也是。 “你等下上楼把那个破被套拿给你妈垫在身子底下,会暖和些。”王元其实也发现了,自从他妈确诊后,肖芳对她也明显有在上心。即将腊月的天儿,也越来越冷了。肖芳刚使唤王元去薅了好几把稻草到锅门后,以防雨雪天气没有柴烧。 因为天冷,人也跟着迷糊起来。殊不知,王元刚一屁股坐在锅炉下,双手放在两腿之间夹着取暖,睡意也开始渐渐袭来,直到听到肖芳喊他,他才艰难睁开眼,愣了好一会儿,实在被催得怕了,才起身,裹紧身上的军大衣,准备往楼上走。 “你看看你身后衣服上带的草!”站在锅台后的肖芳看了眼王元,又开始絮叨了。 军大衣还是之前开六轮车的时候跟江山一起买的,这些年冬天或者晚上要出车就一直在穿,由于有时候抽烟,烟灰掉上面也烧出了不少洞,也有的边角被钩刮,造成破损,当然这些都难不倒肖芳,军绿大衣上的其他颜色小补丁就都是肖芳的杰作。 肖芳刚把锅盖盖上,晚上就准备喝稀饭了,肖芳转身去了隔壁婆婆袁氏屋里拿她的碗。 兄弟五家轮流派人来照顾,包括吃饭和端汤倒水。现在天冷,老太太基本上也不起床。屋里没开灯,老太太也没再呻吟。 “他奶,吃饭啦!”肖芳小心翼翼喊了一声,差点被脚下的小板凳绊了一跤。当年袁氏搬来跟王元他们住,小平顶房也简陋,地面没有上水泥,凹凸不平。 老太太身体还好的时候,每天都会给地上洒水清灰,甚至有些凹地还会从外面拾掇些泥巴,往地上抹平。 眼下袁氏生病,房间卫生也是儿媳妇们看不过去的打扫一下,地面上的坑有些也若隐若现了。 “他奶?”肖芳虽然有所心理准备,但还是壮着胆子,摸黑去了床头打开了覆盖上层层油烟的白炽灯。 “嗯?”本漆黑的房间,加上白炽灯的微光,袁氏这才清醒过来,慌忙应答了声。 可能是因为疼痛有些好转,她尝试坐起身来。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整个憔悴不少,本就是长脸的人,眼下脸上沧桑,皮包骨也愈发清晰了。 “你这冷不冷?”肖芳主动询问,伸手去摸了摸被窝,摸到了一个硬骨头,有些冰凉。 还没等袁氏回答,王元抱着破棉被过来了。这破棉被王元再眼熟不过了,之前出门拉货,有时候要等货,天冷就在车上裹着被子,深绿色被子在车上折腾,也破烂不堪。 凑近闻,还有一股夹杂着汽油和烟味。当时还是肖芳不舍得丢,还计划着等不忙了把里面的棉花拆出来,再跟其他被子混合打一床新的出来。 “刚好,来加一床,垫在身子底下。”肖芳解释,指挥着王元。 “那我起来。”袁氏气弱,先是从床头摸到一个浅蓝色毛巾,三五下系在自己头上,随即缓慢挪移屁股,手扶着敞开的门,站起来。 借着微光,肖芳能明显看到袁氏的衰老和整个人精神状态并不佳。 “你把衣服披着先,别冻感冒了。”村里输液医生叮嘱过,尽可能不要让老太太感冒,不然很麻烦。 老太太现在最大的开销花费就是去村诊所输个水,消炎。用他们的话讲,就是在续命,减少一点点痛苦。 兄弟几个自然也凑不起给老太太做手术费用,眼下凑点点滴费也似乎有些勉强,特别是老四他媳妇儿,早就伺候得不耐烦。 “以前也没见她给家里起什么作用,现在老了,知道我们也是她儿子儿媳妇的!”老四老婆阿秀跟邻居吐槽,上周是她在老太太跟前跑前跑后,虽说她做事粗糙,老太太房间不曾扫一下,但餐食上倒也没似恶毒儿媳妇待婆婆。 终于到要跟肖芳交班的时候,她感慨伺候在床上的老太太有多辛苦,“每天忙不停,忙完自己顾不上吃,先给她的饭做好,做好还要送过来。”好在她还会骑自行车,做好饭,送过来但也不费时间。 如她所说,肖芳倒也能感同身受,毕竟很多时候,家里农活忙的时候,也确实吃饭都顾不上,到点了也不会提前回家做上一顿饭吃。 加上她家里现在老四在外揽建筑活,基本上是早出晚归,虽然说是亲娘生病在床,身为亲儿子的兄弟四个倒也没人真正在床边尽孝,尽孝似乎是儿媳妇们的责任。 虽然说年轻时,妯娌之间也因为婆婆袁氏的偏心吵过,但眼下老太太生病了,倒是让她们成了一个战袍里的联盟。 “哎,你家阿福这今年还不结婚,老太太这情况,万一啥的,岂不是又要等三年了?”阿秀随口问了句,倒也是给肖芳提了个醒。 当地一直以来都有一个习俗,家里有老人过被(去世),一个家族喜事只能推迟三年戴孝。虽然说妯娌几个也并非医生并不能下任何诊断,但以她们这些年的所闻,也不能确定老太太还能扛多久。 对于肖芳而言,眼下就是阿福婚事让她愁上了天。这不给老太太铺好床后,肖芳就跟王元嘀咕着,“明天给阿福打个电话问问,看过年能不能带回来。” 虽然说一开始肖芳反对阿福自己在外面谈了个外地女孩,但眼下家里人介绍的阿福也一直是推诿不接,加上家里老太太病重,她也不好再有所挑剔。之所以要问阿福能不能带回来,也是担心邻居们闲聊的话,外地女孩彩礼高。 所以在涉及钱这个问题上,肖芳自然而然也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不知道那边的彩礼啥样。”肖芳嘀咕着,叹了口气,这一说倒是让王元也感觉到了压力。其实家里兄弟俩人的婚事,他从来没去想过,甚至没有去管过任何,全都是肖芳一个和两个儿子商量着来,不说一句废话。 “明天打个电话不就问了嘛,你这人咋这么急?”王元有些不耐烦,虽然说老母亲生病,在外人看来他一个大男人本就不该有那么大的情绪波澜,但眼下他也说不好,到底该以怎么样的心情和方式去接受这个现实。 其实在他们这一代人,早就经历过生离死别,小时候到处都是饿死的人,眼下的四代同堂,也是在农村人家引以为傲的一件事,袁氏现在病重,但人生老病死也是常情,他也自然是没有像肖芳那般焦虑。 一直以来,他们夫妻俩性格反差很大,肖芳脾气火爆、强势,做事情也是雷厉风行,用村里人的话形容就是能干得很,王元则做事只擅长开货车给家附近送个货,其他事不擅长也懒得干。 性格上又比较温吞,是个妥妥的妻管严。熟悉他的人都说他老实,不仅如此还有一起干过活的人都纷纷表示他为人很厚道,也因为这份认可,同年一起跑车的江柱也没再干了,除却活少不说,还没有王元对开车那么大的执念。 肖芳经常当面吐槽王元,除了开车,其他活是一律不想沾,这也让王元被动留下了懒惰的指责。对这一类的无端指责,王元也有他的一套道理,“哪次的犁田坝田不是我来弄的?撒化肥,抽水,我不都干了吗?”他也很委屈,肖芳总是会因为一丁点细节问题就跟他吵吵。 虽然说吵架拌嘴夫妻之间再所难免,但他们夫妻俩也确实不会因为吵架问题上纲上线,肖芳往往指责完后基本上就闷头去干手上的活,用她的话讲,就是在王元后面给他拾掇烂摊子。 其实这些事在王元看来根本不算什么,要说就还是肖芳太完美主义。她的完美主义不在于家里的地王元有没有扫,而是在于几块田的用心程度:抽水中有没有检查堤坝,是否漏水?不检查的后果就是一直抽田里的水一直不见满,这种情况下一旦被肖芳发现就会从田头到田尾开始破口大骂。 她骂的也不是别人,而是王元,当下脾气上头也不管周遭是有多少人,从来不给王元在外人面前留面子。虽然说村里人也曾取笑过王元妻管严,甚至还有人为王元伸张正义,指责肖芳,肖芳也都会不好意思笑笑,不否定也不认同,下次该骂还是骂。 旁人能看到的是,作为女人,肖芳确实能干,甚至有时候会抵得过一个男的,这个男的眼下说的大多是王元。实际上,在肖芳看来王元不行的很多时候,她没关注到王元有时候开车出去拉货,一天就能赚肖芳三五天的钱。 在这个家里,肖芳最大的价值就是顾一家人的吃喝,照顾小儿子的孩子,还有忙活着几块田。农村里并没有任何就业环境,更何况眼下小孙子被小儿媳妇寄养在家里,小孩的吃喝拉撒都是肖芳一个人在带。 王元呢?他只顾着他的车,只要有老东家电话打来要物料,王元总能提前就醒,天还没亮就出门拉货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在这肖芳看来,离开了车王元似乎一无是处,实际上她不明白,村里多少养家糊口的男人多希望像王元那样也会开个车,一年赚个几万块钱,关键是还轻松。 第115章 大哥来了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刚洗完衣服回来正准备晾衣服的肖芳听见房间里传来王元的呼唤声,“肖芳,你快来,给阿福打电话了。”肖芳并没有停下手上活的意思,不耐烦地回应道,“你问不是嘛!” 她知道王元喊她干什么,虽然也想知道答案,但执着于把手上活干完再说别的原则,她并没有再跟王元接话。眼下,她唯一担心的就是,阿福搞定不了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大儿媳妇,虽然没见过面,但也不影响肖芳对她的“讨厌”。 彩礼就先不说,女孩家地处北方,民间有句俗语,“北方侉子,南方蛮子。”解释下来就是北方人有点憨,男人人有点难缠,这下好了,大儿媳来自北方,她为此还担心听不懂她讲话。 “你快点来,你来问,这电话一直撂这不浪费电话费嘛?”王元语气好转,他刚接通电话,也只是问了阿福是不是在休息,而没有好意思将他和肖芳都想知道的事问个底朝天,反而是跟电话里的阿福讲了声,会喊他妈来接电话。 听见费电话费,肖芳倒是诚实,直接将手上剩余几件衣服果断撂下了,径直往房间小跑去。 边接电话边对着王元说,“你去把剩下几件给我晾绳上去!”这语气不是商量,更像是通知或者说是命令。 王元并没有理会,比起晾衣服,他更期待的是肖芳跟阿福的聊天内容。 “阿福,吃饭了没?”她说的是早饭。 “吃了,今天没上班,出来买点菜。”电话那头阿福开始跟肖芳聊了起来。要说以前,母子俩就有点处不了,眼下孩子大了,距离远了,母子俩倒亲昵起来。这些王元也都看在眼里,他对于母子、父子关系,看得也不是很热络,农村人家并不注重这些亲子关系的愉悦,讲究的永远就是父母对于孩子,能打能骂,也从来不讲究青春期的孩子是叛逆还是要面子。 “你那个同学今年过年带回家呗?”说到正事的肖芳竟然有些含蓄,尽管对这未见过面的儿媳妇有过不满,但眼下也着实是担心一大把年纪还没成交的大儿子。 “我去问问人家,先看别人愿不愿意。”阿福本不愿自己的事被妈妈肖芳干涉,说这是赌气也好,成熟也罢,相比较弟弟阿瘦,他就显得更独立一些,比如婚姻。 “彩礼她们那边是多少?你有打听吗?”话匣子打开,肖芳想知道的就更多了。本就吝啬花钱的肖芳,自然也要问清楚那个异地儿媳妇彩礼的问题,要的多了她可能真的会在大儿子面前翻脸。 “这些你都别管了,我问清楚,我也能自己解决。”阿福的语气里有些不耐烦了,甚至有想要挂电话的欲望。只是电话这头的肖芳并没有察觉,甚至说是懒得察觉,相反她非但没受到阿福暴躁脾气的影响,反而还能心平气和地继续追问。 “你问问,彩礼大概多少,多的没有,少的咱们也能准备。虽然说不愿意你谈外地的,但你也一大把年纪了,你奶现在又这种情况,万一的话你这婚事又要拖上三年。”肖芳这般顾虑也不是没有原因。 虽然阿福也能理解,但听到妈妈一如既往言语犀利评价他不好的时候,他也明显态度很是不耐烦。受了十多年的教育,他比任何人都能明白离开家往大城市发展的意义。体谅和理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自己一个人背起行囊的那一刻起,就要为自己今后所有事情负责,包括自己能做选择的婚姻、事业和前途。 “行啊,我问问再跟你们讲。” 阿福的不耐烦,也让肖芳快速问完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她一向是心疼电话费,当时阿福买了手机之后,开心地打电话回家报喜,报上自己的手机号,当时还被肖芳毫不客气地臭骂了一顿。 她觉得买个手机没必要,手机本身要钱,打电话也要钱,家里的座机之所以安装也是因为王元平时会有人打电话找干活,不得不安装,而像阿福,她倒觉得有些浪费,用她的话讲就是浪费钱。 眼下有个什么事儿能随时联系到阿福,倒也是件让人喜悦的事儿。 临挂了电话,阿福还在叮嘱母亲肖芳,“别着急,我自己能搞定,你们不用担心。”话是这样讲,肖芳也知道阿福这孩子倔,当年高考考了几次都没考上,后来还是坚持考了个本科。 旁人看来,这孩子有毅力,但在肖芳来看,就是费钱。家里但凡涉及到钱的问题,肖芳定会啰嗦个不停,阿福上大学的学费,当年听见肖芳啰嗦的时候,阿福许下海口,先欠账,等以后工作了还。 “说还我们钱,还哪去了?天天就听他吹牛去了。”挂了电话,肖芳吐槽阿福,钱是没见他往家拿一分,现在要考虑婚事了,还不是得指望他们老两口来凑? 一旁的王元没再讲话,突然一身尿意,径直往厕所去。 等他还在厕所,就听见肖芳的大嗓门又开始了,“让他晾个衣服,就不行,懒得要命!”情绪激动间又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将盆里的衣服一一挂好。 王元则默不作声地进了厨房,差不多该准备午饭了。对于这种情况,王元早就习惯了,只要自己在家没事干,准被骂被说,但肖芳有一点很好,生气就骂,骂完就翻篇儿了,不记仇,还不用哄,关键是很多事她又都自己干了。 王元很是惬意,他已习惯了闭上耳朵跟肖芳过日子的生活了。 “不知道他这两年有没有攒到钱。”肖芳从菜园里摘完菜后到了厨房,看见王元没再偷懒,而是主动去烧锅做米饭,她开启新的话题。 “肯定没有,这马上年底算一年吧?”王元试探性询问,他对小孩上学学期季度都分不清,也懒得分清。 以前阿福上学和现在于旸上学,只要说需要多少学费和生活费,他负责给钱,要不转肖芳手给,要不直接给小孩,他从不过问再多。 除却拉货,其他事似乎跟他关系不大,小到家里的卫生,大到孩子们的婚姻,他的角色是投资者,也是旁观者。 当初阿瘦的婚事,也是肖芳一人托媒婆找媒婆跑前跑后。当然,阿瘦打工赚的钱也自然而然由肖芳在保管。 结婚时,彩礼钱有帮阿瘦打工攒的钱,还有他们两口子攒的钱,给小儿子办的婚礼。 肖芳虽说对钱很吝啬,但真正花她自己身上的钱也不多,基本上家里人情该出的钱,她也都跟,包括孩子们的学费生活费也是按照最低标准按时给。 每次拿大儿子阿福跟小儿子阿瘦相比,肖芳就会不自觉地开始贬一踩一。心疼小儿子因为家里原因,主动选择辍学,很小就外出打工,进工地。 这世界上没有哪个母亲会愿意看到自己孩子在外面吃苦。 先不跟别家孩子比,就兄弟俩而言,肖芳最是心疼弟弟阿瘦。 哥哥阿福虽然读了大学,但跟别个同龄打工人比,却没别人赚的多,这一结果总是会被肖芳拿出来指点,对于学历高这件事并不认为是个多有优势的事,一直以来,她都清醒提醒,“有个好技术才行。”说完还不忘吐槽阿福都学了什么鬼东西。 王元对于肖芳的这次指责行为,内心依旧是毫无波澜,毕竟孩子们最后选择走哪条路,他都没有任何发言权,如今这般不同境遇,哪怕肖芳再恨铁不成钢,也都怪罪不到王元头上。 但,肖芳的连带指责并没有结束,“以后就不能让于旸选跟他哥这样的专业,找个工作还不比别人出去打工赚的多。” 肖芳叹了口气,随着年纪的增长,她的控制欲却是一点没减,好在是天高皇帝远的,阿福本身就不喜欢被管,肖芳自然也管不到他了。 几十公里外的教室里,于旸猝不及防打了一个喷嚏,好在是课间休息,她极其害羞地低下头,尽管在尝试假装无事,却还是因为公共场合打了个喷嚏就害羞起来。 “这周日我们能去你家玩吗?”阿玲自从第一次跟于旸当了同桌之后,虽然彼此也换了不少同桌,但感情却一如既往地好,俩人之间也从没吵过架红过脸。 阿玲所说的她们是指她和另外一个村里一起玩的同学,年纪比她们俩都要小。 “我…”其实于旸很好客,每次阿玲她们去她和奶奶租的房子玩,奶孙俩都会很热情地招待,阿玲家里有好吃的也总是会给于旸带上一份。 只是青春期的少女性格虽然也在阿玲的影响下逐渐开朗起来,但自卑还是根深蒂固地存在。 见于旸犹豫,阿玲也自知不妥当。其实在于旸遇到的那么多人里,她最喜欢的也就是阿玲了。她性格好,人也漂亮,因为她的漂亮,于旸很是羡慕,总觉得如果自己能跟她一样好看,脸上没有斑点,她可能才会自信。 她喜欢阿玲,不仅仅是因为她很好看,还因为她给了她很多理解和帮助,会不嫌弃邀请她去她家睡觉,会带她去她家菜园摘新鲜水果吃。 于旸的性格从初一跟张云云吵架分开后,就一直很内向,不善言辞。跟阿玲在一起每天上下学,她很开心,俩人路上打打闹闹,不管夜自习多晚回去,俩人作伴,倒也不害怕。 只是她羡慕地不仅仅是她的外貌,还有她的家庭。跟于旸老家正儿八经的农村相比,阿玲家属于城里郊区,虽然家家户户不是以种田为生,但都是种菜为生。 尽管如此,一层的平房虽然只有两个房间,但院子里还衔接着一个带有两房的门路。她的父母住堂屋唯一一间,堂屋里是干净的瓷板砖,也有棕色皮沙发。 在超薄大屏电视机还未普及的时候,她们家就买了一个,日常周六日阿玲还会邀请她去看动画片。 对了,阿玲还是三孩家庭。上面有个姐姐,很早就结婚了,她是老二,还有一个小一岁的妹妹。虽然不了解她的父母是不是也重男轻女,但于旸看到的是三孩家庭,阿玲和妹妹都有被父母呵护宠爱。 你看,于旸羡慕阿玲的地方还有很多。可就是虚荣心,让她在阿玲发起去她家玩的时候,让她有些犹豫。 这样的情景在小学里经常出现。有次上语文课,老师讲到根据外貌、性格去形容一个人让大家来猜名字的环节。 班花站起来面带笑意,“个子矮矮的,脸上有斑点。”说完班上同学们一副看热闹不嫌弃事大的模样,喊出了于旸的名字。 此时的于旸已经社死得把头低更低了,脸上的红也转移到了耳朵根子,发烧得厉害。 虽然在别人看来没什么的事,在于旸看来班花就是擅自拿她的敏感和自卑拿出来与人说笑,放到现在话讲跟人身攻击差不多。只是那个时候哪懂这些,更别提反击回去。 其实除却这些原因,还有于旸对父母年纪大以及家里房间的乱而不好意思带朋友们去家里玩。 童年留给于旸的是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和解和对养父母肖芳的接纳。 小时候赶上放学,遇到天上下大雨,妈妈肖芳都会准时提前去给她送雨伞。往往这种时候,班上门被敲开,坐在前排的同学就会帮忙传话。 “陈皮你妈给你送伞了。” “陆宇你爷爷给你送伞了。” …… 每每这种情况下,班上同学们的注意力都会被集中在门口站着过来送伞的大人身上。 有人是年轻的爸妈来送,有人是年纪大一点的爷爷奶奶,等到于旸的时候,“于旸你奶奶来给你送伞了。”还没等肖芳反应过来,同学看着肖芳的年纪就开始喊了起来。 “我是她妈!”肖芳被小同学逗笑了,然后解释着。听妈妈肖芳跟同学的解释,就已经让她觉得有些丢人了。 最可恨的是,等妈妈肖芳走后,就有好奇学生追问,“于旸,你妈妈为啥看起来比较老?”是啊,为啥跟肖芳同龄的是别人的爷爷奶奶,到自己这却是妈妈。 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以至于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跟妈妈肖芳扯谎,让她别去接自己了。 她没有跟妈妈讲任何关于学校里发生的事儿。以她对肖芳的了解,她肯定不能接受于旸对她的嫌弃,甚至可能还会骂她一顿。 与其这样,不如自己承担,改变不了的事,只能把这份无力转化为憎恨,转移到对亲生父母的不满上。 因为年纪小,于旸并不敢在肖芳面前提到亲生父母,包括说他们的坏话。 眼下乡下初中并不是于旸最好的学习环境,在亲生父母的安排下,于旸去城里读书了,为了照顾她这不,让白发苍苍的亲奶奶穆氏陪读。 虽然说依旧无感亲生父母小时候对她的“遗弃”,但她似乎也找不到证据去证明他们的这一行为,反而更多时候是王元喝了两杯酒后,义正言辞地叮嘱于旸长大后要好好报答他们。 于旸沉默,有时候沉默才是最好的态度。 第116章 谈大哥婚事 “那要不下次吧!”阿玲也善解人意,看出了于旸的窘迫,为难别人从来不是她的风格,更何况对方还是她喜欢一起玩的好朋友。 “好!”于旸终于笑了,她如释重负,阿玲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沐春风,总能让她自由自在地做自己。 “你多笑笑嘛,眉头不要紧皱!”阿玲一副生气了的模样,叮嘱道。 于旸这才赶紧舒展开眉毛,可能是皱眉习惯了,额头上的肌肉已经形成记忆,一旦不注意就会拧起来。 以至于后来关系打熟的伙伴们评论对她最初的印象有说道,“感觉你人话很少,不好惹的那种。” 往往这种时候于旸都会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只是仍旧没意识到,自卑已经深入骨髓。 因为天气冷,于旸和奶奶也鲜少回家了,一开始路上结冰,老人家腿脚不利索,万一滑倒,后果不堪设想,这也是大姨和王元叮嘱奶孙女俩。 加上这几天穆氏有点像感冒,好在是跟着大姨大姨夫一家人住,不管是于旸还是奶奶,都有被很好照顾。 如果说,要于旸给亲生母亲的娘家人做个评价,于旸一定把对她最好的大姨推出来,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她还是给于旸包了个红包,平时家里买了啥吃的,也总会给于旸拿上一些。 亲生母亲娘家那边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还有一个弟弟。要说可怜要说命运安排,亲生母亲其实跟于旸一样,也是被人抱到亲姨家抚养长大。 就像于旸一样,认亲姑妈为妈,她则认她的三姨为亲妈。 其实,除了大姨,两边的姥姥和姥爷对她也挺好,每次来都会给她带好吃的,平时过年也会给她压岁钱。 于旸也知道上了年纪的他们也不容易,老两口也是靠卖菜赚点生活费。每次卖完菜去大女儿家,不是带菜就是从家里带的各种好吃的,当然也包括给于旸带。 虽然说他们出现在于旸的生命里有些晚,但也是让于旸学着尝试放下的唯一点了。她没有太大的理想,就像个普通孩子,小时候会羡慕车别人年轻的父母,羡慕好看的发卡,长大后羡慕别人没有斑点的脸。 可这一成长中,有遗憾,却也有爱。成年人世界里的体面,血缘关系的事实,无论如何都骗不过一个孩子对爱的理解和认知。 姥爷人也实在,带着姐妹俩去小姨家。于旸是第一次。在乡下有一种习俗,家里第一次去的亲戚,要发红包的,至于金额要以当时的礼金水准为基础给。 偏偏好巧不巧,说是小姨去烫头发了。家里没人,红包自然也没赚到,于旸依稀记得当时姥爷有给小姨打电话,喊她回来过,但她没有。 没见上一面,于旸也明白往后交集也会更少。小时候不懂,但人心和亲热远近还是能感受得清楚。 “这个星期回去不呢?看看你奶怎么样了。”于旸回家吃中午饭,席上奶奶问了一句。 老年人对老年人似乎有更多感同身受的理解,都说亲家之间不会有真感情,但对于穆氏而言,袁氏毕竟是大女儿的婆婆,虽然也心里门清,当年女儿去他们那的时候,她的推诿和自私。 但人毕竟都有老的时候,眼下俩人也都白发苍苍,往日也没个深仇大恨,更多的还是对半截身入土的同龄人的真心祝愿。 像她们这么大年纪,不管怎么说还是穆氏要比袁氏幸福。只生了一个儿子的穆氏,吃住都在儿子身边。 反观嫁了两任丈夫,生了四个儿子的袁氏,似乎就没那么幸福。都说养儿防老,殊不知儿子多了并非好事。 以前年轻气盛的时候,围着最小的儿子,从小儿子的儿子到女儿,她都疼爱有加,加上老三和老四年纪相仿,生的孩子也差不多大,这也导致了身为婆婆的袁氏并不能一碗水端平,儿媳之间也纷纷对她不满。 这不年纪大了,生了毛病,照顾的责任却让几个儿媳妇轮流上,她们也自然会再发挥一下当年的不满。 几个儿子,老大王元也最是稳妥,不争不抢,以前因为袁氏没怎么照顾同样是孙子的阿福阿瘦,倒也被肖芳明着吵了几架,后来还因为袁氏不带于旸,被闹过。 “里圈都照顾不来,还照顾外圈?”老太太袁氏倒也拎得清,其他亲孙子都够她分身乏术的,于旸作为肖芳娘家人也自然没有她去照顾的说法。 而肖芳也执着于跟她计较当年没看阿福阿瘦,如今叫她看着于旸也是想让她弥补当年的亏欠。 说到这袁氏并不上套,反而一副外圈人我不看就是有理的姿态,也把肖芳气到不行,跟她吵完且没有结果后,肖芳就回家找王元开始骂。 王元脾气好,她说什么就听着,她骂就骂她的,他则悠闲地低头闭目养神,坐在锅炉下一动不动。冬天了,王元最喜欢的就是去添火做饭,人也暖和了不少,做好饭,就着锅炉里的余温,困意渐渐袭来。 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眼下除却肖芳有些着急担心阿福的婚事外,王元倒像个局外人。阿福的婚事他自然也是以肖芳的看法为主,但他也清楚,哪怕是肖芳,也做不了阿福的主,更何况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话又说到老母亲身上,他更多的还是在于愧疚。但这份愧疚在于每日按时做饭,只要在家也会主动去给老母亲送饭。 显然,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除了最后好好照顾下,他也无能为力。老母亲病痛的时候,他只能听着,听她的哎哟,听她的难受。 当时刚得知病情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有些时候,他也会想到,庆幸是晚期。 天要下雪了,老太太叮嘱王元,帮她把门口晒着的草稿纸团收一下。这些可回收垃圾是她在病情稳定后去小学教学楼的垃圾烟筒里拾捡回来的。 捡完还吐槽自己一个多月没来了,垃圾都被隔壁村的老太太拾荒了。眼下只有一点,她索性直接倒在门口阳台下晒一晒。 自从生病后,体力也大不如以前了。眼下小学生的废纸垃圾本就不多,以前捡回来的也是攒着,十天半个月有时候是一个月去卖一次,现在生病了体弱,也没太多心思去倒弄这些垃圾。 “这能卖几个钱啊!”王元嘟囔着,明显没有耐心了。 “拾掇拾掇,攒攒,总能卖个菜钱。”袁氏听见儿子抱怨,她倒也没生气,反而叹了口气,开始说道。老太太的精神状态,明显比前阵子要好很多了,至少目前还愿意多讲点话。 王元没再吭声,拿着扫把开始清理,从家里找来一个化肥袋子,刚走出门还被肖芳追问干什么用。听说是装垃圾,立马被夺掉,随即从门后找了个黑色大蛇皮袋扔了过去。 “装个垃圾你搞我袋子干什么?这个袋子回头用来装粮食!”肖芳有些气急败坏,十分不理解王元的行为。 破烂是卖不了几个钱,以前于旸小时候每周一放假回来,就能看到奶奶坐着个矮板凳,在屋檐下倒出满地垃圾。 有揉成团的纸,一张两张,破损残缺的大多数,最欣喜的当属有人把整本用完的丢弃,抖抖上面夹杂的灰,仔细将褶皱的纸张,一张张捋顺,然后折叠。 基本上书本有重量,但毕竟是小学生,丢弃的大多是一张张的,就这样的累积量,也让老太太袁氏一顿好攒。 有时候于旸也会跑过去帮忙,比起勤快干活,她也更好奇在垃圾堆里翻来翻去,看看别人草稿纸上写过的字,画过的画,甚至还能捡漏别人没用完就丢掉的橡皮檫。 对于拾破烂这个职业,于旸倒没有太多的羞耻,反而有时候出去玩,或者放学回家在路上遇到塑料饮料瓶的时候还会想着捡着带回家给奶奶袁氏。 身为老人的袁氏,也确实干不动田里任何活,只能没事出入校园,到处翻翻垃圾桶,捡些垃圾,也给自己找点事儿干。 要说袁氏年轻时候,也不差。在所有家庭都忙着挣工分的时候,她跟随组织大部队做饭,用后来人的话讲,很能干。 后来第一任丈夫去世后,带着大儿子嫁给了丈夫的兄弟,又生了兄弟三个,新丈夫命短,她只能守寡带着四个儿子生活,婚姻赋予女人的,她一样都没少,包括后来,也没享受到有儿子的幸福生活。 这种幸福于她而言,是生了就不后悔,是喜欢谁就去谁家多一些,付出的劳动也多一些。可往往,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时候,她也并不能都照顾得来。 比起生离死别,王元是已经忘记了那些痛,还小的时候,亲爹在家被活活饿死,离别的痛,随着年龄的增加,钝感力也越来越强,自动屏蔽是一回事,天生自觉的脱敏又是另一回事儿。 眼下一家人都在祈祷袁氏的病情不要突然加重,毕竟家里大孙子还没成家呢。 第二天一大早,家里电话响了。 只是此时的肖芳趁着孙子熟睡,早起去塘边洗衣服去了,而王元则出门拉货去了。加上他们又不识字,除非电话响了,才会拿话筒直接接,未知电话俩人也看不懂,不知道怎么查。 一直到中午要吃饭的时候,电话再次响起。 “喂?”肖芳一口方言询问对方身份。 “妈,是我。”对方刚开口,肖芳就听出来了是大儿子阿福。 “哦哟,阿福啊,咋说呢?” “我爸呢?” “你爸出门给别人家拉东西去了。那小姑娘咋说?”肖芳有些迫不及待了,到底是怎么说的?能不能成?要不要准备彩礼?要准备多少?她满脑袋的问号。 “说好了,明年五一结婚,到时候就在我们这边办婚礼,你和我爸到时候坐车过来。” 听到要坐车,肖芳不乐意了,“我坐车晕车,你们不能回家来办吗?” “回家也是要住宾馆,又没房子。”阿福有些情绪了,他还委屈挺多的但想到爹妈的不容易,他又不忍心咄咄逼人。 去了大城市感受到了繁华,却也经历过别人的亲爹成就,爹妈对婚姻的认知就是,给并不富有的家庭,传宗接代,才是身为儿孙的本职,如果没有按照祖训走,就会被视为大不孝。 “那彩礼呢?”肖芳很会抓重点。 “跟她讲好了,不要彩礼,不要嫁妆。”听到这里肖芳如释重负,但又有些忐忑内疚,“她们那是什么习俗?咋会不要嫁妆?” 虽然没能走出过小城镇,但对各地嫁妆,肖芳也有特意关注未来大儿媳妇那边的彩礼风俗。 “我听他们说,他们那边彩礼也不低,为啥她不要彩礼?”她不理解,却也毫无顾忌地多问了句。 “这你就别管了,明年五一我们结婚,到时候接你们来。年底过年,我带她回家,你们见见。” 阿福还是一如既往强势有主见,哪怕肖芳反对再多,在他那,他还是以自己的想法为主,以前学生时期,母子俩经常吵吵,那个时候肖芳还出钱给他交学费,仗着这个,自然也会毫不客气地骂上几句。 现在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从他毕业之后,肖芳王元也确实没再管过他,哪怕毕业初期有多不容易,他也是咬牙坚持下去,从来不跟王元肖芳道上一句。 理解这件事,有些人做不到就不必强求,这是阿福长大后在母亲身上学会的第一个词。他理解她的不理解,理解她的吝啬,理解她的暴躁,可真当情绪冲突时,他只能以理辩驳,直接导致母子双方都不开心。 以至于后来,阿福尝试避免冲突发生,凡事都一个人揽。大城市的孤寂,一个人的英勇,家乡是回不去了,唯有无畏向前,才能真正跳离那个没有宽容、理解和支持的家。 挂了电话,阿福长吁了口气,一旁的大嫂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呜呜呜呜呜呜…”突然一阵爆哭,阿福把头埋向大嫂怀里,弄得她也不知所措,只好不停地摸着他的头安慰着。 “家里奶奶没事吧?”大嫂低头耐心地在大哥耳边讲话,阿福点点头。 “你爸妈身体都健康吧?”,阿福继续点头,大嫂没再讲话,抱着怀里停止痛哭的阿福,轻拍后背安慰着。 第117章 大哥的恋情 看见阿福摇头,也在努力缓和自己的情绪,大嫂小程就没再讲话了。抱着怀里的男人,她轻拍后背,一时之间也没有太多的问题。 现在哭得满脸泪水的男人仿佛是还原了当时跟自己求婚时的场景。没有车、没有房、也没有钻戒,没有感动人的誓词,就是在低仄的出租房里,吃晚餐开始,他饶有兴趣地将二手市场里淘来的餐桌铺上桌布,还像模像样地买了两根红蜡烛。 问他为什么不买白蜡烛,就说不喜庆。这倒是引得小程哈哈但眼前这个男人,小程却十分信任,信任他的为人和担当。 “宝贝,我以后会对你一直一直好的!谢谢你愿意嫁给我。”她也没想到,一向活泼爱笑的人,突然就严肃认真起来。 小程看着他的眼睛,四目相对时,阿福突然就开始流泪了,她能看出他的开心和满足。这是跟他谈恋爱来第一次看见他流泪。 虽然她能明白这是幸福,但还是有些心疼他情绪的突然变化,有些感动,又注定持续动心。 俩人是在阿福大学门口相遇,小程辍学,在校门口开精品店,平时赶上进货,也是一个人忙前跑后,搬运。 有次恰巧在搬新品,路上遇见阿福,他的善良让他对一个陌生且看起来瘦小文弱的女孩产生了怜悯。 主动上前帮忙,聊天中才知道俩人目的地一致。路上俩人一人一件新品,扶着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一同回了校。 回校后,俩人互相加了微信。他从大学生活和她聊到了她做生意的契机和过往。时间久了,互相也熟络很多。后来每次上货阿福都会过来帮忙,一来二去俩人也互生好感。 其实没有母亲打来的电话,他还在犹豫,担心自己不能给对方好的生活。眼下毕业也刚两年,现在工作逐渐稳定,说到结婚这件事,他也是想了好几个夜晚。 他爱她,爱她的真诚、善良、体贴和理解,俩人谈了这么些年恋爱,当然阿福也没有跟家里人说过任何,想到眼下也是一个契机,他用攒了半年的工资,给女孩买了一个手机。 “人家都是拿钻戒求婚,你为什么拿个手机求婚?”女孩答应后,看着手机没忍住笑了。 一路走来,她跟所有女孩一样,对爱情抱有极高的向往和期望,最好的爱情往往都是走向婚姻,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和王子,最后能一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见阿福求婚,她自然也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甚至没有跟家里人说,只是在等阿福的通知,俩人决定定个日子去领证办婚礼。 阿福终于是调整好了情绪,上来亲了一口小程,“我爱你!”说完一脸深情,他抿抿嘴,像是在坚定某种信念,这信念让一旁的小程安心。 “没事啦!对你而言,爸妈身体健康,奶奶虽然年纪大了但也在努力给我们时间,也是在促成良缘。对于你的父母,我们以后也不指望他们来为我们付出什么,我们的小家就我们俩拼搏,我们也还都年轻,现在就是最好的呢,所以你不要太担心,以后的路我陪着你走。” 对于阿福而言,小程就是他一直追求的那种灵魂伴侣,她会安静陪伴,会给予最大能力的关心和支持。 说完,俩人抱得更紧了。 有人爱情寻得归宿,有人还在情窦成熟的年纪暗恋上了瘾。 “快看,这个不是我隔壁那个男生。”一短发清秀男生骑着自行车从阿玲和于旸身后超车后,于旸拉着阿玲开始八卦起来了。 “他是蓝田阿姨的侄子,在他家借读。”阿玲对村里人家里情况倒是摸得很熟。 “他姓什么?”于旸更加好奇了,青春期的少女总是会喜欢对自己感兴趣的异性多打听一些。 “你说姓什么?怎么?你…”阿玲一脸坏笑,开始逗她了。 “没有,我就是问问…不过蓝姓还挺少见的。”于旸乐呵呵地看向了远处。 “我也没说啥,哈哈哈哈哈…”说着俩人开始嬉笑打闹,突然少年一个回头,在不远处摔倒了。 阿玲和于旸都懵了,于旸只觉一阵尴尬,少年似乎也回头朝她们看了一眼,准确讲是在看阿玲。 见到这一幕,于旸有些气馁,自己喜欢的人,看向了他喜欢的人,这个人不是她。心里酸酸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小学时候喜欢班长,但后来看到班长跟班花吐槽她脸上有斑点的时候一样心碎。 但心碎归心碎,动了心的人是她,而人对倾慕之人自然是有万分的包容,眼下年纪还小的于旸并不懂这个大道理,但也在心碎的瞬间又重新自我修复,继续保持着对心仪之人的爱慕。 这对于旸而言是个秘密,她甚至没有跟阿玲分享这件事。 比起阿玲可能会跟别人把这个秘密讲出去,她更不自信去面对对蓝少年的喜欢,说很喜欢但又不那么坚定,眼下的相遇应该是最让人心动的一件事,她喜欢这种默默无闻的喜欢,甚至可以跟对方无关。 不用去面对对方的拒绝,也不用面对旁观者对这件事的评价,只要平时上学路上会遇到,就是欢喜,就是期待,就是喜欢。 “这周要跟我去我家玩吗?”于旸突然兴致勃勃地邀请阿玲去她家玩。 其实就这个决定她也犹豫了好久,她也知道如果擅自带同学去家里玩,妈妈肖芳肯定会在事后对自己一阵说教,其实她不满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有人来家里没菜招待不像话,有菜就又要去买菜,又花钱。 这种事肖芳向来是不大乐意去应酬的,用她的话讲,同学之间没啥就不要带回家,她吃你一顿,你吃她一顿,浪费的都是钱,说不定以后长大了就不再联系了,没啥屁用。 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但是于旸毕竟也长大,倒也不大懂大人们之间的人情世故。 要说阿玲的父母对于旸如何,于旸也不敢讨论什么,毕竟每次都是阿玲招待,也没在她家吃过大餐,但那又怎样?她的好朋友是阿玲,只要每次找她玩,她都会热情接待就行,至于她父母的态度,只要不反对她们一起玩就已经很好了。 于旸自从从家里初中转校到城里高中后,在遇到的人里,除却张云云,眼下关系最好的朋友就是阿玲了。 她从来不嫌弃她的沉默寡言,也从不因为她是从乡下来的就排挤她,反而是每次周六天写作业都会邀请去她家一起,这种简单的快乐让她很是知足。 就因为是好朋友,她也才下定决心,想带她去自己家玩,尽管那个家让她很不好意思拿出来说,但现在她想让阿玲知道她的过往。 “真的吗?” “嗯,这周六。” “那我跟我爸妈说下。”阿玲似乎比于旸要兴奋,不管是外婆家还是亲戚家,她都从来没有真正地去过乡下,她也想去看看乡下的景色,以前也是试探性想跟于旸去她家玩,但见她犹豫,倒也没敢再提,她是个讲分寸的女孩,也是出于这点,真心换真心,于旸拿她当最好的朋友。 周五下午放了学,阿玲就跟随于旸奶俩一起等去乡下的公交,除却她们三个人还有小她们俩一岁的豆豆。 于旸其实不怎么喜欢她,总觉的她有点趋炎附势, 开心的时候就会找人玩,不开心了你去找她连理都不带理的。虽然不怎么欢迎但也碍于阿玲的请求,就带上了。 等四个人到家后,肖芳看见了两个陌生的孩子脸,虽然笑脸相迎,但也尬住了,毕竟她们也是跟着老母亲穆氏一起来的,她也不好说什么。 本来当天烧的稀饭,也没个菜,就连夜从菜园里割了点韭菜回来,准备韭菜煎蛋,加个菜。肖芳忙活着厨房,割回来的韭菜,穆氏开始配合去择,肖芳借着生气喊于旸一起择,反而是在喊之前阿玲就已经主动上去帮忙了。 等于旸到的时候,她已经跟肖芳聊起来了。 也是这样懂事的小女孩谁能不爱呢?不管是聊天还是做事都很讲究分寸,这让于旸很是安心和喜欢,与之对比鲜明的就是豆豆,依旧一副孩童状态,因为好奇四处走动,引得于旸一度以为她进房间到处乱翻了。 都说人和人的气场很重要,这种重要程度不仅仅体现在大人身上,还有未成年人身上,只要是有人的地方,总有各种不同的江湖。 于旸看不惯豆豆在别人家不礼貌的行为,豆豆也很反感于旸的待客之道,一个嫌弃,一个不以为然。在家里待的这一周,于旸很是不爽豆豆,却对懂事的阿玲尤为崇拜和敬佩。 别说于旸了,就连肖芳一个对孩子极度苛刻的人说到阿玲总是会夸上几句。 “那小孩儿真好,懂事、还知道干活。不像你.....”于旸早就习惯了肖芳在评价别人家的孩子后的开场白。 “是啊,我也喜欢得很!”她倒是坦诚,没有了以往的暴躁,反而是接受着肖芳捧一踩一的评论。 看到这样的于旸,倒是把肖芳整笑了,虽然也有在强调不要把同学往家里带,家里人忙不说,还浪费钱,甚至也经常把阿福之前把同学带回家大吃大喝一顿之后,再也没有后续的事情讲了一遍又一遍,可眼下于旸也是一样,把同学往家带。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信仰和坚持,肖芳主打的就是省事、省钱、往后又是苟富贵互相忘,没必要去掺和去做这个付出的活儿,而不管是大哥阿福还是于旸反而觉得当下就是最好的,最真的友谊,最爱的朋友仅此而已。 “她也不怕,还跑到你奶的房间里去跟你奶撇话儿(聊天)。”说完肖芳笑笑,于旸对这件事倒是挺诧异的,要是她,她断是不敢陪一个生病的老人扯闲话儿。敢不敢是个问题,能不能聊上又是另一个问题。 “啊?我咋不知道?”于旸表示很惊讶。 “你早上睡得跟猪一样,还没人家勤快,人家早上还帮忙打扫了房间。”肖芳瞅了一眼于旸,一副并不想搭理的样子。你看阿玲就是这样优秀的人,长得好看,有分寸,待人真诚,这样的人谁能不爱呢? 只是反观,于旸羡慕的不仅仅是她这个人,还有她的家。 她家里三个女孩,身在农村,家里没有男孩子的夫妻注定是要被全村人审视,甚至是被婆婆不怀好意地冷嘲热讽。好在她的家里,爷奶去世地早,也并没有能力干涉到他们家的成员性别构成。 没有老一辈人的干涉,她和她妹妹也是相差一岁,但相比较最小的妹妹,她以足够懂事。 爹妈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偏心,不管是妹妹还是姐姐,亦或者她都给了她们很好的生活环境,每次她爸爸从外面打工回来,都会主动去接她下晚自习。 家里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孩就把她送走,她不用经历和有代沟的父母生活,别的孩子有的,她也有,别人有的亲生父母,她有,别人有的宠爱和理解,她也有,这才是于旸羡慕的。 虽然已经年满十三岁,可于旸的烦恼也越来越多,会羡慕很多别人拥有的东西和家庭。这种缺失的无奈,让她没办法去接受,但也不得不尝试去接受,她开始用她的理解去解读这个世界的规则。 小时候最害怕的是爸妈出现在教室门前,喊她给她伞。长大后最害怕的是跟爸妈上街买菜遇到同学又不得不接受大人们之间的打照面,互相询问关系。 小时候于旸最爱的人就是爸爸王元,只要到了星期天,他要开车去北方送东西,都会带上于旸一起。 晚上在人家家吃饭,三杯酒下肚就开始介绍起来,“这是我侄女儿,我老婆娘家的,小时候因为西服人,送到我家养大了。学习好得很,次次都是满分....” 男人们一向如此,只要喝了酒,就喜欢在酒桌上显摆,这种显摆不亚于现在一群物质女人对自己所拥有的物件进行攀比的劲头儿。 每每这个时候于旸就会很惶恐,王元说的有时候是没问题,但也有时候是不能够拿满分的,听他说这些,特别是在那些她并不认识的人张口顺势夸她的时候,她会很拘谨。 王元的夸奖,止于成绩,一直到初中,于旸成绩明显有些跟不上了,从那以后,王元没再带过她,也没再夸过她。 家里除却有个小侄要照顾,但对于王元的家庭角色似乎并没有改变,他还是那个会为了拉货,饭都可以吃,觉都可以少睡点也要开车出去的人。 于旸常在想,是时间也是成绩让她失去了在王元那里的那份骄傲,她也尝试安慰自己,毕竟相比王元,她在肖芳那里受到的才是委屈。 第118章 考砸了 长大了烦恼就多了,对于当下的于旸而言,学习成绩就是。 “不知道为啥,我的数学成绩就一直很差!”于旸有些气馁地跟阿玲吐槽,关于学习这件事,她没有办法跟家里的任何人去做沟通。 王元也一如既往并不怎么关心她的成绩,以前学习好还会带出去炫耀一番,眼下学习不好,人也长大了,在家待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加上现在是丈母娘在陪读,他也自然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再说说肖芳,身为家庭主妇,她并不觉得女孩子需要读太多的书是种对个人真的好的结果,但她也没有封建思想里的反对,既然读就读,更何况在她看来,弟弟和弟媳倒是很支持于旸多读点书。 “她用功咧!”这是奶奶穆氏在陪读的这半年时间里所看到的,“我有时候都睡一觉睡醒了,看她还趴在桌子上写作业。”每每这种时候,穆氏自然也不会再去打扰,就看于旸个人时间安排,什么时候睡。 “正用功,咋成绩就提不上呢?”肖芳抱着大孙子正哄着他睡觉,一脸愁容地嘀咕着。这个时候是于旸最难受的时候,她什么都不好说,只好低头装作一副无辜模样。 其实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同学们面前,甚至是老师,大家都会觉得她是个学习很刻苦的小女孩,但实际上真正能学进去的东西,她自己也清楚。 每次的发奋图强都会是在下一次的课间休息,上课没听懂的题也会自我安慰,找个没人的自习时间自己去解,殊不知越积攒越多,等真正有空闲时间的时候又懒得去过那些错题的原因。 久而久之,看起来很努力、很勤奋的于旸成绩至始至终都上不去,别人不知道的是她的自欺欺人。好学生的好不仅仅是在于成绩上的优越和突出,还有自我的管理能力,假装勤奋努力的,很多时候骗的只能是自己。 成绩就这样掉了下来,她也有在努力,只是努力的方式并不能有效解决问题,而她也在自我麻痹中,一天天混日子起来。 要说玩,她也没怎么玩,每天晚自习之后总是要做点题才能缓解心中的焦虑和无助,但等到真正做着题的时候,特别是偏科的题时,一个脑袋两个大,听课的人是她,不会做题的也是她。 她的学习状态一度差到极点,各科成绩都很靠后。亲生父母也有两个孩子要管要顾,奶奶陪读年纪大,只管吃喝住,并不管学习,家里的王元忙于他的开车拉货生意,而肖芳的生活则被照顾大孙子占领。 其实除却大孙子,他们夫妻俩现在最操心的就是老大阿福的婚事。 只不过如果不是考试成绩公布,所有人都以为于旸在努力学习,他们能传授给她的经验就是一句很空洞的话:好好学习。 什么是好好学习呢?大概就是认真听讲,把题都做会,可这些于旸都做不到。 转眼时间过得飞快,天儿越来越冷了。四季变换,对不同的人而言是不同的含义,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准备入冬过年,有人准备办人生大事,有人则准备开始过寒假,而于旸最终还是逃不掉面对低分的成绩单。 “361分。”领完通知书的于旸垂头丧气地刚进门就被王元笑呵呵地喊住问考了多少分,于旸一脸不开心,很不好意思地说出来了这个分数。 其实这次考试,结果并没有任何悬念,不会的数学题考试的时候依旧不会,选择题胡选的,最后的分数自然也是没及格。 看见王元没再讲话,她径直往自己房间冲,殊不知,王元已经讲大侄子放在了地上,小家伙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她跟前。“快带着你小侄子玩,我去做点饭。” 当下已经中午了,肖芳一如往常不知道出门去干什么活了,把孩子丢给了王元。 中午见于旸回来,便想着自己解脱了,可以把孩子丢给于旸照看,所以对于于旸的成绩他倒不是很在意,刚才的追问并不是逼问,而是像打听家常一样打听下人情客套。 当然他也不用如此,于旸也不用如此。 回到家,她倒是不怕爹妈追问成绩,反而是很害怕两个哥哥的追问。 眼下已经不是小学生了,爹妈对于旸的成绩向来没有太关注,只知道当下她有奶奶穆氏陪读,也听老母亲说过于旸上学很认真、很刻苦。 知道这些就等于知道孩子的学习态度更何况这件事还是母亲穆氏讲出来的,肖芳自然也是深信不疑。 加上她也没读过书,自然也不懂现在小孩的学习成绩,跟以往经验一样,她自觉不上学就早点结婚生子,就像小儿子阿瘦,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眼下孩子都已经快两岁了。 家里读书最多的就是阿福,虽然说学途也很是坎坷,但也确实没让肖芳王元操太多心。不管是继续读书,还是留级,肖芳和王元只负责经济支持,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权去替孩子做决。虽然因为这件事孩子也跟肖芳吵过、闹过,但真正到决定以后出路的时候,肖芳哪怕再珍惜钱,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她虽然刀子嘴,讲话难听,一生气就喜欢骂人,但对于孩子,她还是打心眼里儿希望他们都能有个好出路。眼下老大终于要大学毕业了,她虽然也没咋操心过他找工作的事,但对于婚姻大事,却还是尽职尽责。 一方面村里同龄的孩子甚至比他小的基本上也都结了婚,虽然说前几年是因为上学耽误了,但眼下毕业了,她定是不会放过机会,也是三天两头,等把大孙子哄睡后,跑出去找媒婆看有合适的要给自家大儿子介绍。 这世上如果说没有一个人能如母亲那般事事为子女考虑,肖芳也算是其中一个。当下她能为孩子做的除却未婚时找人说媒,结婚后帮儿子带娃,小儿子两口子外出打工,留下小孙子给她带。 眼下该上学的就正常上学,上学这件事也不是她能帮上什么忙的,自然也不会过多干涉,眼下最让她难以心安的就是大儿子阿福的婚事。自从上次一通电话之后,她才知道阿福在跟一个外地女孩交往,她一度很是担心,儿子被人骗了,虽然说男娃娃也不怕,但想到是个外地人,一辈子没出过小镇的肖芳本能排斥外地儿媳妇,更担心语言不通,相处不来。 她以为的是哪怕最后大儿子娶她回家了,她就要回来跟自己相处,实际上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但这些也毕竟是她想太多了,用王元的话讲,八字还没一撇,先带回来见见家长再说。 一向喜欢跟村里其他人说说小话的肖芳,自然也没放过要把大儿子自己找到了对象这件事说出去。 “阿福可以啊,自己找你们这不都省心了嘛!”隔壁的老志顺势接了一嘴。一旁的王元倒是没想到肖芳还是把这件事给说出去了,既然说了,他也没觉得有啥要隐瞒的,看了眼肖芳。 肖芳苦笑,“哎!就是不知道要多少彩礼,多了要我们命!”说完还叹了口气,老志看出了肖芳的显摆。 “俺二哥这天天给人拉货的,一趟下来不得赚个大几百?”在农村,让别人以为你家很有钱,从来都不是件好事,相反是一样极度不好的事,有钱就会招来亲不亲近不近的人过来借钱。 借出去了不知道猴年马月能还回来,不借又多少有点得罪人。肖芳虽然有时候大条,但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接上老志的话,懂的人也自然就懂了,借钱没有,说不定还要找亲朋好友借钱给大儿子办婚礼。 “日子定到啥手呢?”老志好奇八卦又多问了些。 “哪呀!八字没一撇,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就说今年过年来带回家,谁知道呢!”肖芳没讲话,王元插上去回答,他向来不是个喜欢多说废话的人,但就阿福结婚这件事的讨论上,他一切陈述均与事实相关。 一直以来,肖芳天天念叨的就是花钱这件事,他何尝不是担心?但相比较肖芳,他似乎更乐观些,有时候聊到这些,甚至会说,“能要多少钱,把存的老本拿出来给他结婚!”他说完这话,肖芳就对他一阵不屑,“听你的!” 这话不是认同,是质疑。 眼瞅着大儿媳妇要上门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王元还特意打电话给阿瘦,问他们两口子能什么时候回家过年,也告知了他大哥即将带大嫂回来的事。 两兄弟长大后,出门在外的联系基本上没有,见一面也是在过年回家的时候。 之前阿瘦结婚,大哥阿福就没能赶回家参加婚礼。其实别说他们兄弟俩,如果不是因为大孙子,阿瘦夫妻俩也不会经常打电话回家。 阿福也是,基本上很多事都自己拿了主意。自从大学毕业后就没再问家里要一分钱,这样也算是真正独立。 上次电话说到带女朋友回家,也是临时跟他们讲的,之前没有透露过半分。平时有个什么事也不会打电话跟家里说一声。好在肖芳王元也都习惯了,特别是肖芳,在她看来省外漫游,确实更费电话费。 既然老大结婚也是不可避免的事,肖芳王元自然也清楚多少要出点钱给俩人办事,但一边不舍得花钱又一边担心阿福年纪越来越大了。 每个年龄的人有自己不同的操心事儿,于旸的悲愤也就在拿到成绩后的那半天时间里,给自己做了万般出人头地的狠心。 于旸可以说是家里最后一个得知大哥要带女朋友回家的人,因为没人跟她说。 要说和大哥的关系,其实还没有小时候和小哥一起的时间多。小时候大哥放假回家总是会跟妈妈肖芳吵架,渐渐地也很少见他回家了。 之前还在镇上上初中的时候,大哥回来过一次,还给自己买了眼睛按摩仪,还买了复读机。他总是能准确知道这个年纪的于旸到底需要什么。 俨然不管是阿瘦还是大哥阿福都已经把于旸当作家里的一份子,亲妹妹相待。 跟大哥之间虽然没有太别亲密,但毕竟是大哥,每次回家还总是会给她带一些好吃的,这对于吃货于旸而言再好不过了。 于旸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距离大哥回来还不到一周的时间。虽然也见证过小哥结婚,但对于大哥带回来的这个女朋友,她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相比较于旸的不知所措,妈妈肖芳却变得跟往常不一样了。她竟然每个集都去赶,今天去买了肉,明天去买了菜,于旸不解,但也不敢问。 “你这是提前把菜买好啦?”生病好了一些的奶奶袁氏,头顶着毛巾,端个小板凳出来门口晒太阳,看见肖芳追问。 “是啊,不买到时候下雪天气不好,再涨价了。”自从婆婆袁氏生病,肖芳对她也就没再任何敌意。以前自己家两个儿子她没带到,之前好好的时候也有主动帮自己带过孙子。 在生死面前,人总是很能轻易原谅别人的过错,而眼下肖芳对已经被下了死亡通知书的婆婆亦是如此。 于旸也少见婆媳俩的正常沟通,于旸瘪瘪嘴正要往房里走,被肖芳喊住了,“来,抱下你大侄子,我把这买的肉腌一腌。” 于旸最烦这种,放假了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安排,只要看见闲着总是会被赶过去干东摸西。 于旸不满,噘着嘴吧嘟囔,“又要我干活!”听到这句话的肖芳也同样不饶人。 “你干点这活咋咧?”说完她还开始拿出愤恨表情和态度来吓唬于旸。于旸不想跟她吵,只好悻悻地结过她怀里的大侄子,带他去他爹妈的房间。 此时的于旸,没有自己的房间,平时上学都是跟奶奶穆氏住在出租房里,现在回家了也只能跟爹妈处在一个房间里。 当年为了娶小嫂子,家里在紧挨着国道一旁盖了新房。新房子布局很大,于旸还是在大人们之间谈话听说的,至于大的原因是因为小哥的老丈人对地基指导要求了。 房子盖好,诚如于旸所见,两层楼,一层总共两个房间,一个小的客厅,一个大的客厅,还有一个饭厅连带盖了一个厨房。 房间布局很现代化,但也趋于不愿多花钱,房间一律是青灰色水泥铺的,只有小客厅和两个房间铺了红色颜料般地板。楼下两个房间好歹还有个门,楼上四个房间一个门都没安。 楼上虽然没人住,但也没空荡荡,都被妈妈肖芳以及以前从老家搬过来的老物件填满了。 第119章 大嫂来家里 知道新嫂子要来的头天下午,大哥准备上车前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告知他们大概是啥时候到家。 那天于旸很期待,除却期待见一见大哥的女朋友,还期待他们这次回来肯定能带很多好吃的。 对于大哥和小哥,于旸的期待是不同的。小哥还没结婚前,于旸期待他回家跟她玩,长大后,小哥也娶了老婆,小嫂他们每次回家也会带吃的,但对于他们带的吃,于旸并不敢吃。 虽然说小哥待她很好,但她也是打心眼里害怕小嫂子。目前小侄子还吃不了零食,基本上他们带回来的零食都会被嫂子带回自己家给她侄子吃。 而对大哥,他真的会带零食回来只给于旸一个人吃。她虽然很小,但也已懂得了什么是喜欢什么是不喜欢。 喜欢就是给人买好吃的,不限多少,就像小嫂对她侄子一样,也像大哥对自己一样。 于旸其实挺讨厌长大的,长大后,就跟很多人走丢了。以前从小喜欢黏着小哥,后来小哥出门打工,再后来结婚了。 小孩子的占有欲很强,但再强也强不过嫂子。于旸不喜欢嫂子,就像嫂子不怎么喜欢她一样。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她都记得那年八岁,跟哥嫂去看新房子,回来路上,天已黑,于旸也困得睁不开眼。 小哥阿瘦主动要把她往身上背,却被小嫂嘟囔,小哥来一句,“她还小。”才夺回选择权。此时的于旸只好假装沉睡,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就是从那之后,她开始尝试疏远小哥。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后来把小哥对她的爱她全都还给了大侄子。 自从知道小嫂这个身份横在自己跟哥哥中间,她就有种说不出的不舒服。很多关系变了就是变了,谁也改变不了。 所以对于未见面的大嫂,她并没有抱太大期望。尽管她对外来同性并不排斥,但想到跟小嫂的关系就已经很微妙了,就不至于过高期望这个未过门的大嫂会是何种接人待遇的态度。 她已经不抱有任何情感的期待。 “快!狗咬了,开门去,估计是他们来了。”自从放假回来,于旸的床就被安排在跟肖芳他们床旁边,听见王元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重拍着床铺在黑夜里喊肖芳的时候,把于旸也吵醒了。 “好!”肖芳一个激灵,赶紧爬起来,披了件衣服就往外去。于旸被突然打开的灯泡照得眼睛很是不舒服,听见门外的对话她才逐渐清醒过来。 “来啦!女儿!”是妈肖芳的声音。 “嗯!阿姨好!” “这是小雨!”听到了大哥的声音。 还在床上躺着听来自大门口三人对话的王元,很兴奋地喊于旸快起来,大哥和大嫂回来了,让她去迎接。 于旸没讲话,很明显突然被吵醒,她很不耐烦,但好在是家里有客人来,她也不好发脾气。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妈妈肖芳带着大哥和大嫂径直走到了房间。 “这是我妹!”大哥笑眯眯地跟旁边的佳人介绍于旸。话刚说完,一个半高的熊被递到了她面前。 “老妹,送给你的!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你大哥说你肯定喜欢布娃娃。”眼前的这位大嫂很健谈,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很有亲和力。 看到熊,于旸眼睛都亮了,这是她从长大到现在收到的第一个礼物,女孩子们梦寐以求的布娃娃。 “谢谢姐姐哎!”一旁的肖芳笑着提醒于旸要表达感谢。于旸虽然说已经上了初中,但在见到生人还是很内敛腼腆,抱着熊红着脸说了一句谢谢。 她很开心,打心眼里很欢迎这个新嫂子。 可能是因为没孩子的缘分,又或者是新嫂子作为一个新人面对陌生的环境,她第一时间会选择比较好攻略的孩子,这待小孩的招数,于旸从小嫂子那里学会的。 想以前刚来自己家的时候,小嫂子对她也是一样热情。可后来呢?嫁进家门后,从外面打工回来带吃的都会第一时间带给她娘家侄子,于旸想都不用想没有她的份儿。 起初她还挺失望的,对小哥失望,自从娶了媳妇,出门就再也不带于旸了。以前的跟屁虫,似乎变成了累赘,她不敢哭也不敢闹,怕肖芳打自己,也怕惹得小嫂子嫌弃,更何况,身边大人都说她长大了,应该懂事了。 “妹妹,我和你大哥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所以只给叔叔阿姨买了,你大哥说可以带你进城去买。”于旸正腼腆地抱着熊,脸上溢出开心,心扉打开了,对眼前的新嫂子欢喜得很。 还没等反应过来,大嫂看着于旸语气温柔说道。说到衣服,于旸并不在意,身为孩子,最期待的买新衣服的人本该是妈妈,但肖芳一年难得给她买衣服,她便对任何人都不再抱有期待,更何况对方是嫂子。 提到衣服,于旸看了眼放在床头已经泛白的牛仔裤。她很喜欢牛仔裤,但并不喜欢床头的这条,却又不得不穿。 这衣服是肖芳从人赶会上顺手牵羊的便宜价买的,而且很多都是大人的款,要不是裤腿长了,她裁剪了番,要不是裤腰大了,她让于旸穿条皮带。 总而言之,她觉得便宜货,能穿就行,才不在乎这裤子是不是于旸这个年龄段可以穿的。 对于这种强加的安排,于旸也反抗过。当然,也是被肖芳批评指责过:这裤子好好的,怎么就穿不得你了? “它是大人的,我穿不了,款式也不好看!”于旸气急败坏地嘟囔,但这理由并不能说服肖芳。 “这咋不能穿?”肖芳嗤之以鼻,以她的眼光来看,她像于旸这么大的时候可没这么好的裤子穿,一条裤子能穿到破,还不舍得丢,现在小孩衣服多,穿不破就这不喜欢那不喜欢的,怪叫人生气。 听肖芳的语气,于旸知道再争下去就要吵起来了,还没等于旸服软,反而肖芳变了语气,“你先试试,裤腰大,穿个皮带,裤腿长我看别的小姑娘不是裤脚挽起来嘛!”她越说越带劲儿,边安慰于旸,边顺势坐在了堆满杂物的连排座椅上。 这坐椅其实是有一套,一个三连坐,两个独坐,还有一个长的茶几和一个小的茶几。 它们是小嫂子当年的结婚嫁妆,全实木制作,椅背上尽是雕花,喷上红色油漆是当年村里流行的嫁妆之一。 好在新房子虽然没怎么费钱装修,但大,这套家具就摆在客厅,平时于旸在家,就由她负责处理上面的灰尘。 她有时候挺烦的,搞不懂为什么回家里了,拖地扫地擦桌子打扫卫生这些事都要自己做。即将过年,天儿也一天比一天冷了,坐上去隔着棉裤也冷嗖嗖的。 眼下听着大嫂说明天早上带她去买新衣服,于旸自然是开心的,还没等她从开心愉悦的氛围里清醒过来,就听见肖芳大喊,“买啥衣服?都有!” 肖芳突然吼了起来,于旸对此已然见怪不怪了,但新人大嫂却被吓了一跳。 见状,一阵沉默,肖芳赶紧放缓了语气,“都有衣服,就别浪费那个钱!”她开始有理有据地劝说道。 姑娘尴尬笑笑,推诿没给妹妹带什么礼物,毕竟是小女孩有自己的想法。 “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我们这刚好回来,就给她买一身,过年穿。”大嫂小雨尴尬地笑着解释。 在跟阿福回来的路上,她也有听阿福给她打预防针,家里妈妈虽然脾气有点火爆,但也不至于无理取闹,想到刚才她突然客气式抬高嗓门倒也让小雨有些懵。 “你说你给我们买什么衣服?我们都有衣服穿呢!”肖芳笑笑,眼前这个新儿媳妇,在她固有的印象看来,确实不如我们乡里乡亲人,妹子人不高,皮肤还有些黑…眼下讲话虽然是普通话肖芳也在尽力去理解。 “昂?没事的阿姨,你们的衣服主要是阿福跟我一起去挑的。”小雨礼貌地解释,她能懂阿福的孝顺,自然也想着在他父母面前多少帮他说些话。 “你看你妹,听说你们要回来了,就一直问我你们到哪了!”王元比肖芳更开心,眼前的女孩也懂事,也知道给他们老两口买衣服,还能顾及到家里的妹妹,实属有心。 跟肖芳不同,王元对待孩子们的婚姻感情倒没管那么宽。能带回来,就是好的,至于最后能不能结婚,他也不操心,更别说去介意女孩不是本地人了。 新人跟着阿福与父母一阵寒暄,新儿媳妇小雨慌忙拿出自己带回来的零食分给王元肖芳还有小妹妹,甚至还贴心地买了小侄子能吃的饼干。 “妈!我们晚上怎么睡?”阿福皱着眉头边问边环顾四周,前半小时刚到家的兴奋,此时已烟消云散,留给他的是委屈自问。 “你到楼上西头房间,里面你妈你妹进去清得干干净净的,床已经放好了,小雨跟你妹去洗澡间那个屋睡。”还没等肖芳回复,王元接起了话茬。 小雨在阿福的带领下,去参观了简陋的厨房、卫生间以及自己晚上要睡的洗澡间。 起初她还不能理解,为啥洗澡间能睡觉?后来看见,里面地面没做防水,淋雨系统没入户,整个就是一览无余的集装箱式房间。后来听阿福介绍那里以后当洗澡间用。 除却楼下,堂屋和房屋加上阿福弟弟和弟媳的房间有涂一层红色水泥,其他房间里都是简陋的灰色水泥地,有些地方还有很明显的不平整,敞亮空间的客厅也明显堆满了杂物。 相比较楼下,楼上的房间确实多了不少,只是都涂了白墙,地面却不是平整的水泥面而是凹凸不平的混沙面,上面是肉眼可见的灰尘沙子。 正如王元所说,楼上的所有房间也就阿福即将入住的那个地面上很明显被打扫清理过。但恰逢天冷空气湿度高,整个房间还充满了墙面粉刷味。 最关键的是楼上所有房间都还没有门。连框的窗户也是刚安上没多久,上面的塑料贴有的都还没来得及撕掉。 小雨可能不能理解,但阿福看到这样的新房子很清楚父母的考虑和打算。他也明白这套房子是属于弟弟阿瘦的,跟他没关系。 爹妈当年为了给他娶媳妇盖了这么一大处房子,房间楼下的住人就装上门,房间地平打好,门窗装好,能住就行。 楼上的房间,家里的其他孩子也就是阿福常年也就过年来住一回,不值得楼上也装修一下,毕竟费钱。 就装修这件事,按照王元的性格指定是会考虑装一下,但中间有个肖芳,他也只好作罢。 开车拉货这些年,他也赚到了钱,也存了钱。用肖芳的话讲,如果不是她拦着,省着,别说存钱了,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风了。 说肖芳吝啬,一点都不可假。以前总是催着喊着让阿福还钱,阿福也赌气,长大了会连本带利还钱。 虽然很多时候是开玩笑的气话,但孩子心里也清楚,上学的开支花费都是从家里拿的。就王元供出两个大学生这件事来看,他也有自豪的资本。 但这些在肖芳看来,却不以为然,她的想法也很简单,期望孩子们在她的催促下能发奋图强,找个好工作多赚点钱。 别说还钱了,真的还,他们也指定不会要。当年弟弟阿瘦打工后带回来的每一笔钱,她都帮他存下了。 要说两个儿子,她最心疼的就是小儿子,初中就辍学了,打小就懂事,为了分担家里的重担,他就想早点出门打工挣钱。 没有学历出门也只能做个学徒,工作也是找了个卖体力的活儿。后来阿瘦第一年打工回家,被肖芳询问起工作内容时,心疼得直落泪。 所以在她的世界里,大儿子花大钱培养,后来工作就享福坐办公室,而小儿子却干最累的活。 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时候,当妈的最疼的自然是“最弱的”那个。 第120章 婆媳见面 阿福带着小雨从楼上走下来,又折回了肖芳卧室。 “妈,那屋里被子太薄了吧?还有被子吗?”阿福好声好气问道,天气冷了,他怕小雨在家里住冻着了。 听说盖了新房子,阿福第一反应是开心的,尽管他知道这栋楼是为了弟弟结婚盖的。毕竟想着以前在老家,家里只有两间房,他和弟弟小时候都是一个床。 眼下心想盖了新房子总归会给他留个房间吧?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不仅他没有专属房间,就连现在已经上了初中的妹妹还在跟爸妈一个房间。 再上楼看了看情况,爹妈果然没让他失望,家里的房间没门,地面没装修,更别说床了,床还是他之前在老家房间里的,木头都已经变深色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小雨解释,但好像不用说她也能理解且接受。 纵然刚在问有没有多的被子,也是心有不甘,家里最好的房间,最好的床就在弟弟阿瘦的婚房,而他身为老大,在家里是没有房间的。 其实这些他也习惯了,爹妈的随意,不用问楼上为什么不装,以他的了解,他太清楚家里掌权人的想法了。 “还有吧…”肖芳坐在被窝里,身上搭了件棉袄,背靠着白墙。家里换了管灯,整个房间也亮了许多。 几年没见,肖芳头上似乎多了几根白发,人也有些发胖。 她双手相握,在被窝里挪了挪屁股。思忖间,却被一直躺在另一头,睁着眼睛的王元催促,“你快去给他们找!这天冷!” 他一如既往地有同理心,不管什么事都能很好说话地与人统一立场,所有人都喜欢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还有一床多的是你老弟他们垫身下的,还有一床薄点的…”肖芳还在为难。家里人多,被套不多,多说是她从旧的棉花被里拆出来重新混装,打出来的棉被。 她之所以犹豫,怕后面小儿子和儿媳妇回来找没得盖的。她也无心,但这话到了阿福耳朵里,就有些不爽了。 但他没吭声,毕竟刚回家,还带了小雨,他也是在尽力维护父母的形象,和寻找爸妈爱自己的证据。 “你先拿出来给他们用,他们那房间冬天朝南还暖和着,他是一个睡!”王元突然抬高声响安排起肖芳。 见状,肖芳没再犹豫径直再次从暖和的被窝起身,随阿福小雨一同去楼上的“杂货间”找多余的被褥。 “你们要不要吃点饭?”起身后肖芳有注意到站在阿福身后的小雨在搓着手,突然就伸过去,“哎呦,真凉,穿少咯!我给你找件我的毛衣你穿?” “还好,等下就简单洗漱睡了。”突然手被抓过去摸体温,倒是让小雨有些猝不及防。 她慌忙解释道,听着未来婆婆的嘘寒问暖,她倒也没觉得这个老太太有多大作妖能耐。也不是说先入为主了,就来之前也听自己已婚的姐妹讲过外地婆婆的凶神恶煞。 其实她父母也挺反对她嫁到外地,但从与阿福认识到现在,她觉得他值得她嫁,说到底也是因为爱情选择这份婚姻,连带选择接受他的原生家庭。 其实关于要不要再吃点,从他们一进门,开门的肖芳就第一时间问过了,如果他们要吃,肖芳还准备去厨房给他们下点面条,起初小雨就委婉拒绝了,并解释在车上吃了东西的,第一次跟一个讲普通话的人沟通,肖芳硬是没听懂,好在一旁的阿福翻译,她这才明白过来,并接受。 刚才再提问,也是怕新人饿到了。这虽然是简单的问候,却也代表着家里人对新人的重视。肖芳虽然嘴上说不欢迎外地女孩子当她儿媳妇,其实她也知道,只是嘴上说说,真要村里那些八婆们翻译过来,她还是没有太多底气去过多讨论和干涉孩子的婚事。 眼下新人进门他们两口子还没有花上一分钱,之前电话里跟阿福沟通的俩人结婚彩礼的问题,阿福当时也没有在电话里讲,一问就说回家再说。眼下到了家里,肖芳身为母亲,在对待孩子身上,该有热情和态度她也都有了。 等给他们安排好睡觉的地方,回到房间的肖芳,小声说道,“她说的话我都听不懂!”说完她笑笑,跟之前第一次听大福说有外地女朋友的时候的态度截然不同。 “人家说的是普通话!”王元还没搭话,睡在旁边床的于旸接了过去。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学生,而是去城里上了将近两年的初中了。学校平时上课,老师们也尽量都在讲普通话,当然有些老教师,还是操着当地一口的方言讲课。 对于普通话的新鲜,仿佛让他们从未看过世界的人,开始对外面充满了向往。 大哥之前回家也不止一次教导过她,“要学好普通话,以后出去上大学,别人讲的就都是普通话。”她虽然记下了大哥的话,但还是很扭捏去讲普通话,眼下大嫂的进门,她反而是有了开口去讲的勇气。 于旸并没有去跟大嫂住在洗澡间,理由是大嫂委婉拒绝,大哥也在旁边解释,并不是因为不想跟于旸睡,而是担心于旸挪被窝,怕感冒。其实王元和肖芳都懂,倒也随了他们年轻人,也没有强推。 肖芳笑笑,于旸还不懂她笑的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笑的是新人的口音,她不懂,也带些骄傲和自豪。不管哪方面,说出去都是让别人羡慕的份儿。要说小儿子省心,大儿子似乎更省心,早就到了适婚年纪,家里人介绍的基本上都不合适,要不是年纪偏大,要不是离婚的。 在农村,谈婚论嫁上年龄是个很关键的区分点,年轻的匹配年纪轻的,年纪大的匹配年纪大的,年纪大的想要匹配年纪轻的是要有一定的物质和家底在身上,不然就很难找到所谓合适的对象,而阿福在家里的婚恋局中早就是容易被淘汰的位置。但当下他能凭借自己的本事,从外面带个姑娘回来,又怎么不算是家里的一桩幸事呢? 至于外省姑娘要多少彩礼就再另说,当然这也是肖芳最紧张的问题。 等到第二天一早,肖芳天还蒙蒙亮,就早早起床去厨房做早饭。一年四季天天如此,当然有时候王元不忙的时候也会是他起床来做,特别是天气冷的时候。 一家人的早饭也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几乎重样。如果头天晚上有吃剩的肉汤,或者有人要赶早坐车远行,亦或者王元早起出门开车拉货,这种情况下,肖芳才会早上安排煮上面条,其余时间都是早上喝粥,有时候孩子嘴馋,王元又有闲时间,就会考虑油煎薄饼、炒个蛋炒饭或者在白米粥锅里煮上清蒸蛋。 如果是肖芳的话,这些情况基本上很少出现,哪怕是炒蛋炒饭,要不缺蛋,要不少油,用她的话讲,“直接炒白米饭,然后有下饭菜,就不用多费油,甚至不需要加蛋。” 一家人也都习惯了她的抠搜。 每天早上最忙的就是她了,现在也入冬了,她要忙活着做饭,把饭做好,要去把一家人攒了一个星期才洗澡换下来的衣服洗好,洗完又回去喂小孙子奶粉。就这忙碌了一上午,还在考虑着地没拖,桌子没擦,菜园旁边的枯树枝还没拾掇回家,不然说变天就变天,锅灶后的柴火不经烧。 孩子的哭声引得她淡定地忙完了手上的所有活,姗姗来迟。看着是于旸在抱着孩子哄,床上的王元却还在闭目养神一动不动,她便来了气儿,“小孩醒了也不知道哄一下!天天懒死,让弄个这不弄,弄个那也不弄。”肖芳边气鼓鼓地嘀咕着,边走到靠墙角的箱子一衣物上翻大孙子的衣服。 小儿子的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基本上都是肖芳在带,孩子满月戒奶后,小儿媳妇就跟着小儿子出去打工了,留下大孙子搁家里给肖芳带。肖芳就像很多家庭里的奶奶身份,儿子儿媳把孩子生了,身为老人他们似乎有义务去帮孩子们带娃,且没有任何怨言。 只是肖芳有时候气不过,自己明明很忙的时候,王元哪怕是在家都不能如愿给自己搭把手,在照看孙子的时候,也能把家里的一些琐碎事给办了。王元有时候的拒绝或者沉默都会让肖芳很是抓狂、生气,而她对此的表达也很直接,发起的脾气,随地而起的谩骂都足以让目视这一切的于旸,很是压抑、恐慌。 这种时候,她就要显得很懂事,会主动去扫个地,擦个桌子,或者帮忙带着大侄子,只要在做事,就不会无缘无故受到妈妈肖芳牵扯过来的谩骂和指责。 她有时候很替爸爸王元委屈,但她又没有能力去帮爸爸王元说情,要说连带被骂,还会有被打的风险,肖芳的拐,于旸心里很清楚,她甚至有时候很恨。 每每被骂,她也有反抗过,无理取闹地骂,最后换来的可能会是一个巴掌的吓唬,亦或者喊破天仿佛全村人都能听见的辱骂,这让青春期的于旸很是觉得没面子,越想越委屈,一个人哭的时候就会乱想,继而想到过不去的坎儿——被亲爹妈狠心抱走的身世。 都说重男轻女,于旸虽然没在肖芳膝下感受到她的偏见,但也经历过种种不该承受的呵斥和暴怒。她有时候总是会想,为什么自己身为长女还会被送人呢?如果不被送人,是不是就不会被争吵笼罩的环境里生活?她想要的父母年轻且恩爱,家庭氛围和谐,子女和父母之间没有代沟的生活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 她开始把这份不公,转移到亲生父母身上,一次次的委屈,一次次的暗自发誓。现在上了初中,他们“派”了奶奶过来照顾自己的起居生活,这恨意似乎也在减轻,只不过于旸并未打算抹去。 奶奶对她的好,让她感受到了爱意,感受到了来自亲生父母的爱意,只不过她不了解的是,这份爱意是王元肖芳处处以他们为主的商量决定的,也就是亲人之间的谦让,一方自谦淡化自己替他们养大孩子的辛苦,一方面还是把孩子的归属权交给了弟弟弟妹。 眼见姐姐和姐夫的谦让,他们也没办法摊牌不要孩子的想法,也勉强接受安排照顾于旸的城里求学陪读。只是这些于旸都不懂,也不清楚,但这些在王元和肖芳看来,弟弟和弟妹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放养在他们身边的孩子在乎。 殊不知,如果真在意,早就在把家里老二和老三接去外地读书的时候,就顺势把老大也带过去了,但他们没有。亲人与亲人之间的隔阂有时候就连流一样的血也不能溶解,这是后来于旸的感慨,有恨,不多,毕竟童年的需求满足不了,岁月流逝,再也回不去的不仅仅是时光,还有那个年纪缺失的理解和爱。 听着肖芳的啰嗦,于旸顿觉很烦,但她又不敢发作,抱着大侄子,尽力哄他别哭了。听见小孩哭,小雨和阿福几乎是同时前后脚到,俩人都围在孩子面前,大侄子看着两个陌生的面孔倒是没再哭了。 “来我抱一抱?”小雨笑笑,转头朝阿福说,看着像商量的语气。 “你抱,看他要不要你!”阿福对着孩子笑笑,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大侄子,想当时,孩子出生,作为家里的长孙,名字还是挺重要的,为此弟弟还打电话让大哥给孩子起个名。 还在忙于翻找衣服的肖芳听见新人儿媳妇和大儿子下来了,便也收了自己的怒火。看见俩人,还关心问道,需不需要加件衣服。其实比起小儿媳妇,至少大儿媳妇在起床这件事上就勤快了许多。她本还在看“热闹”,看这外省的姑娘是不是勤快来着,眼下这么早就利索起床了,倒是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有了一群人围观,小孩子也很快穿了衣服起床了,家里人多了,肖芳也相对轻松了,但凡有人搭把手,她也不至于总是揪着王元一直摧残。 要说王元也挺委屈,只要闲在家里就会因为各种小事响应不积极就会被批斗、谩骂,要不说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脾气好,老实,但凡换了别人,怕是天天跟肖芳干架,鉴于这些,但凡他们夫妻俩吵架,旁人都背后站王元。 第121章 第一次买品牌衣服 “你们快去吃饭,饭已经做好了在锅里。昨天没有做米饭,早上也没炒干饭,锅里煮了鸡蛋,你去跟小雨吃。”肖芳一边给大孙子穿衣服一边安排阿福和小雨去吃饭。 此时的她早就不屑还在床上躺着闭目养神的王元。反而是阿福临走去厨房盛饭还喊了声,“爸,起来吃饭?中午带你们去买双鞋。”阿福讲了自己的计划,王元没拒绝,也没接受,只应了声,“等会儿就起来。” 而一旁的肖芳就跟没事人似的,仿佛前几分钟对王元的大喊大骂也因为他的没回应就此罢休。 别说于旸了,就连王元似乎也习惯了肖芳不定时、不定事的聒噪。很多时候他都是一如既往的战术——保持沉默。 不跟她计较,不跟她争吵,最后平息,这似乎才是谩骂永远正确解决方案。 比起在家里干一些琐碎,他更积极愿意出门开车送货,钱也赚了,礼貌客气的人也会遇到,没有无意义的争吵,而自己也能在回家后享受片刻心安理得的安宁。 等王元起床去收拾吃饭后,阿福和小雨已经吃完了。等肖芳给孩子穿好,又安排喂饭,忙好这些,把孩子交给于旸带的时候,看见小雨已经拿着扫把开始打扫房间地面的垃圾。 “哎,小雨你放那,等下我让于旸来扫。”肖芳客气劝道,让小雨停下手上的活。虽然很开心这老大媳妇确实比老二媳妇要勤快得多。 在她的观点里,女孩子嘛,肯定是要有眼力劲儿,多干活。她自己以身作则,家里的打扫是她来,甚至连田里的活她都恨不能都揽过来。 就她这样的标准也时刻在绑架着于旸,“你看看那甜甜,人家一个人把地扫得干干净净,地也拖得锃亮,你呢?是一点不知道干活。 就你这样好吃懒做,以后去婆家了指定被打死!”每次说这些话的时候她都显得有些恨铁不成钢。 在她看来,作为女人就是要勤俭持家,要勤快,才能发挥女人最大的价值。她这样要求自己,也时常在教育于旸。 对于她的教育,于旸往往是不屑的,“你总是说我小嫂懒,也没见你打她?”于旸不服气,开始尝试顶嘴。 “打她?她就是她妈没教育好!”肖芳有些生气,嘟囔着说出这句话,眼下的时代确实不是往年那般新媳妇儿进门总是会被婆婆百般刁难,而她所说的打人,她自然也是不敢的,顶多再不满也只是背后吐槽下。 况且这世道,哪有那么多的和谐婆媳关系,哪家婆媳关系的背后不存在两种嘴脸。 鉴于小儿媳妇这种懒惰,肖芳在于旸身上也有所见,故在她犯懒的时候就想敲打一番,在做事能力上她的好胜心也不允许她的女儿拖了后台,以避免日后女儿的婆家对她大骂,还会连带骂上自己。 古人云,“父母之为子,则计之远谋。”不可怀疑肖芳对于旸的真心,也不可怀疑她的为之计谋深远,只是房庭之间的见识,她的眼光和格局并不大。 眼下新儿媳却很是懂事,主动去分担家里的打扫小活,倒是让肖芳很是有好感,她喜欢勤快懂事的人,在三个孩子里,她最喜欢小儿子阿瘦,眼下有些心仪这个来自北方的姑娘。 但在彩礼没谈之前,她也并不敢多下结论,所谓的客气都只是基于初次见面、刚认识的礼貌。 小雨推脱,并没有客气地放下笤把的意思,坚持很认真地帮忙完成了。等她把大孙子交给于旸的时候,肖芳这才有时间冲进厨房锅里剩下的粥。 这样的生活她早就习惯了,喂完孩子,再自己吃。现在于旸放假了能给她在家里搭把手,于旸不放假,王元外出拉货,她就只能一个人一边带孩子,一边忙碌家里的杂活,别说吃饭不按点走了,眼下相对于之前孩子会跑了,以前就是没睡着是离不了人的。 孩子是越来越大了,但她身上的重担却没见少。每天从睁开眼就要给一家人准备早餐外,还要给大孙子穿衣喂饭,忙活完这些,还要盯着他,自己吃饭,收拾碗筷。 身为女人,小雨很是心疼眼下这位未来的婆婆,从年龄上看,她确实比自己妈妈要老一些。 看阿福年纪,这些也便能理解,本是第一次进门,小雨也不好意思去评价那位未见面的妯娌是怎么舍得把孩子丢给婆婆带的。 她倒不是心疼婆婆,而是心疼被亲生父母没带在身边的孩子。为了表现,她也有展现她的勤快,比如平时在上班的地方也会早起,现在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早起也是自然现象。 其实她的家也是在别省的农村,母亲也是没有工作,只靠父母一人,普通的底薪人民家庭,她对阿福的要求并不高,她愿意陪他吃苦,是因为爱情便足矣。 后来因为孩子这件事,她有跟阿福讲过她的考虑,“以后我们要是生孩子的话,我想把孩子留在我们身边。”她很坦诚。 “好。”阿福基本上没有任何犹豫便答应了。比起对孩子教育的考虑外,为人子的他也要考虑父母的身体状况。 等他们生孩子至少要两年以上,眼瞅着第一个大孙子的出生和照料,母亲肖芳已经元气大伤,白头发也在蹭蹭往上。 他理解且心疼,但他却没能猜到肖芳的心思。 新儿媳妇到家就已经开始主动干活了,这让肖芳很是欣慰。 “妈!我们下午带我妹去城里买件衣服,你们俩要不要一起过去逛逛?” 阿福热情邀请,他指定不会去这样问妹妹于旸。 “不去了,我晕车,哪都去不了。” 简单的一句话在阿福那理解就是一语双关,她本身晕车这是体质问题,一个是不想去城里跟他们一起挑衣服,一个是确实晕车,远的地方不想去。 见说不通,小雨也只好作罢,她也早在阿福之前邀请过,但无奈被拒绝。 “都有衣服,不用买!”肖芳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浪费钱,他们俩这马上也要结婚了,后面需要钱的地方也很多,其实不管有没有钱,肖芳接人待遇的原则一向都是避免浪费钱,准确讲避免花钱。 小雨有所耳闻,如今一见,这个未来婆婆确实如阿福所言,对少花钱这件事很是执拗。但见推脱,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拦不住阿福要带妹妹去城里买衣服的计划。 “你赚点钱攒着,这以后结婚了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 “知道了,这不是好几年没回来了嘛,小雨一直坚持要买礼物,还是我拦下来的,说回来带她去城里买,看喜欢的挑…” “还喜欢的挑,她喜欢太阳,你去给她买回来?你那啥礼物不是已经买了吗?”肖芳开始有些无理取闹,这一说法,倒是逗笑了正试图跟她讲道理的阿福。 其实他也知道妹妹有多喜欢新嫂子带回来的小熊娃娃,毕竟哪个女孩子能拒绝本就属于她们这个年纪的玩具。 于旸很幸运,这个熊给她并不值得纪念且带着些潮湿的青春岁月里,挂起了一个小太阳,温暖、坚定且满足。 从那以后,她也是有娃娃的人呢,这个娃娃也被她视为宝贝,每晚睡觉的时候都要抱着。后来去了学校,因为东西太多,熊装不下了,还是在肖芳的谩骂声中忍痛把熊留在家里。 其实除却给妹妹买衣服外,还要给小侄子买。自己作为大伯,带着女朋友第一次进家门,自然是要以女朋友的身份给家里人准备礼物的。 谈恋爱才步入正轨的他根本就不懂像小侄子这么大的瓜娃娃到底是穿什么码数的衣服。他向来不愿意去关注和处理这些东西,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小雨,并让妹妹协助打探记录。 肖芳虽然说吝啬家里任何人花钱,但当下也不好再阻拦。虽然可以直接向他们拒绝给于旸买衣服,但不能再阻挠给大孙子买。 这要是没买,她还是担心阿福会被小儿媳妇错意评价,从而影响兄弟感情。 “你们给小志买,别买贵的,他现在一天一个样,衣服很多了,买多了穿不了,丢了又可惜。”肖芳不放心,趁仨人临走前再次叮嘱。 跟着大哥进城买衣服的于旸倒是很兴奋。虽然说不知道跟他们一起会不会像跟小哥小嫂一起事事看小嫂子眼色买东西时会有的拘谨和尴尬。 但至少不用在家带娃了。带娃很累,于旸这回来才多久,就已经恨不能开学回学校,让数学题来折磨她刚来得起劲舒服。 让于旸没想到的是,跟大哥一起基本上都是大哥做决定,新嫂子不会摆任何脸色,反而是大哥在挑选的时候,她总是会热情地凑过去一起帮忙给参考。 毕竟出行的目的就是给于旸和她大侄子小志买衣服,大哥他们俩目标很是明确,先带于旸找。 县城的繁华是一个开店吆喝的街道,人们不以种田耕地为生,而是在店面里摆满了各色服装,等待客人上门试穿挑选。 于旸很少进城,每次进城都是因为上学。虽然学校距离主城区也不远,但基本上出租房和学校两点一线,周五和周日再进行双向第三个地点的打卡。 进城走到商业街后,大哥带着小嫂子以及于旸一同进入品牌店铺。 “买个羽绒服吧!你这平时上学晚上还上夜自习,过完年后也可以穿。” “可以啊,羽绒服保暖些,女孩子也爱美了,穿羽绒服里面就可以少穿点,也不会显得臃肿了。”新嫂子一通分析,她说的很有道理,也再次偏向了大哥的主意。 听到这儿,于旸很是开心,她其实长这么大还没穿过羽绒服,平时穿的都是往年的棉袄,别人都是青春期长个儿,她的个儿还是没见长。每每说到这里,肖芳就会立即撇清关系,“这丫头就是不好好吃饭,天天跟猫一样。”这话还算好的,有时候生气起来还会恨恨地说,“不吃饭明儿非饿死!” 孩子长身体这件事,她们总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好好吃饭就会长高,毕竟从他们那一代经历过饥荒年代的人来看,有些人哪怕吃的不好,只要有吃,就还是会长高,而相比较之下现在的生活水平比之前要好上百倍,所以他们总是一致认为不长个的问题在于旸身上。 于旸跟在大哥大嫂身边,进入城里最大的服饰交易市场。因为不会讲价,也追求质量,大哥主张去牌子店铺,这要是在平时,肖芳断是不会带于旸进的。 一进门于旸就看见一款粉色羽绒服,她并没有讲话,反而是大嫂很热情地推荐,“小妹,你看看你喜欢什么样的?这是可以试的吧?”她很有耐心,一边询问于旸一边询问售货员,她很自信,也很大胆,不像于旸进去之后扭扭咧咧,她也不敢照镜子,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的臂弯上,很是局促。 听到大嫂的招呼,她怯懦地指了指刚进门看见的那款。售货员应声拿下,打量了下于旸的身高,再看了看衣服的尺码,顺势递了过来。 “你去里面试衣间试试。”大嫂把接过的羽绒服递给了于旸,并示意她去试衣间。 好在试衣间只需要她一人进入,其实脱掉外面的棉袄,里面是长短不一的内搭。各色都有,贴身的还有些脏了。她害羞觉得很是羞耻,拿着羽绒服抬头张望了好一会儿,这才愿意脱掉外面的棉袄,换上羽绒服。 新羽绒服就是不一样,就连拉链都比现在穿的棉袄都要好用。为了不让别人包括大哥大嫂看到自己里面的衣服,她特别把新棉袄拉链也拉上了。 走出来的时候因为里面穿的杂而多显得整个人很是臃肿。售货员见状,立马跑来边说边动手,“这个可以把拉链拉开,就好看多了。” 见售后员跑来,于旸立即按住手上的拉链,死活不想让她拉。 “没事,她还在上学,拉链拉上保暖些。后面里面内搭穿少点就好了。这穿着还挺好看的。” 大嫂也立即阻止和安慰,售后员听见说拉链拉起来穿着也挺好看的便收了手。其实售货员也不是没眼色,她自然是知道三人行,一个孩子两个大人,一男一女,怎么找买单也还是要看女人的选择。 第122章 被要求还钱 “是啊,还可以,挺好看的!”说着一旁的大哥也饶有兴趣地围观评价。 “小妹,你觉得咋样?”听见大哥也跟自己意见统一,但还是最后看于旸的选择。 “这个多少钱?”于旸的怯懦还是没有缓解,在家里她很能做自己,开心、撒泼、放肆,但到了城里,整个人倒像是被自卑紧紧包裹,这样性格的鲜明对比,让俩人着实有些心疼。 在大哥和大嫂询问自己是否喜欢的时候,她不敢说喜欢,只想先知道价格,再去考虑。 “这个是569的,打完折480。”售货员淡淡地解释。 “喜欢吗?”大哥和大嫂一起询问她的意见,“喜欢就买了。”大哥准备替她做决定。其实于旸也知道,这个价格是牌子店的统一价,是没有还价余地的,想着要将近500块的衣服,对她来说还是太贵了。 她想了想又想到了如果买回家,肯定会被妈妈肖芳大骂,什么衣服能要500块,彼时的她对羽绒服是没有概念的。 “不了吧,好贵!”于旸鼓足勇气说了自己拒绝的理由。 “小姑娘,我们是全国连锁店,羽绒服每个款都是全国统一价,羽绒服都是这个价位,你看那边还有更贵的,它是每款面料、羽绒填充度不同,价位也不同.....”售货员有些不服气,介绍了一大堆。 “那就买着吧!难得遇到喜欢的。”一旁的大嫂直接开话,从试衣服到问到价格,一直到现在大嫂的表情从来没有变过,也一直都是在认真、耐心地陪她挑选、试衣服。 大嫂讲话倒像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字字句句都说到了她心坎里。 为了让于旸能接受,她还特意趁售货员不在的时候小声安慰她,“羽绒服短款差不多都是这个价位,而且它也很耐穿,你后面上学上晚自习下课回家很冷,穿羽绒服会保暖些。” 听大嫂这么说,于旸这才松口,同意买。 这件粉色羽绒服是于旸人生第一件最贵的衣服,她从来没想到大嫂会大方地带自己买这么贵的衣服。大哥付款前,跟大嫂一起认真检查了衣服的每一处,有没有线头,有没有问题的地方。 买回家后不出于旸所料,妈妈肖芳听到价格后也是把阿福臭骂了一顿,好在这个臭骂是带着笑、带着可惜的语气,毕竟身边还有大嫂这个新儿媳妇,她也是有情商的人。 虽然说一直上学的大儿子阿福,工作没有风吹雨打,但只要花钱,她还是有些心疼儿子赚钱不易。心疼没说,倒是指责了大儿子不该乱花钱。 跟于旸的羽绒服和牌子鞋一样,大哥大嫂给大侄子也买了一套牌子衣服。晚上一家人刚吃过晚饭,王元就撺掇着要给小儿子和小儿媳妇打电话,告诉他们大儿子和未来的大儿媳妇给他家小孩买了吃的和衣服。 在农村,这样的场面话已然是见怪不怪。虽然说是亲兄弟俩,但自从各自成家之后,考虑的就不是兄弟俩,而是两个妯娌之间,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边界感。 身为父母,自然是有责任和义务把他们之间的亲密度拉起来,怎么拉呢?推波助澜,为孩子花钱就是情分。 就这点,肖芳难得和王元达成共识。王元负责打通电话,肖芳配合把新衣服给小家伙比了比,确实很合身。 通过这次进城采买衣服,于旸看到了新大嫂难能可贵的一面:真诚、耐心。其实不管是道听途说还是自己亲身经历,她总觉得人们常说的姑嫂关系的撕破脸皮。 眼下这个外地的新嫂子,待人接物倒也朴实得很,与人相处大抵如此,有能力的真心相待,被对待的人都能感受到,哪怕她只是个还未成年的小孩。 总而言之,于旸对大嫂印象很好。除却她还有妈妈肖芳。 “这姑娘还挺勤快的,比你都勤快!”肖芳背着新嫂子跟王元聊天,聊到了她,说着说着还捧一踩一,于旸也不敢再接话,不用想下一个批判的对象轮也轮到于旸了。 在这种冷不丁就会被指责的家庭里,于旸早就学会了明哲保身,少一顿责骂是一顿。想到上次帮肖芳买车票,因为买错了时间,票又取出来了,就被于旸不顾旁边人上来就对于旸破口大骂,这让她很是委屈。 别人都说家是温暖的港湾,但对于于旸而言,有肖芳在的家让她很是惶恐。 收养的家庭处处都是“战火”,他们也给不了她敏感童年时期的爱和需求,而亲生父母的家庭儿女双全,也从来没有说要把她领回去的说法,似乎也并不需要她。 两家人的互相谦让,让于旸不知何处是可以享受和气的家。 她无能为力,年纪尚小,目前所有的生活开销还都是靠王元肖芳供给,虽然很多时候都有被肖芳开玩笑记账以后长大要还。 说到要她还钱这件事并不是针对她一个抱来的小孩说,肖芳也跟自己亲生儿子阿福讲话这种话。 小儿子阿瘦从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自然也就没花他们什么钱,肖芳自然也就不会跟他讲还钱的事。 还钱,放在别个家庭可能会觉得爹妈养孩子天经地义,但在肖芳看来,她以前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出门给家里爹妈挣工分了,孩子长大了不应该自私,哪怕不赡养父母也应该学会去还清父母的恩情。 就这样的认知下,在爹去世的好几年之后,她总是会为家里的亲弟弟各种操心,就像当年被迫把于旸抱回家一样。她不是个扶弟魔,她只是在以这种方式去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这一开学又是一沓钱出去,要多久能挣回来?长大可不得还我们养老嘛!” 肖芳笑笑自嘲,她也不是刻意放大他们对于旸的好,与其说是在说于旸花钱,不如说她自己也羡慕这么多钱,是她挣不了的。 “好!我长大了挣钱了还你。” 时间久了,面对肖芳所说的还钱,她倒并不介意,反而还会接话茬,一副认真模样。从小时候上小学到长大了懂事了,她自知到底谁才是对她好的人。 小时候被肖芳管教,相差四十多岁的代沟让她在童年对母爱的需求达到峰值,没被满足的爱,让她留下遗憾,同时内心也埋下了对亲生母亲的恨。 恨她无能,只管生不管养,恨她重男轻女,狠心放弃自己。哪怕现在让奶奶来代替他们陪读,于旸对他们的恨也一点都不少。 “你大哥就是这样白嘴子,当时也说赚钱了还我,现在钱还哪去了?” 肖芳开始吐槽阿福,很明显她也看透了,让孩子们还钱,虽然有些绝情,但也是当年让自己把钱花出去的一种安慰。 能挣到钱的王元并不以为然,反而是挣不到钱的肖芳,对每一份钱的使用都格外谨慎小心。 把钱花在读书的孩子身上,无疑不是一种投资,至于能否有收益,这也是一种赌注,他们更希望他们能赌赢,哪怕最后本金不会被返还。 要说赚钱这块,肖芳虽然没有王元有一个开车的本领在,但要是田间的活儿,别人家雇人插秧,第一想要的都会是肖芳。 用村里人的话讲,别看她个子小小的,干起活来,王元一个男的都不如她。村里人的这句话是实话,肖芳每年的积蓄都是从早出晚归跟村里其他妇女们一起下田插秧所赚。 她很珍惜每一次能赚钱的机会。 随着时代的变迁,她也从来没出过远门,家里四周有活干,再苦再累她都能上,除非别人不要。 就这样一干就是几十年,哪怕后来插秧把指甲插出了个灰指甲,每次忍痛外出干活,一干就是一天,现在七十多岁了还会跟着人一起出去干活。 肖芳干活地能劲儿在后来长大的于旸看来,妈妈就是生错了时代,如果生在赶海年代,她指定是个成功的企业家。创业者人所拥有的踏实、努力和上进她都有,除了没有文化。 作为娘家人,很长时间以来,肖芳都没有说过弟弟弟媳半分坏话,甚至在于旸抱怨亲生父母的抛弃时,她都还直接维护。 “为什么别人家老大是女孩都留下来,送也只送第二个,她为啥就舍得把第一个送走?” 于旸越说越气,尽管她还是不能接受有些人为了生个儿子能重男轻女到何种地步,其实比起那些丧心病狂的家长,于旸的情况倒也是好的,她同龄的几个女朋友,基本上都是老二或者老三直接送人,也不像于旸这送给了亲大姑。 “你这哪是送,当时生下来,说要养,但是家里穷,还是想生个男孩。本来说送你二姑家养,但两家离得太近了,就送我们这来了,我们也是说等你长大了,不严了再把你送回去.....” 至始至终肖芳都不愿意替于旸亲生父母承认她是被送人的事实。 “那为啥他们把妹妹都接过去了,咋就不接我呢?”于旸很生气,有些问题很多时候问得肖芳也哑口无言,甚至还拿出他们上一代人的那一套来说事。 “你想想我们姊妹几个,就你小爹一个男孩。到了他不就也想生个儿子嘛!当年家里穷,加上检查严,如果第二个还不是个儿子,后面就没机会生了。”作为姐姐她似乎很能理解弟弟的想法,不管怎样家里都是想要一个男孩。 对于把于旸送到他们家这件事,不管于旸显得有多委屈,王元和肖芳都会觉得有些小孩子气了。似乎用态度在告诉于旸,以前的事都是大人们慎重考虑之后的,对于她的诉求,只当是小孩子一时半会的生气,小孩子嘛,总有被哄好的时候,只是此时的于旸已经长大了。 就这样,于旸的身世,家里人从来没有刻意隐瞒,甚至基于了解到于旸对亲生父母的态度,更是极力撮合让她去融入。 有时候逢年过节的,王元总是会主动让于旸去她亲爹亲妈家玩,当然这些也都是基于于旸愿意的前提下。 王元肖芳总是会在这件事上很是大度,他们也是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表明,他们没有占有认下于旸这个女儿。先不说肖芳这个亲姑姑,就连王元平时给钱交学费、交生活费也没抱怨过什么,甚至还主动替于旸的亲爹亲妈交钱。 于旸有时候很不明白,为何这边要把自己往那边去推,而那边又是一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态度,让于旸有时候很是迷茫,每每跟肖芳吵架都会委屈到大哭,甚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会因为提到这件事,一说就哭。 相差了四十多年的代沟,王元和肖芳本就不懂她想要的安定和归属感。时间长了,她也不哀嚎了,继续她的生活,小时候的源于家庭亲生父母年纪大的羞耻感。 到现在上了初中,也大胆把自己破烂的家介绍给最好的朋友时,她也在学会放下,学会给自己找一份内心的真诚和坦然。 可能是家里来了新人,比于旸还开心的是胃癌晚期的奶奶袁氏。 她似乎是撑着一口气对阿福说,“阿福啊,奶奶也算是看到你找到了媳妇,奶奶哪怕是死也能闭目了。”老太太讲话一向夸张,但也言语溢出对老大女朋友的喜欢。 这几天早上,老太太的饭都是小雨去送的,老太太夸人也向来不遮掩,直呼,“懂事!孝顺!”虽然很多时候也跟肖芳一样,也有些听不懂小雨的普通话,还是于旸跟在后面用方言翻译出来。 这期间老太太压根就没看于旸一眼,这让于旸很是纳闷,前几天刚放假回家,给她送饭的是于旸,现在送饭的人换了,她倒开始选择性忽略了。 对于她的行为,于旸倒也不在意,虽然说以前小时候她对自己也不是很好,但想着眼下人被病痛折磨得只能在床上躺着,还是多少有些于心不忍。 只是谁也不知道,她还能挺多久,有的还希冀她挺到过完年。 第123章 他没了妈妈 转眼时间过得飞快,奶奶袁氏扛过了年。 大哥大嫂回到了他们的城市,小哥小嫂回到了他们的城市,而于旸和奶奶穆氏回到了城里继续读书陪读。 等于旸和奶奶到家后,大姨就上门送水果,并讲了下半年要搬去高中旁边,她家的大表姐今年夏天考高中,我们当时也是跟着大姨一家人,眼下他们搬家了,我和奶奶也自然是要跟着走。 这些其实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唯一不开心的就是要跟阿玲分开,本身到了初三我们也都是要分班的,如果有缘分,我们可能会分到一个班,但毕竟是不能再一起回家,想想还是很不开心。 “没事啊,到时候周六日放假你可以骑车到我家一起玩。”阿玲建议得很好,说到自行车,于旸又再次郁闷。以前刚搬过来的时候担心距离远家里就给安排了一辆自行车。 这辆自行车还是之前小嫂子在家,小哥给她买的。后来她怀孕后,车子也被骑得很破旧。破是一方面,车身本身就不小,于旸骑上去多少有点像小学生路上骑车一样,她很不喜欢这辆自行车,嫌弃它破旧。 关于想新买一辆自行车的诉求,在肖芳面前根本行不通,而这件事王元又做不了主。 于旸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看见肖芳攻略不下,就转移到了王元身上。王元为人宽厚,老实,对孩子也是一样。 于旸软磨硬泡,王元松口要答应,但还是被肖芳的呵斥给阻拦。 “买啥买?破的坚持骑两年就算了,买个新的还容易被偷。”肖芳拒绝得有理有据,于旸力争无果。 她其实是看到阿玲家有一个折叠款自行车,很好看,特别适合她这种小个子,但她还没张口把这个心愿讲给妈妈肖芳听,就已经知道会被拒绝的答案。 以前小学时候的发卡,现在初中时候的自行车,她都想要,却都没人给她满足。遗憾吗?怎么不算呢?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只好妥协。 她在这个家的存在感,有时候很强烈,有时候又很缥缈虚无。 大哥结婚全家人都知道,除却年纪尚小的小侄子还有已经懂事了的她。 知道大哥结婚了这件事,她是在某个周六回家,听爱显摆的爸爸王元说的。 于旸很诧异,“你们是怎么去的?”她还担心不识字的爹妈找不到地方,走错路。 “你大哥安排人接的,我们坐的是火车,你妈才不晕车。”听着王元讲这些于旸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虽然她也很高兴大哥跟那个她喜欢的大嫂结婚了,直到王元拿出了一盒dvd光碟。 “你去放看看,我们临走你大哥让我们带回来的。”其实比起于旸的好奇,王元更好奇这张光碟上能不能看到自己。 于旸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大哥跟大嫂就地结婚,当时家里人小哥小嫂也没去,只去了爸妈。 结婚当天很热闹,人也很多,宴请的都是大嫂那边的亲戚以及大哥的朋友们。 入镜了的人里头,王元尽可能把自己认识人特意指出来告诉于旸,“这个是她弟,这个是接我们去酒店的人,这个是她父母.....”说话间,王元很是激动。 父母做主场,新人敬酒领红包,结婚该有仪式,大哥都尽自己所能给到了大嫂。 于旸虽然为他们真心开心,但想到大哥结婚都没跟自己打声招呼,还是很委屈。事后电话里聊起来的时候,大哥解释说怕耽误于旸上学,毕竟马上就上初三了,也即将面临着升高中。 话虽如此,但一时的难过倒还是叫于旸有些不甘。 大哥结婚了,是以爹妈希望的方式完成的。 于旸也没有在意去问大嫂到底是要了多少彩礼,但他们也确实是根据自己能力的最大范围内给了一定的金钱支持,据后来听别的亲戚讲,大哥结婚貌似确实没花家里什么钱,主打一个省心。 看见两个儿子都在适婚年纪成了家,老两口也长舒了口气,眼下就看孩子们自己的造化了,他们这一代人似乎也继续走在功成身退的那条路,但他们也清楚,既然是兄弟俩,那水指定是要一碗端平,帮老二带了孩子,老大的孩子出生也理所当然地要给他们照看。 要说俩人结婚其实也还算是凑巧,如果不是因为婆婆袁氏身重,他们倒也不会特别担心阿福年纪一大把婚还没结,毕竟老太太一旦离开,就要守孝三年,喜事也只能往后推。 眼下这下好了,用村里邻居的话讲,肖芳要铆足劲准备抱下一个孙子了。对此,肖芳也笑笑,干脆回答,是!但实际上,大哥身为人子的省心不仅仅在于婚姻大事上不让家里人担心,还有就是后来生了孩子也不曾抱回家让肖芳照看。 跟弟弟阿瘦相比,阿福似乎更在意一家人在一起的意义。虽然两个人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同,但也情有可原。 可怜天下父母心,没有哪个做父母的愿意孩子一出生就与之分离,想到这些,于旸甚至有些羡慕大哥家的孩子。 其实没能参加大哥婚礼,于旸不开心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学习成绩下滑了,起因是随着眼睛看不清黑板开始,上课老师讲的内容又有些跟不上,这就让她本能产生抗拒心理,以至于课程越落下越多。 每每考试都会让她头疼,眼下大哥还各方面为了不耽误自己成绩,就这个理由说来,她都觉得有些讽刺,内疚不已。 某天上数学课的自习时间,大姨夫匆忙赶来通知她,说她奶奶袁氏不行了,让她回家。跟老师请了两天假加上周六日,她连忙赶了回去。 跟她一样赶回去的还有很多人,像那些表哥、表姐,大哥小哥也是在爸爸王元电话之后第二天赶到家的。 等于旸到家,家里还没有特别多的人,此时的奶奶袁氏已经被抬到了后客厅。 于旸起初也不明白为何要把奶奶放到后客厅善后,但直到看到靠近大门后的一具棺椁,便明白了原因。 奶奶袁氏身下是一个席子,席子上铺上了一层被褥,身上盖了一层。于旸毕竟是女孩,在面对即将死去的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害怕,所以她不敢一个人跟奶奶袁氏待着。 跟她同一时间赶回家的还有五叔家的表哥阿冬,大人叮嘱他,要定时给奶奶喂水。人到弥留之际是吃不下饭的,只能喝点点水续命。 于旸负责端碗,阿冬负责拿勺子给奶奶喂水,只见小勺水入了嘴巴后就在嗓眼里咕嘟冒泡响,此时他们不懂,水也很难再下咽了。 喂完水,奶奶袁氏艰难闭上眼睛,嘴里说着些含糊不清的话,双手被掩在被窝里,没有动弹,全身上下就只有嘴巴嗓子眼呼噜响,其他不见任何反应。 没听清的话,喂完的水,阿冬离开,于旸紧随其后,等到吃过晚饭,隔壁的大叔也过来串门,一同到了奶奶袁氏躺着的地方聊天,前一秒还听见奶奶袁氏的呼吸,后一秒一声很小的动静,再摸鼻息已没了气儿。 王元还算冷静,慌忙让于旸记下当下的时间,好安排后事。得知婆婆真的死后,肖芳大哭,听见妈妈哭了,于旸也跟着没忍住眼泪很快就下来了。 人跟人之间的感情还挺微妙的,以前在世的时候也吵过、争过、骂过,现如今明确知道她离开了,却又总会激起十万个理由来通过哭泣表达伤心。 就这样,在肖芳的哭声中,隔壁二叔打了一圈亲戚的电话,亲戚们也陆续来了家里。 那天晚上家里很热闹,就跟过年一样,只不过在阵阵鞭炮声中掺杂着尽是女人的哭声。肖芳也很忙,忙到顾不上于旸,以及一直让她在带的大侄子。 那天晚上,她被安排去了阿冬家里睡,阿冬的爸妈也就是五叔和五婶,也都是忙前忙后,没时间回家眯一觉。 阿冬的姐姐则负责带着三个小孩睡觉。 按照当地的风俗,老人过被当晚就要找个吉时入棺,入棺后就会被抬出屋里,棺椁架在两条大长板凳上。 那天人声鼎沸,一家人都很忙,于旸几乎都没机会看见王元和肖芳。 生离死别现场,但凡有点感情的女人都会为一个人的离开遗憾痛哭,于旸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那就是不论男的什么年龄,遇到这种事,断然是不会流泪的,于旸没看过堂哥阿冬哭,也没看过小哥阿瘦以及大哥阿福哭过,别的还有像叔叔们都不曾落泪。 于旸有些搞不懂,为何伤心难过的就只有女人?直到第二天奶奶袁氏正式下葬后,她听妈妈肖芳的话去墓地找寻爸爸王元的时候才明白过来。 “爸!你咋在这坐着?”于旸已经将近一天没看到爸爸王元了,虽然她对葬礼仪式并不了解,但也知道上午爸爸和其他叔叔们去墓地挖坑,都是一铁锹一铁锹挖出来的,最后定型,里面还要身为儿子的他们轮流下去把地面滚平整。 此时葬礼已经结束了,一众人送老人去墓地下了葬,便都回去吃最后一顿晚饭,接下来就是主人家开始收拾最后的垃圾。 见到王元,他一个人蹲坐在离家百米的路边上,袖子上,身上还有已经干掉了的黄土。 他双手交叉,头低着把脸掩盖得实实的。听见于旸喊他,他没回应,再喊几声,突然哇得哭了出来, “我没妈了。” 这是于旸第一次看见爸爸王元伤心,眼泪也瞬间不听使唤地流了出来。她甚至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一个刚失去妈妈的孩子,两个人都沉默了。 没一会儿功夫,王元清醒过来,收了收情绪,“你先回吧,我等会儿就回。”说完头又低了下去,此时的于旸再一次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轻声喊了声,“爸!” 王元抬头,一直以来人都很瘦,眼睛也因为哭过,变得有些红肿。“去吧,你先回去吧!”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了冷静,没有人知道他此时的悲伤。 于旸一直以为他也跟那些叔叔伯伯一样,不会哭。 于旸长嘘了口气,父女俩的默契让于旸没有选择走开,而是有模有样地学着王元,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那天的场景让于旸想到了小时候王元开车去北方送货,不小心翻车的那天。他自己下车看了下形势,便把于旸从车上抱了下来,王元开车往窄桥上冲,于旸则站在一旁转过声,闭上眼睛祈祷。 一声车坠地的声音,吓得于旸赶紧转身,扯破喉咙的喊救命,大人们忙着把被车身压住的王元救出来,送到医院,把于旸送到了奶奶穆氏家。 等他清醒的第一眼喊的就是于旸。 父母与子不论血缘关系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想互相断了联系,当年幼小的于旸是,如今年过半百的王元亦是如此。告别无声,遗憾和爱自在心中。 人就是这样,越长大越把爱不知道如何表达,眼前小时候于旸觉得王元很爱她,确实很爱她,会骄傲地带她出门拉货,然后跟各种人炫耀她的优秀,现在长大了,学习成绩没以前好了,也很少见王元再夸她。 这前后的态度差别,她一时也不知道是否该生气或者该委屈。 但从现实结果上看,她的成绩确实让他失望了,没有优异的成绩,他没办法拿出手去炫耀。 于旸也开始理解这份缄默的爱意表达。小孩子总是会从表面去评价事情的前后,如果不是今天撞到,她也永远不会理解为什么奶奶去世,爸爸王元没哭。 大人的自愈能力很强,沉默了片刻之后,王元再次抬起头,“去帮我买包烟。” 这句话就像小时候一样,他总是会在妈妈肖芳看不见的地方,塞于旸钱,让她跑腿去买烟,剩余的零钱自留口袋,只要双方保密,不让肖芳知道即可。 “好!”于旸拿着钱爽快答应了,说这就朝村里小卖铺跑去。 “等下!不用买烟,家里有....”王元忘了,这几天办老母亲的丧事,家里有的是烟。 第124章 他喝醉了 大人们的伤心仿佛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等到晚上跟堂兄弟们吃饭桌上,王元开怀畅饮,穿着的还是那身给亲娘滚过墓穴的衣服,带着泥巴的土色,很是打眼。 见王元又开始猛喝,按照往常肖芳指定会体面地站出来阻止,但今天再看着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她已经预料到了晚上王元烂醉的模样了。 果不其然,肖芳去厨房准备给还在喝酒说大话的男人桌上馒头的功夫,就听见堂屋一阵哄乱。 王元喝多了,整个人都已经开始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起来。 “你喝多了二哥,扶你回屋睡觉吧!”一旁的四弟眼疾手快把老哥从脱落的椅子上扶起来坐好。 “别弄!我没醉!”喝醉酒的人,全身都软,就嘴硬。 “喝点茶叶水,阿瘦去给你爸搞点茶叶水他喝!”三叔嘴里夹着烟,对听见声响慌忙赶来的阿瘦和阿福吩咐道。 从得知奶奶去世,兄弟俩连夜往家赶,好在赶上奶奶的入土为安,送走了奶奶,换来的是奶奶的白底遗照,崭新的相框,相片上是奶奶不苟言笑的脸,很熟悉,却又某一刻觉得有些遥远。 看着相片不禁让人眼眶一红,摆在遗照前面的还有半小时前爸爸王元点燃的三柱香。曾有老人说,祭拜先人烧香送纸钱。 纸钱给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花,而香则是他们表达另一个世界里过得好不好的状况参考:过得好,三炷香就会同步燃烧,过得不好,三炷香燃烧的速度总要是分个你快我慢。 眼看着香就要烧完了,但他也不懂,眼下爸爸王元已经喝得烂醉,他只好跑去找妈妈肖芳,问他能不能点香。 “咋不能?” 肖芳的嗓子明显有些嘶哑,讲话语气跟平时比,倒温柔了不少。仔细看她眼睛也肿得不轻。阿瘦也亲眼所见在家的这两天发生的种种。 家里来女方亲戚,总是会不免到老太太棺椁处哭上一阵,只要是肖芳迎接,也总是会在那些女人地哭声中,再次被带动哭起来。 不到两天的时间,她已经哑了嗓子,眼睛的眼泪似乎也流不出来了。 阿瘦听吩咐忙慌跑去倒茶水,他一直以来都很懂事,不仅给自己爹倒了,还给桌上也喝得差不多的还忙于聊天的两位长辈也倒了。 此时的爸爸王元已经趴在桌子上还时不时跟正在闲扯的两位同龄兄弟插话。 安排好他们,阿瘦便走到贡桌前给奶奶上香。三根香刚点上,就听见了一阵声响,转身一看是王元侧身坐倒了。 喝得同样晕乎的两位叔伯也撑不起,阿瘦插好香,一个箭步跑过去用手臂卡着爸爸王元的胳膊,把他的屁股从地上抬起来。 “快扶你爸到床上睡!”旁边的叔伯皱着眉头,很不耐烦。 “别碰我,我没事!”王元还在嘴硬。他这般喝醉酒后的样子,要放在以往,肖芳肯定是要趁着他醉酒跟他一番撕扯。 尽管如此,肖芳还是觉得在家里一摊子活没弄完之前,他竟然能不管不顾地把自己喝成烂泥,多少还是有些生气,但也由于还有一些人没走光,她也不好发作。 左右想了想,她还是压抑住了恼火,叮嘱阿瘦,把王元放床上后,拿个垃圾桶过去,以防他吐得到处都是。 对于这些善后工作,肖芳早就得心应手,俩人平时也吵不起来,也只有肖芳脾气大,嘟囔几句,王元确实是个好脾气,不跟她计较。 但要是到了王元喝醉酒的时候,仿佛是酒壮怂人胆,他不仅敢与她对骂还会与她打起来。往往这种情况,最是让肖芳生气,真打架自己个子矮,也没王元那么大力气,只能对骂,有多难听就骂多难听。 他们俩打打吵吵这么些年,也不算是原则上的事,旁观人看来就是肖芳管的太宽脾气太爆,其实也没啥大事。 相比较村里其他同龄男人,王元算很不错的对象,毕竟不吃喝嫖赌,还能挣钱,回家还能被肖芳管约住。 “我们都先回去了。” 前后摆席就只有王元这桌除却他还有两个堂兄弟在桌上闲聊,其他桌子都已经收拾走人了。他们虽然也喝得差不多了,但还是很客气地将阿瘦倒的茶水喝完了才回去。 也许是因为喝多了,两兄弟临走还要去招惹下正在房屋里半睡半醒还胡言乱语的王元。 “走走走,去跟王元打声招呼,咱们也要回家了。” 俩人起身人已经有些哆嗦了,踉跄了下好在相互搀扶,这才没有摔倒。 “又喝多了?”闻声一看原来是叔伯的老婆,阿瘦礼貌打了招呼,她是上午有事没在家,中午最后一顿吃席也没过来,忙完回家见其他亲戚都回去了就她老公还没回就已经预料到喝大了。 看见老婆来了,男人伸头看了眼房间里躺着的王元,摆摆头,大喊了一声,“俺们回去啦!”说完又踉踉跄跄往门外走,好在他老婆个头也不低,一把扶住了。 在农村,男人喝酒似乎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只不过不同的人对这种行为的容忍度也不同。女人的体面嗔怪,倒也没让外人不适,反而是看到夫妻俩互相搀扶着前行也是人为什么要结婚的答案。 “好!再喝啊!”躺在床上的王元也没闲下来,听见别人讲话他接上一句。可能是喝酒搭子走了,他竟然起身要去追,哐当一声,阿瘦和正在清理最后一桌杂物的肖芳拔腿就往房间跑。 进去的时候王元嘴上还没停下,还在忙着招呼继续多喝一杯。好在人摔倒在地,旁边的本就该淘汰的板凳这下被王元一屁股给压烂了。 肖芳见状,已经怒气冲天了,“今天要不是你妈下葬,我跟你没完!天天不知道咋那么能喝,今天啥情况,还不分个主次场合?外面一摊子活,就我一个人收拾…” 肖芳在吐槽,王元也不甘示弱,人已经喝得醉醺醺的,艰难睁开眼睛间隙,上来就跟肖芳对骂,“你妈才下葬!” 口无遮拦的反嘴,让肖芳一个巴掌甩了过去。见状,阿瘦急忙挡过去,还是没能挡住,被打了的王元借着酒劲也毫不示弱,强撑着要起身打肖芳。 阿瘦又急忙用身子把妈妈肖芳挡在身后,转头也一碗水端平地对妈妈劝导。 “你妈才下葬…你妈才下葬…”情绪稳定下来的王元瘫坐在地上,嘴里嘀咕着,他似乎已经忘了今天吃酒席的目的是啥。 打完王元的肖芳,看着他不省人事的模样又有些理亏心疼。 看着这天儿,她又是嫌弃又是心疼。 “来,跟我一块把他放床上睡。”肖芳虽气不过,却还是担心王元在地上着凉了,生气间还指使阿瘦一起,把王元架到床上。到床沿时,肖芳立马上前,对着王元的屁股、腿就是一顿狂拍。 虽然拍的有声响,但也不至于下手重,打疼了他,他倒也享受地接受拍打。 见肖芳没再跟他理论,他倒也安静起来,在阿瘦的搀扶下,主动躺到床上去了。 肖芳看着他一身泥巴,虽然很是嫌弃,但还是禁不住他的直接撂挑子,摇摇头,没说话匆忙出门继续忙活去了。 她总觉得王元在关键时刻总是会掉链子,今天是什么日子,他还一副像是去别人家吃席的模样,没点顾家的责任心。 每每想到这里,肖芳就很是气愤,别人家的男人都能跟妻子分担,就他好吃懒做。至于肖芳对王元的数落,家里孩子们特别是于旸最是清楚,都能倒背如流了。 别说王元很烦,就连她一个孩子都觉得妈妈肖芳太啰嗦,一件事总是能上纲上线啰嗦个不停。 其实在于旸看来,啰嗦是一方面,她还总是怨气很深,有些时候总是会发脾气,这种情绪之下也就只有王元能受得住,要是放在于旸身上她指定是会在谩骂之后就开始落泪委屈。 家人的包容和宽厚,她并没有得到半分,很多时候爱和理解其实也很重要,只是肖芳并不懂,而王元早已麻木。 比起矫情地寻求理解,少一事不如多一事,对肖芳的啰嗦埋怨能离得远尽量离得远,感同身受的理解在肖芳身上很难寻到。 不然俩人的争吵也能少一大半。 “你天天就开个破车,离了车你能干什么?”肖芳怒气冲冲的话语里尽是对王元能力的否定。 王元没有吭声,肖芳说的也不无道理。田里的活,他不积极也不主动,往往都是肖芳喊一声干一点,不喊不知道干。 这也是最让肖芳抓狂的点,家里每逢收割稻子,都是肖芳早出晚归废寝忘食地在田里忙碌,往往这种时候王元最是会偷懒,当然有时候肖芳看不下去了也会叼他几句。 家里农忙时节,肖芳是一头扎进活儿里,乐此不疲。能干,是旁人对她的夸奖,她且引以为傲。其实说来都心酸,别人田地间的成双成对,倒也是孤勇奋战的她想要而不敢言的内敛和委屈。 这世上除却成见难搬动,还有男人的犟。肖芳越抓狂,人就越啰嗦,人越啰嗦,王元作为被施力方就越“叛逆”,进而叛逆也让她持续不爽。 如此循环下去,她气生了,话也说了,但王元的勤快劲儿还是没变,慢慢地她也学会了跟自己和解。后来发现,不对一个人抱有太大期望,就不会失望,她试过了,发现是个真理。 田里的活她不再过分依赖王元,也习惯了王元突然临时的离开,一个人守着三分地,工作效率不仅不低,还能成就自我价值,这意义,是靠努力换到的,后来吃的每一口饭,买的每一件衣服,她都能有底气说是自己挣的。 因为有些时候王元也会跟她互怼。 “我拉几车货,一天赚的不抵你慌一个月?”王元这话把肖芳的话路给堵死了。 一边也是炫耀自己的能力价值,一边也在力踩对方的努力自尊。主打一个你不认可我,我也不认可你的“仇家”模式。 这是夫妻吗?是,他们有孩子,有家庭。但爱吗?爱,好像又不多。一对夫妻活成了死对头的状态,能持续走下去的信念感,身为妻子和丈夫的他们一个比一个强。 可那又怎样?不怎样,至少还能以牺牲自我的前提下,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给上头长辈一份面子,仅仅是互相生命一个折腾的理由。 他们的人生不是他们的,是他们丈夫、妻子身份的。 王元因醉酒在房间躺着呼呼大睡,肖芳在妯娌的帮忙下清理了屋里屋外的垃圾杂物,忙完这些,天已经黑了。 白天的热闹与夜晚的漆黑,形成了鲜明对比,以前早就做好老太太离世的心理准备,可一开始肖芳还是有点害怕,害怕活生生的人咽气,到换成一个白底照片遗留在世上。 她想起了当年自己父亲离世的情景。家里老大阿福过生,本就已经陪在亲爹跟前伺候良久的肖芳计划回家给孩子打点老干妈。本计划弄完就回去的,那个时候她爹也已经是弥留之际。 但在村里,家家户户的小孩只要没满十三岁,从出生到十三岁满生,过生日都要点名道姓犒劳上供老干妈。 老干妈在大人的描述中是孩子们慈祥、温柔的守护神,她们会帮孩子挡掉一些小病小灾,会帮助家长一起把孩子抚养长大。 懂点“规矩”的大人,哪怕家里给孩子买不起蛋糕,都不会遗漏每一年对老干妈的贡份。 上午给孩子打点好了老干妈,下午又匆忙赶回去。等到的时候姊妹们都围在旁边开始哭了,旁边是她娘给她爹煮的面疙瘩加了点红糖,一辈子太苦了,但他最后也没能喝上几口甜的东西。 每每想到这些,肖芳就不停地感慨,“我爹就可怜,死的时候也没吃到什么好吃的!”她一边可惜遗憾,一边把她爹身上吝啬抠搜的品质一人坚持不懈地传扬。 她总是会说往年的苦、往年的痛以及往年人的穷,经历了从小挑起家里重担的懂事,她长大了对自己却也更苛刻了。 生老病死本是常事,她叹了口气,像是说服了自己又像是徒生勇气,接着就是对还躺在床上喝醉酒的那个男人有些心疼。 “阿瘦,给你爹倒点茶叶水,问他喝不喝…” 第125章 那个男孩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奶奶袁氏虽然离开,但一家人的生活继续回到正轨。四季交替,肖芳持续忙于屋里田间的活儿,王元忙于出门开车拉货。就这样百忙之中,王元抽时间来帮于旸和她大姨搬了家。 搬家了于旸其实挺不舍得的,除却不舍一起上下学的阿玲,还有住她隔壁的那个男生。俩人本是同一届,但并不是一个班,直到于旸后来搬走了,也就再没他的消息了。 到了初三再次经历了分班,于旸和阿铃也分开了,加上俩人又不在一个地方住,见面的机会几乎很少,只有在周六日或者学校放小长假的时候,于旸才会跟阿玲约着见面,约着去找彼此都认识的新朋友。 到了初三,班上人都很努力,都铆足劲地想要去考县一中,于旸也想考,但因为早晚休息不足,时间没能充分利用好,成绩也是一落千丈。 初三对于一个差生而言,学习的时光很是艰难,这种艰难让她很是迷茫,又容易多愁善感。来到城里上初中,最开心的一段青春时光就是跟阿玲在一起,自从跟阿玲分开后,她又养成了独来独往的性格,自然也没再交到像阿玲那般宽容善良的好朋友了。 她上课唯一的乐趣就是期待英语课,英语老师很年轻,对他们也是一腔热血,不管学习好坏,她总能合理地给到每个人表达自我的机会。 本身学习成绩不好,于旸对上课老师的提问又很是抗拒,但年轻的英语老师就不同了,她不会刻意为难,不会的站起来问过后确定不会直接说在老师那里是被允许的,这就让于旸很是放松,她本内敛,这样的亲和力倒是让她在英语课堂上尽可能的积极主动又活泼了些。 其实不仅如此,英语老师年轻美貌,对班上个子高、皮肤白的男生又是格外的关照。美女帅哥组合在任何年代,任何年纪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英语老师和班草彬哥便是如此。 于旸在阿玲那里被治愈好的自卑,在貌美的老师和帅气的班草面前还是会再次陷入,她跟所有女孩子一样,对好看的人发自内心的喜欢,只不过别人是大方的、自信的、光明正大的,而她是放在心里的那种喜欢。 这种喜欢给了她安全感,就像当时喜欢租房隔壁的男孩,每天早上去上学的第一件事一定是祈祷路上偶遇,每天准时准点的出现在阿玲家门口,还督促她不能磨叽。 就连了解她的奶奶都搞不懂,平时周六日那么懒的小孩是怎么做到每天早上不用催都能积极吃过饭,上学都一副朝气蓬勃 的样子。 “你不困吗?我困死了。”想想那个时候每天早上去上学的路上,阿玲都是这副诧异表情盯着她看。 她虽然也困,但她善于伪装,但那种偶然遇见的怦然心动,却是青春年代里最美好的感觉,那种感觉是快乐,是喜欢的那个人的看一眼,是那个人的微笑,亦或者就是礼貌性地打招呼。 这些都足以让她兴奋一天。 于旸其实跟彬哥并不熟,但听到他前后桌人都是这么叫的,她也就在日记里这样喊了。她喜欢彬哥,一见钟情,看中的是他人如其名的彬彬有礼,他写自己名字的时候潇洒俊朗,人好看就算了,字还好看,还谁谁不迷糊沉沦? 于旸喜欢彬哥,只有她自己知道。 喜欢班上的人跟喜欢路上的人感觉是不一样的,在班上多少有些近水楼台先得月。 为了能引起对方注意,能做的事儿其实有很多。比如,提前去班上蹲点,他来得早她也来得早,俩人就可以有时间、空间随便一个问题就有机会让他看上一眼。 只是很多时候班草来不早,于旸只得每天早早坐在位置上,看过往进来的每个同学,直到等到他,会心一笑,就把目光从门口收了回来。 “我觉得他好好看,每天上学的动力就是能够见到他。他的英语很好,每次考试都能拿一百多分,长得又高又好看真羡慕…”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比起跟朋友倾诉心事,她更喜欢用笔把当下的感受和爱意写在笔记本上,写完即是心安。 新的一天,学习压力让她把所有的脆弱和敏感情绪都留在了日记里。搬家后学校距离家也有段路程,虽然说路上也有很多路灯,有时候也会遇到几个同学,但大多时候都是于旸一个人。 风和日丽的天气倒是很好,最难过的就是夏天下暴雨。暴雨天气,白天下还好,最怕的就是临近下自习时。 于旸没带伞,也不愿跟班上同学借,年迈的奶奶也不可能过来给她送伞。就这样,她淋着大雨骑车往家里赶,全身都湿透了。 按照往常约定,奶奶睡觉前都会给房间留门。十平方不到的小房间,装满了她们奶俩的东西,还有一张单人床。 到家后用落汤鸡来形容再形象不过了,看着已经沉沉入睡还在打呼的奶奶,于旸很是不开心。想想别人都有家长接,哪怕是送伞,她没有,她一时开始埋怨起奶奶来了。 下雨天她都会把那辆小嫂子骑过的二手车推进小屋里,为了防止已经掉漆的地方不再因为淋雨而生锈。 车子停好后她才发现桌子上的袋装饼干。最近因为下雨,奶奶心疼于旸,给了她零花钱让她中午在学校吃,不用再赶回家了。 于旸很喜欢这样,不仅不用来回奔波,还可以买自己想吃的零食。 基本上有些家住得远的同学,家长都会这样操作,于旸有时候在想,如果是妈妈肖芳照顾自己,指定不会同意,哪怕同意也不会给太多钱。 相反,奶奶一向很大方,给她足够的零食钱,只要她要,奶奶就会笑嘻嘻地从枕头下掏出一个卷起来的手绢,一层层慢慢展开,从里面拿出十块二十的给于旸。 中午在学校吃的,从早上五点四十出门到晚上九点半左右到家,跟奶奶没见面的这段时间里,她出门买了饼干,想的是她大孙女晚上下自习饿了吃。 她手都没洗,打开精心系上的塑料袋拿上一块就吃起来了。可能是肚子被填上了,心情也好了很多。吃完一块儿,门缝吹进来的冷风,让她打了个冷颤。 这时才意识到,赶紧丢下饼干,顺手从桌子底下拿出一绿色开水瓶,准备洗洗换衣服。 家里一共两个瓶子,一个红色一个绿色。奶奶有病,药也一直没断过,所以家里天天都有开水喝。 另一个绿瓶子装的就是没烧开的水,用来洗脸洗脚,平时奶俩会共用一瓶子水,毕竟洗脚洗脚都可以一起洗。现在于旸很晚才能回家,但开水瓶里的水却装满了。 狭小的房间里,点着台灯,台灯下的坐着擦头发的小女孩,一边吃着饼干一边看着书,旁边床上的老人正打着鼾。 这是于旸每天晚上回家后的初三生活。在跟亲奶奶相处的这些日子里,她对物质需求在一点点被满足。 她想吃零食,奶奶会给她买,她想要零花钱,奶奶也会给。初三上学虽然因为成绩不好,苦了点生活除了有彬哥,还有奶奶的宠爱。 于旸她们住的地方是一排小矮房,里面都是一些老年人过来陪孙女孙子读书。他们需要做的事,就是买菜做饭洗衣的后勤工作。 于旸跟奶奶也是随着大姨一家搬过来的。她们奶俩被安排在小房子里,大姨一家举家搬迁到前面的一室去了。 在县一中附近很多这样的出租房,就像大姨一家,两口子也是举家搬到城里,给孩子们陪读。 于旸有时候挺羡慕表姐的,她和她弟弟相差六岁,也就是说她享受到了来自父母的爱,而弟弟的出生也并没有影响父母对她的爱。 于旸看到的是表姐上初三最后一学期,每天都是他骑摩托送表姐上下学,后来表姐考上县一中,为了方便表姐上学,一家人又搬到学校不远处。 虽然跟奶奶一起生活的日子很滋润,没有约束,没有缺衣少食,但她在奶奶这里享受到的放松,表姐在爸妈面前都有享受。后来她才明白,羡慕一直在,只因为她没有。 自从搬来靠着大姨一家,于旸也受到了特别多的体贴和照顾。大姨当时在水果批发市场工作,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挑拣坏掉的水果,有苹果、梨、橘子和葡萄等,每每大姨下班回家都会带上一大袋子,仅仅是磕碰了皮而被淘汰下来的水果,往于旸房间里送。 周六日偶尔有时间会单独带于旸去河边最热闹的广场玩,还会给她买零食。于于旸而言,大姨对她的疼爱远及亲生母亲。 她其实很清楚,她对母爱的要求很低。大姨给了她母亲应该有的宽容、温柔、自由、偏袒和大方,而这些是她从来没在肖芳那里得到过,更别说亲生母亲申霞。 说起来孩子对母亲的依赖远远大于父亲,尽管说当初把于旸抱到大姑妈家长大,想来也不是申霞一个人说得算,可即便这样,要说恨于旸也最恨申霞一些。 跟大姨在一起的生活,她感受到了亲生母亲娘家人的爱,就这些在王元和肖芳看来也很为于旸开心。哪怕申霞肖安两口子并没有把于旸当自家孩子领回家的前提下,王元还多次怂恿于旸,要记住他们的好,记住他们是她的亲人。 她知道他们是亲人,大姨是,那个亲外公外婆也是,以她孩子的视角看来,都是在不遗余力地去爱她,去弥补她。就像申霞的姨妈,也是她现在的妈妈,那个于旸叫外婆的人,每次于旸跟妹妹过去玩,她总是会优先考虑给于旸包红包。 偏爱一直有,只是属于于旸的那份,从小就被剥夺了。 于旸有时候很迷茫,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承认她的出生,承认她是肖家的子孙,但在肖安申霞的世界里,不知道她是从小没照顾到而谦让给大姑姐家,还是他们没有于旸一样儿女双全的多余存在。 每每这样想的时候就很委屈。 当年小学升初中的时候,她为了节省上初中后的高学费,主动选择在乡下上初中,而亲生父母不闻不问。等她刚上了初中,申霞肖安已经悄无声息地带家里的弟弟妹妹去了他们打工的城市上学。 小孩子都懂的偏爱他们身为大人却不懂,孩子想要的从来都是亲生父母的爱和独宠,而他们从来没有给过于旸这样的机会,甚至连让他做决定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他们只顾他们大人的体面,从来不顾于旸的自由。 于旸有时候又很羡慕大姨家的表姐。 她和她弟弟相差八岁,也就是在她弟弟出生之前,她享受了父母完整的爱,而弟弟的出生也同样没有影响她该有的一切。自从上了初中,大姨和大姨夫一家人都搬到了城里来租房,从初中到高中,一路搬家,都只为了表姐上下学离家近,能回家吃饭,一家人能在一起。 表姐性格也很好,身边朋友也一大堆,有时候还可以随意欺负她弟弟。在他们家你很难看出,他们对男娃的紧张和期盼,有就是锦上添花,没有似乎也并不影响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的简单知足。 一直以来于旸都把长得矮这个问题归咎于抚养她长大的姑妈身上,毕竟跟着申霞长大的弟弟妹妹都长得很高。不仅仅是她,还有亲生母亲申霞那边的亲戚也是如此,他们总说,“谁照顾随谁。”简单的一句话,把肖芳辛辛苦苦拉扯长大的功劳全都抹去,还另外戴上了一个影响孩子身高的“罪名”。 以前不懂事的于旸提到身高总是会气鼓鼓地也跟着埋怨,“为啥就我没长高?”所有人从来没隐瞒过她的身世,她也开始坦然接受,读过几年义务教育,她还是清楚长高这个东西跟遗传有关系。 但事实上,妹妹和弟弟后来都长高了,就她的身高还停留在十三岁那年。 面对别人的说法,肖芳也很无奈,她虽是个暴躁性子,但对于旁人的玩笑话,她倒也不至于会当真,长大后的于旸再想到这些,就很后悔,那些年胆小怯懦的自己,没有站出来维护自己最应该爱的人。 第126章 她有大姨 见到大姨之后,于旸才明白,在申霞家族里还是有矮个子基因存在的。 大姨也很矮,身高跟于旸差不多,她跟丈夫为了女儿上学搬到了城里,家虽然搬过来了,但俩人也是在城里积极找事儿做。 大姨起初的工作是在家附近的水果厂分拣水果,天还没亮厂里人打电话来就要爬起来过去。大姨的出行工具就是一辆黄色座椅已经被调到很矮的“儿童版”自行车。 后来于旸得知,他们家的财政支出是属于大姨夫负责大头,她负责日常的生活开支,俩人各司其职,倒也一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 于旸的成绩不好,家里人也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最后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差十分落榜县一中。面对这样的成绩,王元没讲话,倒是肖芳怒气发作,对着于旸一顿破口大骂。 “天天让你奶奶那么大年纪跟你一起跑,才考那么点分儿,你看看够吃不?”她言语里的不满和恨铁不成钢,反而是让于旸内疚地不再顶嘴。 要说错确实是她的错,没考好也是她的问题。家里人给了钱,还安排了奶奶照顾起居,说到底就是她没认真上。 这场暴风雨让于旸压抑太久的不开心和委屈在被骂的时候瞬间释放,大哭一场之后,她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 好在是吃过中午饭去拿的成绩单,回来后不出意料地被骂。她保持沉默,一气之下跑到了楼上的杂物房哭哭啼啼,一边是恨自己不努力,没考好,一边是接受了肖芳的所有指责和埋怨。 对于未成年人而言,很多时候哭并不是件坏事,哭过之后,她开始意识到以后的路要怎么走?眼下还差十分,也听班主任讲过,需要买,五十块钱一分,那她就要五百块钱才能上县高中。 于旸自然没把这个跟情绪很是激动的肖芳讲,毕竟是花钱,但凡跟她讲了估计又要一通臭骂。 思来想去,她已经想好了答案,不上了还省钱,直接出去打工,把之前花肖芳的钱都还给她。 那个时候还清肖芳的欠款是于旸当下最想立刻马上完成的事,她还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想着想着,她就这样把自己给说服、宽慰了,前几分钟的愁绪也仿佛在一瞬间被解开,人间前途一片光明,她甚至有些傲娇还有些胜券在握,只是她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是前途。 心情好,她便长舒了口气,下了楼才发现王元在床上躺着睡午觉,而肖芳带着大侄子不在家。 “爸!我妈呢?”于旸心里舒畅了,但脸上却还装模作样,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毕竟考那么点分,再嬉皮笑脸的,多少有些不要脸了,所以出于矜持,于旸还是假装生闷气中,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不知道,估计是串门去了。”王元边说边使劲儿揉着眉头。 于旸自然清楚,这是因为眼角之前因为车翻了,眼皮刮开了,使得眉毛处缝了好几针,一大阴雨天气那里总是痒个不停,人也越挠越舒适。 于旸没当回事,吞吞吐吐半天来一句,“我不准备上高中了,开年前就出去打工。”于旸说的信誓旦旦,但在王元听来就是一个笑话,他停下了手上揉头眼角的动作,看了一眼, “出去打工,那小的个子能干啥?等你妈回来了再说。” 说完双手放在胸前,沉默不语,在王元的世界里,只要无所事事的下午,基本都会躺在床上,要么睡觉要么闭目养神,喊他也会应,不被打扰没一会儿就会睡着。 “天天不知道你哪来那么多瞌睡?”这句话也是于旸从小听到大,肖芳啰嗦王元的行为,哪怕很多时候明明就没什么大事,但她就是见不惯王元躲家里清净,这行为被她称为是偷懒。 半小时之前还被肖芳骂过的于旸,此时似乎跟王元统一了战线,她甚至开始有些心疼王元,很多时候都要受到肖芳的吐槽和谩骂,尽管自己被骂情有可原,但情绪上头了为了所谓的自尊心,跟谁都能统一战线。 得知肖芳不在家的于旸顿时舒了口气,她继续跑到了楼上,一个她的秘密基地。 在那里有从老家搬过来的木头手提箱,里面是大哥毕业后带回家的东西,里面更多的是跟同学们往来的信件。 有很多字她甚至都不认识,但看来看去还是大哥的字最好看。她喜欢安静的地方,喜欢读书,看着大哥和同学们的来信,她甚至有些羡慕。 她想到了彬哥, 唯一让她觉得是缘分的事就是彬哥差五分才能上县高中。 想到这她有些失落,彬哥那么好看的一个人,不管是继续上高中还是出去打工,肯定都会有一个好前途,她也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但她羡慕的别人,都肯定会过上她想过的生活。 她的自卑从以前的外貌,到现在的人生规划。准确讲,她甚至没有人生规划。 她已经做好了过几天找工作出门打工的准备了,甚至还在“秘密基地”给阿玲像模像样地写了封信,尽管她也不知道如何寄信,而阿玲能不能收到这些问题。 等下午天还没黑的时候,她恍惚中听到了楼下大侄子喊叫的声音。她赶紧坐起身,睁开眼,假装没睡着,还把今天刚拆的几封信再次看了遍,来缓解自己的无所事事。 “于旸,下来!”是王元的声音,肖芳并没有讲话。 “你妈说听阿冬说没考上的可以买分是不是?”王元笑着找于旸确认,他的言语里很是激动,虽然说这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但毕竟是娘家那边的孙女。 小时候养大,养大了就依偎在自己家,至于上学,她想上就继续上,不想上就再打工还是干嘛,他从不自己做决定,而是把决定权交给于旸。 至于她怎么选择,他作为抚养人,哪怕是后面出来什么问题,娘家人也不会就这件事来指责埋怨他,总体而言,能撇清关系的极力撇清,虽然对孩子从不带有私心,但这件事,他第一时间还是跟肖芳一起给申霞肖安打了电话。 至于电话里他们聊了什么,于旸并没有听到,只听到了王元在肖芳回到家后喊自己下去。 “有啊,五十块钱一分。”于旸说完看了眼肖芳,就低下了头。 “你还想不想上呢?” 肖芳突然来了一句逼问。 于旸沉默。 “还差10分是不?”一旁的王元却兴致勃勃地尝试跟于旸搭话。 “嗯。” “还差十分就五百块钱。这好解决,买!接着上,以后跟你大哥一样当个大学生。”王元像是在给于旸做决定,其实肖芳也是这个想法,当时知道她的分数后,自然很是伤心,如果不是看她长大了,估计都想揍她一顿了,说她上学努力吧?也很努力,每次奶奶过来都说她上学辛苦,很晚都还在学。 学呢?也学了,但等到关键时刻分数不够,这样的结果,肖芳不生气才怪。 提到五百块,肖芳却没再过分强调花钱的事,反而是默认了王元的擅自做主。 她其实那会去阿冬家也是想看看阿冬考了多少分,用他们大人的话讲,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其实说白了,在学习面前,男女平等,哪怕你是女孩子,哪怕你从出生就饱受性别歧视,只要你成绩好,都有学校可上。 当年的于旸并不懂这个道理,后来懂了,路也在肖芳和王元的成就下,走到了大学。 当天平时一向喜欢串门的肖芳,却没有过多逗留,再三询问确定之下,立即跑回来跟弟媳弟弟申霞肖安沟通继续让于旸上学的事。 肖芳不认字,但她也总能抓住问题关键。 于旸拿回成绩单,说了句自己没考上,肖芳的脾气不是在这句没考上上,而是在问了,“还差多少分?”差的多就真的差,真的不值得继续再投入上学,知道只差十分,怒其不争。 之所以去老五家,老五妯娌识字,而且阿冬和于旸也是同年考高中,问他有些问题,他也会回答地更仔细些,毕竟在家里,刚把于旸臭骂一顿,她知道以那孩子的倔脾气,是不能及时好好沟通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谁家的孩子谁心疼。 只是肖芳刀子嘴豆腐心一直是,她明明就是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去了,最后知道要花钱,也愿意去花了这个钱,但她还是借着堂哥阿冬的成绩再次刺激了于旸。 “你看看人家阿冬,没有人去陪读照顾,还能考那么高的分,你呢?跟着伺候还没考上!”她是恨铁不成钢,但嘴毒伤人也是真的。 “我不去上了,你们也不用花钱了。我出去打工。”小孩子正值青春叛逆,以前断不敢顶嘴的于旸,被挑衅的脾气也上来了,开始跟肖芳对着干。 “你去,你看看哪个厂要你?这么点个子,出去能干个啥?”正在气头上的肖芳也开始怼着进行人身攻击,丝毫不示弱。 听到身高问题,于旸委屈地眼泪直流,她把对申霞和肖安的恨再次记上一大笔。如果他们不把自己抱到大姑家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至少不会受到来自妈妈身份的打击和诋毁吧?她很难过,也很绝望。 那种感觉就是怨天尤人时人数还不够自己去一一对号定责。 她所有的自卑和不堪都被最亲的人讲出来,让她的自尊无处安放。她能怎么办?只能哭,只能暗暗发誓,早点离开这个家,早点四海为家,早点把与申霞肖安的仇靠能力竖起来。 放不下恩怨,也放不过自己,不堪、脆弱向她席卷而来,可那又怎样?她没钱,出不了远门,她也不能冲到亲生父母面前让他们忏悔,她能做的,能为自己做的很少很少。 好在,每次放假回家,她的日记本都会随身携带。这次的争吵,让她难过、自卑、敏感又倔强,恨意也在一遍遍增强,这样的感觉越强烈,她对外面的自由世界也就越期待。 当人生活在嘈杂里,逃离之后的地方处处是宁静。 气也生了架也吵了,肖芳和于旸这俩母女的仇也解了,但于旸还在演戏,毕竟自卑心被碾压的是她。下午吃饭的时候,她还蹲在“基地”里,不肯出来。 “吃饭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见有人上楼梯,于旸一下子清醒过来,却还是佯装闷闷不乐在看信件。听见是肖芳,她继续保持沉默。 等她抬头,看见妈妈肖芳端来一碗酥肉粉丝汤,这是她的最爱,但碍于还在气头上,她继续保持沉默。 “快!接着,等会要泼了。”肖芳语气放缓了,不经她同意就递过来满满一碗粉汤。 “不吃!”于旸还在犟,明明已经有些饿意,却还在嘴硬。 “快端着,一会儿凉了吃坏了肚子。” “.........” “咕嘟嘟.....”俩人沉默了半分钟,于旸的肚子像听到了美食召唤,不自觉叫了起来。 “哈哈哈哈....尼玛肚子都叫了!”肖芳笑了起来,拿于旸的肚子叫调侃着。 听见妈妈肖芳这般说,她也没忍住跟着笑起来,肖芳顺势攻略,一举拿下,于旸主动接住了肖芳递来地饭,开始吃了气起来。 “走,去楼下吃,锅里还有。”肖芳叮嘱于旸让她下去。其实于旸早就没气了,见肖芳主动给自己送饭,母女俩互相给了台阶,她便跟了下去。 “啪!”于旸这才注意到,因为天黑楼梯已经看不清了,她顺手把灯打开了。 “这还看得见!”肖芳节省,上来楼梯灯都不舍得开,见于旸开了边嗔怪,边加快了下楼的速度。 母女俩和好了,于旸的上学问题也解决了。于旸心里也没谱,比起外出打工,她更喜欢在学校里呆着。 虽然不知道外面社会人心到底有多险恶,但以她的自卑、腼腆,单纯的校园生活才最适合她。 第127章 上高中啦 开学这天校园里很热闹。高中跟初中相比,简直天壤之别,不仅如此,里面的帅哥美女也比初中多,且个子高。 于旸瞅瞅自己,这才意识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卑情绪再次涌上心头,加上本来入学也是靠买分进来的,看着别人的洋洋得意,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她甚至暗暗下定决心,要把成绩提上去,考一个好大学,俗话说不蒸馒头争口气。就这股子莽撞劲儿反而是鼓励了于旸,继续向上,永不言弃。 她就像个打不死的小强,永远朝着有光的地方去找寻一份希望。 十分钟了,于旸借助个子小人瘦灵活的本事挤进了分班表的张贴报前,还在找自己是哪个班的。 好在是天还没亮就被肖芳喊起来去城里,时间上算王元开车把行李和奶奶穆氏也一并载了过来。 放下行李,王元回去拉货干活去了,于旸本来帮奶奶一起拾捡了东西,差点错过了时间。 等她小跑到校园的时候,分班表前早已站满了学生和家长,加上班级较多,人也多,于旸愣是找了半天没找到。 她效率低下的原因不仅仅在于人太多没有身高优势,而且她还是个近视眼。虽然初二就已经配了眼镜,但到现在,眼睛度数明显增加了,她已经看不清太远处的字体。 “哎!于旸!”听见声音于旸一阵熟悉,把脸别过去就看见了满脸笑意带着惊喜出现的阿玲。 “你也在这个学校?”于旸很是惊喜,俩人像是久别重逢互相打招呼。 “你哪个班?”一眼就能看出来阿玲准备退出人潮了。 “我不知道,我还在找!”于旸眯起眼睛,把眼镜往面前推了推,这才又着急起来,还不知道自己在哪个班。 “我帮你一起找!”阿玲一如既往地人美心善。 听见阿玲要帮自己找,于旸又努力挤进人群,跟在她身后,阿玲伸出一只手,俩人就这样手牵手一起找。 本有些烦躁的于旸,在阿玲的陪伴下一点点安了心。她仿佛觉得又回到了初二那年,大家一起上下学的日子。 好朋友就是这样,一旦认定了,就好像是一辈子,虽然于旸也从没想过一辈子到底是多久,但至少在相处时分,有坚定过。 想到这里,她想起了小学时候的张丽,初中时候的张云云,后来大家好像各奔东西,再没见过。其实相比较张丽,于旸有些遗憾是当年与张云云吵架后的不欢而散。 “你在八班!”还正盯着分班表看的于旸,突然被阿玲一喊,慌忙凑过去,确实是她的名字。 只是她们没想到,还有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我在七班,你在八班,我们俩挨着。”阿玲很是兴奋地告诉于旸她所知道的信息。听到阿玲说俩人班级就在隔壁的时候,于旸一阵欢喜。 初三她就没再交过朋友,眼下最好的朋友就是阿玲。 按照分班表,俩人迅速找到了班级所属楼层,分别后在各自的教室里遇到了不同的面孔。 于旸有些内敛,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教室里一片混乱,互相寒暄的同学们根本不像是第一次见,当然有的初中同学或者认识的人分到了一班。 “走,来几个男生跟我去领课本!”突然一个男声把于旸引了过去。她一抬头,看见一个个子高高的男生戴着眼镜,在班里一片嘈杂声中,喊了一声。 嗯,是心动的感觉。于旸很激动,没想到高中果然跟表姐说的不一样,人多,而且好看的人也很多。至于女孩子,于旸有发现几个好看的,她们在于旸看来都是个子高高的,瘦瘦的,长得白净,不像她脸上还有斑点。 而此时的于旸,个子停留在十三岁,皮肤有点黑,戴着黑框眼镜,总一副生人勿近。看着自己的粗糙和少年的白净,于旸又是一阵带着心酸自卑的欣喜。 “他谁啊?”于旸还没从惬意中收回神,就听到背后的女生开始大声讨论起来。 “不知道。好帅呀!” “据说是我们班班长,我们班主任跟他好像是亲戚关系。”一个男生为了满足女生的八卦心理,主动接话。 相聚一个教室,大家基本上都是第一次见面。礼貌、客气、尊重在他们身上表现地淋漓尽致。女生笑意盈盈,男生阳光开朗,虽然都刚认识不久,但还是能跟身边人扯上一两句。 等“班长”带着三五个男生离开后,教室里再次陷入七嘴八舌的议论中。女生兴奋帅气男同学的出现,男生不知道为什么兴奋,不提成绩的一群人,在教室里坐着就是一种激动。 现在小孩长大了基本上都是男生跟男生坐,女生跟女生坐,于旸坐在靠窗的外面,里面还有一个位置没人愿坐。 于旸朝窗外看了一眼,热闹的校园人也在逐渐减少,时而传来隔壁教室里的整齐呐喊声。新学期新校园,每个人都充满着极度热情,用嗓音、用手舞足蹈去表达新鲜感。 于旸深呼了口气,身心瞬间愉悦万分。这以后的精神食粮全是足了。想到这里,又没忍住对“班长”的好奇。 就她还没缓神儿呆呆看着窗外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与她直盯盯地对视。这一眼,让她突然有些惊慌,心跳加速,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男生已经吃力地抱着一摞书放在了讲台上。 原来是“班长”。 于旸有些心虚,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这也太神了,刚才的对视让她猝不及防地红了脸,继而红了耳根子。 “班长”的帅,帅在冷酷,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睛里传达出来的确实温柔似水,就这一对视,于旸沦陷了。 其实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沦陷,以前小学时喜欢班草,初中喜欢坐在她前排的学霸和住隔壁的清秀少年,以及初三时喜欢彬哥。 看到“班长”她其实也没有忘记彬哥,甚至还在走进校园的时候,还有过祈祷,不知道彬哥有没有继续读书。 想到这里她还有些遗憾,感慨如果彬哥不上学了就有点可惜。至于可惜什么,她也说不上来,想了想还是可能因为长了张好看的脸吧! 看见男同学们嬉笑着抱各科书本进来,在班长的指挥下,依次被摆在讲台上。 “下面我来念下名字,大家上来领课本!”班长抬高嗓门,尝试把同学们的嘈杂声压下去。 听见这么说,大家这才陆续安静下来,听着班长念名字,一个个上台领书。 于旸一直注视着跟班长的一切,他时而大声,时而在周遭人群声低的时候声音也放低了些。可能是因为搬书太重,白皙的脸上有些显红,但这并不影响他的帅气。 就在同学们有序领书的时候,有个女同学大胆又腼腆地追问,“你是我们班班长吗?你叫什么名字?” 明明是新学期新班级,却不见班主任身影,却看见同龄人在忙碌搬书以及管理教室纪律,别说女生好奇了,男同学们也好奇眼前这个长相上被碾压的同类。 “噢噢!大家静一下,我做下自我介绍。”突然被问,班长有些明显害羞,微笑着站到讲台上。 “我后桌说先加个qq!”班长还没讲话,就被一个后排男生打断,一脸看戏地要拿着后桌女生的本子递给班长写号。 男生这一喊,吸引了全班人的注意力,有不少人跟着起哄,一堂哄笑。 于旸转头看见男生自信飘然地说,“我叫张德率,因为班主任来的路上摔倒了,我临时安排带一下,给大家把书发下去。”听他这么说,大家才明白过来,只不过于旸还在想,那会男生的话是不是真的,没想到还真的是有人大胆,“你和我们班主任设什么关系?” “熊老师是我姑父。”章德帅扶了扶眼睛,笑着辟谣。 “亲的吗?”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八卦道。 “你不是废话吗?”有女同学站出来为张德率打抱不平,见他们在一起掰扯,于旸倒是有些腻了,但对章德帅本人却还依旧内心激动高涨,她甚至还在心里演示了一遍一会儿在听到张德率喊名字后去拿书四目相对的浪漫场景。 一众人在知道章德率和班主任熊老师之间的关系后,便也老实起来,教室里的叽喳声也开始渐渐少了,于是发书行动继续进行着。 “王于旸!”终于听见了章德率喊自己名字,于旸很是激动,唰得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等她与章德率再次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眼睛里充满着不可思议,随即便转向了另一边。 “两个王于旸吗?”于旸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男生开始嘀咕。于旸一转身就看见另一个男生也站了起来。这下子不仅两个当事人有些蒙圈,章德率也有些费解。 “你们俩都叫王于旸吗?” “对!”男生点头确认。 张德率看向她的时候她沉默乖巧地点点头。 “你名字三个字是怎么写的?”张德率带着全班人把目光聚集到已经在座位上站起来的于旸,他也不是没核对人员名单,而压根没看到两个同名的人。 “王国的王,于是的于,旸是日家一个汤,去三点水。”突然被温柔喊到,于旸很是害羞内敛,但也很是腼腆地红着脸拼出了自己的名字。 听到她念第二个字的时候,章德率嘴角的笑意就出来了。其他人不明所以然,出于尊重,他并没有强行打断于旸的解释。 “所以那个你的就是王余洋,余下的余,海洋的洋?”章德率突然提高了嗓门追问坐在后一排的男生。 “对!”男生爽快应答。 “你过来领书。”章德率这么一说全班同学都有些吃瓜看热闹的劲,都有点搞不懂章德率的操作。 随即他便跑下了讲台,又到于旸身边的桌子,别过板凳,把学生表放到于旸面前询问。 “我刚看了下,学生表上没有你的名字。你是不是走错班级了?”章德率有些温柔,突然靠近的空气,于旸像是闻到了一股衣服上的清香。 瞬间脸红到耳根处。 于旸有些尴尬,她强行假装镇定,把名单表仔细看了看,确实不是她的名字。 “那…我再去下面找下吧!”于旸只觉很尴尬,她把桌上的本子麻溜地收捡到书包里,一路小跑到分班榜前,寻找自己的名字。 好在是即将晌午,别班的安排也是先把书领了,然后班主任做宣导工作,只是眼下,于旸还没找到班级,心里着实慌了起来。 终于她在十一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她再三确认了下,这才一路小跑回去。 等她到了班门口,班主任已经在点名安排发书了。于旸害羞地走进去跟老师打了声招呼, “你叫什么名字?” 跟章德率相比,老师的言语里透漏出一丝霸道强势。 “王于旸。” “哦,那会点到没人应。我们课堂不允许迟到。以后注意啊!”班主任有些凶,皱着眉头开始杀鸡儆猴。 果然是有班主任在和没班主任在班里纪律情况截然不同。听着班主任的教导,于旸胆子小直接被这位有点凶的班主任的话给镇住了,她只得点点头,表示下不为例。 作为一个看脸的人,于旸也没放过班里的任何一个男生。稍微好看一点点的,个子却不高,就大众的审美,男生整体外形并不优秀。 她悄悄叹了口气,心里甜甜的,瞬间把思绪拉回了半小时前跟章德率的接触空间里,欢喜地不能自拔。 终于下课了,为了还想再假装偶遇,于旸特意跑到七班阿玲所在的班级。 “你知道吗?我那会进错班了,我实际是十一班。”于旸特意选了两个班之间的楼道,背后围墙,目光所及都是假装掩饰。 “啊?不好意思,我起初看到了,我还以为你上了高中名字是你户口本上的呢。”阿玲面带歉意解释,虽然搞错了,但她也是无心。 于旸还正准备安慰她来着,就听见身后方传来一个声音。 第128章 不辞而别 “这不是跟你同姓同名的妹妹吗?”于旸对这声音并不耳熟,只是一转身便看到了八班那个跟自己同名的人---王余洋。 他虽然没有长在于旸的审美上,但他刚初一就已经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在班上也着实是个大块头。他对于旸笑笑,没有尴尬也没有接话,俩人对视了一眼他便走开了。 可能是因为个子高,那天在班里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今天猛然站在身边,距离感就产生了。 他虽然有些生冷,但相比较跟他身边的那个染了发的男孩,又多一些世俗稳重。用于旸后来的话讲,看着人是靠谱些。 “哈哈哈哈…你们这真是有缘分!”染了深棕色头发的男生饶有兴趣地盯着于旸看了好一会儿。这场面哪是自尊心强的于旸能受得了的,她只觉得一阵尴尬,随即红了脸。 尽管对方其实也没讲几句话,但在旭阳看来,脆弱的自尊心被人看见了并揭穿了出来。 “你们班同学?”阿玲一脸笑意地询问于旸,俨然做好了吃瓜准备。 “不是,八班的。”于旸淡淡来了这么一句,她刻意往教室里面暼,却还是没有看到章德率的身影,她有些失落。 刚准备扭头动身跟阿玲道别时,一转头就撞见了他。穿了件白色衬衣,本身人就白,清爽舒服的感觉一下子就上来了,更何况她再次闻到一股清新洗衣粉的味道。 “哎哟!”于旸叫了一声,等她站稳,自己已经在高出她三个头的章德率的怀里,他修长的手指搭在她肩膀上,时刻保持着男女授受不亲的拘谨。 “你…找到班了吧?”章德率人很实在,看见于旸也并没有假装无视,而是上来就问出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找到了。”于旸也没想到章德率竟然会主动跟她打招呼。 “找到了,就在后面。”于旸扶了扶眼镜。小心脏已经跳动地不受控制了,低着头红着脸说出了这句话。 说完,章德率离开,于旸也想趁这个机会撤退,却一把被阿玲扯住了。 “那谁啊?好帅啊!你竟然有认识帅哥,不介绍给我。”阿玲这咋回事?怎么上了高中,人也开放太多了。 这让于旸有些刮目相看。 “下次我来告诉你,这马上要上课了…” “叮铃铃…” 于旸话还没说完,上课铃声响了,于旸赶紧麻利地往教室跑。她可不想再被凶神恶煞的班主任逮住,继续说教。 回到教室后,于旸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班主任还没到,教室里的热闹也还在持续。她回想起刚才的情景,没忍住心里甜得腻,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在学校,只要跟知名人物有接触,哪怕是简单地见面打招呼,都会让旁人羡慕三分,更何况阿玲也想知道原委,这让她更加惬喜。 直到于旸还没反应过来,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她不用抬头看,就知道班主任进门了。 “好,今天把数学课本打开,翻到第六页…”班主任做事毫不拖泥带水,上课就是直接进入课题,不说一句废话。 也正是这样,让于旸有些郁闷,心理压力陡增。这高中生活就是不一样,好在她也能及时调整过来,毕竟一切都是新鲜的,于是她带着所有的新鲜感,投入到了解数学题中。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股积极向上的力量让她决定好好珍惜体验高中三年的生活。 可一开始就不喜欢班主任,到学期末结束还是不喜欢,就像从初中开始不大喜欢的数学、物理、化学到了高中依旧不喜欢。 只是很多时候,她不懂拒绝也是一种选择。 由于班级离阿玲的班有点远,加上班主任强调过不许在课间串班。她就没再敢往前面那栋楼去了。 好在是同一楼层,于旸倒是有几次愿望成真,还真在厕所门口遇到过大高个儿和章德率。 只是碍于在厕所门口,章德率也没再主动跟她打招呼,她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抱着能见一面就开心的喜悦。 高一她开始跟班上同学慢慢熟悉了,她最近结交了一个皮肤虽然有些黝黑,但人却整得很精致的小女孩当朋友。 俩人第一次见面,于旸就觉得很乌龙。 “你也叫王于旸?”女孩嘴角带着笑意,意味深长地主动搭话询问。 她的一个“也”让于旸很是好奇。这个女孩一定不知道她在别人班里闹出来的乌龙。 于旸为表示礼貌,点点头承认了。 “我有一个朋友也叫这个名字。”她笑笑,于旸心里想,这名字重复率这么高吗?她本就不善言辞,也没多问。 要说女孩子的友谊建立起来也是非常迅速的,于旸本身性格就属于别人只要主动一步,她就能朝对方走上九十九步迎接。 俩人就这样,成了一起上厕所的伙伴。某天在卫生间门口偶遇了王余洋。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燕子的第一反应不是上前打招呼而是有些慌张地跑进了厕所。 于旸正纳闷,被棕色头发男孩喊住,“咋又遇到你了?”男孩脸上有些戏谑,于旸也不清楚为啥招惹了他。 “快看你同名同姓的妹妹…”于旸刚转身想怼他一顿,就看见了章德率从里面出来,双手半举,明显刚洗过手。 棕色男孩这么一说,一行人都把目光聚集在于旸身上。 “你在十一班?” “你咋知道?” “那边不就只有一个班吗?” 于旸这才反应过来,也是。他们班作为年级最末尾的班,被合理又公正地分配到了另一边。于旸点点头,不得不承认章德率的聪明。 可能是每次见面,都会说上一两句话,于旸倒也没再脸红,反而是能够很坦然地面对章德率,尽管每次目光相遇时,她总是习惯性低头闪躲。 分别时于旸有些尴尬,她是要进女厕所的,而章德率还在厕所门口跟另一个染发的男生站在了一起,像是等人。见状,章德率也尴尬,伸手示意于旸自便,俩人的这一幕倒是让染发男孩笑个不停。 “你们俩咋回事儿?我就说她跟他有缘分,赶快让他去认个干妹妹算了.....”于旸隐约听见染发男孩的声音,说着她听不懂的信息内容。 她的世界里只有刚才遇见章德率的兴喜,她把对章德率的喜欢放在了心里,没有跟任何人讲,包括那个不知道见到谁就跑路了的朋友燕子。 “哎哟,你咋在这呀?”于旸还沉浸在刚才跟章德率互动的甜蜜场景里没回过神儿来,转弯进厕所看见燕子正躬着腰站在这像是偷听。 “你和那个跟你同名同姓的男生什么关系?”燕子拉着于旸要追问。 “没关系啊!你刚才怎么突然跑了?” 面对燕子的提问,于旸很不解,但想着课间时间快要到了,要赶紧去上个厕所。没想到却被力气大的燕子扯着胳膊一下子给拉了回来。于旸有些生气,不明所以然。 “我刚才就是想上厕所急的。你不认识那个男生吗?为啥他旁边的人说你是他妹妹?” “你问的是哪个?我先上个厕所。” “就那个高个子的,跟你一样名字的。”于旸刚准备脱裤子蹲坑,燕子就跟上来了,这让她有些害羞,提着裤子一脸严肃询问,“你....你走开,我要上厕所。”说着她有些脸红。 “我也是女生,又没事!”燕子一脸无所谓。 “不要,你...你先走开。”于旸不乐意,并不理会燕子的无所谓。 “你快说呀!”说着燕子转过了身,于旸这才肯脱下裤子,见燕子这般追问,倒是让她觉得很不自在,也是头一次上个厕所还被人追着。 “认识也不认识,就之前走错班了,认识的。”于旸皱着眉头,想到那个时候心里一顿社死,她能蠢到进错了班,关键是还被那个班里的所有人知道,包括那个当时并没有注意到,却看见于旸一次就喊一次妹妹的染发男孩。 于旸如实交代,她也并没有瞒着燕子任何事,反而是燕子的反常行为倒是让于旸大吃一惊。前面还在好奇燕子为何突然就一下子往厕所里面冲,听她解释了是想上厕所,也就没再多想。 “话说,你问他干嘛?你上次说的跟我同名同姓的朋友不会是他吧?”于旸猜到了结果,便脱口而出了她的疑问。 “没有就是问问,长得还挺好看的。”燕子倒也直接,并不像于旸一样把对异性的喜欢放在心里,而不愿表达出来。 于旸笑笑,本来还想跟她扯,章德率才叫帅,但又怕她小女孩的敏感,猜透了自己的心思,便没再接话。 “哦哦,我以为你之前说的朋友是他呢!”于旸准备提裤子走人了。 “不是。”燕子倒是自觉没再追着于旸问,而是一个人默默走出了厕所。 从于旸知道燕子喜欢跟自己同名同姓的男孩之后,便每天下课后陪她去厕所蹲点,假装偶遇,尽管每次都是互相打个照面。 每每燕子邀请于旸一起去上厕所,俩人都心照不宣,为了能赶在下课的时候去趟厕所,她们还为此买了一个800ml的塑料杯用来喝水。 其实燕子不知道,于旸表面是陪她去厕所偶遇,但实际上于旸也有自己想要偶遇的人。后来她们不仅摸清了俩人上厕所的频率和时间段,还有他们平时一起行动的几个人,至于什么关系,于旸依旧没有弄清,只是后来再也没见到章德率了。 而这边燕子对王余洋的喜欢也没有进入正式的追求阶段,比起于旸的默默喜欢,她的舔狗行为也表现地很含蓄,在于旸看来俩人都一个性格,都怂得很。 但转念一想,比起自己燕子长得更好看,人也不自卑,甚至她觉得燕子很勇敢,敢于把对王余洋的喜欢跟旁人说道。 自从王余洋进入了燕子的世界里,她就没再提起她之前说的那个跟于旸同名同姓的朋友。直到有一天,于旸放学路上看见早就离开教室的燕子坐在一个男生的自行车后抱着一个人高的大熊,高调地行走在校园的时候,她惊呆了。 她攒足了一夜的疑问。 “我昨天放学看见你了,你抱着好大的熊啊,谁送给你的?”于旸没等燕子坐下来就开始追问。 “是我的一个朋友。”燕子回答,表情淡然,一副并不想跟于旸多解释的意思。 她这反常行为倒是让本兴致勃勃打探消息的于旸也被冷了下来。 于旸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甚至也清楚似乎没必要多问了。默契就是,她不想说,你也不想问,于旸想到这样的场景应该是之前跟张云云吵架后的样子,俩人谁也没再理过谁,一年的友谊,也是在一次吵架之后,互相心照不宣地再也不讲话。 这种感觉让于旸很是难过,但她也没有过多表现她的不开心甚至是责备。 “一起去上厕所吗?”终于等到下课了,于旸主动上前询问,以前跟张云云的不欢而散,让她至今耿耿于怀,如果当时没那么倔,现在也不至于后悔当时没有好好告别。 想到张云云她就很内疚,明明之前在一起玩那么开心,为什么最后因为犟就弄丢了好朋友?她害怕失去,太害怕了,所以在面对燕子的时候,她吃一堑长一智,甚至宽容到给她空间给她时间,总觉得她会跟自己说的,包括她现在的恋情。 “不了,我想睡觉。”说完她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此时倒是换于旸哑口无言了,她只知道自己好像该闭嘴了。 明明已经很生气了,但却还是忍住了。她一个人默默地去阳台上站了一会儿,透过窗户,看见燕子还是刚才的姿势,她知道她在熟睡,却也以为她还在生气。 虽然是通过燕子那会跟她讲话的态度来细品出来的生气,但真的不知道燕子真正生气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她很无奈,很想哭,看了看远处的厕所,也没有章德率的身影,她很是失落,有一种被抛弃的失落。 第129章 文理选科 一直到高一上学期结束,于旸都没搞清楚,燕子生气的原因,后来上到两个月,调整了座位,俩人之间也越走越远。以至于后来燕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辍学了,她都没注意。 只是于旸从别人口中得知,于旸当时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当然也包括燕子跟她说喜欢王余洋也是真的。 “她辍学了,追她的那个男生家里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爹妈甚至是奶奶全家齐上阵,骂骂咧咧跑到班里去蹲那个男生。” 同学描述得绘声绘色,这个同学跟追燕子的男孩是一个班的,加上男孩的奶奶还去教室蹲他,这才被同学们知道其中的内情。 于旸也不知道真假,偌大的校园,她再次孤身一人已经对学校更为熟悉了解了。 她也怅然若失过,但眼下有件更让她左右为难的事,那就是文理分科。到底是选文科还是理科,她内心摇摆不定。班主任在讲清楚了选文还是选理的宣讲中,她也没听出到底是哪个好。 老师在课堂上没有讲出两个科目如何选择的答案,还强调同学们回家跟家长商量。这对于于旸而言,与其说是跟家里人商量,不如说是让她自己做决定。 到底是选文科还是理科?于旸有些忧愁,按照自己目前的情况来看,理科像数学、物理、化学她都不怎么行。该怎么形容这种不行呢?就是上课的时候听天书,下课做题像没学过....但反观文科类目,历史、政治、地理都要背,想到背诵,又是头大。 于旸其实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小学时候学习成绩好,长大了成绩就这样一落千丈,苦恼归苦恼,性格积极乐观又是她。人小小的,但总是一副很认真听讲的模样,这学习态度倒是让老师甚至同学们有些钦佩,但一波操作之后,成绩却不理想,倒也是让人怪为难评价的。 很多时候因为于旸看起来的努力和认真让旁观者都一副肃然起敬,人家虽然学习成绩不行,但学习态度很端正,所谓的端正标准于旸自己都不清楚,但在老师们的评语里屡次看见这样的字眼。 回到家后于旸很是纳闷,弱弱地喊正在忙于给大侄子冲奶粉的肖芳,告诉她现在班主任要求跟家长一起确定下是选文还是选理科,周一给填表,分班。 毕竟成绩不好,于旸有些心虚,加上她心里对于选文科还是理科并没有谱,所以只能把这个选择权交给不识字的肖芳手里。 “你说的选文还是啥选理,你那些同学都是怎么选的呢?”很明显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肖芳的理解范围,她连课本都没摸过的人,但见于旸说的,她倒也很在意,尝试在询问中,了解一些。 “他们大多数应该会选择理科吧!也有的选了文科。”于旸举例说明,上次放假之前有遇到阿玲,她就是说自己想选文科。其实于旸也想选文科,但又不担心拗不过肖芳对理科的认知,她也没怎么跟肖芳解释太多。 “等吃过饭去问问阿冬选的啥。”肖芳很淡定地擦擦手上的水,刚洗了把脸,准备吃早饭了。她说的也不无道理,毕竟阿冬是高于旸一届,去通过他或者他妈了解一些情况,这样做出的选择才会更准确些。 于旸只好答应,尽管她内心很是纠结,与其这样盲选,倒不如多听下别人的意见,到时候再综合考虑下。不管是文科还是理科,最终都是为了以后毕业能找个好工作。 这就是大人们常常给她灌输的思想,特别是肖芳。自从知道大哥毕业后就没有找到特别好的工作,加上跟大哥同龄的人但却提前辍学的,却在外地赚了些钱,这倒是让肖芳很是“眼红”。以至于她以自己看到的一切去总结起后一代人的经验, “看你大哥也是上大学的,还不抵人家没上的,你看看上个学是为啥?”这是肖芳经常拿大哥的例子来劝导于旸要好好学习,别考大哥那个专业,用她的话讲就是不赚钱的大学就是白上。 在做学业的选择时,肖芳总是喜欢趋“钱”,就像这次的文理分科选择,以她的认知并不足以知道文科好还是理科好,所以她去找阿冬看他之前的选择再去做判断,这对她们而言无疑不是好事。 肖芳抱着大孙子,带着于旸到了阿冬家,刚好也是赶上放假,都在家。 “阿冬,你那个当时选的是文科还是理科?”肖芳没有兜弯子,开始直接问。 “理科。”阿冬这孩子也老实,听见大妈询问,倒也认真回答。 “于旸也是要开始选文选理了吗?”刚从外面走进来的老四媳妇,笑着跟大嫂肖芳打招呼。 肖芳笑笑,“是啊,咱也搞不懂那些,就说来问问阿冬。” “我选的是理科,文科将来不好找工作。”阿冬接话,一副对未来就业市场看得很透彻的样子,他的这份坚定全都被肖芳看在了眼里,准备讲是这一句话让肖芳表示认同。 一旁的老四媳妇笑笑,“别听他的,他当时选理科还是因为文科像地理、历史、这些科目不爱背,要说一定要选理科,这几年后的事情谁能知道哎?” 肖芳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也意识到了老四媳妇儿讲话的滴水不漏,倒是孩子阿冬,一脸坦诚,既然如此,肖芳自然也就明白该怎么帮于旸选择文科还是理科了。 “那确实是。”肖芳笑笑附和,“阿冬说的也没错,他们现在就是要学一个以后能好找工作的专业,你看看俺家阿福,选的那啥工作我都看不上,要是以后于旸能学个跟他大叔哥那个专业就好,听说能挣钱啊。” “哈哈哈哈.....谁知道呢。”老四媳妇儿笑笑,她一向是个精明人,从来不喜欢与人争论什么,听着肖芳的吐槽,很明显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劝说,但眼下自家儿子阿冬却不看眼色的乱讲话,倒是让她很无奈。 她也不是说文科不好,或者说理科一定行,就像她自己理解的,一个确实是相对就业面积广,另一个主要还是因为阿冬对文科的类目并不是很感兴趣。都说男孩子偏理性思维,女孩子偏感性,那些文科类的东西学习起来相对于男孩更有优势些。 总结而言,阿冬选理科这事,他们家根本就没有很隆重地拿出来商讨,也只是看孩子自己的选择。她其实也能理解肖芳,既然有前一个孩子走了不赚钱的路,那后面的孩子指定是不能再让他们入坑。 虽然说她也并不指望着以后孩子能赚更多的钱给自己花,但对钱的大谈特谈,却也是让旁观者们产生了偏见。他们暗里心疼肖芳的孩子们,一个个长大后都会被逼着要债。 就连还未成年的于旸都有这种感觉。 钱或许对于有钱人而言,并不算什么,但对于穷人家来说,谈钱就是带有侮辱性的字眼,孩子也一样。 其实说到这里,王元兄弟几个家庭都不怎么富足,只能说都是普通家庭,相比较而言,王元在老家的赚钱能力还是要比另外两个兄弟要强很多,其中也包括了老四家。 老四因为小时候手指残疾,也算是个残疾人,平时能干的活也就是出门去工地上打零工。家里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自从十几年前从村里搬到马路边上,家里就还是一个平顶房。 比起于旸,姐弟则更有迫切改变家庭经济状况的心,而这一切似乎也都在肖芳眼里,上一代人致富已然没戏,主要还是看下一代人的努力和选择。 “你听听,还是理科好,以后找工作就业面广。”肖芳几乎是重复了阿冬的话,她对于旸不争气地说道。 “那她是想学文科还是理科?”看见肖芳对孩子有些咄咄逼人,老四媳妇善解人意地询问。于旸还讨厌肖芳的就是这点,从来没有跟孩子商量问题的主动,习惯上来的否定和责怪,她没有的温柔和耐心,让于旸对别人妈妈的温柔,很是眷念依赖。 “我?文科理科都可以。”于旸怯懦地说了声,她确实自己没什么主见,加上文科和理科的科目对她而言都是差不多的成绩,也没有很明显的差别,总之一句话就是都很差。 这让于旸很是羞愧,聊着聊着就谈到了成绩上,她已经预知了等会妈妈肖芳的指责和说教。对于这样必踩的坑,她小心翼翼,只能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她也不想搞得这般无知,但在既定选择面前,她也没有说服力去争取自己想选的科类。 “你看看她,这也可以,那也可以。”肖芳一脸无奈,小两岁的于旸跟阿冬相比,没有主见、没有完整的大人思维,没有对学习的认真研究等,最重要的是没有人家学习成绩好。 只是她这种当着外人的面揭孩子的短,她却从来没反思过,青春期孩子的敏感和介意。 “小孩都这样,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小女孩以后长大又不用养家,随便找个什么技术学学,能养活自己不就可以了嘛?” 老四媳妇安慰道,果然会说话的人就会让人舒服,不仅仅是宽慰了肖芳还安慰了于旸。 想想也是,肖芳尽管不是很认同女孩长大了就一定要靠着男人,但像她这样不靠男人的却也累死人。 “靠男的还不是累死人呢你们天天说她爸挣钱,挣钱呢我还不是没跟着享福?”肖芳有些不满。 “你那是太能干了,这也干,那也干!”老四媳妇儿笑笑,想转移话题。 “你不干咋弄?家里活儿他不摸,别人要货的一个电话打来,他爬起来就走,有时候一走就是一天,屋里活你能不摸?田里庄稼要抽水,你能不抽?” 肖芳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哎!就是让于旸以后学个技术,养活自己,现在哪个男的能靠得住!” 要说起吐槽自己的婚姻生活,老四媳妇儿则比大嫂肖芳更有发言权。她也是一肚子委屈,两个孩子也从小更依附她一些。 比起这个家长里短,她更想听点不一样的,“你弟媳他们那边不来领了吗?”她是见于旸跟阿冬去门口找姐姐玩去了才小声追问的。 “没!去年暑假里把两个小孩都接去北方了,也没见说把于旸也带过去。小时候养大了,我说给她送过去,玩了两天死活要回家,最后不又送回来了。” “那这明儿还认不认呢?” “还是看她么,还有俺弟两口子,这事我和王元也做不了主。” “那是,现在不是俺娘在照顾么,这不认也都是亲人。认了,以后你老了也还是会买肉煨汤你们喝。” “哪啊,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到我们的好。” “你瞧你这话说的,于旸这小孩不像是负恩忘义的人。你这照顾的都不会白照顾。” 老四媳妇儿把肖芳又哄开心了,她不但没计较王元家里活,田里地不管不问,而是自己亲力亲为。她这个人性格就是如此,有活就干,从来不怂,跟同龄女性相比,直接秒杀一群。 以前努力干活为了爹妈和身后一堆手无缚鸡之力的妹妹和唯一的弟弟,眼下成家结了婚,就又努力上进为了家为了孩子们。 她什么时候能为自己?所有家里人都避而不谈这种“自私”话题,而让人也都没那么高觉悟,自己偷懒舒服了,却也见不得别人有样学样,更何况很多聪明人都是自己享受,却又羞耻于把这一爱好说给其他人听。 回到家,肖芳难得的冷静温柔,“那就选理科好不?不是说理科好就业,以后工作好找,文科能找的工作不多。以后别找你大哥那专业,别人都那么能赚钱,就他待一个地方蹲着不赚钱也不走!” 只要提到对上学价值的判断时,肖芳总是会拿大哥这件事来说。 于旸内心很不爽快,总觉得肖芳是个财迷,好像做什么事都要谈到钱。平时也大多时候看她提钱。 比如上街买菜,别家大人再不济都会给家里小孩买点零食水果吃,而她舍不得买。 比如上街,王元肉割多了,她会一顿吵,骂他不知道节俭。王元也好脾气,听着她啰嗦,没跟她计较。 总而言之,所有需要花钱的地方,肖芳总是会想办法能省则省。 第130章 新朋友 说到钱,于旸尽管很委屈,她总觉得跟别个同龄人,别人都没有大人追着要还钱的,只有肖芳总喜欢半开玩笑。 这让于旸很不开心,当下到了文理选科阶段,却还是会把这跟钱摆在一起。 “行吧,我就选理科。”她有些无奈,又有些赌气较真儿,既然说选理科以后就业机会多那就选理科,又是谁说女儿不如男的呢?没人知道她有多想快点赚钱。 于旸总是觉得只要离开家,哪里都是自由。现在到了高中,跟奶奶一起生活更像是对初一的她的弥补,有的是对吝啬童年,想买的东西从来不被满足;另外还有一层含义就是,申霞和肖安对她爱的弥补,她是这样一直给自己洗脑,不被偏爱的孩子有什么资格恃宠而骄?还不是给了台阶就赶紧下? 可于旸并不是因为圆滑,而是因为单纯善良,她以为的都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尽管过去的童年也有让她再也回不去的遗憾和痛恨。 终于等到了新学期,虽然好朋友都走了,但好在是又要分班。这次她没有再迟到,眼镜也是在跟肖芳的请求下,安排老四媳妇儿带她去城里检查的,认字就是好。以前因为婆婆袁氏的不公平照顾,妯娌间的关系也不是很好,但一直以来,肖芳和老四媳妇儿关系就不错,没有矛盾,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用在妯娌之间也很适合。 因为上学时间开在正月十五之后,申霞肖安带着一儿一女也回家过年了,但鉴于他们一家子跟奶奶能多待两天,打电话通知过于旸,先自己去买饭解决两天,过两天再把奶奶送过去。 其实于旸也明白,奶奶也是七十多岁满头白发的老人,因为本身也有病,每年肖安都会从外面带药回家,没药了也会联系于旸大姨夫帮忙去采买。 于旸到校园后,就径直跑去分班榜前,这次因为是文理分了科,新班级相对之前就好找很多。 高一下学期上学的心情跟高一上学期的截然不同。 校园的灌木丛还是那些,只是有些还在雪里被掩埋。分班榜前也不再有家长的身影,都是一群群有些已经找长了个儿的同龄同级学生,于旸也有遇到几个之前高一班里的,但由于从来没接触过,相视一眼后便没了交流。 高一上学期的教室人很多,很多同学基本上打不到交道,哪怕是一个学期大家进的都是一个教室。 这其实对像于旸这样慢热而又腼腆的人来讲,更是一件求之不得事。她不喜欢一群人疯,只希望有一两个好友,能上下课一起约个厕所,上体育课能一起约着参加活动。 说到这里,她又想起了燕子。 于旸也不知道燕子有没有跟追她的男同学在一起,甚至包括说她的下落。 于旸算是比较早进教室的,尽管她觉得很早了,却还是选择了一个靠后的座位。等人来得差不多了,班上来了一个短发高个子瘦瘦的女生。 “我可以坐里面吗?”女孩说着一口标准又好听的普通话,于旸有些露怯,二话没说,立即把自己的凳子往里挪,方便女孩进去。 好在是配了新眼镜,于旸得以看清女孩的模样。短短的头发,笑起来几乎看不见她眯着的眼睛,但最令于旸羡慕的是,皮肤很白,个子也高挑。 “可以借我一只笔吗?”女孩礼貌询问。 “可以。” 这个同学是来上学的还是来体验生活的?作为一个学生,既然来上学为什么连笔都不带? 尽管很纳闷,于旸还是生涩不敢多问。相反,女孩在借到于旸的笔之后倒很是主动。她好像是看出了于旸的疑惑。 “我是今天才从北京回来的,票比较难买。”原来是从北京回来,怪不得讲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听她讲普通话很好听,于旸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要说普通话。 她虽然很想搭话,也有很多礼貌或者不礼貌的问题好奇想问,但还是犹豫了下,淡淡地回了个“哦。” 见状,女孩并没有因此停下追问,“你qq号是多少?我加下你。” 好在是班主任还没来,教室里已经叽叽喳喳地像菜市场了。见女孩这样问,于旸一下子就红了脸。 “我…没有手机没有qq。”她犹豫着说出了这句话。早在高一下学期班里有手机的同学上课偷偷玩手机,就是qq,于旸没人给她买手机,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的qq号。 听到这儿女孩眼前一亮,开心地说道∶“我手机在我姐那,等下课了我去拿,借你玩,你可以申请个qq号,我们加下好友。” 于旸怔了下, “不用了,我还不想。”她其实挺想的,别人都有qq号就她没有,但现在毕竟是刚开学,她是带着一腔热血来上学的,眼下任何会影响到学习的事情都会让她产生负罪感。 也是在聊了这么几句话之后,于旸觉得同桌不像是个学习成绩好的人,她甚至有些不开心,尽管对方有她所羡慕的一切外在。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并没有想停下话题的意思,一直追着问。 毕竟是新同学,于旸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比起之前想找个学习好的当同桌,但现在很明显于旸对这个新同桌充满了好奇。 “我叫王于旸。于是的于,日字旁的旸。”说着于旸在本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推给女生看。 “噢噢,好的,我叫吴晓,口天吴,也是日字旁的晓,好巧哦我们。”女孩笑笑,性格开朗得很。 于旸也是第一次被一个新同学热情招待,这个新同学之前在北京待过,还有个姐姐,至于为啥突然转回老家上学也是于旸的疑问之一。 就在这是,讲台上出现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手里拿着课本走上了讲台。此时台下依旧以前嘈杂,男人拧着眉毛上台,沉默地看着台下的新面孔。 于旸见状,第一反应赶紧立正坐好,强制把注意力和目光放在讲台上男人的身上,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他们高中两年半的班主任老宋。 见教室里的噪杂声,逐渐消退下来,某些调皮捣蛋的学生停止了叽喳转身坐好的时候,老宋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宋钢。 见教室安静下来,他开始讲话。 皱着眉头指着黑板上的名字淡淡地说了句∶“这是我的名字,我是咱们班的班主任。”说完又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道∶“这是我手机号,可以给你们家长,有事可以联系我!” 于旸这是第一次觉得一个老师的古怪。眼瞅着这个宋老师脾气就不是很好,但人家穿的却又是正式场合才穿的西装。 于旸虽然不懂什么是正式场合,但也知道从小学到初中,几乎没见过班主任会穿得像老宋这般认真体面。 老宋话确实不多,人长得也多显得不耐烦。讲事情的时候喜欢舔舌头,比如低头,比如手上非要摆弄些什么。 于旸也搞不懂大人的世界,更何况对方是老师。 “我来念名字,认识下,到的人站起来答个“到”就行了。”老宋人看着拧巴,但做起事儿来倒是有一说一不含糊。 “李萍、沈阳、崔浩、贺喜月…章德率…”啊?于旸心里一紧,突然一个男同学的声音传来,“他请假了老师。” 此时同样坐在座位上安静听老宋念名字的吴晓也并没有察觉到于旸的异样。 现在让于旸好奇的不仅仅是同桌吴晓的经历,还有那个章德率同名的人。 上次认识还是在去年,加上于旸本就不喜到处走动,后来也没再偌大的校园里见过。如今听到熟悉的名字,倒是说不上来的激动和开心。 但听见人请假了倒也有些失落。 好在是开学前一晚的两节自习课从晚上七点到九点。班上依旧是新面孔于旸谁都不认识,除了那位早班主任点名前认识的吴晓。 一下课,吴晓就离开了座位,还没等上课铃声响,她就带着她的翻盖手机来了。 “手机借你,你注册个qq号。”看见同桌递过来的手机,于旸楞住了,她很想玩,可她从来没玩过,包括说qq申请。 “我不会。”于旸怯懦又小声地回复。 吴晓已经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随即丢掉的还有一个小巧可以插耳机的mp3,她把耳机从耳朵里拔掉,接过于旸递过来的手机,教她操作。 “你的qq号想好叫什么名字吗?”吴晓一直盯着屏幕开始操作,头也没回地询问凑过来看的于旸。 “没想好。”她继续有些尴尬,说这些话的时候脸都红了,她也不是性格内向扭捏,而是总觉得没有qq号是件很丢脸的事。 “那我就随便帮你起一个,但你要想设置一个密码。” “密码可以随便说吗?” “不可以,你自己的就要记好,别被别人把号偷了去。”吴晓跟于旸解释,尤显得耐心,这样于旸对她瞬间很有好感。 “好了!你拿笔记下你的qq号和密码,以后登录就用这俩。”于旸麻利地记下了自己的号。 “我来教你,这里面都可以玩。”说着她点开了蓝色小地球状的图标,稍等了一会会就加载出一个界面,里面有相册,有留言板… 吴晓很耐心地跟于旸介绍完,她的手机也借于旸在玩。第一次玩手机的于旸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她也不敢到处点,通讯录里的好友,只有吴晓一个人。尽管如此,她也很兴奋,思忖着哪天去找下阿玲,把她的qq号也加上。 想到这里的时候于旸很是自豪,也不知道阿玲有没有qq呢! 玩了片刻,于旸就将手机还给了吴晓。虽然很是新鲜这种电子产品,但毕竟是别人的,玩一会会就好。 见于旸把手机还回来,吴晓举着mp3,询问要不要听歌。 “嗯。”于旸轻声点头,一戴上耳机里就传来了许嵩的歌声。 “这是我最喜欢的歌手,唱的还不错吧?”吴晓眯着眼睛追问。 “好听。” “他叫许嵩,我买了他的专辑,我这里都是他的歌。” 这是于旸第一次听说的明星,也是第一次理解追星的含义。 于旸不懂也不大理解,但毕竟对这些也不熟,倒也没大细问,也没做任何评判。 俩人正准备听吴晓推荐的下一首时,老宋从外面进来了。吓得于旸一个哆嗦,赶紧把耳朵上戴的耳机取下,塞到吴晓的桌兜里。 吴晓静静地看着于旸的这一系列动作,没有讲话,也没有把自己左耳朵戴的耳机取掉,而是很淡定地把没塞进去的线往桌兜里塞。 顺势把自己的头发故意往耳朵边上赶。 对此,于旸却很内疚,颇有一种临阵脱逃的背叛意味在。 她没忍住,拿起笔在自己本子上写下,“对不起,刚才不好意思把你耳机线随便往桌兜里扔。” 写完小心翼翼地看着讲台上老宋的动向,悄咪咪地把字条递了过去。 “没事!”她很爽快,却也收获了于旸的心。尽管她的出现并没有满足于旸想找个学霸同桌,但也满足了于旸对心理健全的同龄小孩的好奇。 后来熟悉了,俩人基本上形影不离。吴晓从北京赶回来参加高考,毕竟原户籍都在家这边。 这次回来的除了她还有大她一岁的姐姐,家里还有个弟弟人在北京。 又是典型的一家三个子女组合,且两个女儿一个儿子。 看着阳光开朗的吴晓,于旸陷入了思考。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她不得不再次让自己被迫想起被送人的丢人经历中,也不免加深了对亲生父母申霞肖安的恨。 别人家都可以养两个女儿的同时再养一个儿子,而非把儿女从一出生就放在对立面,一直到现在经济开始富足,她也没有享受到自己该有宠爱。 难过归难过,她谁也不曾说过,包括一直陪读在身边的奶奶穆氏。她也不喜欢跟奶奶讲,她对当年这些事的介意,可能也是因为奶奶从来不像王元肖芳那般坦荡且包容。 第131章 是重逢 到了第三天,某天于旸还趴在桌子上睡觉,就被吴晓喊醒∶“你快看!那个叫长得帅的男生,回来了。” 于旸眯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朝她走来。 眼神对视瞬间,于旸的心也跟着加速跳动起来。 果然还真的是他。 “你也在这个班呀?还记得我吗?”男生看见于旸,上来笑着追问。 于旸倒是愣住了,男生这句话问得极好,从第一次相遇,到后来没再遇见,他被她写进日记里,所以又怎么会不记得呢? 于旸笑笑道∶“啊,不记得了。我们是好像在哪见过。” “我叫章德率,以前你走错班级,跟我们班一个男生同姓同名,忘了吗?” “噢噢…想起来了。”于旸吸了口气,她本就不擅长与人沟通,这下好了,所有女生的眼光就都在于旸身上停留。 于旸刷得脸都红了,除了被全班同学盯着看外,她也不擅长撒谎,如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不记得了,这多少有些尴尬,更何况她一向脸皮薄。 她只得尴尬笑笑,没人知道高一上学期她在卫生间徘徊多久,没再遇到的失落和难过,如今再相见,想想都想喜极而泣了。 等章德率坐回自己的位置,吴晓探出头趴在于旸身上,幽暗道∶“没想到我们老实巴交的于旸竟然还跟这么帅的帅哥认识!瞧瞧,这耳朵根子都红成啥样了!” 吴晓在耳边吹飞,让于旸觉得很痒,立即把脑袋撤回。 “你加他qq了吗?”吴晓又把脑袋探了过来,小声询问。 “没有。” 于旸没直接看吴晓的眼睛,说完话头赶紧低了下来。尽管已经尝试让自己平复下来,但脸上的红晕一时半会也没散开,于旸只觉得脸是那种在发烧的感觉。 “等下了自习,我去要。”吴晓淡淡地说,这倒是让于旸大为吃惊。 俊男靓女组合倒也是合适,显然她有些莫名其妙地想吃醋。 尽管如此,她也没做什么,毕竟对吴晓也讨厌不起来。 对于吴晓要去要章德率的qq这件事,于旸一直记在心里,与其说是吃醋担心,不如说是好奇。 第二天一早于旸拉着半睡半醒状态的吴晓小声追问,“加了吗?” 本一脸谁打扰我睡觉就跟谁有仇的吴晓却启神秘笑笑。 “你猜?” “我不猜。” “猜一下嘛!”吴晓边打哈欠流眼泪边逗于旸。 “快说,不说就算了!” 吴晓也没想到小小的于旸竟然学会了威胁人了,她实在是太困了,也没得耐心再去逗她,径直趴在桌子,反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丢到于旸面前。 “你自己看。” “啥?”于旸一脸懵,但还是接过了手机,打开翻盖,小心翼翼地翻到了企鹅头像的应用。 一点进去就看到了吴晓和章德率的聊天记录。 虽然吴晓没有备注,但对方qq昵称的zds倒是让她一眼就认出来了。 “你们聊天我看啥?我…不想看。”于旸有些生气,吴晓这是啥意思? 虽然嘴上是这么一说,但还是打开了企鹅头像,点进去赫然印在眼帘的是吴晓和章德率的对话。 “你跟王于旸熟吗?你有她qq号吗?” “熟啊,她的号还是我给申请的呢!” “分享下,我加下她。” “,她没手机不过。” “嗯,我也没带手机。” 看到吴晓说自己的号是她申请的,加上又强调她没手机,这让于旸盯着字就开始尴尬,那种感觉就像是当众出糗,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但再看到章德率的回复,反而是有种小开心。她甚至有些害羞地把吴晓的手机推一边去了,没有登她的qq,但却也一身轻松地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 “你们很熟吗?”吴晓突然抬起头,眯着眼睛歪着脑袋询问道。 “不熟,就之前初一上学期我进错班级了,然后就认识了,但也没啥交集…”于旸越说越怯懦。 她虽然很想跟对方沾点关系,但还是不忍心自欺欺人。相反,眼下他高调地跟于旸打招呼倒是让她有些怕了,毕竟人言可畏。 但说到底,认识是一回事,熟悉又是另一回事,只是于旸很诧异为何他还能记得自己。于旸也不敢多说什么,她也搞不懂吴晓加了章德率的qq是为啥? 吴晓转头又趴下了,突然被于旸用手戳醒了,吴晓一个激灵,径直抬起沉重的脑袋,作好学生状。 这是俩人成为同桌以来特有的默契。于旸也是看出来了,吴晓这个同桌并非是个学霸,用吴晓自己的话讲就是个渣渣,当然这仅仅是学习上的渣渣。 她上课总是喜欢打瞌睡,老师讲台上讲的正嗨,她在下面打瞌睡也打得最香。每每这种时候,只要遇上老师突然的点名,这时候同桌于旸就该隆重上场了,不仅会悄咪咪地告诉她答案,甚至还会伸手帮她翻到老师正在讲的章节。 于旸有时候很不懂,为啥不好好学习,尽管她也有在好好学,但成绩往往也并没有说服力,这让她一度也很是迷茫,是不是同桌的那种状态才是最好的,但又不甘心就这样。 其实同桌吴晓除却学习有些差,像社交、唱歌、溜冰、台球等年轻人喜欢的生活方式,她基本上都有所涉猎,且很在行,如果没有高考,她还可以选择去北京投奔爹妈,而于旸没有人可以投奔,当然也没人可以为她兜底儿。 就这样俩人成了最好的朋友,副科老师点名于旸会帮忙请假,打掩护,当然于旸也不是个大胆的人,打掩护多了,吴晓不怕,于旸倒是怂了。 这就有了吴晓的甜蜜输出。 “于旸最好了,会在我打瞌睡的时候提醒我好好听见,会在我逃课的时候替我交请假条,我爱她。”几句话说完,于旸就被征服了,继续帮她打着掩护,那段时间于旸以为会跟她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直到有一天,她回来说她要走艺术,还在校外报了课。这就意味着她以后很少会出现在教室,基本上时间都会在画室。这让于旸理解却不能接受。 其实除却吴晓班里还有几个同学也走了艺术,鉴于这种原因,班主任将座位又重新做了调整。 第132章 新同桌 等于旸搬到指定位置后,才发现,章德率就坐在她身后。 俩人简单对视了几秒,她便已经开始心跳加速。 以前还有吴晓可以一起聊聊他,现在一个人多少有些孤立无援了。她也不敢跟章德率有过多交流。 但说到底缘分这件事,没有人能把控,于旸也不例外。 还在上课,百无聊赖的于旸开始转笔,突然一下子笔帽飞了出去。于旸急忙顺着笔帽最后消失的路径,把头扭到了后面。 好家伙儿,刚好不好地落在了课桌下章德率的脚下。 目睹了这一切的章德率也自然地把头往自己桌子下面看去,偶遇上于旸伸过来的头,被对方礼貌请求,“麻烦帮我捡下笔帽,谢谢!” 听到这句主动搭话,章德率一脸痞笑∶“你求我啊!” 于旸顿时话被搪塞了,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要说熟吧,也没那么熟,要说不熟吧,他来这么一出逗人。 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是因为脑袋朝下血液流通过于顺畅,她整个人的脸刷得一下子都红了。 见她不知所措,章德率的小把戏也算是耍成功了。 他用修长的手指抓着笔帽,递给了伸开手掌的于旸,随即俩人从桌底下出来,不自觉都坐直了身体。 于旸的新同桌,眨眨疲惫的眼睛,看了眼于旸,随即又假装认真模样托着下巴听讲。 于旸其实不止一次暼见她在打瞌睡,上课就是用手撑着脑袋,加上本就是散着到肩的短发,如果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她在打盹。 于旸心想,她这操作果然是比吴晓要高级。 旁边这位同桌正是今天刚认识同龄女孩。女孩胖乎乎的脸上挂着笑容,时不时两个酒窝显现。 她好像自带淳朴,身上没有大城市转校生吴晓身上的忧郁和高冷,笑起来眼睛眯着,倒也着实一副可亲近的脸。 “你叫什么呀?我来帮你吧!”女孩笑着说话间伸手接过了于旸勾在手指上的保温杯。 “谢谢!”见同桌很是热情客气,于旸倒也放开了自己。以前高一上学期,因为阿燕的不辞而别,她整个人那段时间也陷入了无尽的自我怀疑中。 后来遇到吴晓,她甜甜的笑,宽容的心,积极的热情,以及放纵的自由,都让于旸感同身受的喜欢且追求着。 那种快乐很短暂,短暂到故事结束,她还是希望能跟吴晓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因为她的身上,总有她渴望着而不敢追求的自由。 眼下好在是换了同桌,她有幸又遇到一个热情开朗的女孩子,她很开心,似乎也忘记了吴晓转班的事实。 “翠翠,帮我捡下笔。” 于旸刚坐下,就听见身后一个男声传来,喊的还是阿翠的名字。 于旸好奇回头,就撞上了章德率的目光。 “你干啥?在哪?”阿翠有些不耐烦。但这种不耐烦,在于旸看来多少是有些喜欢的成分在,只是女孩子们都脸薄,哪能把喜欢二字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呢? 于旸不会,且她坚定认为阿翠也不会。 “在那。” 于旸搭话,语气温柔,虽然她是在帮阿翠的忙儿,但这却被章德率拿来当踩一捧一的话题。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一点没耐心,让你帮忙捡个笔,你都能这样…” “好啦,别说啦!烦死人了。” 阿翠虽然嘴上嫌弃得很,但身体还是很诚实。不仅帮章德率的笔从地上拾起来,还把分开的笔盖给盖上合好,才递到他桌上。 就这前前后后,阿翠也没有任何不悦,全程笑眯眯地跟章德率互相调侃。 “你看看你这态度…”章德率倒是表现地一脸嫌弃。话还没说完,阿翠转身伸脚一气呵成,只不过就差一点踩上了章德率的鞋子上。 “你有病啊?我这是新鞋!”干净鞋子差点被踩,这让章德率有些不悦,但也毕竟是小事,他吐槽之后,倒也没在意,只是很多时候的小动作,很明显是在防着阿翠的脚。 有时候阿翠课间要出去接个水什么的,把脚伸出来的章德率立即把脚收了回去。 细心的于旸后来发现,其实不论新鞋、旧鞋,章德率的鞋一向很干净。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因为有了互动,才会一步步加深。 这天正在上历史课。老师是个小个子男人,讲话很快,但性格过于柔软,以至于他的课堂上,台下什么小动作都有。 此时的阿翠被章德率一本正经地拽着卫衣帽子打扰。 “你是不是睡着了?” “我没有。” 一个在坚定地指认,一个在毫不犹豫地否定。见阿翠不承认,等她又持续性点头的时候,章德率用修长的手指戳戳于旸,指指阿翠,示意她去见证。 课堂上的认真听讲都抵不过看见同桌的糗状来得有兴趣。于旸很快也加入其中,看着同桌阿翠课堂上没有手撑着脑袋上下点头的动作惹得她忍不住笑。 抬头看了眼讲台上的老师,还在目不转睛地念着课本上的知识,不管不问台下学生的理解和专注态度。 见于旸笑了,章德率再次扯住阿翠的帽子,一拉,使得她被迫清醒,但继续不承认自己打瞌睡的行为。 这一拉扯过程中,大家看似都很快乐。突然背后传来一声,“钢蛋来了。” 章德率和围观看热闹的同桌立即一副认真听讲模样,吓得于旸也赶紧戳戳阿翠,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就在这时,班里突奇地安静,这整得上课的老师也慌忙往外看。果然没一会儿,“钢蛋儿”抵达现场。 讲台上老师也继续提高了嗓音开始完成他今天的上课任务。 钢蛋儿不是别人,正是班主任老宋。开学这么久,特别是班里那些男同学们就喜欢称呼他为“钢蛋儿”,于旸也不懂这是层戏谑还是种亲切。 都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句话用在班主任和学生们的“博弈”上更真实。 “钢蛋儿”几乎每天没节自习课都喜欢过来晃悠,说是检查课堂纪律,就是来严查那些上课期间不认真听讲,还喜欢做小动作影响他人的同学。 第133章 钢蛋儿 “钢蛋儿来了。”当这个消息传到于旸耳边的时候,她赶紧用课本掩护暂时喊醒了正打瞌睡的阿翠。 此时班里一下子安静起来,只剩下矮个子历史老师还在滔滔不绝地念着课本上的内容,见教室安静的突然性,他也清楚地往教室外看去。 果然出现一个身穿浅褐色西装,头发梳得铮亮的,但脸上表情一向严肃的班主任老宋。 班里男同学们都叫他“钢蛋儿”,这在于旸看来,并非是个好称呼。 其实也不怪同学们,老宋在开学第一天就给班里男同学们来了一个下马威。 大家都是第一天上课,至于上课能不能认真听讲是另一回事儿,最主要的还是跟新同学刚认识时的那股显摆劲儿要有。 开课头一天晚自习,老宋接班后,就开始立规矩∶“上课不许交头接耳,不许看跟学习无关的书,更不允许带手机进教室…” 说到不许带手机的时候,后排男同学们齐声,“咦~”来表示反抗。 “保持安静!要是被我抓到玩手机,特别是上课期间,让你们家长过来领!”老宋用最软的语气,说着让有手机的同学们讨厌的话。 说完皱着眉头,开始让大家看看书,保持安静。 至于“钢蛋儿”这个称呼的由来,有同学解释说老宋因为新剪了个发型,整个脑袋跟鸡蛋一样光,加上他名字里又带个同音的刚字。 第一天上课,天气还是没有好转,温度也没上去。大家对温度的执念起于讲台旁靠里面角落的一台饮水机上。 只要下课了,都有人冲出去去接已经烧开了的水,喝上一杯,暖流下肚,整个人温暖舒服太多了。 一直以来大家都秉持着公平原则,谁先到谁接,更没有男女区分,但到了老宋这,刚下课没多久,班上一个男生冲了出去,接上了第一杯开水。 “以后的开水,让女同学先接!”老宋皱着眉头,也没指名道姓,这一句话出来,没有解释,更像是命令。 那些一开始就喜欢唱反调的男生,虽然不爱喝水,但听见老宋这么要求,也都只能叹息表抗议。 果然从那以后,班上男同学没人再冲出去接第一杯开水,而是女生们互相争夺。 “你们听说了嘛,老班去年结婚的,今年生了个女儿。”阿翠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的消息,在班里传播。 “你咋知道?”有人不信就多问了句。 “不信你问章德率,他姑父也是班主任,跟我们老班一个办公室。” 这个消息,于旸知道,上次走错了班就知道章德率和当时班主任的关系。 “你说,是不是?”章德率正在用五毛钱一包的抽纸,沾水擦自己鞋。 被阿翠拍桌子提问,他懒得加入这种八卦里,便点了点头,表示信息可靠且无误。 于旸看了眼,这小包抽纸对她来说精贵着呢,没想到章德率奢侈到拿它擦鞋。 她心里这样想,却没讲出来,又被阿翠的八卦消息给吸引过去了。 “怪不得呢,看老班天天西装革履的总感觉他想笑又想表现地很有威严。” 前面的女生接了话茬。 虽然说老宋有被同学们起外号钢蛋儿,但这个名字女同学们都纷纷喊不出口,就直接叫老班儿。 跟章德率不同,于旸倒是挺喜欢听同学们讨论传播这些跟老师有关的八卦,当然如果跟同学有关她也不愿放过。 眼下她很喜欢这种融入大家生活里的日子,有说有笑,笑的时候于旸习惯性捂住了嘴巴。 “章德率,你的手机是不是也被老班儿收走了?” 阿翠突然转身,趴在章德率的桌子上试探性询问。 “问这干啥?” 章德率有些不耐烦,继续换了张新纸,擦另一边的鞋头。 “问问呗,是不是啊?”于旸倒是看出来了,阿翠就是个能屈能伸的主儿。 前十分钟还对章德率突然打断她打瞌睡而被吓得差点丢了魂的美梦有仇,现下似乎拥有了鱼的记忆。 在于旸看来,俩人平时就是死对头。于旸在日记里写道,“我有点喜欢章德率,所以不喜欢他跟班上的美女走太近,我会吃醋。 但见他只跟吴晓或者阿翠玩,醋坛子倒打不翻,而且自己也很喜欢看章德率和阿翠的互动,俩人都太搞笑了。” 日记的爱无解,于旸的更是。 章德率想逗一逗她们∶“想知道答案,加我q q。” “我不是有你的嘛?”他和阿翠俩人早在高一的时候就加过qq,想当时还是她主动去加的。刚开始也是觉得他有点帅,没想到熟了之后,又没办法直视自己当时荷尔蒙冲动的想法。见章德率这么说,她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她没有。” 于旸也没想到,自己加上章德率qq的方式竟然是这种。 别说于旸不敢相信,就连阿翠也是如此。 “你是说她吗?” 阿翠指着于旸问,这下子好了,于旸就是附耳听个八卦而已,没想到却成了八卦的焦点。阿翠笑笑,没见讲话,反其他人在旁边唏嘘,各个都带着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于旸。 于旸本就内敛,虽然说刚搬过来不久,前后座位同学们以及同桌对她都很友好,但青春期的少女不管多大的个子,只要讲到跟异性的接触,总是会被其他同学所误会。 更何况于旸脸皮又薄,加上很是自卑,现在班草章德率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要加自己的qq,多少是有些偏爱成分在里面,但就这份特别的要求,引得众人热血沸腾。 “嘁,这有啥,要看看人家愿不愿意给呢?你除非跟我们讲个八卦,我就让于旸把号给你。 这种控场能力还得是阿翠,她也显然看出了于旸的尴尬,然后巧妙地把话题拉了回来。她甚至不明白章德率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尽管她也会觉得跟班上其他女孩比起来,于旸并没有任何优势。 在她看来,于旸就是胆子跟个子成正比,人有多小,胆子就有多小,脸皮薄,还有些不自信,走路都是低着头,哪怕是一起玩得很开心,她笑起来总是会喜欢捂着嘴巴。 但她又善良且善解人意,毫无攻击力可言,总能激起别人的保护欲。她也直接怀疑章德率也是出于这样的心理。 “钢蛋儿来了。”章德率没有搭理阿翠的话,反而喊了一句,不仅仅是围观听八卦的同学们都急忙坐正了身子,半信半疑地把头扭向了后门,还有旁边无关人员也被这一喊声惊到。 “来了吗?”刚才吃瓜的人扭头嘀咕看了眼。 “没来!他骗你们的。”章德率后排的男同学接话,听他这么说,阿翠抄起桌上的课本对着章德率要丢过去。 第134章 借手机 打闹之后没一会儿,老宋就回班上了。 跟以往自习课不同的是,这次班主任手上拿了好几部手机。他一如既往地拉着脸,一副闷闷不开心的样子。 如此低气压,早他进班之前,台下已经一片安静,看书的看书,写字的写字,只要跟学习有关的一切行为,就连坐后排的差生都会学着认真。 要么是一本新书,翻了翻,上面还有一滩水渍,自己都嫌弃地赶紧换下一本。 “这几个人都跟我去下办公室。”老宋把手上的手机举了起来,示意道。 于旸抬头,隐约看到三部,一个黑色,一个棕色,还有一个白的。想到那会阿翠说章德率的手机也被收走了,于旸开始有些替他担心。 那几个手机被收的后排同学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等于旸扭过头看热闹的时候,发现除却章德率还有另外三个人,明明被收的是三部手机,却站起来四个人。 “你坐下。”老宋又开口了,却示意章德率坐下,其余三个人被老宋喊去了办公室。 等老宋一走,同学们开始七嘴八舌讨论起来了。阿翠作为八卦带头人,怎么能放过这个。 “哎!老班儿咋没让你去啊?没有你手机吗?” “有啊,你没看见我站起来了嘛?” “那他为啥不让你去?” “应该是因为不是我玩的吧。” 章德率看了一眼似乎舒了一口气的于旸有些无赖。其实问题到这儿就理清楚了,老宋拿他们三个自习课上玩手机的人,颇有点杀鸡儆猴的作用。 当然,还有不怕的同学,只是加强了后座门处同学的警戒,只要看到老宋及时发出信号。 就这件事,几乎有手机或者没手机的男同学们心里极其不爽,青春期的少年们各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对于管教极其严格的班主任自然也是他们上学的共同“敌人”。 而他们的敢怒不敢言自然讲究的也是冤有头债有主,老宋“钢蛋儿”的外号也得以由来。 于旸跟着自知无趣的阿翠扭过了头,开始做还没完成的作业。 等到中午吃过午饭就回教室的于旸,却突然在楼梯拐角处遇到了章德率。 此时的他正在打电话,出于礼貌于旸笑笑,准备离开,却不想章德率突然伸出一只脚,慌乱之下,于旸差点摔倒。 好在章德率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而于旸的脚完美地踩在了章德率的白鞋上。 “对不起,对不起…” 章德率笑着赶紧道歉,于旸也注意到手机电话挂断了。她原本很生气,但比起刚才的肢体接触,她的心跳加速却是因为紧张和害羞。 虽然对章德率一直很有好感,而这份好感就是来源于他优于其他男同学的好看,这份好看是她所没有的,也是因为这样,她自卑不已,特别是在章德率面前。 于旸红着脸回到了教室,章德率后脚也跟了上来。刚才面对章德率的道歉,于旸早就觉得问题不大,反而想起来自己不小心踩脏了他的鞋。 等她红着耳朵走进来后,发现班上好看的女生之一的小七也抬头看向了他们俩。 她的眼神盯着于旸有种说不清楚的意味深长,于旸迅速低下头,生怕被人看出了刚才的尴尬和胆怯。 于旸刚把试卷拿出来,就听见章德率跟班花讲话。 “手机还你。”是章德率的声音,没有礼貌客气,反而更多是恃宠而骄,俩人的关系也由此可见不一般。 于旸还在纳闷,他们俩关系啥时候这么好了?她的好奇让她竖起了耳朵,听着俩人的对话。 “嗯。”女生轻轻回了一声。后面就没动静了,于旸有些失望。 “算了,再借我打一次吧!” 又是章德率的声音。于旸今天来学校算是早的了,班里除了他们俩和于旸,还有几个后排男生在玩手机,看小说,一副事不关己的松垮状态。 拿了手机的章德率走出了教室,他却没意识到于旸坐在他前面的于旸一直在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比起对打电话的内容,她更好奇章德率和好看的女同学的关系。 她甚至一直在祈祷阿翠今天中午能早点来学校,这样她就能早点把她所知道的八卦去跟她分享。 在尝试让自己冷静之后,她选择拿出她最拿手的科目--语文试卷,开始做。 正在认真读着阅读素材的于旸突然被章德率的突然靠近给吓了一跳,心跳加速的瞬间,她让自己清醒过来,假装正常。 “我们加个qq好友吧?”说完章德率把手机递了过来,于旸定睛一看,是添加好友的搜索界面。 她虽然被章德率的冒失给吓了,但见人诚恳想加个qq号,倒也没拒绝,拿过手机,刚输入前三个数后,她手上停了下来尴尬笑笑,“要等下,我记不大清了。” “一共就九个数字,都不记得嘛?亏得你语文那么好。”章德率这人性格憨帅,但嘴啊讲话是真的直。 “没有,我的好像是十位数…”于旸被他逗得更尴尬了,更何况当时班里还有其他同学,包括那个至少在颜值和外形上看起来跟章德率很搭的女孩小七。 于旸耳朵又红了,而这些章德率都看在了眼里,此时他们不知道,背后的小七已经在带着被侵略者的目光盯着俩人的小把戏。 她看了眼,随即又低下了头,但又似乎并不满意,便直接开嗓。 “章德率你手机还给我,我准备用。”女孩小七讲话语气已经是在酝酿情绪了。 “等会儿,我先加个qq。”章德率还在尝试沟通,对于手机主人要求的归还,他似乎并不在意。 反而是听到这句话的于旸立即停下了寻找记录自己qq号和密码的本子,刚翻到那一页就闻到了醋坛子的酸味。 她正犹豫着给不给时,却被章德率劝说可以先加下,马上就还给她。 女孩小七没再讲话,见章德率拒绝了,她也从情绪中逐渐趋于冷静,开始把注意力换到化妆上面。 搜到于旸后,章德率主动发起了同意。随后退了自己的号,让于旸把号登上,同意下。 本就是他借别人的东西,于旸又再次尴尬住了,如果这是章德率的手机,她倒不会说什么,眼下这还是他借别人的。 于旸开始不能理解他这样的操作方式,但还是拗不过,登上了自己的qq。 第135章 加好友 “叮咛…”随着一阵手机声响,于旸顺利登上了qq。这距离上次登录已经过了小半年了,对于这个聊天工具的新鲜感,对于旸来说,是正起劲儿的时候。 她笨拙又生疏地操作着后台,在好友申请处,她赫然看到了两个相同昵称的人加过她,那个昵称很眼熟,就刚才她暼了一眼的章德率的号。 “你看我之前也加过你,但你没通过,都失效了。” 章德率语气里有些委屈,听他这么说于旸倒是有些懵圈,她显然已经忘记了之前吴晓把她qq号推给章德率的事儿。 “不是,我是没有手机,就没法上网。以前吴晓在的时候就还好能偶尔登陆一下。”于旸解释,她可不想就这件事被章德率误会。 听于旸在解释,章德率一个眼疾手快,把他最新的好友申请点了通过。 “你好了没有?我要打电话了。”于旸转过身就看见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讲话还有些冲的小七。 俩人目光对视时,于旸能感觉到“杀气”。 “手机还回去吧,等下她着急了。”其实比小七更着急的确实是于旸,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之前吴晓教上传的东西。 但他却醉心于带她熟悉各个地方地玩法,比如小游戏炫舞,飞车,自己空间的留言。 “以后我就过来给你踩空间,你也要给我回踩。” 章德率语重心长地叮嘱着。于旸虽然没玩过这些,但也都听说过。因为没有手机,自然是只能上线后,踩踩空间来增加友谊的见证。 之前她还去吴晓踩过,这次登录,自然也收到了吴晓的留言。 “好的,我知道了。”于旸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章德率把手机还回去。 一直以来,于旸就是个从骨子里自卑的小女孩。人很慢热,但熟悉了之后性格就会开朗很多。 这是吴晓之前对她的评价。 现在的她享受过跟吴晓在一起的快乐同桌生活,现在跟阿翠,她倒也挺开心,吴晓初到这个老家小城市的自由和灿烂让她被深深吸引,而今阿翠的活泼开朗搞笑,也让她受益匪浅。 但在长相上的不自信,谁也不曾改变过,她自己不能,哪怕是透过丑陋外貌,夸她可爱的吴晓也不能,就更别提长得白净端正的阿翠能治愈。 所以在班里,她看着那些长得好看的同学,心里的喜欢是自然而然的。当那些好看的人被放在话题中心的时候,她永远会选择避开。 因为她自卑。 小七这个女同学她其实在上学第一天就注意到了。人长得白净,脸上没有任何斑点,个子也不矮,一头被染过的黄发,是那个年代喜欢追求自我和自由的女孩们的标配。 青春、阳光、自信等等一系列所有美好的词于旸从来都觉得跟自己没关系。 要身高没身高,小学生的身高,圆圆的脸上还长满了雀斑,出生又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只要细想这一个缺点,都能足以把于旸幼小的心灵击碎,然后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好在她乐观。 她不仅对自己乐观,还对别人的不友好很乐观。 小七没看到于旸对还手机这件事的催促,她向来都是那种不愿意麻烦人的人,更何况章德率的利她行为是用别人的东西。 “没事儿,等后面我手机拿回来后我的借你玩儿。” 章德率风轻云淡的一句话,让于旸瞬间有被安慰道。她甚至开始期待章德率手机到来的那一天。 “你手机还没拿回来吗?”于旸好奇,纯属没话题找话题的那种。 “还没,哦,手机拿回来了,不过又被洋哥拿走了。” 于旸知道他说的洋哥是谁,就是跟自己同名的王余洋,那个高高大大的男生。 可能是换了班级也可能是王余洋身边换了兄弟团,以前每次出现都会被调侃,现在俩人倒是相安无事。 男孩子们的友谊,相比较女孩子之间交流似乎变得简单的多,要不然每次老宋出现,班里所有人都能知道。这也是他们经过自己的方式,心和心才能走到一起,然后形成默契。 男生之间如此,而女孩子之间就有些难搞。 人年幼的时候总是喜欢情绪用事,占有欲也是一种表现方式。也是因为这件事,小七似乎对于旸有些敌意。 比如说去接水,她总是会在于旸准备去接之前把热水都接完。要是放别的同学或者于旸,总是会把第一股的热水分享给她人一些。 其实于旸也不是没注意到,小七会把水分给别人,而非她。 那天于旸发现,章德率还没有把鞋上的脏灰给拔掉的时候,开始心潮澎湃地乱想。 终于等到快上课了,阿翠才姗姗来迟。显然于旸很为她抱歉,竟然没能听到一个新鲜出炉的八卦。 “你咋才来?”于旸双手把书本立起来打开看,借助书对着于旸一顿窃窃私语。 “起晚了,差点就迟到了。”于旸能从阿翠的脸上看到所谓的满满的胶原蛋白,这白皙透亮的皮肤,让她羡慕的同时,她也看到了不该属于青春的黑眼圈。 “你咋又黑眼圈了呀?”于旸当下书,随手拿起一个本子,开始写下这个问题。 “熬夜熬的吧!” 说完,阿翠环顾了四周,确定没有老师,便开始照镜子,看自己的眼睛。 此时的于旸则自觉地把目光收了回来。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亲密程度其实是有一个判断标准的,就像于旸觉得平时可以从阿翠那里听到许许多多的新鲜八卦,她带自己确实很多的快乐但她还是不大愿意跟她分享自己的内心秘密。 更何况她对章德率的好感也是存在徘徊和犹豫阶段。特别是当章德率总喜欢跟她打招呼一起聊天的时候,她又内敛害羞,现在班里加了个小七当情敌,多少让人有些难堪。 一想到这种难堪,她就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太多。 等到下课期间,阿翠突然从桌子上爬起来,追问,“这鞋是你的吗?” “是啊怎么了” 章德率一句怎么了,瞬间把脚收了回来,他生怕阿翠再给他一脚。 “你到底是不是真洁癖呀。不过为啥你今天的鞋这么脏?” 第136章 吃醋? “这也不知道是谁的杰作。”章德率倒是大方,没有说于旸半分不好,而是朝于旸使使眼色示意,于旸哪能经受起这样的调侃,不自觉就笑了起来,一旁的阿翠也自然是明白了。 “咋啦?你是咋惹到我们小于旸了?” 于旸也不知道为什么,身边关系亲近一点的人都会喊自己小于旸,虽然自己确实个子小小的,但是大家年纪实际上相仿。虽然于旸不排斥这种喊法,但她从来没见过章德率会这样喊自己的名字。 “不是,是我不小心踩到的。” 还没等章德率辩解,于旸倒是先来帮他开脱了。虽然这件事的因果也确实是在章德率那调皮的一脚上,好在是没有出现摔倒,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种危险情况,在章德率那里已经在心里警告过自己多次,而在于旸那里,感受到的却只有肢体接触的荷尔蒙分泌,年少的心动往往是和接触有关,眼见为真的,但触碰到的更是一种好奇和刺激。 “听见了吧?你别动不动就冤枉我!”章德率很不服气,面对阿翠他上来就是一顿回怼,俩人平时也磨嘴皮子磨得多了,哪怕因为再小的事情,吵架,也不至于会影响关系,也就是冲这点,于旸作为一个旁观者,自然也是很放心章德率可以跟阿翠玩,相反她突然想起来的好奇,就开始跟阿翠询问。 “我跟你说,你那会没来的时候.....” “你们俩悄咪咪说什么呢?” 章德率在后面看到俩人交头接耳,便拿起一本书卷成筒开始对阿翠进行骚扰。 “你管我们说什么呢,关你屁事?”阿翠性格直爽,这些屁啊,尿啊的,于旸定是讲不出口的,所以就脸开心状,见俩人开始撕扯。 “别理他,我们继续。”阿翠笑笑,眼睛都眯成了一个缝儿,但这缝儿里还有光。 “你那会还没来,我来的比较早,班上人也很少,我看见章德率拿着小七的手机在打电话。” “然后呢?” “章德率打完电话后,就是他电话是借小七的,后来他又用她的手机登了我的qq号,还加了他自己.....” “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哪有?” 阿翠这句话说得于旸心里像是小鹿乱撞。虽然她并不想承认这个现象背后与人有关的心理需求状态,更何况还是个异性,还是自己喜欢的异性。 “不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帮我都弄完了之后,还让我听了他喜欢听的歌,就这样,那个女孩子就一直催着要手机。搞得我也不知所措了。” “啊?你不知道她是谁啊?” “谁?”于旸眨巴眼睛,好奇心让她想迫切地知道这件事的前后八卦。 “她是我们学校贴吧的一个颜值贴主,人气挺高的,但是她家貌似也是老师,所以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所以她和章德率才认识吧。”阿翠解释道,刚好这一幕,被拿着书走上教室的老宋一下子逮住了。 “不要交头接耳。”眼光犀利,直抵阿翠的眼睛,虽然语气温柔了不少,但老宋脸上的平稳,倒也还是挺有气场。阿翠也不是个好惹的主,但见自己做错没有被点名,阿翠倒也觉得无伤大雅,毕竟她不抵于旸,脸皮厚。 等到下课了,于旸还没从上课的状态里走出来,就在教室里做题。 “你接不接水?我帮你带一杯。” “昂?好。” 于旸刚好抬头就见是章德率,她倒不客气就答应了。接完水回来,于旸说了声谢谢,就继续解她的物理听课成果。刚解完,准备下一题的时候,章德率拿着他的物理课本过来了。 “你帮我看下这道题怎么解?”章德率毫不客气地拿着他的练习册就伸了过来。于旸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的水不是白打的。 “这个很简单,你就做重力分析就好。” “那还有这一道呢?” 章德率看到了于旸一遍遍回头不方便,他趁势去解开第二道题,直接把书铺到了于旸右边同桌的桌子上,顺势坐到了于旸的旁边,且把于旸的水挪到了书桌的右上角。 “这也是一样的题,你分析下看看先。” 章德率听从了于旸的建议,开始做力图,做完发现解题思路有点偏差俩人就一起开始查课本。 也就是在这时,小七突然撞到章德率趴的那张桌子,杯子里的水也被撞倒,索幸是温水,沾湿了课本,却没有烫到人。小七像是事不关己一样,表面上云淡风轻,前后也就只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道歉是跟章德率道歉,而不是跟推倒于旸的一杯水道歉。 由于她的行为,章德率不得不疯狂拿于旸的纸巾来擦被水浸湿的书,而女孩小七也显得很是懂事,上手来帮忙。这一行为让旁观的人看来不得不服。 只是那个时候谁都不愿承认,自己对别人的喜欢,哪怕很喜欢。于旸其实也能理解小七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误解,仔细想想俩人本就没有什么交集,她的美、她的好看,于旸很是羡慕,但羡慕归羡慕,加上她人本身就有点高冷、傲气,对于旸这样个“丑八怪”,但却偏偏能得到章德率的主动接触,自然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的。 只是故意撞到桌子这一出让于旸那个简单脑袋去想,是想不出来的。 于旸本就很想告诉章德率,但这件事也没有一个很好的定性,要说她吃醋,她也没有表现地那么极端,撞到桌子完全可以说是不小心,至于吃醋自然也不存在的事情。 于旸甚至没把这件事跟阿翠讲,她有时候很信自己的第六感,能很清楚地感知到别人对她的态度。跟班上认识的女生相比,小七对她格外有些蔑视,如果不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她很难想到自己会因啥别的事得罪了她。 好在是本就没啥交集,于旸倒也不用在意她的态度。 反而是在一天天的交往中,于旸和章德率日常就走得很近,他总是喜欢问于旸问题,两个人认真看题的时候,于旸在读题,他却有意无意看向于旸的时候,彼此之间的呼气声似乎都能听见。 这让于旸很是尴尬,她自卑且很不喜欢这样的近距离接触,没有安全感。 第137章 踩空间 “手机借我。”因为跟章德率有些熟了,于旸一旦网瘾犯了都会找章德率借手机玩。 记得第一次开口借手机的时候,还是章德率主动提出来的,知道她小女孩脸皮薄,不好意思,但对于从初一就开始拥有了手机的他而言,上qq对他的吸引力并不大,更不屑于qq上的系列小游戏,相反他更喜欢去网吧没事玩个网游。 “好,给我踩空间!”他最后交待。 “好”她爽快答应。 其实让于旸如此沉迷于手机的原因就是无形中在同学们中流行起来的互踩空间,谁的空间留言多,说明谁的交友圈最广。虽然于旸实际没几个可踩空间的人,但她还是痴迷于那个日渐累积起来的留言数。 每次打开qq,看着列表里寥寥无几的好友,于旸倒也欢喜得很,还把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建了不同的群。 从第一个加的吴晓,到最新加的章德率,再往前的前后桌们,而踩空间也是互相踩。很多时候彼此间就是在没话找话,写的留言都是一堆废话,敷衍地很直白,就是简单的凑字数,刷记录。 但这并不影响她们的快乐。 打开手机登录了qq,进入空间网页版,就看见收到连续8条留言。这个数字在当年的留言消息通知里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她本意不想给章德率留言,出于自卑,也出于矜持,毕竟他可是班草,至少在于旸看来是。 听见章德率主动提出申请,她反而是一副理所当然地去看到底有哪些小姐姐追着他踩空间。 章德率的手机是个白色翻盖金立,虽然听他说买了好几年了,但看着确实还蛮新。 于旸借手机只能在下课后借,还要把手机放在桌兜儿里,加上章德率的手机展开来,本就长,所以于旸只能低着头玩儿。 看着从无人问津的聊天界面,转移到了空间加载中,这个等待的过程让于旸很是平静和期待。 特别是看到空间留言处的留言数量值有出现,就更兴奋。 她虽然一直没有手机,但也不知道像这种上网行为手机是会直接消耗钱的。所以她觉得,愿意借自己手机玩的人,是真的把你当朋友。 于旸不是没见过别人找章德率借手机。对话往往如此∶“手机借我用下,我上个网。” “没电了。” 拒绝果断,不带任何犹豫。反而是于旸去借,每次都能顺利借到,包括开大会的时候。 于旸进了空间,看了看刚才的八天里,两条是吴晓给她的留言,“我来看看你”“没有我的日子是不是很孤单呀?” 于旸认真回复了吴晓的留言,然后就跑去吴晓空间,留下互踩评论,很多时候本就是没话找话,但就是这样总想给对方多增加点人气。 虽然也不知道所谓的人气有何用,但像于旸总是会不自觉的认为那是种撑场子的霸气和义气。 给吴晓踩完,她火速跑到了章德率的空间。这一打开,金碧辉煌,于旸看出来了他有精心装修过空间。 点到首页,就看见他已经有两千多的留言了。这让于旸肃然起敬,再看看自己的也就他的后两位数零头都不够。 带着好奇和羡慕,进了留言,发现很多女孩子的留言,最近的几十条都是班上女孩小七所留。 “来看看你” “下次别借我手机了,电话费都打爆了”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孩啊?” 刷到这个留言,于旸心里咯噔了一下,瞬间有一种吃瓜吃自己身上,一觉醒来,自己就是重生女主的默剧开始在内心上演。 其实这样看来,至少章德率和女孩小七的关系也没有于旸自以为是的好。 为了想看他们俩的互动或者说是看章德率是否回答她问题,于旸点进了小女孩小七的昵称。 一点进去就是令人失望的验证。 于旸很失落,但也赶紧撤了回来。qq都是有访问记录的,只是她还不太了解规则。 访问失败,她只好重回章德率的空间留下了她的访问记录∶“我来了”“我走了” 看似调皮的访问,实际上已经是在有些吃醋模样的不开心。 章德率不知,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好友就那几个,她想着来都来了,也就顺便进了阿翠的空间,也踩了两条,就赶紧退了出来。 “手机还你,给你踩了。” “这么快?” 章德率有些惊讶于于旸的速度。 “你是想说你的网快?还是她踩空间的敷衍?”阿翠接了句调皮话。 “哈哈哈…”于旸大笑,她说的这些都无没有任何恶意,就简单一乐子。 “我给你也踩了。”于旸转头对阿翠说。于旸其实是有些恋爱脑的,但这次她给阿翠留言的内容确实要章德率的要用心。 不管啥样的留言,于旸主要还是选择看心情。心情好的,态度就好点,留言就用心些,心情不好的,就少点,甚至点系统给好的模板。 “好,么么…我也给你踩。”阿翠笑着眼睛闭上了,转头问正在看手机的章德率。 “你手机借我玩下呗。” “没电了!” “啥玩意儿哦,刚才现在就有电,借我玩就没电了吗?”阿翠有些生气,想跟他理论。 虽然这是他们俩之间的事,一旁的于旸倒是听得尴尬,尽管阿翠并没有把她带入理论中去举例说明。 “真没了,我中午回家前还要打电话。”章德率一副懒得解释的样子,也没把手机屏幕的电量显示给阿翠看。 “你刚玩看还有多少电?”阿翠不死心,转头开始问于旸。 “我忘记了…”于旸尴尬解释。 “真没电了,骗你是狗!”章德率见状,再次强调,骂自己的话都出来了,阿翠自然也就没再纠缠。 “你咋才给我留两条?”于旸刚准备拿出作业开始做,就被章德率笑着伸手戳了下背,追问道。 “没有我看你空间好多人留言…”于旸也解释不好,为啥自己只给他留了两句。 半晌来了句,“你给阿翠留的就很好,我的这是啥?” “给我留的啥?”于旸正准备措辞,被阿翠突然的询问打断。 “亲爱的我来给你踩空间了。” “记得要天天开心哟!” 章德率竟然把留言内容阴阳怪气般念了出来。 “你看看,你可真是偏心哟!” “你刚喊谁亲爱的?喊我吗?”阿翠笑着插话,开始吸引章德率对于旸的言语攻击,这下好了,却被阿翠拿捏。 “滚!”章德率给她翻了个白眼儿,阿翠对此并不生气,反而是因为逗了章德率而洋洋得意。 这让一旁的于旸跟看了场戏一样,她对阿翠的反应能力是敬佩的,也特别羡慕她能开得起玩笑,还是跟班上最帅的男生。 第138章 体育中心见 “明天周六啊,你明天干嘛去?”章德率每次都会被阿翠说得哑口无言,以至于他都不想跟阿翠讲话。 以前是脚要远离她,现在是整个人都不想理她。就这样,他开始找于旸聊话茬。 “啊?不去哪啊,家里蹲。” “我朋友他们约我明天去体育馆打球儿。” “你打球又不能带别人,你说啥?”阿翠想给他一个白眼,但她性格上本就没恶意,看到章德率又开新的话题,她就是想继续插话进去,让章德率抓狂。 她觉得逗班上最帅的男生比逗其他人更好玩些。 于旸不知道她的玩性有多大,但当个旁观者看这一切倒是挺开心的。 果然阿翠这句话一出,章德率就说不出口了,这让阿翠很是得意她的口才,而这也让章德率很是抓狂。 于旸作为一个围观者,她像个调解同学关系的判官。 “不影响,后面我们一起去玩。”于旸高兴地邀请阿翠,其实她也是在尽力把自己跟章德率划清界限。 她虽是无奈,但也不想给自己招惹什么麻烦。就这还在教室里,就已经被人盯上被针对了,这要是让其他爱慕者看到,指不定就人身攻击了。 于旸自卑本就内心敏感多疑,她不确定的东西不是爱情本身,而是自己没能力去拥有一个帅哥的喜欢。 这就是在平时,哪怕章德率对自己再过多照顾,她都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他的种种对她好的行为。 她也尝试埋藏心事,把喜欢和爱放进日记里,现实里尽量保持前后桌的自然友谊。 于旸也观察过,班里女孩小七和章德率的互动,虽然说留言板里尽是她的留言,但平时在教室,俩人倒也没啥互动。 但是于旸还是有些好奇。 “你留言板里那个留言好多的人是谁呀?” 于旸故意问的,她知道是谁,上次进空间没进去,倒是在首页看到了她的自拍照片。果然,人美照片也美,是于旸羡慕的。 “谁?哪个?”听于旸这么问,章德率蒙圈了,确实不知道于旸说的是谁。 “就那个最近给你留言,在我上面那个。” “噢噢,那不是我们班的小七吗?” “人缘真好!” “上次不是借她手机嘛,你不是也用了吗?咱都用人家东西了,不得礼尚往来嘛,去留个言感谢一下,谁知道人家刷了那么多。” 见于旸不说话,章德率忙慌接了句,“后来我就都没回了。” 之后就是一阵沉默。一个像是极力解释什么,一个像是满不在意什么。 于旸都懂,可就是这份懂,让她有些惶恐。她虽不自恋却也一个知道章德率以前的种种示好是不是因为喜欢?她自己很难否定。 比起小七对她的针对和小小的使坏行为,她就已经明白女孩子的敏感都是有情可原,她自己是,相信小七也是。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不会霸屏他的留言空间。如果不是因为喜欢, 不会把手机借给他用。更不会在留言量巨大的情况下,还恳求她的留言。 也不会在多年的洁癖面前,忍受一个人弄脏了她的鞋。于旸说服不了自己,只能这般想。 这种想法让她觉得刺激又享受、害怕又隐晦。 但同时她也很纠结。靠近没有勇气,不靠近可是又不甘心。最终她的选择是只能把对他的爱留在日记里。 她习惯了他的陪伴,包括他的手机。 周六的时候,于旸在借完书,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吴晓和她姐姐以及姐姐的朋友们,一大群人。 “你们去哪?”于旸皱着眉头询问,太阳有点大,有点刺眼。 “天气好,我们准备去溜冰,你去吗?”吴晓突然邀请,让她又不好意思拒绝,加上她本就生活圈子很小,来县城上学这么多年,哪里都还不熟。 “那你们是去哪?”于旸有些好奇。 “去体育中心。”吴晓回复,还在笑意盈盈地等于旸做决定。 “可以啊。”听到体育中心于旸想都没想,为什么呢?答案自然而然。 等到了体育中心,于旸才发现,外面的世界真大。 她们一行人的目的是直冲旱冰场,这要说也是于旸第一次玩,看着基本上已经很多人在场的露天水泥地上,身轻如燕,让她羡慕不已。本就对着新鲜事物会有很大的露怯心理,但好在是跟着吴晓一起,不管是取鞋子还是买票,她都能帮她一把,这让于旸逐渐开始适应,这也让她对这次的溜冰活动很是期待。 比起溜冰,她也暂且忘记了一开始过来的目的。中间是有经过一个篮球场,她仔细找了下也没看到章德率的身影,甚至为了看得清楚,还多次把眼镜往鼻梁上强推,但并没有什么用,没看到章德率本想的偶遇也没能如人愿,她有些失落,但这失落在见到一溜冰场的人之后,瞬间化为了乌有。 “我不会玩,你能教我吗?”于旸的露怯不仅仅是在接触新事物上,还有在学习的过程中,她害怕没人管问,害怕融入不了她们都会的群体中。当然,看着场上有些人玩得太过头,直接摔倒,倒也让她很是害怕,她很惜命。 “可以呀,你到时候先穿好鞋,穿好了我扶着你,你到栏杆处站着,先教你基本的起步。” 果然还是老同桌靠谱,这让于旸很是安心。自然对于接下来的学习,她也有了信心。 穿好四个轮子的沉重鞋子后,于旸感觉脚已经不听使唤了。准确讲,她想站起来,但是不敢站,脚下的不听话,可能随时把她甩出去。 因为是第一次,于旸害怕摔跤,于是把鞋带使劲往里拉,整个脚就被稳稳地绑在鞋里,这种方式让她很有安全感,只是动作慢了很多。 “呜呜呜....我不站不起来。”已经快速系好鞋带的吴晓跟姐姐们荡悠了一圈回来了,于旸本来想自己尝试站起来的,发现自己根本就腿软,不敢。看见回来的吴晓,于旸开始准备吐槽。 “来,我扶着你。”听见吴晓说要扶着她,便把两只手都伸了过去。 “别怕,一步步来。” “好!” 第139章 溜冰 “跟着我抬起脚,就跟平时走路一样。” “有点重,有点抬不起来。” “不用抬很高,你重心低一点。” “什么是重心?” “就是,你小腿稍微弯曲,身子不要往前,重心往前,你会感觉走一步要趴地上了,重心往后,会翻倒过去,都很危险。” 听到“危险”二字,于旸有些忐忑了,反而是更认真听吴晓的讲解,生怕错过一个细节点人就没了。 她也不知道为啥自己这般惜命,具体表现在任何可能会影响生命的事情,她都不会干,如果避免不了,也会尽可能地去规避。就像吴晓说的重心要稍微往下,她照做后,被吴晓一顿表扬,这让她也瞬间来了自信。 吴晓把她牵到了围栏旁边的杆子上,让她自己扶着栏杆绕着场地练习,这样也不影响其他人的活动。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你要是觉得自己快要摔倒了,就尽量屁股坐地上。” “那屁股不疼吗?” “总比你脑袋着地安全得多。” 听到这于旸倒是没再好奇追问,她说的确实如此,脑袋朝地去撞这水泥地,谁能受得了,屁股着地,她虽也不喜,但这好歹是较为安全的方式,便也听了去。 于旸很是感谢吴晓的耐心指导,让她一个人去玩的时候,她自己便围着栏杆开始绕圈,感受穿着四轮鞋走路的感觉。每次快要倒了的时候,她都能及时扶住扶手,撑着继续练习。 其实吴晓很放心她一个人在那练,既然是新手,刚开始要适应鞋子的灵活,以及后续跟鞋子融为一体正常走路甚至是跑起来的控制力。 于旸个子小,只要不朝后倒问题就不大,一个屁股坐地上,就她那小短腿,屁股距离地面掉下来的感觉也不会很疼,更何况于旸还很轻。 等于旸练累的时候就会扒在扶手上,看向地面中心的人。 于旸注意到了场地中心的同龄人很是疯狂,这些人也包括了吴晓和她姐姐,以及姐姐的朋友们。有人单独滑,速度飞快,一边控制速度一边控制避开人群,这种还不算刺激的,那种五六个人手牵手一起飞快滑起,有的甚至直接蹲下,速度依旧,最让于旸觉得吓人的就是他们同步滑得正风光的时候,对面来一个比于旸好一点点的选手时,他们会紧急松手开始避让。 也有避让不开的,一群人都是一拖一直接带倒一片,各个摔倒,屁股着地还好,胳膊肘着地的还有可能骨折,好在他们技术娴熟,懂得控制速度,也更懂得最佳倒地方式,一般这种之后都是坐在地上哈哈大笑,毫不顾忌旁人的看法和指点。 与他们的淡定相比,那个出现在中间的“菜鸟”,倒是被吓得不轻,队伍还没到,眼看要撞过来了,她竟然一动不动,第一反应是立即蹲下,开始屁股坐地上,双胳膊肘举起挡在面前。 于旸虽然是旁观者,但也能感受到菜鸟女孩的无奈,既没有直接躲避的能力,还怕被伤害,好在那群人的技术娴熟,不然新手菜鸟肯定会受伤。 等于旸还津津有味站着围观看的时候,吴晓和姐姐们滑了过来,“练得怎么样了?” “你看看。” 说完,于旸就开始美滋滋地向吴晓展示她的训练成果。松开栏杆,身体自然下蹲,左右脚按频率抬起开始走,慢慢的还能滑上一段时间,也没有倒,这让吴晓很是满意。 “可以啊你,这才学多久,就会了。真棒!”于旸可太喜欢吴晓了,她总是会直接表达对别人的夸奖,且毫不吝啬,这份夸奖让她很是开心。 “要不要我带你去中间玩玩?” “不要,我怕。” 于旸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可能比起刚才那个新手,她更害怕摔倒。对于这种自己没把控的伤害,她的直觉就是拒绝去做。 “那你先继续自己练会儿,等更熟练了如果想玩喊我,我带你。” “好!”于旸应声,就在这时,过来一群好看的男生,整个滑冰场像是为他们准备的一样,自由、坦然、愉悦幸福。此时的于旸并不羡慕他们,而是羡慕吴晓有勇气去邀请他们一起滑。 这是让于旸想不到的,别说跟陌生男孩子牵手了,就算是讲话她都会不自觉地低下头,生怕别人觉得她丑。 见状,于旸像是来了动力,继续开始练习,既然来都来了,就想等会也能跟她们一起跑,最好是能跟那几个帅的男孩子一起滑,她尽管还在犹豫男生们会不会拒绝自己,但围着栏杆自己滑行也初显成效,她已经不用扶着栏杆了。 看见有人来,她也一样着急忙慌地站着不动,好在人家都是高手,能及时刹车,转向,这让于旸舒了口气。从被吴晓带进场地之后,她自己滑行从来没摔倒过,随着对鞋子的适应,自己也能逐渐加速,也学会了控制方向和刹车等一些重要操作。 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她已经满头大汗,虽然很累,但还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因为这份成就感,她开始昏了头,有些自信过度了。 她竟然主动去喊吴晓带她滑。 “我想跟你们一起滑。” “好啊。” “那群男生呢?” 于旸探出身子看了看,竟然没看到那几个好看男生的身影,便询问道。 “哪个?”于旸不清楚,毕竟这一场子里她跟姐姐们确实跟不少男孩子滑过,至于于旸说的哪个有待商榷。 “就那会的四个,你们一起滑的,穿黄色衣服的。”于旸还在解释,尽可能地具体落实到比较容易记的点上,以便吴晓能及时想起来。 “哦哦,他们那会就走了,跟我们一起滑了两圈。” “是我们学校的吗?” “不是,是临蕲高中的,也是高一。” “好吧,好帅。”知道他们确实走了之后,于旸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没忍住跟吴晓表达了对男生们的喜欢。 “啊哈哈哈,你是喜欢这样的吗?”吴晓笑了,她一直觉得于旸很简单、单纯,别说恋爱了,就是跟男生对话都能脸红的人,如今竟然能表达出对一个异性的喜欢。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呀?”吴晓坏坏地问。 “没有啊,都没有人会喜欢我的。”于旸说这句话的时候头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你跟章德率怎么样了?” 听到吴晓主动提到章德率很是诧异,为啥聊着聊着就聊到他了。 “没怎么样呢,现在就是前后桌,怎么了?”这话倒是把于旸问心虚了。难不成有人发现了她喜欢他的秘密了?还是说有啥新的八卦?这让于旸很是慌张。 “没有,我意思是他加上你qq了吗?” “哦哦,加上了。你咋知道他要加我qq?” “之前还在一个班的时候,就我那天不是去找他要qq嘛,然后他找我要了你的,直接就加了。所以我问问你,通过了没有?” “噢噢。” 于旸虚惊一场,还以为是有什么新的传言,这本身听起来就很吓人。 “你不喜欢章德率那样的吗?”吴晓拧着眉毛,带着笑意试探。 “喜欢他什么?就觉得他长得还挺好看的,个子也高,人也清秀,就这样吧,不能说是恋爱的那种喜欢。” “哟,你还能分得这么清呢?” “那必须的!” 第140章 喜欢的方式 因为没能跟吴晓说真心话,事后想想于旸还是很后悔。她也很是无奈,喜欢这种事,她已经不敢去想象假如章德率接受了她的表白,但她也会别扭于自己配不上他的自惭形秽里。如果被拒绝,别说现在的前后桌了,只怕是以后都没脸跟他见面。 说到底,她没有勇气去赌,准确讲是没底气。她没有与章德率相配的身高,没有好看外貌,身上穿的衣服还是老的款式,不懂搭配,也不讲究材质,皮肤也不白。 就连夏天,别的女生都喜欢穿的裙子,她从来不穿,是因为个子原因,也是因为没钱的原因。她很普通,普通到放在教室里,可以做到吸引不到任何人的关注。 她普通,且清醒。 回家后,她把在溜冰场经历的一切,都记了下来,包括在溜冰场里的开销花费。有门票钱,有吃零食钱,有买水钱....一笔笔算下来,对于没有零钱的孩子来说是个不小的开支。她这时才意识到了出去玩很好,是很自由,但也很费钱。 夜里睡觉的时候她还在为花了这几十块钱而内疚。她甚至能想到如果妈妈肖芳知道自己出去玩花了这么些钱肯定会破口大骂,这么一想,心里就更内疚了。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夜里做了个梦。 梦境里的场景是在乡下初一那一年里,她正和灵芝从别处买完吃的,边吃边走往学校走去,谁知道妈妈肖芳突然出现,一时之间,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丢掉手里的零食。这梦里场景的尴尬让她有些心惊胆跳,好像不管在任何时候,她都没有资格去买零食吃。 小时候是,现在长大了也是。 跟着吴晓出去玩了一趟,她很自豪这趟游玩,以后再听见同学们讨论哪里有什么好玩的时候,她也不至于只能在旁边听别人讲,她也是可以有话题可聊的人了。 这种想法让她自觉很是开心,这开心持续写在了周一的早晨。 “好累啊,腿酸得很。”刚见到阿翠,于旸就开始跟她吐槽,求安慰。 阿翠这人也很实在,上来就给她一个拥抱,还不小心碰到了于旸摔破了皮的小手。 “你干嘛去了?” “去体育中心溜冰。”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于旸故意很大声,因为此时的章德率已经坐在座位上,不知道在做什么题。 “你也去啦?我咋没看到你?”章德率有点兴奋。 “我也没看见你,我是去溜冰去了。”于旸假装很是淡定,虽然早在上周五就听见章德率说要去体育中心打球。 “我知道,篮球场不是在溜冰场前面吗,会路过篮球场。”章德率还在解释。 “不知道。”于旸有些小得意,尽管这跟之前没见到的失望有很大差别,但目的达到了她就满足了。这个话题,反而是引起了章德率的发言欲望。 “你是几点去的?” “具体记不得了,大概是3点半这个样子。” “挂不得呢!我是上午去的,下午有事就没去了。”章德率解释道,于旸瞬间也释怀了,怪不得当时没看到他,但是他现在的反应来看,他对偶遇这件事还挺热情。 这不禁让于旸想到了昨天吴晓问的问题,“你跟他现在怎么样了?” 哪怕是现在来回答这个问题,她想还会是一样的答案。她能怎么样呢,她不敢努力,也不敢像章德率那样表现地没心没肺,甚至说是带有一些亲近的情绪去对待他。 她害怕会错意,害怕他来真的。 以她目前的情况,她觉得保持现在的“亲密”就已经很知足了。何必要再近一步呢?比起拥有,她更在意的是失去。如果注定会失去,她宁愿不要。 这让她想到了自己的出生,很多时候去细想的时候就是恨和委屈交织,她没办法决定她的父母是谁,也不能决定父母把她丢下的行为,尽管这些在她看来都是伤害。 很多时候我们不知道别人的想法和行动,她也只关注自己能把控的,比如说感情,只要自己不去明目张胆的主动,就不会惹来一系列的麻烦,如果是爱,有的是缘分,还有像班主任老宋所说,等大家上了大学,多优秀的男孩子都有,现在当下的重心应该放在学习上,而不是去想这些。 她跟所有同学都一样很明白这个大道理,她确实没有见过多大的世界。如果以家为起点,那到现在即将十八岁的年纪她走的最远的地方还是学校。就连小县城里最热闹的地方,她还是昨天第一次去。 她很喜欢老宋讲一些外面的世界,比如大城市的繁华,比如好高校的优秀人,他说的,于旸都信,且无限憧憬着。 但其实,于旸心里也清楚,目前这个阶段她也是不愿意谈恋爱的,不说恋爱最后会不会分,但至少会影响学习,更有可能会出现她把控不了的局面,所以她惶恐、胆怯。 作为一个义务教育九年了的乖乖女好学生,这些都是她不能忍受的。尽管眼下学习成绩并不理想,但她总是会在日记里把她看到的、听到的写下来,并总是会给自己加油打气。 换句话讲,比起谈恋爱,她更倾向于用自己的实力去完成自己的梦想,比如她觉得小哥对她好,就想长大后给小哥买他最喜欢的奥迪。比如爸妈抚养她长大,所以她想长大后送他们一套别墅。 现实中于旸是没见过别墅的,她是在电视剧里看到,一般男主家都是住大别墅,开豪车,她虽然对豪车没有概念,但对大别墅还是很钟情,她想把她认为最好的东西送给爱她的人。 她纵然不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努力,甚至盲目觉得好好学习就能得到这一切,但实际上,课本上并没有直接承诺,反而是通过一个个考进名校的案例来大张旗鼓招人,画饼,一批一批又一批。 所以,喜欢章德率是件可以不用着急的事,甚至可以不用问他是否同意的事。 第141章 谈理想 想到这些,她对于晚自习回家的时间又有了新的安排。 在高中学校都有安排夜自习,一般来说是从晚上的六点十分上到八点半,这个时间段被分成了两节课,中间还有一个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夜自习顾名思义就是自由学习时间,这个自由是指科目自由,而非人身自由。 对于旸而言,她并不是很喜欢自习课。自习课上同学们各学各的,教室纪律也要保持跟课堂一样,不要交头接耳,大声喧哗,这也使得一部分差生,很容易在求学途中,昏睡过去。 于旸也不例外,再加上本来偏科的科目,去做题一道不会,两道也不会,以至于心烦意乱中,瞌睡也找上门。 时间也过去了,题也没做几道,还没顾上修正,就这样错题越积越多,没记住的东西,记混的也越来越多,但这都是于旸学习上的具体问题。 比起解决问题,她更多想的是逃避。她会因为不想上数学老师的课,谎称头疼,直接请假躲避。 每每这些小把戏一出之后,于旸内心就会非常愧疚,以至于每次自习课之后,她都不会空着手回家,至于能解开几道题,也全看瞌睡虫有没有及时找到她。 于旸自己也深知目前的毛病就是拖延。但实际上她从来都没有发现问题的本质。那些不会的题,没有做问题总结,下次遇到同样会错,就这样错误越积累越多,问题就越大。 更何况她选择的都是她不擅长的科目。 日月更替,时间稍纵即逝。 这天上午老宋拿着厚厚的一摞纸张进来了。 “过两天就是期中表优大会,学校有个梦想投递活动,现在我把纸发下去,每个人写下自己的梦想或者理想,以及想对十年后的自己说的话。一人两张稿纸,不够的再找我拿。” 老宋一如既往地挎着脸,他看起来就不是个浪漫的人,但对于学校这个活动,他也是不得不配合去落实。 这个想法当然是同学们的猜测,至于他到底是热衷于组织落实还是被迫也只能他自己心思清楚。 很多时候同学们基本上都摸不清他的心思,说他热爱数学,一到讲课的时候,脸色依旧不好,甚至总喜欢皱眉。 但只要有人问问题,不管下课铃声已经响了多久,他总是不急不慢,不急躁地开讲。不管是学习成绩差的人,只要问他了,他都会耐心讲解,哪怕是很基础的题。 所以同学们对他的印象就停留在人是挺冷的,但接触中会觉得是个暖男。 可有些时候又班主任责任心上线,整个人显得冷淡无情。 老宋这个人的性格其实挺多方面的,上课和课间都很冷漠,不苟言笑,甚至有时候被调皮学生逗笑了,也只是抿抿嘴唇,嘴角笑一下。 自习课上,同学们都在赶写自己的梦想和理想,班主任拿着教案在讲台上坐着写。师生大和谐的场景就停留在静谧的教室里,偶尔夹杂着个别同学清嗓子的声音。 “快看老班儿!哈哈哈哈”于旸突然被人从后背戳了下,递过来这个纸条,是章德率的字迹。 于旸急忙抬头,看见老宋正双手撑着下巴开始打瞌睡。 于旸笑了下,本想喊同桌阿翠来围观,不曾想她竟然也是左边手杵着脑袋,已经眯上了。 “你睡着了吗?” “没有啊。” 听见阿翠无意识的一句否定,倒是让于旸忍不住想笑。留下阿翠一脸懵的看着她。 “你看!” 于旸把章德率的字条塞给了阿翠,阿翠看了眼,然后在上面写着,“嘘,我也来睡会,等老班醒了,记得喊我。” 最后的几个字几乎都不成型,好在这么久的同桌,有这么点默契在。 于旸抬头,老宋还正在打瞌睡。其实于旸很能理解,毕竟守夜自习班主任在讲台上是不能玩手机的。 教案不用备,手机不能玩,讲台下的同学静悄悄的各自作妖,而他则百无聊赖。 人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容易犯困,更何况当下已经是夜晚。 于旸还注意到哪怕是守夜自习纪律,他还是一身西服,干练整洁。 比起看到老宋打瞌睡的样子的惊奇,于旸更开心于去写所谓的梦想或者理想。 理想到底是什么呢?她自然不知。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就是人长大后就要工作,只要不干农活,好像什么都可以。 “当老师?当司机?当建筑工人?还是当职员?” 于旸有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至于赚钱这个理想,于旸倒是从没想过。比起妈妈肖芳对钱使用上的吝啬,她则持反对意见。 她看见过别人大手花钱后带来的愉悦,不仅仅体现在幼年时看别人买的发卡,看别人吃的香喷喷的季节板栗,看别人小卖铺里的大挥手笔,以及青春期爱面子的好看衣服… 这些都是花钱带来的愉悦,而不花钱的童年幸福指数不但不高,还很低。 于旸还记得上初二那年,小嫂子给自家侄子托人带回来的果冻,却被于旸偷吃了去。知道真相的肖芳,把于旸骂了个狗血淋头。 如今再想起来,还是委屈。喜欢吃零食是孩子的天性,可有些孩子似乎生来就没这种资格。 可于旸觉得,从始至终这件事都不是她的错,错的是两个大人的吝啬。 至于梦想她有很多,想赚很多钱,想逃离现在的家庭,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想吃各种好吃的… 当然,也想考一个好大学。 她虽然不理解好的大学会是什么样,但看着大哥从家里离开,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年少的人对于长大都有一种期盼,没人告诉她,成年人的世界有多残酷,但对她而言,只要出去了,就能挣钱。 至于钱多钱少,肯定是希望越赚越多,再少她的期望值也不高,只要能养活自己就行了。 有一笔钱能够供自己花,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这是于旸对童年的自己的一种承诺。 她在稿纸上写下的理想就是考一个好大学。在家里妈妈肖芳经常吐槽和埋怨大哥阿福的工作不好,赚不到钱,这让她也很心烦和无奈。 她不懂该如何规劝一直以赚钱多少为衡量有出息的标准的妈妈,却也深知,人要被看得起就是咱多赚钱。 可是她不理解人为啥要被别人看得起? 第142章 嘘!保密 于旸不理解大人的“被人看得起”,亦如大人理解不了她因为觉得脸上有斑点的自卑。 她从来没跟肖芳王元讲过这些青春期里的敏感,因为她知道,哪怕是讲了他们也不能理解。 更何况对于于旸而言,跟他们一起相处她是最自在的,爸妈不会因为孩子丑,就对孩子疏远,更不会赶她离开家。 她有时候很庆幸生活在一个对颜值、衣着不讲究的家里。不为外貌和衣着买单,也就不讨论那些不堪。 在家里,于旸可以暂时放下面具,无惧脸上的雀斑,甚至可以跟肖芳探讨雀斑的来源。 “还不好好吃饭,脸上都成麻子了。”这是爸爸王元对于雀斑的理解,就是麻子,准确讲是棕色麻子。 在他认为,于旸长雀斑是因为不好好吃饭。每每这种情况下,于旸也很无奈,既没有明确证据证明雀斑产生的原因,就只能臣服于眼下自己本就有的毛病。 “我妹不是也不好好吃饭吗?为啥她也没有?”于旸不服气,好在是爸爸王元,她不觉得跟他争论一番是无理取闹,或者说是找茬伤感情。 听这么说,王元接不上话了。一直以来,王元始终都在矫正于旸对血缘关系的认知,甚至过分强调申霞肖安才是她最亲的人,当然也包括那个妹妹和弟弟。 既然是血缘关系,那可比性就很大了,果然于旸这么一说就很有说服力。 大人们的这种类比方式无处不在。如果肖芳脸上也有斑点的话,旁人一定会大嘴巴子说,“谁照顾像谁,你看那脸上的斑点位置都一模一样。” 说着开玩笑的话,听着的人多少有被无辜道德绑架。 于旸想了想,只在稿纸顶端写了“我的理想”,这几个字,接下来的竟然不知道如何下手。 “你的理想写的啥?”老宋虽然还在讲台上打瞌睡,但周围同学们倒挺自觉都没有讲话,于旸也只好写字条递给阿翠。 阿翠被戳醒,仔细看了眼字条上的字,就把自己写的递给于旸看。 “理想∶我的理想是…” “你也没写?”于旸伸手拿来字条,追问。 “没得理想,只想吃饱喝足睡好玩好,这些能写吗?” 写完她整个人也清醒了很多,嘴角带着笑意,让于旸很是好奇。 看完这句话,于旸直接翻了个白眼。 于旸不死心,继续重新找了个字条,写下了“你的理想是啥?”写完就从背后塞到了背后章德率的桌子上。 章德率瞬间明白了,接过字条看了会儿,就刷刷回复了起来。 没一会儿于旸就感觉到了背后有人戳自己,浅浅回头看了眼,就看到章德率把整个脑袋放到桌子上,于旸径直伸手接字条。 见状,章德率把字条递她手里的时候,俩人有瞬间电流般的肢体接触。这感觉让于旸有些心跳加速,内心开始小鹿乱撞。 前一秒还停留在肢体接触的兴奋和激动中,后一秒被章德率回复的“你猜?”给整得有些无语。 于旸看了眼讲台上索性已经趴下去的老宋,转过头来对着正一脸坏笑的章德率翻了个白眼儿。 “你的白眼翻的真好看,哈哈哈哈...”章德率再次给于旸递过来纸条,上面表达着他的互动。 于旸不想再搭理他,正准备把他写的字条撕碎丢掉,却被阿翠一把拦住。 于旸看着她就很想跟她吐槽,看着阿翠半睡半醒状态又不忍心打扰。 看完字条后,阿翠提笔写下,“别理他,他就喜欢逗你玩儿。” 从字面意思于旸也能看出,阿翠作为一个旁观者就看到了章德率的敷衍。对此,她的敏感让她觉得很是难过,明明是很真诚发问的问题,却得不到正儿八经的回答,尽管她也不知道梦想到底可以是什么? 于旸接过阿翠递过来的纸条,看完瘪瘪嘴,把两个字条一起撕碎丢在了座兜里。 没想到正等她准备开始写的时候,后背又被人戳了下,于旸正想发飙,扭头却看见章德率又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个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他的梦想:当一个优秀的后卫,嘘。 看到“后卫”俩字,于旸很疑惑,她不懂这个词的意思,但又不好意思去问章德率,本来还想问问阿翠的,但她说要帮他保密,她就暂且收起了好奇心。 面对章德率的分享,她其实挺窃喜的,那种感觉就是喜欢的人给了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回应,有时候是偏爱,有时候是不一样的态度。 于旸觉得自己很厉害,竟然有资格帮自己喜欢的人保守秘密。至于这个秘密具体是什么?她还是很好奇。 等到自习下课的时候,老宋被铃声惊醒,趴起来,一副惊慌失措,听着铃声,开始揉揉眼睛,不紧不慢地拿上手机就往办公室去,留下教室一片放肆的喧嚣。 于旸扭头,看见章德率不在座位上,就悄咪咪地趴在正准备再好好睡会的阿翠耳边,问她,“后卫是什么?” “后位好像是篮球里面的吧?我也不懂。”说完阿翠就睡下了。 于旸倒也不介意阿翠的随意,她满心欢喜,这下就能理解,为啥总是听章德率说要去打球儿,有些时候放学甚至能看到跟自己同名同姓的男生还会带上篮球来班上找他。 于旸想的是哪天一定要去看他打球。 等到最后一节自习课,老宋给大家每人发了一个信封,且带了几筒固体胶,供大家写完了封合。 “你写了多少?” 于旸还没来得及收拾桌上的学习用品就被整个身子伸过来的章德率给吓了一跳。等她回头,看见俩人的脑袋近在咫尺,于旸顿了下,把身子往前靠了靠,而此时的章德率丝毫未动。 于旸把自己的在他面前随意晃了一下,就怕他看见个把字然后还读出来。 “你咋写那么多?你到底是有多少话要说?有写给我的内容吗?”章德率痞笑着问。 “有你脸!” 于旸还没回答,就听见同桌阿翠为她回怼。 “关你屁事?要写也肯定是写给我,也不会有你的份,这么拐!”章德率上来对这阿翠就是一顿数落,俩人互怼这件事于旸早就习以为常了。 “给你看我的!”说着章德率递过来了他写的内容,“我的理想,我的理想是当.....”,此时阿翠凑了过来。 章德率眼疾手快就把稿纸收走了。 “我还没看清!”于旸皱着眉头,表示诉求。 章德率没讲话,继续把稿纸递了过来,她这才看清楚, “我的理想:我的理想是当一个优秀的后卫.....” 第143章 信守承诺 其实章德率并没有看清于旸写的到底是什么理想。因为于旸也没有很敢去写,去表达自己的内心。比起任何方式的内容,最让她安心表达的永远是日记本。 在那封信里,她并没有写下理想,反而是写给未来自己的一封信,有提到爸妈,有提到两个哥哥,有提到喜欢的大嫂,还有小侄子,还有奶奶,甚至还有章德率。 她不好意思直接写章德率的名字,而是用后桌代替。十年后的人不知道何处是归途,她也不知道跟章德率还有没有联系,不知道十年后的奶奶是不是还依旧身强体健开开心心?当然对她而言,最大的期盼还是自己。 虽然一个对理想都不甚了解的人,但对朦胧模糊的未来却充满了期待。眼下似乎唯一让她能跟未来有牵连的就是学习。想到这里,她似乎像被打了鸡血一样,直接忽略掉了那些偏科题对她的为难,反而内心向着明天而变得十分坚定。 等到信收走的时候,老宋才开始征集,“谁愿意周五开大会的时候代表我们班去参加汇报?” 此时班里异常安静,平时很话多的大家都默契地选择低头沉默。 见没人应允,老宋倒也没强求,他也向来不指望大家能够在这方面有特别积极主动的表现,毕竟这次的期中考试,班上没有获奖同学,以及包括他自己在内的获奖老师。 至于参加大会也是无奈,有这骄阳暴晒的功夫还不如回家陪老婆孩子沙发瘫,但他不能,且学校领导还再三要求,没有特殊情况不允许学生请假。 听到周五要开大会,于旸是兴奋的,虽然说她没有站上讲台领奖的资格,但想到能因此不上课,不学新的知识,她的脑袋也不用那么大,想到这里,她准备找章德率借手机。 “手机周五大会的时候借我玩呗?”于旸想着是到时候肯定很无聊,听着台上的人叽里呱啦,声音大的还有回声,声音小的还嗡嗡嗡。” 于旸也不确定章德率会答应,只是试探性询问。 “可以啊,不过我周五可能要请假。” “那你咋借我手机?” “我是下午请假,你到时候给我拿着,等我看情况结束了,我给你打电话,约个地方拿。”章德率想了下给出了最佳方案。于旸点头表示认同,但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想到能借到手机,已经让于旸很是开心了,她的意念告诉她自己,对方有在偏爱,她有感觉到。 回到家她把这些细节都记录在日记本里,写完后对着日记本笑了好半天,从厨房做完菜回来的奶奶,惊讶地问有什么好事?甚至询问是不是这次考的不错? 于旸尴尬笑笑,好在奶奶不识字,并不懂她日记本里的内容,她笑笑不再说话,跟奶奶说着调皮的话,催促着赶紧吃饭。她开始期待周五的到来,就像在等待一个惊喜一般,激动、兴奋又紧张。 她不敢跟除却阿翠以外的任何人讲,章德率把手机借给了自己。想到这里又有一阵无名的骄傲感,这感觉就是恃宠而骄的骄。 终于等到周五了,等于旸到教室后就一直盯着教室门口看,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也没看到章德率的身影。她有些失望,虽然知道同桌阿翠肯定也不知道内幕,但还是没忍住跟她随口问了句,“章德率今天请假了吗?怎么没见他人来。” “咋啦?你想他了?”阿翠一向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对于别人听到这句话肯定会打趣过去。但句话问在于旸身上,她倒也有些顾忌,讲话声音小了不少,但却依旧让于旸有些百口莫辩,害羞到瞬间脸红。 “我昨天不是找他借了手机玩嘛,他说今天带给我的。”于旸尽可能让自己平静地去跟阿翠解释这个问题。 “你能借到他的手机?”阿翠几乎是提高了嗓门,这句话一出,引得同学们的围观张望,阿翠赶紧笑笑,让自己平静下来。 “嗯呢,昨天说好的。”提到这件事,于旸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说,但还是从言语里能感受到她的失落。 “那可能是请假了。等回头,他回来了你再借呗!不过话说,就你能借得到,我借就显得很难。” “他不是也有借给你过吗?”于旸为章德率打抱不平。 “也还好吧,反正都没借很长时间,就拿回去了。”阿翠嘟囔道,虽然对比下来,确实伤人,但她也大大咧咧的性格,嘴上说下,倒也翻篇了,只是平时互怼惯了,也早就没有起初的那种私心。 相反她现在更觉得章德率这种人有些痞。当然,跟别人的痞不同,他还带点帅气的骄傲。 用她的话讲,能让她有包容之心的异性只能是帅哥,就比如她喜欢的王子。(注:中国台湾歌手被称为棒棒糖王子的邱胜翊),当然现实生活中的人跟明星相比还是有很大差别的,但就现实而言,章德率的颜值在全校也算数一数二。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隔壁班的班草那么受女孩子喜欢,可能大多数是因为他这个人接触久了就会发现有点憨,甚至会觉得有点可惜了他那张极致的脸。 听见阿翠这样开导,于旸也在说服自己,但尽管如此还是对章德率不守信的行为表示很失望。都说“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此时对于于旸而言即是如此。 就这样因为心情影响了听讲的心情,说不介意,真的做不到。 谁曾想到了第三节课之前的大休,王余洋竟然找来了。 “麻烦喊下你们班的王于旸!”跟章德率差不多身高体型的王余洋站在后门,吓得后排同学有些恍惚,还以为是老宋来了。 “吓死我了!” “不好意思!”王余洋开口。 “哦,是你啊,不是说今天在蓝高有比赛嘛?你没去啊?” “去了,刚回来。麻烦帮忙喊下王于旸。”王余洋淡淡地说,想着赶紧扯开话题,办正事。 “噢噢,好!王于旸,有人找。” 听见喊声,于旸看了眼窗外走廊。虽然说之前有见过几次,但却没正儿八经打过招呼,很是疑惑,他突然找自己是干嘛。 第144章 反差 于旸眼睛近视,愣着看窗外看了半天,加上人背光,除了看到来者个子挺高,其他一律看不清。 她一脸茫然地走出教室,伸头往走廊后门看去,才发现一张熟悉的脸。 男生穿着一身浅蓝色篮球衣,胸前有他的名字王余洋,和正中间位置大大的数字7。 双肩包被他单挎在肩上,手里倒没有篮球,要不是上完一节课,男生的造型让她误以为要放学了。 还没等她开口解困惑,男生便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手机。 “章德率让带给你的。”说着就递了过来,接过手机于旸依旧不知道说什么,男生倒是果断,东西送了,原因讲了,干净利落转身离开。 留下于旸不知所措地握着手机,看着王余洋离开的背影。篮球衫上的几个“一中王余洋”的字样,越来越模糊。 于旸此时的心情错综复杂,但更多的还是激动和兴奋甚至说是惊喜。 但另一面她又觉得蛮难为情。 她转头朝教室看了去,此时的小七也正盯着这一切,俩人目光相迎的时候,小七惊慌失措地低下头,把目光收了回去。 于旸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却明显能感受到一种不友好的心虚。 拿着手机,于旸走到位置上坐下,轻轻放下手机,这一幕刚好被课间休息醒来的阿翠看见,边打哈欠边询问,“这不是章德率的手机吗?他人回来了?” “不知道,手机是王余洋递给我的。”听阿翠这么一问,她才反应过来,刚才就只顾着拿手机的激动了,却忘了问章德率人去哪了。 “王余洋?那个六班的帅哥吗?”阿翠有些激动,眼睛里似乎噙满了泪水。 “额?好像是。”于旸内心惬喜,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跟同桌官宣自己和章德率的恋情。 “就他个子跟章德率一样高,皮肤很白,右眼角下有颗痣…”让于旸也没反应过来,这家伙竟然对王余洋这么了解。 “你们认识?” “不认识!” “他啥时候给你的啊?我咋不知道?”阿翠欲哭无泪,遗憾到差点要哭了,好在是因为知道她刚才打了哈欠。 “就那会,我这不是刚拿到嘛!你们不认识,你咋对他这么了解?”见阿翠这般主动,不打自招地承认对一个男生的痴迷,这倒是让于旸很是八卦。 “啊啊啊啊…”阿翠有些抓狂,除了于旸之外旁人不懂的抓失态。 “你不是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吗?” “哪种?” “章德率这种,王余洋跟他不是同一类型吗?” “不是!章德率根本跟他没法比,他可比章德率聪明多了…” 听到阿翠说章德率的坏话,于旸忍住了,没再接话,给了她一个白眼。这种人就是喜新厌旧,以前刚坐一起的时候,还有偷偷给于旸塞字条,告诉她,她后面的男生好帅。 那个人就是章德率。 眼下这一学期也还没过完,就开始觉得章德率不帅了。女人啊!有时候真是可恨! 一旁的阿翠还在撒泼,嘴上哀嚎着。 “好啦!晚上大会,手机我们一起玩儿。” “给你充电器了吗?” “没!” 俩人又一阵慌乱,于旸赶紧拿起手机看了看电量,“有95%,还好吧?” 她虽然没有手机,但对于这些基本常识是有概念的,手机充满电也不过是100%,95%的电量只能说明很多了。 “没有充电器就要留着电下午轮流玩了。”阿翠建议道,于旸明白她的意思,自然是要留着,不然下午不够两个人玩。 虽然没能见到王余洋,阿翠有些不甘,但想到于旸会答应跟自己分享手机,心里还是有些庆幸和欢喜。 “对了,以后你哥哥过来了,你记得通知我,随时!是随时哦!” “嗯?什么哥哥?”于旸一脸懵。 “就那个你同名同姓的本家!”阿翠故意放大声音,一脸坏笑。 “只是同名同音一样而已。你们咋都这么说?”于旸有些不解,说话间把手机塞进了桌兜,突然像想到了什么,赶紧拿出来把音量关了。 “还有谁这么说?” “啥?你说要不要关机?” “就还有谁说他是你哥哥?”阿翠追问,这人话多的时候就是遭人烦,突然就很想章德率,也就只有章德率能跟她半斤八两。 “王余洋的朋友,不过那个男生你没见过。” 阿翠眼睛一亮,又听到了一个帅哥的名字,自然好奇心也来了。 “谁?帅吗?” “不咋帅!” “噢!” “要不要关机?”于旸有些着急。这眼瞅着马上就要上课了,别上课的时候突然来几声铃声,按老宋的脾气,怕是自己要惹上麻烦了。 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手机被搜去,老宋给肖芳打电话说明白了这件事,那回家于旸就等死了。 “静音了就行!”说着检查了下于旸递过来的手机。手机右上栏看见一个喇叭被划掉,阿翠就明白那是静音的标识,信誓旦旦地说已经是静音状态了。 于旸就是那种对自己不自信,对别人却有些百分百的信任。 这种信任有时候让人挺苦恼的。 终于到中午放学了,为了防止手机被偷,于旸第一步就是把手机小心翼翼地从桌兜儿里拿出来放到自己的包里。 正跟奶奶吃着饭的时候,手机因为开了震动,整个包也嗡嗡响,还是奶奶年纪虽然很大了,头发也全白了但耳朵却还好使。 “你那书包里是啥东西?在动一样。” “没啊?”于旸正在啃小鸡腿儿,她的最爱,奶奶的拿手菜。 听奶奶这么说,她其实也没反应过来,一边啃着鸡腿,一般挪向书包。 原来是手机响了,于旸慌忙从里面拿出手机,看到了显示屏上的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喂?”她小心翼翼,一旁的奶奶也停下了夹菜的筷子,看着她。 “我,章德率!手机给你了哈!下午我结束可能会早些,到时候我就不去操场了,我在班里等你,你把手机给我。” 听到电话那头是章德率,于旸一阵紧张。说到借手机,她其实是有些为难不好意思的,但没想到章德率倒是很直爽。 这让于旸对他的印象又好上了一百倍。其实也是,谁会觉得自己男朋友不好? 至少就在这个时刻,于旸做了个美梦,章德率是她男朋友。 第145章 回忆从前 “噢,好。”电话那头的章德率一如既往地洒脱自在。 于旸有时候就在想,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好,不管去哪都是焦点。明明就是很平常的电话,却听出了万分甜蜜。 这倒是让于旸有些害羞,以至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挂了电话,奶奶盯着于旸好奇问道,“你这是哪里谁的手机?” “我同学的,就刚才打电话的那个。”听见奶奶讲话,于旸这才反应过来。 此时她还没意识到脸已经堪比猴屁股了,已经红到了耳根子。 “这应该很贵吧?你可得给人家保管好。”奶奶叮嘱着,生怕于旸把人家的东西弄丢了。 于旸自然也懂奶奶的关心。其实跟妈妈肖芳相比,奶奶给了她无限的宽容和自由。 比如说接人待物上,比如说钱上。 奶奶会说,“你下次把你同学带家里来吃饭,就你们几个玩得好的。”奶奶热衷于招待跟她孙女一起玩的所有朋友们。 不仅限于女孩子还有男生,她也不会因为别人把贵重物品借给于旸玩,就想着于旸还不起这个人情而去拒绝。 很多时候于旸不好好吃饭,就会找奶奶要零花钱,每次要都会直接给,五块十块不给,一般都是二十、五十。 奶奶知道她们学生当前的物价,看见别的孩子买零食吃,难免也会垂涎。她懂于旸的馋嘴,而不是像女儿肖芳那样责怪谩骂。 她更不会在看到于旸买了麻辣烫类的“垃圾食品”而破口大骂,反而会接受主动尝试,一起分享。 于旸觉得跟奶奶在一起,好像弥补了童年的缺失,奶奶懂她的爱美之心,懂她的上学辛苦,懂她的社交距离… 她没有想到这辈子会跟奶奶有一段这么美好的时光,只属于她们奶俩的,只是这份感动,却从没有说出口。 于旸不擅长表达爱,甚至说是爸妈肖芳王元相敬如宾的情况不可能会出现,更别说把爱意表达在嘴上。 很多时候于旸也很迷茫,不明白为什么是奶奶陪读?她代表的是肖安申霞,也就是她的儿子儿媳,在对第一个孩子所做的弥补。 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对于奶奶,她一直都在感受着她的爱,就是血溶于水的那种亲密,于旸接受着来自亲奶奶的呵护,亲奶奶也接受着所有心甘情愿的付出为了亲孙女。 隔代人的感情从来没有让于旸有过多的压力,奶奶也不识字,从来不过问她的成绩,她也不屑于去打听。 老年人活了大半辈子,她清楚最应该关注的是什么?是微笑、是开心、是不偏心、是尽自己所能做好家庭布置给她的任务。 买菜、做饭、洗衣服,唠嗑,跟老太太们一起,能聊得来的就多说两句,聊不来的就听着她们乐呵。 奶奶的脸上永远是挂着笑容的。 于旸很喜欢这种积极,没有争吵、没有干涉,有足够的边界感和自我定位,孩子成绩的好坏,不是她能把握的,即使孩子成绩不好,其他人也总不会把原因归咎于一个她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身上吧? 很明显不是。 “奶奶,你为啥总是笑眯眯的?” “别人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不会讲话不就笑一笑嘛!” 奶奶的大智慧,让于旸很是佩服。她也发现了,每次换了地方奶奶都能找到新的伙伴,一起聊天,一起买菜,互相串门,说说赶走孤独的话。 于旸很喜欢每周六上午不上学陪奶奶去买菜。最爱的小鸡腿,黄瓜生吃,西红柿紫菜蛋汤。 用于旸的话讲,奶奶做的饭比肖芳做的好吃多了。这也绝对不是踩一捧一,而是实事求是。 每每于旸这么说的时候,肖芳也会主动认清现实。 “那可不是?你奶舍得放油!” “你说放油我想到了蛋炒饭,奶奶还舍得加鸡蛋,我就很喜欢吃。”于旸有滋有味地回忆起奶奶做的饭很是开心。 肖芳没再讲话,这其实也是让于旸搞不懂地点。为什么一个老人都比下一代人洒脱?具体的洒脱体现在花钱没那么多顾虑,今天吃什么?就买什么?想吃什么零食水果,贵的买少点都可以尝尝。 而换了肖芳坚决不行,她把她的吝啬不仅仅放在儿子女儿们的身上还有家里的小孙子身上。 孩子的所有零食都是他妈也就是于旸的二嫂回家买的,肖芳顶多买些次苹果,清蒸、水煮、削皮生吃,经济实惠,营养价值又高。 这些在于旸看来,她一点都不羡慕大侄子他们这一代。 他们有啥不好?明明有爸妈生,爸妈却不负责养,打小就留在家里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在最需要母爱父爱的年纪,磕到碰到疼的哭时投不进爸妈的怀抱。 这类小孩被称为留守儿童。 看着大侄子一天天长大,于旸也仿佛看到了她小时候,可能小侄子的童年要比她又幸福巴适一些。 对于家里这个小侄子,于旸稀罕得很。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的爸爸也就是于旸的小哥阿瘦,小时候一直带过她。 如今他的孩子长大了,她就想来还回当年的恩情。于旸是个重情重义地人,小哥的恩情要还,哪怕她总觉得小嫂对她有些敌意甚至是不好的态度,她一如既往地待小侄子好。 以前一个人上初中住校。一周二十五块钱,平均一天五块钱的生活费,她总是会省出五块钱提前一天买好糖果,带回家给大侄子,而自己不舍得吃一口。 就算是现在,每次回家都会带上好吃的。 想到这么多,似乎对申霞肖安的恨意少了很多。在跟奶奶相处的这几年里,奶奶并没有跟于旸讲任何跟她当年出生有关的事,反而是从旁观者肖芳断断续续听闻了一些片段。 “那时候家里穷,生了你就怕以后不让生了,又怕下一胎是个女孩,就更不好搞了。” “当时本来说去你二姑家照顾。但他们两家距离太近了,容易被发现,这才说我住得远,就送咱家了。” 于旸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当时的窘迫,没办法感同身受,却时刻关注着亲生爹妈把刚出生的孩子送走的狠心和决绝。 一直到现在,她还是接受不了,也不想原谅。 第146章 被追问 于旸回过神来,看着奶奶甜甜地笑着,“奶奶你多吃点,你这手艺真不错!”她直接上了彩虹屁来掩饰自己的害羞和激动。 好在是奶奶并不懂他们年轻人的青春期里的悸动。挂了电话,于旸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放在一旁的书桌上。 下午从第一节课开始就被安排了大会的各种流程。全校从高一到高三,差不多三千多人汇集在操场上。好在学校领导对组织这种大型活动,有充足的经验,每个班也是在班主任的带领下,每个同学拎着自己的板凳,到操场的指定位置集合,落座。 一个班分成两队,塑料草的操场上人声鼎沸,加上舞台上的音响正放着集合音乐。于旸也不知道这个音乐具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每次学校在操场组织活动,都会放。 因为学校没有严格统一着装,每个人都穿着自己的衣服,五颜六色,拥挤在操场上。有的学生为了无聊还自带试卷过去做。本来是学校形式举办的大型活动,作为领导看到学生这般指定是不大乐意,但还是秉持着只要不调皮捣蛋,不交头接耳,哪怕是睡觉也是可以被接受的。 除却那些要上台发言或者领奖的人,其他人或者老师都是台下的观众,准确讲是来撑场子的,学校领导在上面开唱,学生以及班主任在台下配合鼓掌。 于旸虽然说兴奋于户外的大型活动,但时间太久也因为太无聊会觉得很不舒服,这也是她找章德率借手机的原因。其实关于章德率到底请假去干嘛去了,她无从得知。 昨天中午的电话,让她激动又兴奋,以至于,章德率说什么她就答应什么,这样的她内敛得很多,她也说不好自己为啥这个样子,可能是因为喜欢,也可能是因为真的太在乎。 所以你问喜欢是什么? 那应该是在喜欢的人面前会不自觉地自卑,会不知所措,会轻声细语,会不自觉地变温柔。跟他有关的一切,你都想参与,哪怕仅仅是交上去的作业本,也想跟他放在一起。 跟别人的喜欢不同,于旸的喜欢内敛、含蓄,她把所有的心动都记在日记本里了,她的开心、她的失望、她最后的惊喜,所有的真诚和信任都给了对方,最终也收获了对方的反馈。 这一切的一切包括借到这么长时间的手机使用,已经让于旸很是开心,她喜欢这种被偏爱的感觉,但她又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跟章德率的所有都被别人猜测了去,尽管如此,可青春期里的敏感,每个人都一样。 拿着手机,于旸低着头默默地趴在阿翠的腿上开始玩。她们俩早就商量好了,要一起玩。在同学们面前于旸不敢张扬太多跟章德率有关的一切,包括现在正在使用的手机。 现下也借阿翠玩,但凡有人问起,她也会替自己讲两句,不至于让别人误会,而她自身本就不怕,怕的是于旸。 “给你玩,我好了。”于旸给仅有的几个好友公平友好地踩完空间后就把手机递给了阿翠。 “好!”阿翠刚接到手,就看见小七跟班上另一个喜欢找事的女生过来了。 “哎?你这不是章德率的手机吗?”女生明知故问,听到这句话于旸就有些慌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接话还是不该接话,就在这时阿翠开口了。 “是啊,是他的,你有啥问题?” “她为啥借给你用了?昨天小七还找他借没借呢!”说完还看了眼小七,本来没多大事,她这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讲话语气倒是给小七拱了火。 “那到底是借给你的还是借给她的?”小七气鼓鼓地开始追问。 于旸有些慌了,这她该咋说,“又关你啥事?我借的不行吗?我们关系铁,你们是明知故问吗?”阿翠的语气强硬起来了,这倒是让于旸松了口气,这要是没给阿翠完,再遇到这两个人,她真的觉得自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她喜欢章德率,只是这份喜欢她只能放在日记本里,不敢拿出来晒太阳,她抵不过流言蜚语,也害怕失去跟章德率目前渐远渐近的关系,她喜欢这种没有明确指代关系的前后桌关系,她也享受着章德率的“偏爱”。 阿翠的毫不示弱,倒是让两个女生知趣般走开了。于旸会怕,但阿翠不会,她甚至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章德率,当然,就她平时大大咧咧的性格,再咋说也没有女孩子相信章德率会喜欢她。 所以女生对情敌是有很准的第六感。 小七虽然生气,但也确实没有问出她想得到的答案,她的生气旁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吃醋和失望。想想自己之前手机还借给章德率打电话,现在找他借个手机玩下就不可以。 眼下又见到他借给了于旸,要是说借给阿翠就算了,阿翠虽然长得好看,但大咧。看看于旸也就是小鸟依人,长得也不是很好看,脸上还全是斑点,身为女孩子脸上有那种棕色点点,很影响美观。 小七不服气的一直都不是阿翠,而是于旸。 “吓死我了,她们咋啦?” “就是没事找事儿,估计是章德率把手机借给了你,然后没借给她,她就开始撒泼。我先玩会,等后面给我拿着,就说是我借的,别说是你,不然我怕她们俩再找你麻烦。” 于旸胆子小,不是怕她们联合起来打她,而是怕因为她们俩开始遭受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她自卑,也不愿把和章德率建立起来的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的关系归于零,准确讲,她很珍惜章德率。 “我们要不要看看他手机里的相册?反正现在闲着也没事!”阿翠脑瓜子一转,开始出主意。 “不好吧,万一有啥不能看的被我们看到了怎么办呢?” “没事吧,既然手机都敢给你玩,肯定就不怕相册被翻呀!”阿翠不想放弃,她就是好奇,看看章德率这个搞笑男孩平时都拍了些什么东西? 其实比起阿翠,于旸更好奇。 “那你翻吧!”她应允了,把身子往侧边撤了一下,让阿翠独自欣赏,并表示自己不参与。 “啊哈哈哈哈哈....”刚一会儿功夫就听阿翠笑出了声,“你过来看看。” 说完一把把于旸拉到了自己怀里,开始跟她一起欣赏章德率的图库照片。 第147章 偷看 两个同样好奇的人开始小心翼翼地欣赏手机里的照片。 第一张是风景图,第二张是章德率的自拍图,弓起的手臂假装肌肉感。翻来覆去,只有两张图片。 “真是自恋!”阿翠一边欣赏一边吐槽,“把这张照片通过qq发我吧!” 阿翠开始出主意,于旸倒是很为难。 “翠啊,这样不好吧,别到时候你拿着照片要挟他,他知道照片被我泄露出去的会生气。” 于旸说的不无道理,本来是大家带着好奇,查看他气私人相册,他不介意就还好。其实于旸心里清楚,不管他介意不介意,自己都不应该把他相册里的任何一张照片分享出去。 别说照片了,她总觉得手机目前是借个给她了,她有责任保护好,不能丢了、摔了、磕到了,更不能把个人信息泄露出去。 “我不会说你说的。”阿翠还是不想放弃,他的相册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张,唯一的一张自拍照,又有点装的成分在。 这在于旸看来是心动,但在阿翠看来,是来围观秘密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表达的是,这是他的私人物品,不该被分享。” 于旸也在坚持,她有认真跟阿翠讲道理。 半晌阿翠妥协,“好吧!你给我多刷点留言。”她以这样的方式求补偿,这对于于旸而言则是力所能及的小事。 “你说刷多少?”于旸气定神闲,在台上喇叭终于停歇了会开始追问。 “一百个。”音乐响起,于旸隐隐约约听到了。 “你说什么?”她故意没听到装问,好在台上也继续开始放着无限大声的音乐,让于旸从之前被质问的紧张情绪中抽离出来。 俩人嬉嬉闹闹,时刻紧张着周围的声音,听见鼓掌声也立即参与着。 好在俩人机智,并没有往后面坐。老宋也为了躲阴凉和管理班级秩序,跑到了后面。 俩人你一下,我一会儿地玩着手机,没有耳机,也听不了音乐。没一会儿,阿翠就失去继续玩的兴致了,反而是于旸津津有味,从这个空间串到另一个人的空间。 于旸其实挺能理解的,不是阿翠“网瘾”小,而是她本身就有手机这几天手机被她妈带回家了,所以就没咋玩。 “旸旸,你给我放风,我想眯一会儿,困了。” 于旸能注意到,自从阿翠妈妈回老家后,没人管着她,她现在每晚睡得都很晚,白天上午打瞌睡,下午也继续打。 用别人的话讲,不要跟坏学生一起玩。这对于于旸而言,并没有践行。不管是吴晓还是阿翠,她都能通过她们,感受到温暖和爱意。 她虽然也时常担心她们的学习情况,但总是被好意回绝。 “我不想学习,只想学画画,等毕业后我就去北京学。我爸跟我说的。”这是吴晓,她学习一向不是很好,在互相陪伴了半年之后她为了前程走了。 于旸也不知道除却学习以外的途径,她是否真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没有答案也不知道结果,但却能感觉到她的目标清晰,这种清晰甚至让于旸有些羡慕。 于旸有次很是迷茫的时候问了阿翠的上课体验,阿翠悠然道∶“我压根听不懂老师讲的是什么!但我爸妈非要我上,到时候拿个文凭,有比没有好。” 于旸点点头,默认。问了两个人发现大家对学习的目标方向并不一致,她没再说什么。 在她的世界里,每个人都不过是按照身边人的路在走,仅此而已。 于旸不愿做小哥阿瘦下工地,吃不了风吹日晒的苦。她更想跟大哥学,一直学,上大学,考一个好大学,打破妈妈肖芳对大学生上那么多年学又不赚钱的认知。 她想多赚钱,通过考上大学的方式。这大概是她唯一的途径。 所以后来在课堂上,她不再强求阿翠跟她一起认真听讲,而是自己在坚持,在泥泞的小路上找寻能走更远的路。 于旸扭头看了眼正把脑袋耷拉在她肩膀上阿翠,悄咪咪地打开章德率的空间。尽管几个人都有共同好友,空间里的留言内容都能看的见,但于旸还是不想当着阿翠的面给他留言。 比起留言,她的心思在于翻看距离上次留言后其他人给她的留言,特别是小七。 提到小七,于旸很是心烦意乱。她没想跟任何人结仇生怨,但小七的各种行为让她过分自卑又无措。 她甚至庆幸,今天被问到手机是谁的时候有阿翠在身边,帮她解围。她害怕,害怕正面被质问,害怕恶意猜测和定关系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 她是喜欢章德率,她承认过,但仅仅限于日记本里,而现实生活中,她不想,准确说是不敢。 阿翠睡意懵懵地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几点了?” 吓得正津津有味翻看留言板的于旸眼疾手快地将手机盖上了盖子。 “噢,我看看。”随即又故作没事人一样打开手机,用手半捂着手机屏幕的内容界面,看向了最上栏显示的时间日期。 “刚过三点。”于旸淡淡地说,见阿翠没反应,她伸长脖子四处张望了下。 远处讲台上的领导继续他的发言,即将到了主持人正念着优秀学生的名单,大家心不在焉地鼓着掌,在优秀学生上台的这段时间里,讲台上的音响继续响着大会开始时的背景音乐。 台下的同学们都是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关系好的女同学两个人并排坐,还互相分享了校服,顶在头上遮阳。 也有勤恳的班主任,从前走到后,来回踱步,维持纪律。引得班上学生战战兢兢,想玩又不敢玩,想睡又不能睡,痛苦至极。 于旸特意朝后看了眼,老宋虽然说平时也严厉,但这种时候却比学生们还会偷懒。自从大会开始时,他过来往前走了一趟后就一直陪在集中坐在后面地男同学。 老宋对班里女学生们的信任度远高于男学生,自然,他在女生面前的好感度也远高于男生。 爱是相互的,任何时候都适用。 学校按年级组织落座,他们班刚好被安排在中间,左右两边都是别的班级。 第148章 大会中 学校按年级组织落座,他们班刚好被安排在中间,左右两边都是别的班级。老宋对女生和对男生的态度差别确实很明显,于旸看了眼前面人,女孩子们前后聚在一起也有在叽叽喳喳,但老宋就是待在队伍的最后面,不管不问。 见我们班女生不安静,别班的班主任就以为是他们班的人,跑上前来,才发现。但毕竟不是自己班的学生,他也不敢“多管闲事”,反而是女生们因为见别班班主任过来了,倒也是正襟危坐,消停了好一会儿。 见四周安全,于旸跟着人群鼓了掌,随即便又投入了玩手机的状态。只是她没注意到的是,手机快没电了。距离上次给章德率留言,之后就没有其他人去留,于旸长舒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好奇,她决定继续逛一逛章德率的空间。于旸还是小星星的时候,他的号已经有一个太阳了。于旸不懂这些,但有听他们讲,qq号申请的越早,等级就越高,当然这跟在线时间也有关系。 很多同学玩qq玩的少,但却一直想把qq挂着。对于这个软件,男生女生有不同的使用态度。女生觉得聊天是重要的,但比起聊天多踩踩空间才是要紧事。相反,对于男生们而言,踩空间也只对心上人踩,其他人都不屑,毕竟有这时间还不如去网吧lol。 至于什么是lol于旸更不懂,她甚至搞不懂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喜欢在网吧待着的男生,不管是学校还是家长们,都对网吧这个场所避之不及。 这也导致于旸总是觉得去网吧就都不是好孩子,准确讲好孩子都不会进网吧的,甚至会把进网吧的那些人都想像成了凶神恶煞。她没意识到她所有的见解都是来自身边人的态度。 她觉得好的就是大家一直宣扬着的以学习为主,认真学习,为了学习可以不顾一切的思想围绕着校园和出租房,所以她有在好好学,认真学,但却忽略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学习,也更不知道相对较适合她的文科才应该是她的选择归宿。 一直到下午4点半,大会才有条不紊地开完,最后主持人宣布结束,班里同学又按班级分批放学生们回教室。听到这个消息后,台下一阵喧嚣,趁这个功夫于旸才注意到手机快没电了。 “手机没电了。”于旸有些担心,她也不知道章德率有没有提前回教室,也不知道如果没电后手机自动关机了自己还能怎么被章德率联系上。 她担心这一切,而这都表现在她的脸上。 看出她焦灼的样子,阿翠打了个哈欠道:“别担心,毕竟也是玩了一下午了。章德率有说几点回教室吗?” “说是四点多,不知道准确不!”于旸有些担心,她没再直接说章德率不信守承诺,现在也不敢上来否定他的时间安排。于旸知道这就是妈妈肖芳经常说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不想被人拿捏就不吃、不拿。 “那没事,你们既然已经商量好了,就别再担心。” 阿翠不理解于旸的这种“多余”担心,她甚至有时候也搞不懂她对章德率的感情。是喜欢,但她又怂,不敢承认,却也在各种试探 当然,她最后总结下来的观点就是很难看出她不喜欢他。 但这份喜欢有些怯懦,她也有些看不懂章德率的骚操作,对人家女孩确实很照顾,但很多时候很多事没有分寸,说他靠近在给人女孩信号,说是爱情吧,他好像也没那么主动。 阿翠搞不懂他们俩的关系的前进方向,倒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与其都劝不动,也不能劝,就静观后续,成为第一视角的吃瓜人,倒也不错。 说到喜欢,她倒是喜欢章德率的好兄弟,王余洋。 其实她总觉得王余洋跟王子,她的偶像长得很像,这大概就是天意,偶像远在天边,但有人近在眼前。她一直无奈于不知道该怎么与王余洋发生关系。 想通过章德率吧,想想俩人平时互怼的场面,她生怕再因为这件事,被他给看了笑话,想想都不乐意。 “这个线给你!”于旸还没反应过来,倒是一旁很是淡定还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的阿翠,像被电电着了一样,瞬间坐直了身体。 于旸抬头一看,竟然是王余洋。 此时的他已经换了衣服,手里除却充电线,还拿着奖状。 “这是章德率手机的线,上午我忘了给你了。” 还没等于旸开口询问,他立即就接了上来。通过这几次的接触,于旸只觉得这个人少言寡语得很,亦或者说很多时候,是会让人接不住话的,于旸很是好奇,章德率平时都怎么跟他沟通的。 以前走错班的时候,也没见他这般冷漠,这骨子冷傲劲儿,和让人不知所措的闪现,让于旸觉得多少有些不适。 当然,除却于旸还有旁边的阿翠。 王余洋几乎没有给于旸讲话的机会,自然也是没有给阿翠自我介绍的空档。 充电器,递过来之后,人转身就走了。刚刚心跳加速的阿翠在一旁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于旸也以满脑袋疑问的方式,目送王余洋的离开。 等她回过神儿来后,才发现周围的女同学们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她。这倒是让她一阵尴尬。不好看的人很在意别人的关注,哪怕是仅仅只有一眼。 “她们看什么呀?” “看帅哥哇!天哪,我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样,他为啥要给你送充电器啊?你们是认识吗?”对于这些阿翠似乎有十万个为什么。 “中午不是见过吗?”于旸很诧异地问了句,阿翠这才反应过来。 “那我以后多跟你在一起是不是就能经常见到他?”阿翠开始痴妹表情,那会儿的紧张到现在的放松甚至是愉悦倒是让于旸为她前后的反差感慨不已。 “你这人是变色龙吗?那会儿子咋突然就从椅子上坐正了?”于旸故意调侃,想看她怎么“狡辩”。 阿翠,眯着眼睛笑笑,一本正经道:“你没觉得他跟王子很像吗?皮肤都很白,人也高,长得也帅,我喜欢这种。” “你可小声点吧!”见阿翠虎头虎脑地开始说自己喜欢王余洋,让她觉得十分尴尬,毕竟喜欢这种事,不管是害羞还是内敛,作为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些吧,那不然传出去,多丢人。 “这没啥!反正长的帅嘛,你看那会他来了之后,还不是有很多女生看向他?我听说他是他们班的班草,但我觉得他应该是校草猜对。” 阿翠总是这样自信,自信自己,也自信所爱。 第149章 他好帅 “你们很熟吗?”于旸没想到这个话是从阿翠口中说出的。 “不熟啊!”于旸面露难色,之前因为是同名同姓,才有过一面之缘,“到这次也不过是第三次见面,不对,是第四次....额....我确定是第四次。” 如果阿翠再不相信,于旸怕是要发誓了。 “行吧,我以为你们很熟。”阿翠有些小失望,但于旸知道这失望并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没有能让她跟王余洋相识的机会。 “你想认识他啊?”于旸眼睛一转,想逗逗阿翠,这个女汉子。 “想,咋滴?你有啥好主意?说来听听,我帮你搬椅子。”阿翠笑了,说着接过了于旸手里的板凳。 椅子刚被阿翠心甘情愿地接过去,于旸就调皮道:“我没有。哈哈哈哈哈.....”说完就开始往前跑,但这大部队哪能跑得开,引得阿翠一个人搬两个椅子跟在后面追。 “你这个人!”阿翠有些气急败坏,但也始终没有放下于旸的凳子。 俩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到了教室。刚经过后门,于旸就已经屏住呼吸,探头往教室章德率的位置上看。 跟在后面的阿翠探头故意道:“也不知道那个谁回来没,哎呀!” 于旸不敢回头,只好笑笑,脸却刷得红了。 “没回来呢!怪不得要给你充电器。”阿翠忘了刚才于旸的耍弄,没再生气,而是各种找话题调侃。这要说怼人和调侃的功夫,也就只有章德率能抵得过她的嘴,于旸就是手下败将。 好在是章德率人还没回来,这要是在教室,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其他人估计也又该多想了。 等回到座位上,于旸一脸正经状,缓缓道,“咱们能不能不开玩笑了?” “我开玩笑了吗?”阿翠装不懂。 “就...别提他了。”于旸把音量放低了故意把身子往阿翠身边上靠,弱弱地说道。 “好啊,那你要帮我个忙,我就不乱说了。”阿翠一副小人得志,于旸不想跟她计较,反而对她的“忙”很是感兴趣。 于旸揉了揉眼睛,是有点困意,打了个哈欠,弱弱地问道:“快把你的忙说来我听听,看看能不能帮呗!”于旸接话接得也很轻松,就看阿翠怎么说了。 “旸旸你最好了,就那个王子嘛,我的王子,我想加个qq了解下。”阿翠伸手拉着于旸的小胳膊开始撒娇起来了。 这对于于旸很吃这套,毕竟不是自己的瓜,她倒是很乐意围观凑热闹。 “加qq啊?我没他qq,你找章德率要不就行了嘛!”于旸给她提建议,自己确实没有他的qq。 “当然...不仅仅是加个qq啦,这不是还有个认识一下嘛!”在她说完这句话后,于旸的胳膊要被摇掉了。她一直觉得阿翠勇敢,没想到这么猛。 这对她来说是猛的,她不仅敢传自己的绯闻,还想跟别人真正的认识。于旸不知道她认识之后下一步要做什么,但还是打心眼里佩服,可能是出于憧憬和向往,也可能是同桌情义,让她觉得自己有责任去配合她实现两大目标。 “认识之后你要干嘛?”于旸只是不解。 “你猜?”阿翠一副卖关子的样子,倒是让于旸讲不出话来了。 “我不想猜,我想让你告诉我。”于旸气鼓鼓的,她真的是开不起一点玩笑,她的这一突然严肃,倒是让阿翠慌了神儿。 “开玩笑啦,就是想试试爱情,看能不能追到他!毕竟学习又那么好,追到手了,我帮你追章德率。”说完,阿翠一个眼神,似乎很懂于旸。 于旸给了她一个白眼,缓缓道:“你在乱说什么?”质问完,开始张望四周,生怕阿翠刚才的胡言乱语被人听了去。 “哈哈哈....就说帮不帮我嘛!”阿翠又开始撒起娇来,这倒是让于旸没再跟她计较刚才的胡言乱语。 “我能咋帮?我又不认识....他。”越说于旸越心虚,自己也确实不认识,但是吧,这都两次了帮忙给自己送东西,再怎么着也不能说不认识人家吧! 但是有一点于旸忘了,不对,那么多班级,为啥他能直接找到他们班,且找到于旸坐的位置? 其实不然,王余洋自从上午从比赛学校赶回来后,篮球服都没来得急换下,就给她送手机,等到拿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包里的充电器。 大会开始前,他就有注意章德率他们班的落座位置,上台领奖接住讲台地理优势,锁定班级,顺着前排一路往后,这才找到于旸。他对于旸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不管是手机还是充电器都是章德率拜托他来送的,谁让他们是兄弟呢。 只是他搞不懂,章德率什么时候这么大方地对待一个女生,虽然说手机玩一下也无可厚非,但按照他说的时间算,倒也是大半天了,这大半天的手机信息大概都能被人看到,他难道一点隐私都没有? 他不信。 要说和章德率认识,还是因为篮球。 当时高一,只听说了他这号人物,还没正式见过面。后来缘分使然,分到了一个班,还是因为同名的一个女孩。所以他知道章德率和王于旸之间的前后事情。 他其实对于旸无感,只是身边的人总是喜欢乱讲话,自从知道他们俩同名后就各种开玩笑,他虽然无感,但也不想说什么。今天又是送手机,又是送充电器的,他也不是殷勤,就是单纯的跑腿儿。 虽然蛮多班里女同学看到,他也是不在意的。因为有几分颜值,所以不论走哪都是女生们的话题中心,他也早已习惯了这种花团锦簇。 但这个前提一定是不能影响他学习,相比较其他男同学,他觉得他是属于书上说的性晚熟,在面对来自女同学们的示好,他礼貌且分寸,不给对方主动和留幻想的机会。 在跟王于旸接触的这几次,他倒是很喜欢她的这种态度,有小女孩的内敛也有傲气。对他也不像她身边的那个女孩那么反态,就很平和,随意,刚好他喜欢这种。 “以后别让我给你送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了,你当我是跑腿啊?”王余洋洗完手,对着一旁刚拉完屎也在洗手的章德率如是说道。 “那你能干什么?”章德率停下了搓手的动作,认真问道。 “干你!” 王余洋脱口而出。 “滚!” 第150章 恭喜 “恭喜啊!又往前迈了一步!”说完王余洋丢过来一包心相印的抽纸。 对面少年默契接住。 “同喜!” 这该死的默契,让旁人看得着了迷。 “咋样啊?这次去比赛?”不知道从哪钻出一个矮个子男生,自来熟式询问。 王余洋不再讲话,冷着脸,手里拿着章德率强塞他的篮球服,一脸嫌弃地自行走到厕所一旁的栏杆处站着,静等章德率出来。 章德率看了眼离开的王余洋,笑着说道∶“一般般。” 很多人都以为王余洋这个人很装,男生们不理解,如是评价。而这样的性格在女生面前,则格外吃香,本就长得人畜无害,也不爱讲话,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就有了。 “充电器呢?” “也递过去了,走了。”说话间,衣服又是随手一丢,章德率笑笑摇摇头,早已习惯了他这副德行。 回到班里,恰巧于旸也刚回去。 “手里没电了。”于旸有些内疚,头都不敢抬。 “快放电!” “昂?”于旸有些懵,天真地觉得没听懂。 “用你眼睛放电!”章德率笑着解释。这下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旸刷得红了脸。她可是经不起逗,而旁人看出来章德率的快乐就是逗于旸。 “你这请假回来咋变这样了?” 阿翠把这话听了去,一脸笑嘻嘻地开始吐槽。她虽然对章德率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但眼下确实要为自己考虑,所以她讲话也没之前那么犀利。 章德率没讲话,自顾拿着手机和充电器往后排去充电。不知道为啥,学校有规定上课期间不许玩电子产品,但还是会在教室后墙,安了两处插座。 这简直就是后排男生的快乐源泉。只要上课期间别插着充电,或者说释放避开些老宋,就没问题。 见章德率离开,阿翠对于旸使了个眼色。 “求求了,帮帮我!” 说完又要扑到于旸怀里求抱抱,于旸的小身板,跟她的丰满相比,确实有些格格不入。 章德率放下手机充电回来,见状,大呼道∶“咦~你这是在干嘛?看把人小于旸都要蹭倒了。” 听见他讲话,阿翠一改往昔日讲话态度,从于旸身上起来,手动摇摇于旸,让她行动。 一旁的于旸有些犹豫,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有些窘迫又有些尴尬。 “求求你了。”阿翠用口型告诉于旸帮她这个忙。于旸也是心软,阿翠平时也没少照顾她,如今有用到她的时候了,她倒也厚着脸皮带着义气准备跟章德率聊上一聊。 “你们俩在那嘀咕啥呢?吃不吃?”章德率递过来一盒小蛋糕,问她们俩吃不吃。俩人都心里揣着事,不约而同地摇头拒绝。 见她们俩不吃,章德率一口塞了一个。塞完不忘打开桌上的纯牛奶。 “你是中午没吃饭?”阿翠问出了口,俩人在一旁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很是好奇。 “没。太热了不想吃。” 听到章德率这么说,俩人都好奇起来,“上午请假干嘛去了?为啥不请一天?”于旸有些憨。 “不告诉你,嘿嘿!”章德率开始耍贱,这要是以往,阿翠指定开始跟她怼了。 于旸自觉没再接话,每次正儿八经想跟他讲话的时候,他总是会耍贱,非要逗着玩儿一出。 “唉!”于旸叹气,表示无奈。 “咋啦?叹啥气呢?”章德率心里都清楚,于旸的意思,他只是不想提起比赛的事儿。毕竟当下只是预选赛,还有中级、高级和终极赛。 于旸看了眼阿翠,目光坚定,咬咬嘴唇,一副视死如归模样。 “你有王余洋的qq吗?”于旸长舒了口气,一股脑儿问了出来。 “有啊,咋啦?”章德率狠狠吸了一大口奶,淡淡地问。 于旸问这句话地时候,明显找一旁的阿燕确认过眼神。 “加…加下他qq呗?”于旸一紧张就有些结巴。这倒是搞得章德率也是一脸懵。 “你吗?”章德率大笑,反问了一句。 “啊…是我。”她不确定阿翠下一步的行动目标,自然也不能出卖她。只好委屈巴巴地说自己要。 “不给!你都不跟我讲话,还能跟他讲话不成?所以你加他qq没用的。”阿翠和于旸都能感受到章德率压抑住的不甘心和痛苦。 “没事,到时候给你介绍一下就行。”章德率倒也坦诚,虽然qq没加成,却被章德率的热情好客给唬住了。 “那还是给阿翠加下吧!”于旸提出建议,她总不能让阿翠空手而归。章德率看了眼阿翠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是你想加他qq啊?早说啊?来,我写给你。”章德率一脸恍然大悟,作吃惊状,随手把面包塞进嘴里,翻找了一个本子撕下一张纸,刷刷地写下了王余洋的qq。 此时的俩人都没在意,为何他会记得他的qq号,只当是他一腔热情。俩人也只是感慨章德率的靠谱。 拿着qq,阿翠索性也不矜持了,开始询问了关于他的她想知道的内容,一旁的于旸自然也竖起耳朵吃瓜。 “他有女朋友吗?”阿翠看了眼于旸,见于旸坚定点头,阿翠便凑了过去问道∶“他有女朋友吗?” “他?王余洋?”章德率不敢信自己的耳朵,搞半天阿翠这个直女竟然喜欢王余洋那样的。他没忍住笑了,原来那家伙是通吃。 他更好奇于旸是不是也喜欢那样的。 “你喜欢他?”章德率没有接话,反问一句,他想得到确切答案。对此,阿翠整个人变得内敛了许多,不好意思承认也不好意思否认。 “这还不明显吗?”于旸抢答道,好朋友大抵是这样,要懂得助攻。这是于旸跟阿翠学的。 章德率顿了顿,听见是于旸回来,他停下了拿蛋糕塞嘴里的动作,问道∶“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于旸回答地干脆,生怕多犹豫一秒就会被人怀疑上,更何况她确实对帅气的王余洋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他没女朋友。”章德帅似乎轻松多了,一口连塞了两个小面包。 此时班里的同学们都回来了,俨然即将到了放学时间,章德率也吃饱了。 第151章 他要抓狂了 “手机还有电?”章德率趴在栏杆处看自己的qq空间,王余洋走了过来调侃。 “你好意思说?” “你咋知道?该不会是小妹妹跟你告状了吧?”章德率第一次从王余洋口中听到他称呼于旸为小妹妹。 “哟哟,还小妹妹,你们啥时候变这么亲近了?” “咋啦?关你啥事?” 俩人在一起也喜欢拌嘴,在外人看来,王余洋一向不喜与人接触,但跟章德率在一起倒很是亲密。只是此时,章德率开始有些不懂王余洋了,他也说不上来这种不懂是不是因为第三者。 以前一起玩的二牛见到王于旸都称呼为他妹妹,他倒是没任何反驳,如今形容来是小妹妹,他倒是介意起来。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下好了,男人心,他章德率也难解了。 “哦,对了,那个谁你小妹妹的同桌要加你qq!”章德率用通知的话语跟王余洋转达了这个消息。 “不加!” 王余洋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语气,他好像对女生都不感冒。当然,这也是章德率自己的猜测,认识他这么些年,他给外人的感觉总是沉默寡言,成绩优异,但在章德率面前,俩人倒是称兄道弟的很快活。 别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章德率自然定义的就是他们都是好看的人,都是打篮球的人,至于学习,他的成绩并不是很好,如果说优秀,他承认,王余洋比他优秀太多了。 甚至有时候会好奇想问,王余洋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当朋友,这也不是他自惭形秽,只是很多时候的王余洋反差太大,他也在逐步适应中。 “人女孩加你,可能是因为好奇吧,当然也因为你....优秀!”说到“优秀”这个词,章德率有些结巴,他也不擅长夸人,甚至是同性。 他也不是不愿意承认王余洋的优秀。 “你也觉得我很优秀?”王余洋突然邪魅一笑,追问。 这倒是把一向随意惯了的章德率给问得有些紧张。 “不是我,是人家女孩。”他还在强调,小心翼翼地用词,半响又来了句,“球场上我虐不死你!”这句话突然就中气十足了,他的勇气和自信又回来了。 “哈哈哈哈....来啊!谁怕谁!” 气氛有些微妙,好在章德率脑瓜子转得快,一下子就把话题拉了回来。 “话说,你到底加不加人家啊?”章德率身上是带着任务来了,他还是没放弃对王余洋加别个女孩qq的攻略。 “你想让我加?”王余洋突然一脸深情地看向章德率,抛出这么个问题。 一瞬间,章德率能感觉时间在暂停,脑海里一片空白,安静、祥和,随即又有些眩晕和忐忑。 “你不想加?” “不想。” “那你那个小妹妹的呢?” “有吗?” ......... “你大爷!王余洋!” “你小心我告诉她你骂她!” 看见章德率暴怒,王余洋有些小开心,嘴已经笑得合不上了。 “说,你是不是喜欢她?”现在换王余洋掌控话题了。 “谁?” 章德率故意装听不懂,王余洋太了解这家伙了。以前上初中的时候就听说追人家女孩没追到手,自己躲家里哭了好几天。当然是真是假,王余洋也无处考证,这也是他妈妈和王余洋妈妈讲他的糗事。 “又来装?” 王余洋一如既往,没有特别大的情绪起伏,眼下不管是话题深入探讨还是故事剧情走向,他一直都在掌控全局,而章德率却因为有要守护的东西,每走一步,回答一个问题都让他明显有些瞻前顾后。 “你到底加不加?” “加,你把小妹妹的qq分享给我!我也想被人狂刷留言板。”最后一句话是王余洋故意逗他的。 “那是借手机给她,她帮忙刷的。” “我手机也可以借给她。” 于旸以前以为章德率的嘴就只有阿翠的毒舌能压制住,殊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最能制服他的人还得是王余洋。 “不是,你咋非要加她?”章德率要求饶了,他虽然知道王余洋不近女色,但他的不自信让他有些患得患失,其实对于感情他就像初中的时候一样诚惶诚恐,想主动靠近,又担心被拒绝,影响了别人,伤害了自己。 眼下王余洋的追问,他也不敢回答半个确切的心意。其实不管是王余洋问还是换个人问,他能给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见讲不过王余洋,准确说是劝不明白她,从来也暴露了自己的心意,他的慌乱让王余洋看得一清二楚。可他却看不懂王余洋,以及那个王于旸。 虽然王于旸有说不喜欢王余洋,但他不确定他的喜欢。 一旁的王余洋似乎看透了章德率的心思,暗暗道:“别胡思乱想了,我只是不喜欢加乱七八糟的人。我要是愿意加,号上好友早就爆满了,再说我又不怎么登qq。” 听他这么说章德率拳头都握紧了,牛被他吹了,好在他的态度倒是诚恳,章德率在心里给他翻了个白眼,虽然承认他优秀,但内心抓狂,不想让他在自己面前装b。 “好了,打住,我给你,给你!”章德率倒是想看看,别人眼里一副冷漠寡言的人,跟同名同姓的异性看到底是能怎么热络起来?此时的他之前的一切顾虑似乎都烟消云散了,反而一副吃瓜群众,看热闹的心态。 “加了!”王余洋扬了扬手里的手机,通知章德率。 “加就加呗,不用再告诉我一遍!”他嫌弃他啰嗦,天天尽知道看自己笑话,这下好了也终于能吃到他的瓜了。 “我是不是要告诉你,是想让你等会回班里了,手机借人家用一下,把我的qq通过下。” “你在教我做事?” “不明显吗?” “.........” “周五球场见!虐不死你!” “先加qq,都好说。” 王余洋一副气定神闲,这让本就聒噪的章德率更是哑口无言。他识趣般踱着小碎步往自己教室走,不愿打声招呼,似乎这样就能挽回他跟王余洋在一起这段时间里失去的“尊严”。 “哎!” 章德率瘪瘪嘴,转身,一脸不解。 “记得加qq!”王余洋敲敲手机,提醒气鼓鼓的章德率。 “神经!”章德率很不屑地小声道。 第152章 纠结下的选择 章德率拿着自己的水杯抬头看于旸正认真地写着作业,旁边没有阿翠的身影,她有些心虚,但为了不让接下来的事情有些尴尬,他主动提出要给于旸接水。 “于旸我帮你接杯水吧!” “好!”于旸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在这之前,他已经记不清于旸拒绝过他多少次,没想到这次竟然这么爽快,他自然也是很开心。 除却开心于旸让他帮忙接水,也对等会即将要解释的事情解决掉也同样充满了信心。毕竟跟阿翠相比,于旸这个人很好说话。 只不过好巧不巧,章德率水还没接完,就听见背后阿翠跟其他女同学嬉笑打闹的声音,兴致极其高涨。 他心里一紧,这下好了,她在估计自己又要被声讨了。章德率倒是不在乎阿翠的咋咋呼呼,而是担心因为这件事,会让于旸觉得自己不靠谱,毕竟青春期的男孩子,谁不敏感且又要面子的呢? 章德率调整了下脸上的表情,看见阿翠,他清了清嗓子,把于旸的水杯贴心地放到她的桌子上,于旸头也没抬得说了声,“谢谢!” 一旁的阿翠,笑意盈盈地把这些都看在了眼底。 “真勤快、体贴呢!”跟以往的阿翠相比,她这次的音量确实能感觉有在刻意放低。听到她的故意调侃,于旸抬头看了她一眼。 “不就是没给你倒嘛,等会我给你倒!”于旸这孩子不会讲话,阿翠只是在内涵章德率,她却觉得是在说自己,于是插上了这一句。 一旁的章德率还在想怎么跟她们解释,王余洋只想加于旸的qq,而不是要加阿翠这件事。 “嘁!奇奇怪怪,来我帮你接!” 章德率说着要去拿阿翠的水杯,阿翠一个眼疾手快,自己也是口嗨说说而已,并不真的想。 “我意思是说你既然这么勤快、体贴就一直对咱家于旸这样,别朝三暮四。” “哇,你竟然学会了“朝三暮四”这个词,快说说它是什么意思?”铁憨憨的于旸再次没理解透阿翠这句话的意思,反而打岔阿翠,说着说着还来了个临堂小考。 “这重要吗?” 阿翠笑了,对于旸一脸扶不起的刘阿斗。 一旁的章德率听着她们俩的一唱一和,沉默不语,他还在想怎么解释。 “对了,不是让你找王余洋把他qq号给我吗?”果然,逃避什么,什么就来,章德率一副就义的模样,倒是让阿翠有些不忍心再怼他。 “那个,他说他不怎么玩qq。不对,是基本上不玩!”章德率长舒了口气,这话说的没错,就是王余洋那家伙自己说的,他也不过是复述了一遍。 “那也没事,我也是不经常玩,加个qq,以后放假可以联系,或者有机会可以一起玩啊!”阿翠没有丝毫想放弃的意思,这倒是让章德率有些不知所措,加上他本身就没想好该怎么解释。 俩人还在沟通中,于旸此时已经收拾完刚正在写的作业本和书,跟阿翠申请出去下。 见于旸人走了,章德率这时突然就来了自信。 “那个,王余洋他本身就没怎么加人,上次去参加球赛,他直接不带手机,好多女孩要加他,他都没给,你也知道的,他那个人不咋爱讲话,看着都挺凶的。” 章德率为了说服阿翠,更是绞尽脑汁,虽然讲的有很多都是真话,但说他凶,这倒是满口胡诌。 “该不会是你去要都不给吧?”阿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准确讲是不相信章德率的话。 “我们俩都没qq号,他都没加我的。”章德率一脸苦笑,表示他的无奈。 “不是吧?那你们去比赛咋弄?” “直接打电话啊!” “那你把他电话号给我!” “他不常带手机!再说了不通过他同意就把手机号给你了,他给他打,他又不认识你,到时候一气之下把你拉黑了,岂不是对你这个人的印象就更不好了?”章德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见状,阿翠没再执拗要联系方式,章德率开始内心有些惊喜自己的表现,不管是讲道理还是陈述事实,都把人说得心服口服,这让他很是开心。 阿翠没再纠结,他从桌兜里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离上课还有段时间,他准备趴下休息一会儿。 刚闭上眼睛,就听见于旸在喊他。 “章德率手机借我玩一会儿。” 他眼睛都没睁开,就从桌兜里掏手机,就在趴下的时候还看了眼电量,很足。面对于旸的借玩请求,他自然是从来不主动拒绝的。 “给你!” “谢谢!”接过手机的于旸一脸兴奋,还安慰一旁有些不开心的阿翠,“等会我给你踩空间哈!” 就在她即将要把密码最后三个字母输进去的时候,章德率唰得一下整个人都要趴在于旸身上了,“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要先给我妈打个电话。晚点再借你玩哈!” 于旸着实被突然吓了一跳,听到他结巴的声音,加上刚才本就很近的距离,让于旸一时也没了真实感受,忘了细品章德率的反常。 于旸有些懵,但也本能地把手机递了过去。 “给你!”于旸脸却红了。当然这些章德率并没有注意到,反而没有太多的解释,拿着电话就往教室外跑去。 出了教室,章德率像是内急要去上厕所,但本无生理需求便直奔水龙头处洗了个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从实验室出来,急着要冲洗。实际上,他们学校并没有实验室。 章德率吸了口气,打开qq,停留在于旸登录的界面。账号就差输入完整的密码了。 有惊无险。 果然人还是不能撒谎,如果撒谎一个就要连带着撒无数个。其实再来看这件事,他也确实没有撒谎,只是说有在刻意隐瞒一些事。 刚才于旸登上qq的话,一定会收到一个好友验证请求。章德率也不知道王余洋在申请打招呼的话里说的啥,如果是自报家门,被一旁的阿翠看到,不管是自己还是于旸都可能会受到流言蜚语的伤害。 在他的认知里,阿翠是那个喜欢带节奏的人,特别是在捏造感情氛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