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影视】沤珠槿艳》 第1章 姚金玲 结束了一天疲惫机械的社畜日常,徐珠槿提溜着自己最近淘到的一家物美价廉的炸货,行尸走肉一样回到了自己狭小的出租屋里。 “啊……”女人瘫在懒人沙发上用力伸了个懒腰,手里的炸货已经有些凉了。离她右手边两步路的地方就放着微波炉,可徐珠槿却连这两步路都不愿意动。 终于,不知道过了五分钟还是十分钟,沙发上的人突然给自己大声鼓励:“一二三,起——” 五分钟后,她捧着热腾腾的炸货,心满意足打开了《某心计》。熟悉的粤语带动着她也情不自禁跟着哼了两句跑调到北极的片头曲。 徐珠槿夹起一块豆皮,津津有味地就着已经不知道几十刷的宫斗剧,吃完了十五块钱一份的晚饭。 “果然,经典永不过时!就是女主这对谁都一视同仁、无差别散播爱心的样子让人有点牙疼……” 徐珠槿其实并不讨厌这种真正的好人,只是觉得她更像是无欲无求的圣人、庙里的菩萨。徐珠槿由衷地敬佩他们,但作为一介俗人,她还是更喜欢有血有肉的金玲。 姚金玲就像是徐珠槿身边真实存在的人物一样,说话有时不讨喜、做事功利、性情偏激,但她也对好姐妹真心实意、永远野心勃勃充满生机、做事刻苦努力永不言弃。 当然,在她彻底黑化陷入疯狂后的确做出了不可挽回的错误。所以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可是还是好不甘心哦,如果金玲一心搞事业不去触碰三好底线的话,她们说不定都可以获得自己想要的圆满啊……” 徐珠槿看到金玲疯疯癫癫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不由为她可惜:“倒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换到了一些好牌,我还挺想看金玲独得恩宠、帝后比肩来着……” “你也觉得这个女配有当皇后的潜质?” “废话,这皇帝整个后宫一个圣母女主心有所属,一个贤妃前期刁蛮任性,后期柔弱白莲,除了金玲……等等你谁?!” 徐珠槿突然反应过来,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眼前的银色光团,只觉得自己二十多年形成的认知被眼前一幕不断冲刷。 那团银色光球还在自言自语:“宿主素质扫描完成,确认绑定。皇后养成系统已启动,初始任务世界:《宫o计》;确认穿越对象:姚金玲。位面世界跳转中——” 徐珠槿破口大骂,双手死死抓住身前的桌子。下一秒白光闪过,这个世界从此少了一个无亲无怨、无依无靠的女人…… “娘恐怕看不了家乡的花了,三好、金玲,你们以后一定要守望相助……” 徐珠槿眼睛再次睁开就看见一间古色古香的卧室里,一个奄奄一息的美妇人躺在床榻上,两手握住她和另一个女童,将她们的小手握在一起。 她眼看女孩风一样的跑了出去,要给病床上的母亲找来家乡的琼花。 这一幕简直太过熟悉了,毕竟今天才刚刚温习过。 徐珠槿低着头,免得被女人看见她此时崩坏的表情。虽然她爱看宫斗剧,但这并不代表自己愿意代替原主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后宫里啊! 她从前只是口嗨而已啊!她不行,她不可! 徐珠槿觉得自己的眼睛里现在估计写满了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宿主要相信自己,我查阅过,这些世界你应该都很熟悉了。】 【而且我刚刚为宿主下载了角色扮演补丁包,只要启动主线就能接收这个角色的全部记忆和特长,保证你能顺利扮演角色,绝不会ooc。】 熟悉的声音在大脑里响起,徐珠槿立刻意识到,这就是刚刚那个银色光团。 结合自己多年网文经验和那个所谓的“皇后养成系统”的自称,徐珠槿明白她是被一个强制绑定到宫斗剧的世界中,任务是扮演女配成为皇后。 【没错,我就是皇后养成系统n1。但我可不是强制绑定的哦。】光团用可爱的童音语音包在徐珠槿的大脑中对话: 【我们是秉承着维护宇宙和平、稳定位面空间的高尚情操仔细甄别宿主,在绑定前只要宿主产生哪怕一刻的抗拒,我们都是不能签约成功的。】 银团n1说到这儿声音变的得意洋洋:【其实宿主你已经厌烦了吧,那个浑浑噩噩活在世界上,没有目标也没有意义的人生……】 徐珠槿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刘三好捧着一朵琼花颠颠儿跑过来放到江采琼的面前。徐珠槿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油尽灯枯,马上就要在她们面前死去。 “呜啊——对不起,夫人、三好,那天晚上其实是我偷偷溜进房间想看一看凤凰朝日。” “我举着烛台的时候上面蜡烛滴上去了。我明明擦干净了,谁知道缝隙里还有遗留的红蜡……都怪我,是我害了夫人呜呜呜……” 徐珠槿突然放声大哭,向女主和女主母亲坦白了原身做下的事。 【宿主为什么要告诉她们?我们才刚开始做任务,现在就和女主对上,对我们可没什么好处。】 徐珠槿在意识里冲这个人工智障翻了个白眼,果然就算是高科技也不懂人心。 【谁说我要和女主作对?看着吧,她们母女两个绝不会怪我。】 系统还要再问,徐珠槿已经将它屏蔽,专心应付眼前。 刘三好此时还是个小孩,骤然听见母亲受罚与最要好的姐妹金玲有关,一时愣在原地。倒是江采琼立刻反应过来,她强撑着身体,竟然半坐起来将两个孩子揽在怀里: “金玲我不怪你,这后宫中波云诡谲,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不够谨慎。你能够勇敢承认错误,我很高兴。” 江采琼苍白的脸上竟然重现光泽,徐珠槿知道她这是回光返照,恐怕马上就要去了。 “三好,你不要怨怪金玲。你们两个以后要相亲相爱,相互扶持。还记得爹娘是怎么教你的吗?” “呜呜…三好记得:说好话、做好事、存好心。娘,你放心。我和金玲以后一定会相互信任,做最好的姐妹!” 徐珠槿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们母女,她知道以刘三好的善良,今后一定会继续拿她当最信任的好朋友,即使自己无心害死了她的母亲。 江采琼最后在女儿的歌声中香消玉殒,化为一捧骨灰填进了那口枯井。 从那以后徐珠槿几乎一直粘着女主,一方面是女主最近因为丧母整日闷闷不乐,她不放心将对方单独扔在一边; 另一方面只因她知道,接下来一个不起眼的剧情,可以帮助她接触到未来的皇帝,现在的光王。 要想与男主结下幼年情谊,这就是最好的机会,甚至说不定她可以借此提前得到郑太妃的喜欢和感激。 第2章 姚金玲2 三好这些天思念亡母,走到琼花树下,不由心疼落花被行人踩踏,便在树下拾起落花放在花坛上。 一只乌龟爬了过来,她正安慰乌龟别怕,要将它放去池塘,就听见一个男声在身后响起: “它要是知道怕就不会满宫乱爬了。” 三好回身,看见是恩人小王爷,忙笑着给他行礼: “小王爷,这只乌龟是你的啊?” “我娘送我的,那天你娘看见琼花是不是很高兴啊?” 三好闻言低落的将她娘已经去世的消息告诉了王爷,转头看了看花坛上的琼花,眼中满是伤感。 光王见这个小宫婢如此难过,生性善良的他马上分享起自己做过的美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和你娘一定可以在梦中相见。像我这样,我昨天就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和其他皇兄赛跑,跑累了歇息,结果地动后钻出条金龙,我骑在……” “奴婢给王爷请安。”金玲恰到好处打断了光王最后一句,从月洞门走出来向他行礼。 男孩被打断也不生气,反而好奇地看着她:“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 金玲走到三好身边,露出明媚的笑容:“我是三好的好姐妹姚金玲。” “之前听三好说,多亏光王相助,才让三好带回琼花,了却夫人一桩心愿,我们感激不尽。” 光王忙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 金玲却摇头,明亮的双眼认真地看向光王:“这对王爷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与我们却是一件大恩。知恩不可以不报,日后如果有需要,我和三好义不容辞。” 刘三好也忙点头表示赞同,三人一时间其乐融融。 临走时,金玲故意慢了一步,等三好穿过月洞门,她又跑了回来,叫住准备回去的光王。 “小王爷,请等等!” 男孩有些疑惑地回身,看金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温和地询问:“怎么了金玲?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姚金玲咬了咬牙,好似鼓足了勇气方才开口:“小王爷以后……千万莫要向旁人说那个梦了。” “为什么?” “这……总之小王爷要是信得过我,就请将这个梦藏在心中,王爷是我们的恩人,金玲一定不会害王爷。”金玲摇摇指了下郭太后的宫殿,没有将话说尽。 她知道此时郑太妃一定在不远处,自己这番做法就算光王不明白,太妃也一定明白。 等看见光王点头,她才长舒一口气,脸上恢复了活泼开朗的笑容,冲光王眨了眨眼睛:“我也会嘱咐三好,这个梦就当作是我们三人的秘密,再也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说完一阵风似得走远了,转头看光王还愣在原地,忙冲他摆摆手,快步离开了花园。 光王愣愣地看着金玲的背影,后宫下人多是端庄安静或是卑微谄媚。就连心地善良的三好一举一动也都温温柔柔,他还没见过这么……这么有活力的孩子。 是的,这正是金玲有意而为之。有三好温柔端庄的珠玉在前,她如果只是一味的善良娴静就没了新意,落了下乘。 再者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的心胸可做不到刘圣人的程度。 既然如此不如另辟蹊径,做不了王语嫣,她可以当黄蓉。 古灵精怪、聪慧机敏,虽然心直口快但嘴硬心软,做事光明磊落。如果说刘三好像是包容万物的水,那她姚金玲就是热烈温暖的光。 第3章 姚金玲3 郑太妃果然藏在了旁边,金玲一走远她就跑了出来,将儿子拉回自己的寝宫。 “光王啊,你以后一定要按照那个宫婢说的那样,绝对不可以再向任何人提起这个梦,知道吗?” 郑太妃抓紧儿子的肩膀,眼里满是害怕和惊恐。 “儿子知道了,但是为什么啊?只是一个梦而已,为什么金玲和娘都这么严肃呢?” 女人眼中满是泪水,她也不想如此小心谨慎,可是…… “这宫中哪里藏得住秘密呢?何况你不仅金龙入梦,还骑龙在天!若是让太后知道,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郑太妃在这宫中受尽了屈辱,若不是为了儿子,她早就一死百了。今天路过花园听见儿子说梦见了龙,郑太妃简直被吓出了胆,立刻就要冲过来拉走儿子。 幸好那个叫金玲的宫婢出来及时打断,临走时还特地叮嘱儿子,并且保证绝不外传。 早从儿子口中得知琼花一事,现在见两个女孩都这么知恩图报,尤其那个金玲小小年纪聪慧异常,明白事情轻重,倒让她放下一些心来。 光王本也是个少年天才,母亲这么一说,他自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当下点头保证,绝不会再让第四个人知道。 另一边金玲回到尚宫局的宿舍,不出意外三好正在房间里默默练习制钗手艺。 她悄悄看了一眼,不愿打扰,干脆跑去布公公那里联络感情。 “布公公,看我给你带了什么?”金玲蹦蹦跳跳跑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像只花蝴蝶一样飞到布吉祥眼前。 “你呀你,我进宫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和三好这么奇怪的丫头。她呢小小年纪就跟个小菩萨似得,你呢风风火火,不像个宫婢。” “那像什么?” “像个哪吒,整天闹得我头都大了。”说是这么说,但看他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他口是心非。 “哈,亏我前两天听见你咳嗽,专门给你做了凤髓汤来,你还嫌弃我。”女孩撇了撇嘴,手上还是麻利地端出了汤碗,将还热乎的凤髓汤倒了满满一杯递给他。 布公公忙端了过来,一饮而尽。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竟真觉得咳嗽好些。看小姑娘还在巴巴地瞧着他,忙笑着哄道: “这汤滋味真不错,我喝了简直药到病除。还是我们金玲手艺好,心地也好,有好东西都想着我。” “哈,你就知道打趣我!”金玲双手叉腰,故作生气,却又自己先撑不住笑了。 两人说说笑笑,倒像是一对亲父女。这些天三好沉浸在母亲去世的难过中,每日不是思念亡母就是做钗,唯有金玲几乎天天都来看他。 说自己与三好情同姐妹,布公公帮了她们这么多,如今三好心情低落,顾不上感谢他们这些恩人,自己就代为感谢,整日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一来二去尚宫局上下和布公公都对她很有好感,觉得她们两个都是难得的老实孩子。 布公公无儿无女,在这深宫里待久了,对她们这些孩子就更添一份喜爱。 日常和布公公联络完感情,眼看天色不晚她才起身告辞,刚踏进寝室大门就听见女孩的哭声。 担心是三好出事,姚金玲忙推门进去。却发现这回哭的竟然是如冰。 “如冰你怎么哭了?”金玲两三步跑到女孩面前,看她哭得都上气不接下气了。 旁边站着的钱飞燕翻了个白眼,嫌弃的掏出帕子丢给她:“别哭了,不就是没吃饱吗,瞧你这点出息。” “啊?没吃饱?”金玲被这个理由说得一愣,尚宫局油水多,就算是她们这些没有品级的小宫婢伙食也很不错。 她和三好往日还常常吃不完,怎么也没料到竟然还会有人吃不饱,以至于饿哭了。 “呜呜呜,我…我从小就能吃,当初爹娘就是觉得我太能吃了,怕养不活才把我送进宫的。” 如冰圆圆的小脸哭得通红,想来这些日子在宫里一直战战兢兢,吃不饱也不敢说,直到今天饿得受不了了,才哭出来。 金玲立刻反应过来,忙拿起帕子擦干净她的眼泪:“这有什么,能吃是福。咱们尚宫局难道还会缺你一口饭吃?” 如冰颤颤巍巍地抖着声音:“我不敢……” “你呀,真是没用,胆子比老鼠还小。”钱飞燕毫不客气地奚落她,言语里满是不屑。 姚金玲却知道如冰天性胆小,但她乐天知命,只要每天有美食就满足了。让一个热爱美食的人饿肚子,也难怪她会难过成这样。 “好了你少说两句风凉话,过两天咱们就要分房了,有这会笑别人的功夫,你不如早点去休息,养好精神也好进你心心念念的司珍房。” 钱飞燕瞪了她一眼,想到分房考核,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走开了。 金玲拉着如冰的手跑进膳房,熟练地和几位嬷嬷打过招呼,被她们塞了一手的糕点,转头将自己今天做汤的方子说了出来。 如冰被她带着也端了两碟子糕点,崇拜地看着和那些嬷嬷侃侃而谈,一点也不露怯的金玲,直到被拉着走出来还晕晕乎乎的。 “金玲,你懂得好多哦。”如冰坐在食堂里一边吃着芋头糕,一边夸赞姚金玲,“那个凤髓汤听起来就很厉害,是你们家的秘方吗?” “吃你的饭吧,我哪里来得家啊,尚宫局就是我家,这些都是我从书里看到的。”金玲捏了把她肉乎乎的小脸,自己也捻了块绿豆糕,只吃了一块就放下。 看如冰一会儿就吃了半碟子,忙拦住她:“芋头糕晚上不能多吃,不饿了就早些去睡觉。如今天还冷,这些糕点放一晚明天应该还能吃。你都拿走,饿了就拿一块垫垫肚子。” 如冰有些不好意思:“这也太多了,你还是拿回去和三好分着吃吧。” 金玲笑着摇头,将盘子推到她面前:“我和三好都吃不了,你就拿着吧。以后等你进了司膳房,有什么好吃的,别忘了我们就行了。” 如冰这才端起糕点,满脸感动地走了。 第4章 金玲4 很快就到了考核日,她们这群小丫头都紧张地完成四项考核内容。 有了姚金玲全部的记忆和技能,她做起这些首饰、绣帕都得心应手。 其实为妃后的金玲还自学了许多技能,虽然不算精通,但在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身上,足可以称一句天赋异禀。不过既然要进尚宫局,当然还是去司珍房最好。 这样想着,她手上熟练将她打出来的金莲花瓣缠绕在一起,大小不一的三朵金莲,疏密有序绽放在枝头,中间用红玛瑙做蕊、用青玉片做叶,看起来栩栩如生、大气秀雅。 “哇,金玲,你的簪做得太好了,好厉害!” 旁边与她一同做簪的三好有些惊叹地看着这只金莲,没有一点妒忌,反而发自肺腑,为好友的手艺赞叹。 相处这些天,姚金玲也很喜欢这个幼版女主。从电视剧里还不觉得,但是真的和对方接触下来不难发现,其实刘三好很好相处。 尤其作为她最好的朋友,三好对她可以说是没有底线。只要自己做任何事都找个占据道德制高点的借口,那么女主不仅不会反对,说不定还会出手帮助。 “三好也很厉害啊,这只镂空蝴蝶栩栩如生,好像真的能飞起来一样。这么好的手艺一定能进司珍房。” 金玲把自己的作品放好,与三好一起等在殿外。 里间四位司级正在精挑细选,阮司珍虽然有心照顾故人之女,但她为人向来公正,并不愿受人口舌,因此只按照顺序一路慢慢精挑细选,突然被眼前一支做工精美、新巧别致的发簪吸引了视线。 她不由托起这支金簪。有别于其他多是在簪头点缀一朵主花的常规花样。这支发簪通过金线缠绕出三根细枝,将金莲疏密有致地摆放出不同姿态。 完全盛开的那朵在最前端灿烂开放,次一朵稍低一些含羞待放,最小的还是个花骨朵,羞怯地躲在两个“姐姐”身后。 另外加以红玛瑙和青玉片点缀,使得这支发钗秀雅之余增添一份富贵,正合了此时唐朝人的审美偏好。 若只说手艺,还有些稚嫩;但这份新意,甚至让阮司珍都受到启发。她如获至宝,连忙拿起牌子,上面正写着三个字: 姚金玲。 本以为这么好的手艺和新意一定是刘三好,没想到却是她曾经的仆人姚金玲。 但如今入了宫,她们就都是宫婢。何况这手艺简直让她见猎心喜,这样的人才合该进她们司珍房。 阮司珍拿起对牌,觉得自己今年总算否极泰来,有些好运了。 继续向前走,这回看见刘三好那只镂空蝴蝶,虽然也颇有巧制,但比起金玲的佛前金莲还是逊色不少。 刚要拿起牌子,却被钟雪霞一把抢过…… 烈日下,一排排年幼的女孩子,正紧张地等待着决定她们命运的选择。第一排的刘三好和姚金玲最是淡然,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三好的端庄和金玲的自信使她们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倒教暗中观察她们的一干女史暗暗点头,心里对这一届的优胜者已有猜度。 “下面宣布各房女史选派名单……” 听见自己如同原剧被分配到司珍房,即使早有预料,到底还是松了口气。 转头看向三好,小姑娘今年才八岁。原本觉得稳得司珍房offer,却被分到了司制房,此刻秀丽的小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失望。 一路走回她们的房间,金玲挽着三好的胳膊,脸上满是愤愤不平: “真是的,以三好的手艺不知道比其他人好出多少,阮司珍怎么会不选三好你啊!” “没事啦,肯定是我还有那里做得不好,我没关系,司制房也很好啊。”三好忙安慰她,一时都顾不上自己还在难过。 金玲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啊你啊,自己受了委屈还来安慰我。再说了,我还不了解你吗?就算司制房再好,你恐怕都只想进司珍房吧。” 三好闻言没有反驳,她只是温柔地靠在金玲身上:“我真的没事,其实进不进司珍房都没关系,我只想…” “你只想能继续学做簪嘛。”金玲接过她的话茬,拍着胸脯保证: “放心,有我呢。以后等我进了司珍房,就把每天学到的知识都教给你,你呢就把司制房的刺绣手艺教给我,我们两个互通有无。” “真的吗?太谢谢你了金玲!” 小姑娘露出了闪闪发亮的眼睛,如果这个破系统有好感度提醒,她自信此刻能听到女主刘三好对她的好感度,肯定已经破表。 第5章 金玲5 自从进了司珍房,金玲每日过的充实极了。做手工的确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踏实感,这些天她认真听课,和记忆里的知识点一一对应,觉得自己也颇有收获。 不过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自从那日他们相见后,金玲常常跑去花园,每日外出送东西时她也乐得帮忙,像个游戏玩家一样到处游荡,企图触发一些关键npc。 尤其最近郑太妃被郭太后赐下不祥的凤凰朝日,宫里人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就连尚宫局其他女史也是能避就避。 本来再如何,外出给贵人送置衣物珠钗的活计都轮不到她一个小孩。但她本就是众所周知的“侠义心肠”。 那天看一个要去送东西的年轻女史战战兢兢的害怕,她立刻挺身而出,表示自己年纪小,就算一时有疏漏郑太妃也不会怪罪。 阮司珍沉思片刻,竟然答应了。 其他人都感到惊奇,毕竟尚宫局上下都知道,阮翠云阮司珍是司级里最重规矩的一个,竟然会允许她这么个孩子到处乱跑。 姚金玲却知道原因。 郑太妃本就在宫中活的艰难,尚宫局的好东西十天半月也不会送一趟,且最近她们正要联手弄一出不祥之兆,决不能被外人发现。 她是个有良心的小孩子,一则就算听到也未必能弄懂前因后果,二则就算不幸真被她猜出来,阮司珍也可以如实告知,凭自己这些时日打造的人设,一定会倒向郑太妃一方。 果然,她虽然接下派送钗环送往太妃处的任务,这些天却一直没有动静。 直到那天,她刚将手里的活计做完,闲得无聊又跑去御花园游荡,就看见以郭太后为首,一群人浩浩荡荡向着太妃寝宫走去。 过了两天就听说光王被凤钗克伤,成了痴呆儿。为了保全皇家子嗣的性命,十岁的光王要独自出宫,去往钟南山道观。 这次她比女主提前一天从如冰口里得知这个消息。膳房每日都要往来各宫,鱼龙混杂,消息也异常灵通,倒没想到自己无意中一次善举,竟得来这么一个“小灵通”。 金玲和如冰聊完八卦,不着痕迹引开话题,大方接过对方送来的桂花米糕,将自己新做的一支簪子别在了她的头上。 小小一支只是铜鎏金,上面是用淡粉色蝶贝穿成的两朵桃花,衬得如冰越发娇小可爱,也不会张扬僭越。 “谢谢你啊金玲,每次都偏了你的好东西。”如冰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发髻,那支桃花簪她实在喜欢,忙掏出荷包,想用月例银子买下来。 金玲忙按住她的手:“我就喜欢给朋友做饰品,你喜欢,带着好看对我就是谢礼了。” 说着她端起那盘糕点:“而且我不是也经常偏你的糕点吗?那些东西你也没跟我要过钱。快收回去,咱们姐妹不计较这个。” 如冰这才收下,心里惦记着以后要对金玲更好才行。 金玲自然不知道小姑娘的一片丹心,她此刻正计划要在光王出宫前,与他再见一面。 终于到了晚上,她穿着小太监的衣服偷偷溜了出来,一路仗着小小一只,胆子又大,专往那些偏僻的地方跑,竟然一路真让她摸到了太妃处。 她顺着宫墙上的一个狗洞轻巧地钻了过去,还不忘苦中作乐和系统在脑海中口花花: 【一统啊,你说我这算不算浪荡子幽会少女闺房啊?】金玲拍了拍她的太监服,不出意外看见此处一派荒凉。 早在剧里就不难发现,郑太妃宫中伺候的人少得可怜,身边勉强算是亲近的只有紫兰一个。 如今她唯一的儿子就要离开,在宫人眼中就更是没有出头之日。也难怪诺大一处宫殿,到了晚上几乎见不到人。 但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如果被别人发现自己违反宫规,只怕要跟女主娘一样填井。 【啧,所以说,都怪你这个系统没用,连个挂都开不了。】金玲有些不爽地在脑海里戳了戳系统。 没有包罗万象的商城、没有各种buff的外挂,除了能让她继承原主所有记忆与技能,顺便将她的身体素质强化到最高以外,这个破系统屁用没有。 哦对了,强化身体素质还是她费尽口舌从系统那赊的药剂。 【我…我还能记录你学习阅读过的所有知识!】系统n1委屈地在意识海中对手指,它只是个高科技位面产物,又不是玄幻法宝。 【而且你完成阶段任务后,我也会给你分发奖励呀,比如你之前赊的那两瓶sz型身体改良药剂。】 【呵呵,那你现在不就是个备忘录+优盘吗?】至于那两瓶药剂,效果的确很好。 但系统之前也就说明了,任务完成要靠宿主自己的努力,它空间里的奖励多是用在身体强化方面,像是那些逆天改命的东西,是不会出现在系统奖励中的。 眼看就剩前面一间宫殿,金玲又将系统拍回脑海深处,小心翼翼摸到墙根下。 “娘别担心了,这么晚了,娘早些去休息吧。” 金玲躲在窗下,听见熟悉的童音,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 找到你了,殿下…… 第6章 金玲6 金玲等在原地,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光王房间又重新亮起一盏小灯。 房间里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不一会儿她头上的窗户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唉……”李怡仰着头,今夜星罗棋布,月光粼粼,明天大约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殿下何故唉声叹气?” 突然从窗栏那窜出来一个圆脑袋,吓得李怡连连后退,借着月光才看清是之前那个叫金玲的小宫婢。 她此刻两手撑在窗上,像是飘在半空一样只露了半个身子,冲他笑靥如花。 “金玲……呃,你怎么来了?”男孩后知后觉装出一副呆呆的模样,问她大晚上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金玲却伸出手甜甜一笑:“王爷先帮忙拉一把,我快撑不住啦。” “哦哦,我来了。”李怡忙握着女孩的手将她拉了进来,又将窗户关好。 金玲不等他再问,就掏出了早准备好的东西: 一个素瓷瓶和一枚小巧精致的镂空金铃铛。 “这个瓶子里装的是凝神安眠的香丸,可以睡前燃一颗在炉子里助眠,也可以放进这个镂空铃铛里面当熏香用。” 她说完扬起头,澄澈的眼中倒映着李怡的身影:“王爷伤在头上,虽然有分寸,但也难说会否留下暗伤,希望这个香可以帮助王爷更好休养。” “日后王爷孤身一人在钟南山,金玲不能出宫,就让这枚铃铛代我陪在王爷身边吧。” 李怡显然没想到这个宫婢犯着杀头的死罪,竟然只是为了给他送这些临别之礼。 “你……为什么…” “王爷和太妃都是好人,金玲虽身份低微却不愿意自轻自贱,做拜高踩低、忘恩负义的小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惜我身份低微,能做的有限,王爷不要嫌弃我手艺粗糙就好。”金玲说得义正言辞,看向李怡时眼中充满感激。 男孩年纪尚轻,被她这番真挚的剖白感动的无以复加,几乎已经拿金玲是他的知己。两人坐在窗下无话不谈,李怡从未有过这样酣畅淋漓的快乐。 他天性早慧,从小有先皇疼爱,被其他兄弟忌惮。后来郭太后扶持自己儿子登基,又仇视他们母子,致使他身边竟没有一个同龄朋友。 李怡原以为金玲只是一个性格特殊的宫婢,和她聊天时却有一种畅通无阻的痛快。 他们两个好像心有灵犀,不论是聊到新皇政策还是边疆动荡,或是四书五经、圣人之言,金玲都能接过话题,让李怡越聊越尽兴,甚至连离宫的苦闷都少了一些。 “金玲,真没想到你懂得这么多。” “其实我不像王爷天资聪颖,能够过目不忘。刚刚那些话只是金玲经历了饥荒战乱又结合后来从书里学到知识,才生出了些粗陋的想法。” 金玲仰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喃喃自语:“人,最后总归要依靠自己,何况我只是一个低贱的宫婢……” 李怡看着一直活力四射、生机勃勃的女孩第一次露出悲伤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升起感同身受的难过。 他一把抓住金玲的手,打断了金玲伤感的话语:“别这么说,你已经很厉害了。这样自怨自艾可不像我认识的姚金玲,你之前不是还说自己决不会自轻自贱,快点打起精神来!” 金玲看了看被光王紧握的双手,默默回握住他,坚定点头:“嗯!我会更加努力,以后争取当上姚尚宫。王爷也要坚持下去,咱们都不可以放弃!” 说完翘起手指,勾住男孩小指:“我们拉勾约定,下一次见到对方,都要成为更好的人。”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人在月下做出戏言般的约定,双方的大拇指用力摁下,好像真的签下无字契约。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中仍在传来隐隐约约的对话: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装傻?” “我这么聪明,不是一猜就猜到了,而且刚刚我突然出现,打你一个措手不及,果然你就暴露了。” “哈,我就说你为什么突然伸个头在那,很吓人你知不知道,要是我叫出声引来别人,你就惨了。” “才不会,就算有人被王爷叫唤来,王爷也一定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会是会啦,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惩罚……不过下次还是别这样了,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知道啦,对不起嘛。” “……原谅你了。”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 “金玲,谢谢你……” 风吹过,将他低不可闻的道谢吹散,温柔的月光里,只能看见两个小小的身影依靠在一起,像是两个无家可归的小兽终于找到另一个自己相互依偎…… 第二天,三好果然从布公公那里得知了光王今天出宫的消息,她按照剧情中那样一路狂奔,将金玲送给她的糖莲子递到光王手中。 “苦中一点甜,王爷以后觉得苦了就吃一颗糖莲子吧。” 光王接过包着糖莲子的手帕,眼里带着不自知的盼望,却又在发现没有期待之人的身影后露出失望的神情。 他勉强道过谢,闷闷地坐回轿里。 李怡原本以为金玲今天会来送他一程,毕竟日后再见,就不知道是何年月了。 默默打开手帕,里面放着三两颗糖莲子。他刚要捻起一个,却看见包糖的手帕上绣了东西。 李怡怀着莫名的预感将糖都塞进嘴里,抖落了手帕上的糖霜,认真看去: 只见这块素白的帕子上绣着两朵祥云,云间是一个长了笑脸的太阳,旁边绣着四个字——“拨云见日”。 他又仔细找了找,在帕子的右下角绣着一个小小的铃铛。 “拨云见日、拨云…见日……”李怡捧着帕子,将装在袖里的镂空铃铛拿了出来,里面已经放着一颗小小的香丸。 男孩用手帕包住铃铛,轻轻嗅了嗅铃铛里清新雅致的香味,原本隐隐作痛的脑袋都变得轻松不少,苦涩的心情变得比吃了糖莲子的还要甜一百倍。 尚宫局里正在做钗的金玲看看时间,不忘和系统摸鱼聊天:【统啊,光王这会儿该离宫了吧。】 系统估算了下时间,肯定点头:【这会该出京城了。宿主,那瓶强化药剂你用了整整一半做成香丸给男主光王,会不会太亏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虽然剧里大部分时候都只围绕着女主展开,但偶尔透露出的社会现状问题还是很严重的。】 【我既然要当皇后,那首先管理国家的皇帝就不能是个早死的昏君。】 金玲这会儿有空闲,不介意细细给这个智障系统讲讲她的摆烂计划。 【男主肯定不是昏君设定,但是他幼年撞伤额头这事儿,肯定留了病根。历史上唐宣宗在位十三年嘎了,剧里他成年后也不时表现出头疾。】 【完成任务后我们可是要在这儿养老,等享受完人生,自然死亡后才会开启下一次任务。要是男主真的只活十三年,各处绝对暴乱四起。】 她摸了摸手里华贵异常的步摇,上面镶满珠宝,却只是一个女史练手之作。 【不要因为女主活在安稳的后宫里,就忘了,这会儿可是动乱的晚唐时期。】 【幼帝继位,母家还是没有势力的宫婢,只会沦为那些门阀勋贵的傀儡,要不就是操弄宦官只顾帝王权衡。真是这样,只怕一个弄不好,我就得带着儿子当亡国太后了。】 系统恍然大悟:【所以男主不能像历史一样,登基十三年就死掉。】 【孺子可教,有男主在前面顶着,我才能在后面快快活活做我的皇后啊。】 第7章 金玲7 会昌六年,金玲时年二十五岁。她正从王贵妃那里送完宝钗,刚走进御花园宫道,迎面就见三好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支眼熟的凤钗。 “三好,你怎么在这儿?”金玲手里端着红木盘,笑着拍了拍三好的后背。 “金玲?哦,我看草丛边有什么在闪闪发光,结果发现是这支钗。”三好将凤钗仔细检查后,发现果然是有些地方松动了。 “咦?这不是夫人做的凤凰朝日?我记得被太皇太后赐给太妃,命她日日佩戴,为大唐国运祈福。” 金玲从她手上拿过凤钗,它并不像电视剧一样有些粗糙,而是按照剧里描述的那样精美华贵。 凤凰尾羽处的点翠与夜明珠各具姝色又遥相呼应,即使她拥有原主几十年手艺和现代各色审美熏陶,也很难做出超越这支凤钗的作品。 “是啊,这支钗自从被太皇太后赐与太妃后,太妃日日佩戴,一日不敢取下。今天恐怕不慎遗落在此。咱们赶快给太妃送去,要是让太皇太后发现太妃没带凤凰朝日,一定不会放过太妃。” 金玲点点头,两人忙要跑去太妃寝宫,却在拐角处撞见太后与郑太妃狭路相逢。 两人眼见太皇太后要处罚太妃,这回不等三好冲出去,她就率先拿过金钗放置在托盘上,快步向前来到太后面前: “奴婢给太皇太后请安,太妃请安。” 金玲将托盘双手呈至太妃面前,声音平稳恭敬,“前两日太妃托尚宫局重新加固夜明珠,奴婢等不敢拖延,今天一完工就送来了,还请太妃不要怪罪。” 郑太妃忙接过凤钗插进发髻,冲金玲露出大方的笑容,眼含感激地回道: “没关系,我也知道你们尚宫局事务繁忙,送来就好了。”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她们两人,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一指金玲:“你倒是来得及时……” 又在郑太妃松了口气,想要告退时突然拉上她去游花园,临走前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哀家怎么好像没在四房见过你?” “奴婢司珍房女史,姚金玲。”容貌艳丽的宫婢仍然低着头屈身回话,身姿挺拔,像是棵生机勃勃妄想长出宫墙的青竹;声音清脆干净,不卑不亢。 “很好,姚金玲,尚宫局还能有你这样忠心耿耿、认真负责的奴婢,哀家真是欣慰。只是做奴婢的只有忠心还不够,更要聪明,分得清谁是主谁是仆才是最重要的。” 太皇太后一番连敲带打,直到郑太妃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才肯停下,金玲也跟着在日头下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金玲当然明白自己这种行为会招来太皇太后的不满,但她也知道以太皇太后的性子,她不会因此就杖杀奴才。 何况被药剂强化后的身体素质强健得不行,别说半蹲在太阳底下半个时辰,就算是深蹲在非洲她也能面不改色蹲个半天。 郭氏见她没有反应,心里觉得无趣,也懒得在这么个小宫婢身上浪费时间,终于摆摆手让金玲退下。 “吓死我了,刚刚你冲出去,我好怕太皇太后会治你的罪!”三好拉着金玲的手,上下仔细检查了半天才松了口气。 接着才有些后怕的拍了两下金玲肩膀:“你啊,遇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那可是太皇太后,你也敢冲出去!” 金玲挽住三好的胳膊,讨好地晃了晃,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乖巧谄媚,声音甜的像蜜似得:“三好~我错了你别生气~” 见三好还扭转头不理她,也跟着转到另一边抓紧她的衣角,又使劲晃了晃:“你放心,我做事有分寸,不会乱来。给太妃送钗这事儿只是看着险,其实很安全。” 三好听她还敢说自己有分寸,气得什么似的,又不舍得骂金玲,真是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 “哎呀,我真的有分寸。而且刚刚就算我不去,你也会去吧?”金玲感受到女主怒气值的下降,忙觍着脸凑过来:“三好的为人我最清楚,郑太妃当时处境,你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三好:…… “好吧,你总是有道理。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不许你直接冲出去,一定要告诉我,咱们姐妹要有难同当。” “是,刘女史。奴婢谨遵教诲~”金玲怪声怪气冲她鞠躬行礼,引得三好伸手就要挠她,金玲大笑着转身逃跑,还不忘回头冲她做鬼脸。 三好也被她带着露出开朗的笑容,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在夏日阵阵蝉鸣声里,穿过层层宫闱,渐渐远去。 自那日为郑太妃解围已过去半月,三好只以为太皇太后不打算追究,很是替金玲送了口气,但姚金玲很清楚,太皇太后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这日她与三好齐齐被叫去尚宫局大厅,蔡尚宫告诉她们,太皇太后决定明天由两司各派一位女史前去讲解,还指名司珍房必要派姚金玲前去。 阮司珍皱起眉眼,看向恭敬站好的金玲,言语间颇有些意味深长:“向来有资格解说的只有司级,这次破格以你之间可有疑虑?” 蔡尚宫接过话头,语重心长点拨道:“须知宫闱之内岂有秘密,当日郑太妃遗失金钗虽无凭无据,但仅凭你一人难道就可遮掩过去?” “金玲想过,只是救人如救火。这次如若太皇太后生气,金玲愿意一力承担,万死不辞,绝不牵连尚宫局上下。” 三人没料到此女竟如此刚烈,倒被她这副舍身取义的模样镇住,回过神来就看见刘三好也跪到金玲身边,表示自己要与金玲一同承担罪责。 蔡尚宫不由头疼,四司一向以司珍房最重,司制房次之。姚金玲和刘三好的才德比之从前的阮钟二人更要出色百倍。 何况这次事件并不算大事,只要小心应对即可。不过是她们三个觉得姚金玲和刘三好一个过刚易折、一个天真纯善,所以才要借这件事让她们长长记性。 结果看她们这副样子就知道,两人完全没有长出心眼,甚至还要同进同退。 三人无奈地对视一眼,还是伶牙俐齿的钟雪霞率先开口,阴阳怪气的言语中不乏警句良言: “一力承担?姐妹情深?你们以为自己是贵人吗?不过是小小宫婢,若是太皇太后真的怪罪下来,你们又有何脸面何能力让太皇太后不牵连其他人?” 蔡尚宫也摇头叹息:“我们说是女官,实则在主子眼中不过是趁手的奴婢。宫里不是可以让你将天理王法的地方,这里只有一个道理,那就是太皇太后的喜恶。” 阮翠云见她们两个若有所思,知道是将这些话听进了心里,才缓和语气命她们起身:“你们能不被宫里尔虞我诈、互相倾轧所侵蚀,反而保有一份赤子之心是好事。” “只是下回做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大意冲动,明白了吗?” “是,金玲\/三好明白。” “好了,既然这回是太皇太后吩咐,你们一定要准备充分,万不能失仪失态,节外生枝。” “是”。 第8章 金玲8 这回刘三好仍然想出以彩珠为垂饰,但姚金玲也推陈出新,以一支孔雀明妃夺得太皇太后与王贵妃的喜爱。 在太皇太后郭氏看来,孔雀乃凤凰所生,虽然尊贵却仍然低凤凰一头,正切合她唯我独尊的权欲。 而王贵妃却觉得孔雀乃百鸟之王,本就野心勃勃妄图染指宫权的她不由心喜。 两人各怀鬼胎,倒都对金玲很是满意。太皇太后更是转而给两房都赏了金乳酥,但这回司珍房比司制房要多出一倍的量,惹得钟司制心有不甘。 待到尚宫局送来衣裙钗环那日,姚金玲刻意等了等三好,两人一同出门。刚走到琼花树下,就见一位高大男子身穿王爷蟒服,正捻了颗糖莲子喂到手里的乌龟口中。 三好立刻认出这就是昔日恩公,两人向前恭敬行礼。 “……免礼。”男人明明生的高大俊朗,言行举止却带着孩童般的稚气痴呆,说话都含含糊糊,令三好不由心生怜悯。 旁边金玲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起身时腰间铃铛发出轻微响动,瞬间吸引了眼前男子的注意。 还不等李怡想出合理的借口询问,两名女史早已相携而去。男人心里莫名有些怅然若失,眼睛不自觉一路跟着她们远去的身影,直到那名腰系铃铛的宫女突然回头,冲他笑着做了个口型: “好-久-不-见”。 李怡默默在心中品味这四个字,嘴角不受控制的高高挂起,眼里透着连他自己也未发觉的欢喜。 他这边正在慢慢回味故人重逢的喜悦和心中莫名的悸动,那边三好也与金玲谈论着他的回归。 “没想到王爷真的回来了。”三好一时感慨,既为光王平安长大感到高兴,又担心他一个痴呆儿日后在宫中实难生存。 金玲只打眼一看就知道她的圣母病又犯了,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人家光王正在韬光养晦、扮猪吃老虎呢,比起她们,光王李怡一路走来几乎到处是贵人出手相助,就连皇位都是反派boss马元鸷千辛万苦送到他手上的。与其担心他,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什么?你说女主也有无敌好运buff?哦,那没事了。 金玲默默嫉妒了一秒男女主角的主角光环,为自己这个倒霉蛋默哀三分钟。 等到了紫云宫,钱飞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果然对着两人一顿阴阳怪气。 可惜三好善良不计较,金玲故意与其他人打招呼无视她,倒把钱飞燕自己弄得尴尴尬尬,悻悻然闭了嘴。 这次没有自己与钱飞燕在御前争执,两房虽受到太皇太后挑拨,但关系到底没有进一步恶化,她也没有被罚去暴室打扫卫生。 “有功要奖,有过要罚。哀家一向赏罚分明,这次你们两房做得都很不错。”郭氏坐在凤榻上,两眼从三好与金玲身上缓缓滑过,语气不紧不慢: “尤其是司珍房做的这支孔雀明妃,正配王贵妃的身份。”说完给两房各赐奖赏,其中司珍房又比司制房多出两匹锦缎,作为主创者,金玲更是多得了五十两白银,相当于一年半的薪水。 钟司制一路愤愤不平,进了司制房大堂尤有不甘:“真是不知道那个阮翠云使了什么手段,分明大家都有新意,凭什么她们的赏赐就比我们多?” 三好手里捧着太皇太后赏赐的二十两,见钟司制生气赶忙递过去:“钟司制你别生气……” “我是在乎这些赏赐吗?”钟司制用力点了点三好光洁的额头:“我在乎的是太皇太后更加看中司珍房啊!” “阮翠云本就心机深沉,现在她身边又多了个姚金玲,更加如虎添翼难以对付。” 钱飞燕也跟着附和,对着三好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就是就是,不过刘三好你和那个姚金玲一向交好,不会是打着日后攀上司珍房背叛咱们钟司制的主意吧?” “没有啊,我和金玲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是很好,但我绝没有想过要背叛司制房啊!” 不等钱飞燕反驳,钟雪霞直接敲锤定音:“总之以后若非必要,你们还是不要再私下见面了,免得生出事端。” 过了几天,尚宫局突然提到了新来的一位姓高的棋博士,许多年轻宫女都面含春意,钱飞燕甚至还想方设法弄了一盒金石斋的胭脂,还没捂热就被曹掌制要了去。 姚金玲知道,那位小高大人应当就是女主官配,另一位男主高显扬。 不过她的目的是当皇后,对这个小高大人敬谢不敏。金玲这些天在宫内走动时又与光王遇见两次,两人每次都是客气两句就分开。 只在两人擦肩而过时,金玲分明嗅到了熟悉的清香和若隐若现的铃铛声。 她还听见光王唤他手里的乌龟叫“太阳花”,而不是原剧情里的“糖莲子”。 确定了自己在光王心中的份量,金玲当机立断,在高显扬与东瀛棋手下棋那日跪,先一步等在鬼冢小次郎房间外。 一见太监背着麻袋进到房里,立刻手拿砖石跟着溜了进去,还不等他说完台词直接照头来了一下。 “金玲?你怎么来了?”三好紧紧抱住她,第一次直面宫中阴私显然将她吓得不清。 “不怕不怕,我经过花园看见你遗失的手帕,觉得不对劲,想到这些天你一直给那个鬼冢送药,本来还疑心是东瀛那边有什么坏心,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人心有龌龊。” 金玲刚说完,李怡才姗姗来迟。一进门两人脉脉对视,都没有开口说话。 还是背对光王的三好察觉不对,一回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李怡。 “王爷?你怎么也跑来这里了?” 李怡眨了眨眼睛,掏出腰间的手帕,粗声粗气道:“我在花园里捡到这条手帕,是不是你的?” “是啊,多谢王爷!”三好感激地接过手帕,冲对方又行一礼:“没想到今日又逢王爷出手相助,三好感激不尽。” “啊?哦……没关系,你要是想谢我,就…就送我一包糖莲子吧。”李怡跟三好说着话,眼睛却一直放着金玲身上,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三好自然没有注意这番眉眼官司,她连忙将怀里那包糖莲子拿出来,送给光王。 “好哦好哦,我最喜欢吃糖莲子了!”李怡迫不及待打开糖纸,捻起一颗递到金玲手里:“娘说要有好大家分,你一颗我一颗,你一颗我再一颗……嗯,你……” 金玲和三好手里都被分了一颗糖莲子,剩下那些被光王捧在手里,一蹦一跳走远了。 “噗——”金玲看他莫名欢快的背景,想到这是男主装出来的就忍不住想笑,旁边三好有些奇怪地瞟她一眼,“什么事这么好笑?” “没……只是觉得光王虽然痴傻,但是还蛮可爱的,哈哈!”金玲知道他没走远,笑着拉起女主的手,两人从另外一边离开了。 角落里的李怡手里拿着那包糖莲子,面无表情看起来一派淡然。 只是眼中无神,两耳透着粉红,在那里站了半柱香才突然回神,悄悄走开。 唔…我,可爱吗?…… 第9章 金玲9 不知不觉又是一月,这些天金玲并没有刻意寻找,却与光王常常相遇。 她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巧合,默默改了路线,却还是在半路撞上李怡。金玲看了眼他满头大汗,轻轻笑了。 自此以后她又换回原路,两人每次都在太阳花的墓冢前见面,彼此虽然无言,却有一种无声的氛围萦绕在两人周身。 这天晚上她回到寝室,发现展笑容的表情有些奇怪。 【系统,开启下备忘录。】金玲见她躲躲闪闪,神思不定的样子,总觉得不对劲。 系统默默打开自己的记录功能,已经习惯自己作为备忘录和优盘使用了。 【唔……找到了!原来如此,到了借贷事发的时间了。】金玲看见自己记录的那句自缢,不着痕迹打量起展笑容的床铺,果然在她的被单下隐隐露出一片白绫。 幽暗的烛火里,粉装宫婢执三尺白绫,怎么看都像是恐怖片开场。 就连一心求死的笑容都冷不丁被吓一跳,定睛一瞧才发现是金玲。 “金…金玲姐,这么晚了,你站在我床边有事吗……”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为什么在床上藏一条白绫?你打算干什么?” 金玲将笑容拉进屋子,走到门口确定四下无人才关紧房门。一脸严肃走到展笑容面前:“宫婢自戕,是尚宫局苛待你了,还是我平日里欺负你了?” “不是啊金玲姐,尚宫局大家都对我很好,金玲姐也一直很照顾我……” “那你要在屋子里自杀!” 金玲明知她此时上吊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无法偿还高利贷,但她没办法说明自己知道的原因,更不愿意现在就出头引起马元鸷注意,因此只能假作不知,诱导笑容主动坦白: “我知道你娘去了你很难过,可是斯人已逝,活者可以缅怀,但终究要向前看呐。你娘在天有灵,看见你这样伤害自己该多伤心啊……” 展笑容早已泪流满面,听金玲提起她苦命的娘更是支撑不住,瘫在地上哭得不能自抑:“我也想好好活下去,可是……可是我娘死了啊——” “我只有这一个母亲,为了给她治病这么多年,我借遍尚宫局上下,可是还是不够。每日寻医问药,多少钱都不够填。” “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听司膳房的其他女史说,文方正那里可以借钱,利钱不多,所以…所以……现在还不上,我娘还一病没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啪——” 金玲一巴掌止住她的哭叫,总是爽朗大方的笑脸上前所未有的冷凝,那摄人的眸光甚至将她震慑在原地,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 沉闷的气氛充斥在这间小小的卧房里,只有蜡烛燃烧时偶尔作响的噼啪声。 一时展笑容紧张得心如擂鼓,呐呐难言。 金玲不大的声音却像惊雷炸穿她的耳膜:“在这宫里,你竟然敢相信别人,去借高利贷都不愿意告诉大家。” “难道你觉得跟你无亲无故的文公公比我,比尚宫局值得相信吗?” 她的目光是那样严厉痛心,语气是那样沉痛失望。就像是小时候,自己太饿偷了别人家一口稀粥时,母亲也是这样痛心疾首揍了她一顿,又抱着她自责难过…… 金玲见小姑娘一脸恍惚,疑心是自己话说得太重,想到她亲母刚刚亡逝,暗骂自己没出息,身上还是诚实地抱住她: “没事啊,都会过去的。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遇到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或者三好,要不就去找阮司珍、蔡尚宫,不要傻傻的什么都自己扛……” 展笑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只觉得这个怀抱好温暖,对方的念叨就像妈妈一样,只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安心。 她突然抱紧了金玲,像是杜鹃泣血,哭得惨厉悲凄,撕心裂肺要将从小到大的所有都哭尽痛尽。 “……哭吧。哭完了,明天还是新的一天。”金玲轻轻拍着她的背,闻声赶来的女史都静静站在门外,她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深处宫中,哪个人心里没有过伤口? 不管发生什么,等等笑容吧…… 夜色已经深了,按照惯例,此时尚宫局早已经到宵禁的时候了。可大堂内仍然一片灯火通明。 “你说笑容为了给娘治病向连方正借贷?”蔡尚宫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脸上是从未见过的凝重。 其他几位司级并各房女史也被叫了过来,在蔡尚宫严词审问下司膳房与司设房皆有女史承认借贷,而她们的接头人无疑都是太监连方正。 等其他人都散了,金玲又折返回来,叫住连夜准备前往内侍监的蔡尚宫: “尚宫大人留步!” “金玲,你还有什么事吗?”蔡尚宫对她的态度很是温柔,这次她及时救下展笑容,又从旁安慰慌乱的笑容,让她事无巨细将借贷一事从头道来,遇事沉稳、行事果决又能顾全大局,实在让她很是满意。 “尚宫大人是打算现在就告知马大将军借贷一事吗?” 蔡尚宫听她这样问,知道她是有别的想法,连忙问道:“这次事件牵扯到我们两家,金玲觉得我不该告知马大将军?” “此事当然不能瞒着内侍监,只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一个小小的太监哪里有如此大的能量满宫放贷,奴婢只怕他背后有靠山。” “我知道你的意思,连方正是马元鸷的手下,一向对他忠心耿耿。只怕是有人监守自盗也未可知。 “但他地位特殊,贸然闹大恐怕不仅不能查清,反而会招来麻烦。倒不如各退一步,大事化小。” 金玲明白蔡尚宫是一片好心,怕她年轻气盛,非要在宫里求个公平正义,只是…… “尚宫大人明鉴,金玲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我的意思是,咱们要防着那边为求自保,将脏水泼到我们尚宫局身上。” 在这深宫中沉浮几十年,蔡尚宫立刻就明白她话中深意,在联想到素日马元鸷的为人……的确不得不防啊……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今夜面见马大将军,咱们可以……这些天各宫也要……” 晦暗的夜幕下,无声的阴谋已渐渐拉开帷幕,只是这一回就不知道究竟谁棋高一筹。 第10章 金玲10 当晚马元鸷表面上与蔡尚宫商量好处理此事。谁知第二日,被捕的连方正就在去往刑狱的路上,劫持了高显扬的父亲。 此事被太皇太后知晓大发雷霆,命令各宫严查,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金玲知道这事牵连甚广。 主谋三人,徐妈妈代表太皇太后的脸面,王贵妃代表皇家脸面,马元鸷手握军权且代表皇帝脸面,这三个人后两者现在绝不能动,想了结此事,只能推徐妈妈出来。 心中有了计较,她便在这天借口请教做钗一事跑来阮司珍房里,先一步发现两人争执。 “阮司珍、钟司制稍安勿躁,有什么事不如坐下来平心静气聊一聊,何必吵起来有伤情分。” 金玲放下手中托盘,拉开争执中的两人。眼神自然地放在被钟司制牢牢抱在怀里的账本:“诶?钟司制你手里拿得这是什么?” 钟雪霞闻言得意地冲她一笑:“这不就是你们司珍犯罪的证据喽~” “犯罪?!”金玲慌乱地摆摆手,“这种话可不能乱说,阮司珍的为人如何大家有目共睹,她怎么会犯罪呢?” 见金玲这么维护阮翠云,钟雪霞这下也怒了,将账本举到金玲面前: “看看,这可是我在你们阮司珍房里搜到的放贷账本,她这个人心术不正,今天终于苍天有眼,被我发现!” 阮翠云也不是好惹的,被她这样无端中伤,当下也不客气:“哼,你平白无故趁着没人跑来我房里,我才要怀疑是你成心要栽赃嫁祸,故意把自己犯的罪推给我!”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蔡尚宫终于姗姗来迟。但她这次却没有带着众人大张旗鼓,而是只身前来,一进门就呵住她们: “还不住嘴!被人家利用了都不知道,还傻傻的自相残杀,妄你们在宫中浸淫多年,见事还没有一个女史清楚。” 阮司珍\/钟司制:“见过蔡尚宫……” 金玲也忙行礼站到蔡尚宫背后。 钟司制:“蔡尚宫你刚才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中计了?” “现在顾不上给你们解释,金玲你拿着账本务必将它放在安全的地方,徐妈妈只怕马上就到了。” “是,尚宫大人。”金玲揣上账本立刻从后门离开,手上端着拿来的那支累丝双鸾金钗直奔郑太妃宫中。 “姚女史?你今……” “奴婢按照太妃的要求做了这支钗,不知道太妃可还满意?若是还有哪里不合心意,可以告知金玲,金玲再拿回去调整。” 不等郑太妃问出口,金玲就截住话题。对方心领神会,带着金玲走进自己寝宫又转身吩咐紫云:“你去帮我往太医院再取几剂药,从前那些快吃完了。” 紫云领命离开,半路与光王相遇。李怡一听金玲现在在母妃寝宫,忙一路赶了回来。刚打开帘子就听见母妃慌乱的声音: “这…这可如何是好?” “母妃怎么了?”李怡跑进去扶住惊惶失措的母亲,用眼神询问金玲。 “皇儿,你……”郑太妃虽然惊恐,第一反应还是儿子安全,见儿子竟然忘了装傻,忙要替他遮掩,没想到却被儿子打断: “娘,在金玲面前儿子不用装傻。我与她幼年相交,她早就知道儿子不得已之计。” 郑太妃看向金玲,果然见她面无异色,言谈见与李怡颇为熟络。 “原来如此,难为你这么多年为我们母子二人保守秘密。”她这话说得诚信,一个七八岁的孩子骤然得知这样的隐秘,竟然可以滴水不漏隐瞒这许久,实在难得。 金玲仍是一副不卑不亢又不失亲近的模样:“太妃娘娘和王爷都是善良的好人,金玲纵然不能相助也绝不会落尽下石。” 三人站在一起,一时间显得和乐融融。 “对了娘,刚才什么事这么惊惶?” “是有关宫中借贷一事。”金玲拿出账册,指了指上面印上的红色花纹,“我从前帮着尚宫局整理会昌元年的记录册,那年波斯上供了一件橐驼织帛,上面的花纹与账册上的一模一样。” “因为波斯漂染技术不及我国,红色遇水掉色,因此尚宫局只做了两件床被送给日本,剩下的零碎布料只有郑太妃曾要过。” 金玲又拿出一张纸,上面正记录着郑太妃何时何地拿过布料。 “我相信太妃为人,绝不会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刚才已经问明,这些布料所做荷包被徐妈妈拿走,恐怕这次放贷之人正是她。” “但此事不能直接告知太皇太后,更不能留下证据,免得徐妈妈借此污蔑。” 说着她将这页纸交到李怡手上,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还请王爷、太妃妥善处理。” 李怡握紧手里的纸,既为她的维护感激不已,又担心没了证据此事会牵连整个尚宫局。 “你将这个证据交给我们,尚宫局和你该怎么度过此劫呢?”郑太妃也是一脸难色,她并不愿意为了自己连累这么多好人。 “娘要救,金玲也要救。”李怡忽然想到了办法,他看着眼前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绝不允许任何人或事,伤害她们…… 当晚姚金玲回到尚宫局,立刻就被叫到了蔡尚宫处。除了蔡尚宫和四房司级,刘三好赫然也在其中。 “三好,你怎么也在?” “这回徐妈妈故意陷害刁难,差一点要将她们治罪,幸亏三好据理力争,阮司珍和钟司制才能平安回来。” 蔡尚宫对她们两个简直恨铁不成钢,两人自知理亏,都默默站着不敢吭声。 原来她走后没多久,不等蔡尚宫叮嘱完徐妈妈就赶来了。恰好听见她们最后一句争吵,当场就将她们捉去太皇太后处。 当时三好正因为给王贵妃送丝帕,也在紫云宫。 阮翠云和钟雪霞两人竟然在御前攀咬起来,太皇太后勃然大怒,好在刘三好一番劝解竟然让太皇太后给了三天之期。 三日后若不能查明真相,就要宁杀不放,将她们两人都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都是那个徐妈妈,在太皇太后面前挑拨离间。还有王贵妃,竟然也向着徐妈妈那个老货,真是没有王法了!” 钟雪霞不改泼辣本性,即使面临革职危机,还是先骂为快。 蔡尚宫忙止住她,简直要被这群冤家磨出满头白发:“你呀少说两句,要不是你们争一时之气,怎么会让她有机可乘呢?” “其实此事,恐怕与徐妈妈脱不了干系。”金玲一句话,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第11章 金玲11 “橐驼?!”众人异口同声,眼睛都看向账本上的红色印记。 “没错,那个波斯织品的确有这样的花纹。”三好也被她提醒想了起来,“我记得……好像是会昌元年进贡来的。” “那我们不是查出会昌元年这匹织帛最后进入谁手,就能知道谁才是真凶!”谭司膳满脸喜意,旁边的胡司设也连连点头。 但剩下五人脸上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怎么了,找到证据为何还愁眉苦脸的?”胡司设茫然地看了眼旁边的谭司膳,发现好像只有她们两个没有明白。 “要是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蔡尚宫不抱希望派三好和金玲两人翻找,果然那本记录册上恰好少了关键一页。 阮司珍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看她们真的一无所获,还是难掩失落,转而突然想起来:“你刚刚认定徐妈妈必与此事有关,可是找到了其他证据?” 聪明人反应就是快,金玲也不扭捏,将李怡事先安排好的借口说了出来: “我今天带着账本躲到藏书阁,遇见光王,他说自己在徐妈妈身上看见过这样图案的荷包,布公公也说自己有印象。” “但是……” “但是一个荷包,徐妈妈大可以推说其他人也有嫌疑,反正如今记录册被毁,没人知道有多少人领过这些布料。” 三好立刻反应过来其中漏洞,其他几位绞尽脑汁,不得不承认,事情再一次走入僵局。 “算了,还是另想办法吧。”钟雪霞叹了口气,“光王还是个痴儿,要是他不小心看错了,咱们更要罪加一等了。” “其实……想知道徐妈妈的荷包究竟是什么样的,也不是没有办法。”金玲凑到众人身边,轻声低语…… 第二天,她们最终在李怡的帮助下确定了徐妈妈的荷包上,正是那个橐驼图案。 可还是那句话,仅凭一个荷包就想扳倒在太皇太后身边几十年的老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其他人都难免泄气着急,只有熟知剧情的金玲稳的一匹,她知道这次该轮到高显扬出场了。 不愧是刘圣母的官配,果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竟然愿意陪着她们装神弄鬼,吓得徐妈妈自己承认借贷一事。 太皇太后将她丢给了蔡尚宫处置,其目的正是为了敲打宫中她认为生出异心的人。 譬如再一次无辜被骂的郑太妃,又譬如……蠢蠢欲动的王贵妃。 “你们进宫时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一日为奴,终身为奴。” “很好,希望你们日后都牢牢记住,这宫里究竟该效忠于谁,若是谁敢吃里扒外、背主求荣,哀家绝不轻饶!” “是,谨遵太后教诲。” 金玲轻轻一瞥,旁边的郑太妃和王贵妃都脸色苍白。前者自然是因为自己奴婢的身份又被拿出来嘲讽一次,至于后者…… 显然,王贵妃专宠的日子,将止步于此了。 闹得沸沸扬扬的借贷一事终于落下帷幕,太皇太后为了去去晦气,打算今年大办皇帝寿宴,一时间各宫嫔妃、采女都使劲浑身手段,盼望能在皇帝寿诞上大放异彩。 尚宫局的司珍房和司制房也就成了那些,低位无宠者争相讨好的对象。 作为司珍房手艺最优秀的女史,阮司珍最近对金玲越来越器重,甚至将油水最多的活交给她干,惹得程掌珍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嫉妒。 这次没有“竹报平安”被剽窃一事,程掌珍危机感更加强烈,竟然直接在她的胭脂盒里下了毒药。 这次她直接拉着程掌珍面见阮司珍,一五一十将事情经过说完,静静等待阮翠云对她的处置。 “我们司珍房绝容不下戕害同伴的败类,明天一早你就收拾东西去暴室吧。” 阮翠云知道她对金玲心有嫉妒,可却没想到她竟然敢下毒,若是金玲没有碰巧看见,到明天事发,宫中又是一片血雨腥风。 她们司珍房本就因为上次高利贷一事被太皇太后不喜,要是在陛下圣诞之际闹出人命,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此,她不免觉得处罚还是太清了些。但下毒这样的丑闻不可放在明面…… 阮翠云两眼一眯,无视了还在求饶的程氏,转而对金玲好一阵安抚,又叮嘱她对此事保密,才在第二天进出了一趟蔡尚宫房间。 没过多久就听说程氏在暴室一病去了。 “真没想到,程掌珍犯下这样的恶事,最后也得到了报应。”一切尘埃落定后,得知此事的三好不免为她叹息两句,但到底是程氏害金玲在先,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最近她正一心扑在何采女身上。她见何采女处境可怜,明知王贵妃禁止,还是偷偷为她做钗。想出用荧光粉撒在珠钗上,为宝钗增添光彩。 当晚两人偷偷跑去花园,将那支影舞萤光赠予何采女。 第二天两人就听说陛下与何采女御花园相会,如今她已跳上枝头变凤凰,一跃成为皇帝的新宠惠妃娘娘。 姚金玲暗暗吐槽了下这部剧的位份。随随便便就能做到妃位,比隔壁甄某传不知道容易多少…… 不过她并没有过于关注这位惠妃娘娘,虽然两人现在是她的恩人,但此人身份低微,为了固宠不得不与马元鸷联手。 她虽然不觉得有错,但对注定的敌人,不论是原主还是她,都没有闲心去管。 姚金玲为自己的伪善心狠暗暗自讽,不过她不打算改,甚至还要变本加厉。 金玲看着跑来和她道喜的三好,缓缓露出了她标志性的笑容。 “三好怎么这会儿来了?” 刘三好握住金玲的手,一脸笑意地恭贺她:“我听说阮司珍已经将新任掌珍的人选名单递上去了?” “是啊,昨天刚递上去,还不知道结果如何。”金玲表情倒是淡然,即使她几乎被认为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掌珍。 废话,这回掌珍肯定还是女主的。郭氏还要借着这次敲打王贵妃,顺便挑拨四房关系呢。 三好不知道金玲心中所想,还在为好姐妹高兴:“司珍房里所有人都有目共睹,金玲你是最优秀的那个,这次掌珍之位非你莫属!” 金玲却轻轻掩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往下说:“到底没有尘埃落定,还是谨慎一些。万一最后不是我,也免得尴尬。” 三好虽然觉得这个掌珍的位置不可能是别人的,但还是乖乖点头不说了。 两人正有说有笑谈论着彼此近来学到的,一个女史忽然跑来将她们喊走。去了才发现,是太皇太后要就皇帝寿诞一事,并掌珍任选与诸房商议。 金玲冷眼看着在宫里风头无两的王贵妃如今屈居惠妃身下,娇艳的脸上青白一片,不禁为对方的心性叹息。 其实太皇太后未必多喜欢惠妃,她只是要在后宫里再扶起一个宠妃与王贵妃分庭抗礼。 说到底,王贵妃之所以失宠于太皇太后,只是因为她野心暴露的太快。太皇太后是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她的宫权。 “哀家听说惠妃你之所以与皇帝相逢,蒙得圣恩,是因为这支影舞荧光?” 太皇太后敲打完儿媳,又将目光放在尚宫局上。坐在她旁边的惠妃笑得温婉可人,冲刘三好那个方向感激一笑: “的确如此,当日幸亏司制房刘三好出手相助,为我制作这支宝钗,才蒙圣恩。” “刘三好?哀家也听过她的名字,没想到她不仅刺绣出众,就连制钗也颇有新意、与众不同。” 太皇太后轻轻一笑,不恶而严:“既然如此,蔡尚宫,关于司珍房掌珍一职,哀家另有人选。” “不知太皇太后看中何人?” “掌珍之位,自然是能者居之。司制房女史刘三好技艺无双,又能为上者急之所急,当是掌珍的不二人选。” 眼见蔡尚宫还要开口,太皇太后伸手阻止,再开口时已是十足不耐: “为上者应当知人善用,不能固步自封,要培育新人、注入生气,你们尚宫局放着这样的人才不用已是失职,如今哀家给你们点出来,拨乱反正便罢了。” 话已至此,蔡尚宫自然只能领旨谢恩。金玲无视旁边各种打量的神色,表情还是不喜不悲,直到发现三好正一脸愧疚无措地看着她,才偷偷冲对方做了个鬼脸。 她当然不生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何况失的还是一匹瘸腿的老马…… 第12章 金玲12 自从三好做了掌珍,她的日子就更加轻松了。有女主这个劳模在,她摸鱼摸得不要太快乐。 女主本来就宠着她,这回因为被迫抢了好姐妹的位置,更是愧疚不已,对金玲简直是没有底线的好。就连掌珍单独的卧房都无条件向金玲开放。 尚宫局里其他人虽然也有幸灾乐祸的,但多亏她这么多年苦心经营。更多人还是为她打抱不平,尤其是如冰和笑容,这些天生怕她伤心,一个天天给她送各种吃食,一个没事就陪着她讲自己家乡的风土人情。 就连阮司珍都把她叫去好一番安慰,甚至给她放了三天假。 对比前世众人齐齐恭贺三好,阮司珍更是一番连敲带打,生怕自己嫉妒三好,伤害三好,这一世已经截然不同。 但金玲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她看着备忘录里的剧情,已经准备好戳破李怡心里的那层窗户纸了。 御花园里,正在装傻游荡的李怡突然听见女子的呼救声。他走近一看,石头后面竟然躺着一个宫女,脚上殷红一片,似乎伤得不轻。 “救命…救命……”三好只觉得脚上疼得快要晕过去,抬头竟然看见光王正站在那发现了她。 “王爷?”三好一声惊呼,原本一脸痴傻的光王突然变得沉稳,手上三两下就弄开了捕兽夹,眼见三好疼得站不起来,单手就将对方背在身后。 两人刚走到拐角处,就见路得两边分别走来了一男一女。 正是高显扬与姚金玲。 两人看见他们都是一愣,继而注意到三好的脚伤忙都跑了过去。 “怎么伤成这样?”高显扬一脸心疼地看着三好,伸手就要将她接过来。 李怡偷偷看了金玲一眼,见她全部注意都放在三好身上,不免有些失落。但嘴上还是打算开口敷衍过去。 “我……” “我听说近来有太监在这里放捕兽夹捕猎兔子,担心有人受伤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伤到了自己。” “王爷路过发现了,幸亏王爷聪明一教就会,帮忙把脚上的捕兽夹取了下来。” 三好不等光王开口,先截过话头帮忙遮掩过去。两人对视一眼,光王知道她恐怕已经知晓自己装傻的事情了。 然而两人的互动落在金玲身上,就很有意思了。 【不好了宿主,光王不会喜欢上刘三好了吧!】系统n1在她的意识里大声尖叫,【都说了不要把这种剧情留给女主啊啊啊!!】 【没想到啊,小统统,你竟然有开窍的时候。】金玲脸上的表情任然是一派对好姐妹的担心,她甚至无视了李怡热切的目光,直接跟着高显扬跑回了尚宫局。 【啊?光王真的喜欢刘三好了?那你费劲谋划这么久,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想到这个小系统现在都用上歇后语了。金玲好笑地安慰了下,在她脑海里崩溃大叫的蠢系统:【好了别叫了,李怡没喜欢三好。】 【呜呜呜呜…嘎!什么什么,真的吗?】 【废话,老娘谋划了这么久,还被女主摘桃子,我不如一头撞死。你就没发现李怡从头到尾注意力一直放我身上吗?】 金玲不着痕迹地瞟了眼默默跟来的李怡,觉得自己后背都要被盯穿了。 还没等系统松一口气,金玲就慢慢接了句【不过我就是要“以为”李怡喜欢的人,是三好。】 这回没有理会在她脑海里虹猫蓝兔三千问的二百五系统,她转而询问起三好的伤势,刻意将李怡忽视了个彻底。 感情嘛,怎么能一帆风顺呢?当然要历尽千辛万苦,走遍虐念情深才能刻苦铭心。 现在只是小小的误会吃醋,简直就只是他们爱情路上的调剂品、开胃菜。 这日过后,李怡突然发现自己想要见金玲变得艰难起来。从前他们总是心照不宣,每日总在龟冢相见,若是谁有事不得空,便会在龟冢上绑一根丝带。 哪怕每次见面只是看看彼此,也让李怡在深宫里多一份安慰。 可是最近,不论他等多久,都等不来那个日思夜想的倩影。 一直到尚宫局确定以菊花为主题为皇帝举办圣诞,三好脚伤都好的七七八八了,李怡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跑去尚宫局逮人。 这天他靠在石碑上,正思考自己装疯卖傻直闯尚宫局的可能性,就见门外一道靓丽的身影。 他忙惊喜地站起身子,“金…三好?是你呀……” 三好手里提着篮子,温柔地同光王打声招呼:“奴婢参加王爷。” “免礼,三好你的伤好了?” “嗯,太医说已经没有大碍了,还要多谢王爷那日出手相助。” 光王摆了摆手,“本就是举手之劳,何况你也帮我隐瞒了装傻一事。” 两人一番友好交谈下来,光王只觉得不愧是金玲的朋友,果然和她一样温柔善良,善解人意: “三好人如其名,今日听君一席话,我真的受益良多。”他冲着三好微微一拜,被对方慌忙扶住,“三好何德何能受王爷大礼……金玲?” 李怡心里涌现出不好的预感,他忙转头一看,金玲正站在门口默默注视着他们交合的双手,眼里似乎闪过晶莹的液体。 “你们……这是在?” 两人这才发现他们还握着手,三好急忙松开,却还是比李怡慢了一步。只见原先还沉稳有礼的男人慌忙丢开了手,快走几步到金玲身边,焦急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金玲,我们刚才只是在聊天!” 金玲却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走到三好身边,拉着她就要离开,却被李怡拽住袖口不得脱身。 “还请王爷松开!”金玲有些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又不敢使劲拽。万一扯坏衣服被别人看见她衣衫不整,那才是有口说不清。 李怡却不愿意放过两人难得的见面,两人一时僵持在原地,进退不得。 三好有些迷茫地瞧着两人,她就算再傻也感受到他们不同寻常的气氛。 所以现在……是金玲和王爷吵架了?但是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和金玲不是日日待在一起,为什么我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好姐妹究竟是何是与王爷定情,但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对王爷还是有情的。既然如此,作为好姐妹她当然应该帮忙。 这样想着,三好上前阻止了还在和衣服较劲的两人:“有什么话好好说,有误会大家说开就好了。” “我和他没什么误会!”金玲又瞪了一眼李怡,扭过头懒得看他。 “你这副样子还说没什么?”三好有些好笑地看着对方孩子气的模样,轻轻拍了拍金玲的手:“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我却看得出你们的情谊。” 不等金玲反驳,三好就抽出了自己的手,先往外走一步:“总之尚宫局有我,反正你现在被王爷拉着,不然先听完他的解释再说……” 说着人就走远了。 “三好!三好!真是的,这种时候倒是溜得快。”金玲嘴上嘟囔,心里默默给女主的上道点个赞。 转头看着还在眼巴巴瞧着自己的李怡,金玲拍开他的手站好,两手抱胸瞥了眼他:“行吧,你想说什么?” 第13章 金玲13 “……你最近,为什么不来了?”李怡张了张嘴,心里有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只问出这一句。 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似乎又只剩下他们两人。金玲久久的沉默让他心如擂鼓,汗水不知不觉浸透了衣衫。 “殿下…”就在李怡以为他们要这样站到天荒地老的时候,女人终于说话了,“我只是突然发现了,自己与殿下天壤之别的身份。” 男人皱紧了眉头,满是疑惑不解:“我们的身份,怎么天壤之别了?” “殿下是王爷,日后自然会有许多贤妻美妾,子孙满堂。而我,最好的结果恐怕就是老死宫中。” 李怡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心里只觉得委屈难过。他攥住金玲的肩膀,声音沉得吓人:“天下间多少女子都与我无关,弱水三千,怡只取一瓢足矣。” “那三好呢?” “三好?” 李怡迷茫了很久,他完全不明白金玲为何会提起她。他们之间就只有数面之缘,而且每次金玲几乎都在场啊。 难道是…… “刚才只是三好见我面有郁色,所以出言安慰,我们之间清白无比。”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你没有心悦于三好的纯真良善、温婉大方?” “我当然……”电光石火间,李怡突然想起,金玲不再与他见面,正是在看见自己背着三好的那天。 “金玲,你是……吃醋了吗?”李怡小心翼翼地问道,脸上又挂起不值钱的笑容。 一直低着头的金玲这才扬起自己的脑袋:“谁吃醋了!” 然而她红红的眼眶早已暴露自己慌乱的心情,此刻两手叉腰故作镇定的模样,在他眼里简直无比可怜可爱。 李怡下意识按住了胸口,心中第一次有了种被胀满的感觉,让他大脑都开始微微眩晕。他甚至想要将金玲揽入怀中,只是顾忌宫中人多眼杂,到底还是忍耐住了。 两人一番真情告白,以后的日子里相处时更加暧昧朦胧,就连眉眼相撞都暗含情丝。 三好虽然担心金玲与王爷间的门第悬殊,可是思及自己与高大人的情难自抑,不免物伤其类,说不出什么劝阻的话来,只能劝告她小心行事,不要被旁人发现。 这天金玲又按照两人约定,前往龟冢。一进去就注意到李怡神情有异。 “殿下心情不好吗?”金玲将篮子里自己做的蜜饯拿了些递给他,李怡看也没看就都塞进嘴里了。 “唔——好酸!” 金玲目瞪口呆的看着男人把她递过去的一大把梅干都塞进了嘴里,那张俊俏端方的脸都被酸得五官扭曲起来,又是好笑又是心急: “真是个呆子,也不看看我喂得什么。”说着忙举了帕子去接:“还不快吐出来,也不怕我给你喂的是毒药!” 李怡抽走了她手里的帕子,强忍着酸意将那捧梅干都囫囵咽了进去,酸得眼睛都泛起了泪花。可怜巴巴地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手帕随意擦了擦,嘴里还不忘安慰她: “我没事……” 金玲冲他翻了个白眼,也没计较对方又顺走她一条手帕,拉着他往树荫下走了走:“有时候都怀疑你是真的傻了,站在日头底下等,也不怕中了暑热。” 李怡顺从地被她的小手拉着走,脸上带着柔和温驯的笑容,顺手拿走了金玲手里的篮子。 里面满是香烛裱纸,一路提过来压得金玲手腕都有些红了。 “我也没有等很久,只是一路走过来难免出些汗。” 金玲抿了下嘴,看了眼他额头的汗水不置可否,又将话题拉了回来:“所以今天是怎么了,我瞧着殿下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李怡还待再扯开话题,可看着金玲清冷冷洞悉一切的目光,强撑起来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金玲。今天……太皇太后将母妃叫了过去。对她……” “好一番羞辱!” 李怡的双眼充满了痛苦和自责,这么多年母妃为了他受尽太皇太后的刁难,他们母子一退再退,可换来的却是对方变本加厉的折辱作践! 他已经忍无可忍了! “殿下已经有了决策。”金玲说得笃定,不仅是因为剧情,更因为这将近一年的相处,她明白对方并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是!”李怡看着金玲的眼睛闪闪发亮,他知道这个世上最懂他的人不是将他养育长大的母妃,也不是曾经帮助过他的阮司珍、刘三好、高显扬,而是曾与他月下相约,与他阳花定情的—— 姚金玲。 虽然不曾明说,但他早已认定两人情深相许。这次他离宫正是想问金玲,愿不愿意与他一同离开。 还没等他开口,就见门后突然转出来一个人:“金玲,尚宫大人召集各房女史去议厅开会呢。” 金玲转头一看,不是三好还能是谁。当下匆匆与李怡道别,叮嘱他凡事要以保全自己为上,这才急忙离开。 徒留李怡一人,站在空空的神庙前,默默不语,良久才自嘲一笑。 罢了,看来天意也不愿自己连累旁人。如今他自身难保,金玲在尚宫局备受重用,他却让对方跟着自己过风餐露宿、朝不保夕的日子。 “自私自利,无耻之极。”男人狠狠讽刺了自己一番,这才握紧了袖子里备好的漆树汁。 他不愿离开金玲,但母妃……若再不走,只怕母妃迟早会被太皇太后折磨至死。 情与孝在他心中拉扯,李怡知道自己会选择哪一方,但正因如此,他才更加痛苦不甘。昔时之约、前日之誓,现在却都成了自己负心的证明。 如果,如果我不是无权无势,装疯卖傻的光王…… 【他肯定会选择抛弃这段感情,带着郑太妃逃出去。】金玲一路上一边和三好聊天,一边不忘在心里与系统吐槽。 【媳妇可以再娶,妈只有一个啊~】狗血剧诚不欺我,尤其是在以孝治国的古代。 系统不以为然:【反正李怡还会回来当皇帝,郑太妃又喜欢你,这波对你没什么影响。】 金玲笑着也分了些梅干给三好,转头冲系统翻了个白眼:【谁跟你说没有影响,这波我赚麻了好吗!】 她跨过门槛,听着上面蔡尚宫说起宫中疫病一事,将这次事件的利弊娓娓道来: 【前面李怡对我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系统n1:【呃……你们说了这么多,我怎么知道是哪一句?】 【当然是那句弱水三千,取我一瓢足矣,笨!】金玲继续低着头浑水摸鱼,对这个怎么多年还是毫无长进的系统不抱期望了。 【李怡这个人,有许多良好的品德,其中最好的一条,就是他是一个重诺守诺的人。他发誓只娶我一人,但是他以后要做皇帝。】 金玲听着蔡尚宫表示虽然宫中有瘟疫,但陛下的寿诞还是要按照原计划举办,嘴角不着痕迹地露出了讽刺的微笑: 【皇帝,一个好皇帝,是不该专宠一人的。至少在马元鸷倒台之前,贤妃,必进无疑。】 金玲与众人领命而去,想到接下来血雨腥风的几个月,心里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次手握与皇帝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剧本,她这么个善良无辜、清白无暇,被皇帝辜负的可怜白月光。 不知道那个“心地不坏”的娇蛮大小姐贤妃,要怎么打开局面呀。 嘻嘻~ 第14章 金玲14 忙中有序的司珍房内,金玲正制作着惠妃庆贺皇帝寿诞那日,将要佩戴的菊花头面。 按照她的要求,主簪要与影舞荧光相匹配。故而她这次选用了绿菊,以其清新脱俗衬托惠妃飘渺仙姿,又可与荧光呼应。 她正用绒线制出绿菊花瓣,不等挑选出合适的甸子,三好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脸上一片急色: “你怎么还在这做花簪,郑太妃和光王陛下感染瘟疫,如今郑太妃寝宫被封,光王母子生死不知!” 金玲面上一慌,实则心里稳如老狗。 她忙将活计拜托给身旁的笑容,自己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却被三好牢牢抓住胳膊。 “三好你快松开,我要去殿下身边……” 三好忙抓紧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下来:“金玲你先别急,如今情况不明,你贸然前去,若是出了什么事,光王殿下不是更加着急。到时候他病中忧虑,岂不雪上加霜!” 笑容站在旁边,一时不解两人的奇怪反应。但她早在借贷一事后将金玲视若亲姐,如今听两人言语不详,第一反应就是帮两人遮掩望风。 好在此时房里只有她们三个。 金玲面上装作被劝住的样子,第二天晚上就又央着布公公给她弄了套合身的太监服,又一次偷偷溜进了郑太妃的宫殿。 幽幽冷风卷起层层帷幔,李怡独身一人坐在前,手里捏着那枚金玲。 日日佩戴把玩,上面的金漆都褪色不少。可仍然被它的主人视若珍宝。 “王爷宁可睹物思人,也不传个信儿给我?当真狠心。” 李怡猛得抬头,漫天飞舞的轻纱外朦朦胧胧印出一个日思夜想的身影。今夜又是一个圆月,他站在那儿,竟然不敢掀开帘子。 金玲不管他的近乡情怯,她直直穿过帷幔,就这样清晰地出现在他面前。 “……我染上瘟疫,你就这样过来,不怕我传染给你?” “那也不错,要真的染上病,说不准太皇太后会允许我来照顾你。”金玲看他站在那儿,周身环绕着阴郁的氛围,轻叹了口气,主动走过去抱住了他。 “李怡……” 这是金玲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只一句呼唤,就让李怡心颤不已。 他宽大的手掌颤抖着,虚虚揽住金玲,心脏又一次不争气地狂跳。 “李怡,我愿意等你。”金玲贴在他的胸口,清楚地听见了他鼓噪的心跳。 “只此一心,许君不移。”金玲点了点他手心里的铃铛,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怡有心劝她不必如此,自己只是个无能懦夫,她这样好的女子,自然有真英雄求娶。何必为了一个违约的小人断送一生。 但他说不出来。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拿出了一条红绳。 上面打着同心结,只穿了一颗红豆。 以金玲的眼光看,这根手链实在粗陋。是扔在地上都不会有人捡起来的程度。但堂堂光王,就算再不受宠也不至于送喜欢的女孩这种东西,除非…… “这是……王爷自己做的?” 李怡有些不好意思。他已经年纪不小了,虽然在感情上还是个初哥,但做出这样毛头小子的行为还是让他羞耻极了。 何况,这根红绳怎么看怎么简陋。这种廉价的东西,金玲不会嫌弃吧? 李怡有些不自信地想要收回手,却被金玲一把夺过红绳。 多不容易啊,这么多年可算见着回头礼了。 金玲眼里满是惊喜,当下就将绳子带上,还不忘露出来给李怡看: “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很衬你。” 李怡看了眼,不停欣赏手链的金玲。心里感动于她的真情,再三考虑后还是温声劝告:“这次借瘟疫出宫,我们……恐怕再难相见了。金玲,如果……” “没有如果。”金玲堵住了他最后一句,眼里只有坚定:“我的心只有一个,已经给了人。即使他不要,也不给别人了。” 说完,冲着李怡粲然一笑,在红豆上落下一吻。 “李怡,保重。” 清风拂过他的手心,李怡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铃铛,只觉得刚才一切,如坠梦中。 嗯……是个不愿醒来的美梦。 他们最终还是走了,被太皇太后派人送去天山。原本想拿两人试药的打算被金玲与三好联手换药,最后也只能暗恨两人好运。 【说起来这个武宗还是有点东西的。】金玲坐在藏书阁里,手中捧了本游记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忘和系统八卦。 光王一走,金玲整日更加清闲。这些日子其他人都牟足劲想在武帝寿诞上出风彩,唯有金玲天天扎进藏书阁,吃着如冰上供的糕点,享受三好和笑容的贴心关怀,小日子过得不知道多快活。 【你说这个武宗到底为什么能做那种有预兆的梦?难不成他还真是真龙?】 剧情里唐武宗在光王母子离宫后不久,就因为服用金丹中毒,后来便开始日日梦魇,梦见李怡亲手杀了他,甚至根据梦境猜到了李怡母子躲藏在佛寺中。 要不是因为他过于刚愎自用,干出火烧佛寺、折辱马元鸷的行径,光王还未必能上位。 系统n1:【就是剧情需要,这个世界身负龙脉和气运为一体的只有李怡,就算没有这一茬,他也会因为各种原因登基的。】 【行叭,原来李怡才是挂逼。】 “金玲你又跑来我这儿躲闲了!”布公公突然出声,打断了一人一统的聊天。 “你也不怕你们阮司珍罚你!” 金玲得意洋洋地吃了口栗子糕,高高扬起的头像是只骄傲的猫:“你干女儿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尚宫局上下谁不喜欢,阮司珍才不会罚我~” “我看呐,你脸皮倒是第一厚。”布公公拍开她油乎乎的手:“我这里都是精贵的珍本,少拿你吃过东西的手乱摸。” 金玲不和他计较,任由他拿了块帕子给她擦了擦油手。 “都是个大姑娘了,性子还是这么跳脱,你呀要我怎么放心。” 布公公这些年简直将她视若亲女,两人甚至正经认了干亲,因此他是真的担心对方这份难得的孩子心性会给她带来伤害,每天找着机会就要念叨她几句。 “哎呀干爹你就放心跟钟司制好好过,女儿聪明着呢,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哎!不是说了别叫我干爹,你一个受重用的女史认我一个太监当干爹,说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布公公是真的愧疚,原先被她哄着,自己当时还算风光,半推半就的认了这个义女。如今他守着藏书阁,金玲却眼瞅着一日比一日受重用,要是因为他被耽误,真是让他无颜面对这个孩子了。 “哎呀干爹,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 “不行,你不在乎我在乎,总之在外面,千万不许透露我们的关系,要不、要不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了!” 金玲还待再劝,布吉祥已经推着她出了藏书阁大门。 “年纪轻轻的要有上进心,别整日躲懒,快回去!” “哎、哎,您老好歹把装栗子糕的篮子还我啊!”金玲看着两手空空的自己,深刻怀疑臭老头是想诓她的栗子糕! 第15章 金玲15 金玲见天色的确不早了,只得溜溜哒哒回了尚宫局。一进司珍房大堂,就听见几个女史在抱怨。 “真是的,突然让我们做那么多镂空香囊,各宫的贵人还得做的精致新巧、不落俗套,阮司珍还真是会给我们揽活。” “就是啊,这么紧的时间怎么做得过来,我手都要痛死了!” 笑容只在旁边听着也不接话,转头看见金玲在门外探头探脑地,忙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金玲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被布公公推回来了,诶她们在抱怨什么呢?”金玲一脸八卦地看着她。 笑容转头看了里面一眼,确定没人注意才跟她咬耳朵:“听说是宫里为了防疫,原本命司制房赶制一批荷包,但阮司珍提出制作镂空香囊,方便携带还能熏燃药材。” “所以这段时间司珍房都要赶着做,其他几房都得配合我们。这不,就连饭都是司膳房端亲自端来。” 金玲想起前两天王贵妃身边的侍女与棋士私通一案,心里立刻就明白为何阮司珍突然有了镂空香囊的好主意。 冲着室内打眼一看,果然三好不在房内。与笑容又聊了两句,约定从明天起和她一起上工,这才偷偷绕到三好房内。 “没想到我们认真负责的三好,也有偷懒的时候~” 金玲突然推开房门,正看见端坐在凳子上的三好,神情恍惚,眼角含泪。见她进来,忙背过身子,急忙拭去泪水。 “这是怎么了?三好你哭了?”金玲虽然猜到原因,但也只能假作不知,关切地跑了过去,抬起她的头不许她躲开。 “是谁欺负你了?” “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三好不愿意让她担心,笑着装出一副正常的模样。 金玲见她现在还不想说也不逼她,只是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每个人心里都有不想说的秘密,你不说我也不会逼你。” “但是三好,我会永远陪着你。有什么事不要都自己扛着,金玲永远是三好这边的,知道吗?” 三好感动的回握住她,用力点了点头。 当晚两人睡在一处,说了一夜小话。晨起时三好见她睡得熟,也不忍心叫醒她,自己悄然出了房门,径自去了司珍房。 她如今已是掌珍,那些贵人的饰物多要托她制作,下面女史也常来请教。一早上忙得团团转,原先的难过都被抛在脑后。 金玲一觉起来已经日上三竿,她干脆溜去司膳房,值班的如冰见了她肉乎乎的脸上立刻露出甜甜的笑容: “金玲姐快来,看我今特意给你留的。”说着从旁边屉笼里端了一碟子白肉胡麻饼。 两人躲在灶台后面的角落里,一起啃完了一碟子饼,又聊了聊各房八卦。金玲正要心满意足的离开,就听如冰羡慕地说: “过几天谭司膳要亲手做龟鹤大补汤呢,可惜我没这个口服,也不知道是何等滋味~”说着还咂摸两下嘴,眼见着是馋了。 金玲一顿,转而向如冰确定:“你是说,谭司膳要亲手做龟鹤大补汤?” “是啊,王贵妃亲自吩咐的,谭司膳也不好拒绝 听说是要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做汤呢。” 哦~这下皇帝有的补了…… 金玲心情不错地回到了司珍房,其他几个女史见她这么悠闲,嘴里难免几句闲话。金玲一概不理,随便找了个位置,一下午就做了三个人一天的量,倒让原本想去告状的几个脸上讪讪。 “金玲,惠妃娘娘那里的香囊要不就交给你了吧。” 三好有心让金玲多些出头机会,惠妃娘娘与她们交好,就算金玲做得有哪里不合心意也不会怪罪。 可惜金玲知道她这回还是选了从前的老路,与马元鸷交好,用金丹献媚帝王。 她可不打算掺和进这些烂事里,没得再被罚跪、禁食。 “不了,我还是负责这些宫人的香囊吧。我如今这样,还是这些简单的活计适合我。”看三好还有些犹豫,忙又加了句: “虽然惠妃娘娘宽和,到底咱们也不好仗着情分敷衍,我最近实在没有心力。” 这下三好也只能同意,自己亲自做好了香囊送去,当晚回来就看她面色有异。 “怎么了?最近总是这样怪怪的?”金玲捏了捏她微皱的眉心,见对方神色沉重,显而易见苦恼极了。 “金玲,惠妃她……唉……”三好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只是长叹口气,摇着头满脸惋惜。 “到底怎么了?”金玲装作被她勾起好奇的模样,见三好只是摇头不说话,狠狠晃了晃她的肩膀:“快说,这回总不是你的事了,不许瞒我!” 三好心里也慌,这样的大事,她怕说出来给惠妃带来杀身之祸;不说又觉得此事不妥,日后肯定瞒不住,暴出来惠妃还是逃不了。 眼看金玲一副不说出来绝不善罢甘休的样子,对好姐妹的信任到底占了上风:“惠妃娘娘她,为了获得圣恩,给陛下偷偷献了金丹。” “金丹?这有什么,宫里本来就有道士给皇帝陛下炼丹啊。”金玲摆摆手,一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三好也不便多说,闻言只能按下心中忧虑,心里也默默祈祷此事没有大碍。 可惜,这次注定不能如她所愿了。 三天后,皇帝白日从惠妃宫中刚走,转角就去了王贵妃的大明宫,一直待到深夜,突然咯血晕厥,全宫戒严,谭司膳被收押,一时风雨欲来、人人自危。 宫里所有御医都齐聚慈宁宫,可惜查遍所有都找不出致使皇帝晕厥的病因。就这样一连拖了三日,太皇太后下了死命,若是尚药局再找不出原因,就让所有御医陪葬,谭司膳也疑罪从有,立刻处死。 三好得知后,心知恐怕这次真是惠妃的金丹所致。虽然愧疚于出卖惠妃,但为救下无辜者,三好还是立刻向尚宫局禀明此事。 当晚,皇帝转危为安,惠妃畏罪自杀,谭司膳无罪释放。 金玲看着摇摇欲坠的三好,知道她是在为惠妃的死去自责。只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金玲暗暗瞟了眼谭司膳不善的眼神,情知她已经迁怒上了三好。 可惜三好不是前世不受重视的自己,不等谭司膳发难,阮翠云已经哄着三好先回去休息了。 金玲扶着踉跄的三好,感受到背后炽热的眼神,又看了眼神思不属的三好,默默退下。 第16章 金玲16 自从那次金丹之毒后,皇帝的身体就开始极速衰退。 司珍房前所未有的清闲起来。上至太皇太后下至妃嫔采女,谁都没心思打扮自己。 听布公公说,皇帝日日梦魇,每天都梦见有人刺杀于他,只是一直没看见梦中究竟是何人。 “不过今天就不一样了。”布公公喝了口橘皮汤,看着难得今天一起跑来他这儿的两个女孩,见她们都是一脸好奇,也不卖关子: “听说这回,皇帝看见梦里是光王执剑杀了他,师父他老人家已经派人去了天山,光王母子这回,悬啊……” 金玲脸上适时露出慌张:“陛下怎能如此,只是个梦,如何作得真!” “是啊,因梦杀人,会否太残暴了。”三好也是满脸不认同。 “两位说得不错,陛下此举,确实有失仁君之心。”不知道听了多久的高显扬从门口走了进来,眼睛一直放在三好身上。 金玲见此,有眼色地拉着自家义父走了。她巴不得两人感情更加真挚,最好矢志不渝,情比金坚。 此后短短一月,高显扬受伤、武宗下令火烧寺庙、猎场身死、光王继位,在朝堂上一番辩驳使太皇太后哑口无言。 哦,随着光王登基为帝,郑太妃成为郑太后,郭氏现在又变回了郭太后,还是被没收宫权的那种。 同时拥立新皇有功的马元鸷令他的首徒万剑锋获封三品怀化大将军,驻守京畿。 紧接着李怡就封了高显扬为四品带刀侍卫。 前朝如何腥风血雨且不论,只看尚宫局如今已是形势大变。 人人皆知阮司珍、刘掌珍与当日的光王母子交情匪浅。现在光王一跃为龙,两人实际地位水涨船高。 倒是金玲一直隐藏她和李怡的关系,笑容和如冰对她忠心耿耿,三好视她为亲姐妹,布公公是她义父,高显扬正人君子,以至于宫里其他人都不知道她这个真佛,只是看她和刘三好交好,也乐得给她几分薄面。 刘三好本想着金玲如今苦尽甘来,又想到如今陛下登基,她和高大人也守得云开见月明,这些日子都沉浸在幸福中,直到见三好脸有泪痕,才发现她这些天情绪不对。 “金玲你怎么了?”三好回忆着这几天,尚宫局一切正常,也没有人会得罪新贵的朋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她伤心的原因。 “我没事,只是想到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一时有些感叹罢了。” 三好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可她一时又想不出别的原因,最后只能点点头劝慰了她几句,只是心中到底存下了疑影。 随着马元鸷一脉水涨船高的地位,那位万剑锋万将军一家也逐渐出现在尚宫局眼前。尤其万夫人孙家碧还是马元鸷表妹,尚宫局上下更是小心翼翼,唯恐招待不周。 原本对她们颇为礼遇的万夫人却在钟司制带着衣服样式去了一次后,开始频繁找上阮司珍的麻烦。 这下宫中风向又开始变了。 毕竟新皇和太后仁慈,登基以来又一向倚重马元鸷一派,阮司珍得罪了他们,自然讨不了好。 还不等众人重新下注,刘三好又传出与太监有染的谣言,虽然皇帝一力担保,但因为马元鸷准备充分,皇帝没有证据,最后只能由太后出面,改罚她去暴室服刑一月。 两个宫中新贵,一下子全栽在马将军手中。 …… 金玲这些日子但凡出门,必能碰见李怡。每次见了她,又踌躇不定不敢上前。 金玲也不打算现在就进宫,因此故意避着他。直到现在三好被关暴室,作为姚金玲,无论如何她肯定要去探望好姐妹安危。 这下再也躲不开了,索性她就大大方方给李怡行完礼就离开,只留他一人在原地欲言又止。 “三好,三好!” 金玲小心探出头,隔着门偷偷唤着三好的名字,见她看过来忙以嘴型问她: “你-还-好-吗?” 三好此时正和几个宫女拧着手里的被单,原本纤细的手指因为长期浸泡在冷水中变得又红又肿,可她看见金玲的询问,第一反应仍然是装作没事的样子大声回答: “其实在暴室打扫也没有那么辛苦,你们不用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那两个宫女有些诧异地瞧了她一眼,又埋着头用力拧着手里的布料。 “还不辛苦,你才来一天手就成这样,这种日子还得过上一个月呢!” 三好乐观的笑了笑:“反过来想,总归过了这一个月就可以回去了,日子还是有盼头的。” 那两个宫女闻言不由露出羡慕的眼神:“这倒是,你只用待一个月就走了。我们不知道还得在这儿过多久呢……” “不要灰心,你们又没有犯大错,只要表现好,肯定很快就能出去了。” 那两个宫女被她乐观的态度感染到,也都笑了起来。 金玲看她在暴室还不忘安慰别人,看样子精神还不错,至于肉体上…… 好歹人没事,年轻人受点累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暂时放下心的金玲离开了暴室,就看见花园的凉亭里,李怡不知道在那儿端坐了多久。 只是和上一世,侧坐着装作看风景实则担心三好,特意来做守卫的李怡不同,这次他面向着自己,刚一露面,李怡就已经站了起来,目光灼灼看向她。 看来他终于想通了,这次是特意堵她了。金玲见跑不开,看火候也差不多了,便也干脆利落的迎了上去。 “给陛下请安……” 第17章 金玲17 “……免礼。”李怡看着她低头请安,始终不肯抬头看他一眼,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回来的第二天就想要见她,只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等他好不容易都处理完,再去寻时,佳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李怡这么一恍神,半天都不见开口说话。包公公眼见两人一个塞一个沉默,忙用眼神示意金玲随便说点什么。 金玲知道,宫中人都不清楚自己和皇帝的关系,包公公是怕她受到惩罚。 但这回她肯定不能先开口,因此只作看不见,嘴闭得跟河蚌似的。 终于,还是回过神的李怡率先开口:“金玲,这些日子你还好吗?” “多谢陛下关心,金玲一切安好。” 李怡:…… 李怡:“你……就没有什么想与朕说的吗?” 金玲摇了摇头,索性连话都不说了。 长久的沉默再次蔓延在两人周围,这下就连旁边的包公公都感受到情况不对了。 “陛下若无事,请恕金玲先行一步。尚宫局尚有事宜等着金玲回去处理。” 眼见再不开口,心上人又要跑了。李怡也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场,忙上前一步就要拉住金玲的袖口:“朕有事!” 金玲微微半退,正好躲开他伸出的手。笔挺挺站在那儿,等着皇帝的圣言。 如今已入深秋,凉亭四面环水,本就凛冽的西风带着水汽更添一份刺骨寒意。 金玲一身浅粉色宫装本就单薄,被突如其来的风吹的一哆嗦,心里等的都不耐烦了。 “三好在暴室还好吗?”他踌躇半晌,还是小心选了个不那么唐突的问题。 “三好无辜蒙冤,暴室服刑自然说不上好。但好在她乐天知命,今日去探望她,见她精神不错,暂时没有大碍。” 果然只要一说三好,金玲立刻就滔滔不绝起来。 李怡心里别扭,但金玲关心姐妹本也是应有之义,自己这样实在是心胸太过狭隘。 总之对方愿意开口就好。 李怡这样安慰自己,看她总算肯正眼看自己了,也小小松了口气。 “三好为人一向如此,金玲你可以安心了。朕和母后也不会让无辜者白白含冤受屈,你放心。” 金玲见他一脸紧张盯着自己,还是回了他一个微笑:“有陛下这句话,奴婢放心。” “其实今天来,朕是想问你,当初……” “当初是奴婢大胆,出言不逊,请陛下恕罪。”金玲干脆利落跪倒在他面前,不让他说出两人当日之约。 李怡不料她竟然如此决绝,一时愣在原地,然而金玲可不打算让他反应过来,叩首跪拜完转身就走。 “这时候,又不怕朕怪罪了……”李怡默默注视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手里的铃铛攥得死死的,像是在泄愤,又像是…… 在极力挽留什么。 共苦无悔,同甘却不愿。金玲,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当然是想要当皇后喽。】金玲打断了在她脑海里哭天喊地的某统,被吵得头都要大了。 【那你为什么不让他说完?刚才李怡绝对是想跟你表白,绝对是!啊啊啊啊,十七年了,好不容易摸到任务的边,你干什么打断他啊啊啊!】 系统n1觉得简直要疯了,十七年、十七年还没开主线,说出去其他系统都不带信的,呜呜呜~ 【过不了多久,至多一个月,万宝贤就该出场了,她一定会进宫。】金玲被风吹得受不住,赶忙加快了脚步。 【其实《宫某计》算是难度很低的世界了。以我的身份,只要顺着剧情不作死,保下第一个孩子,等马元鸷一死,就算熬我也能熬成皇后。】 金玲这话给系统整的更迷茫了【对啊,那宿主为什么要一再躲着李怡呀?】 明艳端方的女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笑话,突兀地笑了出来,【果然是蠢系统,你自己给我发的任务,自己都没认真看吗?】 【主线任务是做皇后,但关于它的评级却有严格划分。身份地位、实际权力、后世影响等等,都会对评分造成影响。】 【换而言之,如果只是做一个和李怡相敬如宾的皇后,我当然也能完成任务。但是评分上面估计也就是个b,更不要说打出那些稀有成就了。】 曾经的金玲也打算就这样摆烂,直到她发现这个皇后系统,有足足十几面成就。 玛德,本系统成就集邮爱好者,不请自来! 而且这个世界这么容易,一看就是新手福利。不趁着单纯李怡多刷几个成就,难道还指望《甄某嬛》、《如某传》里的大胖橘和渣渣龙能给她刷出个【母仪天下】、【白头之约】、【比翼双飞】? 何况,还是那句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金玲安抚好心急的系统,这才谢过传话的女史,转头走进了阮司珍的房间。 “阮司珍,你找我?” 第18章 金玲18 “金玲你来了。”阮翠云坐在一方小巧的食几旁,招手唤她:“快来,今天太后赏了我一些银芋团,你也来尝一尝。” 金玲看了看桌子上的糕点,又扫了眼她手里那双涂了蓝漆的筷子,心知上面被下了金刚粉,便推辞道: “多谢阮司珍好意,只是我刚刚去看了三好,见她在暴室辛苦服刑,一时有些食不下咽。” 阮翠云闻言也叹了口气,见她愁眉不展,反而安慰道:“好在太后和陛下都信任三好为人,只是一月之期,到底免受皮肉之苦了。” “是啊,太后宅心仁厚,是我们的福气。”金玲一脸认同的点头,直接忽略掉某个皇帝。 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阮翠云自然没有发现,她见金玲一心扑在三好身上,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对方,这样的人品倒让她更加放心。 “金玲,我希望在三好被罚期间,由你暂代她的位置。” “啊?我,我不行的,阮司珍还是……” “你不必说了,这些年你的表现我都看在眼里。论手艺、论心性、论人品,你都不输三好,当初……只能说造化弄人,这个掌珍的位置,除了三好,我只放心你来接手。” 阮司珍说着按了下腹部,只觉得肚子隐隐作痛,还当是自己吃坏了肚子。 金玲开口还想再推辞两句,就见她突然痛呼一声,咯出一滩鲜血,晕了过去。 “阮司珍!”金玲忙跑去将她轻轻放倒,转头利落地喊了人去尚药局,自己带着人将她轻柔地挪到了床上。 …… “中毒!” 大堂上,蔡尚宫与三位司级齐齐惊呼,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认真的金玲。 “方才你与阮司珍共处一室,她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用过什么,都一一禀告上来。” “是,今日阮司珍房中一切如旧,奴婢去时,她正在食用银芋团,其他的并无异常。”金玲低着头,按照原剧情说出了自己的台词。 “银芋团?”蔡尚宫还待再问,就见郑太后带着人浩浩荡荡走了进来。 “臣等拜见太后。” “免礼,阮司珍如今情况如何?” 几人彼此对视一眼,还是由蔡尚宫率先开口:“回禀太后,太医诊断阮司珍是因为中毒昏迷,如今性命已经无忧,只是还未清醒。” “哦?那可有查到是何人下毒?” “臣等怀疑,此毒可能下在了阮司珍今日食用过的银芋团上。” 这下轮到太后惊讶了:“银芋团是江南送来的贡品,由我赏赐给了司珍、司制两房,这上面怎么会有毒呢?” 蔡尚宫也点了点头,肯定了太后的疑惑:“没错,但凡贡品必要以纸条封合,送到后宫才能开封,按道理……” “紫兰,这次有何不同?” 紫兰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心说出了郭太后曾打开过贡品的消息,引得众人将疑心转移到郭太后身上。 金玲悄悄瞄了眼最边上的胡司设,看着她脸上露出一闪而逝的得意,若不是她事先知道谁是凶手,只怕她也发现不了。 看完了戏,金玲这才回了自己的住处,制作起郑太后要佩戴的银臂钏。 这可是关键证据,当然要提前准备好。 过了两天,她见事情发酵的差不多了,才拿着臂钏前去向阮司珍请教,在臂钏碰上筷子发黑后,她知道那位胡司设彻底完了。 尚宫局这下去了一个司设,蔡尚宫这会儿估计也已经患上肝病了。这样一来,后头不出意外,只要没有她出手杀死布公公。 阮翠云就会上任新尚宫,她的软肋就是万剑锋和那个流落在外的儿子;钟雪霞会兼任司制、司设两房,她的软肋是义父布公公;刘三好升为司珍,是她情如姐妹的朋友。 最重要的司膳房,恰好明面上是与她无关的谭司膳,实则有如冰在其中做她的暗线。 整个尚宫局与她的关系千丝万缕,纵然阮、钟二人不愿意做不公之事,但只要自己明面上坐的正,她们必然偏向她。 金玲眼看胡司设畏罪自杀,明白时机就要成熟了。 这回她要让李怡费劲千辛万苦,百般筹谋将她请进宫里。毕竟她可是一朵向往自由的太阳花,想将她栽进自家院子里,他当然要付出足够的心血和代价。 世上情爱都是如此,付出越多越珍惜,付出越多越丢不开手。 女人如是,男人亦如是。 胡司设死后,大家一时都感慨良多。可惜没得她们为胡司设遗憾多久,一件意外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胡司设的死,轻易就被众人抛诸脑后。 那天金玲又想往常一样去探望三好,没想到程颖芳虽然死了,又出来了一个赵春喜。她去时正眼见对方将三好撞倒在地,手掌重重磕在了一块尖锐的石砖上。 不等对方拿起水盆淋上去,金玲已经冲了进来,将冷水一把反扣在女人身上,又抬脚将对方踹翻在地,转而扶起地上的三好。 一阵兵荒马乱后,三好提前从暴室里出来了,这次没有因为冷水染上风寒,但手掌仍然手掌仍然受伤严重,需要入针六分。 金玲当晚第一次走进皇帝的太和殿。 “金玲!冒夜前来可是遇到什么麻烦?”李怡不等她行礼,忙走下来扶起她。这还是他登基以来金玲第一次主动寻他。 姚金玲根本没注意他的表情,拿出能拿小人奖的演技一把握住男人手臂:“不是我,奴婢此次前来,是求皇上一定想办法治好三好的手!” 她看李怡不接话,又忙跪倒在地:“金玲也知自己强人所难,只是三好的手胜过她的性命。金玲没有办法,只能恳求皇上想办法治好她那一双巧手。” 李怡第一次见她那样惶恐不安,说起三好右手更是情难自抑痛哭出声,眼里满是悲痛与自责。竟是把刘三好受伤之错,全揽在自己身上。 那股别扭的郁气又一次涌入心间,令他一时上头突然开口:“你就这么在乎刘三好?!” 金玲被他问得睁圆了一双凤眼,似乎不明白他为何会在这种场合问出这样的话来。 李怡见她两眼泛红,呆呆望着自己,一副被吓住的模样,心里虽然还有些生气,但又不由心软,忙掏了块帕子想要为她拭泪。 金玲下意识偏头躲过,反应过来又用怯怯的表情看着他,生怕他生气的样子。 “你也只有为了三好的时候,才会对朕露出这副讨巧的模样。”李怡还是将帕子摔在了她的手上,转身指了指旁边的御医: “陛下,臣方才已经言明,刘掌珍的手必须用金针之法,只是臣从未入肉六分,贸然施针,恐怕……” 听了御医一番解释,金玲脸上露出失落的神色:“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若是……若是有人代替刘掌珍试针……” 不等御医说完,金玲一口应下:“我愿意代三好试针!” “不许!”李怡同样一口回绝,两眼深深望着这个一脸坚决的女人,加重了语气:“朕绝不允许!” 第19章 金玲19 “陛下……” 看金玲不死心还要开口,高显扬忙站了出来,截住她的话头:“陛下,臣愿意替三好试针。” “这男女有别,何况男子手掌宽厚,恐怕不可。”御医此刻也尴尬极了,明显旁边的姑娘身份不一般,夹在两人中间实在让他叫苦不迭。可还是只能出口,据实以报。 殿内一时僵持住了,还是包公公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不若通报宫中,看其他宫女里有没有自愿尝试者,陛下可以许以重利。” “这个法子好……” “这个方法绝对不行!”金玲见皇帝就要同意下旨,忙拦住他:“三好本性纯善,她绝不愿意为了自己牺牲她人。何况宫中宣旨,只怕此事闹大,三好会成为众矢之的。” 说着,她叩首跪拜,脑袋重重磕在大殿的金砖上:“求陛下成全!” 一副李怡不同意,她就要在此长跪不起的模样。 “你!你真以为朕不会罚你吗?”李怡这回是真的生气了,他看向对方红肿的额头,那一下恐怕用了她十乘十的力道。 “陛下若要罚我,金玲绝无怨言。只求陛下成全我与三好一番姐妹之情。” 李怡很想问问,那我们之间的感情呢? 可他最后只是问道:“即使你右手被废也不后悔?” “即使右手被废,金玲无悔。” 男人重重地坐回龙椅上,这一次不仅是金玲,他也已经下定决心:“这是最后一次,江御医,朕要你必须成功!” 夹在中间的江御医无奈领命,金玲听见他那句最后一次,也得偿所愿。她保持着缄默的态度,又跪拜一次后,决然离去。 李怡支着头看向她的背影,也不知是说给大殿何人:“即使已经当了皇帝,朕还是对她无可奈何。” “不能再任由她胡闹伤害自己了……” …… 这回替三好试针,按照金玲的要求仍要保密。但阮翠云和钟雪霞两人前天夜里都来送她止痛的物品。 两人还和前世一样,一个送了布料,一个送了蜜饯。 金玲不打算将三好的剧本拿过来,想让她们和好如初,还得等蔡尚宫那件事爆出来,她才懒得做无用功。 因此只是诚心谢过两人,又关心了下阮司珍的身体和钟司制闲聊几句,这才与两人告别。 第二日,李怡特意求母后,将试针一事安排在她的偏房内,自己也带着高显扬一同坐镇。 金玲直挺挺躺在榻上,李怡走过来一句话也没有同她说,只是默默将护身符塞进她的手里。 “多谢陛下。”金玲捏着那枚小小的黄符,眼里沁满温柔的笑意。 已经许久没有和对方如此温情,李怡叹了口气,坐在她的身边。 李怡想明白了,他如今已不是昔年的光王,而是九五至尊,有能力保护重要的人。 虽然还不清楚金玲逃避他的原因,但他确信金玲心中仍对他留有旧情。这将够了,不论他们有何误会,时间总会弄清一切。 他不会再抛下金玲,也不会让对方离开了。 李怡不容拒绝地握住了金玲的左手,沉声对御医吩咐:“开始吧。” 金针入肉的感觉的确很痛,但她的体质早被药剂改造,系统还帮她调低了痛感。现在的疼痛,大概就类似于打针时轻微的刺痛。 不过这就像麻醉剂,即使精神感觉不到,但身体还是留有本能。没两下,金玲已经汗如雨下,浑身颤栗。 她装出痛苦的神情,像是极力忍住痛呼。叫旁边的李怡看得恨不能以身代她。 “啊——!” 在系统的提示下,她恰当的痛呼一声,惹得身旁的李怡浑身一颤:“玲儿你怎么了!” 施针的江御医也忙拔出金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还请女史动一动右手。” 金玲试了试,虽然有些力不从心,但勉强能动。江御医见状先松了一口气,把完脉后忙令身边的徒弟给金玲推拿活血。 足弄了半刻,她的手才恢复过来。 “可以结束了吗?”李怡见御医一停手,连忙询问。 江御医:“……” 江御医硬着头皮,小声开口:“这个,方才只入针五分……” “还请御医继续!”金玲捏紧了护身符,坚定开口。 “我们不试了好不好,朕一定能想到其他办法,就到此为止吧金玲……”李怡看着她濡湿的脸上涨红一片,唯有唇色是虚弱的苍白。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再一次席卷在心间,他几乎是卑微着将头轻轻抵在金玲的手背上,低声乞求着她不要再伤害自己。 金玲第一次与他众目睽睽下如此亲密,也是第一次在众目睽睽没有拒绝他的靠近。她轻轻翻转左手,温柔地抚摸他的发顶: “九十九步都走了,这一步我无论如何不能放弃。陛下,成全我吧。” …… 李怡:“施、针……” 短短两字,几近颤抖。 一直到江御医一脸振奋地宣布成功后,房间里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包公公和高显扬都满脸惊喜,金玲也欣慰地露出笑容。 只有从方才起就一直低着头,抓着她左手的李怡一动不动,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陛下”,金玲晃了晃与她相握的左手,起身歪着头去看他:“我们成功了!” 还不等她凑近,李怡已经扑过来紧紧抱住她:“不,是你成功了。你赢了,姚金玲……” 那声音几乎贴在她的耳边,又轻又飘乎,夹杂着说不出的浓烈情感。 殿内其他人都颇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金玲静静地被他抱在怀里,滑腻的脸颊贴在他修长的脖颈上,嗅着男人身上清幽的龙涎香,仿佛能听见他鼓噪的脉搏。 “陛下打算抱到几时呀?”金玲试探着推了推他,却被李怡抱得更紧。 啧,娇妍的美人背着他小小翻个白眼,用力推开了他:“差不多得了,我腿都麻了。” 李怡看她嘶着气,慢慢挪着两腿,原本还想再抱一会儿的手收了回去。过了片刻,还是主动伸过来,帮她揉起发麻的大腿。 “现在不躲朕了?”李怡低垂着头,手里默默动作,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不躲了,陛下都当着众人面又是拉手又是拥抱,我还能躲哪儿去呢?”金玲笑眯眯地瞅着低头不肯看她的某人,声音拉得又长又甜,像是撒娇的猫儿一样。 李怡没忍住,刺了她一句:“往宫外躲啊,朕还能为了一个宫女全国搜捕吗?” “对哦!还是陛下聪明,按理新皇登基该大赦后宫。太后娘娘宅心仁厚,我去求太后娘娘,她一定肯放我出宫哦~” 李怡:…… 李怡伸手,用力怼了一下她的麻筋。 “嘶——”金玲一把拍开他的手,小声嘟囔:“都当皇帝还这么小心眼,开个玩笑嘛。” 话说,是因为她人设的问题吗?为啥李怡喜欢三好的时候就是克制温柔、成熟稳重,到她这儿就变幼稚了? 第20章 金玲20 “……金玲,我不知道你究竟在顾虑什么,但你我多年情谊,我心中所求,你应当明白。” 李怡不容她再插科打诨,抬起她的左手,那里被层叠袖袍遮盖着一条红绳,上面是一颗圆润可爱的红豆。 “红豆仍然系,相思岂不知?” 李怡紧盯着她微垂的双眼,鸦羽般的睫毛随着他的询问轻轻颤抖,暴露出眼前人并不平静的内心。 金玲现在心情当然不平静,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要收割果实了。她简直要高兴的飞起,用尽浑身力气勉强压抑住喜悦,只是言语中的颤音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李怡,你已经贵为天子……” “那又如何?怡对金玲的心,不曾因为地位的高低而改变,难道金玲对我的心会因为我身份的变化而改变吗?” “会!” 金玲终于抬头,眼中充满他的倒影,那里面分明只有李怡一人,可她丹唇轻启,却吐出那样冷漠绝情的回答。 李怡不懂,他真的不懂了:“为何?为何金玲愿意倾心一无所有的光王,却不肯回顾有能力保护你的帝王。” “或许是怕了吧。”金玲安静地走向窗边,推开了紧闭的窗户。今天是她精心挑选的日子。 十五的圆月挂在天幕上,一如当年。 金玲沐浴在月光里,笑容一如十七年前那样明媚澄澈:“李怡一直都是李怡,金玲知道。” “但光王不是他,皇帝也不是他。光王心中有太后娘娘,陛下心中有黎民百姓。” “不论是李怡、光王还是陛下,金玲的心始终如一,只有那个心中只有我的李怡。” 李怡站在那儿,他们中间只隔了不到五步的距离,他却觉得,他们已经隔了千山万水。 “但这并不怪陛下,并不怪李怡。”她似乎感受到他的愧疚和痛苦,仍然在笑着:“是金玲的错啊……” “金玲,是被留下的人,是被深宫层层困住,困在原地的人。” “怎么能要求前行者停下脚步,去等一个困在原地的回忆呢?” 金玲眼眶里盛放的那汪泪水终于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滚落下来,滴在李怡心里,将他烫得心痛。 他一步一步靠近已经陷入自己回忆里的女人,听着她还在笑着痛呼:“我害怕,李怡……我好怕……” “没事了,没事了。李怡在这儿,李怡回来了。”他们倒在了月光里,李怡高大的身躯像是抱着迷路的孩子,他一遍遍,不厌其烦:“再也不会离开了,李怡再也不会抛下金玲……” 他们交握的双手上,褪色的铃铛与鲜红的相思子磕碰在一处,月光环绕其上,点缀着莹润的光华。 …… 当天夜里,金玲看了眼他眉眼处的疲倦,心知他这些天对付马元鸷还忧心她的态度,恐怕并没有休息好,眼见他缓缓睡去才起身离开。 他们并没有发生任何事,毕竟这是郑太后寝宫,她可不打算让顶头婆婆对她心存芥蒂。 于是出门后特来拜见了太后,果然太后那里仍然没睡。 郑太后一生可以说都是为了儿子而生的,在她心中恐怕儿子胜过自己性命。这些日子李怡刻意与她相遇,那些心不在焉神思不属,一定瞒不过自己亲娘。 好在这个郑太后简直是宫里第二个刘三好,虽然被郭太后折磨许久,但仍然慈爱友善,最重要的,她讲道理! 金玲默默吐槽了一句,也就这个片子里能看见这么多好人了。 搁其他世界,妥妥黑化人设。 “金玲拜见太后娘娘。” 郑太后没想到这么晚她竟然会跑过来,本以为两人已经…… “平身吧。”郑太后叫了起,也没为难她:“这么晚了,姚女史来我这边所为何事?” “金玲是来向太后认错。”她跪在那,却像是挺拔的翠竹,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惶恐。 “哦?姚女史犯了何错?”威严的女声里听不出喜怒。 金玲缓缓将她与李怡的往事告知太后,当然关于感情只一笔带过,她只是着重讲了自己当日对李怡的帮助,最后结尾又诚恳认错: “臣女自谓福薄,陛下得登大宝后心中惶惶,萤火之躯如何配与骄阳比肩。因此一直逃避,如今方知自己自误了。” “陛下德性高重,太后仁善慈爱,臣实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平白辜负陛下一片好意,惹得太后忧虑。因此特来请罪。” 郑太后见她说到这里面有惭色,眼中还有对她的担心,显然是看见了自己眼下的青黑,心里原本那一两分不满也散去了。 她忙招手将金玲叫了起来,又拍了拍自己的凤座,见金玲慌忙推辞,亲命紫兰将她拉了过来。 “坐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郑太后温柔地拉过她的双手,对她笑得温柔慈爱:“哀家不料你与皇帝有这份前情,如今你们误会说开,求得圆满,哀家真心为你们感到高兴。” “当年哀家还是太妃时,就见你小小一个却早慧机敏,皇帝走后,你几次偷偷来宫里探望,哀家都心知肚明。” 郑太后见金玲因为她这句话,露出惊讶的模样,颇有些少女的娇憨,心里更是软了两分:“那时候我还感慨,若是能有你这样一个女儿,深宫之中,也能有所慰籍。” “后来你为了我们母子,瞒下波斯织品又帮着我们换下剧毒药品,你是我们母子的恩人呐!” 金玲忙要跪下,口称不敢。却被太后一把扶住:“快起来,哀家说得句句你都受的起。如今你与皇帝有情人终成眷属,哀家也为你们感到欣慰。” “日后有你在皇帝身边,哀家就放心了。” 金玲见太后说到此处,甚至褪下手腕处的翡翠玉镯,再三推辞后方才愧受了。 碧绿通透的翡翠套在她细长的皓腕上,与那根打着同心结的红绳相辅相成,看着十分般配。 右手护身符,左手翡翠镯。金玲不由感叹还是女人了解女人,同样都是送礼,皇帝这个直男差他母后不是一点半点呀。 想到这儿,金玲又露出长辈最喜欢的甜蜜微笑,端庄而不失亲近地与郑太后回忆往昔,聊了会儿过去的日子,这才施施然离开了慈宁宫。 第21章 金玲21 即使已经被两宫主人内定为妃嫔,金玲也没有露出什么风声。事情没有尘埃落定前,她绝不能有一刻放松。 甚至要更加谨慎。 毕竟还有个马元鸷等着塞干女儿进宫呢。 想到那个前期刁蛮任性、肆意妄为,将她踩进泥里转身靠着救了窝兔子,就得到了三好“本性善良”的评价。 金玲看着深夜等在她屋子里,对她感激涕零的三好。笑得温柔美好。 三好,这次可别让我失望啊…… 刘三好施针那日同样被安排在太后寝宫,阮司珍和钟司制两人合作,为她演奏家乡音乐,分散注意力,高显扬和姚金玲在旁边心疼不已。 全场大概只有李怡最放松了。 他勉励完御医就站在了金玲身边,完全不打算避嫌了。 现在是好姐妹的关键时刻,作为金玲,她当然不会关注到李怡这小小的举动。 金玲扫了眼对方,默许了他的靠近。脑海里的系统发出激动的尖叫: 【啊啊啊啊!他靠过来了靠过来了,你看见了吗?他心里有你,他好爱!】 【……我记得,你是皇后系统吧?】金玲一言难尽地揉了揉太阳穴,摆摆手示意李怡她没事,又冲意识里的系统发出真挚疑问: 【为什么你现在跟个纯爱战士一样?】 系统在她脑海里理所当然发出鸡叫:【十七年山海相隔,十五夜圆月定情。金怡良缘是真的,呜呜呜呜,我磕爆~!】 金玲没料到这个系统在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倒是挺人性的,当下以怜爱傻子一样的语气,在脑海里温柔蹂躏蠢系统: 【乖,那些就是营业,都是工业糖精。咱们不磕哈,什么都磕会害了你的。】 无视对方在自己脑袋里撒泼打滚,金玲在施针结束后第一时间冲了过去,与三好执手相笑。 …… 三好的手治好后仍然需要一段时间的保养,因此这些日子仍旧由她暂领掌珍之位。 与此同时,有关皇帝选妃一事也被提上日程。 对于知情者如刘三好、高显扬等大约都猜得到是为谁举办,但对于不知情者,一部分有心人则将此看作是一次机会。 譬如马元鸷,马大将军。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去了一趟万府。孙家碧自然是欣喜若狂,一口应承下来。身旁的万宝贤固然神情羞怯,但神情也是一片骄傲自得。 万剑锋虽然有些犹豫,但见恩师大包大揽胸有成竹的样子,再加上时人所想,能嫁入皇家一步登天,也便欣喜不已,连声告谢。 金玲这回没有借着为三好试针,留在郑太后身边。反而在司珍房陷入前所未有的忙碌中。 “姚女史,你看这支多子多福,我选了南红,但总感觉缺了什么。” “还有我,姚女史你瞧这块儿的掐丝……” “姚女史点翠好难,可不可以换成料器……” 金玲像是高速旋转的陀螺一样,上面阮司珍每日都要过问她们的工作进程,下面各女史所制珠宝,一应问题都要寻她解决。 忙得她连吃饭都要在饭堂拉着几个得力的女史安排工作。 “金玲姐……” “啊!是缺哪些珠宝了?还是又有什么工艺问题?”金玲从桌木上一跃而起,嘴里还在念叨着这些天的工作。 “不是不是,我看金玲姐你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就托了司膳房的朋友,给你下了碗黄雌鸡索饼,想着有汤有面还有肉,你顺着吃也方便。” 金玲见那碗面片还特意撇了油花,嗅着喷香的鸡汤忙灌了两口,只觉得热流缓缓从食道滋养进四肢。 “呼……活过来了。”金玲拿起筷子呼噜呼噜,不一会儿就把这一海碗的索饼连汤带水都吃干净了。 旁边的笑容捧着脸眯眯笑着,适时地递过手帕,见金玲吃饱喝足才扭捏地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这么扭扭捏捏的。”金玲笑着拍了她一巴掌:“坐好了,有什么事说就是。” “金玲姐,你是不是…要做皇妃了呀?” 金玲挑挑眉,捏了把她的鼻子:“是不是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一天天闲吃萝卜淡操心。” “哎呀,人家是认真在问你,你还取笑我。”笑容晃着她的胳膊,一脸不满地撅着嘴。 金玲这才不逗她了:“没准的事儿呢,你与其操心这个,不如帮我将今天的活赶完,也让你金玲姐松快一天。” 笑容懵懂地点点头,但她一向是金玲的狗腿子,金玲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只是抱着一堆文书离开时不忘叮嘱:“金玲姐要是当了皇妃,一定别忘了我这个狗腿子哦~” “快去吧,那有姑娘家家这样形容自己的。”见她还扒着门框执拗地盯着她,这才无奈地答应:“知道啦知道啦,不会忘了你这个小狗腿子的。” 笑容这才满意地冲她甜甜一笑,嘚嘚走了。 【这姑娘原先不是挺秀气腼腆吗?怎么现在个性,变得这么……呃,粘人了?】 【统统不知道,别问统统。】系统下了个语音模仿包,学着刚才展笑容的语气恶心她。 【滚蛋,你现在越来越骚了。】 金玲嫌弃地屏蔽了系统,继续埋头苦干。 太后宫中却传来皇帝与马将军不欢而散的流言,随后就听说选妃一事要暂缓了。 尚宫局只能将赶了一半的工先停下,等待太后传召。 金玲也终于从无尽的案牍中抽出身来好好休息。 她先是探望了一番三好,无视了对方欲言又止的模样;又约着笑容一起去赏花,同样无视了对方心痛难过的神情;最后去了趟布公公处,捧着从前布公公绝不让她随意乱动的珍本看的津津有味。 “金玲……你,你要不要吃点心啊?”布吉祥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唤了她一声,将那碟金乳酥朝她推了推。 “这不是钟司制特意送给你的?我不吃。”金玲连头也没抬,仍旧埋首在书本里。 “那你有没有什么心事想跟我说说啊?或者是什么不高兴的事,都可以告诉我的。” 金玲:…… 金玲:“我真的没事。” 见布公公一脸你别装了,阿爸知道你心里苦的样子,金玲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真的不难过。陛下暂时不能娶我,并不是他变心了,而是迫于马元鸷的要挟不得不如此。既然他没有变心,我又有什么值得难过的呢?” 布吉祥见她面上一派认真诚恳,似乎的确不曾为此事难过,这才放心下来。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了。” 两人聊着天,并没有看见一方明皇色的衣角从书柜庞一闪而过。 第22章 金玲22 这天金玲捧着为太后打造的头面一路来到慈宁宫,还没进去就听见郑太后惊呼:“还不随哀家去城楼!” 接着就是一阵兵荒马乱,金玲正与往外赶的郑太后迎面相遇。 “金玲?”郑太后一眼看见她手里捧的点翠头面,此刻却没有心情再去欣赏了。她忙挥挥手:“好孩子,你们司珍房的手艺我信得过,你且先放在哀家寝宫里罢。” 说着就要走,身旁扶着她的紫兰却因为紧张有些腿软,一时没能扶住太后,眼看两人就要倒下来。 金玲忙一个健步,单手托住倒下的太后,另一只手甚至还能抓稳托盘,连带着紫兰也被托盘抵了一下,保持住了重心。 “太后娘娘恕罪!”紫兰站稳后,忙跪下求饶。郑太后也没心情在此刻罚她,她正急着要赶去城楼,只是太后服饰宽大华贵,她本就行动不便,如今紫兰这样她也不放心只带着这一个婢女。 “若太后有吩咐,奴婢也可陪伴。”金玲适时出声,太后忙点头应下。金玲和紫兰立刻一左一右扶着太后向城楼走去。 一路上紫兰感觉方才金玲出手相救,将前因后果尽数告知。金玲立刻意识到,今天恐怕就是郭太后最终落败身死的那日。 这样想着,她们果然见城楼上郭太后疾言厉色,将李怡母子骂了个酣畅淋漓。可惜已经成赢家的郑太后也不是吃素的。她知道郭太后最恨的就是自己以奴婢之身与她平起平坐,当下也出言讽刺。 谁也没料到郭太后气性如此之大,竟然要当众坠楼自杀。 金玲忙冲上前去,一把将郭太后死死抱在怀里。被改造过的身体打马元鸷都不成问题,何况深宫妇人。郭太后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控制,根本无力反抗。 过后郑太后赏下了一堆珠宝衣料,这些名贵的东西都不是她这个身份可以佩戴的。 金玲知道,这是奖励更是安抚。 郑太后是在借机告诉她,他们迟早会将自己迎进后宫,这些东西迟早有自己佩戴的机会。 果然皇帝与马元鸷的对峙还在继续。 自从李怡下令取消选妃后,他整个人像是被打通了吃喝玩乐的任督二脉,整日与金玲游园赏花或是饮酒取乐。也不再做出明君之相,而是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将政务都推给了马元鸷。 一开始,马元鸷还心中暗喜,以为自己终于彻底压制住这个皇帝,每日得意洋洋,甚至连选妃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热络了,但很快他就体会到,皇帝太昏庸也不是一件好事。 作为一个无根的太监,他这辈子注定无法登上自己日思夜想的宝座,只能永远屈居人下。 李怡将一应事物都推个一干二净。那些有利可图的他自然笑纳,但更多是繁复的公文,数不清的天下事。 马元鸷很快就有些挡不住了,他竟然破天荒开始劝导皇帝要适当亲政了。 可惜李怡已经打定主意要将他置于炭火中炙烤,不仅拒绝了他的让步,反而变本加厉,终日与金玲厮混,连早朝也不再过问了。 “金玲,你在准备什么?”这些日子已经休养好的三好重新接手了掌珍的位置,金玲自然而然退了下来,又恢复了从前的清闲。 或者说,她比以前更清闲了。 自从李怡流露出对自己的偏爱后,尚宫局明里暗里都开始讨好她。倒是阮司珍和钟司制见她被众人追捧仍是一派淡然,不改其性,对她又多了份喜爱,也乐得卖她一个好。 “还能准备什么,他非要我亲自下厨,给他做一份水晶龙凤糕。我哪里会啊,只能在司膳房打打下手,动动嘴皮子喽。” 说着将那一碟子糕点装进食盒,眉眼里一派无奈纵容:“不给他做就要闹小孩子脾气,越活越回去了。” 三好见她这副神情,故意调笑:“我看某人挺乐在其中嘛。” “你说谁?” “当然是……陛下喽,那么多繁杂精致的糕点不选,偏挑了这么个难做坏的米糕,陛下还真是用心良苦~” “好啊,你现在胆子越发大了,连我们也敢取笑了!”金玲不依她,伸了手戳她的腰腹,直把三好戳得求饶了才停下手来。 两人正围着石桌嬉闹,突然一队侍卫走了过来,嚣张地报上了马元鸷的名号,便强行掳走了金玲。 三好见状连忙一路狂奔,在半路上与李怡、郑太后、高显扬相遇,不等众人询问连忙告知金玲被抓一事。 “他竟然这么大胆,竟敢在宫中随意抓人!”高显扬一向看不惯这些不平之事,当下没忍住,先就开口痛斥马元鸷狼子野心。 郑太后也一脸赞同。 不等李怡派人前去诘问,马元鸷已经先一步自己跑来,若无其事的请安了。 一番机锋打完,眼看局面就要陷入僵局。李怡见他言语中全是对金玲的贬低侮辱,本就恼怒,又听他说要解决自己身边狐媚惑主者,心里担心他伤害金玲,眼看就要发怒,下一刻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臣女给皇上、太后请安。” “金玲!” 李怡快走两步将她扶起,眼睛上下巡视,见她没有受伤才微微松了口气。 “其实臣之所以反对陛下纳姚金玲为妃,只不过是因为她身份不明,唯恐有污皇室德性。” “但她现已是廷尉之女,自然身份就没有问题了。” 李怡扶着金玲,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着马元鸷:“廷尉之女?” “臣手下一廷尉无儿无女,可巧一见了姚金玲就感到亲切。觉得她乖巧可人,大方稳重,已将她认作女儿。” “……哈哈,马大将军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李怡突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得像个十足的昏君。 “既然如此,朕也不好辜负马将军的美意,选妃一事就重新再议吧。” “那宝贤?” “她既然是马将军一力举荐,想必德性出众,秀外慧中。就册封为贤妃吧,不知马将军可否满意?” “陛下圣明!” 选妃的明旨一下,她那间小屋瞬间门庭若市。就连一向和她不对付的钱飞燕都凑了过来。 看着一脸谄媚讨好她的女孩,金玲心里其实并不讨厌。 钱飞燕这个人,畏威而凌弱,是个活的比金玲还要现实功利的人。 只要你有权有势,能给她带来好处,她就会一心一意辅佐你。 在原剧里,和金玲一起污蔑贤妃、做局构陷万夫人巫蛊、杀布吉祥、用药将贤妃一尸两命,一桩桩一件件都离不开钱飞燕绝佳的执行力。 最后精准把握时机,从姚金玲那搜将沉的巨轮上跳下来那一下,就连她也不得不说一句精彩。 如果后面她仍然跑来要投奔自己,金玲觉得她大概还是不会拒绝。 但这回恐怕不行,这一次她要把笑容带走。 第23章 金玲23 皇宫上下都在为封妃一事做准备,当事人之一的金玲却闲了下来。 准确的说,她现在正身负与未来婆婆唠嗑的工作。 今天按照惯例,金玲掐着点来到慈宁宫,用过早膳的太后已经在正殿等着她了。 见金玲进来,忙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快来,再过几天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多礼。” 金玲还是行完礼才小心坐在太后身边:“礼不可废。” “你这孩子就是太守礼了。”虽然这样说,但从她明显高兴些的表情来看,金玲的表现更合她的心意。 两人坐在那热切的闲聊,郑太后见她一举一动越来越进退自如、端庄大方,心里不由为自己调理人的本事自得。 从殿外走进来的紫兰有些担忧地看了金玲一眼,向太后禀告道:“太后娘娘,万夫人及其女特来向太后娘娘请安。” 金玲听了,忙从太后身边起身。不管未来她是什么身份,总归现在只是一个奴婢。自然不能在外人面前落下口实。 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这才示意紫兰将她们迎进来。 “臣妇\/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端坐其上,对她们这些女眷同样温和,连忙叫起。 宝贤接过太后的赠礼后,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也送了过去。 金玲正站在一边,自然地伸手接过,为太后娘娘展开这幅画作,只一眼就忍不住笑着冲太后道: “娘娘,是舐犊情深呢。” 太后娘娘闻言也惊讶地看了一眼,见果然画着一大一小两只绵羊,也不禁笑出了声。 万宝贤母女两人一脸茫然地看着上首两人的笑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尤其是本就对金玲存有偏见的万宝贤,见金玲与郑太后神情里的默契熟络,心里不由生出被排挤在外的不满,当下连浮于表面的娴静都装不住了。 “太后娘娘,是臣女的画作有什么问题吗?竟然惹得这位……宫女发笑。”万宝贤忍不住率先出声,只是言语里透露出的娇蛮令太后娘娘先就有些不舒服。 郑太后曾受尽郭太后的折磨,如今万宝贤表现出的与郭太后类似的性格是无法得到她喜爱的。 而且没记错的话,这个万宝贤还曾经大言不惭和马元鸷议论自己宫女出身,说她是谗言献媚的红颜祸水。 人在放松时下意识的话语会透露出他们的本心。 金玲笑着瞥了眼太后的神情。 郑太后笑容不变,只是眼中神色淡淡,也不接话。金玲见状忙笑着开口:“万小姐画技无双,这幅舐犊情深也栩栩如生。太后与奴婢只是笑万小姐与陛下心有灵犀,竟都送了舐犊情深给太后娘娘。” 太后这下是真笑了,那幅画着母虎与幼虎的舐犊情深分明是金玲提议,由他们母子二人一同画成。 幼虎是太后所绘,母虎则是皇帝妙笔,最后由金玲亲手装裱,现下就放在太后寝宫,意义非凡。 金玲却绝口不提这些,明显是为她们铺台阶下呢。 万夫人听闻自然欣喜:“原来如此,没想到陛下与我们宝贤如此默契,这真是天赐姻缘!” 万宝贤虽然觉得两人笑容颇有深意,但听得母亲这样说,还是露出了小女儿的情态来,低着头含羞带怯,却难掩眉眼中的得意。 待到应付完这母女两个,金玲这才扶着太后坐下,又细细帮她推拿一番。 这些活计有前世记忆,金玲做起来更得心应手,郑太后只被她按揉了一刻钟就觉得头痛大缓,舒心地喟叹一声:“多亏有你,哀家近些日子才能安睡。” 金玲笑着停下手,又在香炉里燃了柏子香,这才停下手,挨着太后坐下。 “今天倒难为你给她们周旋了。”太后嗅着清幽淡雅的香味,愈发心静神凝。 “臣只是为太后分忧罢了,总不好将人家晾在那儿。”金玲此时倒显出女孩娇气的那一面了,自然地从太后撒娇。 太后无奈地看着她:“你呀总是这样嘴硬心软,那位万小姐对你可没有什么好态度,你还帮着她们打圆场。” 金玲嘟了嘟嘴:“那臣也不能放着宾客不管,让旁人说太后娘娘待客不周吧。何况人家也没说错……” 说到这儿还低头绞着她手腕上的红绳:“臣现在的确也只是一个宫女。” “胡说!”太后重重拍了她一巴掌,“再过几日你们就要一同封妃。同是妃位,她岂能如此轻怠与你!” 金玲见太后动怒,忙轻轻给她顺气:“太后说得是,等臣做了妃子,自然不会再容她肆意折辱。” 见她信誓旦旦的样子,太后才放下心来。两人又聊了几句,金玲方与太后告别,出了慈宁宫。 出来时手里又被太后塞了一堆珍宝奇玩。 金玲捧着这些奖励,心里很是满意。不枉她这些日子小心侍奉太后,又借着请教太后妃嫔礼仪的名头和对方拉近关系。如今她在太后这边不仅有曾经的救命之恩,更多了份母女亲情。 尤其今日见了万宝贤,发现她前期果然还是一副鼻孔看人的贵族小姐作派。金玲就更满意了。 好是要对比出来的,尤其是面对婆婆。 显然今天她和万宝贤就在太后面前完成了一次对比,至于谁胜谁败? 金玲停下脚步,冲等在凉亭里的万宝贤莞尔一笑: “给万小姐请安。” 万宝贤堵在那里,脸上也露出骄傲蛮横的笑容:“姚女史,我有些问题想向你请教。不知道姚女史有没有空闲?” “既然万小姐盛情相邀,金玲自然知无不言。” 第24章 姚金玲24 两人在花园里相对而坐,都没有率先出声。 万宝贤自然是打着压她一头的主意。至于姚金玲,她不过是闲来无事,就当是陪她随便玩玩儿喽。 这样想着,金玲端起旁边的茶水,缓缓抿了一口。 万宝贤被她悠闲的态度刺激到,又见姚金玲一个宫女手里捧得赏赐都比自己高出不知多少,更不用说用心程度。 她万家独女自然不缺这些东西,只是不蒸馒头争口气,输给一个谄媚小人,如何让她甘心。 “姚女史还真受太后宠爱,不知道的只怕姚女史都要将太后的慈宁宫搬空了。” 金玲暗暗叹了口气,太青涩了,简直蹭不到她的血皮。她放下手里的茶碗,冲万宝贤露出羞涩的微笑:“万小姐真风趣,搬空慈宁宫就这些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万小姐在嘲笑皇室寒酸呢。” “你!巧言令色!” “客气,万小姐也称得上伶牙俐齿。”金玲见她竟然连脸都涨红了。 这就是菜鸡吗?又菜又爱玩。 这次的对话最终以万宝贤略显狼狈的离开为结局。大获全胜的金玲对这个贤妃简直不能更满意,以后用来打发时间肯定很有趣。 …… 封妃大殿比想象中更琐碎磨人,金玲穿着妃级服饰和贤妃一起接受了册封。 这一次,她仍然是与万宝贤平起平坐的妃位。不同的是,这次她的封号不是平平无奇的丽,而是昭。 所以她现在就是姚昭妃了。 金玲随手翻看着手里的避火图,心知今天晚上李怡大概是两边都不去。打算等到半夜就直接洗洗睡了。 “奴才叩见昭妃娘娘。” 见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包公公,金玲也颇为礼遇:“这么晚了,公公是为了陛下来的吗?” 包公公忙将身体压得更低,语气也更加恭敬:“娘娘料事如神。陛下特意让我送来这些东西,一是为您准备封妃贺礼,二是陛下忙着处理政事,今夜只得在太和殿睡了……” “臣妾知道了。”金玲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将旁边那份装好的菊花桂圆糕递给包公公:“也请代本宫向陛下道谢,另外让陛下以龙体为重,切莫过于操劳,早些安置。” 另一边的万宝贤就没那么好了,捧着避火图从期待到失落,足足等了一晚上。 第二日一早,两人就来到太后慈宁宫请安。半路上狭路相逢,金玲一眼就看见了她眼底青黑,想来昨晚上是苦熬一夜。 “奴婢给贤妃\/昭妃请安。” 金玲淡淡地抬手叫起,根本不打算看贤妃一眼,直接扶着笑容的手款款离开,却被贤妃堵住了去路。 “妹妹这是做什么?”金玲低头欣赏着自己用凤仙花染成的指甲,只在指尖一抹红痕,如同雪地梅花,很是优雅。 贤妃见她面色红润,又低着头只顾拨弄指甲,一副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嚣张态度,心里被冷落一晚上的委屈都转为了愤怒和嫉妒,抬手就往金玲脸上招呼: “别以为你先侍寝就能爬到我头上!” 金玲一把握住她的手,笑着靠近一步,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说道:“你真以为自己斗得过我?” 说完顺着贤妃挣扎的力道向后倒去,故意带倒旁边的秋菊,最后踉跄两步,倒在了秋菊和笑容身上。 当然,其实大半都压在了秋菊她的身上。 众目睽睽大庭广众,就在慈宁宫门前,皇帝新封的昭妃竟然摔得人仰马翻,这事几乎是立刻就传遍了后宫。 金玲被匆匆赶来的紫兰扶起,旁边的贤妃还在愤愤不平的盯着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又失了一波印象分。 她可不会想原剧里那样靠受伤博同情,先是慈宁宫门前被掌掴,后是经典语录:“打你就打你喽”,结果为了保持人设和钱飞燕互相殴打。 做了这么多,人家皇帝各打五十大板。甚至后头这个贤妃救救兔子、抄抄佛经就扭转别人的印象了。 亏,太亏了。 金玲可不打算再用伤害自己身体的法子来立小白花人设了。 跪在太后宫里,两人望着上首脸有怒意的太后,齐声请罪。 “你们还知道自己有错!”太后凤掌重重拍在旁边的檀木桌上,气得浑身颤抖:“大庭广众,两个妃嫔公然动手,你们将皇家威严置于何地!” 旁边跪着的贤妃还在那生气,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没等太后询问就先自己跳了出来:“太后娘娘,这都是昭妃挑衅臣妾在先,请太后娘娘明鉴。” 所以说,前期这么蠢的一个人,需要用自残的方法对付吗?这不就自己跳出来了。 金玲跪在那儿一言不发,倒让贤妃以为她怕了,不由更加得意洋洋:“你现在怎么不说了,方才挑衅我的时候不是很得意吗?” “住口!”太后忍无可忍,呵止住贤妃,又命她们两人的贴身宫女一五一十将当时的场景描述出来,不得有半句虚言。 贤妃身旁的婉华不由面露苦色,刚才的场景若是据实以告,她们家娘娘必然无理呀。 没办法,她只能跪在那儿说得吞吞吐吐,有关贤妃掌掴未遂一事一笔带过,可她推到昭妃这事却无可抵赖,只能推说是金玲没站稳。 金玲旁边的笑容可就不同了,只见她不卑不亢有理有据,每一句话都不曾添油加醋,只是据实禀告。 不过这就已经足够了。 贤妃还要开口将金玲挑衅她的那句话说出来,却被金玲抢先:“此次是臣妾与贤妃拌了两句嘴,不曾看清前路,意外被石子滑倒,还望太后恕罪。” 众人一时都没料到她竟然为贤妃开脱,都愣在原地。 太后正要发问,就听见金玲咬重了“意外”两字,当下也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 “既然如此下次出行你可要注意,有些东西能避就避,省得又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 太后话中有话,明着告诫昭妃,实则是在讽刺贤妃。在场就连贤妃都听懂了,脸上青红一片,好不热闹。 金玲连声应是,随后才起身入座。 “虽然你们只是拌嘴,但后宫妃嫔更要注重德性,此风哀家不可助长,就罚你们抄写宫规五遍,以儆效尤。” 等三好献上珠钗和臂钏献给两人时,金玲继续用激将法,让她抢了臂钏。 第25章 金玲25 等贤妃走了,太后才招手让她坐过来。 “你今天又帮她说话。”太后扶着她的肩膀,细细地询问:“可有哪处伤到?” 金玲笑着摇头,反挽住太后的手臂:“臣妾今天才不是帮她说话,太后明明知道臣妾的心思。” 郑太后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你的用心哀家岂会不知。到底要以皇室威严、皇帝脸面为重。意外摔倒,总比新皇的妃嫔失仪好听。” 说着,她认真地看向金玲:“只是委屈你了。” “有什么委屈呢,都是为了陛下,何况臣妾也没有受伤。”金玲笑了笑,反正她会报复回来,而且比那些不痛不痒的惩罚有趣的多。 等太后安慰完她,又收了一堆礼物,这才带着人返回自己的承欢殿。 刚走到转角就见三好正站在那儿,显然是等她。 “三好。”金玲忙小跑两步挽着好姐妹,两人有说有笑地一路闲逛。 “你今天怎么被太后留了这么久?” “还不是贤妃,她误会昨晚陛下留宿在我宫中,今天在慈宁宫外竟然想打我,被我抓住手还不肯罢休,公然将我推倒。” 三好忙拉着金玲上下检查:“你们同为妃嫔她怎么能打你,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还好有笑容。”金玲笑着拍了拍落后半步的展笑容,收获一个甜甜的微笑。 “那太后怎会留你在宫里?” “嫔妃入宫第一天在太后宫外动手,说出去皇家脸面还要不要了?他现在本就为前朝事头疼呢,怎么好再让他为这种事操心。”金玲撇了撇嘴,故意装作嘴硬的样子,“那个贤妃,还不够格让他费心呢!” “所以我就帮着把这事遮掩过去了,只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就完了。太后娘娘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又送了我这些,算是补偿。” 三好先是见她这副小女儿情态不由莞尔,听她如此处事也连连点头:“你对陛下的一片真心连我们外人听了都感动,更不必说太后娘娘了。” “你如此为大局为陛下考虑,他们都会记在心里的。” 金玲作出不以为意的模样,随口说着:“我又不为他们感激。太后娘娘对我慈爱如亲母,陛下……,反正我做这些也不过是为了我自己的心。”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罢了。”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真是好句,你从哪里听到这话?”三好默默咀嚼这段字,只觉得和自己坚守的“三好”有异曲同工之妙。 “啊?是我在一本书上看到的,忘了叫什么名字,只是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所以记住了。”金玲在心里擦了擦冷汗,这句话好像出自五代来着,下次说话要注意了。 …… 刚带着笑容回了承欢殿,先一步被她派回来的秋菊就凑了上来,一脸喜意地表示,包公公过来传话,今晚会来承欢殿。 “知道了,你今天给我垫了下,只怕伤着了也未可知。夜里就由笑容值班吧,你去好好休息一晚。” 说着,金玲还给了她一笔赏银,作为她忠心护主的奖励。 秋菊拿着银子笑得两眼放光,当下就应声出去了。 “娘娘,既然陛下要来,是否要奴婢去趟司膳房,让他们准备些陛下爱吃的膳食?” “不用特意嘱咐什么,只让她们准备些清淡的饮食就是了。” 金玲等笑容领命退下,自己则转身去了后面的寝宫。 这片寝宫被她用一座苏绣的十八面山水屏风隔开,外边放着一应针织工具,用来作绣线活计;里边置了张八仙桌和千工拔步床。 见天色还早,她干脆开了窗子,将绣棚搬到窗下,做起了绣活,这种机械性的工作很容易让人入迷,不一会儿金玲就渐渐沉浸其中。 李怡进来时正奇怪正殿无人,就见笑容从后边出来,手里托着空茶盘,见了他忙要跪下拜见。 李怡摆摆手将她唤起:“你们昭妃娘娘呢?” “回禀陛下,娘娘在后面作绣活呢。” 李怡闻言皱了皱眉,迈着步子向寝宫走。一进去果然看见金玲俯在绣棚上,脸也不抬。 徐徐的清风偶然从窗外带来金桂的芬芳,窗下一身藕粉色宫装的丽人温柔娴静地做着绣活,偶然抬手将散落的额发捋至耳后。 李怡怔怔地瞧了半响,才被她轻轻的咳嗽声唤醒。忙三两步走了过去,将窗户放了下来。 “如今已是深秋,午后风大,怎么也不知道唤人来关窗户。” 男人嘴里说着责备的话,手上却温柔地环住金玲的双手,见她手心温热才放下心来。 “做绣活一时忘了。”金玲也不挣扎,还反过来堪堪握住了他四个指头:“腿麻了,陛下拉我一把。” 李怡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并没有去拉她,反而挣脱了她的手,转而直接将人抱起来放到榻上,自己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帮她按压酸麻的大腿。 “嘶……轻些轻些!”金玲抓着他的胳膊,试图负隅顽抗。可惜李怡郎心似铁,不仅没有放松,甚至还对着她最疲劳的那块肌肉狠狠一搓。 “唉唉唉——疼!” 金玲被他按得那个酸爽,瞬间眼泪花花的,偏他改造过身体又跟着高显扬习武,不论她怎么挣扎都逃不开他的无情铁手。 鬼哭狼嚎了半刻钟,李怡才悠然收手。旁边榻上,原本端庄娇矜的妃子已经云鬓半散、娇喘微微,很想那啥以后。 谁能想到这对皇家夫妇刚刚只是在进行一些非常纯洁的按摩呢。 这也就难怪进来提醒用膳时辰到了的笑容,会脚步虚浮、面色红润地溜了…… 第26章 金玲26 “好了不闹你了。”李怡瞟了眼倒在榻上,连正眼都不肯给他一个的金玲。见她还不肯给自己一点眼神,干脆也趴了过去。 男人炽热的身体靠了过来,本就狭窄的贵妃榻上哪里容得下他们两个,金玲只能被他挤着。 此时她几乎被李怡完全包裹在榻上,不等她一脚将其踢下去,男人已经伸了一只手,扳过她的肩膀,逼着金玲面向他。 “是我的错,金玲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 男人低沉的嗓音几乎是贴在她的耳边响起,共鸣的胸膛隔着薄薄的衣料贴着她抗拒抬起的手,热的吓人。 金玲抬眼看他,被对方虎狼一样的眼神烫到,突然想到,若是按照剧情,李怡三十多年都不曾有过女人,憋到现在…… 她能受得了吗? 【别怕,咱们有系统奖励的那些好东西呢!】n1悄摸地上线一秒,提醒完宿主发出一阵猥琐地“嘿嘿嘿”,随之又回到了脑海深处。 金玲也想了起来,自从她封妃那天起,皇家养成系统的主线就正式开启了。而且她直接封妃,完成了主线剧情三连跳:宫女——校尉之女——昭妃。 同时获得了三个成就:【青梅竹马】、【色令智昏】、【一步登天】,获得了三次抽奖机会。 主线剧情那里,她已经还上了之前从系统那儿赊的那瓶药剂。三次阶段奖励分别是三瓶sz身体改良药剂(还账后只剩一瓶半),一份特殊h型激素、一份母婴保护剂。 前面那个不必说,只说后面这两个。激素是用来帮她受孕的,一份能用四次,没有副作用且基本可以保证一击即中;保护剂是配套使用,保护孕期母体和胎儿的生命健康,相当于超强效安胎药,顺产只是它一个小小的附带条件,最关键的是它会优化基因,大幅强化婴儿素质。 除此之外,成就也为她带来了意外之喜。它是一个抽奖制度,一个成就可以换取一次抽奖机会,奖品池包罗万象,涵盖了所有系统所在位面的特产。 但是,它没有保底。 从前的非酋简直猛虎落泪。所以金玲一直都没有尝试抽奖,生怕打击到她幼小的非酋心脏。 但听刚刚系统的话头,好像偷偷给自己走后门了。 她拉出抽奖界面,在脑海中轻轻一点。只见旋转的圆盘逐渐变成了旋涡,从里面缓缓涌现出一根……粉红色的骨头? 点开介绍栏,名称处赫然写着:【媚骨天成】看完它的作用,金玲立刻点了使用。粉色的雾气“嘭”一下在脑海中散开,涌进她每一根骨头里。 ……还真是骨头啊?! 以为只是一种形容的金玲只能默默庆幸并没有什么作用在外头的特效,否则睡在一个榻上的皇帝立刻就得把她当妖精砍了。 唔……不过我现在也可以说是另一种“妖精”嘛~ 这样一想,金玲眼波流转间泄露出些许笑意,带着种莫名的风情,勾得李怡心痒痒的。 “在想什么,这么开心?”李怡那只手顺着肩膀向上,轻轻捧起她的侧脸,大拇指不住地摩挲着金玲的眼角。 “唔……不告诉你。”说完笑得像是只偷了腥的猫一样,眯着眼睛笑的得意。 “真不说?” 李怡的声音变得更加危险,金玲却像是没听出来,故意挑衅地瞥了他一眼:“就不说,啊!” 男人突然将脸凑了过来,顺势翻身将金玲压在身下,一只手就控制住了她的两根玉臂,将它们禁锢在金玲头顶。 两人贴得极近,李怡高挺的鼻梁几乎贴在了她的脖颈上,炽热的鼻息喷洒在上面,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陛…陛下……” 女人的声音瞬间变得柔软起来,颤颤巍巍地唤他。可惜这样求饶的软音却听得李怡更加情动。 “陛下、娘娘,司膳房已经将今日的晚膳送来了。” 门外再次响起笑容的声音。 李怡正待不管,就听见身下人可怜巴巴的声音:“陛下,我饿了……” 抬头四目相对,还是李怡长叹一声,松开了自己的手,从榻上下来:“你现在就折腾我吧,等晚上有你好果子吃!” 嘴上发着狠,手上动作不停。小心地扶起金玲,帮着她整理好宫装,这才唤笑容进来为她打理发髻,自己在旁边随意地理了理常服。 等金玲一切打理妥当,两人相携出了寝宫,转而来到前面的隔间里,黄花梨大圆桌早已摆好了晚膳,两人只各留一人布菜,也不讲究什么规矩,亲亲热热地坐在一处用饭。 用完晚膳,两人又绕着承欢殿内的池塘遛弯。宫人都远远看着,只能瞧见陛下自己举着一支宫灯,揽着昭妃娘娘,不时窃窃私语。 即使听不清他们聊天的内容,也能让众人感受到陛下对昭妃的重视与喜爱。 “吃多了?”见金玲一脸端庄地目视前方,两手交叉在腹前,看起来高贵优雅。李怡却一眼瞧出来她是吃多了。 “哎呀,今晚那道鱼汤太鲜了。”金玲见他看出来,也不端着了。放下手倚在皇帝身上,光明正大的偷懒。 李怡由着她压过来,甚至还帮着她靠的更舒服些,脚上步子放得越发缓。 “外头风大了,咱们进去吧。”看时间不早了,李怡到底顾虑她今天咳得那两声,温柔地将她哄进去。 等进了寝殿,金玲先推李怡去了浴室,自己换下厚重的宫装。等李怡洗漱完一进来,忙借口洗澡躲进了浴室。 她倒不是害怕,对于今晚将要发生的事,金玲早有预料。何况她来自现世,没吃过猪肉也见多了猪跑。 食色性也,就算李怡本身不是个重欲的男人,但凭着他被药剂改良过的身体和长达三十多年的单身,只怕接下来一开了口子……啧啧。 为此她不能现在就怀孕,免得将如狼似虎的皇帝推到贤妃那里,同时要做到情和欲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所以,一个美好的初夜,就非常重要了。自己现在已经有了媚骨。它能够缓慢但长久的改变她的气质,使她一颦一笑对异性更具吸引力。同时改变她的身体,让她在情爱一事上天赋异禀。 底子有了,那么现在就是拔高。金玲在浴桶里泡了许久,掐着点从里面出来。笑容已经不放心跑来两次了,估计李怡应该也有些急了。 金玲不急不缓套好纱裙,憋了会气,这才像是含羞带怯的桃花一样,慢慢挪到了寝殿门口,企图再拖延一会儿。 “朕还以为,爱妃借着沐浴逃跑了呢。” 金玲悄摸溜进来的动作一顿,蔫蔫地走到了李怡旁边,和他隔了足足一米的距离就停了下来。 八仙桌旁的李怡手里正捧了本《春秋》,低着头好像沉浸在书海里。要不是金玲刚刚听见他那句话,还以为他压根没发现自己呢。 本想再晾她一会儿,眼角余光一见她抖了下,什么都忘了。李怡忙起身抱住她,隔着薄纱触手生凉: “怎么这么凉?” 李怡忙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又捞过来那床红被笼着她。 “泡着泡着,水就冷了……” 看她缩在被子里,只露着巴掌大的小脸,冷得脸都有些白了。李怡心中汹涌的情绪最终只落在嘴间,近乎呢喃:“傻子”。 第27章 金玲27 “就这么不愿意?” 李怡话没有说尽,可他知道床上的人明白他的意思。 金玲当然明白,她拥着被子只低着头去看背面上的鸳鸯戏水。一直等到李怡打算放弃,才低声细语:“没有不愿意,我、怕……” 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低不可闻。但李怡还是听见了,也听懂了。 他的心里立刻泛起一阵柔情,从前与金玲的过往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现。原本有些低沉的气氛瞬间一扫而空,李怡低垂着眉眼,连锐利的五官都柔和起来。 他隔着被子将金玲完全拥进自己怀里,像是在抱一个孩子,轻柔地摇晃着她,声音像是醉人的醇酒:“不怕,不怕。有我在,金玲什么都不用怕,只要把自己交给我就好了。” 金玲承认被他抱着这样哄的确很舒服,但是……一个初哥,他哪儿来得自信就让自己把身体交给他了? 李怡完全没觉得自己初哥有什么问题,他甚至还敢反问:“难道金玲不相信我吗?” “相信!(才怪)” 金玲坚定且快速地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答案,然后立刻低头装作害羞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李怡这才满意,一手托着金玲,一手将她轻轻带倒,大手顺着被子缓缓向内探去…… 凭风揉花碎红,润雨粉消脂融。影影绰绰红纱帐里,鸳鸯交颈正浓。高低绵绵语,明暗龙凤烛。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金玲半绾的发髻早已散落一片,两边的碎发顺着湿漉漉的香汗腻在身上,可惜她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去在乎这种轻微的不适。 她此时整个人已经软了身子,倒在李怡身上,任由对方还在那四处揉搓,回味这极致的一晚。 等感受到李怡将她打横抱起,放进温热的水流中,才终于放松心神,再也支撑不住晕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就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金玲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不打算起来。 还好这个世界里没出现过皇后,一直是由太后或者太皇太后掌权,并不用日日去请安。 如今换了更慈爱的郑太后,就更清闲了,可以肆无忌惮睡懒觉。 当然她不至于现在就这么放肆,但今天自己是有理由的,想必就算今天是请安日,她迟到了太后也不会怪罪,反而还要高兴。 毕竟皇帝年纪不小了,太后对他子嗣这事上,可是相当上心啊。 金玲秀气地打了个哈欠,感受了下身体状态。还行,勉强还能支撑。她原本以为按照昨天那个激烈劲儿,自己今天得废呢。就是嗓子干得厉害,可能哑了。 “笑容,给我倒杯茶。” 金玲努力地喊了一声,累得又出了汗。干脆将胳膊伸在外面,雪肤上青青紫紫,愣是见不着一块好皮。 她闭着眼小口珉完了抵来的茶杯,解了渴就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 “不许睡,都这个点了,当心睡过劲起来头疼。”低沉的嗓音也带些微的沙哑,却将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性感。 金玲被这声音一下吓醒了:“陛下!你怎么在这儿?” 李怡看她吓得连困意都没了,挑了挑眉反问她一句:“朕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嗯…陛下不用在太和殿处理政事吗?” “政事不是由马大将军替朕分忧吗?”李怡话里有话,见金玲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坐了过去:“不过来陪着你,的确是我自己的心意。” “昨晚是我孟浪了,可有哪里不适?”即使李怡已经压低了音量,金玲还是蹦起来捂住他的嘴,浑身都泛起羞恼的粉色。 “嘶——!”金玲故意扶住了自己的柳腰,装作被刚刚那下闪到的样子。 李怡忙要拉开被子:“怎么了,让我看看伤到哪儿了?” “都怪你,昨天…刚才……现在腰扭了,总之都怪你!”金玲嘟起嘴,杏眼桃腮,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就连生气也比别人多了份娇俏妩媚。 李怡随她冲自己使小性儿,早就习惯了包容对方偶尔可爱的任性。不仅不生气,还主动凑过来让金玲打。 不过他知道金玲也舍不得,果然落下的掌风连蚊子的血皮都蹭不掉,打在他身上更是不痛不痒。 “我给你揉揉,咱们昭妃娘娘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个痴人计较好不好?” 李怡估量着这一套下来,金玲就该被他哄好了。下一秒果然听见她哼唧:“算你识相,本宫这回就不跟你计较了,哼~” 等到了午膳时,两人又亲亲热热的和好了。 第28章 金玲28 一晃半个多月,李怡无事时几乎整日与她泡在一处。两人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前所未有的贴近到深处。 或许是因为这一世爱慕者是金玲,且两人又是“情投意合”。李怡比起电视剧里那个如同“贤德君主”模板一样的皇帝,多了份意气风发的人性。 至少在面对金玲时,他的感情就极为丰富,和原剧里暗恋三好时的内敛相距甚远。 承欢殿内,金玲抄完了最后一篇宫规。 非要和她挤在一张座位的李怡立刻鼓掌,对着她那张只能说“中庸”的字迹大夸特夸:“你这字真是大有长进,再练个三五年只怕要与王右军比肩。” 金玲:…… 金玲:“你在嘲笑我?” “噗…咳,没有没有,我…哈哈哈哈哈!”李怡一边笑,一边捉住她染了墨汁的手,将她拽倒在自己身上:“我错了我错了,娘娘饶了我吧,哈哈哈,饶了我吧。” 金玲气呼呼地举着手,这回铁了心不能饶他:“次次欺负我都说错了,没一次见你改过。今天我非要让你见识见识得罪我的下场!” 说着,整个身体都压了上去,抬手就往他下巴上一抹,李怡光洁的下巴瞬间多了一层黑黝黝的胡须。 这回换金玲笑倒在他身上,神清气爽地原谅了他。 李怡招手,让早就备好清水的笑容过来,自己拿了帕子沾湿水,帮她一点点清洗干净手。 金玲懒洋洋躺在他身上,等他擦干净了才坐起来。也拿了块帕子帮他擦拭下巴上的胡须。 李怡低头看她眉眼俱是笑意,才缓缓开口:“明天给母后请安,我陪你一道去。” 金玲猛的抬头看他,就见男人一字一句,重重砸在她的心上:“我不会再让贤妃,羞辱于你。” 金玲又瞧了瞧他,这回自己先低了头,躲进他的怀里,一反常态什么话也没说。 系统正因为李怡一句话在她脑袋里大声鸡叫什么cp成真,立刻结婚之类的胡话。 金玲却只低头看着系统主线四【宠妃】上大大的完成两字。 【系统,任务奖品。】 【呜呜呜呜嘎——你就只在乎奖励嘛!】 【废话,难不成我努力这一个月,就是为了让他白嫖的啊,麻溜点拿来!】 【滴——主线阶段四已完成,阶段奖品已发送。】 金玲看了眼意识海里,一枚小巧的芯片。上面写着——药毒识物百科。 它可以被放置在任意非活体上,不仅能感知方圆一里存在的任何,会对主体产生危害的东西,还会给出解决方案。 虽然这个世界用处不多,但这些奖励除非用完,否则会一直跟随她穿越各世。那些宫斗剧里,这种东西显然有大作用。 虽然现在用不上,不过她还算满意地收下了。 第二天两人守着时间提早半个时辰到了,没想到一进去向来跋扈的贤妃竟然已经坐在太后右手边,不知在说些什么。 金玲与皇帝进来前,她正露出得意洋洋的模样,张开要说什么,转头见他们相携而来,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一双眼睛像是要喷火一样,瞪着落后皇帝半步的昭妃。 “儿臣\/臣妾给母后请安。” “都起来吧。”太后见他们帝妃和睦,笑得什么似的,忙招手将儿子叫到身边,金玲则乖乖坐在下首,与贤妃面面相对。 金玲冲她笑得温婉大方,好像两人是什么关系亲密的朋友。贤妃果然一心认定她是在挑衅,不由暗自恼恨。 转而看向正亲密交流的那对天家母子,忽然从座位上一跃而起,扬声道:“太后娘娘,您之前那番教诲臣妾铭记于心,今天特意将自己所抄宫规呈上。” 被打断的太后有些不满,但她还是慈爱点头:“你能明白哀家的良苦用心就最好了。” 贤妃笑着点头,招手将婉华唤来,从她手里拿起一摞抄本最上面那份,上前走到太后身边摊开。 “这是臣妾所抄宫规,臣妾笔力不逮,这些天日夜不辍,也才堪堪写了三十遍。” “三十遍!可是……母后不是说,只写五遍就、就可以了嘛?”坐在下首的金玲脸上露出急色,搅着手帕在那坐立不安。 贤觉得自己扳回一场,不等太后开口就接过话头:“太后娘娘仁慈,臣妾自愧不如,感念太后娘娘用心良苦,这才多抄写了一些。妹妹你事物繁忙,只抄五遍也情有可原。” 又看她和身边侍女两手空空,像是刚发现一样惊呼:“妹妹……不会这一个月,连五遍都没有抄完吧?” 金玲立刻转头,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皇帝和太后。 李怡见状将包公公唤了进来,只见他手里正端端正正捧着那五遍宫规。 “昭妃苦苦写了一月,生怕送来的路上出什么岔子,特意求了朕给她捎来。” 他一边说,一边将宫规也送到紫兰手里,却没有打开的打算。 贤妃见状,认定皇帝是在偏心昭妃,随便拿了什么来给她充数,竟然趁紫兰路过一把从上面抽了一本:“臣妾也想与妹妹交流交流……” “这字…姐姐可真是不敢恭维。”贤妃像是抓住了她的把柄一样,声音里的笑意都压不住: “不过这也难怪,妹妹你宫女出身,字写成这样情有所原。” 哦豁,正中红心。 金玲立刻看了眼太后脸色,果然肉眼可见的不妙。 贤妃还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仍然保持着她愉悦的心情,挑衅地看着金玲。 “看来朕这个老师确实水平不够。”李怡突然笑着出声,打破了沉闷的气氛,“细细教了她一个月,没想到竟入不了贤妃的眼。” 太后听闻也拿起一本摊开。凭心而论,确实称不上好,但也不至于得贤妃一句不敢恭维。尤其其中果然有一两分皇帝沉稳大气的韵味,落在贤妃这种偏好风流婉转字体的大家小姐眼中,自然就是呆板沉闷,不堪入目了。 “的确是皇帝的风格,昭妃一个月能有这样的进步,可见是下了苦功的。” 李怡也笑道:“可不是下了苦功,写废了数百张纸,痛得手都抬不起来了,才挑出这五份来。要不她怎么这么宝贝,还特意求了朕给她带来。” “陛下!怎么当面揭短呢!”金玲娇嗔着瞪他一眼,顺着太后的招手走到她的身边,和皇帝一左一右扶着太后。 “昭妃辛苦,哀家都知道。练字虽是好事,但也要徐徐图之,切不可心急,伤了手就不好了,知道吗?” “臣妾谨记。” “皇帝也是,看昭妃写得这么辛苦也不劝阻一下,手伤着了怎么好!” 李怡悻悻笑了笑,也不反驳自己心里有数,点着头也说:“太后说得是。” 站在一边的贤妃,见他们三个和和美美,像是一家三口。自己傻愣愣站在这,却像个外人格格不入,心里又气又委屈。 竟然不等太后开口,就表示自己身体不适,要先行告退。 太后本要开口劝慰皇帝的话一下堵在心口,只能摆摆手让她快走,省的又说出什么昏话,气得她也不管了。 一直等贤妃走了,太后才舒了口气。她其实也不想做这个恶人,贤妃这副骄横模样,别说皇帝,她就第一个不喜。可在深宫沉浮多年的太后不能接受这种独宠之事,平衡后宫已经成了她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金玲见太后像是有话要说,立刻猜到是什么内容。相当有眼色地也跟着告退,将空间留给这对母子。 第29章 金玲29 直到金玲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口,李怡才收回了视线,看向自己的母亲。 他也猜到了太后的意图,因此不愿先开口说话。 郑太后:“……哀家也不愿做这个恶人,但在其位谋其政,皇帝你也是一样。” “朕自认对国事问心无愧。” “你知道哀家说的不是这个!”太后见他故意这说前朝,头疼地打断他:“贤妃她终究无大错!后宫最忌讳独宠二字,你若是真为昭妃着想,至少表面也该做到雨露均沾。” “儿臣知道了。” 太后愣了愣,没想到他这么容易答应自己。狐疑地瞧着他:“你…不是在敷衍哀家吧?” “怎么会,母后说得有理,儿臣又岂会不听?”李怡瞧不出情绪的反问一句,接着就将话题扯到了太后的身体上,关心了几句,就找了个机会退了出去。 太后见他这样,更疑心皇帝是在敷衍。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开始在贤妃的仙居殿留宿。一个月虽然只有一两天,但总比一天不去要好太多。 太后也只是希望皇帝一碗水端平,不要做得太过分,眼见儿子如此听话,她自然满意,暂时不去插手帝妃三人的关系。 …… “你真看到万夫人兴冲冲从仙居殿进去,黑着脸出去?”金玲一边做着针线,一边饶有兴致地询问笑容。 “是啊,奴婢今天按娘娘吩咐,去布公公那里拿书时见到了万夫人,她当时趾高气昂不知道多得意。” 笑容说到这儿,颇有些气愤地哼哼两声。 等到了藏书阁听布公公多说了会话,再出来时间有点晚了,就忙往回走,结果又遇到了万夫人,她连看也没看我,直接就走了。” “脸黑的,像中毒一样。”最后一句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得,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 金玲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小心被有心人知道,我可保不住你。” “嘿嘿,奴婢知道。”笑容伸手摸摸自己被戳的额头,笑得一脸傻样:“娘娘您说,贤妃那发生什么了,万夫人的脸能黑成这样?” “无非就是恩宠,要不就是告我的状。”金玲将最后一针修好,捶着自己酸涩的胳膊。天越来越短了,为了自己的眼睛,她每日也只肯做半个时辰。 笑容见金玲停下,忙将她扶起来,嘴里还在愤愤不平:“她那副跋扈样子,陛下不喜不是理所当然。娘娘您一直对她退让尊重,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谁知道呢?或许人家觉得有家世,皇帝总得宠幸她吧。”金玲慢悠悠地在自家的小花园里散着步。现如今就连菊花也快要败了,到处光秃秃的,唯有几支山茶和腊梅开了花,只是也不多,坠在枝头倒显得孤独。 “娘娘,外头风大,逛一会儿咱们就回去吧?”笑容打断了她的沉思,轻轻唤着她进去。 金玲指尖触摸着一朵已经开到极致的山茶:“快要开败了……” 回过神来,才冲着笑容点点头:“走吧”。 不论万夫人是因为什么脸黑,她都不可能将皇帝推出去。等明年夏天,她也该有一个孩子,动动位份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仙居殿里贤妃又迎来了皇帝,可她脸上却已经没了第一日时的羞涩欣喜,反而有些怯弱尴尬。 “臣妾参见陛下……” 她出来迎接对方,皇帝果然绕过了她,只是淡淡地叫起。不等她想出些话题,皇帝直接唤包公公穿膳,两人在餐桌上更是沉寂。 等贤妃洗漱完,皇帝已经面向里睡去。 万宝贤默默坐上床,看着对方无情的后背,委屈的眼眶都红了。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自皇帝来她宫里第一日,他就是这样,来了倒头就睡,到现在也没有碰过她。 本来这种事,她万不肯启齿,但陛下一日日来,一日日无视她。好像来自己宫里只为了睡觉,时间久了,她原本的尊严也被这个男人日渐磨灭,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糟糕了,以至于陛下连碰都不肯碰她。 直到今天,母亲一脸喜气来探望她,鼓励她早日梦熊有兆,为皇帝诞下皇嗣。万宝贤终于撑不住,伏在母亲身上哭着将此事告知。 母亲一脸怒气的走了,说是必要给她讨回公道。贤妃固然有些担心,但也未尝没有些期盼,这样的日子,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贤妃安静地躺在男人身边,心里默默安慰自己:没关系,再忍忍,母亲会想到办法的。 万夫人的确有办法,而且这个办法的确可以让她们成功。 第二日,她就带了些东西大喇喇进了宫。虽然明知不和规矩,可谁又敢拦呢? 万夫人将那些珠钗耳环并布匹帛锦随手给了婉华,自己拉着女儿步入内间,悄悄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琉璃瓶。 “娘这是什么?”贤妃见那瓶子只有她半个巴掌大小,淡绿的透明瓶身上还刻着两只异兽,里面装着像是葡萄酒一样的液体,看起来有种神秘的美感,不由拿过来细细欣赏。 “这是娘当年从一个波斯行商那儿得来的宝贝,他一共只有三瓶,如今只剩下这一个了。” 万夫人说到这里,脸上神情却似喜似悲,绷紧的嗓音显得干涩异常:“从此以后,我和你爹,就是旁人眼里的恩爱夫妻了。” “娘?!” 贤妃隐约从母亲话里猜到了这东西的用处,不由一阵脸热,忙将瓶子塞回母亲手里。 “这东西我才不用,娘快拿走!” “真不用?”万夫人古怪地笑了一声,当真将瓶子收回袖子里:“我儿有骨气,那你就继续看着那个贱人占着你的丈夫,两个人和和美美,你独守空房。” “娘!”贤妃是真的被吓着了,她没想到自己不受宠爱这件事,竟然对母亲造成这么大的刺激。 万夫人却突然便了脸色,拉着女儿劝哄着:“娘是和你说笑的。” “但是你真的甘心就这么把陛下推给那个宫婢?” 万宝贤被说中心事,手里玉兰花样的丝帕都快要绞烂了:“我当然不甘心,那个姚金玲巧言令色,就知道狐媚陛下。” “这就是了。”万夫人伏在她的耳边,轻轻将这药的使用事项告知女儿,见她还有些犹豫,又下了一剂重药: “你若不用,等来日她生下皇嗣地位稳固,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何况,陛下英武伟岸,女儿你就不想与夫君举案齐眉?” 贤妃没再说话,只将手里冰冷的瓶子握得死紧。 第30章 金玲30 那药的确有效,只是前提是皇帝得先去她的宫里。 可惜这个月他只来了那一天,随后就再没踏入她的仙居殿。随着年关将近,即使皇帝几乎事事都托付给他干爹,但也逐渐忙乱起来,一个月只有那么三四天来后宫,来了也只去金玲的承欢殿。 她也尝试过给太和殿送吃食、偶遇陛下、甚至装病,可他却一次面子也没给她。 从出生就被娇宠长大的万宝贤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三番四次的无视,以至于她都有些丧气了。 “你呀,这么轻易就放弃,哪有一点像我孙家碧的孩子?”万夫人恨铁不成钢,见她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忍不住提高声音教训她:“把头抬起来!” 看女儿眼眶绯红,可怜兮兮地仰着那张芙蓉花一样娇妍的脸,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平时在娘面前又是撒娇又是痴缠的,怎么就不知道对陛下也这样呢?” 见女儿脸红,她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心气高可怎么好呢?男人都喜欢性格和软些的,尤其陛下贵为天子,你在他面前这样刚硬,最后伤到的只有你自己。” “我……我也不想,可是娘您也看见了。陛下一月能来我这儿一回就不错了,没错来了就视女儿如无物,女儿…女儿有什么办法?” “唉,罢了。这事,还得你干爹出手。”万夫人抱着女儿,脸上也露出狠色:“再怎么说陛下这皇位都有咱们一份功劳,你干爹和你父亲的面子,他总要顾忌吧。” 说完又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我的儿,你可要争气,别辜负母亲为你的这番谋划。” 第二日马元鸷就来宫里给他干女儿撑腰了。一连五日,皇帝都在宴请万家和马元鸷,贤妃作陪。 这回过后,明面上贤妃倒真与金玲旗鼓相当了。一月里两人侍寝的日子几乎都是对半分,有时贤妃还能多一两日。 金玲一开始没发现不对劲,她只当是李怡终于忍不住了。毕竟他已是皇帝,自己从没想过能真和对方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过为了完善人设,她还是演了一出恋人变心的难过佳人。稍稍病了几日,再出现时就变成了略显愁绪的病美人。 对太后真心的劝慰她点头应是,对贤妃恶意的挑衅她善良退让,对皇帝愧疚的话语她包容原谅,保证自己始终站在道德那一方。 直到冬去春来,皇帝突然生了一场大病。 夜里金玲正在熟睡,笑容突然走进来将她晃醒。 “唔……怎么了?”从美梦中被叫醒的金玲,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扣笑容的月俸了,却被她下一句话吓得彻底清醒。 “娘娘,陛下在贤妃宫里现下高烧不退,太后娘娘和御医已经赶到了。” 金玲猛的从床上坐起,只披了件外套,一路冒着春日的寒风跑进了仙居殿,直直冲进殿内。 “昭妃你来了。”太后见了她先是一惊。金玲此刻模样狼狈极了:寝衣外面只罩了件月白宫装,头上发鬓都是散的,唇色被寒风吹成了青白色,看起来比躺在床上的李怡状态更差。 转而不由为她对皇帝的真心所感动,看这样子就知道,昭妃得知皇帝生病后,必定是第一时间就跑来了。 “这样冷得天,怎么不穿好衣服就跑来了?”太后将她拉到旁边的座位上,被她冰冷的手冻得一哆嗦,忙接过后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现在才赶到的笑容手里的狐裘,给金玲系上。 金玲脸上满是担忧焦急,她反手抓住太后的手,眼里满是惶惶:“臣妾刚刚只听笑容禀告陛下在贤妃宫中高烧不退,现在怎么样了?” 太后被她这一提醒,也想起了贤妃。她此刻倒不知道皇帝生病的个中原因,但也难免有些迁怒: “去把贤妃叫来,哀家倒要问问,她是怎么照顾皇帝的!” 等贤妃来了,金玲才不着痕迹地示意笑容,趁着这会儿仙居殿都乱糟糟的,笑容默默隐在人后,不一会儿就不见了。 “哀家问你,皇帝好好的如何会突然发起高热?” 金玲装作担忧地望着帷幔后面,耳朵却悄悄竖起来。 贤妃跪在地上,脸上除了担忧惊恐,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臣妾…臣妾也不知道,陛下晚上就有些,臣妾与陛下早早就安置了,没想到…晚上陛下就,就烧起来了。” 太后还要再问,从帷幔后走出的御医却打断了她的问话。郑氏忙询问御医皇帝的身体,却没注意御医神情有异。 “陛下…呃,陛下此次突发热症,乃是因为过服温燥劫阴之品,加之…嗯,房事过重,以至肾阴亏虚,虚热内生。” 短短一段话,江御医已是满头大汗,认真思考起退休问题。一次两次,怎么总是让他赶上这种要命的事里,见太后面色越来越青,连忙加速: “这几日恐怕陛下于国事上操劳过度,以至心力也有所损耗,故寒邪入侵,这才发起热来。” 说完忙退下为陛下开方抓药去了。 金玲坐在一旁,面色越发古怪了。作为曾有过独宠经历,且面对的还是憋了最久的李怡,金玲可太明白这个男人的体力了。 这段时间虽然基本都是贤妃陪驾,但也不至于就把李怡给榨干了吧? 上个月她还试过啊,没看出来有哪儿肾虚来着呀! 显然太后也想起来,最近皇帝一直在贤妃宫里,那么他之所以生病,竟然真的是因为贤妃? “你、你简直不知所谓!”太后万万没想到,大家出身的贤妃竟然能将皇帝勾出病来,反而昭妃却一直进退有度。 她现在真是呕死了,要不是顾忌皇帝颜面,她现在就要将贤妃禁足宫中,褫夺封号了。 “太后娘娘,陛下醒了。” 金玲比太后起来的还快,随后忐忑地看向太后。 “去吧,去看看他。” 金玲立刻扭头冲进了贤妃寝宫,扑在李怡床边。 【叮!已搜寻到特殊药品——暖情水】 金玲一握住李怡伸出的手,特意放置在太后所赠玉镯内的芯片,就在脑海中发出通告。 金玲拉开了这个东西的介绍,发现它就是一种强效c药,长期使用还有轻微的成瘾性。 【哎呀,瞧我发现了什么!】金玲心里一动,立刻就明白李怡突然开始宠爱贤妃的原因,心里不由狂笑【贤妃,哈哈哈哈,她可真是太厉害了,噗…竟然敢下药嫖皇帝,这可真是哈哈哈~】 第31章 金玲31 “陛下,你终于醒了。” 金玲颤抖着手抚摸着李怡滚烫的额头,立刻落下泪来。 “让你……和母后担心了。”李怡此刻还烧得头昏脑胀,强撑着安慰了金玲几句,又睡了过去。 贤妃并宫中诸人立刻又慌乱起来。 “还不让那些人都闭嘴出去,陛下龙体有恙,哪里受得了这些吵闹。”金玲给皇帝掖好被角,忙出去命人将屋内不相干的宫人都赶出去,严禁他们大声喧哗。 不一会儿乱糟糟的仙居殿就井井有条起来。 太后见状心里更偏向昭妃。平日里见她们将两宫都打理的不错,尤其贤妃大家出身,自己对她的理事能力更加看好。谁知道这就是个面子货,私下做出狐媚样儿将皇帝勾病,遇到事又如此慌乱,竟还要同级妃嫔出手帮她。 将皇帝放在她宫里,太后一百个不放心。只是皇帝高热未退,一切要以龙体为重。 “先将贤妃禁足偏殿。”太后铁了心要在这儿陪着皇帝,直到他退烧为止。金玲自然也跟着受罪,毕竟伺候皇帝这种事,按她的人设必然不会假手他人。 啧,狗登西真会给我找事! 本来就没睡好,这下彻底没得睡了。为了让自己少受点折腾,金玲干脆做戏做全套。这一夜她都守在李怡身边,一眼不错地看着他。又是用湿毛巾给他散热,又是用湿帕子给他敷唇。 一直到天蒙蒙亮了,她才趁着众人不注意,将一滴改造剂混在湿帕子上,喂给了李怡。 他的身体本就在那些混了改造药剂的香丸作用下变得无比强健,这病看着吓人,实则三五天就能好全,金玲这滴药不过是加速这一进程。 “退烧了!”她装作刚刚发现的样子,惊喜地将手从男人额头上放下来,忙走到帷幔另一边,向正倚在榻上小憩的太后禀告。 守在外面的御医一诊脉,脸上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确认皇帝现在已无大碍,太后先支撑不住倒了过去,金玲无奈暂管后宫。 如此五日后,早已痊愈的李怡与太后商议要给贤妃解禁。 “绝对不行!”太后此时是真的后悔了,皇帝为了一个狐媚惑主的女子甚至不惜驳回她的命令,这种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但李怡也有自己的思考。他的确是一个心胸宽广赏罚分明的帝王。 “说到底这件事错在朕自己不加节制,不能自控。贤妃她只是一介宫妃又哪里能阻拦我呢?” 皇帝也自恼于自己意志薄弱,竟然闹出这样的丑事。但他也不愿将责任都推给无辜女流,反而还因为她替自己受了太后的无妄之灾而心中愧疚。 “皇帝你的确在此事上大错特错!”太后失望地看着儿子。在她看来这件事就是贤妃的过错,皇帝的维护更说明贤妃心术不正。 “当初哀家让你一碗水端平,你是如何做的?直接将昭妃抛到一边,整日和贤妃肆意纵情,不到一个月就将你的身体害成这样!” 李怡还要解释,紫兰却从殿门外走了进来:“太后娘娘、陛下,昭妃娘娘在宫外求见。” “宣昭妃进来。” 金玲刚走到门口,就感受到殿内紧张的气氛。太后歪在凤椅上别过头不肯看站在一旁的皇帝,李怡站在那儿看向母亲的眼中满是无奈,见她进来又有些逃避似的。 “臣妾给太后、陛下请安。” “快起来。”太后忙招手将她唤到身边,“这些日子哀家病倒了,多亏你支撑着身体三头跑,瞧你脸色这样憔悴,怎么不多休息两日。” 太后说得不错,金玲此时脸色苍白,一向健康的红唇都透着病弱的淡紫色,走路的步子也很虚浮,瞧着就知道她虚。 “为太后分忧哪里说得上辛苦。”金玲过去为太后顺背:“倒是太后娘娘,一片慈爱之心发自肺腑,当日一听陛下生病就惊惧交加,竟然引发了旧疾。” 说着抬头,直视站在另一边的皇帝:“陛下该多体谅太后的慈母之心,即便有其他顾虑,也该与太后细细分说。” 李怡注视着那双清亮的眼睛,竟生出莫名的愧惭,下意识低下头去,如同犯了错的孩子,呐呐不语。 金玲这番话直接将太后的好感刷到了顶峰,她枯瘦的双手紧紧握住金玲,被他人理解而生出的委屈让这个坚韧的女人立刻就落下泪来。 见太后已经被彻底拉入自己的阵营,金玲接下来就要将火烧得更旺。今天贤妃必要全身而退,不仅如此,她还要逼着皇帝倒向贤妃,令她在宫中的手气焰达到顶峰! 等太后情绪稍稍稳定,金玲唤来紫兰为她重新梳洗。两人坐在一处倒像亲生母女,都不去理会李怡,只将他晾在一边。 李怡:“……” 李怡:“既然母后身体抱恙,那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站住!”太后此时面上已看不出怒气了,她平淡地望着儿子:“皇帝下定决心要赦免贤妃了?” 李怡瞅了瞅金玲,见她低头不看他,又望向神情淡淡的母后,踌躇半响,还是点了头:“此事非贤妃之错,恕儿臣不能罚她。” “好一个明辨是非的明君,既然皇帝都开口了,那哀家就免了她的禁足。”太后拉着金玲的手,一老一少的手腕上,俱带着一模一样的玉镯:“只希望皇帝记住哀家的话,后宫和睦,皇帝切勿喜新厌旧、厚此薄彼。” 第32章 金玲32 当天贤妃便被解了禁足,万夫人也悄悄进了宫。除了一直有派人暗中盯梢的金玲,几乎没什么人见到过万夫人进入仙居殿。 金玲端坐在黄花梨蝠纹圈椅上,左手搭在桌面上,由着笑容为她染指甲。 “找着什么了?” 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金玲没头没脑一问,坐在脚踏上的笑容却立刻意会:“那天奴婢去了正殿寝宫,找着了一枚半个手掌大小的琉璃瓶,里面的药水只剩浅浅一层,因怕贤妃发现,奴婢就没有拿走。” 等金玲睁眼看她时,笑容又露出腼腆的笑意:“不过前两天奴婢托人做了个相似的,将贤妃那瓶换了过来。” 说着从身上掏出了那枚小巧的琉璃瓶。 金玲托在手上瞧了瞧,瓶子里的液体几乎用完了,只剩下些许残余留在瓶底。打开一闻,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刺得她很不舒服,心绪都乱了乱。 “这药效当真好。”金玲惊叹着,想到它还有成瘾性,难怪贤妃能从她这将李怡勾走。这样的好东西恐怕不易得吧,不知道贤妃现在还有多少?能不能撑到自己送她的连环大礼包。 贤妃现在一滴也没有了。 这东西本就是那个胡商的秘方,自从尝到甜头,贤妃就像是瘾君子一样,皇帝越是因为药物宠爱她,她就陷得越深。直到这次陛下为了维护她竟然与太后争执。 万宝贤再也离不开名为李怡的泥潭了。 她就像是饮鸩止渴一样,沉浸在依靠药物营造出的虚伪爱情里,不愿意明白皇帝对她只是肉欲的贪婪。 这次皇帝的维护让她生出了妄想:陛下,是不是也有一丝真心爱我? 正巧那药已经用得差不多了,贤妃试探性的停了几天。李怡肉眼可见的对她没有什么兴致了。 “臣妾参见陛下。”万宝贤招手,婉华将食盒里的点心摆在了案几上:“这是臣妾特命司膳房新做的四时果子,陛下要不要尝一尝。” 李怡见她将果子摆了过来,心里只觉得腻烦。他虽然在母后面前维护贤妃,但那只是出于他对自己的道德要求,并非是他有多喜爱贤妃。 何况……自己总是不由自主的在她身上失控。固然情动时畅快了,但清醒过来的李怡却十分厌恶这种失控的状态。以至于他在床上对贤妃有多贪婪,在床下就对她有多冷淡。 以往贤妃还算有自知之明,除了去她那安置外,不会在白日随意打扰他。这回禁足完出来,怎么反而更不识抬举了。 “不必,朕不爱这些甜食,贤妃自己享用吧。”男人冷淡的拿起经书,摆手命人将这些果子撤下,竟然丝毫不给她面子。 万宝贤站在那儿尴尬极了,她只觉得这大殿上人人都在暗自嘲笑她,勉强给挽尊:“陛下说得是,臣妾倒忘了,总是女子嗜甜一些,是臣妾考虑不周了。” 手捧经书的李怡却像是想起什么唤来了包公公:“去命司膳房,传我的旨意,不许惯着昭妃由她去吃那些辛辣之物,若是昭妃因为贪食生了病,朕只问司膳房的罪。” 贤妃失魂落魄的从太和殿内走了出来,从此再不敢停了药物。可是药物总有用完的一天。 贤妃,慌了。 她托母亲四处寻找那个胡商,或是找到替代品。可那本就是胡商家的秘药,如今自然找不着行踪不定的胡商,至于其他药物,多是烈性、伤身且易被发觉。 如此找了一个月,眼见陛下渐渐又如当初一样,几乎不再踏入她的仙居殿,尝过情爱的贤妃已经被情爱折磨的几近疯魔,骄横仍在,单纯善良却被渐渐磨平了。 “女儿,女儿找到了找到了!”今日万夫人一扫前些天的阴郁,喜气洋洋地进了宫,将贤妃拉进卧房,小心取出一盒香粉。 “娘,女儿说了,是要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药,不是这些粗制滥造的劣品。”贤妃一见不是琉璃瓶,只当母亲又找了那些低劣的仿制品,原本高兴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万夫人胸有成竹:“这东西不输那暖情水,甚至还要更好。” 见女儿有些狐疑,她伏在女儿耳边小声地说道:“这是飞升观一个云游的道长给我的,娘自己用过了……” 话没说尽,贤妃见母亲一脸春风得意,明白过来后小脸先是一红,接着就是狂喜。 果然,有了香粉后,李怡又恢复了来她这里的次数。 这天她正要为父母亲打造一批器物,却发现了阮翠云与父亲相约私会的字条。母亲当下大发雷霆,气势汹汹冲进尚宫局,扬手便打在了阮翠云的脸上。 “贱人,你竟然还敢勾引老爷!” 万夫人气得双目赤红,几乎要将阮翠云活吃了。 “奴婢不知道万夫人的意思。”阮翠云又惊又怒,捂住涨红的脸颊,被人肆意折辱踩在脚下让这个生性要强的女人加倍痛苦。 万宝贤将纸条仍在她的脸上,也是一脸怒气:“这纸条就藏在你打造的器物里,难道不是你写的?” 母女两个在尚宫局大闹一通,好在被蔡尚宫三言两语劝住,又有其他人从旁协助,总算平息此事,只是到底与万夫人、贤妃一脉结下梁子。 没多久,此事就传扬出去,传到了太后耳朵里。 原本就不喜贤妃的郑太后闻说此事也是恶心的不行,对贤妃母女更恶了一层。每日请安也懒得给贤妃一个好脸色,只拉着金玲谈笑风生。 “对了,哀家特意派宫廷画师为你和皇帝入画,今儿天好,不如就今天吧。” 太后笑着与昭妃商议,见金玲低头不语,轻轻叹了口气:“你们小夫妻何必为了哀家闹到现在?哀家见你和皇帝这些日子都清减不少,何必再这样别下去呢?” 金玲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微微点头:“只看在太后的份上……” “好孩子。”太后喜得拉住她的手,转而直接命紫兰送客。 贤妃坐在下首,眼见两人挽着手转而进了内室,自己却被紫兰客客气气送到了门口,正撞见匆匆赶来的皇帝。 “……昭妃怎么说?”李怡站在门口,竟然有些忐忑。 “陛下快进去吧,太后和昭妃娘娘正等着您呢。”紫兰笑着冲他挤眉弄眼,明白暗示的李怡松了口气,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笑意,忙走了进去。 从头到尾,没有瞧站在旁边的贤妃一眼。 第33章 金玲33 失魂落魄的贤妃一路跌跌撞撞的回了仙居殿,万夫人正在殿内等着她。 “母亲怎么来了……”贤妃神色恍惚,说话都飘飘忽忽,看起来心事重重。 “贤儿,你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怎么表情这么难看啊?”万夫人还从未见过她如此绝望的样子。 贤妃怔怔的坐在罗汉榻上,说话都有气无力:“陛下…和昭妃,由宫廷画师为他们一同入画……” “什么?那个贱婢和陛下入画?她何德何能!”万夫人立刻和女儿同仇敌忾,“果然这尚宫局里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一个个都是狐媚子。那个姚金玲本就是阮翠云这个贱人一手调教出来,当然是一样的下贱!” 转而见女儿如此难过,忙揽住贤妃:“我儿不怕,一切有娘呢,必不会让你被个贱婢踩在脚下。” “能有什么办法?”贤妃自己是有些灰心了。 万夫人神秘的拿出一张药方,塞到女儿手心,不等贤妃发问就迫不及待开口:“这药方是那位道长给的,他如今已是咱们的人了。” “我特意托他给你算过,道长说你的命贵不可言,只待金龙入怀便可圆满。” 万夫人指了指这药方:“这可是娘花了大代价得来的坐胎药,保证我儿能一举得男!” 万宝贤死死攥紧手里的药方,心跳的砰砰作响,如果她能拥有一个陛下和自己的孩子…… “这个诱惑她抵抗不住!”画完底稿,金玲便从太后宫中离开,无视了皇帝挽留的眼神,自顾自往尚宫局走。 笑容跟在她旁边两人说说笑笑,路过的宫人都羡慕着展笑容,只以为昭妃平易近人,温柔可亲。 “娘娘神机妙算,贤妃自然不是对手。”笑容扑闪着大眼睛,满是崇拜地看着昭妃,已经完全成为昭妃形状的笑容,完全不觉得金玲这样算无遗策有什么可怕,反而更加崇拜对方。 金玲随手折了一枝柳条,三两下编了一枚小巧的戒指,见笑容喜欢直接戴在了她的手上。 “贤妃当然不是我的对手,她还不够格。”金玲一边又抽了几根柳枝,一边随口和笑容闲聊:“她就是个被宠坏了的蠢货,一辈子也学不会用脑子。” 将最后一段埋进去,金玲细细挑了朵白梨花插了进去:“万家还有马元鸷,她背后的靠山才是我要图谋的。” 金玲想着原剧里,金玲心计用尽对贤妃也只能造成有限的伤害。 禁足?抄佛经?这也算惩罚? 即使是巫蛊这样沾之即死的大罪,也没有株连到她。甚至在金玲的计策不曾泄露,众人都以为是万夫人用巫蛊邪术害死金玲腹中皇嗣后,万剑锋居然都能理直气壮的责备皇帝不够宽宏。 多可笑,戕害皇嗣这样的大罪,没有连累他和贤妃,甚至孙家碧都没有受到刑罚,而是给了她一个痛快。 这样的恩典,居然在其他人眼里不够宽宏! 刘三好甚至还同情贤妃,不顾姐妹丧子之痛陪同贤妃偷祭亡母。 太憋屈了,她不喜欢。 金玲又做了几枚柳编戒指,在上面各自点缀了不同的花朵,又让笑容托着,两人走进了尚宫局。 “三好,三好!” 刘三好正在屋子里琢磨新的花样子,见金玲站在窗外正对着她挤眉弄眼,也忍不住笑着跑了出来:“给昭妃娘娘请安~” 金玲不等她拜下去就忙托住她的胳膊:“好啊你,人家专程来看你,你还故意怄我。” 三好笑眯眯地拉着她进了自己的屋子,又招呼笑容一起坐下,给两人倒了茶水。 “今天什么风把你这个贵人给吹来了?” “这话说得,好像我多没良心,攀了高枝就翻脸不认人了似得。”金玲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亏我还特地给你带了好东西。” “我这里什么都不缺,你在宫中没有根基,万事要以自己为主。”三好怕她破费,忙要拒绝,却见金玲和笑容齐齐笑了出来。 “这可不行,这可是我专程为你们做的。”说着不等三好推辞,便眼疾手快接过笑容递来到戒指,套在了三好手上。 “不……这是,柳枝编的?”三好愣愣的看着食指上的戒指。柔韧的柳条疏密有致,正中央是一朵盛开的小小琼花,又朴素又雅致。 “编得真好看。”三好忍不住细细欣赏,越看越喜欢。 “好看吧,我的手艺没得说!”说着金玲调笑道:“不过刘掌珍怕我破费,我也只好领受好意了。” 说着伸手向她讨要。 “那不行,娘娘不知道我是天底下第一吝啬人,这么好的东西进了我手里,再不肯还回去喽~” 四五月的春风刚刚好,从窗外飞进来,打着转掀起屋内三人的秀发,带走她们快活的笑容。 不知不觉太阳都渐渐西沉了。 “咱们好久没有聊这么畅快了。”金玲和三好倚在窗下,静静地感受着和煦的南风。 “是啊,诶?笑容呢?”三好这才发现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我让笑容去给如冰送戒指去了。”金玲将两人的手一起举起来,一左一右都带着她编的指环,只是三好的是琼花,她的是梨花。 “她们小姐妹也有许多话要说呢。” 说着,金玲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得:“对了,阮司珍和钟司制这段时间还闹吗?” “那天万夫人跑了闹了一通尚宫局后,两人看着倒是关系近了些,只是相处起来还是有些小心翼翼的客气。” “这也很不错了,破镜重圆,总是需要两个人慢慢修补的。” 金玲感慨似得说完便起身要离开。 “时候不早了,我不打扰你和高大人了。” “……怎,怎么突然提起他啊?” “和我你还装什么,陛下要派万将军和高大人去赈灾,你们两个今晚肯定要叙叙离别,我可是很有眼力见的。” 说完不等三好反应过来,忙提着裙衫跑了。倒把留在屋里的三好,说得粉面含春。 出了尚宫局,便见笑容已在门外等着了。 “果然不出娘娘所料,蔡尚宫的病的确有蹊跷。”笑容扶着金玲,低声说起自己的发现:“奴婢趁着与蔡尚宫身边的蕊珠聊天时打听到,蔡尚宫每次喝药都无人在场。后来又趁蕊珠有事进去看了眼,发现蔡尚宫房间里的一株植物有异,土壤里面满是药渣。” 金玲点了点头,她今天一从太后宫里听说蔡尚宫身体不适,就猜出她是要为自己的退位出宫铺垫了。 尤其是今天钟司制所做的佛经屏风和刘三好的年年喜乐让她立刻明白了时间节点。 “啊——!” 御花园转角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尖叫。 第34章 金玲34 “……心思歹毒,竟然陷害你的姐妹,只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 金玲掐着时间,在万剑锋骂完最后一句前赶了过来:“万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她说着,将被万剑锋那一剑吓到的钟司制护在身后,怒气冲冲地看着眼前英武的中年男人:“像将军这样的大丈夫,不将剑锋指向误国叛敌的奸臣、残害百姓的蛮夷,反而对准深宫无辜的妇人,不觉得可耻吗?” 万剑锋被她这样责问,当下大怒:“你懂什么,若不是这个心机深沉的宫婢,我与翠……”说到此处,他又怕给翠云惹来麻烦,只得勉强忍耐下来,转身就要拂袖而去。 “你与阮司珍有缘无分,的确让人可惜。但当年红疹一事疑点重重,就如当年万将军不也曾误解过阮司珍吗?” 金玲的话不仅让万剑锋停下了脚步,也引来钟雪霞意外的眼光。 金玲见他们看过来,也叹了口气,拉住钟雪霞的手:“我虽然不知道当年恩怨到底如何,可我进宫十余载,是在尚宫局长大的。” “钟司制和阮司珍的人品如何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钟司制,抛开那些恩怨,只凭心说,你真的相信当年金丝银线是阮司珍所为吗?” “反正我不相信你会为了出宫,故意往最好的姐妹食物里放花生,害她出红疹不能离宫。” 她同样看向万剑锋:“万将军,这段陈年往事恐怕不是阮司珍告知于你吧?” 她说得笃定,倒让万剑锋有些惊奇:“你如何知晓?此事的确不是阮司珍所言,而是你们尚宫局的谭司膳。” 说到这儿,冷静下来的两人也开始思考起金玲方才的话语。 “我听说蔡尚宫近来身体不适……” 金玲点到为止,将脑补的空间留给他们。自己刷了最后一波好感:“将军乃是为国尽忠的大英雄,本宫只希望将军一番好心不要沦为深宫倾轧的棋子,还望将军原谅本宫今日的冒犯。” 说着冲万剑锋深深行了一礼。 男人慌忙回礼,感激道:“是万某思虑不全,多亏昭妃娘娘从中点拨,该是万某道歉才是。” 说完,又冲钟司制也抱拳行礼:“这次只怪万某行事鲁莽,惊扰了钟司制,还望勿怪。” 钟雪霞向来八面玲珑,自然不愿意得罪这样一个权臣,何况她此刻也被金玲一番话说得心乱,忙笑着摆手,将此事翻篇。 等万剑锋离开说要派人调查此事后,钟雪霞这才松了口气。 “这次真是多谢昭妃娘娘解围了。” “举手之劳,钟司制不必言谢。”金玲知道她今日与布公公有约,提醒她好好想想自己今天这番话,便礼貌的告辞了。 等她回了自己的承欢殿,果然李怡已经在侧间的书房里等候多时了。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来了怎么不派人去尚宫局寻我?”金玲有些嗔怒地瞥了眼秋菊。 “不怨她,朕想着你难得和三好在尚宫局相聚,不想打扰你们姐妹谈话,这才不让他们前去通报。” 李怡将手里的游记放下,注视着眼前的女子,一时竟有些胆怯。 宫人都在包公公的带领下有眼色的退了出去,此时这间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人。 李怡自从病好以后反而觉得清醒不少,虽然仍被贤妃所迷,但过后却没有那种头脑都飘忽的异感。 但这份清醒反而让他在金玲面前更加自惭形秽。对贤妃肉体的贪欲让他对自己的人品产生了质疑,让他无颜面对所爱之人。 若不是今日在太后的帮助下,他隐约窥见了一丝和好的曙光,只怕他还不敢踏入这承欢殿。 李怡的眼神压抑而克制,他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爱人,直到看见那层层薄纱下的皓腕,原本正正合适的玉镯此刻坠在那儿,大了一圈。 “你瘦了……”李怡有些干涩的嗓音艰难的吐出了这句话,随后又陷入了沉默。 金玲拨弄了下玉镯,这是她前两天刚开出来的病如西子光环,佩戴上它,可以潜移默化变得像是逐渐病弱,但却不会损坏她的容貌。 不过这个光环是有时效的,一共可以用三个月,今天已经是第一个月了。 “最近胃口不大好,所以清减了些。”金玲干巴巴的解释了一句,也不作声了。 两人彼此沉默着,像是要互相蚕食对方的空气,将对方都逼到窒息的地步。 “金玲……”李怡举着落空的手,眼看金玲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是我对不住你,你怪我也是,咳咳、咳咳咳……”李怡一句话没说完,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陛下!”金玲忙走了过去,轻轻为他顺背,嘴里焦急地喊着:“来人…” “不用了。”李怡按住她的手,坚定地摇了摇头:“朕没事,只是刚刚一时心急,不必叫御医了。” 金玲镇定下来,这才发现李怡正捉着她的手,细细摩挲着手腕处的红绳,她忙要抽出来,却被男人桎梏着,动弹不得。 李怡将他的手强硬地挤进金玲的指缝间,逼迫着与她十指紧扣:“你的心里还有我,对不对?不然为何还要戴着这根红绳?” 金玲妩媚的脸上第一次对他露出凌厉的怒气,她强硬地要将两人紧握的手掰开,脸上满是羞恼的桃粉,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也扯不开对方的手。 只能又羞又气的一摔手,冲对方喊到:“不对!我心里没你了,我不要你了!” 李怡摇头:“我不信。” 金玲差点没真的生气,这狗男人挺自信啊,玛德要不是他是皇帝男主,她现在就把他头锤通,看他信不信。 “你说过,已经把心给我了。”李怡说得笃定,执拗又倔强。 “陛下也说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金玲清冷冷的眸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语气也平静了下来。 “你看,我们都是失信的小人。” 金玲说完,趁着对方恍神抽出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她决绝的背影似乎刺激到了李怡,男人猛得起身从后面牢牢抱住了她。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求你……” 男人嘴上说得可怜,行动却不由她拒绝,强硬地扳过她的身体,大手顺着领口伸了进去,揉上那团雪白,绵密的吻几乎要将金玲吞噬,逼得她软了身子,无力地双手根本无法抵抗男人的入侵。 趁着李怡低头吻上她的脖颈,金玲从系统那拿出早就分好的激素一口饮下,随即就被拖入欲望的沼泽,只能攀附在男人身下,恍惚地望着窗外随风飞舞的杨柳。 “李怡,我该拿你怎么办……” 女人的话轻飘飘的,像是风钻进了男人的耳里,男人身子一顿,随后却攻势更加猛烈…… 第35章 金玲35 此后两个月,李怡没有踏入后宫半步。金玲知道,他是觉得无颜面对自己。 而被换下的药物是她从系统空间拿的,没有任何副作用。那么李怡一旦清醒,自愿克制,只要不去仙居殿,自然不会和贤妃发生什么。 这也是金玲的一次试探,如果李怡真的能因为她一句话,不再碰贤妃。那么她或许有可能达成那个史诗级困难的成就:【一双人】 这个成就的判定是皇帝后宫只有皇后一人。因为现在没有皇后,所以只要在自己当上皇后以后,后宫除了她再无旁人,那么就算成功。 金玲摸了摸肚子,她这胎系统已经扫描过了,和剧情里一样是个男胎。 “奴婢参加昭妃娘娘。” 金玲一见她,便忍不住笑了:“怎么是你送来?” 只见一名司制房女史,正手捧衣衫,缓缓向她行礼。正是她的老熟人,钱飞燕。 “奴婢是司制房的女史,给娘娘送衣裙乃是份内之事。”钱飞燕恭恭敬敬地回着话,讨好之意溢于言表。 她早就因为当初不当的言论被钟司制所厌,又惫懒钻营,不肯在正事上下功夫,自然在司制房越混越惨。 原本她早就想投靠到金玲这边,谁知道贤妃突然异军突起了一段时日,又对金玲多有打压,于是又想转投贤妃阵营,却被对方好一番羞辱。 一直拖到现在,才下定决心,想投靠金玲。 “本宫记得,去岁你不是还与贤妃宫里的婉如打得火热,怎么你还待在司制房呢?” 钱飞燕没料到金玲竟然对她那些行为心知肚明,僵在原地,后背立时就沁出汗来。 “没关系,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也是从宫婢过来的,你想找个好主子,情有可原。” 金玲等她跪在那儿快要坚持不住了,才缓缓开口:“只是,择了主的狗若是还敢生出二心,那就惹人厌烦了。” “娘娘说得对,狗尚且不择二主,何况是人呢。”钱飞燕忙表忠心,却被金玲打断。 “忠不忠心不是靠说的,而是靠做的。”金玲原本的确要将钱飞燕招进来,顶替已经叛变的秋菊,可人家却又贪心贤妃那边的好处,她承欢殿又不是垃圾回收站,什么人都要。 不过,在自己怀孕期间,还是得把秋菊这个变数处理出去,与其换一个不知根底的,不如先让钱飞燕占了这个坑。 “娘娘说得是,奴才自然要为主分忧。”钱飞燕虽然心中有些忐忑,但也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当下做出一副为金玲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模样。 第二日请安时,金玲将自己绣好的百鸟朝凤献给了太后。 “你的手艺越发精湛了。”太后不无惊叹地抚摸着手下精妙绝伦的刺绣,舒展尾羽的凤凰好像下一秒就要展翅高飞。其余百鸟也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金玲坐在下首,反而露出了腼腆的笑容:“臣妾愚笨,这幅百鸟朝凤陆陆续续绣了近一年,太后不嫌弃就好。” “若是这样的手艺哀家都要嫌弃,只怕人间的手艺再没有能让哀家入眼的了。” 贤妃仍旧坐在另一边,对两人忽视她的行为直到现在也没适应。 “对了,过两日哀家打算宴请诸命妇游园赏花。金玲,你做事一向认真稳妥,哀家便将此事交由你来办理,贤妃从旁辅助。” 万宝贤一听自己要给金玲做陪衬,当下就要出言拒绝,却被金玲抢先一步:“臣妾和妹妹必不会让太后失望。” 说着,冲对面的贤妃莞尔一笑:“妹妹出生大家,想来这些宴请规矩在闺中必有万夫人提点教导。姐姐愚笨,万事还得妹妹多加提点呢。” 太后也点头赞同:“此次赏花宴你们二人要同心协力,不要在宗亲命妇面前失礼,明白吗?” 金玲与贤妃齐齐起身行礼:“是,谨遵太后懿旨。” 被迫屈居人下,还是自己最瞧不起的昭妃,让万宝贤根本没办法维持住最后的体面。她从太后宫里出来,几乎是怒气冲冲地撞开金玲离去。 “她怎么这样啊!”笑容忙扶住被撞得一个踉跄的金玲,愤愤不平地冲贤妃离开的背影啐了一口:“还是世家小姐呢,真没教养!” 金玲摸了摸被撞麻的肩膀,温和地劝阻了笑容:“别说了,到底是在太后宫外,别惹得她老人家心烦。” 【这疯婆子力气还挺大,力的作用不是相互的吗?这一下她不疼?】 系统n1:【呃……估计是被你气上头了。】 【啧啧啧,这就不行了,重头戏可还在后面呢。】 等今天蔡尚宫的事一揭发出来,尚宫局格局一定,她埋在各处的雷就该一一引爆了。 金玲今天一天都待在了自己的承欢殿,直到蔡尚宫贪污腐败、陷害阮、钟两人的事尘埃落定,才缓缓睡去。 两天后,没有金玲失手害死布公公,阮翠云如愿当上了新尚宫。与她重归于好的钟雪霞掌司制、司设两房,刘三好则从掌珍,晋为司珍。 如此尚宫局新格局暂定,赏花宴也有条不紊的展开了。 原本万宝贤以为给昭妃作配已经是奇耻大辱,但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想得太轻松了。 整个尚宫局可以说都与姚金玲牵扯甚深。固然她们不曾故意刁难,但其言语中对金玲流露出的信服和亲近还是让贤妃恼怒不已。 “之前本宫特命司制房赶制一批藕荷地缠枝百花纹织金锦,你们竟敢擅自换成了绿地牡丹纹银缎,好大的胆子!” 仙居殿内贤妃冲着钟雪霞发了好一通怒火,竟将其呈上来的样式图砸在了她的头上。 “贤妃娘娘恕罪。”钟雪霞忙忙跪下,顾不上凌乱的发髻急忙解释:“此事是昭妃娘娘吩咐,她…啊——!” 低着头钟雪霞被砸在身边的茶杯吓了一跳,滚烫的茶水也渐在了她的衣裙上,让她更加狼狈。 跟在她身后的两名女史也都跪了下去,不敢多言。 “本宫与她同为妃位平起平坐,你们竟敢为了讨好她对本宫阳奉阴违,给我掌嘴!” 贤妃身后的婉华有些犹豫,心地纯良又有些软弱的她有些抗拒这种行为,可主子有令由不得她拒绝,正在踌躇间,另一边的婉如却走了出去,扬手就要扇在钟雪霞的脸上。 “住手!”金玲带着秋菊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婉如竟然被她的眼神逼退。不等贤妃发作,金玲忽然变了颜色,冲上座的贤妃莞尔一笑:“这还没入夏,妹妹怎么越发沉不住气了,钟司制有什么做得不好,妹妹细说就是,何必打打杀杀伤了彼此的颜面呢?” 第36章 金玲36 “我做事还轮不到你插手!”贤妃冷冷地瞪着她,像是要择人而噬。 “的确,我们同为妃位,平起平坐,姐姐自然管不着你宫中的事。”金玲闲适地坐在了客座上,丝毫没有不被主人欢迎的尴尬:“不过钟司制是尚宫局女官,司掌两房,隶属太后。也不是你一个贤妃随随便便就能罚的。” 说着她示意秋菊将钟雪霞扶起来,又让钟雪霞身边的女史扶着她回去处理伤口。 贤妃刚要阻拦,却被金玲一番话激得头晕目眩。 “妹妹若是真对尚宫局不满,大可以禀明太后。” 金玲一边说教,一边露出一副无奈包容贤妃无理取闹的诚恳劝诫状:“陛下如今正为赈灾一事忙得心力交瘁,妹妹你应当体恤陛下才是啊。” “够了!”贤妃此时已经没了理智。金玲的话倒像是体恤丈夫的妻子,对她这个小妾出言教诲一样,她如何能够容忍! 素日端庄的贤妃一下来就要扬手打在金玲脸上,又被她一手捉住。 “我说妹妹,你怎么就是不知道长记性呢?”金玲忍不住露出了嘲讽的微笑。 “你一个下贱的宫婢,还真以为能和我平起平坐?凭你也配!”贤妃不甘示弱,也将心里的话统统抒发出来,噼里啪啦跟机关枪一样:“山鸡就算爬到梧桐树上还是山鸡,就像你表面上成了主子,背地里还是奴才!” 说完她怨毒的盯着金玲,笃定这话能狠狠的中伤眼前这个贱人。 金玲却突然放肆的笑了,几乎要笑倒在座椅上,直笑得眼睛都泛起泪花才堪堪止住:“贤妃啊贤妃,我简直要对你不忍心了。” “你什么意思?!”没有达到自己预期,万宝贤被她的嘲笑声笑得一阵心慌,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想要阻止金玲接下来的话,然而已经晚了。 “你以为你为什么能进宫?” 金玲淡淡地看着她,撕破了那张她心知肚明的纸,还要再拆掉整个窗:“你知道的吧,陛下根本不想纳你,你之所以能入宫为妃,是因为你的义父,特意为我寻了一位校尉父亲,和陛下交换来了你这个妃位。” “那又如何?陛下只不过是被你这个宫婢所魅惑……” “的确如此。”金玲毫不犹豫的承认了下来,她从椅子上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贤妃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的妃位,是马大将军靠我威胁陛下换来的。你说我是山鸡,那依靠山鸡攀上梧桐的,又算什么东西?” “更可笑的是,有些玩意瞧不清自己的处境,只顾着去够最好最高的那处枝头,连脚下那枝都快踩不住了。” 金玲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像是在说恩宠,又像是在说别的什么。 可惜现在的贤妃听不懂她话中的深意,只将最后一句也当作羞辱,用力挣开金玲的手,反被金玲推倒在地。 “你!我要去找干爹给我做主,你给我等着!” 贤妃气势汹汹地跑走了,现场只剩下秋菊,和另一位捧着样式图的女史,钱飞燕。 眼见贤妃一路跑出了皇宫,金玲颇为闲适地坐回了座位上,甚至还端起茶水细品起来,完全看不出一会儿要被找麻烦的样子。 她当然无所谓,贤妃这些天都忙着和她斗法,连马元鸷现下不在京城都忘了。估计她跑去闹这一通,只能叫来孙家碧。 喝完茶水,金玲慢悠悠地起身,打算离开:“秋菊,你在这儿等贤妃回来,告诉她我去慈宁宫与太后商议赏花宴一事。” 说完果然领着钱飞燕溜溜哒哒往慈宁宫去了。 “给太后请安。” “免礼,怎么这时候来了?” 太后有些奇怪的看了眼她身后:“你身边这个……好像是尚宫局的女史吧?秋菊和笑容没有跟着你吗?” 金玲行完礼,从钱飞燕手中接过样式图,走到太后身边打开:“臣妾是来与太后商议赏花宴所用桌布。” “桌布?这种小事你和贤妃商量就好,何必多此一举。”太后更加奇怪了,这些天她眼看着昭妃料理宫务井井有条,即使还有些青涩,但她谦虚谨慎,遇到问题也能及时与尚宫局沟通解决,怎么这会儿为了这些琐碎事宜找到她头上。 金玲轻轻叹了口气,神色间也满是无奈:“是臣妾与贤妃在此事上有分歧,贤妃她……” “你又要跟太后颠倒黑白冤枉我!” 贤妃一马当先冲了进来,直接打断了金玲的话,后面紧跟着万夫人和婉华,都怒瞪着太后身边一脸无辜的金玲。 “贤妃,你越来越没规矩了。” 太后越过贤妃,冲着她身后同样一脸怒容的万夫人质问道:“这就是你们家的家教吗?” “太后,贤妃对您一向孝顺,这次擅闯慈宁宫,实在是昭妃做得太过分了,贤妃她只是一时情急。”万夫人虽然不服气,但还是拉着女儿给太后请罪。 郑氏这才缓和了些许,将她们叫起:“好了,都在说昭妃过分,究竟她做了什么,惹得你们一个个追到慈宁宫问罪?” 太后话语里显然并不相信贤惠大方的昭妃会做出欺负贤妃的事来。 金玲也在一旁大方开口:“既然妹妹怕我颠倒黑白,那就妹妹先说吧。” “呵,你以为我不敢吗?”贤妃见她还在那儿装模作样,冷笑一声:“当日在太后面前装得友善和睦,太后娘娘一放权,你就忍不住跳出来了。” “太后娘娘,自从您将赏花宴交给我们,宫中由我指派的事,大大小小几乎都被驳了回来。甚至这回,臣妾定下的帷幔桌布,都被昭妃擅自更改。臣妾不过是问了钟司制几句,她竟然擅闯我的仙居殿,将钟司制叫走,还对我出言不逊!还推了我!!” 殿内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变得寂静无声。 “咳咳……”金玲见众人注意都被自己吸引了,才丹唇轻启:“臣妾倒的确擅闯了贤妃的仙居殿。” 第37章 金玲37 “臣妾的确擅闯仙居殿,不过……”金玲笑着看向万夫人:“臣妾也是事急从权,不得不做一回无礼的恶客。” “钟司制到底是尚宫局女官,妹妹不问缘由擅自处罚司级女官实在是……。”昭妃转而看向太后,脸色变得严肃:“臣妾等侍奉于太后身边,自当如太后一般以理服人。何况尚宫局由太后统领,臣妾等不过是从旁辅助,如何能越俎代庖?” 金玲一锤定音,将贤妃的行为定性为逾矩擅权。眼见上座的太后微微颔首,显然十分赞同昭妃刚才那番话。 “你血口喷人!”万夫人见不得金玲得势,忙跳出来大声斥责:“贤妃之所以处罚钟司制分明是因为她听了你的指使,故意刁难,贤妃这才不得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好一个小惩大诫!”金玲也一反常态,第一次露出锋芒:“本宫竟不知道,这后宫乃是贤妃当家做主,有品级的女官也能身边一介宫婢说打就打!” 说完立刻跪下给太后请罪:“若说贤妃要以臣妾擅闯宫殿来问罪,臣妾绝无二话甘愿受罚。” “但臣妾问心无愧。臣妾自幼在尚宫局长大,于情,钟司制如吾半母;于理,臣妾既受太后命,贤妃处置司级女官自然不能绕过臣妾。” “就算再来一次,臣妾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贤妃肆意妄为,乱了这宫中太后好不容易才肃清的清正风气!” 一席话铿锵有力、风骨卓绝,不仅将贤妃母女一时震在原地,也让在门外听完全程的李怡心潮澎湃。 不愧是朕心仪之人。 “好!爱妃如此风骨,方不堕朕以昭字为配。”李怡一边赞叹,一边大步迈进宫来,将跪在大殿上的金玲扶起,完全无视了一旁的贤妃母女。 郑太后见儿子不是为了给贤妃求情,脸色也更加温和。她见昭妃与儿子站在一起,两人眼神对视见默契无比,真是好一对佳偶天成,心里也动摇起来。 “就算擅闯宫殿她事出有因,那刻意排挤、刁难贤妃呢?”万夫人见风向不对,忙跳了出来,将帷幔桌布一事又翻了出来,开始从昭妃弄权专政、排除异己这方面进宫。 “臣妾也的确命钟司制将贤妃原定的藕荷地缠枝百花纹织金锦,换成了绿地牡丹纹银缎。” 一模一样的开场,惹得贤妃母女齐齐生出不好的预感,果然金玲话锋一转: “不过臣妾并非是因为与贤妃有隙,故意刁难。而是出于实际考虑。” “其一藕荷色固然淡雅风流,但此次宴会不仅仅是家宴,其中更有诸位命宗亲命妇,还是绿色配紫檀圆桌更加得体。何况既是赏花,自然不该让桌布喧宾夺主,以绿更衬诸芳。” “其二,前朝赈灾一事正是紧要关头,前些日子太后还以身作则,下旨不许宫中奢靡太过。织锦本就名贵,何况还是贤妃自个琢磨出的新样式的织金锦。且不论如此紧凑的时间尚宫局能否完成,只说其中抛费,恐怕都够满宫一年的嚼用了。” “正因如此,臣妾才与钟司制商议,改为库房里本就存有的一批绿地牡丹纹银缎。既不堕皇家颜面,又不至抛费太过。其他诸如此类的事,大多都是事出有因,太后与陛下只需传唤阮尚宫一问便知。” 不等贤妃张口,李怡已经派了身边的内侍去请阮尚宫。 事情发展到这儿,万夫人自然明白这次恐怕是被昭妃摆了一道。暗地里伸手想要提醒贤妃避其锋芒,却没发现贤妃盯着李怡与金玲交握的手,两眼已经冒火,尤其是想到金玲说自己入宫为妃是沾了她的光,心里更是压抑不住嫉恨的怒火。 “昭妃她还推了我家娘娘!”婉华见事情果然像婉如说的那样,完全倒向了昭妃,心里想到婉如的话,忍不住替她们家贤妃娘娘打抱不平。 贤妃瞪着她,等着金玲像前两次那样承认下来自己就先开口将她钉死,绝不给金玲信口雌黄的机会。 “你怎么能这样冤枉我?”金玲却退后两步,一脸不可置信地倒在李怡怀里:“本宫何时对你们贤妃娘娘动过手?分明她将我推倒在地。” 嗡——地一声,贤妃大脑炸开一样,不敢相信昭妃这回竟然敢撒这样直接的谎话,接着就是狂喜:“你确定是我推的你?” 金玲皱了皱眉,像是对贤妃完全失望了一样:“本宫知道,你一向对我有所误会,我本以为咱们最终可以化干戈为玉帛。没想到你为了陷害我竟然连这种谎话都编得出来。” “你确定,是我推的你!”贤妃完全无视了她话里话外泼脏水的暗示,只是咬死了那句话,非要金玲承认。 “是,我确定。”金玲摇摇头,“心灰意冷”地承认了。 贤妃立刻看向皇帝,被他厌恶的眼神刺得心中一痛。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陛下看清昭妃的真面目,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了,他一定会爱上我的、一定会爱上我的。” 万宝贤忽略掉心里的慌乱,忙将目光放在金玲身后的秋菊身上:“臣妾的婢女一人口说无凭,陛下为什么不问问昭妃的婢女呢?” 金玲抬起头,静静地看了会儿贤妃,直到她率先挪开目光,才淡淡地瞥了眼秋菊:“那你就说说吧,自己看到了什么。” “奴婢亲眼所见,是昭妃娘娘将贤妃娘娘推倒在地。” 秋菊坚定的眼神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欣喜,她最终还是做出了与上一世一样的选择。 大殿内再次变得寂静,贤妃兴奋地望着金玲,好像已经看到了她被厌弃的场景,一时忘了出声。 太后也有些迟疑地看着金玲,等她的解释。 唯有李怡,低着头生怕她被叛主的宫婢气到,大手顺着她的后背轻轻给她顺气。 “富贵迷人眼,钱帛动人心啊……” 金玲没有回应秋菊的这番指正,反而像是累极了一样,依靠在李怡怀里,发出深沉而疲惫的叹息。 众人一时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倒是李怡神色一动,意识到了什么,将金玲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看秋菊的眼神已经变得冰冷。 “自从你分到承欢殿来,收了多少好处?给贤妃传递了多少消息?” 金玲连头也不抬了,声音带了微弱的鼻音:“我也是从宫婢过来,明白下人的艰辛。一直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你竟然在这种事上也要背叛我。” 话说到这,在场众人自然明白了昭妃的意思。原本正气凛然的秋菊此时已经冷汗连连,脸色苍白,跪在地上连一句像样的辩驳都说不出来。 贤妃也心虚的低下头,让本想咬死不承认的万夫人都无奈了。 第38章 金玲38 “好了!真相如何,我想你自己心知肚明。”李怡扶住金玲,看向贤妃的目光不掩厌恶,已经懒得再听她的解释: “自从你入宫以来,生了多少是非。朕念在你父亲是国之忠臣,一直善待于你。没想到你却变本加厉。” 太后也毫不犹豫站在了金玲这边:“入宫第一日你就在哀家慈宁宫外对昭妃动手,你不感激昭妃为为你遮掩,反而对她多有不敬。” “这些日子,你是如何对昭妃,昭妃又是如何对你的,宫中上下有目共睹。若说你欺负昭妃,哀家还可信;若说昭妃欺负你,哀家绝对不信!” 天下最尊贵的母子两个,就这样给她定了罪,不容辩驳地就要给她禁足在仙居殿。 “陛下如此处置未免有失公允。”孙家碧护住在连番打击下,已经神情恍惚的女儿,熟练地拉起丈夫和表兄的大旗:“纵使贤妃有错,也不过是些许小事,陛下如此重罚岂不寒了我夫君和表兄的心。” 李怡岂是能受她威胁的,当下就要褫夺贤妃封号将她幽禁在仙居殿内,被金玲一把拦下:“陛下,万夫人所言也有道理。” 见李怡一脸不认同的看着自己,金玲还是把话说了下去:“说到底,这些不过是争风吃醋的小事,褫夺封号的确有些重了。” 开玩笑,就因为这种事褫夺贤妃封号,想都不用想,后头马元鸷就敢挑拨皇帝和万剑锋的关系,甚至可能给皇帝施压,给贤妃一个更高的位份。 这种不能一击击杀的惩罚,还不如不罚呢。 从慈宁宫出来,金玲直接去了尚宫局,探望一番钟司制,又告知阮尚宫事情经过。果然从阮尚宫的眼神里看见了愤怒和忧虑。 愤怒于贤妃将尚宫局当做随意打骂的奴才,又因为她是万剑锋的独女而心中忧虑,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且……前两天布公公特意来告知了她那个消息,也令她心烦意乱。 “尚宫局有多不易,本宫也看在眼里。”金玲拉着阮翠云的手,作出感同身受的神伤状:“原先做女史觉得宫中生活艰苦,只以为是因为身份卑微。如今当了妃嫔却发现,深宫之中谁也无法随心所欲。” “我有些怀念故乡的琼花了,只是有生之年,恐怕再难回乡了……” 金玲这番真情流露深深触动了阮翠云的内心,她不禁执起对方的双手,轻声安慰:“其实陛下对娘娘一片真心,太后也仁善慈爱,娘娘身份尊贵又有恩宠,未来之事谁又能说准呢?” “阮尚宫说得是,是本宫自误了。”金玲温柔地笑了起来:“其实能与陛下琴瑟和鸣,本宫已经很知足了。若是日后……一家人能在一起和和美美,本宫就再没有什么遗憾了。” “哦,对了。本宫宫里的秋菊如今已被罚到暴室,现下承欢殿内还缺一名宫婢,本宫想向钟司制讨一个人。” “不知娘娘看中哪一位女史?” “就是钟司制房里的钱飞燕。” “钱飞燕?”阮尚宫没想到会听到这个人选,不由惊呼一声。 金玲:“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若是不能,便也罢了。” “当然没有,只是从前钱飞燕多有无礼,没想到娘娘会将她要去承欢殿。”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本宫从前就不与她计较,何况如今。这次也不过是她求到我面前来,好歹是一处长大的,本宫也不好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 “她又惹了什么麻烦?” 阮翠云和金玲齐齐回头,就见钟雪霞不知何时到了门外,也是一脸震惊地看着金玲。 这个“又”就很灵性。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她之前曾去讨好过贤妃身边的婉如,后来又跑去我宫中自荐。结果惹了贤妃的恼怒,今天她见贤妃冲钟司制……所以害怕贤妃会报复她。” “真是蠢钝如猪!” 钟雪霞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手下人如此首鼠两端,当下气得就要去教训钱飞燕。 金玲忙将她拦下:“说到底,这次尚宫局受的这番无妄之灾,也是因我而起。钟司制也知道飞燕她这个人向来如此,总归将她放在我宫中,给个闲职也不碍什么。” “娘娘何须如此,这事明明是贤妃小人之心,和您有何关系?奴婢还要感谢娘娘救命之恩呢。” 钟雪霞一向爱憎分明,金玲这次擅闯宫殿力保她的行为彻底将她折服,又想到之前也多亏金玲在万将军面前为她解释,不由更加感怀,忙起身要拜。 “不必如此,本宫既奉太后命,自然责无旁贷。何况本宫是从尚宫局出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相信阮尚宫与钟司制比我更明白。” 金玲拉住钟雪霞的双手,两眼满是亲近的笑意。 从尚宫局出来,金玲身后跟着一脸喜意的钱飞燕。一向嚣张跋扈的她此时规矩的落后金玲半步,心里又兴奋又恐惧。 是的,她在恐惧金玲。 作为证明忠心的投名状,她从承欢殿出来后按照金玲的吩咐去做了两件事。 第一,向马元鸷手下的张公公借贷了一笔五十两的高利贷。 第二,以此为借口,找到了贤妃身边,不甘心居于婉华之下的另一个贴身婢女婉如,成为了仙居殿安插在承欢殿的棋子。 没错,她钱飞燕,现在是贤妃,或者说婉如安插在金玲身边的间谍。 第39章 金玲39 “见过贤妃了?” 昏暗的房间里,金玲斜倚在床上,明灭的烛光映照出她美丽的容颜。 钱飞燕只偷偷瞧了一眼,就心慌失措地低下了头。再美的一张脸,配上那样一双神秘莫测的眼睛,都只让人感到恐惧,尤其是她这个并不算忠心的婢女。 “是,娘娘神机妙算,贤妃果然很器重我。”钱飞燕跪在地上,低垂着眼睛,声音恭敬而紧绷。 “得了不少赏赐吧?”金玲拨了拨自己新做的指甲,似笑非笑地瞥了眼恭恭敬敬的钱飞燕,将她的小心思看得一干二净。 “觉得自己很厉害吧,出身高贵的贤妃也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为了拉拢你,不惜花费巨大。很得意吧,飞燕。” 钱飞燕浑身一颤,血液似乎都凝固起来,剧烈的心跳声几乎要将她的头都炸开,后背早已粘腻一片。 “不、不、飞燕不敢,飞燕不敢……”说着将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磕得青紫也不敢停下。 “好了,本宫只是说笑罢了。”金玲懒懒地摆摆手,像是招小狗一样将她唤过来。 钱飞燕忙膝行几步,跪在金玲床边。 “可怜见儿的,才刚来我这儿第一天就撞破了头,若是日后留下疤可怎么好呢?”金玲修长的手指捏住了钱飞燕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满意的在她的眼睛里面看见了深深的恐惧。 修剪齐整的指甲轻轻划过钱飞燕的脸颊,直到对方快要晕过去了才松开了手。 “本宫不喜欢重复自己说过的话,这次只是给你一个教训。想吃两家饭,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胃,小心撑破了自己的肚皮。” “是,奴婢明白。”钱飞燕再不敢生出旁的心思,战战兢兢地跪在那儿。姚金玲随意操纵贤妃时她还不觉得,如今轮到自己面对对方威势,才想起来对方的手段。 自己怎么就觉得能瞒着昭妃,两头通吃呢?简直就是猪脑子! “乖孩子。”金玲拍了拍她红润的脸颊,指了指自己的妆匣:“你这次做得不错,从里面挑一个,赏你了。” “奴婢为娘娘做事是理所应当,不敢要娘娘的赏赐。” “别让我说第二遍,去吧。”金玲在床上躺好,见她乖乖去挑了一根不出挑的素银簪子,笑了笑,闭眼睡去。 钱飞燕踌躇半晌,见昭妃真睡了。才悄悄放下床帘,安静地离开了。 她是顶了秋菊进来的,一进承欢殿就是一等的贴身宫女,因此和笑容一样,都有自己的房间。 房间打扫的很干净,一应东西都俱全,且都是崭新的,比她在尚宫局和别人一起住要宽敞多了。钱飞燕坐到梳妆台前的绣墩上,将自己今天得到的赏赐都拿了出来。 她去找婉如,和对方说定要做贤妃眼线后,对方就直接做主给了她六十两还债。后头贤妃又把她叫去,临走时赏了她一百两。这些若她只是尚宫局的女史,只怕至少得攒个三五年。 还有这根素银簪子,在金玲眼里普普通通,但已是她们这些奴婢难得的好东西。份量足、做工精细,平日可以佩戴,又个什么万一,也能拿来换钱。 投靠昭妃,实在是她最明智的选择。 钱飞燕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之前生出的野心,小心翼翼将银子锁在放衣物的樟木箱子里,将钥匙贴着皮肉,快活地睡去。 后面金玲又派笑容给她送了药,总算没在头上留下疤痕。 等到了赏花宴那日,金玲跟在太后身边,而贤妃却不见踪影。重宗亲命妇互相交换着眼神,眼里是彼此都懂的意味深长。 孙家碧坐在她们之间,脸上客套的笑容越发支撑不住。 该死的贱人们,竟然敢嘲笑她,一个个都忘了之前是怎么讨好舔跪自己的,如今老爷和表兄不在京城,一个个就忍不住原形毕露了。 其实那些夫人并不敢得罪她,宗亲就更不想掺和了。但大部分人对她吃瘪,都的确抱着看戏的心态。 这也怨不得别人。万家刚进京时,大家都是讨好奉承居多,毕竟马元鸷和万剑锋势大,人家当然不敢得罪。 可是孙家碧却是个得势便猖狂的个性,一开始还装一装,后面越发嚣张跋扈,将那些凑上来的人家几乎得罪了个遍。 现如今也就不怪别人,看她的笑话了。 忽然,宴席另一边发出了小小的骚动。等孙家碧看过去才发现那一桌上坐着昭妃的义母。 “哎呀,姚夫人真是好福气。” 旁边的命妇不无羡慕地感叹着。 突然被众人众星拱月一样包围的姚夫人也忍不住露出得意的模样,和那些身份高贵的夫人们攀谈起来。 “人家这义女忍得真值,谁不知道昭妃娘娘多受两宫喜爱,刚刚太后娘娘那态度,说是太后亲女我也相信呀!” 孙家碧身边两个命妇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让她听见,丝毫没看见她铁青的脸色,仍然自顾自聊下去。 “可不是,关键人家昭妃娘娘人品贵重。就算是没血缘的义母也愿意当亲母孝顺。还特意派了身边的大宫女邀了姚夫人去承欢殿。” “而且人家也知礼数,特意和姚夫人说,是求了太后娘娘的恩典。不像有些人,整日把皇宫当自己家,来去自如的。” 孙家碧本就听得难受,见两人言语里挤兑自己,再忍不住冲她们两个大声道:“你们说谁呢?!” “哎呦,我们说谁,谁心里清楚。大家都是体面人,话说的明白了,多难听啊。” 孙家碧哪里受过这种气,当下就要发作,好在被贤妃身边的大宫女婉华打断了话:“夫人,我们娘娘身体不舒服,还请夫人为我们娘娘请位御医去诊治。” “什么?贤妃不舒服?怎么不早说!”孙家碧也顾不得跟这群女人扯皮,忙拉着婉华走了。 “呸,一家子都是没规矩的,连宫女都一样不知所谓。”刚才开口的夫人忍不住冲那边翻了个白眼,“从没听说过宫妃有病不找太后、皇后,找自个亲娘的。” 另一个看起来更温柔些的夫人也笑了笑:“毕竟是刚发家的新贵,何况…人家还是马将军的表妹呢。” 只是说到马将军时,在座得,都流露出了一样的嘲讽。一个没根的太监,注定一世而亡,跟这种人贴那么近,万家在一开始就完了。 倒是姚家,有了个这么聪明的义女,说不准就要翻身了…… 第40章 金玲40 “贤妃她究竟是怎么了?” 万夫人先一步跑进仙居殿,一眼就看见了消瘦的女儿。 “娘我没事。” 贤妃坐在那儿,瘦得整个人都脱相了,只一双眼睛,变得又亮又利,让人莫名不敢与她对视。 “只不过是最近胃口不好,所以瘦了些。” 婉华愤愤不平地给万夫人告状:“才不是呢,娘娘近来口味变得很是古怪,有些东西连闻闻都会呕吐。司膳房看碟下菜,不愿意尽心为娘娘制膳,娘娘这才瘦了这么多。” “你说贤妃近来口味变了,还总是恶心干呕?”万夫人眸光一闪,不仅没有生气,语气反而有些兴奋:“你们娘娘的葵水是否有异?” “回夫人,我们娘娘癸水已经有两月未来了。” “宝贤,你可能是身怀有孕了!”孙家碧喜不自禁,下意识喊出贤妃的名字,转头忙命婉华去将太后一同请来。 贤妃忙拉住母亲:“如今太医还未诊脉,若不是梦熊有兆,娘你这么大张旗鼓把太后叫来,岂不显得轻薄。到时候那个昭妃又有借口指责我了。” 孙家碧虽然觉得有这些症状必是有孕无疑,但女儿说得也有道理,便顺着她点了点头: “贤妃考虑周全,等太医确诊。你肚子里就是陛下第一个皇嗣,太后和陛下必然高兴,只怕立刻就会给你解禁,说不准还要封你做贵妃!” 孙家碧越说越兴奋:“到时候那个讨人厌的昭妃都得仰仗你的鼻息过活,还敢在你面前嚣张!” 贤妃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也一阵火热。虽然娘给的坐胎药还没喝上,自己就失了宠,但之前她和陛下那样…… 说不准就是那时候有了! 被母亲亲手扶上床榻,贤妃虽然嘴上不说,但行动间已然将自己当做了孕妇,小心翼翼躺在了床上,母女两个还谈论起了育儿知识。 “娘娘,史太医到了。” 正在这时,婉如带着史太医走了进来。 “太医快来为贤妃诊脉。” 孙家碧忙让开位置,将太医请了进来。 诊完了脉史太医瞧了瞧贤妃母女期盼的眼神,立刻明白她们在高兴什么,心里不由苦涩起来,但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回到: “贤妃娘娘血气不足、脾虚肝热才会味感有变,加上气滞淤阻、血聚不畅,所以信期亦紊乱失调。臣会为贤妃娘娘仔细调理,让娘娘早日凤体康健。” “什么?你的意思是贤妃不曾有孕?” “这……的确如此。” “不可能,你是不是诊断有误?还是你其实是昭妃的人,故意欺骗我们?!”孙家碧不愿相信自己空欢喜一场,拉着史太医不肯让他离开。 躺在床上的贤妃更是僵在那儿,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想到方才自己的作态,羞恼的恨不得晕过去。 但看母亲这样,还是不得不勉力支撑着自己:“娘这是什么话,史太医怎么会诊错。” 又看向旁边两个宫女,犹豫了下,还是张口道:“婉如你送送史太医。” “劳烦你了,母亲的话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史太医忙道不敢,跟着婉如离开了。 内室里,原先愉快的氛围已经完全不见了。母女两个聚是沉默不语,站在一边的婉华也不敢多说一句,生怕打破了这看似平静的气氛。 “还好,没有劳动太后大驾,本宫至少保住了颜面。”良久,还是贤妃先开口安慰,干涩的嗓音却流露出几分苦涩。 孙家碧将女儿抱进怀里,摸着她骨感分明的身体,心疼的要命。 她拼死拼活只得了这一个女儿,如珠似宝宠爱到现在,却被磋磨成如今这副模样。再想到与阮翠云不干不净的丈夫,心里狠毒了尚宫局,狠毒了这后宫! “娘娘……” 正在这时,婉如从外面走了进来,欲言又止地看向贤妃。 “怎么了?是史太医有什么不满吗?” “不…不是……”婉如见万夫人和贤妃脸上都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不敢再吞吞吐吐: “方才钱飞燕派人传来消息,昭妃她,已有三个月身孕了!” “什么!” “而且,而且……而且太后说昭妃有孕是大喜之事,要叩谢神恩。昭妃趁机说,想为腹中皇嗣积福,所以免了娘娘您的禁足……” “贱人!”贤妃猛得从床上坐起,一把掀翻了桌上的茶水,胸口剧烈的欺负,大脑一片轰鸣。 她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刚才那一下似乎用完了她的力气。贤妃勉强扶住桌子,咬牙切齿一把推开了前来扶她的婉华: “这个贱人,这个贱人!她是故意的,娘她是故意要侮辱我!!!” “娘知道娘知道!”孙家碧忙抱住女儿,生怕她伤到自己。 贤妃扑在母亲怀里,一口呕出了大滩鲜血。 “宝贤,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太医,快去叫太医!” “不许去!”万宝贤拿起自己的帕子,随意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心中这口瘀血吐了出去,她反而觉得痛快不少,此时也恢复了些力气,拉着母亲在桌边坐下。 “她想看本宫的笑话,本宫偏不让她如意。不过是怀了龙种,有什么大不了。”贤妃理了理鬓边的碎发,甚至笑了起来: “她可别有命怀,没命生!” 婉华被主子这副模样吓得呆立在原地,只觉得如今的贤妃让她感到陌生。 旁边的婉如见状,不屑地撇了撇嘴,自己凑了过去:“娘娘说得是,那昭妃婢女出身,从前干惯了苦力,身体肯定不好。” “何况她之前还天天忙着和娘娘争夺宫权,说不准这胎就……” …… “娘娘这胎怀相很好。”史太医简直喜不自胜,原本被两宫妃子连着使唤他还有些不愿,没想到啊,这可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呀。 想诊出有孕的诊出了病,以为自己生病的诊出了有孕,真是造化弄人。 不过这和他就没什么关系了,他只知道这样的大喜事,自己必然少不了赏赐,至少能还上一部分债款。 第41章 金玲41 昭妃有孕,贤妃猜到她会更得两宫宠爱,却没料到会如此夸张。 各种赏赐如流水般淌进了承欢殿,衣食住行由太后明旨,尚宫局四房主管,一应物件都要最好的。 皇帝原本甚至要将专供皇帝的御医都派到昭妃处,还是昭妃极力拒绝,才勉强只留了一位江御医,并那位诊出喜脉的史太医一同负责昭妃这胎。 她虽然解禁,但却比被关禁闭时更加痛苦。至少那时候她出不去,外头的消息只要不刻意打听也进不来。 哪像现在,每次请安都如同空气一般,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尤其是今天。 “那个贱人竟然要封贵妃了?!”孙家碧原本喜气洋洋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皇帝和太后究竟在想什么?她不过是个婢女出身,怎么能让这种人爬到你的头上!” “她如今身怀龙裔,身份自然大不相同了。”这话贤妃说得无比苦涩。 “不就是怀孕吗?她能怀上子嗣,你也能为皇家开枝散叶啊。” 贤妃听她这话就忍不住烦心:“女儿难道不想吗?可是现在太后和陛下都被那个昭妃给迷惑住了,尤其是陛下,现在根本不肯踏足我的仙居殿,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孙家碧也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忧为喜:“这也说不准。如今太后和皇帝越是盼着她这一胎,等她肚子里的皇嗣出了意外,她就会跌得越狠。” “可江御医都说她这胎怀相极好,怎么会无缘无故滑胎?” 贤妃觉得自家亲娘在做梦,有些意兴阑珊。 孙家碧却笑着拍了拍手:“娘昨日去飞升观为你拜生男石,那位道长与我聊了许多有趣的故事。” “娘怎么突然说这些?” “你先别急,听我给你说。道长为我讲了两个故事:一是福来县的牛家村,全村二百多口人俱都家徒四壁,原来是有人在祠堂横梁上放了一枝竹杆和一个破碗,害得他们整个村乞讨度日;” “二是江成县的双禄村有一才子,妻妾成群却无子嗣,后来才知道是有仇人将一个去势的小人塞到了他的床下。” “娘你说得是……厌胜之术?” “不错,飞升观的道长已经为我开坛做法,等到三日后向这个小人的肚子上扎针,昭妃的肚子就一定保不住。” 贤妃下意识地开口道:“不可!” “为什么?女儿你难道到了这时候还狠不下心吗?” 贤妃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劝说道:“厌胜之术历来被皇家所忌讳,这种事若是被发现,就是满门抄斩的死罪啊!” 没想到娘听了这话反而笑了:“我知道,道长在为我做法前就将此事的风险告知于我了。” “那娘你还……” “贤妃,我曾经让那位道长给你算过一卦。” 孙家碧打断了女儿的疑问,反而又转而说起了些看起来不相干的话:“为怕那道长知道我的身份,我特意派了身边的芸娘。” “她自从进京前身子就不大爽利,进了京也一直在内宅养着,外头的人肯定不会注意到她这个下人。” “她带着你的生辰八字去找到那位道长,他只一眼就断定你的命格贵不可言。那时候宫里封妃的旨意才下来不久。” “他还说,你本是凤凰于飞、贵不可及的命。只可惜身边又一小人作祟,这人与你相克,会使你事事妨碍乃至于占取你原有的龙脉。” “你是说!” “不错,她肚子里的孩子,原本该是你的!” 贤妃拼命摇头,只觉得这话荒唐极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怎么会是我的呢?这种事…不可能的…… 吧。 “那个道长算这卦时,你们两个可还没有进宫呢!而且这前两天江御医和史太医不是都说,昭妃这胎,八成是个男孩。” 孙家碧眼见贤妃动摇,更加了一把火:“此事除了我们三个,再无旁人知晓,到时施完针将这个人偶一把火烧掉,谁又能知道此事?” “而且……娘已经想好了,这事就在万府做。陛下是个仁德的明君,他不会做出一人犯错满门抄斩的事来,就算真被发现,娘一力承担便是。” 贤妃听娘如此说,已是泪流满面,说什么都不愿意让万夫人独自承担。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万夫人一锤定音,将女儿搂在怀里:“说到底,都怪那个昭妃。若不是她一直妨碍你,你如今早就贵为皇后,为陛下诞育子嗣了。” “道长说了,只要扭转这个小人的运势,她就再也不能妨碍到你,到时候你就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 “若是一举得男,那不就是大太子?到时候以陛下对你的爱护,说不定会娶你为后呢!” 三好真巧地为自己的好姐妹感到高兴,在她看来,金玲和陛下真心相爱,若不是因为马元鸷从中作梗,陛下一定会迎娶金玲,而不是只封为昭妃。 好在如今金玲怀有身孕,等她生下陛下的第一个子嗣,只怕文武大臣都没有理由反对立金玲为后了。 “到时候娘娘就是这宫里最尊贵的女主人了。”飞燕也笑嘻嘻地凑过来奉承。 金玲摇了摇头,一脸温柔地虚虚点了她两下:“你呀说话要谨言慎行,这宫里最尊贵的女主人只有一位,那就是太后娘娘。至于我,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我就心满意足了。” 三好见她温柔地爱抚着肚子,浑身都散发出母性的光辉,心神都好像得到了净化。 “娘娘如今,性子越来越温柔了……” 三好的呢喃恰巧被走近来的笑容听见,忙捧着茶盘一脸认同地狂点头:“可不是,奴婢觉得娘娘如今越来越像菩萨了,怀了身孕还不忘把那个故意顶撞的贤妃给救出来。” “哎呦,小管家婆别念了。说到底她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呢,又没有犯什么大错,关上半个月也差不多了。” “何况马将军和万将军也快回来了,总不好为这事再闹起来。” 三好见她这样委屈求全,虽然明知道这样做是最好的,但也难免为好姐妹感到难过。 “真是辛苦娘娘了……” 第42章 金玲42 送走了三好,笑容生怕累到金玲。忙指使飞燕去守着小厨房,将太后赏赐的杜仲寄生鸡汤温好了送来。 钱飞燕撇撇嘴,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去了。 “娘娘……” 一直等到钱飞燕彻底离开,笑容才欲言又止地看向金玲。 “怎么了?有什么话说就是。”金玲虽然猜到了她的疑惑,但还是等着看她会不会开口。 笑容犹豫了下,到底是关心金玲的心占了上风:“娘娘为何要让那个骗子教万夫人……” “你是想问本宫,为何要帮着孙家碧害自己吧?”金玲见她连厌胜之术这几个字都不愿提及,不免感慨封建迷信害人呐…… 笑容点点头,她实在是不明白。先前娘娘托姚家寻一位道士,只让自己代娘娘去探望姚家时,顺道去见见那位道长,还是以贤妃婢女的身份。 直到万夫人与道长联系上,娘娘也一直没动这颗棋子。一直等到万夫人到处找那种特殊药物时,她才伪装成一位胡商,故意被道长救下,将那盒香粉当做谢礼送给那个道长 笑容原本以为娘娘是要借此戳穿贤妃给陛下下药一事,好将这个讨厌的贤妃扳倒。可娘娘却又没了动静。 这回还让自己将娘娘的生辰八字送去,让那个道长误以为是贤妃想对娘娘施厌胜之术,又怕万夫人这个当娘的从中作梗,因此才要那位道长出马去说服万夫人。 她方才又去了一趟,那道长信誓旦旦给她保证,已经将事情办妥,三天后必能让贤妃如意。 这让笑容如何能不害怕,若是娘娘这胎真因为这种邪术而…… “不必害怕。”金玲见小姑娘脸色越来越白,生怕她再将自己吓出个好歹,忙打断了她的思路:“你不是也知道,那个道长不过是个江湖骗子,他哪儿来得本事来害本宫。” “可是娘娘,他那么信誓旦旦,说不准就在这些邪门歪道上有些本事呢?” “你说得,也有道理。”金玲揉了把对方的头顶,明白她是关心则乱,心里也有些感动。没想到当年随手一个善举,倒是换来了一个忠心的迷妹。 “笑容,你不相信我吗?” “奴婢当然相信娘娘!” “这不就完了。你放心,本宫比你更在乎这个孩子,所以本宫才要在孩子出生前,为他扫清一切障碍。” 金玲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里满是势在必得! “现在,本宫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办好,等到第三日……” …… 三日之期一晃而过,孙家碧在万府里神魂不安地等待着时间到来的那一刻。 一直到正午阳光最烈的那一刻,孙家碧忙挥针狠狠扎了下去。 同一时刻,金玲捂住自己的小腹惨叫一声,当着李怡和太后的面前倒了下去。 眼见金玲就要摔倒在地,离得最远的李怡忙冲了过去,竟然比就在旁边的笑容反应还要更快,一把将金玲扶住打横抱起:“快去宣御医!” 笑容和包公公忙向外跑去,不一会儿笑容率先拉着年轻些的史太医先到了。 后头包公公拉着江御医拼死拼活地跑来,竟然还是比笑容晚了一步,不免感慨对方的忠心。 可怜两位大夫年纪都不小了,一路被扯着跑过来,早已经汗流肩背,见满宫肃穆焦灼的气氛,心下就是一咯噔。 待他们把完脉,神色更加严肃了。江御医拿出自己常备的金针忙刺进两胸之间,见金玲仍然牙关紧闭,心里就更苦涩了。 “贵妃如何了?”太后见两人面色难看,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还是抱着一丝幻想询问道。 “娘娘,贵妃娘娘她……” “她,呃贵妃娘娘……” 两人都吞吞吐吐,想让对方先开口。 “到底如何,江御医你来说。”李怡心中焦急,哪儿受得了他们这样推诿,干脆让医术更好的江御医先说。 两人的心情瞬间像是坐了过山车,只不过一个向上一个向下。 江御医默默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艰难地开口:“娘娘她寸脉沉大而滑,沉则为实,滑则为气,实气相搏,血气入脏即死,入腑即愈,此为卒厥。” “且方才江御医为娘娘施针也未能将其唤醒,臣等只怕再这样下去,会伤及腹中皇嗣……” “好端端的贵妃怎么会卒厥?”若说别的病还好说,卒厥这病必然是受了强烈刺激的,可方才他们三人还在一处聊天,怎么可能会是这种病! 史太医与江御医对视一眼,知道他们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 见江御医一副这回该轮到你了的模样,史太医明白自己是躲不过这一遭了,只能硬着头皮开口:“这也可能是……感受秽毒或不正之气。” “更加荒谬,宫中哪里来得不正之气!” 李怡见他俩越说越离谱,干脆就要唤其他御医前来诊治。 一旁的太后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不好地看向笑容:“你们娘娘这几天可有什么异样?” “回禀太后,娘娘自怀孕以来一直都一切正常,就连孕反都不怎么严重……只有今天,娘娘说肚子有些不舒服,像是被针扎了一两下,不过很快就好了。” 正说着,原本躺在床上的金玲却醒了过来,不等李怡高兴,她就扑进了对方怀中。 “怎么了?金玲,朕在这儿,没事了……” 金玲颤抖的身体一直被李怡安慰了半天才缓缓放松,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陛下,我好怕啊…孩子,我的孩子!” 金玲慌乱地去摸自己的肚子,被李怡心疼的拦住:“孩子没事,好在你醒得及时,你和孩子都平安无事。” 等江御医和史太医确定金玲的身体虽然虚弱,但的确并无大碍后,金玲才彻底缓了过来,一脸后怕的打开紧握的右手: “臣妾晕过去后就动弹不得,只感觉有数千根针扎向臣妾的肚子。关键时刻右手像被火烧一样,臣妾这才在剧痛下醒了过来。” 说着众人都看向她的右手手心,只见里面赫然是一枚已经烧成灰烬的护身符。 从剩下的边边角角来看,正是当日李怡赠予金玲的那一枚。 第43章 金玲43 “今天这日子……必是有人行厌胜之术!” 太后不愧是历经后宫多年倾轧的老人,她不仅立刻意识到此事必是人为,甚至马上锁定了怀疑人选。 “派人去仙居殿和万府仔细搜查,哀家必要知道此事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 李怡见金玲脸上还有惊慌,便干脆将此事一力托付给太后,自己则留在金玲身边照顾她。 没人发现去端药的笑容一去不回,反而换来飞燕前来伺候。 这一晚上,万府灯火通明,尚未来得及烧完人偶的万夫人被当场逮捕收押,贤妃也禁足宫中,不得踏出半步。 一连三日贵妃时昏时醒,水米未进,就连胎相都虚弱起来,隐隐有小产之症。原本打算亲自审理此事的李怡只得将此事交由大理寺主审,另有御史中丞和刑部尚书一同坐镇,要求五日内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到第四天,金玲才缓缓好转,彻底清醒过来。 “怎么不好好躺着。”李怡一进来就看见床上的金玲挣扎着要下床去,忙两三步走过去将她按住,又小心翼翼扶着她躺回床上。 “臣妾只是宫妃,怎么好一直住在太和殿。”金玲虚弱地冲他笑了笑,伸手抓住了对方的手指,像从前那样晃了晃。 李怡几乎要落下泪来,这几天他快要将自己熬干了。金玲浑浑噩噩的模样,像是下一刻就要离他而去。他整夜守在金玲身边,即使困急了也会在噩梦中惊醒。 短短四天,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不少。 “你是朕的妻子,自然要待在朕的身边。”李怡扣住她纤细的手指,和衣躺在了她的旁边。 “臣妾又让陛下担心了。” 金玲摸了摸他青黑的眼眶,语气里满是心疼。 “只要你好好的……”李怡隔着被子将她拢进怀里,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等到了第二天一早,借着李怡上朝去了,笑容才找到时间禀告事情发展的进度。 “启禀娘娘,小顺的信中说在半路上碰到了返程的万将军,算算时间只怕就是这两日了。” 笑容扶起金玲,服侍她穿戴好衣饰,拿起牛角梳子,轻轻顺着头发:“万夫人行厌胜之术已经是证据确凿,但她不肯签字画押,一直嚷嚷着要见陛下。不过陛下才不理会她呢,只怕今日就要将她的罪名给定下来。” 金玲摸了摸自己还有些病弱的容貌,拒绝了笑容为她上妆的打算:“就这样素着吧。” “娘娘,若是万将军赶回来了,那个罪妇……会不会被赦免死罪啊?” “会……” 金玲站起来,由着笑容小心地搀扶着她:“而且本宫还要一力保下她。” “娘娘?!” 笑容不甘心地咬着嘴唇,完全搞不懂自家娘娘到底是要做什么了。 “小傻子,本宫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金玲笑着捏了把她气鼓鼓的圆脸蛋,慢慢向外头走去: “万宝贤、孙家碧,她们重要吗?若只说她们两个的,还比不上阮尚宫和钟司制。” 金玲转了转手腕上的玉镯,笑着看向远远地向她迎面走来的李怡。 “她们背后的势力,才是最重要的。” 李怡走过来,见她披着披风才点了点头,但还是要将她扶回屋子里:“你才刚好,别吹着风了。” 金玲拉住对方的手,认真地瞧着他:“陛下,有人要害我,我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经历和结果。” 李怡见她态度坚决,只得小心斟酌着措词,将这事的前因后果缓缓告诉了她,见金玲怔在原地,还以为她在伤心,忙安慰道: “这事只怪孙家碧心肠歹毒、恶贯满盈,朕必不会饶恕于她,你放心。” 金玲却摇了摇头:“臣妾自然相信陛下。只是,孙氏一直叫嚷着要面见陛下,不肯认罪伏法,臣妾怕此事……是否有冤屈。” “这事是由三司推誓,何况当日人账俱获、证据确凿,怎么会冤枉了她呢?” “可她的确没有认下罪名,而且……孙氏与万将军夫妻恩爱,她必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些邪术。陛下不是也说,这次是飞升观的一个道士为她开坛做法。臣妾恐怕她是受人蛊惑,一时鬼迷心窍,才犯下大错。” 她见李怡露出一脸不赞同的神色,知道他是觉得自己太过善良,干脆起身倚在男人怀里: “臣妾并不是在乱发善心。孙氏以厌胜之术害我孩儿,臣妾恨不得亲手杀了她。” “陛下或许会觉得我不知所谓,可在我心中,孩子很重要;但陛下,更重要。” 说着她仰起苍白的小脸,充满爱意地望着男人深邃的双眼:“陛下不说我也知道,马元鸷手握重兵,贪婪成性,残害忠良,陛下绝不会任由他放肆下去。” “若真就这样定罪,马元鸷必会中挑拨陛下与万将军的关系。” 金玲说着,两眼微微泛红:“至少孩子还在,至少他还在……他会原谅我吗?作为一个母亲,却要亲口劝说他的父亲,原谅伤害了他的凶手……” 李怡抱着金玲,没有说话,只是一遍一遍安抚着她,在金玲看不见的地方,露出阴郁的表情,紧绷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第44章 金玲44 李怡最后还是同意见孙家碧一面。 当晚,皇帝、太后与金玲一起在太和殿见到了狼狈的孙氏。 旁边一直被关禁闭的贤妃忍不住热泪盈眶,就要扑到母亲怀里。 “贤妃,今日是要审理你母亲在宫中行厌胜之术一案,你最好还是安静些。” 太后见她们那副母女情深的样子就膈应。那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差点害了自己的儿媳和孙子,又仗着家里的势力在大理寺又哭又闹。这会儿看着狼狈,实际上却连一点伤都没受。 “孙家碧,你可知在宫中行此邪术罪大恶极?”李怡坐在上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平静道:“按例当斩。” 孙家碧忙跪倒在地:“皇上明察,臣妇真没做过。皇上也说,厌胜之术是死罪,臣妇岂敢知法犯法?” “因为你妒忌贵妃怀有龙胎,怕会影响贤妃在宫中的地位。你为了女儿施邪咒、扎妖针,好在贵妃有神佛保佑,有护身符咒为其挡灾。” 贤妃听太后如此指责忍不住凄厉而笑:“太后娘娘此言不觉得可笑吗?臣妾在这宫中哪里有地位可言?何况贵妃已在我位份之上,有得皇上与太后宠爱,就算没有龙胎臣妾也无法与之相较啊。” 她这番极力贬低自己的剖白镇住了在场几人,何况她说得确有道理。 金玲见状也叹了口气:“贤妃说得的确有理,虽说在万府找到了有我生辰八字的人偶,可也保不齐有人栽赃陷害……” “不如将那个道士找来,让他们当堂对峙。” 金玲满意地见两人变了脸色,这才缓缓抿了口茶水,冲跪在下首的贤妃轻轻笑了笑。 她虽然要保下她们两个的性命,但不代表就会放过她们。这两个人犯下的罪可是实实在在的,想继续装下去,也要看她姚金玲同不同意。 李怡和太后都没有意见,不一会儿,那个道士就被抬到了大殿上。 比起孙家碧只是略显凌乱的衣物,这个道士就惨得多了。 双手双脚显然都受过刑,倒在地上连跪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就是当日为孙家碧开坛做法的邪道?” “正、正是草民。” “你撒谎,我何时让你帮我开坛做法,行厌胜之术了?”孙家碧见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中更加恐惧,下定决心绝不承认此事。 那道士没料到都这会儿了,她竟然还要将所有的过错都扔给自己,心里也不由暗恨,可见着旁边跪着的另一个宫装妇人,却又像想起什么似得,不说话了。 “朕问你究竟是不是她当日命你行邪术害人?” “草民…草民也不确定……” “不确定?那你当日为何承认是收了孙氏贿赂,才为她行厌胜之术害人的?” “草民,受不住刑……官老爷们怎么说,草民就,就答应什么……” “这么说你当日是在诬告万夫人喽?”金玲见他跪在那儿不敢答话,轻笑一声:“呵,诬告朝廷命妇,可是死罪!” 同样跪着的孙家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道士愿意替她背锅,但这种好事她当然不会拒绝,忙一脸喜意地站起来: “贵妃说得对,就是这个贱民污蔑我,快把他处死。” 金玲却没理她,而是转头瞧了眼贤妃,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丝不甘:“贤妃你也是这么以为的?” 万宝贤正因为母亲能够脱罪而欣喜,听见坐在上首的贵妃询问,抬眼正好瞧见她没来得及收回的不甘和怨毒,心中不由快意: “不,不仅如此。” “这个贱民诬告朝廷命妇,又牵涉到皇储一事,就算是五马分尸也死不足惜。不过我娘平白受辱,还请陛下还她一个公道。” 沉浸在翻盘的快意里,贤妃没有注意跪在地上的道士冲她露出不可置信地的模样。 金玲笑了笑,下了最后一剂猛药:“既然万夫人是冤枉的,陛下自然会还她清白。” “不过……诬告朝廷命妇,又牵涉到厌胜之术,按律只怕要以凌迟处死,唉……” 说着,还露出不忍的神情:“若按照先前,你只是从犯,只怕还有活命的可能,现在真是……” 道士从前只是个行走江湖的骗子,他哪里知道什么律法。只觉得贤妃是皇上的女人,她肯定有办法救自己,现在却发现自己竟然要被处死,当下抓住了眼前这个更加华丽的救命稻草: “贵人救救我,我没有诬告,就是她、就是她让我给贵妃娘娘扎小人的,我不想死啊!” “你血口喷人!皇上,这个贱民反复无常,他的话不能作数!” “对呀,皇上就是他在撒谎,快把这个贱民处死!” “这……哀家也被弄糊涂了。”太后看她们两个信誓旦旦,也有些疑虑,而且这个道士一会儿说是,一会儿又说不是,的确不能取信。 “是非黑白不是你说了算的。”金玲一脸严肃地看着那个道士: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此事就是万夫人所为?欺君之罪罪加一等,你最好如实招来!” 那道士连连扣头,什么也顾不上了,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吐露了出来:“草民,草民就是个江湖骗子。当初,是,是贤妃娘娘身边的婢女找到我,说是知道我有一手好本事,问我愿不愿意为她效忠。” “哦,对还给了草民一百两银子,那个包银子的荷包做工好,草民没舍得扔,还在道观客房的草席下头藏着呢。”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派婢女找过你!为根本不认识你!” 那道士见她还不承认,也急了,指着她身后那个宫女:“不就是她,她那天交代怎么骗贤妃她娘的时候,顺便给自己添了份海灯祈福,上头写了名字叫什么婉华。” “骗她娘,这是什么意思?”太后意识到此事似乎还牵涉到贤妃了,忙问这道士。 “就是她自己想害死贵妃的种,又怕她娘胆小不敢干,就给了我五百两,教我怎么说服她娘去扎贵妃的小人。” 这话一出,满堂喧腾。 “你知不知道自己这话的含义,若是有半句虚言,你可知道后果?” “草民不敢撒谎,不敢撒谎。”那道士磕得头都破了也不敢停下:“草民虽然不知道什么律法,但是也知道这些事是大罪。所以那次开坛做法前,草民说需要一件贤妃用过的物件,好将两人的运势对调。”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方手帕。 可惜几人一看就发现这这不过是出自尚宫局的手艺,根本不能当做证据。 见上座的三人摇头,那道士也越来越慌张,心里开始疯狂思考。 “这个道士就是个疯子,臣妾看还是将他……”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道士突然开口,癫狂地看着贤妃:“她们之前到处找那种房中药,我救了个胡商恰好有这种药,被她们高价买了去。” “这药药效极好,且是那胡商家的秘方,只此一家。我没忍住留了半包,剩下那些就算日日用,现在也用不完。她们肯定还有!” 道士还欣喜于找到了指正她们的证据,却不知道自己究竟爆出了多大的雷。 房中药,给谁用? 金玲看了眼孙家碧那张老脸。 总不能是当娘的用。那这事可就大发了,堂堂皇帝,被贤妃下药,当小姑娘嫖了。 她瞧了眼李怡铁青的脸,轻轻为激动的太后顺气。眼见两人又一次跪在原地,深藏功与名。 第45章 金玲45 太和殿内气氛一时十分古怪。 在座的除了面如死灰的贤妃母女和在状况之外的道士,其余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集中在上首那位天下最尊贵的天子身上。 就连太后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怔愣地看看贤妃,又转头瞅着她的宝贝儿子。 “快去宣江御医来给皇上诊治!” 所有人都陷在这古怪氛围中时,一道清亮的女声吸引到众人的注意力。 金玲没有去看那些人的目光,只是肃着张脸,三两步走到皇上身边,有些担忧地扶着他坐下。 太后见状,有些尴尬地道:“贵妃,这种药……应当没有什么大碍。” 金玲却摇了摇头:“贤妃和万家都找不着的好药,偏偏就那么巧随便一个不知来历的胡商就有,还偏偏更巧就被这个道士给救下了。” 她话中的隐喻在座的都听懂了,这下就连太后也坐不住了,儿子是她唯一的依靠,若是李怡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快,把尚药局的御医都叫来。” “事关陛下龙体,此事决不能这样不清不楚下去。”金玲冷着张脸,不复一直以来的温厚模样,立刻和太后商议好,将贤妃的仙居殿和万府团团围住,派人细细搜查。 就连李怡都插不上话。他看着对方冷着张脸,自从知道自己被下药了以后就一直紧绷着,心里既感动又新奇。 他还从没见过金玲这样充满威势的模样,像是守护着伴侣的母狼一样,不容任何有威胁的人靠近。 不一会儿,众御医和搜查完宫殿的包公公前后脚到了。 由江御医为陛下把脉,其他几位则开始细细检查从那道士手里得来的和从仙居殿搜出的药物。 贤妃在看到里面竟然还有自己早就扔掉的玻璃瓶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几个御医先检查了看起来最精美的玻璃瓶,神色一动。 又拿起那盒香粉,先是露出惊叹的目光,后又有些疑惑。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御医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僵硬,附耳在另一位御医耳边。 那御医听完也露出凝重的神色,又细细嗅闻了玻璃瓶中剩余的液体,拿出银针在里面搅了搅,复又放进那香粉里。 随后其他几位御医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借着都青白着一张脸,显然发现了什么。 等那边江御医把完脉确定皇上身体只是有些虚弱,但并无大碍后。后头几个御医才松了口气,也纷纷上前给皇上请了一次脉,这才像是活过来一样。 “几位御医,那些药物可有不妥?” 太后自然也注意到了方才的情形,一直等到所有御医都确定皇上龙体安康后才问了出来。 方才那个年轻的御医得了暗示,忙上前一步:“回禀太后,臣等细细检查了这些药,发现它们确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太后、贵妃请看,这两种药一为液体,乃是萃取了西域特有的一种具有催情作用的花卉制成。长期使用会使人逐渐对其上瘾,直到再也不能离开此药。” 那御医拿起玻璃瓶侃侃而谈:“但除此以外,它对人的身体其实危害很小,因此少量使用很长时间都不会被使用者发现。” 接着他又拿起那盒香粉:“这盒香就更加神奇,我与诸位御医都不能检查出其中成分,但有人在里面掺入了一味药剂。” 说着,他将两样东西放到一起:“它们分开用,都是上佳的合欢药,但放在一起,却会变成害人的毒药。” 此话一出,太后和金玲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倒是皇帝本人颇为淡定:“毒药?” “没错,先用这玻璃瓶里的药液给人长期服下,使其渗入人的肌里,再通过焚烧香粉让其进入人的肺腑,不出半月就会使人衰竭而亡,而不会被御医发现。好在陛下应当使用时间都不长,因此只是有些虚弱,细心调理不至影响到陛下龙体。” 殿上贤妃母女还在焦急地等待着,心中暗暗期盼那药没有问题,但当皇宫的两位主人相携而出时,贤妃隐隐预感到,事情恐怕不会如她所愿了。 “贤妃、孙家碧两人在宫中行厌胜之术,企图戕害皇嗣,证据确凿;孙家碧携毒药入宫,贤妃以毒药损伤龙体,数罪并罚、罪无可恕!” 李怡宣告完两人罪行,正要判处死罪,却见金玲站了起来,似有话说: “还请陛下赦免孙氏母女的死罪。” 太后见她竟然还给这两个毒妇求情,哪里肯放过她们,连带着对金玲也没了好脸色:“贵妃,后宫不得干政,你逾越了。” 金玲从自己的宝座上起身,平稳地跪在了大殿上:“太后此言,臣妾受教,只是臣妾也有一言,为陛下江山计,不得不以身犯禁,之后不论皇上、太后如何处置,臣妾绝无二话!” 她不等两人同意,深吸一口气直视面前的帝王:“万将军为陛下挽救万千子民于水火,试问陛下是否要奖赏万将军?” “有过当罚,有功当赏。朕不会放过触犯唐律的罪人,也不会任人挟恩图报。” 李怡明白了金玲的意思,却不愿意再次妥协,即便万剑锋手握兵权,是他扳倒马元鸷最需要的助力。 “陛下赏罚得当,此乃朝臣之福、万民之福。只是陛下,法理之外尚有人情。”金玲指着身后被他们两人的对话震在原地的母女二人,字字铿锵: “万将军此次赈灾挽救了多少家庭?有多少父母子女因此免于丧亲之痛?更不必说万将军镇守边关多年,护卫边关百姓无数。这样一位拯救了大唐万千家庭的英雄,却失去了自己的妻女,这对他公平吗?” 说着金玲环顾四周:“若孙氏母女是真心毒害陛下,那自然是万死不能恕其罪。但皇上、太后明鉴,她们两人也只是受人蛊惑、被人利用,虽然愚蠢狠毒,但实在罪不至死啊!” 大殿上一时落针可闻,所有人都静静地注视着跪在正中央的这个女人。幽暗的烛火一时竟比不过她的光辉,只恍得人怔怔地瞧着她,耳边是她铿锵有力的那句: “请陛下三思!” 跑死了三匹马,终于在最后关头赶来的万剑锋在殿外听完了全程。 他本来在皇帝要给妻女判罪时就要闯进去,只是一时被高显扬和宫中侍卫绊住了脚,还不等他动手,就听见了贵妃这番话。 让他不禁又愧又惭。 第46章 金玲46 “陛下,万将军和高侍卫在殿外求见。” 正在这时,包公公一溜烟小跑到李怡面前,小声说道。 李怡看了眼还跪在下面,直愣愣盯着她的金玲,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还不扶贵妃起来。” 太后也忙跟着扶金玲坐下,将笑容端来的安胎药递到她的手边,有些心疼地擦了擦她额头的汗水。她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金玲刚才非要阻止皇帝,是一心为皇帝考虑,自然也忘了方才的不愉,转而又担心起金玲还怀着身孕的身子。 “你这孩子,还怀着身孕也不知道注意着点,瞧你脸都白了。” 金玲捧着药碗,乖巧地一饮而尽,露出一张被苦得扭曲变形的小脸,惹得太后哭笑不得,忙捻了颗蜜饯递过去。 这边婆媳二人亲亲热热的聊起天,那边进来的万剑锋和高显扬就没那么轻松了。 其实此事与高显扬并无关系,只是这一路他与万将军齐心合力,早就被对方的人品和本事所折服,将对方引为知己好友。 眼见对方家遭此大难,他也不愿袖手旁观,只是…… 只是现下他们两个也不清楚事情经过。 万剑锋心中苦涩。 他遇见小顺后,只知道妻子行厌胜之术一事,可是方才听贵妃所言,其中似乎还涉及天子,他也不知该从何开口。 李怡坐在上首,却不急着分说此事,反而开始询问起此次赈灾一事。 万剑锋纵使心中万分紧急,但还是事无巨细将此事汇报一遍,不论李怡有何问题,都能迅速给出答案,且言之有据,一旁的高显扬也连连点头,不时补充。 这一聊,就聊了半个时辰,太后早已坚持不住返回慈宁宫,金玲也撑着桌子摇摇欲坠。 一直跪在地上的贤妃和孙家碧自膝盖以下都没有了知觉,此刻全靠一股气撑着。 李怡这才像刚想起来一样,看向她们两人: “万将军不愧是朕的肱骨之臣。” “陛下谬赞了,为国尽忠是臣等的本分。” “说得好,只可惜将军此心未能感化妻女。”李怡抬手一指地上两人:“她们二人,行厌胜之术,私自携带秘药,还不知受谁利用,将有毒的秘药下到朕的身上。若不是贵妃求情,只怕将军都见不到她们最后一面。” 万剑锋初闻此言,如遭雷劈。堂堂七尺男儿竟膝盖一软,“咚”地一声跪在了大殿上: “臣…臣,臣罪该万死!” 李怡走下殿将他一把扶起:“这些事和万将军又有什么关系?不过是无知妇人因嫉恨之心被人蒙蔽,万将军如何能得知此事呢?” 万剑锋见自己被皇帝架着跪不下去,心里暗暗吃惊对方的力气,随即又因为他的话更加惶恐:“陛下,此事虽不是臣所为,但出自臣府中女眷,说到底都是臣教导不利,还请陛下看在她们愚昧无知的份上,饶她们一命。” 说着就要跪下去给皇帝磕头。 李怡叹了口气:“朕的确心有不虞,只是此次就连债主都为她们两人求情,何况终归她们没有酿成大祸。既然万将军也极力求情,朕可以网开一面。” 不等万剑锋跪下谢恩,李怡话音一转:“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孙家碧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万宝贤褫夺封号,以庶人身份去京外观音寺落发为尼,终身青灯古佛以赎其罪。” “她们二人死后也只能以罪人身份下葬,不得受后人香火祭拜。” 最后一句显然对古人的杀伤力更加巨大,就连万剑锋都忍不住想再次开口。 李怡却扶起金玲,最后告诫他们:“以她们二人原本的罪责,就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朕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万将军老年受丧妻丧子之痛,也希望万将军不要再逼迫我们这一对苦主。” 语气里满满的自嘲倒让万剑锋再开不了口。是啊,他差点就要承受丧妻丧女之痛,可是陛下又何尝不是如此?更何况他的妻女戕害的,是这世界上最尊贵的一家,能留下一条命,已是万幸了。 这样想着,万剑锋冲着二人离开的地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臣万剑锋,谢陛下隆恩!” 一路上李怡揽着金玲不曾言语,身后包公公和笑容两人默契地退后一步守在门外。 “朕饶了她们一命,我们救苦救难的观音可高兴了?”李怡见她一路上倒是乖觉,不曾再说出什么替两人求饶的话,这才心里好受些,只言语间还是免不了气闷。 金玲拉着他坐到床边,将自己全都塞进李怡的怀里,声音小小的,几乎听不见:“不高兴……” “什么?” “不高兴的。”金玲像是个小动物一样蹭了蹭他的脖颈,声音像云一样飘忽:“她们太可恶了,差点害了我们的孩子,还…还给你下药。我恨她们,恨不得亲手杀了她们两个。” 金玲感受到男人受紧的手臂,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越发悲痛:“我不喜欢做菩萨,做菩萨太苦了。我情愿做一个恶毒的女人,霸占自己的丈夫,就算死后下地狱我也不怕,我只怕你不在乎我。” 李怡注视着眼前跳动的烛火,心绪随着怀中女子的述说渐渐飞回到从前。他想起了过去,他们两个总是在满月下互诉衷肠。 李怡突然起身去推开了窗户,果然,今天也是满月。 “今天是满月。” 李怡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金玲跟过去仰着头,也没头没脑的回他:“那今天应该是个好日子。” “是,是个好日子。”李怡笑了,摸了摸她的手腕:“还在吗?” 金玲从贴身的亵衣里将它掏了出来,是一根有些褪色的红绳。 上面系着同心结,还有一颗如心脏般艳红的红豆。 “戴上吗?”李怡见她珍重的托在手心里,有些颤抖的又问了一句。 金玲还是不说话,只是把绳子放进他手里,又把手腕举到他的面前。 第47章 金玲47 太后病倒了。 其实太后的身体当初在郭太后手下早就被磋磨坏了。之前因为李怡当上了皇帝,太后情绪激动下重新焕发了一股生机,但病灶还在。宫里一件接着一件的大事,终于将她埋下的病根爆发出来了。 金玲成为了后宫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只是她如今怀着身孕,两宫都怕她操劳过度。金玲便趁机提拔了身边的笑容和飞燕,让她们成为自己宫里的女官。 笑容不必说,踏实稳重又对她忠心耿耿。有她的帮忙,可抵得上半个自己。至于飞燕,她虽然虚荣,喜好逢高踩低,但有自己的弹压,还有一旁的笑容竞争,倒也还算老实。 尚宫局更是她的基本盘,指使起来如臂挥使,让原本怀疑这个宫女出身的贵妃能否管理好后宫的那群人都闭了嘴,宫里一时都在对她歌功颂德。 金玲却不卑不亢,只一心做好自己的事,还不忘常去侍奉太后,令太后凤心大慰,身体渐渐有所好转。 就这样每天像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过得忙碌充实的金玲都快忘了那对母女,骤然听见笑容禀告贤妃要见自己一面,她还愣了一会儿。 “贤妃?她还没走?”金玲下意识问了一句,就见面前的笑容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娘娘,特许万氏带上自己的箱笼,待十日后的黄道吉日再出宫修行,这还是您特意给的恩典呢。” “哈哈,是吗?本宫忘了。” 金玲两手一摊,颇有些为自己这记性引以为荣的样子:“哎呀,反正有你和飞燕提醒着,我何必还要费心思在这些相干的事情上。” 飞燕正引着三好进来,闻言立刻表示赞同:“娘娘说得对,有我和笑容料理这些琐碎小事,娘娘只管安心养胎就是。” 三好见她们主仆和睦也跟着凑趣:“是啊,还有我们尚宫局为娘娘效力,娘娘只管享乐才是。” 笑容见金玲脸上越发得意的笑容,有些无奈地冲两人道:“你们都适可而止些吧,娘娘都是让你们惯得,近来越发懒散不爱操心了。” “这正说明娘娘是有福之人呀。”三好说着,将手里的图式递给金玲:“这是司珍房为贵妃娘娘准备的夏日饰图,娘娘看看有没有不好心意的地方。” 金玲只打开扫了两眼,就随手还给了她:“三好的手艺我最信任,三好只管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去。” 说着拉起她的手小声嘀咕:“你和高侍卫……” 一边说,一边还挤眉弄眼。 “我们,我们不就那样嘛……” 三好颇有些不好意思。 “哎呀,木头脑袋。”金玲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如今你已经是我孩子的干娘了,我什么时候才能也做一回干娘呢?” “我们,还不打算成婚呢。” “还不成婚?!高老伯不是都救出来了吗?你们如今年纪都不小了,再拖下去,以后生育恐怕会有危险啊!”金玲复又摸了摸她的肚子:“况且前几日你中了蛇毒,虽然高侍卫及时赶到,但也难保不会伤到身子。” “……他不会是不想负责吧?!” 金玲说风就是雨,说着说着就要拉着三好去和高显扬理论了,被三个人又哄又劝得才停下来。 “我发现你自从当了娘,性子越发小孩子脾气了。”三好方才急红了脸,生怕她真跑去理论,又顾忌金玲的身孕不敢用力,急出了一身汗,这会儿也没好气地戳了戳对方的额头。 “这下刘司珍知道我为什么要劝着你们别太惯着娘娘了吧。”笑容幸灾乐祸地冲那两人一笑,将热好的安胎药端了过来,金玲立刻垮了脸。 不过这次在场的人都不打算救她了。 “唉,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啊。”金玲端着药一饮而尽,五官都被苦得皱在一起。 三好听她这样感慨,先是好笑,想到贤妃和万夫人的下场,又不由感慨:“是啊,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万夫人和贤…和万宝贤不正是失道者寡助。” “她们可不是,不还有我们娘娘给她们求情嘛。”笑容冲三好努了努嘴。 “要我说,娘娘就不该开这个口。我看她们母女两个都是白眼狼。”飞燕少见的和笑容站在了统一战线上。 金玲摆摆手,示意她们别再说了:“事情已成定局,她们不过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我也只是为了自己的本心而为,本也不求她们回报。” “那万宝贤说要面见娘娘的事……” “唔……见一面也行,反正最近闲着没什么事。”金玲想了想:“不然就现在吧,过个几日估计我又忘了。” 三好见状也不便再留下来,便跟着前去通报婉华的飞燕一同离开了。 见门外的婉华不复从前明丽的打扮,心中也不免叹息。 金玲没等一会儿,飞燕就带着贤妃进来了。 如今的她颇有些剧情后半段的白莲花模样。表情变得淡泊宁静,衣物也素雅起来。 “贫尼参见贵妃娘娘。”虽然尚未剃度出家,但万宝贤还是以僧人的身份向她请安。 “起来吧。”金玲有些新奇地瞧了她一眼,觉得剧情倒也没安排错。万宝贤可能确实有佛缘,两辈子都和佛经打交道不说,这辈子干脆直接出家了。 “听笑容说你要见我,有什么事吗?” “贫尼是来向娘娘道歉的。”贤妃坐在那儿,手里拿了串十八子,静谧的眼神了流露出对她的歉意:“过去种种,皆因我生贪嗔之心,以至犯下种种罪孽,因此来向娘娘请罪。” “是吗?你的道歉我收到了,没事你可以离开了。”金玲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榻上,做出送客的模样。 果然见万宝贤原本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急色。 “还有一事……我娘年事已高,我…” “你若是来给你娘求情,那就不必再说了。” “不是!我,我愿意代替我娘,流放三千里也好,五千里也好,我愿意替她去。何况我娘所作一切都是为了我,我才是主犯啊!” 万宝贤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这几天她听干爹说起娘在牢里过得生不如死,又说起边关苦寒,饿殍千里。娘一把年纪如何能支撑下去。 “呵,我当然知道你才是主犯。”金玲突然冷冷地笑了,她从来没流露出这样的神色,像是伪装成人的美艳女鬼,终于对着人露出她狰狞的面容。 【怎么样系统?像不像反派?】 【像像像,你就是反派本派!】系统都被她这一声吓得起了一圈鸡皮疙瘩,哦它是系统没皮肤,那没事了。 “所以我才要罚你娘啊。”金玲见她露出不可置信的模样,突然就理解了反派为什么要在最后向主角揭露自己精妙的计划。 这种做了坏事却谁都不说的行为,简直就如同锦衣夜行。 我可真是个坏女人。 金玲瞧着她瑟瑟发抖的模样,心里更加兴奋:“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们贤妃娘娘,是最孝顺的女人了。” “你现在,很痛苦吧。” 第48章 金玲48 “很痛苦吗?但是还不够。” 金玲仍然躺在那儿,笑得妖冶又快活。 “你父亲,最近正忙着帮你母亲打理行李吧?”金玲忽然话锋一转,莫名提起了万剑锋:“他戍边多年,一定会想办法护住你的母亲,那里也不乏他的姻亲故旧,有那些人的照看,天高皇帝远,说不准你母亲过得比你更自在。” 万宝贤这下是真的愣住了,她仔细思索金玲这番话,发现她说得确有可能,若真说起来,她和娘也曾跟着父亲在边关待过几年,娘去了那儿的确可能过得更好。 想到这儿,原本忧虑的心情转而轻松起来。这样一来,她也能够安心待在佛寺里为她和母亲赎罪。 “你这口气松得太快了。”金玲只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这怎么行呢? 赎罪就该有赎罪的姿态,凭什么罪人能够内心宁静地为自己犯下的罪恶作出一副歉疚的模样。 伤人时有多狠毒,赎罪时就该有多痛苦。 身心都如是,这才符合他们好人的道德水准嘛。 “你应该知道,你父亲曾经与阮尚宫有一段旧情。” 万宝贤见她要说这事,宽容地笑了笑:“此事我的确已经知晓,不过他们有缘无分,如今只当作故人,君子之交罢了。爹和娘夫妻恩爱多年,那段旧事早就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吗?不见得吧。”金玲随手捻起一支牡丹,捧着一面小巧玲珑的铜镜颇有闲情逸致的照着,如同闲聊般说出了那个惊天秘密: “若是阮尚宫还给他生了一个儿子呢?” “你说什么!?” 万宝贤只觉得这句话如惊雷劈在她的耳边,惊得她浑身颤栗,只能一路跪到金玲面前:“你说什么?你在骗我,这不是真的对不对?你是想报复我,对,你是想报复我才故意编造这种谎话,污蔑我爹的清白……” “这怎么能是污蔑万将军的清白呢?心爱之人不仅没有背叛他们的感情,还偷偷为他诞下唯一的子嗣,让他不至于断绝香火,只怕万将军得知此事,必定会迎娶阮尚宫为妻,再将儿子接到身边,一家人永享天伦之乐。” 金玲一边说一边鼓掌:“多么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哦,对了。到时候你母亲就是阴狠毒辣、机关算尽的恶妇,等到后世史书工笔恐怕也只会将她一笔带过,徒留一番骂名。” 明明是在白日,万宝贤却感觉自己身处寒冰地狱,眼前的女子就是那可怖的罗刹鬼。 她想堵住耳朵跑出去,可是手脚却都没了力气,只能瘫倒在她面前,任由那张猩红的嘴唇里继续倾斜出令她痛苦的话语: “真可悲啊,可惜以后的事你也看不见,还是眼前的危机比较重要。” 金玲贴心地提醒她:“万将军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呢,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他?不过这样一来,你爹肯定会分心,说不准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比如给他那个犯妇打点?” “又或者,他以后会不会怕这个妻子影响到宝贝儿子的仕途,干脆撒手不管那个罪人了?” “不,爹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这样做的!”万宝贤用尽全身力气吼回去,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你从前也做不出残害婴孩的事吧?”金玲见她浑身一僵,讽刺地笑了:“你看,人心易变。万将军现在不会,一年呢?三年呢?等他身边有了新的娇妻幼子,他还能继续保持对你娘的真心吗?” “可能他会,但你敢赌吗?你能赌吗?!” 万宝贤不再说话,只是伏跪在金玲的脚边:“求娘娘高抬贵手,宝贤愿为娘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这才对嘛,罪人要有罪人的样子。”金玲拿脚勾起她的下巴,满意地从里面看到无尽的痛苦与惶恐:“在我用你之前,一直保持这种痛苦,活着赎罪吧。” “这里,就是你的地狱。” …… 飞燕端着一摞账册,迎面与神思不属的万宝贤相遇,她却像是没看见一样,踉踉跄跄的从她身边走过。 钱飞燕心神一动,立刻端着这些账册走进了承欢殿。 金玲有些乏味地支着头,瞧她那兴奋劲儿便问道:“见着万宝贤了?” “是,娘娘说了什么,竟然让那个一向嚣张的万氏露出这副模样。” 瞧着她兴头的样子,金玲似笑非笑地摸了摸她滑嫩的脸蛋:“想知道?” “求娘娘教我。” “我告诉她,你是我安插在她那儿的一颗钉子,婉如那些挑拨的话,都是你教得。”金玲见钱飞燕脸色大变,跪倒在自己的脚边才轻轻踹了她一脚: “本宫喜欢聪明的狗,但最讨厌自作聪明的狗。”说着又将自己头上那朵牡丹取下来,插进飞燕鬓间: “这段时间捞了不少吧?银子、权势,都是好东西吧?” 端详着飞燕娇俏的五官,金玲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脸蛋,“我给的。” 说完一指那堆账册:“三天之内厘清,否则你就跟那个贤妃一起滚去寺庙里干苦力去吧。” “是,奴婢遵命!” 飞燕连忙端着账册,又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 【好险,差点我就得干活了。】金玲拍了拍滚圆的肚子,完全不想管事。她以后做任务一定要晚点当皇后,玛德简直比社畜还惨。 金玲躺回榻上,开始细细盘算她如今的小金库。 第49章 金玲49 之前她陆续又完成了主线任务五和六,获得了h型药剂的升级版,hs型双生龙凤呈祥般药剂。同样可以使用四次,h型拥有的优点它全都有,而且更强效更安全。 想到这次她开着病如西子buff怎么造作孩子都在肚子里稳如老狗,金玲对这些高科技产品充满信心。 另一个奖励则是升级了她的芯片,除了保留下识别毒药物的作用外,它还内置了万千世界药方大全。在定位到任务世界的基础数值后,会自动根据宿主要求生成相应效果的药方。 金玲就是凭借升级后的芯片弄到了那种特殊的毒药药方,这药方单独使用就是普通壮阳药,但如果以西域曼陀罗花为药引,就会逐渐使人五脏衰竭。 更妙得是,那药方使用的药材都非常普通常见,在她的安胎药和宫女们治疗风寒的药材里随便就能凑齐。 至于曼陀罗花虽然稀有,却也并非不能找见。她假装心血来潮要研制新的香方,要来了一些炮制过的干花,研磨成粉后,混入到之前抽奖得来的神女粉中,让笑容伪装成胡商,借道士之手送给了万宝贤。 说起抽奖,自从抽到媚骨天成、病弱buff和神女粉后,她又陆续凑够了一个十连,干脆今天就来试试手气。 想到这儿,金玲兴致勃勃地盘腿坐了起来,展开系统面板,有些期待地用意识按下了十连按钮。 【神女粉、神女粉、零食大礼包、天上人间108势册一、sb型身体改造药剂、息肌丸改良版、森之子残缺版、豪华零食大礼包、天上人间108势册二、忠心符x10】 叮叮当当的电子音清脆悦耳,金玲的注意却被其中的一样物品吸引。 她凝重地将其拿起……… “哇~真的每本都是108势诶!”金玲细细品味,真不愧是系统出品,画风精细、讲解细致,而且真的做到了每一势都各有不同,让她这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老司机都直呼学到了学到了。 【你倒是注意点有用的东西啊喂!】系统n1忍无可忍,将sb型身体改造药剂和忠心符的功效拍在了金玲脸上。 【你真是越来越暴躁了,小心更年期啊一统。】金玲语重心长说完这句,立刻掐断了和n1的精神链接,开始认真琢磨这些奖品的用途。 神女香不用说,高级春那个药,安全隐秘无污染,即使长期使用也不会对人体造成损伤,反而还能固本培元。零食也没什么好说的,自动根据任务世界产出十样精美点心,保证好吃,留着以后自己悄摸吃。 sb型药剂……这系统是不是趁机骂我呢? 想是这么想,看完介绍金玲还是揣进了系统空间,心中大喊真香!这药剂是sz的升级版,在强身健体、洗筋伐髓的基础上着重于改造使用者本身的容貌特点,最大程度开发出使用者自身的颜值极限。 息肌丸改良版,去掉了不孕不育的缺点,令使用者身轻体柔,长期使用会自动生成独一无二的特殊体香。 森之子残缺版看起来和宫斗剧适配度不高,它主要的能力是以略微提升使用者的动物亲和力。金玲打算以后用它来给自己立点人设、装点逼。 忠心符的大概是最符合宫斗剧情的实用型产品,一符一人,只要有被使用者的任意血肉毛发就能启动。在都是普通人的宫斗剧里使用,百分百保证那些被使用者对主人的忠诚。 盘点完自己的小金库,金玲对这个抽奖池的奖品质量还算满意。正当系统以为她清点完自己的金库,下一步要开始谋划皇后宝座了,金玲却拿出108势第一册,再次细细拜读起来。 不论系统如何在她脑海里吵闹,她自屹然不动。 …… 贤妃出宫前,孙家碧就已经在流放的路上了。她为了见母亲最后一面,在太和宫长跪不起,可惜李怡不打算成全她,任由她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不久以后她也被送到观音寺,并从皇家玉牒上除名。从此以后,世上再无皇妃万宝贤,只有观音寺一名小小僧尼——渡恶。 后宫里成了金玲一人的天下。 前朝李怡有了万剑锋的支持也越发强势,近来常与马元鸷相悖行事。 早就有过鸩杀武帝经历的马元鸷对皇帝早已没有了半分敬畏,甚至他也已经不满足这个大将军的权势,生出了更进一步的野心——摄政王。 可惜他只是个没根的太监,就像郭太后临终前骂得那样,天下人不可能同意一个太监当皇帝。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马元鸷原本打算等义女诞下皇嗣就暗杀皇帝,拥立幼帝继位。 现在虽然没了万宝贤,但问题也不大。马元鸷已经开始物色诸亲王宗室里的幼子,吃过李怡装疯卖傻的亏,这次他下定决心要找一个能够被他操纵的小孩子,再从小给他洗脑,让李唐王朝彻底变成自己的所有物。 但首先,他得扫平挡在他面前的那颗绊脚石——他曾经的爱徒,万剑锋。 第50章 金玲50 “微臣参见贵妃娘娘。” 万剑锋在御花园中与金玲相遇,忙过来向她请安。 “万将军快请起。”金玲示意他不必如此,等他起身后才闲聊般问道:“渡恶在观音寺近来可好?” “托娘娘的鸿福,她如今已经在神佛面前诚心悔过,日日斋戒颂佛,臣去看时见她一切都好。虽然清贫,但她也安之若素。” 万剑锋说到这,心中也颇为感慨。到底是他捧在手心里娇宠长大的宝贝女儿,虽然明知道她有错在先,但见到女儿泥胎木塑似的过着苦修般的生活,心里还是难免伤感。 金玲也叹了口气:“她既然诚心悔过,将军下次见她时帮我给她托句话,就说赎罪在心便可,不必自苦。” “娘娘宽宏大度。相信有娘娘这番话,宝贤…渡恶心中也能好受许多。”万剑锋亦感慨于金玲的宽容,真心实意道过谢就要离去。 “刘叔,林公公,你们这是做什么呢?”身后金玲突然出声,引得万剑锋也下意识看过去。 御花园里,刘三好的父亲刘松柏正和马元鸷身边的林福全林公公交谈着什么。 见金玲出言询问,两人才发现花树遮掩处贵妃与万将军的身影。 “臣\/奴才参见贵妃娘娘。” “方才走的急,不小心撞倒了刘老伯,奴才正给刘老伯赔罪呢。”林福全弓着脊背,若无其事地回答着,眼神却瞟向了贵妃身后的万剑锋。 “是这个啊,那林公公下次记得稳重些。”金玲走上前扶住了刘叔,冲林福全露出似笑非笑的模样:“本宫知道马大将军一向对手下人要求严格,林公公若是为将军办事也如此毛糙,只怕会受到马大将军的责怪。” “譬如当初那个胆大妄为的文方正。” “是,奴才谨遵贵妃娘娘教诲。”林福全还是一副淡然的模样,“若是娘娘没有其他事,大将军还有事托了奴才去办。请恕奴才先行告退。” 等林福全走远了,金玲才卸下那副威严的模样,如同小女儿般拉着刘松柏,细细为他检查: “刘叔,方才那个林福全有没有碰过你什么东西?” “呃,他刚刚把我的茶筒撞到了地上。不过也就沾手的功夫,应该没什么问题。”刘松柏虽然个性小心谨慎,但也不觉得那么短短一瞬间,林福全能对他做出什么。只是金玲一片好心他不忍辜负,还是乖乖把茶筒递给了她。 一边的万剑锋也觉得贵妃此举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何况恩师身边之人,有何理由陷害刘松柏。 金玲却没有理会,她拿了茶筒立刻以自己身体不适为由将史太医叫来,果然在茶筒里发现了鸩毒。 “怎会如此!”因为涉及恩师而一起跟来的万剑锋最先惊呼出声,他没想到竟然真的在茶筒中发现了剧毒,那岂不是说明,林公公的确有害人之心?! 金玲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命史太医为她照常开好了安胎药,又叮嘱他保守秘密,才派人请来了皇上、三好和高家父子。 “所以说林福全是故意要毒死刘伯父?”涉及到未来岳父,高显扬也坐不住了。他轻轻扶住三好后背,一边给予爱人支撑,一边向贵妃娘娘询问。 “嗯,我小时候曾喜欢看小顺变戏法,觉得奇妙无比。后来布公公见我沉迷此道,便叫来小顺,为我讲解其中法门。闲聊时曾告诉我,他的戏法是也是跟着林公公所学。他那手白驹过隙即使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可以予取予携,神不知,鬼不觉。” 金玲说着将竹筒拿了出来,“其实我当时之所以出言询问,就是因为看见,当时林福全像是故意从后面将刘叔撞倒,后来又看他手指乌黑,心中更加疑虑。” 她看向万将军和高显扬父子,最终将目光放在了李怡身上:“臣妾只是担心,林福全此次行事,不止是要暗害刘叔一人。” 三好和高显扬对视一眼,也都想起来今天的日子。三好脸色瞬间惨白,摇摇欲坠。高显扬也面色铁青,腮帮咬紧恨不得生啖某人血肉。 “怎么回事?”李怡见两人状态,也明白事情的重要性,立刻追问道。 高显扬向皇上行了礼,这才向李怡回禀:“臣与三好原本约定,今日两家同在一处设置家宴,只我们四人共叙家话,不醉不归。” “如此说来,若贵妃今日没有发现林福全暗中下毒,今晚岂不是……”万剑锋想到鸩毒的毒性,也不免为他们捏了把冷汗,“但林福全与你们两家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此毒手?” “万兄说得对,我们与林福全无冤无仇,好端端的他自然不会做出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来,除非他是为人所用、不得不为。” 高显扬不放过任何策反万剑锋的机会,即使刚刚家人还差点死于马元鸷之手,下一秒毫不犹豫,给万剑锋继续洗脑。 不过这对她也是件好事,金玲不介意帮他一把:“还有他身边曾经最得力的另一员大将——文方正。” “他曾因私下向宫中放印子钱而畏罪自杀。但我前两日整理宫人俸禄,竟发现此事又开始在宫中流行,而始作俑者,居然又是马元鸷的另一位得力干将张公公。” 金玲并没有错过万剑锋眼中的动摇之色,这就足够了。在剧情中,万剑锋可是派人一查,就发现了马元鸷贪赃枉法的证据。 李怡也猜到此事必然是马元鸷主使,一为震慑自己和朝臣,让天下人知道得罪他马元鸷的下场,二是要剪断他的羽翼,让他身边可用之人不断减少。 恐怕刘老伯帮助他暗中联系罗家耀和朱广奇等将领之事也被他知晓。 为保两位老人安全,他们干脆商议让两人假死,再安排可靠人手将他们安置于李怡曾经生活过的钟南山道观。 接着派高显扬亲自出宫,根据刘松柏写下的名单去寻找新的军队和将领,令他们速速进宫勤王。 可惜这宫中遍布马元鸷的眼线,高显扬出宫一事还是暴露了,好在关键时候万将军力挽狂澜,站在了皇上身边。 等高显扬联络完诸位将领后,吐蕃皇子多吉本玛将要来到我国的事宜已经安排下去,就连将要作为礼物送去的“一品当朝”仙鹤摆件也已经完工。 这世布公公没死,阮尚宫早就得知了儿子的下落,自然不会去讨好小顺。钟司制更不必说,她如今与阮尚宫重修于好,哪里会去干这些伤害她的事情。 因此这次送礼之事稳稳当当的完成了。一直等到多吉本玛在宴会上,表现出对大唐歌舞的兴致,马元鸷才又跳出来。 这次他将剑锋指向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金玲。 “王子喜欢欣赏歌舞表演,不如就由贵妃娘娘负责排演大唐歌舞,为王子展示我大唐风光?” 金玲看了眼大殿中,众人多是担忧的神情,绷不住笑了。 第51章 金玲51 “马大将军莫不是昏头了?”金玲见众人都是一副担忧的模样注视着她,干脆自己率先出声。她一挺肚子,冲马元鸷笑得讽刺: “如今本宫身怀龙裔,再有一二月就是临盆之期,为吐蕃皇子展现排演歌舞,此等大事交付给本宫,恐怕有失不妥吧?” 马元鸷没料到贵妃一个小小的宫婢出身,竟敢自己跳出来和他作对。如毒蛇般的双眸冷冷地注视着金玲,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 “娘娘此言差矣,自来宫中歌舞表演都由后宫负责。如今太后凤体欠安,满宫中自然只有贵妃娘娘有此殊荣。娘娘一向孝顺,难不成要眼看着太后拖着病体操劳?” “马大将军真是为国为民。”李怡不知何时走到了金玲身边,用身体挡住对方视线:“不过此事还要斟酌,贵妃初次有孕,朕与太后难免小心紧张。若是让太后知道此事,只怕反而不能安心养病。” 眼见气氛就要冷下来,金玲忙三两步走到李怡身边,冲多吉本玛莞尔一笑:“陛下初为人父,自然对这孩子多了份紧张。倒让皇子见笑了。” 多吉本玛闻言却颇为文雅地摇了摇头,一口汉话流利标准:“娘娘客气,陛下慈父之心令人感动,我们吐蕃也重视父子亲情,皇上的顾虑本王非常理解。既然娘娘身体不便,歌舞一事作罢便是。” 见这个吐蕃皇子如此识趣,众人也松了口气。金玲亦笑道:“皇子大气,只是我大唐泱泱大国,人才如过江之鲫,虽然本宫身体不便,但请皇子相信,乐坊准备的歌舞比不会让皇子失望。” “那本王可就等着大饱眼福了。” 宴席的氛围终于又欢快起来,只留马元鸷眼神不善,只顾自斟自饮,偶尔看向金玲的目光颇有深意。 这次宴会后,金玲还是按照前世记忆,帮乐坊排演了霓裳羽衣舞。不过她自然不会如同贤妃那样事事亲力亲为。 虽说这剧里什么尊卑上下、男女大防都跟个笑话一样,但她也不打算专门为一个附属国的皇子亲自准备歌舞,倒显得大唐只是那个皇子的乐坊,她姚金玲不过是个取乐的伶人似得。 这次她只负责大方向的把控工作,偶尔突击检查下乐坊进度,平时就继续蜗在承欢殿养胎,做一个乖巧安静、不问世事的深宫妇人。 但实际上,她已经从高显扬越来越频繁的离宫,梳理出了李怡的计划。在万剑锋离京前往江苏的前一天,金玲知道,李怡打算向马元鸷下手了。 她更知道马元鸷已经在江苏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万剑锋去自投罗网。 她不可能为了万剑锋暴露自己的底牌,但让这样一个军事天才就这么废掉,也实在太过可惜。 金玲下意识点开系统空间,视线在那一排排物品中无意识地转动,直到看见某个静静待在那里的物品,小眼睛“咻”地亮了起来。 于是第二天,万剑锋从太和宫出来,没走多远就看见了倒在树旁的姚金玲和一边神情慌张的飞燕。 “贵妃娘娘!” 万剑锋三两步跑到树下,见金玲脸色惨白,嘴里无力地痛呼出声,忙检查起来。 “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啊!”金玲一把抓住万剑锋的臂膀,一旁的飞燕满脸焦急:“方才娘娘不小心被石子扳倒,摔到了肚子。笑容去找太医了。但娘娘的肚子,越来越痛了……” 万剑锋见此事涉及龙脉,也顾不上男女大防,连忙嘱咐飞燕在这儿等笑容和太医,自己一把抱起金玲。 金玲似乎有些精神恍惚了,被猛的抱起时,手下意识抬了一下,修剪齐整的指甲竟然不小心划破了万剑锋的脸。 这种小伤自然不被万剑锋看在眼里,他抱着金玲大步跑去了太和殿。正在殿内商讨杀马大计的李怡听得外间一片喧闹,和高显扬对视一眼,正要责问,便看见万剑锋怀里,已经昏迷过去的金玲。 …… 万剑锋出宫的计划并没有因为这场意外而搁置,当晚他就骑着一匹快马出京直奔江苏。 金玲在几个御医的包围下待遇再升级,直接里三层外三层被保护起来。笑容和飞燕都不敢再带她出去了。 不过她的目的也已经达成。 金玲看了眼变成x9的忠诚符,深藏功与名。 万剑锋快马赶到军营,一下马连休息都顾不上,直奔自己的军营。 两个军官跟在他身后,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 “罗副将,马上去把张定国将领找来,本将军有重要军情要与众将领商讨。” 罗副将偷偷瞥了他一眼,装模作样道:“禀将军,张定国将领丁父忧,他的将领之位如今已由李锐副将暂领。” 万剑锋眼神一凝,联想到贵妃娘娘的嘱托,立刻对眼前两人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不动声色地问道:“那吕国勤、何正康、陈镇邦三位呢?” “回将军,吕国勤因身患恶疾、卧病在床;何正康则身受重伤,决定解甲归田;而陈镇邦也刚巧调往循州。” 万剑锋简直要忍不住冷笑出声,他站起身体将手边书简砸向罗洛山,大喝一声:“混账!重镇之兵迁调本将军竟然一无所知,你是拿我万剑锋当傻子吗?” 罗洛山忙跪下请罪,一旁的曾少将倒了杯茶水,递到万剑锋手中,眼神有过一瞬的犹疑歉疚,若不是万剑锋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两人身上,说不准就错过了。 “将军喝口茶息怒。” 万剑锋瞧了眼手中的茶水,直接连杯子摔在了曾志成身上:“他犯下这样的重错,按军中律令,应该被一刀铡了,本将军如何息怒!” 眼见今天万将军是不会喝下有毒的茶水了,曾志成又喜又愁,也跟着离开了军帐。 当晚,投靠了马元鸷一派的军官悄悄聚在一起,脸色都不大好。眼前这个局面,可不能让他们满意。 谁都知道万剑锋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他们之所以选择背叛万剑锋,贪恋权势富贵、畏惧马元鸷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是马元鸷之前就已经做好计划,保证会废掉万剑锋,不给他报复的机会。 谁知道这两个人连下毒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如今他们连万剑锋死后的利益蛋糕都分配好了,他人却仍然生龙活虎地活着,这让他们如何接受。 “罗副将、曾少将,你们两个可是最受将军信任的,怎么连毒都下不好?”其中一人眼神狐疑地盯着他们:“你俩不会是假意效忠马大将军吧?” 罗副将忙摆手:“这些人里,最希望万剑锋死的就是我了。没了他,我就是这军队的一把手,而且马大将军出手大方,油水多。我疯了才会放着这么好的机会溜掉。” “还有我,我的功劳可不比在座的少。”曾少将也装作忿忿不平的样子:“结果他竟然编了个年龄尚浅的理由,故意侵吞我的功劳。有他在,咱们哥几个永远没机会更近一步,我和他不共戴天。” 一直坐在上首的李锐见状才轻轻拍了拍桌子:“好了,罗副将和曾少将都是对马大将军忠心耿耿的得力干将,大家都是为马大将军做事,该和睦些才对。” 第52章 金玲52 “万剑锋是绝对不能留的。”李锐环视周围诸将,满意地看他们都认真听从他的吩咐,也不卖关子:“既然他不愿意清清白白以万将军的身份风光大葬,那就干脆让他变成阴沟里的老鼠,光明正大杀了他。” 而另一边,万剑锋也猜到了他们可能采取的手段。 他现在处境不容乐观,信任的手下要不选择背叛,要不被暗害,偏偏他的将军帐位于军营忠中心,举目之间孤立无援。 若那些投靠马元鸷的军官将他包围,只怕自己插翅难逃。 万剑锋想到还在皇宫中等待自己的皇上,还是决定立刻动身出逃。哪怕他不能再为陛下领兵,至少跑了也不至于沦为马元鸷威胁李怡的筹码。 当晚,就在李锐终于分配好各军官的任务时,万剑锋已经趁着夜色,独自潜逃了。 没多久,正要带人直接砍死万剑锋的一干人就发现了人去楼空的帐子。 “万剑锋企图率兵谋反,众将领不从。他如今已经叛逃,传我命令立刻派精锐搜捕万剑锋,杀无赦!” …… “废物!真是一群废物!”马元鸷在自己的府邸里大发雷霆,将两人喷了个狗血淋头:“下毒做不好就算了,你们这么多人,竟然还让万剑锋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跑了,本将军要你们还有何用!” “将军息怒。”林福全忙一甩拂尘,凑过来劝慰道:“两位将军虽然未能完成大将军的任务,但总算还记得亡羊补牢。” “现在万剑锋已经成了丧家之犬,任凭他有以一敌百的能力,但战场上只凭他一人又有什么用?” “何况他们已经派人全力缉查,只怕要不了多久他还是会变成一具尸体。” 马元鸷勉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先让万剑锋好好尝尝孤家寡人的感觉。等找到了他,本将军一定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没等来万剑锋兵马援持,反而等来马元鸷携罗副将、曾少将两人,坐实了万剑锋拥兵自立、叛国谋反的罪名。 虽然李怡极力反对,但有这么多将领的联合手书,以及马元鸷从旁辅助,最终还是没保住他的清名。甚至还不得不将及时发现“万剑锋问题”的罗副将、曾少将替补继位。 而马元鸷也不得不退一步,承诺找到万剑锋后,尽量将活的他押解进京。 “真是欺人太甚!”高显扬在朝堂上一直忍到退朝,忍了一路。进宫后终于忍耐不住,恨恨地用力捶了一通桌子。 “朕也没想到他们二人跟随万将军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竟然也会背叛万将军。”李怡心中同样郁闷,他原本以为自己终于要摆脱马元鸷这个大奸臣,从此可以实现心中报复。 现在有了这一遭,只怕不只朝堂上,那些地方驻军也不敢再轻易倒向李怡,反而更容易向马元鸷屈服。 “如今再想扳倒马元鸷,恐怕就难了。”李怡想起马元鸷这几天总是催促自己去泰山游玩,只怕他和自己一样,也已经按耐不住杀戮的心情。 “眼下想获得足够的兵力,恐怕只能向宗室求援了。”高显扬有些迟疑地瞧了瞧李怡,说话难得吞吞吐吐。 “宗室?诸王之中,若论亲疏远近、名正言顺、为人处世必首推杞王。”李怡没关注对方的眼神,自己越是思索越是激动:“他手下精兵强将也不少,足以和马元鸷十万神策军正面对抗。” “届时班一虎从侧面攻入,必能令神策军溃败。到时候没了军队的马元鸷就是任人磋磨盘弄的面团。”高显扬也兴奋的接话,两人好像已经见到了马元鸷死在战场上的情景。 “但……杞王他会愿意出兵吗?” 高显扬想到陛下是如何登上皇位的,心中倍感忧虑: “若是杞王趁机谋权篡位该如何是好?” 李怡想到宫里快要临盆的金玲,竟然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意:“若杞王真有此上进心,那将皇位让于他又如何?” “只要能除掉这个奸恶,还朝堂以清正,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那是谁坐在这个皇位上,又有何重要呢?” 他这副大义凛然、舍己为人的模样立刻收获了高显扬崇敬的眼神。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向皇上讨要这个游说的任务,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帮助皇上说服杞王出兵勤王。 李怡却摇了摇头。 他呼噜了把手心的铃铛,终于下定决心:“这次游说杞王的任务,我亲自来。”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圣体怎能冒险,还是让臣去吧。” “朕如今早已被绑在了危墙上,哪里还有安全可言?何况他是武宗皇帝的长子,身份尊贵。若只让你去,恐怕他未必肯见你一面。” 李怡边说边叹了口气:“这一去山高水远、危机四伏,只怕见不到孩子出生时的场景了。” “若我真出了意外,你和三好一个前朝一个后宫,一定要保护好朕的妻儿,千万不要让马元鸷伤害到她。” “臣……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 第53章 金玲53 李怡秘密安排好一切后,假意被太后劝服,同意前往泰山。 临行前一晚,李怡与金玲坐在窗下。今天的月亮被厚厚的天幕遮挡住了,两人却还是依偎在一起,抬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陛下真的要去泰山?” “朕明天都要出发了,还没能接受吗?”李怡好笑地听她不甘心的嘀嘀咕咕,避开肚子轻轻拢着她。 “那你答应我,万事一定要小心,一定一定要平安回来。”金玲和他一起摸着自己浑圆的肚子:“我和孩子都等着你。” “金玲,我不在宫里这段时间,你也要小心。母后病重,宫中一应事物都压在了你的身上,你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过于操劳。”李怡顿了下,还是开口道: “若是这次我没有回来,马元鸷必定会把持朝纲,届时他气焰嚣张,朕会安排高显扬在前朝尽力压制他。但他毕竟只是侍卫,恐怕撑不了许久。” “你又怀着我唯一的子嗣,若事情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你也可以投诚。” 金玲明白他的打算:“马元鸷只能挟天子以令诸侯,与其辛苦在宗室里找个好把控的,不如扶持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到时我们孤儿寡母自然对他言听计从。这样的好事马元鸷一定不会拒绝。” “陛下是这个打算吗?” “金玲懂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在朕心中,你们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李怡深邃的眼神里,满是郑重:“金玲能答应我吗?” “陛下只管放心去,金玲必定会尽全力保护母后与孩儿,也会保护好自己。” 姚金玲眼中不乏忧虑,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温柔坚定的信任。她信任着自己的夫君,也信任着自己。 李怡早就知道自己心仪之人不是平凡女子,但还是会为妻子的强大而惊叹。 正如金玲相信他能回来一样,他也相信金玲能够在他离开的时间帮他守住大唐江山。李怡将玉玺郑重地交托在金玲手上,最终还是踏上了前世之路。 …… 十日后,马元鸷大摇大摆独身一人回了长安城。 也不能说他是一个人回来的。这次回京,虽然没带回来皇帝,却带回来了另一位特殊的人物——身怀六甲的贤妃。 他在朝堂上宣布,皇上一心礼佛,从此国家大小事物一律呈报于他。至于贤妃腹中子嗣,则是陛下此前曾去观音寺,偶遇贤妃,被脱胎换骨的爱妃吸引与之春风一度,这才豆蔻含胎。 马元鸷甚至假传圣旨,言说:“陛下有令,贤妃有孕特晋升为贵妃,若诞下龙嗣,即为太子。” “荒谬!且不说贤妃早已因罪被废,怎能再以德行有亏的女子为妃,只说宫里的姚贵妃尚且怀有身孕,即便真要立太子也该立姚贵妃之子。”高显扬立刻跳了出来,语气和表情就差没明说马元鸷狼子野心,矫诏篡位。 马元鸷哪里还肯容他放肆。当初有皇上护着,他才不得不和对方虚与委蛇。每次还想尽办法找出他的破绽,最后还是会被皇帝保下来。 如今皇帝已死,整个天下都是他马元鸷,何必还要去忌惮一个小小的四品侍卫。 “给本将军把他拿下!”马元鸷振臂一呼,外头的禁军一窝蜂涌了进来,将高显扬按倒在朝堂上:“你不过是皇上身边的御前带刀侍卫。能与众臣工一起上朝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不想你却胆大包天。” “不仅妄议朝政,还在朝堂上对我不敬,公然蔑视上官,罪加一等。本将军今天就要按律将你压入天牢!” “皇上驾到!” 包公公这一嗓子成功将在场之人全都震在原地。 马元鸷心中更是卷起了轩然大波: 怎么可能,那个狗皇帝明明已经被……该死! 与之相对的,高显扬眼中则明显露出喜色,他只以为陛下已经成功说服杞王出兵,今天就是马元鸷的死期。 他猛的挣开了押解他的几个禁军,向前迎了两步,便看见一双纤纤玉手托着一方熟悉的玉玺。 “贵妃娘娘?!”高显扬惊愕出声,看着身穿贵妃服制,手捧皇帝玉玺的金玲,心下一动猜到了对方的意图,心中还是不由为对方的大胆捏了一把汗。 “大胆,你一介宫妇竟敢跑到议政的大殿上,莫非是想牝鸡司晨?”马元鸷也反应过来,立刻诘问金玲,企图将众人的目光转移到她的性别身上。 金玲却不可能如他所愿,只见她两手托住托盘不退反进:“马大将军莫不是看不见本宫手里的玉玺?” 说着,她一步一步迈上皇位,单手托住玉玺,另一只手一掀裙摆,霸气侧漏地端坐在皇位上:“陛下出巡时留下口谕,若此次泰山之心陛下未能随马大将军一同回京,国家一切事物将由本宫代为掌管,直到陛下回京。” “不可能!你不过是一介女流,陛下怎么会把国事托付给你?必定是你趁陛下出巡,偷了玉玺。口说无凭 你的话不可信。” “难道马大将军有陛下的亲笔书信?”姚金玲坐在那儿,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比起马大将军,本宫至少有玉玺为证,难道不比将军可靠?” “或者,我们将陛下请回来,让他来定夺咱们两人究竟是谁在撒谎,可好?” 马元鸷自然无话可说,李怡早被他毒死,如今尸首恐怕都臭了,他去哪把李怡请回来?只能不情不愿地同意了姚金玲的说法。 暂时压制住马元鸷,金玲又将目光放在了高显扬身上。 “就算你替皇上暂代国事,也不能随意包庇犯人。”马元鸷以为她要帮高显扬脱罪,忙站出来阻止。 谁知金玲却称赞起他来:“马大将军不愧是国家栋梁,敢于犯颜直谏。方才你们二位在朝堂上的争辩我已知晓,马大将军所言有礼,高侍卫确实鲁莽了。” “既然马大将军已经决定将他收押,本宫也不好让政策朝令夕改。”金玲眼神暗示,嘴里不停:“只不过,若高侍卫诚心悔过,还望马大将军高抬贵手,宽恕他的罪孽。” 第54章 金玲54 高显扬虽然心中不愿,但还是依照金玲的要求马元鸷一拱手:“这次是我不妥,还望马大将军海涵。” “好了,臣子相互间鼎力合作,才好为国分忧。马大将军心胸开阔,怎会为你一两句闲话计较。” 说完不等马元鸷回话,金玲已经带着高显扬先行告退。徒留马元鸷在原地,脸上青红一片。 如今已到了花开的时节,金玲一出金銮殿,就把玉玺递给了高显扬,让他检查一二。自己则兴致勃勃赏起花来。高显扬一脸严肃慌恐地看了一眼她,两手握住底子小心翼翼捧住玉玺。 “娘娘倒是信任在下,这样贵重的物品也敢随手丢给微臣。”高显扬看了眼手上的玉玺,有些干巴巴地说道。 金玲将一朵月季捻到自己手里,闻言温柔地笑了笑:“陛下视你为兄弟知己,我也将三好当作我的姐妹亲人。你们两人不论我还是陛下,永远都无条件信任。” 两人正说着,得知消息的三好已经找了来。金玲看她眼中慌乱,盯着高显扬连路都不会走了,干脆让笑容拿上玉玺,自己很有眼色的先走一步。 一进宫,就看见了端坐在承欢殿内的老熟人——贤妃。 这么短的时间万宝贤的头发只长出浅浅一层青茬儿,即使换上了华丽的宫装也遮不住她的局促不安。 金玲一进来,她下意识起身跪拜,礼行到一半才想起什么似的,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偷偷去瞧金玲,见她没什么表情,才慌忙起身,假装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你来我宫里有事吗?”金玲缓缓坐上主位,似笑非笑的表情令人琢磨不透。万宝贤斟酌再三,发现自己还是看不出什么,只得勉强硬着头皮: “本宫今日前来,是要告诉你。如今我们同为贵妃,你又怀有龙裔。只要你今后安分守己,本宫不会为难你。” “噗~”这下主仆三人都撑不住笑了:“万宝贤啊万宝贤,看来你还什么都不知道。” 金玲指了指笑容手里用绒布遮住的托盘:“现今,就算是你干爹也不能随便越过我去,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万宝贤看见那方玉玺,眼里闪过释然、羡慕、尴尬,还有微不可察的……遗憾。 “既然姚贵妃早有准备,那宝贤就先行告退。” 金玲看着她向宫外走去,像是朋友间的闲聊似得:“让我来猜一猜,马元鸷把你母亲带走了?” 女人猛的停住脚步,脸上原本的尴尬无措都消失了。她此刻看向金玲的目光热切与刺人。 “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见过我娘一面。马元鸷说只要我入宫为他办事,事成之后不仅会放了我娘,还会帮她脱罪。” 金玲见她那副样子,自然猜到了她的目的,不免觉得好笑:“你这是打算坐地起价,看两边哪个价好,就把自己卖向哪边?” 万宝贤虽然不说话,但沉默有时也是一种态度。 “蠢货,没想到你去寺庙这半年,不仅没有长进,反而越发愚蠢了。”金玲仰倒在自己的宝座上,居高临下看着她: “你是个什么人物?不过是棋盘上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不论是我还是马元鸷,都没有你搅和的份。” “至于你娘,本宫保证,不论她是在马元鸷还是在我手中,都只会有一个下场。”金玲盯着万宝贤,直到她承受不住低下头去:“不得善终!” 万宝贤心中一震,她万万没想到姚金玲竟然会把事情做得如此绝。比起跟着干爹做谋权篡位,她当然更愿意站在皇帝这一方。 原本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份,对后宫众人总有些用处。但谁能想到皇帝竟然将玉玺留给了她。有了这个,贵妃连前朝都能插一脚,何况是后宫。 此时此刻,她恨毒了逼迫自己伪装孕妇的义父,也怕极了坐在上首的金玲。 “你若想保住你和你娘的性命,现在应该如何做,不用我教你吧?”金玲看着她又一次跪在自己脚边,这次不敢再生出其他心思,老老实实道: “宝贤早已向娘娘发誓,此生为娘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绝不敢有二心。” 金玲满意地摸了摸她的发顶,将一个秀丽的青花瓷品扔给了她:“这里面是一种特殊的药粉。” “无色无味也……” “无毒。”看着万宝贤迷惑的样子,金玲轻轻地笑了:“它只会让使用者感到疲乏困倦,除此以外并无其他效用。即使找来全国所有名医,也诊不出问题。” “本宫要你将这药撒在他的身上。” 万宝贤看着那瓶精美的瓷器,犹豫再三,还是咬牙一把拿了过来,揣进贴身的内兜里,匆匆离开。 金玲瞧着她离开的背景,并不担心她能否完成自己的任务。总归这只是一步闲棋,就算起不了作用也于大局无碍。 三天后,金玲明显感觉到马元鸷精神不佳。他来找自己麻烦的时候都一直瞌睡连连,自己随便找些话题拉着他说久一点,他就先受不住告辞了。 金玲也不在乎马元鸷究竟是真中了瞌睡粉,还是马元鸷发现万宝贤下药,从她口中得知了这药粉的效果,故意做出这副模样骗自己。 总之只要能引开马元鸷的注意,让他不要总是忙着给自己找麻烦就够了。 如此又过了三两日,马元鸷自己也感觉到不对了,他疑心自己不是因为年纪大了,体力率退,而是有人给他下毒。 于是马元鸷暗中找来了许多医生,不仅有宫中御医甚至还有江湖郎中。但正如金玲所言,所有大夫都没有查出毒药。 但这反而让马元鸷更加怀疑,乃至坚信。 疑神疑鬼了半个月,让他的精神更加脆弱。今日被金玲邀请游湖赏花,竟然差一点栽进了湖水中。 还是一旁的高侍卫眼疾手快,将他捞了上来。 第55章 金玲55 “大将军日理万机也要照顾身体,可千万别过于操劳。”金玲挺着大肚子一直稳如泰山,一船人都在因为马元鸷差点载入湖中而忙乱时,唯独她仍旧依靠在贵妃宝座上,甚至不忘就着他被捞起的狼狈模样,吃上几颗快马送来的葡萄。 “要是一个不小心栽在这么一个小小的池子里,岂不让大将军处心积虑营造出的大好局面便宜了别人。” 说着,还很招人恨的摸了摸自己足足九个月的肚子。 果然本想发作的马元鸷瞧了眼她的圆肚子,只能怨毒的低下了头:“贵妃娘娘说得是,臣还要为大唐江山效力百年,一定会好·好休养,必不会让娘娘担忧之事发生。” “那本宫就放心了。”金玲转而又与高显扬闲聊起来,将他丢在了一边。 等她将高显扬祖宗十八代都套出来了,才突然冲马元鸷开口,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这样说,高大人还真是家学渊源、青年才俊。他刚才还救了大将军一命,像他z这样的人才也难怪之前能得皇上重用。” “就是不知道为何大将军理事后,却一直没有给高侍卫安排官职呢?” 见马元鸷面露不虞,金玲一面说,一面故意露出矫揉造作的娇笑:“呵呵呵~不过本宫只是一介贵妃,你们朝堂上的事本宫是不太懂得,但这回的救命之恩,马大将军总要回报一二吧?” “就算不能加官晋爵、平步青云,至少也该赏个千百两银子表示表示咱们大将军的财力嘛!” 并不想给高显扬回报,甚至还想弄死这个拥护皇帝第一人的马·十万神策军将领·元·用毒高手·贪赃枉法财富巨甚·鸷:……… 总感觉这个臭娘们句句都在故意讽刺。 马元鸷皮笑肉不笑地冲金玲点头:“娘娘说笑了,臣不过是一介武夫,领着朝廷供奉过日子。哪里来的本身和财力来报答高大人救命之恩?” “倒是本将军的神策军,很欢迎像高大人这样的勇猛义士。” 在马元鸷心中,皇帝李怡已经被他鸩杀在泰山,这个高显扬自然不足为惧。他打算把人塞进自己的神策军里,神不知鬼不觉就令对方丧命。 到时候,连唯一的保镖都没了的金玲,还有她肚子里那个小崽子,还不是任由他拿捏。 说起来,自己该感谢贵妃娘娘给他一个机会,好—好—报—答这个高侍卫呢。 金玲直接出言,打断了马元鸷陷入美好的想象之中:“高侍卫,还不快来感谢大将军给你的机会。” “马大将军的神策军不知有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要进去。”金玲招了招手,将高显扬唤到身边:“你去了那里,要多努力为马大将军分忧。” 原来这女人打得是这个主意。 马元鸷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反而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犹豫。 若是这女人觉得自己苦心经营的神策军,能这么简单就被对方撬动,那她可就太天真了。 不过,这对自己只有好处不是吗? 马元鸷稀奇的没有和金玲过多纠缠这事,回去后不出三天,很利落地将人调到了他的神策军里,还大方地封其为少将。 但他们这副和乐融融的假面也时间不多了。两方人都心知肚明,各自等待着对方的破绽。 金玲这一派的破绽,比所有人想的都要早。 三日后的夜晚,她刚足九个月的肚子,发动了。 马元鸷几乎在第一时间从贤妃处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一面大喜过望派人指导贤妃,一面疾行来到宫中。 整个承欢殿并没有如他所愿变得一团乱麻。关键时候,她精心调理出的两个左膀右臂——笑容和飞燕,撑住了承欢殿。 整个承欢殿乱中有序,一应人物俱全。在里面的金玲正在经历阵痛的金玲甚至还想到了病重的太后,命人请阮尚宫、刘司珍去往慈宁宫照看太后。 马元鸷不由暗暗啐了口,心里也对这滑不溜手的女人感到麻烦。 他只能先在外面装模作样说了番场面话,这才急匆匆跑去了贤妃的仙居殿。 没一会儿,仙居殿的婉如就跑了出来,说是她们主子也发动了。 “乱了,都乱了!”阮尚宫见外头吵吵闹闹,跑出来一问才知道,两宫有孕的高位嫔妃竟然一前一后同时发动。 莫名的情绪将她包裹,一种紧绷感从大脑涌入四肢,她慌的心如擂鼓,总有一种预感,今天恐怕有大事发生。 整个尚药局的医丞都被派了出去,皇宫上下都像是煮沸的油锅,随时会溅出油星子灼伤一些企图伸手的幕后主使。 金玲这一生,就是一天一夜。 巧的是,贤妃那里也不顺利。两边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瓜熟落地的。 在太师椅上坐了一天,马元鸷现在的身体早就熬不住了。他接过司膳房特意为两宫准备的吃食,将碗里的鸡粥一饮而尽。 “怎么样了?”马元鸷和林福全对视一眼,旁人只以为他在关心贤妃的情况,林福全却上前一步,在他耳边轻声回道:“还没呢。稳婆说胎位有些不正,如今才顺过来,只怕还得一个时辰。” “啧,真是没用。”马元鸷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心情更加恶劣:“都备好了?” “大将军放心,一应东西都备好了。”林福全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容,“现在万事俱备,就差那边了……” “好!本将军等这天,已经等了太久了!”马元鸷也忍不住大笑出声,似乎已经认定贤妃会生下皇子。 “报——大将军不好了!” 突然匆匆赶来的一名内侍神色张皇,连滚带爬地来到了马元鸷的面前:“陛下,陛下他带着杞王的人马杀回来了!” “什么!”马元鸷噌地一下,直接将身后的太师椅都带倒在地:“皇上他不是……” “还,还有……” “还有什么?你个狗奴才还不快说!”林福全也顾不上马元鸷是否会因为他僭越的行为生气了,再不问清楚,他怕自己要跟着马元鸷死无葬身之地! “还有班一虎、罗家耀、朱广奇等地方将领前来勤王,神策军里曾副将反叛,和高少将、姚校尉一起将十万神策军包围了!” 第56章 金玲56 “生了,生了!贵妃娘娘诞下龙子,母子平安!” 马元鸷正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是好,下一秒安排在姚金玲宫中的小内监就跑了来,将贵妃产子一事禀告给他。 “滚滚滚,本将军现在没心情管那个女人。”马元鸷一脚将那个报信的太监踹开三米远。 “楼表情轻松了不少:“你说她给皇上诞下了龙子?” 那小内监闻言如蒙大赦,忙点头如捣蒜。 马元鸷脸色风云变幻,终于抓住了林福全的手:“你去承欢殿,把大皇子抢来。” “啊?强抢皇子可是死罪!” “你若不去,等皇帝带着兵马攻进来,你一样是死罪!” 林福全知道马元鸷说得是对的。他和旁人不同,自幼跟着马元鸷做事一直到现在,早已和对方休戚与共,马元鸷一倒台,最先清算的就是他。 此时此刻他只能选择相信对方。 马元鸷则带着自己所剩无几的人马来到了慈宁宫。儿子和老娘,他总归要在乎一样。到时候自己就可以以此作为条件威胁皇帝放他离开。 然而一进慈宁宫,他就感觉到不对劲。 太安静了。 虽说太后病重,慈宁宫严禁高声喧哗,但如今的慈宁宫却像是狩猎前昔的围场,一触即发。 “……情况不对,我们撤!” “唉~马大将军来都来了,怎么不进来聊几句再走?”内室忽然一道银铃般的娇小声音轻笑出声:“呵~咱们都是老熟人了,这点面子大将军还是要给的吧?” 马元鸷死死瞪着帷幕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声音因为太激动而变得高亢:“不可能!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在承欢殿……你诈我!你真卑鄙!” “这话说的,兵不厌诈的道理您不会不懂吧?”金玲缓缓从帷幔中走出,笑得肆意:“终日打雁,却被雁打了眼。滋味如何啊马大将军?” 马元鸷却好像没听见一样,死死盯着她的小腹,那里浑圆一片,哪里是生育后的样子:“你耍我?………这都是你的计划?还有谁,我身边还有谁是你的人?” 金玲笑了:“好在还不算太笨。” “是万宝贤?是万宝贤这个贱人?!她怎么敢,她不要她娘的命了!?” “哈哈哈,这话你也只能骗骗万宝贤那个蠢货。”姚金玲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你居然敢让那个蠢货和我斗?她敢吗?她配吗?” “不过这也多亏了马大将军心狠手辣,又丝毫没有遮掩,本宫才能轻而易举派人找到她的尸骨。” “你不知道,万宝贤见了她娘,死后还被野兽啃烂了尸身,竟然主动跟我要能把你毒个肚破肠烂的剧毒。”金玲说着还叹了口气:“真是罪过,害一个本已出家的僧尼妄动杀业,本宫实在不忍心。 “……所以今天特地将她也请了过来,让她能亲眼看见你这个杀母仇人的下场。” 随着她话音落下,早就等不及的万宝贤带着一队人跑了进来,将大门堵着。 马元鸷深深吸了两口气,看起来已经颓唐认命了,却趁两方人打起来的时机猛得暴起,双手呈爪向着金玲脖颈处抓去。 他的动作已经很快,但身体经过改造后的金玲更快,她不退反进,弯腰抽出了马元鸷腰间的佩剑,一把捅进了对方的心脏。 生怕杀不死他,还用剑搅了搅。 被马元鸷遮住了视线,在众人看不见的视角下,金玲冲马元鸷笑得阳光灿烂:“输给我,你输得不怨。” 马元鸷挣扎着伸手想堵住自己的伤口,抬到一半就向着金玲的方向倒下。 “金玲!”李怡穿着盔甲冲了进来,正撞见这一幕: 钳制他许久的毒瘤马元鸷死不瞑目地倒在了地上,他魂牵梦绕的恋人双手握着剑柄,明亮的凤目直愣愣的瞪着,漂亮的小脸面无表情。马元鸷心上的伤口喷了她一脸血,将她淋得莫名妖冶鬼魅。 李怡能听见自己如擂鼓般震颤的心跳,他走过去,将金玲紧紧抱在怀里,直到她回过神来瘫软在他身上。 “陛下……你回来了。” 金玲有些呆呆地歪头瞧他,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我是在做梦吗?你看,金玲给你报仇了……金玲,金玲杀了马元鸷,我杀了……我杀人了。” “没有,你没有做梦。我回来,是我回来了。”李怡不去理会她说自己杀人的话,只是安慰着她,直到金玲在他怀中放声大哭。 “没事了,都没事了……” ……… 首恶已除,除了林福全等一干亲信,李怡大部分都从轻处罚。如姚校尉这等及时弃暗投明者甚至还保住了原职。 而如之前只是卧底在马元鸷身边的曾少将一派则将功补过,也安然无恙。 更不必说功劳甚重的万剑锋、高显扬、班一虎等人,升官进爵都是少的,如高显扬,皇上直接送了他一面令牌,见此令牌如朕亲临,这赏赐不可谓不重。 至于贤妃…… 她在瞧见父亲与阮尚宫之间的亲密默契后,默默收敛了母亲的尸骨,回了观音寺重新出家。 有功必有赏,有过就要罚。 如此一番赏罚后,后宫前朝都有了一番新气象。 只是这一世他们没有在事情结束后立刻离开皇宫,而是不约而同留给了下来,陷入忙碌之中。 因为金玲要封后了。 李怡本不愿如此匆忙,但太后身体已经油尽灯枯,临死前的愿望,就是看儿子成亲。 整个尚宫局如同高速旋转的陀螺一样,为金玲的封后大典忙碌起来。 李怡不愿意让这场婚礼显得像是纯然为太后所行的表面功夫,虽然时间紧迫却要求更高,每日亲自垂问婚礼进程,礼部、司天台、尚宫局、内侍监都被他指使的团团转。 终于在吉日的前一天,万事俱备,只待完婚。 第57章 金玲57 大婚那日,晴光潋滟。 金玲一身华贵婚服,头戴花树冠,施两博鬓,手持宫扇在骄阳下熠熠生辉。李怡亲手扶着她,两人一步步登上顶点。 繁琐的婚仪并没有给她造成太大的负担,只因陛下不肯令皇后娘娘受一点劳累,全程陪同在侧,即便不得不分开,也特命笑容和飞燕两个女官随侍左右。 婚服所用布料是用一种特殊的丝线所制,重量不足一斤。司制房特意根据她现在的身形改制,可以遮盖她圆润的孕肚且不会影响活动;头上的花树冠更是耗尽司珍局所有手艺,力求华贵而轻巧。这些都是李怡专为她提出的要求。 因为装备的轻便和人力的帮助,这场盛大的婚礼最终圆满完成。新出炉的帝后二人此刻还顾不上共叙情话,慈宁宫里,太后娘娘已经在等着他们两人了。 “怡儿,你跑去哪了?是不是郭贵妃又跟你说什么了?” 李怡刚握住母亲的手,郑氏就醒了过来。不等李怡询问,郑氏却突然说出这种话,显然,她已经病得糊涂了,还以为自己仍然是从洗脚婢变成妃嫔的年轻时候,拉着已经壮年的孩子,一如当年那样哄着: “她说什么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娘给你准备了金乳酥,喜不喜欢?”郑氏说着颤抖着手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枚护身符: “护身符?对了,娘专程给你求了护身符,保佑我们怡儿平安喜乐,万事顺遂。你……” “陛下,臣妾参见陛下!”郑氏一转眼,又将儿子当成了自己的丈夫宪宗皇帝,连忙要爬起来跪拜,自己久病的身子根本没有力气,怎么也爬不起来。 “娘,是我,我是怡儿。父皇他早就去了,我现在是皇帝了,娘你不用再给任何人下跪了。”李怡凑近到太后面前,将她的手覆在自己脸上,眼眶早已通红。 太后摩挲着面前人的脸,原本混浊的眼睛似乎明亮了些许:“怡儿……对,对…我的怡儿是皇帝了,我…我还有了个好儿媳,还有了孙子。” 太后衰老的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笑容,她抬起一只手向金玲伸过去,被金玲紧紧握在手中。 “好孩子,你们都是哀家的好孩子。”她此刻又变回了那个端庄慈善的太后,拉着两人的手放在一起:“以后你们就是一家人了,要彼此照顾、互相体谅……不,不要让对方……伤心……” 太后每说一句都要用力的喘上一口气,但即使已经如此辛苦,她还是不顾儿子想要阻拦的眼神,反而加快语速:“我死以后,丧事一切从简,且,且不可因我太过奢靡,切记、切记。” 她像是要把自己这些年压抑在心中的话都倾诉出来一样,滔滔不绝。 让皇帝善待皇后、善待她的恩人,让皇帝保重身体、不可过于劳累,让金玲小心保养,凡事以自个身体为要: “子嗣还会在有,若真是……皇上你切不可对不起皇后,她是你的结发妻子。” 说到最后,太后脸上竟然泛起红光,整个人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甚至能自己下床。她命紫兰亲手服侍着自己换上了太后宫装,重新涂抹上脂粉,像是刚当上太后时那样意气风发。 “阮尚宫,你看哀家怎么样?” 阮翠云在太后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笑着恭维道:“太后娘娘凤仪万千,臣等仰慕不已。” 郑太后瞧着她满屋的亲人、故人,只觉得心满意足,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见着孙子一面,但想到儿子能有一位知心人照顾,又觉得这样就很好,她坐在了自己的太后宝座上,一直等到黎明初生,新的一天到来之际,才缓缓合上了双眼…… …… 太后葬礼就像是一个开关,故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 三好和高显扬按照约定辞官归隐,回到了三好的故乡琼州。高父和刘父自然跟着小辈一起过期了含饴弄孙的悠闲日子。 万剑锋与阮尚宫旧情复燃,他们从布公公那里得知了儿子的下落,也想告老还乡,去寻找自己的亲生儿子。 在金玲的建议下,万剑锋打算开设一间武馆,不过他的武馆不止教授武艺,还教人行军打仗的兵法,就开在了他们儿子所在的医馆旁边。 阮尚宫走后,由金玲做主,将钟司制升为尚宫,特允她与布公公对食,小顺则成了她宫里的首领太监。 司制、司设、司珍三位司级也有了新人来填充。 金玲搬到蓬莱殿,生下大皇子的第二年,宫里就渐渐没有了那些旧人的痕迹。 …… 李怡很忙,他后宫里只有金玲一人,自然不用为后宫妃嫔分神。等回过神来,已经到了次年五月。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一段时间忽略金玲了。 他踱步来到了蓬莱殿,初夏的太阳照在头顶上,热得他出了一身的汗。旁边包公公一脸欲言又止,显然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自虐,旁边放着轿撵不坐,非要步行。 李怡却想起了那个夏天,他还是光王,因为母亲受辱匆匆忙忙跑去那个小佛堂,在太阳花的墓前驻足良久。 那时候他心中有无数苦闷,连夏日的灼气都感觉不到。 只要她一句话,只需要她的一句话。 李怡的步子越来越快,一干人都被他甩在后面,他几乎要在这宫道上跑起来。 一把推开大门,李怡闷头跑了进去。 “阿娘,花花!”清脆的童音正甜甜的唤着他的妻子。 “哎呦~我们小茸客真厉害,这是太阳花。” “太阳发!” “臭小子,一超过两个字你就不好好说了。”金玲抱着孩子,一转身就瞧见站在太阳底下的某皇帝。 “陛下怎么站在这儿!”金玲忙将孩子放下,一把将对方拉到阴凉处:“你看看你,一身的汗,也不知道往凉快的地方躲一下。” 李怡笑着拿过对方的手帕,放进自己袖子里,又主动扶住妻子。 “那里这么娇贵了?才两个月呢。”金玲嘴上抱怨,却任由李怡牵着自己,走到大儿子李测身边,也牵起他的手。 一家人一起向前走去…… 第58章 安陵容1 【主线任务已完成——评级:s】 【恭喜宿主完美完成任务,任务奖励已发放,成就奖励已发放,请宿主注意查收。下一次任务开启时间:1小时,倒计时开始。】 徐珠槿刚与李怡一同闭上双眼,下一秒就来到了这片银白色的未知空间,系统提示音接连响起,惹得她也开始好奇自己这回究竟收获了多少奖品。 她打开系统界面,只见系统空间里除了她之前得到过的道具和结算后的抽奖次数以外,只多出了两样东西: 一红一篮两个光团。 “系统,这玩意儿怎么用啊?” 在这个空间里系统n1也拥有实体,是一坨漂浮在空中的荧光史莱姆,它从自己身体里伸出两只触须,对着她一顿指指点点: “你就跟这样,点一下它们就好了。” 徐珠槿将信将疑地点了两下,那两团光球便齐齐融进了自己体内,刹那间她就明白这两个光团是什么了。 如果要比喻的话,它们就相当于自己的技能。 红色光团是她做姚金玲时学会的所有技能:女红刺绣、制钗手艺、制香手艺、宫物管理等等。她在那个世界学到什么程度,系统就给她复刻到什么程度。 这是非常有必要的,为了保护宿主的身心健康,在征求宿主同意后,系统会模糊处理她们的任务经历。 现在的徐珠槿就像是看了一场电影,对细节如数家珍,但却隔了一层,自然那些“电影角色”所会的技能,跟自己也就没什么关系了。 有了这个光团,她才不至于打白工。因为她的完成度达到了最高级,红色光团里包含了她全部的技能,哪怕是零零碎碎的几个制毒手法都没有漏过。 而蓝色光团则是一个新技能:千里追踪。 她可以在新世界选中三个人,使用后就可以随时随地知道对方的踪迹。 当天系统提供的地图只会显示宿主与被选中者的距离,若要让它显示具体地方则有两个方法: 一是徐珠槿自己去过那地方,点亮过那块地图,二是在抽奖系统里抽到地图碎片,碎片会随即点亮一块地方。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足够让徐珠槿惊喜了。 整理好自己的物品,她才随口问道:“统子,咱们下一个任务世界是哪儿?” “啊?我没说吗?《甄x传》啊,你安陵容。” “哦,我安陵容啊……嗯?安陵容,当皇后?”不等徐珠槿好好和系统唠一唠,一个小时时间已经到了,熟悉的天旋地转,一睁眼,便看见一个满肚肥肠的中年人将一个美貌的妇人一巴掌扇在地上。 “贱人,你还敢顶嘴了!” …… 安陵容看了眼红肿着半边脸,呐呐不敢言语的美妇人,又瞧了瞧这个虽然肥硕,但居然不算油腻的中年男人,又瞅了瞅他身后那个得意洋洋的妖娆女人,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所以,在甄嬛传这种生存率本就不高的世界里,自己不仅要为未来的宫斗生活做准备,还要参与一下这令人头疼的宅斗生活是吗? “老爷,你怎么对我都无所谓,可是容儿,容儿她是你的嫡女呀,怎么能被一个庶女骑在头上!” 那在地上的美妇人摸索着地面,挣扎着想站起来,脸上没有不忿,而是真切的卑微和倔强。 她为这个家付出一切,却甘愿过着被别人踩在脚下的生活;为了女儿,却又敢反抗被她视为天的丈夫。 安比槐还没说什么,他身后的妇人先不依了:“你什么意思?我们淑怡最和顺不过了,怎么就骑到陵容头上了?姐姐你若是不满老爷宠爱我就直说,何必还要连累我无辜的淑怡呜呜呜……” 接收了安陵容的记忆,她立刻明白眼前这个妖妖调调的女子是暗门子出身,在床笫上很能讨好安比槐,这些年一直颇为受宠。 可惜在娼门里身子被药搞坏了,这么多年也只生了一个女儿,自然如珠如宝的养着,比正经嫡长女出身的安陵容还体面。 昨个安父生日,她为安比槐做了一身新衣裳,气派极了。安父穿着它去当差,竟收获了从前没有过的夸赞,尤其是上司知道是他女儿做得,更是羡慕他孩子的孝心。 安父一高兴,便将自己此前新得的一方好墨送给了陵容。 这一下,却引起了淑怡的不满。她一向自诩才女,素日父亲也极爱她的才气,有什么笔墨纸砚第一时间就想到她。 那方松烟墨还没在陵容手里捂热,就被淑怡以“借去品鉴”之名拿走了。 她们母女两个一向知道这位当家主母和嫡女过得有多谨小慎微,早就习惯作威作福的两人完全没有在意过对方是否会反抗。 结果谁也没想到,不是那个还有些气性的大小姐先发作,反而是八百年闷不出一个屁的夫人发作了。 不过安比槐屁股天生就是歪的。明明墨条是他送给陵容的,这时候却又责怪起她,认为都是陵容眼皮子浅,到处炫耀,才引得姐妹不满。 母亲争执了两句,就被安父一脚踹在了地上,显然一直卑躬屈膝的妻子突然反驳他,让这个没用的男人觉得自尊心受挫了。 眼看安比槐被那个女人挑拨了一两句又要动手,安陵容忙跑了过去,将妇人护在自己背后: “父亲大人请息怒,一切都是陵容不好。既然妹妹喜欢,就送给妹妹了。” 后一句是冲着那个姓方的妾氏说的。 见目的达到了,方氏才甩甩手里喷香的手帕:“既然大小姐都道歉了,那我们淑怡就勉强接受了。还请大小姐好好和夫人分说,下次可别再惹老爷生气了。” 说完扭着水蛇腰和安比槐一起出去了。 安陵容现下顾不上解决这对狗男女,她忙在萧姨娘的帮助下扶起母亲走到内室,屏退了众人,不容对方拒绝地轻轻掀起母亲的里衣。 果然见腰侧已经青紫一片。 第59章 安陵容2 “哎呀,夫人!我,我去请个郎中来看看吧!”萧姨娘没料到那一脚这么厉害,竟然将行人踹成这样,忙不迭地要找人叫郎中。 林氏忙叫住了她:“不必了芝芙,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不碍事的。劳烦你去把我那个匣子里的伤药取来,我抹上几天就好了。” 陵容盯着那块伤,抿着唇不说话,却又在萧芝芙萧姨娘转身时开口道:“姨娘别急,我那儿还有瓶更好的,等我去拿给母亲。” 说着一溜烟跑去了自己的闺房,随手找出一个装伤药的瓷盒,将剩下的那小半瓶sz改良药剂兑了进去,化成油膏状,又等了等,直到那膏子半凝固了才跑去。 一路上见有些晚了,还不忘将眼眶弄红。 果然林氏和萧姨娘见她眼眶红红,便也不去问她为何去了那么久。 林氏躺在床上,又将衣衫半解,眼含安慰地看着陵容小心为她涂抹淤青的地方。原本想着她一个小姑娘手里能有什么好药,只是感动于女儿的孝心,打算不好也要装作很好的样子,没想到那药一敷上,立刻冰冰凉凉,再感觉不到伤口钝钝的疼痛。 “果然是上好的伤药,陵容这药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林秀拿起药盒子,只是闻了闻就觉得心中一阵清凉,这样的好东西岂是她们家能得来的,忙拉着女儿的手细细询问: “你跟娘说实话,这药是你从何处得来的?女儿,你明年就要去参加选秀,这个档口若是出了差错,日后还不知道会被你那个黑心肝的爹卖去给谁做妾。” “陵容,你可不能这时候犯糊涂啊!” 说着说着林秀早已经半瞎的双眼竟然落下泪来,也不知是在担心女儿未来,还是思及当初识人不清的自己,又或者两者皆有。 安陵容掏出自己的帕子,细致地为母亲拭干了泪:“娘,你别担心,这药是我之前托了身边的丫鬟,让她帮我往外头卖绣品的时候,给我买回来的。” “可巧上次的绣品被一个路过的西洋人给看上了,这药是他们那边的。”这话陵容可没撒谎,她前两天的确派丫鬟出去跑了一趟,也的确让丫鬟买了伤药,伤药也的确是从那个黄头发绿眼睛的西洋鬼子手里买到的。 只不过那盒药很普通,陵容凭借着天生的好鼻子一闻就知道里面加的只是一堆不值钱的草药,因此扔在一边没再管它。 此刻却被她翻出来敷衍起这个天真的母亲。 林秀听了果然半信半疑,等找来丫鬟确定确有此事,立刻就放松下来,又变得柔弱驯服的模样,不再过问。 安陵容暂且安抚好母亲,等和萧姨娘一道服侍了她睡下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仔细梳理起自己前一世的记忆和技能。 她默默回顾完那一生,也不免被记忆里的沉重情绪压得喘不过气来,等想到父亲安比槐,更是怨气滔天。 如果说,她悲剧的人生是多方作用的结果,那安比槐一定是其中,最让她羞耻、卑贱的理由。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她的后腿,她也不至于先后被皇后、甄嬛、吕氏抓住把柄,不得不一次次将自己的自尊丢在地上,任由他人践踏。 这一次她决不能再让那个蠢货拖她的后腿了。想到这儿,陵容趁着天色尚早,安父应当还未歇下,忙去了厨房,给了厨房里大师傅一吊钱,央着他帮忙按着自己的方子做了一碟子点心。 先取出大半给母亲送去,剩下这三两个才随便配了碗甜汤,放进食盒里,跑去了安父前院书房。 安比槐从前就是个香料商人,靠着安陵容母亲林秀拼命做绣活给他捐了个小官。如今虽然想学人家士族装样子,但也不过是画虎反类犬,说风就是雨,昨个要女人三从四德,不许跑去前面;今天就又忘在脑后,反而把方氏叫到了书房,两人正在那里胡搞。 安比槐正喘着粗气,就听见下人来报说大小姐求见。 “呼……不见,让他给老子滚!”安比槐根本没听清安陵容的来意就让她滚开,下面的方氏眼睛滴溜溜一转,却故意激他:“老爷快松开,大小姐一向懂规矩,说不定有事找你呢~” 说着故意一扭身子跑开,任由男人不上不下憋得难受。故作羞涩不已的作态,给安陵容上眼药。 安比槐本就不待见这个女儿,现如今被她坏了好事,心里哪还忍耐得下,忙就着这股邪火,随手拿了在书桌上的砚台,直接砸向陵容进来的方向。 安陵容瞧也不瞧那砚台一眼,由着它碎在了自己脚边,脸上还挂着温柔的微笑:“爹爹青天白日的,怎么那么大火气?还在为那方墨条的事生陵容的气吗?” 说着还不忘转过去向方氏点头示意:“方姨娘的脸好红啊,是不是得了热症,需不需要瞧瞧大夫?” “用不着你在这儿指三道四,一个姑娘家跑到前面来,一点规矩教养都没有,你娘真是给你教坏了。”安比槐很是不满地看着她,责骂的语气理直气壮。 安陵容笑得越发像个没脾气的佛爷了,她并没有分说往日淑怡做得那些没有规矩教养的事,只是将食盒放在了一旁的案几上,将点心和甜汤端了出来 “父亲大人说得是,女儿已经诚心悔改了。想着父亲大人为了女儿的事气到现在,恐怕还没用饭,特意让厨房的大师傅做了点心,父亲大人尝一尝?” 安比槐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胃,的确有些饿了,不过不是被安陵容气得,而是被方氏这个妖精勾得。 想到这儿,安比槐装模作样咳嗽两句,任由安陵容和方氏一左一右伺候他用点心。 陵容站在右边,已经饮下sb型药剂的她耳聪目明,一眼就瞧见安比槐衣服上的脱发,借着收拾碗筷的动作抬手间几根头发就到手了。 等回了自己房间,她直接取了一枚忠心符激活。 第60章 安陵容3 自打那天起,安府上上下下都觉得活见鬼了。 安比槐就像是被鬼上身了似得,突然就开始整顿起后宅。先是因为朝食的时候方氏对林氏不敬,大发雷霆,直接将方氏打了个半死。 后头又找了借口,将那群曾经对林氏不敬的妾氏都罚得罚、赶得赶。不到半月,后宅里就只剩下给他生过孩子的那几个。 这些年他陆陆续续有五个妾室都为他诞下过子嗣。除了方氏一女,还有容氏两女一子,柳氏一子,萧氏一女一子,齐氏年纪最小,前年刚生下一子。 安比槐做主,将萧氏和齐氏的儿子归在了林氏膝下,让他们成了嫡子。 萧姨娘自然没有不应的,她本就恭顺,儿子又已经十多岁不用再养在嫡母身边和她分开,白捡了个嫡出身体她自然愿意。 至于齐氏,她知道儿子要被抱走登时就要闹,安陵容亲自过来将孩子抱走,临走前还不忘仔细端详了一番她的容貌: “果然绝色,难怪方氏年老珠黄愿意为你引荐,还和你姐妹相称。同是一条船上的姑娘,果然姐妹情深。” 齐氏闻言脸色大变,立刻改了自己嚣张跋扈的脸,温顺地摇着头:“妾不知道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事,你愿意不知道就不知道吧。”陵容抱着从进门就盯着她看的小孩笑得慈眉善目:“不过爹这个人办事一向毛燥,都纳了你居然忘了给你脱籍。” “纳贱籍为妾按理可是犯了律令来着。”安陵容笑了笑:“所以昨儿我和父亲一商量,干脆直接让你当个伺候茶水的奴婢,继续做个贱籍就是了。” “至于这个孩子,自然是我们府上去了的姨娘生下的,从此以后就跟着我娘过活了。” 齐氏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没料到安陵容一个年轻小姐手段竟然这么毒辣,一击就打在了她的三寸上。 可她却没有反抗的余地,和回到那里继续当姑娘比,她情愿待在这府上做一个丫鬟,至少有命可活,而且这丫头迟早要走,等她离开不久就又是自己的天下。 到时候我就把她的老娘踩在脚底下,狠狠报今日之仇。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榕哥儿能被夫人看上是他的福气,妾…不婢女恭送大小姐。” 安陵容也没理会她究竟在想什么,总归那些人不会活得太久。安陵容已经吩咐了安父给这群人下药,多则五年少则三年,她们都会陆续暴毙。 至于那些庶子庶女她也一视同仁,照着前世记忆,这群人和安父也没什么两样,留着他们反倒给自己惹一身骚。 不过他们的剧本陵容就安排的细致许多了,方氏被罚后久病不愈,其女悲切太过郁郁而终;柳氏之子于外出游玩时不慎跌落马下,柳氏惊吓太过当场气绝;容氏一女死于急病一女死于溺水,唯一的儿子死在了婢女身上,自己也死了。 想到记忆里那群人,安陵容根本不打算像第一个世界一样继续善良下去,她完全继承了安陵容的记忆,做这些杀人的事无比平静。 那些磋磨她、肆意羞辱她,对母亲不恭的庶出姐妹固然讨厌,但隐在姐妹身后,任由她们使心计耍手段给自己谋好处的庶出兄弟,更让她恶心。 这安府上下从根儿上就烂了,包括她。但是没办法,安陵容不想继续活的窝囊下去,既然这群枯枝烂叶遮挡了她的阳光,那就把不听话的都连根拔起,留下听话的重新培养。 安陵容直接给这个才三岁的幼弟改名柏,字松竹。然后将忠心符毫不犹豫用在了他身上,还不忘给他灌下了半瓶sz型改良药剂。 至于萧姨娘的儿子安柯,性格老实本分,和她娘一样。在她没有在后宫站稳脚跟这段时间,安比槐决不能出问题。等她站稳脚跟,三四年间安柏还未长成,到时正好让安柯顶上,过渡个几年,等安柏起来后,他们兄弟两个还能相互扶持。 安陵容并不打算让两个兄弟都聪慧过人,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心思多。而前期她恰恰最不需要聪明的娘家人,谨小慎微才不会陷入皇后或是华妃一脉的陷阱。 一边继续对自己的计划查漏补缺,一边将这小孩放下:“能自己走吗?” 男孩滴溜着眼睛,冲她笑得又甜又乖:“能!” 说着把圆乎乎的小手举到头顶,去够安陵容的手:“牵牵,姐姐牵牵!” 安陵容没有拒绝,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这只小胖手,一大一小两个慢慢走向了顺安堂。 接下来这大半年里她一直在为入宫做打算。先是裁去家里不重要的开支,接着挖空了安比槐这些年的私房钱,还将他打肿脸弄来的一些字画都卖了换钱,一共凑了一千两。 虽然仍旧不能和旁人比,但比起前世两袖空空就好太多了。 然后又找了靠谱的牙婆买了四个丫鬟,她打算一起调理,总归这辈子就算皇帝对她一见钟情,自己撑死也就跟甄嬛一样常在进宫,到时候也只能带一两个人,但母亲性格太过柔弱,虽然有萧姨娘,可人心隔肚皮,还是有自己的心腹才更保险。 再将那些什么sb改造药剂、媚骨天成、改良版息肌丸、残缺版森之子都拍到自己身上。 过了大半年,陵容可以说已经脱胎换骨了。 这半年里,那四个丫鬟都被她精心调理出来,分别取了名字: 朱槿、碧青、紫菀、姜黄。 其中朱槿泼辣、长袖善舞,是料理家务的好手;碧青稳重踏实,一双巧手学什么都上手极快,尤其是女红,绣出来的东西已经像模像样了;紫菀活泼可爱,或许是气场原因极容易受到他人信任,是打听消息的一把好手;姜黄年龄最小最贪吃,跟着大师傅和自己学了许多灶台上的手艺,跟上辈子的如冰一样。 时间一晃,转眼就到了选秀开始的时候。陵容默默抱了抱最近有些沉默的母亲,知道她心中正为自己的改变不安: “母亲,不论陵容变成什么样子,母亲只要知道陵容始终是母亲的孩子,这一点永远也不会变。”说着,她将自己的额头与母亲的额头相抵:“从今往后,就是陵容守护母亲了。” 林秀颤抖着将女儿抱进怀里,这才狠狠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她还是自己的女儿,这样就好,这样也好…… 第61章 安陵容4 一路风尘仆仆赶到了京城,安陵容带着一干人还是寻了当初那个客栈,特意包了里面专为不缺钱的主儿准备的独栋小院。 “李叔,这些天劳烦你帮着咱们料理些外头的那些琐事了。”陵容对着一个积年的老人温和地叮嘱。这老人是碧青的父亲,从前是地里一把好手,只是干活伤了身体,只得了碧青和她兄弟两个。 后来为了逃灾离开了故乡,辗转许久眼看活不下去了,碧青这才自卖自身,进了安府为婢。陵容虽然手里钱财有限,但对她们几个一向大方,如今李叔负责打理安家新买的田产,儿子也成了她家香料铺子的伙计,一家人倒过得红火起来了。 这次入京,安陵容不仅带了萧姨娘,也将这位老人带了来。别看李叔年纪不小,但当年一个单身男人带着一儿一女不仅没有死在路上,还撑到了入安府的日子,可见他的胆识和见识。 一路上有他带着几个家丁护送着,安陵容少操了不少心呢。 “小姐放心,老汉必不会让外人扰了小姐的正事。”李叔也不像一般老农只想着填饱肚子、安度晚年,反而颇有些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作态。被安陵容尊敬着重用着他反倒浑身都有干劲,当下牵了马吆喝几个家丁和他去前面住下。 陵容带着的四个丫鬟也各司其职,没一会儿就将这院子打理的干干净净。 此后的一段时间陵容几乎不曾踏出小院半步,所有需要有人出面事务一律由李叔和萧姨娘出面。 虽然仍是电视剧,但这部剧所设置的清朝背景可就严苛许多。她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大胆行事。 何况她服用的sz型改造药剂是根据本人相貌为基础,进一步提升颜值。现在的她已经从小家碧玉进化成倾国佳人,但五官整体攻击性不高,也就是说她不可能再像上辈子那样走侠女风格了,和她这张脸太不匹配。 在更加专制多疑的皇帝面前,也不够安全。 因此她有意将自己往清冷美人上走,一个气质清冷、姿容高雅的女子,会得皇帝那个老文青喜欢的。 当然,她不可能一直端着,皇帝会在和她接触后感受到她空灵洁净的那一面。就像是真从天上来到人间的仙女,看似不可接近,其实内心懵懂纯然,只有皇帝能看出她孤傲面具下的可爱。 没错,这回她要往神仙姐姐上走,不过是更适合大清版的。 到了选秀那日,有李叔亲自赶车,她自然没有迟到。一进去就按着满蒙汉八旗的顺序站好,等所有流程走完饶是她也觉得松了口气。 这一世她自然不会再去撞那位包衣佐领家的大小姐,不过她仍旧打算和甄嬛她们交好,不为别的,只是对比宫中现有的两方势力,陵容觉得哪个都不咋适合生存。 华妃嚣张跋扈、霸道不讲理,她自问没有受虐倾向跑去巴巴给人当狗。 至于皇后,啧安陵容觉得她已经疯魔了。说实话,她挺可怜的,至死都没有去恨那个带给她痛苦的皇帝本人。但是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进宫是奔着皇后位置去的,不是做慈善。像她这种前期家世一般的,想获封高位就得靠恩宠和身孕。 那她能加入“堕了么”这种黑恶势力集团吗?必不能啊! 但是没有自己的小团体也不行,她虽然手握剧本,但人是会变得。凭借她的容貌,入宫必不会籍籍无名,到时候一定会有针对自己的明枪暗箭,有甄嬛这两个挡箭牌,既可以帮她分担火力,还可以联手向宫里其他人秀秀肌肉。 还没等她考虑这辈子要如何接近甄嬛,就听见那个夏冬春用和上辈子无二的嚣张语气在宫闱内大喊大叫: “你走路长不长眼睛啊?撞到我了你没看见吗?” 等她回头却发现,这次撞到人的竟然是甄嬛?! 不应当啊?从这儿剧情就开始改动了? 安陵容心里有些惊奇,但对此接受良好。她本也做好了剧情会被自己这只小蝴蝶扇乱的准备,有系统和她两世混迹宫廷的记忆,陵容有信心,靠自己照样能在这辈子杀出重围。 另一边的甄嬛只觉得倒霉,她本来就不想入宫,因此一直打不起精神。方才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时竟见到一位气质出尘的美人,令她想到了曹子建的《洛神赋》,不等她细看又发现了自己的手帕交沈眉庄。 她跑去找眉姐姐的时候,没忍住回头又看了眼美人,谁知道就撞上了这个煞神。 “妹妹是大理寺少卿甄远道的女儿,还未请教姐姐是?” “哼,大理寺少卿,也不是多高的官嘛。”夏冬春气焰没有刚才那么嚣张了,只是看着甄嬛明显素雅许多的打扮,还是居高临下的不屑道: “我可是包衣佐领家的女儿夏冬春,撞了我还不快跟我道歉。” “真是抱歉,妹妹急着去寻朋友,这才一时分神撞上了姐姐,还请姐姐大人有大量,饶了这次吧。” 甄嬛也不愿在这时候多生事端,何况的确是自己先撞到人家,忙道了歉就抬脚就要走。 “哎——我让你走了吗?”夏冬春见对方道完歉转身就走,立刻觉得对方是瞧不起她,又拦着甄嬛不让她走了。 沈眉庄自然也听见了这边的闹剧,本不欲多管闲事,打眼一瞧竟是嬛儿,忙走了过去,就要为其分说。 “我已向姐姐道歉,姐姐难道要在这儿得理不饶人吗?”甄嬛将眉庄拦在身后,独自呛着这位包衣佐领的大小姐。 “你撞了我,你还有理了?”夏冬春没料到对方这么牙尖嘴利,气的就要动手,却被突然出现的一道清冷声线阻止: “选秀要开始了。” 陵容站在离她们一米远的地方,微微蹙着眉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感:“这儿是皇宫。” 说完也不等她们反应过来,直接闪身进了自己的队伍。 笑话,让夏冬春知道自己只是个松阳县丞的女儿然后嘲笑一番自己吗?装完逼当然要快跑。 第62章 安陵容5 胤禛坐在上头,一个个秀女流水一样在眼前滑过,却让他连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明明已是夏末秋初,他却觉得燥热的不行。 这些个庸脂俗粉,简直就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松阳县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年十六。” “臣女安陵容见过皇上太后,愿皇上太后万福金安。” 这道声音一出来,胤禛便如饮下一大碗冰饮,从头直爽快到心口。他终于有了些兴致向这道身影瞧了过去。 虽隔着宫殿,又低着头,但只这一抹倩影也可看出美人清冷的气质、窈窕的姿态。 “把头抬起来。”皇帝坐在上首,声音不辨喜怒的命令着。 安陵容缓缓抬起了脸,只是眼睛仍然低垂着,不与上位者对视。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 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胤禛默念着这句诗,瞧着眼前的美人,只觉得这诗像是活过来一样,读起来唇齿留香。 “倒是个齐整孩子。”太后见儿子这样,哪里还不明白。心里也满意于对方的身世,便也顺着皇帝的意抬举一句。 胤禛矜持着点了点头:“还算入眼,留牌子吧。” ……… 安陵容一出了宫门,就被接回了客栈。她倒没有吝啬,见客栈已经知道她入选的消息,又不像前世那样窘迫,明白对方不过是沾沾喜气罢了。 她便让碧青和紫菀将早就准备好的彩头送去,自己则躺在床上狠狠歇了一觉。 等她睡醒,可巧甄嬛派来的流朱找了上来,要邀她过去同住。 “多谢好意,只我不惯与人同住,再者身边尚有许多下人不好抛开,替我向你家小主告罪吧。” 陵容说着,冲这个机敏活泼的女孩轻轻一笑。 等流朱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端着安陵容送给自家小姐的吃食站到自家门口了。 “怎么?没接到人吗?”接到消息的浣碧走到门前,见只有一个流朱,有些诧异。 流朱提着一个做工精巧的食盒,闻言摇了摇头:“没有,人家带了四个丫鬟还有一些家丁住在客栈的独院里呢,说不好把这些人都丢下,所以辞谢了咱们小姐的好意。” “喏,我只带回了那位安小主自家做的糕点。” 浣碧心里不以为然,只觉得果然小门小户出来的,送东西都这么寒颤。 “这正是人家的好处。”甄母见对方只送了一盒子自家的糕点,心里反而满意:“一是不愿意多生事端,二是表示亲近,这是要与你做手帕交呢。” 甄嬛也点点头,她本来也只是为着对方这次仗义出言想回报一二,又打听到对方出身寒微,担心她孤身一人在客栈里住着不安全,既然对方带了人手,那自然还是这样慢慢接触的好。 等回了自己的闺房,她颇有好奇心地掀开了食盒,饶是见惯了京城各色精美点心也不由惊叹一声: “好精巧的手艺。” 只见里面一盒四碟子点心,分别是制成桂花形制的桂花绿豆糕、五色荷花酥、如意纹的水晶玫瑰糕。 除此以外,最下头用碎冰镇着的一个兔子模样的……冰酥酪? 甄嬛小心翼翼将那个兔子酥酪拿了出来,轻轻用勺子拍了拍,果然见白嫩的胖兔子弹了两下,小女孩立刻受不了了: “它好可爱,这让我怎么吃得下去嘛。”旁边两个年龄都不大的浣碧和流朱自然也是连连点头。 “不过安小主好像说了,最下面这个冰镇的酥酪不能过夜,不然明天就坏了。” 流朱有些可惜地瞧了一眼这兔子,又突然笑得像是个偷鱼吃的猫儿似得:“要是小姐不忍心……不如让流朱来为小姐分担,我保证躲着小姐,要不了两口就能把它吃完。” “说了多少次,该叫小主了。”浣碧下意识怼了她一句,眼睛也颇为喜爱地盯着这只白兔子。 可惜听了流朱的话,甄嬛还是决定自己来解决这个苦恼。她端着酥酪,当着流朱的面,一口吃掉了兔子脑袋。 “小主,你好凶残哦……”流朱默默吐槽一句,又忙凑过去:“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好吃?” “唔……弹滑细腻,带着清淡的奶香和微微的酒香,冰凉凉的,一口下去简直……” 说着,甄嬛又挖了一勺,没一会儿就将份量不少的冰酥酪吃完了。 这实在不能怪甄嬛贪吃,她如今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姑娘,对这种酸酸甜甜,好吃又好看的甜品没什么抵抗力。 而且这酥酪还是用的陵容之前当皇后时,让司膳房折腾许久才改良出的方子,受到了唐宫幼儿园小盆友的一致好评,是经受过人民考验的好味道呢。 吃了酥酪,甄嬛不由对其他几盘点心也期待起来,只是今天已吃饱了,剩下这些只好先放起来。 …… 如此过了十来天,两人时不时互送些小女孩间的礼物,偶尔聊聊诗书,没几日甄嬛已将她视为第二个知己。 这世她与甄嬛倒是同为正六品常在,不过甄嬛有赐号“莞”,说起来还是比她高半级。但一想到这个封号的来由……不得不说,暂时没有也挺好的。 两人仍旧于九月十五日进内,只是这次,她身边也有了自己的亲信,也没有被分到人满为患的延禧宫,反而是承乾宫。 在剧里这承乾宫可是华丽宽敞,且离皇帝的养心殿又近。她记得当时皇后不是抬举甄嬛,说要让她住进去,又故意说给华妃听,让她改去了碎玉轩。 不知道这回上面又在打什么擂台,倒是让她捡了个漏。 第63章 《宫x计》后世论坛体 【李涛,家人们咱们就是说真的有人磕封建社会里的纯爱cp吗?】 1l 纯爱牛魔王(楼主): 没错那个人就是我,相识于微末从此相濡以沫;相携于风雨至此白首不疑。精忱所至,金石为开。呜呜呜~这样的绝美爱情,本牛魔王应声倒地!不磕金怡良缘的有难了。(震声!) 2l 渴死我了: 不磕金怡良缘的有难了!(震声!) 3l 精唐糖精: 不磕金怡良缘的有难了!(震声!) ……… 109l 憨吃憨睡,快乐加倍: 哥几个搁着站军姿呢,一百多楼的队形,真是牛蛙。话说金怡良缘是最近大火的那个《后宫金玲传》里的主角cp吗? 110l 飞踢小女警: 呃…它不能说不是,但也不能说是。我的意思是,它不完全是,但也不完全不是,虽然有部分是,但也有部分不是。总之它不是那种一般的是,而是一种,一种很特别的是。至于它究竟能不能算是,那你可以去这部剧的贴吧里试一试,不过我不建议你试试,因为你可能会试试就逝世。听姐的这里面水太深你把握不住,有的东西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懂得都懂……你懂了吗? 111l 憨吃憨睡,快乐加倍: 谢谢姐,您说得我全都一点没明白。但不知道怎么的,感觉学到了很多深奥的知识,谢谢了嗷~ 112l 路人甲: 楼上上和楼上……跑错贴吧了吧,四院病友交流群不在这儿,出门卖拐哈~ 113l 路人乙: 我来了我来了,我带着科普走来了:《后宫金玲传》改编自作者床广木的同名作品《金玲传》,该剧讲述了会昌六年宣宗即位至大中十四年传位于长子李测期间,与皇后姚金玲的爱情故事。所以金怡良缘的确指的是剧里这对皇家夫妻的,但在这部剧播出之前,这对历史上有名的恩爱夫妻就已经广为人知了哦~ 114l 杠上开花: 广为人知吗?这不就有不知道的?笑死,要不是这部剧火了,谁关心这些封建老掉牙的狗屁爱情故事~再说了,不会真的有人相信电视剧里拍出来的东西吧,古代人家皇帝能合法三千佳丽好吧,你们女的就喜欢做梦 115l 呔~煞笔吃我一贱: 楼上味真冲,听出来你很羡慕人家能三妻四妾了,就是没文化也没素质。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觉得自己去了古代就能三妻四妾吧,人家那是上层阶级特权,傻逼去了也只能当打光棍的地痞无赖。 116l 金忱所至,剑锋所指: 不好意思@杠上开花,人家皇帝还真就一生一世一双人。《旧唐书》明文记载的:“帝嗣不丰,皆为后所出。”就是说宣宗的孩子都是皇后生的。《资治通鉴》也说了:“宣宗与后相得,誓无异生之子。” 还有《新唐书》上也有:“帝爱甚,谓之左右曰:天下无复胜吾妻者,若复爱人,是与使人怀朽木而弃玉石何以异哉?” 最重要的是,我们翻看所有史料可以发现,唐宣宗时期的后宫,的确只有一个皇后姚金玲留下了记载。如果真的有其他妃子,除非她们都没子嗣,不然至少要有个某某皇子生母之类的记录吧?但是就是没有。 117l 你杠你对你最对对对碰都没你对: 虽然但是,宣宗朝还是有一个妃子的,就后来出家那个贤妃,万剑锋的女儿、马元鸷的义女,我记得她一开始老牛逼了,是不是还上手打过姚皇后? 118l 路人甲: 有瓜?我是猹我先吃! 119l 宣宗龙裤衩: 都陈年老瓜了,没打,就是推搡过,而且不止一次,而且还有一次就在太后门口,而且她还当着宫女出身的太后面前,骂当时还是昭妃的姚后是卑贱的宫女出身。我只能说这个贤妃……挺虎的,真就将门虎女 120l 杠上开花: 我就说皇帝怎么可能只娶一个,呵呵@金忱所至,剑锋所指,还搁着装逼呢,脸疼不疼? 121l 南丁格尔有八块腹肌: 我一进来就看见来福在满嘴喷s,不是这搁儿哪块儿长出来的转基因非碳基生物啊?有没有那个研究所丢实验品了啊?人家就算记错了,拿出来的史料看不见?而且你只要肯动一动你的十二指肠去点点那个叫白读的按钮,你就会发现: 哇~贤妃只出场打了瓶酱油就死妈没爹了诶~知道为什么吗?就是因为她跟你一样没眼色没素质没头脑,个三无产品安敢在此饶舌! 122l 纯爱牛魔王(楼主): 好,好强的戾气,溢出来了啊,要被……填满了…… 123l 渴死我了: 噫~bt 124l 精唐糖精: 噫~bt ………… 300l 宣宗龙裤衩: 噫~bt,我喜欢,嘴一个(提裤子抹嘴),不过如此。 300l 麻辣兔兔头: 这帖子真的不会被封吗?我越看越害怕啊。 301l 吃麻辣兔兔头: 这就怕啦~嘿嘿嘿~嘿嘿嘿~ 302l 我佛慈悲不渡本科以下除非你有研究生及以上学历可适当延长年龄: 外露了…呸,歪楼了。咱们不是在讨论金怡良缘的cp吗?怎么一股绅士味~ 303l 装逼如风常伴吾身: 有什么好讨论的,我觉得你们未免把一个皇帝想得太天真了吧?知道为啥他只跟姚皇后生,把贤妃送去当尼姑了以后再也不选妃了吗? 因为他不敢好吧。当时唐朝交到他手里的时候已经是一笔烂账了:藩王权重、外族入侵、士族门阀占据半臂朝堂、还有宦官、后戚、武将等等,再加上连年天灾,你细看看,和汉朝末期几乎一个样子。 所以他明明年纪不小了,但是登基后只立了两个妃子。别的不说,就说史书上记的前脚马元鸷给姚皇后找到了生父,后脚皇帝就纳了贤妃,我只能说懂得都懂。 不信的看看宣宗的哥哥唐穆宗,他是怎么拿到皇位的,还不是因为他有个姓郭的母后。还爱情,呵呵。 304l 纯爱牛魔王: 嗯?你们怎么还在吵?快快快,今天央视《走进考古》要直播唐朝传奇女官展笑容的墓了,听说发现了一车竹简和石碑,好像记的就是她在姚皇后身边侍奉的时候,家人们去晚了可就没有前排啦—— 第64章 安陵容6 一行人去了才发现,被安排在了东配殿合意堂。原本以她常在的身份,去西配殿才更合乎位份。 不过有好位置住自然开心。她领着一干人等安顿好后,方坐在了上首,接受承乾宫这些奴才的跪拜。 “奴才承乾宫首领太监冯三满参见安常在,安常在如意吉祥。” “奴婢承乾宫掌事宫女何蓉露参见安常在,愿安常在吉祥。” 安陵容轻轻颔首:“你俩起来吧。” 两人起身后对视一眼,还是何蓉露抢先一步:“小主,这是小金子,这是小吕子,后头那个是冯三满的徒弟小尤子。” “这是宫女宝鹃和宝鹊。” 陵容有些玩味的看着下首跪着的两位宫女,记忆里她早就知道宝鹃是皇后的人,没想到宝鹊也不简单呐…… “都起吧。”安陵容端起碧青为她准备好的茶水,轻轻呷了一口,拨弄着盖碗发出清脆的响声,听得下头一干人心中莫名颤栗: “在我宫中做事,最要紧就是谨言慎行。守好你们的口舌,踏实做事,明白吗?” “奴才\/奴婢明白。” 紫菀恰到好处地等众人跪拜完送上打赏。 “今儿我第一日入宫,也带着你们忙碌了一天,些许小钱拿着吃茶吧。” 恩威并施了一番,见众人不论心中如何想,至少面上都露出驯服的神色,便干脆地让人散了,自己带着碧青和紫菀两个进了内室。 “小主今天可真有气势!”紫菀站在旁边笑嘻嘻地一面铺着床,一面瞧着碧青给陵容通头发。 碧青两手灵巧地取下钗环,也笑着说:“可不是,三两句就把他们镇住了。” “你们两个适可而止一点。”陵容好笑地睨了两人一眼,秀气地打了个哈欠:“今儿太累了,我也没什么胃口,先安置了吧。你们等等记得替我跑一趟碎玉轩和常熙堂,就说今日太累了,等明日休息好了再去拜见两位姐姐。” “是,奴婢告退。” 紫菀和碧青为陵容放下床幔,轻轻退了出去。 …… 第二日一大早,她刚派人去给甄嬛、眉庄送去一些江南小菜,自己还没用膳呢,华妃和皇后就像是卡着点儿一样,一前一后都派人来了。 “奴才给安常在请安。” “周公公请起。” “华妃娘娘命奴才给小主送些礼物来,恭贺小主入宫之喜。” “多谢华妃娘娘美意。”安陵容脸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淡笑,既不失仪也不亲近:“劳周公公跑一趟。” 她话音刚落,碧青已经将荷包递了过去。 周公公暗自掂了掂,虽不如自己往日在华妃面前得的赏,但也算丰厚了,当下笑着带人退了出去。 不等陵容歇歇,皇后的赏赐也到了,来送的还是皇后身边一等心腹——剪秋。 前世在延禧宫,满宫里只她一个人什么赏赐也没有,今天倒是靠着这张脸得到了两个势力头子的青睐。 可惜这辈子她是不可能为她们所用了。想到这儿,陵容嘴角的笑容稍稍大了些,冲剪秋点了点头: “劳烦剪秋姑姑跑这一趟,替我多谢皇后娘娘美意。” 等应付完,早就饿的饥肠辘辘的陵容,忙保持着自己的风范,以优雅但迅捷的身法跑去了餐桌前坐下。 紫菀和碧青自然感受到了主子的急切,布菜时也是快速而稳重,不到半刻钟就喂着陵容喝下了一晚红枣桂圆粥并一碟子小菜,还吃了三个虾肉馅的小饺儿和一块发糕。 “行了,你们跟着我到现在也都什么没吃呢。” 陵容扶着宝鹃的手,冲她俩笑笑:“这儿有宝鹃伺候着,那一碟子酱肉和溜鸡丝还不错,拿去配饭,吃完了再把何姑姑叫来。” 等碧青两个退下,陵容扶着宝娟,仍然像上辈子那样待她颇为温柔:“你和宝鹊是姐妹?” “不是,可巧呢,我俩也是被分来才发现名字竟然这么相像。” 宝鹃仍然是上辈子那副恭敬伶俐的模样,说起宝鹊也是全然无知的模样。 “是吗?那你们两个倒有缘。” “是我们两个与小主有缘呢。” “你倒是会说话。”陵容扶着她走到门口,像是刚想起来:“今儿倒巧,皇后娘娘和华妃娘娘像是商量好时间似的,居然前后脚都来了。” 宝鹃果然以为机会来了,立刻殷勤道:“那是巧了,就是有意的。” “哦?” “宫中谁不知道华妃娘娘出身高贵,一贯与皇后娘娘不和。这会子连给各宫小主送礼,华妃娘娘都要先皇后娘娘一步呢。” 陵容坐在主位上,静静听着自己早就知晓的消息,淡淡的表情令宝娟摸不准对方的想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不过皇后娘娘性子温和,对华妃娘娘每每都是退让一步。这不,这次也是任由华妃娘娘先来送礼。” “听起来你倒是挺体恤皇后娘娘的。”陵容突然笑着出声,见宝鹃愣了下,立刻反应过来:“不过是华妃娘娘宫里的奴才仗着主子嚣张惯了,奴婢等也吃过落挂,又见皇后娘娘仁慈体下,所以不免有些……” “不必解释,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咱们做妃嫔的自然该尊重。”陵容见她汗都要出来,这才缓缓开了口:“有这样一位仁慈的主母,总归是好的……是不是?” “是,是……” 第65章 《宫x记》直播姚皇后塌房 “各位观众大家好,欢迎来到最新一期的《走进考古》大唐特辑。” 直播界面上,一位端庄大气的美女主持人展鸿赋笑着向大家打了个招呼,她旁边同样俊秀阳光的男伴钱宇默契地接过话茬: “是的,今天我们非常荣幸,能够在陕安大学考古系教授刘庆丰先生的带领下,共同走进这座展鱼墓,揭开唐朝女官展笑容的传奇人生。” “那话不多说,我们现在就赶紧进去吧!” 展鸿赋一面说一面已经侧过身上,虽然没有明说,但屏幕内外的大家都看出来了她心情的迫切,直播平台上的弹幕瞬间多了起来: 【哈哈哈哈看出来鸿姐的急切了。】 【红姐:别逼逼,快上车!】 【小钱钱有点眼色啊,你姐催了。】 【啊啊啊好激动啊,唔哩鱼宝可是磕帝后cp的前线第一人呀!我记得《唐史·列传》里她那篇有写,她和燕子都贼喜欢写日记来着,这个墓里肯定有!】 【真好,刚入圈就有新粮吃了,太太还是娘家人噫呜呜噫~】 一路上刘教授也顺着两位主持人的话题大致介绍了一番墓主的生平: “展鱼这个人呢,大家应该都不陌生,她和另一位女官钱鹄,作为姚皇后身边最得力的两位下属,在姚后的带领下推动了大唐女医、女学、女工等一系列女性平权运动,同时她们也在大中九年,成为了我国首批参见科举并获得正式授官的女性。” “除此以外,展鱼还奉姚后指令三下江南,设立了江南织造总局、海番市等官方机构,大大提升了唐朝的经济发展。” “其中最广为人知的是她作为唐朝的外交使臣出使多个国家,并在姚后授意下通过经济战以及合纵连横等手段,使世界范围内凡大唐可见者无不归附。” 刘庆丰小小谈论了两句,便来到了已经整理好的一个墓内展台。 燕京大学着名的唐史研究教授——高娴,早已经站在旁边等候多时了。 刘庆丰也顾不上和这两个小年轻聊天了,忙招呼他们过去,自己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好了?” “早好了,就等你们来了。”高娴教授嗔了他一眼,转头对着两位主持人和镜头又变得端庄起来:“你们好,我是高娴。这次展示展鱼私人所录的《帝后起居注》将有我与刘庆丰老师一同为大家讲解。” 【嗯?《帝后起居注》?一般起居注不叫这名字吧?】 【前面的,nsdd。一般起居注都是记录某一位皇帝的言行举止,名字直接就是那个皇帝的谥号或者庙号然后加上起居注就行了。】 【那这个这个这个,看名字是记了宣宗和姚后两人的日常生活吧?】 不仅是观众,作为一名忠实的姚后推,展鸿赋也立刻意识到名字透露出的含义,忙问道:“两位老师,这个为什么叫《帝后起居注》呀?是因为记录了宣宗与姚后两人的言行举止吗?” 高娴点头表示赞同,一旁的刘庆丰小心翼翼将经过特殊保存处理的纸张像二人展示了一下,指着上面那一列字,笑着和镜头互动起来: “各位小友也来看看,这是起居注的封面,上面起始地方大家仔细瞧一瞧,看能不能发现其中隐藏的一个彩蛋。” 【刘老还挺时髦,还知道彩蛋。】 【废话,人家真正的高知,说不定手机玩得比你还溜。】 【我先来我先来!上面的字——一个都不认识!】 【没文化,上面明明写着圈圈圆圆圈圈哦~哦~哦~】 【自己人别开腔!】 【我脑子里有声音了啊啊啊啊】 【明天高考,要是让我想起来圈圈圆圆,你死定了!耶稣都救不了你,我说的!】 “哈哈哈哈,孩子们都很活泼啊。”刘庆丰听着两位主持人朗诵的一些热门弹幕,脸上露出了慈祥和蔼的微笑。 【哈哈哈哈,孩子们都很丢撵啊。】 【金怡良缘,我要磕金怡良缘!啊啊啊给我,给我!没有金怡良缘的生活,我受不了一点!】 【big胆!我诚实cp才是真的,前面都是邪教!】 【前面够了,诚实cp不也是宣宗两口子吗?】 “其实前面有一位网友说到点子上了。”在网络上开始大混战的时候,两位老师已经开始矜矜业业为大家科普起来了。 高娴指着封面上明显被涂黑的三个圈,笑着和旁边的展鸿赋说道:“经过我们检测,发现这三个被涂黑的字是文贤皇,而多部文献资料都有记载,姚后曾在身前为自己挑选谥号,即文贤。新帝登基后为母亲所定的正是这个谥号。” 刘庆丰接过话头:“也就是说,这本起居注一开始应该是展鱼特意为姚后所注,叫做《文贤皇后起居注》。但后来却改成了帝后二人合注。” “那是为什么要改写呢?一个人的工作量要比两个少很多吧?”钱宇不由挠了挠头,用他打工人的思维吐槽了一句。 展鸿赋却不这么认为:“展鱼可不是一般人,说不定她就是感动于帝后两人的感情,所以连起居注都要一起为他们写呢。” 刘庆丰等他们都说完,直接拿出拓印版,翻到了第二页:“这可不一定,展鱼再优秀也是人,自然也不喜欢无缘无故的加班。” 说着将第二页的内容念了出来:“余半生潦倒,幸遇姚后不以余卑鄙,授以权威、施以书理,大梦方醒,得遇人间。” “余常怀忧怖,唯恐后世不念姚后贤良恩德,特着此书,以昭姚后千古。” “君命不可违,特着此书,以昭帝后千古。” “大中二十四年贰月拾柒日。” 说到这儿大家就明白了,展鸿赋和钱宇对视一眼,忍不住露出了同样高扬的嘴角: “哦~所以是我们威武的宣宗皇帝,要求他的下属将自己和老婆写在一起呀~” 钱宇话说得正常,就是这语气瘆人的厉害。 屏幕上更是被“金怡良缘”和“渴死了”给刷屏了。 “不止如此哦,这本起居注根据我们研究,至少出于七人之手。”高娴笑眯眯地说着。 “啊?这么大的工程量,展鱼一个人忙不过来也有可能吧,有别人帮忙不是很正常吗?” “不是哦,结合这本起居注的内容,它们分别出自:展鱼、钱鹄以及……皇室一家五口!” 第66章 安陵容7 她正捉弄着这个宝鹃,就听见碧青走了进来,旁边带着承乾宫的掌声宫女何蓉露。 “小主,何姑姑到了。” 陵容这才挥挥手,暂且放过了这个皇后的线人。 “奴婢给小主请安。”何蓉露恭敬地行完了礼,笑着垂头等待陵容的指令。 果然能在宫里混到现在的,都不是省油的灯。安陵容对她的态度很满意,至于她背后究竟干不干净,这不重要,反正她手里还有三张忠心符,若是真有必要,给她也贴一张就完了。 “劳何姑姑跑一趟,我见昨儿这承乾宫呜呜泱泱一堆人却不忙乱,想来是何姑姑治下有功。以后还要劳烦姑姑多多提点碧青和紫菀,这宫里一应宫务我都交到你们手里了。” 最后一句她虽是对着碧青说的,但在场的又哪会听不出究竟是说给谁听。何蓉露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也不推辞: “蒙小主信任,奴婢必定会好好教导碧青和紫菀两位姑娘,让她们能早日熟悉宫里的规矩。” 说完,又行了一礼缓缓退下。 “这个何蓉露,真滑溜。”紫菀托着茶碗进来,可巧听着她这句,等人走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将泡好的茉莉茶放在了陵容手边,嘴里尤在忿忿。 “这也难免,咱们小主才刚进宫呢,人家怎么会现在就买定离手呢。” 碧青倒是理解对方的谨慎,只是作为小姐最忠心的下属,也不免在心里觉得这个姑姑不识抬举。 “你们两个就是太偏心了,人家这做法才聪明呢。”陵容笑着喝了口茶水,从座位上站起身子,自顾自走去偏房里,择了个向阳的地方,命紫菀叫了两个小太监,将贵妃塌挪到了窗下。 等紫菀巴巴瞧着她,心急的就要忍不住了才随意地开口道:“我如今不过是个常在,未来如何且早着呢。但承乾宫如今只我一个人住着,若是日后能得恩宠成了这一殿主位,她这个掌事姑姑自然就归到我名下了,哪里还需要她特意来效忠呢?” “可是……等小主获封主位再凑过来,岂不就晚了。”碧青试探着问了一句,就见陵容冲她露出赞许的神色: “碧青说得对,这锦上添花,哪里比得上雪中送炭呢?何况到那时,只怕我也未必瞧得上她一个小小的管事姑姑。” “所以,人家才一口答应下来要带着你们学习宫务啊。” 金玲手捧书卷,解释完便斜倚在榻上,细细欣赏起这个包着《女德》的《天上人间108势册二》。 一身月白旗装的陵容沐浴在阳光下,气质出尘若空谷幽兰,姿容天然似出水芙蓉。手执书卷斜倚窗前,好似一幅芳华图。 甄嬛一进来,就被这如画般的美人惊艳在原地:“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陵容听见声音不经意一个抬眼,见是甄嬛,原本冷若冰霜的表情瞬间如冰雪消融,又将甄嬛恍了一下。 “姐姐来了,快进来。” 陵容忙从榻上起来,招手唤她过来,嘱咐碧青将她带来的那一盒龙井泡了来,又命人在榻上支了张小桌,将甄嬛喜欢桂花酒酿软酪推到她面前: “虽说如今已入了秋,可暑气尚未褪尽呢,这会子外面日头正毒呢,也不晓得晚点来,晒着了可怎么好?” 甄嬛冲她甜甜一笑:“这不是馋陵容宫里的点心了嘛,好啦,我下次再不这样了。明明比我还小一岁呢,偏偏跟个姐姐似得老念我。” 陵容接过碧青手里的茶水,轻轻放在她的面前:“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看下次来我还费不费心准备你爱吃的这些东西了。” 两人说说笑笑很是热闹。 “我宫里有一位淳常在,今年才十四,也很爱吃点心,她若是尝了你这儿的点心,只怕要跑来承乾宫和你住一辈子才好呢。” 甄嬛嘴上如此说,脸上满是对淳常在的喜爱,她与幼妹自幼和睦,如今骤然进了宫,倒把对家里亲人的思念,稍稍倾注在了那个贪吃的小女孩身上。 “听你说就觉得是个乖巧可爱的好孩子,等日后她来了,我自然不会少她一口吃的,只把你在我这儿的分例改成她的就是了。” 不等她因为思念家人而感伤,陵容一拍手故意做出喜新厌旧的样子,惹得甄嬛没忍住噗呲笑了出来:“好狠心的妹妹,那我到时候厚着脸皮凑过来,就不信你这样的仙女还能做出赶人的事儿来!” 两人正说得兴起,就见沈眉庄也来了,看她们眉眼带笑,佯怒道:“好啊,你们两个亲亲密密的说着小话,倒把我一个人孤孤零零撇到一边了。” 三人相互行了礼,分坐好位置,沈眉庄也带来了她听到的八卦:“你们不知道,我来时路过延禧宫,那儿可是好一番热闹。” “什么热闹?”好奇心重的甄嬛第一个响应。 “那宫里如今住了满军旗的富察贵人、汉军旗包衣出身的夏冬春,还有一竿子小答应,再加上伺候的下人、送赏的太监、宫女,呜呜泱泱挤得都站不住脚了。” “我走过的时候听了一耳朵,正听见那个夏冬春在叫嚣,言语里似乎是在巴结皇后。” 甄嬛撇了撇嘴:“此举固然不惹人喜欢,但也无可厚非,这有什么好说的。” “你别急,听我说完呀。”眉庄戳了戳她的额头,端起茶水润了润喉咙,才又开口道:“她若只是巴结皇后谁也说不出什么,只是她言语里似乎……想踩着华妃娘娘去讨好景仁宫。” 陵容与甄嬛对视一眼,俱都沉默了。她们虽然刚来此地,但三人俱是聪颖女子。不提有挂的安陵容,只说沈眉庄和甄嬛,短短一天,她们就已经感受到这宫里拜高踩低、勾心斗角的氛围了。 华妃娘娘如此势大,夏冬春此举实在是……蠢极了。 第67章 安陵容8 等到请安的前一天,三人约在了甄嬛的碎玉轩。安陵容的承乾宫离得最远,到时眉庄已经与甄嬛站在廊下,摘着桂花玩起来了。 安陵容自然不会如前世般不敢靠近、敏感多疑,她大大方方走过去:“姐姐们在做什么?” “陵容来了,快来别站在日头底下。” 安陵容快走两步,路过那株海棠花树,手腕上插着芯片的镯子立刻在她眼前探出透明屏幕,她随意扫了眼上面的字迹便关了屏幕。 不就是麝香仁嘛,害得芳贵人小产,间接推动了甄嬛避宠。现下她并不打算提醒对方,甄嬛手握白月光大杀器,胖橘登基之初,心思更多还是放在朝政上,僧多肉少自然是竞争者能少一个更好。 等甄嬛与皇帝在倚梅园相遇后,以这位爷的矫情劲儿,必然要和甄嬛好好“夫妻情深”一番,恨不得将宫里所有妃嫔都丢在一边,显示出自己对甄嬛的与众不同才好。 清朝的皇帝,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早已经和皇权融为一体,变成了自有一套逻辑的怪物。即使是经历过一世的她,也要小心谨慎些,眼下以自己的家世,若是一不小心惹了他厌烦,少不得要比旁人付出更大的代价去讨好。 何况后头这宫里还有来自皇后与华妃的明枪暗箭,她一时半刻也不能就这样怀上子嗣。至少要等到富察贵人怀孕,她才好谋划。 这样想着三人一同走了进去,等浣碧为几人上好茶水,沈眉庄才率先开口:“你身边的流朱和浣碧倒是灵巧。” “她们自幼贴身服侍着我长大,自然比旁人更多些记性。” 陵容也笑着点头:“终归还是自己带进来的丫头用起来更安心些,旁的还不知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呢。” 甄嬛不由奇怪:“陵容你素日不爱说这些的,可是你宫里的人有什么不妥吗?” “也不能说是不妥,只是没什么忠心罢了。”陵容淡淡抿了口茶水,倒并没有什么怒气:“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咱们不过是一群新入宫的低位妃嫔,凭什么让人家就这么压下身家性命去效忠呢?” 眉庄听她这样说也颇为赞同:“虽说宫里自来便拜高踩低,但也有些奴才不过是为了活命不得不如此罢了,他们做奴才的,本就身份低微,再不小心谨慎些,若被主子连累,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不说这些了,没得坏了心情。”陵容将茶碗搁在桌子上,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好奇:“两位姐姐,陵容正有一件事不明白,想问问两位姐姐,明天给皇后娘娘请安,这跪拜顺序可有什么讲究?” “陵容小门户出身,这些事上实在……” “这有什么,说起来还亏得陵容你提醒呢。”甄嬛与沈眉庄对视一眼,都想起这事来:“按照规矩,一般应当是按照位份站位,同位份间则是满军旗身份最高、蒙军旗次之,最后则是汉军旗。” “若不是陵容今日一问,只怕我和嬛儿还想不到此处,那明日可就失礼了。” 沈眉庄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也因此对相处不久的陵容产生了更多亲近之情,三人一时间倒如同亲姐妹般和睦友好。 第二日一大早,安陵容特意唤了宝鹃来为她梳理发型。 “素颜些,不要失礼了就好。”陵容瞧了眼镜中的美人,不由感慨,就算她穿得再素,恐怕也难以遮掩这张脸。可惜她如今家世低微,又尚无恩宠。 只希望这回也能藏在人群中不被华妃发现,或者就祈祷前面两位战斗力够强,让她没心思注意到自己。 …… 这回有了自己的提醒,甄嬛自然向后站了些,将前面的位置留给了富察贵人,这样一来她便站在了夏冬春的旁边,而甄嬛后面便是安陵容。 几人站着寒暄了好一会儿,华妃才姗姗来迟,扭着水蛇一样的腰身,睥睨天下地走了进来。 “臣妾来迟了,皇后不会怪罪吧?” 华妃嘴上这么说,实则却根本没将皇后放在眼里,她敷衍着浅浅行了个礼,便干脆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闲闲的看着众人向皇后行跪拜大礼,还不忘打几个哈欠,表示一番自己的不耐烦。 等轮到向华妃请安,她便借着自己这对耳环一为刺皇后寒酸老气,二为故意拖延好好磋磨这几个新人,硬是东拉西扯,直磨得这些大家小姐暗自叫苦不迭。好在陵容有药剂改良过的身体,虽然扛得住,但谁又乐意被别人当作蝼蚁一样肆意玩弄呢? 她跪在那儿,冷眼看着皇后也故意顺着华妃聊了许久,这才做好人一样将她们叫起,又看着华妃瞧着夏冬春犯蠢时眼中的嫌恶,最后终于见华妃丹唇轻启: “沈贵人、菀常在和安常在又是哪三位?” “嫔妾咸福宫贵人沈眉庄参见华妃娘娘。” “嫔妾碎玉轩常在甄嬛参见华妃娘娘。” 最后华妃将目光牢牢锁定在安陵容的身上,带着指套的手指猛的收紧。 “嫔妾承乾宫常在安陵容参见华妃娘娘。” 华妃却一时沉默了下来,也不叫起,由得三人跪在那儿。 实则她这次倒不是故意的,只是乍一见安陵容这样的美人,心里不由一阵泛酸。她入王府的时间晚,并不清楚纯元皇后对皇帝的意义,也不知道甄嬛长相的奥妙,因此她立刻将最大的敌意锁定在几人中最美的陵容倒也无可厚非。 只是落在旁人眼里,显然都认为她是故意的,包括安陵容本容。 “起吧……沈贵人好雅清,菀常在虽然穿得朴素却也难掩姿色,至于安常在……呵,便是丽嫔年轻时,也难敌你一分颜色啊……” “陛下这次倒是得了几位难得的美人……” 她语气里的酸意不加掩饰,看着陵容几人的视线更是如有实质,盯得沈眉庄心里毛毛的,不由开口奉承了一句:“娘娘国色天香,才是真正的万众瞩目。” 这话一出口,安陵容立刻在甄嬛身后拉了拉她的衣服,甄嬛也立刻反应过来这句话里的不对,心中一急,立刻开始想起破解之法。 “沈贵人真会说话,只是国色天香,似乎是用来称赞皇后的吧?”说着,华妃还冲着皇后挑衅一笑。 甄嬛立刻跪拜在地:“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如明月。华妃娘娘国色天香似明珠。臣妾等不过萤火之光,望尘莫及。” 第68章 安陵容9 这次请安有惊无险,陵容与甄嬛一左一右牵着余惊未除的沈贵人快步离开,却还是被夏冬春找上门来。 她诚心要找麻烦,自然躲不掉。安陵容看着她盛气凌人嘲笑沈眉庄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这可真是自己找死。 “看沈贵人左右逢源的本事,臣妾等真是佩服佩服,哈哈哈哈哈~” “两位姐姐口齿伶俐,这份巴结人的功力我们可真是望尘莫及。” 见她有意无意忽略自己,陵容乐得站在一边看戏,眼角也注意到已经来了的华妃身上,靠着绝对视力甚至看清了她脸上的不耐嫌弃。 “你竟敢戏弄我!”她一个没注意,这边竟然快要打起来,只见夏冬春高高仰起自己的手掌,像是想抡圆了糊在沈眉庄的脸上,却被一干下人拦住,正拉扯推搡间,竟听见一道清亮慵懒的声音穿过她们几人,在她们耳边乍响:“住手。” 等华妃悠闲的穿过人群,众人如摩西分海般站在两侧,齐齐跪在她的脚边,夏冬春被周福海按着胳膊,只能狼狈地跪在原地。 “真是扫兴,本来想欣赏一番秋日的御花园美景,谁知道却被夏常在带着,看了好一场热闹。” “甄常在出言不逊,嫔妾只是稍微教训一下。” “教训?本宫倒不知道,这后宫已是夏常在当家。出手殴打和自己同级的妃嫔还敢说是教训,夏常在是当我和皇后都不在了?” “今年的枫叶好像不够红啊?” “奴婢听说那枫叶得用鲜血染就的才好看呢!” “是吗?那就赏夏常在一丈红。” …… 等她们好不容易抓住机会请安离开,三人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沈眉庄率先活过来,拍着心口叹了口气:“虽说夏冬春跋扈,但她罪不至死啊,如今却被华妃生生废掉了。” “她此举既排除了一个新人,又能震慑咱们,一石二鸟,好计谋好手段。” 见甄嬛两人都诧异地看着她,她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先不论她此举是否过于狠辣,只看结果:最有望出头的三个都被她这一手怔住了,夏常在眼见是活不长了,这后宫谁还跟与她争锋呢?” 甄嬛和沈眉听得连连点头赞同,三人刚要离开,一个宫女像是故意让她们撞见一样,话都说不出来还指着身后的水井,踉踉跄跄走运了。 后头紧跟着一个小太监也是一句话都说不清,勉强答了问题,也跟着匆匆离开了。 “你们都别去了,我自己一个人去看看那水井里到底有什么,将他们吓成这样。” 说着挣脱开了两人的手,胆大地独自走去了那口水井。 陵容眼看着她好奇地张望了一眼水井,脸色立刻像是霜打得茄子,不等她俩跟过去瞧瞧,就被软着脚颤颤巍巍走来的甄嬛一把拽住:“别去看,井里头有死人!” 眉庄被这个消息又吓了一跳,当即拉着她们快步离开,生怕多在外头待一秒,就又要碰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了。 安陵容的承乾殿与她们并不同路,只能先告辞一步。等回了自己的地盘没多久,就传来菀常在因为惊吓过度,如今病倒了,需要隔断治疗。 当晚,凤鸾春恩车接走了沈眉庄,随后一连三日由她侍驾,接着又是富察贵人,也是一连三天。 随后去了华妃处一次,便又投入到军政事务中了。 如此一来,反而是当日被不知甄嬛底细的众人所猜测的,最有可能受宠的安常在反而落了下乘。 不过内务府看在她这张脸的面子上,现在也不敢把事儿做的太绝,专门由皇上赐下封号、且被皇上提起过的菀常在也同样。 但至多两个月,若还见不到她们受宠的迹象,后宫众人就敢将她们往脚底下推。 安陵容并不着急,借着自己这次被落下,她趁机让碧青、紫菀两人好好观察一番她们宫里的人,看能不能找出一两个顶用的太监宫女。 这样过了半个月,她俩才敢向她汇报:“回禀小主,依照小主的吩咐细细的查了。太监里面,首领太监冯三满是个孤儿,在宫外并无亲眷,从前是太妃宫里的首领太监,做事一向认真负责,且很有骨气,因此从前受了不少排揎呢。” 碧青见紫菀一口气说完快要喘不过气,接着道:“还有他的徒弟小尤子也是可怜,一家子逃荒来的,只有他入了宫活了下来,因为身世与冯公公相近,被他收为徒弟。做事倒是利索,就是不太会说话,总是憨憨的。” “小金子也不错,虽然还有个妹妹在宫外,但他性子圆滑又懂变通,对外的一些活计还是得一个伶俐人担任。”紫菀想了想,还是将小金子补充进去。 随后又皱着眉头,说起最后这几个:“至于小吕子、宝鹃、宝鹊就……不好说了。” 碧青想到他们几个的可疑之处,也皱着眉头:“小吕子大概是华妃的人,我见他曾经与旁人聊天时维护过曹贵人,近来因为小主未侍寝,想活动活动回去翊坤宫伺候呢。” “宝鹊和宝鹃……娘娘赎罪,奴婢与紫菀虽无确切证据,但她们两人绝对有问题。” “我相信你们,起来吧。” 说实话,这世她虽然手握前世记忆和电视剧剧本,但饶是如此也猜不出宝鹊背后的人。但这其实无所谓,总归她会对敌人重拳出击。不论他们背后是谁,只要将背后之人弄死她不就没有敌人了?身边自然也就没有线人了。 陵容想到这儿,便干脆地给那几个被紫菀和碧青共同认定的太监和宫女分配了活计,整个承乾宫更加井井有条起来。 第69章 安陵容10 等到了十月,皇帝终于暂且从案牍之中抽出身来。敬事房的徐进良徐公公捧着各宫妃嫔的牌子,巴巴望着他。显然皇帝一个月不进后宫,令担忧儿子子嗣单薄的太后多有不满。不能冲这个皇帝儿子发火,只好折腾这群奴才。 这不,一见皇帝似乎今天有兴致翻牌子了,徐公公那张老脸上肉眼可见的欢喜。 胤禛眼看着一排排绿头牌,心里颇有些腻烦。满宫里也只有华妃和新得的两个贵人还算合他心意,只是华妃爱耍小性儿,他这会儿且懒得哄呢。 富察氏娇丽,沈氏文秀,只是……总感觉差些什么。 他这样想着,眼神快速扫过前面那一溜。等徐进良苦着脸将最后一盘牌子呈上来,他忽然发现里面混了一个没印象的安常在。 “这是谁家的,封了常在朕怎么没印象?”胤禛拿起手里这块还是崭新的绿头牌,问了问身边的苏培盛。 “这位安小主的父亲是松阳县丞,选秀时被太后夸过齐整的那位安陵容,安常在。” 胤禛的脑海中立刻回忆起那日的惊艳,心中忽然有了兴致:“就她吧。” ……… 今天安陵容并没想到皇帝会传召她,毕竟她家世实在太低,对剧里没有提起的前朝事宜实在是两眼一黑,又哪里能知道皇帝不仅忙完了,而且还打算给自己奖励一个新类型手办玩玩儿。 旨意到的时候,她正在书房里练字,任由紫菀和小尤子几个在那小声地说说笑笑,也不嫌他们聒噪。 徐公公一进屋,就看着他们主仆几人瞧着就亲近,那些个出身宫闱的小宫女小太监眼神里,满是冲安小主恭顺信服的模样。 他那双眼睛虽比不过苏培盛,但也还算尖利。只看这些宫女太监的态度,便能对他们主子的性情揣测一二。倒没想到,那样一个仙女似的人物,脾性瞧着倒好。 “徐公公?”面向门的小金子是第一个瞧见他进来的,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珠子一转就知道对方来这儿是为了什么:“哎呦,那些个小子做事越来越惫懒了,您来了也不通报一声,赶明我必扒了他们的皮。” 作为安陵容名下的首领太监,他如今手里也颇管着几个人,原本今天值班的该是小吕子,没想到这小杂碎竟敢擅离职守,玛德这是诚心让他讨不了好啊! 心里给小吕子狠狠记了一笔,他忙和徐公公寒暄两句,等紫菀两个服侍陵容稍稍整理好衣饰款款走了出来,才站回小主身后。 “奴才给安常在请安。”徐进良笑眯眯行了一礼,满脸喜色地给陵容道喜:“恭喜小主,皇上今天翻了您的牌子,过会子凤鸾春恩车就来接您了。” “有劳公公等等。” 陵容面上似乎一派平静,并没有受这个消息影响,可微微透着粉红的耳垂却暴露了她内心的慌乱。再看陵容这张倾国倾城却略显紧绷的脸,就连见惯美人的徐进良和他身后的安嬷嬷都忍不住,想将这个强装镇定的美人揉进怀里好好哄一哄。 安陵容仍然端着她高冷的害羞少女的姿态,等被碧青扶回寝殿,仍然保持着状态。 君子慎独,既然要演戏,那就要将所有人都骗了,包括自己。 她此刻真如强装镇定的美少女一样,小小的喘了口气,不自觉拿手轻轻捧着白嫩的脸颊,怔怔地看着镜子,竟然不说话了。 碧青见状,忙用帕子沾了冷水敷在主子脸上:“小主,这会儿可不是您发呆的时候呀,马上车就要来了,怎么打扮您说句话呀。” 陵容眨了眨眼,似乎被冷水冻醒了。她猛的一拍桌子,整张脸绷得越发冷若冰霜:“紫菀去把我那件蓝色的玉兔拜月肚兜拿来。碧青,头发只绾个散髻,就用那支白玉兰玉簪吧。” 等两人给她弄好,陵容瞧了瞧镜子前不施粉黛却已是绝色的美人,心里不由暗暗感叹狗皇帝,好福气。 她选了一见藕荷色的旗装,用这种温婉秀雅的色调中和她清冷的气质。虽然到时候去了也要被扒光,不过以防万一,若是狗皇帝突然兴起,今天想尝试自己解旗袍呢? 等坐上了车子,她才拿出了神女香,这东西一般都是焚了香用的,不过也能服用。虽说她这具身体已经被改造成一等一的极品,不过还是那句话,既然是第一次,那就一定要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 她打开香盒,取了一点淡粉色粉末,又取出入宫获封常在后得来的新的sb药剂,轻轻倒了些,将这些粉末化在了自己嘴唇上。 等到了养心殿,司寝的安嬷嬷一边跟着众人一道伺候安陵容洗漱,一边讲解起侍寝的规矩,当然更重要的,是要告诉这些个娘娘小主,究竟要怎么做,才算是和皇上阴阳调和。 【啧,说这些我很难害羞啊。】 已经拜读完系统精品读物的陵容,听着嬷嬷隐晦文雅的解释,心里有一些冲动粗俗的画面想要和嬷嬷交流,又怕嬷嬷骂她变态。 系统n1怏怏不乐,语气里不见往日的欢快:【哦。】 【哦?你竟然对我哦?林n1,你现在骂人真高级!】陵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可爱单蠢的小系统,这种性冷淡不是小破统的画风啊! 虽然马上就要侍寝,这个世界未来的荣华富贵就看这一哆嗦了,但安陵容还是很有同伴爱的激励起系统:【你怎么回事啊小一统!振作起来啊!】 【算了吧,你别管我了,让我继续当一个安详的废统吧。】 【可恶,我真么可能丢下你不管!混蛋,不要小瞧,我们的羁绊呀!】 安陵容感受着意识海里被尬的浑身一震的某破统,心情明媚地被捆成了老北京鸡肉卷。 【呜呜呜呜,人家,人家只是实在磕不动了嘛,四十多的老毕登,让人家怎么磕得下去嘛~!】 玛德,安陵容正佯装镇定,眼神飘忽地小模样差点被系统搞破防,连忙掐断联系,将对方踢进意识深处让它继续当没用的嘤嘤怪。 果然工作带孩子就是容易出事。 胤禛瞧着眼前美人强装冷淡的无措模样,心里的恶趣味压都压不住。明明看出对方不敢直视他,还非要捏住对方的下巴对上自己的视线。 安陵容现在就像是,被狐狸发现真面目只是一只无害白兔,被对方逼着一退再退。 对方掐她下巴,她就垂着眼睛;对方凑过来,她就轻轻向后躲。可惜她只是一只柔弱的兔子,哪里是狐狸的对手。 “皇上!别,别靠那么近了……” 胤禛正欣赏着对方的慌乱,刚要再进一步,却没想到这小女子竟突然胆子大了,还敢呵斥他。 “大胆,你竟敢命令朕?”男人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淡淡的响在她的耳边。 皇帝等了会儿,正想看看她要如何应对。是咬死不承认,还是巧言为自己开脱? 谁知女孩这一下竟然敢抬头看他了,只见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神色,原本羞涩紧张的表情都没了: “我,我没命令你呀。”说完,又自以为隐蔽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嘟囔着:“我真命令了嘛?” 见胤禛还不说话,她才不甘不愿地伸出手:“那你罚我吧。” 第70章 安陵容11 “罚你?”胤禛瞧着伸过来的这只纤纤玉手,语气充满了古怪。 “但是n…陛下要轻一点。”男人自然听见她刚刚又要以你我相称,只是此时却也懒得计较,他现在对陵容的兴趣越来越大了。 “朕为什么要听你的?” “啊?这还有为什么吗?”陵容呆呆地瞧了他一眼,只是这个动作由她做出来,就莫名乖巧可人,惹得胤禛没忍住,轻轻捏了把对方脸上的软肉。 陵容也不躲开,乖乖歪着头,由着男人捏她腮帮子肉,自己还在认真回答他方才的提问:“娘有时惹爹生气,爹就会罚她,但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爹说,罚重了娘要哭的。” “那和朕罚你有什么关系?” “你,您罚重了,我也会哭呀。”女孩脸上一派坦然,好像自己真是这样想的。 胤禛看着对方干净的眼睛,却忍不住怀疑这都是这个妃嫔为了得宠的伪装。这后宫之中,除了纯元,怎么会有真正心思单纯的人呢? “你哭了,跟朕又有什么关系?” “嫔妾不是您的妾室吗?”似乎是终于适应了这些称呼,女孩的反应明显快了些。她在发现自己似乎不打算从轻发落后,立刻向后撤了一下,将她脸上的肉肉从自己手里撤了出来。 “谁允许你躲了?”胤禛沉下脸的样子还是颇为可怕的,可惜这吓不到披皮老妖精。 陵容也冲他一扭身子:“嫔妾的脸是要留给夫君的。皇上都要重重地罚嫔妾了,又不打算要这个妾……” 说着说着,语气里已经有委屈了,但仍然倔强地梗着脖子,红着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难过地看着他。 这可真是搔着了胤禛的痒处,他瞧着对方清丽似出水芙蓉般动人的脸上却因为自己红了眼眶,一种征服的快感随着脊柱蔓延上四肢,最后聚集在他的下三路上。 他不容对方拒绝般,再次掐住陵容的下巴,两人距离越来越近,交缠的呼吸交换起彼此的气味。 此时的皇帝还能称得上正值壮年,他的身上只有淡淡的龙涎香。胤禛自然也嗅到了对方身上若隐若现的清幽香气,似空谷幽兰,不能被人所觉察,细细闻去便消失不见,不去管他反而萦绕在鼻尖,勾得他忍不住贴的更近,几乎要埋首在陵容的脖颈下。 “好香。”感受到身下这具年轻的美好肉体隐隐想要反抗,他忙分出一只手来将对方按倒在床上:“听话。” 看着陵容不服气的小模样,他直接吻上了觊觎已久的红唇,蹂躏许久才带着满嘴甜香,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另一只手饶到她背后,轻轻给她顺气。 看着陵容都喘不过气了还要抬起一只手抵在他胸膛上,不由好笑:“还在跟朕赌气?” “唔……一点点。”陵容迷迷瞪瞪,像是被他那一吻吻醉了一样,伸出小手比了一小截,接着像是偷腥的猫儿似得,笑着看他:“我如今是皇上的嫔妾了吗?” “自然是朕的。”胤禛挑了挑眉,已经猜出她要说什么了。 果然,“那陛下还要罚我吗?” “罚还是要罚的……”等看见她可怜兮兮瞅着他的模样,才心满意足摸了摸对方飞红的眼角:“不过这罚嘛,可以像你父亲一样,从轻发落。” 说着,他一把解开了陵容的寝衣,露出下面雪似的半截胸脯,剩下的都被宝蓝色的肚兜一勒,挤出淡淡的粉痕。 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样莹润的肌肤被这亮眼的宝蓝色一衬,竟然更加洁白粉嫩。胤禛眼神一暗,身体像是被引诱般凑了过去,一把悄无声息的火已经将胤禛这具身体烧起来了。 天上人间,什么叫做天上人间啊!陵容迷迷瞪瞪躺在床上,觉得自己果然有眼光,x书就是最牛的! 全程装懵懂无辜,还能将对方迷得要死,恨不得来个君王从此不早朝,和她玩个白日宣淫(\/\/?\/\/)。 等胤禛忙完事,饶是身体经过改造的陵容都有些吃不消了。 可惜即使她已经为了服侍皇帝用尽力气,还是要侍完寝离开。 养心殿从不许妃嫔过夜,即使皇后也不例外。 起身时,胤禛看她困的连眼皮都睁不开了,有些好笑地拍了拍床。伺候的宫人立刻扶着陵容坐到床边。 “就困成这样?” 女孩小小打了个秀气的哈欠,将头靠着了皇帝身上:“好困,陛下让我靠一会儿。”话音刚落,呼吸就平稳了下来,睡熟了。 胤禛无奈的叹口气,抱着怀里的肉体,自己也有点……好吧,是很不舍。 只是祖宗规矩不能坏。 他还是命人拿了件斗篷给她披上,又将配套的观音兜给她戴好。怕她着凉了,还叮嘱了苏培盛一句:“让他们走路稳妥些,不许磕碰到她。” 第71章 安陵容12 等坐上回程的轿子,陵容才彻底松了口气。到底是积威已久的多疑帝王,和他相处时自己总要绷着根弦,以免那句话说错惹了这位君王的厌烦。 等回了自己宫里,一屋子下人都站在寒风里翘首以盼。最前边的正是誓要做主子面前第一大红人的小金子,一打眼瞧见车,立马招呼人准备好喽,这边陵容的轿子刚停下,那边碧青带着宝鹃和宝鹊立刻就拿了褂子、手炉。 “小主,奴婢……”碧青轻轻掀开轿子一角,正要往里递手炉,目光与端坐在轿子里的陵容一触碰,立刻愣在了原地。 “哎呦,碧青姐姐不赶快给小主穿戴好了扶进来。如今都十月了,夜里风大,冻着小主可怎么好!” 小金子见她愣在那儿,急得恨不得自己上手扒拉了。小主这才第一天侍寝,若是就冻出病来,他们这刚要有起色的承乾宫,立刻就得玩完。 碧青却没理他,脸色也变得奇怪起来。但手上动作还是很快的,只将汤婆子塞了进去,那条杏红石榴花样天马皮里的褂子则被她塞去宝鹃手里。 不等几人询问,就见碧青已经伸手将轿子里的小主扶了下来。 “这……” 三个人打眼一瞧,立刻低下头去该干嘛干嘛,只是面上都带着喜意。 尤其是小金子,他给送人回来的小太监们打点完,立刻喜气洋洋地跑去了承乾宫前院。 “回来了?”前院一间耳房里,承乾殿的首领太监冯三满正泡着脚,见人进来也只问了一句。 “是,这会儿该歇下了。”小金子脸上的喜意压也压不下去,惹得冯三满笑骂道:“没出息的东西。” “嘿嘿,这不是徒弟高兴嘛。” “说了多少次,当初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用不着你跟着我鞍前马后的。”冯三满叹了口气,随手擦干净脚,正要端水去倒,却被小金子抢先一步: “我也说了,就算您老人家只是举手之劳,我小金子也不能知恩不报。何况跟着你老人家我也没吃亏,这不待在承乾宫没坐两年冷板凳,天上就掉下来个安小主。这可都是跟着您老人家才有的福气。” 冯三满懒得跟他抢来抢去,见小金子说起这位安常在眉眼都笑了,不由奇道:“就这么认准了?” 小金子立马把方才见到的场景说了,冯三满听着也点了点头:“这样看,至少有个两三分准数了。” “等明个赏赐一出来,就能有个五分的把握了。” 小金子听他这样说,心里更踏实了。他这位师父做事向来谨慎,他既然说了五分,那就说明很看好自家小主了。 在小金子看来,师父他老人家很厉害,不该只守着这宫殿了此残生。 小主也是这宫里难见的好主子,如今初入宫闱,正是缺人手的时候。 哎呀,这么一琢磨,他师父和小主简直就是,就是那什么天造地设……好像不对,不管了。 小金子怀着自己左抱师父大腿,右抱小主大腿,在宫里畅行无阻,人人尊敬的美梦中沉沉睡去。 另一边,碧青喜气洋洋地扶着她们小主进了卧房,早在里面等候的紫菀立刻拿了碗温热的姜汤,看着陵容一口饮下。 碧青身后捧着褂子的宝鹃安静地待着,趁机滴溜着眼睛四处乱看。 “小主这斗篷……”碧青等陵容喝完姜汤,才服侍着她换下衣服。等陵容半靠在床上,才捧着那件皇帝送给她的天水碧云纹白狐皮里的斗篷笑眯眯地瞅着陵容。 陵容瞪了眼“胆大包天”竟敢打趣主子的碧青一眼,冷冷说道:“收起来就是,多嘴。” 碧青被训了也没难过,反而和紫菀对视一眼,眼里笑意更甚。 她们当初刚跟着小主的时候,也常常因为小主冷脸而感到害怕惶恐。时日久了,才学会分别哪些时候小主是真的生气,哪些时候又只是在不知所措。 例如刚才,小主就是害羞了。 碧青带着宝鹃走了出去,紫菀本就是今天值夜,便睡在了外间,等着晚上若是小主有需要,能第一时间赶过来。 …… 第二日陵容刚去皇后那请安回来,赏赐就如流水般涌进了承乾宫。 不出半日,满宫里就都知道这位小新人不同凡响,瞧着很合皇帝心意。 按照惯例,翊坤宫少了一堆摆设。而大度慈善的皇后,则送了她一幅断子绝孙的戏婴图炕屏。 其他宫的娘娘小主,也少不得有那吃醋拈酸的,只可惜,她们嘀咕的太早了。 一连五日,安陵容崭崭新的绿头牌都要被皇帝这个老男人盘包浆了。 安陵容本人也已经和皇帝不能再深入地了解过对方了。嗯,深入了解后,皇帝对她无论从那个方面,都非常非常非常满意! 这点从她连着收了五天礼,并在第五天升为贵人可以非常全面地体现出来。 “小主别在窗下站太久,当心吹了风头疼。” 碧青一进来就看见她们小主支着窗户坐在窗下,旁边零散地摆放着针线篓子,似乎在做绣活。 忙走过去将窗户放下,刚唠叨两句就被陵容手里的荷包吸引了注意。 “小主这是做给皇上的那个?” “嗯,三十就是皇上寿诞,这两日做好了我才能安心些。” “可我听说各宫都备了许多或是名贵或是珍奇的重礼。尤其是华妃娘娘,听说特意让她兄长年羹尧大人寻了块奇石,上面天然生成了天下太平的大字呢。” 陵容却不以为意:“何必与旁人比,我只为我的心罢了。” 陵容将手里那枚宝蓝色香囊拿起来左右看看,见没什么问题了,才放下荷包休息一会儿。 “小主这么用心,皇上一定会喜欢的。”碧青见她扭了扭脖子,恐怕是绣活做多了肩膀酸痛,便走过去力度适宜地揉捏起来。 “是什么朕一定会喜欢的?” 陵容和碧青一道转身,只见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外,看她们主仆两个都愣愣地瞅着他,心情大好地迈步进来。 “臣妾参见皇上。”陵容在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狗皇帝听墙角挺上瘾呀,老娘还以为你躲窗户地下不打算出来了呢。 心里想着,眼角余光瞟了眼右下角的小地图,看着与她重叠的某个小绿点,满意地收起了地图。 不枉费她一早捧着香囊坐在窗户低下吹冷风。 第72章 安陵容13 碧青在皇帝进来时就很有眼色的退下了,屋子里一时只剩下陵容与皇上。 胤禛见她被吓着后就木着张小脸,这些天已经摸清对方性格的男人不由在心里暗笑。 他干脆绕过陵容,直接走到窗边的桌子上,将篓子里的荷包拿了起来。 “皇上,臣妾还没做好呢!”果然小姑娘立刻反应过来,伸手去够他手里的荷包。 胤禛随手一抬,陵容就再够不着了,甚至被男人一下带倒进怀里:“安氏,青天白日的,还是要注意规矩。” 陵容没好气地捶了下某个倒打一耙的皇帝的胸口,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细细欣赏起自己的大作。 “绣工倒是好,这没骨茉莉绣的的确形神兼备。”男人将手里的荷包递到陵容眼前:“就是为何要绣茉莉?这些花草还是更适合你们戴。” 陵容听他这样说却难得没有顶嘴,反而低下头去,小巧白嫩的耳垂又粉红一片。 胤禛见她这副情态心下一动,将这两个字含在嘴中默念,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隐喻,再见对方那含羞带怯的模样只觉得心猿意马,若不是现在时候尚早,他恨不得立刻去床上,好好疼爱对方。 “你的心意朕知道了。”胤禛说着,将荷包揣进袖子里:“朕答应你,绝不会辜负你这番情谊。” 两人含情脉脉对视良久,直到苏培盛来报,说张廷玉和隆科多已在殿外等候。 胤禛只好匆匆返回养心殿,临走时还不忘安慰她:“朕晚上来与你一道用膳。” 不过这顿饭最后还是没吃上。 西北战事又起,别说是和后妃吃饭了,就连皇帝本人的万寿节都从简了。 这下皇帝又住在前朝,将后宫抛在脑后。 而此时,众人以为会因为失宠而难过的陵容,实则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干脆连床都不下了。 她不仅不难过,甚至还高兴地猜测起自己是不是成了哪本书里的天选之女,连老天爷都在帮她。 本来一连侍奉五天就已经过了,可是让她将到手的宠爱分出去,陵容自然不答应。正纠结该咋办的时候,啪一下,皇帝就不入后宫了。 她也终于在烧糊前,从烤架上撤下去了。 …… “妹妹好悠闲。”沈眉庄一进屋子就看见她大喇喇躺在小床上,旁边小几上摆放着茶水点心,炉子上面还烤着一堆板栗。宝鹃正坐在罗汉床的脚踏上,将剥好的板栗放在陵容手边。 安陵容瞧见是眉庄也不说话,只是和对方见完礼就拉着眉庄在床上坐下。 因着甄嬛出不来,这段时间一直是她俩守望相助,不叫其他女人恶意侮辱或陷害彼此。现如今关系简直突飞猛进,好得快穿一条裤子了。 眉庄也不跟她客气,一屁股坐她旁边,聊家常一样谈论起来: “前些日子,华妃娘娘那样罚满军旗出身的富察氏,真是让人心惊。”眉庄眼神中似有忧虑地说着。 “怎么罚的?”陵容明知故问。 “自然是以满汉一家亲的借口将她叫了去,整日用抄书、磨墨一类的水磨功夫……” “这不都是华妃娘娘,在好心教导富察贵人如何随侍皇上?” 见眉庄明白了她的意思,安陵容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提起另一件让她高兴的事: “如今你跟着皇后娘娘打理六宫,可忙的过来?” “不瞒你说,一开始真是把我急坏了,总是手忙脚乱的,幸好有皇后娘娘耐心指点,如今这些事我虽不敢说游刃有余,但也算手熟了。” 眉庄显然对自己一入宫就能协理六宫这件事无比骄傲,说道自己这份工作,脸上立刻神采奕奕。 “皇后娘娘和善,只可惜身体不似华妃娘娘康健。”陵容笑着感慨一句,似乎是真的担心皇后凤体。 “谁说不是呢。今年除夕之夜,合宫家宴这样的大事都只能托付给华妃娘娘,听说华妃娘娘现在就开始琢磨准备着要大办一场,唉……” 陵容见她叹气忍不住笑了:“小管家婆,人家华妃娘娘操办宫宴,花的是皇上的钱,再不就是让年府给她贴补,你怎么一副心疼的样子?” 眉庄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额头:“我是素日跟着皇后娘娘学习理事,深觉得这宫里有许多不必要的开支。如今外头年景不好,西北又不太平,就连皇上都赞同皇后娘娘的节俭作风,所以见华妃娘娘如此抛费才有些心疼,你还来打趣我。” 陵容眸光一闪,仍然挂着一副浅笑模样:“节俭没什么不好,但华妃娘娘那样,皇上自己都没说什么呢。” “至于那些宫规,姐姐且想想,历来那么多名正言顺的皇后娘娘,为何从不曾有人改动过?” “我们姐妹三个如今入宫时间尚浅,且位份低微,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 陵容瞧了眼仍坐在脚踏上的宝鹃,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宝鹃,这茶没味了,你去将我新得的九曲红泡了来给咱们沈贵人品鉴品鉴。 等宝鹃不情不愿的去了,陵容才坐起了身子。 “怎么了?”眉庄又哪里看不出来她是故意将人支走,还以为她是不信任内务府出身的宫女,没想到陵容直接给她爆一个大雷: “前些天,院子里的梨花树地下挖到了麝香仁,还有我日常烹茶的茶具里,都浸泡过能使人不孕的红花。” “这,这怎么可能!”沈眉庄简直被她这一系列消息捶的头脑发晕,只能勉强扶住床:“你宫里一向管得紧,那些个害人的东西如何还能溜进承乾宫?!” “是啊,这外头的东西,如何能流到我这宫里呢?”陵容意味深长地感叹道。 两人眼神对视间,眉庄立刻反应过来。想做的如此隐秘,自然只有一种可能,她们身边埋着旁人的钉子。 “其实放这些伤身的东西我是不怕的,最多伤我一人。”陵容又给她来了一击:“就怕何时我这屋子里多出些要害别人的东西,到时候只怕要累及家人了。” 第73章 安陵容14 这话对眉庄的杀伤力显而易见。她几乎立刻就开始思索起自己宫中,那些内务府送来的下人里有没有不对劲儿的地方。 越想越是恐惧。并非是她想起了那些奴才有问题,恰恰相反,她只觉得这段时间她宫里这些人都做事谨慎、有条有理,每个人瞧着对她都是一心为主的忠仆。 就是这样她才更害怕。 说句难听的,以陵容如今的家世背景,就算她是这满宫里最得宠的那个,也不会是上面的诸位娘娘最想加害的那个。 何况真要说宠爱,她沈眉庄也只差一分。她又是独一份以贵人身份协理六宫的低位嫔妃,父亲是握着实权的济州协领沈自山。若那些人已经用这种伤人的手段来对付陵容,那必然也准备了更狠毒百倍的计谋来对付她。 自己最近也的确有些松懈了,每日往返于景仁宫和存菊堂,沉迷在抓稳宫权的欲望里,竟然渐渐心大起来,真觉得自己管了些算账的琐碎小活,身份就不一样了。 “我明白了。”眉庄握起陵容的双手感激道:“果然是身在局中,一叶障目。可笑我自以为自己还不算愚笨,竟也被这么简单的法子一日日磨平了警惕心,还不知有多少牛鬼蛇神趁着这段时间等着给我使绊子呢!” “姐姐无需忧神,趁早发现,咱们也能早有防备。”陵容说着,指了指宝鹃离开的方向:“能这样手眼通天的,满宫里有几个咱们都有数。” 眉庄也意识到她的意思,忍不住赞同:“的确如此,这次我们发现了那些人的毒计,反而有了警醒。这样说起来,倒是咱们由明转暗,有了主动权。”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即便屋子里只她们两个也都是点到为止。眉庄又和陵容叙了两句闲话,临走前还不忘和陵容约好明日一同去探望甄嬛,这才施施然离开了合意堂。 第二天一早,两人相携来到了碎玉轩,一进屋子只觉得内室比外边更阴冷。若是不知情的,只怕还以为这儿是冷宫。 两人皱着眉头扫了眼屋内,空荡荡的竟连一个火盆也无。想到方才崔槿汐在外头烧的那些劣质炭火,哪里还猜不出来是内务府那起子小人看碟下菜,故意克扣甄嬛宫里的用度。 “真是欺人太甚!” 安陵容说着,和眉庄一起摸了摸甄嬛的手,果然和这房间一样冰冰凉凉的,没有点儿热气。 好在她们这回来就猜着碎玉轩难免因为门庭冷落受人欺负,商量好了东西,一应派人跟着一起送来了。 “碎玉轩冷僻,你如今病着更受不得风寒。我们两个给你带了几篓子银炭,你先对付着用。” 眉庄并没有说自己打算派采月去内务府给她出头一事,陵容也没有说她们除了银炭还给她备了一堆必需品。 两人都默契地维护着朋友的尊严,甄嬛也转移话题,不愿让两人担忧她的病情。聊了两句闲话,眉庄还是忍不住她这要强的性子,想前昨天听说的消息,忍不住怒道:“那起子没心肝的奴才都是一丘之貉!亏了你好性,连康禄海那样背主求荣的奴才都不计较。” “姐姐也说了,都是没心肝的,我何苦与他们计较。何况不是还有你们,雪中送炭的情谊可比什么都珍贵。我这碎玉轩也用不着那么多奴才,如今这样清清静静的倒好。” “你是说……” “奴才不在于多,只在于忠心二字。” 眉庄想到昨天与陵容的对话,心中也很是赞同:“这话有理,我与陵容也是这样想呢。” 甄嬛顺着眉庄的话题看向陵容,见她今日一反常态没有穿些素雅清冷的碧、蓝色旗袍,而是一身石榴红暗花绸缎镶边旗袍,外套一件出风毛的牙色缂金竹子纹貂皮琵琶襟坎肩, 反将人衬得越发面红齿白,好似画中仙子、月宫婵娟。 再一瞧她头上带的那支并蒂莲蓬翡翠簪子,虽没有华妃那对耳饰翠绿,却更加清透,不由为陵容感到欣喜: “这簪子是皇上赏的吧?” 眉庄自然也看到了,跟着一起调笑道:“你不知道,我们安贵人如今圣宠正浓呢。” “那有,如今西北战事吃紧,皇上早不来后宫了。”陵容摇摇头,懒得在姐妹聚会上提这个狗男人,忙又聊起了宫中各色八卦,一为给甄嬛解闷,二是不让她真被关成了聋子瞎子。 可惜没一会儿眉庄就得赶去各宫,看看各处装点的如何了,陵容本想陪着再坐会儿,谁知道小尤子跑来,说皇帝去了合意堂,这下也不得不告辞了。 等她回了合意堂,正看见皇帝半倚在她书房的榻上,手里捧着卷《宗镜录》看得入神。 陵容暗暗撇了撇嘴:【统,看着没,什么叫衣冠禽兽、人面兽心,这就是了。】 【啊?什么意思哇?】 安陵容悄然进去,手速极快地取了少少一撮神女香末,随手撒在了香炉里。 【一个工作完的大男人,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后宫找最愿意跟他玩儿的小妾,跑来了却在等人的时候看哲学宗教类书籍,说明什么?】 【呃……说明他真的很喜欢哲学和宗教?】 安陵容:………去你的吧! 系统:………Σ(っ °Д °;)っ 安陵容:“嫔妾参见皇上。” “来了,倒是让朕好等。”胤禛没等她行完礼便将人招到身边,卷起书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妮子越发张狂了。” 陵容歪着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好像卸下了在外头的伪装,像蚌壳一样露出柔软无害的软肉,冲他娇气的笑了笑。 胤禛对她这副讨巧的样子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何况屋子里还燃起了神女香,他瞧着眼前人只觉得没有一处不是顺着他心意长的。 等回过神,陵容两手无措地抵在他的胸前,泪光闪闪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才稍稍向后撤了一下。 “皇上…哈,现在还是白天。” 美人水润的红唇一开一合,露出里面莹白的齿贝和粉嫩的小舌,勾得男人又受不住,根本没听见陵容说了什么,只是自顾自压上来,又摁着陵容好一阵亲香。 第74章 安陵容15 原本只想浅尝辄止的胤禛被羞恼的陵容恨恨地捶了两下,不痛不痒反被男人单手抓住了她皓月般的一对手腕。 等男人喘着气抬头看时,正瞧见美人眼角飞红、粉面桃腮,眼波流转间说不尽的风流婉转。那对微微上挑的凤眼像是有钩子一样,随便瞟了他一眼,就令男人下腹收紧。 原先那些祖宗礼法立刻就抛诸脑后,书房里不多时就传来了女子隐忍的娇吟声和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惹得守在外头的苏培盛和碧青都不好意思起来。 等过了半个时辰才听得里面叫水。许是因为现在才下晌,天还没暗,胤禛破天荒没叫人进去伺候,过了会儿抱着躲在他怀里的陵容进了卧室。 “皇上这样,我还怎么见人呀!”陵容身体一碰到床榻,立刻翻身裹好了被子躲去床里边,探头探脑地瞅着他,语气里满是忿忿不平,可惜略微沙哑的声线听着莫名勾人,惹得皇帝不仅没有反思他的孟浪,反而有些食髓知味地摸了下嘴唇。 陵容:“ !” 瞧对方像个兔子一样,噌地把头埋回被子里不由好笑:“做什么一副朕要吃了你的样子。” “不…不是吗?” 当然是。胤禛闲适地想着,声音却严肃认真:“当然不是,朕只是在想,方才那样可有伤着你。” “唔……腿,有些疼。”陵容像是相信了他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地钻出脑袋,小声回他:“还有手,方才撑在窗楞上,压得可疼了。” 说完还伸出一只手,连带着露出半截雪似的膀子。 看得男人一阵心热。 可惜马上就是晚膳了,就算他不饿,总不能也让陪着自己忙活到现在的容儿也饿着吧? 他虽然自私,但也不至于没品到这种程度。何况要想马儿跑,就得给马儿吃饱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晚膳时原本打算随便对付点的皇帝见陵容进得香,自己也跟着吃了不少。 等用完膳,深觉今天有些放肆的皇帝拉着他的爱妃在承乾宫遛起弯来。见这宫里除了日常花房送的些花卉绿植以外,其他地方都光秃秃的,不由叹了口气:“到底冷清了些,等赶明让苏培盛,带着花房的人给你这种几株梅花可好?” “好呀。”陵容仰起小脸冲他笑得乖巧可人,两人一路上手牵着手返回了合意堂。 胡闹了一夜,第二日胤禛神清气爽的走了,没两日陵容却叫人报了风寒,经太医确诊后,贤惠大方的皇后娘娘直接也免了她去参加合宫夜宴。 等到了除夕那天夜里,她带着阖宫下人们一同取乐,还允了他们自己单独在耳房开了一小桌酒席随意取乐。 自己也给面子的喝了两杯,还不忘将紫菀和碧青也赶去乐一乐。 等屋子里一时只剩下自己时才拿出之前在系统那儿抽到的高等酒水,灌下去两杯就有些醉了。确定身上只稍稍有些酒气但不熏人,才去披了件酡色云锦面白狐狸皮出风毛的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跑出去,还不忘留下一张有些狷狂的字迹: 踏雪寻梅,勿扰。 等出了宫门,陵容直接将地图开到最大。上面两个红点正在逐渐接近,显然甄嬛和皇上都在去倚梅园的路上。 没了人跟着,陵容也放开手脚走过去,等到了地方正隐隐约约听见一句: “愿,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陵容立刻出声,和皇帝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好!” “谁在哪?” 胤禛正被那句诗吸引了心神,忍不住出声询问,却又听见另一边传来熟悉的叫好声,忙又转过去呵到:“是谁在叫好?” 却见梅园中闪出一抹熟悉的倩影,待来人走进,不是陵容又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儿?”属于帝王的多疑让他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在窥测帝踪,何况被打断了方才的猎艳,心中也很不爽,语气便不由生硬起来。 “唔……想看,梅花。”陵容走到离他只一掌远的地方才想起来行礼似得,等行完礼,又慢吞吞站起来,仰头看他,声音也含含糊糊的,身上还有股淡淡的酒香。 胤禛瞧她走路都有些踉跄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偏她喝醉了酒比往日更胆大,就这么一直仰着头盯着他的脸,也不累得慌。 “瞧什么呢?朕脸上有梅花?你这是喝了多少,醉成这样?” 陵容眨巴下眼睛,伸出五根手指,小表情里居然还带着骄傲:“两杯!” 瞧她这醉猫似得样子,皇上哪里放心的下,摸了摸她的手心,果然已是冰凉一片。正想着送她回宫,便听见十七弟舒朗的声音:“皇兄真是让臣弟好找。” 转而从梅园中果然冒出个清俊王爷,正是果子狸允礼。 允礼刚走近就看见了皇帝怀里多了个人,心中暗哂不知又是哪个佳人寒冬腊月都不肯清闲,冒着风雪来“偶遇”他的好皇兄。 “允礼怎么来了?”胤禛说着轻轻拍了拍怀里人,只见一张姝丽无边的脸蛋从厚厚的斗篷里冒了出来,冲他轻轻笑了笑,行了一礼:“嫔妾给果郡王请安。” “不敢不敢。”允礼忙回了一礼,见美人脸色有些苍白,恐怕是在这雪地里冻的,便转头和皇上请罪: “本不该打扰皇上雅兴,只是皇嫂担心皇兄龙体,十七也只好偷偷跟着了。如今天色晚了,皇兄要不要先回去,免得众人担心?” 胤禛本也不打算待下去了,听他这样说便顺着坡要拉陵容走,女孩却小小挣扎了下,自以为悄悄跟他说:“我,嫔妾还想见见方才吟诗的佳人呢!” 可惜甄嬛早便悄悄溜了,哪里还寻得到呢? 等到了园子门口却看见苏培盛和何蓉露都等在哪儿,显然撇下宫人独自跑出来游玩的不只一个。 皇帝向身后看去,果然见着某个心虚的妮子低下了头,只留了个黑黢黢的发旋对着众人。 第75章 安陵容16 除夕这天皇帝自然要去皇后娘娘的景仁宫,没等胤禛想好如何安慰这小姑娘,就见她乳燕投林一般扑到了她宫里那位姑姑身上: “何姑姑,咱们走吧。” 已经醉成猫儿一样的女孩显然忘记了自己素日在外人面前的模样,旁的下人倒也罢了,总归跟着皇上身边隐隐约约也察觉到这位主儿的真性情,倒是一旁的果郡王心中觉得新奇。 觉得这位小主有几分任性自然,落拓不羁的品格,只不知究竟是真名士自风流,还是为了取悦帝王的又一种伪装。 胤禛见她一副迫不及待要溜掉的样子,心里反而不高兴了,只是碍于果郡王在场,也只好忍住不虞。 体贴圣意的苏培盛立刻呵斥起后面赶来的小金子一行人:“你们是怎么照顾主子的,竟由着贵人自个跑来这儿,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你们担当的起吗?” 陵容听着这话,只觉得苏培盛不愧是皇帝身边第一贴心的苏妃。难怪他老人家能几十年恩宠不断。 他这话既不伤着安陵容的颜面,又顺了皇上的心意:稍稍申饬安陵容宫内的下人,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但又不能在外人,尤其是兄弟面前损伤他的颜面。 在满足主子们需求的同时,他也难能可贵的没有完全忽视下人的处境,而是留了话口。若安陵容有意维护自己身边的下人,自然可以等酒醒了去跟皇上陈情,毕竟她是“自个跑来”的嘛。 做下人的哪里拗得过主子呢? 安陵容心里不由感慨清朝真不是一般人待的地方,天下所有人都要哄着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像这些天子近侍,更是长了八千个心眼子还嫌不够。 想归想,陵容也没有辜负苏公公一片好意。她见自己宫里的下人都跪了下去,有些愣愣地眨巴了下眼睛。 这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在其他不知情的众人眼中就成了安贵人当众给皇上脸子瞧。 偏胤禛这些天也早已习惯了对方特殊的情感表达。在别人眼里的冷若冰霜,在他眼里却是五分茫然三分无措,还有两分可怜兮兮的委屈。 “罢了,到底是你自己宫里的人,等你酒醒了,自己罚吧。” 说完将苏培盛双手递过来的手炉塞进了陵容手里:“还不快扶你们小主回去。”见陵容身边常跟着的那个叫什么青的宫女也在,不忘叮嘱一句:“不许让她就这么回去睡。你看着她,就说我说的,不喝完两碗姜汤,朕以后再不去瞧她。” 等碧青领了命,一群人才又拥着陵容,浩浩荡荡离开了。 一进自己的合意院,安陵容立刻放松下来,倒在了榻上。不等她闭上眼去夜会周公,就看见早备好姜汤的紫菀,足足盛了一海碗呈给她。 陵容自知理亏,只能蔫蔫的灌了半碗。剩下的没等她糊弄过去,碧青自己就先不落忍了,忙接过陵容手里剩下的那半碗姜茶,笑着对紫菀说:“皇上说了,让主子喝两碗姜汤暖身子。我看喝这些也就差不多了。” 紫菀自然也没打算让主子都喝下去,她也不过是借此隐晦地表达自己的担心罢了。天知道她和碧青就在那桌儿吃了两杯酒的功夫,一回来就满室找不见人。 她俩吓得酒都醒了,忙满宫里找遍了,甚至惊动了何姑姑与冯三满。几人正忙乱着呢,还是小尤子心细,发现了陵容写在纸上的字迹。 两个丫鬟都是识字的,勉强将纸上那几个字认出来,才知道自家小主究竟去了哪里。 着急忙慌了一晚上,紫菀也只敢借着这姜汤委婉地劝诫了。 陵容明白她的好意,自然不会与她多计较。何况这次外出她还获得了一个意外之喜。 陵容想到方才一直恭恭敬敬跟着自己,即使到了合意堂也没有离开的何蓉露,知道她这是在隐晦地向她表明心意。 虽说如今还忠邪难辨,但有了这样一位在宫中经营多年的姑姑,必然能给她带来许多助力。 ………… 等她们都退下去,陵容翻身来到一柄红烛面前,从贴身的寝衣里掏出了那枚小像,在灯光下栩栩如生,果然与甄嬛的样貌有六七分的相似。 若非她快一步,恐怕就落入果郡王手里,成为他不经意间掉出的把柄了。 其实甄嬛爱喜欢哪个男人都是她自己的事,陵容被不欲多管闲事。说来让甄嬛去甘露寺“龙场悟道”对她们这方还有好处呢。 一个王者归来、怀有龙凤双胎且并不打算儿子争储的宠妃。 陵容觉得这样的队友对她来说,简直不能再合适了。 可惜那样完美的甄嬛却有一个尽会拖后腿的姘头。 想到后期果郡王在皇帝面前上蹦下跳,生怕皇上不知道自己被心爱的女人带了绿帽,生怕不能让皇帝疑心孩子身份似的,她就不由头疼。 甄嬛这么好的盟友,值得陵容出手一次。何况帮甄嬛是小,刻意去梅园勾引皇帝才是重头戏。 这次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虽然自己并不愿意成为纯元替身,但不可否认新春夜宴,倚梅园里正是皇帝心里最脆弱的时候。 何况她去的理由都是现成的。 本来说好要给她宫里栽种些梅花,却被皇后以年关不宜大动土木为由劝了回去。 虽然皇后话说得漂亮,又是祖宗规矩又是风俗忌讳,在旁人眼里或许她是为了皇上用心良苦,就连胤禛虽然烦恼宜修驳了他的要求,却也认同皇后的说法。 但安陵容拥有剧情和记忆,如何会被她这副伪装的嘴脸所蒙骗。 她乌拉那拉氏·宜修,分明就是嫉妒起自己的圣宠了。 这皇后看起来心狠手辣,实则是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在这个扭曲的社会里,即使明明知道是皇帝造成了她悲剧的一生,却只肯憎恶陷害比她更加弱势的女人。 这次的倚梅园偶遇,不论皇帝如何想,宜修必然认定是自己故意所为。 原本应该独属于她与丈夫的夜晚,却只能看着皇帝思念那个恨毒了的姐姐。本以为这就够令人耻辱了,却又得知皇上在倚梅园中偶遇了盛宠的自己。 想必她和皇帝在倚梅园中的一番情态,已经传进那位运筹帷幄的皇后耳中了吧? 陵容摸了摸胤禛方才递给她的螭纹手炉。 宜修……这滋味儿,不好受吧。 第76章 安陵容17 宜修的确心情很恶劣,一个华妃已经让她够忍耐了,如今一个小小贵人竟然都敢染指皇后才有的殊荣。 “奴婢听说那个安贵人仗着有皇上的宠爱,竟然敢公然给皇上脸色瞧,真是小门小户出身,得志便张狂。” “好了,她毕竟是皇上的人。皇上喜欢,就算她规矩再不好也由不得旁人议论。” 宜修打断了剪秋愤懑不平的话语,自己拿起写废了的宣纸,随手扔向一旁。那张笔锋凌厉的“和”字,就这样落在了火炉里化为灰烬。 “只是安氏还是太年轻了,如此张扬,只怕会落入有心人的眼里,遭人嫉恨。” 剪秋闻言一脸意会:“娘娘说得是,这人一妒嫉,还不知有多少手段等着对付她呢。” “唉……如此一来,后宫还不知道又会多出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宜修双手合十,默念了句佛号,端得是慈悲为怀、普渡众生。 皇后不愧浸淫后宫多年,将后宫风向把控的牢牢的。当天各宫就知道了昨夜倚梅园里的情况。就在众人都暗暗咬碎一口银牙,想在第二天请安时,和这个安贵人好·好·联络联络感情的时候,却听得承乾宫抱了病,请免了明天的请安。 “皇后娘娘,您可不能被那个狐媚子给蒙骗了。”齐妃气急败坏的来了皇后宫里,一坐下就开始劝皇后不要放过安陵容。 宜修皱着眉头看向齐妃那蠢笨的模样,若非她是三阿哥生母,自己怎么会庇护这种粗俗的蠢人。 “你听听你这满口都是什么话?”皇后一拍身边的紫檀木炕桌,冲齐妃没了温柔的假面,反而满是嫌恶和不屑:“她是皇上的妃嫔,再如何不懂规矩你也不该这样说她,若是这话传到皇上耳朵里,只怕就连三阿哥也要被你拖累!” 齐妃一涉及儿子立刻就变得卑微小心起来,她忙冲皇后讨好地笑笑:“嫔妾这不是想着是在皇后娘娘您的宫里……” “在本宫宫里就可以口无遮拦吗?”皇后看着这个怎么点都听不明白话的齐妃,已经动了杀心:“人前人后都要小心谨慎,这后宫哪有什么秘密可言?” “况且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里那些念头吗?都这把年纪了,还学着华妃那样争风吃醋?” 将齐妃训得像是个三岁孩子一样灰头土脸的不敢应声了,宜修才觉得心里那口郁气抒发了些。 本打算明日由着华妃和安氏怼起来她好作壁上观,没想到这个安氏对自己倒够狠。她特意派了自己的心腹太医章弥前去诊治,得出的结论也是:“风邪入体以至恶寒发热。” 都这样了,自己若强让对方来请安,那之前经营多年的名声恐怕立刻就要烟消云散了。 不过她对章弥的医术很有信心,既然他都诊断病的不轻,那说不定这个安氏是真的病重。 最好一病不起,就这么香消玉殒了,还能免了些别人的罪孽。 宜修不无恶意的想着,却也只好派人去免了她的请安,让安陵容当心身体,好好将养。 各宫妃嫔正遗憾呢,下午就听说皇上在养心殿幸了一个宫女,还是倚梅园的粗使婢女。 先是封了官女子,正当大家不以为意时,不过十日就封了答应,接着一连随幸六日,后来又被封了妙音娘子。竟是快跟眉庄、富察贵人的受宠程度比肩了。 且这人作派比之陵容过分百倍,一个答应竟然仗着皇上的几分宠爱将上上下下都得罪了个遍。 偏见着皇上、皇后和华妃三个又变得谄媚低贱,一副小人嘴脸让这些正经官家贵族小姐出身的妃嫔们瞠目结舌。 眉庄那日探望完陵容、甄嬛后与对方狭路相逢,那余氏竟然也敢坐在皇帝赏她的辇轿上以一个答应的身份,强逼眉庄给她让路。 接着就像前世那样,在宫中夜半高歌、关押跟她顶嘴的欣常在,被太后褫夺了封号,乖乖去养心殿前跪着唱了一夜昆曲才重获恩宠。 由余莺儿余答应带来的一场场热闹让后宫众人应接不暇,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的众人没发现混在一众人里的承乾宫下人,时常和其他宫下人一道给养心殿的皇上送点心,自然也没注意到,每次承乾宫送了点心没多久,养心殿那边就会有个小太监进了承乾宫。 除了皇后有所察觉,但总归还是被嚣张的余莺儿吸引了火力。说到底,宜修并不相信以安陵容的身世,能在这后宫弄出什么谋划来。 现如今还是得小心华妃,还有那个被皇上派来协理六宫的沈眉庄。 春日一场春雨,无人注意到陵容的病已经悄然好了。 因为皇帝那日去了御花园感染风寒,竟然病倒了。 按理她应当和眉庄一起去侍疾,可她身体刚好,皇帝干脆免了她的侍疾,命她在宫里多养两日。 等皇帝才刚痊愈,便迫不及待去了御花园。 迎面就见自己日思夜想的“纯元手办”竟然被一个答应随意羞辱。 怒火中烧的他立刻来了一出英雄救美,三言两语就打发了余莺儿迁出钟粹宫,又被降位成了末等官女子。 安陵容将最后一笔春日百景图画完,轻轻搁置下画笔,正瞧见何姑姑走过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小主,方才小金子传来消息。菀常在被皇上一路从御花园抱回了碎玉轩。” “啊?皇上体力……这么好吗?” 安陵容看对方那一副小心翼翼、复杂无比的表情,心里突然起了坏心思,故意歪了歪头,愣头青似的吐槽着:“这么远,手不酸吗?” 第77章 安陵容18 “……小主,您就想问这个吗?” 何姑姑脸上原本的怜爱小心立刻没了,木着张脸看起来倒有几分容嬷嬷的风采。 陵容看她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似乎只要自己一点头,她立刻便要冒死犯谏,将她自己积累的二十年宫斗经验一把子塞进陵容大脑,好好冲一冲她的胆纯。 “我与姑姑说笑呢。”陵容摆摆手,一惯少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笑来,倒让何蓉露生不起被调戏的气来。 何蓉露扶着陵容在梳妆台前坐好,拿起一把牛角梳,一下下轻柔地为陵容通起头发:“那小主是如何想呢?奴婢瞧着,您与碎玉轩的菀常在很是交好呢。” “我与菀姐姐和眉姐姐关系都好。”陵容提醒了一句,顺着她的问话回道:“我知道姑姑的意思,总会有的,是她们更好。” “小主能如此想就最好了。”何姑姑摸着这缎子一样丝滑的长发,又黑又亮,即使她伺候过那么多美人,也没见过这么好的一头青丝。 再看看铜镜里那张白璧无瑕般的脸庞,星子般清澈明朗的眼眸,娇艳欲滴的朱唇,还有这身暖玉般的肌肤。 更不必说她的性情、气度和才华。若皇帝一时会被清粥小菜吸引,但若有人觉得,皇上真会为了清粥小菜放弃这样的山珍海味,那就太可笑了。 因为她曾见过皇上在倚梅园中对陵容的态度,那绝不是只贪图安小主美貌的样子。即使只有帝王的一两分上心,在这宫里就有了争一争的资本。 何蓉露并不知道陵容的计划。在投靠陵容后就一心一意为她谋划起来,又怕陵容因为病中陛下接连宠爱余莺儿和甄嬛而感到难过不安,才特意来试探一二。 如今见陵容如此聪慧豁达,心里就更放心一两分。 “小主可要去恭贺菀常在?”虽是如此疑问,何蓉露已经三两下为她梳好了旗头。 陵容对着铜镜稍稍施了些脂粉,轻轻点了点头:“自然要去。” 等她带着紫菀去时,正好与眉庄在门口相遇。两人相携而入,一进院子就见廊下堆积如山的各色赏赐。 “菀姐姐!” “嬛儿!” 两人一左一右执起甄嬛的双手,笑着与她一同进了内室,将下人都拦在了外头。 “菀姐姐这可真是一鸣惊人了。”陵容与眉庄刚坐好,就调笑起甄嬛来,说得她羞红了脸,低下头呐呐不语。 “实在不是有意要隐瞒,我也是在御花园偶遇了皇上。陵容和姐姐不会怪我吧?” “这是什么话,咱们姐妹何曾分过彼此。况且你如今有了恩宠,再不用受那起子的闲气,我和陵容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眉庄说着又忍不住笑道:“现如今咱们都成了贵人,大家相处起来就更没有什么隔阂了。” 陵容也点点头:“如此甚好,只是菀姐姐要小心。” “我明白,未侍寝就晋封,龙宠过盛,只怕我以后难以太平。” 眉庄想了想:“不过眼看着皇上在意你,有皇上的恩宠,她们也不敢太过分。” “但愿如此吧。” ………… 宫里人人都在等,这位一病半年,在宫里籍籍无名的小常在,到底有多合皇上心意。可惜她们很快就得知菀常在的病,尚未完全痊愈,皇上特意派御医日日为她调养。 “原本还以为又是个厉害的,没想到身体也不中用。都被皇上封为贵人了,竟然病还没好,足足一月不能承宠。” 丽嫔来了翊坤宫就没忍住,笑着和华妃嘲讽起甄嬛的没福气。 华妃却没有因她的话而笑出来,反倒皱着眉头怒道:“你是傻的吗?还是个瞎子?看不见皇上特意为她派了御医?” “还没承宠呢,皇上就升她为贵人,还罚了对她出言不逊的余氏,这份心意你们谁有过?”华妃越说越嫉恨,俏丽的脸上满是怨毒。 一旁的曹琴默曹贵人却有些心不在焉,听乳母说温宜今日有些蔫蔫的,瞧着似乎身上有些不舒服。 比起和她们在这儿为一个常在争风吃醋,她更想回去陪伴女儿。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从前不得不依附于华妃才诞下一女,如今女儿又成了她的软肋,让她不得不继续为华妃出谋划策。 可即使她用心辅佐华妃,却也…… “你成了哑巴了?咱们在这儿说,你倒是装模作样一语不发了。” 华妃正烦躁着,偏头就瞧见曹琴默心不在焉的样子,顿时心里的怒气有了发泄的地方,一串串折辱人的话像是刀一样刮着曹琴默的脸皮。即使已经在华妃身边待了这么久,她仍旧无法忍受这种侮辱。 但她不得不忍受下去。 曹琴默沉默地听华妃发泄完才温柔的笑了笑:“娘娘何必动怒,那些新人不过就是一季的鲜花,皇上瞧着漂亮,就掐下来赏玩一番。过后要不了多久就抛在脑后了。” “譬如之前的安贵人,余答应之流,现在不过是轮到这位菀常在罢了。那花朵再美,却只有短暂的花期。哪里能与娘娘一般皓月当空,与皇上永结同心呢?” 这话说的漂亮,至少华妃听了心情好了许多。华妃心情一好,对手下就大方起来。 “我瞧着温宜最近也大了些,如今天儿也渐渐热了,合该多做些衣裳。”华妃这话一出口,曹琴默立刻露出感恩戴德的表情:“多谢娘娘关怀。” 其他各宫也多多少少觉得甄嬛这病生得倒可惜,觉得一个月时间恐怕要被皇上抛在脑后。 “菀姐姐倒聪明。” 陵容听说此事也只是轻轻一笑,并不留心。如今她这承乾宫看着门庭冷落了不少,旁人都在看她的笑话,觉得自己好不容易病好却被好姐妹抢了恩宠心里必然不痛快。 实则陵容这段时间根本顾不上这些琐事。她早就料到有这一遭,因此在皇上遇见菀贵人的前一天就从皇上那儿讨了恩典,特许她在承乾宫种些花草。 她没说自己要种多少,皇上也没问。估计觉得自己小女孩一个,能种活就不错了。 可惜胤禛不知道,她有挂。 第78章 安陵容19 这也是安陵容前几天无意间发现的。 因着她除夕夜自个跑去倚梅园吓到了她身边这些下人。自从皇上命人将说好的梅树移栽过来,几人就整日在她耳边夸赞这几个光秃秃的树有多好,力求让主子喜欢上自个宫里的梅花,少撇下宫人溜出去。 那天陵容听着何姑姑第五十六次念叨窗外的梅树,开玩笑似的冲树说道:“谁知道这里花开的好不好,姑姑她们空口白话的,有本事叫你开个花我看看。” 本只是句玩笑话,没想到第二日就听见小金子在那惊叹:“小主快看,梅花开花了!” 陵容在书房里,听这话立刻打开了窗户,果然瞧见自己窗前的那株梅树开花了。 而且只有她这间窗户正对的那边开了。 一瞬间,莫名的念头充斥她的大脑。她忙打开自己的森之子光环,上面写的:自然的宠儿,生灵会更加青睐于你。 看来这个生灵并没有局限于动物。 于是她得了皇帝准许后,从花房要来了许多种子,打算按照那个光环的介绍,给自己再套个森系仙女人设。 正好还能避开皇帝对甄嬛最有新鲜感的时候,再营造一份与世无争的淡泊品格。 ……… 胤禛这段时间简直要高兴疯了。 甄嬛不但容貌与他的纯元极为相似,连性情也是一样的纯粹美好。 男人将她当作自己的爱妻,竟然又找回了些年轻时与相爱之人琴瑟和鸣的美妙感受,即使甄嬛尚且不能侍寝也兴致勃勃,每日有了空闲就跑去碎玉轩,两人对坐品茶,谈论些家常闲话,简直如同一对普通的世俗夫妻般快乐。 不过心中自然还是有些不足。 也因此,他如今白日跑去和甄嬛弹琴说爱,到了晚上就翻个身材样貌合心意的去临幸,来疏解自己被妻子替身勾起的情欲。 自然诸妃嫔中,论这方面,安陵容甩其他人五十个盘山路还带往返。可惜安陵容以春寒天冷,近来又有不适,怕给皇上染了病气为由,又托皇后撤掉她的绿头牌。 如此一来,他就只能常去那几位宫里了。陵容冷眼瞧着,只觉得这皇帝真是冷血无情到了极点。 这一个月宫里承宠最多竟然都是没什么家世背景,专门在养心殿侍奉的侍茶女官。 …… 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逝,这天皇帝特意赐了甄嬛汤泉宫浴。皇后闻弦歌而知雅意,以身体不适为由,让两人单独去了行宫,过起美好的二人世界。 陵容的承乾宫大花园也要建成了。 “瞧这桃花,开得多好啊。” 陵容扶着宝鹃的手,与承乾宫一众下人行走在承乾宫内,细细欣赏起自己的劳动成果。 如今的承乾宫已经与从前大不相同了,各色花草树木层次分明,疏密有致,依照颜色各有风格。 如今正是春日,有她的光环在,这些花草树木都长得格外茂密,花开得也极漂亮。行走其中,像是行走在百花谷里,有种说不来的清新畅快。 碧青指着不远处的桃树,笑着对主子说:“小主快看,这桃花开的如此艳丽,必是吉兆。” 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看到任何一株花开了都要说一堆吉祥话。毕竟刚移栽的树木就能开出这么好的品相,种下的那些种子也都发了芽。在他们眼里,这显然是主子气运强盛、福泽深厚的征兆。 陵容听着树林里明显变多的鸟叫声,脸上笑意更深。 这是那个光环的第二个能力:能听懂兽语。 但其实作用不大,大部分动物的语言都是简单且混乱的,长期与人类有接触的动物的语言更丰富些,但也有限。 倒是这林子里有两只鸟儿,是她听了这么久的兽语中最清楚的。 “啾~那只大白猫咬我的时候你为啥飞了!” “叽谁让你肉多,叽不飞等它吃我吗叽。” “哼啾,等着吧,我飞走的时候给了它一个大鼻兜,它肯定会来找我。到时候我就先飞,让你被那只肥猫嗷呜一口吃掉啾~” “唧呸,叽叽你好恶毒,到时候我先飞让它吃掉你!” “先吃你啾!” “先吃你叽!” “要不下次你俩一起飞?” 突然一个女声在树下响起,把两只鸟儿吓了一个踉跄,差点没抓稳树枝摔下来。 “你能听懂我们说话?啾。” “能哦。” “哇~叽这个两脚兽能听懂鸟说话诶!” 两只毛绒小鸟从树上一跃而下,围着陵容打转转的飞,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西洋景。 陵容抬起手腕,让它们落在手指上:“你们刚刚说的大白猫,是不是叫松子?” “鸟不知道,鸟只知道它是被两脚兽养的叽。”说着,它小小的绿豆眼满是羡慕:“吃不完的食物,温暖的巢穴,那只大肥猫呜呜呜,连羽毛都没有的丑猫,却能被两脚兽供养呜呜呜,鸟好羡慕啊叽。” “好羡慕啊啾。” “那么,要不要接受我的供奉?”陵容笑着摸了摸鸟毛,漂亮的丹凤眼狐狸似得眯缝着:“我还可以帮你们说服那只白猫,让它以后不要再捉你们玩了,怎么样?” 两只小鸟凑到一块,头挨着头用自以为隐蔽的音调大声交流:“要同意吗啾?她会不会是骗鸟的坏两脚兽啊啾?” “可是她说要供奉我们欸叽!” “谁知道她说得是真是假啾。” “可是她说要把大肥猫赶走欸叽!!” 啾鸟:……… 叽鸟:e?(?> ? <)? 3 “成交啾,你不能反悔哦两脚兽。”啾鸟蹦到了陵容肩膀上,明明它刚刚还在劝叽鸟小心点,现在却自己先跑过来讨好她。 “叽叽叽!你又骗鸟叽!”叽鸟也冲了过来,挤到她和啾鸟中间,自己和这个讨鸟喜欢的两脚兽贴贴。 第79章 安陵容20 这边陵容经过乌雪和三宝的介绍,与皇后娘娘宫里的松子大人日渐熟悉起来。一人一猫加两鸟,相处的倒是极为融洽。 哦,乌雪和三宝是她为两只鸟儿取的名字。乌雪身上以黑白两色为主,蓬松的羽毛让它落在树枝上,远看好似一团染了墨的雪球,故而陵容为它取名乌雪。 至于三宝的名字,则是那日三宝站在她肩膀上讨食吃的时候被冯三满碰见。他立刻严肃了表情,制止了陵容走动的念头。生怕安陵容一动,激出这鸟的凶性。 后来经过陵容的表演,才相信这鸟在陵容面前异常乖巧温顺。 据他所说,这鸟的品种名字叫做三宝鸟。陵容觉得有趣又吉祥,故而直接沿用此名。 它俩都是与各自的种群走散了,莫名其妙在这京城中相遇。三宝原本打算拿乌雪当大餐补一顿,结果却发现它们都是种群里特殊的鸟——拥有跟两脚兽的思维模式和情感需求。 于是莫名其妙的,三宝和自己食谱上的小肥啾成了铁瓷儿。带着小弟每日穿梭在皇城里觅食,结果今年冬天原本该迁徙的它舍不得小弟,被留在了皇城。还因为一时受不了这种天气,迷迷糊糊飞行时撞到了那只肥猫。 不过好在,它们如今也有了供奉的两脚兽,再也不用害怕这只讨厌的白猫了。 “喵呜~你真的不愿意拿这两只鸟和本喵换吗喵~?”松子躺在陵容的怀里,一边享受这个讨喵喜欢的两脚兽给它按摩,一边盯着树杈上蹲着的两只小鸟,兴奋的有些难以自控。 安陵容躺在自己专门定制的摇椅上,头顶是一片粉白的早樱,春日的光和风都是那么恰到好处,舒服得让她昏昏欲睡。感受到手心里绷紧的身体,陵容熟练地掐住了它的后颈皮,顺着下巴呼噜了好几下,松子才不情不愿地缓缓躺下身体,重新瘫软成一滩猫饼。 “咪呜,两脚兽你让本喵做的事,本喵已经考虑好了喵,本喵可以勉为其难帮帮你喵~” 正发出“呼噜呼噜”声音的小猫咪突然想起什么,噌地一下站起来扒在陵容的胸口上,拉长身体一下一下蹭着她的脖颈: “说好的小鱼干呢咪~” 陵容被它缠得没办法,只好起身将前两日做好的小鱼干拿了两条出来。 松子急的绕着她两腿跑:“不对不对,少了咪,少了咪!” “先每天给你两条,等过两天你按我说得做好了,再给你剩下的。” “好吧咪,但是但是,猫只是小猫,那个公两脚兽好凶,猫怕。” “不用怕,照着我说的做,到时候不仅可以从我这儿得到鱼干,你家那只两脚兽也要奖励你。” “真的嘛,猫好高兴呀喵~” ……… 甄嬛独自承宠的日子终结于第七日,宫中众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可惜齐妃没用惯了,好不容易等皇上来了一次,还让到嘴的鸭子飞了。 安陵容躺在床上,因为距离太远,没能听见甄嬛以一首湘妃怨吸引原本要回养心殿的大胖橘。 不过这样也好,安陵容静静地躺在床上,眼中一片清明。如果沈眉庄没有如前世一般说出那句“陵容到底不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或许她不会如此冷漠,但可惜她这个人一向斤斤计较,人如何对我,我如何对人。既然她还是像前世那样,将自己当做一个可以拉拢但无法信任的同盟,那安陵容也只会将她看作同盟。 “小主不好了!”宝鹃从外边冲进来,一脸急切:“沈贵人被华妃娘娘宫里的首领太监周宁海推进千鲤池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安陵容瞪大的丹凤眼里,满满的疑惑。 随意地披了件衣服就赶去了咸福宫。 “嫔妾给皇上请安。”陵容匆匆忙忙赶过来,正听见里面,甄嬛与华妃争执不下: “若周宁海没问题,他为何会出现在沈姐姐身后?” “菀贵人如此说,莫非想污蔑本宫派人害了沈贵人不成?” 两人的愈演愈烈的争吵随着陵容的出声稍稍停滞。皇帝也终于开了口:“深宫禁内发生这样的事,太监竟然敢公然戕害妃嫔,胆大包天!” 皇帝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当他沉沉的目光凝驻在华妃身上时,原先对着甄嬛张牙舞爪的华妃娘娘立刻垂下了眉眼,如同做错了事的女孩,眼里的心虚遮都遮不住: “皇上说得是,臣妾不过是偶尔抱怨了两句,觉得沈贵人理事过于严苛了些。没想到,他竟以为臣妾生了怨怼之心,自作主张犯下过错……” “嫔妾倒不知道,原来下人行事可以只凭揣测,就连以下犯上的大罪都敢瞒着主子先斩后奏。” 这次靠着小猫,甄嬛顺利得到了证据。大庭广众下沈贵人和周宁海同在水池里,沈贵人不通水性,受了惊吓现在还昏迷不醒。而周宁海虽然是个瘸腿的男人,游得却十分顺畅。 “臣妾自知管事不利,可若说是臣妾故意派人在翊坤宫附近陷害沈贵人,这……是否也太过明目张胆了?” 年世兰妩媚多情地看着皇上,心里恨不得将这个难缠的莞贵人碎尸万段。 真是晦气,若不是她死咬着自己不放,皇上怎么会生她的气! 年世兰心里怀着三分的忐忑,她做事一向随心所欲,从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唯独害怕被皇上所厌弃。 甄嬛也露出期盼信任的目光看向胤禛,渴望她的夫君能辨别是非,惩罚伤害了她姐妹的恶人。 胤禛瞧着一左一右,素日来最合他心意的两个妃嫔都眼巴巴看着他,只觉得平日要操劳多日才会出现的头疼,现在就开始隐隐发作了。 再一扭头,正与全场唯一置身事外的陵容两两相望,陵容歪了歪头,眼睛里满是只有他看出来了的茫然。 第80章 安陵容21 陵容眨巴了下眼睛,见皇上看着她,愣了愣,试探性的站了出来:“翊坤宫守卫未能及时赶到,即便不是慑于周宁海威势,也难逃救护不及的罪责。” “容儿说得有道理。”胤禛深沉的眼中眸光一闪,立刻接过话头:“其他事小,这样的事却万万不能再发生了。等明日朕派苏培盛选一支精锐,护卫你的翊坤宫。” 华妃暗暗咬碎一口银牙,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侍卫要被全部换走。 甄嬛则眼睛更加明亮,似乎觉得这是胤禛要秉公处理的信号。 男人捏了捏眉心,权衡利弊后还是做出了选择:“周宁海,胆大妄为、以下犯上,杖毙;华妃……禁足翊坤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宫半步,协理六宫之权暂由沈贵人和……敬嫔保管。” “皇上!……” “你什么时候反省了,朕什么时候给你解禁。若是再耍小性子,朕就要考虑你究竟是否有管理后宫的能力。” 皇帝这话说完,也不去看另一边的甄嬛,只是起身叹了口气:“朕乏了,你们也早点回去歇息。尤其是你,身子本就弱,别为了照顾沈贵人累坏了自己。” 最后一句明显是对着一心扑在眉庄身上,不肯看他的甄嬛说的。 安陵容在一旁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出比狗血爱情三级片还有意思的闹剧,却被从她身边走过的胤禛一把扯住,一同走出了咸福宫。 “皇上抓我做什么?嫔妾还没能仔细瞧眉姐姐一眼呢。”陵容挣了挣,竟然没撼动这老毕登的手。 “你又不是太医,有什么好瞧的。” 皇上拉着她坐上了轿辇,两人贴得很近,胤禛可以嗅到对方身上清幽的芬芳,或许是心理作用,竟觉得头疼缓解了许多。 原本还想张口说什么的陵容见他皱眉,将手轻轻放在他的头上,力度适中的按揉起来。胤禛瞬间头脑一松,竟开始昏昏欲睡起来。等他半梦半醒,一路不知如何跟着陵容进了合意堂,刚一沾上枕头立刻便去和周公相会了。 ……… 徒留另一边的甄嬛守在眉庄身边,半夜沈眉庄发起高热,负责伺候她的江城想尽办法,才在后半夜帮眉庄退烧。 醒来后,得知皇帝对华妃的处罚,眉庄满脸不甘心:“嬛儿,周宁海如此对我,背后必是华妃!” 甄嬛连连点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戕害嫔妃这样大罪,竟然也被皇上糊弄成禁闭,连协力六宫的权力都只是被暂代。” 甄嬛不得她说完,忙去堵住她的嘴:“隔墙有耳,何况以她的家族势力,皇上肯定不会重罚。” 经过一夜思考,甄嬛已经猜度出皇上对年氏一族的特殊心情。 “就算一时罚的重,等皇上启用她那个哥哥年大将军时,只怕连这点惩罚都不会有了。” 两人双手紧握,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口:“陵容……正在随陛下身边侍奉吧?” “是……” “也挺好的,咱们姐妹三个总得有一个有宠的吧” ……… 安陵容自然不知道她们话里的机锋,她这儿刚送走皇帝,又瞧着苏培盛折返回来,表示皇上今天的午膳晚膳都要再了。 “……是,嫔妾知道了。” 安陵容不咸不淡的答了,甚至还很有礼貌的和将要出去复命的苏培盛道别,就是不肯对皇帝大晚上在你那儿,适当表现出欣喜若狂的状态。 苏培盛欲言又止地瞧了她一眼,见她什么都没表示,心里也没办法。 胤禛前两次都是匆匆而来,没能好好欣赏如今承乾宫的美景。 他挥手呵褪下人,自己晃晃悠悠独自往密林深处,循着一声声婉转的鸟鸣,终于走到一棵玉兰花树旁,抬首间陵容一袭秋香色地缂丝蝴蝶花卉纹旗袍,刻意收了些腰身,却又给袖口和下摆放了些量。轻薄的衣物随着春风轻轻翻滚,她抬起修长的手轻轻别过被风吹乱的一绺秀发,四周的花树被春风吹起一地落红。 两只形态各异的鸟儿停在她的肩膀上,不知道是否她有所感应,忽然回过头来。 在无尽的红粉花海中,女孩似乎要被这一阵突然强烈的风吹向天空。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陵容听见了他在嘀咕的样子,看着对方肉眼可见的满意和惊喜。 不枉费老娘拗了这么久的造型。 “容儿何时养的,怎没听你说起过?” 胤禛指了指她肩膀上傲然挺立起胸膛的两只小东西,觉得这一对长得各有特色,却都漂亮精致,倒是和陵容的气质很搭。 “前些日子承乾宫种这些花树的时候在一处窝里发现了这只小鸟,臣妾就带回来养了。” 陵容指了指肩膀上的黑白两色的蓬松雪球笑着说:“这孩子会飞了没多久就交了一位新朋友回来,我给它们分别取名叫乌雪、三宝。” “乌雪,三宝?倒是两个别致的名字。” 胤禛醉翁之意不在鸟,在乎美人也。他不着痕迹地拦揽住了陵容,两只鸟簌簌飞去枝头,默默瞧着男人将安陵容缓缓带出这片花树林。 “皇上有派人去看望眉姐姐吗?” 刚刚坐下便迎来了陵容的询问胤禛有些不爽。他接过安陵容递来的茶水,只是嗅着这抹清新悠远的茶香,好似没听见那个询问的意思。 “皇上?” “朕在你面前,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你怎么不多关心关心我?” 呵,多大的脸啊身边,觉得自己这根老黄瓜还能刷绿漆勾引我这种大美女吗?要不是你有个皇帝身份卡,老娘分分钟把你给踹了。 “嫔妾一直把皇上放在心里,皇上的心里还有陵容的位置吗?” 陵容仰起小脸凑到皇帝身边,绞着手里茉莉花纹的手帕,似乎只是这样一句话,都让她害羞到不敢与胤禛对视。 只是她越是如此害羞,胤禛就越是感到兴奋,有一种亵渎神明,将神拉入人间的快感。 男人沉重的呼吸声似乎就响在耳边,陵容白皙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动人的蜜色,直到她被胤禛强硬地抱进怀里: “你给朕做的荷包,朕日日都带着。”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刻意贴在陵容耳边:“不过,朕更喜欢玉兔拜月的纹样。” 第81章 安陵容22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陵容正辛苦应付着某位兽性大发的皇帝,那边景仁宫里皇后娘娘和齐妃则讨论起昨日的溺水案。 “华妃这次可真是马失前蹄了~”齐妃幸灾乐祸的样子遮都遮不住。她与华妃的恩怨由来已久,在王府里她也曾有过一段盛宠的时光,结果年氏空降,一进门就夺走了她的恩宠。 等到了后宫,大家同位妃位,自己现有着皇上唯一能继承大统的龙嗣,怎么样都该自己更尊,结果那个华妃仗着皇上的宠爱和她们家的家世,强逼着自己不得不退一步,整日还要看她那个无子宫妃的脸色瞧,真是晦气! 好啊,华妃这次可真是大意失荆州,竟然倒在了几个小小贵人身上,哈哈哈,真是老天开眼! 皇后瞪了眼得意忘形的齐妃,见她收敛起来破天荒没教训她,只随口嘱咐了句注意身份。 “皇后娘娘,松子在挠门呢,奴婢就把它抱进来了。”正说着,剪秋抱着那只油光水滑的大白猫走了进来。 皇后一瞧见猫,脸上立刻浮现出三分宠爱。她忙脱了护甲,将松子抱进怀里。大猫也乖巧地躺在皇后腿上,咪呜咪呜叫得又甜又娇。 “这回咱们松子也立大功了。”齐妃见这猫,也忍不住笑着开口夸赞。儿子送她的礼果然给她带来了好运气:“若不是松子恰巧跑去池边捞鱼玩,怎么会被沈贵人落水吓到,继而挠花了周宁海的脸呢。” 皇后当然也乐意见华妃倒霉,只是这也未免太巧了,总让她心中有些不安。何况这次松子挠花了周宁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她做事一向喜欢隐在幕后,如今却因为只猫反而被抬到人前。 谁知道华妃、太后,或者……皇上是怎么看这事的呢? 想到这儿,原本对这猫害了华妃一事而产生的喜爱又烟消云散了。 她淡淡的将猫递给了剪秋:“到底是伤过人的畜牲了,继续留在本宫这里也不好,谁知道以后会伤着谁呢?” “送去御猫房吧,命太监好好养着。” 看了眼两眼无辜的松子,还是嘱咐了句:“让他们必要仔细喂养,每月从本宫这儿拨十两银子给松子另作贴补。你也偶然去瞧瞧,别让那些奴才贪墨了松子的分例。” “是,奴婢告退。” …… 春日午后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棱洒进昏暗的内室。 一片旖旎的暧昧痕迹烙印在床榻上脂玉般的肉体上,从后背一路蔓延至鸳鸯交颈样式的薄被下。 陵容半趴在皇帝身上,瀑布般的长发披散被他拨在一边,大手不住地摩挲着陵容皓月般的手腕,将那层奶皮子似的肌肤揉捻成胭脂似的粉嫩颜色。 男人另一只胳膊被陵容压在了身下,绯红的脸上满是情动的苦闷,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仰起修长的脖颈,露出半截石榴花色喜相逢纹路的肚兜和肚兜下饱满的雪脯。 “皇上……”带着泣声的呼唤里满是眷恋与依赖,胤禛根本忍受不住,翻身又压了过去。那张拔步床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响动。 足足又闹了半个时辰,皇帝才沙哑了嗓子,命守在外面的苏培盛备下热水。 守在外面的苏公公一面吩咐下去,一面看了看天色,心里暗暗咋舌。 昨晚上就闹了一晚上,直到四更天才停下,今天又闹了一下午。以前也没发现皇上这么厉害呀?皇上那腰受得了吗?不会损伤皇上龙体吧? 皇上的腰不仅受得了,而且好的很。陵容提前为他准备的茶水里稍稍滴了一点点改良药剂,又在卧室燃了神女香,不仅不会损伤皇帝的精元,反而能改善他的身体,固本培元,让他更加康健。 胤禛觉得自己整个人好极了,简直神清气爽。人的身体一舒服,心情就会变好。心情变好了,看自己本就喜欢的人,自然就更顺眼了。 这会儿他看陵容就前所未有的顺眼:“前段日子你病着,如今瞧着虽说好了,还是清减了不少。” 说着还将大手轻轻覆在陵容半边脸上:“脸上的软肉愈发少了。” 陵容靠在他怀里,闻言撇了撇嘴:“还以为是关心嫔妾呢,原来是怀念臣妾脸上的肉了。”说着还要扭头,不给摸了。 “愈发娇气了。”胤禛也不生气,拿手一下下给她梳着头发:“朕何时不关心你了?小没良心的,快把朕的私库都搬完了,连小脸都不给捏一下?” 陵容想了想前段时间如流水般,经由小夏子送来的各色珍玩珠宝、首饰华服,又把头转回来放到男人手上。 “倒是能屈能伸。”胤禛也不客气,捏着少了一层的腮肉好好揉了揉。看她那副乖乖巧巧的样子,心里忍不住犯软,将人按在怀里用力蹂躏一番才心满意足抱起陵容,和对方一起来了个鸳鸯浴。 等从浴房走出来,小姑娘已经在他怀里睡熟了。 被她恬静的睡颜吸引,已经很多天没休息好的胤禛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抱着怀里冬暖夏凉的宝贝沉沉睡去…… ……… “这段时间天气热了许多。”咸福宫存菊堂内,眉庄、甄嬛和陵容三人相对而坐,每人手持一柄宫扇,显然都有些燥热。 “是啊,我这人最受不住热,这些天连最喜欢的,陵容宫里的点心都用的不香了。”甄嬛说着手里的宫扇扇得最快。 眉庄也一脸赞同:“最近那些热茶我是一口也喝不下,每日只想喝冰镇过的酸梅汤,饭菜就更不必说了,简直连入口也难。” “虽说天热,两位姐姐还是要保重身体。”陵容倒比她们都好许多,虽然天气热,但她身体好,优化过的肌肤更是冬暖夏凉,就连三个人坐着,另外两个都下意识将身子往她这边靠。 “眉姐姐落水后身子才好,甄姐姐现在还喝着补药。那些冰饮冰食虽一时畅快了,对身体却有碍,姐姐们且勿贪凉。” “知道啦。”两人对视一眼,都握着陵容的手笑得灿烂:“我们陵容真是贤妻良母,皇上真是好福气哟~” 那个老毕登当然好福气。 陵容瞧了眼色如九秋之菊的眉庄,又看了眼俏似三春之桃的甄嬛,在想想自己。啧啧啧,要不人人都愿意当皇帝呢,搁我我也愿意。 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就看见甄嬛轻轻打了个哈欠,竟是这么一会儿就疲乏的快要睡着了。 第82章 安陵容23 “嬛儿?嬛儿?”眉庄轻声唤了两句才将甄嬛叫醒,见她还揉着眼一副困倦模样不由好笑:“怎么越发似小孩子那样贪睡了?这才什么时候就困得睁不开眼了?” 甄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不知近来怎么了,许是春困,近来总爱睡觉。” 安陵容调出备忘录,果然是甄嬛被华妃一派下药之事。她装作好奇的模样,不着痕迹地引导起来:“近来才总是犯困?或许是姐姐前些天生病伤到了身体,不过皇上不是特命温太医开了补药,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好全。” “或许吧,不过我之前生病也并没有这样,倒是喝了补药没多久……” 三人猛的反应过来,三眼都变得无比严肃。 “总之,此事不宜张扬。姐姐回去后先等等再叫温太医。若是无事自然最好,若有事也不会打草惊蛇。” “还有我和眉姐姐宫里也不一定干净,最好也都提高警惕。” 甄嬛和眉庄认真点头,强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反而做出一副自在模样聊了许久才分开。 第二日甄嬛就越了眉庄与陵容守在廊下,趁着夜里用花穗告知的方法骗了外人,小允子并几个碎玉轩太监一同出手,将外头那递药的小太监当场抓住。 “小印子?竟然是你!” 那人是从前跟着他师傅康禄海去了丽嫔的小印子,因为丽嫔恶了康禄海,连他也不受重视,最后被打发去伺候已经失宠的余答应了。 甄嬛这次也是下定了决心,命小允子赏了他好一顿打,这才从他嘴里知道命他下药之人正是余氏。 “她失宠分明是因为自己无礼顶撞在先,我已经处处忍让,没想到却换来这种阴毒的谋害。”甄嬛想到那悄无声息就能将自己废掉的药物,心里不住发凉。 “宫中尔虞我诈,何时有过停歇?”眉庄也叹了口气,想到自己被华妃设计推下水池却全身而退,心里也是一阵悲哀。 陵容却沉思片刻开口道:“这事……只怕还有蹊跷。” “蹊跷?” “两位姐姐细想。那余氏不过是宫女出身,一向张狂浅薄,哪里来的这样的心计和手段,能用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来谋害甄姐姐?” “就算她真知道这法子,又是如何让花穗和小印子都甘心替她卖命?别的不说,花穗从前跟着余氏那样的主子,必然没有在碎玉轩处待的舒服,那小印子更不是什么忠心侍主的人。” 甄嬛也连连点头,她的心中甚至已经有了怀疑的对象,虽然没有证据,但这宫里恐怕也只有她,会下如此大的功夫来害自己。 “此事必定是华妃所为!”眉庄一口说出那人的名字,眼里已满是怒火:“她见那日你为我说话,又嫉妒你受皇帝宠爱,便用这种毒计来害你!” “嬛儿,这次咱们好好审问余氏,我就不信她接连谋害宫中妃嫔,皇上皇后会置之不理。” 甄嬛被眉庄拉着,脸上却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一旁的陵容适时开口:“姐姐不可。那余氏恨嬛姐姐已久,何况华妃势大,为了保全家人性命她也不敢供出华妃,说不定还会倒打一耙,将嬛姐姐牵连进去。” 眉庄被她这一劝,发热的脑子才清醒过来,忙拉着甄嬛的手同她道歉。自从被华妃差点害死后,她在面对华妃的事情上就总是容易偏激,好在有嬛儿和陵容时时提醒,才让她不至于因此事而犯下大错。 可是……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哪怕是将华妃的禁闭再延迟些也好啊。” 可惜她们想了许久,还是不曾有更好的法子。 甄嬛无奈,只能杀鸡儆猴,揭穿了余氏顶替她身份一事,让皇上以欺君之罪判死了余莺儿。 这次余莺儿趁着皇帝出宫查访土地不肯就死,陵容自然不会傻乎乎跑去为帮甄嬛反而给自己落得个心狠手辣的骂名。 不过拉扯了两天,苏培盛就让小夏子结果了余氏。当然了,他是皇帝身边第一得意人,怎么可能会给皇帝留下一个办事不利的证据呢? 不等她们为华妃竟然又一次全身而退感到懊恼,才两三天的功夫,宫里竟然突然有了鬼魂作祟的流言。 先是巡夜的宫人总是瞧见宫中有黑影闪过,再是富察贵人为皇后诵经祈福,夜里赶回延禧宫的路上,亲眼瞧见一个白色的鬼魂在半空中飞得忽远忽近,一个幽怨古怪的女声还在不停地喊着怨。 富察氏当场吓晕过去,发起高热,竟是被吓病了。 这样新鲜又刺激的事儿对宫里这些女人简直通杀,齐妃除了皇后与其他人一向淡淡的,这次居然破天荒跑去延禧宫亲自探望富察贵人。 “是真的,我真的看见了。那个人影飘在半空,四周都是空地,根本不可能是有人装神弄鬼。而且那个哭声,像是一个人,又像是有成百上千,前后左右都有,就伏在你耳边不停的喊冤……那绝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富察氏这次比前世吓得还要恨,今天早上才退了烧,身子还虚弱着。可说起昨天的鬼,整个人立刻弹立起来,紧张握住齐妃的手,四处打量,生怕那鬼魂跟着她进了延禧宫。 “我也听说了,值夜的太监们都见过黑影,有一对也看见了富察贵人说的白袍鬼。” “她一直在喊冤,不会是枉死的女人吧?”这次同样跟着一起来了的甄嬛眼神一亮,立刻有了主意。 “你倒还算有脑子。”齐妃说着,脸上也是赞同的样子:“咱们宫里近来也只有冷宫的余答应死状凄惨,会不会是她?” “那,那她跟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害死了她!”富察贵人简直欲哭无泪,她和那个余答应连话都没说过两句呢。 “所以她才没害你呀,这不是转身走了,你还能好端端躺在这儿?”欣常在话虽不好听,但说得确有道理。 至少富察贵人心里松了口气,不再像方才那样疑神疑鬼。 第83章 安陵容24 “那你们说她会去找谁呀?”淳儿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的问了一句。 在场的人都不自觉看向甄嬛。 果然瞧见她脸上已经没有血色,变得惨白,神情也惴惴不安。 不愧是女主,就是给力。 见甄嬛虽然不知道此事究竟真相如何,却立刻意识到其中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并且立刻有了可以实行的计划。陵容低头满意一笑: 这样才好,若真是个事事需要帮助的蠢货,她就要考虑其他方法了。 那天回去后甄嬛就病倒了,她身边的流朱、浣碧、崔槿汐、小允子等一众心腹每天都满面急色,谁去问,得知的消息都是甄嬛因为宫中流言夜不能寐,忧思过甚以至大病一场的消息。 承乾宫内,陵容听完紫菀带来的消息随手让她退下,自己则独自一人去了百花林。 一进去,就见茂密的枝叶一只只颜色各异的虎皮鹦鹉正蹲在树上。瞧见陵容走过来,立刻齐刷刷盯着她。 一人一群鸟好像僵持在原地。陵容见它们不说话,只好做出转头就走的模样。 果然年纪最小那个率先忍不住大声喊:“瓜子儿,瓜子儿,瓜子儿!” 它一开嗓,立刻就有鹦鹉跟着应和:“葡萄葡萄葡萄!” “种子,奴家要种子~” 嗯?是不是混进去一只奇怪的小虎皮?陵容朝最后一个出声的小家伙看去,一只全身金黄的虎皮鹦鹉正站在离她最近的树枝上歪头瞧她。 陵容拿这些聒噪的小鸟们没办法,毕竟人家才帮了她的忙,对这些有个人爱好的小鹦鹉她能怎么办,当然只能尽量满足它们啦。 等最后一只小鸟吃上它喜欢的种子,饶是陵容也被累得不轻。 好在陵容和它们是一锤子买卖,而且这些鹦鹉只是走错了地方才在京城落脚。以后大概率不会回来,不然她也受不了它们的吵闹。 等挨个把凑过来要摸摸的鹦鹉朋友们安顿好,陵容才有时间复盘这次的设局。 她并没有如前世一样,直接为甄嬛出谋划策,让小允子装神弄鬼。毕竟这种法子风险太大事小,万一被发现牵扯到她事大。前世她还年轻,又受能力限制,只能用那种方法。 这次就轻松许多。 她不过是让三宝和乌雪去给她找些会说话的野鸟,它们运气好找到一个小族群鹦鹉。按照陵容的要求,一部分鹦鹉在三宝的带领下支撑起一块白布装作鬼影,剩下一部分则分布在皇宫各个角落学女声。 因为只需要说冤或是冤枉,那些鹦鹉学的很快,且因为发音问题,听起来更是多了份非人的恐怖感。 果然宫中人心惶惶,华妃身边的丽嫔更是神思不属。 她猜测甄嬛下一步应该与前世一样,而华妃自然也会如前世那样全身而退。但没关系,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要在皇上心里一层一层埋下阴影,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如前世般摔下来。 像年世兰这样的性格,在这深宫中简直就是秀才堆里唯一的兵,不讲道理背景还硬,时不时就给你来个猝不及防的掀桌子,这谁受得了? 何况等她哥哥一死,皇帝反而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宠爱她,甚至连孩子都不是不能让她生了。 若真让华妃有孩子,她重振旗鼓后不论是对妃嫔的自己还是皇后的自己,都是不安稳的因素。 皇后暗地里任何的阴私手段自己都不畏惧,有医药百科大全和hplus般药剂自带的保胎效果,她根本不care一点。 怕就怕华妃这种人,一言不合让人给她摸黑抄书、罚跪、逼人磨墨。这些活虽然也不会让她流产,但华妃若是发现自己抗造,肯定会变本加厉折磨自己,到时候以家世身份,即使皇帝喜欢愿意维护,只怕也得受好多闲气。 所以为了自己的美好生活,在怀孕之前,华妃必须下马。 陵容遥望着碎玉轩的方向,这一刻才泄露了一丝本性,嘴角的笑容妖冶动人。 甄嬛,可别让我失望啊…… 甄嬛的确不曾让她失望,在她们夜里同时回宫的路上,那白影再次出现直接将丽妃吓疯了,将下毒一事全都抖了出来。 可惜,看着甄嬛兴奋地瞧着丽嫔被皇后带去景仁宫,陵容知道,太后很快就会出面解决此事。 即使这次的华妃还被关在翊坤宫,压根不能去太后宫里陈情。但前朝后宫一体,太后明白她儿子现在离不开年羹尧,对年世兰也不乏真心。 所以太后不会任由皇后以一个疯子的话来给华妃定罪。 果然,不等皇后说出对丽嫔和华妃的处置,太后她老人家就亲自出马将此事快刀斩乱麻。 丽嫔关去冷宫,华妃的协理之权彻底被剥夺,还被罚抄五十遍金刚经。 虽说此次没能给华妃本人造成什么损伤,但断她一臂,倒也让甄嬛和眉庄勉强满意。 皇上回宫后得知事情前因后果,当晚便去了甄嬛宫里好一番安慰。 第二日却去了陵容的承乾宫,一进来便觉得浑身松快许多。胤禛只以为是因为陵容天性纯然,与她在一起自己才最为放松的缘故,心里也因为这种想法更加亲近信任陵容。 却不知道这是因为承乾宫的花草在陵容森林之子的影响下更富灵气,人身处其中,自然觉得舒畅轻松。 等他进了合意堂,陵容早已带着众人在院外等候多时了。不等陵容拜下去,胤禛一把握住她的手,带着人进去了。 “皇上清减了。” 陵容与皇上相对而坐,将面前的奶冰递了过去。 胤禛端了起来,吃了两口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宫里越发热了,你这儿的冰可还够用?这奶冰吃多了对身子不好,可别贪凉。” 陵容听着他啰哩啰嗦的叮嘱,眯起漂亮的眼睛,伏在他的膝上笑得得意又快活。 “想什么呢?这么高兴,满宫里也只有你,敢把朕说得话都当耳旁风。” “皇上冤枉人。”陵容仍旧痴痴地笑着,惹得胤禛不住地揉搓她的小脸,“嫔妾只是高兴。” “高兴什么?” “不告诉你~”女孩说完这话,往旁边一躲。显然防备着皇上出手,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胤禛随手一揽,女孩就像是投怀送抱一样,倒回他的怀里。 第84章 安陵容25 “过些日子朕打算去圆明园避暑。” 胤禛见只是玩闹两下陵容脸颊上就泛起淡淡的红晕,便伸手给她倒了杯茶,就着自己的手喝了下去。 陵容喝着茶水骤闻此消息,急急忙忙将那杯茶一饮而尽,两眼忽闪忽闪地瞅着皇上。 “有没有心仪的地方?”胤禛抽走她手中的团扇,轻轻敲在陵容头上。 “皇上这不是故意寻嫔妾开心嘛,嫔妾又没去过。”陵容说完又趴在皇帝怀里:“皇上对嫔妾不上心。” “朕对你还不上心?”胤禛食指和拇指放在陵容嘴唇上下一捏,堵住了她那张不会说好话哄自己的樱桃小嘴:“满宫里除了皇后,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嘟……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胤禛皱着眉头松开了手:“好好说话,作什么怪模怪样。” 陵容直接无视他理直气壮的神经发言,自顾自继续抗议:“嫔妾没去过,知道没用。” 胤禛觉得自己在安氏面前越来越有耐心了,竟然还没有拂袖而去:“那你想怎么样?” “皇上替嫔妾选吧。”陵容见胤禛挑眉看她,小声地加了句:“只要人少些,嫔妾不大与人交际。” 胤禛并没怀疑她的话。在皇帝看来,这个连表达自己感情都有些笨拙的女孩,总是冷着一张脸,的确很难和旁人处好关系:“那些无关的人,不必理会。朕见你和一同入宫的沈氏和甄氏交好,若是遇上事了,你只跟着她们便是。” 陵容点头答应,转而又拉着胤禛商量起去圆明园需要收拾些什么。 皇帝也没怀疑,事实上,他甚至有些乐在其中。不论是历史上还是剧中,这位皇帝都非常勤勉,他们同样有着极的掌控欲,恨不得事事都要自己来亲自处理。 陵容不自觉的引导着他的这份掌控欲,逐渐让胤禛越来越习惯照顾她、呵护她、信任她。 美丽的旗装女子坐在榻上,支起手撑着脸,笑眯眯地瞧着皇帝唤来下人,随着他一条条命令,整个合意堂都高速运转起来,为她准备出宫的用品。 ……… “不过是一支步摇,皇上竟然就想起华妃,取消了她的禁闭,当真是可恶。” 眉庄将桌子上的茉莉花茶一饮而尽,特意冰镇过的茶水带着沁人的芬芳滑过咽喉,终于稍稍舒缓了她不满的情绪。 她对面的甄嬛和陵容对视一眼,默默吃起糕点不说话,由着眉庄发泄。 “你们……算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眉庄叹了口气,也像是想明白了似的:“总归日子还长,如今还是咱们自己更重要。” “姐姐这话说得好。”甄嬛见状忙夸赞她:“怪道皇上要让姐姐管理宫务呢,不过那日我还以为姐姐会出言请求裁了那绿豆汤的分例折成现银分给下头的人呢。” 眉庄听她提起这事,反而看向陵容笑道:“这都要多谢陵容啊。” “之前我们聊起管理后宫的不易,还是陵容劝我谨慎。皇后娘娘管理后宫多年都不曾更改的事,如何我就能随意更改?这其中涉及到的情况我虽未参透,但也隐隐觉得这事不能用我这一刀切的法子。” 陵容做出一副迷茫的样子拉了拉甄嬛袖口,等她们解释完前因后果,才笑着开口:“姐姐这是没经过,虽知道下人多有阳奉阴违、踩低拜高之行,却不知他们更是一等一的富贵眼。” “就拿折算银钱这事。先不说能否分到那些小太监小宫女手上,即便都能拿到属于他们的钱,宫女还好,恐怕低下那群太监就都要恨上姐姐了。” “他们最喜拉帮结派,以上欺下。若做成绿豆汤,上面的人最多在原料上偷工减料,但绿豆汤是必会有的。且做得一般下面那些小太监才能喝上。” “可折算成银子,那恐怕就只能自愿献给上面的太监了。” 眉庄也只是缺少经验,她这么一点拨,简直是茅塞顿开:“所以这话只能是上面人去吩咐。皇上皇后是宫里最大的主子,那些下人不敢嚼舌头,华妃势威,他们也不敢得罪。但若只是我一个小小贵人,只怕他们就不肯轻易善罢甘休了。” “是啊,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咱们在宫中根基未稳,不易竖敌过多,还是小心谨慎些好。”甄嬛听了陵容和眉庄的话也觉得后怕。 “不说这些了,这次去圆明园你们东西都收拾好了吗?”眉庄见气氛有些凝重,笑着开口打破沉闷氛围。 另一边的陵容立刻接过话头:“早收拾好了,只等着去呢。” “说起来咱们这是第一次去圆明园,不知道会被分到哪里,景致如何。”甄嬛一脸神往,像是已经住进去了似的。 “姐姐必然会分到一个好位置。”陵容抿着唇轻轻一笑:“皇上在意姐姐呢。” “说什么呢!”甄嬛娇俏地瞪了眼陵容,泛红的脸却暴露了她真实的内心。 “容儿快别说了,再说我们菀贵人就要走了。”眉庄也笑着打趣了她一句,唤来甄嬛恼羞成怒的一声姐姐。 ……… 去圆明园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一行人舟马劳顿了一天终于到了。 甄嬛被分去了碧桐书院,眉庄是闲月阁,陵容则被分去了杏花春馆。 这处景观倒让她想到了陶翁的归园田居。看着屋前打理好的各色田地,在吗瞧着这大片大片的杏林,陵容只觉得心旷神怡。 因着这处只有她一人居住,到了园子里也不用再那么守礼,胤禛专程命人过来嘱咐她,就让她在主殿住下。 陵容自然不会拒绝,她命人给传话的公公送完赏,领着何蓉露、紫菀率先向主殿春雨轩走去。 杏花春馆的奴才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迎面两个小太监和宫女跪在地上,规规矩矩的行着礼,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问题,但这副模样已是先讨了陵容三分喜欢。 “起来吧。”陵容坐去主位,也懒得和这几个圆明园限定下人浪费时间,若是有得用的带走就是,若是没有也无所谓。 “我的规矩一会儿小金子和何姑姑会教你们,我只一句话:恪尽职守,别做些不该做的,倒让我们这场主仆情谊不得善终。” 说完,便扶着紫菀径自去收拾好的寝殿休息了。 第85章 安陵容26 连着三天,皇上总往杏花春馆跑。陵容便顺理成章地没去与甄嬛、眉庄相见。 等她闲出空来,已经进了五月。甄嬛与皇上已经因为曹琴默的几句挑拨起了龃龉。 她站在廊下,手里捧着一小袋系统出品的精品宠物零食,时不时给架上的乌雪和三宝喂上两颗。 “奴婢听说那个曹贵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菀贵人与皇上相遇的私密,三言两语就引得皇上与菀贵人生了嫌隙。” 紫菀站在下首,等主子喂完鸟食忙递上帕子。 “菀姐姐必然一番妙语将此事化解了。”陵容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心里倒觉得曹琴默真是个妙人。审时度势、两面三刀、心狠手辣、见微知着,她很欣赏这样有野心又有实力的女人。 最重要的是,她有着显而易见的软肋——温宜公主。 这样的手下,即使是一条会噬主的毒蛇,也让人忍不住见猎心喜,想要收为己用。 不过这并不妨碍陵容算计她。 “你去让下面人准备着,再去给菀姐姐和眉姐姐送一封请柬。明儿个我要设个小宴,就设在那边的亭子里。” 陵容素手一指,不远处的一座重檐四方亭正对着远处的田野,背靠杏林,当真是个行宴的好地方。 第二天两人见天色好,便打算先去游玩一番再往陵容的杏林春馆走去。 刚走过一座桥,两人便与曹琴默几人相遇。 “这可真是巧了,我还正要去找莞贵人呢。”曹贵人先行一礼,脸上的歉疚好似发自肺腑:“听说那日因为姐姐一时失言,倒害得妹妹与皇上生了嫌隙。还请妹妹原谅姐姐的无心之失。” “不过小事,皇上与我皆未放在心上。姐姐不必如此。” “那倒是,菀贵人得皇上宠爱,这种话对贵人自然不算什么。”欣常在笑着夸了一句,旁边的齐妃脸上倒是有些嫉色,只是也不曾说什么。 “虽说是小事,可姐姐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这不,特意在我宫里设了一桌宴席,还请了齐妃娘娘和欣常在。妹妹可一定给我这个机会赔罪。” 曹琴默说着,又看向沈眉庄:“听闻妹妹琴声一绝,俗话说主雅客来勤,可惜我是个俗人,只能求沈贵人为我们弹奏一曲来留客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按理两个人实在是不好再拒绝了。只是…… 甄嬛正要开口,就听见一个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奴婢给欣常在、沈贵人、莞贵人、曹贵人、齐妃娘娘请安。” 众人转头望去,正瞧见安陵容宫里的掌事姑姑何蓉露站在那里,向诸位小主娘娘们请安。 “哟,你不是安贵人宫里的嘛?不伺候你家主子,怎么跑到这儿来了?”齐妃一开口就会暴露智商,她旁边的欣常在都无语了,想不明白这种憨货是怎么坐上妃位的。 “奴婢就是奉主子之命特来寻莞贵人和沈贵人的。”何蓉露不卑不亢,沉稳地说道:“我们小主昨日约好,要宴请两位小主去杏花春馆,见时候不早了,怕两位小主误了时辰,特意派奴婢来寻。” 这就有些尴尬了。 虽说曹贵人这边的客人身份更高,可人家安贵人昨儿就和小姐妹约好了,她们若非要请,倒显得没礼貌了。 “既然是安贵人先请的,那自然是先来后到,曹妹妹再寻时间请一回便是了。”欣常在率先出口,接着便以宫中有事为由先走一步。 齐妃本就与曹氏淡淡,自然也不会刻意给她撑场面,当下也告辞离去。 曹琴默见状也只好与甄嬛相约来日,心有不甘地目送她们离开,深沉的目光里,不住翻滚着莫名摄人的情绪。 ……… 一进亭子便见早已等候多时的陵容上前迎了过来。 “难得陵容竟然肯费这个功夫宴请我们。”眉庄笑着和甄嬛玩笑道:“自从来了这儿,她可是放飞山野了,哪次约她都被她推脱了去。” 甄嬛也故作气恼:“可不是,她倒是作起了隐居山野、闲云野鹤的居士了,哪里还记得我们这些凡尘俗世的姐妹呢。” “这不就来给两位姐姐赔罪了嘛。”陵容拉着两人的手,讨好地晃了晃:“何况我又不爱交际,杏花春馆的景色已够我细细品玩,何苦跑去别处,若和旁的妃嫔撞见,少不得又是一场官司。” “这话说得很是,我们今日不就遇到好一场官司。”眉庄皱了皱眉,见陵容面露疑色便解释道:“你不知道,今儿来得路上遇见曹贵人拉着欣常在和齐妃,非要宴请嬛儿赔罪,若不是我们恰好与你有约,少不得要与她应酬。” 下人鱼贯而入,一盘盘精美的菜肴端了上来,都用了巴掌大的小盘子,林林总总足有几十种。 “这倒古怪。”陵容给她们两人杯中斟上杏花酒:“她那日不是故意为之,何必多此一举还来给菀姐姐请罪?” “我也疑心她不安好心,只是一时也想不出她有什么图谋。”甄嬛当时就觉得不对,但细想过去又实在猜不出对方的目的。 “欸,姐姐说她还拉上了欣常在和齐妃?”陵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她不是一向为华妃马首是瞻,竟然敢拉着齐妃这个皇后派去请与华妃素有旧怨的姐姐……” “这样说来,只怕这次她身后的华妃也有参与。”眉庄也想到了这层:“只是到底是什么阴谋诡计,竟让曹贵人拉上齐妃作筏子?” “齐妃、欣常在,曹琴默……子嗣,她们的谋划,必与子嗣有关!” 甄嬛猛的看向眉庄,电光火石间已经察觉到其中的问题:“温实初不在,江城送方,突然出现的济州刘畚,怀过身孕的妃嫔,说要宴请我却一力邀请眉姐姐赴宴……这次她们不是冲着我去的,分明是冲着……” “……我。”眉庄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两人坐在桌前,面对面前的珍馐美味胃口全无,一阵微风拂过,竟惹得她们双双打了个冷颤,原来两人后背,皆已生出一层冷汗。 第86章 安陵容27 “什么药方?谁是济州刘畚?还有江城,他不是照顾曹贵人的那个太医江慎的哥哥?” 陵容瞪大了一双凤眼,直接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你们两个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我?” 甄嬛和眉庄连忙拉着陵容坐下,也顾不得害怕了,又是道歉又是赔罪,好容易将人哄好了,两人又出了一身汗,这回是累的。 “我和嬛儿不是有意要瞒你。”眉庄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又将冰镇过的杏花酒一口饮下,长长舒了口气:“那天话赶话聊起子嗣的事情,我才告诉嬛儿自己寻了那江城,开了副有益子嗣的方子。” 说到这儿,眉庄脸上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来:“枉我自诩聪明,派了多少人去千方百计的打听,拿了这药方还以为得了宝贝。只怕华妃和曹贵人都将这事儿当笑话看吧。” 眉庄自尊心一向是她们三个里最高的,正如她喜欢的那句诗一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如今被仇敌当做傻子一样的耍,偏偏她还真没能发现,可不是戳了她的心窝子。 “这哪里怪得了姐姐,分明是她们心思太深,手段太毒。若不是昨日陵容恰巧约了我们,使曹贵人计划落空,只怕现在咱们早就掉进陷阱里还不自知呢。”甄嬛忙劝了两句,说起陵容两人心里又是一阵感激,自入宫以来两人不知受过她多少恩惠或提点。 “咱们姐妹不说这个。”陵容颇为大气的小手一挥,“倒是那药方姐姐用了这些时日,可有什么不同的迹象?” “不同的迹象?” “饮食上有没有什么变化?还有……这个月的月信,来了没有。” 前一个问题还好,后一个让眉庄这么个大家闺秀大庭广众下回答,实在让她羞耻极了。只是她也知道此事干系重大,强忍着羞耻道: “这几日天气炎热,我已有六七日不思饮食。月信…也推迟有大半月了。” “这些都是有孕的征兆。”陵容面上神色凝重,“但也有些特殊的方子,可使人产生假孕,看似与怀孕时症状一致,实则并未有孕。” 见两人有些惊奇地瞧着她,陵容笑着解释道:“我父亲原是个香料商人,走南闯北时母亲曾跟在身边与各色人家的主母打交道。我来京城时,母亲怕我也倒在这些事上头,因此与我细细分说了许多事情。” 见她们两个面露恍然,她还伏低了身子小声道:“就连那生子的秘方,也让我背了两张。只我想着咱们还年轻,是药三分毒,就没先拿出来。” “伯母为了你,也是思虑万全,殚精竭虑了。”饶是甄嬛和眉庄家,也未曾准备过这些。不过这种秘方都是各家珍藏,并非有家世就能寻摸到的。 “现如今还是要找个可靠的太医来给眉姐姐瞧瞧,究竟那药药效如何,是否伤身。还有华妃和曹贵人,此次未能一击即中,恐怕还会再出手。” 甄嬛也很是赞同,不过她眼睛一转倒突然想出一个好主意:“此计既然让咱们知了,便不足为惧。” “姐姐……可愿意冒险,来个局中局。” 眉庄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生出一股豪情:“她们既然如此处心积虑要害我,不回报一二,倒不是我的品格了。” 两人又看向一旁的陵容,经此一事她们也意识到陵容思密周全在她二人之上。 “不必说了,咱们姐妹同气连枝,自然与两位姐姐同行。” 身后的杏花已然飘零,枝叶遮掩间,青涩的果实已挂了满树,只待成熟。 “眉庄当真有孕了?”胤禛大步向杏花春馆走去,与同时赶来的皇后一前一后,男人一向喜怒难辨的脸上头一次出现如此明显的喜悦,甚至向皇后问了句傻话。 “臣妾也是听了消息赶来的,还不知道是否作准呢。”宜修温柔端庄地笑了笑,两人刚进了春雨轩,就见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连住得远的曹贵人和齐妃都到了,正团团围住中央的沈眉庄。 见帝后二人进来,众人忙起身行礼。有些兴奋的皇帝随口叫起,更是三两步上前将眉庄扶了起来:“派太医瞧了没有?” “回皇上,嫔妾一早就派人去寻了太医。”陵容站在一旁也难得露出了笑脸:“太医院的刘畚现正等在外头呢。” “快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中年男人就走了进来,诊完脉后果然回道:“恭喜皇上,沈贵人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好,好!”年逾四十,膝下只有一个不甚聪慧的三阿哥,子嗣稀少,质量不好的皇帝对后宫有孕的嫔妃态度可就大为不同了,更何况还是本就合他心意的眉庄。 等看完皇后送来的彤史,皇帝立刻下令将眉庄的待遇提高到嫔位,又命太医院精心侍奉汤药。 “沈贵人如今有孕,饮食上更要精细。以后你们小主一应饮食单子都先拿来给本宫过目,方可呈给御膳房。” 皇后此时笑得真是慈爱仁善,这话说得在场之人谁不暗赞一声皇后大气。就连皇帝也对宜修面露满意,拍着她的手夸赞道:“还是皇后细心。” 这次眉庄做出一副欢喜傻了的样子,并未在皇后开口要为她准备一位专属太医时指定刘畚。曹琴默神色一窒,随后却又缓缓放松下来。 果然,第二天派去负责眉庄这胎的,仍然是刘畚。 眉庄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平日对刘畚礼遇有加,甚是信任。暗地里却加紧了对那些闲月阁原有下人的监视,最后终于找到了华妃埋在她宫里的那颗钉子。 平静如水的圆明园里,有什么正在逐渐酝酿,只等着一个机会,就会立刻爆发出来。 第87章 安陵容28 九州清晏举办温宜生日宴那天,眉庄特意穿了一身绫红色旗袍,整个人衬得面红齿白,瞧着气色就好极了。 这些天人人都知道被封为惠贵人的沈眉庄这胎怀相好,一点也不闹人。旁人怀孕这时候正难受了,偏她除了爱吃酸辣的东西外,竟看不出来一点怀孕的模样。 皇上日日遣人来问,各色赏赐流水似的往闲月阁淌,皇后也紧跟皇帝步伐,就差把眉庄供起来了。 一直被关在清凉殿的华妃这次也来了,偏她也穿了一身红衣。今儿两人一打照面华妃就差点没忍住要发作,可看眉庄捧着肚子,不经意间露出的得意又让华妃不生气了。她甚至颇为温和地叫了起,自顾自坐在位置上,一口一口抿起酒来。 宴会歌舞表演到一半,甄嬛脸上似有醉意。似是觉得有些闷热,她嘱咐了陵容一句便悄悄离席了。 不一会儿,敬嫔也跟着离开了。 席上曹贵人提议抓阄表演才艺,皇上正兴致高,闻言自然乐意。 陵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玩味地笑了。她突然想知道,如果这事曹贵人办砸了,华妃会怎么做? 她一向只在乎自己的快乐,这个架空的清王朝比真实的清廷更让人厌烦,没办法,她只能自己给自己找点乐子了。 这样想着,她随意借口更衣跑了出去。还没等皇后写完书法就回来了。 “下一位……莞贵人,做惊鸿舞。” 真是胆大。 陵容对曹琴默更加满意了。众目睽睽之下,她竟敢看着另一张纸条仍然念出这句。若是不小心被皇上知道,即使她是温宜公主的生母,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如今殿里的人都顾不上去怀疑曹贵人手里的字条,而是把目光全都集中在了甄嬛身上。 “莞贵人才多大啊,只怕连纯元皇后当日的风采都未能有幸得见,如何作得出惊鸿舞呢?曹贵人此举未免有些强人所难了。” 这是仗义执言的欣常在。 不过她与甄嬛交情不深,这话一半为她个性所致还有一半不过是想与这位宠妃交好,因此被曹贵人几句话堵回来后,也就不再言语。 齐妃与富察贵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句两句再夹着华妃的煽动,一时倒将甄嬛架上了火架。 皇后没劝几句就被敦亲王一阵冷嘲热讽,自尊心极强的皇帝自然无法忍受。他立刻将目光同样放在了甄嬛身上。 “嫔妾之舞实在不堪入目,只怕要贻笑大方了。”甄嬛有些为难地看了眼皇上,其实这惊鸿舞自己并非一窍不通。毕竟当年纯元皇后何等风采,只怕满京城有女儿的人家都派人教习过这惊鸿舞,可她虽会却不精通,不过能称得上优美罢了。 等甄嬛换好舞服,眉庄忙站起来道:“寻常丝竹只怕配不上惊鸿之舞,不如臣妾抚琴,安妹妹高歌一曲为莞贵人助兴吧。” 胤禛闻言挑了挑眉向陵容瞧去,见她乖乖跟着眉庄一道站起来,冷淡的拿起帕子轻轻抚了抚嘴角。旁人瞧不出来,他却一眼看出来这小妮子定是刚刚在偷吃东西,现在忙着擦嘴呢。 心里不由一软:“容贵人方才饮了酒,别倒了嗓子。” 说完又温和地看向惠贵人:“只以琴声作配,更高雅不俗。只是你还怀着身孕,切忌劳累,别太勉强。” 眉庄自然不会抛下好姐妹,何况她本也不是真的有孕。陵容倒是想趁机躲懒,不过她也不好做得太明显,只能以眼神示意甄嬛和眉庄,暗示性的在眉庄肚子上一划。 两人虽不知道陵容的计划,但也猜到是与假孕的计划有关,便都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等眉庄坐下弹琴,陵容轻轻拍了拍碧青的手,在她耳边嘱咐了两句,便又开始欣赏起甄嬛的舞蹈了。 说实话,的确一般,但也能看出是有底子在的。 显然在座的都能瞧出来,敦亲王脸上的不屑都要溢出来了,开口就要嘲讽。没想到这回果郡王来得倒更早些。 他的长相守笛音悠扬婉转,比之眉庄的琴音更多了份复杂的情感,正将甄嬛这段时间在宫中的委屈惧怕惶恐思念痴爱都勾了出来,一时心中激荡的甄嬛将全部的情感都倾泄在舞蹈之上。 陵容这才恍然大悟,倒不是甄嬛这一舞的舞技有多么高超,而是她此刻借由舞蹈表达出的情感打动了在场者的人心。 这不是一支好的舞蹈,但又确实是一场好舞。 等甄嬛抒发了心中的情感缓缓下拜时,胤禛的眼睛已经从甄嬛身上拿不开了。直到敦亲王不合时宜的夸赞响彻宫殿,这一回皇上懒得再理会他,三言两语就将他打发了。 殿内气氛一时融洽许多。 偏此时华妃刻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摇摇晃晃弄出声响,惹得皇上想忽略都不行,只得看过去。 便见一向飞扬跋扈的华妃眼中含泪,失魂落魄的低着头被她身边的侍女颂芝扶住。 “大好的日子,华妃何故露出这副样子,岂不扫了大家的兴致。”皇后有些不满地先开了口,见皇帝不接话,便猜出了什么,只能任由华妃踉踉跄跄起身,吟起那首楼东赋。 宴席结束后,甄嬛带着赏赐与曹贵人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打了一场机锋。当晚三人便又聚在春雨轩不知如何谋划。 “当真?” “碧青已将事情都办妥当了。” “这次华妃可是在劫难逃了……” 昏暗的烛火下,三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她们掌控之中。 …… 过了两日,天气难得清爽,陵容便约了圆明园所有的妃嫔于杏花春馆一聚。 除了皇后娘娘忙于宫务,端妃娘娘身体不适未来赴约,华妃又自视甚高不肯前来外,其余人都齐聚杏花春馆。 陵容特意将亭子四周围上薄纱质地的帷幔,既遮了阳光又透气清爽。 席间还特意告知众人,因惠贵人有孕,未免意外准备的都是孕妇可以入口的饮食。 如今在圆明园里她也有了自己的小厨房,借着前世作为皇后的便利得来的饮食方子也得到了满宫娘娘们的喜爱,就连出身高贵的富察贵人都吃了个肚宝。 等换上饭后茶水和点心,吃饱喝足的众人肉眼可见的神色放松了下来,气氛前所未有的和睦友好。 “欸,这酸梅汤孕妇可要慎喝。”齐妃见眉庄面前的是一碗酸梅汤,有过经验的她忙开口劝了句。 眉庄闻言感激地笑了笑:“不妨事,这方子妹妹特意拿去也给皇后娘娘看了看,太医也把里面滑利的山楂给去了,偶尔只用一碗,去去腻。” 陵容听了笑着接了句:“齐妃娘娘快别说她。她宫里有个宫女叫茯苓的,酸梅汤做得一绝。如今姐姐可离不了她,就连参加我的宴会都要带着她,就为了这口酸梅汤。” 第88章 安陵容29 “什么酸梅汤这么好喝,勾得咱们惠贵人一刻都离不了?”欣常在对这些个新鲜事最有兴致,安陵容一说她就也张口讨了一碗。 眉庄忙唤采月来给欣常再倒上一碗。 “果然酸甜可口,口齿生津。喝了这一碗,我这胃口都开了。”欣常在一气饮尽了,果然对这酸梅汤也很喜欢。 眉庄正要再唤人来给欣常在倒上,突然脸色变得惨白,额头上立刻落下冷汗,捂着小腹痛呼出声:“肚子,我的肚子——!”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一向机敏的甄嬛像是被吓傻了一样扑在沈眉庄身旁:“眉姐姐,眉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吓嬛儿啊……” “哎呀,血!她,她落红了!”齐妃一眼看见沈眉庄豆绿色的旗装下隐隐渗出一滩血迹,忙惊呼出声。 陵容快步走上前:“采月、碧青快去喊几个小太监将姐姐抬进去。”接着又对六神无主的甄嬛道:“姐姐快派流朱姑娘去太医院寻个太医过来!” 转头对着众人行了一礼,脸上满是歉意:“如今在我宫里出了这样的事,陵容心里实在害怕。还望各位姐姐稍稍陪我坐坐,等皇上皇后来了再做定夺。” 接着便命下人都待在一处互相看管,不许随意走动。又专门派人收好她们这次宴会剩下的菜肴,只等太医过来检查。 如今惠贵人那样,显然是龙嗣有异。她们在场的都是嫌疑人,偏陵容这话说得客气,只说是自己年轻害怕,给她们留了面子。 几人之中唯有曹贵人心里有鬼,可这种场合她自然不能做出头鸟,如此一来倒真被陵容给劝住了。就连齐妃也只是嘀咕几句,到底还是跟着安陵容一道进了房内。 “啊……嬛儿,我的肚子好痛……啊!” 偏房内室里,眉庄的惨叫声越来越凄厉。隔着门窗也直直刺进在场人的心里。 “太医还没来吗?”最先开口的居然是富察贵人,她脖颈上竟然已经出了薄薄一层汗,此刻在这屋子里坐立难安。 不过她性格一向如此,色厉内荏。要不之前也不会被鬼吓成那样。 可惜这里只有她们几个外人。陵容和甄嬛现在都陪在眉庄身边,厅上只有下人伺候着。 “太医来了!”流朱拉着一位老太医气喘吁吁跑去了偏殿。 不一会儿皇帝皇后和华妃也相继赶到。 “眉儿的胎如何?”皇帝一进来就冲着坐在殿内地位最高的齐妃发问,紧绷的语气显示出他此刻恶劣的心情。 齐妃最怕皇上黑脸,见状被吓得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话来。始终保持沉默的敬嫔此事却稳重地走上前替齐妃解了围。 “臣妾等也一直守在这儿,不知情况如何。不过太医已经进去,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皇上坐在上首,听了这话只是点点头。眼神不住地往偏殿的方向瞟去。 “我的孩子——!”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偏殿响起,众人面面相觑,心里已然猜到了什么。 皇上更是忍不了了,直接起身向偏殿走去,其余人自然立刻跟上。 进了偏殿,人人都闻到了若隐若现的血腥气。太医面色凝重地站在一边,床榻上眉庄挺尸一般好像没有了一点生气。坐在床边的陵容和甄嬛都眼眶红红,只看几人的样子,大家心里就有数了。 “孩子……如何了?”皇上不愿开口,还是皇后询问起来。 “启禀皇上、皇后,惠贵人她……坠胎了。”太医说完这话并未起身,仍旧跪在原地。 胤禛只觉得一阵头昏脑胀,他本就在为前线战事头疼,如今又出了这样的意外,实在是…… “惠贵人这胎不是说怀相很好吗?怎么会突然坠胎?”皇后一针见血,盯着太医的眼神满是威严:“究竟是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是,惠贵人应是误服了活血化瘀的药材以至损伤胎气,伤及冲任、胎元失养,以致妊娠中断、胎儿未成形而坠下。” 胡太医只觉得自己倒霉极了,那太医院这么多人,怎么偏偏抓住了他。刚一摸上惠贵人的脉他就觉得不好,再听了安贵人和菀贵人的话,简直死的心都有了。 这一看就涉及了后宫阴私,他这一大把年纪了实在不像掺和进此处。 “好啊,真是好啊。朕在前边为国事劳心,后宫竟然也一刻不得安宁。”皇帝坐在那儿沉沉的语气里听不出感情,众人却都齐齐下拜,口称皇上息怒。 身为皇后的宜修一脸愧疚:“都是臣妾管理不力,竟让后宫出了这样的事,请皇上恕罪。” 胤禛对皇后的确有些失望,但想到她姐姐,还是将她拉了起来:“皇后管得了后宫宫务,又怎能管得了人心?” 说完走到床前坐下,另一边的陵容和甄嬛忙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眉儿,朕来了。”男人一把握住眉庄的双手,只觉得冷的惊人。 “皇上……”一直瞪着眼睛直愣愣看向床顶的眉庄这才转过头来,见了他两眼一闭,泪珠立时滚落下来,再开口时,满是苦涩:“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朕知道,朕都知道了。”他轻轻抱住扑倒在他怀里的眉庄。 “他是被人害死的,皇上,他是被人害死的。”眉庄一向端庄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这样失态的表情。 “你放心,朕会给我们的孩子一个交代。” 安抚好眉庄,几人才重新回到了主殿上。皇帝头疼的坐在那儿,心里快速地过了一遍可能的凶手,几乎立刻就意识到,最有可能的那个,现在正在自己右手边坐着,无所事事把玩着手腕上的珠串呢。 “惠贵人身边那两个贴身伺候的宫女呢?” 皇帝不发话,自然只能由皇后来处理。 见自己的话没有被皇上反对,宜修立刻明白此事皇上恐怕要全权交给自己去调查。当下便传唤了眉庄身边的采月和采星。 “你们主子今天的饮食可有不妥的地方?” 采月采星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回道:“今早上小主胃口不好,只喝了口清粥。一直到参加安贵人的小宴,才开了胃口,用了不少午膳和点心……还,还喝了碗酸梅汤。” 第89章 安陵容30 “这么说问题出在了安贵人准备的饭菜上?”原本觉得无趣的华妃突然就有了兴致,她拿着手里芍药花样儿的手帕,抿着唇笑意遮都遮不住。 “我还以为你们三个一向姐妹情深呢,没想到竟是在自己姐妹宫里出了这样的事。” 一旁的曹贵人只能以眼神示意,希望华妃可以少说点。可惜她又哪里管的住这位姑奶奶,只能看着她嘚吧嘚说了一堆嘲笑的话。 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大。 她真不知道华妃是怎么想的,你知我知,沈眉庄的肚子里根本就没货,怎么可能会流产!而且刚才那两个宫女提到了酸梅汤,这一切的一切,必然有什么阴谋。这时候不老实点,反而还冲去最前面,她真的不明白这种人,凭什么坐在妃位上,若她没有这样的家世…… 华妃想得则简单的多。她们虽然计划着要让沈眉庄假孕失宠,可也保不齐她运气好真怀孕了呢?瞧这回出手的人,说不准能一下扳倒好几个心腹大患。若不是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她都想请对方来她手下干事了,比这个胆小怕事的曹贵人争气多了。 这样想着,她还有些嫌弃地白了对方一眼。这沈眉庄落胎是在杏花春馆,吃喝也在杏花春馆,自己压根没来,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真是胆小如鼠。 “此事既然发生在嫔妾宫里,那就从嫔妾这里查起吧。”陵容这时候主动上前,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显然方才已经陪着眉庄哭过一场:“这次宴会,嫔妾准备的都是孕妇可以入口的食材,剩下的那些都还放在厨房里不曾动过。” “还请皇上派太医前去查验,还陵容一个清白。” 见她说得肯定,皇上心里已经信了她。这孩子心地纯良自己是知道的,何况她害眉庄又有什么好处呢? “先起来吧,就算真是饭菜里出了问题,也不一定就与你有关。”皇上看她话里都不给自己留缝隙,只能帮她找补:“小厨房人多眼杂,谁知道混了什么人进来。” 众人见皇帝这么明晃晃的偏袒,神色各异地转过头去。 陵容乖乖坐回位置上,对旁人打量的眼神视若无睹,只小声和甄嬛耳语。 没一会儿太医院又派了几人过来,为首的正是太医院院判章弥。 他们几人一一检查了陵容准备的膳食,又去查了今日所安排的茶水点心,都摇摇头没发现什么异常。 直到一个年轻人仔细嗅了嗅那碗酸梅汤,又倒了点在杯中少少抿了口,忙端去章太医面前:“章大人,这碗里似乎……” 等几位太医鱼贯而入,皇后忙问:“可有查出什么问题?” 几人犹豫片刻,还是由章太医回禀:“启禀皇上,皇后微臣等已经细细查过,只有那碗酸梅汤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 “那碗酸梅汤中,被放了少许红花。因其量少,所以不易被人察觉。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个份量应不至于使惠贵人坠胎,至多损伤胎元。”说着,他不着痕迹地瞧了眼皇后。 接收到章弥的暗示,皇后立刻明白其中还有问题,便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为何惠贵人这胎不保?” “臣等方才为惠贵人重新诊了脉,其脉象虚弱无力,气血两亏所以只是少量服用就使得龙胎不保。按理惠贵人此胎不该是刘太医所报那样……” “即刻捉拿刘畚审问。” 涉及宫中太医,这可就触动了皇帝那条龙弦了。那日众目睽睽,当着自己这个皇帝的面,那刘畚都能假称惠贵人胎相安稳,若助长此风,那日后这些太医就更敢为了荣华富贵、身家性命隐瞒不保,虚言以对。 苏培盛领命前去,不一会儿却苦着脸跑了回来:“皇上,太医院刘畚方才以家中有事为由,已经跑了。” “跑的这么快,必是有人通风报信!” “奴才已经派人去刘畚家中搜查。” 皇帝摆摆手:“传朕的旨意,太医院刘畚欺君罔上,畏罪潜逃,着巡防营搜捕,若敢反抗立刻处死。” 接着又问道:“那酸梅汤是何人所做?” 没想到是跪在地上的采月开口回答:“这酸梅汤是闲月阁宫女茯苓所做。因我们小主怀孕后只爱喝她的手艺,因此这回赴宴也带了她来。” 没一会儿,那个茯苓被五花大绑着抬了上来。 “大胆茯苓,竟敢戕害皇嗣!” 跪在地上的茯苓满脸迷茫,她下意识看向华妃,眼神里满是疑惑。 “瞧本宫做什么?现在是皇后在问你话呢,莫不是吓傻了?”华妃也知道事情不对了,此刻见这个蠢货还望自己这边看,简直要呕死了。 “奴婢,奴婢没有啊,皇后娘娘,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茯苓忙收回视线,头磕得嘣嘣响。 “你还敢狡辩,那酸梅汤一向只由你负责,旁人连看你都不许看一眼,除了你还有谁能在小主的酸梅汤里下药!” 采月和采星眼中满是恨意,瞧着若不是在皇上面前,只怕都要冲过来活撕了茯苓。 “奴婢真的没有下药,奴婢与小主无冤无仇,怎么会给小主下药呢?” “因为你早就被别人收买了。”皇后身边的剪秋走了过来,轻声在皇后耳边说了几句,皇后瞬间眼神一变,重重一拍桌子:“方才宫人已经从你的房中搜到了这个,你要如何解释?” 说着,剪秋将手里的东西丢到她的面前。 只见地上有一个荷包,里面足有五十两银子,还有一张纸里包着少许红花,里面还藏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计划有变,以红花入汤。 “铁证如山,你还要怎么狡辩?” 茯苓看着从自己房中搜出来的东西,越来越迷茫。她的确替华妃办事,可是那事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华妃并不曾赏过她银钱,更不必说那些红花。 皇后见一时问不出什么,只得先将茯苓关入慎刑司审问。 一旁的甄嬛瞧了眼地上的纸条,突然有些疑惑地开口道:“皇上您瞧,那张纸条是不是桃花纸?” 第90章 安陵容31 苏培盛有眼色地跑过去,将纸条捡起来拍了拍放到皇帝面前,鼻子不经意地翕动了一下。 胤禛打眼一扫,便点头道:“果然是桃花纸。” “这纸素来名贵难得,多是御用。能随手拿这种纸传消息的,满宫里只怕也没有几个。” 甄嬛此话一出,几乎是明摆着在点狼了。 毕竟满宫里除了皇后喜爱书法,常备着各色好纸外,也只有素来奢靡的华妃宫里,不缺这些好东西。 至于齐妃、敬嫔一流,或是恩宠不够或是身份不够,再不就是性情愚笨,皇上压根不舍得把这种好东西送去糟蹋。 没错,就是指齐妃。 她竟然在这时候还愣愣地问身边的敬嫔不就是张纸,有什么好惊讶的? “臣妾记得,皇后那儿好像有不少吧?”华妃见众人看她,仍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唯有垂下的手将帕子攥得死紧。 可上首的皇帝捏着手里的纸条,眼神却晦暗不明地看向华妃:“此事当真与你无关?” 那纸上还有一种特殊的香气,由他亲自下令督促制作,香味独一无二,经久不散。 “臣妾当真与此事无关,皇上难道不信臣妾吗?” 胤禛闭上了眼睛,不愿再开口。一旁的苏培盛立刻上前接过,将纸条递给了华妃。 她不明就里的接了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这纸条上的字迹并不是她的,也不是曹琴默的。细看许久也未发现端倪。 还是一旁的敬嫔鼻子一动,立刻明白过来:“这纸好香啊。” 只一句大家便都知道皇上为何看起来已经给华妃定了罪,那欢宜香可是华妃身份的象征,由太医院联合多位制香高手制成的,不知花费了多少名贵香料,后宫之中谁不羡慕? 华妃日夜在宫中燃此香,连身上都熏透了这种香味,所以闻不到纸条上那股淡淡的幽香。 “即便这纸上染有欢宜香的味道,也不能说明就是臣妾所为啊。”华妃看向面无表情的皇帝,眼神里满是焦急和委屈。 “华妃娘娘的欢宜香固然难得,可也难保旁人手脚不干净,只凭这个确实有些牵强了。” 曹贵人眼见华妃的眼风扫过,知道再不开口只怕日后在华妃面前更讨不了好,只得也跟着开口为她陈情。 “曹姐姐说的是,虽说华妃娘娘的清凉殿固若金汤,之前因关着禁闭旁人不得靠近。可这不是还有曹姐姐你嘛,一进一出难免带出些什么,倒累得华妃娘娘顶罪了。”甄嬛似笑非笑的一番话,不仅惹得众人看向曹贵人,也引得皇上意味不明地瞧了她一眼。 可惜甄嬛沉浸在第一次将华妃一派玩弄于鼓掌之中,并未发现皇帝转瞬即逝的目光。 唯有陵容低垂了眼睑,自从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后,就不再随意开口。 眼见台风扫到她这儿,曹琴默忙跪了下去,她知道若真被说成是自己所为,华妃一定不会为她求情,到时候这口黑锅就只能由她背着了。 “嫔妾已有了温宜,为人母者如何能够忍心残害别人的孩儿呢?何况能出入华妃娘娘的清凉殿的并非嫔妾一人,送膳的宫女、轮值的太监不知凡几,这几日华妃娘娘宫里解了禁,来往的下人就更多了。保不齐就是这些人里混进了谁,偷偷将欢宜香夹带出去。” 正说着,电光石火间曹琴默脑海中忽然闪过什么,她忙伏低了身子道:“昨天我见天气不错便带着温宜去园子里走走,曾撞见过内务府派人去给华妃娘娘送欢宜香,见那太监满身狼狈就问了句,他说是被安贵人宫里的奴才撞了下,连送给华妃娘娘的欢宜香都差点撒出来……” 怎么又牵涉到了安贵人这里,众人坐在厅上只觉得这瓜越来越精彩了。 “又转到嫔妾这儿来了?”陵容呆了一下,还是反应很迅速的跪在地上。这回就连别人也瞧出她那生无可恋的无语表情。 “既然是曹贵人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又是发生在我宫里的下人身上,那便请皇上皇后娘娘派人去捉拿询问。” 跪在另一边的曹琴默见她并未露出异样的神情,心里就是一紧,猜到自己走了步臭棋。可事到如今她只能安慰自己是安陵容在故作镇定。 可是等那个奴才被押上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被带上来的那人,正是她们安插进去的钉子,小吕子。 “本宫问你,昨天你是否曾与内务府的奴才相撞?” 小吕子不明就里的跪在地上,惶恐不安地点头:“奴才确实与那位公公不小心磕碰了一下,但并没有损毁其中的物件啊。” “那你可曾趁机偷取华妃宫里的欢宜香?” “皇后娘娘,奴才、奴才怎么敢做这种事。奴才就只是和他不小心撞了下,真的没有偷过里面的东西。” “偷没偷不是你一句话就说了算的。” 皇后早便派人去搜小吕子的住所,果然在他炕下一个洞里藏着一个荷包,洞里还残留了些香粉,与华妃宫里的欢宜香一个味道。 “你还有什么话说?!” “奴才,奴才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又不知道。”皇帝瞧着跪在下头的太监,竟然笑了笑:“好啊,倒都是忠仆。” 下人将那荷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只见一个个成色极好的银锭叮铃咣啷掉了出来,最后那太监抖了抖,三两张被团成一团的金纸掉了出来。 “我记得这宫里,只有华妃你喜欢用金纸包了银子赏人吧?”齐妃见这证据转着转着又转回华妃那儿,觉得今天这场大戏可真是合她心意。 “……派人,搜查华妃的清凉殿。”已经到了这地步,胤禛也累了。固然他不愿罚华妃,可是她做事一向这样顾前不顾后,从前那些小事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涉及皇嗣,即便是他也不由恼火。 罢了,只当是给华妃一个教训吧。 苏培盛自然接收到了皇上的信号,带着侍卫搜查时也小心翼翼,顾忌着华妃体面。 第91章 安陵容32 “皇上,您看……” 苏培盛捧着搜到的东西一脸苦涩,本以为搜到证据事情就到此结束了,没想到这竟然只是个开始。 只见苏培盛派人从华妃宫中搜到了一张未烧尽的字条,就埋在她焚烧欢宜香的香炉底,虽然只剩半截但也能猜出大意: ……有孕…真 大概是说惠贵人有孕是真的。可这事本就是真的,阖宫都知道的事还值得什么人亲自去传递吗? 且华妃这香炉基本上一日一清理,最迟不超过两天。那字条和香灰既然还在,便说明那字条必是这两天传递进去的。 再联想到方才茯苓那搜出的那张计划有变,这其中的含义可就耐人寻味了。 就连曹琴默瞧见那张字体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华妃昨天得知了惠贵人真怀上身孕,干脆直接给茯苓下令堕了惠贵人这胎。 “什么叫有孕真?难不成这有孕还能作假?”齐妃疑惑地和身旁的富察贵人咬起耳朵,只是在这安静的大殿上,显然她刻意压低的声音并没有多低。 “这话齐妃说得不错。”皇后对着皇帝一脸严肃地说道:“此事看来不简单,事关皇嗣,还请皇上彻查此事。” “好、好,好啊!”胤禛盯着那张字条,没想到华妃还能再给他一份惊喜:“华妃,你来给朕解释,什么叫真有孕,为什么惠贵人昨天才在你这儿变成了真有孕?!” 华妃这回是不得不跪了,与之相反的是甄嬛。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向皇上回道:“皇上容禀,昨日我去探望眉姐姐,没想到去时见姐姐胃口不好,吐的厉害,便命流朱去请太医来。 “没想到负责眉姐姐这胎的刘畚正巧不在,便随手抓了位年轻的太医来瞧。” “他把完脉后曾说眉姐姐这胎似乎月份不大对劲,比上报的晚了一月。” 我和眉姐姐当时还责备流朱怎么找了个这么年轻的太医,医术如此一般,连怀孕的月份都诊不出来。后来从闲月阁出来便顺道去了春雨轩,只怕是我和陵容说起这事时被这个吃里扒外的下人听见了。 陵容也接过话来:“是了,当日眉姐姐曾用过一张助孕的方子,说是从一个叫江城的太医那儿得来的,让刘畚瞧过的。如今看来,恐怕这方子也有问题。” 两人说着便在皇帝的许可下,由采月带着苏培盛前去取了药方,没想到原来那张竟然不见了。好在甄嬛曾经抄过一份,想着若真是好方子,日后说不准能用上。 等甄嬛命人将方子带来,太医院众人一看,便都脸色铁青,不想做那出头的椽子。 最后竟将那个年轻人推了出来。 “这药方究竟是不是坐胎药?” “……启禀皇上,这药方,这,是…这是一张促使女子假孕的方子。”那年轻人有些紧张地开了口,索性便一股脑说了出来:“初用不久,女子会头晕恶心、饮食改变,还会推迟女子月信,症状与女子有孕时相同,不过两月药效便会减退。” “那你们方才给惠贵人诊脉,她是否真的有孕?”皇后这话才是众人最关心的,就连皇上也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太医。 “臣等都为惠贵人诊过脉了,惠贵人确实曾有过身孕。” 如此一来事情就明朗了。 原本想陷害沈眉庄假孕,却没料到人家有福气,假孕变成真孕。华妃当然不肯就这么善罢甘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命茯苓给惠贵人汤里放红花。 若不是她运气差,那香炉里的纸条竟没有燃尽,只凭茯苓和小吕子房里搜到的有欢宜香味道的证据,华妃只要咬死了曾少过一些,就连皇上也拿她没奈何。 “朕再问你一次,这些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 胤禛看向华妃,他的语气里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只是说到最后一句时微不可察地一叹:“不要让朕对你一再失望。” 他这句话好像抽走了华妃所有的力气,华妃竟然软了身子跪在那儿不说话了。 “华妃,谋害皇嗣、欺君罔上,看在你哥哥年羹尧的份上,褫夺封号,降为贵人,幽居翊坤宫,没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半步。” “皇上,皇上世兰没有害过惠贵人的孩子啊,皇上。” 华妃似乎现在才如梦初醒,她不能接受自己登高跌重的下场,至少不能替别人背上罪名。可惜皇帝只以为她事到如今还在狡辩,心里只觉得腻烦。 想到西北战事,还是又添了一句:“一应待遇比照嫔位。” 说完起身看也不看地上的年贵人一眼,只是转头吩咐皇后:“剩下的事就交给皇后了,朕前朝还有事。” “恭送皇上。” 等皇上一走,年世兰也跟着起身。即使现在已经被贬为贵人仍然不给皇后面子,竟然带着身边的下人直接回了清凉殿。 这场大戏,竟就这么虎头蛇尾的落下了帷幕。 ……… “咱们处心积虑两重大罪压下来,竟然也只让她得了这样不痛不痒的处罚。” 身体有些虚弱的沈眉庄心里一阵发冷,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将那座名为年世兰的大山搬开。 “其实褫夺封号对她来说,只怕已经是了不得的大罪了。”甄嬛没精打采地安慰了一句,自己倒先说不下去了。 “你看,连你也说不下去了。”眉庄懒懒地躺在床上,不由有些心灰意冷:“这样的惩罚,于她有什么?如今她被幽紧,还有皇上亲口要求的嫔位待遇,只怕比让她出来还自在些。” “是啊,升降位份,说到底也不过是皇上的一句话。”甄嬛也没了劲头,倚在陵容肩上不想说话了。 陵容却拍了拍她们两个:“我倒觉得不能只以眼前来看。”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皇上是个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性子。如今不愿重罚华妃,是因为多年情分,也因为她身后的年家。” 陵容和缓地说着,手上还轻轻拍打着甄嬛的脊背:“只是情分再多也有磨尽的一天,年家功高震主,未来未必不会从助力变成累赘。我们还年轻,慢慢来,不要心急,一步一步总会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 第92章 安陵容33 自打年贵人被关进清凉殿,各宫的娘娘们都实实在在松了口气,和之前那次开玩笑般的禁闭不同,这回是外头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要陵容说,有点像原剧里眉庄被关在闲月阁的高配版。 没了华妃在头上压着,皇后在她们眼里又跟个佛爷似得,这些娘娘小主们何止是松了口气,简直可以说是放肆起来了。 平时碍于华妃那醋劲,再加上皇上的偏爱,她们又不是甄嬛眉庄一流,又有家世又有宠爱,自然只能暂避锋芒。如今华妃眼看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各宫自觉还有机会的,都想着趁此机会多与皇上相处。 一来圆明园中风景秀丽,实在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二来若一朝得育龙嗣,那可就终身有靠了。 可惜自华妃倒台后,皇帝每日只在甄嬛三人的住处打转。一个月里十来天天,几乎都是她们姐妹三个平分,剩下的还要留给有子嗣的齐妃、曹贵人,再不就是欣常在、敬嫔。 其余人仍旧是老样子,连汤也喝不上一口。 “皇上今日来得倒早。”陵容正站在廊下喂鸟呢,就看见皇上一行人走了进来。忙三两步上前迎接。 “今日没什么要事。怎么,朕早些来看你还不好?”胤禛一把抓着她的手走进去,身后人都有眼色的退后。 陵容一面被胤禛拉着,一面露出小小的笑容:“皇上早些来当然好。” 说着反客为主,将胤禛带到了自己收拾出来的书房里。 一打珠帘进去便看见墙上挂着张《杏林山居图》。下头一张红木大书案,搁着文房四宝,一张未临完的《洛神赋》正放在那儿,斑竹玫瑰椅旁边放着粉彩的书画缸。 北面立着一排人高的黄花梨书架,整齐码放各色书籍;书架旁摆着案几,只放着一个天青釉水仙盆。 南面临窗摆着一张罗汉榻,中间一个小桌上摆着本翻开的《入蜀记》,翻开的那页还夹着朵紫薇干花做书签。 “朕在前头案牍劳形,你倒是过得越发逍遥自在了。” 辛辛苦苦前朝后宫两头跑的胤禛当下就不乐意了,拿起桌子上的《入蜀记》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 “嫔妾这不就来邀请皇上,一道品味一番归园山居之乐嘛。”陵容接过何蓉露递来的玛瑙盘子,里面搁着各色新鲜果蔬。 “这些都是那菜圃里长的,皇上尝尝这香瓜,各宫的姐姐们没有不喜欢的。若不是嫔妾特意给您留了,只怕您还未必能排上呢。” 见陵容这理所当然的模样,胤禛没好气地张口接过,等吃完了还不忘回她:“都是朕纵的你,在朕面前越发没大没小,怎的到了外头就成了锯嘴的葫芦。外头如今都说你傲世轻物、目中无人,真该让她们都看看你,素日在朕面前是个什么德行。” 陵容却将他放下的《入蜀记》收好,脸上并无什么惭色,反而有些得意:“容儿这容貌是天生父母给的,没得为了外人倒厌起自己这张脸。” 说着又坐在皇帝身边,见他眉心不自觉地微微收紧,自然地褪去护指伸手力道适中地按揉起他的额头:“何况嫔妾自小与人相处,因着这容貌少了多少风波,就连如今入宫也比旁人清净些。” 见胤禛眉头舒展开,微微靠在她的身上闭目养神,以为他睡着了,便闭口不言。 “朕只是养养神,说吧,朕听着呢。”皇帝却抬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陵容继续说。 “也没什么好说了。嫔妾向来是这样的性格,也无所谓是否能被人人都理解。知我者二三子,有眉姐姐和菀姐姐,我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倒是狂傲。朕看她们都评价错了,该说你狷介疏狂才对。”见她还一副被夸赞了似的模样,皇帝咳嗽两声:“除此以外呢?只有她们就够了?” 被胤禛一再逼问,陵容才有些羞涩地低头,正与抬首的胤禛四目相对:“倒是还有一个奢望。” “说来听听。” 却见陵容瞧着对面书架前摆放的古琴默不作声,那琴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首诗,是李商隐的《锦瑟》。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皇帝拉着陵容重新坐回榻上,看着眼前的清冷美人对他露出婉转的情态,心里生出莫大的满足。 “咱们必定会如你所愿,白头偕老。” 当晚安陵容便服下了之前剩下的最后一次剂量的h型激素和母婴保护剂。算算时间,等十月份华妃出来后,皇帝就该盛宠她,直到六月末皇帝皇后去天坛祈福,华妃命甄嬛烈日下罚跪,以至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成了甄嬛小产的直接凶手。 这样一来怀孕的时间就要好好把握了。毕竟皇帝也只有十几年好活了,她不能生儿子太晚。 所以这时候最好。七月怀孕,明年五月产子,六月甄嬛罚跪时她尚在坐月子。 而且这段时间帝后没有一起离开,有他们在华妃就不能太明目张胆,只剩下使阴招的皇后,在她的药剂下根本不会起作用。 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决定先生个儿子晋一波位份。直接上龙凤胎她怕太后都得惊动,万一皇后被说动收养她的孩子,还不够自己麻烦的。 ……… 自打怀上身孕后,陵容便愈发宅起来,只偶尔去去甄嬛的碧桐书院或是眉庄的闲月阁。因她身体被改造,又服用了母婴保护剂,连孕妇常有的妊娠反应都没有,好吃好睡,直到她们回到紫禁城,身边的人也只有替她打理贴身衣物的紫菀发现了。 “小主这个月……似乎没来月信。” 紫菀趁着今夜是她值守,竟偷偷地跑来告诉陵容:“奴婢想着小主可能有身孕了,就是……其他症状有些对不上。” 她仔细回忆沈眉庄假孕时的状态,还有那些娘娘小主们聊起的有关怀孕初期的妊娠反应,怎么她们小主一样没有啊?! “不好说,等明天你去请两个太医来吧。”陵容摸了摸肚子,如今华妃还没放出来,明面上的皇后是第一大好人,等她爆出自己怀孕的消息,估计能过上两天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日子。 第93章 安陵容34 “什么,你怀孕了!” 大殿里的女人突然默契起来,对坐在富察贵人后边的安陵容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来。 只是甄嬛和眉庄的语气里是纯然的高兴与羡慕,富察贵人多了份嫉妒,敬嫔多了丝苦涩,齐妃多了份尴尬,皇后嘛…… 大约是最惊讶的一个。 “好啊,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宫中已许久不曾有这样的喜事了。”皇后立刻反应过来,开始一脸惊喜地给她戴高帽:“到底还是年轻身子好,福气也深厚。” “若一举得男,安妹妹你日后终身就有靠了。”和陵容相对而坐的欣常才刚奉承一句,富察贵人就忍不住刺道:“是啊,只是这福气也不是人人想要就能有的,生男生女可由不得她。” “生男生女都好,皇帝喜欢你,日后自然还会有孩子。”皇后一搭腔就给她拉仇恨:“本宫现在就派人,去告诉皇上这个好消息。” “你日后饮食可要注意,千万别像惠贵人那样。”皇后将她唤到跟前,拉着手细细叮嘱:“一应吃穿用度都会先紧着你,缺了什么只管来找我。” “是,嫔妾知道了。” 感受到几道不太友好的目光,安陵容表示无所畏惧,反倒是皇后的承诺可是实打实的,从前她就不肯亏待自己,现在她怀着身孕那就更不能亏待自己。 宜修看着眼睛莫名闪亮的某人,心里竟然毛了一下。 “不就是怀孕嘛,看她那张狂样儿。”见陵容出来后直接用轿子将她接走,富察贵人脸上更是难掩妒忌。 几个新人里就她自己不怎么受宠,现在又是她最瞧不起的陵容先怀孕。富察贵人都恨不得把陵容的肚子挖出来按到自己身上。 “就是,皇后慈爱给她赐了轿子,她也是真敢坐。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规矩。”紧随其后的齐妃也忍不住刺了一句。 她一向以三阿哥为傲,生怕有人抢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安陵容如此受宠,若真生了个儿子…… “那轿子本就是皇后娘娘准备的,不坐岂不辜负了皇后娘娘一片好意?”与眉庄一道出来的甄嬛忙为自己的姐妹辩解,一旁的眉庄自伪装成坠胎后身体一向有些虚弱,闻言也轻轻点头:“陵容一向守礼,只是方才皇上召见,总不好让她怀着孕急急忙忙赶回去。” “行了,知道你们姐妹情深,在我们跟前演有什么用?收好喽,等皇帝去了演给他看吧。” 说完齐妃扶着翠果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一旁的富察贵人紧随其后,两人不知嘀咕着什么走远了。 倒是欣常在和敬嫔和她们友好地交流了几句才相携离去。 “真是想不到,我们三人中还是陵容最有福气。”眉庄拿起手帕,说了几句话就有些咳嗽。 一旁的甄嬛忙帮她顺顺背:“等姐姐养好身子,这福气也会有的。” “我这身子太医说总还得一两个月呢,倒是你承宠许久,眼瞧着唯有容儿怀孕,只怕那起子小人在背后嚼舌根。” 两人顺着圆明园的景致一路逛过去,甄嬛听了这话却无所谓地笑笑:“你也说了,在背后嚼舌根我又听不见,管他们去呢。” “也是,有皇上的维护想来那些人也不敢做什么。”眉庄说完,想到今日皇后那番话,又有些担心:“皇后娘娘那话虽不知是否刻意,只怕已经引起了满宫对陵容的不满。她如今怀着身孕难免精神不济,咱俩可要帮她警醒着些。” “这是自然,姐妹之间本该如此。”甄嬛笑着拉住眉庄的手:“咱们的孩子日后必要同咱们三个一样,亲亲热热,做最好的兄弟姐妹。” “嬛儿……” 眉庄唤了她一声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的回握住她的手。 ……… 那边因陵容怀了孕,整个杏花春馆现今如沸水般喧闹开了。大批大批的赏赐几乎塞满整个春雨轩,内务府带着一帮奴才过来,将可能伤着她的家具通通都搬走,给她换上了特质的。一时有短缺的,也要用绒布和皮毛包住锐角以免磕碰。 可能是皇上下了命令,没多久就给她换好了,而且瞧着居然和之前差别不大。 要不说能伺候这种龟毛皇帝的都是能人呢。 陵容被碧青和何姑姑一左一右的架住,后头还坠了两个小尾巴。在屋子里都是小心翼翼,走哪跟哪。 等陵容检查完改造后的房间,她自己还没什么,几个宫女倒是满头大汗了。 “何必这么小心,这是在咱们自己宫里呢。”陵容好笑地看着紫菀连递她茶水都紧张的手直抖,连忙接过来:“这一套雨过天晴可是我的最爱,你别在失手给你主子砸喽。” “东西倒不要紧,只要别伤着你,朕送你十套摔着玩儿又如何。” “那敢情好。紫菀,快,再去拿几件我喜欢的来,我突然觉得今天这手啊,特别适合失手摔点东西。” 满屋人想笑又不敢笑,只能低着头抖着肩膀,连皇上也没想到她倒不含糊。旁人听了这话都感激涕零,她倒顺着杆子往上爬,直接开口就要东西了。 不过,胤禛并不讨厌就是了。 “苏培盛,给你安小主记着,待会她摔了什么列个单子,等回去了提醒朕给这个财迷送来。” “哎,奴才遵旨,肯定记得牢牢的,一件都不会少。”苏培盛也跟着说笑了一句,便有眼色地与何蓉露一同带着下人退了出去。 “容儿,朕真高兴。”皇上拉着她的手,两人依偎在一处,胤禛的语气饱含沧桑:“这么多年,朕一直子嗣单薄,惠贵人那胎……” 说到这儿他止住口,认真地看向陵容:“容儿,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生下这个孩子。” 陵容也点点头:“嫔妾会保护好这个孩子,不让他受到伤害。” “你也要保全好自己。”胤禛与她双手紧扣:“朕要你们母子平安。” 第94章 安陵容35 时间如白驹过隙,晃晃悠悠就已经到了九月。 她们早就从圆明园又回到了这四方天。 宝鹃和宝鹊都知道了小吕子的事儿,脸上倒都看不出什么,只是伺候的更加小心,也不像之前那样总想往她身边凑。 这天她坐在廊下,正瞧着甄嬛和皇上将花房才摆到御花园的金桂都摧残过去,说要一起制桂花酒。 她如今才两个月,在众人眼里她的肚子还是个易碎的瓷器,因此虽被拉来作陪,却只坐着品茶赏景。连皇帝和甄嬛身边的下人都时不时看向自己这边,生怕揣着金疙瘩的她有什么不适。 唯有一个人,眼睛时不时就往那个老皇帝身上瞟,却自以为伪装的多高明。 陵容起身接过甄嬛递来的一小篓桂花,一边将自己的帕子递了给了皇上。 “摘了不少呢。” 甄嬛且顾不上和她说话,先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方才缓过劲来:“既然要酿酒,自然要多多益善。” 她身后的浣碧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开口:“我们小主和皇上今日累了这一遭才摘了这么点,真要酿了酒恐怕也没多少。还是安小主有福气,只在这儿坐会儿就有酒喝。” 安陵容没料到这一世浣碧竟然也对她心存妒忌。 看来因为没有假孕事件,甄嬛虽然瞧出浣碧有心攀高枝,却还没意识到她为了上位已经倒向华妃一派。 她懒得管她们亲姐妹撕逼,只是若这把火还想往自己这儿烧,她安陵容也不是好惹得。 陵容压根没理会她的话,只是随意地与皇上聊着天儿,一旁的甄嬛都被她冷落在一边。 皇帝也配合着,临走时拉着陵容上了轿辇,让甄嬛自己走了。 随后一连好几天,面对甄嬛欲言又止地模样,陵容都直接无视了过去,摆明了和甄嬛闹脾气。 “你与容儿是怎么了?前儿我去承乾宫,只问起你们做的桂花酒如何了,她就有些不高兴了。”眉庄夹在她们中间,只觉得心累。 近来也不知怎么,身子明明早就好了,偏偏总是觉得疲累乏力,睡不够似的。还得操心这两个冤家,闹得她有时候都想撂挑子不管了。 甄嬛坐在炕上,手里不停绞弄着帕子,眉眼也很是苦恼:“陵容误会我对她怀孕心有不喜呢。” “怎么会生出这种误会?” 甄嬛便将那日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说了,自己颇为苦恼地趴在了桌子上:“只怕皇上也误会了也说不准。” “你呀你呀,叫我说什么好。”眉庄怎么也没料到,问题竟然会出在她们自己带来的下人身上:“那个浣碧,也与流朱一般随你一道长大,我记得从前也是个机灵的。没想到如今心却这样大了。” 随后看着低头不语的甄嬛没好气地拍了拍桌子:“说到底,还是你平日太纵了她了。我瞧着她比有些不受宠的答应都体面。同样跟着你进来的,流朱就不这样。” “不患寡而患不均,你这样偏私,养大了这个的心,别又寒了别人的心。” 甄嬛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浣碧的身份…… 眉庄虽不知道其中内里,却也看出甄嬛仍在犹疑。心里完全不明白,贴身伺候的下人,忠心二字有多要紧,怎么这会儿嬛儿却优柔寡断起来了。 “就算你顾忌主仆情分,可你自己也说了,那日皇上的态度明显对你也有不满。若不赶快料理了此事,小心她再这样下去,犯下什么错来,只怕连你也难辞其咎。” 眉庄说得是浣碧心大背主,甄嬛却想到了她的身份,若真由着她这样显眼,被有心人探查到身份,只怕家族都会为起所累。 “多谢姐姐良言,嬛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第二天去皇后宫里请完安,甄嬛带着浣碧将陵容拦在了回去的路上。 “有事?”陵容坐在轿辇上,神色淡淡地瞧着她,不见往日的热络。 “陵容,我想与你谈一谈。”甄嬛站在轿前,一副安陵容不答应就不离开的样子。 “……去御花园。” 微风下,两人坐在亭子里,却显得生分了不少。 “陵容,我是来向你道歉的。”甄嬛说着,起身行了一礼,脸上满是歉意:“当日非是我心中所想,实在是浣碧起了些糊涂心思,我已教训过她,她也已经明白自己错了。” 后边的浣碧忙过来也给她行了一礼,脸上满是惭色,只眼中闪过一丝屈辱:“都是奴婢猪油蒙了心,那日才顶撞小主,还请小主恕罪。” 陵容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轻轻笑了笑:“我不接受。” 看着浣碧惨白的脸,她无趣地转过头,甄嬛正一脸焦急迷茫地看着她,不明白一向和善的陵容怎会如此在乎那日的事。 “因为你没有尊重我。”安陵容摇摇头:“你我之间,不是华妃之于曹琴默。一个奴婢,竟敢生出不尊主子的心思,事后竟然只需要和我道个歉?她有什么资格向我道歉?” “菀姐姐,我实在想不出你究竟是何意思。” 寒风吹过,亭中一时沉寂下来。 她就是要故意露出缝隙给那些有心人,顺便提醒她们,别忘了自己留在甄嬛这儿小钉子。 当然,安陵容承认,她这世虽然与甄嬛交好,却很愿意看她在自己身上吃瘪。 甄嬛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将浣碧的身世告知,却也没有将事情都推到浣碧身上,只是又诚恳地道了许久的歉。 安陵容最后还是勉强接受了道歉,只是众人肉眼可见的,她与甄嬛的感情不似之前亲厚。 事后皇帝还有些惊奇:“你与菀贵人不是最要好吗?如何还因为这一件小事生出嫌隙了?” 陵容有些怔愣地坐在皇帝怀里,闻言有些闷闷的:“正是因为在乎,所以小气。” “浣碧之于菀姐姐,就像采月之于眉姐姐,剪秋之于皇后娘娘,苏培盛之于皇上。她那日大庭广众都敢出言冒犯,若不是自己生了异心,便是主子漏了痕迹。” 第95章 安陵容36 “可浣碧若真有异心,姐姐怎会为了她,特意跑来与我道歉呢?”陵容说着,竟然还落下泪来:“我也知道自己近来越来越小气,可是容儿越想越难过……” “好了好了,你在孕中难免多思。”皇帝忙给她顺背,嘴里哄着:“都是你菀姐姐不好,明知你在孕中,还惹你伤心。等明日朕罚她,给你出气可好?” 这时候陵容反倒期期艾艾拉住了他:“那也不用……总归,已经道歉了。” “你啊,总是这样待人以诚。若是旁人入了你的眼睛,恨不得将心都剜给人家。”皇帝叹了口气,只是这话也不知究竟在说她,还是在说皇上自己。 “若有一天,她们真的辜负了你,你会怎么办?” 好的,破案了。果然是在说自己。算算日子,也快到十月了,他的肱骨之臣年羹尧年大舅子,快要回来了。 “人心易变,世事如此。”陵容拈花一笑,竟透出几分通达的佛性来:“我自无愧于心,离了她们便是。” “你倒是拿得起放得下。”皇帝有些意味不明地感慨了一句,却又忽然轻松地笑了:“这样也好,你只要这样快活下去,陪在朕的身边就好。” …… 没过多久,宫里发生了一件前世没有的大事。太后娘娘,忽然病了。 后宫妃嫔自然都要去侍疾。唯有陵容因为有孕,被太后特许在宫里安心养胎。 有趣的是,翊坤宫年贵人听说太后生病,竟然也急得晕了过去。醒来后在自己宫里连夜为太后抄了十八遍《药师经》。 更有趣的是太后闻之感动,竟然允许年氏去寿康宫侍奉,而皇上也默许了这件事,并且没过多久,太后还真被年妃给治好了。 没错,因为她侍疾有功,现在又复位成年妃了,只是封号还没还她。 十月十四,皇帝还是设了家宴宴请年羹尧和年妃。 饭后,年妃就重新成了华妃。 不过这回皇帝做得也太明显了,年世兰都没办法自欺欺人,说服自己皇上给她复位只是因为心中有她。 这让华妃心里更加难过和惊慌。对皇帝一往情深的她,完全不能接受皇帝有一日会不爱自己。 “娘娘,您这些天都没怎么用膳了,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啊。”颂芝小心翼翼在一旁劝着,眼里满是心疼。 华妃却坐在宝座上一动不动:“你说皇上是不是不爱我了,若没有哥哥,他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再见我了?” “怎么会,您和皇上这么多年情分,这宫里哪个人比得上呢?” “可是……皇上他,给本宫复位是因为太后,重新封了华妃是因为……是因为哥哥开了口。” 颂芝眼看华妃越说越难过,脑子转的飞快:“这正说明皇上心里有娘娘呢。您看,旁人一给梯子,皇上立刻便给您复位,正说明皇上早有心思,只可恨有的人存心不想让娘娘您和皇上夫妻重聚。” “你是说,甄嬛那几个贱人!”华妃立刻便相信了颂芝的话,将难过转为愤怒,此刻心里恨毒了她们三人: “就是她们,设计陷害本宫被皇上误会。那个甄嬛,巧言令色,迷惑皇上;还有那个安陵容,平日装出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还不是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苍天真是瞎了眼,竟然让这种狐媚子怀上龙种,她也配!” “就是,那个安陵容听说家里只是个偏僻的小官,连给咱们年府当奴才都不配……不过这也就难怪,听说她那小家子气的脾气,惹得菀贵人她们受不了了。”颂芝眼睛一转,想到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忙幸灾乐祸地和华妃分享: “前几天她和甄嬛因为那个叫浣碧的奴才,闹得很不好看呢。这也难怪,小门户出身,性子自然古怪。若不然后宫里也不会传出她目中无人的消息了。” “哦?还有这事?”华妃脸上慢慢转怒为喜:“本宫记得那个浣碧不是投靠了曹琴默吗?等明儿个把她叫来,我有事吩咐。” “是,娘娘。” “甄嬛、安陵容,还有那个沈眉庄,一个一个本宫都不会放过!” …… “容儿已有四个月的身孕了,朕听太医院的章弥说她这胎养的极好,如今胎息已经稳了。”皇帝与宜修隔着一张炕桌,正讨论着宫里唯一一个孕妇。 “是啊,这胎养到四个月就更稳了。”皇后一脸赞同地看向皇上,只是手指似乎无意地动了动。 “朕打算给她个封号。”皇帝说到这儿竟然笑了:“她们姐妹三个里,现在就只她还没有封号。同是贵人,平白在她们面前矮了一头,朕怕她多心。” 宜修的护指已在她的手心按出一道深深的痕迹,但脸上的笑容反而愈发仁善和蔼:“难为皇上如此心细,她如今怀有身孕,自然该比照惠贵人当初的待遇,不知皇上可有想好的封号?” 皇帝将桌子上写好的字递给她。 “懿……这样好的字,可见皇上对安贵人肚子里的孩子有多满意。”皇后想到懿字的含义,第一次将这个安陵容放在了眼里。 “倒不全为了子嗣,实是她也担当得起这字。”皇帝一句话,彻底将皇后的那丝侥幸打破。这一刻,她不只想要除掉安陵容的孩子,更想除掉这个人。 关于她这个想法,第二日知道这个封号的华妃头一次与她有了默契。 “懿,这样的封号凭她也配,不怕字太好压了她的命吗?”华妃正命曹琴默想法子对付甄嬛,如今听了这消息,当下连甄嬛也顾不上了。 “娘娘别着急,她不过是凭着心机迷惑了皇上。可这宫里还有太后娘娘呢,您说若是太后知道她仗着怀孕就敢勾引皇上封她为懿,太后娘娘难道会坐视不理吗?” “……你说得对,这事儿说来可要涉及到皇后了,本宫急什么,宫里还有太后这尊大佛呢。” 曹贵人刚松了口气,就见华妃一脸兴奋地看过来:“趁她病要她命。既然这个懿贵人有太后料理,咱们正好雷霆一击,打甄嬛她们一个措手不及。” “本宫就不信她们能有上天庇护,事事都能躲过去。” 第96章 安陵容37 别看曹琴默读书不多,见事儿却毒辣。两日后去给太后请安,一向不多事的老太太破天荒开了尊口,将安陵容留下来给她念诵佛经。 “你倒是有一把好嗓子。”太后本只是找个借口将安陵容诓在她的寿康宫。一是敲打安陵容提醒皇上,二是瞧瞧她的性情,至于三嘛,也是防着她那个侄女出手,把这好不容易得的皇嗣给不清不楚的弄没了。 没想到这孩子年纪不大,家世一般,行事却沉稳。每日跟着她诵经礼佛,晨昏定省侍奉得极好。就连她这个一向不喜见人的老婆子都对安陵容很是满意。 “可惜这么副好嗓子却要陪着我这个老太婆日日唱经。” 陵容将最后一个佛豆捡出来,闻言淡淡一笑:“这是太后疼我,也疼这孩子。让嫔妾能早早就为他积福积寿。” 好话谁都爱听,尤其陵容这面相自从有了孩子,倒多了些悲天悯人的神性,不似从前那样难以接近,反而更使人可亲可敬。 陵容宫里有几个小太监小宫女,甚至拿她当菩萨拜。 因此她说这话,的确使人信服。 “而且……太后宫里的糕点也很好吃。”女孩说完最后一句有些不好意思,光洁的脸蛋上泛起微微的红晕。 太后一愣,继而忍不住笑了:“还以为你是孝敬哀家,原来是为了蹭哀家这口吃的。” 陵容这时候却又像是一位天真少女了:“嫔妾也不白吃太后您的,嫔妾宫里的软酪做得不错,特意带了来些来孝敬您老人家。” “你有心了。”太后破天荒赏面子吃了点儿,果然软糯香甜,竟然十分合她的口味。 “你宫里的吃食的确不错,难怪就连皇上和曹贵人都赞不绝口。”太后似乎只是无意地和她说笑:“只是瞧着和咱们这边的做法不大相同。” “这是嫔妾家乡的做法,都是些家常菜,难为皇上和曹姐姐她们不嫌弃。” “家常菜才好呢,吃着舒服又贴心。”太后笑着夸了句,又问:“哀家恍惚记得你父亲是在松阳县做官?” “正是,太后好记性。” “老了,不中用了,就只在这些小事上还有些记性。离家这么远,可想家中双亲?” 陵容整理佛经的手一顿,笑容里多了些苦涩:“……自然是想的,不过家中父母彼此照顾,还有弟妹侍奉,想来过得很好。” “哪有父母不想孩子的,就算有你那些弟弟妹妹,他们也会忧心离家的女儿。”转而却又安慰她:“不过听你话里父母情深、子女和睦,想来必是个有爱之家,难怪将你教养的如此出挑。” “父亲母亲原是贫贱夫妻一路扶持走过来的,其间也曾有过误解嫌隙。不过好在父亲最后还是回心转意,与母亲相敬如宾。” “这就是了,敬重嫡妻、尊卑有序,如此才是兴家之相。” “太后娘娘说得是。” 见安陵容神色满是赞同地应和她,太后满意地笑了笑,两人间的气氛越发融洽。 等这孩子又陪着她在寿康宫耗了一天,太后终于对身后的竹息说道:“你派人去承乾宫告诉懿贵人一声,打明儿起就不必她来了。天越发冷了,别再生了病。” “是,奴婢这就去。”竹息传了话再进来,就看见太后又吃了块软酪,不由笑道:“太后很喜欢懿贵人呐。” “那么个可人,谁不喜欢呢?” 被安陵容日日殷勤侍奉着,她的人心也是肉长的,自然很难不喜欢这个模样齐整、性情和顺的好孩子,何况她还怀着自己儿子的子嗣。 最关键的,她这样的家世比之华妃不知好出多少。一个微末小官的女儿,没有娘家扶持也没有尊贵的出身。这样的妃嫔生出的孩子才好呢。 若皇后肯抱养懿贵人的孩子,不知比三阿哥强出多少。既得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孩子,又得了一份助力。 可惜啊,这些年只要一提起这事,宜修不论看着多恭敬都绝不松口。就连养着三阿哥也不肯给他上玉碟。 “糊涂啊……懿贵人这胎若是个儿子,多好的机会……”太后意味不明的感叹着。 身边的竹息自然知道当初那场官司,也明白太后的心思,只是…… “奴婢瞧着皇后娘娘还没放下呢,只怕是不肯的。” “哼,她自然不肯。当她那些小动作哀家都不知道?芳贵人、欣常在也就罢了,懿贵人这胎一定要保下来。这孩子又不会碍着她皇后的地位,也不知道她在犟什么。” “后宫多年无所出,她拿我那儿子当傻子耍呢,也不怕拖累了乌拉那拉满门。” “皇后心里难过呢,太后慢慢劝着,皇后早晚会明白您的苦心。” 昏暗的烛火忽地抖动一下,映得太后身后的影子扭曲了一瞬:“若不是为了乌拉那拉氏……” 寂寥的宫殿内渐渐没了声音,她还是没将那最后一句呢喃说出口。 ……… “太好了,太后娘娘终于明白咱们小主的好处了。”紫菀叽叽喳喳,一边给她通头发,一边跟她说起这段时间宫里的消息。 “您被太后留下的这几日,后宫那些人可得意了,都说您太猖狂,这回落到太后手里肯定有好果子吃。” “嗯,寿康宫饮食不错。” “噗,这话若是被那些背后嚼舌根的人听见肯定要呕死了。哈哈,咱们娘娘蕙质兰心、人见人爱,太后娘娘肯定很喜欢您。” 紫菀将那一头秀发整理好,一边铺好床铺的碧青也笑得很高兴。这些天去太后宫里都是何姑姑陪着,虽然瞧着主子精神还好,可她们却难免担心,如今终于能放下心来。 陵容被她们两个扶到床上,随意地点了点头:“是挺喜欢我,更喜欢我肚子里这个孩子。” “祖母喜欢孙子,无可厚非嘛。” “是啊,喜欢到想抱给她侄女呢。”陵容翻了个身,只留下这句惊天大雷便转身睡去,徒留她们两个抓心挠肝了一晚上,连觉都没睡好。 第97章 安陵容38 第二天两人顶着个黑眼圈来伺候她洗漱,惹得陵容没忍住笑了出来。 “小主还笑呢,奴婢和紫菀一晚上都没睡着。”就连一向好脾气的碧青眼神里都充满了幽怨:“您倒好睡。” “哈哈,你们两个也太可爱。”陵容伏在床上,难得笑的开朗:“好了好了,把你们的心放在肚子里,我自有主意。” 说着让碧青将她那套湖色三蓝加彩百蝶纹的旗袍拿来,预备今天参加赏菊大会的时候穿。 上一世这赏菊大会本是华妃叫她去唱曲儿的第二天举办的,且皇后没去。这辈子倒延后了不少日子,听说还是皇后亲自主办的。 嗯,特意等她被太后放了行,这赏菊宴突然就备好了。 她一个懂得尊卑有序,敬重皇后且与华妃有怨的老实妃嫔,怎么能不给咱们皇后娘娘一个面子呢? 今儿连老天爷都赏脸,竟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等陵容不急不缓地到了地方才发现她来得竟然算晚了,就连一向跋扈的华妃都破天荒地到了。 “哟,本宫还以为懿贵人侍奉皇后一向勤勉,怎么今儿竟然来迟了?”华妃扶了扶自己的旗头,雍容华贵地坐回了皇后手下第一的位置,看起来仍如当年那般意气风发。 陵容给皇后和几位主位娘娘行完礼便施施然坐回了她的位置,听了华妃这阴阳怪气的强调也只是淡淡回道:“路滑,下人难免小心。” 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生硬,又多此一举似的补了句:“多谢华妃关心。” “哈……懿贵人真是个妙人。”坐在后边的欣常在颇有兴味,难得瞧见华妃被人噎成这样,她旁边的曹琴默扯了扯嘴角,并不敢多接话,只是看着华妃吃瘪的样子,眼里也闪过愉悦。 “谁关心你了,自作多情。”华妃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还是没说什么。 “好了,今日赏菊大会是为了大家同乐,本就不是什么严肃场合,华妃你又何必多计较呢。” “皇后这话说得很是,今儿只为同乐,不拘礼数。”皇帝一来便听见这话,当下赞同着走到宜修身边将她扶起:“都起来吧。” 等众人行礼入座,他才冲不远处的华妃问道:“方才说什么呢,如此热闹?” “哦,臣妾与懿贵人玩笑两句罢了。” 华妃笑着一笔带过,席上众人也只低头不语,唯有皇后笑着点头:“是了,华妃方才在关心懿贵人的身体呢。” “哦?难得宫里竟然有人能入你的眼,这样很好。”皇帝有些惊讶,但立刻便高兴起来:“今年难得是个好年景,后宫和睦,前朝也好事不断。户部今年有张廷玉管着,倒比往年宽裕许多。” 皇后听到这儿,便喜气洋洋举起酒杯:“何事君臣皆共乐,银台连日奏秋成。皇上可别辜负了这一番秋收美景。” “好,朕与诸位皆饮此杯,共赏此景!” 皇帝举杯一饮而尽,陵容嗅了嗅杯中的酒水,倒的确是好酒,只可惜加了料。 不过,对她自然没什么影响。 虽是这样说,她还是只沾了沾唇便放下了。倒是一旁的眉庄有些贪嘴,不一会儿就喝了三杯。 等开了宴席,一水的菜色端上来。她这一桌子孕妇特制菜色反倒没有一点问题。没等安陵容想出这其中的含义,便见旁边的眉庄突然变了脸色,捂住腹部痛呼出声:“肚子,我的肚子——!” 陵容一听这话脸色大变,她低头看去,果然沈眉庄的裤腿上隐隐渗出血迹。 “太医,快去叫太医!”安陵容赶忙伸手扶住倒下的眉庄,在场的女眷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大惊失色,甄嬛也在一旁慌了神。 “皇上,快派人将眉姐姐扶进去。”陵容此时的镇定有一种特殊的感染力,旁边的甄嬛也冷静下来,意识到陵容还怀着身孕。等皇帝亲手将沈眉庄抱进殿内,她也赶忙伸手扶着陵容向里走去。 安陵容有些惊奇地看了看她紧紧搀扶着自己的手,到底也没说什么,两人就这样扶着进去了。 皇后有些惊讶地看着地上那一小滩血迹,转而却又一脸严肃地跟了进去,只吩咐众人不得随意离开。 殿内眉庄的情况很不好。她当初为了拉华妃下马,用了温实初给的方子。那方子可使妇人体内月信凝成瘀血,等下一次月信时便会如妇人坠胎,就连积年的老大夫都瞧不出来,乃是他们家无意搜集到的秘方。 只是此法伤身,她一直调养到九月份才大好,即使在不知不觉中怀了身孕也不知道。 以她这副身体,若不是今日饮了加料的酒,只怕等到三月,太医也未必能诊出她的胎息。 如今被药一冲撞,伤了胎元,眼看这胎也难以保全不说,恐怕会留下不小的后遗症,日后就更难以有孕了。 “朕要你们竭尽全力,务必保住惠贵人这胎。”皇上看着床上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女人,心里没来由竟有些害怕。 “还有这次的宴席。朕记得是皇后一手操办的。”胤禛看向旁边的宜修:“那就由皇后来查,究竟是否有人蓄意谋害,三日之内,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给皇后和太医院下了死命令,男人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虽然后续给存菊堂送了不少赏赐,却鲜少去瞧她。 尤其在存菊堂开始熏艾后,他几乎每日都会往存菊堂送赏,却连咸福宫都不曾上门了。 与之相反的,是他对陵容这胎愈发看中。即使有时忙得抽不出空来,也要将她叫到养心殿去瞧一瞧,问问太医她的情况。 陵容知道,他是怕了。怕眉庄这胎又留不住。多可笑,这宫里为了给他生下子嗣,断送了多少女人的一生,他却只是在害怕孩子没活下来,是不是老天在惩罚他。 不过没关系,陵容温柔地靠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 沈眉庄这胎,一定会平平安安生下来。 第98章 安陵容39 “他是不是动了?”男人有些惊喜地摸了摸,方才那下动静不小,隔着衣服都被他感受到了。 陵容悠闲地吃了块糕,听他语气里的惊喜不由好笑:“皇上不是之前就见过这孩子动弹吗?怎么还似第一次一样惊奇。” “朕只是欢喜。”胤禛拿起自己的帕子,给陵容擦了擦嘴角,这些天随着陵容渐渐显怀,两人越发似一对恩爱夫妻。在她的潜移默化下,男人自己都没发现,他做这些照顾人的小事,已经很是熟练了,他身边的下人也对承乾宫日趋重视。 “你和孩子一切平安,朕心中就安稳了。” 陵容抿着唇莞尔一笑,眉眼中满是被宠爱出的光彩,竟让胤禛生出了熟悉的悸动。 “嫔妾和孩子会一直陪着皇上的。” ………… 从养心殿出来,安陵容直接命下人将她抬到了咸福宫。可巧今日敬嫔也去了存菊堂,正与沈眉庄说话。见她进来忙笑着拉她坐下。 “皇上不是唤你去了养心殿,怎么这会子就过来了?”眉庄躺在床上瞧着精神倒不错,只是脸上还是泛着没有血色的青白,看着就病怏怏的令人心慌。屋子里也是一股挥之不去的艾草味儿。 “年羹尧来了,我不耐烦待在那儿。”安陵容扶着肚子坐在她的床边,与眉庄伸出的手轻轻握了握,曾经圆润白皙的皓腕如今就连陵容都能一只手握住:“何况,我实在担心姐姐。” “难为你想着我,可惜我只怕要辜负你们的一番好意了。”眉庄撑着病体,只是说了这一句就止不住地喘息起来,身体立刻便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沁满了一身的汗,“我的身子怕是不行了,可恨那日我自己不够警醒,竟然栽在了一杯酒里。偏皇上是非不分、一味偏袒,那酒水分明就是华妃负责,竟让她一句轻飘飘的意外就躲了去!” 眉庄说到这儿,一时怒火攻心,整个人突然没了力气倒在床上,眩晕的大脑不断响着空鸣声。 “快倒杯水来!”安陵容忙接过采月递来的水杯,侧身喂她时不着痕迹地滴了一滴药剂,亲手喂她喝了下去。一边的敬嫔心里有些感慨,原以为她们三个不过抱团取暖,即使有几分真心也有限。可如今眼看着惠贵人已是油尽灯枯,菀贵人和懿贵人仍不离不弃,她也不由心生羡慕了。 安陵容等喂完了水便仔细端详起眉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看起来脸色似乎好了些。 “姐姐好好休息,别总想着那些伤心事。”陵容等她平复下来了,才缓缓安慰道:“你真忍心就这么抛下孩子?何况还有华妃的仇,还有你在宫外的父母。姐姐难道真能放下?” “我怎么可能放下……陵容,我不甘心呐。” “那就再别说丧气话。你好好听太医的话认真养病,只要能和这孩子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劫,日后必然能顺遂一生。你这些姐妹,还有我,都会帮你的。”敬嫔也跟着安慰了一句,见眉庄眼中满是感动也只淡淡一笑,给她掖了掖被角便和陵容一同离开了。 凌冽的寒风中,敬嫔冲站在一边的陵容温和地笑道:“这会子风正大,陵容妹妹可要去我宫里坐坐。” “叨扰了。” “妹妹这胎得有五月了吧?”敬嫔和她一边闲聊一边示意下人给陵容倒了杯热茶。 “是,五个半月了。”安陵容瞧了眼杯里的红枣枸杞茶,端起来一饮而尽。两人瞧着空了的茶杯,默契地笑了。敬嫔便也不再掩饰自己对陵容的欣赏:“陵容妹妹是个有福气的,这么多年,姐姐还不曾见过似妹妹这般怀相好的。” 陵容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比旁人更小心些,虽说人人都知道烈犬伤人,可妹妹却更怕毒蛇盘踞防不胜防。” 陵容这话,是在说曹贵人,更是在暗指皇后。 敬嫔听出来了,却更加惊讶。从王府到后宫,她在其中浮沉多年才渐渐有所察觉的事,没想到懿贵人才入宫不到两年便有了这样的见识,只是…… “毒蛇虽盘踞在侧此刻却獠牙未丰,到底不似虎狼囤于阶前更令人心惊胆战。前者尚有时间谋划,后者却往往出人预料、防不胜防。” “姐姐说的是,何况它既已伤人,自然凶性愈烈,留它不得。” 敬嫔心中松了口气,却见陵容抬头望向她:“我们为姐姐除一害,姐姐可有赏钱?” 满室的人早已退了出去,诺大的房间里只余她们两个。安陵容的眼神第一次变得如此锐利,多年皇后养出的气场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展露无余,竟然将敬嫔一时震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又或许只是一瞬,敬嫔一贯恬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不加掩饰的苦涩:“妹妹这通身的气派,倒像是满洲大姓养出的姑奶奶。” “姐姐谬赞。” “呵……真是人不可貌相,妹妹绝非池中物,来日若有一番造化,我也算沾光了。”敬嫔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她明白这样的人即便现在稍稍低人一等也不会太久。宫里许多人都瞧出这位懿贵人不简单,却都不知道她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厉害。 她一向能屈能伸,何况只看她对惠贵人和菀贵人就知道,她并不是一个不能容人的,如此跟着她只怕还好些。 “方才妹妹说到赏钱,姐姐囊中羞涩,只怕拿不出来。不过若是妹妹真将虎狼除去,待来日毒蛇长成,姐姐也愿意出一臂之力。”想通后的敬嫔也不含糊,当即给出了自己的诚意。 不过两人都知道,这还只是一句口头协议罢了,能否真正达成合作,还要看双方的表现。 等再从敬嫔宫里出来,陵容意味深长地冲她笑了笑:“我前两天在戏文里瞧见一个很有意思的词,叫——捧杀,不知敬嫔娘娘可知其中真意?” 第99章 安陵容40 这日天上扯起了鹅毛大雪,甄嬛和陵容一起约好了去探望眉姐姐。两人都将婢女留在了外头,独自进了房间,便见眉庄难得半倚在床上看书。 “姐姐可是要大好了,前些时日还嚷着躺在床上都晕,如今瞧这些小字都没事了。”随着陵容时不时给眉庄喂些加料的汤汤水水,她这些天的气色好了许多,就连负责给她保胎的温太医都没有往日那般愁眉苦脸了。甄嬛见状也不似之前那样丧气,甚至有心情和眉庄开起玩笑来了。 “也就半个时辰,再多我还是受不住,只是整日待在床上,不找些事情打发实在是太难熬了。”眉庄笑着放下书,心情不错地和两人闲聊起来,再不似之前那般死气沉沉。 陵容也笑着从手里掏出来个香囊塞给她:“听你前两天说晚上睡不好,我给你配了安神香,菀姐姐给你绣了香囊。等温太医瞧了若没问题你就试试,效果应当不错。” 那香囊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绣的,特意用了绿色的绸子绣上她最爱的金菊。只是拿在手上,里面的清爽干净的香气便幽幽散发出来,闻之使人心生宁静,好似坐在佛院的松树下。 眉庄眼眶不由红了,久病之人本就多思,再加上她还怀着身孕,心情更加激荡:“嬛儿、容儿,一生能得你们两个知己,眉庄死而无憾了!” “呸呸呸,不许说这些死啊活啊的。” “咱们姐妹,不说这个。” 三人正说话间,采月便端着药进来了。 “已经到了姐姐喝药的时候了?正巧,一会儿皇上要去碎玉轩,妹妹便先走一步了。”甄嬛说着穿上披风,戴上观音兜,先一步离开了。 陵容下意识地看了眼地图,果然见代表皇上的红点已到了碎玉轩外,也没多想,只是嘱咐道:“小心路滑。” “放心,有流朱跟着我呢。”说完便一阵风似的走了。 等她和眉庄又坐着聊了会儿天才回去后,紫菀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小主,菀贵人出事了!” “怎么了?你慢慢说。” “小主是这样……” 陵容坐在桌前默默思索,方才紫菀打听到甄嬛不知做了什么事惹怒了皇上,竟然被禁足,还被罚抄宫规。最重要的是,皇上处置了她宫里的一个下人。 她明白,应该是曹琴默出手了。 不过计划应当没有完全如她所愿,禁足也好处罚下人也好,说到底对甄嬛本人的影响并不大,以她的心计绝不会只设下这样一个鸡肋局。 ………… “废物,都是一帮不中用的废物!”翊坤宫内,华妃没好气的指着曹贵人骂道:“当日说得好听。又是能断她一臂使她自顾不暇,又是可让皇上疑心甄嬛从此厌弃了她。结果呢?” “结果甄嬛不过是得了个不痛不痒的禁足,就连那个贱婢都只挨了十个板子!” 华妃越说越气,抄起手边的玉如意就要向她脸上砸过去。一旁的颂芝赶忙拦下:“娘娘息怒,这如意是御赐之物,砸不得啊。” 曹琴默跪在下首,狼狈不堪。满宫里无人会因为她这个贵人受气而出口劝慰华妃,却会因为一柄玉如意开口。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份羞辱,没想到心中还是难掩恨意。可她也只能跪在这儿,自己想办法平息华妃的怒火。 “嫔妾恭喜娘娘,祝娘娘得偿所愿。” “你还敢说本宫得偿所愿?”华妃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这个曹琴默是把她当成傻子在糊弄吗? “娘娘自然能够得偿所愿。”曹琴默见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被打断,当即开口继续道: “如今菀贵人被禁足,惠贵人眼看着时日无多,只剩懿贵人一个想来也不敢与娘娘争锋。如此一来娘娘自然能重掌六宫、独得恩宠,再无人敢于娘娘作对,离间娘娘与皇上的夫妻感情。因此我才祝娘娘得偿所愿。” 华妃怒气冲冲的表情一顿,脑子里一转感觉她说得似乎有些道理。甄嬛也好、安陵容也罢,只要她们老老实实的待在宫里,和其他妃嫔一样做个影子,自己也不是不能容忍。 只要没有人来抢走皇上对她的爱,这后宫多几个人,也不过是多几张吃饭的嘴罢了。 “不过,甄嬛那贱人牙尖嘴利,安陵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将她们两个彻底摁下去,本宫心中难安。” 曹琴默忙跪着表忠心:“臣妾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你?不中用的东西。这回……”华妃眼睛一转,突然对跪在下边的曹琴默轻轻一笑,命颂芝将她扶了起来:“本宫疼了温宜许多年,这回也该她为了她母亲和本宫出一份力了。” “娘娘,温宜还小呢,她恐怕……” 曹琴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华妃凌厉的眼神震慑回去:“本宫觉得温宜很是可爱,你说我若开口,皇上会不会把她寄养在我的名下?” “娘娘……” 被抓住死穴的女人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默默低头答应,按照华妃的要求去做。 另一边的当事人甄嬛此刻也的确如曹贵人所言,心力交瘁。 她不明白,那日自己分明已经与浣碧分说清楚了,为何她还是一意孤行,偏要入了华妃她们的套儿。 若不是自己当日留了个心眼,命槿汐悄悄看着她,只怕自己这回真要栽在亲妹妹手上。 亏她做的出来,竟然给皇上的茶水里下合欢散。还好槿汐及时发现,进去不着痕迹地换了,否则当日那事就不是如今这样不痛不痒的结果了。 心身俱疲的甄嬛还是来到了浣碧的房间,正瞧见她红肿的眼眶,心里一叹。 “如今试过了,可知皇恩难测了?”甄嬛对着床上闭眼的女孩嘲讽地笑了:“做那样的下作事不见你羞愧,如今倒觉得羞耻了。” 床上的浣碧再也支撑不住张开了眼:“是,奴婢是痴心妄想,下作地去勾引皇上,但这难道不是因为小主欺骗在先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一直都在骗我。”浣碧脸上满是不甘心的嫉色:“说什么日后收我做义妹,给我挑一个和心意的郎君,让我能得偿所愿。” “不过是句笑话。哪个好人家会娶一个宫婢出身的义女?若真有,也不过是攀龙附凤的下等人家,我嫁过去,哪里会有好日子过?谁会瞧得起我?”浣碧越说心中越恨: “当初说得好听,将我当做妹妹。实际上你也只是冷眼看着懿贵人侮辱我,骂我是下人,让我跪在那儿还要说我没资格和她说话!” “够了!我看你真是被富贵迷了眼,变得面目全非了。”甄嬛看着她疯魔的样子心中一痛,却也只能狠下心来:“我只问你,你这样做,可有想过给皇上下药这事一旦东窗事发,甄氏满门会有什么后果?” 看浣碧眼中还满是迷茫,甄嬛有些失望地提醒她:“今日是合欢散,若是鹤顶红你该当如何?” 一瞬间,浣碧的脸上再无血色。她整个人从床上倒了下来,爬到甄嬛身边:“长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第100章 安陵容41 “知错?你上一次也是这样说的。”甄嬛冷冷地坐在那儿,不去看地上狼狈的浣碧,声音冷的像是含着冰碴,扎得浣碧又愧又痛。 “长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长姐——” “我已经不知道还能不能相信你了。”甄嬛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闪过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画面,接着是皇上,那失望的眼神。 当日,她欢喜地走进碎玉轩,就看见门外苏培盛焦急地用眼神示意她进去。 她一打帘子,便看见浣碧半截衣服都浸湿了跪在地上,跪在另一边的槿汐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皇上盯着她瞧了许久,直到她后背起了一层冷汗,他才用从未有过的冰冷嗓音问她:“这是你的主意,还是这个宫婢自作主张?” 她知道皇上想要她如何回答。推出去一个浣碧,她和皇上仍然是恩爱伴侣,何况本就是浣碧咎由自取,妄图攀龙附凤。 可她最后,还是跪了下来:“请皇上恕罪,浣碧她,她不是有意的。” 那时自己的脑海一片模糊,她自己都不记得具体是如何回答了,只知道自己一直在为浣碧求情,逃避着皇帝的问题,就像她上次对陵容做的那样。 “妇人之仁。”皇上似乎这样评价了她,但说完以后似乎又不那么生气了:“罢了,看在……的份上,只给她个教训吧。” “谢皇上。” “你也在碎玉轩清醒几天,省的带着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再冲撞了容儿她们。” …… 皇帝临走前的眼神一瞬间将她从回忆中惊醒。甄嬛猛的看向跪在她脚边的浣碧,终于下定了决心:“我身边留不得你了。我会给家里修书一封,就说思念父母,所以让你代我回家尽孝。” “不,长姐我不回去,求求你,别赶我走…我,我都改,我都会改的长姐!” “你不必说了,我会与母亲商议你的婚事,不会将你随意嫁出去。若你不愿意,一直待在甄府也可以,只是你母亲的牌位是不可能再放进甄家祠堂了。你……好自为之吧。” 甄嬛说完,不等她再开口便拂袖而去。只留浣碧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脸上满是悔恨。 甄嬛走出去,突然没了力气。早等在门外的槿汐忙扶住她进了屋。 “槿汐,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甄嬛明明坐在暖室里,却止不住心口的寒意。十多年的感情,进宫短短两年便物是人非,她怕了。是否有一日,自己也会变成这般,为了自己的欲望不择手段。 “小主容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槿汐给她倒了杯热茶,在宫中多年,这样的事情她早已看遍。此刻完全理解甄嬛内心的不安:“若说此事小主是否有错……小主的确错了。” “小主错就错在,不能对下人一视同仁,又不肯约束浣碧。这次的事,看似只损失了浣碧一人,实则其中危害远不止于此。” “你的意思是?” “一则给咱们宫里其他人开了坏头,他们难免不会觉得小主心慈手软,生出奴大欺主的念头;二来……只怕皇上也会觉得小主不堪大用。” 她明白了槿汐的意思,一个连手下的奴婢都不能管束的宫妃,如何能得到皇上的信任呢?这也是她下定决心要送走浣碧的原因。 为今之计,只能慢慢扭转皇上对她的看法了。 ………… 自打甄嬛禁足、眉庄卧床后,安陵容开始更加严密地防控自己的合意堂。她可以肯定,如今皇后和华妃两派必然将目光都聚焦于她的身上,尤其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两人眼皮子底下平平安安怀了五个月身孕,想必再出招,就得是压箱底的杀人大招了。 她秘密招来小金子和小尤子,让他们两个暗中监控宝鹃和宝鹊这两只传信鸟,又派碧青和何姑姑,日日检查她的住所。别少了或多了什么。 当然,以防万一,她的两只小宝贝乌雪和三宝则作为最后一道防线,联合承乾宫来来去去的各色鸟雀,实时监控整个承乾宫。 如此整整过了一个月,也不知道是她这宫里太滴水不漏还是那两个大招还没蓄好,竟然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直到除夕都将至,甄嬛都被放出来了,盯梢的人和鸟都有些疲乏了,那两宫也没什么动静。 搞得安陵容都有些自我怀疑了。 难道女主光环这么牛x,自带引怪功能? 怀着这种心态,陵容不自觉地关注起甄嬛。这一瞧还真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儿。甄嬛身边的佩儿,自浣碧走后,变得活跃不少。 “菊青,小主不是说要寻些明纸糊窗,你怎么还不去?” 佩儿颇有些趾高气昂地使唤着和她地位相等的菊青,偏这姑娘是个埋头干活性情老实的,闻言涨红了脸,小声回道:“主子方才,派了低下的小宫女去,我还得看茶炉子。” “那你不知道去催一催她,我看你就是想偷…懿贵人您来了,我们小主正等您呢。” 佩儿话没说完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安陵容,忙谄媚地走了过来,帮她掀起帘子。 陵容冲她点点头,迈步进去后还能听见她中气十足地训诫其他宫人。 “陵容来了,快坐。”甄嬛笑着将她拉上暖炕,丢下手里的针线和陵容闲聊起来,“眼看这两日下雪了,路上湿滑,怎么不等我去寻你呢?” “有蓉露和紫菀,整日待在宫里也是无趣,倒不如出来走走。”陵容解释了一句转而提醒道:“你宫里那个佩儿,有些太出挑了。” 甄嬛自然也听见了方才那场官司,脸上也有些无奈:“浣碧出去了,我身边空了一个缺出来,她们自然想着在主子面前多表现一番。”说完便转头吩咐槿汐,让佩儿替那个小宫女去取明纸。果然,刚刚指使旁人的佩儿脸上一红,瘪着嘴去了。 “让她们多干些活,也省得她们总是凑上来,生出些不该有的贪念。”甄嬛见陵容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经此一事,我是怕了身边这些伶俐的丫头了。让姐姐见笑了。 第101章 安陵容42 “人情如此,无甚可笑。” 陵容拿过她手中的针线,两人又聊了些针黹女红的小话儿,正说着要给眉姐姐的孩子绣一顶虎头帽,便见佩儿进来,手上提着一个食盒,身后还跟着那个小丫头捧了明纸。 “小主,明纸取来了。” “知道了,拿给小金子,让他们去把窗子给糊上。” 甄嬛说完,见只有那个小宫女领命离开便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佩儿忙将手里的食盒打开,取出一碟子糕点:“奴婢想着今儿午膳小主用的不多,特意跑了趟御膳房端了一碟子八珍糕来。” 说着小心翼翼打量甄嬛的神色,见她没什么表示,又忙继续说道:“奴婢还顺便取了些木薯粉,等晚上给小主做珍珠圆子当宵夜,听浣,呃流朱姐姐说小主从前很爱吃这个。” 在场的人都知道她原本要说谁,自知自己说错话的佩儿白了脸跪在原地,不敢再说那些讨巧的话了。 “把糕端来吧,难为你想着我。”不等佩儿放下心来,甄嬛便直接掐灭了她的心思:“日后除了值班不要再随意进出我的房间了,贴身的活计自然有流朱和菊青负责,你只需做好分内的事。” “……是,小主。” 陵容眼看佩儿脸上挥之不去的失落不由奇怪,看这样子她确实是一心跟着甄嬛,没打算跳槽啊,怎么这次换了她去完成华妃的木薯粉计划? “陵容也尝尝,这御膳房的八珍糕做得当真不错。” 见陵容一直盯着桌子上的食盒,甄嬛将糕点端到她手边。陵容也没解释,顺着甄嬛的话和她边聊了吃食,边滴溜起那盒子里装的一大包木薯粉: “譬如说这木薯粉做得珍珠圆子,还可混上许多不同的汁子,调出不同的味道……诶呀!” 甄嬛只看见那绑着油纸的绳子突然散开,里面的木薯粉全都洒了出来,大半落在了地上,还有些沾在了陵容的衣服上,好似满天雪花飞舞。 等流朱和菊青收拾干净屋子,甄嬛有些歉意地拉住陵容的手:“真是对不住,都怪佩儿没检查仔细,连那绳子没系紧都没发现,倒脏了妹妹的衣裳。” “是我太毛躁了,弄洒了姐姐的宵夜。”陵容不好意思地笑了:“等回去,让小厨房做了枣泥山药糕送来。” 临走前还叮嘱她:“那木薯粉撒了便算了,晚上吃容易积食。” 见甄嬛点头,陵容才从碎玉轩出来,见一只鸟雀在天空一闪而过,心里有了主意。 如此过了两日,已到了除夕。 宫里到处张灯结彩,一派红红火火的过年气象。 除夕夜宴上,她不早不晚掐着时间到了,一眼便看见了脸色明显很差劲的曹贵人。 陵容只扫了她一眼,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却见甄嬛和敬嫔竟然都没到。 “怎么来得这样迟?” “路上和敬嫔遇到了华妃宫里的宋得康在甬道上处罚宫婢,我没忍住理论了两句,这才有些迟了。” “翊坤宫的事,你何必理会。”陵容在心里摇了摇头,已经知道她们是如何栽赃到甄嬛身上的了。 倒比上一世更严谨了些。或许是因为这次曹贵人不用将计就计争夺女儿的抚养权,所以给华妃想得还算周全? 甄嬛冲她讨好地笑笑:“我一时没忍住,那宋得康分明是见那宫女长得漂亮,心怀不轨,故意为之。我实在不忿,所以才……不过,我注意着呢,只将那个宋得康打发走便和敬嫔离开了。” 事已至此,陵容便也不再说什么。 等到宴会进行了一半,眼看甄嬛忍不住又想起身去透气,陵容一把按住了她,低声问她:“做什么去?” “屋里闷得慌,出去透透气。” “这会子在宫里,人多眼杂,你自己出去小心冲撞到什么。” 甄嬛心中觉得陵容太过谨慎,可转念想到眉庄和浣碧,头脑猛的一清,当下坐回了位置:“你说的是,我还是忍忍吧。” 因着甄嬛没动,曹贵人也不好直接站起来说温宜吐奶。等宴会结束时,就连一无所知的甄嬛都察觉到了曹贵人和华妃的目光,她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下意识地露出了挑衅似的微笑。 见华脸上的表情莫名一僵,还悄悄和陵容笑着咬耳朵:“你说华妃她一直盯着我,是不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陵容有些惊奇地瞟了她一眼,心想:可以啊,不愧是女主,随便一猜就中了。 “谁知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倒是,不过也可能她是单纯讨厌我,又拿我没办法,所以恼羞成怒了。” 甄嬛苦中作乐地自恋了一把,心中却并不这样认为。华妃在宫里和皇上心里的地位,已经随着年羹尧的权势变得如日中天。 她实在想不出,几乎日日得皇上雨露的华妃娘娘,竟然还对她和陵容心中有刺、耿耿于怀。 等两人从宫里出来,路过翊坤宫时突然指着一个小宫女:“瞧,我方才救下的就是她。” 陵容打眼一看,那宫女姿色秀丽,挽着一个黑漆描金的紫檀提盒在路边向她们行礼。似乎想上前说什么,却又瞟了陵容一眼,退了回去。 “呕……”陵容脸色一白,用帕子捂住嘴干呕了两声,甄嬛忙扶住陵容,哪里还顾得上那个宫女。 “怎么了,可是那儿不舒服?”甄嬛忙给她顺着背,脸上满是急色。 “不碍事,宴席上一口没动,饿了。” 陵容用帕子擦了擦嘴,像是突发奇想一样开口道:“我这会儿想吃珍珠圆子了。” “你这口味真是说变就变,前两天不还劝我别晚上吃这个吗?今天自己就贪嘴了。”甄嬛有些好笑地拍拍她,“偏我这两天也没再要,这会子可去哪儿要木薯粉呢?要不我现在派人去御膳房问问?” “别,说出来又不想吃了,这会儿想吃牛乳菱粉香糕了。”确定甄嬛没再要过木薯粉,陵容便随口说了个糕点转移她的注意力。 “好,我一会儿回了碎玉轩就让她们做来,保证热热乎乎送去你宫里。” 第102章 安陵容43 第二天去给皇后请安,还没说上两句,便见曹贵人身边的音袖匆匆进来行了一礼,小跑到曹贵人耳边说了什么。 “皇后娘娘恕罪,嫔妾宫中有事,能否先行一步。” “你先别急,你宫中发生了何事如此惊慌?” “回娘娘,是温宜身体有些不适,皇后娘娘,嫔妾……” “不必说了,公主的身上要紧,你赶快去吧。”皇后脸上也满是担忧焦急,等曹贵人离开了还不忘派太医和剪秋去探望。 “让太医好好诊治,你务必要将公主的情况都记下来告知本宫。” 齐妃瞧着剪秋领命而去,对皇后娘娘赞叹不已:“娘娘真是宅心仁厚,对公主的关心比亲娘也不差什么了。” “本宫是嫡母,对这些孩子都是一样的心思,只盼望他们能平平安安健康长大。”皇后笑得慈爱温柔,引得其他几个嫔妃争先恐后跟着拍马屁。 一旁的华妃有些腻味地翻了个白眼,起身随意行了个礼:“臣妾也放心不下温宜,这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也不等宜修同意,转身便离开了景仁宫。 殿里的气氛冷了不少。皇后见她们一个个不敢再随意开口,也觉得无趣,便挥手让她们散了。 除了陵容,众人都没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小孩子本就体弱,如今正值寒冬,身上有些小病小灾也在所难免。 最多是怀疑曹贵人借女儿来争宠罢了。 第二天天上扯起了大雪,一连下了三两天,宫里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陵容正在书房临帖,便听见甄嬛踏雪而来,身旁还跟着个叽叽喳喳的淳常在。 “容儿,有客来了,还不快出来迎接?”甄嬛人未至声先到。陵容刚从书房里出来,便见两人嬉笑着打闹,手里还各捧颜色不同的梅花。 “踏雪寻梅,你们两个倒好雅兴。” “可不是,菀姐姐拉着我挑了许久才折了这些,专门拿来给安姐姐插瓶用呢。”淳儿说完这句眼睛就黏在了桌上的糕点,吧唧着小嘴明晃晃的露出小馋猫似的表情。 “吃吧,不够小厨房还有呢。”陵容好笑地点点她,又唤人去取了她那对观音瓶来插花。 “多谢姐姐想着我。”两人一同赏玩了一番,陵容笑着向甄嬛道谢。 “这有什么,又不费事。外头风雪那么大你也不方便出去,整日卧在房里也是憋闷,有这些梅花也给你洗洗眼,换换心情。” 甄嬛说着举起了手里的点心:“何况还能蹭到你宫里的点心,哎呀这样说起来该是我们占便宜了才对。” “是啊是啊,而且我们去折梅花的时候,还有个好心的宫女帮忙呢,一点都不累。”淳儿喝了口香喷喷的花茶,忙里抽空地回了句,又将目光放在了另一碟糕点上。 “什么宫女?” “就是……上次那个。” “是她?这也太巧了,怎么感觉她是故意寻着姐姐去的。”眼看甄嬛显然也察觉到不对,陵容点到为止,话题一转轻轻揭过。 正巧这时候乌雪和三宝扑闪着翅膀,直冲到陵容身边又一个悬停,在她耳边啾啾叽叽的说个不停,三宝还落在了她的手腕上,将小脑袋扎进了陵容的手心里。 陵容忙投降似的让人拿来它们的食盒,喂起这两个小祖宗。 甄嬛和淳儿瞧着有趣,忍不住都凑了上来:“安姐姐这鸟养的真漂亮啊,嘿嘿我可以摸摸嘛?” 淳儿小孩子心性,一眼就相中了圆滚滚的乌雪,眼巴巴瞅着陵容,想要上手摸毛。 一旁的甄嬛却心喜于三宝翠丽不失庄重的气质。试探着伸手,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陵容低声冲那两只鸟说了什么,只见它们很有灵性地停在了她的肩上,随着她的话一同转过头来盯着两人,好似能听懂人话一般。 等它们两个歪着脑袋点点头,陵容才将乌雪和三宝分别放在两人的手指上。 “好有灵性的鸟儿,像是能听懂人话一样。”甄嬛按照陵容的嘱咐有些兴奋地取了些盒子里的鸟食,小心地喂到它的嘴边。 三宝又歪着头瞅了瞅她,优雅地含走鸟食,有些矜持地伸出华丽的翅膀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像在夸甄嬛服侍的好一样。 另一边的乌雪就活泼多了,它直接从淳儿的手上跳到肩膀上,用头蹭了蹭淳儿的小脸。热乎乎毛茸茸的触感瞬间捕获了这个小女孩。见乌雪叼着她的手往食盒旁边放,立刻有眼色地拿了一把鸟食,欢快地喂起了鸟团子。 “姐姐这鸟怎么养的?赶明儿我也养一只。”淳儿抱着乌雪喜欢得什么似的,显然已经掉进了小鸟陷阱里出不来了。 “这你还真养不来。陵容这两只鸟,一向是散养着,饿了就回来,无聊了就自己飞出去玩。偏她这样养着,这两只却乖巧得很,比那些养牲处调教出来的还听话。”甄嬛说着眼里满是羡慕: “何况这两种鸟都是野性难驯的种类,也就陵容有这个机缘,遇着这两只性情特异的。你呀还是老老实实养些画眉、百灵什么的吧。” 淳儿瘪了瘪嘴:“那有什么趣儿呢,宫里那些驯养好的鸟都是剪了飞羽的,只能关在笼子里扑腾两下。哪有它们这般自有自在的灵气呢?” 说着冲陵容讨好地说:“安姐姐空闲的时候可不可以让淳儿来瞧瞧乌雪?淳儿保证,一定不会打扰姐姐!” “可以。你若真喜欢,来便是了。”这个小姑娘虽然娇憨单纯,平日行事有些冒失,或许也有些想抱大腿的小心思,但做事却很有分寸,也会说笑逗乐。深宫寂寂,多个姐妹陪着说笑也是好的。 等送走这两个依依不舍的人离开了,陵容才坐回炕上。 两只小鸟扑腾到她肩膀上,不停地鸣叫,好似在与主人对话。 “知道了知道了,不会少了你们这两个小功臣的奖品。”陵容一手温柔地揉搓着它们的鸟头,另一只紧握的手心里,露出了一小截黄色的纸。 第103章 安陵容44 路上甄嬛和淳儿一道经过了御花园,甄嬛想起陵容的提醒,也不免思考这其中的问题。 若真是华妃她们要陷害自己,为何非要让那个宫女不停地接触她? 或者她其实不是华妃的人?可这宫里能在翊坤宫插钉子还不被发现的,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且她们与自己并无利益冲突,也无旧日恩怨,除非她们是想借自己的手去扳倒华妃。 若为利用,这人选可就多了。 眼见思路逐渐走进了死胡同,甄嬛忙摇摇头,强迫自己再次回忆三次遇见那个宫女的情形。 她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定有什么让幕后之人必须将她们扯上关系。 身份?样貌?穿着? 还是…… 想到那宫女每次离去的方向,甄嬛灵光一闪,终于抓住了其中的关窍。 “姐姐,明日淳儿再去找你玩可好?”眼看走到了岔路口,淳儿有些意犹未尽地拉了拉甄嬛的衣袖:“或者我们再去安姐姐那儿看小鸟?要不去咸福宫看敬嫔娘娘喂的大乌龟怎么样?” “你呀,一天天就知道玩儿。”甄嬛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小肉手,暂时将自己猜测的事情放下。见淳儿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期盼,还是抵抗不住点了头:“不过明儿个皇上也要来,你可别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皇上不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吗?有菀姐姐在,淳儿才不怕皇上这个姐夫呢。” “别胡说!”甄嬛娇俏地羞红了脸,狠狠拍了淳儿两下,着急忙慌的拐回了她的碎玉轩。 只是背影怎么看,怎么狼狈。 次日晌午,皇上与她刚下完一盘棋。输了三子的胤禛难得重温了把小夫妻间的小情趣,乐呵呵地抄着咏梅的诗词,酷似纯元的周边还摆出纯元当初的造型,为他这个夫君裁起冬衣。 这般寻常夫妻的幸福日常总能在他这儿打出暴击,让原本对甄嬛这些天生出的不满都消散了。 “四郎怎么总是盯着嬛嬛?再这样看下去,只怕到了晚膳也抄不完呢。” 甄嬛娇俏着和他玩笑,言语里已将他们视作真正的一对夫妻,甚至胆大的开起他的玩笑来。 胤禛也开怀地笑着:“谁让你要与朕说话,害得朕无心写诗。” “哪有这样的,自己不专心反倒怪人家。皇上一言九鼎,可不许赖皮哦。好啦,嬛嬛不是也为皇上裁制冬衣做贺礼嘛。” “知道了,知道了。朕饶舌几句还不成?为了你这份心意,朕就是抄写三遍又有何妨?” 甄嬛眼睛一亮,拍手笑道:“这可是皇上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胤禛温柔地帮她别过耳边的一缕碎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甄嬛的心脏只因为他这一个小小的举动而震颤着,忙低下头悄悄红了耳垂。 胤禛也愣了下,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只是转移了话题:“这屋子里用明纸糊窗,映着外头的白雪反倒比朕的养心殿还要亮堂。” “嫔妾喜欢房间宽敞明亮些,人待在里头心里也敞亮。偏冬日那些蜡烛柴火烟熏火燎不说,也太费了,所以想了个巧宗。” “你倒肯节俭,朕回头见了皇后,要将这个巧宗告诉她。” “这样也好,省下的钱办个粥厂赈济灾民,也是为新年积福了。” 皇帝瞧她下意识地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倒对她改观了些。虽然太过心软,又感情用事,但到底心思纯洁、秉性良善,也就够了。 “姐姐快看淳儿给你摘的红梅!”突然一个充满活力的声音由远及近,咚咚咚的脚步声欢快极了:“这红梅开得可好了!皇上吉祥。” “菀姐姐你看我选的红梅好不好?” “好好好,你慢些跑,小心再磕着。”甄嬛笑着拍拍她身上的雪珠,一旁的槿汐熟练地接过淳常在的披风和红梅,菊青接着将绣凳挪到了她的身下。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简直像是生产线里走出来的一样。显然这个小丫头平时没少来碎玉轩玩儿。 “呀,这梅花都还是花苞,能开好一阵呢。”等槿汐用白瓷瓶装好红梅递过来,甄嬛喜得什么似的,直接就命人摆在了卧室:“我得日日瞧着它入睡,才不辜负淳儿这番心意呀。” “嘿嘿,我给姐姐摘了梅花,姐姐可有什么东西赏我呀?” “没有旁的,刚从我的小厨房还有陵容那儿送来的糕点,要不要?”甄嬛侧身拿起两碟她素日爱吃的,果然见淳儿的圆眼睛盯着那盘子,一手一块糕。 “多谢姐姐,我就爱这个,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胤禛瞧着她爱笑爱闹的样子,只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心中一动,说道:“朕瞧着淳常在长大了不少。” “皇上忘了,嫔妾今年已经十七了。” 三人一番说说笑笑,真好似和乐融融的一家人。 当晚皇上便招幸了淳常在,且之后的几日里颇为宠爱。 每日她们三个去请安时都能收获一番华妃的眼刀,陵容和甄嬛都知道,若华妃真要动手,必是在这几天了。 果然,这天在皇后的带领下去给太后请安,难得皇上也在。当看见曹贵人抱着裹成棉球似的温宜公主时,就连她也不得不感叹曹琴默当真豁的出去,这样冷的天,也不怕给孩子冻出个什么意外来。 “曹贵人今儿把温宜抱来了?快让哀家抱抱。”上了年纪的老人对孙子孙女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何况皇帝膝下单薄,也难得有孩子能让她哄哄。太后见了温宜自然喜爱,忙脱了护指将婴孩抱在怀中轻轻哄了哄。 小宝贝眉头紧锁,似乎有些不适地挣扎了两下,不等太后询问,竟然呕的一声,吐奶了。 曹贵人忙接过孩子给太后请罪:“原是见昨儿个好了些,太医也说不妨事许是小孩积食,请太后恕罪。” “不妨事,哀家怎么会和自己的孙女计较,快去请太医来瞧瞧。” 华妃也在一边满脸着急:“怎么又吐奶了呢,颂芝,你去御膳房,让他们将这些天公主爱吃的山药红枣粥做一碗来,好歹让公主吃些东西。” 第104章 安陵容45 “公主那粥进得倒香,华妃有心了。” 见公主吃东西倒没什么问题,皇家三巨头脸上都松了口气。皇上也放松了些,将女儿抱进了自己怀里。 “啊,啊!”小婴儿叽里呱啦说着旁人都听不懂的婴儿语,勾得满屋子人都露出祥的姨母笑来。 就在室内气氛正融洽呢,小姑娘忽然小嘴一瘪,又哭了起来。胤禛连忙让人去取些玩具来,又急得抱起小孩满屋子乱晃。 走到甄嬛和陵容这边,还勾起她们旗头上的垂饰,妄图吸引小孩的注意力。 安陵容默默在心里嗤之以鼻,大胖橘在这种事上总是莫名单蠢。明显之前曹贵人用华妃的凤穿牡丹金步摇逗公主就是一个借口,亏得他不仅记得,还信了。 没想到小姑娘到了她面前,还真不哭了,挣扎着小手,急得脸都红了,冲她一个劲得啊啊。 这什么意思?小东西学她娘,也想碰我的瓷儿? 陵容有些迷茫的抬头,满室的人此刻都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尤其是曹贵人,死死地盯着她,好像生怕自己会在众目睽睽下,对公主做些什么一样。 “温宜这是想要你抱呢。”皇上惊奇地将孩子稍稍抱近了些,果然小家伙叫得更急了。 陵容再看了一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曹贵人,突然笑得那叫一个百花盛开、阳光灿烂:“嫔妾也觉得公主很亲切呢。” 说着伸手将女孩抱了过来,众人就见刚刚还哭得满头大汗的温宜,此刻终于停了下来,只是五官还皱成一团。 等下人将玩具拿来,自然没什么用。人小孩哭是因为不舒服,自然不会理会男人手里的玩具。 胤禛也不恼,见女儿在陵容怀里待得安稳便随口道:“这孩子果然很喜欢你,曹贵人你说是不是?” 曹琴默发现皇上问话,只能尴尬的笑笑。与陵容似笑非笑的眼神对上,也只能率先垂下眼睛,不敢与其对视。 太后也在一旁满意地点头,看陵容熟练的模样,对孩子耐心的态度,就知道她日后必是个贤良慈爱的母亲。后妃就该当如是,侍奉皇上、照顾皇嗣要勤勉周到、恭敬柔顺才好呢: “哀家瞧你抱孩子的手势倒熟练。” “是,嫔妾在家中原是长姐,也曾教养过下面的妹妹。”陵容一边说话一边观察温宜,眼瞅着她小嘴一瘪,又要吐奶,忙不着痕迹地将孩子递给了曹贵人。 “我看着孩子像还有些不舒服的样子,曹姐姐还是让太医仔细瞧瞧吧。” “难为你如此爱护温宜。” “许是嫔妾也将为人母,总是见不到孩子受罪。”陵容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抱着孩子的曹贵人脸色一僵,被旁边的华妃一瞪,却也只能按计划行事。 曹琴默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甄嬛,正要笑着开口,怀里的孩子忽然放声大哭,方才用进去的粥全都吐了出来。 “怎么又吐了?”太后和皇后都满是焦急地看向公主。 皇帝看着地下的江慎:“太医无用。若再治不好公主,你就去陪你哥哥吧。” 跪在地下的江慎浑身一颤,心里叫苦不迭。自打兄长江城被华妃推出去做了替死鬼,他整日心惊胆战,早已不愿再趟后宫这滩浑水。可惜他既已入海,哪里由得他轻易上岸。 想到接下来的计划,被华妃威胁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回禀皇上,臣连日为公主诊脉,确未发现异常。所以臣才考虑是因时节造成的风寒积食。但后来,臣见公主除了吐奶以外并无其他症状,微臣斗胆猜测,公主肠胃不好可能是服用了伤胃的食物,还请皇上允许微臣检查这一月来公主所用过的所有膳食。” “准。” 皇帝目光沉沉地坐着,显然预感到了什么。站在陵容身边的甄嬛与她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静等华妃这场好戏上演。 江慎装模做样检查起一碗碗婴儿辅食,很快就将目光锁定在了那碗山药红枣粥里。 “皇上,问题恐怕就出在这碗山药红枣粥上。为求慎重,请皇上传试膳的公公一同分辨。” “……小厦子。” “皇上,这山药红枣羹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掺了些木薯粉。” “木薯粉?” “木薯粉是南洋进贡的特产,可做点心。木薯粉无毒无味,但小儿肠胃幼嫩,食用后无法消化导致呕吐,长此以往会虚弱而亡。” “是谁这么狠毒,连稚子都不放过。”后宫三位主事人还没发话,华妃就迫不及待跳了出来,言语里满是迫切:“皇上一定不能姑息此人。” “华妃倒很笃定是有人刻意谋害。”上首的太后淡淡地瞧了眼站在皇后身边的华妃,原本对公主的忧虑已经变为厌烦。 “臣妾只是觉得御膳房精于此道,必然不会在公主的膳食上出这样的差子。”华妃也发现了自己态度不妥,忙解释了一句不再随意开口。 抛开她的态度,这话倒也没错。皇帝当即命人去调查此事。 不一会儿,小厦子便将调查到的结果呈在皇上面前:“回禀皇上,近一个月唯有…碎玉轩派人去御膳房取过木薯粉,除此以外再无旁人。” “妹妹为何要这样做,若是对姐姐有何不满,只管冲着我来便是,温宜还这样小,她,她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折磨呢呜呜呜……” 甄嬛见曹贵人竟然就想这样认定是自己所谓,当下便跪在众人面前:“姐姐这话好没道理,我与姐姐无冤无仇,何必要使这种手段害一个无辜的女婴,姐姐不觉得太荒谬了吗?” 曹贵人一顿,干脆不接她的话茬儿,只是跪在那儿嘤嘤哭泣。 甄嬛却不容她们继续污蔑,一脸义正言辞:“公主出了这样的事,曹贵人一时失态可以理解,只是嫔妾的清白也不容人随意污蔑。” “污蔑?满宫里只有你这个月要过木薯粉,证据确凿还想狡辩?”华妃娇呵一声,看起来恨不得立刻将她拿下。 “那木薯粉是嫔妾用来做点心的。”甄嬛说到这儿,瞥了眼坐着的陵容,见她轻轻颔首,才继续说道:“何况那日懿贵人也在碎玉轩中,不慎弄撒了这木薯粉。当日我宫中值守的太监宫女都是知道的。” 第105章 安陵容46 “那些太监宫女都是你宫里人,自然会维护主子。至于懿贵人……谁不知道你们两人交好,她的证词岂能算数?” 陵容扶着肚子给上首三人行了一礼,见皇上眼中似有忧虑,冲他安慰地笑了笑,扭头面对华妃,又恢复了自己往日的冷淡:“华妃娘娘的意思,是认定谋害公主一事乃菀贵人所为,嫔妾则是存心包庇?” “我,本宫如何想,关你何事。重要的是菀贵人那儿有木薯粉,这是事实,不容你们随意推诿。” “那敢问娘娘,嫔妾是如何将这木薯粉下在了公主吃食里?”甄嬛也跟着发问,“公主每日的吃食都是曹贵人身边的下人去取,只看曹贵人这份慈母之心,嫔妾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日日在旁人眼皮子底下放木薯粉。” 好一句慈母之心,这话像是夸赞,只是在有心人耳里却无比刺耳。 华妃见她这副牙尖嘴利的样子就来气,好在曹琴默还算有脑子,预料到了她今日的反应。 “咳咳。”她用帕子掩住嘴角轻咳两声,那两个随着小厦子一同进来的宫女便跪了下来。其中一个年轻些的说道:“启禀皇上,奴才是倚梅园宫女,前不久曾见过菀贵人与华妃娘娘宫里的宫女在倚梅园中说话。” 另一个则是甄嬛宫中做洒扫的粗使奴婢:“奴婢前天也曾见过一个宫女在碎玉轩外鬼鬼祟祟,见了奴婢转身就跑了。” “如此说来菀贵人竟然是利用了臣妾对温宜的一片真心?菀贵人,你好狠的心啊。”华妃瞪大了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原来你是想借机害我。就算你对我有所不满,可利用一个无辜的襁褓婴儿,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 甄嬛抬头看向华妃,突然笑了笑:“她们所言不过片面之词,既然此事还涉及了华妃娘娘的宫人,为何不将此人找来对质?” 华妃也一步不退:“既然菀贵人如此说了,那便带着这两个宫人去认认吧。” 皇后身边的绘春悄然随着人群退下,过了许久才回来,与皇后对视一眼,微微点头。这一幕唯有太后与陵容有所察觉。 太后警告地看了眼皇后,眼看宜修低下头不与自己对视,只觉得头痛欲裂。 没一会儿,小厦子带着人进来了,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回禀皇上,人找着了,只不过,只不过……” “怎么了,说。” “只是那宫女已经溺毙在御花园的井里了。”小厦子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地贴着地,两手举起,手心里是一块鹅黄色的布料:“只在井边发现了这个。” 皇帝接过苏培盛递来的手帕,隔着白色的帕子将那破布捻了起来,只看了两眼,便摇头道:“不过是块碎布,也瞧不出是谁的。” “臣妾怎么看着,像是皇上前两日独独赏给懿贵人的金宝地锦。” 陵容向皇上告罪,接过他手里的料子瞧了瞧,便点头道:“的确是金宝地锦,上面的团花纹与我宫中那匹似乎一样。” “懿贵人承认就好,不知这云锦怎会落在了井边?”华妃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却不妨碍她趁机踩上一脚,兴致勃勃地看向安陵容。 “这料子我本打算给孩子做小衣裳,只是这两日精神不好,便让嫔妾身边的碧青收起来了,嫔妾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井边。” “我看分明是菀贵人谋害在先,你灭口在后!难怪方才你们两人要互做证明,分明是沆瀣一气!” 已经确定甄嬛和安陵容这次在劫难逃,华妃再也按耐不住,直接给两人定了罪。 可她这句话却像是一个信号,甄嬛身边的宫女菊青忽然惊慌失措地跪倒在低,不停地磕头认罪:“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婢有罪、皇上息怒……” “你?有何罪?”皇帝摆摆手让她停下,只见菊青的额头已经磕破了,隐隐渗出鲜血。可女孩像是没有知觉一般,低着头颤抖着声音,磕磕绊绊地回答道: “那、那日奴婢帮着打扫完这木薯粉,槿汐姑姑让拿去丢掉,觉得浪费,所,所以奴婢就…没丢,想着这东西难得,就……私自留下了…奴婢有罪,请皇上恕罪……” 甄嬛恰到好处地露出惊讶的神色:“那些木薯粉你放在哪了?” “都放在奴婢床下的一个樟木箱子里。” “快,快命人去取。”皇上忙扶起跪在地上的陵容与甄嬛,显然早就认定此事与她们无关,只是之前碍于证据和华妃,不得不让二人自证清白。 等小厦子将搜到的木薯粉一称,比半斤还多出些,打开一瞧原是里面混了些灰。但即使抛去这些灰尘,少的那些也不够日日下给温宜公主。 “既如此,这木薯粉一事,当与她们两人无关。” 华妃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竟然让她们分毫未伤,哪里愿意接受,当即便指着另一位当事人:“可这些奴才的确在井边发现了这料子,就算此事与菀贵人无关,也难保懿贵人就是清白的。” “其实……只需派人去将那匹云锦取来检查一番,若无破损自然就可证明懿贵人的清白了。”鲜少开口的皇后这时突然开口,话里话外都似十分信任安陵容,要为她证明清白。 皇帝有些犹豫,他看向陵容,见对方一脸坚定地点了头,便也只能同意了皇后的建议。 可怜的小厦子带着人又走了,这次去到了承乾宫。一进去便见何蓉露和小金子迎了出来:“厦公公怎么这会儿来了?” “奉皇上的旨意,特来取前两日皇上赏懿贵人的那匹金宝地锦。”小厦子话说得客气,却拒绝了何蓉露,亲自带着人去了后头当作库房的屋子。 谁知一个人影从懿贵人的房间里一闪而过,正和他们撞在一处。 “宝鹃?怎么做事一惊一乍的,若是冲撞了主子,你担当得起吗?” 不等何蓉露教训完,那宝鹃就脸色苍白,情绪激动地抓住了何蓉露的胳膊,好像没看见小厦子一行人似的:“姑姑,小主床下有个人……” “你说什么!”何蓉露和小厦子一同大声呵道,脸上的表情都变得肃杀起来。 宝鹃似乎这会儿才如梦初醒,看了小厦子一眼,又不敢说话了。 但她方才的话已经被众人听见,小厦子只能告声得罪,带着人去了懿贵人的房间,一路规规矩矩走到床边,所有人都屏息凝视着那张床,好像它是头洪水猛兽。 小厦子深吸一口气,一把掀开,打眼一瞧,所有人脸色不由开始发绿。 地下的并不是什么大活人。 只是……还不如是个人呢。 第106章 安陵容47 等小厦子一进门,众人脸上就开始精彩纷呈。 无他,厦公公这趟可以称之为满载而归。他手里捧着一个匣子,后头跟着何蓉露抱着云锦,旁边站着低眉顺眼的宝鹃。 “不是只让你去拿金宝地锦吗?”皇后瞧着他言辞严厉:“怎么将懿贵人宫中的下人也带来了?” 小厦子抬头瞟了眼皇上,忙低头跪在地上:“启禀皇上,奴才去懿贵人那儿取来了金宝地锦,这料子倒是完完整整,未曾用过。只是路上撞见了这个宫女……” “她当时神色慌乱,口称懿贵人床下藏了人……” “什么?!”众嫔妃俱是面露震惊,更不必说上首的太后与皇上。 不等那暧昧的眼神瞟向仍然茫然无措的懿贵人,小厦子便一气说完:“奴才带人去看了才发现,懿贵人床下并没有人,而是一个…人,人偶。” 说着,他连忙将匣子打开。里面果然放着一个白色的偶人,身上还穿了宫装,脖子上挂着一枚三角形的符纸,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破破烂烂的。 更恐怖的是,这个人偶的头、四肢、心脏、腹部都被密密麻麻扎满了银针。 “这是……厌胜之术!”皇后一拍桌子,疾言厉色看向陵容,“大胆安氏,你竟敢在宫中行此邪术!” 安陵容脸上是比皇后还要真实的震惊,还多了份惶恐和狼狈。毕竟涉及到巫蛊这样诛九族的大罪,她若太淡然了反而容易引起疑心。 陵容“咚”地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泪水顺着眼角滚珠似的落下:“嫔妾冤枉,嫔妾万万不敢行此毒术,请皇上明察!” 胤禛且先顾不上皇后的突然发难,他见那枚符纸上似有字迹,便从人偶身上取下来,打开一看,忙呵止住还想继续责难的皇后:“此事与懿贵人无关。” “皇上,这……”皇后不料人偶从安陵容床下发现,皇帝竟然还要给她开脱,心有不甘还待开口,皇帝已经将那符纸扔到了她面前的桌子上,上面正写着: 丁亥年贰月初玖酉时。 正是安陵容的生辰八字。 皇后的瞳孔不受控制的放大了一瞬,嘴角条件反射挂上了得体的笑容,眼睛却转而死死地钉在了安陵容的身上,与对方无辜惊惶的眼神对上。 “……原来,竟是有人要加害懿贵人和你腹中的龙胎,是本宫错怪你了。” 陵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转而有些无助地看了眼皇上。 胤禛接收到她求助的眼神,立刻将她扶起来,心疼地安慰道:“那纸条上写着你的生辰八字,必是有人对你心生嫉妒,妄想谋害于你。此事是皇后过于武断,让你受委屈了。” 皇上只将这纸条分别呈给太后与皇后瞧了一眼,便让人将这张纸条连同人偶焚毁,再让宝华殿派人去趟承乾宫,为懿贵人做法祛邪。 陵容偏头瞧了眼面色有些尴尬的皇后,忙行了一礼:“此事关系甚大,又涉及宫中,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一时心急也是情有可原。”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管结果如何,皇后始终是皇后。若是底下的妃子们随便受了委屈就要让皇后认错,岂不是有损中宫威严?懿贵人如此处理就很得体: “好啦,你还怀着身孕,可怜见儿的倒陪在这受了一肚子委屈。此事哀家与皇上绝不姑息,必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 “多谢太后,皇上和皇后娘娘。” 从嫌疑人完成了受害者的转变,安陵容闲适地坐回座位,颇有兴味地注视着大殿上抖如筛糠、色如白灰的宝鹃,玩味地笑了。 “你们两个,将方才的情形一五一十说清楚。” 宝鹃扑通一声,浑身发软地跪在下面,根本不敢抬头看上方的皇后和陵容,磕磕绊绊地开口道:“奴婢,奴婢今日为小主打扫床铺,见小主养的三宝往床下钻,就,想赶出来,然…鸟旁边,这个,奴婢害怕,撞上了厦公公。” 虽然话说得磕磕巴巴,但众人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旁边的小厦子也点了点头:“奴才掀开床铺时,三宝正叼着那人偶身上的符纸,奴才非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它嘴里夺过来。争夺时发现那人偶应当是贴在床板上,让三宝啄了下来才被这个宫女发现。 皇上检查了下人偶身后,果然摸到了些粘腻的胶质。 “三宝不是懿贵人养的那只蓝紫色的鸟儿吗?哎呦,难怪人家说万物有灵,动物的眼睛又干净,它又叫三宝,可不就发现了懿贵人床下有脏东西?这是在护主吧。”欣贵人和旁边的敬嫔兴奋的咬起耳朵,眼里闪动着对这些神鬼八卦的热爱。 她旁边的敬嫔自然不会拆安陵容的台,闻言也满是赞同:“许是懿贵人身怀龙胎,得祖宗庇佑,自然百毒不侵。” 原本对此事有些忌讳的皇上,闻言心中不由舒服了许多:“不错,懿贵人有神鸟庇佑,自然能平平安安,诛邪不侵。” “只是宫中竟然有人行此邪术害人,手段实在阴毒,朕实难容忍!苏培盛……” “皇上,这事毕竟是家丑,皇家颜面不容损害。且皇后是六宫之主,如今又涉及了公主和华妃,还是由皇后出面更加合适。” 眼见事情终于能告一段落,早已疲倦的太后瞧了眼偃旗息鼓的华妃,棋差一招的皇后,再看向另一边隆宠更盛的懿贵人一派,只觉得自己前日为皇后的一番谋划都喂了狗。多好的拉拢机会,如今被生生断绝了。好在看这样子,她们只求自保,并不想节外生枝。 再看向酷似纯元的甄嬛,语气更加和缓:“还有菀贵人,今儿也受苦了。皇上该好好安抚她们才是。” “皇额娘的话,儿子自然听从。” 最后她才看向华妃:“原想着你虽年轻,但行事果敢、处事公允,如今看还是毛躁了些。” “太后……” “皇后身体不好,又要调查巫蛊一案,只怕分身乏术。但后宫的事不能没有人打理。哀家看敬嫔就很稳妥,再有菀贵人瞧着也是个机敏聪慧的,听说明纸糊窗还是你的主意,可见是个肯节俭的好孩子,你也帮着华妃一起打理吧。” “嫔妾那些不过小巧,如何能担此大任……” “能在这些微末小事上做出成绩,可见你的天赋。你还年轻,有什么不懂的,去请教敬嫔和华妃便是,想来她们也不会不愿意教你。” “是,臣妾定会倾囊相授,只要妹妹别嫌弃姐姐愚笨就好。”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就天降好事,受之有愧的敬嫔忙站起来,友好地拉住了甄嬛的手。 “那妹妹就叨扰了。” “好,你们同为妃嫔,就当六宫和睦侍奉皇上,勿让皇上在后宫还不得安宁。” “嫔妾\/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第107章 安陵容48 好一场大戏落幕。 失了宫权的皇后强撑着笑容,端庄持重地先行离开。忙了一通什么都没捞着,还在皇上那替皇后背黑锅却不自知的华妃,则在计较她又被分薄的权力和宠爱。带着低眉顺眼的曹贵人,气得跟个河豚似的走了。 看似大获全胜的甄嬛与敬嫔谈论着宫务,只是眉眼间却似有郁色。 唯有安陵容,除了方才和厌胜术扯上关系时慌乱了一会儿,从头到尾再无失态。甚至还有闲心与淳儿聊起吃食。 “懿贵人倒心大,我要是你,这会儿可没心思去想冬日吃什么锅子更好。” 她和淳儿正说今日要试试梅花锅子吃起来如何,后面蹿过来的富察贵人却突然开口,言语间很看不上陵容这副吃货的样子:“一般都是苦主,你还更惨些。偏偏人家都能捞着好处,你倒只有一句干巴巴的安慰。可见是不同人不同命。” 甄嬛闻言将陵容护在身后,笑意吟吟地打量起富察氏:“没想到富察姐姐如此好心,竟然肯为安妹妹打抱不平。只是姐姐恐怕误会了皇上的心意,安妹妹如今怀有龙嗣,怎能做这些劳心劳力的活计,自然只需要享福就是了。” “呵,牙尖嘴利。不过是仗着皇上的几分宠爱,我劝你别太张狂。” “妹妹只知感念皇恩,倒没有姐姐这份自信。” 眼看她三言两语就将战五渣的富察贵人打发了,陵容乐得清闲。正要先走一步,便见采星一路跑了过来:“懿贵人、菀贵人,方才有个小宫女跑去存菊堂,说两位贵人遭人陷害,涉及戕害公主、巫蛊害人,我们小主一时急火攻心,晕过去了。” “可有请太医?”安陵容忙要和甄嬛一起边走边问,事关咸福宫,敬嫔自然也不会置身事外,三人对视一眼,都急忙往存菊堂赶去。 “采星姐姐请了温太医,只是如今咸福宫没有主事的,小主嘴里又一直念叨着两位小主,所以奴婢等才自作主张来请敬嫔娘娘和两位小主。” “你们做得很好,那个传话的宫女扣下了吗?” “当时小主突然晕倒,奴婢等一时不察,让那个宫女跑了。” 陵容摆摆手:“罢了,眉姐姐身体要紧,咱们赶紧进去吧。” 三人一进去就闻到了浓重的中药味,温实初正琢磨着什么。见两人进来忙行了一礼。 “虚礼就不必了,眉姐姐如何了?” “回禀小主,惠贵人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好在这些日子惠贵人恢复得倒好,并没有伤到底子。待微臣开了药服下去,半个时辰内应当就能醒过来。” 众人长舒一口气,总算不似方才严肃。 甄嬛忙向温实初道谢。几人又是安排人手去给皇上、皇后禀报此事,又是安排人取药、熬药,等眉庄醒来,三人已经在敬嫔宫里用完了晚膳,正守在她身边。 “陵容,嬛儿,你们没事吧!”眉庄一醒来便牢牢握住了两人的手,连孩子也顾不上问。 “没事,我们都没事。太后和皇上明鉴,已经还了我们清白。倒是你,将我们吓得不轻。”甄嬛又生气又感动,心思玲珑的她早已落下泪来,此刻红着眼眶,说话都带着鼻音。 “我没事,不过是一时惊吓。”眉庄这才缓过神来,摸着肚子有些不安:“孩子…也没事吧?” “自然无事,你和孩子,还有咱们,都会平平安安的。” 看眉庄彻底放松下来后疲惫的神情,三人忙向她告辞。只是临走前甄嬛特意拜托了敬嫔多加照看存菊堂。 陵容知道,她是怕再发生今日的事情,眉庄会承受不住。 但其实眉庄有她喂的那些药剂,早就将底子补好了,只是面上看着吓人罢了。估计做此事的人也是被眉庄没有生气的外表唬住了,觉得这么一吓说不准就能来个一尸两命。 陵容这样想着,回到宫中却发现苏培盛也在,有些茫然地瞧着他迎了过来:“给懿嫔娘娘请安。” “苏公公快起……你方才唤我什么?” 苏培盛脸上带着讨喜的笑容,闻言忙开口解释:“皇上一回养心殿就拟了这封嫔的旨意,只是听说惠贵人有些不好,所以特意让奴才在这儿等着。若好呢,就喜上加喜。哈哈,小主既回来了,那咱们请先接旨吧?” 苏培盛没说若眉庄不好了如何,但陵容知道,大约就是不好了,有个这样的好事,也算是安慰。 屁的安慰。 “嫔妾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教始宫闱,端重肃雝之范,礼崇位号,实资翊赞之功,锡赐以纶言光兹懿典。尔贵人安氏,恭慎无违,恪勤有素。夙着柔嘉。素娴礼则。俯丹墀之雅度,淑慎其身,昭紫室之光仪,柔嘉则为。兹仰承皇太后慈谕,册封尔为懿嫔。尔其只承象服。昭恭顺以流徽。笃迓鸿禧。履谦和而裕庆。钦哉。” “臣妾谢主隆恩。” “哎呦快扶小主起来。”苏培盛这一段话简直跟说快板似的,又快又清楚。念完了就慌忙让人将懿嫔扶起来,脸上仍带着团团笑意: “皇上说了,明个下了朝批完折子就来看您。还请您预备着明天的圣驾。” “知道了,劳烦公公等了我许久,还请公公替我感谢皇上的心意。”一旁的碧青适时递上鼓囊囊的荷包,沾这样的喜气苏培盛自然不会拒绝。又笑着道完了谢才恭敬离去。 他身后的小厦子也喜笑颜开,显然也没少收到赏钱,当然更重要的是:“师傅料事如神,懿嫔娘娘果然没跟徒儿计较。” “你是那个排面上的,懿嫔娘娘岂会和你这个办事的计较?何况你还是皇上的人,打狗也得看主人呢。”苏培盛拿拂尘敲了瞧他的脑袋: “不过,该有的态度还是得到位。你只瞧这光景,心里就该有数了。” 第108章 安陵容49 “惠贵人这胎怎么样了?”寿康宫里,太后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一派端庄大气的皇后,只觉得这短短两个月自己快要老了十岁。 自从赏菊大会那杯浸了红花的酒水开始,直到昨天的巫蛊案件。太后只觉得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侄女。 原先以为她有野心,对自己恐怕也有怨,但到底是顾忌乌拉那拉氏一族的。如今看,自己真是错的离谱。她哪里是有野心,分明是愚不可及;她何止是有怨恨,分明已经疯了,所作所为简直要拉着乌拉那拉满门跟她一起陪葬。 厌胜之术,历朝历代人所用者,无不为皇权后位。她宜修堂堂一朝国母,竟然用这样的大罪去谋害一个有孕的贵人,更可笑的是还失败了。 简直荒谬! “太医看过了,说是没有大碍,只要小心将养必能母子平安。”皇后仍然端庄得体,说到自己这百般谋划付之东流也再看不出失态,脸上甚至带着恰到好处的欣喜。 “这就好,宫里难得有两个有孕的嫔妃,懿嫔又是一宫主位,待她生下孩子,若是个男孩,便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个皇子。你好生照顾,日后等皇子长成也是你的一份功劳啊。” 太后已经坐上了这个朝代,女性所能达到的最高处。这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完全从她的思想出发,却处处踩在了皇后的痛点上。 宜修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每每提起子嗣,她总是不能平静的,好在多年修炼到底是稳住了心神:“太后说得是。说来懿嫔和惠贵人交好,连运气一样的好。前后脚怀上龙嗣不说,接连发生这么多事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运气也好,本事也罢,哀家只知道她们肚子里的,是皇上的孩子,是哀家的亲皇孙。”太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却觉得皇后太杞人忧天了。 被华妃压了这些年,将皇后的心气胆量也压小了,华妃那一家子,随便拿一个出来都能顶门立户,若不是汉军旗出身,又是以军功起家遭皇上忌惮,只怕这皇后之位年家还真能肖想一二。 但懿嫔却不同。虽然有心机,心地却不坏,性格也和顺,家世也好拿捏。可惜了,本来按照规矩,要等她生了孩子才可能升到主位。其中本来有许多可谋划的地方,如今都没法子了。 “皇后,哀家知道这些年你心里苦,所以这么多年你那些事情,哀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后给她下了最后通牒:“皇帝后宫不能无所出,乌拉那拉也不能出一个不贤的废后,你明白吗?” “是,皇额娘,臣妾明白。” “但愿你是真明白才好,我虽然老了,但眼睛还没瞎。若是皇上求到哀家头上,为了皇嗣,哀家也少不得照护一二。到时你这个皇后,难免遭人非议。” “臣妾惶恐,臣妾必定会小心看护懿嫔和惠贵人,断不会再让这些事发生。” “嗯,如此便好。公主食用木薯粉一事,华妃那边是如何说得?”太后勉强相信了她,转而开始为昨天的事扫尾。 “华妃说已经查明了,都是那个投井的宫女所为。她因被翊坤宫的管事太监宋得康处罚,被菀贵人救下后想转头碎玉轩却遭拒绝,因此心中不忿。因此在温宜的饮食里下了木薯粉又嫁祸给菀贵人,事发后心中恐惧,才畏罪自杀了。” “倒是有理有据,难为她了。”太后轻笑一声:“那巫蛊之事,你查得如何了?” “按照懿嫔的说法,往日为她整理铺盖的多是宝鹃和宝鹊两个,臣妾派人搜查过她们两个的住处,在那个宝鹊床下搜到了一根银针。”皇后说着,却露出迟疑的神情: “据懿贵人说,许是因为这宫女前两日偷钱,被她狠狠责罚了一通,所以心生怨怼。” “嗯,很好。可见懿嫔是个懂事知礼的。既然是恶奴害主,交给慎刑司处置了便是。”太后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懿嫔有孕在身,不好太造杀业,只速速了结便是。” 皇后还能说什么,只能连连点头应是。 ……… 另一边,虽还没正式册封,但一应位份待遇已经到位的陵容,心情还不错。 朝中有人好办事,宫中有宠也是一样。 皇上一声令下,整个承乾宫便开始在不影响她的情况下整改起来。 其实原本这座宫殿就是翻新过的,如今不过是将主殿收拾出来,重新摆放合她位份的家具器皿罢了。 皇上大概出于补偿心里,开了私库趁此机会又赏了许多好东西到她宫里。如今挑挑拣拣的都摆在主殿了。 她的一些细软也都陆续挪了过去,只等册封完就能搬进去。 虽说如今的合意堂的确挺合她的心意,不过有更好的谁不喜欢呢?说到底,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生物。 安陵容好心情地把玩起手里这串南红手串,听着系统一连串的播报声心情更加美妙。 【滴——主线阶段任务二:一宫主位已完成,阶段奖励已发放】 【sb型身体改造药剂x3、忠心符x5】 【呀,一统,怎么出手这么大方了?】安陵容在脑海里对许久没出现的系统n1欢快的打了个招呼。 n1也高兴的在她意识海里撒花花:【是呀是呀,统子我去升了个级,给你的待遇提了一级,而且以后主线发放的奖品,同等级下我可以帮你选你需要的那个哟~】 【牛蛙牛蛙,不愧是唔哩一统,就是霸气~】安陵容好不犹豫地大声快赞她家蠢系统,只给孩子夸得自信心都要膨胀了。 【以、以后本一统会罩着你的!所以,不要难过了!】 陵容一愣,笑吟吟地回她:【不啊,我过得还挺滋润的。你升级的时候我还把华妃和皇后都连带着坑了一轮呢。】 【可是,可是你要和那个又老又丑,还自私自利、疑神疑鬼的老毕登在一起。】 【噗,哈哈哈一统你别太颜控啦~原来这就是你之前一声不吭跑去升级的原因呀?】陵容在意识海里一阵虎摸这个金属光泽的史莱姆球: 【其实还好啦,清朝的话我的确都不怎么喜欢,但是雍正已经算不错的了,总比渣渣龙好吧。何况,难道咱们讨好皇帝是图他这个人吗?】 【当然不是,咱们是为了完成任务!咳嗯……当然,要是恰巧是个帅小伙,统统我也不反对你们来一场甜甜的恋爱啦~】 【这不就对了,他图我年轻貌美身体好,我图他家有后位死的早,我俩绝配!】 第109章 安陵容50 【好啦好啦,有你回来我也多了个聊天的,不然有时候想吐槽都没人能说。】 安陵容刚发表了我和你天下第一好的言论,便听见甄嬛和淳儿的嬉笑声。 “快进来坐。” 陵容向她们两个招手,示意她们进里面来。 淳儿和甄嬛却都不急着进去,等身上的雪珠拍干净了,又往旁边的火盆靠了靠,将一身的寒气都熏热了才走进内室。 “嬛儿和淳儿特来恭贺懿嫔娘娘升迁之喜~”甄嬛笑嘻嘻的弯下腰去,果然要给她行礼,稍后一步的淳儿也忙忙蹲下身子,嘴里连呼恭喜。 陵容忙将甄嬛扶了起来,看她笑得促狭,伸手向自己讨要赏钱,便从碟子里拿起一块米糕,作势要塞她嘴里:“多谢姐姐,妹妹没别的好东西,这块糕姐姐一定收下。” “好吧好吧,大老远走过来,原以为能发笔小财,没想到只一块糕。”甄嬛装模作样的接过米糕吃了一口:“淳儿,今天敞开了吃,要不这趟来回不知道要赔进去多少。” 说着将两人的贺礼送上。 淳儿吃货人设不倒,给她带了一对柿柿如意的簪子。 再看甄嬛送来的锦盒里竟是装着一枚寿山芙蓉冻石雕刻的印章。 这枚印章只有她半个巴掌大,莹润的桃粉色上一条恰到好处的白纹被雕刻师傅塑成了桃花枝,又在颜色更浓烈的几点上寥寥几笔,勾出桃花的形态。 “我听皇上说你近来练字已经小有所成了,这不特地给我们大书法家备好印章。若以后有墨宝留下,我也能跟着沾份光呢。” 陵容拿起来细细端详了一番,见底子还未字,自然知道她是想等自己选个可心的号来刻上,心里十分熨帖。 “还有眉姐姐的呢!”淳儿也笑嘻嘻地凑过来,指了指多出来那个盒子:“眉姐姐虽人不能来,但特特嘱咐了我们要替她说恭喜呢。”说着,将锦盒递了过去,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对陶瓷摆件,正是乌雪和三宝的形象。 “哎呀,这也太可爱了!”显然其余两人也不知道眉庄送得礼是这个,都凑近了来细细欣赏。 “别说,眉姐姐平日里见这两只宝贝都没什么表情,我还以为她不喜欢鸟呢,没想到命人做出来的竟然如此传神~” 三人像发现了什么似得,互相挤眉弄眼了一番。 两人陪着她一起好一阵说笑,却不多留。眼看时候不早了,想着今日皇上要来都不多待,颇有些乘兴而来、兴尽而归的意思。 陵容也有些累了,正打算歇一会儿,忽见苏培盛带着小厦子走了进来。 “苏公公怎么这时候来?可是皇上有何旨意?” “是昨日的案子有了结论,皇上特意让奴才来告知娘娘。” 一听他这话就知道结果不咋滴,不然这狗皇帝也不会心虚不敢自己来说,只敢派了自己的心腹太监来做这种苦活。 “苏公公说吧,本宫听着呢。” 苏培盛将腰弯得更低了些,长长的辫子也跟着动了下:“欸,根据华妃娘娘那边的说辞还有皇后娘娘查到的证据,木薯粉一事应是刁奴害主,但华妃娘娘也有治宫不严的过错,被罚三个月俸禄。” “呵。” “咳咳,至于巫蛊一事,皇后已经命人处置了宝鹊。皇上的意思是按照您意思来,是连着嫔位的分例一起将人补齐,或是其他都随娘娘做主。” “多谢皇上,只是本宫如今怀着身孕,那些新人来了难免吵嚷,且先等这孩子瓜熟蒂落吧。” 陵容并没有为难这打工人,何况这也是早有预料的事:“劳烦公公大老远跑这一趟,蓉露替我送送公公。” “不敢,不敢。”苏培盛连连摆手,全程保持着恭敬尊重的态度,还是送出来的何蓉露笑着塞给他赏钱,见对方要推辞忙笑道:“今儿案子结了,咱们娘娘才算彻底清白了,这也算是大喜一桩,公公务必收下。” 见对方坚决,苏培盛最后还是收了这个荷包。确定里面是正常数额,松了口气揣回兜里。 你别说,刚刚懿嫔娘娘这气势,还真不一般。差点他都以为自己这收得是买命钱了。 不过等见了皇上,他自然只有好话讲。见皇上放下心来翻了懿嫔娘娘的牌子,苏培盛一甩拂尘,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辫子。 皇上,奴才也没办法呀。 胤禛一路走到合意堂,正看见陵容站在廊下逗弄着两只鸟儿。忙走过去抓住陵容的手:“这样冷的天,怎么站到外头来看鸟了?” “臣妾是出来等夫君的。”陵容给他行了一礼,乖乖被他牵回屋里。 “怎么,我的容儿未仆先知,猜到朕这会儿会来?” “我与皇上心有灵犀。” 两人都不曾将话说透,可胤禛却明白她已看出自己方才的心思,不由有些心虚的愧色,但见陵容言语里不再提及昨日的委屈,心中又大感安慰,倒真生出了知己间心有灵犀之感。 “不过朕有一个好消息,容儿必然不知。” “什么消息?” 胤禛见她好奇很是爽快地开口告知:“朕已经派了专人将你母亲接来,大约一个多月,你们母女便能相见了。” “真的!”安陵容两眼一瞬间变得亮闪闪的,好像散发出光辉的宝石,肉眼可见的惊喜。 她的确挺惊喜的,不过不只是因为能见到母亲,还因为她可以好好询问下自己的娘家人培养的怎么样了。 她日后能不能在雍正活着的时候当上皇后,娘家人可是重要的一环呢。 第110章 安陵容51 自从得知了母亲要来京城的消息,安陵容心里就总是如猫抓般痒痒。她又不能老是去问皇帝,只能时不时让系统用她精密的计算能力估计一下,母亲林绣还要多久才能到。 结果竟然都没注意,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二月。 “皇上的意思,是你现在还在孕中。册封礼不要过于繁琐,但也不能失了体面。本宫想着你如今已有八个月的身孕,正是紧要的时候,便做主删减了些不必要的繁文缛节,至于你册封当日的吉服也按照你的体型特意赶制了。等回去试试合不合身,要是有什么问题只管告诉本宫。” 安陵容端方的向皇后行了一礼,无所谓她为自己拉起的仇恨。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 “这都是本宫应当做的,你能为皇上绵延子嗣,就是我大清朝的功臣。你们也应当向懿嫔看齐,多多为皇上开枝散叶,自然也能有这样的荣光。” “呕咳……” “……富察贵人,你这是怎么了?”皇后有些不慕地瞧了眼面露不适的富察贵人,还以为她是在对自己表达不满。 “启禀皇后娘娘,我们小主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皇后的脸一键切换一样,立刻满是欢喜:“真的吗?这可真是想不到的喜事!” 眼瞅着话题从安陵容的封嫔礼聚焦到了富察贵人的肚子上,自以为自己满洲大姓怀上的孩子不可与陵容等相提并论,她捧着此时压根还看不出的肚子,得意洋洋地瞥了眼安陵容和甄嬛的方向。 “你有了身孕日后可千万要小心,务必要以龙嗣为重。”皇后语重心长的叮嘱完还不够,还专程派了太医负责,一时间满宫里只听得富察贵人和皇后你来我往的声音,倒将今天的正主抛在了一边。 “日日都说皇后娘娘慈爱,却没想到竟是这样偏心。可见有的人就算怀孕了,也遮不住出身~”华妃摸了摸自己华贵的旗头,张口就是一阵扫射。 皇后顿了顿,见无人来打圆场便笑着开口:“华妃这是哪里的话,富察贵人有孕不足三月,本宫自然要多多叮嘱。懿嫔已满八月,胎相稳固。再过两天母亲就能入宫陪伴,到时自然有亲母照料。” 懿嫔随着后一句话起身行礼:“都是天家恩惠,臣妾感激不尽。” “看看懿嫔,多知书达礼。难怪皇上喜欢,还特意给你母亲封了三品诰命夫人。” “呵,她也配。”提起这个华妃就恼火,一个地方小官的妻子,竟然和她母亲同是三品诰命!说出去简直让人笑话,偏偏不知是谁要陷害安氏不成,栽赃在了她头上,惹得皇上根本不听她的解释。 陵容抿了口茶水,感受到华妃妒火中烧的眼神,不以为意地擦了擦嘴:“华妃娘娘母亲的诰命不也是皇上亲封?” “你放肆!”华妃没想到她一个小小的嫔位竟然敢当众顶撞她,虽然没有明说,可其中意思众人却都明白。 怎么说呢,陵容当然敢。毕竟她现在是差一点被华妃冤枉了的受害者,更是怀有身孕的一宫主位。总不能别人都踩在她脸上了,还不在嘴上还击一二吧? 何况富察贵人一爆出有孕,宫里马上就要出现时疾,等温实初将方子研究出来,华妃又该被她暂时关起来了。 要不了多久,大约在四月末,她就会生产,接着就是坐月子。等她出来恐怕都五月底了,到时候甄嬛小产,华妃又要挨呲。 只要卡好华妃起起落落的人生,不撞上最盛时的年世兰,在背地里耍心眼儿的华妃,简直就像在白天穿着黑衣一样显眼。 “娘娘这是何意?懿嫔有哪句话说得不对吗?竟惹得娘娘如此大动肝火?”甄嬛笑嘻嘻地一开口,就吸引了华妃全部的火力。 “呵,菀贵人可见是有了靠山,只是平平都是姐妹,人家又有身孕还成了一宫主位。我记得入宫以来……” “好像是菀贵人更得宠些吧?怎么如今倒落后于人了?”华妃甩了甩喷香的手帕,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我要是菀贵人,只怕连碎玉轩都不敢出,免得丢人。” “若说得宠,嫔妾怎么比得上华妃娘娘。”甄嬛只一句就完成了绝杀:“可见这事儿还得看缘分,嫔妾还年轻,不急。” “你!” “好了,都是一家子姐妹,怎么总是动不动就恼了?”皇后适时地打断屋里的火药味,坐在上面仍像个佛爷似得,完全看不出她刚刚挑拨的这一场场唇枪舌战。 “菀贵人说得有道理,子嗣一事是要看缘分的,但你们也要勤勉事君,才能有这个机会,明白吗?” “臣妾\/嫔妾谨遵皇后教诲。” 唯有华妃瞧了眼众人,无趣地摔了摔帕子,走了。 “我们娘娘担心路滑,特意让富察贵人您乘轿子回去。” “那嫔妾就多谢娘娘好意了。”富察贵人捧着她刚刚两月的肚子,得意洋洋从两人身边走过,坐着轿子走了。 “瞧她那样子,有了身孕就得意成那~样~”欣赏在翻了个白眼,和敬嫔聊着天离开了,只是言语里明显瞧不上富察氏如今的轻狂。 甄嬛和安陵容也觉得好笑,这宫里便是不算她,可也有两个孕妇呢,怎么还跟前世一样,将自己当成最值钱的那个宝了? “罢了,她如今有孕,我和淳儿饶着些走就是了。”甄嬛笑着感慨一句,也和陵容道别离开。 第111章 安陵容52 安陵容的承乾宫与皇后的景仁宫相距不远,只一会儿便到了。 一进去,却见苏公公也在。 “哟,懿嫔娘娘您回来了。” “苏公公,怎么这会儿来了?” “传皇上的口谕,请您去养心殿用膳。” 完全不想折腾,只想休息的安陵容好悬没起杀心,最后还是乖乖坐上步辇去了。 “臣妾参见皇上。” “快过来,朕想着你在皇后宫里只怕也饿了,特意让御膳房做了些你爱吃的。” 胤禛拉着她坐好,鱼贯而入的太监将一道道早膳摆了上来。大半的肉菜都得她爱吃的,或者说她爱吃的都是肉菜。 安陵容心情好了不少,搁皇后那灌一肚子水还要和她打机锋,不够自己烦的。跟着皇帝至少还有这四十多道菜的早膳吃呢。 陵容喝了一碗野鸡丝粥,又用了不少口蘑煎肉、王瓜拌鸡丝、黄韭炒肉配着象眼棋饼小馒首。就着各色小菜吃了个肚圆。 胤禛在一旁瞧着,也胃口不错的样子,跟着用了不少。 旁人只以为是她吃相有福气,不过陵容早就看透了,不过是因为他俩口味相似。往日里皇帝自然是食不过三,嫔妃们猜度着他的口味来安排,未必能吃得尽兴。 如今有了陵容这个特权孕妇,还和他口味一致。每天借着给陵容贴补,皇上还不是想吃什么吃什么。 等用完了饭,胤禛和她谈论起正事:“叫你过来,原是想告诉你。你母亲已经到了京城,只是舟车劳顿,朕就让她们先休养两天。后天是你的生日,朕想着给你办个寿宴,顺便将你母亲请来。” 陵容闻言却摇了摇头:“何必铺张,臣妾不过是个妃嫔,没得让人觉得张狂。” 转而脸上却又满是眷恋:“皇上心中有容儿就够了。” “朕只怕委屈了你。”胤禛将人揽进怀里,这些天让陵容受了不少委屈,他只怕自己补偿得还不够。 “容儿不委屈,有皇上和孩子,臣妾便心满意足了。” 陵容并不需要这些面子光的事,何况她们家还没起来呢,就放火上烤。何况照着流程把母亲请来还能说两句话,要是办了宴席,恐怕只能在宴桌上隔着人群望眼欲穿。 要不说胤禛这人虽然比渣渣龙有人情味,但是这个情商真的很一般。 我知道你想补偿我,但你先别补偿。你等我捋捋怎么委婉的提醒你我想要的补偿是啥子。 “咳,松阳县到这儿一路上山高水长,母亲一路上可累坏了吧?都是容儿这个做女儿的不孝,倒连累母亲受累。” “这是什么话?母女天伦本是天性,你母亲必然高兴能见到你。”胤禛温柔地拍了拍陵容的脊背:“何况这一路上有你弟弟侍奉,朕也派了人照料,想来应当妥帖。” “弟弟?那必然是安柯也跟来了,那孩子踏实稳重,想来应当稳妥。”陵容一听皇上提起弟弟,立刻送了口气,显然十分信任这位弟弟。 “你倒对兄弟很放心。”原本以此为借口安慰人的皇帝,见她还真的放心了,翻到生出了好奇心。 啧,果然是只大胖橘。 “臣妾在家时柯儿也大了,听父亲说他小小年纪倒似老学究一样,总是老气横秋的。不过他在读书上天分有限,只胜在肯吃苦。” 陵容说到这儿脸上露出怀念似的表情:“原先小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多,偶有拌嘴的,唯有他每次被人拉去顶缸也从不说。” “臣妾问他,他却说自己是长子,总该多承担些,真是个呆子。”虽然嘴上这样说,但看陵容的表情,便知道她对这个弟弟是满意的。 胤禛也挺满意,他已经想到了补偿陵容的办法。既然位份不好再升,那就看看她的兄弟是否合用。 也省得后宫那些人,整日拿她的家世说嘴。 从养心殿出来,说好后日不摆寿宴,只将母亲请来,顺便引起皇帝对她兄弟注意的安陵容向苏培盛不着痕迹地使了个眼色。 她当然不指望皇帝能一直记得这个微末小事,这时候苏培盛的作用就出来了。不需要他多做什么,只要在恰当的时候提一句就是了。 轿辇上的陵容晒着难得的好太阳,微眯着眼睛似乎在闭目眼神。 如今只等她最大的底盘落地,有些事情,她才能放开了手脚去筹谋。 ………… “母亲还没来吗?”陵容难得有些近乡情怯,问这话似在期待,又似惶恐。 “娘娘,命妇入宫还要去拜见太后和皇后,没那么快呢。” “哦,对。”陵容完全没听懂何蓉露的意思,她如今什么话都进不去脑子,只是下意识地应答。 “我们娘娘正等着您呢。” 忽然,碧青和紫菀激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安陵容似有所感般站了起来。果然看见母亲穿着诰命的衣服,整个人容光焕发地站在她面前。 安陵容只觉得自己恍如梦中。 母亲是这个样子吗?还是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 这一刻,原身的记忆和前世的记忆碰撞在一起,让安陵容真的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快醒醒啊宝!】 【醒了醒了,快关掉。】 作用在灵魂上的警报器直接将她震醒了。陵容三两步走到林秀面前,眼泪刷地如决堤的江水般蜿蜒而下,一路流进了林秀的眼中。 “容…给懿嫔娘娘请安。” “娘,娘……快起来,快起来。”陵容哭得身子都在颤抖。她似乎这一刻才有了点怀孕的样子,哭起来没完没了,停都停不下来。 一旁的紫菀和碧青忙架着陵容坐好,一旁的何蓉露也扶着默默垂泪的林秀与陵容相对而坐。 “娘娘莫哭了,叫夫人看了也心酸。何况入宫的时间有限,娘娘别哭过了时辰。” 陵容猛的一顿,连忙拿帕子擦了擦脸,深呼吸了半天才平复下来。 等她终于能开口时,瞧着如今的母亲,却只是笑着问了句:“如今在家里过得可好吗?” “好,托娘娘的福,家里都好,臣妇也好。”林秀说这话时脸上舒展的模样是从心而发,陵容便知道,母亲的确在家里过得舒心,不是为了安慰自己的套话。 第112章 安陵容53 “家里如今都是我做主,那几个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柏哥如今开了蒙,家里的先生都夸。那书背的又快又好,字也好。” “娘娘找的郎中医术很好,我这眼疾如今已好的差不多了。” “有萧姨娘陪着我,还有朱槿、姜黄两个给我打下手,这两年我开了两家绣坊和一家水粉铺子,去年又置了几处田产。” 林绣将家里的事事无大小,细细讲给陵容听。从两个孩子的日常生活说到自己做的生意,无一不是在告诉陵容自己过得有多好。 陵容也不嫌她说得琐碎,脸上含笑,听得连连点头。直等着母亲说得累了,才适时给她递上一杯茶水。 看着报喜不报忧的母亲,陵容心里还是生出了些许歉意。上辈子她依附甄嬛,家里尚且遭到年府的泄愤。如今她大小也算个宠妃,只怕家里更要受到年家的针对了。 “娘别诓我,家里若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娘若只是一味说这些好的,反而让女儿心里不安。” 林绣愣了愣,反应过来女儿的意思,又是心疼又是感动。她忙隔着桌子拉住女儿的手:“娘娘不必忧心,这半年是有人曾找过家里店铺的麻烦,不过今年天寒,许多地方都得了时疫,生意本来也不好做。” “何况娘娘怀有龙嗣,人家虽不愿意得罪上峰,但也不至于对我们赶尽杀绝。你爹……他一直记着你的话,从不掺和粮草上的事情,每日只埋头在税收、农科上,被同僚打压排挤也都老实忍下了。” “如今家里看着困难,实则倒比往年好上不知多少。今年三年俸满,听他话音许是还能升上一级。” 陵容看着侃侃而谈的母亲,她是那样的自信、明媚,说起男人外头的公务也言之有据,对生意上的得失也看得清楚。陵容知道,她的母亲彻底改变了。 “家里不能给娘娘帮上忙,就更不能拖了娘娘的后腿。”林绣这话说得又干脆又果断,“娘娘切莫为家里操心,一切以自己为重。” 陵容笑眯眯地瞧着母亲这说一不二的霸气模样,只觉得彻底放下心来。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她正要拉着母亲稍作休息。她与皇上前两天已说好了,今日生辰要一家人吃顿便饭。只怕一会儿皇上就要派人来接她们去。 【宝儿,你快看地图!】系统n1忽然在她脑海中发出鸡叫,吓得陵容端茶的手一颤。 【啧,神经兮xi……谢特!】陵容打开地图,代表皇帝的小点正以匀速向承乾宫的方向进发,预计五分钟后到达。 【没想到啊,我现在这么有面了吗?皇帝亲自来请我吃饭?】 【寿星最大嘛~】系统在她脑海里理所当然的说着。 虽然怀疑皇帝是不是这么有情商,不过机会来临的时候就要抓住。 陵容当即坐了回去,又拉着母亲开始闲聊:“我近来有了身孕,倒时常想起来儿时的情景,更明白为母是什么心情了。说来家里两个兄弟可还听话?” “大弟我是知道的,性子沉稳,又能吃苦。只是别叫他读坏了身子。还有柏儿,我总担心那孩子太聪明了,怕他移了性情。” 一聊起孩子经,林绣兴致更高了。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得色,嘴上却抱怨道: “可不是,柯儿那孩子读起书来没日没夜的,就连他姨娘说了也没用,非得我去压着他才肯休息会儿。性子又老成,学堂的先生原说他可下场试一试了,偏他自己却觉得火候还不够,又沉着心读了一年,如今已是秀才了。” 陵容听他如此刻苦也很满意:“可见天道酬勤,也不枉费他这些年寒窗苦读了。” “是呢,本来这次八月乡试想让他在家用心备考,可这孩子偏又犯了牛性,说什么都不放心我和萧姨娘,非要跟着,一路上忙前忙后的照顾我们。” “这正是弟弟的一份孝心,就连我听说有他跟着,心里也安定不少。” 瞧了眼已在门外的小点,陵容越发有谈性:“柏儿呢?那孩子可还淘气?” “柏儿这孩子,年纪小主意却大。如今开了蒙,就连柯儿都说不过他。”林绣边说边摇头,只是嘴角却高高扬起:“不过他打小就和娘娘亲,娘娘入宫两年,只要提起长姐的名头,这孩子立刻就老实了。” “这次上京他也跟着一起了。”林秀说到这儿,露出哭笑不得的无奈表情:“在家里好说歹说劝了三五天,他爹都要动手了,那孩子却咬死了一定要来。还说什么不患寡而患不均,一般都是兄弟,哥哥能来探望娘娘,他为什么不行。” “我哄他说,你哥哥也看不着娘娘呢,他是外男,入不了宫。” “柏儿却说,那他就更该去了,他才六岁还不算大人,说不准能入宫见见娘娘。一套一套说得全家都头疼,只能把他也带上了。” 一屋子人听着这些家长里短竟都不觉得无聊,讲到兴处还能听见道行不够的小宫女漏了笑声。 屋外的胤禛听着却生出了份不合时宜的羡慕。他总是羡慕的,温柔的母亲,温情的家庭,这些他童年也曾渴求却始终不曾有过的东西。 “皇上……这,时候不早了。”苏培盛硬着头皮悄悄提醒了一句,被胤禛的眼风刮得骨头疼,可却不得不提醒一句,再晚这饭可就没时间吃了。 正巧,内室的话题也差不多暂告一段落。胤禛这才给苏培盛了一个眼神。 “皇上驾到——” “屋里传来了轻微的响动,胤禛适时地走了进去,正撞上陵容带着母亲迎出来。” “臣妾\/臣妇给皇上请安。” 不等陵容挺着肚子行完礼,胤禛便一把将人拉了起来,还不忘和颜悦色对后面的林绣道:“都是一家子,不必多礼了。” 第113章 安陵容54 “皇上怎么亲自来了?”陵容有些疑惑地询问着,手上自然地和胤禛握在一起。 皇帝顿了下,转而笑道:“今日是你生辰,朕自然要专程来接寿星才显得诚心。” 【呵,他肯定是心虚了。】安陵容确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让这货觉得亏欠她了。 等三人出了宫门,看着特意为林母准备的小轿,安陵容更加确信,他这是在补偿。 等到了地方,正看见门口两年未见的安柯牵着个萝卜头等在那儿,一瞧见他们便跪下行礼。 等皇上叫了起,安柯也只老老实实低着头,不敢随便乱看。被他牵着的安柏却大大方方站在那儿,漂亮的脸蛋上一双澄澈的眼睛眨巴了两下,也不露怯。 皇上膝下单薄,三阿哥年纪大了,性子又呆板、四阿哥不必说、五阿哥养在外头也难见着,倒难得瞧见这么机灵活泼的孩童,当下心里就添了三分喜欢,向他招了招手。 安柏送开哥哥的手,哒哒哒跑去皇上身边,乖乖巧巧行了一礼,亳不害怕的牵上了皇帝的龙爪,甚至还冲露出一个灿烂的无齿笑容。 “这孩子倒不认生。”胤禛左手拉着他,又是拉着陵容倒像是一家四口似的走了进去。 屋里众人依次坐下,能看出林绣和安柯还是有些拘谨,尤其面对皇帝,生怕有失礼之处,连皇上随口一句姻亲都惶恐不安。 皇帝心里不免有些疲累,但看在陵容的面子上,仍是尽量和气的与几人用完了饭。 等送走了他们,皇上瞅着眼眶红红的陵容,心中又不落忍了:“怎么见了母亲反倒伤心了?” “没有伤心,只是有些不舍,又很欢喜。”陵容说着,又向皇上行了一礼。 “这是做什么?” 皇帝忙扶住了她,却听陵容语气哽咽:“皇上给了臣妾如此大的恩典,臣妾实在无以为报。” 这话倒让胤禛将方才的几分不适都忘却了,他立刻想起自己命人去查访安比槐,却得知他们家这两年无端遭到的几番针对,尤其这次,安比槐去年在任上劝课农桑小有成效,按理该是升调,如今却……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皇上拿起手帕,将她眼中的泪水轻轻拭去:“如今要当娘了,连眼泪也多了起来。” “让皇上见笑了。”陵容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有躲开,反而仰起脸,冲他笑得开怀。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朕也拿你没法子了。” 等陵容出了养心殿,皇上给林绣的赏赐也出了紫禁城。 这赏赐也很有意思,除了些常见的金银珠宝,竟还有三张地契,皆是京城上好的地段。 “东西都送去了吗?”皇上一边批着没什么用的请安折子,一边随口问道。 苏培盛将刚好八分烫的茶水递了上去,闻言恭敬地回道:“一早便送去了,听送赏的太监说夫人和安家两兄弟诚惶诚恐的接了旨。” “哼,小的那个可未必吧?”皇上说着,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想到那个机灵俊俏的孩子,心里很是喜欢。 “这奴才可就不清楚了。”苏培盛也笑着答了句。 “只是她那个大弟弟,性子太老实。”这话都是皇上说得含蓄,他甚至觉得这孩子个性和他家的三阿哥有些相似,哦不过人家至少还考上了秀才。 心里对自家儿子更不满了。 “皇上说得是,懿嫔娘娘一家对皇上确实很是恭敬。”苏培盛顺着皇帝说了句。 皇上拿起下一封请安折子,打开一瞧,正是年羹尧的。 只看了两眼,皇帝便扔到了一边:“宫妃的母家谨守君臣之礼,也是本分。” “皇上说得是。” 瞧了眼旁边的应声筒,胤禛没好气的摆摆手,示意他可以滚了。 “等等…” 没等苏培盛走出一半,皇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皇上有什么吩咐?” “去把三阿哥的功课拿来。” “……嗻。”这回是真摸不着头脑的苏公公只能在心里为三阿哥默哀,估计今天又是一顿好骂。 要不说咱们三阿哥还有点运道,不等发了火的皇帝将他招来一顿输出,便听说京中也出现了时疫,当下顾不得再骂儿子了。 一连好几天,皇帝急得上火,疫情不但没有控制住,甚至蔓延到了宫里。 华妃宫中的下人最先出了事,接着就是各处最低等的太监们,一时间宫中人人自危。 皇帝忙里偷闲,不忘交代了陵容。如今特殊时期,她宫里不许外人进出,一应饮食直接在小厨房解决,每日的菜蔬鱼肉直接从皇帝的分例上拨。 又怕她不放心,特意将林绣等人安置在了甄府旁边,托付甄家多多照应。 皇后也被特意叮嘱,要对几个有孕的嫔妃多加关照。 陵容自然不怕自己和孩子得上病,却也顾忌宫人,将领来的药材分发到各处,严格要求日常卫生。又命冯三满和小金子守紧门户,严防外头的东西进来。 她才不信这么好的机会皇后和华妃会放过,虽然自己不怕,可若因为这种事误害了别人也是麻烦。 乌雪和三宝也似有所感,这些天再不到处乱飞,只是每日待在承乾殿的树上守着她。 果然,几人每日带着小太监仔细巡逻查探,还是有好几次差点让东西进了承乾宫。 最危险的一次是冯三满在陵容房外的树根下,发现了一件和土地颜色相近的衣物。 若不是他眼利,一眼瞧出泥土的颜色有些不对,只怕来来往往的下人都要染上病症。 后来只查出来是他们宫里一个小太监带进来的,被打个半死也没说出来是谁指使。可陵容瞧了瞧自己紧闭的宫门,和不远处的景仁宫,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 时疫来势汹汹,却比前世更快的结束了。 这一世虽没了甄嬛嘱托,温实初仍旧想出了治疗的法子。华妃不需要复宠,甄嬛和眉庄虽派了人去寻找刘畚,却不似前世那般急切。 老实了许多的江慎也不敢自作主张去偷温太医的方子,这次有了药方本人直接负责,不到半月就将时疫稳定住了。 就在时疫稳定的第二日,甄嬛收到了消息: 逃跑了半年多的刘畚,抓到了。 第114章 安陵容55 然而和前世不同,这一世华妃的计谋早就被陵容三人利用,皇上也已经认定了她曾陷害眉庄假孕,又派人谋害了眉庄的“孩子”。 正因如此,皇帝比任何人都不愿看见活着的刘畚。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这么多年始终厚待偏袒年家,决不能因为一个刘畚而功亏一篑,华妃现在决不能动。 甄嬛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帝王的狠辣,但她却在这两年宫中波云诡谲的局势中渐渐明白皇帝的谋算。 墙倒众人推,但在年家这面墙没有倒塌之前,她们绝不能再轻举妄动。 “小主怎么得知这消息好像并不高兴?”流朱原以为主子应当会高兴,派人寻了这么久,终于将人擒住了,怎么小主脸上反而有些忧虑。 甄嬛摇摇头,并不答话。昏暗的烛光猛的一跃,似乎才将她从思绪中惊醒:“这人是两家一起找到的吗?” “是咱们甄家碰巧在永州边境抓住的,还未曾通知惠小主家。” “告诉父亲,让咱们的人将年府引去,再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去找。” 甄嬛拨了拨灯芯,看着眼前更加明亮的火光,意味不明的笑了。 既然这份证据注定无用,那也只好在皇上心中稍稍添一份火。 ……… “刘畚的尸体找着了?”胤禛听着下面人的汇报,脸上只有一片淡漠的神色。 “回皇上,找到了。” “谁动的手?” “年家。” “确定了吗?” “确定了,是军中的手法。” 这句话一说完,皇帝的眼神才有了轻微的波动,他似乎轻声叹了口气,在开口时冷得让夏刈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让他们都小心些,决不能因为这件小事被年府发现,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 等这个影子一样的人离开后,胤禛脸上仍是一片淡色,他挥笔在洁白的宣纸上笔走游龙,随即仍了朱笔,在敬事房的太监端来的绿头牌里果断翻了华妃的牌子。 空无一人的殿内,朱红似血的字几乎浸透纸背,龙飞凤舞的大字占据了整张白纸,上面用狂草写着: 忍。 一连一个多“月,华妃的绿头牌都被皇上盘掉了漆,别说是那些老人了,就连新欢也只能望着翊坤宫的方向独守空房。 华妃又恢复了以往跋扈的样子,甚至越发过分。唯有宫里的三个孕妇还能让她勉强忍耐一二,但也不过是不去体罚罢了。 惠贵人自打怀孕起就没出过存菊堂,陵容也借着之前的时疫,干脆说自己受了惊吓,即使时疫消退了仍紧闭了宫门。 于是皇上因为河南考生罢考一事出京处理,便升了敬嫔为敬妃。竟是要靠皇后压制和敬妃分权,才能在皇帝离开后管控住如今的华妃。 唯有富察贵人,大约是家里给她灌输的思想堵坏了脑子。她像是将身孕当成了自己此生最高的荣誉,根本不懂低调这两个字是如何写的,最近更是敢当面顶撞华妃了。 “皇上如此宠爱妹妹,妹妹真是有福气。”皇后坐在宝座上,翻看着一页页彤史,嘴角含笑地恭维着华妃,满意地看着满宫妃嫔或明或暗,对华妃的不满。 年世兰却得意极了。她就喜欢这种被皇上完全偏爱,被后宫妃嫔嫉妒的感觉。沐浴在这样的目光中,华妃不怒反喜:“臣妾也没法子,皇上非说在臣妾那儿待得舒心,娘娘您说,臣妾总不能让皇上去别的地方不舒心吧?” “后宫妃嫔自然该以皇上为重。”皇后顺着她的意思点头,又严肃地冲在座妃嫔教育到:“你们也该向华妃学习,以侍奉皇上为己任。” 后头坐着的富察贵人却突兀地笑出了声音,等众人都看向了她,她才捧着自己四个月的肚子:“嫔妾也觉得皇后娘娘说得极是。” “不过若说侍奉皇上,咱们哪里比得了华妃娘娘。嫔妾也只能为皇上尽尽开枝散叶的本分了。” 屋里众人神色各异,却都不去细看华妃的神色。富察贵人这话不好细想,就连华妃猜出了她话里的暗示却也只能不说破。 不过华妃哪里是任人欺负的主?她瞧了瞧自己新得的镶红宝的护指,干脆直接将这话当成奉承:“富察贵人倒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能和齐妃一样母凭子贵,只可惜性别天定。” 说着眼里的嘲讽都遮不住了:“便真侥幸是个阿哥,可若是这性子随了他三哥,只怕还不如是个女儿,呵~” 齐妃一涉及儿子就像只老虎似的,也顾不上平日对华妃的畏惧,直接呛道:“你这话什么意思?三阿哥可是皇上的长子,不是什么人的儿子都能比得上的!” 这话又得罪了富察贵人,她当即摸着肚子回击:“长子又如何?若真是个木头,嫔妾倒情愿是个像温宜公主似的女儿,至少还讨皇上喜欢。” “你!” “好了,都少说两句。每次一来这儿就要拌嘴,吵得本宫头都痛了。其实男孩也好女孩也好,在皇上与本宫这儿都是一样的。最重要是你和懿嫔还有惠贵人能顺利生产。” “是,嫔妾身子好得很,不像惠贵人和懿嫔娘娘,动不动就身子不适了……你说是不是啊菀贵人?” 一直端坐在那儿,笑吟吟看戏的甄嬛没料到这富察贵人是不把人得罪完不肯罢休,当下便笑着提前另一件事:“说来既然富察姐姐这胎这么稳固,皇上必然很是高兴。” “那是自然,皇上常往延禧宫去探望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富察贵人很是骄傲地扬了扬脖子,像是战胜的公鸡。 “姐姐如此受宠,想来皇上必会选一个上好的封号,才能配上富察姐姐。” “呵,菀贵人这话倒没错,若是受宠,自然会有封号……” 华妃这话说得明白,有宠的如惠贵人和懿嫔,皇上心里自然惦记着她们。 那没宠的…… 自然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第115章 安陵容56 从皇后宫里出来,便见富察贵人挽尊一般,手里拿着皇上派人赏赐的特制香粉,站在宫门口补起妆来。 “咦?富察姐姐手里的香粉闻着好熟悉呀。”淳儿蹦蹦跳跳牵着甄嬛的手,嘴里大喇喇地说着:“这味道和安姐姐上回给我擦身上的好像呀。” 外头本来不耐烦要走的几个嫔妃闻言立刻眼神一亮,齐妃走过来故意说道:“淳常在别是闻错了,这香粉可是皇上特意赏给富察贵人的。” 淳儿皱了皱鼻头,从袖口里果然掏出来一盒,与富察贵人手里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比她的看着更精致些:“我的鼻子可灵了,何况安姐姐不爱用这些,给了我好多呢,我的嬷嬷如今天天都给我用这个。” 齐妃拿着走到了富察贵人旁边,另一边的欣常在立刻笑了:“哎呦,可不是一模一样,就是人家的盒子更名贵。” “不过是味道有些相似罢了。”富察贵人嘴上如此说着,却还是将手里的脂粉收了回去。 敬妃不欲沾染如今怀孕的富察氏,便拉着淳儿笑道:“你今儿不是要先去探望你眉姐姐,再去承乾宫寻你安姐姐吗?再晚了小心她们两个都休息了。” “哦对对,那我们赶快走吧。”淳儿忙点了点头,转身向齐妃走了去。 “娘娘你们说完了吗?淳儿还赶着去玩呢。” 齐妃没好气地将香粉还给她,摇着头对她一脸无语:“整天就知道玩,年纪也不小了,说话做事还这么冒冒失失。” 淳儿却已经揣上香粉,早就拉着甄嬛和敬妃一起走远了。 等齐妃回过神,宫门口就剩下她自己了。 “齐妃娘娘,请留步。” 正当齐妃也要离开的时候,剪秋突然走了出来:“皇后娘娘想请您说说话。” “啊?这会儿?”齐妃愣了愣,心里更想回去给儿子多做些补品,但她在皇后面前逆来顺受惯了,忙点了点头,跟着剪秋一起走了进去。 “皇后娘娘,您寻我有事?” 齐妃走进内室,熟练地行礼坐下。便看见皇后正把玩着手里的玉如意,她一眼便认出来,这柄玉如意是三阿哥还小的时候,皇上赏给他认真读书的。 “叫你来自然有事。”皇后将那柄玉如意随手搁在了桌子上,不耐烦地瞧了眼齐妃,等她规规矩矩坐好了,才淡淡开口: “这些日子皇上训斥了多少次三阿哥,你这个当娘的心里可有数?” “臣妾……臣妾自然是知道的。” “光知道有什么用?最要紧是让他改正。”皇后瞪着齐妃,脸色刷地黑了下来,“皇上如今身边唯有三阿哥尚且已对这孩子有诸多不满,等来日可心的人给他生下皇子,你的三阿哥还如何比得过啊。” 齐妃被她教训的说话都不利索了:“皇,皇后娘娘,三阿哥毕竟是,皇、皇上的长子……” “长子有什么用?懿嫔有宠,她的孩子自然可以子凭母贵;惠贵人家世好,日后再不济还有母家的助力;富察贵人更不必说,满州大姓,出身、门第、年纪,你和三阿哥哪一样比得过?” 皇后说完这么一长溜,终于在齐妃愚蠢的脸上看见了杀意。 “那,那娘娘说臣妾该怎么办?”齐妃想让皇后娘娘给她出一个悄无声息弄掉几人孩子的办法,可转念一想,她是皇后,谁当上皇后都要尊她为母后皇太后,她怎么可能会帮自己。 “唉……若你总是这样慈软,不如就像现在几位王爷一样,以后让三阿哥老老实实跟着他兄弟便是。” 齐妃想了想如今朝里的几位王爷,瞬间下定了决心。 “对了,如今天气渐渐和暖了,景仁宫的花也都开了。本宫打算在景仁宫邀请各宫姐妹一起来赏花,免得辜负了春光,到时候你也来给本宫搭把手吧。” “是,臣妾必定不会让皇后娘娘您失望的。”齐妃的眼睛猛的一亮,干净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看着什么都写在脸上的齐妃,皇后只希望她能一直这样蠢下去,最好用她那脑子想出些聪明人都想不出来的法子,说不得倒有奇效。 ……… 这次春日宴陵容仍然没去参加,毕竟她如今九个月,随时都有分娩的危险,自然可以合理退掉任何宴会。 至于原本不想去的眉庄见只有甄嬛一人在宴上,有些放心不过。只是被甄嬛以有敬妃和淳儿陪同为理由,将她摁在了存菊堂,于是这次她们两人又美美隐身。 陵容待在承乾宫有些无聊,干脆拜托三宝偷溜过去,给她实时转播一番。 “哦哦,所以你看见齐妃给富察贵人的香粉里下药了?” “啊?她还想栽赃给淳儿?” “哦哦对,前两天我刚给淳儿一盒新味道的,所以她失败了?” “天呐,富察贵人怀孕反应这么大吗?她都闻出来味道不一样了竟然还继续用?” “什么,齐妃被发现是因为她自己太紧张,药粉从她袖口掉了出来?呃……这很难评,我祝她成…平安吧。” 卧室里一人一鸟压低了声音,悄咪咪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最可怕的是明明除了陵容,没人听得懂鸟叫,可三宝却也压低了声音,真鸟悄地说完了它一下午的见闻。 这回虽然没有松子扑人,但甄嬛还是在淳儿被齐妃冤枉时挺身而出,遭到失去理智的富察贵人的推搡,从而被诊断出了身孕。 即使没了陵容,富察氏还是为自己的张扬付出了过于惨痛的代价。 而加上菀贵人,她们这个从入宫起就携手共渡的三人团体,竟然恐怖的都怀上了龙嗣,成为了一股炙手可热的势力。 这份炙热,随着皇帝回宫,直接晋封菀贵人为菀嫔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宛宛,我们有孩子了。”皇上眼看着那张令他魂牵梦绕的脸庞,想到她已为自己孕育了一个孩子,只觉得似乎回到了从前。 “皇上……”甄嬛的一句皇上,却将他拉进了现实。可想到他和她的种种遗憾,胤禛竟生出是上天要补偿,让他可以重新弥补的念头。 第116章 安陵容57 甄嬛有孕对皇帝的刺激不论几世都令人惊奇。 升位份、恩赏母家、各色珍奇、珠宝恨不得将私库都搬了去,甚至还在四月十七特意带着六宫妃嫔去了圆明园为甄嬛庆生。就连太后也特意赏赐下了一对石榴纹的并蒂金簪。皇后娘娘就更不必说了,虽然明面上是她紧跟皇上和太后的旨意行事,但只看她素日的态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满宫只有甄嬛一个孕妇。 捧杀,真是老套而有用的招数。 与之相对的,便是谋害皇嗣却傻到众目睽睽下被发现的齐妃。没有一个好的家世又不受宠爱,皇帝毫不犹豫将她贬为答应、褫夺封号,只是看在三阿哥的份上留了她一条性命。 但在皇后的明示下,不愿成为儿子拖累的齐妃竟然吞金自杀。皇帝闻言更加嫌弃她丢了皇家颜面,对外报了疾病,连妃陵都不得入,并且连夜将三阿哥挂在皇后名下。 “我这宫里真是难得这么热闹。”陵容躺在榻上看着身边这一圈人,倒真觉得几分岁月静好了。 “原是我身上大好了,想着你这些时日就要分娩,总有些不放心便约了敬妃娘娘一起来瞧你。没想到半路上却正撞见我们炙手可热的菀嫔娘娘,这不就一道来了。”眉庄托着自己的腰肢,八个月的身孕肚子却不是很大,因此一路走过来也只微微有些酸涩。 一旁的淳儿凑了过来:“还有我呢,还有我呢,眉姐姐怎么能忘了淳儿呢。” “忘不了你,这些天磨着我们三个,都认了孩子当姨娘,礼都收了可怎么好忘了你。”眉庄笑笑点点她的额头,一旁的敬妃也抿着唇也笑得开怀。 “嘿嘿,等以后几位姐姐的孩子出生了,淳儿就可以带着小外甥们一起去放风筝,吃好吃的,还…还要一起喂乌雪!”眼看着圆鼓鼓的肥啾落在她头上,淳儿高兴地一动不动,不一会儿就追着鸟儿跑去了院子里。 “真羡慕她,总是这样无忧无虑的,瞧着就让人欢喜。”眉庄感叹地瞧着女孩活泼的背影,手也不住地轻抚着自己的肚子:“若我的孩子也像她一般,永远能开开心心的便好了。” “咱们的孩子从小一处长大,又有这么多姨娘爱护,自然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了。”甄嬛摸了摸眉庄的肚子,又看了看陵容的,只觉得神奇。 她的孩子日后也会长这么大吗? “对了,你宫里那些稳婆、奶娘可都稳妥了?还有备产的一应用品、房间都要命人一遍遍检查过才好。”眉庄认真地回想着母亲这次来探望她时交代的事项,一件件都细细过问了一遍,见都没有什么问题才放下心来。 “只是这次温太医还在负责京城的时疫,虽然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也医术颇佳,却总是让人心里有些不安。”眉庄经历过太医陷害后,对这些宫里的医生总有些疑虑,可也不能让人家温太医一个人负责三胎吧? 好在负责陵容这胎的李太医倒一直没出什么差错,应当是没问题的。 甄嬛也点了点头:“如今派来的章太医在宫中行医多年,很是稳妥。你那儿皇上新派的张太医也德高望重想来应是无碍。只是陵容这里正是关键,虽然麻烦,但这些日子入口的药还是让温太医瞧了再用吧。” 陵容知道她们是一片好心,自然不会拒绝:“如此便麻烦他了。对了,这些天我不得出去,恍惚听说华妃要晋位分了?” “可不是,她如今在这宫里耀武扬威,风光得很呢!”眉庄冷笑一声,“前两天去给皇后请安,你没看见,她竟是公然想染指后位了,也不看看她的德行配不配!” “妹妹慎言!”敬妃显然苦华妃已久,即使在安全的地方也谨慎无比。 甄嬛也忙劝道:“姐姐如今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可不能动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是自怨自艾,当日没能保护好我的孩子。”眉庄摇了摇头,拍了拍陵容和甄嬛的手:“瞧我,又说些傻话让你们担心了。” “姐姐们还没有聊完吗?乌雪有些饿了!我,我也有些饿了。” 四人正闲聊呢,便见淳儿哒哒哒跑进来,手里捧着明明会飞,却心安理得窝在淳儿手心的懒团子,喊着肚子饿。 “不行,你和乌雪都少吃些。方才你菀姐姐可都告诉我们了,中午怕你饿,碎玉轩的糕点可都是敞开了任你吃的。乌雪如今也被三宝惯的,吃的越发圆滚,我都怕它飞不出承乾宫的大门了。” 陵容躺在床上就一眼,乌雪便乖乖地张开了翅膀,飞到三宝旁边做装死状。淳儿也规规矩矩坐在了绣墩上,不再嚷嚷着饿了。 “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之前跟我闹着要去放风筝,我怎么说都不行,一搬出陵容来你就老实了。都是姐姐,你怎么只听你陵容姐姐的,就不听我的了?”甄嬛装模做样的叹着气,好像在为淳儿的偏心而难过。 “我,我才没有呢!就是……诶呀,陵容姐姐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像我长姐。在家时,我长姐只要一发话,我就只能乖乖听话了。”淳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看着几个人又在那嘿嘿傻笑了。 等几人陆续离开了,陵容才缓缓躺了下去。 “娘娘,李太医来为您请平安脉了。” “请进来吧。” 陵容微微半倚在床榻上,李太医忙三两步走到床边:“微臣给懿嫔娘娘请安。” “李太医请起。” 等太医诊完了脉,陵容才笑着问了一句:“这些天值夜班辛苦你了,身体可还吃得消吗?” “多谢娘娘体恤,皇上已经下旨,由微臣与其他两位负责菀嫔娘娘和惠贵人身孕的太医轮流值守,另又增设了四位轮值太医以便从旁协助。” “是吗?这就好,不然本宫心中总有些不安似的。” “娘娘放宽心,依微臣看娘娘这胎怀相极好,应当无碍。”李太医虽如此说,但回去后还是有检查了一便陵容的脉案,对分娩时可能发生的事情都设了预案。 第117章 安陵容58 另一边的陵容却正常的用了不少晚膳,还不忘在她的承乾宫里遛了半个时辰的弯,等确定皇上已经在华妃宫里歇了,才施施然走进了产房。 “娘娘可是要生产了?”何蓉露立刻紧张起来,她身后的紫菀和碧青转身就要去喊稳婆。 “不急,只是阵痛。先将我要生产的事情告诉皇后,另外要不经意告诉她,你第一时间就去了景仁宫,再请皇后娘娘一定不要惊动了皇上。”陵容交代着最小的紫菀,她脸上的张皇失措遮都快遮不住了。 陵容是用过这种药剂的,估计她从规律宫缩到分娩最多不超过五个小时。她方才走到这儿,感觉现在的频率大约已经开了一指。 系统出品的药物自然不会有什么意外,曾经生育过三个孩子的经验也让陵容淡定了许多。她瞧着看起来比她还紧张的紫菀,温柔地笑了笑:“去吧,快去快回,我这儿可离不了你。” 等紫菀小跑着走了,她才躺在床上缓缓吩咐:“碧青让小金子去请太医、小尤子去喊稳婆,告诉冯三满扎紧院子,别放进来什么牛鬼蛇神,然后再去小厨房把备好的红糖小米粥端一碗来。” 年纪最大的蓉露虽然没有生产过,但却经过了不少,此时见主子如此井井有条、临危不乱,心里就先松了口气。 等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她忙帮着解开陵容的衣物,见亵裤上已经见了红,忙将大红的床单盖在陵容的肚子上,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稳婆来了!” 小尤子来得很快,身后八个稳婆也都齐齐围了上来,整个承乾宫立刻以陵容为中心,高速运转起来。 不远处的景仁宫,皇后带上了抹额脸上止不住的笑意:“好啊,这可真是天助本宫。剪秋,确定是江福海先去请了太医吗?” “是,娘娘一吩咐下去江福海立刻就跑去了,等他请了太医出来正好撞上了小金子。”剪秋笑着回话,显然也很是幸灾乐祸。 皇后瞧了眼脸色苍白浑身虚汗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带上太医咱们走吧。” “是,娘娘。” 等得了消息的各宫妃嫔赶到时,只看见廊下的皇后青白着一张脸,竟然半躺在了椅子上,旁边的剪秋一脸焦急,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产房里只听见稳婆们说话鼓劲的声音,一丝陵容的叫喊都没听见。 这让赶来的甄嬛一干人还以为陵容这胎出了什么意外。甄嬛整个人软在了槿汐身上,走到皇后面前几乎是在用气音询问: “给…皇后娘娘请安,容、容儿她,如何了……” 剪秋忙走了过来:“懿嫔才刚开始生产呢,只怕还有的等。” 意识到陵容没事,甄嬛大喘了一口气,半躺在座椅上的皇后紧皱着眉头,听见了声音才勉强睁开了双眼:“是……菀嫔啊。” “是,娘娘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皇后娘娘的头风犯了,本是要叫太医来瞧,可是江福海只带回来了一个李太医,还说碰着承乾宫的小金子也在寻太医,皇后知道是懿嫔娘娘要生产了,便直接将太医送来了,自己却没诊治。” 剪秋说着,眼眶已经红了,显然是在心疼她家主子。 “这……怎么不先请太医看了,皇后娘娘凤体要紧呐。”欣常在在后头有些惊讶地问了句。 “本宫这是老毛病了,倒是懿嫔头胎生产,决不能有任何闪失,若让李太医诊治不知要耗费多少时候,皇嗣哪里能等得了。” 皇后扶着头,疼得妆都有些花了。 “这,太医院不是有轮值的八位太医吗?”敬妃听出了皇后话里的意思,更加惊诧了。 “今天下午,年大将军说他夫人突发急症,将太医院轮值的太医都请了去,只有随侍太后的两位太医还在,可那是万万不能动的。再有,就只有负责懿嫔娘娘这胎的李太医躲了出去,才没被带走。” 剪秋此刻哪还像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呀?分明是个可怜兮兮的受气包。 可这份示弱的确有效,至少在场的众人都觉得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堂堂一国国母,生病了竟然没有太医医治,简直……简直荒谬!” 甄嬛也皱着眉头:“竟让皇后娘娘和懿嫔分用一个太医,年府真是好大的威风。” “你去派人,将年府的太医叫回来。” 如今皇后不能理事,敬妃作为皇帝扶持起来制衡华妃的棋子,自然不能独善其身,便也干脆利落地让剪秋去找人。 “早就派人去过了,可是年府说夫人病重,还说若治不好,便不让太医回来。” “那,那总还有其他太医吧,现在宫里就一个李太医,若懿嫔或是皇后娘娘…可怎么办!” “如今宫门已经落锁了,若再派人去请,只怕要惊动皇上。” 正在这时候,从产房内走出来的蓉露立刻被众人团团围住。 “容儿怎么样了?”甄嬛有些焦虑地看了里面一眼,恨不得冲进去陪在她身边。 “我们娘娘如今一切顺利,请菀嫔放心。”何蓉露说着向皇后行了一礼:“我们主子说,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还请皇后娘娘先行回宫,不然她心中难安。” 皇后摆了摆手,刚要拒绝,忽然浑身一抖,倒在了一边的剪秋身上。 “娘娘,娘娘,快,快去派人立刻将宫外其他太医请来!”敬妃当机立断,就要命人将皇后抬回景仁宫。 “不……不可,不可惊扰了皇上,影响皇上…处理政事。” 旁边的何蓉露也跟着说道:“我们娘娘也说了,决不能惊扰了圣驾。” 就这样,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里面终于传来了陵容轻微的痛呼声。 早已熬不住的欣常在和淳儿被皇后派人送了回去。正当她打算继续劝说有孕的甄嬛也先回去休息的时候,突然一道婴儿的啼哭声划破云霄。 “生了,生了!”稳婆抱着孩子喜气洋洋:“六斤二两,是个健康的男孩!” 第118章 安陵容59 外头的冯三满瞧了瞧时间,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嘿,你别说,咱们小皇子出来的正是时候! “快,小金子,准备准备,一会儿去给皇上道喜。” 冯三满手里的拂尘一甩,正正好扫到了他旁边,这个只顾着傻乐的傻徒弟。 “啊?主子不是说,不能打扰皇上嘛?”那呆子还傻乎乎地回他,一点没有他冯三满徒弟的架势。 “啧,瞧瞧这天儿,那都是昨天的老黄历了。这会子,皇上就该在翊坤宫用早膳了。”冯三满有什么法子,一个两个都是这德行,不是这德行的他还看不上。 得,自己的徒弟自己受着:“你瞧,蓉露这不就过来了。” 小金子一转头,果然见何蓉露并没有跟众人围在小皇子上,反而满脸笑意走了过来:“小金子,快,你脚程快,务必要在早朝前,将这个喜事告诉苏公公。” “欸,您放心吧!”小金子一拍胸脯,转身就跑出了承乾宫。 何蓉露等小金子走了,又笑眯眯地盯起了冯三满。 “怎么,主子还有什么吩咐我的?”冯三满被这丫头笑得浑身发毛,连忙退了一步,继续端着他的死人脸。 “只是觉得冯爷爷如今年轻了不少。”何蓉露反倒笑得越发开心了:“不仅身子骨更硬朗了,就连心都越发热了。” “你也越发刁滑了。”冯三满冲这个没大没小的掌事姑姑没好气地顶了句,手上却很诚实地接过了自家主子这次生产的赏钱。 何蓉露也没继续说下去,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和抱着孩子的稳婆一起进了内室。 屋子里已经被打扫干净,只待久了还能隐隐闻到淡淡的腥味。 陵容瞧着精神不错,等她进来将其他人赶出去,便缓缓被扶起身来给孩子喂了奶。 “李太医给皇后娘娘送去了吗?” 陵容摸了摸儿子的发旋,脸上是初为人母的喜悦。 【哎呦,额娘和你弟弟妹妹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靠你了宝~】 “送去了,皇后娘娘瞧着还想推辞,不过奴婢按照娘娘的吩咐,直接送去了景仁宫。”何蓉露也站在一边,含笑注视着主子怀里的小主子。 陵容不着痕迹拔下儿子的一根胎发,顺手将孩子递给了旁边的蓉露。 “嗯,小金子去了吗?” “去了,这会子恐怕已经在翊坤宫外了。” 陵容点了点头,接过碧青递来的水抿了两口,在蓉露的服侍下躺了回去:“你们也去休息吧,跟着我闹了一夜辛苦了。” 等两人带了孩子下去,系统才戳了戳陵容的意识海:【宝,你要给这个孩子也用忠心符啊?】 【这不废话,我符咒都拍他身体里面了。】陵容困得要死,正要屏蔽n1,就听她机关枪似的连番发问: 【有这个必要嘛?他不是你亲儿子嘛?难道还会背叛你嘛?上个世界的茸客、阿鸾还有阿江你不没有给他们用吗?】 【那能一样?】陵容没好气地在意识海翻了个白眼:【我这叫防患于未然。清朝的皇帝我算是怕了,感觉他们一个个跟不是人一样。这孩子再聪明也是慢慢长大的,可等他长大,雍正就老了。你也从剧情中看到过,年老的皇帝疑心究竟有多严重。】 【何况,虽然只是一个平行的影视世界,能改变的话为什么不试试呢?】陵容回想起前世她在唐朝亲身做出的改变。这一世固然她不得不困在深宫、隐在幕后,但她将会有更多的时间去改变。 【先立个小目标,活到80岁!】陵容忽然在意识里豪情壮志的立下一番誓言,不得系统询问倒头便呼呼大睡起来。 另一边,安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年世兰欣喜若狂地抚摸着皇贵妃服制,胤禛盘着他手里的十八子,深沉的眼中不知在思考什么。 “给华妃娘娘请安。” 这时苏培盛忽然一脸喜色地走了进来,给同样满脸惊喜的华妃请安道。 以为苏培盛是来给她道喜的华妃故作矜持:“苏公公请起,怎么这会子来了?皇上还没用早膳呢。” “嘿,华妃娘娘,奴才有喜事要向皇上通禀,您看……” “进来吧,朕起了。” 皇帝低沉的声音在内室响起,华妃带着宫女连忙随苏培盛一道进去。 趁着华妃给皇上穿戴朝服的功夫,苏培盛忙跪下来给皇上道喜:“回禀皇上,承乾宫派人来报,懿嫔娘娘于今日寅时诞下一位皇子,母子均安!” “什么!” “好!哈哈哈好啊……好!”皇帝脸上止不住地笑意,甚至都没注意华妃一瞬间的惊呼。 他穿着半拢的朝服在房间内走了个来回,才忙转身对跪在原地的苏培盛传命:“你去,亲自去承乾宫探望懿嫔,再传朕的口谕,懿嫔妊娠有功,擢封为懿妃,择日册封,令晓谕六宫!” “等等,不许惊扰了懿妃休息,等她醒了再宣旨。” “奴才遵旨!”苏培盛转身就走,根本不给华妃反应的机会。 等华妃反应过来想要阻止,苏培盛早出了翊坤宫大门,这指令一出,如何还能让皇帝收回成命? 华妃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如今真是什么阿猫阿狗也能和她平起平坐了! “怎么,你不为朕高兴吗?”胤禛瞧着她隐隐瘪着嘴,原本兴奋的大脑立刻发出制冷信号。他不动声色地开始忽悠起眼前的华妃。 “臣妾,自然为皇上高兴。”华妃难道能说她不高兴,当下强撑起笑意,但还是心有不甘地试探道:“只是臣妾想着,懿嫔的位份……会不会升得太快了?” “从朕登基到现在,后宫一直不安定,难得有这样的喜事,自然该庆祝一番。何况懿嫔性子沉静恭顺,升她为妃,日后也免得你不好协力六宫。” 皇帝拍了拍年世兰的肩膀,意味深长地哄道:“说来你也算是那孩子的母亲,大方些才好做六宫表率,朕才好将后宫事宜放心交给你。” 年世兰立即眼前一亮,更将这话当成自己要封为皇贵妃的佐证,当下眉开眼笑服侍着皇上用完膳,喜气洋洋将皇帝送出了翊坤宫。 第119章 安陵容60 苏培盛带着旨意来承乾宫时陵容睡得正香。苏公公也不着急,他估计等皇上下了朝,必要亲自写两位娘娘的晋位诏书,到时他还得来一次。 何况皇上都亲口交代了,不能惊扰了懿妃娘娘休息。因此他只先将旨意告诉了陵容身边的下人,等皇上下了早朝他去领了圣旨自然先去华妃宫里。 “圣旨到,华妃接旨。”苏培盛扫了眼翊坤宫内的各位娘娘,端正严肃地打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册立为贵妃,钦此。” 年世兰脸色一变,忍不住惊诧:“苏公公确定,皇上只封本宫为……贵妃吗?” “娘娘,这圣旨是皇上亲笔手谕,断然不会有错的。” “恭喜贵妃娘娘。”见华贵妃还愣在原地,苏培盛忙将圣旨双手递到华妃手中。 一番场面话将送来的皇贵妃服制要走,苏培盛忙脚底抹油:“那贵妃娘娘,奴才还得去承乾宫一趟,这就告退了。” 年世兰闻言心中更是一恼,却也只能笑着看他走了。 屋内几人神色各异,却都在这时候掩盖了表情,笑着向她恭贺。 “都出去吧,等本宫行了册封礼,有你们道喜的时候。”华妃握着手里明黄的圣旨,心里对安陵容一派的恼怒连遮都遮掩不住了。 …… 承乾宫里此刻却是花团锦簇、喜气洋洋。因陵容刚刚生产,只在床上接旨。等苏培盛念完封妃圣旨,一同来探望她的甄嬛和眉庄早就喜笑颜开。 “恭喜懿妃娘娘,贺喜懿妃娘娘。就是不知道咱们能不能沾一沾娘娘的喜气?”甄嬛说着,果然伸手讨要起赏钱。 “沾吧沾吧。”陵容将自己的手放上去,一副真沾喜气的样子,把眉庄笑得忙扶着肚子说她:“当了娘越发促狭了!” “就是,皇上赏了你多少好东西,连份赏钱也不给我,小气鬼。”甄嬛捉住陵容的手,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自己却撑不住先笑了。 “皇上待你难道不好?春日的荷花,我虽无缘得见却也知道有多难得。”眉庄却转头趁机打趣起了她,三个人闹了一会儿,眼看眉庄笑得开怀,两人也放心不少。 “好啦,我知道你们的好意。”眉庄又哪里不懂她们两个的关怀,便也实话实说:“其实自打我有孕以来,眼看着皇上对我的冷落,心里早已对恩宠不以为意,如今不过是为了我的孩子。” 三人里如今只有眉庄,怀着孩子却没有升位份,等生了孩子只怕也比她俩低上一等。可眉庄却瞧着眉眼平和,见她们两个受宠比自己得宠还高兴。 她看两人还想再劝,摇了摇头:“我心里有数,虽对皇上没了心意,但为了孩子,我也不会让自己再落到任人欺凌的境地。” 甄嬛见她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劝说,只心里想着若眉姐姐日后有事,总还有她们。 陵容就更支持了,等两人瞧过了孩子,更是把皇帝忘到爪哇国去了。两人围着这个婴儿笑得一脸痴迷: “哎呦,我们小侄子真漂亮,瞧瞧这眉眼多俊秀,还有这小手小脚多长啊。日后定是个身高八尺的玉面郎君!”甄嬛煞有其事地看着摇床里的“红孩儿”,不知道从哪得出了这个结论。 一边的眉庄居然跟着点头,瞧着很是赞同。 “有吗?我怎么瞧不出来,就觉得挺红的,怪喜庆。”陵容又看了两眼自己儿子,再次确定没看出清秀的五官和修长的四肢。 “哪有这么说自己孩子的?”眉庄嗔了她一眼,将自己和甄嬛给孩子亲手做的小衣、虎头帽拿了出来。 “这件小衣可是嬛儿专门做的,为了能赶上给你的孩子穿,连她肚子里这个都往后捎了捎。”眉庄将一件红色莲花缠枝葫芦纹的小衣递了过来,以陵容的眼光自然能看出来甄嬛是用了心的。 “眉姐姐别说我,你不也是熬着夜给孩子绣了一顶虎头帽吗?”甄嬛也把那帽子拿了起来,指着上面的两颗明珠:“还请教了我宫里的槿汐呢。” “真好看。”陵容将它们握在手里,心中也不由感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这个当娘的看得上就好。”瞧出陵容的感动,甄嬛忙笑着将话岔开,等两人走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小主,这些东西?”碧青指了指各宫送来贺喜的礼品。陵容摆了摆手:“都先放去库房,等我有精神了再瞧。” 随后将小衣和虎头帽递给她:“等浆洗了之后放在我给孩子准备的那些衣物里,这么好的活计我们六皇子可是有福了。” 碧青知道这是要给皇子上身穿了,便笑着捧了去。 房间里一时只有陵容和躺在摇床里的儿子。 她瞧了瞧孩子安睡的眉眼,笑着骂了句:“没良心的小东西,竟会让我承情。” 【宝要出手帮女主吗?】系统听话听音,猜出了她的意思。 陵容却摇了摇头:【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看在这件小衣的面子上,我顶多出言提醒她,不过这回本也没有我给她舒痕胶,说不定人家能化险为夷呢。】 【是吗?可是我看她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系统说完,却也无所谓,反正她只在乎自己的宿主,原世界女主如何,和她有什么关系。 【是啊,她如今眼里只有华妃,哪里知道灯下黑的道理呢。】陵容神色莫名地看着襁褓中的孩子,淡笑不语。 …… 孩子的洗三礼办得很热闹,养了几天的孩子果然白净起来,有了他菀姨娘说得俊俏之感。健康活泼的孩子在洗三上给胤禛挣足了面子,听着朝臣和兄弟们的恭贺,皇帝大手一挥,打算等到满月酒时再大办一场。 就在陵容出月子的前几天,皇后却在皇上抱怨外头干旱一事时提出去天坛祈雨。 “再有十几日就是六皇子的满月礼,不如等过了满月礼再去求雨吧。”皇帝想了想,觉得还是换个时间更好些。 皇后想到六皇子满月酒的规格,心中一冷,冲着皇上笑得更加温婉起来:“皇上,臣妾以为,还是先行祈雨更稳妥些。” 第120章 安陵容61 “为何?”胤禛不喜欢别人反对他,但对皇后他还是很尊敬的,因此倒还愿意耐着性子听她说话。 皇后见他询问,忙将自己想好的理由说了出来:“一来如今外头时节不好,后宫却大摆宴席,知道的能体会皇上的慈父之心,可更多的天下人却难免觉得皇上弃百姓安危,反只顾自己天伦之乐。皇上先去祈雨,也是安抚百姓之意。” “二来……若满月酒后再去祈雨,最近的吉日也在一月后了,只怕那时候惠贵人就该临盆了。到时宫中难免忙乱,臣妾只怕更脱不开身了。” 瞧着皇后愧疚的模样,胤禛也不再说什么。他将手覆在皇后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既如此就这几日吧,辛苦皇后了。” “这都是臣妾的本分。”只这一句话,宜修的脸色便红润起来,只是重新埋首在书案的皇帝却根本没有发现。 皇帝一声令下,三天后帝后两人就坐上了去往天坛的马车。 临行前,皇帝和皇后都特意叮嘱了两位有孕的妃嫔,尤其是与华妃素有旧怨的甄嬛,让她避其锋芒,切勿逞一时之气。 陵容虽在月子里,但皇帝也有些不放心,专程来劝说她继续闭门不出,陵容自然欣然同意。 等送行的宫妃陆续回到各处,早已迫不及待的华妃,忍不住在她的翊坤宫露出得意的笑容:“宋得康。” “奴才在。” “去各宫传话下去,打明儿起,让她们都到翊坤宫来,聊一聊后宫的不正风气。” “是,奴才现在就去。”宋得康自从前段时间,木薯粉一时被华妃迁怒,这几个月又是帮着华妃与年府传递消息,又是奉承讨好,如今可算是将这个主子哄好些,被她这一吩咐,立刻喜笑颜开地领命而去。 一旁的颂芝不忘笑着恭喜娘娘:“如今这宫里可算是娘娘说了算了,那个什么菀嫔、惠贵人,从前那么嚣张,现在不都得老老实实在娘娘手底下跪着了。” “呵~那些个狐媚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天天扒在皇上身上。有了身孕以后更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这几天本宫要给她们好好紧紧皮!” 华妃随手舀了勺欢宜香,丢在大殿的炉鼎中,嗅着馥郁芬芳的香味,心情前所未有地欢畅起来。 “那……懿妃?” “呵,她不是还有四天就到日子了吗?等出了月子,让她立刻过来,一日也不许迟了。”华妃甩了甩手里同样被熏透了的手帕,想到安陵容那张脸,再看看她这一路升迁的速度和她那个讨人厌的孩子,心里的嫉妒和恼怒一层层地涌上来。 ……… 此后一连四日,华妃日日将人遣到她的翊坤宫谈话。 许是这一世,宫里多了两个与她作对的有孕嫔妃,华妃心里的怨气比起前世更为深厚,竟然常常一说就是半天,让众人叫苦不迭。 “不能不去吗?”陵容瞧了眼两人的面色,简直肉眼可见的虚弱:“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如今正值暑热,我身子又有些虚弱,每日去华贵妃宫里又总是难免疲乏,所以瞧着脸色不大好。” 甄嬛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白的脸,却也不愿多说。 眉庄瞧着倒好些,只是也难免露出疲态:“我倒想不去,只是每每开口她便以皇上的旨意来压人,倒让我也不得不去了。唉 ,只当是散心吧。” “这怎么行!”陵容躺在床上,本就闷热的天气,又因为不能吹风而堵得死紧的房间,简直如蒸笼一般,热得她更加心烦,当即对两人恨铁不成钢地道: “她有皇上的旨意,咱们也有。难不成皇嗣比听她训话重要?” “可,皇上临行前还劝我不要与华妃争执,皇后娘娘也让我们顺着她。”甄嬛瞧着有些意动,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的身子也无大碍,想来她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是啊,无非就是当日那一套,抄经书、磨墨,如今又变成听她训话。不过是累些,你不必为我们担心。倒是你这月子一定要做好,千万别急着就出来了。”眉庄也不以为意,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转而又关心起她的身体。 “这时节坐月子虽然辛苦了些,但为了身体,还是要多注意,等太医看过了再出月子也不迟。”甄嬛说着,擦了擦脖颈上的虚汗。 陵容见状,还是将手镯内的芯片打开,果然,芯片只能查询出会对她身体造成影响的欢宜香。 至于余氏从前给甄嬛下的毒,还有章太医开的药是否有问题,因为不会对宿主造成影响,所以并没有显示。 “你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吧。”陵容最后一次提醒她道:“章太医未必可信,以防万一还是多找几个太医瞧瞧吧,你的气色实在不好。” 甄嬛点了点头,倒也放在了心上。 正巧,这会儿李太医来给陵容请平安脉,便干脆也让他给甄嬛诊断了一番。 “嘶……娘娘这脉象……”李太医脸上露出疑色,又仔细看了看甄嬛的脸色,神情有些凝重起来。 “不知娘娘近来可感到心神不宁、体虚困乏、四肢和腰腹酸软无力?” “正是如此,不过章太医说是因为近来气候炎热,再加上日日劳累所以如此。”甄嬛瞧着他的面色,心里一紧:“可是有何不妥?” “哦,并无不妥。只是娘娘近来劳累过度,再加上本就体弱所以反应剧烈,为保全娘娘身体和皇嗣安危还是以静养为宜。” 李太医又细细检查了章弥所开药方,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这就是了,章太医开的方子正对娘娘症状。” 陵容也愣了,难道她错怪章弥了,他从头到尾只是一个沉默的知情者,并不曾出手? “只是我瞧着娘娘脉浮数,且身重心悸,近几日除了服药,最好多食些好克化的粥米,饮食也以清淡为宜。当然,最重要的是娘娘要保持身心愉快,千万不要使身心俱疲。” 陵容等李太医走了才拿起桌上的药方,托两世的福,她也能稍稍看懂一些。 第121章 安陵容62 那药方上倒都是些温补的药材的确瞧不出什么问题。 陵容却觉得哪里不对。可惜她不是专业的太医,对个中奥妙实在不能参透,何况甄嬛流产后温实初必定也看过太医院的备案,连他都未发现章弥的问题,自己这个门外汉就更不必说了。 她索性不再看,只是提醒道:“既然李太医也劝你静养,不如明日就回绝了华妃吧。” 甄嬛却反而摇了摇头:“李太医也说,我这只是体弱。何况比起我,眉姐姐的身子最近才好,她又有了八个多月的身孕,合该让她多休息一番。咱们三个早被华妃视为一党,如今你们两个不好去,我自然就更推脱不得。” 见陵容还要开口,她忙拉住对方的手:“我知道你关心我,若是明日我真的身体不适一定不会勉强自己的。” 见她如此说了,陵容也不再劝。三人又谈论了一会儿,陵容怕她们累着便将她们送了出去。 等到了第二天,眼瞧着外头天好,终于熬到时候的陵容一刻也等不了。她忙让紫菀吩咐下人烧了热水,只洗得仿佛脱了两层皮才觉得活过来。 正在她和儿子一起躺在榻上,由着碧青为她细细擦拭头发,忽然听得外头吵闹。 “怎么了?” 紫菀两三步跑了进来,脸蛋被气得通红:“娘娘,外头那个宋得康说是奉华贵妃的命令,来请娘娘去翊坤宫共听事宜。” “娘娘还在月子里呢,怎能出门!”碧青显然没想到竟然是华贵妃宫里派来了人,还要请她们娘娘去翊坤宫。 “那宋得康说,按照日子,今日娘娘就该出月子了,所以华贵妃娘娘特意派他来请。”紫菀显然也是又惊又怒,从没听说今儿刚出了日子就要把人喊去听训的,这华贵妃做事也太…… “也太不讲究了吧,他们怎么能这样?!”碧青也被气得不轻,瞧着恨不得把他打出去。 陵容却笑了下,冲气鼓鼓地紫菀吩咐道:“让他在外边候着,本宫今日刚出月子,正在沐浴更衣,等梳洗好了,自然会去。” “是!”紫菀一听,脸上立马高兴了,颠颠跑去外头怼那个眼高于顶的讨厌鬼。 “娘娘,这样…会不会得罪华贵妃?”碧青虽然也觉得心里痛快,可也难免有些不安。自入宫这两年,她们还从未直接与年世兰对上。 “有什么好怕的呢?”安陵容拍了拍睡在她怀里的儿子,显然并不担心:“我并没有违抗她的旨意,只是去迟了一些。她若讲理便罢,不讲理自然有不讲理的法子对她。” 【真的没问题嘛宝,我看女主做到了嫔位她都敢说罚就罚,她会不会等你去了也给你罚跪?】n1不比碧青那样盲目,她想起年世兰的样子,有些担心她会发疯。 【她当然会。】安陵容不用想都知道,自己此举,一定会让现在正无法无天的华贵妃趁机发作,她肯定会像对待甄嬛那样,狠狠地折辱自己。 【啊?那你还刺激她!?】 【因为就算我不刺激她她也不会放过我啦。】陵容等到她的头发都半干了,才施施然从榻上起来,让碧青给她往温婉上打扮,最好圣母光环普照,刺激死年世兰。 【她都摆开架势,要打压我们这些人的气焰,再恭敬也逃不过她那些莫须有的罪名,既然如此我何必再委曲求全。】 陵容等穿戴好衣饰,又去榻上了摸儿子的小脸:【有的时候,筹码不用多,只要有一个,你就能上桌了。说到底,这紫禁城里唯有爱新觉罗才是主子,其他人都是奴才。】 她瞧了眼烈日下已经汗流浃背的宋得康,他脸上此刻已不再是来时的趾高气昂,瞧起来反而狼狈的如同丧家之犬。 【她能因为年家嚣张跋扈、屹立不倒,但若想摁下这后宫的妃嫔,还不是要拉帮结派,自己出手?若不然,她年世兰又何须曹琴默给她出谋划策?】 【在这宫里没有对错,或者说皇帝的心意就是对错。】 陵容坐在她妃位的步辇上,手里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等到了翊坤宫的门口她才缓缓起身。 “让他们找个地方候着,本宫刚出月子身体不适,等听完华贵妃的规训,只怕还得他们抬着回去。” 安陵容说罢,也不去看宋得康的脸色,悠然地走了进去,却没想到正看见甄嬛和眉庄跪在烈日下脸色惨白。 “呦~我还以为是哪个贼人不要命,敢这会子闯进本宫的翊坤宫,原来是懿妃啊?”华贵妃躺在内殿,阴阳怪气地说完这话,正要发作,却没想到一向在外面少言的安陵容竟然先声夺人: “不知菀嫔和惠贵人犯了何错惹得娘娘如此重罚,还请娘娘看在她们怀有身孕的……” “你若要求情,就和她们一起跪下!”华妃见她竟敢无视自己,原本舒畅的心情立刻恼怒起来:“你不是问她们犯了何错?本宫就告诉你,她们目无尊卑,藐视本宫,所以在这烈日下诵背《女诫》,不过如今看,她们二人的底气只怕都是你助长的!” “娘娘此言,臣妾愧不敢当。”陵容行了一礼,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反而惹得华妃更加愤怒。 “呵,本宫看你担当的很呢。今日故意来迟,顶撞本宫又毫无悔改之心,本宫若不罚你岂非助长宫中不正之风。”年世兰随手将颂芝手里的扇子扔了出来,“还不跪下!” 陵容却站在那儿,往日冷淡的脸更加肃穆:“若娘娘以此罪论,恕臣妾不能从命。” “你!大胆,你竟敢忤逆犯上!”华妃这一声,外头站着的太监们立刻绷紧了身上:“去,本宫倒要看看,我年世兰让跪的人,有谁能不跪!” 为首的宋得康闻言大喜,方才在承乾宫受了好一顿气,他几乎迫不及待就要来压住安陵容。 “谁敢?本宫是六阿哥的生母,皇上亲封的懿妃,你们这群奴才是想造反吗?” 第122章 安陵容63 不知是被她的眼神还是气场所震慑,其他太监竟一时都不敢轻举妄动,站的最近的宋得康也不例外。 他固然想报复懿妃讨好贵妃,但也不想步了前辈周宁海的后尘。 “你是皇上亲封的懿妃又如何?生育了六皇子又如何?难不成宫里人人都能仗着自己是皇子生母,就可以藐视宫规,无法无天了吗?” 年世兰眼见这些太监不成事,竟然被一个破落户出身的妃嫔给震慑到,心里愤怒面上却笑得更加仪态万千,眼神更是像淬了巨毒般死死盯着外头的陵容。 “臣妾的意思,若臣妾真有哪里不对,贵妃自可将臣妾关起来,由皇上和皇后定夺。” 陵容淡淡看了面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宋得康,直逼得他低下头去,再不敢轻举妄动:“贵妃既然要整肃宫规,难道就这么由着奴才对主子动手?” “哼,往日里那副模样果然是装出来的。怎么,如今皇上不在后宫,你就忍不住露出真面目了?” 年世兰摇着手里的团扇,缓缓坐了回去:“本宫的奴才自然是奉了主子的命行事,不知你懿妃又是奉了谁的命,敢在本宫面前嚣张?你不会觉得自己生了个阿哥,就能在这后宫高枕无忧,肆无忌惮了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陵容说完这话,身后突然传来甄嬛的急呼:“眉姐姐,眉姐姐你怎么?” 陵容猛的回头,便见眉庄有气无力地倒在甄嬛怀中,两人一时都摔在了滚烫的地板上,甄嬛还在不断地呼喊着她。 【怎么会是沈眉庄出事?】陵容三两步跑过去,先将眉庄扶到自己怀里,她旁边的蓉露得了指令已跑去叫人。 【这有什么奇怪,她本来就八个月快九个月了,之前还折腾了那么久。】系统将sz身体改良药剂拍在了陵容眼前:【人家上面不都说了,这是改良身体的,是科技侧的成果。】 【你给她用的份量也只是将她的身体恢复成比普通人稍好些,不如说跪了这么久她才中暑、早产,已经很难得了。】 陵容这会儿顾不得和系统扯皮,她忙将系统屏蔽,等宫里的冯三满带着人手冲进来后,立刻让他们抬着惠贵人先走。 “懿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人擅闯翊坤宫!”华妃登时就要发作,可陵容根本不去理会她。 蠢货,若是皇嗣真这样光明正大出了问题,她年世兰不会受到处罚,那自己就更不会。 “贵妃若真要治罪,便等皇上皇后回来,咱们再好好分说。”陵容丢下这句话,便带着人连忙离去。 “娘、娘娘……”颂芝拍了拍气愤的华贵妃,指着地上那混合着些许血色的大量液体。未经人事的她虽不太懂得,但也知道应当是惠贵人真出了事。 旁边有过妊娠经历的欣常在第一个反应过来:“哎呀,这…惠贵人好像,早产了!” “什么?她还没过八个月吧?”曹琴默自然也看到了,她算了算日子,还有几日沈眉庄这胎才到九月。 “可不是,这人都说七活八不活,这……”欣常在不敢再往下说,只因此时华妃的脸色实在吓人。 敬妃作为帮着华贵妃协理六宫的副手,这时候自然不能在这等着,何况她心里也正忧虑,遂连忙带着众人跟着去了咸福宫。 不一会儿热闹的翊坤宫便只剩华贵妃和曹琴默。 “怎么会这样,太医不是说惠贵人这胎已经稳了吗?她喝了有红花的酒都没事,怎么只跪了一个时辰就没了?” “娘娘,正是因为惠贵人她喝了红花酒,娘娘才更不该让她跪在烈日下啊。”曹贵人嘴上跟着一起焦急,心里却转过千百道算计。 “废话还要你说!”年世兰瞪了她一眼,坐回她的宝座,愣愣地注视着鼎炉里飘起的欢宜香,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刻除了日常照顾惠贵人这胎的张太医,其余凡是没有事物在身的太医也都聚集在了存菊堂内。 有了陵容和后赶来的敬妃指挥,没多久存菊堂便井井有条。 采月得了陵容的指导准备了好克化的粥食,进去前陵容还细细检查了遍,趁机在其中加了些药剂。 虽然只是改良身体的,但想来也能起些作用。 里间,原本浑身无力的眉庄费劲地吞下食物,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倒真觉得好些。只是为首的稳婆摸了摸胎位,脸色有些不好。 她匆匆走了出来,对跪在外头的太医道:“贵人这胎似乎有些胎位不正。” “此事前几天我已发现,也为贵人施针,只是时候尚短未能有效。”张太医只觉得晦气,原本他还高兴自己发现的早,这一个多月应当能帮着将胎位调整过来,谁知道今天竟然出这么一遭。 “为今之计,只能先以麻沸散给贵人少量服下,再用推拿之法试试能不能使胎位转正。”张太医擦了擦身上的汗水,连忙和重同僚斟酌起药量。 从正午到入夜,眉庄痛苦的哀嚎牵动者在场所有人的心,尤其是甄嬛。 她坐在那儿,没当眉庄的尖叫声传来,就忍不住颤抖。她的两眼已经完全发直了,混乱的思绪让她没有感受到自己身体也已经濒临极限,直到一声婴儿的啼哭,细碎地传入她耳中。 “惠贵人生了,是个五斤八两的女孩。”稳婆将孩子抱了出来,只是脸上喜色不多。 陵容抱过孩子看了看,便知这孩子恐怕早产加上憋在腹中过久,身体有些孱弱,皮肤看起来有些发青紫。 她温柔地摸了摸女孩的小脸,顺手喂了这孩子一滴药剂。 “惠贵人怎么样?” “惠贵人……这次生产元气大伤,恐怕得好好将养,日后于子嗣上,也……” 太医虽未把话说明,但在场的人却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们尽力而为,等皇上皇后回宫比不会忘了你们。”陵容说着,旁边的蓉露立刻上前,先赏了他们一份,“本宫与敬妃、菀嫔也都感激不尽。” “这是臣等本分,臣等必当竭尽全力。” 等太医们退下,陵容才抱着孩子转过头来:“菀姐姐不来瞧瞧小侄女——!” “快来人,将菀嫔扶去偏殿!”敬妃原本笑意吟吟的脸色也立刻绷紧,大声吩咐着外头的奴才。 只见甄嬛倚在榻上,自衣裤那里,已经有点点血迹渗透下来,蜿蜒在地上,猩红一片。 第123章 安陵容64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敬妃只觉得心力交瘁,她这宫里,还是头一回住下这么多人。 等她交代好事宜,来到偏殿,立刻便觉得有些不妙。这屋子里的血腥气,竟比存菊堂还要重些,再看守在外间的陵容,心里更是一惊: “懿妃妹妹,你的脸色……” 不怪敬妃惊诧,实在是此时陵容瞧起来就像是大病未愈、命不久矣的样子。不过美人就是美人,脸色白成这样,却反而有种独特的风流婉转。 陵容瞧了眼自己还剩最后三天的病如西子buff光环,扶着心口轻轻咳嗽两声:“不碍事,只是今天有些累着了。” “唉,难为你今天才出月子就在太阳地下被贵妃为难,还要忙着护住惠贵人和菀嫔的身孕。” “我又做了什么呢,到底力不从心。” 陵容似乎有些支撑不住晃了下,敬妃连忙将她扶住:“你先坐下休息会儿,皇上那早已经派人去了,只怕这会子就该赶回来了。” “这样快?”陵容瞧了眼地图,果然和前世一样迅捷。 “半路上遇见正要出宫果郡王,他为人仗义,听说此事愿意替我们跑一趟。有他这位王爷去,倒比我们派人更方便了。” 敬妃显然并不怀疑果郡王的为人,心里还觉得运气不错。 陵容也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没想到这个果子狸还挺会来事儿,自己就凑上来了。 屋里,甄嬛已经陷入了昏迷。以章弥为首的太医脸色青白,显然她的情况比已经生产的惠贵人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加糟糕。 “懿妃娘娘,菀嫔这胎只怕是……”章弥跪在地上,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让她拿主意。 笑话,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当然得留给当事人父亲。 只见陵容神色一僵,扶着敬妃的手死死抓紧,似乎被章弥的消息冲击到了。她伸出素白的食指指着内室,泪水已经夺眶而出:“不、不……”头一歪,晕了过去。 屏幕前代表皇帝的小点已经来到了咸福宫内。 敬妃自然也不想接过这个烫手山芋,她忙扶住倒下的陵容,大声喊着:“懿妃,懿妃!快,你们还不来瞧瞧懿妃怎么了!” 皇帝和皇后踏进屋内便被眼前的惨相震在了原地。 屋内乱糟糟一片嘈杂的哭喊,浓郁的血腥味让人不住地反胃。敬妃狼狈的扶着脸色灰白已经昏厥的懿妃,七八个太医手足无措地跪在不远处。 他几乎要怀疑自己不是出了四天的宫门,而是打了四年的仗。不然怎么会看到这样一副噩梦般的景象。 这简直是梦中才有的景象! 皇后极力遮掩自己翘起的嘴角,她怎么也没料到华贵妃这么争气。早知道她如此有用,当初早点赏她这个贵妃又如何? 真是畅快呀! “你们还不快去扶起懿妃,在派人去给她诊治!”皇后一声令下,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动了起来。 皇帝也走了进去,看着李太医跟着抬走懿妃的步辇离开,看着原本哄闹的房间渐渐安静,他却不敢走进那个从一开始就寂静的如同死去的内室。 “皇上,菀嫔娘娘腹中的皇嗣已经去了,为保全娘娘性命,必须尽快将胎儿落下。” 章弥的话像是隔着幕布,胤禛费劲地听了很久似乎才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朕走时,将菀嫔的胎,全权托付在你们手上,你们就是这么照顾龙胎的!” 皇帝猛的清醒过来,手里盘了多年的十八子崩裂开来,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整间屋子也在帝王一怒下都噤若寒蝉,唯有敬妃犹豫了一下,还是缓声道:“皇上圣明,章太医伺候菀嫔这胎一直尽心,实在是天灾人祸非太医所能挽回。” “是啊,现在要紧的是菀嫔的身子,皇上还请早下定夺啊。”皇后也紧皱眉头不时看向内室,似乎很是担心里面的甄嬛,想进去探望。 “……务必,保全菀嫔的身体。”皇帝说完,这才缓缓走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甄嬛只觉得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噩梦。她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的心爱之人。 “嬛嬛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皇帝从未有过的温和态度,让心有余悸的甄嬛立刻松弛下来。她忙拉住皇帝的手:“眉姐姐为皇上诞下一位公主,皇上去看过了吗?” “朕,还没来得及。”胤禛嗓子有些干涩,他从老十七那儿得知华贵妃害得惠贵人早产、菀嫔动了胎气的消息便匆匆赶了回来,现在更是顾不上去探望眉庄和女儿。 “今日若不是敬妃娘娘还有陵容,恐怕眉姐姐……陵容呢?她才刚出了月子,脸色也很不好。” “容儿她,身体不适,朕让她先回去休息了。”皇帝随着她的话,也想到了陵容被抬走时灰白的模样,没有一丝生气。 甄嬛松了口气,这时候才注意到,她这里的人,未免太多了些。 除了华贵妃和曹琴默,后宫剩下的所有妃嫔,全都聚集在此处。 聪慧如她几乎立刻意识到什么。 甄嬛猛的环抱住自己的肚子:“孩子,嫔妾的孩子,没事吧?” 皇上缓了许久,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我们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哈啊、哈啊……孩子——!”甄嬛猛得倒在身后的槿汐身上,一时竟无法呼吸,大喘了几口气,再开腔时,凄厉无比:“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 那哀凄悲绝的模样,即使是一旁原本心中快意的皇后也不由心中一寒。 她想到了她的弘晖,那个大雨天,她也是如此绝望的迎来了自己儿子的末路。 “朕知道,朕知道,是朕对不住你,是朕对不住你。”此刻胤禛心里生出的无力感一如当年。当年他是皇子,留不住宛宛和孩子,如今贵为天子,却还是留不住她的孩子。 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 “皇上……贵妃如今正跪在外头。” 苏培盛一句话提醒了他。是啊,害死孩子的不是上天也不是朕,而是外面的毒妇! 第124章 安陵容65 “让那个贱妇进来。” 胤禛坐在甄嬛床边,第一次如此称呼被他捧在手心里多年的年世兰。 “臣妾……给皇上请安。” 不可一世的华贵妃,也第一次脱去了钗环,素服跪在了碎玉轩的地板上。 “皇上万福金安。”年世兰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抬头时被皇帝更加冰冷的眼神一刺,原本心中的愤懑不平都烟消云散。 天不怕地不怕的华妃,只害怕失去皇上的宠爱。 “皇上,臣妾有罪。”年世兰颤抖的解释道:“今日懿妃三人顶撞臣妾,臣妾原想略施小惩,以儆效尤,没想到……都是臣妾无知,请皇上恕罪。” “朕后宫三位有孕嫔妃,懿妃刚出月子、菀嫔身体素虚、惠贵人正是最危险的八月,如今统统折损在你一人之手,你告诉朕,你只是无知?” 皇帝看着跪在下面还在推脱的年世兰,听着甄嬛隐隐的悲泣,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纯元与孩子死去时的愤怒和悲哀。 “皇上,皇上!臣妾是误信了太医之言,臣妾真的是无心的皇上。”年世兰的泪水不断滴落在地板上,她哭得全无仪态和美感,只顾着和皇帝解释,“臣妾也是听说,当日纯元皇后让侧福晋跪了两个时辰才小产……” “都,都是太医的错!一定是他们误给菀嫔吃错了东西还要赖在本宫头上!” “你到现在还在攀咬他人。”皇帝眼中满是失望,他瞧着眼前之人,只觉得陌生:“当日侧福晋对纯元皇后大不敬,纯元皇后才罚她跪下认错,且当时她丝毫不知侧福晋已经怀有身孕。而你……” “你明知菀嫔和惠贵人有孕,却让她们跪在烈日下。若这次没有懿妃,朕的两个孩子岂不都要折于你这个贱人之手!” “朕看你不是无知,倒是十分狠毒。” 皇帝说完,看也不愿再看她一眼。 “请皇后晓谕六宫,废年氏贵妃位,降为嫔位,褫夺封号,去协理六宫之权,日后非诏不得入见。” 甄嬛听在耳中,凉在心里。 这就完了吗?这就可以抵消她孩子的一条命? “皇上,臣妾只是无心之失,皇上当真如此绝情?”年嫔还在不甘的哭诉着,眉眼间似有哀怨。 “菀嫔三人何辜?六宫妃嫔何辜?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中有数,朕与你无话可说。” “从明日起,正午时年嫔就在她的宫门口跪两个时辰,反思己身。苏培盛,把她带下去。” 皇帝摆摆手,将其他人也都赶了出去。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他与甄嬛。不等皇上想好如何开口,就被甄嬛怨恨的目光一刺。 他紧握住甄嬛的手不由放开,解释和安慰都卡在了喉咙里,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嬛嬛,这次……” “皇上为何不下旨,处死害死孩子的凶手。”甄嬛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对,可她没办法控制自己。她太痛苦了,痛苦到心里下意识开始怨恨一切。 如果皇帝现在就处死年氏,让她心中的怨恨能够有一个发泄口,或许此刻的痛苦真的可以随着时间渐渐淡忘。 但年氏却活得好好的,又只是这些不痛不痒的惩罚。她心里黑色的火焰越燃越高,几乎要将她自己都焚烧殆尽。 甄嬛甚至不无嫉妒的想起眉姐姐平安诞下的女儿,甚至怨恨容儿为何不早点将她们救走? 不,我在想什么?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甄嬛被自己的恶毒吓了一跳,丧子的痛苦似乎快要把她折磨的不成人形。十九岁的甄嬛迎来成长的第一次蜕变,她悲痛欲绝。 “朕对不起你,是朕对不起你。”皇帝最后还是开口说出了令甄嬛彻底失望的话语:“为了朕,再忍耐一二,朕一定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为了朕,再忍忍。” “什么时候?” “总会有那一天的。” 看着偏过头的甄嬛,皇帝知道,她心中对自己还是有怨。 从碎玉轩出来,皇帝原本沉痛的心情被压在心口,只是沉默着。 “皇上,都这会儿了咱们去哪?”苏培盛小心翼翼跟着皇帝出来,这还是头一回他不用猜就能知道皇上心情如何。 可,这还不如让他猜呢。 “回养心殿。”皇帝在寒风中收敛了一切情绪,又重新变成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他甚至平静地答允了章弥退休养老的请求,平静地批了折子,平静地睡去。 ……… “皇上,太医刚才去了存菊堂和承乾宫。”苏培盛说完,便见皇帝批奏折的手一顿:“惠贵人和……懿妃怎么样了?” “惠贵人难产伤了身子,小公主也从胎里带着体弱,不过太医说只要好生将养,妨碍不大。”苏培盛说完,见皇上似乎送了口气,这才接上: “倒是懿妃娘娘的身体,似乎不大好。” “容儿的身体怎么了?”胤禛将笔搁下,干脆直接起了身,“罢了,朕直接去承乾宫看看吧。” 等到了门口,他摆了摆手,怕通传的声音再吓着陵容。干脆直接走了进去。 “咳咳,这些日子先别把孩子抱来,别过了病气。”陵容躺在床上,随着光环持续作用,此刻的她看起来比刚失了孩子的甄嬛还要虚弱,惹得满屋子下人都在垂泪。 “早知道奴婢说什么也不让娘娘去!”紫菀看起来神色最懊恼,“原和娘娘也没关系,咱们只照着皇上的旨意闭门不出,那年嫔又能怎样?” 陵容瞪了她一眼:“不许胡说,咳咳。我若不去,眉姐姐和菀姐姐该怎么办?” “娘娘您总想着旁人,也多顾忌自己呀。”就连老成的蓉露也没忍住唠叨起来:“六皇子还小呢,您总得顾惜孩子吧?如今为了菀嫔和惠贵人,若是落下什么病根可怎么好,您还这么年轻……” “太医不是说了能治好,别难过了。”陵容有些头疼地看了眼屏幕,死胖橘还在外头听听听,玛德赶紧进来救救我吧。 “哪您也遭罪啊。”就连一向善良的碧青都没忍住,陵容简直要被她们念的头都大了。 “怎么都围在懿妃床前?” 胤禛终于退门而入,屋子里几人连忙跪拜,倒将床上的陵容露了出来。 原本还觉得容儿是她们三人里伤得最轻的,只当是下人心疼主子。 可这一看,饶是他心里有了准备也被吓得不请。 自入宫起连咳嗽也不曾有过的陵容,此刻躺在床上,皮肤比之从前的莹润变得更加惨白,隐隐还能看见下面青紫的血管,就连纯色也淡的透明,整个人似乎瘦了一圈。 “怎会如此!”皇帝忙上前按住了挣扎着要起身行礼的陵容:“快躺下,你如今身体虚弱,不必拘泥这些虚礼。” 下人们都有眼色的退了出去,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人。 “怎么就成这样了?” 第125章 安陵容66 “可是臣妾病颜丑陋,吓着皇上了。”陵容低下头,柔顺的长发蜿蜒在皇帝手边,让眼前人变得更加可怜。 “容儿天生丽质,即使病中也不损容颜。”皇帝轻轻拨开她的头发,抚摸着那张风姿卓绝的脸庞。 他说得是实话,陵容虽然瞧起来病弱,可却并不丑陋,甚至可以说别有一番美感。 她扬起头看向皇帝的时候,莫名让人想将这个疏离却脆弱的美人破坏殆尽。 “朕只是走了这些天,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胤禛将人拢在怀里,鼻尖是怀中人熟悉的体香,混合着苦涩的药味竟然让他莫名觉得安心。 两人望着窗外隐隐透出的绿色,竟然一时都没说话。 静谧的空间却不会让胤禛觉得难受。 “皇上还好吗?”陵容突兀地问了一句,两手环抱住皇帝,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你在哄朕吗?”胤禛低头看她,正和那双仍旧明亮的双眼对视。 最后还是皇帝先移开了目光:“不是很好,朕……有些累。” 陵容不出声,听着他缓缓吐露着心中积压的情绪,仍旧温柔地拍抚着他的后背。 胤禛觉得很奇妙,这些话他并不会和任何人说,即便说了也不该如此平静。可他的确说了出来,虽然隐晦,但他知道聪敏如陵容,肯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更惊讶于自己此刻的平静,他像是在讲一个很长也很无趣的故事一样,就这么讲了许久。 “你说,朕是不是真的错了?”皇帝抱着她,似乎连心也不似之前那样空荡荡的。 “错与对都不重要。”陵容握住了他温热的手掌:“您只要继续向前走下去就好,臣妾会陪着您。” “是啊,朕本来也不会回头。”皇帝回握住她的手:“既然要陪着朕,就要养好身子,不要让朕日夜悬心。” “臣妾知道。”陵容冲他莞尔一笑,一如当年模样。 ……… 自那天起,皇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了承乾宫,即使陵容正在病中不能侍寝。 除此以外,也只会去存菊堂略坐坐,或是看看温宜。 陵容一时间竟和前世那般,在甄嬛伤心不出的这段时间变成了独宠。 只是和前世不同,这一次,她不再是皇帝见不着甄嬛的平替了。 “月儿船,摇啊摇,摇到月儿桥……”陵容轻轻拍着怀里的孩子,嘴里轻声哼唱着温柔的童谣,即使胤禛听不真切,却也被其中悠扬的曲调抓住了心。 他看着床上正耐心安抚着婴儿的母亲,只觉得她周身都布满了柔光。 等下人将熟睡的孩子抱走,蓉露给两人换上新的茶水,眉眼里也满是笑意:“要不说母子连心,六阿哥被乳母喂了这么久,还是只有娘娘能哄睡。” 陵容半躺在床上,闻言玩笑道:“小子不知道心疼他额娘呢,如今越发园滚了,抱着都坠手。” 胤禛随手放下书,坐到床边,将碧青端来的药递到她手里。 “臣妾都喝了十日了,应当大好了吧?” 陵容瞧了眼颜色不大妙的中药,忍不住皱了皱眉:“臣妾如今都被这苦药汁子浸透了。” “良药苦口,别使性子。”胤禛招了招手,碧青会意地拿来蜜饯:“你一气儿喝了,还能少吃些苦头。” 陵容吸了口气,端起药来一口饮下。喝完忙接过皇上递来的几颗蜜饯,这才敢喘气。 “拖着身子给人出头时不怕,如今喝这苦药倒知道怕了。”皇帝嘴上说着,却还是让人倒了杯茉莉花茶给她漱口。 “臣妾知错了,皇上你都念叨十天了。”陵容扯了扯他的衣服,说教上瘾的胤禛这才勉强停下。 “眉姐姐和菀姐姐身子可都好了?”陵容等她们都下去,才缓缓问道。 皇帝瞧了她一眼:“怎么,没人和你说?她们两个经此一事身子都亏损不少,只是小心养着倒也罢了。” “臣妾宫里的下人怕臣妾担心,总是报喜不报忧,有皇上这话臣妾就放心了。” “你如今最要紧的是自己的身体,其他的自有朕来料理。”皇帝拍了拍她的手,看着她一日日好起来,倒让他心里也安慰不少。 “方才朕听你唱的曲子很是温婉,是你们那儿的小调吗?” “臣妾儿时,母亲常常哼着这首歌儿哄臣妾午睡。”陵容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臣妾也不知道是不是家乡的曲调,只是听得多了,便记下了。” “为母者的心意,便在这歌里代代传下去了。”皇帝有些感慨,心中竟一时有些羡慕起他的儿子。 “皇上若是喜欢,臣妾也可以唱给皇上听。”陵容促狭地笑了笑,一旁的皇帝轻轻咳嗽两声,正襟危坐地拒绝了:“不必,朕只是听着调子悠扬婉转,不似一般靡靡之音,听来更显真情。” …… “这是《长相思》的下半段?” 如夜,甄嬛忽闻一曲《长相思》,笛音中唯有相思美好之意,倒不似原曲凄婉。 旁边的流朱也有些疑惑,不明白这会子会是谁在吹奏笛声。 “没想到,这宫里还能听到这样好的笛声。”甄嬛这些日子连着遭遇许多事情,不论是被富察贵人讥讽也好,还是皇上日日待在陵容身边也罢,又或者是端妃由己及人的劝说,虽对她有几分触动,可到底难以令甄嬛完全放下自尊,转头去谄媚逢迎。 “流朱,随我去外头瞧瞧。” 流朱看着甄嬛脸上头一次露出兴味,忙取了宫灯:“是,小主。” 第126章 安陵容67 时间如流水般淌过,皇后舒心日子没过上两个月,便接连收到了懿妃、惠嫔身体大好的消息。 是的,在眉庄生下女儿的第三日她便被皇上名正言顺地封为惠嫔,并且许诺等她养好身体便和懿妃一起协理六宫。 皇后这两月间也频频出手,抓着两人共同的弱点——孩子,不停出招。 可惜她顾虑太多,身边自从去了齐妃后也没有个趁手的工具人顶在前头,为她冲锋陷阵。宜修堂堂一个皇后,自然不敢去做些太有风险的事,因此出招颇为束手束脚。 左不过是那老三套,陷害吧,两人都闭门不出,身边围得铁桶一般,等闲不能靠近。 下药同理。 因此虽然不满自己手中的权利又要被分发出去,但想到一动不如一静,唯有她们出来行走理事,自己才更有办法抓住她们的漏洞。 “欲速则不达啊……”皇后静静地看着铜镜中已经不再年轻的容颜,轻声呢喃。 “您说什么?”身后给她梳头的剪秋没听清楚,忙微微伏低身子询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后宫还是太过冷清了。自从齐妃去了,本宫身边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剪秋手上仍旧娴熟地梳着发髻,闻言笑了笑:“娘娘若觉得这宫里没有可用的,何不与太后商量选些新人进来?也省得懿妃她们势大。” “唉,这事你以为本宫没有提过?可是皇上不愿意,太后自然也就不会愿意了。”皇后虽然嫉妒那些得宠的妃嫔,但若是乖乖听话,不想着去给皇上诞下龙嗣,她也不介意提拔。 只是皇上后宫本就不多,合心意的就更少了。且各个心思玲珑,不肯屈于人下呢。 剪秋倒是想到了一个人:“娘娘觉得,富察贵人怎么样?” “她?出身倒好,可惜是个蠢的,皇上待她也不过是看着她那个姓上。”皇后摇了摇头,若是富察贵人受宠也就罢了,但显然这人如今也就只得了一两分皇上的怜惜,日子一长,还是不中用。 “虽说如此,可这会儿她却正适用呢。”剪秋捧起一个匣子,里面是各色珠翠:“奴婢前两天听说富察贵人在甬道上给了菀嫔好一顿苦头吃呢。” “她,不过一个贵人,竟然还能欺负到菀嫔头上?”皇后这才来了几分兴致,随手选了支赤金和合簪,剪秋忙接过来给皇后戴上。 “奴婢也奇呢,所以派人打听了下。是前儿个菀嫔给娘娘请安回去时路过御花园,富察贵人与她争执了两句,然后菀嫔就落进水里了。” 戴好簪子剪秋举起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对着宜修后面的发髻照了照,等皇后点头才陪她一起走了出去。 “那菀嫔怎么没派人来景仁宫或者养心殿告知此事,只报了病就忍下了?” “她如今没了孩子,又言语有失冲撞了皇上,自然没人将她放在眼里了。那天富察贵人和她在御花园谈话时让两人的奴婢都退远了,等菀嫔落了水,富察贵人一口咬定就是她自己失足落水的,菀嫔那边没有证据又见不着皇上,自然无处申冤。” 剪秋一边扶着皇后上轿,一边忍不住笑了下:“何况这会儿都入秋了,菀嫔从水里被救出来当天就发起高热。主子眼看着都要不行了,下人们就更顾不上去找旁人麻烦了。听说碎玉轩乱成一锅粥,还是懿妃和惠嫔派了下人去帮着料理的。” “她们三个倒是姐妹情深。”皇后意味不明地感叹了一句,“那你过会儿也去看看菀嫔,顺便给她送些药去。既然她那两个姐妹还愿意提携,说不准什么时候菀嫔这盘菜就重新端到皇上的桌前。” “是,奴婢知道了,那富察贵人?” “既然现在没人知道菀嫔落水是怎么会事,那本宫自然也不知道。”皇后眼瞧着到了慈宁宫,脸上的微笑更加端庄得体,“可怜富察贵人虽然小产,但她到底曾经孕育子嗣,又是满洲大姓出身,本宫自然该给她一个位份,好好安安她的心。” “娘娘真是仁慈。”剪秋笑着奉承了一句,忙给迎上来的竹息姑姑行了一礼。 “皇后娘娘来,太后娘娘正等着您进去说话呢。” ……… 第二日,同一天出门的陵容和眉庄从皇后那儿领了些琐碎小事便告辞离去。 “眉姐姐可是去探望菀姐姐?”陵容一出景仁宫的大门便看见眉庄等在外头,当即笑着挽上她的手,两人一路往碎玉轩走去。 “我就知道你必定与我的心一样,不先去看看嬛儿再不能放心,所以专程等你一起呀。”眉庄同样笑着,两人自打经历了这些事,又一同有了孩子,关系倒越发亲厚。 “眉姐姐知我,若是我一个人去,心里还有些近乡情更怯。”陵容叹了口气,眉眼间似有忧愁。 眉庄忙宽慰她:“你什么都好,就是太良善了。嬛儿的事情你已尽力,又何必还心怀愧疚呢。” “我虽明白道理,感情上却难免郁结。若是那日我早些去,或许就能把你们都……” “就算你一开始就去了,年氏也不会放过嬛儿和我。”眉庄拉住她的手,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说不定她还会连你一起责罚,到时候咱们三个都要折在她一人手里,到时才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多谢姐姐安慰我,其实我这些不过小事,菀姐姐失了孩子一直没能走出来,我真怕她一蹶不振。” 陵容和眉庄走过御花园,此时正值深秋,红枫虽美却令人难免心中生出萧瑟之感。眉庄也深深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等到了碎玉轩外,两人对视一眼,还是尽量调整了面容,携手走了进去。 “安姐姐、眉姐姐好,你们终于出来啦。”淳儿欢快地跑了过来,给她们两个行礼。 “是啊,我们知道淳儿这段时间照顾嬛儿辛苦了,还特意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牛乳酥。”眉庄笑着摆摆手,旁边的采月忙将装了点心的食盒递给一旁的雨儿。 “多谢姐姐,其实淳儿也没做什么。菀姐姐之前总是不愿意见人,见了我就哭,所以淳儿就不敢随便去菀姐姐房间了。”淳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后来菀姐姐生病,也都是两位姐姐身边的蓉露姑姑和采月姐姐在帮忙料理,我也只能在旁边陪着菀姐姐。” 第127章 安陵容68 “这就很好了,多亏你及时让流朱找了我们,不然还不知道菀姐姐要遭多少罪。” 陵容也夸了一句,等她笑嘻嘻地跑远了,两人忙让雨儿和下人们跟上。 “这个淳儿,还是这样风风火火的。”眉庄笑着摇了摇头,和陵容两个走了进去。 屋子里是三人都很熟悉的药味。眉庄和陵容都有些受不了,任哪个病人和这东西打交道久了都不会再觉得药香高雅了。 “你们小主怎么样了?”眉庄见槿汐脸上有淡淡的愁绪,连忙问道。 “温太医说我们小主这病虽然凶险,但好在治疗及时,且昨日退了烧,已经稳定下来了,若不出意外今天就能醒过来。”槿汐说到这,脸色仍然没多大起色。 “那你怎么瞧着面色不对?” “是我家小主这些天,日日都在梦里喊着她未出世的孩子,还时常梦魇。温太医说这是心病,若不能疏解开,只怕这病也难养好。” 槿汐心里简直焦虑极了。宫里能遇到好主子的概率本就不大,何况眼见菀主子只要捱过这一遭,日后必有造化。可偏偏女子最难过的便是这个,若有个万一,她这个已经打上甄嬛嫡系的掌事宫女还能再寻二主? 因此她才如此急切地告知陵容和眉庄,希望她们能开导菀主子。 “我们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眉庄和陵容坐在甄嬛的床边,眼看着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瞧着像是下一秒就要撒手人寰了。唯一的颜色还是在梦中都哭得红肿的眼眶。 “何必自苦如此啊……”眉庄毕竟和甄嬛一起长大,她只想了想便知道甄嬛必然将孩子离世的责任揽了大半才会日日以泪洗面,不肯回转。 “姐姐……容儿,你们来了。”甄嬛隐隐听见眉庄的声音,费力睁开沉重的双眼。便看见她这冷清的屋里唯有陵容和眉姐姐,正担忧地望着她。 “快别起来,你才退烧不久,千万别累着。”眉庄忙扶住想要起身的甄嬛,陵容见她定要起来,便忙塞了个软垫在她腰上,也帮忙将她扶好。 “先喝口水再说话,你瞧你嗓子都成什么样儿了。”眉庄又走到桌边给她倒杯温水,见甄嬛喝了后果然好些了,才有些气急败坏地瞪着她。 “我们两个关在宫里这两个月就跟瞎子聋子一样,你遇到了事也不说,也不肯登我们的门,若不是那日流朱和菊青哭着跑去找我们,我们都不知道你掉进池子里差点被淹……” 眉庄止住了后头的字,看她垂着头心里更加气恼:“怎么,菀嫔这是瞧不上我们,打算从此撂开手了?” “姐姐明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这话甄嬛自然没法不接,她解释了一句,自然也就打开了话头,“只是我已被皇上不喜,总是登门只怕对你们不好。” “我们姐妹难道还怕这个?”眉庄眉毛一竖,登时就要发火。一旁的陵容忙给她递了杯茶水,只是看着甄嬛的眼神也满是不赞同。 甄嬛也知道,她们三个原不该说这些。可要她怎么说呢?说她不敢登门,怕撞见皇帝自己会忍不住出言顶撞?还是说怕看见她们孩子更加伤心? 罢了,总归这些都过去了。这种任人糟践欺辱的日子她不打算再继续了,为了孩子,她一定要让年世兰付出代价! “前段时间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甄嬛伸出有些瘦弱的双手和她们牢牢紧握:“我已经想明白了,日子总要过下去,为了你们,还有我那个逝去的孩儿。” “这就对了,逝者已逝,生者总还要往前看。你还有我们和外面的父母亲人,还要替你的孩子讨回公道。”眉庄拍了拍她的手,满脸欣慰地笑了。 甄嬛打算复宠,却并没有麻烦她们,只说自己有机会,等日后只求她们帮忙牵个头便是。 陵容和眉庄自然不会拒绝,眼看她精神都好了,便放心地和她聊些轻松的趣事,只还不敢提起孩子。 “说来六阿哥都五个月里,想来变化一定很大吧?” 甄嬛倒是自己先提了出来,“还有姐姐的小公主,相比也张开了不少。” “是呢,孩子一天一个样儿,偶尔我都奇怪,这孩子还是我刚生出来的那个吗?”眉庄见她自己提起,便也大方说起爱女:“皇上说虽不好先起名字,却给她起了个满语的小名,叫宁楚克,是珍珠的意思。” “可见皇上有多喜爱公主。”甄嬛也跟着笑,真心觉得这个小名很好。 “是呀,原本皇上还有些犹豫茉雅奇这个名字,想取起长寿的好兆头,不过最后还是选了宁楚克。其实我倒觉得长寿的意头更好呢。”虽然这样说,但皇上能为了她的女儿纠结犹豫,才更显得皇帝一片慈父之心。 “六阿哥的小名呢?可定了?”甄嬛转而看向陵容问道。 “他的小名皇上也定了,额尔德克,是光耀的意思。”陵容一笔带过,转而笑道:“我和皇上说这正式的大名轮不到我,孩子的小名总也要给我个机会,所以他取了个满语的小名,我给孩子也取了一个,叫骅骅。” “?是哪个hua?怎么取了这个名字?”眉庄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甄嬛想了想,没忍住呲笑出声:“不会是赤色的骏马那个骅吧?” “是啊,他属马,出生的时候又那么红,可不是一匹小骅骅吗?”陵容认真地反问道。 甄嬛和眉庄两人对视也对视一眼,开怀大笑:“你呀你呀,论样貌是我们几人中最脱俗,偏这个性却比嬛儿还促狭十倍。” “是呀,骅儿不就是出生的时候红了些,竟然被你惦记到现在,连名字也不忘选个红红火火的。”甄嬛一面说一面笑,倒在床上笑得都没了力气。 “我这名字才好呢,朗朗上口,寓意又好,就连皇上没坚持几天都只跟着叫他骅儿了。” 第128章 安陵容69 从碎玉轩回来没多久,皇后身边的绘春便带着一沓子账册到了她的承乾宫。 “懿妃娘娘,这是皇后娘娘特意给您送来的,里面有这些年宫中各处的花销。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您捋一捋账册,顺便也就能记下往日的惯例了。” 陵容看着那一堆令人望而生畏的账册,轻声笑了笑,一挥手,下人自去接过。 “劳皇后娘娘体贴,这真是再好不过了。”陵容随手打开一两页,果然瞧着就眼花缭乱,若真是将这近三年的账目全梳理一遍,只怕换个人来至少得两个月,说不得还会出错。 说实在的,她若拿任何一件事折腾自己,只怕都比这个容易。 陵容随意地翻过一页页账目,系统的宿主备忘录上正不断更新着上面数据。 【我算好啦~】几乎是陵容刚发上去,系统就将计算的结果公布了上来,还贴心地用不同颜色标注好。 【辛苦了辛苦了,幸好有我们无敌的统子,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呢。】 陵容在意识海里虎摸小系统。 这个法子还是上一个世界系统见她管理的账目越来越多后主动提起来的。虽然不能提供主线和成就以外的外挂帮助,但宿主记录到备忘录的数据,系统可以不动用任何违规力量,毕竟只是最基础的加减法。 【说来我现在发现这个能力还挺好用的。】陵容让她们先将这些账目放好,自己转头和系统聊了起来。 【只需要将实体数据通过我的眼睛或者记忆传递上去就能随时取用,虽然每个世界离开后都会刷新,但真的很便利啊。】 【哼哼,那是,本n1就没有无用的功能!】统子在意识海里得意一哼,更加干劲十足。 “娘娘,咱们六阿哥醒了,闹着要见您呢。” 还没和系统聊上两句,便见乳母抱了白胖的骅儿走了进来。 陵容接过孩子便看见他很安静地躺在自己怀里,滴溜溜的眼睛乖乖地看着她,漂亮的小脸没什么表情,小手却伸了出来去抓她逗弄自己的手指,抓上了就握在手心里不放开。 “奴婢这么多年还没见过比咱们阿哥更好带的。”另一边跟着一同进来的嬷嬷忙笑着凑趣。 陵容抱着孩子笑了笑,让她们在榻上铺好了垫子,又放了堆花花绿绿的玩具,这才将孩子放在另一边,自己拿着支赤色拨浪鼓敲起来。 “过来,来,到额娘这儿来。”旁边的乳母和蓉露也都拿了玩具逗弄起阿哥,偏陵容的声音一响,骅儿就翘起了脑袋,歪着看她。 “来呀,到额娘这里来。” 似乎确定了是母亲的呼唤,他这才不急不缓地爬了过去,也不看叮叮咚咚的拨浪鼓,只是伸手要抱。 陵容又转到另一边,如此玩儿了五六个来回,骅儿也不生气,只是等陵容在转过去的时候憋出了一声“……额啊!” “诶呦,瞧我们六阿哥多聪明,都会叫额娘了!” 陵容好笑地看着儿子竟然自己翻了个身,盘腿坐了起来,又张开手冲她憋出一句额啊。 “一不耐烦了就这样哄你额娘。”陵容一把抱起孩子。骅儿这才心满意足,没什么表情的小脸瞧着高兴多了,也有兴致纡尊降贵地发出一声“啊”。 “这是让你们把玩具拿来给他挑呢。”陵容抱着孩子坐到床边,乳母并她身边的下人忙端了玩具过来给这位爷过目。 骅儿坐在母亲怀里一连瞧了十来个,终于伸了伸小手,旁边的紫菀将那枚红玛瑙的九连环递过去。骅儿小手一握,安安静静玩儿了起来。 “咱们阿哥就是聪明,才五个月就会玩九连环了。” 陵容看她们一个个真心实意,一天不知道要夸多少遍这孩子,心里不知该从何吐槽起。 骅儿就算再聪明也只有五个月大,他当然不会玩儿这个,只是觉得这个材质握着舒服,又不会太吵才喜欢。 她一早就发现了,这孩子超有个性,而且性格沉稳霸道。想玩的时候绝不肯睡,要睡得时候必须在她怀里,想做什么就不可能被其他东西分散注意力,难骗极了。 简直比上个世界的茸客还难搞。 她自己是没有这种基因的,必定是随了胖橘。 “皇上驾到——” 说胖橘胖橘就来,这人就是经不住人念叨。 陵容和怀里的孩子一同转过身去,一大一小同样明亮的眼睛看着进来的皇帝,心情本就不错的皇帝更加开怀,大步走进来,一把捞过儿子放到乳母手里,一边搀扶起陵容。 陵容看着儿子呆愣了一下,瞧瞧父皇又瞧瞧额娘,眉头一皱,小嘴一瘪。 “来来来,额娘抱啊,不生气,不生气。”陵容忙接回儿子哄了哄,转头就瞧见眉头皱起,抿着唇的皇帝陛下。 “慈母多败儿,怎么能任由他使性子,若是他哭一哭你们就顺着他,日后岂不养成软弱的个性?”胤禛对儿子的管教是很标准的严父,此刻自然看不惯陵容溺爱的样子。 “皇上是没瞧见骅儿这性子有多倔,他才不哭呢。”陵容根本不怕,她把怀里的孩子转过来,果然一滴眼泪都没有。 “这孩子除了头两个月饿了会哭,后面就只会偶尔叫一两声,提醒人来伺候他。”陵容颇有些无奈地解释,“且他吃饭睡觉玩耍,自有一套自己的时间,非那段时间绝不肯干别的。” “之前有个乳母给他喂奶晚了些,这孩子就再不吃人家的奶水了。”陵容说完,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将孩子放到摇车里,果然骅儿这回并没有抗拒,乖乖扶着摇车坐了会儿,就把手里的九连环递了起来。 胤禛瞧着奇怪,走过去接来。小孩仰着头瞧他一眼,啪叽躺了下去闭眼睡了。 “刚才那会儿是额娘抱他的时间,现在是咱们六爷午休的时间。” 陵容说完,摇了摇头,看着皇帝的小眼神带着谴责:“臣妾从小就知道憨吃憨顽,骅儿必不是随了臣妾。” “咳,子肖父,天经地义。”皇帝咳嗽了下,听完了解释并不觉得哪里不对,反而觉得朕就是这样的汉子,儿子随自己,好啊。 第129章 安陵容70 陵容正无语,合着孩子不好就是慈母多败儿,好的就是子肖父,老头子转得也太快了。 “明儿皇后带你们去寿康宫请安,你记得把骅儿也带去给母后瞧瞧。”皇帝等下人将孩子抱走,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交代道。 陵容倒没什么,如今还是秋日,给孩子穿得厚些便是了。 “好啊,说来骅儿自出生后也就洗三和满月时给太后瞧过,也是该抱了骅儿去多陪陪太后。”陵容一口应下。 皇帝想到太后自病好后瞧着还是虚弱,往日里也没什么精神。虽然和生母有嫌隙,可到底还是关心的。 然而转念间又想到隆科多、老十四…… “皇上、皇上?”眼看胤禛反应过来,陵容笑着端来茶水:“可是昨晚没休息好,怎么瞧着没什么精神?” “无事,只是在想些政事,头有些痛。”皇帝端起茶水抿了口,清冽的茶香倒是让他浑身舒畅了许多。 “平平都是照着你的方子做出来的,他们也都跟着你身边这些下人学过,只是总没有你这儿的茶喝着清冽。” 皇帝喝完,觉得连日的劳累都好了些,两人又聊了会儿家常,胤禛便顺理成章留宿了下来。 第二天服侍着皇帝上了早朝,陵容不急不缓地给自己和儿子收拾好,带着下人连乳母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景仁宫。 “臣妾给皇后请安。”陵容身边的乳母一抱着六阿哥一出场便吸引了在座嫔妃的注意。 “懿妃娘娘今日怎么倒把六阿哥抱出来了?小孩子家见了风当心得病。想炫耀也不必这么着急,好歹等孩子坐稳了吧。” 陵容有些惊奇地转过头去,想看看哪个敢不长眼的东西,竟然能在这地方活到现在。 一转头,正和前两天被封为锦嫔的富察贵人对视上,瞧着对方明晃晃的嫉妒,有些忍俊不禁。 “锦嫔这话倒有趣,怎么?把本宫的六阿哥当成随意取笑的玩意了吗?”陵容肃着张脸,随意将手里的茶盏一撂,“咚”地一声,敲在了富察氏的心口上。 “嫔妾只是一片好心,并无此意。”锦嫔咬牙勉强回了句,心里却暗悔自己方才一时嫉妒,竟然失言。 “好心?好心咒本宫的六阿哥?还是好心怀疑本宫的为母之心?在你眼里皇子只是后宫嫔妃争宠夸耀的工具吗?” 陵容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自己还是懿嫔的时候后宫就说她狂悖孤傲,明显是觉得自己脾气不好。陵容记得这流言还有富察贵人的一份呢,怎么富察氏自己倒忘了,还敢撞到手里来。 “锦嫔,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拿皇嗣开玩笑?” 这话就大了,富察氏忙从位置上跪下申辩:“臣妾是一时失言,绝无此心!” “好啦,富察氏失了孩子,难免心中郁结。正如当日的菀嫔,懿妃体谅姐妹也该一视同仁,也多体谅富察氏的苦楚啊。” “臣妾正是为锦嫔考虑才要给她一个教训。”陵容坐在上首第二个位置上,静静地看了会儿锦嫔,直到她颤抖着低下头才放过她。 对皇后的话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菀嫔当日骤然失子才失言于皇上,当日皇上尚能体谅,却还不是被锦嫔以下犯上?若来日锦嫔再失言于皇上,恐怕都等不到旁人去折辱她了。” 说完才抿了口茶水,显然她借题发挥既是要敲山震虎,也是在替菀嫔出头。 旁边的眉庄笑了笑,温柔地问道:“往日也不见你把孩子抱来给诸姐妹瞧瞧,怎么今日倒肯抱来了?” “是皇上昨儿个说起来,让抱着骅儿去寿康宫给太后娘娘好好看看呢。”陵容也柔和了眉眼,温声回她。 “含饴弄孙,皇上的一片孝心太后必然高兴。” “皇后娘娘说得是。”陵容回了句,又和身边的敬妃、眉庄聊了起来,不时还有淳儿凑趣。 眼见除了懿妃一派,其他不过是小猫三两只,唯一的锦嫔此刻战战兢兢坐在那儿哪还敢随便开腔,皇后不由气恼。 年嫔还没彻底按下去,又起来了个懿妃,还和宫里有宠有位份的几个都连成一片,皇后简直不能容忍。 “时候也差不多了,咱们去寿康宫给皇额娘请安吧。”宜修带头起身,诸位嫔妃跟上,浩浩荡荡去了寿康宫。 太后瞧着气色一般,但看见陵容抱来的六阿哥还是眼睛一亮,忙招手让人抱给她。 骅儿完全遗传了她娘的好相貌,虽然只有五个月,可看着就是比旁的孩子更精致漂亮。此时醒了也只是乖乖被抱到太后怀里坐着,不哭不闹歪着头瞧着她,忽然叫了声:“ma、mu……” “哎呦,瞧我们六阿哥,这是在叫皇玛嬷呢。”竹息对白白胖胖的六阿哥也很是喜欢。 “是吗?我们骅儿只见了一面就记得皇玛嬷了?”太后有些将信将疑,等骅儿乖乖趴到她的话里,扒着她又憋了一句出来才眉开言笑:“好孩子,才见了玛嬷三面就记住了,真是个聪明孩子。” “这是六阿哥喜欢您呢。”竹息说着对六阿哥一伸手,他却别过头去不看。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太后也更加高兴起来。 太后又细细看了看孩子的眉眼,笑着对陵容道说:“这孩子倒会长,挑了你们两个的长处。我瞧着这眉毛和鼻子倒像皇帝,其他的简直活脱脱就是比着你长的。” “性子也想皇帝沉稳,但比皇帝好。”到底是亲妈,敢这么吐槽两句她小心眼的儿子不怕被记仇,陵容就不敢接了,只能乖巧地笑了笑。 皇后和其他妃嫔自然更不会在这时候接话了,一干人只围着小皇子凑趣,倒是难得和睦,一时间寿康宫里欢声笑语不断,太后眉眼间也舒展不少。 第130章 安陵容71 “皇额娘说什么呢,如此高兴。” 众妃嫔忙跟在皇后后头行礼,皇帝摆了摆手,走到皇后让出的位置前一掀衣摆盘腿坐下。 太后正摇着怀里的骅儿笑得开怀,听皇帝问,难得打趣道:“哀家正和皇后她们在背后挤兑你呢。” 皇帝闻言也笑了:“可见是儿子素日侍奉还不够勤勉,日后晨昏定省再不敢懈怠。” “哀家看,皇帝是要来寿康宫蹭饭吧?”太后笑着把孩子递给奶娘,让她抱去给皇帝也瞧瞧。 “皇额娘知我。”皇帝看被抱过来的孩子冲他喊着阿玛,笑着拿手里那串紫檀的十八子逗了起来。 一边的敬妃不由笑道:“刚才还说骅儿五个多月就能含含糊糊叫人了,没想到他喊皇阿玛倒清楚。” “可见懿妃教得好。”皇后也夸了句,陵容轻声笑了下,也没理会她这点小心思。 皇帝拍了拍站在他旁边的陵容的手:“你把孩子养的很好。健康,也孝顺。” 听着皇上这离谱的评价,感受到他对懿妃母子的偏爱,在场众人心中都百转千回。 等出了寿康宫淳儿正说想去看看乌雪,便见曹贵人宫里的乳母跑了来:“小主,快回去。温宜公主昨日受了惊吓有些发热呢。” 曹琴默忙跟了乳母离去,若不是顾忌这是太后门前,只怕就要在甬道上跑起来了。 “好端端的,温宜公主怎么会受惊吓?居然还吓病了,好奇怪呀?”淳儿挠了挠脑袋,很快便抛诸脑后,又去看陵容身后的乳母抱着的小外甥了。 “是啊,这宫里谁不知道曹贵人把温宜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着,出入从来都是派了心腹小心守着,怎么会让那孩子吓病了?”敬妃看着跑远的曹琴默,感叹地与身旁的陵容聊着。 “自然只有那人,能叫她有苦说不出。”眉庄叹了口气,自打她有了女儿,再见曹贵人便不由多了份感同身受,虽然她帮着华妃作恶多端,可这份慈母之心,即便是旁人也能感受到其中份量。正如她现在,明明已经恶了皇帝,却还是要为了女儿去讨好他。 “咱们走吧。”陵容摇了摇头,如今才到哪里?等这双利爪什么时候要折断了再说,现下还是回去逗孩子更有趣些。 ………… 今年的除夕她陪着皇帝看了一出香妃戏蝶,觉得很不错。蝴蝶挺漂亮、梅花挺应景、皇后那派人的表情挺下饭。 当然了,最重要的是演员很正点。皇老板大约是很满意的,亲手把自己的真黑皮大衣脱了打赏演员。不愧是全国首富,出手就是阔啊。 就是不造临走前为啥还转头看自己一眼,这也没她戏份呐? 陵容搞不懂,难不成怪她这个吃瓜的猹没鼓掌? 反正甄嬛这么一招就复宠,只是不知道为啥这一世她没抻皇帝多久就让他进去了,而且皇帝在重获纯元手办后,虽然宠爱在他人眼里一如往昔,陵容却通过两世对比察觉出了其中微妙的不同。 但这对她又没有什么损失,管他呢。 陵容敷衍地读完了一首诗,立刻将手里的书递给蓉露:“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了。咱们吃饭吧?” “啊!卜!”骅儿两手用力拍了下,眉毛皱得紧紧的,一脸严肃谴责地看着他亲娘,显然不满她的敷衍。 “把骅儿抱去。”陵容看也不看这小子,转头继续看起她的书来了。偏瞧着她那副正经样子,就连碧青几个都没看出她极力想摆脱儿子,独自享受的内心。忙上前想将六阿哥抱走,却被对方灵活矫健的躲闪开,几个来回众人已是一身的汗,那孩子还端坐在床角最里面,淡然的小脸上不知怎么看出睥睨的神色。 “骅儿……”陵容坐在床边看向他,他也仰着小脸看回来,母子两个一时竟僵持住了。 “你们母子两个这是做什么呢?” 皇帝一进来就看着两张相似的脸蛋,摆着同样的表情各坐一边对峙,只觉得有趣。 陵容和骅儿一同转头看他,把胤禛逗得更开心了。 “皇上笑什么呢?”陵容走上前去行礼,有些莫名地看着他明显愉悦的表情摸不着头脑,这皇帝性格是越来越古怪了。 “没什么,你还没说这是在和孩子做什么呢?” “臣妾之前看书,见骅儿感兴趣,便偶尔给他讲些故事。今天和眉姐姐一起去皇后宫中理事有些累了,便只给他读了首诗。谁知道这孩子就不乐意了。” 陵容说完,骅儿像是知道亲娘在说他一样,拿小手拍了拍床,严肃地看着两个大人,透露出自己绝不让步的决心。 “谁让你失信于孩子。”出乎意料,皇帝并没有说孩子娇气,反而和骅儿站到了统一战线,走过去将角落里的孩子一把捞起,放到乳母手上。骅儿居然也不反抗了,只是还冲他们啊啊叫喊。 “等用完饭,朕给你讲。”胤禛认真地承诺道,骅儿果然乖乖被抱走了。 陵容笑着和皇帝对坐于窗下:“皇上一会儿真要给骅儿讲书?”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帝随手翻看着陵容这儿放的诗集,“朕既然答应了,自然不会失信于人。” “这话说得,倒越发显得臣妾是个小人了。”陵容叹了口气,将手里剥好的橘子塞进自己嘴里。 “你不是小人,却实在是个难缠的小女子。”皇帝也拿她没办法,“朕如今也说不得你了。” 说完,忙提起一个好消息,将这话岔开:“前两日秋闱,你弟弟中了,如今也是个举人了。” 陵容忙笑着给皇上道谢,一个小小的举人,自然不值得皇帝专程问一趟。可皇上哪怕只是随口问了句,陵容也该承这个情。 第131章 安陵容72 过了些日子,等到母亲她带着朱红入宫请安时她才和林绣聊起这个好消息。 “这都是托皇上和娘娘的洪福,臣妇在家和他姨娘这些天也都悬着心,有了娘娘这个消息我们可就安心了。” 林绣笑着与陵容说完,才有些踌躇地看着她,似乎有什么事不知该如何开口。 “娘,我们母女还有什么事不能说呢?” “……只是怕,惹娘娘伤心。”林绣说着怕女儿伤心,自己却已经红了眼睛,陵容似有所感却更说不出话。 “唉,臣妇打算过几日就回松阳去了。” “娘如何这样着急,再待些日子陪陪女儿不好吗?”陵容忙握住母亲的手,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林绣忙拿帕子给她拭泪:“其实早该年前就走了,我一个内命妇独居在京,把丈夫扔在松阳。时间短了还能说是奉皇恩来照料娘娘,长了外头指不定说些什么话,若是牵连到娘娘和六阿哥就不好了。” 陵容摇摇头,咬牙道:“我不在乎。” “流言可畏,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娘娘可不能小看这些流言蜚语的威力。”林绣温柔地劝解着她的孩子,只是言语里还时有哽咽,“这会儿回去,正是与松阳各家走动的时候,若再拖下去……娘,臣妇也怕自己舍不得啊。” “那就不走,等,等开了春,或者明年再离开也可以啊,春暖花开的时候回去,不是更好?” “把你爹一个人扔松阳?旁人还不指着臣妇的脊梁骨骂。这世道向来如此,就是来时臣妇也得等和他过完年,安排了人照顾他,才能借着娘娘的名义在京城享了场福。” 林母说到这儿,又怕女儿伤感,便转而说起骅儿:“说来今天怎么没瞧见六阿哥,这个点他不是一向醒着吗?” 陵容也不愿让母亲担心,便顺着话头说道:“那孩子如今天冷不爱摆弄那些玩具了,这些天见着人便要人家给他读书。女儿的嗓子都疼了,没敢再让人把他抱来。” “这说明咱们六阿哥聪明呀,柏儿不也是,脑子灵光还好学,教过的师傅就没有不喜欢的。” 陵容眼看林绣欢喜,自然不会坏了母亲的心情,便让碧青将骅儿抱来。 白团子一进来,视线便锁定在了他亲娘身上,被林绣抱在怀里还不忘艰难转身看着陵容。 “给你讲,给你讲,额娘等会就把那书拿来好不好?” 骅儿仍然瞪着一双大眼睛瞧着她,不说话也不动弹。 陵容彻底没办法,转头冲蓉露道:“去,把那套书第一册拿来。”蓉露笑着转身去了书房。 没一会儿就见蓉露捧了本份量不清的书籍走了进来,上书:《启幼精史部》,林绣有些好奇便翻开来看了看。 她虽是这些年才开始识字,却也大概能看出这里面罗列的多是历史典故,后面还有批注,抒写了某人对这一历史典故的看法。 “这书看起来真不错,怎么也没听柏儿说起过?” “是很好,骅儿也爱得什么似的,往日除非给他念书,不然他是不肯随便让人碰他这套书的。”陵容笑着接过书,“不怪柏儿没要过,这书还是皇上着人编写的,预备着以后给还未开蒙的皇子们偶尔诵读,寓教于乐,还亲自在这些书上写了批注。” “原来如此,皇上日日忙于朝政,还不忘诸皇子的教育,真是为慈父啊。”林绣说得真心,她的确觉得日理万机的皇帝还能在这些小事上抽出时间,可见他不仅是一位负责的皇帝,更是一个负责的父亲。 陵容却觉得大胖橘很乐在其中,虽然剧里的大胖橘有很多地方比正主那啥了不少,但这种事事亲力亲为,万事掌握手中的个性却没变。 他不仅给孩子编了书,甚至还能抽出时间去写批注,甚至还能在折腾了官员好几轮后仍然没要多久就将第一套书送到了这里,陵容就觉得简直恐怖如斯。 等母亲临走前,陵容不忘收拾了些东西给母亲带回去。 “娘娘不必如此……” 不等林绣说完,陵容便握住了母亲的手:“女儿不能长尽孝道已是愧疚难安,母亲连这点补偿的机会也不愿意给女儿吗?” “这……” “这些不过是都是些补身的药材,还有些布匹首饰,并不是太过贵重的东西,正和母亲的身份。”陵容说着,不容她拒绝:“这些皇上都知道,女儿并不敢逾越。” 等送林绣到了宫门口,两人一时都有些沉默。陵容叮嘱了几句,让母亲保住身体的话,才像是要岔开这悲伤的氛围一样,笑着道:“那些药材母亲瞧着若好,也给柯弟煮些喝了。他这么刻苦,别伤了身子。” “欸,好。家里原也常给他备着补身的中药和汤水,想来娘娘送得药效必然更好些。”林绣点了点头,虽知道是女儿在引开话题,但还是记在了心里。 等眼看着轿子走远了,陵容才默默走了回去。还不等她伤感,便看见儿子坐在床上,手里还捧着那书瞧着自己。 “不会食言了,额娘这就读好不好?”陵容捞起儿子,冲着他肥嘟嘟的脸蛋狠狠地亲了口,这才摊开手里的书,顺着昨日的内容讲下去。 如此平静了没多久,便听说之前得罪了甄嬛的锦嫔大病一场,自好了以后便开始躲着甄嬛走,胆子也小了许多,畏畏缩缩地样子很快便磨掉了皇帝那一两分的怜惜,彻底失了宠。 与此同时,前朝也不太平。敦亲王先是殴打言官在前,接着又向皇帝请封生母在后。 等解语花甄嬛帮着料理完,后宫里苦守翊坤宫的年嫔又放出来了,甚至还复位年妃。 一时间前朝后宫风波连连,将这一滩水搅得混浊不堪,身在其中之人都无法再看清其下的暗潮汹涌。 包括甄嬛。 【做皇帝的谋士,这世上在没有比这更危险的了。】陵容抚摸着儿子头顶,笑嘻嘻地补了一句:【当然,如果是亲娘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娘娘,皇上方才传旨,年妃已经复位华妃了。”冯三满等陵容将这个故事讲完了,才平缓地说道。 “知道了。”陵容将手里的书随手放在案几上,阳光自明亮的窗棱中透过,正照着几个大字:郑伯克段于鄢。 第132章 安陵容73 华妃出来后瞧起来一如当年,似乎也没有将这次的处罚当回事。 甚至对皇后也仍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请安都仗着皇帝宠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待从皇后的景仁宫出来,陵容正要坐轿辇回去,甄嬛却拉了她的手,有些小心地问道:“妹妹近来可有时间?今日天儿好,想约着妹妹一起去御花园赏赏春景,不知是否得空?” “菀姐姐相约,自然有空。”陵容冲她温和地笑了笑,主动拉起了她的手,甄嬛这才像松了口气一样,两人一路闲谈着走去了御花园。 陵容正说起骅儿前两日能自己颤巍巍地站起来,便看见华妃的仪仗呜呜泱泱与她们迎面相对。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皇上心尖上的菀嫔吗?没想到吧菀嫔,任你计谋百出,皇上终究还是信任本宫。”华妃此刻眼中根本没有陵容,而是自顾自认定甄嬛流产害她失宠,一心只想报复于她。 “娘娘说笑了,后宫之中若论恩宠谁又能与华妃娘娘您比肩呢?皇上不过看臣妾可怜,才有几分怜惜。”没想到甄嬛却将自己放低到了尘埃里,言语中对她恭敬有加。 华妃却不领情,还要再说便听见一旁的懿妃冷声道:“华妃若无事,不如先回翊坤宫去吧。”说着指了指她的身后。 年世兰下意识回头,原来是苏培盛带着人快步走上前来:“华妃娘娘原来在这儿,真是让奴才好找啊。” “苏公公?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皇上下了朝就去翊坤宫见您了,没想到您不在,这不就打发奴才出来找找。” 华妃一听这话,脸上顿时露出得意地喜色:“皇上也真是的,惦记本宫也不早些派人来通告,倒害得皇上空等。” 说完哪里还有心情和她们在这儿扯皮,连忙打道回府,奔翊坤宫而去了。 “她这风风火火的个性倒是一点没变。”陵容瞧着华妃的背影,淡淡地感慨了一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像她这种人,只要自己快活就好,怎么可能会改变?” “眉姐姐真该看看你此刻满脸杀气的模样,若她瞧了,再不会觉得你是谄媚皇上才会讨好华妃。”陵容随手接住了一朵落花,意味深长地捧着花说道。 甄嬛闻言一惊:“容儿你都…知道了?” “想也想得到,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若不为这个,她怎么会这些天当众下你的面子。”陵容随手将盛开的花扔向一旁,转头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甄嬛,心里不禁感叹她此时的青涩。 “那容儿你呢?不问我为何这样做吗?”甄嬛有些紧张的捏住了帕子,不知自己究竟期待一个怎样的回答。 “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能够经久不衰,总是有它的道理在。”陵容直视着灿烂的阳光,不知在讽刺着谁:“可惜故事人人都知道,却还是都沦为了故事。” “你知道吗?”陵容瞧着甄嬛,语气是此时的她听不懂的荒凉:“我忽然想到一句话。” “是什么?” “太阳底下,并无新事。” ……… 过后没多久,皇帝便带上她们一干人去了圆明园避暑,眉庄仍旧留守在宫中。 年世兰盛宠之下却莫名生出不安,只能在下人们的安慰下相信皇上的真心,可惜事与愿违。 随着时间的流转,皇帝耐心等待的时机也越发成熟,朝堂上突然又出现了以甄远道为首的“刚正不阿”的官员,开始弹劾年羹尧的下人,但其实有关于年府本人的罪状,皇帝早已陆续不知搜罗到了多少。 年世兰只知道,皇帝又不来她这儿了。 …… “菀娘娘,菀娘娘!” 甄嬛正和陵容聊起她们第一次来圆明园时的景象,忽然听见一道清朗的童声,转身去看时,正见有过一面之缘的四阿哥站在假山上,挥舞着手中的柳编草环。 “四阿哥快下来,那上面危险!”甄嬛急忙将这孩子唤下来,仔细检查他是否受伤。 四阿哥乖巧地给她行了礼,又转头看向陵容:“给懿妃娘娘请安。” “四阿哥请起。”陵容站在一边,看他们两人相谈甚欢,临走时他犹豫了一下,看了自己一眼,最后还是将手里的草环戴在了甄嬛头上。 “这孩子。”甄嬛拿了下来,眼里却明晃晃地是对孩子的喜爱。 “这孩子倒聪明。”陵容瞧了眼她手里的草环,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便岔开了话题。 等回去的路上,碧青有些犹豫地看着她,随后还是问道:“娘娘似乎……不太认同菀嫔娘娘与四阿哥交往过密?” 看着她仔细斟酌用词的样子,陵容笑了:“是,你说得不错,那你知道我为何不认同吗?” “嗯……因为皇上不喜四阿哥?” “也可以算其中的一个原因吧。”看着碧青苦思冥想,怎么都想不出的样子,陵容才终于开了口:“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孩子心思太深,不过也不能怨他,任谁明明出生尊贵却被遗弃在这儿,都难免如此。” 陵容摇了摇头:“他也只是个可怜人,只是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133章 安陵容74 “娘娘若以尊贵之躯为卑贱之人而生气,反倒不值。” 陵容打上边经过,正闻得芝答应娇滴滴的声音,她带着人转过路一看,果然是甄嬛与华妃她们狭路相逢。 “菀姐姐叫我好找。” 众人不意从小路上杀出一个懿妃,一时都有些意外。 “这不是华妃吗?”陵容随意行了个平礼,拉着甄嬛的手道:“我正要去你那儿躲个懒,咱们走吧,不必和不相干的人多费口舌。” 说完便拉着甄嬛的手要走。 “站住,本宫同意菀嫔离开了吗?”华妃下意识呵斥一句,却见陵容只是微微一顿,转身冲她似笑非笑:“华妃说笑了,本宫与你同为妃位,难道还要听你的教诲?” “你!”华妃还欲发作,一旁的曹贵人忙劝道:“娘娘,皇上还等着咱们一道去看戏呢,何必在这儿和这些人多费口舌。” “哼,咱们走。” 等她们走远了,甄嬛才转过头来:“你这样替我出头,招来华妃嫉恨可如何是好?” 陵容却摆摆手毫不在意:“她本来也看不惯我,这宫里凡是受宠的,有哪个她看得惯?”说完不等甄嬛回话,便拉着她去了自己的杏花春馆。 一进去,便见花海中支起一片凉棚,下面铺着巨大的地毯,地毯上面又铺上一层凉席,骅儿在上面走走爬爬,虽然没什么表情,却让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快乐。 甄嬛笑着走上去坐下,冰凉的席面祛除了身上的暑热和心里的躁意。等下人们鱼贯而入端来各色井水湃过的瓜果和冰凉爽口的酸梅汤,甄嬛简直要爱死这里了。 下人们都很有眼色地走远,不去打扰主人们的闲聊。 骅儿瞧见了他甄姨娘手里的冰镇葡萄,慢悠悠地爬了过来,坐到她面前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哎呦,我们骅儿这是想吃葡萄了吗?”甄嬛完全受不了他的小眼神,但手里这颗是冰镇过的,她忙看向陵容,果然瞧见她摇了摇头。 甄嬛没办法,只能把葡萄塞进自己嘴里,免得让孩子眼馋。 “啊!”骅儿稍稍瞪大了一点眼睛以示震惊。 可惜亲妈和姨娘都被他这副模样逗得直乐,丝毫没关注他幼小的心灵遭受到了多么大的伤害。 “骅儿这性子真可爱,若我日后的孩子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甄嬛戳了戳气鼓鼓的骅儿,便看这孩子皱着眉头躲开了。 “像他?这孩子可记仇了,记性还好,不知道多难缠呢。”陵容一边说一边将早就给他准备好的果碎递给甄嬛。 里头都是他这个年纪能吃的水果,且切成了碎粒以免呛到孩子。 甄嬛接过来舀了一勺递到他的嘴边,果然那孩子瞧了眼勺子,再抬头时终于松开了眉毛,乖乖张嘴吃了下去。等吃完一小碗,他便乖乖爬到甄嬛身边坐好,拿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这是咱们六阿哥原谅你了,还不快谢恩呢。”陵容在一旁摇着团扇,看甄嬛小心戳了下孩子的脸蛋,两人又握手言和了。 “多谢我们六阿哥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个姨娘啦。”甄嬛说着,便见骅儿抬起小胖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和皇上安慰时活脱脱一个模样,不由笑倒在席子上。 ……… 任由甄嬛在她这消磨了好几天,还跟着她一道欣赏了番菀嫔失言妒答应的好戏。果然随着她特意喊出的那句:“就算被旁人知道我也不怕。” 很快这些话便被华妃和皇帝知道了,皇帝举止反常地停止了对甄嬛的宠爱,华妃却相信了曹贵人的鬼话,真觉得是颂芝得宠,皇上已经厌弃了甄嬛。 这日她正口渴,不等端起镇好的酸梅汤美美喝上一口,便听见皇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这日子是越发悠闲了。” 转过头一看,便见皇帝大步走过来。陵容忙将高些的罗汉榻让了出来,等皇上坐好,她只能忍痛分出自己的酸梅汤: “皇上先饮些酸梅汤去去暑热。” 胤禛端起来一饮而尽,果然觉得舒坦许多。放下碗时正和儿子惊讶的小眼神对上。 “这孩子看什么呢?”胤禛看他颤巍巍走了过来,一下扑在自己腿上,只觉得有趣:“这是许久没见着汗阿玛,不认识了?” “汗…阿玛!”没想到骅儿却憋出了一句清晰的呼喊,甚至还张手要抱。 “男子汉大丈夫,不可这样撒娇。”胤禛嘴上说得严厉,两手却还是托举着骅儿的腋下将他高高抱起,随后递到了陵容怀里。 正要高兴的骅儿:…… 大夏天突然揣个火球的陵容:…… 陵容不着痕迹地将孩子放在一边,拿起一边的扇子轻轻给儿子扇风,一边看向皇帝。 “咳,抱孙不抱子。”胤禛解释完忙岔开话题:“明日朕在九州清晏,你记得和菀嫔一道去,免得她冲撞了旁人。” 他说着,还仿佛刻意似得在一道上咬重,陵容却给骅儿摇着扇子,闲聊般道:“臣妾素知菀姐姐,她必能照顾好自己。” 说着转头看向皇上:“臣妾更想与皇上共进退。” 胤禛不由皱了皱眉:“是菀嫔与你说些什么了吗?” “并没有,菀姐姐一心为了皇上,就连眉姐姐与她恩断义绝都不肯说出实情。正因如此,臣妾才能察觉一二。” 陵容说着握住了皇帝的手:“臣妾自知不如菀姐姐聪颖贤惠,可以为皇上分忧。但臣妾一身皆系与皇上,惟愿常伴皇上左右,誓死不渝。” 胤禛看着眼前一脸坚定的陵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最后也只是有些狼狈的离开了。 陵容等他走远了,才唤人再给她端一碗酸梅汤来喝了个尽性。 第二日九州清晏上甄嬛果然因为失言被罚去了蓬莱洲,一连好几个月,天气越发寒冷,众人都已经回了紫禁城。 皇帝似乎真的将甄嬛抛诸脑后,华妃不由一阵欣喜,完全放下戒心,又在后宫中抖擞起来。 陵容懒得和这秋后的蚂蚱计较,只是在眉庄耷拉着脸送来冬袄时一个劲儿盯着她笑。 “笑什么呢,弄得人心里怪渗的慌。”眉庄没好气地推了推她,见陵容还不说话,抬起脚就要走。 “欸!当了娘,脾气倒越发厉害了。”陵容忙拉着眉庄坐下,自己翻捡了下送来的这些衣物,笑道:“不过还是刀子嘴豆腐心。” “我,我不过是怕她冻出事回不来,以后没办法当面笑她。”眉庄说这借口,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抬手就要把这些衣服拿走: “算了算了,我改主意不送了,就让她在蓬莱洲一个人受冻吧。” “诶,这可不行。我是个貔貅,向来只进不出。”陵容一伸手还没用劲呢,这衣服就落回她手里,“咳,何况若我不拿去,还不知道某人要费多少心思才能送到她手里,也太费功夫了些。” 眉庄不等听完便站起来:“我想起还有些宫务没处理完,这就先走了。” 说着人已到了门外,风似地离开了。 “惠嫔娘娘可真是……”一旁的蓉露也忍不住笑了。 “她们呐,就是一对冤家。” 第134章 安陵容75 不过两月,诸事已定。 事情的结束比陵容意料的还要平静。 说平静也不尽然,前朝和后宫还是掀起了层层巨浪的,只是这些和站在岸上的陵容没有什么关系。 唯一有的,大概就是她爹升官了,她弟成了庶吉士。 安比槐此前升调变谪迁的事儿也被那些急于向皇帝揭发年大将军的人给捅了出来,当然这样的小事顶多算是风浪下被卷起的一颗小虾米。不过有陵容这层关系,或者确切的说看在她背后的皇上和身旁的六阿哥的面子上,便宜爹被调往旁边的丽水县,成了正七品知县。 而她便宜弟弟则是在参加了今年的会试后,中了三甲同进士出身,被之前就考察过的皇帝先丢到了翰林院。 等料理完敦亲王、年羹尧后再做打算。 当然,和甄嬛及扳倒敦亲王、年羹尧的几位主力大臣获得的政治资本比起来,这些都不够看。不过陵容很满意,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娘家,才能给她少弄出些幺蛾子。 等骁骑营于夜里拿下敦亲王后,皇帝立刻派人迎甄嬛回宫。他人却转头去了陵容宫里。 ……… “臣妾参见皇上。”陵容扬起头,眼中满是紧张和期待。 皇帝看着她,忽然一笑,将陵容拉进怀中:“大事已成,容儿不必再为朕担惊受怕了。” 陵容双眼泛起泪光,与皇帝相拥:“臣妾就知道,皇上天命所归,必能成功!”说着她忙站起身子,有些担忧地问道:“皇上可还好吗?” “朕一切都好,倒是你这些日子消瘦不少。” 两人互相凝望着彼此,一时只觉岁月静好。 “朕已下旨,敦亲王允?囚禁宗人府,允禩更名阿其那,允禟更名塞思黑。” “这两个名字不是满语中的……”陵容并未将话说尽,反而握住皇上的手:“可见他们必然深负皇恩,才让皇上如此伤怀愤慨。” “知我者容儿。”皇帝闻言大感安慰,当即道:“如他们这样谋逆犯上之人,让他们叫猪狗都是辱了猪狗。” 陵容他稍稍发泄后,便将话题转移到日常生活中的安全话题上,又抱来骅儿逗趣。等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位大爷,她才有工夫好好休息一下。 要不了多久,刀子扎回后宫,她大概又有得忙了。 甄嬛回宫后没过多久皇帝便积蓄力量处理起另一位头铁的年大将军。 新的罪名仍在源源不断汇聚在胤禛的桌面上,年羹尧的态度却加速了皇帝的杀心。 从川陕总督到杭州将军,多年经营出的庞然大物却迅速崩塌在了皇权下,以一种华妃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她荣耀的家族就以一种可笑般的速度灰飞烟灭了。 “陵容,眉姐姐!”甄嬛从皇后宫里一出来便直奔承乾宫。安陵容和眉庄对坐在窗下,看着原本心不在焉的眉庄猛然亮起的双眼,陵容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 “眉姐姐!”甄嬛快步走进来一把抓住眉庄的手:“眉姐姐可还怪我?” “我若怪你,就该由着你在蓬莱洲受冻,巴巴儿地还送什么冬衣。”眉庄斜着眼不肯看她,嘴上颇为傲娇地怼她。 “便是怪我也无用,横竖这袄我已贴身穿着了。”甄嬛娇笑着歪头,非要和眉庄对视。 “……是我不好,错怪了你,当日我也不知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竟对你……” 甄嬛伸手挡住了她的嘴,自己也忍不住叹息:“当日涉及朝政,嬛儿亦多有隐瞒。” 两人还待手牵着手说些小话,便听见窗边一阵咳嗽声:“咳咳,两位娘娘若没说完,要不我先出去?” 甄嬛和眉庄这才有些不好意思松开手。 “好了,都快坐下。看你们两个那样子,酸得我牙疼。”陵容没好气地白了她们一眼,将手里的红枣姜茶递给她们一人一杯:“喝了我的茶,以后就和好如初。别再让我当你们俩的传话人了,都多大了,还没有骅儿成熟。” “陵容都这样说了,那我得赶快先干为敬。”甄嬛说着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一边的眉庄也跟着喝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三位娘娘在这儿聚众拼酒。 “真是痛快,忍了这么久,终于拨云见日了。”眉庄喝下温热的茶水,只觉得全身都温暖起来,压在身上的巨石被挪开后她才发现空气是如此的清新。 陵容却支着脑袋笑了:“还早着呢,年羹尧虽然倒台,可皇帝却未必会处置华妃,你看她如今除了见不到皇上,还有什么损伤吗?” “陵容说得对,华妃陪伴皇上多年,皇上若顾念旧情,只怕她仍能安稳度日。”甄嬛说着,却露出自信的神色:“我们不是华妃身边人,自然对她不甚清楚。” “你是说?” “如今,正该我们用人的时候了。” ……… 竖日上午,众人正齐聚景仁宫给皇后请安。正当她们细细聆听皇后教诲时,便见坐在后边的曹贵人突然出列,跪倒在了地上。 “皇后娘娘,嫔妾有罪!” “快起来,好端端的你犯了什么错如此惊惶?” “嫔妾是要揭发之木薯粉一案实则是华妃主使,逼迫嫔妾陷害菀嫔娘娘。” 陵容眼看曹琴默一番唱念做打,吐露出年世兰给公主投毒陷害菀嫔,以及与宫外勾结收受贿赂买卖官职一事,只觉得她果然聪明。 不仅直接说出了两条对皇帝来说最严重的两条罪名,而且还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听起来只让人感叹她慈母心肠,值得原谅。 被皇后叫来的年世兰眼见曹贵人背叛,居然口不择言,被皇后定下罪名,只能强撑着傲气,狼狈离开。 陵容有些无趣地转过了头,和眉庄聊起她新搬去的钟粹宫收拾的怎么样了。 “早就弄好了,只是之前想要择个好日子再住进去。”眉庄笑道:“这下咱们两个可是离得近了,以后常带六阿哥来和我们宁楚克玩呀。” “姐姐不说我也要去的,宁楚克那么漂亮乖巧,看着就惹人疼。”陵容捂着心口,想起那个有些腼腆的小姑娘,实在比自家小子招人爱。 第135章 安陵容76 不过一晚上,一向身体虚弱处事温和的皇后娘娘竟然从宋得康嘴里挖出了所有猛料,甚至因为他是后跟着华妃的,所以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让另一个名叫灵芝的侍女也吐了许多东西出来。 从大到小,零零总总几十件,的确不堕她年府枭雄风范。 皇帝将她贬为答应后却仍然留了个芝答应继续待在年答应身边当婢女伺候,甚至让她继续住在翊坤宫。 而举报有功的曹贵人却成了襄嫔,看着曹琴默遮都遮不住的快活,陵容只觉得这紫禁城的风水怪邪乎。 似乎每个人只要得了意,便会忘乎所以。 又或许是压抑久了一朝解放,早就扭曲的人心才止不住疯狂。 除此以外,也就只有将要入宫的祺贵人稍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所有人都明白,只要这个祺贵人别太蠢太丑,她至少很能得宠一段时间。 初雪过后,甄嬛正和清闲的陵容相约散步。 “真是奇了,如今敬妃娘娘、眉庄姐姐还有你,平平都领着宫务,怎么她们个个都忙得抓不着人影,你瞧着却这么悠闲?”甄嬛看她甚至还有心思使唤紫菀和流朱两个去收各种草木上的雪水,一阵无奈。 偏这两个都是爱玩闹的性子,得了令当下兴头地手拉着手跑走了,只让她更加无奈。 “你就欺负她们这两个实心眼吧,那么多草木雪水,还要分开取,她们两个还不知道要弄到多久呢。” “这有什么,弄多少都是白得的,她俩还要谢谢我让她们能去玩呢。”陵容不以为意,笑着拉上她去了前面的亭子。 “皇后娘娘分派给我的宫务多是账目上的,可巧我宫里碧青和蓉露得用,这不得给她们机会为主分忧?” 陵容笑着指向身后的宝鹃:“所以这两天我才带了她们两个。” “这事交给她们你也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内务府的太监们不也是奴才,他们不也分管各处?”陵容看着原先常在她面前掐尖要强的宝鹃,如今沉稳乖巧还体贴人心,一见她伸手立刻将手炉捧过来,满意地点点头。 “正是因为这些还都是小事,才要多历练他们,不然事事都亲力亲为,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 看着宝娟在听见历练后微微一颤,陵容笑得越发神秘莫测。 一旁的甄嬛听了却若有所思:“容儿这话不错,譬如我一向觉得槿汐可用,便事事都交给她。可后来却发现菊青和流朱虽然稚嫩,但也各有各的好处,人尽其职,物尽其用,嬛儿受教~” “姐姐说笑了。” “两位妹妹在说什么呢?” 正当她们相谈甚欢,忽听后面传来襄嫔的声音。两人一瞧,果然是襄嫔带着温宜也来了这里玩耍。 “给懿妃请安。” “不必如此。” 陵容看她和自己行完礼,又拉着甄嬛的手亲热地行了平礼,便猜到她是被养大了胃口,一时忘了从前的谨慎,要向甄嬛暗示起妃位的好处了。 贪婪果然是毁灭人的良药。 陵容没有对甄嬛襄者,助也的一番解释做出什么反应。 甄嬛这个解释并没有错,只不过皇帝要的不是襄嫔去帮他除掉年世兰,而是告诫、讽刺。 “没事吧……” 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襄嫔一看,便见女儿倒在端妃怀里,当下将那些贪心抛在脑后,连忙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跑向女儿。 “温宜,娘的温宜,有没有伤到哪儿?” “我方才接住了她,想来是无碍的。”端妃有些虚弱地说着,看向温宜的眼神温柔又炽热。 “多谢娘娘出手相助。你们是做什么吃的,连一个孩子都看不住,若是公主有什么闪失,你们担待得起吗?” 曹琴默心有余悸地道完谢,转头就骂起了那群看顾的下人。 “虽说没摔着,可到底还是弄湿了衣服,襄嫔还是先带孩子去换身衣物吧。”端妃说着,却见温宜走过来,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温宜很喜欢娘娘呢。” “我也很喜欢小温宜呀。”端妃眼睛都亮了,抱着这小小一个孩子,只觉得心里都满了。 “娘娘的鞋袜都湿了,这里离碎玉轩不远,不如先去我宫里更衣?” 端妃闻言笑意更深:“也好。” 等众人将她扶起,陵容才开口道:“骅儿也该醒了,我便也先回宫了。” 眼见甄嬛和端妃先携手离去,陵容才转身看向襄嫔:“正好和襄嫔同路,不如一起?” 曹琴默心中转了百道,脸上立刻扬起了热络的微笑:“如此最好,臣妾也一直仰慕懿妃娘娘,能和娘娘同路一程是臣妾的荣幸。” 说着,她命人拿披风先将女儿裹得严严实实,再让她们将女儿抱在怀里,这才和懿妃一同出发。 “不知娘娘可是有什么事要指教臣妾?”看着落在她们身后的众宫人,曹琴默这才问起陵容,只是眼角眉梢的算计,显露出她随时想要坐地起价的野心。 “收起你那些算计吧,本宫不是要让你替本宫办事。” 陵容毫不犹豫戳穿她的打算,见对方虽然尴尬应是,但却并不服气的样子,陵容直接低声道:“周岁宴,惊鸿舞。” “……臣妾,不懂懿妃娘娘的意思。”曹琴默被这六个字一惊,却又觉得以安陵容的实力,应当不是此事,心中的不安却让她连试探的语气都僵硬起来。 “襄嫔果然好胆量,又或者襄嫔并不识字,才会将作诗看成惊鸿舞?”陵容冷淡的声音却如惊雷炸在襄嫔耳边。 “是你!不,这不可能,你是如何做到的?”襄嫔在这样的冲击下,却下意识问出了自己这些年来一直耿耿于怀的疑问。 陷害甄嬛的纸条,分明是她早就收到袖口里的,一应道具未曾假于他人之手,甚至直到上场前她还检查过,就是惊鸿舞,天知道她打开看见作诗两字时心中是何想法。 她当时疑心是皇后所谓,还想着是她身边的音袖背叛了自己。可即便如此也有许多不合理处,这些年她甚至有想过是鬼神邪术,却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眼前这个不显山露水,每每跟着甄嬛她们一起行动的安陵容! 是了,甄嬛、沈眉庄,还有其他人,拼死拼活却都没她安安稳稳升得快,就连甄嬛也还只是嫔位,她却已八品县丞之女的身份成了妃子! 第136章 安陵容77 “本宫是如何做得不重要。”陵容眼看她额上渐渐渗出冷汗,心情不错地笑了笑:“你只要知道,既然本宫在当年能做到,如今自然也可以。” “娘…娘娘究竟何意?” “本宫很欣赏襄嫔,当年不过是开了无伤大雅的玩笑,不然你今日也不能站在这儿。” 陵容像是安抚般拍了拍她的手背,激得曹琴默浑身一颤,但多年宫闱生活还是让她勉强支撑住了自己,强笑道:“懿妃娘娘说得是。” “本宫觉得和襄嫔还算投缘。”陵容眼看走到了岔路上,这才停下脚步:“所以给襄嫔一个忠告,为上者最厌弃何人?” 说完,也不给襄嫔答话的机会,带着人翩然离去。 脑子被一股脑塞进了一堆信息的襄嫔被冷风一吹,愣在原地的她忽然变了脸色。 “娘娘,娘娘?”音袖在旁边轻轻拉了下她的袖口。 曹琴默顺着她的力气看向懵懂的女儿,忙抱着孩子回了宫里。 “娘娘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那懿妃可是说了什么难听的话?”音袖端着姜汤走来,眼看曹琴默在暖室里仍面色惨白,不由担心地走了过去。 “没什么,温宜如何了?” “咱们公主喝了姜汤就乖乖睡下了,乳母们都守着呢。” 曹琴默这才靠在座椅上吁了口气。 “我还真是终日打雁,却差点被雁啄瞎了眼。”曹琴默听着外头的阵阵鸟鸣,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 音袖有些不解:“娘娘何出此言?” “方才懿妃问了我一句话,为上者最厌弃何人。” “为上者……最厌弃什么人?这是什么意思?” 曹琴默坐在上首,想起她背叛华妃时对方不可置信的辱骂,心里又畅快又害怕:“从前我依附华妃,如今我又想背叛华妃依附皇上。华妃恨我,皇上……也未必高兴。” “娘娘的意思是……” “还记得当初从菀嫔宫里跑走的康禄海是什么下场吗?” “不会吧,娘娘毕竟是公主的生母。” 曹琴默惨笑着摇了摇头,再没有初封嫔时的意气风发:“正因如此,我才能有一线生机啊。可若听了菀嫔的话,跑去皇上那儿再踩旧主一脚,只怕皇上便难容我苟活了。” 音袖听了也一阵后怕,但她转而一想,忽然眼前一亮:“娘娘,这话既然是懿妃娘娘告诉您的,咱们可以投靠她呀!” “投靠她?懿妃年轻又有子有宠有位份,哪里用得着我呢?” “哎呦我的娘娘,这可真是当局者迷了。若懿妃娘娘真用不到您,又怎么会将菀嫔陷害您的事告诉您呢?” 襄嫔听了这话也转过弯来:“是了,她居然会背着菀嫔给我提醒,看来这两人也不像外头以为的一条心,只怕我还有的谋划。” 她说完,笑着推开窗子,看着外头飞过一排鸟儿,心情颇有些明媚:“不急,等渡过风头,我再去懿妃宫里好好拜访,说不准还能有机会借她的手,好好感激一番菀嫔的指点之恩。” ……… 自祺嫔入宫不过短短几日,便已经有了宠妃的征兆。也不知她是如何想的,这一世淳贵人未死,她却还是选了碎玉轩挤进去。 不过这对陵容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陵容随手抓了把鸟食撒在半空中,茂密的枯枝将她的身影遮掩起来,只朦胧间能瞧见闪过的黑影。 “你这是要去哪?”宝鹃瞪了眼往后头去的宝雀,便听见这个刚升上来的小宫女有些怯懦地说道:“我瞧娘娘去了后边,怕她冻着所以才拿了披风。” 宝鹃一把夺过披风,毫不客气教训道:“这么久了还不懂规矩?娘娘在后头的时候从不让人跟着,用得着你献殷勤?” 说完便喊了人来带她去领罚,自己拿着披风去找了负责打理这些的宝鸢:“我说你干什么把披风给她,新来的丫头什么都不懂,当心冲撞了娘娘,让你一起吃挂落。” 宝鸢笑嘻嘻地接了过来:“自打娘娘升了妃,内务府送得这群新人里就她升得快,如今还赐了新名和咱们一般,自然就忍不住得意了。” 从另一边走过来的宝燕闻言走过来狠狠戳了戳她的头:“你这丫头还惦记着她那回抢了你的好呢,娘娘后来不是也给你补了一份了?” “呸,我是记挂着那几两银子吗?我是觉得那个宝雀不安分,娘娘心善留了她,我却容不得这种心里藏奸的主儿!” 她们说得是前些日子,陵容让下面人跟着碧青一起做了件旗袍。宝鸢手艺不输碧青,偏那个宝雀总是凑上来说要帮忙。 一开始宝鸢还以为她是好心,虽不耐烦但还是好言好语的道了谢,分了点轻松的活计让宝雀帮忙。没想到做好第二天宝鸢正在清点娘娘的布匹,那个宝雀却跟着碧青一道领了赏。 碧青见宝雀日日跟在宝鸢身边,还以为她们两个商量好的,便任由宝雀去了,还说了通好话。 好在娘娘慧眼识人,虽然当时给她赐了名,但到底没把她升上去,不然宝鸢才真要呕死。 可惜她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宝鹃自家人知自家事,那宝雀不过是钻营了些,若说背主,她才是一等一的那个,若不是主子手眼通天,凭她干的事,只怕能将懿妃全家送走。 “哼,瞧着吧,早晚有天她犯到主子手里,到时候才有的好看呢!”宝鸢说完,将披风抱了出去。 “欸,你干什么去?” “这衣服被那贱人碰了,我怕主子穿了晦气,送去浆洗房让她们好好洗洗!” 宝燕看着她一派风风火火的样子,头疼的摇了摇头,转头连忙和宝鹃告罪:“姐姐别怪她,她这人就是牛心左性,说话直了些。” “我看她就是口无遮拦,好在她忠心针线又好,主子才给她安排这个活计,省得她跑出去在得罪了哪位贵人。” 宝鹃哼了声,被宝燕劝了几句后才状似若无其事:“好了,总归不是说我,让她自己以后注意些吧。” 说完便径自离开了。 一路上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都对自己恭恭敬敬。在她们眼里,自己是打懿妃入宫起就跟着的老人,就连娘娘封嫔时被送来的宝鸢、宝燕也都对她恭敬有加,可唯有自己知道,她每天活得有多么胆战心惊。 第137章 安陵容78 “把披风给宝鸢了?”陵容坐在窗下,一只通体漆黑的巨鸟站在窗边,偶尔伸头啄食陵容手上的生肉条。 宝鹃托着茶盘的手一抖,茶杯和水壶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内室显得格外刺耳。 “啧。” 只这一句,宝鹃忙跪在地板上,手里将托盘稳稳当当放在了小桌上,这时宝鹃才看见那只巨鸟其实是一只乌鸦。 那只乌鸦歪了歪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宝鹃,转而又跳到桌子上,闭着眼任由陵容抚摸起他的额头。 “回娘娘,送去了。”宝鹃不知道待在后头的陵容是如何得知刚才才发生的事,但她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位主子神秘莫测的手段,并深深畏惧她更甚于皇帝。 陵容等摸完了大鸟,轻轻推了推他。乌鸦扑扇下翅膀,有些不满地啄了下陵容的手指,转身飞走了。 陵容看了看皮都没破的手,不由笑了。 宝鹃跪得腿有些痛,却还是一动不动,直到陵容才像是终于想起来地上还跪着个活人:“起来吧。” “谢娘娘。” “宝雀这个人你怎么看?” 安陵容突然的提问令宝鹃原本松了口气的心又提了起来,她苦思许久,还是如实回答:“不太安分,看着唯唯诺诺的,但总是想在主子面前露脸……当然这也无可厚非,就是手段太……” 后面的话她没说,也没脸说。 “你是个聪明人,宝鹊、小吕子都没能跟我到最后,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福气。”陵容端起茶水,轻轻抿了口:“说来你也可怜,自打那年之后家里人都没了,如今只剩下你一个跟着我。” “是 多亏娘娘照拂,奴婢这条贱命才能苟活至今。” 宝鹃想到皇后的手段,心里也不禁寒凉。自从皇后认定自己倒戈懿妃后,她的家人就陆续因为各种原因丧命。宝鹃不知道懿妃还要留她这颗废子有何用,却也只能紧紧抱住陵容大腿。 “你如今可真是脱胎换骨了。”陵容有些赞叹地看着这个明明吓得咬死,却还能勉强绷住脸色,不做出讨人嫌的惊慌委屈样儿,只觉得人类这种生物果然潜力无限。 “说来,我看着如今的宝雀,倒好像看见了当初的你,以后她就由你带着吧,必要的时候好好教教她该怎么做。” 宝鹃低着头,心里百转千回又生怕理解错了陵容的意思,坏了她的事儿。 “不知主子是指……” “皇后会喜欢她的,你好好教慢慢教,过个三五年说不得她也要向你一样,帮我个大忙。” “是,奴婢一定会好好教她。”宝鹃立刻明白了什么,她匍匐在地上,深深地磕了下去,随后起身若无其事地离开。 【深宫真是个磨练人的地方。】陵容身后一群乌鸦盘旋而上,【只要想活,朽木也能雕琢出光彩。】 【宿主是想让那个宝雀当皇后的间谍?】系统有些好奇:【能行吗?在她看来连家人都捏在她手里的宝鹃都敢背叛,宝雀这样,她能被收买吗?】 【她已经被收买了,只不是皇后。】陵容将剩余的肉全都抛向空中。 遮天蔽日般的鸦群翻涌成阵阵黑浪,抢夺食物的过程中却几乎只有扑扇翅膀的声音。 【啊?谁呀?你怎么看出来的?我不是随身系统吗?我咋不造?】系统灵魂五问,电子芯片的不断涌现出问号。 陵容看着鸦群吃完了食三五成群的悄然离开,满意地关上窗户:【从她几次三番想探究我的秘密开始。】 【唉……漂亮女人的秘密,可是很危险的呀。】 系统n1被她矫揉造作的声音激得打了个寒颤,忙缩回去继续逛他的cp超话去了。 “额娘!额娘!”哒哒哒从远及近的脚步声带来越发响亮的呼唤,陵容转过头便见骅儿肃着张脸,盯着门口高高的门槛看了会儿,甩开了小银子要去搀扶的手,自己努了把力,撑住门槛翻了过来。 “额娘!额娘!” “别喊了小爷。”陵容一把将坠手的大胖儿子抱起来,叹了口气:“漂亮女人也怕缠郎啊。” “爷,骅儿!不系嗷呜~”看着儿子呆呆的小脸做出凶恶咆哮的狼嚎状,陵容没忍住笑了起来。 明纸糊得窗的确明亮,胤禛一进来,还以为看见了神女和她座下的童子。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胤禛走过来,看着陵容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笑意,自己也不自觉笑了起来。 “骅儿,来一个。”陵容将背对着他的儿子转到面向胤禛,他一向有威仪的儿子没什么表情的小脸突然一皱,露出一排小牙:“嗷呜~” “这是做什么?”胤禛瞧着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手痒,捏了把儿子的小脸。 “他在模仿恶狼,皇上这会儿该配合他躲一下。”陵容说着,非常假的冲儿子道:“哎呀,有狼呀~” “不怕,骅儿,保富、额娘!” 男孩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来伸手拍拍额娘的肩膀。 “谢谢骅儿,那汗阿玛呢?”陵容也拍了拍儿子,他转头瞧了眼胤禛,想了想还是伸出了手。胤禛不明所以将他的小手握住,便见骅儿非常熟练地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动作非常眼熟,简直就是某胖橘招聘动作的翻版。 “也,保富哈阿玛。” “这孩子……”皇帝有些茫然失措,随即又好气又好笑,却也没说什么,坐下后看着陵容母子玩了一会儿,自己也不可避免地配合着玩了些:“大丈夫玩这些成何体统”的小游戏。 等玩完了游戏,骅儿已经自顾自和他的汗阿玛哥俩好了,直接枕着皇帝的腿呼呼大睡了起来。 “他倒不认生,大大方方的,也不怕朕。”皇帝不知作何感想,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顶。 “父子天性,当孩子的只有孺慕父母的,皇上慈父之心骅儿都能明白,自然不怕。”陵容也温柔地看着他们父子,好像在看着自己的全世界。 沉溺在这样美好的氛围中不知多久,皇帝才像是突然醒来一样。 他有些慌乱的偏过头,下意识地说起今日的见闻:“今日去了皇后那儿,正碰见襄嫔带了温宜,她言语间倒似乎并不想让朕处死年氏。” 第138章 安陵容79 陵容听了这话,却下意识唤人先将儿子带走。 皇帝看着儿子被抱起时嘟囔了一下,也下意识保持安静,有些僵硬地看着乳母将儿子抱走。 “这些事如今还是少让骅儿听到,他现在记事了,以后难免说得时候带出些,移了性情就不好了。” 见皇上转身看着她,陵容解释了一句。胤禛并不赞同她对儿子这样小心的态度,但也体谅对方为母的心理,便点了点头继续说起刚才的事: “前两日年羹尧三七,年氏一时心情郁闷,不想和新入宫的祺贵人起了冲突。”胤禛语气里含着些微不满:“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皇后耳朵里,她那日当众问出来,惹得许多嫔妃都有怨怼之语。” “这也难怪,当初年氏管理后宫严格了些,嫔妃们有些抱怨在所难免。”陵容跟着劝了句,将茶水向前递了递。 胤禛自然也明白:“朕也体谅她们这些年的辛苦,只是锦嫔却出言,说要朕赐死年氏。”说完他没什么表情地饮下茶水,将茶碗重重放在了桌面上: “倒是襄嫔,若说委屈这满里除了你们三个,就属她跟在年氏身边最久,受苦最多,却还不忘感念年氏当年的恩德。” 陵容没好气地在心里翻着白眼,哦,合着您老人家还知道人家受苦了。 “若真是这样,襄嫔……也算难得。” “是啊,她这样倒也没有辜负朕给的这个封号。”皇上说完这事,又跟陵容随口吐槽起这个新得的祺贵人性子过于娇纵,让他颇为头疼。 呵,你不就喜欢这样的? 聪明漂亮有才华和聪明漂亮没头脑。 “是吗?臣妾看她日日去给皇后请安倒十分勤勉,听说天不亮就去了。” 两人正说着,忽见乌雪和三宝一前一后飞了进来,落在了陵容的肩膀上。 “这两只鸟倒逍遥自在,物随主人。”胤禛一抬手,乌雪立刻跳上他的手心,自己主动蹭起了手指。 皇帝手心里捧着温热的小鸟团,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前两日越南那边上贡了一对白孔雀,朕瞧着很配你的气质,承乾宫地方也大了,等明个再拨两个小太监专程伺候着,也不必你再费心。” “那臣妾就领受皇恩了?”陵容笑着答应下来,对胤禛时不时的赏赐已经完全接受良好了。 …… 眼见快到年下,锦嫔与祺贵人却像是起了攀比心一样,去皇后宫里一个赛一个的积极,皇后每次看似苦恼实则展现自己母仪天下的戏码演了不下百次,却还是乐此不疲。 终于她愿意放过陵容的眼睛,要带她们一同去看戏。 可惜比起众人打机锋,她更爱看火烧碎玉轩的戏码。陵容便以儿子年下有些咳嗽为由拒绝了皇后的邀约。 甄嬛闻听此事,也就并没有唤她去碎玉轩一叙。 等到了入夜,一道划破天际的“走水”声,竟然从响到了她这里。 陵容忙出去看了,又派小金子去打听。 “启禀娘娘,是、是……”小金子小心打量了眼主子,不敢隐瞒,“似乎是碎玉轩那边走水了。” “快备轿,本宫现在就要去碎玉轩!”安陵容的话不容置疑,再晚她就看不着最后一集了。 众人不敢违逆,忙备好步辇快步往碎玉轩走去。 等陵容赶到时正看见被救出来的甄嬛和眉庄。她三两步从步辇上下来,忙走到两人身边:“怎么弄成这样?” “碎玉轩的首领太监呢?”皇帝也紧蹙着眉毛,不悦地问道。 小允子忙走上前来:“皇上恕罪,都是奴才粗心大意,一时疏忽。不过奴才已经将纵火的人抓住了。” 说着将一个小太监提了上来。 “你是说这个太监故意纵火?” “正是,奴才见他鬼鬼祟祟便扣住他询问,没想到这太监转身就要跑。奴才将他摁住后,从他身上搜到了火石和火油,人赃并获。” 皇帝瞧了眼这奴才,只觉得有些眼熟:“你是哪宫的奴才?” 苏培盛瞧了眼连忙说道:“皇上,这是年答应宫里的肃喜。” “臣妾不知从何得罪了这位公公,竟然蒙此大祸,还连累了祺贵人和惠嫔,若不是……只怕臣妾今日就见不到皇上了。”甄嬛说着,眼角落下脆弱的泪水,显得迷茫而恐惧。 “还有眉姐姐,她的伤……” 顺着甄嬛的话,皇帝一眼就看见碗口大的烧伤,眉头皱得越发紧。 祺贵人也在一边煽风点火,不知皇帝沉默了多久,才沉声道:“朕已对她再三容忍,不想她却越发毒辣。既如此朕也只能不留情面,告诉皇后若经查实是年氏所谓,直接赐死不必再来回朕。” 说完他抬脚便离开了此地,顺便又拉走了看戏的陵容。 嗯?嗯?这咋又逮着我了? 陵容莫名其妙和皇上一起回了养心殿,莫名其妙睡了一觉,又莫名其妙带着一堆赏赐回来。 算了,这波反正血赚。 陵容看着窗外厚厚的积雪,听着年世兰的死讯,眼看新的一年又要开始了。 “过些日子就是你封妃的好日子了吧?”眉庄坐在翻新好的碎玉轩里,满脸笑意。 “听说这回封妃还有皇后一份功劳?”陵容则问起了和前世不同的地方。 甄嬛坐在那儿笑了笑:“是呀,皇后娘娘仁慈,说既然要翻新屋子不如好事成双,也祛祛旧年的晦气。” “主要还是你阿玛平叛有功,皇后才能顺理成章为你向皇上请封啊。”眉庄也跟着说道,“如今祺贵人还回了储秀宫,淳儿跟着我住,你这儿倒越发清闲了。” “若说清闲,谁比得过咱们懿妃娘娘?”甄嬛有些不好意思,转而将话题引到陵容身上。 陵容摆了摆手:“我?只宫里那个小马驹就清闲不下来。” 说得两人都笑起来。 第139章 安陵容80 纯元故衣发生在皇后的景仁宫里,炙手可热的甄嬛这一次并不是保留嫔位只给答应分例,而是以对纯元皇后大不敬为由,被贬为贵人,门口看守特意交代,除内务府和膳房外,任何人员不得进出碎玉轩。 陵容的宫殿离景仁宫不远,眉庄的也一样。 “娘娘,菀…贵人似乎穿着里衣出来的。”蓉露有些心悸于皇帝的冷酷,当日有多宠爱菀贵人,如今转眼间就这样折辱对方,实在太…… “去给她披件斗篷。”陵容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并没有出去,高傲如甄嬛,也未必愿意被好友看见如今狼狈的模样。 甄嬛木着张脸向前行走,眼中再一次黯淡无光。她脑海里始终回荡着那句宛宛。 槿汐担忧地扶着她,忽然看见懿妃宫里的紫菀轻手轻脚走过来,并没有惊动前面的甄嬛,而是递给她一件狐皮大氅。 槿汐忙感激地谢过,等紫菀三两步走了,忙上前给甄嬛系上。 她却像是无知无觉一样,只是被狐皮裹住的一瞬间,温暖地触感令她指尖一颤。 眉庄得了消息忙要冲出去,可想到嬛儿的性子也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派人去瞧了眼,见她披着大氅倒不至于受冻,当下便知道是陵容送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等碎玉轩被封了宫门,她原想给嬛儿送些东西,却没料到这次的守卫不同以往,竟然丝毫不肯通融,她借着管理宫务之便给嬛儿贴补的事也被皇上知道,直接削了她手上的权力。 眉庄无奈求助皇后、太后,却都吃了闭门羹,无奈之下才想起陵容,忙奔了承乾宫而来。 “容儿快想些办法呀!”眉庄在她宫里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恨不得陵容现在就去向皇上说情,将甄嬛放出来。 陵容有些不解:“姐姐到底在急些什么?” 眉庄更不解:“自然是担心嬛儿,她受此打击还不知心有多苦,内务府和膳房那起子小人更是看碟下菜,见嬛儿失势,岂有不跟着作践的。” 陵容简直无奈了:“菀姐姐惹皇上生了气,才被关禁闭,姐姐你后头便用手里的权务往内务府送的东西里添了不少,甚至还惹得皇上收回你手里的权力。” “可,我不瞧见她怎么安心呢!” “姐姐瞧见又能如何?皇上生菀姐姐的气,若不让皇上将这可气出了,只怕菀姐姐才是真的没有以后了。年氏的例子还不够让人心惊吗?” 眉庄也知道陵容这话有理,可她如今哪里听得进有理的话呢。 “嬛儿如今有难,你只说帮不帮这个忙便是。” 陵容听她这话说得不客气,当下也冷了脸:“姐姐想来是听不进我的话了,且去别处坐坐吧。” 说完便起身让蓉露送客。 眉庄自悔失言,可陵容却已转身进了内室,她也只好从承乾宫出来,继续去想法子。 一连好多天皇帝再不踏进后宫,便是陵容这儿也只派苏培盛日日送东西来,顺便询问他们母子身体,却不敢召见,以免陵容向他替菀贵人求情。 直到甄嬛病重。 陵容虽不曾像惠嫔那样向各处求情,但却默默令内务府和御膳房送去合制的分例,偶尔还会派人去门外接着他们送饭的时候瞧上一眼。 这日她从鸦二口中得知,甄嬛似乎有些不好,便让腿脚利索心眼活泛的小金子去了碎玉轩。 果然没多久,小金子便惊魂未定地回来了:“这次真是多亏奴才反应快,差点那位流朱姑娘就没了。” “流朱怎么了?娘娘不是让你去碎玉轩瞧瞧吗,怎么去了那么久?”紫菀素来和流朱要好,听他这么一说忙问道。 小金子也不磕巴,立刻将今日事说了出来:“奴才照娘娘吩咐去瞧了眼,谁知道在门口听到杂七杂八的争执声,便高声问了句,这才知道是菀贵人重病,侍卫不许里头人请太医。” “奴才想着皇上有旨意,只怕他们一时也没办法,便先稳住了他们,连忙跑去养心殿找了苏公公,果然后头皇上松了口。有了皇上的口谕奴才才能找了太医,顺便跟着进去了一趟。” 说到这儿小金子五官一皱,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画面:“一进去便看见流朱姑娘脖颈和手心上流了不少血,差点没救过来。他们说好在当时奴才那一嗓子将流朱叫住,才没在最后关头下死力气撞上去。” “那菀贵人怎么样了?” “哎呦,要不说是娘娘的姐妹呢,真是福大命大,原来菀贵人不是生病,而是有孕了!”说到这儿小金子忍不住笑了:“皇上已经下旨复位菀贵人为菀嫔,虽然仍旧闭着宫门,但允许太医出入,还派了芳若姑姑去照顾。” 或许是皇帝的态度给了惠嫔错误的暗示,再加上皇帝后面又将这胎托付给皇后,惠嫔便觉得有希望了,忙去了养心殿乞求皇上能让她照料甄嬛。 可惜最后却也只能失落地回来了。 陵容没想到,他居然在拒绝了沈眉庄后跑来了自己的承乾宫,还是垮着脸瞧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皇上这是怎么了?自打进门就不跟臣妾说话?”陵容根本不绕弯子,直接干脆利落地询问他又发什么疯。 胤禛看着陵容,过了会见陵容没有什么反应,更加不悦:“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朕说吗?” “嗯……有了,皇上之前答应给骅儿念书,为此骅儿连皇帝选的那几个故事都不让臣妾读了,日日盼着他汗阿玛。” 胤禛越听越心虚,等陵容说完后托着脸看他时,连忙咳嗽了两声:“朕是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朕说?” 皇帝这会咬重了“你”字,显然不由陵容躲闪。 “多日不见,甚为想念。”陵容伸手握住了皇帝的手:“皇上呢,可有思念臣妾?” “……嗯,朕很是思念你。”沉默了片刻,皇帝还是如实回答,随即又问:“你不问我菀嫔如何了?” “那日小金子随温太医进去,替臣妾瞧了姐姐。”陵容也不再躲闪,“虽然不知其中详情,可臣妾想皇上与姐姐大约都很伤心。” “倒还无人觉得朕伤心。”胤禛一顿,手却渐渐收紧,“都是在说菀嫔忧思成疾,请求朕宽恕于她。” “可若不是皇上真的伤心,又岂会惩罚姐姐。”陵容将皇帝未尽的话语说出,温柔地望着他,“我希望姐姐能快活,却更希望皇上能快活。” 第140章 安陵容81 自那天向胖橘表白了一番自己的真心后,他变得平静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紧绷着,总是让人感到风雨欲来。 甚至在甄嬛拖着八个月的肚子跑来给她父亲求情时,他也只是平静地拒绝了对方。 他看着这张熟悉的脸露出痛苦而癫狂的神色,听着她一句句失去理智的狂悖之言,竟然只觉得腻烦。 “菀嫔,你逾矩了。” 男人继续伏案在桌前,写着要烧给亡妻的家书,似乎只是忙里偷闲去敷衍闹脾气的小狗。 甄嬛有气无力地跪在地上,想起生死不知的父母,还是屈辱地挺起身体,去够那位上位者的靴子。 “求皇上看着臣妾父母年事已高……看在,看在臣妾这些年侍君还算恭敬的份上……”甄嬛强忍着屈辱,却还是没办法完全抛弃自尊。 皇帝却已经不耐烦了。 他伸手掐住了甄嬛的下巴,声音里满是疑惑:“菀嫔,朕以为你向来聪慧。” “朕已经说过,你父亲的事不会连累你,朕希望纵使你比不上纯元万一,至少也该学学为妃的规矩,从此安分守己。” 甄嬛听着她的话,一股强烈的呕吐欲望涌了上来,她却不得不为了母族压下去。 还不等她说话,便听见苏培盛走进来说道:“甄远道在牢中感染了鼠疫,性命危在旦夕。” “求皇上,求皇上至少留父亲一条性命。”甄嬛再也顾不上别的,忙飞扑在皇帝脚边,肚子也被压在了地上,可甄嬛却完全感受不到痛意,她满脑子都是中了生死未卜的父亲。 胤禛却觉得她此举有违母亲对孩子下意识地关照,但想到甄嬛腹中的孩子,还有曾难产而死的纯元,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 “八个月就要生产了,真是可怜。”皇后将写着祥字的白纸随手焚烧,脸上是浮于表面的哀伤。 旁边的锦嫔却笑道:“这就是报应,她仗着狐媚皮子勾引皇上,还克死了臣妾的孩子,如今可不就留不住自己的孩子。” “这话别再说了,免得皇上不高兴。”皇后教训完锦嫔,又转而温声夸赞起祺贵人:“说来还多亏了你提醒菀嫔家里的事,不然她生产起来还要惦记母家,岂不更不安心?” “嫔妾这都是因为仰慕皇后娘娘宽厚仁慈,虽然嫔妾不喜那个甄嬛,但能在死前知道父母的近况,想来她也能不留遗憾了。” 祺贵人被皇后一夸更加得意,甚至不将此时位份在她之上的富察氏放在眼里。 锦嫔又岂是好脾气的人,当下便嘲讽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如今还没尘埃落定呢,你就认定自己的计划有用,别反倒给人家做了嫁衣。” “好了,还是满军旗出身的大家小姐们呢,倒不如那些小门小户的懂事,你们与其在本宫这儿拌嘴,不如回宫好好想办法笼络皇上。” “是,皇后娘娘。” 两人从景仁宫出来,正撞见了要去碎玉轩探望的陵容。 锦嫔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避开了头,随意找了个借口走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祺贵人却迎上她的步辇,大喇喇地行了个敷衍的礼。 “嫔妾给懿妃娘娘请安。” “起吧,祺贵人有事?”安陵容扫了她一眼,并没怎么在意她,只是坐在步辇上随意问了句。 祺贵人心里不爽,面上却还笑着:“懿妃娘娘这是要去碎玉轩,探望菀嫔吗?” “本宫原以为你还要装下去。”陵容冷淡的声音,透着种令祺贵人厌恶的高高在上,“这就沉不住气了,连菀姐姐也不叫了?” 即便陵容的话听不出什么感情,祺贵人却还是感到了一种被羞辱的恼怒感。她脸上原本得意的笑容一收:“嫔妾何时装过,她又算嫔妾哪门子姐姐?从前是为着我们两家同为扳倒年羹尧的功臣,如今不过是因为菀嫔自己多行不义,嫔妾不屑再和她交好。” “无所谓,只别碍我的眼。”陵容说完摆了摆手,示意她学学锦嫔,该滚哪儿滚哪儿,别在她面前晃悠的人心烦。 原本是想嘲讽或挑拨一番的祺贵人这下反给自己憋了一肚子气,可碍于位份却发作不得,只好气冲冲地走了。 安陵容这才命下人快些,等赶到时离得近的敬妃已经到了。陵容却惊奇地看向另一位稀客。 呦呵,一格电boss今天竟然出门了? 陵容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这是温宜这个女儿没收着,又打起甄嬛肚子里这个的主意了。她就说嘛,曹琴默一直没死,端妃怎么还能一直对甄嬛这么殷勤,原来主意打在这儿了。 “妹妹你可来了。”敬妃却没想那么多,自打头上那座名为华妃的大山被除去,敬妃性子便开朗许多,虽然仍保持警惕,但却不再似从前般无时无刻不在猜度,当下也没细想端妃为何出山,只顾着和陵容说话。 “才八个月,不知她能不能撑住啊。”敬妃脸上是化不开的担忧,听着和当初的眉庄一般痛苦的哀嚎,敬妃有些紧张地握住了陵容的手。 正巧这时,眉庄也赶了过来:“嬛儿现在如何?” “还在生呢。”敬妃一指内间,却忽然听得一阵婴儿的啼哭。 “生了生了,是位公主!”稳婆抱着孩子连忙出来道喜。 “菀嫔身子如何?” “菀嫔娘娘力竭晕了过去,等好好休息一番便无碍了。” “这就好,这就好,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眉庄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情看看敬妃怀里的小公主。 陵容却让碎玉轩的下人速去皇帝皇后处回命,等各处都妥帖了也没多留。 一直到甄嬛离开她才命身边的蓉露去给对方送了东西。 多是些孕期的滋补品,并不贵重,但份量多且食用起来也方便。 甄嬛站在马车边谢过蓉露,略有些奇怪:“可是陵容哪里生了我的气?” 一旁的眉庄有些尴尬,等蓉露走后她才将自己之前失言的事告诉了甄嬛。 “姐姐糊涂,如今我出了宫门,便只剩你们两个互相扶持,怎么能因我置气,若再让旁人钻了空子如何是好?”甄嬛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姐姐素来不擅谋算,如今又有了宁楚克,便是为了孩子也该与陵容多交好。” 说着便想起了自己留在宫中的牵挂:“还有我的胧月,虽有敬妃娘娘照顾,但还劳烦你和陵容,多为我看顾一二。” 边说边靠了过去,俯在眉庄耳边低声道:“务必小心皇后和端妃。” 说完不等眉庄再问,一旁的下人便提醒道:“时候不早了。” 第141章 安陵容82 “那个甄氏真是可恶。”吉祥不满地扶着自家娘娘坐下,脸上仍旧忿忿不平,“当日话说得那般好听,结果襄嫔还是活蹦乱跳。” “这就算了,娘娘您好心想收养胧月,她居然又选了敬妃,真是言而无信。” “好了,少说两句。”端妃斜坐在椅子上,昨天在碎玉轩站了太久,身子便有些受不住,“我这么个残废样儿,也难怪她不愿意将胧月托付给我,只是可惜啊……” “如今甄氏已经离宫,娘娘不妨想个折子给胧月公主换为养母?” “哪有这么容易,敬妃与我同为妃位,她还掌着宫权。”端妃看向窗外的眼神变得悠远:“这事还得借力才好。” “娘娘是说……” “昨日甄氏生产,你可看见懿妃的反应?” “懿妃?奴婢没瞧出什么不对啊?” 端妃却摇了摇头:“你就没发现她从始至终都没有理会过惠嫔吗?” “娘娘的意思是,她们两个有了嫌隙?” “宫里这样的事还少吗?姐妹情深转瞬便是兵戈相见,血海深仇也能因利而聚,再多一个惠嫔和懿妃很奇怪吗?” 端妃起身缓缓躺在了床上:“不急,不急,我这副身体还能再熬上一段日子。” ………… 随着甄嬛离宫,宫中的格局又一次改变。 新晋的祺嫔、锦嫔显然依附于皇后,如同当日的齐妃一般殷勤侍奉;惠嫔自打甄嬛离宫竟带着女儿独自搬去了碎玉轩,连从前交好的懿妃也不怎么往来,只日日侍奉太后左右。 敬妃抚养着胧月,自然与惠嫔、懿妃关系不错,而搬家达人淳贵人则又投靠了敬妃。 重新出来行走的端妃仍旧游走于各宫,却又不与各宫深交。 最令人意外的当属襄嫔,因为她这份心计和忍性,皇后本想将其收入麾下,不想她竟跑去了懿妃那儿,甘愿做个马前卒,倒令人大跌眼镜。 至于欣贵人,作为宫里唯三的无党派人士,她的待遇可谓最惨。分明也是公主生母,却被同住一宫的祺嫔欺辱,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这样一看,宫里的势力竟然还挺平均。皇帝和太后都挺满意,至于皇后,谁会在乎呢?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锦嫔和祺嫔请安后乖巧坐下,看着比自己座次更前的祺嫔,锦嫔眼中闪过一丝阴郁。 “不知皇后娘娘唤臣妾等前来是有何事?”祺嫔却春风得意,如今宫中除了懿妃便数她最受宠爱,连带着皇后也更看重她,自然让这个进宫起就顺风顺水的瓜尔佳氏失了进宫前的警醒。 皇后倚在座位上,比之从前的温柔如今只剩威势,她随意端起茶碗拨弄两下才淡淡开口:“明儿去甘露寺祈福,你们可都准备好了。” “臣妾…” “臣妾早就准备好了,只等着明天好好逛一逛这甘露寺。”祺嫔话里幸灾乐祸止都止不住,显然并不只是在说甘露寺。 皇后只把她们这点机锋当作不知,笑着放下茶碗冲祺嫔道:“很好,你一向能干,本宫很放心。” “娘娘,甄嬛如今已经出宫,甄家也都被流放,真的还需要如此警惕吗?”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那样一张脸,谁知道她会不会有卷土重来的时候。虽说皇帝自她走后也并无太大异常,但除了懿妃却对旁人始终淡淡,叫本宫如何放心。” 皇后说完,看她们都低下头,乖巧柔顺,心里才舒坦许多:“尤其是懿妃,仗着自己得皇上宠爱如今俨然是另一个华妃,她又有子嗣,比华妃更加危险。万一她在皇上耳边吹风将甄嬛重新接回来,到时她们联手,只怕本宫再难制衡。” “娘娘是皇后,母仪天下,难道那个懿妃还敢不敬!”祺嫔嘴上不屑,眼里却满是嫉妒。不过是个汉军旗,家里也没甚势力,竟然还爬到了自己头上,真是贱人! “所以本宫才要你们好好侍奉皇上,这后宫不需要一枝独秀,春色满园才能让本宫和太后安心,明白吗?” “是,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等她们两个行了礼,皇后才笑道:“快起吧,在这儿倒不必如此多礼。剪秋——” 剪秋忙应了声,端出一个锦盒。 皇后将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串红玉珠链:“这是外国进贡的红玉,本宫瞧着颜色鲜艳喜庆,自己带怕是太艳了。如今瞧着道很配祺嫔。” 说着便将那红玉珠链递了过去,祺嫔忙双手接了过来,只觉得这红玉果然温润而泽,且带着股特殊的奇香,闻起来芳香扑鼻,忙喜不自禁拿起来戴在身上。 “臣妾谢皇后娘娘赏赐。” 皇后笑着看她得意的神情,满意地点点头:“你喜欢便好,这红玉果然与你很是相配。” “臣妾喜欢,臣妾日后定要时时戴在身上,才不负皇后疼爱。” “好啊,你戴在年轻,本宫瞧着也觉得自己年轻了。” 锦嫔看着那串连自己都少见的好东西,手里的手帕默默收紧。 第二日众人齐聚景仁宫,皇后眼睛一扫便看见几个妃位还空着,当下便道:“怎么不见懿妃几个?” “就是,皇后娘娘都出来了还不见她们,臣妾看就是有人仗着自己得宠不知道尊卑有序。”祺嫔立刻接上话头,言语里直指懿妃侍宠生骄。 坐在前面的襄嫔闻言忙笑道:“是臣妾等听闻今日能出宫不免有些激动,便来早了些。” “是吗?”皇后故作诧异地看向后面,剪秋连忙上前:“娘娘这些天操心出宫祈福的事宜,总是短觉,今天的确早了些。” “瞧本宫真是年纪大了,总是习惯早起,倒累得你们来早了。”皇后这话一说,众人自然又是好一番恭维将此事翻篇。 果然,在请安时辰前几分钟懿妃和敬妃前后脚到了,两人一进屋见着满屋人,都有些惊讶。 敬妃先上前给皇后道了个罪:“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臣妾来迟了,还往皇后勿怪。” “你宫里离得远,又要照顾胧月,难免迟一些,无妨。” 轮到陵容,她只按着规矩给皇后请安完便坐在了下首第一把座椅,眼风扫了一圈,正将祺嫔愤愤不平的神色收入眼中。 不过…… 陵容抿了口皇后这儿的西湖龙井,擦了擦嘴角一言不发,任凭祺嫔怎么摆脸子,连一道眼神都欠奉。 第142章 安陵容83 “好了,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走吧,可别误了时辰。” 皇后说完,一马当先起身向外走去,陵容和敬妃紧随其后,众人便浩浩荡荡一齐出宫去了。 甘露寺众姑子听得贵人到了,忙都跑出来殷勤迎接,陵容一眼便看见两位长相颇具特色的师太: 一位面相刻薄、眼睛活泛,看着她们时总是谄媚逢迎,想来便是那位静白;另一位在人群后站着,却因为身材高大而十分显眼,表情冷淡木讷,正是莫言。 等到了大殿上,陵容一眼便扫到了甄嬛露出的手掌,等她跪下向着满殿神佛跪拜完,便听见祺嫔大声道:“是谁在哪儿?!” 同时还伴随着甄嬛的痛呼声。 众人看去,果然见甄嬛跪了出来,捧着通红的手掌,给众人行礼,自称贱妾。 “我当是谁?原来是被贬到甘露寺修行的庶人甄氏,偷偷摸摸那样我还以为是哪来的贼人呢!”祺嫔恶意地笑着,嘴里还在不断说出折辱甄嬛的话来。 “这人生的境遇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当日我还记得你是如何风光,如今却是这样一副狼狈模样。”锦嫔也笑着冲甄嬛道:“说来方才祺嫔似乎不小心踩着你了,不要紧吧?” “不要紧不要紧,莫愁干惯了粗活,踩一下没什么要紧的。”旁边的静白连忙讨好着说道。 “粗活?” “是啊,洒扫、浆洗、砍柴,她如今已是出家人,自然和甘露寺其他姑子一样。” “话虽如此,可莫愁毕竟曾是宫中贵人,如此……是不是太过委屈了。”一旁的主持有些小心翼翼地接了句,生怕惹了贵人们的不满。 皇后却正言道:“既然已入佛门自然众生平等,前尘往事都该抛却。便是莫愁也不该例外。” 在边上早就激动不已的眉庄再也克制不了,她快步走了过去,对皇后行礼道:“莫愁到底是奉旨出宫修行,且她是公主生母,又生产不久便离宫来此,只看她的脸色便知她如今身体虚弱,如何能跟着那些姑子一起做这么多粗活呢?” “惠嫔这话说得,方才皇后娘娘便说了,她已入了佛门,如今不过是个法名莫愁的姑子,旁人能干她为什么不能?何况皇上早就有言在先,公主生母只有敬妃一人,惠嫔这是连皇上的话也不放在心上了?” 眉庄这性子,越激越上头,当即便走过去要将甄嬛扶起来,却立刻遭到了皇后的呵斥。 正当皇后要发作时,却听得一旁从刚才起就始终保持沉默的陵容淡然道:“大殿之上,满殿神佛面前,还是多谢慈悲才好。” 皇后如有实质的目光凝固在她的身上,陵容却像是没有感觉,反而又对着佛祖拜了拜:“毕竟今日,可是皇上特命娘娘带领后宫为来年收成祈福,这样利国利民的大事,还是应当多多积福为妙,皇后娘娘以为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惠嫔执意与莫愁站在一处,也不合规矩。本宫若不罚,且非轻纵了她。”皇后说到这儿,刚要换个惩罚,便又被陵容顺势接了话头: “娘娘若一定要为这种小事作恼,倒不如使惠嫔抄些佛经,再让她将这些经书供奉此处,既可为国积福,又显娘娘贤德。” 陵容说着,还不忘笑着示意方才她们上的香:“说来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倒费了这些时间,若因此误了皇上大事,只怕咱们都得吃挂落呢?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果然,那些细香,已燃了半截有余。 话都说到这儿份子上了,皇后还能说什么。难不成她还继续在这儿和懿妃掰扯惠嫔的惩罚问题?当下只能看向惠嫔:“既然懿妃都这样说了,惠嫔你便抄写五十份金刚经,交给剪秋吧。” 她最后还是改了惩罚,以免惠嫔借派人送佛经的名义,着人照顾甄嬛。 惠嫔还想再争,却被甄嬛死死捏住掌心,只能不甘不愿答应了。 等众人拜过各殿,眉庄依依不舍地看着远去的甘露寺,想到嬛儿今日的狼狈模样,心中百感交集。 一回了宫,连与陵容的嫌隙也顾不得了,竟就这样跑去了承乾宫。 刚进去便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襄嫔竟然带了她的女儿温宜也在这里,两个孩子正在床上玩闹,而襄嫔则将手里一件做工精细的小衣递给陵容: “臣妾昨儿听着六阿哥似乎有些咳嗽,如今天虽然没有那么冷了,但孩子出门还是要穿厚些。臣妾特意在衣领这围了一圈风毛,贴着六阿哥的嗓子,免得他再吹了风。” “难为你这么细心,等明我让下人们洗干了便给骅儿穿上,他这两天正闹着要出去玩呢。” 陵容边说边将手里的衣服递给宝鸢,正看见门口的眉庄:“稀客来了,怎么不进来?” “我……”眉庄下意识看了眼旁边的襄嫔,曹琴默立马有眼色地起身:“臣妾想起来宫里还有些事情,便带着温宜先走了。” “那我就不留你了。蓉露,去将皇上前儿赏的那几匹料子拿来。”陵容不等她推拒,便直接让蓉露放到了音袖手里:“都是些俏丽颜色,白放在本宫这儿,倒是温宜这样的小姑娘穿着正好。不只你,胧月那儿本宫也着人送了些去。” 话说到这儿,曹琴默自然是连连道谢,方才带着温宜离开承乾宫。 她一走,内室瞬间安静下来。站在一边的眉庄竟不知该从何开口了。 “坐吧。”陵容重新坐回位置,宝鹃也带着宝雀上来换了新茶。 眉庄踌躇半晌,还是坐了下来。 “你若为了甄嬛,便去找太后。” 眉庄犹豫好久,刚要开口,便听见陵容好像未卜先知一样,先说了出来。 “找太后?皇后是她的侄女,她怎么会帮我?” “侄女便是一条心的?”陵容抱起儿子,看起来对她的话题心不在焉,却还是给指名了方向:“何况你只是求太后出手,将你抄得佛经送到需要佛祖庇护的人手上。” 第143章 安陵容84 眉庄眼前一亮,道了声谢便要起身离去。 “不必道谢,这是我最后一次出手帮你了。”陵容却只是一句话,便让她像是被泼了冷水一样,愣在原地,再不复方才的激动。 “容儿……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并未,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陵容终于肯抬头看她,但那眼神却不似从前那般总是闪烁着快活亲密的光彩,“或许我们还有合作的时候,但也到此为止。” “为什么?只是因为我当日的失言吗?” “我给宁楚克也备了份礼,你离开时让采月一起带了去。” 陵容却已经不想解释,只是默默端茶送客。 等眉庄走后,她将儿子早早哄好,又命碧青去养心殿送了一碗老鸭汤。 【哦哦哦,宿主大人,终于要来了吗!】系统n1从她这一系列动作中敏锐发现对方的意图,当下有些激动起来。 【趁着这一年也是时候,再升一升位份。】安陵容将那支龙凤胎药剂拿了出来,搭配配套的母婴保护剂一起服用下去,若不想在这个位置上苦熬下去,以她如今的家世,要不就得是天大的功劳,这个一时半会搞不到。 要不就只能在子嗣上下功夫,一个筹码不够稳妥,那就学学前辈甄嬛,来个龙凤呈祥。 如今皇后搬走了华妃却没能完全收拢宫权,正难受着呢。这时候爆出来有孕,皇后肯定会借机将她手里这些宫务收回。 这时候的太后还比较支持皇后,多半也会任由她收拢权力。等皇后大权在握,陵容相信她一定会给太后一些不错的震撼。 估计等自己生完孩子,不仅能涨个位份,还能得份工作。 当然了,她也不可能将所有筹码都押在对手犯蠢上。 她看着过来收拾茶具的宝雀,随手撸了下儿子的小辫。 入夜,皇帝果然来了承乾宫。 如今宫里真正受宠的也就只有娇俏的祺嫔美丽的祺嫔,和突然想通放下身段的锦嫔。 但她们两人加起来的日子,或许还没有陵容的一半。 等用完晚膳,两人在书房消磨时间。也不知陵容说了什么,不一会儿皇上便抱着她回了内室安置。 一夜云雨不消多说。 第二天皇帝在承乾宫用了早膳,神清气爽去上早朝。陵容也有些困乏的去了隔壁的景仁宫,等见了皇后便发现她有些气色不好。 这咋了?我昨儿也没叫到扰民的程度啊? 看着皇后明显阴郁了不少的眼神,安陵容不禁有些怀疑,皇后不会…… 派人偷听墙角吧? “你们伺候皇上,既要尽心尽力,更要恪守宫规,万事要以皇上龙体为重。” 陵容恍惚了一下,忽然发现话题不知怎么拐到了这里。听着皇后意有所指的话,陵容喝了口茶水,心里无波无澜。毕竟她脸皮厚,不论是身经百战的灵魂,还是曾被皇帝大喇喇称为“礼仪人”的陵容记忆,早就不在乎这些恶意的暗示。 有本事就别让皇帝去她宫里,不然就乖乖看着她喝汤吃肉。资源就那么多,她和儿子自己都不够分的,难不成还指望她自己把到手的好处推出去。 安陵容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仍旧白嫩紧致的脸颊,自己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等皇后那罗里吧嗦的一长趟说教结束,她跟着众嫔妃事不关己地起身行礼:“谨遵皇后教诲。” 宜修看着陵容淡然的模样,心里愈发憎恶,恨不得将她那张脸撕碎。 没关系,宜修在心里暗暗想到,既然她能弄走一个华妃一个甄嬛,如今的懿妃,自然也不是问题,早晚有一天,这后宫不会再长出这些惹人嫌的花儿来。 ………… 还没等皇后想出法子,陵容便直接送了她一个现成的由头,只是这个理由显然对她的冲击有些大。 “懿妃又有孕了?!” 胧月周岁宴的第二天,懿妃无故缺席。下首的祺嫔当下便想是抓住了陵容的马脚,直嚷嚷着她这是目无皇后:“六宫妃嫔向皇后娘娘请安可是祖宗定下的规矩,懿妃竟然无故缺席,皇后娘娘定要严惩!” “就是,懿妃她分明是仗着皇上宠爱,皇后娘娘可千万不能助长此风。” 宜修故作犹豫,正当她要在左右的劝说下,不得不处罚懿妃以正宫规,便见懿妃宫里的碧青满脸喜色地冲了进来:“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大喜!” “什么大喜,你家主子竟敢无故缺席,竟然还说是大喜?”祺嫔立刻冲她呵斥道,甚至还想派人将她拉出去。 没想到碧青闻言却仍然是满脸笑意:“启禀皇后,我们娘娘今日来给您请安的路上突然不适,传太医一瞧,说是娘娘已经怀孕两月有余!” “娘娘这才连忙派了奴婢、何姑姑和冯公公去皇上、太后和您这儿道喜。” “……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皇后有些恍惚地笑了笑,随后立刻反应过来,“懿妃身子不适是否严重?她如今有了身孕,可要仔细些才好。” “娘娘身体一切都好,只是孕中难免有些精神不济。” “孕妇最忌操劳,她之前又忙着照顾六阿哥,又要忙着帮敬妃操持胧月公主的周岁宴,可不就精神不济了。” 话说到这儿,众人稍稍一想,便知道皇后这话是冲着懿妃手里至今还未收回的那部分宫权。 下首的碧青心里只觉得她们娘娘果然料事如神,当即便按着娘娘教得回道:“皇后娘娘说得是,我们娘娘也说如今身怀龙嗣,马虎不得,不能再帮着皇后娘娘打理后宫,还望皇后娘娘勿怪。” 没料到懿妃竟然如此干脆,宜修顿了下笑着摇头道:“她也太懂事了些,本宫身为皇后管理六宫本就应该,她如今有孕,自然要好好修养。待会儿本宫会派人与你一起去探望懿妃。” 说完又看向坐在下面神态各异的众人,语气一如当年雍容大方:“你们要多向懿妃学习,不仅要用心侍奉皇上,更重要是能如懿妃般为皇上绵延子嗣,明白吗?” “是,皇后娘娘。” 第144章 安陵容85 皇帝一下了早朝便匆匆赶来承乾宫,刚一进去只见原先宽敞的屋子里坐满了各宫来贺喜的嫔妃。 为首的敬妃和襄嫔正和陵容说笑,旁边的欣贵人和淳贵人不时凑趣,屋子里一时间倒和乐融融。 众人一瞧皇上到了,忙行礼问安。见皇帝自从进来眼睛便没离了懿妃,都颇有眼色地起身告退。 等这些妃嫔带着下人们浩浩荡荡离开,皇帝才拉起陵容的双手:“容儿,你又为朕孕育了一个孩子,朕真不知该如何疼你。” 【呕……救命啊,从前看他把这种话对那些大臣说,我还咯咯咯笑呢,这就遭报应了啊啊啊啊!】 陵容只觉得他突然腻歪的话让她只起鸡皮疙瘩,差点连多年高端演技都撑不住扭曲变形的五官。 系统也连忙弹出屏幕,顺便给她加油打气:【坚持住!等生了这对龙凤胎,就让这三个娃去卷去,你美好的躺平生活就在眼前!】 隔着系统的任务面板,陵容缓了过来。听着皇帝仍然在那儿发自肺腑的说着些令人酸掉牙的话,她忙紧紧握住皇帝的手,在他下个气口连忙截断: “能为皇上养育龙嗣是臣妾的福分,哪里当得皇上的夸耀。” 皇帝将她拢在怀里,这些年宫里少有有孕的妃嫔,即使有,也难诞下健康的子嗣。自他入宫后,只得两女一子,两个女儿还都未能足月生产,从胎里带了弱症。 唯有陵容,为他诞下了一个健康的儿子,小小年纪便颇有乃父之风。 在父权社会里,这样一个儿子,即便他不缺孩子,想来也会十分欢喜。 如今容儿又有了子嗣,不拘男女都令他欣喜异常。 “朕原想晋你为贵妃,皇后以你家是镶红旗出身,按理不得封贵妃的理由来劝诫,朕也不得不考虑皇后这话。” 陵容闻言却没什么失望的样子,反而有些歉疚:“皇后娘娘说得有理,为皇上绵延子嗣本就是为妃的本分,怎能因此违背祖宗规矩。倒是臣妾令皇上为难了。”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是朕要封你为贵妃。她既说了祖宗规矩,朕便给你家抬至上三旗,正白旗。” 陵容忙要跪下推辞,皇上却按住了她的肩膀:“朕圣旨已下,不可悔改。”见陵容脸上似有不安,不忘宽慰她道:“这也有旧制,你不必担心。” 说着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开口: “前些日子听闻你父亲身体似乎有些不适,朕派了人前去探望。” “父亲病了?为何送来的家书上并未言说此事?”陵容一脸震惊地直起身子,有些慌乱地抓住了皇帝的手。 胤禛忙安慰道:“随行太医已经瞧过了,只是操劳太过,今年又格外冷些,所以染上了时疾,好好养着想来无碍。” 陵容听了早已泪流满面:“父亲年轻时走南闯北,风餐露宿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后来虽成了县丞,但自愧不比旁人正统出身,所以一直兢兢业业,多年下来只怕是积劳成疾。” 皇帝也想起他派去的亲信亲口所述,安家虽如今成了一县县令,但却过的十分节俭。 因之前安家主母所置产业均被年家授意挤兑破产,一家人如今便只靠田产过活。 太医所开药方中有些名贵的中药,安比槐瞧过后只说自己喝些寻常药剂便足矣,最后听说还是他妻子找出了懿妃赏赐的药材,才给他服下。 就连县中百姓,提起如今的县令也多是夸耀。不仅亲自与百姓一道种地,还将他的银钱全都捐赠出来,兴建了一座学堂。 其治下颇为安宁,不似江南其他地方多匪盗猖獗。 又想起正在翰林院学习的安柯,初见时还觉得这孩子忠厚有余、才智不足。不想前两日再见他时,却对摊丁入亩很有些见解,这两年所作文章也不似从前强以辞藻堆砌,反而古朴直叙、简而有法。将来外派出去,想必也能造福一方。 算算时间,安比槐在丽水县也有两年左右,倒是可以挪一挪地方了。 “等你父亲病好,朕打算将他调去浑源州。到时候你母亲若要上京探望,往返也更加方便。” 陵容却连忙跪下:“父亲年事已高,臣妾怕他病体不支,恐辜负皇恩,还望皇上三思。” “你父亲正值壮年,一个时疾还不至如此。”皇帝将她扶了起来,言语里显然已经决定好了,不容陵容拒绝:“何况如今离年下还有大半年,到时还怕他不能康复如初吗?” 说完,又干脆地赏了安家许多田产、赏银,连带正在京中的安柯也赏了不少。不过这倒是应有之制,陵容便只好领受皇恩。 等皇帝走后,陵容坐在榻上,自己都有些意外。 她原本以为这次升贵妃还得费一番功夫呢,不想还没开始谋划,位置就到手了,还附赠一个汉军旗上三旗的好处。 陵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饶有兴致地看向端着新茶水进来的宝雀:“今儿怎么是你,我记得该是宝鹃才对?” 宝雀麻溜地行了礼,镇定自若地回道:“宝鹃姐姐今儿身子不适,所以换了奴婢。” “你如今倒被宝鹃调教的很是伶俐。”陵容端起茶水,看着茶杯里的茉莉花茶,轻轻笑了。 “是,宝鹃姐姐待奴婢极好。” 陵容听了她这话,心里默默为她补上未尽之言:就是主子不咋样,赐了名字到现在不升分例。 是的,不论是端妃还是陵容都惊讶于这孩子叛变的速度。几乎就在陵容将她交给宝鹃不到半月,她便欣然接受了吉祥的招揽,且胃口不小,这半年传了三次信,却收了整整五百两。 另还不算她家从端妃那儿得到的好处。 这个宝雀实在太聪明,也实在没有将自己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她知道自己的家世,所以宫外家人与端妃母家接触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因为她觉得陵容只有一个庶吉士的弟弟在京城,毫无根基的宠妃根本探听不到外面的事。 倒是端妃背后的家族还谨慎些,知道低调行事。 也因为这个原因,陵容便干脆没有给宝雀升职,这姑娘待在这儿太屈才了,陵容觉得若有机会,她该推这个有野心没脑子的丫头一把,说不准她能带来的惊喜,可不止自己原先的计划。 第145章 安陵容86 看着这个相貌甜美乖巧的丫头欢欢喜喜蹦出去,不知情的只怕还以为是少女天真烂漫的心性。 陵容却知道,她是在开心自己又听到了一个消息,可以卖给端妃换钱。 【真是个神奇的女孩。】饶是陵容见过不少人,却也觉得这孩子的冷血势利、贪婪自私实所罕见,【宝鹃带着她这一年,几乎将自己所学都倾囊教授了吧?她前儿还说自己家里困难,将宝鹃这些年所有体己都借了去。这就打算着要踩着宝鹃,榨干她最后一丝价值上位,真是让人惊叹。】 【啊……不过她这些行为不都被你默许了吗?不然你手底下那个叫宝鹃的小丫头也不是好惹的,两人说不定有的撕呢。】系统n1只觉得宿主身边这些下人们,不知是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起来都不太正常。 一边跟养蛊一样,养出来一手杀人刀;另一边却是阳光明媚、和谐有爱的大家庭。简直恐怖如斯。 【说的也是,果然这紫禁城里的大boss,还得是我!】陵容走去廊下,院子里那对洁白如雪的孔雀便都踏着步子,溜溜哒哒走了过来,还不忘先开个屏讨好一下。 陵容接过小太监手里的食盒,闲适地喂起了孔雀。 乌雪和三宝一左一右落在孔雀背上,间或叫上两句。 在旁人耳里清脆的鸟鸣,却在她的耳中化为种种信息。 整个紫禁城经由鸟群的眼睛传到陵容的耳中,只要她想,后宫众人便没有秘密可以瞒过自己。 “已经去了?还真是迫不及待。” 陵容将最后一点鸟食喂完,眼看着两只鸟又一次飞上天幕,和不知从哪儿钻来的鸟群嬉戏,转身去了偏殿,瞧瞧她的好大儿。 ……… “打发走了吗?”端妃倚在榻上,放下手里的书卷,看着走进来的吉祥问道。 “打发走了,她如今胃口越发大了,张口就是两百两,也不怕撑死。”吉祥有些恼怒,“她这分明就是坐地起价。” “这有什么,不过是些银钱。这回她说了什么?”端妃重新翻看起手里的书卷,好似随意一问。 吉祥便把皇帝将要给懿妃抬旗、晋位,还要给她父亲升官的事一一道来。 “前面这些都是平常,皇帝既然已经下了旨意,便是尘埃落定。倒是后面……安陵容的父亲因病所以暂时还未下调令,那这事便还有几分可以谋划。” 端妃轻声呢喃了两句,这才抬头道:“从前皇后派来的那个如意,本宫记得你和她还有几分交情。” “是呢,只是她原是皇后娘娘派来照顾您的,后来您将众人遣散后,她也没被皇后要回去,如今在内务府广储司衣库一直干着浆洗的活计。” 端妃听了却点点头:“这便更好了,明儿个想出去逛逛,你记得派人将衣服拿去浆洗。等过上几天,本宫也给你放个假,你可去寻她好好说说话。” “奴婢多谢娘娘。” 素日一早,陵容从景仁宫出来,正要回承乾宫,却见端妃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不知与襄嫔谈论着什么。见她看过来,忙笑着点头示意。 “两位姐姐在聊什么,如此高兴?” 陵容走进亭子,便见温宜高兴地跑了过来抱住她:“懿娘娘!” “我们温宜又变漂亮啦。”陵容坐在椅子上,将小温宜抱在怀里,女孩被她夸的有些害羞,但还是乖乖坐在她怀里,“懿娘娘也变漂亮啦!” “可见人与人的缘分就是如此奇妙,我们温宜明明见懿妃娘娘也不多,却偏和您最投契呢。”襄嫔温柔地看着害羞的女儿,眼里满是骄傲与慈爱。 旁边的端妃闻言也颇为赞同地点头。 “我也觉得和咱们小温宜有缘。”陵容摸了把女孩的小脸,这才笑着看向端妃:“往日倒不见娘娘出来走动,今天兴致不错。” 端妃仍旧是人畜无害的菩萨样,有些虚弱地拍了拍胸口:“咳咳,我哪里是不想走动,实在是这身子呀,也支撑不住。这两天睡得好些,瞧着外头风景不错,就忍不住出来走走。” “是呐,这人就得常出来活动活动,整日闷在屋子里反倒不好。”襄嫔指着陵容怀里的温宜,笑得一脸无奈:“自打温宜大了,就再也闲不住,累的我整日跟着她去各宫赔罪。没想到时日一长,反觉得身子比往年好些。” “这是当娘的瞧着孩子活泼健康心里快活,人一高兴便事事顺意,如此自然百毒不侵。”端妃笑着瞧了这孩子一眼,“若我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儿,自然也日日高兴。” “女儿要操心的更多呢,还是懿妃娘娘的六阿哥好,又聪明又漂亮,真真是个宝贝。” 等她们聊完孩子经,端妃率先告辞。亭子里一时便只剩下陵容和襄嫔。 她们两个看着温宜无忧无虑玩耍的模样,脸上还带着笑意,谈论的却早已不再是温馨的话题。 “端妃怎么找上你了?” “臣妾也不知道,臣妾原是带着温宜来拜访娘娘您,谁想半路遇见端妃,她主动与臣妾聊起温宜,臣妾每每想找借口离去,却都被她恰巧打断。”襄嫔话语里也满是不解,“直到遇见您,反倒只聊了几句孩子,便走了。” “可见她醉翁之意不在酒。”陵容无所谓地笑了笑,“借着你引我过来,你说这一局她打算赢些什么呢?” “臣妾不知,还请娘娘明示。” “她想赢什么对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想赢钱,就得先下注。”陵容笑着起身,旁边的曹琴默默契地起身跟随。 “现在我做庄,想从庄家这儿赢钱,还想空手套白狼。” “做她的春秋大梦。” 第146章 安陵容87 “她真是这么说的?”皇后站在床前,剪起了灯花,明灭的烛光映在她已经不再年轻的容颜之上。 “是,如意说她亲口试探过吉祥,确定这消息端妃肯定知道。” 皇后忍不住笑了起来,“齐月宾啊齐月宾,没想到她死人似的活了这么多年,还没灭了那口心气。这些年本宫倒被她骗过去了,只怕皇上和太后,都以为她只是一个无法生育已经绝望的可怜女人。” “娘娘的意思是,这消息是端妃故意透露给我们的?” “当然,若本宫听了这消息按耐不住对懿妃出手,她自然乐得坐享其成;若本宫发现了她,也无所谓,因为比起多一个毫无威胁却很棘手的敌人,自然是多一个助手更加合算。” 皇后将剪刀随手放进托盘,笑着感慨:“本宫当年出手保她一命,还真是值啊。原指望这只狗帮我除掉年氏,没想到她比我想的还要能干,如今竟然愿意和懿妃对上了。” 剪秋面露犹豫:“这个端妃心思如此深沉,娘娘真要和她合作吗?” “呵,一个生不了孩子的废人,她还不配和本宫谈合作。不就是看上了敬妃的胧月?她打那孩子的主意,自然只能来求本宫,否则满宫里还有谁能帮她。” 皇后坐在床上,看着另一边空荡荡的模样,连笑容都变得冰冷许多:“若她真有用,本宫倒也不介意赏她一个公主。” “倒也是,若真能用一个端妃扳倒懿妃,那娘娘便可高枕无忧了。” 宜修想到皇上毫不犹豫地给她家抬旗、封赏她的父母,恩宠她的母家,偏疼她的孩子,再想到她未生育便晋为贵妃,闭上双眼躺在冰冷的床铺上:“还早着呢……” 封贵妃的旨意下来后,内务府便开始操办起她的册封大典。 皇后为表贤德,也在头四个月免去她的请安。皇帝怕她劳累,特意下旨,除非陵容自己邀请,否则不许旁人前去打扰。 一时间,旋涡中心的承乾宫反倒成了最安宁的地方。 陵容宫里的老人有了经验,带着其他下人比照从前的标准,将承乾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起来。虽人员来往一如往常,实则外松内紧,举例来说,作为钉子的宝雀这些天都再难找机会出去传递消息了。 不过端妃也不打算再随意动用她了。 没多久,宫内外渐渐传出懿贵妃的盛宠,不到三天竟已有了数十个版本,最夸张的一个是她已经受宠到堪比杨妃飞燕之流,就连皇后都要让她三分。 其中自然也包括了皇帝对她母家封赏夸大,说她爹为害一方却被皇帝包庇,甚至还要升他做一州知州。说她弟弟人面兽心,在家时是个恶少,不知玷污了多少良家少女。 流言越来越夸张,传播的范围也越来越广。正因为过于离谱可笑,皇帝刚开始甚至将其当作笑话讲给陵容听。 不过等这些流言蜚语不仅没有适可而止,反而有进一步泛滥的趋势后,胤禛就笑不出来了。 虽然他早就明白这流言是有心人所为,也一早派人去调查,但最开始他只以为是宫中有人嫉恨贵妃,恶意中伤;或者是那群还不安分的手下败将,还想借此污蔑他的名声。 但紧接着,朝堂之上竟然有人提出了立储一事。 先是零星几个低级官员,表示流言蜚语之所以如此泛滥,正是因为国祚不稳,提议皇上行仁政、施恩于宗亲。 接着扳倒年羹尧和几位亲王的功臣,自然就出列阻止,并呵斥那些臣子狼子野心。 随后不知是谁提起了立储安定人心,竟还有人大力举荐六阿哥。 于是朝堂立时便吵成了一锅粥。 不用皇帝开口,以张廷玉为首的一干老臣便将那群人骂了回去,并直指其“居心叵测”。 这场骂战持续了不到半个月,终于有一位坚决支持立嫡立张的汉臣,在争执中将矛头对上了深宫之中的安陵容,虽有所克制,但言语里显然是在嘲讽她狐媚惑主,妄想做昔日之戚夫人。 朝堂之上,为首的张廷玉心里一咯噔,暗骂这老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心知肚明,这几天发生的事错综复杂,不知浑进去多少势力。 但无奈立储干系重大,不得不带着众人做这出头鸟。 聪明人就该从他方才的话里知道,这事儿只能涉及到前朝和两位阿哥,决不能再粘连其他。 没想到,还是躲不掉。 皇帝是决不能容忍旁人,指责他是个昏君的,尤其还是个贪色无耻,不辨是非的昏君。 果然,坐在龙椅上的胤禛登时冷下了脸,“大胆!六宫之事岂容你一介外臣浑说。来人,摘了他的顶戴花翎,拖下去。” 立刻便有两名健壮的侍卫,将那花白胡子的老臣带了下去。他自己也反应过来方才说了什么,手脚发软,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便面如死灰般被拖了下去。 一时间众大臣都站在原地,不敢再开口。 为首的张廷玉暗暗摇头,如今这形式,只怕一开始行动的那派人也没料到。他瞧着上首脸色铁青的皇帝,心里暗暗发苦。 虽然自己是逼不得已,但只怕这遭过后,他也未必能全须全尾地躲过去。 ………… 【这一池子水,现在才是真浑了。】陵容随手剪掉了一支月季,旁边围着好几个宫人,生怕她伤着自己。 【废太子、八九两个废王、皇后、端妃、祺嫔,再加上些聪明人和蠢人,只怕现在谁也控制不了这艘舆论的大船了。】 系统n1点了点头:【谁让他们各怀鬼胎,还都想彼此利用。有的是想纯恶心皇帝,有的想把他名声搞臭,有的想再提起他得位不正的传言……但是皇后和端妃的目的也达到了啊,外面现在不是都把你形容成妖妃吗?】 【这有什么?若是外头传的,是我祸国殃民,穷奢极欲还比较危险。】陵容想着她亲自操刀,写的那些小故事。估计安柯收到三宝它们带去的信时肯定大吃一惊。 【但你看,现在外头传的是什么?】陵容笑倒在床上:【懿贵妃头上四只眼,力大无穷,所以皇上害怕不敢宠幸他人?】 第147章 安陵容88 【还是懿贵妃青面獠牙,皇帝口味甚重?】 【额……现在好像流行的版本是你能分身数十,不用睡觉,所以皇帝才让你管理宫务,干不完活不能睡觉。】 【挺好,安柯果然是开窍了,都知道现在可以发一点能让人可怜的人设了。】陵容剪了一篮子花,让下人剐去尖刺,兴致勃勃地插起了瓶子。 【等后面,慢慢把我安排的那几个本子放出去,估计民众就该可怜我了。】 系统想到她当时扫描到的那几个故事,什么安母诚信礼佛,菩萨点化安父啊;什么安柯在家乡欺狗霸鸟,被狼狗咬了屁股从此改邪归正啊;什么懿贵妃其实是报恩的孔雀啊。 怎么说呢,都挺下里巴人的,估计传播面比那群人搞出来的什么红颜祸水,飞燕合德啥的还更广些。 就是现在,这些上位者似乎还没注意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传言,朝堂仍旧围绕着立储、昏君、宠妃这三者之上,只是后两个话题,大多数臣子还是要命的,并不敢太过提及。 “额娘。” 陵容将花瓶放好,转头便瞧见儿子稳稳地迈过台阶,走过来向她行礼。 “给额娘请安。” “起来吧。”陵容端端正正坐好,等他慢吞吞行完了礼,才笑着让人将他抱过来:“睡好了?” “回额娘的话,儿子睡得很好。”骅儿仍旧不紧不慢地点头,“额娘和妹妹休息的好吗?” “都好,不过额娘不是说了,肚子里这个不一定是妹妹。”陵容将盘子上的糕点轻轻推了过去,骅儿的眼睛小小的亮了一下,还不忘先回答母亲: “可儿臣想要妹妹。” “弟弟不好吗?” “唔……也行吧。”骅儿说完,才伸手拿起一块牛乳酥慢慢啃了起来。 等吃完了糕点,他又自己扶着床慢慢下去。站稳了身体才又拱了拱手,看起来很是温吞:“儿臣还有一篇文章要温习,等晚上再来陪额娘用膳。” 陵容对自己这个自愿卷自己的儿子简直佩服极了,闻言自然只有点头的份,但还是叮嘱道:“不许过了时辰,若是让我知道你又偷偷加点,就扣你三天甜食。” 骅儿身子一顿,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额娘最近没有出去吧?” “是啊,额娘近来有些疲惫,所以几乎都待在宫里呢。怎么,骅儿无聊了?要额娘陪你出去逛逛吗?” “不用了,儿子只是问问。” 陵容笑吟吟地送走了儿子,转头去林子里找了只乌鸦:“是谁?” “她倒是聪明,还想着做两手准备。”陵容哼笑了一句。随即想到儿子竟然没上套,旁人说得那些闲话居然一句也没来问。 没想到吧,她家宝贝蛋随便搁那放置都能自主升级,这才五岁就能看出别人的利用了。 陵容一路笑着回去躺下,准备甜蜜地进入梦乡。 【啊?外头这么热闹了,你不干点啥吗?】 【上赶着不是买卖,再说我好大儿这么心疼他柔弱可怜的麻麻,辛辛苦苦瞒着不让我淋到外头的风风雨雨,我难道能辜负孩子的一片苦心吗?】 陵容说着,将系统弹到一边,拉上小被子快活地睡了过去。 ………… 胤禛已经许久没有睡好了,自从他敏锐意识到其中的暗潮汹涌,便直接派出了手里的血滴子。 但随着他不断增派人手,查出来的结果却越来越让人头疼。似乎所有和他作对的人都牵涉其中,偏偏还牵连了许多满洲大姓和朝中重臣。 事情到了这儿,他反到不觉得与陵容母家有什么关系了。他们不过是那些人挑起争斗的导火索,是那群别有用心的混账,想要针对他爱新觉罗·胤禛的筏子。 “苏培盛。” “奴才在!” “再去泡杯浓茶来。”胤禛捏了捏作痛的眉心,心里十分恼怒这群不安分的蠢货。 比起将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他更愿意批几道各地的奏折,了解各地政务处理的如何,收成如何。 “只为一己之私,丝毫不知国家大事。”皇帝拿起那封搜罗到的老八不肯安分的证据,直接将苏培盛递上来的茶水摔在地上。 “朕已经对他们仁至义尽,他们却变本加厉不知悔改!” “皇上息怒,皇上当心手。”苏培盛忙跪下,一边请罪一边担心地看着皇帝方才差点被碎片蹦到的手。 “朕无事,你起来吧。” 皇帝闭上双眼,有些疲惫地坐在桌前。 等苏培盛收拾好地上的残渣临要走时才轻声问了句:“贵妃这几日可还好吗?” “奴才听承乾宫的冯三满说懿贵妃这些天并没有出门,也未曾得知外头的流言,是以这些天仍旧好吃好睡。” 胤禛闻言,忍不住气笑了:“呵,朕在前头忙成这样,她倒傻人有傻福,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还在那儿乐呢。” 这话苏培盛可没法接,他只能碰着碎片继续保持沉默。 “算了,朕和她置什么气,说来她倒跟朕一样,都是苦主。” 皇帝说完,瞥了眼苏培盛,起身向外走去。 苏公公还有什么不懂的,连忙跟着出去,将碎片连帕子递给了小厦子,自己忙跟着步辇出了养心殿,直直往承乾宫去了。 刚一进去,便见这些下人给他下跪行礼,却不见陵容。 “你们主子呢?” “娘娘这些天总是瞌睡,今儿天好特意让咱们在梨树地下支了张贵妃榻睡了会儿,何姑姑正要去喊呢。” “不必叫她了。”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旁人都退下,自己溜达到后头。 便见一树梨花,纷纷扬扬随风盖了陵容半身。她拿书的手微微垂下,许多不知明的鸟儿也栖息在她的身边,为首的自然是她养的那只乌雪和三宝。 没等他走近,那群鸟儿便受惊般飞散开来,翅膀扇动着卷起一地梨花。 第148章 安陵容89 “皇上……”被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惊醒,陵容脸上还带着困顿的神色。一双秋水般的眼眸中波光粼粼,有些迷茫地自下仰视着面前的皇帝。 胤禛伸手,下意识地揉了揉对方飞红的眼尾,只觉得她这样看着自己,更显得楚楚可怜。 陵容忙要起身行礼,却被胤禛一把按住。男人坐在榻边,将垂下来的毯子轻轻拽了拽,“你有孕在身,这些虚礼便免了,朕就是来看看你。” “多谢皇上关怀。”陵容说着,眼里却有些担心,“皇上也要保重身体,臣妾瞧着皇上似乎憔悴了不少。” “只是近来前朝事多,朕难免有些疲累,不妨事。”皇帝轻轻抚摸她的小腹,眼里流露出一丝温情:“快四个月了吧?” “是,再过几天就满四个月了。”陵容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到时胎像稳了,臣妾就能出去透透气了。” “以防万一,若是无事还是待在承乾殿更安全。”皇帝却有些不赞同,“朕已经跟皇后商量了,为保全你和孩子,已经免了你的请安。就像之前怀着骅儿一样,只管安心在宫里住着。” 陵容闻言有些低落,但还是点了点头:“臣妾都听皇上的。” “等朕忙完了这一阵,就带着你去圆明园避暑,可好?”皇帝揉了揉她绸缎般顺滑的秀发,看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心情不由好了许多。 出了承乾宫,皇帝正要回养心殿,却听苏培盛道太后请他去一趟寿康宫。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胤禛起身便看见太后有些虚弱地坐着,见他来忙让他坐下,言语中满是关怀。 “儿子身体无事,倒是皇额娘瞧着气色不大好,没有让御医好好看看吗?” “哀家这是老了,御医能治病,治不了命。”太后笑着感慨了一句,见此时气氛还好,才斟酌着开口:“何况这些天哀家听宫里头这些风言风语,也难免觉得头疼。” 皇帝原本柔和的眼神一顿,虽然仍不露声色,但心里的防备既起,周身的气势自然也为之一变: “那些流言竟然都传到皇额娘这儿了,还是有谁扰了太后的清修?” “这些流言越演越烈,何须旁人再说什么?”太后摇了摇头,“这些话,虽然多是虚言,但说到底还是懿贵妃不能劝解皇上对六宫一视同仁,致使六宫失和。皇上若真为她好,就更不应该偏宠太过。” 皇帝拨弄着手中的十八子,眼神逐渐深幽:“皇额娘就只是要说这个吗?” “哀家是太后,自然说得都是后宫之事。” “如今,这事儿已经不单单只是后宫嫔妃争风吃醋的小事了。”皇帝淡然开口,言语中却隐含雷霆之势:“前朝不知有多少人,借着这些魑魅伎俩生事,更有一干汲汲营营的小人妄图以此牟利。” “皇额娘觉得此事因懿贵妃而起,却不知道是因朕而生。如今前朝风波不停,幸好她一直安分守己待在宫里,身边人也还算得用,未曾让后宫这些荒谬之言污了她的耳朵。” 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突然笑了下:“皇帝这样说,倒是哀家委屈她了。” “儿子并非此意。”皇帝并不看她,只微垂着眼睛,言语中听不出什么情感:“只是这事说来,皇后也难辞其咎。管理后宫,竟仍由这样的言论肆意开来。身为皇后,连自己份内之事都做不好,实在让朕失望。” “皇后,的确没能料理好此事。只是她身子不好,难免精神不济……” “太后说得是。说来若不是突然出了这档子事,朕如今就该料理朝中剩下的那些妄执恩宠之辈。” 皇帝说着,抬头看向了他的生母:“如今却不得不先将此事暂缓,倒给那些人喘息之机了。” “……既然如此,皇上倒可以趁此料理了那些人。”太后看了眼皇帝,下意识撇开了目光,“前几日隆科多送了些补药,哀家才想起他早已年老,皇帝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倒不如让他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皇帝听到这儿,便懒得再继续说下去,只淡淡道:“皇额娘为隆科多着想,他却未必愿意。朕在养心殿还有些折子,先告退了。” “也好,回去路上让下面人小心些。” 等皇帝走后,太后才微微放松了身体,眼中充满忧虑:“竹息,你说皇上是不是对隆科多起了杀心?” “太后别多想,隆科多大人又不像年羹尧那样跋扈。” “可他却比年羹尧更大胆。”太后虽然嘴上说自己只关心后宫,但对前朝如此的情况也实则一清二楚。 正因为明白这些事已经踩在了皇帝的逆鳞上,她才会因为皇帝隐隐约约透露出,此事有隆科多的参与时如此失态。 想到皇帝离去前那一眼,她只觉得一颗心坠得难受。 ……… “你说皇上去了承乾宫,出来时面色如常?”皇后取了头上的发簪,原本不虞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之前皇上气势汹汹来她的景仁宫问罪,直言自己能力有限就已经够她感到屈辱了,没想到这些流言加上立储,都不能动摇皇帝对安陵容的宠爱,这就更让宜修嫉妒愤怒了。 剪秋将她的发髻散开,轻手轻脚给皇后通起头发,“是,奴婢亲眼看见,皇上出来时不仅面色如常,方才从太后宫里回去后,还赏了承乾宫许多珍玩,苏培盛亲自送去的呢。” “没想到往日竟是我小瞧了她。”皇后拨弄了下手腕上那对手环,看着镜中自己的白发,叹了口气:“只可惜她就如当日的甄嬛一样,被皇上关在深宫,都不知道家人如今的境况。” “娘娘说得是,听说她父亲本就还在病中,听闻此事如今已病得起不来身了。还有她那个弟弟,自然也不敢上朝。如今待在家里闭门不出呢。” “真是可怜,可惜皇上既然下旨,本宫自然要严查宫中流言,也不能再告知她此事。” 第149章 安陵容90 “若她父亲有个万一,这可真是终身的遗憾了。”端妃躺在床上,听了吉祥的话倒庆幸这些消息不曾被陵容知道。 再等等,说不准她就和当日的甄嬛一样,不足为惧了。 “娘娘何必还要操心这些。”吉祥端来药,等端妃一饮而尽才劝道:“娘娘这病断不能太过操心劳力,您已经尽力了,其他事便交给旁人吧。” “若她真有意外,这宫里便唯皇后一人独大。”端妃满嘴苦涩,笑得凄冷:“若不是……我何必与虎谋皮。皇后一旦得势,这宫里就再难听见孩子啼哭了。” “那娘娘要不要?” “不,既然已经做了,便只能继续。”端妃说到这儿,忽然开心起来:“等到那时,皇后必定不肯将六阿哥交给旁人,说不准她也打着主意再养一个年纪小的。可惜她不知道,那孩子活脱脱就是个妖孽,即便才五岁,却也比她费心教养出的三阿哥强。” “到时只怕她也得尝尝养虎为患的滋味。” 宫里的流言蜚语在皇后强势的镇压下,只过了三两天便销声匿迹。皇帝见此却玩味地说了句:“皇后倒颇有手段。” 随即将此事抛诸脑后,他如今一心扎在了前朝,暂时也顾不上后宫这些阴鸷事。 宫外一时到开始血雨腥风,反倒是宫内看起来似乎风平浪静了。 但陵容知道,她们都在等,等安比槐身死。 【她们应该会派人动手以防万一吧?总不能就真的干等着吧?】 【谁知道,她俩心眼子都多,估计都想观望一手,看能不能撞上大运。】陵容将手中抄好的经书放去一边,心里暗暗摇头:【这就是心思不和的坏处了,双方都怕彼此占了便宜,又都希望占对方的便宜,一个弄不好就很容易让猎物逃脱。】 【不过以她俩的手段,应当很快就会出结果,我猜是端妃先退一步。】 【啊?为什么不是皇后,她应该更想搞死你吧?】n1表示她永远搞不懂宿主到底是咋猜的。 陵容也表示系统你就是太年轻,【端妃上了贼船没那么好下来,这次的计划用到了皇后前朝势力,走到这一步再血本无归,皇后可不会放过她。】 【何况端妃手里有现成的人呢,宝雀那个烂赌鬼的哥哥不是正好,到时候派个人跟他一起,等弄死了安比槐,若没人发现便罢,若有人发现直接推到他身上。】 【谁能想到我宫里的下人,竟然和与世无争的端妃娘娘有关系呢?】 不过陵容就是要让她们动起来,安比槐本来就要死了。死前还能替她做件事,也不枉她编出那些恶心人的谎话来替他遮掩。 能清清白白的死去,倒便宜了这个糟老头子。 【诶,对了,我这回的任务奖励能不能是那个啊?】 【你说它?可以是可以,不过只要这个吗?】 【哎呀这个多好用啊,就它了,其他的暂时用不上。】 【我这儿还新得了两颗药,你看看用不用得上。】 【这个好,搭配它,我这出戏就更逼真了……】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五月。 皇帝终于举起了屠刀,开始肃清朝堂,顺便再将早就看不顺眼的朝臣趁机撸了下去,换上了他搜罗的一批批人才。 连带着他们那群庶吉士都提前毕了业,分配到各部历练去了。 安柯自然也是一样,且被分到了张廷玉主管的户部。 这时皇帝才想起来,因为之前的流言尚且赋闲在家的安比槐。没等他下旨为其平叛,就收到了其病死家中的消息。 手里拿着处州知府呈上的安比槐的陈情书,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倒是朕,误了他……” 信中安比槐并未关心自己的清白,而是自愧于令皇帝声名被污,且表示自己病重乃是天意,并非那些流言蜚语,希望皇上能稍稍宽慰贵妃,勿使她伤心太过,以免损伤龙胎和贵体。 令还言明他已托付妻子与祖中亲人,将家中所有财产全都用于兴修水利、供养学堂中的寒门弟子。 “无德无才,唯有以此稍报皇恩。” 最后一页还附上了他这些年在南方为官的经验,包括农耕、税收、行商等,甚至还有丽水县各家族的详细关系。 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拿着这个,就是头猪去了,都能将丽水县治理好。 皇帝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陵容,只能传旨给予安比槐身后哀荣,虽然他死时已不是官身,但皇帝还是按照惯例加赠知府衔,并提高了应有的祭银、葬银。 等他写好旨意,正要传令下去,便见苏培盛慌慌张张走了进来:“启禀皇上,承乾宫下人来报,说是不知谁走漏了风声,贵妃娘娘已经知道安大人病逝的消息,急火攻心晕了过去!” 皇帝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外头快步走去。 一路上,他闭着眼睛,周身的气势都紧绷起来,等到了承乾宫他才沉声道:“去查,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奴才遵旨。” 一进内室,便见四五个御医将陵容团团围住,就连为首的温实初也是神色凝重。 他连忙走过去,便看见陵容惨白的小脸,让他瞬间回忆起当日陵容病重的情形。 “贵妃怎样了?”皇帝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冰冷的似乎没有一点活人的体温。 “启禀皇上,贵妃娘娘是一时急火攻心动了胎气,臣等已经开了药方。”温实初将方子递给皇帝,他只随意看了眼便搁在一旁:“服了药贵妃便能康复吗?” “这……娘娘的病乃是因为哀思太过,才会郁结五内,若想要娘娘贵体安康,恐怕还需疏解心绪,这,这实非臣等可能为的啊……” 皇帝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仍然紧皱的眉头和流不完的泪水,忽然觉得这一幕如此熟悉。 纯元如此、甄嬛如此,如今……陵容也要如此了吗? 朕难道就是不能留住心爱之人吗? 看着碧青端进来的药剂,他干脆亲自动手,一口一口喂了下去。 此后两天,陵容始终未醒,即便温实初为起扎针也丝毫没有效果。 其余几位太医都开始思考自己的身后事了,皇帝更是除了处理政事,便守在陵容身边。 第150章 安陵容91 “皇上、皇上……” 陵容自昏迷后,先是高烧不退,随后又始终陷在梦魇中无法清醒,常在梦中呢喃。 或是呼唤父母和孩子,但最多的,还是念着皇帝。 直到第三天,耐心告竭的皇帝甚至对前来探望的皇后及一众嫔妃都没了好脸色。 “臣妾知道皇上担忧懿贵妃和她腹中龙嗣,只是皇上更要保重龙体啊。” 胤禛心里腻烦极了,可顾忌皇后体面他还是勉强点了点头:“朕明白你的心意,只是容儿一日日不醒来,身子如何受得了。” “瞧皇上这些天消瘦了不少,必是御膳房做得不好。”祺嫔也娇俏地接了话,还不忘夹着把好嗓子,甜腻腻地说道:“臣妾宫里正炖了人参鸡汤,最是滋补,皇上不如去臣妾那里用上一些。” “不必了。”皇帝看着她满头珠翠,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你们若无事,便回自己宫里待着。贵妃如今病中,都少来打扰。” 敬妃和襄嫔闻言立刻起身:“是。” 其他嫔妃自然也只能跟着答应下来,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承乾宫。 皇后也得体地行了一礼,见皇帝连个眼风也没给自己,只是随意挥了挥手,她微微一顿,深深看了眼床上病重的安陵容,转身就要扶着剪秋缓缓离去。 “皇后先等等,朕有事要与你商量。” 等众人都退了下去,皇上看着面目血色,呼吸微弱的陵容,久久不语。 宜修也只能站在一边陪侍,心里思索着皇上留下她的用意。 难道是那些事情……被发现了? “皇后……” 皇帝的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索。 “臣妾在。”宜修连忙上前,走到了胤禛身边。 皇帝这才将注意力从陵容身上转到皇后那儿,语气甚至称得上关怀:“这几天为着宫中的谣言还有贵妃的身子,让你劳累了不少。” “这,都是臣妾份内之事。”皇后有些受宠若惊,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皇帝抬起手,宜修会意地放了上去,两人双手紧握,倒真像一对恩爱夫妻。 “陵容如今病重,钦天监的副使给朕出了个主意。”皇帝握住宜修的手,温声嘱咐:“这也是旧制,先备下皇贵妃的服制,预备冲喜。” 宜修脸上的笑容如同凝固的蜂蜡,她不断思索着这段话,却发现皇上并没有询问自己,他这是命令。 而皇后,必须听从皇帝的命令。 “是,贵妃如今这样臣妾也看着揪心,等臣妾回了宫就去料理此事。只是本朝还未曾有过皇贵妃……” “先预备着吉服这些,若陵容挺过了,皇贵妃自然还是要慎重些;若是没有……” 后面的话皇帝不愿再说,也不愿继续开口。宜修忙行礼告退,幽魂般出了承乾宫大门。 “你说,本宫是不是做错了。” “娘娘怎么会这么想?” “皇上看她的眼神,让本宫有些怕了。”皇后走在甬道上,热烈的阳光都照不进这具冰冷的身体,“事到如今,本宫竟然不希望她就这样去了,留下一个六阿哥,她会比当日的姐姐,更让人厌恶。” 剪秋连忙劝道:“怎么会?您看当日的莫愁多德皇上宠爱,如今还不是被抛诸脑后,娘娘别多心。” “死了就是皇贵妃,连去了的年氏都没有这份殊荣,只怕来日皇上爱屋及乌立了六阿哥,到时候她便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后了……” “死人不作数,娘娘何必在意这些。” “便宜她了,若能像端妃那样,再学着甄嬛,本宫才安心呐。” 宜修抬起头,看着天边一只盘旋的乌鸦飞向了承乾宫,感慨地笑了:“连神鸟都往承乾宫落,说不定懿贵妃吉人自有天相,挺过了这一遭。” ………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挺过去。”端妃自打宫中出现谣言后就闭门不出,旁人只以为她是不愿沾染是非。敬妃和惠嫔还曾来探望过她,只被她敷衍过去。 直到如今安陵容病倒,即便她养气功夫已至化臻之境,心中也难免有些焦灼。 “都昏迷了三天了,应当是熬不过去了吧?”吉祥还没听说,有谁能不吃不喝活一辈子的,何况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岂不更危险。 “只盼着她能成全我吧。”端妃伸出手,扶着吉祥勉强来到佛堂。这里是她派人去丽水那天安排吉祥布置的,一直到今天,她这屋子里也如太后般,渐渐染上了檀香。 吉祥扶着端妃站到佛像前,又将燃起的香递了过去,“娘娘身子本就不好,何必做这些辛苦活。” “只为了那个未出生的孩子,尽一份心意吧。”端妃将香举在头顶拜了三拜,勉强念了一遍大悲咒便支撑不住。 吉祥忙上前扶住端妃,门外一个婢女端了茶水进来,见吉祥有些吃力,忙上前扶住她:“娘娘小心。” 说着一个人就将端妃扶回了床上,吉祥也将她放在外头的茶水端了进来。 等喂端妃喝了水,见她稍稍缓了过来,两人才松了口气。 “我没事,只是有些累着了。”端妃温柔地斜靠在床上,冲另一个宫女道:“如意,多亏你方才扶住我。” “这都是奴婢份内的事,当不得娘娘的谢。”如意规规矩矩行完了礼,颇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端妃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离去的背影,直到一声门响,才收回了目光:“她如今倒像变了个人一样,难怪皇后肯重新用她。” “浆洗的活可不是轻松的,听说她刚去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能从那出来,自然要把握住。” “她如此卖力,连我都找不出借口将她送回去了。”端妃说着,还取笑般冲吉祥道:“瞧着她比你都能干些。” “奴婢和她怎么一样。”吉祥撇了撇嘴,给端妃掖了掖被角,这才放下帘子出去。只是心里到底因为这话留了影子。 出来看见在外头浇花的如意也没了好脸色:“你做什么呢?” “我瞧着院子里这些花有些干,就想着浇点水。”如意温和地笑了笑,见她手里还托着茶盘,忙接过来:“这些我来就好,你还要照顾娘娘呢。” 吉祥任由她把茶盘拿走,看她一副好欺负的老实模样,心气才顺了:“等会儿去把那些衣服拿去广储司衣库,以后这些吃喝上的东西,等我去弄,你只负责些杂活就行了。” “我知道了。”如意乖巧地点了点头,等吉祥走了才冷下脸。当初端妃半死不活,皇后把她塞进内务府又转手送来这儿,若不是靠自己扯着皇后那张皮想法子弄药,这死人能挺尸到现在? 那时候这个吉祥一口一个姐姐的喊着,如今还真是小人得势。 想到这些年她受的苦,甚至差点死在那儿。如意默默握紧茶盘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去了茶房。 过了会儿又拿着笤帚扫起院落,仍旧是一张木讷温和的脸,干活又踏实又卖力。 不经意地一个抬头,她似乎看见一道影子从门口一闪而过。 蝉鸣声越发热烈,偶尔夹杂着两声难听的鸟叫。 如意低着头,看着由远及近的脚步一顿,随后加快了步子向她而来。 “这儿差不多了,你先去打扫后面。” “好的。” 如意步子如常,不快不慢地走远,直到消失在拐角。 吉祥确定她走远了才去将门打开:“是你,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贵妃醒了……” 第151章 安陵容92 陵容的确醒了,她醒来前皇上正陪在她的身边,如往常一般细细说起骅儿的饮食、学习成果、睡了多久。 望着躺在那儿,无知无觉的陵容,室内在良久的寂静中,突兀地响起一道略带鼻音的低沉男音:“骅儿很想你。” “……朕,也很想你。” 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嘴中低不可闻,随即又立刻转移话题般,有些慌乱道: “朕前两日为给骅儿取了名字,弘曜,取光明照耀之意,你可喜欢?” 室内随着他落下的话音重归平静,唯有窗外清脆的鸟鸣。 胤禛有些失望地松开手,却反被无力地握紧:“清阳曜灵,和风容与,果然是极好的名字。” “臣妾很喜欢。” 看着皇帝脸上不加伪装的喜色,她也慢慢牵起嘴角:“臣妾……也很思念皇上。” 端药进来的蓉露下意识地惊呼道:“娘娘您终于醒了!?奴婢这就去叫太医!”还不等她转身跑去,外头伺候的一干人就带着守值在承乾宫的太医连忙进去。 压在承乾宫所有人心中的巨石,终于搬开了许多,往日沉寂的宫殿随着安陵容的苏醒,重新注入了生气。 等收到消息的骅儿跌跌撞撞跑过来时,便看见屋子里围满了人,有下人也有御医,脸上都满是劫后余生的喜色。 他直接看向被跪着的人群包围在中心的汗阿玛,一路疾跑过去,顺着汗阿玛与额娘紧握的手,对上额娘温柔灵动的双眼:“骅儿……” 他自母亲病后,始终未曾流露出失态的模样,即便被外人背后议论冷心冷血也不屑一顾的坚强小大人,听着那句骅儿,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男孩将头埋进母亲的怀里,无声地放肆哭泣,一手紧紧抓住母亲,另一只手放在父母交握的手中,哭到沉沉睡去。 一阵兵荒马乱后,温实初终于确定陵容身体状况暂时稳定下来,但鉴于她昏迷三日,且动了胎气脉象不稳,兼之伤心太过体虚无力,所以接下来仍要精细疗养,决不能再有一点闪失。 尤其…… “微臣方才把脉,娘娘这胎……似乎是双生胎。” 若放在陵容健康时,这自然是喜事。皇帝膝下空虚,便是一对女儿也是极好的喜事,可陵容如今这身子,即便是本剧医术巅峰的王者实初大人也没有把握。 皇帝自从陵容醒后,只一瞬间的失态,随后便保持着自己一贯的皇帝威严,听温实初如此说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手中不停拨动手串上的珠子,沉吟许久方才缓缓开口道: “无论如何,朕要你必定保住贵妃……和皇嗣。”他说这话是顿了下,见陵容一直在旁看她,便只留这一句话,先打发温实初在外头等候。 其余众人也都鱼贯而出,屋子里只一会儿便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哦不对,是五口。 等人都走光了,胤禛才意识到他们如今尴尬的关系。即便自己并非有意,但安比槐身死已成事实,虽然他在信中曾宽慰自己和陵容,但他却做不出将那陈情书交给陵容,让她莫要责备自己的事。 提起陈情书,他这才想起两人还有一个话题可以提及。 皇帝忙起身,将窗边桌子上的一封信拿了过来,“这是你前两日病中,从丽水寄来的家书。” 那信用信封封的严实,显然未曾被打开过。 陵容挣扎着要起来,皇帝有些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起来,让陵容半倚在床上,又把睡着的骅儿裹着衣服抱了出去。 一出去他便将孩子交给了乳母,许是因为衣服上有母亲的味道,骅儿一路倒睡得极沉,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皇帝等目送孩子去了偏殿,这才看向温实初:“方才在屋里,朕顾忌贵妃没有细问。如今朕问你,可有万全的把握保住他们母子三人。” “微臣不敢欺君,双生胎本就对母体负担更大,即便娘娘身体康健,微臣也不敢断言可保娘娘贵体与龙嗣万全。”温实初说着,深深地叩首在地,心中忐忑不已。 皇帝却拨弄了两下珠串,并没有发作。他看着天空飞落在院子里的一只乌鸦,思索片刻,才慎重地开口:“若……朕允你便宜行事,万事以贵妃为先,务必保贵妃万全。旁人的话一概不许理会。” “微臣,遵旨。” 过了片刻,胤禛见里面没有动静,心里始终不太安定,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而入,一进去正看见陵容将薄薄的一纸书信贴在心口,整个人抽干力气倒在床上,嘴里还在呕着鲜血,眼泪似要流到干涸。 可即便如此,她却死死压抑住声音,如同崩断的弓弦,无声的发出撕裂般的哀鸣。 “容儿!容儿!”胤禛三两步跑去床边,一把将陵容抱进怀里,这个举动好似按到了她的开关,安陵容死死捏住皇帝的衣服,终于悲泣出声: “皇上,我没有父亲了,我没有父亲了!” 室内室外,所有人都被这话中悲绝的力量所感染,一股无声、肃穆的氛围笼罩在这间屋子上。 “朕在这儿,朕在这儿……” 胤禛一遍遍安抚着她,却没发现自己早已哽咽的嗓音。 他怔怔地望着墙壁,思绪却不知飞去了何处。 父亲啊…… 与他来说,太复杂了。 只记得他真的离开时,自己似乎也并未如预想般得意。 他也,早就没了父亲了。 第152章 安陵容93 事情最终朝向了皇后和端妃都没盼望的角度发展,但出奇地两人竟然都很满意。 陵容未曾依照皇后设想的,如甄嬛般与与皇上离心,经此一事两人反倒更加亲密无间,皇上仍旧日日都要去承乾宫探望安陵容,还时常招来温实初等一干御医,亲自垂问他们为贵妃开设的药方。 同样的,她也没能按照端妃所盼望的,在最美好的时候死去,让皇上多一个念念不忘的女子,好时时膈应膈应她们的皇后娘娘。 但两人心情却都不错,或者说,很不错。 安陵容没死,皇贵妃这事自然告吹。且皇上如今顾着贵妃的身体,哪里肯累着她,这些事宜不过准备了一半,便被宜修迫不及待叫了停。 “才四个多月就烧艾,她这对双生胎来的可太不是时候了。”皇后一笔一划在纸上游走,听见安陵容醒来后不久便吐血晕厥,以及太医诊出的双生胎,笔下的顺字越发婉转通畅。 “这便是命不配运了,这样的福运岂是她一个贵妃能有的,如今也不过靠着太医挣命罢了。”剪秋恭敬地侍立在一旁,言语中颇为不屑。 皇后摇了摇头,将这张字举起来细细品味一番才交到剪秋手上:“凭她身份多低微,只要皇上喜欢,她就是福泽深厚的贵妃。只可惜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皇上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才会一再伤心。” 说着,等剪秋收好,重新给她铺好纸张,她才微微凝神,再次写下一个“全”字,只是收笔时轻微一颤,致使字形有所残缺。 以往这种字皇后都会直接烧掉,这次却欣赏许久,反而满意地拿了起来:“其实做人就如这字一般,太过圆满便过犹不及。” “最重要是要惜福,可惜姐姐当年不懂这个道理,年氏、甄嬛,还有如今的贵妃都是这样。”皇后将这张字收了起来,又拿起旁边的佛珠款款离开: “帝王不该有情爱,想来等贵妃这事一了,皇上必然能更有体会。”皇后一手执佛珠,一手拿起剪刀,向着瓶中盛放的月季轻轻一剪:“去将库房里那株百年山参拿出来,给承乾宫送去,看能不能入药。” “那山参品相极好,可是保命的好东西,娘娘真要……” “蠢货,她若真能半死不活的挺着,本宫才能真正的安心。”皇后将花苞揉碎在手中,看着淡红的汁水渗入地面,笑得悲天悯人:“这样皇上日日面对着她,就再不敢轻易被旁人鲜妍的外表所蒙骗了。” “娘娘,端妃在殿外求见。” 江福海的一段话打断了皇后的沉思。 宜修端起茶碗,轻轻拨弄了两下,这才笑了起来:“还有她坐不住的时候,让她进来吧。” 端妃一进来,皇后便将目光放向了她的旁边。这次出门,一向低调的端妃竟然带了两个宫女,后头是从入府就跟着她的吉祥,旁边却是她最近又赏给端妃的如意。 端妃扶着如意的手,勉强行了一礼,就被皇后连忙叫起:“你身子不好,如今正是暑热的天,怎么不在宫里歇着?” 端妃谢过皇后,坐在床的另一边喘了两声,才缓了过来:“多谢娘娘关怀,咳咳……臣妾这会儿来,可扰了娘娘的午睡?” “怎么会,本宫如今年纪大了,早已不似年轻时那样渴睡,就算你这会儿不来,本宫也该处理宫务了。”皇后温柔一笑,随即又关心起她的身体:“如今盛夏,你身子可还吃得消?本宫前段时间忙着懿贵妃的事儿,一时不免疏忽了你们。” “今儿敬妃她们来请安,本宫还问了问胧月她们的情况,小孩子家家就是娇弱些,听说这两天胧月热的都不肯好好吃饭了,敬妃急得也是没法子。” 皇后说着,还拿起佛珠念了句佛号。 旁边的端妃一顿,也笑道:“臣妾身体虽有旧疾,这些年养着早已不妨碍了,倒是累得娘娘和皇上担忧。何况如今有了如意,把臣妾一应饮食起居照顾的很好,这些天反而觉得很有些精神了。” “如此本宫就放心了。”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如意,见她一直安分守己低着头,轻轻一笑:“说来懿贵妃身边倒都是伶俐人,反不如这丫头会照顾人,贵妃的身子倒现在也没能好全,本宫和皇上真是日夜心悬。” “端妃,依你看,懿贵妃这次能不能挺过来?” “这……臣妾怎好妄言。” “那你是觉得懿贵妃难挺过这劫了?”皇后脸上还带着笑,一双眼睛却钉在了端妃的身上,不容她轻言躲避。 情知自己是躲不过了,端妃望着桌上微冷的茶水,挣扎片刻还是开了口:“臣妾觉得……懿贵妃吉人自有天相,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恐怕得吃上些苦头。” 皇后听了这话,缓缓笑开了:“端妃与本宫竟然想到一处,本宫听了你的话也放心不少。” 说着,她端起茶水:“哎呀,这茶怎么都凉了?剪秋,还不快换上新茶。” “娘娘不必抛费了,臣妾只是想着今天精神好,往日又少来您宫中请安,心中觉得惭愧,才特意前来拜访,这便走了。” 端妃说完也不纠缠,干净利落地起身就走。 皇后直等她脚都快迈出大门,才松了口:“说来公主自从跟了敬妃就一直三灾八难的,焉知不是两人八字不合,或是敬妃不够尽心?” “等懿贵妃这事了结,本宫或许该向皇上告知此事。” “娘娘圣明,毕竟事关公主凤体,谨慎些也是应有之意。”端妃仍旧不咸不淡地模样,只是默默抓紧了如意的右手,慢慢走出了景仁宫。 等回了延庆殿她才发现如意通红的手,这才向她温声道歉:“本宫身上没力气,倒是累得你扶了一路,快回去歇着吧。” 如意也憨厚一笑:“这有什么,那奴婢先扶娘娘去床上歇着,再下去休息。” 说完,果然将端妃又扶去床上安置好,才转身冲脸色一般的吉祥讨好地笑了笑,安静地退了出去。 第153章 安陵容94 这还是头一次,安陵容享受起真正的太平日子。 宫里最有心机的几个女人都不想让自己死。虽然有的是自愿,有的是被自愿。但躺在床上病若西子的陵容还是暗爽了一下。 就她这待遇,毫不夸张,太后都未必有。毕竟满宫的女人虽然不会害她,但她儿子却不肯看她。 自己这边病久了,皇帝好像将她这承乾宫当成了每日打卡点,有事没事就来溜达一圈,或是陪着她用膳或是和她说说闲话,再不就指导一番弘曜的功课。 是的,儿子展露出异于常人的天赋后,皇帝直接提前开始教学,给她五岁多的大儿正经布置起了功课,还三五不时地抽查一番。 陵容本来还想用自己的身体碰个瓷,给自己儿子讨回公道。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小子浓眉大眼的自己倒叛变革命了。 她还没开口求情呢,弘曜就给她塞了把零嘴:“额娘多休息,儿子和汗阿玛在聊正事儿呢,一会儿再给你念书。” 好叭,既然卷王已经到位,那她可就真的躺平了哦。 陵容听着他们父子两个一问一答,很快便在知识的海洋中进入了梦乡。 皇帝和弘曜见她安稳的睡了,也都停了下来。两张并不相似的脸,却从不会有人怀疑他们是亲父子,只因两人如出一辙的气质。 皇帝陪着儿子练完了字,两人拿起各自的书,一人一边坐好,倒是其乐融融。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当他们发现陵容又睡了足足两个时辰后,都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心。 自从陵容清醒后,精力大不如前,时常疲累,甚至有时还在和人说着话就睡了过去,且一睡就昏天暗地,大有长睡不醒的架势。 时不时还总是走神,记性也越来越差。 具温实初说,这是由过重的心病导致的,因此这段时间,所有人都尽力让陵容开心,不敢在她面前露出一丝不对。 皇帝摸了摸陵容的手腕,只觉得从前莹润的皓腕,如今瘦到轻轻一折就会折断。 大约上天都偏爱于她,即便要狠心将她夺走,也不肯损毁她一分的容颜。 皇帝默默陪着她,直到太阳西垂才将她唤起。两人一如往昔,都不提起陵容的身子,甚至还聊着等生下孩子,要一起在明年的春日放风筝。 “其实臣妾在家也很喜欢放风筝。”陵容靠在他肩上,说话都有些费力:“不过臣妾并不是放的好。” “那是什么?” “臣妾最喜欢跟着姐妹一起,等她们把风筝放的高高的,就一剪子剪断。” 陵容说着,忍不住笑起来,想起家里那几个每年踏青都要欺负自己的庶妹,只怕如今坟头草都有五尺高了,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姐妹们脾气好,娘却说我,那是给每个姐妹剪晦气的,我把旁人的剪了,岂不害得其他姐妹晦气缠身?” 想起母亲给她做的,又被那个淑怡剪烂的燕子风筝,陵容缓缓喘了口气:“那以后,我就再不剪风筝了,还把自己的风筝都给姐妹们剪了。” 皇帝摸了摸她仍旧柔顺的长发,轻声道:“那等你病好,朕也让内务府给你备上好多风筝,只给你剪着玩儿可好?” “好啊,到时候只让骅儿在旁边看着。”陵容笑了笑,恍惚着握住皇帝的手,又摇起头:“唔……皇上和骅儿也要剪,放了晦气,年年岁岁无病无灾……” 声音逐渐低不可闻,胤禛一低头,陵容果然倚在他怀里,又沉沉睡去。 入夜,皇帝从承乾宫出来。苏培盛在一旁小心问了句:“皇上要去……?” “回养心殿。”胤禛坐在步辇上,揉了揉眉心,不等苏培盛再劝,直接摆了摆手。会意的苏公公只得一声起轿,跟着皇帝回了养心殿。 皇帝在书房里又批了几道折子,最后还是将那份晋位诏书拿了起来。 这份诏书是礼部起草的,胤禛自己并不十分愿意下笔,似乎由他下笔便是判了陵容死刑。 后头自己写好了,便一直搁在这儿。毕竟贵妃已经醒了,自然不需要用皇贵妃冲喜。但如今,看着这道只差印章的御旨,皇帝心中百感交集。 他忽然提笔,写下一道新的圣旨…… 这边的皇帝苦大仇深,另一边的安陵容安逸闲适。 等皇帝一走她就醒了过来,并给自己开了个零食大礼包。 天天躺在床上,四肢都快躺退化了。每天还得喝那些苦药汁子,吃的也都是没味的东西,她这嘴都快淡出鸟来了。 幸好自己还有些家底,不然这病还真不一定装的下去。 【哼哼哼,本系统出品的奖励好用吧~】系统n1得意叉腰:【我现在可不是没用的小统啦!】 【是是是,您是超进化超有用小统。】陵容敷衍地夸了两句,将豪华零食礼包开了出来,发现竟然可以随意自选,忙要了桶冰镇阔落,直接吨吨吨。 “终于活过来了~”安陵容本来是想忍耐下去,以防万一。但她没想到这个计划最难的,居然在装病要控制饮食上。 只是喝了三天的流食,她就再也坚持不住了。好家伙,简直就跟她减肥的时候控糖一样,大脑都不会分泌多巴胺了,她差点真演出抑郁来。 【以后这招还是得慎用,不过病如西子光环真的好用,搭配龟息丸改良版简直不要太灵。】 陵容看了眼镜中的自己,不论多少次都惊叹于自己的容颜。她望着镜中绝美的女人,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滚落。 【雾草,我要是男人,这张脸一哭,皇后之位双手奉上。】陵容端起可乐,豪迈一饮:【懂不懂什么叫我见犹怜啊~】 【别贫了,皇后和端妃已经达成一致,要保你性命了,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吃大户啊。】陵容一脸理所当然【我现在基本一个贵妃到头了,除非把皇后害死纯元的事爆出来,不然不可能上位。就算爆出来,还有太后呢,她死都能保住侄女的后位,更何况只是病了。】 【啊?那你不就白病了这一下?】 【不白病啊,我不是差点封了皇贵妃?】安陵容表示,从来没当过皇贵妃和差一点就当上,这其中可不是那么简单。捅过的窗户纸就算没破,也留下了痕迹。 【何况这回,皇帝十有八九要给我抬旗。】 【啊?你不是抬过旗了吗?】 【那只是在汉军旗里抬,和年世兰当年差不多,这回抬就该往满军旗去了。】 安陵容还有话没说完,等生下双生子,病重的太后也活不了多久。 太后一死,只要皇帝不废了皇后,那个竹息就不可能拿出太后懿旨。 何况,她的忠心符,还没用完呢。 第154章 安陵容95 没过多久,安家便被皇上抬进了满军旗上三旗,赐大姓安佳氏。 安陵容虽位份不变,但一应待遇遵照皇贵妃规格。 几乎是圣旨一下,病中的太后便立刻请来了皇帝。 “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快起来,哀家这些天病着也不便和皇帝见面,皇帝这两天身子可还好?怎么瞧着憔悴了不少?” 皇帝坐在床边,眼中是不加掩饰的疲惫:“这些日子前朝事忙,宫里皇额娘和贵妃的身子都不太康健,朕难免生出力不从心之感。让皇额娘担心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即便是皇帝也没办法改变,皇上是一国之主,当以江山社稷为重。”太后劝慰的话张口就来,可胤禛听着却觉得刺耳,看着太后虚弱苍白的面孔,他到底没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太后哪里看不出皇帝的不愿,这些年她和皇帝相处一直小心翼翼,可人在局中,身不由己。即使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只会让本就稀薄的母子情分更加崩裂,她还是不得不开这个口: “哀家听说,皇帝将贵妃的母家抬进了正黄旗?” “确有此事,皇额娘觉得不妥吗?” “不,哀家觉得很妥当。”太后摇了摇头,反而对此表示了赞同:“她到底是皇子生母,身份太低微了对六阿哥也不好。何况懿贵妃如今怀着身孕,身子又不好。皇帝如此补偿,也是彰显皇恩的好事。” 胤禛听她没有反对,脸上的表情才不再那么紧绷,语气也缓和了些许:“皇额娘见事深刻。” “哀家哪里是见事深刻,不过是随意扯些闲话罢了。”太后见气氛缓和,心中叹了口气,还是说道:“只是……皇贵妃的待遇,哀家觉得皇帝还是应当更加慎重。” 皇帝柔和的气势一点点收敛,重新又变回那个喜怒难辨的帝王。手里的十八子一下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撞进太后的心里。 “那太后以为如何?” “哀家老了,哪里还能管这些。只是觉得贵妃自进宫便一直三灾八难的,她今年也才二十来岁,哀家怕她承受不了这样大的福分。再者,总要顾忌皇后,皇贵妃位同副后,皇上这样岂不伤了她的心。” 皇帝拨弄珠子的手一顿,再抬首时已经面无表情:“贵妃入宫,一直安分守己。她如今这样,究其原因,太后与朕心知肚明,实是小人作乱,使六宫不安。” “她为朕诞下皇嗣,如今又怀有双胎,始终以朕为先,多年侍奉不曾懈怠。且朕并未晋她位份,只是见她病重,朕无能为力,只能以此稍作补偿。” “她从未开口,这些外物也不过是宽慰朕自己罢了,皇额娘连这事也不肯成全朕吗?” 太后没料到皇上竟会为了懿贵妃说出这样的话来,嘴里的话堵在心口,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皇、咳咳咳——皇上这话,是在怪我?” “儿子不敢。”眼见太后咳的痛苦,胤禛忙一挥手,竹息赶忙给太后顺着背,又端了热茶,太后喝下去才觉得好些。 “皇额娘好好休息,养心殿还有折子等着朕回去批阅,儿子就先走了。” 太后躺在床上也没了心力,随意地点点头,看着皇帝的背影,任由他转身离去。 其实她并不介意给贵妃一份皇贵妃的待遇,只是这个口子不能随便开。若她真就这么一病去了,哪怕皇帝要追封她为皇后也无所谓。 只是万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竹息,你瞧着那孩子有没有这个福气?” “太后这话奴婢不懂,奴婢只希望太后能好好养病。”陪伴她渡过整个宫闱人生的嬷嬷,只是温柔地给她掖了掖被子。 ……… 承乾宫的大门,一关就是半年。外头的风风雨雨好似与这座宁静的宫殿无关。就连宫外都渐渐忘却了这个,曾引发朝廷争斗的贵妃娘娘。 新入宫如贞嫔、康常在,更是连她的面也没见过,自然对这位所谓的宠妃没有实感。 皇后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半年再没听她说有什么头疼脑热,牢牢把持着宫务,时不时在听说胧月不适后,将敬妃叫去景仁宫申饬一顿,敬妃虽不解其意,却也只能老实认错,还对总来探望安慰她的端妃颇为感谢,两人一来二去反倒熟稔起来。 便是在这样一个和睦美好的后宫里,秋高气爽的某天,安陵容发动了。 她生产那天,皇上正巧在养心殿听新来的康常在弹琵琶。便听见苏培盛慌慌张张跑了进来,一下跪倒在地上:“皇上,贵妃娘娘发动了!” 胤禛猛地站了起来,直接将康常在撂在一边,带着苏培盛直奔承乾宫。 “太医和稳婆都备好了吗?” “依照皇上的吩咐,八个稳婆家世背景都是筛了又筛的,一早便安排在承乾宫里伺候贵妃娘娘,太医也分了两班,每日在承乾宫候着,专供贵妃使用。” 苏培盛一路小跑跟着轿子,嘴上还稳稳地回着话。承乾宫距养心殿不愿,没一会儿就到了。 皇帝疾步走进去,已经听见了陵容的痛呼。 胤禛身子晃了晃,一旁的苏培盛恰到好处地搬来了座椅,替皇上遮掩了他此时的失态。 承乾宫的下人都屏息凝神,恭肃小心。由掌事宫女和首领太监带着,忙而不乱。 皇帝瞧着他们镇静的模样,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些。下人还没有慌乱,贵妃的情况应不至于太糟。 不一会儿,皇后带着各宫妃嫔也都来了。皇帝随意敷衍了几句就有些不耐烦了,好在皇后有眼色,适时住嘴,也坐在一边等了起来。 其余妃嫔自然只能随侍一旁。 这一生便是两个时辰,新入宫的康常在本就为皇上抛下她而迁怒于贵妃,这下又穿着花盆底站了足足两个时辰,心里有怨,嘴上就露了痕迹。 她低头与一旁同时进宫的贞嫔小声道:“这贵妃都生了这么久,怎么还没生出来?” 一旁专门化了妆容的贞嫔也拿起帕子擦了擦脖颈:“谁知道呢,从小到大我还没吃过这种苦呢。你闻到了吗?那屋子里一股子血腥味,真是受不了。” 两人声音放的低,便只能凑到一起交头接耳,康常在个子高挑,弯腰听了贞嫔的话正要调笑两句,谁知膝盖一闪,竟然摔在了地上。 第155章 安陵容96 这样大的动静皇上若再注意不到,那他恐怕就是瞎了聋了。 胤禛眼风一扫,连正眼也不给一个,“堵住嘴,拖下去。” 康常在吓懵在原地,刚要求情就被两个太监捂着嘴拖了出去。 皇后忙递了茶水过去:“皇上消消气,生产本就不是一时半会的功夫,如今太医既然没出来问话,应当不会有大碍。” 祺嫔也在一旁小声道:“这会儿该到晚膳的时辰了,皇上就算关心贵妃娘娘,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朕没有胃口。”胤禛还是接了皇后的茶水,象征性地抿了口。 “祺嫔说的也有道理,贵妃这胎还不知道要多久,皇上先去用了晚膳,这里有臣妾守着。” “恭喜皇上、皇后娘娘,贵妃生了龙凤胎,母子平安!” 皇后的话音还没落,屋子里便响起了婴儿的啼哭。随即产婆便抱着两个襁褓喜笑颜开。 皇帝哪里还能注意皇后说了什么,忙从座位上起身,看了看两个孩子,对跟着一起出来的蓉露道:“贵妃现在如何?” “回皇上,娘娘生产太过劳累,如今已经睡了过去。”蓉露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兴奋中杂着些许忧虑,激动中含着几分凝重,“只是……” “只是什么?可是贵妃身体有何不妥?” “只是太医说娘娘这胎损耗太大,日后恐怕再难生育。” “无妨,只要她无事……”皇帝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情细细看起来这对龙凤胎。 两个孩子都比骅儿出生时小了不少,不过太医已经检查过了,两个孩子都很健康,是真正难得的龙凤呈祥! 皇后在一边笑得脸有些僵硬,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何蓉露在出声,直到稳婆抱着孩子进去了,她才不得不接受,安陵容那个破篓一样的身体,竟然真的平安生下了一对龙凤胎,代价仅仅是从此再也不会有孕。 哈,一个手里握着两子一女的贵妃,从此不能再有身孕,这算什么代价! 老天真是不公! 皇帝却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念着要如何封赏陵容,却发现这会儿还真不好封赏。 位份上陵容已是贵妃,皇后如今身体还健壮,这些年管理后宫也还算尽心,最要紧是看在纯元的份上,不好如此打她的脸。 陵容的母家人丁单薄,且正在守丧,虽能封赏爵位,却不能安排实职。 皇帝当下便开始费心琢磨起来,皇后见他没有立刻晋安陵容为皇贵妃,心里也松了口气,不禁生出一丝妄念。 可惜这份暗喜只持续了一天。 第二日,听着皇上对安陵容母家再次大肆封赏,她心中已经平古无波。不过是个爵位,华而不实,赏便赏了。 但紧接着,便是一封晓谕六宫的圣旨,懿贵妃从此便如当年的华妃一样,奉皇上的旨意协理六宫。 从年轻忍到年老,只过了半年顺心日子的皇后明白,她不得不再一次隐忍起来。 “皇后这次,真是马失前蹄。”端妃虽然心中酸涩,可想到皇后如今的心情,却又觉得舒坦了许多。 “娘娘说的是,只是这样一来,之前说好的事,皇后会不会反悔?” “我早已不指望她了。”端妃将药一口饮尽,捧起书细细看了起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做到这一步还会失败,那就不能再与她斗下去,退步抽身才是正道。” 吉祥不甚明白,却也听懂了娘娘这是要和皇后划清界限了,既然如此,那个如意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该回她的司衣库,继续做她的浆洗女使了。 “那个宝雀?” “养着吧,虽然只是雀鸟,焉知日后是否会派上大用。”端妃将书翻开一页,示意吉祥退下。 窗外一道影子一闪而过,隐没在了黑夜里。 ……… 陵容这胎在旁人眼里生的艰难,坐月子时众人都生怕她落下病根,让她足足坐满两个月。等出了月子,安陵容已经在心里默默决定,以后装病和生育这样的组合技,还是要慎重使用,容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第一次踏出殿外都是在初雪之后,而且只匆匆待了半刻就被闻讯赶来的皇帝和弘曜抓了回去,两人担忧的守了她半夜,确定陵容没有发热才松了口气。 “快睡去吧,额娘真的没事。”陵容无奈地揉了把儿子的脑袋瓜,看他困得头都要栽下去了,只能严厉说道:“快回去,晚睡的孩子长不高知不知道?”说完不等弘曜反驳便命人将他抱走,卧房里一时只剩下她和皇帝。 “趁着年下这些天,皇上也好好休息吧,臣妾已经好了。”陵容摸了把皇帝的老橘子皮,一脸心疼与自责:“都是臣妾不好,让皇上担心了。” “只要你一直平安,朕就能安心。”皇帝也怕她走了困,只温声叮嘱了两句,便与陵容安置了。 自这天起,宫中众人又重新在皇后的景仁宫里,见到了这位凤仪万千的贵妃娘娘。 陵容坐在从前华妃的位置上,等着一干人向她和皇后分别行了礼,脸上仍是初进宫时的淡然,抬手间却多了份雍容的贵气。即便是早与她熟悉的敬妃等人,也不免一阵恍惚。 眼前这个比皇后的气度还要更胜一筹的懿贵妃,真的还是她们记忆里那个陵容吗? “敬妃姐姐,许久未见了。胧月可还好吗?” “胧月一切都好,说来还要多谢你给的食谱,胧月吃得很香呢。”不知怎的,敬妃见陵容主动与她搭话,居然生出一股荣幸之感,回话时都不自觉的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冒犯了她。 第156章 安陵容97 襄嫔带着女儿迈入承乾宫的大门,穿过争奇斗艳的花园,刚到廊下立时便觉得一阵清凉,方才些微的暑热立时都散尽了。 小姑娘小小声地哇了一下,才跟着母亲穿过走廊迈进正殿。一众宫女都屏息凝神,行走间不露一丝声响。 “娘娘午睡可醒了,我带着温宜特来给娘娘请安。” 在外间候着的宝鹃恭敬行礼,听她问话忙一打珠帘:“娘娘已醒了,特意交代咱们,若您来了只管请进去。” 说着果然将她们引了进去。 襄嫔一进去便躬身行礼:“给贵妃娘娘请安。”手边的温宜也有模有样的跟着她学。 “快起来,”温宜一抬头,就看见她最喜欢的贵妃娘娘正冲她温柔地笑着,当下也笑嘻嘻地扑进了陵容怀里:“贵妃娘娘,温宜好想你呀~” “昨天不是才和小温宜见过吗?这么快就想啦?”陵容将温宜抱在怀里,示意一旁的襄嫔也坐下。 “每天都想~还很想六弟,还有佗佗和莽莽!”温宜掰着手将承乾宫母子四个全数了一遍,逗得陵容直乐:“去瞧瞧他们姐弟两个睡醒了没,若醒了便抱来。” 说着还向温宜解释道:“你六弟如今开了蒙,等闲连我见不着了,今儿便只和弟弟妹妹们玩一会儿可好?” “好,温宜会照顾好他们的。”温宜乖巧地点点头,等两个孩子被带进来,她果然耐心地陪着他们两个去了外边玩起来,不一会儿便听见孩子咯咯的笑声。 陵容等人都出去了才斜靠在榻上,手里握着白玉柄的苏绣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如今天热了,你宫里冰还够用吗?” “托娘娘的福,内务府送的分例都是足足的。”襄嫔笑着恭维一句,这才说了来意:“不过自然没有园子里凉快。” “太后这病一直拖拖拉拉不见起色,皇上心里也颇为烦闷。毕竟皇上是孝子,如何能抛下亲母自己跑去享福呢。”陵容话里没什么感情,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襄嫔闻言不由有些失望,盛夏的紫禁城实在没什么好待的,温宜年纪小又怕热,在宫里用冰闷着自然比不上圆明园来的舒服,何况到了那儿地方也宽敞、风景也好,也没有宫里这么拘束。 “不过今年宫里孩子多,且比往年更炎热。听说太后专程劝了皇上,今年便只有有子嗣的几位嫔妃外加祺嫔和淳贵人能跟着皇上去圆明园避暑。” 襄嫔的眼睛立刻亮的惊人:“那皇后娘娘……” “皇上独自去圆明园自然要留皇后娘娘来照顾太后,旁人也没有那个身份和体面。”陵容浅浅一笑,想起这半年皇后企图与她斗法,结果陵容趁机帮助了好些妃嫔怀上龙种。 欣贵人、淳贵人、敬妃、襄嫔,甚至连敌对方的锦嫔和祺嫔她都帮了一把,通过各种方式为她们送上了几张没有副作用的助孕药方。 结局嘛,也很惨烈。除了敬妃在陵容和端妃或明或暗的帮助下生育一女,其余的就连心机深沉的襄嫔都败在了皇后送给温宜的布料上,不过谁让她一个人想吃两家饭,瞒着自己直到流产才发现不对。 好在她虽然贪婪但还不蠢,彻底明白皇后完全靠不住后最近这些天稍稍安分了些。不过陵容也只将她当作解闷的工具人,见她重新变得殷勤,也只当作不知。 这招对皇后的打击是显而易见的,陵容头一次发现,皇后原来这么好打发。宫里流产的妃嫔一多,便是皇帝不疑心皇后,也会对她产生不满。 尤其是皇帝将敬妃这胎交给端妃和陵容,而她真的平安产女后,皇后便直接免了请安,日常就是头风发作,下不来床。 且因为她这种做法多次警告无果的太后也不管了,甚至在皇帝要将皇后留在紫禁城时一口答应下来。 襄嫔一听陵容的话音便知道,皇后最近肯定要过上一段“好日子”了。想起自己那个未成形的男胎,曹琴默简直恨毒了皇后:“有皇后娘娘照顾太后那就再好不过了,咱们这些笨嘴拙舌的嫔妃哪里能有太后娘娘的亲侄女来的贴心。” “对了,昨儿个臣妾带着温宜去御花园扑蝶,正撞见了锦嫔与祺嫔争执,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差点动起手来。” “她俩不和也不是一日两日,总归有皇后操心呢。” “臣妾也这样觉得,只是祺嫔言语里似乎将小产一事怪在了锦嫔身上。”襄嫔接过陵容递来的葡萄,细致地剥好了又托在手帕上喂给了陵容。 陵容扇风的手一顿,吃着葡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那锦嫔是何反应?” “锦嫔没理会她,给臣妾行了礼就走了。”襄嫔还要在剥,便见陵容摆了摆手,示意她自己吃。 “她居然肯向你行礼?” “是呢,而且行的很规矩。”襄嫔说道这儿,意味深长地看了陵容一眼。 “真是稀奇,在宫里磋磨了这么多年,她竟然还有长脑子的一天。”陵容将扇子随手搁在桌上,见孩子们跑了进来,便和曹琴默同时停下了嘴,只笑着聊些胭脂水粉。 回了自己宫里的曹琴默没过多久便看见蓉露带着一干下人给她送了不少东西,其中一篓,正是她方才在承乾宫吃了不少的葡萄。 等出发去圆明园的那天,谁也没注意名单上又多了一个锦嫔。 这回陵容带着两个孩子被安排在了天然图画,弘曜满了六岁被皇上塞去了洞天深处和三阿哥做伴去了。 借着陵容的光,襄嫔带着女儿住进旁边的碧桐书院。 敬妃带着两个女儿和淳贵人去了上下天光;祺嫔带着她宫里的欣贵人和锦嫔分到了一起,都住在更远些的映水兰香;贞嫔去了繁英阁。 第157章 安陵容98 因着这次来圆明园避暑没带皇后,陵容作为位份最高的贵妃,按理该掌管后宫诸事,然而一心来度假的陵容拒绝加班,干脆直接和皇上商量,将事务分派给了主位以上又与她关系不错的几位。 她们倒是欢欢喜喜地接了手,还对着陵容感恩戴德。 自此彻底成了甩手掌柜的陵容每日便约着有空闲的一两人,带着孩子到处闲逛,一个月也只玩遍了两景。 这天她闲来无事,打算和襄嫔一道去桃花坞逛逛,路过映水香兰却听见争执声。 “我教训自己宫里人,要你在这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祺嫔俏丽的脸上满是怒火,她举着太监的拂尘被锦嫔扯了一把,差点没站稳摔在地上出了大丑。 锦嫔冲她一翻白眼,也很不耐烦:“谁管你教训她,你若是想打想杀,要不就拎到外头,要不就关起门堵住嘴。这宫女叫的跟嚎丧一样,吵死了。” “嫌吵?那你让皇上再把你调去别的好地方单独住着啊。”祺嫔就是故意的,好不容易跟着皇上来了圆明园,皇后娘娘也劝她抓住机会再怀一胎,谁知道这个丧门星居然也跟了来,还和她住在一起,真是晦气。 “你不就是仗着皇后娘娘好说话,硬是求她把你塞进来了?”祺嫔得意洋洋叉着腰:“有本事你现在再去求皇后娘娘啊,无宠无子还不安安分分带着宫里,腆着脸跟过来沾我的光,你以为皇上还愿意看见你这张脸吗?” 富察氏深吸一口气,对这个蠢货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谁告诉你我能来圆明园是皇后授意的?” “哼,想也想得到,难不成还能是皇上突然想起你这个老女人了。” 祺嫔这话说得过分,锦嫔只比她早入宫两年,年龄上也相差不大。只是锦嫔长相大气端庄而秀丽不足,再加上流产两次底子不好,人便显得沧桑了些。 若是从前听了这话,锦嫔必然不肯罢休。可现在,她只是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宫女,转头就出了门子:“随你,你若真有本事,把她打死倒干净。” 一出门便看见不远处的贵妃和襄嫔,两人坐在八角亭中,似乎正在欣赏风景。外头浩浩荡荡跟了一圈人将亭子围上了帷幔。 踌躇片刻,她还是主动上前给陵容行礼问安。 “起来吧,锦嫔如今这规矩倒是越来越好了。”陵容今天拿了把小巧的檀木折扇在手里把玩,身后四个宫女又是执扇又是端茶递水,一举一动行云流畅,很是美观。 “不如娘娘会调理人,臣妾也不过是在宫里久了,这些规矩倒忘不掉了。” “这便已是大成了。”陵容摆摆手,身后一个宫女立刻也给锦嫔递了一个巴掌大的玉碗,里面盛的并不是茶水,而是还带着凉意的酸梅汤。 “夏日果然还是这些甜饮子喝着舒坦,锦嫔妹妹说是不是?”襄嫔手里也端了一碗,冲她莞尔一笑,“还多亏是跟着娘娘,不然臣妾就算贪恋这园子里的景色,只怕也只能在自家门前转悠一圈了。” “这样好的景色若无三五好友一道同游也是无趣,该我谢你才是。”陵容与襄嫔轻轻碰杯,两人看着好不逍遥自在,倒让一旁的锦嫔有些羡慕。 三人在亭子里聊了两句闲话,陵容便率先起身,旁边的襄嫔也连忙跟上笑着对锦嫔道:“咱们今儿个原是要去桃花坞逛逛,锦嫔若无事咱们就先告辞了。” 说完两人起身离开,一群下人又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东西,不过两三分钟便已收拾妥当,一行人说走就走,倒让锦嫔有些怔愣。 她原以为安陵容她们特意等在外头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她,毕竟自己承了情…… 兴致勃勃的陵容的确没在意她,不过是顺手而为,还能给皇后添个堵,何乐而不为呢。 等到了桃花坞,便看见接天蔽日的桃林,正是落英缤纷的时节,的确美不胜收。 之前皇后总是住在这儿,她们每次来请安都是匆匆来去,哪里能像今天这样闲适地欣赏美景。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陵容笑着命人备好竹席又支上摇椅,和襄嫔对坐在桃花树下品起了桃花酒。 “之前试着做了十二花神酒,这桃花酒还是头一次拿出来,请你品鉴一番。”陵容笑着让她们给襄嫔满上,两人喝着酒赏着花,当真是快活恣意的很。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两人说说笑笑,竟都没注意日头渐短,等碧青来提醒时才发现快到黄昏了,“回了天然图画,他们两个天魔星又要缠得我头疼。” 襄嫔听她这话拿起团扇遮住嘴边的笑意:“娘娘这话臣妾也是感同身受呢,我虽看温宜百般好,可她有时候闹起人来也叫臣妾头痛。这些天跟着娘娘,也是难有的自在呢。” 回去的路上,一只漂亮的乌鸦自她们头顶俯冲而过,朝着远处飞走了。 “这些神鸟日日被宫里人喂着,如今倒处都是,臣妾看着还有些害怕呢。”襄嫔被吓了一跳,那只乌鸦比寻常见过的足足大了一圈,低空飞过时的确颇有威慑力。 陵容倒是没什么反应,反倒笑了笑:“是吗?我还挺喜欢这些动物的,自由自在瞧着还挺让人羡慕。” 两人在路口分手,陵容回了天然图画让下人都守在外头,自己进了房间,果然那只乌鸦自己撬开了窗户,此刻立在桌上,见她进来还挥了挥翅膀。 陵容却没注意它,而是将目光放在了桌上的另一位动物身上。 那是一只其貌不扬的短尾蝮蛇,懒洋洋盘在桌子上,见她进来只是微微抬了下头,随即又低了下去。 陵容并不害怕,甚至从空间里掏了些饲料,给它和乌鸦都喂了不少。 等吃到半饱,蝮蛇冲她吐了吐蛇信子,表示自己吃饱了想回去睡觉了。 “我让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陵容摸了摸蛇身,冰凉滑溜的触感实在很适合夏天,干脆将蝮蛇盘在了胳膊上。 它随意地被陵容绕在胳膊上,只稍稍调整了下姿势,随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完成了。 后头赶回来的三宝也小声叫了两句,表示它们确定过了,那人肯定完蛋喽。 “行叭,这是尾款。”说着,陵容把用稀释的药剂浸泡过的食物拿了出来,将蛇蛇和乌鸦喂了个十分饱,剩下的用绳子打包挂在了乌鸦的一只脚上,蛇则被固定在另一只脚上。 “记得把它带远些,不许就近扔在园子里。”陵容拍拍乌鸦的头,看着它们渐渐远去。 第158章 安陵容99 陵容放走一鸦一蛇没多久,紫菀就带回来了一个消息:皇上今日去御兽园游玩,看上了一位御马女。虽然还没有获封,但苏培盛已经吩咐人去准备赏赐了。 可见这位驯马女不仅将要进宫,而且还颇入皇帝的眼。 “又冷又烈,这样的美人谁不感兴趣呢?”安陵容对叶澜依入宫没什么感想。做到这个位置,皇帝的恩宠并不是第一位了,她现在更看重皇帝的信任。 “只是皇上在圆明园临幸这样一位低贱的宫女,奴婢怕回去太后和皇后会对娘娘不满。” 紫菀的话赢得了陵容的赞许,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她也渐渐历练出来,一眼便瞧出此事的不妥。 按理圆明园现在就属她位份最高,皇后不在,皇帝若有什么不妥当,自然该她这个贵妃劝着。 陵容逗弄着乌雪,笑得讽刺:“我也不过是皇帝嫔妃中的一员,又不是位同副后的皇贵妃,哪里有那个体面去劝导皇帝。自然就更不可能拦着不让皇帝临幸她人,若不然,该有人说我善妒了。” “娘娘说得是。” 于是第二天众嫔妃便都知道皇帝有了新宠,还是一个身份比从前的余答应还要低贱的驯马女。 可身份再卑微挡不住皇帝喜欢,人家不仅初封就是答应,更是第一日就开口求皇上要一个清净住所。皇帝还满足了她,将更远些的丰乐轩赐给她独居。 一开始,对于这个女人的得宠,众人虽然有些妒嫉,但更多的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如祺嫔、贞嫔一流都认为出身同样低微的安陵容会对这位叶答应很不满,毕竟在她之前,一直是安陵容独得恩宠。 实际上:不用天天伺候老头子,度假生活快乐翻倍,芜湖~叶菩萨普渡众生,配享太庙! 这样过了两个月,反倒是祺嫔她们受不了了。从前本就靠着安陵容手指缝儿里漏的那点子恩宠过活,叶澜依一来,皇上干脆只在她和陵容这两宫行走,其他有所企图的妃子,连见一面都难,包括之前还算得宠的祺嫔。 这样一来,自然就有人坐不住了。 “娘娘见过那位叶答应了吗?”襄嫔坐在郎吟阁上,看着三个孩子在湖边追逐嬉闹,手里的团扇摇得都带着份兴奋感:“昨儿个祺嫔在杏花春馆扑蝶,正·巧撞见了皇上和那位叶答应,听说那叶答应给祺嫔甩了好大的脸子。” 聊起八卦陵容也稍起兴致:“我怎么听说那位叶答应一向冷脸示人,连对着皇上也不假辞色。” “嗐,祺嫔那性子娘娘还不知道吗?叶答应行礼敷衍了点她跟皇上那撒娇卖痴,结果人家抬脚就走,连皇上都撂那儿了,偏皇上还就吃这套。这不,昨儿就禁足了。” 襄嫔深恨这儿没有盘五香瓜子,只能捡块杏脯吃了两口:“要不说人家有手段呢,听说皇上为了哄她高兴,还要升她的位份呢。咱们当年熬了那么久,挣命似的这么多年……” “又说这些酸话。”陵容把另一盘香糕推到她面前:“多吃点儿甜的。宫里的人来来去去,又有哪个能长盛不衰了?看事情的眼光放长远些,凭你有温宜这个公主就比这宫里多少人都强出百倍。” 襄嫔接了糕忙笑道:“娘娘说的是……说来因着她这副桀骜不驯的作派,如今连宫里都传出谣言了,听说太后娘娘对她很是不满呢。” 这个安陵容身为贵妃自然知道,她甚至知道太后因此对她也很是不满,不仅拨了春禧殿给叶澜依住,还等着陵容一回宫就要让她去侍疾,给她这位贵妃一点教训。 但是当老板嘛,不能打击下属,万一以后还有八卦她不来找自己分享了咋搞:“都传了些什么?” “左不过是说些叶答应狐媚惑主、张狂无礼、粗鄙野蛮,还有人竟然说她与当日的娘娘……”曹琴默说到此处忙住了嘴,小心打量起陵容的脸色。 至于安陵容,说实话,她被这话弄得有点懵。从来也没听说过自己与叶澜依有相似之处啊?不如说她们是截然相反还恰当点,随即又想起自己刚入宫时宫中的谣言,心里只觉得好笑。 宫里这些人过去这么多年,还是老一套词,没点新意。 不过……襄嫔这是又飘了? 看着陵容似笑非笑的眼神,曹琴默忙低下头喝了口茶水,掩饰自己的尴尬。 “这话倒可笑,本宫今年也才二十出头,哪里就到了忆往昔的时候。”陵容躺倒在摇椅上,整个人松弛而慵懒。因为是在自己的住处,只穿了身素面的月白旗装,头发洗过后用一支白玉玉兰簪松松挽着,当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即便已经与陵容熟识,襄嫔还是得承认自己在方才那一瞬间被陵容自然流露的风情所蛊惑,那甚至不是一种娇媚之态,而是、而是…… 孩子们由远及近的欢笑声打断了她窘迫的沉思。襄嫔看向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的温宜,笑着接住了女儿:“瞧你跑的,姑娘家整日没个正形。” 温宜笑得开朗,自有一种勃然的生机:“额娘~~” 后面跟过来的七阿哥弘旻和永安公主跑了过来也扑进自己额娘的怀里。 “额囊~则个!”永安指着碟子里的奶糕一叠声喊着:则个则个则个,示意陵容拿一块给她。 “今天的量已经够了,不能再吃了。”陵容无视女儿卖萌的表情,见她转头开始看襄嫔没好气道:“你襄嫔娘娘也不会给的,别想了,明儿再吃好不好?” 永安转了转眼睛,突然拍手道:“啊木啊…阿玛!” “想去找你汗阿玛偷吃?没门!你汗阿玛这两天才没空呢,别想了不可能。” 永安听了一瘪嘴,扭着头坐在额娘怀里,乖乖被喂了些果泥,但就是不看陵容。 “跟你哥哥小时候一个倔样儿。”陵容头疼的轻轻拍了拍女儿,对那个正享受野蛮女友的狗皇帝生出强烈不满:“都是你汗阿玛惯的。” 一旁的弘旻眨巴下眼睛,看额娘没注意,默默塞了糕在荷包里,瞧襄嫔和温宜看他,想了想才有些遗憾地留下几块,推到她们母女面前。 襄嫔只觉得贵妃才是满宫里最有福气的,平平安安生下三个孩子,其中还有一对双胞胎。这就算了,偏几个孩子身体都健康的很,且明显天资聪颖。 第159章 安陵容100 “这正说明皇上看重娘娘呢。”襄嫔并没去戳破弘旻的偷吃,反而扯开了话题:“满宫里也唯有娘娘这对龙凤胎,才满一岁皇上就赶着给公主和阿哥取了名儿上了玉碟,尤其是永安这名字,可见圣宠正眷呢。” 陵容早就发现了儿子的小动作,不过她打算等儿子以为万无一失,准备品尝胜利果实的时候再给他来个致命一击。因此也颇为配合襄嫔的话: “皇上是看在龙凤呈祥的好兆头上才给他们赐了命。至于永安……倒是我给她取的小名闹出来的。” “哦?这臣妾倒没听说过了,娘娘给公主取的小名有什么讲究吗?” “当时只是正巧翻到了《诗经》,瞧着上面那句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读着好,意头也好,就取了来给她做小名。”陵容招手将儿子也抱进怀里,看他自以为镇定的走了过来,心里暗笑。 “皇上听了这名字也觉得不错,恰巧那两天前朝打了胜仗,皇上就给她取了永安这个名字,我倒觉得太大了。” 襄嫔却不太赞同:“女儿不比儿子,日后的前程全在婚嫁上,自然更依靠娘家。公主越得皇上宠爱,日后才越不会轻易被旁人欺负了去。” 她怀里的温宜睁着大眼睛抬头看向额娘,一握拳头:“额娘不怕,若是有人欺负额娘,温宜替你出气!” “真是额娘的好孩子。”这话不仅襄嫔听了窝心,忍不住将女儿抱在怀里揉搓一番,就连陵容也颇为感慨。 前世不知是不是没能养在生母身边,又曾多次被服用过药物的缘故,虽说端妃也极爱重养女,但温宜个性却更羞怯腼腆,身体也没有如今健康,不过好在后来的结局很不错。在这个封建社会拥有一个皇贵妃的生母,也没有被送去和亲,甚至没有生产风险,已经能称得上幸运了。 小姑娘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缩在额娘怀里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睛。 看着她们母女两个手牵着手渐渐远去,陵容带着两个孩子也起身离开,阁楼中唯有淡淡幽香,昭示着曾有人来过。 用了晚膳,陵容正在廊下喂着两只宝贝蛋。乌雪一个劲儿的啾啾啾,吃着她之前开出来的高级饲料。三宝优雅地梳完了羽毛,正打算也品鉴两口,突然抬头冲梁上叫了两声。 “有猫?”陵容抬头去看,果然是一只通体洁白的大猫,瞧着比之前的松子还要大上一圈,大大的猫眼儿里满是灵动的生气,瞧着就是只通人性的好猫。 “你是哪家的?”陵容轻轻唤了两声,那猫就蹦进了她的怀里,咪呜咪呜叫开了:“说了你也听不懂咪,这俩呆鸟吃得还挺好~” “谁说我听不懂,这俩是我养的,想吃自己逮去。” 陵容好笑地挠了挠她的下巴,见猫咪吃惊地一扭头连瞳孔都放大了一点,试探着喵了句:“装的咪?” “没装哦,话说你还没回答我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猫咪?” 大猫这才相信她真的能听懂猫讲话,立刻兴奋地在她怀里踩起奶:“你真的能听懂,猫要吃那个,猫要吃那个!” 陵容顺着她的话看过去,这才注意到她大概说得是三宝他们碗里的食物,便干脆抱着猫进去了:“我这儿还有呢,你别盯着他们看了,小鸟可受不了你这眼神。” 猫咪听了她这话才满意地躺回去,任由陵容将她抱进内室。果然这个人类不知用什么法子,直接在空空如也的手里变出了喷香的肉干,猫咪冲过去埋头苦吃,偶尔在间隙回答这个人类的话: “猫是小叶子养的咪,她叫猫团绒咪呜咪呜~真香!” 等吃饱了,她才坐了回去,细细地给自己舔干净毛发:“你是个好人,猫以后还来找你玩儿~” 说完直接从窗户跳出去。 【这猫倒是跟她主子一样有个性。】陵容也只将这事当作一场奇妙的偶遇,很快便抛诸脑后。 直到回宫的头一个月,她突然听说有人给叶答应下了极阴寒的药,恐怕日后她都再难有孕。皇上虽派人彻查,但无奈叶答应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最后皇上只能将她晋为贵人,还赐了封号为宁。 彼时正在太后宫中侍疾的陵容看了眼病床上的太后和一旁的眉庄,颇有兴味地笑了笑。 太后听了这消息明显有所不满,恐怕她自己也知道这事儿跟皇后脱不了干系。 宜修自打之前的轮番打胎后在皇帝心中地位越发下降,这不仅没有让她收敛,反而进一步促进了她的疯狂,太后也彻底明白过来,这个侄女早已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一个驯马女,比之包衣出身的奴仆还要下贱,皇后也容不下了,可见她疯到何种境地。若再任由她这样乱杀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毁了乌拉那拉和乌雅氏两族。 一旁的沈眉庄倒是对这位新鲜出炉的宁贵人很是同情,大约是想到了自己在宫外的好姐妹甄嬛了。 “罢了,你宫里还有两个孩子等着照顾,打明个起就不必来了。”太后看向一旁抄写佛经的陵容,到底还是松了口。 陵容将最后一笔落下,款款起身行礼:“谢太后娘娘体恤。” “去吧,你如今是众妃之首,该恪守宫规做个典范给下面人看,省得总有人妖妖调调、不敬皇后。” 虽然对皇后很不满,甚至想放自己出去和皇后斗法,但这位太后娘娘显然对她也不怎么满意。 不过是辖制皇后的一把刀。 陵容甚至能猜出太后都的想法。 “臣妾必定谨遵太后教导。”陵容向太后行完礼,重新出了寿康宫,只觉得空气都流通了起来。 太后老了,连她已经提不动自己这把刀了都看不出来。 第160章 安陵容101 就在当天,前朝张廷玉上报了南方秋洪泛滥,冲垮堤坝,数十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一事,两相一冲皇帝心情更加烦闷。 他匆匆安抚了宁贵人两句便赶回了养心殿,灯火通明了一夜才勉强处理好这些事。 好不容易上完了朝正要歇息一会儿,苏培盛却又苦着脸进来了:“皇上,皇后娘娘请您去一趟咸福宫。” “咸福宫?敬妃那儿有什么不妥?”皇帝心里有一瞬间的烦躁,但还是压着性子问道。 “说是胧月公主发了高热,情况有些不好。” “胧月病了?敬妃是怎么照顾的。”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况且皇后特意请他过去,恐怕情况是真的不大好了。 皇帝皱着眉,还是命宫人给他打理好随后去了咸福宫。 一进去便看见皇后和贵妃还有宫里那些叫得上名字的都到了,呜呜泱泱将这个房间堵得水泄不通:“都围在这儿做什么?除了皇后和贵妃……” 皇帝看了眼泪光闪闪的惠嫔和一脸担忧的端妃,语气顿了下:“还有端妃和惠嫔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陵容看了眼皇帝的黑脸,转头瞧起门外。 正准备过去的皇帝也看见问外有人探头探脑,当即不悦地呵斥:“谁在那鬼鬼祟祟,出来。” 那人忙进来跪在地下,正是陵容宫里的宝鹃。 一见是陵容宫里的,皇帝才没说什么,语气也和缓了些:“朕记得你是贵妃身边的丫头,方才在做什么?” “启禀皇上,永安公主和七阿哥醒了,见不着娘娘正哭呢,何姑姑派奴婢来寻咱们娘娘。” “那你便先回去看看孩子吧,这边事了,朕也去看看永安。” 陵容这才缓缓起身行礼,带着宝鹃先行离开。等坐了步辇回去,陵容看见襄嫔站在她的宫门外,似乎正要进去。 “娘娘回来了。”襄嫔也看见了她,两三步走了过来行礼问安,还不忘伸手和宝鹃一起扶了一把:“臣妾昨儿听说娘娘不用侍疾了本就打算来探望,只是想着娘娘恐怕要好好休息一下,就等到今天了。没想到娘娘竟不在,差点和娘娘错过了。” “胧月病了,本宫方才去咸福宫了。” “果真病的严重吗?” “太医瞧着不大好。”陵容和她进了屋子,两人相对而坐,襄嫔眼睛一转笑着问道:“不知敬妃娘娘的小公主有没有被传上啊?” 陵容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意味深长道:“小公主倒是好运,健健康康一点也没事。” “那就好,不然若两个孩子都生了病,岂不让人心焦。”襄嫔拍了拍胸口,好似真的松了口气:“毕竟胧月公主多得是人惦记,可小公主就只有敬妃娘娘这位生母心疼了。” “促狭。”陵容摇了摇头,不再与她谈论这个。 咸福宫宫内,事情的发展却一如襄嫔猜测的那样。 之前皇后便常常说起敬妃对胧月不大尽心,当日的皇帝尚未将此当成一回事,可如今见到床上可怜兮兮的女儿,心里却对敬妃生出了不满。 “胧月日日有人看着,到底为什么会发起高热?”皇帝摸了摸女儿的小脸,看向她的养母。 敬妃连忙跪下,“臣妾也不知啊,臣妾日日都来瞧过,胧月昨天还好好的。” 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对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还是让她先起来了。 旁边的端妃也温柔地劝道:“皇上何必动怒,小孩子总是容易生病,敬妃也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转而一脸担忧的看向敬妃:“对了,小公主没事吧,她年纪更小,更经受不住这些病症。” “劳端妃关心,茉雅奇一切都好。” 皇后在一边甩了甩帕子,听敬妃如此说,又看了看旁边的惠嫔向皇帝笑道:“可见敬妃照顾孩子还是上心的,其实她一个人照料两位公主,的确辛苦了些,一时有所疏漏也可以理解,皇上就别降罪于敬妃了吧。” “她若对胧月真的上心,就不会让她感染风寒。”皇帝听了端妃和皇后的一言一语,心里已经有了猜度,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若不然,怎么茉雅奇年龄尚小却无病无灾,反倒是胧月,自跟着敬妃起就一直三灾八难的,现在还生了这么重的病。” 敬妃只能再度跪在地上,这次她被皇帝一番指责说得又委屈又害怕。她自问对胧月和茉雅奇一视同仁,甚至因为胧月自小离了生母,又为她招来了一个亲生女儿而更偏向这个孩子。 她实在没想到皇上居然只凭旁人几句话就认定自己是个偏心的母亲:“臣妾绝无此心啊皇上,臣妾也是做母亲的,怎会眼见自己的孩子生病而不难过呢?” 皇帝却懒得再听她说,本来就心烦,这会儿就更不耐烦了:“不必说了,总归你现在已有了亲生女儿,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这宫里也不缺无子无女的妃嫔愿意当这个母亲。” 说着皇帝正好撞见端妃一心一意盯着孩子的目光,甚至都没注意他说了什么。 “朕看端妃就很好,即日起将胧月交给端妃扶养。” 端妃似乎这时才注意到他的话语,有些诧异地看了皇上一眼,见他点了点头,才又是又是高兴又是激动。 “臣妾遵旨。”端妃行完礼,这才有些歉意地看向敬妃,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沉默地抱走了孩子。 惠嫔原要阻拦,可皇上却不愿再给公主找一位有孩子的母亲,只能眼睁睁看着嬛儿的女儿被那个居心叵测的女人抱走。 皇后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笑意,她当然不是想帮端妃,不过是顺水推舟引得她们结下梁子。端妃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就是不知惠嫔要如何夺回这个孩子了。 第161章 安陵容102 胧月换了养母后,端妃就再次成了后宫的隐形人,自顾自关起门来专心养着孩子。倒好似不问世事的居士。让本想去探望的敬妃和惠嫔不得不铩羽而归。 过了两三个月,皇帝的心情却又肉眼可见的变好了,他自养心殿召见果郡王后,即便对这个弟弟心有疑虑,但想到一直如鲠在喉的准葛尔部如今的境况,还是忍不住在心中默念天佑大清。 “苏培盛,摆驾承乾宫。”皇帝一挥手,这样的喜事也只有跟贵妃分享一二。 彼时陵容正陪两个孩子在院落里玩耍,弘旻和永安两个撵着皇帝御赐的那对白孔雀到处跑。 “皇上驾到——” 陵容听见苏培盛的声音,这才领着两个孩子赶忙向皇上行礼。 “快起来。”皇帝一伸手将陵容拉了起来,旁边的永安大喊着汗阿玛扑进皇帝怀里:“汗阿玛,永安想你。” “汗阿玛也想我们永安了。”皇帝一手将女儿抱起来,另一只手牵着陵容。陵容又伸手将弘旻牵住,一家四口向承乾宫走去。 “六哥呢?”永安环住汗阿玛的脖子,一个劲儿地左顾右盼,皇帝这才想起来昨儿跟孩子们说好了,今天要把弘曜带过来,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他一偏头,果然陵容也正期盼地看着他。 “咳,你六哥功课还没做完,一会儿就过来了。”皇帝哄了两句,一旁的苏培盛会意,等这一家子进了屋内才转身吩咐小厦子去接人了。 小孩儿就是精力旺盛,两人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的打闹还不够,没一会儿就在屋里待不下去了,又互相追着跑了出去。 陵容和皇帝这才微不可察地同时松了口气。 “孩子们多了,有时候也让人头疼。”皇帝感慨了一句,将陵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嘴上说着头疼,眼角眉梢却分明透着喜意。 “皇上今儿瞧着心情特别好。”陵容将剥好的果子递过去,见皇帝很给面子的吃了,不由笑道。 皇帝闻言也拉着她的手笑了起来:“很明显吗?” 说完也不等陵容回答,自顾自点了点头:“朕心情的确尚可。今儿从准葛尔部传来消息,准葛尔可汗摩格此前失踪数月,准葛尔部一直动荡不安。” “前段时间终于有他的亲信带着摩格的尸身出现,如今整个准葛尔已经乱成一锅粥。他的庶长子和幼子为了王位不择手段,下边依附的部落也各怀异心。” “说不准这次朕能兵不血刃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他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说完,一低头和陵容有些迷茫的眼神对上,这才冷静下来:“瞧朕和你说这些兵祸,恐怕你也不甚明白。” “臣妾的确对战事不太明白,不过听皇上这话就知道定是天佑大清、天佑皇上。”陵容好话一箩筐地砸过去,只说得皇帝通体舒畅。 “容儿这话深得朕心。不过虽说如此还是要以谨慎为上,朕派了果郡王去滇藏一带,想来不日就能有好消息传来了。” 皇帝随口将这话带过,可巧这会儿弘曜到了,长身玉立的少年已经初具风采。一手拉着一个,两个混世魔王在哥哥手上瞬间都变得乖巧可爱。 陵容忙招呼孩子们过来,等一家子欢欢喜喜用了膳,当晚皇上便歇在了承乾宫。 等送走了皇上,陵容瞧着外头的雪光有些恍惚。已经到了这一年,果郡王还是去了滇藏。 不过这样也好,若不然她还纠结究竟要不要将甄嬛弄进宫来。 新年后没多久,敬妃宫里的茉雅奇就病了,并且一直高热不退,即便是温实初也没有办法。 后来还是皇帝身边的芳若姑姑提起了宝华殿,皇帝派人去请法师一瞧,说是撞客了,需得长久无宠的嫔妃去外头烧香祈福。 若说无宠,宫里女人不少,可众人都嫌晦气,最后倒是惠嫔出来接了这份差事。 她从甘露寺回来没多久,茉雅奇的病果然就好了,只是自此以后,敬妃默默疏远了她,甚至到了见面不说话的地步。反倒是对陵容多了几分亲近。 就在果郡王出发的四十来天后,宫里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淳贵人又有孕了。 她的年纪也不小了,自打流产过一次后,也没了从前天真烂漫的少女气息,皇帝得了宁贵人后对她就有些淡淡,没想到她竟然还能怀上孩子,甚至瞒住了同住一宫的敬妃,直到满了两个月才报了出来。 不久后,她又从咸福宫搬了出来,跑去了碎玉轩和惠嫔住在一处了。 “真没想到敬妃姐姐这样好性的人也有恼人的时候。”襄嫔坐在一边,看向上首的敬妃有些揶揄的笑了笑。 敬妃也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想安稳度日,之前与惠嫔……已经两清。淳贵人从前与那个人更亲厚,有了好事先告诉惠嫔也是应该的。” “只是没有这样的道理,一应事她求了皇帝让我照顾,却又不信我。何苦来哉,倒不如让她跟放心的人住一起,也省得她整日忧心伤了胎气。” “这也就多亏敬妃姐姐你是个厚道人,要换作臣妾可没有这么好性。”襄嫔既是在说淳贵人,也是在说惠嫔。 她们都猜出来之前茉雅奇生病与惠嫔有关,敬妃自己也心知肚明,最后却因为她毕竟没能护住胧月,致使她被端妃抱走而心怀愧疚,反倒将此事揭过不提。 “唉……都是一笔烂账,何必再计较,到时候又是一场风波。”敬妃说到这儿颇有些羡慕地看着她们两个: “这宫里现在说来也就只有你们这儿还算清闲,外头贞嫔、祺嫔近来与宁贵人争宠,也是一团乱麻。皇后身子又不好,也无力约束她们,我近来都不敢带着茉雅奇去御花园逛逛了。” “嗐,我这也是沾了咱们贵妃娘娘的光。”襄嫔说到这儿不由有些得意,觉得自己真是颇有眼光,一下就抱到了宫里最靠谱的大腿,丝毫不记得自己从前那些两面三刀之举。 陵容只是安静地坐那儿听她们说话,听弦音而知雅意,当即便对敬妃道:“这有什么,你若闲来无事只与襄嫔一道过来就是。孩子们大了,也该多走动走动,这兄弟姐妹的感情说到底也是处出来的。” “那臣妾可就带着茉雅奇叨扰了。” 第162章 安陵容103 皇后宫中,祺嫔、贞嫔、锦嫔依次坐下,正瞧见上首扶额的皇后娘娘神色疲乏。 祺嫔忙关心地问道:“娘娘的头风还没好吗?瞧着很是憔悴呢。” “唉……淳贵人的孩子又没了,本宫如何能放心休养呢?说来也是贵妃年轻,这偌大的后宫岂是她随随便便就能管好的。”皇后喝了口茶水,看起来颇为端庄贤惠:“最后还是要本宫来为她周全。” “娘娘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她一个贵妃还妄图沾染宫权,学当年的年氏,自然就丢了丑。”贞嫔也上赶着讨好,谄媚的脸色让最下首的锦嫔不屑一顾。 看着皇后被她们哄得明显心情好了不少,锦嫔只觉得可笑。 你乌拉那拉宜修当皇后管理六宫的时候死了多少孩子自己心里没数? 不说人家懿贵妃只是协理六宫,就说淳贵人这胎,长眼睛的都知道她是想交给惠嫔,偏你自己上赶着交给贵妃。 人家一路护到现在,不还是在给你请安的路上没的?当别人都是傻子吧?没看就连太后都没责怪贵妃,还夸她做得好,更不用说本就偏心的皇上了。 “淳贵人没了孩子,皇上只怕心里难过。你们这段日子要好好伺候皇上,早日为皇上绵延子嗣才是。”皇后说着,眼神转到下首一言不发的锦嫔,加重了语气: “尤其是锦嫔,皇上都多久没去你宫里了?说来你和懿贵妃她们还是同一批入宫,瞧瞧你现在,越发连那个新晋的宁贵人也不如了。” 锦嫔也不生气,只是顺着她的话起身:“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会努力的。” 她如今跟在皇后身边已经把她看透了,这个女人就是看碟下菜,谁受宠她看重谁,但又不允许她身边的人怀孕。 呵,只做个没有孩子的宠妃,等皇上一去,不…只要等皇上彻底遗忘,她们这些人,只怕连欣贵人都不如。 我堂堂富察氏,就算是旁支也不是她这个皇后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锦嫔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怀上的那胎,当时她还迫不及待告诉皇后,希望能换到她的重视,呵…自己真是蠢笨至极。 锦嫔不着痕迹地摸了摸皇后赏她的碧玉环,还有祺嫔脖子上的红玉珠和贞嫔的玛瑙戒指,只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如地狱罗刹,让人胆寒。 ……… 这边皇帝正为淳贵人落胎一事安慰陵容。 “说来也是淳贵人没福,你这些日子为她费了多少心思,可那孩子还是没留住。只能怪她们没有母子缘分,你又何必过于挂怀。”皇上看着有些神色恹恹的陵容,也有些后悔当初答应皇后让贵妃负责淳贵人这胎。 容儿心善,虽然淳贵人落胎与她并无半点瓜葛,她却难免自责,将这事揽到自己身上。 安陵容忧愁的表情差点没保持住。 虽说她是故意如此,免得皇帝再把其他妃嫔的胎交到自己手上,但皇帝安慰人的话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什么叫人家没福啊?合着人小姑娘给他拼死拼活怀孕生子,没生下来就是人家没福啊?我天,这话简直越听越窒息。 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安慰人很贴心吧?呕呕呕。 陵容在心里狠狠唾弃了一番狗皇帝,这才轻声开口:“到底是我没拦着她,皇后原也没说一定要她去,我当日该去劝劝她的。” “这事也是皇后不好,原已说了要让淳贵人好好安胎,她又派人去请淳贵人去赏花,那个淳儿哪里是闲得住的。” 皇帝说到这儿,对皇后的不满更添了几分。 “皇上息怒,皇后娘娘也是想让大家出来散散心,才拖着病体……” “病了就该歇着!”皇帝握住她的手,眉间皱成一个“川”字,“如今前朝事忙,她既有头风就该好好歇着,总是多此一举,弄出这许多风波来。” “皇上……” 皇帝低头看着陵容恳切的眼神,终是不再言语:“你总是为旁人着想,却不知有那一等狼心狗肺之徒,不仅不知道感激,反倒会怨怼你做得不够。” “臣妾不在乎旁人,臣妾所做一切只为皇上。”陵容不在意地笑了笑:“只要皇上愿意承臣妾这份情,臣妾就甘之如饴。” 等送走了皇帝,今日负责守门的宝鹃这才走了进来。 “娘娘……” “苏培盛说了什么?”安陵容半倚在榻上,慵懒的声音听得宝鹃都忍不住骨头发酥。 “苏培盛说宫外莫愁身边的崔槿汐联系了他。” “这么多年她终于想通了。”陵容双眸轻阖,转起手上的戒指:“让苏培盛一应事都照着甄嬛的要求去做,务必助她回宫。” “是,娘娘。” 宝鹃行了一礼,转身便走。 “宝雀近来如何了?”陵容突然开口,让正要离开的宝鹃身形一顿。 “回娘娘,宝雀她近来瞧着精神不大好呢。”宝鹃转过身,轻声回答:“昨儿似乎连吃东西的胃口都没了,人瞧着瘦得只剩把骨头了,真可怜……” “你的手段越发好了。”陵容看着她淡漠的双眼,不由笑了起来:“她现在才像只雀鸟的样子了。” “是呢,奴婢也觉得,她如今驯服多了。”宝鹃也笑了起来。 陵容这才摆摆手:“好好养着,日后我还有用。” “娘娘放心,奴婢有分寸的。” 宝鹃又行了一礼,缓缓离开。 没过多久,便听说皇上要在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去甘露寺踏青祈福。 而且是独自一人。 陵容比皇后听说的还要详细,不知端妃和惠嫔达成了什么协议,听说皇帝是在御花园与正带着胧月玩耍的惠嫔见面后,才决定要去甘露寺。 陵容彼时刚和自己的大儿子用完膳,男孩子长大了,即便陵容是贵妃却也不是日日都能见。 这种早就知道的八卦她自然没什么兴趣,当即挥退了紫菀。一回头却见儿子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额娘,汗阿玛他是不是……”弘曜后面的话没说完,但母子两个都明白这话的意思。 陵容给儿子整理好衣饰,拍了拍他的额头:“他愿意做什么额娘管不着,你就更不用管,这些污七八糟的事儿自然有人头疼。” 不就是霸道皇帝俏尼姑的特殊普雷嘛,随那个老东西玩去。 第163章 安陵容104 皇帝头一次去甘露寺回来后,皇后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可惜不论她派人如何去试探,养心殿的下人都守口如瓶。偏下面人越是嘴风紧,皇后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没过半个月,还是知道了皇上去甘露寺寻甄嬛的事儿。 这也不怪皇后知道,大约这种特殊的情趣皇帝之没玩过,加上甄嬛长得像纯元,性子又和顺了。 正有一种旧人焕新的惊喜感,这种偷偷摸摸养外室的刺激大约很是合了这老东西的意,他这半月去了这么多回,还打着为太后祈福的名号,实在让别人想猜不着也不可能。 可惜皇后还真没办法,若甄嬛真认准了要住在宫外,宜修也拿她没法子。管天管地,她还能管得了想养外室的皇帝? 也只能看着宫外默默咬牙。 “娘娘别生气,她已是废妃,皇上不过是将她当作玩意儿罢了。”剪秋见皇后生气,忙递上茶水:“何况娘娘还有三阿哥呢,听说这些日子三阿哥读书很是用功。” “他那样的天资不用功就更不讨皇上喜欢了。”皇后嘴上这样说,但到底是养在她膝下的长子,为了日后的太后位她也不能撒手不管:“罢了,收拾些吃食,随本宫一起去阿哥所瞧瞧三阿哥去。” “是,娘娘。” 皇后的轿辇刚到门口,三阿哥便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口称额娘。 皇后扶着他,眉眼满是慈爱,两人一同去了三阿哥的住处,倒真有几分母慈子孝。 四阿哥透过枝叶,瞧了眼皇后的背影,本就朗朗的读书声更加重几分。皇后关心了两句三阿哥的身体便转而听见了那流利的背书声。 “外头是四阿哥在背书?” “是四弟,他背书一向勤勉。” “三阿哥,你们兄弟一道读书,你觉得他成绩如何?”皇后看向已经长成一位翩翩少年郎的四阿哥,眼中晦暗不明。 后头的三阿哥倒没多想,照实说道:“师傅说四弟开蒙虽晚,但天资聪颖又勤奋刻苦,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那和你比如何?” 三阿哥独自开朗,甚至带了份小小的得意,凑近皇后身边小声道:“四弟虽然聪明,但到底上学晚,自然还比不上儿臣。” “如今比不上不代表以后比不上,你也说了他天资聪颖,瞧着比你还要刻苦,假以时日只怕你还不如他。”皇后瞟了眼三阿哥,见他被自己说得低下头,又问道: “贵妃的六阿哥如何?” “六弟就更小了,性子又沉闷不爱说话。功课也只是点卯,师傅布置多少就完成多少,从来不肯下功夫,只是一味躲懒。” 皇后这才点了点头,宫里最有可能登基的三阿哥在她手里,六阿哥小太多了,即便有受宠的母妃,如今也很难动摇前面两个哥哥的地位。 倒是四阿哥…… 是夜,四阿哥比往日更加刻苦。埋头苦读到深夜还不肯歇息。照顾他的嬷嬷瞧着心疼,忙命人熬了绿豆百合粥给他做宵夜。 可惜四阿哥读书正心烦,哪里吃得下东西,只命令嬷嬷喝了别再烦他。 “哐啷——” 四阿哥弘历一抬头,嬷嬷正在他眼前倒地,七窍立刻流出血来,人这就没了。 “嬷嬷!嬷嬷!”弘历心中满是慌乱,却想起他之前在皇后面前的表现,原是想引起皇额娘的注意,却没想到反而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弘历一刻也不敢再待在阿哥所,跌跌撞撞便要跑走,一路跑去了寿康宫。 阿哥所里,正盘腿坐在榻上的六阿哥看向身边的小尤子:“外头在闹什么?” “似乎是四阿哥那儿出事了?” 六阿哥翻书的手一顿,“他那儿死人了?” “正是,似乎是他身边的嬷嬷没了。四阿哥慌慌张张往寿康宫去了。”小尤子头低的更很了,声音却仍旧不急不缓。 “还算聪明,”弘曜一手盘着汗阿玛前两天赏的十八子,一手翻着面前的《御制朋党论》。 他如今除了跟着师傅每日上学,日常还经常被汗阿玛带在身边教养,功课自然也是夹带着各种私货。 不过弘曜素来过目不忘,闻一知十。即便汗阿玛那多了三五倍的功课对他来说也是游刃有余,自然更不必熬夜,今晚也只是闲来无事打算多读会儿书罢了。 没想到就又撞见一场后宫阴私。 “三哥那儿有什么动静?” “三阿哥,额…睡得很好。” “……罢了,这也是他的好处。”弘曜捏了捏眉心,“安置吧,明儿下了学还要去看看额娘和永安、弘旻他们。” 提起母亲和弟弟妹妹,弘曜的脸上才流露出温情。小尤子手脚利落地伺候着六阿哥歇息,随后才小心翼翼关上门出去。 四阿哥被害一事自他住进寿康宫后便被太后就此打住,皇帝对这个儿子本也不十分上心,自然随太后处置。 皇后自以为自己已经彻底辖制住了太后,行事更加张狂,在听说甄嬛有孕,皇上似乎有意将其迎回宫中后,立刻制造了一连串不祥征兆。 不仅是祈福香断、走路扭脚,甚至故意纵火烧了寿康宫。 就连陵容也没想到,前世太后对甄嬛回宫本也是不满的,这一世虽没管,但也不曾赞同。没想到皇后竟然直接派人纵火,她还真是有恃无恐啊。 不过皇后这做法倒的确没错,若烧的是旁人宫室,只怕别人必定会计较此事,譬如陵容就一定会想方设法咬掉皇后一块肉去报仇,但太后却碍于母族,不得不为她遮掩,甚至还要帮她扫清痕迹。 “昨晚那场大火真是吓死臣妾了,还好皇上终于明白过来,暂缓那个废妃回宫,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少不吉利的事呢。” 祺嫔拍了拍心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是啊,废妃回宫,自来也没有这样的旧制,那个什么菀嫔真是痴人说梦。”贞嫔虽然没见过甄嬛,但看皇上这些天的劲头也颇有危机感。 “什么菀嫔,她现在不过是甘露寺一个姑子,呸,出家了还这么不知羞耻,我要是她早一根绳吊死干净!” 第164章 安陵容105 “额娘,六哥怎么还没回来?” 一大早去给皇后请安完,还没等陵容歇一歇,两个孩子便风一样跑进了她的宫室,响亮的嗓音隔着老远就能听见。 陵容一转头,永安已经扑进了她的怀里。后头不紧不慢地跟着她的弟弟弘旻,走过来也抓住了她的袖子,只眨着眼睛仰头看她。 “哥哥还要上学呢,等会儿就来了。你们先出去玩会儿好不好?” “可是额娘说,永安醒过来就看见哥哥了。”小小的女孩不容大人随便忽悠,在陵容怀里扭股糖似的,“要哥哥,哥哥,永安已经一、二、三……好多好多天没看见六哥了!” 一边说一边还抽空戳了戳旁边站着的弟弟,小眼神示意他也开口帮忙。 弘旻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额娘。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嗯!” “越大越懒了。”陵容抓住机会,忙将儿子也抱了起来,义正言辞地指责他:“就算你姐姐和你心有灵犀,你也不能一直把她当传声筒啊。等你长大了搬出去了,想要什么还是得自己开口知不知道?” 弘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再不好好说话,以后的甜食都减半。”陵容瞅着儿子还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阴恻恻地开口补充:“额娘保证除了那减半的甜食,你别想在其他任何地方吃到一口。包括你那些娘娘、汗阿玛还有太后那儿。” 这话一出,弘旻立刻将自己的小胖手盖在了母亲手上,乖巧地看着他:“额娘不气,我带姐姐玩儿。” “乖了,去和你姐姐玩吧。”陵容赶紧把弘旻的小手放到姐姐手上,永安还想挣扎,也不知道弘旻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小姑娘立刻抓住了弟弟的手,拖着他就跑远了。 等他们两个走远了陵容才松了口气,让下人给她换了身衣裳,褪去钗环去榻上歇息一会儿。 不知睡了多久,陵容醒来时似乎感觉到身边有人,下意识地唤道:“蓉露,给我倒杯水来。” 却不见人动弹,一睁眼不知皇帝已经在她身边坐了多久。见她醒来才笑着道:“醒的倒及时,不然朕该让人将你唤醒,免得走了困就不好了。” “皇上来了怎么不早点将臣妾叫起,倒让皇上好等,岂不失礼?”陵容嗔了他一眼,反引得皇上笑起来,“满宫里也只有你敢对朕说这种倒打一耙的话来。” 说着一伸手,将陵容拉到身边:“朕瞧着你睡得香甜,倒不忍心将你叫起来了。” “皇上是在为何事烦恼吗?”陵容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平皇帝不自觉皱起的眉头。 “都是些不知所谓的话,说出来倒累得你跟着一起生气。”皇帝闭上眼睛,任由她的手指描摹自己的五官,虽说着不愿讲,可若真不愿陵容知道,也就不必特意趁着心情不好来承乾宫了。 陵容将手放在皇上心口,声音又轻又柔:“皇上一直这样将烦心事压在心里才让陵容担心,陵容即便不能为皇上分忧,至少能做一个合格的聆听者。” “若无容儿,此间何趣?”皇帝执起她的手感叹一声,才勉为其难说起自己今日的烦心事:“原是想着甄氏出宫多年,到底是胧月生母,朕才去探望一番。” “……不料她竟有了身孕。”皇帝说到这儿眉头又高高皱起,陵容竟从他的目光中还看出了一丝不耐:“毕竟有了皇嗣,倒不好让她继续待在甘露寺,不然像什么样子。可她如今是废妃,又星宿不利,朕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样一说,倒真是件为难事。” “陵容可有主意?” “臣妾愚见,她如今毕竟身怀有孕,皇家血脉无论如何是不好流落在外的。”陵容说着,看皇帝听得连连点头,便知道他还是属意将甄嬛迎回宫去。 “星宿一事,事关太后与皇后,臣妾不好妄议。倒是废妃的身份,臣妾觉得皇上可以另拟封号,再为她换一姓氏。一则是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二者也是抛却旧事,重新再来的好意头。” 皇帝听着她的话仔细想了想,越想眼神越亮:“容儿这法子好,既然从前是汉军旗,朕便赐满姓马佳氏,此后便是马佳氏甄嬛,隶属满军旗镶红旗,与汉军旗甄氏再无瓜葛。” “至于封号……”皇帝想了想,“便定为柔吧。” “柔?” “你与她久不相见,她在佛寺中清修几年,如今性子倒恭顺和缓了许多。”皇帝眼中似有满意,“若当初她能如此,也不至走到那步田地,白吃了这许多年苦楚,取这个封号既是夸赞,也是让她时时警醒,莫在辜负朕一片苦心。” “说来她如今这性子倒更适合教导四阿哥,朕便再给她添上十岁,称作是四阿哥生母。” 皇帝越说眼睛越亮,这样一来既能更好遮掩甄嬛的身份,还能给被他视为羞辱的四阿哥换一位生母,简直一箭双雕。 陵容忙低下头轻叹一声:“想来姐姐这些年恐怕过得十分不易,如今总算与皇上苦尽甘来。” 边说边拿帕子遮住脸,好遮掩自己此时扭曲的表情。 【受不了了,等老大一娶妻就让甄嬛给他毒死吧。】 【都听宿主的!】系统立刻响应,甚至开始扒拉自己有什么东西能不着痕迹钻规则的空子,助她宿主一臂之力。 正在陵容快听不下去的时候,她大儿子清朗的少年声简直如同仙乐响在耳边: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给额娘请安。” “起来吧,你额娘和弟弟妹妹也有阵子没见你了,快过来让你额娘看看。” 皇帝招了招手,弘曜立刻走向前来,被陵容拉住手前后转着仔细看了看,“瞧着精神倒好,就是更瘦了,阿哥所的膳食吃不惯吗?” “没有,儿臣在阿哥所一切都好,只是最近在长个子,所以看着瘦了些。” “那就好,那就好。只要你健健康康的额娘就放心了。”陵容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高兴地拉起儿子就要往外走:“今儿你回来,额娘特地让小厨房做了你爱吃的,你弟弟妹妹一大早还念叨着哥哥呢……” 说着母子两个已经走远了,倒把皇帝丢在了后头。偏他也不生气,反而跟在他们后头,听着陵容有些唠叨的关心,心里反觉得温情。 第165章 安陵容106 用了膳不多久皇帝便从陵容宫里出来,特意留了时间给他们母子独处。 皇帝站在承乾宫外,想起陵容方才见弘曜时的眼神,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太后身体近来如何?” 一旁的苏培盛忙佝了腰:“太后的身体原已见好了,前些天寿康宫走水后受了惊吓,听说又难起身了。” 皇帝坐在轿辇上犹豫了下,还是道:“去寿康宫。” 一进去便见惠嫔正细心地服侍着太后喂药,比皇后那个正牌媳妇还要小心殷勤。当下对皇后就又添了两分不满。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皇上来了,快起来,地下潮湿,可要仔细。”太后一见皇帝,便缓声唤他,还不忘关心起皇帝的身子,倒让他心里一时有些愧疚。 “儿子忙于朝政,倒是疏忽了皇额娘的身体。”皇帝坐到太后床边,言语也不再冷硬。 太后一瞧他的神色,心中便安定三分,当即摆手笑道:“皇帝以国事为重是应该的,何况我身边有惠嫔这孩子,日日悉心照料皇帝不必忧心。” “惠嫔侍奉太后,的确勤勉,便是皇后也不及她。”皇帝看向一旁安静侍立的眉庄,温言夸赞了一句。 眉庄不紧不慢地行了一礼:“伺候太后是臣妾的福分,臣妾自然不敢不尽心。皇上与太后还有话说,臣妾先去厨房瞧一眼炜着的粥好了没有。” 说完便安静退下,既不居功也不媚主。不仅太后满意,便是皇帝也一时被这样的眉庄所吸引。 两人正要说话,忽闻皇后到了。 看着以往都快不记得寿康宫门从哪开的皇后娘娘,今儿竟然破天荒踏进她这儿的地板,太后便知道这是追着皇帝来的。 心里只摇头:这般行事,也太小气了些,哪里是皇后的气度。 宜修却不在乎太后如何想,她之所以过来,也是觉得这会儿在太后宫里,劝皇上放弃迎回甄嬛估计能更顺利些,毕竟姑母应该也不希望皇帝为了一个废妃大动干戈、费尽心力,甚至不惜和群臣作对。 “今儿倒稀奇,你们两口子是约好了,一前一后都来了哀家的寿康宫。” 太后这话一说,宜修还没开口便被皇帝抢了去:“儿子忙完了政务便赶来见皇额娘,倒不知皇后也选在这会儿拜见。” “……臣妾也是忧心太后身体,头风刚好些就来探望皇额娘了。” “皇后既然身子不好,就该好好歇着。”太后瞟了眼坐在绣凳上皇后,不咸不淡地开口:“这也难怪,你身子总不见好,底下人自然就胆大了,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 说着无视了宜修一瞬间变得僵硬的脸,转而对皇帝说道:“皇帝还不知道吧?昨儿竟然有人给四阿哥下毒,好在那毒粥被他身边的嬷嬷用了,否则宫闱之内,堂堂皇子竟被人明目张胆下毒戕害,说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说着又缓和了语气:“哀家也知道皇帝正为了菀嫔和她腹中的皇嗣而头疼。” “皇额娘明见,儿子虽有心迎她回宫,不使皇家血脉流落在外,可她星宿不利,若损伤皇额娘凤体岂非朕的罪过。” “皇子是大事,星宿不利不过是一时,何况便是妨碍也妨碍不到什么。皇上迎她回宫也是应该的,只一样,皇帝且不可偏宠她太过。另外,还请皇上费心为四阿哥挑选一位养母细心教养。” “儿子都听皇额娘的。”这时候的皇帝倒低着头,显出一副孝子模样。 太后扫了眼旁边一言不发的皇后,这才缓缓问道:“皇后以为如何?” 宜修忙起身行礼:“太后理事明晰,臣妾自愧弗如,自然谨遵太后懿旨。” “好,此事哀家便不过问了,等她进了宫哀家再瞧一眼便是。” 说完,帝后夫妻这才双双行完了礼,从寿康宫退了出去。却又在宫门外分道扬镳,皇帝自去养心殿批他的奏折,宜修也忙着回去准备甄嬛入宫的事宜。 接下来不论是封妃的仪式还是永寿宫的整修都被皇帝扔给了宜修,一并传到宫里的还有甄嬛被改了满姓和封号的消息。 听着这个“柔”字,即便皇后都一时有些摸不着皇帝的脉。看这一连串的动静,皇上待甄嬛真是少有的重视,可“柔”这个字又实在微妙。 皇后想到这儿,命人将永寿宫打造的极度奢华,虽比不上承乾宫,却比景仁宫还要富丽堂皇。 可皇帝瞧了,却也没什么表示。既没有皱眉嫌太奢华,也没有不满尚觉不够。 过了两日,皇后又在内室添了块“德日新”的牌匾。 皇帝瞧了,还是一言不发。 直到这天皇帝来她宫中留宿,皇后又试探性地问道:“说来贵妃从前和柔妃交好,不如将永寿宫再交给贵妃打理一遍,也好更合柔妃心意。” 皇帝看了眼低头给她解衣的皇后,到底没说什么重话,只是坐去了床上:“贵妃带两个孩子,日常还要帮你打理那些琐碎的宫务,哪里有这份闲心,还是罢了。” 想着之前陵容管着后宫时,虽不能说太平无事,但也都是些小打小闹,从不至于闹到他眼前来,再看皇后总是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心里本就存着的不满立时便忍不住了: “六宫事本属皇后本职,是以朕才将永寿宫交给你去打理。即便贵妃与柔妃交好又性子恭顺不计较,可也要顾忌尊卑有序,自古除了掌六宫事,代后位的贵妃,哪里有越过皇后,让贵妃去打理妃子的宫室。” “皇上说的是,都是臣妾思虑不周。只顾着想她们姐妹之情,倒忘了宫中规矩。” “若如此,朕便让惠嫔从旁协助。论姐妹情,她们自小一道长大,亲厚更不比旁人了。” 皇帝说完也没去看皇后脸色,只是自去里间睡去,徒留皇后坐在床边,久久凝望着窗边红烛,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66章 安陵容107 有前世的记忆,陵容自然能感觉到这一次柔妃回宫的规格低了不少,虽然皇帝仍然派了果郡王去迎,但并没有赐给甄嬛半副皇后仪仗,而是贵妃仪仗。甚至他自己只是在养心殿等着,由皇后率领众妃嫔去迎接。 等众人浩浩荡荡去了景仁宫,皇帝才派人将柔妃接去了永寿宫。 皇后及其他嫔妃却没有这份认知,对甄嬛大张旗鼓的进宫颇有微词。 尤其是宜修。她此刻高坐后位,不着痕迹地扫了眼下首,贵妃坐在那儿摆弄着新染的指甲,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宫里这个心腹大患没能除掉,宫外那个又风光回归,眼见两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都不一般,偏她们自进宫起就交好,若来日柔妃再生下这胎与贵妃联手,只怕比十个年世兰更加危险。 比起前世,这一世的皇后对压倒甄嬛的心思更加迫切。她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宫中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 此时刚刚拜别皇帝的甄嬛却顾不上皇后这个宿敌,她眼含热泪牢牢抓住眉庄的手,话还没说出口,眼泪便流淌下来。 再看另一边的眉庄也是情难自抑,“嬛儿,我真没想到,有生之年我们还能再度相见。” “一别经年,我也没料到还有回宫的一天。” “嬛儿,你能回宫,我真的很高兴,可想起这宫里永无止境的争斗,我又害怕,或许不该将你拉回这座牢笼。”眉庄慨叹着,眼神有着迷茫与抱歉,雾蒙蒙的一双眼里似含了千百般情感。 甄嬛忙开解般握住她的手晃了晃:“这也不是姐姐能决定的,若我不回来,难道由着父母亲人在宁古搭自生自灭吗?” “你这话也是,咱们这些人不都是为着家族亲眷在这宫里苦熬罢了。”眉庄说完,复又高兴道:“好在皇上心里有你,特意将永寿宫收拾出来给你独自居住,还将你家人从宁古塔接来京城。” “是吗?可我听说前朝都在风言风语,说永寿宫奢华太过。” “你心里明白就好,这宫室被皇上交给了皇后料理,我虽从旁协助,可也推辞不得。” “她一向如此,既要在后宫搏一个贤良名声,还要让前朝趁机攻讦我。”甄嬛讽刺地笑了笑,才摆了摆手:“不说她了,今日陵容怎么没与你一道来?可是我久不回宫,她与我生分了?” 甄嬛原是取笑般说着,可看着眉庄沉寂下的神情,这才收了笑容,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这些年……姐姐与陵容,还没和好吗?” “……我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眉庄摇了摇头,“当日那些话原是我不对,你走以后我便整日懒怠,虽试着去寻她一两次,却始终没能将话说开,后来便索性让皇上将我挪去碎玉轩,关起门过日子了。” “都是我害得姐姐与陵容生了嫌隙。”甄嬛有些愧疚,“当年我见她与你为我周旋,这些年她也常让芳若给我送东西,还以为你们早就和好如初了。” “哪儿有这么容易,就连她也给你送了东西,都是我今日听你说了才知道。”眉庄想起她们初入宫时的情谊,心中也觉得酸涩,“你不知道,陵容这些年也经历了许多。她怀着双胎时被人算计,母家也遭了难,安伯父一病没了,她在宫中骤闻此事,也差点……” “可我却无能为力,如今哪里还有脸面去见她。” 眉庄说完笑着止住甄嬛的话,“我知道你想从中调和,但我们三人之间横贯了许多事,你才回宫,暂且先将自己的事料理了再说吧。” 甄嬛知道,她是指端妃抢走了胧月一事,太后对她的顾虑,还有许多事,千头万绪都等着她去处理。 自己如今看着风光,其实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正想着,便听见菊青来报,说是端妃带着胧月公主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甄嬛脸上重新挂起客气的笑容:“快去请端妃姐姐和胧月…公主进来。” 端妃一手扶着吉祥,一手牵着小小的胧月走了进来。 “端妃姐姐!”甄嬛惊喜地上前两步,与端妃行了平礼,“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与姐姐相见。” “是啊,我也没想到。”端妃笑着坐下,招手将胧月叫到怀里,“听说你这会儿有空,特意带了胧月来瞧你。” “胧月,给柔娘娘请安。” 乖巧的胧月从端妃的怀抱里探出头来,她很喜欢这位漂亮可亲的母妃,便从端妃怀里走出来两步,颤颤巍巍行了一礼:“柔娘娘安~” “胧月真乖,额娘抱抱!”甄嬛哪里还坚持的住,忙蹲下身子想将孩子抱进怀里。 然而胧月听到额娘两字立刻感到不安,她忙钻回端妃怀里:“你不是我额娘,我不要你。” 只这一句话,便将甄嬛的心都伤透了。她是如此的愧疚,如此的愤恨。 愧疚于这些年没能尽到为母的责任,愤恨于皇帝这个致使她们母女分离的始作俑者。 还有端妃,她已经猜到了端妃当日的作为。为了抢走她的胧月,不惜给孩子下药,现在还让孩子不认她这个生母! “妹妹别难过,胧月自小被我养着甚少见人,对妹妹难免因为陌生而有些惧怕。” “惧怕?自来没听说过会有女儿惧怕生母。恐怕是姐姐将公主养的过于弱气了。孩子还小,多养上几年自然就知道谁是她的生母了。” 正在这时,陵容从门外走了进来,一同跟随的还有敬妃和襄嫔。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端妃?” 她一进屋,久不见她的甄嬛竟然都感觉自己的永寿宫更加金碧辉煌,再听了她的话,饶是甄嬛心境早已今非昔比,却还是莫名生出一种有人撑腰的委屈感。 第167章 安陵容108 这话听得端妃神情一顿,接着还是那副柔弱无害的端庄模样:“虽说如此,可胧月被我养在膝下,只怕一时半刻还离不了我。” 正说着,便见陵容拍了拍手半蹲下去:“胧月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小女孩偷偷瞧了一眼,羞怯地喊了声懿娘娘。 “到懿娘娘这来好不好?”陵容耐心地哄着,胧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跑了过去将她抱住。 “我们胧月真乖,还记不记得这是谁?”陵容一指敬妃,便听见小姑娘又甜甜地喊了声敬娘娘,甚至还张手要抱。 敬妃养了这孩子这么久早将她当作自己亲生的女儿,看她即便一年多不见还认得自己当下感动非常,忙将胧月抱在怀里。 女孩伏在她怀里,许久后才小小声地在她耳边呢喃了句:“额娘……” 这话除了敬妃,便只有站在旁边,被强化过身体的陵容听见了。 她当下颇为惊奇地看了眼小姑娘,不愧是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胧月大魔王,不仅从小记事且心中清楚,看她这样只怕也未必全然将端妃当作生母。 “瞧,咱们这些往日难得与公主见一面的人,公主都记得清清的,可见没有端妃姐姐说得那么认生。” 襄嫔举起帕子掩住嘴角,一双狐狸眼弯起来冲端妃笑得刻意:“再者柔妃又是胧月公主的生母,母子连心,恐怕端妃娘娘难以体会这个中滋味呢。” “……襄嫔这话也有道理,我没那个福分生养,但我待胧月的心意并不比你待温宜少,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姐姐这就错怪我了,”襄嫔眼见端妃微微偏过头,一派黯然神伤的可怜模样,不由撇了撇嘴:“臣妾是怕端妃姐姐与柔妃妹妹没将话说清楚,反倒坏了姐妹情分。” “原是这样,是我错怪你了……” 敬妃怀里的胧月趁着她们说话挣扎出敬妃的怀抱,重新跑去端妃身边:“额娘不要难过,胧月会一直陪着额娘的。” “胧月,柔娘娘才是你的额娘啊。”惠嫔也在旁边着急,可孩子即便再聪明也有限,哪里能弄懂大人们这些弯弯绕绕。 眼看胧月急得快哭了,还是甄嬛这个生母先退一步:“是我操之过急了,我才刚回宫,胧月如今不认我是应该的。” 端妃也牵起胧月:“正是呢,你如今还在孕中,恐怕也不方便照顾胧月,等过些时候我再带胧月来探望。” 说着向陵容行了一礼,忙带着胧月离开了。 惠嫔身边的采月也适时进来,“娘娘,快到去探望太后的时辰了。” “那…那我也先走一步。”惠嫔和甄嬛告了别,转头看向甄嬛和敬妃,有些不自然地点了点头,随即忙带着采月匆匆离开。 “我和襄嫔约着要带孩子们去千鲤池玩,也不打扰你们姐妹叙旧了,改日再来拜访。” 敬妃和襄嫔都有眼色,见她们两姐妹明显有话要说,便都客客气气寻了个借口走了。 永寿宫不一会儿便只剩下陵容和甄嬛两人。 “陵容……许久不见了。”甄嬛看着她,心情复杂莫名。既有激动感慨,还有些莫名的近乡情怯。 陵容的容颜一如往昔,可周身的气势却更加凛然,即便是她都下意识不敢直视对方,好似在面对一处深渊。 “是啊,许久不见了,不请我坐坐吗。” “快坐,菊青上茶。” “一别经年,故人容颜未变,性子却变了不少。”陵容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看向如今周身气质更加内敛宁静的甄嬛,却觉得她如今才有了几分杀伐果断的狠劲。 “这话我亦有感,想来这些年,某人应当过得不怎么得意。”面对陵容,甄嬛也不自觉流露出锋利的一面,却不是冲着陵容去的。 “你知道吗?”陵容冲她莞尔一笑,“如今的你,才真是一位值得结交的娘娘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若不再勘破些,便是我自己也要瞧不起自己了。” 两人间的氛围一松,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娘娘,四阿哥来了。” 槿汐的话打断了相谈甚欢的两人,陵容瞧了眼时辰也站了起来与她道别:“你们母子只怕有话要说,时候不早了,永安和弘旻醒来瞧不见我又该闹了,先走一步。” 说完与进来的四阿哥迎面相遇,弘历看见她在这儿也不奇怪,乖顺地给她请了安,这才走进内室。 内间母子二人如何叙旧陵容并不关心,她这次来一时在皇帝面前保持形象,二是借端妃和试探甄嬛来表明立场。 皇后的废黜最好由甄嬛来实施,痕迹越少越能保住皇帝的信任。她和后期无欲无求的甄嬛不同,甄嬛可以接受宜修这个名存实亡的皇后,她不能。 她必须在皇帝活着的时候坐上后位,她的儿子也必须当上皇帝。 “咪呜——” “哎呀,好大一只猫!” 陵容只看见一团白光闪过,下一秒怀里就多出一只大白猫。 跟在步辇旁边的蓉露都被那猫吓了一跳,见猫儿在陵容怀里乖乖巧巧,还以为是自家娘娘在宫里喂的:“娘娘什么时候喂了这么大只白猫,往日也没瞧见。” “这不是我养的,应当是宁贵人的猫。”陵容也有些无奈,她宫里的人都知道自家娘娘喜欢喂些小动物。承乾宫三五不时就能瞅见些小动物,来去自由的鸟更是数不胜数,前两天六阿哥还带了一对兔儿给弟弟妹妹。 因此见着这只不认生的猫儿,下人也只以为又是她什么时候勾搭到的野猫。 “咪~猫来找你吃零嘴儿了咪~” 团绒在她怀里左喵一句右咪一句,从小鱼干聊到吓猫的丑黑鸟又聊到舒服的太阳,话唠得让人头疼。 “好了好了,你先闭会儿嘴吧。”陵容轻轻捏住她的嘴巴,这才觉得清净了。 结果一转角便遇见捧着合欢花的宁贵人。 陵容居高临下难掩尴尬,忙收回了手。大白咪还趁着她收手叫得欢畅,丝毫没注意到来自主人的死亡凝视。 “咪,你别掰猫的头啊喵嗷——!” 团绒一个激灵,从陵容身上爬起来,崩到宁贵人脚边蹭了蹭:“小叶子你别生气,我和她是假好,和你才是真好啊咪~” 第168章 安陵容109 叶澜依瞧了眼腿边谄媚的大白猫,冷淡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无奈宠溺。随即向前对步辇上的陵容行了一礼。 “嫔妾拜见贵妃娘娘,多谢娘娘照顾团绒。” “无事,本宫也很喜爱她。”陵容也温和地笑了下,“宫里许久不见这么有灵气的猫儿了,宁贵人这猫养的真好。” “多谢娘娘夸赞。”叶澜依抱着合欢花有心要走,但看了眼脚边的团绒还是勉强忍耐着。 陵容自然看了出来,“本宫想起宫里还有些事,宁贵人若无事本宫就先走一步?” “恭送娘娘。”叶澜依略一欠身,看陵容的仪仗已经过去,转头带着团绒也回了春禧殿,并没有将这一次的相遇放在心上。 等她回了承乾宫,却发现弘曜也在,忙拉起他的手:“不是说得过上两日才能过来,怎么今儿就回来了?” 说着,还有些埋怨地看了眼碧青:“你也是,怎不派人去寿宫寻我。” “额娘别怪碧青姑姑,儿子想着您与柔娘娘多年未见,必有许多话要说,所以才没让他们去的。” “你柔娘娘如今回了宫,日后有的是时间叙旧,哪里就缺今天了。”陵容知道儿子这是心疼自己,也不再和他聊旁人,只是询问起弘曜在阿哥所的近况。 “对了,汗阿玛说过些日子大舅舅要带着外祖母一家返回京城,等他们安置好了还要召外祖母进宫。”弘曜眉眼笑起来时便显得格外可亲,“额娘高不高兴?” 虽然已经从皇帝那知道了这消息,但儿子的孝心又不一样,当即摸着弘曜半秃的圆脑袋笑了:“是吗?额娘很高兴,多亏了弘曜将此事告诉我。” “还不止呢,原先汗阿玛说要为儿子选哈哈珠子,小舅舅也在其中,到时候儿子一定会好好照顾小舅舅的。” “倒也不必刻意照顾,不患寡而患不均,对着外人还是要一视同仁的好。”陵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何况他还是你的长辈,若真得靠着你去保护,额娘倒情愿你小舅舅老老实实当一个富家子弟。” “儿子省得,额娘放心便是。” 从承乾宫出来,弘曜看着后面浩浩荡荡跟了一群拿着各色吃食衣物的下人,对陵容的母爱颇有些甜蜜的烦恼。 岂料正和回了阿哥所的弘历相遇。 弘历看了眼浩浩荡荡的下人,脸上是一如既往温和含蓄的微笑:“六弟这是刚从承乾宫回来?” “是,四哥也去见过柔娘娘了?” 弘曜也看见了他身后跟着的下人,虽然不及自己这边,但看着也比皇家待三阿哥上心多了:“如今柔娘娘回了宫,四哥再不必承受母子分离之苦了。” 听了弘曜的话,即便是习惯伪装的弘历也愣了下,但立刻反应过来,嘴角的笑意真切了两分:“是啊,我与额娘分离多年,幸得天佑,如今总算重聚了。” 花花轿子人抬人,两人的立场因为背后的母亲都有了微妙的变化,如今瞧着倒真有些兄友弟恭的模样,让听见动静出来查探的三阿哥有些失落。 “三哥也在?”弘曜扭头正看见这呆子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瞧他看过来还下意识撇过脸。 旁边的弘历眼中不着痕迹闪过不屑,但接着便恭敬不失亲切地问道:“我和六弟正聊起今日额娘回宫的喜事,要请六弟一起去我院儿里吃锅子,三哥也一起吧?” “我就……”三阿哥有些心动,但想起未完成的功课,生怕今天没能完成,明天传到皇额娘耳里。 只是想到那个后果,三阿哥就直打寒颤。 “吃了饭咱们就散了,咱们兄弟三个难得聚在一处,三哥别抚了弟弟一片心意。” 弘历一开口就抓住了他的个性,三阿哥果然犹豫起来,弘历见状忙又补充道:“我和六弟的功课也都还没做呢,也不差这顿饭的功夫。” “哦哦,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三阿哥听了这话,还是点了点头。 的确不差这点时间,等吃完饭回去再用功,应该来得及……吧? 还有他们两个陪着我呢。 三阿哥对自己的弟弟现在都是什么水平显然并不太清楚,心里甚至生出了有人一起陪着玩乐的安心感。 等吃完了晚膳,他又和弘历聊了许久,不知为何竟觉得十分投契,心里只差将这个弟弟引为知己了。 弘曜坐在一旁,眼见这位四哥三两句就把三哥聊了个底掉,自己却还无知无觉在那儿傻乐,心里也有些无语。 按理景仁宫养出来的不该是这种,这种天真单蠢的品种啊?还是说这其实是他大智若愚的伪装? “君子以仁孝为重,我虽称不得一句君子,心里却很仰慕这样的人。”三阿哥说到这儿,眼睛都闪闪发光起来。 “那以三哥看本朝可有能称得上君子者?”弘历随口一问,心里已经开始思考起该如何结束话题了。 “自然有,譬如八……”三阿哥突然一阵咳嗽,咳得脸涨红连话都说不清楚,“咳咳咳——时,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早点温习功课去吧?” “三哥说得是,时候不早了,弟弟也该回去休息了。”弘曜故意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困顿不已。 弘历自然一口应下,将兄弟两个送到门外。本也没两步路的距离,二人与弘历道别后便回了自己的住处。 “哎呦我的爷,您再不回来奴才就该派人去找了。”小尤子忙跑了过来,“奴才就说还是得跟在您身边伺候,那些个东西哪里有您重要。” “就是去四哥那儿吃了顿饭,聒噪。”弘曜走去书房,没一会儿就将功课完成了,这才换人伺候着洗漱。 从小依着额娘的养生之法,故他往日虽然刻苦却甚少熬至深夜,即便今天与两位兄长这顿饭让他获得了不少信息,但弘曜还是按时熄灯,沉沉睡去。 并没有理会另外两处灯火,亮了一个通宵。 第169章 安陵容110 “祺嫔被贬为贵人迁居交芦馆了?”正在殿内理事的陵容听了这消息也不在意,转而问起了端妃。 “这些日子奴婢派人盯着延庆殿,倒没看着有人来联系宝雀。”宝鹃给陵容通着头发,柔和的嗓音说着冰冷的话语,“倒是端妃身边那个原先叫如意,后来端妃给改成顺心的那个,有天跟着端妃一起去了皇后宫里。” “我记得这个顺心从前是皇后宫里的?” “是呢,那会儿可就早了,宫里如今恐怕都没人知晓此事了。”宝鹃说这话时眼睛小心翼翼瞥了眼陵容。 只因这样久远的消息,便是敬妃、襄嫔这样的老人恐怕都不知道,她们家贵妃娘娘却不知道有何神通,竟能知晓此事。 “以她当年的遭遇,这宫女只要还有份心气,必定会恨上端妃和皇后。” “可……若这个宫女只是个胆小怕事的废物怎么办?” 陵容瞧着镜中不施粉黛的自己,温柔一笑:“这世上没有废物,她是一个人。这件事恐怕皇后早就忘了,端妃也未必记得。” “何况……”陵容转头看向宝鹃:“咱们不是还有味攻心的良药吗?” “娘娘是说宝雀?” “既然病好了,日后便将她升上来,比照着宝鸢她们的分例,还是跟着你。”陵容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扶着宝鹃的手坐去床上:“别忘了提醒她,有空要和自己的恩人多多联络感情,到底是从承乾宫走出来的,可别失了礼数。” “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宝鹃稳稳行了一礼,这才安静地退了出去。 “陵容宫里好生热闹,我可是来晚了?”甄嬛一进来便看见四五个孩子在外间玩闹,打了帘子一进去,敬妃和……襄嫔,果然都在这儿。 “正说着你怎么还不来,若再不到只怕咱们贵妃娘娘都要亲自去请了。” 一旁的敬妃风趣地说着,还不忘和襄嫔一起将她迎进来,等众人坐好甄嬛才看向襄嫔,颇为感慨:“真没想到陵容与曹姐姐如今倒走在一处了。” “这话可就抬举臣妾了,不过是贵妃娘娘宽宏大度,想着臣妾一个人带着温宜也是可怜,才偶尔关照一二,臣妾这些年实在是感激不尽。”场面上的话曹琴默素来难逢敌手。 甄嬛瞧了眼帘子外最大的那个女孩,心里便知这话可信。若说两人真有什么情分那就是扯谎,若说曹琴默是为了女儿又转投陵容倒说得过去。 “我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温宜了,还有陵容的三个孩子和敬妃姐姐的康嘉,这不,连见面礼都带来了。”甄嬛一指槿汐端着的几个锦盒,脸上一派笑意盈盈。 陵容便让下人将几个孩子带进来,这几个孩子素日在各处都是玩惯了的,一进来也不认生,都跑去贵妃身边站好,好奇的瞧着宫里唯一的生面孔。 “弘曜昨才来瞧我,这两日怕是见不着了,改日我再让他去给你请安。”陵容说着,又对下面一排小萝卜头说道: “这是你们柔娘娘,从前在甘露寺为国祈福,最近才回来,还不快去拜见。” 几个孩子排排站好,互相看了眼,这才由温宜领着走了过去。 “柔娘娘安~” 四个由高到低排列的小萝卜头齐声问安,清亮的童音拖得又长又甜,喊得甄嬛脸上忍不住露出慈爱的笑容:“好好好,都是好孩子,柔娘娘给你们带了见面礼,快瞧瞧喜不喜欢?” 孩子们看了眼贵妃,见她点头这才接了过来。 打开一瞧,都是按着各自生肖打的一个纯金的坠子和一副项圈,每个孩子的都在细节处各有不同,显然是用了心的。 项圈对他们来说并不稀奇,倒是那生肖坠子制得极好,动物都打造的活灵活现,颇有几分童趣。 送了合心意的物件,几个小人精嘴更甜了,围着甄嬛没一会儿就将她哄得昏头昏脑,差点要将永寿宫的好东西都许出去。 “弘旻?” 陵容一唤,立刻抓住了孩子堆里始作俑者的命门,小不点一顿,忙露出了一个有齿的笑容,几个孩子也做鸟兽状,很没情谊地将他露在陵容面前。 甄嬛自然也瞧出来这些孩子里谁才是那个机灵鬼,见陵容喊了一句这孩子就顿住了,生怕因为自己让他受罚,忙笑了笑:“不妨事,不妨事。” “姐姐不知道,他向来是孩子里最顽皮的那个,只是会撒娇痴缠,便是太后都拿他没法子,若不时时紧紧他的皮,赶明连你那永寿宫都能被他闹翻了去。” 这话陵容没掺一点水分,小一点还只是心眼子多,有什么事撺掇着姐姐上。自从去了趟寿康宫,在太后那暴露混世魔王的个性,如今俨然快被太后宠成后宫一霸了。 也不知怎地,这孩子明明是长得最像皇上那个,只是被陵容优化了五官。就连皇帝都因着这相貌从前偏疼些,可他这性子暴露后,反倒是太后喜欢,皇上淡淡的了。 “额娘,当面不揭短。要给儿子在外面留面子的。”弘旻一席话说得在场众人都忍俊不禁,就连陵容也失笑地摇摇头不再说了。 几个孩子这才手拉着手又跑出去看孔雀了。 “这几个孩子养的真好,若日后我的孩子也能如这般就好了。”甄嬛颇有些依依不舍地瞧着几个孩子快活的背影,再开口时便没了初来的客套,真心实意了许多。 “既是姐姐的孩子,自然不会差。” “是啊,不说肚子里这个,只看胧月公主,当真是可人儿疼,当日敬妃姐姐怀着身孕都不舍得让惠嫔帮忙带,自己仍旧是含辛茹苦的养着。” 襄嫔这话说得巧,甄嬛立刻明白,这既是在向自己解释当日胧月被端妃抱走并非敬妃故意,也是趁机递个话头,好不好的至少明面上先将这事说开,日后才有合作的余地。 “曹姐姐说的是,这些年敬妃姐姐对胧月的用心臣妾都记在心里,便是我这个生母都自愧弗如。还请姐姐受我这一拜,以谢大恩。” 说着便行了一礼,果然半跪在地上,脸上满是诚恳不带一丝勉强。 敬妃哪里肯受,忙躲开将甄嬛搀扶起来:“妹妹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 说着还用手帕擦了擦眼角:“当日没能守住胧月我已是自愧万分,哪里还当得你一句谢。” 两人执手相视,仿佛过往种种烟消云散,从此冰释前嫌。 第170章 安陵容111 这日皇上特意设了小宴,只召了陵容、甄嬛、沈眉庄和叶澜依四个,宫里不知多少妃嫔咬着帕子心生嫉妒。 不过如今宫里这最炙手可热的四位却也都心情不咋地。 陵容只把眼睛一转,只觉得这皇帝佬儿口味还真是统一,就喜欢不喜欢他的。 不过…… 看向从前一直恩宠平平,却在这两个月重获圣宠的惠嫔,陵容默默执起团扇莞尔一笑。 这可就有意思了,打眼一瞧,四个宠妃,三个都有相好,两个给他织绿帽。皇帝当到这份上的,古往今来也少见。 “容儿想什么呢,如此高兴?” 皇帝看了眼离他最近的陵容,自然发现了她团扇下眉眼弯弯的可爱模样,当即也笑着问道。 看众人都将目光转到她的身上,在看了眼莫名其妙也跟着一起笑的皇帝,陵容款款起身:“臣妾只是看着柔妃和惠嫔,想起初入宫时的景象,不免有些感慨罢了。” “朕记得你初入宫时才十六岁,一晃弘曜都大了,再过个一两年也该议亲了。” 皇帝听她如此说,自己也颇为感慨。昨日少女今已为人妇,两人相濡以沫竟也过了这许多年。 甄嬛见状也跟着说笑两句,见皇上举杯也端起了自己的梅子汁正要饮下,忽闻对面的惠嫔开口笑道:“臣妾瞧着柔妃那儿的梅子汁很是开胃,请皇上替臣妾向柔妃讨一碗吧。” “你是能喝酒的,苏培盛,还不快去给惠嫔满上。” 不等苏公公这酒倒进杯里,惠嫔便已经伸手拦住:“昨儿个身子不爽,传了温太医来一瞧,已有两个月身孕了。” “这是真的?”皇上下意识一问,转而算了算时间,脸上也露出了笑意:“算算日子的确有两个月了,好啊!宫里又有了一桩喜事,苏培盛快去把惠嫔桌上的菜都换成和柔妃一样的样式。” 陵容和叶澜依也向她道了声喜,只陵容一转头发现皇上竟然冲她笑了,似乎对自己很是满意。 只是想了想陵容便反应过来,这段时间皇后一直称病不出,宫里的事情都是由她带着柔妃和敬妃在打理,可巧就有惠嫔怀孕了。 这是觉得她比皇后还会理事?不能吧,皇后坐镇的时候也没少有人怀孕,虽然是在陵容给了方子以后,虽然怀上的没几个能生下来。 “宫里的菊花今夏早早开了,原先还担心是妖异之兆,如今看却是主大喜的。”皇帝嘴上说着话,心里却在想着陵容。 从前皇后管着后宫总是,因为身体虚弱隔三差五便病倒不能理事。 虽说皇帝也明白其中真假难辨,但皇后身子不好是肯定的。何况她出身乌拉那拉,焉知太后不会与她联手妄图控制皇嗣? 皇帝对太后和皇后在后宫一直放任自流,并不管制,但也因此对她们没有所谓的信任。往日相处间也多是将太后当作利益的捆绑者,将皇后当作不可更换的下属。 所以他对皇后管理后宫才会越来越不满意,尤其这些年简直用乌烟瘴气来形容都不过分。 如今陵容越来越优秀,她所出的弘曜又是诸子中性情最像己者,最重要的是她母家无权无势,所得一切都完全依附于皇帝的恩宠。 且她断断续续打理后宫这几年,后宫井井有条,既能弹压后宫众人让她们安分守己,又能赏罚分明使决策上通下达。 不说别的,只看子嗣这一条便比旁人不知强出多少。除了自己的两子一女,襄嫔的温宜、敬妃的康嘉还有淳贵人那八个月的身孕,哪一个都或多或少是她照拂者长大的。 等宴会结束,皇帝本要去碎玉轩陪惠嫔,却听一旁的苏培盛说是皇后有事请他去一趟景仁宫。 “皇后娘娘久病握床,许久不曾见人。这回特意来请皇上相比是有重要的事商量。”惠嫔立刻识大体地表示自己很好,不必为她费心。 “那你回去好好休息,朕明日再去看你。”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这才坐上步辇走了。 一进景仁宫便闻见浓重的药味,皇帝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皇后的身子还不见好吗?” “娘娘虽在病中,却还是常常问起太后的身体还有柔妃的胎相。再加上病后只能让贵妃独自协理六宫,娘娘心里总是愧疚难安,这才有些反复。” 剪秋边说边引着皇帝进了内室,皇后躺在床上眉头紧闭,一手还在不住地按揉太阳穴,听见动静边说边张开双眼:“剪秋啊,太后那边……皇上来了,臣妾参见皇上。” 看皇后起身有些艰难,不管是真是假他还是勉强伸手将她按住:“皇后还在病中,不必行礼了。” “臣妾多谢皇上。”皇后还是坐了起来,扶着抹额对皇帝温言道:“臣妾方才听说惠嫔有了身孕?” “皇后消息灵通,眉儿多年未有身孕,朕也没料到还能有这样的喜事。”提起这事儿皇帝果然高兴了不少,“说来当初她们姐妹三个一同进宫,也是这样前后有孕,缘分二字当真奇妙。” “是啊,臣妾听了这样的喜事也是十分高兴。等过段时间臣妾病好定会细心照料柔妃和惠嫔的身孕……” “皇后这些年病情总是反反复复,依朕看焉知不是素日操心太过的缘故。”皇帝不等她说完便拍了拍她的手,同样温和地关怀着她:“朕瞧着容儿这些年跟着你管理六宫事宜,如今很成样子,皇后索性多养上一段日子,将身子一气养好才是正理。” “……皇上说得有理,只是贵妃独自料理六宫时日尚短,且她膝下还有一对儿女要照料,臣妾实在……” “这事不难,弘旻也大了,在后宫待不了几年就该去阿哥所住着。永安乖巧懂事,又聪慧孝顺,平日还有一堆下人照料着,容儿很不必费事。” 皇帝看也不看她,提起陵容时眉眼都露出了真切的笑意:“再者如今有敬妃和柔妃从旁协助,自然更不是问题。” “皇上思虑周全,那惠嫔和柔妃这胎可要交给贵妃照顾?” 既然暂时拿不会宫权,那趁机将她们这几方势力撕掳开也是稳赚不赔的好事。 “她们如今都是一宫主位,倒也无需容儿太费心思。不过既然她管着宫务,按规矩照顾着也就是了。” 第171章 安陵容112 “陵容可要与我们一起去探望端妃姐姐?” 这些日子甄嬛时不时就去延庆殿,名为探望端妃,实际为何大家心知肚明。不过皇帝对此都是默认态度,更不必说如今贵妃执掌宫规,皇后一派都被打压下去,自然更不会有人议论此事。 “闲来也无事,出去散淡散淡也好。”陵容嘴上如此说,实际就是在后宫闷着无聊,乐得去看甄嬛和端妃你来我往的争斗。 出了承乾宫,两人半道上却遇见了惠嫔和淳贵人。 “姐姐怎么不坐着步辇出门,还只带了两个人跟着,若是有什么不长眼的冲撞着了可怎么好?”甄嬛忙从步辇上下来,又笑着和一旁安静的淳儿打了声招呼,看她乖乖应好,想起她昔日无忧无虑的天真模样,心里难免生出些物伤其类的伤感,当下便心软两分。 “走了这么久,淳儿也长大了。” “姐姐这话说的,淳儿若是一直长不大才吓人呢。”这时候的她又流露出了几分熟悉的娇憨,引得甄嬛也笑了起来:“看来这性子改的也有限。” 说着陵容才刚从步辇上走了过来,惠嫔和淳贵人都有些僵硬地向她行了礼。 “快起来,你还怀着身孕,不必如此。”陵容对眉庄的态度还算温和,看向淳贵人却没什么反应,就像是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淳贵人也起吧。” 见气氛有些僵硬,甄嬛忙笑着开口问道:“我和陵容要去探望端妃,你们两个这是往哪儿去?” “没什么事,只是淳儿说久坐对胎儿不好,拉着我出来随便逛逛,过会子就回去了。” “下午日头正毒着,出来做什么?只在自己宫里走走,或是多带些人也罢了。” 陵容这冷硬的语气和关怀的内容让在场几人都愣了下,还是甄嬛最先反应过来,眼里立刻就漫上了笑意,当即顺着陵容的话说道:“这话很是,姐姐这还不到三个月,可要小心仔细些,万万不能受了暑热。” “是,陵容说的是,我这便回去了。”眉庄也反应了过来,自她们关系冷淡后第一次尝试着这样叫她。 光顾着为两个好友高兴的甄嬛并没有注意淳儿脸色一转而逝的扭曲,看向她和眉庄的眼神也有瞬间的冰冷。 一直关注她的陵容却瞧见了,却也没打算点破。 直到惠嫔和淳贵人离开她也未曾再开口说一句话。 一路上,甄嬛脸上的笑容就没放下来过,时不时就要转头看着她笑上两声。陵容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才冷着脸转过去看她,似乎有些刻意地解释:“皇上既然命我管理六宫,我自然该提醒她……” 声音在甄嬛高高扬起的嘴角面前渐渐低不可闻。 一直到了延庆殿甄嬛才收回了笑容,但还是心情颇佳地进了宫室。 一进去便见顺心穿着身青碧的衣裳站在日头下面迎接她们,一路引去殿中又转去茶水房端来了茶水。 “端妃姐姐快坐,我和陵容来瞧瞧姐姐,没有打扰姐姐休息吧?”甄嬛笑得纯然,似乎真的在担心端妃的身体。 “怎么会,我在这宫里也不过是看看书打发时间,你们来了我还能有个说话的人一起解闷。”端妃也笑着拉住她的手,好像很欢迎她的到来。 “那就好,我前两日听说姐姐特意和皇上说自己身体不适心里还着急,也求着皇上选了医术好的太医来照顾姐姐。”甄嬛手上的团扇轻轻一摇,笑得更加光彩夺目:“还和皇上商量姐姐既然要养病,恐怕也无力照看胧月,不如……” “不过是老毛病,并不妨事。妹妹今日特意来瞧了还不放心吗?” “瞧着姐姐的脸色是好多了,不似之前来探望时那般苍白。” 甄嬛这才放过她一般,端起茶水不再言语。 不等端妃送一口气,又转而道:“胧月呢?怎么今日不见她过来,前两天不是还说好要送她一只布老虎,这不我一找出来就巴巴儿地送来了。” “小孩子夏日困觉,这会儿还没醒吧。” 端妃刚说完,胧月就迈着欢快的步子跑了进来,一看见甄嬛便眼睛一亮,扑在了她的怀里:“柔娘娘安~” “胧月也安。”甄嬛搂着女儿,立刻将端妃抛诸脑后,抱着闺女只觉得怎么亲香都不够。 或许是母女连心,又或许端妃还没能完全收拢胧月的心,这一世随着甄嬛的频频拜访,胧月肉眼可见的与这位柔娘娘,她的生母,亲密了起来。 “还有你懿娘娘呢,懿娘娘也是专程来看我们胧月的。”甄嬛将女儿抱进怀里,一指陵容。 “懿娘娘好~” “胧月真乖。”陵容收回了看向门外的目光,转头也对胧月笑得慈爱。 “妹妹还怀着身孕呢,可不敢抱这孩子,万一伤着腹里的胎儿可如何是好。”端妃脸上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变过,她冲胧月张开手,那孩子还是乖乖从甄嬛身上下来,跑去了她的怀里。 这一下刺痛了甄嬛的心,两人你来我往,声音越来越柔和,笑容越来越真切,却让屋子里的下人越发紧绷。 唯有陵容眼里闪过兴味的光,只恨手里没有把瓜子或是块冰镇西瓜。 从延庆殿出来甄嬛长吁一口气:“若不是胧月被她把持着……” 陵容明白她的意思,甄嬛其实并不是不能强行将孩子抱回去。只是一来她才回宫不久,借着处理祺贵人挽回些名声,但实则仍是空中楼阁,要等到平安生下这胎才算是在宫中重新立住。 二来,胧月虽没完全被端妃笼络了去,但对她这个亲娘感情更稀薄,真让胧月选,没准人家更乐意和敬妃走。甄嬛实在不能接受女儿会憎恨她的可能,因此才投鼠忌器,有些犹疑不定。 第172章 安陵容113 过了中秋夜宴没多久,甄嬛突然在半路上被野猫惊吓以致早产。好在最后平安生下了一对龙凤胎,皇帝龙颜大悦。 甄嬛这胎让他彻底抛却了自己是被诅咒的念头,甚至生出了强烈的自信,觉得自己是祖宗庇佑、天命所归的皇帝。 毕竟历来从不曾听说有皇帝能连得两对龙凤胎。他当即龙颜大悦,将其册封为贵妃。 “龙凤呈祥这样的喜事,也难怪端妃要亲自来拜见你了。”陵容说着,给躺在床上的甄嬛喂了瓣热过的橘子,见她皱紧眉头不由好笑:“只是稍微温了些,偏你小孩子似的娇气。” “吃着总有股怪怪的酸味。”甄嬛当真耍起小孩子脾气,扭过头不肯吃了,“端妃……我先下才没耐烦见她,估摸着等行了册封礼,胧月应当也愿意接受我了,到时候直接求皇上把胧月抱回来就是。” “你这一抱,日后可就要担心这条毒蛇了。”陵容将剩下的橘子都剥了出来,细细地挑去了白丝。 床上甄嬛也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她的厉害。说来从前还觉得她是个与世无争的好人……我这看人的眼光,就没准过。” “也不算太差,你这不是在茫茫秀女中选上了最优异的这个结交吗?”陵容冲她一笑,“你若只想自保,那我只能劝你自求多福。可若是不打算坐以待毙,我这儿有个巧宗。” “是什么?”甄嬛见她像是在玩笑,故而也没认真,只是顺着问了句。 陵容却将剥好的橘子递到她面前:“你把这吃了我就告诉你。” 甄嬛犹豫了下,还是张嘴吃了。 “唔…吃这个我都情愿吃药了,快说吧,我瞧瞧值不值。”勉强咽了下去,甄嬛忙催促陵容兑现刚才那话。 “前些天我陪你去延庆殿瞧胧月,端妃不是想搪塞过去吗?我看见殿外……” 陵容俯首在她耳边轻言,甄嬛的神情也从一开始的随意变得逐渐严肃起来,最后又露出喜色:“陵容这话可当得真吗?” “我想我看人的眼光要比你好上一点点。”陵容笑着用手指比出那微乎极微的一点点,惹得甄嬛原本正经的神色也撑不住,笑着推了推她:“你呀,总是这样,就爱看别人着急。” “不过……就不知道她是谁的人了。” “左不过是那几个。当然能在端妃身边放人,最有可能的还是那位。”顺着陵容手指的方向,甄嬛会意地点了点头,脸上轻松的笑意也变得凝重,最后定格在厌恶的角度上。 从永寿宫出来,陵容迎面与锦嫔相遇。她手上仍带着皇后赏赐的碧玉环,颇为恭谦地向她行礼:“贵妃娘娘这是刚从永寿宫出来?” “是,方才去瞧了瞧柔贵妃和那对龙凤胎。”陵容也友好地与她攀谈起来:“祺嫔这是往那儿去?” “去敬妃姐姐那儿看看康嘉。”祺嫔说着,犹豫地看了陵容一眼,不知想到什么,还是开了口:“昨儿个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回去的路上遇见淳贵人似乎是往端妃那儿去。” “许是她去端妃宫里探望胧月吧。”陵容嘴角扯开一抹微笑:“不然还能是为什么呢?” “娘娘说得是,淳贵人与惠嫔她们交好,自然是帮柔贵妃去探望胧月公主,不然还能有别的目的吗?” 祺嫔会意,笑着行了一礼目送陵容远去。 ……… 甄嬛诞下一对龙凤胎,宫中有关她的流言立刻不攻自破。 可巧不久后甄嬛的妹妹玉娆与陵容的母亲一同入宫,两家从前因着宫里两位娘娘便很是亲厚,且都经历了一番起伏,自然更信任彼此的人品。 甄母便干脆让女儿跟着林秀一道进了宫门,省得这孩子再冲撞了贵人。 “林姨也会在宫里小住几天吗?”马车里玉娆那双大眼睛有些好奇地探出窗外,瞧了眼外头四四方方的天空又觉得有些无趣,转而和身旁的林秀聊起天来。 林秀很喜欢这个活泼开朗的姑娘,闻言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我是不好多留的。” 玉娆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还是乖乖地闭了嘴,不去深究其中的缘由。 等到了承乾宫,玉娆扶着林秀下来,便看见一群下人早早迎在外头,眼见林秀到了,忙要将她迎进去。 为首的碧青和紫菀自然看见了一旁姿容不俗的玉娆,相互对视一眼,还是碧青上前笑问:“夫人怎带了柔贵妃的小妹一道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柔贵妃的妹妹?”玉娆也不认生,当下便忍不住好奇地问出了声。 “咱们娘娘家里头如今并没有姊妹,也未曾听说安大爷娶妻。且昨儿皇上下了恩旨,一是接咱们夫人进宫探望,二是接您入宫小住。因此奴婢才斗胆猜测您是柔贵妃的妹妹。” 一旁的紫菀笑她显摆,“哪还什么一二,您与柔贵妃活脱脱就是一个模样,打眼一瞧就是一家子。” 玉娆听了很是高兴,对还谋面的陵容也颇有好感。见微知着,她宫里的下人如此聪慧风趣,想来这位贵妃姐姐也必是爽利有趣的人。 “两位姐姐说得不错,我的确是柔贵妃的妹子。按着规矩今儿得先去拜见姐姐,等得了空我再来拜见懿贵妃。”玉娆清脆的声音听着就让人喜欢,她乖巧地在门外送别了林母,转而上了马车也去了永寿宫拜见姐姐甄嬛,姊妹两个另有一番久别重逢的感慨。 这边陵容与母亲亦难掩激动之情。 “女儿不孝,这些年母亲受苦了。”刚回到内间坐下,陵容便已是情难自抑。要说前后两辈子她真正在意的,也就只有林秀一人。 林秀又何尝不是,她忙回握住陵容的手,眼中饱含热泪:“娘娘这说得是哪里的话,臣妇在外头有娘娘庇护,两个孩子也都乖巧懂事,哪里有什么苦呢?” 正说着,陵容那对龙凤胎跑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举止端方的六阿哥弘曜,一见面便向林秀行礼问安。 第173章 安陵容114 “六阿哥都这么大了!” 林秀感慨地将孩子唤到身边,看着他继承了女儿的好相貌,心里不知该如何疼他才好。 “外祖母,还有我们呢!永安也长高了!”永安围在她的左手边,示意林秀不能忽略他们。 “弘旻也长高高了!”弘旻围在右手边,企图多一个高字来暗示自己长得更高。 “是是,七阿哥和咱们公主也长高了。”林秀被孩子们围在中间,上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脸上满是慈爱,眼瞅着又是一个宠孙无度的老太太。 陵容随他们祖孙四个在那儿联络感情,心里颇为满足。 倒是林秀心里还是更疼女儿,和孩子们聊了会儿便拉起陵容又关心起她这些年的状况,孩子们也都感受到了母亲与以往不同的情绪,乖巧地跟着六哥离开,将空间留给这对母女。 “说来,柯儿年纪也不小了。若不是为你爹守孝,只怕如今孩子都能说话了。”安母提起这个孩子,心里也很是心疼:“如今承蒙皇上恩典领了户部的职,也算立了业,自然该考虑成家了。” “这也是桩喜事,母亲可有人选?” “咱们这样的人家,好一点儿的只怕也看不上。虽说我自己看这两个孩子不差,可旁人眼里只怕也只有后戚这一条罢了。”林秀叹了口气,“其实咱们也不在乎那些门第,只要家风清正为上,再则性情脾性好一些也就罢了,可惜咱们在京城哪里有人脉去打听呢?” 陵容却端详着母亲的脸色,忽然笑了:“可我瞧着,母亲似乎已经有了人选?” “什么也瞒不过娘娘。”林秀有些不好意思,“今儿臣妇是与甄家小小姐,名唤玉娆的那个姑娘一起进宫的。” “您瞧上了她?”陵容有些惊讶,一旁的林秀怕她误会忙解释:“我是真喜欢那姑娘的个性,又爽利又聪慧。且跟着父母吃了不少苦,脸上却不见愁色,可见是个心胸开阔的。” “模样恐怕也是难得的绝色吧?”陵容打断了母亲的话语,笑着摇了摇头,“只怕才情也不熟她姐姐。” “这样的品格,这样的人物,如今又进了宫,哪里是咱们能肖想的。何况就安柯那个老实头,人家姑娘也未必瞧的上。”陵容温和地拍了拍母亲的手,“咱们家根基浅,虽是劣处,但也未尝不是好处。娶妇是大事,切不能心急。” “大丈夫何患无妻?慢慢看着,若有缘分只怕立时便成,若无缘强求才更不好。咱们可没那个结怨的底子。” “娘娘说得是,倒是臣妇心急了。” 陵容一劝,林秀自然无有不应。其实也是她习惯看低自家。虽说她们家门丁不够兴旺,只有两个儿子撑门户。 但眼看着这两个儿子可不是泛泛之辈。长子十来岁便考上进士,虽然只是同进士出身,也能称一句少年才俊。 且眼看也是个有本事的,初入朝堂还不显,但据当时的户部官员传言,其颇有些特异处,深受当时户部尚书张廷玉的喜爱。只可惜后来争储一事闹成那样,安柯也回乡为父守孝三年,如今的户部尚书蒋廷锡是个文人才子,对安柯这种埋头做事的小伙虽然不讨厌,却也没那样偏爱。 倒是二子安柏,如今跟在六阿哥身边做哈哈珠子,如今颇得皇帝宠爱。日常相处起来简直将他当作自家子侄。 再有宫里两位阿哥做靠山,倒真不缺有心人,只是还在观望,斟酌态度。 劝服住母亲,陵容又命人收拾了些东西,将母亲送出宫去。 “娘娘回去吧,日后见面的日子还多着呢。”蓉露在一旁轻声劝着,陵容却还目送着车马远去才回过神来,“是啊,如今家里人都住在京城,以后总能再见的。” “额娘不必担心,儿子以后也会照看两位舅舅。” 弘曜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的身边扶住了陵容。 七八岁的年纪,在现代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生,在这紫禁城里却已经能算半个大人了。 最早十二岁,最迟十五岁这个孩子就将走进婚姻,迈入成人的队列。而依照雍正的寿命来说,为了保证儿子能顺利继承大典,他结婚的日子只能早不能晚。 如此,只好选个年纪大些的姑娘,以免伤了人家女孩的身体。 可雍正活着,儿子结婚的事儿必然轮不着后宫插手。 陵容摸着弘曜的脑袋,却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总归皇子选福晋得挑上不少好女孩,其中应当还是有操作余地的。再不就接了婚先不生育。 “额娘,儿子昨儿得了把好弓……” 弘曜适时打断了陵容越想越远的脑洞,滔滔不绝说起自己得的这把弓有多好,能射多远。少见的露出了一股少年气,倒让陵容不禁嘲笑自己心态老了,母亲一提议亲她竟然就忍不住想起儿子来了。 都还是没影的事儿呢。 “是吗?那你们兄弟几个谁骑射功夫最好……” 母子两个相携走进宫中,金灿的阳光穿透了枫叶落在两人身上,竟消弭了秋日的寂寥,只余淡淡温情。 世间万物都遵循着能量守恒定律,这边母子情深,满是温情。另一边就更显得虚与委蛇,全是算计。 宝雀穿过宫室,眼看四下无人,这才咬牙敲开了面前的宫门。 吱呀—— 厚重的宫门被打开,阳光却都被拦在了门外。宝雀抬起头,脸上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但随后却又想到了什么,浑身打了个寒颤:“原来是你?” “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门内人的疑惑声并不像作假,但她也没有细究宝雀话里的意思,她只是迫不及待开了口:“是……派你来的吗?” “你果然知道!”宝雀语气里难免露出怨恨,但深深的恐惧让她立刻找回理智:“我这儿有一桩天大的好事,不知道姑娘有没有那份心气?” 那人眼光一闪,不由将门打开,残余的夕阳终于照了进去,却只勉强照亮了对方的半张脸。 “出去说吧,”顺心脸上仍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如同一棵沉默的枯树,“娘娘带着吉祥去碎玉轩了,我正要去内务府取这个月的月俸。” 她如此说着,手却指向了一处隐秘的角落。 第174章 安陵容115 “贵妃姐姐,我来找你玩啦。” 一大清早,小姑娘充满活力的声音就传到了内室。陵容坐在梳妆台前脸上下意识露出了笑容:“一听这儿声就知道是我们玉娆姑奶奶。” 正给她梳头的碧青也是一笑:“可不是,满宫里也只有这位能这样开心。” 正说着,蓉露已经引着她走了进来。玉娆蹦蹦跳跳跑了过来,笑嘻嘻地冲碧青道:“碧青姐姐在说我什么呢?” “在说你整日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羡慕你呢。”陵容正梳着头不好动,便招手让她过来。两张各有千秋的绝色容颜都映照在铜镜里,分明没有相似的地方,却又让人觉得分外和谐。 “贵妃姐姐真好看。” 她下意识地夸赞着,眼里满是惊艳和赞叹。 “你也很好看,还很招人喜欢。”陵容说着取了支和头上类似的芙蓉花簪插进她的发髻里,两人今儿可巧都穿着黄色系的衣衫,只陵容是秋香色的宫装旗袍,玉娆却是鹅黄的汉人服侍,瞧着更像一对姐妹了。 玉娆狡黠地眨巴起眼睛,笑得不怀好意:“姐姐若看见我们两个,准要吃醋。” 陵容顺着她伸出来的手站了起来,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那咱们可得早点去显摆显摆。” 两人一路溜达到千鲤池,果然见甄嬛、眉庄等人坐在亭子里,正肆意玩笑。 还是襄嫔眼利,一打眼就瞧见了她们两个,自然也注意到两人颜色相似的衣衫,当即摆着手帕笑弯了狐狸眼:“快瞧啊,这是哪家的姐妹俩儿长得这样标致。” 众人跟着她的手指也看见了陵容和玉娆,饶是惠嫔都忍不住玩笑:“哎呀,这样一看她俩倒真像是一家子姐妹了。” 甄嬛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听了惠嫔的话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唉……可见我是人老珠黄,容颜不胜当年了,连妹子都输给别人家喽。” “这有什么,玉娆不要你,我要你呀,她们两个做一对姐妹,咱们两个也做一对姐妹可好不好?” 惠嫔这话说完,甄嬛还没开口,陵容便拉着玉娆拍手笑了起来:“这可好,大家都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了,也免得某人吃飞醋,淹了我的承乾宫。” 甄嬛一面起身让她坐下,一面没好气地拍了两下:“做你的春秋大梦,我们家辛辛苦苦养大的姑娘你就想空着手摘桃子?” “可是呢,这样好齐整的孩子,不知能落到谁家去?”敬妃一面夸,一面暗示性地看着甄嬛。 玉娆一听这话,只好低下头绞起自己的手帕,耳垂泛起了淡淡的红色,随即想到什么,又不免神色恹恹地靠在陵容怀里。 只因连陵容也没想到,这一世甄嬛似乎也有意将妹妹嫁进她家。 不过这也不难理解,先不说甄家落魄后有多少落井下石之辈,看破世态炎凉的甄嬛如今对这个妹妹唯一的期望就是能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婚姻。 陵容家知根知底,人品教养自林秀和陵容身上也可见一斑。更不必说两家如今兜兜转转仍是邻居,安柯这样不结婚前始终洁身自好的男子在这时代可不多见。 最重要是甄母曾带玉娆隔着屏风见过,显然丈母娘很满意,玉娆也不讨厌。 按说这样一桩婚事陵容倒也乐见其成,关键是,一进宫甄玉娆都没来得及避开就在姐姐宫碰见了皇帝,而且一见面就说要让甄嬛晚几年再嫁姑娘,明摆了是动心思了。 自然甄嬛也明白,此事恐怕是做不成了。但碰见皇帝的前两日到底放出了些风声,皇帝嘴上没说什么,却明显还是有所不满。所以近来陵容和玉娆相处的日子比和甄嬛还多,逢人便夸这孩子入了她的眼缘,要认作妹妹。 “咱们家的姑娘自然是金玉般的人,多留几年慢慢挑,总能找一个四角齐全的好孩子。”陵容摸着玉娆的长发,对这个饱经沧桑不损气节又活泼开朗的小姑娘是真的喜欢,也不建议帮着说两句话。 襄嫔对这话是打心眼里赞同:“女儿家婚事一点儿都马虎不得,模样、人品、家世,样样都要紧,自然得精挑细选才是正理。” 在座的几位娘娘个个都养着公主,对这话自然无有不应。 “说什么呢,这样高兴。” 随着一句皇上驾到,皇帝三两步就走了过来,虽然不忘伸手扶起陵容和甄嬛,但余光却始终放在自他来就始终一言不发的玉娆身上。 “臣妾等在聊要为玉娆择一位好郎君呢。”惠嫔扶着肚子率先应答,好似没有发现皇帝的眉眼官司。 皇帝果然瞟了眼惠嫔,摆了摆手:“小姨还小呢,多留几年再挑个好的。” “皇上怎么这会子来了?”陵容接过茶水,借着给皇帝奉茶挡住了他的视线,“不是说今日要考校几位阿哥的功课吗?” 皇帝接过茶水也没多想,听陵容如此问当下就皱起了眉头:“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朕就来气。” 说着将茶杯重重磕在了石桌上。 “平平都是皇子,三阿哥那几年书倒都读到狗肚子了,越发连两个弟弟都不如。” 陵容忙扯了扯皇帝的衣袖:“皇上一路过来想必是累了,先喝口茶水。今儿是柔贵妃的东道,特意请咱们来乐一乐。皇上来了,就更好了。” 皇帝这才止住了话头,也笑了笑:“是了,你们姐妹难得聚在一处同乐,朕在这儿只怕你们反倒不自在。” “皇上这是哪里的话,您来了,咱们便是与君同乐,自然更好。”甄嬛也借过话,同样凑了过来。两人你来我往,没一会儿便将皇帝哄开心了。 “皇上,” 亭内众美人围在皇帝四周,最上首的两位贵妃更如春花秋月,举手投足都引得皇帝沉醉其间。 正尽兴时,苏培盛却俯身在皇帝耳边轻言。 美妙的心情被打扰,皇帝下意识地对端妃生出几分厌烦。可想到对方并不是一个拿身子邀宠的人,还是勉强起身,轻微地摇晃了两下。 “皇上这是要先退席吗?”陵容走上前轻轻扶住他,抬手时不知名的粉末悄无声息地扬起。 “端妃身边的吉祥说她身体不适,朕去看看。” 皇帝鼻翼微微翕动,似乎嗅到了一股淡淡的甜香,却又没发现这香气从何而来。 “端妃姐姐又病了?那皇上快去瞧瞧吧。”甄嬛一脸担忧,和众人一起将他送走。 第175章 安陵容116 皇帝走后,甄嬛似乎有些晃神,说话反应都慢了半拍。 “嬛儿,你是怎么了?”眉庄毕竟与她多年好友,一眼就瞧出甄嬛此刻状态不对。 “她怕是累了。”陵容将一直躲在后头的玉娆叫来,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也叹了口气:“我也难得有些疲累。” 惠嫔听了这话也瞧了玉娆一眼,只以为甄嬛是在为玉娆的事伤神,便很是体贴地率先开口:“可是呢,玩到这会子也差不多了,要不今日咱们就先散了?” “康嘉也要醒了,只怕温宜和永安她们也要闹着想额娘了,那咱们今儿个便散了吧。” 方才还热闹的亭台,瞬息便冷清下来。甄嬛带着妹妹回了永寿宫,陵容也自顾自回了承乾宫。 第二日宫里便多了个官女子,住在了延庆殿的偏殿。 “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竟敢背着娘娘勾引皇上!”吉祥看着跪在端面前的顺心,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恨不得窝心脚一脚踹死这个贱婢。 端妃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罕见地褪去了温柔的外皮,露出峥嵘的内里:“是谁帮了你?皇后、柔贵妃,还是懿贵妃。” “娘娘料事如神,奴婢不敢欺瞒。”顺心跪在地上,仍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既没有因为承宠而欣喜若狂,也没有背叛主子的畏惧。 她只是一脸麻木,麻木的任谁都瞧不出来这个宫女会做出爬龙床的事儿来。 端妃仔细端详着她,那眼神几乎要将她剥皮拆骨,看到她内心最深处。 “你不是自愿?” “奴婢是自愿的。”顺心承认的很干脆,这反而打消了端妃一部分的怒火。 “奴婢从前,过过猪狗不如的日子,那种日子简直生不如死,奴婢怕了。”顺心说着,身子开始颤抖:“奴婢回到娘娘身边那天起,就发誓决不能再回到过去。奴婢要做一个有用的人,奴婢绝不要再过回被随意抛弃的日子!” “所以你就投靠了皇后!” 顺心这时却突然笑了,“不,不是她,不只是她。柔贵妃给了我一颗香丸,锦嫔给了我一张药方,皇后娘娘劝皇上今日来探望娘娘。您说我究竟投靠了谁呢?” 端妃这下也愣了,寂静的风里,唯有孤树簌簌其声,顺心的话却不断回响在端妃耳边。 她整张脸突然变得红润起来,一股激动的情绪萦绕在心间,这实在太大胆太出格了,端妃知道自己这是被威胁了,却又明白顺心将所有事告知的真正原因—— “你,你诓骗了她们,你想投靠的人——” “是我!” “她们都不需要我,我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但是娘娘会需要我…和我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对吗?”顺心将头深深的低到了尘埃里,她几乎匍匐在端妃脚下,似乎心甘情愿任她踩踏,像是最温顺的羔羊。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多么危险的事?”端妃看着她的发旋,万万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宫女,竟然能给她一个这样大的惊喜。 顺心的声音从地上传到端妃的耳边,闷闷的,却震得她心如擂鼓:“这有什么危险呢?皇后娘娘希望能用我来牵制您,祺嫔想让我怀孕引得皇后与您争斗,好让她渔翁得利保住自己的身孕。” “至于柔贵妃,她并不知道祺嫔的谋划,却同样想利用我来引走皇帝的注意,顺便给您找一些麻烦。” 顺心说着抬起了头,端妃这才看到她脸上快活的笑容,竟然莫名觉得妖艳异常:“她们都想通过我来利用或对付您,您也可以通过我做同样的事。最重要的是,您可以得到一个健康的孩子。” “你要把孩子给我?” “当然,这是您的孩子。您甚至可以在我生育后将我迁去别的宫殿。” 顺心话里的暗示端妃自然明白,作为她身边的宫女,得了恩宠后却能迁居别宫,那自然只能是这个宫女成了一宫主位。 “本宫会让人收拾出西偏殿来给你居住,再给你拨人伺候。日后不管何处有何动静,你都要第一时间来告诉本宫,明白吗?” 顺心展露出自己的野心,端妃反倒放松下来。她就这样放过了顺心,甚至还在第二日派吉祥去内务府要了人来伺候顺心。 “娘娘就这样放过她了吗?”吉祥还有些不甘,她总觉得那个顺心就是条毒蛇,娘娘将她留下实在是太冒险了。 端妃却摇了摇头:“我若真动了她,才是受人把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个人的信任和愧疚任来之不易,失去却只在瞬间。” “何况若她真有了身孕……” 【她会怀上孩子。】陵容摸了摸团绒,躺在摇椅上浑身都懒洋洋的。 【话说你为啥要帮这个宫女啊?】系统n1自然知道那张方子的效果有多好,它只是奇怪,宿主为啥废这么大的劲去帮一个好像没什么用的宫女。 【投资这个宫女好处不要太多。】陵容又揉了把猫头,【她这一怀孕,波及范围可以覆盖整个后宫。】 【皇后、端妃、甄嬛这三个第一梯队会根据这个孩子做出不同反应,不论哪一个都只会加重三人的斗争。】 【除此以外,原本想以惠嫔私通作为投名状的淳贵人也得重新抉择。】 陵容笑着看窗外一阵疾风,将落叶裹挟在一处,【而且,斐雯不是已经转投皇后?这一次,我要把浑水彻底搅乱,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乱吧,乱吧,乱起来才好。皇后身体一好就出事,一好就出事,偏每次都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这怎么能行呢? 第176章 安陵容117 两个月后,已经改回石姓的顺心便在皇后的景仁宫里爆出已经怀有身孕的消息。 陵容看着上首的皇后脸色一僵,却又立刻遮掩住,转而变得惊喜万分:“这是真的?可有派太医看过?” “不敢欺瞒皇后,已经派了太医瞧过,可巧有了两个月的身孕。”端妃坐在一旁笑道:“臣妾想为她求个恩典,如今石氏有孕,位份上还是该提一提,不为她也要为皇嗣考虑。” “这是应该的,便晋石氏为答应吧。既然她从前是你身边的宫女,那本宫便将石答应这胎交给你来照顾。” 皇后出奇的好说话,不仅答应了端妃的请求,甚至主动将石答应这胎交由端妃照料。 等请了安出来,陵容便瞧见人群后的淳贵满脸纠结,不时回望景仁宫大门,最后却还是跟着她们一道离开了。 “淳儿前些日子总不乐意出来,我还只当你改了性子呢。”甄嬛拉着她的手,眼神似乎一如往昔般疼爱。 可她知道,这都是假的。如今甄嬛的亲妹妹就住在宫里,安陵容、沈眉庄,哪个不比她这无权无势的贵人重要。辛苦了那么久,两个孩子却都没能抱住,在淳贵人的心里,不过是当初的敬妃和陵容没将她放在心上罢了。 原想借着那件事投了端妃,可石答应一有孕,自己在端妃那儿只怕还得不到昔日在贵妃手下伏低做小的待遇。 真的要去投靠皇后吗?我的那两个孩子…… “怎么都不说话?可是我这儿点心吃腻了?”甄嬛将一碟子牛乳菱粉香糕递到她面前:“我记得从前你最爱吃这个,快尝尝还是不是这个味儿?” “……是,和从前一样,姐姐宫里小厨房的手艺还是那样好。”淳贵人捻起一块咬进嘴里,只觉得味同嚼蜡,根本尝不出味道。 甄嬛却笑得慈爱:“从前小妹在家里也爱吃这个,你俩想来定能聊到一处去。” “是吗?”淳儿身子一顿,原先的感动立刻褪去,她反倒能张开嘴做出一副讨巧卖乖的样子来:“这话我记着姐姐从前也说过,想来我和姐姐的妹子必定都很爱吃。” “可不是,两个小馋猫。等会儿她就回来了,到时候介绍你们两个认识。” “这倒好,可惜今儿说好了要去陪眉姐姐绣小衣给未来的小外甥,等过上两天我带着认亲礼来见妹妹可好?”淳贵人眨巴着眼睛,圆圆的一张小脸将她衬得更小了,只是不知为何甄嬛却觉得她似乎瘦了许多,瞧着让人有些不适。 听了她这话甄嬛也将方才的念头抛诸脑后,亲自将淳贵人送到宫外:“那可说好了,等过两天记得来我这儿玩。” “我记得呢,不会忘的。” 可惜不等淳贵人过来,宫里就又开始动荡不安。 不知怎地一直安分守己,待在延庆殿从不外出的石答应动了胎气,皇上也亲自去探望了一番,最后只打杀了两个奴才了事。 皇后不知借机说了什么,只是那天以后皇后又重新出山开始理事,仍旧由陵容、甄嬛、敬妃从旁协助。 这日午后,甄嬛正在陵容宫里说起家中小辈的婚事。 “你大弟弟的婚事相看的怎么样了?”甄嬛随手绣着海棠花样,有些抱歉地看了眼陵容:“终归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 “这有什么?谁也没想到的事情,不必介怀。”陵容将打好的络子放在一旁的竹篮里,走上前执起甄嬛的双手:“今儿天色不大好,阴沉沉的。这个光线倒不好做活计,仔细眼睛。” “你这新做的指甲颜色倒鲜亮。”陵容借着夕阳,这才看见甄嬛新染的指甲是一种透亮的水红,在落日的光辉下更显温婉。 “你若喜欢,回头我让槿汐叫你身边的宫女。”甄嬛反握住陵容的手,随后想起什么,笑得一脸暧昧:“不过我前几日依稀听说你弟弟近来炙手可热的很呐。” “一个呆木头,我还怕他糟践了人家姑娘。”陵容也是一笑,她自然知道的更清楚,“也是没料到有这样的缘分。原是弘曜身边有个富察家的小子,叫傅恒。年纪是那一群哈哈珠子里最大的一个,偏和安柏要好。” “也不知他们几个是怎么认识的,竟入了人家的眼,算他小子有运道。” “还没问呢,说得是富察家哪位小姐?”甄嬛满脸好奇地问道。 陵容想了想,“似乎是他们家三爷,富察·马武的嫡女。” “富察·马武?他不是前几年就去了吗?” 不怪甄嬛惊讶,要说富察氏如今当属沙济富察氏最为显赫,其中这一代的领头人正是富察·傅恒的二伯富察·马齐。 除此以外,他大伯武将出身,在康熙一朝也可称战功赫赫;父亲李荣保虽在康熙朝被罢官,但其祖父哈什屯的爵位及世职均为李荣保承袭。 唯有三伯富察·马武,虽是武将却平平无奇,前几年去了,家里几个儿子倒还能谋个出身,女儿就大不一样了。 “若非如此,凭我这弟弟只怕也高攀不上。”陵容是自家人知自家事,如今她弟弟不过是个从四品京官,能被富察氏这样的大族看上就够让她惊讶了。 甄嬛也想到了这一层,不由皱了皱眉:“可是那姑娘有何不妥?” “倒不是什么大事,那孩子原是定了亲的,没想到父亲突发恶疾一病去了。守孝三年,未婚的丈夫也一病没了。” 陵容点到为止,甄嬛会意,却对那些流言蜚语不屑一顾:“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间对女子总是这样苛刻。”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们家自是不在意这个,那姑娘据母亲说性情样貌样样拔尖儿。阿弥陀佛,喜得她什么似的。” 陵容话音刚落,便见何蓉露领着江福海走了进来。 “奴才给两位贵妃娘娘请安。” 细声细气的声音听得陵容头疼,“江公公这会儿登门所为何事?” “奴才奉皇后娘娘的旨意,特请两位贵妃娘娘去景仁宫一趟,有要事商量。”他仍旧是低垂着眼睛,嘴角却擒着一抹阴柔的笑意。 两人对视一眼,都预感到这次皇后邀约恐怕来者不善。 第177章 安陵容118 景仁宫里仍旧是那般安静,可陵容和甄嬛打眼一瞧,宫里上上下下除了有孕的惠嫔和石答应,竟是全都到齐了。 “这会子皇后娘娘怎么想起来将咱们姐妹聚到一起?”甄嬛在皇后右手边坐下,有些疑惑地看向皇后。 宜修皱着眉头,似乎很是凝重:“是祺贵人今日跑来景仁宫说了一件大事,本宫不得不召集各位过来。” “祺贵人,你来将今天说的话告诉大家。” 原本就得意洋洋的祺贵人立刻站了起来,冲着甄嬛根本忍不住嘴角恶意的笑容:“臣妾要告发柔贵妃私通,秽乱后宫,罪不容诛!” “宫规森严,祺贵人说话可要慎重。”一旁的端妃瞧了眼甄嬛,不知想到什么,竟然出口相助。 祺贵人当即以自己的性命赌咒,瞧着信誓旦旦,似乎真的知道了什么。甚至被宁贵人一激,竟然敢拿瓜尔佳氏一族来发誓,一时倒真震住了众人。 “你说柔贵妃私通,那奸夫是谁?” 陵容看着对面两人默默憋着一口气,在看向胜券在握的祺贵人。 “太医,温实初!” 两人立刻松了口气,甄嬛又淡定地倚靠在了座椅上。后头的淳贵人却脸色一变,看向祺贵人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将死之人了。不过她又瞧了瞧皇后,反而高兴了起来。 “我听说温太医自柔贵妃入宫便一直侍奉左右,两家似乎还颇有些交情呢。”贞嫔这时也开了口,不怀好意地看了眼甄嬛,话语里显然也在暗示什么。 “贞嫔说得不错,柔贵妃与温实初自幼相识,两人说一句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可见其私情。” “这话倒可笑,诬告贵妃你以为是全凭你一张嘴吗?”陵容懒得听她们在这儿打机锋,干脆出言打断,推动进程。 祺贵人果然上套,她立刻行了一礼,命身边的宫女将一个女仆带了上来。 “懿贵妃说的是,嫔妾自然口说无凭。这女人是昔年甄家获罪,奴仆悉数充公。嫔妾家人看她可怜便把她买了下来。陈四家的,还不快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甄嬛看向跪在地上的婢女,一眼便认出这是昔日母亲身边的玢儿,当下便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事了。 果然,玢儿满眼惧怕的看了眼祺贵人,还是怯懦地说道:“选,选秀半个月前,温太医曾经私下向我们小,不,是柔贵妃提亲。” “大家都听见了,他们两个分明早就暗通款曲,孽情深重。” 襄嫔却轻轻一笑:“那柔贵妃当日可答应了?” “没有!没……”玢儿猛的提高了声音,却又在祺贵人的瞪视下不敢再开口。 “既然没有答应,可见两人坦坦荡荡,不然若真是有意,今日恐怕咱们也不能在这儿见到柔贵妃了。”敬妃默契地接过话茬,一番话有理有据。 祺贵人却一口咬死二人关系有异:“温实初昔日不过是一小小太医,柔贵妃自然看不上。但他们两个若无半点私情,那温实初又怎会去向她提亲?” “可笑,温实初向柔贵妃提亲,与柔贵妃有何关系?祺贵人这是没有证据就要胡搅蛮缠了吗?” 安陵容这话一出,祺贵人立刻叫来了斐雯、静白,正在此时江福海也请来了温太医本人。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柔贵妃恐怕不知道,事情做多了就会露出马脚。” 祺贵人一指地上跪在的宫女:“这是柔贵妃宫里的宫女,”又指向旁边的静白,“这是甘露寺的静白师太。” “她们二人,一人在宫内伺候柔贵妃,一人在宫外潜心修行。两个毫不相干的人都知道柔贵妃与温太医的苟且之事,难道还不够证明?” “皇上驾到——” 吵吵嚷嚷的宫室内瞬间鸦雀无声,众人忙起身行礼问安。 皇帝到来之后,剧情一如既往地发展着。陵容眼看着甄嬛绝地翻盘,转瞬间就让皇后吃了大亏,心里很是满意。 看着又以纯元为挡箭牌的宜修,和已经被拖了下去的绘春,襄嫔这才缓缓站了起来:“皇后娘娘乃六宫之主,统领后宫。按理臣妾不该妄言,只是此事关系甚大,娘娘既闻听此事,或是将涉事者交于皇上审问,或是私下先询问清楚,实在无需让她将此事闹开。” “皇后娘娘身体近来才刚好,许是理事还有些力不从心吧。”陵容也叹了口气,“只是这件事到底闹得太大,只怕处理不好会有损皇家颜面。” 皇帝厌烦地看了眼跪在一旁的宜修,听了陵容的话反倒收回了眼神。 他站了起来,环顾着大殿里形形色色的女人,手里的串珠不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闹了一天,朕累了。容儿说得不错,此事关系甚大,今日之后,朕不想再听见宫内外有任何风言风语。” “皇后,身子一直不好。既然管不好后宫,便安心待在景仁宫修养。后宫事交由两位贵妃管理朕很放心。” 皇帝走过来,一左一右牵着陵容和甄嬛的手,说完这话眼神却下意识地瞟向了玉娆,最后还是背着手回到了养心殿。 这样一件大事,最后却好像虎头蛇尾落下了帷幕。 但陵容知道,甄嬛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算算日子,就在沈眉庄生下静和公主不久,石答应的胎已经满了三月,前朝有关瓜尔佳氏的处决却接连不断传进了后宫。 陵容等那滚滚的人头终于砍个干净了才起身去到皇帝的养心殿。 “容儿来了?”皇上有些新奇地将她叫到近前,“朕倒少见你来养心殿寻朕,可是出了什么事?” “倒不是什么大事。”陵容坐在另一边,笑着看向皇帝:“只是臣妾有个想头,想让皇上给看看可不可行。” “什么事,你说便是。” “锦嫔今儿也报了上来,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第178章 安陵容119 “果真?”皇帝如今子女总数倒不算少,只是若论皇子,拿的出手的如今也就陵容膝下的两个皇子,其他几个总是在资质、出身上有所妨碍。 何况锦嫔是富察氏,她虽然不受宠,但这孩子却不一样些。 “说是已经三个多月了,只是从前小产没养好身子,近来才诊断出来。臣妾也看了彤史,并无不妥。” “好,你去着人告诉她,安心养胎,等诞下皇嗣,朕便……” 说到此处,皇帝却停了下来。 “皇上?”陵容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可是有何不妥?” “方才皇后请朕过去,说起贞嫔也有了身孕,已经替她求了封妃的恩典。”皇上将手里的书扔在桌面上,眉头紧皱,显然也有些头疼。 陵容装模作样掐指一算,也皱起眉头:“这样一来,妃位倒四角齐全了。只是锦嫔她……” “唉,皇后说起近来宫中总是风波不平,太后也久病不起,有些喜事也好压一压,再者后宫妃位多悬,不如凑个四角齐全。”皇帝捏了捏眉心,没料到时间竟然赶的这么寸。 若是别的嫔妃怀孕也就罢了,可宫里如今怀孕、生子的三个,惠嫔已经晋了惠妃,贞嫔也要封妃,就连包衣出身的石氏也晋了答应。 难道正经满军旗的富察氏有了身孕,反倒仍在一边不管吗? 陵容听了连连点头,看皇上似有愁绪,便笑道:“皇后娘娘说得很是,臣妾来找皇上也是想着宫中近来事多,虽说都已平息,但总是人心惶惶的也不是办法。” “其实宫里不乏比臣妾德性高重、资历深厚的嫔妃,再者宫里一年年过去,老人也所剩无几,臣妾斗胆为她们讨个恩典。” 皇帝想了想,也觉得此法可行,伸手将陵容扶了起来:“朕也的确许久没有大封六宫了,皇后不提朕倒是疏忽了。” “早年朕委屈了敬妃,便册她为贵妃与你们并尊吧。锦嫔册为锦妃,欣贵人和淳贵人伺候朕多年,也一并晋为嫔位。” “至于皇贵妃……”皇上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思索良久方才开口:“朕心中更属意你。” 陵容忙跪了下去:“臣妾如今位列贵妃,都是仰赖皇恩浩荡,哪里配得上皇贵妃呢?还请皇上另择一位德行出众的嫔妃居于此位吧。” 皇上却想了很多,出了那档子事儿,甄嬛的位份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动了,他心里到底留了个疑影。 端妃原本倒很合适,可她宫里那个石答应肚子里还不知男女,若是个男孩……虽说她母家已经落败了,但在武将里仍然地位超然。 唯有陵容,正如她所说,她和她的母家所得一切都仰赖于自己。母家势微,长子年幼,这都让前朝那些老东西不肯压宝在他们身上。 没看马齐那个老东西只把弟弟马武家的姑娘嫁了过去。明眼人都知道,他这不过是防患未然。尤其最近,转头就与鄂尔泰就三阿哥和四阿哥的立储吵起来了。 嗯,马齐支持立嫡立长。 “朕心意已决,满宫里除了你,旁人朕实在不能放心。”皇帝见陵容还要推辞,干脆执起她的双手:“朕知道你只愿安稳度日,便当是为了朕可好?” 陵容这才默默不语,低垂着头轻声应到:“好……” 大封六宫的那天,皇后端坐在宝座上,下首依次跪着皇贵妃、敬贵妃、锦妃、贞妃、惠妃、宁嫔、淳嫔、欣嫔,脸上连基本的微笑都要把持不住,放眼望去她才惊觉,满宫的主位,竟然都已去了安陵容和甄嬛麾下。 除了一个不中用的贞妃,她竟然快变成孤家寡人了。 陵容身上的明黄色朝服,刺痛了她的眼。皇帝旨意中明晃晃的皇贵妃掌六宫事,更让她惶恐不安。 她只有皇后这个宝座,任何人都绝不能觊觎这个位置,她绝不允许! 直到册封大典结束,景仁宫又恢复往日的死寂,宜修还保持着皇后的姿态端坐在宝座上,那样寂寥,又那样……可怜。 至少在剪秋眼里是这样的。 承乾宫却截然相反,敬贵妃、锦妃和襄嫔依次分坐在殿上,笑着向陵容再贺一喜。 “娘娘大喜的日子怎么不见柔贵妃?”襄嫔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引来了众人的注视。 陵容看着自己新染的指甲,也不回她,襄嫔见状便讪讪地不再说话。其他人也都默契地略过这句,又聊起旁的。 “欸,那个石答应最近似乎很是得宠啊?”锦妃如今离了皇后,不似之前那般阴郁,提起那个石答应挤眉弄眼,一副暧昧的表情。 敬贵妃拿扇子拍了拍她:“人家新人,得宠些不是很正常?” “若是个绝色的美人倒也罢了,可那个石答应原先在端妃身边咱们都是见过的,何况她如今还怀着身孕呢。” 锦妃撇了撇嘴,那意思似乎在暗示皇上口味奇怪。 敬贵妃白了她一眼,转身道:“越说越疯了,你也不害臊。” “啧,咱们都是老黄瓜秧子了,还怕这个。”虽是如此说,锦妃却也不再继续,又和襄嫔说起自己孕中的反应。 三人都不在此时提起甄嬛,怕陵容心里有什么。 不过实际上,她和甄嬛如今的关系反而更紧密些。 她们两个现在就好像大公司两个派系的领头人,暗中达成协议要联手干掉公司的二把手,却又不能让一把手发现,以免引起老大忌惮。 所以明面上只能装作一副利尽而散的模样来。 等众人都散了,陵容仍旧坐在那儿。不一会儿便见襄嫔悄无声息地转了回来。 “考虑的如何了?”陵容拨弄着手里的盖碗,并不去看她此时的脸色。 襄嫔显然有些犹豫,可想到自己的出身和日渐长成的女儿,她还是咬了咬牙:“但凭皇贵妃吩咐。” “这才像我认识的曹琴默。”陵容终于肯正眼瞧她,“富贵险中求,凭锦嫔的家世,能坐到妃位尚要自己谋划,你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娘娘说的是,臣妾和温宜这么多年全凭娘娘关照,如今自然也该为娘娘效力。” 血一般的夕阳映照在襄嫔的眼里,熊熊燃烧起另一股难以熄灭的火光。 第179章 安陵容120 太后病的快死了。 这件事,宫里所有人都已经有了预感。但最心急的却并不是皇帝和皇后,他们一个疑心太后此举是在怨怼自己,一个只关心自己岌岌可危的后位。 以至到了现在,竟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甄嬛最为焦虑。 当然,她之所以焦虑是为了自己的妹妹。 皇帝如今被石答应引开了心神,甄嬛也从陵容那儿得知玉娆似乎对慎贝勒有意。虽然不愿再牵扯不清,但为了妹妹的终身大事,她还是想法子托了允礼得到了慎贝勒的态度。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为了名声,为了面子,皇帝他终于肯放过自己的妹妹,至少玉娆不必如她一般,被这四方的天幕困住终生。 举行婚礼的前几天,她终于见到了年迈的父母。 “浣碧呢?不是说她自流放就一直服侍父母身侧吗?”甄嬛激动过后才发现不对,听她询问,甄远道长叹了一口气:“当日在宁古塔,有个地方豪强不知怎地去了咱们的住处,非要强纳玉娆和浣碧为妾。浣碧不堪受辱,当即触柱身亡。那豪强见出了人命,才不敢再闹。” “父母亲居所偏僻,荒无人烟,怎会出了这样的事!”甄嬛说完便意识到,只怕是自己连累了她,心里不免愧疚难安,“恐怕她也是为我而死。” “娘娘千万不要如此想,若真要说,倒是老臣连累了她才是。”甄远道说着,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她是枉死的,当日出宫也只是被认作义女,按理不能入祖坟,享后人祭拜……” “父亲的意思我明白,咱们家也亏欠她许多。对外便只说是病逝,总不能让她孤孤零零,魂魄不安。” 送走了父母,甄嬛又忙起了妹妹的婚事,大婚刚结束,太后也一病去了,伺候太后多年的竹息姑姑也跟着去了。 虽然这些事都由陵容主导,但连轴转了大半年,饶是甄嬛尽量保养也吃不住病倒了。 等她醒过神来,宫里居然已是另一番天地了。 石答应生了个儿子,皇上却没把孩子交给端妃,反而在这半年晋石答应为顺嫔,将她迁出了延庆殿,如今住在陵容的隔壁,也就是钟粹宫。 端妃不知什么原因身子日渐衰弱,就连贞妃的丧仪都未能出席。 是的,贞妃死了,死于难产,一尸两命。听说是乘步辇去皇后宫里时轿子突然断了,摔倒时还牵连了一旁路过的锦妃,好在她是和襄嫔一起,被贞妃拽倒时襄嫔垫了一把,只是动了胎气。 贞妃死后,皇上因为襄嫔护助龙嗣有功,将她册封为襄妃。 甄嬛沉默地听完这些消息,忽然讽刺地笑了:“槿汐,给我换身衣裳,随我去拜见皇贵妃。” 承乾宫还是那样富丽堂皇,草木繁茂,正如这个人,宫里的宠妃换了一茬又一茬,她却始终屹立不倒。 不是皇后,胜似皇后。 “身子好了。”陵容仍旧坐在那儿,往昔所有岁月似乎都不曾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就好像她从未改变。 又或者,她的确从未改变,只是自己从前看不清罢了。 “顺嫔是你的人?”甄嬛开门见山。 陵容伸出手来,一只体态修长的鸟儿落在她的纤纤细指上,是那只叫做三宝的雀鸟。 “只是你情我愿的交易罢了。”陵容抚摸着三宝顺滑的羽翼,没有否认。 “用顺嫔拖住端妃,不让她入局;再让我与皇后两败俱伤;大封六宫以皇帝疑心谋得皇贵妃位;又反借皇后和端妃杀母取子的阴鸷手段推顺嫔和襄妃上位。” 甄嬛越说越是心惊胆战,她自己说得都犹豫起来,这些事真的是眼前之人能谋划的吗? 陵容也觉得惊奇,虽然她只猜中了一部分,但那不过是因为甄嬛信息不足,在有限的消息里能拼凑出大半真相,其心智可见一斑。 “有这么难以置信吗?”陵容好笑地看着她瞪大的双眼,隔着一张小桌冲她笑得灿烂:“如何,我的手段还不错吧?” 甄嬛没料到她是这种反应,一时有些怔愣。今日在陵容这儿她已经受过太多惊讶,一向聪颖的大脑此刻都不免停止了转动。 “觉得我会咬死不承认?没有必要,我们的目的一致,这就够了。” 甄嬛从没想过,如陵容那般清冷孤傲的脸上会露出那样妖冶的笑容,但不知为何,她的心却因为这个笑容颤栗起来。 “我已经忍了很久了,该是收获的日子了。”陵容两眼直直地看着她:“我们有相同的敌人不是吗?” “可我怎么知道,与你联手不会是与虎谋皮?” “你就是在与虎谋皮。”陵容再度坦诚,看着甄嬛像是被噎住一样,有些恶意地笑了两声,“我只要两样东西,我知道这些东西你并不在乎。” 甄嬛的确不在乎,但她也有她的顾虑。有些东西,即便自己不喜欢,但不争也得争。 “没关系,事成之后各凭本事,你不必有所顾虑。”陵容笑着伸出手,“咱们可以三掌为誓,你敢不敢?” “你这是阳谋?”甄嬛说着,却也笑了,或许是陵容这样坦诚的态度感染了她;或许是因为不论陵容说得有多可怕,可她的谋算却从始至终未曾真正伤她;又或许是甄嬛骨子里,本就有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桀骜不驯:“那就各凭本事吧。你若死了,我会照顾好你的家人。”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在内间响起,吓得刚飞进来的乌雪炸开了自己的白毛。 陵容安抚地摸了摸乌雪的羽毛,对一旁的甄嬛说道:“你这些天病着恐怕没怎么关注四阿哥吧?” “弘历?他怎么了?” “那可是个顶顶有主意的好孩子,”陵容意味深长地笑道,“你说皇后手里,如今还剩什么呢?” 第180章 安陵容121 皇后手里有什么呢? 一个要依靠女眷保住家族荣光的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还是摇摇欲坠的后位?或是不停地被太后和皇后拿出来利用的纯元? 这些对如今的皇后来说都不算保障,她手里现在牢牢紧握的,称得上翻盘的唯一一张牌,是占着嫡长位置的三阿哥。 即便他资质平平、懦弱无能,但只要三阿哥没有犯下大错,就会有朝臣拥护他,皇帝也总会对他抱有一份期待。 这个道理,皇后知道,陵容和甄嬛同样知道。 聪明如四阿哥,自然也知道。 这些日子天渐渐热了,紫禁城越发像个蒸笼似的,闷的人心里烦躁。 “滚吧。” 皇帝闭着眼,连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下面站着的长子,只觉得这大热天他真是自找苦吃。 三阿哥这些日子天天被皇帝骂得狗血淋头,皇额娘也不知道为什么逼得越发的紧,两个眼睛本就泛着青紫,被皇帝这样轮番轰炸,脸色也白如墙漆,几乎是飘着出了养心殿。 一出来就看见四弟和六弟,脸上不免无光,羞耻感将这个正处于青春期的男孩牢牢包裹,几近窒息。 “三哥。”以往总是很有眼色的弘历凑了上来,拍了拍他有些单薄的肩膀:“三哥,你这是多少天没好好休息了?这脸色实在有些吓人啊,皇额娘还在日日让你熬夜苦读吗?。” 面对旁人的关切,本性良善的他还是不会拒绝,虽然并不想聊这个话题,但还是点头回到:“我读书本就不好,若不日日温习,只怕连背诵都成问题了。” “唉……咱们做皇子的熬夜苦读也是应当,只是你这也太晚了,日日如此只怕连觉都不够睡,长此以往身子如何受得住呢?”弘历叹了口气,状似关怀地模样,还引得三阿哥一阵感动。 一旁的弘曜却连看也不看这边,只是在苏培盛出来后提醒地喊了句四哥。 弘历正笑着冲三阿哥说起他将要选福晋的事:“额娘都跟我说了,皇额娘精挑细选了许多好人家的姑娘来和三哥相看呢,三哥喜欢什么样儿的?” “咱们的婚事哪里轮得到自己做主。”三阿哥此刻还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但弟弟既然问了,便还是老老实实说道:“若真论起来,自然是性子温柔娴静些的好。” 弘历还待在问,听见六阿哥喊自己,这才发现该他进养心殿了,忙和三阿哥作别。 等他一走,三阿哥这才发现,自己站在这儿有些尴尬,看了眼一旁负手而立,闭目养神的六弟,不知该不该打个招呼。 “三哥日后要多注意休息。”正在这时候,弘曜睁开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三阿哥,便知道他如今一天不如一天,并不仅仅是天资愚钝的缘故。 恐怕也有熬夜太久,损伤身体,再加上心中负担极重,才让他渐渐力不从心。 “多谢你和老四还记挂着我。”三阿哥不由笑起来,只以为弘曜是不善言辞。 他这话却引得弘曜又是一阵打量:“四哥的确挺记挂你的,”说着自己先摇了摇头,“三哥不是还要去皇后娘娘那儿?快些去吧。” 三阿哥不明所以,但一听他提起皇后,也急急忙忙说了声告辞,转身就离开了。 出来的弘历看了一圈,见三阿哥已经走了,也顾不上和弘曜客气,随便敷衍了两句便也离开了,看样子应是回了阿哥所。 弘曜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也只是沉默地走进了养心殿。 ……… 皇后要为三阿哥挑选福晋,这事儿陵容和甄嬛还真不能撒手不管。 毕竟一个是掌六宫事的皇贵妃,一个都协理六宫的贵妃。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皇后不放心她们两个,虽然一应事务都是她们操办的,但秀女选拔的名单却没有让她们沾手。最后果不其然,为首者就是乌拉那拉·青樱。 “皇后这是看上她外甥女了?”甄嬛坐在一旁,拿着扇子半遮住脸小声和陵容谈论着,一眼就看见前排最骄傲的那个小姑娘。 陵容摇着手里的白玉扇子,微微颔首:“不然还能是谁呢?” 皇后满意地将青樱叫到跟前,让他们小年轻能多相处相处。甄嬛身旁的胧月瞧着那秀女身上的旗袍很是感兴趣地跑了过去。 “这袖子上的牡丹花真好看。”胧月伸手摸了摸,甄嬛正要阻止,青樱早已伸手将胧月的手扒拉开:“多谢公主夸奖。” 在看她的脸色,竟就这么明晃晃地沉了下来。 三阿哥本就有些排斥这次的包办婚姻,眼看青樱脾气强硬,显然是皇额娘一流的人物,心里下意识就更排斥起来,勉强接过她递来的梅子,听她说些什么三阿哥应当听从皇后娘娘的话,心里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你似乎不怎么喜欢小孩子啊。” “小孩子顽皮不懂事,咱们做大人的自然不会计较,也无需理会。臣女这身衣裳是觐见三阿哥特意所制,若让人碰坏了可怎么好?” 陵容身旁的永安闻言脸色一沉,当即拍案站了起来:“可见乌拉那拉的女孩尊贵了,做的新衣裳还怕堂堂公主赔不起。姐姐还不快离人家远些,省得一会子那衣服被咱们这糙手摸掉了线头,你到时候只怕要求汗阿玛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呢。” 胧月小眼睛一转,立刻顺着话题躲进甄嬛怀里,一副被吓到的模样:“额娘,胧月不是故意的,真的要汗阿玛赔吗?” 陵容无奈地看了眼女儿。自她出生便是皇帝最钟爱的孩子,甚至还亲手抱着喂过。亲兄弟也都宠着她,再加上陵容以防万一,刻意的培养,倒将女儿养成了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个性。 其实那个青樱此举大约除了性格,也有划清界限,向皇后表明旗帜的缘故在。不过就是情商不咋地,这还没当上皇子福晋呢,就已经将公主,当作“小孩子”了,估计在家里也是娇宠着长大的。 “不怕不怕,你妹妹是开玩笑呢。”陵容自然知道这就是个小戏精,摸了摸她的小脸,又敷衍地冲皇后笑了下:“皇后娘娘别怪罪,永安被我和皇上宠坏了。” 虽是怎么说,但看她温柔地将女儿拢到身边轻声哄劝,明眼人都知道她这不过是场面话。 “好了,你一个公主倒犯得上和不相干的人计较。”陵容牵起女儿的手,笑着对她说道:“不是说皇后娘娘这儿的紫薇花开得好,想要去看看吗?” 皇后扯起嘴角也笑着说道:“本宫这儿的紫薇花开得的确好,诸位可自行游玩观赏。起风了,本宫也要回去更衣了。” 三阿哥见皇后走了,便去寻了永安和胧月:“走,三哥带你们去看,皇额娘宫里的紫薇花那儿开的最好,三哥都知道。” 一时倒都把那位乌拉那拉·青樱扔在原地。 第181章 安陵容122 “永安还在生气呢?”三阿哥一手一个妹妹,好笑地看着气鼓鼓的永安,摘了一朵盛开的格外热烈的紫薇花笑道:“三哥可是把皇额娘宫里最漂亮的一朵紫薇花都送给你赔罪了。” 永安接过花,冲三阿哥哼哼了两声:“我又不是生三哥的气,才不用你赔罪呢。” “三哥可不能偏心,胧月想要那朵粉色的。”胧月趁机将话岔开,等三阿哥跑去给她摘另一朵花,她才过来拉着永安,两人相视一笑。 选秀还未结束,三阿哥只好带着两位妹妹在景仁宫里乱逛,以免被皇额娘拉去和那个叫青樱的姑娘独处。 只是这一世没有了瑛贵人,他心中并无钟情的女子,也就少了份反抗皇后的勇气,最后还是娶了青樱为侧福晋。 “三哥心里只怕很不好受,不过汗阿玛竟只让那秀女做了侧福晋,恐怕皇后娘娘也……。”弘历装模作样地感叹了一句,转而又对甄嬛笑道:“还是额娘心疼儿子,没有给儿子找一个这样厉害的悍妇。” 甄嬛听了笑容一顿,但还是指点道:“皇后的念头没能得逞,恰恰说明你汗阿玛还是重视三阿哥的。” “……是了,侧福晋出身已经如此高,嫡福晋自然更不会落了下乘。”弘历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心里的危机感更加严重。 胧月看了看两人,拍手笑道:“这个胧月也知道,之前选秀女的时候三哥跟我说他喜欢温柔安静的女孩,汗阿玛肯定会选一个这样的三嫂。” “胧月说得对。”弘历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放松了下来。 成了婚,自然也是个大人了。只是三阿哥却觉得自己身上更添了一层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青樱性格要强,婚后日日都劝他用功读书。三阿哥只要训斥她两句,转身她便将此事捅去皇后那儿。 如此过了半月,三阿哥瞧着竟是消瘦的不成样子,连皇帝瞧了也不忍再多说什么。 “三哥,三哥!” 三阿哥回过神来,就看见四弟担忧的眼神。 “你怎么了三哥,走路差点撞到树。” 三阿哥一看,果然面前不远处正立着一棵大树,若老四不叫住他,只怕就要撞上去。 “多谢四弟,许是近来有些疲惫。”三阿哥耷拉着肩膀,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弘历见了,甚至都想过要不要就任由他这样,感觉不用动手也活不长了。 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担忧地拉住了三哥的手:“你这样下去怎么行,还是去瞧瞧太医吧。若不然一个月后先帝的冥诞,你这身子汗阿玛怎么能放心将此事交给你?” 三阿哥听闻一脸苦涩:“四弟,如今也只有你还记挂我的身体。不满你说,自成婚后,我就再没能睡个好觉了。” “这是为何?” “你三嫂……唉……”这一声不知道出了多少心酸。 弘历闻言也是满脸同情:“三哥也不容易,不过这用功的事儿也不是一两日就能成的。我前两日上学,听几个哈哈珠子聊起了一处地方,说是叫云烟茶室。” “我问起来,他们说是文人雅客消遣的地方,三哥这样整日关在屋子里苦读,无趣还耗神,倒不如出去这些地方多和人交流探讨,说不定反而于学有益。” 三阿哥一听眼睛就是一亮,虽说他如今还没建府,但成年后想出宫还是容易些。最要紧的是他实在不愿意回去,哪怕能跑出去一天也能喘口气。 看着三阿哥明显精神了的模样,弘历连忙道:“哥哥若要出去,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地方,若传到皇后娘娘的耳里,只怕要怪罪我。” “放心,三哥肯定不会出卖你。”三阿哥边说边拍着自己的胸膛,连连感激地走了。 过了几日再瞧他,果然三阿哥整个人简直容光焕发,一转眼瞧见弘历忙上前将他拉去一边:“你,你知不知道你跟我说得是什么地方?” “啊?不是茶室吗?” “当然不是!”三阿哥说不出口,只好用眼神暗示。弘历毕竟娶了富察氏,自然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脸色涨的通红:“这,这,真是对不住,弟弟也不知道竟是这种地方。都是那群狗奴才,我去和他们理论!” “欸!不能去,你若是去了,万一闹开了,别人不就知道了吗?” 弘历连连点头:“三哥说得是,那那我请三哥吃酒赔罪。” “这倒不必,只是这事你嘴可一定要封严喽,日后我再不去也就罢了。”三阿哥说得很是坚决,可弘历看看他的脸色,却低头笑了笑,再抬首时又是那个恭敬谦和的弟弟: “一切都听三哥的。”说着犹豫了下,对三阿哥道:“说来今日是八叔寿辰,我去宗人府探望八叔了。” “你怎么敢去那儿?” “旁人若问我毕不说,可三哥和旁人不一样,弟弟其实一直有个想头,三哥听听也给我出个主意。” 三阿哥听着老四一顿忽悠,却越听眼睛越亮。一听弘历要在先皇生辰那日提起此事,他心里立刻转起了念头。 按理这事儿他若强功很不地道,可如今宫里有个实权在握的副后和长宠不衰的贵妃,自己娶的这个侧福晋虽然听着家世显赫,但能用的一个也没有。 尤其最近,显露出从未有过的自信和野心。 要陵容说,就是膨胀了,被人一吹,觉得自己又行了。 第182章 安陵容123 临近先皇生辰,三阿哥整个人肉眼可见地不对劲了起来。 只是短短半个月,他整个人又瘦了一圈,情绪也变得不太正常。虽然在皇帝面前还能勉强伪装一两下,但在旁人面前还是露了痕迹。 总是时而亢奋,精力充沛;时而颓废,萎靡不振。尤其是今天,不知是不是起晚的缘故,三阿哥坐在那儿连连打着哈欠,师傅问的问题让他回答也是前言不搭后语。 等下了课,弘历追着三阿哥出去了,谁都没注意到后头的弘曜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这样的症状,让弘曜产生了很不好的想法。 “三哥,三哥!”弘历拍了拍三阿哥的肩膀,见他脸上气色不好,只觉得这是纵欲过度的表现,眼里的喜色一闪而过。 三阿哥看了看,这才缓缓道:“哦…老四啊,有事吗?” “就是看三哥脸色不大好,提醒三哥可别明儿先皇生辰的时候出了岔子。” “先皇生辰……”三阿哥说话时轻时重,像是还在梦里,过了好一会儿才猛的反应过来:“哦哦,多谢四弟提醒。” 说着抬脚便离开了。 一阵风刚巧经过,弘历下意识地抽动了些鼻翼,似乎闻见一股淡淡的怪味。 第二日,三阿哥跪在大殿上,只觉得膝盖针扎似的疼,身上也有些痒。 但迟缓的大脑想到皇后和…皇位,还是开口,顺着弘历的话劝汗阿玛将八叔、十四叔放出来。 这一次比起前世,更加迟缓的他甚至没有发现汗阿玛逐渐凝重的气势,还在梦里不断说着挑动皇帝神经的话。 直到他再说不出一句,这才发现大殿里似乎……太安静了些。 “你还真是你叔叔们的好侄子。”皇帝转头,头一次发现这个比他想得还要愚蠢,这真是他的儿子? “汗,汗阿玛?”三阿哥此时才缓缓升起了惧意,后背濡湿起来。 “别叫朕汗阿玛,朕没有你这个不孝君父的混账儿子!”皇帝平静地说着,“你既然一心要为你八叔、十四叔求情,便去做他们的儿子吧。” “汗阿玛,不要儿臣了吗?” “是你先弃朕而去。”皇帝大手一挥:“来人,传朕的旨意,即刻革去三阿哥的黄带子,今后为允禩之子,即刻赶出宫去,交予恒亲王教养。还不快去!” “皇上,六阿哥在大殿外求见,说有要事禀告。” 皇帝皱起眉头,厌恶地看了眼已经软成一滩烂泥倒在蒲团上的三阿哥,想了想还是起身转而去了偏殿。 “你这会儿来寻朕,是出了什么事?” 皇帝心气不顺,对这个最看重的儿子也没了好脸。 弘曜站在下首,看了看左右。皇帝越发奇怪,但还是挥手让苏培盛带着人在外头候着。 “说吧,到底出了何事?” “汗阿玛,三哥近来身子单薄了许多。”弘曜这话说得皇帝很是疑惑,但随着他吐露出的一连串症状,皇帝原本疑惑的表情渐渐凝重。 “据儿子瞧见的,就有意消神乏,涕泪不止。昨儿课上,三哥连执笔都成问题。” “你是说,他会这样是吸了那样东西?”其实旁的病也有可能导致这些症状,但以弘曜的个性,若只是普通病症他也不会兴师动众来找自己。 “儿子原先也不在意,只是那天和三哥相遇,隐约闻见他身上似有异味。” “儿子此前闲来翻开《本草纲目》见其上有此物,又想到前几年汗阿玛曾颁布了禁令,便寻了太医瞧过此物,太医便曾言,长久服用者,身上易沾染此味。” 皇帝听了他的话,已经信了五分,再想到方才三阿哥那副不人不鬼的模样,越发肯定,心里当即震怒:“竟然有人敢在京中违令!” “去把三阿哥找来,再派太医给他诊治。” 皇帝一声令下,不一会儿温实初等一干御医便守在了这里。 自从温太医挥刀自宫后没了顾忌,皇帝倒越发信任他了。不过也因为他涉及了这样不光彩的事情,这两年几乎都在避嫌,鲜少往后宫去了。 温实初不愧是本剧医术第一,检查了一轮下来,忙向皇帝回禀到:“三阿哥确是误服福寿膏过量以致成瘾,据微臣判断怕是以服食一月有余。” “无知蠢货,还不快说你是从哪儿寻了这些东西?”皇帝看三阿哥还是一副魂游天外的迷茫状态,心里的怒火却并没有熄灭。 这蠢货明摆着是被人害了,确到现在还不明所以,即便那些混账话是别人挑唆的,但他的蠢却是真的不添一丝水分。 三阿哥也明白了自己用的那东西是害人的玩意儿,忙爬到皇帝脚边:“汗阿玛,汗阿玛,儿子也不知道啊,儿子就是听了下头人说得那什么云烟茶室……” “云烟茶室?”皇帝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不过没关系,派人去查就是。 他挥手让人将三阿哥扶起来,看着他烂泥似的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即便知道或许是药物作用,心里也已经将这个儿子彻底放弃了。 “皇上,奴才刚才忙着去请太医,这旨意……” 皇帝这才想起来他本打算将三阿哥归去允禩一脉,如今…… “罢了,让他入嗣恒亲王一脉吧。”皇帝还是不想要这个儿子,但这回却是为着那一点慈父心。 不论是何人所为,图的也不过是三阿哥身上嫡长的身份。或者说,是他的位置。 那孩子不是这块料,趁早赶出去绝了某些人的念想,也绝了某些人的毒手。 想完这些他才注意到仍站在一边的弘曜,这才招手将他唤到跟前:“你觉得此事,是何人所为?” “儿也说不准,只是心里有些想头,还得等查明了证据再说。”他仰起头,一双眼睛及其漂亮,与他母亲简直如出一辙。 第183章 安陵容124 弘曜的母亲此时正在喂她的大黑鸟。 那只大乌鸦也不知是不是快要成精了,智商简直要赶上她女儿了。 听着乌鸦叙述这些天的汇报,陵容脸上的表情也很是难看。 不论是作为哪一个人,她对这些东西都无不厌恶。虽然四阿哥初衷只是想让三阿哥落一个狎妓的错,好借此让皇帝对他彻底失望。 但陵容想到沾上这东西的下场,还是不免难受。 若要她杀人,她眼睛也不会眨。即便是折磨人,陵容也不是没有做过,但这不一样,这东西牵动了她敏感的神经。 可惜只怕连甄嬛都无法理解她此刻的惊怒。 前朝之事她并不经常查探,一来相距太远即便查了自己在后宫也很难插手,二来就怕自己知道太多,和皇帝聊天时露了痕迹。 鬼知道自己只是觉得三阿哥这事要紧,才派了大牙去看,居然就得到这么一个大惊吓。 不过,她儿子就这么直接去了,不怕狗皇帝疑心到他身上? 众所周知,跟清朝的皇帝讲父爱那就是整个紫禁城的笑话。陵容记得她暗示过弘曜了啊? 陵容摸了摸下巴,还是决定相信她的人类高质量儿砸。 总之三阿哥到底还是出局了,至于是被过继给允禩还是恒亲王,对三阿哥差别很大,对皇后却没有任何差别。 这会儿,三阿哥被革去黄带子的消息,应当已经传到皇后的耳朵里了吧? 陵容伸出了手,葱白似的指尖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在阳光下折射出绚烂的色彩。 【统,这包治百病散靠谱吗?】陵容说着,翻手间手心里就突然出现了一枚玉盒,打开便看见里面是满满一盒子的金色粉末。 【当然靠谱了,这玩意儿可不是科学侧的,说包治百病就包治百病,我可是和其他统大打出手才抢到了这一盒,作为你晋级皇贵妃的奖励。】n1得意洋洋地在意识海叉着腰,指点着她: 【什么病啊毒啊,按照症状和使用者身体状况用量不一,但肯定能治好。以你的身体,就是把那碗毒粥都喝了也用不着这么多。】 【这不是以防万一吗?虽然卫临连鹤顶红都能治好,要不是孟静娴赶上生孩子,说不准还真能活下来,温实初肯定更不成问题。但命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有保障。】 陵容说着,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起身便要去赴宴。 “皇上驾到——” 陵容猛地抬头,却见皇帝和弘曜走了进来。 “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陵容忙快步上前向他行礼,皇上伸手将她扶起,语气倒听不出太多情绪:“今儿晚宴皇后去不了,自然该你陪着朕一道去。” “那皇上也不必专程来这一趟,近来风大,昨儿晨起臣妾还听皇上咳了两声呢。”陵容握住皇上的手感觉还算温热,又问起可有寻太医诊治,再关心这些天皇上饮食如何,竟是从弘曜进门就跟没看见孩子一样。 “额娘,您也心疼心疼儿子啊。汗阿玛还有步辇,儿子可是一路步行过来的。”弘曜这时又不再是方才那副大人模样,小孩子气的抗议起母亲的偏心。 陵容这才恍然自己方才有些啰嗦了,忙止住嘴有些羞涩地笑了下。皇帝拍了拍陵容的手,转而对儿子说道:“等你日后娶了福晋,自然有她心疼你。” “弘曜还小呢,皇上倒和他说这些做什么?”陵容愈发不好意思,拍了拍皇上的隔壁,两人就这么手牵着手走了出去。等到了门外皇上也摸了摸她的手,见陵容也要步行前去,忙命下面人备好步辇: “你是皇贵妃,位同副后。何况这次只是家宴,不必如此。” 看陵容还要推拒,只得用命令的语气道:“快去,这样的天你这身子难道就受得了?” 陵容这才罢了,勉强坐着步辇,与皇上一前一后到了行宴的地方。 两人相携而入,其他人早已来齐。见皇上和皇贵妃一同进殿,众人神色各异。 陵容来到自己的位置上,那碗热粥已经端了上来。几乎是她一入座,镯子里的芯片就弹出红色警报,显然是检测到了可能伤害宿主的物质。 陵容心中一定,不怕她动手,就怕她不动手。看来这一世多了一个宠妃对剪秋还是有影响的。 她搅了搅碗里的粥,听着皇帝再一次暗含威胁地和他的几个兄弟虚与委蛇,等待起合适的时机。 正要趁着皇帝说完话喝下去,甄嬛身边的弘曕突然跑了过来,“我要皇贵妃娘娘喂!” 小孩不仅话说得坚决,动作也很坚决地抱住了她。 “弘曕,快回来!”甄嬛瞪了眼儿子,便要让人将孩子抱过来。陵容低头看他鼓着脸,两手更紧地抱住了自己,只觉得无语。不是说孩子比较敏感吗?怎么一个个的小时候都喜欢粘着自己? 槿汐这会儿已经过来,但弘曜却牢牢抱住陵容,槿汐一时也扒不开他的手。 皇子席上弘曜的脸都黑了,正要起身训斥,便听见自家额娘道:“不妨事,把粥拿来我喂吧。” 再不答应这小屁孩快给她腰勒断了。 陵容没好气地掐了把弘曕的小脸以示报复,等下人将粥拿来,陵容却发现这碗里竟然也被下了毒。 好家伙,剪秋还真是个人才啊。 看了眼懵懵懂懂一直盯着她看的弘曕,陵容还是叹了口气,拿起孟静娴的剧本,尝了尝弘曕碗里的粥。 “吃吧。”许是她身体好,这会儿竟然觉得还好,她又不能一直不喂,正打算装作手软将粥摔了,便听见小孩软糯的声音:“我,我想吃这碗——” 陵容低头一看,他指得是自己这碗。便顺势拿起这碗,又试了试温度,双管齐下,果然有了反应。 她顺着身体的反应,自喉管猛地渗出一大口血,胃部也绞痛起来。 “这是怎么了!”陵容离皇上只隔了一个桌子的距离,自然立刻就被皇上发现了。弘曜早已经跑到陵容身边,两眼已经通红。 “这,这似乎是中毒所致!”敬贵妃满脸惊惧,这一喊立刻引起众人思考苏培盛当即命御前护卫护驾,几个太监将陵容抬去后殿。 甄嬛手脚冰凉,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安排好了一切事宜,回过神来已经坐在了床边,眼前是陵容惨白的面孔。 甄嬛看了眼此刻跪在床边,沉默不语的弘曜,扶着槿汐勉强站了起来:“守好你额娘,我一定不会让幕后之人逍遥法外。” 第184章 安陵容125 “皇贵妃、贵妃、七阿哥,皇后还想给谁下毒?是不是等毒死了他们,下一个就是朕?” 皇帝两手撑在面前的桌子上,深沉的目光死死盯着跪在下首的剪秋。剪秋冷哼一声,大声道:“这些事都是我自己所为,与皇后娘娘无关!” 说完便伸出手指,旁边的甄嬛立刻站了起来:“快拦住她,她要畏罪自尽!” 侍卫忙一拥而上,将她的手死死掰开,用力之大几乎将她的食指掰断。 皇帝看也不看她狼狈的模样,只是吩咐苏培盛:“去把皇后身边的人押去慎刑司,务必查出来这些脏东西,他们是怎么带进来的。” 剪秋眼见自尽无望,绝望之际不由对皇贵妃和贵妃破口大骂:“哈哈哈,死得好,皇贵妃她死定了,你也不会有好下场。我就睁眼,看着那天,哈哈哈哈——” 撕心裂肺的惨笑激得殿内许多人都心生恐惧,眼神不觉间瞟向上首面无表情的贵妃娘娘。 “微臣参见皇上。” 大殿内凝固的气氛终于被温实初的声音打破。他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但表情还算平静。 皇帝见了他也忙问:“皇贵妃如何?” “好在皇贵妃娘娘服用的剂量不多,如今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但还需静养为宜。” “朕将皇贵妃的身体交给你,务必要将皇贵妃医治好。” ……… 景仁宫里,皇后还没发现江福海和剪秋都已经被押入慎刑司。等她再被传召时,迎来的就是皇帝对纯元之死的诘问。 其中内情究竟如何无人知晓,众人只知第二日后宫便传旨废后,乌拉那拉·宜修被贬为庶人,终生囚禁于景仁宫内,与皇帝死生不复相见。 谁也没料到,身为太后侄女,元后亲妹的宜修,一直稳坐中宫的皇后娘娘居然如此轻易就被罢黜,就这么沦落到众人脚下,再不复当日。 更让人没料到的,是皇帝下旨命六宫妃嫔此后于承乾宫向皇贵妃晨昏定省。 其中的意味让后宫诸人都不敢细想,只是行动间都默契地将她当作皇后去恭敬。 如此匆匆三载,后宫早已习惯在陵容的管制下运作,新进宫的那些年轻妃嫔更是只知皇贵妃不知废后,景仁宫早已成了一座被人遗忘的冷宫。 “臣妾给皇贵妃请安——” 承乾宫正殿,一溜请安的妃嫔恭敬行礼,陵容端坐其上,笑着抬手:“都起来吧。” “谢皇贵妃娘娘。” 众人依次坐下,仍旧是柔贵妃率先开口:“再过些日子天儿就该热了,不知今年皇上作何打算?” “皇上的意思还是去圆明园,至于随行人选自然要将有孩子的几位带上,除此之外再带上宁嫔和柳答应。” 陵容说完,跟着主位娘娘站在身后的低微嫔妃们自然几家欢喜几家愁,敬贵妃后头的柳答应笑意止也止不住,对其他人甩来的眼刀更是不屑一顾。 甄嬛闻言却有些担忧:“不留下一宫主位暂管后宫吗?” “端妃身子一直不好,这次圆明园避暑,皇上免了她随行。” 稍后些有些沉闷的惠妃突然开了口:“话虽如此,只怕端妃病体难支。臣妾不爱出门,不如将臣妾留在宫中,也好与端妃作伴。” 陵容看了她一眼,惠妃始终低着头,说完这些又像个影子一样沉默起来。 “这也好,只是两个公主该如何呢?” “她们两个自去圆明园与姐妹玩闹,臣妾会拜托贵妃娘娘代为关照。” 陵容这才点头:“既如此,便随你吧。” 等陵容这儿散了,惠妃也是第一个站起来走了出去,瞧那样子倒像是把承乾宫当作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甄嬛担忧地目送着眉庄离去,这才收回目光,有些为难地看向陵容:“眉姐姐,她不是在怪你。” “她当然不该怪我,若是没有我,只怕她与静和早便成了紫禁城的孤鬼。”陵容简直费解,她像是那种会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揽在身上的好人吗? “何况我只是把她叫来,让她自己瞧一瞧,你们心爱的淳儿究竟是怎么盘算着将你们两个拆了,分金拨两卖给我做投名状。” 陵容颇有些幸灾乐祸:“再者,你以为她走那么快只是为了躲我?你这个亲自动手的柔贵妃她可未必不害怕。” “我说不过你,反正明日还请您给我安排个大点的地方啊皇贵妃娘娘~”甄嬛故作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这儿拖家带口的,全指望皇贵妃贴补贴了。” “还是老地方,碧桐书院随你安排,又凉快又宽敞,离我们几个又近,平日也能互相串个门子。” 甄嬛这才心满意足地带了一堆宫务离去。 半个月后,浩浩荡荡的车架从紫禁城出发,一路去到了圆明园。 没过多久,住在长春仙馆的陵容便听闻准葛尔部的新可汗将要前往大清拜见。 宴会当日,陵容坐在一旁,看着一个略显消瘦的身影走了进来,向皇帝行了一礼。 此人并非是前世的摩格可汗,而是摩格的庶长子,策妄多尔济达尔扎。 比起他骁勇善战的父亲,达尔扎看起来更平和沉稳,也没有像他父亲那样用所谓的国宝来挑衅大清。 这些年来,随着摩格意外身死,其兄弟和儿子们都为了可汗之位打的不可开交。老可汗病死后,一直动乱到如今。达尔扎才在叔叔的帮助下坐稳了可汗之位。但他的形势也不容乐观。 从小成为喇嘛的达尔扎并不受族人爱戴,其他部族也未必服他,下面更是有众望所归,出身高贵的弟弟那木札尔。原本在他当上可汗后应当以一场漂亮的战役证明自己,可偏偏他们的儿郎们却染上了不详的疫病。 此时再与大清交恶,他的兄弟必然会趁机攻讦。所以无论如何,达尔扎都要想办法带回医治疫病的方子。 他长久修行佛教伪装出的从容模样甚至引来了些许官员的善意,坐在上首的皇帝也对他不卑不亢的态度很是满意。 达尔扎借着行礼环视周围,眼神在皇帝身边的几位娘娘身上划过,又瞧了眼坐着的几位王爷,心里瞬间有了计较。 第185章 安陵容126 从大殿上出来,甄嬛不料会在圆明园与达尔扎可汗相遇。不过放眼望去这里地势开阔,隔着水池另一边也有人来来往往,甄嬛心中一定,脸上笑容得体的与达尔扎可汗打起招呼。 “好巧啊,达尔扎可汗在此处看风景吗?” “本汗乃是特意在此处等候娘娘。” 达尔扎仍然是那副不急不缓的样子,可甄嬛却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发现,对方的双眼与她曾经见过的一位异族人,莫名相似。 甄嬛只觉得心跳声逐渐急促,一个不好的预感突然涌向大脑:“不知可汗这是何意,我们似乎并不相识?” “自然自然,本汗此前从未来过京城,与娘娘自然无从相识。”达尔扎笑得愈发和善: “不过,本汗的父亲曾经来过京城,可惜却不甚被毒蛇咬伤,以至毒发身亡。当日父亲身边唯有两个护卫,他们赶到时只看见一对年轻夫妻匆匆离去。” 甄嬛瞳孔一缩,声音却更加沉稳:“那实在太遗憾了,许是那对夫妻正巧路过,没能将您的父亲救回来。” “对他来说的确如此,对本汗倒未必。”达尔扎惊叹地看着眼前八风不动的柔贵妃,心里也忍不住生出喜爱来。若不是他派出亲信及时赶去调查,只怕还真猜不出这位看起来娇弱纤细的大清皇帝宠妃,竟然敢与皇帝的兄弟有染。 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明白这对自己是个多么大的惊喜。 “若那对夫妻当日将他救了回来,我怎么可能当上可汗呢?所以论起来,那对夫妻该是我的恩人才是。” 达尔扎一双鹰隼般的眼眸死死盯在了甄嬛身上,不放过她任何表情。 甄嬛却忽而一笑:“真没想到,可汗竟是这般知恩图报。不过我大清子民大概并不在乎是不是可汗你的恩人。” “……看来柔贵妃与果郡王并不想要本王的谢礼?” “这话倒让我糊涂了,本宫还有事,便不打扰可汗雅性。” 甄嬛心里一突,明白事情还是朝着自己最不期望的方向发生了。虽然不知道达尔扎是从何得知,但甄嬛却不愿意再与他纠缠下去。 可惜她想走,达尔扎却不愿顺她的心意。男人修长的身躯不偏不倚,刚好堵住了甄嬛的去路,也不再费心试探:“你与果郡王之间的私情,本汗并不在乎。本汗此次来只为一事,相信柔贵妃是聪明人,懂得该如何取舍。” “本宫只是一介深宫妇人,当不起可汗夸耀。再者,你我无冤无仇,可汗又何必要害死我一家老小与万劫不复之地?” “你若不肯帮忙,那便是你自己害死了你的家人,还有情郎。”达尔扎说完,懒得再听甄嬛辩解,只是露出了鬣狗的獠牙:“一个月内,若大清皇帝不肯出手帮准葛尔医治疫病,那我只能带走大清皇帝心爱的宠妃作为交换了。” 甄嬛眼看他离去,这才像是被抽走了体力般软在槿汐怀里,良久才有些踉跄地返回碧桐书院。 他们都没注意不远处的巨石后头闪过一道人影。 一个月后,达尔扎面色不虞地离开了京城。此行他虽然带走了医治疫病的药方,却也花费了巨大的代价。 没人将他的离去与柔贵妃的病重联系到一处,就像也没人将柔贵妃这突如其来的病与果郡王镇守关外的事联系到一处。 除了安陵容,但她也只是默默注视着事情的发展,并开始借兴趣之名,研究起香道。 “好香啊。” 陵容刚焚上香便听见身后传来皇帝低沉的嗓音,忙转身行礼,却被皇帝一把拉住,只能顺水推舟站了起来:“皇上怎么来了也不着人通报一声?” “朕批完了折子,想着许久没来瞧瞧你,便没让他们通传。”皇帝边说边闻了闻,笑着赞道:“你这香调得倒好,朕闻着只觉得神清目明,比龙涎香还好些。” “皇上这样夸也不怕臣妾当真?”陵容拉着皇帝坐下,又忙命人端来他素日爱喝的茶水并点心。 皇帝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突然握住了陵容的手腕:“容儿,你坐下。朕想和你说说话。” 陵容不明所以地坐在皇帝对面,支着头看他:“皇上想和臣妾聊什么?” “……聊聊,这些日子,你都在忙什么?”皇帝也被问住了,他只是忽然想找个人说话,又忽然想到了陵容,觉得她很合适,所以才来了她这儿,可一时也不知该聊些什么,便只好随便挑起一个话头。 陵容却眼睛一亮:“前些天臣妾和几位姐姐带着公主们踢毽子,温宜提的花样儿最多,永安提的个数最多。” “大前天我带着她们去钓鱼,康嘉钓着了一条半臂长的红鲤鱼,可漂亮了,如今就养在敬贵妃养龟的缸里。灵犀一整天却什么都没钓起来。” “还有昨儿个,我教孩子们理事,就数胧月最聪明,静和最细心。” 她一件件的说着关于公主们的话题,有关她们的爱好、特长、个性都说得头头是道,提起公主时脸上慈爱的表情即便是皇帝也看不出一丝虚假。 “孩子们都很喜欢你。”皇帝想起幼时的温宜,还有弘曕。她总能受到孩子们真心的爱戴。 若只有一两个,还能说她沽名钓誉。可满宫里所有孩子,数十年如一日的敬爱她,那便是她真的是个慈母。 “我也很喜欢孩子们啊。”陵容这理所当然的话语突然引起了皇帝的笑意。他瞧着陵容疑惑的表情,郁闷许久的心情终于畅快起来。 “容儿,你可愿做大清的皇后?” 皇帝歪在榻上,表情看起来还有些漫不经心,可他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像玩笑,甚至根本没有给陵容拒绝的权利。 即便陵容本也不会拒绝。 第186章 安陵容127 皇贵妃继位皇后,这非常合理。前朝后宫,居然一时间都无人置喙。 这当然不是因为人人都盼着她上位,至少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就不愿意,他们本来还打算再挑一个好的,去继承宜修的后位。 可还是那句话,若要反对,总该有个由头吧?然而找来找去,只找着安家人丁单薄、行事安分守己,皇贵妃料理后宫,慈爱皇嗣的消息。 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请皇上三思。 皇帝三思完,特命礼部着手参办。 终于赶在草长莺飞的春日,定下了继位大典的章程。 陵容一整日忙得头昏眼花,华丽沉重的礼服几乎要将她压垮,复杂繁琐的流程一直持续到黄昏才堪堪结束,一天下来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也不知从前那些皇后们是如何捱过去的。 【叮——主线任务已完成,结算页面将在回归系统空间后自动弹出。】 伴随着意识海里这段机械音,陵容转身,向走来的皇帝缓缓露出了微笑。 ……… 又是三年,陵容这些日子忙的焦头烂额。连果郡王回京述职的事情都没空关注。 因为皇帝比前世多活了两年,以至于今年的温宜到了出嫁的年纪,将会以皇帝女儿的身份嫁给了大学士鄂尔泰三子鄂弼。 婚期就定在这个月底,内务府头两个月便开始置办起公主嫁妆,京城的公主府也早早建了起来。 置办嫁妆的事她自然是放开了手脚交给襄妃,再有公主府也托了宝郡王和弘曜不时去查看。 不过她也别想清闲,一应事需得她总管着,还得挑了好的奴才给公主带去,这点倒比前两天还要紧些。 “给皇额娘请安~” 承乾宫里,她正和襄妃整理温宜的嫁妆单子,小姑娘便走了进来,落落大方地向她行礼。 陵容招了招手,让温宜挨着自己坐:“怎么这会儿跑过来了?不是让你几个妹妹陪着你吗?” “永安她们天天陪着我呢,只是女儿今天想陪着两位额娘。”温宜靠在陵容怀里,无声地汲取着力量。突然要嫁去一个陌生的家庭,即使知道自己已经是诸姊妹中难得的幸运,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襄妃慈爱地看着女儿,她这一生就是为了这一刻。女儿不必背井离乡远赴蒙古和亲,她们母女两个日后总还能再见。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事了。 陵容温柔地拍着她的脊背,“不用怕,你的公主府就在两个哥哥中间。若遇到事情,只管给弘曜他们传信。他们也会不时去公主府探望你和驸马的。” “女儿知道。” “但你自己也要立起来,不要轻易被那群奴才辖制。跟着你的那两个奶嬷嬷可以尊敬,但也要时时敲打,她们若是敢倚老卖老你只管处置,不要总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女儿知道。” “驸马嘛,你们若能相敬如宾自然好。他若不知好歹,你只自己关上门过日子便是;再不就跟你哥哥告状,让他们去教训,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女儿…知道了。” 陵容絮絮叨叨说着,再抬头时,温宜早已哭成了泪人。一旁的襄妃也用帕子遮住眼睛,眼圈早已红成一片。 “皇后娘娘,柔贵妃到了。” 可巧这会子甄嬛来了,室内襄妃和温宜忙擦了擦眼泪。陵容见她们调整好了,才点头道:“请柔贵妃进来吧。” 甄嬛一进屋就发现襄妃母女两个眼眶泛红,一猜便知缘由,心里也是一阵感慨。 “臣妾给柔贵妃请安。” “给柔娘娘请安。” 甄嬛忙摆了摆手:“快起吧,本宫有些事要与皇后娘娘商议。不知这会儿可方便?” “贵妃娘娘请便,臣妾这就要带温宜回去了。” 甄嬛看着温宜,也慈爱地将她唤到身边:“柔娘娘托胧月送你的礼物可喜欢?” 温宜伸出手,那只透亮碧绿的玉镯正戴在她的手腕上:“多谢柔娘娘,我很喜欢。” “好孩子,这些天多陪陪你额娘吧。”甄嬛见她喜欢,心里也高兴,看着她和襄妃手牵着手一起离开,倒生出些羡慕。 “找我有什么事?” 甄嬛收回目光,转头问道:“昨儿听说皇上夜里请了太医,究竟是怎么回事?” 陵容见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道:“这些年难得太平盛世,皇上自然纵情了些。前两天和新入宫的两个答应闹到半夜,这才……” “皇上这样未免有伤龙体啊。”甄嬛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叹了口气:“太医怎么说?”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多加修养也就是了。正好果郡王今日回京述职,皇上已经设下酒席,只盼着他这个兄弟能稍微规劝两句。” 陵容话音还没落下,甄嬛便已经接上:“他是臣子又是皇弟,如何规劝皇上,只怕避讳还来不及呢。” 话说出口,才发现不妥。甄嬛撇了眼陵容,见她似笑非笑,心里有些揣揣不安,忙敷衍了两句,起身告辞离去。 第二日便听说果郡王在桐花台暴毙,当时恰巧在场的柔贵妃惊惧过度,不甚摔断了腿。 皇帝心中悲泣,当即追封果郡王为果亲王,还要让其风光大葬,却又为了震慑边境,不得不低调行事。竟是只停了一日便将他的尸身运往边境。 陵容在书房写下最后一笔,转而将信绑在了一只雀鸟脚上。 碧青在门外轻声道:“娘娘,苏公公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 陵容说着,转身去了厅堂。 苏培盛行了礼,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派奴才来知会娘娘一声,说是温宜公主的婚事还是要照旧举行,一切事仍旧由您主持。” “呵,年纪越大心眼儿越窄。”陵容毫不避讳地嘲讽着,一旁的苏培盛只是低下了身子:“另外,果亲王的尸体皇上命奴才派了人专程照顾。只是送葬的军队还有血滴子,奴才就插不上手了。” “我的雀儿会一路跟着送葬的队伍,等到了第七日,让你的人抽空取走上面的信件,再塞到他手里便是。尸身是用马车运的,那些兵士、暗卫不过是防着外人,不会注意马车内的尸体。” 第187章 安陵容128 “你如今日日吃斋念佛,倒把你宫里弄得跟个尼姑庵似的。” 陵容吩咐完苏培盛,转道去了甄嬛的碧桐书院,一进去只觉得呛人。满室都充斥着香灰的味道,虽是檀香,但过分浓烈便失了使人平心静气的禅性,反而令人心生躁意。 甄嬛默默诵完最后一遍《大悲咒》,扶着槿汐有些踉跄地走上来要给她行礼。 “算了,省得传出去旁人说我欺负你这个跛脚。”陵容一把将她拉住,亲手扶着她去窗下坐好。 槿汐会意地带走了屋里的下人,只自己守在门外。 甄嬛揉了揉她的膝盖,有些提不起力气地问她:“你不是还在忙……果亲王的丧事吗?怎么有时间来探望我?” “别提了,皇上今儿派了苏培盛来传话,说是温宜婚事照旧。”陵容摆了摆手:“虽说果亲王的丧事要低调行事,可到底该忌讳一下啊。今儿出殡,十天后出嫁,真不够晦气的。” 甄嬛原本平静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了起来,可她的面上却反而更加死寂:“这事儿只怕委屈了襄妃母女。” “可不是,他自己不去宣旨,倒让我做这个恶人。”陵容叹了口气,又温声对甄嬛说道:“所以今日才特地与你知会一声,温宜大婚那天只怕你这腿支撑不住,你还去吗?” “怎么不去?说好了那日要在长春仙馆一起为温宜送嫁,大不了那天我让人将我抬了去。” “行,有你这话我也放心了。”陵容边说边起身:“这三天还要给果亲王做水陆道场,我且有的忙呢,这就走了。” 说完跟来时一样,一阵风似的便离开了。 …… 果亲王之死在京中连丝水花都没引起,等到十日后温宜公主大婚,便连最后一点丧悲都不剩下。 皇帝除去了最后一个心腹大患,也不再似从前那般克制自己,虽对待政事仍旧勤勉,却也日渐沉迷声色酒气。 陵容立志要做一位贤后,自然不能忤逆皇帝的心意。她作为皇后为皇帝挑选秀女充盈后宫自然更加名正言顺,再加上皇帝自己偶尔从宫女中寻摸的一两个出众者,后宫那叫一个百花齐放。 其中主位嫔妃里尤以宁嫔受宠,打眼一看,她伺候的日子一月比月久,如今皇上更是时时将她带在身边,几乎倒了寸步不离的盛宠之态。 “皇上近来瞧着精神好了许多,这都是你伺候有功。”陵容笑着看向下首的宁嫔,挥手示意蓉露送上礼物。 宁嫔一打开便闻见一股甘甜的奇香,也笑着向陵容谢恩:“多亏皇后娘娘提携。” “你介绍的那个张仙人将这两天炼的丹药与我看过了,这香配上新炼的丹药效果更好,日后你伺候皇上自然更加得心应手。” 陵容点到为止,看着宁嫔亮起来的眼睛,她们彼此心知肚明,皇帝只怕时日无多了。 “多谢娘娘成全。” 宁嫔拿着那方小小的锦盒,有些迫不及待地去了皇帝的寝宫。 皇帝突发恶疾,宫中的太医明知皇上这是被女色和丹药掏空了身体,为了活命却都不言一词。 圆明园立刻便多了许多侍卫,领兵之人正是陵容的小弟安柯。 皇帝清醒后,连番召见了柔贵妃,却不肯让她侍疾,还急命本在京城坐镇的弘曜赶来。 这一个月间,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他的情绪也越发捉摸不定。时而细心教导弘曜,时而却又想命人将他拿下,唯有对皇后始终如一。 自皇帝病倒后,陵容便一心照料皇上,那后宫事宜自然就顺理成章交给两位贵妃。 偏今日陵容太过劳累,回了长春仙馆休息。 孙答应与侍卫私通一事,自然也只能由柔贵妃前去禀报。 “柔贵妃,朕给你留了样东西。”皇帝混浊的眼睛极力做出温情的神态:“就在我枕下。” 甄嬛走上前将皇帝扶起,伸手摸到了一个长条状的匣子。 她拿出来后被皇帝死死握住手腕:“你还是如当年一般漂亮,还是朕喜爱的模样。” “承蒙皇上多年喜爱,臣妾时时感念圣恩。” “呵呵,呵呵呵,咳—咳咳——”皇帝使劲喘了两口气,心有不甘地松开了她的手:“你不打开看看吗?” 甄嬛依言打开,里面是一份处死皇后的密旨。 “这是朕,给你的保命符。”皇帝满意地看着她震惊的神情:“前朝议储,曾多番提起七阿哥,他又是朕最钟爱的孩子。” “朕虽立旨命七阿哥继承大统,可待朕死后,你们母子只怕性命难以保全。” 皇帝低沉的嗓音却如同附骨之蛆,动摇着甄嬛的心神:“如今弘曜就在圆明园孤身一人,你又有了朕的亲笔御旨,为了你的孩子和满门性命,朕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 甄嬛拿着密旨的手不住颤抖,她似乎又回到那一日,皇帝拿着毒药,贴在她的耳边对她说着柔情蜜意的话语,让她毒死允礼。 手里明黄的圣旨被她揉成了一团,甄嬛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不在此处,徒留一具躯壳继续按照她的复仇计划挑动皇帝的情绪。 这一次她都忘了走开,皇帝喷出的血迹溅到了她伸出的袖口上。 这个男人就这么死了。 甄嬛默默地收好密旨,拿起手帕擦了擦袖口的血迹,平静地推开了大门,宣布皇帝的死讯。 当晚,甄嬛悄无声息地走进了长春仙馆。她一进去,便看见了院子里的蓉露。 “这么晚了,姑姑还没睡吗?” “今夜奴婢守夜,皇后娘娘命奴婢等您来呢。”蓉露说着将她引了进去。 陵容的寝宫果然还亮着灯。 陵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面前的铜镜里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你来了。” “你似乎并不意外我会来。” 甄嬛说着,却没有什么心情去猜测其中的缘由。她只是从怀中抽出了那张圣旨,掷在了陵容怀里。 “老头子临死了还要恶心人。”陵容看了眼上面的内容不怒反笑,“不过这圣旨是没问题的,你怎么不趁机以此要挟?” 甄嬛扯了扯嘴角:“皇帝分明是借此挑拨我们,借你的手来杀了我。” “不过很有用不是吗?”陵容取下旁边的蜡烛,将圣旨焚烧的一干二净:“若让宝郡王拿到这份密旨,他必定会以此谋夺储君之位,毕竟我是弘曜亲母。” “可惜他给了我。” “可惜他给了你。” 两人久久相顾无言。 第188章 安陵容129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看甄嬛就要这样终止话题,陵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甄嬛看着陵容,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还能有什么打算?老老实实当我的贵太妃呗。” “或者你还是不放心弘历和弘曕,想对我们赶尽杀绝?” 陵容笑了起来,“这倒是个好主意,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为大计,将你们母子一网打尽最保险。” “宫里人人都知道柔贵妃深得皇帝宠爱,如今皇上这么一病去了,你忧思过度以至猝死,似乎也很合理。” “还有你的两个儿子,长子嘛野心勃勃,为了保全他的名声,自然也该提前除去。弘曕虽然还小,但毕竟曾被议储,不如……” 陵容方才话中的意思,丝毫没有让甄嬛动摇,直到她拉长了调子,将甄嬛的思绪吸引到她最后一句话上: “不如,让他入嗣果亲王一脉,也全了他们父子一场的情分。” 甄嬛猛地抬头,眼里是再也控制不住的不可置信:“你怎…这话是什么意思?” “七日迷魂散,生人服食气息全无,其状与死人无异,七日方醒。可惜闻之却有异香,易被察觉。” 陵容坐在床上,好整以暇地欣赏起甄嬛调色盘似的脸色,“温实初的确厉害,不过这方子还是不够隐蔽。好在我机缘巧合曾得了一味特殊的香料,掺在里面竟然会消减其中的香味,颜色与剧毒无异。” “你,你是说……他没有,果亲王,允礼他,没有……” 什么心计什么城府,甄嬛全都抛在脑后。她几乎要扑倒在陵容脚边,明亮的眼中满是忐忑不安,希望从陵容的口中得到她渴望的答案。 “这是礼物,作为你没有犹豫,将那份密旨送给我的回礼。” 陵容此刻似乎也卸下了多年的伪装,她露出温情地面孔,也送给了甄嬛一个小小的木盒。 里面却不再是浸满了欲望与执念的血腥诅咒,而是一封情真意切的家书。 “多谢,多谢,陵容…多谢你……”甄嬛一遍遍翻看着这封薄薄的家书,泪水早已将信纸打湿,可她还是睁大了模糊的双眼,反复阅读其中的文字。 “有这封信,知道他还平安,我此生无憾了。” 甄嬛将信贴在自己的胸口上,只觉得有了它,便有了后半生在这座高高的牢房中了却残生的勇气。 “这就无憾了?你不打算和他比翼双飞吗?”陵容有些可惜地拿出了一包药粉,“亏我还打算成全你们呢。” “你,你要放我离开?可我是皇帝的柔贵妃啊?” “而我已经成了大清的太后,我想将你运出去,应当不算难办。” 陵容将药粉递给她,“从前你没得选择,这一次选择的机会我留给你。” 甄嬛拿过药粉,向着陵容深深跪拜:“无论如何,你的大恩,甄嬛永志不忘。” ……… 又是一个三年,柔贵妃自先帝去后郁结于心,终于在三个孩子都成婚以后撒手人寰。 皇帝遵太后懿旨,追封其为皇贵太妃,谥号敦敏。 与此同时,云南一带,某地来了一个大户人家。主人家虽然只有三个,却带了不少奴仆。 一来此地便买了不少田地,又建起宅子。 村里人原先还有些顾忌,后来才知道这家人原是本地人,多年前这家老夫人嫁去京城,如今丈夫去了,儿子媳妇孝顺,这才带着她重回故土。 渐渐的许多村人做了他们家佣户,可巧这一代大姓也是阮,日子久了,连当地人都忘了他们是从外头搬过来的。 “嬛儿,京城来的信。” 允礼知道甄嬛这些天一直盼着,拿了信忙跑去内院。甄嬛弹奏长相思的手一顿,差点崩断了琴弦。 忙朝着一旁的母亲告罪。舒太妃笑着摆手示意她自便。 甄嬛这才接过信件,忙拆开来看:“陵容说灵犀诞下一子,母子平安!就是她丈夫当时还奉旨在海上飘着,没赶上。” “太好了!只要母子平安就好。”允礼和舒太妃听闻都不由面露喜色,虽然此生无法相认,能听到亲人平平安安的好消息,他们都觉得很是知足。 “上头还说,弘曕如今在训练水师,和泰西那边打仗未尝败绩,勇武不输你当年呢。”甄嬛调侃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丈夫,允礼轻轻一笑,反而很是得意:“这就叫虎父无犬子,他如今的成就比我更高。” “我倒希望孩子们都能健健康康过平淡的日子,战场上刀剑无眼,也太凶险了。”虽然他们夫妻两个如今又有了儿子,可远在京城的两个孙辈也同样让舒太妃牵挂。 “他们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做主吧。别说弘曕隔着千万里咱们管不到,只说眼前这个,主意就够大了,我和嬛儿教训多少次也不见人家改。” “哎呀,对农事感兴趣又不是什么坏事,农乃国本,你们也别太拘着他。” 这会子,舒太妃又开始提孙儿求情了。 说曹操曹操到,可巧阮实这穿着短打跑了进来,衣袖裤腿还沾着泥巴:“爹娘,祖母,我回来了!” “怎么弄这么脏,你去泥里和人打架了?”这下连舒太妃也有些受不了了。 阮实不以为然:“今儿来了个大官,说是什么农业部的,原是路过咱们这儿,把我当成庄稼汉了。可巧今儿我喊了人一起割稻谷,称了重其中一个就抓着我不放,问了许多问题,还要给我请功,让我做官啥的。” “农业部?似乎之前听陵容提起过。”甄嬛这些年鲜少出门,对外头事倒不大了解,倒是允礼听她提起太后,这才想起前些天他们这些富户被提醒过。 不过…… “他这种田,还真种出了个名堂?”允礼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这个儿子。 明明继承了他们夫妻两个的好相貌好天赋,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后生,偏就喜欢下地种田,原还以为他在胡闹,这么看,似乎是错怪这小子了。 “我就说我孙儿是个好的。” 舒太妃笑眯眯地看着阮实,就看着这张风花雪月的脸上露出一抹憨笑,还拿他沾满泥灰的手去挠头。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老太太让人拿起长相思,和儿媳妇俩手牵手就走了,懒得再理这倒霉爷俩。 允礼摇了摇头,习惯了母亲的迁怒,正要伸手和儿子谈谈心。 “爹,我今天看他们带了新农具,实在是好东西,您看咱们……” 允礼转身就走。 “爹——爹——”阮实还在后头喊他:“爹你干嘛去?” “我去瞧瞧茶厂怎么样,今儿没空,没空啊!” 第189章 薄巧慧 【主线任务已完成——评级:a】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任务奖励已发放,成就奖励已发放,请宿主注意查收。下一次任务开启时间:30分钟,倒计时开始。】 熟悉的银色空间,熟悉的红蓝光团。徐珠槿熟练地拍进自己的身体。 红光消散,原主的制香、月琴、冰嬉、声乐、刺绣技能全都刻印进脑海中; 蓝光消散,她得到了一个…… 泉眼? 【这是最新研制的基因进化药剂,是科学与神学的完美结合!】 系统升级后给自己选了只黑猫外壳,此刻漂浮在陵容身边,得意洋洋地介绍起来:【它是用修仙界一处灵泉为基体,再以永生科技最新研发出的药剂原浆调和,其中加入了许多高科技成分和天材地宝。报废了上百个灵泉,一共只改造成功了三个。】 【这么高级的东西你都能抢到,也太争气了吧统子!】徐珠槿也被它说得很是激动:【这么好的东西,说实话你就不能进化成皇帝系统吗?】 徐珠槿苍蝇搓手:【话说当了两个朝代的皇后和太后,那个皇位……教练,俺也想当当,嘿嘿。】*罒▽罒* 系统:…… 系统小步颠到后头,也苍蝇搓手:【咱们这个,其实是那一百个里,不那么失败的。只是比之前的药剂更好用,而且不会用完。】 徐珠槿脸色一垮,但还是很快收拾好了心情:【这也合理,要真给这么大的好处,咱们俩也吃不下。】 【而且……俺们系统不能换工作岗位来着,除非跟着的宿主能升上去,但是宿主升职很难,大部分在达成基础解绑条件后都会选择锦衣还乡。】 【哦哦,升职条件是啥?】徐珠槿有些好奇,【说不定咱们能完成呢。】 【至少五个s级完成度,成就解锁全图鉴。】 徐珠槿:…… 徐珠槿:【咱们还是来聊一聊衣锦还乡吧。】 【别呀,我觉得你还是很有希望的~呜呜呜我不想一统侍二主啊呜呜呜,这对我这个刚出厂五百年的小统来讲,太禁忌啦!】 徐珠槿:……呕。 一人一统在中转站打打闹闹,都没注意时间的流逝。 直到半个小时后: 【任务世界三已开启,宿主传送中——】 【叮——传送已完成。】 徐珠槿眼前一阵白光闪过:【啊啊啊啊!你能不能靠谱一回啊!】 统子喵色厉内荏:【我怎么不靠谱,这不是定了闹钟吗?】 【那你怎么不提前通知我?】 【……我定的提前三秒。】 【你哔哔——我哔哔非哔哔你,哔统,哔——!】 徐珠槿气得猛一抽搐,忽然听见女人的痛呼声,不知隔着什么,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啊——我,我要生了!” 徐珠槿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统,你别告诉我这次穿成了……】 【哈哈,哈,是不是蛮,嗯刺激呀,哈哈。】系统边说边将自己的虚拟身体团成一团:【壮士饶命!其实你现在也不算穿成这个,额,未出生的胎儿。】 【你没发现自己一点没受这个身体的影响吗?五感和智力没有一点下降。】眼看着宿主冷静了下来,系统忙擦了把虚拟汗滴:【这是保护机制,等你出生一直到能够承受记忆灌输后,你的灵魂才会完全与这具身体融合。】 【所以我现在算半人半鬼?】 【呃……也可以这么解释。】 【那我得多久才能完全和身体融合啊?】 总觉得这样跟半裸一样奇怪。 系统立刻推算:【用上咱们新得的灵泉,五岁之后就没问题了。】 她们说话的功夫,这具身体的母亲已经开始准备生产。徐珠槿忙将意识半沉浸在身体中,果然五感有了明显的退化,但是智力没感觉有什么不妥啊? “用力,用力啊——” 徐珠槿顺着一股力气一滑,终于得见天日。 一个女人的手掌用力的拍了两下,倒吊着的徐珠槿立刻放肆大哭。 【呜呜呜呜统子,有人欺负我呜呜呜呜。】 “是个女孩。” 那女人随手将孩子包好放在了床上。 虚弱的产妇点了点头:“女儿,也好。” 突然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阵风,一道粗犷的声音响了起来:“男孩女孩?” “……女孩。” “女孩?女孩好!女孩好!”那男人一拍大腿,声音里满是喜意:“不枉咱们生了这些个小子。” 此时的徐珠槿早就困得不行,可却被男人的声音吵得心烦。若是从前,她必然开始思索这个生父为何会有此种反应,可惜她如今脑袋空空,当下便随着心意大声哭嚷。 男人不怒反笑:“不愧是我薄家的女孩,就是争气,哭声都比那些个臭小子有劲儿。” 说完转身笑着离开,只留下无知无觉的小婴儿被她的母亲抱在怀里,却对母亲脸上的愁绪一无所知。 五年后,薄巧慧将手中的竹简放下,怀里的狸奴大了个大大的哈欠,冲她咪咪叫着。 “到饭点了就知道叫,你呀都快吃成小豕了。” 可巧,院子里她爹正喊着该吃饭了。 薄巧慧抱着猫从房间里出来,另一边四个哥哥也一窝蜂跑了出来。 “一个个赶着去投胎啊?不知道学学你们妹妹?” 老父亲熟练地教训着几个儿子,儿子们也都熟练地听着这些重复了千百遍的教训。 老四薄偾趁父亲背过身子,模仿着他夸张的肢体动作,还不忘挤眉弄眼。 “咳嗯。” 一听妹妹咳嗽,薄偾及时收住,又一次在老爹转身之前躲过一顿毒打。 “巧慧啊,最近天儿冷了,是不是没盖好被子啊?” “爹我没事,就是饿了。” “哦哦,对,咱们吃饭去,你云姨做好饭了,有你爱吃的兔炙。” “爹,我也爱吃啊。”薄偾也跟着凑上来,嬉皮笑脸地没个正形。 “老四。” 薄仞蒲扇大的手掌拍在了小弟头上,“想吃自己去山里猎去,和小妹抢什么。” 薄辜和薄庠也一脸赞同。 “咱们一起分着吃不就好了。” 薄巧慧忙拉着大哥和四哥,又招呼剩下两个哥哥一起进去,一家人其乐融融跪坐在餐桌前。 第190章 薄巧慧2 餐桌上,薄父有些忧愁地说着:“最近这段时间城里越发不太平了,我看咱们还是在家里待上几天,看看形势再说。” 老四薄偾不以为然:“城里近来何时太平过,如今诸吕当道,听说前两日吕家的女儿竟将赵王活活逼死。迟早有一天这两家要打起来。” “这么大的事儿你小子知道了也不跟家里说一声?”薄父动了动手,想到四儿子那皮糙肉厚的死猪皮,当即一拍桌子:“老大,等用完了饭你和他练练,不把他累趴下不许停手。” 薄偾顿时萎靡下去,从小到大,文他被小妹治得死死的,武被大哥压得死死的。老爹明晓得大哥那就是个怪物,还是个直肠子的怪物,得了令不把他剐一层皮才怪呢。 “四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个消息?” 巧慧慢条斯理用完了餐,戳了戳旁边的四哥,只听见男孩有气无力地回道:“啊……四五天前吧?我遇见了赵王府里的门客,正巧是个熟人,从他嘴里撬出来的消息。” “你这熟人还真是倒霉,这种杀头的消息都被你打听到了。”老三薄庠简直无语,“人家还没和你割袍断义吗?” “嘿——他不仅没和我断义,还说日后要报答我呢。”说到这儿薄偾就不由得意起来,“前两天我帮他牵线搭桥,人家如今跑去周大人府上做门客了。” “……你还有这本事?” “有个朋友,他嫡亲的妹子是周大人的宠妾。” “四哥,你以后必成大事。” 薄巧慧都不得不佩服她这位四哥的交友能力,关键人家这朋友交的,确实值啊。 “小妹就是小妹,咱家就属你最有眼光。”薄偾炫耀了一番,又精神抖擞起来,手欠地揉起小妹顺滑的长发。 薄父一筷子打过去,看儿子灵活躲开只是翻了个白眼:“你妹妹当然有眼光,哪儿跟你一样一天到晚就知道气你老子。” 薄巧慧及时将话题拉了回来:“既然有了消息,咱们就先把铺子关了吧。这些天住在家里,我看这天下快要乱起来了。” “那今天给你娘上完坟,明儿老大和老四一起去趟城里,将咱们铺子先都关了。” “知道了,爹。” 家里五个男人,都没有对薄巧慧的决定提出任何质疑。只因经过这五年相处,他们都已经将妹妹\/女儿当作神仙托生。 事情还要从她刚出生说起,那时候薄父欣喜与生了个女娃,日后不仅少些嚼用,还能等孩子大了给家里的男孩换亲。 不为别的,只因为一个字,穷。 穷到那年冬天,活着生下孩子的薄母死于风寒。穷到数十个孩子,只活下来了他们五个,原本这个数会更少。如果不是三岁后的巧慧渐渐摆脱了完全的小孩状态,系统才终于可以依照规则,允许她自由使用灵泉。 她的四个哥哥,大约都是无法活到成年的。 可这一切都在薄巧慧的出生后有了改变。 一开始还只是比旁人聪明漂亮又健康,后来在她三岁生日那天,女童瞒着父亲,让四哥将病弱的大哥搬去山上。 薄父至今回想起当日的景象,都禁不住心中战栗: 他回来见三个孩子不再,问了老二和老三,带着他们一路爬上山去。 又急又气的他没注意到一块湿滑的苔藓,重重地摔了下去。 再睁眼是被一只白鹿给舔醒了。 他挣扎着起身,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天空盘旋着数不尽的鸟雀,光是他叫得出名字的就有数十种。树上猴群与蛇群交相盘踞,地上就更多了:老虎、豺狼、狐狸、兔子、野猪、麋鹿…… 它们一圈一圈将什么围在中间,捕食者和被捕食者在这儿竟像是友好的邻居,亲密地挤在一起。 薄父转头一看,自己那两个儿子竟然还伸手去抓那只老虎的头毛,还不等他被这一幕刺激地晕过去,就听见小女儿清脆的童音: “爹,二哥三哥,你们怎么来啦?” 他猛地转过脑袋,就看见一道小小的身影踩着老虎的脑袋,吃力地爬上一块巨石。 “快过来快过来,你们也泡一泡灵泉。” 是的,那就是灵泉。是上天赐给他们家的机缘。 而知道灵泉如何出现的女儿,自然便是从天上下来的神仙。 从那以后,他们一家在小女儿的帮助下攒下许多家业,又举家搬迁到了长安。 如今还凭借巧慧的方子开了三家铺子,几个孩子也都各有所长,日子是越过越红火。 就是家里男人多。因为往日他们一家吃住都在铺子里,巧慧和水粉铺的女掌柜住一起倒没什么妨碍,可如今孩子们大了,又住回家里,还是有些不大妥当。 “唔……说来老大今年也有十五了,该是相看的年纪了。” “爹要给大哥相看媳妇了?”老四眼睛一亮,“这儿事还得找专业的人去寻摸,才好给大哥找个性情样貌都合适的呀~” 薄偾典型的乐子人性格,分明每次都弄不过他这个老实人大哥,偏偏记吃不记打,每次都放过能嘲笑他哥的机会。 可惜薄仞天生缺了一根筋,只是淡淡地扒完了碗里的饭,将筷子一方:“都听爹的,只要性子和顺就行。” 说着又转头看向四弟:“快些吃,吃完了咱们出去练练。” 薄偾小脸一拉:“你蓄意报复。” 薄仞满脸迷茫:“啊?” 老二薄辜叹了口气,摇头晃脑道:“这就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老四,你还是放弃抵抗吧。” “哼。” 薄偾皱皱鼻子,撂下碗很有志气地说道:“练就练,我薄偾还会怕?” 不等大家给他鼓掌,男孩一个俯冲就要夺门而逃,薄仞长臂一伸,就跟提前预判一样,将他的臂膀死死拽住,脸上甚至露出了笑容真诚地夸赞道:“小弟身手又进步了,再快个五息大哥就该绊腿了。” 薄偾:…… 薄偾挣脱了大哥的手……薄偾没挣脱大哥的手,老老实实被提溜去了院子。 第191章 薄巧慧3 他四哥办事确实靠谱,虽然大哥把他操练的三天没下来床,但做弟弟的还是不计前嫌帮忙找了个媒婆。 就是…… 薄巧慧看了眼这个眼神乱飞,言语谄媚的妇人,只觉得这个世界还真是小啊。 这不是咱们《美人心计》美强惨女主的头号拖油瓶,她的亲亲舅母沈碧君吗? 原来这会儿她就在长安做媒婆了啊。 “哎呦,原来您就是四味斋的老板啊,早说啊。我打眼一瞧您,就知道您家这几位儿郎就气宇轩昂,若是放出话去要接亲,什么样的挑不着呢~” 沈碧君一甩手帕,好话不要钱似的,一箩筐甩了出来。 薄父这两年也很有些长进,听了这话也只捻着胡须笑而不语。 沈碧君见了他这态度,反而更加恭敬:“这个,不知您家是哪位公子要结亲啊?” “是我大哥。” 薄巧慧跪坐在那儿,正巧薄仞从门口路过,见妹妹招手,连忙挤了进来。 沈碧君背对房门,只觉得一个黑影笼罩过来。 “啊——!” 沈碧君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来者只是一个身高九尺的大汉,这才松了口气。 “贵公子真,真是仪表堂堂啊……” “我大哥性格鲁直,喜欢心地好的姑娘。还望沈大娘替咱们留心,不求家境优渥、容色一流,只要五官端正、品行良善便可。” 薄巧慧说完一挥手,老四立刻有眼色地奉上一个木盒。 沈碧君打开一看,里面都是成色上好的铜钱。 “这一百钱是您的辛苦钱,若成了咱们家另有重谢。” 沈碧君立刻就意识到,这家的女儿说话很有份量。看她又是给钱又是提要求,不仅当家的老父没说话,就连新郎本人都没意见,可见这个女儿的受宠程度。 女人立刻躬着腰凑到薄巧慧身边:“哎呦,就看您家这痛快劲儿就知道家风错不了。您放心,我一定给您家寻个老实本分的长媳,肯定不会委屈了您大哥。” 说完,沈璧君便抱着木盒,喜气洋洋地离开了。 可惜薄巧慧知道,这钱估计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倒不是说这女人就敢这么把钱昧下,而是诸吕的顶梁柱,大汉的太皇太后,吕雉,今年就要驾崩了。 果然,等沈碧君挑了好些符合要求的人家上了两次门后,事情便不了了之。 长安禁严了。 “小妹,你说最后谁会赢啊?” 薄偾蹲在石头上,有些无聊地叼着草,看他妹妹和老二下着棋,只觉得胃疼。 “代王。”薄巧慧将黑子落下,薄辜叹了口气:“又输了你三子,不过倒难得见小妹如此肯定一件事。” “诸吕失了太皇太后,就只是一群丧家野犬,”巧慧将黑子一颗一颗甩进盒中,“诸王唯刘章与代王可一争天下。” “那为什么不是刘章上位?” “堪为将才,实非帝王。”薄巧慧说完这句,正好将最后一枚黑子丢入盒中。 …… 一年后,代王入住未央,新鲜热乎的城阳王刘章回到了他的蕃国。 他们家也重新将三间铺子开起来,好在之前给签了契的伙计们安排了住所,如今倒不必重新召人,只再酌情增减一二便是。 存货也都让老大和老四亲自从庄子押了过来,眼看着要不了两三天就能开业。 薄巧慧算了算日子,再有十个月,等那位慎夫人生下刘武,她就可以顶替王侄,和离家出走的太子爷交一份香火情。 想到这儿,她忽然灵机一动,打开自己的定位地图。虽然没有走过的地方,地图上只会显示一片空白,但代表刘启的红点还是能看的出在移动,只是不知道他移动的是什么地方罢了。 随着巧慧的念头,第二个蓝点也显露了出来,赫然是王侄的所在地。 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蓝点,巧慧满意点头。 做事还是做两手准备的好。 接下来这一年,巧慧不时独自进山。家里几个兄弟见她态度坚决,不知脑补了什么,一个个都三缄其口,比她还讳莫如深。 巧慧自然乐得不解释,用起系统物品更加肆意。整个人的变化肉眼可见。 虽还是那个相貌,可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矜贵优雅。实在不像他们家能养出的凤凰儿。 几个哥哥原先还有些不适应,可日子久了,却在薄巧慧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也改变了不少。 若说从前,他们家只在普通人里算优秀的,如今乍眼看去,只怕对上一些王公贵族也不输阵。 从前的屋子也被重新改造,虽然整体上只是将原本的四合院扩大了,但其中却添了些花草树木,疏密有致地生长着。 每人都有了自己的卧室和书房,另还开辟了一个专门的练功场地,家里几人都很是满意。 这天,巧慧正在自家糕点铺指导面点师傅做新品,系统却突然将地图弹了出来。 “原来是今天吗?”薄巧慧看了眼明显偏移了日常轨道的红点,靠着她勉强的方向感算了算,有些不确定道:【统啊,你看他这个行动路线,是不是……在往我这儿走?】 【还真是!宿主,你背着我脱非入欧啦?!】系统n1表示强烈谴责。 【苍天可鉴,老娘可什么都没干。就连这铺子的选址都是你拿的主意……好啊泥小汁,原来是你把皇军引到这儿来的!说,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升级!】 n1脸色涨得通红,【系,系统升级的事儿,能叫偷吗?不对,被你绕进去了,我升级也不代表我就能把他引到这啊。】 两人差点又歪楼吵起来,好在巧慧分了思注意在地图上,眼见刘启就要到了,她稍微整理了下衣服,和李师傅交代了一声,款款走了出去。 “你把你这块玉给我,我给你买包子吃怎么样?” “别给他,他在骗你呢。”借着地理位置,薄巧慧直接摁住了刘启的手。 男孩只来得及嗅到一股淡淡的甜香,闻得肚子更饿了。 再转头去看,却正好和巧慧两眼对视,女孩莞尔一笑,露出一个甜甜的梨涡:“你若是饿了,等会儿我给你拿些糕点吃。” 第192章 薄巧慧4 “嗯,嗯。” 刘启愣愣地点了两下头,就看见这个笑起来很甜的女孩转头冲那个男人说道:“还不快走,他不会把玉给你了。” 那男人恼羞成怒,扬手就要打:“好你个臭丫头,敢坏你爷爷好事!” 刘启下意识将人护到身后,闭着眼睛打算承受这一巴掌。 却不想巴掌没落下来,反倒听见那男的发出一声惨叫。刘启小心睁开眼,正看见个八尺壮汉一只手将那男人两条胳膊都反剪到背后。 “哇……” 刘启惊叹地在心中比划,发现就连他师父周亚夫都没这人高大威武。 “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跟你爷爷比划比划。” 薄仞说着,也扬起大手随意地拍了男人两下,就见他又发出野猪似的嚎叫,连连喊着壮士饶命:“我…我,壮士你误会了,是这两个小孩偷了我的玉,我就是想拿回我的玉。” 一旁卖包子的赵四不由地笑了:“哈哈哈,这是哪儿来的乡巴佬,扯谎也不看看面前是谁。人家巧慧姑娘和薄大爷是一家儿,喏看见没,这四时斋就是人家的铺子,还能贪图你的东西。” 那男人脸色彻底灰败下去,也不再挣扎了。 “小妹,这人怎么处置?” “放了吧,他又没真做什么。” 薄巧慧说完,拉着刘启的手就往回走,与一个背着背篓的小姑娘擦肩而过。女孩似有所感回头瞧了眼,街上人来人往,却不知为何让她怅然若失。 “吃吧。” 薄巧慧将他带到自家店铺的后院,在食案上放了不少点心。刘启犹豫了下,伸手要将自己脖子上这块玉取下来:“我没有钱,这块玉给你好了。” “不要你的玉,这些是我家新研制出的点心,麻烦你尝尝好不好吃,就当是帮我的忙了。” 刘启这才拿起点心,虽然吃得很急,但也能看出受过良好的教养,一举一动并不失礼。 薄仞走进来瞧了眼对坐在院子里的两人,不知想到什么,竟然仍由他们两个待在一处,忙完外头事儿的薄偾探头探脑看了下,正要凑过去询问,反而被大哥抓住了衣领:“别去打扰他们。” 薄偾有些奇怪的瞧了眼大哥:“这孩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咱们不赶快问了给人家送回去吗?” “这人是小妹领回来的。” 薄偾会意,当即也跟着大哥一起悄然离开。 这边坐在树下的两人都没注意那边的对话。吃饱喝足的刘启认真地对巧慧道谢:“谢谢你愿意给我吃的,这些糕点都很好吃,我在家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我叫启儿,你叫什么?” “我叫薄巧慧,你可以叫我阿巧,”薄巧慧拿出一块帕子递给他,“你家在哪儿啊?要不要我让哥哥把你送回去?” “我…我父母都不要我了,我不想回去。”启儿接过手帕,擦了擦嘴角,听巧慧询问有些难过地说道。 女孩脸上也露出感同身受的难过表情:“我娘也过世了,好在爹爹和哥哥们都对我很好。你若是无处可去,可以先留在我家里,正好我缺个玩伴。” “好啊,太感谢你了!”刘启连忙点头,只流浪了这半天,就已经让这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天真太子吃了许多苦头,如今一听别人要收留他,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薄巧慧站起身冲他招手:“既然如此,你今天就陪我一起上山吧。” “哦,好。”刘启也连忙站了起来,下意识地牵起她的手,两人来到后院,那里停了辆小车,老四薄偾已经在那儿等候多时了。 “我还以为小妹你多了个朋友,今儿就不上山了呢。” 说完他冲启儿一笑:“上了山记得跟紧我妹妹。” 一路上,薄偾跟小孩天南地北地侃大山,听得刘启兴趣盎然,抓着薄偾问了许多问题,都被对方答了出来,甚至还能再讲些有趣的小故事。 “若是你能做我的师傅就好了。”刘启不由感叹,“家里那些师傅讲得都没你讲的生动有趣,好像不讲复杂些,就显不出自己的学问一样。” 薄偾咂摸了些这个“一些”,只觉得牙疼。他家小妹究竟领回来了谁家的小孩?嘶……不会是那个大人的子嗣吧? 等到了地方,薄偾一手一个,将两个小孩轻轻松松抱了下来,又将准备好的饭食装进背篓里递给刘启: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东西就交给你啦。”刘启立刻挺着胸膛,手忙脚乱将背篓背好,两个小孩手牵着手蹦蹦跳跳跑进了山里。 “我们要去山里干什么?”刘启走了许久,只感觉背上的背篓越来越重,脸上也挂满了汗水。 薄巧慧扶着他指了指前面:“走过这条小道就到了。” 刘启只好埋头赶路,咬着牙不知走了多久,忽然被巧慧拉住了衣袖:“呆子,抬头。” 男孩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眼前是一处悬崖峭壁,湿润冰凉的雾水被风吹拂过脸庞,消解了他一身的暑热。 山上的风景格外开阔,他原本焦躁的心也不知不觉被抚平。 “过来坐呀。”巧慧早就轻车熟路坐在一块巨石上,接过刘启递来的背篓放在一边,两人肩并肩看着远方连绵的山脉。 巧慧清泉般的声音缓缓响在耳畔:“我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小时候身体不好,没什么玩伴。后来随家人搬来长安,那些小孩一开始瞧不起我家,后来…我也就不愿意再和他们一起玩了。” “爹爹和哥哥们见我整日闷在屋子里很担心我,我不愿意让他们担心,就说自己喜欢看风景,所以他们特意买了辆小车,就是为了接送我更方便。” 刘启有些羡慕她的家人,又有些奇怪:“他们就不怕你一个人上山遇见野兽吗?” 巧慧转过头,猎风呼啸而过,吹气她满头青丝,西垂的阳光因为她偏过头去,将她那双黑亮瞳仁染上灿金色的光幕。 辽阔的世界倒映在她的眼中,唯有此刻的刘启得以窥见。 第193章 薄巧慧5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注1】 巧慧哼唱起悠扬的曲调,随着自由的风盘旋而去,刘启也不由自主打起拍子哼起歌儿,忘了自己方才的疑问。 他唱得越来越自然,歌声渐渐与清脆的女声相呼应。 女孩从石头上站了起来,风似乎越发大了,将她白色的曲裾吹得猎猎作响。 她脱下木屐,赤脚踩在那方巨石上,仰起头颅,伸出双手,迎风而舞。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洁白无瑕的脚腕上,金色的铃铛随着她舞动的身体与歌声相和。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女孩瀑布般的青丝彻底披散开来,刘启本能地伸手一抓,只见一方素白的发带正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刘启正纠结要不要还,女孩却推了推他:“看后面。” 男孩乖乖转头,却吓了一跳:“是老虎!” “还有狼,这下死定了!” 女孩却从石头上跳下来,冲离得最近的吊睛白额大老虎扑了上去,刘启没拉住,只好咬牙喊道:“我,我和你拼了!” 边喊边往老虎那儿跑,然后就看巧慧从老虎肚子地下钻出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要和谁拼了?山君吗?可是你脑袋还没有他巴掌大欸。” 老虎舔了把巧慧的脸,见巧慧伸手挡住,只好伸爪又将她扒拉进肚皮底下。 旁边不知何时围满了动物,狼群试探着想要上前,却被山君呲牙吓了回去,又不甘心离开,只好围着他们打转。 几只金丝猴试探地凑了上来,手里捧着果子。 山君嗅了嗅,这才偏过头去,默认他们吸人的行为。 刘启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大脑都不会转动了。忽然感觉有什么顶着自己的后背,男孩转头才瞧见是一只四不像,顶着他往前走。 巧慧躺在那儿半天才爬起来:“启儿快来。”说着拍了拍山君的额头,那大虎才哼哼了两句,收起自己的血盆大口。 刘启恍惚地学着巧慧,躺在山君的腹部,柔软温暖的绒毛将他包裹,皮毛的味道莫名令人心安。 “嗯嗯,嗯嗯~” 刘启侧耳听了下,有些疑惑地看了眼巧慧:“这山上还有婴儿吗?” “不是婴儿,是她。” 巧慧将宽大的袖子打开,露出一个黑白色的大团子。 “这是……食铁兽?” “食铁兽多难听啊,我们叫圆圆。”巧慧将芝麻汤圆抱了起来,塞进刘启怀里:“他妈妈死了,我就托了山君先帮忙养一段时间。” “山君…是这只虎的名字?” “是哦,现在知道为什么我家里人都不怕我上山了吧。” “你是驯兽师吗?”刘启说完,又觉得不像,就算是驯兽师也不敢什么准备都不做和这些禽兽待在一起。 巧慧果然摇头:“我不是什么驯兽师,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就像这些动物,也只是普普通通的动物。今天离开这里在别处相遇,他们仍旧是自然的一环。” “这是什么意思?” “就像那只野兔,它现在可以和狐狸一起待在我身边,明天或许就会被这只狐狸吃掉。” 巧慧神色平静,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悲伤的事情,即使那只兔子刚才给她送来了浆果。 “除了山君、圆圆和霜黛,他们是不同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刘启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回道:“因为,你给他们取了名字?” “是的,因为我给他们取了名字,从此以后,他们在我眼里,就和千千万万的食铁兽、老虎、赤腹鹰不一样了。” 巧慧笑着拉起他的手:“因为他们对我来说就像启儿一样,已经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了!” “阿巧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刘启也不由露出了快活的笑容,两个小孩头抵着头,看着西坠的太阳,染红了整片天幕。 ……… “我还是头一次骑四不像呢。”刘启有些紧张地抓住了羚牛的皮毛,将背篓反背在胸前,阿巧坐在他后面。 “没事,我已经坐过很多次了,它们走得慢,而且很稳当,就是傻傻的,有时候不知不觉就走偏了。” 两人一路说着话,刘启很快便适应了,不知不觉这只四不像果然偏离了道路,巧慧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地图,手上瞧瞧控制着四不像渐渐走到了一户人家门前。 “唉?这是走到那儿去了?” 巧慧拍了拍刘启的肩膀,男孩回头看了看这屋子更加疑惑:“你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知道了。” “之前从没发现这山上竟然还住了户人家,”巧慧扒拉着刘启的胳膊探头探脑,“你说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天都这么晚了,咱们还是赶快下山吧,你大哥他们该等着急了。” “那好吧。” 两人还没等离开,突然从屋子里跑出来一个彪形大汉,怀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后头一个中年妇人跟着跑了出来,和男人拉扯起来: “我求你,我求你救救她,侄儿还没死,她还有气,你把她还给我吧……” 男人一脚将女人踹开:“呸,真是晦气,我养了你们娘俩这么多年,也是她报答我的时候,再打扰老子赚钱,老子连你一起剁了。” “住手!” 巧慧忙拍了拍四不像让它把自己放下,一溜烟跑了过去将女人扶起来:“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小心我连你一起打。” 那男人随口威胁了一句,却被刘启当了真,他忙也跑过来狠狠撞向男人:“不许你打阿巧!” “哎呦,臭小子,敢撞你爷爷!” 巧慧忙将脖子里的骨哨拿出来用力一吹,嘹亮的哨声传出很远。 女孩站在刘启身前大声道:“我认识你,你曾经还去四时斋给你娘子买过糕,是酒坊的老主顾。” “你,你认识我,你是谁家的?” “我姓薄,家父薄墉。” 巧慧一说自己的姓氏,那男人就反应了过来,当下收回了手不想节外生枝。谁不知道薄家四兄弟个个身手不凡,且极疼爱唯一的妹子,虽然这小姑娘可能是冒充,但若是真的…… “都是误会,误会。我小女儿不幸夭折了,孩子她娘受不住打击,这才疯疯癫癫的。” 第194章 薄巧慧6 “你撒谎!侄儿她没死,她还有气息!” 莫离说着就要伸手去抢男人怀里的女孩,却被那壮汉一只手推开。 “你怎么推人啊?” 刘启皱起眉头,对男人这种行为很是看不过眼。 巧慧扶住被推的踉跄了两步的妇人,冲男人说道:“你夫人说这孩子还有气息,不如请位郎中来看一下,若真去了,你们夫妻再把孩子安葬也不差啊。” 男人眼看天色越来越晚,耐心被一点点耗尽,脸上已经克制不住露出凶恶的表情:“我们自己的家事,要你们两个多管闲事?这是我自己的女儿,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巧慧耳朵一动,悄悄拉了下启儿的衣袖,眼神示意他往旁边草丛里看。刘启看见模模糊糊的花纹,立刻反应过来,忙出声吸引男人注意: “谁要管你们家闲事了,就这穷乡僻壤的山沟里,我们还怕留晚了有老虎吃人呢。” “是啊是啊,哥哥他们好像说之前在这山里碰见过一只好大的老虎,咱们快走吧。” 巧慧躲在刘启身后小声嘟囔地大家都听见了,刘启反手拉住巧慧,两人转身就走。 “啊——老虎!” 尖锐的童音吓得男人浑身一震,下意识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一只足有人高的大老虎张着血盆大口,差一点就要将自己的头颅咬下。 电光石火间男人将怀里的女孩丢了过去:“别吃我,要吃就吃她!” 那老虎嗅了嗅晕在地上的女孩,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男人大喜,再一看后边站着的一个女人和两个小孩,连忙跑走,甚至都没敢回头。 等男人跑没了影子,巧慧伸出手和刘启击掌而笑:“好哦!” “你们快走……”莫离刚要劝这两个孩子离开,自己打算和老虎拼命,却发现那只老虎只是闻了闻女儿,随即打了个响鼻,慢悠悠走过来蹭了蹭少女。 “大娘你别怕,山君是我们的朋友。” 莫离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也算是看遍人间风风雨雨,然而眼前这对孩童与猛兽嬉戏的场景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山君,麻烦你去吓一吓那个男人,省得他一会再回来。” 女孩拍了拍虎头,像模像样地叮嘱了一番,那老虎竟然像是成精了一样点了点头,身子一扭便消失在了树林间。 巧慧和刘启忙拉着莫离来到女孩身边,巧慧一探鼻息忙道:“果然还有气息,咱们得赶快找个郎中。” “这大晚上的,又是荒郊野岭,人家能来吗?” 正在他们发愁的时候,就听见车辙行过的声音,巧慧一抬头便看见她大哥和四哥坐在车上,表情都不是很好。 “小妹,你没事吧?” “没事,我们都没事。四哥先别说这个了,先把这小姑娘抬进去,咱们赶快下山找郎中。” 薄偾和薄仞多年行武,稍稍检查了下女孩的伤势便松了口气:“应当只是皮外伤,不过脑袋这儿还是要小心,走吧,若是快些还能赶上人家关门前。” 巧慧看了眼小车,当机立断:“大哥陪着我们先慢慢往山下走,四哥你跟这位大娘先行一步,等送到了医馆再来接我们。” “好吧。”薄家两兄弟都没意见,莫离看了眼昏厥的王侄,一咬牙只好歉疚地对两个孩子道谢,上了车将女儿抱进怀里。 薄偾拉着绳儿打了个呼哨,小车很快消失在了夜幕中。 薄仞一手牵一个,两个小孩一路叽叽喳喳说着小话儿,间或和薄仞聊上两句,不论刘启的问题有多么幼稚,薄仞都温和认真地回答了他,遇到不会的问题也都很诚实地摇头表示自己不擅此道。 “大哥,我累了。” 巧慧今年才六岁,这么大的活动量可不就耗光了体力,此时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薄仞单手将小妹托进怀里,低头看了眼不好意思开口的刘启,也把他抱了起来。 “我,我就不用了。我是男子汉,可以自己走回去。” 薄仞笑了笑:“男子汉也要好好休息,睡吧,睡醒了咱们就到家了。” 巧慧也伸出手,两个小孩手拉着手爬在薄仞的肩头沉沉睡去。 薄仞两手牢牢拖住他们两个,一步一步走得很是稳当。走到半路,薄偾就已经驱车回来了,见两个孩子睡熟了,连忙放低声音,小心翼翼将他们移到车上。 “那孩子如何?” 薄仞和薄偾并肩坐在车外,听大哥问起,男孩脸上露出笑容:“半路那孩子就行了,果然只是皮外伤,郎中给开了些活血化瘀的药散,还没咱们家的药好,我见她们母女没地方去,就先让她带着孩子在咱们水粉铺住一晚。” 薄偾说着轻轻一打帘子,见两个小孩头抵着头,大的那个还把手搭在自家宝贝妹妹身上,不由一阵难受,忙将帘子放下来,捂着心口: “自来也不见小妹对那些讨人厌的臭小子有个好脸,怎么和这个孩子才一天就这么要好了?” “性格合得来吧。”薄仞倒没那么多想法,他还挺喜欢这个男孩的:“不是说父母不要他了吗?我看这孩子不错,日后养大了给咱们小妹做童养夫呗。” 薄偾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反正都还小呢,慢慢看吧。这小孩还算凑合,不过我妹妹值得最好的!” 两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马车里刘启睁开眼睛瞧了瞧阿巧,若有所思地闭上眼睛,下巴抵着阿巧发顶,顺着疲惫的精神进入了梦乡。 等他们回了家,薄偾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气得就要把男孩摇醒,还是薄仞制止了他:“你只把他摇醒也没用啊,都还小呢,算了算了。” “小什么,我妹妹虽然才六岁,这孩子至少八岁上了!” 薄偾咬牙瞪了男孩一眼:“不行,必须把他们叫醒。” 最后睡得迷迷糊糊的巧慧还是被大哥抱去了自己房间,刘启则跟着不情不愿的薄偾凑合了一晚。 第195章 薄巧慧7 第二天神清气爽从自己房间出来的薄巧慧,被刘启硕大的黑眼圈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弄的?昨晚没睡好吗?” 刘启神情幽怨地看着在空地练功的薄偾,男孩顶着那眼神打完了一套拳,最后还是没忍住停了下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 “那我也没料到自己睡着了动作那么,咳,奔放。” “你把我腿都踹紫了,我一晚上都在地上睡过去的。” 刘启幽幽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越说薄偾越心虚,眼见刘启还要撸起袖子把胳膊上的牙印露出来,恼羞成怒的薄偾一把拉住: “啊啊啊,我错了,赶明给你单独收拾一间屋子还不成嘛!” “我要阿巧隔壁那间。” “臭小鬼你别得寸进尺!” “阿巧我手……” “一言为定!” 刘启这才满意住嘴,丢下丧气的薄偾,向着正等他的阿巧跑去。 “咱们今天还上山吗?” “先去看看昨天咱们救下来的那对母女再说。”巧慧说完,刘启已经牵着他跑了出去,行动间脖子上的龙形玉饰露了出来,落在了有心人眼中。 他们穿过这条街,去了另一条街上的水粉铺子。 女掌柜姓商,一见他们俩就笑了:“难得见小东家和同龄人玩得来,可见这位小郎君也不一般。” “这是我朋友启儿,我们是来探望昨天四哥送来的那对母女。” “莫大娘女儿刚醒,估计这会儿正守着呢,你们进去吧。” 商掌柜只来得及说上两句,顾客就上门了。巧慧熟门熟路带着刘启去了后院,莫大娘果然在客房里陪着女儿,见他们进来忙站起身鞠了一躬:“昨天多谢两位小义士出手相助,我们母女感激不尽。” “莫大娘太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 巧慧和刘启都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但莫离是个有恩当报的个性,王侄在她的教导下更是对他们很是感激。 “比起这个,莫大娘想好今后该如何了吗?”巧慧指了指王侄包了一圈又一圈的额头询问道:“那男人只是被赶跑了,焉知今日不会回来,长安只有这么大,难保他不会再找到你们。” 莫离将女儿揽在怀里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此言实在有些得寸进尺,但我也实在没有法子,若您家愿意,还请给这孩子一个落脚的地方。” “她很能干,做饭、浆洗、砍柴、缝补她都能行,只要,只要给她一口饭吃就可以了。” 说完她将女儿抱下床,两人就要跪下来给巧慧磕头。 薄巧慧忙退拉着刘启推开,男孩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阿巧为什么要躲开别人的跪拜。 “莫大娘快起来,我小辈受不起这一拜。” 巧慧忙上前将她扶起来,一旁的刘启有样学样也跟着将王侄扶起来。 “我家一向没有使唤奴仆的习惯,何况看她的样子便知道大娘是细心教养过的,如何能轻易送人磋磨呢?” 见莫离因她的拒绝有些着急,巧慧又笑道:“不满大娘说,我家这些铺子不缺干杂活的伙计,倒是一直很缺一个值得信任的账房,尤其是这间花间集,因我当日只录了女工,如今生意红火却一直没寻到合适的账房,每日只能让商掌柜受累。” 莫离自然明白巧慧这意思,她也自信自己有这个本事。可若不把那个男人除掉,自己带着女儿,难保他日后不会天天找麻烦。 虽说汉代和离没那么困难,带了孩子的寡妇反而更受欢迎。可她身份特殊,日后焉知不会成了把柄受人辖制。 想到这儿,她坚定了杀死那个男人的心,正要拒绝对方好意,却见商掌柜带了两个捕快走了进来。 “谁是王莫氏?” “……我就是。” 莫离有些紧张地抱住孩子,不知为何会有捕快寻她,心里已经开始紧张是不是有人认出了她的样貌。 其中一个面善些的走了过来,叹了口气说道:“莫娘子节哀顺变,你丈夫昨儿晚上大约喝了酒没看清路,滑倒后被石头撞破了脑袋,今天被上山砍柴的樵夫发现时已经……” “什么,他死了!” 室内一瞬间响起三道声音,莫离立刻收拢了表情,刘启与巧慧互相对视也默契地低下头。 唯有王侄看着娘亲和那边的哥哥姐姐,迷茫的大眼睛和同样迷茫的捕快对上了双眼。 “真是太遗憾了。” 巧慧见刘启要笑出声,忙上前一步踩了他一脚: “嗷唔——” 刘启死死捏住巧慧的手,再抬头已经是眼泪花花:“是啊,呜太遗憾了……” “那,那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去把你丈夫尸体认领一下。” 两个捕快只觉得这里的气氛古里古怪,让人摸不着头脑,忙拉上莫离离开。 等大人们走了,巧慧扬手就要拍在他手背上,被刘启灵活躲开。 “你手劲儿也太大了!” “你踩得也很用力啊!” 王侄忙要劝架,却被巧慧和刘启按住肩膀:“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 说完,巧慧率先伸手掐了把他的肩膀,转身跑出房间,刘启也忙追了出去,只留王侄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大开的房门,嘴里后知后觉说着: “可是……你们也不算大人吧?” 刘启追到街外,眼看就要抓住巧慧了,突然一双大手在他身后摁住了他。 刘启一回头,便看见道路两边不知何时围了一群官兵。大街上的民众早就被隔开,此刻都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不远处他的仪仗就停在那里。 “参见太子殿下。” “你怎么知道的?” 为首的官员并未回答,只是恭敬道:“微臣奉旨请太子回宫。” “我不回去。”刘启慌乱地回头,想要找到人群中的阿巧。 “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因为担心您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您难道忍心让皇后憔悴下去吗?” “母后不是还有姐姐吗?再不让还有慎夫人的儿子,少我一个又怎样呢?” 刘启终于看见了人群里正被她大哥按住脑袋的阿巧,忙甩下这句,转身去人群里将阿巧扶了起来。 “你原来是太子啊。” 巧慧看了看大街上跪了满地的人,忙拉了下他小声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刘启也小声回她:“我跟他们说我不回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第196章 薄巧慧8 “可是你母亲一定很想你,你难道一点也不想她吗?” 薄巧慧很清楚,这部剧中的刘启因为和窦漪房的误会越来越多,关系也越发僵硬,甚至到最后子不知母,母不知子,相互怨怼。 但刘启内心始终是向往母爱的,不然也不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是主动向窦漪房低头,哪怕那件事与他无关。 果然,听见阿巧询问,刘启还是低下了头:“想的,但是母后,真的还会想我吗?” “当然会了,刚才那位大人不也说了,皇后娘娘想你想得都好几天没吃饭了,你还是快回去吧。” “那你和我一起走吧。” 刘启牵起阿巧的手,想要把她也带回未央宫,却发现女孩站在原地冲他摇头:“启儿,我有自己的家,如果我和你走了,父亲和哥哥就会像想你的皇后娘娘一样,每天都会想我的。” “可是我见不到你,也会每天都想你啊。” 天真的孩子并不懂什么风花雪月,没有开窍的刘启此时只是发自肺腑地,希望能带走他第一个,也是最好的朋友。 刘启见阿巧面露难色,忽然有了主意:“你和你的家人都住到我家去不就好了?” “这怎么行呢,你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啊?!” 薄巧慧戳了戳男孩的额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可看见启儿低落的模样还是败下阵来:“算了算了,真是拿你没办法。” 说着向他招手,小声耳语一阵,男孩听了虽然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仪仗缓缓向未央宫走去,轿中的刘启不住回头,看着人群里被薄仞高高举起的阿巧,女孩不住地向他挥着手,直到再也看不见。 刘启转过身子,从袖中拿出了那根素白的发带,第一次经历分别的男孩还是没忍住落下了眼泪。 …… “殿下怎么又把窗户打开了?” 这些天皇后娘娘总是很忙碌,难免对一双儿女有些疏忽。好在还有雪鸢日日都去巡查一遍,生怕有下人不尽心。 馆陶公主还好,只是太子殿下自回来后总喜欢将窗子打开,让她头疼不已,生怕太子受了风染上风寒。 “屋里焖得很,若不开着窗,我就更看不尽这些书了。” 刘启说着,小心翼翼瞟了眼雪鸢,被对方敏锐地察觉到了:“怎么了殿下?” “雪鸢姑姑,我,我能养只鸟在宫里吗?” “当然可以,奴婢记得之前国舅就给皇后娘娘送过一只鹦鹉,您若喜欢可以和国舅说一声。” 刘启却摇了摇头,有些紧张地绞着袖口:“我不是为了玩儿的,而且我已经有想要养的小鸟了,她叫丹素。” 说着从脖子上取出一只骨哨轻轻一吹,无声的频率传上云霄,不一会儿便飞来一只赤腹鹰落在窗棱上。 雪鸢眼神一凌,等看见那只禽鸟飞到刘启肩膀上动作亲昵娴熟后更是充满疑惑:“这只小鹰是谁送给殿下的?竟然驯得这样好。” “没有人驯,这只鹰是我从宫外抱回来养的,骨哨是托周师傅找人做的。” 刘启这话不假,这只赤腹鹰的确是薄巧慧为他准备的,他回宫当晚便由巧慧的霜黛带着才刚学会飞的幼鸟找上门来,交给了刘启喂养。 这只幼鸟曾被巧慧喂过系统出品的特殊鸟食本就能通人性,是以刘启养了几天便已经将她喂熟了,这两天他们凭借两只鸟儿已经通了两回信了。 骨哨也是巧慧建议刘启去向周亚夫寻求帮助,果然这位周将军对太子养了只小鹰的事情并不反对,甚至有些欣赏,特意托了军中熟人做了这枚骨哨,刘启很是喜欢,干脆将龙纹玉戴在了腰上,脖子上只挂骨哨。 雪鸢听了周亚夫的名字才没说什么,虽然他对皇后娘娘误会颇深,可他的为人自己和皇后娘娘是信得过的,何况…… 想到他此次出征前特意向皇帝求旨赐婚,雪鸢脸上不自觉地泛起红晕。 “姑姑,你脸好红啊。” 刘启担忧的声音一下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看着太子殿下纯洁的眼神,雪鸢更不好意思了起来,忙转过身去。 刘启还以为她要走,伸手抓住了她的衣摆:“姑姑你还没说我能不能养丹素啊?” “等奴婢去禀报皇后娘娘再说吧。” 毕竟是猛禽,虽然体型娇较小但毕竟不同于那些逗乐的雀鸟,雪鸢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但看太子瞬间失落的眼神,她还是安慰道: “奴婢觉得皇后娘娘应该不会反对,或者殿下也可以去求皇上,若是陛下同意,娘娘自然也不会反对。” “对啊,若是母后不同意,我还可以去找父皇,多谢姑姑!” 刘启送走了雪鸢,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这边雪鸢心里却时而欢喜时而不舍,周亚夫很快就要出兵兴讨刘兴居,这也就意味着她很快就要嫁给周亚夫,离开皇后娘娘身边了。 时间就在她左右纠结的时光中悄然流逝,终于到了她与周亚夫成婚的那天。 难得的艳阳天里,皇后为她戴上了凤冠,镜中的自己第一次穿上如此鲜妍明媚的华服,从小到大,她已经许久没有过如此紧张的时刻了。 窦漪房牵着她的手走到殿外,每一句话都在盼望雪鸢日后能和周亚夫过得幸福美满。 两人相伴多年,即便是亲生姐妹也比不上她们对彼此的感情,两人早已经将彼此当做最亲的亲人。 可惜不速之客却偏要打扰这一刻的温情。 慎夫人挂着虚伪做作的笑容走了进来,身后的婢女适时地端起一杯酒水。看出皇后和雪鸢的怀疑,慎儿很干脆地喝了一口: “雪鸢姑娘若不嫌弃,便饮下这杯残酒,当做是我对你出嫁的祝福,祝愿你与周将军从此夫妻伉俪,比翼双飞。” 雪鸢总觉得她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可顾忌皇后,又想到大庭广众,聂慎儿应当不敢明目张胆做手脚,还是接过了酒水,确认对方的确咽了下去,她才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拜别皇后,坐上花轿,出了这未央宫。 第197章 薄巧慧9 “别说,今儿这天确实好。” 薄偾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后头薄仞的背篓里装满了草药,牵着小妹坠在后头慢慢地闲逛。 “你们也太慢了,我先去前面了啊。” 急性子的薄偾等不了一点,话刚说完灵巧的身影就已经蹿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他人了。 巧慧叹了口气:“四哥这性子还是得磨,要不以后上了战场迟早要吃亏。” “没事,大哥会看着他的。”薄仞揉了揉小妹的头,两人继续不急不缓地走在郊外的山道上。 “不要——!” 不远的山脚下突然响起一道女生的尖叫,巧慧皱起眉头看向大哥,见他也侧过耳朵便知自己没有听错。 “咱们去看一眼吧,别是有人遇见了贼人。” 薄仞点了点头,让巧慧坐在他肩头,随即迈着大步,快速向那道声音赶去。 薄巧慧坐的高看的远,没一会儿就看见荒无人烟的小道上那顶突兀的花轿,忙拍了拍大哥,小手一指:“就在前面。” 大哥点了点头,将妹妹和背篓放下,从里面拿出镰刀,小心翼翼靠了过去。离得近了,果然听见里面有男人邪淫的笑声和女人奋力的挣扎声。 他两步走过去,一把掀开帘子将扑在女人身上的男人扯了出来丢到地上,随后便放下帘子,从始至终都没敢把眼睛放在那位可怜的新嫁娘身上。 巧慧见大哥制住了男人,忙一溜烟跑了过去掀开帘子。 雪鸢惊魂未定,被她动作一惊忙要抽出簪子自尽,等看清进来的是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才松了口气。 “这位姐姐…你没事吧?” 女孩清澈的双眼满是担心地看着她,雪鸢忙摇头:“我没事,多亏你们来得及时。” “那就好,姐姐别怕,我和两个哥哥都是长安人士,不是坏人。”巧慧从腰间掏出一面小铜镜递过去:“姐姐先整理下仪容吧。” 说着也退了出去,留雪鸢自己平复心情。 那边他大哥已经将这人绑了起来,毕竟他们也不清楚其中缘由,自然更不好插手此事。 经历过大风浪的雪鸢很快收拾好自己,确定药效已经渐渐散去才松了口气,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正要向两位恩人道谢,忽然听见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从身后响起: “大哥、小妹,你们看我抓到什么了?” 三人向后看去,只见薄偾押着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走了过来。 “这好像是个宦官吧?” 薄仞皱了皱眉:“光天化日的,你抓人做什么?” “我过来找你们,看见他鬼鬼祟祟爬在树丛里往这儿偷看,当然要抓住问问,谁知道他一见我就跑,不是心虚是什么?” 薄偾不服气地皱起鼻子:“再说,大哥你不也抓了人,嚯,还抢了亲!没看出来啊大傻个,你居然还能做出这~~事儿!” “四哥住嘴,人家姑娘的清誉是闹着玩儿的吗?” 巧慧狠狠踩了他一脚,示意四哥道歉。 薄偾也不是不知礼的,只是方才没看清情况,在家人面前说话不过脑子,被妹妹一提醒,再看地上衣衫不整的男人和他手里的宦官,立刻意识到说错了话,忙低头向雪鸢道歉: “实在对不住姑娘,我这人说话没过脑子。那个对不起啊,我,我不是故意的。” 眼看平时说话一套一套的四哥道歉道得如此狼狈,巧慧却难得理他,一家人里就属他和自己年龄相近,没吃太多苦头,所以心性也最少年意气。虽然聪明,却也自负聪明,巧慧不愿伤了他这份赤子之心,却更不愿他日后碰得头破血流,因此乐于让他吃些不会伤筋动骨的亏。 雪鸢自然不会在意,何况她方才没仔细看,如今听了几人说话的声音便知道都还是孩子,最大的估计也就是救了她的少年,估计也就十五六岁,她一个三十多岁的大人还不至于和孩子计较。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她看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人,冰冷的眼中满是杀意:“不知几位恩人能否把这两人交给我来处置。” “咱们又不是捕快,自然是姑娘自己处置。” “那能麻烦这位小恩人给我寻个车吗?”雪鸢随手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递给薄偾,他却摇了摇头,瓮声瓮气回她:“要不了这么多,几个铜子就够了。” “多的就当是我的谢礼,还请不要拒绝。” 薄仞下意识地看了眼妹妹,见她点头才伸手接过,雪鸢自然看见了这一幕,也难免对这样的三人感到好奇。 不过她如今且顾不上这些,她的心里此刻燃着一把熊熊烈火,只想立刻回宫将那个毒妇烧死。 马车没一会儿就到了,雪鸢看着两个男孩一人一个,轻轻松松将两个男人甩了进去,也对他们的臂力暗暗震惊。 临走前她掀开帘子,冲站着的三人道:“还没请问三位恩人的姓名,来日雪鸢毕有重谢。” “雪鸢姐姐太客气,我们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况你已经给过谢礼了。” 巧慧举着那只金簪,笑着说道:“能得了新娘子头上的金簪,咱们也算沾了你的喜气。” 见对方不想说,雪鸢也猜到对方是不想淌自己这趟浑水,毕竟又是新娘子又是宦官,怎么看都和皇宫脱不了关系。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雪鸢放下帘子,想起自己的婚礼,心中不由黯然,等转头看向车厢内瑟瑟发抖的两人,眼中却又像淬了毒的刀子。 马车一路疾驰,直到回了未央宫,椒房殿。 窦漪房没料到她送走的一个雪鸢,居然又带回来两个男人。看着雪鸢沉重的神色,默默生出了不详之感。 等听完雪鸢今日的遭遇窦漪房只觉得头晕目眩,踉跄了两步,被雪鸢及时扶住: “娘娘,娘娘你别吓我!” “雪鸢,”窦漪房死死握住雪鸢的手,用力到指节都泛着青白,“是我害了你,是我差点毁了你和周亚夫的一生!” 第198章 薄巧慧10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啊。奴才,奴才也是被慎夫人要挟,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那宦官想要活命,当即将慎夫人是如何找上他又如何威胁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虽然早就猜到此事是慎儿所为,可窦漪房还是止不住心里一阵发寒。 慎儿一次次背叛她,她也一次次退让。她甚至容忍慎儿分享了她的丈夫,给了她应有的名分和尊贵,可为什么,她还是这样,永不知足。 “你带着他们回来,一路上可有被人看见?” “除了门口的守卫,并无其他人发现。”雪鸢自然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因此一入宫便带着他们两个背着人走,好在她武功不弱,一路上倒没被人发现。 窦漪房点点头,冷冷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将他们两个关起来,不准给食水。” 随后又看向大殿诸人:“管好你们的嘴,若有人走漏半点风声,本宫一定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诺。” “雪鸢你放心,本宫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窦漪房向她承诺完,又担心地询问道:“不过你和周亚夫的婚事怎么办?这会儿只怕吉时都要过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不等雪鸢回答,周亚夫已经穿着婚服,一身煞气地走了进来。 他一进椒房殿,视线便被雪鸢吸引。对方也穿着大婚的礼服,美好一如当日令他心动不已,怒气都不由停滞了一瞬。 “雪鸢……” 等看到雪鸢身旁的皇后,他柔和的神情才又变得冷硬:“皇后娘娘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连皇上的旨意也不在乎吗?” “周亚夫你在说什么!”雪鸢挡在皇后身前,怒视着她心爱之人:“你这样跟皇后娘娘说话,难道是想以下犯上吗?” “她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要维护她?” 周亚夫指着皇后,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我好不容易才求了皇上为我们赐婚,可她却连皇帝的旨意都要违抗,只为了把你留在身边,让你继续为她所用,让我不得不受她所制。这样一个人,值得你去费心维护吗?” “不需你这样说我母后!” 突然,一道身影从屏风后头跑了出来,周亚夫只觉得胳膊一痛,正要甩开手臂却发现是太子殿下。 “殿下快松口!” “启儿!” 窦漪房和雪鸢都忙去拉开孩子,可启儿这一口却咬得极深,隔着婚服都将周亚夫的胳膊咬得青紫。 “启儿,快道歉。” “我不,明明是他的错。”启儿偏过头,梗着脖子不肯道歉,他见母后和雪鸢还要伸手抓他,以为她们要强逼自己道歉,居然又躲去了周亚夫身后: “母后你不讲道理,儿臣是为母后出头,你怎么能让我给他道歉,就算是师傅做错了事也要受罚!” 说着他冲周亚夫道:“我刚刚都听见了,母后根本没有拦着雪鸢姐姐,是慎夫人——” “启儿!” 窦漪房突然加重了语气,把刘启呵斥住了。可周亚夫也已经听清了太子说的话。 他虽是武将,不擅这些后宫争斗,可不代表他全然不知。再想到慎夫人这些天对他的提点,周亚夫心里隐约明白了什么。 但,太子的话是真是假?会不会又是窦漪房的谋划? 成见早已形成,周亚夫只觉得皇后一举一动都不安好心。 男人陷入了纠结,却也没了刚来时的煞气。他站在原地不知究竟想了什么,只是忽然抓住了雪鸢的手腕:“我不管你们究竟在耍什么阴谋诡计,既然皇上已经将雪鸢许配给我,那今日我就要带她走。” “我是不会和你走的!” 雪鸢看着他震惊的双眼,撇过头去:“至少现在不行。” “周亚夫,你非要在孩子面前把事情闹开吗?” 男人看了眼身后懵懂的太子,闭了闭双眼,还是甩开手转身离开了。 窦漪房眼看周亚夫走出椒房殿,这才松了口气,将刘启拉到身边一脸严肃:“启儿,你实话告诉母后,方才我和雪鸢姑姑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多少?” 刘启低着头悄悄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嗯……我也,没听见多少。” “究竟是多少?” “也就……您给雪鸢姑姑道歉,说对不起她那儿开始听的吧。” 窦漪房扶额叹息,那不就是全都听见了吗。 这些后宫阴私她一向避讳让孩子们知道,生怕因此移了他们的性情,尤其启儿是太子,他若是学了这些,日后如何能管理好国家。 “启儿,”窦漪房蹲下身体,认真地直视儿子清澈的双眼:“不论你听见了什么,都要忘记。这些事情不该你来操心,更不配让你费心。记住,你是大汉的太子,未来的皇帝,你只需要跟着师傅好好学本事,明白吗?” 刘启歪着头看她:“那若是周师傅问起,儿臣该怎么回答呢?” “你就说你不知道,那天只是随口胡说。” “儿臣知道了……” ………… “母后说你问起来让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也没有躲在屏风后面听她们说话,和你说的都是我随口胡说。” 刘启看着将他拦在走廊上的周师傅,一脸严肃认真:“师傅你明白吗?” “微臣明白,还请太子殿下讲一讲你的胡言乱语,微臣很感兴趣。” 周亚夫也会意,两人随即找了个僻静处,刘启将昨天自己的所见所闻统统告知了周亚夫,末了有些气愤不解地询问他: “周师傅,你说母后为什么要对那个坏女人那么好?她把父皇抢走了,还害得雪鸢姑姑差点受伤,可是母后却不把那两个贼人交给父皇,让父皇处置他们。” 窦漪房始终不曾向孩子们解释过这些后宫争斗,致使刘启在这种争斗中吃尽苦头也不甚明白。 周亚夫其实也不擅长此道,但他毕竟是成年人,这些年见得多了,比刘启还是要强上不少。 虽然不愿意如此想,但窦漪房此举大约一是仍旧顾忌与慎夫人的多年情分,二是为了雪鸢名声着想。 他低头看着仍在等自己解答的太子,只觉得很是迷茫。 他隐约感觉到一张针对他的巨网就要设好,可又觉得其中还牵涉到其他。 慎夫人和皇后,她们两个究竟都藏着什么秘密?雪鸢和自己又在这些事里扮演什么角色? 第199章 薄巧慧11 “这件事让周师傅也如此为难吗?” 刘启有些惊讶地看着周亚夫冥思苦想的模样,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将他难住,当即有些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算了,周师傅想不出来也不丢人的。” 周亚夫也没解释,只是笑着向他一抱拳:“这次还要多谢太子为臣解惑。”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们大人总是喜欢把话藏在心里,误会来误会去,没趣极了。” 刘启想到阿巧回信里对他说得话,只觉得很是契合他心中的想法,此刻也不由自主对着周亚夫倾诉道: “明明都是一家人,我有的时候却觉得离母后好远,她总是不肯告诉我自己在想什么,我也猜不着。” 刘启摇头感叹道:“就像这件事,明明很简单。雪鸢姑姑是我们的家人,你是姑姑的丈夫,自然也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周亚夫想要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与皇后之间隔了太多太多,并不是娶了雪鸢就可以一笔勾销。 却又为刘启的一家人而沉默不语。 刘启见他不说话,有些奇怪:“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家人之间也未必能够和睦相处。” 周亚夫还是隐晦地说了这一句。 可刘启却用更加疑惑地眼神看着他:“这我当然知道,就像我和刘武,虽然是兄弟,可我却很讨厌他。” “但那又怎样呢?”刘启摊开手说道:“我的意思是,虽然我现在不喜欢他,日后可能也很难喜欢,但因为父皇和母后,即便我再讨厌他也不会去伤害他。” “因为这会惹父皇生气,让母后难过。周师傅和母后不也是一样吗?你们也不想让雪鸢姑姑难过吧?她很在乎母后,也很在乎师傅,你们在她心里比自己还要重要。” 周亚夫哑口无言,他只是双手抱拳,深深弯下脊梁,再一次行礼道谢。 ………… 两天后,慎夫人找上了周亚夫,说出了自己的念头。 周亚夫擦拭着手中宝剑,听着她大义凛然的话语。如果没有前两天与太子的对话,他一定会答应对方,将慎夫人和她的儿子推上位,自己不仅能报昔日之仇,还能得一份功劳,最重要的是能将雪鸢从皇后身边抢回来。 一箭三雕,何乐而不为? 但是这一次,他默默听完了慎夫人的计划,寒光一闪,宝剑已被他收入鞘中。 “末将一向有恩必偿,还请夫人放心。” 慎儿闻言拍手笑道:“好!有周将军这句话,我们母子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聂慎儿回到合欢殿在脑海中将自己的计划又细细地捋了一遍,确保事情没有逃出她的掌控。 “玉儿,我的话你带到了吗?” 慎儿跪坐在大殿上,一旁的侍女忙低头回道:“她说明日一早便来拜见。” “很好,”慎儿满意地笑了,“姐姐,这一次我看你还怎么和我斗?” 已经认定窦漪房这一次再无翻身之力,聂慎儿心情很好地面见了雪鸢。 她看着对方身上明显不似从前鲜妍的衣裳,笑容越发真切:“我可真替姑娘委屈,这么漂亮的容颜可惜无人欣赏。若我是姐姐,必然舍不得让你三十多岁还孤零零一个人。” “夫人说笑了,是奴婢舍不得皇后娘娘,所以才拒绝了周将军。” “好啦,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和周亚夫究竟如何咱们心知肚明。今日请姑娘来,是有一事想请教姑娘,还望不吝赐教。” 雪鸢恭敬行礼,仍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娘娘只管明言,雪鸢必定知无不言。” “好,雪鸢姑娘爽快。”慎儿缓缓走近,俯在雪鸢耳边轻声道:“我很好奇,皇后娘娘并非完璧,你们是如何瞒过皇上的?” “娘娘说笑了,皇后娘娘可是家人子出身,怎么会不是完璧?” 雪鸢根本懒得理会她这话,还以为这人是要说什么,居然是这种废话? 她起身就要离开,却被慎夫人下一句定在原地。 “雪鸢姑娘连周将军的命也不在乎了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慎儿见她停住,瞬间有了底气:“周将军如今领兵十万,皇后娘娘就不怕吗?” “他不会做那种事。” “他不会吗?周将军痛恨皇后可是有渊源的,这次他让本宫举荐他出兵,等本宫扳倒皇后他就以勤王名义入宫,到时候……” “到时候怎样?” 慎儿转头看着她,也不再打哑迷,直截了当地说出了那两个字:“废后。” “废后!” “是啊,可惜本宫怎么会和这种乱臣贼子狼狈为奸呢?到时候若本宫不响应他,你猜皇帝眼里着他拥兵自重、有诏不回,他的下场会是什么?” 雪鸢此刻声音却变得轻缓:“这就是夫人的计划吗?” “本宫也不想拆散你们这对天作之合,本宫只希望雪鸢姑娘你能弃暗投明,到时候帮着我一起证明皇后去代国前就已经与人有染,并非完璧。届时我为皇后,自然会成全你和周将军。” 慎儿笑得妖娆多情:“雪鸢姑娘意下如何?” 可是雪鸢知道,即便她答应了和慎夫人合作,她也不会放过自己,更不会对皇后娘娘和太子他们心慈手软。 美艳的女人还在那儿一脸真诚地等着她的回答,似乎真的要诚心与自己合作。 “好啊。”雪鸢抬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今天不行,馆陶公主就要出嫁了,这些天奴婢还要忙着准备公主出嫁的事宜,不如等我送公主出嫁后吧,也算成全我与皇后娘娘一场。” “你可别想着和皇后通风报信,这宫里到处都是我的眼线,若被我知道,你的周将军就只能被五马分尸了!” 第200章 薄巧慧12 自莫雪鸢回到椒房殿后,慎儿心中越来越忧虑。尤其是在她用尽手段都找不到她人后,不祥的预感几乎达到顶峰。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何况她已经忍耐了许久,如今眼见大事可成,怎么可能放弃这大好的机会。 “既然她要躲,那就随她去,本宫就不信没了她扳不倒皇后!” 聂慎儿脸上已有癫狂之色,孤注一掷将全部身家压上,赌一个输赢。 三日后,馆陶公主出嫁,椒房殿偏室走水。窦漪房身边的容儿找到了那对身上插满银针的傀儡。 “巫蛊之术,她这是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吗?” 窦漪房捧着那对人偶,上面熟悉的针线让她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这就是她一忍再忍的回报,她的善良,果然纵容得旁人一再作恶。 但这次,她绝不会再容忍下去。 ………… 皇后的谋划,后宫的波云诡谲此刻都与太子殿下关系不大。 即便这次差一点就会威胁到皇后的生命,可窦漪房仍然没有把这些事摊开在两个孩子面前。 在刘启眼中,就是那个恶毒的坏女人给自己下毒,结果阴差阳错被回门的姐姐给吃了,她还用人偶诅咒父皇和母后,幸亏被母后发现了。 那个坏女人死了,周将军也凯旋而归,简直是双喜临门,启儿迫不及待将这些事分享给阿巧。 看着飞出宫外的丹素,刘启的眼里有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羡慕。 薄家,巧慧绣完最后一针,一个做工稍显稚嫩的香囊已经便已经完成了。里面放着她特制的香丸,闻起来只有淡淡的松柏清香。 “啾~” 窗棱上落下一只赤腹鹰,梳理着羽毛,顺便将脚爪翘起。 巧慧取下信件,看着上面所写的平安郡主下嫁周将军,眼里也不由露出笑意。虽然只是阴差阳错,但能成全一对有情人总归是件好事。 扑簌簌—— 一阵鸟鸣振翅,一对鸽子鹰共飞于苍穹之上。 隔天,太子身上便多了个做工普通的香囊。这种绣工出现在太子身上,按理来说很不合规矩,却无人置喙。 只因皇后如今一心扑在慎夫人所生的刘武身上,皇帝又忙于政事一向不操心这些细枝末节,于是北宫的下人们也就只看太子眼色行事,任由那个香囊挂在他的腰带上。 不过这事儿到底没被皇后发现,只因每过一段时间,太子身上的香囊便换下一个,且绣工也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好,以至于没过多久,便连宫中织室也有所不及。 一晃两年,吴王刘濞带着他的儿子刘贤前往长乐宫拜见太后,薄太后见刘贤举止规矩又与太子年龄相近,便做主将他留在宫中,做个太子伴读。 刘启一回太极殿,只见一十二三岁的少年仰躺在他的书案上,手里还翻看着他的竹简。 “你是什么?谁允许你进来的?” 刘启伸手将竹简强了过来,对这人轻佻目光很是不喜。 刘贤上下打量了一番穿着“简朴”的太子,从眼底涌现出一阵嘲讽,鼻子里也发出不屑的哼声: “切,你就说太子啊?也不怎么样吗,穿得还没我身上这身衣服好,没想到宫里居然这么寒酸。” “你到底是谁?竟敢对我无礼!”刘启哪里受过这个气,伸手就要推他,可惜年龄尚小还未发育,个子高出他一个头的刘贤更加不屑,一把挥开他的手: “我告诉你,我父亲是吴王刘濞,我是刘贤。你最好对我客气点,不然小心我不客气。” 见太子不服气,他更加得意:“别以为你这个太子有什么了不起,若没有我父王镇守边关,你们还想在长安享福?就算是你父皇,也要对我父王客客气气,更不用说你了。” “你走,你走。”刘启哪里关这些弯弯绕绕,脾气上来只顾着伸手想要将刘贤赶走,推搡间却见他怀中掉出一个香囊。 刘贤立刻大声叫道:“让你推我,都把我东西推掉了,还不快给我捡起来。” “不就是个破香囊吗?”刘启将香囊随手捡起扔给他,“快滚。” “嘿,你懂什么,这可是我娘亲手绣的,你有吗?”刘贤边说边从腰里又逃出一条绣着精致花纹的长布:“还有这个,知道是什么吗?汗巾,看看上面的花纹,也是我娘一针一线亲手绣好的。” “这些你娘给你做过吗?” 刘启翻了个白眼,指着自己腰间挂的那枚绣着猛虎下山纹样的香囊说道:“怎么没有?我这个香囊比你的还精致呢,你那上面都是些花花草草,别是你娘给你姊妹绣的,被你抢了过来充门面吧?” 刘濞一把从他身上扯下来,只见那枚香囊上的猛虎果然栩栩如生,像是要从香囊上一跃而出似的,立刻起了心思: “不愧是太子殿下,身上的东西就是比我的好。那这个便当做是你给我的见面礼,谢了啊太子殿下。” 说着就要收到怀里。 刘启顿时急了,伸手就要去抢回来,奈何个子不够高,手也不够长,只好拼尽全力,又是推又是打:“还给我,我让你还给我!” “嘶——你有病吧?不就是个香囊吗?大不了我把我的给你。”刘贤随手将母亲绣的香囊拿出来扔给太子,却迎来他更凶悍的回击。 刘启此刻像是发了疯的小虎崽子,越打越疯,就算被刘贤推倒也要拽住他的裤腿将他扳倒。 刘贤吃痛,心里也起了火气,翻身将太子压在身下,挥手就是一拳打在了刘启左眼上。 刘启只觉得头晕目眩,左眼满是花花绿绿的光圈,他见刘贤举着香囊就要离开,脑子里突然一阵轰鸣,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嘣——断了。 “把香囊还给我!” 刘启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弯腰埋头跑了过去,一头撞在了刘贤腰上。 随着刘贤应声而倒,他手里的香囊也摔了出去,刘启忙将香囊捡起来揣回怀里,被刘贤扑倒踹了两脚都没什么反应了。 “呸,疯子。” 刘贤只觉得这太子肯定脑子有疾,晦气地呸了两口,看他脸上似乎都因为刚才那一跤摔出了血,也怕事情闹大了,转身便偷偷溜出了太极殿。 第201章 薄巧慧13 他们打架的事儿还是被皇后他们知道了,不过大人见他们两个都默契地敷衍此事,便也当作是小孩子玩闹,皇后只叮嘱儿子,让他注意待客之道便随他们去了。 刘贤不说自然是因为他也明白这事儿说出来自己没理,可他见太子居然也没有告状,当即便以为自己看透了太子的处境,原本因为刘启那日发疯而有些惧怕的刘贤顿时又觉得自己行了。 “看来你不怎么受宠啊?” 刘贤安分了没几天,就又按耐不住跑去撩闲:“被打了都不敢跟你父皇母后告状,还真是可怜啊。” “我进宫这么些天都能看出来,你母后更在乎你弟弟。不过也难怪,像你这种疯子谁会喜欢?” 刘启抬起头,环顾一圈他的太极殿,那些在刘贤眼中普普通通的竹简、摆件、绿植,在刘启眼里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左手边他最常看的那卷兵书,上面刻满了标注。有自己的,也有与阿巧讨论来的。 抬头就能看到的木雕摆件,是薄四哥送他的生辰礼。 屋里交错有致的摆放着各色绿植,是阿巧特意为了他的身体和薄三哥一起去找的良种,他又亲手按照教程养大的。 还有他身上的香囊,袖袋里装的发带如此种种,皆在说明他自有人惦记。 那个在剧中一生缺爱的孩子此刻抬起头,看向刘贤的眼神像在看一个蠢货: “滚。” “你急了?” 刘贤以为自己说中了他的心事,当即更加来劲儿:“唉,你也别太难过。我娘说了,这宫里的女人眼里只有权势,她肯定不爱你 ” “……你脑子有疾。” 刘启确信般点了点头,又埋首在知识的海洋里,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从天亮到天黑,他沉浸其中,根本没有注意时间的流逝。等他回过神来,殿内已经点上了灯,那个刘贤居然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你怎么还没走?” “唔……我?我等着看你笑话呢。” 刘贤打了个哈欠,腰酸腿疼地站了起来。 “你就为了看我的笑话,在地上睡?” 刘启只觉得这吴王真是太可怜了,连太子都只能选一个傻子,不知道他其他孩子还有多不争气。 “切,你别装了。今天你生辰,你母后连面都不露,你就不伤心?” 刘启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推开刘贤跑了出去,甚至撞到了前来送鞋的窦漪房。 “启儿,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窦漪房将撞掉的鞋子捡起来,笑着递给刘启:“今天母后有些忙,没来得及陪启儿过生辰,这双鞋是母后亲手为你做的生辰礼,快看看喜不喜欢。” “母后做的儿臣都喜欢。” 刘启忙鞠躬收了鞋,命人将鞋子拿去搁好:“母后,儿臣还有些事,您若有事要忙自管去便是,不必顾忌儿臣。” “你是母后的孩子,母后怎么能不顾忌你呢?”窦漪房还要伸手摸摸启儿,却被他下意识地躲开,两人一时都有些尴尬。 刘启其实已经不是很恨窦漪房了,一来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二来这些年随着她因为刘武对自己的忽视,刘启也已经渐渐将感情都寄托在了阿巧一家;三来不再追逐母爱后,他也发现这种忽视带来的自由。 男孩抬头看了眼抬手愣在原地的母后,还是主动上前将头递了过去:“儿臣已经大了,所以有些不太习惯。” 窦漪房这才重新高兴起来:“不论你再大,始终都是母后的儿子啊。” “母后说得是,这么晚了,母后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刘启看看已经漆黑一片的天色,也不再急着出去了,站在那儿又与皇后寒暄两句,恭敬地将她送走,这才松懈下来,转头看着还待在太极殿的刘贤也懒得再理他。 “来人,送吴王世子出去。” 刘启负手离去,等刘贤被下人客客气气送走了,才回到寑殿,丹素早就已经撬开了窗户等在床边了。 男孩忙跑过去,床上放着一条玄色发带,边缘处绣着赤色龙纹,与他的衣服正相配。 刘启将袖中的白色发带拿了出来,两条对着看,心里莫名雀跃。随后又像是想到什么,从枕头下面拿出了一枚木簪。 那枚木簪上只用聊聊几笔雕出了一对展翅的鸟儿,细看与此刻正在床上蹦来蹦去的丹素神似。 他将那只簪子递给丹素,让丹素含在嘴里,然后才将其放飞。 沉沉的夜色中,早就已经上床休息的薄巧慧被一阵哒哒哒的敲打声叫醒。 她穿上布鞋将窗户打开,一路叼着木簪的丹素忙将簪子丢到她的手里,随后挤进霜黛的窝里说什么也不出来了。 “大半夜的送簪子……” 巧慧有些无语地收好木簪,又去窝里安慰了一番身心俱疲的丹素,这才回到床上。 “算了,好歹也是他的心意。” 那支木簪从刘启的枕下转去了巧慧枕下,没过多久,薄家人都知道了小妹有了一支心爱之物,日日佩戴在她的头上,再不离身。 ……… “你说的是真是假啊?” 刘启躲在屏风后面,总觉得这事儿很不靠谱。 刘贤隔着屏风的缝隙向内看去,可惜水池里烟雾缭绕,实在看不清那位紫菱郡主的酮体,见太子还在一边磨磨唧唧问这问那,当即就不耐烦了: “哎呀我骗你干嘛,快看快看,她马上就要起身了!” “无聊,你自己看吧,我懒得陪你了。” 刘启不明白别人光溜溜的身体有什么好看的,只觉得刘贤就是脑子有疾,同时暗悔自己居然会相信一个傻子的话,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转身就要离开。 刘贤忙拽住了他,太子走了,自己到时候找谁背锅啊? 两人拉扯间吸引了室内少女的注意,她忙伸手捂住自己的身体:“放肆,谁躲在那儿,竟敢偷看本郡主洗澡!” 第202章 薄巧慧14 “说,是谁提出来的。” 刘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向温和的脸上早已寒霜密布,帝王的威仪第一次在孩子们面前显露出来。 刘贤和刘启此刻都跪在殿上,不等刘启开口解释,刘贤已经率先开口,将黑锅牢牢扣在了刘启头上:“回陛下,这都是太子殿下的主意。” “你撒谎,明明是你说看新娘子会有好运我才跟你去的。” “太子殿下,你可不要冤枉人啊。众所周知我是最老实不过了,何况我才刚来宫中不久,若是没有你领路,怎么可能知道那位郡主的房间?” 刘贤此时收敛了在太子面前的纨绔模样 变得老实本分起来,说完还有些委屈地向皇帝拱手:“还请皇帝陛下明见啊。” “你胡说,我没做过。父皇他撒谎,真的不是我!” 刘恒负手而立,见太子虽然语气肯定,却说不出有利的证据,反倒被吴王世子几句话抢白,此刻只能不停摇头,寄希望于自己身上,不由有些失望。 他的眼睛在两个孩子身上扫视一圈,太子梗着脖子,只一个劲儿地看着他,那位吴王世子更不得了,委委屈屈地老实样儿,倒真让人想不出他会干出偷窥女子洗澡的事来。 想到他背后的吴王刘濞,今天这事儿可大可小。他不好冤枉刘贤,以免让吴王借题发挥。权衡利弊下刘恒明白,此事尚且没有查清,但他必须立刻做出处罚以示态度。 只好委屈太子了,若不是他,自己再去赔罪便是。 “启儿,你过来。” 刘恒将儿子叫到面前,看他有些惧怕的模样,想到他有些骄横的个性,心里其实也在怀疑是不是他们没有将孩子教好。 啪—— 一道响亮的耳光将刘启打倒在地,男孩不敢置信地捂住脸,心里的委屈逐渐蔓延。 所以,连父皇也不肯相信我是吗? 他将目光转向母后,看着窦漪房下意识避开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在这偌大的皇宫中也不过是孤身一人。 刘启从地上爬起来,没有理会刘恒的责备,也没有去看窦漪房发红的眼眶,他只是默默地在袖中摩挲着那枚香囊,似乎唯有这个,能给他带来一丝勇气。 “来人,将太子押入暴室。” “儿臣告退。” 他行了一礼,看也不看上首两人,对刘贤幸灾乐祸的模样也视而不见,只是安静地任由侍卫将他带走,从始至终不再为自己辩白一句。 ……… 暴室的日子并没有很难过,除了环境糟糕一点,的确就像刘恒说得,有吃有喝,甚至可以说是他成为太子以后最轻松的一段日子。 刘启并没有像刘恒夫妻想的那样可怜,他躺在干燥的稻草上,用今日剩下的米粒喂着丹素。 这对鹰已经被养的成精了,他第一天被关起来没多久,它们就找了过来。 霜黛时不时会给他送来一些糕点,味道比宫里不知强出多少。他每日有丹素陪着,又有阿巧让霜黛帮忙投喂,这两天憨吃憨睡,似乎还圆润了些。 “喂,小可怜,我来看你喽。” 刘贤端着棋盘走了进来,得意洋洋地看着沦落为阶下囚的太子。 刘启根本不想理他,那个刘贤却一直在那儿自说自话:“真是可怜啊,堂堂太子沦落到这儿,我要是你干脆就一头碰死了。” “你好烦。” “啧啧,没出息啊。”刘贤见他坐在地上根本不理他,也懒得陪他待在这种晦气地方。他干脆地举起了手里的棋盘: “喂,我可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虽然被冤枉是你活该,但是看在你可怜的份上,我来陪你下棋如何?” “不下,滚。” “得了吧,我好心来找你下棋,你该感激涕零才对。不过就这么下没意思,咱们得来点彩头。就赌你宫里那两个宫女如何?” 刘贤脸上露出毫不遮掩的猥琐神态,看着还有些迷茫的太子,他笑得更加不怀好意:“要是你输了,就把她们两个送给我。” “送给你?” 刘启莫名有些厌恶他此时的神情,只觉得令人作呕,刚要拒绝就听刘贤歪嘴笑道:“对啊,送给我。怎么你不愿意?不过你不愿意也没用,实话告诉你,那两个宫女我早玩过了,就算你留着也只能搞搞我穿剩下的破鞋。” 刘启终于明白他对自己宫的宫人做了什么,只觉得怒火中烧。他从来没有把伺候他的宫女当成玩意儿,一直只是让他们负责饮食起居。 刘贤此举不仅是糟蹋了他宫里的宫人,更是将他这个太子的尊严踩在脚下。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刘启却越发冷静。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牢房门前:“可以,你把棋盘给我吧。” 等刘贤将棋盘递给他,刘启当即抄起棋盘砸在他脑袋上,连挥了十几下,只将刘贤砸得气息全无才收了手。 男孩随手将棋盘扔到一边,召来守卫:“他怎么样了?” “太子殿下,这,吴王世子他,死了。” 刘启心中慌乱了一瞬,但随即道:“来个人把门开了,然后派人去通知父皇。” 守卫还有些犹豫,兹事体大,他一个小小狱卒可承担不起。 刘启见状便让人去将此事告诉太后,果然没过一会儿薄太后便亲自将刘启接走。 另一边刘恒见窦漪房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正和窦漪房商量要将刘启放出来给他赔罪,得知此事,当即拍手道:“糟了,刘濞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陛下别急,臣妾这就去母后宫里将启儿接过来把事情问清楚。” “此事可大可小,你一定要想办法将此事处理清朝,朕去和大臣们商量一下。” 夫妻两个商议好,一个直奔前朝,一个赶去了永乐宫。 第203章 薄巧慧15 窦漪房去了建章殿,原以为启儿慌乱之下会躲起来,却没想到一进去便看见他坐在正殿上,显然在等她。 窦漪房怕吓着他,看了眼大殿,先是轻柔地询问了一句:“太后娘娘呢?” “儿臣劝皇祖母去休息了。” 刘启跪坐在那儿,并没有窦漪房想象的慌张和害怕,他甚至还有闲心喝茶。 “启儿,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我知道,我杀了刘贤,他的父王刘濞一定不会放过我。” 刘启喝了杯茶水,抬头直视皇后:“我不在乎刘濞会怎么报复我,之所以跑来皇祖母这里,只是不想再被你们不分青红皂白的关起来,随便扔给刘濞让他出气。” “启儿,你怎么能这样想父皇和母后呢?”窦漪房有些受伤地看着她的孩子,却被他眼中的讽刺刺伤了心。 “不是我要这样想,而是父皇和母后就是这样做的。” 有些话,刘启憋在心中已经许久了。他原本并不想再说出口,可是…… 捏了捏袖中的香囊,他还是将这么多年的委屈和不解说了出来: “当初刘武明明是伺候他的玉儿不尽心,导致他意外落水。其他人疑心我都可以,可你是我的母后,为什么你甚至不肯调查就认定我是一个残忍到会想孩童动手的恶人?” “难道你的孩子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吗?” 窦漪房连忙说道:“都是母后不好,母后从前冤枉了你,母后和你道歉。” 刘启却没理会她的道歉,只是将始终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父皇也是如此,刘贤随口的污蔑,就可以让他将我关在暴室。刘贤说得没错,我算什么太子呢?不过是一个可怜的阶下囚。” “你父皇,也有他的不得已啊。” 刘启却已经听不进这些话,他只是执拗地看着窦漪房:“这次的事情,父皇和母后调查清楚了吗?” “这……” 窦漪房知道,只要她说上几句谎话,告诉启儿父皇已经查明原委,已经知道他是清白的,启儿就会跟她走。 可是看着刘启明亮的眼睛,她还是下意识地别过了头:“你父皇他,最近忙于朝政。” “我知道了,我们走吧。” 刘启站起身,理好自己的衣服,率先走了出去。窦漪房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心里却很是难过。看着启儿的背影,只觉得他们母子之间的隔阂,已成天堑。 窦漪房回到椒房殿,刘恒已经等在那里。他将自己调查的结果告诉了窦漪房。 听着刘贤已经糟蹋了十几个宫女,窦漪房还有什么不明白。那天的事必定是已经通人事的刘贤起的头。 除了玷污宫女,他背后还做了许多事。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来宫里短短几月,犯下的罪行早已罄竹难书。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皆有些惭愧。 “没有考察孩子的品行便将他放到太子身边,何尝不是咱们做父母的失职。” 刘恒已经做好和刘濞开战的准备,他知道如今的大汉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可让他眼看自己的孩子被冤死,不论是作为皇帝还是父亲他都无法忍受。 “可若是开战,一定会导致生灵涂炭啊!”窦漪房下意识地握住刘恒的手,劝他三思。她甚至已经开始思考,要让刘启已命相搏。 毕竟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民为贵,君为轻。这话她不仅始终贯彻在自己身上,也同样将她贯彻在儿子身上。 大汉黎明百姓和太子刘启,根本不需要权衡。 窦漪房见刘恒决心袒护太子,只得自己来到太极殿。 她心中已然痛彻心扉,可为了天下人,她必须要让儿子去赌一把。不论刘启能否活下来,届时都能逼迫刘濞放过此事。 刘启将纸条刚烧完,窦漪房便到了。她如今一心都在这事上自然没有发现桌上的灰烬。刘启不着痕迹地一挥衣袖,借着行礼将那一点灰烬扫到了地上。 “母后来找儿臣是有什么事吗?” “母后这些天总是忙忙碌碌的,忽视了你,母后心里总有些愧疚。” 窦漪房拿起梳子,轻轻为启儿梳好头发。她看了眼一旁收拾好的行礼,轻声询问:“启儿这是要去哪儿啊?” “父皇让我去齐国刘章哥哥那儿躲一阵。” “那你想去吗?” “不去。”刘启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拿条发带此刻就盘在自己头上:“儿臣不愿意看见大汉因为儿臣生灵涂炭,儿臣也有……想要保护的人。” 他主动伸手扶起母后,这一次他已经知道自己有可能会面对什么,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 大殿上,他母亲有理有据的演讲再一次获得了胜利,吴王刘濞还是退了一步。但刘启知道,这并不公平。 就因为刘濞手握大军,即便此事错在刘贤,他的父皇还是要补偿吴王。割地?赔款? 总之只能饮鸩止渴,刘濞迟早会反。 刘启站在原地,始终没有因为脖子上的利剑后退半步。他看着吴王扔下长剑转身离去,心里却在默默道: 吴王,我必杀之。 “启儿,启儿你没事吧?” 吴王一离开大殿,窦漪房再也支撑不住,三两步将刘启揽进怀里,后背早已经湿透了。 “我没事,母后若无事,儿臣便先行告退了。” 刘启淡淡地拉开窦漪房的手,恭敬有礼地向父皇和母后行完礼才淡然地转身离开。 他一路走过高大巍峨的宫室,不知走去了哪里,忽然听到一阵动听的乐声。 顺着那声音走去,终于在桃花园里看见了人影。 “周师傅?” 那人转过身,不是周亚夫又是谁呢? “参见太子殿下,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刘启走过去,仰着头忽然笑了:“我也不知道,只是心里总觉得堵得慌,却又哭不出来,便一路逛到这里了。” “师傅刚才吹得是什么乐器,真好听。” 周亚夫看着年纪轻轻却满腹心事的太子,将手里的埙递了过去。 “太子殿下若是想学,臣可以教你。” 刘启笑着点头,按照周亚夫的教导拿起那枚埙,丹唇轻启,断断续续的乐声逐渐连贯,桃花谢了又开,开了又谢,无穷无尽的落花中,那个吹埙的少年转眼已经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 第204章 薄巧慧16 “师傅,我吹得怎么样?” 一曲终了,十八岁的刘启看向成熟许多的周亚夫。 男人睁开双眼,笑着说道:“很好,只是曲中不似从前通畅,似有忧愁。殿下近来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什么,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是我太自私了。” 刘启嘴上如此说,眉头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自从他前两日写信告诉阿巧他在宫中认识了一个很有趣的女子,阿巧就再也没给他回过信。 他也曾去信询问,可那些信竟然原封不动被丹素带了回来,显然阿巧甚至都没有拆开看过。 刘启不明白是怎么了,但想到双方如今的岁数,他只好猜测是阿巧要嫁人了,不好再与他书信来往。 他原本应该理解,毕竟皇后如今也在为他相看良娣。可大约是阿巧这样不告而别让他有些,不甘心。 告别了周将军,心情郁郁的太还是跑去找了那个小宫女。女孩长得很是美艳,此刻低着头气鼓鼓地清扫着地上的落叶,可没过一会儿她就恢复了元气,挥着扫帚翩翩起舞。 刘启鼓着掌见女孩放下扫帚走了过来笑着说道:“你这舞跳的很好看。” “是你啊,那还用你说。等我想法子去了乐馆跳给太子殿下一看,他一定会爱上我封我做良娣的。” 栗妙人得意洋洋地叉着腰,虽然野心勃勃,却也有着宫中见不到得勃勃生气。 两人没聊上几句,女孩就捂着肚子喊饿。刘启一问才知道,她为了保持身材让太子喜欢,已经饿了两天了。 “走,我带你去吃东西。” 刘启眼珠一转,立刻有了主意,拉着栗妙人就要离开。 “哎哎!这些落叶我还没扫完呢!” “你看这些树上的落叶,就算你现在打扫干净了,过不了一会儿地上就又落满了,何必白费功夫。” “对哦。” 栗妙人本也不想打扫,一听刘启这么说当即将这些工作抛诸脑后,跟着刘启一路溜到了御膳房。 当着厨子的面偷走了烤鸡和梨子,两人又偷偷溜了出来。 听着栗妙人那些想要嫁给太子的言论,刘启只是一笑而过。他拿出怀里的埙,对吃饱喝足的女孩笑道:“你既然想学舞,不如我教你啊,我是乐馆的公公呢。” “那太好了,你教教我,教教我。” 随着那首《寒江残雪》响起,栗妙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她果然很有天赋,舞姿曼妙优雅,自信的模样更为她平添一份光华。 刘启看着她,脑海里却不自知地回忆起十岁那天,那一段迎风而舞,那个虽再没见面却始终相知的知己。 一曲舞罢,刘启却没了兴致。他听着栗妙人的询问,还是勉强笑道:“你跳的这么好看,长得也漂亮,一定能被选上。” 说完,便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太极殿。 另一边,他朝思暮想的阿巧已然进了宫,甚至已经面见过窦漪房。 在太后与皇后面前,她仍旧是那副乖巧柔顺的模样,对她们两人言听计从。 “你瞧,性格也和顺乖巧,以后绝不会反了你去的。” 薄太后对这个远方侄孙女简直不能再满意,这样的姿容,便是年轻时的窦漪房都要输上一筹。性格却不似对方乖张狠毒,对自己也很是孝顺。 窦漪房也被巧慧的美貌恍了神。她虽然并不十分看中外在,却也知道少年总是贪鲜好色,有了这样的外貌想要得到丈夫的宠爱总是容易些。 可对方这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却让她有些犹豫,这不仅是为太子寻良娣,更是为未来的天子选皇后,只会听从别人的话可不行。 等送走了皇后,巧慧这才起身扶起太后:“您近来身子不好,要适当地走动走动才好呢。” “满宫里也就你对哀家有这份孝心了。”薄太后拍着巧慧的手,两人一路走着,等回了寝宫,熏炉里已经燃好了香,桌案上的茶水温度正好。 薄太后更是对她一百个满意,拉着她的手认真说道:“你放心,日后进了宫,哀家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你和太子以后一定会和和美美的。” “奴婢只希望太后娘娘能长乐无极,至于这些,顺其自然吧。” 薄巧慧服侍着太后睡下,头上那支木簪在灯光中呈现出温润的光泽,显然是已经佩戴多年的爱物。 “瞧你,总是打扮的这么素净。宫里都是看碟下菜,你去我的妆匣里挑一件头饰吧。” 巧慧乖巧应诺,将梳妆台前的一个红木漆奁打开,里面各色宝石甸子、钗环簪笄,琳琅满目,若换个人只怕还真不知道该从里面挑个什么才好。 巧慧却直接抬手,避开太后往日的爱物、与如今身份尚不般配的华贵珠饰、和自身年龄气度不匹配的花样颜色,准确地拿出了一枚玉质华胜。 这枚华胜造型古朴大气又不失雅致精巧,中间拇指大小的玉石被雕刻成祥云图案,外边铺了一圈米粒大小的各色宝石珠子。不算非常名贵,但做工有些巧思,她这个年纪带也不突兀。 薄太后见她挑了这个,当即便笑了:“你的眼光倒好,这件华胜和你正相配。我也要休息了,你这孩子也不要整日闷在永乐宫,打扮地漂漂亮亮多出去走动走动才好。” 巧慧点了点头,乖巧地答应了一句。等回到自己的住处,她重新打扮了一下,将那枚华胜佩戴在显眼的地方,打开地图,确定刘启这会儿不在太极殿,这才起身,果然按照薄太后的要求出去绕了一圈,却非常“巧合”地完美错过。 此后几天,每一次她出去都故意避开刘启。两人分明都在宫里,却连一面也没见上。等到窦漪房将一百多个适龄女子都看完,巧慧才碰巧与皇后又在建章宫见了一面。 只是这次,她的表现却着实惊艳了窦漪房。 “先将染病的宫人隔宫而居,除太医与伺候的人外其余人不许入内,再熏上艾叶就没事了。大家放心,这病并不是绝症,也不会传染很快,只要多注意一下,我们都会没事的。” 巧慧条理有据地安排完下人这才注意到皇后站在不远处,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忙走上前行礼:“参见皇后娘娘。” 第205章 薄巧慧17 窦漪房一进太子寝殿便忍不住皱眉:“太子宫里这么乱,宫人都去做什么了?” 一旁的容儿笑着劝道:“太子殿下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必定是太子殿下不愿意让宫人碰他的东西。” “这孩子,如今我也看不透他了。”窦漪房叹了口气,伸手给孩子叠好床铺,整理书案,“总是这样独来独往,连我想走进他的心里也总觉得差那么一口气。” “有时候本宫都不知道,究竟武儿和他谁才是亲生的。武儿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想要什么,可启儿……我做什么似乎都无法让他高兴。” 窦漪房叹了口气,送走刘武后,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和启儿这样客客气气的却莫名觉得不舒服。 “太子殿下还年轻,等他成家有了孩子,一定能理解皇后娘娘的苦心的。” “但愿吧……” “参见太子殿下。” 宫人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窦漪房起身正要迎上去,却见刘启恭恭敬敬一行礼: “儿臣参见母后。” “私底下咱们只是母子,不是君臣。” “礼不可废。” 刘启说完也没理会窦漪房的反应,只是怔愣地往里走去:“母后若无事,儿臣要休息了。” “启儿,母后想跟你聊一聊你的终身大事。” 刘启一听,心里更加烦闷。宫内的女人都只奔着他的权势身份而来,一如栗妙人;宫外……宫外那人,只怕早已将他忘了,说不定现在正与新婚丈夫和和美美。 “你皇祖母娘家有个侄孙女,名叫……”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便是,我没有意见。”刘启不等窦漪房说完便直接打断,“儿臣真的累了,想休息了。” 窦漪房看他直接倒头就睡,只能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好好休息,母后会帮你安排妥当的。” 说完带着容儿悄然离开。 宫里没过多久便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偏僻的北苑里,做着美梦的栗妙人大约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早知道还不如去乐馆呢,至少比在这儿轻松多了。” 栗妙人恨恨地挥了下扫帚,“还有那个臭公公,说什么喜欢我,不就是拒绝了一下嘛,居然真的不来看我了。” 在烈日下劳作了一天,栗妙人看着荒凉的北苑,咬紧了牙关。 不行,我这么漂亮,绝不能就在这儿过一辈子! 她重振旗鼓,又开始满宫里乱撞,妄图从别人那儿得到太子殿下的行踪。或许真有命运一说,这一世刘启没有主动来北苑寻她,却还是在栗妙人的不懈努力下与她在桃林偶遇。 栗妙人仍旧是那一番寻死觅活,装作不知其太子身份向“小公公”表白,刘启也还是信了她的话,两人一番陈情,似乎又和好如初。 只是看着对方的笑颜,刘启却忽然升起一丝腻烦。 “我明日就要大婚了,暂时不好安排你的身份,你若愿意便先来太极殿做宫女怎么样?” 栗妙人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她又不是为了当宫女才接近太子的。可看刘启已经将眉头都皱起来了,只好装作深情的模样:“奴婢能陪伴在殿下身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嗯,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的心意。” 反正他对太子妃更没感情,总归要成家,好歹这个还顺眼些,就她吧。 刘启无所谓的想着,拉着栗妙人回了太极殿。 太子大婚的仪式持续了一天,直到夜色沉沉,他才牵着大红的牵巾见到了婚礼的另一位主人。 刘启觉得很可笑,人人都带着笑意,似乎这是天大的喜事,可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将要相伴一生的女人叫什么名字。 女人穿着大红的喜服,凤冠上垂下长长的流苏,遮住了她的容颜。 不过刘启对她的长相也不感兴趣,只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仍由众人像摆弄傀儡一样摆弄他们。 跪坐在床上,冗长的祝词终于念完。刘启等众人一离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太子殿下很高兴?” 女孩的声音似泠泠清泉,听起来莫名有些亲切。刘启下意识转头,却只看见轻轻晃动的流苏下,一张绝美的侧颜。 “哦…你不觉得很好笑吗?两个陌生人做在这儿忍受这些规矩礼仪,就为了让那些人看笑话。” 刘启下意识将头转了回去,却还是将心中那些话说了出来。 空气中逐渐弥漫起尴尬的氛围。 良久的沉默后,刘启能感受到身旁的女孩转过了头:“太子殿下觉得,和我成亲是一个笑话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重来没有被拘束过,所以有些不习惯。” 刘启仍旧没有看她,说完这话却发现对方没动静了。他又等了会儿,见对方还是一动不动跪坐在那儿,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面对着她。 “你,你哭了?” 这个大男孩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掀开了巧慧眼前的流苏,与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眸相对,女孩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再也不能忍受,一颗颗泪珠儿串着线般顺着她姣好的面容滚落而下,滴落在刘启拨弄流苏的手上。 “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哭了,让人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你就是欺负我,你就是个没良心的混蛋!” 少女此时那儿还有在长辈面前的乖顺和下人面前的端庄,她挥起衣袖重重的打在了刘启身上。 “你讲不讲道理啊?” 刘启先还没还手,被捶得疼了,没忍住轻轻推了她一下,巧慧却顺着他的手倒在了另一边,衣袖中的木簪也摔在了床上。 刘启瞳孔一震,眼疾手快将簪子捡起来,正是自己十二岁那年辛辛苦苦刻了两个多月的比翼簪。 “你,你是……你,”刘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巨大的狂喜将他砸了个头晕目眩,他的双手都在颤抖,“你是阿巧!你居然是阿巧!我,我娶了阿巧?!” 他喜得从床上蹿了起来,绕着床不知走了多久才勉强压下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这时他才注意到阿巧自从刚才开始就再也没出声了。 第206章 薄巧慧18 “阿巧,你没事吧?” 刘启手足无措地站在地上,试探性地伸出手想要将阿巧先扶起来。女孩却扒开了他的手,自己坐了起来。背对着他冷声道:“殿下何故如此发问?您既然觉得娶我可笑,何必管我有没有事,不如自去。” 她边说,边将头上的凤冠取下来,用力掷于地面,一头青丝瀑布般蜿蜒开来,垂落于肩。 刘启忙上前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不知道你就是阿巧,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你已经嫁人了,所以才自暴自弃,随母后他们给我安排婚事。” 他自己说出来也觉得这种行为挺幼稚的,等说完,自己先垂头丧气起来:“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这样特别没用。” “你知道就好。” 巧慧听了他这话,暗暗点头: 【还行,虽然做法挺没品挺恶心的,但好歹还算诚实,对自我认知也挺清晰,差点以为我这么多年矜矜业业的表演都白费功夫了。】 【哇哦~所以这一世是小奶狗是吗是吗!】系统n1的声音又恢复了第一世的荡漾,听得巧慧头皮发麻,【有病没病?刻薄寡恩汉景帝,aka大汉棋圣,屁奶狗啊,狗还差不多。】 【不过无所吊谓,再重申一次,我专业演员,木得感情的任务完成机器,少磕那乱七八糟的,吃点好的吧。】 【而且你没注意到吗?他只提了自己没有主动去找我这事,栗妙人那么大个活人还放在他的太极殿呢,他连提都没提。】 n1在意识海仰起猫脸,非常“睿智”地问道:【请问教练,这说明什么呢?】 【咳咳,这个问题我们分两种情况讨论:一、他故意不提,这就说明他觉得栗妙人这件事更让他心虚;二、他忘了提,这说明刘启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里。你觉得是一还是二,请作答?】 巧慧背对着刘启不忘保持伤心欲绝的表情,果然一双大手握住她的肩膀,强硬地转过她的肩膀,刘启脸上仍旧是一副自恼焦急的模样:“阿巧,你能原谅我吗?” “唔——唔唔——” 刘启的脸被对方揉了又揉,他却一动不动任由她出气。等女孩松手,他的脸已经被揉得通红。 “好了,我原谅你了,我们和好吧。” 【我猜是答案一。】 系统n1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巧慧看着不明所以的刘启也伸出右手,主动上前与他交握,冲他莞尔一笑:“好久不见。” 【恭喜你,答错了。】 刘启顺势一拽,将女孩抱进怀中,残缺的心似乎也随着这个拥抱渐渐被缝补填满。在这座深宫里,确定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便足以给他莫大的勇气。 “我好想你,阿巧。” 女孩两手轻轻拍抚着他的脊背,是让人心安的温度:“我也很想你,启儿。” 【你觉得,不被他放在心里的下人,在他眼里,算人吗?】 红烛罗帐,被翻红浪。 一夜温存后,刘启整个人简直容光焕发。娶到心仪之人的惊喜一直坠在心间,他迫不及待想和别人分享,又想和阿巧整日待在一处。 巧慧收拾好两人的床铺,看他支着脑袋呆头呆脑在那儿傻笑,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他没有反应干脆对准眉心轻轻一弹: “谁……阿巧啊,你弹我做什么?” “我忙前忙后给你收拾屋子,你坐着傻笑,还不许我轻轻弹一下?” 巧慧顺势坐在他的对面,隔着小小一方桌子也用手支着头笑靥如花地看着他。刘启立刻点头:“许,当然许,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你帮我把这个戴上。” 看着巧慧手里的木簪,刘启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太简陋了,等以后我再送你更好的。” “怎么会简陋?”巧慧有些奇怪地瞟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反驳他:“这可是你亲手做的!就算你送我一太极殿的珠宝首饰也抵不上这支,我就要带这个。” 刘启又忍不住傻笑起来,被阿巧白了一眼也不生气,颠颠儿跑过去将木簪小心地固定在她的秀发上,又后退一步细细地端详着眼前人。 “好看吗?” “好看,我的阿巧是全天下最好的女子。” “快去用早膳吧,我有些饿了。”巧慧低下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泛红的耳垂,看得刘启心猿意马又怕吓着了她,只好紧握住阿巧的手,两人一起离开了寝殿。 用过早膳,刘启依依不舍地被巧慧送出了宫门。 巧慧正准备将太子宫整顿一番,可巧皇后身边的容儿来请。她当即换了身合乎身份的衣裳跟着容儿一路来到了椒房殿。 “儿臣参见母后。” “快起来。”窦漪房见她行礼端庄大方先就在心中暗自点头,脸上笑容越发和蔼:“你们小夫妻新婚之夜可还好?” “很好……” 巧慧微微有些羞怯的模样瞧着青涩又可爱,配上她空谷幽兰般的气质便是窦漪房也觉得惹人怜爱,当即更是放心不少。但该说的场面话还是得说: “启儿自小被骄纵惯了,你们如今成了婚,日后你要对他多上心,多教教他知道吗?” “诺。” 一时这对婆媳在双方都有意示好的过程中变得越发融洽。 “母后请用茶。” 巧慧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很是赏心悦目,瞧着便知于此道上是个熟手。窦漪房却没急着用茶,而是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身上可是用了什么香?闻着与太子素日用的很是相似。” “母后好灵敏的嗅觉。”巧慧说着将腰上的香囊取了下来拿在手上:“这香是我小时候做来玩的,只取松柏之清气,佐以寒梅之冷香。试了许久才得出如今的方子,家里父兄也极爱,取名为常清。” “太子殿下不能用檀香和麝香,许多香方自然都用不上。我今儿早上也看了太子殿下素日用的那香,虽也是以松柏为主,但配比尚有瑕疵,就将他香囊里的也换成这个了。” “他也肯?”窦漪房抿了口茶水,果然唇齿留香、回味悠长。 巧慧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为,为什么不肯啊?” “他啊,真是……” 窦漪房也忍不住失笑摇头,见小姑娘还不明所以,疼爱地拍了拍她的头:“也难怪太子宠爱你,本宫若有个像你这样乖巧听话的孩子,只怕也要疼到骨子里。” 薄巧慧微微歪了下头,发钗上的流苏轻轻晃动,阳光似湖水般波光粼粼,映衬着她年轻美好的侧颜。 第207章 薄巧慧19 “太子殿下——” 无精打采的栗妙人一见刘启立刻精神了起来,她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他的身边,“太子殿下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刘启看见她才猛地想起来,也跟着一起喊道:“糟了糟了,把你忘了。” “喂!你还真把我忘了?!”栗妙人眉毛一立,当即就要发火,可看刘启握拳捶手,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心里又有些得意:“算了算了,本姑娘这回就原谅你了,可不许再有下一次了哦~” “要是让阿巧知道了,她肯定会难过!” 刘启根本没理会她说了什么,只是自顾自地在那儿着急。 “不行不行,你不能再待在太极殿了。” “什么啊?你这是什么意思?”栗妙人被他的话弄迷糊了,但还是立刻抓住重点:“什么叫我不能再待在太极殿了?你要赶我走?” “我把你安排去乐馆怎么样?保证清闲,月俸也按最高一级来给,如何?” 刘启边说边将她往外推,栗妙人怎么可能同意,拽着刘启的衣袖,两人在大殿上拉扯起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窦漪房脸上的笑容已然凝固,她连忙拍了拍巧慧的手,满面寒霜地看着儿子和那个年轻宫女,哪儿还有什么不明白。 “巧慧说你们很好,我原还以为是你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人了。没想到,你就是这么心疼良娣的?把人藏在你的太极殿?” “母后,儿臣没有,这是误会!” 刘启简直百口莫辩,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袖子都还在栗妙人手里攥着,她方才疯疯癫癫的,连发髻都松散了。若非他自己就是当事人,只怕也以为他们两个在白日宣淫。 “做了便做了,你若堂堂正正承认至少还算有担当,如今我们亲眼看着你还要撒谎,实在太让人失望了。” 窦漪房火力全开将刘启说得哑口无言,巧慧虽然知道他们两个肉体大约是清白的,但精神嘛…… 只能说这一波,俺站俺婆婆。 【骂得好!】 巧慧的意识海化身成虚拟小人和小黑猫排排坐,磕着n1幻化出的五香瓜子,看得直呼精彩。 【咔嚓,咔嚓……不愧是剧中第一嘴炮,这架势,无理也得胜三分啊~】 【咔嚓嚓,咔嚓嚓……放屁,我婆婆怎么可能无理,我婆婆可是大女主,懂不懂天道之女的含金量啊!她崩的屁都是真理!】 【你才放屁,众所周知女主根本不会放屁!而且你之前还暗搓搓地在信里挑拨刘启和你婆婆的关系。】n1得意洋洋双爪叉腰,巧慧恼羞成怒、怒气冲冲、冲她猫头! 把黑猫狠狠蹂躏一番,看着瘫成一滩的猫饼,薄巧慧发出了邪恶的人类笑声:【桀桀桀,这就是小猫咪挑战人类大人的下场!】 “巧慧,你别难过,母后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窦漪房教训完儿子,转头就看见新鲜出炉的儿媳妇脸上神色有些奇怪,只以为她是不愿让旁人瞧出心里的难过,不由更加歉疚心疼。 “嗯?哦…我没事的母后。” 薄巧慧连忙将系统弹走,没有理会n1的无能狂怒,多年的演技经验让她下意识就顺着窦漪房的话流露出三分哀婉三分幽怨三分忍让还有一分恰到好处的怯弱。 “你看看你,多伤巧慧的心啊。” 窦漪房果然更加怜惜她的遭遇,对一旁凑过来的儿子没好气地嗔怒道。 “母后您别生太子殿下的气,都是巧慧不好,咱们走吧,皇祖母还等着咱们请安呢。” 薄巧慧做出一副贤妻良母的样子,似乎还要帮刘启遮掩:“别打扰太子殿下用功了。” “他用什么功?尽把心思放在这些不知所谓的人身上。”窦漪房虽是这样说,可到底是做母亲的,到底顺着这个台阶下了:“你呀,就帮着他说话吧。” 转头看向儿子,没好气道:“我和太子妃去你皇祖母那儿,你若还肯听母亲一句,就把这女人处置了,省得你日后在太极殿读书也不安生。” 说完拉着巧慧走了出去。 两人的背影渐渐远去,从始至终巧慧都没有瞧他一眼。 刘启想到母后的话,转过身看向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栗妙人,蹲下了身子,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栗妙人,果然是个妙人。” “太、太子殿下……” 栗妙人虽然不算聪明,却也不是个傻子,此刻听着刘启没什么情绪的话语,后背已经逐渐涌出汗水。 一件她本该意识到的事情,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如今在她面前的,不是随她颐指气使的乐馆公公,而是大汉的太子殿下,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 “和一个宫人计较,实在太有失身份了。”刘启眉头深深皱起,“何况这种事传出去,实在有损我和良娣的体面。” “太子殿下说得是,奴婢这就去乐馆,再也不会跑出来碍眼……” 刘启没理会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栗妙人,站起身走出了太极殿:“这个宫人擅闯书房,堵住嘴拖下去。” 男人一步步走下高高的台阶,捏了捏眉心,颇为头疼:“唉……该怎么哄阿巧开心呢?有了,周师傅和雪鸢姑姑一直感情甚笃,去请教一下周师傅吧。” 风带走了他的自言自语,太极殿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阴影里的宫人安静地收拾好大殿,焚上常清香。 宫里好像从未有过一丝血腥气味。 第208章 薄巧慧20 薄太后不知太极殿的官司,看着她们婆媳两个还算和睦,巧慧眼角眉梢也都透着承欢后的春情,心里松了口气。 儿子、孙子,两次做媒好歹也算是成功了一次。 “你看,我就说咱们巧慧和太子肯定般配。”薄太后让巧慧坐去她身边,向窦漪房夸赞道:“这样的容貌、品格,满长安也找不出更好的,启儿怎么会不满意呢。” “太后说得是,多亏您保媒,不然臣妾也还为启儿的婚事头疼呢。” 窦漪房自然不吝啬这些好话,顺着薄太后夸了一番儿媳妇,婆媳两个难得有这么和睦的时候。 巧慧见插不上话也不觉得尴尬,顺手接过泡茶的活计,眼睛虽然放在茶具上,行动间却总能恰到好处趁二人说话的间隙奉上茶水,自成一派温和从容。 薄太后和窦漪房都将她的表现看在眼里,“难为你这孩子听咱们两个讲古也坐的住。” 巧慧笑容不变,先将茶壶放下,才带着些撒娇意味地说道:“儿臣很愿意跟着您和母后长长见识,旁人想有这样的机缘只怕也难,儿臣正偷着乐呢。” “你呀,嫁了人,性子倒比从前更淘气,可见是有人疼了。” 薄太后摆着手笑道,“去吧去吧,新婚燕尔的,何必总守着我这老婆子身边,有你母后陪着就够了。” 薄巧慧自然不能直接答应,她不着痕迹地看向窦漪房,见她冲自己轻轻颔首,这才应诺而去。 窦漪房目送她离开,心里有些担忧启儿会为了那个宫人与巧慧起争执,但日后巧慧是要承袭后位的,这样的事情日后只会多不会少,她迟早要学着解决。 虽然残忍,但如今有她和太后看着,总比以后闹出人命来强。 此时的窦漪房还不知道她的儿子有多能干,早就已经将这件事处理的干干净净了。 巧慧从永乐宫出来,打开地图一瞧,刘启正在桃林。 她脚步一转,去了自己的宫室。 【你不去找刘启吗?】 【不找,趁着这会儿宫里只有我一个,借这个栗妙人试探下刘启对我的态度,顺便培养起我自己的班底。】 薄巧慧算了算距离大考之年的时间,去了自己的书房给二哥送去了一封信。 【欸?老大、老三和老四不参加吗?】 n1跟在宿主身边知道宿主对这四人的培养方向: 以老大的个性和武力,不出意外以后必然随侍在刘启左右,以亲信身份入禁军,终身目标就是卫将军。 老四武力虽然稍逊一筹,但在领兵打仗一事上可以说是天授之才。但他在文帝已经很难出头,即便是景帝也很难说。受限于系统规则,薄巧慧并不能像控制她的孩子那样掌控景帝,不过好在他也不算长寿,所以薄巧慧如今反而给他制定了求稳方案。 上面两个走武官,剩下两个自然是文官。老二和老三纵横谋划都不弱,只老二更擅理政治国,老三更喜实干济民。 这次大考,薄巧慧思虑再三,还是选了二哥薄辜。在文治上,他更全面,可以说是万金油样的人才,不论放到何处都不会出错。 她才新婚不久便让四个兄弟都来参见,凭他们的才华又不可能不被选上。到时候满殿上四个薄家人,她都怕本来身体就不好的文帝以为儿子被老婆蛊惑,再当场晕倒,到时候乐子可就大发了。 不急,不急。今年文帝就会驾崩,和刘启真正相处的日子尚短。这一世她的后位已经稳了,比之从前的开局不知道好到哪儿去,千万不能心急。 薄巧慧看着远去的雀鸟,压下了蠢蠢欲动的野心。 “阿巧?阿巧,原来你在这儿啊,害得我好找。” 刘启推门,见她背着身望向窗外,只以为阿巧还在赌气,忙绕到她身后,歪着头凑过来:“还没消气啊?” 见巧慧对他不理不睬,两手搭在她的肩膀晃起来:“你理理我吧,好阿巧,理理我吧,我真的错了。” “错哪了?” 薄巧慧连忙扒拉开他的爪子,被他晃得头晕眼花。 “啊?呃……我不该和别人拉拉扯扯?但是我真是冤枉的,是她先拽着袖子,那我总不能站在那儿不动吧?还没等我把袖子拽回来,你和母后就到了……”刘启挠了挠头,显然没想到还真要认真反省自己的错误。 “原来是怪我和母后到的时候不对,看来下次我们再去太极殿得先和太子殿下商量好时辰,省的再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刘启一个箭步堵住了阿巧想要出去的路,拉着她低声下气:“别生气别生气,那我不懂嘛,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消气,我保证再也没有下次,行不行?” “算了,你是太子,身边总会有新人,我有什么资格计较呢?”薄巧慧做出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只希望殿下给我些体面,日后再看上新的姐姐妹妹,好歹知会我一声,别叫我难堪。” “阿巧,你这是……吃醋了吗?” 刘启像是发现了天大的秘密,嗓门一下就大了。薄巧慧看了眼外面影子似的宫人,忙堵住了他的嘴:“求你小声点吧我的太子殿下,还嫌我不够丢人啊。” 刘启凑到阿巧耳边超小声:“你吃醋啦~” “哎呀你还说!”两人绕着书房上演他逃,她追,他们都插翅难飞的戏码。 “你,你再跑,我真不理你了。” 薄巧慧捂住胸口喘着气。 【玛德他再跑,老娘体力比他好这事儿不就暴露了。艹,搁太极殿拉练了三圈,怎么连一滴汗都没有。@黑猫,你这药剂效果也太好了。】 n1浅浅冒头:【废话,你以为咱们这是卖假冒伪劣产品,连售后都不保证的盗版系统吗?】 “那你保证,以后不许生气不理人。” “保证保证。”薄巧慧抬头一看周围,发现都快跑到北宫外头了,冲着刘启张开手,自然地使唤道:“我累了,走不动了。” 刘启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人使唤心里还挺美,相当自觉地走过去蹲下:“这么娇气啊?算了算了,我背你回去吧。” 薄巧慧看了眼他额头一层薄汗,淡笑不语。 第209章 薄巧慧21 和刘启腻腻歪歪了一个月,薄巧慧有点烦了。 虽然剧里就挺明显了,但真和刘启本人接触后,薄巧慧真心觉得这人挺极端的,爱和恨都格外分明。 譬如前世他喜欢栗妙人时对她百依百顺,说什么都信;一不喜欢,立刻就口称贱人。 譬如自她进宫这一个月,刘启几乎可以说是做到了百依百顺、忠贞不二。 只要是她提出来的要求,对方居然一个都没拒绝而且全部都履行了。 【多可怕啊。】薄巧慧坐在太极殿里,不远处刘启正翻看着各个考生的答卷,时不时就要抬起头看一眼正为他缝制衣裳的自己,眼里满是真挚的情谊。 【帝王的爱,比串肠的毒药还恐怖,他会诱使这宫里所有女人的疯狂。等他登基,这份爱会引得所有人趋之若鹜。】 薄巧慧低着头,一针一线都用心至极:【至少在这个世界里,他会成为比刘恒还要可怕的皇帝。】 【可怕?为什么?刘恒不也是恋爱脑吗?】 【但刘恒懂得克制,而刘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他的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爱也好,恨也好……就像窦漪房说得那样,对刘启,他们就是不负责任的骄纵。】 看了眼外头的光线,巧慧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一旁的刘启忙拿出帕子握住她的手:“别揉,对眼睛不好。” 说着轻柔地捏起她的下巴,迎着光稍稍擦了下她的眼角。巧慧一动不动,目光停在他专注的眉眼上,心中一派淡然: 【所以,短命,是他的福气。】 “这些衣服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何必累着自己,若伤了眼睛可怎么好?” 刘启索性坐在她身边,“母后的眼睛就一年不如一年了,如今虽然还看得清,出行却也靠宫人搀扶才稳妥。” “我是你的妻子嘛,再说如今宫里崇尚简朴,就连母后都会给陛下纺布裁衣,我如今自然也该像母后那样操持你的饮食起居啊。” “旁人有的,殿下也要有。” 巧慧将手里这件常服拿起来,在刘启身上比了比:“再有十来天也就做好了。” 刘启揽着她,心里很是满足:“好好好,我总说不过你,只是千万别累着自己。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这才是最重要的。” “你也是,我见你这些天都在为大考一事心烦,听太极殿的宫人说,已经许多天没好好吃饭了。” “他们都是乱嚼舌根,我每日都按时用饭了,”刘启还想再说些什么来狡辩一下,低头对上阿巧澄澈的眼睛,顿了顿还是老实交代,“只是用的不多……哎呀,我心急嘛。那么多文章,不仅要选出好的,还要给他们安排合适的职位。我就怕自己没选好,岂不愧对百姓和父皇?” “知道殿下心系百姓,只是欲速则不达。殿下用心去做,即便不能尽善尽美,也无愧于心。何况以殿下的才德怎么可能做不好呢?” 巧慧安慰着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前两天那位送来钱财的华丰,殿下可处置妥当了吗?” “你说他啊,文章写的确实不错,不过我估计那人也就那样,早就将那些金银珠宝原封不动送回去了。若真有才华,何必来贿赂我这个太子呢?” 刘启看得很明白,对他们这种行径也很是不耻:“我堂堂太子,难道在他们眼里就是个贪一时之财,弃朝纲不顾的草包吗?” “殿下息怒,此等心术不正之徒,何必与他计较。这么些考生里也就这个蠢到直接把钱送进太极殿,可见我大汉还是人才多。” “也就那样吧,众人里堪堪有几个得用的。”刘启说到这,脸上忽然有了笑意。他一脸神秘地拿起桌上一个竹简,“若说人才还真有一个,阿巧不妨猜一猜是谁。” “这……怎么猜啊,天南海北这么多人,臣妾几乎都没听说过,殿下这不是故意难为我吗?” “这人你也认识,猜一猜,你肯定能猜到。” 薄巧慧有些苦恼地抿着嘴唇:“我也认识?从小到大,除了你,我就再没接触过旁的外男了。总不会……是二哥吧?” 刘启先是因为她前半句暗喜,又被她一语猜中给惊讶到了:“这么准?我记得你不是四个哥哥吗?你怎么不猜是你大哥、四哥呢?” “殿下在与我说笑吗?他俩?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个除了兵书看什么都能倒头就睡,指望他们榜上有名,我还不如指望侄儿。” 刘启也想起小时候对阿巧四个哥哥的印象,似乎大哥和四哥的确武艺高强,二哥和三哥没怎么接触,但听阿巧如此说,他们两人应当于文治上有些才华。 “那你怎么不猜是三哥呢?” “三哥云游去了,我入宫前还没回来。” 巧慧说到这也很是感慨:“他性子……说他沽名钓誉也罢,悲天悯人也好,总之他是不愿被困在朝堂上的。比起功名利禄,他更愿意去贴近下民,真正做些能改善民生的事。” “三哥高义。” 刘启此时对薄庠还不甚了解,只是处于和阿巧的情谊随便夸了一句,便又兴冲冲聊起薄辜的文章: “……当真是极好,我打算明日设宴请他进宫一叙,若不出意外,他当是头名。” “殿下……这,会不会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刘启下意识回了句,见阿巧欲言又止也反应过来她的顾虑,忙宽慰道:“我又是故意偏私,他若真是有才之士,自然不必避亲。你放心,便是父皇也不会说什么。” 薄巧慧自然唯有应诺,并吩咐宫人,准备好明日的宴会。 第二日,除了被刘启大力夸赞的薄庠外,还有两位考生,都是刘启优中选优,最后擅选出的人才,虽然比薄庠逊色不少,但也算差强人意。 第210章 薄巧慧22 “你就是金王孙?” 一个有些狂傲的年轻人看了身边有些古板的男人一眼,语气说不上友好,反而像是在评价什么稀奇动物似的。 “正是在下。” 金王孙只是微微蹙眉,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态度为何如此古怪,却也没打算深究。 那人却不打算放过他:“喂,我听说你在长安很有名气,怎么这回太子却没第一个宣召你呢?” “太子殿下自然有他的考量。” 金王孙不愿多做纠缠,还没等他起身换个地方坐下,那人又呲笑了一句:“还能有什么考量,自然是你资质平平,只能屈居人下。” 薄庠正是在他这句话落下之后才走了进来。 “想必您就是薄庠,薄大人吧?” 那人一见薄庠打扮就知道他也是考生,再想到自己打听出的消息,忙将金王孙抛到一边,一路快步走上前来,满脸恭维。 薄庠也扬起笑脸:“折煞我了,不过一介白身,哪里能称大人。” “欸~您可是太子妃的兄长,太子殿下的大舅子,这官职还不是手到擒来?咱们这不过是提前恭喜,对不对?” 那人边说边示意金王孙接话,却没想到金王孙眉头一皱:“这是什么话,读书做官靠的是本事,怎能因为裙带关系?” “哪里来的呆子?就你这样还想做官,赶快回你的乡下待着吧。” “这位是?” 金王孙本不想回答,可对方都问到自己身上了,还是行了一礼,有些生硬地答道:“在下金王孙。” “原来是金兄,我听说过你的大名。”薄庠直接无视了另一个人,开始与他交流起文章。原本只是随意敷衍的金王孙也渐渐被对方所说的内容吸引,不一会儿两人就聊的火热起来,反倒将旁人抛去一边。 “如今陛下推行黄老之学,为的就是与民休息……” 不等薄庠说完,大殿内走来一个内侍:“薄公子,太子妃有请。” “稍等,”薄庠对脸上还有些意犹未尽的金王孙笑道:“余也许久未见太子妃,只好再与金兄另寻他日畅谈。” “这是正事,今日一见薄兄方知人外有人,来日必登门讨教。” 金王孙哪里还记得什么裙带不裙带,他这人性子古板鲁直,如今薄庠的才华征服了他,他便一心敬佩对方,忙行了礼,目送薄庠离去。 一旁的人见自己巴结的对象反倒和这个穷酸的小子相谈甚欢,不由撇了撇嘴:“有什么得意的,不过是个走后门的,也就你这种无才之人才上赶着巴结。” “我何曾巴结过他,再说你方才说我不是头一个被宣召是因为无才,薄兄头一个被宣召你又说他是走后门?那你算什么?” “嘿,你小子……” “大殿之上禁止喧哗!” 门外侍卫一喊,那人灰溜溜跑去位置上坐好,只是目光频频放在门外,渴望之情溢于言表。 薄庠早将那两人抛诸脑后,跟着宫人一路弯弯绕绕,终于走到一个临水的榭台上。其间端坐着的不是小妹是谁? “草民参见太子妃殿下。” 薄庠略快两步走到巧慧面前,深深行礼叩拜。巧慧忙起身去扶,却还是没能阻止薄庠这一拜。 “二哥这是做什么?难道我成了太子良娣就不再是你的妹妹了吗?” “礼不可废。” 薄庠起身,仔细端详了番,见小妹面色红润、眉间舒朗,想来与太子的确琴瑟和鸣,心情终于稍稍放松了些,不似来时紧绷。 “太子殿下对你……还好吗?”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从小妹这里亲口得到答案。 “好,我们好着呢,你回去也告诉父亲和其他三位兄长,就说巧慧如今在宫里既有太后疼爱、陛下和皇后娘娘教导,与殿下也很是和睦。” 巧慧怕二哥不信,还指着他笑道:“本来只能在宴上见大哥一面,太子体恤我离家许久,专程帮我与二哥在此处见上一面,以宽慰我思家之情。” “这就好,家里只希望你与殿下能一直好好的,安安稳稳过完一生。”薄庠点了点头,又笑着说起家里的事:“大嫂这胎是个女孩,取了名字叫月娘。老四还是没有中意的,父亲如今已经放弃,现在整日和莫姨一起给侄儿相看呢。” “四哥……随他去吧,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倒是侄儿,今年不过十三,让爹和莫姨别着急,多挑几家慢慢看,等定了人给宫里送个信,我也给她添些喜气。” 两人没聊几句,太子就已经派了身边人来请。见太子连这么一小会儿都忍不了,薄庠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虽然知道妹妹厉害,但感情这事总是容易出现变数,如今亲眼看见,他才笑自己庸人自扰。 不愧是小妹,区区情爱,简直手拿把掐。 两人到宴上,太子早已经等急了。隔着走廊一眼便看见了他的阿巧,连忙起身大步流星走过去,挽起她的手,抱怨似的说道:“怎么才来?” “流芳台离这儿有些距离呢,殿下总不能让我跑着过来吧?” 巧慧小声和他咬着耳朵,刘启也低着声音:“那你坐步辇来不就好了?” 女孩借着衣袖无语地戳了下他,刘启这才注意到一旁低眉顺眼的薄庠。 “你是都是太子妃了,坐个步辇你哥还有意见?” “……我想多和兄长说几句,不行嘛?” “行行行,咱们快走吧,宴会要开始了。”刘启挽着她,收起脸上的笑容。面向薄庠时又恢复了矜贵高傲的太子模样。可惜同样服用过稀释灵泉的薄庠耳聪目明,已经听见了他刚才的悄悄话。 “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刘启看了眼面色如常的薄庠,见他态度诚恳恭敬,确定刚才的话没被他听见,这才淡淡地开了尊口:“嗯,不必多礼。” 席间刘启不时瞟向身旁的阿巧,虽然隐蔽,却也被薄庠尽收眼底。被刘启搭话时,他的言辞更加谨慎,不论是何题目都有理有据,言之有物。 太子也被他一些民生吏治上的回答吸引了注意,越聊越投契。席上剩余两个倒成了陪衬。 金王孙心中有些黯淡,但很快也听入了神,倒是另一人眼里闪过嫉恨的妒火,被巧慧尽收眼底。 第211章 薄巧慧23 长安近来传起了些流言蜚语,内容是有关太子科场舞弊。 先是说太子收受贿赂,但后来便被澄清了。接着便有人说前面这个不过是太子故意推出来顶包的,实际他是要举荐自己的小舅子,太子妃的亲哥哥。 谣言愈演愈烈,没中选者本就心有不甘,中选者也未必没存着打压对手的念头,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很快便传进了皇帝和皇后耳中。 “太不像话了,他怎么能为一己私情做出这种事来。” 窦漪房紧锁眉关,显然气得不轻:“巧慧也是,太子爱重她,她也该知道分寸,竟敢妄图插手大考!” “别生气,朕看这事未必是启儿徇私。”刘恒给她倒了杯茶水,笑着哄劝道:“那个薄庠的文章我也看过,的确是一篇字字珠玑的锦绣文章。” “那陛下怎么不替启儿澄清谣言?” “咳咳,朕是想看看启儿遇见这些恶意的刁难会如何处置。”刘恒喉咙一阵发痒,他勉强压下,咳嗽了两声,“启儿从小到大过得太顺遂了,眼里揉不得沙。朕怕他日后处理不好这些阴谋诡计。” 窦漪房听了也很是赞同,只是想起今日一早她去太子宫问了两句,若不是巧慧拦着,刘启转头就要跑了,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只怕启儿不能体会陛下的良苦用心。” 接着便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刘恒也愁起来,刚要张口,忽然觉得一阵晕眩,好在只是踉跄两步,被窦漪房牢牢扶住。 “陛下,陛下你没事吧?” 窦漪房心中一慌,连忙要召太医,却被刘恒抓住了手:“漪房,太医让下人去叫吧。” 说着,牵起她的手温声道:“你先帮我下道指令,让启儿去少陵原历练一番。一是磨磨他的性子,二是让他体验下民生疾苦。” 窦漪房还想陪着他看完太医,可刘恒态度坚决,她也只好先去安排此事。 临行前,巧慧特意去求了太后和皇后,要跟着太子一道去少陵原。两位长辈倒没拒绝,偏刘启却怎么都不愿意。 “我去了得从小吏做起,你跟着要吃苦的。” “所以我才更要去。这次出门,你身边除了几个护卫,连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去了那边谁给你洗衣做饭?” 刘启捧着她的脸无奈地哄着:“放心吧,我去了那儿自然不会饿死,衣服也能托人帮着缝补,又不是不回来了,何必跟着我去遭罪?” “我从前也就是个普通百姓啊,跟你一起去少陵原怎么会遭罪呢?” “总之不行,你从前过的是普通百姓的日子,如今嫁给我,自然就该过太子妃的日子,怎么还能越过越回去?” 刘启直接一锤定音,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当是替我在皇祖母和父皇母后面前尽孝了。” “那,那你要早点回来,去了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巧慧再三嘱咐,在刘启不耐烦之前转身去了内室替他收拾行李。 第二日一早,拜别了皇后,巧慧忙走上前去。 “你去少陵原的路上若是有时间替我去看一眼父兄。” 巧慧给他理了理衣领,抬起头笑着问他:“还记得我家在哪儿吗?” “当然记得,”刘启也伸手,将她歪掉的玉簪扶正:“一直不敢忘记。” “保重……” “你在宫里也要照顾好自己。” 两人依依惜别,刘启才跨上马,一挥缰绳,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众人眼中。 太子走后,宫中日渐平静。直到某日,皇帝突发恶疾。虽然太医说于性命无碍,但至此以后,皇帝便见不得风,日日带着黑色的幂蓠,国事一律交由皇后主持。 这些和巧慧这个太子妃却都没有什么关系。前朝政事既然都压在皇后身上,后宫自然只能由她这个太子良娣主持,再加上馆陶长公主带着她的女儿阿娇入宫小住,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今天她带着下人刚去了椒房殿,便听见馆陶的怒吼和婴儿的啼哭。 “一群废物,我的阿娇若是有什么事,非扒了你们的皮!” 砰—— 陶器正砸在巧慧脚边,将她身后的阿蛮和乐尺吓了一跳,忙闪身护在太子妃前面。 “姐姐先消气,让他们抓了方子给阿娇看病才是正事。” 薄巧慧八风不动,直接跨过满地残骸走到馆陶面前扶着她坐下。 “还不快滚出去。” 那群医丞忙溜了出去,下人们也在她的示意下收拾起屋子。馆陶原先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天性骄纵傲慢,又因为是女孩更被刘恒夫妻纵容,养成了唯利是图、目中无人的个性。 一个才嫁进皇宫,平民出身的太子良娣,她也只肯看在太后的薄面上稍稍理会两句。直到巧慧一番连削带打,馆陶在她手里吃了不少亏。偏这会儿局势特殊,馆陶哪里看得出其间的暗潮汹涌,跑去和窦漪房告状反倒挨了一顿教训,这才对她起了三分忌惮。 当然,对这样的人,要不就一棍子打死。可惜有窦漪房和刘启在,凭借她的身份很难彻底弄死。何况,蠢货也有蠢货的妙用。 “想着姐姐必定为了阿娇的身子着急,只怕午膳也没用好,特意做了些点心来给姐姐填补一二,姐姐可别嫌弃我手艺粗糙。” “妹妹自谦了,你的手艺便是宫里的御厨也赶不上啊。” 馆陶看了眼精致的糕点,皮笑肉不笑地道歉:“只是姐姐我日夜替我们阿娇悬心,实在没心情品尝。” 巧慧走到摇床旁,看着还在啼哭的孩子笑着询问道:“这孩子真漂亮,我可以抱抱吗?” 馆陶正要刺她两句,见巧慧伸出食指轻轻逗弄了两下,阿娇竟然止住了哭声,瞬间觉得头脑清爽的馆陶这才点头:“你慢点,可别摔了我们阿娇。” 巧慧熟练地抱起孩子,轻轻拍着襁褓,嘴里哼起不知名的曲儿,没一会儿这孩子竟躺在她的臂弯中睡着了。 第212章 薄巧慧24 “没想到你还挺会哄孩子。” 阿娇终于安静下来,饶是馆陶也觉得松了口气。 巧慧抱着孩子在殿里随意晃着,闻言笑了笑:“从前在家里也替长嫂照顾过几个侄子,不过阿娇这样漂亮的女孩我也是第一次哄。” “我的阿娇自然是最好的。” 馆陶不无自得的说着,眼神扫过巧慧平坦的小腹,嘴角一勾:“说起来你也可怜,新婚才一个月我弟弟就走了,他也真舍得留你一个人在这后宫独守空房。” 巧慧瞬间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这是觉得自己不得太子宠爱,暗讽她笼络不住丈夫。 巧慧甚至能想到馆陶打什么主意,如今刘恒病重,太子登基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不论是出于和弟弟联络感情,还是来恶心她这个皇后,馆陶恐怕迫不及待要使出大汉长公主的必备技能: 给皇帝送美人。 可惜了,王侄如今已经成了她的妹妹,就算进宫薄巧慧也有把握让王侄为她所用,至于其他女人,呵,按照他们老刘家的传统,馆陶要还有点脑子就该送几个翘屁男模,说不定刘启还会更高兴。 “殿下他自然该以正事为重,我们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呢。” 巧慧故作羞涩地低下头,清纯小绿的模样呕得馆陶直翻白眼。 “我吃好了,妹妹若无事还是先离开吧。”馆陶直接起身抱过孩子就要赶人,可惜阿娇不给她妈面子,一离开巧慧的怀抱就放声高歌,若是在狩苑,百里之外的狼都能得跟着一起唱。 【好家伙,原来咱们阿娇是召唤系啊,这搁狼群高低得是只狼王。】 要不是为了保持形象,她此刻早就笑开了。实在是馆陶公主此刻的脸色简直又青又紫又白又黑,跟闪烁的ied灯牌似的,手里还抱了个全损音响,不知道的以为她堂堂太子妃在皇后宫里打dj呢。 “姐姐,咳,需要我抱会儿阿娇吗?” 听见薄巧慧明显憋笑的声音,馆陶脸色越发僵硬,“用不着,没听见我说吗?我和阿娇要休息了,请你出去。” “那就不打扰了姐姐再见。” 巧慧说完最后一句麻溜带着人跑出椒房殿,走了老远还能听到阿娇美妙的歌声。 “噗……” 身后乐尺忍不住乐了一下,巧慧点了点她的头,“笑什么呢?这都还没走远呢,收敛点。” “奴婢只是觉得馆陶公主今天肯定能睡个好觉。” “你呀,”薄巧慧摇了摇头,也忍不住笑了,“她到底是公主,你们日后碰上还是要恭恭敬敬才好。” “奴婢明白。” 一旁的阿蛮不明白,不过她只管按良娣说得做就对了,便也跟着乐尺使劲点头:“奴婢也明白。” “你明白什么?” 阿蛮眼睛打着转的看向乐尺和巧慧,用一种老实人特有的聪明劲儿得意道:“太子妃有吩咐听太子妃的,没有吩咐跟着乐尺做~” “我们阿蛮果然是天下第一聪明。” 巧慧笑着拍了拍她的头,转身掐指一算:“太子殿下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吧?” “风雨欲来啊……” ………… 刘濞这一次没有受人挑拨,虽然心中尚有疑虑却不肯做那个出头的椽子。就像窦漪房说得,满朝大臣都隐约察觉到皇位之上并非真龙,只因此事干系甚大,不敢轻举妄动。 但见不到明面上的针锋相对反倒更让窦漪房心中不安,作为大汉的实权皇后,她的第六感正在疯狂拉响警报,隐藏在水面下的暗潮汹涌即将涌向她这位溺在水中的椒房之主。 薄巧慧一回住处就进了书房,不允许任何人进入。守在外面的阿蛮只隐约听见了某种鸟类振翅的声音。 估计是太子妃思念太子殿下所以才对着那只太子殿下送来的鹦鹉睹物思人吧。 我可太聪明了! 阿蛮快乐的夸赞了一番自己的聪明才智,并决定今晚奖励自己一块炙肉。 巧慧送飞了霜黛,此后越发深居简出,日常除了处理宫务,便连馆陶公主那儿也不再上门。 可人就是这样奇怪,你不去找她,她反而会找上门来。 薄巧慧将糕点推到馆陶公主面前,见她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自己只觉得好笑。 明明是有求于人,却还要让人家跪着听,再上赶着给她办好。说实话,馆陶的娇纵已经让她有些厌烦了。 “公主殿下这样的稀客怎么会来我这儿?”懒得在她这儿浪费时间,巧慧抿了口茶,随意地问了句。 馆陶却觉得让她先开口自己扳回一程,心情颇好地吃起糕来:“我能有什么事儿呢?这不是见你许久不出来,有些想念你的手艺吗?别说,平平一样的糕点,你这儿就是更好香甜些。” “那公主便多吃些。” 见她还要跟自己装模作样,巧慧也不急着赶人了。干脆泡了好茶,当真是一副要陪着馆陶消磨时间的悠闲姿态。 这下轮到馆陶心急了。 “咳,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有正事要与你商量。” 馆陶那双丹凤眼左右一瞟,显然是要说些不能为人所知的“正事”。薄巧慧却捻起糕点悠哉悠哉地品尝起来:“公主殿下可饶了我吧,这些天日日忙着处理后宫事,今儿好不容易歇一天,咱们就不谈正事了,吃吃喝喝岂不乐哉。”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上吃吃喝喝?”馆陶立刻急了,拉着她的手就跑了出来,又命下人不许跟随。可惜巧慧身边的宫人却没一个听命于她,欣赏够了馆陶的变脸绝活,她才施施然挥了挥手,让乐尺带着其他人退下。 “太子妃好手段,就连身边的狗都比别处忠心些,本公主今日领教了。” “公主殿下何出此言?” “你别给我装傻,今天的事暂且不论,我就问你,如今我弟弟皇位不稳,你这个太子妃究竟帮不帮他?” 馆陶也没了耐心,她本也不是善于隐忍之人,计谋也都粗糙浅薄,根本上不得台面。 可是人家会投胎,只这一点便是其他人一辈子也赶不上的。 薄巧慧不得不感叹,不用压上身家性命就可以参与进最高级别的政治斗争,也难怪她做事这么随心所欲了。 “公主这话我就更疑惑了,太子殿下继承大统是顺理成章的事,怎么还会地位不稳呢?” 第213章 薄巧慧25 “你懂什么?母后这么多年一直偏心武儿,就连父皇病重都只肯召武儿进长安,她打得什么主意你还看不出来吗?” 馆陶咬牙切齿,想到今天从宫人那儿听到了消息后她就立刻派人去调查,查出来的结果却让她心惊。 父皇已经病得上不了朝,母后却隐而不发,也不肯召回太子,可梁王那儿却有异动。 “这些消息公主殿下是从何处得知?” “自然是未央宫的宫人,你还有心情问这个,当务之急是想办法保住我弟弟的皇位!” 薄巧慧仍是不急不缓的样子,甚至有心情问她:“公主殿下有什么好忧虑的呢?梁王殿下不也是皇后娘娘一手教养长大,若真是他做了太子,您不也是无可厚非的大长公主?” “那怎么一样,我和那个刘武自小就没什么感情,他若当了皇帝,以母后偏心的态度,只怕日后这宫里再没有我说话的地方。”馆陶抬手重重拍在柱子上,“他一个妾生子,不就是会讨好母后吗?妄想爬到我们头上,做梦!” “我只问你,这事你帮是不帮?” “那公主殿下有什么计划?” 巧慧也有些好奇,这回没那个栗妙人在中间打岔,咱们这位公主能想出什么绝世好计。 “你俯耳过来……” 听着馆陶的主意,薄巧慧眼中的惊奇越来越浓。等她说完,薄巧慧几乎是在用看珍稀动物的眼神看她。 乖乖,她这是从哪偷偷进修了?这种主意也是她能想出来的? “怎么?你不愿意?” “那倒不是,只是我有一个问题,”薄巧慧不等她拒绝,直接问道:“谁的主意?” “陈……关你什么事,你只说做不做吧。” 陈,陈什么?若说能和馆陶这个心高气傲的公主搭上话的,还姓陈的,自然非她丈夫陈午莫属。 但这部剧中的陈午是窦漪房亲口盖章过的善良单纯,不擅做官,只能老实做他的中丞令。虽然窦漪房看儿女的眼光烂到极点,但她看旁人的眼光还算有保障。 除此以外,还有哪个陈姓会掺和进这些事里,还眼神那么毒辣,直接就在他们这些当事人里选了个最好骗的来忽悠。 陈、陈…… 陈庸! 薄巧慧越想越熟悉,看着不远处的亭台,忽然想起一个多月前,刘启宴请的三人里,一直妄图插入刘启和她二哥对话却始终没能成功的第三名,似乎就姓陈,名叫陈庸。 他当时说自己是哪里人来着? 似乎是……广陵? “喂,我问你话呢?” 馆陶有些不爽地拿手晃了晃她,巧慧平淡的目光有一瞬间流露出锋利的光芒,下一刻又恢复了平静,“公主殿下如此费心为太子殿下考虑,我这个太子妃自然不能辜负您一片好意。” 随便敷衍两句,巧慧立刻回到宫中,脸上哪里还有之前的温柔无害,“乐尺去查,公主最近和谁接触频繁,还有未央宫里传出的谣言究竟是谁放出来的。” “阿蛮,你拿了我的腰牌出宫,替我查一个人。” 夏日的余热尚未散去,树上尚未死去的蝉虫还在妄图完成绝唱。薄巧慧坐在深宫,实在很好奇,这场大戏究竟能唱到几时。 宫里流言愈演愈烈,窦漪房的态度也越来越强硬。直到半月后,馆陶和刘启扶着薄太后突然出现在大殿上,直指皇后趁皇帝病弱把控政权就是为了迎梁王刘武入主未央宫。 馆陶不顾皇后阻拦就要去掀开皇帝头上的纱幔。谁知众目睽睽之下,皇位上竟真是刘恒,早已气绝身亡。 正在众人不知所措时,从大臣末尾处突然蹦出一个人来,竟然大喊皇后谋害陛下,有不臣之心。 众人惊骇万分,一看,竟是新上任的御史,陈庸。 “陈庸,你在说什么?母后她何时谋害过父皇,她只是想让武儿做皇帝。” 馆陶奇怪地看向陈庸,不明白他突然这是发什么疯,为什么没有按照他们一开始商量好的来。 “臣身为御史,只是将听到的消息据实以告,绝不敢妄言,有宫中梁太医为证。” 陈庸第一次成为这座大殿的中心,而不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第三名,一个小小的御史。 他激动地指着上首:“皇后暗害陛下,矫诏传位于梁王,那造假的传位诏书就在她身上。如今梁王早已经进了长安,他的兵马就屯于长安城外,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皇后看也不看陈庸,只是盯着她的一双儿女:“这也是你们的意思吗?” 被他们扶来的薄太后此时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她叹了口气,肃着脸正声道:“先将这个在大殿上随意喧哗者抓起来,堵住嘴拖下去。” 又看向窦漪房:“哀家不管你们在谋划什么,今日这事你们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窦漪房知道她必定中了旁人的计谋,只怕两个孩子也只是棋子。可那人方才已经在大殿上喊出来了,她只好去到偏殿,在太后的监督下,由太子妃带着其他宫人搜身。 馆陶不住地给薄巧慧打眼色,深怕她不知道今日在大殿上发生的反转,仍旧按计划搜出提前缝在凤袍上的诏书。 见偏殿大门打开,她忙跑了进去:“怎么样,母后身上没搜到什么东西吧?” “你似乎比我还着急?”窦漪房神色变得有些奇怪,但若细心观察就能发现她整个人已经放松下去,旁边的薄太后也露出疲态:“后面的事哀家就交给皇后了,唉……这些尔虞我诈,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等送走了太后,窦漪房刚要对刘启说话,容儿突然跑了进来:“不好了皇后娘娘,梁王殿下听说您被群臣威逼,带兵闯入宫廷,把所有城门都守住了,如今李广将军正带兵与其对峙。” 第214章 薄巧慧26 “母后,看看你的好武儿,带兵入宫可是死罪,他打得是什么主意母后还不明白吗?现在当务之急是让启儿登基,还请母后将虎符交出。” 馆陶也懒得管事情究竟如何了,她只知道自己已经将宝押在了刘启身上,若他今日当不了皇帝,自己做的事情一旦被刘武知道,她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地位都将一落千里,这是她决不能忍受的! 窦漪房对这个女儿已经彻底失望,她索性不再看她,而是看向了真正能决策此事的刘启:“启儿,你呢?你也要治你弟弟的罪吗?” “那母后呢?母后想让武儿当上皇帝吗?” “母后不在乎那个位置,母后相信武儿也不在乎。他这次出兵只是不忍见母后受辱,并不是想要篡夺你的皇位,你可不可以放他一马。” 馆陶当即皱眉:“母后未免偏心太过,若今日轻饶了他,岂非视法度如草芥,到时候那些叔伯兄弟行事岂不更加放肆?” “只要你告诉他们,刘武出兵是受了你的主意,此事便可回转。”窦漪房还在替刘武想办法免罪,她细细打算,一片拳拳爱子之心溢于言表,惹得刘启意味不明地感叹道:“母后与武儿当真母子情深。” 一旁静静吃瓜的薄巧慧真的要无语住了,怎么一涉及窦漪房,刘启就要陷入一波妈妈爱我吗?妈妈更爱谁?的幼稚心态里…… 眼见再继续下去他们母子两个又要陷入鸡同鸭讲,然后人为制造误会的无限循环中去,薄巧慧当机立断,在刘启下一句话出口之前插入到他们母子间的对话。 “殿下,何必让母后误会呢?” 她走过去一手顺着刘启的脊背,一手拦住了他的肩膀,让原本有些激动的刘启瞬间冷静下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 窦漪房看看儿子,见他抿唇低头,不愿与自己对视,只好将目光放在了巧慧身上。 “太子殿下得知父皇生病立刻就往赶去了梁王的封地,给梁王殿下写了太子令旨,若有意外许梁王殿下便宜行事。” 巧慧握住皇后的双手,诚恳地看着她:“爱母之心都是一样的,梁王如此,太子殿下亦是如此。” “启儿,这是真的吗?!”窦漪房很是惊喜地看向他,刘启低着头,闷声闷气地回道:“我只是让武儿回来帮我镇压那些皇叔伯。” “启儿,你长大了,也懂事了。”窦漪房脸上重新挂上欣慰的笑容,看着两个儿子能兄友弟恭和谐相处,就连刘恒逝去的悲痛都消散了些。 她忙走过去,扶着孩子的胳膊,认真向他说道:“母后知道,你心里对母后从前的做法有许多不解。但启儿,在母后心里,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绝不会让人抢走属于你的位置,也从没想过让旁人替代你。” 说着,她将衣袖中的虎符拿了出来,郑重地交到他的手上:“你父皇打下的江山,还有母后的后半生,今后都托付在你的身上了。” “儿臣必不会辜负父皇和母后的重托!” ……… 登基大典举行的甚是隆重,还不等众人思考如何讨好新君,就先被他第二日上朝时的大动作搞懵在原地。 一开始,刘启先是告知昨日大殿上出言不逊的陈庸已经畏罪自尽,但新帝表示:他竟然敢冤枉我老母,心地善良的我决定把他老母也送下去,让他老母好好教训这个憨批。 于是大手一挥,满门抄斩。 诶嘿,结果怎么着?竟然从这个陈庸家里抄出了万贯家私,那一箱箱铜钱蹭光瓦亮,可巧,和吴王刘濞,他亲亲皇叔送来的铜钱,一模一样。 什么? 你说与你无瓜? 哦哦,那他和你门下属官的书信往外也是假的?这个从你小儿子府里流到陈庸家里的姬妾只是巧合?那他嘴里的梁太医,还有之前宫里传留言的那几个宫人,收得也都不是你的朋友给得钱? 吴王镇定自若,当即表示这些都是捕风捉影,无稽之谈。 刘启点了点头,拍案而起,表示我皇叔说得对啊! 咱们,那都是家人啊!老刘家,多么和谐有爱的大家庭?我皇叔,那可是我亲皇叔,就算我当年跟他儿子下棋,不小心把他儿子下死了,那我皇叔还能和我个孩子计较? 他可是我亲皇叔啊,他能害我吗? 刘启当着众人的面,将搜罗到的证据全都付之一炬,对诸位宗亲发表了一番爱的讲话,在场除了吴王刘濞可能身子不好,脸色有些发青外,其余人都很是捧场。 尤其当刘启挑了几个或是血缘相近、或是关系亲厚、或是德高望重风评良好的诸侯王给了一番厚赏。 众人显而易见地对他这位新皇热切起来。 接着他又表示要三年不改其父之道,这下众大臣也都口呼:“长乐未央。” 未央宫里,已经成为皇后的薄巧慧正要去给太后请安,馆陶公主却带着宫人气势汹汹地跑了进来。 “贱人,你敢算计我!” 真不容易,想了三天三夜,这是终于想明白了?不过她还挺会给自己贴金,就这脑子,还值得自己算计? 薄巧慧气定神闲地跪坐着,连个眼风都懒得给她。 “我和你说话,你竟敢无视我?” “那又如何?”薄巧慧理了理自己的裙摆,头上华丽的凤冠刺痛着馆陶的眼睛。 “像你这样的蠢货,实在不适合参与进这场游戏里,你还能站在这儿趾高气昂,就该谢谢我手下留情了。” 馆陶带来的人都被拦在了外面,此刻殿内唯有她一个外人,面对气场全开的薄巧慧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竟然落了下风。 “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呵,在母后和皇帝面前装出一副狐媚样子的贱人!” 薄巧慧看出了她的色厉内荏,直接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如果我再从你的嘴里听见这个词,我会让你明白,失去公主之位,你会有什么下场?” “可笑,我是皇帝亲姊,太后嫡女,你有什么能力能让他们废掉我的公主之位?” “你可以试试。” 第215章 薄巧慧27 “算你狠,我就不信你还能一直得意,咱们走着瞧!” 馆陶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走,只是离去的模样略有一丝狼狈。 乐尺见她离开,没好气地皱了皱鼻子:“什么意思,过来闹了一通就跑,把我们这儿当她自己家了?” “她是长公主,宫里可不就是她家吗?” “好了,时候不早了,第一天做皇后请安总不好迟到。”薄巧慧留下乐尺守着宫殿,自己带着阿蛮去了椒房殿探望太后。 椒房殿里,已经成为太后的窦漪房笑容慈祥。自从那天因为她那句话改善了窦漪房与刘启的关系后,她整个人更加平和,对巧慧也是打心里喜欢。 “快过来坐。” 窦漪房招了招手,让皇后坐在她的右手边,“这些天适应的怎么样?” “不瞒母后,实在令人心力交瘁,真不知道母后当年是如何帮着先皇稳定江山还能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 薄巧慧叹了口气,这会儿倒有些小女孩苦恼的模样。 “母后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游刃有余的,凡事都要多经历,这些宫务看起来千头万绪,实则互有联系,也都有旧历,若遇见拿不准的随时可以来问问我这个闲人,母后很乐意给你出出主意。” 窦漪房拍着她的手,细细嘱咐:“知道你们年轻夫妻总是更要强些,但身子一定要注意。不论是你还是皇帝,一日三餐都要按时用了才好,最好,再抓紧要个孩子。皇帝膝下,到底是单薄了些。” “是,儿臣谨遵母后教导。”薄巧慧乖乖低下头,并不反驳,她知道窦漪房说这些并不只是为了关心一下。 果然,窦太后瞧了眼她的脸色,虽然眼中有些抱歉,但还是说了出来:“昨天馆陶来找上我,说宫里如今这你一个皇后,看着也不成个样子,要替启儿选些好的。” “这,都是巧慧的不是,这种事本该巧慧先想到的,倒麻烦馆陶公主……” “哀家知道,你们小夫妻如今感情正好,骤然知道宫里要进新人,你心里肯定不好受。只是,巧慧啊,启儿他毕竟是皇帝。”窦太后向她保证道,“你放心,有母后在,绝不会让人越过你去。” “母后和长公主的好心,巧慧都明白。您放心,我也一定会好好对新来的那些妃嫔,不让您再操心。” 薄巧慧的确不在乎,她想要孩子实在很容易。而以她孩子的资质,还有慢慢培养的家族势力,即便刘启变心也很难动摇她的地位。 倒不如说给馆陶找个事儿做,她耳根子也清净些。虽说若真想弄她倒也不难,只是杀鸡焉用牛刀,何况这只鸡平等的叨每一个人,留着她,说不准以后还能看些好戏。 从椒房殿出来,巧慧便着手让人收拾出一座新的宫殿。那地方有些偏僻,正好不会引人注意。她按照记忆命人仿照代国时窦漪房居住的宫室来布置。 虽说前一世王侄这法子很好,但给太后尽孝这种事儿,自然是皇帝主动提起更显孝心,被别人求着给老娘建新房,传出去不好听啊。 头一年就在他们这对新晋的天家夫妻忙忙碌碌之下悄然划过,开了春,皇帝便主动提出要为窦太后择一处新的养老之所,不等众人商讨出个结果,皇帝又表示他贤良淑德的皇后已经为太后选好了,而且太后非常满意,当天就迫不及待想搬进去了。 众臣工:…… 众臣工:明白了,吹他老婆就对了。 于是有关薄后德才兼备各种流言很快便在长安传播开来,连带正窝在户部管理国库的薄庠都受到了许多大人的关照。 椒房殿内,刘启正将此事当作笑话讲给阿巧听:“你没瞧见,二哥一开始被几个大人堵那儿夸奖还在谦虚,一听他们夸起你来立刻就与有荣焉了,反堵着那几个老臣说起你幼时的趣事。” “那是家里几个哥哥偏爱我才这样说的,陛下倒听得起劲。”薄巧慧卸下钗环,撒娇似的白了他一眼。 刘启歪在床上闻言不服气道:“怎么是偏爱呢?朕也觉得你从小就与众不同啊。” “那是因为陛下也偏爱我。” 阿巧理所当然的模样倒引得刘启有些不好意思,他虚握住拳抵在嘴边:“咳咳,就不许我处事公允,看待事情能摒去私情?” “臣妾相信若是公事陛下自然能公平公正,但臣妾也相信,若论私情,陛下必然偏爱于我,是不是?” “皇后都发话了,自然什么都依你。”刘启揽住她,把握着手中的秀发,笑得很是高兴:“说起来你倒提醒我了,三哥尚未回来暂且不论,大哥和四哥都非池中物,整日闲在家里也是可惜,不如让他们来帮我。” “陛下要让他俩入宫?得了吧,大哥鲁直,比那个金王孙还不擅交际,空有一身武力;四哥轻佻,最受不得拘束,他若入朝,只怕母后都要责备我找自家兄弟带坏陛下。” “这是什么话?他们是你亲哥哥,我是你丈夫,说得我们三个好似离不了大人的无知孩童一般。”刘启逆反劲立刻上来了,“大哥这性子才适合做卫尉统领,武艺高强又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朕的安危交给他才放心呢。” “至于四哥,他武艺也不弱,比起大哥多一份灵活细心,遇事观察入微,又更多了份伸张正义的侠义之心,如何能说他是玩世不恭?” 巧慧没好气地推了推他,“到底他们是我兄弟还是你兄弟,瞧着你对他们比对我还亲近。” “哎呀,当然和你亲近,他们,我都许久没见过了。若不是有你,哪还能想起他们呢?” 刘启忙哄道:“我也是近来为政事心烦,虽说朝堂上不都庸碌之徒,但他们往往相互联结,我行事起来总觉得处处受制,这不就想寻些有本事的自己人。” 第216章 薄巧慧28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刘启处理政事越发得心应手,巧慧更不必说,管理着偌大的后宫,仍显得游刃有余。每日还能空出时间去拜见太皇太后和窦太后,巩固一下自己的孝名。 太皇太后去年冬日便有些不好受,她干脆搬来了建章殿,又劝退同样身体虚弱不少的窦太后,衣不解带照料着太皇太后,直到太皇太后能够起身。 “太医来看过了吗?” 这日薄巧慧安排好事务又赶往建章殿,见太皇太后面色终于转好这才放心,但还是事无巨细问起昨天的衣食起居。 太皇太后身边的佩心很是感慨:“瞧咱们皇后,对太皇太后多孝顺呐,咱们这些下人都想不到这么细。” “好孩子,有你在哀家身边,哀家不知有多高兴。”太皇太后也拉着她,两人在廊下散着步,“哀家虽病着却也知道你把皇帝的后宫管的很好,那些新来的嫔妃都安安分分的,不想你母后那时候总是弄出许多风波来。” “巧慧也只是仗着有太皇太后撑腰,还有陛下偏爱罢了。” 巧慧笑着将头轻轻倚靠在太后肩上:“其实如今后宫那些人也未必安分,只不过如今宫里最得宠的就是我这个皇后,她们不敢而已。” “你知道就好,只是巧慧啊,皇帝爱重正妻是好事,可皇后却不能只倚靠皇帝的宠爱,你明白吗?” 太皇太后对这个侄孙女哪都满意,唯独怕她太在乎皇帝,陷进情爱里不能自拔,一个失去理智的皇后才是最可怕的。 “太皇太后您放心,巧慧都明白。” “有你这句话,哀家没什么不放心。我听说你几个哥哥如今都做了官,只是官职不高。”太皇太后说到这脸上露出了笑容,“这很好,就是要这样才稳妥,不怕官职低就怕没官做。有你和你几个哥哥,哀家对薄氏一族也算有个交代。” 聊了一圈正事,临要回去,她才低声问了句:“巧慧啊,你和皇帝近来身子可都还好?” “劳您挂心,我和陛下身体都还算康健。” “这就好,这就好,子嗣这事儿到底还看缘分,你们还年轻,旁人的话别放在心里,那是她们得不到皇帝宠爱,嫉妒你呢。” 想到宫里近来隐约的流言,虽然被她及时掐断,但看来还是影响到了不少人。就连一向深居浅出的太皇太后都专程来劝解她了。 “你说馆陶这是想激发后宫那群女人的争宠斗志,还是一边给我压力一边给刘启暗示我不能生,从而离间我们夫妻感情?” 阿蛮正低着头思考今天是吃炙兔还是鲜鱼脍,突然被皇后娘娘提问下意识答道:“都想吃。” 巧慧屈起手指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天天靠运气蒙题。” “吃炙兔吧,那鱼脍吃多了你家娘娘上哪再找一个你这样的人中龙凤。” 晚上,用过晚膳的刘启破天荒没有继续处理政事,反而拉着她一起遛弯消食。薄巧慧从廊上探出头,一脸惊奇地向外头瞧。 “看什么奇景,还要做这副怪模样。” 刘启牵着她的手,笑着任由她扳着自己的肩膀看来看去。 “臣妾在看外头的月亮是不是挂在东面,陛下居然肯放下那堆折子出门散步。” “看你这样想来是不把宫里那些无稽之谈放在眼里,朕倒是多余担心咱们皇后娘娘了,那朕就回宣室殿批折子了。” 刘启作势要走,巧慧叹了口气:“果然,陛下心里还是那些折子最重要,好不容易陪臣妾出来逛逛,居然中途就要走了。” “淡了,感情淡了。” 刘启果然停下脚步,没好气地走了过来把手一伸,牢牢握住巧慧递来小手。 “朕真是怕了你这张嘴,走,请皇后娘娘赏脸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吧。” 今夜柔风拂面,月明星稀,的确是个散步的好天。两人静静依偎在一起,好似交颈的天鹅。趁着今天气氛正好,薄巧慧服下了药剂,打算给大汉一点小小的系统狠活。不是笑话她生不了吗?直接来个一步到位,龙凤呈祥。 神清气爽的大汉皇后送走了同样神清气爽的大汉天子,转头就听说窦太后命人将未央宫的一处高台打扫出来,要在未央宫莲花池那儿的台子上宴请后宫妃嫔。可惜等台子打扫出来就听说匈奴对边境的侵扰越来越放肆,皇帝有意向匈奴出兵。 这样的大事自然也影响到宫中气氛,窦漪房更是顾不上这些小事了,可惜此时尚不是开战的时候,周亚夫多年未曾领兵,其余将领或是年老,或是青涩,再不就是身负要职不能妄动。更不必说人口、粮草、马匹等等问题。等这阵风波过去,已经到了四月,薄巧慧的身孕也已经两个月了。 可巧,前日馆陶入宫,昨日窦太后便决定举办宴会。今日一早,巧慧特意表现出不适,乐尺见状有些担忧:“娘娘,不如您向太后告假吧,自半个月前就见您有些头晕乏力,胃口也不好,咱们还是先请太医调理吧?太后仁爱,必然不会介意。” “长辈慈爱咱们才更要孝顺,今日宴会太皇太后和馆陶公主也在,太后娘娘头一次以太后身份设宴咱们就称病不去,像什么样子。” 乐尺见状只能服侍皇后换好衣服,随她一起前往太后殿中。 她去了才发现,来的几个都是之前馆陶特意寻摸来的几个美人,除此以外,她身后还站着两位美艳的妇人。那呼之欲出的身材,春花秋月各有其妙的气质,最重要的,是她们这些年轻少女尚且缺少的成熟和性感。 芜湖~ 虽然薄巧慧还是坚持送男人才是最好的选择,但馆陶这一波,她可以勉强给个第二。毕竟刘启还年轻,又缺爱,说不定这种成熟御姐还真能开辟出新市场。 “皇后可算来了,不然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来参加母后的宴会呢。” 薄巧慧没搭理她,而是先向窦漪房行礼:“母后,儿臣可来迟了?” “不迟,时间刚刚好。”窦漪房给了女儿一个警告的眼神,对巧慧语气越发温和:“瞧你气色不是很好,可是近来宫中有什么事让你太过操劳?” “许是昨日没睡好吧,母后不必担心。” 窦漪房便也不再过问:“那咱们快去接太皇太后吧,她老人家难得有精神愿意出门逛逛。” 一群人浩浩荡荡到了建章殿接上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正拉着巧慧刚要说话,转脸就看见了馆陶身后很是扎眼的两个女人。 第217章 薄巧慧29 “馆陶身后这两个宫人哀家倒没见过。” 太皇太后眉头一蹙,哪里不知道馆陶在打什么主意,眼神扫过窦漪房和馆陶,语气也不复方才的温和。 “母后,那是……” 不等窦漪房解释,馆陶已经迫不及待抢先说道:“这是我为阿娇寻的两个奶娘,皇祖母瞧瞧是不是极好?” “奶娘?妖妖娆娆,你若不说我还当是腌臜地方出来玩意儿,这种一看就不安分的女人你也敢把她们放到阿娇身边。就算你不怕她们带坏你女儿,也别脏了阿娇的屋子。” 太皇太后很不客气,如今若论起来,她薄家可不比窦家差。如今就等皇后生下一位皇子,她们家就稳了。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任由孙女破坏帝后的感情。 “皇祖母,想不到您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馆陶已是气急,连窦漪房的眼神也无视了过去。她一指身后两人,冲巧慧笑得阴阳怪气,“这两个,一个王氏,一个田氏,都是难得的美人儿。” “当然,美人没什么稀奇,最重要的,是她们不仅漂亮,而且命·格·尊·贵。” 说到最后四个字,她斜眼盯着皇后,一字一顿说得很是畅快:“王氏成婚三次,丈夫的官职一次比一次高,可每一个丈夫都只活了三年。曾有相师断言她必为贵人。” “田氏也成婚了三次,每一任丈夫短则一年,长则五年也都过世。整整十年,为夫家生育了七个儿子。” 馆陶得意地看着脸色铁青的太皇太后:“皇祖母不会还想说这种命格的女子都配不上做我们阿娇的奶娘吧?” “这样的命格何止可以做阿娇的奶娘,若认真论起来,只怕唯有入宫侍奉陛下左右,才配得上两位。” 薄巧慧扶住被孙女气到的太皇太后,直接成全了馆陶,帮她说出她真实的目的。 身后两人听她这么好说话,都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喜色,尤其是王氏,几乎将野心刻在了脸上。 “真不愧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你对陛下的真心让我这个做姐姐的都自愧不如。”馆陶认定她在强撑,挑衅地笑着,将两人推去巧慧身后,“那姐姐就把这两个人交给皇后娘娘了,你可要好好对她们。” “还不快去给皇后行礼。” 王氏和田氏忙莲步轻移走到巧慧面前:“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你们倒也舍得公主,看来这做奶娘的心思不怎么纯啊。”巧慧似笑非笑,扶着太皇太后走在最前面,根本不给这两人辩驳的机会:“可见还是咱们皇祖母眼光老练,一眼便透过皮肉看到内里。” “这两个竟然拿长公主和阿娇做踏板,长公主还是太单纯,这样急功近利的蠢人都能骗到你头上来,阿姊,长点心吧!” 薄巧慧最后一句配合她痛心疾首的眼神,当真是个关爱大姑姐的好弟媳。 太皇太后心情明媚起来,立刻顺着这话接道:“巧慧说得是,这说到底命格尊贵也要看本人心性。若是良善之人倒也罢了,若是像她们二人,岂非是祸星?” 窦漪房一把拽过女儿,不让她再继续无脑作死下去,“太皇太后说得有理,馆陶让我和她父皇宠坏了,这才被人利用,我一定会好好教她的。” 接着又对身后的容儿道:“来人,把这两个诱骗公主的妖人拿下,关去暴室。” 太皇太后见她把这两个女人处理干净,这才点头放她们一马:“罢了,你自己的女儿,愿意怎么教哀家也管不着。只一样,哀家不想再看见大汉的长公主日日挑拨帝后感情。” “帝后和睦才是大汉之幸,你明白吗?” “儿媳明白。” 其余几个低位嫔妃早就被方才的对峙吓破了胆子,她们本就是在馆陶公主的挑唆下鼓起勇气妄图从皇后手中分得一点点宠爱。 可眼见馆陶亲自下场与皇后对碰都赢不了,她特意带来的两个美人轻而易举就没了,本就对皇后心怀恐惧的众人此刻只想与长公主划清界限。 没有了怨气鼓动在心间,理智回拢的那刻,对皇后的敬畏也被死死刻在了她们心中。 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唯有太皇太后和窦太后在巧慧的努力下渐渐起了兴致。 “这高台真漂亮,还是母后见识广,我入宫这么久竟不知还有这么个所在。” 窦漪房也有心借此哄太皇太后开心,当即接过话头:“哪里是有见识,这不过是我在史书上见到过。说来还是在太皇太后面前班门弄斧了。” 太皇太后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你知道?” “是,我见书上说您曾与戚夫人在此做《长安歌》乃是天下一绝,可惜无缘见到。” “那哀家今日便让你见识一番。” 许是年纪大了爱回忆往事;又或许是被深宫囚禁了一辈子如今又想起了昔日的自由;也可能是触景生情,感慨昨日的青春。 太皇太后此刻站在高台上,只举起双手,《长安歌》的乐声似乎就响在耳边。她迎风而舞,与年少时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美好,一样的动人。 薄巧慧与众人站在一旁认真欣赏,加固过的围栏杜绝了任何意外的可能。至少这次,她不允许有人打扰太皇太后去缅怀过去的自己。 一曲罢,太皇太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那个少女短暂地在她的舞姿中复活,舞停了,少女也就没了,留给太皇太后的,又是那具年迈虚弱的躯体。 窦漪房和薄巧慧一左一右扶住她,脸上都只有真诚的忧虑。太皇太后心里出奇地平静,看着窦漪房也没用了往日的厌恶: “瞧你们紧张的样子,哀家不过是有些累了。” “那我和巧慧扶着您去休息一下吧?” 太皇太后却摇了摇头,“今天你们才是主角,不必陪着我一起了。哀家只是老了,让佩心扶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第218章 薄巧慧30 等送走了太皇太后,馆陶坐在位置上又开始蠢蠢欲动。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刻意装出无辜的样子,嘴里却迫不及待炫耀自己的心计:“太皇太后还真是疼你,连皇帝后宫的事都要替你出头料理。可怜我弟弟守着你这么霸道的皇后,登基两年都没有子嗣。” “可惜,你们拦得了我送的美人,拦不住母后替儿子选妃。”她边说边看向窦漪房,“您不是托舅舅选了位难得的良人吗?迟早也要送去给皇后瞧瞧,何不今天就把她叫来,也让咱们欣赏欣赏美人。” 薄巧慧就坐在窦漪房下首,闻言托举茶壶的手仍旧稳稳当当,先为窦太后沏好茶才漫不经心回了句:“是吗?那我得好好瞧瞧了,母后的眼光总要比长公主高明不少。” 窦漪房有些无奈。儿子始终没有子嗣,她自然心急。只是就像巧慧说得,宫里采选的家人子和馆陶寻来的美人,没有一个入得了儿子的眼。最关键是女儿总选些心思不正的,惹得后宫风波不平。没办法,她只好自己出马,托窦长君替她相看一位心地善良、家世清白的良家子来试一试。 一则她有过生育的经验,二则她有了子嗣也不会违逆皇后。可这话她私下细细说与皇后对方都未必愿意,如今被女儿大剌剌说出来,倒像是她对皇后心怀不满,故意要在大庭广众给她难堪似的。 “不过是个可怜孩子,哀家见她柔顺乖巧,这才将她接进宫小住一段日子。” “她能讨母后欢心,这便是她的好处了。”巧慧很是平静,“见一见也好,也给咱们宴会增增色。” 窦漪房见她似乎真的不生气便点头答应,命容儿将人带了来。 等容儿将人领来,在座的都是一愣。只因此人抱着琴半遮住脸,行走见衣诀翻飞,自带着股不流于俗的气质,走过的地方还散发着淡淡异香。 “草民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长乐无极。” 声音如环佩微鸣、冷泉迸裂,在场有些妃嫔甚至觉得头皮发麻。再去看时,她已经抱着琴给诸人行完了礼,此刻已经坐在了馆陶公主身旁。 “怀虚,你怎么戴着面纱?” 馆陶亲昵地拉着她,笑着努努嘴:“咱们皇后娘娘还想瞧瞧你是个多难得的美人呢。” 李怀虚从进来就一直微微低着头,并没有直视皇后,只看见了对方华丽的凤袍,此刻听见馆陶的询问才边回答,边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是有些水土不服,怕容颜有伤……污了贵人们的眼睛。” 李怀虚眼神触及到皇后那张谪仙般空谷幽兰的脸时语气不自觉一顿,虽然及时遮掩,却还是被薄巧慧注意到了。 只是随便扫了一眼,薄巧慧就知道她在撒谎。面纱下分明是一张完美无缺的美人面。 她的那些心思薄巧慧也都明白,不过是四个字:奇货可居。 新鲜感,对帝王来讲总是有用的。何况,这位全新的美人看质量也只稍逊自己一筹。 可惜了。 她的眼睛看了眼对方手中的七弦琴。 撞人设撞的好就是钮祜禄甄嬛,撞得不好,就是车祸现场。 她这么个原装正版还活着,对方若是聪明就该另辟蹊径。不过,看她方才那瞬间的慌乱,这不会是她自己自作主张,没收集完自己的信息就开始装逼了吧? 不应该啊,窦漪房把人接来都不给人家做点职业规划啥的? 实际上窦漪房的确做了,但她给李怀虚的定位就是安分守己给皇帝绵延子嗣的老实嫔妃。 李怀虚很感激窦长君曾在她们母女落魄的时候帮了她们一把。但为了自己和女儿,她是不甘心只做一个受人所制的傀儡的。 从小到大,她的容貌和才华给了她极大的自信。这一次入宫,她就是奔着最高位而去。在李怀虚看来,凭借自己的美貌和智慧,得到帝王的宠爱是迟早的事情,她愿意到时候善待皇后来报答窦家的恩情,但也仅此而已。 虽然进宫后从太后那儿听了许多皇后的消息,但一来窦漪房为人良善,并不会随意评论他人外表,更何况也没必要。 二来李怀虚知道皇后是薄家人,靠着太皇太后当上皇后,自然也不觉得她的容貌就能超越自己。 罢了,我本也不以这些外物取胜。 李怀虚无视了心里的淡淡嫉妒,素手将琴抱紧几分,手指很是巧合地划响了琴弦。 “怀虚,你怎么把绿绮也抱过来了?” 窦漪房果然被吸引了注意,看了眼她怀里器型优美的古琴,有些疑惑地询问道。 李怀虚起身行礼,声音清冷:“草民听闻太后在此处设宴,特带了琴为诸位娘娘助行,没想却无人起舞。” “怀虚这话说得太是了,这样漂亮的高台的确该有歌舞助兴。”馆陶不怀好意看向座位上的巧慧:“方才太皇太后的《长安歌》当真一绝,皇后娘娘您也是薄家女,想来这舞必定更加绝妙,不如您为咱们舞上一曲助兴可好?” 薄巧慧身后的乐尺已经气极,原本这舞也没什么。大汉如今歌舞盛行,许多贵人都能舞上一曲抒发感情。只是馆陶这话说得难听,好像堂堂皇后是她们肆意取乐的舞伶。 还没等她开口,巧慧不咸不淡的声音已经在她耳边响起,瞬间浇灭了乐尺心中的怒火:“我的确会舞,也擅舞。” “只是,” “凭她也配。” 明明是问句,此刻从皇后嘴里说出来却莫名带着股高高在上的冷漠。就好像李怀虚在她眼里不过是只蝼蚁,连让她敷衍都不配。 “我与娘娘并无宿怨,娘娘何必如此辱我。”李怀虚见皇后根本不理她,身旁的长公主也只顾着看戏,心里更加羞愤,“若娘娘怕我的琴音配不上您一舞,不如我先奏一曲,让在座评判一二。” “若能入太后的法眼,想必您也不会拒绝?” “何必饶舌,奏乐便是。” 薄巧慧甚至扬起衣摆遮住口鼻,秀气地打了个哈欠,直把李怀虚气了个仰倒。 第219章 薄巧慧31 眼见皇后三言两语就将李怀虚逼到这份上,馆陶对她也没了热切。毕竟以她的出身,若不是与皇后不和,只怕方才就该鼓掌叫好了。不过说归说,计划还是要进行的。 馆陶给下人使了个眼色,对方领命离去。她这才转头笑道: “既然皇后都发话了,你还不快快演奏。” 馆陶语气已经有些不耐,甚至没去看李怀虚明显僵硬的身子,自顾自地又跑去挑衅起皇后来,“若让咱们皇后娘娘等急了,小心你也跟前面那两个奶娘一样被关去暴室,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 “……是。” 窦漪房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怀虚,不必勉强,皇后是不会和你计较的。” 可惜李怀虚此刻已经听不进了,她将绿绮放好,坐在高台中央,无视了周围打量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将手缓缓放在琴上。 “铮——” 一段缠绵悱恻的节奏瞬间抓住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 馆陶眼神一亮,连忙环顾四周,果然在莲花池不远处看见了皇帝的常服,心中顿时一稳。 薄巧慧,我看你这回还怎么独占我弟弟? 李怀虚的琴声越发激烈,似为爱奋不顾身的痴人,只乞求爱人的眼神能落在她的身上哪怕一秒。在座皆是女子,闻得此曲不禁怜惜己身,有那多愁善感者忙以帕拭泪,席间气氛都感伤起来。 上首的窦漪房都忍不住回忆起从前的心酸往事,同时也暗自惊叹对方琴艺之高实乃她生平罕见。 一曲毕,在座诸人皆暗自垂泪,高台上一时唯余风声。 此刻座上,大约只有皇后显得格格不入,她还是那样气定神闲,甚至脸上还带着一抹空灵笑意。 “皇后娘娘真是铁石心肠,这样的曲子竟都不能打动你的心吗?” 馆陶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神情,此刻四下无声,她一说这话,众人便都悄悄打量起皇后的脸色。 薄巧慧先将茶水饮尽,这才笑着开口道:“长公主所言不错,此曲美则美矣,只可惜尚不能打动我。” 谁都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承认自己是个冷漠无情之人,饶是馆陶都被她这话一时堵住,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后眼光倒高。” 憋了半天,也只憋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来。 巧慧却没理会她猪肝似的脸,只是稍微仰起头,与莲花池旁的男人隔岸对视,脸上的笑容似乎变得真情实感起来: “并非我眼光高,实是巧慧有幸得陛下维护,不曾体会过男女情伤,自然也感受不到其中悲切。” 这话一出,简直暴击。就连窦漪房心里一时间都觉得堵得厉害。 【绝杀———!我要把宿主牛批,打在大汉公屏上!!!!】 系统在她脑海里放起激情澎湃的音乐,竖着身体用猫爪握住了两根大红色的荧光棒上下挥舞。 【你咋了统,我记得头一个世界你不是还劝我攻击性别太高,要保持稳重吗?】 巧慧连忙稳住自己的情绪,被这bgm一激,状态有点高。 系统还在她大脑里放烟花,整只猫好像被戳了那个g点。 【你懂什么,清朝的皇帝都变态,上个世界看得我血压都高了,人家只想看爽文呜呜呜呜呜。】 黑猫就差站在她脑仁上蹦迪了。 巧慧也被这动人的bgm感动到,甚至想站起来把他们都杀喽助助兴。 “皇后这话可真是不害臊,你不会是想狡辩,不肯跳舞吧?” 还是仇恨让人清醒,馆陶最先恢复过来,也不再多理会她那句话,只是死咬着让皇后跳舞。 毕竟在馆陶看来,皇后百般推脱,必定是不擅舞技,到时候她这堂堂皇后一舞倒配不上一个良家子的琴音,传出去看她还能不能继续得意。 “皇后如实告知怎能说是狡辩呢?” 刘启踏上高台,无视了一群向他袅袅婷婷行礼的丽人,直接走到皇后身边牵起她的手,笑容明媚肆意:“阿姐这话可有失偏颇。” “……是是是,陛下都当众维护了,可见皇后娘娘说得不假,是姐姐我心胸狭隘,嫉妒了还不成吗?” 馆陶脸色一僵,又立刻笑了起来,随口两句打趣便让原本有些不满的刘启又高兴起来。 “阿姐这是哪里话,姐夫对你不一直都是一心一意,我和阿巧还要向你们夫妻学习才是。”心情不错的刘启好话也不要钱,哄得馆陶真得有了几分高兴。 “对了,刚才隔着莲花池听得动人一曲,不知是哪位所奏?” 刘启话虽如此说,可高台中央就只有一个李怀虚抱着琴,除了她还能是谁?馆陶不知弟弟这是对李怀虚起了兴致想让人引见还是故意出言讽刺,便只按照他的话答道:“正是这位李怀虚,母后听闻她琴技一绝便将她接来为这场宴会增色。” “这琴技确实不俗,不知后面可还有这样的表演?” 馆陶两手一拍有些无奈地说道:“自然是有,可惜皇后娘娘不肯一舞为怀虚的演奏增色,不知陛下可否劝一劝皇后,就算跳得不好也没关系,请她好歹赏脸?” “皇后不愿?”刘启有些迷茫,旁人不知他难道还不知,阿巧的舞蹈天下第一,怎么会因为害怕出丑而拒绝跳舞呢? “这也怪不得她,这段时间许是太辛苦的缘故,我瞧着阿巧近来时不时头晕心悸,食欲也有些不振,人都清减了不少,阿姐还是莫要为难她了。” 刘启稍微一想,便想起了今日上朝前阿巧为他整理衣冠时面色便有些苍白,下意识地说起近些天皇后的异常,越说越担心,甚至想现在就派太医来给皇后诊治。 可是在别人眼里,这简直就是不讲道理的偏爱。 薄巧慧也有些惊诧于刘启竟发现了她最近的身体异常,见刘启就要拽着她离开,下意识地挣开了手。 “我身体并无大碍,这是母后特意为我们举办的宴会,我虽不能作舞,却很愿意和李姑娘探讨琴艺。” 第220章 薄巧慧32 “原来皇后也擅琴?”馆陶这话里的讽刺不加掩饰,显然是在说反话阴阳皇后。 薄巧慧却认真地回道:“的确有些心得。” 馆陶一噎,心口坠坠地疼。 “皇后如此多才,让朕都有些自愧不如了。”刘启毫不犹豫相信,并真情实意夸赞起来。 馆陶再噎,不知道为什么,现下心肝脾胃肾都开始疼起来,尤其是她这嘴,简直控制不住地想要吐露芬芳。 刘启命人将他的座位放在皇后旁边,又让人将库里的绕梁琴拿来。 “绕梁?我还以为此琴已经被毁了,原来在陛下的库中。”李怀虚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凤眼,就像是一个纯粹的琴痴一样,“不知草民可有幸以此琴弹奏一曲。” 刘启想了想,并没有直接答应:“我已把此琴送与皇后,你若想弹,找她去说。” 李怀虚便坐回原位不再言语。 不一会儿宫人取来了绕梁,将其小心翼翼放置在桌案上。薄巧慧已坐到中央,两手放在琴上随便拨弄两下,琴弦立刻发出泉水般清脆的声响,即使是随便乱拨也因为这音色并不显得难听。 馆陶看她那样,更加认定对方是在装模作样。李怀虚的琴技便是放在整个大汉也是上上乘,皇后家没被薄太后认回来前不过是个破落户,哪里去习得高超的琴艺。 忽然,巧慧右手一划,一阵激昂的节奏瞬间迸裂而出,似黄河澎湃,日月交替,浩瀚无垠的宇宙中众人只感到自身的渺小。 春夏秋冬,山川河流,鱼虫草木…… 他们随着乐声,如蜉蝣朝生暮死,似鲲鹏岁月无垠。在座诸人皆陷于琴中世界,只觉得心如擂鼓不能自已。 一曲终了,在座者皆汗洽股栗,互相对视不禁惊愕出声,只因大家竟不知何时都已是涕泪不止。 再看高台中央,不知何时皇后身边已围满了动物,其中以飞鸟最多,最为出众者是一对五色文鸟,盘旋在巧慧头顶引吭高歌。 其余众兽亦仰首发声,此等奇景将众人震在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 “好,好!此曲甚为精妙,非人间凡音可比拟。”刘启率先站起来鼓掌,很是激动地跑了过去扶起巧慧,“朕从前只知皇后一舞可令百兽拜服,不料你的琴音竟不熟舞技。” 刘启并没有避讳,这话自然被在场众人听在耳中惊在心里。 皇后这琴技就够吓人了,她的舞蹈竟然也这么好?她不要命啦?!咱们是什么牛马啊,也配和皇后参加同一个宴会? 想着想着眼睛就不自觉转到了那个特立独行戴着面纱的李姓美人,瞬间觉得心安不少。 没事,这还有个不怕死的主动顶在前面呢,可以专心吃瓜喽~ 李怀虚当然能感受到四周不怀好意的眼神,之前她能够不在意,如今却觉得如坐针毡。若不是有面纱遮盖,她青白的脸色早就暴露在阳光下遭受众人更加放肆的嘲笑了。 精心准备的惊艳登场已经被皇后彻底毁了,即便她此刻自己扯下面纱也再难达到一开始就吸引皇帝的目的。 “你若不适,不如先退下休息吧。” 馆陶此刻出奇平静,毕竟皇后这水平简直降维打击。李怀虚会失败理所当然,所以她对李怀虚反而友好不少,甚至主动给她递了一个台阶。 “草民告退。” 虽然不甘心,但李怀虚知道自己该见好就收。即便这次没有给皇帝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至少也没惹得皇帝厌恶,还让他知道了自己这么个人。 “皇后这琴技确实好,可惜了,若你能为陛下诞育子嗣,想来必定也能教出如你这般优秀的孩儿。” 又来了又来了,别的攻击不了就攻击生孩子是吧? 薄巧慧礼貌一笑,没有搭理她。刘启却不客气,直接皱起眉头:“我和阿巧还年轻总会有孩子的,阿姐还是多操心陈午日后的爵位谁来继承吧。” “陛下?!”馆陶没想到弟弟这么不给她面子,当众让她下不来台,不由怨怼地看向薄巧慧,“我只是关心你们,陛下可不要听了旁人挑拨伤了我们姐弟之情。” 薄巧慧眉头一挑,看旁边的窦太后要出来打圆场,直接抓住了刘启衣袖,脸色渐渐发白:“长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陛下身边何曾有人出言挑拨?” “我什么意思你心知肚明,少在这里装模作样,我……” 馆陶话还没说完,现场突然一片混乱,众目睽睽之下,皇后竟就这么晕倒在了皇帝怀中。 “阿巧,阿巧?快叫太医,快——” 刘启一把将巧慧打横抱起,窦漪房也忙命人将附近的宫殿收拾好,一行人跟着皇帝没一会儿就走了个干净。 馆陶走在人群后面,洁白的贝齿几乎要将红唇咬破。她不信皇后是真的病了,认定薄巧慧是在暗算自己,可心里还是慌乱起来,不复之前那样嚣张跋扈。 刘启抱着巧慧一路冲进漪澜殿,太医早就在此恭候多时。下人将帷幔放下,给皇后盖好被子,为首的葛太医伸出手,神色严肃地看了看皇后的脸色,接着把起脉来。 一息过后,严肃的神情渐渐平稳,收回手时甚至面露惊喜。刘启没看见葛太医的表情变化,还在一旁心急地问道:“皇后到底怎么样了?” “臣恭喜陛下,恭喜太后,皇后娘娘并非生病,而是喜脉,看脉像皇后娘娘的身孕已经两月有余。” “你,你是说,阿巧有孕了?我要做父亲了?!” 刘启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还站在一边傻乐。窦漪房忙将儿子挤开,自己坐到床边,仔细瞧了瞧皇后的脸色,又询问她宫里的下人们:“你们这些奴婢是怎么回事,连皇后有了身孕都没发现。” 乐尺忙跪了下去:“娘娘半个月前便已经有头晕心悸的症状,还常常贪睡,只是娘娘一直以为是近来有些操劳过度,所以并不让奴婢们去寻太医,怕陛下和太后担心。” “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太心细,又总是把我们放在自己前面。”窦漪房看着床上有些消瘦的小脸,心里酸酸软软的,“你们起来吧,到底是这些宫人都太年轻了,也没个经验,过两天我和太皇太后给她挑两个老成的宫人来伺候着,也免得再出什么差错。” 第221章 薄巧慧33 “那方才皇后晕倒可有大碍?” 刘启这会儿也稍稍平复了心情,想起巧慧最近总是有些虚弱的样子,又有些忧虑。 葛太医忙道:“不妨事,只是皇后娘娘初次有孕难免辛苦。再者也要注意心情愉悦,不可过于操劳。” 此时躺在床上巧慧也幽幽转醒,见她床边围了一圈人忙要坐起来行礼。窦漪房一把按住她,“快躺好,你才刚醒过来,又有了身孕,不必计较这些。” “身孕?我难道不是最近没休息好才这样吗?” 薄巧慧右手下意识放在了小腹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正满脸笑意的刘启,见他冲自己不停点头,这才有了实感一样,捂着肚子,也傻傻地笑了。 窦太后看他们两个,你盯着我我盯着你,笑得一脸憨傻,又是牙酸又是无奈。 “你们都随我退下吧。” 不过,看着他们如此恩爱,想到自己与刘恒,窦漪房还是将众人领了出来,把空间留给此刻最幸福的那对小夫妻。 屋子里,刘启抱着阿巧,一句话也说不出。两人就这么依偎着,刘启觉得自己很贪心,小时候看阿巧跳舞,希望时间可以停在那一刻,阿巧能永远只跳舞给自己看;长大后娶到了阿巧,他也希望时间可以停在新婚夜,阿巧能做他一辈子的妻子;现在,同样是这样想的,希望他们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如同所有幸福的家庭一样永远在一起。 “阿巧,我觉得自己太幸福也太幸运了。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一切只是我的一个梦。”刘启的嗓音有些干涩低沉,“你美好的让我有时候都觉得不真实了。” 薄巧慧抬起手,轻轻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笑靥如花地看着他:“现在呢?陛下可觉得阿巧真实些了?” “阿巧~?”刘启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一个名字被他喊得一波三折。 薄巧慧有些无奈地捧着他的大头:“陛下不用担心,阿巧会永远陪在陛下身边。” ………… 自从皇后有了身孕,整个后宫简直就是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 太皇太后和窦太后除了每日不停给椒房殿送去各色珍玩补品,还各派了一个年长的宫人专门伺候皇后。 除此以外,不想让皇后太操劳又怕她想太多的窦漪房专程将雪鸢接进了宫,希望她可以帮忙辅助皇后处理宫中事宜。 虽然周亚夫对此颇有怨言,但莫雪鸢才不理他,收拾了东西当天便进了宫。 “雪鸢!” 窦漪房在屋内根本坐不住,连连问了三遍,最后干脆起身等在外面。几乎是雪鸢刚走近,窦漪房便迎了上去。 “太后娘娘怎能亲自来接雪鸢呢?” “我愿意,这些年你和周亚夫有了孩子,我也不好总是宣你进宫。咱们这眼看着也有大半年没见了。这次皇后有孕,你可要在宫里多住些时日。” 雪鸢也不是犹豫不决的性格,见窦太后语气认真自然答应了下来。两人寒暄过后便听得皇帝和馆陶公主前来向太后请安。刘启当日话说完便抛诸脑后,此时在殿外见到姐姐照例跟她打了声招呼,还在生闷气的馆陶也不敢真给刘启甩脸子,两人不尴不尬聊了没几句,就被容儿引了进去。 “臣妇参见陛下,参见长公主殿下。” “姑姑快起,许久不见姑姑,这回可要在宫里多留些时日才是。”刘启对莫雪鸢很是亲昵,旁边的馆陶就有些冷淡了,“姑姑好久不见,这次入宫可得好好瞧瞧宫里的变化。” 刘启没留意这话,陪着太后安排好雪鸢的住处便急忙起身离开。他尚有许多国事等着处理,指着后头的乐尺对雪鸢道:“姑姑与母后叙完旧只管跟着她,这是皇后身边的,她会帮你安排好一切。 馆陶等刘启走得没影儿了才将乐尺打发到外面候着,在窦太后面前也不装了,冲雪鸢抱怨:“姑姑你瞧,如今皇帝一心偏袒皇后,这宫里哪儿有我们母女说话的份儿啊!” “不许胡说,哀家知道先皇去了,你心里难免恐慌。可先皇是你亲父,陛下也是你的亲弟弟啊?更何况哀家还活着,这皇宫仍然是你的家。听母后一句劝,别再天天和皇后较劲了。她如今怀着身孕,万不能出岔子,明白吗?” 窦漪房劝完,见女儿鼓着嘴不说话也是拿她没办法。倒是坐在一旁的雪鸢瞧了会忽然笑道:“也不知皇后娘娘这胎是男是女,若是女孩正好和郡主年纪相仿,日后可以做一对姐妹。” 馆陶一翻白眼:“谁要……和她的孩子做姐妹……” 馆陶越说声音越小,眼睛也越来越亮,“姑姑说得对,咱们阿娇是太孤单了,很需要些玩伴才是。” 等她喜气洋洋地离开窦漪房才看向雪鸢:“你和这孩子说这个做什么?若是皇后不愿意让儿子娶阿娇,馆陶她不是闹得更厉害?” “事关阿娇,馆陶公主肯定不会贸然去。若被拒绝,丢脸事小,彻底绝了阿娇嫁给太子才是大事。她必然要先试探一番,到时候我在旁边帮着调节,总好过她们一直僵下去。” 雪鸢眨了眨灵动的眼睛,“何况离皇后生产还有八个月呢,孩子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太后娘娘至少可以清净八个月,还不用担心馆陶公主会去针对皇后娘娘。” “有你在我身边,我真是万事都可放心了。”窦漪房笑着听她说完,见天色不早忙将乐尺叫进来,“瞧我一时与你聊忘了时间,快随乐尺早些去拜见皇后才是正事。” 说着,依依不舍地目送她们向着椒房殿渐渐远去。 第222章 薄巧慧34 椒房殿里,薄巧慧已经等候多时。 莫雪鸢微微垂着头,眼神只放在皇后的下巴处:“雪鸢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雪鸢姑姑快起来。”薄巧慧忙上前扶起她,莫雪鸢这才抬头,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曾经做过多年刺客和细作的雪鸢一眼就认出容貌大变的巧慧正是当年将她从淫贼手中救下的小女孩。心里先就为这故人重逢生出许多好感。 巧慧也睁大了双眼,右手捂着嘴有些做作地惊呼:“是你,你就是陛下口中的雪鸢姑姑!” “我也没想到,太后娘娘嘴里善良聪慧的皇后娘娘竟然是小恩人你,这真是预料不到的缘分。”莫雪鸢虽然高兴,可从小养成的疑心却让她下意识地怀疑起从前的帮助会不会是对方刻意为之。但随即她就立刻强迫自己打消这种念头。 皇后娘娘眼神清正,就连周亚夫之前为南军卫尉行走宫中时都曾回来与她说起皇后为人“矜尚礼法,母仪何炜”。更何况薄家三子如今具在朝堂,皆是有为之辈,她说到底也不过是太后身边的侍女,纵使嫁给了周亚夫,对皇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 “这可太好了,原本我还怕身边骤然多了个陌生人会不习惯呢,今天见了姑姑心里安定不少。”巧慧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又忙拉着莫雪鸢去到为她特意准备的住所。 “这,娘娘,奴婢只是一介下人,哪里配独居一室内?”雪鸢有些感动,也有些不好意思。她说得保守,实则这里若按面积几乎媲美一些偏殿。巧慧却拉着她的手,眼神还有些抱歉:“姑姑如今已是周将军的妻子,这次也是看在太后娘娘的面上来协助我。按理该为姑姑在我这儿单独准备一间宫殿才是,只是明天母亲也要带着嫂嫂和小妹前来探望。两位嫂嫂还要操劳家中诸事,母亲和小妹却是应了我的请求入宫小住几日,只能委屈姑姑了。” “娘娘折煞奴婢了,既然是娘娘母家亲人入宫,娘娘可想好在何处设宴?” “姑姑这样问,可是有什么好建议?” “若娘娘放心,奴婢愿意为娘娘分担此事。”雪鸢并没有忘记自己这次入宫的主要任务是照顾皇后,何况她也想投桃报李,自然要帮着皇后将这次宴会办好才是。 巧慧忙笑着点头:“雪鸢姑姑是太后娘娘身边出去的,我怎么会不放心呢?那这事就麻烦雪鸢姑姑了,只是姑姑也要注意休息,千万别为了我的事太过操劳。” “诺。” 翌日上午,皇帝破天荒地早早出了宣室殿,去椒房殿陪着皇后等轵侯夫人等女眷入宫。 是的,在她当上皇后以后,她的父亲就被刘启封为轵侯。薄巧慧为此私下骂了刘启许久。按理他给自家没有任何功绩的老父封为彻侯,如此高规格的爵位巧慧应当很是满意才对,但是吧,这个轵侯的前一位主人,名叫薄昭。 对没错,就是薄姬的薄,薄昭正是太皇太后的亲弟弟,她名义上的族叔公。好家伙前脚你爹把你亲舅公的爵位撸了,后脚你就赏给你老婆的爹,关键俺们还是同族…… 固然刘启此举并非刻意,但就因为他居然能本能做出这种事,薄巧慧都不得不和系统夸他果乃刘氏子孙。这他妈简直可以媲美二桃杀三士,毕竟薄昭在这部剧里还没死,且他的亲生儿子薄戎奴本该承袭父爵,结果这事儿闹得。 本就被皇帝斥责的薄昭不敢去问刘启他的爵位给了皇后她爹那我儿子咋办,他也不敢去问太后,因为都是薄家,自己不争气,没脸去问。 就在薄戎奴心中悲愤,都打算去北边打匈奴来明志了,刘启才悠悠补了个瓶侯给他。 而且这个瓶侯还是从不久前某个以大罪处死武将身上扒下来的。 所以现在薄家一门两彻侯,还拥有一位太皇太后和皇后,在长安直接一跃成为了顶级外戚。但戚家两门心情都很是复杂,有一点沧桑,一点蛋疼,还有一点细思极恐。 本就有薄巧慧多年提点,再有了这么一个无意识背刺的陛下,虽然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们家权势之盛,但薄家上下却越发低调,关闭府门,几乎连外客都不见了。 脑子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眼睛却第一时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家人。薄巧慧忙要起身相迎,莫离却快走几步,带着媳妇和女儿先一步走到巧慧面前跪拜行礼: “莫氏参见皇帝陛下,愿皇帝陛下长乐未央;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几个媳妇也都跟着她一一下拜行礼。 巧慧眼中已饱含了泪水,刘启见状忙先一步起身将莫氏虚扶起来:“太夫人快请起,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多礼。” 莫离恭整严肃,还是将礼行完才缓缓站起。 跟在巧慧身后的雪鸢瞳孔一缩,浑身都震颤起来,死死盯着眼前的妇人。 她看起来和当年没什么区别,若真论起来,大约就是眉眼更为舒展阔朗,想来这些年过得很是称心如意,没什么烦心事让她劳累。 一身雪青色曲裾深衣清雅不失贵气,谈笑间和善风趣,全不似记忆里那个总是面无表情,心事重重的模样。 莫离早在抬头的那一瞬间就看见了雪鸢,不过既然同意入宫,她早就想过或许会有这一幕,如今骤然相见尚且还能稳住。 宴会上一片觥筹交错,其乐融融。不知为何变得殷勤许多的馆陶在宴席上长袖善舞。不得不说,当一位公主想要讨好人,总是更容易些。 “原本母后也要来,只我想着咱们本是一家人,倒不必急于一时,总归夫人和小妹要在此小住,难道还怕没有见面的机会?” 馆陶举起酒杯,笑容明媚可亲:“所以今日便由我代母后来讨一杯薄酒。” 莫离忙站起来笑道:“公主盛情不敢推辞,请。” 饮完酒,馆陶出奇地安静下来,将主场留给巧慧。体贴的像是被夺舍了一,惹得本将注意放在莫离和雪鸢身上的巧慧都没忍住,频频看向馆陶。 咋回事啊这姐?又憋着什么疯呢? 雪鸢恍惚地看着莫离,深藏功与名。 第223章 薄巧慧35 宴会过后,两个嫂子携带着巧慧赐下的赏赐满载而归,椒房殿内,唯余薄巧慧和继母继妹。刘启体贴她们母女许久未见,便回了宣室殿处理公务。 “母亲可是一路风尘仆仆有些疲累了,怎么今日瞧您兴致不高?” 等送走陛下,巧慧忙抬手将王侄叫到身边。她年纪尚小,又是家里幼女,虽是半途入了她家门,但进了她家便改为薄姓,吃穿用度都是比照巧慧的来,薄家人也都厚道。 是以薄侄比起前世虽仍旧聪颖善良,但却多了份活泼开朗,此时还似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揽着漂亮妹妹聊了几句,她才像是刚刚发现莫离不对一样,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母亲如今也是有年纪的人了,可要多注意身体,要不要我去命人传太医来看看?” “哦…不,不必了。”莫离有些心不在焉,她其实在家里纠结了许久。关于雪鸢,她在外头也曾听过侄女的消息。嫁与周亚夫多年只得一女,两人多年恩爱异常,周将军甚至放出话去此生唯妻一人不纳二色。 如今见到雪鸢,她不再是那个苦苦压抑自我,故作冰冷无情的棋子,而是平和温婉的幸福模样,作为彼此唯一的血脉亲人,她也很替对方高兴。 所以……她此刻,又该对雪鸢说什么呢? 莫离的眼神不受控制地落在雪鸢身上,就连薄侄都发现了气氛有些不对。 巧慧顺着目光瞧了眼身后的雪鸢,眼中虽有疑惑,但还是先命乐尺和阿蛮带妹妹去旁边的偏殿安置。 等薄侄乖乖和宫人退出去,她才转头看向莫离和雪鸢:“母亲,您和雪鸢姑姑……也是旧识?” 不等她们两人回答,巧慧便反应了过来:“对了,我听母后说起过,雪鸢姑姑你似乎,也姓莫?” 事已至此,莫离看了眼雪鸢,深深叹了口气:“皇后娘娘,雪鸢……是我的亲侄女。” “原来如此,据说雪鸢姑姑年轻时就陪在母后身边,从代国一路到长安,想来是与母亲失散多年,如今竟然能重聚,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薄巧慧帮着她将话圆了回来,见雪鸢眼中已经蓄满泪水,很有眼色地将此地留给她们姑侄两人:“侄儿第一次住在宫里,我去瞧瞧她可能适应。雪鸢姑姑,劳烦你帮我招待母亲。” 椒房殿里那对亲人如何谈心暂且不提,巧慧从殿内走出来原想随处逛逛散心,但看宫人如此紧张,自己也没了兴致。 “罢了,咱们去瞧瞧侄儿。” 巧慧一路去到偏殿,殿里却没看见侄儿的身影。倒是乐尺手里端着糕点和茶水正要出去,见巧慧进来连忙行礼。 “侄儿去哪儿了?” “女公子她……去后头海棠林练武了。” 乐尺说起这个也精神有些恍惚,显然没料到在她心中完美如神只般的皇后娘娘,她的妹妹竟然如此与众不同,甚至可以说是离经叛道。 “侄儿还在练武?真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有韧性,还真能在大哥手底下坚持到现在。” 薄巧慧对此事心知肚明,并不奇怪。大约是第一个养父给她留下了火力不足恐惧症,在发现薄家上下身手皆不错后,侄儿思虑再三才小心翼翼和她提了这个请求。 从此以后跟着大哥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日都不曾懈怠。但她虽然聪慧却在武学一途上天分有限,且她练功也有些晚了。巧慧入宫时她已经萌生退意,没想到还是坚持了下来。 去了海棠林,只见簇簇海棠随风而落,侄儿挥着一把木制长剑,动若惊鸿,舞若游龙,真有几分女侠的飒爽豪气。 啪——啪——啪—— 薄巧慧站在树后,等侄儿将一套剑法练完才走了出来,一边鼓掌一边夸赞:“好,我离家这些年,侄儿的武艺大有长进啊!” “姊姊!”侄儿舞了个剑花儿蹦蹦跳跳跑了过来,很是得意地冲她笑道,“怎么样,惊喜吧?我在家里苦练了好久呢。” “惊喜,侄儿果然成大人了,别的不说,与武道你已算开了窍了。” 巧慧这话并没有夸大,若以这个世界来论,王侄此时的武力大约可以媲美刘启和梁王这种从小有武学师傅教大的好手了。 这已经很是难得,毕竟王侄十岁才开始练武,如今也才六七年的光景。 “嘿嘿,那是当然,我如今可厉害了,以后若谁欺负阿姊,阿姊便跟我说,我定把那些人打个落花流水。” 要不说侠以武犯禁,连侄儿这个从前秀气的小姑娘练了武后做事都肆意了些。 “罢了罢了,现如今能给你阿姊我罪受的,也不是你能打上门去的。”薄巧慧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有这份心阿姊就很感动了,只是你要记住,不要忘记自己学武的初心,可别仗着自己会点拳脚就任性妄为。” 侄儿先是被她姐前面话语中的霸气飒到,听见后面这话又忙肃了神色:“阿姊放心,侄儿明白咱们家走到如今有多不容易,必定不会堕了我薄家名声。” “有你这话,阿姊没什么不放心。”巧慧张开手,由着侄儿还似儿时那样倚靠在她的怀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也说起各自的趣事。 等整理好心情的雪鸢和莫离找到她们姐妹时,两人不知从哪儿寻了根红绳,正在那儿玩几岁孩子才爱的翻花绳。 “错了错了,我弄错了,阿姊在给我个机会!” “这就是你在家研究了半个月的大招?”巧慧看了眼她手里的一团乱麻,翻了个白眼:“放弃吧,从小玩这个你就没赢过,而且我们都多大了还玩这个?” “那阿姊你刚才还用了五六种我没见过的花样逼我认输?你明明也有在悄悄准备大招!” “咳咳,欸!母亲和雪鸢姑姑来啦~” 第224章 薄巧慧36 自那日莫离姑侄两人相认后,莫雪鸢是如何在心中默默感激皇后一家暂且不提。只说当晚她潜入太后宫中不知说了什么,窦太后几乎是第二天一早便派了人来说要见一见皇后家人。 “像,太像了……” 窦漪房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心里五味杂陈。因为太后近来眼睛越发坏了,此刻侄儿正坐在太后不远处,自然也瞧见了她的脸色,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 从入宫前母亲便不对劲,入了宫,那位雪鸢姑姑还有这位太后娘娘一个比一个古怪。 “母后在说什么?” 薄巧慧佯装不知,将窦漪房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哦,我是说,侄儿很想我的一位故人。”窦漪房与莫离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隐瞒,只因这事过去许久,又容易牵扯出吕氏和慎夫人,不如就这样将往事埋葬,让活着的人好好活着,只向前看。 或许是因为窦漪房对慎儿仍有愧疚,她对侄儿的疼爱程度不亚于馆陶。听说莫离正为她相看人家,甚至主动出面,寻了不少王公贵族里品格上佳的青年才俊,还特意让侄儿自己挑选,可惜小姑娘还没开窍,对这事不太上心,那些翩翩公子她也没什么兴趣。 莫离和薄侄在宫中住了一个月,见皇后政务繁忙,再者侄儿也不喜宫中拘束,便要告辞离宫。窦太后见挽留不住竟然给了侄儿一块令牌,允许她自由进出宫中。 自此,薄巧慧过了最称心如意的几个月。宫里从上到下人人都小心照顾她的情绪,别说再寻新人送皇帝了,就连未央宫那些旧人都被窦太后严词呵斥,不许她们去皇后面前碍眼。宫务大部分都由雪鸢尽心尽力替她完成,少数绕不开她的,也不过是动动嘴皮子。 “娘娘,这表演可还有趣?”雪鸢指着高台上翩翩起舞的伶人笑着问起上首的皇后。薄巧慧并没有正襟危坐,而是有些随意地倚在那儿,看起来有几分落拓不羁。跪在旁边的乐尺将剥好的葡萄喂给她,巧慧嘴角含笑,抬眸间风姿尽显。 “劳烦姑姑为我费心,这舞的确不错,赏。” 虽如此说,可看她困顿的双眼显然这个表演并没有引起她的兴致。果然,说完这句她便伸出了手,一旁的阿蛮忙将皇后小心翼翼的扶起。 “今儿也有些累了,剩下的明日再看吧。”说实话,这些表演虽然好看,但薄巧慧三个世界,每个世界都不缺这些。她需要的是乐子,可惜了,现在宫里大概只有不怕死的傻子会把事儿犯到她面前来。 扶着肚子,巧慧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有的没的,却差点和人迎面相撞。一抬头,巧慧乐了。这不是面纱姐李怀虚吗? 欸?她今天居然没戴面纱?不走神秘感这条路了?还是说,这条路她已经走成功了? “大胆,你走路不知道看路吗?竟敢冲撞皇后娘娘!”雪鸢从后面忙快步走了过来,仔细检查了一番,见皇后无事才有心情去看那个跪在地上的乐师,眉头皱得死紧,“是你啊,怎么?乐府的人没好好教你宫中的规矩吗?还是说你仗着自己琴技尚可就敢无视宫规?” 李怀虚跪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声音还算平稳:“奴婢不敢,只是陛下传召,奴婢怕误了时辰。” 雪鸢立刻冷下脸,先看了眼皇后,见她面色平静冲自己微微颔首这才转头:“既然是陛下传召那你自去便是,”不等李怀虚放松,雪鸢又悠悠补了句,“等忙完,自己去领罚。” 李怀虚身子一顿,还是乖乖应诺。 “娘娘陛下他不是……” “我知道陛下召她是为了什么。” 薄巧慧的确知道,刘启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行动。这些天刘启经常招人去宣室殿,多是年轻貌美宫人且有家人拖累的。 宫里许多人都猜测是因为皇后怀孕不能照顾陛下,所以陛下才又对宫里这些花容起了兴致。未央宫其他几个妃嫔也曾动过心思,却都铩羽而归。于是宫里又说是陛下看腻了旧色,要选新欢。 瞧方才李怀虚的样子便知她也起了心思,只是大约第一次出场的失败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阴影,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她便直接将自己最大的依仗露出来了。 不得不说,若论姿色,宫中除了皇后,的确无人可与她媲美。 可惜,皇帝这次甄选美人是为了明年的太后寿诞。宫里这些只是开胃小菜,就刘启所透露,他这次可是要为远道而来的兄弟叔伯每人配四个。一是配合由薄庠提出的推恩令,鼓励她们大生特生;二是恶心下他们,毕竟皇帝送的女人自然会怀疑是不是探子,足足四个还不能齐齐暴毙。关键是刘启还真会往这些人里安插细作,不愧是刘家子孙,恶心自家人也很有一手。 当然,刘启最主要的目的是借这次宴会试探下除了吴王刘濞,还有谁怀着不臣之心。这一世他不曾直言削藩,所以私心里,他希望最好再有两三个不怕死的,到时候借着大义,他能干净利落弄死他们还不会脏了手,推恩令也能更顺利的施行。 毕竟他和阿巧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孩子多了,封地不够多不够好可怎么行?难不成我们的孩子倒过得比那几个鳖孙还拮据? 刘启看了眼舆图上几个富庶之地,盼望着此处的几个堂叔伯兄弟能识相一点。到时候最好自觉有负圣恩,自尽赎罪。 “陛下,您宣召的几位伶人乐师已经到了,陛下可要召见她们?” 刘启整理好舆图从书房出来,便见他最看好的几个正跪在大殿上。 为首的,正是抱着绿绮琴的李怀虚。 “将昨日的歌舞奏来。” 刘启撑着额头,斜靠在宝座上,听着动人的靡靡之音,看着美艳的舞姬热辣大胆的扭动自己柔韧的腰肢,暗暗点头。旁的不说,就他那些草包亲戚里,估计有些便是知道她们是细作都不舍得杀了这些尤物。 虽俗,但正合他们的脾胃。 还是我的阿巧最好。 刘启不忘在心里拉踩一番诸侯王的品味,心里只想赶快看完去陪他的皇后。 第225章 薄巧慧37 很快长安及周边几个地方的家人子便入了宫。不少指望进宫搏个前程的家人子发现她们每日除了宫规,便都是在学一些悦人之技,并且除了永巷其他哪里也不能去,甚至连房门都不能随意进出,每次出去都有宫人跟随。 不等她们生出不满,这群家人子便发现还有更恐怖的等着她们。几个选了课程却消极怠工的少女直接被拖去了暴室,再不见踪影。 “你倒心善,还专门为那几个女人来找朕求情。”刘启小心翼翼扶着巧慧,等她安然坐好才松了口气似的一挥衣摆,坐在了她的身边。 巧慧的肚子看起来的确有些吓人。毕竟是双胎,近来宫里除了照顾太皇太后的几个太医,其余的几乎都守在她这边。只要巧慧一发动,整个后宫都要围着她转。 “这也是陛下的仁德,何况咱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只当是替他们积福。”巧慧这话说得刘启心中一软,“好,看在咱们未出世的孩子和皇后的面子上,那些没选上的,朕会安排人将她们送走。” “对了,不是说今日你妹妹要进宫探望你吗?怎么还有功夫来我这儿?” “母亲拦着不让她来呢,怕她什么都不懂给我捣乱。”巧慧笑着摇头,“其实她一向乖巧懂事,母后给了令牌,从来也没见她用,估计是被家里催得紧了没处躲。” “怎么,她还没有相中的?眼光倒挺高。” 刘启虽是随口一句,但巧慧却听出了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不喜。毕竟之前太后也帮着一起相看了不少,其中也不乏王公贵胄,结果侄儿都推了去,难免给刘启留下孤傲太过的印象。 “其实小妹的要求也不多,只有一条罢了。” 刘启闻言起了兴致,“只有一条竟然都找不出一个?莫不是小妹想要天上月?” “非也,陛下只看看你和我那几个兄弟便知是什么条件了。”巧慧神秘一笑,刘启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不由失笑:“这事……倒的确不难,但也可称得上是万难了。” 毕竟要求这些金奴玉婢围绕长大的公子王孙只守着一个人过日子,简直能称得上天方夜谭。除非像他这样,自己心甘情愿。 但是这世上又有几个能如阿巧这般的女子呢? 不过知道了原因,刘启原本对薄侄的不满倒是消散了。 等入夜,皇后突然发动,刘启更是将所有事都抛诸脑后,守在椒房殿外,直接取消了第二日的朝会。 从深夜到凌晨,就连椒房殿的宫人都有些熬不住了。刘启却仍旧精力充沛,绕着椒房殿大门不停地来回走动,屋里不时响起的痛呼总是引得他浑身发颤。 “生了——生了——” 刘启有些迟钝的大脑在面对产婆的笑脸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仍旧木着一张脸下意识地问:“皇后呢?” 原本喜气洋洋的产婆被对方的表情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回道:“娘,娘娘头一次生产太过疲惫,生完孩子便昏睡过去了。” 刘启这才反应过来。 他颤抖着扶住宫人,直直穿过抱着两个孩子的稳婆往大殿里走去。 一进屋,里面尚未散去的血腥气差点给他熏晕过去。倒不是他闻不得这味道,不说别的,当年他十二岁拿棋盘拍烂那个憨批脑瓜顶的时候,味道可比这个冲。只是这会儿闻着,却只觉得一阵后怕。 他心里有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若方才……他情愿死的是孩子,或者就不该让阿巧怀孕。 当然,现在母子平安,他的那些想法自然也都烟消云散,没有在心里留下一丝痕迹。 看着床上即使狼狈也不掩风华的皇后,刘启在床边枯坐良久,竟就这么支着头睡了过去。 等巧慧醒来,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有些衣冠不整的刘启。也不知他这样睡了多久。不等她唤醒对方,便看见乐尺走了进来, “娘娘你醒了?” 乐尺瞧了眼陛下,放轻脚步倒了杯温水,却还是把警觉的刘启惊醒。 “阿巧你总算醒了,可有哪里觉得不适?我这就叫太医嘶——” 动作幅度略大了些刘启才发现自己右边半个胳膊已经麻了,此刻一活动差点把他带走。 手忙脚乱的整理好自己,乐尺早领着阿蛮给巧慧放好靠枕,又端来一碗温热的米粥细致地喂到皇后嘴边。 巧慧看了眼刘启,见他眼里满是血丝,嘴唇也干裂着,便知他恐怕守了一夜未进食水,忙让宫人将早准备好的粥饭也端了一碗,配上开胃的小菜,刘启也吃了个肚圆。 夫妻两个这才想起孩子,见巧慧询问的眼神看向他,刘启心下一慌。 坏了,阿巧生的是两个男孩还是两个女孩来着? “小殿下和小公主喂了奶这会儿正醒着呢。” 可巧雪鸢知道皇后醒了,料想她必然想看看孩子,忙命人将孩子们抱来。 “是龙凤胎啊。” “是龙凤胎?” 夫妻两个异口同声,不过巧慧本就知道所以也不是很惊讶,倒是刘启,昨天奶娘应该是抱出去给他道喜了吧?他咋这么惊讶? 见众人都瞧他,刘启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把话说出口了,“咳咳,朕昨天忘了问,谁大谁小啊?” “大皇子早出生一刻,不过公主殿下瞧着更健壮些呢。” 雪鸢命奶娘将孩子抱过去,果然红色襁褓的孩子要稍大一圈,奶娘动作稍有不对便立刻哼唧着抗议,一看就是个脾气霸道的。 刘启却笑得一脸得意。 他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小脸,即便他们现在都红扑扑的也比旁的孩子秀气许多。心中生出一股豪情的刘启握住了巧慧的双手,“阿巧,我要做父亲了。” 他迫不及待将早已准备好的名字送给他的孩子们:“原先曾想过,觉得荣字不错,彻字也很好,但既然是一男一女,那便皇子名彻,公主名荣可好?” 啊? 她倒不介意汉武帝当她儿子,但是,剧里刘荣那货做她女儿? 看了眼无知无觉的小姑娘,想想刘荣剧里嚣张跋扈的模样。 哦,又一个馆陶啊,那没事了。 第226章 薄巧慧38 刘启还在兴致勃勃夸他这名字。 “咱们的女儿,日后自然就如荣字,受万人敬仰,是我大汉最尊贵的长公主。也会如草木般子嗣繁荣昌盛,香火不断。” “至于彻儿,朕希望他能继承我的功绩,以农为本,与民休息,让大汉越发壮大;更希望他能比我更果决更勇武,我为文治,他为武功。” 刘启话里的意思她明白。 如今还不是开战的好时机,内有藩王外有匈奴、南越,刘启虽不满那些国蠹却不能发动大规模的战争,以免外敌趁虚而入;同理他也不能对匈奴动兵。 这样束手束脚的局面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打破的,他始终在等待一个机会。但随着刘启登基时间越长他越是能感觉到,只怕这个机会,唯有托付给后代了。 当然,年轻力壮的青年皇帝可不会承认这一点。他抱起女儿,眉开眼笑地给她炫耀这孩子有多漂亮…… 转眼出了月子,薄巧慧常带着一对孩子去太皇太后和窦太后那拜访。 太皇太后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眼看是难撑过今年冬天。是以她虽然很喜欢孩子,却不肯让他们常去,怕小孩子过了她的病情损了寿命。 窦漪房倒很是欢喜,她年纪也大了,一个人住在偌大的宫室内难免觉得寂寞。见巧慧常常带着孩子来请教,心里大感安慰。 雪鸢在两个孩子满月后便请辞离去,她家里还有个女儿,再者周亚夫那望穿秋水的样子,他们也不能拦着不让人家小夫妻团圆。 好在走了个雪鸢来了个侄儿,在薄巧慧的授意下薄侄常常进宫陪伴窦漪房,再有两个牙牙学语的小屁孩时不时去打扰,窦漪房心里那点伤春感秋,很快便消磨干净了。 这日,巧慧一早命人将两个孩子送去太后处,装作忙碌不过来的样子央求太后帮忙带一天。 窦漪房嘴上抱怨她这宫殿快被两个天魔星拆了,嘴角的笑意连压都压不住。 等巧慧忙完宫务又美美地睡上一觉才想起自己那对便宜宝贝蛋时,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一群人簇拥着她浩浩荡荡到了大殿外,还未等巧慧进去,便差点和跑出来的刘启相撞。薄巧慧顺着皇帝陛下的肩头往上看,果然是自家女儿肥软的小脸,呲着牙在那儿乐。 “……陛下。” 薄巧慧伸手,刘启乖乖把女儿从他的龙头上抱下来放进她怀里。霸王似的,嘴里刚还“嘚——嘚——”喊得快活的肉圆子也乖乖扒着母后衣领。 再看后面,侄儿扶着窦漪房,后头宫人抱着彻儿也追了过来,见皇后及时将人劫停这才放松下来。窦漪房喘了两下,没好气地抬起先帝给她做的拐杖给了儿子几下: “荣儿才多大你就带着她这样玩儿,万一磕着碰着了怎么办?” 巧慧怀里的刘荣见父亲被祖母教训,在母后怀里露出四颗小米牙,还不知从哪儿学的,很来劲儿的鼓掌,就差叫好了。 刘启站在那儿随母后不疼不痒地打了几下,还有闲心冲荣儿做鬼脸。等窦太后出完气他才觍着脸凑过去,扶住了窦漪房另一边胳膊:“儿子心里有数呢,摔不着荣儿的。” 见母后要变脸,忙又接了句:“不过确实太危险了,儿子再不敢了,母后若不放心,只管让皇后监督我。” “行了,你心里有数就好。” 窦漪房叹着气,拍开儿子的手:“原以为宫里多了两个孩子能热闹些,谁能想到倒多了个小孩,我这宫里现今哪是热闹,简直鸡飞狗跳。” 说完抱起彻儿,扭头对巧慧说道:“还是咱们彻儿稳重。” 薄巧慧心说就这名字以后他就稳重不了。不过脸上她还是配合着窦漪房满是赞同地点头。 可惜殿内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却在下一秒被人打破。 只见太皇太后宫中的一个下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跪倒在他们面前:“太后娘娘,太皇太后她,她不好了!” 众人忙往建章殿赶去,一进殿门便听见了佩心压抑的哭声。 “太皇太后究竟如何?”窦漪房扑到薄姬床前,看着地上跪着的一排太医急忙问道。 “启禀太后,太皇太后她,她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象,臣等也……无力回天。” 生老病死,他们医生连天下之病都不能尽治,更何况太皇太后乃是阳寿已尽。窦太后见状也知道这些太医已经尽力,可看着床上虚弱枯瘦的太皇太后,她心里还是不免悲戚。 “尽力而为吧。” 窦漪房还是命太医尽力挽救太皇太后的性命并干脆搬来了建章殿,一如年轻时那样侍奉太皇太后左右。 薄巧慧作为皇后,又是太皇太后的族孙女,于情于理更该在太皇太后身边尽孝。 这下她也不再谦虚,短短一月里,宫中都感受到了皇后火力全开的实力。上到伺候昏迷不醒的太皇太后汤药、准备太皇太后和窦太后的饮食,下到关心陛下饮食起居、处理宫规、照顾皇子和公主,也不见皇后如何忙碌,谈笑间便将事情井井有条地处理妥当。 这份功力配上她的年纪,便是窦漪房年轻时都不及她。 “难为你们守在哀家身边这么久,”功夫不负有心人,新年前一天,太皇太后竟真的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甚至有力气说话,“快到新年了吧?” “是,明天就是岁首了,”窦漪房笑得云淡风轻,似乎太皇太后病得一点也不严重,“太皇太后醒的正是时候,等明天咱们一家人一起团圆。” “咳咳,是吗?已经是岁首了啊,哀家这一病,睡了那么久。” 太皇太后没有理会她后半句,只是招了招手,让巧慧到她面前,抚着她的头顶,“巧慧啊,你比哀家争气,也比哀家幸运。以后薄家就交到你手中了,你要时时约束他们,不要让他们给皇帝添麻烦知道吗?” “太皇太后我不行的,这么大的担子我撑不起来,他们都是长辈,还得您来约束呢。”巧慧压住有些哽咽的嗓音,抱着太皇太后的手苦苦挽留。 薄姬却摇了摇头:“你是薄家的女儿,更是刘家的媳妇。若族里那些人真不懂事,你也不必再管他们,咱们薄家不能出诸吕之祸。” 说完这些,她猛喘两口气,颤抖地指向刘启,等他靠过来便握住他的手与巧慧的手紧紧交握:“皇…帝……你们以后一定要好好的,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巧慧和你,都不容易,你…咳咳,你们要互相体谅……” 话还没说完,太皇太后便再也握不住两人的手,气若游丝地倒在了床上。 窦漪房连忙叫太医,一群人围上来施针的施针、抓药的抓药,一直忙到后半夜,竟真的将太皇太后的情况稳定了下来。 第227章 薄巧慧39 入夜,巧慧劝说太后回去休息无果,便和她一起守在建章殿里。 见窦太后在寑殿里守着,巧慧想了想便带着人去了膳房准备些清淡的饮食,再看着点太皇太后的药。 谁知只这么一会功夫,等她端着药回来,床上就没了太皇太后的踪影。 她立刻意识到,太皇太后……就在今晚了。 窦漪房这会儿也醒了过来,发现太皇太后不见了,忙踉跄着站了起来:“还不快去找!”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四散开来去寻太皇太后。 巧慧站在原地良久,看着一脸焦急就要跟着跑出去找人的窦漪房缓缓开口:“母后不必让他们找了,我想,我知道太皇太后在哪。” 未央宫莲花池上有一座高台,修得华丽精巧,它曾是刘邦为戚夫人特意修建的,象征着戚夫人独一无二的盛宠。 刘启登基后,窦太后重修高台,如今这里,已成了宴请宾客的好地方。 高台之上,猎风阵阵,卷起四边帷幔,隐约露出高台中央迎风独舞的身影。 她的动作有些缓慢,却反而更显优雅高贵,可惜只舞到一半,薄姬还是有些脱力地停了下来。 忽然,她身后响起了掌声。 薄姬有些意外的看过去,不远处,窦漪房和巧慧就站在那儿。 “你们来了。” 太皇太后笑着招手,她此刻显得神采奕奕,好像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漪房啊,哀家记得你也会跳《长安歌》,来,陪哀家一起跳一段。” 窦漪房不忍拒绝,含笑应诺。一旁的巧慧跪在地上,将绕梁置于腿上,轻轻拨动琴弦,《长安歌》悠长的调子瞬间萦绕在两人耳边。 起风了。 无尽的白梅似要将两人淹没。 琴声愈发急促,两人展臂而舞,似要跳到岁月的尽头。 砰—— “太皇太后!” “母后!” 到底是距离更近的窦漪房先一步将太皇太后揽进怀里,宫人已经快步跑去寻太医,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太皇太后是真的不行了。 巧慧跪在她的面前,听着太皇太后向窦漪房道歉,说着自己年轻的往事还有她心心念念的,太祖高皇帝的爱。 心里无波无澜。 她已经过了三辈子,算起来比薄姬的年纪还大,对于爱情,她固然欣赏其中的美好,却也不觉得这能算是对人最重要的东西。 不论男女。 “太皇太后——” 这一次,窦漪房的呼唤没能将这位历经风雨的老人叫醒。她终于陷入安宁的永眠,再不会被任何事打扰。 巧慧抬头,外边是黑夜。 薄姬终究还是死在了旧年里。 ……… 今年的冬天大约的确不好过,不等窦漪房从太皇太后的薨逝中缓过来便在丧议上得知了北苑张太后病重,太医诊断也就在这一两日了。 连番打击下,上了年纪的窦漪房再也支撑不住,病倒了。 薄巧慧迎来了她入主椒房殿后最大的考验,太皇太后的葬礼加上两位太后的病倒,即便有雪鸢等人辅佐,她也再难清闲。 但这对她也同样是个机会,一直忙碌到开春,等她将太皇太后和张太后的葬礼处理好后,窦漪房也渐渐能起身了。 宫内外对她贤良的称赞也到达了顶峰。 朝堂之上,薄家不知不觉脚踩文武两道,被刘启所倚重,起偏宠之过,已经引起部分大臣的不安,他们私下向皇帝进言,却没想到刘启转头便将这些话告诉了巧慧,甚至变本加厉与今年刘彻周岁生辰上立其为太子。 “陛下何必与那些大人们计较,他们也是为陛下考虑。” 巧慧拿起篦子给刘启一遍遍通着头发,随口议论着政事。 刘启闭着眼睛嘴里哼哼两句:“若他们得用朕也能遂他们心愿,选两个哥哥休息一阵。偏这群人都是庸碌之辈,只知道争权夺利,没一个能替朕分忧的。” “陛下这话就是在偏私臣妾和薄家了,”薄巧慧将他的长发束起,又带好冕旒,这才推了推他,“别的不说,周将军就是忠君爱国的将才。” “周师傅自然好,只是他年纪也大了。何况这领兵打仗朝中还能找出些持重老人,但若说为民生谋福祉,二哥和三哥真可称一句大才。” 巧慧简直点到为止,直做好打算要将其中几个有本事的反对者保住。朝堂可以是皇帝的一言堂,却不能是薄家的一言堂,这一点即便日后她当政了也是如此,坏头不能随便开啊。 “唉……原是打算这次母后寿辰要大办一场,可如今母后病重,时机不那么好啊。” 刘启有些头疼地按住额角,实在是这运气有些寸了。不仅是宫里连连出了丧事,就连边防也传来匈奴侵扰的消息,他只能暂且将此事按下。 “事缓则圆,陛下不必着急,晚一年早一年也影响不到什么。”薄巧慧也明白他为削藩做了许多准备,其实如今各地局面已经改善了一些。 尤其是几个年纪大子女多的诸侯王,庶子和嫡子之间可是上演了不少好戏。毕竟大汉藩王的德行懂得都懂。 甚至有些大聪明居然把证据送到了刘启面前,希望借刘启的手多弄死点兄弟,好能从老爹那儿多挖些封地。 真是孝出强大啊。 就连吴王刘濞都费了许多功夫弹压下面那些儿子。 “也是,这些事倒不急于一时,其实若不是朕不愿百姓再多受这许多苦楚,仍由他们繁衍下去,不出三代便可兵不血刃收回土地。” 薄巧慧听了这话嘴角一抽,忙低了头去遮掩。 果然这些皇帝就没有正常的,前头那个让人恶心,这个……让人无语。 第228章 薄巧慧40 “不说这些了,武儿的车马已经在路上,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到,你可将他的宫室收拾出来?” 刘启转而说起旁的,巧慧连忙点头笑道,“早就收拾好,特意选了离母后住处近的,就是不知梁王殿下的喜好,所以只按照身份放了些摆件。” “他啊,性子被母后养的娇气了些,喜好美食华服,屋子也更喜富丽华贵的,你若不知将母后身边的宫人叫去一问便知。” 刘启对这个弟弟其实很喜欢,兄弟两个相处多年感情相得。虽然刘武性格霸道冲动,但对亲人他的确没话说。 剧中有窦长君在他身边提点的时候他一直是乖乖儿子和乖乖弟弟,若不是后来发生的一系列阴差阳错,两人也不至于走到兄弟反目的地步。 “既然如此我一会去探望母后,顺便问问吧。” 巧慧将他身上朝服整理好,目送着他的步辇远去。 太后殿外,薄巧慧刚进去便听见一阵欢笑。走近才看见是侄儿带着雪鸢的女儿、阿娇还有她的一对儿女在那儿玩闹,不远处馆陶和雪鸢对坐在太后下首,两人有说有笑,见她来了忙起身行礼。 “母后今天看着精神好了许多。” 薄巧慧笑着坐在了雪鸢让出的位置上,又命人在旁边置席。 “多亏你和这些孩子常来陪我,看着他们,哀家也觉得年轻不少。” 阳光下的女人一头乌发掺了银丝,有些懒洋洋地眯缝着眼睛,此时看着倒真像是普通的富家老太太。 “阿娘快看,彻儿漂不漂亮?” 陈阿娇清脆的笑声引得众人的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铺了长席的空地上,彻儿正咬着指头茫然地眨巴着眼睛,歪头去看她们。 不知是谁用胭脂给他涂了脸蛋,还在眉心点了颗美人痣,偏今天薄巧慧给儿子穿了件红色小衣,喜剧效果直接拉满。 再看其他几个女孩子,各个画得花猫似的,念雪甚至舔了两口自己的大红唇,此刻正不停地呸呸呸,皱巴着脸说“不好吃”。 “你这孩子怎么把弟弟画成这样?”馆陶也觉得有趣,却怕巧慧不满,忙将女儿叫过来,“彻儿可是太子,还不给你舅母道歉。” “可是,是姨母带着我们画的啊,念雪也画了,喏,那个左脸就是她涂的。” 阿娇很是不服气,馆陶立刻皱起眉头就要说她,却被巧慧开口打断:“小孩子玩闹罢了,没什么,公主别说孩子了。来,阿娇到舅母这来。” 巧慧一招手,阿娇便如乳燕投林扑进她怀中。 “阿娇来,跟舅母说哪一笔是咱们阿娇的杰作?” 巧慧接过侄儿递来的大胖儿子,一手揽着阿娇,笑容温和可亲。 阿娇眨巴了眼睛,刚才还骄傲的小孔雀这会儿却不好意思起来,扭扭捏捏地指着彻儿的眉心:“这个美人痣是我点的。” “不愧是咱们阿娇,别说,这美人痣点的别有一番风姿啊。” 念雪这时候也悄悄走了过来,走到皇后和雪鸢中间,奶声奶气地道歉。 “没事没事,咱们念雪这左脸涂的也特别圆润。” 侄儿一听,忙抱着荣儿颠颠儿跑了过去,“右脸是我画的,怎么样是不是也很帅气?” 巧慧冲她笑得越发温和,“的确不错,可见咱们侄儿很喜欢你侄儿。” “我也很喜欢侄女。”侄儿颠了颠怀里的荣儿,惹得女孩尖声笑起来。 “既然喜欢孩子,可见你如今想通了,明儿我就告诉母亲,让她多为你安排几位郎君。” 看着笑得愈发温婉的阿姊,侄儿浑身一激灵,连忙低头认错:“阿姊我错了。” “你呀,这胭脂是我给的也就罢了,若是旁的不知里面含了什么,万一彻儿因此生病我看你怎么办。” 巧慧抬手边便有宫人将干净帕子递过来,她抬起儿子的小脸一点点擦干净,彻儿还在那儿傻笑。 侄儿这下也严肃起来:“侄儿知道的,所以侄儿给她们玩儿之前尝过这盒胭脂还有这支口脂了。” 正要劝解的窦漪房:…… 正要搭话的长公主:…… 只想给傻妹妹紧紧皮的薄巧慧:…… 我不懂但我大为震惊。 “你个傻孩子怎么什么都往嘴里塞,彻儿和荣儿都不会这样了。” 薄巧慧抬手用力打了她几下,侄儿还在那儿笑着说:“还不是姐姐之前介绍这些东西里加了许多草药,说能美容养颜,我寻思着闻起来又香又甜,这才好奇它的味道。” “结果一点也不好吃,方才我告诉念雪她还不信,非要自己也尝尝呢。” 巧慧忙将女儿也从侄儿手里抱了回来,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想也知道这些东西不好吃,你还非要去试试,我瞧着你现在愈发像个三岁孩子了。” 众人闻言去看侄儿顶着张花脸还不服气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就连馆陶都笑得前仰后合:“咱们侄儿真是个妙人,可惜我没有个儿子,不然一定要将侄儿娶回去做儿媳妇。” “你们两个若真凑到一起,我这儿只怕都不够你们拆的。” 窦漪房也笑得开怀,她将侄儿叫到跟前,抚摸着少女明媚的笑颜,半是感慨半是欣慰:“这样才好,就该这样活着,这样才是活着啊。” “对了母后,光顾着在母后这儿偷闲都忘了正事。”巧慧将她有些沉重的回忆打断,说起了此行的目的:“母后今年生辰将至,陛下的意思是即便不大办,至少也该一家子吃顿饭,便做主选了母后旁边的宫殿举办,也免得母后劳累。” “臣妾便想着从母后这要一个人去帮着一起办,总归是母后的寿诞,至少得让您满意。” 窦漪房摆摆手,原想让她只管往简朴了办,可看出端倪的馆陶却笑着道:“若说这些下人里最了解母后喜好的,除了雪鸢姑姑便是容,哦不对现在该叫颜儿了,就怕母后舍不得借呢。” “这有什么不舍得,颜儿只是去帮忙,又不是不回来了。” 女儿都这样说了,窦漪房也不愿拂了皇后颜面,便点了头:“皇后若不嫌弃,便让颜儿帮忙帮忙搭理一二吧。” 第229章 薄巧慧41 “一别经年,皇兄依旧强健如初啊。” 刘武一到长安便被接进了宫,此刻大殿上唯有他们兄弟并皇后三人。 刘启笑着拍了拍他结实的臂膀,语气也很是感慨:“武儿却不似当年,已经长大了。” “对了,说起来你还未见过朕的皇后呢。”刘启指着一旁笑容可亲的巧慧:“这是巧慧,薄氏女,你的宫室还是她特意求了母后身边的颜儿,让她帮着一起打理的。” 刘武忙行了一礼:“多谢皇嫂费心,武儿之前未能参见皇兄和皇嫂大婚实为憾事,武儿这次来也特意准备了三份贺礼,既算是武儿补上迟来的新婚贺礼,也是给我那对侄儿侄女的见面礼。” 薄巧慧见他举止大方有礼,容貌也随了刘家男子,生得高大健壮、眉目深邃,若不是早知他未来做得那些荒唐事,只怕也要喜欢这个礼多人不怪的小辈,便是这会儿短短几句,虽不至于让她倒戈,却也平白生了几分好感。 “皇弟不必客气,我听陛下说你素喜围猎也送了份见面礼,等你去了住处便知。” 刘启含笑坐在一旁,等他们寒暄完便举起酒杯,两人就着酒水似乎有说不尽的苦乐,聊到尽兴处刘启从袖袋里取出埙就要与刘武再如年少时那样一同合奏。 “皇后可愿为朕与皇弟以琴助兴?” 刘启这话也引得梁王好奇看去。他此前一直在领地待着,对这位皇嫂只隐约听说了她贤良的名声和皇兄数年如一日的椒房专宠,今日相见倒又多添了一条: 美人倩兮,见之难忘。 再看她与皇兄眉目之传情,言语间自有一番亲密无间的默契,心里不禁默默羡慕,感叹自己身边孤寂无人。 “唯。” 巧慧欣然应允,遣人取来绕梁同奏,直至月明…… 翌日大早,薄巧慧神采奕奕来到太后寝宫,见侄儿正坐在窦太后下首,两人有说有笑用着朝食。 薄侄见了她连忙笑问:“阿姊从椒房殿来,可曾用过朝食?” “用过了。” 巧慧说着又看向太后:“昨天侄儿可有扰到母后安睡?” 窦太后呵呵笑着,瞥了眼嘟嘴的女孩,忙对皇后说道:“侄儿早早便服侍着我睡下了,你可别冤枉了孩子。” “就是!”侄儿冲她一皱鼻子,放下碗筷:“我去练功了。” 说完便风风火火走了出去。 “这孩子,真是太失礼了,回头我一定好好说她。”皇后有些抱歉地看向窦太后,窦漪房却冲她摇头:“不要说侄儿,是哀家让她不必拘束。她入宫本就是为了陪伴哀家这个老人,若再让她拘束着个性,倒让人心生惭愧。” “既母后这样说了,儿臣也不好再说她。”薄巧慧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愿她难受,可她的婚事不能再拖了,日后若嫁了人,这样的性子我怕她吃亏啊。” 她说这话自然不是真的就想嫁妹妹了,其实薄巧慧已经打定主意,若妹妹不想嫁人,便想法子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只是万事要做两手准备,万一薄侄日后有了心仪之人,有太后和自己两重大山,也能帮着震慑对方。 薄巧慧一片爱妹之心让窦漪房想起了从前,自己和慎儿也曾如此要好,她也曾细细为慎儿的婚事做万全的打算。 好在巧慧比自己那时候更争气,侄儿也没有经受过她母亲那时的磨难变得面目全非。 “你放心,若侄儿以后嫁了人,哀家必不会让旁人委屈了她去。何况这孩子远比我们想的聪明,她……” “太后娘娘不好了,梁王殿下和薄姑娘打起来了!” 没等窦漪房话说完,颜儿一阵风似的刮进来,神色慌张地大喊道:“您和皇后快去看看啊!” “什么?” 窦漪房扶着拐杖,不住地拍着步辇:“快些,再快些。” 下面跟着的颜儿脚步飞快,上了年纪的有些跟不住了。 “他们两个究竟为什么打起来了?” “奴,奴婢也不不知道,呼…侄儿姑娘练武时不喜人跟随,奴婢等,只在海棠花林外头…听到动静再进去,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侄儿可有受伤?”眼见已经到了花林外,窦漪房连忙扶着拐杖下来,皇后从另一边扶住她的手,两人快步往里走去,已经能隐约听见里面的动静,窦漪房不由更加心急。 “这个武儿,越大越没有长进,怎么能对姑娘动手!他若是伤了侄儿我定然……” “侄儿——” 薄巧慧见到林中情景眉头一挑,掩住似有若无的微笑,装出一副震惊的模样连忙呵斥。 只见薄侄随手一挑,竟直接用木剑挑飞了刘武的佩剑,还不等男人反应过来,那柄被他嘲笑花架子的桃木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笔直的剑身后头,手持长剑的姑娘歪头冲他灿烂一笑:“梁王殿下,承让承让。” 刘武一愣,下意识地偏过了头,不敢与她目光相接:“姑娘武艺高强,是武儿轻率了。” “就这个吗?”薄侄收起木剑,抱臂看他:“你没有别的要说?” 刘武又踌躇半晌,见周围不知不觉已经围了一圈人,不远处皇嫂和母后也都来了,脸色越发涨红。 若按他从前的脾气,即便道歉也会心生不快。毕竟是汉朝宗亲,受不得一点委屈。 可对着薄侄,他却有点有火发不出。 薄侄看他羞得都要晕过去了,刚想摆手作罢。毕竟从小到大对于男人的所谓自尊心她早已经看透。 正要转身离开,忽听身后人轻声开口:“姑娘等等!” 见薄侄转身,刘武深吸一口气:“刘某武艺不如姑娘万一,这一局输得心服口服。” “刘某向姑娘道歉,不该说姑娘是花架子,”随后向是做足了心里准备似的,闭眼大声道:“姑奶奶原谅我吧!” “噗……咳咳,你们两个,一大早就让哀家不得安生。” 方才见武儿被侄儿压着打一时有些惊呆了的窦太后终于反应过来,听到刘武最后一句没绷住,下人们也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口,压住自己上扬的嘴角。 谁能想到不可一世的梁王殿下今日竟然输给了皇后娘娘的妹子,这样的热闹可不是天天就有的。 不过别人需要给面子,馆陶可不需要。一进宫就被告知有乐子看的馆陶公主刚到了花林中便听到了这一句,当即毫不客气朗声大笑: “哈哈哈哈,没想到咱们武儿还有认输的一天,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 长袖善舞的馆陶公主或许政治眼光不够长远,但这种小女儿情事,她可实在是一看一个准。 再一想刘武和薄侄,抛开自己对刘武的不满,这门亲事母后和皇后定是愿意看到的。 便笑着走到了刘武身边:“弟弟可别叫错了辈儿,这位是你皇嫂的小妹,若亲近些说,你该叫一声表姐才是。” 第230章 薄巧慧42 刘武捡起佩剑,脸还泛着红。但大约是刚才那一句已经突破了他的底线,此刻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迹象。 他两手抱拳在身前一拱:“原来是皇嫂的妹妹,是武无状了。” “算了,虽然你挺骄傲自大,但还算知错能改。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你也不必叫我表姐,咱们平辈相交,你也叫我侄儿便是。” 薄侄也没想到他竟然真喊了,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却对他不免产生好感。当下也不扭捏,回以一礼,转身蹦蹦跳跳跑去了皇后身边。 “你呀,永远不让我省心。”巧慧没好气地捏住她脸颊上的软肉,“就是彻儿和荣儿也没让我这般操心,竟然在宫里动起手来,我看你是得好好紧紧皮了。” “皇嫂别说她了,是武儿先挑衅在先的。” 这会儿刘武和馆陶也走了过来,在窦漪房两边站定。 太后娘娘抓着儿子的肩膀好好瞧了瞧,见没什么事当即抄起拐杖就是一个暴击:“你还知道是自己的错啊?一回来就闹事,还被侄儿追着打,哀家看你才是皮痒了。” “母后,武儿错了。” 刘武乖乖低头,哪里还有在外头骄横跋扈的模样。 窦漪房许久不见孩子,心里其实想得紧呢。薄巧慧便顺着老太太给她递了台阶:“母后也别说武儿了,今年开了春,武儿就求了陛下想回来探望母后,可巧陛下也有此意,兄弟两个可是商量许久要给太后一个惊喜。” “这不,时间一近武儿便急匆匆赶了回来,可见武儿是个孝顺孩子。” 窦漪房早就红了眼圈,握着武儿的手也微微收紧:“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母后许久不见武儿,母后也……十分想念你啊。” “武儿也想念母后,皇兄说了,这次武儿回来,可以在长安多待上些时日陪伴母后。” 刘武也红了眼睛,扶着太后小心走在前面。馆陶在后头不由翻了个白眼,冲巧慧低声道:“瞧母后这偏心的样子,我还从没见她这样想过我和启儿。” 薄巧慧有些无奈地笑了,这话一听就是酸话。刘启除了在外历练那几个月,从来也没离开过窦漪房,更不必说嫁人后仍将皇宫当自己家的馆陶。 相比较下,当年年龄尚小的刘武去了封地,身边只有一个窦长君照顾,以窦漪房的个性,会担心也不奇怪。 不过有一点馆陶没说错,窦漪房对刘武,的确很偏心。 不过…… 看了眼依偎着自己叽叽喳喳的妹妹,在看了眼总是不着痕迹向她们这里张望的刘武。 想起他们两人的血缘关系,薄巧慧刚才还有些头疼。但现在却意识到,似乎这事儿,急得该是窦漪房才是。 毕竟按照正常情况,知道当年全部真相的除了窦漪房,便只有还在薄府,鞭长莫及的莫离。 好在自家妹妹尚未动心,且在自己的影响下并不以情爱为终身所求。但刘武,以他的个性,只怕越是得不到,越是痛苦。可偏偏能彻底打消他全部念头的理由,窦漪房又绝不会再告诉任何人。 几人回了宫室,却发现皇帝竟然也早早的过来了。刘启见母后进来,忙起身行礼,等抬头才发现旁边站着自家兄弟,当即戳了戳他: “武儿你怎么回事,不是说要等生辰宴上你再出来,好给母后一个惊喜?怎么这会儿就被发现了?” 等馆陶将方才的事情添油加醋地一说,刘启也忍不住笑了:“哈…咳咳,看来武儿去了封地有些懈怠了,如今连侄儿也打不过了。” “臣弟自然不如陛下勤勉,去了封地也只知道吃喝玩乐。” 武儿不以为意,呵呵笑着对刘启说道:“倒没想到在宫里也能遇得侄儿这般奇女子,可见薄家家教一斑。” 刘启一挑眉毛,笑容变得古怪起来。他转头看向不明所以的薄侄,又看向因为叫了姑娘名字又红了耳廓的刘武,笑容愈发意味深长。 “陛下怎么今日也来得这般早?” 薄巧慧侧身,不经意地挡在薄侄与刘启中间,遮住了他的视线。刘启轻而易举被巧慧的话带走了注意,温声道:“今日朝中没什么要事,我想着去椒房殿看看你和孩子,谁料阿蛮说你一早便走了,正好要给母后请安,便干脆直接过来了。” …… 太后的生辰宴受到了窦太后和皇帝陛下的一致好评,既满足了窦太后不愿奢靡的想法,也符合了刘启重在心意的要求。 可惜眼神不太好的窦漪房全程没注意刘武在那儿向薄侄献殷勤,以至于旁人几乎默认了他们的交往。 薄巧慧虽然知道事有不妥,却不能让别人知道她知道那些陈年旧事,只好先将这次宴会敷衍过去,一场下来真有些心累了。 等回了椒房殿,薄巧慧看向身后的小尾巴,笑着揽住她坐下:“今天怎么不去找太后?不怕阿姊这儿拘束了?” “太后娘娘今天眼里肯定只剩梁王殿下,我何必去凑这个热闹,好没意思。”薄侄撇了撇嘴,不等阿姊笑她,忽然开口问道:“阿姊……不愿我与梁王殿下往来吗?” 第231章 薄巧慧43 “侄儿为什么这么问?” 薄巧慧没有先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反问道。但这样默认的态度已经说明了许多问题。 侄儿虽然的确对刘武产生了些许好感,但对她来说,什么也比不上阿姊的开心重要。阿姊不想让她做的事,她就绝不会去做。 “只是觉得阿姊似乎有所顾虑。”心里已经给刘武判下死刑,打算明天就回去,什么时候刘武走了什么时候她再回来。 薄巧慧也不由感叹,侄儿的确聪明,也善解人意,若不是他们两个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即便刘武是梁王她也多的是办法让他对妹妹从一而终。 “阿姊不反对你们做朋友,只是他实非良人。刘武此人骄奢淫逸,在梁地也多亏窦长君劝诫。可即便如此,他宫中美人也不胜枚举。” 巧慧一遍一遍,轻轻拍打着侄儿,声音又轻又缓:“即便陛下如今只将宫中诸人当作摆设,我也不敢断言他此生便唯我一人了。” “但我知道侄儿是有这样美好的愿望的,是不是?” 侄儿躺在姐姐膝头,轻轻点头:“大哥他们都和嫂嫂签了文书,立了誓。若以后敢有二色,妻虽弑夫却无罪矣。” “雪鸢姑姑和周将军也是这样,阿姊和陛下,虽说日后的事情说不准,可至少如今,就是陛下也对阿姊一心一意,我自然也想找一个这样的如意郎君,否则不如不嫁。” “我们侄儿有志气,阿姊希望你能一直坚守本心,不要被一时的情爱蒙蔽双眼而忘了自己最在乎的底线。日后如何与梁王殿下相处,想必你心中已有主意。” 姊妹两个三言两语将话说开,此夜过后薄侄原想回家,没料到刘武竟然打听到了她家的地址,甚至给家人都备了礼。虽然没有明说缘由,但只看原打算在宫里小住的女儿前脚匆匆回家,后脚梁王便送礼,他们自然心里都有了猜测。 尤其是莫离,她明白情爱的力量有多么恐怖。即便女儿此刻表现的理智自持,她却不敢掉以轻心,第二日便单独入宫,直接拜见了窦太后。 两人聊了什么无人可知,只是从那日以后,窦太后便开始有意无意催促梁王返回封地,而一向孝顺听话的刘武却破天荒无视了母后的话,仍然滞留在长安城,直到窦长君解决了梁地事宜,左等右等等不来梁王,担心之下只身来了长安。 “武儿不是说最多一个月便要回梁地过你的逍遥日子吗?舅舅可是等了你足足两个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窦长君看着刘武心不在焉,总是频频向外张望,没好气地敲了敲他的额头:“外头有什么,我看你的魂都要被勾走了。” “舅舅,我真有事,您这一路风尘仆仆不如先回驿站休息,或者…您来了宫里还没拜见母后呢,要不您先去见母后吧。有什么事儿,等我回来再说。” 话音刚落,人已经跑没了影。窦长君连阻拦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只能望着刘武背影徒生担忧。 “长君参见太后,愿太后长乐无极。” 从刘武口里得不到答案的窦长君还是来了太后这里,行完礼的他正好和窦漪房身边的宫装丽人目光对视,观其衣着正是刘启的妻子,如今的大汉皇后。窦长君忙又向皇后行礼,却被薄巧慧扶住: “舅舅是我的长辈,实在不必如此。”薄巧慧笑着说完又看向太后:“既然舅舅来了,想必与母后要叙些旧话,儿臣便不打扰了。” “对了,母后近来总有些头晕目眩,太医开了药,今日还要服用一次。一会颜儿端来汤药还得麻烦舅舅多多劝诫母后,良药苦口,可不要再偷偷倒掉啊。” 巧慧说完也不去看两人神色,带着人便转身离开。 “哈哈哈,姐姐,你居然也有被别人说教的时候。” 几乎是等皇后一关殿门窦长君就没忍住笑出来,上首的窦漪房也破天荒有些不好意思地辩驳:“那些药……太苦了,喝得人连心都是苦得。” 正说呢,颜儿便端着汤药走了进来。窦漪房一闻见这苦药味就不住地蹙眉,下意识道:“快把这碗倒了。” “这可不行,有病怎么能不好好喝药呢?没见皇后娘娘方才说的,良药苦口,姐姐赶快趁热喝了药效才好啊。” 窦长君走过去,正准备伸手接过装药的托盘,眼风一扫托盘,眼里便涌上了一层笑意:“姐姐的眼光还是这样好。” 窦漪房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话,等窦长君将盘子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她才看见,里面除了一大碗浓浓的苦药汁子,还放了一碟子蜜渍山楂。(感谢眉姐姐的方子) “她是个好孩子,却不是哀家眼光好,而是太皇太后…眼光好。”窦漪房感慨地端起碗将苦药一饮而尽,旁边窦长君忙捻了一颗山楂递过去。见窦漪房吃了蜜渍山楂果然没那么难受了,这才重新有兴致和她谈笑: “太皇太后那分明是为了保全薄家,这说到底还是因为你答应了这门婚事大汉才又有了位好皇后,所以弟弟才说是您眼光好啊。” “别贫了,你今日才到可见着武儿了?你难得回来本该留你多住上几日,但我希望你能尽快将武儿接回去。” 窦长君原本有些轻佻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武儿犯了什么错吗?还是陛下……” “若是这些,看在我是他们母后的面上,你我尚有法子干涉。可偏偏是这世上最难以捉摸的感情。” 窦漪房心里不仅难过,更觉恐惧。薄侄与刘武的相遇在她眼中本就带着难以言说的宿命,而莫离带来的消息更让她颤栗。 同母异父的姐弟,她下意识将两人当作一对姐弟来看待,所以在刘武对薄侄表露出明显的好感时,她只将其当作是亲人之情,却忽视了这对亲人根本不认识彼此,面对血缘的天然亲近,他们或许会误认为是心动的信号,是爱情的征兆。 第232章 薄巧慧44 “感情?他究竟喜欢上了谁,让你为难成这样?” 窦长君额头突突地疼,他现在意识到,自己真不该让刘武先行一步,以至现在自己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他喜欢的是皇后的妹妹薄侄,”窦漪房看着他脸上的疑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也是他同母异父的姐姐。” “……我明白了,明日一早我便带着他离开。” “那就好,他们两个还年轻,也认识不久。想必将他们分开一段日子,以后各自成家就好了。” “我看未必,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有些人不必多见,只一眼便足以让人念念不忘。” 窦长君却没那么乐观,方才刘武的古怪态度如今有了原因,这更让他头疼。 “皇后娘娘的妹妹如何臣弟不知,但武儿,他从来不曾对女子如此上心。他的后宫也不缺才色双绝者,却从不曾吸引他分毫目光。” “那你说如何,总不能眼看着他们两个在一起吧?”面对窦长君,她总是会比平日更容易冲动。 窦长君沉吟片刻开口道:“此事还要落在那个女孩身上。武儿看样子已经坠入情网,但若女孩坚辞不受,那也不过是襄王有梦神女无情。到时候武儿再不甘心也没办法让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接受他的爱意。” “那,那我明日宣侄儿进宫?” 窦漪房求证似地看向他,显然已经手足无措。可惜不等窦长君安慰,颜儿忽然闯了进来:“太后娘娘,梁王殿下方才跑去了轵侯府上不知说了什么,现下轵侯和薄相带着梁王殿下已经去了宣室殿,看起来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啊。” 窦漪房忙问道:“侄儿,侄儿可在其中?” “没有瞧见侄儿姑娘,但是听说皇后娘娘也被陛下传召了。” 窦漪房连忙拄着拐杖,一旁的窦长君扶住她,两人直奔宣室殿。 刚一走进去便听见了刘武倔强的声音:“我刘武敢以自己的性命立誓,此生若得薄侄绝不负她,若为此誓唔唔唔………” 今夜本该负责守值的薄仞一个箭步上去,居然伸出他蒲扇大的手捂住了刘武的嘴,没让他说完后面的誓言。 再看轵侯和丞相薄庠早就跪倒在地上:“薄家不过是臣子,怎可让梁王殿下发此毒誓,臣等有罪!” 作壁上观的刘启瞧了好一出大戏,甚至还拉着本要起身和父兄一起谢罪的皇后,非让她坐自己身旁看戏。 见轵侯几人跪下谢罪才有些意犹未尽地站起身来,刚要说话就看见了母后和舅舅。 屋子内的几人忙向太后行礼,窦漪房趁机问道:“武儿究竟干什么了,竟然大晚上还惊动了皇帝?” “嗐,武儿能做什么,不过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要朕说,武儿既然愿意为了薄侄立誓,朕也可以做个见证。他们两个郎才女貌,若真成一对,岂非是……” “不可!武儿和侄儿绝对不可!” 窦漪房斩钉截铁的话不仅打断了刘启的赐婚,更打断了刘武的心心念念。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窦漪房,怎么也想不到一向爱他护他的母后竟然会成为他追求爱情的障碍。 “母后,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哀家说不行就不行。武儿你还小,感情的事情你还不了解。你听母后一句劝,明日就跟你舅舅回去,梁地美女不知凡几,你若真喜欢侄儿这样,便让你舅舅去寻好不好?” “不好!母后你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侄儿是独一无二的,谁可以替代她,谁能替代她?” 母子两个竟然在宣室殿爆发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吵。 刘启揽着阿巧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将场子交给母后和刘武发挥,自己拿了块糕点和皇后分着吃了起来。 “陛下,真的不用去劝劝吗?” 薄巧慧保持人设,充满担忧地看着战场中心,话只说了一句就被刘启塞了半块糕: “咱们何必去凑这趟浑水,随他们吵去。” 薄巧慧听出了他声音里隐隐约约的愉悦,偷偷偏过头去看他,只见刘启刀削般的侧脸上,红润的嘴角始终保持着积极的上升状态。 刘启心里的确有种隐秘的畅快。窦漪房的偏心竟然有生之年能扎她一个回旋镖,刘启心里简直引以为憾。 看啊,这就是被你的爱意娇养长大的儿子,如今不还是为了一个女子和你争执不下。他甚至因此对薄家的好感都更上一层楼。 “我就要娶侄儿!” “那你问过人家的意见吗?人家愿意嫁给你,从此背井离乡,一个人和你去没有亲朋好友的异地吗?”窦漪房真是要被这孩子气死,手里握着拐杖恨不得把他腿打断向,省得以后到处乱跑。 “那又如何,我可以请陛下赐婚!” 刘武口不择言,当着薄家人的面说着要让皇兄下旨强嫁给他。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了刘武的滔滔不绝,也打来了众人注视的目光。 “这就是你的爱吗?别人拒绝也要死缠烂打,威逼利诱?母后明明从没教过你这些。” 刘武看向跪在地上的轵侯一家,还有坐在皇兄身边有些担忧他的皇后,心里只觉得委屈。 窦长君见他们的争吵终于停了,这才走过去拍拍刘武的肩膀:“武儿啊,不是母后和舅舅不帮你,只是你偷偷跑出去,若那位侄儿姑娘对你有意,想必你也不会沦落到在此发誓了。” “既然人家已经拒绝了,你也不该再继续死缠烂打,失了风度。” 窦长君的声音不高不低不急不缓却自带一种使人听着心情瞬间平顺的节奏,原本像个战头鸡似的刘武也垂下了脑袋。 “感情,也可以慢慢培养嘛。” 眼见好不容易要将梁王哄好,刘启却将剩下的最后一口糕点咽进去,连忙说了这话给刘武重新燃起希望。 薄巧慧默默嚼着嘴里的糕点,宽大的衣摆遮住了她手中的动作。 刘启的腰瞬间酸痛起来,他瞥了眼阿巧,见她面色异常,感受着腰间紧握他软肉的柔荑,刘启面无表情:“但是强扭的瓜不甜。” 第233章 薄巧慧45 事已至此,刘武环顾四周,明白他今天是娶不成薄侄了。 男人掀起衣袍跪倒在地:“皇兄说得是,感情勉强不来,但是总有一天我会让侄儿心甘情愿嫁给我。” 说完他冲刘启行了一礼,接着又朝向窦漪房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母后不要再生气了,儿子明日一早就跟着舅舅出长安回封地。” 刘武的果断并没有换回窦漪房的心安,她知道自己儿子的为人。这些日子他对侄儿的执念越来越深,他不会就这样轻言放弃。那这个孩子会为了侄儿,做出什么事呢?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武儿……” “儿臣有些累了,儿臣告退。”刘武起身,又向众人行了一礼,漠然走出宣室殿。 轵侯也察觉出了问题的严重性,若说他们家拒绝那还有许多合理缘由,但窦太后如此急切的拒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不过薄家人可不想掺和进这些事,反正今天已经将态度摆在了陛下面前,目的既然已经达到,他们便紧跟着告辞离开。 室内一时只剩下一对姐弟和一对夫妻。薄巧慧看向那对姐弟,忽然觉得这一幕有些黑色笑话。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们似乎也是弟弟喜欢姐姐,姐姐另嫁他人的剧本。 这还真是,巧合的让人害怕。 “母后还不回去歇息吗?” 刘启走过来将她扶住,“明日一早武儿就要走,到时候母后不去送送?” “送什么,这孩子就会气我,你看看他今日闹得这些事,唉……” 窦漪房说这话时却没注意到刘启眼中的讽刺,只听见了他更加温和的声音:“弟弟还小呢,何况明日舅舅也要走,就算不送武儿,好歹也要去送送舅舅,他今天才刚来。” 窦漪房这才有些抱歉地看着窦长君:“唉,辛苦你千里迢迢将武儿带回去,等回了封地你记得多多开导他,最好今年就让他完婚。兴许等武儿娶了王妃、侄儿嫁了人就好了。” 窦长君不愿她的脸上布满忧虑,所以即便他觉得事情没有那么乐观,却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只愿窦漪房能一展欢颜。 巧慧默默在旁观看,只觉得人果然十分奇怪。自己经历过爱恨,明白爱恨的恐怖,却对别人的爱恨如此轻率。 不论是催促刘武返回封地企图用距离隔开刘武的感情也好,还是寄希望于让他们各自成婚也罢,窦漪房的手段都粗糙的让薄巧慧忍不住怀疑她是故意想撮合两人。 若说之前刘武还只是朦胧好感和得不到在骚动,那方才的刘武便已经是下定决心,要做为爱勇敢冲锋的战士了。 刘启淡淡地注视着窦太后渐行渐远的背影,低哑的嗓音将巧慧从思绪中唤醒:“阿巧,你说母后为何不愿刘武娶薄侄?” “臣妾也不知道,不过这也是件好事。太后亲自出言拒绝,想来梁王这样孝顺的人一定能够想明白。他的真心,侄儿实在是无福消受啊。” 薄巧慧刻意将“太后亲自出言拒绝”这句话略微加重语气,刘启果然会意。 “呵,母后开了金口,这的确是件再也想不到的好事。武儿如今,必然有许多感想吧。” 刘启抱着阿巧,一股难言的畅快在心中逐渐发酵。 第二日,刘启亲自带着人给梁王送行随行人员中,多了位他点名要的薄侄。 虽然薄侄躲去了人群后面,但刘武还是一眼在人海里找到了她,心里对皇兄一阵感激。 刘启上前一步,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武儿啊,不要怪哥哥不成全你,有的事情或许放弃才对大家都好。母后她,她不管怎么说都是你我的母亲。” 刘武垂着眼睑,似乎并没有将皇帝的话听进去,可他紧握的双手却出卖了自己:“皇兄不必多言,武儿明白。” 一旁被告知必须要将妹妹带来的巧慧冷眼旁观,她知道刘启想干什么,他远比所有人以为的更适合这个皇位。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更何况只是皇后的妹妹。 薄巧慧丝毫不怀疑若是将薄侄嫁给刘武对他的统治能更有利,他一定会立刻将薄侄嫁过去。 正巧窦漪房此时到了,她不舍地握住刘武的肩膀,没有注意他复杂的眼神,仍旧和从一样叮嘱他:“路上注意安全,等回去了记得常给母后写信。在封地要多听舅舅的建议,少让他操心。”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刘武踏上马车,最后一次回头看向人群中的薄侄,眼里闪过一丝志在必得,随即便头也不回地坐着马车出了长安。 那边,窦漪房还在和刘启生气:“好端端的,你把侄儿叫来做什么?” “儿子只是不忍武儿为情所困,以后他也不好再回来了,总归让他看一眼,了却心中遗憾。” 刘启嘴上说得大义凛然,看着真是好一个友爱弟弟的仁君。心里却默默盘算着明年一定要给太后大办生辰,届时将那些诸侯王包括刘武都叫来,想必到时候场面一定十分精彩。 薄家可真是他的福星,就连这个一直没嫁出去的薄侄都能有这份用处。 刘启很乐意弟弟做一个痴情郎,从各个方面来说,对他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薄巧慧见他得意的笑容都快压不住了,向前走了两步,宽大的曲裾遮住了她的步履,也遮住了她顺势踩在皇帝龙爪上的脚。 “母后,您可千万不能生气。太医说了,您这些小毛病就是因为思虑太过。这好不容易好些了,您一定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才好。” 薄巧慧挽住太后的胳膊,似笑非笑瞥了眼身后脸色有些难看的皇帝:“陛下这是怎么了?可是昨晚上熬夜,又犯了头疾?” “熬夜?皇帝你可是答应过哀家要修身养性的,那些政事急不来,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窦漪房还是关心儿子,说完了话见皇帝低头,还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再看巧慧笑眯眯的瞅着她,也想起自己这些天不也是不肯好好养病,拍着她的手无奈摇头:“哀家就是这性子,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 刘启见阿巧将话题引开才松了口气。他昨晚熬夜还真不是忙于政事,而是头一次看偏心眼的母后被她偏心的儿子怼得哑口无言,心情一时有些激动,这才翻来覆去了许久。 顺便也想好了如何利用这一点将利益发挥到最大。 不过这些就不足对外人道了。 第234章 薄巧慧46 “父皇抱,” 宣室殿里,睡醒的刘荣从哥哥身上爬了过去,坐在床边揉着眼睛,嘴里还在哼哼唧唧着要父皇抱她。 不远处正批奏章的刘启抬起来,挥退了要上前抱起公主的奶娘,自己站了起来走到女儿面前,一把将小姑娘捞进怀里。 “母后,母后!” 一抱进父皇的怀里,刘荣就开始抓着他的衣襟探头探脑地找妈妈。 “父皇陪着你不行吗?”刘启抓住她的小手晃了晃,心里有些吃味。 “走,母后!” 可惜刘荣并不给她老爹面子,只将老父当作找亲亲妈咪的代步工具,见刘启停在原地不肯走,急得不行。 刘启叹了口气,抱着刘荣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又有了动静。一转头,果然是彻儿也醒了,瞪着那双大眼睛瘪着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父皇坏,妹妹坏,” “说谁坏呢?”刘启走过去长臂一伸,彻儿乖乖抱着他脖子,却把小脸扭到另一边,只留下一个圆润的侧脸,嘴里仍旧不服气地嘟囔:“就坏,父皇大坏!” “再说朕就只带荣从去找母后。” 刘启一句话就让儿子把头扭了回来,眼睛狠不等瞪的比牛还大,见父皇不理他还把脸凑过去瞪:“要母后。” “哟,不是父皇坏吗?自己爬着去找母后吧。” 刘启好笑地看着他儿子一副恨不得把眼睛贴他脸上瞪,拿自己的下巴去蹭彻儿的脸,彻儿果然拼命闪躲,还不停地用手妄图撑住他的脸。 “爬,放我下去!” 刘彻很有骨气,见讨厌的父皇在那儿放声大笑,当即在他怀里扭来扭去,真的打算靠自己爬去母后宫里,刘启一瞬间差点没抱住这个小牛犊子,吓得他连忙收紧胳膊总算制住了他。 “臭小子气性倒大,到了到了,找你母后去。” 刘启没好气地将彻儿塞给正好出来的阿蛮,自己抱着荣儿先一步进去了。 阿蛮一脸茫然地看向彻儿,收获了太子殿下不满地小眼神:“快追上去。” “哦哦,好嘞,殿下坐稳了。” 阿蛮抱着彻儿,连忙小步跑了进去。 一进去便看见刘启坐在巧慧身边,刘荣趴在巧慧腿上,一家三口正在说笑。见彻儿进来,巧慧忙张开手臂,彻儿原本紧绷的小脸立刻垮了下来,小嘴一瘪委屈的不行。 “抱~~” 还没等彻儿投入母亲的香香怀抱,刘启的大长臂就横了过来,“你母后怀着身孕呢,哪禁得住你们两个。” 彻儿听不懂,被他箍着,两只小手还在不停倒腾,拼命往巧慧那边凑。 “彻儿还小呢,陛下说这些他哪里听得懂。”巧慧将孩子接了过来,安抚着拍了拍,彻儿就在他怀里老实下来,安安静静地坐好了。 刘启拿起她放在一边的小衣,一看就知道是给肚子里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的,心里更加吃味:“前些天见你给彻儿做了虎头帽,给荣儿制了双鞋,今天又给肚子里这个做小衣。” “朕的呢?朕在你心里不重要了。” 狗男人又发神经,上下嘴皮子一碰,倒是给她找一堆事。 薄巧慧无语地瞪了他一眼:“陛下多大人了,还要跟孩子们争宠?” “再说陛下如今贴身穿的里衣,难不成是我凭空变出来的?” 刘启见她要生气,忙揽住她的肩膀:“是朕错了,朕也是心疼你每天宫务就够辛苦了,再忙这些若伤了眼睛可怎么好。” 这还像句人话。薄巧慧将荣儿和彻儿都塞去他怀里,笑吟吟地看着他:“臣妾不辛苦,这不是还有陛下帮我分担。没这两个猴儿崽子日日闹着我,我这不知清闲多少。” “你可是清闲了,我的宣室殿都快被他们俩翻个个来。”刘彻刘荣两兄妹一到他怀里就开始扭股糖似的挣扎,偶然两个碰到一起还要打架,没一会儿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就被他们磨得没了脾气,一边一个夹到胳膊底下才暂时制住了他们。 巧慧就坐在一边扶着肚子看戏,看他们爷三儿一顿混战,就差让乐尺给她递盘瓜子儿了。 “朕再跟他们待上四个月,只怕真是要减寿了。” 看够戏的巧慧素手一挥,乐尺和阿蛮一边一个将孩子抱了起来。刘启这才如释重负,一时间瞧巧慧肚子的眼神都变得惊恐了起来。 “呸呸呸,陛下说什么呢?也不怕忌讳!”巧慧忙啐了几口,但还是大发慈悲让乐尺和阿蛮带孩子去床上玩,自己则陪着这些天饱经孩子摧残的皇帝陛下,安抚他受伤的心灵。 刘启躺在巧慧的膝上,整个人终于放松了下来。此刻室内只有他们夫妻两个,刘启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缓缓开口,“带着这两个孩子过了这几个月,朕才终于体会到你的不易。” “从前看这些孩子,只觉得可爱,这些天……说实话,我都有些心有余悸,他们的精神实在太旺盛了。” 刘启扭过头看向她:“你说我幼时是不是也这样闹过母后?” “臣妾又不曾见过,不过婴儿虽然性格各有差异,但总得看来都是如此吧。” 薄巧慧也低头看向他,心里暗暗琢磨,这刘启难不成给她看两个月孩子,还真看出心得体会了?这是又突然觉得世上只有妈妈好了? 刘启却忽然笑了:“是啊,我自己都不知道,记忆里母后总是那般忙碌,忙到忘记我和姐姐的生辰。” “不过,她倒从没缺席武儿的生辰。我还记得有一次原本母后打算陪我过生辰,结果那天偏偏武儿他发烧了,于是母后便守在武儿身边,抱了他一天,甚至连抽空瞧我一眼都忘了。” 刘启的眼神变得悠长:“那时候我总是竭尽全力,希望她的目光可以停驻在我的身上。” “陛下那时候肯定很委屈吧。” “是啊,委屈极了。” 刘启毫不遮掩地说起年幼时最难堪的过往,甚至还有些怀念。这大约就是有了权力的好处,就连过去的伤痛,如今也变成可以品味的特殊记忆了。 第235章 薄巧慧47 椒房殿的夫妻俩卿卿我我追忆往昔,过的好不快活。另一边的窦漪房就没有那么顺心如意了。她抿了口茶水,听着雪鸢查出来的那些未婚适龄者家里各自的丑事,听得耳朵都木了。 长相俊秀的周公子屋里女人一大堆;有才华的寒门林郎家里老母蛮横泼辣;性格温和的王世子喜好男色;洁身自好的柳士其实不能人道…… “难不成天底下就找不出一个齐全孩子?以咱们侄儿的家世人品,便是王妃也绰绰有余,如今只想找一个家世清白、家风清正、人品贵重的好儿郎,整个长安竟翻不出一个?” 雪鸢闻言也很是无奈不解:“之前臣妇也颇有几个看好的孩子,只是今年似乎是个好年景,那几家竟都在今年完了婚。想来好孩子定然有,只是恐怕要向外找,长安这些别说是太后了,恐怕连皇后娘娘那儿都过不了关。” “都成婚了?”窦漪房脑海中有一个念头忽然划过,她却没有细想,而是被雪鸢的后半句吸引了注意:“你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其他地方恐怕不好打探情况,若咱们消息有误,岂不是毁了侄儿的终身?” “其实这种事本来也要看缘分,咱们急是急不来的。”雪鸢试探地说道,窦漪房却摆了摆手,“他们两个一日不成婚,我心里就一日不得安生。何况武儿也不能永远不来长安,还是就照你说得的,先在长安附近寻访吧。” 雪鸢见太后主意已定,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恰好颜儿此时走了进来,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快让她进来。”窦漪房忙命人将她接进来,也不许巧慧行礼,看着她扶着肚子稳稳坐下才觉得松了口气:“怎么这时候过来?你是有身子的人了,无事该多休息,不必总是挂念着我这。” 巧慧坐在那儿笑眯眯地听完才说道:“臣妾如今闲人一个,若母后再不让我尽这份孝心,只怕我就该和彻儿荣儿一起去闹陛下了。” “你呀,如今倒越发促狭了。”窦漪房也被她这话逗得直乐,想起前些日子皇帝手忙脚乱地将孩子抱来,脸上还被两个孩子涂了墨汁,也是一阵好笑:“他现在带孩子也很不错了,你比我幸运,也比我更勇敢。” “这可能就是父子天性吧,我看荣儿和彻儿再过几日,只怕要喜欢父皇多过我这个母后了。”薄巧慧自动忽略她后半句,而是说起刘启最近带孩子的趣事,果然勾起了窦漪房的兴致,三人借着这个话题聊得越发火热。 “对了,瞧我如今有了身孕记性倒越发差劲了,连正事都忘了。” 忽然,巧慧一拍手,乐呵呵地冲太后道:“今天来,一是为了探望母后,二也是想感谢馆陶公主出手相助,帮着我打理母后今年的生辰宴。” “那你来得却不巧,馆陶今日一早便出去了,神神秘秘,也不知在弄什么。” 窦漪房说着皱起眉头,“我说了好几次,这次生辰宴一切从简,她每次都打了哈哈敷衍过去,今天出宫前似乎还去找了启儿。他们姐弟两个,现在倒是有小秘密不肯告诉我了。” “这样吗?或许是陛下和公主想给母后一个惊喜?”薄巧慧扬起衣袖作惊讶状,一旁的雪鸢也劝道,“是了,陛下和公主殿下最孝顺不过,定是为太后精心准备了礼物。” 窦漪房却摇了摇头:“哀家这个年纪哪还需要什么惊喜,还不如像去年巧慧安排的那样温馨简单才好。” “罢了,随他们折腾吧。” 确定太后并没有发现什么,薄巧慧喝着茶水不再言语。心里已经开始期待太后娘娘见到“惊喜”时的模样,想必肯定很有趣。 刘启也这么觉得,他看了眼梁王的密折,满意地笑了。 地上跪着的薄仞听着皇帝的吩咐,神色微微一变,再抬头又是那个忠心耿耿的薄将军:“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好,大兄一定要记住,只围不杀。这么多年,也该轮到武儿替他的皇兄分担了。” 刘启缓缓走下来,亲手将薄仞扶了起来:“到时咱们占着大义,四兄跟着周师傅出兵,必能有一番作为。” 薄仞木着张脸,粗声粗气道:“这算什么作为,他个愣头青跟着周将军,平白沾了这许多光,像什么样子。” 眼看薄仞对薄偾什么力气都不出却能平白混到军功有所不满,刘启笑着宽慰了两句,见他犹有不服,只得强行弹压下去。薄仞这才不甘不愿地离开了宣室殿。 此后几天,聪明的人都隐约瞧出薄家四兄弟之间的气氛,似乎古怪起来。 月色沉沉,刘启和巧慧一人怀里睡了一个,两夫妻直等这对磨人精都睡熟了才轻手轻脚将孩子放了回去。 “明日便是诸侯王进宫的日子了,陛下今日可得早些休息,养精蓄锐以待明日。” 薄巧慧帮着刘启脱下衣袍,若不看隆起的小腹,还像个未出阁的少女。刘启捧着她的脸颇有些爱不释手,“咱们夫妻三年,阿巧面容一如当初,不,比当年还要美。” “陛下今日怎么想起赞我,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薄巧慧玩笑似的拍了下他的手背,却被刘启一把握住:“阿巧知我。” “我知陛下。” 他没头没脑说了这句,巧慧也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两人相视一笑,似亲密无间。 第二日,太后生辰。诸侯王穿戴整齐,神色各异入了宫中。 吴王刘濞龙行虎步走在最前面,对于其他几个庸碌之辈嘴里说得那些,皇帝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的蠢话很是不屑。他不信皇帝有这个胆子,更何况他若真如此胆大包天,他刘濞才要高兴。 毕竟外头还有些突然身体不适,只派了儿子前来拜见的。那些在封地观望的王侯可不缺似他这般有野心有能力的。届时他们一死,那群贪婪的豺狼便会扑到刘启身上,就算不能将他扯下王座,也要狠狠撕碎他身上一块肉。 第236章 薄巧慧48 “唉?怎么没看见梁王?” 庐江王刘赐环顾四周,最先发现他们诸人中少了一个。 要说其他人少了也就少了,刘武和宫中什么关系,他不在这儿,便是刘濞心里都要虚一下。 不会吧?刘启这小子真要在他老娘宴上大开杀戒,还杀得是刘家人,这小子有这么疯? 再一想这疯子十二岁就能一言不合给他儿子的脑袋当西瓜拍个稀烂,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北方齐系七王除了刘志和刘将闾,其他几个都亲自到了。他们的想法和吴王差不多,再加上这次大家同聚长安,反而方便他们私下联系,所以都没有缺席。此时一听刘赐言,心里也不由慌乱,不自觉地看向刘濞。 唯一被几个叔叔出于保护目的没有告知私下计划的刘喜有些茫然,不知为何觉得几个叔叔有点怪怪的,但还是笑着说了句:“梁王一向仗着自己与宫内亲厚肆意妄为,偶尔迟到早退也不稀奇。” 其他几人虽然不是全都参与,但同住驿站,又各有各的消息渠道,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些。乍闻刘喜此言不由诧异地看向他: 这货究竟是真蠢还是装蠢啊? 胶西王刘昂连忙揽住侄子:“长辈们说话,你插什么嘴。” “哈哈哈,侄子这是赤子心性,何况他如今已是城阳共王,自然和那些还未分封的同辈兄弟不同。” 吴王豪迈一笑,用力拍了拍刘昂的肩膀,“管那个梁王为何迟到,咱们兄弟自乐便是。” 说着率先走近宫殿,他身后的刘喜脸上闪过厌恶,但看了眼叔叔们,还是乖乖跟上去。 大殿之上,被馆陶搀扶而来的窦漪房一看殿内布置就先一皱眉,等坐好抬头,看见鱼贯而入的诸侯王,心里更是一咯噔。 她立刻看向旁边的刘启,却见儿子已经大笑着站了起来。 大汉各地藩王此刻几乎齐聚一堂,以吴王和楚王为首向皇帝、太后和皇后参拜行礼。 “诸位都是自家人,今日咱们借着母后生辰难得聚在一起,大家千万不要拘束了。” 刘启笑呵呵地举起酒杯,“来,今日朕便借着生辰宴敬诸王一杯,谢诸位拱卫我大汉江山!” 等众人齐饮这杯,刘启这才笑着坐下。馆陶立刻示意宫人,不一会儿乐府的伶人乐师便奏起靡靡之音,殿内气氛逐渐火热。 “皇兄,臣弟可来晚了?” 正在诸王如坐针毡,不知刘启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时,一道清朗的嗓音突然从殿外响起,众人看去,竟是梁王姗姗来迟,腰上竟然还配着长剑。 刘启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下台阶:“你还知道自己晚了?母后的生辰宴你都敢迟到,当心母后罚你。” 说着他还握拳捶了下刘武肩头,随即揽住他的肩膀走到窦漪房的面前。 刘武无视窦漪房震惊的目光,镇定自若地行了一礼:“儿臣今天带着人去郊外围猎,不想竟忘了时辰,还望母后勿怪。” 窦漪房坐在那儿,久久无语。 刘武也没指望母后会配合他,干脆转过头去笑着看向在座众人:“不过儿臣这次出去倒是猎到了些好猎物,便送予母后做生辰礼可好?” 说完他拍了两下手,外头便走来一排侍卫,各个生得虎背熊腰、身高八尺,为首的薄仞更是一人抱着一只黑熊,披的甲胄上血迹都还没干,沿着他走过的地方星星点点滴了一路。 砰—— 那黑熊被摔在大殿上,距离最近的吴王只看了一眼,便知这熊的确是刚死不久。再一打量薄仞的穿着,心里很是惊骇,不料刘启身边竟有这样的好手。 稍远些的刘喜则是见猎心喜,看着薄仞的眼神都在闪闪发光,若不是场合不对,只怕现在就想上去结交一番了。 没错,在场众人几乎都知道杀了这只熊的主力是谁。毕竟和梁王打交道的时间也不短了,他个人武力是个什么水平大家还是有数的。 “母后,这熊可浑身是宝,儿臣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猎到的,不知母后可喜欢?” 刘武这话一出,窦漪房脸色都白了几分。虽不知他们兄弟在打什么哑迷,但自己的生辰宴被搞成这样,她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何况刘武此时明显是出于个人情绪,这是在故意报复她吗?就因为她不同意他和侄儿的婚事? 心里波涛汹涌,窦漪房面上反而露出温和笑意,仿佛自己也对一切都心知肚明:“哀家很喜欢,武儿,你果然没有辜负你父皇为你起的名字。” “哈哈哈,朕就说母后定不舍得责罚武儿,不过为兄和叔伯们这一关可没那么好过。”刘启走过来端起身后宫人手里托盘上的酒水:“来,先自罚三杯,朕就原谅你迟到。” 刘武端起酒水连饮三杯,在座几个年轻的王世子也被急促的乐声和眼前一幕刺激到,刘喜更是没忍住叫了声好。 这一声像是信号,不一会儿刘武就寻到了刘喜和几个世子那儿,不知说了什么,几人你一杯我一杯,越喝越痛快。 此时歌舞一变,不知从哪儿响起擂鼓之声,几名舞女竟然从腰上抽出软剑,个个锦衣玉貌,矫若游龙,即便是那几个不好美色的诸侯也被吸引了注意。 刘启看着场中这一场剑舞眼中也满是惊艳,这时曲中忽然传来一阵柔和的弦音,四周飘渺的帷幔中忽然飞出十几位衣袖极长的舞女。她们两人一组各与一位剑舞者相持,乐声也随着她们水袖翻飞间渐渐激烈。 离得近的几人甚至感受到那柔韧光滑的长袖划过自己脸庞、胸膛和手掌间时带来的淡淡痒意。 刘启自上而下观望,看到有几人已经绷紧了身体,眼睛都恨不得长在她们身上。 他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巧慧,见她仍旧端庄自持地跪坐在那儿,连嘴角的微笑都没有改变,借着抬手间宽大的衣袖轻轻捏了下她的脸。 巧慧立刻转头瞪了他一眼,刘启反倒笑得开怀,见巧慧不想理他,这才低声道:“辛苦皇后替朕周全,这些你若不喜欢看,不如先带着母后回去休息?” 第237章 薄巧慧49 没料到刘启会说这话,她一时有些怔愣,不过随即便摇了摇头:“还是让长公主扶母后回去吧。” 这种场面她也说不上厌恶,只是觉得有些无趣。每每这种时候,看着那些明知来者不善却还是轻易陷入贪婪陷阱里的所谓贵族上流,都让她生出一种面对的是待宰猪羊的荒谬感。 她支着头,看向底下侍立一旁的大兄、不远处正与人推杯换盏的刘武,恍惚以为自己来到了动物世界。 此刻我为猎手,不知下一刻谁才是猪羊。 “来来来,饮满此杯!” 楚王刘戊早已喝得酩酊大醉,若不是还顾忌此刻非他行宫,怕是要拉着台上众美人寻欢作乐起来。 眼下发泄不了他腰间那二两肉,只好拉着众人拼酒行令。刘武刚把几个兄弟灌醉,自己脚步也虚浮起来,一转眼楚王竟然灌倒了大半,还在那儿叉腰肆意嘲笑赵王刘遂不行。 窦漪房早已在馆陶的搀扶下离场了,但现在大殿上却无人在意这位寿星。 吴王自然也被劝着喝了几杯,他原本不以为意,但那酒入口他就觉得不对。那酒入口竟很是纯烈,以他素日的海量饮了三杯竟然也有些上头。 从黄昏到深夜,歌舞行了一遍又一遍,酒水饮了一坛再一坛,不少人已经不省人事。如今还醒着的,在刘启眼里都是怀有异心之辈。 恰巧这时刘濞也坐不住了,他也是有年纪的人,闹了这么久,此刻已经到了极限,便只能佯装醉酒,踉踉跄跄走到大殿中央: “我,嗝…我说侄儿皇帝,叔叔实在撑不住了……” “皇叔这话谦虚了,朕素知叔叔海量,这点酒水算什么?”刘启见还要借酒醉占自己便宜,眸中寒光一闪,脸上却笑得越发灿烂:“想来叔叔是怪朕招待不周,来,朕这就敬叔叔一杯。” 刘濞看宫人已将酒水端到他面前,再看刘启,只好端了起来:“既是陛下所赐,喝,喝!” 说完拿起酒杯猛地往嘴里一灌,倒有大半洒在了衣襟上,随后他便顺势踉跄两步,向后倒去。 三两个宫人连忙去扶,却反被他压在了身下。楚王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吴王竟连个小辈都不如,还是赶快把他扶回驿站休息吧。” 刘启这才笑着站了起来:“楚王说得是,这夜也深了,各位可得回去好好休息才是。” 说着他两手一拍,那些舞女乐师立刻停了下来,四人一组去到了诸王身边。 楚王身边自然也站着四个伶人,个个花容月貌,正是他盯了许久的那一组美人。 “陛下这是……何意啊?” “诸位叔伯兄弟远道而来,朕自然不能薄待。朕知道那驿站比不了各位的行宫,不过有这些美人相伴,想必能稍解心中寂寞。” 此时大殿上能出言拒绝者都是小心谨慎之辈,不愿出头;敢出言拒绝者不论真假都已醉倒。唯一的楚王左拥右抱已经迫不及待要回驿站再来一轮,刘启和巧慧立刻送别诸人,不一会儿他们就各领着四位美人,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刘武通红着一张脸,并没有留下,而是跟旁人一样揽着几个美人,向刘启行礼告退。只是在看向一旁的皇后时欲言又止,似是想解释什么。 他并不知道皇后早就明知他们的计划,在刘武的思想里,这些朝堂争斗皇兄必定不会让后宫妇人得知,更何况皇后如今还怀着身孕。 但正因如此他才担心皇后会误会,进而让薄侄误会。可他嘴张了又张,最后只是深深看了眼皇兄,被两个美人扶出了大殿。 “武儿还真是长大了。”刘启笑容有些复杂,既欣慰又忌惮,“他被母后教育的很好,只是之前年纪小,行事还不够稳重,如今倒真有一番英雄气概。” “怎么?陛下这是替弟弟牵线搭桥说好话?”巧慧拿起桌上的酒盏递到刘启手中,“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侄儿怕是要辜负陛下一番好意了。” 刘启一挑眉,笑得肆意:“哈哈哈哈,自古英雄配美人,你怎知你妹妹不愿意?” 薄巧慧并不回话,只是端起自己面前的柘浆轻轻碰了下刘启的杯盏,一切尽在不言中。 …… 宴会接连行了三日,第四日在驿站宿醉醒来的诸侯王便接到指令,皇帝念各位叔伯兄弟离家许久,特下明旨,允各位与十日内携女眷自行离去。 虽说是随各位任意离去,但大家看了眼驿站周围的守卫和为首的那位九尺大汉,再想到昨天他们那一身煞气的出场,心里都明白这是无声的威慑。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先回封地了。” 他们正思索着刘启此举的用意,便听见刘武那响亮的嗓门,“舅舅早就派了人等在半路接我了。这长安虽好,到底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长住的,还是老老实实在封地待着安逸。” 说完拥着其中一个美人,率先向外走去,侍卫们果然放行。 诸王有那心思敏感的,心里已经开始不安起来。再看身边这些气质各异的美人,眼神都有些不对。有那脾气冲的就想举剑砍上一两个,连忙被人拦住。 皇帝弄这么大一出就为了给自己送四个美人?别逗了,想也知道不可能。那这四个人是细作?可细作就这么大喇喇地赐给他们?那皇帝为什么一定要在这时候给他们赐下细作? 此刻,看着手里的诏令,细细品味其中“女眷”两字,再联想刘武这一系列的操作,众人已经隐约明白了刘启的意思。 衡山王刘勃最先响应刘武的话,几乎是跟刘武前后脚揽着美人走了,接着是各王也都带着这些女人逐渐离去。 他们之中有人对刘启此举不屑一顾,但也有人权衡利弊后起了倒戈的心思。更有那一等本就浑水摸鱼的,此时打定主意要隔岸观火。 但明面上,大家都其乐融融,表示皇帝真是理解我们这些亲人的心思,咱们不愧是一家人,哈哈哈哈那我们就带着你送的伴手礼回家去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逸日子啦~ 第238章 薄巧慧50 吴王刘濞一路疾驰赶往吴地,几乎是一回去便开始加紧造反的步调。刘启这次的行为对他这种一心反叛和其他本就忠心大汉的诸王影响不大,但那些本可以争取的盟友,却必定会摇摆。 何况他现在还缺了出兵的借口,本就师出无名,局面对他很是不利。刘濞重重捶了一下桌案,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他在吴地经营多年,原本行事一片大好,就连刘恒都无法有效遏制他的发展。偏偏刘启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却得了薄庠那个奸臣,竟然想出推恩令来,底下原本还算一心的儿子们立刻就忍不住生出乱心。 这也就算了,可他借着太后生辰宴,分明是要拉拢其他有了异心的王侯。 若无反心,美酒美人自然都是嘉奖,若有异心,这些自然就成了穿肠毒药。 但这些还是表象,真正让他心中波澜乍起的是刘启选的这个时间,太巧妙太及时了。 几乎就是他们暗中商定的第二个月,长安便突然传来刘启要为太后大办生辰,广邀诸位封王。 心里原本还抱着侥幸的那几个,现如今只怕都…… 他正想着,便见中大夫应高走了进来,脸色不太美妙。 “如何?” “胶西王似乎有了悔意,您送去的信件他说还要斟酌。” “匹夫不足与谋!” 吴王怒不可遏,两眼圆睁怒道:“他们难道忘了昔日其父与长兄身占大义却被那群小人谋夺皇位的耻辱了吗?” 应高连忙劝道:“大王小声些,那些人都是只知道贪图眼前享受之人,看不到未来的危险。” “如今皇帝优待,又没有明着削藩,便连天下也夸耀他的政策惠及诸侯,此时不谋得大事的时机,您不如还是从长计议。” “不可,我为此事已经谋划了数十年,人命有尽,若再忍下去,我便真成了案上鱼肉任人宰杀。” 吴王咬牙切齿道:“何况皇帝擅谋人心,这才短短三年,天下局势渐变,若不趁着他羽翼未丰,以后恐怕就没有机会替贤儿报仇雪恨。” 应高有些无奈,他跟着刘濞做事多年还能不知道他的野心,说什么是为了给儿子报仇,不过是想以此为借口好显得自己师出有名。 可当年这事人家窦太后都把太子扔你脚边由着你杀了,你自己没动手那此事自然是翻篇了,如今再想拿这当借口可站不住脚。 应高心里想着,嘴上委婉地劝谏道:“臣素知大王是慈父,即便贤世子已……您仍旧放不下他。但当日窦太后与您在朝堂上对峙,您怜惜皇帝年幼并未取他性命,如今陛下他已有人君之势,只怕外人虽怜惜您的遭遇,却不会因此协助您。” “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刘濞缓缓坐了下来,他并不是一个不能隐忍的人。可他隐忍是为了做成千秋大业,而不是真的当一辈子缩头忘八。 刘启和他去了的长子一般大,自己已经渐渐老去,而刘启却正在壮年。他从前一直拥有无尽的勇气埋头向前,是因为他始终坚信自己能够成功。 但眼下,刘启手腕之圆滑已经让他心里生出了自己也不愿相信的事实。 他或许,真的只能放弃,继续老老实实做他的吴王。 “你先出去吧,让我再想想。” 刘濞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应高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寂静晦暗的室内,他只觉得心里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可惜就在他为自己究竟造不造反而苦苦纠结时,命运的齿轮却以一个谁也没有预料的节奏开始转动。 与他国土接壤的楚国竟然在短短的一个月后,反了。 至于咱们这位楚王造反的原因也很是荒谬,刘戊得了刘启送的这四位美人很是喜爱,几乎到了夜夜笙歌的地步,并且越玩越花,四位花季少女当真如鲜花一般,只拥有了短短一个月的花期便香消玉殒。 而在之前,他弄死了第一个少女时,他的国相张尚就曾经劝诫过,毕竟是陛下所赐,若都死了,难以向陛下交代。 楚王当时不以为意,毕竟有四个,谁知道只过了一个月竟真如张尚所言,都病逝了。 刘戊这时才开始慌张起来。 他是知道这些女子大约身份不一般,即便不是细作,也是他们向皇帝证明自己并无反心的吉祥物,如今一连死了四个,还只过了一个月! 刘戊身边有个很是宠爱的佞臣趁机劝他造反,反正横竖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向皇帝解释不是故意的,谁知道皇帝会不会相信?就算相信了,他难道不会趁机罚您?既然开了这个口子,焉知他会不会罚第二次? 楚王哪里是个肯受委屈的主,再加上自己也心虚,竟然听信了这个佞臣的话,将前来劝谏的国相张尚、太傅越夷吾当场诛杀。 这下真是不反也得反了,刘戊当即振臂一呼,反了! 不过耐人寻味的是,他行事如此匆匆,居然还真有兵马配合他行动。 此时离他不远的刘濞被这个天降好消息给砸懵了,他向应高问了好几遍,确定消息属实当即朗声大笑:“此天意也!” 随后他又迫不及待询问道:“刘戊举兵是以什么名义?” 应高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是诛薄庠,清君侧。” “诛薄庠,清君侧?薄庠此人素有仁名,如何会选他?” “楚王言,薄庠是以陛下仁心挑起汉室争端,至使父子失和、兄弟相残,名为推恩实是谋利,与黄老之学相背,凡此种种,列了十二大罪。” “好,好啊!真是没想到刘戊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真是太好了!” 刘濞简直喜不自胜,绕着桌子走了三圈,连忙对应高道:“去将诸位将军请来共商大计。” 应高心里觉得不妥,但看行事,若吴王当真要举兵,此刻的确是最好的行事了。便只好应诺离去。 第239章 薄巧慧51 远在长安的巧慧接到了来自梁国边境的消息时,不由感慨历史的惯性。即便这一次诸王反叛的顺序有了改变,但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 只不过这一次放在火上烤的,变成了薄家。 巧慧轻抚绕梁,悠然的乐声中还透着股自然逍遥的豁达,让火急火燎的薄侄心里都如被浇上了一汪清凉的泉水。 “阿姊似乎成竹在胸?” 薄侄一身深红曲裾跪坐在巧慧面前,眼中的火焰却比她的衣裳更加灼人。 “乌合之众,不足为惧。”巧慧连眼睛也没睁开,抚琴的手修长白皙,就如她这个人一般,若空谷幽兰,既神秘又空灵。 薄侄却只注意到她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指尖透着一抹淡淡的红光,为这双手平添一份妖冶。 薄侄也平静了下来,她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那姐姐可知,四哥向周将军献计:” “绕至叛军背后一路走蓝田、出武关,直到雒阳,对梁王的求助置之不理。现如今,周将军已经派兵到了昌邑城,始终固守不出,梁王的兵马却正面迎敌,苦战已久。” “朝中对四哥的议论声越来越多,就连二哥也遭到了许多非议。而且,而且……大哥对那些恶意中伤的流言似乎有默认的倾向。” 薄巧慧终于睁开了眼睛,她手中动作一转,柔和的乐声竟变得肃杀起来。 “我还知道不出三月,周将军便会凯旋而归。我更知道届时梁王心里必定会对薄家生出嫌隙,而陛下一定会论功行赏。” “梁王、薄家,都只会在此战后迅速壮大。” 唯有你,将沦为梁王的战利品,来一出天子赐婚,英雄配美人的天赐姻缘。” “阿姊……” 薄侄两眼圆睁,此刻面容之狰狞,犹如罗刹覆面:“我不愿!” “自从那个梁王自说自话的说喜欢我要娶我,母亲和太后便整日愁眉不展,为我寻了一个又一个郎君。” “可她们寻来的要不就是有我决不能忍受的缺弊,要不就突然有了婚配。其中缘由阿姊必定比我清楚。后来,就连父兄也不得不出面,亲自在陛下面前陈情,但是没用,我知道,没用。” 女孩说到这默默握紧了拳头,她知道自己这话或许大逆不道,但她也不知道此刻是哪里来的力量,竟然对眼前这位没有血缘的至亲说了出来: “一开始,我心里也曾有过动摇,为他的皮囊和才华,我甚至有想过妥协。可是一日一日,我看着我的周身,他甚至不需要出现便能将我玩弄于鼓掌。就因为他喜欢,即便没有嫁给他,我也不属于我。” 她已经泪流满面,她还无知无觉:“阿姊,我害怕,我怕的日夜都睡不着觉。可是害怕过后,我又愤怒,又憎恨。我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恨不得……” “……阿姊,我不想嫁人了。” 巧慧两手一收,殿内瞬间寂静无声。薄侄甚至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生怕这座华丽的宫殿里回响起自己大逆不道的心声。 “你怕了?”薄巧慧没有刻意压低嗓音,她甚至笑了笑:“我薄家到了如今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之可能,我也不想回头。” “侄儿,你若不愿,又该如何脱身?” 她的声音还是不急不缓,甚至可以称为温和,温和……又不容置疑:“你自小在薄家长大,受得亦是薄家的教育。家族从不阻止任何人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前提是,你的选择必须顺应家族的需要。” “就像兄长们和我这样,你明白吗?” “所以,阿姊是希望我嫁给他吗?” 她执拗地看着巧慧,也不知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阿姊在你们相遇的第一天就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薄家也是。正因如此,陛下才更愿意梁王娶你。” 巧慧伸出手臂,轻轻扫过薄侄的眼尾:“他在算计,我在算计,薄家和梁王也未必没有算计。那你呢?你是要继续为鱼肉,还是做刀俎?” “我只愿为人。”薄侄眼中的火焰终于喷涌而出,“鱼肉我不做,刀俎也是。” “阿姊,我想做人,只愿做人。” “你将苦痛终身,至死方休。” 巧慧丹唇亲启,似说了句不详的谶语。薄侄没有听清,她只是向巧慧深深行了一礼,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 【有时候,我都有点讨厌自己了。】薄巧慧孤身坐在大殿之上,手里唯有一把绕梁,【她明明可以拥有更顺畅的未来,我有能力帮她。】 n1端坐在她的意识海,那双漂亮的电子眼闪过智械的光:【但是你没有帮她。】 【是啊,我没有帮她。】巧慧摸了摸自己的心脏,跳动得仍旧不急不缓,【你瞧,她此刻愚蠢的不会比一只羔羊更聪明,她甚至没有发现,从始至终都不是梁王在支配她,而是权力。】 【可你却点燃了她心里的火焰,让她的心灵永远无法回到从前的安宁。她被你变成了一个贪得无厌的人。】 【人都是贪得无厌的。】巧慧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忽然一笑:【何况我只是顺手推了把,这条路,不还是她自己选的吗?】 【你果然是一个坏人。】 “我果然不是什么好货。”薄偾摸了摸下巴,带着兵又劫了对方的粮草。 “将军,周将军!” 薄偾笑嘻嘻一撩帘子走了进去,周亚夫也笑着站了起来,将手里的书信放到了一旁:“辛苦了薄都尉。” “末将幸不辱命。”薄偾抱拳行了一礼,抬头却见周亚夫的脸色有些古怪,连忙问道:“将军是遇见什么难处了?” “长安传来的消息,”周亚夫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但看薄偾逐渐严肃的神情还是据实以告:“朝堂上有人说叛军久攻不下,不如与他们议和。” “这些庸碌之徒真是坏事!”薄偾立刻作恼怒状,“一群酸书生懂什么打仗!不行,我现在就去和小妹修书,让她千万劝住陛下。” “等等,你先别急。”周亚夫连忙拦住他,心里自然生出到底是年轻人,做事还是不够稳妥的念头,嘴上却加快了速度:“他们提议杀了你二哥薄庠以示陛下求和之心,你大哥薄仞如今已经奉旨将薄庠关入暴室看守起来了。” 薄偾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周亚夫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担心,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千万冷静,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时候。陛下特意让你大哥来负责此事,可见他定是不愿处置丞相。” “不将军,你不明白。” 薄偾转过身来,周亚夫才看清他的脸已经青紫一片:“若此事真由我大哥负责,情况才真的糟糕了。” 第240章 薄巧慧52 “薄庠的事你听说了吗?” 刘启一进来先将两个孩子掂了掂,等巧慧从内间走出来,他迎面便问了句,脸上笑容不变。 薄巧慧镇定自若伸手为他宽衣,解下衣袍后才像是随口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一样:“母亲今日来寻我了。” “此事还惊动了轵侯夫人,她怎么说?来替你哥哥求情?” 巧慧有些奇怪地瞟了他一眼:“母亲来问我和侄儿说了什么,说她自从来了我宫里一趟回去跟打了鸡血一样缠着大哥日日习武,还把四哥从前那些兵书都翻出来看。” 刘启站在那儿听着,听着听着皇后已经扶着肚子坐到了床上,正满脸疑惑地看着还站在原地的自己。 他这才摸了摸鼻子也坐了过去,“还有呢?” “还有什么?母亲就说了这个,我也不知道侄儿这孩子在想什么,自然也答不出来。许是她小孩子心性不定,过几日也就好了。” 巧慧躺了下去将被子盖好,竟是就打算睡了。 刘启忙轻轻推了她一把:“诶诶,你这人怎么这样?朕问你的问题分明不是这个,你怎么乱七八糟回了这一堆不知所谓的事。” “我和你说得这事陛下觉得不知所谓?” “难道不是?”刘启有些不服地看着她,巧慧却乐了,“陛下说得是,这些事对陛下可不就是不知所谓。” “……好啊你,竟敢编排朕!” 刘启伸手就往她痒痒肉上一挠,巧慧连忙往床里缩,边笑边顶嘴:“陛下堂堂大丈夫,讲道理讲不过就…哈哈哈,就要对,一个弱女子动手吗?” “好啊,你还敢顶嘴,看朕今天饶不饶得了你!” 两人闹作一团,直累得巧慧气喘吁吁趴在被面上求饶,刘启才终于肯放她一马。 “说认真的,你二哥这事可有些棘手。弄不好朕可不一定能保住他。” 刘启给巧慧理了理头发,凑过去和她头挨着头说小话似的,“你大哥也有意思,朕都给他暗示了他也听不懂似的。” 巧慧小小的打了个哈欠,“大哥脾气一向这样直爽,不懂那些弯弯绕绕。陛下若是有令还是直言比较好。” 刘启没忍住讽刺地笑了下:“也就你性子还这么单纯,旁人说什么信什么。” 说完低头去看,她已经倚在他怀里睡着了。 “算了,这些事也不必你操心,总归都有朕呢。” 刘启给她将被角掖好,自己也安然睡去。 过后刘启再没和她说起过此事,薄巧慧也从不过问。她已经到了临产之期,宫里如今万事以她为重,行走坐卧都跟了一群宫女,事事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可巧慧却没什么不耐烦的样子,反而真过起闹中取静的潇洒日子,任凭外头狂风暴雨,她自屹然不动。 如此三个月后,在二皇子的满月宴上得到了吉报。周将军率领的三十万军队大败叛军,其下都尉薄偾诛杀首恶刘戊,另越人也因为畏罪砍了刘濞的脑袋来赎罪。 随之而来的还有薄偾替兄求情的文书。 这样的喜事刘启自然要昭告天下,对于薄偾的行为也只是称赞他兄弟情深、友爱兄长,并且立刻将薄庠放了出来官复原职。 而薄庠也很是上道,紧跟着便向皇帝上书表示:这次动乱充分说明了一部分人的狼子野心,这都是陛下的过错啊。作为皇帝应当提前看到地方的危机;作为亲人应当避免亲人陷入这种不义的境地。 刘启自然是立即深刻反省,来一出仁君贤臣的戏码,随后便信服地纳谏了丞相的: “诸侯王不得复治国,天子为置吏。” 等各种用来进一步约束藩王加强中央集权的政策。 事情发展到这儿,几乎可以称得上圆满。反叛的军队及时被镇压,没有对百姓造成更大的伤害;一干武将和梁王从此战中捞了一笔实打实的军功;皇帝的权力进一步得到加强,威望和声誉也到达了一个顶峰。 最重要是一大片富庶之地如今都成了无主之国,不论刘启是收归国有还是等未来分封子嗣都宽裕了起来。 皇帝的心情好了,下面人自然心情更好。长安一时间陷入了欢乐的海洋,先是宫里连摆三日宴席,接着便是长安各勋贵大臣。 等梁王和周亚夫等人回朝后,气氛更是被推到了顶端。尤其是众人知道薄偾尚未娶妻后,媒婆简直要踩塌薄家的大门。 “你到底在挑剔什么?” 轵侯坐在那儿恨得牙根都是痒的,“这么多名门贵女你也没有一个看中的?你难不成要娶个天仙?” “嘶——也不是不行啊!” “呸,无赖泼皮,你配吗?” 薄父好悬没气撅过去,一旁的莫离连忙给他顺背:“好了好了,孩子才刚回来,你就别说他了。” “我才懒得管他,他若是肯留个种,死在外边我都不会皱下眉头。” “哎呀,家里都有这么多娃儿了,你还不烦啊?”薄偾见老爹又要生气,忙把话一秃噜全说完:“反正我要娶就要娶喜欢的不然我情愿一辈子打光棍。” “你,你……” “其实四哥若真不想爹你也别勉强了,”一直坐在母亲身边没有开腔的薄侄突然说道,“不结婚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觉得挺好。”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拧巴过来?” 第241章 薄巧慧53 “我没有说胡话!”薄侄情绪有些激动,说完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大了。她抬头一看,父亲母亲和四哥果然都有些惊讶地瞧着她。薄侄嘴唇动了动,还是低下头沉默了。 “哎呀,还是咱们侄儿懂我。”薄偾宽大的手掌覆在薄侄头顶揉了揉,温热的体温顺着他的动作传来,薄侄不由抬起头。 薄偾脸上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可动作却那样温柔,惹得薄侄莫名想要落泪。 “多谢侄儿替哥哥出头,不过这些事你小孩子不用管啊,等过两天四哥带你出去玩。” “玩什么玩,你这次跟着周将军出去一趟也算捞着些军功,以后老老实实替国效力才是。”薄父抽起手旁的竹条就要打,被薄偾一个闪身躲了去,薄父也早已习惯了似的,只是自顾自说道: “何况侄儿年纪不小了,这些天你母亲和太后一直在相看,你别再跟着裹乱,要是耽误你妹妹以后的前程,看我抽不抽你。” 薄偾掏了下右耳,看薄侄一听到婚事就低头,还是没忍住:“你们嫌弃我,想找个人来管我也就算了。侄儿这么听话乖巧你们也这么着急把她嫁出去?” “废话,难道你希望侄儿孤独终老?还是让侄儿嫁给那个梁王?”薄父一拍桌子,脸上满是怒容:“咱家的一切都是靠陛下和娘娘,如今梁王凯旋而归,以他今时地位,你觉得陛下能赏赐他什么?他想要的又是什么?届时可还有我薄家拒绝的余地?” “若是之前,侄儿与梁王的婚事还有三分能成,如今就绝不能让陛下开口。你在周将军门下,又出了那样的主意,他必对薄家生出嫌隙,这时候若再让侄儿嫁进去,她定受薄家拖累。” “那就不嫁,咱们家还怕多双筷子吗?” “废话,女子到了年纪哪能不嫁人?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混不吝,脸皮厚得人家骂到你面前都能笑呵呵装没听见?” 薄父话刚说完,薄侄就站了起来走到父面前跪下:“我能,父亲母亲,我也能像兄长那样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只求你们不要再逼我嫁人。” “侄儿……”薄父为难地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你若不嫁人,如何绝了梁王的念头?” “我嫁人就能绝了他的念头吗?”一向乖巧柔顺的薄侄第一次露出她峥嵘的模样,“如今普天之下除了太后和陛下,只怕他就连太子都未必放在眼里。我就算嫁人又如何?他若真想娶难道会没有办法?” “何况父亲和母亲现在真的还能找到什么人来娶我吗?” 薄侄这些天在家里并不仅仅只是习武和看书,强烈的危机感迫使她不停地思索破局之法。可她越想越绝望,只因她逐渐明白了她的命运其实也不在梁王手里。 从前薄家可以拒绝梁王是因为陛下想让薄家拒绝,现在薄家与梁王势大而积怨,陛下自然又愿意了。 他知道薄家不愿,大约也从阿姊那里知道她不愿。如果薄侄猜得不错,即便自己嫁过去后选择认命,和对方做一对恩爱夫妻,皇帝也有办法让薄家和梁王成为死敌。 红颜薄命、客死异乡,她这条命说不定还能死得很有“价值”。 愈是明白自己的处境,薄侄愈是生出一股强烈的不甘。她曾经是一个像窦太后一样的“好女人”,情窦初开的年纪只想寻一位心爱之人做他的贤内助。她不断地提高自己,崇拜着阿姊,希望未来她的才华和心智可以帮助自己的丈夫成就一番伟业。 薄侄原本平静的内心在多番变故下生出了另一种欲望,薄巧慧将她眼前的幕布毫不犹豫撤了下来,使她如此清楚的看清了自己——一个被他人肆意摆弄亵玩的傀儡。 命运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的痛苦能将一个人逼疯,薄侄也是如此。她渐渐觉得自己无忧无虑生活了十几年的世界处处都让人窒息。 薄侄觉得自己太偏激了,但骤然扭曲的视角和破碎的三观每一晚都在叩问她的内心。 或许我已经疯了。 从父母房中出来,走在前面的薄偾有些担忧地频频回头,欲言又止。 “四哥,”薄侄主动开口,温柔的声音没有一点改变,“我记得你出征前问过我想要什么生辰礼。” “嗯……对,侄儿想好要什么吗?”男人转了过来,笑着看向妹妹,“只要你想,哥哥定给你找来。” “四哥,我想要一柄长剑。”薄侄也笑了,“不是那些玩具,而是一柄真正的,能上阵杀人的宝剑。” ……… “你们都是我大汉的肱骨之臣啊。” 大殿上,刘启感动地举起手中的酒杯,笑着看向众人:“来,周师傅、薄四兄,还有武儿,朕替大汉敬你们一杯。” 周亚夫连忙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此是臣等本分,当不得陛下如此厚爱。” 武儿却笑着一举酒杯:“周将军何故学得那些文臣一股酸腐气,莫不是被人带坏了?你可要小心,那些人最是虚伪做作,其实手段狠辣,心思阴毒。” 说完面向刘启一饮而尽:“多谢陛下。” “好,哈哈哈,武儿果然尽显我刘家男儿英雄本色。” 刘启似乎很是高兴,一连又和众人喝了好几杯,自脖颈到耳朵都泛起一片殷红,连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武儿啊,你如今这样朕真是很欣慰啊。” “如今你功绩已成,人生大事也该抓紧了。我还盼着日后彻儿也能如我这般有一个好弟弟忠心辅佐,嗝~” “皇兄和皇嫂伉俪情深,太子殿下日后自然有亲兄弟扶持……不过武儿自然会永远以皇兄马首是瞻。” “那怎么一样?”刘启摆了摆手,“我们是亲兄弟,若日后你真有了儿子,朕自然也拿他当亲儿子看待,等他长大还要给他封一片最好的封地。” 此话一出,下首众人顿时反应不一。周亚夫先是惊讶,既而似是觉得有些不妥,但却没有说话。 薄偾和薄庠则是皱着眉,脸上是一目了然的反对。 至于今天也陪在刘启身边的薄仞则是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想法。 刘武扫了眼大殿,最后抬头看向上首,不等他回答,便听见皇后不急不缓地声音:“陛下醉了。” 第242章 薄巧慧54 “醉?朕没醉,”刘启不耐烦地推了推她,“不过是区区薄酒,朕怎可能醉,休要胡言。” “皇兄海量,臣弟自愧弗如。”刘武原想推拒的心思一转,张口便道:“那臣弟就替未出世的孩子谢过皇兄了。” 薄巧慧见目的达成,当即端起面前的果酒喝了起来。刘武见她不说话,只以为她怕了,心里对薄家厌恶的同时也更加不屑。 “咱们兄弟不必言谢,”刘启微眯着眼睛,笑呵呵地随口一问,“那武儿觉得哪块封地送给未来侄儿合适啊?” “淮阳或者济南吧,臣弟也不懂这些,只想着一家人离得近些。”刘武觉得自己的回答挺好,这些地方面积都不大,在那些新空出的封地里连号都排不上。 巧慧却借着饮酒时的长袖遮住脸上的笑脸,实力带给人底气的同时总是难免让人忘了小心。 更何况梁王本就没有那种东西,这不皇帝一问,他还真的挑上了,关键是他挑选的还很合适。 刘启也端起一杯酒抵在唇边,遮掩了他此时的神情:“武儿也太谦虚了,这些地方哪里配得上你的孩子,”见梁王似要谦虚,又笑着道,“这些事朕心里都有数,日后自然不会亏待了他们。” “多谢皇兄,”刘武拿着空酒杯,转头看薄偾脸上似有愤愤不平之意,眼波一转笑容竟带了些邪气,“不过这次若论功行赏周将军和薄都尉可还在我之上,不知皇兄又要给他们什么赏赐?” “武儿这样说可是有什么好建议?”刘启歪着头把玩起手里的酒杯,对刘武的话很是感兴趣。 刘武装模作样地谦虚了两句便迫不及待道:“皇兄之前不还希望臣弟早日成家,好开枝散叶吗?臣弟对薄家小女薄侄的心思众人皆知,若陛下肯赐婚,臣弟情愿不要任何赏赐,并向薄家保证必会珍而待之。” “陛下,薄家也早就有言在先,舍妹福薄,高攀不上梁王殿下。还请殿下见谅。” 见梁王还是众目睽睽之下旧事重提,薄家人都下意识看向老大薄仞,这种时候,自然需要家里辈份最长者出来与梁王斡旋。 可薄仞居然犹豫片刻,站在原地不动了。面对两个弟弟疑惑的表情也只是低头不语。 薄庠只好自己顶了上来,只是他嘴里虽然说得坚持,心里却也没底。男人的眼神看似落在了刘启身上,余光却都投注在了那抹正红曲裾上。 “丞相此言未免太过自谦,皇嫂身为薄家女如今贵为皇后母仪天下,难道她的妹妹还配不上我这么个区区藩王?” 刘武这话一说,忽然恍然大悟道:“原来薄家是瞧不上本王啊?” “薄家绝无此意,小妹性格顽劣不喜拘束,家里一心只想为她择位性品性纯良,个性温和的普通人,梁王的门第……确实太高了。” “这可真是太巧了,本王觉得自己就挺符合要求,还是说丞相觉得本王品性不端?”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何必争执。”刘启戏看够了才肯站起来做和事佬。 “我瞧着小妹明艳大方,武儿也是气宇轩昂,两人站一处当真是对璧人。何况武儿都愿意千金一掷求美人,如此诚意薄家还有什么不满?” 刘启这话的意思在场自然明白,众人一时间脸色都复杂起来,唯有刘武意气风发中更是满脸喜气。这个年轻人过早地到达了人生的巅峰,若不是还记得一点点舅父的嘱托,此刻恐怕连最基本的表情都维系不住。 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他的表情管理在这一屋子人眼里,和脱光了也没差。 “这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薄巧慧非常宽容地容忍刘武高兴完了,才在刘启即将下旨的前一秒开了尊口,“不过这样的喜事,另一位居然不在场,还真是让人有些遗憾。” 巧慧转过头,和刘启对视一眼,温凉的嗓音徐徐说道:“不过或许这就是缘分,侄儿今日也来了宫里探望我和二皇子,陛下既然要拟旨,何不将侄儿也叫来同乐?” “他们之前匆匆一别,似乎也再没见过了。”薄巧慧意味深长地看向刘武,“女大十八变,说不准梁王殿下见了侄儿如今的模样,又不喜欢了呢?” 刘武眉头一皱,有些不耐道:“皇嫂此言差矣,我刘武虽算不得君子,却也不是以貌取人的浅薄之人。不过既然侄儿此刻就在宫中,那臣弟也想见一见她,还望皇兄成全。” “……既然皇后…还有武儿都这么说了,那便派人将她请来吧。”刘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甩给下面的傻弟弟,皇后选得时间太巧妙了,让他强迫自己相信对方不是故意的都做不到。 他不喜欢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即便最后的结果比自己的计划更好。但刘启还是默默伸出左手覆在了皇后的右手上,女人毫不避讳的目光让他下意识偏过了头。 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若不然即便你是阿巧,朕也不得不罚你。 刘启默默想着该给皇后一个什么样的教训,才能既达到警告她的目的,又不会伤了她的身心。 没等刘启斟酌出个方案来,薄侄已经被人领上了殿。其速度之快很让人怀疑她早早就在这附近等着被传唤了。 “臣女参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未央;参见娘娘,愿娘娘长乐无极。” “起来吧,”刘启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笑着说道,“你可知朕召你前来所谓何事?” “臣女不知,还请陛下明言。” “朕有意,要将你许配给梁王为妻,成就一对佳话。”刘启哈哈大笑,指着刘武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武儿他为了娶你,可是连此次立下的大功都不要了。” 第243章 薄巧慧55 薄侄顺着皇帝手指的方向顺势向后看去,刘武被她那冷淡的眼神一瞟,心里竟然有些忐忑和激动。 女孩没理会对方热烈的目光,眼神一触即收,再转过头来仍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臣女多谢梁王殿下厚爱,不过蒲柳之姿殿下何必如此。” “侄儿无需愧疚,本王是自愿的。” 在场的几人一时表情都有些扭曲,蠢人见多了,蠢得如此盲目自信的还是头一回见,梁王还真是个好人,专程来长安给人开眼界。 人家那是愧疚吗?这咋听不懂话还看不懂眼色,哦,他姓刘啊,那算了。 薄侄也是嘴角一抽,原本紧张的心情都变得平静起来,甚至还有点想笑。 “殿下或许有些误会,臣女之所以不愿出嫁并非自愧己身,而是忧心殿下的命数。” 薄侄知道这话说出来倒像她故意诅咒梁王,不等对方生气就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词一气道来:“这几年,太后娘娘与家中父母为了臣女的婚事是如何尽心竭力整个长安都有目共睹。” “臣女自谓虽难比皇后娘娘万一,但也不输长安诸家好女,何以耽搁至如今?” “若说挑剔,家中只以人品为重,门第家世一概不理。即便是将长安哪个良家嫁女要求拿来比照,也绝不能说我薄家苛刻。” 薄侄说到这儿,心里还有些快意。自从她跳脱出来再去看她的婚事,许多事情在她眼里都变得十分清楚。 自己的婚事不顺若说一开始是她自己不愿所以百般推诿,那自从梁王表达了求娶的意愿,太后亲自下场都做不成一桩良媒时起,这背后就一定有双大手在推动,至于那双手是谁?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一想到自己今天竟然能让至高无上者的算计落空,她心里竟然陡然生出一股难言的快感。于巅峰之上,在万千人的注视里搅动风云,远比躲在幕后为旁人出谋划策还不能在史书工笔留下只言片语来得痛快。 薄侄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诚恳:“臣女近日心中忧虑渐盛,深感愧对太后和父母,甚至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太后娘娘见我形容渐毁,这才告诉了我一件事情。” 薄侄说到这儿,众人才打起精神来,知道她接下来说得才是重点:“原来昔年先帝时南皮侯曾得遇一相师引荐给太后,这位相师留了三条谶语。” “是哪三条?”即使明白薄侄这话是在放屁的刘启都不禁被吸引了注意,下意识地询问道。 “其一太后亲缘浅薄,有手足相戈之祸且将来会祸及三代;其二陛下为天命所望,太后必为天子之母;” 短短两段话薄侄说得抑扬顿挫,举手投足还真有几分说书人的风采,到关键处甚至还很懂得微微停顿,将所有人的兴趣提到了最高才不急不缓道:“至于最后一条,太后娘娘请求相师用在了梁王殿下身上。” 她此言一出,刘启反倒真有三两分相信此事了。他狐疑地看了眼薄侄,见她说得笃定,甚至开始琢磨一会儿要不要去寻母后试探一下。 “相师便为当时还是稚子的梁王殿下卜了一卦,这卦象处处都是大吉,唯有一处不妙,便是梁王殿下于十八岁时将有一劫应在情字上。” “若此劫不过不仅影响梁王殿下的子嗣,甚至还会妨碍到太后娘娘寿数。” 薄侄说着行了一礼:“这一劫,正应在我身上。” “就算武儿真如你所说有一劫,你怎么就能肯定是自己呢?”刘启好笑地看着她,不论薄侄是编故事也好还是确有其事也好,你上下嘴皮子一碰我就信了?我不要面子吗? “陛下有所不知,臣女其实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六亲浅薄,可父可母,刑夫克友,刑子克女。” 听着薄侄一连串的诋毁自己,饶是刘启都有些惊了。一旁的刘武更是委屈地无以复加,不可置信地大声叫嚷道:“你为了不嫁给我,竟然这么咒自己?” 薄侄却没理会他这话,而是继续放出重磅炸弹:“外人鲜少知道臣女非薄家血脉,而是随母亲进了薄家大门。但这些事,在座者定然清楚。” “可除此以外,大约无人知晓,其实我母也非亲母。臣女的生身父母早已过世,是如今的母亲见彼时臣女孤苦伶仃,心生怜惜这才收养了我,也才能遇见薄家这样他们这些贵人。” 薄侄自曝其短,这话却一时真唬住了刘启、刘武两兄弟,刘启更是扫视了薄侄一眼,思考这事结束后该把薄侄丢去哪里。可别让这个不祥之人沾了皇后和他的宝贝孩儿们。 不过现在嘛…… 刘启眯着眼睛,嘴角的笑怎么看都有些阴险:“既然如此,为何你养父母和兄弟姐妹无碍?你这天煞孤星还活得有滋有味?” “那是因为薄家和阿姊是臣女贵人,但即便如此母亲也不敢让臣女入薄家祠堂。就连养母当年也是因为阿姊与陛下相救才没有被我克死。” 刘启听她这样说也想了起来,那年这孩子和她母亲差点死在那个继父手里,他和阿巧却机缘巧合路过,还救了她一命,可那个男人却因为意外死了。 这回连刘启都沉默了。 莫非她真是天煞孤星?只是恰好薄家是她命中贵人所以才没被邢克?人总是喜欢脑补,皇帝就尤甚。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甚至都想到了自己之所以出手影响她的婚配,或许就是冥冥间的定数。 就在这时,刘武却站了起来:“鬼神之说虚无缥缈,何况所谓命数?就算你真是天煞孤星,可既然薄家能无恙,我为何不行?” “你们当然不行,绝对不行!” 大殿上众人都满脸震惊地看着来人,只见窦太后竟扶着拐杖,蹒跚走了进来。有些混浊的眼睛环顾四周,最后停在了薄侄身上。 她的心情此时很沉重。一听到消息就紧赶慢赶,可刚进大殿武儿的那句天煞孤星让她明白,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窦漪房没想到侄儿为了不嫁给武儿竟然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一时觉得痛心疾首。 这可真是前世冤孽,如今让侄儿说了这样的话,她日后还如何嫁人? 第244章 薄巧慧56 呼……我都这么说了,以后总不会还有人愿意娶我了吧? 同一时间,薄侄却在心里默默松了口气。这些话她并不担心会传出去,也并不担心会妨碍到薄家,只因薄侄早就想清楚了。 皇帝固然曾打算将自己嫁给刘武,但那是为了给两家添堵。而现在…… 看着刘武对窦太后充满怨念的眼神,刘启在上面默默笑了。 能再拖一方下水对刘启来说,于情于理都让他更加快意。 但刘启也没打算放过薄侄,不论她说得是真是假,既然她把自己逼到这种境地,那么后果自然也该她自己承担:“你既知自己不详,何故还留在薄家?” 薄侄见他果然如此询问,便垂首回道:“从前不知,近日知晓。臣女已请求父母将我送去朔方,远离长安自赎其罪。” “什么?不行,哀家不许!”窦漪房大惊失色,怎么也没想到话题会转向这里,薄侄竟然要去边境。 “那臣女愿自裁以赎其罪,也免得日后累及他人。” 就连刘启一时都有些看不清情况。 他下意识地看向皇后,就见她也满脸震惊地望着下首的妹妹,似乎也一点没预料这种情况。 倒是薄偾似有所感,眼神复杂地看向大殿中央的小妹,没想到她竟做到这一步。再看高台上端庄大气的皇后妹妹,心里更加愧疚。 让她们谋划牺牲到这份上,这是我们的无能啊…… 窦漪房此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环顾四周,最后还是沉声道:“还请周将军和薄家三位先行退下,哀家与皇帝皇后有话要说。” 接着转头道:“武儿和侄儿也留下,这件事与你们也有关系。” 周将军连忙起身行礼告辞,刚才的话题已经让他这个外人非常慌乱了,若不是怕自己要离开显得太突兀,他早就走了。 “哀家不希望今天的话再传入旁人耳中,你们应该明白要怎么做吧?” “微臣今日不过是受陛下宴请过来饮酒享乐的,哪里有听过什么吗?” 周亚夫笑着说完,当即离开。 其他几个是薄家子,窦漪房自然放心。哪怕他们之间有了龌蹉,此事毕竟不利于薄家,就算是为了维护共同利益,他们也不会乱说。 窦漪房心中稍定,等看向执拗的刘武和坚决的薄侄又不禁头疼欲裂,本就模糊的视力似乎都有所加重。 “方才的话哀家就当你没有说过,”见薄侄还要反驳,窦漪房沉声道,“侄儿!你还年轻,何必要说这种话来断送自己未来的幸福?” “能够遇见一位心爱之人和他白头到老子孙满堂,这是莫大的幸福。你何苦要如此诋毁自己到这种地步?” 薄侄低下头讽刺地笑了笑,嫁人就是莫大的幸福?生子就是莫大的幸福? 还是一辈子依附于男人,就是女人最大的幸福? 少年人总是最意气,世界黑白分明,对与错在他们眼中都是绝对。曾经她也觉得太后的想法是对的,看着幸福的母亲和“幸福”的阿姊,她何曾没有期盼过未来的夫君? 然而如今的她却对这些感到厌烦,她根本不想听这些,但薄侄知道太后是真心觉得这才是女人最好的归宿,所以才会如此劝说。 她是好心,即便我无法接受。 窦漪房看她不说话只以为孩子终于明白错误了,便转头去看另一个孽障。 “武儿,我知道你一直恨母后不肯成全你和侄儿,但如今你也看到了,侄儿自己也不愿意嫁给你,你何必再执着。” “母后不必多说,侄儿如今不愿,可她心中也没有旁人,儿臣愿意等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明白儿臣的真心。”刘武这话虽然是对着窦漪房说得,可眼神却一个劲儿瞟向薄侄。 原本还在犹豫的太后终于下定决心,她缓慢而沉重地说道:“你们……是不可能的。” “不是母后一定要拆散你们,而是……” 她深吸一口气,声线都颤抖起来:“你们、你们,你们是同母异父的亲姐弟啊!” “豁~” 刘启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声惊叹,巧慧连忙踩在了他的脚上,见太后他们看过来,连忙不好意思道:“臣妾太震惊了,一时没站稳,不小心踩到了陛下。” “陛下,你没事吧?”薄巧慧转过头瞪了刘启一眼,嘴里却还在温柔地询问:“可踩疼了?” “无碍,不必在意。”刘启摸了摸鼻子,一脸正经地挥了挥手,表示这种小伤算不了什么,根本不能伤害到强大的刘启陛下。 等窦漪房他们转过去才呲牙咧嘴地捣了阿巧一下,两人隔着宽大的衣袍打手仗,耳朵却都竖起来,在那儿听太后讲那过去的故事。 薄侄和刘武则已经石化当场,万万没想到他们这种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竟然有同一个生母。 “当年慎儿曾嫁过一个男人,怀有身孕,”窦漪房说到这儿,神情有些不自然,她终究还是没说出薄侄的生父,只是继续道: “后来你的养母为慎儿接生,结果正逢诸吕在长安作乱。你的母亲便和抱着你的养母走散了。” “再之后我机缘巧合寻回了慎儿,她又生下了武儿。” 人死如灯灭,窦漪房也不愿多说慎儿的过错,便只是寥寥数语说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看向若有所思的侄儿温声道:“哀家第一次见你就将你认出来了,你的长相随了你母亲,几乎和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所以武儿,你之所以一见侄儿便觉得亲切是因为你们本就是一家人。” 窦漪房这话一出来,正沉浸在痛苦中的叛逆少年梁王殿下立刻本能反驳:“不,母后你不明白,我对侄儿才不是亲情。” 一旁观看的薄巧慧此时很想送一本《青少年心理》送给咱们的太后娘娘。 第245章 薄巧慧57 窦漪房没想到自己都说到这份上了,刘武居然还反驳她,只觉得这孩子是执迷不悟,皱起眉头就要训斥。 正和刘启打眉眼官司的巧慧连忙咳了两声,吸引了众人注意:“少年人正是知慕少艾的时候,这份感情原是最纯真美好的,只是梁王殿下,有的感情就是这样,偏偏有缘无份,只能无疾而终。” 她略带感伤的话完美符合了刘武此时伤春感秋的文艺心态,正要反驳的话也不由咽了下去。 “但这样又何尝不是一种美好?你们之前不能成就一段美好的爱情,但你拥有过这样纯粹的回忆与情感,而且你们如今成为了更永恒的关系不是吗?” 薄巧慧温柔地走了过来,牵起刘武和薄侄的手:“你们的身体里流淌着同样的血脉,曾被同一个母亲孕育,这是永远斩不断的血缘亲情。她不能成为你的妻子,但她会是你永远的姐姐。” 刘武的眼神越发挣扎,他颤抖着手覆在薄侄的手背上。虽然自花海一见便误终身,可喜欢了那么久,这却是他第二次触碰对方。也是在他表明心意后,第一次没有被薄侄拒绝接近。 在知道了薄侄是自己的姐姐后一直无法冷静的刘武似乎被这个温热的掌心所安抚,他最终没有说出别的话,只是眼中含泪,从始至终不肯唤那一声阿姊。 薄侄也觉得惊奇,当知道这个高高在上的梁王殿下竟然是自己的亲弟弟后,她竟油然而生了一种亲切,这种亲切让薄侄想抄起四哥刚送自己的宝剑把这个便宜弟弟狠狠抽一顿。 玛德,痛苦煎熬了那么久,结果你丫竟然是我弟? 荒谬到让她觉得自己这么久的挣扎谋划都成了笑话,以至于她根本控制不住地收紧了双手。 刘武感受到交握的那只手猛得一疼,这才通红着眼眶偷偷去瞧她,正好看见薄侄腥红的眼眶,以为对方其实对他也并非全然无情。 心里更加阵痛,不停地想着,太迟了,太迟了。我们如今已经是姐弟,注定有缘无份。 他甚至开始想一会儿要怎么劝解对方,让她别再执着两人的爱了,不要为他神伤。 我真想大嘴巴抽他啊!可是他是梁王……但我是他姐啊!可是这还有一堆人看着……但我是他姐啊!可是万一他又讹上我……但我是他唯一的姐啊!!! 就在薄侄马上要将自己说服,手上也暗暗用劲抓住对方,以免刘武逃跑的时候,刘武却面露痛惜和遗憾: “阿姊,放手吧。我们不可能了……” ??? 薄侄:……啊??! 有的时候一个人待在大汉她也挺无助的。 薄侄完全不想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她呼吸的声音越来越重,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握成了拳,那边的刘武还一脸清澈的愚蠢在好言劝说阿姊放弃自己这个好弟弟,以后找个好人嫁了云云。 “你还不出场?再不去你的好弟弟该挨揍了,我看侄儿快忍不住了。”薄巧慧在旁边和刘启咬耳朵,手还一个劲儿地戳着他。 刘启不着痕迹地躲开,闻言无所谓地撇撇嘴:“管他干嘛?从小到大他的好哥哥我不知挨了多少顿打,他就挨这么一顿,有什么好帮的。” 说是这么说,但眼见此事已经由国事变成了家事,刘启的态度肉眼可见地温情了起来。他呵呵一笑走了过去,一手揽过刘武又笑着对薄侄道:“没想到大家都是一家人,既如此婚事自然作废。” 皇帝开口大家还是要给面子的,刘武和薄侄都没再多说什么,窦漪房也终于放心下来,随即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踉跄了两下,眼看就要摔倒。 刘启等人忙要去扶,窦漪房却拄着拐杖缓了过来,忙向他们摆手:“哀家没事,就是今日这事太耗心神,有些累了。” “孩儿不孝,让母后替孩儿操心了。”知道自己误会了太后的刘武也退了一步,有些愧疚地认错,旁边的薄侄自然也跟着道歉。 太后笑了笑:“你们又不知道这些事,误会也在所难免,不必道歉。好了,哀家要回去休息,劳烦皇后送送我?” “母后说这话真是折煞我了,”薄巧慧顺着窦漪房的话玩笑两句,忙过来搀扶着太后,两人缓缓离开了宫室。 一路上,原本说自己累乏的窦太后却始终不提步辇,反而拉着她走了许久,直到四周渐渐人烟稀少。 “侄儿在大殿上说得可是真的?她母亲真同意把她送去边陲?” 窦漪房一手拄着拐杖,迷蒙的眼神却精准地落在了巧慧脸上。 “自然不是,母亲也绝不会同意。”巧慧也没想瞒着对方,见窦漪房问,也就说了:“是她自己琢磨的。” “那……” “都是真的,若没有您今日解围,她今日要不就是自裁,要不就是毁去容貌孤身前往边陲。” “胡闹!你就这么由着她胡闹?” 面对窦漪房的诘问她也笑了,抬起头平静地与她对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说绝不后悔,我便愿意成全。” “至于对与错,自然也该她承担。” “可去了边境就是九死一生,或者她真的自裁,难道你就不会抱憾终身?” “会,我会被自己的良心日日折磨,不得安宁,”薄巧慧承认的很果决,但她的回答却让窦漪房感到震撼:“可那又如何?” “难道就为了不承担她人未来可能悲惨的命运,为了日后不必受良心的诘问,便可以什么都不做,任由她们自生自灭吗?” “太后娘娘,我愿意给侄儿选择的机会,即便她选择的是一条旁人无法理解的道路。” 薄巧慧认真地看着她,那话几乎让窦漪房的心都颤栗起来:“有的时候,对人来说拥有选择比对错重要。” 一生都被裹挟,倚靠着自己的聪慧和小心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人生充满不得已的窦漪房窦太后,沉默了。 第246章 薄巧慧58 “或许你是对的……” 窦漪房先是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你很聪明也很通透,哀家年轻的时候恐怕都不及你万一。” “母后这是偏爱我才这么说呢,您的功绩哪里是儿臣能比得上的。”花花轿子人抬人,薄巧慧也毫不吝啬地夸赞着窦太后,好话不要钱似的,一箩筐往外撒。 窦漪房笑着拍她:“好伶俐的嘴,这点你又比我强。不过若真论起来,哀家倒觉得还得数你见事最深刻。” “侄儿的身世,你猜着几分?” “见事再深不也被您发现了?”薄巧慧低头羞涩一笑,“其实也没有多少,不过是瞎猜……侄儿的生父,是不是身份有问题?” “你觉得她的生父是什么身份?” “诸吕?”一开始就手握剧本的薄巧慧懒得跟她继续掰扯,试探来试探去的麻烦又无聊。 有这功夫她情愿待在自己的椒房殿玩儿子……咳咳,陪儿子玩。 窦漪房瞳孔一缩,再开口仍带着笑意,声音却沉了沉:“哦?为什么会猜这个身份?” “有许多原因,但最关键的是莫姨,我们日日朝夕相处,她那一身宫中的仪态根本藏不住。” “后来莫姨与雪鸢姑姑相认我就更笃定她出自宫中,再到您对侄儿明显的偏爱。直到您反对他们成亲,我也只猜到了侄儿生母身份。” 薄巧慧叹了口气:“可今日见您对侄儿生父始终避而不谈,我便猜测许是侄儿生父身份有异。能让忌讳的,不是那位便是诸吕。二选一,我的运气还不错。” “你方才是在诈我?” “您不也一样?” 两人说完,竟都忍不住笑了。 “我现在才不得不感慨,属于我的时代已经变了,现在你才是这儿的主人,” 窦漪房抬起头,缓缓抚过薄巧慧的脸颊:“唯一的女主人。” “儿臣会努力不让母后失望的。” “你从未让我失望,你只会比我更加优秀。” …… 跟着窦太后在未央宫city walk了一路,回程的路上薄巧慧迫不及待坐上步辇。 玛德,这老太太体力真好。 已经想好回了椒房殿如何摆烂的薄巧慧一进去便迎来暴击。 只见乐尺带着宫人迎了出来,满脸如释重负般的表情:“娘娘您终于回来了。” “怎么了?荣儿和彻儿又闹了?” “不是,是馆陶长公主,她还带着……” “哎呦我的皇后娘娘,你可算回来了,真是让姐姐好等~” 没等乐尺说完,馆陶已经走了出来,满面春风地看着她。 “长公主殿下怎么这会儿来了?”薄巧慧也挂上了客套的微笑,却被馆陶一把挽住:“自然是有好事来找皇后娘娘。” “什么好事能让长公主都如此高兴?”薄巧慧嘴上这样说,可看着手牵手跑来的刘彻和陈阿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家伙,她儿子这才三四岁呢吧,这就有丈母娘看上了? 可惜了,骨血回流可不是好事。 薄巧慧笑呵呵地看着两个孩子给她行完礼颠颠儿跑了过来,阿娇似乎还记得自己,见彻儿伸手要抱,自己也伸出了小手。 她干脆一手牵一个,笑着对馆陶道:“外头风大,咱们进去聊吧?” 馆陶自然无有不应,忙笑着点头,一群人浩浩荡荡走进了椒房殿。 看着明艳大方、骄傲自信的小阿娇,巧慧还真有些心动。 可惜了,她偏是彻儿的亲表姐,这血缘关系不可谓不近。历史上也证明过陈阿娇终身未曾有过身孕,焉知不是这个原因。 可惜看馆陶眼里的勃勃野心,想也知道她对下一代皇后之位志在必得。 唉…… 虽然她无聊的时候很盼望有个人来和自己斗一斗,但这些天才刚斗完,她的脑细胞和激情都消耗空了。此刻实在是没心情和对方虚与委蛇。 “皇后你瞧,彻儿和我们阿娇玩得多好啊。” 馆陶清脆的嗓音将她从思绪里惊醒,薄巧慧顺着她的话去看,正看见陈阿娇抱着彻儿亲了一口。 因为有基因药剂的作用,她这几个孩子不说别的,只看模样那都是一等一的漂亮。小姑娘正是爱好的时候,见了粉雕玉琢的彻儿就先添了两分喜欢。 彻儿却眉头一皱,明显有些不耐烦。可他看了看母亲,还是没有发脾气,只是对阿娇有些爱搭不理。 陈阿娇也不是个好性的,见对方不理她,伸手就想推刘彻。正巧这会儿才睡醒的刘荣走了进来,一看见陈阿娇的动作就炸了: “不许欺负我哥!说着跟小牛犊似的就冲了过来,眼看就要撞向阿娇,就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彻儿两条小眉毛一竖,大声道: “阿蛮——” 随着他这道声音,阿蛮也正好出手,一把扣住了刘荣的腰带,将她提溜起来。 “啊啊啊快放开本公主,欺负我哥,把你们都杀喽!” 刘荣张牙舞爪地悬空了身体,还在那叫嚣,不停喊着杀杀杀,直到和她的母后两眼对视。 刘荣立刻像是被叼着后颈皮的猫崽儿,软了四肢不再挣扎。 “母后……” 刘荣讪笑着喊了一句,看着她亲母似笑非笑的模样,连忙伸手挡住了屁股:“我给哥哥出气,不打。” 结果薄巧慧还没回她,旁边差点受到蛮牛冲撞的陈阿娇小嘴一瘪,瞬间就开始号啕大哭起来。 若不是薄巧慧有着丰富的表演经验,只怕这会儿就该和一对儿女一样,伸手堵住耳朵了。 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嗓门还是这么与众不同的“大气”。 “好了好了,阿娇乖,小妹妹她不是故意的,你看她不是没有撞到你吗?快别哭了啊。” 馆陶也有些尴尬地抱起了女儿,哄了又哄,可惜陈阿娇早就被父母宠得无法无天,说什么都要让刘彻和刘荣都跪下给她赔礼道歉。 这话一出,馆陶便心知不好。一抬头,果然见薄巧慧脸上不加掩饰的冷笑。 “阿娇,荣儿虽然不该撞你,但一来她并没有碰到你,且向你道过歉了;二来是你先……” “不听不听,我就要他们都给我道歉!” 第247章 薄巧慧59 “这,这……妹妹啊,你可别生气,我们阿娇平日里不这样的。可能,可能是因为她今天身体有些不适。” 饶是馆陶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女人也被自己的女儿整破防了。看看,看看平日八面玲珑、威风凛凛的大汉长公主,连个像样的借口都找不出来了。 馆陶还在那儿哭的撕心裂肺,薄巧慧越发没有耐心。她并不讨厌小孩,也愿意给他们更多的机会和耐心。 但前提是那孩子漂亮且听话。 “是吗?”薄巧慧将扑进她怀里的一儿一女揽在身边,似笑非笑地盯着馆陶,“既然如此,长公主殿下可别怪我说话不好听。” “阿娇才多大,她小小一个身体又不舒服,你又何必还冒着日头让孩子出门呢?若是生病岂不是你的罪过,再者看着孩子难受,为人母的难道不是更难受?还是长公主有什么事一定要带着来我这椒房殿孩子受罪的?” “这……”馆陶又尴尬又恼怒,没想到皇后连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但随即又想起从前在她这吃的亏,心里不禁暗恨自己失了智。 从前就知道这个女人的心计有多深沉,更何况她家现在也是一朝龙在天,她的儿子又成了太子,自然就更不好对付。 这段日子她一直和薄巧慧交好,许久没有与她对上,都忘了这个女人的难缠。 关键是她今天本是要提阿娇和太子的婚事,如今女儿这一闹,她可如何开口啊! 一向宠女无度的馆陶都忍不住对女儿生出了一丝埋怨。 见薄巧慧好整以暇地坐着,似乎还真得在等自己给个解释,只得咬牙笑道:“妹妹说的是,我还以为是她小姑娘家不喜欢出门说出来诳我的,谁知道现在一看倒是真的,真是对不住了。” “原来如此,我还当长公主是看我不顺眼,特意借着孩子的口来点我呢。那长公主可得和阿娇好好赔礼道歉,免得你们母女日后生出嫌隙来。” 馆陶实在受不了这个委屈,她干脆站了起来:“妹妹说得对,我这就把阿娇带回去,好好给她赔·礼·道·歉,告辞。” 说罢一挥衣袖,转身看向下人:“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阿娇抱上咱们走,省的我们阿娇生着病再冲撞了太子和皇后。” 陈阿娇还有些不满地在那儿挣扎,但得令的下人显然更畏惧刘嫖,三四个人围上来,既不敢伤着陈阿娇又不敢让馆陶等,短短两分钟这些人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好在制住了狂暴的陈阿娇,一行人急急忙忙离开了椒房殿。 “总算把她们打发走了。”阿蛮都禁不住松了口气,其他人也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除了大眼瞪小眼的母女两人。 “哼,算她们跑快,不然,哼哼~” “说,今天这话是教你的。” 一稚嫩一轻柔的声音同时响起,薄巧慧先是一愣,继而脸色更加复杂。 感知到危险的刘荣连忙挥舞着小短手溜去刘彻身后,嘴里还大喊着:“哥哥护驾!哥哥护驾!” 可惜兄妹两个是同一天出生的龙凤胎,先出生的刘彻也并没有比他这个缺心眼妹妹高壮到哪里。 刘彻忙要躲开,却被刘荣死死拽住衣袍,眼看母后的死亡凝视落在了他的头上,刘彻眼睛滴溜一转,忙摊开双手闭上眼睛,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妹妹是个傻子,母后莫气。” “我才不傻,我大聪明!”刘荣连忙从后头踮起脚凑过去,“哥哥傻,打哥哥,不打荣儿。” 还不等薄巧慧出手教训,兄妹两个就从互相伤害逐渐升级成自相残杀,打得那叫一个激烈,激烈程度堪比万分之一个大鹅。 刘荣力气大但体力一般还没耐心,刘彻身手矫健还有脑子,搁椒房殿溜狗一样把他妹妹溜到没电,抓住几会就来一下,然后再循环往复。 “这俩孩子没救了,我还是看看小号吧。”薄巧慧摇摇头,连忙带着乐尺和阿蛮跑去后面。 笑话,这两个人来疯疯起来跟十几只纯西伯利亚二哈一样,不赶快趁他们内斗开溜,等这俩孩子反应过来,她们几个都逃不了。 “呼——总算出来了。” 就连一向宠爱他们的乐尺都松了口气,发现巧慧笑着看她,忙不好意思地认错。 “不怪你们,这俩孩子实在是让人吃不消,”薄巧慧摸了摸下巴,笑着说道,“不行,我得风险转移。给他们找个新受害,呸,新老师,让师傅带着他们多撒撒欢,把多余的精力都发泄出去。” “那娘娘可有人选?” “当然有,”薄巧慧勾起嘴角,笑得莫名有些不怀好意:“我记得陛下就是周将军一手教出来的,雪鸢姑姑似乎武功也不错。” “可是周将军……也是有年纪的人了吧?”乐尺隐晦地提醒道,“雪鸢姑姑也要操持家务呢。” “这有什么,老将出马,一个顶俩。就他们两个那调皮捣蛋的劲儿,不是周将军我还不放心呢。” 其实薄家几兄弟也很合适,不过他们正按照巧慧制定的剧本认认真真角色扮演呢,这会儿她这个皇后忽然选一个兄弟去教太子,必然要谋划一番才能让喜爱制衡之道的刘启放心。 太麻烦了,不如选铁保皇派来得安稳,何况她还打算买一送一,把他们夫妻俩都打包进宫给孩子们玩儿…呃……或者他们玩孩子也行,反正这买卖稳赚不赔。 “娘娘说得也有道理,那奴婢这就安排下去,后日便请周将军携夫人入宫一趟。” “嗯,你办事我放心。”薄巧慧转头拍着乐尺的手,正要勉励她加油干,却正好和跑进来的刘彻对上眼。 总所周知,如果不想被创飞,那就千万别和正嗨的狗子对视。 薄巧慧连忙若无其事地转回来,“哎呀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你们不必跟着我……” 话还没说完,就见她人已经绕去了屏风后面。 不明所以的乐尺和阿蛮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两道来自幽冥的呼唤: “乐尺姑姑~~~” “阿蛮姐姐~~~” 两人惊恐转身,就见刘彻和刘荣一边一个牢牢地抓着她们的腰带,脸上是天真烂漫的笑容:“陪我们玩啊~~~” 第248章 薄巧慧60 “皇后娘娘要让我给太子殿下当师傅?” 周亚夫一脸惊讶地看着上首的女子,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十几年前,被窦漪房托付了刘启的时候。 “是的,我还希望雪鸢姑姑能帮着一起教导荣儿。”薄巧慧诚恳地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将姿态放低:“周将军的为人这么多年人所共见,您为师的本领只看陛下便知。因此虽然这个提议有些冒昧,但我还是非常希望你能答应。” “皇后娘娘谬赞,老臣其实能力有限,陛下能够成长到如今地步,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周亚夫下意识地推辞道:“何况老臣这身子也大不如前,如何能再做太子的师傅呢?” “周将军这话太过自谦,放眼大汉朝堂,陛下最信任的就是您了。至于周将军说自己当真年迈力有不逮,那就更是谦虚了。” “您若如此也不能带着军队将叛军在三个月内就打败,还请周将军不要嫌弃本宫这对顽劣子女。” 薄巧慧微微垂眸,周身的气质瞬间变得伤感起来:“孩子们日日大了,本宫却总是在忙碌,有时想起来真觉得愧惭。如今本宫想为他们寻一位好师傅,又不怎么认识朝堂重臣,只能拜托周将军您了。” “娘娘折煞老臣了,其实若说教书育人薄家四个儿郎岂不个个比老臣合适?他们既是亲舅,本事也不在我之下,娘娘更该考虑他们才是。” 一听周亚夫将这话说出来,薄巧慧瞬间红了眼眶,伸出宽大的衣袍遮掩了此时的表情,同时心里不由暗喜。 稳了稳了,老周这话一出,必拿下啊!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一旁本来没吭声的雪鸢见皇后哭了连忙上前安慰,却反被薄巧慧握住了手: “雪鸢姑姑,我何尝不想依着周将军所说,选自己的亲兄弟来教导这几个孩子?” 薄巧慧接过雪鸢另一只手递来的手帕,轻轻按在眼角:“可…时光易逝,人心易变。哥哥们,早已不是从前和谐友爱的模样了……” 这话一出,周亚夫便反应了过来。薄偾跟着他打仗时说得那些古怪话,当日大殿对峙时薄仞的沉默、薄庠的挺身而出了,也不禁叹气: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即便是亲兄弟也逃不开权势与利益的改变,因为人总是贪心不肯知足。” “将军一语中的,如今的薄家早已不是从前充满温暖的摇篮,反而变得冷冰冰,充满了冷漠与算计、嫉妒与仇恨、贪婪与不甘。” 薄巧慧苦笑着说道:“不瞒将军,我已经许久不曾主动召见家中兄长了。若非如此,绝不敢饶了将军和姑姑清幽。” “这,我觉得还是……” 没等周亚夫拒绝完,皇后身边的雪鸢便率先开口答应了下来:“既然皇后娘娘都说道这份上,再拒绝倒显得我们失了礼数,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那真是太好了,事不宜迟太子和荣儿现在就由你们去任意管教吧。” 周亚夫:…… 莫雪鸢:…… 总觉得皇后刚才,是在演我们…… 但是夫人已经答应周亚夫也不再拒绝什么,只是先将丑话说在前头:“皇后既然如此信任,那老臣恭敬不如从命。” “但老臣这儿也有一条规矩希望皇后娘娘可以遵守。昔日太后娘娘将陛下托付于老臣时,亦是如此。” 薄巧慧摆了摆手,很是大气:“周将军但说无妨。” “我教学一向从严,希望到时候皇后娘娘不要因为心疼太子殿下而干涉老臣。” “原来是这事,周将军大可放心。本宫不会让将军一片苦心付诸东流,绝不会随意插手。” 薄巧慧向周亚夫保证完又看向雪鸢,对她更显亲切:“雪鸢姑姑可有什么规矩要与我约法三章?” “并无,只是念雪还小,臣妇不放心将她一人留在家里。” “那是自然,姑姑一并带入宫里就是。荣儿在这宫中只有两个兄弟,我也盼着她能有几个要好的玩伴呢。”巧慧连忙笑道,“我也许久没见念雪那孩子了,怪想她的。” 芜湖~竟然是买一送二,这真是太划算辣! 既如此,周亚夫与雪鸢对视一眼,也只好点头答应。此时远在椒房殿作威作福的一对兄妹,还不知道他们将要迎接什么。当然,这对夫妻也同样不知。 当晚听说皇后选了周师傅和雪鸢姑姑做两个孩子的老师,刘启心里就是一动。他原本想随便找个错处稍稍冷落阿巧一二,却一直没找着机会。 没想到转眼机会就被她亲自送到了手上。 刘启当即换上薄怒的表情,气势汹汹去了椒房殿,一进去劈头盖脸便问道:“你给孩子们找师傅,竟不去问过我?” 巧慧面上一愣,心里却不以为意,早就明白他这是来者不善。 “这,臣妾昨儿被孩子们闹得头都大了,一时忘记与陛下商议此事,还请陛下恕罪。” “你知不知道太子是储君,给他挑选师傅更要慎重。就算朕把这事交给你,好歹你也要跟朕商量人选。何况朕还没有允许你如此做。” 刘启嘴上说着这事,可话里的意思却分明在警告她,不要自作聪明,随意插手他的安排。 “陛下想如何处罚说便是,臣妾悉听尊便。”薄巧慧又不虚他,自己现在有三个子女傍身,且嫡长子已经立为太子。就算刘启现在去宠幸别人让她们生下孩子她也无所谓。 毕竟这个时代她所积蓄的力量不同于清朝,几个哥哥羽翼丰满。若非如此,皇帝也不会用手段分化他们。 不过为了完成任务,薄巧慧还是希望刘启能识相点,不要妄图动摇她儿子的太子之位,和她未来的太后之位。 第249章 薄巧慧61 “滚。” 啪—— 伴随着一阵响亮的耳光,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站在那儿,一向慵懒随性的他此刻像是在看扰人的垃圾。打完这一巴掌,旁边的宫人便忙递上手帕,等对方擦干净又忙接住退了下去。 地上身材略圆润的男孩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从他旁边走过,从始至终都没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强烈的羞耻感让他失去理智,一把从地上站起来揽在了少年身前大喊大叫:“刘彻你别以为打了我就能跑!我要到父皇面前告你的状!” 刘彻本就一般的心情更加恶劣起来,他转身看向一旁的随侍,皱起眉头:“看来是素日本宫对你们太宽容了,如今什么腌臜东西都能跑到本宫面前狂吠。” 那些随侍一听如临大敌,瞬息间便跪倒一片。为首的一位宦官慌忙回道:“奴婢们早就派人拦了,可胶西王却骑着马冲进来,当场将两个侍卫撞飞出去……” 刘彻原本烦躁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他看向面前洋洋得意,似乎觉得自己骑马冲人的行为有多么英武似的,心里对父皇的怨念更深一层。 看看、看看!你玩的都是什么水平的女人?就生出来这么个货色? 一想到以后等自己当上皇帝,这个玩意会给他找多少麻烦,刘彻心里就止不住地烦躁。 “先给他绑了,再把嘴堵住。” 吩咐了一句,刘彻招了招手,立刻有人搬来宝座,刘彻坐下来继续问:“那两个侍卫如何?” “一个被踹碎了胸骨已经没了,另一个断了条胳膊。” “好好安置他们的家人,还有被这蠢货骑进来的马呢,牵过来。” 没等一会儿,一个侍卫便将马牵了过来。那马虽不及前天四舅送他的大宛宝马,但也是匹难得的宝马。 通体洁白丰神俊秀,被人牵过来还有些不安地抬了两下脚。 刘彻接过缰绳,有些怜惜地站起来摸了摸马的鬃毛,等它安静下来又掏了颗饴糖喂给马儿:“可惜一匹好马,有个这样的主人,只怕你也不愿。” 他说着,下一秒便让众侍卫死死按住那匹马,又让人将刘端头按在马的上方,随后一个侍卫一剑戳破了白马的气管。 滚烫的血浇了他满脸,把这孩子吓得两眼直瞪,裤裆里当即溺了一滩骚臭的液体。 刘彻有些嫌恶地躲远了些才道:“给他松绑。” 侍卫们又忙忙松了绳子、取下破布,可男孩却还是一动不动,被刘彻拿杀马的剑戳了一下竟浑身一颤晕死过去。 “嗤,我还当是什么英雄,杀匹马都受不住。”刘彻不屑地指了两个人:“去,把他就这么抬去涟漪殿,告诉贾姬,再有下一次,本宫绝不会再顾念那点血缘。” “诺。” 等侍卫将地上那坨废物抬走,刘彻暴虐的心情才稍稍平复:“王春和,去查是谁让这个蠢货撞到本宫头上。还有那些悖逆之言,究竟是他自己想的,还是旁人教的。今日餐前本宫要看到结果。” 为首的宦官王春和忙连连应诺。 正在这时,原本定好今日要在此处教授武艺的周亚夫姗姗来迟。看他步履匆匆的样子和有些凌乱的衣衫,刘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迎了上去:“师傅可算来了,真是让我好等。” 周亚夫也是摇着头无奈道:“太子殿下恕罪,老臣今日本是按时入了宫门,没想到却先后遇见广川王和薄大将军,不得不与他们攀谈了一会儿,让殿下久等实在是老臣的罪过。” “我不过是开一玩笑,师傅可别当真。”刘彻一听薄大将军就知道是指薄家长子,他的亲大舅薄仞。 至于广川王,则是小他三岁的庶弟刘彭祖,乃是父母失和后,父皇宠幸的第一个女人——李姬所生。平日对他倒是恭敬谦和,不过那双阴鸷的眼睛却瞒不过刘彻,只是自己一向懒得理会这些庶出兄弟。 没想到倒让有些人觉得自己是个好糊弄好欺负的蠢货了。 哦,看来大舅精挑细选了这个玩意来辅佐,不错。他的确比其他几个废物东西好不少,这样一来父皇不会怀疑他与薄家决裂的行为是做戏了。 猜到事情原委,刘彻还是问了句:“他们一起找您?这还真是难得,往日也没听说他们两个有什么联系。” 周亚夫一听忙摇头,虽然他对薄仞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很是不满,但也不愿随意中伤他人:“他们并没有聚在一处,先是薄大将军向臣请教一些军中庶物,这倒很正常。” “反而是后来遇见广川王,他却破天荒主动与臣聊起习武之事,且看起来似乎很是愉悦。臣也是废了番功夫才得以脱身。” 刘彻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将这个话题岔开,直接抬起手中的宝剑:“不说这些烦心事,师傅来看看,彻儿这些天剑术可有进步。” 周亚夫见那一剑袭来,抬起剑鞘抵在身前,也大喝一声:“彩!” 说着便欺身而上,两人瞬息间已过了十来招。 与此同时,看着被抬回来,满身污秽昏迷不醒,像是条死狗一样的儿子,贾夫人猛地扑了上去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端儿!端……呕…端,呕———” 贾夫人刚扑过去鼻间就是一股浓郁的臭味,手还碰到了濡湿的下裙。就是没受宠那几年她也不曾受过这样的罪,当即也顾不上儿子不儿子,扭头爬了两步一阵恶心。 好不容易缓过来,她颤颤巍巍指着跟过来的一个小宦官尖声喊道:“是谁胆敢在宫闱内欺辱陛下亲子!” 那小宦官心中不屑,面上却恭恭敬敬:“贾夫人这话可不敢乱说,胶西王在宫中纵马,还冲撞了太子殿下。若非太子宽容只斩了那匹不知轻重的疯马,只怕胶西王今日就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你!这算什么全须全尾,我儿躺在这儿生死不知,难道太子殿下就可以随意处罚他的亲弟弟吗?” “夫人慎言!”小宦官也没了好脸色,他哼了一声指着地上的刘端:“夫人若不信大可传唤太医,说来咱们太子也奇呢。不过是杀了匹畜牲胶西王竟就这么晕了过去,啧啧……” 话没说完,可意思却很明显。贾夫人被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登时下不来台,只好看着这群人将儿子丢下转身离开。 第250章 薄巧慧62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太医,再去给胶西王换身衣裳!” 贾夫人等他们走光了才反应过来,对着宫人狠狠发了顿火气。 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人,贾夫人心里才舒了口气,随即想到什么,眼睛一亮:“等等,先别给端儿换了。” “芩儿,陛下如今身在何处?” “今日是广川王生辰,陛下答应了李姬去广仙殿用膳。” “哼,李姬那对贱人母子倒是会装乖卖巧。”贾夫人先是不满,随后又禁不住笑了:“走,去随我请陛下主持公道。” 一想到这回搞不好既能搅黄李姬的好事,还能趁机狠踩皇后一脚她心里就觉得高兴。 已经陷入臆想的贾夫人甚至忘了一身汗尿的儿子还躺在冰冷的地砖上,兴致勃勃就带着人往广仙殿跑。 其他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自作主张。连太医也不敢去叫,只任由刘端继续躺在大殿上,可见贾夫人平日积威甚严。 ……… 广仙殿里,李夫人正有些嗔怒地拉着儿子:“你父皇特意来为你过生辰,怎么这会儿才到?倒让你父皇好等。” 刘彭祖拱手一笑,向上座的刘启认错:“都是儿臣今日正巧遇见周将军,便没忍住请教了些练武的事情,这才来晚了。” “无碍,你肯上进这很好。” 刘启对这些庶出的孩子都挺宽和,毕竟他也从没指望他们能帮自己或是太子分担。 见皇帝果然没计较,李夫人这才拉着刘彭祖入座。席间李姬一直忙忙碌碌小心殷勤地伺候着刘启,刘彭祖也扮演着乖巧柔顺的好儿子,气氛倒也算是和乐融融。 “过了今天,彭祖也九岁了。”刘启没有拒绝李姬的敬酒,有些感慨地看着旁边的便宜儿子,“朕记得武儿当初也差不多是这个岁数就藩,那时候母后还很是难过了一场。” 李姬母子心中一紧,一时吃不准皇帝这是在点他们,还是随口一说。 最后还是李姬咬牙开口:“太后娘娘这是舍不得儿子呢。” “是,做母亲的总是舍不得儿子。”刘启又抿了口酒水,支着头看她:“那你呢?舍得让彭祖去就藩吗?” “臣妾……” 被刘启淡漠的眼神看着,李姬身上已经起了薄薄一层汗。却又不敢不答,强撑着笑道:“这种事,哪是我一个深宫妇人好议论的,全凭陛下做主。” “你一向听话,”刘启收回了目光,也没说她这回答怎么样,反而没头没脑地说:“彭祖也一直是我的这些儿子里最听话的,等明年就藩,朕会替他选一个好地方。” “知足常乐,你这话朕一直记着呢,必不会让你失望。” “多谢陛下。” 李姬最先反应过来,脸上果然露出喜色。反倒是刘彭祖到底年纪小,还不能很好地遮掩自己的神色,一瞬间的失望还是被刘启尽收眼底。 “多谢父皇。” 再看刘彭祖转脸又笑得天真,心里只觉得腻烦。 “陛下——陛下——” 没等李姬想好如何开口打破有些尴尬的气氛,一阵带着悲泣的嚎叫便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 李姬心里先是一烦,后来想到什么,脸上换了一副担忧模样:“陛下,似乎是贾姐姐的声音。” “陛下,陛下呜呜呜……” 贾姬冲进来就不管不顾跪在刘启脚边,抱着他的腿放声大哭:“陛下,您可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哭什么,”刘启下意识一脚踹过去,眉头紧皱,自从身体日渐衰弱,心中便十分忌讳。偏这个贾姬不知死活,跟嚎丧一样叫着自己,“还不闭嘴!” 贾姬不防被一脚踹在心口上,竟翻了个跟头摔在地上。 李姬和刘彭祖心里俱是一乐,面上却装的像模像样。李姬甚至还一脸担忧的走了过去伸手去扶:“姐姐没事吧?快起来,地上凉。” “不用你在这儿惺惺作态,”贾姬丢了面子心里羞愤,下意识刺了她一句。反应过来心里就暗道不好,转头一看,李姬眼圈已经泛红,只能暗骂一句狐媚子。 “妹妹别伤心,姐姐只是担心端儿,一时情急,你千万别怪罪。” “姐姐这是哪里话,”李姬自然不会怪她,只是默默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我不过是被风沙迷了眼。” “贾夫人方才说端弟弟,他怎么了?” 一旁看戏的刘彭祖适时地递了话头,贾姬也不再和她虚与委蛇,当下便向一旁的刘启委屈道:“陛下,您快去看看端儿吧,他快被人打…打坏了呜呜呜……” 李姬与儿子对视一眼,见他悄悄点头示意,立刻明白了过来,强忍住心里巨大的狂喜,反倒皱起眉:“姐姐慎言,皇宫之内谁敢伤了陛下的儿子,他就不怕陛下治罪?” 刘启也严肃了神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不快说。” “诺,今日端儿从薄大将军那儿得了一匹好马,听说太子殿下也有一匹宝驹,便想借着这个和太子殿下亲近一二,” 贾夫人说到这又哭了两声:“臣妾早和他说了,太子殿下这样尊贵的人,岂是我们这些可以攀谈的,偏他一心崇拜长兄,还把臣妾说了通,臣妾只能由着他去了。” 说着悄悄抬头,看刘启没反应,只好不情不愿继续:“谁知,谁知我的端儿好端端去了,竟被太子身边的宫人抬着回来了呜呜呜……” “可怜我的端儿不知受了多少苦,陛下,你可一定要给端儿做主啊!” “不可能,”刘启直接出言反驳,“彻儿做事一向有分寸,何况有周将军在,绝不可能眼看这种事发生。” 第251章 薄巧慧63 看皇帝竟然直接否定贾夫人的话,李姬和刘彭祖眼神都是一暗。努力了这么多年,他们这些妃嫔和子嗣始终连皇后母子的一个指甲盖也比不了。 贾姬也是一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开口。 刘彭祖心里暗恨这女人无用,但他实在不甘心就这么揭过,便上前一步,脸上有些忐忑地说道:“父皇可还记得,方才儿臣回来的路上正碰见周将军。” 刘启当然记得,而且以刘彭祖回来的时间和贾姬过来告状的时间看,显然那会儿周亚夫还没到太子身边。 但他仍然开了口,就说明他并不想顺着贾姬的话查下去。 刘启冷冷地扫了眼旁边的刘彭祖,被他目光注视的庶子身体一颤,却还是没有退回去。 “是吗?或许是你记错了。” 刘启干脆也不装了,他直视着四子的眼睛,不允许刘彭祖有一丝逃避。 即便心思深沉,刘彭祖如今也不过是一少年,帝王的威慑他根本无力抵抗。虽然不甘,可在皇帝的注视下他根本无法坚持,甚至有些没出息地害怕了。 “我……” 刘彭祖反复张了张嘴,那句“我确实看错了”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臣妾愿以性命担保,方才的话绝无虚言。”贾姬突然出声,打断了父子两人的对峙。 此刻明白皇帝心意的贾姬心里翻滚着浓烈的恨意。她是在当年七国之乱以后才入的宫,并不曾领教过皇后的手段,皇帝的偏心反而引发了她更加强烈的怒火。 “就算陛下不信,至少和臣妾一起去看看端儿。他再如何也是陛下亲子啊!” 贾姬又一次跪了下去,以头触地,磕得十分用力。没一会儿光洁饱满的额头便一片青紫。 “皇上,姐姐在我的宫殿磕成这样像什么样子呢。要不您就去看看胶西王殿下,若闹大了总归是有损您的颜面。” 刘启自不会受一个女人辖制,但看贾姬说得笃定,他还是决定去看一眼。若真有什么问题,好直接替太子遮掩了。 “去涟漪殿。” 他两手一负,根本不看地上跪着的贾姬,直接从她身边走过。贾姬脸涨得通红却不敢再说什么,忙踉踉跄跄从地上起来,跟了上去。 涟漪殿内,一切都保持着贾姬临走前的模样,包括地上躺着的刘端。 刘启见状倒把贾姬的话信了个几分。他走进去瞧了瞧,却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刘启意识到这是什么味儿后,脸色铁青地呵斥道:“荒唐!” 贾姬和李姬母子还以为皇帝终于对太子动怒了,正在高兴,却看刘启转头扬手,重重地扇了贾姬一个耳光,直将她扇倒在地。 “你就让刘端这个样子躺在大殿上?” “我,我…不是,臣妾……” “去派人请太医来,再给你们殿下换身干净衣裳。堂堂大汉皇嗣,竟然溺在身上躺在殿上供人玩笑,真是丢尽了朕的脸。” 刘启懒得理会地上的女人,她已经在自己心里判了死刑。事实上,若不是刘端身上有自己一半的血脉,他连这个废物也不想要。 宫人很快便将刘端收拾干净,太医也恰好到了。没等太医行礼刘启便不耐烦地让他滚去给刘端整治。 那太医先是看了看刘端的脸色,又询问了一番事情经过,把完脉后心里就有了数。 “如何?” “启禀陛下,广川王乃是因惊吓过度以至昏厥。原本并无妨碍,只要及时唤醒再辅以两贴药剂便无大碍。”太医说到这儿,心里叹了口气,明白自己大约是要得罪人了,好在贾姬这次明显是冲太子去的,估计是活不过今天。 “只可惜……如今广川王身染污秽又受了地气,只怕厥病已成又添新症。”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贾姬恐怕已经死了数次。自从听了太医的话后,贾姬便瑟瑟发抖地站在一旁,极力躲避皇帝的目光。 刘启见她这副瑟缩的样子,眼里的厌恶简直快要溢出来了。看着床上仍未清醒的儿子,还是忍气对太医道:“先把他弄醒,朕有话要问。” 太医连忙施针,不过片刻,刘端的眼睛便动了动,随即醒了过来。然而他坐起来后却两眼发直,嘴里喊着:“血、血…好多血,太子要杀我,太子要杀我…血……” 一边喊一边还起身跑了出去,宫人去追,他却越跑越快,又哭又闹。涟漪殿简直被他闹成了一锅粥。 眼看刘端就要跑了,却不妨他的前方出现了一群人。刘端只顾着回头去看追他的宫人,竟是要撞上为首之人。 啪—— 就在这时,左边那人向前迈了一步,一把扯住刘端的衣领,等对方茫然回头时直接抽了一巴掌。见刘端还愣着看,干脆又扬手给了他三巴掌,直将刘端的右脸打得如发面馒头。 “好了彻儿,差不多了。” 薄巧慧拦住右手边正要抽出腰间长鞭的刘荣,又将还不解气的刘彻拉了过来。这才去看地上捂着脸的刘端,声音温和而凉薄:“端儿这是怎么了?疯疯癫癫的,不成体统。” 刘端听见这道声音身体却不自觉开始发颤,嘴也自己发出声音,乖乖答道:“醒了看见床边一群人,我害怕……” “这样啊,”薄巧慧的声音更加温柔,“可怜见的,想是发癔症了。没事,你哥哥已经把你打醒了。快起来吧,地上凉。” 刘端便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向刘彻拱手:“多谢太子哥哥。” 等其他人从大殿赶出来,便看见刘端已经老老实实站在了太子身后,低眉顺眼瞧不出一点疯癫的模样。 “臣妾\/儿臣参见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李姬率先反应过来,连忙拉着儿子行礼。贾姬看了眼对面的儿子,也只好跟着行礼。 薄巧慧随意摆了摆手,见刘启盯着她,撇了撇嘴:“臣妾参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未央。” “起吧起吧,你怎么还亲自来了?”矜持的皇帝陛下这才笑着把她扶起来,“还把彻儿和荣儿都带来了。” 第252章 薄巧慧64 “听彻儿说了些事,过来看看端儿怎么样。” 薄巧慧随便解释了下,回头看了眼趾高气昂的刘荣,没好气地对刘启说:“至于你宝贝女儿,她哪天能安安静静待在自己殿里。都是个大姑娘了,整日没个正形。” 刘启连忙道:“荣儿这样才有我大汉公主的气度,何必学那些繁文缛节。” “陛下就惯着她吧,将来有你头疼的时候。”薄巧慧懒得理会,只是向刘端招手。等他过来才对贾姬道,“你是怎么教孩子的?” “若不是彻儿告诉本宫,本宫还不知道这孩子竟敢在宫内纵马伤人。素日里本宫瞧这孩子也是个老实的,从不曾在本宫面前放肆。你教养个几年倒把好好一个孩子挑唆成这样了?” 贾姬不意皇后竟敢当着皇帝的面倒打一耙,这话不过脑子便说了出来:“皇后娘娘可真会颠倒黑白,分明是太子伤了端儿,如今倒变成我的不是了。” “端儿,你如实说,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薄巧慧根本不理贾姬这话,她只是转而看向刘端。 男孩站在原地,怯弱地抬起头看了看皇后,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有些发白:“确实,确实是儿臣先纵马伤了两个侍卫,太子殿下才打了我一巴掌,又…又杀了我的马。” 别说是刘启,便是李姬和刘彭祖也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轻易就将实话说了出来,心里只能暗叹可惜。 但刘端的话却没说完,他又抬手指着刘彭祖,脸上满是恨意:“是他,都是他派人来挑唆我去找太子殿下的麻烦。他还说自己无意太子之位,愿意全力帮我。” 蠢货! 这种话是能大庭广众说的吗? 刘彭祖立刻看向父皇,却只瞧见晦暗不明的目光。他忙挤出眼泪,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父皇母后明鉴,儿臣一向是兄弟里胆子最小的,怎么敢挑唆五弟去做这种事。” 说着,他又对刘端道:“我不知道你今日为何要冤枉我,但你既然说此事是我挑唆,五弟,你可有证据?”刘彭祖见刘端说不出话来,心里有些得意,“你没有证据,我有。今日在回广仙殿前,我还遇见了周将军,他可以替我做证。” “我、你……那人分明拿了你的信物,说是……” “都闭嘴。” 刘启根本不想再听这些废话,他直接指着贾姬:“刘端明日一早朕便派人送去藩地。至于你,今后再不许踏出涟漪殿半步,每日将宫规抄写三十遍,省得你生出些不该有的念头。” 说完拉着巧慧便走。 刘彭祖自觉逃过一劫,心里还在得意。等他和母亲回了广仙殿,却被李姬一巴掌扇蒙了。 “母亲!” “别叫我母亲,你只有一个母亲,便是皇后。”李姬别过头,脸上满是慌乱,“你以为自己今日应对的很聪明吗?” “这是什么意思?” 刘彭祖满脸迷茫,不明白李姬为什么说这种话。 “你父皇已经对你起了疑心,便是此事真与你无关又如何?难不成你真觉得皇帝给人定罪还需要证据吗?”李姬失望地看着儿子,她承认自己辛辛苦苦从吴王那儿又回到未央宫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儿子的聪慧也的确让她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念头。可皇帝今日的敲打却让她渐渐清醒了过来,她看着尤有不甘的儿子,不无愧疚道:“是我害了你啊……” “母亲,你别这样。” 刘彭祖完全不明白,一向冷静聪慧的母亲为何会因为一次小小的失败而溃退,露出这副忧虑不安的神情。 “错了,都错了。从始至终,我所把握的所谓机会,就是假的,是毒药。只有安分守己才能有活路,否则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刘彭祖不明白李姬的话,他只能在母亲的强逼下发誓,自己这辈子再不许对皇位生出觊觎之心。 直到两个月后,他得知胶西王刘端因为日日梦魇,以至惊猝而死,心里才隐隐有所猜测。 得知这个消息李姬也只是沉默半响,再开口时带了份苦涩:“彭祖,去向你父皇自请就藩吧。” 刘彭祖带着最后一点不甘去了宣室殿,没想到皇后也在。 “彭祖怎么今日来了?可是听说了梁王之事?” 刘彭祖一愣,心里很是奇怪。皇后怎么忽然提起梁王?何况就算要说这些藩王,不也该说就藩两月就死在封地上的胶西王刘端吗? 刘启见他不说话,转头对巧慧道:“他一个小孩,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儿臣的确不知武皇叔怎么了,今日前来是为了就藩一事。” “就藩?你父皇不是说了等明年再送你去吗?”薄巧慧看了眼刘启,皱着眉道,“好端端怎么让孩子突然提起了?最近各地不怎么太平呢。” “朕可没说啊,估计是他自己的主意。” “彭祖,是你自己想提起去就藩吗?” 皇后温声向刘彭祖问道,下首的广川王却还陷入方才的情形中久久不能平静。 他没想到,一直在外人眼里不算和睦的帝后,私下竟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他的确曾经听人提起过皇后从前的独宠,可既然父皇这些年已经开始临幸旁人,他便以为所谓盛宠也不过如此。 即便皇后当年真的力压后宫,如今宫里不也沸沸扬扬传了许多年的帝后失和?也从未见父皇和皇后解释阻止,以至于他们这些人都信以为真。 想到之前自己生出的那些心思,刘彭祖只觉得宫里所有人恐怕都在看他的笑话。难怪母亲从未想过取皇后而代之,原来不是她畏惧薄家势力,而是因为她明白,从始至终皇帝都不曾将他们放在眼里。 妃嫔也好、庶出子女也好,在父皇眼里,只有皇后和她所出的孩子才和刘启是一家人! “彭祖?彭祖!” “是,母后……” “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刘彭祖自然不好说什么,便转而道:“儿臣是在想方才母后说得武皇叔是什么事。”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梁王造反了。” 第253章 薄巧慧65 “梁王造反!怎么会这么突然?” 刘彭祖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因此下意识地便用上了有些质疑的语气。 毕竟天下谁人不知,梁王刘武可是被窦太后一手扶养长大,与皇帝陛下如亲兄弟一般。他还在七国之乱立下赫赫战功,一直都是他们这些未来藩王学习的对象。 这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就忽然造反了? “注意你说话的态度,”刘启不满地看着他,声音也沉了下来,“怎么?你的意思是皇后还会当着朕的面骗你不成?” “还是说你也要替那个孽障求情,觉得是朕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他?” “儿臣不敢!只是事发突然,儿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刘彭祖连忙跪了下去,义正言辞:“若梁王当真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让皇祖母和父皇失望,自然该论罪。” “这么说你也支持主罚派?” 皇后施施然一开口就让刘彭祖心生忌惮,他完全不知道什么主罚派,但皇后既然开口,恐怕已经挖好了坑等他去跳。 刘彭祖斟酌了下,谨慎道:“这些儿臣也不懂,何况这种事岂有儿臣说话的地方,自然全凭父皇处置。” “罢了,朝堂之事你能懂什么。”刘启对他的回答没什么反应,只是皱眉道:“不过朕也希望你和你的那些兄弟能以此为戒,日后到了封地上安分守己。若学着和当年那些叛贼或者是如今的刘武一样,仗着自己是皇室子孙就肆意妄为,朕和太子绝不会姑息了你们去。”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刘彭祖衣袖下的手死死攥住,即使修剪齐整的指甲将皮肉戳破也感觉不到疼痛。 他很想大声叫嚷:你凭什么说我不懂朝堂之事!凭什么我们都是皇帝血脉,就只有他能做皇帝!老天不公!父皇不公! “好了好了,你不是一向和我夸赞,说诸子中唯彭祖最安分,想来这孩子不会让陛下失望。”薄巧慧出来打了个圆场,又笑着对刘彭祖道:“你就藩之事先不着急,多陪陪你母亲,等这事了了再说。” “多谢母后,儿臣告退。” 等男孩退出大殿,薄巧慧才转过脸继续看他:“这孩子的野心可不弱于当日的刘濞。” “野心大有何用?他甚至都不配做彻儿的磨刀石。” “那你还选他,还让薄仞去辅佐他?” “我可没有命薄仞去辅佐,不过是他自知得罪了你和彻儿,想另立新主,”刘启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不过他选刘彭祖也是理所当然,这孩子天资已经是剩余那些孩子里最优秀的了。” 薄巧慧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刘启的说法。于是又将他们方才讨论的事情拿出来继续讨论: “先不论别的,方才说得梁王谋逆的证据属实吗?太后娘娘已是有年纪的人了,自从南皮侯过世后,太后她的眼睛继续彻底看不见了。若再听到梁王的消息,我怕太后支撑不住。” 刘启自然是心疼亲母的,他也不想让太后晚年还受此打击,但是刘武…… “那证据是你四哥亲自搜到的,如今薄庠和朝廷一干大臣要求严惩,朕也很为难。” 放屁!我哥闲的没事大老远跑去搜梁王的证据,他图什么。明明是你既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还想让马儿互相看不顺眼打起来。 简直就是既要又要还要。 这些年四位兄长还有她和孩子们为了配合刘启的疑心病简直身兼数职,个个都快修炼成影帝影后了。 就比如说现在,看似是刘启在不要脸的说了个离谱的理由,实则他是在试探自己。 这么多年的演戏明明已经让刘启相信他们因利而崩,但他还是要不停试探。 这大概就是能力不够,所以疑心更重吧。 “是吗?” 巧慧似笑非笑瞥了他一眼,“难道不是你让他们两个这么做的?” 被薄巧慧如此不客气的质问,刘启反倒讪讪笑了:“这是什么话,他们不过是为朝廷分忧,与朕有什么干系。” “随你怎么说,不过到时候太后若问起来,我可不给你打掩护。” “咳咳咳,知,咳咳,知道,不会让你为难,咳——”刘启原本温和的笑容被突如其来的一阵咳嗽打断,他忙拿起帕子捂住嘴,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 薄巧慧忙凑过去给他拍背,见他握着手帕不愿示人面上一片急色:“你若不给我看,我再不帮着隐瞒你的病……” 后面的字被她咽了下去,似是不想提起。 刘启此刻反倒温情地笑了,他向后仰躺在巧慧肩上。明明是很削瘦的臂膀,却稳稳地托住了自己:“我没事,你不要怕。” “谁怕了?这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太医也说了,只要用心保养就没事了。” 此刻刘启看不见薄巧慧的神情,却反而更能听清她微微颤抖的嗓音。刘启这才将手帕远远丢在桌案上,上面隐隐渗出的痕迹似在说明一切。 “少年时总觉得父亲高大强壮,永远不会倒下,可他却说走就走了。”刘启有些感叹,“母后为他几乎哭瞎了眼,若不是还有武儿和我们这些孩子,恐怕她就要去陪父亲了。” “不知日后,你会为朕哭成什么样,还挺想看看的。”刘启此刻竟笑得有几分年轻时的张扬,“不过你或许也不会为朕哭,朕做了许多错事,也知道对不住你。说不定早把你对朕的情谊磨光了。” “谁知道呢,也或许臣妾会追随陛下一起离开?”薄巧慧的眼神是如此幽深,她已经经历过帝王的真情和虚伪,刘启此时的话,并不能让她动摇。 她只会说出此刻刘启最想听得话:“孩子们都大了,彻儿会是个好皇帝,母亲总是只能看着孩子远去的。” “但是陛下,陛下还欠我一份承诺。这一世你是皇帝,我只能做你高高在上的皇后。下一世,下一世咱们去过普通人的日子怎么样?” “到时候我就天天躺在家什么也不做,就等着你来照顾我。” 刘启不由失笑:“我这么惨啊?” “这是你欠我的,再说,能再和我做一辈子夫妻,你就该感谢我了。” 薄巧慧说到这儿,适时地眨了下眼睛,下一秒,刘启抬起手看着手背那滴晶莹的泪水,久久不语。 第254章 薄巧慧66 “……好。” 刘启的嗓音有些干涩,起身转头看向巧慧。见她偏过头遮着脸,笑着用手揩去她的泪水:“朕记得当初咱们新婚,你也是这样哭得像个泪人,把朕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哭了那一次,你怎么还记着?” 薄巧慧有些不好意思地嗔了他一眼,红着的眼眶却让她看起来一如当年般可怜可爱。 刘启笑呵呵地道:“你哭的那一次,朕就是死了都不会忘。” “呸呸呸,胡说八道,一把年纪也不知道忌讳。” 两人说着说着又斗起嘴来,彻儿牵着乘儿走了进来一进来就看见母后白了父皇一眼。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他领着三弟面色无异地拜见完父母这才起身。 此时这对天家夫妻又恢复了他们在人前的端庄,刘启矜持地颔首:“这会儿带你弟弟过来做什么?” “回父皇,他今天偷跑去看儿臣骑马,还逼着侍卫趁儿臣不在的时候让他也试试。” “什么?!”刘启立刻沉下脸,看向躲在刘彻身后的三子:“你大哥的追风性格暴烈,轻易根本不让人近身,你才多大就敢逞英雄?” “出来站好!” 刘启一声暴呵,刘乘连忙从哥哥身后绕出来,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和父母对视。 “呦,还知道自己做错了啊。我还当咱们清河王压根不觉得自己会错呢。” 薄巧慧难得对着孩子这样阴阳怪气,实在也是被这胆大包天的小子气得不轻:“你连你父皇送得那匹小母马爬得都费劲,还想起你哥哥那匹汗血宝马?” 看小弟被说得头越来越低,若非这是宣室殿,刘彻只怕他这弟弟都得去找地缝钻一钻了。 “父皇母后,方才儿臣已经说过他了,阿乘也知错了,这次过来就是想向父皇母后主动认错。” 免得被他们自己知道,刘乘就要屁股开花。 见彻儿友爱兄弟,刘启很是满意,转头再看这个儿子,就忍不住头疼了。 要说他们这一母同胞的四个兄弟姐妹,太子不必说,从小名师教导,如今绝对能称一句文武双全;老二刘荣虽是公主,却天生怪力,若论起力气来恐怕只有她大舅薄偾能与之一战;三子刘越更喜文,但武功也不弱。 唯独这个小的,在武功尤其是骑射方面简直可以说是七窍通了六窍,是一窍不通。 但他也有自己擅长的方面,只要是和动手有关的,他简直是一学就会:绘图、数术、机关术…… 说实话,若不是确定自己没这功能,薄巧慧都要怀疑自己生了个穿越者,而且还是个理科生。 刘启为着这个儿子还特意把墨家和公输家的人弄了过来,可惜他原本担心儿子会被这两家教歪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因为刘乘——压根不喜欢做这些! 他就喜欢自己不擅长的,尤其是烂得没眼看的骑射! 这算什么?对技能的回避型依恋人格吗? 此时面对不省心的刘乘,这对夫妻默契地扶额叹息,互相对视一眼,干脆利落地将责任扔给了太子刘彻。 “咳,彻儿做的不错。既然如此,日后阿乘便交给你来教导吧。” 刘启见彻儿要开口,连忙道:“我和你母后也有年纪了,日后这些兄弟都得指望你。” “是啊,何况等你娶妻生子,也得学着为人父该如何做。人都说长兄如父,你正好可以在阿乘这学着如何做一个好兄长。” 薄巧慧也跟着接上,两人齐齐起身,想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对了,太后娘娘方才派人请我去一趟,陛下可要与我同去?” “同去,同去。我也许久没陪伴母后了。” 两人边说边相携离去,徒留刘彻和刘乘两兄弟大眼瞪小眼。 “大哥……”刘乘有些憨厚地笑了下,手却已经拽住了刘彻的衣袖,“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还能去哪?跟我去太极殿吧。”刘彻瞪了他一眼,还是无可奈何地牵起了刘乘的手,毕竟是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难道还能扔去一边不管吗? 想到之前自己生辰时刘乘做的小船、小刀,还有一张整个长安的舆图,刘彻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无比: 他就不信了,自己还非要把这个天才弟弟掰到正途上!然后让他去给自己画舆图、修河渠、做兵器! 刘乘奇怪地看了看后背,怎么总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阿乘,陪哥哥去练武怎么样?” 刘彻温和地嗓音一下就抓住了刘乘的注意,他的眼睛咻地一亮,闪闪发光看向大哥:“太子哥哥真的愿意带阿乘练武吗?” “当然是真的,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太好了!阿乘最喜欢太子哥哥了!”刘乘一无所知地被刘彻牵着走,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跳入了大孩子险恶的陷阱之中。 另一边,薄巧慧和刘启的确来到了太后寝宫,却没想到里面竟然已经坐了人。 薄巧慧有些头疼地看了眼旁边美艳的妇人,有些后悔把阿乘扔给彻儿了,这现世报来的实在太快。 “皇后娘娘咱们终于见上了,如今想见你一面可太难了。” “长公主说笑了,不过是最近宫务繁忙,但若长公主邀约,本宫自然不会拒绝。” 薄巧慧这话倒没作假,只是馆陶信不信就难说了。 说来自八年前她因为阿娇在皇后这儿丢了脸后,馆陶便转而蛰伏下来。直到宫里出现了其他嫔妃所生的庶子,馆陶才尝试性地接触了几个。 可惜她也不傻,那些歪瓜裂枣,别说能不能推上去,就是能她也不愿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那些显眼包。 唯一满意的,就是李姬所出的刘彭祖。年龄相差不大,非皇后所出,且有几分聪明。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的李姬和刘彭祖还心生妄想。 可惜这一世,馆陶对弟弟的影响实在有限。而宫中大权,早已被窦漪房尽数交给了薄巧慧。 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第255章 薄巧慧67 这是见谋划无望又把主意打到彻儿头上了? 薄巧慧心下好笑,她这长公主的身份说起来尊贵,实则如空中楼阁,全凭皇帝弟弟和太后亲娘。 即便是在历史上,在刘启和窦漪房死后,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馆陶长公主也不得不接受新浪将她这旧浪打在沙滩上。 不过至少她风光过,这点就不知比旁人强过多少。 “皇后日理万机,我怎么好贸然打扰,不过是近来听到些闲话,想要来提醒提醒皇后娘娘罢了。” “闲话?宫里又传什么闲话了,哀家怎么不知道?”正和皇帝喝茶的窦漪房听到这话,不由疑惑地询问女儿,“是关于什么的?”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太子殿下的婚事。” 馆陶刻意地抬起衣袖遮住半边脸,笑得很是讽刺:“说来可笑,那些宫人们没见识,看皇后娘娘召见了几回念雪那丫头,竟都说皇后要选念雪做皇后。” “母后您说,是不是很好笑。” 不怪馆陶不信,周念雪虽然有个战功赫赫的爹和与宫中关系紧密的娘,可却是家中独女。等周亚夫一死,这丫头的价值就得打一半的折扣。 再者他们家素来不与旁系往来,孤零零一个,娶了她似乎怎么算都不合算。 然而薄巧慧却忍不住抿唇笑了,她看向窦漪房,果然见太后更加疑惑地看向女儿,雾蒙蒙的眼中满是不解: “这有什么好笑的?念雪那孩子是哀家看着长大的,相貌性格能力都是一等一的,更不必说她还是周将军与雪鸢的孩子。哀家倒觉得,这个人选很合适。” 没错,对于窦漪房来说,选媳妇家世背景永远不是第一位的,甚至不是最重要的。个人素质,才是她评判的第一标准。 若不然,前世她也不会同意让没落的薄家选出的一个远房女孩做了皇后。 “不过皇后啊,现在就给彻儿选妻,是不是太早了?” “太后娘娘有所不知,前几日周将军旧疾复发,虽说性命无碍但也提醒了我。”薄巧慧叹息道:“如今周家虽然光荣,可周将军毕竟是有年纪的人了,若有万一……”只怕咱们在宫里鞭长莫及。” “先定下来,无事自然欢喜,若有事咱们也好出手将雪鸢姑姑她们接进宫,省得外头不知道的欺了她们母女。” “你考虑的很周到,”窦漪房先是点头,但看到皇帝还是有些担忧:“那彻儿和念雪自己呢?” “这个,明儿等念雪进宫,您瞧瞧看儿媳做的这个媒怎么样。” 一旁原本不服气的馆陶两眼一亮,原本要说得话也不说了,打定主意等明天一定要把阿娇打扮的漂漂亮亮,让她的阿娇艳压群芳。 周念雪,哼,一个没有兄弟的孤女也想和本公主的女儿抢,她也配! “外头天好,皇帝你扶着哀家去外头走走吧。” 馆陶还在愣神的功夫,窦漪房已经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刘启没等窦漪房的话说完就已经扶住了她的右手,两人率先走了出去。 馆陶瞧了眼他们,再看了看落后半步的皇后,眼睛一转也跟了上去,似笑非笑地低声道:“你不跟上去是怕母后连你也迁怒吗?” “长公主这话什么意思?” “啧啧,这就没意思了。你不会觉得我和那些整天困在后宅的女人一样,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吧?” 馆陶笑着从嘴里说出一个名字:“刘武。” 然而薄巧慧仍旧没什么表情,她只是点了点头:“长公主殿下消息灵敏,不过公主若真知道此事还是谨慎些更好。” “不就是刘武在封地上大兴土木、收揽人才,有效仿逆庶濞的倾向吗?” 馆陶说到这儿,前面刘启也将刘武的罪行挑了些讲给太后,与馆陶说得大差不差。 馆陶见状更加得意,若不是太后和皇帝就在前面,只怕她就要直接示意皇后放着他们这么有实力的亲家不要,是不是失心疯了。 “武儿真的做了这么多错事?” 窦漪房有些惶恐不安地抓住了皇帝的衣袖,“他小时候明明很乖,怎么如今会变成这样。” “这也怪不得武儿,从前在长安有母后你照顾他,后来又有舅舅时时提点。可如今舅舅去了,咱们又鞭长莫及,武儿难免会被有心人带坏。” 刘启此刻完全化身疼爱弟弟的好兄长,他拍了拍太后干瘦的手背,眼里满是疼惜:“我原是不想罚他的,只是如今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都在说当初七国之乱朕是如何严惩藩王,要朕也像当初那样处事以严。” “可,可他毕竟是你的弟弟。”窦漪房这话刚说出口,自己便先摇了摇头。她整个人似乎变得更加佝偻,再开口变得有气无力:“罢了,你…你只留他一条命,其余都随你处置吧。” “母后放心,等武儿到了长安,朕必不会让他受委屈。到时候仍旧让他住在宫里,也免得不长眼的人冲撞了他。” 窦漪房听得连连点头,到底是心疼小儿子,一听以后武儿可以住进宫里,她心里就好受了许多,对刘启的态度也没有刚才那么生硬了: “这样也好,母后老了,以后武儿就指望你这个哥哥了。” 薄巧慧低下头,遮住嘴边讽刺的微笑。窦漪房指望的儿子已经病入膏肓,就在身边她却一无所知,还指望他照顾不逊的弟弟。 既然刘启可以排除万难让刘武住进宫里,他为什么不能恕免刘武的罪责?不过是因为这本就是他自己的主意,那些所谓反对的大臣,也不过是听命的傀儡。 一个偏心到骨子里还不自知,一个虚伪到灵魂上也不在乎。 这对母子可真是太有趣了。 “母后这话可真有意思,他刘武算哪门子兄弟。也就母后自己生的不在乎,旁人的孩子倒是上赶着心疼。” 馆陶愤愤不平地和她小声抱怨着,“幸好这个刘武自己不争气犯了错,要不然估计母后都想让皇帝把太子之位传给她的宝贝武儿了。” 第256章 薄巧慧68 “母后不会做这种事的。” 薄巧慧也笑了笑,“属于彻儿的东西,谁也别想沾染。这一点长公主不是最清楚了吗?” 馆陶心里一惊,偏头去看却弄不懂皇后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知道什么。 “长公主为何这样看着我?”薄巧慧无辜地回望她,还不忘摸了把自己光滑的脸颊,“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只是奇怪你刚才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让人怪摸不着头脑的。” “是吗?我还以为长公主是在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你和刘彭祖私下接触的事情。毕竟公主殿下做得很是隐蔽,除了彭祖本人应当没什么人知道才对。” 薄巧慧说完,压根不给馆陶试探自己的机会,直接上前一步站在了太后的左手边:“既然武儿要住进宫里,母后可想好将武儿安排在哪座宫室?” “就安排在哀家旁边,那年你给武儿安排的那座宫殿哀家觉得就很好,还按照之前那样收拾出来就是。” 太后被巧慧转移了注意,颇有兴致地拉住了巧慧:“正好,之前哀家心里想着武儿,便让他们时时打扫,有空了就去那儿坐坐。” “你今日若无事便随哀家一起去看看还有什么缺的,等明天派人给他补上。” “既然如此,那儿臣就先告退了。宣室殿还有不少事等着朕去处理。” 刘启趁机脱身,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馆陶有些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一咬牙跟上了太后她们的脚步。 一路上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薄巧慧都不肯接话,窦漪房满脑袋想着要见到武儿,迫不及待要去给刘武收拾房间,也没注意女儿话里的意思。 眼见母后已经开始和皇后聊起该给刘武准备什么花纹的帷幔,还想让她来选一选,馆陶终于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让她堂堂长公主给刘武收拾宫室,他算什么东西,呸。 “母后,儿臣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伺候人的活?你要让儿臣选,儿臣也只会选自己喜欢的。” 馆陶一甩手,语气有些不屑:“再说了,他如今犯了错,明面上到底也该低调些,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仗着是皇室包庇罪人吗。”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弟弟,他虽然犯了错,可启儿也罚了他。你们说到底还是姐弟啊。” “算了吧,我可不敢有这样的弟弟。”馆陶见窦漪房脸色不好了,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方才那些话已是将窦漪房的心戳乱了,她一生光明磊落,唯独对武儿,因为亏欠所以总是下意识地偏袒一些。 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这份偏爱害了那孩子吗?难道他犯的错不止皇帝说得那些吗?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以窦漪房的聪明才智,她难道没有感觉到皇帝的欲言又止,难道真的对朝堂一无所知。 若真一无所知,又怎么会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间,询问皇帝关于刘武的事情? 她其实已经有预感,只是不愿相信罢了。 “母后,儿臣今日还有些事情,等明天再来拜访您。” 馆陶自顾自说完,也没有发现窦漪房落寞的眼神,还在兴奋地思索着明日该给阿娇怎样装扮才能吸引刘彻的注意。 “哀家这一生还真是失败啊,”窦漪房看着女儿的背影,突然觉得累极了:“启儿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没有过那道坎,或许到我死也不会原谅我;” “武儿,我从前觉得自己将他教得很好,可是如今看,分明是因为有长君管着他,才没有让他走上歧途;” “还有馆陶,我和她父亲最疼得就是她,却反而将这个女儿溺爱的自私贪婪、冷漠无情。” 窦漪房满嘴苦涩,有些无力地晃了晃,被巧慧牢牢扶住。 “枉我自诩聪明,论教子我不如太皇太后,论看人,更是不及她多矣。” 她枯瘦的手上青筋暴起,死死抓住了巧慧的手:“哀家不会再纵容她了,阿娇是个好孩子,可依着她母亲的性子教出来,只怕是做不成皇后的。明日念雪进宫后就让她住在宫里,由你带着哀家才放心。” “诺,母后您放心,儿臣不会让您失望的。”薄巧慧没有拒绝,反手覆在太后的手背上,“您看这副帷幔怎么样?” “这些到时候让宫人来做吧,差不多就行了。” 到底馆陶的话还是在她心里留了影子,窦漪房再看手里这些东西也没了摆弄的兴致,随手指了几个不合制的东西让他们撤走便罢。 回去的路上甚至不愿让巧慧送她,自己一个人颤颤巍巍地扶着拐杖走了。 巧慧见她身后跟着的一排宫人,还是派人去提前请了太医去太后寝宫等候。 “娘娘您别站在风口上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乐尺有些担忧,近来宫里年景不好。不少宫人染上时疾,就连太后和皇帝的身体也都不甚康健。他们这些椒房殿的宫人近来就更加紧张皇后娘娘和四位小殿下,生怕他们也染上病了。 看着乐尺担忧的眼神,薄巧慧也没解释,她只是摇头:“不回椒房殿,你陪本宫去趟太极殿吧,本宫也有段日子没去看看彻儿了。” “何况现在他还有阿乘这个不省心的弟弟要教训,本宫得去看看才能放心。” “诺。” 太极殿内,刘彻跪坐在桌案前,正捧着奏章学习父皇最近处理的是何政事,并从中学习君王之道。 而在他面前不远处,刘乘头顶着一个小鼎,两腿打开半蹲,双手握拳伸直,白皙的脸蛋已经憋得通红,身上更是出了一身的汗水。 薄巧慧进来时,他已经两股战战,眼看就要摔倒了。 儿臣参见母后。” 还是刘彻先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母后,他刚站起来,刘乘便再也支撑不住,头上的小鼎摔在地上,响起沉闷的声响。 “呦,这不是咱们三皇子吗?一会儿不见怎么成这样了?”薄巧慧笑呵呵地看着刘乘缓慢地转过身给她行礼,点了点头:“不错,这马步扎了多久?” 第257章 薄巧慧69 “十数。” “什么?”薄巧慧有些没听清,走近了些俯耳过去。刘乘犹豫了下,蚊子哼哼似的又说了遍:“十个数。” “……你这副模样,只蹲着数了十个数?”薄巧慧有些迷茫地看向刘彻:“彻儿,你让他一个数数多久?” 刘彻也有些无奈:“一个呼吸数一次,他一共数了十次就成这样了。” “都这样了你还要学?” 薄巧慧扶住了刘乘,宫人也忙将小鼎拿走。刘乘倚着母后缓了好久才觉得腿没有那么酸痛了,一抬头,哥哥和母后都在担忧地看着他,吓得他连忙摆手: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母后您可不能不让太子哥哥继续教我练武还有骑射!” “不是母后拦不拦,而是乘儿你的天赋不在此处,就算你一直勤奋刻苦也只能事倍功半。” 刘彻趁机教导起刘乘,然而他若如此轻易就能动摇,也不至于让帝后两人都头疼许久。只见刘乘握紧了双手,满是坚定道: “我知道自己没有天分,但我还是想再坚持一次!” 看着弟弟坚决的模样,若他不是自己的弟弟,或者他不是那种天赋的奇才,刘彻肯定会为他的精神鼓掌叫好。 现在,刘彻只能扶额叹息,继续和他这个死犟的弟弟磕下去。 “既然阿乘你坚持,母后也不劝你。”薄巧慧早料到结果,不甚在意地鼓励了几句,这才将目光转到刘彻: “彻儿明日可有什么要事?” 虽如此问,但她身为皇后,住在宫里的太子殿下近来忙不忙她还是心知肚明的。 “没什么事,只是和阿乘说好继续陪他练武,母后有什么吩咐?” “太后今日提起你的婚事,我便提议明天让周将军的夫人带着念雪入宫给她老人家亲自相看,你明天和本宫一道去拜见太后吧。” 刘彻可有可无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将心神放在明天要和订婚对象见面这件事上,而是注意到母后这短短几句话里透露出的信息: “皇祖母怎么突然想起我的婚事了?” “长辈关心晚辈的婚姻大事有什么好奇怪?” 刘彻闻言不住地笑,“若平时自然没什么不对,可如今武皇叔犯了大错,太后着急自己的心肝宝贝都不够呢,还有心情关心我的婚事?我能有这么大的脸面?母后您自己听听,这可能吗?” “臭小子,编排起长辈来了。”薄巧慧连忙拍了他两下,也撑不住笑了。 “儿臣猜猜,明儿除了念雪,只怕那个陈阿娇也要来吧?” 刘彻笑完,歪着身子趴在桌面上,眯起狭长的丹凤眼,意味不明地说了句:“贪心不足。” “你心里有数就好,她的打算你祖母还有我们都不会同意。至于阿娇,她本性倒不坏,只是被馆陶纵容成这样,只怕也改不了了。其中的分寸你自己明白就行。” …… 第二日一早,薄巧慧就带着儿子前往太后的宫室。原以为她们母子就够早了,没想到一进去馆陶便已经带着阿娇到了。 巧慧打量起馆陶身边的小姑娘,不得不说这孩子的容貌实在讨喜。分明才十多岁却宛如牡丹明艳大方,担得起一句国色天香。 即便对这种风格不感冒的刘彻都多看了两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馆陶见状面露得意,娇笑着冲刘彻道:“彻儿方才瞧我们阿娇觉得怎么样?美吗?” “阿娇阿姊自然是美的。”刘彻大大方方承认,又引得馆陶咯咯咯笑了起来:“那给咱们彻儿做媳妇可好不好?” “姑母要将阿姊与我做侍妾吗?”刘彻真诚地发出疑问:“阿姊……也愿意?” “给你做妾?!”陈阿娇不敢置信地尖叫,她看刘彻脸上的疑惑不似作伪,还以为母亲真的要为了荣华富贵让她给太子做妾,当即站了起来冲馆陶吼道: “母亲,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和我说得,你怎么能让我去给别人做妾!” 她修长的手指简直要戳到刘彻的面门上,原本作壁上观的刘彻眯了眯眼睛,脸上还挂着笑意,周身的气势却微微冷凝。 “我何时说要让你做妾,还不快坐下,嫌自己不够丢人吗?”馆陶连忙拉着女儿坐下,好不容易让她安分下来,这才能分出心神质问对面这个始作俑者: “彻儿方才那话何意?莫不是有谁瞧不上我们阿娇,故意让你说这种无礼的话。” “姑姑何出此言?这还需要旁人教吗?我与念雪早有婚约,此事是父皇和母后一起定下的,自然不会更改。这会儿姑姑说这话,可不就是让阿娇阿姊做侄儿的侍妾吗?” “哦~原来是这样,不过彻儿有所不知,你和周念雪还没有完婚,这事还没有说定呢~” 馆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刘彻却保持一副耿直模样,“姑姑这话彻儿不明白,难道父皇和母后的决定是可以随意更改的吗?还是说姑姑可以让父皇收回自己的旨意?” “她自然不能,”窦漪房看不下去了,她招手让刘彻坐过来,恨铁不成钢地瞪了馆陶一眼:“你姑母在和你说笑罢了,你父皇的决策绝不能随意更改,既然已经定下念雪,若阿娇一定要嫁,自然只能做妾。” “母后!” 窦漪房这话一出,陈阿娇就再没有机会成为皇后了。馆陶不可置信地看着母后,却见她揽着刘彻,看也不看她。 长公主自打出生何时受过这么大的屈辱,平日和皇后那些小打小闹都能让馆陶气愤许久,更何况是今天这种当着小辈和皇后的面被自家亲娘拆这么大的台。 “我不嫁了,他刘彻算什么,不就是个太子吗?还想让我做妾,做梦!” 正在这时,陈阿娇一如当年坑母,这次也没让薄巧慧失望。她拍案而起,直接将头上的凤冠扔到地上: “谁爱嫁谁嫁去!” 说完提着裙摆,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馆陶也顾不得旁人,何况她这会儿也尴尬的下不来台,正好借着追阿娇跑了。 第258章 薄巧慧70 “这都是什么事啊……” 窦漪房头疼地看着那两个空位,不明白自己这些孩子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薄巧慧安慰道:“好在今天这事只有咱们自家人在,长公主和阿娇想来过几天就能缓过来了。” “随她们去吧,馆陶这辈子事事顺遂就觉得旁人不该拒绝她的要求,让她碰个壁对她也不是坏事。” 窦漪房话没有说尽,从前馆陶便是这样的个性,可她却从未让其改悔,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从前掌权的是她的父亲、弟弟,而以后…… 刘彻笑着认错:“此事孙儿也做得欠妥,应当好好与姑姑分说才对。也免得让长辈当众下不来台。” “我们彻儿真是个好孩子。”窦漪房果然更加高兴。 他们祖孙两个难得如此亲近,刘彻想要讨一个人的欢心的确非常容易。窦漪房甚至难得忘了正事,等宫人通报周夫人母女到了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今日是要面见雪鸢她们。 “快将她们领进来。” 窦漪房眯起眼睛向外看,只隐约瞧见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当听见雪鸢熟悉地问安后,她忙高兴地命人将她们带过来。 “难得你能进宫,念雪那丫头在哪?”窦漪房握住雪鸢的手,这才看清对方。她笑着转头,果然看见一个小姑娘站在母亲身侧,听见她的声音才走上前主动握住了窦漪房的另一只手。 “臣女参见太后娘娘。” “好,好孩子,出落的越发漂亮了。” 窦漪房一见念雪便喜欢,她也可以说是看着这姑娘长大的,只是后来她年纪大了,懂得避嫌了,便甚少入宫。 尤其是这两年窦漪房身体不好,周亚夫旧疾复发,她就更是和念雪一面也没再见。如今乍一看,竟已经长成个大姑娘了。 念雪的容貌和气质正与阿娇截然相反,她圆圆一张脸儿,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水杏似的眼睛灵动清澈,天生的笑唇多了份肉感。 举手投足间有几分皇后当年的品格,却少了份出尘脱俗,多了份悠然自得。 此时念雪握着太后的手,与刘彻的距离只隔了一张桌案。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接,又都触之即收。 其中的微妙气氛足以让窦漪房露出了然的笑意。她拍了拍彻儿的肩膀,笑得很是和蔼:“念雪难得来祖母这一趟,可惜祖母年纪大了,也难陪她到处逛逛,彻儿可愿意替祖母分忧?” 念雪闻言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嘴唇也不自觉地微微抿起,看起来肉乎乎的更好亲了。 刘彻眨巴了下眼睛,笑呵呵站起来:“孙儿自然愿意。” 说着,他长臂一伸对念雪道:“女郎这边请。” 念雪便行了一礼,和刘彻一道离开了。 “你看他们,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窦漪房像是看见了当初的刘恒和自己、启儿和巧慧,一时感慨万分,“哀家老了,你也不年轻了,新的一代也长成了。” “一晃,这辈子竟就这么过去了。” “母后还年轻着呢,这辈子只怕连一半都没过完呢。” 窦漪房失笑着摇头:“偏你会逗趣,哀家都这岁数了,还有一半寿数,岂不吓人?” “知道你孝顺,只是人命有尽,何况先帝还在下面等我呢……” 即便已经垂垂老矣,窦漪房提起刘恒时,脸上还是那样充满幸福和思念,时间竟没能带走一分她对刘恒的爱意。 薄巧慧此时只是静静坐在一旁,不去打扰对方在回忆里与爱人重逢。 虽然她本人并不渴望这种纯粹的爱恋,但也不想贬低这种爱情。说到底,每个人的选择都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这种旁观的外人,没什么资格置喙。 不过作为一个母亲,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成为这样的女性就是了。 …… 那日过后,馆陶再没带着阿娇入宫。不知道是觉得丢脸了不愿意来,还是对太后有怨不肯来,又或许两者皆有。 总之,不管她们有何打算。刘彻和周念雪的婚事已经在后宫三巨头的首肯下被确定下来。 刘启甚至已经着人推算吉日,似乎打算明年就让他们完婚。 他这个决定终于让窦漪房发现了不对,在得知刘启的病后,太后也病倒了,再醒来便没有同意让刘武入宫,只让他住在皇帝准备的府邸里。 薄家也在薄巧慧的示意下进入了蛰伏期,先是薄庠朝堂上继续要求对刘武从严审判,被皇帝踢下丞相之位。 接着便是薄偾找来了薄仞与刘彭祖私下往来的证据,皇帝龙颜大怒,也将他削爵贬为白身。 一息之间,如日中天的薄家竟然只剩薄偾一个挑大梁的武将,至于薄辜,整天埋头改良他那种田法。 什么阴谋诡计?什么纵横谋划?能让地里多长一石粮食吗? 别说薄家几个兄弟都默契地避开了他,就连刘启都没打算把他拉下水。 到了这一步刘启仍旧没有停手,他继续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短短一年几乎要将臣子们玩散架了。反倒是最先倒台的薄家因为安分守己,没怎么受折腾。 刘启坐在上首,很是满意他这一年多的成果,视线扫到薄偾身上,又变得幽深起来。他慢慢站起身,觉得身体重若千钧,喉咙里一阵痒意,被他强压下来。 刚回宣室殿就忍不住咳了起来,大滩的血迹如此刺眼,将离他最近的宫人吓了一跳,没忍住叫出了声,随后便面如死灰。 刘启身边的春望摆摆手,自然有人将他拖下去。那宫人已是吓得浑身颤抖,却再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奴婢这就去请太医,”春望心里也有些惶恐,他极力稳住声响,忙要派人去,却被刘启叫住:“先不急,皇后今日说了,有事要来寻朕。等她走了,你再去派人请太医吧。” “……诺。” 春望再着急也只能点头,心里却默默祈祷皇后娘娘能少说两句。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刘启冲春望点点头,任由宫人替他收拾好,这才强撑着身体跪坐起来,面色无异地看着进来的皇后。 第259章 薄巧慧71 “臣妾参见陛下。” 薄巧慧上前行礼,鼻间忽然嗅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她身形一顿,抬首间却面色如常。 “皇后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刘启向她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薄巧慧在他身侧坐好,闻言微微侧过脸,头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微摆动,吸引了刘启的注意。 他下意识向巧慧头顶看去,却绕过华美的珠饰,将目光投注在那枚比翼而飞的木簪上。 “没什么事,只是昨日准备彻儿和念雪的婚事,想起一些过去的事,心里感慨。” 巧慧只有在谈论起儿女时流露的慈爱神情能让人意识到她已经不再年轻,可当你继续凝视她,却又会因为那一如当年的清澈双眸误认为这仍是一位少女。 刘启近来很不敢照镜子,他的宣室殿里也再没有一面铜镜。然而即便如此,他的身体还是不吝提醒刘启,他的身体是如何衰弱。 刘启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其实恐惧着死亡。 真是不甘心啊,刘启着魔般伸出手,轻柔地爱抚着皇后的脸颊,既喜爱又嫉妒。 “这么多年,上天还是如此偏爱你,没有让你的容颜有一丝改变。”刘启呢喃着,“太快了,朕还记得咱们新婚不久,父皇派朕去上党。” “后来父皇病重,也是你先阿姊一步传信给我,劝我给武儿写了令旨。后来阿姊被那个陈庸和他背后的刘濞欺骗,也是你一早发现和他们周旋。” “七国之战,薄家日渐崛起,等朕想要分化他们时,薄仞和薄偾便恰好生出不睦;朕忌惮武儿和薄家强强联手,薄家就严词拒绝了武儿的提亲。” “还有那些证据,只要朕想,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呈在朕的桌案上。” 刘启越说越平静,到最后他身甚至是有些惊叹地看着巧慧:“谁能想到呢?贤良的皇后,每日居于深宫忙于宫务,却还能在前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即便是当年的吕后,只怕也没有你这份本事。” 巧慧还是那样笑吟吟地,对刘启的话没有什么反应,即便他提到吕雉这个敏感的名字她也只是随口道:“陛下谬赞。” “朕直到自己时日无多才恍然发现,竟然从未看清过你。”刘启直视着那双眼睛,像是欲择人而食的猛兽:“皇后,你究竟想做什么?” “臣妾,自然想做陛下的皇后。” 薄巧慧不得不微仰着头回望他,似乎答非所问,又似乎什么都回答了。 刘启忽然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他伸出长臂一把揽住了巧慧的腰肢,另一只手轻轻捏住她的后颈,声音缱绻深情:“阿巧,你只能是朕的皇后。” 薄巧慧两手环抱着刘启的脊背,右手缓缓置于他的后心,笑容温柔甜蜜:“阿巧自然是陛下的皇后。” 从宣室殿出来,巧慧回到椒房殿不许人跟着她。无人发现一只鸟自上空掠过,盘旋而上,向着宫外飞去。 与此同时,皇帝似乎终于想起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不再像之前那样疯狂折腾朝臣们。 长安终于因为太子殿下的新婚而多了份喜意。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除了刘启的身体。此事在太子新婚的第二个月就沸沸扬扬的传开了,长安又变得风声鹤唳起来。 有心者自觉天赐良机,在跳出来了足够多的人后,刘启忽然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里上了朝,又将一批大臣杀得人头滚滚。 如此往复了三次,在旁人嘴里恐怕熬不到“春”、“夏”、“秋”的皇帝陛下一直到下一年的夏日都还活得好好的,甚至近来还多上了两日朝,彻底将大汉臣民溜麻了。 “哈哈哈,只怕朕现在真死了他们也不肯相信。”刘启躺在床上,整个人虽然削瘦精神却还好。 前来探望的窦太后和太子都放下心来,和他聊了几句便离开了。唯有巧慧一直站在人群之外,等所有人都走了才上前坐在刘启的床边。 “平日这时候不是正忙吗?”刘启笑着摆手,“朕无碍,你自去罢。” “今天没什么大事,臣妾便让念雪学着处理,她是未来的皇后,这些事总是要早点学会才好。” 薄巧慧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虽然解释的很是合理,可刘启却叹了口气:“不想让你看着朕死的。” “人死以后会变得很丑,朕怕吓着你。” “哪有人会怕自己的丈夫?”巧慧低下头,语气有些生硬。 刘启便笑得很快活。 时间一点点带走刘启身上的生机,他却还在不停地讲着,讲儿时母亲的偏心、父亲的忙碌,讲少年时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讲自己初为人父时的喜悦和茫然。 但要说讲得最多的,还是他记忆里的阿巧,他的皇后。 薄巧慧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句。就在她以为两人就要这么迎来分别时,刘启气若游丝地说道:“阿巧,朕舍不得你,你愿意和朕,一起走吗?” 薄巧慧:“……” 薄巧慧:“你再多说一句,等我以后死了,就让彻儿再给我修一座陵墓,不和你合葬。” “不行,绝对不行!”刘启忽然翻身坐了起来,声音也变得洪亮起来:“春望,春望!” 听见呼唤的春望连滚带爬跑了进来,眼圈甚至已经红了:“奴婢来了!” 刘启神采奕奕指着巧慧,严肃道:“你告诉彻儿,等阿巧百年以后,必须跟我合葬。听清了吗?一定要和我一起合葬!” “诺,奴婢听清了。”春望也一脸严肃的答应。 “他一个宫人说了不算,彻儿也不敢忤逆他的母后。” 巧慧双手环胸,也不跟他装了:“你那陵墓还不知道要住多少人,我嫌挤,我就要出去独居。” “就我们两个住,哪儿挤了?” 薄巧慧这才一点头,也转身看向春望:“听见没,把这句也记下来。到时候那皇陵多一个,我就不去。” 春望擦了擦额头,试探着道:“要不陛下还是亲自写上一份诏书?” 刘启:“!” 第260章 薄巧慧72 “把乘儿新改良的纸拿来。” 刘启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不仅坐了起来,甚至真的有力气提笔写字。搞得原本以为他这是回光返照的巧慧都有些拿不准。 没听说回光返照能回这么久啊? 巧慧仍旧抱着两手,看他一口气写完了诏书又接过玉玺印了上去。 “这下你就跑不了了。” 刘启仰起头,得意的像个打了胜仗的孩子,随后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巧慧忙上前托住他的身体,将他安放在床上。刘启的呼吸越来越响,进气少、出气多。 他颤颤巍巍地把手挪到了巧慧的右手边,喉咙挤了又挤,也只哼出一个“巧”字。 了无生息。 “陛下!陛下——!” 春望扑上去小心试探鼻尖,随后连忙跑出殿外将太医全都叫了进来。 接着是太后、太子、大臣…… 薄巧慧安静地坐在床边,没有一个人来打扰她。等她再次醒来,已经躺在了椒房殿里。 薄巧慧安静地坐起身,冲守在她身边的乐尺和阿蛮道:“扶我去为陛下守灵。” 乐尺脸色一白,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娘娘,您已经为陛下守完灵了,太子殿下已经登基两月有余了。” “啊,是吗?” 薄巧慧见她都快哭了,忙玩笑着说道:“那我现在岂不是太后了?哎呀,终于不用干活了,以后太后娘娘天天带你们玩儿。” 这下阿蛮也要哭了:“娘娘,这话您刚当上太后就和奴婢们说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薄巧慧这才发现自己其实已经不在椒房殿,甚至不在未央宫。 她在刘彻登基不久便与已经成为太皇太后的窦漪房搬来了长乐宫,太皇太后住在长信殿,她则住在长秋殿。 皇后是个细心周到的小姑娘,将这两座宫殿都按照从前她们居住的模样搬了过来,一点也没改动。 薄巧慧躺在床上,看太医给她诊了许久,只得出一个哀思太过的结论,心里暗暗好笑。 她这身体分明十分健康,也就这几天装病吃得少了点,又晚上熬夜才看着气色不大好。 然而旁人不知其中详情,太医走了没多久。太皇太后和皇帝皇后就先后前来探望她,每个人和头说话都小心翼翼,生怕戳到了她的伤心处。 如此又折腾了半年,眼看刘彻对太皇太后的黄老之学日渐不满,兼匈奴那边也听说了大汉如今是少主登基,颇有些蠢蠢欲动,而习惯文景两朝和平的大臣却都以保守派为主,惹得年轻气盛的刘彻大为恼火,她才慢慢好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为西汉准备的人才渐渐显露在人前。 刘彻登基的第二年,仍旧采用和亲政策,羁縻匈奴。但随后他复位薄庠为丞相、封薄偾为车骑将军,任命薄辜为大司农,又破格录用了一批出身低微的人才。 初时上下颇有微词,甚至惊动了太皇太后,但刘彻却力排众议,以太后为首的薄家也对新皇的政策表示支持。 这一世,刘彻面对着形势大好的局面,心中生出了更大的野心。 他不仅要打败匈奴,更要让他们亡国灭种。还有那些贪婪成性的西域诸国、百越之地,都只能臣服在他们大汉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汉武帝元狩四年,大汉将匈奴、西域、百越并入中原,成为大汉版图的一部分。 就在刘彻志得意满,认为天下尽在掌握之时,薄巧慧拿着一张特殊的舆图,走进了他的宣室殿…… ……… 【主线任务已完成——评级:s】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任务奖励已发放,成就奖励已发放,请宿主注意查收。下一次任务开启时间:30分钟,倒计时开始。】 熟悉的星海,熟悉的光屏,又换了壳的蠢系统。 徐珠瑾有些疲惫地仰躺在半空中,看着又变成一只小香猪的系统,叹了口气:“统啊,俺有点疲惫了。” 【啊?别啊,好不容易打出来了第二个s级,只要再来三个,咱们就能从合同工变成正式工啦,到时候本统安上几个插件,咱们随便接了任务,想去哪玩去哪玩,怎么样?】 “你看这个饼,真是又大又圆。” 徐珠瑾对不能马上吃到嘴的饼一律没什么兴趣,何况:“s级又不是大白菜,你自己都说大部分宿主都是挣快钱,把这些任务敷衍完,直接拿着大笔工资找个位面逍遥去了。” 【你不会要开始摆烂吧?】系统n1很是警觉地瞪大了她的小猪眼:【我和你讲,低于a级可没有奖励,到时候你就算想逍遥也只能获得基础工资,可选的位面也更少。】 “那你之前还说那些宿主达到基础解绑就能衣锦还乡?” 【的确是这样,即使你只达到基础解绑条件,一般的选项世界里也会包含你所在的原世界,基础工资换算成宿主选择的位面世界的货币也是相当不错的数量。】 系统n1认真地向她解释道:【但如果你成为正式工,这些基础福利只是最基本的、价值最低的。正式工是做三休一,完成三个任务,可以获得为期一百年的假期。】 【而且是带薪休假,且可以任选度假世界去玩,只要不去做毁灭世界的行为,你想干啥干啥。】 【更不必说其他内部福利,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亲~】 “不知道为什么,你越是推荐,我不详的预感就越强烈。” 徐珠瑾扯了扯嘴角,勉强给她激情澎湃的演讲鼓了鼓掌,“我还是先看看这个世界的奖励吧。” “这次的s级奖励是什么呢?”徐珠瑾有些激动的苍蝇搓手,她看向系统背包第一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朴实无华的盒子。 “欸?这盒子是什么啊?” 徐珠瑾将盒子抱在怀里,看了看它的名称,上面就写着“朴实无华的盒子”。 【哎呀,这是人家搞得小惊喜啦,相当于盲盒,不过我里面装得都是好东西,你打开看看能抽中哪一个。】 “花里胡哨的。” 徐珠瑾吐槽了一句,手还是很诚实地掀开盖子,瞬间一片耀眼的金光几乎要闪瞎她的双眼。 系统还在那儿用棒读的声音大喊道:【出金了!欧洲宿主恐怖如斯!随便单抽竟然出金了!】 “所以你最近不出声是偷偷跑去打网游了?” 【诶嘿~!】 第261章 炩妃 “云彻哥哥你下次不要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了。” 此时已经变身卫嬿婉的徐珠瑾在消沉了三天后,终于振作了起来。 没办法,只是短短三天,卫嬿婉就已经深刻理解了前身上辈子的疯狂。这个皇宫里人人都好像疯了,不论是主子还是奴才,都让她毛骨悚然。 原本对这部剧她并不算熟悉,所以在来的第一天徐珠瑾就连忙接收了记忆,结果好家伙,差点让她这么个老司机都翻车。 说句难听的,这座宫里简直只有四种人: 不择手段没有底线杀人杀疯了但看不清形势的恶毒反派(代表人物她本人and嘉贵妃);僵尸路过都要呸一口的纯种恋爱脑(代表人物青樱、意欢等一大批没有爱情就去死的唯爱主义战士);出走半生归来还得全新脑子的莽撞人(代表人物高曦月、苏绿筠) 以上这三种还可以交叉感染,有时还会因为传染导致病情进一步加重。 哦,你问还有一种呢? 珂里叶特海兰这位大姐我愿为她单独开一个种类去安放,她可以,她值得! 当然,这些娘娘和她们这种底层小姑娘那是挨不着边的,再者她们悲惨的结局让卫嬿婉胃疼的同时选择沉默为自己累积功德。 所以即使她对记忆里那群很难理解她们三观的美女们有多么惊叹物种多样性,也因为和现在的自己没什么太大的关系而让她温柔闭麦。 然而当她回归现实,环顾她如今身处的四执库后,发现情况一样的危险。 对于下人来说,命,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即便她们四执库是负责存放皇帝的各类服饰,相对而言已经非常清闲安全,可奴才间的相互攀比、暗害、欺凌,却仍然多到让人应付不来。 光是她穿过来这三天,就遇到了同级宫女因为嫉妒就想毁她容的,不知哪冒出来的太监想揩油逼她做对食的。更不用说那些贪婪成性的嬷嬷们。 要想避免自己受欺负,要不你背后有人撑腰、要不去贿赂你的同事和上级、要不你从这地方出去。 卫嬿婉家是满洲正黄旗包衣出身,身份相对宫中诸位娘娘来说并不算很低,当年卫父在世时他们家过得也很是滋润。不过随着她父亲犯错倒台到她如今进宫,家里早就精穷没落了。 剩下个老母重男轻女、嫌贫爱富,将女儿当作赚钱机器,弟弟更是烂泥扶不上墙,甚至已经染上了赌瘾,那家如今就是个无底洞。 于是入宫这许多年,她完全是凭借自己顽强不屈的意念和野心,和凌云彻偶尔的关照坚持到现在,甚至还攒下了二十两银子。 卫姐,你真是当代封建主义女强人的楷模啊! 卫嬿婉我夸我自己,被记忆给激励到的她终于决定要学习卫姐前世的经验,改善不足,争取这一世能以皇贵妃活到乾隆那个老毕登死。 皇后就不想了,这个简直地狱难度,等她当了太后让儿子给封吧。 “你是不是觉得它太便宜了?” 正在卫嬿婉陷入热血状态时,忐忑的男声打断了她沉浸的思绪。面容清丽秀美的女孩抬起头,笑容好似纯白的茉莉: “怎么会,这些珠宝首饰再珍贵总是有价,你对我的情谊却无价。我只是不想你浪费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给我买这些东西。” “给你买东西,怎么能说是浪费呢?”凌云彻急切地说着,将戒指硬塞进她的手心里。 见推脱不过,卫嬿婉也只好收下,随后又转头将旁边那个小包裹递了过去。 凌云彻呆呆地伸手接住,低头看看朴实无华的包裹,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些是什么?” “是我给你做的一副护膝和护臂,还有几包治风湿的药。你被调来做冷宫侍卫也有段日子了,听他们说这里最阴冷潮湿,待上一段日子必会得上这些病。” 凌云彻瞬间满是欢喜地打开了包裹,里面果然放着这些东西。 那护膝、护臂用的不过是粗布,上面一应花纹也没有,但针脚细密,里面填满了棉花。大概被暴晒过几日,摸着似乎还有温度。 那治风湿的药材也都是他们这些普通宫人也可以接触到的便宜货,不过经卫嬿婉炮制、配比后,这药比江与彬当日替如懿他们准备的不知好出多少。 虽说东西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但凌云彻却因为这份心意深深感动,一把抱住了她。 “嬿婉,你对我这么好,我一定不会负你。”凌云彻此时的神情,卫嬿婉毫不怀疑,她现在就算让对方去死,凌云彻也不会拒绝。 “说这些做什么,总之你以后就在冷宫好好当差,我呢就安安分分做我的四执库宫女。”卫嬿婉握住他的手,深情款款道:“云彻哥哥,这世上如今只有你对我好了,之前我见母亲时她才告诉我,弟弟他染上赌瘾,欠了钱。” “母亲逼着我,让我想法子,还说实在不行就让我找个有钱的太监去,去……” 卫嬿婉像是再也经受不住打击,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着砸进凌云彻的心上。他连忙安慰道:“没事没事,我再想想办法,一定能给你弟弟还上赌债的。” “不,不还了,再不还了!”卫嬿婉看着他,眼神很是认真:“我已经和母亲说清了,将自己这么多年得的所有银两首饰都给了她,从此两不相欠。云彻哥哥,我只有你了。” 凌云彻自然又是一番赌咒发誓,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心疼,看着倚靠在他怀中的卫嬿婉,觉得他们这一刻的心无比贴近。 【你那个便宜娘这次带着你弟弟来要钱用的借口,不是要给你那个弟弟上学用?我记得你分明没说要断绝关系,只是给她的银子上下了挥发性毒气。】 【对呀,所以对着两个死人不就是我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卫嬿婉笑着送走了一步三回头的凌云彻,转身回了四执库。行走间袅袅娜娜,自有一种天然的风流情态。 第262章 炩妃2 “你还不赶快活动吗?” 春蝉指着这些忙碌的宫女:“她们如今为了能分一个好去处,可都争破了脑袋。” “我也想啊,可是我娘之前跑过来说是弟弟在外头欠了债,若不还就要打断他的腿。你也知道,我家就这一个男丁,总不能扔下不管了。” 卫嬿婉状似遗憾地叹了口气,惹得春蝉也替她难过:“你家里也太不像了,这么好的机会,以你的聪慧和样貌说不准就能一飞冲天,到时候多少银子没有呢?” “眼皮子忒浅了。” “算了算了,只当我没这个命吧。” “唉……真羡慕芳菲,她可是凑够了银子已经被分到玫嫔娘娘那儿了。”春蝉挽着她,眼里满是渴望与期盼。 “嬿婉,过来。” 芬姑姑一打帘子,站在台阶上招手。嬿婉忙跑了过去,笑容甜美乖巧:“芬姑姑您叫我?” “跟我进来。” 两人进了内室,芬姑姑小声道:“你如今手里还有多少银钱?” “没,没有多少了……”嬿婉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道:“给了家里人,如今就剩十五两了。” “十五两?!”芬姑姑拉高了声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之前不是听你说攒了三十五两,怎么现在就剩这点了?” 【哈,她果然偷听到我之前和春蝉的闲聊。】卫嬿婉在意识里和系统闲聊:【不过这芬姑姑是真想把我送走啊。】 “给弟弟……还债了。” “这,这个数姑姑可真没办法帮你,至少三十两,你若想不出法子,也别怪姑姑不给你机会。” “多谢姑姑,嬿婉一定会想办法凑够的。” 卫嬿婉心里对这个价位还算满意,实际上她骗那个便宜娘自己之前生了病,将攒下的钱都花光了,只给了那老虔婆一两银子,又装作偷偷地给那个蠢弟弟塞了一两。 所以她手里加上之前凌云彻给的银钱足有五十两,可以换一个去玫嫔那儿的机会。 不过这些所谓宠妃的住所,各有各的雷区。玫嫔自身难保,还受制于太后,皇恩是她存活的必要条件,她是绝不会允许宫人分走的。 嘉嫔前期发展很猛,慎常在看起来圣宠最沃,实际却对她来说都非常危险。固然跟着她们见到皇帝的机会大,但她俩更有可能在见到自己容貌的那一刻就会将她彻底打压下去,记忆里那些欺凌可都历历在目。 如此一来,上一世选择的纯嫔仍旧不失为一个好选择。比起其他两个,她攻击性不强、攻击力度也不高,虽然容易被人掌控利用,自己也总是摇摆不定,但总得风险最低。 且已经拥有两个子嗣的她更注重孩子的未来,即便日后卫嬿婉从她宫里出去,也能够以此制衡对方。 与此同时,凌云彻给惢心递了装钱的荷包正要走,忽听得对方有些不好意思道:“凌侍卫,我跟主儿来了这儿半年总是觉得浑身湿痛、关节酸软,用了凌霄花去涂抹也没什么效用。” “这冷宫一向阴冷,你们光涂花儿可有什么用呢。”凌云彻素来有些侠义,他想了想说道:“你们先做些护膝、护臂用着保暖,我有个同乡之前给我送了不少治风湿的药来,效果很不错,药材也便宜,等我给你们拿上两副先用着吧。” 惢心会意,却也感谢对方愿意帮忙,于是将那口袋里的银子倒了一些递过来:“劳烦您了,我们不好白要,不知这些可够吗?” “多了多了,不必这些,我同乡也不会多收你们钱的。”凌云彻只拿走她手里稍大的那一枚碎银,大约有个三两左右,转身便去没一会儿果然提了两包药材给了她。 惢心拿回去给如懿熬上,又在如懿再三要求下也服下一碗,当夜两人竟睡了个好觉,早起也没那么腰酸腿痛。 “没想到这药效果倒好,原还说这药材都很寻常只怕药力不够,到时也只能托那位凌侍卫帮忙寻江太医帮忙了。这下可好了,咱们吃这药也花不了几个钱,以后再不用遭罪了。” 如懿也点了点头,感慨道:“可见那些奇珍异宝、龙肝凤髓也未必都是好的。对症下药这四个字,那些太医院的太医反倒不一定有这位宫人理解的深刻。” 此后如懿主仆两人便时不时向凌云彻买这些治风湿的药,再加上饮食上有了银钱打点,日常除了刺绣、打络子还可以侍弄花草,如懿竟渐渐修养了过来。不过冷宫湿寒的环境到底对她的身子造成了损伤,只是如今还看不出来。 而另一边,卫嬿婉也通过凌云彻有了份额外收益。她小心谨慎着,尽量用最少的药材去配药,又因为都是宫人常备的寻常东西,倒也没引起注意。 过了一段日子,在芬姑姑面前总算凑出了三十两,被送去了钟粹宫伺候大阿哥。 卫嬿婉揣着自己剩下的三十两身家,在凌云彻依依不舍的目光中,走出了四执库。 ……… 一晃在大阿哥身边已经伺候了三月有余,转眼就要入秋。她因为心思细腻受到了纯嫔的初步信赖。 不过大阿哥本就不是纯嫔亲生,再者对方年纪也不小了。是以她虽然一应饮食起居都对着亲生儿子来准备,但筛选这些宫人就没那么用心了。以至于她这种新人竟这么轻易就冒了头。 大阿哥也因为记得生母和纯嫔没办法完全亲近起来,面对新人也更偏爱些。毕竟他们刚入钟粹宫,不是纯嫔的心腹。 如此在纯嫔的默许和大阿哥的偏向下,她如今活的滋润了不少。加上钟粹宫不错的膳食和大阿哥时不时的投喂,卫嬿婉发现自己也迎来了发育期。 少女的纯洁美好渐渐多了份妩媚动人,分明那张五官还是那样清丽,却在异性眼里带着说不出的诱惑。 卫嬿婉注意到了自己的变化后,近来出门便总是先以妆容遮盖再用动作遮掩。 只因海贵人大约已经经历过一番打击和姐姐的激励,最近常常来寻纯嫔。 面对这个杀伤性武器,如今尚且孱弱的卫嬿婉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第263章 炩妃3 “奴婢明明听到海贵人说的是让纯嫔娘娘带您和三阿哥一起去,纯嫔娘娘却只带了三阿哥,撇下您在这儿练字。” “我不是纯娘娘亲生,她与母亲不同,有自己的孩子,不像母亲只有我一个。” “大阿哥,奴婢是怕您委屈。” 卫嬿婉将大阿哥永璜写好的大字拿起来放在一边,脸上是无知少女替自家主子愤愤不平的单纯模样,惹得永璜心情莫名好了些。 他破天荒地语重心长对嬿婉道:“你就算替我委屈也不要表现出来,离了钟粹宫咱们主仆只怕日子更难过。” “等我长大开府便好了。” “是,奴婢明白了。” 卫嬿婉日常上完眼药,伺候着这位大爷写完字,连忙又跑去小厨房。因着她有一手好厨艺,做的糕点很得两位阿哥喜欢,如今小厨房便常给她留了个位置。 小姑娘一进去,那两个长管灶头的厨子就笑着迎了上来,态度很是殷勤。 只因卫嬿婉为人大方并不藏私,来了钟粹宫这段日子她做了不少糕点,大部分宫里常见的牛乳糕、饽饽之类她都是当着众人的面做出来,可旁人照学也总比她做出来的少了两分滋味。 至于她拿出来的两种新式点心,则直接将方子默下来送给了那个白案师傅。 “嬿婉姑娘来了,可是饿了?我这特意给姑娘留了米糕,姑娘尝尝。” “多谢,我是来给大阿哥拿点心的,阿哥练完字肯定要饿了。” 卫嬿婉刚开口,旁边一个机灵的小太监就捡了几碟子点心装进去。她掀开一看,果然是大阿哥爱吃的那几种,不由打量了这小太监一眼: “真是个机灵孩子,还是吴师傅会教人。” 说完提着食盒便走了。 如此又平淡地过了几日,纯嫔晋为纯妃,还成功将亲儿子永璋留在了身边。钟粹宫上下自然也跟着高兴得意。 这天,苏绿筠特意将海兰请来,两人不知在屋内说什么。 外头的卫嬿婉拿着柄木刀,护着身后两个小尾巴,和那个太监假模假样的你攻我守。两个孩子却高兴的上蹿下跳,把她拽的直转。 嬿婉看似一个不经意的回眸,脸上纯然的笑容如此鲜活地映入弘历的眼帘,让他心中微动。 “奴才该死。” 卫嬿婉忙率先跪下,众人这才发现皇帝竟然这会儿来了钟粹宫。 纯妃和海贵人也连忙出来行礼,弘历笑着让她们两个起身。目光转向两个儿子,感慨道:“钟粹宫就是热闹些,朕看着心里高兴。” 没等纯妃高兴,弘历又皱起眉:“不过永璋也四岁了,不可一味纵容他贪玩,你看引得永璜也无心学习了。” 纯妃立刻变得惶恐,张口就要替儿子开脱。 卫嬿婉恰到好处地开口,打断了纯妃求情的话:“回皇上,大阿哥想着增进兄弟感情,温习功课时常带着三阿哥,还教三阿哥习字呢。” “哦,永璋能认字了?” 永璜立刻接上,揽住永璋指着钟粹宫的牌匾:“三弟,中间那个是什么字啊?” “粹!” “好啊,看来永璋是真的能认字了。” 永璜很有长兄风范地对皇阿玛夸赞道:“儿臣想着为兄者总该多关心弟弟们,便常教导三弟。后来儿臣发现三弟其实很聪明,只是从前年纪太小,在撷芳殿住着,下人们只敢奉承,自然就耽误了三弟。” 弘历闻言更加满意,摸了摸三子的脑袋又拍了拍永璜的肩膀:“长兄如父,你能友爱兄弟,朕心里十分欣慰。永璋知道要跟着兄长好好学习,也很好。” “是啊,大阿哥孝悌友爱,永璋也很尊敬他的大哥哥呢。” 弘历点了点头,目光在嬿婉脸上滑了一圈。眼里露出几分兴味:“你叫什么名字,朕之前怎么从来没见过?” “回皇上,奴婢是内务府新送来的宫女卫氏,蒙纯妃娘娘看中指了奴婢伺候大阿哥。” “人倒机灵,以后用心伺候着。” 说罢牵起儿子走了进去。 纯妃见儿子和养子都得了皇上夸赞,脸上快笑成一朵花来。等皇帝一手牵起一个儿子走进屋里,她才小声和海兰道: “方才真是吓死我了,幸好永璜机灵。若皇上真怪罪下来,永璋的前程可就糟了。” “怎么会?姐姐和皇上教得好,你瞧大阿哥和三阿哥今日都得了皇上的夸赞,日后前程肯定错不了。” 海兰眉眼含笑,眼中却少了几分真切,看向一旁的嬿婉心思转了几转,张嘴便对纯妃道:“纯妃姐姐可得好好奖赏这位宫女,今日若不是她,只怕皇上还不会如此高兴。” “赏,自然要赏的。”纯妃压根没去看她,只是嘱咐可心:“去将今日御膳房送来的糖蒸酥酪拿来,都赏了嬿婉吧。” 与前世不同,这一世靠着自己的妥帖细致,以及一手好厨艺,卫嬿婉成功让纯妃记住了她,可心也与她有了几分交情。 两位娘娘自然随手赏完人就忙着进去侍奉皇上,卫嬿婉捧着这碟子糖蒸酥酪默默给海兰打了标记,看着地图上距离自己不远的橙点,心中多了份安全感。 在嬿婉看来,海兰的心计她并不担心,反倒是对方神出鬼没的功夫更让人忌惮。有了地图,她以后谋算就能避开对方。 至于皇上,卫嬿婉来的第一日便给打上标记。借着标记这几个月在钟粹宫和御书房之间往返,常稍稍打扮着和皇帝偶遇。 不过嬿婉深知不能刻意,所以每次都只给对方留个侧影或背影什么的,话是一句也没说过。 等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将那碟子糖蒸酥酪给同房的宫女们分了些。剩下的用干净手帕包好了,放进自己的荷包里。 过后趁着送大阿哥读书,特意寻了空将凌云彻约了出来。 “嬿婉,你最近怎么样?” 凌云彻看嬿婉身上穿着簇新的衣服,脸上气色也越发红润,周身更多了些说不出的气质,心里暗暗有些失落,说话都不自觉拘谨了不少。 卫嬿婉假作不知,笑着冲他点一点头:“一切都好,纯妃娘娘和大阿哥果然是极好的主儿,钟粹宫一应衣食比四执库也好出不少。我在那儿当差还得了赏。” 说着将自己那个素面荷包取了下来,递给凌云彻:“诺,纯妃娘娘赏得糖蒸酥酪,我特意给你留的。晚上你当值的时候吃,也别忘了给帮了咱们不少的那位冷宫娘娘分一些。” 第264章 卫嬿婉4 “还要给她们分?我平日帮她们卖绣品和络子,给她们带药带花草,应该我帮了她们不少忙,她们要感谢我才对!” 凌云彻捧着卫嬿婉的荷包很是不情愿,嬿婉送的点心,他都恨不得弄个佛龛供起来,还分给别人吃? “笨,要不是人家卖了绣品、络子,你哪来的抽成?我那药又往谁那儿卖?没有这些钱我怎么能被分到这么个好地方?” 卫嬿婉狠狠地戳了他两下,“往日我也没短了你吃喝,瞅你小气吧啦的劲!” 虽然被嬿婉教训了一顿,凌云彻却显得心情很好。正是这样不客气的态度才说明嬿婉对他的心意没变,两人情谊一如从前。 凌云彻自然是乖乖被骂了一顿,依依不舍回了冷宫。虽然心里不想跟人分,但还是听了嬿婉的话,拿了一半用干净的油纸包了,送给如懿主仆。 “这又是你那个同乡送来的?” 如懿接过油纸,打开一看就笑了,颇有些揶揄地盯着他。 凌云彻不好意思地咳了两下,恶声恶气道:“给你们分吃的还那么多话,吃不吃?不吃还我。” “人家特意交代让你给我们分一些,你难道还会拿回去?”如懿笑得更开心了,她扬了扬手里的油纸,就这么倚着门捻了一个吃起来,还不忘点评两句: “御膳房的糖蒸酥酪做得真不错,难为你那个同乡还把这种不易得的点心给你送来,就是隔了一夜。”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凌云彻不服气地顶了句,又忍不住好奇:“你怎么知道是我那个,咳,同乡让我给你们分的。” “这还用猜?”如懿哼了哼,指着手里的点心:“自从那天你问我纯妃为人如何,没多久就三五不时地揣了几块糕点。一开始惢心看上一眼你都得跟她炫耀是同乡送的,还说自己不够吃,让她别妄想。” “结果过了没两个月你自己就不甘不愿的给我们分了。” “这世上能让人违心做事的,一个是你的上级,一个便是……你的同乡。” 如懿故意停顿了下,说到后面,自己撑不住笑了。凌云彻瞪了她一眼,也忍不住露出了羞涩的笑意。 那幸福的傻模样,让如懿既高兴又羡慕。她是很乐意看这些有情人彼此扶持、真心相对的。 “我想你那位同乡一定是个温柔善良又聪慧的好人。” 凌云彻给了她一个“算你聪明”的眼神,带着十层厚的滤镜道:“嬿…我那个同乡,模样是没得说的,出身也不错。就是家道中落,摊上了一对只知道躺她身上吸血的亲人。偏她如今只剩母亲和弟弟,只好在宫中苦熬着,每月攒下的钱,几乎都填了家里那个无底洞。” “可是她,从来不会自怨自艾。四执库清贫,她就努力攒钱想办法换去钟粹宫,如今又得主子看重。不像我……一辈子只能缩在冷宫,没什么出息。” “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凌云彻。”如懿冲他扬了扬眉毛,故意问:“难道你那个同乡嫌贫爱富,是个贪慕虚荣的人?” “当然不是,她从来没有嫌弃过我!” 凌云彻当即反驳,看清如懿脸上的笑意又不好意思了:“只是觉得我们两个差距越来越大。其实今天,我感觉她似乎有什么心事,可我问了,她也只是摇头……” “那你觉得她心中还有你吗?” “当然!我心里也有她!” 凌云彻斩钉截铁地说完,自己也觉得心里豁然开朗:“多谢你开解,下次见面我一定会跟她好好聊聊!” “这就对了,相爱之人最重要的就是互相信任,千万别相互猜疑,反倒容易伤了彼此的心。”如懿欣慰地点了点头,不自觉地想起了弘历,心中又变得酸涩异常。 “总之多谢你了。”凌云彻说到这儿才想起嬿婉的嘱托,连忙又道:“我同乡说她如今住在钟粹宫,人多眼杂不好再弄药了,便把方子给了我。不过这些我也不懂,先委屈你们等等吧。” “没关系,你之前给的还够用两天,等用完了再说。” 两人这话说了没几日,太医院便派了江与彬来为冷宫诸人诊治,正好解了如懿她们的燃眉之急。 可另一边,一直想寻机会约嬿婉说清楚的凌云彻,却都被对方以最近事忙给打发了。他几次开口看对方眼下青黑又很是忙碌的样子,便也只好闭口不言,打算等过冬开了春,对方不那么忙了,再好好谈谈。 嬿婉却不打算等到开春,她最近避开海兰,已经在御花园中与皇上搭上了话。不过前两日众目睽睽,她便恭恭敬敬,就如同纯妃身边的可心一样,一举一动绝不逾矩。 可皇上却兴趣更浓,这也不让人奇怪。李玉整日跟在皇帝身边,第一次近距离看清嬿婉的长相时心里就一个咯噔。 对方不仅有着一张不输后宫佳丽的青春容颜,抬首间还有两分如懿的神态。 青出于蓝胜于蓝,这样的容貌,即便性子是个木头,也足以吸引自诩情深的渣渣龙弘历。 更何况,她是不是木头还两说。 今日弘历心中烦闷,连李玉也不让跟着。自己一个行走在御花园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梅林。一抬头便看见那位近来引起自己兴趣的卫氏,抬手折了支红梅。 殷红的梅花疏密交错,衬得那张不施粉黛的小脸欺霜赛雪。 “奴婢参见皇上。” 直到卫嬿婉跪下行礼,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对方面前。 “起来吧,”弘历看她抱着红梅,不知怎么想的,竟问了句:“你也喜欢红梅?” “奴婢喜欢凌霄花,少年时最爱,现在也不曾改。” 卫嬿婉见皇帝看着她手里的红梅,误以为皇帝疑心自己撒谎,便解释道:“冬日白雪皑皑固然别有一番景象,只是奴婢怕大阿哥瞧久了对眼睛不好,便想折支红梅回去插瓶,供大阿哥闲时赏玩。” “你倒肯用心,也很有些巧思。” 弘历意味不明地感慨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皇上曾吩咐奴婢用心伺候大阿哥,奴婢不敢不尽心。” 第265章 卫嬿婉5 弘历从脑海里扒拉了下,这才回想起似乎的确有这一段,脸上便微微带出点笑意:“这么听朕的话啊?” “这本就是奴婢分内的职责,何况皇上是奴婢的主子,主子吩咐,做下人的自然该拼尽全力。” “很好,朕喜欢听话的奴才。”弘历有些暧昧地向前走了一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似乎可以感受到彼此交错的呼吸,“说了这么久,朕还没问过你的名字。” 嬿婉只好慢慢地,一点点向后挪着,嘴里还得回答弘历的话:“奴婢叫嬿婉,亭亭似月,嬿婉如春,便是奴婢的名讳。” “南朝沈约的丽人赋?与你倒很相配。朕记得你是正黄旗包衣出身,就打算这么在宫中磋磨一生吗?” “奴婢虽出身正黄旗,可父亲已去,兄弟也不甚争气,实在算不上好门第。能待在宫中,已是极好了。” “门第高低,靠长辈留下的不算,而是应该靠自己去争取。朕记得有句诗,欢娱在今昔,嬿婉及良时。今日赠你。” 弘历眼见好不容易挪出一小步的嬿婉猛地一停,那双温婉多情的眼睛此刻却瞪圆了如水杏一般:“这诗……奴婢何德何能。” 弘历吟诵的是西汉苏武《留别妻》中的两句,这两句或许旁人不大知道。但它上面两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大家肯定很是耳熟能详。 不过弘历此时念此句就是一下撩拨这个宫女,再便是出于对如懿的怀念。 但作为一个深宫最底层的小宫女,俺怎么会知道皇上你和那位冷宫娘娘的爱恨情仇呢,自然是诚惶诚恐、不敢置信地瞧着您喽。 卫嬿婉强压着鸡皮疙瘩对着弘历那锃亮脑门挤出两滴要掉不掉的泪水。看起来却并不让人觉得怯弱的厌烦,反而像是受惊的兔子,可怜可爱。 弘历捻了捻食指,不仅对她的容貌更加满意,也对她的文学素养起了兴致。 “朕说出去的话,从不收回。” 弘历说完,抽走了她怀里的红梅,也不看她的反应,转身顺着另一条路离开了。 卫嬿婉低下头,脸上并没泄露什么情绪,只是默默又挑了支开得更好的折下来,也回了钟粹宫。 …… 新年里,因为二阿哥薨逝、皇后娘娘一直卧床不起,宫里便没敢大张旗鼓的庆祝,只按照规矩摆了几日宴席。 “阿哥今日一打扮更像个大孩子了。” 嬿婉给他系上纯妃送的荷包,永璜瞧了眼说道:“把那枚绣着双鹿食苹的荷包也给我系上吧。” 嬿婉便露出一个开心的笑来,将那枚靛蓝色的荷包也系在了大阿哥的腰带上。 这是她绣的,也是她和大阿哥的暗语。那荷包上除了两只鹿,还绣着一对蝙蝠。 若人问起,自然是“福禄”双全的好兆头;便是私下大阿哥也只说是“双鹿食苹”。 实际要仔细看才能瞧出来是“舐犊情深”,因为那其实是一只母鹿带着只半大小鹿。 “大哥!大哥,你收拾好了吗?” 三阿哥永璋的声音充满活力,“大哥快来玩呀!” “跑慢点,摔着可怎么好。” 永璜伸手将他扶住,脸上也挂着和气的笑容:“这么早就跑过来,用过饭了吗?” 永璋顺势握住的手晃了晃:“还没有,等大哥一起用。” 永璜便笑得真切了些,回握住永璋的手,两人一道亲亲密密地去给纯妃娘娘请安。 卫嬿婉跟在大阿哥身后,进了屋子便听得纯妃高兴的声音:“永璜、永璋,快到额娘这儿来。” 她难得这么高兴,不过也难怪。前些天永璋带着永璜给太后拜年时很是得脸,太后更是破天荒夸了永璋。她这个做亲娘的自然得意,更对永璜这个养子多了份真心。 “今儿个你们阿玛要来陪咱们用晚膳,下晌饿了也少用些点心知道吗?” “儿臣明白。” 纯妃又向他们这些下人叮嘱了一遍,这才放心。 等卫嬿婉要出去时纯妃才开口道:“嬿婉先等等,本宫有事托你。” “是。” 卫嬿婉回了大阿哥一个放心的眼神,转回身恭敬地站在地下。 纯妃温和地笑着,也不打哑迷:“自从你来了我这钟粹宫,上上下下没有不喜欢你这手艺的。” “之前你做的那道干菜鸭子本宫吃着比御膳房也不差,这回新年里皇上除了按规矩去皇后那儿,头一回就来了咱们钟粹宫,本宫想跟你学这道菜,也好让皇上明白本宫的心意。” 卫嬿婉自然一口答应下来,脸上还带着真切的笑意:“这宫里谁有主儿这份心意?难怪皇上看重主儿,特意让您坐上这妃位第一人的位置。” “就连膝下的大阿哥和三阿哥也是又孝顺又聪慧,这可是宫里独一份的福气。” 纯妃被她哄得眉开眼笑,当即让可心挑了支素银簪子赏给她。 到了下午,纯妃只等卫嬿婉将那道干菜鸭子准备的差不多了,才按照嬿婉的指导把配料和鸭子按顺序丢进锅里,这就算是她亲手做了。 “奴婢想着既然娘娘想让皇上尝尝钟粹宫的小厨房,只一道干锅鸭子不像样,您瞧瞧可要再加上两道?” 卫嬿婉素手一指,案上果然还备着菜。纯妃觉得有道理便问了句:“今日送的可有什么新鲜菜?” “新到了笋和上好的宣威火腿,还得了块新鲜的羊腿肉。” “这不正好,再做道腌笃笋和葱椒羊肉。” “还是娘娘想得周到,冬日吃这些再喝上杯薄酒,这可真是再养人不过了。” 卫嬿婉说笑了一句,便连忙劝纯妃别在小厨房久待:“这油烟气附在衣衫上极难洗掉,娘娘可别被熏着了。” 纯妃被她这么一说就待不住了,等回了寑殿果然换了身衣裳,又想起嬿婉的话,心下一动,唤了可心过来让她去取酒来。 可心为人谨慎,得了令先去了趟小厨房,看菜单上面有一道葱椒羊肉,便默默将纯妃近日常喝的枸杞红参酒,换成了菊花酒。 入夜,圆桌上摆满了各色吃食,纯妃和皇上相对而坐,大阿哥带着三阿哥坐在下首,倒像是和乐融融的一家四口。 第266章 卫嬿婉6 纯妃笑吟吟地为皇上布菜,又拿起酒壶给弘历斟满。清亮的酒水散发出淡淡的菊花香气,卫嬿婉眉间一动,心里暗赞可心的小心谨慎。 不过自己也留了一手,她对着纯妃悄悄用上暗示能力。 【枸杞红参酒】 苏绿筠原本就有些疑惑的心里忽然浮现这五个大字,激起她更加强烈的疑惑,以至于她下意识开口:“怎么不是我素日用的红参酒?” 可心一愣,下意识看向卫嬿婉。只因她前日嘉嫔派人送红参来时,她曾与可心聊起这红参的妙用和禁忌。其中提到了一道名叫红参羊肉煲的菜,说起过这两种食材最好慎用。所以今日可心见菜单上有羊肉,自然以防万一将红参酒撤下。 按理娘娘就算疑惑也不会就这么问出来,不过纯妃不靠谱也不是一两日。可心只能在心里暗叹倒霉。 “启禀娘娘,红参与羊肉共用确是滋阴补阳的好物,但冬日干燥,易生内火。换成菊花酒能疏风除热、养神益智,且菊花酒清香甘甜正可以解腻。” 弘历原本微蹙的眉心渐渐舒朗,听着嬿婉不疾不徐的声音,竟有如沐春风之感,抚平他心中烦闷:“你似乎很懂这些养生之法。” “是娘娘见皇上这些日子过于劳累,担心皇上龙体康健,这才命奴婢等特意酿了枸杞红参酒和菊花酒,还亲自下厨做了这道干菜鸭子。” “哦?这道干菜鸭子是纯妃做的?”弘历笑着拉住原本站在旁边不敢出声的苏绿筠,让她坐了回去:“那朕今日可要好好尝尝你的手艺。” 苏绿筠心里松了口气,又自悔失言,自然对皇上更加殷勤小心,听见皇上调笑又有些羞涩:“这菜臣妾也是跟嬿婉学的,不知合不合皇上口味?” “很不错,吃起来比御膳房素日做的更多了分鲜美。” 弘历吃饱喝足,周身的气质也懒散了两分。他也不急着就寝,干脆趁着这会儿功夫询问起两个孩子的功课。 大阿哥永璜如今也有十来岁,往日有嬿婉的提醒,便是年节也不曾荒废学业。 三阿哥永璋就不同了,本来天资就一般,纯妃还总是对他多有溺爱。过个年可不就玩疯了,新鲜的大脑自然又恢复成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模样。 弘历原本还不错的心情随着永璋支支吾吾、左顾右盼的样子变得恶劣起来,他原本温和的表情沉了下来,威严的模样反而加深了永璋的惧怕,而他战战兢兢的萎缩模样又让弘历更添一分恼怒。 “你这是什么样子?!这些功课便是你每日抽上一个时辰去温习,也不至糟到这份上,可见你素日是如何惫懒懈怠。” 纯妃见儿子已被吓得瑟瑟发抖,眼里满是心疼,哪里还忍得住:“……皇上,永璋,还…还小呢。” 她的声音随着弘历冷冽的目光低了下去,不敢再说什么。 弘历却不给她留一丝情面:“朕看永璋变成这副顽劣不堪的样子,就是你素日纵得他,慈母多败儿,跟着你这种目光短浅的额娘,他能学到什么好?” “纯妃,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臣妾知错,臣妾真的知道错了!” 苏绿筠被这么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顿,却也只是逆来顺受地接受了,生怕自己再有哪做得不对,彻底惹了皇上厌弃。 她自问自己没有如懿那样的心性和能力,可以让皇上回心转意。何况就算是如懿,现在不也被关在冷宫?为了她的永璋,她绝不能落到这样的境地。 弘历只觉得扫兴,抬起脚就要离开。纯妃自然不敢去拦,心里有些绝望地跟着出来。 茶水间里,卫嬿婉正和可心说起纯妃娘娘近来的情绪似乎不对,可心刚有些眉目就听见正殿传来了动静,两人连忙跑了出来。 “皇上这是要走?” 嬿婉惊疑不定地问了句,可心摇摇头:“不知道,咱们赶快过去行礼。” 两人连忙和钟粹宫的下人跪在一起,皇帝从她们身边走过,却又顿了顿脚步,低声道:“今日那道干菜鸭子朕很喜欢,赏。” 嬿婉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跟着皇帝一起走到她面前的苏绿筠。这一眼她模仿着自己从前记忆里如懿的神情,果然惹得纯妃露出惊诧的表情。 “奴婢多谢皇上。” 等弘历一离开,纯妃再也支撑不住。可心连忙站起来扶住她,周围的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在场的谁也不蠢,皇上出门时脸色明显不大好看,却又给了卫嬿婉独一份的赏赐,个中滋味大家瞟了眼对方清丽的容貌,彼此心知肚明。 卫嬿婉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怯怯地看了纯妃一眼。纯妃皱着眉,语气不善:“领了赏就老实回去待着,省得你生出那些心思,整日不安分地在本宫眼前晃。” 可心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扶着纯妃转身进去。四周或暧昧或鄙夷或嫉妒的眼神几乎如刀一般想将她刮个干净。 虽然明眼人都觉得此事与她关系不大,可谁让卫嬿婉出身低微又长了张不安生的脸呢?纯主儿自然不会有错,皇上就更不会错。 那错的,当然就是你这个身份卑贱却被皇帝看上的狗奴才了。 卫嬿婉并不着急,她知道苏绿筠一定会再找自己。当日海兰劝她将自己调走用得是以防有心人觉得纯妃为子争宠,到时候纯妃的永璋就会受到后宫诸人的针对。 但如今皇上对永璋明显不满,她又惹了对方的厌烦。等明日一早,满宫里就都会知道她苏绿筠成了如懿第二,竟能联合儿子将皇上气走。 本就虎视眈眈的嘉嫔和忌惮她手握两位皇子的皇后难道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 就连高贵妃说不定都要重新打起大阿哥的主意。 卫嬿婉回到住处,看着床上那一大滩水迹还有被扔到地上的衣物,表情很是平静。 她谋划到了这一刻,绝不允许自己失败。就算是珂里叶特海兰也休想坏她的好事! 第267章 卫嬿婉7 第二日开始,卫嬿婉在钟粹宫的处境便尴尬了起来,就连大阿哥在避嫌之余也会怀疑这其中是否也有她刻意勾引的结果。 卫嬿婉便干脆请了假,每日只安分地待在房间里做些针线活。她脸上不再总挂着和气的笑容,整个人沉沉地,只是一味给纯妃和两个阿哥纳鞋垫、做袜子、绣香囊。 她的绣工比之海兰也不差,甚至配色更加清新精巧,一针一线都是用尽了心思的。 日子一久,众人见纯妃那儿没了下文,便也不敢很欺负她。怕主子那儿有了打算,日后还真让她攀上高枝成了贵人。 可这种敬而远之的态度却愈发衬得对方孤寂起来,就连得知这个意外消息的海兰,在查探了对方的处境后都选择置之不理。 要知道因着如懿被害入冷宫,她平生最憎恨者就是如阿箬这般吃里扒外的奴才。 可那日她眼看着卫嬿婉被钟粹宫的宫人们欺负着,眼里的死寂却能让她想到了自己。 不过也难保是这宫女觉得自己攀附皇上失败了才做出此等情态。 海兰想了又想,反正如今这局面对她有益无害,后宫嫔妃将目光放在纯妃身上,姐姐在冷宫也更安全。便将这事暂且搁置,纯妃来找她出主意,她也只是随意敷衍着。 毕竟卫嬿婉这一世在她面前总是着意打扮的和如懿区分出来,没有那三分相似,自然不会引起她过多关注。 且为了将如懿救出来,她如今也需要皇帝的恩宠,便如玫嫔、仪嫔之流作壁上观。顶多看在纯妃曾经替如懿说话的份上,不落井下石也就是了。 …… “这些都是她自己做的?” 苏绿筠看着包裹里做工精美,且都是按照她和孩子们喜欢的样式去做的,心里也有些愧疚:“她做事一向用心。” 纯妃拿起一枚荷包,看上面绣着一簇簇新绿绣球,瞧着很是别致,且暗合了自己的名讳,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那事本也怪不了她,可心,你说我是不是对嬿婉太苛刻了?” “怎么会呢?您既没罚她也没打她,还允了她日日在房间里待着,平日吃喝从没短过,天底下哪儿还有像您这样和善的主儿啊!” 可心连忙宽慰了两句,想起之前嬿婉的表现,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不过奴婢瞧着,卫嬿婉倒不像是慎常在那种忘恩负义、背主求荣的人。” “那天晚上,还是她悄悄提醒奴婢,您的情绪有了异,咱们才警醒过来,发现背后之人的算计。这样瞧着,倒是个一心为主儿的。” “这事是她提醒的?那说不定还真是忠心可用的人……” 苏绿筠想起自己探查到的情况,心里就止不住地发冷。 外头只怕都以为,她最近闭门不出是怕丢了脸面,不愿供人嘲笑。更因为她连皇上都不去讨好,认定她是个胆小怕事的软柿子。 但实际上,苏绿筠虽然胸无城府,也的确谨小慎微。可只要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拼着那条命她也敢去做。 怕就怕,自己什么都没做,就已经落入别人的陷阱里了。 据她所知,那红参是用了秘法炮制,若是往日绝不会有人发现。只因炮制过的红参无毒,反而药效更强,只有轻微的成瘾性。 若给男性用了,便如欢好之药,却更加隐蔽不易察觉。 但宫中女眷少有身体康健的,若以此红参滋补,则必然内耗气血,长久使用夜不能寐、心神不属,最后呈现出忧思成疾、郁郁而终的病症,可谓杀人于无形。 苏绿筠当时乍一听闻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六神无主的她下意识就要去找海兰。 毕竟她们两个曾经联手搞过事,自己失宠这种小事她犯不上帮,可生死大事海兰若还想置身事外,她苏绿筠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可心却拦住了她,问了一个让她无法忽视的问题:“娘娘怎么知道,这事就一定是嘉嫔做的?万一是有人想借刀杀人,好掩盖自己曾经做过的事呢?” “那你说该怎么办?” 面对苏绿筠的质问,可心却胸有成竹,想着自己脑海中浮现的计划,露出一个万无一失的自信表情。 ……… 卫嬿婉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听着苏绿筠将她知道的又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惶。 【这~~么大的秘密,您告诉我,我这个奴才可怎么承担的起呀~~~】 n1阴阳怪气的语气差点让卫嬿婉破功了,她连忙低下头瑟瑟发抖道:“主儿,这么重大的事,您告诉奴婢……不好吧?” “本宫知道,你虽然来钟粹宫不久,却对本宫忠心耿耿。如今本宫有难,你难道不愿意为本宫出一份力吗?”纯妃说得情真意切。 “奴婢当然愿意!”卫嬿婉直接潸然泪下,“奴婢家里只有母亲和弟弟,他们又生了重病。若不是主儿您仁慈,赏了奴婢二十两,只怕奴婢连这唯二的两个亲人都没了。” 她哭得很是狼狈,上了粉的脸蛋花得不成样子,却反而让苏绿筠放心:“本宫就知道你是个好的,如今本宫在明敌在暗,偏偏那天以后皇上就厌弃了钟粹宫,本宫真是求告无门啊。” “其实为人母的,若只有我自己也就罢了,可三阿哥以后怎么办呢?他如今还小,正是子凭母贵的时候。唉……都是本宫不争气,不能讨皇上欢心。” 苏绿筠拨了拨盖碗,清脆的声音却激得卫嬿婉浑身一阵: “可若是本宫有一个忠心之人能侍奉在皇上左右,时时提醒皇上不要忘了我们母子,日后相互扶持、联手合作,到时候还怕有人能害得了我们吗?” 苏绿筠将最后那个“我们”咬得极重,气势竟也不输如懿。 卫嬿婉低垂着头,掐着纯妃不耐烦的前一秒,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凭你的容貌日后自然有大好前程,到时还怕没钱给你母亲和弟弟治病吗?” 苏绿筠边笑边将她扶起来,“届时经本宫的手一打扮,保管皇上对你念念不忘。” 卫嬿婉自然没有反驳,不用想也知道,苏绿筠上次注意到她的眉眼,肯定会将她向着另一个如懿打扮,但她却并不准备做一个西贝货。 再者苏绿筠自己也不怎么受宠,又哪里知道如懿受宠的真正原因?真要跟着她的话去做,只怕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第268章 卫嬿婉8 趁着纯妃寻找时机的这段时间,卫嬿婉终于将自己在系统那儿存的好东西慢慢用上。 第一次拿到这种天坑开局,她之前只敢拿灵泉稀释着改善身体。谋划了那么久,逢人都得挖尽心思,还不得不伏低做小,终于走到这一步,她必不能折在这关上。 弘历这位皇帝在政治上如何她不予置喙,但在女人上,卫嬿婉只看到了两个字:做作。 他这个男人就是典型的既要、又要、还要,骨子里就喜欢那种床上放浪床下漂亮的,面子里子那是一个也不放过。 总而言之,漂亮的皮囊是第一位,开放的芝士是第二位。有了这两样,便能让自己在前期获得足够的恩宠。 至于琴棋书画、知情识趣的个性发展,还不是自己如今配得上的东西。 如此养上一个月,终于坐不住的纯妃还是下定决心要将卫嬿婉推出去。 当日一大早,弘历刚下了早朝便听进忠禀告道:“启禀皇上,纯妃娘娘派人给您送了份参汤。” “她怎么这会儿送汤水?”弘历捧着书卷的手一顿,对纯妃这种不符养生之道,也不符宫中规矩的行为很是不满,但想了想还是给了个面子:“罢了,让人送进来吧。” 说完便一心扑在书上。 “奴婢参见皇上。” 轻柔婉转的声线因着对方特殊的咬字和气息,总是莫名多了份缱绻和叹息。弘历手指微动,抬头一瞧,脸上便露出了一抹暧昧的笑意。 “原来是你啊,过来吧。” 卫嬿婉缓缓起身,将手里的食盒放在一旁,从中捧起一碗参汤递到了皇帝面前:“这是纯妃娘娘特意命小厨房熬的参汤,说是皇上早朝辛苦,喝了这汤正可以固本培元、养精益气。” 弘历接过她手里的参汤,指尖一触即收。那瞬间的温热滑腻却勾得他心猿意马。偏卫嬿婉脸上却没有多余的表情,待他接过就行礼离开。 守在门外的进忠将她送出去,两人走在无人的甬道上。男人阴柔的脸上却露出桀骜的笑容,刻意向前迈了一步,走进了陌生男女不该触碰的距离。 “你还真是好手段,竟连纯妃和皇上都被你给蒙骗了。” 卫嬿婉不得不抬起头,仰视着进忠锋利的五官,脸上却不像方才面对皇帝时那样淡淡,反倒笑得可以称一句艳丽:“进忠公公这话倒好像要置身事外,把嬿婉随意丢弃了似的。” 女孩嘴上说着,抬脚也向前迈了一步,几乎要与对方贴在一起。进忠甚至疑心自己听到了彼此衣料厮磨的声响,下意识向后退了半步。 “祖宗,我哪敢丢弃您呀。您连这满宫的主子都能耍得团团转,更何况是我这条贱命。握在您手里,全凭您使唤罢了。” 进忠低下头,驯良的很像一条好狗。 卫嬿婉这样想,也这样做。她抬起右手抚上了进忠泛着寒意的脸,温热的手指甫一触碰,两人都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皇上御前侍奉的人,想必说话一言九鼎,不会欺骗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卑微宫女。” “您这话就错了,”进忠单手拢住嬿婉的右手,翻转间大拇指搓了搓她微凉的指尖,滚烫的体温从此处传递。 脸上复又挂起他一贯的谄媚笑容:“谁不知道,天底下就数太监最言而无信、寡鲜廉耻,姑娘可千万擦亮眼睛,别上了他们的当,被人嚼碎了骨头、和血咽。” 【啧啧啧,这被没收了作案工具说起话来就是没顾忌,还嚼碎骨头和血咽,他有这能力我还真不介意跟他生。】 卫嬿婉听他那最后一句说得跟要吃人似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公公不怕磕牙,只管嚼。” 进忠被她笑得没法,待要发恼又怕她生气,想甩袖就走又不舍得。平日那一套油嘴滑舌、装疯卖傻,在她这儿全没了用处,竟像团泥巴似的,任她搓圆揉扁。 “行了,不和你废话。今儿是个好日子,你可记得帮我提醒皇上。” 卫嬿婉往后退了一步,两人看着又泾渭分明起来。进忠听了她的话,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咂摸了两下还是笑道: “放心,你吩咐的事儿,我哪次没办好?何况这次,皇上明显已经对你动了心思。只怕用不着我,你也能成事。” “进忠公公这话可太过谦了,嬿婉怎么能用不着您呢?” 卫嬿婉理了理自己的衣领,转身离去。寒风中只飘来一句:“你这条命,死了也得为我所用。” 进忠捻着手指,静默地伫立在宫墙下,直到那抹清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前。 “……呵”。 入夜,纯妃有些坐立难安。她的目光频频望向门口,心里没着没落的,只能不停拉着可心询问:“本宫打扮的不难看吧?你说皇上会不会本来了?” “不会的主儿,方才是李玉亲自来说的,皇上肯定会来。您今天打扮的这么好看,皇上一定喜欢。” “那就好……哎呀,你说一会儿本宫不会说错话吧?要是皇上又被我气走了可怎么办?” 还没等纯妃拉着可心再排练一番话术,皇帝的御驾已经到了。 纯妃只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臣妾参见皇上。” “起来吧,”弘历心情不错地走了进去。纯妃连忙跟上,进了内室又是端茶又是递水。谨小慎微的模样让弘历忍不住皱眉:“你很怕朕?” “臣妾,臣妾只是怕惹皇上您生气。”纯妃抬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将茶水奉到他面前。 “罢了,为人母的,朕倒不至于朕为了这事儿就恼了你。”弘历到底还是给了她这个面子,接过茶水象征性的抿了口: “但是纯妃啊,你如今是妃位之首,膝下更是有两位皇子,一言一行更要慎重,明白吗?” “臣妾明白,多谢皇上教诲。” 第269章 卫嬿婉9 “你真的明白?”弘历将茶杯撂下,怀疑地看了她一眼:“那朕怎么听说永璋近来不愿意去尚书房读书?” 纯妃连忙解释:“永璋最近受了些风寒,臣妾就让他休养了两日,也免得出去再传给别人。” “真的?” “千真万确,臣妾不敢欺瞒皇上。” “那就让他好好休息吧。”弘历懒得再说,他来后宫主要还是想放松,孩子的教育问题自然有那些谙达和师傅们负责,既然纯妃过于溺爱,以后让永璋早点搬走,再让他的师傅们严加管教,总能祛了他那身恶逸好劳的脾性。 “时候也不早了,摆膳吧。” 纯妃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跟着皇帝相对而坐,偏过头与可心对视一眼,见她颔首示意,心里默默吁了口气,转而对皇上笑道:“皇上之前夸了臣妾这儿的小厨房,臣妾就特意让他们做了几道拿手菜,皇上赏脸尝一口。” 又对可心道:“你去把咱们自己弄的枸杞红参酒取了来,今日我与皇上对饮一杯。” 可心行礼退下,不一会儿果然有人端着酒壶走了进来。 来人莲步轻移,自宫人间走过,徒留淡淡香痕。 进忠的视线只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又不着痕迹地低下头。他自然注意到李玉不怎么高兴的眼神,心中不由呲笑。 他们这些做狗的,果然个个都有二心。瞧他这师傅,分明是皇帝的太监总管,却一心想救那位出来。眼瞧着宫里可能要多出一位宠妃,就开始担心皇上会忘了那位在冷宫的处境了。 弘历没回头,自然也没注意来人是谁。他只是听着纯妃没话找话,有些不耐烦地盯着眼前的酒杯,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双芊芊素手。 弘历顺着那双手往上看,脸上重新扬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坐在对面的纯妃看得分明,心里不适,却也松了口气。 看样子,皇上对这个卫嬿婉应该是满意的。 “怎么是你?” “可心姐姐不小心弄洒了酒,就先让奴婢重新取了一壶。” 卫嬿婉沉稳地倒好了酒水,自觉退下。纯妃见她乖觉,脸色也好看了些,忙端起自己的酒杯笑道:“皇上,臣妾敬您一杯。” “好。” 弘历也起了兴致,就着一桌子的好菜不知喝了多少。纯妃却只是沾了唇便放下,见这会儿皇上言语和善,自己反倒起了心思。 毕竟这推新人到底不如自己承宠的好,说不准借着酒兴她还能再怀一胎。纯妃心里想得正好,抬头就要寻个借口让卫嬿婉退下。 “你头上那支凌霄花簪倒是不俗。”弘历的眼神分明放在了嬿婉的脸上,嘴里却还在称赞她头上那支发簪。 “层叶圆如葆,高花艳若烧。你带着这支花簪,倒衬得人比花艳。” 卫嬿婉微垂着凤眼,不经意地与进忠对视,右手便缓缓抬起,抚了抚头上的花簪,低头对皇上莞尔一笑:“不过是随手取了支凌霄花插在发簪上,能入皇上的眼是奴婢的荣幸。” “还是纯妃会调理人,便是这些伺候的宫人都比旁人更伶俐。” 话已经说到这儿,纯妃讪讪地笑了,默默将自己那些小心思按下,尴尬地接了话头:“皇上这话臣妾受之有愧,嬿婉本就聪慧可人,不似可心拙嘴笨舌的。” “粗苯有粗苯的好处,可心照顾你这么多年,也算是忠心耿耿了。你可别有了新人忘旧人,总要两头兼顾才好。” 弘历这话一出,纯妃还没反应过来,她身边的可心却眼睛一亮,心中也安定不少。见自家主儿还愣着,连忙不着痕迹地打了个眼色。 “皇上说得是,臣妾受教了。”纯妃看皇上放下筷子,连忙起身:“皇上方才喝了不少酒,可要去偏室换身衣裳,免得被酒气熏着。” 话说得生硬,但在场众人都眼观鼻鼻观口,俱是沉默着等皇上发话。 “……嗯,也好。” 弘历也有点无语,顺着纯妃的话说完,直接转身去了偏殿。 嬿婉自然只能跟上,临出门,却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忐忑不安地看着纯妃,眼中似有恳求。 “快去吧,别让皇上久等。” 纯妃偏过头不说话,可心只好自己出面,拉着卫嬿婉,将早就备下的醒酒汤递给她,似鼓励又似警告:“你做事一向稳妥,想想你的亲人,可别让主儿失望。” “我明白了,可心姐姐。” 卫嬿婉在纯妃这儿表明了自己非自愿的态度后也不扭捏,捧着托盘稳稳地走进了偏殿。 屋子里弘历负手而立,正看着窗外覆雪的松柏默默出神。 “奴婢参见皇上。” “是你啊,起来吧。” 嬿婉心中好笑,都是千年的狐狸,你搁这儿演什么聊斋。明摆着纯妃给你拉皮条,不是我进来还能是谁? 难不成一个不够,你还打算玩双飞? 她心中腹诽,面上却温柔地笑着,柔声道:“主儿怕您今日喝得尽兴,明日恐头痛,便让奴婢端了醒酒汤来伺候您服用。” “拿来吧。”弘历将醒酒汤一饮而尽,酸苦的味道让他下意识皱起眉头,旁边的卫嬿婉连忙端起一个小碟子递过去。 “蜜饯?朕又不是永璋,喝药怕苦,还得吃这些来甜嘴。”弘历嫌弃地摆手,嬿婉却没有拿开,温和的语调莫名带着诱哄: “这不是那种甜腻腻的蜜饯,是奴婢母亲的做法,从小到大奴婢都是靠着它才喝得下药呢。” “娇气。”弘历嘴上嫌弃着,手却还是捻了一个塞进嘴里。原以为又是那种粘腻的、甜到发苦的味道,吃进嘴里却意外的清爽。恰到好处的酸甜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立时便消了嘴里的酸苦味。 “皇上吃着如何?” “尚可。”弘历矜持地给了一个评价,舒展的眉头却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卫嬿婉也不戳破,笑吟吟地放下碟子,正要开口,外头就传来了李玉的声音:“皇上,热水已经备好了,您看?” “知道了,”弘历本也是个爱洁的性子,饮了酒自然要沐浴更衣,“伺候朕沐浴吧。” 他看了眼一旁娇柔的少女,抬脚走向偏室。卫嬿婉自然只能跟上,心中舒了口气。还好她今日并没有上妆,不然花在浴桶里才尴尬呢。 第270章 卫嬿婉10 “站在那儿干什么?” 弘历一个眼神,那些下人便鱼贯而出,此时这间浴室里就只有他们两个。 皇帝抬着手看她,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嬿婉连忙走过去,虽然绷着一张小脸看起来很沉稳,轻轻颤抖的指尖和粉红的耳垂却昭示着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你似乎很紧张,第一次伺候人沐浴吗?”弘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反应,忽然出声,果然将她吓得一愣。 “是,奴婢之前没做过这些活计。”卫嬿婉的声音也变得又轻又飘,就像是她此刻颤抖的睫毛一样,扫着弘历的心有些发痒。 “那你可要赶快学会,免得以后还要朕来教你。”弘历握住了她正放在自己系带上的手,少女受了惊猛地抬头,这才发现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了。 弘历略带酒气的呼吸似乎将这个可怜的宫女也熏醉了,春樱攀上了她银月般的脸颊,朝露附上了她红玉似的朱唇。弘历觉得自己被萦绕的雾水迷了神志,否则怎么会嗅到她身上也带着清泠的酒香。 他伸出另一只手,取下了一直晃着他眼睛的赤红凌霄,素白的银簪不知滚落到何处,鲜妍的花朵却留在原地,不知被谁践踏出丰腴的汁水…… “这是第几回了?” 李玉青着一张脸,实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算他是个太监,直接问这种事儿也太…… “进忠,你先陪可心姑娘在这儿说着,我去瞧一眼热水备得如何了。” 随便找了个借口,李玉忙走远了几步。回头看了眼动静还没歇下的偏殿,原本对这个宫女的疑虑都快变成同情了。 他跟在皇帝身边日子也不短了,每次夜里守值对这些事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闹了这么久,她还是初次,只怕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不过虽然看样子这个宫女倒是无辜的,但李玉却不能不对她更加忌惮。皇上骨子里的确有些放浪形骸,却眼光极高,等闲也没人能得他这样的偏爱,更何况还只是一个初次承宠的宫女? 他这个念头若是让卫嬿婉知道只怕会冷笑一声,要说谈情说爱,他的要求的确是又矫情又龟毛,但要说床上那档子事,后期他玩儿的那些花样还不够明显吗? 卫嬿婉要不是因为自己是第一次,不能表现的太牛逼,高低让他看看自己理论和实践相结合的实力。 【开玩笑,老娘熟读《天上人间108势》上中下,加上三辈子的实战经验还搞不定一个渣渣龙?】 翌日一早,弘历被李玉唤醒,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转过头来清幽的香气勾起了他昨夜疯狂的记忆。 女孩侧着身子酣然睡着,沉静的睡颜多了份娇憨,也让弘历想起,她如今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女。青春正好,风华正茂。 弘历破天荒地柔情起来,体贴她昨夜的辛苦,竟没有将她叫醒。任由领着宫人进来为他洗漱更衣。 “皇上?” 站在屏风前的弘历听见了这声带着鼻音的呼唤,又娇又软,莫名让他想起昨夜的触感。 “怎么不多睡会儿?” 弘历绕过屏风走了进来,扶住想要起身的嬿婉,眼睛却随着滑落的绣被看向她圆润的肩头,又开始拨弄自己的扳指。 嬿婉虽没注意对方眼神,手上却忙拉起被子,遮住那依稀可见的满身痕迹:“奴婢贪睡,竟误了皇上上朝的时辰,没能起身侍奉,请皇上恕罪。” “既然你自己认错,那朕便要罚你。”弘历捏着她的下巴,满意的看着她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今天晚上,你可得好好想想怎么能让朕饶了你。” “奴婢,遵命。” “……既然已经跟了朕,就不要再自称奴婢了。”弘历起身,漫不经心地说道:“毕竟是纯妃宫里出来的,你便直接从答应做起,先跟着纯妃学规矩。” “开春皇后病好了,等你去拜见过她,正式成了嫔妃,朕便将永寿宫赐给你居住,如何?” “多谢皇上,臣妾都听您的。” 卫嬿婉自然是感激涕零,一路崇拜地目送着弘历远去。 等皇帝走后,她也只是静静地坐在床上,盯着帐子不知在想些什么。被单自她肩头滑落,露出一身青紫都遮不住的冰肌玉骨。 可心进来时,便被她身上那股颓废又糜烂的模样震在原地。分明自己也是女人,可心却在清醒后下意识偏过头,心里认定这是天生就会勾魂夺魄的妖精。 不由暗自生悔,这样的极品,岂是她们主儿能握在手里的。 不如趁她羽翼未丰,尽早除掉。 这个念头在可心的脑海里越是清晰,她便越是不敢。毕竟她方才得了消息,如今这位卫答应就是那光脚的,真和她对上,若不能一击即中,只怕她的临死反扑就连主儿也得伤筋动骨。 瞬间理清思绪的可心转换了自己原本的态度,她上前两步规矩地行了礼,温和笑道:“卫答应,这是我们主儿给你送来的宫女。主儿的意思是您就暂且先在这儿住下,缺了什么只管派人来找我。以后同住钟粹宫,大家都和和睦睦才好呢。” “臣妾蒲柳之躯但凭娘娘吩咐,只是母亲和弟弟……” “……唉,卫答应节哀。今日本是你的好日子,娘娘原也想过两日缓缓告诉你,只是奴婢想着若让答应您从旁处听说,难免和主儿起了嫌隙。” 可心铺垫许久,才在卫嬿婉越来越疑惑的眼神中说出这个消息:“昨儿夜里,你母亲和兄弟,不治而亡。卫答应,您一定要节哀啊。” 卫嬿婉木愣的眼睛直直盯着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些什么,泪水却顺着她妩媚的眼尾不停滑落,如同一颗颗飞落的星子。 “你是说……他,他们……” 卫嬿婉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下半句:“他们都没了?就这么,没了?” “答应您,节哀啊。” “噗——咳咳咳!呕……” 嬿婉猛的喷出一口血来,正溅在可心身上。 第271章 卫嬿婉11 “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被分配到卫嬿婉这儿的小宫女连忙就要跑出去,可心抬手将她拦住:“不行,卫答应今日刚承宠便寻了太医,以后在这宫里还活不活了?更何况她是从主儿这出去的,连累了主儿和两位皇子的名声,你们担当得起吗?” “那该怎么办啊?总不能就这么看着我们主儿咯血吧?皇上走前可是说了,今日还翻主儿的牌子,到时若去不了,纯主儿那也不好交代啊。” 正趴在床上做半死不活状的嬿婉瞟了眼竟然勉强撑住门户的小宫女,心里有些诧异。原以为纯妃会派个自己人过来监视她,这么打眼一看,倒不像了。 关键时候当机立断,三言两语逼得可心也不敢撂开手走,若真是做戏反倒太假。毕竟这个小宫女素质太好,有些扎眼了。 可心心里也暗悔,她原是劝了主儿,派个心腹过来。可主儿手里得用的人并不多,还得给两个儿子那拨上一些,前者为了拉拢、监视,后者为了保护、照看,这些人是绝不能动的。 何况卫嬿婉的出身实在有限,娘家几乎没人帮衬,未来全靠皇上恩宠。纯妃虽然在意,却不看重,最后就只让她在钟粹宫的小宫女里选了一个。 可心当时见这个宫女懂事听话又机灵上进,便选了她。原想着这个宫女出身钟粹宫,一来卫答应未必肯十分信她,二来卫答应外头没有家人,这宫女却还有一家子兄弟要养活,究竟选谁,想必她也清楚。 却没想到这小宫女见卫答应咯血,竟然就这么和她对上了。 “咳咳,你叫什么名字?” 床上气喘吁吁的卫嬿婉似乎终于缓过来了一点,被那位宫女扶起来,无力地靠在枕上。 “……奴婢贱名招娣,纯主儿觉得不雅便只叫招儿。” 招儿嘴上回着话,眼里满是期盼地望着卫嬿婉。 “既然跟了我,以后就叫春蕾吧。” “是!奴婢春蕾,多谢主儿赐名。” 见春蕾很是欢喜,卫嬿婉提醒道:“去给可心道歉,你虽是为我考虑,到底有失分寸。” 可心看那个新改名的小宫女春蕾颠颠地跑过来道歉,面上自然只好笑着应答:“这有什么,她也是忠心护主,奴婢怎敢怪罪。” “只是答应您的身子……” “不过是一时急火攻心,等我休息一会儿也就好了。”卫嬿婉淡淡地回她,“放心,不会让纯妃娘娘为难。” 可心讪讪一笑,也无话可说,尬聊了两句连忙找了个借口走了。 她回去如何与纯妃分说暂且不提,倒是这边卫嬿婉躺在床上,见春蕾手脚麻利,方才行事也果断伶俐,可见素日是个有主意的,便直言问她: “怎么从前在纯妃身边不见你出头?” “纯妃娘娘根基深厚,又有从潜邸就跟着的忠心老人,哪里有我们这些新人出头的机会?” 春蕾一边给她扶好靠枕,一边又去收拾东西:“何况,奴婢便是费尽心思出了头,也不过是供家里那些没心肝的挥霍,还不如当个小宫女,没油水还更安稳。” “那你跑来跟着我,是觉得我这儿不算是能出头的好地方?”卫嬿婉西子捧心,声儿虽然柔弱,问的问题却像钢针一般尖锐,正坐在脚踏打络子春蕾连忙跪在了地上: “不敢欺瞒主儿,奴婢家里原有三个兄弟,父母把奴婢送进宫,就是打着奴婢能出人头地拉扯那帮兄弟的主意。” “从前为着他们生养了奴婢一场,宫里发的月俸奴婢几乎全给了他们。谁成想几个兄弟本就不成器,得了银子竟更肆无忌惮,做出那等下流事来。” “奴婢因为上面有父母压着,也没有办法。直到上个月末,奴婢碰见了一个同乡,他告诉奴婢,家中父母去岁便已过身,三个兄弟为了以后还能从奴婢手里拿银子,竟无一人相告……” 春蕾说到这儿已是泣不成声,心中似是积累了诸多怨恨,今日终于倾倒而出,“不怕主儿您怪罪,若非今日听到可心姐姐说……奴婢只怕也不敢十分效忠于您。” 卫嬿婉手里捻着帕子,禁不住笑了:“你倒乖觉,知道我虽然伤感于亲人过世,心里却难免对他们没有怨言。” “奴婢也是凑巧,听到过您和一位四执库的姐姐闲聊,后来特意托奴婢那同乡打听过。” “一直听你说这个同乡,他是谁?” “只是冷宫一个当值侍卫,名叫赵一泰。” “赵一泰?”卫嬿婉不由感慨自己这只蝴蝶小翅膀一扇,竟是扇出了这么多隐藏人物。不过这丫头既然知道赵一泰,那以防万一,忠心符就只能拿一个出来用在她的身上了。 毕竟她还挺喜欢这个小宫女,就这么弄死还怪可惜。 说来这东西她如今已经很少用了,经历多了,哪些人可用哪些人需要防备,对她来说也不过一眼的事。 只是这个世界有点邪门,许多人的情感莫名其妙就变得浓烈。爱、恨或者是嫉妒、贪婪,都容易变得极度偏激。 就连她自己不也变得特别追求刺激,在深宫里,一个奴婢养了三条鱼,还翻身成了妃嫔,每一步都如同走钢丝一般,让人目眩神迷。 “主儿?” 春蕾只觉得头皮略有些刺痛,抬手却什么也没摸到,便没在意,只是有些担心: “您身子真没事吗?” “无妨,都走到这份上了,再不能回头。从此以后我只为自己活就是。” 卫嬿婉说完便安心睡到了晌午,按理她该去给纯妃请安。不过纯妃自己也心虚,竟专程让可心告知免了她的请安。 这一觉睡得香甜,起身后就连春蕾都夸赞她的气色好了。 “我身体底子好,从前做宫女一日不睡也不觉困,不过既然要去拜见纯妃,还是稍稍修饰一下吧。” 卫嬿婉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拿起一盒脂粉递给春蕾。小姑娘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画出一个略显虚弱的病美人妆来。 “主儿要去拜见纯妃娘娘?她不是免了您的问安吗?” “纯妃娘娘这人,性子算好相与的。但她为人单纯,容易轻信旁人。咱们初来乍到,别落人口舌才是。” “奴婢明白了,还是主儿您眼光长远。” 第272章 卫嬿婉12 这边卫嬿婉和春蕾去了正殿拜见纯妃,另一边冷宫的凌云彻则被赵一泰古怪的眼神看得浑身难受。 “我说,你今儿到底发什么疯?一直用这种稀奇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赵一泰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拍着他的肩膀叹了又叹,直要把凌云彻叹毛了才开口道:“兄弟,我要说得这事儿吧,你最好做点心理准备,不然哥哥怕你撑不住。” “有屁快放,没看人忙着吗?”凌云彻颠了颠怀里的包裹,示意自己一会儿还得去赚些外快。 赵一泰一瞧,眼里的同情更加强烈:“弟弟,你还在帮你那个相好挣钱啊?” “瞎说什么,就不许我给自己挣啊?” “得了吧,咱们谁不知道谁啊?就你这副痴情种子的样儿,还能给自己留下一点?” “……这两个月,她没来见过我了,这钱自然是攒在我手里了。” 凌云彻有些失落,一边的赵一泰却拍着手笑道:“幸好她攀了高枝,瞧不少你这三瓜两枣,好歹还给你留了些傍身银。” “你什么意思?!” “唉……弟弟,我之前遇着个同乡。她后来托了我去打听一个人,可巧和你那位名字一样,也是钟粹宫的宫女,如今人家已经是皇上的答应了,你说这事儿巧不巧?” 凌云彻只觉得大脑一阵轰鸣,天旋地转间他连站都站不住了,踉跄着被赵一泰扶住,嘴里仍在坚持:“不,不会的……她不会这么做,她不是这种人……我要去找她,我现在就要去找她!” “你清醒点!你自己也说,她都两个月没来找过你了,意思还不够明显?如今至少能算是好聚好散,你再凑上去被人给赶出来,何必呢!” 两人正在那儿拉拉扯扯,可巧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朝他们喊了句:“你们这是做什么?” 赵一泰一转身,看清来人,笑着喊了句:“小招,你怎么跑过来了。” “呸,谁叫小招,我们主儿已经给我改了名字,以后只准叫我春蕾!” 春蕾冲他翻了个白眼,瞧了眼失魂落魄的凌云彻,皱着眉将赵一泰拉去一边:“这谁啊?人长得挺俊秀,怎么瞧着疯疯癫癫的?” “咳,这…这是我兄弟凌云彻。” “啊?你就是我们答应的同乡凌侍卫啊?”春蕾转过脸,上下打量了一番,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将他拉去一边:“凌侍卫,我们主儿寻你有事,只是她如今是答应,住在钟粹宫里不人多眼杂,劳烦你明日下晌老地方见。” 赵一泰隔着老远,见他们还在说,又不好上前,只好隔着老远憋着气音在那儿喊:“好了没有,一会儿送饭的吴公公该到了。” “好了好了,我这就走了。” 春蕾交代完,看他还魂不守舍的,有些不放心:“你一定要记得啊!别忘了时候!” 说完转身就走,徒留凌云彻握着她方才递来的戒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 “怎么瞧你脸色不大好,可是这两天累着了?”弘历随手拨弄着手里的西洋钟,打眼一看,自己新得的答应脸色似乎有些苍白,便将她拉到身边坐下。 嬿婉轻轻倚靠在弘历肩头,声音有些闷闷的:“臣妾无事……” “还说没事?朕怎么听着倒像是受了委屈?怎么,纯妃待你不好吗?” 弘历大手覆在嬿婉的手背上,虽是关切,眼里却闪过不耐。 “纯妃娘娘温和慈善,待臣妾极好。” “哦?”弘历一挑眉毛,语气多了几分真切的好奇,“那你这是怎么了?” “……是臣妾家中亲人,得了病,昨儿已经……” 嬿婉连忙抬起帕子捂住眼睛,从弘历身边起身跪下,“臣妾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人之常情,朕怎么会怪你,起来吧。”弘历叹了口气,将嬿婉扶了起来,拿开她捂着脸的帕子,见她眼圈红红,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自然就起了怜惜之情:“生老病死,人各有命。你如实说,朕难道还会怪你不成?” “皇上是圣主明君,自然不会责备臣妾。只是宫中也有规矩,按理臣妾不该如此,可到底他们是臣妾仅有的血亲……” “罢了,朕会私下派人去料理他们的身后事,也省得你总是记挂。” 这种小事对弘历来说不过顺手,让李玉随便找个不起眼的宫人去办了就是。 嬿婉自然感激不尽,连忙跪下谢恩,脸上也重新露出笑容。 “瞧你,又哭又笑像什么样子。”弘历丢给她一方帕子,状似嫌弃道:“还不把脸擦擦,出了朕这里,不知道还以为朕欺负了你去。” 嬿婉却将那帕子珍重地握在手里,转而拿了自己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弘历看在眼里,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等她平复了心情才说道:“明儿朕见了你,可别再哭了。” “能见到皇上,臣妾只觉得高兴。” 嬿婉挽住弘历的胳膊,满眼依赖地望着他,好似望着自己的全世界。 从养心殿出来,春蕾连忙扶住了嬿婉,看李玉态度谦和地将她们送过来,忙笑着问道:“皇上今日可是又翻了主儿的牌子?” “今儿是慎常在,”卫嬿婉好笑地看着她失落的小表情,悠悠补了句:“不过明儿可能是我。” “奴婢就知道,皇上心里可中意主儿了。” “这话下次就不要说了,”嬿婉和她慢慢地逛着,直到面前是一片盛开的凌霄花,花下站着一位俊秀的少年郎。 春蕾瞧了他们两眼,乖觉地走到一边去望风。徒留卫嬿婉与凌云彻,隔着两步的距离,却彼此都没有再走近。 “嬿婉……” “凌侍卫,你收到了我让春蕾还给你的戒指吗?” “收到了,”凌云彻将怀里的戒指掏了出来,执拗地看着她,“只是心里还有疑惑,望卫答应能为我解惑。” “……我觉得,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273章 卫嬿婉13 卫嬿婉作势要走,凌云彻却大声质问道:“荣华富贵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十数年的感情,竟都抵不过两个月?你究竟有没有心?” “我没有!我早就已经没有心了!” 卫嬿婉平静的表情也被打破,她近乎狰狞地看着他:“荣华富贵对我当然重要,生父早亡、家道中落,生母逼迫,幼弟顽劣。我早已深陷泥潭不能自拔,你又有什么办法?” “可是,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攒钱,我一定会努力上进出人头地!”凌云彻走上前去,扶住了卫嬿婉的肩膀,恳切地望着她。 “我等不了了!”卫嬿婉猛地将他推开,踉跄了两步,扶住宫墙:“你走吧,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凌云彻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卫嬿婉却看也不看他,转身就走。 望风的春蕾连忙跑了过来扶着她,两人渐渐走远。凌云彻沉默地看着她们已经远去的背影,整个人都垮了,幽魂似的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正要离开。 脚边却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瞧竟是一支素银簪子,做成了宝瓶状,方便女子在上面插花。 方才就他们三个在这儿,这簪子大概是嬿婉方才推开他的时候掉了下来。他想了想,还是将簪子捡了起来,心里却有些犹豫。 按理他最好是把这簪子交给赵一泰,让他转交;或是直接转手卖了。毕竟人家已经是娘娘,说不准比起这根簪子更不想和他有什么瓜葛。 但凌云彻还在犹豫,他心里那个去找卫嬿婉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逼得他来不及细细思考,全凭着一种强烈的不甘追了上去。 转了又转,一直绕到御花园,凌云彻在一个假山转角正看见了不远处的嬿婉主仆。隔着树丛,他听见那个叫春蕾的宫女有些好奇地问道: “主儿怎么不告诉凌侍卫您是为了给家中亲人治病才这样做的?” 凌云彻立刻站住了脚,凝神细听。 “有什么好说的?”卫嬿婉脸色有些异样的惨白,闻言讽刺地笑了,“说我为了给那两个没心肝的亲人治病,不得不听从纯妃安排成了皇上的答应?还是说我当上答应的那天晚上,他们两个就死的一了百了?” “哈哈哈,太可笑了,我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自己很可笑。” 卫嬿婉笑得泪水模糊了双眼,“这就是我的报应,哈哈哈…咳…咳,噗——” “主儿!主儿!”这突然的变故让春蕾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眼见卫嬿婉就要直直摔下去,她慌忙要去扶,却还是慢了一步。 正在这时,从左侧忽然冒出来了一个人,单手一把将卫嬿婉揽起来打横抱起。 “凌,凌侍卫?”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太医。” 凌云彻抬脚就要将卫嬿婉送去钟粹宫,却被卫嬿婉死死握住了他的手:“不行,不能叫太医。” 卫嬿婉还在不停地咯血,眼神却越发坚定:“放开我,我自己回去。” “你已经这样了,怎么自己回去?” “我是死是活,和你已经没有关系……”卫嬿婉用力地喘了口气,“你若再不放开,我回去就自尽。” 凌云彻没料到她话说得这么绝,然而他端详了下嬿婉的神色却发现对方竟然是认真的,凌云彻挣扎良久还是不情不愿地放下她。 “多谢凌侍卫,我们走。” 凌云彻听着她冷硬的话,心中滋味却不似方才那般剧痛,而是变成了一种更加绵密,更加酸涩的阵痛。 他很想告诉嬿婉别演了,你方才的话我都听见了。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凌云彻的脑海里不断回放方才的那段记忆,嬿婉那绝望苍白的表情,还有她嘲讽的笑容不断在眼前闪现,最终都化成了浓浓不甘和丧气。 如果不是自己不争气,如果他不只是一个冷宫侍卫,如果他能拿出医治嬿婉母亲和弟弟的钱,他们两个就不会走到这一步,嬿婉也不会永远被困在这座牢笼。 然而现在木已成舟,即便他追悔莫及又能如何?就算他从此以后发奋图强,也不可能与嬿婉再续良缘。 他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她,那么或许不去打扰,的确是对他们两个最好的结果。 凌云彻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不要去打扰,右手却死死握着那支宝瓶簪,始终未曾开口归还。 …… “凌云彻,凌云彻?” 入夜,穿着一身棉衣的如懿透过门缝看去,只看见这个一向热心侠义的冷宫侍卫此刻靠着墙,却像一条丧家野犬。 “干嘛?” 凌云彻踉跄着走到门边,猛地坐了下去,激起地上一层灰,冲天的酒气隔着大门都将如懿熏得够呛。 她一边把包裹从门下递过去,一边打量着他:“你这是喝了多少?” “关你什么事?话这么多。”凌云彻嘟囔两句,把包裹随手搁在一边,又猛灌了一大口。 “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喝闷酒……你情感受挫了?”如懿在冷宫里整日也没什么事,凌云彻好歹帮了她们这么多忙,她便也出于好心和好奇问了句。 心中苦闷无处诉说的凌云彻倚着门,心知这些进了冷宫的娘娘这辈子都是出不去了。积压的情绪也迫切地需要发泄,他又灌了一大口,被呛得猛咳了两声。 “你没事吧?” “咳咳…咳,咳咳……哈哈哈,咳我,我没事……”凌云彻借着呛酒才敢落下两滴泪水,今天的月亮格外明亮,隔着门看不清的脸庞也让他心里更加安定,男人沉默许久,还是开了口: “你说……像我们这种人,是不是不配谈那些情爱?贫贱夫妻百事哀,这话真不错。” “谁说的?你没听过有情饮水饱这话吗?我倒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门户高低并不重要。” 凌云彻叹了口气,“相爱的两人自然不在乎,但他们各自的家人呢?就像她家里,一直反对我们,因为我是下五旗出身,进了宫也只能做冷宫侍卫,这辈子都出不去,就像你一样,所以她只能离我而去。” “出身不是你可以选择的,但你可以自己努力不是吗?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出不去这冷宫?” 如懿意味深长地笑着,醉鬼似的凌云彻却觉得哈哈大笑:“你出的去,你出的去。我看你比我醉的还厉害。” 说完就要起身离开,如懿看着他落寞的背影,还是安慰道:“凌云彻,别再为放弃你的人喝坏了身体,那才是真的不值呢。” “你懂什么!” 砰—— 巨大的声响将门内的如懿吓了一跳,竟是凌云彻将手里的酒壶重重砸在了门上。 第274章 卫嬿婉14 “是我没本事,是我配不上她!” 凌云彻跪在地上靠在着门,哭得像个孩子:“要不是我没本事,她就不会为了给家人治病,不得不被那个纯妃逼迫做了皇帝的答应,就不会抑郁成疾……都怪我,都怪我!” “纯妃,绿筠?她怎么了?她做了什么?” 如懿也被这意外打了个措手不及,在她的记忆里苏绿筠一直性格温和,虽然耳根子软却不是什么坏人。怎么听凌云彻的意思,他们这对有情人竟是被纯妃拆散的? “你认识她?哦对,你也曾经是皇上的妃嫔……纯妃,呵……她之前不知怎么得罪了皇上,惹得皇上一个月都没去看她,也没看她那两个阿哥。” 凌云彻此刻神志已经不甚清醒了,说话也开始含含糊糊:“嬿婉…漂亮嘛,她又单纯……纯妃答应给她家人治病,她就听了。结果,还是没了,都没了……全都没了。” 如懿瞪着眼睛听完他的话心里五味杂陈,她并不怀疑凌云彻骗她。毕竟自己进了冷宫,在所有人眼里都再也出不去了,骗她这么一个废人有什么用呢? 然而正是如此她才觉得心凉,即便是在她心里善良软弱的苏绿筠,也会为了皇上的恩宠做出以势压人的事来。 从前阿箬背叛了她,她伤心还来不及。所以对这种推自己身边人上位的行为,她很是排斥。可她转念一想,却又明白了纯妃这样做的原因。 她是一个慈母,恐怕让她下定决心推人争宠的真正原因,是因为皇上整整一个月没有关心甚至提一句两位阿哥。 唉…… 这皇宫之中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每个人又都会为了自己的不得已去伤害旁人。 就连她,不也是如此吗? 如懿看着倒在地上的凌云彻,喊了好几声将他叫醒,让他早点回去休息。 从那以后,如懿再没劝过,凌云彻也再没提起,只是饮酒的习惯却再不曾改。 另一边,好在今日不用侍寝,嬿婉一回去倒头就睡。春蕾待要去请太医,却被嬿婉喊了回来。后来还是她见春蕾都要吓哭了才让她去寻个不起眼的小太医来瞧一眼。 结果春蕾就找来了如今在太医院说不上话的江与彬,嬿婉一见他差点没忍住笑了。 她这个小宫女实在有些本事,总能寻到些剧情人物。 “卫答应这是心思郁结又突然急火攻心才会如此,好在答应身体素来康健,倒是没有大碍,只是以后需注意保养,再者心绪也要放开阔些。” 江与彬诊完又开了张温补的药方,温声道:“这方子答应吃上两剂便应当没有大碍了。” 卫嬿婉一瞧就知道这是张太平方。不过也难怪他这样,宫里的贵人们自然惜命,许多娘娘本就有些经年累月的小毛病,吃药如吃饭。若他真看完了什么药都不开,难免让人怀疑医术不精。 “劳烦太医,只是是药三分毒,我瞧着这方子都是温补的药材,想来我这身子无甚大碍,不知食补可不可行?” “这自然更好,食补本就更易吸收,在者答应这病一多半是从心上来的,喝那些苦药难免影响心情,能用食补自然最好。” 于是江与彬便写了两个常见的食补方子,宫里许多娘娘都配着药吃过。卫嬿婉让春蕾收下,又让春蕾好好谢过江太医,将他送了出去。 此后两个月,皇上除了处理政事,剩下的时间分给这些妃嫔的便不多,毕竟皇后那儿是一定要探望的,纯妃、嘉嫔这些有子嗣的自然不能忘记,慧贵妃不能不哄,玫嫔失了孩子要安慰。最后余下不足十天,便由海兰、阿箬和卫嬿婉三人平分。 但判主的阿箬,也就是慎常在是如何侍寝的卫嬿婉心知肚明。 所以实际上他这段时间真正宠爱的,就是旧人乍新的海兰和她这个纯新人卫嬿婉。 时间一晃而过,眼见桃花已开,春意渐浓,卫嬿婉也听说了皇后身体康复的消息。望着镜中越发美丽的自己,她知道自己安生的日子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实际上近来随着她圣宠依旧,后宫那些本以为她会昙花一现的嫔妃们就已经渐渐目光不善。只是一来她在钟粹宫深居简出,除了与主位纯妃交好,其他人甚至少见她面;二来她的出身早就被这些人打探清楚,一个包衣出身家里都死没人了的答应,实在不值得旁人出手。 尤其是那些高位娘娘,压根没把目光放到她身上。 可今日去向皇后请安,她就没那么好命了。就算自己现在没有威胁,那些人看她也不会顺眼,何况她和纯妃如今看着是一派,那些人眼里没她,却未必不会顺嘴拿她戳纯妃的心肺。 “主儿今天可要打扮的低调些?” “合规矩就是了,总归是要被别人挑刺的,也不必太过朴素。”卫嬿婉叹了口气,所谓中庸,只凭她这一张脸就不可能做到。 美丽,真是她最大的罪过。 春蕾不知自家主儿还有这些闲工夫想这些,她麻利地给嬿婉梳好头,有些紧张地跟在卫嬿婉身后,生怕自己出错。 两人不紧不慢地出了门子,正好比纯妃早一刻,等纯妃坐上步辇,卫嬿婉跟在旁边闲适地走着,时不时还与纯妃聊上两句,脸上倒看不出什么异色。 第275章 卫嬿婉15 “我当这是谁,原来是纯妃娘娘……还有我们总见不得人的卫答应啊。” 这声音一出,纯妃和卫嬿婉竟难得默契同时在心里暗道一声晦气。 纯妃撇了撇嘴,还是不愿得罪人,只好敷衍地笑了笑:“是慎常在啊,嘉嫔呢?” “四阿哥今儿晨起咳了两声,嘉嫔娘娘便晚了一些,嫔妾就来御花园且先等等。” 慎常在边和纯妃叙些闲话边用余光瞟向一旁不怎么做声的卫嬿婉,心中恶意不停翻涌。 无他,虽然阿箬自己就是宫女上位,但她一向不把自己视为奴才,更是将自己从前侍奉如懿的经历视作耻辱。然而卫嬿婉的出现却将她的遮羞布彻底撕了下来。 两人平平都是宫女出身,对方却是主子主动推举且实打实有了皇上的宠爱,这不就越发衬托出自己的得位不正? 再者卫嬿婉经过这几个月的调理,容貌更胜前世,便是对上金玉妍、寒香见这些宫里的头等美人也绝不逊色。这让本身容貌并不算十分出色的阿箬更加嫉妒。 “要不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嫔妾本是要在这儿瞧会桃花,没成想就遇见了纯妃姐姐和难得一见的卫答应,果然是个难得的美人,难怪纯妃姐姐愿意将你引荐给皇上。” “只是不知这位卫答应是不是仗着皇上的宠爱恃宠而骄,平日想见一面都难啊。” 阿箬话里满是阴阳怪气,卫嬿婉连眼皮都懒得掀一下。这种贴脸开大在她看来只有一句话:你急了。 就阿箬那猪一样的脑子,说实话,她仅剩的警惕也不过是防着这些傻大姐气急败坏的时候可能会拿刀捅。 “慎常在这是什么话,若说恩宠你也不差啊。” 纯妃看了看低眉顺眼的卫嬿婉,还是帮她说了句话。毕竟以卫嬿婉如今的手段,拉拢一个纯妃还是不成问题的。 凭借她几次替纯妃出谋划策,再加上卫嬿婉素日安分守己,对她也一直恭敬殷勤。纯妃就算看在卫嬿婉还没失去皇恩的面子上也会出口帮一句。 何况纯妃也很烦这个阿箬。 “时候不早了,既然慎常在要在这儿等嘉嫔,那本宫和卫答应便先走一步。” 纯妃说完,不给阿箬开口的机会,直接让步辇走了过去。卫嬿婉自然连忙跟上,全程没搭理慎常在一个字。 等她们进了长春宫,果然几个低微妃嫔和慧贵妃都到了。前者是不敢,后者那兴奋的眼神想来是有什么事憋在心里。 卫嬿婉算算时间,也只能猜是不是海兰发动了她的被动坑姐术——专程在冷宫烧纸人结果被高曦月发现,阴差阳错被皇后党认定使用了厌胜之术诅咒了太子。 当然,海兰这个被动技能并不止发动过一次,但若说时间上最吻合的当属这个了。 座位上面色还不错的皇后扫了眼众人,目光不经意地停驻在了卫嬿婉身上,不过转瞬即逝。 “这段时间本宫身体不适,多亏贵妃和嘉嫔帮忙,真是辛苦你们了。” 高曦月和嘉嫔连忙起身,脸上都是恰到好处的亲热与谦和:“为皇后娘娘分忧,哪里称得上辛苦。” “是啊皇后娘娘,臣妾等也没帮上什么大忙,哪里称得上谢谢。”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瞧着这大殿上竟真似自家姐妹,亲密无间、和睦友善呢。 富察琅嬅环顾四周,似乎对她们相互友爱的模样很是满意:“后宫和睦正是兴旺之相,看见你们如此本宫心中也很是欣慰。” “正巧,今日还有一位新人,虽然大家已经见过,不过本宫倒还是头一回见。” 富察琅嬅的声音很是温柔,瞧着也没什么架子一样,乍一看甚至会将她当做自家的邻居姐姐,“哪位是卫答应?走上前来,和众姐妹好好认识一下。” 卫嬿婉自纯妃身后缓缓走出,四面八方的注视如有实质,她毫不怀疑如果这群女人的目光能洞穿自己,她们一定很乐意这么做。 “嫔妾答应卫氏,拜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以后进了后宫便是皇上的妃嫔,大家要继续和睦相处才好。” “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只随口问询了两句便让她退下,期间皇后和嘉嫔都下意识看了皇后左手边的贵妃两眼,见她竟然没有出声为难新人,两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诧。 可惜沉浸在大事中的慧贵妃根本空不出多余的脑子去想这个正在说话的是谁,她一心只想着赶紧等众人散了她好偷偷将自己的发现分享给皇后。 至于后宫新宠?呵,没家世没背景没靠山,这种人就是受宠又能翻出什么浪花? 嘉嫔出言试探了两句,见慧贵妃无论如何都不接腔,只能无奈放弃。她的人设可以落井下石,但主动针对就不符合她一贯的人设。 没有她们两个领头,旁人自然不会傻乎乎撞上圣眷正浓的某人。阿箬环顾四周,发现真的没有一个人去为难卫嬿婉,眼里的困惑都要溢出来了。 不是凭什么啊?劳资当年当上嫔妃你们的态度可不是这样啊?我踏马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还被你们或当面或背地里骂白眼狼、叛主求荣,到了她这儿怎么就没话了? 阿箬的父亲桂铎这段时间治水有功,她愈发得意轻狂,此刻面对的又是没有根基家世的卫嬿婉自然无惧,当即开腔笑道: “虽说皇后娘娘教我们和睦相处,就怕有的人心高气傲瞧不上咱们这些小门小户,仗着皇上宠爱做那副做作样子,忘了尊卑贵贱。” 高曦月原本正在想事,被她又尖又利的声音猛地打断,心情自然不好,再听了她的话,直接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这是在说你自己吗?” 这话一出,即便是皇后和嘉嫔也没忍住露出了笑容,其他几个低位的嫔妃也忙遮掩。 玫嫔却是直接大笑了出来:“贵妃娘娘见事就是深刻,一下就把话说到了点子上。慎常在说别人之前还是好好照照镜子吧。” 虽然当初阿箬揭发了如懿,但在白蕊姬眼里,她也是害死自己孩子的帮凶。何况阿箬自己也不过是奴才翻身,如今阿玛得意就忘了自己昔日的卑贱,真把自己当正经主子吆五喝六。 白蕊姬是南府乐姬出身,她一口一个尊卑贵贱,没得说的让人心烦。向来信奉谁让我不爽我就加倍报复回去的玫嫔娘娘可不会惯着阿箬,管她在说谁,反正我就是不爽,就是要拆你台子,你能拿我怎么样? 第276章 卫嬿婉16 “你!” 阿箬简直要抓狂了,这群人今天都发疯了不成?一个个的跟疯狗似的只逮着自己咬。 阿箬也气得将卫嬿婉抛到脑后,张口便是:“玫嫔娘娘何必这么动怒,嫔妾不过是玩笑两句,难不成戳到娘娘痛处了?” “本宫就是实话实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宫生气了?”玫嫔斜倚在靠背上,笑得妖冶动人:“再说,若真论尊卑,这满屋子还有比你出身更低的?人家卫答应可都是纯妃娘娘正儿八经引荐给皇上的,至于你嘛~” 她故意话不说尽,然而当年之事在座又有几人不知?正因如此这后宫又有几人瞧得上她? 不过是见阿箬一直得皇上恩宠,阿玛在前朝又得利,顾忌着不大说她。 玫嫔就没那么多顾忌了,自然有什么说什么,专戳慎常在的肺管子。 “你!” 阿箬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皇后眉头一皱肃声道:“好了,都是一家姐妹,闹得像什么样子?” 又看向玫嫔:“说话前多想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你这么个一宫主位随便乱说。” “还有慎常在,你也少说两句。”皇后看似不偏不倚,却又在结尾接了句,“皇上可是为着你阿玛治水有功,准备过了端午就晋一晋你的位份,你可不要辜负了皇上的心意。” 这话一出,屋里的视线便若有若无的环绕在阿箬身上。不知细里的众人只认为这个阿箬真是幸运,不仅有个得用的父亲,自己也是真受宠。这才多久,竟是又要晋位了。 阿箬被这些视线注视着,脸色扭曲了一瞬,下一刻又开心得意起来,连忙给皇后行礼:“嫔妾多谢皇后。” “本宫不过是提点两句,你的感谢还是留着今日好好对着皇上诉说吧。” 富察氏又随便说了两句场面话便让她们散了,自然,贵妃留了下来。 一路上,纯妃和海兰聊的热切。卫嬿婉落后半步也没有试图插话,自己一个人似乎很是自得其乐。 海兰看似在与纯妃闲谈,余光却不时打量着对方,心里很是忌惮,甚至有些后悔当日没有搅黄此事。 不仅因为对方容貌渐盛,更因为这些天纯妃的改变。一个一直愚蠢的人突然行事谨慎周全,要不就是此人之前一直在扮猪吃老虎,要不就是…… 身边有了高人指点。 海兰确信是后者,而纯妃身边最近出现的新人,也就只有在她们身后悠然自得的卫答应。 “今天看慎常在突然发难,嫔妾还被吓着了呢。”海兰笑着说,“许是从前被几位娘娘罚过,嫔妾一听她们高声说话心里就有些发颤。” “唉……她们那性子,你也是不容易。好在如今苦尽甘来,旁人也不敢轻易欺了你去。”纯妃也颇为感慨,顺着她的话宽慰了几句。 海兰却连连摆头,面露苦色:“这算什么呢?没有子嗣,嫔妾如今的太平日子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不过卫答应就不同了,”海兰忽然将话题引到卫嬿婉的身上,两人同时回头,纯妃有些疑惑:“这话怎么说?” “卫答应如今有您这样宽厚的主位娘娘庇护,且今日就连贵妃和玫嫔都替她说话,这样的人缘,嫔妾这等笨嘴拙舌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海兰一脸羡慕地对卫嬿婉道:“素日瞧着你和我都是不爱说话的,偏我就总不知该如何讨别人喜欢,不似妹妹这般。妹妹若是愿意,以后还请不吝赐教。” 卫嬿婉瞧了眼纯妃的脸色,对海兰这种上眼色的行为不予置评,反正对她没什么影响。 不过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她也不会站着任由海兰打在她脸上。便只是有些腼腆地笑了下:“嫔妾进宫时日短,年岁也小,许多事都不懂得,往日都是跟着纯妃娘娘学习,实在教不了海贵人。” 我是纯妃教出来的,所以你要是觉得我惹人喜欢,那就说明是纯妃娘娘会做人。再者我去年才进宫,今年才十五,你说你连我都不如,那你这老登不是蠢就是坏,自己选吧。 纯妃听了她的话心里倒是舒坦不少,不过疑影既已种下便再难拔出。何况纯妃是蠢,可她又不傻,就凭这些日子卫嬿婉帮她出的主意,她也能感觉到对方是个聪明姑娘。 人总是不肯信任聪明人的。 苏绿筠和海兰又敷衍了两句便带着卫嬿婉离开了。海兰虽然被不轻不重地怼了一下,但目的既已达到,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也不再说什么。 两人就此分手,回了各自的宫殿。 一回去,纯妃也没理会身边的卫嬿婉,直接回了大殿。春蕾扶着自家主儿有些不忿又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正在想事的嬿婉被她那热切的目光逗得一笑,拍了拍她的小手:“不必介意,此事对我未必就是坏事。” 她目光扫过自己此时住得偏殿,虽说勉强够住,可隐私有限,且日后若有子嗣也难养在自己身边。 海兰此举意图分化她和纯妃,不让她们联手形成新势,却正中嬿婉下怀。 她也不打算把自己绑死在纯妃这艘保障有限的大船上。 于是借着这股东风,卫嬿婉这段日子开始发力,引得皇上对她越发欲罢不能,原先三春分色、百花争霸的场面逐渐变成了一枝独秀,其他高位嫔妃虽然也能沾到点点雨露,但显然难对这位新人又什么好脸色。 海兰也不满她这种吃独食的样子,毕竟若自己不能多多承宠,怀孕的几率就更低了。 “纯妃娘娘,您难道还觉得那个卫嬿婉是个乖觉的?您若再不出手,只怕养虎为患,阿箬的前车之鉴近在眼前啊!” 这日眼看皇上要带着众人去圆明园避暑,海兰终于还是来了钟粹宫,又开始了一番“危言耸听”的演讲。 第277章 卫嬿婉17 “妹妹何出此言?” 纯妃见她说得坚定,原本的不以为然也多了两分狐疑,“卫常在近来是受宠了些,可这得宠就和失宠一样,说到底是她入了皇上的眼。何况卫常在近来对我仍旧如之前一般谦卑恭敬啊。” “正是这样纯妃姐姐才更要小心,”海兰脸色变得更加严肃,压低了声音诱哄道:“您仔细想想,这个卫氏短短两个多月就勾得皇上将她升成了常在。便是阿箬这等在前朝有人使劲的,本身也得宠的,如今也不过成了贵人。” “若真要细论起来,咱们这些本就同皇上有潜邸里情分的老人和那些有家世的新人加在一块也没有她升得那么容易啊。” 海兰说完,看纯妃思索的表情,知她将方才的话听进去了,这才继续开口:“何况卫氏年轻,以她如今的恩宠,子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届时姐姐细想,就算是为了孩子,若换了您可还愿意屈居人下?” “自然不愿,谁的孩子谁心疼。”纯妃立刻答道,但却并不担心,“这有什么?若她真有了子嗣,看皇上对她这热乎劲,肯定会将嬿婉牵去别宫,我又不拦着她上进,大家好聚好散不就成了?” “姐姐怎么还不明白?这不就正中她的下怀了吗?” 海兰一副替自家姐妹着急的模样:“您就没发现,卫常在如今之所以敢这么猖狂,正是借了您的势。到时候等她有了身孕生下孩子成了主位,转身一走,从此和您一拍两散。” “可在其他嫔妃眼里,就是您这个宫里唯一手握两位皇子的纯妃娘娘又扶持了一位有宠有子的妃嫔来壮大自己的势力。到时候姐姐觉得那些人会放过您还有三阿哥吗?” “那怎么行?谁都别想害我的永璋!”纯妃的脑子一听见永璋就再顾不上其他,连忙拉住了海兰的手恳求道:“妹妹那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姐姐当务之急自然是和卫常在撕捋开,不过不能交恶,毕竟她如今深得皇上喜爱。” 海兰装作仔细思索了一番,才让纯妃俯耳过去与她密谋。 两人究竟密谋了什么卫嬿婉自是不知,不过她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只看这些天去长春宫请安时,阿箬那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样子,就知道旁人心里对她这个新宠有多不满。 她知道海兰一定会继续推动旁人加深这份不满。 就像卫嬿婉借着皇后一派如今的注意都放在如懿身上,正好方便她趁虚而入一样,海兰也盼着自己能做一只格外显眼的出头鸟,好帮她可怜的姐姐吸引后宫火力。 毕竟前不久如懿还在冷宫差点被毒蛇咬死。 果然没过两天,纯妃身上不适,看着连圆明园都去不了了。皇帝亲自来探望,派了太医来瞧却说只是心悸少寐给开了安神汤。 然而半个月后,纯妃却连床都下不了了。皇上龙颜大怒,申饬了太医院一顿。还是跟着皇上一同去探望的海贵人提起,或许是冲撞了什么。 弘历意味不明地瞧了眼海兰和嬿婉,原本心里那两分担忧也不见了。到了这一步,即便他还不清楚事情缘由,也隐约感觉到这又是一场后宫争斗。 “嫔妾倒觉得还是该让太医好好瞧瞧。”卫嬿婉不慌不忙,看了眼帷幔之后的纯妃只觉得世间万事果真巧之又巧。 海兰随手拨弄到了她的官窍,准备拿她的命格来说事。不得不说,这的确会犯弘历的忌讳。 而她也打算趁机搬出钟粹宫沉寂下来,反正现在肚子里已经揣上了保命符,过上一个月再暴出来,届时受到的危险要小很多,至于复宠,对她来说实在没什么难度。 可这几天的接触下来,卫嬿婉却发现,咱们这位纯妃娘娘似乎,又有孕了。 “先让齐汝给纯妃瞧瞧,不行再派喇嘛过来。” 弘历派了板子,没一会儿齐汝便赶了过来,匆匆行过礼后,连忙给纯妃搭脉。 他先是眉头一皱,瞧了眼面色有些紧张的纯妃正要说话,复又眉头一松,脸上露出笑来起身向皇帝回话: “恭喜皇上、恭喜纯妃娘娘,娘娘这是遇喜了,已经一月有余。” “真的?” 床上和床边齐齐惊诧出声,尤其是躺在床上的纯妃,也顾不上装病了,忙被可心搀起来:“可,本宫这一个月并没什么感觉啊?” 可心也有些紧张,“娘娘的月事也没停啊。” “孕妇的症状本就千奇百怪,何况娘娘如今月份尚浅,本就不易察觉。微臣方才已经细细诊过,纯妃娘娘身体无碍,只是有些虚弱,日后需小心保养。” “那本宫身子虚弱不会对皇嗣有什么影响吧?” 纯妃一颗慈母的心已经被完全唤醒,她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肚子里这个孩子,至于之前和海兰的谋划,自然被她扔到了九霄云外。 弘历也挺高兴,见状直接将纯妃之前的不适都按在了这一胎上,原本对几人的不快都消散了。 他不由坐在床边扶住纯妃的肩膀:“好好,绿筠如今又有身孕,只怕是不好再挪动了。正好皇额娘年纪大了不愿挪动,你们正好可以做伴。” “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照顾好皇嗣和皇额娘。”纯妃脸上洋溢着母爱的光辉,快活地送走了皇上和海兰,甚至连对卫嬿婉都变得和声细语。 如此等后宫众人随御驾去了圆明园,已经得知纯妃有孕的几人只能暗恨她的好运。 卫嬿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深深叹了口气。虽说有系统药剂,这孩子不会因为那啥受伤,可原本给自己规划好的休假被突然打破也实在让人疲惫。 【好想摆烂哦~】 【不,你不想。】n1化作无情小香猪,冷漠地拒绝了对方的咸鱼申请,并送来了一份大饼和鸡汤。 “主儿,您的月信已经迟了两个月了。” 春蕾随说没生养过,但大概还是听说过一些。她神神秘秘地和卫嬿婉说完,就见主儿的脸上并没什么喜色:“嗯,大约已经三个月了。头一个月我就隐约有感,只是那会儿月信照常来了,便没在意。不过最近,感觉已经很明显了。” “那奴婢去请太医来!” 卫嬿婉忙将一脸兴奋的春蕾喝住:“不许去!” 第278章 卫嬿婉18 “这会儿在圆明园里,纯妃不在,我正扎眼呢,若此时爆出来有孕,只怕玫嫔和仪嫔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了。” 卫嬿婉将春蕾劝住,转而看向了皇上的九州清晏。这些天他临幸最多的是海兰,其次是阿箬,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该轮到自己了。 但她心里却并不担心,要不了多久皇后的伯父马齐和如懿的父亲那尔布便先后死去,皇上必然要先去安抚皇后,再与海兰倾诉,如此一来恐怕等到中元节,她侍寝的日子也有限。 果然,海兰侍寝了没几日,皇帝便着急忙慌去安慰又失一大靠山的皇后娘娘。 卫嬿婉想着自己这辈子或许还真有些前世甄嬛的配置,这次圆明园也被安排在了碧桐书院。 这里四面环山,书院四周被梧桐环绕,内里藏书不少,装扮的很是清幽雅致。 既然确定最近皇上没什么兴致,她便干脆自娱自乐起来。让春蕾随便去寻了把琴,无事便去梧桐树下抚琴、读书、烹茶,很有几分隐逸高士的潇洒。 一晃六月匆匆而过,她的身孕也已经满了四个月。靠着自己这几世的积累,用了一张方子隐藏了脉象,太医竟是也没能诊断出来。 这日她正倚在榻上看书,却见进忠被春蕾领了进来。 “呦,什么风把进忠公公给吹来了?” 春蕾早已经退了出去,此时屋子里只剩他们两个,卫嬿婉懒得动弹,仍歪在榻上,斜着眼瞧他。 进忠见她眼尾飞红,想来是午间刚刚睡醒,又听她话里似喜似嗔,混着她刻意拉长的调子听得进忠半边身体都麻了,连忙快走两步单膝跪在脚踏上: “卫主儿这话真是折煞奴才了。” 卫嬿婉看他似瞧见骨头的狗一样扒在自己榻上,笑骂了一句:“出息,让别人瞧见你这巴结样儿,你这御前公公的脸都得丢尽了。” “奴才在您这儿可哪有脸面呢?只求您千万别生奴才的气罢了。” 进忠干脆完全跪了下去,仰着头凑得越发近了,两人之间只隔着不到两指的距离。 “你如今胆子还真是大了。”卫嬿婉伸出一根手指戳在进忠的胸口上,将他向外推着。进忠顺势抓住了她的那根食指,却被嬿婉轻巧地挣开,听了她的话进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皇上命奴才来接常在过去,还请您收拾一番,随奴才去吧。” “今天不是玫嫔随侍吗?怎么忽然叫了我去?” 卫嬿婉没有拒绝进忠过来搀扶的手,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一脸疑惑地凑过脸去,两人不自觉倒好似半抱在一起,只是当事人似乎都没注意。 “这奴才就不清楚了,只听见里头玫嫔在弹她那琵琶,后来两人不知聊了什么,师傅便出来吩咐奴才将您叫过去。” 进忠边说边扶着卫嬿婉坐在了梳妆镜前,心情看起来很不错:“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坏事,您放宽心好好打扮,奴才就在外头等您。” 他嘴上说着,却从袖口取了一枚簪子出来,是用红玉髓制成的凌霄花簪。卫嬿婉看他拿在手里,一时竟没有上前,不由好笑:“往常也不见你如此知礼,难不成还让我自己戴上?” 说着微微侧过头去。进忠连忙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插了进去,两人一同在铜镜里端详,卫嬿婉抚了抚发髻,瞥了他一眼,矜持地点了点头:“算你有心,滚吧。” “奴才就在外头等您。” 进忠被骂了一句,眉眼笑得倒更灿烂了,连进来的春蕾都奇道:“主儿您赏了进忠公公什么好处让他乐成那样?” “赏了他一顿好骂,”卫嬿婉坐在台前翻了个白眼,春蕾也不以为意。连忙上前和主儿商量好了衣饰,手脚麻利地收拾利落,主仆两人一路被进忠引进了九州清晏。 刚走进门前便听见一阵靡靡之音,好似一位美人在对着丈夫如泣如诉,柔肠百转。卫嬿婉一进去,果然是玫嫔正抱着她的凤颈琵琶与弘历眉目传情。 她走近的脚步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玫嫔扫了她一眼,似乎没看见似的继续自顾自弹着琵琶,倒是弘历伸手将行完礼的嬿婉拽到身边。 玫嫔见状也不好再无视,便停下来随便打了声招呼。 “皇上怎么这时候召嫔妾前来?” “怎么?你不愿意?” “嫔妾不敢,只是皇上佳人在侧,嫔妾怕打扰了您和玫嫔娘娘的兴致。” 卫嬿婉一番话滴水不漏,对着玫嫔态度也放得下身段。白蕊姬这才给了她一个正眼,似笑非笑道:“妹妹来得正是时候,皇上听说你最近闲来无事在学琴,特意将你叫来与本宫合奏一曲呢。” “嫔妾不过是随便弹弹……” “这有什么?如今又没有外人,弹得不好朕也不罚你。” 弘历看热闹似的,顺着玫嫔的话赶鸭子上架,卫嬿婉只好让人去取她的琴来。 等两人一见那琴,玫嫔便先笑了:“妹妹怎么寻了把这样普通的?岂不闻工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 “让姐姐见笑了,粗陋之音恐辜负了好琴。” 卫嬿婉说着先净了手将琴横在身前,深吸一口气,徐徐吐出,手里三五不成调地拨弄了两下。 玫嫔还待笑她,弘历却已经闭上了双眼。 一阵渺渺的琴音,似江南雨幕朦胧间浸透了人心。哀而不伤的曲调似在诉说青涩的爱恋,又似在慨叹婉转的相思。 只是听着,弘历嘴角便噙着一抹笑意,周身的气质都温柔下来,像是沉浸在什么美好的回忆里,连乐声已经何时停下都不曾发现。 最后还是玫嫔不甘不愿的夸赞将他从那份美好中醒来。弘历顺着玫嫔的话看向嬿婉,眼里满是惊喜: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嬿婉此曲一弹,竟是已将江南弹尽了。” 第279章 卫嬿婉19 “皇上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卫嬿婉仍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一旁的玫嫔暗自咬了咬牙,也跟着弘历一起夸赞:“往日只当妹妹家中寒微,恐怕无人教习,还想着今日臣妾托一回大,求皇上您也指导指导妹妹,没想到倒闹了笑话。” “多谢姐姐好意,少时家中也曾请过女先生,当时不过陶冶情操,也不曾好好学过,后来嫔妾已经许久不练了……” 卫嬿婉温和地强笑着,那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叫弘历不由怜惜。他一手拦住嬿婉,转脸对玫嫔道:“好了,你今日也听了卫常在的琴,若是无事便退下吧。” 玫嫔叫卫嬿婉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神情,不等玫嫔撒娇卖痴,卫嬿婉先一步推拒:“这怎么好呢,嫔妾……” “朕说你留下,”弘历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玫嫔也只好咬着唇就要告退,嬿婉自然也跟着起身给玫嫔行礼,却不防一个踉跄,竟是直直倒向了玫嫔。 后者一个没防备被她砸了个正着,两人一起往后倒去。好在殿内铺了地毯,白蕊姬猛地坐了下去倒没受什么伤,至于卫嬿婉顺着力道倒进了她的怀里,自然更没什么大事。 这番惊变只在一瞬间,就连旁边的弘历和宫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听到动静的李玉和进忠一进来就看见了这么刺激的场面,反应过来的弘历连忙上前将嬿婉打横抱起,冲李玉他们喊道:“还不去叫太医!” 这种混乱之下,谁都没注意到进忠几乎没等弘历开口就已经冲了出去。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齐汝反复观察了卫常在的脸色,诊脉也比往常更久。惹得等在一边的皇帝脸色越发黑了。 就在弘历即将爆发的前一刻,齐汝终于起身笑着向弘历道:“恭喜皇上,卫常在遇喜四月有余了。” “有喜了?”弘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毕竟刚才齐汝那态度更像是要给卫嬿婉诊出什么大病。 旁边的玫嫔也是一脸质疑:“既是喜脉,齐太医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启禀皇上,实在是卫常在这一胎脉象不显,若非今日正赶上卫常在情绪牵动,只怕得等到五月份太医们才能确定。” “怎会如此,那她腹中胎儿可有损伤?” “皇上放心,卫常在这胎只是脉象不显,对皇嗣倒没什么妨碍。” 弘历这才欢喜起来,他如今子嗣不丰,对孩子们都挺看重。当然了,这是在没有嫡子的情况下。 他膝下只得三子一女,所以对纯妃和卫常在这两胎都很期待,等卫嬿婉醒来,她已经从卫常在变成了炩贵人,没过多久又升了炩嫔。 许是因为卫嬿婉的确合了他的心意,又或许是因为卫嬿婉背后没有任何势力,他在给对方晋位时总是更随心所欲一些,落在旁人眼里,自然就是她圣眷正浓的表现。 她这碧桐书院忽然就热闹了起来,嘉嫔、海贵人,连着一些小答应们,卫嬿婉应付了两天便直接以身体不适为由,将众人拦在了门外。 其他人虽没登门,贺礼却都到了。卫嬿婉随便用她的镯子扫描一圈,果然都没问题。只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自己的安胎药里多了点东西。 可巧,今日的膳食里也多了些东西。 卫嬿婉叹了口气,看着开胃的安胎药和掺了朱砂的甜汤只觉得心累。 “主儿怎么叹气了?可是今日的膳食不合胃口?” “没有,只是觉得本宫往日太好性了,倒让外人觉得好欺负。” 卫嬿婉只挑了些干净菜随便应付了两口,剩下的连同那碗沾了朱砂的汤都没动弹。 春蕾见她就吃了这么点心里不免着急,毕竟主儿如今还怀着皇嗣,不好好吃饭可怎么行呢?只是她也不敢深劝,只好让小厨房做些主儿素日爱吃的点心。 卫嬿婉没理会她的着急,转身去了书房。一连三天,那些人不知底里,还在往自己的碧桐书院送这些掺了好料的东西,还真将她惹恼了。 那安胎药不必想,恐怕是自己这些天的盛宠引起了嘉嫔的忌惮。反正这药又不害人,只是让孕妇胃口大开,她自然无惧。 朱砂自然是海贵人弄的,估计一是借着她这个宠妃的势,能引起皇上足够的重视;二来不必她自己以身犯险。 她甚至怕量少了,又怕自己没吃到加了朱砂的饭菜,竟是也跟着掺进了药里。 卫嬿婉不喝却也不去揭发此事,就这么拖到了中元节后,两人都前后收了手。 懒得去管这两个人心里是如何猜测的,近些日子她倒玫嫔走动起来。这小辣椒说话虽然呛,但看她呛别人实在不失为一种乐趣。 说来两人原先还不对付,偏那日自己假意晕厥故意把她撞倒,后来自然要秉承着礼数给对方送去了谢礼,也不知怎地一来二去就熟悉了起来。 “咱们过两日是不是要回去了?” 玫嫔随手拨弄了两下琵琶,见卫嬿婉还在低头看书着,故意装作不满地捻起一颗葡萄砸在了她的书页上。 “怎么了?” “少看点书吧,当心以后生的阿哥也和你一样是个书呆子。” 玫嫔哼哼唧唧,就是不肯直说自己是担心她低头看久了头晕。 卫嬿婉也不恼,拿起那颗葡萄剥了皮又给她递过去:“闲着无事打发时间罢了,若我的孩子以后爱看书也不错啊。” “你这种脾气,幸好有皇上护着。” 玫嫔被她这话噎得翻了个白眼,接过嬿婉手里的葡萄塞进嘴里:“唔……今年的葡萄还算甜。” “你若喜欢一会儿给你带上。” “我也不白吃你的,”玫嫔也没拒绝,转而有些扭捏地让俗云拿了个小包裹,嬿婉打开一瞧,里面都是用上好的料子制成肚兜、小衣、虎头帽之类的。 “这些料子还是从前皇上赏的,我的手艺自然比不上你,不过也都是我自己做的……” 看得出来,她不太擅长这种场面,话还没说完,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第280章 卫嬿婉20 “不愧是咱们玫嫔娘娘,就是财大气粗。” 卫嬿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冲玫嫔笑道:“我这孩子怀得值,以后一应花销只找咱们玫嫔娘娘去要。” “分金拨两算盘打得倒响。”玫嫔装模作样啐了她一口,又不免担心道:“同你说正事呢,过几日圣驾回銮你这身子经得起舟车劳顿吗?” “不必担心,这胎都四个多月胎象稳固了,我也差人去问过,应当是没有妨碍的。” “罢了,反正到时候咱们的车架在一处,若你有什么不适就派人来知会一声。”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儿,见天色不早,玫嫔便告辞离去。 七日后,弘历带着后宫众人,浩浩荡荡回了紫禁城。 卫嬿婉一回宫才知道弘历提前派人将永寿宫收拾了出来,她不必再和旁人挤在钟粹宫里,直接成了一宫主位。 如此一来,她自然也放开了手脚,想法子调来了春蝉、澜翠,可巧永寿宫的首领太监仍是王蟾,这样一来,终于是将前世的班子拉了起来。 转眼到了八月初二,早早用了晚膳,春蝉悄声告诉她今日皇上身边似乎是贵妃在随侍。 卫嬿婉自然知道皇上此时更想一人独处来怀念他和他的如懿,不过贵妃一向我行我素不会看人脸色,更揣度不出皇帝的心意。今日是她和如懿一同进王府的日子,高曦月自然想与皇上一起共忆往昔,却不知道同样的日子,皇帝心中却没有她半分影子。 “既然如此,今日便早些歇息吧。” 放下书卷,卫嬿婉正要洗漱,却见澜翠引着进忠进来。 “奴才拜见炩嫔娘娘,皇上召您前往养心殿随侍。” “皇上那儿不是有贵妃娘娘吗?” “贵妃娘娘方才已经回了咸福宫。” 这个点了让贵妃回去?还让自己过去?这狗皇帝真会给人找麻烦。 卫嬿婉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想了想让春蕾抱着皇上赐给她的绿绮,主仆二人连忙赶去了养心殿。 一进去便看见皇上正埋首画着什么,卫嬿婉轻巧地走上前行了一礼弘历才发现了她,招手道:“过来,到朕身边来。” 嬿婉走近两步,看那画纸上果然是几朵栩栩如生的凌霄花,不由莞尔一笑。 毕竟她按理又不认识如懿,怎会知道这花是画给冷宫那位的?既然如此,她自然只会觉得皇上这花是画给喜爱凌霄的自己的。 “皇上这是画给臣妾的吗?” 卫嬿婉扶着腰小心地走近两步,弘历一低头就撞进了对方期盼欣喜的眸中。正要摇头的皇上动了动嘴,说出的话却变成了:“喜欢吗?” “喜欢!”她似乎发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了,便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但还是很坚定地点头:“臣妾很喜欢。” 弘历便添上最后一笔,将画纸递了过去:“既然喜欢朕便送给你了。” “多谢皇上。”卫嬿婉将画捧在心口,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似的,笑得弘历心也跟着软了:“这么开心呀?” 嬿婉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倚在弘历怀里,不时低头看着那幅凌霄花图,良久才有些羞涩地笑道:“这么多年,唯有皇上会记得臣妾说过的话,所以臣妾一时……有些失态了。” 大约是卫嬿婉此时怀着身孕,弘历就着烛光偏头去瞧她,竟觉得她周身都泛着柔和的光辉,然而这些却都不敌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眸。 就像是一汪清澈见底、波光粼粼的湖水将他缓缓浸没,直到嬿婉双眼飞红,颤抖着唤了他一句:“皇上…” 弘历才如梦初醒。 “嬿婉,再为朕抚一曲吧……” 那晚之后,卫嬿婉便发现自己虽然仍旧得宠,却不似之前那般扎眼。 阿箬、海兰连带着与她交好的玫嫔和太后新推出的舒贵人都陆续受宠,尤其没过多久,作为如懿忠实拥趸的海兰也怀孕了,这样一来宫中瞬间就有了三个孕妇。 论尊贵当属纯妃,论威胁自是海兰。 卫嬿婉关起门来,那些害人的东西就算送进来也瞒不过她。那些人眼见在自己这儿做不成事,自然也只能转道向着纯妃和海贵人去了。 这日玫嫔正在她宫里说话,忽见她身边的俗云跑了进来:“主儿,海贵人身边的叶心派泽芝来请,说是海贵人身体不适,症状似与……似与您当年相似。” “什么!” 孩子绝对是玫嫔的逆鳞,此刻一听俗云开口,当即站了起来就往外跑,卫嬿婉知道这是海兰设局,虽然并不会伤害玫嫔,但她还是提醒了句:“你小心些,别被有心人利用了。” 毕竟现在就连如懿和海兰也不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隐在幕后的金玉妍。 玫嫔胡乱点了点头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春蝉边扶着嬿婉站起来边感叹地说:“玫嫔娘娘看着似乎还是没过去那个坎。” “她只怕这辈子都过不去了,”卫嬿婉叹了口气,又忍不住哼笑了声:“呵,她倒忠心,前脚冷宫走了水,后脚就吃出问题。生怕慢了一步让她那好主子吃了苦,当真是一条好狗。” “主儿是说海贵人?” 春蕾铺好了床,跟春蝉一左一右扶着她坐好。 卫嬿婉的事并没有瞒过身边这两个,所以她们两个都知道自家主儿刚爆出来怀孕消息的时候有哪些人动过手脚。 此刻一听,便知是在说谁。 “除了她还有谁呢?” 春蕾也是一副讽刺模样,“分明也是位娘娘,瞧她那样子倒比慎贵人更像冷宫那位的贴身宫女。当初可怜兮兮被别人欺负成那样,如今翻了身害起旁人倒更肆无忌惮了。” “随她们闹去,反正不干咱们的事。” 卫嬿婉笑了笑,“她们闹得越狠,咱们反倒越自在。” 说着自顾自躺了下去,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春蝉和春蕾对视一眼,也都笑着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灯火通明闹了一晚上的紫禁城中,唯有永寿宫一片安宁。 第281章 卫嬿婉21 “主儿,采这些可够了?” 春蝉和春蕾一人挽着一个竹篮,里面装了满满当当一篓子桂花,澜翠摘得上瘾,一路跑得远远儿地还没回来。 卫嬿婉打量了一眼勉强点了点头:“先弄这些吧,等回去一部分做蜜桂花,一部分做几种桂花糕,剩下的酿成桂花青梅酒。” “吸溜……主儿快别说了,奴婢馋得都要流口水了。” 春蕾是她们几人里年纪最小也最嘴馋的,此刻只是听嬿婉说了几句就迫不及待想回去做出来。 “噗嗤……” 忽然假山后头传出了一声闷笑,春蕾机敏地抬起头,竖着眉毛喝道:“谁躲在那儿?鬼鬼祟祟的,还不出来!” 春蝉则忙扶住嬿婉,主儿如今已经有六个多月的身孕,可不敢让她受一点儿伤。 不知过了多久,山后面的人还是转了出来,春蕾见了只好道歉:“奴婢不知是舒贵人在此,言语冒犯还望恕罪。” 意欢温柔地笑着摆摆手:“本就是我做了小人,虽不是有意,到底是背后听人。你一心护主何错之有?起来吧。” 说完又很是诚恳地向嬿婉道歉:“原是来御花园散步,瞧着有人来了,嫔妾素日不大擅长与人交际就躲了起来,方才真是失礼了。” “我也不耐烦这些,舒贵人不必如此。” 卫嬿婉对这个没有攻击力,只沉浸在自己的爱恋里的恋爱脑倒没什么意见。真说起来,像她这种不惹是生非、情绪稳定的如同卡皮巴拉一样的美人,卫嬿婉还挺喜欢的。 既然喜欢,她也不扭捏,直接开口发起交友邀请:“我宫里的点心还不错,舒贵人要去永寿宫坐坐吗?”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意欢也觉得这位炩嫔很有意思,也不似宫里其他人那样利欲熏天,便也没有拒绝。 两人刚走了一半正与玫嫔相撞,嬿婉侧过头去一瞧,澜翠和玫嫔的俗云竟都挎着篮子。 “我路过御花园正好碰见你身边的澜翠,听她说你要做些桂花糕就让俗云也帮着弄了些,这些够吗?” 玫嫔故作云淡风轻,好像真的只是顺手帮忙。 “太好了,多亏有你。今天劳动我们玫嫔娘娘帮忙,等一会儿去了我宫里,定要好好做一桌桂花宴来款待你。”卫嬿婉笑着挽住她,又冲一旁的舒贵人道:“蕊姬是能喝酒的,意欢呢?” “从前在家里也能小酌两杯。” 舒贵人先是被她如此亲昵的称呼叫得一阵,反应过来却又不由被对方那种洒脱自在的模样吸引,也笑着回答。 刚走到永寿宫门前,意欢便被那股草木生气吸引了注意。跨过门槛,永寿宫的全貌就这样映入眼帘。 她入宫时日尚短,除了皇后宫里这还是第一次去旁人那儿。原以为这位得宠的炩嫔娘娘宫里也会如皇后那般雍容,再不也该是一派富丽景色,却没料到竟是在秋日见着这样一幅郁郁葱葱的天然景色。 许多她叫不出名字的花草都还茂密的开着,整个永寿宫最有秋意的,竟是那个八角亭边攀枝交错的枫树。 “今儿天格外冷,不然咱们三个坐在亭子那儿用膳最好。” 白蕊姬遗憾地说着,嚷嚷着要嬿婉多添两个菜弥补她的遗憾。 意欢也驻足在那儿,怔怔望着飘落的黄枫出神。嬿婉顺着目光看过去,还以为她也想在亭子里吃,笑着哄道: “今儿天晚了,若你们真想,咱们约个秋高气爽的好天,让她们弄了防风的帘子来,到时候我让小厨房备上锅子,咱们一起吃,那才好呢。” 意欢回过神也没拒绝,反倒点了点头:“好啊。” 三人相携着进去,屋子里同样清清爽爽,素雅中透着股拙朴的野趣。 蕊姬一进去很是熟练地拿了块点心吃起来,倒是意欢第一次登门还有些拘谨,等澜翠上了茶来,捧着带有暖意的茶水,她才关注起这间屋子。 只是一瞬间,意欢就被对面的博古架吸引了注意。只见上面中间一横格上摆着一副木雕的十二生肖,每个只有手指大小,看起来都格外圆润,莫名地憨态可掬。 旁边还有几个造型各异的花篮,都是用各色花草编织而成,里面同样用花草编了蝴蝶、蛐蛐、蜻蜓…… “你最近又开始学箫了?” 意欢被蕊姬的问声扰乱了思绪,顺着她的目光这才看到旁边的案几上放着一支紫竹洞箫,下意识问道:“嬿婉不是擅琴吗?” “谈不上擅琴,只是还能入耳。”卫嬿婉笑着拿起洞箫抵在嘴边随意吹了几句小调,不等两人听进去就放了下来。 “怎么不继续吹了,我听得正入神呢。” “箫声悲戚太过,用膳前不易听闻,以免伤了胃气。” 白蕊姬听她这么说果然不再问了,意欢在旁边很是感叹:“想不到嬿婉如此多才,这么多乐器都能奏出天籁之音。” “我只是素来在这些事上比较‘喜新厌旧’,吃喝玩乐嘛,寻的就是那个‘趣’字。” “意欢受教了。” “你们两个要讲经论道也等填饱了肚子再说吧。” 白蕊姬推了推嬿婉,示意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 “那咱们先吃饭吧。” 席上果然是一道道桂花菜:桂花糯米藕、桂花鸡、桂花红烧肉…… 就着酸甜清爽的青梅桂花酒,便是胃口小的意欢都没忍住吃撑着了。 等宴席撤下,原以为差不多结束了。没想到澜翠竟又带着人端了七八种桂花做成的点心。 意欢瞧着那些糕点精致小巧没忍住各色都尝了尝,等告辞的时候带着侍女好一阵闲逛消食。 “想不到炩主儿倒是这样平易近人的性子,对主儿也体贴细致。” 荷惜提着食盒,难得见她们主儿除了面对和皇上以外的人谈得来,就连脸上都有了人气,心里也很是高兴。 意欢瞧了眼装得满满的食盒,里面是嬿婉见她爱吃的那几样点心,额外又装了两瓶蜜桂花,至于今天喝的青梅桂花酒,嬿婉则是叫了几个小太监给她搬了些去。 第282章 卫嬿婉22 翌日一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秋高气爽、天朗气清。 “今天倒是个吃烧烤的好日子。” 嬿婉琢磨着要不要今天就把那俩叫来,毕竟喝酒吃肉这种人生快事还是得三五好友约在一起才有趣。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进忠这个不速之客就来了。 “皇上今儿不是让慎贵人随侍吗?” 嬿婉问完沉默了一下,忽然发现自己在别人的故事里出现了好多次。这貌似是她第三次被动截胡了吧? “奴才也不知道,只皇上说等他歇了晌午便让奴才来接您过去。这不奴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赶忙过来了。” “算了,我去收拾一下,你先去外面待着。” 卫嬿婉话说得不客气,进忠却扬着笑脸被她这颐指气使的态度弄得心只痒痒,心甘情愿守在她门外。 如今她月份渐渐大了,在永寿宫就只穿平底的绣鞋。其实在弘历面前她也可以只穿绣鞋,不过这次不知道会不会遇见阿箬,以防万一她也只好套上了花盆底。 坐上步辇,进忠招呼着让这些小太监都稳当着点。一路平平安安地到了地方,嬿婉被春蝉扶着下来这才看见进忠已是出了一脑门子汗。 嬿婉刚走进去就听见李玉焦急的声音:“方才下人来报,说是冷宫那位中了剧毒,延禧宫海贵人用的安息香里也被下了朱砂,奴才得立刻禀告皇上!” “站住,冷宫那人死不足惜,海贵人这事一时半会也查不出什么,你若敢扰了皇上休息,仔细你有几颗脑袋!” “慎贵人好大的口气。” 两人正僵持不下,忽听得从旁又传来一道声音,转头去瞧,可不就是听完了全程的卫嬿婉。 见两人看见了自己,嬿婉干脆捧着肚子走了过去,也不理会一旁面色狰狞的慎贵人,只是温和地对李玉道:“劳驾李公公帮我向皇上通传,这会儿再歇着只怕皇上醒来该头疼了。” 李玉忙感激地笑着:“欸欸,奴才这就去。” 弘历隔着门见李玉过来,干脆自己走了出去。他径直走过阿箬,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只温声对嬿婉道:“原是想陪陪你和孩子,倒让你白跑一趟。” “正事要紧,臣妾和孩子就在宫里等着您。” 嬿婉随着弘历一起走了出去,接过李玉递来的斗篷给弘历细细穿好,不忘满眼关切地劝道:“不论如何,皇上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朕知道,”弘历握住她的手,也细细叮嘱:“一会儿坐在轿子回去,仔细吹了风,朕明日去看你。” 说着坐上御辇向着冷宫的方向渐渐走远。嬿婉一直目送着皇帝远去,直到身旁一道尖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注视:“装模作样,难怪皇上会被你蛊惑,像你这种做过奴婢的,就是会巴结讨好。” 卫嬿婉看了眼扬着下巴趾高气昂的慎贵人,忽地噗呲一笑:“春蝉,慎贵人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难怪主儿觉得耳熟,奴婢听着慎贵人这不是在说她自己吗?” “是吗?这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今儿竟然还能看见自个骂自个的。” 主仆两个自顾自说着,连看都不看她,竟是转身要走。 阿箬哪儿是能忍得性子,尤其这些天又被如懿的事狠狠刺激了一把,此刻怒火上涌竟是伸手就要去推。 “啊——” 凄厉的惨叫吓得嬿婉主仆连忙转身,只见阿箬直直摔在了台阶上,后脑勺似乎还磕破了口子,渗出的血将台阶都染红了。 嬿婉瞧了眼进忠,方才便是他冲了过来将想要推人的阿箬反推了一把。此刻进忠低下了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能从他紧绷的身体看出他此刻也并不平静。 “春蝉,去喊人将慎贵人抬回启祥宫,再去叫个太医来给她好好治治脑子,别留下什么暗疾。” 旁边的慎贵人的婢女新燕早就被这场变故惊在原地,即便听到炩嫔嘲讽的话也只是低着头不敢开口。 阿箬躺在台阶上只觉得大脑一阵眩晕,迷糊了许久只听见一句:“慎贵人别以为今日之事就这么算了。” 接着就被抬了回去。 匆匆赶来的进保瞧了眼被抬走的慎贵人,有些忐忑地看了眼廊下的炩嫔。 他方才已经听报信的小太监说明了此事,虽然进忠此举算得上救了炩嫔,可到底伤了皇上明面上的另一位宠妃,难保对方不会为了避嫌一走了之。 “今日的事多亏了进忠公公,等皇上回来劳驾两位公公将此事如实告知,本宫断不能容下这等谋害皇嗣之人。” “炩嫔娘娘高义,奴才等一定如实禀告。”进保松了口气,连忙示意进忠过来道谢。 “奴才多谢炩嫔娘娘。” “进忠公公不必如此,该是本宫谢谢你才是。” 卫嬿婉噙着笑,心知皇帝现在一心扑在冷宫娘娘身上,估计既没有心情处罚进忠,也没有耐心询问今天事情的经过,估计到时候就是不了了之,自然一点也不担心。 倒是进忠似乎没想到自己会站出来,一脸恍惚地将她送出了养心殿。 卫嬿婉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是不开口,任由他自己憋着,心情很好地回了永寿宫。 第二天一早春蕾便带来了消息,那位冷宫废妃被皇帝恢复了位份,今日便要以娴妃的身份出来了。 “皇上还专程将翊坤宫修缮了出来,听说甚至可以仅次于长春宫呢。” “是吗?” 卫嬿婉嘴上问着,手上却仍旧翻着本琴谱,看起来根本不在意。 “主儿,其他各宫都送了礼去,您看咱们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嗯,那就把咱们酿的青梅酒取两坛送去,好事成双嘛。” “啊?就送酒吗?”春蕾有些不懂,她听说其他宫里似乎送得都是些贵重物品,只有一些不受宠的低位嫔妃送了自己的针线,主儿就送这些会不会被那个娴妃看低了? “你提醒我了,”卫嬿婉从琴谱里抬起头来,一脸认真:“记得取那些没加桂花的,要不蕊姬和意欢那儿该不够分了。” 第283章 卫嬿婉23 冷宫废妃摇身一变入主翊坤宫,又成了那个风光无限的娴妃娘娘。这样热闹有趣的皇家故事瞬间成了紫禁城八卦榜上的热门。 就连嬿婉身边的春蝉和澜翠都有些好奇,倒是最小的春蕾入宫早,原先又是纯妃宫里的,自然有幸见过,反倒没有这份好奇心。 于是今日去长春宫请安,嬿婉便点了春蝉跟着。 可巧按着位份她和如懿同在一侧,彼此就隔了一个茶几。从前相对无聊的请安环节随着这位后宫no.1的回归突然变得激烈起来,往日的你来我往还只能算作没营养的骂战,她一来,众人你来我往间都跟叠了层杀意似的,弥漫起一片硝烟。 卫嬿婉手握剧本可惜却不好下场,只能看着几方针锋相对,心里默默在那儿呐喊助威。三分钟局势恨不得变五百次。 幸好皇后宫里没备瓜子,要不她指不定下意识就掏一把边嗑边看了。 只不知是不是自己脸上的兴致太明显了,旁边的娴妃总是不时看向她,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奇奇怪怪的。 从皇后宫中出来,蕊姬和意欢站在那儿等她慢慢走过来,三个人一道聊起立冬家宴。作为三人组里唯一参见过的玫嫔自然先开了口:“这些宴会左不过一个意思,吃吃喝喝再一起说些吉祥话、看看歌舞,还不如咱们自己关起门来有乐趣呢。” “我也觉得,若要制席不必人多,二三知己最好,只是进了宫只怕是躲不掉这些热闹了。” 意欢也不耐烦这些应酬往来,但为着每次宴会都能见到皇上,即便身子不适她也会去参见。 “只怕今年的立冬宴要比往年还热闹,”嬿婉扶着肚子叹了口气,“若不是不好推脱,大冬日的谁乐意挺着肚子往外跑呢?” “席上咱们三个总归都在一处,有什么事还有我和意欢呢。”玫嫔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说着又悄咪咪低声八卦道:“这火反正烧不到咱们身上,如今娴妃从冷宫出来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偏慎贵人投靠了皇后。她们且有的闹,咱们站干岸儿瞧着就是。” 卫嬿婉心说只怕你到时候控制不住,嘴上却扯开话题:“不说这些没意思的,这几日我又让人制了些菊花酒,已经差人送去你们宫里。还是老规矩,喝之前先让太医仔细看看,合了你们的体质才好。” “日日偏你的酒水,我可快要成酒仙了。”玫嫔挥挥帕子,不客气地笑纳了:“说来整日跟着你一道吃吃喝喝,今年竟是觉得身体较往年强多了,我也不白吃你的,前儿得了把好琵琶,等我回去就让俗云送去。” “我可还没学琵琶呢,你送我这个做什么?” “哎呀,琴、箫、月琴你如今都学了,轮也该轮到琵琶了,不管,反正明年咱们定要合奏一曲,到时候你必得弹琵琶。” 嬿婉被她磨得没办法,看了眼意欢忽地笑了:“我原想着宫里有慧贵妃与你珠玉在前,我不好献丑。” “不过既然话说到这儿,咱们不如玩些不一样的。” “玩……什么?”意欢被嬿婉那双清泠泠的眼睛看得茫然,下意识问了句。 嬿婉一手牵起一个,笑得开怀:“意欢我是知道的,论琴艺不在我之下,蕊姬擅琵琶,我近来正在学的有不少。等明年咱们都轮换一番,各选自己不会的乐器来合奏一曲如何?” “我自是选琵琶,你们也不许挑自己擅长的琴和琵琶。” 白蕊姬心中一动,若不是自知自己从前的往事无人知晓,几乎要以为嬿婉是从哪儿知道了自己其实并不十分喜爱琵琶的秘密。 “如何?你们不会不敢吧?” “嗤,你这激将法也太明显了。”白蕊姬冲她翻了个白眼,状似不愿:“不过看在你如今怀孕的份上,我便去学月琴试试。” 意欢也起了兴致,当即笑道:“那我便试试竹笛。” 风雨欲来的后宫里,唯有她们三个竟成了闹中隐士,独自欢乐自在。 …… “冬日里果然还是吃锅子最好了。” 弘历张开手,等嬿婉给他解下外褂,声音沉沉的,带着迷蒙的困意。 嬿婉温柔地将他扶好坐下,接过宫人递来的沐巾给他擦了脸。 弘历闭着眼睛,几乎要在这种温情的氛围中睡去。近来费尽心思将如懿接出冷宫,又派人暗中调查当年下毒一事,前朝水灾也一直让他悬心,尚且没有同如懿解开心结的他越发贪恋在嬿婉这儿的安宁。 嬿婉没有家世背景,与她相处不用权衡利弊;入宫尚浅不曾陷入那些污糟事里;体贴入微万事都以自己为先。 弘历想,即便嬿婉没有那份花容月貌,仅凭她懂自己的为难处,他就愿意在身边给她永远留一个位置。 他的心思若叫嬿婉知道,必要狠狠啐他一口。没有这张脸,他恐怕根本不会对自己的内在感兴趣。 不过即便不知道弘历此时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嬿婉也有些不耐了。 不知是不是在他的亲亲如懿那儿受了挫,这些日子这狗皇帝反倒往她这儿跑的勤了,且越来越不掩饰自己的真实个性。 “皇上瞧着似乎又憔悴不少……” 卫嬿婉说着伸手,给他轻轻按揉着额头。弘历躺进她的怀里,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只觉得心中的郁气和额间隐隐的抽痛都渐渐远去,莫名的安心感让他再也支撑不住,沉入梦乡。 一觉醒来,弘历难得有种神清气爽的舒畅。就连贴身伺候的李玉都笑着说他今天的气色好了不少。 弘历下了朝正想着今日要不要将嬿婉叫来,却被脚步声打断了思绪。弘历皱着眉看过去,发现来者原来是如懿,这才想起来方才李玉通传,自己竟是忘了。 “如懿啊,你来了。” “是,臣妾特意来感谢皇上这么多年的关照。”如懿含着泪水看着她的少年郎,眼中是满满的感动。 弘历眨了下眼睛,反应了过去:“毓瑚都告诉你了?” “嗯……” 第284章 卫嬿婉24 此时这对青梅竹马是如何互诉衷肠的嬿婉自然无从得知,更不在意。倒不如说如懿的复宠对她来说是个难得的假期。 这些天娴妃的一枝独秀果然吸引了皇后那帮人的火力,连带着与如懿交好的海兰也悄悄中招,卫嬿婉一看她请安时都停不下来的嘴就知道,她这辈子还是没逃过嘉嫔暗中的毒手。 时间一晃到了腊月,卫嬿婉也已经有了九个月身孕,随时都会分娩。永寿宫在春蝉和春蕾的带领下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接生姥姥、奶娘、伺候的下人们都已经入住永寿宫,被再三检查调教后严加看管起来,不许他们随意进出。 嬿婉入口、贴身的东西更是要经过重重筛查。因着她这是头一胎,贴身伺候的几个宫女总担心这方面的经验不足,瞧起来比她这个孕妇还要紧张百倍,联合起来整个永寿宫被围得如铁桶一般。 卫嬿婉瞧她们这样便干脆向皇后告了假,窝在永寿宫不出去了。每日只在自己宫里吃吃睡睡,再不时溜达几圈,让来拜访的蕊姬和意欢都佩服她的心大。 “你这小衣真是漂亮,就是看着更适合女孩穿。” 白蕊姬坐在床边拿起她绣到一半的月下芙蓉,颇有些爱不释手。 “就是做给女孩穿的,”卫嬿婉躺在床上笑着道:“她们想图个好彩头,做的都是男孩穿的。虽说也备下了女孩的衣服,但我这做母亲的自然要一视同仁,亲自都备下才好。” “你倒想的开,我和意欢还怕你心里不舒服,送来的都是男孩衣服。” “男孩女孩都是天定的缘分,都是喜事,是男孩好,是女孩也不错。” 卫嬿婉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暗暗唾弃自己。没办法,封建社会就是如此,对现在的她来说,生个儿子总是比女儿更有利。 她这样平静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用了系统的药剂,一早就知道怀上的是个男胎。 意欢拿起那个绣着空谷幽兰的小肚兜也很赞同:“我也觉得,女儿和儿子都是一样。” “知道你们两个无欲无求了,以后我的永和宫也不用拜菩萨了,只管拜你们两个就对了。” 白蕊姬撇了撇嘴,她其实也不嫌弃女孩,只是在深宫里,像她这样无根的浮萍,总觉得还是得有个儿子才能有一个终生依靠。 “对了,明日就是大年初一,皇后娘娘备好了家宴,你明天也不打算出席吗?” “唉……我是不大想去的,只是这种场合倒不好一推了之。”卫嬿婉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心里却不担心,按照她算的日子,她今晚就该发动了,明天自然不用掺和进朱砂局的后续里。 蕊姬和意欢不知底里,也替她担心:“要不还是推了吧,你如今随时有可能发动,皇后肯定也不愿意你在她备下的家宴上出什么问题。” “等明日再说吧,放心,若真不行我肯定不会勉强自己。” 送走了关心她的两位好友,嬿婉不急不缓地让人备好晚膳,吃饱了由春蝉和澜翠扶着在永寿宫溜达起来。期间还命人烧了热水,好好洗了个澡。 接着看时间差不多了才晃悠到了产房里,等隐隐有了发动的征兆才温和地对春蝉道:“去让王蟾叫太医,你再去把接生姥姥叫来。春蝉和澜翠按照之前排好的,不用害怕,替我守好门户。” 明天是大年初一的大日子,先别去打扰皇上和皇后,等我生了再通报吧。” 浑身颤抖的三人深吸了口气,连忙稳住心神,至少走出产房时气势很足,竟唬住了王蟾和一干下人。 原本有些忙乱的永寿宫立刻在几人的看顾下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仍在产房行走的卫嬿婉却无心再关注这些。 生孩子的疼痛不论经历多少次,都让人想把那个罪魁祸首吊死在宫门口。 初次生产不免要更艰难几分,整整闹了一晚上,还是惊动了旁边的长春宫和翊坤宫,皇后和娴妃各自带着宫人赶了过来。 “炩嫔情况如何?” “启禀皇后娘娘,我们主儿有些脱力,张太医已经熬了药服下了。” 春蝉说完,又匆匆赶了进去。 如懿听得里面嬿婉不似之前其他妃嫔生产时那般声嘶力竭,心里也有些担忧。许是为着她知道对方与凌云彻有情人不得不分别的苦痛,也因为对方送药的举动有了两分情近,此时便真心替他们母子祈祷起来。 富察琅嬅心情复杂地坐在偏殿,温暖的室内里她的手心竟有些冰冷,浑浑噩噩间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阵惊喜的喧闹: “生了!生了!” 春蕾先跑了过来,一脸喜意:“恭喜皇后娘娘,我们主儿生了位皇子,母子平安。” 富察琅嬅却下意识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一旁的如懿会意,见下人不解,淡淡答道:“辰时。” 看着富察琅嬅紧绷的脸,如懿很是好心地补充了一句:“这会儿已经是大年初一的辰时了,皇后娘娘新年安康。” …… 新年家宴上,自然没有卫嬿婉的身影。然而所有人都有些漫不经心,就连玫嫔在听到阿箬才是害了她孩子的凶手时都反应了一下,随即便疯了般冲上去。 那个天生畸形,生下来就被皇帝厌弃的“鬼胎”,却是玫嫔不能触碰的逆鳞。 宴席之后嬿婉虽劝了两句,却明白这是她的心结,只得随她去。反正这一局本就是如懿的反击,她和阿箬对上也不会吃亏,只当是让她出气了。 卫嬿婉静静地看着盒中那颗圆润饱满散发出莹润光泽的东珠,合上盖子随手递给春蕾:“供起来吧,再将蕊姬送我的那把紫檀琵琶抱来,仔细些别磕坏了。” 春蕾小心地捧着锦盒,生怕摔了东珠,嬿婉坐在榻上只笑。过了会儿春蕾又小心地抱来了琵琶,卫嬿婉连忙伸手接了过来,先取下护甲,这才动手调好了调子弹奏起来。 廊下扫着积雪的宫人走过窗边都忍不住侧耳去听,虽没有学过这些高雅玩意儿,却都觉得听着让人欢喜。就连冬日的寒风都不再刮得人脸生疼,反倒让人想起元日的灯会,明艳艳的花火下,是让人会心一笑的初遇与重逢。 第285章 卫嬿婉25 “你今日兴致倒好。” 嬿婉拨弄琵琶的手一顿,抬头看去果然是皇帝。 “皇上怎么这会儿来了?” “朕过些时日要去山西,临走前来看看你和永琪。” 弘历一掀龙袍坐在了嬿婉的床边,看她半靠在枕上,披散着长发,将琵琶怀抱手中,不由笑了:“满宫里也只有你,坐着月子也闲不下来。” “臣妾整日闷在屋子里,总要给自己寻些乐趣嘛。” “罢了,只不许累着自己。”弘历想了想又说道,“我已让太医禀明皇后说你这胎损耗太大,许得坐满双月才好。等你出了月子,纯妃和愉贵人也该生产了,所以这些日子不管外头有什么风言风语,你都别去搭理,明白吗?” “皇上放心,臣妾明白皇上的心意。” “你若真明白,那日生产就该派人告诉朕。”弘历握住她的手,提起这件事仍有些不满。 卫嬿婉只好低头,乖巧地笑了笑:“皇上已经念了臣妾三回了,臣妾真的知错了。” “好了,朕知道你日日以朕为先,所以怕朕过于劳累,但朕希望你明白,这样的大事朕更想陪在你身边。” “皇上……” 卫嬿婉一边满脸感动一边控制翻涌的胃部,原本以为狗皇帝年纪大的时候说话刻薄已经够让人讨厌了,没想到年轻时候说这种油腻话更令人作呕。 自觉良好的弘历又抱着醒来的永琪逗弄了一番,看着这个漂亮康健的孩子,心里十分欢喜。 多番经历丧子之痛,弘历如今对这个出生日子极好且身体极为健康的五阿哥更多了份喜爱。 “这孩子还是跟着生母更让人放心,听齐汝说五阿哥天生壮,朕心里也很是安慰。” 弘历拍着她的手,笑得颇有深意:“不过只一个孩子还是太少了,朕还盼着你给朕再生一个像你这样漂亮的公主。” “哎呀,青天白日的,皇上你说什么呢~” 嬿婉羞恼地嗔了他一眼,被弘历大笑着抱进怀里:“好好把身子养好,朕不会亏待你和孩子的。” “臣妾明白。” 弘历离开以后,卫嬿婉果然关了永寿宫,安安稳稳坐起月子。 玫嫔和舒嫔常来探望,听她们说着外头的八卦,卫嬿婉也体验了一把足不出户,知天下。 今天一直关心着这些事的玫嫔又带来了最新消息:“昨儿阿箬五七,听说翊坤宫闹鬼,把娴妃吓坏了。今儿一早她就喊了萨满去翊坤宫做法呢。” “鬼神之说太奇幻莫测,我听着总觉得太古怪了。” 意欢落下一颗白子,摇了摇头,对宫里这些污七八糟的事很看不过眼。 “嗐,管它是真是假,反正我看不惯她们,谁倒霉我都乐得看戏。” 玫嫔盘腿坐在一边,拿了块奶糕塞进嘴里,脸上的幸灾乐祸不要太显眼。 “你都吃了两碟子,还吃啊?” 嬿婉捻起一颗黑子,眼角余光就看见蕊姬三两口就把奶糕吃完了,心中一动,放下了黑棋看向不明所以的玫嫔。 白蕊姬还没意识到问题,又捻起块糕点塞进嘴里:“吃你两碟子糕就舍不得了?真是当了娘越发知道节省了。” 意欢也看了她一眼,没有经验的她也皱起眉头:“你近来食量是有些大了,莫不是生病了,可有哪儿不舒服?” “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这些天好吃好睡,身子倒比之前还好些。” 不怪玫嫔没反应过来,她自从流产以后伤了身子,又添了下红之症,便是齐汝都说她以后再难有孕。 如今虽然下红之症好了,但玫嫔也没想过自己竟能再次有孕。且长久的病痛折磨比之孕中其他反应更加严重,以至如今虽然身体又了孕反,在玫嫔看来却比之从前更强些。 “我问你,你这几个月的月事正常吗?” 蕊姬这才反应过来嬿婉的意思,当即笑了:“你想这个呢?嗐,我这身体哪儿还有这个福气,这两个月我的月事一直是正常的。” “还是让太医瞧瞧更放心,”卫嬿婉一脸严肃,“正好今天江与彬江太医要来给我请平安脉,到时候让他给你也瞧一瞧。” 玫嫔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了下来。不过却没当一回事,只不愿辜负好友的一番好意。 没多久,江与彬便被春蕾引了进来。卫嬿婉等他诊完了脉才道:“劳烦江太医给玫嫔瞧瞧,她近来食量有些大,我和舒嫔有些担心。” 江与彬听见“食量大”这三个字精神一紧,连忙跪在玫嫔旁边细细把起脉来。 不明就里的两人心里还感慨这个江太医倒尽职尽责。 江与彬细细的把了脉,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再抬头时脸上已经带了笑意:“恭喜玫嫔娘娘,您这是喜脉,已经两个月了。” “你说什么?” 玫嫔眨了眨眼睛,根本没反应过来。 “蕊姬,你有孩子了!” 嬿婉一把抓住白蕊姬的手,满脸惊喜地看着她。 白蕊姬恍惚地看向嬿婉,又看向一旁同样在替她高兴的意欢,怔愣着重复嬿婉的话:“我…有孩子了?我有孩子!”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回来了!” 白蕊姬百感交集地坐在那儿又哭又笑,心里积蓄多年的情绪都被这个从天而降的孩子砸了出来,化为无尽的喜悦将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渐渐填满。 “江太医,蕊姬这一胎可还安稳?” 卫嬿婉等她渐渐平复下来,才又细细问起玫嫔这一胎的情况。好在她的身体已经好全了,虽然胎像有些弱,但并不妨事,只要好好将养就没问题。 “那还劳烦你先替我们暂且保密,如今宫里不慎太平,一切等皇上回来再说。” 江与彬归属的如懿一派与她们又无恩怨,自然答应的痛快。不过卫嬿婉估计他肯定会说给如懿她们听,但也无所谓,海兰前几天生七阿哥伤了身体,现在还在修养。 如懿正忙着揪出当日害过她的那些人的小辫子,且顾不上她们呢。 当然,以防万一,她还是提醒了蕊姬一定要万分小心。 第286章 卫嬿婉26 时光匆匆而过,一晃便到了春日。 玫嫔的身孕在皇上回宫前昔爆了出来,彼时她已经过了四个月,胎气已稳,自己吃了亏后也变得谨慎起来,竟是平平安安于八月诞下一个健康的女婴。 蕊姬怀抱着柔软温热的女儿,只觉得此生已经圆满。从前那些想生儿子的心一时间都被抛到脑后,竟是一副有女万事足的模样。 原本心有顾虑的弘历也因为这个健康的女婴放下心来,不再对玫嫔心生隔阂。 有了孩子的白蕊姬也变得平和不少,两人间的相处虽不似情浓时亲密无间,却也能称得上是相敬如宾。 可惜三人之约却因为她正值孕中没能履行。再者贵妃事发,虽不许谈论,但只看宫中近来紧绷的氛围,她们三个也都不约而同选择低调行事。 直到两年后,贵妃薨逝。 虽然这样说有点冷血,但嬿婉心情还挺不错。因为她又随着大溜一起升职了。 贵妃晋为皇贵妃,纯妃和娴妃晋为贵妃,愉嫔、自己和蕊姬都成了妃位,加上之前因为玉氏来朝,皇帝给嘉嫔做脸,将她升为嘉妃,她们四个正好瓜分了四个妃位。 最开心的就是自己升职没多久,老板就病倒了。 哎呀,升职加薪又放假,这是多美的一件事啊~ 她看了眼正挑唆着让纯妃去对上皇后的众人,拉着玫妃和舒嫔一起跑了出来。 “和那些人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她们是又想借着侍疾和皇上亲近,又怕得罪皇后。可纯贵妃又不是傻子,拖来拖去的,真不够累的。” 意欢连连点头,“皇上如今病重,咱们自然该一心以龙体为重,我要去安华殿为皇上祈福。” 这么些年虽然早知道舒嫔是个痴人,可看她这么一副有情饮水饱的模样,玫妃还是被狠狠噎了下:“去吧去吧,也替我和炩妃给皇上上柱香。” 等意欢走远了,她才小声和嬿婉吐槽:“原以为她从前那样是年纪小,怎么都和皇上相处了两三年了还没腻味?” “人家真爱懂不懂,况且她这样不是挺开心吗?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随她去吧。” 卫嬿婉说着,还不忘自嘲:“再说咱们又好到哪儿去?一应身家都依附于皇上,若不论真心,我比意欢还在乎皇上的身体呢,这可是我终身的指望。” “唉……你有永琪尚且如此,我的璟嫣日后才真是一生荣辱都系于她皇阿玛身上。” 玫妃被她说得也是一脸忧心忡忡,公主本就不如阿哥受重视,何况本朝的公主更有一重责任,一个弄不好以后她就只能与女儿相隔万里,再难见面了。 想到这儿,玫妃也打算等回了永和宫多抄几份佛经,好歹别在皇上面前落后她人。 她们三人里,自然还是意欢最诚心,刮风下雨也一日不辍,每天都要去安华殿上香祈福,更是亲手做了福袋想要呈给皇上。 蕊姬和她也带上自己这些天抄写的佛经,陪着她去了,可惜三人都被皇后拒之门外。 皇上病好以后,便也只留宿在她们几人宫里,即使是纯贵妃和嘉妃那儿都鲜少去了。皇后有孕以后,皇帝龙颜大悦,更是一连十几日在长春宫陪伴皇后,还亲自下令,特需皇后的母亲入宫陪侍。 前朝后宫的目光瞬间都凝聚在了富察琅嬅的肚子上。 也让原本起了心思的人再一次看到嫡子之于皇帝,究竟有多么大的威力。 即便是再度有孕的嘉妃也难得皇上多一分的注意。 尤其今年大旱,皇后腹中皇嗣竟是在四月初八这一日发动,伴着隆隆雷声,于佛陀诞生这日,皇后生下了皇八子,地位一时间空前稳固。 太后和皇帝的赏赐如流水般涌入长春宫,尤其是皇帝,本就对嫡子有种特殊的执着,这个儿子又是应时而生,简直就是上天赐予他的祥瑞之子。 弘历斟酌许久方才定下了琮字,这位从出生起就受到了全部偏爱的嫡子,短短的几日里几乎享受到了其他皇子一生都未必能够获得的父爱。 可惜,过犹不及。 满月那日,她们这些生产过的妃嫔只消一看,便都隐隐感受到了这位尊贵嫡子的孱弱。 主弱臣强,群狼环绕。 卫嬿婉看着上首被孩子吸引了全部注意的皇后娘娘,又看了眼神情不定的纯贵妃和嘉妃,只觉得这宫里的风雨,一刻也不肯停歇。 短短三月,正值暑热,皇后的八阿哥却连生了两场风寒,就连皇后自己也不得不抛下宫务,小心将养。 “今日的雨水还真是大。” 卫嬿婉坐在廊下,怔怔地仰头看着外头的瓢泼大雨,心里却回想起前世的记忆: “嘉妃的身孕就在这两日了吧?” “是,估摸着就这几天了。” “那嘉妃可要小心些,若是生在今日,可就太不吉利了。” 春蝉被这话说得摸不着头脑,只好顺着说道:“这也不是嘉妃能自己决定的,若真生在今日,只能说明那孩子命该如此。” “运气还真是个玄妙的东西。” 卫嬿婉抬起手,缓缓走进了殿内,不再去管外界的风雨。 …… “你真要去古董房见那个茉心?” 卫嬿婉接过玫妃剥好的葡萄,有些不大赞同。 “她说要告诉我当年朱砂一案的真相,何况我只是去见一见,又不会做什么。” 卫嬿婉直接冲她翻了个白眼:“这话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如今好容易你有了璟嫣这个牵挂,即便那个茉心当真告诉了你事情的真相又该如何?” “当年的事我虽不知其中详尽,却也知道那个叫阿箬的后来依附于皇后,她的父亲又在高斌手下做事,那左不过就是皇后那一派犯下的罪孽,你我只是没有家世的妃嫔,又能拿她怎么办?” “可我如何能安心放过害死我孩儿的凶手?” 卫嬿婉便不再劝她,只道:“我知你心中苦痛,万事想想璟嫣……还有我们。” 白蕊姬身形一顿,还是低声道:“多谢你,嬿婉。” 第287章 卫嬿婉27 “下雪了啊。” 卫嬿婉瞧着窗外洁白的雪花,有些恍惚地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了?” 一旁侍立的春蕾算了算日子,笑着回她:“主儿,今天是小年。” “小年啊,”卫嬿婉忽地话题一转,皱着眉又问:“蕊姬是不是有段日子没来永寿宫了?” “是呢,入冬之后听说璟嫣公主染了风寒,玫主儿许久都没来了。倒是舒主儿,如今越发像个孩子似的,喜欢来永寿宫和主儿做伴。” “她这是怕带累我们呢。” 卫嬿婉的声音低不可闻,不等身边的春蕾开口,她兀地站了起来,往殿外跑去。 “主儿,主儿!外头正下着雪呢——” 春蕾连忙抱着斗篷和手炉跟了出去,一直跑到永寿宫门口,宫人正连忙将永寿宫的大门打开。 外头怔怔站着的,不是玫妃又是何人? 卫嬿婉连忙接过春蕾手里的斗篷将娇小的玫妃完全拢在宽大的斗篷之下,拉着人进了屋子。 玫妃一路都低着头,整个人若不是还有呼吸,几乎让人怀疑她已经被冻成了冰雕。 一进屋子,柔和的温度竟将玫妃激得浑身一颤,软着身子就要倒下去。 听到动静的春蝉看着这个场面,虽不清楚发生了何事,但还是立刻命人去煮了红糖姜汤,又和澜翠一块扶起玫妃让她坐到了暖炕上。 卫嬿婉命人将那个整块皮子做的褥子拿了过来给她围上,自己的两只手都被蕊姬牢牢抓住,便也坐在暖炕上,不停地安慰她: “蕊姬,没事了,我在这里,没事了。” 直到灌下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汤,白蕊姬才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人间。 她捧着瓷碗,甚至都没有关注周围有什么人,就这么开口:“嬿婉,我给我枉死的孩儿报仇了。” 好在她身边这几人素来懂事,将玫妃安置好后都很有眼色的离开了,唯有今日值守的春蕾守在门外。 嬿婉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露出惊愕或惶恐的神色,她反而愈发温柔,反握住蕊姬的手,温热的指尖不停揉搓着白蕊姬冰冷的掌心。 “是吗?那很好啊,你以后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平静的情绪感染了白蕊姬,她渐渐清醒过来,眼眶便蓄满泪水:“是啊,我以后大概会睡得很好。” 噼啪—— 那是案几上,一只喜上梅梢的蜡烛爆了灯花。 白蕊姬猛地眨了下眼睛,泪珠便滚滚落下:“我原以为,当初谋害我的是娴妃;后来,我又以为是死了的阿箬,或许还有贵妃的影子……可到头来,贵妃身边的茉心却又扯出了皇后。” “一环又一环,她们利用了我一遍又一遍。嬿婉,我真是一把好刀,你说是不是?” “你是白蕊姬。” “对呀,我是白蕊姬,可我却没做一天的白蕊姬。”玫妃深深地叹了口气,“娴妃、慎嫔、贵妃、皇后……还有那个嘉妃,她们都把我当傻子,呵……利用了我这么多次,总该许我回报一二吧?” “永琮——永琮——” “啊——” “娘娘,娘娘,快去叫太医!” 长春宫离永寿宫实在不算远,何况皇后撕心裂肺的尖叫又是如此凄厉,几乎穿透整个紫禁城的天幕。 卫嬿婉低头去看她,玫妃嘴角挂上了愉悦的笑意,端起姜汤一饮而尽,好像在就着这出悲剧下酒。 “这就是你想要的那个结果吗?” “不,这才是开始~” 白蕊姬那张精致可爱的脸上扬起了大大的微笑,还带着孩童般天真的稚气。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中环绕,白蕊姬的笑容还是那样执拗。 卫嬿婉抬起右手捏了一个兰花指对准了白蕊姬的额头,接着,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脑瓜崩。 “嘶——你干什么!” “给你醒醒脑,提醒一下我面前的这位白美人,您家里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小女儿,希望您替天行道的时候没有忘记这点。” “毕竟您都这么大的本事了,肯定给可怜的璟嫣想好了后路,而不是打算做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准备随便就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扔给别人来养吧。” “我,我当然做好计划了!”白蕊姬看对方一脸“真的吗?我不信”的表情,当即就急了:“真的,我这次真用脑子了。” “那个什么贞淑一找上我,我就觉得不对了。后来再听茉心说完,虽然我的确对皇后也产生了怀疑,但那个嘉妃肯定也不清白。” 白蕊姬说到这儿,狠狠地冷哼了一声:“呵,她们简直拿我当傻子耍。宫里谁不知道嘉妃依附于皇后,如今却巴巴地帮着茉心一个奴婢来告发皇后的罪孽,未免太可笑了。” “所以你是如何做的?” “我自然是当场表示帮不了这个忙,并且生怕她们牵连上我的样子跑掉了。” 白蕊姬说到这儿还有些得意,“但实际上我早派人暗中跟着这个贞淑,果然发现她还是从茉心那儿拿了沾染痘症的帕子。” “所以你就想出了一个一石二鸟的好办法?” 卫嬿婉收走了她手里的空碗,抬头就瞧见她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 “可能是因为,我也有脑子吧。” “喂!你又在嘲笑我!” “所以你想了一个多么精妙的一石二鸟?” “……皇后的八阿哥不是体弱吗?我就悄悄让人传出流言,是嘉妃那个生在中元节的九阿哥妨克住了八阿哥,可巧八阿哥还是在佛陀日诞生的,可不就应了之前一佛子一鬼子的流言吗?” “嘉妃的鬼子一直身体康健,那自然就压住了皇后的佛子。果然,皇后虽然嘴上没说什么,还派人压下了这些流言,后面却疏远了嘉妃,就连皇上心里也有了疑影,一直到如今都没有踏入启祥宫的大门。” 卫嬿婉听了她的计划,连忙仔细地端详了一番。 乖乖,这确定是白蕊姬?不会是前世的卫嬿婉附在她身上了吧?要不这封建迷信局怎么做的如此精妙?简直比她前世的还要不露痕迹。 不过…… “这样一来,嘉妃不是更应该保住皇后的嫡子吗?毕竟若此时永琮死了,她的九阿哥就更洗不清了。” 第288章 卫嬿婉28 “这才是这个女人的狠辣之处呢,皇后的八阿哥眼看便是小心养着也是立不住的,何况只要嫡子在一日,底下庶出的孩子就别想有出头之日。” “最关键的是,她还有一个得皇上喜爱的贵子,四阿哥永城。” 白蕊姬此话一出,卫嬿婉便明白了。 她端起一杯红枣枸杞茶,轻轻抿了一口,缓缓开口:“只怕她的如意算盘不止如此,四阿哥前头不是还有纯贵妃所出的三阿哥吗?” “……你这脑子究竟是怎么长的,忒吓人了。” 白蕊姬有些泄气,她这次靠着敌明我暗都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明白嘉妃的谋算,甚至还借着太后的手算计了她一把,怎么嬿婉就听她说了说,就猜到了? “其实也不难猜,谋害嫡子这么重的罪责,嘉妃背负着玉氏和两个儿子,肯定不能完全去赌皇上不会发现,那她行事前必定要找一个替罪羊。之前自然找上了失去过孩子的你,借你之手除去皇后,还能把所有脏水都泼到皇后身上。” “可惜这次你没上当,她找不着被仇恨蒙蔽双眼的,自然就要找天生比较……好骗的。” 卫嬿婉叹了口气,有些嘲讽地笑了:“在这深宫里,记恨嫡子的庶母为了太子之位谋害嫡子,就是要比鬼子克死佛子来得更值得相信,即使这些都未必是真的。” “但皇帝和皇后有了泄愤的对象,后宫也能重新安宁,恐怕皇上即使发现不对,也会就此打住。” 白蕊姬不知怎地,竟被她的话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悠悠烛火里,卫嬿婉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警告着她:“在这皇宫里,真相是最不要紧的,要紧的是麻烦。” “不要给皇上添麻烦,也不要让麻烦缠上你,以免皇上觉得麻烦。” 前者譬如高曦月、金玉妍,后者譬如如懿、苏绿筠。 不论是惹麻烦还是沾染麻烦,日子久了,你在弘历这种皇帝眼里就都成了麻烦本身。而对于后宫,皇帝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 长春宫,八阿哥断断续续熬到了除夕,眼看就要到新年,尤其是养在宫外的九阿哥去了。富察琅嬅想到那些佛鬼之说,心里生出了一份希望。 然而除夕当日,八阿哥永琮却还是将富察琅嬅仅剩的希望带走了。 一向要强,以“贤”字为终身目标的皇后娘娘竟灰心丧气的躺在床上,生出了死志。 “额娘,您别这样,您还有女儿啊。” 璟瑟跪在皇后床前,看着一向温柔慈爱的额娘满脸灰败地躺在床上,心里一阵惶恐,莫名有种会失去母亲的恐惧。 富察琅嬅被她一声声喊着也没什么反应,直到璟瑟此话一出她才摇头叹息:“女儿有什么用?若有了儿子,女儿便是锦上添花,若只有女儿,那和没有又什么分别……” “额娘,女儿在您眼中就这么无用吗?” 听见璟瑟受伤的语气,富察琅嬅才费力地抬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儿,无奈地笑了:“额娘不是在说你,额娘是在说自己。” 璟瑟一直都是天之骄女,如今的她尚且不能理解母亲全部的心酸与无奈,她只凭着孩子的本能,希望可以让母亲开心,更希望母亲能更多地关注她。 于是璟瑟只是倚靠在皇后的床边轻轻地说:“额娘别难过了,皇阿玛已经把那个克死弟弟的九阿哥送出去了,还有那个嘉妃也被皇阿玛关起来,让她日日抄写佛经给弟弟祈福。” “有什么用!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富察琅嬅还是没将那段未尽的话说出去,只是和女儿摆了摆手,让她出去。 璟瑟心中不愿,连忙在脑海里搜刮起能吸引额娘注意的话题,忽地,她想起今天听到的一个消息,连忙说道:“今天我去御花园想给额娘采些花插瓶,却听见两个太监躲在假山后头说话。” “说是延禧宫最近老烧东西,似乎也有人得了痘症。” 原本站在一边的素练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她上前两步和皇后对视,富察琅嬅也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女儿的手: “那两个太监呢?” “女儿跑过去的时候,那两个人就不见了。” 素练连忙使了个眼色,皇后会意,命莲心将公主带出去,这才抓住素练的手:“八阿哥是不是,是不是……” “娘娘您先别急,这次这个消息来得蹊跷,说不准的确有人动了手脚,却是想着坐山观虎斗,让您和娴妃两败俱伤,您可千万稳住。” “本宫明白,素练你即刻派人去查。若真是延禧宫,本宫绝不放过她们,若是旁人想借刀杀人,那本宫也不会让她们如意!” 富察琅嬅的眼中又迸发出了光华,素练不敢耽误,连忙动用了富察氏在宫中的暗棋,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发现延禧宫的确烧过东西,但却难说一定就与痘症有关。 这时的素练想到最开始宫中出现的痘症是茉心的母亲,又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心态调查起这条线。 她必须要尽快,之前为着八阿哥的病长春宫的注意一直没放到这方面,若真是有人刻意谋害,她们必须更快。 再过不久,皇上就要东巡,届时只怕就更找不到线索,皇后娘娘的身体也…… 素练心中暗暗祈祷上苍,却不知自有一股人力送上门来。 “你确定吗?” “奴婢敢肯定,茉心病了以后反倒有不少人来探望,其中就有翊坤宫的娴贵妃、延禧宫的愉妃……还有钟粹宫的纯贵妃。” “就这些了?” “嗯……哦对了,那天晚上奴婢还瞧见一个人,但当时黑漆漆的奴婢没看清脸。” 那宫人说完谄媚地笑道:“原先咱们还羡慕呢,这茉心虽说是个奴婢,却因为伺候过贵妃娘娘,竟能劳动这么多贵人来探望。” “不过前几位探望的都是青天白日的,倒是大晚上来探望病人更奇怪,可咱们只是奴婢,自然也不敢多话。” 第289章 卫嬿婉29 素练不敢耽搁,连忙将查到的消息一一告知皇后。 富察琅嬅躺在床上静静听着,直到素练将那个奴婢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完,才缓缓问道:“这个奴婢背后是谁的人?” “奴婢派人查过了,身份背景都是干净的,但恰好在娴妃她们去古董房的第二天,她哥哥一家却回了老家,听左右邻居说,搬的很是匆忙。” “查到背后是谁了吗?” 素练有些欲言又止,毕竟嘉妃一直对皇后忠心耿耿,也帮了自己不少忙。素练心中难免怀疑这是有人刻意挑拨皇后与嘉妃的关系,但说到底,她是皇后娘娘的奴婢。 “家里派了人去查,最后发现其背后似乎隐约有玉氏的影子。” “嘉妃!她怎么敢?!” 素练连忙劝道:“正是如此,嘉妃自潜邸就依附于您,后来又在您的首肯下连生两子,虽说九阿哥没了,但她的四阿哥却也因为您的面子颇受皇上喜爱,按理嘉妃是不敢做出这种事来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嫁祸?” 富察琅嬅也更偏向这个猜测:“那这宫里谁有这样大的能力与宫外勾结,甚至还能栽赃到玉氏身上?” 这话一出,主仆两个又犹豫起来。 实在是宫里如今有动机动手的没那个能力,有能力的又没那个动机。 “会不会是娴贵妃,乌拉那拉氏如今虽然没落了,她姑母毕竟曾坐镇中宫多年,难保没给她留下些人脉。” “还有纯贵妃,她如今有三个皇子,若论谋害八阿哥的动机,她必是第一。且大阿哥已经成婚,在外行走也很方便。” 富察琅嬅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不是娴贵妃就是纯贵妃,或者两人都不干净。 马上就要和皇上东巡,富察琅嬅顾不上再去细细探查究竟谁是罪魁祸首,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给自己枉死的八阿哥报仇! “皇上明日下了朝要去和太后商议东巡一事,让他们将那些人都看管起来,还有那两个宫人,务必在今天晚上叫她们开口,把该吐得都吐出来。” 皇后与素练商量了一晚上,确保明日万无一失,这才让素练服侍着睡下。 第二日一早,富察琅嬅避开了素练的手,自己缓缓起身,让宫人遮住自己灰败的气色。 等她坐上步辇的那一刻,仍旧是雍容华贵、端庄大方的大清皇后。她平静地带着众妃来到了慈宁宫。 慈宁宫内,太后有些担忧地对皇上道:“皇后自永琮去后一直缠绵病榻,这次东巡她的身子吃得消吗?” “儿子也正忧心此事,毕竟是儿子第一次东巡,若无皇后相伴怕要引起非议,若让皇后强撑着身体,朕又怕她病体难支。” “皇上不必忧心,臣妾身子已经无碍了。 ” 弘历连忙抬头,果然见皇后笑着走了过来,躬身行礼,瞧着气色竟是大好了。 “皇后来了。” 弘历连忙扶起她,让她坐下。 众妃也依次行礼,分了座位看着上首的一家三口谈论起来。 “皇后身子果然大好,皇上和哀家也能放心了。” 太后温声对皇后道:“这次和皇上东巡,你也好好散散心。” 富察琅嬅听见这声关怀,又站起身来:“皇额娘既然提到东巡,儿臣今日不得不向皇上好皇额娘请罪。” “好端端为何请罪?” “臣妾身为皇后,没能管好后宫;身为母亲,也没能护住永琮,竟让奸人害了他!好在苍天有眼,到底让此人露出痕迹,此次东巡事关皇家颜面,臣妾怎能让这等贼人获此殊荣。” “臣妾要为我枉死的孩儿,讨一个公道!” 此话一出,慈宁宫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下人都恨不得缩进地缝,或是聋了吓了,以免听见这些辛密。 太后和皇帝的脸色也瞬间青了下来,弘历更是低声吼道:“皇后,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臣妾明白,正是因为臣妾知道此事干系甚大才会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来告诉皇额娘和皇上。” 太后挑了挑眉毛,和皇帝对视一眼,这才对皇后说道:“哦?那你说说查到了什么,让你这个皇后如此着急的跑来告诉我们。” 富察琅嬅抬起头,满脸坚定:“皇上应当知道,宫中最开始染上痘症的,只有昔日伺候高贵妃的茉心的亲娘,但皇上却不知道,其实茉心也在照顾她母亲的时候染上了病。” “就在茉心母亲亡故后没多久她便以身体不适为由请了假,她本就是一个人住着,自然也无人发现茉心得了这害人的病。” “直到后来,有人亲眼看到娴贵妃、愉妃还有纯贵妃先后进出过古董房,且都是去探望那个茉心,随后永琮的奶娘就染上了痘症,传给了我可怜的永琮……” 这话让下首被点到的三人都是脸色一变,掺和进这等事里,便是如懿都只能连忙站起来跪在地上。 弘历的眉头越蹙越紧,直到最后见富察琅嬅支撑不住痛苦起来才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将皇后扶了起来: “朕知道你为了永琮的死伤怀,可只凭这些如何能说明是她们谋害了永琮?皇后,仅凭猜测就要给宫里两个膝下有子,自潜邸就跟着朕的贵妃定罪,不觉得太有失偏颇了吗?” 富察琅嬅却道:“臣妾自然有证据。” “什么证据?” 太后不经意地给皇后递了个梯子,富察琅嬅连忙说道:“臣妾派人调查过了,就在纯贵妃去了古董房后没多久,她宫里便挪了一个宫人出来,说是得了风寒,没多久就没了。” “但实则那人是染了痘症,纯贵妃却一直隐瞒不报,还在那宫人死后给了她家中一笔可以度日的银钱。若不是心中有鬼,怎会行此鬼魅之事。” 弘历眨了下眼睛,露出思索的神态。皇后一瞧连忙乘胜追击:“皇上若不信,大可命人将那宫人的家人带来与纯贵妃对峙。” “还有愉妃,她的延禧宫前几日烧了不少东西,还封了一个房间,究竟是何原因想必愉妃自己心知肚明。” 海兰被皇后质问却反而送了口气,她在发现自己宫里有人染上痘症后第一时间便告知了如懿,两人都察觉出这恐怕是有心人设局,所以早就做好了应对。 果然,前方的如懿看着太后和皇上,声音不疾不徐:“皇后娘娘,此前为免您伤怀,臣妾和愉妃才未告知此事,但臣妾一早就向皇上呈明此事了。” 富察琅嬅看向弘历,弘历对她点了点头,证实了此事。 “那你们为何要去古董房探望茉心?” 如懿瞧了眼上首的弘历,心知自己从茉心那儿知道的消息没有确切证据,可以私下与皇上说说,但却不能翻到台面上来。 便只好道:“是茉心说她有些关于先慧贤皇贵妃的事,臣妾这才去了一趟。” 富察琅嬅心头一跳,便也不再说些什么了。弘历见状放下心来,忙让如懿起身。 这会儿的弘历反而不似方才那般不耐了,见最后矛盾放到了纯贵妃一人身上,他才点了点头,心里暗自想着,以纯贵妃的性子,即便此事真是她所为,也不会攀扯上孩子,事情自然不会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第290章 卫嬿婉30 “纯贵妃,愉妃宫中有人感染痘症,此事朕已经知晓。倒是你的钟粹宫,似乎并未上报此事?” 苏绿筠此时心中暗悔,原是之前八阿哥刚生了痘症没多久,她和嘉妃等人一起闲聊,嘉妃顺嘴说了句若此时谁宫中出了痘症,弄不好会被皇后疑心。 结果谁知道自己宫里一个叫翠儿的宫女就染了这病,她想到嘉妃的话,便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报了风寒将她放了出去,谁知道却被皇后翻了出来。 富察琅嬅一挥手,赵一泰带着一对夫妻走了进来,两人战战兢兢地跪了下去,纯贵妃却越发迷茫。 “这两人认识吗?” “臣妾并不认识他们。” 富察琅嬅在一旁道:“你当然不认识,他们是翠儿的父母,最近还靠着翠儿发了笔大财。” 纯贵妃浑身一震,脸上露出了心虚的表情,甚至不待他们继续问,自己就吐了出来:“皇上恕罪,臣妾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当时八阿哥危在旦夕,臣妾心中害怕,这才偷偷将此人挪了出去。” “那你去古董房见茉心又是为了什么?” “臣妾……臣妾……” 苏绿筠犹豫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去说。总不能说是茉心告诉她可以帮三阿哥成为太子,帮她扳倒皇后吧? 可用娴贵妃的借口,她和先去的慧贤皇贵妃压根没有一点交情啊! “怎么?你和茉心的话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弘历话音刚落,富察琅嬅便大声道:“她必是做贼心虚,皇上明鉴,内务府清楚记载了翠儿曾经和长春宫在同一天去领了浆洗好的衣物。” “这,臣妾不知啊?这只是巧合而已啊!” “巧合?那负责给奶娘浆洗的宫婢三五,分明与你宫中的翠儿是同乡,她如今已经什么都招了!” 苏绿筠被疾言厉色的皇后吓得张惶失措,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却反而让帝后两人认定她就是做贼心虚。 弘历看着她,眼神也变得晦涩起来:“纯贵妃,你实在太让朕失望了。” “皇…皇上,不是……臣妾……” 苏绿筠连连摇头,一口话也说不出来。 金玉妍坐在旁边,一甩帕子装模作样吸了口气:“哎呦,真是没想到,纯贵妃往日瞧着这么随和的人,心里竟然藏了这种心思,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皇上,纯贵妃的性子宫里人人都知道,安分守己、谨小慎微,这种若被发现便会牵连到三位阿哥的事,她怎么敢去做呢?” 如懿看了眼泪流满面,连句像样的辩解话都说不出来的纯贵妃,还是有些不忍。她隐隐有种预感,只怕苏绿筠和自己一样,都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嘉妃当即笑了:“娴贵妃这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正是因为纯贵妃膝下有了大阿哥和三阿哥,她才更有嫌疑吧?毕竟皇后娘娘的八阿哥……如今可不就只有长子了。” 卫嬿婉状似不经意般疑道:“纯贵妃不是大阿哥的养母吗?臣妾倒没想到,纯贵妃娘娘竟是如此大爱,视大阿哥如己出,连这样的事都愿意做。” 旁边的玫妃笑着撇嘴:“可不是吗?就是可惜了纯贵妃费尽心机,最后倒是……” 她一边说,一边冲嘉妃笑得意味深长:“便宜了嘉妃姐姐的四阿哥呢。” 皇后被这话吸引了心神,不由顺着玫妃的话看向嘉妃。 金玉妍稳稳坐着,脸色如常,手却下意识地握紧了椅子,反问道:“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姐姐倒不明白了,咱们不是在说纯贵妃的事吗?” “没什么意思,妹妹就是随口一说。”玫妃连忙摆手,像是很害怕她记恨一样,“妹妹可只想守着璟嫣过日子,姐姐可别怪罪。” “嘉妃,是你,是你害我!” 苏绿筠此时就像是那个运气好的学渣,借着学霸的提醒带错了公式,却得出了正确的答案。 她连忙向前爬了几步,扑在地上哀声喊道:“皇上明鉴,臣妾虽养着大阿哥,可他心里一向只亲近娴贵妃,臣妾便真有此心,又怎会为他犯下这等大错?” “臣妾难道不知此事一旦事发,大阿哥未必会被我这个养母牵连,可永璋和永瑢却必定会因为臣妾遭到皇上厌弃,臣妾岂会如此行事啊!” 纯贵妃这话不仅说动了弘历,更说动了皇后的心。她看向嘉妃的眼神渐渐改变,几乎就要张口将查到的另一件事说出来。 嘉妃却当机立断站了起来:“皇上容禀,臣妾本不愿提起此事,但今日纯贵妃无缘无故攀咬臣妾,臣妾也不得不自证清白。” “之前宫中因为臣妾无能,没能给九阿哥生下一个好日子,导致他被人非议。为了避讳,皇上早早便将这个孩子抱了出去,可后来他却先八阿哥一步去了,甚至都没有上玉碟,以后自然也不会序齿。” 说到这儿,一向在外人面前心直口快、明艳大方的嘉妃面露哀凄:“自然,他这一走也证明了鬼神之说纯属无中生有。但在此之前,皇后娘娘的八阿哥便染上了痘症,试问当时,宫中正疯传此事,若真是臣妾所为,岂非证实了佛鬼之说,故意惹得皇上厌弃我们母子?” 嘉妃就是要赌,虎毒不食子,若她们无人能拿出确切的证据,便无人敢说自己身为一个母亲能做出这等事来。 第291章 卫嬿婉31 她的话不无道理,然而怀疑一但开始,罪名便已经确定。富察琅嬅固然相信了她这番辩解,但心里却有了嫌隙。 只是如今的她不得不咬死了纯贵妃,毕竟除了苏绿筠,其他几人都没有切实证据。若她现在说出此事有金氏的影子,只怕皇上就要到此为止。 闹到现在,总该有人付出代价。 “好了,她们两个只是随口一说,嘉妃你太沉不住气了。” 弘历摆了摆手让金玉妍坐了回去,地上的苏绿筠打着寒颤,只恨自己没有这么多的口才。 “朕的儿子有你这样的额娘,真是他们最大的不幸。” 苏绿筠被这话打击的体无完肤,坐在一旁的卫嬿婉却明白,皇上心里大约未必认为真的是纯贵妃所为。 可她被人算计成这样,却没有一丝反击敌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冷心冷情的皇帝便觉得凭着纯贵妃这废物程度,落得如此下场她都不冤枉。 “来人,传朕的旨意,将纯贵妃贬为贵人,褫夺封号,幽闭于钟粹宫内,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钟粹宫半步。” 弘历看在三个阿哥的份上,到底还是给她留了机会:“以后每天将金刚经抄写十遍,供奉在安华殿里好好恕罪,免得你自己作的恶连累到孩子身上。” 这样的处罚在富察琅嬅眼中自然无法接受,可她环顾四周,又看向上首的皇帝,却明白除非自己拿出确凿证据,否则今天只能这样收场。 “好了,今日闹了这一场,哀家也累了,你们若无事便退下吧。” 撑着的一口气忽然散去,富察琅嬅起身就是一阵头晕目眩,直直倒向了前方。 ……… “怎么感觉蕊姬自从上了船心情一直不大好?” 意欢将煮好的茶水缓缓倒入杯中,迷蒙的水气在室内晕染开来,卫嬿婉端起茶水细细品味,听了她的话不由笑道: “小孩儿脾气,别理她。多大的人了,没吃着糖都要闹两场,真该让璟嫣好好瞧瞧。” 还能为着什么?自然是嘉妃没按照她设想的那样也被拉下马,甚至平平安安跟着一起来东巡了,可不让费尽心思做局的玫妃暗自气恼。 “蕊姬想吃糖啊?是什么糖让她这么念念不忘?”意欢不明就里,还以为嬿婉真在说糖,不由好奇那糖究竟有多好吃。 卫嬿婉两手一摊:“我怎么知道,她也没给我尝过。” “罢了,那等会儿我去问问她。” “问谁啊?” 风风火火的玫妃娘娘不请自来,一屁股坐在了嬿婉旁边,还不忘询问:“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说你吃不到糖就发脾气,跟个三岁小孩似的。” “我什么时候吃不到糖发脾气了?”玫妃瞪大了眼睛,对卫嬿婉这种造谣行为表示强烈不满,卫嬿婉却好整以暇:“是吗?原来是我冤枉了玫妃姐姐,那你跟我们说说,这些天你是在为什么不高兴啊?” “我……” 白蕊姬瞟了眼一脸茫然的意欢,欲言又止了半天,不情不愿道:“我就是想吃去年嬿婉做的桂花糖了。” “原来是这个,蕊姬这样一说我也有些馋了,嬿婉宫里的桂花糖的确很好吃,甜而不腻、唇齿生香,平平一样的方子,我就总做不了这样香,难怪蕊姬念念不忘了。” 意欢连忙宽慰她,却让玫妃更加郁卒,只能冲意欢敷衍地笑了笑,又暗暗瞪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某人。 “对了,这两日蒙古科尔沁部要替其子求娶嫡出公主,我方才去侍驾,皇上瞧着很是烦闷呢,你们这两天可得小心些。” 意欢一听眼神就变得忧愁,很是担心皇上的身体:“皇上夹在太后和皇后中间,想必为难极了。” 卫嬿婉却更关注另一件事:“蕊姬你没随便就这事跟皇上开口吧?” “唉,我倒是想对皇后落井下石,可惜为了我的璟嫣,这趟浑水我也是轻易不敢沾染,只陪着皇上略坐坐,就因为皇后求见躲了出来。” 对皇后的讨厌,玫妃倒一向不怎么遮掩。意欢习惯了蕊姬这样的说话方式,只以为她和自己一样讨厌皇后,却也只是口头说说,便没在意。 嬿婉却知道若有机会,她一定很乐意对皇后几人落井下石。 “这样的大事,就连皇上自己都举棋不定呢,咱们身为后宫嫔妃就更不好随意置喙。总归是要在恒媞长公主和璟瑟公主里选一个了,咱们安静些,别给皇上添乱才好。” “我明白的。” 白蕊姬知道她这是在提点自己,便也软了声音,向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随着皇帝越来越沉闷的脸色,众人几乎都得知了这件事情。最近几日太后和皇后明里暗里争锋相对,只看得后宫众人眼花缭乱。 就连皇帝都头疼不已,干脆连太后和皇后的面都不见了。 一连好几日,唯有从不曾开口偏向过两方的娴贵妃、炩妃和玫妃得了皇上的召见。 舒嫔和嘉妃虽然也不曾开口,但前者是太后明面上的人,后者更不好说是何心思。 如此过了两日,今日又轮到了嬿婉随侍。等她走到了门口,却正巧看见几位大人从殿中走了出来。 李玉站在廊下已看见了她,送走几位大人连忙三两步走了过来:“炩妃娘娘您来了,皇上正等着呢。” 说完,看了眼四周,还是小心提醒了一句:“方才讷亲大人和傅恒大人先后来拜见皇上,皇上这会儿瞧着,心情一般。” “多谢李玉公公。” 卫嬿婉道了声谢,抬脚走进室内,绕过屏风,只见弘历躺在榻上眉头紧蹙,满脸的急躁与不耐。 “臣妾参见皇上。” 又轻又柔的声音不至让此时的弘历心生厌烦,男人瞟了她一眼,只是淡淡叫了声起。 卫嬿婉起身走到了弘历身边,被他一把拉着手,只得倒在了榻上,却不出声,反而顺势将头轻轻倚在弘历的胸膛上,两人一时间都没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弘历有些暗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怎么不说话?” “皇上为国事烦忧,想必这些日子听了太多人说话。臣妾怕开了口更让皇上觉得吵闹,就想陪着皇上安静一会儿。” 第292章 卫嬿婉32 “是啊,这些日子,也唯有你在朕的身边,朕才能有半刻安宁。” 弘历叹了口气,抚摸着卫嬿婉不施粉黛却依然清丽脱俗的容颜,焦虑的心情似乎也被对方那宁静悠然的气息感染,渐渐平复下来。 “皇上不觉得臣妾无用就好。” 卫嬿婉又陪着弘历躺了会儿,这才带着赏赐回了她的住所。春蝉连忙迎了上来,“方才太后身边的福伽姑姑过来,说是等您回来了,请您去太后那儿一趟。” “太后娘娘?” 卫嬿婉一愣,心里不由疑惑。她和太后并无太多交集,何况这会儿叫自己过去多半是为了公主远嫁科尔沁一事,她在前朝后宫使了那么多劲儿,也该看出来方向不对了。 这会儿便是没有如懿自己送上去,她也不该找上自己啊? 卫嬿婉回忆了一番剧情,这才想起为着从前和乌拉那拉氏的恩怨,太后固然知道此时唯有娴贵妃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却放不下身段。 这会儿有了她这么个看起来恩宠不比如懿少的对象,自然更乐意找她。 想明白了缘由,卫嬿婉进了屋子,稳稳地向太后行了一礼。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起来吧。” 太后暗暗打量了她一番,还是不免为这个女人的绝色惊叹。 听说初时只不过是个四执库宫女,原以为是靠着那张脸和肚子爬了上来,可这段日子多少嫔妃因言辞不妥被皇帝申饬,她的恩宠反倒日益见长,便知她所拥有的,不仅仅是容貌。 “知道哀家叫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臣妾愚昧,求太后明示。” “哀家瞧你不是愚昧,倒是聪明太过。”太后笑着指了指她面前的茶水,等嬿婉端了起来才开口道: “钟粹宫那个若没有你,恐怕也未必能怀上六阿哥。还有玫妃,明里暗里被你提点了多少次。更不必说如今,这满宫里瞧着,也就只有你,论恩宠能和娴贵妃比肩了。” “真是好心智、好手段。” 卫嬿婉放下茶杯,面对太后的威势仍旧不卑不亢:“太后慧眼如炬,臣妾不敢隐瞒。但臣妾所为皆无愧于心。” “正因为如此哀家在欣赏你。这宫里耍心机耍手段的聪明女人不知有多少,可哀家却知道她们都走不远。” 太后这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在提点:“太心软太心狠,凡事过犹不及便失了平衡,即便一时登高日后也必会跌重。” “其中的分寸把握便是哀家当年也是吃了许多亏才懂得。”太后看向她,眼神中的确有几分欣赏:“你却比哀家当日更炉火纯青。” “太后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行了,场面话便不必再说,哀家今日叫你来也不是为了教导你。哀家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帮哀家这个忙?” 面对另一家公司的offer,卫嬿婉十动然拒。虽然太后是一个比渣渣龙强出百倍的老板,且有契约精神的同时不乏人情味儿。 可惜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后就是那前朝的剑,有许多事她们的立场无法一致。 不过,谁说她本人就不能和另一个公司达成合作意向呢? “臣妾人微言轻,只怕皇上并不会采纳臣妾的意见。” 卫嬿婉装作没看见太后有些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若真想说动皇上,只怕还得太后娘娘亲自出马。” “哀家若能见到皇上,何必还来找你?” “皇上对太后和皇后避而不见,无非是因为两位人母都极力想将女儿留在自己身边。” “但公主和亲是家事,更是国事。” 卫嬿婉说到这儿忽然话题一转:“臣妾今日伴驾,正逢几位大人从里头出来,其中似乎就有富察大人。” “说来皇后娘娘如今病重,膝下又无子嗣,只一位嫡出公主,想必富察大人一家都在忧虑吧?” 太后原本烦闷的表情一变,顺着卫嬿婉的话喃喃自语:“他们家自然忧心,皇后身子眼看再难有孕,若……只怕富察氏一族急需一门好婚事,来撑起他家满门荣华富贵。” “太后圣明。” 钮祜禄甄嬛看着她忽地笑了起来:“见微知着,看事一针见血,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你。” “臣妾谢太后娘娘夸赞。” 从太后宫中出来,却不料和娴贵妃正好撞上,两人眼中都有些惊讶。 如懿自然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卫嬿婉,卫嬿婉则没料到原来她给太后支招就是在今天。 “娴贵妃娘娘也来拜见太后?” “是,本宫听说太后近来为公主和亲一事茶饭不思,替皇上来瞧一瞧。” “那臣妾就不打扰了,告辞。” 见她走得干脆,如懿心中更加疑惑:“惢心,我们出了冷宫后和炩妃有过矛盾吗?” “没有吧?您一向与人为善,炩妃娘娘是出了名的不喜交际,除了玫妃和舒嫔,一向不与旁人往来。” “那我怎么觉得,她不太喜欢我的样子?” 如懿并不是说自己就是个万人迷,人人都应该喜欢她。而是她感觉卫嬿婉对自己似乎有着没来由的讨厌,好几次她企图与对方搭话,都只得到了不咸不淡的应答。 “许是因为那件事儿?” 惢心说得自然就是卫嬿婉与凌云彻那无疾而终的爱情故事。虽说与她们无关,但难保不是卫嬿婉担心她们会乱说,所以一直有意避开。 如懿瞧了眼已经远去的背影,也只能作罢:“算了,等哪天有机会本宫再亲自问她吧,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这件事。” 这边如懿与太后的剧情会有怎样的改变卫嬿婉并不知道也不关心,她漫步在荷花池边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 之前坑了她一把的海兰,她可没有忘记。 卫嬿婉一向恩怨分明,她可不会因为愉妃进了主角阵营就轻松放过她。还有那个玉氏贡品,犯到她手上,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啾~~” 一只不起眼的麻雀落在卫嬿婉的手上,没人注意那一闪而过的珠光。 第293章 卫嬿婉33 没过多久,皇上便派了娴贵妃和嘉妃去劝说公主远嫁科尔沁,皇后的身体便连化妆都极难遮掩,竟是一连昏睡了好几日。 皇帝和太后对皇后的身子心知肚明,婚事定下没多久,皇帝便宣布御驾提前回鸾。 一路行船在水上,人人难免憋屈。意欢原是想关起门来安静读书,却被嬿婉和蕊姬两个拉着不让,说是对眼睛不好。 “可如今皇后身子不大好,皇上心里也不痛快,咱们总不好这儿会疯玩疯闹的。” “嗐,这是自然。不说旁的,这船距离又近,若真要玩闹,传到旁人耳里还不觉得咱们轻浮。” 蕊姬甩了甩帕子,笑着说道:“咱们一起聊聊天,解解闷就罢了。” 于是三人便开始闲聊,也不知是谁说起,话题渐渐竟偏到了佛道上。 意欢饱读诗书,又对其中禅理很是感兴趣,三人不知不觉聊得入迷,却没想后来又吸引了娴贵妃的注意,于是三人变成了四人。后宫女人又几乎都信佛,于是到了后来,大家都开始谈论起来。 毕竟船坐久了本就难受,她们这些女人又有许多忌讳,互相借着谈论佛法唠唠闲嗑,已经算是不错的消遣了。 这日夜里,嬿婉和蕊姬两个拉着意欢又如往常般聊了起来,却不料娴贵妃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没忍住走了进来: “你们在说纳兰容若吗?” 三人见她进来,连忙行礼,如懿却不在意:“如今在船上,不必如此拘礼,方才我似乎听见舒嫔在念纳兰容若的词。” “是啊,意欢很喜欢他的诗呢。” 蕊姬破天荒没有对如懿露出冷淡的表情,反而友好地笑了笑:“不过我对这些倒不大感兴趣,只听说这位纳兰大人是个情种?” “情深不寿,凡事过犹不及,便是感情也不例外,臣妾觉得昙花一现,总是没有细水长流的好。” 卫嬿婉拿起那卷词叹了口气,旁边的如懿却道:“我却觉得只要两人真心相爱,即便只有朝夕也足以慰藉此生。” 几人没聊上几句,便听见外头传来李玉的声音:“娴贵妃可在?” 宫人将他引了进来,李玉见如懿果然在这儿连忙笑道:“贵妃让奴才好找,皇上正在船上等您去一道听曲儿呢。” “那本宫就先走一步。” 如懿笑着起身走出船外,却与嘉妃迎面相遇。 “呦,贵妃娘娘这是要去哪儿?” “皇上约了本宫一道去听曲儿。” 嘉妃自然还是挂着她直爽的笑容:“那您赶紧去吧,臣妾进去和姐妹们闲聊一会儿打发打发时间。” 嘉妃看了眼远去的如懿,那是她方才来的路,那路上可巧正站着一位身体虚弱又敏感多思的皇后。 她那双美艳的凤眸转了又转 随后笑着走进了船舱内,一进去正听见舒嫔在念那些让她头疼的诗句。 “嘉妃怎么过来了?” 卫嬿婉和蕊姬都很是惊奇,意欢就更不解了。按理之前嬿婉两个在慈宁宫说的那番话可不算友好,嘉妃不计较就算了,怎么还会主动找上门? “这不是一个人在船上待着太闷了,想找个人说话。” 嘉妃边说目光边与炩妃和玫妃相对,见两人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更加鲜妍。 要不说宫里没有永远的敌人,她们当日差点坑害了自己,可转过头来却又要联手坑害皇后。 金玉妍自以为三人已经达成了合作,便赶忙笑着说道:“咱们别说那些干啊、湿啊的,我也听不懂,倒是我这儿有一桩趣事你们要不要听?” 意欢脸上当即有些不悦,却也知道这是嬿婉的船上,她这么甩手走了不好,便只抬起书卷并不理会。 嬿婉和蕊姬也是淡淡,似乎不打感兴趣,唯有嬿婉像是出于主人的礼仪不得不点头问了句:“什么趣事儿?” 金玉妍只以为她们这是要保持人前的陌生关系,自然没有疑心。按理这种话她是不愿由自己说的,可惜如今手边没有好用的刀,只能她自己上了。 金玉妍一眼扫过外边,隐约瞧见一道明黄身影,便开口笑道:“听说这东巡前钦天监曾算出客星离宫,中宫必有祸殃临头。” “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炩妃连忙摆手。 嘉妃却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你们细想想,那二阿哥和八阿哥都是健康的好孩子,怎会都轻易没了?” “自然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为娘的作孽,都报应去了孩子身上,这就叫一报还一报。” “越说越没谱了,嘉妃你还是快闭嘴吧,别连累了我们几个。” 玫妃的声音渐渐远去,皇后踉踉跄跄,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一报还一报,一报还一报……” 她想要回到自己的船上躲着,脚下便不由慌乱起来,从岸上走到船边却感觉踩在了冬日的冰面上,现在的她根本站立不住。 “噗通”一声,跌入水中。 隔着两艘船的距离,卫嬿婉她们只隐约听见似乎有道落水的声音。 意欢抬起头来,有些不确定:“你们听见了吗,似乎有什么声音?” 嘉妃连忙道:“许是你听错了,哪儿有声音?” 嬿婉和蕊姬对视一眼,却齐齐说道:“我似乎也听见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落水了?” 嘉妃猛地看向她们,却见嬿婉已经起身,嘴里还在说着:“咱们去看看吧,别是有人落水了。” 蕊姬和意欢自然同意,三人眼看就要走出去。嘉妃心中一个咯噔,终于明白,自己竟然又被她们算计了! 三人走在前面,嘉妃落后了半步,却也没那么惊惶。 毕竟派去刷桐油的小太监并不是她船上伺候的,后面也都处理干净了,即便皇上被人提醒去查,也查不出什么。 现在怕就怕她们还有什么后手,敌暗我明,这才是最让人惊惶的。 走了两步那动静就大了起来,嬿婉连忙快走了两步去了最前面,走过皇后那艘船,一下就看见水里有人正在挣扎。 “皇后娘娘!” 卫嬿婉连忙走近,大声喊道:“快来人啊,皇后娘娘落水了!” 意欢和蕊姬听见这声也都跟着喊人,嘉妃自然随着大溜,几人的声音很快吸引来了巡逻的侍卫和太监们。 尤其是比她们先一步的凌云彻,早已跳入水中,头一个抓住了皇后的衣服。跟着陆续跳进来的侍卫一起将皇后救了上去。 第294章 卫嬿婉34 一片混乱之中,卫嬿婉赶忙对春蝉说道:“你快去将齐太医请来。” 蕊姬和意欢也都派宫人去将太后和皇帝请来,接着嬿婉似乎未有所觉,自己走在前面让侍卫赶快将救起的皇后送进船内。 刚一上船,卫嬿婉便狠狠踉跄了一下,好在身旁的春蕾及时扶住了她。 “我没事,快将皇后娘娘送进去。” 卫嬿婉和打头的凌云彻对视一眼,这话虽是对春蕾说得,凌云彻却觉得她是在宽慰自己。连忙低下头压住翻涌的情绪,将皇后娘娘送了进去。 “你们也快些去换一身干净衣裳,一会儿皇上说不定要问话。” 说着她站在船上又对准备过来的蕊姬几人说道:“你们小心些,这儿被人抹了油。那些侍卫常年习武不打紧,咱们却受不住。” 卫嬿婉刚说完,便看见皇帝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满脸惊诧的娴贵妃。 弘历正巧听见了这句话,原本就压抑的表情变得更加凌厉,两眼扫过船头,只看见一地水渍,但此事干系甚大,以炩妃的个性绝不会轻易开口。 他沉声道:“派人去船上看看。” 不一会儿李玉便带着一个人去到船上,那人用手仔细地检查了一番,连忙走了过去:“启禀皇上,虽然方才有人从这里走过,又洒了许多水,但的确被人刷过桐油,且时间很近不超过两个时辰。” 已经赶来的璟瑟最先叫嚷开:“皇阿玛,这定是有人要加害额娘!” 皇帝晦涩的眼神扫过,开口却道:“不许胡说。” 璟瑟不可置信,嬿婉却并不疑惑。 嘉妃选择桐油的确是一个好主意,且不说桐油在船上本就常见易得,只说他们这些船最近停靠于此,一是为了让人休息,二也是为了保养船体。 不过大晚上给皇后的船刷桐油这肯定有问题,但正因为以上的原因,想要立刻将人排查出来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皇后如今的情况,只怕等不了啊…… 铺上厚实的地毯,各妃嫔分列两边。太后身边站着焦急的璟瑟,皇帝坐在门口,手里那串珠子转得直响。 齐汝在里面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皇帝已经询问完了今日救人侍卫发现了什么,又开始问起最先发现的嬿婉四人。 嬿婉连忙让春蝉搀扶着她,慢慢地走了出来,这下是人都发现她受伤了。 “这是怎么了?” “臣妾方才带着侍卫让他们将皇后送进船里,所以走在前面,踩在了桐油上,结果就滑了一跤,可能扭到脚了。” 卫嬿婉说完皇上才想起的确是她发现了地板有油,站出来的蕊姬和意欢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蕊姬更是直接开口道: “今天晚上臣妾三个一直待在一处,没一会儿娴贵妃娘娘过来和咱们聊了两句诗词便被李玉公公请走了,” 弘历看向如懿,她便点了点头,站出来说道:“的确如此,臣妾去寻皇上的路上先遇见了嘉妃,聊了两句便离开了。” “后又遇见皇后娘娘赏月,不过只请了个安便离开了。这一点皇后身边的莲心和李玉公公可以证实。” 蕊姬便继续说道:“娴贵妃走后不久,嘉妃便过来寻我们说话,没多久咱们便听见外头隐约有落水的声音,我们放心不下就一道出来看看,接着就发现皇后娘娘落水了。” 金玉妍看了她们一眼,又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莫非她们是故意出来洗脱嫌疑? 真是多此一举! 自己早就备好替罪羊了,哪里还用得着这种法子。 罢了,自己和她们在一处,也能跟着一起让嫌疑小些。 皇帝看向四周,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娴贵妃、嘉妃、炩妃、玫妃、舒嫔,除了此行不在其中的纯贵妃,所有的高位嫔妃几乎都被囊括其中,牵涉到了谋害皇后的事情里。 皇帝此时心中已经对幕后之人生出了强烈的忌惮,但越是如此,他越是不露声色。 就像此刻,听到齐汝说皇后嘴里一直念叨着“一报还一报”那样,他只是淡然起身道:“你们先退下吧,朕去看看皇后。” 卫嬿婉被春蝉和春蕾扶着,好在她的船就在隔壁。上去以后两人连忙帮她褪去鞋袜,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的右脚脚踝已经肿了起来,一直到脚背都是一片青紫。 “主儿,奴婢去叫太医来。” “别去,外头正乱着呢,太医都围着皇后娘娘呢,咱们这会儿为了这种小伤去,没得给人家心里添堵。” 卫嬿婉并不在意,这伤也就看着吓人,实则不用药估计也就三两天,毕竟她早就服用过药剂了,身体素质嘎嘎的。 “去把咱们带的治跌打肿伤的药拿来,你给我揉一下算了。” 她用眼神示意两人,春蝉会意地去拿药,顺便将一枚珠花翻了出来递给春蕾。 没过多久,她们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哀哀的痛苦声,以及那句:“皇后娘娘,崩逝了。” “走吧,咱们慢慢过去,别抢了别人的戏份。” 卫嬿婉被春蝉扶着,慢慢走了过去。等她挪过去时,娴贵妃和嘉妃已经到了。 不过比起痛哭流涕的嘉妃娘娘,一旁站立的如懿脸上便只有一片复杂神色。 “皇额娘,皇额娘……” 璟瑟还在一遍遍呼喊着她再也不会醒来的额娘,跪在后面的素练瞧了眼如懿,还是扶住了公主的肩膀,又对嘉妃说道: “嘉妃娘娘切莫伤心太过,这儿如今一团乱,还需要您帮衬着咱们公主,才好办事啊。” 金玉妍擦泪的手一顿,连忙道:“我只是个妃位,皇后娘娘的丧仪自然该由娴贵妃娘娘来操办,我只帮着打打下手也就是了。” 卫嬿婉站在船外,脸上便露出了茫然失措的神色,似乎不知道自己此时该不该进去。 “炩妃娘娘,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卫嬿婉连忙回头,这才看清后面的进保,忙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劳烦进保公公。” 第295章 卫嬿婉35 “臣妾参见……” 卫嬿婉扶着扶手慢慢挪了上去,艰难地蹲下准备行礼,却被弘历一把扶住:“脚还伤着,不必行礼了。” 嬿婉顺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反手紧紧握住了弘历宽大的手掌,脸上是真切的关心:“皇上千万要保重龙体。” “朕明白,只是心里难免伤怀。” 弘历小心地扶着她,两人一起坐在了榻上。 “皇后那儿安排的如何了?” “臣妾有伤走得慢,去的时候娴贵妃和嘉妃已经到了,想必两人这会已经商量好了。” “呵,只怕她们还有的争辩。” 弘历眉头微微一皱,又气笑着点了点嬿婉的额头:“你倒会给她们找补,方才分明站在外面都不敢进去。” “臣妾只是不愿意争论这些,何况当时进去难免被人做筏子。大家日日相处在一处,虽然难免有些摩擦,但当然还是彼此和睦的好,皇上难道不是这样希望的吗?” “朕自然希望能六宫和睦,只是人心总是不足,欲壑难填啊……” “皇上……” 没等嬿婉张口安慰,楼梯口却走上来一位姑姑,不是毓瑚姑姑又是谁? 毓瑚看到她在这儿立刻地瞟了皇上一眼,弘历会意,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是,那臣妾先告退。” 嬿婉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当即扶着扶手慢慢走了下去。 弘历这才看向毓瑚,“查到什么了?” “有关桐油一事奴婢只查到一个小太监身上,但可惜晚了一步,他已经失足落水淹死了。” “失足落水?好一个失足落水,背后之人还真是干净利落。” “是,不过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方才奴婢调查时却听见莲心上报皇后娘娘身边的素练不见了,便跟着他们一起寻找,没想到在一处隐秘地方找到了触柱自杀的素练。” “确定是自杀吗?” “仵作的意思,说是自杀也可,说是被人暗害……也可。” 毓瑚虽是这样说,却明白主子不会相信这只是一场自杀。她也明白,自己如果一直不能有突破性的发现,就只能是自己无能的表现。 “不过奴婢在素练的手上发现了被划伤的痕迹,且在地上找到了些东西。” 弘历这才转过身看向她,毓瑚将手高高举起,里面是几颗散落的珠子,还有一枚显眼的、纯洁温润的白玉栀子。 “这珠子只是寻常,宫中许多人头上戴的珠花都会拿它做点缀。”弘历边说边将那朵栀子拿起来,这才发现它已经散落开了,甚至还缺了一两片,毓瑚只是勉强将它拼了个大概。 “这个白玉栀子碎的很是厉害,且素练死在一处草木茂盛、靠近水边的地方,奴婢派人四下寻找也只找到这些。” “看起来似乎是枚珠花,还很有些眼熟啊……” 弘历意味深长地笑了:“可惜只有一支珠花,能说明什么呢?” “奴婢无能。” “不是你无能,而是朕的后宫,人才济济啊。” 后续事情如何已经回到船上的卫嬿婉并不在意,每日只躲在屋子里休息,或是跟着众人一起随行举哀,决不掺和进一点权力之争。 如此一来便显出娴贵妃和嘉妃来,她们两个倒都和嬿婉一样,并没有表现出急切的样子,只是一个是与皇后失和却地位最高的贵妃,一个是与皇后亲近且生育有功,可惜位份略输一筹的嘉妃。 不论她们自己是真不愿还是假不愿,都被架了上去。两个人推脱来推脱去,最后还是弘历拍了板,由娴贵妃全权主理,嘉妃、炩妃还有玫妃从旁协助。 “皇上为何不让海兰也从旁协助呢?几个妃位里只她一个没得了您的吩咐,岂不让人嘲笑?” 如懿刚坐下便直言询问起弘历,虽知道她性子一向如此,心里却难免不舒服:“朕想着愉妃从前性子软弱,后来虽然有了长进,可这种大事,交给她怕她害怕,反而出了错,到时叫朕罚也不是,不罚也不是。” “您都没让她试试,怎么知道海兰不行呢?”如懿仔细端详着弘历的脸色,似乎明白了什么:“您不会……把海兰忘了吧?” “她给朕生了七阿哥,朕怎么会忘了?如懿,朕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人吗?” 弘历的声音瞬间大了起来,如懿立刻愧疚地向他道歉:“臣妾失言,让皇上伤心了。” “罢了,朕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性子吗?” 如懿这才笑了,顺着弘历递来的手又坐在了他的身边,弘历拍了拍她的手背,有些语重心长:“如懿,之前皇后的事……” 如果此刻在这里的是卫嬿婉,她肯定能发现对方那炉火纯青的pua大法,可惜此刻在场的是如懿,她分明不满皇上再一次地委屈自己,却还是为了皇帝同意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决定。 此刻的她并没有意识到,或者不愿意相信,对弘历来说,他的面子是比自己这个所谓的爱人的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 皇后的葬礼极为隆重,甚至超过了大清百年以来的所有成例。这固然可以说是皇帝不忘旧情,也可能是如懿说的人死了想起她从前的好。 可在嬿婉看来,这不过是因为他可怜的自卑心。因为自卑,所以就连真情都只敢冲着死人去发泄。 卫嬿婉跪在地上,听着一声祭酒礼已过,诸位可自行休息片刻,这才缓缓起身,转头就看见嘉妃和略有些局促的苏贵人一起出去了。 这可真是,嘉妃怎么尽逮这一个人霍霍,还有苏绿筠也是记吃不记打,怎么又被别人三言两语给糊弄过去了。 卫嬿婉搅着手里的甜汤,又发现娴贵妃和愉妃竟是也不知所踪,心里暗笑。 这倒比她从前做任务还轻松些,只要低调苟着,她们自己自会斗个你死我活,压根不需要旁人挑拨。 “趁热喝了,你再搅它该凉了。” 玫妃哄着璟嫣喝完,看向笑得不怀好意的嬿婉,都快把那碗甜汤搅得没有热气了,没好气地在她眼前晃了晃。 “哦哦,知道啦~” 第296章 卫嬿婉36 “臣妾参见皇上。” “儿臣参见皇阿玛。” 卫嬿婉没想到这种时候他居然会主动召见,但面对近来神经兮兮的弘历,她和孩子却比往常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付。 还不如让我们在灵前跪着呢。 卫嬿婉一边想着,一边冲对她伸手的弘历摇了摇头,反而拉着永琪退到了火盆旁:“臣妾和永琪方才一路迎着雨来,虽然顶着伞,身上却带着寒气。皇上这些日子总是伤神,别沾了我们身上的寒气才好。” 弘历的眉眼肉眼可见地松散了些,甚至还笑着说了句:“哪里就这么娇贵了,你这是把我当永琪哄呢。” “永琪可没有皇上好哄,今儿随着我们一道哭狠了,臣妾和意欢、蕊姬三个人哄了半天都停不下来,嗓子都哭哑了。” 嬿婉说着,坐在了弘历身边。永琪有些不好意思地倚在弘历身边喊了句额娘,声音又小又乖。 弘历低头看向永琪,见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眼里满是对君父的孺慕,心里也去了三分怀疑。摸了摸儿子的头,冲嬿婉道:“永琪至情至性,又孝敬恭谨,我看比你这个做额娘的还强些。” 接着他又想到了什么,哼笑了句:“永琪纯孝,不似他几个哥哥,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只当朕看不出来。” 这话嬿婉不好接,便只低头去瞧皇上给富察皇后写的述悲赋。偏偏弘历不肯放过她:“这些日子娴贵妃主持孝贤皇后的葬礼可有什么纰漏?” 卫嬿婉瞟了眼弘历,此刻看不出他脸上在想些什么。饶是经过了两个世界,她还是觉得弘历这个皇帝的心思不那么好把握。 譬如现在,他究竟是对如懿有所不满,还是对其他妃嫔有所不满,又或者这是对自己的一次试探,这些都不好说。 但也不是全无线索,比如方才皇帝提到了永琪的几位哥哥。 大阿哥永璜,曾被娴贵妃、苏贵人先后扶养过一段时日。不过之前因为纯贵妃谋害嫡子一事,她在慈宁宫为了自保说的话却让永璜找到机会趁机和苏绿筠撕捋开了。 三阿哥永璋,苏绿筠亲子,这些天大约是被嘉妃挑拨的,整日忙着和大阿哥比着结交大臣,私下似乎还有别的小动作。 四阿哥永珹,今年只有九岁,却老成稳重,近来不知为何频频受到皇帝的夸耀,原先还稚气未脱的孩子,如今倒越来越有大人样了。 前朝以这三位皇子最炙手可热,后宫却以娴贵妃和嘉妃为首。 卫嬿婉心念电转间眉眼温婉,一派淡然:“娴贵妃娘娘人品贵重、体恤下情,宫中诸人无不拜服,怎会有什么纰漏呢?” “哦?嘉妃一贯与贵妃不和,她对贵妃也拜服吗?” 玛德,咋还能明着问,咱们后宫不是一直主打鬼鬼祟祟,说话藏头露尾吗? 卫嬿婉在心里狠狠把弘历这个狗皇帝骂个狗血淋头,脸上依然不露声色:“皇上说笑了,贵妃与嘉妃素日不过小有争执,如今是孝贤皇后的大事,孰轻孰重两位姐姐心里自然是明白的。” “是啊,死者为大,这样的道理便是三岁幼童也该明白,若有人不明白,那便只能是被猪油蒙了心,忘了自己为妻为子的本分。” 卫嬿婉带着儿子从养心殿出来,永琪抬起头看向额娘,眨巴了下眼睛:“额娘似乎心情不错?” “能给鹬蚌添添堵,自然心情不错。” 卫嬿婉没有给儿子继续解释,方才那一瞬间她也只是凭着对人心和情绪的把握做出来决定,但最关键的还是旁人已经将事做过了,她的话不过是帮着皇帝确定他自以为的事实。 这一次没有纯贵妃挡在前面做靶子,嘉妃在帮着儿子扫清障碍的同时,也发现了自己在后宫的真正对手。 而愉妃同样也发现了另一股野心,两人如今各自谋划,只怕这一世富察皇后梓棺奉移景山观德殿的那天,会有一出比前世更加精彩的大戏。 这才好呢,隐在幕后的嘉妃也好、愉妃也罢,既然做了,怎么能锦衣夜行呢?都好好站到台前来,这才有意思呢。 卫嬿婉看着这场瓢泼大雨,不知能浇熄多少人熊熊燃起的欲火。 ……… “额娘~” 永琪噔噔噔跑了过来,脸上都跑出了一层薄汗。 “慢些跑,别摔了。” 卫嬿婉接住儿子,拿起手帕细细给他擦了脸和手,这才问起:“不是和你的兄弟们陪着你皇阿玛吗,怎么提前回来了?” “四哥说起孝贤皇后,哭得不能自抑,昏过去了。接着三哥就跟着说起孝贤皇后生前的慈爱,说着说着又提起苏贵人的不易,皇阿玛就生气了。” “大哥见皇阿玛脸色不对,就反驳了三哥的话,转而夸赞起娴贵妃娘娘,正巧太医来了,皇阿玛就让太医先给四哥诊脉,说是四哥哀凄太过,损了心脉,又染了风寒。” “总之是乱成一团了,皇阿玛就让儿子们先回来。” “……那你皇阿玛是什么反应?” “皇阿玛一开始夸赞了四哥,还很是宽慰了他一番,后来还让嘉妃娘娘把四哥接回去,还给了一大堆赏赐呢。” “没有申饬你其他几位哥哥?” “没有。” 卫嬿婉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该啊,吊在后妃和儿子面前的胡萝卜引得众人大打出手,不论是被迫还是主动,如今都跌在墨池里看不清颜色了。 这样的一团乱麻,估计狗皇帝现在是又烦躁又惊怒吧? 翌日一早,众人都来到灵堂前跪好。卫嬿婉一眼就看见了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的四阿哥永珹,还有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大阿哥和三阿哥。 再看她身边这几位母亲,不论是养母还是亲母,显然都有些担忧。 弘历蓄起的胡须配上他明显削瘦的身形,看起来竟露出几分老态,分明正值壮年,他看向下首的几个儿子,却已经有了忌惮之心。 第297章 卫嬿婉37 “永璜,你的脸上怎么没有一点悲戚之色?难道你并不为孝贤皇后的故去难过吗?” 弘历沉沉的声音似有万钧,压在了大阿哥永璜的头上。他瞬间从万千思绪中清醒过来,听见弘历的询问心中很是慌乱。 没等永璜想好借口,一旁曾与他关系不错的三阿哥永璋就迫不及待开了口:“皇阿玛有所不知,大哥一向以长子自居,说自己要辅佐皇阿玛所以不敢过于悲痛。” “是吗?那你是因为学着你大哥,所以也没有掉一滴眼泪吗?” “儿臣是见父皇近来为孝贤皇后哀伤太过,儿臣心疼不已,也觉得自己应该保持一点清醒和理智为皇阿玛分忧,所以不敢悲戚太过。” “好啊,好,真是朕的好儿子。这个时候倒都挂念起朕来了。” 弘历说着,踱步到两人面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这两个儿子,心里被一股巨大的怒火灼烧的心肺都疼痛起来,于是顺着自己此时的心情扬起了手,在众人的目光中狠狠给了他们二人一巴掌。 “啪——啪——” 抡圆了手挥下去的巴掌清脆响亮,这一下几乎用了弘历八成的力气,两个儿子都被扇到在地。 两人连忙起身又跪好了,心中的惊惧再也藏不住。 帝王一怒,重若雷霆。 “不孝之子,嫡母崩逝,你们脸上毫无哀色,还借着替朕分忧图谋不轨、各怀异志,日后必致弟兄相杀。与其令你等弟兄相杀,不如朕为父者杀之!” 说着,抬起便是一脚踢在了永璜的心口上。 此话一出,本跪在后面的苏贵人再也按耐不住,连忙起身求情:“皇上,永璋绝无此心啊!” “你闭嘴,你以为你们的心思朕不知道吗?朕把孩子交给你们扶养,你们就是这样教养孩子?教出了一群不忠不孝之辈、狼心狗肺之徒,朕今日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永璜言行悖乱,永璋不能尽人子之道,他们两个不可能继承朕的大统!” 苏绿筠只觉血气上涌,随着皇帝话音落下,瞬间晕了过去。 皇帝却看都不看一眼,甚至不忘借此警告诸人:“你们今后若也敢生此异心,这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嘉妃却根本没注意最后一句,她此刻心如擂鼓,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大阿哥和三阿哥彻底没了念想,如今即便是轮,也该轮到她的四阿哥了。 “额娘……”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嘉妃被儿子唤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她连忙侧头去看,却见儿子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殷红,还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嘉妃连忙揽住儿子,永珹瞧了眼此刻混乱的情形,不敢现在开口说自己身体不适,只好强忍着,却还是在起身时头脑一阵眩晕,重重摔了下去。 “永珹!永珹,你别吓额娘啊,太医,快去叫太医——” 嘉妃从未如此失态地抱着昏了过去的儿子,这一世在种种缘故下她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且在她看来永珹身份贵重又得皇上喜爱,即便她再生下其他孩子也不会比永珹更重要。 若是永珹没了,那我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金玉妍这么想着,心神都被儿子牵走了,一时间再顾不上那些皇后、太子的念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金玉妍守在永珹身边,短短几秒便做出了取舍。 ……… “皇上就连姐姐都不见吗?” 愉妃与娴贵妃相对而坐,有些忐忑地看了眼神情冷淡的如懿。 “是啊,毕竟永璜自从与苏贵人不和后便一直往我这儿跑,他如今这样,我自然也难辞其咎。” “可大阿哥这样都是他自己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咎由自取,与姐姐何干。” 如懿见目光落在海兰的脸上,听着她还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却只是叹了口气,有些怏怏的没精神: “怎会无关?宫中人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你做的,和我自己去做在旁人眼里有何分别?” “姐姐……你都知道了。”海兰有些慌乱地看向她,被如懿冷漠的眼神刺得赶忙低下头,却又有些倔强:“姐姐,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原谅我,但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我知道,可是海兰,永璜是我们曾经一起扶养疼爱过的孩子。他自从那日被皇上申饬后一直卧病在床,即便他曾经对我有利用之心,也罪不至此啊。” 海兰撇过头去,对如懿说的话无动于衷。她从前的确很疼爱永璜,但那是因为他那时是姐姐的养子,有了他姐姐在宫中地位才能更加稳固。 现在姐姐膝下有了自己的孩子,永璜又对姐姐生出利用之心,那她自然要出手将前面这些障碍扫干净。 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还有嘉妃和苏贵人,她绝不会让他们抢走属于姐姐的东西。 如懿虽不知她心中是何念头,但看她的表情便知海兰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心里更加灰冷。 “这宫中本就是这样。你心爱的丈夫或许会在某天怀疑你,你细心养大的孩子也会利用你。姐姐,你用情太深,只会被情所累。” “若在这宫中连最后这点情分都不要,那我们还剩些什么?” 如懿说完转过身子,不愿看她。 从翊坤宫出来,海兰有些失落,但很快又重新振作起来,询问起一旁的叶心:“皇上今日让谁伴驾,还是炩妃吗?” “是,皇上最近这一个月只召了炩妃,今儿已经是第三回了。” 叶心小心端详着海兰的脸色,看她一脸凝重,试探着问道:“主儿似乎不大喜欢这个炩妃?是因为她近来得宠的缘故吗?” “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觉得此人城府极深,日后若姐姐当了皇后,只怕她会成为下一个嘉妃。” 海兰没有说的是,这次的事情虽然按照她所设想的那样成功了,但皇上微妙的态度却让海兰生出一股不安。 她总觉得,这次自己与嘉妃的交锋中,另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拨弄着事情的发展。虽然只是某些细微的改变,却让自己也捉摸不透了。 第298章 卫嬿婉38 “听说你这些天给钟粹宫送了不少东西。” 弘历躺在卫嬿婉的腿上,闭着眼睛只感觉被卫嬿婉按揉过的地方不似之前那般沉闷疼痛,一种轻松畅快的感觉自头顶缓缓遍布全身,让他的声音都变得慵懒起来。 “是,臣妾想着虽说苏贵人言行不当,但她如今病着,内务府那起子人又一向踩低拜高,所以让春蕾送来些东西去,好歹让她将病养好。” “旁人如今对她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你倒是凑上去了。她之前对你可称不上好吧?” 嬿婉温热的指尖缓缓划过他的眉眼,弘历挣开眼睛,正和对方满是情意的双眸撞上。 “虽说如此,臣妾总还记得,若没有苏贵人,臣妾当初也未必能如今日侍奉在皇上左右。为着这个,臣妾就愿意记下她这份恩情。” “……随你吧。” 弘历没再说什么,握住了卫嬿婉的双手,喟叹着道:“陪朕躺一会儿吧。” 嗅着卫嬿婉身上淡淡的清香,原本只想小憩一会儿的弘历渐渐睡去。卫嬿婉见他睡得沉了,这才估摸着时间起身。 等弘历起身时身侧的位置已经空了,他正要开口唤李玉,可巧嬿婉走了进来。 “皇上醒了,睡得可还好吗?” 边说边抬手端起一碗燕窝:“臣妾听您晌午咳了两声,便让人陪着雪梨熬了燕窝来,您尝尝可还合胃口。” 李玉站在外头,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对这位炩妃娘娘更加佩服。不说别的,就说自孝贤皇后崩逝后,皇上便有些喜怒不定,便是娴贵妃娘娘也不能次次切中皇上的脉。 偏这位炩妃娘娘,仔细回想起来,从她初次承宠到如今,近是从未在御前说错过一句话。 而且如今眼看着,人家是一天比一天更得皇上欢心了。 “一会儿回去小心些,雨天路滑,让那些下人都稳当点,别摔着你。” “是,臣妾知道。” 听听,皇上都多久没用这种温柔的声音和众人说话了? “李公公?带着人进去伺候吧。” 李玉一个回神,对眼前温柔可亲的炩妃很是恭敬:“奴才这就去了。” 卫嬿婉冲他点了点头,扶着春蝉的手缓缓退出养心殿。下午有大臣要来养心殿向皇上汇报,她自然是不好久待的。 这种分寸上,她早已经炉火纯青。 没多久,皇帝还是将娴贵妃晋为皇贵妃,摄六宫事。 除此以外他还大封六宫,耐人寻味的是同样育有一子,从潜邸就跟着皇上且一直没有犯过错的嘉妃没有晋封,反而是新宠炩妃成了贵妃,有了协理六宫之权。而之前被褫夺封号的苏贵人则被皇上放了出来,复位成了纯妃。 是夜,启祥宫内。 “那个贱人凭什么爬到本宫头上?” 嘉妃这些日子一心牵挂生病的儿子,回过头来就发现自己成为了后宫的笑话,平平都是妃位,那个卫嬿婉既没家世也没资历,她从潜邸到后宫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侍奉皇上,还为他生下了登基后的第一个贵子,如今却连个爬床的包衣奴才都不如了。 金玉妍心中又惊又怒,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身边的贞淑见了,连忙开口劝道:“主儿您可得稳住心神,不能自乱阵脚。” 说着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在嘉妃耳边小声说着:“奴婢刚刚得到消息,老王爷离世,世子继位,现在已是母族新王了。” “真的?” 金玉妍惊喜万分,握住了手中的祈福手串,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听说新王承袭王爵都要入京拜见,或许我今生还能再见他一面。” “是,肯定能见上一面。只可惜这次您费劲心思,虽然扫除了四阿哥的障碍,却被娴贵妃和炩妃摘了桃子。” “呵,皇后之位虽然要紧,但自然还是咱们永珹的太子之位更紧要。等永珹养好了身子,本宫自然有办法让她们把吃了的吐出来。” 嘉妃眼中又重新充满斗志:“何况以炩贵妃的身世,一个贵妃就到头了。至于皇贵妃,她膝下只有一个养子,母族又无助力,如今只要有谁轻轻推一把,她自己就摔了。” “那咱们要不要?” “稳妥起见,本宫还是得再怀上一胎才好谋划。” 金玉妍在烛光里摸了摸自己风采依旧的面庞,眼中满是志在必得。 两个月后,嘉妃如愿以偿怀上了第三胎。她心中满是将皇贵妃拉下去,在玉氏王爷入宫时,能以最好的面貌告诉他,自己这些年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于是自以为复宠成功的嘉妃自然将目光放在了皇贵妃和炩贵妃身上,琢磨着怎么样来个一劳永逸。 却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玉氏王爷,此刻已经被押解入京。 …… 不久后,蛰伏已久的嘉妃终于找到了机会。 皇上为了金川战事特意将素有名望的安吉大师请了过来,皇贵妃本就信仰佛法,兼之职责所在,近来与安吉大师的交往难免过密。 而炩贵妃同样也因为帮着皇贵妃协理六宫,所以常常出入安华殿。 这日,卫嬿婉正服侍着皇上在永寿宫睡下,却忽地听见旁边的翊坤宫叫嚷开来。 “怎么回事?宫闱之内,谁在大声喧哗?” 李玉连忙跑了进来,“回皇上,似乎是翊坤宫有刺客闯入。” 弘历猛地从床上站起来,惊怒道:“刺客抓到没有?如懿可有受伤?” 旁边的嬿婉连忙取了斗篷来,两人相携来了翊坤宫内,只看见侍卫们乱作一团,皇贵妃惊魂未定地站在廊下,见惊动了皇上,连忙过来告罪。 “起来吧,朕听见翊坤宫有异动不放心你,可有哪里受伤?” “那刺客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伤着臣妾。” 如懿先是为皇上的关心而高兴,继而看到一边的卫嬿婉又有些不好意思。 “皇贵妃无事就好,真是没想到,皇宫禁内,竟然还能有刺客潜入,也不知侍卫们是怎么当差的。” 第299章 卫嬿婉39 宫中出了刺客这样大事,很快便惊动起六宫众人,即便是太后都对这件事很是挂心。毕竟这样直接的威胁到她们尊贵的身家性命是太后和皇帝决不能触碰的红线。 但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惊动满宫守卫大张旗鼓翻捡了三天,那名刺客居然人间蒸发了。 “那侍卫说自己心中害怕惶恐,又不敢隐瞒,所以将捡到的东西呈给您了。” 春蕾将这些东西小心的呈到嬿婉面前。 卫嬿婉随意扫了眼那些东西,果然是原剧里嘉妃用来污蔑如懿与安吉大师有染的伪证。 一枚写着情诗的方胜,里面还夹着一个同心结,还有一串八宝手串。 没想到这次嘉妃竟是不打算自己上,而是用她老一套的借刀杀人了。 毕竟宫里人人都知道,自己和娴贵妃关系淡淡,虽没有交恶,但有这样好的机会踩上对方一脚,何乐而不为? 并且卫嬿婉清楚,既然她将证据送到自己手上,那自然不怕她和如懿达成合作。只怕前脚自己出了翊坤宫,后脚嘉妃就会反咬一口,直接将她也一起拖下水。 小老婆帮着自己大老婆隐瞒大老婆偷情的信息,以弘历这种小心眼又疑心重的皇帝来说,只怕从此都要在心里狠狠记一笔。 “那个侍卫扣下了吗?” “扣下了,本来是想趁着奴婢回话的功夫溜走的,王蟾第一时间就卸了他的下巴,堵了嘴,把他五花大绑,保管他伤不了自己也跑不掉。” 卫嬿婉赞许地点了点头,“一会儿拿三十两银子好好赏他,让他叫两个嘴严的把那个侍卫看好了,再去养心殿请皇上用膳,春蕾你去翊坤宫请皇贵妃来叙话。” “再让春蝉把那个艾儿叫上,等了这么久,我还说这步闲棋用不上呢。” “主儿您放心,春蝉姐姐办事稳妥,不会有问题的。” 卫嬿婉由着春蕾将她打扮的清丽素雅,不禁细细摸了摸自己的脸。 这样一张脸,谁会愿意相信后宫这些腌臜事儿与她有关?只会觉得是那些利欲熏心的下作人想将天边的明月拉进沟渠。 另一边,忽然听到一向与她只有公事往来的炩贵妃竟然突然邀请她去永寿宫,心里不免犯嘀咕。 愉妃有些不快,对如懿道:“这个炩贵妃从前瞧她还恭谨,没想到如今成了贵妃也猖狂起来了。” “姐姐是皇贵妃,便是有事也该她亲自来翊坤宫汇报,如何让姐姐亲自去一趟?” 如懿却摇了摇头:“我瞧着嬿婉不是这样的人,她虽然对我们一向淡淡,但只看她没有在绿筠失势后避之不及,反而多有照拂,就知道她本性是好的。” “何况自我晋为皇贵妃后,她带着众妃嫔每日晨昏定省,处理宫务也都很有分寸,怎么会突然轻狂起来?只怕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事。” 说着,如懿已经站起身子:“正好,我还要与她商量一下有关皇上万寿节的事宜,顺便去看看她吧。” 海兰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也只能目送如懿离去。 永寿宫与翊坤宫相距不远,如懿溜达着十来分钟就到了,一进翊坤宫眼里就是一亮:“真是个雅致地方,倒让我想起江南园林了。” “皇贵妃也觉得这地方好?” 如懿连忙行礼问安,脸上更加惊讶:“皇上怎么也过来了?” “是臣妾派人去将皇上请来的。” 卫嬿婉得了信也忙迎了出来,脸上是真切的歉意:“本该臣妾去养心殿或是翊坤宫亲自向皇上、皇贵妃禀明,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为了皇上的颜面,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话一出口,如懿就愣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皇贵妃随我来便是。” 卫嬿婉将他们迎进室内,又让宫人退了出去。摸不着头脑的如懿在卫嬿婉的示意下才注意到小桌上的托盘。 她打开一瞧,只见里面放着一枚方胜、一串蜜蜡手串和一个八宝手串。 先不说旁的,如懿几乎立刻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串蜜蜡手串上,甚至拿起来细细查探:“这仿佛是嘉妃贴身佩戴多年的手串?” 说着递给了皇帝:“皇上您看呢?” 弘历将那手串接了过来,细细看了一遍也点了点头:“朕恍惚记得,嘉妃的确有一串这样的手串,似乎是她母族的陪嫁,所以她一向贴身带着,从没见她取下。” “炩贵妃,这手串你是从哪儿得到的?” 皇帝和如懿同时看向卫嬿婉,却见她脸上满是惊怒之色,显然是知道了些别的消息。 卫嬿婉连忙站了起来:“启禀皇上,这手串原是一个冰室的宫女名唤艾儿于今日偷跑来交到了臣妾手中。” “自安吉大师进宫后,她常去闻听佛法,没料到竟撞见嘉妃与一位法师拉扯之中挣脱了这手串,被她捡了起来。因之前曾被嘉妃罚过,又撞破了此事,所以心中惊惧不安,便来找了我。” 她边说边上前将那枚方胜举了起来,脸上露出几分淡淡的嘲讽与厌烦:“可巧的是,今儿有个侍卫也寻到了我身边的春蕾,说他在那白衣刺客消失的地方捡到了这个和那个八宝手串。” 弘历接过方胜打开一瞧,周身的气势瞬间改变。他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非常锐利,直直看向身旁的如懿,又转而看向卫嬿婉,原本拨弄佛珠的手一顿,将方胜掷在了如懿面前。 如懿一眼便认出这字迹与自己极为相似,可宫中除了已故的慧贤皇贵妃能临上几笔,其他人都写不来这一手字,再看诗中的内容,她还有什么不明白,自己这是被人设计陷害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臣妾入宫时日虽短,却自诩也看过不少后宫的波云诡谲,也料到以臣妾身世舔居高位,必会招致有心人心生妒忌甚至陷害。” “可这种事不同于后宫倾轧,事关皇上颜面和皇贵妃清誉,那人设下此计只想着能中伤皇贵妃和嘉妃,还能挑起我们三人内斗,却丝毫没有考虑若真将这种事闹开,岂非有损皇家颜面!” 第300章 卫嬿婉40 “你觉得这是有心之人故意算计?” 弘历虽然没有回她方才的那番话,但眼神却不似之前那样冰冷刺骨。 “因为这一切都太过巧合,巧合太过,就有些不合理了。” 卫嬿婉指着方胜和蜜蜡手串,诚恳地说道:“便说那个侍卫,他捡了东西心中慌乱为何不呈给皇上?同理,艾儿知道了嘉妃的辛密,与其找臣妾这个家世平平的贵妃,为何不去寻摄六宫事的皇贵妃?他们这样做岂不是多此一举?” “只怕背后的人,一者想着臣妾入宫时日短,与皇贵妃和嘉妃都没什么恩怨,借臣妾之口向皇上说出这种事,自然更能取信皇上;二来,也可让臣妾做这个恶人,借此挑拨臣妾与皇贵妃、嘉妃的关系。” 如懿听了却有不同意见:“此事也未必都是一人主使,臣妾瞧着这些事又牵涉甚广,皇上还需好好审问,一定要将这些事查个清楚。” 弘历皱起眉心,说实话他对这件事究竟是何人所为并不十分关心。 正如卫嬿婉所说,这种腌臜事儿为了他和如懿的清誉脸面,最好是被压得死死的,绝不能传出去。 其次他回想起那日安吉大师下意识扶住如懿的手,他针尖大的心胸又让他忍不住开始怀疑。 当然,他并不怀疑如懿真的和那个大师有了首尾,但精神上呢?感情上呢? 弘历可是知道近来皇贵妃常常去寻安吉大师,两人相谈甚欢,举止的确比常人更亲密些。 还有嘉妃,这手串若是造假还好说,可若真是嘉妃的贴身之物,旁人怎么可能拿到? 然而这些心思如今都不好问出来,他便只好专注于此事。 “那个艾儿和侍卫呢?” “臣妾知道此事干系甚大,命人将他们关押起来,对外说的是我在冰室附近丢了财物,怀疑是他们偷的。” “这些东西也只有臣妾的贴身侍女知道,以免走漏了风声。” “你做的很好,保全了朕和皇贵妃的名声。那两个人既然偷了你的东西,一会儿就派人把他们送去慎刑司好好审问。” 弘历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又对如懿说道:“这种事不宜大张旗鼓的调查,朕会派人暗中查问。另外那些大师的确是外男,近来因着他们进宫,朕看的确有许多宫女心生躁动。如懿啊,你还是要注意。身为朕的皇贵妃,与这些男子要保持距离,免得引人误会。” “臣妾与安吉大师只是探讨佛法,彼此清清白白,避嫌避嫌,臣妾与他既无嫌疑,又何须避讳。” 弘历心中原本就压抑着的不满也被她这番话给挑了起来:“朕当然相信你们二人清白,可宫中诸人也的确看到你常去安华殿,与安吉大师举止亲密。” “如懿啊,你是朕的皇贵妃,若这种事传出去,朕和你都会遭人非议,到时候你要朕怎么办?” “说到底皇上还是在意您的脸面。” 弘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朕难道不是在维护你我共同的脸面吗?” 卫嬿婉见弘历动了真火,心中只觉得好笑。别说,虽然如懿是个恋爱脑,但她的头铁和耿直每每都能把弘历气个半死,虽然在卫嬿婉看来,这不过是因为如懿戳穿了他心中的想法,所以恼羞成怒罢了。 “皇上,皇贵妃被人如此污蔑清白,心中着急,说话一时失了分寸。您与皇贵妃夫妻多年,何必为了这样的事生气,岂非伤了情分。” 卫嬿婉看他思虑再三还是坐下,只是偏过头不去看皇贵妃便知有门,又转头对如懿道: “皇贵妃的为人,便是我这个入宫时日尚短的妃嫔也能瞧出一二,若不然也不会得了这些东西立刻便请了您和皇上。” “臣妾尚且如此,何况皇上?正是因为信任皇贵妃,所以皇上才只想着要为娘娘保全名誉。臣妾知道娘娘是觉得清者自清,可您如今是皇贵妃,所谓在其位谋其政,维护皇上和自己的声誉不也是您应尽的责任吗?” 卫嬿婉见如懿坐在那儿,脸上是明显的思索神色,便知道她的大脑又回来了,连忙给她递个梯子: “再者,安吉大师不日便要离去,皇上也会派人暗中调查,定会还您一个清白。马上就是皇上的万寿节了,您看……” 说着手上还给如懿倒了杯茶水,用眼神示意她。 如懿拿过茶盏,冲嬿婉感谢地笑了笑,起身走到了弘历身边:“皇上,方才是臣妾言行无状了。您看在臣妾辛辛苦苦给您操持万寿节的份上,别生气了?” 弘历转过身子,瞟了眼嬿婉,见她抿着嘴儿悄悄用帕子遮住脸偷笑,又看向如懿跪在地上仰着头,睁着那双仍旧清澈明亮的眼睛讨好地看向他。 他心中原本的怒火也不由散去,还是接过了如懿递来的茶水搁在了桌子上,又抬手将她扶了起来,喟叹着:“如懿啊,朕不是在生你的气,朕是气这后宫,总是一日不得安宁。” 见两人和好,卫嬿婉自然是好好的将他们两人送出永寿宫。 第二日,宫里便知道了昨天请了皇上去永寿宫用膳的炩贵妃被皇贵妃给亲自截胡了。 虽然三人都矢口否认,但因为真实原因要保密,所以面对皇贵妃和炩贵妃所谓的商议万寿节事宜的借口,许多人都露出了心知肚明的暧昧表情。 “所以说她真的没有故意截胡啊。” 卫嬿婉解释完,玫妃和舒嫔都露出了心疼和不忿的表情。 两人齐声安慰:“没事啊,我们都明白。” 同理,如懿看着不论怎么说都觉得那天是卫嬿婉故意将她叫去,搞坏姐姐名声的愉妃,也是一阵头疼和无奈。 一时间,满宫里唯有嘉妃对这事有了些不同看法。 只是她心中也有疑惑,若卫嬿婉真的将证据呈给皇上,那皇贵妃怎么还是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 嘉妃心中隐隐不安,下意识去找世子送她的祈福手串。 “贞淑,去把手串给我拿来。” 贞淑连忙将佛堂上供奉的那个锦盒拿了起来,递给嘉妃。 金玉妍缓缓打开,里面赫然放着一串八宝手串。 第301章 卫嬿婉41 “主儿,皇上派了进忠公公请您去趟养心殿。” 丽心遮不住的笑意传进金玉妍耳中却是那样的刺耳,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呵斥:“叫嚷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本宫被皇上传召了?轻狂东西!” 丽心脸上的笑意连忙收紧,这才注意到嘉妃和贞淑苍白的脸色,心下揣揣:“主儿,奴婢知错了。” “罢了,也不怪主儿生气。你也是伺候主儿的老人了,怎么还这样一惊一乍,主儿如今怀着身孕本就精神弱,哪里经得起你这一嗓子。” 贞淑上前一步借着要去搀扶嘉妃的动作取出八宝珠串塞进了自己的袖袋中,嘉妃跟着合上锦盒,随手放在了桌上。 “行了,你们两个赶紧伺候本宫梳妆,别让皇上等。” 丽心落后一步跟在嘉妃身后,瞧了眼那锦盒也没多想,准备拿起来放回佛堂,却被身后的贞淑吓了一跳: “你在做什么呢?娘娘等着你去盘发呢,快去。” “哦,来了。” 丽心绕过屏风,转身时似乎看见了贞淑一直盯着她的眼神,莫名让人心生恐惧。 …… 养心殿内,皇上将那串八宝佛珠拿了起来细细看去,卫嬿婉坐在一旁连眼风也不扫一下,竟是看着手里的字帖入迷了。 “你倒坐的住,一会儿朕就要亲自询问嘉妃此事,你也不关心?” 弘历摸了摸本应该是玛瑙的那颗珠子,眼中先是闪过幽微的思索,却又抬眼被嬿婉无所谓的态度给噎了一下。 嬿婉听了他的声音连忙抬起头,见皇上面色不虞也不害怕,反而笑道:“臣妾只在乎皇上的颜面,至于旁人于我有何干系呢?还不如皇上的字来的好看。” “从前也不见你对练字这么上心,怎么今天忽然想起要朕的字帖了?” 弘历被她这通马屁拍的是神清气爽,却还要端着他皇上的威仪,便只是看似淡淡地问了句,手上却诚实地将八宝珠串随便撂在盒内,显然也并不十分在意。 “今儿早上向皇贵妃请安,和皇贵妃聊了两句书法,才知道皇贵妃娘娘不仅习得一手卫夫人的簪花小楷,还能模仿出皇上御笔的两分神似。” 卫嬿婉说着说着叹了口气:“想来皇上与皇贵妃娘娘青梅竹马,说不得那字迹还是皇上亲手教的,臣妾没那个福气,能瞻仰瞻仰您的字帖就不错啦。” “原来是吃了翊坤宫的玫瑰醋,朕说怎么这么酸呢。” 弘历朗声笑着将她揽进怀里,与她低声耳语道:“这有什么难的?你若想学,朕也能一笔一划,都教给你。” “皇上,嘉……” 李玉一进来恨不得自戳双目,连忙就要告退。 卫嬿婉本就红润的耳垂越发要滴出血来,甚至蔓延到后颈都粉红一片。 弘历原本环绕在她肩膀上的手顺势滑到了她的脖颈上,没忍住捏了把,心里却在想着嬿婉那身诱人的皮肉。 是和后颈一样,桃花般妩媚的色泽。 “皇上,嘉妃来了。” 卫嬿婉推了推弘历,他却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一点头:“让她进来。” 嘉妃进了殿内,却没料到卫嬿婉也在这里,且和皇上坐在一起,举止亲昵。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坐吧。” 嘉妃看了眼专门搬来的绣凳,被贞淑扶着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皇上这才分了些注意给她:“这几个月孩子可还安稳?” “回皇上,太医日日来瞧了,说是臣妾这胎很是康健呢。” 嘉妃边说心里边叹,可惜了,若这里坐着的是皇贵妃,她方才那番话还能更有攻击力。这样想着,她侧眼瞟了下旁边的卫嬿婉,却见她连头都没抬,竟是伸着手去够皇上手腕上的那串蜜蜡手串,皇帝居然也没什么反应,伸着手由她褪下自己的手串。 “不知皇上此时召臣妾来,所为何事啊?” 已经不想再留下去的嘉妃还是没沉住气,先开了口。 弘历眼睛也没抬一下,见卫嬿婉喜欢,干脆将那串蜜蜡手串戴在了她的手腕上,闻言也只是随口道:“不急,朕叫你来,自然有事。” 卫嬿婉等皇上给她调整好了手串,眼睛闪闪亮地看着他,抬起皓月般的手腕晃了晃:“好看吗?” “好看,你若喜欢,一会儿朕让李玉将昨儿得的那串象牙白送到你的永寿宫去,那个更衬你。” 弘历说完这话,才终于肯纡尊下贵给了嘉妃一个正眼。 金玉妍被弘历没什么感情目光上下一打量,心中便不由慌乱。开始思考皇上方才那话是不是在敲打她? 手串,手串! 想到世子送给自己的祈福手串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被人换成了她打算污蔑皇贵妃的八宝手串,她就是一阵的胆战心惊。 “说起这个,嘉妃啊,朕记得你也有一件从家乡带来的蜜蜡手串,怎么今日不见你戴上啊?” “臣…臣妾……”金玉妍脑海里疯狂思考,究竟怎样回答才能避开此局。 她看向卫嬿婉,对方好整以暇地把玩着皇上送她的手串,嘴角擒的那抹笑意怎么看怎么碍眼。 “怎么,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金玉妍干脆假作不知:“臣妾方才急着过来,所以忘了戴上。” “这可真是巧了,听皇上说那蜜蜡手串是你的陪嫁之物,日常除了歇息是从不肯轻易落下的,怎么今天见皇上倒忘了。” “贵妃有所不知,臣妾自打怀了这胎记性便不大好了,常常丢三落四的,那手串又是我心爱之物,唯恐丢了去,便先收了起来。” 卫嬿婉便点一点头,脸上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是姐姐收起来了啊。” “既然你收着自己的,那想来这串是假的了?”弘历也一挑眉毛,将盒子里的蜜蜡手串丢进了嘉妃怀里,没有错过对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惊惶,让他本就晦涩的眼眸变得更加幽深。 “这,臣妾……” 见嘉妃迟迟不敢开口,卫嬿婉只得好心提醒:“既是嘉妃爱物,如何瞧不出来真假?” “这蜜蜡手串,的确是臣妾贴身之物。” 时间这么紧,她根本没有准备相似的手串来代替,嘉妃心思电转,知道自己推诿不成,只能先发制人,脸上便露出惊疑的神情:“臣妾方才只是在奇怪,怎么臣妾的贴身之物竟在皇上手里?” 第302章 卫嬿婉42 “你来问朕?自己做了什么丑事不知道吗?真是丢尽了朕的脸面。” 弘历压根无所谓嘉妃是不是真的偷情了,他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外加一个替罪羊,而此刻引发他疑心的嘉妃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嘉妃心中一紧,不愿相信自己败露,连忙跪在地上为自己辩驳:“臣妾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啊,皇上!” “那个冰室的艾儿已经招认了,她亲眼看见你和一个僧人拉拉扯扯,还捡到了你慌乱中遗失的手串,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 “什么!?这,皇上是不是有人弄错了,怎么会是臣妾?不可能,这不可能!” “不是你还能是谁?” “是……总之臣妾绝不会背叛皇上,更不会做出这种秽乱之事,臣妾愿意以玉氏一族起誓!” 嘉妃止住了差点被诈出来的话,瞪着眼睛坚定地竖起手指,似乎下一秒就要拿自己的母族肆意发誓,看得卫嬿婉简直要可怜玉氏了。 后面那个倒是真的,不过前面……哈,不会背叛皇上,这真是整个紫禁城的笑话,她心里除了玉氏王爷有别的东西吗? 别说皇帝,就是她亲生儿子,她自己,只怕都比不上王爷一根头发丝。 哦,不对,她的确没背叛过皇帝,毕竟她从来就没对渣龙有一点真心来着,纯当老板来着。 “不必了,朕已经看够这些把戏了,你的誓言留着给你宫中供奉的神佛去听吧。” 卫嬿婉见嘉妃还要辩驳,忽然起身对弘历说道:“臣妾虽与嘉妃素无往来,但想来她为玉氏贵女,这种事情也不似她这样的身份会做出来的。” 弘历和嘉妃都没料到她竟会突然开口求情,但嘉妃此时也顾不上对方究竟意欲何为,只是跟着连忙点头。 却听卫嬿婉继续说道:“不过这珠串的确又是嘉妃娘娘贴身之物,若说随便就弄丢了也不合理。” “臣妾倒觉得,此事或许该从嘉妃身边之人查起。若嘉妃真与人有私情,只怕也瞒不过贞淑等人;若不是…恐怕是启祥宫出了内贼也说不准。” “不行,贞淑不行!皇上,臣妾此刻还怀着身孕,身边不能没有贞淑照顾啊……” 弘历却再也懒得理会,直接一锤定音:“就这么办吧。李玉,你派人将贞淑押进慎刑司严加审问,对外就说她没伺候好嘉妃,让她动了胎气不得不卧床休养。” 眼看金玉妍还要求情,弘历却淡淡看向她:“嘉妃,朕对你已经仁至义尽,别以为你做的事,朕都不知道。” 这话将她吓得不轻,可惜金玉妍这些年做过的事太多太多,如今弘历说起来让她竟一时猜不出究竟是哪件事露了痕迹,心中自然更加惧怕,只好踉跄着站了起来。 卫嬿婉低头一笑,就见金玉妍扶着凳子的右手袖袋中忽然掉出了一串八宝珠串。 一瞬间,养心殿中,落针可闻。 金玉妍却没了反应,或者说,今天短短一天的连番遭遇已经让她大脑中绷紧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这是什么?” 李玉动作极快,没等金玉妍挺着肚子弯腰就先一步捡了起来,待看清是何东西,他脸上不由露出惊骇的神情,连忙捧在手中递给了皇上。 弘历拿起来,将那颗玛瑙石细细看了看,又拿起盒子里的那串,接着又展开叠成方胜的情书,竟是气笑了起来。 “朕的后宫竟还有你这样的人才,朕这么多年竟一点都没发现,可见素日朝中那些夸朕圣明烛照的,都是尸位素餐之徒。” “嘉妃,这东西,你又该怎么跟朕解释?” “这……怎么了吗?臣妾只是听说佩戴八宝手串可以积蓄功德,所以为了腹中皇嗣特意命人做了一件,今儿才得了戴上。” 嘉妃不愧是嘉妃,这么一会儿时间就想出了借口,弘历也一时反驳不得,不过看皇上的神情就知道,他只怕已经将此事扣在了对方头上。 “究竟如何,朕自会派人去查。嘉妃今日言行无状,贬为贵人,即日起不许踏出启祥宫,也不许除太医外的任何人去探视。” 说完不再理会嘉妃的哭喊,直接让人将她带了下去。 “皇上……不论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都不值得皇上生气,您的龙体才是最要紧的。” 卫嬿婉见弘历似乎对这种事很是介怀,连忙端了茶水,又是一番龙屁将他哄的高兴起来才连忙从养心殿中出来。 这种事不论和她有没有关系都不好久待,毕竟弘历对嘉妃其实更多的是饮食男女的肉欲,所以这种事他固然感情上未必有多担心,但尊严上就未必了。只怕接下来这些天他该在后宫好好寻摸人去一展雄风了。 卫嬿婉懒得应付自然知道早早躲开,倒是两个小姐妹一个对皇上情深义重,一个还想着生个儿子,这段日子倒是她们难得的机会。 算计人还不忘给小姐妹谋划点好处的卫嬿婉已经在琢磨怎么不着痕迹提醒一波,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趁着这会儿儿子女儿还算稀罕,该生就生。 嘶……这么一说,要不我这会儿也生个龙凤胎?会不会太碍眼了? 卫嬿婉细细思索了一番,还真有些心动。不过这种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她还是等这阵子风波过去,看清各人反应再做打算吧。 第二日,不等大家从皇贵妃从贵妃手里抢人的瓜中走出来,便又得知嘉妃被贬还关了禁闭,罪名还是言行无状。 关键是,当时竟然又是贵妃在场。 嘶……这,这瓜,真是让人不明觉厉。 敏感的人也只感觉到宫中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而端坐高位的如懿在得知此事后,心中却难免起了些不好言说的情绪。 “皇上似乎……很信任嬿婉啊?” 第303章 卫嬿婉43 如懿这话搁心中转了三转,还是没有问出来。倒显得自己和皇上青梅竹马的情分还比不上旁人两三年的相处,只怕弘历还要笑她爱吃醋。 不过满宫里现在,也唯有她还在那儿想着皇上究竟更爱谁多一点。 旁人显然更关注皇上为何无故责罚有孕嫔妃,就连太后都特意召了皇帝过去询问。 可惜这次事情没有爆发出来,如此香艳之事是皇室不能容忍的,尤其还涉及到了两位高位嫔妃和一位未来国母,即便是身为太后的甄嬛也保持了缄默,于是宫中不明所以的众人只感觉一团危险的迷雾将她们笼罩其中,而她们甚至不知缘由。 皇帝和太后齐齐暗中调查,嘉妃身边的贞淑、冰室的艾儿还有那个捡到东西的侍卫身上几乎没了好地儿。 可惜贞淑是个忠心的,艾儿是个痴情种,唯有那个侍卫撑不住,承认了是有人贿赂的他,可毓瑚找到那个与其交易的人时,那个小太监已经跌进井中淹死了。 再查下去就又如富察皇后之死一般,隐隐约约似乎谁都牵涉其中。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反倒让弘历暂且放弃,对着如懿和卫嬿婉也都装作不欲再追究的模样,只在无人处默默拿出了一方小巧的木匣,里面装着的正是那日毓瑚在素练尸身四周发现的珠子和残破的白玉茉莉。 宫中除了关起来一位莫名其妙被贬为贵人的孕妇以外,再无其他风波,久而久之,竟是无人再去在意了。 如今宫里,倒是皇帝的新旧宠妃双双怀孕更引人注目得多。 弘历心中不论如何想,面上却都是得意之色,抬手便将舒嫔晋为舒妃,玫妃虽未晋封,赏赐却比舒妃厚了足足三层。 幸好她们三人本是好友,玫妃也不过嘴上嘟囔两句,过后还是欢欢喜喜一同拉着手去永寿宫寻贵妃一道玩乐。 且因着怀孕时间相近,两人的关系反倒更胜从前了。 “意欢底子到底薄些,反应也比蕊姬大了不少,还是得更小心些。” 意欢支在榻上,懒洋洋地看着就没什么精神,听了这话也只是缓缓叹气:“有什么法子?江太医和齐太医都看过了,用了这么些法子我也没什么胃口,且头晕得狠,歪着还好些。” 说着还有些羡慕地瞟了眼旁边的蕊姬,她正拿着嬿婉特特给两人做的葡萄奶糕吃得香甜,看得意欢都忍不住也跟着拿了一块,吃了两口就搁下了。 “她是胃口太好了,整个永和宫都得了令守着她,生怕她吃得过量了。你们两个就该综合一下,省得我劳累。” 卫嬿婉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蛋,在那儿唉声叹气:“真是欠你们两个的,一人一个样,劝完这边哄那边,这些天磨得我脸上都要长皱纹了。” “要不人家说能者多劳呢,贵妃娘娘您费心,等咱们生了孩子,以后都得排着队认您当姨母呢。” “吓,这是让伺候完大的还得伺候小的?田里的老黄牛也不敢这么使唤啊,两位娘娘还是收了神通吧。” 三个人嬉笑打闹着竟就这么又过了一冬,在两人自己的小心防范和卫嬿婉的照看下于春日双双平安产子。 舒妃生下五公主璟娢,玫妃如愿生下了十一阿哥永琛。 这反倒让弘历真心高兴起来,对两个孩子更是真心疼爱起来。 至于嘉妃生下的十阿哥却并不为其所喜,甚至连名字都只给了个璇字。 宫里一下多了这么多婴孩的啼哭声,不论怎么说总是喜事,也让弘历近日的心情都很不错。 这时候跑来养心殿的如懿说出的话就有些显得不那么合时宜了。 “皇上,自开春以后,永璜的身子就越发不好了,您真的不去看看他吗?” “他的身子不好,无非是因为自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被朕叫破,所以心虚害怕。” 弘历有些不耐,但看见如懿不赞同的表情还是缓了声音道:“朕已经派齐汝去给他好好医治了,只要他以后安分守己,朕自然也不会再怪罪于他。” 如懿虽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却也知道不能再劝了,只好自己私下多去关心那个可怜的孩子。 这日卫嬿婉在翊坤宫与如懿闲聊,如懿取过一枝鲜花摆弄了一阵,转头见嬿婉正倚在窗下临帖,忽地笑出了声。 “娘娘这是怎么了,忽然这么高兴?” 卫嬿婉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着她。如懿摇了摇头,脸上还挂着开怀的笑意:“只是方才看你在窗下临帖的样子,竟有几分像皇上。” “臣妾何德何能啊,娘娘惯会取笑。” 两人互相打趣了两句,如懿不由感慨:“自她被关在启祥宫里,这后宫竟安宁下来,咱们这样凑在一处倒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模样。” 可惜人总是经不住念叨,如懿刚感慨完最近的太平日子,下一秒就见一个人冲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未曾褪去的惊惶:“主儿,大阿哥府里传了话进来,说是大阿哥要不行了。” 如懿怔怔地听完这个消息,虽然神情仍在恍惚,身体却已经下意识地做出反应:“通知纯妃了吗?” “大阿哥福晋先派人给您托的话,奴才已经派人去禀告纯妃娘娘了。” “好,给我备轿,再赶快派人去禀告皇上。” 如懿看向嬿婉,却见她已经起身:“娘娘快去吧……” 望着如懿急切的背影,卫嬿婉对那个自己曾照顾过的孩子将要死去也只是微微叹息。 她的心已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冷酷了,比如现在,她在为这个孩子短短地默哀了三秒后,心里却在想着,这一次从翊坤宫去养心殿的路短了许多,皇帝会不会听到永璜临死前最后一句揭秘呢? 第304章 卫嬿婉44 大阿哥的薨逝给弘历带来的影响比他活着的时候高的多,这难说是不是一种讽刺。 更加讽刺的是,如懿曾经扶养真心疼爱过的孩子死了,却反而让为此愈发感到孤寒的弘历下定决心要迎娶如懿为后。 卫嬿婉作为协理六宫事的贵妃,按理应当为帝后大殿忙着张罗的,然而她并没有这种兴致,于是就在皇帝下旨的第三天,太医为她诊出了喜脉。 于是这项任务被光荣的分摊给了几个妃位娘娘,而她只用陪着如懿和皇帝吃吃喝喝,做个吉祥物。 封后大典一如当年那般宏大,她们这些嫔妃跪在御阶之上,看着那对站在至高位的天家夫妻,心思各异。 一朝天子一朝臣,从此以后宫中关于富察皇后的痕迹便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继后乌那拉那氏如懿的时代。 嘉贵人也趁此机会被放了出来,又被复位成了嘉嫔。 宫中势力再次洗牌,新的皇后,新的斗争又要开始了。 “臣妾请皇后娘娘万安。” 如懿端坐在翊坤宫主位之上,看着下面齐齐行礼的妃嫔,心中思绪万千,片刻才开口道:“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众人纷纷谢恩坐下,都静静等着咱们这位新皇后先发话。 却听如懿第一句不是训斥或是立规矩,而是先命容佩将她准备的礼物送于在场众人。俗话说礼多人不怪,见如懿如此和善,原本还有些紧绷的气氛也不由松弛下来。 “如今炩贵妃、纯妃……还有嘉嫔的孩子都是上学的年纪,本宫给他们准备了湖笔一套,等下你们带回去给孩子们用吧。” “臣妾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几人自然是由卫嬿婉领着向皇后谢恩,接着如懿也照顾到了宫中其他皇子和公主,最后才是给妃嫔们备下的礼物,都是实用的好东西,众人便又跟着起身道谢。 此时皇后已经开了口,她们这些妃嫔收了礼,自然也该搭起话来。卫嬿婉便接着皇后送的礼物与身旁的纯妃聊了起来,却没想到苏绿筠为了讨好皇后,再者与嘉嫔又有宿怨,此刻见她穿着一身红便没忍住挑起刺来。 “今日为贺皇后娘娘之喜,嘉嫔穿得还真是娇艳啊。” 玫妃看热闹不嫌事大,当即笑了:“纯妃姐姐怎知嘉嫔就是为了庆贺皇后娘娘大喜?若真为了贺喜,不是该有眼色些,穿得合身份才对吗?您看她穿的,哪儿像个嫔位啊?” 嘉嫔自然不甘示弱:“臣妾心中可没那么多想头,只是臣妾一直记得皇上说过喜欢臣妾穿红色。” “那该是嘉嫔为妃的时候吧?那会儿你也还年轻,如今宫里这些鲜嫩的新人都进了几茬,你怎么倒没有长进?” “你!”嘉妃气恼,指着玫妃到底没说出什么话来,反而笑道:“皇后娘娘都没说什么,哪里轮得到你来多管闲事。皇后娘娘,您不介意吧?” 如懿见嘉嫔点到自己也不好继续沉默下去,只是礼貌地笑了笑:“皇上与本宫夫妻一体,皇上没有意见,本宫自然也没有。” “皇后娘娘是新后,可这翊坤宫是旧宫。臣妾记得,翊为辅佐之意,辅佐中宫坤宁这样的意头……您如今都已经是皇后了,怎么还没搬出去?” “嘉嫔身居嫔位,倒是心怀六宫啊?连本宫住在何处都要关怀,还真是费尽心思。” 眼见嘉嫔明里暗里要贬低如懿这皇后的地位,愉妃哪里还肯再忍,当即冷笑道:“皇后就是皇后,不管居住在哪儿都是中宫之主,皇上正妻,嘉嫔还是顾好自己,好自为之吧。” “虽说都是正妻,但这续娶和元妻总是不一样的。”嘉嫔却像是抓住了她们的痛点,得意起来:“对了纯妃,我记得民间可是有一种说法,是叫续弦还是填房来着?你是汉军旗出身,想必比我清楚。” “想不到你一个玉氏贡女倒对我大清这些民间规矩也懂的颇多啊。” 卫嬿婉此时才缓缓端起桌上的茶水,笑着抿了一口才缓缓道:“只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如今皇后娘娘才是中宫之主,这里更是后宫,不是那些小门小户可以没规矩的地方,嘉嫔都是多少年的老人了,不会连从前那些侍奉皇后的规矩都忘了吧?” “她若真忘了,可见从前对孝贤皇后的恭顺也都是虚情假意。” 舒妃也看不惯嘉嫔的做派,说话也直接,两人这么一挤兑,倒让嘉嫔无话可说,只是那眼神里却明晃晃地带着恶意,甚至公然指着她们道: “你们别得意,迟早有你们摔下去的时候!” 如懿早从皇上那儿知道了当日从嘉嫔那儿发现的东西,心中对她本就不满,此时见她的恶意竟如此不加掩饰,心中更加厌恶,当即拍手道: “嘉嫔公然在本宫面前言行无状,是在蔑视本宫吗?” “皇后娘娘心中不喜臣妾,自然觉得臣妾千错万错。” 见她还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在座其他人也都不喜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最后还是如懿派人将她重新关了起来,让她在启祥宫抄写经文,化解她一身的戾气。 自此宫中渐渐将她遗忘,反倒是原本对皇后还算敬服的妃嫔心中有了别的想法。 实在是弘历一朝得偿所愿,竟是开始日日独宠皇后,就连谒祖祭陵、巡幸嵩洛都将旁人抛之脑后,两人倒像是初次成婚的年轻人般新婚燕尔,夫妻和乐。 就连那些生了子嗣的妃嫔也都不大见的到皇帝人影。 可惜此时沉浸在爱人柔情蜜意之中的如懿却无心发现,她完全沉浸在了夫妻的美梦中,甚至连皇后的身份都常常忘却了。 不过也有一位意外,便是帝后新婚这年生下了龙凤双胎的炩贵妃。 这样的上上喜兆,若非弘历对如懿这位皇后还算有两分真心在的,只怕立刻便要将其封为皇贵妃。 但正是因为位份上不可再次晋升,且她出身包衣母族无人帮衬,皇帝心中总是想着要补偿他们,竟是干脆赐了大姓章佳氏,借此抬高卫嬿婉的身份,对外便只称她为章佳氏嬿婉。 如此也不知弘历究竟有意无意,竟是又将后宫弄成了三足鼎立:皇后、贵妃还有那隐在幕后,暂时还不愿完全退休的太后娘娘。 第305章 卫嬿婉45 时光飞逝,转眼匆匆。皇帝自觉这些年政通人和,颇有政绩,决定要奉太后携六宫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目的地正是那温柔水乡之地——江南。 此行是皇上第一次南巡江浙,除了自请留宫的愉妃和纯妃,其余人都很是期待。 原本为着那对龙凤胎还太小也打算不去的卫嬿婉却被弘历给拒绝了,无奈只能将孩子暂时送去撷芳殿,又托了纯妃照料。 好在她儿子永琪今年已经十一,再加上她留下的后手,就算愉妃真的失心疯对他们动手也别想伤了几个孩子一根汗毛,这才勉强放下心。 一路上乘着大船,风景也逐渐秀丽婉约起来。 “这江南的园林风光果然还是更雅致自然,少了几分匠气。” 意欢支起窗户,看着外头那方水池不由感慨:“只可惜如今是春日,见不着映日荷花别样红的景致。” “我倒觉得此时正好,莺飞草长,气候也不冷不热。” 蕊姬支着头坐在一边,看她们俩又开始下棋,只觉得无趣:“刚还说风景好,这么好的时光你们就天天窝在这一亩三分地算什么景,真无聊。” “赏景不就是坐着用眼睛看?你若无聊找皇上玩去。” 卫嬿婉挥挥手,一副打发小孩子的样子,将蕊姬气个仰倒:“我才不去呢,皇上这几日和皇后两个不知做什么,整日黏在一起,我凑过去算什么?” “有吗?皇上和皇后不是一直如此吗?你还没习惯啊。” 意欢落下一子,嘴里的敷衍之意溢于言表。 “这回蕊姬倒没说错,前些天皇上带着皇后出去微服私访了,估计两人这些天正回味呢。” 卫嬿婉也很淡定,斟酌许久落下一子,抬头却发现两人都死死的盯住她,被吓了一跳:“你们干嘛这样看着我?怪吓人的。” “你说皇上和皇后微服出巡?就他们两个?” “当然不是……”卫嬿婉看着她们松了口气,又默默补上剩下半句:“还带了李玉和进保。” “没了?” “没了,都说了微服出巡,大张旗鼓带一队侍卫算什么微服出巡?”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看见了呗,我还托皇上和皇后给我从外头带了份条头糕,喏,你们面前的不就是了。” 卫嬿婉说完,将最后一口塞进了自己嘴里,“不过你们看起来都不怎么喜欢吃的样子,早知道昨天我就自己吃完了,这东西还是热的好吃。” 意欢和蕊姬都一言难尽地看着她,白蕊姬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不是,你偷偷看见皇上他们要偷溜出去,你居然还敢出声要皇上给你带条头糕?” 有着丰富偷听经验的白同志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那个组织培养出来的卧龙凤雏啊? “什么叫偷偷看见?你用词好恶劣哦,我明明是光明正大的看见。” 卫嬿婉撇了撇嘴,犹在忿忿:“那我不让皇上带条头糕带什么?总不能向皇上要什么金玉宝石吧,显得我多市侩一样。” “谁让你向皇上要这些了?” “那我要什么?葱包烩儿?葱油拌面?片儿川?那味儿还挺大,也不好带啊……” 就连意欢都听不下去了:“微服出巡这样的大事,你就放在让皇上给你带什么吃的上面了?” “啊,我还祝他们玩得开心。” “你们现在的表情,和那天皇上皇后看我的表情很像欸。” 卫嬿婉被她们那小表情逗得不行,笑着倒在了身旁的蕊姬身上,两人这才知道她是故意作弄,都欺身上前将她按倒,挠着她的痒痒肉。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错了。” 卫嬿婉连忙躲去一旁,外头吹了阵阵春风,扬起她鬓边散落的头发,“瞧啊,外头风光正好,咱们去放风筝吧?” 虽然她岔开话题的方式很烂,但意欢和蕊姬看了看那满园春色,还是很给面子的同意了。 三人绕来绕去,寻了一处开阔地,让人将她们的风筝放了起来。 蕊姬最心急,她的美人风筝才刚放上去就迫不及待接了过来,自己放得开心。 意欢见状也拿过了自己的燕子,两人虽没说话却较着劲比起来。 嬿婉站在旁边看着,她的大红锦鲤却越飞越高,很快肉眼可见的和她们拉开了差距。 “你怎么不把风筝接过来,自己放才有趣儿呢。” “我就喜欢看别人放风筝。” 卫嬿婉摇着手里的折扇,半遮住眉眼冲蕊姬莞尔一笑,说不出的顾盼神飞、风流婉转。 白蕊姬恍惚了一瞬,反应过来有些掩饰般地说道:“你这折扇倒好看。” 意欢也顺着她的话看过去,一见那扇子颇为眼熟,有些不确定道:“皇上似乎有把和这个相似的洒金折扇?” “意欢好眼力,这就是皇上那把,我实在喜欢,就讨过来了。” 卫嬿婉说得随意,她们两个也不觉得奇怪。自嬿婉承宠以来便再没失宠过,且她性子舒朗直爽,喜欢什么就去争取,但若对方拒绝也不执着。 何况她也不是那种白嫖的人。 “这次你是拿什么换的?” “我前两天临摹的字帖。” 白蕊姬还待再说,转眼却看见不远处正站着皇帝和皇后,连忙示意两人行礼。 “朕在皇后那儿看到有人放风筝,心中好奇是谁有这样的闲情雅致,过来一瞧果然是你们三个。” 弘历见被发现,便带着皇后走了过来,一把扶起站在最前面的贵妃。 “今儿天好,臣妾几个贪顽,叫皇上和皇后看笑话了。” 卫嬿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站在了弘历另一边和他一起抬头去看。 “哪个是你的?” “飞在天上最高的那个锦鲤,是臣妾的。” 白蕊姬装作吃醋的样子,拉着意欢也走了过来:“皇上也别太偏心,怎么都不问问臣妾和舒妃的是哪一个?” “好好好,朕不偏心,那玫妃说,哪一个是你的,哪一个是舒妃的?” 如懿含笑站在旁边,见皇上被她们三人围着,脸上的笑容真切又快活,尤其是他偶尔与嬿婉目光对视时那淡淡的缱绻,看得她心头有些发堵。 这一刻,之前与皇上微服出巡假扮普通夫妻的恩爱快活在她脑中更加清晰。 她愈发感到皇后之位,重若千钧,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她只是站在边上,嘴边仍挂着淡淡的笑意,不能妒、不能怨。 第306章 卫嬿婉46 “好了,如今虽说是春日,风却不小,和她们玩一会儿就快些回去,晚上皇额娘还办了酒席呢。” 弘历拿过嬿婉的扇子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赶明儿朕再给你从外头带份定胜糕。” “臣妾又不是小孩了。”卫嬿婉从弘历手上抽走扇子,嘟囔了一句却还是带着两人将风筝一剪,转头回去了。 弘历看她手里拿着扇子,侧过脸不知和意欢聊了什么,脸上还带着几分少年气,看得他不由笑叹了口气:“这个贵妃……” 如懿却听出他话中的宠溺与喜爱,只觉得心中滋味复杂。 当日入夜,众人坐在临水的水阁上,席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坐在上首的太后却环顾四周,忽然对身旁的皇帝说道:“哀家今日承了皇上的孝,六十岁还能一睹江南美景,只是既然来了,哀家想怎么也要瞧一瞧荷花再走啊。” “皇额娘说笑了,这春日里哪来的荷花?” 弘历话音刚落,便见湖中忽然划来两艘小船,一人弹着琵琶一人高声吟唱,歌声透过水面更显婉转,引得弘历也兴致高涨,似是对太后的安排很是满意。 一曲毕,船中人缓缓走上前来掀开面纱。 唱歌的自然是庆贵人,弹琵琶的却是位新人,且模样平平,竟将庆贵人都衬得格外娇艳。 听着太后话中明里暗里的提点,再看皇帝的脸色,嬿婉便知弘历又被激发了逆反心理。 尤其是太后借此斥责了皇后这一年的盛宠,恐怕在皇帝心中却是她指桑骂槐,在怪自己这个皇帝不懂平衡六宫。 不过众目睽睽他总是不愿落人口实的,因此反而好声好气地承认了错误,又恭恭敬敬送走了太后。 “这歌曲表演真是没意思,倒像是场闹剧。” 意欢看着上首神色莫名的皇帝,心中难免心疼对方,却也无法责备太后,只好叹了口气,不去多说什么。 蕊姬也跟着点头,“这琵琶弹得是不怎么样,还不及我一半呢。” “呆子,多吃两个果子。” 卫嬿婉插了块剥好的橙子塞进她的嘴里,又对意欢笑道:“且别操心这些,皇上自能解决,倒是意欢今日精神可还好?一会儿等宴席散了,咱们也去偷偷乐一乐?” “我精神尚好,只是你打算怎么乐?” 三人在位置上偷偷交头接耳,上面的皇帝和皇后一览无余。弘历心中有些好奇,看了眼请他翻牌子的宫人只是淡淡道:“就那个弹琵琶的吧,朕也不好辜负太后美意。” 如懿也顺着弘历的话表达了一番对皇上身体的关怀,便干脆以天色已晚为由结束了宴席。 …… “快来,小心些,这画舫有些晃。” 卫嬿婉两三步上到画舫上,笑着向她们招手。蕊姬和意欢相互搀扶着,也小心翼翼上了船。 船上前后放着太后派人弄出来的荷花,船中还可闻见荷花淡淡的清香。 “你这是把刚才那两条小船上的荷花都搬来了?” “是啊,反正太后已经用完了,扔在那儿也是可惜,我就命他们都搬到这画舫上,咱们也凑回雅趣。” 意欢却已经坐在了她的位置上,拿起旁边放着的一支苦竹竹笛吹了两下,颇有些爱不释手。 蕊姬也看见了那把紫檀月琴,记忆瞬间回到那个冬日,她们曾经做的约定,脸上的笑容渐渐温柔起来:“你还记着呢?” “自然不敢忘,只是不知蕊姬的月琴练得如何?” 白蕊姬没有说话,只是熟练地拨了拨月琴的琴弦,下一秒,珠圆玉润的琴音便流淌了出来。 意欢和着拍子,抬起竹笛也笑着跟了进去,两人的乐声相互纠缠,却又像在等待什么、呼唤什么。 嬿婉坐在船边,也取下了指套,侧耳仔细聆听着那阵阵春风般的乐声,终于在一个间隙加入了上去。 瞬间,悠然的春日踏青变成了元日的灯会: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那种隐入人群看人间烟火的热闹,自有一种温暖人心的力量,令人忍不住露出孩童般单纯的笑意,少年般肆意的意气。 两人被她带动着,抛却了枷锁般也投入在音乐里那个自由奔放、潇洒豪迈的世界中去,忘我地吹着、弹着…… 一曲毕,曲散魂未还。 此时,意欢和蕊姬都已经停了下来,安静地听着最后一段琵琶声。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三人此时都各自抱着乐器不再言语,仍在体会方才那短短一曲中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 “这曲子真好……” 蕊姬捧着月琴,一遍遍说着:“这曲子,真是好啊……” 三人谁都没有发现离她们最近的阁楼上,一闪而过的明黄身影。 一直到第二天都还恍如梦中,还在细细品味昨晚心中那份触动。 但很快,她们就不得不清醒过来。因为皇帝不知发了什么疯,最近很喜欢叫她们过去随侍,还常要听她们弹曲儿。 尤其是卫嬿婉,抱着皇上新赏的琵琶都有些心累了:“皇上,您究竟想让臣妾弹哪首,不如直说了,别让臣妾再猜了。” “弹你喜欢的就是。” 弘历捧着书卷,偏说话那语气居然也在不满。 卫嬿婉干脆将琵琶一搁,抽走皇帝手里的书,倚在他的怀里:“皇上,您就告诉臣妾吧?臣妾本来脑子就不甚聪明,再猜下去该更傻了。” “……皇额娘那日弄的那些荷花哪去了?” 卫嬿婉抬起头,眨巴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良久才道:“啊…您那日,也在呐。” “不对呀,您不是那天翻了赵贵人的牌子吗?您是搁哪听着的?” 弘历被她这态度气笑了,抬起右手掐在了她的小脸上:“你管朕在哪听着的,就说给不给朕弹吧。” “哎呀,弹,臣妾这就弹,您高抬贵手,臣妾浑身上下就这脸最讨您喜欢了,捏坏了以后您不疼臣妾了可怎么办呀。” 第307章 卫嬿婉47 r 第308章 卫嬿婉48 如懿走后,弘历想了想还是将江与彬召了来。可惜再怎么诊断他这也不过是心理原因加重了身体劳累,江与彬也没有法子让他的方子立刻见效。 弘历免不了提起先帝曾服用过的素有奇效的鹿血酒,进忠在屏风后头一听连忙跑去永寿宫邀功。 “噗,你想见我直说不就是了,我如今难道还需要鹿血酒固宠?” 卫嬿婉笑着一语戳破了对方的小心思,进忠不由讪讪,却不舍得就这么离开:“虽说您如今恩宠稳固,又有皇子和公主傍身,可这东西却是个有用的物件,您早晚有用到的时候啊。” “你说的没错,鹿血酒这种好东西,的确对本宫有大用。” 卫嬿婉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她笑着勾手让进忠附耳过来:“本宫要你把这方子透露给楚贵人几个,记得做干净些。” “透露给她们?可她们不是太后的人吗?” “就是要太后的人才好。皇后性子鲁直,且把皇帝的身体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偏她一心以为自己和皇帝是恩爱夫妻,若知道皇帝被人勾着用了这种伤身的烈物,你觉得依她的性子会如何?” “那自然是直言劝谏。” 进忠说到这儿有些惊诧:“你如今就盘算着要对皇后动手了?” “现在可不是时候,皇帝与她青梅竹马的情分还未磨平,即便真因此事生恼,只怕过后两人也会重修旧好。” 卫嬿婉接过他递来的茶水,冲他扬眉一笑:“不过此事谋划的好,拔了她的爪牙不是问题,甚至还能连带着除去那条毒蛇。” 进忠听完她的计划,已是心悦诚服,当日离去,不过三日便听说皇上近来忽然开始宠幸太后引荐的那两位贵人,日日笙歌、好不快活。 卫嬿婉见状还不忘稍稍替她们遮掩一二,又自己备了许多滋补药膳竟是将弘历补的龙精虎猛更甚前世十倍,他自知此行不好,便也不忘她们这些老人身边去,反倒拉着那些一味讨好献媚于他的年轻小姑娘们胡闹。 直到卫嬿婉看火候已经差不多了,才暗暗透露给了皇后,如懿果然派人查探,得了准信的当日就带着人气势汹汹杀到了庆嫔宫里。 “皇上咳血,皇后怀孕?皇上要罚庆嫔她们却发现楚贵人也有喜了?这宫里还真是难得有这样的热闹看。” 卫嬿婉吃着剥好的柑橘,听着春蝉的汇报,脸上还是那样温柔无害的笑着:“可将愉妃那个烂赌的弟弟透露给嘉嫔了?” “回主儿的话,已经透露出去了。嘉嫔果然暗中联络了此人,虽没什么吩咐,但银钱却已给了数百,估计是觉得此人可用。” “嘉嫔背靠玉氏,素来不缺这些,就算她现在用不上,也不介意给份钱先勾着,毕竟谁不知道愉妃是皇后身边的一条好狗,谁知道这个侄子会不会成为她扳倒皇后的筹码呢?” “可她却不知道,这一切都在主儿的计划之中。咱们有心算无心,她果然中招。” “那是因为皇后如今怀了身孕,她心中已经乱了,自然察觉不到问题。”卫嬿婉瞧了瞧自己修剪齐整的指甲,冲春蝉道:“去告诉钦天监监正,该轮到他使力了。再把春蕾喊来,给我染个指甲吧。” 翌日一早,卫嬿婉带着礼物亲自去翊坤宫探望皇后,两人说话的功夫满宫里就已经传开了。 皇后这胎乃天降祥瑞,必能让皇上心想事成。 卫嬿婉自然连忙又是一番祝贺,她看着如懿有些僵硬的笑容,再看愉妃明显紧张了许多的表情,心知目的已经达到,便很有眼色的起身告辞。 “走吧,咱们去撷芳殿瞧瞧永琪。” 卫嬿婉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四阿哥永珹揽着永琪,一副大哥模样说着什么。两人见到她连忙行礼。 “快起来吧,本宫就是过来看看永琪,四阿哥今日怎么没去瞧瞧嘉嫔?” “哦,我方才就去了,这会儿闲来无事准备约着五弟去练会儿骑射。” 永珹很是有眼色地说道:“那我就不打扰炩贵妃与五弟相聚了。” 说完转身离开,却刻意走慢了些,侧耳偷偷听着两人的动静。 “额娘,您怎么这会儿来了?” “快进去,额娘有要紧事要告诉你,皇后这胎乃是祥瑞,只怕日后你皇阿玛……” 声音随着两人远去渐渐隐没,永珹却已经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他连忙出了撷芳殿前往启祥宫,去寻嘉嫔。 “你说炩贵妃也去找了她儿子?” “是,而且眉眼似有愁绪。额娘,您说钦天监说得准吗?皇后这胎真是儿子?” “你懂什么,不说钦天监曾经料准了皇后的命格,便说咱们玉氏就有许多有能为的相师。” 嘉嫔此刻也很是心焦,“皇上本就重视嫡子,当日三阿哥、八阿哥,那个不是年幼之时就被立为太子?如今皇后偏偏又怀了个祥瑞之胎,若真让她平安生下来,哪还有你的机会。” “皇阿玛不会如此吧?再怎么说我都是皇阿玛的长子,又比那孩子年长十多岁呢。” “……那又如何,只要这孩子平安出生,他早晚有一日会在你皇阿玛的偏爱中长大。” 嘉嫔看着窗外,心中也有些犹豫,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后平安生下祥瑞之子。 “额娘不如与炩贵妃合作?” 永珹此时也被嘉嫔的话说动了心思:“她只怕也未必愿意看见皇后生子。” “是啊,若皇后不生,你们说到底都是一样的庶子,机会相差不大,可若中宫有了嫡子,那意味可就不同了。炩贵妃两子一女,又一向受皇上喜爱,我就不信她没动过心思。” 嘉嫔心里盘算着,眼睛也牢牢盯住翊坤宫的方向,只等一个可以行事的机会。 第309章 卫嬿婉49 “贵妃来了,快请坐。” 楚贵人连忙要起身,被嬿婉一把扶住:“你如今怀着身孕,不必行礼了。嘉嫔也快些起来吧。” 金玉妍被丽心扶着,小心给卫嬿婉让了座位,陪侍在下首坐下。 “你们方才在聊什么呢?” “嘉嫔娘娘友善,知道嫔妾是初次有孕,心中难免不安,所以特意过来和嫔妾聊了聊育儿经。” “是了,嘉嫔的确很有经验,你可得好好听听。” 金玉妍连忙笑着摆手:“臣妾不过是随便说两句,这宫里若说生子哪儿比您福缘深厚,龙凤呈祥可不是谁都能有的福气。” “嘉嫔可别再说,若说福气,谁比得上中宫的祥瑞?如今皇上眼里除了皇后娘娘这胎,还把谁放在眼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打着机锋,都意识到彼此有心,当下很是默契地找了借口一起离去。 “这儿不远就是臣妾的启祥宫,贵妃娘娘可要进去坐坐?” “那本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启祥宫内,丽心上了茶水便带着下人退了出去,室内一时只剩下她们两人,卫嬿婉捧着热茶好整以暇地环顾四周,甚至颇有些闲情雅致地点评道: “嘉嫔这启祥宫,还真是颇有一番不同于京中的风情。想来你离家多年,心中却一直怀念着故乡。” “我来京中就是为了光耀母族,怀不怀念这辈子也回不去了,这样布置不过是因为习惯罢了。” 金玉妍心中默默想着,她唯一怀念的大约就是王爷的笑容了,可惜却不知此生是否还能再看见那样美好的笑容。 这样的伤感只是一瞬,金玉妍很快收拾好了心情,看向上首一派风轻云淡的炩贵妃,小心试探:“臣妾今日请娘娘来启祥宫,其实有事相询。” “但说无妨。” “贵妃您是最早去探望皇后娘娘的,据您来看,皇后这胎可还康健?” 卫嬿婉拨弄茶盖的手一顿,看向金玉妍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虽然年岁渐长、初次怀胎也格外辛苦,但有江与彬带着众太医小心调理,想来必能平安产子。” “您说的是,不过皇后如今怀着祥瑞之胎,宫中其他有子的妃嫔若起了歹念……” “若真有人起了歹念也不能成事。” 卫嬿婉抿了口茶水,缓缓说道:“先不说这胎皇上有多看重,就说皇后身边那个容佩就不是好打发的,每日必要将翊坤宫上下检查数十遍,就连入口的饮食也让那些试菜太监仔细尝过。” “再者还有愉妃和江与彬呢,有他们在旁边盯着,只怕谁都别想害了皇后去。” “那依娘娘所说,皇后娘娘这胎便是一定能瓜熟落地了?” 卫嬿婉把玩着自己新做的指甲,浅淡的透粉色在阳光的折射中隐约可见莹润的光泽。 “那也未必,事在人为嘛,只看那行事之人能不能找到合适的盟友,还有……” “令人信服的替罪羊。” …… 如懿歪在榻上推开了容佩递来的点心,只是这样的动作都让她忍不住晕眩起来。 正在这时,愉妃和纯妃走了进来。两人都是满眼欢喜,尤其是愉妃,指着身后那一摞衣服感慨万分:“这是我为姐姐的孩子做的衣服。” “这么多啊。” “是,都是我每一年挑了最好的料子做得。我总想着做着做着,姐姐的孩子说不定就来了。” 愉妃正说着,忽听下人来报:“皇后娘娘,炩贵妃前来拜见。” “快请她进来。” 卫嬿婉刚走进来就看见了下首的愉妃还有她旁边那一盘子小衣服,不由感叹海兰大姐不愧是如懿的第一脑残粉,这上赶着当丫鬟的爱好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卫嬿婉行完了礼,坐去纯妃的位置,笑着冲她们说道:“臣妾听闻娘娘这些日子总是头晕目眩、饮食不振,所以带了些开胃的果干,臣妾怀着永琰和璟曦时就靠这个开胃了。” “多谢贵妃的好意。” “不过每人怀孕体质都有所不同,这吃食更要精细,皇后娘娘还是拿去让江太医仔细瞧瞧再用才稳妥。” 卫嬿婉交代完,目光自然地落在了那堆衣服上:“哎呦,这是谁的手艺,好鲜亮的活计。” 如懿冲宫人招招手,让她们端到卫嬿婉面前,近看这些衣服更显得做工华美,便是宫里那些绣娘都难有这等绣工。 卫嬿婉樱粉色的指甲轻轻划过这些衣服,更加惊叹:“这样的手艺,这样的心思,可见愉妃对皇后娘娘这胎有多看重。” “臣妾和姐姐多年感情,这些又算什么。” “是了,愉妃对皇后娘娘一向用心。您瞧,这绿梅绣得多漂亮。” 卫嬿婉边说边将手里这件肚兜递了过去,如懿顺手接过,摸了摸那枝栩栩如生的绿梅,也很是喜欢:“容佩,好好收起来。” 卫嬿婉又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对着海兰友善地笑了笑: “说起来愉妃帮着皇后娘娘管理后宫的确细心周到,嘉嫔的四阿哥自那年在孝贤皇后的丧议上大病一场,如今落下个哮喘的毛病。还是愉妃提醒着撷芳殿那些下人将周边的芦苇砍去,今年果然不见四阿哥犯病了。” “就是不知是不是这两天时节不好,四阿哥前两天发起热来,昨儿臣妾去探望,没想永琪也咳了两声,真让臣妾心焦。” 如懿一听,也皱起眉头:“永珹和永琪都病了?可有请太医看看?” “嘉嫔一早就请了,包太医瞧了说是伤风引起的,喝了几剂药,只是反反复复总不见好。永琪今儿也有些不适,臣妾已经求了皇上,也让他停了几日课,好好休养。” 纯妃一听就着急了:“那永瑢呢?不行,皇后娘娘,臣妾……” “快去吧,愉妃,你也去瞧瞧永璇。” 如懿自然理解,连忙允了两人,目送她们远去,心里莫名感到不安。 第310章 卫嬿婉50 秋日渐浓,好消息是除了永珹和永琪再无人生病,坏消息是他们两个的病始终不见好。 更坏的消息是,皇后的孕反都已经过去六个月了也没能减轻,仍旧是头晕目眩,甚至还常常做起噩梦。 江与彬带着太医院众太医想尽一切法子也只能稍稍减轻她的症状,然而这种杯水车薪的减轻却没什么太大的作用,如懿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还是前来探望的楚贵人提了一嘴:“皇后娘娘这,别是撞邪了吧?” “你胡说什么,皇后娘娘中宫之主,那些脏东西怎么可能近得了身?” 愉妃下意识地呵斥着她,坐在上首的弘历却心中一动。 “楚贵人一时失言,愉妃何必如此疾言厉色。”卫嬿婉脸色很是苍白,这些天宫里都知道她的永琪病一直不见好,急得她也是整宿整宿睡不好觉。 “皇嗣乃是祥瑞,事关中宫嫡子,皇上召钦天监控瞧瞧也是应有之义。” “贵妃此言有理,既然江与彬他们都治不好皇后的头晕,若不是太医无能,那便是在别的方面有妨碍。” 弘历撑着手将李玉喊了进来,命他即刻宣钦天监监正入宫。 李玉连忙领命离去,走到半路正撞见步履匆匆的钦天监。 翊坤宫内,弘历心中焦虑,众嫔妃也不敢率先开口。唯有卫嬿婉坐在下首,虚着声音轻轻劝道:“皇上千万保重龙体,正如愉妃所说,皇后娘娘乃大清国母,此胎又是顺承天意的祥瑞之胎,想来不会……” “皇上,钦天监监正到了。” 弘历连忙喊道:“还不让他进来。” 那监正垂着头刚走进来就跪在了地上,不等皇上发问就开口道:“启禀皇上,微臣昨日夜观天象,竟见西方昴日鸡七星正中隐隐发黑,另鬼金羊也暗放红光。” “此二星皆为凶星,鬼金羊主惊吓,且为南方朱雀星宿,正对宫中阿哥们所居之撷芳殿;而昴日鸡乃西方白虎星宿,本就为西方星宿之正中,西从卯,为秋门,一切已收获入内,正对皇后娘娘的身孕,偏此时发黑,昴宿内有卷舌、天谗之星,似是祸从口出的意思。” “可皇后一向为人和善,近来更是从未与人起过口舌之争,你莫不是随意诓骗?” 愉妃对这群说话神神叨叨,只知一味故弄玄虚,彰显自己本事的神棍没有好看,一听他这些不吉利的话心中更是添了几分晦气,当下语气说得极为强硬。 那人却不慌不忙,“娘娘有所不知,所谓祸从口出并不能简单看作是口舌之争,依微臣看倒更像是……魇咒。” “你是说宫中有人行巫蛊之术对皇后和阿哥们行咒?” “此事非同小可,监正可要慎言。” “微臣自然明白,此事干系到皇后娘娘及腹中祥瑞,微臣不敢妄言。” 弘历见他说得笃定心中已是信了三分,但仅凭这些就让他断定是有人行巫蛊,他心里也难免疑虑。 纯妃却是个耳根子软的,听了监正的话心中恐惧:“这,这定是有人嫉妒皇后娘娘怀了祥瑞之胎,皇上可一定要彻查此事,还后宫安宁啊!” “皇上,涉及两位阿哥和皇后娘娘并起腹中龙胎,怎可听这个监正随口一语,臣妾以为还是应当交给太医来诊治。” “愉妃似乎很不愿意相信是有人暗害了皇后啊?” 卫嬿婉坐在下首,这话说得让人意外。她一向不是这种锋芒毕露的性格,今日对着愉妃说话却格外冲些。 弘历也注意到了她情绪不对,见她脸上都没了血色,人也消瘦不少,倒也没觉得奇怪:“贵妃啊,朕知道你为了永琪心焦,不过愉妃这话也有道理。” “皇上,贵妃为人母看着孩子那样怎能不心急?那些太医若真有些用,我的永珹、贵妃的永琪,还有皇后娘娘,岂会病到现在?” 金玉妍说到此处已是泪流满面,“臣妾只是觉得,既然太医一时没有办法,为何不试试监正话中真假?这样的事情,臣妾倒觉得除非真有人心虚,否则大家只怕还盼着搜捡一番好自证清白。” “嘉嫔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了,愉妃啊,贵妃和嘉嫔也只是担心孩子,你也是母亲难道不能理解她的心情吗?” 愉妃年纪渐长,兼之心思深沉,这些天又一直挂怀着皇后,容貌便愈发显得冷硬,偶尔瞧着似宫里那些积年嬷嬷似的,弘历见她疾言厉色的,心里就先入为主觉得不喜。再一看嬿婉那凄凄艾艾的可怜模样,自然心偏的没地方了。 同样怀着身孕的楚贵人瞅了瞅此时的风向,立刻很有眼色地说道:“嘉嫔说的是,嫔妾身正不怕影子斜,若皇上真要查,可从嫔妾那儿先查起。” 其余妃嫔也齐齐起身:“臣妾等愿自证清白。” 既然如此弘历自然没了顾虑,当下命李玉带着人去仔细搜检各宫。 如懿原本躺在寝宫,却被容佩告知此事。她连忙起身,只觉得一阵眼冒金星,差点栽倒在地上。容佩吓得和宫女一左一右牢牢将她架住。 “皇后娘娘您赶快躺着吧,万事儿有皇上呢,您就别操心了。” “可本宫总觉得这事不对,本宫……” “皇后娘娘,搜出来了。” 不等如懿说完,三宝就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和迷茫。 “搜出什么了?从谁那儿搜出来的?” 如懿没想到竟然还真搜出来了东西,连忙追问。 三宝却瞧了眼皇后,先让容佩将她扶着坐好才慢慢地说道:“皇后娘娘您别急,方才李玉公公带着太监和宫女一路搜捡,从愉妃娘娘的延禧宫里,搜到了三个扎着银针的小人。” “你说什么?从海兰宫里搜出来的?” 如懿坐在那儿,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容佩却已经摇头,很是坚定:“愉妃娘娘一向和皇后娘娘交好,她怎么可能会害皇后娘娘呢?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说是愉妃娘娘觊觎太子之位已久,这次您怀的又是祥瑞之胎,所以她就用巫蛊妨克您腹中皇嗣,还有……四阿哥和五阿哥。” 第311章 卫嬿婉51 “这种话皇上也相信?” 三宝看了看容佩,还是轻声道:“大庭广众之下从愉妃那儿搜出来的,且愉妃自己都承认那布偶像极了她的手艺。再加上此事还涉及四阿哥和五阿哥,贵妃和嘉嫔自然不肯轻易松口。” 如懿叹了口气,也明白海兰此时危险了:“皇上是怎么处置的?” “皇上派人将愉妃娘娘押入慎刑司了,只是还没用刑。” “好,没用刑就好。走,随本宫去前面,本宫一定要求皇上彻查此事。” 如懿慢慢起身,肚子却还是抽痛了一下,她却无暇顾及。被容佩扶着一步步走进前厅,厅上众人仍未离去,正低头看着跪在中央的某个陌生男人。 “这,草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男人獐头鼠目、形容猥琐,跪在那儿嘴里叫冤眼睛却还在乱瞟,让人看着就心生厌恶。 宫里从主子到奴才,哪里见过这般面目可憎之人,简直就是个阴沟的老鼠。 “那你鬼鬼祟祟在宫中乱窜什么?再不说实话,即刻命人进来将你拖出去乱棍打死。” 嘉嫔这话说得可怕,那人似乎也被吓得不轻,慌忙叩头:“草民没有乱窜,草民是来找姑姑,宫里的愉妃娘娘,不想左等不来,就……一出来就被这位李公公给捉住了。” “愉妃竟然还有你这样的侄子……既然没做亏心事,那你为什么见了李玉就跑?” “奴才,奴才只是有些怕人,再说那个李公公长的怪吓人的,草民看着害怕……” 李玉站在旁边一愣,看了眼跪在地上跟个大马猴似的扎齐,被这种人说自己长的吓人,李玉心里也是有草说不出。 底下那群嫔妃都没忍住,小声地笑了。 “胡言乱语,本宫看你定是和愉妃那事脱不了干系。皇上,这人出现的时机如此巧妙,他又是愉妃的亲侄子,皇上可得好好审审他。” 嘉嫔这话虽然有胡乱攀咬的嫌疑,但说得也不无道理,何况这个扎齐又不是什么尊贵人物,比之宫女太监还不如,便是直接让慎刑司上重刑也没什么,弘历自然可有可无地答应了。 一抬头见如懿走了过来,哪里顾得上什么扎齐,连忙三两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要行礼的如懿,亲自扶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卫嬿婉瞧她扶着肚子很是辛苦,对一旁正紧张守在如懿身边的容佩道:“给皇后娘娘拿个软枕靠着吧。其实这里也快闹完了,皇后娘娘实在不必跑这一趟,省得累着自己和孩子。” 后一句自然是对皇后说得,如懿也很温和,虽然方才听说贵妃和嘉嫔要求严查愉妃,但她也瞧见了,比起咄咄逼人的嘉嫔,贵妃或许是为人母心中一时急乱了。 “本宫无碍,多谢贵妃关心,你也要保重身体啊。” “皇后你今天感觉如何?朕已经命人将那些害人的东西烧了,可还觉得头晕目眩?” “多谢皇上关怀,只是臣妾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如懿实在觉得所谓天象、巫蛊,实在不可尽信,但见皇帝关怀的眼神,到底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认真道:“臣妾与愉妃相交多年,实在不相信她是这样的人,且她是一宫主位,皇上即便要调查也需慎重啊。” “要不说您是皇后娘娘呢,真和那贡桌上的观音菩萨一样慈悲,发生了这种事还不忘给愉妃求情,咱们可学不来。” 嘉嫔的风凉话说得刺耳,如懿心中翻滚的情绪更加强烈。虽然她没有证据,但这件事与其说是海兰,她倒更相信是嘉嫔蓄意陷害,此时见对方还在这儿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本就抽痛的小腹更是一阵坠痛。 “这话也是你浑说的?不会说话就闭嘴。” 卫嬿婉将嘉嫔呵斥住,一眼便发现了皇后神色不对,连忙喊道:“皇后娘娘,您还好吗?” “我无……” 如懿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下面隐隐渗出一股暖流。 “快叫太医,皇后娘娘出血了!” 卫嬿婉猛地站了起来喊了一句,整个大殿瞬间乱成一锅粥。 弘历一把将如懿抱起,却忽然听见一道尖利的女音:“主儿,主儿!” 他赶忙回头,卫嬿婉惨白着脸倒下的身影映入眼帘:“快来人将贵妃扶住!” 这不算完,一直扶着肚子作壁上观的嘉嫔也跟着凑热闹:“皇上,臣妾……臣妾要生了!” 楚贵人被这么一吓,肚子也开始痛起来,可看着接连倒下的皇后、贵妃,和痛呼着要生产的嘉嫔,只好强自忍耐着。 弘历只觉得额角一阵抽痛,晃了两步,觉得自己都想晕倒了。可是想着皇后肚子里的祥瑞,还有贵妃和嘉嫔,只能勉强忍住,大喊道: “来人,将贵妃和嘉嫔送回去,立刻派包太医和李太医分别去两宫照看,把江与彬叫来翊坤宫,其余人都回自己宫里老实待着。” 说完抱着如懿去了寝殿将她放在床上,却发现自己满手鲜血,心里愈发恐惧。他盼了多年的嫡子,还有如懿…… 江与彬一路狂跑过来,也顾不上宫中规矩,几乎是跪倒在了弘历脚边。弘历却一摆手让他赶紧给如懿医治。 江与彬不敢耽搁,看了看如懿的脸色,又仔细诊了脉,原本惊惶的表情倒渐渐安定下来:“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这是惊怒过度,加上体质虚弱才一时见红,待微臣施针后便可无碍。” “好,你务必要保住皇后这胎。” 弘历心中稍松,让开位置坐到一旁,等江与彬施完针又命人熬好了保胎药给如懿服下,确定这胎没有大碍才松了口气。 正在这时,李玉走了进来:“启禀皇上,启祥宫传话,说是嘉嫔娘娘平安诞下十三阿哥,母子平安。” “好,这是好事啊。贵妃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贵妃娘娘遇喜了,包太医说已经两月有余。” 不过显然今天并不都是好消息。 没过多久,楚贵人那边也递了消息,惊吓过度,回去的路上就见了红,没能保住孩子,小产了。 第312章 卫嬿婉52 弘历被后宫这些事整的简直焦头烂额,尤其是皇后醒来还在替愉妃求情,更是让他心中不满。 身为皇后不能压服后宫,甚至连自己和孩子都护不住。查来查去,害人的居然最有可能是她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自己人,若不是顾忌如懿的身体和他们多年感情,弘历早就要说些难听话来敲打她了。 即便是现在,自觉已经很克制情绪的弘历还是在她说出不相信愉妃会暗害自己后黑了脸,一甩袖子皱着能夹死苍蝇的眉头说道:“皇后还是先顾好自己吧,此事朕自会调查清楚。” “不过你也该明白,这次的事情不仅涉及你一个人,更是涉及朕的三个儿子。贵妃和嘉嫔那儿朕总要有个交代,若最后查出真是愉妃所为,朕可不会姑息。” “臣妾明白,若最后证实真是海兰,臣妾也不会原谅她。” 如懿虽然嘴上附和,但瞧她脸色便知她并不相信此事乃愉妃所为。 弘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宫人照顾好皇后,便乘着御辇离开了。 然而事与愿违,接下来三天,皇帝越是往下查,对愉妃就越不利。 先是慎刑司的扎齐扛不住刑罚,说出了愉妃这巫蛊之术是由自己寻的东门一位仙师给的法子。接着凌云彻便从他府里也搜出了木偶,且寻到了扎齐嘴里那位仙师,果然从他那儿得知有一位男子要了这害人的法子。 随后奇迹般的,四阿哥和五阿哥都渐渐痊愈了,皇后虽然心中疑虑却的确不再感到眩晕,只是之前为了愉妃着急动了胎气,仍旧只能卧床休养。 还不等如懿想法子替海兰脱困,便得知嘉嫔向皇上请求严惩愉妃,失了孩子又不敢怨怼皇后的楚贵人更是拖着刚小产完的身子向皇帝陈情,字字泣血。 倒是贵妃因为儿子醒过来,加之又怀了身孕,说是即便为着皇室颜面不动私刑,也不能轻易饶恕,到底没将话说死。 愉妃百口莫辩,有心向皇后求救,可惜如懿此时正在孕中,别说她本就为愉妃动了胎气,便是如懿身体康健,皇帝和她母亲也不会允许她私自去这等血腥地方。 海兰竟是一时陷入死局,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紫禁城,养心殿内。 弘历将他们这些日子查到的证据都查看完了,随手将扎齐的证词扔去一边:“愉妃怎么说?” “还是和之前一样,坚决不承认自己谋害皇后和皇嗣。” 一旁的卫嬿婉始终不置一词,只是默默剥起了橘子。弘历见状不由坐在了她身边,接过她递来的橘瓣问道:“这事儿你怎么看?” “这种事情,哪里有臣妾置喙的地方。” “无妨,咱们私下说便是。” 嬿婉这才抬起头,细细思索了一番,语气很是谨慎:“臣妾倒觉得,此事的确还有疑点。” “哦?证据确凿,哪里还有疑点?” “臣妾只是奇怪,若这巫蛊真过了那个扎齐的手,他为何不直接替愉妃办了?为什么还要愉妃自己亲手做这些脏东西,还留在宫里,不怕忌讳吗?” “若说真要留在宫里,那为何扎齐府上也搜出了木偶?当然,臣妾没听过这些东西,可能是必须的操作,这个臣妾就不懂了。” “而且,据愉妃所说和凌侍卫的调查来看,这个扎齐和愉妃其实关系一般,他真的会为了愉妃做这种杀头的事吗?” 弘历听着点了点头:“你说得正是朕心中的疑虑,愉妃性格老实持重,朕实在无法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却又觉得人心易变,谁又知道她心里是否早有了不臣之心,唉……” “不论如何,那厌胜术已经用了,虽说皇上今日派人将扎齐府里的木偶也烧了,可臣妾还是觉得是不是做场法会更好?” 弘历听了很是赞同,愉妃究竟如何处置他实则不是非常在意,左不过是一个绣女出身,生的七阿哥又不出挑,既然嘉嫔和楚贵人闹着,愉妃自己又不能自证,他已经打算着赐愉妃一个病故也就是了。 这会儿当然还是祛祛宫中晦气,免得伤了他的祥瑞更重要。 两人商量好,忽听李玉来报:“皇上,伺候七阿哥的宫人方才来报,说七阿哥头晕目眩,症状与皇后娘娘相似,还有……” 说着又吞吞吐吐地,一副很是犹豫的不忍模样,惹得弘历不悦:“还有什么,一并说了。” “进忠方才来信,说是那扎齐受不住刑没了,临死前说出愉妃暗害两位阿哥是为了太子之位,但谋害皇后是因为仙师算出皇后这胎与……与七阿哥相克。” “原来如此,为人母者,哪里能眼看自己孩子被妨克呢,只是也不必……” 弘历更是一拍桌子:“无知蠢妇,竟因为这个就对皇嗣下手,真是可笑至极!” “皇上息怒,无论如何巫蛊事关前朝后宫,愉妃蠢笨犯下大错,皇上却不能不顾忌。” 弘历勉强压抑住怒火,终于平静道:“李玉,传朕的旨意,愉妃身染重病,即刻起封锁延禧宫,不许任何人探视。” “七阿哥……出嗣为履亲王之后,他们从此没有兄弟名分,想来也不会再互相妨克。” 卫嬿婉连忙扶着弘历,一边边给他顺着胸口:“皇上仁慈,此事说来七阿哥只怕也不明缘由。皇上一片慈父之心,想来七阿哥若知道,一定会明白您的苦心。” “唉,朕如今只盼着皇后…还有你这一胎能够平安降生。” 弘历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深深叹了口气,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 “皇后娘娘劳心劳力,若知道愉妃这事,怕还要操心。” “她就是这种个性,朕也没有办法,只能先瞒着了。” 弘历一步步被卫嬿婉似有若无的引导着,很快就拿定主意。反正对外只说将愉妃关起来,大不了让愉妃多缠绵几个月病榻,等皇后一生产完就给她个痛快,到时候尘埃落定,皇后也没了法子。 第313章 卫嬿婉53 说完了正事,卫嬿婉颇有眼色地起身,打算告辞离开。不想进保却走了进来,说是楚贵人的侍女流云正在外头求见。 弘历显然不耐烦,却还是让她进来了。 流云走进来才发现贵妃也在,慌忙给两人行礼:“奴婢参见皇上,参见贵妃娘娘。” “起吧,楚贵人派你来所为何事?” 流云瞧了眼贵妃,还是咬咬牙说道:“我们主儿近来因着失了孩子,总是闷闷不乐,又觉得无颜面君,怕皇上也为那个孩子伤怀,所以亲手熬了紫参乌鸡汤命奴婢送来。” “楚贵人有心了,把汤放下吧。” 弘历随意摆了摆手,显然不为所动。一旁的卫嬿婉见状却帮着楚贵人说了两句,不过也是点到为止,见弘历摆明不想理会,也只好行礼告退。 从养心殿出来,流云垂头丧气地落在贵妃身后,脑子里却满是一会儿回去该如何告诉主子才不会让她更伤心,竟没注意脚下的门槛,差点被扳倒。 好在澜翠离得近,连忙伸手扶了一把。嘴上却骂道:“作死啊,养心殿门口都敢不看路,若是撞到贵妃看你怎么办。” “贵妃娘娘恕罪,贵妃娘娘恕罪!” 流云连忙跪下就要磕头,嬿婉挥挥手让春蕾将她扶了起来:“好了好了,可怜见儿的吓成这样。澜翠就是一张嘴厉害,本宫还不至于和你一个小宫女计较,快回去照顾你们楚贵人吧。” 说完还让春蕾给她掏了一把糖果,不等她谢恩便乘着轿辇离开了。 流云捧着糖果站在原地,风还在不断地将那对主仆的对话传到耳边: “娘娘总是这么温柔,也不怕那起子小人蹬鼻子上眼。” “我瞧那孩子不想是这种人,何况楚贵人也是个可怜的,唉……这宫里谁都不容易,那愉妃犯下大错不也……” 轿辇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她就再听不见了。流云却红了眼睛,慌忙低头捻了块蜜糖。 “唔……” 原以为是那种普通的蔗糖,一入口却有淡淡的桂花香。 “真好吃。” 小姑娘将剩下的糖果用帕子包好了,很是珍惜地放进自己那个素色荷包里,也连忙跑回了储秀宫。 她一趟进楚贵人的寝室,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苦药味儿。流云小心穿过帷幔,却见床上原本灵动清秀的美人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没什么血色脸上,那双本来最讨人喜欢的鹿眼却大的吓人。 见她进来跪在床边,楚贵人连忙握住她的手:“你把皇上请来了吗?” “奴婢无用……” 流云的话没说完,楚贵人已经知道了她的意思,当即倒回床上:“是我无用,护不住孩子。皇上自然不愿意瞧见我这副丑样子,我的孩子,哪里比得上皇后那个祥瑞呵。” “主儿,您别这样,皇上他只是忙于政务……就连贵妃娘娘也没在养心殿久待呢。” “贵妃?贵妃是个有福气的,嘉嫔也有福气,皇后最有福气,呵,身边人害她竟然都害不掉她肚子里那块肉,真是好命。” 楚贵人叹了口气,又恢复了之前那副自怨自艾的模样,摆摆手让流云退下。 流云跪在床边,心里急得不行。她们主儿从小产到现在总是整日不吃不喝,也就是今天终于鼓起勇气让自己去请了回皇上,再就是之前为着愉妃……愉妃! 有了! 流云忽地想起方才听见的话,连忙凑过去对楚贵人小声说道:“主儿可千万要打起精神,不然怎么给小阿哥报仇雪恨?” “你这话是何意?” “奴婢回来的路上听见贵妃和她侍女闲聊,说起皇上对愉妃的处置竟然就是关个禁闭,连位份都没降。” “这怎么可能?她可是在宫中行厌胜之术,皇上就这么抬手放过?” 流云也觉得这个处置太轻了,不过眼看主子起了兴致,自然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主儿您想啊,正是因为愉妃做的是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皇上难道愿意让外头知道吗?” “而且,说到底她这不是没成功嘛,再加上皇后娘娘又一直求情,如今整个后宫加起来,也不敌皇后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她一求,就是贵妃也没法子啊。” “皇后,真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种事若搁我身上,非把她大卸八块以解我心头之恨!” 楚贵人咬着牙,恨不得扑到那个愉妃身上,将这个害人精一口咬死。 “就是,若不是愉妃做出这等腌臜事,宫里怎会起风波,皇后她们自然不会在同一天闹起来,娘娘您也不会因为谨慎失了孩子。” “愉妃,我绝不会放过她!” 楚贵人身上萎靡之气一扫而空,那张过分苍白脸上竟是泛起殷红的光泽,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没过多久,原本得知愉妃只是被禁足的如懿还没松一口气,便忽然听说太后命人日日掌掴愉妃,还不许太医诊治。 “这,好端端的太后为何忽然与海兰过不去?” “娘娘您不知道,是楚贵人去了慈宁宫,不知怎么求得太后出手,皇上也被嘉嫔闹得没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们去了。” 容佩说完,见如懿蹙眉,又连忙宽慰:“娘娘您放宽心,虽说愉妃娘娘受了辱,可到底保住了命,等您生下皇子,还怕没有来日吗?” “本宫明白,只是怕委屈了她。” 如懿始终觉得此事有蹊跷,可是母亲如今住在宫里守着她,再加上皇上的重视,她一时真不好轻举妄动。 不过容佩说得对,没有什么比命重要,她一定会想办法将海兰救出来,就像之前她将自己救出冷宫一样。 如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容虚弱但充满坚定。 第314章 卫嬿婉54 啪、啪、啪…… 愉妃被扇得摔倒在地,却立刻直起身体,不服输地瞪着那个老嬷嬷,嘴里数着自己被打了多少下,一直数够了三十,轮换了两个嬷嬷才把她今天的份扇够。 她那张脸早就肿胀青紫了,偏太后不许人给她送药,只能用之前曾经备下的金疮药,但不知是不是药放久了,最近脸上开始瘙痒起来,让她寝食难安。 叶心等人走了,忙将她扶起来,又赶着去端饭。 如今整个延禧宫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也不愿理会这个明显翻不了身的主子,唯有叶心对她一直忠心耿耿。 “怎么端饭端了这么久?” “主儿,今天的饭没法吃了。” 叶心端着食盒走进来,委屈地红着眼眶。海兰看她将食盒打开,一股酸臭味直冲进鼻腔。 “呕…快拿出去。” 叶心连忙将其中一盘白灼菜心端了出来,剩下的都丢了出去。 “主儿,奴婢方才和送膳的理论了好久,他们却咬死了这就是按分例送的,都是奴婢没用。” “和你有什么关系,她们分明是冲着我来的,你不过是被我拖累了。” 海兰压下恶心,看着那盘所谓的白灼菜心。都是老梆子菜随便炒的,甚至都凉透了凝着肥油,只是看着就让人腻味。 可它却是里面唯一还能吃的。 “拿炉子热热,凑合着吃吧。” 叶心听了更加无奈:“主儿,咱们炭快用完了,之前奴婢就说了,可内务府一直也没送新的,剩下这些还要晚上给您烧火盆取暖呢。” “呵,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竟然又沦落到这个地步。” 海兰看着镜子里几乎看不出五官的脸,只怕就算被救出去也会从此毁容,愤怒和仇恨如寒冰将她的心裹了一层又一层。 可到底她不是从前那个懦弱的海兰了,所以此时反倒冷静道:“先把饭煨热吧,咱们如何若生了病,只怕真要死在这儿了。晚上多加几床被子,咱们两个一起睡着取暖就是。” “欸,奴婢这就去。” 叶心也被她镇静的态度所感染,擦了擦眼泪,干脆就在屋子里点了炉子热了饭菜,顺便还能取个暖。 “你打听到姐姐最近怎么样了吗?” 叶心热菜的手一顿,“皇后娘娘怀着身孕,如今是满宫的宝贝,自然无碍。” “那就好,虽说这事不是我做的,但做了这事的人难免不会伤害到姐姐,只希望她能平安产子,不要再受伤了。” 叶心听她说了一长趟,却提都不提自己生的七阿哥,有些忍不住:“娘娘不问我七阿哥如何了吗?” “那孩子能有什么事,他是皇子,又不居长,那些人害不到他头上。” 愉妃不以为意,显然是真觉得儿子比起皇后安全的多。 “主儿,咱们七阿哥被皇上出嗣给了履亲王,再无继位的可能了!” 海兰听得先是一愣,继而狂喜:“如此我和姐姐再无嫌隙,七阿哥以后也会一直尽心辅佐姐姐的孩子,这是好事啊!” 叶心一时觉得荒唐,一时又觉得这样也好,那透露消息的人显然没安好心,只怕是盼着主儿为这个消息难过,却没想自家主儿与众不同,不怒反喜。 “您还是想想自己吧,再这样打下去,只怕您连饭都没法吃了。” 叶心看她笑的牵动了伤口,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慌忙去取药敷上。 “这药不知是不是真放久了没药效,总觉得似乎没什么用处。” “罢了,有的用就不错了。好在只是掌掴一个月,再有几日过了新年就到日子了。” 海兰看着窗外层层白雪,眼里满是生生不息的希望。 …… “等过了新年她就不用受罚了,想想就烦。” 楚贵人拢着皇上新赏的狐裘,看着外头没过脚腕的白雪,眼里熊熊燃烧着复仇的怒火。 流云将温热的药递过去,温声安慰道:“您不是还暗示了内务府和御膳房?那个愉妃没几天好日子过了,您何必还去理会她。” “你懂什么,打蛇不死,自遗其害。她只是被关禁闭,万一有一天出来了,知道自己从前受的罪都是拜我所赐,你觉得她会放过我?” 楚贵人搅了搅那碗苦药汁子,皱着眉一口喝完,苦的只皱眉,连忙接过流云递来的桂花糖。 “呼……所以我现在当务之急是再怀个孩子,早早谋个护身符,再想法子把那个愉妃彻底压下去,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楚贵人恶狠狠说完又对流云道:“你确定贵妃这坐胎药真有用?” “当然了,您想想,不说贵妃自己,就说玫妃和舒妃,哪个不是体弱多病的,听说之前太医都说舒妃体寒难以有孕,玫妃更是小产后损伤了身体,偏她们和贵妃交好后,一个两个都开了怀,可见贵妃这方子的效用。” “那就好,等吃完了这副药,你去请个太医再给我好好看看,若没问题了,咱们就该谋划起来了,趁着这会儿皇后还没生、贵妃又怀了孕,咱们才更安全。” “是,奴婢明白。”流云说完,又俯耳轻声问道:“到时候太后那边?” “再说吧,太后咱们是不能得罪的,何况真送去养,对孩子也有好处。” 楚贵人叹了口气:“我也想明白了,只要孩子平安,给谁养不行呢?当初若答应了太后,我的孩子又岂会……” “总之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会护好他,再不让他受任何伤害。” 楚贵人摸着平坦的小腹,脸上却露出幸福的笑容,好像她已经重新拥有了自己的孩子一样。 而永寿宫内,卫嬿婉却吃着烤好的板栗,似一只名贵的猫儿,慵懒地躺在榻上。 坐在脚踏上的春蝉脸上满是敬意:“主儿,储秀宫的楚贵人已经喝起您的坐胎药了。” “她倒干脆,也不怕那方子有问题。” “嗐,可不是,多亏您心善,若换了旁人只怕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哪儿能真喝上这种好东西。不过主儿,您真要帮她怀孕吗?” “帮啊,为什么不帮。她一个被太后塞进来的人,就算真生了孩子,又非嫡非长还被太后抱养,本宫又什么可怕的。” 卫嬿婉说得随意,“何况她怀了孩子才有软肋,若不把愉妃除掉,你觉得楚贵人会赌愉妃出来不去报复她的孩子吗?” “那自然是,不敢赌的。” 第315章 卫嬿婉55 夜色沉沉,寒冬时节,本就偏僻的延禧宫更多了份彻骨的冷清,唯有偏殿勉强还余一丝热气。 劣质的煤炭散发出略微刺鼻的气息,可床榻上的两人却已经习惯了这股味道,仍旧沉沉睡着。 直到睡在床边的叶心忽然惊醒。 她慌忙起身,只觉头晕目眩,再看里间的海兰,皮肤红的不正常,一摸额头烧的滚烫。 叶心慌忙跑下床,这才发现原本留的窗户不知被谁关严实了。 “快来人,快来人啊!” 叶心慌忙跑了出去,央求外头的侍卫寻个太医来,却只被冷冷地呵斥回去。不论她如何乞求都不为所动。 她没了法子,只得跑回去,先忙着开窗通风,再将那炭盆挪远了,却不敢熄灭。如今正是寒冬腊月,真没了炭火,只怕主儿的身子未必扛的住。 可除此以外她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后半夜听着愉妃嘴里一直叫着冷,又慌忙拿一层层被子将她围的严严实实,一直熬到天亮,愉妃反复吐了好几次,嘴里也一直再说着胡话,叶心心里几乎已经绝望了。 忽然,或许是延禧宫太过寂静,又或许是愉妃命不该绝,叶心恍惚间似听见了七阿哥的声音。 “额娘,额娘……” 叶心跌跌撞撞一路顺着声音,原本浑噩的眼睛也重新明亮起来,直扑到门前:“七阿哥,七阿哥是你吗?” “叶心姐姐是我,额娘怎么样了?” “主儿她,她昨天夜里就发起高热,一直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那,那我现在就去请太医!” 门外的七阿哥慌忙起身就要跑,稍稍冷静下来的叶心却连忙将他喊住:“不成,皇上之前下了旨,不许任何人进入。您就算找了太医只怕也进不了大门。” “那我该怎么办?” “您去求求皇后娘娘,她如今怀着身孕,看在子嗣的份上,皇上只怕能勉强答应。” 七阿哥听了连连点头,疯了似的从延禧宫一路狂奔,也顾不上路上人来人往的宫女、太监们那奇怪的眼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求皇额娘救救母亲。 用完了早膳被额娘扶着遛弯的如懿眉眼满是母性的光辉,她小心翼翼托着隆起的肚子和额娘开心地说着: “近来我觉得好多了,江与彬也说这胎应是无碍,你和皇上这下可以放心了。” “没有瓜熟蒂落之前,额娘就放心不下。”如懿的母亲那布尔夫人郎佳氏脸上仍满是关怀:“你瞧瞧之前为着那些事,把你害成什么样子?额娘怎么能放心的下啊。” “哎呀额娘~” “好了好了,额娘不说了,说多了你又觉得烦。” 如懿脸上笑容还没落下,下一刻就被凄惨的呼救吓了一跳。 只见从小被她教养长大的七阿哥猛地冲了进来,直接跪在了她的脚边,嘴里还在大声喊着:“皇额娘救命,求求皇额娘救救我额娘吧!” “好孩子,你先别慌,慢慢说,海兰她怎么了?” 如懿拦住了想要上前将七阿哥带走的众人,拿出帕子递给他,语气温和地询问道。 七阿哥哪里还顾得上擦眼泪,袖子一抹悲痛地说道:“皇额娘,我额娘她发了高热,叶心说她,她就要不行了呜呜呜……” “什么?!” 如懿猛地站了起来,心神激荡下又是一阵眼冒金星,她猛地倒在了母亲怀里,嘴上却喊着:“去传我的命令,命江与彬立刻去延禧宫给愉妃医治!” “娘娘,还是您的龙胎要紧啊!” 如懿却拨开了母亲的手,这时候她反倒下定决心:“额娘,女儿在这深宫多年,一直和海兰相互扶持,女儿不能就这么看着海兰落得这种下场。” 说完,她强撑着一口气命人备下轿辇,竟是要亲自去一趟延禧宫。 皇后不顾皇命擅闯延禧宫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六宫,众人都没想到这个皇后娘娘做事如此……如此放肆,竟是都不知该如何评价才好了。 而皇帝的态度也很是暧昧,当日正陪在弘历身边的嬿婉,亲眼看他摔碎了手里的茶杯,可过后他却并未惩罚皇后,甚至解了愉妃的禁闭,允许太医给她诊治。 不过已经太迟了,一氧化碳中毒太深,在现代医学上都是较为严重的病症,何况是现在。 愉妃虽然保住了一条性命,但大脑却损伤严重,下肢也瘫痪了,整个人浑浑噩噩,已经废了。 至于如懿,亲眼看见愉妃那凄惨的模样,受了极大刺激,才下床两天就又躺了回去,而且看样子这回她很难拖到足月生产。 “那依你看,皇后这胎还能拖多久?” 弘历坐在外间,手里还在拨弄着珠串,看了眼帷幔下隐隐绰绰的身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与彬心中暗暗叫苦,但也只能如实说道:“娘娘这次受的刺激非比寻常,微臣竭尽全力,只怕至多不过八月。” “那不就没有多久了?” 嬿婉眼里满是担忧,“这可如何是好,皇后娘娘的身上受得住吗?” “皇后娘娘虽然年纪渐长,但好在身体一直康健,虽说这胎难到足月生产,但微臣会全力保住皇后与皇嗣。” “嗯,那朕就把皇后和孩子交给你了,千万别让朕失望啊。” 弘历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甚至临走时还很温和地与那布尔夫人聊了两句,直到出了翊坤宫那张脸才彻底黑了下去。 “去查一查,七阿哥怎么会跑到翊坤宫来的。” 弘历牵着嬿婉的手,却没有避讳她,直接吩咐身旁的毓瑚,接着又命李玉去传召钦天监监正。 “皇上是担心,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是啊,朕的后宫,实在让朕不敢大意。”弘历缓缓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心里一阵冷一阵热,让他烦闷,更让他愤怒。 一双温热的手却默默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弘历转身,只看见一旁陪着他一起看着眼前簇簇红梅的贵妃。 “不论如何,臣妾会一直陪在您身边。” 第316章 卫嬿婉56 弘历派人在暗中下了死力气调查,却只查出楚贵人暗示内务府和御膳房克扣延禧宫的煤炭和饭食,继续往下查也只能隐约查到背后似乎还有嘉嫔的影子。 然而和之前一样,他查不出什么确切的证据,只凭怀疑又如何给人定罪? 更何况嘉嫔还为他生育了两个孩子,又是玉氏贡女。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对弘历来说,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皇后能否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如懿清醒过后,她宫里一干下因着没能拦住七阿哥和皇后都受了罚,唯有贴身伺候的容佩逃过一劫,且满宫里都被勒令不许给皇后透露任何有关延禧宫的事情。 如懿这才发现,虽然没有明说,如今却轮到她被禁了足,整日躺在床上不停灌着苦药,只知道海兰的命保住了,浑浑噩噩直到生产。 因着早产,十四阿哥出生就有些弱症,但好在江与彬给了准话,只要小心养到八岁,十四阿哥就能与常人无异。 钦天监自然又是一番好话,直把弘历哄得开怀大笑,更把那些烦心事抛到脑后去了,对如懿也是温声细语,连连嘱咐她养好身子。 嘉嫔的十三阿哥和新有孕的楚贵人全都被他扔去一边,整日里弘历只顾着他的祥瑞之子,竟是除了翊坤宫其他后宫一步都不入。 “永璂呢?快抱来给朕瞧瞧。” 弘历下了朝直奔翊坤宫,人还没进屋子便先听见了他愉悦的声音。 如懿抱着孩子躺在床上,笑吟吟地看着他走了过来,轻柔地将孩子托到他身边。弘历连忙凑了过去,就见小小一团的孩子闭着眼睛睡的很是香甜。 “又睡着了?这孩子真是贪睡,朕每次来都不见他醒着。” 弘历拿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那孩子却还是兀自睡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如懿也叹了口气:“可不是,那些乳母都说从没见过比永璂更贪睡的,整日若不是乳母按着时间喂,这孩子都不知道饿。” “可有让太医看过?” “江与彬带着好几位太医都瞧了,都没发现什么问题,估计是孩子有些体弱才会这样贪睡。” 如懿说到这儿也有些愧疚:“是我没能护好他,让这孩子受罪了。” 弘历点点头:“你之前行事的确太冲动了,好在孩子到底平安生了下来。如懿啊,答应朕,下次不论发生什么,都要以自己和孩子为重,好吗?” “臣妾明白,臣妾一定会护好我们的孩子,还有我自己,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如懿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被弘历这样一说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便乖乖答应了下来。两人又围着孩子看了许久,一直到乳母抱去喂奶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如懿见弘历嘴角带着笑,此时氛围正好,犹豫片刻还是小心地问了句:“皇上……愉妃她,怎么样了?” 弘历瞥了她一眼,原本扬起的嘴角默默放了下来,不带什么感情:“朕已经派了太医,也解了她的禁足,她能有什么事?” “可是臣妾那日在延禧宫见她,情况确实不太好。” “……是吗。” 弘历没什么感情的接了句,不等如懿继续问下去就站起起身:“如懿啊,你才生产没多久,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自己的身子,愉妃那儿你就不用操心了,等你好了再说吧。” 说完抬起脚就走了,徒留心中不安的如懿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如懿这胎怀的辛苦,坐月子也足足坐了双份。皇帝却在那晚以后又重新在后宫走动起来,甚至借着皇后生子的喜事筹备起了选秀。 于是等如懿出了月子,面对的就是三个年轻漂亮的新人一齐请安的画面。 这次的新人看起来倒都算安分,恭常在、禧常在自不必说,倒是为首的恪贵人,明媚大方、眉眼间是这宫里少有的恣意英气,倒不辜负她蒙古贵女的出身。 如懿坐在上首笑容和煦:“本宫身体不适,景仁宫和咸福宫皆是贵妃一手操办,不知你们可还住的习惯?” 恪贵人连忙笑道:“原以为离了家从此便是宫中格局,不想咸福宫竟有番家乡风味,臣妾深觉亲切。” “那就好,如今进了宫,以后也该慢慢学着宫中的规矩,伺候皇上了。” “是。” 说完了场面话,如懿便有些待不住了,随便闲话两句就让她们散了,自己连忙命容佩备下轿辇要去延禧宫探望愉妃。 容佩虽然担心却不愿违背皇后,只能跟着一道去了。 刚走进延禧宫的大门,如懿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这里简直像另一个冷宫,透着彻骨的寒意。 容佩连忙将准备好的手炉递了过去,又主动上前命人打开了偏殿的门。 屋子里倒没有那么冷了,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熏得如懿直皱眉头。 她被容佩扶着小心走了进去,只看见愉妃一人躺在床上,容颜尽失、销毁积骨。 “海兰……”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却一下就将愉妃唤醒。 海兰睁开眼睛看向她,泪水瞬间就落了下来:“姐姐,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我,我来看你了。” 如懿握住她的双手,看着那几乎只剩骨头的手腕,心里更是难受:“海兰,我来迟了。” “没关系,临死前还能再见姐姐一面,海兰死而无憾了。” “别说这话,我一定会派人治好你的,你会没事的,啊。” 海兰却疯狂摇头:“治不好了,我如今整日躺在床上,已经是个没用的废人了。姐姐,我死了才是真的解脱,也不会再连累你。” “我不许你说这种话,从前我在冷宫,你劝我要坚强,如今你也要为了我坚强下去。” 海兰被她这么一说,泪水如失禁般不断涌出,也不再说些死呀活呀的话,反而关切的问道:“姐姐的十四阿哥还好吗?” “好,都好。虽然是早产,但江与彬说还算健康,只要小心些,以后和普通孩子没有差别。”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第317章 卫嬿婉57 两人在室内好一番姐妹情深,都没注意到一个蓝色身影自窗边闪过。 七阿哥一路跑出延禧宫,脑海中乱糟糟地也不知在想什么,直到猛地撞进人群里,被一双温暖的手护在怀里。 “贵主儿您没事吧?” 进忠差点就要一个窝心脚踢过去,好在关键时刻被卫嬿婉用眼神止住了,便只是站在旁边,脸上仍旧满是关切。 周围的下人也没料到会从拐角忽然冲出来一个孩子,都没立刻反应过来,此时煞白着脸看向卫嬿婉,生怕七阿哥伤着了主子和肚子里的皇嗣。 “我没事,七阿哥停的及时,没伤着我,都别大惊小怪的,这儿离养心殿还近呢,别惊动了皇上。” 卫嬿婉摆摆手,将从方才起就一直不发一语的七阿哥从怀里推出来,却看这个一向坚强的孩子居然哭成了泪人。 “七阿哥,你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 卫嬿婉拉着他去了旁边的凉亭,又掏出自己的帕子给他擦了擦眼泪:“好孩子,在宫里可不能乱哭。你皇阿玛近来得了祥瑞正高兴,让他知道只怕要申饬你。” “我…嗝,我知道,皇阿玛也好,皇额娘也好,有了十四弟,其他孩子就都不……” 七阿哥话还没说完就被卫嬿婉塞了颗桂花糖:“孩子,这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 见他吃着糖心情平复了许多,卫嬿婉才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何况就算你皇阿玛和皇额娘一时疏忽了你,不是还有你额娘吗?你是她唯一的孩子,是她终身的指望,她总是会疼你的。” 绝杀! 七阿哥好不容易平复的内心瞬间破了大防,他一直知道对额娘来说皇额娘是最重要的,可他原以为即便如此,至少他是额娘唯一的儿子,除了皇额娘,他怎么也能排个第二。 他因为额娘被皇阿玛出嗣给了履亲王,却还在日日担忧额娘的身体,冒着被皇阿玛厌弃的风险求他让自己见一面额娘。 听了叶心的话连想也没想就跪去皇额娘脚边求她出手,他做了这么多,付出了这么多! 可是额娘……额娘竟然连那个见都没见过的十四阿哥都那么关心,却连一句也不曾提及他…… 多可笑啊,他在自己的亲额娘心中,还没有一个毫无血缘、从未接触过的婴儿重要。 她真的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吗? “七阿哥,你还好吗?” 嬿婉瞧了眼这孩子,脸上竟是没有血色了,看来海兰大姐这一次仍旧稳定发挥,没有让她失望。 七阿哥回过神,面对卫嬿婉的关切,心中更加酸涩,却还是收敛了神色躬身行礼:“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大约是今日穿的少了些,所以有些冷,不妨事。” “是了,这寒冬腊月的,你也没披件大衣。你额娘犯了错受了罚一时照顾不到你,那些下人呢?莫不是伺候的也不尽心了?” 卫嬿婉早在拉着他进亭子前就命人去永寿宫取了件黑狐皮的大氅,正好这会儿到了,她便从下人手里接过来给七阿哥系上,没等对方推拒,先开口说道: “这个是我前两日做了打算给永琪的,偏那孩子素日习武,不耐烦穿这些,便搁起来了。他身量高,你穿着可能有些大了,别嫌弃。” “这是五哥的东西,我怎好领受。” “没事,他是你兄长,照顾你都是应该的,不过一件大氅,他不会在意的。” 卫嬿婉给他整理好毛领,看他还怔怔地,也是叹了口气,不无怜爱地说道: “你今日冒着被皇上训斥的险来替你额娘求情,可见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皇上那心里也都清楚,他将你出嗣其实也是为你打算,永瑞,如今的情形……你能依靠的,也唯有你皇阿玛了,明白吗?” “我明白,今日还要多谢贵妃娘娘在养心殿替我说话,还有今日这番劝慰,永瑞都会铭记在心,永志不忘。” 永瑞认真地点头,眼中少了几分稚气,多了些深沉与沧桑。 就像贵妃娘娘说的,不论额娘心中是否爱他,他如今能依靠的也唯有皇阿玛了。既然如此,额娘如今这样他反倒能坦然地为自己谋划。 总归他如今已经出嗣,没有了继位的可能反而失了层枷锁。 想到这儿,他摸了摸身上这件做工不输他额娘的狐皮大氅,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当即有些可怜地对卫嬿婉说道: “从前因着额娘一贯低调,我与哥哥们也不大熟识,如今额娘这样,只留我一个在外头孤零零的,倒盼着能有个亲厚的兄弟了。” 卫嬿婉见状也笑得更加慈爱了:“这有什么,前头几个阿哥且不说,只说你五哥性子素来和善,你若真与他亲近,那孩子开心还来不及呢。” 簌簌的风声不知何时停了,卫嬿婉探头看了眼外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瞧,外头的风雪已经停了。” “是啊,风雪已停,天也该晴了。” “天晴了,你就该回家了。” 卫嬿婉站起了身子,看着这个短短一天已经有了巨大改变的孩子,想了想,还是从春蝉那儿拿了一个素色荷包递给了永瑞。 永瑞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瞧,里面却是方才贵妃娘娘喂给他的桂花糖。 “心里苦的时候就吃点糖,别把自己熬坏了。” 卫嬿婉站在光里,整个人美好的像是画中的仙子:“你五哥是真的很喜欢你,他还常常在我这儿夸你的字画。” 说完,也没再管那个孩子,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永瑞捧着那袋桂花糖,脸上仍挂着得体的笑意。只是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那扬起的嘴角比之前的弧度更弯一些,便不再显得那么刻意和虚假,那枚浅浅的酒窝更让他多了份孩童的纯真。 第318章 卫嬿婉58 而另一边,不知道自家墙角被挖的愉妃还躺在床上,一刻都不肯歇息,脑海中仍在思考之前究竟是害了她和姐姐。 如懿见状连连劝慰:“海兰,当务之急是要治好你的病,其他的就不要多想了。” “不行,姐姐,那人手段如此残忍,一出手就将我废了,还差点害的姐姐出事,若不将此人捉出来,敌明我暗,她万一又对十四阿哥出手怎么办?永璂还小,身子又弱,哪扛得住后宫这些算计?” 海兰这话说的有道理,如懿也纠结起来。可她再如何想也没有太多头绪,毕竟此事说来与嘉嫔、贵妃还有楚贵人都脱不了干系,其他没有参与的也不能说就干干净净。 她总不能就靠着怀疑把所有人都罚一遍吧? “姐姐,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信你。” 有了如懿这句话,海兰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双眼迸发出惊人的亮光:“若姐姐信我,那姐姐不妨派人去查一查贵妃。” “嬿婉?你为什么会怀疑她?她和我们无冤无仇,甚至还帮过我。” 如懿根本没想到会从海兰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当即皱起眉头:“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到了此时,海兰也不再隐瞒她:“姐姐不知,其实之前你被关在冷宫里时,我曾经趁她有孕,给她的饭菜里下过朱砂。” “什么?!你怎么能做这种事?你怎么能伤害一个无辜的人,她当时怀着身孕,如果真的出事,你岂不是让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背负两条无辜的性命?” “姐姐,我也是没有办法。当时富察氏她们已经对你连连出手,我虽用尽手段到底容貌有限,且一直没能怀孕替姐姐证明清白,那时候唯有卫嬿婉,既受宠又有孕在身。” 海兰见如懿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她,连她的手都放开了,心中更加焦急:“姐姐你放心,那时候我想江与彬要的量是严格把控过的,绝不会伤到她和她的孩子…” “这也不是你害人的理由,每个人体质不同,你怎知她就一定不会出事?万一呢?万一出事了怎么办?你这样做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姐姐心地善良,今天说出来恐怕姐姐永远也不会原谅我。可是我如今这样,以后只怕也不能再帮姐姐了,所以哪怕姐姐厌恶我,要与我从此恩断义绝我也要把这些话说完。” 海兰不敢去看如懿此时的眼神,默默转过脸还是将她对卫嬿婉的怀疑说完了:“我给她饭菜里下了朱砂,可是过了整整五个月,她当时都没有任何反应。” “姐姐你仔细想想,她这个反应正常吗?” “若她当时中了朱砂之毒,她怎么可能隐忍不发?若她没有中毒,那就说明她发现了自己的饭菜有毒,那她为何不禀告皇上?” 海兰越说心里反倒越恐惧,此刻她才深觉卫嬿婉这个一直因为家世被忽视,更因为恩宠而被轻视的贵妃娘娘,竟比皇上还要难以捉摸。 “后来她平安生下了五阿哥,这就说明她一定知道或者说发现了有人在她的饭食里下了有毒的朱砂,可她却始终隐忍,直到现在也不曾透露过半分。” 海兰说到这儿才鼓起勇气看向如懿:“姐姐,你觉得一个人,能够做到容忍别人暗害自己和孩子,还替那个人遮掩的地步吗?” 如懿动了动嘴唇,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默默给她掖好了被角:“别想这些了,你好好休养吧,我改天再来看你。” “姐姐,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这还是一条不声不响的毒蛇!你,你是皇后,多少人都盯着你的位置想要害你,可那些都是看得见的手,不…不足畏惧,” 海兰身体里忽然迸发出一股力量,竟将如懿的手牢牢握住,她近乎狰狞地看着如懿,眼里跳动的火光让如懿下意识地想要避让: “可是卫嬿婉,卫嬿婉……她是暗地里的毒蛇,不除了她,迟早有一天她会害了你,姐姐——!” 如懿已经不想再听了,她猛地挣开海兰的手堵住耳朵往外跑去,可海兰的话却如附骨之蛆已经刻印在她的心上。 …… “你说皇后病了?” 卫嬿婉看了眼春蝉,语气有些惊奇:“怀着身孕折腾成那样也只虚了孩子,怎么如今生下来反倒病了?” “听说昨儿去了延禧宫回来就不大对劲,晚上就发起高热来,嘴里似乎都开始说胡话了。” 春蝉坐在脚踏上,将指甲花敷上了嬿婉修饰好的指甲上,嘴里说着话,手却稳稳当当又快又准,旁边一点皮肉都没粘上:“皇上原还打算八月份带着皇后一起去木兰秋狝,也不知皇后娘娘的身体到那时能不能好。” “从怀上这胎她的心就没定下来过,也不知那个愉妃又说了什么刺激的话,竟把她吓出病来。不过这儿会还算早,她好好养着,应该无虞。” 卫嬿婉嘴里虽然说着不知,心里却大约明白那个愉妃万事以皇后为重,如今眼看着是不行了,自然得把该说的说了,省得她有个万一,她的好姐姐连个防备都没有。 可惜了。 卫嬿婉无所谓地想着,自己其实并不在乎如懿这个女主,也没打算针对她。但谁让她有个好姐妹呢? 之前非在冷宫烧纸坑了一回,好在富察琅嬅自己死了。 偏这位海兰大姐又得罪了自己,这可真是爱你就要坑死你。 卫嬿婉看着被包的跟个粽子似的双手,轻轻一笑: 她卫嬿婉可没有放过敌人的仁慈之心,谁敢向她伸爪子,她就掏谁的心窝子。让她们就算死了、下了地狱、转世投胎都得牢牢记住,千万别惹她们不该惹的人。 “行了,愉妃那儿找个日子见上一面也就完了。如今该动一动嘉嫔了,好歹相识一场,别让愉妃一个人孤孤零零的上路啊。” “主儿就放心吧,木兰秋狝,咱们的人已经准备好了。您别说,这章佳氏果然是大族,对咱们的事儿也算上心,您一吩咐下去他们就查清楚了,如今只等着瓮中捉鳖。” “呵,本宫又不是让他们无中生有去陷害人,现成的功劳他们若不能把握,本宫早便和他们撕捋开了。” 卫嬿婉说着,还是叮嘱了句:“记得让他们低调些,到时候多拉几个人进来,尤其是富察家那位傅恒大人,省得让皇上疑心。” “是,奴婢明白。” 第319章 卫嬿婉59 果不其然,八月木兰秋狝,如懿还是撑着身体去了。 平坦开阔的草地上建起了高台,如懿带着众嫔妃目送皇帝骑在马上,意气风发的带着儿子和侍卫们冲向远方。 卫嬿婉低头,不时与蕊姬和意欢交谈两句,对于身后来自如懿的凝视直接无视。过了一会儿,先沉不住气的如懿让她们自便,自己回了帐篷。 卫嬿婉也推拒了意欢二人的邀约,刻意顺着路线慢慢往自己的帐篷那儿逛。没等走到就被三宝给拦住了。 “贵妃娘娘,皇后娘娘有请。” 卫嬿婉问也不问,一抬下巴,说不出的矜贵:“带路吧。” 三宝心里嘀咕,面上却恭恭敬敬,一路将她引到了如懿的帐篷外,又派人去里面通传,没过多久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容佩就走了出来,一打帘子将她迎进去。 皇后已经端坐在主位之上,见她上前行礼也不曾为难,叫了声起就让她坐下了:“尝尝我这儿新泡的茶水怎么样?” “皇后娘娘找臣妾过来就是为了找个伴一块饮茶吗?” 卫嬿婉嘴上如此说,却还是端起了茶水,很给面子地品了一口:“皇后娘娘这儿的雨前龙井果然极好。” “你若喜欢,一会儿我让他们给你装一份回去。” 如懿笑着说完,脸上的表情变得犹豫。海兰的话还是影响了她,如懿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这样冒冒然相问,万一卫嬿婉真的暗藏祸心,她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嬿婉就这么坐在下首,看着她默默纠结也不着急。皇后不说话,她也喝着茶吃着糕点保持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卫嬿婉都想喊人来给她再上一杯茶水,如懿才像是下定决心,抬起头看向她:“嬿婉,今日叫你过来,是本宫有事想要问问你。” “娘娘请说,嬿婉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如懿眼神复杂,也不知相没相信。但已经开了口,后面的话也就说得更加容易:“咱们木兰秋狝之前,你是不是见过海兰?” “是,臣妾的确去过延禧宫。” 卫嬿婉承认的很干脆,她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放下来:“娘娘想问的只有这个吗?” “你…海兰她变成那样,是不是你……” 见如懿问的有些吞吞吐吐,卫嬿婉很是好心地帮她补充:“娘娘是想问,愉妃被人陷害,随后又差点被杀是不是我所为,对吗?” “如果娘娘是想问这个,我也可以如实地告诉娘娘。不是我,但我知情并且选择了默认。” 如懿见她没有回避,反而很是干脆地给了回答,心里已经信了三分:“那是谁?” “娘娘,您之所以今日来问我,想必是愉妃将她昔年所做之事告知与您。”卫嬿婉摸了摸已经滚圆的肚子,笑容变得讽刺又凄凉: “其实臣妾早就知道愉妃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那时候臣妾才做了皇上的答应,身家性命接握在纯妃手中,她却几次三番的挑拨,让我不得不小心周旋。” “但那时我并不恨她,也没什么心情去恨她,直到我怀上了永琪。” 卫嬿婉此时眼圈已经泛红,她看着如懿的眼神却如此坚定,令如懿下意识地偏过头去:“娘娘,我那时是个什么样子,您应该比她们更清楚。亲人、爱人、自由,一息之间尽数丧失,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下场,怨不得任何人。” “我心中的苦痛从不曾向任何人诉说,可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您知道那时候我有多绝望吗?” 如懿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也很不好受,连忙拿起帕子遮住湿润的眼睛。 卫嬿婉却还在继续说着:“就在臣妾万念俱灰的时候,永琪来了。他是上天赐予我的珍宝,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羁绊,娘娘您说,这时候却有人想要害死我最重要的孩子,我会不会原谅她?” 如懿张了张嘴,想解释海兰当初并没有想要害死她的孩子,却又羞愧地张不开嘴。 “所以娘娘,为着我的孩子,我其实并不愿意沾染太多罪孽。但愉妃,她如今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您从我这儿也不会知道是何人所为。” 卫嬿婉说完,见如懿一脸欲言又止,也不理会,只是拿起帕子轻轻拭干眼泪。接着表情一变,有些讥讽地看向皇后: “她既然告诉了您,曾经在我的饭食里下过朱砂,那她有没有告诉您孝贤皇后的二阿哥,当初究竟是怎么没的?” “永琏?他不是因为下人没注意,让芦花飘进了房间引发了他的哮症才……” 卫嬿婉忍不住笑了,看来愉妃心里还是不愿完全断了和如懿的情分,且富察琅嬅和高曦月已死,即使不说也不会影响如懿。 不过没关系,卫嬿婉很乐意效劳。 “原来她也不是什么都告诉娘娘的。” 卫嬿婉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布娃娃递到如懿面前:“您若真想知道,等咱们回去,您拿着这个亲自去问问愉妃吧,问问您一直信任的姐妹,究竟背着您做了多少好事。” “她手上沾染的鲜血,可有不少都是无辜的孩子呢。” 卫嬿婉的话让如懿不安,她浑浑噩噩命人送走了贵妃,自己却坐在帐篷里彻底迷茫了。 今日冒险来问询贵妃,如懿的心里未尝没有想过让两人和解,过往的仇恨从此一拍两散。却没想到又引出不知名的幕后之人,更没想到还引出了海兰曾经做过的事情。 如懿知道,卫嬿婉的话未必就是真的。可她的脑海里却不停回放着当时嬿婉的神态,她似笑非笑的眼神,嘲讽的笑容,不停地汇聚成一个念头: 贵妃她,或许的确没有撒谎。 那海兰……她真的做过那么多事吗? 如懿想到海兰亲口承认害过嬿婉的孩子,还有之前孝贤皇后的丧议上她出手挑拨了大阿哥与皇上的父子之情,又刻意让四阿哥偷听到她和永瑞的谈话,至使那孩子为了表现自己,不惜染病,一直到现在身体也未好全。 一桩桩一件件,如懿这才发现,原来仅是她知道的,就已经有这么多事情了。 那永琏呢?那个可怜的孩子,是不是也死在了后宫的倾轧之中了? 如懿没有再想下去,但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第320章 卫嬿婉60 卫嬿婉从皇后那儿出来也不急着回去,反而晃晃悠悠地一路闲逛。 春蝉扶着她,两人看着这有别于京城的风光,一时倒也觉得心胸都开阔了不少。 “皇上这会儿该被他的好大儿来一出孝子救父的戏码了吧?” “是吧,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唉……希望嘉嫔别怪我偷偷往她的戏里先加塞再掀摊子的行为,啧……这说着都觉得自己不太地道。” 卫嬿婉嘴上这样说着,但看她脸上的神情分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哎呀,你别说,就这么把她送走了,还真有点舍不得,多好的大善人啊。还有永珹,多好的靶子呀。” …… 而此时被卫嬿婉称为靶子的四阿哥永珹特意嘱咐那些侍卫远远跟着,不必紧随,自己一夹马肚跟着皇阿玛一起冲进了树林中。 永琪简直也紧随其后,跟着一起跑了进去。原本隐在众侍卫中的凌云彻见状,心中立刻担心起来。 皇上非要自己去驯服野马,五阿哥年纪尚小,若是跟在旁边被误伤了,那嬿婉…… 这样一想,他也顾不上会不会得罪人,一马当先冲了进去。 就这样四人先后进了树林,永琪很快被凌云彻追上。他并不认识这个侍卫,但见他态度恭敬,又恪尽职守,没有由着皇阿玛的性子,一时对他也颇有好感。 两人结伴而行在林中行走,忽然就听见不远处传来陌生马儿的嘶鸣。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刚一走进,就看见一匹野马从皇上身体上跨了过去,但紧接着那马继续狂乱地在树丛中奔走,很是暴躁的样子,一个弄不好就可能践踏在皇帝身上。 永琪见状跌跌撞撞跑了过去,凌云彻则往马的方向助跑两步,猛地跨坐在了马背上,竭尽全力控制着发狂的野马。 “皇阿玛小心——” 永琪张开手,年轻的身躯挡在了弘历面前。那马被凌云彻控制着人立而起,旁边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四阿哥适时地射出一箭,正中马的脖颈,那一下大概刺穿了马的总动脉,野马挣扎了没两下便重重摔倒在地上,将后背上的凌云彻也摔了出去。 “皇阿玛,儿臣救驾来迟。” 永珹说着,和永琪一起伸手将皇帝扶了起来,两人这才发现皇帝的左边小腿中了一箭。 “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凌云彻自然也看见了,连忙跪倒在地上。正在这时,一群侍卫也赶了过来,为首者瞧了眼地上跪着的侍卫没说什么,只是连忙派人将皇上护住,其他人则跟据两位阿哥和凌云彻所指的方向追了出去。 此时可以看出众人脸上都满是惊惶,得了令几乎是下死力气去追。 不论如何,他们这些侍卫的职责就是保护皇上,如今竟然使皇上独自面对刺客还受了伤,即便是皇上自己之前说不让他们跟着,又有四阿哥的大包大揽,他们也难赎其罪。 弘历看了眼众人,倒没说什么。可他沉默的态度却更让人拿捏不住。 很快,皇帝在围猎时遭遇刺客还受了伤的消息便传遍整个木兰围场,后宫所有妃嫔还有随行太医都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皇上身边。 不过此时所有人都看出皇上心绪不佳,这也难怪,天子脚下,层层布防的木兰围场竟然混入刺客,甚至成功伤到了皇帝,若不是两位阿哥还有那个侍卫救驾及时,只怕皇上就…… 这时候大喊大嚷地冲进来的嘉嫔就显得格外突兀,皇帝本就因为受伤而不甚美妙的心情更加烦躁,只得挥了挥手,将他们都赶了出去,又命人去将傅恒叫来。 皇上心中具体是如何作想旁人自然不得而知,当夜原以为会睡在信任的皇后身边的皇帝陛下却来了她这里。卫嬿婉瞧了眼他沉沉的眸光,并没有多说什么,还是一如往常细心妥贴地服侍着他睡下。 入夜,卫嬿婉并没睡熟,果然听见弘历在梦中叫喊着:“是谁?谁要害朕,谁要害朕!” 睡在外边的嬿婉连忙起身,安抚似的轻拍皇上的后背:“皇上可是魇着了?您忘了,刺客已经抓到了,想来傅恒大人不日便能查出凶手,已经没事了。” 弘历长吁了一口气,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的汗。 “可是药劲儿过了,皇上腿又难受了?臣妾去叫太医进来给皇上换药吧。” 卫嬿婉说着就要下床,弘历却拉住她的手:“不必了。” “朕的身边连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连来到木兰围场都有人要行刺朕。” 卫嬿婉便摩挲着他的肩膀,将被子拉高了些,护住弘历的心口:“皇上是被那群歹人伤着心了,才会这样想。” “自您登基以来,一直勤政爱民、励精图治,才有了如今四海升平的景象。如您这样众望所归的君王身边自然都是忠臣孝子,至于那些阴鸷小人,不过鼠雀之辈,哪里值得您挂在心上呢?” 虽然是拍马屁的话,但卫嬿婉说得诚恳,容貌又清丽,便显得格外诚心,好像她真的打心里是如此认为的。 弘历也渐渐缓了过来,扬声命人进来,升了凌云彻为二等御前侍卫,又在嬿婉的坚持下叫了太医。 等换好了药,她还命人烧了热水来,亲自挺着肚子给皇上擦拭身体。 “这些活给下人干也就是了。” 弘历虽然嘴上说着,但看他眯着眼睛那副慵懒的样子,就知道他对卫嬿婉的安排很是满意。 这狗皇帝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虽然心里对这事在意的要死,却不愿在面上表现出来,显得好像示弱一样。 自然更不愿让人知道他还为此做了噩梦,出了一身汗。 第321章 卫嬿婉61 翌日一早,皇上就等不及将傅恒他们叫了来,询问昨天的调查结果。 卫嬿婉自然不能旁听,不过临走前她瞧了眼站在傅恒身后的那个侍卫,见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便知道这事儿已经成了五分。 果然没过多久便见原本正因为儿子救驾有功的嘉嫔竟被押回京中,四阿哥永珹替母求亲却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当众斥责他不忠不孝,将其出继给了慎郡王。 若真论起来,这可比他前世还要悲惨。不仅出继的皇叔地位不及前世的履亲王,更没有了强大体面的妻族。 一息之间,这些日子炙手可热的四阿哥就沦落成了诸位阿哥中地位最低的,不能不让人感叹皇恩难测。 众人虽然被这番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却心里多觉快慰。一则嘉嫔素来不得人心,从前依附她者也都是奔着利益而去,如今她一朝倒台,自然无人为她感伤; 二则资源这种东西,她有我无,皇上、皇位、后位,都具有唯一性。嘉嫔和她的儿子下来了,旁人的机会自然就更大了。 所以虽然无人表现出来,但嘉嫔母子的下场居然能称得上一句“众望所归”,也是讽刺。 皇帝面对近来格外殷勤的众人心里也不是全然不清楚的,不由更觉恼怒,原本来木兰围场的好心情早已经消失殆尽,干脆大手一挥,起驾回京。 卫嬿婉因为是孕妇,加上身份贵重,一路上倒没吃什么苦头。反倒是皇后,心里一直压着事情,一路上又要关心皇帝龙体又要解决嫔妃们那些琐碎问题,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劳累,竟被勾出了昔日在冷宫中积累的寒症,勉强支撑到宫中便病倒了。 她这一病来势汹汹,可马上就是皇帝的万寿节,诸多事宜都等着她打理,这种情况下如懿的忽然病倒实在是让弘历愈发焦头烂额。 “所以皇上让臣妾暂时帮着皇后娘娘管理六宫?” 卫嬿婉扶着肚子,有些为难地看向他:“可是臣妾如今也有七个月身孕了,臣妾怕自己精力不济处理不好六宫事宜。不如皇上多选几位妥帖的姐妹一起吧。” “你倒洒脱,这机会若落到纯妃、嘉嫔她们手里,只怕早就谢恩了。”弘历讽刺地笑笑,却也没强逼着她:“既然如此,你可有什么好的人选?” “此事皇上不是应该与皇后娘娘商议吗?臣妾等只听令就是。” “皇后那身子,罢了,还和之前一样,由你管着,再让纯妃和玫妃帮着一起打理也就是了。” 弘历揉了揉眉心,显然这些日子很是劳累。 “是,臣妾会和她们一起打理好宫务,不让皇上再为后宫操劳了。” “唉……朕的后宫里,如今也唯有你能体会朕的不易。” 弘历拍了拍她的手,话里的意思却耐人寻味。这是被嘉嫔和四阿哥伤了心,还是其中还有什么别的缘故? 卫嬿婉面上不显,只是更加小意温存,哄得他重新高兴起来。等弘历前脚踏出永寿宫,后脚就派了人去打听。 这些年随着她三个孩子长成,又始终身居高位不曾失宠,更加之替如懿打理了不少宫务,如今这后宫不说遍布她的眼线,但至少只要是有目的去探寻,便没有她打探不到的消息。 尤其弘历从翊坤宫出来,并没有隐瞒自己的不满,只要有心,人人都能知道这个消息。 皇后又双叒叕惹皇上生气了。 怎么说呢,这又何尝不算是一种紫禁城保留节目呢? 反正有永璂在,要不了多久俩人肯定能和好。 这大概是后宫所有人的共识。 但是卫嬿婉不打算按着剧本走,作为这个世界后期搞事第一人,她可不打算这辈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既然这俩人正在闹别扭,那她当然要趁虚而入、挑拨离间了。 皇上万寿节当天,万国来朝很是热闹。其中一直被皇帝晾在一边的玉氏更是伏低做小、极尽讨好,自木兰围猎东窗事发后他们早就连上了十几道折子与嘉嫔划清界限,这次更是将姿态放到最低,弘历这才勉强给了个好脸,收下了他们送来的四个美人。 支着病体听完了玉氏使臣带来的有关玉氏王爷对金玉妍身份的污蔑,如懿脸上似有悲凉又似嘲讽。 不过这倒给了她撬开金玉妍那张嘴的方法,就在如懿盘算着过后抽时间去启祥宫见她一面时,却忽听下人来报: “皇后娘娘,方才延禧宫的下人来报,说愉妃已经……过身了。” “你说什么?怎么会呢?从木兰围场回来,本宫还去见过她,她那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多久,怎么会……” 如懿本就勉强支撑的身体再也扛不住这种打击,竟然就这么晕了过去。 得知消息的弘历龙颜大怒,在养心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愉妃她怎么敢!朕的万寿节,她竟然……竟然以死来诅咒朕,是以为朕太过宽容了吗?” 啪—— 茶杯连带着滚烫的热茶摔在了李玉面前,还溅出不少在他的外袍上。 进来通传的李玉没想到皇帝听见这个消息竟然这么恼怒,一时摸不准脉,竟然下意识地看向了旁边的贵妃。 卫嬿婉蹙起眉头,心中暗笑。李玉看她可真是看错人了,毕竟皇帝之所以如此生气正是因为她方才无意间说错的话。 本就因为皇后一直维护愉妃而有所不满的弘历,经过她三言两语的挑拨已经开始怀疑愉妃是否对他始终暗藏恨意,乍一听闻愉妃身死的晦气消息,本就对自己的寿数还有天命非常迷信的弘历,自然生出了愉妃这是故意死在这天来恶心自己的想法。 “皇上您别生气,生死有命,岂是人力可改的。今天是您的万寿节,可别为这种晦气消息伤了自己。” 卫嬿婉连忙走过去,执起皇帝的右手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这事说到底是后宫事宜,皇后娘娘那边通知了吗?娘娘与愉妃交情匪浅,你们说的时候务必徐徐相告,千万别吓着娘娘。” 卫嬿婉招了招手,李玉见皇上没在生气,这才唤了人进来收拾。听见贵妃询问也不敢怠慢:“这事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来回报的……” “皇上,翊坤宫来报,说是皇后娘娘得知愉妃过世一时急火攻心晕倒了!” 第322章 卫嬿婉62 弘历只觉得这个生日过的简直前所未有的糟心。暴虐的心情在胸中激荡,他此时竟然开始思考若有朝一日自己百年,如懿能不能有如今这般悲伤,继而又生出几分荒谬之感。 养心殿因为他的沉默也渐渐归于寂静,下人们都屏息凝神,生怕自己做了出气的炮灰。 此时卫嬿婉的声音在他们耳中的确犹如天籁一般:“那翊坤宫请了太医没有?皇后娘娘如今情况如何?” “请了请了,但皇后娘娘如何奴才就不知道了。” 进忠慌忙说完,便老老实实站在李玉身后不吭声了。 弘历这会儿也回过神,不论如何皇后晕倒,他总是要去探望的。卫嬿婉急忙拿起一件稍薄的斗篷:“皇上,如今已是秋日,您出行还是要注意保暖。” 说完将斗篷抖开,系在了弘历身上。接着恭恭敬敬跟在皇帝的御辇旁边一路走去了翊坤宫。 好在养心殿与翊坤宫相距不远,到了地方两人相携而入,江与彬正跪在床前给如懿诊脉。 床上皇后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躺在床上连呼吸都有些微弱,原本心中恼怒的弘历见状也不由转为担心:“江与彬,皇后究竟如何了?”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之前便在孕中忧思太过,又受了惊吓伤了心神。加之前些日子过于操劳以至引发旧疾,如今骤闻愉妃过世,这才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待微臣施针后大约半个时辰便可醒来。” 江与彬说到这儿脸上却没有什么轻松之意,反而有些凝重:“只是……娘娘此番连受惊吓,又郁结于心,只怕元气大伤,需要安心静养,小心调理,否则……” “否则如何?” “否则只怕有损娘娘寿数啊。” 弘历如遭雷劈,连连向后退了两步。嬿婉慌忙将他扶住,声音都有些颤抖了:“皇上,您可别吓臣妾啊。” 弘历只觉眼前发黑,好在被及时扶住,过了会儿才恢复过来,一低头就看见红了眼眶的贵妃,下意识地伸手:“朕没事……” 卫嬿婉没理这话,和李玉一左一右扶着他坐下,“江与彬,快过来给皇上瞧瞧。” “皇上无碍,只是听了这消息一时伤神,待微臣开些安神汤服下也就无事了。” 卫嬿婉这才松了口气,低头拿起手帕擦了擦眼中的泪水。 “吓着你了?” “没有,臣妾哪有这么脆弱,只是一时慌神罢了。” 卫嬿婉越是否认,弘历越是如此认定,原本压抑的心情也不自觉轻松了许多。 如懿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缓缓清醒,听到的就是那句熟悉的:“你放心……” 她张了张嘴想要回应,偏过头却看见弘历坐在不远处侧过脸去,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可他的语气却是那样温柔,那样缱绻,和从前对自己说过的,一般无二。 他是在对谁说?不是我吗? 此时尚未清醒的如懿迷蒙着脑袋,怔怔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紧挨在弘历身边的,还有一个女人。 “只要皇上好好的,臣妾没有什么不放心。” 那样温柔,那样缱绻,那样青涩而鲜妍。 她应该是一个很漂亮很美好的女子吧? 女人转过了脸,的确有惊艳到此时恍惚的如懿。她看见了对方脸上的惊讶,看见了她殷红的朱唇张张合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她在说什么? 似乎是…… “皇后娘娘醒了,江与彬快去看看!皇后娘娘,您没事了吧?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 弘历也凑了过来:“如懿,你终于醒了,知不知道你忽然晕倒,朕有多担心啊。” 哦,我是如懿,我是皇后娘娘。 如懿猛地清醒过来,她苍白着脸勉强露出微笑:“臣妾没事,让皇上担心了。” “只要你没事,朕就放心了。” 弘历坐在床边握住了她的手,那双手还是那样温暖,如懿却觉得身体止不住地发冷,甚至没忍住说了句:“好冷啊……” “如懿你说什么?” “皇后娘娘似乎在说她冷。” 卫嬿婉站在旁边看她白着脸一副气血两虚的模样,估摸着可能是真觉得冷了,连忙招呼旁边的容佩取了毛褥子给如懿围上,又弄了个铜炉烧热了塞进她的脚边,如懿这才不再叫着冷了。 弘历起身到一旁和江与彬讨论起如懿的病情,卫嬿婉并不关心。她看着怔怔的如懿算了算时间,叫来了在一旁听着江与彬病嘱的容佩: “皇后娘娘自晕倒到现在有多久没进食了?” “皇后娘娘今天胃口不好,晚膳就没用过,所以……” 容佩没说完就已是满脸懊恼,连忙要去端些膳食过来。 “这个点了,皇后娘娘身体也虚弱,别让小厨房做那些大荤的东西,下些面吧,再弄两个清淡的小菜。” 卫嬿婉坐在如懿床边,给自从醒过来就一直魂不守舍的如懿掖好被角。见容佩走了,看向一旁的皇后,发现她竟然也看向了自己。 “皇后娘娘怎么这样看着臣妾?是哪里不舒服吗?” 如懿摇了摇头,嗅着卫嬿婉身上那不知名的淡淡清香,竟觉得有一丝安心。她不由觉得荒唐可笑,两人分明严格来说该是对手,自己竟然觉得和她待在一起安心,这可真是讽刺。 想到这里,她就不由想到了海兰,眼中立刻就落下了眼泪。十几年的陪伴,不论海兰究竟做过什么,她总归从来不曾背叛过自己,事事以自己为先。 可如今,这深宫里最让她相信的姐妹、知己、好友,却还是死在了冰冷的深宫之中,连自己和孩子的最后都没有见到。 “皇后娘娘,您别难过了,再哭下去该头痛了。” 卫嬿婉一开口,如懿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 第323章 卫嬿婉63 卫嬿婉的话也吸引了不远处的弘历的注意,他连忙打了个手势让江与彬闭嘴,自己三两步走到床前: “怎么哭了?江与彬说你元气大伤又心思过重,需要放宽心好好保养才能好起来。你这样哭下去,岂不是糟蹋自己的身体?” 如懿摇摇头,接过容佩递来的手帕擦干眼泪,声音还有些哽咽:“皇上,海兰她如今薨逝,臣妾想去看她最后一眼。” 弘历原本还算温和的眼神立刻变得狂躁起来:“你都这副模样了还要跑去看她一个死人?” 这话说的难听,如懿没想到皇帝的反应如此之大,听了这话很是不可置信:“皇上您何出此言?就算不看在海兰和我多年相互扶持的情分上,只说她是从潜邸出来的老人,又替皇上生育了永瑞,臣妾作为皇后也应该处理好她的身后事啊。” “不必你费心,江与彬说你这身体需要卧床休养,愉妃那儿自然有贵妃处理。皇后啊,你瞧瞧自从你有了身孕,因为这个愉妃闹出多少乱子,可见那妨克之说未必都是假的,为了你的身体,之后的丧议你也不必出面了。” “皇上!” “好了,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弘历被对方那不赞同的目光看得火气,语气也越发冷硬:“愉妃犯下大错,害得永璂出生以来就身子孱弱,还故意在朕的万寿节薨逝。这样忤逆犯上之人,若不是看在你和永瑞的份上,朕连这最后一点体面也不会给她。” “朕看你哪里还有一点为人母、为君后的样子?” 卫嬿婉连忙扯了扯皇上的衣袖,笑着打了个圆场:“既然皇上担心皇后娘娘凤体,那臣妾就托大揽了这个活。不过您看是不是让七阿哥进宫一趟?毕竟是他的生母,人伦孝义还是要顾忌的。” 如懿一听让永瑞进宫,连连点头。弘历也顾忌着名声,自然不愿让自己的孩子背上不孝的名头,也点头同意。 只是,如懿瞧了眼弘历,有心开口想再提让自己好歹见一面海兰,又怕皇上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自己这么开口被皇上一口驳回,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可若不开口,她今日这话分明已经惹恼了弘历,让他走了只怕得等到海兰下葬才能再见着皇上。 “那臣妾便派人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就将七阿哥接进宫里。” 卫嬿婉边说边看向弘历,看他沉默着不开口,知道他这是默认的意思,又转头看向皇后:“说来七阿哥之前一直养在皇后娘娘膝下,这次进宫娘娘可要瞧瞧七阿哥在宫外生活的如何,也省得您总牵挂着在外的孩子。” 如懿猛地抬起头看向嬿婉,见她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又连忙去看弘历眼色,见他虽然黑着一张脸,却没有开口阻止,急忙说道:“是,我也许久没见永瑞了,明天等他的祭拜完愉妃,让他顺道来翊坤宫看看我吧。” 弘历见屋子里的两个女人都看向自己,一甩袖子没好气道:“瞧着朕做甚?永瑞入宫本就该拜见嫡母,不过皇后身子不好,明天让他来略坐坐就是了。” 说完抬脚就走了出去,也没理会屋子里的两人。 “多谢。” “算了,若真要谢,你还是早点把身上养好吧。”卫嬿婉托着肚子撇了撇嘴:“让我一个孕妇天天夹在你们中间劳心劳力,啧。” 她那不客气的话听在如懿耳里全变成了别扭的关心,她脸上的表情愈发温柔:“知道了,不会再让你担心了。” “谁担心你,自作多情。” 卫嬿婉说完,连忙走了出去,只留下屋子里神色复杂的如懿。 屋外弘历竟还没走,见她出来也只斜斜地瞟了一眼,脸上瞧不出他此时是个什么心情:“说完了?” “啊,说完了。” 卫嬿婉站在一旁,一时没敢靠过去。弘历却从斗篷里伸出手来,将她一把拽了过去:“躲什么,方才不是胆子很大吗?” 说完又招呼人给嬿婉也披好斗篷,又纡尊降贵地拉着她走出了翊坤宫,看也不看停在宫殿外的御辇:“陪朕走走,你们都别跟着。” 李玉一听,只好让人远远跟着,保持在一个不会打扰皇帝又能随时发现皇上动向的距离。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在翊坤宫不是很能说吗?” 弘历见身旁这人这会儿在他面前装起锯嘴的葫芦,呲笑了一声,冷冷问道:“朕还想看看你有多能说呢。” “臣妾这不是怕皇上和娘娘这样争执伤感情嘛,到时候您肯定也不高兴。” “哦,你原来是怕朕不高兴啊?你要不说朕还以为你是皇后的亲妹子呢,这么替她着想。” 弘历这话阴阳怪气的很,但嬿婉反倒笑了,知道他并没有真的生气。 “臣妾自然要替皇后娘娘着想,皇上心里在意娘娘,所以臣妾不希望看到您和皇后娘娘争吵,也不希望皇后娘娘生病,因为那样都会让您伤心。” 她晃了晃一路上并没有松开自己手的弘历,主动凑近了些:“臣妾这样做,皇上不高兴吗?” “少自作聪明。” 弘历看了她一眼,放慢了脚步:“你只要顾好自己和孩子,旁的不必理会。” “臣妾知道啦。” “还有愉妃的后事,你也不必太上心,朕会派纯妃主理,你如今怀着身孕,离这些晦气事远一些。” “臣妾都听皇上的。” “这会儿倒知道装乖卖巧了。”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走远了。等卫嬿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走到了永寿宫门前。 “进去吧,早些休息,这几天你也辛苦了。” “皇上不进去坐坐?” 弘历摇摇头:“朕一会儿还要去养心殿批折子,快进去吧,外头风大。” 卫嬿婉埋在毛领里的小脸被风吹得微微泛红,弘历没忍住伸手捏了把,这才又摆摆手:“去吧。” 看着嬿婉依依不舍地走进了永寿宫,弘历才转过头,又成了那个喜怒不定的皇帝: “回养心殿。” 第324章 卫嬿婉64 愉妃的丧仪好歹还算体面,看在永瑞和皇后的份上,再加上她所犯之罪不好昭告天下,因此皇帝还是给她生了一级,以贵妃的仪制下葬。 纯妃也是个老实厚道的,何况她与愉妃生前并无什么仇怨,如今死者为大,操办起来也很用心,即便是身为亲子的永瑞都感激不尽。 卫嬿婉并没有过多关注,她临盆之期不远,这些事不必她自己开口,众人也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她。 就连七阿哥永瑞前来探望都没踏进她的永寿宫,只是隔着门行了礼,又托永琪捎来了问候。 于是就在这年九月,秋高气爽的天气里,她顺利诞下了十五阿哥,皇帝龙颜大悦,当即给孩子取名为永璘。 这样一来,炩贵妃一跃成了后宫所有嫔妃中子女最多的主位娘娘,且比起皇后病怏怏还不知道能不能养活的十四阿哥永璂,贵妃膝下的三子一女却是肉眼可见的康健。 这不仅让一些自诩聪明之徒起了攀附之心,费尽心思跑去永寿宫讨她的欢心。 卫嬿婉不堪其扰,干脆闭门谢客,后宫除了玫妃和舒妃,其余闲杂人等一概不见。 她这番淡泊名利的做派私下有几人相信且不说,反正面上是消停了下来。弘历显然也对嬿婉的行为很是赞许,但日常相处间却少了些从前的亲密自然。 好在如今两人有了孩子,即便没有男女之情也能相敬如宾,更何况弘历心里还是很满意她的,两个人私下相处起来倒更像是对契合的夫妻。 “璟曦和永琰分明是双生子,如今长开了却越发不像。” 永寿宫里,只怕没人想到弘历居然愿意亲手抱抱他的女儿。 卫嬿婉带着抹额,怀里抱着小儿子永璘,将他凑到了一旁好奇的永琰面前:“是呢,倒是永璘和永琰瞧着眉眼有些相似。” 说完她又仔细地看了看女儿和皇上,忽而笑道:“民间常说女儿肖父果然不假,刚出生时还看不大出来,如今却越来越像皇上您了。” 弘历闻言将女儿转了过来,仔细看着她的五官,有些不确定,又有些高兴:“是吗?” 正聊着,永琪走了进来。十来岁的少年已经隐约有了大人的模样,只是尚且青涩,抬手间自有股少年风流意气:“儿臣给皇阿玛请安,给额娘请安。” 抬首时正好和弘历怀里的妹妹对视,小姑娘立刻抛弃了她的皇阿玛,转而张开手对永琪喊道:“果果抱。” 永琪看了眼皇阿玛,见他没反对,便当真伸手把妹妹抱在怀里,两人大脸挨着小脸一起看过来,眉眼简直如出一辙,一看就知道是一家子兄妹。 弘历见儿子行走间贵气天成,很是满意地招招手让他到身边来考问了几句功课,见他对答如流心里更加满意。 如今他膝下孩子倒不算少,不过质量就很难说。前头一连废了四个儿子,皇后的十四阿哥又身体孱弱,性情如何也还未定,这样一扒拉他这些孩子里竟是唯有永琪还算不错,天资聪颖、孝悌友爱,磨砺一番日后也可成为太子的臂膀。 这时候的弘历仍一心想令嫡子继承大统,将希望寄托在十四阿哥身上,所以对这个年纪尚小但还算优秀的儿子,更多的还是单纯的栽培之心。 卫嬿婉看得清楚,心里反倒更加安定。这会儿还不是永琪彻底出头的日子。弘历这个人刻薄寡恩、极度自我,儿子在他那儿随时都会变成仇敌,然后就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打压到底。 所以他们绝不能让弘历怀疑自己起了心思,自己只能是无欲无求、唯爱君王的痴情女,儿子也只能是孝顺有余、手腕不足的乖儿子。 怀着这样的想法,后宫中按理最受宠最得势的永寿宫反而愈发低调起来。随着皇后休养好身体,重新执掌大权,众人原本以为的激烈较量根本不存在,卫嬿婉这个拥有三子一女的贵妃娘娘,后宫名副其实的皇后之下第一人,反而每日带着众嫔妃晨昏定省,五黄六月、数九寒天,一日不辍。 就这么又是匆匆一年,宫中难得清静了一段时间。期间倒也发生了些小的争斗,并不值得在意。 唯有三件事,一是皇后病好之后没能找着时间去启祥宫探望,嘉嫔便病死了;二是楚贵人得偿所愿生下了十六阿哥,被皇上取名永璐,一出生就被抱去太后身边扶养,楚贵人也晋为了茂嫔,成了景仁宫主位。 最后就是皇后身体好了没多久就又爆出有孕之喜,皇帝自然很是高兴。这次因为永璂身子不好,他心里还是盼着这胎能是个儿子好多一层保险。 卫嬿婉带着众人去道喜时却分明看出了如懿脸上的虚弱,可弘历只沉浸在皇后有喜的欢喜里,根本没有注意,这一胎对皇后来说,真未必是件好事。 果然,入夏以后,如懿的身子便有些撑不住了。分明觉得燥热,却不敢用冰,身上更是一直湿漉漉的直冒虚汗,每天都觉得乍热乍冷,没有胃口。 弘历心里着急,好在他们早早来了圆明园,这里的环境没有紫禁城那么难受,再加上江与彬的小心调理,居然也熬到了八个多月。 然后便又早产了。 接连的早产不仅给母体带来了极大的损伤,也反馈在了每一个孩子身上。 这次分明比她的哥哥还要晚出来半个月的小公主,情况却比十四阿哥更加严重。虽然如懿没有像前世那样受到舒妃自戕的刺激,可这个名为璟兕的女孩,还是得上了心疾,日后不能劳累也不能受到惊吓,只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长大。 弘历虽然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只看他后面那逃避的举动,便知对这个孩子,已经经历过许多次稚子夭折的皇帝陛下,还是选择了不去接触,以免日后感伤。 好在得知女儿情况的如懿一心都扑在孩子身上,一时都顾不上为皇上这种态度而感伤。 第325章 卫嬿婉65 “今儿怎么得闲往我这来?” 卫嬿婉坐在廊下,闲适地喝着茶,看了眼身旁的蕊姬和意欢,尤其是近来颇受皇帝喜爱的意欢。 最近大约是皇上终于看清了意欢的为人,再加上她的性情本就合了弘历的品味,其得宠程度简直快要赶上昔日的卫嬿婉。 “今天是蒙古巴林部亲王之女入宫的日子,皇上只怕有别的安排,我又何必让他为难。”意欢摸了摸嬿婉养的兔子,脸上满是柔情蜜意,看的在场其他两人只觉牙酸。 “好久没见璟嫣和璟娢,小姑娘们越发漂亮了。” 嬿婉不着痕迹地引开话题,蕊姬也笑道:“可不是,小孩子长起来一天一个样儿,一晃眼就长成大孩子了。你不知道,璟嫣还好,永琛那孩子简直是个天魔星,整日在我的永和宫撵狗斗鸡,气得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丢去撷芳殿扔给师傅们去头疼。” “男孩子活泼点是好事,再说等以后他真离了你,只怕你心里又该不舍了。” 蕊姬摇摇头:“反正我是看明白了,儿子生了也不是自己的,大了就想着往外跑,还是我的宝贝女儿知道心疼人。哎呦,你们不知道,前两天我被永琛那孩子气得头晕,璟嫣就跑过来抱着我说:额娘不生气,我帮你教训弟弟。” “哎呀,喜得我头也不疼眼也不花了。” 意欢和嬿婉笑着看她那副炫耀女儿的得意模样,很给面子地夸赞起来:“是吗?真是了不得,璟嫣才这么小就知道疼人了。姐姐把孩子教养的真好。” “是啊是啊,璟嫣真有长姐风范。” 院子里,一群孩子围在一起你追我赶,廊下,三位美妇人含笑闲谈,直至夕阳渐落,日暮黄昏。 颖嫔住进了同乐院没多久便受到了弘历的喜爱,她天真烂漫的模样在弘历眼中很像当年的如懿,平日对这个年轻女孩就更多了份耐心。 一直到木兰秋狝日日与两位英姿飒爽的蒙古妃嫔相对,才让弘历生出了腻烦之心。好在当日嬿婉以永璘年龄尚小为由,推荐了舒妃随侍,他这才不至于完全没了兴致。 “你如今真是越来越无欲无求了,我说,皇后和她儿子都那样了,你就真没点打算?” 蕊姬随手拨弄了两下琵琶,见嬿婉只是埋头在那些让她头疼的佛经里,不禁头疼,转而又转着眼睛凑了过去,满脸八卦的好奇。 嬿婉抬起佛经在她凑过来的脸蛋上轻轻拍了拍:“大人的心思你少猜。” “嘁,不说就不说,你当我稀罕听啊。” 白蕊姬忿忿地拿起面前的白玉糕:“反正我和意欢心里是站你的,你若有用的到的,到时候只管说就是。” “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不过如今,还是咱们韬光养晦的时候呢。”卫嬿婉看着窗外茂密的树丛,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越是炙手可热,越要激流勇进。这种事,只能一击即中。” 于是,接下来的一年间,皇帝频频重用永琪,不仅派他跟随赈灾官员一道去磨砺,还命他接见杜尔伯特部亲王车凌,俨然是一副要将五阿哥当做继承人来培养的模样。 这可不比后宫妃嫔所谓的得宠,即便卫嬿婉仍旧保持低调,前朝那些大臣也频频派出夫人示好。 在这种情况看似花团锦簇的情况下,五阿哥私下替姑母伤感的话语传进皇帝耳朵,使得龙颜大怒的消息,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尤其在五阿哥失宠后,皇帝居然开始重用被皇后娘娘扶养过的七阿哥永瑞。 “他也是个聪明孩子,这样一出头,只怕就连你皇阿玛都疑心起皇后了。” 永寿宫内,卫嬿婉翻看着儿子新编的焦桐賸稿,见儿子气度沉静便知这大半年的冷落并没有使他灰心丧气。 “是,儿子也很感激七弟。原商议着是让儿子直接将那些念头告诉皇阿玛,还是七弟说这样直白若有万一不好回旋,竟特意为了我做这个小人。只怕皇阿玛如今虽然重用,却也对七弟生了嫌隙。” 永琪这话说得诚心,原先七阿哥在他额娘的操作下倒向自己,他也只当自己多了个臂膀。却没料到两人分明不是一母同胞,他却能做到这地步。 毕竟不是谁都有勇气愿意为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给君父心里留下个背后议论陷害兄长的印象的。 “他这样无非是将宝押在了你身上罢了,永瑞已经被出继给履亲王,便真在你皇阿玛这儿留下这种不睦兄弟的印象也问题不大。若你真能……他这才是给子孙留下了福荫。” “话虽如此,比起那些空手套白狼的,自然还是七弟这样更讨人喜欢。” 嬿婉见永琪看是真的论迹不论心,当下也点了点头:“你真这样想就最好,上位者才干有时并非第一要紧的,容人与辨人,才是你要用心学习的。” “经过此事,想来你也对许多人有了自己的判断。额娘身居后宫,能帮到你的只会越来越有限,许多事你要学着自己去判断去处理。” “是,额娘的教诲,儿子谨记于心。” “还有你皇玛嬷那里,她如今疼你,你也不要忘了时时去陪陪她老人家。” “儿子明白。” 宫里的局势就这么一变在变,随着皇帝对准葛尔用兵,永琪又重新复宠,没等众人想好要不要巴结,他转头就提起七阿哥的差事办的好,近来对三阿哥、六阿哥也多有夸赞,绕得前朝后宫都是一头雾水。 这下倒成了“旁观者迷,当局者清”。 永琪和永瑞都心知肚明,皇阿玛此举,一为试探他们,二为试探朝臣,三则是为十四阿哥这个嫡子铺路。 但两人也不气馁,说到底十四弟也不过是襁褓婴儿,他们两个再过不久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再怎么说也比还在吃奶的孩子强。 随着战事平定,皇后没过多久再次有孕,频繁程度就连太后都开始担心起来,唯有弘历觉得这个孩子应运而生,再有钦天监凑趣,整日都心情极好。 第326章 卫嬿婉66 “十六阿哥真是可怜,生下来便没了,听说璟兕公主也被皇后当日生产的惨状吓得犯了心疾,唉,这可真是……” 一向不大喜欢皇后的意欢也开始同情起皇后来了,实在是这短短两月皇后遭遇的打击未免也太大了,她们这些旁观者都心有余悸,真不敢想皇后作为亲历者该有多心痛。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皇后怀孕时的模样大家都见过,那脸上都没有一点血色,身上看着也肿得厉害,听说三个月就开始烧艾了,却连七个月都没保住。” 蕊姬说起来也是感慨,她也曾有过小产的经历,对皇后的遭遇就更感同身受些。 卫嬿婉皱着眉也只能默默想着真是时也命也,虽说这一世她不曾真正出手害过如懿,但这轻轻的推动却比前世效果更好。 简直就像是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从愉妃过世开始,如懿的身体就再没好过。重情之人在这种地方必会被情所伤,清醒之人就更是苦痛。 她若还继续沉湎于此,没了愉妃帮她料理,这一世说不定她会倒的更快。 “但愿皇后能尽快振作起来吧,再过不久,皇上必定要开始选秀了。” 卫嬿婉默默喝了口茶水,心里却明白,皇后大约是好不了了。 心病已成,又与皇帝有了隔阂。渐渐看清皇帝凉薄心性的如懿没有给孩子报仇的念头支撑,也没有姐妹宽慰,这样的深宫对她来说,太冷了。 果然,直到和敬公主进宫,如懿才勉强养好了病,可精神却大不一样,以至于原本想冷嘲热讽的和敬公主都没了兴致。 瞧了眼被她讽刺也没什么反应的如懿,和敬撇了撇嘴,转头又开始讽刺起纯妃那不成器的儿子,看她那副憋屈的模样,心情才好了两分。 “公主多年离京,皇上也一直心中挂念,这次回来公主可要多住上一段时日,以宽慰皇上念女之情。” 和敬见开口的是炩贵妃,原本不屑的神色反倒收敛了些,再开口时几乎能称得上温和:“炩娘娘所言极是,一别多年我心里也十分惦记皇阿玛的身体。” 有了炩贵妃从中调和,好歹没让如懿在后宫众人面前失了威仪,却又引得新人好奇,不知为何这位骄傲肆意的嫡长公主居然愿意给贵妃面子。 尤其是更偏向中宫的两位蒙古嫔妃,原是想着要与嫁入科尔沁部的和敬公主打好关系,今日这么一瞧又不敢轻举妄动了。 “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和敬公主竟然还愿意承您当年那份情。” 春蕾和澜翠带着永琰和璟曦在不远处的假山上玩闹,卫嬿婉便让春蝉将她扶到附近的亭子里坐下,正好不远不近地盯着两个孩子。 “在和敬公主心里最重要的就是孝贤皇后,再加上她对如今的皇后一直都心有芥蒂,自然愿意卖本宫一个面子。” 卫嬿婉看着两个孩子互相拍着球玩得倒是和睦,脸上也不自觉带上温柔的笑意:“她那些小心思咱们不必理会,既然她有心亲近,咱们就只当不知那些,不远不近地处着便是。” 两人正说着,忽然看见假山另一边跑下来了一个男孩,身上穿着不像满族服制。卫嬿婉立刻就想到了这大概就是和敬独子庆佑。 “不是冤家不聚头,真是躲也躲不开。” 卫嬿婉无奈地叹了口气,招呼着春蝉:“去,把那个孩子叫过来,一个人待在池子边也不怕摔了。” “是。” 春蝉连忙跑了过去,怕吓到孩子,便站在不远处轻轻喊了声:“你是谁家的孩子,快过来,池子里水深着呢,仔细跌进去。” 男孩怀里抱着球转头看她也不吭声,见春蝉要走过来,连忙向后退一小步:“不许过来!” 卫嬿婉见状只得站了起来,可别这会子再让他掉进去,到时候倒打一耙反而惹了一身骚。 想到这儿,她带着一双儿女走了过去,又命春蝉退开,自己蹲在了不远处:“你一个人在池子边玩不觉得无聊吗?过来和咱们一起玩好不好?” 永琰一听,忙把怀里新得的五色蹴鞠拿了出来:“你要和我们一起玩儿吗?” 庆佑看了眼那个花花绿绿的漂亮圆球,又看了眼自己的,虽然也很好看,但到底用久了,且小孩子总是觉得旁人手里的更好些,当下便点了点头,走到了卫嬿婉身边。 “走,咱们一起去那边玩儿好不好?” 卫嬿婉将他一把抱起来,远离了水池,跟丢的嬷嬷和下人们也终于找了过来。 “你们到底是怎么当差的?一群下人竟然放任孩子在外头乱跑,今日是碰巧了本宫带着孩子出来闲逛,再有下次你们可未必有这样的好运。” “是,贵妃娘娘说的是,奴婢等一定会看顾好世子。” 为首的嬷嬷自知理亏,又担心炩贵妃会告诉和敬公主,当下什么辩驳的话也不敢说,只知道叩头认错。 “行了起来吧,你们是和敬公主的奴才,没照顾好世子也不该向本宫认错,好在没出事,想来和敬公主也不会罚得太过。” 卫嬿婉摆摆手:“去把世子接回去吧。” 那群下人如释重负,连忙起身跑过去要将世子抱走。 可惜好不容易遇见两个玩儿的来的伙伴,庆佑一时犯了牛性,死活赖在地上不愿意走。 “我不要走,放开我,快放开我狗奴才!” 虽然年纪尚小,但作为科尔沁和大清嫡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庆佑从出生以来简直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论受宠程度,可不是弘历那群儿子们能比的,是以也养成了他霸道的脾气。 搭配他小牛犊的体格,这些人一时竟奈他不得。 永琰和璟曦都是性情温柔的孩子,见庆佑都要哭出来了,连忙凑过去:“你们别拽他啦,会拽疼的。” 永琰还将自己的蹴鞠递了过去:“小弟弟你别难过,这个球给你,咱们明天再一起玩吧。” “对呀,你赶快回家吧,要不然你额娘该想你了。” 璟曦拿帕子像模像样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小大人似的:“小孩子不应该让额娘担心的。” 庆佑被两人一唱一和,竟真的乖乖站在那儿冲嬷嬷张开手:“那好吧,你抱我回去吧。” 临走前还不忘拱出半个身子冲他们挥手:“你们千万别忘了,明天咱们还在这儿玩!” 第327章 卫嬿婉67 有了孩子从中走动,和敬与卫嬿婉相处的就更好了。眼看自回京后总是闷闷不乐的儿子重新变得活泼开朗起来,她心中越发欢喜,常常邀请贵妃去她那儿坐坐,或者自己带着孩子去永寿宫闲聊。 见面三分情,这么一来二去两人倒真处出些感情。 “等这次选秀完,五弟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和敬拨了拨盖碗,品了口茶水,眼里瞬间有了笑意:“这样上好的雨前龙井,炩娘娘还真得皇阿玛的欢心啊。” 卫嬿婉也笑了:“能得和敬公主这句话,可见我这些年还算不错。” “我现在知道皇阿玛为什么喜欢你了。” 和敬不得不承认,虽然卫嬿婉出身平平,但的确很会讨人喜欢,却又不会显得自己谄媚卑微,总是将分寸拿捏的极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不过说真的,你真不关心五弟的婚事吗?我可听说前两天皇后特意跑去养心殿过问此事。” “阿哥们的婚事,皇后娘娘问一问也是应当的。但真正做主的自然还是皇上,总归永琪是皇上的儿子,皇上的眼光肯定不会出错。” 和敬见她似乎真不打算过问,一时也不知是该夸她沉得住气,还是该笑她愚蠢至极,皇阿玛如今的性子就连她也不能琢磨的透,且看前面那几个阿哥的下场就知道,皇阿玛对这些儿子的态度,可是耐人寻味的很。 其他有儿子的后妃哪个不是对儿子的婚配万分上心,千方百计想让自家孩子有个强大的妻族。 不过这可能正是皇阿玛愿意信任她两分的原因吧。 想到这儿,和敬也不卖关子,当即说道:“你这话不错,皇阿玛的确给五弟寻了门好亲事。” 见炩贵妃看过来,眼中有着好奇,可见也不是全然对这事不上心,和敬不由有些得意:“昨儿和皇阿玛闲聊,他说起满洲镶黄旗章佳氏,大学士尹继善的嫡女,与五弟年龄相仿,性情也是温柔大方,想来婚后能与五阿哥夫妻相合。” “章佳氏的嫡女?” 卫嬿婉这下是真有些惊讶了。 “怎么,你认识这孩子?” 和敬也惊了一下,不过继而又反应过来:“哦,我忘了,你如今也是章佳氏的女儿,这不是更好,抽个时间直接让他们家的夫人把那女孩带来你也瞧瞧。” “我倒不大认得,不过公主说得有理,赶明抽个时间,我也认认儿媳妇的模样。” 卫嬿婉嘴上笑着附和,心里却着实吃惊。倒不是这个婚事不好,不如说这个婚事太好了。 比起前世受到乾隆打压后的西林觉罗氏,尹继善这一支章佳氏不仅出身于更高的满洲镶黄旗,且他本人一直受到乾隆重用,可以说是善始善终。 他的嫡女正是与继妻所出,而他的继妻,又正巧是鄂尔泰之从女。 这样一来,五阿哥有了位出身高贵又有实权的妻子,这种面子和里子都有的好姻亲,实在不像是乾隆这种抠搜人的作风。 算了,管他呢,反正不论皇帝是真的忽然心疼儿子还是他有其他谋算,这会儿他们母子都只能领受天恩,想那么多也没用。 想到这儿,卫嬿婉也懒得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起今年的选秀:“旁的不说,那位博尔济吉特这次可是刚一进宫就被皇上封为豫嫔,可见皇上有多看重科尔沁部。” “科尔沁与我大清世代联姻,厄音珠出身高贵,封嫔也是应该的。” 和敬被她引开了话题,也聊起这位即将入宫的蒙古嫔妃:“不过她年岁也不小了,只怕入了宫未必能得皇阿玛的喜欢。” 可惜这次公主却猜错了。 今年已经将近三十岁的豫嫔一入宫,非但没有被皇帝冷落,反而一连半个多月,牢牢霸占了皇帝的龙榻。 她于床笫上的大胆奔放,几乎传遍了后宫。那些出身高贵,自诩名门贵女的矜持女子自然多有不屑。 可豫嫔却一概不去理会,反而变本加厉拉着弘历日日笙歌。时间一久,皇帝渐渐有些疲惫,豫嫔不愧是这方面的能手,察觉出问题后立刻就让心腹传出信去,要来了男女愉情的好药。 这次有卫嬿婉在旁边看着,自然不会让她儿子去坏了人家的好事。 那药不愧是江与彬盖章定论的烈性x药,皇帝服用的具体效果外人无法知晓,但只看他这些天连旁人的宫门都不路过就知道,他自己的体验想必是拉满的。 卫嬿婉见状,默默临了些《天上人间》里的好图,借着豫嫔时常与外通信的暗线送去她手上,对方立刻如获至宝,短短三个月,竟是无子晋妃,且得了皇上的准话,只要能生下一胎,不论男女都封她做贵妃。 看着豫妃喜形于色的模样,卫嬿婉跟一旁的和敬对视一眼,都笑道:“那可真是要恭喜豫妃了。” “哎呀,我现在毕竟还不是贵妃,这声道喜还是等皇上真下了旨意再说吧。” 豫妃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先是一喜,继而又有些担忧。她也知道自己如今年纪不算小,这些天拉着皇上不住的胡闹却也没有什么反应,心里有些担心自己万一…… “既然皇上有这个意思,豫妃不若让太医开些坐胎药来喝着,趁皇上现在心意没改,早点确定下来才是正理。” 卫嬿婉很是好心地提醒她:“毕竟吃到嘴里的,才是真的。” “贵妃娘娘说得太对了,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入宫不久,也不知宫里这些太医医术如何,可不可信。” “太医们的医术自然都是可信的,不然他们也进不来皇宫。你若不放心也可以多找几个瞧瞧,总有合用的。” 卫嬿婉听懂了豫妃的暗示,却并不打算给豫妃引荐。 她虽然对这个行事相当肆意妄为的豫妃没什么意见,却也不打算与她交往太密。 给皇上用药,即便她这次没被发现,也迟早会死在她那个蠢脑子上。就这么不远不近的相处这就很好,既方便她看戏,又不会溅一脸血。 第328章 卫嬿婉68 “皇后娘娘,臣妾有事禀告。” 卫嬿婉余光一扫,看她那副紧张的样子,再看她控制不住频频看向豫妃的目光,就知道大概是她发现了皇帝近来的异常。 真是便宜那条渣龙了,卫嬿婉心里觉得可惜,不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何况以豫妃的战斗力,估计最少能给渣龙的肾凿个洞吧? 那种好药,可比当年安陵容制的香来劲儿的多,最关键的是,那药可是有成瘾性的。皇帝用了这么久,估计阈值都拉高了不少,就算豫妃事发被废,只怕皇上以后自己都会忍不住,到时候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知心人。 卫嬿婉带着人退了出去,看向神情激动的纯妃,心里暗暗叹息。这时候发现之人,可讨不了好啊。 详情如何她们这些人自然不知,不过皇后的速度的确称得上是雷厉风行,尤其是涉及这种事情。纯妃上午说完了话,晚上便听得皇上降豫妃为豫嫔,且被关了禁闭。 皇后那儿也派了容佩,严词训诫她不顾龙体安危,谄媚君上,责令豫嫔每日抄写宫规三十遍以儆效尤。 死要面子的弘历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被自己的女人下了烈性c药,可如懿却坚决表示自己作为皇后,应当赏罚严明,最后虽然没有明说,可看皇后娘娘那惩罚的理由,大家那都是看破不说破,毕竟色龙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的鹿血酒,懂得都懂。 不过这样一搞,弘历自觉丢了面子,再者没了豫妃带劲的药丸,在床上总觉得差点什么,于是近来干脆不入后宫,整日扑在了政事上,直到兆惠将军接来了寒部公主——寒香见。 卫嬿婉并没有参加当日的酒席,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脱了此事。 她的长子已经完婚,如今正在弘历手底下做事,羽翼未丰之前肯定不能和大老板对着干,但是太后这个老板的妈和二老板带着全体老员工反对寒香见这位新员工,她也不能对着干,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提前请个病假,等双方就这位新员工达成一致。 卫嬿婉想到原剧里弘历对寒香见一见钟情的模样,即便身为后宫第一莫得感情大boss,她也不由替对方不值。 男人的真心,呵~ 卫嬿婉画好最后一笔,看着镜中略显病容但丝毫不掩风采的美人,满意地咳嗽了两声。 “娘娘,太医说您染了风寒,需要多休养,您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春蝉听见动静,连忙走了进来。见嬿婉只着单衣坐在梳妆镜前,生怕她是觉得自己病中容颜憔悴。 “我无事,整日躺在床上,骨头都躺软了,所以下来坐坐。” 卫嬿婉西子捧心,又咳了两声:“对了,皇上近来还一直守着那位寒部女子吗?” “主儿……那寒部女人定是红颜祸水将皇上迷惑了,您有三位阿哥,更有皇上最疼爱的和孝公主,等您病好了,皇上一定会来看您的。” 见春蝉误会,卫嬿婉摇了摇头:“无妨,皇上的心意最要紧,也最不要紧。这种时候,咱们作壁上观反倒是最安全的,我这病得的正是时候呢。” 春蝉仔细端详了番,见卫嬿婉当真是这样想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您能这样想就最好了,主儿如今的位置正稳当着呢,犯不着为那些不相干的人惹上一身骚。” 于是不论后宫如何骚动,永寿宫却始终关起门来看戏,眼看着皇上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今儿命人专门打造了寒部的服饰,明儿又请来了寒部的厨子,后天再派人跑死了多少匹马,就为了给承乾宫种下寒香见最喜欢的沙枣花。 眼见着有几分“烽火戏诸侯”“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昏君架势了。 “今天一早皇后亲自去了承乾宫呢,你们说皇后这是不是终于坐不住要出手料理那个寒香见了?” 玫妃兴致勃勃地坐在窗下,承乾宫距离永和宫不远,有什么事也很难瞒得住她。不过白蕊姬自知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因此许多事情都只私下告诉意欢和嬿婉。 舒妃蹙起眉头,不论于公于私她都看不惯寒香见这副模样,但她爱的卑微,平生最希望的就是皇上能快乐。 因此她虽然不喜此人,却也没有和其他嫔妃一起在昨日跪于翊坤宫外,请求皇后将寒香见逐出宫外。 “可是皇上那样爱她,若皇后真的做了,皇上岂不是会很伤心?” 卫嬿婉脸色仍旧苍白,病恹恹的靠在软枕上,听意欢这话却没忍住笑了:“意欢总是如此可爱,皇后什么时候争赢过皇上?再者皇上昨天才专程召见过皇后,只怕她今日是替皇上去劝服那位寒部公主。” “她还有这种本事?皇上对着那人几近讨好都不见她妥协,皇后单枪匹马带着嘴皮子就能说服了?” 白蕊姬狠狠撇嘴,显然很是不屑。卫嬿婉伸手轻轻捏了捏她软呼呼的脸颊肉,无视对方不满的眼神,笑吟吟道: “你可别小瞧了咱们这位皇后,她要是真拿出手段,还真能劝服这位贞洁烈女。” 毕竟她们同是天涯沦落人,都失去了自己的少年郎。 这宫里的恋爱脑脑回路一向和谐。 事情不出嬿婉所料,第二日,在皇上特意为寒香见修建的宝月楼里,寒香见妥协了,当晚被包裹得严严实实,送上了弘历的龙床。 大约精神上的快感也很难得,弘历竟然久违的又有了兴致,对寒香见的身体很是痴迷,其盛宠几乎让六宫侧目,这种情况下竟敢给她下绝嗣药的皇后就显得格外头铁。 即使所有人都不觉得皇后有错,可皇帝认为她错了,那她当然就是大错特错。 如懿不仅被要求回宫反省,还被收走了管理六宫的权力。 皇帝直接将这段日子未曾参与进此事的玫妃晋为贵妃,又让卫嬿婉暂代皇后管理六宫,由玫贵妃和舒妃从旁辅助。 第329章 卫嬿婉69 “真是没想到,我还有当上贵妃的时候。” 白蕊姬今天一天都显得兴致高涨,此刻坐在永寿宫里都还止不住脸上的笑意。 “原以为这辈子就一个妃位到头了,没想到临了还让我捡着这个漏。” 意欢接过春蝉奉来的茶水,笑着摇头:“你呀收敛点吧,别得意过了头。皇上封你为贵妃,自有他的用意,你以后可要用心侍奉了。” “我知道,皇上无非是不喜皇后的不逊,要推咱们这几个听话的人出面弹压后宫,再者咱们也没对那位容嫔表露出不喜,估计明儿个我还得亲自去跑一趟,以示友好。” 蕊姬甩了甩帕子,想的很开:“不就是热脸贴冷屁股,我从前做的可多了,说两句好话就能换一个贵妃,不亏不亏。” 她话说得直白,意欢见她真不介意,自然也替朋友真心高兴。她对位份倒没有那么执着,只要皇上心里能有她一个小小的位置,她就心满意足了。 “说来皇后如今的处境真是艰难了。” 卫嬿婉揉着怀里软乎乎的兔子,垂着眼睛透出几分怜悯:“这事她夹在中间本就为难,皇上自知不妥却还是把气撒在了她身上。堂堂一个皇后,竟因为一个妃子被夺权,以后还如何让她管理六宫呢?” “皇后……性子也太刚直了,皇上如今是太平天子,哪里容得旁人忤逆。” 意欢虽然深爱皇帝,却也明白皇上如今积威深重,不似从前那般好相与了,对皇后的遭遇也难得生出同情之心。 “嗐,皇后和皇上青梅竹马,当年她为娴妃时有多得宠,你们也未曾见过。只怕皇后这么多年一直将皇上视为夫君,将自己当做妻子,她自然不肯弯腰。” 白蕊姬瞧了眼意欢,见她也赞同,心里却还有话没说完。 这宫里的女人,个个都有两副面孔,一副是对着下人时的主子模样;一副是对着皇帝时的奴才模样。 即便是自觉出身蒙古的那群女人,她们或许不需要为了恩宠奴颜媚骨,却也会为了家族卑躬屈膝。 唯有皇后,自诩与皇上夫妻一体,不论她表现有多宽厚公正、温柔慈爱却隐藏不了她骨子的自傲。 不知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从始至终,她都将自己放在与皇帝平等的地位上,不论是对着下人还是皇帝,她都在做主子。 从前情深,皇上自然将这种表现视为亲近,而现在…… 蕊姬忽然想到之前嬿婉私下和她说得那个典故,如今用在皇帝和如懿身上,竟是如此荒谬而又合理。 “噗嗤~” “你忽然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意欢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自己方才也没说什么好笑的事啊? “没有没有,我就是忽然想起来嬿婉给我讲的笑话了。” “什么笑话让你回味这么久?” 意欢好奇地凑了过去,白蕊姬摸了摸自己的琵琶,嘴角缓缓勾起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你真想知道?” “你这笑得怎么这么不怀好意的样子,怪瘆人的。” “那你还要不要听?” “听,当然要听,你快说。” 白蕊姬一挑眉毛向她招手,意欢分明觉得不对,却没忍住心里的好奇俯耳过去。 不知白蕊姬说了什么,意欢的脸忽地变的通红起来,恨恨朝着她的肩膀拍了两下:“你,你真是,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哎呀,这可是你非要听的,人家说了,你居然对人家又打又骂,真是无理取闹。” 白蕊姬装模作样躲去卫嬿婉身后,捏着嗓子冲卫嬿婉娇声道:“嬿婉,你看她好凶哦~我好害怕~~” 意欢那样冷清清一个清丽脱俗的小仙女竟是生生被白蕊姬这个妖精勾下了凡,站起身子也往嬿婉这儿走: “看我今天饶得了你!别躲,你今天就是躲到皇上那儿我也不饶你!” “咯咯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哈哈,好痒啊…嬿婉救我!” “好了好了,看在我还在病中,两位娘娘高抬贵手,饶了我这间小庙吧。” 意欢闻言才松开了手,白蕊姬喘着气坐起来,仍旧躲在嬿婉身后,露了个头小嘴还在那儿叭叭:“就是就是,舒妃娘娘高抬贵手,蕊姬一会儿也去摘个又大又红的桃子,亲口尝了,一定选个最甜的送给舒妃娘娘。” “呸,谁要你吃过的……不害臊!” 意欢一向过于白皙的脸颊竟泛起淡淡粉红,为她多添了两分妩媚,竟真有了色如春晓之花之感。 卫嬿婉一听,也明白了蕊姬方才讲得是什么了。她扭过头没好气地伸出食指狠狠戳在蕊姬的额头上:“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如今倒添了几分匪气,像个女登徒子似的。” “这话就反了吧,就是因为我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老女人一个,说话还要像那些年轻女孩子似的,那也太累了。” 意欢大约也有些破罐子破摔,反正在她们面前也没了形象,当下就对着蕊姬翻了个白眼:“你那叫倚老卖老。” “错咯,我这叫为老不尊。” “那,那也不至于到这种份儿上。” 意欢还是心善,听她只这样说反没忍住反驳了蕊姬自贬的话。 这下白蕊姬和卫嬿婉都没忍住轻轻笑了:“意欢,你总是这样讨人喜欢。” 她们三人在永寿宫其乐融融,后宫其他人却没一个开心得起来。 皇帝得了容嫔,仍旧十分喜欢,却不似之前那般疯魔。然而除此以外,皇后与皇上冷战;蒙古妃嫔也对皇上之前的作为不满;纯妃因为这次升迁,明白自己又惹皇上不快,心中惶恐;其他妃嫔见不到皇帝得不到宠爱…… 这天,卫嬿婉正和蕊姬检查着宫中近来的开支,却忽闻和敬公主有请。 两人对视一眼,明知以和敬高傲的性子,只怕去了难免是有什么棘手的事在等着,却也不得不走这一趟。 果然,两人坐下没多久,和敬就提起了近来皇上与皇后不睦的事情,又频频说起已经去了的孝贤皇后,暗示的已经很明显了。 这事其实倒不是不能做,皇上这会儿也希望能找个借口,提醒皇后为妻的本分。这会儿办这事儿,可以说是办到了皇帝的心坎上。 但一则这种事对她们两个有子有地位的贵妃来说就是鸡肋;二则万一皇后真想通了去和皇帝和好,她们这做事的立马就得变成炮灰,得不偿失。 第330章 卫嬿婉70 “其实皇上心里一直惦记着孝贤皇后,孝贤皇后生前所居的长春殿,皇上这么多年一直让人保持原状,且每年写下无数悼诗,可见皇上长情。” 薇卫嬿婉顺着和敬的话夸了几句皇帝情深,旁的却一句也不肯再提。 和敬见状,脸上表情变得冷淡了些:“皇阿玛记得又能如何,只怕后宫众人如今只知皇后,忘了我额娘吧……” 白蕊姬见气氛不好,当下笑道:“怎么会呢?孝贤皇后当年的德行,后宫女子谁不是真心敬服?便是如今的皇后不也是得了孝贤皇后昔日教导才有了今日的风光。” “行了,好话我听多了,知道你们想两头讨好,何必说这些话来敷衍。” 卫嬿婉原本扬起的嘴角缓缓放了下来,见和敬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也没了耐心:“公主见事明白,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竟是直接起身离开,徒留和敬坐在原地很是惊诧。 “砰——” 茶碗碎地的声音很是刺耳,白蕊姬往后瞟了一眼,实在没想到这位嫡公主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如此沉不住气。 两人离去没多久,从另一条路上缓缓走来了一对不起眼的主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真进去了和敬公主的门内。 不到半个月,和敬公主便忽然呈上了皇帝为孝贤皇后所着悼诗之合集。皇帝亲自下令,命五阿哥同和敬公主分别向宫内外分发王公命妇和后宫众人,以宣扬孝贤皇后的贤德。 这无疑是狠狠打在如懿脸上的另一个巴掌。 宫内外交口称赞已故皇后之贤德,那如今这位皇后呢? 自然是不大贤德的。 弘历想要以此逼迫如懿妥协,如懿便愈发不愿妥协。这一次她身边没有那么多人替她周全,如懿在这偌大的深宫里更加绝望。 然而她的态度在弘历看来仍是不恭,不久后,就连永璂也不被允许由她扶养,而是搬到了撷芳殿,由两位贵妃看顾。 她如今真真切切的唯有与皇帝昔日的感情和今日的永璂,他们勉强支撑着如懿日渐病重的身体,不至让她就这么离去。 可现在,就连这些支柱,也将要崩塌。 如懿躺在榻上,任由外头各种流言甚嚣尘上,不妥协也不辩解,只是沉默着,连争执也不肯了。 整个后宫,莫名沉寂了下来,这一沉,就沉了两年。 虽然没有凌云彻的事情进一步离间弘历和如懿,但两人这两年的分歧仍越来越大,帝后不睦几乎已经成为六宫默认的事实。 就是在这样的冷战中,又到了一年木兰秋狝的时候。 看在蒙古的份上,皇帝放出被关了两年的豫妃,允许她随行。一直幽居翊坤宫的皇后也被要求跟随。 卫嬿婉发现茂嫔和新放出来的豫妃走得很近,也大致能猜出她要做什么,却懒得理会,干脆留在宫里照顾太后和年纪尚小的阿哥公主们。 离她等待的日子越来越近,卫嬿婉承认,即便已经度过了许多岁月,她的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开始急切了。 历来这些宫闱生活里,她最厌恶的,果然还得数清宫。 “什么时候才能到夏日啊……” 卫嬿婉看着窗外飘落的枫叶,无声呢喃。 …… “什么?你说永瑢和永璂遇刺,还受了伤?” 慈宁宫内,太后原本淡然的眉眼瞬间变得凌厉:“那皇上和皇后呢?他们可有受伤?” “皇上和皇后娘娘无事,太后您放心,木兰围场守备森严,那两个刺客当场就被拿下,只是没想到他们动作快,一群侍卫都没能拦住他们自尽。” “人没事就好,至于那些刺客,想来皇帝定会派人查清。” 太后叹了口气,心知此事蹊跷。刺客不冲着皇帝,反倒冲着两个皇子,自称是寒部人士却连寒香见都不认识,且自从当年被刺客射伤后,木兰围场的守备就越来越森严,那这些混进来的刺客身份不就更耐人寻味了吗? 可这些事她这个太后却都不好再去过问,何况她年纪也大了。如今一对女儿都在身边,也不愿再掺和进这些事里,去的信件便只说自己的担心,绝口不提弘历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弘历碍于蒙古,最后仍旧要求皇后忍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将豫妃送回后宫,连位份都没降下去。 皇后随后的掌掴和抄写佛经也不痛不痒,令人觉得可怜之余,也再难对她保持敬畏。 如懿却顾不上旁人怎么想,这回遇刺,凌云彻虽然出手相助,但因为有所顾虑所以晚了一瞬,永璂脖子上的伤口有些严重,她一心都扑在了儿子身上,连与弘历争吵都显得心不在焉。 这反倒让弘历憋气,直接拒绝了她将永璂接回翊坤宫休养的请求,还说了一番永璂比不上永琪的言论,对那个善良软弱的孩子来说,简直是杀人诛心。 接连失去了女儿、儿子还有海兰,如懿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倾注了所有情感,永璂明晃晃地被人暗害,皇帝却轻轻放过,这本就让她无法接受,不过是当时被儿子的伤势吸引了注意才顾不上这些,可弘历绝情的将儿子再一次从她身边带走,却再一次激起了她心中的愤怒。 如懿坐在床边,怔怔地抱着怀里的儿子,一想到过两日启程回宫,永璂又要离开她,暴露在后宫那些心怀叵测之辈的眼中,心里就是阵阵发寒。 “容佩。” 良久,她嗓音略显干涩地唤了一声,门外的容佩连忙走了进来:“皇后娘娘,您叫奴婢?” “嗯,明天一早,去请纯妃来我这儿,永瑢今天也吃了不少苦,本宫也该过问一二。” 容佩听了这话却心中一动,抬头看着皇后娘娘幽深的眼眸,连忙恭敬地答道:“是,奴婢明白了。” 第331章 卫嬿婉71 “炩娘娘好。” 永璂在床上挣扎着要起身,卫嬿婉连忙摆手,让他躺好:“十四阿哥不必起身了,最近感觉身体好些了吗?” 永璂小脸还有些泛黄,听见卫嬿婉问话却还是连忙点头:“我感觉好多了,炩娘娘不要担心。” 这的确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被皇后教养的温柔和善,又因为年龄尚小,还未曾形成完全的封建社会的阶级思想。 这大约也是他被乾隆不认可的原因。 “炩娘娘,额娘身体好些了吗?” 感受到衣袖上的力度,卫嬿婉连忙低头,温柔地给他掖好被角:“你额娘已经大好了,十四阿哥乖乖喝药,好好吃饭,等养好病就能去翊坤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嗯,我一定会好好养病,不让额娘担心。” 十四阿哥说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熬好的汤药。 卫嬿婉打量了那个年龄也不大的孩子一眼,声音更加温柔:“你是新派来伺候十四阿哥的?叫什么名字?” “回炩主儿,奴才贱名小栗子。” “好好伺候十四阿哥,以后自有你的好处。” 小栗子佝偻着腰,小心答道:“嗻,奴才定会照顾好十四阿哥。” 从撷芳殿出来,春蝉扶着卫嬿婉行走在甬道上,外头风雪渐盛,让人心寒。 “自打木兰秋狝之后,皇后这病就没好过,皇上竟也不去探望,还日日召幸豫妃那群人,您说皇后她这是不是要……” “还早着呢,皇后这病来得古怪,你瞧如今宫里自从皇后生病,那群上蹿下跳的都是谁?你再猜当日谋害了皇后和纯妃之人如今春风得意,会不会就此罢手?” “娘娘是说这都是皇后和纯妃的计谋?皇后她们看着不像是……这种人啊?” “你瞧,就连你也这样觉得。那种没长脑子,整天念叨着博尔济吉特氏专出大清皇后的人又会不会被皇后她们迷惑?” 卫嬿婉看着御花园盛开的白梅,心里却想起前两天她去翊坤宫探望病中的皇后。 如懿躺在榻上,说话时的语调仍是她一贯的不急不缓,带着难掩的疲惫:“嬿婉,我似乎体会到你当年的心情了。” 卫嬿婉没想到她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便不由自主地打量起床上一脸病容的如懿: 蜡黄的脸、干涩苍白的嘴唇,青白的眼窝,这简直是一张病入膏肓的脸。 奇怪,如懿已经病得这么重了吗? “劳烦你和蕊姬,在我病中这段日子照顾永璂,实在抱歉,咳咳——咳——” 如懿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将她从自己的思绪中唤醒,卫嬿婉连忙喊来下人,又快走几步到她床前扣住了如懿的手腕。 谁也没注意到她高高挑起的远山眉,下一秒,卫嬿婉就不着痕迹地捉着如懿的手腕放进了被子里: “皇后娘娘不必道歉,这本就臣妾等的本分。倒是中宫不可长久空缺,您可要好好休养,嫔妃们都等着您呢。” 回忆就此中断,卫嬿婉这两天冷眼旁观,大约也看出皇后此举是想引蛇出洞。她对如懿这种自损八百,敌还未必出来的做法不置可否,也没有戳破她,而是顺着如懿的意思,和蕊姬经常轮替着来探望这个孩子。 好在她要对付的人的的确确没有脑子,且那个没脑子的女人身边还都是乌合之众,唯一有点脑子但不多的茂嫔,还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啧,她现在也就能搞搞这种货色了。” “嗯?主儿说什么呢?” “没什么,看这花开的好,想折支白梅回去插瓶。” 春蝉一听,连忙招呼身后的春蕾去折梅。 “娘娘,您瞧上哪儿支了?” 卫嬿婉看向那株梅树的顶端,又一支开的正好,可惜今天只带了春蝉和春蕾,她们三个都不大够得着。 卫嬿婉看了看自己的花盆底,要真说起来,本就高挑的她踩着这个,已经是她们之中最高的那个。 “算了,我自己来吧。” 说着,她走到白梅树下伸出手去,果然还是差了些许,卫嬿婉见状也不强求,正要转向旁边稍矮的那支,忽地从旁伸一只手来,将嬿婉看上的那支白梅折了下来。 卫嬿婉顺着手往后看去,撞进了一双沉寂的眼眸。两人对视间,那双黑寂寂的眼里便泛起了淡淡的涟漪,像是压抑不住的火山,泄露出令人心悸的情感,引得卫嬿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又被身后一只手轻轻扶住。 她偏过头,进忠似笑非笑的模样映入眼帘。 “凌侍卫当差可小心些,瞧把炩主儿吓得。” 话里那股阴阳怪气的味儿都要冲到凌云彻脸上了。 “微臣只是见炩贵妃一时够不着梅花,所以才出手相助,倒是进忠公公的反应,未免太激烈了些。” “奴才自然也是怕炩主儿摔了,若是伤着炩主儿贵体就不好了。” 进忠皮笑肉不笑地瞥了他一眼,这话却听着有些咬牙切齿。 卫嬿婉眨巴了下眼睛,并没有抽走自己被进忠扶住的臂膀,反而转过头有些奇怪地问道:“进忠公公怎么到这儿来了?” “炩主儿让奴才好找,皇上派奴才来寻您去养心殿一趟,谁知去了永寿宫,王公公却说您今日一早去撷芳殿探望十四阿哥,这不奴才又找了过来,路过御花园瞧见您,就赶忙寻来了。” 进忠见卫嬿婉连瞧都不瞧凌云彻一眼,心中痛快,脸上原本讥讽的笑意都变得真切起来,还带着两分低声下气的谄媚讨好,竟是打算就这么扶着卫嬿婉离开。 卫嬿婉心中好笑,摆了摆手,将胳膊从他手中抽了出来转头对凌云彻温声说道:“多谢凌侍卫帮忙,春蝉,把花捧好,一会儿回去用皇上昨儿赏的霁红梅瓶装上。” 凌云彻怔怔地看着她,任由春蝉取走了他手里的白梅。他看着卫嬿婉清凌凌的眼睛,觉得她大约没有发现一旁的进忠对她怀有不轨之心。 是啊,谁会疑心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太监惦记,尤其她还是皇上的嫔妃。 凌云彻并不知道他们两人相识已久,甚至在卫嬿婉与皇上相遇之前。他只以为是嬿婉做了妃嫔后往来于养心殿,这才引来了进忠的觊觎。 垂下的手渐渐紧握,他看着两人渐渐远去,四下无人之处,才任由自己心中的情绪肆意翻滚。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怀里掏出一支宝瓶状的发簪,呢喃声消散在风雪中。 第332章 卫嬿婉72 “啧啧啧,这个凌侍卫对您还真是长情,瞧他方才看您的模样,啧,连奴才这种人看了都感动。” 前往养心殿的路上,春蝉和春蕾默契地退后一步,注视着四周。 进忠离卫嬿婉只有半步的距离,半侧着身子说话时两人几乎是并肩而行。 “你这种人?你是什么人?” 卫嬿婉心中好笑,嘴上却不惯着他,根本不接话茬,反而顺着他的话反问起来。进忠一噎,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奴才自然是您的人,不过那个凌云彻可就未必了。” “这话从何而来?” “您又不是不知道,凌云彻的出生能有今日,还不全靠皇后一手提拔?如今满宫里谁不知道皇后失势,偏他还巴巴凑过去,这其中意味,您肯定比奴才清楚。” 卫嬿婉却摇了摇头:“他的为人一向如此,皇后对他有大恩,怎会因为皇后失势就分道扬镳。” 进忠听她话里似在维护对方,心中嫉恨,又要开口给对方泼脏水,却又听嬿婉道: “不过你说得也不无道理,他搅进皇后的事里,拔出萝卜带出泥,以后难免再牵连出我来,也是个麻烦。” “正是呢,炩主儿您明白就好,那凌云彻和您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对您肯定很是了解,这种人若是投靠皇后,对您来说就是个大麻烦。” “这话可轮不着你来说,要真论起来,你可比凌云彻麻烦多了。” 卫嬿婉一甩帕子,扫过进忠的脸,一个眼风过去,直让他半个肩膀都是酥的,连忙凑了过去,一叠声地辩白: “奴才和那个凌云彻可不是一路人,他那样虚伪清高的男人若知道您的凌云壮志,肯定会阻止甚至鄙薄您。但是奴才就不一样了,只要是炩主儿的吩咐,奴才就是死,也会替您做的干干净净。” “嘴上说说可不算。” 卫嬿婉哼笑一声,跨过门槛,仰头看着那硕大的牌匾。 “奴才的真心,天地可鉴。” “行了,有你卖命的那天,且等着吧。” 卫嬿婉说完最后一句,缓缓踏入养心殿,外头的侍卫关上了门。进忠站在殿外,看着外头纷扬的大雪;卫嬿婉站在殿内,嗅着屋里馥郁的暖香。 “过来。” 远远地,卫嬿婉听见了寂静的大殿中,唯一的声音。 她缓缓绕过屏风,取下斗篷递给一旁的婢女,熟练地站在了一个火盆旁,直到周身没了寒气才又绕过一个屏风,看见了斜倚在榻上的弘历。 他这段时间和豫妃、茂嫔她们一起纵情声色,上了年纪的人这样肆意,不论他如何保养也显露出几分精神不济。 或者说,他更老了。 “坐到朕身边来。” 弘历拍了拍他旁边的位置,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卫嬿婉皱了皱眉头,近来随着他与皇后日益冷淡,弘历说起话来也越发强硬,即使语气温和的时候,也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意味。 但随即,她的脸上又挂起一贯的温柔笑意,柔顺地坐在了他的身边。 “去看过永璂了?” “是,十四阿哥瞧着好多了,就是精神还不大好,恹恹地想着您和皇后娘娘呢。” 弘历躺在她的膝上,像是从肺里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愈发苍老:“永璂……性子太软弱,同样遇刺,永瑢都已经缓过来了,他却还是那样。” “十四阿哥还小呢,骤然遇见这种事怎能不害怕,再者他一向孝顺您和皇后娘娘,如今皇后娘娘病倒,他难免觉得是自己的缘故,心里存着事,如何能养好精神呢?” 弘历闭着眼睛,拍了拍嬿婉的手,“朕何尝不知,这说到底还是皇后的过错,把朕的嫡子教养的不堪大任。” “她自己也是如此,朕真是不明白,朕给她后位,许她母仪天下,她就是这么做皇后的?朕是君夫,她这样和朕犟着,究竟是要做什么!” 见弘历越说越激动,卫嬿婉连忙抚着他的胸口:“皇上息怒,都是臣妾不好。” “与你有什么关系,罢了不说她了。” 弘历起身接过她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喉咙,正要吩咐什么,外头候着的李玉忽然走了进来站在屏风外头急声道: “皇上,翊坤宫传信,皇后娘娘忽然病重!” 弘历一顿,接着猛地站起身子:“摆驾翊坤宫!” 卫嬿婉跟着一道起身,刚走到殿外却又看见进忠急急忙忙走了过来:“皇上,撷芳殿的太监来报,说是十四阿哥的饮食似有不妥。” “什么?那永璂可有事?” 这时候就能看出弘历对这个唯一的嫡子还是看重的,声音都变了调,疾言厉色问得进忠都冒出冷汗:“十四阿哥没事,好在伺候他的贴身太监认出了那东西,未曾让十四阿哥入口。” “皇上,皇后身体要紧。” 卫嬿婉提醒他,弘历点点头:“先派人去查,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又是如何出现在十四阿哥的饮食里。” “奴才即刻去办。” 进忠得了令,转身就走,卫嬿婉和跟着皇上一起直接去了翊坤宫。 弘历刚进去,就听见容佩凄厉的叫喊:“皇后娘娘——快,皇后娘娘呕血了!” 弘历脚步踉跄,气血直直涌上头顶。 他冲了进去,正好看见如懿嘴角星星点点的血迹,如此刺眼,让他忍不住红了眼眶,一把将如懿揽在怀里: “江与彬,皇后究竟怎么了?!” 喊到最后,几乎破了音。 江与彬连连叩首:“启禀皇上,微臣方才已经检查过皇后娘娘今日接触过的所有东西,最后在皇后娘娘用过的安息香里发现了问题。” “这香被人用特殊的秘法熏制过,味道差别无几,但常燃于屋内会使久病之人精神恍惚、夜不能寐,久之便药石无灵。好在娘娘今日用了些大热的饮食,虚火郁结,被这香一冲反倒冲出了心口的瘀血。” 第333章 卫嬿婉73 江与彬这话一出,弘历才稍微缓了过来:“这么说,皇后无事?” “皇后娘娘性命无碍,但久病之人本就体弱,如今还需小心调养,另外不可再大喜大悲,唯有放平心态,才能补足心血。” 卫嬿婉点点头:“既如此,皇后的身体就有劳江太医了。” 转头见皇上那副情真意切的担忧模样,卫嬿婉只觉虚伪。可惜这场戏她却不得不陪着这对早已貌合神离的夫妻唱下去。 “皇上,皇后娘娘和十四阿哥这次虽无大碍,但背后之人其心可诛,皇上绝不能姑息啊!” “朕知道,朕一定会抓出此人,朕的后宫容不下这等毒妇!” 弘历这会子口号喊得响亮,卫嬿婉连一分都不信。蒙古科尔沁部与大清关系紧密,互为牵制又守望相助,他这会儿不过是情绪上头,自然慷慨许诺,等过后皇帝那升温的脑子冷下来,面对并未受到伤害的皇后和十四阿哥,他可就未必愿意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了。 “皇后,你醒了?” 弘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喜色,让刚清醒过来的如懿心中一颤,缓了缓才用干涩的嗓音答道:“皇上怎么来了?” 卫嬿婉从旁递了杯茶水:“皇后娘娘刚醒,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弘历将茶杯接了过去,见如懿虚弱无力,便亲手喂她喝了两口,温声解释:“方才你宫里的太监来报,说你病重呕血,朕和炩贵妃过来看看。” “皇上很担心您的身子呢。” 卫嬿婉这话倒让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又不愿打破这难得的温情。 可惜这份难得的温情还是很快便被打破了。 “皇后娘娘,外头玫贵妃带着嫔妃们来探望您了。” 弘历皱起眉,心中不快:“去跟她们说,皇后这病要卧床静养,让她们无事就老实在自己宫里待着。” 容佩自然愿意,连连应声,出去回话越发硬气,将众人“请”了出去。 白蕊姬本也不是真心探望,容佩话一出,她第一个转头就走,倒是与皇后交好的几人踌躇半晌,见容佩态度坚决,还是默默离开了。 最奇怪的是豫妃,后宫谁不知道她和皇后不对付,这会子一听皇上在里面,皇后不见她们,竟是一步一回头,脸上也隐隐透着不安和担忧。 茂嫔心里暗暗骂了句蠢货,在别人注意之前走过去拉住了她:“姐姐就别看了,皇后娘娘生病,皇上今天肯定心情不好,咱们还是别想了。” “我……哦,对,那咱们走吧。” 豫妃眼里还有些疑惑,但见茂嫔一直给她使眼色,到底没问出口,安安静静被她拽走了。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豫妃回宫这一路上都心不在焉,走过景曜门却听见侧面有人在说话:“你说究竟是谁在十四阿哥的饮食里下了那种东西?” “这种事,奴婢怎么知道。不过那东西多长在南方,说不定就是咱们宫里那几个从江南跟来的妃嫔。” “你说得也有道理,唉……只希望这种事能赶快过去,要不皇上这么一直查下去,真是让人心慌。皇后也真是的,反正她和十四阿哥又没事,何必抓着这种事不放呢?我看呐,说不定皇上也烦着呢,就盼着谁能查出证据好赶快了结这件事。” 豫妃看着玫贵妃的背影,眼中若有所思。 另一边,皇上并没有告诉如懿撷芳殿发生的事情。一来江与彬说过,皇后的身体不能再受到惊吓,二来十四阿哥到底无事,告诉皇后只是徒增她的心理负担。 所以安抚好如懿后,弘历将撷芳殿的事情交给凌云彻和李玉去调查,皇后所用的香料则由毓瑚主理。 一连查了三日,十四阿哥那边虽然知道问题出在膳食上,可凌云彻随着线索一路追出宫去,却意外得知嬿婉的贴身婢女春蝉,曾在不久前出宫替她的姑姑料理后事,而她的姑姑正是因为误食过量那东西才死了。 凌云彻当然不相信此事会是嬿婉所为,他心里认定是有人刻意陷害,为了保全嬿婉,便只能将查到的东西隐瞒不报。 倒是毓瑚姑姑那边查到了些有意思的事情。 这日雪停,弘历原本与如懿关系缓和,这些天难得不错的心情已经消失殆尽了。迎着难得的暖阳,弘历的脸上却是一片晦暗不明:“查清楚了吗?” “是,奴婢这几日调查便觉得太过顺畅,就像是有人刻意将线索放在奴婢眼前一样。还是昨日五阿哥发觉养心殿一个洒扫太监形容鬼祟,告诉了当日值守的进保,他这才查出豫妃收买了养心殿这些洒扫太监用以探听圣意。奴婢得知此事,便怀疑起前两日调查的结果是否也有豫妃的参与,便派人暗中监视,当场抓住了豫妃的贴身宫女朵颜与人暗中交易,这是收缴的物品。” 毓瑚双手将一个巴掌大的匣子打开,里面放着水红色的香丸,闻着还有一股异香。 “据朵颜交代,这香丸单独使用,便是男女愉情的好药,但若是往里面加上几味其他香料重新研磨,再与安息香混在一起,便与皇后当日所用的香料,如出一辙。” “真是好心思啊。”弘历拿起其中一枚,嗅着那熟悉的香气。他之前也曾隐约察觉出自己在豫妃宫中总是更加纵情,却又觉得她已经被皇后发现过一次,总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却没想到她比自己想的还要愚蠢,或者说是,大胆。 “去把豫妃叫来。” 弘历转着手中的佛珠,对这个胆大包天又愚蠢至极的女人已经没了兴致。 ……… 永寿宫内,正带着三个孩子在院里玩耍的嬿婉,笑着抱起女儿,低下头让她将摘下的那朵红山茶别在自己耳边,身后忽地传来了两道脚步声。 其中一个走了过来,轻声道:“主儿,凌侍卫前来拜见。” 卫嬿婉的脸上还带着未落的温柔笑意,听见她的话下意识地转过头来,凌云彻被嬿婉脸上那纯然的柔和笑意困在原地,他甚至不敢开口惊扰,只求可以多看一眼这样的笑靥。 “凌侍卫怎么来本宫这翊坤宫了?” 可惜嬿婉还是收敛笑意,鸦羽似的睫毛遮住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让凌云彻无法窥探她的心。 凌云彻环顾四周,向前走了两步,见卫嬿婉抱着孩子想要后退,又怕她摔了,只得停下低声道:“微臣来此,是有事想要相问。” 第334章 卫嬿婉74 “春蕾,你和澜翠把孩子们带回去吧。” 卫嬿婉摸了摸女儿的发髻,等他们走远了才转过身去,背对着凌云彻道:“要问什么,问吧。” “……微臣受皇上的旨意去调查十四阿哥的膳食一事,却查出此事似乎涉及炩贵妃您。” 卫嬿婉这才看向他,脸上既无惊惶失措也没有迷茫不解,反倒可以说是,颇为古怪地……笑了。 “凌云彻,” 多年不曾从她口中听到这个称呼,凌云彻的右手掩饰般的紧握在衣袖里。 卫嬿婉忽然主动向他走近,两个人面对面,嬿婉第一次没有躲避他的视线,凌云彻却率先低下了头。 脑海里不断涌现纷乱的想法,最后莫名其妙化成了一句:这个距离,我伸手就能把她抱进怀里了。 “凌云彻,你现在过来和我说这些,你不会没有告诉皇上,你调查到的事情吧?” “此事尚有疑点,我若贸然相告,只怕会引得皇上误会。” 凌云彻说得很是大义凛然,如果他不是这么一副不敢与卫嬿婉对视的可怜模样,或许他的话就能更可信一些。 “凌云彻,凌侍卫,你难不成是在……包庇我?” “这件事本就不是你做的,如何能说是包庇……” “若我说这事就是我做的呢?” 卫嬿婉打断了他的辩驳,不容凌云彻继续逃避下去。两人分明一个是娇弱的妃嫔,一个是人高马大的御前一等侍卫,此刻却好似换了个个。 高壮的男人被矮了他整整一个头的女孩逼的一退再退,卫嬿婉见他转身要走,干脆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你那么着急,是要去向皇上揭发我吗?” 男人停在原地,分明只要轻轻一甩就能摆脱她的桎梏,此刻却一动不动,似被套牢的鹰犬,良久才默默开口: “那个南粤来的商贩,我已经处理干净了,不会有人再查到你身上。” 说完,转头便走。 “凌云彻,” 卫嬿婉轻轻呢喃,“这么多年,多谢你的花。” 走远的人似乎并未听见,高大的背影仍旧沉默,直到他幽魂似的回了值班房,和赵九霄迎面相遇。 “呦,兄弟,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能怎么了。” 赵九霄嘴一撇,指着他的脸:“行啦,和兄弟有什么可瞒的,快擦擦吧,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凌云彻被提醒似的眨了下眼睛,泪珠已经滚落了下来。 …… 养心殿内,弘历看着跪在地上还没开始问就已经瑟瑟发抖、满脸惊惶的女人,只觉得腻味。 “豫妃,你究竟做了什么,现在都如实招了,朕还能放你一马。” 豫妃心里更加慌乱,眼珠子转得都要飞出来了:“臣妾,臣妾什么都没做啊,臣妾什么都不知道!” “蠢货!你的婢女和宫外交易,人赃俱获,你还敢狡辩!” 弘历将那个木匣子摔在豫妃脚边,指着那一地的香丸气得破口大骂:“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这种东西带进宫内,还敢给皇后下毒,朕就是赐死你也不为过!” “皇上,皇上,求您饶了我吧。皇上我只是想得到皇上长久的宠爱,所以才被下人迷了心智,这些东西都是朵颜给我找来的,我不知道她是与人私下交易的啊。” 豫妃虽然脑子不灵光,但这找借口脱罪的行动倒是和她爹一样迅速,也够心狠,跟着自己从小长大的心腹说不要就不要,弘历一时都被她噎住了。 “至于,给皇后下毒,那臣妾就更不敢,臣妾……臣妾害皇后娘娘有什么意义呢?就算皇后娘娘真的有个万一,那好处也轮不到臣妾啊!” 这一段就是纯纯按照茂嫔教的来说了,反正皇上疑心重,多拖几个下水,说不准就能找着个替死鬼。 “那你的意思就是此事与你没有关系,全都是你的下人自作主张?” “臣妾,臣妾管教不严,回去定当好好反省,再不会被人随意蒙骗。” 弘历冷笑一声:“好一个被人蒙骗,照你这么说,那些被收买的洒扫太监也都是你的贴身宫女做的?她莫非有十个胆子,敢绕过主子做这等杀头的事情?” 豫妃没想到这事也被发现了,缓了又缓,最后一咬牙闭着眼道:“这件事的确是臣妾所为,可那都是因为臣妾太在意您了,生怕您有一天会厌恶臣妾,所以才犯下这等大错,求皇上好歹看在阿布的份上……” “你还有脸提寨桑根敦,你们父女做出这样的好事就不怕朕向科尔沁问责吗?” 皇上挥手将身旁桌面上的茶杯狠狠扫在地上,尖锐的破碎声在豫妃心中炸响,将她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弘历却挥挥手,示意下人将她拖出去,不愿再见她这副丑态。 谁知豫妃却忽然爆发出一股牛劲儿,挣扎到皇帝脚边哭喊道:“皇上——就算你不看在旁人的份上,可臣妾,臣妾如今怀了您的骨肉,这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啊……” 这话成功让原本疲惫的皇帝睁开了眼,他原本恼怒的情绪一顿,理智立刻占领了他全部的大脑,这个孩子让他立刻分析起利弊得失,迅速得出了最有利的结论。 不论如何,豫妃怀了孩子,至少在明面上他不能再过分苛责。即便蒙古各部未必都团结一致,可面对这个难得具有蒙古血脉的孩子,只怕就是巴林部也不介意上书问候一下。 眼下固然天下太平,但那绝不代表大清就能和蒙古各顾各的。 作为皇帝,弘历一向懂得取舍。 何况皇后和十四阿哥也并未出事。 “来人,将豫妃关去延禧宫,从今天起直到生产,不许任何人探视。” 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这一次也不意外。弘历把这件事当成与从前的许多件事情一样,轻描淡写的处置了。 他根本无法想象,这次的事情,如懿究竟赌上了多少,又在看见他的反应时生出了多少希望。 啪—— 卫嬿婉落下最后一子,看着已被困入死局的黑子,默默叹息。 第335章 卫嬿婉75 “这就是皇上处置的结果吗?” 如懿躺在床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明明前两天看着精神还好了许多,此刻脸上竟已经露出下日的光景,整个人好似已经死去了。 “皇上原本是想严惩的,谁能想到豫妃竟然赶得这么巧,恰好在这时候怀孕了,皇嗣为大嘛。” 卫嬿婉坐在一边,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虽说着替皇上开脱的话,眼里却只有明晃晃的讽刺。 “那皇上可有说,等豫妃生产后要如何处置她?” 砰—— 嬿婉轻轻搁置茶碗的声音,却好像巨石砸在如懿的心口。 长久的寂静本就是一种答案,如懿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点笑容,苦涩无比:“我明白了,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可惜我大约没什么能够再回报你了。” 卫嬿婉明白她的意思,也看出了她眼中的死志。她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生命的逝去固然令人遗憾,可此时死去,弘历在她心里,好歹只是变成了冷漠自私的帝王。 若真劝着她苦熬到开了春的南巡,卫嬿婉只怕她连死都在恶心。 于是最后她只是长叹一句:“好好休息吧,就当我难得发一回善心,不要你的回报。好好休息,别想也别念了。” 直到她离开,躺在床上的如懿才转过头去,抹干净落下的眼泪,轻轻道了声谢。 “今年的冬天,真是又长又冷啊。” 卫嬿婉看向了身旁替她打伞的春蕾,还有一直扶着她的春蝉,脸上终于不再是沉重的模样:“走吧,咱们赶快回去,别让澜翠把咱们今儿做的糖炒栗子都吃完了。” “欸,主儿小心脚下。” 冬去春来,又是新的一年。 大约是剧情的伟力,又或者是作者的恶意,如懿还是没能怀抱着最后一丝美好死去,挣扎着活到了春日。 就如同一个轮回一般,她最终也拖着病体踏上了南巡的道路。 ……… “皇上近来兴致不高啊。” 卫嬿婉坐在梳妆镜前,春蝉正帮她挽着发髻,一旁心甘情愿被使唤着递梳子、选发钗的进忠闻言唇角一勾: “这宫里的女子不论出身如何,规矩总是不错的。便是豫妃再放的开,她也不曾学过那些下流玩意儿,时间久了皇上可不就都腻味了。” “我看是豫妃那药也不够劲儿了吧。” 卫嬿婉抚了抚发顶,眼睛扫过进忠捧来的簪盒,示意他将那支凌霄花样的发簪拿出来。 进忠瞧了,脸上笑意更加明显:“炩主儿睿智,自从豫妃平安生下八公主后,身形不似当年,所以便暗中扶持茂嫔和一些出身低微的嫔妃,那些人没有家世和子嗣,为了圣宠什么都愿意做。” “这么多年,皇上的身体虽然远不胜当年,却愈发沉迷此道,所以对后宫这些妃嫔都乏味了。” 看着镜中清丽的自己,卫嬿婉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我这个贵妃也该体贴皇上的龙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的确没必要守着那些规矩。” “不过这事儿我不沾手,你也不许沾上半分。” 进忠一愣,抬头去看,却见镜中的卫嬿婉笑得意味深长:“你若不按我说得做,出了事,别指望我会捞你。” “为什么?” “蠢货,这种事那就是纸包火,早晚会被人知道。到时候皇上自然是不会有错,那错的当然就是安排此事的。” 卫嬿婉没好气地伸出芊芊玉指狠狠戳在了进忠的额头上: “眼皮子别放那么浅,如今最要紧的是腾开皇后。你下头那么多指望出头的小太监,我瞧着有几个不输你当年,随便挑一个胆大好赌的,你只隐在背后看戏就是。这事儿若成,只怕就连李玉也要问责,你的指望就有了。” “明白了,炩主儿这么为奴才着想,奴才肯定不会辜负您这一片好心。” 进忠低头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再抬头已恢复了往日谄媚的神情。 “去吧。” 卫嬿婉等进忠离开了,才缓缓起身,转头也约着蕊姬和意欢自在赏梅。 悠闲的日子不过半个月,皇帝脸上纵欲过度的模样就遮都遮不住了。陪着太后听戏都能睡着,说话也总是哈欠连天,走路的步子更是虚浮无力,俨然是一副被掏空的样子。 几乎所有人都看出了皇帝的不对,更令人细思极恐的,是皇帝压根没有在此期间召见过她们任何一人去侍奉。 那,究竟是谁日日吸走了皇帝的精魂? 独自带着容佩外出游玩的如懿有了答案,幽居在别院中的后妃也未必一无所知。 然而不论是委婉劝诫还是讥讽暗示,弘历一概充耳不闻。 坐在上首的如懿看着弘历决绝的背影,胃中一阵翻滚,竟是没忍住,当场吐了出来。 “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本宫无碍,只是胃口不佳。” 如懿摆摆手,制止了想要上前的众人,淡然开口:“既然皇上今日没有兴致,你们便回去好好休息吧。” 她认真地嘱咐,似乎真的只是一个恪尽职守的皇后。 卫嬿婉却看着她的眉眼,忽然发现,良久的病症消减了她的身体,却令她的五官愈发凌厉,侧过脸时的眼神,冷得几乎能将人冻结。 只是一夜,皇后竟突发恶疾,被送回紫禁城,又晋炩贵妃为皇贵妃。外头那些忠臣孝子,没有一个敢顶着皇帝那张黑如煤炭的脸去问他皇后究竟生了什么病,竟到了要封皇贵妃的地步。 后妃之中也唯有颖妃和容嫔送了皇后一程,皇贵妃虽然未曾出现,却提早派人传信给了留守在京城的纯妃和五阿哥。 “皇上把李玉一调走,你如今可得意了。” 卫嬿婉淡淡地语气,让近来春风得意的进忠立刻皮子一紧:“全都仰赖皇贵妃您的恩典。” “错了,这都是皇上的恩典。” 她抬起手中不太合季节的秋熟图团扇,敲在进忠的额头上:“我答应的已经兑现,如今该到了你回报本宫的时候了。” 第336章 卫嬿婉76 四月圣驾回銮,对外宣称因病幽居的皇后竟出奇的派人给皇上送去了一封信,其中内容无人得知,只知道当日皇帝便派人收回了她的册印册宝,一应待遇也降为了皇贵妃的规格。 卫嬿婉彻底接手整个后宫,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皇贵妃,她的长子五阿哥永琪也被册封为荣亲王,她的女儿和孝公主则由皇帝亲自做媒,与富察傅恒的儿子福康安订了亲。 四月末,在众人启程前往圆明园的前一天,卫嬿婉终于从皇帝那儿得到了探视那拉氏的允准。 “嬿婉,你来了。” 推开厚重的房门,明亮的阳光透了进来,形成一道尖利的光柱。 过度安静的氛围容易激活人的大脑,卫嬿婉走了进去,看着那光折射在自己身上,心里居然莫名其妙开始思考这个现象的名字: 达利园效应还是勾股定理来着? 【……丁达尔效应,绝望的文盲。】 卫嬿婉勾起了唇角:“好久不见。” “是啊……的确感觉过去很久了。” 【好久不见。】 如懿和系统的声音同时响起,嬿婉抬头,这才看见容佩旁边坐着的女人。 她现在和这个翊坤宫看起来非常和谐,都透着股腐朽的陈旧气息,空洞而晦涩。 “江与彬没有给你好好治病吗?” 卫嬿婉直接坐在了她的面前,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你看起来就要死了。” 容佩没想到皇贵妃私下说话竟然是这种风格,怔愣了一下,继而大怒:“大胆,你皇贵妃你怎么能这样和皇后娘娘说话!” 卫嬿婉看都没看她,只是嗤笑一声:“你瞧,你身边这些人若是离了你,只怕立刻就会被这儿嚼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如懿一直木愣的表情终于变了,呆板的眉眼忽地笑了起来,那样生动鲜活,好似年轻时的青樱一样:“你是在劝我好好活下来吗?” “只是不想接了你的烂摊子,瞧瞧你身边这些人,要不就被你养的不谙世事,要不就跟你一样倔的像头驴。” “那也没办法呀,要不我把皇后的位置送你吧,等我走了,劳烦你给他们一口饭吃。” 清丽的女人伸出染着豆蔻的指甲指了指如懿又指向自己:“你送给我?我想要的自己会去取,你如今自身难保,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可我也没有什么能送给你了。” 如懿眨了眨眼睛,像是歉疚又像是祝福:“你一定会是一个比我优秀的皇后。” “谁知道呢?” 卫嬿婉看着她,话中的深意令如懿捉摸不透,但她也懒得去理会了,将死之人,没了求生的意志,便再也不会将任何事放在心里。 这一世缺少了卫嬿婉这个与她横隔着血海深仇的敌人,如懿已经彻底没了求生的意志,如今只求速死。 “嬿婉,” 如懿眯了眯眼睛,还是不大适应外头的日光,但她还是尽力挣开眼睛,即使被太阳晃得落泪也不曾闭眼: “愿你日后得偿所愿,事事如意。” “……你也是。” 卫嬿婉没有回头,任由下人重新禁闭房门,独自走进了白日的光中,将如懿留在旧日的过去里,孤独死去。 ……… 五月三日,正在圆明园与茂嫔一起寻欢作乐的弘历收到了皇后的死讯。 弘历遣散众人,独自一人待在屋内,不吃不喝,不肯见人。 五月四日,皇帝下旨,明日五月初五端午节,要在九州清晏举办宴会,宴请太后、宗亲和后宫妃嫔,但仍拒绝任何人的探望。 圆明园所有随侍之人都沉浸在皇帝琢磨不透的情绪中,谁都没有关注最近一连四日的古怪天气,更没有注意就在皇上得知翊坤宫娘娘去世的消息之后,九州清晏附近的太平缸内,有一部分已经许久没再替换新的水了。 而此时,已经入住长春仙馆的卫嬿婉看着赶来的永琪,温柔地笑了:“这一路上辛苦了,可有去你皇阿玛那儿请安?” “儿子一早便去了,但皇阿玛还是不愿意见任何人,只是让进忠公公将儿子送来。” 永琪今年已经二十来岁了,前两年更是和福晋生下长子绵忆,整个人彻底褪去昔日的青涩,成为了可靠的大人。 “你皇阿玛这是伤心了,既然他不愿意见你,你也不必去打扰了,先去住处安顿下来好好休息,明儿就是端午,晚宴上你皇阿玛自然会出现。” “儿子知道了。” 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卫嬿婉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悄然走近的春蕾有些紧张地看向她:“主儿……” “今天晚上值班的,是凌云彻吗?” “是,主儿你吩咐的话,奴婢也已经告诉赵九霄了,让他等到‘那个时机’就告诉凌侍卫。” “嗯,做得好。” 春蕾得了她的夸赞先是一喜,继而又有些担心:“可是娘娘,凌侍卫他真的会愿意吗?您的打算,会不会太险了?” “你知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要如何射杀一只猛虎吗?” 春蕾的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娘娘,这些狩猎之事奴婢不大懂。” “隐在暗处一点点消磨他的意志和气力,看准时机找到他最脆弱的地方,” “一击即中。” 卫嬿婉摸了摸手里团成一团的黑兔,瞧着外头能将人灼伤的烈日,嘴角上,原本温柔的弧度渐渐拉大,再拉大…… 直到,定格在一个令春蕾心若擂鼓的笑容。 “所谓宫斗,从始至终都是政斗。” “该死的人,必须死在该死的时候。” 卫嬿婉伸出自己的纤纤细指,覆在自己的脸上,再放下手时,又变成了那个温柔端方的皇贵妃。 当晚,守值的太监已是困顿不已,虽然心里明白自己不能睡,但多年的太平早已拉软了他心中的弦,再加上今天偷偷喝了几口私藏的好酒,挣扎片刻,还是没抵住周公的召唤,缓缓进入了梦乡。 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的弘历只觉得难以入睡,可想到明天的宴会,只得喝了碗熬得浓浓的安神汤,又命进忠点了安息香,这才借着药力沉沉睡去。 噼啪—— 微弱的声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原本警醒的凌云彻被赵九霄拉去一旁说着什么。 谁都没有注意,一丝孱弱的、细微的,轻而易举就能被人扑灭的火光,在它不该燃起的地方,缓缓点起了一丝烟雾。 (圆明园这个大火查了下,发生时间应该是乾隆二十八年,这里往后挪了两年,方便剧情推进) 第337章 卫嬿婉77 火势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迅速在九州清晏蔓延开来。 然而整个九州清晏却在这场火灾中暴露出了很大的问题。 匆匆赶来的五阿哥永琪和太后,一跨进大门就听见额娘抑制不住的惊怒:“你是说,这么多人竟然到现在才发现皇上还在火场里?!” 永琪心中也是一骇,但看见身旁的皇玛嬷闭着眼睛,眼看就要晕倒,还是连忙上前将老人扶住。 太后抓着这个虽然年轻但却是皇帝诸子中最沉稳的孩子,心中才有了一丝实感。 “你们这些狗奴才究竟是怎么当差的!竟让九州清晏失火,如今皇阿玛身处险境,你们一个个都最该万死!” 四阿哥一脚踹在进忠身上,凌厉的目光看向跪在旁边的凌云彻:“尤其是你们两个,一个是皇阿玛的总管太监,一个是御前侍卫,更是难辞其咎!” “这些没用的话不必再说,如今当务之急是救出皇上。现在火势越来越大,皇上还被困在火场里,究竟怎么办几位大人还请快快想些办法。” 卫嬿婉抬手阻止了四阿哥继续说下去,转头看向傅恒几人,眼见所有人都有些犹豫,永琪先让人扶好皇玛嬷,之后才大步走向前来: “额娘,让儿臣去吧。”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五阿哥一人身上,在场所有人的眼中都因为他这一句话开始闪烁着各种算计。 没等旁人开口,太后自己先就声色俱厉的喊道:“不行,哀家不同意。” “皇帝涉险,自然该臣子尽忠,哪里还能再让另一个主子以身犯险?这岂不是臣工的无用?” 听懂了太后的暗示,自然便有钮祜禄一派的官员开口应和,傅恒也是连连劝阻,他的儿子即将成为皇贵妃的女婿,且作为皇帝近臣,他难道看不出皇帝究竟属意于谁? 如何双方早就渐渐联合在一起,若这时候五阿哥出了什么事,虽说他们富察家未必会损失什么,但没得赚,不就是赔? 跪在地上始终没有为自己辩解的凌云彻也抬起头来,复杂的眼神仅仅在皇贵妃身上停留了一秒,接着便道: “此事本就是微臣失职,如今只愿能挽社稷于万一,以赎微臣之罪。” “凌侍卫智勇双全、武功高强,由他去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看有那愣头青出声,原本保持缄默的众人纷纷开口,似乎已经看见凌云彻勇闯火海救出皇帝。 永琪皱起眉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接过贴身太监递来的水桶浇到自己身上,又用额娘拿冷水浸湿的手帕捂住口鼻: “凌侍卫若要帮忙就一起吧,本王既为臣又为子,如今君父置身火海,怎能冷眼旁观。” 说完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 凌云彻反应极快地夺过一个太监手里的水桶,将自己的手帕丢进去打湿,然后也学着五阿哥从头到脚淋了一遍,跟着五阿哥一起冲了进去。 “你可是他的亲娘,怎么不拦住他!” 太后没料到永琪这么坚决,一时没防备,竟眼睁睁就这么看着那孩子冲进了火海,大脑又开始阵阵晕眩。 “太后息怒,正因为我是永琪的额娘,才知道那孩子的性子。” 卫嬿婉叹了口气,眼中也含着焦急的眼泪,颤抖的声音却那样坚定:“我相信我的孩子,也相信皇上一定会平安无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安排强壮的侍卫淋了水跟着冲进去。 这话一出,不论众人心里如何想,面上自然都只能表现出一副钦佩感动的模样。 所有人此时都牢牢盯着不远处还在继续燃烧的建筑,此刻不论他们心中有何想法,都只能等在这里,直到等来一个结果。 永琪和凌云彻先后冲了进来,屋子里滚滚热浪袭来,衣服几乎很快就要干了,皮肉都要被灼伤了似的。 好在两人动作迅速,及时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弘历。 但等两人走近却发现情况不容乐观,弘历此刻被烧断的木梁压住了半个身子,又在火场待久了,已经有些意识不清。 永琪当机立断,让两个侍卫将柱子抬起,随后和凌云彻一左一右架起皇上。 弘历迷蒙间还不忘命令周边的人:“去,去把朕的匣子找来。” 凌云彻心里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儿子拼死进火场救你,你还想着什么匣子。 欲要装作没听见,永琪已经应了声。让凌云彻先走,自己留下。 凌云彻自然不愿,可继续拖下去只怕谁都走不了,他便想着先把皇帝背出去,再进来将永琪打晕拖走。 其他侍卫就更不敢违背荣亲王的指令,几人便围着皇帝,将其小心护送出来。 一出火场,所有人都不禁生出逃出生天的感动来,疲软的身体立刻就没了力气。 凌云彻小心放下皇帝,见太医将他围了起来,转过头又拿了桶水淋在身上,正要冲进去,便看见房间里的火忽地变大,将正在救火的人都吓了一跳。 不知是谁喊了句:“五阿哥,五阿哥还在里面——” 那边暂时缓过来的皇帝正在安抚皇额娘,听了这话眼前一黑,“快,快去将永琪救出来!” “皇贵妃!皇贵妃——” 进忠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弘历心中一紧,正看见嬿婉倒下的瞬间。 大悲大惊之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方才还危在旦夕的荣亲王永琪不知何时跑了出来,脸都被熏成了黑炭似的,怀里抱着个木匣走了过来,还在那儿愣头愣脑的憨笑: “皇阿玛,火太大了,儿子只来得及在柱子旁边找到这个,您看是不是?” 弘历看着怀里这个只沾了点灰的雕花木匣,又摸了摸儿子滚烫的脸,愣了愣,不等众人道喜,头一歪,昏死过去。 “皇阿玛?额娘!” 永琪接住了皇阿玛倒下的身体,又看向一旁被扶住的额娘,脸上的茫然浑然天成,一点也看不出作假的成分。 和他那个额娘炉火纯青的演技简直如出一辙。 进忠焦头烂额地看向太后,按照她老人家的吩咐妥帖地将事情安排好,看着太后温柔慈爱地拉着荣亲王的手,看着那些王亲贵胄将其团团围住,再看向无人注意的地方,江与彬那凝重的眼神。 不可说,不可说。 第338章 卫嬿婉78 “这都两天了,皇上怎么还没醒?” 太后看向跪在下首的太医,脸上满是急色。江与彬知道,太后的耐心已经告急,若是他们再不能有一个准确的说法,只怕性命难保。 想到家里的妻子和两个幼女,江与彬咬了咬牙:“皇上当日在火场中逗留太久,以至火毒侵入颅中和心窍,又被灼伤肺腑,所以才昏迷不醒。” “如今若想让皇上醒来,除了天命便只能……” “只能如何,快说啊!” “只能下猛药了。” 大殿中瞬间寂静起来,在宫中浸淫多年,太后如何不知道太医此言意味着什么。她沉思良久才缓缓问道:“若不用猛药,皇帝便无法清醒吗?” “太后应当明白,微臣等身为医者,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皇上此刻便已是臣等用尽全力的结果了。” “若用了,皇上一定能醒来吗?” “不过五成几率。” 这下太后又不说话了,事关重大,即便是她也没办法轻易下旨。只好先让太医尽心医治。 然而情况却由不得太后犹豫,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何况还是这种最差距的情况。 虽然如今是永琪监国,但那绝不能长久。毕竟皇帝突然昏迷,之前并没有任命其监国,只不过他勇闯火海救了皇帝,又有几位大臣的支持。 可朝堂不是永琪的一言堂,不过三两日,他便感觉到了下面的躁动。 太后也明白,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终于,在第五日,太后亲自下令,江与彬和几位太医仔细斟酌再斟酌,终于在当日午夜,令皇上成功苏醒了过来。 “永—琪——” 弘历只感觉这一觉睡得很沉,当他迎着光幕狂奔着清醒过来,才发现那不过是一支幽幽的烛光。 转过头,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皇额娘担忧的眼神,当对方惊喜地握着他的手泪流满面时,弘历的心里也不能不触动:“皇、额娘……让您——担心了。” 他一字一顿说得很艰难,但太后却满脸笑容:“皇帝醒了,哀家就没什么好担心了,皇帝,你昏迷的这些天,永琪和皇贵妃都很担心你。” 弘历便缓缓点了点头:“永琪呢?” “他就在这儿,皇贵妃撑着病体守着你,哀家看着可怜,刚才才劝动她去用些膳食,永琪也陪着一起去了,只怕听了你醒来的消息,马上就要赶到。” 太后的话果然灵验,话音刚落,永琪便扶着皇贵妃出现在门边。 弘历笑着冲他们招手,永琪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额娘甩开了手,眼看着一脸苍白的额娘跑到了皇帝床边: “皇上,您终于醒了。” 卫嬿婉压抑着声音,泪水顺着脸颊蜿蜒而下,好一个喜极而泣。 弘历听着她情真意切的关怀,也不由红了眼眶,情绪激动下连连咳嗽了起来。 “皇贵妃你病还没好,千万别太激动了。” 太后温柔地拍了拍嬿婉的肩膀,又招呼人来将她扶了起来。 “臣妾无碍,先让太医赶快给皇上瞧瞧。” 卫嬿婉边说边咳了两声,又连忙强忍着似的,用帕子捂住了嘴。 太后和皇帝这一对天家母子,自然以为皇贵妃这是在逞强。 太后更是颇为感慨地说道:“皇贵妃,你也太痴了。” 这话,曾经也被她用来评价过皇后和舒妃,如今竟也用在了皇贵妃的身上,太后说完,自己都是感慨万分。 江与彬早就在一旁候着,一听太后吩咐立刻就走上前来,跪在皇帝床边细细把脉。随着他脸上越来越凝重的神色,原本因为皇帝苏醒而快活的气氛也随之一凝。 “江与彬,皇帝的身体究竟如何?” “……皇上如今虽然清醒,但内里已呈油尽灯枯之象,只怕是……” 这种时候,反倒是当事人最为镇静。 弘历淡淡点头,哑着嗓子平静地问道:“若全力医治,朕还有多少时日?” “不,不足三个月。” 男人的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嘴里不住呢喃:“三个月…三个月,没想到,朕只剩三个月了。” 还不等众人安慰,却又见他挣扎着坐起来,一把扯住江与彬的衣领:“既然如此,从今天起,朕就把剩下的命交给你,不论什么办法,都必须给朕拖够这三个月,务必使朕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微臣遵旨。” 江与彬心中暗暗叫苦,但他看着皇帝的眼睛,清楚地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答应。 弘历深深地看向他床边的三人,拉住太后苍老的手:“额娘,儿子不孝,不能给您养老送终,日后便让皇后和永琪替儿子孝顺你吧。” 他话中的意思明白,太后却顾不上这些事。听着许久再没听到的一声额娘,太后的眼中也只剩下母亲的关怀和心痛。 这个孩子,也是自己一点点养大的孩子啊,如今眼看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焉能不痛。 卫嬿婉同样连连摇头,拉着永琪坚决不接受。 弘历根本不理会他们娘俩的拒绝,直接下了旨意,封皇贵妃为皇后。 所有人都隐隐预感到了这意味着什么,整个紫禁城,风雨欲来。 此后又过了三日,皇帝终于出现在了朝臣面前,虽然气色还有些虚弱,但中气十足,一上朝就狠狠申饬了火灾当日就在九州清晏附近的六阿哥永瑢以及和亲王弘昼,借着又一连下了三道指令就圆明园的管理疏漏做出整改指示。 这下,原本想要翘尾巴的那批人立刻老实了起来。 接下来的三个月,彻底变成了皇室一家四口的秀场,弘历对永琪当日火场救父的行为表达了高度赞扬,且爱屋及乌,命礼部着手参办封后大典。 在弘历手下活到如今大臣不论本事如何,至少都具备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听话。 死里逃生的皇帝陛下比之从前更加狂暴,大臣根本不敢有一丝反对的意见,皇帝怎么说,他们就这么办。 即使如此,他们准备的内容还是被皇帝一遍遍打回,除了礼部,朝堂和后宫所有人都要面对这位愈发龟毛难缠的皇帝陛下。 绝望的大臣和伺候的下人们很快就在生死间的大恐怖里顿悟了。 他们虽然没有过交流,却学会了同样的操作: 摇人。 前朝摇荣亲王,后宫摇和孝公主,不管皇帝多生气,保你一命没问题。 终于,在帝后大婚的第二个月,成功帮助儿子和皇后在前朝后宫树立了足够的威望,拉拢了足够的人脉后,弘历在一个深夜,彻底倒下了。 那天晚上,仍旧是皇后陪在他的身边。 第339章 卫嬿婉79 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的弘历,镇定地坐起身子,唤醒了身旁的嬿婉。 “皇上怎么醒了?” “嬿婉,去把朕的那个匣子拿来。” 弘历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温柔地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 卫嬿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起身将弘历放在柜子里的木匣拿了出来。 弘历接过匣子缓缓打开,里面放着一绺秀发。他接过嬿婉递来的小刀,割断了一缕自己的头发,和如懿的放在了一起。 “朕这一生有过许多女人,可如今回想,真正重要的,也不过只有三个。” 弘历抚摸着木匣,声音变得充满怀念:“去了的琅嬅,她是朕的发妻,替朕生儿育女、操持宫务,朕一直将她当做朕的妻子。” “如懿……如懿与朕青梅竹马,可她只想做弘历的妻子,不想做皇帝的妻子,朕……只好放她自由。” 弘历喘了喘,就着嬿婉的手喝下了温热的茶水,缓了口气继续说道:“最后一个就是你了,你是朕一手调理出来的,朕也明白你的心意,你还给朕生下了永琪这样好的孩子,又陪着朕走到最后。” “如果当初朕先遇到的是你,或许也不会有这么多遗憾。” 弘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发现他面前这位美好的女子,究竟在用怎样的眼光看向他。 “可惜往事不可追,朕最后只能给你这些冰冷冷的尊荣,却不能和你白头偕老。” “噗呲~” 这不合时宜的笑容勾得弘历心头一跳,他猛地抬起头,这才看清卫嬿婉脸上那快活的笑意。 “你笑什么?” 弘历心中越发慌乱,他忽然有种事情超出自己预料的恐慌感,连忙就要去握住卫嬿婉的手腕,却被女人轻而易举的推倒在床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这是快死了吗?”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耳中,弘历挣扎着偏过头,看见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那个奴颜媚骨、低贱不堪的太监,从未被他放在眼中的一条狗,竟然悄然走到了皇后的身后,一把将他的女人揽进怀里。 而那个出身卑微、温柔美好的新皇后,竟没有躲开,甚至放松地靠在了进忠身上:“谁知道呢,真是麻烦,要死还不赶紧死的利落点,这几天我和永琪伺候他,都要烦死了。” 女人娇俏地撒着气,男人连忙给她顺着脊背,又一路顺着肩膀、胳膊、手腕摩挲到对方的手心里,两人竟当着他的面十指紧扣。 那个不知死活的狗奴才还在哄着:“好人儿,别生气。为了个快死的糟老头子气出病来,奴才该心疼了。” “你们,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你们,咳咳咳——咳咳——” 弘历想要张嘴,将守在外头的凌云彻叫过来,却只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几乎要绝望了,却又听见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弘历连忙对孤身一人闯进来的凌云彻说道:“快,快将这对奸夫淫妇给朕拿、咳咳,拿下!” “云彻,永琪睡下了吗?” 卫嬿婉连看也不看躺在床上的皇帝一眼,笑着打落了进忠作乱的那只手,起身走到了凌云彻的身边。 男人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荣亲王已经去休息了。” “那就好,那孩子如今性子越发倔了,连我的话都不肯十分听,也就你能劝他听话。” 进忠也走到了卫嬿婉的另一边:“是呢,奴才的话五阿哥也只当耳旁风呢。” 凌云彻没忍住呛到:“五阿哥是个好孩子,他不听你的,你就该自己好好反思一下。” 卫嬿婉伸手,一左一右牵起他们的手:“行了行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天天斗得像乌鸡眼似的。” 三人默契的忽视着龙床上的皇帝,他此刻孤零零地躺在床上,怀里还抱着那个木匣。 “哦,对了,还忘了一件事。” 正和两个老相好说着什么的卫嬿婉忽然反应过来,一拍脑门走到床边,趁弘历不注意,一把夺过木盒,当着弘历的面,将如懿那绺头发挑了出来。 “如懿死前已经与你断发,你就别临死前还要恶心人家了。今生做了这么多孽,下辈子还想纠缠人家好女孩?做梦去吧!” 弘历指着她,你了半天,却没有向她要回如懿的头发,而是在那儿纠结道:“永琪究竟是不是朕的儿子?是不是,你说啊……” 他最后挣扎着喊出了这一句,声音却根本没有传出去,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只有他的耳朵里传来了最后一句清冽的女声: “你猜啊。” 噼啪—— 烛火爆开的细微声响似乎昭示了什么。凌云彻率先走向前去,探了探皇帝的鼻息。 “没了。” 原本千娇百媚的卫嬿婉瞬间收敛的脸上的表情,那张完美的脸上竟然只剩刻薄:“真是便宜他了,死得这么轻松。” 凌云彻看着她麻木的双眼,心里最后一丝顾虑也渐渐消散了。 他缓缓走到了卫嬿婉的面前,听着她贬低自己的话语:“怎么?被我这副冷血无情的模样吓到了?没想到吧,和你一起长大的卫嬿婉也有像今天这样不择手段的一天,是不是觉得很恶心?” “嬿婉,” 凌云彻抱住了她,紧紧地,想要将对方融进骨血里:“你受苦了。” 只是瞬间,他就感受到了,在自己的心口处,濡湿了一片的,是卫嬿婉日日夜夜,苦苦压抑着的泪水,一股脑地,流进了凌云彻的心里。 “虽然很感动,不过,咱们是不是正事要紧?” 进忠大步上前,将两人撕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二位,想重续旧情也请等新帝登基,毕竟事情一日未定,那就一日还有风险,对吧?” 【呦呵,小忠子很懂不能半场开香槟的规矩嘛。】 卫嬿婉点了点头,示意两人先出去。 她独自一人,将如懿的头发重新收了起来,又从皇帝的辫子里剪了点装在一起。 安置好了皇帝的尸身,她才赤着脚红着眼睛打开了殿门,门外的冷风吹着她赤红的脸颊和眼中的泪水: “皇上驾崩!” (本篇直接到这结束,如懿传看得,对我的乳腺不是很友好,然后我又去刷了母仪天下……对我的乳腺更不友好了,玛德有点不敢往下看了,只能硬着头皮看,等写飞燕的时候我踏马要写纯恶女,擦!) 第340章 结算+赵合德1 【主线任务已完成——评级:a】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任务奖励已发放,成就奖励已发放,请宿主注意查收。下一次任务开启时间:15分钟,倒计时开始。】 还是熟悉的星海,还是熟悉的光屏,又又又换了壳的蠢系统。 这次的外形却让徐珠瑾眼前一亮: 只见系统变成了一条金龙…… 呃,土龙! “你既然要变龙,咋不选个好看点的颜色,土不啦叽,乍一看我还以为是蚯蚓成精了。” “啧,免费外皮,颜色随机、造型随机,我有什么办法。” n1绕着徐瑾珠环绕一周,又在她面前郁闷地盘在一起,看起来更像新鲜的那啥。 一人一统习惯了斗嘴,都没怎么在乎这次得到了什么奖励。 对于如今的徐瑾珠来说,历经四世,她所拥有的眼界、谋断、心智和学识以及那些繁复的技能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外力固然好用,内在的才能却永远不会抛弃自己。 当然了,上面这些其实都是为了在系统面前装逼罢了,真正的原因是她并不想把这些资源都用在这个任务上。 但凡有一点活动的空间,她肯定一脚蹬开皇帝,来一出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的戏码了。 可惜了。 “你说在我之前的那些前辈到底用系统干了啥,让你们穿越司制定了这么详细的管理规定?” “不造啊,不过之前在穿越司实习的时候,听带我的前辈说什么第四天灾啊,又是啥混邪乐子人啊什么的。” “唉……他就是从一线上退下来的,听说穿越司刚成立的时候他就在了,是元老级别的,就因为运气不好,带了三个新人,内核处理器爆了三十次,后来还中了病毒,听说主系统把他格式化了都还有后遗症,绝不能在他面前提宿主啊、bug啊之类的,一提就疯,所以只能做培训我们这些新统的活儿。” “说起来系统选择的宿主种族里,就数针对人族的管理条例最多呢。” 徐瑾珠看着一脸茫然的系统,不知为什么,忽然就对n1口中的前辈充满了生而为人的抱歉和心虚。 这是被玩儿坏了吧?绝对是被人玩坏了吧!!! “哎呀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下一个世界赶快走起~” “啊?哦哦,好哦好哦,走起芜湖~~” 浩瀚的星海里,一人一统在此化为白光,冲进了一颗小小的星子中。 ……… 定陶国,定陶宫中。 姿容渐成的赵氏姐妹正居于此,今日两人也在辛勤练习着歌舞。 赵飞燕一双玲珑玉足踩在由大到小一十五个蜿蜒排序的鼓面上,随着婉转的琴声舒展着修长的四肢,好似弱柳扶风,又如游凤飞燕。 已经成为合德的某人保持着她低调的作风,默默隐在帷幔之后,随意拨弄着手中的凤琴,看似刻苦实则摸鱼。 铮—— 她抚琴的手一顿,只因鼓上的美人忽然停了下来,一向天真懵懂,不知愁为何物的美人竟捧着双颊,眼中都了几分郁郁的愁绪。 “姐姐,你还在想着恭王吗?” 赵飞燕没有说话,却掩面而泣,一番情态溢于言表。 “之前因为你没有避开恭王与他攀谈,惹得太后大怒,甚至将你关进暴室,你还没有放弃吗?” “合德,你不会明白的,我知道自己没办法反抗,也知道自己已经是飞燕而不是他的宜主了,可是,我的心……我控制不了我的心,你懂吗?” 赵飞燕这些天一直说服自己,可是初恋总是美好的,若这份青涩的爱恋再添上些阻碍和别离,那它就是天底下最完美无缺的爱情。 恭王,自然就成了她完美无缺的爱人。 “可是姐姐,明天我们就要前往阳阿公主府上,到时候你应该明白会发生什么。” 飞燕点了点头,眼里还含着泪水:“我明白,我们姊妹能有如今,全凭太后恩典,这样的恩德不能不报。何况若我真的一意孤行,只怕你会受到牵连。” 赵合德听了她这话才满意地点点头。 她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其实并不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尤其是小时候遭逢变故的那段衣不蔽体的日子,给赵飞燕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她的心早就在灰暗的童年往事中破了一个大洞,需要源源不断的爱才能填满。 赵飞燕,她的姐姐,是一个只要没有了爱情就会死去的鲜花,但换而言之,只要有人愿意给她一份爱,哪怕是虚情假意,她也会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所以这样的她注定不能长久的盛开在未央宫里,毕竟若是皇帝对一个女人腻味了,他就连一点点的欺骗也不愿给予。前世若非刘康死前托付,再有合德一直周旋,飞燕早就落得和许皇后一样的下场,甚至比许皇后还要悲惨千百倍。 所以这一世,她愿意成全姐姐,不让她再踏入那腥风血雨的魔窟之中。 “姐姐,其实你若真与恭王相爱,也不是没有办法。” 赵合德确定四下无人,悄悄拉着她轻声说道:“我知道恭王与姐姐相约明日私奔。” 赵飞燕心中一惊,连忙去看妹妹的神色,见她仍如往常一般,强压下心中不安:“这事我从不曾对任何人提及,你是如何知晓的?” “不仅我已经知道了,太后也已经知道了,所以明日她会提前送你我出城。” 赵合德温柔地执起姐姐的双手:“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通知了哥哥,让他想办法递信给恭王,明日等出了城会有一批人伪装成盗匪劫下车马,到时候你跟着恭王跑吧。” 赵飞燕没想到妹妹竟然为了她做了这么多事,甚至要反抗一直被她们深深畏惧着的定陶太后,心中愈发感动,连连摇头: “不,不行,我若这样和恭王跑了,太后一定会向你和哥哥问责的。” “不会的姐姐,太后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培养我们姐妹为的是什么?” 看着赵飞燕迷茫的小眼神,赵合德有些无奈。 这正是她不愿意让赵飞燕进宫的原因,定陶太后虽然派人教她们才艺和笼络男人的才情,却刻意蒙住她们的眼睛,不让她们拥有足够的眼界。 尤其是赵飞燕,不论历史上的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但她面前这个,的确是个单纯美好浪漫…… 而又愚蠢无知的女人。 第341章 赵合德2 “太后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咱们姐妹入宫得宠,好在皇帝身边放一个耳朵和眼睛。” 赵合德知道,傅瑶,也就是定陶太后的目的不仅如此,她更是希望自己姐妹二人能牢牢把持圣心,这样她的儿子或者孙子,以后就能成为大汉的皇帝了。 因为等她们姐妹俩进宫后,傅瑶还会给姐妹俩送上一张“驻颜方”,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息肌丸。 这种药一旦服用,虽然能使人的容貌更加艳丽,但却会使女子不孕,且日久服用便再不能停,一旦停了脸上就会长出黑斑。 不过这些对于如今的赵合德来说当然都不是问题。别说她从前当皇后时收集的那些方子就有不少能改良息肌丸,就说在前几个世界常常被她拿出来的那张助孕方,那真是谁用谁知道,有口皆碑的好方子。 “所以姐姐你想,皇上如今已是壮年,若真因为姐姐你和恭王逃跑就处置了我,那太后难道还要再等十年,再培养一个人来替代我们姐妹吗?” 赵合德指了指她们两人,本就是天地间难有的美人,更何况这一世有灵泉调理,她们姐妹的容貌更能称之为举世无双,这种好苗子,傅瑶甘心放弃? “更何况太后未必会知道此事是我们所为,只要姐姐和恭王跑去长安躲起来,等你怀了身孕再让恭王向太后求情,到时候,太后看在儿子和孙子的份上,也会原谅你的。” “真的吗?” 赵合德笑着点头,心里却想着,当然是假的我的傻姐姐。 到时候以傅瑶的心狠手辣,她肯定会千方百计来个去母留子。 不过这些没必要告诉姐姐。 赵合德漫不经心地斜倚在榻上,看着姐姐带着对明日的美好期待甜甜睡去,心里早已有了计较。 迫于规矩,除非剧情人物到了原定的死亡时间,否则作为任务者决不能主动出手。 但有一个词叫借刀杀人,还有一个词叫顺水推舟,她很喜欢,也一直用的很顺手。 这一世,她这个傻白甜的姐姐,就开开心心和她的恭王殿下一起比翼双飞,永永远远做一只自在的小飞燕吧。 摸了摸赵飞燕秀丽的容颜,今年不过十六的合德笑得勾魂夺魄。 翌日一早,送她们出发的马车果然比恭王与赵飞燕约定的时间早了两刻钟。 赵飞燕和妹妹对视一眼,见她暗自点头,心里总算没有那么紧张了。 两人乖巧地坐上了马车,随行的除了赶马的车夫,便只有四个宫人,一路上又走得是宽敞的官道,按理是再平安不过了。 然而在中途穿过一片树林时,却忽然冲出十来个青壮的男人,轻而易举将这些宫人制服。 赵飞燕已是迫不及待要冲出去,好在合德早有准备,取来两把便面,和姐姐一人一把佯作惊惶挡在脸前遮住表情,以免功夫不到家的姐姐被那些宫人发现不对。 接着她便听到一阵马蹄声传来,自己很有眼色地躲去后面,果然下一秒,一双大手掀开了马车前的竹帘,刘康俊美的容颜映入眼帘。 赵飞燕下意识地唤道:“恭王殿下!” “飞燕,我来接你了。” 恭王伸出手,深情地凝望着眼前的爱人。赵飞燕再也抑制不住,伸出自己的手,任由对方将她拦腰抱起。 赵合德演技连忙跟上:“姐姐,你要离我而去了吗?” “妹妹,对不起。” 虽然知道是演戏,但想到自己日后虽然要和恭王东躲西藏一段日子,可终究能和爱人在一起自由自在地活着。 而妹妹,却为了自己的幸福,从此便只能活在深宫里。 赵飞燕对此怀着深深的歉疚。 赵合德已经哭得不能自抑,恭王见状也为她们的姐妹情深而动容。 好在一旁蒙面的壮汉警醒,上前一把将赵合德推了进去。两人借着这个动作快速地对上视线,蒙面男人冲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赵合德顺势伸手将东西塞给了他,自己倒向车内。 “恭王殿下,咱们得赶快走,要不就来不及了。” 恭王看了对方一眼,也明白事态紧急,咬咬牙狠心将飞燕抱上马,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 “妹妹——妹妹——” “姐姐,姐姐!” 赵合德从马车上冲了下来,连鞋都顾不上穿,追着马在树丛中跑了两步,重重摔倒在地上,被后面追上的宫人扶了起来。 “姐姐,我恨你!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了!” 聪慧的少女明白姐姐的逃跑意味着什么,她的反应合乎宫人的猜想,她们团团围住了她,既是保护,也是监禁。 为首的宫人心里又怒又怕,事情办不成,自己在太后面前就是个死。 原本还在哭泣的女孩却迅速冷静了下来。 她拨开自己凌乱的发髻,掸落了身上的灰尘,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冲着为首的这位宫人道:“姑姑,我不想死,你呢?” 那宫人一愣,连忙回道:“奴婢自然也不想,可是今日这事……” “今日这事,分明是恭王殿下和我姐姐的过错,没道理让我来承担,既然她不愿意进宫享受荣华富贵,那就由我取而代之。” “可,可这和太后说好的不一样啊……” “那姑姑打算就这样原路返回?恭王殿下带着姐姐跑了,不仅太后娘娘的谋划失败了,还连带着得罪了阳阿公主,到时候恭王殿下是太后的儿子,自然不会有事,但你觉得我们能跑得了吗?” 赵合德一把握住那位宫人的手,眼中满是求生的欲望:“姑姑,错已铸成,现在唯有亡羊补牢,好歹将太后的大事完成,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那宫人挣扎片刻,很快便下了决定。她连忙命人将赵合德小心扶了回去,一行人稍作休整,便继续启程赶往长安。 第342章 赵合德3 “的确是位难得的美人,只是怎么只有一位?” 阳阿公主仔细端详了一番赵合德,真是越看越惊艳。 她颇为友善地命赵合德坐到了身边,温和地询问道。 赵合德看了眼身旁的宫人,笑得温柔乖巧:“今日本该我们姐妹一同入府伺候公主殿下,谁知中途出了意外,姐姐不知碰了什么东西,身上竟起了红斑,因此没能前来,还望公主殿下恕罪。” “哦,是这样啊。” 阳阿公主其实不过随便一问,她这次不过是个牵线搭桥的,成与不成对她都是有利无害,所以也不关心其中有什么官司,见赵合德应对得仪,心里反而更加满意。 “我记得定陶太后的信上说,擅舞的是你姊姊,如今她来不了,你又有什么本事?” 赵合德弯着眉眼璀然一笑:“自然不会让公主殿下失望~” ……… 刘骜从马车上下来,一把拉起行礼的妹妹。虽然心中为着王氏一族而烦闷,但面对阳阿公主还是收敛了心中的怒气,兄妹两个有说有笑地走了进去。 一路上穿过前厅,直走到后院假山之上,周遭各色花木垂藤盘旋而上,也能称一句清幽雅致。不过这对身为皇帝的刘骜来说自然不算什么难得的景色。 “妹妹难不成就是让朕来观赏一番你府中的花草吗?” 刘骜觉得无趣,但也不想拂了妹妹的面子,便只随口说着玩笑话,心里暗暗想着早知如此,不如寻别的乐子去。 阳阿公主哪里不知她这位皇帝兄长的脾性,听他开口就知道这是觉得无聊了,连忙笑道:“臣妹府里的不过凡花凡草,哪里能入皇兄之眼。若说花草,自然还得是天地之间,钟灵毓秀之地,方能孕育出世间难觅的绝色。” “哈哈哈,妹妹此言有理。” 刘骜听她似乎话里有话,不由起了三分兴致:“既然妹妹如此言之凿凿,想来是妹妹得了这世间绝色要给朕欣赏一番?” 阳阿公主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皇兄请听。” 随着公主的话音落下,刘骜这才注意到远处隐约飘来的乐声。 他心里起了兴味,顺着乐声缓缓而上,不觉来到一处凉台之上,迎着徐徐春风,那乐声也渐渐清晰,更多了道珠圆玉润的歌声,吸引了他的注意。 刘骜干脆撇下众人,独自寻声而去,这种更加风流浪漫的猎艳的确更合他的口味,走了不少的路竟也没觉得腻味。 顺着那条引来的溪流,刘骜看着眼前茂密的灌木丛,直直走到近前才发现那里原来隐着一条小路,绕过它的瞬间,忽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惊喜之感。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那歌声清流婉转,便如这迎面而来的清亮水汽,让原本心绪郁结的刘骜心生畅快之感。 他迫不及待走了过去,却被眼前的仙境钉在原地,飘飘乎乎的走到溪边,两只眼睛却牢牢盯住对岸那道跽坐于石上的窈窕身影。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隔着不远的距离,刘骜眼看各色禽鸟以一对孔雀为首,顺着少女的歌声盘旋而上,引吭高歌。一只体态端方威仪的公鹿卧在她的脚下,石上更有一只白狐灵动地跑跳着,似乎也沉溺于这曼妙的乐声。 “……思公子兮徒离忧。”[1] 女子幽怨空灵的歌声渐不可闻,唯余飘渺的琴音久久不散。 哗啦…… 忽地,静谧的气氛被这突然的落水声打破。低垂着眉眼的少女猛地抬起头,惊惶的望了过去。 刘骜无心去看自己浸湿的衣衫,怔愣在了原地。 分明只是朦胧的一眼,他却捧着擂鼓般的心口,只觉得已是沧海桑田。 少女似被他灼热的视线惊吓到了,抱起怀中琴半遮着脸,缓缓起身走到了他眼前,隔着不过三步的距离,含羞带怯地瞥了他一眼。 刘骜浑身一颤,这才发现自己还在水中,干脆三两步走到了对岸:“原来你就是妹妹说得绝色啊,果然名不虚传,你叫什么名字?” 合德听他相问,便知道这把稳了。当即行礼道:“奴家合德,叩见陛下。” 刘骜一把将她扶起,握着那双柔荑,只觉心驰神荡,那些烦恼和愁闷瞬间就被他抛在了九天之外,若非还记得这里是公主府,只怕早就忘情。 不过实际也差不了多少,阳阿公主看着皇兄那饿狼般的眼神,不禁露出暧昧的笑意:“如何?臣妹寻的这位绝色,可还能入陛下的眼?” “妹妹,你就不要再打趣朕了。” 刘骜笑容满面地斟满了酒,三人喝得很是尽心。 送走了皇帝,阳阿公主看着身旁低眉顺眼的美人,不由感叹:“定陶太后还真会调理人,你这样的人物入了宫,只怕后宫那些女人从此都要坐看宫墙晚了。” “承蒙公主抬爱,合德不胜惶恐。” “好了,想来定陶太后也等着你的好消息呢,快去吧。” 赵合德和那个宫人对视一眼,知道最难的那关就要到了。 乘着马车一路小心回了定陶宫,两人都感受到气氛的不同。 往来的宫人比从前更加紧绷,脸上的神色也多是畏惧和凝重。 得了信的柳儿将合德迎了进去,跽坐在上首的傅瑶脸上看不出什么心情,见她行礼甚至轻声笑了起来: “真是个可人儿,连我见了都要心动,更何况是陛下?” 合德垂着的睫毛轻轻颤抖,泄露出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难怪你们姐妹敢仗着脸蛋忤逆孤的意思。” 傅瑶用手中的羽扇轻轻挑起合德的下巴:“你们是觉得,孤就非你们不可了,是吗?” “太后,请太后明察,此事我一无所知啊太后娘娘!” 听明白了合德话里的意思,傅瑶反倒高兴起来。 她就喜欢这种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的,不然为什么这姐妹两个容貌不分伯仲,姐姐更多了掌上舞的绝技,她却偏让其替妹妹合德铺路? 要想搅乱刘骜的后宫,彻底绝了他的子嗣,还得靠赵合德这样自私自利、不择手段的妖精。 毕竟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人,自然明白这种人的厉害。 “哦?你的意思,是此事于你没有一点干系喽?” “这…自然,合德也有错,错在没能及时发现姐姐竟生了这种糊涂心思,让她犯下大错,还差点误了太后的要事。” “错了,” 傅瑶挥了挥扇子,脸上仍是胜券在握的淡然微笑:“是差点误了你的好事。” 第343章 赵合德4 “太后说得是。” “行了,孤知道你很聪明,也比你姐姐更刚强果敢。你的姐姐辜负了孤这么多年的悉心栽培,还迷惑了孤的儿子,你应该明白,等孤找到他们,你姐姐会有什么下场。” 赵合德沉默片刻,再抬头时眼中唯有坚定:“合德知道姐姐如今犯下大错,太后便是要了她的命也不足惜。合德也深恨姐姐的背叛,可,可她毕竟是与我相依为命的姐姐,只求太后留她一条贱命,便是从此打断她的腿、毁了她的容貌只给您当牛做马也好。” 说着,她连连磕头,已是涕泣涟涟。 傅瑶原本只剩三分的怀疑彻底消散,毕竟即使赵合德再怎么憎恨赵飞燕的抛弃,如今骤然听闻要被自己取了性命,只怕也会有所动摇。 “孤本来是打算一抓到他们两个,即刻将你姐姐绞杀,以解我心头之恨。” 傅瑶满意地看着赵合德眼中的惧怕,缓缓拿出了装着息肌丸的药壶和药方:“不过看在你的份上,孤也不是不能留她一命。” “这一切都要看你能不能牢牢把持圣心,能不能报答孤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说着,她将面前这两样东西推到合德面前:“这药名唤息肌丸,有了它你就能青春永驻。” 赵合德闻言两眼放光,恰到好处地泄露出一丝贪婪,令傅瑶更加满意: “有了它,想必合德不会让孤失望吧?” “太后大恩,合德无以为报,日后合德若真有造化,必效死以报太后的恩情。” “好孩子,孤不需要你的报答,孤只盼着你能成为永巷最美的那朵花,长长久久盛放在永巷里,永远不会凋零。” 傅瑶又说了好一番勉励鼓舞的话语,挑的赵合德心中火热,几乎等不及要扑进长安那处天下间最奢靡的富贵乡里,才满意地派人送她出去。 此后一连过了三日,皇帝亲自派了车马来接,一直待在屋内的合德也终于重见天日。 站在定陶宫的宫门外,合德不着痕迹地与那个宫人对视一眼,同样看见了她略显别扭的姿态。 很显然,这位之前很得傅瑶信任的宫人成功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至于代价…… 一个奴仆,又敢说什么代价不代价。能在傅瑶身边干这么多年,且受她信任,自然早就被拿捏住了死穴。 比如,一个好赌的丈夫,三个离不开母亲的孩子。 “去吧,去到永巷,在那里绽放你的光彩吧。” 傅瑶温和地抬起羽扇,轻拂她的肩膀。些微的痒意勾得她心都颤抖起来。若此时站在这里的真是懵懂野性的合德,只怕心里早就生出无限的野心和欲望。 “合德去了。” 赵合德深吸一口气,眼里怀有忐忑,也有对新生活的好奇与期盼。 她没有回头,乘着车,从此彻底告别了旧日的定陶,来到了全新的永巷。 踏着高高的木屐,合德新奇地欣赏着一路的景色。 这里果然与众不同,比之定陶宫的清新质朴,这里更加巍峨,也更加富丽。宫中的规矩更不比定陶,人人屏息凝神,步步小心谨慎。 若合德真的只是一位庶民出身的普通女子,在这里早晚会流露出自己格格不入的野蛮和粗俗。 更何况傅瑶派人教给她们的仪态,只是为了讨好男人的婀娜妩媚,在正式场合如此,那就更要被后宫这些贵女所不耻了。 然而合德眨了眨眼睛,便自有一股清澈自然的灵动之感,她固然用新奇的目光注视着这里,却满是孩童般纯粹的喜爱,行走时不似宫人规规矩矩,却自有种浑然天成的独特气质。 “这的花儿开得真好啊。” 赵合德置身于花海之间,满园春色却不敌她莞尔一笑。 少女侧过头去,笑着询问身后的舍人:“这位公公,我能采些花儿吗?” “美人请。” 那位舍人年纪也不算小了,在宫里什么样儿的佳丽没见过?却还是被方才那个笑容惊艳在原地,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好在这位新宠并没有怪罪。 赵合德对自己这辈子的美貌杀伤力很清楚,自然理解这位舍人的反应,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不喜欢看美女呢? 她轻巧地抓着裙摆,伸手先折了几支柳藤,两手上下翻飞,一路编一路采着花,不时将各色花草一起编进去。跟着合德的两个宫人还没看明白,就见她手里已编好了一个精巧的花篮。 跟着的几人都不由惊叹对方的手艺,合德却四下打量了一下不大满意,将花篮递给身后的宫人拿着,自己又顺着路挑了一把野草,又埋首编了起来。 “呀,这蝴蝶编得和真的一样,真漂亮。” 一个年纪稍小的宫人没忍住,眼睛闪闪地看着那只草编蝴蝶,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你喜欢?那就送你了。” 赵合德随手递了过去,见她不敢接,干脆直接扔进她怀里:“这个我只是拿来练手的,你若不要就扔掉吧。” 说完也不再看那个宫人,果然又编了一个更大更漂亮的蝴蝶,将它固定在花篮里最饱满的那朵牡丹上。 等到了地方,她才从带路的舍人手里接过花篮,似一只灵敏的幼鹿,奔向站在殿内对她招手的刘骜身边。 “合德参见陛下。” 刘骜不等她行完礼便将人一把捞进怀里,心情很是不错:“来,合德,朕带你瞧瞧这昭阳殿。” 两人携手同行走进这座极尽奢华的宫室,只见中庭以彤红之色,殿内油漆一新。门限以黄铜襄饰,并涂上黄金。上殿的阶梯以白玉砌成,殿内壁上露出的如带一般的横木以金环装饰,同时嵌入蓝田玉壁、明珠、翠羽、其富丽奢侈,为诸宫之最。[1] “怎么样,喜欢吗?” 赵骜一直关注着赵合德的表情,却发现自己竟然看不太出来。 少女眼中好像藏了无数星子,闪闪亮地观察着自己未来的住处,有新奇有惊叹,但并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欣喜若狂或是感激涕零。 “多谢陛下,合德很喜欢陛下的礼物。” 赵合德拉着他走进寝殿,将自己一直提在手里的花篮递了过去:“合德与陛下心意相通,投我以琼琚,报之以香兰,还请陛下不要嫌弃臣妾的手艺。” 刘骜接过她递来的花篮,脸上是真切的喜爱:“这是你亲手做的?” “是,所以方才耽搁了一会儿。” “朕会好好保管合德的心意的。” 刘骜温柔地抱着她,分明只与合德见过两面,他却觉得已经与对方相识许久,真如合德所言,已是心意相通的知己。 第344章 赵合德5 “陛下?陛下~” 赵合德从身后抱住了刘骜的腰身,女萝般缠绕在他的身上,声音又娇又媚,哼哼唧唧地唤着他: “陛下昨日说好了,今天要陪臣妾一起泛舟游湖,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美人撒娇如何让人抵挡得住?更何况刘骜这一个月来早就被这个尤物死死吃住,别说是反抗了,如今只要合德皱皱眉、鼓鼓嘴,刘骜就恨不得倾国之力来讨她欢心。 本就是装模作样的刘骜反手将赵合德揽进怀里,两手顺着她的衣领揉上那日日夜夜都令他神魂颠倒的圣地。 眼看再这么下去又要往床上那点子事儿上走,赵合德没好气地捶了他两下,却被刘骜一手握住,伏下身子故意将她压在身下。 “陛下欺负人~” 某人不怀好意地闷笑着,得了白眼反倒更添兴致,上下其手将怀中美人揉成一汪春水,彻底软在帝王膝上。 守值的宫人听着里面隐隐约约的娇吟和男人粗重的呼吸,不由羞红了脸低下头去,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想着: 真真是个勾魂夺魄的妖精。 午后的阳光渐渐化为迷离的夕阳,赵合德轻巧地绕过床榻上正熟睡的刘骜,赤脚走在大殿上,像一只灵巧的猫儿。 随手拂开帷幔,合德走到窗前一把推开,沉寂的红光缓缓流了进来,萦绕在她周身。 赵合德慵懒地倚在窗边,半个身子都歪了出去,支着胳膊晃着脚,嘴里还轻轻哼着悠扬的调子,自有种不属于深宫的灵气。 叮铃、叮铃…… 刘骜顺着飘忽不定的铃声一路走,薄纱织成的帷幔借着微风抚摸他迷乱的眼睛。 叮铃、叮铃…… 那细小的、勾人的铃铛声,拥有着勾人魂魄的伟力,刘骜不自觉地寻找着,心里涌出阵阵渴望。 叮铃。 “找到你了。” 刘骜盯着那枚小巧的,用赤红的丝线缠绕着的,被他亲手套在那截白嫩细腻、圆润可爱、活色生香,令人食指大动的脚踝上的……铃铛。 “呀——” 美人惊呼一声,连忙回头去瞧是哪个登徒子,果不其然是这天底下最风流的那位。 “陛下,你吓着合德了!” 她说着,甚至胆大包天地轻轻蹬了刘骜一脚,却被对方牢牢叩住脚踝,进退不得。 刘骜拇指恨不得将手里这块美玉搓破,柔韧滑腻的触感令人上瘾,只将乱红碾碎,换来一声讨饶似的轻吟才肯大发慈悲的放过,一路顺着她光洁的大腿啄吻。 本就是随意套在身上的深衣轻而易举散落在地,刘骜起身又一次压在了海棠花上,堵住了未出口的拒绝,右手抚上她的发顶随手一抽,绸缎似的长发迤逦而下,一两缕落在他的手上,却不等刘骜收拢掌心,便顽劣地滑落出去,只余撩拨过的痒意,让他握紧了手心。 “陛、下……” 赵合德觉得自己真要变成水做的了,男人炽热的呼吸简直要把她煮沸,被压迫着让她既苦闷又满足,不住地发出幼猫般的嘤咛。 约好的泛舟游湖自然是不了了之,来到未央宫的第一个月,赵合德再一次没能踏出昭阳殿,只能双眼迷乱地仰着头,大汗淋漓间一阵夜风猛地裹缠住她莹润的酮体,赵合德下意识地颤抖着向外望去。 原来已是月明星稀。 “好冷……” 赵合德低声呢喃着,将自己嵌在刘骜的怀里,抬头看着他。纯与欲在合德眸中缠绵,偏这人间姝丽还一无所知地颤抖着,只知道看着他,一遍遍地喊着:“刘骜、我冷,刘骜、抱抱我……” “你叫我什么?” 刘骜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直呼天子名讳,这实在是大不敬。如今这世上唯有皇太后作为他的亲生母亲,大汉最尊贵的女人,才能称呼他为骜儿。除此以外,就连皇后也不敢唤他的名或字。 不过出奇的,看着这个女人飞红的眼角,晶莹的泪珠,听着她一遍遍无措的呼唤,刘骜竟情不自禁地生出一股怜惜,结实的臂膀将对方牢牢禁锢在身下,就像是捕食者死死咬住猎物的致命处,偏这只羔羊什么都不懂,竟还蠢蠢地凑了过来,娇声娇气地钻进他温热的腹部。 “陛下…刘骜……难受……” 瞧啊,都要被拆吃入腹了,竟还在向凶手求救,真是太傻了,傻得无可救药。 层层的帷幔下,不知足的野兽一遍遍撕咬吞噬着身下的猎物,直到天明。 翌日一早,小息片刻的刘骜精神抖擞地上朝去了。 樊宫人在帷幔外头等到日上三竿才听见里面传来女人柔媚的呢喃:“唔……樊宫人,什么时候了?” “回美人,已是辰时了,您该用朝食了。” 樊宫人毕恭毕敬地弯腰行礼,丝毫不敢因为隔着帷幔就心生懈怠。虽然只相处了一个月,可她心里深知这位赵美人绝没有她日常表现出的那样单纯无害,甚至私下里和对方相处时,她常有被野兽锁定的恐怖感。 要不是迫于定陶太后多年淫威,再加上她的亲人都握在对方手上,只怕樊宫人都要倒戈投奔这位新宠了。 “起吧。” 合德一声令下,樊宫人才带着一群下人行动起来。两人掀开帷幔,等捧着各色洗漱用品和鞋袜衣物的宫人进去,复有放下。 里间便断断续续传来水声,两位宫人侧耳听着,直到赵合德倦怠的声音再度响起:“就这件吧。” 接着便是一阵悉索的穿衣声,间或还有一两个未经人事的宫人轻轻的抽气声。 “罢了,她们还小呢。” 不用想便知道,今儿进去的两个新人只怕又被咱们美人迷了心智。 那两个守在外头的宫人不着痕迹地打着眉眼官司,彼此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手上却没忘了活计,不知何时赵合德已经穿戴好了,两个宫人连忙彻底掀开两边的帷幔。 一位绝代佳人便坐在珠帘后的床榻上,轻巧地打了个哈欠。 第345章 赵合德6 用过朝食,赵合德溜达到殿外,郁郁葱葱的草木花树一点不输她当日进宫时走过的花圃。 这是她入宫第一天,随口的一句想有一片自己的花圃,刘骜第二日便派了专人来,依着昭阳殿的地势移栽了各种精贵的花木。 其中有一株三十年的合欢树,足有两人合抱之宽,约有三丈来高,分出的一条枝干斜歪着,刚好可以挂个秋千。 赵合德忽然提起裙摆跑了过去,身后的宫人没有她眼神明亮,摸不着头脑地跟上去,走近了才发觉那树下早就蹲了个人。 因为角度问题,在她们的视线里只看见一片绣满各色纹路的衣角。 “陛下!” 赵合德扑进他的怀里,被刘骜一把抱了个满怀:“终于肯起来了?” “朕还以为得等到夜半私会,女郎才肯下榻来迎。” 合德皱皱鼻子,没好气地哼哼两句,懒得和他计较,转头去看树上垂下的绳索。 “这是陛下给合德做的秋千?” “喜欢吗?” 男人笑笑,抱着她走到那个秋千旁边,轻柔地将她放下。合德坐在秋千上,两手抓住绳索,这才发现刘骜特意命人在她方便抓握的地方缠了一圈圈绸缎,不至于磨着她的手。 其实这些绳索也经过了繁复的工序处理,即便直接握着也没问题,不过刘骜一心认定他娇弱的合德一身冰肌玉骨,常人不能与之相提并论,所以总喜欢做这些在外人看来挺脱裤子放屁的多此一举。 不过赵合德很满意对方这份事事牵挂的心意,当即满眼感动地看着她的老板:“陛下~” 只这么一句,刘骜便像得了什么天大的奖赏,喜滋滋地揽着合德的肩膀,缓缓推了起来。 “高点,陛下,再推高点儿!” 女子银铃般悠扬的笑声甚至传出了昭阳殿,她一向无所顾忌,在刘骜看来这正是这座沉闷宫室里,最自由的一缕风,他深爱着合德不同于汉宫的肆意。 但在那些独守空房、矜持尊贵的后妃来说,赵美人的笑声,略微有些刺耳了。 “这是谁竟然这么没规矩,在未央宫大笑大闹的?” 许皇后的姐姐许谒进宫探望妹妹,经过昭阳殿便听得一阵快活的笑声。她立刻便猜到此人是皇帝新宠,近来风头无两的赵美人,性情偏激的她立刻添了三分不喜。 引路的舍人心里叫苦,但面上还是一派殷勤:“回夫人,大约是昭阳殿的赵美人正与皇上同乐。” 听出了这位舍人的劝告,许谒冷笑一声:“呵,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赵美人啊,算算日子,入宫该有一个月了吧?还没学会宫中的规矩,也不知是她天资愚笨还是恃宠生娇。” 说着这话,一径儿往中宫去了。 等几人走远,隐在树后的樊宫人才走了出来,看着渐渐远去的许谒一行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边合德正殷勤地握着粉拳装模作样地帮刘骜捶肩:“今天真是辛苦陛下啦。” “嗯,知道朕辛苦,下次就别想一出是一出,满宫里,也就你敢对朕提条件,朕都快成了你跑腿使唤的宫人了。” 刘骜也叉着腰闭起眼享受对方殷勤小意的服侍,嘴上还不忘调笑两句:“不过,朕陪你玩乐这么久,就没什么好处?” “啊?” 合德愣愣地看他,猫儿似的眼睛睁得滴溜溜圆,一副不敢置信地模样:“还要好处呀?可是臣妾一身皆是陛下所赐,就连自己也许给了陛下,还有什么能回报的呢?” “嗯…那就明日陪朕去游湖吧?” 刘骜心情很好,低头去看,她妩媚的脸上满是惊喜:“好……不行,臣妾明日得去跟太后还有皇后她们去劝农种桑呢。” 瞬间,刘骜的心情就变得不太美妙了,但这是正事,他想了想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那就后日吧。” “后日……樊宫人说,还得去蜂林,劝农养蜂。” 赵合德说完,自己先叹了口气歪在了刘骜身上:“陛下,这宫里的规矩怎么这么多啊,合德一定要去吗?可不可以不去?” “怎么这么不想去?你之前不是一直闹朕,说整日待在宫里觉得无趣吗?借着这些天有母后在,正好和皇后她们认识了,以后朕不在你身边,你也可以寻她们做伴。” 刘骜虽然心中烦躁,但让他迁怒合德那是万万舍不得的,因此听着她小孩儿似的不愿意见生人,反倒好言好语地哄着劝着。 “陛下为什么不在合德身边,陛下不要合德了吗?” 赵合德猫猫震惊,不敢相信这世上有人能抛弃她这样完美的大宝贝。 被这样质问的目光看着,刘骜好笑地刮了把她的鼻尖:“朕只是随口一说……” “不行,随口一说也不行,陛下要一直陪在合德身边,永远和合德在一起。” 被她娇嗔的语气说得心软软,刘骜抱着她晃了又晃,像是在许诺,又像是诱哄:“好,朕与合德,永永远远都不分开。” “那明天要不要去劝农种桑?如果你不想去,朕明日亲自派人给你推了这事儿,就说你要陪我出游如何?” “听起来不错,那后面每五天一次的请安、各色节日、宴会,臣妾能都推到陛下身上吗?” 赵合德眨着眼睛端起一杯蒲桃酒喂给他,讨好地笑着,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刘骜喝酒的动作一顿,吐也不是咽也不是,犹豫间呛了喉咙,狠狠咳嗽了两声,指着她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咳咳咳,你倒会拿朕作筏子。” 刘骜瞪了她一眼,却没拒绝对方的手帕,也没拒绝合德方才那话,显然是默认了合德以后遇见什么不想参与的场合,都可以拿他当借口。 “陛下尝尝这个鱼茸花糕,臣妾特意命人做的。” 赵合德见目的达到,满意地捻了块糕塞进刘骜嘴里:“陛下如此厚待臣妾,那臣妾明儿一定会在太后面前好好表现,不辜负陛下的厚爱。” “你呀,别给朕惹祸,朕就心满意足了。”刘骜就着她的手吃完了糕,嘴上抱怨,心里却琢磨着,明日那些爱拈酸吃醋的女人会不会真有不长眼的欺负到她身上。 看了眼趴在自己怀里兀自吃得开心的某人,刘骜又开始琢磨要不要再提拔提拔她父兄。 唔……之前赐她家人千顷良田,又封她父亲赵临为成阳侯,拜她哥哥为列校尉诸曹,加黄门郎,听说她还有个弟弟,不过年岁好像不够。 按理凭她现在的家世,有点脑子的就算不喜欢她,也不会招惹她,但是后宫这些女人…… “传朕的旨意,晋赵美人为赵昭仪。” 刘骜轻描淡写地下了旨,正吃点心的合德有些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瞧了他一眼,被于客子提醒才想起来行礼谢恩,却被刘骜一把拽了回来。 刘骜拿了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又倒了杯蒲桃酒:“今儿用得不少了,喝杯酒顺顺,晚上朕在命人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好哦。” 赵合德将酒一饮而尽,眼波流转间说不尽的风情。淡淡的幽香与暧昧的酒香相互攀附,刘骜没忍住凑了过去在她脖颈上细细嗅闻,合德下意识地缩了缩修长的脖颈,看着他痴痴笑。 第346章 赵合德7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 赵合德一觉睡醒,精神满满地挑选起今日的衣裳。忽地想起前两日让人新做的红地茱萸绣纹织锦深衣还没上身,便又挑了件素纱襌衣。 “昭仪今儿一定要去吗?皇上昨日不是已经许了昭仪您出游踏春?” 樊宫人一面服侍她穿衣,一面还在劝说她别去参加今天的农耕礼。 赵合德白了她一眼:“啰嗦,我既入了宫,总有躲不开的那天,难不成一辈子都不出门了?” “不趁着皇上如今愿意给我撑腰出去耍耍威风,难道要等到色衰爱弛了再出门被新人欺负?” 赵合德的意思很明显,她就是要趁着靠山没倒的时候肆意享受,肆意炫耀。 听明白对方不是要老老实实做个贤妃,樊宫人立刻转变态度,摩拳擦掌,很是兴奋地询问道: “昭仪今日可要梳一个朝云近香髻?” 樊宫人一面说,一面招手。于宫人连忙将一个三层漆奁依次抽出,里面分门别类放着赵合德最喜欢的一部分发饰。 “想也知道这两天肯定不轻松,梳个最简单的堕马髻就行了。” 赵合德捧着自己的脸,拒绝给自己的颈椎增加负担,更拒绝有毒化妆品的靠近:“我天生丽质,这些东西还不配碰我的脸。” “首饰什么的也算了,又不是去见陛下,她们还用不着我盛装打扮。于宫人你去外头给我折一支海棠来。” 于客子没有跟着樊宫人再劝,转头走出寑殿折花去了。 樊宫人看着赵昭仪脸上不达眼底的笑意也垂下头,三两下就梳好了发型,接过于宫人手里的海棠花枝,斜插在发髻上。 原想劝着对方盛装出席好强压皇后、班婕妤一头,趁机挑起后宫争斗的樊宫人再次为赵合德的美貌而惊叹,继而嘲笑自己未免太痴。 就凭对方这张脸蛋,即便素面朝天也能艳压群芳。不……应该说,就是要这样过去才更好,更显得那些特意装扮过的女子都是庸脂俗粉。 想到这儿,樊宫人更加殷勤,服侍着赵合德出了昭阳殿,路上便将昨日巧遇许皇后之姊,平安刚侯夫人许谒背后议论赵合德的话一一告知。 赵合德明知她这是挑拨自己去跟后宫众人为敌,却并不打算戳破。 【开玩笑,老娘这把玩儿得就是祸国殃民之妖妃,就是要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肆意妄为,无脑冲就对了。】 想到这儿,赵合德很配合地皱起眉头:“这个老女人真是这么说?” “咳……奴婢听得真切,应当不会有错。” 之前赵合德一直跟皇帝待在一起,也没有谁敢惹她生气,故而樊宫人虽然知道她有些任性,却没想到对方说话如此……呃,直白,心里不免不安。 “昭仪,您一会儿到了地方,可不能如此称呼许夫人。” “这还用你说,我看起来有这么蠢吗?” “昭仪天资聪颖,怎么会蠢呢。” 另一边的于客子连忙上前安慰,生怕赵合德伤心了似的。 樊宫人更加无语,但也不便再说,唯有沉默。 等赵合德到了地方,各宫妃嫔都已经到齐,就连皇后和她姐姐也到了,正与班婕妤小声说笑,一见了合德,却都没了声音。 嘈杂的人声瞬间一片寂静,唯有喧闹的风还在不断呢喃。 赵合德抬手抚过鬓边一略发丝,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万众瞩目的待遇,悠哉地走了过来,随便给皇后行了一礼,便站去旁边自顾自赏花去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许谒更加恼怒,尖声呵道:“你就是这么向皇后行礼吗?” 正好奇这是不是油菜花的合德被对方尖刺般的声音吓了一跳,扭头看着气红了脸的许谒比她更加生气:“你说话一直都这么吓人吗?” “大呼小叫的,许夫人,你真粗鲁~” “你竟敢说我粗鲁?这满宫里谁不知道某人不过是阳阿公主府的乐姬,被陛下看重一朝得宠,可惜即便如此也改不了自己的出身,就连向皇后行礼都不会,三岁的幼童也比之强些。” “你是在质疑皇上的眼光,还是在不满皇后娘娘打理后宫的能力?” 赵合德束手站在一旁,对她这话完全无感:“我的出身太后和皇上都不曾嫌弃,我的礼仪皇上和皇后也不曾怪罪,许夫人一个外人,倒是很喜欢对皇上的后宫指手画脚呀。” “这就是许家的教养啊,那今天还真是领教了。” “你!” “好了姐姐,少说几句吧。” 许后固然因为赵合德的得宠而心中酸涩,心里或许也存了两份不屑,却也不愿意贸然得罪于人。本性柔弱的她,最看重的是自己皇后的尊严,除此以外,许多事她都会下意识地退让。 许谒不甘心地瞪了眼合德,却到底没敢在继续招惹,顺着妹妹的话不出声了。 第347章 赵合德8 班婕妤站在一边看完了全程,心里也有些惊诧于赵昭仪敏捷的才辩。 看了眼对方,却又被那迫人的美貌闪到,有些狼狈地移开了目光。 一旁的许后只以为是今天的风沙大了些,见她扭头还好心地和她换了个位置,倒让班婕妤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她和许后交好,自然和许夫人关系也不错。虽知道她素来性情偏激、说话尖刻,之前却不曾见过。 她之前对入宫以后独得恩宠的赵合德也有些意见,但主要是因为她意识到皇帝对这位的新宠已经快到了“烽火戏诸侯”的地步,短短一个月昭阳殿的开支还有赵家获封的恩典,都让她暗自心惊。 但这种言语争锋她却没心情参与,许谒撩拨在先,如今被对方反刺一通也属活该。 对这种行为不屑一顾的班婕妤只盼着太后娘娘快些来,早点将正事干完,她好早点远离这些是非,回宫看书不香吗? 班婕妤也不知真是如此想,还是为了遮掩什么。拒绝了皇后的好意后,几人都怀着心思没了话说,唯有赵合德兀自玩儿得开心,若是手里再多一把扇子,只怕她就要扑来几只菜粉蝶玩了。 正在此时,便见太后缓缓走来。 几人连忙行礼:“臣妾恭请太后圣安。” 王政君的视线从她们身上缓缓划过,最后停在了这个在后宫风头无两,她却第一次见到的,赵昭仪身上。 “平身,人都到齐了吧。” “回殿下,都到齐了。” 王政君和对方不闪不避的眼睛对上,又被那透亮的瞳仁吸引了心神,愣了片刻才出声询问,得了信转身又恢复了她往日的威仪:“起耕。” 第二日,赵合德继续掐着点到,这次她一出场反倒引起了更大的轰动。 除了她一如既往的让人自秽形惭的容貌,更重要的是她身上那件与许谒颜色、形制相似的曲裾。 精心打扮的许谒看了眼对方清水芙蓉似的姿态,简直要咬碎一口银牙。 这个妖妃,她就是故意的! 其他人的目光不住地在两人面前打转,眼里有同情、有庆幸还有幸灾乐祸。 幸好昨日有许夫人出头,要不然今日出丑的有可能就是她们自己了。 毕竟俗话说得好,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许谒名门闺女,自然不能说是丑。可如今正好与赵昭仪相对而坐,两人穿着几乎分别不出差别的衣服,却对比出了天崩地裂的差距。 对于她们这些贵女来说,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王政君自然也是一眼就发现了问题,再看许谒遮掩不住的怒气和赵昭仪无辜的眼神,她也只能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装作不知道其中的官司。 “哈啊……” 赵合德抬起手半遮住脸,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她虽然没有夜半就起,但也是赶在黎明前到的,自从入了后宫,有刘骜惯着,她的作息早就跟现代一样,每天被皇帝拉着做完运动倒头能睡到第二日的日出以后,这还是头一次起这么早。 偏许谒像是得了什么把柄一样,立刻尖声笑道:“呦,赵昭仪这是还没睡醒,不会是刚起吧?” “皇后娘娘要把永巷交给臣妾来打理吗?” 赵合德压根不去理会许谒,转过头抓着看似柔弱,却每次都等自己姐姐说完了再打断的许皇后直接开口询问。 护妹心切的许谒果然又忍不住:“大胆,皇后娘娘才是永巷之主,打理永巷是皇后的职责,关你一个小小的昭仪什么事?” “哦~原来你还知道做人不该多管闲事,那我这小小昭仪何时起的,又关你这位‘许夫人’什么事?” 赵合德将自己头上的帷帽仔细戴好,见许谒还要张开,指着宫人举起的蜂箱笑道:“瞧啊,蜜蜂要蛰人了。” 这话说得俏皮,有几个年纪稍轻的嫔妃都没忍住笑了出来。 谁都没注意她身后的于客子听了这话,缓缓地退了出去。 下一秒便听得许谒惊声尖叫道:“啊——蜜蜂,蜜蜂钻进来了!” 她旁边的皇后连忙起身,几个宫人也都围了上去,兵荒马乱了一阵子才成功从发了疯的许谒身上拍下来了三只蜜蜂。 可惜她反应太大,惊到了其中两只,一只蛰了她的嘴角,一只蛰了她的眼睛。 一时间蜂林里除了许谒的痛呼声再无其他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不断流转于赵合德和许谒之间,胆小的甚至没忍住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王政君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 唯独赵合德撑着凭几优哉游哉地说着风凉话:“你瞧,早就说了,蜜蜂是会蛰人的。” “许夫人下次可别再两只眼睛天天盯着别人了,” 说着说着她忽地掩住嘴,眨巴着眼睛惊呼道:“哎呀,瞧我今儿没睡好,数都不会数了,夫人如今只有一只眼了。” “你这个毒妇,分明就是你暗害了我,竟然还敢出言不逊!” 毁容或失明的恐惧点燃了许谒的愤怒,她口不择言地辱骂不仅惹得太后不喜,便是其他人也被她疯狂的模样吓到了。 正巧赶来的刘骜脸色愈发阴沉,他大步走上前一把抓住许谒的手,狠狠摔去一边,转身将受了惊吓的合德护在身后: “宫闱之内状若疯妇,还冲撞了太后,耽误了劝农养蜂,还不来人将她拖出宫去。” “皇上,许谒只是被蜜蜂蛰了,受了惊吓,不是有意的。” 王政君连忙劝了几句,又温声对皇后嘱咐道:“皇后还是先带着许谒下去吧,虽说这些蜜蜂毒性不大,但还是要注意身体。” 这下皇后也不敢再由着姐姐闹下去,连忙扶着许谒告退。 王政君转过头来,正要对皇上说教两句,就看见他一门心思扑在了赵昭仪身上,其中的紧张在意,便是从前的银欢也不曾有过这份待遇。 “皇上,你不是在宣室殿议事吗?怎么忽然来了蜂林?” 王政君嘴上在问皇帝,眼睛却看向了儿子怀里正扮可怜的赵合德,眼中是早已看破对方伎俩的淡然。 赵合德心中暗笑,这位皇太后真有意思,永远表现出一副万事皆存于心的模样,好似天底下任何人的谎言都瞒不过她的法眼。 可偏偏事到临头,她又总是无能退让,靠着身边一个个人心甘情愿替她赴死,自己心安理得坐在高堂上不沾一丝血腥,临了还要感叹自己的命运有多么悲苦。 于是赵合德故意颤抖着身躯,又往刘骜怀里躲了躲。 本就关注着合德的刘骜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异常,抬头正和母后的视线相对,心中怒火更加炽热。 第348章 赵合德9 “母后还真是关心朕的一举一动,倒让朕以为自己还是稚子顽童,连去了哪里都得向皇太后一一禀告。” 到底当着众多女眷,刘骜没有当众讽刺王氏那一门五侯,只手遮天的嚣张行径,自觉自己已经仁孝至极,王政君却觉得这话无比刺耳。 不过是儿子区区几句牢骚,以王政君如今的忍术自然不在话下。她早就习惯了被人不理解、被人辱骂、被人践踏自尊,忍耐对她就如呼吸一般已入化臻至境,忍中有她,她中有忍。 总之就是,她虽然不喜欢儿子话中的内涵,却还能保持住她太后的端庄,不骄不躁地回道: “皇上这是在责备孤吗?” 【不知道为啥,王政君对着别人就是个受气包,但是对着她儿子吧……嘶。】 赵合德在意识海戳了戳“史黄龙”系统,看了眼被太后这一句话轻而易举挑起无尽怒火,马上就要化身狂暴喷火龙的刘骜,直接单膝行礼,跪在了太后和皇上之间: “太后娘娘,今日的错皆因臣妾言语不当,才惹怒了许夫人,搅乱务农养蜂的大事。皇上恐怕也是听说了这件事才如此动怒……总之,今日错皆在臣妾,臣妾愿意领罚。” 原本没忍住,正要出言讽刺的刘骜瞬间满眼心疼,只觉得所有人都在欺负他可怜无辜的合德。 更觉得合德今天都是因为自己才被太后和皇后她们合起伙来欺负。 “这事与你有何关系,分明是许谒居心不良、自遭报应。” 说着刘骜亲手将合德扶了起来,也懒得再和太后纠缠,直接开口:“朕看今日这养蜂是弄不成了,那儿臣和赵昭仪就先告退了。” 说完行了一礼,拉着赵合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蜂林。 只余无奈的王政君和落寞的班婕妤,以及一干连姓名戏份也未曾有过的女人。 一路疾行回了昭阳殿,刘骜坐在榻上才发现不知何时不见合德身影。正要派人去寻,合德方施施然走了进来。 “怎么这么慢?” “是陛下走得太急,臣妾眼见跟不上您,就带着樊宫人去折了几支鲜花。” 赵合德丝毫不惧刘骜脸上的不快,跟个没事人一样溜溜哒哒走进来,一路走到窗前。 那里摆着她送给刘骜的花篮,自她入宫,刘骜一直在昭阳殿过夜,便没有将花篮拿走,两人每天还要一起去昭阳殿四周的花圃里折上几支花,再由合德亲手替换掉花篮里的旧花。 今儿起得早,篮子里的花还是昨天的没来得及换,已经有些蔫巴了。 刘骜见状,更加气闷了。 也不知是为对方居然宁肯换花也不来哄他而生气,还是为对方今日居然没等自己一起去挑花儿而生气。 但管他呢,反正皇帝生气是不会忍耐的,刘骜干脆走过去将合德手里的花都抛了出去。 “欸!好好的,陛下丢我的花儿做甚?” 合德下意识抬手去接,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吓得刘骜一把将人捞回来:“为了几朵破花,你不要…!” 最后那个字他下意识捂在嘴里,但手上还是没好气地打了两下手感很好的臀部。 原本做好对方要跟自己闹的准备,刘骜架势都摆出来了,却发现怀里半响没有反应,连忙捞出来一看,某人歪在他怀里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 “困了?” “嗯,今儿夜半樊宫人就来喊了,把臣妾的美梦都给喊没了,臣妾努力了半天才没误了时辰,结果去了还要被那个许夫人嘲笑,陛下还和臣妾置气,害得臣妾一路追着您跑,又怕您气没消,费了半天劲儿挑了几朵开得最好的花儿,您还给臣妾一把扔了。” 赵合德掰着手跟他一桩桩算,算到后面自己都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太惨了。 “臣妾真的好心累啊。” “得了便宜还卖乖,朕今天一听了于宫人的话可就赶过来替你撑腰,还为了你和太后争吵,你倒反过来说累。” 刘骜说得理直气壮,转头就削减了中宫开支,又下旨从今天起不论赵昭仪想要什么,可以直接向少府开口。 皇帝这显而易见的偏心,不仅让后宫侧目,也让王政君这个皇太后头疼不已。 可她自己素来对皇帝只知一味说教,却又每每在皇帝遇到困难后给他兜底,如今又被王氏架在上面,自己的立身也未必正了,皇帝自然更不愿听她说话。 所以即便她担心这个赵昭仪将来会成为另一个傅瑶,却还是和从前当皇后一样,只会束手无措。 许后在掖庭的处境便愈发尴尬起来,偏她被皇太后教导着,已经习惯了不争不抢的软弱,却又无法摆脱对陛下爱情的渴望,心中越来越压抑。 许谒养好了病一入宫,差点没认出妹妹,抱着许后痛哭,心里对赵昭仪的恨已经到达了顶峰。 “妹妹,你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了。我如今在外头都听到了风声,那个赵昭仪不过是乐姬出身,你是大汉皇后,她越过你去便是坏了规矩,你若继续忍让,只怕这后宫就真成了她一人的天下了。” 许谒固然坑妹,可那也未尝没有每次都将话说到了许后心坎儿上的缘故。原本暗自垂泪的许后被姐姐这么一激,再抑制不住心中的幽愤,竟然真同意了她的主意,跑去寻了班婕妤,求她替自己写了份奏帛,大张旗鼓地呈于陛下。 刘骜收到这么一份言辞恳切的奏帛,简直怒不可遏,皇后这样做无疑是将他的脸面撕下来,还要当着外人的面扔在地上踩烂了再啐三口。 就差指着鼻子骂他是个昏君了。 虽然他本来就不算什么好东西,但是那也轮不着皇后开口。 再想到她本就亲近太后,心里对母后的芥蒂也愈发深厚。 刘骜将奏帛扔给了身旁的宫人,虽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却变得更加冷静了: “去把这份奏帛呈给太后,就说皇后乃太后遴选,朕不敢擅专,如今皇后做出此等姿态,问太后要不要朕下份罪己诏。” 第349章 赵合德10 刘骜借着这事又刺了太后一顿,心里仍旧愤懑不平,自去昭阳殿,如何寻合德安慰暂且不提。 另一边王政君收到这份奏帛和皇帝之言,脸上的表情也十分难看,立刻召来了许后,以及与她亲厚的班婕妤。 “说,这件事究竟是谁的主意?” 王政君端坐其上,见皇后与班婕妤面面相觑却都不敢承认,心里更加失望:“怎么,敢做不敢认?” 班婕妤只得开口:“启禀太后,这份奏帛确是臣妾所作。” 皇后见班恬这样仗义,不愿连累对方,也跟着开口:“太后娘娘,这件事都是臣妾的主意,和阿恬无关。” “不,是我,这都是我的错!” “好了!” 王政君打断了两人的争论,深深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做事为何这样冲动呢?如今弄成这样,叫孤怎么帮你们?” 许后跪在下面已是泪流满面,愤怒过后,她又变成那个柔弱怯懦,人人可欺的皇后娘娘,一想到皇上接下来对她会是何种态度,许后就痛苦的想要死去。 “臣妾,臣妾真的没有想过这件事会闹成这样,臣妾只是觉得身为皇后,应当尽到皇后的职责,指出陛下的不妥之处。” “那你为何不私下告知陛下?哪怕是事先告诉孤呢?” 王政君不是不明白皇后这些年的难过,可她自觉自己也是这样熬过来的,便将皇后当成了另一个自己,开口便道: “皇后,孤明白这些年的确是委屈你了,可孤也告诉过你,你是皇后,眼光要放长远,不要计较一时的恩宠。只要生下皇子,你的地位就是不可撼动的,如今你做出这种事,岂不是断送了皇帝与你多年的夫妻情分?” 皇后伏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曾经觉得自己已经活的痛苦了,但是就在今天,就在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真正的痛苦,现在才要开始。 王政君却顾不上考虑许后和班婕妤的心情了,不论是作为母亲还是大汉的皇太后,她都不可能愿意让刘骜落下一个昏君的名声。 自然更不可能让皇帝为这种后宫事宜去下罪己诏,那大汉皇室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这种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当做没发生一样,过段日子自然会被众人彻底遗忘;就像是许皇后,做了这样的事,便也只能像那份奏帛一样,被皇上彻底遗忘。 “秋祭这样的大事,陛下真的不去吗?” 赵合德推了把还躺在她身边的刘骜,一副贤妃做派:“不论皇后再如何,她到底是陛下的发妻,脸面总还要顾的。” “呵,若皇后知道这个道理,朕今天就不会在这儿了。” 刘骜懒得理会这些烦心事,反手握住合德的臂膀笑得不怀好意:“等会咱们出去,朕带你去个地方,到时候你可千万别激动到哭出来,朕可不会哄人。” “笑话,臣妾才不会那么没出息,陛下瞧不起人!” “这可是你说得,到时候真哭了,看朕怎么笑话你。” 刘骜说得笃定,赵合德滴溜着猫儿眼很是好奇,凑过去又是撒娇又是卖乖,反倒勾得刘骜兴致高涨,愈发卖起关子,不肯说了。 “行了行了,陛下,臣妾收拾好了,咱们快走吧。” 原本慢慢悠悠打扮自己的合德忙让樊宫人三下五除二给她收拾好,迫不及待挽起刘骜的胳膊就要走,脸上的好奇都快溢出来了。 刘骜嘲笑她沉不住气,却也没继续闹她,顺着合德的力气带着她走了出去。 一路上合德眼见这路越走越偏,心里已经猜到刘骜这是要带自己去哪儿了,面上却不露声色,一脸好奇:“陛下这是要带臣妾去哪儿,怎么越走越荒凉了?” “朕要带你去的地方,叫桂宫。” “桂宫是什么好地方,臣妾怎么没听人说过这个地方?” “哈哈哈,当然没人告诉你桂宫这个地方。” 刘骜每每瞧着她那副兴致勃勃的可爱模样就忍不住逗弄:“那地方,一般人可进不去,多数时候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真的?臣妾也不能去?” 赵合德扑闪的眼睛都快压不住她的好奇了。 “嗯……你嘛,自然不行。” 刘骜刻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合德,故作姿态地摇摇头,看她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再也撑不住朗声笑道:“哈哈哈,合德是朕的心仪之人,朕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让你到这冷宫来呢?” “啊?这儿是冷宫啊,陛下带臣妾来这儿作什么?” 赵合德侧着头看向刘骜,满脸疑惑地被刘骜牵着往里走,说话的功夫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殿外。 合德还要再问,却忽地听见前面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合德……” 赵合德猛地扭过头,殿内不施粉黛,倚着恭王早已哭泣不已的正是许久未见的姐姐——赵飞燕。 合德瞬间将刘骜抛去脑后,三两步跨过门槛,两手一把抱住同样飞扑而来的飞燕,姊妹两个相拥而泣,一时殿内只闻得哭声一片。 “姐姐好狠的心,丢下我,这么久也不递个信……我,我只当是…此生再见不到姐姐了。” 赵飞燕这些日子跟着恭王固然过了段有情饮水饱的日子,其中也未必没有心酸,此刻再听妹妹如此情切之语,兼之身体原因,更加坚持不住,几乎要将心肠都哭碎了。 刘骜和刘康兄弟两个对视一眼,连忙过去扶起各自的伴侣,小心哄劝起来。 “好了,你们姐妹如今终于相见,这样大好的日子应该高兴才对嘛。” 刘骜捧着合德哭红的小脸,拿着自己的手帕一点点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不哭了,不哭了啊。” 刘康亦扶着飞燕,一遍遍给她顺气:“咱们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以后尽有相见的日子。你身子弱,太医特意交代要小心保养,快别哭了。” 两姐妹充耳不闻,扒拉开男人的手,两人两手交握,只是默默垂泪。 关键时候,刘骜看了眼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只得向自己求救的弟弟,还是义无反顾站出来力挽狂澜: “合德莫要再哭了,” 刘骜很有帝王威仪的样子,倒将不知情形的飞燕震慑住了,没等她替妹妹求情,便见这位威严的帝王扶住了妹妹的臂膀,低声说道: “恭王妃如今有孕在身,太医说了,不能大喜大悲。” 其声音之轻柔和煦,足以让飞燕明白妹妹在这位帝王心中的份量。 想到这儿,她偏过头瞧了眼不知何时凑到她的身边,正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恭王,忍不住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第350章 赵飞燕11 “姐姐有了身孕?” 赵合德一脸惊喜,哪里还顾得上哭,拉着姐姐的手来到室内,亲手扶着她小心坐下,一叠声问道: “几个月了?姐姐如今身体如何,可有什么不适?太医怎么说?” 飞燕捧着肚子,脸上的笑容多了份母性的慈爱:“已经三个月了,头两个月总是头晕吃不进东西,所以恭王殿下才求了皇上带我进宫,现今有太医照顾着,已经好多了,妹妹不必担心。” “咱们姐妹从小相依为命,我怎么能不担心姐姐呢?” 合德说着,见外头刘骜拉着刘康出去散步,好给她们姐妹叙旧的空间,这才命下人都退了出去。 “姐姐,你已经有了身孕,恭王还打算带着你继续流浪吗?” 赵合德故意询问,实则她之前早就让兄长赵克劝说恭王在合适的时机将赵飞燕带回去,给她一个名分。 而飞燕和恭王私奔的前一晚,她也将自己准备的助孕药制成丸药塞给了她。 甚至就连恭王向皇兄求救,也有合德暗中引导的因素,故而真论起来,她才是对如今局势最清楚的那个。 果然,飞燕有些羞涩地垂着头,又忍不住甜蜜地说道:“恭王殿下不愿意委屈我和孩子,三天前求了陛下帮忙劝说定陶太后,又亲自去信乞求,说要以王妃之礼迎娶我,还说此生唯我一人。” “真的?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 赵合德配合着做出羡慕的模样,逗得飞燕高兴起来,才有皱起眉头:“那定陶太后她愿意吗?” “太后已经同意了。” 飞燕笑着拉起妹妹的手,真情实意地感谢道:“这还要多谢陛下和妹妹你呀。” “若不是陛下恩典,封父亲为成阳侯,兄长如今行走宫中也算得用,只怕太后还真不一定能同意恭王殿下娶我为妃。这都是妹妹你受宠的缘故呀。” 说着,飞燕甚至要起身向合德行礼,被合德一把拉住:“咱们姐妹难道还需要在乎这些?” “只是……以定陶太后的脾性,妹妹怕就算她现在同意了,以后难免会以婆母的身份刁难你,到时候一个孝道压下来,只怕就连恭王殿下也没办法帮你。” “啊?那我该怎么办呢?” “姐姐不用怕,太后身边有一位柏宫人,就是之前送咱们前往阳阿公主府的,她因为此事受了罚,又被定陶太后罚了两年俸禄。” 飞燕眨了下眼睛,猜测道:“妹妹是让我从她下手,将这个柏宫人收为己用吗?” “是,也不是。她有一个好赌的丈夫,之前从定陶太后那儿得的赏赐和钱财都被丈夫输完了,结果就因为这事没了俸禄,导致他丈夫被追债的人打断了双腿。” 赵合德说得很是漫不经心,“我入宫前偷偷让兄长给她们家送了份钱,她欠了咱们一份恩情,姐姐切记要在关键时候用上这份恩情。” 见赵飞燕还是一脸不解,赵合德更加认真:“大汉以孝治国,便是天子对上皇太后也只有退让的份,何况你我身为儿媳,自然少不了刁难。” “所以柏宫人这份恩情才更难得,姐姐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暴露。” 赵飞燕似有所悟,思索良久试探道:“那什么情况才算要紧?” “譬如说姐姐将要分娩前,就要有所准备了。” 赵合德拉着姐姐的手认真叮嘱:“咱们的出身,即便明面上无人敢说什么,但定陶太后只怕不喜,姐姐千万要防备她假作慈爱,借着任何名号将孩子抱走。” “她休想!任何人都别想抱走我的孩子!” 一涉及她和恭王的孩子,赵飞燕立刻变了副模样,隐约间竟有了几分当年带着妹妹讨生活时的泼辣。 “姐姐不必担心,这是欠条,到时候若皇太后真有此心,姐姐可以拿着它去寻那位柏宫人,她自然会帮你。” 赵合德与姐姐直聊到夜里,干脆歇在了桂宫,将两个男人赶了出去,姐妹两个同睡一床,聊着彼此近来的生活,聊着彼此的伴侣。这一次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横在她们之间,姐妹两个的感情愈发深厚。 趁着定陶太后没有回信的这段日子,合德日日陪在姐姐身边,各色绫罗绸缎、珠钗玉环、补品良药,皆如流水一般送来了桂宫。 等他们两个准夫妻要启程时,光是合德送的这些东西,便足足装了十车。 是的,定陶太后第三日便来了信,“迫不及待”命儿子快快将她的好儿媳、好皇孙接回来,好让他们一家赶快团聚。 傅瑶甚至在信里表示,自己已经命人筹备婚礼,只缺两位新人了。 临行那日,合德随皇上一同相送,王政君才知道儿子竟然没有告诉她,就将恭王和一个舞姬藏在了桂宫里,并且已经要走了。 然而面对这种情况,她也只好默认此事是自己允许,却无形中让皇后的更加难堪。 “姐姐,等去了定陶,一定要常常给我写信,千万不要忘了你还有个妹妹。” 合德擦了擦红肿的眼睛,自从知道姐姐要走,她便整晚整晚睡不着觉,两个眼睛红得和兔子似的。 若放在平常,她一定不愿以这副模样示人,如今却顶着这样一对眼睛也要跟着他跑来送别她的姐姐。 “妹妹,你在宫中也要保重自己。” 飞燕情况也没好到哪儿去,两个近来饱尝冷落的兄弟对视一眼,各自揽着各自的老婆,连忙三言两语扰乱了她们的思绪,趁着两姐妹没回过神来,赶紧走完流程。 “康弟保重。” “陛下亦是。” 第351章 赵合德12 “人都瞧不见了,走吧。” 刘骜伸手在合德眼前晃晃,把失魂落魄的合德牵回了昭阳殿。见她一回来就坐在窗边,托着粉腮,一副惆怅模样,忍不住走过去,将合德的琼鼻一捏,被对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心里才舒坦些。 “陛下这是做什么?” 合德被捏着鼻子,声音都变得瓮声瓮气,摆着脑袋想甩开对方作怪的手,刘骜却更加来劲,怎么都不肯松手,甚至变本加厉,用另一只手捏住合德的下巴,不让她乱动。 “陛下快松开……难受。” 合德扒拉他的大手,可惜力气不够,越弄越气,竟然恶从胆边生,猛地抬手扑向皇帝,也掐住了刘骜的鼻子。 “大胆,你竟然敢捏朕?” 被掐着鼻子,说话的音调都变得古怪了,原本想吓住合德的刘骜郁闷地看着对方笑得前仰后合,却又不自觉被对方肆意的笑容所感染,也跟着一起开怀大笑。 “你现在,真是被朕惯得越来越放肆了。” 刘骜抱着笑累的合德躺在榻上,看着对方依恋地伏在自己的心口上,伸出手细细地抚过她的头顶,静静依偎在一起。 “陛下,你说姐姐他们现在该走到哪儿了?”合德的声音变得轻柔,“姐姐怀着身孕,也不知道这一路受不受得住。” “有康弟照顾,你姐姐不会有事的。” 刘骜说到这儿不免为人世间的缘分感慨:“真没想到,这世上如此多的名媛贵女,朕与康弟竟都钟情于你们姐妹。” “臣妾和姐姐幼时流落街头,那时候连活命都成问题,更不敢想能有今日。不仅各自有了归宿,还都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臣妾和姐姐,都很感念……只是,” 合德说到这儿,语气也不免忧愁感伤:“只是臣妾到底不及姐姐,到如今也不曾有过孕信,实在愧对陛下。” “真是个痴人,你还小呢,就急着为朕生儿育女?再说,若你有了身孕,可怎么陪着朕继续游玩赏乐?” 刘骜故意笑她,轻而易举引开了她的注意:“明儿朕带你去上林苑,那儿不似宫里这么多规矩,你肯定喜欢。” 见合德果然转忧为喜,刘骜这才松了口气,和她聊起明日去上林苑要带上那些衣饰。 在合德没有发现的地方,眼神却渐渐深远。 子嗣,如今已经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正如他所说,合德性子活泼天真,还是孩子心性,三言两语就能被他引开话题,总是那样好骗,才十八岁的她,放眼后宫都能称一句年轻。 然而他自己这个年岁,实在不能说是正值青春了。虽然他自觉自己正是壮年,可三十余岁还无子嗣,这不能不说是他的心病。 从前他宠幸过许多女人,也只有皇后曾经有过身孕,却生下了一个死胎。如今他只愿宠爱合德,恐怕子嗣一事上,就更艰难了。 刘骜看着合德恬静的睡颜,不自觉露出温柔笑意,就连烦恼的事情都变得不值一提。 “朕的合德……” 刘骜下巴抵着合德发顶,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舒服地喟叹一声,沉沉睡去。 终于又和他的宝贝睡在一起了,不枉费自己费劲心思成全康弟他们,可算把那个霸占合德的赵王妃弄走了。 翌日一早,正准备带着合德前往上林苑的刘骜却被太后派人拦住,非说太后有要事要与陛下商议。 刘骜心里已经猜到,皇太后这是为恭王的事寻他,虽然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去,只好先让合德在昭阳殿等待片刻: “朕解决这些事就来接你。” “臣妾不着急,若太后娘娘真有要事,皇上还是以国事为重,上林苑什么时候臣妾都能陪皇上一起去的。” “朕心里有数,”刘骜掐了把合德的小脸,坐进了御辇上:“快进去吧,一会儿天该热了。” 合德行完礼,还是等到刘骜的御驾消失在视野里,才转身回去。 “你们都下去吧,于宫人留下,我有事吩咐。” 樊宫人瞧了眼身旁年纪轻轻却莫名和她一样深受重用的于客子,心有不甘地带着其他宫人离去。 于客子确定殿中无人,才缓缓走到合德脚边跪下:“昭仪,母亲传信过来,说她可能已经被定陶太后怀疑了。” 合德拿起竹筐里的剪子,仔细修剪花瓶中的月季,闻言不由笑了:“这不是咱们早就料到的吗?倒不如说,她如今才动手,已经很难得了。” “恐怕是知道我姊姊怀了身孕,迫不及待要去母留子,所以不能容忍自己身边有你娘那样吃里扒外的宫人了。” 于客子寡淡的脸上仍是一片疏离,即使亲生母亲被别人如此评价也没什么反应:“的确如此,母亲在定陶太后身边,深恐其淫威,若非昭仪棋高一着,恐怕旁人就算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是不肯背叛定陶太后的。” “女人啊,总喜欢贬低自己,即便她深受太后信任和看重,是定陶宫人人巴结的宫人,却还是心甘情愿依附一个除了赌博家暴,一无是处的男人。就好像不做一个男人的狗,她就活不下去了。” 合德将一支有些卷边的月季拿了出来,毫不犹豫扔去一边,接过于客子递来的手帕,细细擦拭手中的竹剪: “可能这个世界的好女人生来就是为了拯救男人的吧。为了还上第一个丈夫的欠债带着你嫁给现在这个,又为了给现在这个丈夫还赌债、治病,连人都敢杀了哈哈哈,我真是太感动了。” 合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倒在于客子的膝上,抬手描绘她寡淡的眉眼,笑着评价道:“就凭你的容貌,只怕就服侍不好男人,唉……可惜了,你当不了你母亲那样的好女人,也当不了我这种坏女人。” “昭仪说得对。” 于客子一动不动,仍是发自肺腑地认同着赵合德所有的话语。 “啧,脑子也不好使,更不能讨男人的欢心了,哈哈哈哈,不过这倒是好女人才有的品德。皇太后、皇后、班婕妤……还有千千万万个被男人夸赞的好女人,不都是不得她们的男人喜欢嘛~” 第352章 赵合德13 “昭仪说得对。” “这还用你说?我当然是对的。” 赵合德没好气地哼唧两句,一巴掌拍在于客子的脸上:“那药下了吗?” “奴婢不敢假与人手,每一件都按着方子先用药水浸泡又用药香浸泡,不会有问题。” 于客子顺着合德的力度偏过脸,嘴上不忘回话,眼睛却不住地往合德手上瞟,终于没忍住,还是问了出来:“昭仪手可有打疼?” “啧,不疼,但是你脸太糙了,打起来真难受。” “是奴婢的错,奴婢会从今天开始保养的。” “当然是你的错,就你这张脸再怎么保养也没什么用。” 赵合德理直气壮地拽着于客子的头发,迫使她低下头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于客子一向平淡的眼神终于起了涟漪。 “你浑身上下也就这双招子还算能入眼,勉强有三分我的神韵。”赵合德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眼尾,恶劣地笑了:“尤其是现在,被欲望吞噬却得不到满足的时候。” “昭仪,说得是。” 于客子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垂下的睫毛遮住了她深邃的眼眸,大约是遗传自她父亲的纯黑瞳仁,平日像是一潭死水,偶尔却又让无意的窥探者疑心里面是不是翻滚着什么欲要择人而食的怪物。 “行了,告诉你母亲,等我姐姐拿着欠条去找她,她就能干净利落的去死了。” “是。” 于客子对于母亲的死毫不在意,她只是垂着头一动不动,任由昭仪起身离去,长长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划过自己行礼的手指上,触之即离。 母亲死了,我该怎么变得更有利用价值呢?于客子看着赵昭仪的背影,认真思考起来,若我将皇后的位置捧到昭仪面前,她愿意再像今天这样对着我笑一笑吗? 或者再给我一巴掌也不错。 于客子寡淡着脸,抬手覆在了赵合德方才打的右脸上,猛地站起来退了出去。 正守在外头的樊宫人不明所以,但见她退出来,自然就轮到她进去伺候了。 ……… 另一边的刘骜与他的母亲毫无疑问,又是一场不大愉快的对话。 “骜儿,听说你最近和皇后不大和睦。” 王政君斟酌再三,还是先以一个不那么敏感的话题打破两人僵局,却换来刘骜不屑地哼笑: “母后这话倒让儿臣听不太懂,朕与皇后何时和睦过,朕怎么不知道?” “骜儿!她毕竟是你的发妻,为你打理永巷、生儿育女这么多年,即便她一时做错了事,你也不该如此冷落她啊。” “母后既然无事,那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刘骜心里厌烦,只想赶快应付过去,转身就要走,王政君见状也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赶忙说出真正的目的: “骜儿,你与皇后夫妻间的家事母后可以不管,但之前恭王入宫一事,你怎么不事先与孤或是你舅舅商量一下呢?” “朕与皇后之间是家事,朕命康弟入宫亦是家事,所以太后若是在前者闭嘴,那于后者,也不该开口。” “这怎么能是一回事?骜儿,定陶太后当年的行事你并非一无所知,之前恭王骤然入宫,焉知没有定陶太后的授意啊!” “够了!” 刘骜愤怒地瞪着他的母亲,心中甚至生出了一股厌恶:“母后这样伟大的皇太后,自然不了解我们这样的凡夫之情,康弟之所以向我求助,是为了能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不是为了你们嘴里那些肮脏的阴谋诡计、勾心斗角。。” “莫说康弟与定陶太后的为人本就不能相提并论,便是如今,定陶太后都能被康弟和赵妃的真情感动,亲自操持他们的婚礼,可皇太后您呢?您还是要强迫朕这个皇帝,日日面对令朕厌恶的女子。” 刘骜愤懑地一顿输出,可当他抬头,面对王政君那副像是看着一个哭闹任性的孩童一样的无奈眼神时,刘骜真恨不得骂自己一句活该。 明知道皇太后是什么性子,他说这些和自取其辱有什么区别? 呵,朕可真是个蠢货,有这功夫,陪着合德去上林苑游玩不好吗? “朕方才一时冲动了,太后的话朕明白了,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一定会先呈于皇太后和大司马,儿臣真的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不去理会王政君在身后的呼唤,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开,直奔合德的昭阳殿,当日便带着合德去了上林苑,一直住到许皇后巫蛊被抓,才不得不带着合德回来。 赵合德送别了行事匆匆的刘骜,一转头,正看见樊宫人脸上抑制不住的激动,张口便对她说到:“昭仪的机会到了!” 合德看了眼另一边垂着头,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于客子,脸上挂起礼貌的微笑:“是吗?还请樊宫人不吝赐教。” 樊宫人连忙扶着合德,压着声音引诱道:“皇后做出这样的事,弄不好连命都会丢掉,还会拖累家人,更不用说皇后的宝座了。” “论位份,您是皇后之下第一人;论家世,前有您父亲被封成阳侯,后有您兄长被封广博侯,即便比不了王氏当年一日武侯的煊赫,却也不熟其他人;论恩宠,现在皇上心里更是只有昭仪您一人。” “这个皇后之位对昭仪您来说,可不就如探囊取物,易如反掌吗?现在只要您主动与定陶太后联络,她一定愿意为您办成此事。” 赵合德抬起袖子遮着嘴,坐在榻上很是惊喜地说道:“果真如此,这可真是一个好机会,那一切就拜托樊宫人了。” 眼见樊宫人激情满满地赶着去联络傅瑶,合德才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跪在她脚边的于客子,晃了晃光洁的脚背,叮铃铃的铃铛声不住吸引着于客子的心神, 下一步,那只白嫩的脚,踢在了自己削瘦干瘪的肩膀上: “蠢狗,又背着我干什么了?” 第353章 赵合德14 “奴婢昨日得了信,昭仪的姐姐恭王妃成功诞下一子,定陶太后果然当日就带走了这个孩子打算自己抚养。” 一下下踢着于客子肩膀的脚动作一顿:“包孩子的襁褓,用的是我送的那批吗?” “是,母亲说当晚定陶太后便噩梦不止,一夜未眠,不过两日的功夫就起不来身了。”于客子说完这话,立刻感受到了昭仪此时的心情变好了不少,心里也不禁高兴起来。 “做的不错,那皇后和班婕妤行巫蛊之术又是怎么回事?” 于客子缓缓勾起嘴角,这张原本寡淡无味的脸,竟然变得锋利起来:“自然是皇后与班婕妤嫉妒昭仪您独占恩宠,所以才妄图行巫蛊之术重获陛下欢心。” 说着,于客子见合德还盯着,想了想又补充道:“哦,前朝王氏一族曾有人上书,言陛下如今未有皇嗣,都是皇后不够贤良的过失,皇后自然心生恨意,所以也一并诅咒了大司马和皇太后。” “编的还挺像样,不过这种事,若有一天被人发现,我可不会保你。” 赵合德白了她一眼,将脚伸在她面前。 于客子垂下眼睛,一手捧住合德脚,一手拿起地上的木屐,认真给昭仪穿好鞋,柔顺地跟在了合德身后。 “我得给姐姐去封信,再多送些补药。等那个老虔婆死了,她总该有时间来看看我吧。” ……… 从定陶太后的寝宫出来,赵飞燕一脸疲惫之态,本就纤细的身材愈发削瘦,脸上也充满愁绪,不复从前的幸福模样。 “殿下,您每日天不亮就来此照顾太后,还总被她刁难责骂,再这样下去,您自己的身子如何能支撑住啊!太后殿下是不会让您见到小王孙的。” 赵飞燕最信任的杨宫人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家王妃,虽然知道赵飞燕听不进去,还是忍不住劝道。 飞燕果然连连摇头:“太后近来夜不能寐以至病倒,孤才有借口日日来此,说不定哪天就能撞见孩子。若是母后病好了,只怕她连门都不会让孤踏进来。” “不如殿下再去求求恭王殿下,有他说和,或许太后会同意?” “不可,殿下为了我屡次三番与母后争执,之前宫里甚至传出恭王殿下不孝的流言,如今我每日去母后寑殿侍疾,既能伺机见见孩子,又能挽回我们夫妻的名声,这是好事呀。” 短短几个月,赵飞燕也不再那样天真愚蠢。她本性刚强,之前面对定陶太后总是因为长久的恐惧不自觉弱了一头,可这些情绪都随着孩子被抱走而烟消云散。 她此刻就像失去孩子的母狮子,行事果断了许多,也狠的下心,在发现丈夫无法从太后手里接回孩子后,生育的第三日就强迫自己下床,去伺候病床上的太后。 她本就易瘦,这些天照顾太后更是辛苦,原先只算身量苗条的她,现在乍一看只剩了一把骨头,比躺在床上的定陶太后还病弱的模样,别说外人了,就是定陶太后身边几个宫人对她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王妃殿下,宫中来信了。” 赵飞燕刚坐下喝口水,听杨宫人这话,连忙将水搁下,一把夺过信,迫不及待地展开,一字一顿细细读完手中信帛,抬首间竟落下泪水。 “殿下快别哭了,伤眼睛。” 杨宫人说着,又将一个紫檀木匣呈了上来,飞燕打开一瞧,里面果然封着几瓶丸药。她直接拿起其中一瓶补身药,确定未曾起封过,便直接倒了两颗服下。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果然觉得身上渐渐有了暖意,不似前两天总觉得身体破了个口子似的,总是阴阵阵的发寒。 用了饭食,原本只打算小息片刻的飞燕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一旁不知何时回来的恭王正倚在床边守着她。 赵飞燕扶着床缓缓起身,这一觉香甜无梦,竟让她难得感到满足,精神也好了许多。 她这一动,也惊醒了身旁的恭王。男人眯着眼睛,见她醒来惊喜不已,慌忙道:“快将医丞叫进来。” 等医丞把完脉,确定王妃身体无恙,刘康才彻底放松下来,后怕地抱住妻子:“飞燕,你真是吓死孤了,还好你没事,要不然孤可怎么办呢。” “都是飞燕不好,让殿下担心了。” 恭王却摇了摇头,满是愧疚与疼惜:“都是孤不好,孤无用。孤……护不住你和孩子,只能任由母后为难你却没有办法,早知如此,孤还不如带着你归隐山林,也免得你日日被束缚在定陶宫苦熬。” “有殿下在,臣妾就不觉得苦。” 赵飞燕躺进恭王怀里,眼中满是崇拜和爱慕:“臣妾这辈子能得到殿下青睐生下王子,便是即刻死去也无憾了,只是、只是若真如此,飞燕不敢也不愿殿下从此孤苦,但求殿下顾念往昔情分,能让我的孩子去祭拜一二,以解我思子之苦。” “孤不许你说这种话,你一定会长命百岁,和孤一起白头偕老。”刘康又是好一番宽慰,但心里却更加坚定。 不论如何,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飞燕抑郁成疾。再想到同样说自己病重却查不出病因的定陶太后,更认定母后这是故意为难飞燕。 想到这儿,刘康又鼓足了勇气,第四次跑去了母后的宫室。 一进去却正巧听见母后凉薄的声音:“既然人已经死了,那就让她家人拖走吧。” 刘康一时竟被母后这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说得遍体生寒。 “康儿,这么晚了,你怎么到孤这儿来了?王妃她无事了?” 还是傅瑶率先发现了神思不属的儿子,有些惊讶,随即明悟过来:“是王妃叫你过来的吧?又是为了欣儿的事?” “欣儿?” “嗯,孤给这孩子取的名,欣者,喜乐也。孤希望这个孩子以后能平安喜乐,事事顺遂。” 刘康原本严肃的脸上也露出温情的笑意:“刘欣,的确是个很好的名字,母后有心了。” “这是孤唯一的孙子,是你的长子,孤自然要事事上心,”傅瑶说到这儿,略显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等以后康儿你坐上皇位,欣儿他就是太……” “母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刘康不敢置信地打断了傅瑶的话,“您这么多年修身养性,命人仔细修建定陶宫,也不再提起那些念头,孤还以为您早就放弃这些荒唐念头了,怎么如今又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第354章 赵合德15 傅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 近来每日入睡,必被噩梦惊醒,傅瑶的精神早就在崩溃边缘。现在只要入夜,她就感觉那些曾经被她害死的人就围在她的床边,刚刚一时失言,就是因为她好像看见为了她死去的哥哥,正满脸怨恨地质问她。 是不是忘了从前的誓言,是不是真的打算窝在这种地方了此残生。 “你这样和母后说话才是大逆不道!” 傅瑶强撑病体不肯在儿子面前露出狼狈的一面,却更让刘康认定她是在装病。 “母后,您已经被欲望蒙蔽了双眼,欣儿不能再养在您身边了。” 刘康偏过头,不去看傅瑶此时的神色,只是沉声命令道:“来人,去将王孙抱来。” “不许,孤不允许!” 傅瑶也厉声呵斥,这里毕竟是太后寝宫,傅瑶积威深重,宫人便都站住脚,不敢再去。 这反倒惹恼了刘康:“太后,这是定陶宫,孤才是定陶恭王,从今天起,还请太后安心养病,孤自然会和王妃悉心照顾好孤的儿子。” 说完,一手指向深受傅瑶信重的柳儿,直接命令她:“柳宫人,去将王孙抱来。” 柳儿抬头,小心地看了眼太后,正左右为难,恭王却直接向外喊道:“来人,柳宫人不听孤命,将她拖下去杖杀。” 这下柳儿再也不敢犹豫,转过头去,没一会儿抱来了孩子,小心递给了刘康身后的宫人。 “儿臣不打扰母后休息,先行告退了。” 刘康见目的达到,也不愿继续待着这里,带着下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寝殿。 赵飞燕站在大殿外,又是期盼又是担忧。终于,她身边的杨宫人眼睛尖利,指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不确定地问道:“殿下您瞧,那是不是恭王殿下?” 飞燕的心跳忽然急促起来,她莫名生出一种预感,那就是恭王殿下,他真的将孩子抱回来了。 急切的心情填满胸腔,赵飞燕再等不及,提着裙摆迎了上去,抬头一见恭王含笑的眉眼,瞬间明了。 这一刻,这段日子受的委屈再也坚持不住,飞燕哭倒在了刘康怀里,接过宫人递来的孩子牢牢抱住,再也不肯松手。 入夜,赵飞燕悄悄从刘康怀里起来,转身去了隔壁,看着摇床里熟睡的刘欣,不自觉地笑着。 一旁的杨宫人举着灯,也很高兴:“这下可好了,王妃您和小王孙团聚,再不用去瞧太后的脸色了。” “多亏殿下护着我们母子,我才能把我的欣儿要回来。” 飞燕听见儿子哼唧了两声,连忙伸手轻轻拍着,盯着儿子的睡颜眼睛都不愿意眨,嘴上却还问道:“晚上太后跟着送来的那些东西都放好没有?” “殿下放心,都锁去后头屋子里了。” “你做事我当然放心。哼,那个老虔婆,把我儿子抱走就算了,连我送去的衣物玩具都不肯给欣儿用,甚至连当日包欣儿的襁褓都要亲手脱了扔掉,真是可恶。” 飞燕看着儿子身上穿戴一新的料子,得意地笑了:“呵,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轮到我嫌弃她的东西了。一个偏僻地方的老太后,谁知道她给欣儿穿得是哪一年的料子,哪里比得上宫中的东西?” “王妃说得是,您娘家如今一门两侯,妹妹又是独得皇上专宠,现在这个皇后犯了大错,只怕再过不久您妹妹就是皇后了,有这样的家世,哪里是太后能比拟的。” 赵飞燕被她夸的更加心花怒放,想到太后的病,心里只盼着对方赶快死了,她好做个真正的恭王妃,不必再看那老虔婆脸色。 许是上天听到了她的祈祷,接回儿子不久,太后便忽然得了失心疯,半夜起来烧了自己的寝宫,在大火中自焚而死。 刘康本就体弱,受此惊吓也一病不起,赵飞燕只好挑起大梁,每日不仅要照顾生病的丈夫和襁褓中的儿子,还要打理太后的丧仪。 却也因此获得了内外称赞,刘康更是在病床上赌咒此生绝不相负,对她几乎到了唯命是从的地步。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春日,赵飞燕临窗而坐,看着手中的信帛,温柔地向对面气色大好的刘康询问道:“帝后大婚,臣妾想带着欣儿前往恭贺,殿下可要同往?” “孤不便随意进京,之前那次实属无奈,好在陛下宽厚不与孤计较。你和孩子以新后的亲人身份前去倒还罢了。” 刘康自然不愿与飞燕分开,但他也明白她们姐妹的感情,作为姐姐的飞燕肯定盼望着能亲眼看着妹妹大婚,既然如此,他作为丈夫,当然应该成全。 “只是别一心顾着你们姐妹之情,忘了你还有个丈夫,痴痴等着妻子回家。” 飞燕羞涩地嗔了他一眼,却还是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另一边,未央宫昭阳殿内。 合德看向跪在她下首的樊宫人,笑得意味深长:“樊宫人果然聪慧,竟然想到联络淳于大人去说和皇太后,你说,我该怎么赏你呢?” 樊宫人跪在地上,没能看见赵合德的表情,却也没有得意忘形,反而比从前更加驯服:“奴婢为主子分忧是本分,不敢索要赏赐。” “欸~那怎么能行呢?我这个人一向赏罚分明,樊宫人有功,一定要赏。” 说罢,赵合德将一个瓶子扔在了她的面前,里面骨碌碌滚落出几颗丸药,散发着淡淡的异香。 樊宫人心里一慌,下意识抬起头,故作疑惑:“昭仪……这是何意?” “息肌丸,可使女子青春常驻、肌肤莹润、体有异香,唯一的问题,便是长久使用会使女子再无有孕之可能,定陶太后的确是个能人,连这种东西都能得到。” “可惜了,擅药者死于药,放火者死于自焚,你说我的手段和她比起来,是不是更高明?” 第355章 赵合德16 “昭仪,昭仪!这都是定陶太后逼奴婢这么做的,奴婢也没有办法啊昭仪,您,您饶了奴婢,求您饶了奴婢这一次,奴婢再也不敢背叛昭仪了!” 樊宫人再也控制不住惊骇的表情,她没有想到自己和定陶太后做得事情她竟然全都知道,甚至还能隔着这么远算计死了那位纵横后宫多年的定陶太后,此刻渴望活命的欲望让她五体投地跪在合德脚下,再没有从前隐隐约约的高人一筹。 “我还是喜欢你之前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总是仰着头,以为把我握在手心里耍得团团转,是不是得意极了?” 赵合德一脚踹开樊宫人,身旁的于客子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掷在地上。 “请樊宫人上路。” “不,不,我不想死,求昭仪饶命,求昭仪饶命!只要昭仪饶了奴婢这条贱命,赴汤蹈火,奴婢绝无二话!” 樊宫人用力的磕着头,如今她的生死全在赵合德一念之间,即便磕破了脑袋也不敢停下,生怕让赵昭仪觉得自己不够诚心。 “算了,你这副模样太丑了,我如今怀了身孕,可不能被你这种人害了胃口。” 赵合德摸了摸自己,冲着樊宫人灿烂地笑了:“何况我这种妖后,自然该陪你们这些佞臣,看在你还算得用的份上,自己用匕首割一个指头,我就饶了你。” 樊宫人看着她温和的眼神,明白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颤颤巍巍拿起地上的匕首,想了又想,放在了左手的小指上,却迟迟砍不下去。 “啧。” 安静的大殿内,赵合德不耐烦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在她的心里,樊宫人大脑一片空白,身体自动发力,右手一落。 痛呼声还未响起,就被于客子毫不客气拿破布塞了嘴。 “行了,把你那截手指头拿走,以后天天放在床头看着提醒自己,若再有下次。” 赵合德鲜红的嘴角不自觉地扩大,露出殷红的一点舌尖:“我就把你一双儿女那对嫩生生的头砍下来,挂去你床前。” 樊宫人倒在地上不停抽搐,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怕的,听了赵合德一声滚,反倒像是听了天命,捡起地上的指头,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以后和淳于长,还有跟王家那边的联络都让她去吧。” 赵合德看着对方踉踉跄跄的步子,觉得自己实在是大汉第一环保人士,瞧瞧咱们这废物利用。等以后我赵家将王家取而代之了,她就能跟着那群人一起人道主义毁灭了。 【我都是千古留名的祸国妖妃了,我的娘家人怎么能不是大汉第一后戚集团呢。】 “是,只是昭仪您用这种背主之人,万一……” 于客子话未说尽,赵合德却已经明了。她哼笑起来,毫不在意:“她若真有这个胆子,你说不定就要被她比下去喽。” 于客子擦拭血迹的手一顿,下一刻又继续将那点点血迹慢慢擦拭干净,嘴上只是默默说道:“奴婢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你们这些下人的事我不感兴趣,”赵合德摆摆手,兴致勃勃地起身,一脚踩在了于客子的手心上:“我要试他们送来的婚服,你去叫几个年轻手嫩的女孩进来。” 于客子垂着眼睛,见自己一手就能拢住合德的右脚,又看了眼踩在自己衣袖上的左脚,心中有些遗憾,动作却很利落。 “请您抬脚,”于客子用空出来的左手拿起木屐给合德穿上,这才起身行礼:“奴婢这就叫人进来。” 不一会儿,一群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子鱼贯而入,为首的那个眉眼清秀,行动灵巧,是个小家碧玉似的美人,见了合德那双杏花似的眼睛便忍不住地激动。 “啊,是你呀,我的蝴蝶可有收好?” 莲儿没想到赵昭仪竟然还记得自己,原本还算含蓄的微笑立刻止也止不住地扩大,原本还算小家碧玉的脸笑得莫名憨蠢。 “奴婢一直小心保存着,同室的几个姐妹想看看奴婢都没同意呢。” 赵合德自然不关心这些,她只是可有可无地点点头,笑得很是温和:“那就你来吧,帮我穿上婚服。” 莲儿深吸一口气,拿起托盘里的衣服,手都在颤抖,然而当她服侍着合德穿衣时,却变得沉稳起来,倒让一旁对她不大信任的于客子另眼相看。 对着昭仪这张脸,第一次就能如此淡定的,这丫头还是第一个。 赵合德瞥了眼莲儿方眼睛,却没忍住笑出了声,莲儿原本稳当的手一乱,好在只剩最后一步,她两手飞快地弄好,退去一边,低着头再也不敢抬了。 这时候于客子也反应过来,这个莲儿哪里是对美色无动于衷,分明是被美色摄走了心神,只剩下一具躯壳凭着本能行动。 后面的宫人搬来一面水晶的等身镜子,供赵合德欣赏自己曼妙的身姿。 她满意地点头,冲还低着头缩在后头的莲儿道:“你很不错,大婚那天就由你来为我穿衣吧。” “是。” 莲儿强压住心中的激动,回答的又快又响。 “你们也很不错,下去领赏吧。” 赵合德心情很不错,她心情一好就喜欢赏人钱财。原先见只有莲儿出头还暗暗不满的几人,闻言也转妒为喜,谁不知道赵昭仪为人最大方,只要将她伺候好了,随手漏点,就是一辈子花不完的好东西。 宫人连忙行了礼,迈着优雅又迅捷的步子退了出去,唯有莲儿恋恋不舍,退出去的时候还注意着殿内那道妩媚的身影。 “给我梳个随云髻,再把陛下昨天赏的玛瑙牡丹簪拿出来,和我这一身正红正相配。” 莲儿终于还是退出了殿内,听着身边那些宫人叽叽喳喳谈论着今天真是好运,她却看着那座华美的殿宇,盼望着有一日,能像于、樊两位宫人一样,日日陪在昭仪……不,皇后身边。 “那么好的皇后,真羡慕她们呀……” 第356章 赵合德17 窥一而知全貌,只看这位想尽办法调进昭仪殿的莲儿,便知后宫众人对赵昭仪封后的态度。 未央宫内,所有人都明白皇帝对这位入宫不过两年的赵昭仪已经到了盲目宠爱的地步,自然无人觉得有什么人能杀出重围,夺走赵合德的囊中之物。 可王政君却还是有所顾忌,担心赵合德成了皇后只怕更加肆无忌惮,到时候变本加厉的缠着皇帝,愈发坐实了儿子的昏君之名。 更何况,皇后是国母,不同于后妃,意义重大,乃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让一个只会谄媚君上的女人来当,怎能服众啊。 她想到这儿,头愈发沉痛,公孙夫人引着王莽一进来就注意到她脸色不对。 “参见太后,太后还在为陛下立后一事而为难吗?” 王莽听得此言,心中一动,见上首的姑母缓缓点头,便明白她仍旧不赞同陛下立那位赵昭仪为后,心思电转间,他主动开口接过话头: “其实朝中群臣对赵昭仪立位中宫一事也颇有微词。” “哦?朝臣们是如何评说的?” “他们认为腐木不可以为柱、人卑不可以为主,众大臣都认为陛下应当挑选品德兼优的嫔妃为后,也有的大臣认为赵昭仪既然无嗣,不足以为后。”[1] 这些理由正中王政君的心思,她不由暗自点头,心里也更加坚定,只是:“皇帝如今一心要立起为后,孤也不知该如何令其回心转意。” 王莽恭敬回道:“可惜侄儿位卑言轻,不足以上书劝谏皇上,为太后分忧。不过侄儿想要推荐一个的人选,谏大夫刘辅,素以耿直闻名,颇受朝臣敬重,我可以将太后的意思向他转达,由他出面,皇上或许愿意采纳。” “也只好如此了。” 王政君自己一向是没什么主意的,既然王莽是哥哥王凤临死前特意向她举荐的自家人,想来主意不会错。 丝毫没有想过若是皇帝大怒,这位直言犯谏的刘辅大人会落得什么下场,她竟是就这么把事情交给了王莽全权处理。 赵合德听着于客子从哥哥那儿带来的最新消息,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了。 “这种政治素养,简直就是个灾难啊。和她比起来,我一时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算是个妖妃了。” “毕竟我只祸害皇帝,前朝那些忠臣能臣,我可一个都没祸祸。” 这件由王莽这位刚刚登上政治舞台的政治小白主导,由“大贤良大忍者”皇太后授意,由头铁耿直刘辅大人执行的“劝谏皇帝选妻以贤”活动,终于在三位政治嗅觉都很糟糕的蠢货手里,毫不意外的彻底搞砸啦。 然后,王家再次让前朝所有大臣都明白了有一个好家族的重要性。身为后戚王氏的权利来源、大吉祥物王政君,凭借皇帝老母这种无懈可击的身份,屁事没有。 王莽一个太常侍郎,连上书劝谏的资格都没有,却仍旧凭借他无懈可击的姓氏全身而退,最后只有耿直大臣刘辅,沦为了皇帝的出气筒。 这个大傻春甚至还在太后和箫育来探望他的时候不忘来一句:谢谢嗷。 赵合德呵呵一笑,完全不打算救这种蠢货,估计就算她出面劝了皇帝,人家还要对着她趾高气扬,不稀罕呢。 她只是转头就让哥哥参了王莽一本,罪名就是他出入禁中趁机挑唆太后干政,蒙蔽大臣,趁机揽权。 这个罪名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但还是那句话,重要的不是对错,是皇上的心意。政治嗅觉一定要敏锐,皇帝为何独独对这位刘辅大臣如此生气,这才关进去没几天就要噶了? 难道真是因为刘辅的劝谏?要知道,刘辅可是“素来”以耿直闻名的“谏大夫”啊! 之所以这次上谏惹得刘骜如此生气,真正的原因仍旧是王权与后戚不可调和的矛盾。 皇帝这分明是对太后、王氏一族不仅插手政务,还要插手他家事喜好的愤怒。 在刘骜看来,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和试探,对于一个壮年的皇帝来说,这种被冒犯却无能为力的痛苦简直能将他逼疯。 “陛下,请您宽恕哥哥吧,他年轻不知事…只是一时冲动,才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臣妾,臣妾不敢对后位有非分之想了,只要能陪在陛下身边,臣妾就知足了……” 赵合德没等王政君找来,就主动去了宣室殿哭倒在刘骜怀里,一副惊惶失措的模样。 刘骜没想到爱妃头一次主动找他就是为了这事,又听她话里虽然一句没提,却分明是惧怕王氏威胁,心里郁结多年的怒火已经堆到了最高,却只能强压住心情,沉声道: “此事朕自会处理,你无需担心。” “可哥哥他,参了王侍郎……” “你哥哥只是如实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报于朕,又有何错?若朝中人人都是像你哥哥这样敢直言不讳的忠臣,朕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话里的意思就有趣了,赵克既是忠臣,那他所参的王莽呢?或者说王氏一族呢? 赵合德心知肚明,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两个月的身孕完全看不出来,她也不打算现在就说出来。 赵氏到底发迹时间太短,虽说如今赵克参的是还未出头的王莽,且听说他并不像王家其他人那样骄奢淫逸,所以和王氏一族的其他人关系一般,但对外,只怕王家不会允许任何人挑战他们的权威。 果然,五日后的朝会,刘骜面对朝中近七成参告赵克甚至其父赵临的奏帛,脸如黑炭,竟中途就中断了朝会。 此时王凤已经过世,继任者王音倒还算忠心,但他能约束王家其他子侄,却管不了比自己小一些的两个堂弟和依附于他们的党羽,还有一部分则是跟着大溜妄图讨好他们王家的臣子。 眼见事已至此,他也只好坚持下去。何况对王莽这个侄子,他也自认了解,私心里同样认为这是赵家刻意报复。 王家已经高高在上太久了,就连素来谨慎的王莽也未曾将这件事放在眼里。 眼见皇帝一直不发话,王音竟然直接裁定了此事,也要将赵克下狱。 这无疑是让刘骜当着合德的面,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第357章 赵合德18 赵合德瞧了眼刘骜此时的表情,心里都忍不住替他尴尬。 刚安慰完爱妃,转头就在自己最喜欢的女人面前丢了这么大的面子,哎呦我滴天啊,这王家比她想得还厉害牛批。 砰—— 赵合德看着刘骜忽然沉寂的脸,似乎听见了他脑中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拉满、崩断。 “好啊,真不愧是行事果敢的大司马,真不愧是我大汉的肱骨之臣。只是大司马这是年纪大,记性也不好了?既然要抓,那自然是两人都抓了,怎么能抓一个留一个呢?” 说着,刘骜立刻下旨,命人将刚刚被降职的王莽也抓进了掖庭密狱。 此刻的合德反倒没有继续哭求,反而表现的怒不可遏:“真是岂有此理,那位大司马大将军莫非能手眼通天?我哥哥广博侯官拜九卿,他竟敢绕过陛下将其下狱?!” “这真是,真是……荒唐至极!!!” 赵合德的胸膛一阵剧烈起伏,任谁都能感受到她激动的情绪。刘骜见状,心情反而诡异的平静不少,甚至还有心情玩笑: “朕这个皇帝,不是一直当得都像个笑话吗?” “陛下?!” “好了好了,不生气,朕的合德可比那些老匹夫重要多了,千万别为他们气坏了身子。再说,朕都没生气呢,你放心,朕立刻下旨将你哥哥放出来好不好?” 合德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宫人传报,箫育和大司马大将军一行人往宣室殿来了。 合德连忙起身想要避开,却被刘骜反手握住:“他们只怕就是为了我们的事来的,合德难道要弃朕而去,让朕独自面对他们吗?” 这话说得可怜,合德却明白他这是想气气外头那位大司马大将军。虽然皇帝这是拿她当工具人,但合德却暗自笑了。 后妃也好、皇后也罢,论理都是不应该出现在宣室殿的。只不过是合德受宠,所以这种事只要她低调些,没有那些闲得蛋疼的人去指责,大家便都心照不宣。 可现在皇帝却让她留下一起面对大司马大将军,还有那位箫育箫大人,这意义可就不一样了。 任何事情,只要开了口子,就别想再杜绝。 “合德会保护陛下的。” 十八岁的合德仰起脸,似乎误会了刘骜话的意思,真觉得他这个皇帝会受委屈,一副要誓死守护他的坚定表情。 就像是家里的猫猫说要养你一样。 刘骜又是好笑又是感动,若不是场合不对,他恨不得将合德抱进怀里好好揉搓一通。 “那朕就全仰赖合德了。” 刘骜温柔似水的目光正被进殿的箫育捕捉,他太明白这个眼神意味着什么,不禁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饶是深爱着皇太后的他,也被对方倾国的容颜晃了一瞬的心神。 回过神来,他看了眼身前的大司马大将军,再看了眼面前的皇帝和那位赵昭仪,想到近来朝上的风波,竟升起一丝犹疑。 他原以为皇帝这次的行为更多是出于向皇太后赌气,或许也有被美色所迷的缘故,可方才看,皇上待这位赵昭仪竟是真心,但现在事情又牵涉到前朝…… 两人向皇上行了礼,合德自坐于一边纹丝不动。 因着皇帝出其不意地带着赵昭仪,第一次见到这位传闻中的宠妃,王音也怔愣了一下。 但他性情刚烈,虽然刚才被赵合德的容貌迷惑,却反而更令他认定对方是祸国之女,因此声音格外冷硬: “陛下,前朝议事怎可容后宫妇人再此?陛下此举是乱了纲常伦理,还请陛下不要被妖妇所惑,清君侧、正视听。” 箫育一听就暗道不好,就算话没问题,王音也不该就这么直白地说。皇上本就对王氏不满,他们这次来是为了让皇上赦免刘辅、另立新后,王音先说这种话,就算原本能成的事,只怕也不成了。 “哦?大司马原来是寻朕决议前朝之事啊?这可真是稀奇了,前朝不一向是大司马说了算吗?还能轮到朕来管?” 刘骜坐在位置上连表情都没变,合德坐在他的身侧也像是没有听见王音的话,竟还有心情拿了块点心吃了起来。 然而王音却不能没有反应,他连忙行礼,嘴上说着:“臣惶恐。”表情看起来却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皇帝年轻不懂如何处理朝政,只知道沉迷后宫。为了大汉江山,他自然该帮着皇帝侄子打理这些政事。 刘骜自然也看出了他脸上的不以为意,嘴上仍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眼底却像淬了毒的冰凌:“是吗?那大司马是觉得朕有资格决议前朝事了?” “皇上乃大汉天子,坐拥四海,自然有资格,只是身为臣子,同样也有职责指出陛下的不足。” “既然如此,来人传朕的旨意,立刻将广博侯无罪释放。” 刘骜只当没听见后半句,一叠声说完,根本不给王音反驳的机会,直接将趁着王音哔哔赖赖的时候写好的旨意印了皇印,赵合德立刻双手捧起递给一旁的舍人,两人配合相当默契,直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王音想拦,合德适时开口:“大司马大将军这是要让陛下收回成命,让陛下做言而无信的君王吗?” 说着示意两人看向皇帝手中的玉玺:“诏书已下,大司马是觉得这也能随意撤回吗?” 的确,若是口谕,未曾履行尚能追回,可诏书不同。帝王朝令夕改,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下箫育也不能置身事外了,他上前拦住了王音,显然不赞同对方继续闹下去。 接着又提醒到:“广博侯不过小错,大司马略施小惩也就罢了,可别忘了正事。” 被他一提醒,王音也反应过来,当即道:“陛下要偏私赵氏,微臣只能听从。但微臣希望陛下不要寒了前朝忠义老臣的心,刘辅大人身为谏大夫,劝谏陛下本就是其职责所在,现下却被陛下以言论下狱,怎能服众?” 唉…… 这一下,赵合德和箫育出奇的心有灵犀了一把,都对这位大司马大将军挺无语的。 这可真是牛逼,他们王家原来从上到下,真的都是把皇帝当自家亲戚来着哦。 “陛下,大司马的意思是,刘大夫出言不逊固然不当,但他这些辅政勤恳,有功无过,此番罪不至死啊。” “皇上处置他,是为了树立威信,刘辅已被打入掖庭密狱,臣子们也已经心存惊惧,此时陛下若能宽恕刘辅,上可宽慰太后母子亲情,下可开与臣子纳谏之情,请陛下三思。” 刘骜对箫育还是很尊敬的,因此听他说话便不会带着偏见,箫育说话又总是不急不缓、徐徐道来,不似王家这群顽石腐木,说话又臭又硬,故而他还能听进去一两分。 可此事的关键问题是,这次事件让刘骜产生了前所未有的不安感。 若说之前王凤以大半朝臣逼自己低头只是让他愤怒难堪,那像刘辅这种忠义耿直的大臣竟听令于皇太后,就令他心生慌恐了。 一个朝堂九成都听王氏,和全都听王氏,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第358章 赵合德19 只不过因为王家先前这几个领权的,说到底都是他的亲舅舅。而王氏又没有适龄的女孩能够送进宫诞下另一位包含王家的皇子。 所以这些后戚不论多猖狂,多让刘骜生气,他都不会担心。 毕竟宦官也好、后戚也罢,他们的权利实质都依附于皇权。 就好像历史上汉哀帝刘欣即位,王氏立刻便被刘欣的外祖傅氏和母族丁氏打压下去宦官也一样。一朝天子一朝臣在西汉未必行得通,但一朝天子一朝宦官却基本准确。 那为什么今天的刘骜却如此生气呢? 以刘骜前世那也不算优秀的政治嗅觉,他那时候的确更多的是一种赌气,拿刘辅泄愤占了多数。 但这次,有了合德暗戳戳漏的几滴灵泉再加上她更加暗戳戳的挑拨,刘骜眼前的迷瘴忽然被驱散了。 他可以容忍王氏在朝堂上耀武扬威,因为他随时可以再培养一个“王氏”来抑制对方,就像朝堂上近来冒头的赵氏。 但他不能容忍王氏和那些自诩清流名门的世家门阀同流合污。 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要造反。 玛德你们后戚就是劳资推上来跟那群世家打擂台的,你们在干什么?哥俩好? 那朕走? 因此箫育的话虽然很有道理,可刘骜还是有些犹豫。说来说去,刘辅放与不放,都无所谓。但这份功劳,他是一点都不想让王家沾上。 想到这儿,他甚至有点怨念地瞟了眼箫育。既然要劝,箫大人何不自己上奏,再不然也选几个跟刘辅似的老迂腐也行呀,怎么偏就把王音也带上了。 其实箫育也有苦衷,他接到太后的信,一路上早就想好,要联合朝中刚正不阿的正义之士联名上书,然后再单独劝谏陛下。 谁知这次有了赵克在其中掺和,也拖了王莽下水,反倒让王音也不肯将此事全权交给他了。 刘骜仔细想了许久,忽然听得一旁的合德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询问道:“陛下,那个王莽呢?是不是也得一起放了呀?” 听见这话,他的眼睛忽地一亮,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哈哈哈,昭仪提醒朕了。” “舅舅,您确定要朕放了刘辅?” 见皇帝忽然称呼王音舅舅,箫育便知此事有诈。王音同样觉得不对劲,可王莽是在他走后被抓,此时他还在宫里,自然不能得知。 思虑再三,他还是点了点头。 “可朕方才才舅舅将王莽也下狱了,这可如何是好呢?” “什么?您为何要将王莽下狱,他不是已经被贬职了吗?” “朕这都是敬佩舅舅执法严明,赵大人状告王侍郎一事,朕分明罚得是王侍郎,可舅舅却将赵大人下狱,这不就是在说朕理事不明嘛。” “所以朕干脆将他们都关起来好好审审,肯定能审出来究竟是谁的问题。” 刘骜一摊手,很是虚心地问道:“舅舅,您说现在我该放谁呢?” 箫育见王音要开口,先他一步站了出来:“陛下,您既然已经下旨将赵大人放出来了,那自然是已经有了判断。且先前王莽已经受了惩处,事不二罚,陛下又何必将此事与刘大人的事混为一谈呢?” “先生说得有理,那便先将王莽放出来吧。他这番牢狱之灾,应当也感受颇深,舅舅将他接出来可要小心安慰。” 刘骜明白着是要赶王音走了,王音虽然不愿,最后还是先行告退了。 等大殿上只剩下箫育时,他的态度才好了不少:“箫大人明日再来吧。” 箫育愣了一下,抬头飞快地看了眼皇上的神色,不确定皇帝这是不是他猜得那个意思。 之前还感情用事、城府不深的皇帝,成长得竟这般快了吗? 他心里忽然复杂起来,听明白了皇帝话中的含义,行礼而去。 啧啧啧,这个刘辅还真是倒霉。本来今天就能出来的,这下还得再等一天。 赵合德玩着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看着箫育背影。 她知道她那个弟弟赵钦只要一得知大司马来过宣室殿,且随后王莽又被放了出去,立刻就会添油加醋传遍长安。 具体内容如下: 王氏果然不足与谋,出了事只会捞自己人,根本不管别人死活。 瞧啊那个王莽区区太常侍郎,抓进掖庭不到两个时辰就能被捞出来,咱们耿直忠心的刘辅刘大人呢?只剩一口气啦! 他们王氏实力这么强,说让谁下狱谁就下狱(指赵克),说放谁出狱谁就出狱(指王莽),却不肯费一点点劲救刘大人。 天啦噜,刘大人不会是上当了吧?其实王氏就是故意要借此事利用皇上把他们这些忠义之士都给一网打尽!果然关系户就没一个好东西! 赵合德扭头看了眼给她递了块糕点的刘骜,乖巧地就着他的手一口口吃了。 “还是朕的合德最贴心。” 刘骜拿起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温和地笑问道:“少府送得婚服试过了吗?可满意?” 端得是一派风霁月明,温文尔雅。 第359章 赵合德20 赵钦比合德想的还要得用,原以为一天的时间也就勉强能把这些流言传出来,没想到特意来庆贺妹妹和皇上大婚的飞燕却带了消息。 有关王氏的流言已经传疯了,如今外头光是赵飞燕听到的版本就不下三个,且这些流言还会随着时间的传播渐渐流传到各地。 “我还听说那个大司马大将军竟连这么几句闲言碎语都受不住,回去就病倒不肯见人了。” 赵飞燕讽刺地笑了笑,“打量谁不知道他的心思呢,觉得丢脸了就逼着皇上给他做脸,这王氏真是嚣张。” 不仅是赵家人这样想,朝臣、皇帝乃至于皇太后心里也未尝没有这个念头。 毕竟王氏这事有先河,之前王凤和大臣还有皇帝别苗头,也时不时就称病不上朝。如今的王音因为流言不满,所以称病不去朝会,以逼迫皇上出手平息流言,这听起来也十分合理。 可赵合德算算时间就知道,王音即便真有这种想法,却也是真的病了。 再有不到半年,历史上的他就要死了。 “这也难怪他生气,要是他们王家真做了这些事骂也就骂了,可没做过的事如今却被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可不就觉得憋屈了。” 赵合德笑着逗弄怀里的小孩,随口说道:“随他们王家闹去,他们越闹,咱们家越得势呢,我还巴不得他们闹破了天好给咱们家腾地方呢。” “不说这些了,后日大婚,妹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姐姐也不知该送你什么,这是我自己选的料子,一针一线绣的,妹妹别嫌弃。” 飞燕说着,命下人将手里的匣子递了过去。于客子接过来捧到合德面前,她伸手缓缓打开,里面是绣着凤鸟穿云纹样的手帕。 “姐姐还记得啊,咱们小时候的约定。” “怎么会忘呢?那时候我们除了卖艺,还要做绣活卖钱。可你总嫌自己绣的花儿难看,想要一个我绣的手帕。” 飞燕提起儿时那段艰难岁月,脸上却没有昔日的苦涩,唯有感慨的温情:“我就和你说,等你出家那天,亲手为你缝制一件嫁衣。谁能想到你真的出嫁了,却是要嫁给这世上最尊贵的男人,一应东西都轮不到姐姐随便插手,但我总想着,能为你做些什么。” “姐姐的心意比什么都重要,这块手帕,妹妹一定会好好保存。” 赵合德是真的很高兴,她们姐妹如今都有了自己的归宿。自己这个且不说,只说姐姐如今上头没了那个狠辣的婆婆,自己又生了嫡长子,和恭王也恩爱,对飞燕来说是再好不过的生活了。 如此她也能放心许多。 等送走了姐姐,她心情仍旧不错。于客子见状上前说道:“樊宫人方才来过,说您昨天交代的事情,她已经办成了。” “嗯,跟她说以后也别和那位淳于大人断了联系,他既喜欢钱,给他就是,反正他不敢拿了我的钱不办事。” 赵合德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旁的于客子小心翼翼扶着她直接坐在床上:“您如今有了身孕,为何不将此事告知陛下和太后,若太后知道这个消息,肯定不会再反对您做皇后了。” “你太有本事了,还怎么和人家结交?怎么让人家卖好?” 赵合德看她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知道她的钱听进去了,便不介意再点拨两句:“一个消息,说与不说,何时说、说与谁,其中的分寸把握才是最重要的。若把握不好时机,好消息也可能变成坏消息。 “就好像今天这个流言一出,箫育单独入宫必定能劝得皇上将刘辅放出去,但昨天,陛下就不肯放人。” “一日之差,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合德正说着,便听见舍人来报,陛下到了。 赵合德起身理了理衣衫,刚走出门外礼还未行便被刘骜一把扶起,看得出他今天心情很好。 “真是稀奇,陛下这是打哪儿来的,竟然如此高兴?” 刘骜点了点她的鼻尖,脸上的笑容显得很畅快:“哈哈哈,朕就知道瞒不住朕的合德。只是没想到朕的身边除了你那两个兄弟,竟还有如此得用的人才,竟真能劝得太后不再过问我们的婚事。” “真的?这人竟有这等本事,那陛下可要好好赏他。” “这是自然,朕已经赏了他千金,还升了他的官。” 刘骜随口带过,笑着道:“不说这些了,合德,朕真的很高兴。朕和你终于能在一起,不会再有人来反对我们了。” “陛下……” 赵合德也感动地看着他,“臣妾卑鄙之人,能侍奉在陛下身侧已是上天垂怜。现有得陛下信重,委以后位,实在不知如何回报……” “朕不用你的回报,只要你能一直陪在朕的身边,和朕做一对恩爱夫妻。到时候,朕带着你,春日赏花、夏日游湖、秋日围猎、冬日观雪,好不好?” “那咱们日日朝夕与共,等臣妾变老了,皇上还愿意带着臣妾去赏花游湖、围猎观雪吗?” “等你老了,朕只会更老。到时候老公公带着少婆婆,岂不更相配?” 刘骜谈论起这种事并没有旁人那般忌讳,他看着此时颜色姝丽的合德,心里也有几分好奇对方老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再想到他们之间的年纪差距和父辈们的年纪,估计自己是看不到合德白发苍苍的模样了。 一想到这儿,还有些遗憾。 “陛下?” 合德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近来刘骜在她面前可以说是完全不设防了,甚至之前于客子的那把匕首就是她随口向刘骜开口要来了。 若是赵合德真想做那种直接把西汉砸无的妖妃,估计刘骜还真不介意做这个昏君。 人与人的缘分真是说不出来的奇妙。加上这个,她一共嫁过两个汉朝的帝王,前一个与她青梅竹马,一生心里只有她一人,却不妨碍那人后来和旁人有了子嗣。 这个人,从前心里有过许多心动的女人,银欢、许皇后、班婕妤,若是她姐姐进宫,那就还有赵飞燕。 然而当他遇见了自己,赵合德居然发现,这个男人在她手里变得越来越好操控,比前世还要好用。 她敢说,这辈子只要自己不松口,前世那些孩子,再没有出生的可能。 嗯,既然如此,当一把专宠的皇后,似乎也不错。 第360章 赵合德21 有了皇帝的授意,这场大婚的规格竟然超出了历代帝后大婚的规格,再一次向整个长安宣扬了他对赵合德的看重。 不过理所当然的,最高规格的大婚自然会配上最高规格的礼仪。而华夏的礼仪规矩……懂得都懂。 饶是赵合德这样的好体力都被折腾的不轻,天未亮就被捞起来梳妆打扮,顶着沉甸甸的发饰、拖着繁复的皇后朝服,她感觉自己就跟提线木偶一般。 好在当皇后这种事上她有经验,怀着孕举行婚礼这种事上她也有经验。 总算是安安稳稳地结束了一整天的行程,等她被刘骜牵进椒房殿,干脆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刘骜自然地伸手扶住她的腰肢,让宫人都退了下去,自己带着这个八爪鱼坐在了榻上。 眼看她头都要栽去地上了,刘骜好笑地撑起她的肩膀:“就困成这样了?” “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合德一日必要睡足四个时辰。况且最近不知是不是累着了,每日睡上五个时辰都不够,又顶着这么重的脑袋忙了一天,臣妾真的好累哦。” 赵合德说着将刘骜的手扒拉过来,一左一右托住自己的腮帮子,然后脑袋一松,坠得没有准备的刘骜差点松了手。 “陛下帮我托下,臣妾的脖子实在撑不住了。” 刘骜手里捧着这颗美人头,真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无语地看着她眯起眼睛,竟是打算就这么睡了。 他连忙将合德拖了起来,拉着对方坐到妆奁前,温声哄道:“先坚持一下,朕让人进来给你散了发髻,要不就这么睡,明儿脖子该难受了。” 合德乖乖点头,只是迷迷瞪瞪的,还是没睡醒的样子,刘骜很怀疑她究竟有没有听自己说话。 只好赶快喊了人来,让她们一个帮忙托着合德的脑袋,一个卸掉她满头珠翠。好在宫人们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于客子适时地又带着一批宫人缓缓进殿,伺候着两人洗漱。 等刘骜进了寝殿,合德早就盖好了龙凤呈祥的花被,歪在里面的枕头上,睡死过去。 “合德啊合德,真是何德何能叫朕拿你都没法子。” 刘骜气势汹汹地捏住她挺翘的鼻尖,看她原本恬静的小脸逐渐皱起,反倒得了趣。一个人默默捣乱,一会儿掐把脸蛋、一会儿挠她下巴,直烦得合德一手呼在了他的下巴上,气呼呼地扭头只给了他一个充满不爽的后脑勺。 刘骜乐不可支,把合德扒拉着面对自己,随后在她光洁圆润的脑门上香了一口,心满意足地抱着自己的新娇娘共赴周公。 新婚后的生活和从前区别不大,对于合德来说,打理永巷实在没有什么难度。管了四辈子后宫,这些活都是干熟的,除了刚上手时还需了解下这时候的规章制度,不到一个月,她就将这些在旁人看来千头万绪的事情都捋顺了。 每天抽半个时辰理事,剩下的日子继续跟着皇上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逍遥自在的让人眼红。 原想着赵氏当了皇后便会忙于宫务、无法再日日与皇上厮混,自己也能名正言顺地管教对方的王政君也麻爪了。 她又忍让惯了,即便不满皇后专宠,却不吭声。甚至就连皇帝不来给她请安了也不说,只自顾自将责任推在赵合德身上,接着就窝在她的宫殿里,当起隐形人。 赵合德才懒得理会这些,趁着这段日子王氏要低调些度日,再加上王音身体不好,王氏一族如今的重点都放在王音的身体和下一任继任者上。 她一边指使哥哥赵克继续走直率忠义的武将路线,直接主动向皇帝请求去边陲领兵。 一边又指使弟弟赵钦接手兄长留下的长安人脉,走外方内圆的文臣路线,悄然成为朝堂上一员不起眼的小官。 同时还命樊宫人继续与淳于长保持联系,不忘挑拨他对王莽的嫉妒和不满,继而将仇恨的种子埋在他的心里。 等这些钉子埋好,转过头来已经过了一月有余,她的身孕也三个月了,小腹微微有点点隆起,不过腰肢仍旧纤细,看起来就像是稍稍胖了一点点。 她头两个月还来了月信,这个月是一点没有了。恰巧此时太皇太后病故,她便打算等举丧的时候爆出来,正好可以休息。 于是她这些天就开始一点点给暗示,有些头晕,总喜欢喊累,口味也越发刁钻古怪。 按理王政君是生养过的,可赵合德刻意在皇太面前表现出一点点的刻意,让她误以为自己这是连太皇太后的丧仪都不想管,只顾着谄媚皇帝去了。 前来吊丧的中山太后冯媛也觉得这个儿媳妇不是省油的灯,又听好友隐约透露出的尴尬处境,心里的火噌噌地冒。 她这些年在封地自在惯了,性格反倒更像年轻还未承宠时那样跳脱直率,见这个皇后不驯服,就上蹿下跳要替王政君来管教。 偏王政君这个皇太后也只是嘴上劝了两句,她身边的人早就习惯了她这个性子,谁都没把这话当回事。 这天眼见皇后又是掐点来到点走,冯媛哪里还能忍?她干脆直接去寻了皇帝,当面问他怎么自从成婚就不去给皇太后请安了。 对于这个庶母,刘骜其实比对亲母还亲近些。闻言也未曾生气,而是尴尬地拱了拱手:“近来朕忙于政务,疏忽了母后,都是朕的过失。” “那皇上的政事处理完了吗?不知明日可有空来瞧瞧我们两个老人家?” “庶母这是哪里的话,既是两位太后召见,朕明日自然有空。” “嗯,别忘了,明天把你新娶的皇后带上,孤还没仔细瞧过她呢。”冯媛也不管皇帝是真没空还是假没空,见目的达到,转头就走,心里已经想了一百个法子去整治这位赵皇后。 第361章 赵合德22 赵合德没想到这回丧议才刚开始,这位脚丫子太后就迫不及待要来找自己麻烦了。说来她自己年轻的时候靠着洗脚吸引了皇帝当了宠妃,怎么轮到新人就开始教别人守规矩、懂礼仪。 真是好笑,从前在永巷里,她们那批家人子里就属冯媛性子最单蠢,整天咋咋呼呼、没心没肺,一直都小错不断。 这种人摇身一变成了太后,也开始讲出身讲排场了,环境还真是改变人。 “不去。” 面对刘骜的邀请,赵合德直接拒绝了他。 “嗯?为什么不去,中山太后是朕的庶母,她既点名让你去,咱们还是应该给长辈一点面子。” 刘骜没想到合德竟然会拒绝,反应过来也知道对方恐怕是猜到了中山太后来者不善。倒也没生气,反而好声好气晓之以理的劝着,见合德不为所动又和她保证: “明日一切有朕呢,且中山太后性情爽朗和善,咱们只是去赴宴,不会有事的。” “真的一定要去吗?臣妾总觉得中山太后不怎么喜欢臣妾,若是明日她为难臣妾怎么办?” 合德一副我好怕怕的表情歪着头倚在刘骜的肩膀上,可怜兮兮的撒着娇,看起来的确很不愿意去。 他一见对方这样就忍不住心软想要同意,可转而想到中山太后这次只怕要在长安待上一段时日,明日若两位长辈真与合德起了冲突,有他看着至少能护住一二,便狠下心来: “合德,你是皇后,以后难免会和这些人打交道,就算这次不去也有下次,可下次朕未必能及时赶到你身边,对不对?” 赵合德见好就收,她本来就打算参加,只不过要在刘骜心里留下并非自己主动的印象罢了。 “臣妾明白了,一切都听陛下安排。” ……… 翌日,王政君瞧着打扮一新,格外庄重的冯媛不由好笑,都多大的人了还是小孩子心性,可到底她也没阻止对方的行为。 仍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管,只是默默看着。 赵合德与刘骜相携而来,两人各自向皇太后行礼问安。 坐在皇太后下首的中山太后笑得很是和善,眼中的狡黠却让她像极了那些喜欢捉弄人的顽童。 “皇后,这是我们中山的饼饵,最是软糯香甜,孤赏给你的。” 赵合德见着这熟悉的一幕倒没有很生气,那满满一大盒饼饵的确很不错,有一些看起来和她琢磨出来的都不差什么。 怀了孕胃口很不错的合德甚至闻着糕点甜香的味道有些饿了,她上前两手接过,行礼谢恩的动作却有些笨拙,也不大规范。 冯媛见状便迫不及待地笑道:“皇后进宫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这规矩学的还是这样差劲。” 刘骜见状连忙道:“皇后年纪尚小,入宫时日尚短,所以还不太熟练,请中山太后勿怪。” “她年纪再小还能小的过稚子顽童?不过是出身低微又不肯用心学习。”中山太后先驳了刘骜的话,又对合德厉声道:“从前你是昭仪,规矩不好不过是惹得旁人嘲笑两句,如今你贵为皇后,就该做到垂范六宫、母仪天下。” 赵合德压根没抬头,却在刘骜又要出声替她辩解时伸手挡住了他。 皇太后和中山太后见皇帝居然就这么顺着她的手乖乖站在原地,互相对视一眼,原本还有些得意的中山太后都笑不出来了。 “中山太后说得是,臣妾受教了。” 说完她有些随意地行过稽首大礼,扭头冲刘骜温柔地笑着,软了声音道:“劳烦陛下~” 边说边伸出手去,刘骜连忙将她扶起。见母后和中山太后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奇怪,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还以为她们是不高兴合德刚才那不怎么标准的稽首大礼,反倒向她们解释着:“皇后近来身体不适,方才不是有意的。” 用膳时,皇太后坐上首,刘骜坐于她身侧。皇后则与中山太后相对而坐。席间不甘心的中山太后还在那儿指责合德半个多月不去向太后请安,刘骜知道这位庶母没有心机又是个仗义执言的性子倒也没生气,只是也不愿接过话头,只是敷衍过去。 中山太后见皇帝处处维护,心里对好姐妹的处境更加心疼。可她也知道自己插手这种事分寸是很重要的,皇帝不愿意卖这个面子,再说下去也是无用,便只好又将话头引去皇后那儿。 “陛下既然日理万机,那皇后总该有时间常在皇太后面前尽孝吧?这说起来从前的许氏可是勤勉的很,总不能如今的皇后还不敌她吧?” 冯媛扭头去看,合德却以袖掩面打了个哈欠。还是身旁的刘骜唤了两声才如梦初醒般眨了两下眼睛: “中山太后方才说话了?真是对不住,臣妾近来精神短的很,一听别人说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就忍不住犯困。” 合德没什么歉意地告声罪,扭头便笑道:“中山太后讲完了吗?咱们可以开席了吧?” 简直把冯媛气了个仰倒。 王政君也是无奈地摇头,偏刘骜一听合德开口,生怕饿着他的宝贝皇后,也跟着开口:“时候也不早了,朕也觉得有些饿了,不如咱们先用饭吧?” 说着给中山太后挟了菜,冯媛见状又有了主意,连忙笑道:“还是皇后挟的菜更克口。” 赵合德便将自己面前的兔肉挟了块,还没递到冯媛碗里,就听她继续笑道:“今日兔肉的色泽不大好,孤还是吃鱼肉吧。” 合德眼中一亮,缓缓挟起鱼肉,没等冯媛说完要让皇后给她剔鱼肉,合德直接呕了一声,吐了起来。 大殿里瞬间乱成一团,皇太后愣在上面,冯媛也手足无措。 唯有离得最近的刘骜立刻反应过来,瞬间起身来到合德座位旁边,也顾不得气味不雅,连忙扶住合德,见她脸色都白了,唬得刘骜后背惊起一层冷汗,大声吼道:“叫太医,去叫太医——” 第362章 赵合德23 冯媛小心地瞅了眼床上一脸虚弱的皇后和脸色铁青的皇帝,又看了看身旁神色同样有些凝重的皇太后,借着王政君宽大的衣裙躲在她的身侧,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似的不敢上前。 刘骜此时哪顾得上这些,他一双眼睛牢牢盯住太医,简直像个等待法官宣判的囚徒,生怕自己迎来不祥的死刑。 太医仔细瞧了皇后的脸色,又细细问了她近来的症状,等把了脉心里就有数了。原本紧皱的眉头不由松散开来,露出欣喜的表情。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脉象往来流利,搏指有力,此乃喜脉。皇后娘娘已经有孕三月有余!” 这个消息的效果比方才更加炸裂,皇太后甚至身体都没忍住晃了晃,还是躲在她身后的冯媛反应快,一大把年纪行动倒是很敏捷地扶住了皇太后,脸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太医当真?皇后真是有孕,不是被孤气出什么事来了?!” 王政君连忙拍了她一下,冯媛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捂住嘴,结果她这一撒手又差点让本来被她扶着的王政君差点摔一跟头,好在太后自己缓了过来,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 赵合德躺在床上只觉得这位中山太后真是个妙人,这种口无遮拦的性格固然给她遭了许多祸,但也能给她自己和别人带来许多乐子。 床边的刘骜握着合德的双手,脸上凝重的表情甚至都没放下来。他的大脑随着合德那声温柔的“陛下”才重新清醒过来开始转动,反应过来太医话里意识的刘骜,心中居然觉得有那么一丝不敢置信。 他今年已经三十来岁,在合德进宫之前,宫里这些女人中唯有皇后和一个王美人曾怀过孩子,却都没了。 子嗣艰难至此,他虽然不说,心里未尝没有过自己今生恐怕是无罪而终的念头。 他甚至仔细考虑过要准备着后继的人选了,那必然是与他兄弟情深,又娶了赵家姐妹的康弟。 当然,夜里抱着合德柔软的腰肢相拥而眠时,他也曾暗暗向上苍祈祷能让心爱之人为他孕育一个子嗣,这样自己身故以后,合德也能有个依靠,不至于被后来者清算、欺辱。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惊喜会来的这么快。他与合德相识两年,成婚还不足半年,居然就与心爱之人有了爱的结晶。 “合德,你有身孕了,朕要做父亲了?” “还早呢,如今才三个月,还得等六个月陛下才能做父亲呢。” 刘骜哪儿听得进这话,只是自顾自地傻乐,一个劲儿说着自己要成为父亲了。 王政君也很是高兴,她之前心里也一直沉甸甸的。皇上从前宠幸那么多人都难得见有人怀孕,唯二的两个还都没能生下来,说实话,她其实也觉得自己可能都见不到骜儿的孩子了。 没想到峰回路转,这个皇后她虽然不满意,却偏偏给她带来了惊喜。 只是这样一来…… 王政君看着满心满眼只有皇后的儿子,深深叹了口气。 …… “要我说这分明是天大的好消息。” 冯媛眼见着皇帝恨不得把皇后捧在手里带着走了,也挺佩服这个皇后的手段,扭头见好友叹气,听完她的担心反而笑了。 “你呀就是太古板,不知道变通。” 她叉着手笑道:“这第一,皇后有孕,不论生下一子半女都有助于稳定朝堂和民心;第二呢,她有了身孕自然没办法再勾着皇帝,你也能趁机遴选些出身好品德高尚的妃嫔分宠……” 冯媛见皇太后没有反驳,而是认真听着,不由更加得意:“这第三,等她生了孩子当了娘,难不成还能装少女做出那些不庄重的模样?等孩子大了,她还要脸不要?” “说什么呢?” 王政君将桌上的饼饵向她那边推了过去:“多吃东西,少说话吧。” “哼,我这还不是为了帮你分忧?要不我一个中山太后管这些闲事,待在我的中山整日吃吃喝喝不轻松?” 冯媛瘪了瘪嘴,拿起饼饵吃得香甜。 她这万事不存于心的脾性看得政君一阵羡慕,想到皇帝对赵氏的迷恋,再想到冯媛这些话,其实心里也很是赞同。 不论如何,皇后怀孕,总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妹妹,不好了!咱们姐妹大祸临头了!” 此时在无人在意的昭台殿里,裹着被子的许氏听着姐姐惊惶的呼喊,心中生起了不祥的念头。 许谒一把握住皇后冰冷的双手,眼中含着愤恨的泪水,对着她可怜的妹妹说道:“我方才得了消息,那个女人,她已经怀孕了!” 许娥混浊的眼睛瞬间落下泪来:“怀孕了,她竟然这么快就怀孕了…陛下肯定,高兴坏了吧?” “妹妹,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管皇上高不高兴……” 许谒看着许娥空洞的眼神,只好咬牙道:“皇上高兴,皇上他可高兴了。听说他要为新皇后重新扩建椒房殿,为了哄她高兴还为她重新修建了一个和昭阳殿一样的花圃,他如今娇妻幼子在怀,哪里还记得你。” 这番戳心的话反倒让许娥有了反应,她怔怔地点头,忽地笑了:“是啊,我不过是个被废的皇后,辜负了太后的栽培,惹怒了陛下,他怎么会记得我?” “可是……我却忘不了他,姐姐,只要能回到陛下身边,哪怕做一个小小的美人,哪怕要跪在别人脚下我也心甘情愿。” 许娥看着这个昭台殿,虽然破败但还算整洁,她身上的被子并不华贵却干净保暖,吃食并不珍贵但能够裹腹。 总之,虽然没有了皇后的尊严,可准备这些的人却留给了她为人的尊严。 这并没有使她高兴,反而更加害怕。 许娥生怕这一切都是那位新皇后安排的,因为那说明,这个皇后的确不输于自己,且充满了底气。 “姐姐,你知道吗?我之前一直骗自己,这些是皇太后,或者班婕妤为我准备的。但是现在,我没办法骗自己了,皇上他不会再回心转意了,她已经彻彻底底的赢了。” 第363章 赵合德24 “不妹妹,你怎么能就这么放弃呢?” 许谒有些心疼,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她和妹妹说这些话,可不是为了让许娥自暴自弃,就待在这么个地方了此残生的。 “难道你就甘心自己被人污蔑吗?你就不想回到陛下身边吗?” “我怎么不想?”面对姐姐的质问,许娥也忍不住爆发了:“可我能有什么办法?陛下他根本就不相信我,现在那个女人她又怀孕了,我还能怎么办?” “就是因为她怀孕了,咱们才有了机会……” 昭台殿内,许氏姐妹的不甘促使着她们去谋划了一些什么,而另一边,在皇太后的长乐宫中,有一个人却没有在意皇后有孕的消息,反而担心起许娥的处境。 “皇太后,求您允许我去陪伴许娥姐姐吧,这样的好消息肯定已经传遍永巷,许娥姐姐她本来身子就不好,得知此事只怕心中会更加痛苦。” 班婕妤一遍遍央求着皇太后,希望她能允许自己去昭台殿陪伴许娥。 然而王政君却不愿意,她这些日子嘱咐王家去寻那些出身清白、性情柔顺,最重要是姿色上佳的女子,不为使皇后失宠,只为能稍稍分薄她的宠爱。 可寻了这么久,也只有两个孩子差强人意。论容貌与皇后是比不了,但却不输班恬。 王政君想着,这两个新人究竟品性如何她还不够了解,但班恬她却是完全信任的,且从前她也是很得皇帝欢心的,若非赵氏进宫,她也不会一步步沦落到和自己这个老人待在一起。 所以这次,她希望能由班婕妤和那两个新人一起,将皇帝的心稍微拉回来一些。 “阿恬,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许娥并不希望你去陪她?” 皇太后的疑问班恬无言以对,因为正如皇太后说得那样,好几次她去探望,许娥却不肯让她进去,明摆着是不想见到她。 “其实就算你进去陪着她又能改变什么呢?许娥她需要的也不是你的陪伴。” “可陛下他早已经厌弃了许娥姐姐……” 王政君这才转过头看向她:“所以孤才要你去拉回骜儿的心,如果你能让他清醒,或许许娥也就不用在昭台殿孤独终老了。” 班恬知道皇太后说得有道理,可是她与陛下之间已经横隔了太多东西,早就回不到从前了。 似乎看出了班恬的犹豫,皇太后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一对年纪大约在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垂着头走了进来。 “抬起头来,让孤和婕妤好好瞧瞧。” 那对女孩这才微微抬起头,但仍垂着眼。左边身着绿衣的女孩身姿袅娜,只是大约身体不好,略显不足,却反而多了份惹人怜爱的怯弱之态。 右边女孩一袭茜色曲裾,身量苗条,姿态挺拔,分明垂着头也给人顾盼神飞之感,五官艳丽大方,有两分许谒的神态却比许谒讨喜。 “恬儿,你瞧这两个孩子怎么样啊?” 班婕妤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了,她看着那对姐妹饱含期盼的目光,沉默片刻轻轻笑道:“春花秋月,各有千秋。” ……… 而此时,已经六个月身孕的赵合德歪在皇帝怀里,津津有味地观赏着姐姐给她排练的多人舞。 坐在一旁的飞燕对自己的成果很是满意,等那群舞姬一舞毕,方才起身问道:“不知这舞可还能入陛下和皇后殿下的眼。” 刘骜自然很是捧场,何况这舞的确好:“王妃果然才艺双绝,这般轻歌曼舞,便是朕也是第一次见,当真绝妙!” “姐姐于舞之一途,足可名流千古了。” 三人就着这个话题聊的开心,说着说着便聊起儿时的趣事。 飞燕颇为感叹:“当初我们姐妹二人流落到定陶,若非定陶太后发了善心收留我们,只怕我们也没有今日。” “哦?你们姐妹是在定陶长大?我还奇呢,这妹妹进了宫,怎么姐姐却与康弟定了终身,原来是这段缘故。” 合德扶着肚子也面露怀念:“是啊,人生的境遇实在让人想不到。我们姐妹一直感念定陶太后的救命之恩,可惜从前身份卑微,也不能报答一二,先今有了能力,她却一病去了。” 见合德感伤,刘骜赶忙道:“谁说你们没有报答她的恩情,王妃可是为康弟诞下一个健康的儿子,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报答吗?” “陛下说得是,恭王有姐姐贴心照顾,想来定陶太后也能放心了。” 合德与姐姐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 等送走了皇帝,飞燕才坐去合德身边问道:“怎么忽然要跟陛下说起我们的身世了?” “不过是防患于未然,咱们越坦白,那些人越是不能中伤我们,说不定还会惹得陛下生气。” 赵合德靠在凭几上像只没骨头的猫儿:“皇太后前儿召见了一位箫大人,他如今已往定陶去了。不过反正那老虔婆已经死了,咱们也压根没按着她想的走,那个箫大人再查也查不出什么。” 飞燕瞧了眼妹妹讽刺的笑意,其实没太明白这些事。她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放在女人身上,“既然查不出什么,妹妹你就先别管了。” “定陶山高水远,有我和恭王殿下在呢,你若有什么事只管找我就是。倒是眼下,我听说皇太后寻了一对姐妹,容貌不输那个班婕妤呢,妹妹你可要小心。” “小心?我需要小心什么呢?” “哎呀,当然是小心别被这些女人抢走了陛下的心啊。”赵飞燕见妹妹打着哈欠,好像不以为然似的,连忙劝道:“你可别太松懈了,陛下如今虽然对你一心一意,可你如今有孕,万一被别人趁虚而入了可如何是好?” “姐姐说得是,”合德随口敷衍,眼睛一转,拔着飞燕小声问道:“姐姐可有见过那对新人,长的真有班婕妤那么好?” “你还有心情关心她们长的究竟有多好?”飞燕恨恨地伸出指头,轻轻戳了下合德额头,拿对方没心没肺的态度没办法。 合德讨好地笑了笑:“皇上想宠幸谁,我说了也不算啊,就算防住这次,也不可能次次都防备住呀。这说到底,男人要偷腥,女人又能怎么办呢?” 飞燕听了这话也无可反驳,但转眼见合德笑得从容,便知道她心中有数,当即摇头笑道:“罢罢,以妹妹你的本事,想来那些庸脂俗粉也不是你的对手,你心中有数就好了。” 第364章 赵合德25 回了宣室殿批阅奏奏章,刘骜看着这成堆的公文一阵头痛,密密麻麻的文字多是些没用的废话,心中腻烦。 可巧此时淳于长走了进来,刘骜干脆长袖一甩,靠在凭几上吩咐道:“子孺,朕懒得看这些奏章了,你来跟朕读吧。” 淳于长连忙应诺,借着宽大的衣袖偷偷拿出许娥亲手所作之赋吟咏起来,没念两句就被刘骜打断:“朕让你念奏章,怎么倒念起赋来了?还都是些哀啊怨啊的晦气词句,听得人心烦意乱。” “陛下,这篇赋是许皇后苦苦哀求臣弟转交给你的。” “放肆!许娥已是废后,你还口称皇后是何用意?” 淳于长连忙跪下解释:“陛下,臣弟是看她哭得肝肠寸断十分可怜,所以才动了恻隐之心。” “糊涂!她行巫蛊咒人,朕没有处死她是看在皇太后的份上,她若还不能安分守己,便是无可救药。你帮她,更是大逆不道!” 尚且年轻的淳于长之前因为帮皇帝劝说皇太后同意赵昭仪为后,这段日子混得可谓风生水起。 刘骜也因为一层亲戚关系对他很是亲近,以至于这位贪财好色的年轻人渐渐失了谨慎,在得手了许谒这等贵女后,更是自信心空前膨胀。 然而今日刘骜一通责骂却将他打回了原型,淳于长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惶恐到了极致。他已经意识到,一旦这次失去了皇帝的宠信,他所拥有的一切立刻便会烟消云散。 想通这点,淳于长立刻叩头认罪:“陛下,微臣鲁莽冒犯龙颜,若陛下真动了气,就把我杀了吧,我宁可一死,也不愿陛下龙体为怒气所伤。” “好了,朕知道你本性善良,可这是朕的家事,即便你们我是兄弟,你也该懂得君臣之别。以后记得谨言慎行,否则别怪朕不留情面。” 刘骜果然没有治罪,随口教训了两句,转脸甚至还带着他同游。不过这一路,淳于长就稳妥多了,不敢再随意插话,每次都斟酌皇帝的心意来说话。 两人一路游玩,见时间不早了皇帝便让人起驾椒房殿,他身边的一位舍人却有些为难道:“陛下,太后近来嘱咐您要顾忌皇后的身孕,这班婕妤和两位张美人都盼着您呢,您看?” “朕的后宫,朕愿意去哪旁人管不着也不该管,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若是在皇后面前说错了话惹她伤心,可小心自己的人头不保。” 刘骜一甩袖子,根本不打算见那群女人。合德怀着孕本就心思敏感,这时候他若弃她而去,她怎么承受的住? 母后未免太冷漠无情,自己与父皇夫妻不合,便觉得天下的夫妻都该是冷冰冰的,当真狠心。 淳于长有些惊诧,他之前忙着借自己的权势敛财,虽然知道赵皇后得宠,却一直没有实感,可今天见了皇帝的态度,方觉厉害。也不知是怎样的美人,竟能让堂堂帝王收了心,妻子怀孕都要守在身边。 等到了椒房殿一下车辇,他更是瞪大了双眼。这地方他从前也来过一两次,记忆里那时候的椒房殿大气简朴,至少他不喜欢那种风格。 等到许皇后时也听说对方是个节俭的人,且皇上又连连裁减了椒房殿的分例,恐怕不会比从前华丽。 可今天一见,眼见这周遭皆是奇花异草,虽是深秋仍争相开放,一派绮丽景象。 再往里到了椒房殿外,飞檐翘角、雕梁画栋,远远望去金碧辉煌。踏着雕有千秋长寿、禄食有余等纹饰的白玉泰阶一路走进,身上立刻起了暖意,空气里是淡淡的清香,这来自于大量名贵的丹漆。 殿内烛火通明,映着黄金制成的各色挂饰,偌大的宫殿即使在黑夜也能如白昼般明亮。 朱红的柱上悬挂着数不尽的纱罗,这是为了不让明亮的灯火或是日光晃了皇后殿下的凤眼。 淳于长一边惊叹皇帝对皇后的盛宠,一边暗自吐槽:又要让大殿亮如白昼又怕晃了皇后的脸,自己这位皇帝表兄也挺能折腾的。 “臣妾参见陛下……” 如黄鹂婉转似春柳扶风般的声音在耳边忽然响起,淳于长身形一抖,下意识地看去,只看见皇帝三两步走上前,不等那人行礼便一手扶了起来,两人低声不知说了什么,刘骜才笑着转头向他介绍: “子孺,你还未曾拜见过皇后吧?” 淳于长连忙上前行礼,便听得皇帝笑着对皇后说道:“这就是朕之前同你说过的淳于大人,若非有他从中斡旋,只怕皇太后还没那么快同意咱们的婚事。” “多谢淳于大人了。” 他这才敢趁着回话稍稍抬头,嘴里还不忘谦虚:“替陛下分忧,都是微臣应该做的……” 只是一眼,便足以使他失了智、忘了魂,呆呆立在原地。 好在帝后两个只顾着说话去了里面。身后人推了他一把,没让他被发现殿前失仪。 淳于长扭头,这才发现是有过一次交道的樊宫人。那妇人冲他暧昧一笑,显然知道他是为何失态。 “大人,陛下让你进去呢。” 樊宫人指了指前面,笑得意味深长:“您一会儿可得注意招子,咱们殿下最讨厌别人觊觎她,若惹恼了她,便是陛下也护不住你。” “多谢樊宫人指点。” 淳于长理了理衣袍,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说到底他不仅是朝廷官员还与陛下有亲,即便皇后如此受宠,也不可能随便就能弄死他。 “淳于大人还挺闲的,连许氏的忙都愿意帮啊?” 心中一紧的淳于长赶忙三两步走上前去,噗通一声跪在帝后面前:“都是臣弟年幼无知,才犯下大错,请皇后殿下千万不要因我而动气,否则臣弟万死也不能赎罪了!” 第365章 赵合德26 “淳于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孤不过女流之辈,哪里担得起淳于大人这般低头认错。” 赵合德倚在刘骜怀里把玩着他宽大的指节,淳于长听了这不带感情的话,后背又是一层冷汗,尤其是当他发现皇帝竟然从始至终都没有出言阻止,甚至连个圆场都没打。 他这才意识到樊宫人那句“陛下都护不住他”竟然不是夸张而是写实! “论公皇后殿下是大汉的国母,论私皇后殿下是臣弟的亲人,何况皇后殿下如今怀着陛下的子嗣,若真因微臣动怒,那微臣岂非是罪大恶极。” “呵,淳于大人好伶俐的口齿,这话说得如此通情达理,孤若再计较倒显得蛮横无理了。” “皇后殿下心胸宽广、通情达理,只怪臣弟轻信他人又不知轻重,虽是好心却干了错事,皇后殿下愿意指点臣弟是臣弟的运气,臣弟感激不尽。” “怪不得陛下信任你,果真是个本分老实又讨人喜欢的……哎呀,你瞧,这怀了孕精神就是不好了,孤只顾着和淳于大人闲聊,都忘了叫你起来回话了。” 合德说着,伸手戳了下刘骜的胸口,嗔道:“陛下也是,怎么不提醒臣妾呢,万一让淳于大人误会,臣妾岂非又得罪人了?” “子孺不是这样人,皇后你怀着孕难免精神不济,他怎么会计较这些。” 刘骜完全没有反驳的意思,顺着合德的话给了淳于长一个台阶下就不错了。 自然,像淳于长这样的小人的确不敢有什么怨念。像他这种人,畏威而不怀德。如果你表现出弱势和破绽,他会毫不犹豫地扑上来榨干你身上最后一点利益。 可若是你始终比他更强大,他就会跪在你的脚边向你摇尾乞怜,做你最忠心的狗。 之前,赵合德故意让樊宫人拿着重金,又诱之以利让他主动劝说太后,同意立合德为后。 这之后,渐渐得势的淳于长果然就忍不住露出他贪婪好色的本性,在得手了许谒之后,自觉许娥这个从前风光的皇后也是手到擒来。 这些面对男人总在精神上弱势于他们的女人给了淳于长更多的自信,以至于合德只是跟他打了个照面就看清了他眼中令人作呕的猥琐神态。 原以为他还真无法无天了,却没想到还是怂鳖一个,这会儿又做那副哈巴狗的姿态来了。 合德困顿地打了个哈欠,淳于长察言观色,立刻拱手道:“时候不早了,微臣就不打扰陛下和皇后殿下了。” 刘骜一心系在合德身上,闻言摆了摆手:“退下吧。” 一旁的合德倒是接了话:“之前多谢淳于大人仗义直言,樊宫人替我好好送送淳于大人。” 淳于长忙弓着腰道了两声不敢,又跟着樊宫人一道出了大殿,樊宫人一路将他送到长廊边,从袖口掏了枚金饼塞进淳于长手里。 他哪里还敢再接,慌忙摆手:“樊宫人这是做什么!” “大人不必担心,这的确是我们殿下的谢礼,另外,也是殿下合作的诚意。” “……诚意?” 推拒的手一顿,见樊宫人神色不似作伪,半推半就还是揣进自己兜里。 “今儿咱们殿下在陛下那儿的份量,想必淳于大人心中也有数了。”樊宫人见淳于长心有戚戚地点头,细细说道:“但其实,我们殿下心中一直怀有忧虑。” “皇后殿下还有忧虑?” 眼见对方不信,樊宫人更加诚恳:“我们殿下说了,您是个有抱负有远见的大才,可您瞧如今在前朝又有多少位置能供您施展才干呢?” “而我们殿下,固然如今赵家也渐渐起来的,但和高氏一族比起来,想必您比我们更清楚之前赵将军参奏王侍郎的结果。” 这淳于长自然知道,他甚至还与高家几个交好的表兄弟嘲笑过赵克那个有勇无谋的蠢货,若不是他妹妹被皇帝宠幸,得罪了他们王家,哪里活着的可能。 就是现在他待的边塞也有王氏安排的好事等着他呢。 “昔日陛下登基,多亏了高氏的支持,可来日……届时仅凭一个赵家,您肯定比奴婢更清楚其中的利害。” 淳于长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可心中的怀疑却更加大了:“皇后这胎还未生下,男女都未可知,她考虑的是不是太早了?” “欸~正是要让淳于大人好好考虑,咱们殿下才早早表现出诚意啊,何况且不说这些,未来在宫里,咱们可还有相互照应的时候呢。” 樊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素手指向长秋宫的方向:“淳于大人什么也不必做,只要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能及时告诉我们一声,我们殿下就感激不尽了。” “原来如此,殿下既有所托,我本该竭尽所能,只是你也知道,其实我说到底是个外男,且皇太后和大司马更信重王家人,贸然打听只怕……” 淳于长嘴里说着为难,手却拢在一起揉搓两下,暗示的相当明显。 樊宫人心中不屑,面上却笑容好爽,右手一掏,又是一块金饼到了淳于长手上:“这有什么,殿下说了,千金买骨再所不惜,像淳于大人这样的人才自然更不能薄待。” “……唉,其实我们殿下也知道您不容易。虽说您与皇太后那是正经的两姨表亲,可耐不住人家更信同族,有那真正好的官职都可着王氏自己分了,哪里能想到您呢?” “不过这也难怪,毕竟有从龙之谷功的是王氏,人家又是正经外戚,自然威风。” 樊宫人眼看淳于长的眼中不甘和欲望越来越浓烈,声音也跟着越来越轻。 “若是日后淳于大人能有这份功劳,那才光耀门楣呢,到时候想要什么没有?自然那群眼高于顶的王家人,也只能仰仗您的鼻息了。” 第366章 赵合德27 转眼又是两个月,天一日日冷了下去,赵合德如今满了八个月的身孕,肚子愈发圆滚,周围人也越来越紧张,每天行走坐卧都围着一群人,就连皇太后都时不时亲自来探望。 至于众人这么如临大敌的原因,便是在不久前,经数十位太医的诊断,已经确定她这一胎乃是双胎,很有可能无法足月生产。 但这个消息并没有让未央宫两位最高领导人感到高兴,无他,即便是没有生产能力的皇帝陛下也清楚其中的危险性。 对刘骜来说,他希望能有一个健康的继承人,更希望合德能与他相伴到老。 而初次有孕就是双胎的年轻皇后,这些条件听起来都不大友好。 唯一让人欣慰的就是赵合德的身体出奇的好,自从怀孕以来能吃能睡,几乎没有任何怀孕时的不适症状,胎儿也十分康健,没有过大或过小。 且她已经发育好了,又生得丰腴,不至于在生产时像那些骨骼瘦小的女子一般艰难。 于是赵合德就在上上下下的关怀下,彻底放飞自我。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绝不忍着,在整个未央宫横行霸道,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偏偏刘骜也纵着她,皇太后不敢管,干脆回了长乐宫眼不见,心不烦。 于是这宫里所有人都格外的安分守己起来,轻易连门也不敢出。 唯有之前踌躇满志的那对张氏姐妹恨得牙都痒了。 “妹妹,你就一点不着急吗?” 张宓(mi)拿起剪刀,恨恨地往花篮里一伸,只把那一篮子花都绞得稀烂,花汁子顺着她涂了丹蔻的指甲一路蜿蜒到她丰满的臂膀,将她茜素红的衣袖都洇出了斑斑点点的深色。 张蓁(zhen)看着自己只插了一半的花瓶,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只能将瓶里那几支花取出来,丢在桌上。 “我当然着急啊,可是着急又有什么用?咱们又见不着陛下。” “那怎么办?就这么干看着?咱们入宫这三个月,皇后究竟有多受宠姐姐你也是看在眼里的。若不趁着这会儿皇后怀孕,等她诞下皇嗣,咱们就更没机会了。” 张宓沾了水的指甲无意识地扣着桌面,那双凤眸没了柔媚的风情竟显出凌厉的冷光,薄薄的红唇紧抿着,更流露出两分刻薄,与她当日在皇太后宫里可谓天差地别。 张蓁对妹妹这副前后不一的样子显然很是熟悉,她温润似水的目光还是那样怯弱、秀气,似一朵只待人采撷的菟丝子,微微蹙起的柳叶眉像是装满了忧郁: “自然不能坐以待毙,皇太后那儿是没得指望了,皇后怀了双胎,她肯定不敢在这个节骨眼让我们冒头,万一给皇后气出个好歹,她只怕自己就要呕死了。” “那指望谁?班婕妤?” 张宓没说完自己就笑了,“那个书呆子要是没有皇太后的旨意,估计就算咱们带着她到陛下面前把衣服脱了,她也只会在旁边站着干看。” “别说这些没用的,”张蓁轻咬樱唇,托着脸想了想,认真说道:“咱们去找那个淳于大人。” “淳于大人?” “他是皇太后的外甥,之前又在立后这事上帮过皇后,后来皇后赏了他千金。” 见妹妹眼神还有些迷茫,她又补充道:“据我所知,这宫里许多人都想找他帮忙在皇上面前说话,而他来者不拒。” “贪财啊~” 这下,张宓也笑了。 ……… “你说张氏姐妹花了千金?” 听出赵合德话中的不满,樊宫人连忙说着:“是呢,她们也是痴心妄想,凭她们花了再多的钱也别想把陛下勾走。” “谁在乎这个,”赵合德一挥长袖,瘪着嘴更加不满:“她们姐妹两个什么档次,收买人跟孤用一档?淳于长懂不懂事儿啊?” “啊?” “她们姐妹两个很有钱吗?” “呃……听说她们母家出身卓氏。” “……哦,那难怪了。既然如此,这个生意咱们也能做嘛。告诉淳于长,咱们多配合两次,赚的钱三七分,我七。” 这个卓氏可能有人没怎么听说过,不过往上追溯到汉武帝时,那代出了一位大富豪,在司马迁《史记·货殖列传》里,是西汉排名第一的富豪,而他有一个女儿,就是大名鼎鼎的卓文君。 对,就是那个被凤凰男司马相如的《凤求凰》骗走的富家女。 虽然如今肯定不及当年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姐妹两个既然才貌不输班婕妤,这次入宫肯定也是得了家族支持的,卓氏肯定不介意多拿点钱来投资。 既然她们这么有钱,赵合德自然很乐意跟她们做生意,这种无本买卖,她可太乐意玩儿了。 这样想着,面对一听她说不舒服就立刻赶来的刘骜,合德笑得愈发甜蜜: “陛下~~” 不明所以的刘骜脊背忽然一寒,回头去看啥也没有。摸不着头脑的刘骜大手一伸抱着他的皇后同样深情款款:“合德……” 砰—— “那个淳于长不会是那咱们姐妹寻开心呢吧?!” 张宓气得胸膛一阵波涛汹涌,一掌拍在桌面上,动静大得将坐在梳妆镜前的姐姐也吓了一跳,本就心气不顺的张蓁也懒得再端着,尖酸刻薄地话张口就来: “妹妹真是女中豪杰,只是反应也太慢了,这话下回记得当着淳于长的面说,要不姐姐还以为你这是胆小怕事搁我宫里撒气呢。” “呵,什么你的宫殿,咱们一样是美人,不过是你年纪大我才懒得和你争,还真把自己当成主人了。有本事你得了宠让陛下把我搬出去,那我就服这是你的宫殿。” “现在?我就是一把火将这儿烧了又怎样?” “你个疯丫头又犯疯病,我早和父亲说了你这种疯狗就该早早寻个男人嫁了配种去,偏他还被你这层皮子骗了,真信了什么两个人更有保障,呵,我看张家早晚灭在你手里。” 张宓听了这话反倒咯咯咯笑了起来,高兴地不行: “你也觉得张家能灭在我手里?还算有眼光,等我把那个碍眼的皇后弄死当了新皇后,肯定留你这贱人一命,到时候把你舌头一割扔军营里,让你这个天天张口闭口就是配种的贱人好好快活快活。” 第367章 赵合德28 然而争吵过后她们还是得乖乖掏钱,毕竟初来乍到,皇后强势,好歹淳于长拿了钱每次都会告诉她们陛下的行踪。 只可惜运气不好,掏的钱快有万金了,却都没能在陛下那儿有一个不错的亮相。 张蓁深吸一口气,徐徐吐了出来,脸上的笑容又变得温柔可亲:“最后一次,咱们拿份大的,把家里准备的香和药都用上,我就不信还真拿不下皇帝。” “你认真的?给皇帝下药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我无所谓死不死,但张家若少了一只狗给我陪葬,我都不甘心。” “说你蠢你还不承认,宴会行乐、酒后乱性,男人们一向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那药药性温和,咱们只需放上少许,一夜过后药效自然挥发,谁又能知道呢?” 张蓁扭过头,一脸正经地补充道:“不过你说得对,以防万一咱们还是该邀请一位在陛下面前素有信誉的旧爱才更稳妥。” “你说班婕妤?她能同意?何况让陛下夜御三女,先不说传出去咱们的名声只怕比皇后还不如,就说陛下的身子,能受的住吗?” 张宓嘴上说得头头是道,眼里却满是兴味,显然对这个提议很是心动。 “不,这次咱们要全力助班婕妤一人成事。”张蓁看着外头光秃秃的树梢上,一只雀鸟落在枝头,脸上的笑容越发高深莫测: “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 “装模作样,丑人多作怪。” “滚!” ………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早在身后。” 赵合德摸着肚子,笑着对跪在一旁的樊宫人说道:“那些金子还按老规矩,先放在你那儿,到时候自有人去取。” “奴婢明白,只是皇后殿下这次真要成全她们吗?” “为什么不?我虽然无所谓后宫这些女人,但她们既然起了心思,也无妨推波助澜一把。” 赵合德想到张氏姐妹的计划,不得不说打算的很周全。 自从得知她怀得是双胎,刘骜便不敢再留宿椒房殿,生怕克制不住伤了皇后和孩子。 又因为她怀着身孕不能每天陪着玩乐,所以这些日子多是召关系不错的近侍,要不游园围猎、要不饮酒赏乐。 当然了,刘骜是不敢借机寻花问柳的,甚至席上的舞姬也都是赵飞燕之前调教好进献给他的,没有那些妖妖调调不安分的女子。 其间淳于长因着能言会道,加之与陛下有亲,故而比一般人更得宠些,这些日子凡刘骜设宴必有他一席之地,甚至偶尔皇帝还会单独宴请他。 譬如明日,皇帝就特意设宴,只他们夫妻加上淳于长,三个人一同观舞赏乐。 可以想见,性格“暴烈善妒”的她在即将分娩时亲眼撞破心爱的陛下与她从前从来都没有放在眼里的班婕妤滚在一起,会是个什么心情。 届时弄不好还可能一尸三命,那班婕妤这个最受皇太后看好的女人肯定只能以死谢罪,到时候皇太后也不得不抬举张氏姐妹。 若自己撑住了也不可能放过班婕妤,那时她和有皇太后做靠山的班婕妤打擂台,她们姐妹同样能趁虚而入,操作得好说不定还会被两方拉拢。 “看来她们对自己的确很有信心,认定只要有机会就能将陛下的心夺走了。” 赵合德笑得很满意:“这才有趣,希望她们别辜负我的一番栽培呀。” 翌日一早,穿戴齐整的赵合德格外光彩照人。引得刘骜心情也更好了,他拢着合德的手笑得温和:“今儿有什么好事竟让朕的合德如此高兴?” “一早就能见到陛下,合德当然高兴。” 赵合德也笑着晃了晃他们交握的双手,两人那粘糊的氛围简直水泼不进。 一进殿就感受到这种氛围的淳于长不由庆幸自己,一开始就没因为那点钱倒向张氏姐妹。 不说样貌、手段,只说皇后殿下对陛下的这份拿捏,就是十个张氏姐妹拍马也赶不上的。 “子孺来了,快坐吧。” “今儿委屈陛下和你来陪我,酒我是不能饮了,只能以茶代酒。” 皇后说着,举杯示意淳于长,对视间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表情。 “哈哈哈好!”刘骜笑着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转头见合德看着歌舞,喝着没滋没味的茶水,知道她不爱这些,小声和她咬耳朵:“这蒲桃酒没什么酒味,要不要尝尝?” 合德看了眼玫红色的酒水,透绿的琉璃酒盏映着,漂亮极了。 【这傻子,我能不知道这酒度数低?】 虽然她不介意旁人的算计,但也不可能让她们真伤到自己最大的靠山。原本的烈酒被她换成了果汁似的蒲桃酒,里面的药也被换成了少量自己从系统里拿的好药,绝不会损伤他的身体,也不会迷惑他的神志。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皇帝面对脱光的班婕妤会是什么反应? 赵合德想着这些,没有拒绝他手里的酒水,但只是浅尝辄止。 席上淳于长一杯杯酒水的劝着,即便蒲桃酒度数不高,以刘骜的酒量也足以让他醉了。 见时机成熟,淳于长适时地起身告辞。刘骜反应了半晌才点点头:“退下吧。” 至于皇后?早在一刻钟前就以精神不济退下了。 如此殿内一时间只剩了皇帝一人,他今日喝得上头,又喝完了一壶酒,有些不耐烦道:“来人,上酒!” 这样说着,下意识地扯了扯衣领,敞开了胸膛才觉得畅快些。 迷蒙的神志没注意有人踉踉跄跄走了进来,直到那人嘴里一声声喊着陛下,扑进他的怀里。 刘骜下意识接住,浆糊似的脑子以为是皇后,见她往自己怀里扑本能觉得不对,但又想不起是哪儿不对了,只好哄道: “合德乖,注意身体,唔……” 忽地一个带着烈酒的吻将他嘴堵住,两人吻了许久,刘骜眨了眨眼,捧着她的脸,只觉得浑身都燥热起来,嘴里却道:“合德,你饮酒了?” 见那人一直不说话,刘骜用他现在不太聪明的脑袋瓜想了半天,才吭吭哧哧问道:“你是还在为昨天我不许你出去吹风生气吗?” 说着他捧住那人的脸正要凑过去认真道歉,却被那人猛地扑倒,两人衣衫摩挲间都已经凌乱不堪,室内气氛正是暧昧之时,刘骜却忽然一把将身上人推倒。 “你不是合德……我要合德!” 那人像没听见般又凑了过来,两人正拉扯间,大殿的门忽然被推开,就听一道清亮的声音缓缓响起: “班婕妤这是在做什么?” 刘骜眨巴着眼睛,压根没注意这句话。他只是再一次将女人摔在地上,三两步走到了合德面前,醉眼朦胧地冲着合德委屈: “你去哪了?见不到你,我浑身都好难受……” 赵合德好笑地伸手抱住他的大头,没想到中了x药的刘骜是这种反应。 emmm……还挺可爱的。 第368章 赵合德29 “是臣妾的错,臣妾这不是来接陛下了吗?”赵合德说着,看向地上衣衫半解、神色迷离的班婕妤,眼神淡淡: “来个人将她泼醒了送回增成殿。另外再派人去通知皇太后,免得班婕妤醒了要死要活,她老人家再怀疑到孤这个孕妇身上。” 她说完,连看也不曾再去看一眼,拉着浑浑噩噩的刘骜径直离去。 赵合德扶着刘骜坐下,又亲自给他解了衣衫用温水擦了脸和身子,等刘骜睡熟了,旁边的于客子在小声道: “皇后殿下,方才宫人来报,皇太后去了增成殿将班婕妤带走了。” “嗤,这是生怕我借题发挥,还是觉得这件事就是我在做局?” 赵合德看着刘骜的睡颜,给他掖了掖被角,无所谓地摆手:“一个班婕妤,她爱怎么护就怎么护,陛下的身体重要。你去派个太医给陛下看看,我瞧着今天陛下那样,不像是酒后忘情了。” 看着刘骜微蹙的眉头,合德伸出手轻轻抚平,嘴角含笑。 第二日,宿醉醒来的刘骜头脑有些昏沉地接过合德递来的醒酒汤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眼睛时不时瞟着旁边处理事务的合德,欲言又止。 还不等他憋出什么话,樊宫人便走了进来低声道:“皇后殿下,皇太后派人来请陛下和您前往长乐宫一趟。” 刘骜眉头一皱,将醒酒汤一饮而尽,起身说道:“皇后怀着身孕就不必去了,朕去看看母后有何指教。” “那陛下注意身体,和母后说话和缓些,昨天的事儿到底没查出什么来。” 她这话一说,刘骜的表情更难看了。昨天太医给他检查了身体,也查看了昨日他入口的东西,结果是一切正常。 那难不成真是他堂堂皇帝喝了点酒随便逮着个人就发情? 再说,那时候的班婕妤出现的时机也太巧了,由不得刘骜不怀疑。 这些他却不愿与合德多说,怕她怀着身孕还替自己操心,便只是一笑,捏了把她的小脸:“朕知道了,这些事不必你操心,好好休息等朕回来。” “恭送陛下。” 刘骜笑着坐上车辇,扭头冷了表情冲身旁的舍人吩咐道:“去查查淳于长这些日子和谁私下来往过……尤其是王氏和皇太后。” “皇上肯定要怀疑淳于长了,咱们虽然把尾巴扫干净了,他和张氏姐妹那边却未必。” 赵合德随手扔了着打磨好的宝石听响,一旁的樊宫人小心问道:“那皇后殿下的意思是?” “王家还没倒,还不到他死的时候。提醒他,皇上的怒气总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他应该知道最合适的地方在哪儿,记得别把话说死了。” 赵合德拿起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琉璃珠摔在金盘里,叮叮咚咚的撞击声清脆悦耳。 哗—— 她素手一扬,那些珠子便都滚去右边,再是左边、上边、下边…… “你瞧,只有打磨漂亮的珠子才有资格上我的台盘,那些竖着棱角不肯悔改的,便连供人把玩的资格都没有了。” 合德看向樊宫人叹着气:“就不知道,我这番好意,有没有人能领会了。” 樊宫人不明觉厉,只觉得皇后殿下果然高深莫测,自己这个资质理解不了简直太正常了。 系统却不惯着她,当即在意识里大喊:【谜语人滚出地球!】 【玛德最烦别人在我装b的时候打断我,闭嘴吧你。】 赵合德差点没绷住,幸好她是专业的,连忙挥手把樊宫人赶走干活去了,自己继续和系统在意识海吵得难解难分。 那边得了信的淳于长还真不敢保证没人看见过他和张氏姐妹来往,心中也是一紧。但听完樊宫人的提醒也想到了什么,等他知道皇帝今天一早就被皇太后叫走,心里就更有数了。 再三斟酌好说词,等他被刘骜召见时已经恢复了镇静,面对刘骜明显黑沉的脸,甚至还有心情询问: “陛下勤勉虽是好事,但更要顾忌龙体安康呀。昨日饮了不少酒,今日该好好休息才是。” “爱卿倒是很关心朕的身体啊?” 刘骜见他镇定自若不由眯起眼睛,话里有话的反问并没有吓到对方,淳于长不疾不徐地拱手回道:“陛下乃是大汉的天子,既是臣的君王又是臣弟的亲人,我自然关心陛下的身体。” “哦?难道不是因为你私下收受张氏姐妹的贿赂,帮着她们来迷惑朕?” “陛下何出此言?这不是皇太后的旨意……吗?” “你这话是何意?” 刚与皇太后好一番真情剖析,还在为自己从前对皇太后误会太深,准备以后做个好儿子的刘骜猛地一听这话,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陛下恕罪,都是臣愚昧,那张氏两人前日找上臣弟,说是皇太后有意撮合您与班婕妤重修旧好,又不便直接出面插手此事,便托了臣弟……” “臣弟也想过了,她们刚入宫的新人,又是王家送进宫的,肯定不敢拿皇太后来诓臣弟,再者她们特意找上臣弟却是为了班婕妤,若真存心争宠,那也该为了她们自己,所以便自作主张……” “就算真是皇太后,难道你就能算计朕?” “臣弟绝无此心,当日说定班婕妤只是想献艺以诉其情,臣弟才答应了,谁知道那日眼见天色晚了她们也不曾来,臣弟便以为是她们反悔了,所以就告辞离开了。” 这话倒不假,那对姐妹为了让淳于长用心办事,的确打着皇太后和班婕妤的幌子,只不过淳于长从始至终都知道她们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第369章 赵合德30 皇帝眼中晦暗不明,他刚才才信了皇太后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转头便听见皇太后的亲外甥说昨晚的事的确有皇太后的授意。 无形的旋涡再次将他裹挟,熟悉的身不由己的沉闷再次堵得他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他缓缓走下台阶,将手搭在了淳于长的肩膀上:“这是第二次,你插手朕的家事了。” 淳于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微臣有罪,只是微臣幼年失怙,全赖皇太后慈善,微臣才能在王家有一个容身之所,这样的大恩微臣不敢不报。” “而陛下,亦对臣有知遇之恩,又念及兄弟之情多有照顾,微臣同样感激不尽。” “自古忠孝两全便是难事,可是陛下,微臣绝无不臣之心啊!微臣真的只是想着,此事若能办成,既可使陛下和皇太后开怀,又能令陛下和皇太后解除心结,因此才受了蒙骗啊……” 刘骜见他头都磕破了,心里又开始犹豫起来。他才刚与太后缓和了关系,皇太后第一次向他吐露了心中的恐惧,刘骜实在不想在这时候节外生枝。 不论班婕妤昨日究竟是不是在皇太后的授意下跑去的,他都不愿再追究了。因为没有意义了,在刘骜心里,那个纯洁高尚的班婕妤已经染上尘埃,变得和后宫其他女人没什么分别了。 既然皇太后无论如何都要护着她,那就让她跟着皇太后待在长乐宫就是,只要她安分守己,昨日的事他可以当做没有发生。 至于皇太后做这种事究竟是为了什么,他也懒得再想,就算查清楚又如何?他难道能反抗皇太后吗? 刘骜让淳于长滚了出去,头疼地坐在宣室殿,只觉得这宫里所有人都陌生的令人害怕。 母后今天温情的模样和她背后的算计,班婕妤从前的典雅和昨日的放荡,还有许娥、淳于长…… 这宫里,唯有合德是他唯一的慰藉了。 “陛下,赵议郎在外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宣他进来。” 毕竟是皇后的弟弟,不好不见。 刘骜闭着眼捏着眉心,情绪不高地询问道:“赵爱卿此时进宫,所为何事啊?” “启禀陛下,微臣的确有事启奏,且兹事体大,微臣不敢耽误所以擅自进宫禀报,望陛下恕罪。” 皇帝这才睁开眼,温声冲着下首的赵钦说道:“爱卿加为侍中,本就可出入禁中,何罪之有?” “陛下信重,臣却不能失了臣子本分,坏了宫中规矩。” 不得不说,身材欣长、举止有度且面如冠玉的赵钦天然便有一种令人尊敬的君子气度,较之箫育更少了分风流多了份沉静。当他用清朗的嗓音不疾不徐的说话时,即便是敌人也忍不住信服。 何况还有刚才那个屡屡惹他心烦的淳于长做对比。 刘骜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在外你我自然该论君臣,不过在内,子敬你该叫朕一声姐夫,一家人就不必如此见外了。” 赵钦也没有一味端着,仍是温和地一拱手,脸上也带着点笑意:“虽说如此,总不好开了这个口子叫陛下为难。” “你呀,如今这世道似你们兄弟这样的性子,以后只怕难免要吃亏呀。” 刘骜说着,轻叹了口气:“罢了,总归有朕和你姐姐呢。” “你今日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赵钦这才上前说道:“此事在臣禀告之前,还需皇上见一个人,此人现在就候在外头。” “哦?是谁?” “臣兄长之子,赵欣。” “既是子克之子,怎不一并入殿?快宣!” “未有宣召,赵欣一介白身岂敢上殿。”赵钦说着冲身后唤道:“欣儿还不拜见陛下。” 刘骜便看见一个容貌清秀却皮肤黝黑的少年被赵钦呼唤着才温吞地走上前来,手里捧着一个不到两尺的木匣,有些磕磕绊绊地行了礼: “草民赵欣,拜见陛下。” “快起身吧。” 刘骜对这么个半大的孩子态度还是很温柔的,将他叫了起来,这才对赵钦道:“子敬,这孩子朕也是见到了,你到底要和朕说什么事?” 赵钦走到赵欣身边,一向情绪稳定的他再开口竟有些颤抖:“微臣所要禀报之事,就在这木匣之中。” 话音刚落,赵欣配合地打开了木匣,里面放着的,是一束束普通而又绝不普通的稻谷。 刘骜先是一愣,等抬头看着赵钦涨红的脸和赵欣憨厚的笑容,他不知怎么,忽地浑身一颤,一种莫名的预感笼罩在他心里。 “这,这是……” “今年种了这种稻子的土地,一亩之地,最低也能有五石的收成,最高甚至有几亩达到了十石。” 刘骜噌地站了起来,失态地跑到了两人面前。他小心翼翼从木匣里取了一株稻穗,只觉得一股热血从心肺冲到头顶。 “哈哈哈,好好好,天佑我大汉!天佑我大汉啊!” 他转过头来冲着一旁的舍人大声喊到:“去将大司马、箫大人还有大司农他们都找来,快去!” ……… 大殿内的气氛赵合德即便不想也能猜到,粮食是长久的社会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一切的社会问题。 当然了,对于如今的大汉来说,它只能延缓其衰亡的进程。 现在真正的问题是那些世家、名门、豪强已经占据了近乎全国的土地,地里就算种出再多的粮食,落到百姓手里也是十不存一。 但治大国如烹小鲜,赵合德很清楚,如今主弱臣强,固然环绕的群狼都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那第一个破格之人,但皇帝也很难将他们剿灭,甚至一个弄不好就会迎来他们的反扑。 所以她才让赵欣走了这样一条路。 谁不愿意自己地里多长点粮食呢?推广这种事情,既不会触碰他们敏感的神经,又能收买人心,赢一个圣名。 哪怕这些粮食落到百姓手里仍是十不存一,但基数大了,对那些地主来说聊胜于无的施舍哪怕稍微多少一些,便能活下不少百姓。 这些老黄牛一样的庶民,只要还有一点活下去的希望,便还可以继续忍耐下去。那些有心之人便只能继续蛰伏下去,直到被她车裂于市。 这些都是她用熟的手段,赵合德不介意在大汉,将它们继续发扬光大。 这大汉的江山,一厘一毫都只能属于她和她的儿子,从前是,未来也会是。 第370章 赵合德31 后续的具体措施赵合德自然不曾过问,但以她如今对永巷的掌控力度,真想知道什么,自然是手到擒来。 更何况这样的大喜事,早就有源源不断的人主动为她带来消息。 今年不过十五的赵欣一跃成了比千石的大司农丞,官职与他的叔叔赵钦比肩。 是的,赵钦也升官了,从六百石的议郎成了比千石的中大夫,成为了深受皇帝信任的重臣,他今年年方十四的儿子赵谨接替了他之前的位置,成了侍郎。 不过这位赵谨实在辜负了他父亲为他取的名字,性格放纵轻狂,喜好游山玩水并一切新奇玩意,被他父亲关在家里倒腾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竟还引得长安一群纨绔子弟争相追逐。 好在刘骜并不是一个计较的皇帝,他敏感丰富的情感甚至让他在面对心爱之人的亲人时格外爱屋及乌,尤其赵谨生得高大俊俏,见识广阔、言语风趣,那种与生俱来的自由奔放恰巧是刘骜可望而不可即的遗憾。 是以每每赵钦要给这混小子一个完整的童年,他就一路溜进宫躲去刘骜那儿混吃混喝,时间久了,刘骜愈发喜爱,简直拿他当半个儿子看待。 “这些天前朝忙成一团,朕一直没抽出空来陪你,委屈你了。” 刘骜握着合德双手,深邃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明亮。 他这些天应当的确忙坏了,身形明显削瘦了不少,衬得整个人愈发精神抖擞、脱胎换骨。 事业果然是人类的美容站,即便是皇帝也同样如此。 他看起来比从前更加舒朗从容,也更春风得意。想来前朝推广良种一事应当还算顺利,这样的事若真能办好,他搞不好还能在史书里留下一笔,这的确是值得刘骜高兴的好消息。 赵合德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笑得也很是开怀:“陛下是君主,自然该以天下为要,臣妾与孩子一切都好,没有什么委屈的。” 两人行走在花圃里,此时正值深秋,鲜花大多凋谢,但秋实累累也别有一番赏玩的趣味。 刘骜不自觉与合德分享着他近来的打算:明年他选了那些地方试种、要派怎样的人去负责……零零总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充满了对美好明天的向往。 这一刻,他终于短暂地脱离阴冷腐朽的深宫,虽然这些事也面临着诸多困难险阻,但显然,克服它们给刘骜带来的不是无力和悲哀,而是振奋和快乐。 “陛下……” 合德忽地拉住了刘骜的手,看着对方疑惑的眼神,勉强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陛下…臣妾,好像要生了……” 刘骜:…… 刘骜:!!! “太医!快叫太医!” ……… 偏殿内,生产所需的用具都已经全备,还按照合德的要求再三用滚水清洗、金属器具一履经过火烧,还用之前赵谨赵侍郎送来的名为“酒精”的烈酒清洗过。 数十名医术最盛的太医跪在屏风之外随时等候差遣,此外还有无数医女、稳婆乃至巫女跪于殿内,却都屏息凝神,不敢随便发出声响。 在床榻四周唯有最有本事最有经验的几个稳婆将合德围住,其中一个仔细摸了摸胎儿,又看了看合德的身材,心里先就松了口气。 此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合德刚才就用了些面汤,又含了颗饴糖,伴随着熟悉的阵痛,她丰富的经验让她立刻明白自己快要生了。 虽然身体还在疼痛,但说实话,精神有些麻木了。合德觉得等自己完成了最后那两个世界的任务,以后再也不生孩子了。 玛德,还是踏马的好痛! 殿外,刘骜一直听不见动静心里越来越慌,在他控不住马上就要闯进去的前一刻,王政君终于来了。 她连忙拽住刘骜温声道:“骜儿,冷静下来,皇后她会没事的。” “母后,我冷静不下来!合德,合德已经进去那么久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怀的是双胎,会不会……不,我要进去!我必须进去陪她!” “你不能进去,骜儿,我知道你担心皇后,放心,母后这就进去陪着她,母后保证,皇后一定会平安生下孩子。” 王政君嘱咐侍卫一定要拦住皇帝,转头急忙走进了大殿里。 她一路来到里面,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她想起了自己生产的那天。 王政君的脸上满是凝重,她走到床边,这才听见赵合德压抑的痛呼声。 “殿下用劲儿,已经能见到头了。” 王政君愈发恍惚了,她不自觉走过去,握住了赵合德的右手,即便对方修剪齐整的指甲掐破了她的手背也没有松开。 她甚至第一次对着她露出温柔的模样,不停地鼓励着合德:“不要怕,坚持住。我和皇帝都陪着你呢。” “啊——” 不知过了多久,赵合德终于叫了出来,伴随着稳婆惊喜的声音和孩子悲泣的哭声,王政君顾不上遗憾是个女孩,只是对跪在最前面的医女道: “快来瞧瞧皇后。” 那个经验最老道的稳婆也说道:“殿下力竭了,可是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那医女连忙上前检查了一番,又将情况告知太医,不一会儿熬好了药给合德服下,又切了人参给她含住。 好在有了前面一个孩子,第二个生产的过程更快了,等稳婆剪了脐带收拾好孩子,再忍不住喜意,一左一右两个孩子被抱去了王政君的面前,“恭喜皇太后,皇后殿下福泽深厚,这一胎是龙凤呈祥的上上大喜!” “龙凤呈祥?龙凤呈祥!好好好,太好了……” 王政君左手抚着心口,只觉得多年来悬在胸口的大石,终于放了下来。 第371章 赵合德32 对于一个日渐没落的王朝来说,一个继承人或许并不能力挽狂澜,甚至可能会造成更危险的后果。 但在当下,对于皇太后和皇帝来说,这个继承人的意义却非常重大。他意味着属于刘骜这一支的血脉能够继续将皇权延续,不论未来这个继承人昏庸与否,都能减少对整个朝廷的动荡。 稳定,稳定是最重要的。 王政君看着两个摇床里的婴儿,眼中是止不住的欢喜。 就连皇帝进来却只顾着探望皇后她也没有什么意见,反倒是主动走去外间吩咐众人将这个好消息通知下去。 “合德,你还好吗?” 刘骜跪在床边,紧握住合德的手,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满眼后怕。 “我没事,陛下有没有看过我们的孩子?”赵合德虚弱一笑,“陛下能不能把他们抱来让我看看,我还没有看过孩子们。” 刘骜连忙命人将孩子抱了过来,与合德一起细细地看着他的孩子,那样小那样柔软,让他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一种莫名的情感填满了他偏执的心里,沉甸甸地坠着,却反而令人生出无尽的勇气。 “合德,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孩子们,绝不让你们受到任何伤害。” 刘骜的全身涌现出了无尽的力量,名为责任的重担压在了他的肩膀上,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了为人父、为人夫的感悟。 “合德一直都相信陛下。” 赵合德躺在他的怀里,这个人的确没有辜负过她,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死亡也未曾使他变心。 此后的半个月,合德安心躺在床上坐起了月子,刘骜则比从前更加忙碌了。他虽然有着不容忽视的性格缺陷,但作为以太子身份即位的正统皇帝,刘骜并不是完全不懂得为君的手段,只是从前他在面对皇太后时总是不够理智,所以才总被王氏寻到破绽压制下去。 而现在,懂得隐忍的他借着良种和皇后生子这两件事将赵氏推了上来,又用箫育和翟丞相串联起世族渐渐形成三方互相争斗的局面。 “你又做了什么,引得中大夫如此恼怒?方才议事朕瞧他都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刚刚与众大臣商议完事宜,刘骜有些疲惫的靠在凭几上,看了眼一旁故作乖巧的赵谨,好笑地接过他殷勤奉上的茶水。 “陛下英明神武、洞若观火,不过微臣其实真没做什么,就是做了些小小的研究,造成了一点点不太好的后果。” “搁朕这儿装鬼,还不如实说,究竟做了什么?” “呃……前两日试着和几个制陶的匠人做了些新鲜东西,不小心……烧了后院两间屋子。” “噗——咳咳咳,你……你干了什么?” 刘骜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也顾不上自己淋湿的衣袍,将手里的青玉茶杯放在一边,指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咳咳……多大的人还玩火把自家屋子烧了?” “哎呀陛下,微臣这是在做研究,再说了父亲当天就派人给我摁住一顿好打呢,要不是微臣聪明,提前塞了几个垫子,只怕今天都进不了宫呢。” “该,朕若是中大夫,非揍得你下不来床。”刘骜没好气地抄起桌案上的竹简给他脑袋来了两下,“拿来吧,烧了两间屋子倒腾出什么了,还专程送来我这?” “嘿嘿,微臣不是已经呈给陛下了吗?” 刘骜一愣,忽地看向桌边那盏被他误以为是青玉的茶杯。 赵谨拍了拍手,身后一个舍人又托着个四方锦盒走了进来,赵谨起身亲自将其打开,饶是刘骜都不由被这三个颜色器型各异的器皿惊艳住了。 “这是微臣从他们烧制的十来批里挑出的最好的三个,另还有数百件成套的,微臣划了三等,一等的也都送进宫里献给您与皇后……还有皇太后。” 刘骜一眼就相中了正中间那件紫色的兽耳瓶,宛如紫霞般华丽烂漫的绚丽色彩对西汉人民来说,的确最富有冲击力。 “陛下好眼力,这件是机缘巧合烧出来的,和它同批里只有几个也烧出了紫色,只是不如它漂亮。” 赵谨还在那儿继续说着这些陶器的好处,接着才小声问道:“陛下也觉得这东西好吗?” “自然,这东西的确难得。” “那陛下觉得外面那些富户们,愿不愿意花大价来买呢?” 赵谨这话实在露骨,刘骜扭头看他笑得不怀好意,当即明白他的打算,想了一想:“这东西虽好,但只怕人心不足,外头那群人,哼……恐怕都未必将朕放在眼里了,你若真想从他们口袋里掏钱,说不定连人带烧制的方子都回不来。” “所以微臣这不是来找陛下了吗?何况,微臣这儿的好东西可不止这一样。” 赵谨笑着打开另一个巴掌大的如青玉般的陶盒,里面盛着的,是雪白细腻似初霜般晶莹的颗粒。 另一边,合德半坐在床上,命人将之前缝制的抱枕拿来塞在腰那儿,怀里抱着熟睡的女儿。 刘骜已经给他们起好了名字,女孩叫刘殷,男孩名刘炤(zhao)。 此时殷儿和炤儿都吃饱喝足又睡了过去,殿内众人都格外鼻息凝神,生怕吵到了两位殿下,唯有合德身为亲妈,不仅不注意,反而时不时伸手拨弄两下孩子,生怕他们不醒似的。 王政君进来瞧见的就是皇后这副不靠谱的模样。 她瞧了眼床上的孩子,虽然明白自己这种做法很残忍,可一想到自己这都是为了大汉江山的未来,便不得不狠下心走了过去。 赵合德笑着起身正要行礼,却被皇太后按了回去。这段时间皇太后常来看望孩子们,两人相处的其实已经融洽了不少,但等王政君一开口,合德原本温婉的笑容立刻便消弭不见,再抬头时便只剩面无表情的淡漠。 “我好像听错了,母后方才说了什么?” 看在她这些天表现还算让自己满意的份上,赵合德还是给了她一次机会。 王政君的表情还是那样悲天悯人,坦荡的好似没有欲望的菩萨,她甚至是用怜悯的目光注视着赵合德:“皇后,孤知道你身为母亲不愿意和自己的孩子分开,孤也并不是要让你和孩子从此分隔开来。” “但孤希望你明白,炤儿他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儿子,他更是太子,是大汉未来的继任者。他有他的责任和使命,你真的觉得自己能把他教好吗?” 第372章 赵合德33 “那皇太后你就能肯定自己一定可以把炤儿教好吗?” “孤可以向你保证,孤一定会好好养大这个孩子,保护他、教导他,让他成长为一个真正的仁德之君,福泽万民。皇后,请你相信孤。” 赵合德仔细端详王政君的表情发现她居然是真心的,只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像这种明明长着一张值得信赖、说话也总是一套一套告诉别人:相信我,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然后再辜负别人的信任将所有事情都搞砸的古早玛丽苏圣母人设,原来这么早就已经出现在电视剧里了吗? 瞧瞧咱们这位总是大包大揽,一副万事尽在掌握的原女主究竟做到了什么吧,从家人子一路忍到太皇太后,牺牲了那么多人,最后等到她的敌人定陶太后扶持了自己的男酮孙子当上皇帝了,她才默默发动了“凌厉”的反击。 多么凌厉的反击呢? 将傅瑶送回了定陶的封地,而且是活的。 哈哈哈,好凌厉哦。 可是她似乎并不觉得这些都是自己的问题,或者说,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真正的问题。 不反思不悔改,等被别人逼到绝路了就等着好心人来为她牺牲,再靠着自己命长能熬,骜到死刑变成死缓。 这样一个人,能够理直气壮地站在自己面前,理直气壮地要走自己的儿子去养,似乎也不是一个奇怪的事了。 所以赵合德出奇的没有生气,只是用一种面对傻逼的无语目光瞟了她一眼,将儿子抱了起来淡淡回道: “不信,太后请回吧。” “皇后,你不要任性。孤知道你是定陶太后的人,入宫以后你屡屡任意妄为,挑拨孤与皇帝的母子之情,引得陛下只顾着沉溺酒色,使后宫哀声载道。这些孤都不与你计较,但炤儿的教养事关重大,不是你可以任性的地方。” “呵,谁告诉你,我是定陶太后的人?” 赵合德拍了拍在她怀里哼唧的儿子,虽带着抹额坐于床上,气色较之王政君也略显苍白,然而当她挑眉抬首时,无形的威势竟令王政君心中震颤,她看着这样一双猛兽般的眼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你……” “就是我,你不会以为压在你头顶的乌云会无缘无故散开吧?当年一直胜你一筹最后却棋差一招,定陶太后可是耿耿于怀了许久。” 赵合德笑着指了指自己:“这就是你我的不同,面对敌人一味的宽容忍让,只是在给她蛰伏下来的机会。只有主动出击,才能将命运握在自己手中。” “当年若不是我当机立断,你以为陛下还能有子嗣?我们还能如此平和的对话?” “皇太后,躲在那些看不清你的愚蠢,心甘情愿为你去死的可怜人身后吧。你这样的人,只适合当一件精贵又脆弱的陶器被摆放在那儿供人观赏,权力不是你能驾驭的东西。” 王政君果然不能理解这话中的意思,她只是用自己浅薄的脑子想了想,分析出了赵合德的确是个狂妄又残忍的女人,她决不能让皇帝长于一个“坏人”手里。 “放肆,身为皇后,你就是这样与孤说话的吗?你果然和孤想得一样狡猾狠毒,孤决不能让自己孙子毁在你手上,孤今天一定要将炤儿带走!” 说着她就要命人去抱走赵合德怀里的孩子。 “孤看谁敢!” 赵合德一声暴喝,将王政君带来的几个宫人镇住,于客子本就离得近,此刻也三两步走上前,挡在了赵合德身前。 赵合德缓缓起身,将儿子放进于客子怀里,自己走上前与皇太后相对而立。 她往常柔媚的嗓音此刻却充满不可侵犯的威严:“皇太后,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这里是我的椒房殿,是大汉皇后的永巷。任何人,都不可以在这里,冒犯国母的权威。” “你也别忘了,孤是皇太后,是大汉天子的母亲,也是皇后的母亲。大汉以孝治天下,这世上从来只有被废的皇后!” “这世上只有被皇帝废掉的皇后,即便是佞臣当道、妖妇摄权的时候,也不能绕过这个规矩。” 赵合德仍是那样闲适地笑着:“那么,皇太后,你能命令你的儿子废掉我吗?你背后的王氏呢?” “哦,我忘了,你当然不能。要不然,许娥又怎么会被废掉呢?” 熟悉的无力感再次席卷了王政君,剧烈起伏的胸膛昭示着她并不平静的内心。她指着赵合德,却不知该说什么,而赵合德却仍不肯放过她。 “我的话有什么问题吗?如果你以皇太后的身份命令我将孩子交给你,那么你已经失败了。” 赵合德不慌不忙,“如果你是以母亲的身份来要求我,那我同样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告诉你,没有人可以从一个母亲身边带走她的孩子,除非那个母亲她死了。” 这话倒是打动了王政君,她原本就虚浮的怒气瞬间就变为哀伤。赵合德这些话正中她那些苦苦挣扎的回忆,想到自己做皇后时不堪回首的过去,王政君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再开口了。 “不论为妻、为母、为后,你扪心自问,自己真的成功过吗?这样的你,又凭什么跟我保证,能将炤儿教好呢?” 赵合德两手一摊,笑着给予最后一击: “或者说,如果你真能成功,我又怎么有机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呢?” 王政君终于明白自己就这么冒冒然前来究竟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了。她深深地看了赵合德一眼,最后还是沉默地离开了。 第373章 赵合德34 刘骜一听说皇太后带着不少人去了椒房殿,心里就暗道一声糟,乘着车辇连忙赶了过来,没想到却在门口与母后相遇。 “儿臣拜见母后,母后这是?” 刘骜看了眼脸上还带着怒气的王政君,眼中满是惊讶。 “去看看你的皇后吧,不要被她鲜花一样的脸蛋欺骗了。炤儿是你唯一的儿子,孤希望你能将他教育好,更要将他保护好。” 王政君没有解释什么,她只是意有所指地叮嘱着皇帝。刘骜面上没有显露什么异色,等送别了皇太后却忍不住嗤笑一声,脸上满是讥讽之色。 等赵合德被樊宫人扶回床上刚刚坐好,便见刘骜龙行虎步地走过来,一掀衣袍坐在她的床边,满是好奇地询问道: “皇后方才说了什么,竟能把皇太后气成那样?就连朕都做不到让她生气,顶多是给我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陛下这是在寻我和皇太后的乐子看吗?” 赵合德眯起一双凤眼,上下一打量,似笑非笑地扬起眉,看得刘骜浑身不自在,听了这话连忙道:“咳,怎么会呢,朕这是关心你嘛,顺便也有些好奇。你看你,怎么还急了。” 合德一扭头,没好气地回他:“哼,陛下还真轻松,您都不想想我为儿媳,皇太后为婆母,我对上皇太后有多为难。” 说着说着,眼眶渐渐发红:“若不是我拼了这身命,只怕陛下这会儿就只能看见一个失去了孩子,伤心欲绝的皇后了。” “失去孩子…母后要把炤儿抱走?”刘骜扶住合德肩膀,见她微不可察地轻轻点头,心里立刻便涌起怒火,“母后她怎么能做这种事,她自己就是母亲,难道就不知道将心比心吗?” “合德你放心,有朕在,朕不会同意母后将炤儿抱走的。” “有陛下这话,臣妾死……” 合德死字才说了一半就被刘骜伸手捂住,“不许你说这种话,你答应过朕要与朕白头偕老。炤儿和殷儿不能没有母亲,朕也不能没有你。” “可臣妾今天忤逆了皇太后,只怕她日后对我意见就更大了。” “无碍,有朕和炤儿,母后不能把你怎么样。何况你兄弟和子侄都是得用的人才,便是日后朕有个万一,也不会让你受委屈。” “陛下……” 刘骜伸手拭去合德脸上的泪水,不欲在此事上多做纠缠引得合德感伤,干脆说起今日赵谨进宫的事,又让舍人将那个方形锦盒呈了上来。 “这是谨儿琢磨出的新器皿?这次弄的这些东西倒不错,看着比宫里素日用的还要漂亮。” 赵合德一眼便相中了那枚四方青瓷盒,简单大气,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雪珠似的白色结晶颗粒:“这是……盐?” 刘骜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一把揽着合德,伸手指向那盒东西,“朕素日只觉得赵克、赵钦两兄弟是得用的,如今才发现这变世之机,到底是落在年轻人的身上。” “合德,朕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我与陛下之间,不需要这个字。” 赵合德这话说得真心,她与皇帝早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哪怕是为了自己的任务,她也得协助对方稳住这个已经飘摇的大汉江山。 ……… 春去秋来,时光飞逝,转眼匆匆已是六载,又是一年春暖花开。 “瑞儿、欣儿慢些跑。” 赵合德一身姜黄地素色直裾,素雅清丽一如当年。飞燕同样是浅淡的丁香紫曲裾,风流婉转中多了份贞静。 两位美人坐于竹席之上言笑晏晏,四周是肆意玩乐嬉戏的孩童,世间美好不过如此。 刘骜与刘康相携而来,见到的便是如斯美景。 感受到袖子上的拉力,刘骜低头看向时年六岁的太子,见他仰着脸很是期待的模样,颇为温和地抬手,揉了揉儿子的头顶:“去玩吧,记得多照看你堂兄还有瑞儿。” “儿臣明白。” 炤儿略一拱手,又向堂叔恭王示意,这才转身跑去,和他们玩儿去了。 “到底还是孩子,见了孩子们就想着玩儿了。” 刘骜装模作样的嫌弃可骗不了刘康,他朗声笑着冲皇兄夸赞道:“陛下这话说得,臣弟瞧着太子殿下德才兼备、言行有度,文武双全不输陛下当年,方才那群师傅轮着番上去都没能考倒太子呢,可见太子天资。” “和兄弟们也相处和睦,孝悌友爱皆为表率。欣儿若能及太子十分之一,臣弟只怕夜里做梦都要笑醒。” “你呀你呀,这些年做了父亲反倒油嘴滑舌起来,炤儿都要被你夸成圣人了。” 刘骜嘴上这样说,明眼人却能看出他此时心情绝佳,显然是认同恭王这话的。 恰好此时,合德与姐姐也走了过来,两方人行完礼,各自拉着自己的丈夫坐了回去。 合德不忘对恭王谢道:“方才还与姐姐说呢,谨儿那孩子一向性子跳脱,在外行走的这些年多亏恭王照应,赶明儿一定让他去定陶亲自谢过殿下。” “皇嫂客气了,都是自家子侄,看顾些也是应当的。何况谨儿那孩子只是看着不羁了些,实则行事很有条理,我也没帮到什么。” 赵飞燕嗔了她一眼,“就是啊,谨儿也是我的亲侄子,殿下照应些也是应当的,妹妹你和我们还客气什么。” 合德这才凑过去,用看似小声实则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与飞燕嘀咕道:“哎呀,我这不是找个借口,一会儿好给你多塞点好东西走嘛。” “什么好东西?” 赵飞燕是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的,等闲东西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就是之前谨儿打着颍邑公主的名号弄出来的那个悦群芳,今年刚出的春季限量新品,一共就只有十份。只有国色级的客人才能买到,谨儿送了我俩一人一套。” “你知道我素来不爱这些,那两套都是你的了。” 赵飞燕果然高兴起来。这个悦群芳出品的胭脂水粉质量一向最好,且包装精美到许多世家千金会专门为了包装去疯抢。 赵飞燕倒是更喜欢那些产品本身,但是这些东西本就是消耗品,悦群芳又一向是量少而精,根本不够她祸祸。 偏自己也不好让侄子为她一个人破例,要不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也就只能迂回着,从妹妹这儿想办法。毕竟合德是皇后,身份地位天然超脱于其他女性,所以每次悦群芳呈给妹妹的都更加精美,也更加……厚实。 “唉,想想都后悔。瞧悦群芳如今这供不应求的模样,当日真该掺一份的。” “得了吧,万宝坊都砸进去你半副身家了,如今赚疯了吧?事事都想着掺一脚,我看你是钻钱眼里了。” 赵合德戳了戳姐姐的腰,叽叽咕咕说起这些年她们投资的那些生意。就像那些珠宝首饰一类,合德都是以女儿的名义弄的,自己则更多是放在一些不动产上。 赵谨这些年按照她的吩咐,弄出来的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或是托付给一部分世族或是外戚卖给其他上层贵族,他每年只拿分成。 真正要紧或是与民有利的,要不就交给皇帝收归国有,要不就尽可能的把利润压到最低,实在不行就散出方子,尽可能让百姓都能获利。 因此这些年上面那群人为着利益打得头破血流,赵家却在下层百姓中渐渐有了名望,甚至连带朝廷的形象都好了不少。 农业方面赵欣带头,逐渐召集、搜罗些还算有悟性的农家子,刘骜给了他们一支护卫,由着他们“因地制宜”的到处跑。 别说,成果应当很不错。 不说国库里的粮食越来越充足,就说在民间,如今已经有了他们这支队伍的传说。 说是“赵农”带着他的属下给百姓送来神种,又看百姓耕作辛苦,所以又将天上的神犁变了出来。他们走到哪儿,哪儿就风调雨顺,再也没有饥饿和疾病。 第374章 赵合德35 与之相对的,她的两个兄弟和自家那传奇儿子相比,反倒显得正常无比。 但若真要照着大汉这些过往的臣子相比,他俩如今的成就无异于汉武帝时的卫青和汉武帝死后的霍光。 赵克没有愧对他的名字,当真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这些年赵谨在暗地里以利诱敌,勾得不少起了贪念的地方豪强入套,结果往往是等他们刚动身,就被从天而降的赵克人道主义消灭。 这种钓鱼执法屡试不爽,这些年他和他培养出的一批年轻将领简直个个心狠手黑,等将野心最大的几个头子基本打服之后。 由皇帝下令,大司马赵钦主持,大司空箫育配合,太中大夫王莽、中大夫赵谨主要执行的,大型钓鱼执法情景剧:“互市时,俺们大汉在你们蛮……蛮会说话的异族人那儿走丢了一位大盐商!划重点:连带着十车雪白锃亮的大盐巴!” 接着向匈奴迎面走来的就是咱们大将军赵克和他的战队,双方你来我往,充分交换了意见,并成功达成共识。 总之招数不怕旧,借口找不完,仗就打不完。 刘骜也在这六年的磨砺中越来越有了明君的威仪,要说现在的他还有哪儿不太像个明君,大概就是他数年如一日地独宠皇后,让整个永巷形如虚设吧。 “合德,合德?” 思绪越飘越远的合德,终于反应过来。抬头就看见刘骜紧张的目光:“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吗?怎么朕喊了你这么多次都没反应?” “只是感慨,陛下许久没有这么清闲地陪着我闲坐这么久了。”合德靠在他的肩膀上,暗笑自己真是越来越松懈了:“陛下今日没有什么政事要忙吗?” “现在诸事都渐渐上了正轨,朕终于不用向之前那些年那样朕忙着,都没能好好陪你…还有孩子们。” “合德辛苦了。” “陛下更辛苦。” 两人两手交握,自有种动人的默契缓缓于两人周身萦绕。 一旁的飞燕与刘康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母后!” “母妃!” 孩子们风也似的跑了过来,满身是汗的冲进母亲的怀抱里。合德一左一右抱住两个儿子,年纪更长的炤儿不好意思地抿着唇笑了,却没有躲开合德给他拿帕子擦汗的手,嘴里还不忘问道: “母后,怎么没瞧见阿姊?” “昨儿被她舅舅接了出去,跟曹家、许家那几个孩子不知疯玩到多晚,现在还没起来呢。” 作为皇帝陛下唯一的女儿,再加上先出生的她身体较弱些,性格又爱娇爱痴,活脱脱就是合德的翻版,因此从小就被包括皇帝和太子在内的一众人宠溺着长大。 光是这些年的汤沐邑就加了快有两万三户,去岁还以帝女的身份越级封为长公主。 最巧的是,她的食邑也是当利。 宫内外如今谁不知道,帝后两子都不敌当利长公主一人受宠。 今年才六岁的她身后便跟了一群狗腿……唯她马首是瞻的玩伴。 昨儿约着一群人说是出去踏青,却不知道是到哪儿疯了。不过刘殷出行本就带着足够的人手,何况他们这群人的背景,除非是有人发神经了,否则老远就知道避开了。 “姐姐,没带我。” 三岁的刘瑞举着手在太子哥哥面前蹦哒,生怕别人看不见他的怨气。 “瑞儿还小呢,等哥哥再大些就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炤儿温和地摸了把弟弟的头毛,认真的和他商量起来。性子更加温吞的刘欣也慢慢凑了过去,期盼地看着太子。 虽然他能自己出门,但鲜少有能与他玩得来的玩伴,这次进宫难得他与太子和梁王都相处融洽,自然不自觉地向跟着他们。 眼见他们兄弟和睦,双方父母都甚感欣慰。 “瑞儿去求炤儿,还不如来求姐姐。” 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的刘殷双手抱臂站在树下,正跟太子哥哥抱怨姐姐说话不算数,说好了今天要陪自己放纸鸢的刘瑞一顿,转头苦着张脸哈哈笑道:“哈,阿姊你,什么时候醒的?” “emmm…也没多久,就在你刚刚跟炤儿抱怨以后再也不和食言而肥的阿姊玩儿了的时候。” “阿姊……” “唉,阿姊真的很痛心啊,瑞儿竟然这么想姐姐。姐姐昨儿好不容易出宫一趟都还惦记着你的纸鸢,亲自熬了一个大夜才做出来你要的山君,没想到啊……” 当利边说,边接过宫人递来的老虎形状的大型纸鸢,声音里充满了遗憾。 第375章 赵合德36 “这纸鸢倒漂亮,是哪家的孩子给你画的?” 合德等瑞儿向他姐姐许了一堆好处,几乎将这几日攒的生辰礼都掏光了,才施施然走过去,直接戳破了女儿。 当利甜甜地笑了:“什么都瞒不过母后,是许家一个小子。” “这纸鸢也是人家给你做好的?” “那不是,我昨儿一说,大家就主动说要帮忙,盛情难却,所以我就让他们都帮忙了。不过我也出力了,您瞧,山君眼睛就是女儿画的,是不是很传神?” “你呀,小骗子。” 合德点点她的鼻尖,却没多说什么。瑞儿天性柔弱,对家人和朋友格外喜欢奉献和分享,性子里还带着股与生俱来的悲天悯人。 这性子说来其实更像……皇太后。 但好在这孩子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容易被骗,也知道自己脾气太绵软了。所以对完一向板着脸装沉默,而且格外听兄姊的话。 炤儿和当利也都将照顾弟弟当作自己的责任,只是当利腹黑的性子总让她忍不住逗自家这个蠢弟弟,分明自己比兄弟两个加起来还富有,偏喜欢骗弟弟的小金库,转头又将骗来的钱全帮弟弟投资去了。 “去年我记得你大舅在边塞无意间发现了一处煤矿,你帮你弟弟就投了不少钱,今年又打算帮你弟弟投资什么?” 当利嘿嘿一笑,不说话了。 “行行行,母后不做那种总打探子女收入的母亲,总之你自己有分寸啊,咱们可是说好的,踩线了就没收全部。” “皇后殿下就放心吧,女儿心里有数,弟弟的银子交给我,准没错!” 看着一个六岁大点的漂亮小姑娘拍着胸脯给你信誓旦旦的保证,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合德一把搂住自己的香香公主,笑得花枝乱颤:“哎呦,我们当利真是天底下最腻害的公主殿下~” “母后也是天底下最腻害的皇后殿下~” 母女两个一阵商业互吹,惹得刚走来的飞燕伸手指着她们直笑:“这可真是嫡嫡亲的母女两个了。” 当利花蝴蝶似的从雍容的母后怀里钻出来,又扑进风雅的姨母怀中:“姨母好久不见,更漂亮了。姨母有没有想当利?” “姨母的当利也越来越漂亮了。” 飞燕抱着她喜欢得什么似的,冲着合德颇有些嫉妒的说着酸话:“唉…到底还是皇后殿下福泽深厚,这么贴心漂亮又聪明可人的女儿,真叫人不知如何疼她。” “这么喜欢自己生一个呗。” 飞燕听了却笑而不语,那次生欣儿给她吓着了,再加上她身体本就不易有孕,上面又没有长辈催着,又不像妹妹地位特殊,便一直没再生育。如今虽然眼热妹妹的小棉袄,但要让她自己生……嗯,那倒也不必。 “陛下和恭王殿下今日要不醉不归,倒把孩子都扔给咱们姐妹了,男人啊,真是……” 见飞燕转移了话题,合德自然也配合着点头:“罢了,他们男人饮酒取乐咱们本也觉得无趣,再喝醉了带着孩子胡闹,咱们更要头疼,倒不如我们自己玩乐。” 眼见时候不早了,合德干脆将几个孩子叫回来,用了晚膳只让他们在殿里玩大汉版飞行棋——四方棋,自己和姐姐又叫上了张昭仪和班婕妤,四个人玩儿起了合德弄出来的大汉版麻将——叶子牌。 张昭仪的依澜殿更远些,倒是班恬先到了。一进来先笑着给皇后请安,又转头瞧了瞧几个孩子。 这一世她与陛下的隔阂已成,虽没恩宠没子嗣,却又不必如当年一般被皇帝伤透了心,甚至丧了命。 这些年皇后和赵家的表现她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本性善良的她反倒很早就对赵合德生出了敬意,彻底放下她对陛下的感情后,反倒悠闲起来。 合德对安分守己的嫔妃也从不会苛责,她位份高出身好,如今班家正得用,在永巷反倒自在逍遥的很。 至于张昭仪…… “哎呀,臣妾可是来晚了?” 张宓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身后两个宫人各捧了一匣子锃亮的铜子儿,显然是有备而来。 “没晚,刚好呢。” 班婕妤背对着她,听了这声音忙笑着转头,一见那两个匣子就忍不住笑了:“你瘾也太大了,这么两匣子,是打算玩儿个通宵吗?” “不多不多,这两个匣子也就够我玩两个时辰。” 张宓一甩袖子,对自己稀烂的牌技很有自知之明:“要不是皇后殿下每日还要打理政事,真想玩儿个通宵。我宫里的宫人总是故意哄我玩儿呢,没意思。” “谁让你一输就乱喊乱叫的,他们做下人的,自然害怕。” 这也是张宓的个性使然,打牌容易激动,但也不是生气,可宫人一见她那副激动样子,哪儿敢让她输呢。 “不说这个了,今天我可要好好大杀四方。” 张宓搓搓手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冲另一边的合德说道:“对了皇后殿下,我那姐姐近来不知打什么主意呢,小动作不少,您可千万别放了她。” “你姐姐有你这么个妹妹,真是她的福气。”合德将起好的叶子牌打了一张:“还想着捞她呢。” 张宓连忙道:“碰,谁想着她,烦她还来不及呢。臣妾只不过想看着张家倒台,她失了靠山之后的倒霉样子。” 班婕妤不紧不慢地理好自己的牌,听了这话笑着瞟了她一眼:“口是心非,在咱们面前还遮掩什么,你姐姐那样的聪明人跟着张家没了,的确可惜。” “是呀,天底下没王法的事儿多了,似王家这样藏污纳垢到罄竹难书的,也是世所罕见了。” “哎等等,我再碰!” 张宓见合德要去取牌,连忙喊着,手忙脚乱将牌拿了出来,嘴里还闲不住:“呵,当年我娘随军一路不离不弃,却在缺粮时被张柴杀了拿去讨好上级时,我就知道他压根就是个畜牲。” “张蓁她娘是后嫁进去的,那时候张柴早就升起来了,虽说他一向只拿男孩当人看,但对我们这些女孩却也都打着送人走关系的想法,自然也不曾苛待,她心里还有幻想,也不奇怪。” 张宓说起这些事时很是平静,亲眼目睹了母亲死于乱刀之下,眼看着士兵架起大锅,闻着母亲的味道。 时年五岁的张宓早在那一刻就已经疯了。 张蓁一直觉得她说要覆灭张家的话不过是怨恨张家的不公,憎恨张家的无情。她并不觉得张宓真的会去做这种事,因为没了张家,她们姐妹两个也什么都不是。 唯有皇后, 张宓偏过头,看着端庄温婉的皇后殿下,在明亮的烛光中那样悲悯。 唯有皇后第一次和自己相见时,看着自己拿起不知藏在哪儿的匕首冲到她面前时,一脸诧异地说道: “原来你入宫,是为了灭掉张家?” 第376章 赵合德37 “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她的命我留给你了。” 赵合德看着她又将飞燕的牌碰走,眼皮抽了下。坐在她下家的班婕妤拿起牌一抿唇:“不好意思,这把是我的了。” 飞燕没好气地翻开张宓的牌,看着那三五不靠的稀烂章子,真不知她这是什么破爱好,不看牌好不好,一通乱碰,给下家喂了四张牌,直接给班婕妤凑满了。 张宓嘿嘿笑着,直接把手伸进那盒子里抓了把,也不看多少递给了班婕妤身后的宫人,反正这些钱都是张家的,她花得一点也不在意。 这些年张蓁为了不让张家放弃她,不得不一直努力的想要争宠,自然打点的地方就更多了。那些人得了皇后殿下的同意,都可劲儿捞,张蓁虽深恨,却没生疑,毕竟她之前在张家过的差不多就是这种日子。 她生母是继室又出身商贾,对父亲那是俯首帖耳,绝不敢有一丝忤逆。且自小就生活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了,早就习惯了男孩才是继承人,女孩就是待价而沽的商品,因此对张蓁这个女儿那是又苛刻、又抠门。 一直到张蓁出落的越来越漂亮,引得张柴起了别的心思才好些。 所以她习惯了指使这些下人就必须拿钱开道的规则,不仅没发现不对,反而更激发了她想要向上奋斗的决心。 “要我说,她就是被她娘教坏了脑袋,自己把自己困在那儿了。” 张宓看着新起的牌,得意都写在脸上了,一看就知道这把手气不错,美滋滋地打出一张,想起张蓁又忍不住撇嘴:“先前进宫的时候还算清醒,那个老畜牲递了两封狗屁不通的信来,就又把她脑子塞住了。” “明眼人都瞧出来王氏如今也不行了,就靠大中大夫撑着,偏王家也是一堆扶不起来的,一手好牌打得稀碎。” 赵合德笑着推倒了牌:“这便是当局者迷了。” “哎呀,只差一手!” 张宓叫了一声,又抓了把钱递过去,咬牙切齿,一副赌红了眼的样子:“我还不信了,今儿难道连一把也赢不了?再来!” “好啊,今儿就陪咱们的散财童子好好打几圈。” 赵合德三人相视而笑,纤纤细指搓得这些象牙配哗哗作响,直到深夜。 …… 翌日直到日上三竿,合德才缓缓从床上起身。 看了眼床里边熟睡的飞燕,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于客子伺候着她收拾停当了才低声道:“已经查到了,张家果然还是不肯安分,死了张博几个都没长记性,竟然还惦记着皇位。” “想也知道,张家这是根上就有的。当日张柴的叔叔张博便忽悠着先淮阳王造反,先帝看在先淮阳王的份上饶了这些子孙一命,只是把他们流放服役已经是大恩了。” 赵合德将女儿给她挑的牡丹花样的华胜递给于客子,看着镜中还是那样美丽的自己,笑得讽刺:“可你瞧,他们先是受了先皇大恩,后又靠着先淮阳王的不忍从边塞去了淮阳,若老老实实,何愁没有安生日子,可你看他们像是要安生吗?” “张柴当日落魄时,他妻子可是不离不弃,结果呢?后头娶的这个更是言听计从,张家更是蹬鼻子上脸,直接拿卓家当自己的钱袋子了。” 于客子梳好最后一绺发,闻言也笑了:“不过是贪心不足,王家不也是如此?” “哼,我赵家如日中天,他们想联合起来却又都蛇鼠两端,一个张家一边送两个女儿入宫,盼着她们肚子争气,一边又挑拨新的淮阳王,盼着自己也能像王、张两家一样一步登天。” “王家呢,想挑拨别人来害我,最好向当年的霍家一样,到时候他们就能借着皇太后名正言顺地和炤儿打好关系,正好王家这代有个不错的女孩子,打得主意也太好了。” 赵合德理了理衣裙,确定一切都收拾好了,才缓缓走了出去:“王莽这孩子这几年倒被调教出来了,聪明也有本事,真是可惜偏在王家那艘沉船上,只怕此事以后要沉寂几年了。” “有殿下这话,他就总有起来的时候。” “就你聪明,行了,时间差不多了。把张昭仪带上,那些人都押去宣政殿,交给陛下处置吧。” “殿下您不去吗?” 合德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望着外头一片草长莺飞生机勃勃的春天景象,“陛下会处理妥当的,我还没用朝食呢,一会儿叫上姐姐,去给皇太后请安吧。” “奴婢明白了。” 这一磨蹭就到了正午,好在如今不过初春,这个点出行也不怎么炎热。 赵合德坐在车里,看飞燕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伸手拍在了她的肩上,把飞燕吓了一跳:“哎呀!做什么吓人,不知道我不禁吓呀!” “活该,都多大人了,还和当利似的喜欢熬夜,玩起牌来没个节制。我和班婕妤昨儿各自睡了,你跟张昭仪玩儿到了什么时候?说实话。” “……夜半吧,也就。” 合德瞪了她一眼,看车驾已经到了才没说什么,只给了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 等两人进去,飞燕瞧见王政君那青黑的眼圈一个没忍住:“皇太后昨晚也在打叶子牌吗?” “什么?” “我姐姐昨儿和张昭仪玩儿久了,这会儿脑子还没清醒呢。她是问,皇太后最近没休息好吗?瞧着脸色不大好呢。” 第377章 赵合德38 王政君听这话也没生气,只是面容更加苦涩。自从王音去后,王商、王根这两个继任者便越来越放肆,她有心劝他们收敛,却分明能感受到他们的敷衍。 后头赵家起来了,原本一直在王氏手里握着的大司马大将军的位置也丢了,他们倒肯觍着脸来寻她了,可也不是认识到了错误想要弥补改正,而是求着她去向皇帝要回他们王家的大司马大将军的位置。 就算是王政君这种八风不动跟个万年王八一样的老人都控制不住露出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 她这一生,对许多人都不能理解。不理解傅瑶的执念和仇恨、不理解皇帝的叛逆和愤怒、不理解皇后的讥讽和不屑…… 好吧,她就没几个能理解的。 但是今天,她却第一次开始不理解家人的愚蠢和贪婪。 什么叫“王家的大司马大将军?” 什么叫“赵家擅权,太后该指点陛下,早日拨乱反正?” 她虽不大懂政治,但这些年赵家的作为可都有人或直接或间接的告诉她呢。 不论皇后是不是一个手段过于偏激的女人,至少她的家人都是皇帝的肱骨之臣,这一点就连现在被她看好的王莽都是这样说得。 想到那个孩子对赵家,尤其是赵钦的推崇,王政君再看看这个兄弟。 王商死后,他迫不及待想要接受对方的位置,却没想到皇上转头任命赵钦为大司马,大将军的位置归了赵克,两人都是论功行赏,朝中无人置喙。 他一直心有不甘,这些王政君都知道,但她什么也没说也没做,只想着日子久了,他总能想通。 可偏偏,或许到底不是一母同胞,虽说是同父,但到底不同,王商的心大了,大到王政君都护不住他了。 可父亲和哥哥临死前的嘱托…… 虽然王商有罪,可王家数不尽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总不能让他们都没了下场。 “孤是有年纪的人了,近来常常觉短,精神便不大好了。” 王政君说着,看向赵飞燕:“恭王妃,哀家今日有些事要与皇后商议,还请你先行回去。” 赵飞燕偏过头,见见妹妹冲她颔首,多余的话便不说了,行了礼又是两句客套话,转头走得很利索。 毕竟底气足嘛,他们赵家如今本就是外戚,还是实实在在得皇帝重用,个个都有才干的外戚。 她妹妹又给皇上生了二子一女,独得恩宠十数年。 皇太后,呵~ 想想她背后那一堆比蚂蚁还多的王家人,这么大一个家族就出了一个王莽,其他的要不都指望太后做靠山,他们好狐假虎威;要不就是像王商那样的……还不如前面呢。 “皇太后特意叫臣妾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赵飞燕估计的不错,王政君态度的确和蔼:“听说大将军开了春又有好消息。” “这些妾也不大懂,不过最近陛下心情的确不错。” “今天听说皇后将张美人和她殿里的下人都扣住了,不知为的是什么事?” 王政君话风突然一转,赵合德立刻跟上:“皇太后消息灵通,隔着两座宫都知道的这么快。”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是张美人的妹妹发现的,说是她姐姐宫里近来有人私相授受。这种事到底不光彩,臣妾便没声张,只将她殿里守住,倒的确搜出些东西。” 说到搜出了东西,王政君心里一紧,可低头见皇后正瞧着她,那眼睛里是不加遮掩,明晃晃的嘲讽,便也叹了口气: “你如今该是很高兴了。” “皇太后这话不通,张美人一个无宠无子的美人,她做这种事臣妾只会脸上无光,怎会高兴呢。” 虽如此说,但赵合德脸上分明是直白的愉悦。 “张美人自然不算什么,只是她这次牵涉出的,恐怕不只她自己吧。” “谁知道呢~” 见王政君明显不信,她摊开手很是实诚:“臣妾搜了东西便直接连人带物都交给陛下了,至于陛下查到什么……” 合德冲着王政君笑得很是乖巧:“臣妾只是皇后,怎好插手前朝。” 这话还是去年王政君一时忘情,又犯了好说教的毛病,在生辰宴上对合德说得,没想到她竟记到现在。 王政君自知她说不过赵合德,但她也有一向好处,并不和人争口舌之快,也习惯永远保持庄重的仪态和雍容的气度。 反正只要她对别人的辱骂没有表情,别人就有可能比自己更生气,比如之前死了的傅瑶。 所以此刻她只是一点头,仍是八风不动:“皇后这话说得不错,只是此事也涉及了张美人,恐怕不仅是前朝,后宫同样不能脱了干系。” “这便不劳母后费心,臣妾自会处理,若臣妾做得不好,陛下自有处置。” 这话就差指着皇太后让她少多管闲事了,毕竟天下人谁不知道皇帝疼爱皇后入骨,还处置,处置那些胆敢生事惹皇后不快的人才对吧。 这样一来一回,王政君始终找不到切口过问此事,只好看着皇后袅袅婷婷的走了,深深叹了口气。一旁公孙夫人见状连忙安慰道: “殿下不必忧心,正如皇后所说,此事关系甚大,肯定是陛下亲自处理,到时候怎么都会看在您的面子上,好歹能饶了一部分不曾涉事的人。” “这些孤都明白,只是到底辜负了父亲和兄长临终前的嘱托。还有王根,虽说不是同母,到底是我的兄弟,如今他犯下这等大错,真是让孤两难啊。” 王政君说着,眼眶有一瞬间的发红,可见其内心的不平静: “何况这事,若没有张家挑拨,他未必敢做。” “只怕王大人也未必想着会闹到如今这份天地上去,怪只怪那个淳于长,怎么就正瞧碰到这事上了?” “那个淳于长,巧言令色,本就立身不正,若真是被人做了筏子也不奇怪。” 王政君想到这儿,心里就有了郁气。谁能想到门庭赫奕的王家最后却倒在一个外家人身上呢? 这可真是世事难料。 第378章 赵合德39 就在王政君六神无主的时候,大司空箫育进了长乐宫,不知与皇太后说了什么,总之等箫育走后,皇太后便发动了她引以为傲的王八神功。 又憋在长乐宫不动了,连王家派人来求情都一概不见。 如此半个月后,张家第二次以谋逆不恭的罪名倒了血霉。 张柴、张勃两兄弟作为首恶皆先黥、劓、斩左右止,笞杀之,枭其首,菹其骨肉于市。 其他人里,男人不论年龄大小一概问斩;女人年纪八岁以上的也跟着问斩,小的好一些,虽然充入贱籍,好歹入了乐府,还有一份出路。 而新任的淮阳王刘玄摊上这么个表叔也是倒霉,但他本人也难说有没有这种心思,总之就跟当年他老子一样,对张家有些暧昧,此刻事发便很是愧疚难安地上了好几封奏帛。 可惜他没有他老子刘钦得亲爹汉宣帝喜欢,又得哥哥汉元帝恩赦。 如今的堂哥刘骜跟他可没什么交情,且张家不仅与他私下来往说了许多不该说得,还与王家勾连企图暗害皇后,谋夺皇嗣。 这可真惹恼了皇帝,他没有将张家全都按死都是皇后仁德,劝得及时,毕竟张家那些年轻女孩,唉……其实张家有几个漂亮的男孩处境只怕比女孩儿还不如,可惜他们已经被药灌坏了身子,速死只怕反倒是种解脱。 刘玄被皇帝申饬了几次,便一直惶惶不可终日,最后竟真病倒了,不过也无人在意。 因为王氏这个根深盘错的庞然大物,竟就要倒了,还是天崩地裂、惊天动地的倒了。 皇帝很是意味深长地以“大逆”之罪直接命人杖杀了淳于长,可具体是何罪名呢? 当日淳于长是在离开张美人宫殿的路上被皇后的人带走了,皇后做事滴水不漏,皇帝手段就更加强硬,所以至今也无人打探清楚。 更令人意味深长的,是王莽第二日就上书了舅舅王根的不法之事,说得确是他“揽财无度、卖官鬻爵”,皇帝便让他自己带着人去抄了他舅舅的家。 可惜后头抄出来的东西显然就不受王莽控制了,这事儿后来便拔出萝卜带出泥,王平和他儿子王融,再加上几个自诩与皇帝血缘也近,却不得志的舅舅、表兄,王家泰半人都折在了里头,就连坐不住的皇太后亲自去求都没用了。 她一开口皇帝就问她还记不记得昔年那一出负荆请罪,接着又问皇太后打算这次找几个兄弟来请罪,皇太后便不知该如何说了。 一次两次这样,总是这样双标又装模作样,便显得虚伪了。 这事闹得虽大,但其实大家也就是吃瓜的心态。实在是王氏除了王莽,如今并没有什么高位,倒台的这些人大都不太要紧。 当然,有的人会说,那耐不住王家当官的人多啊,一下子走这么多不要紧的官,那不也是一件要紧事? 没关系,善解人意的大司马赵钦立刻向皇帝推荐前些年由皇帝授意,经过班家等一干学问不错的清流人家教导的,赵钦把关过的太学学生,正值青春、学问踏实,最要紧是出身都不高的鲜嫩小白菜。 正好一个白菜一个坑呢。 而在后宫里,赵合德同样也在吃瓜。不过她吃得,既不是王家的苦瓜也不是张家的丝(死)瓜,而是张氏姐妹相爱相杀的大甜瓜! 依澜殿里,张宓看着下首狼狈不堪的张蓁,很是兴致勃勃:“瞧,我说什么来着,风水轮流转,张家倒了,你现在就站在我的依澜殿,我让你跪你就得跪,我让你滚你就只能滚了。” 张蓁慢慢捋好自己的衣服,又将满头的珠翠都拽下来,只用一枚玉簪将头发挽住,这才站了起来,溜直的腰板还是看不出一丝屈服,脸上却没了那做作的绿茶样: “那我可就滚了。” 说完当真要走。 气得张宓一个白瓷的茶杯就丢了过去,正砸在张蓁脚边。 “呦,如今真是不一样了,好东西随便砸着玩儿,你要是瞧不上还不如赏我,卓家如今也不行了,我以后是没钱用了。” “嗤,我就是都摔了听响儿也不给你。” “不给拉倒,我走喽。” 边说还边叹气:“唉,之前皇后殿下搜宫,我这芷兰殿都搜空了,也不知以后在宫里的下场能不能比许庶人好些。” 张宓在上面坐着不说话,隔天到底送了些不起眼又得用的东西,还给了一袋子铜子……嗯,毕竟她也大手大脚惯了,张卓两家一倒,她也不能再跟从前一样了。 结果这么偷偷接济了半年,张美人竟然晋了位份,成了婕妤。 她哪还不明白自己又被溜了,气势汹汹就杀到了椒房殿。 毕竟升职了,张婕妤当然要来拜见直系领导。两人正闲聊呢,张宓就冲了进来,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张蓁都做好挨打的准备了,毕竟这就是个疯子。 “臣妾参见皇后殿下。” 结果张宓却先老老实实行了礼,转头直接问她:“张家的事儿你掺和了多少,什么时候背着我寻了皇后殿下?” “这话说得,皇后殿下统领后宫,我乐意什么时候寻你管的着吗?再说,你背着我寻皇后殿下,不是也没说?” 两人都很明智的没将火烧合德头上,她也就乐得看戏:“哎呀,你们也别生气,这不正说明你们姐妹心有灵犀嘛。” “谁和这个貔貅心有灵犀。” 张宓咬牙切齿。 “你就是嫉妒我比你聪明。” 张蓁洋洋得意。 “切,我看你就是嘴硬。” “哼,某人自己没本事报仇,就觉得天底下都是那种没本事的。你瞧,要不是我做这个刀子,靠你自己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扳倒张家。” 张宓立刻不服气了:“你那法子不也没把张家人杀干净吗……呃,至少现在还没死干净。” “说得轻巧,要让你来,还未必能做到我这份上。” “谁说的,我主意可好了。” 张宓两手一插,扬起头一脸不屑:“你心眼子这多,不也得演戏演了足足六年,将所有人都瞒着?这六年不好过吧?” “那你有什么高见?” “呵,当日若不是皇后殿下睿智,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目的,” 张宓指了指自己和张蓁:“别说是张家了,就是跟张家说了句话的路人都得被砍一刀。” “九族都给他扬了!” 嗯。 合德点点头证明了张宓的说法,见张蓁不敢置信,她丹唇亲启:“张昭仪这法子倒也能算是釜底抽薪,” 女人清泉般动听的嗓音不疾不徐,“毕竟她带着刀,隔了两丈远就冲着孤挥起来,架势倒挺足,就是不怎么往前走。还不忘提一下远在宣政殿的太子和陛下,说自己要替张家报仇呢。” “哎呀殿下,臣妾的说辞是那时候不知太子不在宫中。” “哦,对,她说她不知道来着。” (ps:问一哈大家,这篇快要结束了,后续暂定是肯定有一篇番外是关于原世界线的人穿到了合德改变后的if世界线) (然后现在问下,大家对张氏姐妹的故事感兴趣吗?如果感兴趣我就把关于她们的故事写在番外篇,大概两章,如果不感兴趣我就在明天的更新里尽量一笔带过) (统计了一下,票数竟然一样,啊这。那我今天更新的正文篇幅加长,然后将张蓁和张宓的故事稍稍说一下,但是不另起一篇,然后明天是合德的现代番外,后天开始新世界!) 第379章 赵合德40 “……没想到你疯成这样,我真该谢谢你当年在闺中的不杀之恩。” “废话,我是疯了又不傻,那会儿杀你对我有什么好处?还是如今来得痛快,虽说忍耐了几年,但每日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比你这个心眼子多成窟窿的不知轻松到哪儿去。” 张蓁承认,她破大防了。 “啊啊啊啊,我累还不是因为你,谁敢让你动脑筋啊,你瞧瞧你思考出来的手法,真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好笑!” “你就说是不是比你的法子简单有效吧。” “……兵法有云,对敌要避其锋芒,攻敌之弱,你、你这种粗鲁、野蛮的法子,只会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看,你也同意我这个法子能让张家又败又焚的。” “啊啊啊啊,朽木不足与谋!” “你急了。” 眼看一向在她面前很能端住的张蓁竟然落了下城,合德又是惊讶又是好奇,看戏看得很是高兴的她在心中默默摇旗呐喊: 撕,撕得再响些。 但看张蓁指着张宓的手都抖了,青筋都暴了起来,实在可怜,想了想她这些年干活也算兢兢业业。 先是故意表现的因张柴那两封信而动摇,接着与张蓁疏远后借独占一殿悄悄与淳于长联系,挑拨不得志的淳于长生出反心。 这并不难,难得是后面,她整整做了六年言听计从的傀儡才让张柴放下警惕,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 然后走出最关键的一步,便是诱导淳于长在王根府中埋下木偶、书信、账本。 这也不算很难,毕竟这种事,王家和张家心怀各异,都不愿留下太多痕迹,又防着彼此,所以是交给看起来很靠谱很听话的淳于长和张蓁。 当时张蓁就笑了,接着就是些什么“此事关系甚大,咱们要留个心眼,以防咱们沦为棋子”“万一不成功他们也别想抛下我们,大不了鱼死网破啊之类的。” 淳于长果然上当,且他当时还自以为自己替皇后做事多年,就算这次不成也有个退路,所以更生怕事发后王张两家杀他灭口,不仅将那些东西埋在王根家中,还偷偷告诉了妻子。 嗯,这下连本也赔进去了。 至于之后的王平、王融等人,墙倒众人推,他们这么多年早就失了警惕之心,府里跟个筛子似的,只是从前没人会去害他们这些身份特殊的王家人罢了。 想到这儿,合德才大发慈悲开口劝道: “好了,何必再争呢?从前你们都受了许多罪,好在你们都是聪明孩子,没有信了那些男人的鬼话,也不曾向自己的命运屈服,挣命似的熬到孤的面前,以后便是康庄大道了。” 赵合德的话她们还是要听的,何况…… “是啊,以后就是康庄大道,再不用当那劳什子淑女,整天跪在男人脚下乞求他们的施舍了。” 张蓁笑容仍旧温婉,即使她已经今非昔比,不必再苦苦伪装、压抑自己的本性。可多年的面具戴久了,又岂是那样容易脱下的,好在日子还长,总归她还是在自己和张宓年轻的时候,为她们自己挣出两条人命来。 “这还像句人话。看在你这话的份上,等我出了宫,去了边塞,要是有那浑圆饱满、面容清俊的头骨,肯定不会忘了送你一份。”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多是些变态的癖好……不对,你要去边塞?战场可不是你随便发疯的地方,就你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 张宓哼笑着不说话,她出生就在军营。那个女人生了她,随便在一滩子污水里给她涮了涮就抱着她跟着部队行军。 她从小是喝马奶长大的,玩儿的就是匈奴人或是什么野兽的骨头,那些随军的女人都死光了,她点大的臭小孩却总能咬牙跟上去。 五岁偷听到父亲要献肉给上司,转头张宓就告诉那女人,却反被对方绑住送去张柴那儿求饶,于是她就当着张柴的面扑到那女人身后,把磨利的一截指骨戳进那女人的喉管里。 六岁前,张宓就不是个人。 六岁后,发达了的张柴回了淮阳,娶了大商卓家的女儿,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纳了一个又一个妾,又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 她一直被关在小阁楼里,居然还活下来了。 那个卓氏女惊讶的目光还有张柴嫌恶的表情张宓现在想来都得意,即便他们再怎么觉得自己是张家的污点,可这群披了人皮的畜生还不是学起那些贵族做派,非要磨磨唧唧想把她磋磨死。 笑话,西北剐肉的风都没能将她碎尸万段,淮阳这富贵窝居然想把她热死哈哈哈哈。 她们觉得给自己这个本来的嫡出大小姐按一个妾室庶出的名头,让她不得不对着一干比她还小的小屁孩哥哥姐姐的叫,再三五不时地克扣点好东西,不痛不痒的搞些体罚,温声细语的阴阳两句就能把她气死了。 张宓觉得张家新娶的这些女人简直比那些行兵打仗的矮马还要温顺。 除了张蓁。 自从那天她亲眼看见张蓁把卓氏千辛万苦娇养大的肥猪推进了水池里活活溺死,她就觉得这人能处,唔……到时候她和张家同归于尽了,勉强可以和这人葬一起。 不过现在,张家倒了,她俩却都没死成。 张宓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啥,她脑子里一向只有些不能在洋柿子里描写出来的一百零八种死刑创新。 “我可没打算上战场,我是去拿一些通敌的叛贼找点小乐子去。” 女人刻薄的面相显露无遗,残忍若修罗面,要被旁人见了,定要说糟蹋了她这副花容月貌。 张蓁看向皇后,却见她点了点头:“就像我之前承诺的那样,如今大局已定,孤从前答应你们的,自然也该履行了。陛下有意重振绣衣,最近求贤如渴呢,张宓这性子,是再合适不过了。” “你呢,孤也猜度两分,只是不喜替人做选择,所以也问问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张蓁沉默半响,忽地一笑:“行商吧,不知此生能否有寡妇清那样的成就,但臣妾会向着先辈追赶的。” 和张蓁比起来 她的故事俗套多了,也没有那么彻骨的仇恨。不过是这世界到处都有的重男轻女罢了,若不是当年进宫没能摆脱张宓,她或许早就摆烂了。 毕竟这世上,只有张宓一个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偏这女人又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疯子,她当年用了那么多手段都没能弄死她。 后来……后来她们竟就保持着如此古怪的关系,相互扶持着、背叛着长大了。 张蓁曾无数次戳破自己的伪装,害她被母亲辱骂,发起疯病来还好几次差点杀了自己;却又会在她暗中向那些人报仇时主动帮她,也始终对她溺死了那头没人伦的肥猪一事三缄其口。 自己也无数次算计着让她在父亲面前出错,害得她时常被责打,新伤累着层层旧伤;却又在母亲逼迫的视线中,替张宓隐瞒了她发疯病时亲手缢死了那个管事。 两个在污泥里发了烂的畜生,竟也有堂堂正正做人的一天。 “淳于长从你那儿掏了这么多,你还有本钱?” 张宓回过神,回答的不卑不亢:“不过小财,比不得当利公主真知灼见、独具慧眼。” 这下就连赵合德都要惊叹于对方这敛财的能力了。 毕竟当年他们赵家两个子侄辈儿的研究都需要大笔金钱砸进去,那时候他们就是靠着赵合德与淳于长做起的张氏姐妹这生意,挣了第一桶金。 咳咳,当然这些就不必让她们姐妹知道了。 第380章 赵合德41 张氏姐妹临行前,合德分别送了她们一份礼物。给张蓁的自然是一份能挣钱的引子,赠张宓的则是一把真正削铁如泥的匕首。 班婕妤站在她的身侧,看向两人的目光里是不加遮掩的不舍与羡慕。 “此一去,从此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烈烈的风吹起合德宽大的衣袍,她看着眼前这两个有着不同追求的姐妹,她们从此以后说不定会走上截然相反乃至对立的位置上,可那样的场面又怎能不说是一种殊途同归。 多好啊。 “这诗真好,借殿下吉言。” 两人行了礼,脸上具是不加掩饰的野心勃勃。分离并未给她们带来太多的不舍,她们如今更渴望迈入自己选定的事业,迎接属于自己的人生。 “真好啊,她们看起来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回程的路上,班婕妤与合德同乘一辆马车,守礼的她竟没忍住,频频透过窗口向后探去。 “怎么,阿恬也羡慕了吗?” 合德一身正红曲裾,盘着垂髻端坐在班婕妤对面,八风不动的样子令班婕妤恍惚。 皇后真是越来越有母仪天下的威仪了,这么打眼一看,比太后还要有气势。 “羡慕谈不上,只是自惭形秽。她们虽然为女子,以后却能像男人一样真正做出一番报效国家的实绩,我徒有贤才之名,不及她们多矣。” 赵合德见她神色不似作伪,脸上忽地绽放出快活的笑来。 不明所以的班恬茫然地看着被合德一把握住的双手,抬起头不知皇后这是为何。 “阿恬,你想不想成为一名女史,写一部《女史》。” “砰——” 班恬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震耳欲聋的响声。 “阿恬,你愿不愿意用你的才智,用你公正的双眼,为那些女子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属于她们的痕迹。” “砰——砰——” “不去歌颂她们隐忍、宽容、驯服的美好品德,而是赞扬她们长远的目光、不屈的抗争、光辉的伟业。” “为女人,修一部人史。” 班恬不知何时两手牢牢按住了自己的心脏,原来响彻耳边的,是她振奋的心跳。 流不干的眼泪濡湿了她的衣衫,这一次,却不再是情爱的心碎。 另一种蓬勃的力量顺着合德的话语涌遍她的四肢,最终源源不断地供给着那颗普通的心脏。 “咚咚——咚咚——咚咚——” 奇怪,它从前是这样有力、这样强劲、这样生机勃勃吗? 班恬一时有些没想明白。 长久的混沌一时遮蔽了她的思绪,身体的本能却已经让她急切地张开了形状姣好的唇瓣: “我愿意,我不会辜负那些女孩子。” “我相信你。” 合德拉起班恬的手,两人华丽的裙摆顺着她们下车的动作蜿蜒一地。 这里是未央宫的永巷,大汉皇后的椒房殿就坐落于此地。 赵合德缓缓站于椒房殿的长阶上,狂风呼啸着吹起她深红的裙摆,似一团燃烧的火焰。班恬站在她的身边,比她矮了一个台阶,微仰着头,看向合德含笑的面庞。 “瞧啊,” 合德素手一指,班恬顺着她手指向的地方看去,那儿什么都没有,但顺着那条路一路走去,便是大汉当今的皇帝陛下处理政事的宣政殿。 “那里会有一个专属于我的位置,以后都会有一个专属于皇后的位置。” 赵合德并没有低头,但在她的身边,比她矮了一个台阶的女人们都浑身一震,控制不住地仰视着她,远远看去,似簇拥着月亮的星子,又似投身火焰的薪苏。 “那里,也会有你们的位置,要去试试吗?” “那就试试吧。” …… 元德三十年,今年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从昨天半夜到现在,扯絮似的,反倒越发大了。 时年七十岁的刘骜看着脸上只生出细纹的合德深深地叹了口气: “到底没能瞧见合德变老的样子啊……” 在位五十来年的皇帝陛下此刻褪去了他帝王的威仪,保养得宜的他其实也不很老,至少头发足有七成还是黑的,唯有两边的鬓角白似雪霜,反倒称得他别有一番风情,之前没少被合德打趣。 然而虽然外表仍看起来精神抖擞,亲近之人却明白,他已经命不久矣。 自从五年前皇太后过世后,有了年纪的刘骜很是伤心了一段日子,本就不再年轻的身体埋下了病根,自然就渐渐露出下日的光景。 再加上大汉如今在他手上,已是名副其实的天朝上国,整个亚欧大陆甚至美洲大陆,谁敢不臣服于大汉的铁骑之下? 千秋大业,古往今来,唯朕一人! 更幸运的事,他还有一个那样完美的继任者。刘骜无比相信,大汉的江山交到刘炤手上,一定能做得比他更好。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辈子能有这么大的成就,其实不过是因为,他爱对了一个人。 而现在,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就要永远的安睡于爱人的怀中了。 “合德,朕真是天底下最幸运的男人。” 刘骜躺在合德的怀里,回顾着自己的人生。前半生的晦暗和挣扎,都随着这个女人的闯入而烟消云散。 她是自己心灵的港湾,也是自己现实的锚点。 没了合德,刘骜什么也不是。刘骜更需要合德,但好在,合德也需要刘骜。 活到如今,刘骜惊奇的发现,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竟然真的只是在遗憾,还未曾见到合德真正年老的模样,没能履行他与她共白头的诺言。 “合德,我失约了,我真是对你不起,要是有来世,我一定早早就会找到你,下一世换我后死,不叫你一个人孤单。” 赵合德看了眼外头愈发厚重的雪,又看了看怀里喘着气还在和她约来世的刘骜,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陛下还能坚持一下吗?” “能啊。” 虽然不知道合德要让他做什么,刘骜还是第一时间回应了她,并且暗暗鼓起了一口气,顺着合德的力气慢慢站了起来。 四周的宫人都被合德的眼神制止,这对老夫老妻就这么相互搀扶着,准确的说,是少婆婆搀着老公公,一路从温暖馥郁的大殿走向漫天飞舞的大雪。 “陛下,你瞧。” 刘骜有些吃力的抬起头,合德顺着他的目光侧过头去,笑容还是那样明媚,只眼角细细的笑纹为她增添了一份温和。 “哎呀,合德的头发白了,原来是这个样子啊,还是那么漂亮。” 刘骜抬起自己苍老的大手,轻轻拂开合德头上的寒雪,撑开自己的披风,站在风口上,笑得开怀。 “陛下满头白发,英武也不减当年。” 合德被他护在背风处,两人不知不觉依偎在了一处。 漫天的大雪遮天蔽日,好似要将这天地尽数掩埋。 还是有那机灵的宫人通报了太子几人,一行人脚步踉跄的行走在这片早已凋零的花圃里。 “殿下——那,那是不是……” 一个宫人颤巍巍的声音在刘炤身后响起,然而不用他们提醒,本就站在最前面的三个孩子自然是最先发现的。 秋千上,白雪覆发的两人相互依偎着,不知在这株合欢下坐了多久。 刘炤接住了哭得几乎不能自抑的弟弟,握住了妹妹颤抖的双手。 浩瀚的天地间,面容安详的父母相偎而死,只余延续了他们血脉和意志的三个年轻儿女,从此相互扶持着摩挲前方未知的道路。 “哥哥,雪停了。” 第381章 番外合德if篇上 “笑话,我洛皇一人分饰两角、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宫斗剧是你们那矫揉造作的披皮脑残狗血爱玛丽苏小白剧能碰瓷的吗?” “哟哟哟,一个破雌竞剧被你这个吹的,至少我们夏夏可不会嘴上卖大女主人设,实际上还是和女人扯头花。再说了我们夏夏本来演的就是大汉第一才女,被那些男人追求不是很正常吗?都二十一世纪了,你怎么比古人还封建啊?” 正趴在工位上偷懒的箫骰鸣被两道尖利的声音吵醒,抬头一看被眼前的大场面震在了原地。 只见距离他不远的三四排阶梯座位那,两方人马大马金刀相对而坐。左边为首的眼镜娘那讽刺力max的笑容颇有种谈笑间尔等终究是妾的讥讽不屑。 右边第一的娇妻妹素手托腮,化臻之境的夹子音以娇嗔尽显真爱无敌的大义凛然。 随着她们双方不断的输出观点,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人越多思想越多,思想越多派系越多,两方辩论逐渐变成了多方角力,接着一声破了音但仍显英气的男声撕心裂肺的一句:“敢骂我洛皇,姐妹干她!” 随后便是一场足以让香港上世纪武打片都要拜服的全武行。 好一番黑虎掏心,泰山压顶,二龙戏珠,莲花飘,蝎子掌,弗拉明戈舞步,猫转身,兔子拳,乌鸦坐飞机…… “啧,又干起来了啊,这洛薇和尚栀夏的粉丝真是越来越疯了,就那两部脑残宫斗剧,至于嘛。” 听见身旁那啧啧有声的吐槽,箫骰鸣扭头一看,一个肌肉大汉抠了抠耳朵,瘪着嘴对这场面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老三,看啥呢,这是又被爸爸清俊的脸庞帅到了吗?” 壮汉摸着下巴嘿嘿一笑,“别太迷恋哥了,虽然哥英俊潇洒,但是哥已经心有所属,这辈子只求我宝儿的温柔乡了。” “……呕。” 箫骰鸣猛地一阵干呕,呕得脖子青筋都暴起来了,搞得身边这大汉一脸郁闷:“我说小鸣儿,你至于吗你,我这话有那么膈应人吗?” “哎呦大庆哥,您那话怎么能是隔膈应人呢,您那话分明就是集日月天地、山川草木之精华炼成的提纯焦油啊,听一句我二十年的陈年宿便都畅通了。” 箫骰鸣晃晃脑袋,好不容易接收了大量原主的信息,可惜这些记忆太庞杂,为了避免他脑袋直接炸掉,这些记忆现在都莫名变成了类似电脑存档一样,当他触发了关键人物和关键词,才能提取出部分记忆。 比如他右手边吊儿郎当撑在自己肩膀上的体育生卢仁和说话油腻的自恋狂尤天。 前者外号撸哥,后者外号大庆,两人都是他同寝室的室友。自己和大庆一个是政史系一个是文学系,今年大三选修课抢课的时候运气不好,没能都抢到网课,最后便多了节大汉历史选修课。 至于撸哥,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来这课上看美女打架来的。 当然了,大家都是大学生了,按理打架这种行为一般是比较少见了。 但耐不住今年两个对家卫视同时推出了两部对标的宫斗剧。 蓝天卫视主推的,是由洛薇主演的所谓大女子宫斗群像剧《张蓁传》,里面大牌云集,可谓星光璀璨。 而凰巢卫视则主打尚栀夏主演的大热ip职场权谋宫斗剧《大汉之传奇女史》虽说只有女一和男二这两个演技派,但架不住人家美女帅哥实在养眼啊。 但这两部剧要让路人观众来看,前者就是披着宫斗剧的万人迷玛丽苏女主的开挂人生,好在剧情爽快、大结局舒适,口碑倒也不错(仅限不了解这段历史的观众觉得)。 后者就更简单了,披着古装的职场小白和霸道皇帝的甜甜恋爱。至于职场权谋,哈,这年头当然是交给反派兄弟了,还能趁机再卖一波兄弟情。奔着里面的帅哥美女,这剧也很是小火了一把。 但巧就巧在,前一部剧的男一汉元帝和后一部剧的男二赵钦是一个演员,且后一部剧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最后的大结局是看破朝堂争斗的女主班恬和男二赵钦归隐山林了。 结果,事情的发展就逐渐不受控了,先还只是小范围骂战,后来随着双方年轻粉丝下场,再加上那些浑水摸鱼、煽风点火的路人、对家、黑粉、水军,总之最后两家粉丝彻底对上了。 至于刚才在他们这个教室打起来的两方人马,为首的两位正是那两个大明星的大粉。 当然,原本她们两个最近对上都还是很克制的,主要还是采用骂战的形式,可近来火气却越来越大了,这主要的原因嘛…… “我亲爱的同学们,好久不见,你们想念我了嘛~~” 上课的铃声响起,众人立刻回到了位置上。 妩媚娇俏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多一份矫情,少一份做作。 全班同学包括箫骰鸣这个刚穿越的社畜都齐齐打了个摆子,全班四十个人八十只眼睛唰唰向右看齐—— “啊呀,大家今天又来得很齐嘛,你们这么好学老师真是很欣慰啊。” 坐在中间的箫骰鸣一眼看去最先瞧见的就是对方白得反光的锁骨和修长挺拔的天鹅颈。 一条裁剪简单,仅以些许褶皱点缀的纯白死希腊风长裙分明将她完全包裹,只露出两条线条饱满莹润的臂膀,白皙的锁骨和挺拔的颈项不加一丝珠宝的点缀,唯有她海藻般浓密的长发上佩戴的一根细长的纯金色月桂发箍与手腕上盘旋的金蛇手镯交相呼应。 有别于如今的大众审美,她的美是一种更加包容的性感,充满古典的妩媚。 当她这样施施然站在这,饱满的红唇微微扬起,月光般温柔又寒凉的眼波可以让任何一个与她对视的人都再也转不开视线。 她是随性的、慵懒的、不羁的,举手投足间却又是蓬勃的、昂扬的、肆意生长的。饱满到溢出来的生命力使她如同威严的女皇、亘古的母神。 这位就是他们今年新上任的历史老师,她有一个特殊的名字: 赵合德。 是的,这位主教大汉历史的新老师,与大汉不可分割的,被誉为古今中外十大最杰出女性排名之首的、华夏最伟大的那位传奇的皇后殿下—— 同名同姓。 “来同学们,把你们的新教材打开,老规矩,如果我讲的大汉历史和你们从前学的有出入,那么……” 教室四十张嘴齐齐接上:“以赵老师讲述的版本为主。” “很好,现在抬起你们的脑袋,我接下来会给你们放一个三分钟的短片,这是今年上半年由我主持的渭陵开发工程,因为相关工作已经完成所以现在这些资料可以稍稍给你们分享下。” “这个视频里面可有不少很重要的文史材料。” 赵合德意味深长地看着下首占了将近五成的历史系学生:“非常、非常、非常中重要。” 第382章 番外合德if线下 三分钟的短片很简单,或者说因为出土的东西太多了,信息量也太大了,所以这短短三分钟根本放不下,许多画面都是一闪而过。 放完了短片,合德扭头看向教室里一双双清澈又愚蠢的眼睛,笑容更加温和包容:“大家刚刚看了这个短片,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瞬间,教室里有三分之二的同学地下了头。剩下三分之一仍旧没有放弃转动他们愚蠢的小脑袋瓜。 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的箫骰鸣缓缓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智能手机,打开万度,打出关键词:赵合德。 刷刷刷,只见其中置顶的三条就是: 赵合德——千古第一贤后 赵合德,汉元帝背后的女人 赵合德与刘骜的绝美爱情 直接点击搜索,第一条就是万度万科的相关词条。 箫骰鸣看着那翻不到尽头的目录,开始怀疑他记忆里那个一代妖姬的赵合德和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一个人了。 然而不论他怎么搜索,大汉也只有一个赵合德,她没有跟自家姐姐联手出道、也没有祸害的汉成帝断子绝孙,虽然仍旧是专宠,可在那些史学家嘴里就变成了帝后相和、耄耋情深,啧啧啧…… 政治、军事、文化、科技…… 在赵合德身后的赵家崛起并一举压倒了王氏成为当时大汉名副其实的第一外戚后,她就几乎成为了各大文学网站最钟爱的重生、穿越角色。 因为就在那一年,她光明正大的走上了正统上属于男人议论政治的前朝,并且在赵家和皇帝本人的强烈支持下,开启了自己的政治人生。 此后三十年,大汉的每一次政治决策,都有她参与的身影。由她组办的一套以女性为主的领导班子在经历了许多压迫、打击乃至极端报复后,也在她死后的第十年,在她女儿当利长公主的努力下彻底融合进了朝堂,被国家正式承认了其合法性。从此以后,越来越多的大汉女性沿着这条荆棘之路,登上了属于她们的政治舞台。 女性官员也是在这一时期达到了顶峰。 虽然后来随着大汉王朝的覆灭,那种开放的思想倾向难免在越来越畸形的封建制度下被不断压迫,被撬开过的缝隙仍旧使得呼吸过自由气息的弱势者不断涌现出薪火的传递者。 这样一个真正的传奇大女主,尤其她还有着被世人公认的绝色容颜,可以想见她是多么的富有话题度。 至今许多营销号在暂时没什么热点可以胡编乱造的时候,都还会把她和汉元帝啊、赵飞燕啊、于客子啊、班恬啊、张氏姐妹啊,甚至淳于长这些人都拉出来搞点历史八卦。别说,回回流量还不低。 “啊这……赵合德居然不是妖妃了我去,莫非这真是哪个身负系统的穿越前辈?” “你居然相信那些穿越派的意淫?拜托,好歹也是中文系的,少跟撸哥看那些意淫书吧,你这万一考试写岔劈了,小心这学期真挂科。” 一旁的大庆油田冲他翻了个白眼,“别小瞧古代的智慧,更别小瞧那些古人里的妖孽,人家那境界岂是我们这些屁民能够得上的?不说别的,就说让咱们这些熟读这段历史的大学生穿过去,谁有能达到人家赵后这些成就?” “要知道当时上层的世家、外戚、宗亲问题早已经是沉疴旧疾,而下层的贫民呢?天灾人祸年年不断,就如赵后后来回忆当年她和姐姐逃出瘟疫泛滥的老家时所说的那样:‘白骨露野,千里赤地’。” “这都还是笼统的说法,实则那时候情况还要更复杂,一个弄不好大汉王朝可能就直接断送了。” 前面听了这话的女孩显然很赞同,忍不住回过头来加入了讨论,然而这样一来,他们在一众低头不语的人群里简直就是那最闪亮的星。 “箫骰鸣……” 讲台前的赵合德女士看着手里的点名册念出了这个名字,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听见对方语气里含着古怪的笑意。 箫骰鸣和他的座位难解难分,终于还是在万众瞩目中站了起来,心里暗叫倒霉。四周围着他说话,怎么这位大美女却把自己点起来了。 “刚刚的视频,你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赵合德边说,边在电脑操作台上点了一下,白板上出现了一张简易的渭陵平面图。 箫骰鸣一脸茫然,他连前世的赵合德都不是很了解,更何况是这个未知世界的赵皇后。 尤其对方看情况还是历史热门盘点人物,他真的很怕自己随便说个什么话,直接暴露了自己的异常。 啊啊啊啊,为什么这个身体关于赵合德的记忆触发不了啊! 陷入了头脑风暴的箫骰鸣两眼发直,看似在思考,实则人已经走了一会儿了。 他看着那张地图,思绪越飘越远。 “……咦?” “箫骰鸣同学发现了什么?” “……呃,这个渭陵的布局,是不是不太常见啊?我怎么看着,这个陵墓似乎是汉成帝和赵皇后一人各分了一半啊?” “啊?他说啥呢?” “人俩都同茔同穴了咋还各分一半啊?” 一部分下意识地反驳着,但也有一部分注意到了地图布局,仔细对比再联想到刚才闪过的那些出头文物,渐渐发现,这人说得是对的! “这是……按阴阳两分?还是四十八星宿?” “男性官员按照文臣、武将的格局环绕在汉成帝这边,和赵皇后那边的女性官员布局完全一样!” “啊啊啊!刘皇赵帝!刘皇赵帝!!!” 箫骰鸣前面那个女生之前就将赵合德播放的短片录了下来,此刻发现了什么的她,将那短短三分钟的短视频一帧一帧地看过去,终于让她在两分二十八秒的地方发现了东面的陪葬陵出土文物中,有一个摊开的竹简,截屏放大后,上面第一列就刻着《成皇赵帝本纪》 其凌厉的笔锋,陡绝的笔势一眼就让身为班恬的资深粉的女生认出来,这十之八九就是班恬老年时期的作品。 “哇哦~看来已经有聪明的小姑娘发现这个精彩的隐藏小彩蛋了~~” 讲台上的赵合德抬手一个响指,白板上逐渐反转到下一页,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由左至右依次显现出了足有二十种各类材质的史料文献。 其中包括碑刻、竹简、帛书、纸张等等各种材质,这些记录或多或少提及了“赵帝”这一词汇,甚至有很多出自大汉官方,也就是说,在大汉正式的官方文书中,赵合德已经不再仅仅局限于“皇后”的身份了,而是不论象征还是实际意义上,都取得了与汉成帝平起平坐的——帝位。 “我就知道,班恬之前的自传里提到的女帝根本就不是她的意淫!” 整个班的气氛隐隐躁动起来,即便是对这个世界的赵合德不那么了解的箫骰鸣也在这种气氛中渐渐心跳加速了起来。 “也就是说……” “咱们要见证历史了!” “嘎嘎嘎——” “那些历史书是不是都得重新修改啊?” “何止啊,这些官方资料一公布,估计整个历史界都得来一场大地震啊!” “桀桀桀!!!” “那些之前一直没有被承认的野史,不会……” “哦哦哦!哦哦哦!” “快看,大博、抖乐、小破站、番薯……全都爆了!” 这一刻,在这间小小的,存在着各式各样卧龙凤雏的大学教室里,一位刚刚穿越异世的小透明,听着手机叮铃咣啷的推送声,只觉得像是一场梦,醒来还是很感动。 为啥啊,为啥我穿越男主来到异世的第一天不是开启我的专属系统大杀四方,而是坐在教室里感受一个死了几千年的女顶流有多牛逼啊? 【叮——检测到合格宿主,情感波动达标、灵魂特质达标——当当当:亲爱的宿主,您的专属妇女之友系统已上线,请注意查收~~】 【系统n1携全体穿越司恭祝你——旅途愉快~~】 第383章 结算+宜修1 熟悉的星海,熟悉的光屏,熟悉的换了壳的蠢系统,徐珠瑾看着结算的等级,掐指一算,呦呵,她竟然快要成功了。 【主线任务已完成——评级:s】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任务奖励已发放,成就奖励已发放,请宿主注意查收。下一次任务开启时间:5分钟,倒计时开始。】 换了一身白獭皮的系统直立起身体,掰着她的手指头也算了起来:【一个s、两个s、三个s,再有两个,咱们的实习期就能过啦啦啦啦~~】 【宿主,万岁!】 “先别急着给我戴高帽,咱们后面两个拿不拿得到s,还得看你的随机出来的任务身份,要是再摇出清朝背景的角色,咱们说不定还得寄。” 毕竟大部分清宫正剧都主要围绕在后宫那一亩三分地,而她这几次开局,甚至都没拿到一个好上位成皇后的角色。 【哼哼哼,我这次可是随机到了白皮,肯定能脱非入欧,把你带飞!】 长条白耗子可可爱爱托住脸,别说还挺可爱。 徐珠瑾随手撸了把她溜光水滑的皮子,将她一把捞进怀里,对系统这信誓旦旦的承诺一笑了之。 “小统子,走起吧。” 【系统传送中——传送成功——】 康熙四十二年,已是八月夏末,近来雷雨频频,正与持心斋里一片苦风凄雨相和。 宜修睁开眼,只觉头痛欲裂,怀中柔软温热坠得她手酸痛,室内一片哭声,外头惊雷乍起,暴雨倾斜而下,一地悲戚。 “侧福晋,您要保重身体啊。” 一道熟悉的,陪伴她在无尽深宫中度过无数岁月的声音带着真切的悲泣,不住地安慰着她。 宜修的头愈发痛了,她觉得自己将怀里这重物抛开或许能好受些,可不知怎地,却反而更加抱紧。 轰—— 一道惊雷劈在院中那株牡丹上,刹那间残花一地。 “弘晖——弘晖——!!!” 女人从肝胆心肺中凄厉地挣扎出这两声呼唤,记忆冲破了枷锁倾泻而下。 今夜的雨那样大,风那样冷,她分明如坠寒冰地狱,却被烈火焚身。 为什么?为什么! 既然老天让她重来一次,为何不让自己回到弘晖没有过世的那天? 难道真是她前世不修、作恶多端,所以要被困于此生,永不轮回,永不解脱吗? 她低下头,她的弘晖,分明已经长成了,已经是一个大孩子了,已经能够追着她叫她额娘了。 他分明…… 分明还是温热的、柔软的…… 怎么就死了了呢? 怎么就死了了呢…… 宜修将脸轻轻贴在儿子脸上,她不在乎自己再一次经受折磨,再一次和那些女人争斗不休,她也不在乎姐姐是否得宠,皇上的心究竟在何处。 可是她的弘晖,她的弘晖那样善良、那样孝顺,他为什么也要再遭受一遍苦楚呢?她的弘晖做错了什么,要再受一次高热,再一次不治而死,再一次伤了他最重要的额娘呢? 两世的记忆在宜修脑海中重合,弘晖临死前那声愧疚的“孩儿不孝”犹在耳畔,怀中小小的身体却已渐渐泛白。 “噗——” 宜修怔愣地喷出大口鲜红的血,她忽然觉得自己恶心极了,翻涌的胃不住逼迫着她,可大口大口呕出来的,却是更多更多猩红的鲜血。 剪秋扑上来大喊着太医,宜修一把推开她,将孩子拢进怀里小心检查。 还好,还好,没有弄脏弘晖的衣服。这是他最喜欢的衣服,若是弄脏了,我的弘晖该难过了。 【宿主!宿主你醒醒,你不是真正的宜修呀,快醒过来!】 系统n1急得在她脑海里直跳脚,她这个宿主做任务一向是沉浸式的那种体验派。每一次任务,接收了全部记忆的徐珠瑾会让自己完全成为角色本身。 谁能想到这次简直是阴沟里翻船,乌那拉那宜修两世的记忆竟然包含了如此强烈的情感,偏偏随机穿越的时机还这么寸,刚好在大阿哥弘晖死后的第二秒,这下宿主,不,乌那拉宜修怎么可能撑得住啊! 果然,不论系统在宜修脑袋里如何跳脚,她都没什么反应。直到系统翻遍了自己升级后的奖品商城,睿智的狗子眼忽然——biu~ 亮了。 【宿主宿主,你儿子还有救!】 【怎么救?】 【嗯?这就清醒了?也太快了吧?】 n1狐疑了一瞬,很快就将疑心抛到脑后,继续说到:【你上一个s级的奖励,可以换1瓶x99的复活丹,不过这个复活丹限制很大,没有我给你选的那个东西价值高,真换的话其实是亏了。】 【换。】 n1见宿主已经下定决心也不磨叽,赶忙将原本的奖励换了过来,好在宿主没有提前打开奖励礼包,让它有操作的余地。 宜修等换了复活丹顾不上看它的要求,先借着长袖取了一颗塞进弘晖嘴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探了探弘晖的鼻息,有些不确定地抬头看向一旁的剪秋:“剪秋,弘晖是不是有气息了?啊?你看啊,他是不是还有气?” 剪秋唬的脸色都变了,小心翼翼地走过去,以为宜修是不能接受弘晖阿哥的过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然而宜修却不由分说拽过她的手放在弘晖人中的位置,原本还想劝慰宜修的剪秋也吓了一跳,她一扭头连忙冲地上的太医道:“张太医你来看看咱们阿哥是不是真的还、还有救。” 原本心里暗叫晦气的张太医也愣住了,见两人一脸认真,他也不敢耽搁,忙三两步跪了过去,先摸了摸阿哥身上,又仔细瞧了他的脸色、把了脉症,原本紧蹙的眉头微微一松,当即说道: “阿哥方才许是晕厥过去,先今缓了过来还有一救!” 说着连忙命跟来的徒弟取了银针,三两下扎了弘晖一身,又去写了药方,剪秋直接让绣夏跟着,熬好了立刻就端来给弘晖阿哥喂了下去。 张太医擦了擦脖颈处的汗水,等药效发挥了才低声说道:“弘晖阿哥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但半夜还是得人守着,若能扛过这一夜,便还有回转的可能。” “有劳太医在前院先休息着,我们阿哥就拜托您了。” 宜修此刻实在顾不上周全,只能派人先将太医送去前面,自己仍守在弘晖身边,谁也劝不走。 第384章 宜修2 宜修是被嘈杂的人声惊醒的,当她睁开眼时,第一反应是低头去看床上的弘晖,看见的却是自己空荡荡的双手。 “弘晖呢?我的弘晖在哪?” 宜修连忙掀开年庆有余的锦被,连鞋都来不及套上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嘴里还在一叠声地问着孩子。 下一秒,只见从屏风后头匆匆绕过来的男人蹙着眉大步上前,宽厚温热的手心透过他扶肩的动作传了过来,宜修却下意识地偏过头垂下眼睑。 她怕自己的眼神太冷,又怕自己的恨意太浓。夫妻相处几十年,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其实最深刻,只是从前没了弘晖,她一心沉浸在权欲和帝王虚幻的情爱上,固执地欺骗自己,将自己彻底变成一个利欲熏天、癫狂疯魔的女人。 现如今重来一世,她的弘晖失而复得,宜修惊讶的发现自己对着胤禛,竟是半分情爱也无,只余难以遮掩的厌恶。 初嫁他时,宜修对他既爱慕又感激,因为他,自己摆脱了那段只堪为配、活在阴影中的命运,她晦涩的人生因他而明媚。 姐姐嫁给他后,宜修便又被打回了原型。这种从高处坠落的痛苦比从前更甚百倍,但好在她有弘晖,只要弘晖还在,她便仍旧可以坚持。那时的她,对胤禛仍旧持续着痛苦的爱恋,但好在她生命中的另一束光,她的弘晖总能让她绕开在疯狂的边缘。 大约在弘晖死的那个晚上,宜修就也死了。活下来的不过是一个被世上所有丑恶情绪扭曲出的妖孽,只想将她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撕碎、腐坏! 好在,乌拉那拉氏那疯狂、混乱的一生已经烂在了另一座深宫了里。现在活着的,是怀着失而复得的、小偷般快活又卑劣的心情重新醒来的宜修。 活生生的,宜修。 “弘晖已经没事了,小宜……多谢你,护住了咱们的孩子。” 宜修原本不错的心情不由变得烦躁,什么叫多谢我,那是我的儿子,跟你有个屁的关系。 这会儿多谢,前世和今生弘晖在雷雨天与病魔挣扎时怎不见他半分人影?甚至前世自己失了孩子以至昏厥,醒过来看见他的却是满脸惊喜毫无半分悲痛,对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宜修你莫要伤心太过,虽然你的孩子没了,但我与宛宛有了孩子,你们姐妹情深,她的孩子亦是你的孩子。” 呵,真是好大一张脸。 “弘晖呢?剪秋…贝勒爷?可见着妾身的弘晖?” “弘晖还在偏房里睡着呢,太医瞧过了,情况已经稳定,没有大碍了。” 宜修一副头脑还混乱的模样,闪烁的眼睛根本不往胤禛那儿聚焦,整个人浑浑噩噩似乎还没回神。 男人见状脸上的喜色也不由收了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尖,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在此时此刻,并不那么合时宜。 他自然也不觉得自己十分错了,毕竟自打柔则入府后,他一颗心已经全然被对方占据了。旧人如齐氏,新人如甘氏和苗氏,连他的衣角都难沾到一星半点。 和她们比起来,好歹宜修还因着柔则妹妹的身份以及为他生育了长子而不时能得到他两分关注。 再说回长子弘晖,胤禛自然是十分看重的,但现在又没那么看重。 此时还算年轻的老四只是个贝勒,在他上面的太子地位稳固,固然朝堂上直郡王与太子一向不和多有争斗,但他那种朦胧的念头却还没转化成参天大树。 那么抛开理性的利害分析,单以感性的父子情亲来看。对这个聪慧纯孝的儿子,年轻的父亲自然感情也还算是深厚的。 只是本性内敛克制的他,在后来不可避免地因为独宠福晋而对其他人有所疏忽,再加上近来弘晖的身体一直断断续续病着,对这种结果他其实是有预料的,因此在福晋处得知弘晖不好的四贝勒在一瞬间的悲痛后,不可抑制地生出了逃避的念头。 毕竟一边是娇妻爱子幸福美满,一边是母痛子无风雨凄苦,他本就偏到没边的心,自然愈发双标。 然而现在站在宜修面前,看她散了发髻、不施脂粉,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苍白的脸上只透着沉默的苦痛和一点点渴盼的光亮,叫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心里竟也酸涩起来,用着有些暗哑的嗓音吩咐道:“苏培盛,命人去将弘晖阿哥抱来。” “不,不用,妾身自己去吧,别挪动了孩子,他昨儿才好过来,还是不要动了!” 这话重新唤醒了点宜修的心智,她反手握住了胤禛的手腕,透凉的指尖无意划过,惹得他也心绪不宁起来。 宜修却没理会他那堆有的没的,轻轻挣开男人的手,伸手让一旁候着的剪秋和绘春扶住了她,虚弱地扯开了一抹笑: “贝勒爷勿怪,妾身方才仪容不整,一时失态,还未恭贺贝勒爷与福晋大喜。” 说着,稳稳地行了一礼,起身踉跄了两步,没等对方伸手便站稳了,又恢复了她往日恭敬谦和的模样:“还请贝勒爷稍后,容妾身稍稍梳洗。” 胤禛没说话,却一径出去坐在了正堂上。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却也没走,甚至还接过了绣夏上的茶水,四平八稳地坐住了。 宜修在里间收拾的很快,却不是为了让胤禛少等,事实上她还以为对方一见儿子没死自己没事就该扭头离开了。她之所以收拾这么快,纯是因为想尽快去看弘晖,又不想孩子睁眼瞧见的就是自己狼狈的模样。 随手换了件半新的葱绿地绣玉兰纹旗袍,让剪秋只给她梳了最简单的盘发,随意插了两朵与衣服花纹一致的黄玉兰绢花和一支烧蓝蝴蝶钗,又取了少许茉莉粉在颧骨轻拍,竟是立刻从狼狈变成了娴雅沉静。 唯有本就浅淡如春樱的唇瓣,还透着苦涩的苍白。 年轻真是好啊,为着弘晖的病情苦熬了这么久,一朝确定弘晖大好,只需一晚她竟也能恢复个七八分。 (贴一下时间线,为了方便我的剧情所以跟原文和原剧可能不符: 康熙三十年:齐氏、宋氏入府 康熙三十五年:宜修入府 康熙三十六年:纯元入府(福晋)弘晖出生 康熙三十七年:甘氏入府(侧福晋)苗氏入府(格格) 康熙四十二年:弘晖死、纯元怀孕死、李氏、耿氏入府) 第385章 宜修3 宜修如此想着,扭头冲剪秋莞尔一笑:“咱们先去瞧瞧弘晖,再趁着这会子时辰尚早,去东边早点给福晋道了喜,好顺势将府里的中馈都还她才好。” “侧福晋……您要把管家权给福晋?” 一旁的剪秋脸上登时露出了万分惊讶的表情,可见她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会从侧福晋嘴里听见这话的,生动的小表情惹得宜修笑了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要忘了,剪秋年轻时候也不是一直那样庄重自持的,不过是后来跟得她日子久了,也渐渐被自己染上了苦味。 “什么叫给,她是福晋,那管家权本就是她的,我不过是从旁辅助。如今新人都入府了,咱们这贝勒府也该整顿好规矩了。” 宜修见剪秋不解,便干脆给她挑明了说:“何况这回弘晖的事实在令我后怕,如今我也想明白了,不清不楚地管着这个家又算什么呢?只怕有人背地里还笑我之于福晋,不过就是苏培盛之于贝勒爷。” “是我从前一味被嫉妒和不甘蒙了眼、着了相。其实咱们只要将弘晖养好,日后还怕没有指望吗?” “侧福晋……” 宜修的话叫剪秋心疼,她和绘春一路陪着侧福晋走到现在,最明白侧福晋对贝勒爷的心意,此刻听了这话只觉得侧福晋这是彻底对贝勒爷心灰意冷了。 转念一想,这样也未尝不好。 “咱们快走吧,别叫弘晖等急了。” 宜修笑着起身,嘴里说着怕弘晖等急了,可任谁都能瞧出是谁在着急。 剪秋笑着应了声,主仆两个亲亲热热地走了出去,宜修一个侧首不料正撞见胤禛沉静的双眼,下意识说了句:“贝勒爷还在啊。” 这话一出,宜修就知道她说错话了。胤禛表情果然肉眼可见的沉了一个度,但许是方才被宜修那模样触动,他只是淡淡地哼了声,也站了起来:“走吧,不是要去看孩子吗?” 竟是没理会她刚才那话,还给了个台阶下。 宜修眨了下眼睛,眼里带出些惊奇。倒不是因为对方这偶尔的体贴,毕竟自己昨儿差点没了儿子,胤禛又不是火药桶,怎么想也不可能因为她随便一句无心之言就生气了。 她之所以奇怪,是对方竟然等了她。孩子就在偏房,宜修本以为胤禛刚出来就是为了去看孩子,看完就该走了。没想到他会等自己一起。 心里虽有些不耐,可想到自己从前因为胤禛的偏心常以泪洗面,弘晖便一直心疼自己,若今天瞧见阿玛和额娘一起去瞧他,这孩子肯定会开心的。 这样想着,宜修便也不觉与胤禛相处如何难受了。反正也逃不掉,为了她的弘晖,日后也少不了要应付他。 慢慢劝解着自己,宜修脸上总算不再那么僵硬,甚至逼着自己走近了两步,温声笑道:“贝勒爷先行。” “嗯。” 胤禛偏头看了她一眼,将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宜修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在安抚她? 从前自己是很容易被对方这些随意的施舍给感动,现在……现在也还是得装着感动啊。 将自己的右手递了过去,石青的常服和葱绿的旗袍很是相衬,两人一前一后携手去了隔壁的偏房,只看背影,的确能称一句般配。 门口的下人连忙掀起帘子,宜修快走两步,没注意自己和胤禛并排走在了一起。 里间,正哄着弘晖阿哥喝药的染冬见两人过来,连忙起身行礼避让。 宜修摆摆手,接过她手中的药碗直接坐在了弘晖床边。 “阿玛,额娘……” 六岁大的小孩苦熬了这么久,身上那点子肉都熬干了,衬得孩子黑亮的眼睛愈发地大了。说实话,瞧着是有两三分丑的。 主要是病久了气色不好,小孩头身比本就放在那儿,一下瘦的太狠,看着就有些恐怖了。 但在宜修眼中,自己的弘晖自然是千好万好。听着孩子可怜巴巴的那声额娘,心立刻便软了,一开腔泪水就有些止不住: “欸,额娘在这儿呢,弘晖觉得怎么样?身上还难不难受?” “儿子觉得还好,已经不难受了。太医说只要儿子乖乖喝药,很快就能好起来了。额娘……还有阿玛,不要担心。” 弘晖说了几句,到底之前亏了底子,身子便有些发虚。 胤禛见状皱起眉头,对这孩子的身体还是没有那么放心。皇室的小孩儿们,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精贵的,弘晖前段时间病成这样,也不知究竟能不能好全。 毕竟这些太医的话也难有准数,再者小孩病情反复也是有的。可见宜修这样,若这孩子以后真有个万一…… 罢了,只好好养吧。 思及此,胤禛难得对着这个儿子露出温情的模样。走过去坐在了宜修让出的位置上,主动摸了摸儿子的头毛,看他仰着脸满是孺慕的模样,心中也叹了口气。 “既然太医说了,那弘晖可要好好喝药。” 宜修便也顺着他的话将药碗递了过去,见胤禛又抬头看她,故意装作疑惑的表情,还将药碗往他面前又递了递。 好吧,偶尔照顾下孩子,也不算什么。 胤禛低头看看儿子,又抬头看看宜修。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觉得有点奇怪,但好像又犯不上。 顿了两下,还是接过了药碗,环着儿子将那药给他喂了下去。 这活他干的其实还算顺手,不过一般都是对着后院的女人。自福晋进府,自然就都是对着宛宛了,那一种柔情缱绻,喂得哪儿是药,分明是情。 这呼呲吧啦给儿子喂药,心情还真有点不好说,总感觉自己在伺候儿子。 宜修见儿子喝完了药,连忙塞了个蜜饯给他。小孩愣愣地含着蜜果子,鼓着腮帮子又被那点甜味勾出更甜的笑来。 胤禛看他笑得那么开心,没忍住掐了把儿子的脸蛋。扭头再看宜修,就见她不明所以地嗔了他一眼。 胤禛也不解释,顺手也在那小碟儿里捻了颗蜜饯塞进了自己嘴里。 第386章 宜修4 r 第387章 宜修5 “这,怎么这么突然?” 柔则眨了下眼睛,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自小照顾自己的云嬷嬷。 宜修没理会她们主仆的眉眼官司,说得很是坦诚:“这半个月弘晖一直病着,妾实在心力交瘁,撑不起这重担了。” “可我如今有了身孕,太医说不能太过操劳啊。” 柔则对管家权没什么想法,甚至之前见宜修愿意管,直接没有理会云嬷嬷和惜雨的劝告,任由宜修一直把持着府里上下。 她甚至私下还觉得松了口气,只看宜修之前每日为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忙得晕头转向就让她对这种俗事敬谢不敏。 可宜修今天的话也没错,她一时倒不知自己该如何了。只好频频看向云嬷嬷,示意她出个主意。 而云嬷嬷和惜雨这边也被宜修打了个措手不及,她们可不是自家单纯善良的福晋,对着这个庶出的姐妹也肯信任。 之前蒙骗着福晋把持着府里的管家大权不肯丢,这会儿就忽然想开了,知道规矩了?肯定有诈! 但就是有诈,这机会也千载难逢。 只因福晋的个性是绝不会主动将权力要回的,若错过了这次,以后宜修不开口,等她们福晋生下儿子,这府里却由侧室把控,岂不真要倒反天罡了! 想到此处,云嬷嬷这才笑容满面地上前半步:“侧福晋说得是呢,侧福晋和我们福晋乃是亲姐妹,自然谁管家都是一样。可这外头到底还是得分个尊卑上下,要不不仅乱了规矩,也难免叫德妃娘娘忧心。” “云嬷嬷见事果然老道,不过妾身也明白妇人初次有孕殊为不易,姐姐顾虑着太医的话也是正理。若姐姐这里一时真忙不开,妾身也可常来帮着姐姐。” 宜修这话一出,倒让云嬷嬷放下心来,自觉看透了她的目的,忙笑着道:“弘晖阿哥还在病中,哪敢拿这些琐事劳烦侧福晋呢?” 两人你来我往了一阵,宜修故意僵着脸却又强撑着似的离开了,等出了凝华堂才轻轻笑了一声。 “侧福晋怎么笑了?那云嬷嬷如此无理,真叫奴婢看着生气。” “这有什么,天上掉馅饼,搁谁身上都要疑心这饼有没有毒,更何况是后宅子里成精的老人呢?她若不试探着就要了,我反倒也要疑心该不该给。” 宜修笑得满脸轻松,一想到回去以后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再不用理会那些污七八糟的事,她简直觉得天也蓝了水也清了。 要不说还是她那个姐姐聪明呢? 婆婆是姑母、正妻是嫡姐、自己是上了玉牒的妾室还有儿子傍身。 整个后院除了福晋就数她地位最高,有钱有闲有儿子,丈夫还约等于没有,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啊! 若当初自己先勘破,不知能有多逍遥。偏自己为了那口气给她管了这么多年家,当了这么多年免费保姆。 唉…… 活果然都是自己给自己找的。 罢了罢了,我如今还年轻着呢,慢慢给自己补偿回来就是了。 又想到方才福晋同意她常来探望时,云嬷嬷脸上差点没挂住的笑容,心情不由更加明媚。 宜修侧过头,笑容似盛夏的茉莉:“剪秋,我有些饿了。” …… 这边宜修正和剪秋商议着吃喝,那边凝华堂里,惜雨也正提起今日很有些异常的侧福晋。 “云嬷嬷,您说侧福晋这一出究竟是……” “侧福晋自然有她的算计,不过这回她的算盘可落空了。” 云嬷嬷等服侍着福晋小心歇下才和惜雨小心退了出来,听她说起宜修脸上微微显露出淡淡的不屑: “到底出身有限,之前那般恭敬,福晋一有了身孕,还不是露了痕迹。” “您是说她想?” “真做什么她自然是不敢,只是一来福晋初次有孕又得管家,自然免不了劳累,若有个万一,和她又没有关系;二来即便福晋无事,她也能借着这话常来探望,到时候与贝勒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们福晋又有了身孕,不能伺候,还不是便宜了她。” “侧福晋还真是好算计,只可惜咱们福晋性子单纯,三言两语就被她哄骗了。若到时候真叫侧福晋使手段,只怕福晋要伤心了。” 惜雨忿忿不平地嘟囔了两句,却见云嬷嬷神态自若,便知她已有了主意:“瞧嬷嬷这样,想是有法子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福晋不清楚侧福晋的为人,自有清楚的。如今贝勒爷就一个庶出的阿哥,咱们福晋好容易怀了孕,便是看在子嗣的份上,也自有人叫她安分。” 云嬷嬷这话的确不假,只过了两天,宜修便听说了德妃要宣她和福晋入宫。 彼时宜修正与弘晖一同用膳,她攒着那些好东西早就偷偷给弘晖一点点用了,此刻这孩子虽看着还有两分瘦弱,但真论起康健,怕是连胤禛都不如他。 自然,她自己也有调理。也就这些天她没出门见人,否则只怕府里压根传不出弘晖阿哥身子不好,侧福晋忧虑成疾已至不能理事的流言来了。 “既如此,明日便由染冬陪着我入宫吧。” 宜修擦了擦嘴角,又陪着弘晖玩了会儿才回了自己的书房。 染冬跟在后头,站在后边,宜修抬首低眉间她便立刻将自己要用的纸张铺好,给她挽好袖子,接着又似一尊沉默的木雕。 宜修也没理会,自顾自沉下心来临摹着字帖,心思却渐渐飘远。 她身边这四个,唯有剪秋和绘春是自小跟着她的,也是自己最信任的。 绣夏是家里通过内务府送来的,而染冬则是弘晖生病后,德妃赐给她的。 因此她上辈子对这两人始终有所防范,尤其是染冬,她会些医术,又是德妃的人,宜修自然一直都不放心。 现在再看,不免笑自己那时候太年轻。所谓忠心不忠心,原也不在出身,甚至也不在她心里如何做想。 只要对方不能背叛,不会背叛,那不就是最忠心不过的奴才了? 第388章 宜修6 翌日一早,宜修坐在镜前看着气色红润的自己,再想想听说最近孕反很严重的福晋,果断让剪秋给她画了个病弱妆。 确定自己看起来没问题了,她才由染冬扶着,慢慢溜达到了地方。 不快不慢,时间刚刚好。 宜修看着迎面走来的“神仙眷侣”,脸上渐渐扬起温婉的笑意:“妾身给贝勒爷、福晋请安。” “快起吧,妹妹你身子不好,无需如此。” 柔则忙摆了摆手,示意染冬赶紧将侧福晋扶起来,“我孕中这些日子身子不适,又一直忙着府里的事,都没顾上问,弘晖和妹妹可都大好了?” “劳福晋记挂,都好呢,只是还得慢慢养着。孩子的身体总是金贵些,好在妾身边有染冬这个懂些药理的帮衬着,也轻松了不少。倒是福晋瞧着,清减了不少。” 胤禛在一边听着,闻言看了眼一旁低眉顺眼的染冬,又看看最近孕反越来越严重的柔则,眼中闪过思索的神色。 “先上车,外边风大,仔细吹着了又该难受。” 这话自然是对着柔则说得,胤禛边说边伸手,小心地护着柔则上了马车,扭头才注意到宜修还在身后,想了想正要将手递过去,柔则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妹妹与我坐在一处吧。” 胤禛便扭过头拍了拍她的手,瞧着温和又体贴:“你身子不好,这车难免不稳,还是坐在我身边。” “都听四郎的。” 宜修趁着他们你侬我侬,撑着染冬的手早已坐去对面。柔则见状也就罢了,车一走起来,她果然觉得天旋地转,只能依偎在胤禛怀里,两人自然就更顾不上一旁沉默寡言的宜修了。 “好些了吗?” 胤禛又给柔则顺了顺脊背,见她小脸煞白,心里一阵焦急:“还能坚持吗?若不行便叫宜修自己进去,你怀着孕,额娘不会计较这些的。” “不…不可,哪有拜见长辈到一半回去的?我没事,缓缓就好了。” 柔则靠在胤禛怀里,紧抿的唇都有些发白了,可见确实难受。 宜修坐在一边垂下头,免得叫小心眼的胤禛瞧见自己不够担心,再迁怒了她。 盯着自己形状圆润的指甲,宜修心思已经跑到了一会儿见完德妃,回去和弘晖吃些什么的问题上了。 昨儿的鱼汤熬得不错,要不今天还吃这个?会不会吃絮了?小厨房今天好像有新鲜的河虾,清汆虾丸汤应该也合弘晖的口味。 “宜修……” “贝勒爷叫我?” 宜修下意识拿帕子掩着唇咳了两声,这才抬头去看。胤禛原想叫她一会儿多看顾柔则,见此也只得作罢,便只是淡淡道:“走吧。” 她这才瞧见胤禛已经扶着柔则下车了,自己也忙顺着染冬的力道走了下来,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宫。 一入宫墙,宜修望着这四方的天,竟生出些怀念来。这里的一草一木是熟悉的,又是陌生的,她曾经在这里被困住了终生,重新来过,还是要主动走进这里,继续被困住这一生。 但还是不一样了,宜修想。 她看着更年轻一些的竹息将自己三人引了进去,看向更年轻一些的德妃温柔和善的叫起。 目光与对方相接,宜修不闪不避,淡然随适。 “你们来了,坐吧。” 德妃探究的目光在宜修脸上一扫而过,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又看向胤禛:“前几日我听了消息心里就欢喜呢,只是见你府里忙着,也不好贸然将你叫来过问。” “多谢额娘体贴,福晋有喜,儿子心里也十分欢喜,本想亲自来回禀,只福晋和弘晖那儿一时都走脱不开,另还有公务缠身,倒让额娘担心了,是儿子的不是。” 一板一眼答得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跟自个老娘说话像是跟皇上面前奏策应对似的,还真是生分的一点都不隐藏啊。 上首的德妃果然表情一顿,但转而还是若无其事地笑道:“你的性子,额娘还不清楚?忙起来便是自己都顾不上。只是额娘还是要嘱咐你一句,别累坏了身子。” “是,儿子省得。” 胤禛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倒缓和不少,态度也诚恳了些。两人间的气氛总算不那么尴尬,而是有了几分母子的温情在了。 德妃这才看向柔则,见她扶着肚子,笑容乖巧,心情也好了不少:“你这孩子如今也算熬出头了,只是我瞧着气色不大好,可是胎像不好吗?” 柔则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劳额娘记挂,太医说是孕中正常反应,许是妾身体质问题,反应略大了些。” “这也在所难免,妇人孕中反应本就千奇百怪,本宫怀着四贝勒还有十四的时候,反应就大不一样。你是初胎,自然更艰难些。” “我瞧着之前侧福晋有孕的时候倒还好,原以为她们姐妹体质相近,没想到柔则的反应却这样大。额娘不知,自确诊了身孕,一应饮食凡入了口就犯恶心,儿子不知想了多少法子也无甚效用。” 德妃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胤禛话里的意思。只好顺着他的话说道:“宜修……她那时候我记得反应也不小呢,是到了四个多月才渐渐好转了,后头反倒胃口大开,人瞧着也精神了。” “是呢,也多亏德妃娘娘指了兰语姑姑帮着我调理,到底是积年的老人有经验,让妾孕中省了不少心。” 宜修自然将话引去德妃那儿,胤禛果然接了下去:“额娘这儿的人自然伶俐。儿子想着福晋初次有孕,侧福晋又病着,家里的确还需一位能主事的帮衬着,只求额娘别舍不得身边人,等福晋出了月子,定然将人好好送还给额娘。” 这是想要人干活,又要防着自己插手他府里事? 由不得德妃多想,她和老四生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两人又都是心思细腻、城府极深的,相处起来就更加小心。 只是母子如此却又令她心冷,可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又能如何呢? 罢了罢了,反正她也没想插手这个儿子的后宅,之前也不过是对宜修不放心罢了,今天瞧着,倒还算清醒。到底是一个家族出来的,做事应当还是有分寸的。 想到这儿,德妃便点了点头:“说什么舍不舍得,额娘这儿任是什么,还不都是你们兄弟的?既然侧福晋说兰语之前伺候的好,那我就还把她给了你们带去。” “她这人管家理事是说不上话的,但也跟了我许多年,也略懂得些调理方子,你若有这些不懂的,只问她便是。” 柔则连忙起身行礼:“是,儿媳多谢额娘。” 第389章 宜修7 要完了人,胤禛便想告辞了。柔则一个眼神过去就知道他的心思,连忙借着坐下的动作拉了下胤禛的袖口。 正要开口的胤禛疑惑的看了眼柔则,偏听见德妃关怀的话语:“侧福晋啊,弘晖的身体究竟如何了?是已经无事了吗?” 他这才想起德妃今天叫他们入宫还有弘晖的缘故,当下低头端起了茶水。 宜修没理会那边的官司,自己站了起来,笑容有些许的勉强:“之前发了场高热,如今虽暂时无碍却也要小心养着,太医的意思是不能过于劳累,等过了八岁也就好了。” “生在咱们这样的家里想将孩子养好也不难。所谓否极泰来,他这一病以后说不准就健康安泰了,你也不要太担心,别把自己的身子给累垮了。” 德妃握着她的手,宽慰的话说得倒是真心。毕竟这是自己亲儿子和娘家侄女,生病的又是自己亲孙子,就算和这个儿子感情一般,此刻对着宜修憔悴的容颜,她也是有几分心疼的。 更别说对着宜修,她也不是完全不觉得亏欠。 唉……都是孽缘。 德妃又意兴阑珊的关心了几句,眼见气氛逐渐要尴尬了,柔则忙笑道:“妾也盼着弘晖好起来,与妾这孩子做个伴,两个孩子一起,以后像我与妹妹这般互敬互爱,相互扶持。” “好好好,这是最好不过了,一家子兄弟就该相互扶持。” 德妃笑着连连点头,又顺着话嘱咐道:“只你们夫妻膝下还是略单薄了些,皇室子弟还是更繁茂些才让皇上瞧着高兴。今岁皇上特意让我给你挑了李氏和耿氏,都是好孩子,还有那些旧人,别冷落了她们。” 话说完了,胤禛和柔则的表情也不对了。 宜修借着手帕挡住嘴,没让自己笑出来。一个兄弟一个恩宠,这话题选得好,宜修一听一个不吱声。 “额娘说得是,儿媳明白。” 到底儿媳妇低一头,不能学胤禛装没听见。柔则只能强笑着答应,还得连忙反省自己之前的工作不到位,没能伺候好丈夫管好后院。 结果她这么一来,胤禛又不乐意了。毕竟是他自己一直独宠柔则,善良单纯的柔则又能怎么办? 开口的语气就硬了两分:“福晋孕中不惯操心,儿子每日也有正事,她们若懂事自该学着侧福晋安分守己。至于子嗣,恐怕是儿子缘分不够吧,这也急不来。” 说完便起身行礼:“儿子外头还有正事,过两日再来向额娘请安。” 德妃张了张嘴,最后只得道:“哦……去吧,正事要紧。” 柔则被胤禛拉走了,宜修自然跟着他们,不急不缓地给德妃行了礼,听见她那句“委屈你了”,也没什么反应,仍是淡淡地:“妾身有弘晖,便不觉得委屈。” “你聪明了许多,本宫希望你能一直这么聪明下去。” 宜修没有再回答这话,只是行完了礼,还是由染冬扶着晃晃悠悠走了出去。 胤禛自然是不会等她的,柔则估计忙着安慰她可怜的爱人,自然也顾不上自己这个便宜妹妹。 好在宜修也不在乎他们,慢慢走着,等到了地方便见马车里一双手掀起帘子,露出胤禛不耐的表情:“怎么这么慢?” 等看见宜修没有血色的笑容时又顿住了,过了片刻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主动送过来的她自然不会避开,顺着对方的力道坐进车内,宜修还不忘冲胤禛笑了下。 “妹妹怎么这样慢?可是德妃娘娘还有嘱托?” 宜修看了眼收回手的胤禛,脸上笑容不变:“病中身体不适,染冬扶着妾竟都没跟上贝勒爷和姐姐的脚程。许是身子太虚了吧。” “姐姐这会感觉如何?走了这一路瞧着脸色倒还好,只别是强撑着倒让贝勒爷担心。” 胤禛顺着宜修的话看去,是觉得柔则气色好了点,心里一时说不上什么感觉,便只闭了眼睛,没说什么。 柔则察觉到丈夫不高兴,却又不清楚缘由,又想到今天德妃娘娘的嘱咐,心里也生出烦闷,也安静下来。 车里氛围古怪,宜修却只觉得安静。 等到了贝勒府,柔则好容易泛红的脸又有发白的趋势了。宜修不耐烦继续堵在两人中间看他们腻歪,忙也歪在染冬身上,用比柔则还虚弱的声音说道: “贝勒爷,妾有些支撑不住,先告退了……” “好好歇着吧,”胤禛叹了口气,又对染冬叮嘱:“照顾好你们主子,回去她若有不适,立刻叫府里的大夫去看。” “是。” 染冬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扶着宜修急忙走了,直到跨进了她们的院子,宜修才笑着直起腰,冲一旁的染冬道:“去请大夫吧,今儿真是辛苦你了,等明天给你放半天假,咱们都好好歇歇。” 正巧此时剪秋走了出来将她迎进去,主仆几个高高兴兴商议起今晚的吃食。 晚膳宜修还是命小厨房上了昨天的鱼汤,新鲜的河虾做成了白灼虾仁,再拌个鸡丝蜇头,硬菜上的是荷香八宝葫芦鸭,其余杂七杂八的配菜摆了一桌,把他们母子吃了个肚儿圆。 “唉……晚膳还是该吃得节制些,”宜修摸了摸儿子滚圆的肚皮叹了口气。 不等弘晖跟她保证自己下次再不贪嘴了,就又听宜修道:“不过偶尔放纵一次,也不为过?” “嗯!” 弘晖笑着狠狠点头,握住了额娘递来的手。 “走,陪额娘在院子里散散步消消食。” 第390章 宜修8 初秋的气候适宜,虽有些许微风,但宜修和弘晖散着步,倒也不觉寒凉。 他们住的持心斋在西边,关起门来就是一个独立的四合院。因着乌拉那拉氏的出身,再加上这府里的独苗是自己所出,所以这院子一直是她一个人的,几次进的新人都不曾被塞进来。 弘晖今年满了六岁,原是要搬去前面的,只是这一病拖到现在,也不知胤禛那儿会如何安排。 宜修命人支了张椅子坐在廊下,看着弘晖和几个小丫头踢毽子,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把儿子再留个一两年,好歹等福晋肚子里那胎尘埃落定了再说。 要不就这么让儿子去了前面,宜修总归是不放心的。 “你这日子倒清闲。” 正想着事儿的宜修不妨听见一道低沉的男声,忙扭头去看,却见胤禛不知何时踱步到她身后,背着手一副大爷样儿。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宜修不得不仰着脸看他,只觉得不舒服,便要从椅子上起身行礼,却被胤禛压着肩膀按了回去。 “脸色还是不好,叫大夫瞧了吗?” 早有那有眼色的小太监也搬了把官椅,铺好了褥子。胤禛一掀袍子坐上去,又冲一旁拿着毽子,一直偷偷瞧他的儿子招了招手,示意弘晖过来。 “劳贝勒爷挂心,大夫说只是有些累着了,妾歇息两日也就无事了。” 胤禛听了这话点点头,大手将弘晖捞到自己身边,仔细瞧了瞧。见弘晖虽然还有些瘦,但气色红润、眼神明亮,给他请安的声音也洪亮有力,便知这孩子确实大好了,心里自然高兴。 转头对着宜修的语气就愈发温和了:“我瞧着弘晖休养的不错,辛苦你了。” 说着打量了下宜修的脸色,又轻叹了口气:“只是你也别只顾着孩子,自己的身子也要上心。” “妾省得呢,不会亏了自己的。倒是贝勒爷又要顾忌外头的事儿,还牵挂着姐姐。近来气候总有反复,贝勒爷可一定要多注意身子。” 说好话嘛,又不费劲。 宜修很乐意做这些动动嘴皮子的事,好话跟不要钱一样说了一通,什么也没做便让胤禛觉得侧福晋果然是个一心为了自己的好女人。 “对了,贝勒爷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只是想起你今天脸色不大好,所以过来看看你和孩子。” 胤禛沉默了下,说出的话却叫宜修嗤之以鼻。真要担心怎么会挑这么个不早不晚的点儿?再晚一会儿她和弘晖都要睡下了。 “咳,弘晖今年也六岁上了,该是进学的时候了。我原本的意思是让他搬去前面,男孩总不能一直养在后院,还是要以读书求学为要。” 胤禛眼神飘忽了一下,转头说起弘晖搬走的事趁机把话题岔开了。 宜修猜得不错,他忽然来了持心斋并不是出于全然的关心,而是……和福晋发生了点小小的矛盾。 其实这事儿也简单,就是他们回去后柔则想起德妃的教导,再加上她怀着孕的确不能伺候,所以就将胤禛推出来了。 说实话,即便胤禛如今唯爱柔则,对她孕中避宠推荐新人的行为其实也接受良好,毕竟之前就是独宠柔则的时候,他一年到头还总有个两三天在别处过夜的。 当然,这几次也都几乎是柔则将他推出来的。 所以今天柔则一脸柔情的说着:“妾身体不适,四郎可要去其他姐妹处坐坐。”的时候,他便也没多想地说了句:“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结果柔则的泪水瞬间就落了下来,问她怎么了,她也只是摇头,自己待要去哄,反被她推了出来。 胤禛心里不免烦闷,又不知该如何,一路晃晃悠悠竟走到了持心斋门前,想着来都来了干脆进来看看,却正撞见宜修带着儿子在廊下玩耍。 悠然自得,好不潇洒。 胤禛承认,他都有些羡慕了。 “阿哥教养的事上妾也不懂,一切听贝勒爷安排就是。只弘晖这身子,妾心里放心不下,且如今入了秋越来越冷,倒不好挪动,贝勒爷看要不要等过了年,开春了再叫弘晖搬去前面?” 宜修不急不缓的语调自有种安抚人心的能力,条理清晰的话语配上娓娓道来的节奏莫名消减了他心中的烦躁,胤禛本就是随口找的话题,何况宜修提的要求也合理,便很干脆地答应了: “如此倒也罢了,只虽说是养病,也不能全荒废了,就之前布置的功课减半吧。” 弘晖乖乖地一点头,挺了挺自己的小胸脯:“阿玛放心,儿子一定会用心学的,绝不会误了功课!” “好,这才像我胤禛的儿子。” 宜修见他们父子感情联络的不错便只是坐在一边也不插话。不论自己和胤禛的关系究竟如何,总归在这里父子、夫妻,只能一辈子纠缠下去了。 眼见外头天渐渐黑了,胤禛和弘晖一问一答却越来越起劲儿,她只好起身扯了扯胤禛的袖子:“贝勒爷,咱们要不进去再考?外头风大了,可别吹着你们爷俩。” “是有些冷了。” 胤禛被对方这自然的态度搞得一愣,但又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便反手握住了宜修温凉的指尖:“走,先进屋吧。” 说着就这么牵着手进了屋内。 弘晖兴致不减,又被胤禛问了一刻钟才起了困劲儿。 “功课学的不错,只是不可从此骄傲自满,快去睡吧。” 虽然心里对弘晖很满意,但面上胤禛还是保持着他严父的模样,颇有威仪地勉励了一番儿子,再敲打两句,父子两个俱都心满意足。 等弘晖回自己房里睡了,他才转头冲着宜修笑道:“弘晖这孩子,果然不错,于学问一事上,倒有几分我的个性。” “子肖父天经地义,弘晖自然是像贝勒爷的。” 宜修面含微笑,在心里默默给这个自恋狂比了个中指。 第391章 宜修9 一夜无梦。 胤禛醒来时竟有瞬间的怔愣,生出种今夕是何年的迷茫之感。侧头看向床内的宜修才想了起来,自己昨天宿在持心斋了。 他缓缓坐起身,动作不大,宜修却已经醒了,只是想到醒来还得面对他,便干脆闭着眼继续睡。 “苏培盛。” 胤禛也没管对方醒没醒来,叫了人进来穿戴好了。 宜修便等着他衣服都穿好了才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妾起晚了……” “无碍,你睡着便是。” 胤禛说着,抬脚便去了凝华堂。 而宜修则满意地倒回温暖的被窝,继续睡她的回笼觉去了。 在凝华堂用早膳,这是胤禛自与柔则成婚后就养成的习惯,风雨无阻,夫妻两个早有默契。 胤禛一去便见着穿戴齐整的柔则已经等在院子里,见他走进来忙就迎了上来。过了一晚,两人似是将之前的不愉快齐齐翻篇,胤禛一把扶起要行礼的福晋,夫妻两个又亲亲热热地和好了。 等服侍着丈夫用了早膳,目送他出了家门,柔则才揉着太阳穴缓缓坐下。照顾夫君她甘之如饴,从前每日陪着胤禛晚睡早起她从不觉得劳累,如今怀了孕便有些力不从心了。 “贝勒爷对咱们福晋真是再上心不过了,这么多年不管在哪儿过夜都要赶个大早来陪福晋用早膳。” 惜雨的话叫柔则心中甜蜜又有些酸涩,“混说什么,仔细叫别人听见不庄重。” 云嬷嬷也跟着凑趣:“这有什么,福晋与贝勒爷琴瑟和鸣府里谁不知道?惜雨也不算混说。” “贝勒爷待我自然是没话说的,”柔则盈盈一双水眸说着说着却又溢出滚珠似的泪来:“偏我不争气,总忍不住胡思乱想……” “哎呦我的福晋,快别哭了啊。” 云嬷嬷连忙和惜雨两个围着她哄起来,好容易才将柔则哄好了,偏此时兰语姑姑端着点心进来了,柔则见了她便想到德妃的话,继而想到自己怀着身孕却要将丈夫推出去,然后便不可自抑地想到美艳的甘氏、甜美的苗氏、明丽的李氏……还有,还有她的妹妹宜修。 贝勒爷昨儿与她吵了架,转头便去了妹妹那,是不是心里觉得妹妹更温柔更知礼? 从前柔则是绝不会有这种想法的,对于自己和胤禛的爱,她是自信甚至自傲的。所以对于妹妹,从前的她也难免怀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和施舍。 但是怀孕之后,她的身体本就诸多不适,心思也变得更加敏感脆弱,愈发需要人小心呵护。 偏此时府里进了新人不说,贝勒爷也比从前忙碌不少。自她怀孕后,两人的相处时间反倒变少,她竟也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再有兰语嬷嬷因被德妃派来伺候她这胎,自然要随侍左右,言语也多有规劝。柔则虽领受她的好心,却也难免心烦。 譬如这会儿, 兰语嬷嬷见众人围着柔则,而对方坐于榻上,眼中还带着股说不尽的柔情愁绪,便猜又是什么花啊草啊把她那万种情丝千种诗意给勾起来,嘴角没忍住抽了抽。 好在相处这两天她也算摸着对方脉门了,将点心往桌上一放,若无其事道: “福晋这是怎么了?怀着身孕可不好落泪,日后容易落下眼疾。您昨天不是说想吃些适口的点心吗?奴婢让小厨房做了些葡萄奶糕,您瞧瞧吃不吃得惯。从前德妃娘娘怀着贝勒爷时倒是很喜欢吃这个。” 果然,提到贝勒爷,柔则也起了兴致,捻了块糕在手里尝了,表情却不那么美妙:“这糕吃着有些熟悉呢,似是宜修之前也曾送过?” “奴婢之前伺候侧福晋那胎时也做过,这方子原也简单,侧福晋有孕的时候用得也好呢。” “……是吗?许是我没口福吧,吃着总觉得还是有些腥。” 柔则说得是实话,她的确不是很喜欢牛乳做的点心,只是此刻对着这碟糕,却也不全然为此。 到底心里还是有些芥蒂的。 “这也正常,孕妇的口味本就千奇百怪,福晋既吃着不好,奴婢再让他们做别的就是了。” 兰语也没多想,她就是来伺候福晋身孕的,后宅子里这些事她一概是装聋作哑,福晋说吃食不合口,那就是吃食不合口。兰语麻利地转身就走,借着福晋这话继续躲去小厨房倒腾吃的去了。 柔则也懒怠再看那碟点心,伸手让惜雨扶着她去了书房,自选了本诗集兀自读得着迷,至于家里这些琐事,自然有云嬷嬷带着一干人打理。 忙碌了一天的胤禛回了府便直奔凝华堂,进了正堂却见柔则不在,便猜到她在书房,扭头正要去找,见桌上瓷碟里垒着雪白的奶糕,正好腹内空空,便顺手拿了块,吃了觉得不错,竟是不知不觉一连用了半碟子。 得了信从书房进来的柔则一进屋子就听见胤禛笑道:“这葡萄奶糕是兰语姑姑的手艺吧?这么多年味儿还是这样好。” 跟在后头的兰语一听笑得心花怒放:“贝勒爷好记性,没想到还记得奴婢这点子手艺。” “怎会不记得,姑姑这手艺一向是额娘递来宫里最好的。只是自我出宫建府,也就只有侧福晋有孕那段日子,借着侧福晋的光常能吃到了。” 胤禛说着,又笑看柔则:“如今又借福晋的光了。” 柔则温柔地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微的勉强。在外头忙活了大半天的胤禛却没注意,忙了这么久,早就饿得头昏脑胀,那半碟糕也不顶事,当下便拉着柔则去了饭厅。 因着福晋有孕胃口不好,故而小厨房现在一天到晚都备着菜,专为了福晋什么时候有胃口能吃上热的。 这会儿虽早了些,但也不到半刻桌上便摆满了菜,且个个看着都叫人食欲大开。 胤禛先喝了碗酸笋老鸭汤暖了胃,便一连用了两碗碧梗米饭,最后还就着汤又泡了半碗,才觉得火烧似的胃平复了下来。 一旁陪坐的柔则却只捡了几片笋,又勉强嚼了两个素馅丸子,用了小半碗汤,喉咙便满了,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碗里的汤,等胤禛落筷,她几乎要觉得松一口气,忙服侍着胤禛,两人去了侧间换了身衣裳,又对坐在榻上闲聊起来。 第392章 宜修10 “宛宛今天可觉得好些?” 胤禛缓缓饮了杯杏仁茶,袅绕的水雾一时遮挡了他的视线,就连柔则的声音都似飘渺了些: “劳四郎惦念,妾和孩子都好,今日倒觉得没那么难受了。” “是吗?看来兰语姑姑的确有几分本事,有她照看你,我在外头也可放心许多。” 柔则搁下茶水,不愿在此事上多做纠缠,转而说起了自己今日品读的那本诗集。胤禛一心二用的听着,不时还应和两句,实则主要的心神却都放在了今日的朝政上。 今年五月索额图的倒台在京中可是引起了一片震撼。在此之前谁也没想过,背靠太子的大清权臣真会倒下。 这也怨不得旁人,实在是康熙这些年对太子无底线的溺爱与包容看得太多,早已经习惯了这位君父的偏心,便是一直与太子不睦的直郡王都未必料到今天。 想到今儿朝上老大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胤禛心里便不由嗤笑。 索额图倒了固然令人惊讶,可只看汉阿玛那些赏赐就知道在他心里太子还是太子,即便索额图死了,也别想动摇太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不过终究是不一样了。 一个无懈可击的太子和一个能被中伤的太子,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胤禛拨弄着手中的珠串,盘算着这次的事情自己这个“太子党”能不能从中谋取些好处。 等在脑海里罗列好了计划,他便很是温和地站起身来:“天儿也不早了,宛宛早些休息。” 柔则抿起唇笑了一下,不知是不是怀着身孕,动作有些僵硬:“是,宛宛恭送四郎。” 目送着胤禛抬脚跨出自己的凝华堂,柔则还是没有忍住,泪珠汩汩落下。 然而她的伤心似乎有些早了,此后一连四个月,胤禛越来越忙碌。别说探望她,便是来后院的日子都少得可怜,一月里不过三四回。 因着她怀孕,这三四次自然都是分给了后院的其他女人。其中又以两位侧福晋稍多些,再便只有李氏、齐氏偶尔能有个一次。 这么三个月下来,她反倒渐渐顾不上伤心了。一则月份大了,身体越发劳累,心情偶尔难免焦躁;二则自从贝勒爷愿意往别人那儿去了,甘氏便愈发娇纵起来。 偏她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而柔则不是一个喜欢生是非的性子,又总觉得四郎最近已是忙碌非常,不愿他再为这些女人间的争风吃醋费神,再加上新年里总不好让别人瞧了四贝勒府的笑话,所以对甘氏多有忍让。 可泥人尚有三分火,更别说是本就在孕中,天性又敏感多思的柔则了。 今天又到了五日一请安的时候,宜修不情不愿地从床榻上起身,见进来的剪秋身上还带着点点雪珠,欣喜道:“外头下雪了?” “昨儿半夜就下了,还不小呢。侧福晋今儿可要换那件新做的,这会儿穿正好呢。” 剪秋边说边将那件水粉地折枝花蝴蝶纹旗袍拿了出来,又配了件月白水墨纹忍冬花样的坎肩,雪白风毛衬得宜修人比花娇。 年轻就是好,漂亮衣服穿着也压得住。 宜修干脆兴致勃勃地挑了新打的一套头饰戴了,又别上一朵并蒂粉白绒花牡丹。 妆容则是一贯的简化,只取一点点胭脂用温水化了拍在脸上更显气色便罢了,其余描眉、涂脂一概不用。 于是这么一套下来只用了半刻,见时间还早,绣夏早便将小厨房准备的几样糕点摆上了桌子。 按理她们这些人自然该等着给福晋请完安了再回来用膳,不过她这有弘晖,整个持心斋又没有别人,开个小厨房提前让自己吃口热得谁也不会说什么。 只是自己请安基本都是掐着点起,与其着急忙慌地吃了东西再去,还不如等回来了再慢慢吃。 所以每次都是命小厨房备些糕点,垫补垫补也就是了。 捡了两块鸡蛋糕,又喝了碗热热的牛奶,浑身都通泰了的宜修走到门前,等剪秋给她系好斗篷,迎着风雪出了门。 此时雪已经不大了,零星飘着的雪花反倒有几分含蓄之美。一路上下人们都忙着清扫路面,可见昨晚上下的雪确实不小。 今天宜修出门特意带上剪秋和绘春两个,此时她们便一左一右都小心翼翼地围着她,生怕雪天路滑,预备着能及时扶住她。 照旧不急不缓地最后一个走到,屋子里甘氏和苗氏早已经坐在一处聊得热火朝天,连宜修进来都没发现。 还是靠边的宋氏先一步起身行礼她俩才发现来人了。 “哎~真是羡慕那拉侧福晋有个当福晋的姐姐,每天踩着点来也不怕别人说嘴。哪像咱们这些妾室,住的又远又偏,每天还得巴巴地起个大早来请安,免得叫福晋误会咱们不恭敬。” 甘氏一向将宜修视为福晋的附庸,此刻福晋尚未出场,她便迫不及待先刺宜修两句,与她关系好的苗氏也跟着笑道: “可不是,就连李妹妹昨儿伺候了贝勒爷这么辛苦,今天都还是最早到的,坐在这儿也不知吹了多久的冷风。” 这话固然刺了福晋,但对李氏来说也不是什么好话。此时还年轻的李氏很有几分明丽,性子又单纯鲁直,被这样说当即就不高兴了:“妾不觉得辛苦,怎么苗姐姐觉得给福晋请安是件很辛苦的事吗?” “呵,给福晋请安当然不敢说什么辛不辛苦,只是见不得有人这么清闲罢了。福晋若真大度不计较,也该一视同仁些,何必只挑咱们的错呢。” 众人便知道她这是还在为新春家宴那天,福晋当众斥责她一事耿耿于怀呢。 “呦,原来甘侧福晋也知道是自己犯了错才被福晋训斥的呀?” 宜修并不想插在她们中间,但对方既然要上赶着找骂,她也不会退避。反正自己现在也是个妾,要贤惠大方、友善谦和的名儿有什么用? “不过有句话你倒是没说错,若真想像我这样过清闲日子,甘侧福晋最好也安分守己一点,免得又祸从口出了。” “你!” 两人对峙间,柔则终于从里间走了出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二位妹妹在聊什么竟这样激动?” 第393章 宜修11 r 第394章 宜修12 “风寒?” 胤禛头好像更疼了,“严重吗?” “说是…回去就叫了大夫,瞧绣夏的神色,好像挺严重的。” 惜雨说得不怎么肯定,毕竟甘氏出事之后福晋就急火攻心晕了过去,她们又要忙着各处请大夫,又派人将此事告诉贝勒爷,哪里顾得上去探望得了风寒的宜修,因此直到胤禛发问,惜雨才惊觉自己这边竟对持心斋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 硬着头皮答了两句,心里却明白这种回答肯定会惹得贝勒爷更加不喜。 “你们素日就是这样服侍福晋的?难怪云嬷嬷那样老奸巨猾的都能藏在福晋身边这么多年。” 胤禛果然不满,事实上若不是怕动作太大,凝华堂里恐怕将近一半的人都要被他打杀了去,此刻只处置了首要的云嬷嬷,已经是看在和福晋多年情分还有家丑不可外扬上了。 一排跪着的四个大丫头一句话也不敢说,跟着福晋这么多年,福晋的和善包容,再加上贝勒爷对凝华堂无底线的偏爱,叫她们早就渐渐失了谨慎,以至于云嬷嬷说出要借着甘氏杀鸡儆猴的时候,她们竟无一人出言阻止,此刻想到已经没了声息的云嬷嬷,心里都坠了千斤,身子都是抖的。 “罢了,苏培盛你带着东西跑一趟,去瞧瞧甘氏怎么样了,再派个人去那拉侧福晋看看她身子究竟如何。” 胤禛不耐地挥挥手,大马金刀坐在床边,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的柔则,到底是担心压过一切,亲自接过熬好的汤药,揽住柔则,慢慢喂给了她。 不过一刻,大约是汤药起了效用,一直躺在床上的柔则终于动了动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了眼睛。 在看见胤禛的那刻,她心里闪过瞬间的庆幸,继而想到自己昏迷前听到的消息,到底经受不住良心的拷问,软在胤禛怀中哀泣不已:“四郎…四郎,宛宛对不住你……我,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的孩子……” 柔则如此,反倒惹得胤禛心生怜爱,连忙将柔则搂进怀中又哄又劝,好不容易哄得她缓了过来,就见苏培盛走了进来,面上似有难色:“贝勒爷,奴才派人去瞧过那拉福晋了,说就是今早被风吹着了,倒不严重,只是得在屋里养两天……倒是,甘侧福晋那儿……” “吞吞吐吐做什么,说便是。” 胤禛低头看了眼柔则,果然见她小心翼翼地倚着自己,眼睛却看向苏培盛,似害怕又似惭愧。 “甘侧福晋骤然失了孩子,一时情难自抑,闹着不肯喝药,一定要见您。” “她不喝药,难不成下人没有手吗?” 胤禛其性,生平大约最讨厌的就是被旁人威胁。在朝堂之上,为了权势不得不退让都能让他一直耿耿于怀,隐忍多年仍不忘报仇,更何况现在心里正暗自恼怒着,却被一个女人用命要挟。 若不是甘氏不在眼前,胤禛只怕早命人将她捆了,把那药直接给她灌进去便是。反正他只是想先吊住她的命,过后甘氏是死是活,胤禛根本不会理会。 然而怀里的柔则却还在愧疚,听苏培盛这样说便温声劝道:“她也是失了孩子才会如此,请四郎饶恕她这次吧。” “你好好休息,自己的身体都这样了,还想着别人做什么。”胤禛没回她这话,反倒一心哄着柔则睡下,自己则想了想,到底还是去了趟持心斋。 胤禛刚一进去就闻见了熟悉的苦药味,走进去一瞧: 宜修只穿了里衣侧身躺在床上,一头乌发散开,只戴着白狐皮卧兔,显得那张脸小小一个,愈发可怜。 “不喝,这苦药汁子喝了多久了,好容易才断了两天,快拿走快拿走。” “这也没法子啊,谁让您早起贪看了会雪景呢?风寒可不是闹着顽得,侧福晋您身体才刚养好呢,想想弘晖阿哥…还有贝勒爷和福晋,总不好叫他们这会儿还操心您吧。” 剪秋捧着药苦口婆心地站在床边劝了又劝,只说得口干舌燥了,宜修才不情不愿地扭过脸:“那你去把昨儿咱们做的蜜饯拿了来……贝勒爷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姐姐和甘侧福晋那儿没事了吗?” 胤禛走过来坐到她身边,顺手将药端在自己手上,示意剪秋去把蜜饯拿来,听她询问没好气道:“你也知道福晋和甘氏那儿正乱着呢?倒会跟着她们凑热闹,弘晖都这么大了,你这个当娘的还能因为贪玩得了风寒,仔细孩子回来笑话你。” “生病这种事妾身也不愿意啊,只能怨运气不好。至于弘晖,他是最孝顺不过了,见我病了只有担心的,怎么还会笑话。” 宜修说得坦然,根本不接受胤禛的cpu,见他搅了搅汤药居然还要喂自己,忙伸手将药碗拿了过来,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呼……剪秋,快,蜜饯!” 等从碟儿里挑了几颗塞进嘴里去了苦味,宜修才长舒口气,抬头去发现胤禛盯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贝勒爷这样看着妾做什么?可是妾哪里不妥吗?” “我只是瞧着,觉得你的性子,似乎变了不少。” 比从前更加从容闲适,两人相处时,她也不再那么小心翼翼、一板一眼了。 要让宜修说,就是自己不怎么把胤禛当回事了。但在胤禛看,则是宜修终于开窍,懂得两人相处时,叫他觉得舒服了。 “是吗?妾倒没有这个感觉,贝勒爷今天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不想在无用的话题上多做纠缠,宜修直接发问,倒让胤禛沉默了一下。 他来做什么?自然是来看看宜修的身子怎么样,顺便交代她,等她病好了,继续帮着福晋管家吧。 但是看着床上笑容虚弱的侧福晋,想到这半年多她的身体,体弱多病的印象已经在他脑海中形成了,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说出这话,只是道: “听说你病了,所以顺道过来看看,一会儿还要去看看甘氏。” “那贝勒爷自去便是,妾这儿只是小病不妨事的,别耽误贝勒爷正事。何况甘氏失了孩子,只怕这会儿也盼着贝勒爷呢。” 宜修立刻非常善良的挥挥手,通情达理地与胤禛告别。 第395章 宜修13 “……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还有事托付你呢。” 感觉不对的胤禛眯起眼睛,上下扫视了眼宜修,见没发现什么不对只好作罢,当真起身去了百福楼。 好容易把他打发了,宜修躺在床上,笑容却变得讽刺。 以她对胤禛的了解,当然能猜到对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时候来她这儿,肯定没好事,若是以前自己平白接了这些吃力不讨好的活,只怕还要欢欣鼓舞,觉得这是四贝勒信任自己的能力。 她总是愿意为了那一点点所谓的比柔则更强而拼尽全力,最后却总让自己沦落成一个笑话。 就像上一世,明明是福晋罚跪甘氏致使她小产,但胤禛却只顾着安慰愧疚的福晋,把事情都扔给自己去处理。 她费尽力气遮掩了,还要面对德妃的责问和甘氏歇斯底里的辱骂。 而姐姐呢? 她躺在温暖的床上,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说两句动听的话儿,便收获了一堆温和贤良的名声。 这样清闲的活,实在让人羡慕。 宜修躺在床上,默默想着。 “侧福晋,百福楼那边闹起来了。” 正在这时,绣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站在火盆边将身子煨热了才走过来,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 坐在踏板上打络子的剪秋闻言也抬起头,主仆两个对视一眼,眼中俱是兴味:“怎么闹的,甘氏都那样了,还怎么闹得起来?” “甘侧福晋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往日只在贝勒爷面前收敛着,如今小产失了孩子,身子还在雪地里跪废了,她哪还演得下去啊。” 绣夏先解释了一句,见宜修示意她坐下,便先告了罪,也坐在了踏板上,顺手帮剪秋理着线,嘴里继续说道: “江福海说隔着门子都听见里面哭闹不休的,没一会儿贝勒爷就黑着脸出来了,还叫封了院子,除了每日送膳的下人和大夫,不许人随便出入呢。” “啊?那苗格格也不能出去?” 剪秋吃了一惊,手里流畅的动作都顿了一下。那边院子里除了正堂的百福楼,东西厢房还住着和甘氏交好的苗格格以及没有一点存在感的宋格格。 这下全都被关在里面不许出来了?甘氏这是说了什么,把胤禛气成这样? 宜修回想了下上一世,自己率先承受了甘氏的炮火,后来在自己明里暗里的挑拨下,反倒让甘氏蛰伏下来,后来福晋的死也有她暗中的手笔,只可惜一直关注着她的宜修早就收罗到了证据,顺势让甘氏成了自己的替罪羊。 这世没有自己在前,看来甘氏是没忍住自己对福晋的愤恨,彻底惹恼了胤禛。 “那倒不是,苗格格和宋格格挪去了齐格格的望月阁那边,说是方便甘侧福晋养病。” “不仅如此,贝勒爷还传了口令,说甘氏对福晋大不敬,念其小产所以罚了她一年的年俸。” “年俸?” 这下宜修是真好奇甘氏说了什么了,年俸可不仅仅是俸禄银子,它还包括了甘氏这个有品级的侧福晋足足一年的布匹、食物、日用品等所有的供养。 虽说后宅里过的好的女人本也不全指望这个,但一年的都扣完,甘氏又被禁足,自然也见不到家人,只靠她手里剩下的那些银子买,恐怕撑不了一年啊。 胤禛这不是要给甘氏一个教训,而是要让她熬死在百福楼啊…… 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宜修拿起剪秋打的这枚“旭日东升”笑着说道:“正好把我昨儿新得的那个平安扣编一起,弘晖肯定喜欢。” 说着,她也起了兴致,捡了红黑两色的线随手打了个“寒梅傲雪”,当真是漂亮极了。 宜修让绣夏将她箱子里那个紫檀螺钿漆盒拿了来,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玉佩,主仆三个兴致勃勃地挑选起来,又商量着该用什么络子配什么样的玉佩,一下午足足打了二十来条。 弘晖回来后对这些小玩意的喜欢暂且不提,只说另一边胤禛的心情简直与外头的满城风雪相得益彰,甘氏不愧是能将福晋那样好脾性的人都气得出手罚她,从前在自己面前装的小意温存,现今却状如疯妇,这样的人他岂能容忍对方活在自己的后宅里。 现在想来,那个没福的孩子去了,倒是好事,不然有个这样的生母,以后想必也是个忤逆犯上的逆子。 胤禛对甘氏已经全然只剩厌恶了,只现在还不好直接出手料理,到底是新年里,便只是将她扔在百福楼自生自灭去了。 饶是如此,气得不轻的胤禛第二天去见了德妃,母子两个不知聊了什么,出来后没多久,德妃便宣了柔则的母亲入宫,第二天,福晋身边从小伺候她的惜雨和捧花就跟着前来探望福晋的觉罗夫人一起离开了。 此后一个多月,他一步都不曾跨进后院,其中甚至包括福晋的凝华堂。他此举的确震慑住了大部分后院的女人,至少明面上,所有人都夹起尾巴,安分守己起来。 但这其中当然不包括已经被所有人遗忘的甘氏。 一个失去了孩子,仇人却活的逍遥自在,自己还只能被迫等死的女人。 宜修很清楚甘氏的疯劲,所以一早就派人暗中盯着她。这一次自己什么都不打算做,但正因如此,她更不能做个两眼一抹黑的人。 有心算无心,甘氏那边刚有动作,宜修这里就知道了。但她也没想到对方这回的手段这样粗糙,更让人没想到,这么粗糙的手段竟然起效了。 “走,咱们赶快去。” 宜修等剪秋画完最后一笔,确定现在的自己憔悴不已,拉着剪秋一路小跑到了凝华堂,一进院子就听见柔则痛苦万分的哀嚎,胤禛坐在廊下,脸色铁青。 第396章 宜修14 “贝勒爷,姐姐如何了?” 宜修三两步上前,眼中满是担忧,气喘吁吁地行了礼,踉跄了两步差点摔倒,好在身后的剪秋反应迅速。 胤禛见状强压下怒火,沉声道:“太医已经进去了,具体如何还不清楚……” “妾先进去陪着姐姐。” 宜修不想待在这儿看胤禛黑脸,何况估计一会儿且还有的闹,还不如进去待着。 她说完见胤禛没有反对,连忙扶着剪秋走了进去。 一进产房,屋子里的血腥气更加明显。 宜修顺着柔则的惨叫声走了进去,便看见两个太医跪在地上,神色都很是凝重,显然柔则的情况并不乐观。 见她进去,守在一旁的侍月有些警觉的迎了上来:“奴婢给侧福晋请安,产房污秽,侧福晋身体不好怎么进来了?” “我来陪着姐姐,你自去便是。” 宜修当然看见了她脸上的警惕,只她心中坦荡,转身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也不凑上去,当真只默默守着。 这一守便是一天一夜,早产加上胎位不正,柔则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她才慢慢走了过去坐在床边,握住了柔则的手。 “如今只怕……福晋和阿哥,只能取起一了……” 外头太医的声音隐隐约约,但胤禛的怒吼却一清二楚。 这时候,在胤禛心里,便只有从前与柔则那些恩爱的点点滴滴了。如果今天柔则死了,她便会如前世那般,成为胤禛心里永远的朱砂痣。 其实这对自己来说是有好处的。 有一个白月光姐姐留下的遗泽,自己这辈子只要守着弘晖等胤禛去死就好了。看在柔则的情分上,再加上弘晖这个嫡子,自己这个皇后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 千金难买我乐意。 宜修借着给柔则擦汗,将那一滴稀释后的药水喂进她的嘴里。 不多,也就刚好能吊住她这条命,让她撑过这次罢了。 仔细算算,胤禛坐上皇帝还得将近二十年,在此之前她当这个福晋那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的。 毕竟任务要求她当皇后,自己做个管事的福晋做得再好,任务等级也不会升高,那她为什么不当个清闲自在的侧福晋呢? 侍月惊喜的喊叫声在耳边响起,宜修便站在床头,眼看着柔则重新有了力气,在稳婆的教导下终于挣命似的,生下了一个浑身青紫的男胎。 “这…这……” 稳婆赶忙抱给太医,两人又是把脉又是摸心,不知忙了多久,小阿哥终于发出了猫儿哭似的声音,虽然活了过来,却肉眼可见的虚弱。 “等收拾好了,请贝勒爷进来看孩子吧。” 这会儿凝华堂的人真的感觉到了屋子里有人主事的好处,宜修站在那儿随意开口指挥着,下人们却似有了主心骨,个个都有条不紊地忙开了,不一会儿便将产房收拾好了。 刚生产完的柔则躺在床上,隔着屏风瞧着贝勒爷的声音,听着他对自己的关怀,心里的不安总算落了地。 宜修则适时地抱着孩子走了过去,胤禛看了看孩子,好歹心中早有预感,脸色倒不算难看,甚至伸手轻轻摸了下儿子的小脸。 “贝勒爷瞧,孩子笑了呢。” 宜修见这孩子嘴角抽动了一下,估计是胤禛手太粗糙摸着他不舒服了,便不着痕迹地抱着孩子微微晃了两下,将孩子从他手里解救出来了。 胤禛听了她的话心里也轻松了些,嘴上却道:“他才刚出生,无知无觉的,哪里还知道笑,偏你精怪。” 宜修将孩子递给乳母,正要回他,却见自己一松手孩子就细细的哭了,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个光环,但她也懒得抱,便只说道: “呦,二阿哥这是饿了,快抱去吧。” 胤禛在一旁看着,见孩子被乳母抱着小手还往她那边伸,便笑着说道:“我瞧着倒像是这孩子与你投缘,喜欢你呢。” “是吗?这也不奇怪,算起来妾还是他姨母呢。” 宜修将话题转到血缘上,胤禛抬头想了想也觉得很有道理,“是了,到底你们是一家姐妹,这孩子与你亲近些也正常。” 柔则隔着屏风,听着外头丈夫和妹妹说起孩子,和乐融融地好似一家人,心里翻涌的委屈根本控制不住,眼眶又酸涩起来,心里不由恼怒自己无用,百种情绪一时都堆积在心里,心病已埋下祸根。 然而此刻她身边自幼跟着她能稍稍劝解的几个下人都被送回,原本这个月要来府上陪她的觉罗夫人这会儿也来不了了。 府里发生这样的丑事,胤禛这样的性子岂会放任外人进来,即便此人是福晋的母亲也不行。 于是在柔则坐月子期间,伺候她的仍是兰语姑姑并侍月、怜星两个丫鬟,其间因她思虑过重又添了种种病症暂且不提,只说就在她分娩的第二日,柔则终于想起了那个害了她的坏人,当即唤了侍月厉声问道: “甘氏那个恶妇,贝勒爷是如何处置的?” 侍月跪在脚踏上身形一顿,小心瞥了眼福晋阴沉的脸色,轻声回道:“福晋生产当日贝勒爷就命人将她捆了起来,这些天贝勒爷亲自派了人去查,具体如何奴婢们也不清楚,只知道苏培盛去了甘氏和苗氏那儿……昨,昨天她们就突发了急症,没了……” 柔则原本憎恨的表情一顿,眼中翻滚的种种情绪瞬间回落到了心里,堵得她说不出来的难受。 甘氏害她至此,即便柔则从前是个再怎么善良的女人,心里也难免生出怨恨,再加上孕中的种种刺激,她还真有一瞬间想过要狠狠惩罚那个恶毒的女人,可是骤然听闻这样一个将她害到如此境地的恶人就这么轻飘飘的死了,她心中却也不曾觉得快慰。 大抵是因为,她也没有那么清白的缘故吧。 想到那女人朝自己扑来时那声凄厉的“还我孩子”,柔则默默拉高了被子,将自己塞在温暖的被窝里,默不作声了。 侍月见状,忙给福晋掖好被角,这才悄悄退了出去,正和捧着药的怜星碰上。 “福晋这会子好容易睡下,这药还是等等在端进去吧。” 侍月看着那碗黑乎乎地,闻着就苦的汤药,一双柳叶眉蹙成一团:“这药喝了真能有效吗?” “……那也总比不喝强吧?福晋这次生产可是吃了大亏了,本来底子就弱,如今又早产,太医不是也说了,便是好好养着,只怕也会影响寿数,更不必说再有孕信了。” 怜星圆圆的脸蛋也皱成了带褶包子,想到病恹恹的二阿哥,再想到侧福晋那的弘晖阿哥,心里那些想头却不敢言说。 “这些话以后再不许说,贝勒爷可是三令五申叫瞒着福晋,若真从你嘴里叫破了,仔细想想云嬷嬷的下场。”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比起提醒我,你还是自己多小心吧,天天蹿在前面,小心哪天就说错了话。” 第397章 宜修15 凝华堂里,随着之前那些领头下人的离开,自然有那一干有野心有冲劲的新人渐渐冒出了各种想法,只看是柔则这个主子料理清楚还是被下人继续把持罢了。 与之相比,另一边的持心斋则在宜修举重若轻的管理中愈发团结,且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四个大丫鬟里仍是最忠心也与她最默契的剪秋拔得头筹,成了她院子里的二把手。但其他三个也被宜修委以重任,按照她们的个性和能力各自分派了适合自己的工作。 绘春负责打理她的私人财产、染冬则通管小厨房和药材等一切入口的东西,绣夏和江福海各有各的信息来源,是她对外掌控的两条线。 这会儿宜修便坐在榻上,腿上盖着厚厚的墨狐皮的褥子,伸出手从炕桌上的瓷碟里掏了两个澄黄的桔子,放在一个紫陶的小炉上慢慢煨烤着,听绣夏说起她探听到的八卦……啊不,私密上。 “奴婢问过了,洒扫的小李子说的确曾经看见过苗氏去探望甘氏,不过她们两个关系一向好,所以也没人怀疑过。” 宜修嗤笑一声,“后宅子里亲姐妹又怎样呢?甘氏眼见是没前程了,苗氏若真有心,送杯毒药早日帮她了断才算是成全她呢。” “侧福晋说的是,苗氏动机肯定不纯,要不贝勒爷怎么会将她也处置了,奴婢那个在凝华堂的同乡说了,福晋有孕后心情郁结,就是这个苗氏提起小花园的梅花开得漂亮才引得福晋常去那儿看梅呢。” 宜修见桔子烤得差不多了便扔了一个给绣夏,又把另一个递给剪秋让她给自己剥好。 剪秋一心二用,细细将桔子上的白丝都挑干净了,嘴上还不闲着:“这么说其实苗氏才是那个背后害人的,甘氏只是做了她的棋子了?” “你见谁家下棋的人和棋子落一个下场?苗氏天天跟着甘氏玩儿,她要真是个有心机的还能把自己的靠山给弄倒了?” 宜修掰了瓣桔子塞进嘴里,酸甜的味道恰到好处,低头却见绣夏手里那个把她酸得直皱眉,不由笑她运气不好。 “侧福晋意思是苗氏背后还另有其人?” 剪秋说着,被宜修塞了口桔子,一旁的绣夏待要开口,也被塞了满满一嘴,两人只好先嚼了嘴里这口比蜜还甜的桔子,嘴角都慢慢挂起了笑容。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咱们四爷府里,那可是藏龙卧虎,有本事的且多着呢。” 宜修慢条斯理地拿小铜火箸儿拨了拨火星,见两人好奇地看着她,便轻轻点了点东南方向。 “侧福晋是说……齐格格?” 到底是剪秋有悟性,现今四贝勒的其他女人都聚集在东边,齐月宾的望月阁还住着之前搬过去的宋氏和苗氏;今年的两个新人则都住在初雨馆,福晋是正东的凝华堂。 “你为什么不猜宋格格呢?” 宜修好整以暇地瞧着她反问道,剪秋感受到她的鼓励,仔细斟酌了下方才说道: “虽然齐格格和宋格格瞧着都很安分守己,但贝勒爷对她们其实根本是两种态度,奴婢还记得就算是之前福晋盛宠的时候,贝勒爷也从没忘记去探望齐格格。” 见宜修没有打断,剪秋便知道自己说得还有几分道理,当下也渐渐自信起来:“再有若真论实力,齐格格才是最早进府的,且她家从前是武将,只不过如今落魄了而已,但宋格格可只是汉人,听说家里都精穷了,还要靠她贴补。” 绣夏也是听得连连点头,她本就是内务府分到贝勒府上的,论理比齐氏来得还早,闻言也想到了从前:“是了,侧福晋没进府的时候,贝勒爷还让齐格格管过家呢,要不她一个格格怎么能住到望月阁,宋氏去只能在她那院里占个西厢房。” “对呀,而且苗氏不正好搬去她的院子里了?只怕这次的事还真是她在背后教唆的呢。” 宜修等她们大致将此事猜了个七七八八才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事已至此,只要与咱们没有干系,凭她做什么都不必去管。” “是,奴婢们明白呢,咱们有弘晖阿哥,这府里就算翻了天,也该是福晋去头疼。” 剪秋的语气里有几分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只因最近福晋是真头疼了,二阿哥明显有不足之症,而福晋生产又伤了身子,偏她之前从家带来的心腹都没了,如今在孕中还得管家,剪秋之前也是帮着宜修料理过的,其辛苦程度,只看侧福晋后来落下的一身病根就知道了。 当然,现在的宜修早就将之前的损耗全都养好了,只是为了保持人设躲懒,所以对外还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 宜修却从漆盒里挑了饱满圆润的核桃,让剪秋给她开了才缓缓道:“累是肯定累的,只是这遭累得可不是精神,而是心力。” 彼时剪秋两个对这话并未理解其中意思,直到她们听说贝勒爷在探望过福晋又问询过太医后,直接将从前照顾他的乳母谢氏请了来,另又托德妃将兰语姑姑也暂时留在府里,共同协助福晋管理后宅。 有了这两员大将,福晋处理这些事的确轻松许多,但这却又加重了她另一重心理负担。 一个与丈夫成婚多年的福晋,如今打理后宅却让丈夫四处寻人帮她弹压,这固然体现了贝勒爷对她的爱重,却也难免落得个“金絮其外,败絮其中”的评价。 毕竟前些年可还有四福晋“惊鸿一舞动京城”的艳名呢。 第398章 宜修16 凝华堂里,柔则果然如宜修所说,脑子休息了,心情却更差劲了。 甚至因为有两位老人的帮助,柔则每天无所事事,更有大把时间躺在床上去消耗自己的情绪。 众所周知,人一闲下来就喜欢胡思乱想,尤其她还是一位本就心思敏感且经历了后宅算计又刚刚生产完的新手妈妈。 哦,丈夫还整日忙于事业。 柔则想看会书打发时间,便会有兰语姑姑带着人来劝阻,说是影响目力;想弹琵琶,便是久坐伤身,更不必说什么赏景观花、刺绣调香了。 大约唯一能做的就是唱歌,但也不能多唱,要不会伤了她黄莺般的嗓子。 柔则躺在床上,觉得自己跟一个废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不,比废人更让她难以接受。自己身体因为生产所发生的种种变化,简直让这个不染世俗的小仙女不能接受。 虽然兰语姑姑说妇人生产都是如此,日后调养了就能恢复,可柔则还是不能接受,甚至她心里始终压抑着一件事情,她对自己九死一生生下的那个孩子,常常感到无法自控的厌恶。 一想到自己这些变化都是因为他导致的,柔则根本没有生出所谓的慈母之心,尤其是二阿哥因为早产患上了心疾,养了这么久还是一副营养不良的丑模样,让秉性柔弱,素来活在诗情画意里的柔则根本无法接受这个孩子是自己和贝勒爷的血脉。 但世情如此,她这些念头连与亲近之人都不能言说,只能憋在心里。偏下人们见她整日躺在床上郁郁寡欢,都在那儿夸二阿哥夸个没完。 毕竟在其他人眼里,母子天性,更别说皇家母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岂会有人不在乎自己后半生的指望? 可人心之复杂正在于此,不仅顷刻间就会改变,还往往难以掩藏,尤其是面对亲近信赖之人。 所以这天宜修面对从凝华堂出来就愁眉不展的胤禛,听他说起最近福晋的脾气有些古怪时,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这也正常,姐姐许是被那次生产吓着了,一时精神恍惚也是有的,贝勒爷多体谅姐姐罢。” 她这话得到了胤禛一个略微不满的眼神:“这话兰语姑姑和谢嬷嬷都说过了,爷当然知道体谅宛宛。” 哦,所以他这是不想听套话,来找自己出主意了。 宜修弄清了他的目的,便点了点头:“这就是了,连她们二老都这样说,可见姐姐没有大碍,贝勒爷不必担心。” 想让她出主意,先给好处再说吧。 胤禛见她不接话,一时竟分不清宜修这是在给他故意装没听懂还是真的没听懂,只好继续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姐姐似有心事,从前我与她对坐一处总有说不完的话,这些天我好不容易抽出空子去陪她,却反而没话说了。” “怎么会?贝勒爷从前与姐姐聊了什么,如今就还聊什么呗。” “……从前?” 从前两人自然是无话不聊的,柔则聪慧有才情,不论胤禛提什么话题她都能接住,答得还总能切中肯綮,令他时有茅塞顿开之感。 现在,诗词歌赋他无兴致,前朝风云不好言说,胤禛这些天尝试着与柔则聊了几个话题,却再没有那种心有灵犀的快慰,反而不尴不尬地,两人渐渐相对无言了。 “之前我还问了问二阿哥,却觉得……” 胤禛话说到一半把头一摇将这个话题收住了,他觉得许是自己多心了,不然怎么会觉得深爱自己的女人说起他们的孩子神态淡淡呢? 柔则又不是德妃。 “弘晖搬去了前面,你这些天可习惯?” 胤禛也有些懒怠这些琐事的烦心事了,便干脆另起一个话题,和宜修说起搬去前院的弘晖。 “自然是不习惯的,弘晖这一走,妾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宜修话说得直白,“可孩子大了总要往外飞的,他昨天回来陪我用膳,将先生教了他的文章背给我听,背得那样好,妾便又觉得很骄傲能有这样一个好孩子。” “你倒是个慈母,弘晖……的确是个好孩子。” “贝勒爷这是打趣妾对弘晖太宠溺了吗?”宜修见他脸上也颇为感慨的样子,眼见气氛有些沉重,便自嘲着开起玩笑来。 胤禛果然被她这话冲淡了心里的愁绪,哼笑一声顺着她这话回道:“还算你有自知之明。” “那是自然,弘晖是妾十月怀胎生下的,好容易养这么大,要妾对他严加约束是做不到喽,好在还有贝勒爷这个严父,妾这个慈母当的再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你倒是理直气壮让爷做这个恶人。” 胤禛拿手指了指她,可态度分明是默许了,宜修举起茶水双手奉给他,见胤禛接过喝了,便心里有底了。 “说起来再过不久就是二阿哥满月酒,贝勒爷打算怎么办呢?” “那孩子的身体……只请几个兄弟还有些姻亲故旧来办吧,如今时节不好,低调些也就是了。” 胤禛皱起眉,兴致不高。虽说这个节骨眼依着他的性子本也不好大肆操办,但更多的还是担心二阿哥的身体,又想到那些个兄弟到时候总要把嫡子抱出来溜一圈的,心情就更差了。 “那到时候席上贝勒爷可记得看住弘晖,他自从身子养好了就活泼不少,妾又总狠不下心,这孩子如今很有些顽皮呢。” 原本心情不好的胤禛眼睛一亮,对哦,爷还有一个健康且养大了的弘晖。想起自从搬去前院,常常来寻他的弘晖,也发现这孩子的确比从前大方了不少,也不怕自己了,且听教导他的师傅说弘晖的天资极高,往日自己偶尔将他带到身边教导也常觉得那孩子一点就通。 有了能充门面的儿子,嫡子稍稍差劲一些倒也无碍了。毕竟他这些兄弟如今的子嗣也都稀稀落落的,真论起来质量还不如他这一个呢。 “放心,爷会看着他的,再者弘晖素来懂事,爷的儿子岂会像其他家那几个混小子似的。” 第399章 宜修17 二阿哥满月酒这天福晋还是强撑着身体出场了,甚至还勉强支撑住了身体,没让在座的其他妯娌瞧出什么不对来。 当然,她也没有全骗过去,至少宜修和觉罗夫人她是瞒不住的。 宜修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这一桌都是侧福晋,说起话来倒也不尴尬,只是宜修重活一世对这些应酬一概懒得理会,便只是埋头吃菜,间或应和两句也就罢了。 不一会儿,眼见今天的主角被抱了过来,气氛便更加热闹了,只是等看见孩子的模样,这夸赞便委婉了不少。 “哎呦,这孩子长的真是秀气啊,以后等长开了肯定是个美男子。” “咱们大清的男儿当什么美男子啊,要当也是大清未来的巴图鲁。” 在座的人精深谙说话的艺术,和四贝勒交好的自然能想出一万种好话,还能夸得真诚恳切,即便是从前有隙的,说起话来也是滴水不漏,让你听不出她这是在夸还是在骂。 柔则倒还能应对,只是不如宜修那么从容。几个当家的福晋相互对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 等好不容易熬过了今天,柔则迫不及待送走了众人,又特意留下了母亲。 她们这些妾室也很有眼色地早早告退,将凝华堂留给人家母子。 宜修一路溜达回家,却发现胤禛竟带着弘晖来了她院儿里,连忙三两步走上前行礼,被胤禛一把扶起:“爷那边散得早些,想着弘晖也许久没来给你请安了,就带着孩子过来陪你用个晚膳。” 宜修自然连连道谢,此时天色尚早,离晚膳且有一段时间,胤禛这时候把弘晖带来,自然是存了让孩子多陪陪她这个额娘的想法。 “贝勒爷今儿用了不少酒吧?妾先服侍您换身衣裳罢。” 宜修说着牵起弘晖的手,让绣夏先带他先去里屋吃果子,转头便进了侧间,果然拿了套家常衣服给胤禛换了,两人相携走进里间,剪秋捧着熬好的醒酒汤递给了宜修,宜修又将这汤塞去胤禛手里。 “贝勒爷先把这喝了解解酒,要不明天该头疼了。” 胤禛捧着瓷碗犹豫了一下,还是皱着眉一饮而尽了。那股古怪的味道立刻充斥着鼻腔,让他连胃都忍不住翻涌起来。胤禛将药碗一搁,抬头正要说话,就见宜修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碟子蜜饯,见他看过来忙递了过去: “贝勒爷吃一个甜甜嘴,那汤味道是怪了些。” “额娘,儿子呢?儿子也想甜甜嘴。” 见阿玛和额娘坐在一起说话,弘晖哒哒哒跑过来扑进宜修怀里,一张小嘴叭叭地,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你,就是石头都得心软,更何况是宠儿无度的宜修了。 她忙搂住弘晖,在那青瓷碟子里细细挑了个又大又圆的蜜饯梅子喂给了儿子,看他甜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心里便忍不住欢喜。 “额娘也吃蜜饯甜甜嘴。” 弘晖投桃报李,挑了个红糖梅干也喂了额娘,母子两个亲亲热热地赖在一起,看得一旁的胤禛心里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情绪。 “弘晖,怎么不去孝敬你阿玛?” 宜修偏过头看胤禛一直盯着他们,心思一转就猜度到他这是拧巴劲儿又犯了,便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叫他也去哄哄他那个难缠的爹。 弘晖仰起脸看看阿玛,又瞧了瞧额娘,却没起身,反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惑:“可是……阿玛有额娘喂呀……” 说着还掰着手指头煞有其事地算着:“额娘喂了我,我也喂了额娘;额娘喂了阿玛,所以应该……应该轮到阿玛喂额娘了,这样一人一次都不偏颇才公平嘛。”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一板一眼,跟个迂腐的老夫子似的,这么较真做什么。” 宜修只好配合地拍了把儿子,低下头作羞涩状。 胤禛原本酝酿出的情绪被这么一打岔也没了,抬手将弘晖叫到身边,冲宜修挑眉笑道:“这有什么迂腐的?我看弘晖说得有道理,为人处世本就该公正不偏颇才能长久。来,爷喂你一个,这些天你也辛苦了。” 宜修只好接了,吃在嘴里味同嚼蜡,忙囫囵咽了,低头看儿子抿着唇冲她讨巧地笑着,心中一叹。 母子连心,自弘晖好后,她再不像之前那样逼着他日日用功,母子两个的关系也亲密无间起来,但她对胤禛态度的改变却也瞒不过孩子。 即使是之前他还懵懂的时候也隐约感觉到了自己对胤禛似有若无的排斥,小孩子的感觉敏锐,虽不明了个中缘由,但还是本能渴望父母能够恩爱。 宜修其实也清楚,即便不为了儿子,只为了自己,情分二字她就不能完全抛开。 只看自己上辈子做皇后做到最后是个什么下场,就知道一个得皇帝信任,有权力的皇后,和一个被夺了宫权,被迫养病的皇后究竟有多么天差地别。 当然了,宜修笑着看向父子和乐的两人,心里默默想到,即便真要得到胤禛的信任和情分,自己也不需要像从前那样卑躬屈膝、歇斯底里。 只要让胤禛相信她的人品和能力,这些东西她同样可以获得。 正在这时,苏培盛忽地走了进来,给两人行了礼,抬头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地喜色:“贝勒爷,初雨馆那边派人传了信过来,说是李格格有孕了!” “当真?这可真是个好事,贝勒爷可要去瞧瞧?” 宜修愣了下,不过李氏本就是易孕体质,又赶着福晋有孕进的府,之前也曾侍奉过几回,有孕并不新奇,当即脸上换了一副惊喜的神情看向胤禛。 今天给嫡子办满月,他本也闲着无事,既然是好消息胤禛也可有可无地点点头:“那就去瞧瞧吧。” 说罢站起身子,宜修接过绘春递来的暖帽给胤禛戴好了,再取了件银鼠褂子给他穿好,这才拉着弘晖一起行礼,母子两个目送着他出了院子,往东边去了。 第340章 宜修18 三阿哥比前世来得更早一些,这件事影响最大的,居然是柔则的心情。 鬼知道她在和母亲哭诉自己这些天来的痛苦时听见下人来报喜是种怎样的心情,木着脸吩咐怜星给李氏送了赏,转过头来却见额娘脸上竟然带上了笑意。 “额娘……?” 柔则有些不敢置信,要知道这世上如果让柔则选一个最爱她的人,她肯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她的额娘觉罗夫人。 “好了好了,额娘这是高兴,福晋你终于想明白了。” 觉罗夫人将女儿揽进怀里,还像小时候那样拍着她:“从前额娘一直担心,你的性子被我和你阿玛养的太天真了,嫁了人固然有贝勒爷护着,有云嬷嬷她们看顾着,可到底没有你自己立起来要紧。” “如今见你这样,额娘不在你身边也能放心些了。” 柔则听着额娘欣慰的话语,眼圈却泛红起来:“可是额娘,女儿不想变成这样。” “那你想怎样?继续缩在贝勒爷翅膀底下,把权力、儿子都拱手送给那个庶女?一步退,步步退,只怕到时候她可不会顾忌所谓的骨肉亲情,后宅子里输了的女人有什么下场,你真一点都不知道?” 这些话觉罗夫人以前从不会对柔则说,只因女儿那时候夫妻恩爱、事事顺遂,便是说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甚至可能无意透露出去打草惊蛇。但近来她即便不曾上门,却也大致了解了女儿的处境。 她此刻虽然看似恩宠不变,甚至还有了儿子和管家权,但实则心境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觉罗夫人固然心疼女儿遭受到后院这些血雨腥风的算计,但也明白这不失为一个机会。 一个让女儿彻底转变从前那些天真愚蠢观念的大好机会。 “我的儿,你自小聪慧,莫说是那些女孩,便是家里这些男孩也没有一个比得上你半分的,上天还给了你绝色的容颜和高贵的出身,若不是咱们家和德妃娘娘天生一派,便是太子殿下你也能般配得上。” 这些话觉罗夫人从小对着柔则说到大,她也的确是这样想的,要不然也不会搅和了女儿和那位小将军的婚事,硬是借着宜修炫耀的机会特意把女儿打扮的倾国倾城,一举拿下了胤禛,将女儿嫁入皇家。 她那落魄了的所谓高贵姓氏和她平平无奇的容貌让她面对自己平庸的丈夫时总是憋了口气,这口气因为这个绝色女儿的出现有了可以宣泄的地方。 所以觉罗夫人才花费了这么多年将女儿培养成一个任何男人都抵抗不了的尤物,抱着奇货可居的心态宣扬出那种艳名。 然而当女儿真的嫁进皇家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女儿学了一身的本事,却唯独没学到一点自己的心眼儿。 一直到现在她才找到机会,企图将她的女儿再培养成合格的正妻。 “额娘不要再说这话了,女儿既嫁了四郎,此生心中便唯四郎一人。” 眼见女儿只是阻止她说配不配太子这种话,却没有反驳“庶女”的话题,觉罗氏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好好,知道福晋与四贝勒伉俪情深。” “唉……额娘之前总是担心,虽说你是福晋,可侧福晋已经有了个六七岁的阿哥,日后只怕你要受苦。现在你也生了个阿哥,以贝勒爷对福晋的情谊,以后肯定是咱们惠福承袭爵位……” “额娘别说这些了,惠福还小呢。” 柔则不欲在孩子的话题上多聊,忙拿话将这事岔开,觉罗氏也忙着要好好教教她的女儿如何弹压这府里的妾室和下人们,便顺着她的话继续说下去。 母女两个一个敢教一个敢学,直到侍月进来通传,说贝勒爷今晚要来过夜了两人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觉罗氏见那妾室便是怀孕四贝勒也只是探望,心中更是安定,确信自家宝贝女儿仍旧地位稳固,于是从容淡定地又跟女儿聊了两句,这才施施然回了家。 她却不知,自己离开后不久,柔则正在室内满怀期待的等着四郎前来,怜星却突然跑了进来,惊惶地跪在她脚下: “福晋,惠福阿哥不好了!” 柔则眉心一蹙,心中恼火嘴上却只能道:“那你还等什么?快去叫大夫!” …… 东边万众瞩目的凝华堂又闹了起来,这消息不过片刻就传遍整个后宅,即使是住在最西边的宜修都知道是福晋那个宝贝蛋又出事了。 宜修让下人给弘晖又盛了碗老鸭汤,等他一气都喝完了才命人捡了他爱吃的菜,母子两个饭才吃到一半,绣夏便得了消息,忙过来说了。 “情况严重吗?” “应是不严重的,瞧着那院子里忙而不乱,再者还有贝勒爷坐镇呢。” “那就不必管了,明天正好是福晋出月子咱们第一天请安,到时候问两声也就是了。” 宜修随口交代了两句便挥手让她退下,扭头却见桌子对面,弘晖有些好奇的样子。见额娘看过来抿着唇笑了两下,还是没忍住问道: “弟弟身子一直如此吗?” “早产的孩子,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只怕比你之前还不好养。” 弘晖听了却笑弯了眼睛:“可是二弟却没有我这么好的额娘。” “你倒会给额娘脸上贴金,天下的额娘都是一样的心,你怎么就知道福晋这个额娘没有你的额娘好?” “我当然知道,额娘就是天底下最好的额娘,谁也比不过!” 弘晖哼哼唧唧了半天,只哼唧了这么一句霸王似的话来,倒让宜修不知该说什么,笑骂了一句:“吃你的饭吧,我的大爷。” 心里却还是熨贴的,臭小子没白疼。 等母子两个用完饭,宜修命人泡了红枣山楂茶来,两人一起坐去西偏房的书房里,宜修细细问了今天胤禛带着他和那几位叔伯的应酬,见弘晖答得可圈可点,不由点了点头: “你这样的岁数能有这份应对,在那些小辈里也算出挑了。这很好,你阿玛或许应着种种缘故尚且要守拙,但你占着年纪的便宜,倒不必如此。” “是,阿玛也对儿子这样说的。” 第341章 宜修19 弘晖边说边伸出胳膊,宜修这才看见他手腕上挂了串翡翠的十八子,她一眼便瞧出这是胤禛素日惯用的那串。 “阿玛夸我今日表现好,还将自己这串赏了我顽。” 宜修不免好笑,弘晖素日不是爱夸耀的个性,相反他在宜修的教养下在外行事向来是举止端方,进退有度。今日又是对着胤禛撒娇耍痴,又是对着自己得意炫耀,无非是想哄自己开心罢了。 倒也能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彩衣娱亲了。 宜修见那串十八子戴在他细细的手腕上,挂了两三圈还有富余,丁零当啷的,也难为他藏在袖口里戴了一路。 干脆伸手帮他取下来,命剪秋取了枚红木锦盒给他装好了,又将库房里那串本就是为他准备的蜜蜡十八子套在了他手腕上。 “知道你是为了宽慰额娘,额娘也相信弘晖就算去了前院也能照顾好自己,只是额娘……舍不得罢了。” 宜修摸了摸儿子的头,男孩一搬去前院,和母亲见面的日子便越来越少了。其实若真论起来,在贝勒府能见儿子的机会还更多些,毕竟不比宫里,距离远规矩大。 只是作为宜修,在面对弘晖时便控制不住多了点分离焦虑。 难为这孩子细心,分明连剪秋她们都没发现的。 弘晖不好意思地捧着锦盒,没说其实自己去了前面也挺不习惯的,只是软着声音:“其实儿子也很想念额娘。” “想我了就跟你阿玛说一声,他还不至于这么不近人情。” 宜修这样说着,弘晖也应着,只是两人都明白固然胤禛不会反对弘晖来探望宜修,但若次数太过频繁,以胤禛那对儿子苛刻的性子,只怕难免要觉得弘晖对母亲依赖太过,没有刚性了。 于是母子两个也格外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机会,眼见日渐西颓,到底不愿让儿子摸黑回去。宜修忙带着人收拾了一堆给儿子准备的东西,又给他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满意点头。 “弘晖阿哥一走,咱们院子的确空了不少,也难怪侧福晋总念着阿哥了。” 剪秋陪宜修目送着弘晖走远了才扶着她往回走,见宜修心情不错才小声提议:“侧福晋要不要再怀一胎?若是个女孩也能多陪福晋几年呢。” 宜修笑了笑:“怀孕这种事哪里看我想不想,不都是看缘分吗?” 虽如此说,但剪秋却明白这是侧福晋委婉的拒绝。正如她所说,怀孕需要看缘分,可不怀孕却不需要。 这些日子侧福晋一直给别人留下体弱亏虚需要小心将养的印象,不就是靠着那一碗碗的药吗? 那些药别人不知道,染冬和自己却一清二楚,那些都是上好的养身药,更是没有副作用的避子汤。 感受到剪秋担忧的目光宜修也不解释。这一世身份不同,柔则一死她自有办法坐上这个皇后的位置,如今留着她不过是为了等着四年后年氏入府,好方便她坐看白月光大战朱砂痣。 既然如此,她乐得少遭点罪。 真当生孩子是福报啊? 宜修回到书房随手抽了个话本闲适地看了起来,分离焦虑只是一时的,摆烂可是一世的。 相信要不了多久自己就能调整过来,实在不行她就在这后院里选几个没心眼的组个麻将搭子呗。 “剪秋,把蜡烛往我这边挪点,再让绣夏进来给我念吧。” 眼见天色暗了,宜修果断放下书,把口齿最伶俐的绣夏叫了进来,听了会儿有声书,再和两个丫头吐槽了下这些才子佳人的狗屁剧情,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难得的大晴天将地上的积雪都化了。宜修迷蒙的双眼在迈出大门的那刻猛然一睁:“呼……果然化雪的时候格外冷些。” 因着化了雪,四周地上看着都泥泞不少,瞧着就脏兮兮的。 宜修也没心情去看,拢了拢身上的一口钟,快步往凝华堂赶,一走进屋子,被滚烫的香气扑了满脸,忍不住低声打了个喷嚏。 旁边的剪秋忙脱下她身上的一口钟,又塞了个手炉,站在那儿缓了缓才觉得好些。 “给侧福晋请安。” “都坐吧,今儿又是我最后一个了。” 宜修坐在左手边第一把圈椅上,冲对面怀了孕的李氏一笑:“外头正化雪呢,李格格怀着孕可得多注意保暖。” 李氏颇有些受宠如惊,见宜修提到孩子又忍不住露出一点得意的笑来:“哎呀,多谢侧福晋关怀,妾省得呢,今儿早上把爷赏我的狐皮褂子都穿上了。” 屋子里其他人就看着李氏巴结中又带着点炫耀似的,一个劲儿和侧福晋说个没完。 齐氏仍旧坐在那儿不言语,脸上挂着柔弱无害的笑容,宋氏低着头全然一副隐形人的模样,耿氏倒是跃跃欲试,也想掺和进一点话题,但也知道分寸,不愿贸然插话惹人讨厌。 宜修便笑着也对耿氏说道:“如今弘晖住去前面,我一个在院子里住着也无趣,你们年轻姑娘性子活泼,若愿意便来我这坐坐。” “既是侧福晋邀请,少不得我与姐姐要去讨饶一二,只盼侧福晋别嫌咱们俩聒噪。” 耿氏性子正如她的姓氏,耿直磊落,却比李氏要聪明通透,只是运气不好,当年生五阿哥弘昼时难产去了,儿子一生下来就被养去宫外,在剧里跟个隐形人似的。 宜修只想找两个能一起玩的搭子,自然懒得挑那些聪明人,何况聪明人只怕也未必看得上自己。 譬如说前世自己出手保了一命,拿她来吸引华妃仇恨的端妃齐月宾。 宜修端起茶水,果然还是熟悉的杏仁茶,抿了一口才笑道:“只管来就是,我那院子虽简陋,好歹还能待客,只你们别嫌弃就是。” 眼见她们三个聊得兴致勃勃,也不知真是时候到了还是福晋忍不住了,恰到好处地打断了三人的对话,端庄大方地走了出来。 第342章 宜修20 “给福晋请安。” “诸位妹妹都坐吧。” 柔则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入座,今天是她出了月子与众人相见的第一次请安,固然打扮的格外出挑些。 外罩天青色缂丝绣百花纹天马皮对襟长马甲,内搭的是一条正红色暗花绸祥云纹衬衣,端得是一副皇室正妻的宗妇气派。 就连抬手时露出那半截的手腕子上都没有坠着她素日爱的叮当作响的双玉镯,而是分戴着一对红宝石包金嵌宝手镯,更显大气端庄。 也亏得她模样好,这样一身打扮竟也没有将她压住,反而衬得柔则愈发唇红齿白,宝相庄严了。 “方才见你们聊的投契,我没有打搅到三位妹妹吧?” “怎会,妾和两位妹妹不过闲聊罢了。” 柔则含笑点头,又冲另一边的李氏温声叮嘱:“昨儿得了消息我和贝勒爷一样欢喜,送你的那些补品都是之前我怀着惠福的时候吃着觉得不错的,你可以问问给你请脉的大夫合不合你的身体。” “多谢福晋,妾感激不尽。” 李氏忙要起身谢恩,柔则也忙摆手让侍月将她扶了回去。 “你如今怀着身孕不必如此,我只盼着你这胎再为咱们贝勒爷添一位阿哥,到时候也好和他两个兄弟做伴。” 柔则这一番话喜得李格格眉开眼笑,虽嘴里还说着“妾哪有这样的福气”,但看她那副样子便知心里也如柔则话里所想。 柔则仍是一副得体的模样,又对着在座众人好一番教导:“在座的各位也要多向李格格学习,早日为咱们贝勒爷开枝散叶才是正理。” “谨遵福晋教诲。” 宜修随着大溜起身行礼,略微打量了下上首的柔则,听她也开始学着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套话,嘴角不由轻轻上扬。 果然,人只要不死,在这个世界最后都会活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说来前些天我坐着月子,弘晖搬去前面的事儿也没能过问,先今孩子在前面都住的习惯吧?” 见柔则今天是铁了心要来一场亲子主题的对话,宜修干脆配合起她:“劳福晋记挂,弘晖住在前面有贝勒爷照顾着,行走坐卧一应也都是他素日用熟的下人,倒还算习惯。” “我是他的嫡母,自然要记挂他。弘晖习惯就好,只是贝勒爷每日还有公务要忙,怕也不大能顾及得上孩子。昨儿我和贝勒爷商量了,以后这孩子还是该常来我这儿走动,妹妹你也能多瞧瞧孩子。” 这话一出,在座的几个老人都神色各异,一贯装木胎泥塑的宋氏都没忍住露出惊讶的表情来,虽只有一瞬但还是被坐她对面的宜修瞧见了。 可见柔则今儿来这一遭有多惊人。 兔子忽地会咬人了,这可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咱们这位福晋也学会拿旁人的重要之物来拿捏人了?这手法,和她那位嫡母觉罗夫人简直如出一辙。看来昨天那老登没白来啊,教的学生现在就敢现学现用了。 宜修听她这话里的意思倒没觉得被戳了肺管子,眼底反颇起了几分兴致,面上仍是一副恭顺做派: “妾和弘晖十分感念福晋一片慈母之心,只是弘晖大了,贝勒爷也常关心他的功课,妾自然不好耽误孩子用功,所以也不曾叫他多往我那儿去。毕竟是个男孩,整日往后宅子跑算什么呢?” 柔则笑容一顿,但反应极快,立刻摆出说教的姿态来:“妹妹这话就错了,他是晚辈,即便是避嫌也避不到我这儿来。夫孝,始于事亲。本朝以孝治国,正因为弘晖是贝勒爷的长子,才更该注意孝悌之义,以免落人口舌。” 宜修端起茶碗,将盖碗掀开一瞧,笑着对柔则说道:“这两日倒春寒,妾瞧着比大冬日的还要冷不少,才听福晋说了些体己话,这杏仁茶就凉了。” 她突然这一下明显把柔则说愣了,斟酌了半天不知宜修究竟是什么用意,也只好顺着点了点头,命侍月给众人再换了热茶来。 宜修却像是得了指令似的,忙笑道:“福晋也觉得这两日格外冷?难怪我瞧着您气色还是不大好,这样冷的天您才出了月子,只怕身体确实难熬。” 嗯? 这似曾相识的话叫柔则粉白的小脸真有点泛青了,其他几个妾室自然也都还记得曾经的甘侧福晋也曾在福晋怀孕的时候说过类似的话。 李氏和耿氏这对新人多有心惊肉跳之感,毕竟甘氏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如今仅剩的侧福晋也突然说这种话,怎不让人心生不祥。 倒是齐氏幽幽瞥了眼宜修,在后宅沉寂多年,她可太清楚宜修的心机和手段了,自然不相信对方真如甘氏那个蠢货一样莽撞。 “我这不过是小毛病,要不了多久也就好了,妹妹你多虑了。” “是吗?那就太好了,福晋身体康健咱们这些人心里才安定。” 下首的宜修分明矮了柔则半截,可当她轻轻搁下茶盏,抬眼间似笑非笑地斜倚在座上,慢抚鬓发,轻声细语地恭维却让柔则心里说不出的窝火。 “妾这也是昨儿听说姐姐这请了大夫,不免关心则乱了。说来,既是姐姐无事,那昨儿是为着什么请的大夫啊?” 前面要还能说无意,这句可就真真是为着诛心了。 谁不知道昨天凝华堂闹那一场是为了惠福阿哥,偏这消息还真就是“可意会不可言传”,人家一个侧福晋,不知道你福晋院子里出了什么事,岂不是“天经地义”? 柔则今天又摆明是要做个贤妇了,虽知宜修话无好话,可对方好言好语问到她头上来,柔则也只能好言好语回道: “也不怪妹妹不清楚,你的持心斋是远了些,昨儿原是我这的丫头不经事,听惠福哭了两嗓子就怕了,妹妹也是生养过的,自然明白小孩子爱哭闹些也实属正常。” 即便柔则心里对惠福有些芥蒂,但此时他们母子利益相连,维护幼子的名声对她的地位只有好处,因此直接盖棺定论,昨天只是意外,二阿哥身体一切都好。 说完这话,柔则连忙摆手:“时候不早了,我就不留你们了。今儿倒春寒,你们回去路上都小心些,别贪玩着了凉。” “再有,从明儿起咱们府里的规矩也该立起来了,每日晨昏定省,不好再如从前那样敷衍了事。” 柔则边说边看向底下众人,唯有耿氏和李氏脸上露出难色,她最关注的宜修却维持着信服的笑容,似乎一点也没听出她的意有所指,甚至还频频点头,好似颇为赞同。 眼见今天的目的一样也没达成,柔则心中有些气馁,但面上还是撑住了: “不过李氏有了身孕,这几个月的请安便免了。” “是,多谢福晋!” 第343章 宜修21 从凝华堂出来,宜修独自一人往回走。这会儿的风不似清晨那般大了,只还一阵阵泛着寒意。 等回了持心斋,染冬忙将准备好的热辣姜汤倒了一大碗,宜修一气喝了才觉得身体暖和起来。 解了斗篷,换上一身轻便保暖的宝蓝地暗花绸绣团龙纹银鼠皮便服,又松了发髻去了满头珠翠,只觉浑身清爽。 “难为侧福晋了,小厨房已经将早膳备下了,您看是缓缓还是让他们就传上来?” “先摆膳吧,一早上竟和人打口水仗了,累的我现在胃里空空如也。” 剪秋一听,忙先扶着宜修在东边花厅上坐着,不一会儿染冬带着一干下人流水似的摆了一桌子,等菜上齐了她也不走,直接立在宜修身后,拣了她爱吃的盛在碗里。 宜修以一种优雅且迅捷的姿态,不过一刻钟便用了一小碗虾肉馅儿小馄饨、五个羊肉小饺、两个胡麻脆饼,还就着五香鸡丝和罗汉面筋吃了两个象眼馒头。 单看份量都不多,凑一起可真不算少了。就在染冬犹豫着该不该劝主子少用些以免后头再加上两顿点心和晚膳这么吃下来积食,宜修刚好卡着她的胃能承受的边缘停了下来。 照例将没用过的赏给身边人,宜修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用茶漱了嘴,这才施施然去了书房,却也没看书,而是命人在窗下支好了榻铺了褥子歪了上去。 剪秋拿了两个象牙头的小锤慢慢地给她捶着腿,宜修喟叹了两声,觉得好些了便让她停了下来:“你也跟着我站了半天,趁着这会清闲,咱们都且偷会懒罢。” 说着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剪秋也不推辞,果然搬了个小方凳在宜修下手边坐了。 “侧福晋今天辛苦了,也不知福晋今儿是怎么了,好好的却对您说那些话。” “呵,她这是新官上任五年才想起来烧火。不过好饭不怕晚,刺头都没了,她如今再烧可不就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宜修摸了摸身下这张上好的青狐皮褥子,这还是自己生下弘晖后柔则赏得,彼时她刚入府,对自己的愧疚正浓,同时胤禛对她的迷恋也正值顶峰,凡是胤禛赏给柔则的好东西,大半都被她找了借口又赏给自己。 这是为何今生从来一次,自己仍旧讨厌柔则,却没有对她出手的原因。 可惜人心易变,她还什么都没做呢,柔则自己就完成了蜕变,也知道拿自己来立威了。 “福晋这法子用起来倒容易,只要狠狠下了您的面子,以后再有人犯错可不就随她揉搓了?”剪秋撇了撇嘴,“只是这样一来,把您置于何地呢?” “还想拿捏咱们弘晖阿哥,福晋自个的阿哥都看顾不过来呢……” 窗外风声呼啸,室内却温暖馥郁。许是今天早上这一顿吃饱了,宜修靠在软枕上听着剪秋略带了些恼怒的话只是眯着眼轻轻笑了:“她如今可不在乎这些了,这样才好,就是要这样后头的大戏才好看呢……” 后面的声音微不可闻,渐渐隐默在口齿间含糊不清。 剪秋虽没听清,见侧福晋闭着眼似熟睡了,忙去里间拿了条薄被给宜修盖好了,又将烧热的火盆挪去脚边,将案几上的篮筐拿了过来,就坐在火盆旁边做起了针线活。 宜修这一觉睡得香甜,醒来都还有些意犹未尽,拥着被子坐在榻上怔怔地盯着脚边烧红的银丝炭。 “侧福晋醒了,可要擦把脸?” 不知何时屋里换了绘春,见她坐起身忙从凳子上跟着起来,欠身问道。宜修迷瞪地点点头,不一会儿便觉得一张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这才悠悠转醒。 “剪秋呢?” 接过帕子又擦了擦手,宜修盘腿坐在榻上,端起绘春奉上的红枣桂圆茶抿了口,慵懒的声音像是带了钩子,听得绘春莫名地耳朵发红。 “剪秋姐姐瞧您睡得好,赶去吃了饭,我瞧她有些疲惫,就干脆换了班。” “嗯,她今天也是累着了。” 宜修点点头,见这会时辰还早干脆趿了鞋走去对面的书案,将自己昨天看的那本游记随手塞回书架上,绘春已经颇有眼色地铺好了纸磨好了墨。 临帖这种事是会上瘾的,尤其是像宜修这种早就大成的人,临起字帖来下笔如有神,脑袋还能空出来思考别的事情,不知不觉她就临完二十张大字,要不是绘春提醒,只怕她还要继续临下去。 有些意犹未尽地搁下笔,正觉得无聊,忽见绣夏走了进来:“侧福晋,贝勒爷往这边来了。” 宜修看了眼自己这身家常打扮,只命人取了斗篷来,又将绣鞋穿好,让人守在外面,等差不多了才从书房施施然绕了出去。 胤禛刚跨进院子,抬头就见宜修站在廊下含笑看他,两人目光相接,宜修略微牵动脸上的笑容,瞬间便多了份真切的欣喜,胤禛见了也不免跟着一笑。 “贝勒爷回来了,外头风大,快进屋。” 宜修迎上去正要行礼却被胤禛扶住,她便顺势拉着胤禛往屋子里去。 等进了里间,又忙着给他褪去斗篷、大衣,又命人拿了他家常穿的袍子服侍着他换上,再取了碧螺春泡上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备上他素爱吃的点心勃勃。 这么一连串下来,等胤禛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换了舒适的衣裳、捧着热茶,离手边最近的还有他之前夸过的葡萄奶糕。 胤禛凝神半响,扭头冲一旁笑容乖巧的宜修道:“你这是犯了什么错要爷兜底,我心里怎么这么慌呢?” 第344章 宜修22 “爷这是什么话?” 宜修巴掌大的瓜子脸,一双远山眉贴着眉骨微微蹙起,浑圆无辜的杏眼自下而上地望着他,没有涂抹口脂的唇形似初春的桃花,较之柔则的薄唇更多了份娇憨之态。 此刻她做出一副正经的姿态来,便不由将唇抿紧了,想彰显自己的认真。偏在自己院子里散漫惯了,松散的绾着发,虚虚将她那张不施粉黛的脸拢着,一两缕青丝从旁落了出来,随着她侧身的动作悠悠飘荡,显得宜修愈发小了。 胤禛不由恍惚,在心里略一计算才想起宜修过了今年的生辰也才二十一,正是好年纪。 今天她这身打扮倒让胤禛想起从前宜修刚进王府时,两人日日相对的场景了。 “贝勒爷?怎么看着妾发起愣来了?” 宜修伸出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被胤禛用右手一把握住。手腕子上那只青白玉镯已经被对方的体温捂热了,胤禛下意识地摩挲了两下:“这是你入府那天我送你的那对?” “贝勒爷好记性。” 宜修笑着夸他,心里默默想着只是眼神不咋滴,自己这么多年戴着,他今天才发现,可见从前除了柔则,其他人是一点没放在心上。 胤禛不知她心中所想,见这对镯子被人养的光泽莹润细腻便知是物主素日的爱物,心里不知是何情绪,只是握着她的手忽然开口道:“我新得了对羊脂玉的,更衬你的肤色,明儿叫苏培盛给你拿来。” “和爷手上这串是一样的料子吗?” 宜修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敲在胤禛右手拇指上挂着的那颗羊脂白玉车的珠子上,圆润的指甲与玉珠碰撞,两声清脆响在双方耳畔。 她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嗯,和爷手上这料子一样。” 胤禛也似乎只是随口一答。 于是宜修便抿着嘴儿笑了下,转而问道:“爷从前头过来可用过晚膳了?” 这会儿是下午一点左右,清朝晚膳大约就在一三点间,也就是末时。宜修倒不觉得很饿,只是借着这个话头让气氛点到即止,以免显得刻意。 “现下倒不觉得饿,过会儿再说吧。” 胤禛也觉得尚好,收回了手抿了口茶又问道:“刚才见你从书房出来,是在做什么?” 宜修便招手将绘春叫来小声交代一番,等她出去了才扭头对胤禛笑道:“妾闲来无事在书房习字呢,可巧今儿撞见您得空,也给妾指点一回。” “你倒刻苦,这冷得天便是我都懒怠动手。”胤禛盘腿坐在火炕上当真接过了绘春取来的宣纸,拿起来看了许久再抬头脸上便流露出一抹真切的赞同: “你这字已经大成了,端秀典雅、浑然天成,自有一番古朴气象,较外头那些一味追求陡峭峻险或繁复累赘者真可谓清新二字了。” 宜修便有些矜持地笑了:“这么说我的字还能入贝勒爷的眼?” “能,你这字便是爷看了也觉受益匪浅。”胤禛先是被她这自得的模样逗得一乐,继而又品了品手里这张字,倒也很干脆地夸赞起她。 “那这张就送给爷当做回礼。” 见胤禛不解,宜修便抬起右手晃了晃手腕上的青玉镯。 “你这回礼可真是……” 胤禛好笑地看着她,这回礼虽不成个体统,但正因如此,他反倒觉得新奇有趣。再者投我以琼琚,抱之以字画,反合了他的雅趣。 “这回礼不好吗?妾的墨宝轻易可不示人,更遑论送人了,贝勒爷可是头一份。” “好,既是天下仅有,那的确珍贵。苏培盛,快捧好了侧福晋的墨宝,等回去装裱好了挂去我书房,也让我日日瞻仰,免得浪费了侧福晋一番心意。” 胤禛说完,果然让苏培盛去取了匣子将这张写着“上善若水”的宣纸装了进去。 就着这张字两人说笑了一回,气氛正好间忽见守在外头的江福海走了进来,行了礼却是冲着胤禛道:“贝勒爷,福晋那边派人来传话,说是二阿哥……不好了。” 胤禛忙起身就要往外走,宜修从绘春手里接过他的帽子,又拿了件稍薄的灰鼠皮褂子给他套上。 目送着他穿着这一身从自己院子里换的家常衣服渐渐走远,一旁的绘春低声道:“福晋今天这一遭不知是不是有意的。” “她不至于就到这份上了,不过也可能是顺势而为。总之惠福阿哥体弱多病这个名头,她是别想摘掉了。” 宜修回房自去休息,好不清闲自在。 而凝华堂的气氛就不大好了。 惠福这回的确是真不好了。即便柔则心中对这个孩子淡淡,但他若真去了,柔则必是第一个不愿意的。因此哪怕今日她刚驳了侧福晋的话,转头就大张旗鼓的喊太医是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柔则也当机立断命人给宫里递了牌子。 眼见情况不对,也不顾旁人作何感想,直接命人将贝勒爷从侧福晋院子里请了来。 夫妻两个并坐在外间的火炕上,表情都是说不出的凝重。只因这位赵太医知道四贝勒的个性,并没有吊书袋子,而是直言府上二阿哥情况不好,虽然现在暂且稳住了,但难保日后不会复发,且一旦发作起来,若不能及时救治只怕…… 爱新觉罗家这些年夭折的孩子并不在少数,如惠福这样早产又患了心疾的,实则在人们心里已经模糊有了想法。便是胤禛,虽为着柔则极力抬高惠福的地位,但实际他每次过来都不曾主动见过那孩子,当然了,柔则也甚少将孩子主动抱出来。 因此乍一听闻这个消息胤禛还能支撑住。他沉着脸又细细问过太医,确定惠福撑过今晚便还有救,便只点了点头,认真拜托了太医,扭头刚要出言安慰柔则,却听她已经开了口: “四郎切勿太过伤感,惠福,惠福他一定会无事的……” 说到最后语带哽咽,已是泣不成声。胤禛忙将她揽在怀中,眼圈也已经红了。 第345章 宜修23 这一晚的煎熬只从柔则免了第二日的请安便能看出来。 此后一连半个月,胤禛每每空闲便来凝华堂守着他们母子,可惜惠福阿哥的身体却时好时坏一直没有个定数。 这样将将熬了一个月,别说是重振后宅风气了,柔则自己都快病倒,只是心里还存了一口心气,勉强支撑住了。 原定每日早晚两次的请安自然也不了了之,还是按照从前五日一次,若福晋受不住便会提前通知她们取消第二日的请安,比从前反倒更敷衍了事。 胤禛心疼娇妻幼子之余还要兼顾前朝,饶是他这种天生精力旺盛者也难免有焦头烂额之感,渐渐习惯持心斋安宁随适的氛围。 心有郁结烦躁时,常躲去宜修那儿,两人或是廊下席地赏花观云;或是厅里临窗品茗弈棋;或是房中倚榻清谈论禅。 “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胤禛支着头斜倚在榻上,宜修站在不远处指挥着下人将这张装裱好的字挂在墙上,那里原挂的是一张用来装饰用的琴。 “贝勒爷瞧怎么样?” “我瞧你最近是越发疯了,这字不过平平,你还当真把它裱起来挂上,叫弘晖瞧见笑你,你可别又恼到我身上。” 胤禛好笑地拉过她坐下,没想到前两日随口一句玩笑,宜修竟真把自己随意写的一副字给装了裱,认认真真寻了这么个显眼地方摆起来,这可真是…… “哪里就平平了?分明很好,弘晖若是瞧了,也只有夸的。” “罢了,我不和你争,讲不过你。” 胤禛摆摆手躺倒在榻间,手掌上挂着的那串羊脂玉十八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宜修这才作罢,抬手拿起旁边小几上的游记,靠在另一头翻了片刻便听见里头呼吸重了,偏头去看不知何时已经睡熟了。 宜修这才命绣夏将熏笼上烘热的薄毯搭在他身上,让下人退了出去,自己转而坐去对面的圈椅上继续看她的书。 胤禛这一觉睡得香甜,缓缓醒来只觉神台清明,连日来的疲乏劳累都缓解了不少,竟让他一时舍不得起身。 哗哗—— 窗外柔风拂过院子里那棵硕大的,倚墙而生的三角梅发出的簌簌响声与屋子里轻柔的翻书声共同构成了某种温馨自然的氛围,叫胤禛有些贪恋。 他躺在榻上偏过头去,果然看见对面黄花梨雕卷草纹圈椅上,宜修坐在半旧的青缎靠背坐褥上,靠着扶手右手斜斜捧着游记看得入迷,左手却伸出去够高几上的山楂糕。 胤禛觉得有趣,也不出声,就看着她两只手各司其职竟也不打架,等意识到不对,那碟子山楂糕眼看都没了一半,她犹不自知,还要去伸手。 “再吃下去,我怕你今这一顿晚膳得把持心斋的小厨房吃空。” 胤禛突然出声,把椅子上的宜修说得一愣,悬在半空中的左手犹豫片刻还是将那块塞去嘴里: “贝勒爷醒了?可是饿了,妾这就让他们传膳。” “爷倒是不饿,只是怕你已经开了胃,再不用膳岂不辜负了那碟子山楂糕?” 胤禛没好气地翻身坐了起来,也不用人服侍,自己穿上鞋走过来拉起椅子上的宜修:“可觉得有哪里觉得不适?山楂吃多了伤胃,都多大人了也不知道忌嘴。” “妾知道,这不是看书看忘了嘛。” 宜修讪讪放下手里的书,估算了下今天吃的量,其实还好,毕竟糕点里面还掺了许多东西,并不全是山楂。 不过胃口倒真是开了,她现在还真觉得饿了。 “摆膳吧。” 胤禛拉着她去了饭厅,他既然在这儿,今天的晚膳自然就更丰盛些,大红酸枝木镶云石花卉纹圆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 宜修照旧先喝了半碗汤,私下两人对坐着吃饭,胤禛倒也不讲究食不言那套,两人慢慢悠悠吃完这餐差不多用了半个时辰。 饭毕,两人坐在花厅里,胤禛说起弘晖的功课来,很有谈性。说来人性就是如此,往常他还年轻,自然也不将子嗣十分放在心上,弘晖搬去前面这两三个月他也是因着对方天资聪颖、一点就透才生了几分偏爱。 可自打惠福这一个多月断断续续叫了总有十来次太医,胤禛便格外意识到弘晖这个儿子的好处来。 尤其弘晖今年已是七岁上,偶尔有个什么家宴带着这个儿子很方便他对外交往。品出好处来的胤禛就乐意将弘晖带在身边了。 与宜修平时话起家常自然也不时要拿出来夸耀两句,毕竟宜修是亲母,和她聊自有另一番乐趣。 可巧今儿是十五,眼见天色不早了,胤禛忽地生了兴致,拉着宜修去院子里散步,今儿虽不是八月但万里无云,那月亮格外明亮,倒也颇可赏玩一番。 两人相携行走在花丛下,抬头便是皓月当空,胤禛也不似从前那般走起来总是风风火火,许是被宜修挽住的缘故,走着走着就被她带的慢了下来。 忽地,胤禛笑道:“咱们这真可谓龟步了。” “挺好,不积‘跬(kui)步’,无以至千里嘛。” 宜修故意装没听清,一通胡言乱语。胤禛听了莞尔一笑,竟难得生了份淘气,也顺着她胡乱接道:“可惜‘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俱开怀大笑起来。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可见古人诚不欺我。再和你混上几日,我出门和人说话都要三思,免得人家觉得我发昏了。” 胤禛笑完了,很是不要脸的倒打一耙。宜修一听抽手就走:“既是妾的错,那妾回去反省去了。” “如今真是说不得你了。” 胤禛伸手去拉,脸上还挂着未褪的笑意:“给你赔个不是,再陪我走会儿吧。” “外头风大,妾觉得冷。” 胤禛瞧了瞧自己身上这轻薄的料子,再看一眼宜修身上只是花纹和颜色与自己不同的衣裳,也不拆穿,顺着她的话道:“行,我给你捂着。” 说罢果然牵了宜修的手,两人又晃了两圈,这才进了屋子。 第346章 宜修24 (查了下,年氏入府大概是康熙五十年左右,这里提前两年) 康熙四十八年九月,转眼四季已经交替了五个来回。 持心斋偏房花厅内。 宜修熟练的抹好牌,随手打出一张。竹面落在方桌的毯子上滚了两圈,鹿角制成的正面正好磕在一张红中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贝勒爷这会儿该往初雨馆去了。” “呆子,人家那儿现在改名叫来仪堂了。” 耿氏抓了把瓜子紧跟着打了一张,听李氏话里含酸,不由嗤笑了一句。 李氏将那牌拿来碰了,也跟着打了一张,听耿氏这话忍不住哼唧:“我就瞧不惯她轻狂那样儿,入府才得了几天宠就巴巴地叫改了名,打量谁不知道她的心思呢。” “得了吧,你不就是羡慕人家一入府就是侧福晋,还得爷喜欢?跟我们还鼻子插大葱,装什么洋相。” 坐在耿氏下手的宋氏没忍住笑了两声,见李氏看过来忙摆了摆手:“饶了我吧,我是笑妹妹你这牌打得好,我胡牌了。” 说完一倒牌,果然赢了。 “贼老天,人不都说什么失意什么得意的,怎么到我这就只剩失意了?” 李氏把那牌看了又看,算来算去人家也是恰恰好吃定她,咬着牙根恨恨地去掏钱,一摸箱子已经见底了。 好在剩下这些刚好够付最后一份,李静言将铜子放到宋闻初手上:“不来了了不来了,今儿不是耍钱的日子,再玩儿下去我还是个输。” “哎呦真是不容易,咱们耍了这大半年,肥羊竟然今天醒了。” 耿逢春一拍大腿冲宋闻初乐道:“我的好姐姐,你瞧我说什么来着,这肥羊还是得慢慢宰,要不她就跑~~了。” “呸,看我今晚上去你房里把你那些体己都搜刮了,让你瞧瞧谁才是肥羊。” 三人兀自闹得自在,宜修便靠在弹花靠背上从手边的高几上捧了杯茶慢慢品着,笑看三人打嘴仗。 清亮的杏眼在三人身上逡巡一番,又缓缓落到了宋氏头上。她们这三人的命运在这四五年里都有所改变,其中最大的当属本应该已经香消玉殒的宋氏。 在这个世界里,她本该生下胤禛第二个女儿没多久就因为孩子过世伤心太过,以至抑郁而死。 但现在,她的第二个女儿却立住了,今年已经满了三岁,作为胤禛唯一的女儿很得老父亲的喜爱。 也因此,宋氏渐渐与她们这个圈子走到了一起。一开始是因为宜修提了句她新弄出的马吊牌更适合四个人玩儿,耿氏这个天生e人很快就从后院里寻摸到了真正老实本分的那个,三言两语忽悠的宋氏加入进来。 玩儿熟了以后,她们三个反倒很是上头,干脆凑到一起,还借着侧福晋入府想法子搬到西面的百福楼来了。 这下更没了顾忌,若是宜修起了兴致她们就来持心斋,若宜修这两天不想玩儿她们就把院子一关能打一个通宵。 这不,今儿一听说四爷去了年侧福晋的来仪堂,三个人一早就跑了过来,直打到外头天都擦黑了。 “你们也别太兴头,好歹注意着点。昨儿王爷还跑过来专程训斥了我一顿,说我带着你们,把府里的风气都搅坏了。” 宜修等她们闹完才开口提醒,左手边的耿逢春反应最快,听她这话忙笑道:“您放心,咱们吃着教训了,也就今天在您这儿才玩得放肆点,回了百福楼再不敢像之前那样没个白天黑夜了。” 李静言也忙点头,生怕晚了一步惹恼了那拉侧福晋。 “你们心里有数就行,其实我倒没什么,谁叫你们运气不好偏被王爷抓了个现行呢。” 宜修这说得是三天前,她们打马吊打忘了情,熬了一个通宵第二天去给福晋请了安回来竟又继续打,打昏了头连胤禛走进去都没发现,结果她们三个的马吊牌全被没收不说,还被罚着抄了五十遍静心咒。 至于方才宜修说的那话不过是她刻意夸大的,实则胤禛的确来她这儿时提起了这件事,不过主要都是批评她们三个不知节制,对于推广了这个游戏的宜修却没说什么。 “天色不早了,咱们也回吧?别搅了您睡觉的时辰。” 宋闻初起身示意两人,正要告辞离去,忽见绣夏走进来福了一礼,也没避讳她们,对着宜修说道:“侧福晋,福晋方才派了人将王爷从年侧福晋那儿请走了。” “可知道是为了什么?” 绣夏说得很不肯定:“似是福晋病了。” 宜修便摆手让她退下了,站到一半的李静言默默看了眼宜修,有些不确定地对她说道:“福晋这两个月……第三次了吧?” 宋氏接过话题点了点头:“头一次是惠福阿哥百天的第二日,王爷好像刚进后院就被叫走了。” “第二次说是福晋梦魇醒不过来,闹了半夜,咱们府上还做了三天法会。”耿氏嘴角一抽,干巴巴地跟着说道。 李氏叹了口气:“我还真有点好奇今天又是因为什么了。” “这有什么,明天去请安,年氏肯定忍不住发难,到时候你不就知道了。” “您说得也是,那我今天可得早点休息,别错过了明儿的好戏。” 李氏说完,给宜修行了一礼,忙拉着两人出了持心斋。 宜修等送走了她们才命人将花厅收拾干净,自己去了侧间洗漱。 剪秋从外头进来,拿起梳妆镜前的篦子边细细地给宜修通起头发,边笑道:“今儿难不成是李格格赢了?奴婢方才送她们三位出去,见李格格脸上还带着笑,兴头很足的样子。” “她那是等着明天去看福晋的好戏呢。” 宜修闭着眼哼笑着说道:“我这姐姐也倒霉,二阿哥病了这么多年也撑过来了,偏在年氏入府前一场风寒竟没了,也难怪她要发疯。” “是呀,只是福晋做得这样明显,如今王爷因她失了孩子自然是百依百顺,可日子久了此消彼长,只怕年侧福晋就要起来了。” 剪秋被她调理这两年见事也长远了不少,明白福晋不论再得势如今失了子嗣,于她们的妨碍有限,反倒是地位等同娘家更给力而且更加年轻健康的年氏威胁更大。 不过…… “你也觉得福晋这几次是故意的?” “难道不是吗?” “错了,她没有一次是故意的,不过这个事实除了我和她,这天底下再没人会相信,就连王爷也不例外。” 宜修看着镜中鲜妍美好的自己,笑得颇为讽刺:“所以你猜得也没错,是不是的,都没差。” 第347章 宜修25 第二天早上,宜修破天荒醒了个大早。 或许是八卦的心戳醒了她万年不动的生物钟,宜修一睁眼就清醒过来,唤了人进来洗漱穿戴,一刻钟的功夫就收拾好了。 吃上两块奶饽饽,带上剪秋兴致勃勃地溜达去了福晋院子里,一进屋子,果然瞧见了齐氏,对方还是那么一副娴静模样,见了她便恭敬行礼,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宜修挥挥手将她叫起来,自己溜达着坐在她万年不变的位置上。没一会儿李氏就进来了,脸上还带着点没遮掩好的快乐。 “侧福晋也来啦?” 李静言进屋一见宜修眼睛立马就亮了,忙走过去胡乱行了礼,一屁股坐在宜修旁边。 “昨儿睡得早,今天一大早醒了就睡不着了,干脆就起来早点来给福晋请安。” “哎呀,妾也是呢,起了一个大早,我院里耿妹妹和宋姐姐都没能起来呢,妾原还说就我一个今天且有的等,正怕无聊呢,还好有您在。” 宜修笑着抿了口茶,也不接这个话茬,只在心里默默念叨傻人有傻福。 什么叫“就你一个”,你斜对面的齐氏哪次来得不早? 不过也辛苦她和她儿子都是一脉相承的蠢得明显,莫说是那些聪明人,就是那些自以为聪明的都懒怠去害他们。 当然了,从前的自己不算,她那时候纯是疯子了。 “饿了就吃块糕,福晋这的杏仁酥味一向好。” 宜修见她还要说话,捻起一块糕就塞进了她嘴里。李氏待要说不饿,可抬头瞧见宜修的笑脸,连忙将糕捧在手里:“多谢那拉侧福晋,妾正有点饿了。” 一块酥虽份量不大,但这是在福晋院子里请安,她总不能一气吃得一身末子,便用手帕托在手里,慢慢嚼了。 一块酥吃完,宋氏和耿氏也到了。两人齐齐向宜修行了礼,宋氏坐去李氏对面,耿氏则在李氏旁边坐了,三人小团聚齐,室内的气氛总算活跃了一些。 只是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莫说耿氏和李氏,便是宋氏都不时往外瞧去,眼看时辰一点点过去,福晋和年侧福晋都还没出现,再有半刻便是请安的时辰了,室内众人面面相觑,都明白两人这是打定主意要打擂台了。 以往若让这些女人就这么干坐着一两个时辰,只怕她们心里早就要叫苦不迭了,此时分明没见着斗争的双方,李氏的眼睛却愈发亮了,不用宜修开口她就伸手摸了一块又一块糕,吃得兴致勃勃。 终于还是柔则率先走了出来,毕竟一群女人坐在她屋子里等着看戏,身为福晋她一直不出面也不像话。 柔则今天仍是一身深色便服,气色也肉眼可见的虚弱,等众人行礼各自坐下,便听得她在上首沉声问道: “怎么不见年侧福晋?” 这话自然只能由除了福晋以外在座地位最高的宜修来答:“这……妾等也不清楚呢,许是年侧福晋被什么事绊住了也说不定。” 李氏等宜修说完忙跟着补了一句:“是呀,都这个时辰了年侧福晋怎么还没到,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福晋可要派人去瞧瞧?” 柔则盘了两圈手里的珊瑚念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对身边的侍月吩咐道:“去派个人问问,年侧福晋昨天还好好的,今儿是怎么了?” “这话妾也正要问福晋呢,” 年世兰人未至声先道,众人向外看去,先注意到的就是那一身胭脂红绸绣百花纹氅衣,那灼目的红,刺得人眼睛都是疼的。 “福晋昨晚上身体又是哪里不适,累得王爷半夜都在我那儿歇下了还得爬起来过这边院子来陪您,真是叫妾心疼。” 顺着她直白辛辣的话往上看去,十六七岁正值青春的美艳少女嘟着嘴,眼里还含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这样一副千娇百媚的模样,便是被她指着鼻子娇滴滴的骂上一顿,只怕也觉得别有一番趣味。 当然,前提那得是个男人。 年世兰一进屋子便让人由衷升起一种压迫感,好像这个原本还算宽敞的正堂突然就变得逼仄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看向她,就好像众星捧着的月……不,太阳一样。 她施施然走了进来,分明步调是不疾不徐的,可当她眼神直直看向福晋时,你却分明能感受到她肆无忌惮的冒犯。 “你这是在对我不满吗?” 柔则绷着一张脸,仍旧看不出什么情绪,甚至这句反问似的话都并没有带上什么感情,却反而叫下面的年氏蹙起形状姣好的长眉。 这世上恐怕却有缘分天定的说法,乌拉那拉柔则和年世兰这对前世未曾见面的冤家,今生终于在大善人宜修的帮助下得以相会。 两人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不过短短两月,却已经结成了命定的对手,一生的死敌。 这样的缘分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感人肺腑啊。 “福晋这话真叫妾惶恐,妾不过是担忧福晋身体。毕竟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福晋还是莫要忌讳行医,不然这么回回拖着还得等王爷去照顾,到时候妾只怕福晋您的身子好不了不说,还拖累了王爷。” 年世兰敷衍的躬了下身,也没等柔则叫就起身坐到了宜修对面,捏着帕子故意矫揉造作道: “哎呀,若真叫贝勒爷也带累病了,咱们这些女人可靠谁去呢,总不能指望弘晖阿哥吧,他今年才十一呢。” 说完又似笑非笑地对上首的柔则道:“妾年纪小说话直,福晋您一向是最和善不过了,妾才敢说这些,您不会和妾计较吧?” 第348章 宜修26 “你年轻不经事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只是从前也就罢了,如今你入府也有些时日了,又是正经上过玉牒的侧福晋,等再过半月新人入府,那些年轻姑娘更不知事,到时候还需要两位妹妹好好教教她们府里的规矩呢。” 柔则缓缓投了个大雷炸在众人里,年氏仍是众人中脸色最明显的,甚至没忍住问了句:“府里要进新人了,怎么之前没听见风声?” “这都是皇上的天恩,且咱们王府后宅子里除了妹妹你,也都是跟着王爷的老人了。这么多年下来,爷和我膝下也只有两子一女,的确是单薄了些。” 柔则说了一长段话,停下来微微缓了口气,又抿了口茶水,欣赏够了年氏的脸色才又缓缓说道:“听德妃娘娘说,这次进府的两个格格都是齐整又好生养的姑娘,我如今就盼着她们和妹妹你能早日为王爷开枝散叶,好叫我们夫妻膝下也热闹些。” 这话说得有趣,生孩子这事她竟是只盼着三个新人,那她们这些老人呢?生养过的还好,似耿氏和齐氏这样未曾得过一儿半女的,难不成就真没指望了? 福晋这话说得似乎不大得体,然而下一秒年氏便哼笑一声,很是得意的模样:“这就不劳福晋操心了,妾还年轻呢,子嗣早晚会有,哪就到着急的年纪了?” “不过福晋若真如此贤惠,还是好好保重自个的身体吧,免得您三天两头身子不爽利,妾只怕再这样下去,等新人进府,您拖着病体管咱们这一大家子,别再支撑不住。” “这就不劳侧福晋担心了,我今日也要提醒你们,王爷今年封了雍亲王,这是皇恩浩荡。但这两年时节如何,你们心里也该有数。咱们王府如今面上看着风光无两,但若真有人因此失了分寸规矩,别说是我,便是爷也绝容不下半分。” 柔则这话说得大义凛然,众人不论心中有何想法,面上俱端肃了脸色连忙站了起来,就连年氏也不甘不愿地直起身子跟着说了句:“谨遵福晋教诲。” 从凝华堂出来,宜修和百福楼三人自往西边去了,年氏从她身边走过一句话也不说,两人泾渭分明却互不打扰。 宜修看了眼对方那从背影里透出的嚣张,只觉得有趣。 之前年世兰刚入府的时候其实把矛头对准的是自己,毕竟同为侧福晋,年氏刚开始只觉得宜修不过是比她早入府几年又生了个阿哥才高她半头,所以总跃跃欲试想在口头上压宜修一把。 结果没等宜修出手,就发生了第一次柔则从年世兰手里抢人大战,然后两人就对上了。至此年氏别说针对自己,她眼里如今除了王爷,就只有福晋一人的身影。 每三日一次的请安已经成了她们西边组合最喜欢的保留节目,用李氏的话说就是:“不论西风压倒东风还是东风压倒西风,反正和我们红中没得关系,这可比李家班的戏精彩多了。” 回了持心斋,宜修命人将西厢房收拾了出来。 剪秋接过绣夏奉上的茶水,见院子里众人得了令都开始忙碌起来,心下思索片刻才试探着询问道:“您是觉得福晋会把这次入府的新人塞进您这儿来?” “不过是以防万一,何况她今天还特意提了要我们两个侧福晋教新人规矩,若她们不住进我这院子里,难不成还叫我上门去教吗?” 宜修坐在榻上撇了撇嘴,这回入府的只怕就是后来的敬妃冯若昭和丽嫔费云烟。看今天柔则的意思,估计是要给她和年氏的院子里各塞一个,就不知她打算将这两人如何分配。 依着自己,那自然还是性格谨慎,不会轻易招惹事端的冯若昭做邻居更好,当然费云烟也无所谓。 这几年经营下来,这府里若说恩爱自己恐怕只能占个二等,但若说在胤禛心中的份量,宜修倒有这个自信可以与柔则相较。 除了她的人品和行事获得了胤禛的信任外,儿子也是不可或缺的一大助力。 尤其是四十七年太子胤礽被废,皇帝下令命群臣宗亲推举新太子时胤禛选择支持复立太子,不仅没有受到此次风波影响,反而在今年胤礽被复立太子后晋封亲王。 但这一次的政治投资虽然大获成功,胤禛行事反而更加谨慎低调。如今朝中风声不对,一团浑水里稍有不慎只怕他的下场不会比之前被幽禁的几个兄弟好到哪儿去。 只是一味守拙却也不行,所以胤禛如今对外渐渐开始包装自己“天下第一闲人”的人设,表现出对释教道学的热爱,同时在政事上以务实为要,并与诸兄弟维持和气。 而在对待皇帝,同时也是他的汉阿玛的态度上,胤禛则拥有了一个更大的优势:“儿子外交”。 去岁五月巡幸塞外,皇帝并未带上四贝勒胤禛,却点了时年十岁的弘晖伴驾,且疼爱有加。尤其是刚满七岁的幼子因急性病过世后,弘晖表现很让皇帝满意,即便在当时那种复杂情况下,也未曾失宠。 今年太子复立后,皇帝心中仍不痛快,弘晖便一直在南苑陪伴他的皇玛法。 有了这个儿子,胤禛包装的纯孝人设就更合皇帝的心意,对他也更加倚重。 在这种情况下,宜修作为弘晖生母,且自己又是上了玉牒有名分的侧福晋,在胤禛心中的份量可见一斑。 从前能与他无话不谈的柔则,如今沉浸在丧子的悲痛中,本就柔弱的身体更添一层重病;得他心意的新欢年氏,却又忌惮她背后并不那么驯服的年家,且年氏肆意妄为的个性,他也若有所感。 所以他现在倒是更乐意与宜修谈论些政事,两人偶尔闲聊也会泄露两分真正的心思。 “绣夏,你去和小厨房说一声,把小吊梨汤熬上。晚膳来一个酸笋老鸭汤,再要一个炸藕夹,另外问问之前糟的小螃蟹还有没有,若有也备上一些,其余的让他们顺着时节备上些应季菜。” 宜修这么一吩咐,绣夏和剪秋就明了,今儿王爷大约要来她们院子。 绣夏应了声,忙吩咐下去,果然不多久便听得江福海回话,王爷带着人,往咱们这边来了。 第349章 宜修27 稍稍捋了下衣角,宜修还是一身清清爽爽的家常打扮来到院子里,胤禛刚走进来便迎了上去。 两人并排走进屋内,宜修接过剪秋手里托盘上的青花瓷盅奉给胤禛,等他接过去才笑道:“妾想着爷今儿忙了一天,且入了秋易生燥热,所以让人备了小吊梨汤,爷尝尝如何?” 胤禛拿了勺子喝了半盅,清甜的梨汤很好的抚平了他这半日心头的火气,便只是点头,又一气将剩下半盅喝尽了才喟叹道: “你这儿的汤水我喝着是再舒坦不过了,难为你费这些心思。” “妾也不过是动动嘴,爷在外头这么辛苦,妾一个妇人也帮不上忙,唯有在这些吃食上尽些心,爷吃得高兴就是妾的好处了。” 肚子里有了热热的糖水垫补,胤禛紧绷的精神便有了一个明显的放松,略微松弛下来的雍亲王歪在榻上眯起眼睛,听她这话也只是笑: “这便很难得了,爷后宅这些地方,也就你这儿能让我省心。” 这话宜修一贯是不搭腔的,便只是命人将那小盅撤下去,又换了茶水来。剪秋见状适时地开口道:“侧福晋,方才绘春来报,说是西厢房收拾好了,问您可还要添些什么?” “先就这样吧,这些天叫人打扫勤快些,别让屋子又落了灰。” 胤禛在一旁听着,不由奇道:“怎么忽然想起来收拾那屋子了?” “这也是妾闲着无事瞎想的,福晋今儿说了新人入府的事,又托了我和年侧福晋教新人规矩,这可不就是要让她们住进来嘛,妾先收拾了,免得等福晋下了令,妾这还乱糟糟的不能住人,岂不让新人瞧了笑话。” 宜修有些不好意思,见胤禛没说话,复又解释道:“不是妾眼皮子浅,跟新人计较,不肯把东边给她。只是东厢房从前是弘晖住过的,妾……总是舍不得。” 这话宜修说得诚恳又可怜,胤禛本来对这两个新人也不在意,此刻见宜修如此忙安慰道: “爷还不知你的为人吗?弘晖如今得汉阿玛看重,便是爷也常常不得见面,心里也总记挂着弘晖。” 胤禛一番安慰宜修很是给面子:“大约做父母的总是如此,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妾是个没出息的,只盼着王爷和弘晖能康健安泰,其他的再无所求了。” “这怎么是没出息呢?咱们家若真能安稳一生,又何尝不是一种圆满。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胤禛呢喃着,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宜修见状便转而笑着说起旁的:“其实有个新人住进来也好,妾这持心斋往日就妾一个人住着,等新人来了,也能热闹不少。” “最好是像耿妹妹那样,为人爽利又有分寸,免得太活泼了妾还真有些吃不消。” 最后一句宜修说得俏皮,胤禛听了也是莞尔一笑。但想到“热闹”两字,琢磨了一会儿反而忍不住皱眉。 他这后宅子如今就是太热闹了些,柔则那儿且不论,为数不多的安静人里齐氏虽得他两分敬重却少了份男女情趣,宋氏更不用说,要不是看在小格格的面上,他早把这女人忘了。 因此数来数去,持心斋可谓是他唯一躲懒的清闲地方了。 这要是新人进来,就算是个宋氏那样的老实人,他们两个日常相处起来只怕也没那么自在。 “爷记得百福楼后边不是还有个院子吗?再有齐氏的望月阁不是也就她一个?” “爷好记性,百福楼后面还有个拂晓阁,只是空置多年,一时半会的只怕住不了人呢。” 宜修顺手拿起案桌上红艳艳的大石榴剥起来,漫不经心的接着话,莹白的手配上琉璃似的石榴籽,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胤禛垂目去看,语气还是那样淡淡:“既如此,你这儿便不用进人了,免得扰了持心斋的清净。” 宜修便略微抬起脸儿,冲胤禛笑一笑:“妾听爷的,爷尝尝这石榴。” 说着将装了石榴籽的青琉璃碗推了过去,“这是下面人新弄出的品种,说是软籽石榴,妾之前尝了一个,确实比从前吃过的更香甜,籽儿也软和,榨成汁子也不错。” 胤禛很给面子的拿勺子舀了一勺,吃了两口也不由点头:“确实不错,便是宫中的只怕也没这吃着好,嚼着也不费劲。” 胤禛当下夸了两句便和宜修去了饭厅用膳,晚上自然是歇在宜修这里。 等到第二日下午,随着苏培盛过来张口向她讨了十来筐石榴的同时,宜修还收到了福晋让齐氏和年氏收拾出地方预备新人入府的消息。 “妾早便备下了,有八筐是特意为爷选的最好的,再还有十来筐稍差一些是预备着给姐妹们分一些的,既是爷开了口,苏公公便都叫人搬去便是。” 宜修笑着唤了江福海过来,让他专程派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带着苏培盛去搬。等人走了她才对绘春说道: “既如此那屋子收拾了也别白放着,之前便觉得我这书房小了些,如今便将西边三间房子打通了,照着南边汉人的样式弄一个。” “是。” 在场的几个贴身侍女没一个有疑问的,领了命令都各自忙开,而福晋那边对于持心斋这明晃晃的动作也果然没有什么反应。 倒是三日后请安时年氏刺了几句,宜修心知她这是妒忌,便也踩着这恋爱脑的肺管子阴阳了两句。 笑话,这辈子自个可不是那吃力不讨好的正妻了,平平都是妾,她若还忍着任由年世兰踩在自己头上才是傻子。 “可见王爷心疼妹妹,生怕你年纪小爱热闹,一个人住着太孤单,还专门允了新人去陪你。” 宜修语气里的阴阳怪气实在太明显了,又是拿着前几天年世兰自个炫耀的年轻貌美作筏子,便是让年氏骗自己对方是真心羡慕她都做不到。 第350章 宜修28 “姐姐说得是,王爷如此体贴妾自然感激,等新人入了咱们雍亲王府,妾定会好好教教她们府上的规矩。” 年世兰缓缓向后倚靠在座背上,海棠红缎织金石榴纹氅衣随着她的动作流淌出耀眼的光辉,配合着头上一整套的红宝石点翠头面,乍一眼瞧起来比上座的福晋还有正妻气派。 “只是姐姐你都是入府的老人了,怎么如今行事反而毛燥了起来?福晋之前还说咱们府里要低调行事,姐姐怎么转头就大张旗鼓的寻人专程修缮您的持心斋?” “这每日进进出出那么些工匠,不知道还以为是王爷要在府上新建一个院子呢。” 年氏说到这儿还像模像样的扭头冲上首的柔则说道:“福晋您瞧,自打受了您的教,妾等行事皆以低调本分为务,那拉侧福晋却反而张扬起来,这说出去岂非是福晋您管教不善?” 宜修不等柔则开口便笑道:“年妹妹一心为咱们王府考虑,心是好的。只是你入府晚,对王府规矩不大熟悉也是有的。” “今儿你既然有此误会,少不得我充大教你一次:这雍亲王府是王爷的府邸,后宅是福晋当家,轮不到咱们这些人随意置喙,妹妹方才那些话虽是好心,可到底逾矩了。” 见年氏不服气还待要开口,宜修又一次强在年氏前头开口:“至于持心斋修缮一事,姐姐我一早便得王爷允了,福晋也同意了。妹妹下次开口前,还是先弄清楚了再说吧。不然知道的自然体谅妹妹你一片赤诚,不知道还以为妹妹你整日倒喜欢把眼睛放在别人身上,专要挑拨是非呢。” “那拉侧福晋还真是伶牙俐齿,妹妹我今日受教了。这府里日子还长,咱们相处的时候且有呢。” 年世兰被她一番抢白的面色铁青,待要发作却不愿让上面的福晋看了笑话。再者她也清楚自己入府时间不过两月,真和有子有宠的那拉氏对上,她在王爷那儿未必有胜算。可到底心里郁气难消,一开口便带上了威胁的语气。 宜修只觉得有趣,听了她的威胁也不在意,反倒端起高几上的茶盏细细地品了口,笑对上首的柔则道: “这么多年,还是姐姐这儿的杏仁茶妾喝着最好,姐姐今年可有新茶也赏妾一包。” 柔则瞥了眼被无视后正无能狂怒的年某人,扭头对宜修同样温声细语:“可巧前两日新制了一些,你若喜欢一会儿我让怜星包好了送去你那儿。” “那就多谢福晋了,还是您疼我。我也不白拿,今儿我庄子上又新得了一筐石榴,您赏脸尝尝吃着如何。” 两人一唱一和,倒把个年氏抛在脑后,好似她不过是个不起眼的玩意儿,年世兰长这么大何曾受过这等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讥讽道: “那拉侧福晋眼皮子也忒浅了,福晋这儿的杏仁茶都要连吃带拿的,送个石榴也罢了竟只给一筐,不知道的还以为打发谁呢。” “哈~” 宜修没忍住笑出声,见众人看过来忙收敛了一下,但眼里还闪着明晃晃的笑意:“年妹妹有所不知,这石榴是我庄子今年培育的新品种,之前下面人不知合不合我的口味,便只送了十来筐。” “我原也是想着有好大家分的,偏那日王爷来尝了一个吃着好,这不派了苏公公都拿去了。这筐还是我自个留的,妹妹若馋了只好也等等,我已经去信让他们再摘了来,若妹妹等不及,也只好求求咱们福晋了。” 说着冲柔则拱了拱手,脸上的笑容说不出的挑衅。 柔则一贯沉稳的脸上也难得露出几分俏皮的笑意:“年妹妹年纪小果然贪吃贪玩一些,那一筐石榴我自己也吃不了,既是妹妹想要,便分你半筐又能如何?” “福晋误会了,不过是石榴,妾若想要什么样的寻不来?福晋还是自己留着那拉侧福晋的心意吧。” “是呢,年妹妹年纪小脸皮薄自然不好意思,福晋快别说了。” 宜修直接使用“真的吗?我不信”大法,一脸我都懂你不必解释了的暧昧笑容,气得年氏从位置上猛地站起身向前两步,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可惜她吓不住宜修,只好重重哼了声,扭头冲福晋行了一礼:“妾还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转身离开,根本没有理会福晋的意思。 柔则见状笑容不变,只是眼中变得幽深不少。室内的氛围随着年氏的离开也渐渐古怪起来,众人一时都不好开口了。 还是宜修起了头:“既然如此,福晋若没有其他指使妾也想先行告退,妾那儿尚未完工,一会儿工匠们也该到了。” 坐在后边的齐氏也开了口:“妾那边的屋子也还没收拾好,新人马上就要入府了,福晋若无事,妾也想先回去瞧瞧他们收拾的如何了。” “嗯,那今天便到这儿,都散了吧。” 柔则摆了摆手,目送众人一一离去,又看向宜修的背影,眼中晦暗不明。 “咳咳咳——!” 等众人都散尽了,她才没忍住伏在圈椅上,喉咙压抑的痒意让她不住地咳嗽,即便嗓子里已经有了腥味却还是停不下来。 侍月忙让人端了杯热茶来,柔则缓缓喝了才好些。 “福晋,您这病一直不好,要不还是求王爷多寻两个太医来瞧瞧吧。” 侍月一面给她顺气,一面急切地央求着,然而柔则只是摆手:“不必再说,爷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切勿生事。” 侍月没法子,只好扶着柔则慢慢走回卧室躺下。 面色如常的柔则闭着眼睛,声音却虚弱无比:“一刻之后叫我。” 侍月有心让福晋多休息一会儿,但她明白若自己真这样做了,只怕福晋反而要生气伤身,便只能低声应了句:“欸,福晋放心睡吧,奴婢看着时辰呢。” 这一幕若让宜修看见,恐怕不得不感叹时间伟力,不说别的,至少为柔则上妆的侍月便已非吴下阿蒙,再不会像之前那样给福晋化妆遮掩,反而还被别人看出来了。 亦可见柔则这些年是真的沧桑了。 第351章 宜修29 不久以后,两位新人便被两顶粉色轿抬了进来,无声无息地进了雍亲王府的后院。 这次入府的新人正如福晋所说,一个好生养一个模样齐整。 当然,只是看起来这样。 都是十五六的年纪,冯氏温婉安静,生得圆圆的脸上五官柔和,偏一双大大的圆眼又多了份明艳舒朗,瞧着就是个大气的姑娘。 至于费氏,只看她刚一入府便连着被胤禛宠幸三天便知道她容色之盛。 容长脸上飞扬的细眉微微上挑,配上月牙似的凤眼,笑起来说不出的美艳动人。身材也不是时下那等一贯削瘦风流的,反而更加饱满性感,再加上出身低,于床笫之上比旁人更放的开,只是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柔则在安排这两人时很有意思,将容貌更胜的费氏分去了齐氏的望月阁,将性格沉稳的冯氏塞进年侧福晋房中。 结果就是第三天给福晋请安时,年氏根本控制不住,劈头盖脸就刺了费氏一顿。 而且过后年世兰竟是明目张胆从望月阁拉人,随便敷衍了一个身体不适的借口便将胤禛从费云烟那儿叫走了。 东边如今可是真热闹起来了。 宜修从绣夏手里接过一个小巧的喷壶,晃晃悠悠给她院子里的小花圃浇着水。剪秋跟在后头手里捧着个剔红八宝纹托盘,里面还放着把竹剪子。 “今儿王爷还是去了来仪堂?” “是呢,听说半道上遇见了费格格赏花,原是要去望月阁的,可惜路过来仪堂正撞见颂芝慌里慌张地跑出来,说是年侧福晋身子不适,正要去请大夫。” 剪秋略低了手,方便宜修拿托盘上的竹剪子,另一边的绣夏适时地接过已经空了的喷壶。 “年氏这有样学样的速度倒快,从前福晋抢了她的,如今可都被她从费格格那儿抢回来了。” 宜修随口说着,从花圃里仔细挑了几朵月季,有白中带粉的枫叶芦花、还有浅粉的云蒸霞蔚和浅绿的春水绿波,都是淡雅脱俗的品种,挂着晶莹的露珠说不出的清新灵动。 另一边的绣夏自去另一边折些了搭配用的松枝、文竹和藤条。 三人转身进了修缮好的西厢房,一溜三间屋子里面都用月洞门打通连接起来,如今入秋了,两边便系着两层素纱做的帷幔,一层秋香一层葱绿,叠在一起虽有秋色却不显悲戚。两边还有一层珠帘,没用那些珍珠玉石一类的,反是草珠染就的,带着淡淡的草木香气。 厅堂当地一张刺绣山水五屏风,上首是一张黄花梨罗汉榻,榻上正中炕几上只摆着一尊手掌大小的青瓷香炉。两边一溜四张紫竹圈椅,搭着秋香色椅搭配了脚踏,旁边高几上各放着配套的茶具。 宜修并不停步,转身去了右手边的耳房,绕过隔断用的花鸟四条屏,坐去临窗的贵妃榻,剪秋忙将盛了花的盘子搁在一旁的小几上。 “去把那个藤条子编得花篮,还有王爷赏的天青釉玉壶春瓶拿来。” 剪秋忙转身去取了花篮,绣夏也跟在后头捧着玉壶春瓶。 宜修早趁着这会儿将花分好了,接过瓶子按照自己的心意装饰起来,嘴上还不忘问: “那个冯格格呢?她就一直没什么动静?” 绣夏走近两步回道:“冯格格似是怕了,这些天年侧福晋虽然身子不好,却一直没忘了教导冯格格规矩,听说除非王爷在,否则每日天不亮就得起身去正堂站规矩呢。” “年侧福晋如今是愈发不遮掩了,府里差不多的人哪个没被她寻过错处,冯格格家世平平偏又分进来仪堂,也真是可怜。” 剪秋将宜修弄好的花篮摆在了窗边,听绣夏如此说跟着叹了口气。毕竟年侧福晋对自家侧福晋也不尊重,她不喜年侧福晋,自然便对被欺负成这样的冯格格生出浅薄的同情。 “这话可就错了,谁说咱们年侧福晋只知道得罪人?她不是跟望月阁的齐月宾处得挺好吗?尤其是两人院子里都进了新人,我瞧着上次请安年氏对齐格格的态度可好多着呢。” “是了,也不知齐格格是哪儿入了年侧福晋的眼,她俩这样南辕北辙的性子竟也能合到一处去。” 剪秋那天跟着一起,回想了一下也不由点头。 一旁的绣夏常年负责搜罗消息,此刻一听剪秋如此说便想起那年众人的闲聊,试探着开口道:“这也不是没有缘故,齐格格家……不也是武将出身吗?” “好丫头,你如今可是练出来了。” 宜修拿着一支枫叶芦花隔空点了点绣夏,笑着说道:“不过也不仅仅就为着这个,重要的是某人有了心思。瞧着吧,要不了多久这场闹剧就得散了。” 插完最后一朵,宜修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将它亲手放在了书架旁的案几上。 事实也如宜修所料,才刚入十月,费格格便明显成了年侧福晋的狗腿子。 且她本性较之李氏还不如,胤禛贪恋了几天便丢开手,只偶尔想起来了去一次。 如此费云烟更不敢得罪年氏,只如应声虫一般,虽在望月阁,却日日都要去来仪堂巴结年世兰。 而齐氏与年侧福晋的关系也愈发和睦起来,往日里除了王爷,竟是只有齐月宾能得她一个好脸。 不过这也跟齐格格的无甚恩宠脱不开关系,就如今这零星恩宠还是因为费格格住进了望月阁,王爷偶尔过来时碰上了才想起她。 而这稀少的恩宠,却如琼脂玉露般让那个死寂的女人又焕发了点点生机。 “齐格格今儿可要去我那儿坐坐?” 年世兰笑着对后面的齐氏发出了邀请,见对方笑着应允,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些天有了齐氏的提醒,年侧福晋难得的没有在福晋这儿吃瘪,这可让她得意坏了,也对齐氏更加倚重。 只不过对方并不大爱出门,有时还会拒绝她的邀请,这让年世兰有些不满,可惜如今她身边实在缺少这等有城府的帮手,所以也只好勉强自己“礼贤下士”了。 第352章 宜修30 胤禛踏进持心斋,分明只隔一道门子,感觉却分外不同。 一种独属于持心斋的淡泊宁静渐渐也将他浸染,让原本心绪有些杂乱的胤禛不由松弛了下来,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随着一两声清脆的鸟鸣和簌簌的风声慢慢飘远。 他抬手挥退了众人,也不让人通传。顺着染冬的示意,独自一人转身踱步走进了宜修新收拾出来的书房里。 虽然四平八稳的步子声音不大,但行动见身上佩着的各色荷包、玉佩、香囊等活计还是随着他的动作带起了一阵规律的响动,再安静的内室显得格外明显。 “是爷来了吗?” 右手边的耳房里传来了宜修笃定的声音,胤禛走过去抬手,轻轻拨开眼前的珠帘,绕过屏风便见当地临窗摆着一张黄花梨无束腰攒牙子长桌,上设文房四宝并一应用具俱全,再便是一副紫檀木嵌百宝山水图砚屏和一个碧玉兽面纹熏炉,炉中幽幽染着说不出的清香,清新自然、沁人心脾。 宜修站在桌后,手中执笔上面还带着未干的颜料,见他走过来才搁下笔,绕过桌子走上来行礼。 胤禛伸手去扶,就见宜修搭上来的手上沾了颜料,也没说话只是将自己的帕子递给了她。 宜修接了自去擦手,胤禛便走到桌旁瞧了眼那书案上的画。 “你这画的是……舐犊情深?怎么,想弘晖了?” “妾也不知,不过是随心所想随心所画。” 宜修也凑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满意点头:“看起来比从前长进多了,爷觉得呢?” 胤禛笑着坐到那张大禅椅上:“你倒是不谦虚,不过爷瞧着比你之前送爷的那幅鸭子戏水可长进太多了。” “哎呀,妾那画得是鸳鸯,您怎么回事,说好了不提的。” 胤禛低头又瞧了眼画,不接这话茬反说道:“这幅倒还能入眼,爷就笑纳了。” 说着就要收走,宜修站在旁边心里无语,脸上故意笑得假惺惺的:“您瞧瞧我这院子里还有什么能入了您眼的,您都拿走吧。” “嗯……那你便叫人开了库房,爷好好挑挑。” 胤禛也顺着她的话笑道:“可不能辜负了咱们那拉侧福晋的一番心意。” 两人互相嘲讽了一番,最终还是以胤禛的胜利告终。 虽则宜修肚子里有一堆“好话”足可将其说破防个千八百回,可惜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说赢的胤禛显得心情很好,拉着她一起坐下:“爷也不白拿你的,跟你说个好消息,估计再有半个月,弘晖能回来一趟,到时候爷让他也来看看你。” “真的?这可真是好消息,妾这么久没瞧见他,心里总是悬着。若能见一面,妾也能安心不少。” 这可的确是个好消息,宜修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又转而问道:“那他这次回来能待多久?” “这便说不清了,如今太子复立,皇上总要注意影响的。” 胤禛说到这儿表情却渐渐变得深沉不少,这回太子复立他也是支持者,这其中固然有自己本就与太子走得近的缘故,但更因他猜度到了汉阿玛的心思。 如今老大党和老八党都大受打击,老三不足为惧。太子重立,汉阿玛瞧起来似乎又变回了那个一心爱子的老父亲,可太子经过这一遭,胤禛冷眼瞧着其脾性大改,只怕…… 届时自己…… 胤禛又看了眼桌面上的舐犊情深,眼中暗芒闪过。 再开口时他的语气便更加柔和:“不过弘晖是我的长子,也是我最争气的孩子,我自然会看顾着他的。” “这是自然,妾和弘晖可都指望着爷呢。”宜修点点头,说得很是理直气壮:“不过妾虽然也觉得弘晖千好万好,只爷这话下回可别当着其他孩子面说,伤了孩子们的心就不好了。” “爷还没到老糊涂的年纪。” 胤禛无语地瞥了她一眼,缓缓从榻上起来:“差不多也到晚膳的点了,走吧,爷也有些饿了。” “走走走,可千万别委屈了咱们王爷的胃。今儿妾让小厨房做了莲子猪肚和荷叶鸡,那莲子猪肚汤是一早就煨上的,汤都熬成奶白色了,您赏脸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胤禛矜持地点一点头,牵着她的手,两人从东厢房出来,自有人去传膳。等胤禛换了身衣服出来,桌上早已摆好了。 那品莲子猪肚显然很合他的胃口,胤禛一连喝了三碗,其他菜也用了不少。宜修在席上自然不会扫兴,由着胤禛的胃口吃,等两人吃饱喝足,外头天还亮着,照旧休息片刻换身衣裳,又一起在院子里遛弯消食。 这也是一贯的保留节目了,两人眼里看着院中的绿植,再抬头瞧瞧变幻莫测的天幕,无需说话,自有一种舒适的氛围叫胤禛能很好的放松下来,理清这一天繁杂思绪。 “年氏,最近待福晋可恭敬了吗?” 不知想到何处,胤禛忽地开口询问,眼神并未落在宜修身上,仍看着前面那株瑶台玉凤,似是随口一问。 宜修则看着另一株绿云,回答的也很是漫不经心:“或许?妾住在西面,每日也只有请安才会去福晋院里。不过这几次请安,侧福晋说话得体多了。” “如此也罢了,年氏在家娇宠惯了,要强些也是有的。宛宛原是在好性不过了,惠福走后……她心中更添悲戚,难免一时移了性情。” “爷总忧心两人相峙,宛宛的身体受不住。如今年氏既然肯退一步,爷也就放心了。” 宜修安静地听着并不插话,等他说完才笑道:“您说得是,福晋和年妹妹原也是之前不了解彼此的为人难免生出误会,如今相处的日子久了,自然慢慢就和睦了。” 这话正中胤禛心中所想,他自然是点头认同。 可惜人大约是禁不起念叨的,第二日入夜下起了暴雨,胤禛直接被人从前院叫了进来,福晋又病倒了。 且这次非比寻常,太医说这是沉疴旧疾压抑太久,此时一起发作,只怕一个不好,福晋便凶多吉少了。 第353章 宜修31 年氏住的最近,自然是除了王爷外第一个赶到的。她到了没多久,倒是住在西面的宜修紧跟着赶了来。 发髻、衣饰都散乱着,脸上自然是素面朝天,还因为一路冒雨赶过来被风吹得脸色青白,鞋袜也都湿透了。 年世兰瞧了心中便暗骂一句装模作样。她自然也不是一个纯傻子,尤其是对待胤禛上,年世兰素来是尽十二万分的心去待他。 这次事发突然,年世兰其实也没很打扮,但为了给胤禛留下好印象仍是穿戴整齐了,再者让她为了福晋扮出一副狼狈模样,尤其一会儿还是当着众人的面,年世兰自问无论如何做不来。 可她做不来,别人做来了,年世兰又难免不爽。毕竟入府这些年虽然没亲眼见过王爷和福晋夫妻俩的日常相处,但看福晋侍寝次数,怎么着在王爷这儿也该是有地位的。 何况对方占着嫡妻的位置,便是没爱总有尊重吧。那拉侧福晋为了得宠还真是豁得下脸。 她忿忿不平的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宜修一概不知。她如此打扮也的确是做给王爷看的,毕竟她们俩在王爷面前一直是相亲相爱的姐妹俩。 姐姐生病她这个做妹妹的难不成还能跟其他妾室一样只做表面功夫,来探望福晋都还有心思打扮的花枝招展吗? 两人进去便见胤禛坐在床头,柔则躺在他怀里气若游丝。 此时胤禛眼眶已经泛红了,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人却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她们进来,胤禛连头也不抬。 年世兰显然对胤禛对柔则的看重程度没有做出足够的判断,她抬脚就要过去请安。宜修这些年虽甚少出手参与后宅争斗,但此刻既然有机会,她也不介意落井下石: “年妹妹还是来我这儿且站站吧,咱们一路过来,身上还带着寒气,怎可往福晋那儿去呢。” 这话虽说得轻柔,可在安静的内室却格外清楚。原本低头握着柔则双手不知在想什么的胤禛闻言终于抬起了头。 他先瞧了眼穿着茄紫缎地蝴蝶纹氅衣的年世兰,又看了眼站在火盆旁边的宜修只一件浅绿衬衣,外头月白的常服袍上扣子都扣差了。 神色这才和缓些对宜修道:“多烤一会儿,我瞧着你脸色也有些发青。” 又命人将熬好的姜汤端了两碗,到底没完全将年世兰撂开手。 年世兰见状总算松了口气,心里虽然恼怒宜修害自己在王爷面前丢了脸,但又不免暗喜王爷对自己的包容,接过姜汤走去宜修那边甚至还有心情得意地瞥了眼对方。 宜修懒得理这位小辣椒又在发什么神经,她原也知道胤禛如今正需要人手,年世兰背后的年家,胤禛是一定不会放弃的。 既然如此,即便是为了面子工程,他也会更偏宠对方一些的。 而宜修要的也不是眼下,是将来。 等她们两个修整好,怜星正好捧着福晋的药走了进来。宜修上前接过,自然地坐在了床尾。 胤禛扶着柔则,等宜修将药搅得温热了便拿起勺子,一勺一勺亲手给柔则喂药。 三人一个端一个喂一个喝,倒是分外和谐,只是难免显得旁人有些多余了。年世兰站在那头一次希望其他人能赶快过来,免得显出她一个人在这格格不入。 她心中的祈祷终于还是实现了,毕竟福晋病重这种事,她们后宅的这些女人肯定不能迟到。 尤其是宋氏和齐氏这样的府邸老人,几乎是一得知两位侧福晋到了她们便连忙赶着过来了,同一个院子里的自然结伴而行,不一会儿凝华堂内就站满了人。 胤禛此刻却没功夫也没心情理会她们,直接命苏培盛出去让她们回去老实待着,谁都不许打扰,包括年侧福晋。 唯一被允许留下来的就是与柔则有血缘关系的宜修,虽然她本人并不想留下。 “妾知道爷担心福晋身体,可您也要保重自个啊,咱们府里这些人都倚仗爷呢,您明儿个还有正事,福晋这儿还是让那拉侧福晋守着吧?” 年世兰心中不甘,小心地凑了过来娇声娇气地说着:“那拉侧福晋是福晋的亲妹妹,有她在此照看,爷尽可以放心。” 宜修端着空碗偏头惊奇地看了眼年氏,若是情况不对只怕都要笑出声了。看来胤禛这些天对她的确很宠爱,要不然今日也不会听见对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可惜柔则不是沈眉庄,福晋和妾的意义也绝不可能等同而语,现在就看年家对此时的胤禛来说到底有多重要了。 想到此处,宜修便转过头又看向胤禛。对方正盯着年氏久久不语,他沉默的态度终于让原本含笑的年氏发现不对,圆脸上刻意露出的甜美笑容渐渐变得勉强,从未感受过胤禛身上这种威势的年氏不由偏下头: “王爷怎么这样看着妾,可是妾哪里说得不对吗?” “福晋病重,你倒是很有心思装扮啊。” 胤禛没有理会她的话,反而说起了年世兰的打扮,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感,却让人头皮发麻。 “妾……妾的衣服一贯如此,并非有意装扮啊。” “嗯,你喜好奢侈,挥霍无度甚于福晋百倍,爷的确知道。” 胤禛盘了盘手里的羊脂白玉十八子,还是那副淡定模样:“嫁进我雍亲王府的确委屈你了,年家豪奢,便是我一个亲王也敌不上的。” 哦,看来年羹尧如今还是不怎么搭理四爷啊。 宜修一听这话就知道此时的年羹尧还处在自恃一方封疆大吏的身份,对如今正韬光养晦的四王爷还不甚热络的态度上。 得等到后头,胤禛逼迫着他将家中兄弟子侄送来京中为质,年羹尧才能老实,到那时便也是年世兰盛宠的开始,亦是她被皇帝忌惮的开始。 “年妹妹恐怕是年纪小爱鲜嫩,年家就这一个女孩,自然娇惯些。” 宜修看够了戏还是开了口,没办法,胤禛此时若真狠罚了年世兰,不仅后头有可能后悔怪罪在这儿的宜修没有及时劝导,还有可能提醒年世兰。 反正就算是罚,只怕也就是个禁足抄经,不痛不痒的何必呢。 第354章 宜修32 在场的都没料到宜修竟然会帮年世兰说话,倒是倚在胤禛怀里的柔则看了宜修一眼,也费劲地开了口:“四郎,妹妹说得是,年妹妹还小呢……还,还请四郎原谅年…妹妹,无心之失……” 一席话说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胤禛哪里还顾得年氏,忙揽着柔则另一只手不住地给她顺气:“宛宛,你好好休息,莫再为旁人耗费心神了。” 又对年氏说道:“罢了,还不快退下。” 年世兰却怔愣在原地,心里一直咀嚼着“宛宛”和“四郎”这两句,越想越酸涩,百感交集下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颂芝,扶着你们侧福晋回去吧,大半夜的瞧着她精神也不大好。” 宜修偏过头自然看见了年世兰眼中那些情绪,因为曾经的自己也有过,甚至比她更浓烈更偏执,所以也很清楚她心中所想。 既然如此,自然该让年世兰赶快回去,就着这一刻的不甘细细品味。 宜修很清楚,看见了胤禛对柔则的万般宠爱不仅不会让年世兰清醒过来,反而会让她愈发沉沦,她会更加渴望得到像柔则那样的来自胤禛全然的偏爱。 这只会让她日渐疯狂,更甚于前世。 颂芝听见宜修开口,心里也有一些感激。毕竟她是奴婢,若无人开口她是不好主动将主子扶走的。 此刻听了宜修的话便应了声,向前半步对年氏小声说道:“侧福晋,奴婢扶您回去吧。” 年世兰这才回过神,又深深地看了眼此时满心满眼都是福晋的胤禛,还是没说话,却挥开了颂芝的手,仰着头强撑着走了。 胤禛一概不管,只守着柔则,眼看她渐渐睡熟了,又不时去探她的鼻息,竟就这么熬了一夜。 其间那些下人都犹豫着,怕胤禛把身体熬坏了。 唯有宜修气定神闲,见胤禛动也不动也不去劝,只安排了人轮流守值,又让侍月去小厨房安排了一番,便寻了个软榻自去睡了。 第二日一早,宜修被剪秋叫醒时缓了缓才想起自己在凝华堂,安静地起了身自去屏风后换了身素色常服,也没进去打搅,扭头去了小厨房。 胤禛此刻两只眼睛已经和他的腿一样木了,无甚知觉地保持着原样,只有偶尔的眨眼和胸膛的起伏证明他还是个活人。 宜修进来瞧见他这样竟有了些亲切感。 【别说,还真想很久之前我熬夜加班一天后的模样。】 “爷守了一夜了,可要吃点东西?” 虽然肉体已经麻木,但胤禛此时却有一种微醺的状态,就是精神很活跃,但活跃的没逻辑。 此时听到这个声音,胤禛面上还是呆呆的没什么反应,脑子里已经乱七八糟想了一堆。 谁在说话啊,她在说什么?哦,让爷吃东西…爷饿吗?爷不……爷饿了。 肚子适时地发出了一声矜持的响声。 爷饿了要吃东西但是现在手麻了,她就不能直接端来给我吗?不想说话…… 宜修坐在床尾仔细瞧了下他的脸色,想了想又说道:“爷这么坐了一夜身上只怕麻了,苏培盛你过来和我一起扶一把。” 说着起身小心翼翼地伸手半扶着柔则的头将她挪到枕头上,胤禛并没有阻止,他这会儿也略微清醒了些,坐在一边轻轻动了动身子,剧烈的酸麻让他差点没忍住叫出来。 等宜修将柔则安置好,这才转过头来和苏培盛一起扶着胤禛缓缓站起身。 “爷慢慢走两圈,通了血脉就好了。” “嗯。” 胤禛轻轻点头,咬着牙慢慢挪了两步,好在确如宜修所说,走在温暖的室内,年轻的身体没一会儿就重新恢复了过来。 两人这才慢慢晃到外面,小厨房已经端上了菜,都是些清淡好克化的。宜修亲手给他盛了碗小米粥,热热的吃进胃里他才彻底觉得活了过来。 饭后柔则也醒了,恰在此时宜修命人熬好了药端了来,这回便是柔则自己一气喝了,又吃了两颗蜜饯。 看来喂药这种情趣,便是恋爱脑也不能太频繁的承受。 此时剪秋已经带着在偏房的太医走了进来,又给柔则把了次脉,这次李太医的表情才好了些。 “福晋气血两亏兼之心绪郁结,昨日又染了风寒,被惊雷一吓这才损了心血,如今虽一时缓了过来,但长此以往只怕会油尽灯枯。” “你只说福晋这病该如何治好。” 李太医听他话里压根不容自己说不好,后背渐渐生出一身汗来,只能颤着声道:“若要能与常人无异,至少需要两年时间细细调理,其间福晋万不可再像现在这般操劳,必得以静养为宜。” “若福晋照着你说得调理,便能恢复如初吗?” “这……微臣只能尽力一试。”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胤禛对这个回答显然不满,还待开口,一直躺在床上的柔则开了口:“四郎别为难他们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李太医尽力便是,我和王爷不会怪罪你的。” “多谢王爷,多谢福晋。” 李太医见雍亲王没再说话,忙行了礼退下。 另一边柔则又劝起了胤禛,不肯让他为了自己告假。胤禛自然不愿,可他今日也的确有正事要忙,何况一旁的宜修也说若自己留下令宛宛愧疚,只怕又添一层心事,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 他一走,两个同父异母的姐妹也不必再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 柔则懒懒地躺在床上,病痛的折磨让她本就婀娜的身姿更加削瘦,如今若非她起不来身,只怕连飞燕的掌中舞都能跳了。 病中的美人蹙起眉头更显我见犹怜,可惜张口说得这话却不怎么客气:“你怎么还不走?等着爷回来好显摆你有多贤淑吗?” 她以前从不说这等尖酸刻薄,拈酸吃醋的话,就像宜修也不是一开始就疯了,甄嬛也不是初入宫就想要屠龙了。 宜修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反倒笑了笑:“姐姐何必如此动怒,我不走自然是因为咱们都是一家子姐妹,姐姐生病了妹妹当然要陪着你。” 第355章 宜修33 “哈,原来你还当我是你姐姐。” 柔则冷笑一声,想强撑着起身,可方才那几句话竟已耗尽了她的力气,她只能不甘地倒在床上。 破败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柔则,她已经丧失了和别人争夺的资本。 一个身体破败的福晋,没有子嗣也不能承宠,更不必提为夫君管家理事。即便如今王爷还因为过往情谊偏爱自己,可一年呢?两年呢? 久病之人便是花容月貌也只会被摧残殆尽,更别说府里还有那么多各有千秋的美人日日陪着他,哄他开心。 即便正妻不一样,难道我死了,四郎就不会另娶她人吗? 柔则想到这儿,看着宜修的眼神愈发深沉。因为她知道,自己若死了,最有可能占据自己的位置,从此以后与四郎夫妻恩爱的,便是宜修,她的好妹妹。 上一世她心甘情愿的推了宜修一把,在王爷的爱里死去。这一世她却生出了那么多的不甘心。 这些不甘心在看见宜修健康年轻的容颜,听见她温和贤良的话语时变得分外明显。 “你走吧,快滚。” 柔则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句,偏过头不愿再看宜修一眼。 “姐姐如今病着,后院里这些事该交给谁呢?” 宜修仍装作没有听到,甚至还有闲心给柔则掖被角:“哎呀,我是得日日守着姐姐的,姐姐身子不好,我这当妹妹的怎么放心去管那些事。那满府里可就只剩下一位侧福晋了,毕竟咱们雍亲王府家大业大,总不能让格格们代福晋管家吧?” “不行,不能给那个贱人。” 柔则终于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她不行咳咳咳,她休想!” 这么些年,若说柔则讨厌宜修是因为她看清了胤禛对宜修的态度如对自己一样信任、敬重;那她对年世兰的恨意则是因为她感受到胤禛对年氏的日渐偏爱分明有了些许从前对自己的真心。 更不必说,年世兰入府前,自己辛苦养大的惠福却一病没了。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还没过完百日,新人却入府承宠,她怎能不恨。 这份恨意更是在昨晚她意外得知自己再不能有孕后,达到了巅峰。 “那姐姐难道要让我来管家吗?倒也顺理成章,毕竟我们是一家子,姐姐倒了自然该妹妹来。” 宜修摸了摸发髻,脸上挂着明晃晃的假笑:“不过再有几天我的弘晖就要从宫里回来啦,这孩子争气又孝顺,翻了年也十二了,又是王爷的长子,以后总会像王爷一样越来越忙,我们母子见面的日子就更少了,妹妹我其实还是更想陪陪弘晖。” 是了,宜修还有儿子,还有个备受王爷喜爱的长子。 甚至她入府比自己还早,真论起来管家的年岁比自己还长。 若不让年氏插手,早已经在府里根深蒂固的宜修若重新掌了家,自己这个福晋才真成了有名无实。 一边是仇人一边是敌人,柔则有心坚持,可她的身体早就不肯听她的了。 “我会和王爷说,让你们两个……一起管家。” 这其实是不需要思考的最好结果,让她们两个一起管家,还得给她的好妹妹分上那些要紧事,给年氏分些琐碎却耗费心神的。 宜修惯会以退为进,可这么分,若她退了年氏只会步步紧逼,若她不退年氏更要寻衅滋事。 斗吧,让她们斗起来自己才能有机会,好歹把身体养好,只要不像如今这样做个废人,凭着四郎……她总能东山再起。 “好妹妹…可,可别辜负了姐姐,一片好心啊。” 柔则想定,终于扯出了一个假笑。宜修瞧了眼她,确定柔则此时的精气神是真不错了,这才收敛了表情: “放心,就算姐姐病着,我和年氏也会恭恭敬敬,不会把姐姐这个只能卧床修养的福晋忘去一边的。” “至少在王爷忘了你之前,不会。” 最后一句她故意伏下身子,借着给柔则擦汗的动作,在她耳边轻声说完,这才转头去了外头。 自然,她并没有走,反而自在地命剪秋将她的绣筐拿来,翻出了一枚绣到一半的荷包,仍在昨晚休息的软榻上坐下,做起了针线活。 笑话,她是从胤禛这位斤斤计较的王爷那儿接的任务,若真听了柔则的回了她的持心斋,就算柔则承认是自己的主意,以对方的性子恐怕也要怪到自己头上。 表面功夫表面功夫,不做到让人一眼就看见的程度,还算什么表面。 柔则看了她半晌,见对方安之若素,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自己。 “咳。” 宜修一声轻咳,柔则连忙撇过脸,也要装作不理,却听宜修温声道:“侍月,劳你带着剪秋给我倒杯茶来,这会子茶壶里的水都温了,要姐姐一贯喝的杏仁茶就行。” 柔则和侍月都愣了下,侍月下意识地看向床的方向,见柔则不耐烦地点了下头,忙应了声,带着剪秋去倒茶水。 不过她也留着心眼,自己出去便让怜星进来守着,显然是不放心宜修和福晋单独待在一起。 “姐姐真会调理人,这两个丫鬟果然贴心又能干。” 宜修看了眼进来后就低眉顺眼的怜星,哼笑着感慨了一句,便又对怜星笑道:“好丫头,过来帮我把这些线分了。” 怜星自然也是看福晋脸色,柔则见她使唤自己的下人上瘾似的,开口想怼她,偏一开口咳嗽便压不住了。 可巧此时剪秋和侍月也来了。只不过剪秋手里提着壶刚灌的杏仁茶,侍月却提了个点心盒子。 毕竟总不能真就干巴巴让人只喝茶。 “你们来的真及时,快把这热茶倒一盏,给姐姐润润喉咙。” 侍月忙将点心盒子搁去桌上,伸手拿过剪秋手里的茶壶倒了一杯递过去,柔则缓缓喝了才止住,却是真的再没力气,挣扎片刻还是睡了过去。 得,福晋睡着了,不管她们做下人的再警惕,也不能无视侧福晋的话。 怜星老老实实坐在宜修旁边的脚踏上,帮着她分线。剪秋和侍月也搬了个小方凳打起络子。 四人就坐在不远处,守着福晋,只等王爷回来。 第356章 宜修34 胤禛匆匆赶回来,一踏进屋子,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幅场面。 原本焦虑的心情终于也松弛了些,毕竟宜修和柔则的贴身婢女神情都是安慰宁静的,那至少代表,柔则的情况没有变坏。 最先注意到他进来的,自然是正对着门的剪秋和怜星。两人连忙起身行礼,宜修便也放下荷包抬头去看。 “爷回来了。” 宜修躬身弯腰到一半被胤禛扶了起来,便顺势站在他身侧轻声道:“姐姐服了药今儿一上午都没怎么醒,也没吃什么,不过好在太医瞧了说暂且不妨事,但也不能就这么饿着。” “妾就做主先让姐姐这儿的小厨房照着我之前琢磨的煲汤方子,用砂锅小火慢炖了虫草乌鸡汤,再炖了个肉沫蛋羹。这会子大概也到点了,爷看要不要叫姐姐起来好歹先吃点,要不一会儿喝了药又该觉得嘴里苦,吃不进饭了。” “嗯,辛苦你也跟着累了一天,一会儿咱们就陪着柔则在里面吃点吧,若留她一个,恐怕她心里不好受。” 胤禛点点头,对宜修的安排没有他一向信任,转而想到柔则,心中又有些沉重:“柔则本就敏感,惠福走后她心思也越发重了,如今她在病中,素日你若发现什么不对,及早来告诉我。” “爷放心,妾都知道呢。” 两人在屏风外商议妥帖这才一起走了进去。柔则歪在床上果然还在熟睡,胤禛上前轻柔地唤了两声,将柔则唤醒,又扶着她半坐起来,一旁的侍月忙塞了靠背和凭几。 怜星则喊了两个二等的丫头抬了一张小炕桌来放到柔则面前,提膳的紧跟着打开食盒,怜星将里面的菜取出来摆在柔则和胤禛面前。 王爷和福晋在床上相对而坐,宜修自然是在下头另置一张小席,用攒心盒子装了几样菜,另有一个白瓷碗装着炖得滑溜的嫩蛋羹,上面淋着炒的喷香的肉沫;再一个巴掌大的小盅,里面是熬得鲜亮的汤水,光是闻着那种鲜香味儿都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三人都有些饿了,便各自拣了爱吃的。柔则对今日熬的汤水情有独钟,甚至连里面的乌鸡都用了不少,又吃了半碗蛋羹和一些素炒菜心,看得胤禛欢喜起来: “宛宛难得有这样好的胃口,宜修这些方子真是不错!” 宜修也放下筷子,用茶水漱了口,又擦了擦嘴角,闻言只弯起眼睛笑一笑,见柔则看过来很是乖觉地起身行了一礼:“想必爷和福晋还有正事要商议,妾就先告退了。” 说完也不磨蹭,带着剪秋就走了。 等回了持心斋没多久,便得了消息,叫从明天起她便不用去前面侍疾,而是和年侧福晋一起分管后宅诸事。且分到她这儿,多是厨房和针线这类油水足又能安插人的活,年世兰说是分管,更像是给她打下手的助手。 福晋还怕她们住处一东一西,生怕影响她们同事,一应想到头里,不等王爷开口,早便命人特特在花园子南面收拾出一处花厅,方便两人日日碰头,往来回话人等皆去此处,时日久了便都称为议事厅。 宜修自知她如此行事目的为何,也不理论,专低头做个实心人。事事安排到她手里,一概都是萧规曹随,按着现成的例来,绝不显弄自己的能为。 年世兰果然没过多久就原形毕露,一开始上手还肯安分点儿,假模假样装出个主次来,这两天见下面人因着宜修握着大头便赶着烧她的热灶,再她入府晚,本就想着要往府里安插些人手好方便她行事,如今这样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哪有不伸手的道理。 偏真正管事的是宜修,年世兰自然看她哪都不顺眼了,便慢慢露了苗头,先还只在小事上提些添减,渐渐胃口开了,就想在要紧事上露爪子 譬如今日,两人在厅上商议除夕家宴,这天胤禛是要入宫的,往日自然是福晋跟随,她们这些妾室自然是老实待在自己院子里,等男女主人回来,或开一席大家同乐,或关起门各过各的,只看王爷或福晋的意思。 今年福晋病倒了,年世兰倒想跟着,但她也只能想想。便是胤禛不喜欢宜修,这日子他肯定也是选宜修,更别说宜修如今在他那儿还颇有分量。 既然如此,年世兰便想在家宴上动动脑筋。她的意思是,既然王爷没这个兴致,那今年不如就设一席在她的来仪堂,只邀大家去她那儿同乐便是,也是取团团圆圆的好意头,再今年府里有了她和两个新人,大家也借着这个机会加深了解,促进感情。 “妹妹好热闹我也理解,只是今年事情多,我看除夕这天还是清净些的好,让她们关起门自乐,她们自在咱们也清闲些,不好么?” 宜修随手翻了翻账目,柔则聪慧,这些年管家虽然手段略有欠缺,但总得还算差强人意。今年交到她们手里,宜修又慢慢捋了一遍府里的人事,管理起来更是举重若轻,年世兰提出的那些也都是不痛不痒的小事,大事几乎都被宜修撅回来了,这次也不例外。 当然,年世兰的个性也不会轻易就认输。听宜修是一点都不打算同意,便端起桌上的雨前龙井喝了一口:“姐姐也忒谨慎了,不知道的还当姐姐您禁不住事呢。” “大节下的哪家不乐一乐,咱们又没破例,也没饶着福晋,就在我自己院里怕什么?你若是怕费钱,这银子我自个掏腰包就是了。” “那就更不行,这不是钱的事儿,今日若开这个口子,以后她也拿钱我也拿钱,府里的规矩岂不成了摆手,时日久了只怕还会纵得下面人钻了钱眼儿,只肯认钱办事,你让府里其他格格怎么办?” 宜修笑看她,话说的直接。年世兰更直接,当即呛道:“凡是世家大族的下人,哪个不是富贵眼?更不用说咱们王府。人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便是从前福晋当家对下面那群拉帮结派的、刮油水的、挣脸的,难不成个个都查过去?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拘着他们不过分也就罢了。” “难不成旁人这样就无事,偏我就不行?” 说着,作势就要发作起来。 第357章 宜修34 “妹妹要置席设宴,花自己的银子,便是千斤百两的撒出去,姐姐我也管不着。但除夕不行,这是正日子,由不得咱们混闹。妹妹你也别在我这儿搅缠,若真定了主意,你自去和王爷说。” 宜修将手里的茶盏重重磕在了红木桌面上,年世兰那一套娇蛮手段,搁这儿装傻充愣来逼她可就错了主意。 宜修已不复从前,虽然当妾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但她也再不会为此事耿耿于怀,甚至不愿提及。 “这话我原是不想说的,可惜妹妹年纪轻,做事实在不够稳重,又总起些可笑的主意,为着免得你日后犯了忌,姐姐便只能提上一提:” “咱们管家,原是替福晋这位女主子暂且打理着,过后等福晋好了,仍要交回。除夕这样的日子,妹妹你要寻些乐子原不过分,只别拉着后宅子其他姐妹和你胡闹。到时若惊动了福晋,仔细爷真恼了你。” 说完带着剪秋和绘春两个直出了花厅,一径回了持心斋。 花厅在花园南面,每日往来回话的媳妇婆子一大堆,再有伺候洒扫的,自然不算十分隐蔽。旁人若有心总能探查个两分,也正因如此年世兰才总要在这儿寻事。 若成了,不必她再做什么,别人自然知道该偏向谁,便是没成,只看她这样便知道不是个好惹的,也能让下面人有个惧怕。 不过话是这样说,气还是要生的。 年世兰见对方劈头盖脸一顿说教完,头都不回地走了,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之前偶尔被宜修撅回来,也都是不轻不重地,不管怎么说,话都是她一贯熟悉的后宅妇人特有的委婉,顶多那拉氏更滴水不漏点也就是了。 这么疾言厉色还是第一次,若抛开自己对她的敌意,方才那拉氏发作的这一回,还真有几分她在家时见母亲训斥姨娘的风范。 呸呸呸,我怎么能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年世兰狠狠地站起来,好歹知道不能现在就发脾气,直忍到回了来仪堂将屋子里砸了个稀烂。 宜修对年氏这奢侈的发泄方式不置可否,反正后头人家自然会掏钱再弄一批,这点小爱好她自然不会干涉。 当然了,原本在福晋这的一份账目,宜修并没有将它拿过来,只每个月从怜星那儿取了,查漏补缺完仍放去福晋那儿,所以她过后会不会看,宜修是一概不知的。 听着年氏被禁足三日的消息,宜修盘腿坐在炕床上,默默地喝了口热茶,深藏功与名。 “王爷有段日子没来咱们这儿了,三日后您就要跟着王爷一道入宫,您看是不是给前面递个信儿,好歹咱们得个准信也能准备齐全些。” 剪秋垂手站在一旁,见宜修怔怔出神,想了想还是试探着说了。 宜修捧着杯子,看着上面“柿柿如意”的图案嘴角噙一抹淡淡笑意:“你说得是,这些天王爷日日都要去陪福晋,剩下的日子也都是去年氏那儿,也不知怎么就惹恼了王爷,是她自己不警醒啊,还是遭人害了。” 剪秋会意,也笑道:“甭管为了什么,反正爷没来过咱们院儿,便是真被害了,想必年侧福晋心里也清楚究竟是谁。” “也未必,她那个军师尽心也是有限的。不过好在福晋那儿有良善人愿意给年妹妹指点个迷津。” 宜修笑着取下了自己身上的荷包,这正是那日在福晋房里,怜星帮着分线,她亲手做得“吉庆有余”。 “这些年她做事也算用心,您这回可是帮着她搭了个好线,听说她家如今连铺子都买下了。” “这不就起来了。她原是外头买的,我记得还有个哥哥,听说是个读书种子,若这丫头再聪明点,保不齐还有翻身的日子呢。” 她一贯欣赏有本事有野心的丫头,当然了,若她们不够运道不够聪明倒在了这女人窝里,宜修也不会理会。 不过是撞上了,给个机会罢了。 “今儿想吃点酸的,咱们之前弄的番柿酱还有吗?” “有的,这酱酸甜可口,咱们小厨房试着弄出来后,做了许多呢。” “那就用这炖个番柿黄鱼汤,再弄个糖醋里脊,把我酿的菊花酒取一小坛出来。其他的让小厨房看着准备,主食多备几样。” 又让江福海去前面递了话,问问苏培盛今日王爷忙不忙,不一会儿江福海便带着信儿回来了。 自然王爷今日虽不清闲,但来吃顿饭的功夫总是有的。 得了准话,宜修手指在装着鸟食的碗里轻轻一划,就这么斜倚在窗边素手一扬,外头很快响起了鸟雀扑棱翅膀的声音。 那些成群的鸟儿来得快去得更快,只因宜修平日不过闲来无事喂一喂,那些鸟儿见碰瓷不成,只好学机灵点赶着打秋风。 它们还不敢将窝搭在这儿,若有雀鸟不守这女人的规矩,她就不肯再喂。 宜修是一概不管,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了,养些小监控器,又不费事又好用,至于负责?负什么责,坏人和好鸟的关系有什么需要负责的吗?我们难道不是各取所需? 听着外头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渐渐远去,她将手里空了的食盒随手递给剪秋,慢悠悠晃荡出去。 四方的天幕又窄又小,她却每日都会这么站着看一会儿,瞧瞧天上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变化。 【统啊,等任务做完,咱们接点别的类型吧。】 总是在清朝背景里显得格外沉默的系统悄悄冒了个泡:【好哦。】 “侧福晋,王爷往这边过来了。” 熟悉的话,熟悉的人。 宜修复有扬起温婉的微笑:“咱们快去院子里迎一迎。” 第358章 宜修36 “妾给王爷请安。” 胤禛照例伸手扶起她,只是今日明显兴致不高,拉着她一路走进去始终沉默不语,随着宜修的动作换了身轻便衣服,两人又去了饭厅。 主子不说话,下人们就更小心了。因胤禛素日内敛,他们这些下人里即便是贴身伺候胤禛的,也唯有苏培盛能摸着两分脉。 从前王爷来持心斋心情总是不错,便是原先不大好,只要侧福晋开口天南地北的聊上几句,总能让气氛轻松起来。 可今日宜修瞧着胤禛的神色却并未开口,由着这种寂静的氛围一直持续到用饭。 “柔则那儿的账册……还是交给你保管吧。” 坐在餐桌前久久不语的胤禛拿起筷子,第一句竟是这个。 宜修只扫了眼他此时的神色,镇定自若地回他:“这怎么好,我和年妹妹只是代福晋暂管,账册自然还是该归在姐姐手里。” “她身子不好,太医也说是一点心都不许操,那账册放在她那儿,不但你们每日都要派人取放,来回耽误功夫不说,还搅得她不能安下心休养。” 胤禛却是主意已定,不由宜修拒绝:“年氏……年轻,性子也不稳重。若平时也罢了,这几年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说着他舀了勺汤喂去宜修嘴边。 宜修望着那勺柿红色,显得格外有食欲的鱼汤,淡淡笑了。低下头将那勺温热的汤水喝了,胤禛便也高兴起来:“我素知你,这府里交与旁人再不能放心,唯有托付于你,我和福晋才能高枕无忧。” “爷谬赞了,妾其实也是拾人牙慧。多亏福晋这些年将府里料理的井井有条,倒方便妾躲懒,一应照着旧例自然也就无甚风波了。” 胤禛点点头:“这是正理,府里现不需什么聪明人自作主张,一动不如一静,宁可不做也不要做错。” 这是在说年世兰,也是在说他自己。许多次从汗阿玛手底下逃出来,难道真是因为他比别的兄弟都强吗? 自然是因为他懂得退步抽身、低调行事,没让汗阿玛抓住他的小辫子。 要不,年羹尧也不会频频在自己其他兄弟那示好,想要每头都下注,对他这个正经上司加妹夫却不冷不热。 这些之前让胤禛还有些恼火的事,如今他却再没表现出来。一是他养气功夫愈发炉火纯青,二是宫里的动向似乎又要变了。 虽然汗阿玛这次将太子复立后对他百般补偿,父子两个看似又回到了感情最好的时候,但实际上个中幽微难言之处他却已经靠着自家给力的大儿子提前知道了。 想到此处,他抬起头看向安静用餐的宜修,温声道:“三日后入宫,你一应跟着额娘便是。” “妾知道了。” 宜修点点头,明白胤禛这是说自己都已经安排好了。 当晚过后,一连三日胤禛除了探望福晋,其他时间自然都宿在宜修处。 第三日一早,外头天还是黑压压一片,两人便得起身漱洗。 宜修打着哈欠让小厨房将一早做好的糕点端了上来。皆是饱腹感强、扛饿又不会在嘴里留下异味的。 两人塞了些在肚子和荷包里,又饮了一大碗持心斋改良版牛乳茶,浑身都热乎乎地出了门子。 宜修还得去福晋院子里一趟走个流程,胤禛想着今个入宫只怕一天都不得闲,等回来了柔则都歇下了,自己更不好去打扰,便也跟着一道去瞧瞧她。 有胤禛在场,她们两个只能是一副姐妹情深的做派,虚伪地应酬完,双方都不由松了口气。 柔则戴在抹额,曾经倾国倾城的容色即便因为长久的病痛减了两分,仍是这府里最出众的那个。 可她半躺在床上,看着王爷和宜修并肩而行,迎着光相携离去时,那般配的模样和气场,却令这位绝色的美人也不由心生嫉妒。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她摸着自己惴惴不安的心口,那里空荡荡的,再不复从前鲜活模样。 乘马车时,宜修落后一步示意王爷先行,胤禛也不愿在车前来回推拒,便先进了车内,宜修这才让剪秋扶着跟了进去,顺势坐在了胤禛对面。 两人在相对狭小的空间迎面而坐,气氛便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宜修不耐应付这种事,干脆装作没睡好的样子,以帕覆面,闭目养神去了。 晃晃悠悠的马车摇啊摇,倒真把她的困劲儿给摇出来了,可惜为了自己可怜的颈椎着想,宜修只能坚持着,不让自己真睡过去。 另一边的胤禛见她这样,也闭着眼,一边养神一边还在思索近日朝堂诸事及各派的应对,等他回顾起自己这些日子的安排,查漏补缺到一半时,盘着十八子的手一停,睁开眼正与宜修清亮的眼睛对上。 胤禛顿了下若无其事地说道:“到了。” “是,王爷咱们下车吧?” 宜修笑着开口,等胤禛下了马车正要起身,便见他主动伸出了手。 这样的场合,两人肯定要相互配合。 宜修便将脸上的笑容微微上调,扶着胤禛的手缓缓走了出来。 一入宫门,他们先去拜见德妃。虽然如今宫里是佟佳贵妃主管,但实则众人都明白她只是一个吉祥物。佟佳氏自己也心知肚明,从不以贵妃身份自视甚高,故而和宫里其他几位有子的妃位娘娘们相处的还算和睦。 现今宫里别说正儿八经的皇后主子,便是稍次一级的皇贵妃也没有,他们这些四妃的孩子,已经长成的亲王贝勒,过年了自然是去拜见自家额娘。 一进屋子便听得一阵欢声笑语,两人进去只见十四阿哥带着嫡福晋和嫡子弘明,正承欢与德妃膝下。 其乐融融之处,至少宜修知道,胤禛肯定觉得自己插不进去。 但也不能一直站着,要不一会儿气氛尴尬了,他拍拍屁股走了,自己可还得陪在这儿呢。 “额娘这儿好热闹,妾和王爷可来迟了。” 微微扬起的语调是恰到好处的温柔亲热,屋子里的德妃便忙笑着看向他们:“不迟不迟,你们来得正好呢,快进来坐。” 第359章 宜修37 宜修侧脸去看,胤禛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沉稳,脸上微微带着一点笑,让端方严肃的气质稍稍缓和了些。 “儿臣给额娘请安。” “妾给额娘请安。” 德妃坐在上面连忙笑着让人将他们扶起来,一旁的老十四和他的福晋又过来,双方又行了礼,这才分着主次坐下。 兄弟两个不咸不淡的聊了两句,说不上多亲热,但也不至于太生分,更像是不大合得来的亲戚。 十四福晋倒是个举止娴雅的,虽然宜修只是侧福晋,但为着她与德妃的关系,反倒态度温和许多,再有也看在弘晖的面子上。 “弘晖现今住在宫里一切都好,这孩子一向孝顺,估摸着一会儿就该来我这儿请安了。” 德妃主动提起这个孙子,脸上的喜爱是真切的。当然,宜修明白,这份喜爱不仅因为弘晖的孝顺,更因为他肉眼可见的圣眷正沃。 倒不是说德妃势利,而是人性如此。一个有本事有背景还肯对着你谦和孝顺的孩子,总是更得他们这些实在人喜欢的。 “弘晖孝顺您是应当的,之前妾还担心他小孩子家家刚入宫不适应,他回来知道了还说:有皇玛法和玛嬷,儿子不知道多自在呢。倒显得妾妇人之见了。” 德妃听她恭维到点儿上,很给面子的开怀大笑:“哈哈哈,弘晖说得对,有我和皇上,再不会让这孩子受半点委屈的。” “玛嬷在说什么,谁受了委屈?是弘明弟弟吗?” 两人正说着,一道清朗的男声便由远及近传了过来,众人齐齐看去,只见一唇红齿白、风姿卓绝的翩翩少年掀了帘子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脸上含着亲切的笑容,一见便使人欢喜。 他一溜先走到了德妃面前行礼,甚至没注意在场的阿玛和额娘。 喜得德妃一把扶住他的肩膀,忙叫他起来:“玛嬷正和你额娘下保证书呢,保证不让咱们弘晖阿哥在宫里受一点委屈。” 弘晖这才看向胤禛和宜修,忙从德妃身边起来,又给父母请了安,再是他十四叔和婶母,还不忘拉着弘明问他近来如何,两小只瞧着竟是意外的感情不错。 有了孩子在中间凑趣,气氛明显越来越好了,众人脸上的笑容都真心了许多。 “可见民间说隔辈亲再不错的,瞧额娘有了弘晖和弘明连咱们这些亲儿子都抛去一边了。” 能这样自然的在德妃面前撒娇卖乖,自然不会是咱们的冷面阎王。十四贝子胤祯觍着脸凑过去嬉笑着一番话说得德妃又好笑又好气,恨恨地拍了两下:“都多大的人了,还和孩子辈争风吃醋,越活越回去了。” “哎呀,儿子就是活到七老八十了,不还是额娘的儿子?” 说得德妃又高兴起来。 胤禛抿着唇皱眉看了没个正形的亲弟弟一眼,正想说什么,便见身旁的宜修忽地开口:“王爷喝口茶,额娘特意为你备的普洱呢。” 胤禛瞥了她一眼,心知她素日知道自己不过是因为普洱提神所以才常喝,实则不是偏好这种味道,这会儿开口分明是有意打断。 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接了茶只稍抿了口,便转手搁了下去,却见宜修还盯着自己,和她对视片刻似是明白什么,转头见额娘果然也瞧了过来,便笑道: “额娘这儿的普洱正和儿子口味,叫额娘费心了。” “是呀,王爷素来对这些挑剔,福晋和妾那儿的茶水爷总嫌味儿差些,今儿难得听王爷说喜欢,可见福晋和妾跟您着还有的学呢。” 见胤禛真就一句干巴巴的话就没音了,宜修不愿自家儿子费心搞起来的气氛被他老子毁了,还是帮着描补。 德妃哪能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和她的隔阂,她也有心修复,不然也不会选自家侄女嫁进老四家,否则若真只想提拔母家,选她偏爱的老十四亲上加亲不好吗? 之前柔则虽然也都来得,只是她在这种场合总是显得得体有余亲近不足,跟她一来一往的总有种自己在跟底下那些小妃嫔问答一样。 再者她也知道那个侄女心里的念头,一心一意都是她们爷,总觉得和自己太亲热会伤着她们爷的心,是对王爷的背叛什么的。 若是之前德妃自然也说不准自己儿子是不是就喜欢福晋那个调调,但这些年肯定不是,她能感受到这个儿子是有意和她稍稍修复下关系的,只是母子两个都隔着厚厚一层,怕对方误会,怕自己多思,所以日常相处总是收着,不尴不尬。 宜修……她一直属意对方便在于此了,不论是上次还是这次,明显这些年越发长进,就是不知道她这个儿子清不清楚,那种步调一致的默契和所谓夫妻情深的默契还是有差别的。 “这有什么,你们王爷既吃得习惯,一会儿我便让竹息都包了你带回去。” 一旁的弘晖便抿嘴一笑:“玛嬷这是不好意思么,那普洱您一贯是不喝,嫌它太苦太涩,这些分明都是给阿玛备的,额娘便是不开口,玛嬷也得叫你们拿走呢。” “这孩子,刚还夸你。” 德妃笑着推了下弘晖,却没反驳。胤禛便也笑了:“那儿子就不跟额娘客气了。” 一直到两位爷带着儿子离开,德妃宫里的气氛都是难得的融洽。 三位母亲目送着男人和孩子们离开,直到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德妃脸上还带着残存的笑容:“咱们也该收拾一番了,别误了时间。” “是。” 两人忙起身垂目行礼,自去收拾一番,又恢复了端庄大方的宗妇模样。 她们被德妃带着前往贵妃处,两人一左一右跟在德妃的轿辇旁,走了不久便到了地方。 自有太监唱名,她们又忙扶着德妃一道去到正殿。 此时殿上已来了不少人,见她们婆媳走进来都看了过来。 第360章 宜修38 三人依次行了礼,德妃自然上座。这种场合,她们这些媳妇也不过是站在婆母身后罢了。 其中唯有太子妃于贵妃和四妃之后置有一张椅子,可以坐着陪各位长辈闲聊。 宜修垂着眼睛,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对周遭古怪的气氛一概置之不理,娘娘们说了什么也只当没有听见,表情从始至终没有发生过一点改变。 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还是有效的,或者说跟这几年稳中有升但始终表现出对皇位无意,只一心效忠皇父辅佐太子的雍亲王比起来。 还是这一年境遇犹如过山车般忽上忽下的老大老二和老八更值得大家关注,他们的媳妇自然不管怎么低调,也甭想逃过去。 好在夫人外交总是要含蓄些,尤其是大节下的,真惹出事端,她们这些生活在清朝的所谓贵女宗妇也不过是贱命一条。 上首无儿无女的贵妃三十多岁却保养得意,虽然容貌不算绝色却自有一种豁达随适,对下首众人的交锋很好的贯彻了半聋半哑的态度,但又会在事态发展起来之前及时打断。 宜修侧耳听着心中佩服,难怪人家能一直屹立不倒的活到乾隆朝,这四两拨千斤的能力,简直信手拈来。 又这么消磨了一阵,总算熬到点了。诸位妃嫔由贵妃带领,她们这些宗妇则在太子妃的安排下,同样跟随前往。 繁琐的礼节一遍又一遍,不过这些对几世沉浮于此的宜修来说实在不算什么难事。等到了宴上,因是家宴便没有避讳男女同室,但还是分席而坐。 皇帝单独一桌,贵妃份例减半同样单独一席,再是四妃、诸嫔。 皇帝的儿子多,所以也足开了八桌,其中太子亦是单独一席,份例次于皇帝。 再便是她们这些皇子的女眷,情况同上,份例稍次。 最后是诸位皇子的阿哥们,虽然也都只带了得宠的,可一眼望去,乌泱泱一群大小萝卜头,瞧着就兴旺。 作为近来比较受皇帝喜欢且他亲爹还挺给力的弘晖,自然是坐在了头一桌上。 更因为他爹的关系,就在太子家的弘晳左手边。又因为弘晖的缘故,十四贝子家的弘明,也靠着自家亲堂哥坐下了。 宜修这么一瞧,猛地发现雍亲王和他的儿子在各自的兄弟间竟然都挺受欢迎。 弘晖就不说了,他年纪在一干孩子里不算小了,虽得皇帝喜欢却温和有礼,很得一干弟弟的喜欢,便有不喜的依着年纪的差距也很难生出什么大的矛盾。 倒是胤禛那边情况更有趣,太子就不提了。他这次看着倒是跟八贝勒关系也尚可,两人还说笑了两句,且若说假装,只看老九老十也对胤禛态度不错,便知并非如此。 当然了,其实今年是格外古怪的一年,除了被圈禁的老大一家,其余诸阿哥在此宴上大多表现的兄友弟恭,只是略微有些用力过猛罢了。 不过想到之前胤禛曾和她提起的消息,今日会有这番景象也不奇怪。 宜修正津津有味地观察着大殿诸人,忽听一旁响起了一道亲切的声音:“那拉侧福晋在看什么呢?” 宜修偏头一看,却是八阿哥的嫡福晋郭络罗氏。她便忙腼腆地笑了下,眼睛却转向了皇帝孙辈们那桌。 郭络罗氏见状立马反应过来,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真切:“侧福晋与弘晖阿哥也许久未见了,自然思念孩子了,倒是我唐突了。” “哪里,就要开席了,妾还要多谢福晋您提醒。” 两人都怀着友好的态度,一来一往自然是越发和睦了。直等到上首的皇帝率先动筷,示意宴席正式开始,郭络罗氏才随口带了句:“说起来我们爷近来还常说呢,从前与四哥兄弟间差着岁数,又见兄长总是端方自持不敢亲近,还曾有过误会,没想到当日蒙冤,却能得王爷仗义执言,心中十分感激呢,只是一时不知如何亲近是好。” “这些事妾一个侧福晋倒不大清楚,不过我们爷素日最面冷心热一个人,他虽嘴上不说,可身边这些兄弟都是一道长大,爷心里怎会不惦记呢?更何况福晋您也说了,八爷是受了冤屈的,王爷如此做一是为皇上尽忠,勿使圣听被蒙蔽,二为兄弟情谊,实在称不上什么感激不感激的。” 郭络罗氏见她不松口,显然雍亲王之前出手帮忙的人情是不可能让他们付出一些有形的利益了。 她眉心先是微蹙,马上又舒展开来。并没有因为这一次的交锋就气馁,更没有将宜修放在一边,仍时不时与她谈论两句。 虽然出身高贵的郭络罗氏一向只爱与嫡福晋们交往,对其他所有侧福晋都是一视同仁的无视,但显然能与那位情商牛逼到可以对整个朝堂重臣和宗室向下兼容的八贤王胤禩夫妻多年和睦,郭络罗氏也很懂得能屈能伸。 这一场宴会相对平稳的过完,等胤禛和宜修回到府中,天已擦黑。 胤禛直接就和宜修一道去了持心斋,两人囫囵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便是新年第一天,接着又是入宫忙了一整天,等再回了府两累得都没什么心情说话。 这之后还有与各家的人情往来,他们雍亲王府自然也得设宴,估摸着总得闹个三天。兄弟子侄、姻亲故旧等等等,这些走礼自然是宜修来安排,但胤禛也闲不下来。 他虽对外是人淡如菊的人设,但总不能真出家不理俗事了,一些重要的客人仍不得不亲自接待着,譬如八贝勒胤禩。 对于这个之前跟自己关系一般的兄弟忽然找上门,胤禛早就心中有数,等收到从宜修那儿得来的消息后,他就更心中有数了。 兄弟两个在前院聊了什么不得而知,但当天下午送走了老八后,胤禛却转而来了宜修的持心斋。 当他掀开银红猩猩毡帘子走进书房,绕过屏风时,宜修正屏气凝神,在宣纸上书斗大的四个大字: “无欲则刚”。 第361章 宜修39 “好字。” 胤禛先站的远了些,还未看清写了什么便从宜修的气势里品度一二,当即叫了声好。 待走近看清了是何字后,不由更加喜爱。按住了要给他行礼的宜修,站在她身后细细瞧了眼这四个字,越看越觉神思清明,且又暗含了自己此刻的心境,当即便要拿了去。 “爷,妾这些拙墨虽不值劳什子,但好歹也是妾辛辛苦苦一笔一划作出来的,自打七岁开了蒙开始练字到如今,就数今天这张妾写的最顺畅,瞧着也好,您看好歹给妾也留张能入眼的自己收藏着罢。” 胤禛听了这话却反倒将纸收好了,乜了眼她笑着说道:“你都说这是你写的最好的一幅,爷放着好的不要岂不成了呆子。” 见她犹不甘心,还颇为理直气壮:“爷那儿多少好东西都予了你也未曾说过半句,从你这儿一共讨了三幅字画,怎这地不爽利。” “好罢,爷说得是,您瞧瞧还有没有能入眼的,妾必定双手奉上。” 两人一壁说笑一壁往隔壁房间走,那儿被宜修弄成了个小茶室,里头三面都打了书架,只在靠窗那面设了矮榻,另还有一套奇形怪状的坐具,都是用谷壳和鹅绒填充的,坐起来虽不会摔倒,但过于软和,之前坐惯了硬椅子,顶多在上面加几层褥子的胤禛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不过如今倒也还罢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了,宜修见胤禛坐去了矮榻上,便知他今天恐怕要说得事比较正经,等剪秋上了茶和茶点来,她便先劝忙忘了的胤禛先喝口茶润润嗓,再吃口甜糕垫补下胃。 等热茶和糖糕都落实到胃里了,她才不急不缓地支起头,拨弄着窗边花篮里今天刚换的鲜花。 胤禛顺着她的动作看过去,鲜艳明媚的花朵令他本就不错的心情更加愉快。经过方才那么一遭,胤禛也已经平复了心情,原本迫不及待想要分享的喜悦仍在,他的脑子也回来了。 “今儿老八来找了我,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说这些话,也难怪许多人都喜欢他了。” 胤禛淡淡地开了口,手里的珠串碰撞的声音缓慢而轻柔:“不过我原也没想要什么,他这一趟是白跑了。” “怎么会,八贝勒这会儿过来,好歹也表了心意。今儿风雪可不小,该是留客天。” 宜修也拿了块糕意有所指地说完,咬了一小块慢吞吞地嚼了。 “哼,他惯是会做这些给人看的。”胤禛哼笑着说道,语气里却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习惯性的讽刺一句罢了,又笑着瞥了她一眼:“你如今也越发促狭了,变着法说爷冷面无情,不会做人呐。” “爷可别空口白牙污蔑人,妾之前宴上可还跟八福晋夸您是面冷心热呢。” 她这一句话却说得胤禛朗声大笑了起来:“还是宜修知我!” 两人室内这番机锋自是无人得知,不过便是苏培盛在场只怕也摸不着头脑。 但胤禛却反而更觉畅快,他的许多想法和谋算都是绝不会付诸人前,对外更是习惯了收敛情绪,绝不显山露水。 可是人就会渴望理解,尤其当他每一次取得一点点成就,做出了正确的抉择时,这种渴望就更加强烈。 从前这样的人选是柔则,但彼时他们双方都还稚嫩,而随着他每日面对的人和事越来越复杂,每天都在飞速成长的胤禛再转过头面对困在内宅,忙于管家的柔则时,两人间的交流的确没有以往那么顺畅。 这其实主要由于他说话越来越隐晦,柔则作为福晋固然也要对外打交道,可她主要是女人圈子夫人外交,对朝堂动向她也有大致了解,甚至能分析一二,只是在更深更广的大局观和政治敏感性上,缺少了优势。 这些恰是宜修所具备的,她甚至做得更加不显山露水。许多时候她对胤禛的提醒如草灰蛇线,譬如那幅《舐犊情深》。 而所谓的恰到好处的心有灵犀,也不过是根据上辈子的记忆和那一点点的历史储备通过百般谋算呈现出最合他心意的“巧合”。 宜修今日陪着他,见胤禛难得多喝了两杯。这酒度数并不高,多喝的两杯也并不能使他喝醉,只是更激发了他的兴致。 “咱们迎着雪逛逛吧。” 酒足饭饱,胤禛忽然开口,眼睛已看向了外头漫天的大雪。 宜修并未阻止,反倒也颇有兴致到:“好啊!” 说罢命人取了狐皮大氅和一口钟来,两人当真裹得严严实实跑去了雪地里。此时这些雪已经隐隐过了脚面。 胤禛慢慢地踩在上面,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伴随着他平缓的呼吸,浅淡的白色气体氤氲着盘旋而上又逐渐消散。 宜修拢着她的一口钟走得更慢,但她走得很是专注,就跟在胤禛后头,不知不觉竟又跟进了屋子里。 她怔怔地抬头,却见胤禛笑着指向外头。那一溜的脚印若不细看,还以为只有一个人走过。 “你倒会偷懒,跟在我后头拿我挡了风雪又省了力气。” “哎呦,妾不跟着爷走可跟着谁呢?外头风雪这么大,又只有咱们两个,若不跟着爷,妾只怕寸步难行了。” 胤禛便眯着眼睛笑了:“油嘴滑舌。” 不一会儿,外头雪下得更大了,逐渐将外头一切的痕迹都抹去。 早上送走了胤禛的宜修看着外头那白茫茫一片都不禁觉得眼疼,忙关了门子窝在烧得暖和的火炕上,连手也不肯从毯子里拿出来。 绣夏从外头进来,暖得她浑身都痒得不行。身上的寒气被馥郁的暖香渐渐沁染透了才走去宜修身旁。 瞧了眼歪在炕上睡意沉沉的宜修不知该不该开口,没等她去看剪秋,便听得一道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有什么事儿,说罢。” “侧福晋,年侧福晋今天被放出来了,是福晋下的令。” “真难为她,为了王爷忍到了这会儿。” 宜修随意点头,脸转向里面,自睡去了。 第362章 宜修40 年侧福晋被福晋放出来的消息对底下人来说是重要却又无权干涉的事,而对宜修来说是早有预料但无所谓的事情。 重新出场的年世兰再次恢复了每日与她在议事厅“友好交流”的日常,但显然,这次一解禁就将齐氏请来自己屋子的年世兰终于明白了外置大脑的重要性。 宜修虽能感觉到她强烈的不甘,但总得来说她还是都忍耐下来了。 既然如此,宜修完全不介意推一把。正好非得别人递梯子才愿意下来的四爷还缺一个和小辣椒和好如初的借口。 “年氏这几日料理家事可还妥帖?未曾再与你添什么麻烦吧?” 瞧瞧,这不就来她这儿找梯子了。 宜修认真斟酌片刻,终于落下了手中的黑子,胤禛扫了眼,立刻在另一边落子,看着半分思考都不需要。 她抿了抿唇,将手里的黑子暂且放去一边:“不行,妾是做不到爷这样一心二用,本来棋下得就一般,再听爷说话,我这脑子更转不动了。” 说着又歪头看他:“爷方才问我什么?” 胤禛瞧了眼她看不出什么端倪的表情,还是重复了一遍:“我问,年氏最近没给你和福晋惹什么麻烦吧?” “没有,年妹妹许是好好反思过了,这些天帮着妾理事很是得体。又赏罚分明,性子上也有几分杀伐果断,历练个两年,姐姐便能得一个臂膀呢。” 宜修夸得很是真心,完全看不出刻意,好似真拿年氏当作一个需要磨砺的妹妹:“其实之前年妹妹做的就很不错了,只是年轻人总有几分年轻好盛。她一个女孩家就更添了一份娇气,这也正是年妹妹的可爱之处,只注意着别过了份也就是了。” 胤禛听得连连点头,显然也很认同宜修的评语。等她说完,四爷将手里的白子也放了下来,嘴角噙着笑道: “我原还说她那样性子如何成事,盘算着等她出来便还让她在府里做个闲人,只将事托付给你也罢了,今儿听你这一夸,倒叫爷不好开口了。” 呵,虚伪。 宜修心知他这是故作姿态,只不得不应酬着,忙笑道:“可别,妾这身子虽说近些年也养得大差不差了,为着防患未然,这些年却是再不愿操心的。只姐姐身子更重要,妾勉强顶上也罢了,若长久下去只怕也难支应。” “年妹妹却不一样,将门出身性子爽利,管家理事样样来得,如今不过差着些经验所以难免遇到大事还有些青涩,不过一两年也就历练出来了。这样好的人爷若放着不用,那才真叫可惜了。” 胤禛这才无奈地笑道:“爷瞧出来了,你这分明是打着主意要偷懒呢。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既是如此之前那事便既往不咎,只不知她经过此事是不是真心改过了。” 宜修低着头将棋盘上的黑子一颗颗收好,听胤禛如此问,忽然开口说起别的:“爷觉得妾最近的棋艺可有进步?” “……尚可。” 虽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胤禛还是斟酌着给她留了点颜面。 谁知宜修却莞尔一笑:“妾这样的棋艺真难为爷愿意包容了。” “不过好在妾的手艺不错。”宜修边说边将案桌上那个什锦攒心盒端了来,上面装着八样儿点心,个个瞧着都是色香味俱全。 “爷赏脸瞧瞧,吃着如何?” 胤禛随手拿了一个跟蛋卷类似的咬了吃着,两人不时喝着解腻的茉莉清茶,再闲聊几句,冬日里的手果然格外不受控制,等胤禛回过神,他肚里已经填了不少点心,茶也喝了三杯。 “看来妾的手艺比棋艺要好不少。” 宜修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玩笑两句便叫人进来将东西收拾了。 第二天胤禛果然去了年氏房里,只看后头年氏那容光焕发的模样便知两人应当不错,至少年世兰自己觉得不错。 她和年氏的合作也渐渐磨合出来,虽不算十分相宜,但总算大体上达成了一致。 此后虽然有不甘于此的福晋屡屡出手,但经过此事的年世兰却还算听话,在齐氏的帮助下竟也勉强躲了去,宜修就更不必说。 转眼又是三年,府里如今已彻底成了两位侧福晋当家。当然若非要决个主次,那还是宜修为主,年氏为辅。 不过好在这些年有胤禛的盛宠,年氏也还算满意,两人竟真相安无事的过了几年。 这期间诸事繁杂,唯有三件值得拿出来一说: 一是一年前,也就是康熙五十年二月份左右,费格格竟怀了身孕。因她一向依附年氏,又与齐氏同院而住,所以这胎便交给了她们自己照应。可惜大约费氏的确差了些运道,怀孕不足三月便小产了,但也因此得了胤禛的怜惜,如今的恩宠仅次于宜修。 二是同年八月,胤禛陪同皇帝去了热河行宫,弘晖也在随行名单上。父子两个旁观了一场大戏。 八贝勒不知怎地,竟在一日醉酒后临幸了一个热河宫女,听说貌若无盐,且年近三十。此事还不知怎地传去了皇帝耳里,遭了好一番训斥。 之前爷俩因为“解开误会”而略有缓和的关系又冷了不少,不过到底这顶多算个私人癖好,皇帝也是因为老八想到自己亲亲太子也有那些奇怪癖好不免迁怒罢了。 这事儿明摆着是八贝勒被算计了,且有关算计的人选只怕大家也有数。胤禩原也想着暂时吃了这个哑巴亏,等过个两年旁人自然也就忘了。 当下也没做什么反应,只是过后大约一个月,那宫人便渐渐病得起不来身了,可偏巧,这种时候却有人发现她怀孕了…… 宜修甚至还从胤禛这吃到了这个瓜的后续,今年三月那位名义上身怀有孕不好挪动,实则被扔在热河不闻不问的宫人,成功生下一子(很健康的那种)。 同样都是一个健康的儿子,对不同人可就有着不同的份量了。 毕竟众所周知,八贤王尽善尽美,唯子嗣不丰,到如今年纪也只得一子一女,且唯一的子嗣弘旺,也常常三灾八难的。 具体八爷如何做想不得而知,那宫人反正是带着孩子入了府,随后就再没生息了,只听说她的儿子也跟弘旺一样,记在了八福晋名下。 第363章 宜修41 三便是年满十四的弘晖于去年由康熙亲自做媒,娶了满洲镶黄旗钮祜禄家的女儿,其父正是深得康熙宠信的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理藩院尚书,总理火器营事务的一等公阿灵阿。 且他的夫人,正是德妃娘娘的亲妹子。也就是说,弘晖娶了自己的姨妈…… 这是一个lonely的问题,不过好在清朝贵族遍地的伦理梗,嘻嘻。 而且如果宜修没有记错的话,这时候正得康熙重用的阿灵阿却因为曾经举荐过八阿哥胤禩的缘故,在雍正即位后被清算,连墓碑都被改刻“不臣不弟暴悍贪庸阿灵阿之墓”。 另一位因为同样的事情被清算的纳兰揆叙则是“不忠不孝阴险柔佞揆叙之墓”,别说,还挺有cp感的。 ……叩叩叩!宜修默默让系统给她弄个虚拟电子木鱼一顿狂敲。 哈哈,只能说至少现在来看这个婚事还是相当不错的,宜修瞧着胤禛似乎也很满意,德妃那就更满意了,总之至少现在皆大欢喜。 另外就是最近,自皇帝巡幸塞外于九月三十日回京后便命人将太子拘执看守,其透露出的意味似乎是又要行废立之事。 忙于事业的胤禛对后院自然是越发忽视,结果便是今日被宜修的道喜震在了原地。 “你说什么?” 胤禛罕见的露出迷茫的神色,盯着宜修满脸喜意地张开红唇,再一次说出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爷这是欢喜过了?妾说年妹妹如今有了身孕,大夫说有了两个多月了。” “有喜了?” “是呀,爷可要去瞧瞧妹妹?她只怕也盼着和您分享这个好消息呢。” 胤禛盘着珠串的手不由急躁了些,面上却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淡然:“那爷就去瞧瞧吧。” 说完,从炕上下来,宜修接过衣袍给胤禛穿好,等他出了门才转身进去。 一旁的剪秋给重新换了茶水,复有轻声道:“侧福晋,奴婢怎么瞧着,王爷他似乎并不十分高兴啊?” “是吗?许是你看错了,咱们府里正儿八经的侧福晋有了身孕,王爷怎么会不高兴呢?” 宜修漫不经心地拨了拨盖碗,呷了口茶水,遮住了嘴角淡淡的笑意。 年氏有孕,这是确凿无疑的事情,不论胤禛心中如何纠结都无法改变。同理,不论福晋如何震怒,也改变不了。 府里这些年除了费氏那一胎便无旁人,这既因为胤禛于此事上比较挑剔,本就不常去,便是去了留宿者不过宜修和年世兰,其余人一月里共分一两天罢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宜修又并不打算怀孕,年氏前两年未曾长开也没有开怀,可不就只剩个费氏,偏还没了。 日子久了胤禛自己都忘了去想,以年氏正值青春的年纪,他们自然迟早会有孩子。 所以今日这一下才如当头一棒,令他不知所措。 他心中的纠结无人得知,但明面上的赏赐却是实打实的。早就因为这些年王爷的偏爱而渐渐翘辫子的年氏,之前还因子嗣上自觉弱了宜修一头,如今便又有些小人得志的猖狂了。 更别说连宫中德妃娘娘的赏赐都如流水一般,亲口得了齐格格的“不输那拉侧福晋当日”,她可是兴头了,整日挺着她的肚子来理事,生怕别人没看见她的宝贝蛋。 “唉,这有了身孕的确辛苦些,坐了才多久,腰竟也有些酸了。” 年世兰倚在座位上,后头塞了一个蓬松柔软的鸭绒靠背犹觉不适,又是让人捶腿又是叫人递茶,摆明了要把宜修晾一晾。 “妹妹怀着身孕难免辛苦,这几日天也越来越冷了,我也怕哪日万一打了霜下了雪路越发湿滑,到时妹妹只怕更不好过来了。” 宜修顺着她的话,瞧了眼最近总是低眉顺眼跟过来的齐氏,似笑非笑道:“不如我和爷商量着先叫妹妹歇歇,至于你那些事情,我瞧着暂时交给齐格格也不错,她入府最早,做事又一向妥帖,还与妹妹交好,这可是再好不过了。” “孕中虽然辛苦,不过妹妹有王爷体谅爱护,何况妹妹我出身大家,这些事倒也支撑得住,就不劳姐姐牵挂了。” “那就太好了,其实自从弘晖成婚后,因着还要伴驾的缘故,敏容那孩子一个人待在府里我也实在放心不下。前儿我和王爷商定了,叫敏容每日也过来陪着咱们一起听一听,总归以后这些事她也得学着做得。” 宜修看着年世兰的脸色明显黑了一个度,嘴角的笑容却愈发明媚:“原还怕妹妹有了身孕需要休养,到时候我一个人又要管家又要教媳妇,只怕忙不过来,如今既然妹妹还能支应,明天我也能多份闲心来教教这孩子了。” 年世兰笑容愈发勉强,想到今年已经十五且深受王爷倚重的弘晖阿哥已经娶妻,自己肚子里这个便真是男孩也早不知落后多远了。又想到明天小辈一来,她难不成还当着小孩辈去做这些炫耀自己怀孕得宠的事? 只怕羞都要羞死了。 可恨那拉氏嘴快一步,竟是提前得了王爷的同意,她也不好反驳了。 想到此处,年氏当即没了兴致,撇了撇嘴,重重哼了声:“怕只怕人家小姑娘未必有兴致陪着咱们做这些事,本来夫妻就不能常见,那拉侧福晋也忒磋磨人了些,咱们理事一早辰时开始午时末才结束,人家小姑娘正是爱玩闹的时候,倒得枯坐一两个时辰。” “多谢妹妹关心,不过这点我早虑到了,也问过那孩子,她心里也是愿意的。何况我并没有叫她天天来,不过三五日随她心意来一趟也罢了。” 这下彻底将她的话堵住,年氏再懒得说一句,扭头带着齐氏便走了。 第364章 宜修42 过后宜修当真把敏容叫了来,这孩子今年十六,性子温柔娴静又端方有礼,说起话来总是有理有据、不急不缓的,十足是年世兰讨厌的宜修翻版。可惜那不是她儿媳,更别说真论起身份来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个妾,人家只要往那儿一摆个正室架子,便足够年世兰自己破防了。 如此晃晃悠悠耗到了十一月,太子都被二废了,胤禛也没拿定主意,而年世兰的胎都已经满了五月,再不下手就来不及的时候,柔则却从额娘那儿得到了德妃娘娘的指示,本就打算做些什么的她当即派人将王爷请去了她的凝华堂。 当晚夫妻两个商量了什么无人得知,但次日众人便又听说福晋病情又加重了,需要众人轮流侍疾,除了有孕的年氏。 宜修默默坐在一旁,看着侍月端着汤药走了过来,沉默地接了过来,又拿起勺子搅了搅,眼看凉的差不多才递过去。 柔则半靠在床上,虽然脸色苍白精神却显得很不错。她直接拿起了药碗一饮而尽,随后还颇有闲心地慢慢从怜星端来的蜜饯盒子里挑了颗蜜枣,放在嘴里细细嚼着,不忘点评:“这蜜枣做得越来越敷衍了,我吃着都没什么甜味,妹妹尝尝如何?” 说着从盒子里又挑了一个,递到宜修嘴边。 “……妹妹素日不爱吃这个,不过我记得姐姐从前也不爱的,总是嫌弃这东西失了本味,吃起来又甜又腻。” 宜修将柔则的手慢慢推开,触碰到她皮肤的那刻只觉得冰冷冷的,没什么温度。 柔则见她推举也没说什么,反手将蜜枣又塞进自己口中,咂摸两下才笑道:“是吗?我从前不爱这个吗?我却不记得了,从前我是如何的,如今想来总觉得陌生的很,大约人总是会变得。” “譬如这蜜枣,合着苦药吃到如今,我竟已吃不出什么甜味了。” 柔则幽幽叹了口气,‘“还譬如我这屋子,妹妹你瞧,可少了什么?” 宜修一进她这屋子便已经发现了,此刻听她问,脸上却带着一点儿恰到好处的迷茫:“这妹妹还真没发现,姐姐这儿瞧着一切如旧。” “的确旧了,便如我一般。” 柔则的食指轻微抽动着触碰上她没有血色的脸颊:“唉,真是羡慕妹妹你啊,容颜依旧,这些年都没什么变化。” “噗,姐姐你可别笑我了。我的儿子都已经娶了媳妇,还容颜依旧呢。何况就我的容色不说旁的,便是年妹妹都敌不上万一。说到这个,你是没瞧见她怀了身孕的样子,哎呦当真惹人羡慕,都五个月了,瞧着不仅一点没憔悴,反倒越发漂亮了。且做了母亲,性子也柔和不少,连爷都夸她呢。” 柔则听了宜修的话也笑起来,兴致很高地笑道:“是吗?这可真是令人羡慕。我记得从前你怀孕的时候难受了许久,总是恹恹的没精神,爷瞧了总是不高兴。我就更是个没福的,我的惠福,除了我这个额娘,只怕如今都没人记得了。” “不过那会儿怀着他的时候,我心里其实害怕的很。你是知道的,从小到大,我何曾有过那般丑态……”柔则说到这儿,渐渐出了神,过了片刻又道:“年氏是个有福的,呵,她的福气可大着呢。” 宜修见状站了起来,慢慢扶着柔则的身子帮她躺下,声音也越发温柔,近乎蛊惑般地顺着柔则的话语在她耳边呢喃:“是呀,年妹妹真是个有福的。” “姐姐今天说了那么多话,耗了不少精神呢,早点休息吧。” 柔则的眼睛渐渐迷蒙起来,这是太医开的安神药起了作用。她早已习惯了这种身不由己,不得不休息的状态,但心中的厌恶却愈发深厚。拼着全身力气,她终于在昏睡前喊了句:“怜星……” “诶,奴婢在呢。” 听到这个声音,她才勉强放心的睡了过去。 此时房中清醒着的便只剩宜修和怜星,至于侍月,早在福晋服了药后,便被打发着收拾好了空碗和蜜饯盒子,离开了。 宜修温柔地给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柔则掖好被角,转身出了东边的卧房,一路上看着空荡荡没有一面镜子,又因为总是关紧门窗所以总是昏沉沉的屋子,忽地轻声笑道:“你这本事,倒叫我有些害怕了。” 怜星沉默不语,只是安静地跟在一边,像个影子似的。 “好事落在了谁的头上?” “满府里既与年侧福晋交好,做事又让人放心的,也唯有齐格格。” 说到这个,怜星脸上才流露出一点自得,只很快便收敛起来。 “消息可要递的是时候才好。” 宜修点点头,见怜星行了礼慢慢走了出去,默默站在原地瞧了眼手上这对羊脂白玉的镯子。 “该把这玉车成珠子,做串念珠的。” 毕竟我实在罪孽深重。 宜修面无表情地想了想,不过这样跟狗男人那串十八子该更像情侣款了。 那还是算了,晦气。 “啊——!” 一道尖利的叫声划破天幕,柔则猛地惊醒过来。 “福晋您醒了。” 怜星将早准备好的长巾浸了热水又拧干,走上来轻轻给她擦拭着额头的汗水,却被福晋一把抓住:“外头……” “听起来像是来仪堂那边,别是年侧福晋那儿出了岔子。”宜修坐在一旁,脸上满是担忧。 柔则这才长吁一口气,默默松开了怜星的手,倒在床上淡淡说道:“能出什么事?不是都已经平平安安过了五个月?连我生了重病都没劳动她,她该很安稳才对。” “福晋,来仪堂派人传消息,年侧福晋小产了。” 恰好此时,侍月走了进来。 “年侧福晋如何?” 这似乎是一句废话,但侍月却会意道: “急火攻心晕了过去,不过没有性命危险,只是伤了身体,恐怕日后难以有孕。” 柔则转头看向宜修:“瞧,我说她无事吧,就是那个孩子可惜了。是男孩女孩啊?” “是个男孩。” “唉……更可惜了,和我的惠福一样。” 第365章 宜修43 一连半个月,直到福晋病情再度稳定下来不需要人侍寝了,胤禛仍旧日日宿在来仪堂陪伴小产的年氏。 听说年氏一个人总是难以入睡,特意寻了好几位香师和太医,甚至自己亲自下场跟他们一起斟酌出了一个香药方子,特取名:欢宜香。 满府里,这恩宠是年世兰独一份的,便是福晋也没有。 过了两个月,年世兰出了小月又从新在外行走,瞧着似乎完全走出了小产的阴霾。 这件事似乎到此就翻篇了。 直到前几日王爷外出办事,总得走个十天半月的。 年世兰前脚送走了王爷,后脚便命人熬了碗浓浓的好药,趁热亲自带人端去了望月阁。 “你们把这个贱人给我按住了!” 年世兰接过颂芝奉来的汤药,笑容狰狞疯狂。 齐氏一向淡定的表情终于露出了慌张的模样,她已经猜到那是什么了。即便她几乎没有什么恩宠,甚至经过此事只怕终身无望,可这并不代表她就甘心从此丧失当母亲的权力。 “不,你不能这样做!王爷和福晋已经罚过我了!” “闭嘴!你这个贱人,花言巧语蒙骗王爷,让他相信你是无辜的,我可不傻!” 年世兰听她还敢叫嚷,心中怒火更加高涨,大步上前给了她两个重重的耳光:“要不是我拉扯你,就你这姿色,早就被王爷嫌恶了,你这个贱人竟敢忘恩负义背叛我,我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齐氏的脸登时肿得如发面馒头一般,听她话里如此作贱自己,又是羞恼又是耻辱,偏她挣扎不得,此刻只能任由对方折磨自己。 “说,是不是福晋那个女人让你暗害我的!”年世兰说是在问话,但听她的语气分明已经认定。 齐月宾猛地抬起头,看着对方充满仇恨的目光,仔细端详片刻她才用干涩的嗓音问道:“你为什么觉得,这件事是福晋下得手……” 啪—— 又是一个耳光重重甩在了她的脸上。 颂芝这次终于抓住机会,忙用帕子给年氏插手,娇声娇气道:“她这种人哪儿值得您亲自动手,没得弄脏了。” 年世兰没理会这话,反而又恶狠狠地瞪了齐月宾一眼:“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我最后问你一次,那碗安胎药,是不是福晋让你端给我的。” “……是,就是福晋。” “真是她,真的是她!她为什么这么做?就因为我管了家,抢了她的管家权?还是她担心我的孩子生出来会威胁到她的位置?为什么,为什么!” 年世兰情绪激动下,根本拿不住药碗,那热腾腾的药就这么连碗摔了下去,看得齐月宾默默松了口气。 可惜她这口气松的太早,当年世兰上前死死掐住她脖子的时候,齐月宾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要死了。 好在下一秒她松了手:“你放心……” 年世兰看着软在地上不停咳嗽,狼狈得如丧家之犬一般的齐氏,冷冷笑了:“我才不会这么便宜了你,我年世兰向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承受的痛苦,你也好好尝尝吧。” 说完,一旁的颂芝从食盒里又取了一碗,掐住她的嘴将这熬煮出的烈性红花汤药全都灌了进去。 温热的药水划进食道一直存进胃里,齐氏的心却觉得越发寒冷。她当然猜到了这是什么药,也明白自己的终身是彻底没有指望了。 “哈哈哈,你以为福晋是因为这些事才要害你吗?什么管家权,府里谁不知道真正管家的是福晋的妹妹,你不过就是个二管事。至于孩子,那拉侧福晋的弘晖阿哥,那才是爷看重的,又是长子又出自福晋妹妹的腹中。” “你不是也很清楚吗?王爷有多爱重福晋。” 虽然如今已经大不如前了。 齐氏默默地想,但年世兰却并不清楚。 这些话正中年世兰的内心,她现在还并没有完全被胤禛的爱给蒙蔽,又先后有福晋和那拉侧福晋都能从她这儿分去王爷的心,故而在得知这件事是福晋所为后,她更像是找到了一个理直气壮的发泄口。 换句话说,其实理智上她觉得这事有蹊跷,但情感上她不愿理会。 “不,就是福晋。” 齐月宾当然不会揭穿福晋背后的真正主使,她捂着已经隐隐作痛的小腹,声音逐渐虚弱:“你还记不记得,你刚入府时,福晋用了什么借口把王爷从你院子里叫走?” “……已经没了的,惠福阿哥?” “是啊,一个母亲失去了孩子,便什么都能做出来了。”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害死了她的…孩、子……” 年世兰终于明白了,这个理由的确很值得相信,但却让她的仇恨更加深刻,几乎已经到了不报此仇誓不为人的程度。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就当是,我的赎罪吧。” 齐月宾幽幽的声音缓缓响起,却让年世兰心中幽愤。她张了张口,最后却什么都没说的离开了。 齐氏狼狈地躺在地上,一旁刚才也被按住的吉祥连忙爬起来扶住她:“主子我这就去叫大夫!” “不必去了,她今天这一出就是要彻底毁了我的身子,那些大夫不敢过来的。” 齐月宾缓缓躺在床上,感受着身体的疼痛,嘴角勾起一道嘲讽的微笑。 吉祥更加慌乱,忙又说道:“那奴婢去求福晋、那拉侧福晋,她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傻子,若她们真有心,又怎么会任由年世兰大张旗鼓跑到我院子里,还待了这么久。” 齐月宾正是因为明白这点,所以也毫不犹豫地推了福晋一把。 至于为什么不顺便把侧福晋也拉进水,不过是为了保险起见,毕竟那拉侧福晋地位更稳,她若说了,难保年氏不会怀疑。 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把年世兰的目光彻底移开,现在有福晋挡在前面,她这把刀自然就可以稍微放一放。 而且…… “等过几日,说不准我只能去求那拉侧福晋了。” 总不能都得罪完了,她现在还不想死呢。 第366章 宜修44 持心斋里宜修正拉着自家小儿媳下棋,只不过不是围棋,而是五子棋。 “呀,又是我输了。” 宜修笑着看向棋盘,上面已经交叉形成了两条路,不论她堵哪一方,另一边都能成势。 敏容抿着唇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是您让我呢。” “唉,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宜修笑着摇头,将棋子扔了回去,向后倚在靠背上:“咱们还是吃点心吧。” 敏容眼睛一亮,剪秋笑着命人收走棋盘,又揭开食盒将刚做好的六样点心用一套青花小瓷碟摆在炕桌上,复又捧上云雾茶。 两人相对而坐,宜修随手拿了块山药糕,又对敏容笑道:“你也尝尝这几样可吃的惯。” 敏容这才伸手也拿了个梅子软糕,小口小口地吃了。娘俩其乐融融地说着小话,便见绣夏走了进来,也没避讳什么,直接上前肃着脸说道:“侧福晋,齐格格那儿出事了。” 宜修脸上并没装出什么意外的模样,只是淡淡地一点头:“知道了,先不管她们,总归明儿个我和年氏还要去议事厅公事,届时再看她的反应吧。” “齐格格那儿可要关照一二?” “不必,这会儿帮忙倒成了咱们心虚。府里这些腌臜事儿,躲我还来不及呢,她到时候若不满意,自去寻王爷讨这个公道。” 宜修说着,见对面小女孩眨巴着晶亮的眼睛瞅着自己,好笑地拿了个蛋黄酥递过去:“这些事儿你听听心里有个数便罢了,很不必放在心上,万事都有我呢。” “是,儿媳知道呢。” 敏容答应的又干脆又乖巧,果然接过蛋黄酥,默默地吃一口点心配一口茶。 嫁进来这些日子,因为种种原因,往日王爷在府时她便不好总来后宅,毕竟福晋病着,真正的婆婆身份上略矮一层。 但这并不代表她对自己的亲婆婆就完全不了解。 之前新婚头两个月,她就感受到了丈夫对婆婆十分的孝顺和崇敬。仅是这种态度便让她明白,自己的婆婆一定有其过人之处。 这些天暗中观察和亲身相处下来她更是十分肯定,自己这个婆婆手腕很不一般。 她还记得,那日她随适左右,侍奉王爷过来用膳,两人言谈间那一种亲密默契,分明与她阿玛和额娘相差无几。 王爷更是亲口嘱托外出办公这段日子,府里一应大小事务都由其全权处置,这是何等信任。 从小到大在抱大腿方面总有着超乎寻常直觉的钮祜禄敏容,又一次在她的新家里,准确地寻找到了自己最大的靠山。 等两人用了饭过了片刻,交代她这几日都不必来了,又命人好生将儿媳送走,自去梳洗歇息。 想也知道,明儿个见年世兰,只怕又得好一番应付。 翌日一早,她才刚起就听伺候她洗漱的绣夏道:“年侧福晋这会儿已到了议事厅。” “怎么早?我瞧着才卯时,外头还是一片黑呢,她去那儿吹冷风么?” 宜修含蓄着说了句,实则是想问年世兰是不是疯了,不要命了。 小产可不是说着顽的,她虽然休养两月,身体看起来已经恢复许多,但实际这些亏空是需要小心保养的。 年世兰不肯交出她那份管家权,强撑着日日冒风雪去议事厅议事就已经很伤身体了,今儿还这么早,睡眠不足可容易损了精神。 说曹操曹操就把米奇给派来了。 宜修坐在卧室里,身上只穿着衬衣,剪秋正在给她盘头,显见得是将将起身。 颂芝垂着头进来时那双格外精明的眼睛一溜便明了了,复有垂手行礼,恭敬地说道:“我们侧福晋让奴婢来捎个话:” “因着昨儿走了困,故而今日起早了些,并不是刻意如此,还望那拉侧福晋见谅。” “这有什么,你们家侧福晋也忒小心了。” 宜修面对着铜镜,在颂芝的角度并不能看清对方的表情,不过不管对方是不是真心,她来此的目的原也不是为了道歉,便连忙顺着这话道: “是呢,我们侧福晋一早便说您素来大方,断不是那斤斤计较、小家子气的人,故而我们侧福晋才想着,她既然已经早到了,倒不如就顺手将今日的事一并料理干净,那拉侧福晋您今日也能好好歇息一天。” “大冬日的,头上不必戴这些珠钗了,只这一对珍珠排钗也罢了,总归一会儿出门还得把卧兔儿戴上。” 宜修交代完剪秋又和一旁的绣夏说道:“让染冬准备着,等议完了事,我就回来用膳。” 绣夏忙答应一声去了,屋子里其他人也各司其职,一时倒把个颂芝晾在原地,不尴不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颂芝怎么还在这儿,去回你家侧福晋,我知道她是好心,只是府里的规矩不能乱。今儿你起来早了,明儿她起来早了,未必这管家还得争食吃,那未免也太难看了些。” 宜修抚了抚发髻,缓缓站了起来踱步到颂芝面前,一双杏眼弯弯,还是那副和气模样:“我体谅她的难处,故而许多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罢了,大家都不计较,和和气气才是一家。” 边说边轻轻将手放到颂芝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你一贯是你们侧福晋身边最贴心的,还是要多劝她保重身体。瞧瞧,昨儿一夜没睡,想来是身子还没养好。” 见颂芝还想解释,径直收回手从她身旁走过:“要不就是心里还难受呢,总不能是年妹妹在骗我吧?” 颂芝忙转过身去,她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更加恭敬地解释道:“怎么会,我们侧福晋确是昨夜走了困,今天才难得起早了。” 宜修这才略顿住脚,扭过头来满意地点点头:“既如此,快过去伺候你家侧福晋吧,别叫她等久了。” “是。” 颂芝答应了一声,表情略有些沉重地离开了,想必是在思索该如何将这个不算好的消息,委婉地说给她主子。 “别说,年氏身边倒也很有些能人。” 虽然主要体现在情商这块。 第367章 宜修45 宜修又慢慢地收拾好,略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缓了半刻才带着人掐点到了地方。 刚一进屋子便见那些管事的媳妇婆子们也都到了,依照素日宜修的要求站成四排,垂着手等在一旁。 上首年氏已经坐在了她的位置上,此刻见她进来不过掀了掀眼皮,敷衍地起来行了个平礼,宜修自然也有样学样,随便回了个礼,两人便在座上坐了,等上了茶搁在案桌上,她才略一颔首,下面人便开始依次回话。 从前这会子年世兰必定要掺和一脚,总要挑个一两样显弄一下才罢,今儿却只是拨弄那甜白瓷刻花盖碗,间或瞧瞧她手上新换的护甲套,这些事竟是听都懒得听了。 宜修看了她两眼,不知她又在发什么疯。今儿一大早还派了颂芝来试探自己,明显对权力还是有欲望的,这会儿又是这个做派,神经兮兮的。 虽是这样想,不过难得她不吭气,自己乐得自在。往日处理事情总因为年氏不得不拖拉一会儿,今天难得她这副安生模样,宜修连忙赶着将事情处理了。 眼见厅上的人越来越少,宜修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压根没注意一旁的年世兰脸色越来越差,一双凤眼也频频看过来。 终于,眼看宜修就要将今天的事理完了,年世兰还是没忍住:“王爷叫我们两个管家,那拉侧福晋怎么连问也不问我一句,自个就裁决完了?” 宜修还是把最后一个人给打发走了,厅上一时便只剩她们各自伺候的人。 宜修这才扭头:“妹妹这是在怪我?” “这话说得就重了,我不过是心里有疑惑所以问问,姐姐你未免心思太重,怎么就到怪不怪的了。” 年世兰好一番阴阳怪气,却让宜修找回了熟悉的感觉。 “不是姐姐心思重,实在是姐姐担心你的身体。听颂芝说你昨儿一夜没睡?这可不是小事,夜里休息不好,难免会损了精气神,日久如此身子便会垮了,妹妹你可千万别仗着年轻不当回事啊。” 年世兰闻言瞪了眼颂芝,对着宜修却还是笑得一派云淡风轻:“不劳你担心,我昨日不过是休息的晚了些。何况就像你说的,我如今正年轻着呢,不妨事。” “那就好,妹妹可要保重身体,要不爷回来该心疼了。” 眼见自己转移话题的目的已经达成,宜修便顺着年世兰的话说了两句,趁着她的脑子还没转回来,借口有事,带着剪秋和绘春直接走了。 “年侧福晋的性子倒单纯。” 剪秋扶着宜修,听一旁的绘春意有所指,不由噗嗤一笑,忙又收敛住了。 宜修隔空点了点绘春,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你这妮子,说话愈发刁钻促狭了。” “只是今儿虽然糊弄过去了,以年侧福晋的个性怕是不肯就这么放手啊。” 剪秋收敛了笑容,又开始担心接下来王爷不在的这段日子,年世兰会不会给自家侧福晋找麻烦了。 毕竟若按身份论,两人可都是侧福晋,她若真来硬的,便是宜修也得为难。 “不必想,她必是不甘愿的。” 宜修笑道:“她那样自信的个性,除了王爷,旁的人她是从不肯权衡利弊的。福晋那边的小动作没完,这边还不忘试探我,身子刚好就像把管家权抓到手。” “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宜修跨过门槛,一进屋子便将外头这些大毛的衣裳脱下来。剪秋扶着她到炕上歪着,又给她脚边塞了一个脚炉,将那灰鼠皮的褥子给宜修掖好。 宜修眯着眼等她忙活完了,才伸出手招了招,剪秋会意地俯耳过去:“今晚叫人守着外头,看有没有那聪明人过来。” “欸,奴婢明白了。” 等入了夜,早早用了晚膳的宜修捧着话本兀自看得入神,便见剪秋引着一人走了进来。 “宋格格来了,快来坐。” 宜修放下手里的书,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喜悦,招呼宋氏坐到她的对面。 “去沏一壶红枣枸杞茶来,这会子天晚了,咱们就喝点这个免得走了困劲。” 宜修一径安排好了,宋氏只含笑应是。等热腾腾的茶水上上来,不必宜修吩咐,只一个眼神,剪秋便带着人,又招呼宋氏的贴身婢女葫芦,去隔壁小茶房说话,外头只留了绘春守着。 “宋姐姐这样的真佛都被请出来了,可见她这回心倒诚。” 宋氏一听,连忙就要站起来摆手:“侧福晋这实在是折煞妾了,妾哪里当得上什么姐姐、真佛的,不过是个熬日子的。” 宜修见她诚惶诚恐,也不愿欺负这老实人,便点点头:“罢了,谁不是过日子呢。只是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混过去也就完了。我也不为难你,只说便是。” 宋氏这才松了口气,但还是只略微坐了半个身子,头一次做这样的事,她实在有些坐立难安,只硬着头皮道:“她的意思,只求能留一条命,好歹熬到爷回来,届时她自会向王爷陈情。” 叩叩叩—— 这是在点自己,爷走的时候把府里的事情都托付给了宜修,若齐氏真在这段时间被年氏磋磨没了,只怕等回来,她这个管事的也难免要吃落挂。 宜修敲了敲紫檀木的桌面,轻轻笑了。 “只有这一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宋氏忙又将这句说了,心里咚咚咚地直跳。她虽不甚聪明,这两句话的意思却明白。虽不能参透十分,只配合着那拉侧福晋和年侧福晋这两位在府里只手遮天的人物,她便本能地感受到了某种危险。 齐氏害了年侧福晋的孩子,这事儿大家隐约都知道一点。而宋氏则知道的更多,只因她入府早,和齐氏最相熟,对她的为人也很有些了解。 她很明白对方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如今却又因欠了人情来给对方带了这些似是而非的话,宋氏愈发感觉,这看似平静的府里,已然到了风雨欲来的时候。 第368章 宜修46 噼啪—— 蜡烛的灯芯忽地爆开,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把正陷入头脑风暴的宋氏吓了个激灵。 她连忙收起自己跑远的神思,逐渐聚焦的眼睛便正撞见宜修此刻的神情。 那拉侧福晋脸上是她往常最熟悉的,亲切温和的笑容。恰到好处勾起的嘴角都是端方的模样。 屋内幽幽的灯光是温暖的橙红色,将侧福晋半边脸都映衬的更加温柔恬静,自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韵味,叫人回味悠长。 可另外半边却也因此透着几分鬼魅邪气,让宋氏心里有些发毛。 “夜深了,宋格格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这话本虽好看,到底是假的,宋格格别太入迷了。” 宜修忽地开口,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提。好像她今日过来真的只是看了个话本。 宋氏晕晕乎乎出了院子,瞧了眼寂静无声的持心斋,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葫芦:“咱们快回吧,怪害怕的。” 呼—— 室内烛火一熄,持心斋似是与从前每个夜晚,并无两样。 此后半月,在不知内情的人眼中,府里一切都与往日无异,直到王爷回来,第一时间去了宜修院中。 “爷走得这段日子,府里都还安稳吧?” 胤禛大跨步走进来,随手脱掉身上的大氅丢给了苏培盛,又换了家常衣服大马金刀地坐在了炕上,略缓了口气便忙出声询问,显然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所以来宜修这儿点个卯,若无事便要回前院了。 可惜这次只怕不能叫他如愿。 宜修为难地瞟了眼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府里是出了什么事?福晋身上不好了?还是年氏出了什么事?” 胤禛盘着扳指的手一顿,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也被宜修的表情弄得七上八下的。 “姐姐那儿还是老样子,倒是年妹妹她……”宜修顿了下才轻声道:“她年轻性子急,又失了孩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爷走得第三天,她就带着人去了望月阁,给齐格格灌了红花。” 胤禛垂着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坐在那儿像个雕塑一样,似是没反应过来宜修话中的意思。 宜修却没等他发问接着道:“这事原也怪妾,爷将府里交给妾管着,妾却对东面有所疏忽,没能及时发现,辜负了爷的信任。” “这事儿原也不怨你,年氏分明是积怨已深,蓄谋已久。我前脚走了,她后脚就带着害人的药去了望月阁,分明是早有准备。” 胤禛心里清楚,以年氏的个性会做出这种事他也并不十分奇怪。更何况宜修住在西边,东面又住得有福晋,即便如今福晋不管事了,为着尊重她也不好手伸得太长。 何况见宜修只是为难却并不慌乱的神态便能看出,这事并没闹开,做到这一步,胤禛便已经还算满意了。 “齐氏的身子如何了?”到底是替他办事的人,不好叫她真没了下场。 “那红花份量下得极大,只怕以后汤药是不能离口了。” “那就让她好好养着吧,府里也不差她这份药。” 胤禛随口吩咐完便起身离开,一头扎进了前院,忙的不可开交。 只中间抽了个空隙,以年氏仍需休养为借口,将她手里那份管家权收了回来,又委婉地将她关在了来仪堂。 府中诸事自然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宜修头上,这下管理后宅的办公场所就逐渐从花园南面的议事厅改为宜修的持心斋,如此一月众人已经习以为常之后,年氏才终于从王爷那儿得了“已经大安”的令,可以出来走动了,而此时,已经到了农历的新年。 今年十一月太子又被废了,且暂时看皇帝他老人家的意思是不打算再行复立了。在这样一个敏感的节骨眼上,大家自然得夹起尾巴,看上面人的眼色。 尤其自从之前一废太子,皇帝病倒后,大约留下了些后遗症,老皇帝近些年明显身体大不如前,性子也因此愈发古怪。 这次二废太子时,听说太子曾送来一封书信,不知其中是何内容,总之皇上看后当晚便病倒了,第二日虽勉强能起身,但脸色着实差劲。 这是胤禛他们这些皇子前去探望后,回来隐约向宜修透露的。 故而今年过年大家都格外默契的低调起来,免得惹了皇上的眼。 皇上自己心里也有数,这不,等开了春身体好些了,便开始向下面人流露出解冻的讯号。先是关切了一番大臣们的身体,还过问了几个孙辈的功课,最后又给几个子嗣不丰的儿子又塞了几个女人。 咱们的雍亲王自然也榜上有名,以两子一女的数量排在了第二,第一是谁懂得都懂。 于是府上便又多了两个新人,美艳爽朗的吕格格吕盈风和小家碧玉的曹格格,曹琴默。 两人俱分在了西边最后面的抚晓阁里,因着福晋早已不见人,管家的宜修自然也犯不上为难她们,便只按着规矩叫人给她们送礼的功夫略说了说府上的规矩,便罢了。 新人入府就这么没有一点水波的过去了。毕竟王爷连着三四个月,就进了后院七次,老人里除了年氏,其他人基本都躺平了。 倒是另一件事更值得大家关注。 就在新人入府的第三日,百福楼传来了好消息,耿氏终于有了身孕,算算日子,正是那七次里唯一一次。 胤禛得了消息心里也很是满意,耿氏的模样个性都还算合他心意,再者他膝下子嗣的确不算多,准确的说,那些女人连怀孕的次数都少得可怜,能多一个健康的孩子总是件喜事。 宜修就更不必说了,她的弘晖都结婚了,后宅子这些人,她巴不得她们都能得个一儿半女的。 “一应份例比着费氏再厚两分,叫她这些天好好养着,好歹等过了三个月。” 宜修知道,耿氏是个聪明人,自然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怀了身孕就别乱跑了,万一撞上年侧福晋被她寻了不痛快是小,招了她的眼惹她发疯就不好了。 第369章 宜修47 时间匆匆又是三个月,期间耿氏倒是乖乖听话,即便满了三个月也不曾外出乱跑,顶多只偶尔来宜修这串个门子就走,倒也平平安安到了六个月。 胤禛倒是没那么忙了,日常宅在府里,到后院的频率也多了些。 这次数一多,自然也就暴露出了他的口味。 老人里还是年世兰次数最多,再便是宜修。倒是新人里吕格格独占鳌头,伺候的次数渐渐上来了,竟是不输李氏和费氏当日。 且她出身也很不错,头脑不输耿氏,容色也可与李氏最盛时相较,又更知情识趣,也就不怨胤禛愿意往她那儿跑得勤些。 和她同住一院的曹琴默各方面就都差了许多,虽说论心机手段只怕满府里也少有能敌手,可不得王爷喜欢,便是她有千种算计万般谋划也是无用。 尤其两个新人同住一院日日相对,眼看着那边渐渐在府里落了根,渐渐融入进去,自己却还悬在半空,除了第一夜便连王爷的面都难见,即便是一直劝诫自己要冷静,心里却也难免生出灰心来。 人嘛,只要有些野心的,总是想要寻一条出路的,尤其是聪明又有野心的,更不甘心。 所以宜修对于她做出和前世一般无二的选择也不觉得奇怪。 “恐怕她是想着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吧。” 绣夏这些年也历练出来了,打眼一扫,上下眼皮子一翻就猜出了曹氏的盘算。 剪秋表示赞同:“年侧福晋手底下可不就一个费格格,自打吕格格入府,也越来越排不上号了。再有冯格格,虽在年侧福晋房里,可只看她从前受得那些水磨功夫,便知她藏拙还来不及,瞧年侧福晋那样子也一贯瞧不起。如今这位吕格格愿意凑上去效犬马之劳,只怕年侧福晋还真有可能收了她。” “这就是她聪明的地方了。若她真和冯格格一样住在来仪堂,反而不敢十分投效年氏。毕竟同住一院,但凡王爷真往她房里走一回,只怕以年侧福晋的个性都恨不得活剥了她。” “偏她住在咱们这边,离年侧福晋隔着十万八千里远,就是王爷真去了,年侧福晋瞧不见到底好些。且抚晓阁前面就是百福楼,再往前就是咱们的持心斋,若她真号准了脉,说不得年侧福晋还要抬举她呢。” 绣夏意有所指地未把话说透,再场得却都明白,之前年侧福晋便出手了好几次,多数冲着福晋,但也没漏了她们这持心斋。 只可惜那些手段实在浅显,还没到宜修面前就被挡了下来;福晋那边虽说宜修故意给她漏了个空子,年世兰却一向只把她当个眼线,并不肯用她给福晋送点“好东西”。 究其原因,并非她忌惮福晋,而是因为她还对昔年那句“宛宛”,和王爷那一刻的眼神而耿耿于怀。 对着其他人下手再狠她也不怕被发现,因为她自信即便事发王爷也会原谅她,但若是对福晋下手,却被王爷知道里面有她的手笔。 年世兰不愿相信,她不敢去赌,王爷还会不会原谅她。 但现在她身边有了个聪明又缺乏一点远见和大局观的曹氏,年世兰又能忍耐多久。 杀子之仇加上一点嫉妒再搭配上从某方面来说同样都有些肆无忌惮的个性,两个分明截然相反,但又莫名相似的女人,一个占据着王爷的过去,一个填补着王爷的未来。 宜修让人给她绞了两片膏药,学着王熙凤的样子贴在太阳穴两边,笑着问剪秋:“瞧着如何?” “您这样贴,倒有些俏皮。” 于是宜修便很高兴地笑起来:“去把熬好的药端了来,喝了咱们便能清清静静躲在院子里看这场大戏了。” 同样有所亏欠,同样心存芥蒂。 宜修明白,在那个男人那儿,他是十分不愿福晋和年侧福晋之间出什么龃龉的。 新欢真叫他欢心,旧爱却也未必不爱。 从前还有个她杵在前面,白月光和朱砂痣到底还存个顾忌。若真叫她们出了事,她在那儿顶着,王爷也有了出气筒。 这样里外里一算,竟是怎么算都是自己吃亏,那可不行。 好容易两人现在互相都有了死仇,年氏那儿的外置大脑也到了,正该撕得响些。 宜修闻着苦涩的药汁子一饮而尽,躺在床上散在发髻,心里默默地想:就让我来给这场大戏来个盛大的开场吧。 当晚,持心斋里发出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尖叫。 西边两个院子里的人都看到了持心斋的下人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惊惶神色。 原本漆黑的夜里,唯有持心斋渐渐灯火通明。只见宜修身边的剪秋和江福海都跌跌撞撞地举着灯带着人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便见府里的大夫被江福海托了过来,再便是胤禛黑沉着脸大步流星地进了院子。 这样的情形,知道了消息的人心里都有了几分猜度,只不知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 持心斋里,胤禛刚走进去便闻见了淡淡的血腥气,屋子里因关着窗烧着炭盆,被暖气一烘,嗅着血腥味愈发让他头晕目眩。 他缓步走了进去,就见宜修躺在床上,白蜡似的脸上双眼紧闭,让他没来由地生出不详之感,竟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侧福晋方才知道……一时承受不住,晕厥过去了。” 胤禛坐在床边,听了这话,一双眼睛黑沉沉地望着垂手侍立一旁的剪秋等人,声音分明没什么起伏,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此话一出,室内凡是站着的,通通跪了下去,头都恨不得贴在地板上,不敢多说一句。 但胤禛却不由他们沉默下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侧福晋好好的,为什么会滑胎小产,你们这么些人,为何没有一人发现侧福晋身体有恙,都给我一五一十说清楚。” 跪在最前面的剪秋感受到王爷的目光,即使早就有了准备,心里也难免发慌,缓了缓才鼓起勇气,轻声说道: “王爷容禀,我们侧福晋此次小产,实是意料之外。” 第370章 宜修48 “其实侧福晋打理府里诸事总以暂代为要,许多事不肯越了规矩,处理起来难免琐碎。尤其去岁下半年出了那些岔子,王爷和福晋固然宽仁体恤不曾怪罪,侧福晋却愧疚难安,深感有负于您和福晋所托。” “今年侧福晋又得您和福晋信任,独个掌家,便总想事事都办得妥帖周全,再不肯给旁人落下口舌。时间一久,侧福晋原就不算康健的身子便慢慢显出些病症,近来偶尔觉得头晕目眩,身上也总觉得没劲。奴婢们求了又求,侧福晋才在上个月松了口,叫了大夫来瞧,说是操劳过度,损了心力。” 剪秋话说得分明,这些本就是事先就准备好的,便是王爷现去查,一应人证物证也都是全的。 “大夫的意思自然是静养为宜,可侧福晋怕自己撂了摊子,府里一时半刻寻不来人,岂不叫王爷为难,便不肯休息,只让大夫开了些药……谁知道,谁知道侧福晋那时候其实还怀了身孕,只是月份太浅,胎息太弱,大夫没能诊出来,竟是叫侧福晋累到小产才……” 胤禛听她这样说,也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只觉怅然。若真是如此,便只能说是天命了。 他看着躺在床上即便在昏睡中还皱紧眉头的宜修,知道她得知此事恐怕十分愧疚。 “咳咳……” 床上的宜修缓缓睁开眼睛,眼里是恰到好处的迷茫:“王爷……” 她眼中渐渐有了色彩,清醒过来的宜修也想起了自己昏迷前听到的消息,下意识地伸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那里一片平坦。 “这不是你的错,宜修,这只是一个意外……” 胤禛看着自打醒来除了那一声轻唤便再没声音的宜修,见她只是愣愣地平躺在床上,那双往常总是给他带来平静祥和的温柔双眸,此时却木木的,就像宜修此刻给人的感觉一样,不似真人,倒似木头。 他后宅里这些女人,大半都有过小产的经历。齐氏、宋氏、费氏,没了的甘氏还有去岁的年氏,福晋虽未小产,但丧子之痛更甚百倍。 因此他也见过许多张得知自己失去孩子后的脸庞,她们容貌不同、脾性各异,却都有一双叫他记忆深刻的眼睛。 胤禛很不喜那些眼神,叫他心中也觉得沉闷地喘不过气来,像是受了场酷刑似的。 于是他大部分时候都会行使他身为丈夫的特权,逃避到别处去。府里这么多人,总能有个安慰他心情的地方。 从前这个地方一直是宜修的持心斋,如今这样的事也轮到宜修身上了,胤禛却发现自己一时间不知该躲去哪了。 热闹的,他嫌太热闹,反而让自己心里更不舒坦。安静的,未免也过于安静,更令他心生凄凉。 独个回去前院,他又觉得自己一个人难免会想起宜修的这双眼睛。 “王爷……” 宜修幽幽地一声,似呼唤又似哭诉,倒把真出神的胤禛唤得一慌:“我在这呢。” “我对不起这个孩子。” 【我对不起弘晖。】 “这不怨你,那孩子泉下有知,必然也不会怪你。” 【是啊,我的弘晖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他一定不会怨我这个没用的额娘。】 宜修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此刻两人分明脸对着脸,胤禛却垂着眼睛,似乎不愿与她对视一般。 她忽地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那笑容是如此清浅,以至于没有一个人发现。 胤禛垂着眼睛,听她就说了这么两句又没了声,正不知该如何开口,便感觉到一滴清泪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等他狼狈离开持心斋时,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又是怎么出来的,愣在原地看着熟悉的小院,过了许久才转道去了前院。 持心斋里仍旧是一片死寂的沉闷,除了宜修身边的剪秋和染冬,这事再无人知道全部内情,都真心实意以为自家主子小产失了孩子,自然一个个都心情沉重着,倒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也渐渐信了。 与宜修交好的自然为她感伤,自然也有暗自松了口气,乃至于鼓掌叫好的,只众人都遮掩着神色,对外均是一副遗憾痛惜的样子。 而年世兰则又添了另一重喜不自禁,这那拉氏一小产,至少一个月不能理事,咱们雍亲王家大业大,那是一刻都离不了人的。 总之还是那句话:总不能叫格格来理家吧? 她算盘打得响,且自觉有理有据,划拉下雍亲王府,如今这后宅子里可不就是只剩她一个了? 这算盘打得很不错,只她眼睛光顾着在后院打转,没注意着外头还有一个。 也是赶巧了,弘晖在宫里待了这许久,众人都已经习惯见不到他人影了,偏此时他却回了府上。 得了这消息哪有不探望的,只这种事他这个已成了婚的大儿子也不好亲去屋子里探望,母子两个搁着窗户说了会儿话。 过后便听说弘晖阿哥回了前院被王爷叫了过去,父子两个不知说了什么,俱是眼圈红红的。 没过两天便得了准话,府里一应事情分了三份,年侧福晋管着大头,下剩的由长媳钮祜禄氏执掌,最后一些细枝末节上小事则交给胤禛如今唯一的女儿,时年七岁的康嘉。 当然,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小格格就是个添头,谁也没指望她真能管事,不过是跟着正儿八经的嫂子好有个正经名头学学这些事,顺便也抬举下身份。 真格的还要看年侧福晋和弘晖阿哥的嫡福晋。 私下里众人自然也猜,看好嫡福晋的不少,看中年侧福晋的更不少。但他们都一致认同,两人只怕也要来两场斗法。 就连当事人之一,年世兰本人也是如此想的。 却没料到她们这边做了万全的准备,年世兰更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对这个宜修亲手教出来的儿媳严阵以待。对方却临阵脱逃了,两人头一日共同管家,钮祜禄氏便一退再退,甭管年世兰说什么,她嘴里就一个字: 好! 第371章 宜修49 “你说那拉氏这是跟我玩儿什么心眼呢?” 来仪堂正堂东边偏房里,年世兰风风火火走了进来一挥手,颂芝便会意地取了一个掐丝珐琅的小匣来,轻轻打开扣环,一股淡淡的香气便缓缓散发出来。 颂芝躬着身子两手捧到年世兰面前,就见她拿起里面配套的小金勺,挖了两勺在当地放着的一个三足兽耳大香鼎里。 屋子里不过片刻就满是馥郁芬芳的香气,叫人想起春日百花盛开的情形来。 年世兰这才慢慢舒了一口胸中的浊气,缓缓在炕上歪着坐了,又摆摆手,示意面前人也坐下。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曹氏这才陪着笑半坐在了对面,一张口先搔了年氏痒处:“这欢宜香不愧是王爷亲自为您调制的,妾沾了您的光闻了这么多回,却是怎么也闻不够似的,王爷待您的心思便如这欢宜香,真真是独一份的。” 年世兰眼角眉梢便勾起一抹得意,衬得她更加神采飞扬:“好了,说这些做什么,今儿叫你来原也不是为了说这些。” 话虽如此,但对比一进屋时她那劈头盖脸的生硬语气,此时便明显温和不少。 “您说得是,瞧妾这性子,多亏您不嫌弃。”曹琴默善始善终,到底把恭维话说完了,转而开始干起她的正经活计:“至于那拉侧福晋,妾入府时间短,对她倒不大了解,但只看她这些年管着府里叫王爷一直满意,想来这次叫钮祜禄氏退让,只怕另有缘故。” 年世兰面露不耐:“这还用你说?我猜也猜到了,说些有用的。” “……是。” 曹琴默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但很快她便收敛了起来,愈发恭敬道:“妾的意思是,您想想这次那拉侧福晋小产,最有可能是谁下得手?” 年世兰直接翻了个白眼:“废话,我下没下手你难道还不清楚?” 接着看向曹琴默脸上的笑容又反应过来:“你是说……这次是福晋?” “这妾自然不知,只是府里有能力叫侧福晋吃这么大亏的,一共就那么些人,不是您自然就是旁人,总不会是意外,便是意外,只怕那拉侧福晋也是不肯信的。” 曹琴默笑着道:“您瞧钮祜禄氏的态度,一点绊子也不使,且真心实意地帮着您打下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您儿媳呢。” “人都说无利不起早,她这么奉承,若不是有所图谋,想来便是示好了。” “可见那拉侧福晋也知道,如今谁是敌谁是友。” 年世兰听了她的话眼睛也越来越亮,却也没被戳昏头脑:“你确定,那拉氏和福晋可是一家子姐妹,谁知道她小产是不是和福晋一块做得局?” “且不说别的,那拉侧福晋和福晋当年那段恩怨不还是您跟妾说得?您确定她们能亲密无间地一块算计您?” 曹琴默说得便是当年胤禛为爱痴狂,在柔则探望有孕的妹妹宜修时,对其一见钟情,逼得乌拉那拉家给柔则退婚,又娶了柔则做福晋的事。 当年这事自然也在京中传了一阵,虽说有皇帝、乌拉那拉和乌雅家压了下去,但若有心去探查,总能知道一些。 年家发迹早,在京中想查这些事自然也不难。从前年世兰没想过,后来亲眼见到王爷对福晋的那份特殊后自然上了心,便叫母家暗暗查了许多往事。 这些自然也或多或少被她透给了曹琴默,毕竟这是她的外置大脑,想用人家对付福晋和那拉侧福晋,总不能啥也不说就愣上吧。 “即便真是做局又如何?您的管家权可是实实在在拿到手了。更何况要不了多久,福晋只怕就没闲心来算计了。” 曹琴默意有所指地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杏花,年世兰听了也心气舒畅起来,笑容灿烂明媚:“你说得是,凭她们有什么算计如今也晚了。若那拉氏以后真能安分守己,我也不介意让她继续做这个侧福晋。” 言谈间似是自己已经成了王爷的新福晋,这就开始安排起其他人的下场了。 曹琴默跟着捧场,见她这样却一面觉得她蠢得吓人,一面又有些恐惧她这副杀人不眨眼的狠意,一面却又为自己随口的主意就能害死王府里除了王爷外地位最高的福晋而目眩神迷。 灯火通明的来仪堂一贯是王府里最富丽堂皇的地方,此刻也不例外。 一个偏房里便燃了十来支上等白蜡,照得整个屋子亮如白昼。 可偶尔烛火跳跃间,却又叫人疑心,屋子里那忽然扭曲的影子,是不是那儿跑出来的鬼魅。 仅仅一个月,原本定好的规矩便渐渐变了味儿。 因胤禛带着弘晖随皇上一道去了畅春园,府里真可谓是年氏的天下了。 她倒还记得胤禛临走前的劝告,只要持心斋里的人老实待着,她顶多就是找找小麻烦刻意为难下,但其余人真可谓是被盘的核桃,但凡是敢对她露一点刺的,都被她搁在手里盘得溜光水滑,那叫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钮祜禄氏和康嘉这种有眼色的,在王爷和弘晖一走就各找理由把权力上交的还好些。(主要这两位年世兰也真罚不了。) 后宅这些人就苦了,她虽是侧福晋不能叫人日日来她这请安,却以府里多年轨迹荒废为由,叫人每日一早便去柔则的凝华堂外头行礼,接着她在故意找些刺。 谁行礼不规范谁来迟了一时半刻谁脸上面露不恭,总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过半月便是从前不服她的李氏和耿氏都不做声了,更别说其他人。 兴头的她除了在这些妾室面前狠狠立了威,还将府里许多由福晋定下的旧例给改了。 还不忘暗暗拉踩下,说福晋那些旧例:“已是陈旧之言,府里现不适用的多。” 再不就是暗搓搓diss她前面两个管家的:“福晋静养多年难知外事,那拉侧福晋以守旧为固,虽不为错,到底失了王府身份。” 第372章 宜修50 年世兰这般明火执仗,竟是目中无人到了猖狂的地步,众人惊愕之余私下也都暗暗怀疑她这是不是发疯了。 王爷只是出门几月,又不是不回来了。她就这么摆出一副不容人的样子,难不成就笃定府里其余人联合起来都辖制不了她? 竟然敢这么撕破脸皮? 尤其是西边百福楼三人,或是膝下有子女的,或是正怀着身孕的。这些年虽与王爷没什么男女情分了,可总是生养了孩子的,自有独份的体面,她们也早习惯了在那拉侧福晋手底下自在的日子。 如今不仅从前的体面少多了,还得日日跨大半个王府去东面凝华堂门口听一个比她们入府晚的侧福晋讲规矩。 用李氏的原话,那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更不必说性子更辣的吕氏,虽碍着身份从不曾真正落人口舌,可偶有一两次见不惯年世兰行事,没忍住顶个一两句,便被年世兰抓着空子趁机泄愤。 再有本就有旧怨的齐氏,之前宜修出手保了她一命,后头王爷回来,年世兰不好直接动手,如今可就不同了,硬逼着对方拖着病体也得出门。 府里所有女人几乎都憋了一肚子委屈,等王爷回来,几乎要被一张张愤恨的脸给淹了。 可惜他未曾亲眼所见对方那所谓“青面獠牙”的嘴脸,虽也知恐怕是年世兰治家太严苛的过错,却没什么实际感受。 再加上众人虽被折腾不清,却到底没出什么岔子,他便不肯随意裁人。 心中烦闷的他自然不愿见后宅这些苦主,也想暂时晾晾惹了众怒的年氏,便转头去了抚晓阁,却不是寻近来很和他心意的吕氏,而是小家碧玉,更懂殷勤讨巧的曹琴默。 “爷瞧着脸色不大好,可是在外头这些天累着了?” 曹琴默见王爷一进屋子就盘腿坐在榻上不说话,便知他这会儿心情不好。再想想这些天王爷都见过谁,她心里就有谱了。 胤禛果然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地哼了声:“我为什么脸色不好,你就没问问年氏?” “这……妾位卑言轻的,怎好过问侧福晋的事呢。” 曹琴默坐在对面,从面前的小攒盒里捻了块奶饽饽递了过去。胤禛却没注意,仍自顾自说着:“你便不过问,她做了什么,你那双眼睛便一点没见着?” 她默默收回手,缓了缓才若无其事地笑道:“若说亲眼所见,妾倒是瞧着年侧福晋治家极严,又重规矩。虽则是比从前那拉侧福晋管家时疲累些,但年侧福晋一言一行皆是正经规矩,妾等自然无话可说,唯有遵循。” “无话可说,这院里其他人可未必这样想。” “姐姐们有些抱怨也是人之常情,人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咱们往日过得安逸多了,一时不能适应也是有的。” 曹琴默还是那样不急不缓,“可年侧福晋说得也有一番道理。外头谁家的妾室能像咱们这般,多少年不往福晋院里去一趟。虽说是为福晋静养的缘故,可日子久了,难免倒叫新人失了尊敬。如今依着年侧福晋的要求,咱们每日只辰时去福晋的凝华堂外头行个礼,又全了规矩又不费什么功夫,岂不更好?” “如此倒也罢了。”胤禛听着有理,心里也想着恐怕是她们惫懒多年,如今被拘束起来,自然各有怨言。 只他这么盘算还是觉得由宜修和世兰一起理家最妥当。她们两个正好一张一弛,严慈相济,也不会叫她们太疲累。 想通了这点,胤禛便干脆起身出了院子,直接去了持心斋。至于被他撂在原地的曹琴默会如何想,那就不是他在意的事了。 …… 持心斋里,宜修戴着嵌玉芯的祥云纹抹额,散在头发躺在榻上,脸色虽还缺些血色,精神瞧着倒还好。 叫进来的胤禛看了,也松了心弦。 他踱步到跟前,便见宜修手执书卷仰头望着他,竟是要强撑着身子起来,忙上前将她按回去。 “你身子还没养好,这些虚礼就免了了。”胤禛说着话,身体自然地坐了下去。 宜修便倚在凭几上笑道:“爷怎么这时候往我这边来了?” “来瞧瞧你的病养得如何了,我看着应当快要大好了。” 胤禛伸手握住了宜修另一边空着的手,见她手心还算温热,又仔细端详了一番她的气色,脸上便带出一点轻松的笑意来。 “既是爷都这么说了,可见妾确实要好了。” 两人都默契地不去提及那个没了的孩子,只聊些轻松话题,气氛正好时却见苏培盛闯了进来,脸色着实不好: “王爷,福晋那儿不好了。”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啊。 胤禛坐在那儿久久不语,只是默默收紧了握住宜修的那只手。 “王爷……” 宜修温和的,带着点哄劝意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胤禛下意识地抬头看她,眼里是自己都没发现的排斥和逃避。 他已经许久没有去探望过福晋了,这是为什么呢。 宜修只是放缓了声音:“姐姐那儿,还在等您呢。” “你不去吗?” “妾自然要去,爷先过去,妾穿上衣服随后就来。”宜修示意他看向自己这一身不能见人的寝衣,胤禛这才点点头,站起身来:“多穿些衣裳,虽说如今不冷了,到底还是得仔细些。” “嗯,妾知道呢。” 宜修目送着胤禛出了门子,便叫绘春给她拿了件湖色绸绣马蹄袖长袍,外头罩了件月白平袖对襟褂。 一头长发仍是盘成盘辫,只戴了两对单个的珍珠钗,又取了支素金护甲戴在小指上。 简单收拾好了,才带着剪秋和绘春缓缓往西边去了。 一进屋子,便听得胤禛低沉的怒吼:“把那个贱人押了来。” 伴随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宜修穿过月洞门走进室内,看着那洒落在地上的杏仁,一脸迷茫地抬起头: “这是……怎么了?” 第373章 宜修51 胤禛还没来得及压下的怒火被宜修这一问又勾了起来,正要开口,便听一旁面容枯槁的福晋不顾虚弱的身体先开了口:“咳不是什么大事,妹妹…先回去罢,你的身子还未好呢,咳咳咳——” 宜修忙走过去扶住她:“姐姐快别说了,喝杯热茶缓一缓。” 说着转头看向垂手站在旁边的怜星和侍月两人,“怎地这般没眼色,还不快去沏杯水来。”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乖乖动了起来。不一会儿侍月便捧着杯热水递了过来,宜修见这里面竟是什么茶也没泡,再看隔间隐隐约约站着的两道身影,心里有了两分猜度,不由感叹,她这个姐姐的确是被老天钟爱的。 即便躺在床上熬得跟个废人似的,反手算计一个年氏却也是易如反掌。 而且…… 宜修看了眼柔则的眼睛,那里面已经瞧不出从前的熟悉模样了。这么些年苦熬到现在,只怕如今的柔则倒比这府里的其他人豁的出去。 柔则喝了热水还想开口将宜修弄走,以免她一会儿碍事,却见苏培盛已经走了进来,本就青紫的脸上又多了份苦涩。 “王爷……年侧福晋,到了。” 他说到这儿时,脸色实在古怪。宜修自然注意到了,她偏过头去,胤禛还沉浸在怒火里,倒是柔则,似是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还未等她再细看过去,便又消失不见了。 “让她进来。” 胤禛话音未落,年世兰已经推门走了进来。她甚至无视了地上的杏仁和古怪的气氛,带着比胤禛还要真实的怒火和伤心,一进屋子就劈头盖脸地喊道:“王爷送妾的欢宜香,究竟是什么好东西!” 哇哦~ 如果不是情形不允许,宜修简直要鼓掌叫好了。 年世兰不愧是将门虎女,此刻未曾走向陌路,尚且没有心灰意冷的年侧福晋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提前十几年得知了欢宜香的真相,竟是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兴师问罪。 那么我们的雍亲王面对这种场面又该如何呢? 宜修坐在床边,遮掩住自己看好戏的眼神,只作不知地茫然状,跟着看向胤禛。 就见雍亲王不愧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此刻面对妾室的诘问,他根本没有被代入对方的节奏,反而眉头一皱,低沉着声音:“年氏,你逾矩了。” “妾本性如此,自进府也未曾遮掩过,王爷若现在要怪罪,妾无话可说。但妾便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年世兰也不吃他这套,梗着脖子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一张俏丽的小脸上糊满了泪水,却强撑着倔强的神情,不肯认输似的:“王爷独赏我的欢宜香,是不是……是不是为了叫妾,不能有孕……” ……室内气氛一时成了凝固的猪油。 “你是从哪儿听得这些胡言乱语。” 胤禛顿了片刻,还是开了口,只是皱起眉头看着年世兰的表情,却似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 “王爷的意思是,那欢宜香里,并没有那些害人的东西吗?” 年世兰见状,便也含了一点希望似的,轻声问道。 “咳咳——年妹妹,咳,这是什么话,爷赏你的东西,怎么会有害人的东西?” 柔则躺在床上忽然出声,气息微弱的声音却在安静的室内如此清晰。她见年世兰果然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便笑得更加柔和似的:“那香里的几味主料,还是我帮着爷亲自斟酌的呢,保证不会伤了妹妹的身体。” “是你!我就知道,王爷堂堂一个大男人怎会使这些阴鸷手段,原来是你!” 年世兰似炸了药的火筒,蹭地站了起来,告状一样对着胤禛道:“王爷容禀,您送妾的欢宜香里被掺了大量的麝香,妾经年累月的用着,便再不能为王爷生儿育女,福晋此举分明是要害得妾从此以后再不能生育,王爷您可要为妾做主啊!” 宜修状似被这些消息惊得低下了头,实则是在暗自忍耐胸中的笑意。 这话说得妙,“堂堂大男人”的脸都被说得黢黑,罕见地被堵的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这倒是巧了,年妹妹觉得我一个整日泡在药汁子里的福晋会费这么大的力来害你。我却也奇怪,妹妹如今恩宠权力都有了,为什么又要来害我这个没几年好活的废人。” 这么一长段话,显见得费了柔则极大的精力,然而她此刻却面色潮红,似是很有精神,靠在床上竟也没再咳了。 边说,她还边伸手指了指地上那散落一地的杏仁。 年世兰听了她的话心中猛地一惊,脑袋还未将这事儿捋清便下意识地反驳道:“妾不明白福晋的意思,什么害不害的,还请福晋明示。” “你当真不明白?” 被年世兰刚才搅缠了一通,胤禛此时坐在那儿只觉得今天事事都透着古怪。原本真切的怒火此刻也降了下去,混杂着他敏感多疑的本能,使他看向柔则和年世兰的眼神都渐渐冷漠起来。 “妾真不明白,福晋若觉得妾有什么过错,只说便是。何必这般遮遮掩掩,似是妾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她理直气壮起来还真能唬人,就是那种虽然嚣张跋扈、冲动鲁莽,但正因为她没脑子所以说得话格外值得相信似的。 “后宅里的老人凡是见过我的,都知道我素来爱食杏仁,偏好杏仁茶。咱们田庄上进的杏仁也多是送来我院里,只是那些,都是经过人层层筛选的甜杏仁。” 柔则却咬定了似的,看着年世兰似笑非笑道:“年妹妹却特意为我寻了杏仁味儿更好的苦杏仁,本是该感谢,只是这苦杏仁含着剧毒,我实在受用不起。” “福晋这话倒让妾更不明白了,您既说了,府里许多人都知道您爱用杏仁茶,怎地出了事便怀疑到我身上?” 年世兰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宜修:“若真论起来,咱们府里,谁有那拉侧福晋了解您的喜好呢?” 话里的意思很分明,宜修便也站了起来,并不急着为自己分辩。 毕竟显而易见的,她可不是今天的主角。 第374章 宜修52 柔则也颇为遗憾地瞟了眼宜修,她可比年世兰沉得住气,自己废人似的在宜修手底下躺了这么多年,她竟是真一点儿把柄也没露。 故而柔则思索再三,实在没有把握将宜修也拉下水,何况若真如此,只怕宜修便要和年世兰联手,届时自己恐怕只能带着满腹算计到地底下实施了。 “你不必牵三挂四,我妹妹是什么样的人,府里上下心中自有一杆秤。若她真要害我,也犯不上等到现在。” 既然不能都拉下水,那就借她这好妹妹来当一回工具人。 柔则大义凛然地说完这话,便见宜修装模作样地握紧她的双手,似是感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姐姐,有你这句话,妹妹真个是死而无憾了……” 一旁的胤禛也神色柔和了些许,先对宜修道:“什么死呀活呀的,不许胡说。”又转头对柔则温声道,“你与宜修的为人,十几年夫妻,爷是再清楚不过的。” “王爷这话,是不相信妾的为人?” 年世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轻而易举就被带偏了脑子,竟是将欢宜香这样的大事都抛在脑后,只一心都是“爷究竟爱不爱我”。 柔则见她这样,心里一阵腻烦,朝旁边的怜星使了个眼色。便见她退了出去,不一会儿领着一个婢女走了进来。 那婢女一进屋子就跪了下去,不知是害怕还是怎么,浑身都在颤抖。 “说吧,你是谁又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地都说清楚,若有一句假话,想想后果。” 那婢女听了,脸上畏惧之色更重,犹豫片刻还是道:“奴婢,奴婢是年侧福晋院儿里的粗使丫头小红,昨儿奴婢照常上值,碰见曹格格来拜见年侧福晋,这原也是常有的事,奴婢也没多想。” “因着那天,福芝姐姐说侧福晋东偏房窗户底下的那几株芍药似是害病了,奴婢从前在花房干过,就指了奴婢去看。” “奴婢……身量小,那几株大芍药长得年份久了,足有半人高,许是奴婢蹲在花树里刨根,旁人没瞧见……” 那小丫鬟越说表情越难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如丧考批:“结果,结果奴婢就听见…什么苦杏仁,毒啊,只要几颗的话,奴婢害怕极了……” 她越说年世兰脸色越难看,等听到最后,再也按耐不住,竟是给了那奴婢一脚,声色俱厉:“放肆,你个贱婢,竟敢胡言乱语栽赃我,是谁叫你编了这些谎话来害我!” “还不把年侧福晋拉开!” 宜修见胤禛似是忍耐到极点,生怕他这会儿直接来个不讲道理的“各打三十大板”戏就没得看了,连忙自觉承担起一个吃瓜人的基本素养,帮着众人维持起场上纪律。 柔则见年世兰被拉开了还想动手,也跟着凉凉开口:“怎么,你这是把凝华堂当你年府了?当着爷和我的面就要把人证打死吗?” 接着又赶在胤禛开口前直接命人又押来了一个奴婢,不等人发问直接点了怜星:“我这会儿没精神,你来说。” 怜星便先行一礼,接着跪在地上不卑不亢地说道:“启禀王爷,这个丫鬟是凝华堂小厨房的青杏,昨儿这个小红在我们院外头探头探脑的,被押了来,还没等问就说了这话,我们福晋原是不信,只说必是误会,只我和侍月做下人的对这事自然要上心,便还是带人搜检了一番。” “没想到真在青杏那儿搜到了这些有毒的苦杏仁,她原是不认的,但奴婢等查到她家里双亲一个害了病,一个摔断了腿,上头三个哥哥尚未娶亲,底下还有两个小妹全都指着她每月的月钱过活,半个月前却突然发了笔横财,举家都搬走了,说是回了老家。” 怜星的脸上是真切的怒意,说到最后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可惜百密一疏,她大哥是个烂赌鬼,跑路还管不住手,在离京不到十里的一个小县城被个小赌坊扣了,她见一家子都被逮了回来,便都如实说了。” “你这个背主求荣的,还不一五一十把你做得那些腌臜事儿说清楚!” 怜星一声娇呵似是解了那青杏的哑穴,一直跪在地上不说话的春杏立刻张开了嘴,一气儿吐露了个干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猪油蒙了心,原是年侧福晋房里的灵芝姐姐寻了奴婢,叫奴婢给福晋每日用的杏仁茶里混上三五颗。奴婢也是没法子……王爷饶命,福晋饶命……” 胤禛捏了捏眉心,挥手让人把地上不停磕头的青杏拖出去,语气也淡淡的:“年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熟悉他的人便都明白,他这是十分明显的不耐烦了。 是啊,内帷之事对如今的胤禛来说,实属费神的琐碎事,不但于大事无宜,反而脏污不堪叫人倒了胃口。 年世兰眼睛却频频看向跪在地上,从始至终没有看她的怜星,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方才那个小红和青杏说得都是真的,这正是她的计划。可她的计划只有自己、曹氏、灵芝和…… 眼前这个怜星知道。 她年世兰就算再怎么肆无忌惮,也知道妾室戕害亲王福晋是多大的罪名,怎么可能会如此不小心,还能随便被一个洒扫的奴婢听见?更不会派身边的灵芝亲自去给福晋院里的奴婢送有毒的杏仁。 那些杏仁分明是她命灵芝混在上次进给福晋的份例里,又做了特殊记号,方便这个怜星分清楚。 没想到,她年世兰有一日竟会被一个奴婢耍得团团转。 可现在她又该如何驳斥?人证物证俱全,她总不能说这是别人借她想害死福晋给她设了套吧? 迟疑了一会儿,年世兰便只能强撑着,胡搅蛮缠道:“不过是两个奴婢说得话,如何能作数?谁知道她们是不是被收买威胁了。” 年世兰说得的确是真的,可惜无人会相信了,只因她自己素日为人张扬,管家后的嚣张姿态无人不知。 此刻便听柔则哼笑一声:“年氏这是在说我吗……倒是没想到,有一天,我会从年氏嘴里,咳…听到收买威胁这样的话,这府里还有谁能收买威胁你的人?” 第375章 宜修53 “都闭嘴。” 胤禛见她们一开口就要撕个没完,彻底没了耐心,盘着十八子的右手拍在桌子上,玉珠和紫檀的桌面重重一撞,清脆响亮的撞击声无形地将两人分隔开来。 不论是柔则还是年世兰,都瞬间闭上了嘴,齐齐看向他。 “宜修,这事你怎么看。” 正在此时,他却很没风度地将这烫手的山芋抛到了宜修手里,还不忘用审视的目光再给她添一份压力。 好在宜修早防备着这一遭,先怔愣着环顾四周,有些不敢置信:“王爷是问……我?” “此事涉及内宅,柔则既是福晋也是你的姐姐,年氏更是曾与你共事多年。你的为人我是最信任不过,这次的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胤禛说得有理有据,但宜修一个字也不信。面上却还是一副感激的样子,躬身行了一礼,做出推辞不掉,只好献丑的无奈表情:“既是爷如此说,妾也不好一味置身事外了。” “此事若依妾看,必要严惩。” 宜修见上面的胤禛只一味拨弄珠串,就知道他并不满意,不过没关系,她会让他认同。 “虽说姐姐这回无事,可叫妾来看实在后怕。咱们王府重地,后宅子和外头隔了三四层门子,府里各处门上那些守门的小厮婆子不错眼看着,这些苦杏仁究竟是如何带进来的呢?是采买坏了事还是内外院子有勾结?今日这些东西能神不知鬼不觉进了福晋院里,来日咱们这些人哪还有安生时候?” 宜修见他终于睁了眼睛,就知道这话才让他上心了:“幸好那个青杏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抓了,要不那杏仁茶咱们这些人在福晋这儿都是喝惯的,若来探望时没有防备……” 胤禛默默握紧了珠串,心里也后怕起来。毕竟他虽不常来,可每次出了远门回来,总是要抽空来一次,万一……自己岂不死在无知毒妇手上。 “所以依妾来说,这事儿还是要查,只这种丑事不好闹了开,便先封了来仪堂,只说年侧福晋害了时疫,再把她身边贴身伺候的两位姑娘好好审审,问清楚这东西究竟是怎么流进来的。” 年世兰哪里肯,当下便吼道:“你们姐妹两个合起伙来想害死我,休想!王爷,王爷真的不是妾啊!是她们,她们都嫉妒我!” 宜修便皱起眉,也带了点气似的:“你也别太过了,我和姐姐嫉妒你什么,你有什么值得我们嫉妒的。” “就算你没有,那福晋呢?你敢说她也没有,若她真是个不争不抢的菩萨,又怎么会嫉妒旁人有孕?甘氏还有我的孩子,又怎么会都折在了她的手上!” 年世兰一提起孩子眼睛便红了,原本就空空如也的大脑情绪一上头真是什么话也敢说,见她甚至疯得要扑上来,宜修连忙站了起来将柔则护在身后:“还不快拦住她!” 屋子里登时乱作一团,一群人上去想将年氏拉开,却没想到她发了狂,修剪齐整的长指甲使劲一划,宜修便知道她抬起的手背大约得见血了。 见了血的年世兰更是疯的不管不顾,再加上此时她脑袋里有一道声音蛊惑似的,不停催促着她去给她的孩子报仇,年世兰更是连痛觉都没有了,指甲断了都没感觉,还要冲过去伸手。 咚—— 这是年世兰重重摔在地板上发出的沉闷声响,她却顾不上身体的疼痛,捂着腰窝茫然地抬头,看向盛怒的王爷。 胤禛自打出生,还从未有如此情绪流露的时候。他白净的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胸膛也在极速地收缩鼓胀,屋子里一时静极了,只能听见他沉重的呼吸。 “王爷……” “年氏身染时疾,送去来仪堂,没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出,若出了一点岔子,苏培盛提头来见。” “嗻。” 得了令的苏培盛脸上仍是恰到好处的恭敬,肃着脸立刻便叫了小轿,即便凝华堂和来仪堂相隔不远也没让年世兰走回去。 只因他已经听出来,这位年侧福晋很大几率是出不来的,便是再出来只怕便如甘氏那般,躺着出来了。 说到底,现在的年世兰对胤禛不论是感情上还是战略价值上,都还没到那么高的份上。 尤其是在弘晖的侧福晋其背后的温都氏明显比年氏一族要上道的情况下,年氏对他便成了更优而非唯一。 更何况似他们这样的利益纠纷,一条人命在其中的作用实在有限。 胤禛默默在脑袋里盘算了一遍利害关系,确定这件事虽然有些麻烦但还算可控,便忽略了心里那一点点的不舍。 “爷方才可有伤着?” “手上的伤可要紧吗?” 胤禛垂下眼睛,便见宜修左手虚贴着右手手背挡住伤口,正一脸担心地看着他,脸上这才露出自进屋到现在的第一个笑容:“我没事,倒是你方才挡在福晋面前,伤得严重吗?” 说着拿开她的左手,果然可见右手手背上几道口子还在往外渗血,连袖口都沾了不少。 “不过是皮外伤,妾养两天也就没事了。倒是姐姐身体弱,年氏这么扑过来,妾若不挡着,姐姐如何受的住呢。” 宜修惺惺作态地看向柔则,见她面色不大好,更是来劲:“姐姐可是吓着了?我瞧着你脸色也不大好。” 柔则也扯起了一个虚弱的微笑:“我没事只是有些体力不济,多谢妹妹关心。” “好了,今日福晋这儿也忙了一天,你好好休息,我和宜修改日再来看你。” 胤禛牵起宜修的左手,话语有些生硬地安慰完柔则,便赶忙让人给宜修的手包扎好,两人一齐走了。 出了院子,胤禛才背着手嘱咐道:“今儿叫你白在这些事里搅缠了一日,还受了这些无妄之灾。只是府里的事除了你,别人那儿我是再不能放心了。” “宜修,辛苦你这一阵了。” “爷既这么说,妾就不辛苦,只是福晋和年氏那儿……” “这些便不需你操心了。” 男人拍了拍宜修的肩膀,转身回了前院。知道他存了疑心,要自己亲自调查的宜修便满意地笑了,扭头也回了她的持心斋。 第376章 宜修54 来仪堂被封禁的消息很快便在后宅子里传开了,尤其是这回用的还是“身染时疾”的名义。后院大部分人便心里有数,猜到是这年氏兴头这么久,终于踩着雷了。 如耿氏这种消息灵通或是宋氏这种经的事多有经验的,隐约间都觉察出这次的事情不一般。 尤其是在宜修匆匆出面接管了王府的摊子后,她们更是连私下都甚少谈论此事了,只在心里暗暗揣度。 宜修对此也没做过多解释,完全随她们自己去思考,毕竟她现在真的太忙了。 虽然王爷亲自派了他的人来调查此事,但宜修也不能完全撂开手。配合着胤禛的心腹将前后院过了几遍筛。 要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先是抓出几个收了年氏贿赂的管事,这倒不算十分紧要,倒是苏培盛竟是查出前院一个能出入书房的小厮,与年氏手底下的一个丫鬟交好。 得知此事的胤禛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苏培盛也没能跑得了,屁股还是结结实实挨了十板子,这些天走路都遮遮掩掩的。 后来胤禛又亲自去了一趟的来仪堂,不知问了什么,总之出来后没多久,齐氏和福晋院里的下人便神不知鬼不觉慢慢都换成了胤禛的人,吉祥发卖了出去,怜星和侍月倒还留在凝华堂,但从此和福晋一样,再别想踏出院子。 这些事都过了宜修的手,胤禛也没瞒着她,甚至在诸事落定后大晚上跑来持心斋醉了一场。 “这些天辛苦你了,撑着身体替我料理这些腌臜事。” 等苏培盛和剪秋带着人都退下,屋子里只剩了他们两个,胤禛才舒了口气,举起酒杯缓缓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宜修便也将面前的酒水端了起来,两人轻轻一碰各自喝尽,宜修见他神色郁郁,便说起自己对这些日子的工作安排:“府里那三个收了贿赂的管事有两个素性惫懒,只知媚上欺下,光是旁的就够喝上一壶,妾便做主拣了两项大错将他们赶去庄上了。” “另一个做事倒勤勉,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他这回原也是为了子女债,独生子被人哄着去赌钱,结果借了高利贷,这才没忍住犯了事。前些日子许是被府里的动静吓破了胆,竟是一病不起了。我便叫人给了他一份装椁的钱,又使人顺路将他们父子两个送回老家了。” 胤禛只默默听着,全当放松大脑了。 宜修便继续道:“吉祥照着爷的吩咐卖给了一家北边的行商……” 正边听边喝闷酒的胤禛见宜修慢慢没了声音,满脸疑惑地抬起头看她,却见宜修欲言又止:“王爷,姐姐她……” “闭嘴!” 胤禛突然一声暴喝,没有任何预兆的爆发了:“别和爷提她。” 宜修却没被他突然的发怒吓到,反而用更加柔和的声音说道:“爷这是在生姐姐的气吗?” 见胤禛不答,便自顾自道:“妾虽不知姐姐做了什么惹得王爷如此恼怒,可妾知道王爷与姐姐夫妻多年,相知相守实属不易。妾希望不论如何,王爷能再给姐姐一次机会,便看在她身体的……份上……好歹别叫她养着病还日夜悬心。” 说到最后,宜修还不忘掩面而泣,起身边行礼边哽咽着嗓子再三替她亲爱敬爱深爱?的姐姐陈情一番。 其心真叫人可叹。 至少胤禛便叹了口气将她扶了起来:“我何曾不想与你姐姐回到昔日,只是时移世易,曾经的无话不谈到现在,我却不知该如何与她开口了。” 大约借着酒意,胤禛比以往更有谈性也更软弱一些:“如今看她,到觉得陌生了许多,可人分明还是一样的人。宜修,我知道人心易变,可一个人的容貌也会变吗?不是自然的衰老,而是忽然地,没来由地,你瞧着那人,一模一样的五官,却似另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大约是,姐姐这些年,也熬得太苦了吧。”宜修偏过头,第一次在面对胤禛看来的目光时选择了躲避。她看着外头不知不觉已经落尽的树干,幽幽叹了口气:“爷瞧,又要到冬天了。” 顺着宜修的目光,男人看着外边一片飘飘忽忽的落叶,也渐渐看住了。直到那片落叶越过院墙外再也不见,他才转过头来,将手边已经凉了的酒一饮而尽:“是啊,冬天了。” “真冷啊。” 府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在宜修的管理下,剩下的这些人都过起了安生的日子,即便偶尔有一两个想生事,也轻易就被宜修压了下去。 耿氏成功在康熙五十三年生下了一个儿子,与此同时,吕氏也成功怀孕。府里总算因着这两件喜事渐渐褪去了去年的阴霾,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唯有福晋,从前拖着病体起起伏伏好些年,多少次人都以为她要熬不住了,偏她熬住了。哪怕后来年氏越来越得宠,王爷越来越不愿去她的凝华堂,柔则也都撑了过去,偏今春新年里王爷去了一回,她就再也起不来身了。 这回是真的撑不住了。 王爷请了好几位太医,都说就在这几日了。宜修也已经命人将东西都备下,预备着给她冲冲喜。 不过显然,这就像宫里边给要死的贵妃升皇贵妃一样,屁用没有。 “王爷?” 柔则费劲的睁开眼,便知道自己又熬过了一天,还没看清床边的人话就已经问出了口。 “王爷去上值了,晌午就能回,但他未必会过来。” 熟悉的讨厌的声音叫柔则直接扭过头:“走。”她现在说话已十分费劲,因此只说了一个字便不再开口。 “不必你说,我一会儿也得走了。府里还有一摊子事儿等着呢,我也只这会儿能抽空来瞧一眼。” 宜修没有和她置气,经历了那么多世界,送走了那么多人。敌人、盟友、知己、下属……当然,还有皇帝。 即便每一次完成任务后她记忆的情感部分都会被模糊化处理,但那些过去的经历仍旧让她变得宽容了不少,尤其是面对死人。 好吧,虚伪的胜利者总是有资格发发善心的。 宜修有些无聊的暗自想到:【我真是一个有素质的对手,谁赞同谁反对。】 【我赞同!】n1短暂地在她脑海中上了会儿线,随即立刻切断。 陪伴宿主许久的小系统早就有了经验,清朝的任务难度,它还是老老实实潜水,别帮倒忙了。 第377章 宜修55 “你叫王爷来看我。” “我不要,要说你自己去说。” 刚在心里默默赞美了一番自己高素质的宜修下意识怼完,低头默默看了眼柔则基本跟瘫痪没两样的身体,静默两秒改口道: “叫你侍女去请。” 笑话,又不欠她的,在这颐指气使给谁看,反正宜修不会去。 “走,你走!” 宜修根本不理会她的话,按照流程将怜星叫来过问一遍福晋的饮食,再把太医叫来问一遍福晋的身体。等把流程都走完了,宜修根本不用柔则开口,自己带着人就离开了。 若不是因为胤禛此刻正处于对柔则态度最矛盾的时候,宜修压根懒得过来,还真当她喜欢伺候喜怒无常的病人吗? 为了生活,人设不能崩啊。 趁着今天天好,宜修将府里的事儿一上午就规整好了,接下来两三天若没有意外,她便能休息两天。躺在窗下的高低炕上,脚下塞一个铜炉手里捧一个手炉,身上还盖着鲜亮的皮毛毯子,宜修舒服地喟叹一声,专门叫了绣夏,让她坐在火盆旁边念自己前儿看到一半的话本子,安逸的连晚饭都不想吃了。 “侧福晋,福晋怕是不好了,王爷已经过去了。” 宜修瞬间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坐起身身子,感受着被褥内外两种温度,皮笑肉不笑地哼了声:“我现在觉得我也要不好了。” 顶着冷风从西面走到东面,宜修扯紧了自己的一口钟,匆匆赶了过去,气还没倒匀正要让剪秋倒杯茶来便听见里面传来侍月和怜星的哭喊声:“福晋——!” 宜修:…… 宜修深吸一口气,跨过月洞门,身上的一口钟都没去掉,与胤禛对视时眼眶已经泛红,眼中含着热泪颤抖着声音道:“王爷,姐姐她……” 却见脸上似有怒意的胤禛看了看她,终于还是长叹口气:“你姐姐她,走了。” 泪珠瞬间滚落到地上,宜修被剪秋搀扶着扑到柔则床前,却见她睁着眼睛,嘴也微微张着,分明是死前仍旧心有不甘。 胤禛这时也走了过来:“你姐姐,是对我心里还有怨啊……” 宜修心里又是一累。 福晋死不瞑目,这种事是能传出去的吗?我说你们男人嘴别太硬,她都要死了,你就让让她吧! 临死前哄两句让她美美去世不好吗? 大哥你还在夺嫡欸,竞争上岗期间能不能做好舆论工作啊。 宜修觉得自己现在就跟个没办法下船的二把手看着自己不争气的一把手一样,简直恨不得把他拉下来自己上。 虽然心里这样想着,但宜修脸上还是保持着完美的悲痛:“不,姐姐她心里最重要的就是王爷,这些天我每次来探望,她都要问我:王爷呢?” “王爷,姐姐她不是怨你,她是怨自己怨老天,不能让她常伴爷的身边啊……” 说着宜修伸出手盖在柔则眼前:“姐姐,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王爷,你就安心地去吧。” 等她将手拿开,果然见柔则已经闭上了眼睛。宜修这才让剪秋将她搀扶起来,又叫怜星和侍月来给柔则换衣裳。 柔则的丧礼办的很体面,一应都照着规格办得规规矩矩,胤禛在外自然也保持着适当的哀痛,办完丧事后还在前院待了三个月写了两首悼亡诗以示哀思。 从始至终,他都将这个度把控的刚刚好。不会叫人觉得无情,也不会叫人觉得他太多情。 只是在外头,雍亲王福晋过世的消息却并没砸下什么水花。准确的说,是在康熙带着众人去木兰秋狝后,再没了水花。 毕竟和真正的倒霉蛋八贤王胤禩比起来,雍亲王死了一个久病缠身的福晋,似乎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胤禩可是给皇帝送了只奄奄一息,没多久就嗝屁的老鹰。 发生在十一月的“毙鹰事件”的影响是巨大且深远的,它意味着诸龙子中又一大夺嫡势力遭到了重创,而为首的八阿哥则随着皇帝“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一语中,彻底断绝了上位之可能。 与宜修的记忆不同,这一次那只鹰竟是死了,对皇帝的刺激也更大了,竟是将皇帝气得起不来身,一直到翻过年来,正月间皇帝对他的八儿子仍没有消气,继续出手停了胤禩及属官俸银俸米、执事人等银米,即便强心脏如老八也再难支撑下去,终于是病倒了。 与此同时,胤禛对这一消息却没有反应。他甚至严格约束其手下人,不许他们趁机落井下石,胤禛本人也更加低调。 若是可以,看起来他恨不得能在别人眼里隐身。 但这么大个儿子立在那儿也实在很难被忽视,尤其现在的雍亲王在一干或出事或早就没了资格的兄弟里对比起来,实在很明显。 大约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他脾气不怎么样,至少不是老八那种人缘好到即便被皇帝直接开除了还有人觉得太子之位就属于他的,老九老十心甘情愿继续跟在他们八哥后头当小弟的那种神奇魅力。 但这也恰恰是让皇帝放心的一点。 尤其是一个正在病重,哀哀老矣的皇帝。他的疑心随着每况愈下的身体越来越不讲道理,属于人父的温情几乎不剩多少,全给了对他的皇位起不了威胁的皇子皇孙。 曾经真心疼爱的弘晖自然已经不在其列。 宜修隐约有了种预感,似乎这一世她这只蝴蝶扇动着翅膀,不知在哪个环节影响了风暴,竟是让暴风有了提前降临的预兆。 皇帝似乎,要宾天了。 第378章 宜修56 大逆不道的猜测真正成为现实的那一刻还是很让人意外的。 早已经默默备好一应用具的宜修听着皇帝急召雍亲王入宫的消息,只是沉稳地派了老成持重的心腹守好了门户,同时命各院的侍妾老老实实待在自己院子里不许随意走动。 直到全城戒严,胤禛才派了人来,宜修便下了令,雍亲王府迅速行动起来,各处该收的都收了,换好丧服挂好素帛,不消一刻,整个雍亲王府已是白茫茫一片肃穆哀痛景象。 大行皇帝的丧仪若大概说起来不过小殓、大殓、服丧、入葬等几大步骤,但若细论起来,其繁琐程度足以熬死几个身子骨不怎么样的成人、孕妇。 譬如正带病和嗣皇帝戴在一块的八贝勒胤禩,譬如此时跟着宜修在这边守丧的孕妇吕氏。 然而不论丧事如何难熬,这些原本毫无瓜葛的人却都一直强撑着身体,不敢有丝毫懈怠。 大行皇帝的国丧期间,他们连死都不敢。 宜修这边倒还好,和德妃商议着尽量照看着这些或是年老或是运气不好恰在此时有孕的内外命妇。 好在这次大行皇帝没有死在寒冷的十一月,而是气温渐渐回暖的三月,屋子里燃着火盆,又在举哀间歇的时候备上了热茶。 说是茶,实则是加了各色果仁又兑了红糖的代餐粥,稠糊糊一碗下去,能顶饱还能升糖。 一个月后,胤禛顺利登基为帝,德妃自然升为皇太后,宜修也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后,但后院其余人新皇就暂且顾不上了,还暂且缩在亲王府。 等一应事暂时停当,已经是七月份了。此时大行皇帝的梓宫还未下葬,只是奉移去了殡宫,后续还有一系列丧仪活动。 不过这些现下就不是新皇的女眷们最关注的事情了,望穿秋水的她们总算得到了皇帝的旨意。 先是将先皇后宫这些妃嫔前都加个“太”字,然后一气塞去了宁寿宫。 当然,那些有子嗣且子嗣已经长成的太妃们就更幸运一些,因为新即位的皇帝遵照了先皇的嘱托,允准她们各随其子归养府邸。 这一世康熙死得巧,八贝勒正处于人生最黑暗的时刻,老十四更是还未得到重整旗鼓的八爷党投资,也没来得及被先皇挑中封为大将军王,所以在面对胤禛的登基时心态都有了极大的不同。 没有在先皇的拨弄下走向你死我活局面的几个兄弟,甚至在当下关系还勉强能称一句不错。 这点从胤禛没有像宜修记忆里那样只等了七日就迫不及待要登基,而是从容比照着规矩,足等了一个月才行了登基大典的行为中可见一斑。 他明显更从容不迫,登基也更显得游刃有余。更年轻气壮的他在面对明显真心实意向他表达了臣服之心的老八时,也不得不认同对方在讨好人上的确很有些天赋。 老九老十自然紧跟八哥步伐也做起好弟弟,一应事凡新皇下旨皆无有不应,那个恭敬热乎劲儿,不知道以为他们亲哥哥登基了呢。 说到亲哥哥,老十四便又是另一重心态了。大致来说就是可以接受但是很慌。 毕竟这是他亲哥,但他们关系不大好。从前他见这个四哥没什么感觉,对方有时候端起兄长架子教训他时,他也多有不耐,心里并不十分尊敬亲近对方。 然而现在对方摇身一变真成了皇帝,正年轻的老十四再看这个黑脸的哥哥,倒真有几分看爹的心态了。 尤其胤禛跟其他兄弟隔了一层,日常相处更似君臣,但面对自己亲弟弟,他可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抱着些旁人都没瞧出来的报复心态,近来将从前对老十四看不过眼的那些做派狠训了一通的皇帝心情愈发美妙,连带着被他折腾了许久的礼部人员都获得了久违的嘉奖。 不过这些就不足为外人道也。 另一边的宜修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原以为自己这会该是住在景仁宫,胤禛却将离养心殿最近的永寿宫给了她,还一副朕知道你十分欢喜不必谢恩的表情,难得把宜修噎个够呛。 好在修炼多年的演技派上了用场,她连忙将自己先前就提过的要给太后重新修建一座宫殿的主意拿出来,胤禛果然被这事吸引了主意。 这次虽然对额娘还有一点关于隆科多的芥蒂,但两人关系到底和睦不少,便是为了名声,胤禛也没吝啬这一点,不仅认同了她的想法,还打算一应事亲力亲为,务必要给他新鲜出炉的皇额娘修一个符合他高级审美的独栋大别野。 说完了老一辈的养老问题,接着终于轮到这一辈的福利待遇。 宜修将自己暂拟好的位份拿了出来,便见胤禛一边翻看一边状似随意地询问道:“这些都是你的主意?” “妾初次料理这些事,只想着妹妹们都是潜邸的老人,便不免顾忌着多年情分拟的位份多有不妥,倒是劳累皇额娘替臣妾周全许多。” 宜修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似是为自己竟还叫长辈劳累而颇觉得过意不去。 上首的胤禛似是轻笑了一声,懒洋洋地顺着她话笑道:“果然是你的不是,皇额娘年老,怎能再叫她老人家为这些许小事操劳。” “臣妾知错。” “罢了,”见皇后起身行礼认错,胤禛将手伸到宜修面前,还是将她扶了起来,“朕看着皇额娘安排的倒都还算妥帖,就这么办吧。” 到底还是给了老娘这个面子。 宜修得了上头两位老板的批准,立刻着手将这些潜邸老人都晋了封挪进来。 其中两个有儿子资历也够了的,李氏封了齐妃,耿氏封了裕妃分别在宜修的安排下住进了长春宫和翊坤宫,离她近地方也好。 再有生了女儿的宋氏封了懋嫔,住去了启祥宫,也方便皇帝探望女儿。 怀着身孕的吕氏虽只是贵人,但得了封号欣,且得了准话,只要平安生下孩子,不论男女都可随懋嫔的例晋为嫔位,也是独个住着储秀宫,她自然没什么意见。 剩下的冯氏因为老实本分不作妖也得了个贵人,分去了的咸福宫,虽然位置偏了些却只住了她是一个,能逃脱年氏的她已经是感激不尽了。 费常在就差多了,随着年贵人和齐常在一道塞进了更偏僻冷清的钟粹宫,若无意外,她们三个就只能这么相顾到老,倒也热闹。 第379章 宜修57 第一次在清朝这么快就坐上皇后宝座,宜修一时间发现,自己似乎并不需要再多做什么了。 皇太后是她姑母,她是一个得皇帝信任敬重的有嫡长子的皇后,下面的高位有子嫔妃都还算老实,家世和儿子的天分也都有限。 宜修支着头仔细算了算,便是她向前世那样癫狂只怕皇帝知道后都不会废后,但是有可能让她“急病离世”以保全皇帝和端郡王的体面。 是的,她已经成婚的独子弘晖,也随着几位叔叔一道得了个郡王位,但雍正并没有让他出宫开府别住,而是和二弟弘时都住进了毓庆宫。 年龄尚小的荣寿还离不了人,倒是还住在额娘裕妃的翊坤宫里。 对于皇帝这些安排,宜修照单全收,一点没有勉强的样子,也专程给外边递了话,不许他们提一嘴立太子的话。 弘晖如今办事老成,更不必宜修提醒,自己就能约束母家和一干姻亲。 宜修闲来无事便着手好好捋了遍后宫各处尤其是内务府那一干宫女太监,借着新帝登基好好放了一批从前与四妃及各处牵三挂四的积年老人。 接着又以点带面,先从她的永寿宫起建了一套经过她几辈子调整出的管理体系,这么水滴石穿了足足三年,如今宫里看着与从前并无两样,唯有宜修从身为皇后的那些庞杂活计里脱开了身,偏别人瞧着她还是总管着这一大摊子,却不知其中底细。 这日宜修带着嫔位以上的妃嫔们齐聚寿康宫向太后请安,却在结束后被太后留了下来。 宜修谢过竹息姑姑奉上的茶水,转头见太后只两手握着那长长的念珠嘴里喃喃自语,闭着眼睛也不看她。 虽不知太后做这番姿态所为何事,但宜修想起近日朝堂上有关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拉布坦出兵进攻西藏,拉藏汗请求清朝中央发兵救援一事,朝上似乎正在斟酌要派谁出兵声援。 皇上一直没露口风,任由旁人吵闹。不过她听说前两日皇帝的亲弟弟,恂郡王允禵似乎入宫去了养心殿一趟,只不过出来时黑着脸倒像挨了顿好骂。 宜修很清楚,前世老十四正是在此异军突起,得了八爷党造势和康熙扶持的大将军王可谓来到了人生一大巅峰,彼时京中可有不少人都暗暗揣测老皇帝这是要把位置传给十四阿哥了。 可惜这世咱们大将军王的高光只怕是木得了。胤禛又不是他老爹,在他看来这个弟弟实在是勇武有余、谋断不足,这样的大事交到他手上,不论成与不成都会叫皇帝寝食难安,所以何必呢。 大清也不是没有其他能打仗的将军了,皇帝更是没心情弄死这唯一的亲兄弟。 只怕胤禛心里就盼着允禵能做个老老实实的闲散王爷,偶尔帮着他干些文政活,做一个彰显皇帝友爱兄弟的吉祥物就最好了。 宜修叹了口气,可惜这位恂郡王不是个能忍耐的性子,只怕见皇帝那儿行不通,便又找上了太后。 真是一步大臭特臭的臭棋,比她跟儿媳妇下得五子棋还要臭千万倍。 若再忍个十年,等宜修刷够了数据直接皇帝轮流坐,十年到儿子家。到时候他们这些叔叔辈不就没了忌讳? 多少仗打不得呢?那时候他也才四十岁,还来得及嘛。 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宜修默默琢磨了一轮,很有闲心逸致地品着太后这儿的茶水,甚至还想来块蜜点心。 “皇后,你可知错?” 太后见皇后老神在在地坐在对面,真打算和她这么耗到天荒地老,只好自己先开了口,淡淡的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若是胆子不够大的此刻大约已经开始跪在原地反省自己这辈子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臣妾愚笨,还请皇额娘赐教。” 可惜宜修不是吓大的,闻言只是将茶盏轻轻搁在炕桌上,不急不缓地起身整了下常服,这才行了一礼束手垂头作听训状。 “哀家看你不是愚笨,倒是对皇帝十分不上心的缘故。” 虽然太后这是要找茬,但不得不说她找得茬子还真没错,宜修可不就对皇帝不那么上心嘛。 不过宜修敢保证,虽然她这次没有十分地上心,但她一定演出了一百分的上心,至少皇帝本人对她的演技还是非常认可的。 “臣妾惶恐,还请皇额娘明示。” 宜修加深了下这句话的情感,务必让太后感受到自己的茫然失措和惶恐不安,主打一个听不明白,必须得太后娘娘自己说清楚您自己的想法。 太后瞧她这样也不想再耗下去,糟心的还是自己,便直言道:“自三年前皇帝登基,哀家瞧着皇帝来后宫的日子是越来越少。从前哀家不过问,是心疼皇帝初登大宝,前朝多少事等着他,料想皇帝那时候也没这心情,再者也是为先帝守孝的正理。” “可如今呢?你自己瞧瞧这两年皇帝往后宫来了几回?这原也怨不着皇帝,后宫这人都有了年纪,或是身体不大好。你身为皇后,很该替皇帝思虑着,替皇帝分忧才对。” 宜修垂着头默默眨了下眼睛。这会子快要打仗了您老人家要我去给皇帝替选秀的事儿? 不是,虽说后宫不得干政,按理我是不该知道这些事儿的,但是我现在是实权皇后欸?难道我看起来有这么傻吗? 而且这会儿您故意给儿子添堵是涂什么啊?您另一个儿子不是还专门来求您帮忙办事吗? 宜修抬头,见太后神色淡然自若,忽地明白了什么,便弯了弯嘴角笑道:“这的确是妾思虑不周,咳咳咳……” “皇后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宜修身后的剪秋得了宜修的示意便连忙上前替皇后答道:“启禀太后,皇后娘娘这两年忙着打理后宫,今岁开了春便一直精神不济,今儿又吹了风,想是犯了咳疾。” “原来如此,好孩子快起来,倒是皇额娘误会了你。” 第380章 宜修58 宜修连忙欠身:“皇额娘也不过是出于一片慈母之心,说来还是臣妾的不是,倒劳累皇额娘替臣妾周全。” “什么劳累不劳累的,哀家老了,也只能在这些闲事上操操心了。当然这事也得问问皇帝的意思,总得合他心意才好。” 太后此刻又面目慈祥,笑呵呵道:“到时候哀家就等着抱孙子了。” 宜修从寿康宫出来,坐上步辇瞧了眼自己身后虽然简朴但到底人数不少的仪仗队脸上的笑容愈发古怪。 一路浩浩荡荡回了永寿宫接过剪秋递来的雨前龙井,又命人将冰盆摆上。 “娘娘今儿真是辛苦,也不知太后娘娘怎地想起选秀了,巴巴把您留下训了一通,却又不像是对您有什么意见似的。” 剪秋拿起桌上的团扇徐徐地给宜修扇着风,提起太后今天的行为虽不敢带上埋怨的语气,但显见得很不理解。 “这两日皇上有去寿康宫探望太后吗?” 宜修忽地问了句,剪秋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好像没有,这两天皇上一直待在养心殿,应该是政务繁忙脱不开身吧。” 这就是住的进的好处了,即便永寿宫不去刻意打探,养心殿有什么大动静也能知道。 宜修捧着手里甜白瓷影青刻缠枝花纹的盖碗,修长的手指细细摩挲着上面的花纹,脸上淡淡一笑:“这便是太后的慈母之心。” “叫小厨房把酸梅汤备上吧。” 剪秋见状就知道皇后娘娘对太后今儿这一出心里有数只不好言说,她便将此事抛去脑后,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时只剩宜修一个,她顺手拿起方才剪秋搁下的玉柄团扇自己扇了两下,心中默默想着: 太后的确是一片慈母之心,只不是为了皇帝,而是全为了替小儿子周全。 太后不愧是在先帝这群络绎不绝的后妃中成功厮杀出来笑到最后的,不论是对帝王还是对她的长子,其了解程度都比旁人想象的要深。 恂郡王是个什么样儿的人呢? 宜修其实并不十分了解。 但即便是她这样的内宅妇人也曾听说过十四阿哥的光荣事迹。 前世他曾当着众兄弟的面,公然反驳康熙对八贝勒的怀疑,惹得龙颜大怒;也曾在面对已经成为嗣皇帝的亲四哥时,拒不下跪,只肯在八贝勒胤禩说出“汝应跪拜”时才跪下。 这便可见,他其实是一个做事更在乎自己痛快的。或者说,他腰杆子太硬,有时宁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 如今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他与皇帝的矛盾还未显现,但照着他这样的性格下去,面对越来越年迈、疑心越来越严重的皇帝时,他的下场只会越来越悲惨。 皇帝对他冲动鲁莽的评价也不算错。如今皇帝这些兄弟里,哪个会像他一样直接伸手向皇帝要兵打仗?哪个又会像他那样被皇帝骂走了,转头又跑来太后宫里不依不饶? 这实在是一步臭棋,不仅宜修看出来了,太后更看出来了。 只怕恂郡王这个举动反倒戳着了皇帝那颗关于母子的小心脏,哪怕原来皇帝不介意的,只怕如今都要介意了。 没看他连寿康宫都不去了。 这不,太后也看出来了。忙不迭地将她留在寿康宫又故意提起选秀还叫她记得问问皇帝的意思。 这不废话吗?给皇帝选秀怎么可能不问他的意思?这一说,宜修不就能帮忙引出太后这位发起人了。 当然,就算宜修不说也没关系,反正她的仪仗浩浩荡荡从寿康宫出来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见,皇帝只要问了便会知道。 “皇后娘娘,小厦子来了。” 宜修摇着扇子的手一顿,脸上挂起微笑:“叫他进来吧。” 一个十七八岁的白净小太监便躬着身子走了进来,干净利落地行了礼,接着脸上便扬起喜庆的笑来:“皇后娘娘,皇上请您去养心殿用膳。” “知道了,本宫随后就到。” 宜修摆摆手,示意剪秋将人好好送出去,自己去里间换了身天豆绿纱绣衬衣外罩天水蓝常服褂,头上斜插了一支清水芙蓉簪,耳上只戴了一对水滴形状青玉耳坠。 将桌案上的镂空点翠冰梅纹护甲套在指头上,宜修看着镜中的自己:眉目舒展、端庄秀丽,观之便叫人觉得可亲可信。 “走吧,别叫皇上等。” 自永寿宫到养心殿路程实在不长,宜修慢慢走着也只用了一刻。殿外老远就看见皇后仪仗的苏培盛忙迎了上来:“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苏公公快起吧。” 苏培盛边利落起身边笑着将宜修迎进去:“皇上正等着您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殿内,只觉得猛地一静。宜修跨过门槛,缓缓走进右边偏殿,就见胤禛靠在引枕上,手里竟捧了本《孝经》在读。 “臣妾参见皇上。” 胤禛埋首在书中并未抬头,只是伸出右手。宜修便顺势站了起来。 “朕这两日在前面,倒是忘了去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想起今儿是你带着她们去寿康宫拜见的日子,就叫人请你过来和朕说说太后近况。” 胤禛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眼睛还放在手上,嘴里似是唠家常一般说着闲话。 “太后近来一切都好,说来您与太后果然是母子俩心有灵犀。” 见皇帝果然派人关注着寿康宫的一举一动,宜修还有什么不明白,这套她一时是逃脱不了,虽说与她倒没什么损失,只让人心里憋屈。 “嗯?怎么个心有灵犀?” 胤禛像是终于被她的话勾起了兴趣,终于将那本《孝经》扔在了案上,转过身子面对着她。 宜修也终于能起身,不用再跟他挤在一起:“原是皇额娘说起皇上这些年操劳太过,担忧您的龙体康健,便想着选几个可心的人,也是为着子嗣的缘故……” 胤禛转了转手中的扳指,笑意不达眼底“皇额娘果然一片好心,只这时机选得倒巧,前朝这几日正筹备战事,也只好托你替朕辞了皇额娘的好意。” “是吗?这倒是臣妾的不是了,臣妾定会为皇上好好向太后分说的,想来太后一定能够体谅皇上的不易。” 第381章 宜修59 见皇帝铁了心不想顺着他老娘递的梯子下来,摆明了拒绝沟通的态度,宜修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如今的太后还未病重,就算皇帝不去,他又挡得住太后过来吗? 说到底,选秀不过是一个委婉的借口。当太后使用它后,她最希望的结果就是皇帝能顺着这个借口去一趟寿康宫,然后两人再就兄弟的问题继续委婉地聊一聊。 而最坏的结果,就是皇上拒绝沟通,那么有这么一个借口,既可以让太后亲自来养心殿的行为合理,也让他们母子始终留一份余地。 太后什么都算计到了,正因如此,才可见她对恂郡王的良苦用心。 这个道理宜修知道,胤禛更知道。 这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罢了,明日我亲自去一趟。” 宜修见他皱着眉盯着桌案上的孝经,知道他心里窝了火,为免自己成了炮灰干脆伸手将这书拿了起来:“嘶……” “怎么了?” “是臣妾不小心被这书页划了下,不妨事。” 宜修笑着伸出手指,上面只有一道淡淡的红痕并未破皮。胤禛却命人进来将那书拿去报了损毁。 “既伤了你,想来是这书裁得不好。” 胤禛拉起宜修:“走吧,随朕去用膳。” 两人面对面坐下,宜修瞧了眼碗里的百合绿豆粥喝了两口又拣了一筷子酱菜,陪着胤禛用了一回饭,见他放下筷子才笑着道:“今儿这酱菜味倒不错,我瞧着皇上用了不少。” “天热,不就着小菜朕还真没什么胃口。不过说到酱菜,朕还是觉着你宫里的吃着最好。” “皇上若喜欢,臣妾便叫人将方子送来。近来天气越发闷热了,能叫皇上多用一口也好啊。” 等宜修又陪他散了会儿步,从养心殿回去结束了自己工具人的一天时,外头已经是夕阳西下。 【母子纠纷真是每个皇室绕不开的话题。】 这是得知今儿皇上赶着凌晨三四点跑去寿康宫给太后请安后,唯一的想法。 宜修喝着自己碗里小厨房出品的甜豆浆,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关心一下太后的饮食。” “皇上孝心,自然对太后的衣食住行都很关心。” 虽然不明白皇后为何忽然说这话,但剪秋还是很快地接过话茬。 “你说得是,太后慈爱皇上仁孝,这正是我大清社稷之福啊。” 宜修感叹完便将此事放去一边,转头预备着一会儿弘晖和敏容要来。 昨儿甘肃通渭发生地动,据说整个县城都覆没了,皇上当日便领着军机大臣商议了一个通宵,今天就下发明旨,各部都在忙着此事。 这也就难怪皇帝对太后此时耍心眼的行为那么恼火了,实在是时机不对。 但这也怪不得太后,天灾非人力能控,谁能预料到呢?只怕太后自己心里也懊悔了,本是想试探下皇帝态度,顺便拉近下母子关系,这下倒越发像故意拿乔添堵了。 宜修坐在位置上东想西想,眼见思绪越飞越远,忽听剪秋笑道:“王爷福晋快请进来,皇后娘娘正等着你们来呢。” “儿臣参见皇额娘。” 弘晖一进屋子忙笑着行礼,接着又扶起一旁的福晋,见额娘眉眼含笑地看着他们有些不好意思道:“儿子给额娘道喜了。” 正要招呼两个孩子过来喝茶的宜修先是一愣,继而看向敏容羞涩又甜蜜的笑容,立刻反应过来:“真的?几个月了?可有叫太医来瞧瞧?哎呀,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宜修忙招手让儿媳妇坐到自己身边来,敏容便坐过去微微低着头笑道:“昨儿身子不爽利,原以为是苦夏的缘故,谁知叫了太医一瞧,说是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了。原想当日就来给额娘道喜的,只是天晚了,怕扰了额娘休息。” “好好好,这可真是好事。” 宜修拍了拍敏容的手才又对儿子道:“这事儿和你汗阿玛说了吗?” “汗阿玛昨儿说了今天要留儿子在养心殿用晚膳,儿子想着到时候只和汗阿玛提一嘴也就是了。” “这也好,赈灾的事你汗阿玛如今正要用你,公私分明些更好。” 见弘晖心里有数她也就不再多说,只顾拉着儿媳说话,甚至干脆也将敏容留下用了晚膳才着人好生送回去。 儿媳妇有了身孕,她对那对天家母子的恩怨情仇就更不在意了。每日忙着过问儿媳妇和她未来的小孙女\/小孙子。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皇帝似乎已经三个月没往后宫来了,也不怎么去探望太后。 最关键是,皇帝昨儿个竟然真的同意把恂郡王丢去西藏了。 嗯?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儿吗? 宜修怀着一种纯然吃瓜的心态去查了下,终于明白什么叫猪队友的具象化了。 唉…… 可能这就是老娘偏疼憨儿子吧。 宜修现在开始怀疑,这位原来历史上一直活到乾隆年的恂郡王,不会在这种原本形势更好的情况下,反而把自己作的英年早逝了吧? 所以说私下举荐和找人推荐都不行,这种一般人都会选择放弃的情况下,您究竟是如何鼓起勇气敢于在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向一个看你不顺眼并且比较记仇的皇帝哥哥自荐的啊? 您难道不觉得“兵权”这两个字对于你们这些兄弟辈的王爷来说,有点太暧昧了吗? 上头被圈的大哥二哥不够显眼吗? 宜修叹了口气,觉得他跟自己上辈子的年羹尧应该挺有共同话题。 当然,若要让当事人来说,他大约是十分不赞同的。 觉得自己据理力争凭借自身的努力终于得到皇帝认可的恂郡王骑在马上,心里暗叹: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在马背上挣功劳。 似八哥、老九、老十三那样天天帮着皇帝当个催债鬼,每天跟那些让人头晕眼花的数打交道,真不如让他死了干净。 第382章 宜修60 “如何了?” 宜修站在廊下,一见江福海就急忙询问道。 “恭,恭喜皇后娘娘,福晋平安产子,母子均安!” 江福海气都没喘匀,脸上喜气洋洋的笑容早已经出卖了他,但宜修还是等听了他这确切的消息后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好,好,母子均安就好!弘晖可派人去太后和皇上那道喜了吗?” “都派了,这会儿估摸着消息都到了。” 宜修这才笑着拉过剪秋的手:“传我的指令,永寿宫上下都赏三个月的月例银子,叫他们也沾沾喜气。” 随后便赶忙叫绘春开了自己的库房,亲自挑选起给儿媳妇的赏赐。 “真是辛苦敏容了,他们如今住在宫里不必在外头自在,乌雅夫人顾忌着宫里的规矩也只进了两次宫,偏本宫也不能亲自去陪她,倒叫她小人儿家家,一个人承受这种事。” 剪秋连忙宽慰:“娘娘这也是没法子,祖宗定下的规矩,何况您不是特意指了染冬去照顾?如今福晋那儿瓜熟蒂落,您也总算能松下这口气了。” 宜修叹了口气,继而又笑道:“好在弘晖回来的及时,要不他媳妇生孩子,他这个为夫为父的却不在,倒叫人遗憾了。” “是呀,这一个月真是喜事不断。咱们弘晖阿哥这半年越发得皇上看重,如今都已是亲王了,福晋也平安生下嫡子,阿弥陀佛真是佛祖保佑。” 说到最后,剪秋这个一向不信佛的都在心里乞求佛祖能让皇后娘娘一直这么顺遂下去。 “外头这些荣耀自有外人去说,到了咱们宫里就不必说了,心中有数就好。” 宜修今儿难得起了兴致,给儿媳妇挑完东西,干脆自己也逛起她的库房,此刻她正在专放衣料布匹的房子里,一眼便瞧见了一其中一匹:“这是江宁织造进贡的吧?” 剪秋连忙点头:“应是九月重阳节前后送来的,奴婢记得这一批只明黄、正红还有黑地三种颜色各四匹一共十二匹。明黄和黑地的皇上都送去了寿康宫太后那儿,正红的都给了娘娘。” “那把这四匹都拿来我瞧瞧。” 不一会儿她眼前的大长方桌上便搁了四匹大红地妆花锦,一匹八团云蝠、一匹松鹤延年、一匹福寿安康再还有一匹就是她方才看中的一匹鸾凤穿花。 “这两匹给敏容送去,我之前和她聊起亲子装,瞧那孩子似是感兴趣的,等孩子满月正好给母子俩做一身。” 宜修指着那匹鸾凤穿花和福寿安康叫人装好了,这才心满意足打算回去歇着了。 一旁的剪秋笑着扶住她的手说道:“奴婢只听说这民间有句俗话叫:有了媳妇忘了娘,倒您这可成了有了媳妇忘了儿。” “怎么叫忘了,他不是白得一大胖儿子嘛。”宜修嘴上这样说,却还是叫人一起送了匹宝蓝色的过去。 高高兴兴地回了正殿,宜修才打算歇息会儿便听得寿康宫派人来寻,说是要商议后日新人入宫的事宜。 她只好穿戴齐整坐上步辇往寿康宫去。 说来这次的新人便如当年的瓜尔佳氏一样,算是因功入宫,自然她们的位份也不会很低,尤其这次进宫的三人出身都很有些讲头:瓜尔佳氏,和上一世出身旁枝的瓜尔佳文鸳不同,她的出身显耀不少,最关键是她其中一位嫡亲姐姐,正是废太子的嫡福晋。 吴氏,其父与此次随恂亲王出征的护军都统吴世巴乃亲兄弟。 再便是又一位年氏,只她是年遐龄庶弟的女儿。 这些都是陌生的新人,不过对宜修来说却反而添了几分乐趣。不仅是因为她地位稳固,更因为她们无需忌惮。 实在这次进宫的人选政治性实在太强,宜修看着名单,倒好像看见了几个将要被皇帝折腾的可怜家族。 她们若是幸运能在皇帝对家族下刀前生个孩子也就罢了,要不然,等家族一倒,只怕下场凄惨。 “娘娘……” 听见剪秋的呼唤,她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地方。等宜修下了步辇,竹息正好迎了出来,两人说笑着走进去便见太后靠在窗下笑容慈祥地招手唤她。 “臣妾参见皇额娘。” “快起来,坐吧。哀” 两人对坐在火炕上,太后先不忙着说正题,而是笑得开怀:“哀家听说弘晖福晋生了?” “是,给皇额娘道喜,生了个大胖小子,听说足有六斤八两!” 说到这个话题,两人脸上的笑容都真心实意了不少。 “好好好,今儿得了消息,哀家心里不知如何欢喜呢,到底还是叫人把你喊来再听一遍才安心。” 宜修忙笑道:“可见臣妾与皇额娘的心是一样的,今儿见了通报的下人满脸喜色我都不放心,非按着他问了三四遍才把这心放到肚子里去了。” 太后感慨万千地看着她:“唉,哀家是真高兴,托了你的福让哀家也能享一会四世同堂的天伦之乐。” “这话可真是折煞臣妾了,都是皇额娘的福气深厚,再者也是弘晖的福晋争气。” “你这话说得很是,这想要子孙昌盛,最要紧的还是得那些女孩子们争气。模样家世都是其次,最要紧是脾性好身体康健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见太后终于进了正题,宜修接过剪秋递来的手炉这才笑看向太后:“皇额娘说得是。对了,今岁宫里要进新人,臣妾已经拟好了位份和住所,皇额娘可要瞧瞧?也帮着臣妾斟酌一二。” “哀家年纪大了,这事儿交给你办,哀家再放心不过,哪还需要再斟酌。” 见太后推辞,一旁的竹息便适时地接道:“知道您对皇后娘娘放心,只皇后娘娘难得开口,也不费什么功夫,您老看一遍叫皇后娘娘求个安心罢了。” “竹息姑姑说得是。” 宜修自然是附和着,她身边的剪秋便立刻将拟好的单子拿出来,宜修便接过又仔细摊开放在太后面前。 太后这才笑着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倒是一起来哄我这个老太太玩了。” 说着将单子拿远了细细看去,上头字迹一看便是刻意写得大了些,再见那三个新人的位份和住所,太后不得不承认自己这回是小人之心了。 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人诚不欺我。 从前觉得宜修这个侄女虽然各方面都比柔则更适合做老四福晋的太后,唯独担心的,就是她那个拧巴性子。 现今虽不知她是不是改了,但至少她城府和眼界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这便很好,如此她对乌那拉那氏和乌雅氏也再没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第383章 宜修61 “你的安排很好,虽说这次的秀女出身各不同,但都是功臣之女,再者皇帝一向提倡满汉一家,自然不好显得差距太大,平白惹人生怨。” 但把一个满洲大姓的姑娘和一个汉军旗女孩同样放在贵人位上,却又只给另一个汉军旗常在的位份就隐晦多了。 这分化的手段倒是高明。 “哀家记得年嫔现在是不是住在钟粹宫?怎地没把这个年贵人也分去?” 今年自打老十四打了个漂亮的胜仗班师回朝,胤禛一直没什么动静,好似对弟弟一切如常,只是却对年家又慢慢重用起来,不仅给年世兰升了位份,还对年羹尧有所倚重,他本也是个有实才的,只是性子狷狂,之前倒还一直收着,最近却隐隐有要翘辫子的征兆,与恂亲王很是不睦。 不过虽说年世兰成了嫔位,但皇帝还是一步都没有踏进过钟粹宫,太后这意思便是要把小年氏扔进去跟她姐姐凑伴添堵了。 “钟粹宫到底太偏了些,倒是齐妃之前开了口,说她一个住着长春宫怪孤单的,臣妾便定了年贵人住进去了。” 主要这一两年弘时也该娶妻了,宜修瞧着李氏那糊涂脑子又堵了,最近很有些不安分,这会儿开口,话里的意思是想将瓜尔佳氏要去她宫里,打量谁不知道她的主意呢,宜修干脆把年贵人和吴常在都丢了给她,凑一对更热闹。 再者她可还想看看这大小年氏的戏唱不唱得起来呢,自然还是先把两人分开的好。 “承乾宫位置有些偏了,不过瓜尔佳贵人一个人住着倒也宽敞,且与钟粹宫离得也近,以后年嫔出来请安倒也有个顺路的伴儿了。” 嗯,对比也更加惨烈。不论是对年世兰还是对三个新人来说。 “行,这安排的都很妥帖,哀家瞧着再没有什么需要改的了,就照着这么办吧。” 宜修见过了太后这关,脸上的笑意也真心实意不少,又陪着太后聊了会儿家常,她便带着剪秋回了永寿宫,接着派人去养心殿请了皇帝,等胤禛那儿也点了头,她这才能吩咐下去。 这些新人十一月底就要进宫了,接着就是皇帝的万寿节,因着今年这些喜事,皇上已经定了要大办,她这个皇后即便叫了裕妃、齐妃和懋嫔来帮忙,她也再不能躲懒。 此刻宜修只庆幸欣嫔这第二胎预产期在二月,她为人也妥当,自打满了七个月就一直老实待着自己宫里,真是给她少了许多事。 ……… 转眼已是新人入宫的三天后,宜修忙里偷闲空出了这一天上午来迎接这些新鲜花朵的初次亮相。 “今儿可算能见到新人了,天天看我这张老脸,真是看也看腻歪了。” 裕妃坐在右手边第一把交椅上,脸上是她一贯的爽朗笑容。她斜对面的懋嫔闻言却笑道:“去去去,在我面前说老脸,讽刺谁呢?我可觉得自己还年轻呢。” 这些年许是女儿一直健健康康陪着她,宋氏反倒性格开朗不少,对着相熟的裕妃也能开两句玩笑了。 “哎呦姐姐,什么觉得呀,您可不就越活越年轻了?等一会儿新人进来,只怕还分不清咱俩谁年纪大呢。” 齐妃见她们说得火热,便也跟着插进话去:“不就是宫里进新人,倒把你高兴成这样。” 她虽是想说玩笑话,可惜这话一出就带着点酸气,叫别人也难接。裕妃只好打个哈哈糊弄了过去,心里却止不住叹气。 何必呢,都一把年纪儿子要结婚的人了,说起来她这几天不是不知死活还起了点那种鬼心思吗?怎地还有空吃这些新人的闲醋? 裕妃便和懋嫔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止住了话头都看向了上首的皇后:“皇后娘娘快叫人将那群新人喊进来吧,也省得臣妾们抓心挠肝的。” 宜修看够了戏,便也很给面子:“既是如此,叫她们进来吧。” 于是三人才被缓缓引了进来。 照着规矩,瓜尔佳贵人和年贵人一左一右站在前面,吴常在跟在年贵人身后,三张春花秋月各有不同的容颜就这么映照在众人眼中,她们充满着青春的气息,那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倒叫人觉得屋子里都因为她们的到来而变得明亮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三人齐身行礼,宜修等她们行完礼便干净利落地叫起了,又叫人引着她们与各宫主位见了。 众这才起了精神,眼睛一个劲儿往方才始终一言不发的年嫔和这位新鲜出炉的年贵人身上逡巡,看好戏的态度不要太显眼。 却不知她们的姿态也落在年贵人的眼里,她只在腹内转了两转,再想到昔日这位隔房堂姐的做派,便猜到年世兰昔日想来与同僚们相处是不怎么样的。 毕竟虽然隔了一房,他们家也不如那边府里多着,但也都知道这位年嫔这些年是不得宠的。 能叫各宫主位还乐于看一个已经失宠多年的嫔妃的好戏,真不知道这位堂姐当年究竟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儿。 “呦,这年贵人不是年嫔的妹妹吗?年嫔怎地如此冷淡?” 还是齐妃第一个跳了出来,不过这次她的话获得了众人的赞同。 便是懋嫔这样一贯好性的都没忍住跟了句:“到底是一家子姐妹,如今又都入了宫侍奉皇上,更该亲近才是,年嫔妹妹何须如此严厉。” “呵,懋嫔姐姐怎地说这话,我的个性大家不是都清楚吗?我一贯如此,更何况她不过是隔房的庶妹,往日在家里连席面都坐不到一桌上,哪来的情分啊?” 第384章 宜修62 这话指向性就太明显了,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都被年世兰不知死活的莽劲儿给震了一下。 在场坐着的高位嫔妃里还是裕妃反应快,当即想明白利害就要张口驳斥,但她仍不及另一个人。 只见此刻站在齐妃和裕妃中间的年贵人好似才反应过来一样,带着点惊讶的模样温声道:“年嫔姐姐入宫这么些年竟是性子一点没变,可见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惠泽六宫,才叫诸位娘娘入宫多年仍不改当日初心,实在是嫔妾之福。” 裕妃有些惊奇地看了眼这位容貌随了年家人,长相颇为艳丽的姑娘,心中有些遗憾,这张嘴倒是讨她喜欢,可惜被分去了长春宫。 想归想,裕妃自诩皇后座下第一狗腿子,此刻自然忙跟着这话继续为皇后娘娘做场子,便端肃神态站起了身子:“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垂范六宫,实乃六宫之福。” 坐在位置上的众人便也跟着起来也跟着齐声念和,慢了一拍的齐妃心里默默腹诽,偏裕妃狗腿子嘴快,明明比自己矮一个位次还要跑去头一个拍皇后马屁。 又暗恨自己反应慢了,担心皇后会趁机找茬。 东想西想了一堆,抬头却发现皇后已经叫众人散了。自己又坐在那儿讪讪了一阵,不知所谓地尴尬一通,见了两个还等着她的新人也没一点好脸色,反而觉得被她们看了笑话:“做什么杵在这儿装木头桩子,方才说话不是伶俐的很嘛?” 将两个新人喷了个满头满脸又觉得浑身舒畅了,坐在步辇上还不忘施舍似的:“还不快跟上。” 吴氏撇了撇嘴却不敢说什么,见一边的年贵人一直低眉顺眼的很是恭顺的样子,又故意嘟囔了句:“装模作样。” 却见小年氏连眼睛也没眨一下,像是没听见一般,还不忘提醒她:“吴妹妹,再不走便赶不上了。” 说完自己一径跟了上去,吴氏一拳打在棉花上,腹内窝着火也忙抬脚跟上。 另一边瓜尔佳氏看了眼自己落到后面却偏要撞过来的年嫔,眼睛已经开始骂人了。 她这回入宫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争宠生子,且入宫前家里就已经给她分析过了,皇帝现在的后宫都是潜邸的老人,如今慢慢地都不行了,也就只剩个欣嫔,今岁还怀了身孕。 所以她如今进宫形势可谓一片大好,基本上就是和同期竞争一下。 瓜尔佳氏原本觉得这就是手拿把掐的事儿,可偏偏她被分去了承乾宫,名字倒不错,宫殿也挺漂亮,只住她一个更是方便的很,可……可这距离养心殿实在有点远了呀。 毕竟紫禁城很多路都是有规矩的,虽然承乾宫和养心殿的直线距离不是最远,但真走起来,她却得路过钟粹宫、穿过御花园,再经过储秀宫、翊坤宫和永寿宫,几乎绕了大半个后宫才能走到养心殿,同理皇上来也是一样。 虽然现在以她的身份肯定是晚上坐车去了再被团成春卷,但她这个姓氏未来肉眼可见地最少是个嫔位。 到时候人家主位都能体面的在自己宫里侍奉,她呢?皇上绕一大圈,这也就算了,关键还得经过钟粹宫…… 一个侧福晋入宫只得个贵人,猜也猜得到她必是犯了什么事儿遭皇上厌恶,今儿再看年嫔这做派,瓜尔佳穆宁拿自己多年混迹自家后宅的犀利眼光发誓,这就不是个能安生的主! 只希望皇上没厌恶年氏到不想见她的地步。不然她真怕对方这性子会做出故意站在门前把皇帝膈应走的事来。 “小主,没事吧?” 石榴满脸紧张地扶住穆宁,边问边弯腰轻轻掸去穆宁斗篷上方才不小心沾上的积雪。 “罢了,我瞧着下边还沾了点水渍,还是等回去脱了再弄吧。” 穆宁不愿再节外生枝,此刻她只想赶快回到自己的独栋别墅里,至少在那儿只有她一个,精神不大稳定的邻居好歹不能闯进去,拉着石榴匆匆离去。 月明星稀,已经洗漱好的宜修穿着一身秋香色寝衣躺在床上,剪秋正要去了帷幔,便听见凤鸾春恩车过去的声音,宜修有些好奇地问她:“今晚上皇上翻了谁的牌子?” “皇上翻了瓜尔佳贵人的牌子。” 没新意。 宜修虽猜到皇上今晚上会选出身最好的瓜尔佳氏,不过她今儿看剩下两个不说别的,野心可都不输旁人,她还盼着底下这些人能斗出风采、斗出水平来呢。 没想到这回进来的都是正常人,唉。 不过想到被放出来的年嫔,宜修立刻心满意足的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小辣椒的攻击力她还是比较认可的,有她出山,想必这宫里迟早要热闹起来。 正如宜修猜测的那样,拔得头筹的瓜尔佳穆宁并未得意忘形,来请安时也是再恭敬谦和不过,齐妃的言语讽也都被她很是合理的化解了。 就是看着她那副端庄识大体的模样,不太像个妃嫔,倒更像是个正妻。 “你们两个也跟人家好好学学呀,瞧这嘴皮子溜的,难怪能讨皇上欢心。” 齐妃见对方油盐不进,到底嘀咕了一句,不仅在座的都习以为常,就连只跟她相处了四天的年惜文和吴月都习惯了,被齐妃拿来作筏子说嘴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低眉顺眼地诺诺应是。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以为齐妃姐姐亲眼见过一样,连皇上喜欢口齿伶俐的都知道,怎地这些年反倒是欣嫔更得皇上欢心?” 正在这时,谁也没想到年嫔竟然开口了。就连瓜尔佳穆宁这个当事人都愣住了。 她怎地突然为我仗义执言了?昨儿不还撞了我又扬长而去? 不知年嫔突然来这一下是什么意思,瓜尔佳氏只装没听见,只对年贵人和吴常在温婉大方地笑了笑:“两位妹妹春花秋月各有千秋,我亦十分羡慕。” “虚伪过了头就叫人生厌了,皇后娘娘您说呢?” 这一刻,面对年嫔不太友好的目光,瓜尔佳穆宁突然顿悟了: 哦,原来她刚才不是在帮我说话,而是在乱杀啊。 那就好,那她就安心了。 第385章 宜修63 “年嫔养病久不见人,说起话来都叫人听不懂也就罢了,只别是病还没养好,或是移了性情就不好了。” 宜修端起茶水笑道:“毕竟你如今出来了,在姐妹里耍耍性子咱们不过一笑就完了。可若在逢年过节的宫宴上,只怕非但堕了年家名声,丢了皇室颜面,更惹得皇上龙颜大怒,伤了龙体。到时候年嫔你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与嘲讽,对年世兰来说和当众扇她耳光没有一点分别。 然而皇后根本不理会她勃然大怒的脸色,甚至颇有闲心:“大家尝尝我宫里新调的茶水,看这味可对不对?” 三个新人心生疑惑,自来品茶不是该说味儿正不正,怎么皇后却说对不对?难不成皇家喝的茶叶还能有假? 等在看茶碗,更奇怪了。这也不是茶啊?虽说有个茶字,可杏仁茶不该是一种饮品吗?里面也没茶叶啊? 再抬头,便见同公司的前辈们面色古怪,显然知道其中内情。这一刻她们三个终于生出一点新人的茫然失措:啥啊,究竟是啥瓜啊?能不能顾及一下新人小白啊? 年惜文心里像是小猫抓似的,她就坐在年嫔斜对面,自然看到她脸色从红变青再变白的全过程,分明猜到了只怕这个瓜与她在家就喜欢拿鼻孔看人的堂姐有关,无奈入宫时日太短,与旁人交情太浅以至于不明白其中底细。 真是太让人遗憾了。 当然她不知道,其实这事儿在场的娘娘们也不知全貌,不过是猜度个一两分,个中内情整个紫禁城只怕唯有上首的皇后最清楚,说不定下面脸色更调料盘似的当事人都未必全然明白。 “娘娘这儿的杏仁茶尝起来倒叫臣妾怀念,原以为是喝不到了,没想到娘娘竟真做了出来,可见您与纯元皇后姊妹情深。” 旁人不敢说这话,毕竟一般而言,活着的皇后总是不大乐意提及已经死掉的前辈,但懋嫔看得明白,皇后娘娘显然属于心胸开阔的那一挂,并不将死人挂在心上为难自己,甚至很愿意把死人都拿来用一用,既然如此,自然该她当仁不让,如今坐着的这些人里,可就属她资历最老了。 毕竟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事叫穿越,计较的已经计较死了,不计较的恨不得自己主动去q。 皇上都拿纯元来营销深情丈夫了,她这个真有血缘又共事多年的好妹妹当然也得跟着上级的步伐,也给自己套一个姐妹情深的buff。 见懋嫔上道,宜修脸上的笑容愈发真切:“你尝着也觉得与姐姐那儿的一样?自从姐姐去后,我心里常常思念,喝着这个,倒好像回到昔日咱们在府里的日子了。” “说来其实苦杏仁制的茶水香味更浓,只是这苦杏仁含有剧毒,虽能炮制到底让人心中不安,故而本宫用的还是甜杏仁,便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宜修悠悠叹了口气,左手边的齐妃终于逮着了机会,连忙笑道:“那有毒的东西当然还是别入口的好,万一伤着人就不好了,臣妾喝着如今这茶味道就很不错。” “嗯,齐妃说得很是,我也是怕这个呢。” 宜修满意地看着下面的年嫔垂着头终于肯老实了,这才笑着招手让她们散了。 接下来一连三日,皇上都只招了瓜尔佳贵人侍寝,还赐了她封号恪,如今已经成了恪贵人。 一时间她在宫里愈发炙手可热起来,另一边的年贵人倒还罢了,吴常在却心里暗暗焦急,没等她想好要不要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去争一争,皇上便又在短暂的放松后,重新埋首在前朝浩如烟海的奏折里。 前期的皇帝还是比较符合工作才是大老婆的肝帝设定的,宜修没什么真情实感地为宫里两颗运气稍差了点的小白菜可怜了两秒。 而吴氏,则是由犹豫变为了懊恼再到嫉恨。尤其在感觉到旁人明显怠慢后,心里的不甘像是生了根的野草,疯狂生长。 “小主,吴常在又往前面去了。” 融雪一进屋子就忿忿不平地对着东稍间正在描花样子的年惜文嘟囔道,却见年惜文笑道:“好融雪来的正巧,快帮我描一下,我才弄了一会儿这眼睛就涩了。” 融雪果然走过来告了声罪先是帮着描了两笔,再便什么都忘了,埋头直弄了一个下午,还是年惜文先过意不去,怕她脖子受不住,这才轻轻拍了拍她:“好融雪,不急于这一时,我瞧着时候不早了,你去叫拂云把我的晚膳提来吧。” 融雪有些意犹未尽地搁下笔,这才发现已经这个时辰了,连连告罪,心里暗恼自己怎地如此不知轻重,真是见小主好性了这几天过的骨头都轻了。 在脑子里警醒了一回自己,完全忘了自己进门时要劝小主小心吴氏、多多上进的融雪忙收拾好桌案,一径出去吩咐好了人去取餐,又转头忙起旁的。 虽然如今年贵人只住着东配殿,正经伺候的也就两个宫女和一个跑腿的小太监,但事儿也不少,每个月她们的分例都是随着长春宫的主位一道支取,这反而更要求融雪这个贴身婢女能协调上下。 这点上融雪一直做得很好,只她之前曾在坤宁殿干过一段时间,也有一两个相熟的,知道皇上这一忙起来等闲不会停下,又见自家小主总是一副摆烂的模样,再加上最近吴常在似乎搭上了齐妃,对她们这边的态度越来越不对了,这才着急了点。 年惜文心中有数,她自然也并不是真的就打算躺平了,只是也借着这次的机会磨一磨身边人的个性。 她对融雪还是很满意的,暂时还并不想换了。 看着手里这个描了一半的慈航圣母像,原是出于私欲所绘,画完却发现,皇后的五官置于其间竟并不突兀,竟是幅形神具备的观音像。 第386章 宜修64 “送出去了?” 齐妃歪在炕上打了个哈欠,看了眼翠果复又眯起眼睛,声音都带着浓浓的困意。 “送走了。”翠果一面说一面拿了对小竹锤坐在脚踏上慢慢地给齐妃捶起腿来。 不轻不重刚好的力度捶在有些酸沉的腿上,齐妃舒服地喟叹一声,这才有了点精神:“真是有年纪了,这才跟吴常在坐着说了两天话,腰也酸腿也沉。当年在府里,我和裕妃、懋嫔能打一夜的马吊也不觉得累。” “赶明儿还得你给我按按,别的那几个总是没有你按得好,跟小猫耗子似的没力气,好像我素日亏待了她们一样。” “娘娘不嫌弃奴婢粗笨就好。只是娘娘也太好性儿了,既然觉得劳累,何不推拒了吴常在?奴婢瞧着,从前也不见她往这边来,倒是自打皇上忙起来,吴常在越发殷勤了……” 按理这些话她们做奴婢的是不该说的,只这也是没法子,谁让她们的主子是齐妃娘娘呢?话若不说得明白些,只怕齐妃都反应不过来 。 但这次翠果可猜错了,齐妃听了她的话一撇嘴:“她不就是为了皇上嘛,我又不傻。” “是,娘娘慧眼,旁人如何能糊弄了您去。”见齐妃心里有数,翠果便立刻闭口不言,笑着恭维了一句,又低头专心给齐妃捶起腿来。 倒是齐妃自己被勾起了谈性,叫翠果把她那个红铜镂雕小手炉换了炭复又捧在手里,平躺在炕上仰着脸怔怔出神了片刻才道:“我是不得皇上心意了,可我的弘时,总不能也连皇上一个正眼都得不了啊。” “怎么会,皇上膝下现在就三个皇子,除了皇后娘娘的大阿哥端郡王,便是咱们三阿哥了,皇上怎会不看重?” “你不懂,都怪我这个额娘,没能让弘时生在一个好时候。皇后的大阿哥出生最早,那时候皇上还是贝勒,没那么多差事,听说端郡王当年的功课都是皇上亲手教的。只这一样父子感情便甩了后头人不知多远。” “更不必说他的婚事又是先帝爷亲赐的大姓钮祜禄氏,又是他这辈里最早封王最早生子的。这也罢了,他本来就是中宫所出的嫡子,原也不是我的弘时能攀比上的。” “可之前弘时来探望我说得话你也听了,皇上那天问他功课,竟是说他还不如裕妃的弘昼!天可怜见的,弘昼今岁才去上书房呢,皇上都夸了多少回了?现在更是觉得裕妃的弘昼比我的弘时还强了!” 齐妃越说越激动,竟是盘腿坐了起来,说到最后脸都涨红了,显是气得不轻。 “这,弘昼阿哥年纪小,皇上偏疼一些也是有的。但咱们弘时阿哥也不差啊,等成了婚娶了妻成了大人能帮皇上办事的时候,弘昼阿哥还在上书房读书呢。” 翠果连忙倒了碗茶水递给齐妃,又捡她喜欢的话说了一通。齐妃接过茶盏一气喝尽,将杯子重重磕在了桌面上:“说到娶妻,本宫更是一肚子委屈。” “给弘时选福晋本宫插不上手就罢了,连问问都不成吗?可你看之前我巴结着皇后,伏低做小了两三个月可有一句准话?最后还是本宫去求了太后娘娘才勉强知道了点风声。” 翠果忙低下头不敢再接话,心里不赞同却更不敢说。心里暗悔自己今儿就不该说话,倒勾起娘娘这些话来。 可她不说,她家娘娘却攒了一肚子话要跟她说,只见齐妃似是被按了什么开关一样,张口什么都秃噜了:“别的不说,弘时是皇上唯二成年的皇子,我娘家不争气,帮不到弘时多的,自然希望将来皇上能给弘时指个好姑娘,没有母家好歹有岳家倚仗。” “董鄂家自然是极好的,瓜尔佳那位也很不错,与宫里这个瓜尔佳贵人是近支呢,还有吴常在的侄女……年家就算了,年贵人性子倒还老实,偏她这一房起不来。” 齐妃数的有鼻子有眼,像是已经把这些人都定下了一样,甚至一点也没觉得心虚,反而理所当然地认定这些家肯定很乐意把女儿嫁进来,毕竟她儿子可是皇帝唯三的皇子里,唯二成年的。 “更何况端郡王府里连侧福晋都满了,难不成他们还宁肯去端郡王那儿做侍妾都不愿意嫁给弘时做正经福晋?” “娘娘,时候不早了,您看奴婢要不要让他们传膳?” 齐妃这才意犹未尽地点头:“去吧去吧,叫他们快点啊,我还真有点饿了。” “是,奴婢这就去。” 翠果行了礼连忙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却又返回来了,脸上还带着喜色:“娘娘,厦公公来了。” “小厦子,你怎么来了?” 齐妃愣了下,虽说她们这些有子嗣的,皇上总还会记得来坐坐,不过她这也就两三个月能等来一次,有时候若遇上皇上正忙,大半年也是有的,而距离上一次她接驾才刚一个月,也就难怪她意外了。 “齐妃娘娘万安,皇上的御驾正往长春来,奴才先来通报,娘娘快预备接驾吧。” “啊,好、好…本宫知道了,有劳你了。” 齐妃有些没反应过来,木愣愣的,等小厦子退出去才慢慢缓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复杂。 正在高兴的翠果摸不着头脑,只好带着点焦急地提醒道:“娘娘奴婢来为您梳妆吧?皇上一会儿该到了。” “翠果……我要不要把三阿哥也叫来?” “这……三阿哥在上书房读书,想来是能常见皇上的,而且皇上难得来后宫一趟。” 翠果尽量将话说得委婉又明白一点,见齐妃点头才松了口气。 “你说得也是,而且那孩子毛毛躁躁的,别再说错话惹皇上不高兴。” 齐妃终于站了起来,一边命翠柳给她找一件粉色衣裳,一边往梳妆台那儿走,等换好了衣服梳好了头发却又拿起了一枚梅花形绣冬日雪景图的手帕来:“你说我要不要把吴常在给我绣的这个手帕子拿上?” 翠果:…… 翠果:“娘娘,您这身衣裳不太搭这个帕子。” 第387章 宜修65 “是吗?” 齐妃还真被这话说动摇了,但过了会儿却又道:“为了三阿哥,不搭便不搭吧,你把这手帕给我拿来吧。” “娘娘,就算…您也不用这么抬举她呀,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说这事最后看得还是皇上的意思呀。” 翠果平日其实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今天却被逼得换了一个人似的,主要她真不觉得齐妃有什么必要去抬举一个常在,毕竟吴家的女儿能不能嫁给三阿哥,齐妃都说不上话,更何况一个常在…… “你懂什么,我自然有我的道理,还不快弄,平日真是太纵着你们了,都想当我的家了不成?” 齐妃瞪了她一眼,见翠果老老实实将帕子递给了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吧,接驾吧。” 她此时想的很完美,知道自己年老色衰,以后皇上来的次数只会越来越少,她当然要早早开始替自己和弘时做打算。 弘时那儿自然是家世好的大小老婆越多越好,只这个不好操作暂时也罢了。 但她这边推一位新人上位却还是能做的。且这样做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一来她宫里有个得宠的小妃嫔能叫皇上以后不至于忘了长春宫;二来她在皇上身边也有了可说话的,到时候叫这人多多为弘时说好话,吹吹枕边风,好歹叫皇上多挂念下她们母子;三来以后做事她也有个帮手,总比现在单打独斗强。 想起如今是再不来她宫里拜访的裕妃和懋嫔,再想想这些天干脆不再单独见她的皇后,齐妃在心里默默哼了声。 腹内怀了种种心思的齐妃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她自己,兴高采烈地来到院子里迎接皇上的齐妃一见对方没什么表情的模样,脑子便宕机起来。 从前她貌美如花,这么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也别有一番滋味,再者皇上自己就够有脑子里,有时候还真就想待在一个没什么脑子的人身边,是以从前在王府,胤禛也从没对她这样有什么不满。 后来虽然有了更合心意的,她又恰好生了孩子,两人的话题便都基本都围绕着彼时还是婴儿的弘时,基本是齐妃说,胤禛听。 反正三四个月也就听一回,胤禛自然也无所谓,听着这些琐碎的生活就当放松下大脑了。 但现在,弘时都十四五岁了,胤禛已经在用审视成年儿子的目光来要求他了,就算你非得提,是不是也全面更新下弘时的数据啊? “皇上,三阿哥最近又长高了。” 胤禛只觉得刚被灌进胃里的参汤效果真不错,这才下肚药劲儿就往头上涌了。 但想到她性子一向如此,再者女子本性纯朴憨厚也没什么不好,总比心思深沉手腕阴毒来得强吧,便还是给了面子: “嗯。” “他最近听了皇上的话日日都在埋头苦读,臣妾每次见了他都叮嘱他一定要听您的话,用功读书,以后好为皇上分忧。” “好。” 胤禛听这话心中一哂,但凡这话不是从齐妃嘴里说出来,只怕他都得怀疑说这话的人是何居心。 “皇上……皇上您夜里看书伤眼,喝杯菊花茶醒醒神吧。” 搜肠刮肚已经把话题说完的齐妃正尴尬地站在地上,实在无话可说了。可巧这会儿她命人泡的茶水来了,便忙接过茶盏递了过去。 胤禛从书中抬首,瞧了眼清亮的茶汤,默了默还是没忍住:“你叫朕喝了参汤又喝茶?” “这…哈哈,您看这,臣妾不小心给忘了。” “你倒是什么都不往脑子里放。” 胤禛捏了捏眉心,干脆放下书放过自己,直接说了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你每日在后宫待着很闲吗?” “臣妾每日也就帮着皇后娘娘理些琐事,再不就……哦,对了,臣妾这儿不是来了新人吗?那个吴常在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做得一手好绣活,您瞧这手帕还是她给臣妾绣的呢,您瞧这雪景图,上面的小人都活灵活现的。” 胤禛这才正眼打量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觉得这个帕子和你这一身搭吗?” 这一声就沉了不少,可见皇上这是动真火了。毕竟齐妃这做的实在太显眼,简直就像是指着吴常在跟皇帝说:“皇上您看这个人,家世背景好我觉得她肯定是个暖炕的好手您觉得呢?” 胤禛只能说幸好他知道谁才是那个傻子不然他真怀疑齐妃这是拿他当傻子耍着玩儿呢。 “不,不搭吗?只是臣妾记得皇上说臣妾穿粉色好看,又…喜欢这个帕子,所以就拿上了。” 齐妃真以为皇上是嫌她这一身搭得不好看,手忙脚乱地将手帕团成一团丢去一边,终于急中生智道:“皇上,您饿不饿?臣妾叫人传膳吧。” “唉……摆膳吧。” 胤禛疲惫的摆了摆手,等她出去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也被她带跑偏了,气得笑了两声,深觉齐妃也是个人才,等她再进来就见胤禛又消气了,摸不着头脑地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陪笑:“皇上,厅上已经摆好膳了,请皇上移步。” “走吧。”胤禛从炕上下来,刚要踏出房门,又站住脚扭头看了眼身后的齐妃:“粉色娇嫩,你如今的岁数还是穿湖绿、宝石蓝更合身份。” 这句倒是皇帝陛下单纯的穿戴建议,然而听在齐妃耳里却只剩“娇嫩”二字:“皇上,您这是嫌弃臣妾年老色衰了吗?” 胤禛扭过头直接不接这话,一旁的苏公公头垂得越发低了,只觉得齐妃娘娘这性子也是百里挑一了,这种大实话随随便便就说了。 所以这也就难怪宜修在面对一个突然跑来还没用晚膳的皇上说要将吴常在和年贵人一起挪出长春宫时,没忍住回了他一个:“啊?” “朕说你明日把…” “皇上,这个时辰了您还没用晚膳?” 宜修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笑着对皇上道:“我这就叫他们传膳,正巧小厨房还备着酸笋老鸭汤,您稍等片刻。” 等她叫一下她的清宫微博,吃一个迅捷的瓜。 绣夏!绣夏! 第388章 宜修66 宜修果然回来的很快,脸上还带着真切的温柔笑意:“皇上今儿忙了一天实在辛苦了,妾已经叫人备好了晚膳。” 说着一欠身引着胤禛去了偏殿。 布菜的宫人很有眼色,先就盛了碗老鸭汤,滋味鲜美的鸭汤热乎乎一入肚,胤禛才觉得心尖这口郁气缓缓散了,又就着肉沫烧萝卜和话梅排骨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碧梗米饭,最后还就着永寿宫自个腌的小萝卜条吃了两张巴掌大的蛋饼。 一顿晚饭差不多到了申时末,外边天都擦黑了。 胤禛捧着一杯热腾腾的用来消食解腻的山楂茶,坐在温度适宜的室内。就着昏沉的烛光偏头去瞧正坐在镜台前,命人褪去钗环松下发髻的宜修。两人分明并未说话,却让他内心有种舒适的宁静。 他来后宫寻的,也就是这点宁静。 皇帝自以为是地想到。 “皇上略坐坐就早日歇息吧,天儿也晚了,夜里看书伤眼。” 宜修从铜镜里瞧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想了想还是装模作样劝了一回,胤禛低头瞧了眼手里的书,他其实也并没有看,只是坐着见案上搁着一本,便顺手拿在手里了,此刻宜修一说,他也没解释,只是从善如流地将书放了回去,又随便寻了话题: “既如此咱们说说话吧,朕瞧着你这夜里总是不肯多点两根蜡烛,节省些虽好,到底别亏待了自己。” “臣妾省得呢,况也不全是为节省的缘故,只是夜里不喜灯火通明的,瞧着眼睛疼,就每日入夜叫他们熄了两盏。” 宜修顺着他的话解释了一番,见气氛还不错,这才关怀道:“臣妾方才才知道,皇上今儿是打齐妃那边过来的?可是齐妃妹妹又说错了什么话?” 边说边坐在了皇上身边,伸出自己的芊芊玉指握了下皇帝的龙爪,见果然有些冰凉,便将自己手里巴掌大的小铜炉递了去,胤禛接了将手炉揣在两个袖口之间,叹了口气才道:“你知道了?唉……齐妃,朕真是懒怠再说她,好在弘时已经搬出去了,倒不至于继续受她的影响。” “再有,赶明抽个时间,你还是把她宫里的人都迁出去,省得她本来脑子还不够,又被人挑唆着起了蠢心思。” 胤禛说起齐妃来几乎是不留情面,甚至都不和人打弯弯绕,直接明了地让宜修把两个新人迁出去,显是今儿被气得不轻。 “那个吴常在,朕瞧着倒是个知礼的,齐妃那样儿的她居然也肯凑上去,想来和年嫔能相处和睦,让她收拾了东西去钟粹宫。” 胤禛还没说完,最后又抛下一个大雷:“弘时大婚定在明年,朕原想着叫齐妃也帮着你分担,如今看她是忙昏头,若交了她,只怕朕过不好今年,只好辛苦皇后了。” 啊? 吃瓜突然吃到自己家,宜修愣了下,连忙拒绝皇帝这种给自己增加工作量的行为: “这原也是臣妾份内之事,当不得皇上这句辛苦。只是…臣妾身子不争气,今年幸亏有裕妃她们帮着料理,所以臣妾想着弘时大婚也不妨叫她们都参与进来,一则不怕皇上怪罪,妾也想偷点懒,也是保养身体的意思;二则她们都是有子有女的,多经历些,以后轮到自个孩子总是更安心,也是皇上的恩典。” “嗯……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朕不答应倒显得不识好歹。罢了,只叫裕妃和懋嫔跟着你学些眉眼高低,欣嫔怀着身孕就免了。” 胤禛拨弄两下珠串转眼便已下定了主意,宜修见目的达成自然又是一番好话,哄的胤禛高高兴兴寻了周公,翌日一早神清气爽地用了早膳自去上朝。 宜修却打了个哈欠回去又补了一觉。 要不说自打成了皇后她就再不乐意兜揽皇帝,实在是每日一早就得全武行地伺候着皇帝去上朝,要知道她定下的规矩,后妃们也就每五日来请安一次,平时若是遇到恶劣天气还会酌情取消。 所以若皇帝不来,她今天本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从从容容吃了早膳再神清气爽开始她的新一天。 补完觉终于觉得自己醒过来的宜修接过帕子擦了把脸,只让剪秋给她包了头,身上还是罩了颜色素净的便服袍,身上只戴一对羊脂白玉的手环,就这么素面朝天地坐去了西暖阁:“剪秋,你和江福海去一趟长春宫,叫吴常在和年贵人先提前把箱笼都收拾妥当,三天后内务府的人会去帮她们迁宫。” 想了想之前年贵人的表现,还是给了她一个机会:“顺便问问年贵人可有相熟的,若有趁早约好了让人到我这儿回个话就能搬去。” 见剪秋点头应了,宜修又道:“昨儿皇上说的你也听见了,等从长春宫出来再辛苦你们去趟翊坤宫和启祥宫把裕妃和懋嫔请来。” 剪秋领命离去,许久之后才见裕妃和懋嫔一前一后赶到了,宜修刚请她们两人坐下又命绘春上了茶,忽见剪秋走进来,脸上还微微泛着红:“皇后娘娘,齐妃娘娘在外头求见。” 显然是有些拦不住对方。 宜修眉心一蹙,声音也沉了下去:“叫她进来。” 剪秋果然将齐妃引了进来,便见她齐妃原本带着怨气的脸在看清皇后此时的神色后立刻泄了气,期期艾艾地走过去行了礼。 “齐妃今日来寻本宫,是有什么要事吗?” 宜修一挥手,绘春连忙放了个绣凳过来,还不忘说道:“齐妃娘娘请坐。” 倒让本打算等裕妃起身给她让座的齐妃心生尴尬,脸色愈发讪讪,也没多说什么就在这绣凳上坐了。 宜修见她还算老实,这才缓了脸色:“剪秋,还不给齐妃看茶。” 等齐妃接过茶水,上首的宜修才对她道:“你若无事便先回去,我今日还有正事要与裕妃她们商议。” “有,皇后娘娘,妾有正事要说啊!” 见皇后要赶人,齐妃立刻急了:“皇后娘娘,您为何突然反悔把臣妾宫里两个新人都迁走啊?” 第389章 宜修67 裕妃和懋嫔:…… 虽然她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昨天皇上从长春宫黑着脸出来这事她们可都听说了,再联想到齐妃这话,两人对视一眼,一个低头盯着手里的青花瓷盖碗,一个看向手里的丝帕,都好像忽然发现这些东西蕴含了什么深奥的东西,得仔细研究研究。 宜修对她这种行为也不觉得意外,抿了口茶水,见齐妃还犟着脸非得等她给个理由,直接道:“这是皇上的旨意,本宫也奇呢,你若有什么不满,自去养心殿求皇上收回旨意吧,我这儿就不留你了。” “剪秋,送客。” 宜修说着,搁下了手里的茶盏。 齐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剪秋请了出去。别说,分明齐妃自进来也没说几句话,可她一出去,裕妃和懋嫔竟都觉得屋子里清静不少。 “呼——” 裕妃甚至没忍住吁了口气,见皇后和懋嫔看过来忙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好了,咱们都多少年了,本宫知道你……更知道齐妃。” 宜修这话一说,三人俱是一笑。 懋嫔一向是个厚道人,此刻见宜修并没对齐妃十分恼怒,便知昨儿的事不十分要紧,只怕又是齐妃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得罪了皇上,便也温声道: “到底娘娘宽厚,齐妃这性子这么多年一向如此,也亏得您不与她计较了。” “她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罢了不说她了,咱们说说正事吧。” 宜修摆摆手,转而说起弘时大婚,要将内务府这一摊事儿分配给她们,两人听了眼睛俱是一亮。 正如宜修所说,她们都是有子女的,自然比不得人家暂时无牵挂的新人来得自在。就比如说如今她们正管的那些琐事,若叫一些新人看来自然不敌皇上恩宠,可叫她们来说,这一点点权力却是皇上的恩宠都不愿换的。 何况如今料理皇子婚礼,这可是正经大事,且能让她们趁机练手,以后轮到自家若还能有这个运气,她们也能更从容了。 于是两人都难得表现的十分积极,猜到这恐怕又是来自齐妃的馈赠,甚至默契地一致决定结成同盟,绝不让齐妃再有机会把这件差事拿回去。 “行了,你们从前做事就一向妥帖细致,本宫对你们是最放心不过了,只是这次弘时大婚你们要做的比从前更好,日后本宫才好在皇上面前有话说,明白吗?” 听出了宜修话中的意思,裕妃和懋嫔一时心如擂鼓,连忙起身向皇后再三保证,这才握着新鲜出炉的差事一道晕晕乎乎地走出了永寿宫。 宜修将一件大工程成功外包出去,心情同样愉快非常,她正打算将昨天没看完的话本拿来继续看,便见裕妃去而复返。 “怎么回来了,可是我安排的差事有什么为难之处?” “并无,妾方才半路上遇见了年贵人,想起方才齐妃姐姐那话就顺便与她闲聊了两句倒觉得还算投契,所以妾想问问,能不能把她迁去我宫里。” 宜修自然没什么意见:“你们若说定了,叫她搬去便是。” 等裕妃欢欢喜喜地走了,宜修才对进来的绣夏笑道:“你的眼光果然不错,这个年贵人还真是个妙人。” “娘娘谬赞,不过这位年贵人旁的不说,倒是个极有主见的。” 皇上没来后宫这一个月,恪贵人身上新宠的签儿还没揭,吴常在讨了齐妃的意,内务府便唯独对不声不响的年贵人有些懈怠,自然这也有她前面那位前辈实在开了个坏头的缘故,内务府自然对年贵人这种长得同样很年氏的不大看好。 “偏不论人家怎么对她,年贵人还是安安静静不争不抢的样子,让人觉得也忒没脾性了点。谁想到您刚派了剪秋姐姐他们去,后脚年贵人就去寻了裕妃娘娘,只晚了一步,便干脆在裕妃回去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不知说了什么,果然叫裕妃同意接走她。” 剪秋端着刚出锅的核桃糕进来,听了绣夏的话也笑了:“她倒是个看得清的,知道这会儿羽翼未丰独殿而居倒不如寻一位有权有子的主位来得强,裕妃娘娘又是个宽厚豁达的性子,想必只要她安分些,不用多久就能起来了,到时候等有了身孕或是晋了位份,欢欢喜喜从裕妃娘娘那儿搬出去,只怕还能多一份香火情。” 陪着皇后在皇帝的后院待了这么多年,显然剪秋也猜度到一两分皇帝的偏好,年贵人那模样和性情,若皇上见了定是喜欢的。 宜修拿了块核桃糕,笑着对剪秋道:“你这聪明的也太外露了,吃两块核桃糕把嘴堵上些吧,也别把人家的心事都猜尽了。” 事实也正如剪秋所料,裕妃与年贵人显然相处的不错,胤禛第二次去裕妃那儿探望后隔天便翻了年贵人的绿头牌,接着同样是一连三天,同样赐了封号——华,从此她便成了华贵人。 宜修知道这个封号时还愣了下,第二天华贵人来拜见都没忍住多看了她们姐妹两眼,确定了年嫔那张脸才是前世的华妃,这才感慨命运的奇妙。 就不知道这个新鲜的华贵人得宠以后是继续做一个聪明人,还是会走上她姐姐的老路了。 宜修笑着看向下首的恪贵人和华贵人,再看向年嫔身后的吴常在,非常希望她们以后能为她带来更多的乐趣。 怀抱着这种思想的宜修在收到华贵人的礼物时深刻反省了一秒自己的行为,尤其是面对着对方亲手绣出来的,明显以她的五官创作出来的观音图,图上观音法相柔和舒展,慈悲之心溢于言表。 要不是两人没什么愁怨,宜修都要怀疑对方是专程拿观音图来讽刺自己了。 好在听了华贵人一通委婉高超的话术后,宜修还是放下心来。 原来是给我拍马屁来的,那没事了。 “你这孩子也忒懂事了,这绣图瞧着便知费了不少功夫,真难为你有心了。” 第390章 宜修68 到底还是收了年贵人这幅慈航圣母,一则这绣图确实漂亮,二则也是安她的心。 年贵人见皇后喜欢的神色不似作伪,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是十分不想惹皇后不喜的,可惜毕竟是年府出来的,身上天然就带着年府的戳儿,第一天来请安的时候虽说她与年嫔摆明了不睦,却也怕各宫还是存在芥蒂,就如之前的齐妃娘娘。 “既然收了你的好处,本宫也该给你份回礼。”宜修见年贵人要起身推辞,对她摆了摆手,“坐下吧,不过是一句话,说不准你还要觉得不值。” 年贵人忙恭维道:“以娘娘的才识,臣妾若能得只字片语便受用不尽了。” 宜修也不管她是不是真这样想,只是笑道:“明哲保身这四个字的意思想来年贵人该明白的。” 说完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搁在了桌上。 年贵人愣了下,忙起身行礼:“多谢皇后娘娘教诲,臣妾告退。” 说完,带着婢女退了出去。 一旁的剪秋叫了人来收拾,又扶着宜修去了东暖阁,重新命人沏了茶,这才笑道:“娘娘倒没抬举错她,果然是个聪明人。” “这宫里不聪明的本也不多。” 宜修呵呵一笑,“聪明在这宫里是有用,但却不是那么关键。你没听今儿我和她唠闲话,说起家里人,显见得她与家里父母兄妹还是很有感情的。现在瞧着自然是助力,可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一层累赘。” “娘娘不是提醒她了,到时候想来她能明白。” “谈何容易,只怕到时候……” 宜修想起了上辈子的甄嬛,那时候固然菀菀类卿叫她心死,可甄嬛不还是愿意为了家族跪在皇帝脚下哀泣不已? 年家连着两辈子都是注定要倒的,这一世若真倒了,只会更快。偏年贵人是因着年羹尧的功劳入宫,听说她父亲和兄弟近来都托了年羹尧谋了差事,俨然是已经上了贼船。 不过说到底这事儿与宜修关系不大,甚至与入了宫的年贵人也没什么关系,如今只看眼下,年家形势一片大好,这也就难怪年嫔觉得她又行了。 年世兰自打妄图谋害福晋的事事发后,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被困在屋子里一辈子,她自是十分不甘心的。在年世兰看来,她分明是被福晋姐妹算计,就算她的确起了谋害福晋的心思,那也是被逼的。 若不是福晋刻意针对自己,甚至害死了她的孩子,自己也不会非要置福晋于死地。 还有那加了麝香的欢宜香…… 桩桩件件她都记在心里,偏福晋那个女人就这么死了,成了她和皇上之间永远的心病。 皇上……皇上恐怕已将她忘了。 在年贵人侍寝的那个晚上,年世兰终于彻底对皇帝的爱死了心,但她却并不甘心从此像齐氏和费氏这样苟延残喘。 从前为了年家她不能自戕,如今年家既然起来了,她就更要活出个人样儿。 “你确定皇上今晚亲自去承乾宫了?” 年世兰坐在铜镜前,看着仍旧花容月貌的自己。宫里的嫔妃个个漂亮,若说明艳,齐妃、裕妃还有如今正得宠的年贵人,都是这一挂。 可她们身上都少了份年世兰那种夺目争辉的气场,这种气场即便她被幽禁多年也没消散。她知道,皇上最喜欢的,恰是她这一种与众不同之处。 从前也好现在也好,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终究她年世兰是无可替代的。 “娘娘,这样是不是太危险了,若是伤着娘娘该如何是好?” 颂芝有些犹豫,还想再劝,被年世兰横了一眼就明白对方心意已决,她也只好闭口不言。 另一边承乾宫中因皇上愿意赏她体面心情不错的恪贵人正与皇上聊起儿时趣事: “妾在家淘气惯了,有一回偷骑了兄长的马还得意洋洋说给了额娘听,谁知额娘扭头就告诉了阿玛,害得妾很吃了一顿苦头。” 胤禛正要玩笑两句,忽听外头有些吵嚷,眉头一皱正要询问,便见苏培盛和恪贵人的婢女走了进来,脸色俱有些古怪地行了礼。 “外头在做什么?怎地这般吵闹?” 听出了皇上语气里的不满,苏培盛腰弓得更低了些,声音也愈发和缓:“启禀皇上,是隔壁钟粹宫,突然走水了……” “走水了?怎么会忽然走水?火势大吗?” 这下皇上自然是坐不住了,毕竟钟粹宫就在隔壁,他干脆去了院子里,果然隔着承乾宫的宫墙都能看见那边滚滚浓烟,只怕火势不小,再加上如今正值冬日,刮着西北风,反倒助长了火势,一时半会只怕还有的烧。 守值的侍卫到的很快,再有各处的太监们都拿着盛水的工具,到底没叫这火烧到别处。 一直忙活到天都擦黑了,才将钟粹宫的大火彻底熄灭。 皇上见状这才安心下来,又命人去调查此次失火的原因,接着还要统计钟粹宫这次大火损失的费用,以及最要紧的,安排人员住处。 胤禛心情复杂地看着此刻与钟粹宫众人站在一处的年嫔,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臣妾参见皇上。” 既然他在场,年嫔自然要带着她宫里其他人过来请安,等皇上叫了起,年世兰又看向方才带着西六宫众嫔妃赶来的皇后,也行了一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快起来吧,这次钟粹宫突发大火,年嫔和你宫中诸人都无事便好,内务府很快就会将钟粹宫修缮好。只是在此之前,这么些人该如何安排,还请皇上示下?” 宜修摆手叫起,扭头将这个众人最关心的问题抛给了正出神的皇帝。 “宫里如今空着的宫殿还有几处?” “回皇上景仁宫、永和宫和延禧宫都还空着,只永和宫是从前皇额娘的住处,她老人家之前说住了多年一时舍不得,便还叫暂且留着原样儿;延禧宫位置偏僻,东面靠着各色库房,人员来往颇为吵闹。倒是景仁宫地方好,宫殿不久前刚翻新,倒是个好去处。” 胤禛却盘着手串没有应,景仁宫自然不错,且还是他叫内务府派了匠人翻新的,为的却不是给年嫔她们居住。 “朕一时还真拿不定主意,年嫔,皇后方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你觉得朕该将你们安置在哪儿?” 第391章 宜修69 “臣妾等自然全凭皇上和皇后娘娘定夺。” 若要年世兰选,她当然是选景仁宫了。地方又好又尊贵,可惜没有从前那般的盛宠,多年幽禁生活到底还是教会了她一些东西,譬如此时皇上在听了皇后那一段话后仍旧犹豫不决,很显然是并不想将景仁宫分给她。 好在她这次的目的是要与皇上见一面,其他都是小节。 此时并不知道皇帝不给她住的真实原因的年世兰尚且还能保持理智,不忘伪装出一副温和无害的模样:“妾身子一向康健,倒是齐常在身子孱弱,只怕受不了延禧宫外头人来人往,求皇上给她分个清静些的地方吧。” 不得不说,她这样子对皇帝来说的确是有些新奇的。怀着一种可有可无的看乐子心态,皇上一口答应了下来:“既然你如此替她考虑,便让她搬去咸福宫和冯氏做伴吧。” 于是年嫔就带着费常在和吴常在住进了延禧宫,齐氏则被挪去了咸福宫。 不过人人都知道,迁宫只是一件小事,要紧的是,年嫔似乎,又要出山了。 “你别说,有时候我还真佩服她,若论这折腾劲,还是得年嫔,其他人总比她少了份血气和冲劲,你瞧,这不就又让她寻到机会了。” 宜修看完了戏,回宫正好吃上她的烤蜜薯。已经烤得流蜜的红薯自有种说不出的香甜口感,宜修挑了个大小适中的,也不让人剥,自己拿帕子包了,慢慢啃着吃,还不忘和剪秋她们分享。 “只可怜恪贵人,皇上方才回养心殿,我瞧着她小脸都有些青了,唉…这西北风果然冻人。” 剪秋只拿了半个巴掌大的小红薯在手里慢慢剥着,听皇后提起年嫔眼中有些担忧:“娘娘,年嫔的性子,若她真的复起奴婢怕她……” “以她的性子若真再复恩宠,定是要将这后宫搅个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宜修说起来就不必顾忌了,吃完了最后一口,剪秋连忙将自己手里剥好的递了过去,宜修也没注意,嘴上说着话,手上就接来:“这不也挺好?后宫就是要斗得百花齐放才好。不过咱们这些人到底老了,我瞧着便是欣嫔都不大兜揽皇上了,这怎么行?” “年嫔乐意折腾就叫她折腾去,等明年开了春我还要向太后和皇上再提一提选秀的事,现在这三四个还是少了,如何能伺候好皇上?必得多多遴选那些才貌双全的充盈后宫才好。” 并不知道皇后要给她们几个为数不多有上进心的员工多选一些同事的两人再有了年嫔的加入后,果然比之前积极,皇上翻牌子的次数也多了不少。 如此等翻过年到了二月份,随着平安诞下一子的欣嫔晋位欣妃,一并还有年嫔得了封号珍,从此便称珍嫔。 至于两位新宠贵人,到底还是华贵人运气更好,新年里怀了身孕,也跟着欣妃一道,升了华嫔,这个月初就搬去景仁宫了。 如此争宠的倒都住去了离养心殿更远的东六宫,西六宫可真成了养老之所。 等宜修带着裕妃和懋嫔忙完了弘时大婚,终于有闲工夫准备吃点瓜了,就忽然得了个大雷: 今日众人给她请了安,路上齐妃似是与珍嫔、恪贵人起了争执,不知怎地恪贵人竟倒在了地上,要命的是,她竟然见红了! “恪贵人?不是华嫔?” 宜修先是一愣,等见剪秋点了头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只好任命的派人备下步辇:“齐妃和珍嫔如今在哪?皇上那儿通报了吗?” “都在恪贵人住的承乾宫了,听说齐妃当时就想走,却被珍嫔拦着死活不让,最后两人还是纠缠着都去了承乾宫。” 剪秋跟着步辇,说话仍不见喘气:“此事奴婢方才命人前去养心殿通报了,只不知皇上是否会去。” “既然此事有可能是人为,又牵涉到有子的一宫主位,皇上是必要过问的。” 宜修说完便不再言语,只坐在步辇上闭目眼神,等到了地方,一进去便听见女子的哭嚎,宜修便猜到事情不好,果然她一进内室就见恪贵人披散着头发两眼通红地看向不知所措的齐妃,室内气氛一时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齐妃见她进来,直入见了救苦救难的菩萨,连忙闪身到她跟前:“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原本站在一旁看戏的珍嫔自然也甩着帕子过来行礼,宜修都叫了起,这才看向床上的恪贵人,便见她眼里似有幽怨,但触及到宜修的神色,还是咬牙要起身行礼。 宜修没有折磨病人的爱好,没等恪贵人起身便按住了她,随后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太医:“许太医,恪贵人的身子究竟如何了?” 许太医正要答话,便听见外头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又一窝蜂涌出去迎接皇上御驾。 皇帝照旧扶起了最前面的皇后,肃着脸沉声问道:“朕听说恪贵人小产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臣妾得知此事也是方才赶到,正要询问太医,既然皇上来了,不如先探望了恪贵人再叫许太医回话吧?” “嗯。” 皇帝应了一声,大步走入室内,果见恪贵人一脸虚弱的躺在床上,眼眶明显已经哭肿了,便也叹了口气坐去床边,先将她按了回去:“你身子正虚,不必起来行礼了。” “臣妾……愧对皇上,臣妾没能保护好这个孩子,实在无颜面对皇上……” 恪贵人忍了又忍,可失子之痛情难自抑,再加上到底年轻,这半年相处心里对皇上还存着几分真心幻想,此刻见了他便更加悲从中来,一时泪如雨下。 宜修带着其他人都没进去打扰,却还是隐约听见了女子的哀泣和男人的安慰,她只安静地坐在堂上,细细品着杯中的茶水,眼睛却已经发现了齐妃的坐立难安和珍嫔的复杂感慨。 第392章 宜修70 等皇帝出来,脸色已是很明显的不好,尤其是在看向齐妃后,想来恪贵人已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皇上,只不知她是如何说的。 “今日恪贵人小产,你们两个有什么话要说?” 皇上却并未先发难,反而坐在上首问了一句,似是要先听她们如何应答。 齐妃忙要解释,珍嫔却比她更快一步:“臣妾也觉得奇怪,臣妾与恪妹妹本就顺路,自然是一起回来,偏在御花园遇上了齐妃姐姐,拉着我们好一通话说。” “我只是闲来无事去御花园逛逛,正巧碰见你们闲聊几句罢了。”齐妃连忙抬高了声音,有些尖利的嗓音刺得人耳朵疼,皇上的眉头肉眼可见地夹紧了。 年世兰轻甩了下帕子遮住唇微微一笑:“是,姐姐说是闲聊就是闲聊罢,您别急嘛。” “说正事。” 皇后开了口,两人也只好不甘不愿地住嘴。这回齐妃快了一步,忙上前两步笑道:“皇上,臣妾真的没有推她,那会儿在亭子里分明就是她自己摔得,与臣妾无关啊。” 什么叫不打自招,这下便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她。 一旁的珍嫔都没忍住,忙低下了头,装模作样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好似在为可怜的恪贵人伤心。 上首的皇上盘着十八子的手一顿,再开口便带着些真切的疑惑:“朕有说过是你推的?” “……没有,皇上圣明,自然清楚臣妾是冤枉的!” 齐妃脸上立时便明媚了,以为皇上这是要维护自己,当即有些得意地站直了身体,心里还有些窃喜。 皇帝已经不想和她说话了,干脆扭头看向年世兰:“珍嫔,你来说。” “是,臣妾与恪贵人在御花园碰见齐妃娘娘,被请去了万春亭,先还只是聊些衣裳首饰的闲话,可不知是咱们哪句话说错了,倒引得齐妃姐姐生气,臣妾与恪贵人道了歉也不管用,这原也臣妾性子直,没忍住顶了两句,谁知齐妃娘娘就要罚跪,恪贵人理论了两句,结果……” 年世兰说着摇摇头:“可怜恪贵人尚不知自己有孕的喜讯,竟就这样小产了。纵是咱们有错,可皇嗣何辜?” “你说谎!分明是你们出言挑衅在先,我才出手略微惩戒。” 齐妃瞪了珍嫔一眼,暗恨她惯会装模作样蒙骗皇上,就见上首的皇帝问道:“那你说,珍嫔她们是如何挑衅你的。” “她们……她们……讽刺臣妾!” “齐妃娘娘未免强词夺理,我与恪贵人除了胭脂水粉就只恭贺了二阿哥大婚,娘娘说讽刺,臣妾是万不能应的。” 珍嫔说得很是大义凛然:“皇上亲赐的婚事,皇后娘娘亲手料理,这样的喜事旁人求也求不来,臣妾实不知是如何讽刺了?或是臣妾和恪贵人还有旁的一句两句说错了,臣妾愿再给齐妃姐姐赔个不是,可我们的确是无心之言啊。” “那你还出言顶撞……皇上,皇上臣妾真是一时昏了头才罚了她们,但是臣妾真没有推恪贵人,更没有害她小产啊皇上!” “众目睽睽,就是齐妃你身边的婢女也瞧见你伸手去拉扯恪贵人,若非如此她有婢女扶着怎会摔倒?” “你血口喷人,我看就是你推了她,还要冤到我头上!要不就是她故意陷害我!” 宜修将茶盏重重磕在桌上,厉声呵斥道:“齐妃,还不慎言!皇嗣也是能拿来随意乱说的吗?不论如何恪贵人失了孩子是苦主,你解释便解释,若无实证不要牵三挂四的,成什么体统。” “她不成体统原也不是一两次了,只是从前朕与皇后念在其生养了三阿哥,总是多加体谅,却不想纵得你反倒生出这些阴毒心思。” 皇上接过了话,却明显说得更重,短短三四句,竟是要给齐妃就这么定罪了。 “既如此,朕也不能再继续纵你了。看在弘时的份上,今天起你就老实待在长春宫,无召不得出。” “皇上,您不能这样对臣妾啊,臣妾……” “朕对你已经宽厚至极,若不是为了弘时的颜面,朕怎会留你,你若对你儿子还有半分真心,就该感恩戴德。” 一听皇上话里涉及了弘时,齐妃就再不敢开腔了,只是默默被带走送回了长春宫。 宜修也没替她求情,而是等齐妃被带离后才向皇上请了罪。 这就是当皇后的不妙之处了,宫里真出了见血的事儿叫皇上不满了,她这个皇后怎么都有一份连带的责任。 但这事原也没闹大,在众人眼里,还是将其当作一场意外,了不起就是齐妃为人小气,心胸狭窄这才叫恪贵人平白受了回无妄之灾。 就连宜修一时也看不出什么,叫了人来问也都是差不多的说辞,不过好在她有她的外挂。 紫禁城的上空再一次掠过几道黑影,这种熟悉的景象早就无人会去在意。 延禧宫中,去珍嫔那儿请安的吴常在恭恭敬敬退了出去,等回了屋子便叫所有人都下去,只留她从家带来的翠荷陪着。 “噗,真是没想到,珍嫔竟如此干脆,我不过在她面前多提了两句恪贵人有多得宠,又说了两嘴没有她的好处就得了这么大个意外之喜。” 吴常在坐在床上声音仍放得很低,只翠荷离得近了才能听清,见吴常在这样高兴,自然是捡她爱听的好话说:“小主神机妙算,那个珍嫔一看就是个有勇无谋的,听了小主的话哪有不去做的道理?” “呵,她也不是个省油的,我帮着想法子叫她和皇上见了面,她复了宠原说要提拔我好和华嫔、恪贵人她们打擂台,可华嫔一有了身孕,她便将我撂开手了,若再叫恪贵人也怀上,不知我还要等到猴年马月。” 吴常在看着自己的东配殿,原本柔和的眉眼渐渐染上戾气:“若不是齐妃那个蠢货……呵,她们想平平安安就生了皇子晋了位份?休想!我迟早会把她们一个个都拉下来,叫她们再不敢瞧不起我。” 第393章 宜修71 此后一个月里,皇上对恪贵人多有怜惜,便是她小产不能侍寝还常去她宫里陪她,甚至在恪贵人出了小月后将她晋为恪嫔,恩宠更盛往日。 但恪贵人却无愧于皇上给的这个封号,一直恪守本分,即便被皇帝盛宠也丝毫没有骄矜之态,反得了太后的喜爱。 眼见其势越发隆盛,便是当日盛宠的华嫔也有所不及更不必说如今的珍嫔,终于在三月初,一个月明风清的夜里,皇上去延禧宫探望珍嫔时遇见了吴常在,具体情况无人可知,只知隔夜之后,这个入宫大半年的唯一新人,终于开了封侍了寝,摇身一变成了吴贵人。 宜修见此,便也顺势向太后和皇上提起了选秀一事。 太后对她的贤惠很是满意,当即就同意了。皇上近来政务不那么繁忙,也可有可无地应了。 得了准话,宜修立刻叫了她的老班底,顺便把出了月子的欣妃也抓了壮丁开始忙活选秀的事儿。 先是户部通知下去,将所有适龄秀女登记造册,再是秀女入宫分了班次上了马车,等到了宫门外再由太监、嬷嬷们初选一次。 这么一轮轮过下来,等到了最后的殿选时已经是四月初了。 皇上端坐在体元殿上,太后与皇后分坐两边。此刻的宜修就像是面试主考官里那个唯一的主持一样,等两位老资历的领导点了头,这才吩咐了一声。 秀女们根据出身,满、蒙、汉俱是分开来站,五人一组,按照年龄先后排列,年轻者在前年长者在后。 这么一轮轮挑下去,真叫人挑花了眼。汉军旗里太后和宜修各留了一个,最上面的皇上却连尊口都懒得开,问就:“庸脂俗粉,俗不可耐。” 到了最后一排,已经有些疲惫的三人却都眼前一亮,宜修立刻便看见了正中的那位姑娘,无它,实在是太鹤立鸡群了些。 等太监唱了名,便连皇上也终于开了尊口,叫了她上前来。 宜修再一听这名字,尚玉贞,汉军镶蓝旗尚氏女,皇上最近正准备提拔这些日渐衰落的汉军功勋之后,这位姑娘真是不论身份还是容貌,都可算来着了。 果然,上首的皇帝终于将自己宝贵的初次选人权用了出去。此后也不知是他不耐烦了还是后面的质量确实不错,竟是一口气又点了四个满军旗,再象征性地选了一位蒙军旗秀女,只大家都心知肚明,最后一位怕只能入宫当一个吉祥物了。 再接着宜修还要拟定这回入宫秀女们的位份和宫室,等一切就绪,钦天监算了四月十六是个上上吉日,便定下了秀女们入宫的日子。 可惜这工作就像是一碗线面,不论你吃了多少口,它还是那么多,好像你压根没吃过一样。 选完了秀女接着又是太后的圣寿,虽不是整寿也不能糊弄了去,再接着五月初五的端午节也躲不过去饶是她有帮手都忙的不可开交。 等反应过来,新人都已经入宫一个多月,皇上打算带着众人去圆明园避暑了。 宜修却破天荒没去,一来她是皇后,每日的冰例便是敞开了用也无人置喙。二来圆明园虽大,然她已赏玩了两辈子。 何况如今她是以皇后的身份去,想也知道去了还得干活,那地方更大更容易出些什么意外,她何必触这个霉头,待在紫禁城也不影响她吃瓜,是以在皇帝询问后她便推辞了,只让皇上奉上太后带着嫔位及新人们去了圆明园避暑游玩。 等送走了皇帝,宜修躺在贵妃榻竟油然而生一种解脱之感。 【上班果然使人苍老,尤其是心态。】 宜修叹了口气什么都没干,足足睡了一天,醒来时还觉得犹有不足。 “娘娘醒了?外头欣妃娘娘和华嫔娘娘正求见呢。” 剪秋轻声说着,又伸手将剪秋扶起来,从后面那个婢女捧着的水盆里浸湿了帕子拧个半干再递过去,宜修一面擦了脸一面站起身来:“怎地不叫醒我,让她们一直等着可不好。” “两位娘娘也是才到,奴婢已经将她们请去了西暖阁稍坐,正要叫您可巧您就醒了。” 宜修这才点了点头,坐在镜前让剪秋给她包了头,也没刻意打扮,仍是一副家常模样便让人将她们请来。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起吧,怎地这会子一起寻了我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欣妃瞧了眼华嫔,见她眉眼温和,气质温润,虽明艳却不咄咄逼人,倒不似她那个堂姐一流的人物,便也回以微笑,接着才对皇后笑道:“今送皇上御驾出行,臣妾回来便一时忘形贪睡了会子,方才想起皇后娘娘的千秋就在下个月了,不知娘娘这儿是个什么章程?” “皇上原是说那日将我接去圆明园好好热闹一日,我已经推辞了。既不是整寿,实不必如此,倒是咱们留在宫里的姐妹们那天一道来我宫里行个宴,只取乐两回也罢了。” 宜修笑着回完又看向华嫔,语气就更温和些:“你如今还怀着身孕,现在天儿越发热了,若不是什么要紧事打发人来与我说也罢了,赶着日头来仔细暑气。” “多谢娘娘关怀,妾省得的,再不会赶着日头跑出来,今儿原也是看外头日头快落了才出来的,慢慢逛着竟是也逛过来,是以才来娘娘这儿讨杯茶喝。” 宜修和欣妃便都笑了,宜修忙叫人上了玫瑰花茶:“讨一杯茶水只怕我这儿还有,我记得你之前夸过我这儿的玫瑰茶,叫她们给你上这个可好?” “可见皇后娘娘这儿的茶水好呢,华嫔妹妹走了一路愣是从东边绕了路过来都要讨您一杯水来喝呢。” 宜修含笑摇头:“不过是寻常的玫瑰茶,哪里就这么好了,若真论名贵自然还是这雨前龙井。” 欣妃奉承的话张口就来:“那是自然,娘娘这儿的可是皇上特意赐下的,等闲咱们也喝不上呀。” 宜修对华嫔一笑:“是了,到底还是皇上赏赐的东西才称得上名贵。” 三人说笑了一回,见时候不早了,欣妃忙起身告辞,一旁的华嫔也跟着一道走了,从头到尾好像真是来讨杯水喝一样。 第394章 宜修72 委婉拒绝了华嫔的示好,宜修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态度。 身为皇后,她的中宫之位日益稳固,即便有朝一日弘晖得了皇帝的忌讳被圈禁,也无人能动摇她圣母皇太后的身份。 如此,宜修怎会亲自下场去掺和其他后妃的争宠之列?她也不需要在后宫扶持这些力量。 但她也清楚,如华嫔这样怀着示好之心的,后宫比比皆是;甚至有不少年轻人对她的后位也有所野望。 完全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不如叫后宫百花齐放一些,大家都得先顾着自己别被算计,自然也就没功夫把目光放在宜修屁股底下的凤座上。 譬如说这次圆明园之行,没了她这个皇后在上面杵着,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等到八月十五中秋家宴,便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已经代替了前世曹琴默的戏份成为了年世兰新爪牙的吴贵人有了身孕,显见得很是容光焕发,与另一位有孕的芳贵人相比,气色明显好了不少。 但那位尚氏相比她们竟都不算受宠了,毕竟人家可是无子晋嫔,已经成了正儿八经的娴嫔,就连原本说是给珍嫔修缮的钟粹宫,如今也成了人家的。 如此除了从前太后所居的永和宫和咸福宫以外,各宫都已有了主位。 留给其他人的宫殿,已经不多了。 自然,也有一些可怜人并未跟着一同回来,如凋零的花朵一样悄无声息消失在了圆明园里。 因是阖家团圆的日子,自要彰显帝后和睦的景象,宜修也不好再躲懒,只得提前三两日去了圆明园,一路舟车劳顿刚到了地方就传令要修整一天,有要拜见的都等着明日一道过来桃花坞请安。 可惜她躲得了后妃躲不过皇帝,八月的夜里,桃花坞四面环山中盈溪水,虽则桃花已落,却还是一片好景致。 皇帝用过晚膳,不知怎地又起了兴致,两人沿着溪边晃晃悠悠地散着步,不胜酒力的胤禛今儿吃了两杯,此刻被悠悠的清风一吹,望着天上分外明亮的圆月,万籁静寂之中生出股飘飘欲仙之感。 “宜修,若是可以,朕真想隐世而居,无案牍之劳形,虽然清贫却能自得其乐,不必如现在这般战战兢兢。” “可若真如此,天下人该怎么办?” “是啊,朕若不为,这些事又该教给谁呢?” 皇上摇摇头也不再说了,转而笑道:“你来了朕便觉得心里安定了,现今吴贵人和芳贵人都有了身孕,裕妃那性子,朕还真不放心。再有近来朕听说圆明园里渐渐兴起了些不知所谓的流言,后日中秋家宴,到时候若叫外人看了朕后宫的笑话就不好了。” “臣妾今日才到对这些事倒不大清楚,等后妃们明个来请安时臣妾会细细向裕妃过问的。” 宜修自不会随意应承,便发挥拖字大法跟皇帝打太极:“至于中秋家宴,想来她们都是懂规矩的,不会在外人面前丢了皇家颜面 当然,妾明日也会多加提醒。” “这些你瞧着办就是,只也别太辛苦累着自己。朕瞧着新人里也有不少得用的,你也尽可以把事交给她们历练历练。” 宜修偏过头瞧了眼正抬头望月的皇上,温和地笑了:“臣妾省得呢。” 第二日一早送走了皇帝,后妃们都准时到了,便连最近风头正盛的几人也不敢掐着点到。 宜修照例几句套话转而便开始关心两位怀着金疙瘩的贵人:“芳贵人和吴贵人的胎像可都还好?” 两人连忙笑着起身,芳贵人抢先笑道:“嫔妾和皇嗣一切都好,劳皇后娘娘挂怀。” 吴贵人被她抢先脸上的笑容却愈发温柔无害:“嫔妾和孩子也都好呢,倒是皇后娘娘一路舟车劳顿,嫔妾昨便想来探望,却又怕打扰您休养。” “多谢你惦记,本宫昨个休息的不错,圆明园景致颇好地方也朗阔,住在这儿连暑热也不觉得了。” 宜修并不偏颇,又对她们两个讲了几句勿贪凉忌饮食的老话,这才按照流程又开始关心她的老员工:“这段日子裕妃打理圆明园上下辛苦了,昨儿皇上还特意夸了你中秋家宴预备的很不错,本宫也承了你的情省了不少事。” 裕妃抿着唇,看得出想克制一下却没克制住自己的得意,还是露出了她爽朗的笑容:“臣妾不过是遵着您的旧例,又多亏懋嫔姐姐帮着臣妾周全,要是妾一个只怕再做不来的。” 懋嫔忙摆手:“臣妾也就是打个下手,就这都忙乱了许久,幸得皇上和皇后娘娘不嫌弃咱们粗笨罢了。” 芳贵人又凑了上来奉承:“两位姐姐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六宫若还粗苯,咱们可越发要被比去泥里了。” “芳贵人这话就有失偏颇了吧?宫中姐妹,哪一个又是蠢人呢?你就算要巴结,好歹别一竿子全踩脚底呀,我可不爱做别人垫脚的石板。” 珍嫔嘴角一勾,话说得很不客气。芳贵人没想到她会忽然来这一下叫自己当众下不来台,气得原本苍白的脸色都红润了不少,偏一时脑子短路想不出该如何应答了。 “都是六宫姐妹,什么垫脚石不垫脚石的,没得伤了姐妹感情,珍嫔你这话有些过了。” 还是宜修开了口,将原本僵硬的气氛扭了回来。珍嫔被她如此说也只是一笑,冲着斜对面的芳贵人笑得风情万种:“呦,既然皇后娘娘这么说,那姐姐我给你赔个不是,妹妹怀着龙种正金贵呢,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 芳贵人胸中一噎,只得哽着喉咙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珍嫔姐姐这是什么话,咱们都是姐妹,我怎会怪罪呢。” “看你们如此和睦,本宫甚是欣慰。到底大家都是皇上的妃嫔,日日相对彼此脾性不和也是有的,争两句嘴便罢了,只万不能起那些坏心思,带累六宫名声,只怕到时后果不是你们能承受的,记住了吗?” “臣妾等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第395章 宜修73 宜修也不管她们是不是真的谨记了,反正该说的她已经说了,挥手便叫她们坐下。 训完了话接下来自然该给点实际好处,她重新命人上了茶水,自己先喝了口润润嗓子这才缓缓说道:“后宫这些年诸事繁杂,多亏裕妃和懋嫔从旁协助,只本宫想着也要多给年轻人一些历练的机会,昨儿与皇上商议了一回,打从明起便叫恪嫔和娴嫔也跟着裕妃慢慢学着,日后也能帮着我多分担分担。”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一愣,随即眼里都露出一些喜意。恪嫔倒是更谨慎些,虽然心中愿意却还是忙起身推辞:“臣妾等年轻不经事……” “不过是跟着裕妃和懋嫔姐姐打打下手罢了,两位姐姐可别嫌弃咱们愚笨。” 娴嫔却不想放弃到手的鸭子,顺着恪嫔的话应了下来,这下原也心动的恪嫔便顺水推舟,不再说话了。 周遭众人都暗暗打量着她们两个,多数眼神并不友好,可惜心里俱是一片火热的恪嫔和娴嫔却都顾不上了,她们下意识地忽略了懋嫔,只一心想着能帮皇后协理六宫的,从前俱是齐妃、裕妃和新起来的欣妃,那她们…… 宜修摸了摸已经温凉的茶水,手指轻轻敲打杯盏,笑着对心怀各异的众人道:“时候不早了,我便不留你们了。” “臣妾告退。” 混在人群中的芳贵人起身时只觉一阵晕眩,好在不过片刻就缓了过来,她此刻见人多口杂并不想声张,再叫人误会自己是不敬皇后,见这会儿又没什么感觉了,忙让婢女扶着离开了。 吴贵人跟在珍嫔身后,见她黑着一张脸心知自己回去免不了被迁怒,心中怨恨却不敢露出痕迹,反而赔着笑脸,等瞧见了芳贵人的身影脸上的笑容反而真切了些。 到了第二天的中秋家宴,众人都着意梳妆打扮,一眼看过去果真赏心悦目。 最上首照旧是皇上、太后和皇后三人,先是皇上率领众兄弟向太后敬酒以示孝意,再是皇后率领各宫妃嫔向太后敬酒以表尊敬。 接着又是皇上祝词、皇后祝词,再还有几位亲王轮番陪着皇上饰演兄友弟恭、君臣相得的戏码,总之一直到怡亲王敬完了皇上,气氛还都是很融洽的。 直到皇上的亲弟弟,朝中如今炙手可热的恂亲王笑着起身端起了酒杯。 原本和乐融融的气氛随着他渐渐大胆的话语变得古怪起来,同样坐在前面的廉亲王脸上一向温和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频频瞥向下首的老十四,只恨自己隔得太远又恨自己离得太近。 向来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的八贤王敢拿自己二十年寿命做担保,上面如今仍旧呵呵笑着的皇上,肯定已经生气了。 好在上天听见了他内心的呐喊,离恂亲王最近的怡亲王虽不知皇上有没有生气,却也觉得十四弟这话越来越不着调了,便玩笑似的打了岔:“十四弟莫不是偷喝了酒才来的,快吃口菜垫垫吧。” “多谢十三哥关心,只我做事却不似哥哥这般潇洒,来参加家宴还能先在别处喝上一盅。” 怡亲王哪里听不出老十四话里的不屑,他虽是诸兄弟里脾性算好的,却并不是八哥那挂,若真论起来也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再者真论兄弟感情,怡亲王还真不觉得自己比老十四这个亲弟弟就差了,此刻见他不领情就算了,还要故意说话怄人,便也闭口不言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爱咋咋滴吧。 “好了,哀家看你十三哥说得不错,今儿是家宴,咱们都别太拘束,放开了乐一回才是正理。” 有了太后发话,恂亲王到底是止住了话头,只是宜修却觉得太后不如不说话的好。 眼看众人皆已入席,和声署排演的歌舞也颇有新意,席间几位后妃也寻了空子给皇上敬了酒,再有旁人凑趣皇帝的心情才慢慢好了不少。 宜修也正看得起劲儿呢,一偏头却瞧见弘时跑去特意给廉亲王和恂亲王敬了酒。 这倒也不算什么,如今廉亲王和皇上的关系可和睦不少,且他又正擅长处理皇帝最不擅长的舆论公关,近来许多事有他和怡亲王相互配合着,倒给皇帝省了不少事。 恂亲王说到底是亲叔叔,给他敬酒就更合理。 只宜修瞧着却觉得弘时这孩子似是与恂亲王格外亲厚似的,她瞅着若不是此刻在大殿上又是皇上跟前,恂亲王只怕都要与他勾肩搭背了。 “你瞧什么呢这么入迷?” 耳边忽地传来一道声音,宜修忙扭过头来笑道:“臣妾瞧这歌舞呢,和声署这会排演的真不错。” 胤禛却已经顺着她的视线瞧见了,不知是不是宜修的错觉,似是听见了一道微不可察的哼笑声。 宜修忙挟了一筷子菜:“皇上方才用了不少酒,吃些东西垫垫吧,要不一会儿胃里该难受了。” “你倒是个慈母,却不知有那一等无知蠢物放着自己的父母不管,却偏要跑去别人家显孝心。” 皇上冷冷说完,还是将碗里那菜吃了。 等歌舞上了一轮,宴会过半,似太后这般上了年纪的就坐不住了,起身先回了天地一家春。 太后一走,底下的妃嫔们便能松快点。正巧也到了她们献艺的环节,宜修自是不下场了,旁的人只看她们自己意愿。或是作诗或是弹曲,虽说还是为了取悦皇上,好歹还遮一块遮羞布,像是歌舞一类也只当着皇上私下以做愉情,这样的场合都还顾忌着脸面。 自然了,也有不那么顾忌的,多是出身一般的低位嫔妃们。她们没有家世的帮助自然也没有家世的拖累,比起名声,恩宠对这些孩子更要紧,甚至可以说是她们赖以生存的根本。 还别说,一直缩在众人里不起眼的刘答应竟有一把好嗓子,听着不输当年的余莺儿和安陵容。 且她的声线清澈空灵,若是夜里迎着圆月站在亭台水榭间隔着湖泊细细唱来,想必别有一番滋味。 第396章 宜修74 芳贵人眼见一向是个小透明的刘答应竟都深藏不露,心里也压力倍增,但低头摸了摸肚子却又面露得意。 凭旁人再得宠,最后还不是要看肚子争不争气?娴嫔、珍嫔还有恪嫔倒是得宠,这几个月都霸占着皇上又怎样? 还不是叫她一回就中了奖? 这就是命。 再看一眼自己这一桌子特意为孕妇安排的饮食,捧着自己还不大看得出来的肚子,芳贵人挟了好些。 有那眼热的便笑她眼皮子浅,席面上的东西都吃得进。这下可叫芳贵人逮住了机会,忙娇笑一声:“倒不是我年纪小贪嘴吃,实在是如今有了身孕,我饿着没什么,若是饿着小阿哥了可就不好了。” “吴姐姐你说是吧?” 她还不忘拉上也有了身孕的吴贵人。吴月瞧了眼她那张化了妆都遮不住黄斑的脸,也笑着挟起一块豆腐:“芳妹妹说得很是,我这会子也觉得有些饿了,咱们可得多用些,免得饿着孩子。” 见吴贵人愿意配合,芳贵人脸上的笑意更盛了,果然又用了不少,倒是吴贵人看似筷子也没停,却只挟一些配菜。 等芳贵人吃了半饱,吴月才状似无意地笑道:“说来这回中秋家宴,裕妃娘娘办得果然不错,且裕妃娘娘的四阿哥弘昼又向来唯端亲王马首是瞻,日后只怕皇后娘娘更要多加倚重了。” “裕妃娘娘自然福泽深厚,只是阿哥们都是皇上的儿子,什么马首是瞻,姐姐这话也忒将旁人看低了。” 芳贵人摸了摸肚子,下意识地反驳完,看向上首凤仪万千的宜修,再看王爷们的坐席上,正低声对幼弟嘱咐什么,一派光风霁月的端亲王。 她搁下筷子只觉得没了胃口,就连小腹都隐隐坠痛不适起来。 “妹妹可别恼了,姐姐不过是随便一说。说来这花茶虽好,可惜姐姐却喝不惯,倒是之前在皇后娘娘那儿喝过一回杏仁茶,味儿当真好,偏我自己却总弄不出那个味儿。” 另一边的那常在听了忙笑道:“上次在姐姐那儿喝的杏仁茶嫔妾觉得味儿就已经很好了,怎么皇后娘娘那儿的更好吗?” “那就是我从皇后娘娘那儿舍脸求的,皇后娘娘特意叫太医看过了,说是合适我的脾性才给了我一些,剩着喝到如今,早没了。” 宜修在这些事上一向遵循大方且谨慎,旁人只要敢开口她就给,不过一应入口的东西必是要让太医都检查好几遍,确保就算有问题也与自己无关。 只是她送的东西没问题,却也不妨碍有人想法子给她结仇。 另一边的芳贵人听她们说起杏仁茶不由撇撇嘴,自打那次去吴贵人那儿,听她说起杏仁的好处,她自己便也常泡了那茶来喝,却并不觉得如何,只是想着求个心安,倒也没断过,喝久了如今也习惯了。 宴席散后,芳贵人明显体力已经不支了,匆匆回了住处当夜就叫了太医,却被告知胎儿没了胎息,只能服了药落了这胎。 因着她在圆明园,八月十五皇上自然还是歇在她这儿,骤然听说这消息,宜修只得起身梳洗,本就觉浅的皇帝也跟着醒了过来,夫妻两个干脆一起去了芳贵人所住的揽月阁。 两人赶到时只见此处一片混乱,好容易找来了芳贵人的贴身婢女,却听她说芳贵人落了胎非闹着要看一眼,当时就数她最大,下人也不敢拦着,最后还是叫她看了一眼,结果芳贵人就晕了。 “是这孩子有什么问题吗?” 宜修眉头皱了起来,若真有什么问题只怕今夜又不用睡了。 地下跪着的雪花脸色真如她名字一般惨白,抖着声音颤颤巍巍地说道:“那,那个胎儿似乎是个……是个……” 后面的话她实在不敢说,咬着牙浑身都开始颤抖了。 皇上坐在上首见她如此干脆摆了摆手:“既然说不出就拖出去吧。” 他已经猜到了,芳贵人这胎满了四个月,孩子已有了人形,只怕是那胎儿死状有异,多半是天残,倒不必再问了,如今反而是要将这些事处理干净。 “既然芳贵人落了胎伤心太过,以后就让她在此好好修养吧,皇后帮着将这儿料理干净,也免得她住着受罪。” 左不过一个他不怎么在意的贵人,如今还给他生了这样一个孩子,留她一命已算仁慈。 至于这件事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皇上……” 芳贵人醒来的及时,没等宜修说些安慰的话,她已经看到皇上身边笑容温和的宜修,却忽地冲皇上喊道:“皇上,是皇后娘娘害了嫔妾的孩子,皇上您要给嫔妾和孩子做主啊!” 宜修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搁下,安慰的话自然也吞了回去。她缓缓站了起来,看向床榻上一脸疯癫的芳贵人,又转头看向了皇上,冷着一张脸什么也没有说就要跪下。 胤禛一把将她扶住,抬头看向芳贵人的眼神和看一个死人也没什么分别了。 “皇后的为人朕心中有数,这疯妇满嘴疯话,可见病的不清。苏培盛,传令下去,叫人将她看住了,若放出来伤了人,朕唯你是问。” “皇上……皇上您不能这么对臣妾啊!皇上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啊!” “芳贵人既然说句句属实,不知本宫究竟是如何害了你腹中的龙胎?” 宜修是真的挺奇怪,她究竟是怎么在整个后宫里找出这么一个最不可能的答案。 “这次中秋家宴的宴席都是裕妃安排的,我就是吃了宴席上的菜才会小产,这事自然和裕妃脱不了关系!” “这本宫就更糊涂了裕妃安排的,你又为何觉得是本宫主使?” 芳贵人眼见自己已经没了指望,自暴自弃下竟也没了顾虑:“宫中谁不知道裕妃是皇后你的马前卒,若不是得了你的授意……” “那吴贵人为何无事?” “她、她……她自然也投靠了你,你们都是一伙的!” 原以为芳贵人既然信誓旦旦开了口,总有一两句有意思的话,这才由着皇后问了她,却没想到得到了这种无稽之谈,皇帝深觉自己是在浪费时间,干脆拉着宜修,只对苏培盛道:“芳贵人对皇后不敬,从明日起叫人来教她规矩。” 第397章 宜修75 第二日等送走了皇帝,正巧是请安的日子,宜修也没遮掩自己略显憔悴的模样,就这么素着脸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将芳贵人小产后一时承受不住得了疯病的消息大致说了说。 下首众人神态各异,嘴里却都是一溜的可惜、罪过。 “我已与皇上商量了,皇嗣事关重大不容有失,芳贵人小产固然是她体弱不能保养,焉知没有她无人照应的缘故?且低位的妃嫔有了身孕的确有诸多不便,是以从此以后,凡各宫妃嫔有身孕者皆由其主位负责照应,若无主位,便寻有经验者照看。” 宜修笑着看向坐在后面的吴月:“譬如吴贵人这胎,本宫就交给珍嫔你了。” “这,臣妾也未曾生育过……” “原也不是叫你们日日贴身照顾着,那些自有精奇嬷嬷们负责,叫你们不过是万一有什么事儿我和裕妃一时赶不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宜修并不给她们拒绝的选项,直接拍了板子:“此事我已与皇上说定了,吴贵人一会儿就收拾东西搬去珍嫔的清凉殿。” 珍嫔看了眼低眉顺眼的吴贵人,虽然觉得她跟去自己那儿难免碍眼,但也不是全无好处,也就可有可无地答应了,只口头上还要过把干瘾:“可见娘娘是尊菩萨,倒愿意给她们发善心,只是也别把我们忘了。这些个贵人答应怀了身孕,一群下人围着还不够,咱们这些主位也得跟着操心。” “这也罢了,只是咱们这些主位有了身孕又有谁能帮把手呢?” “可见珍嫔方才没仔细听我说话,若是没有主位,本宫自然会安排一个生育过的嫔妃帮衬你。譬如吴贵人生了这胎,日后等珍嫔你有了身孕,可不就该她来照顾你了。” 宜修两手搭在膝上,缓缓倚靠在宝座上:“如此姐妹之间互帮互助,日后感情才会越来越好,大家以为呢?” “皇后娘娘圣明,福泽六宫,臣妾敬服。” 除了这个看不出什么名堂的旨意,皇后并未为难她们,虽然来了圆明园却表示一切照旧,连请安都延长到半个月一次,只说既是在圆明园里不必太过拘束。 唯有吴月疑心是皇后发现了什么,却又觉得若真是如此皇后的手段又未免太过温柔。且她搬去珍嫔那儿虽说时常受气,但待遇的确要好上不少,甚至因为这个命令,珍嫔还不得不帮着她保下这个孩子,对她竟是百利而无甚害处。 一直到九月底圣驾回銮,她们重新回了紫禁城皇后那儿也没什么动静,吴月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不再疑神疑鬼。 等第二天众人来永寿宫拜见时,宜修还特意免了华嫔和吴贵人的请安。 华嫔如今已经八个多月了,行动着实不便,且她谨慎惯了,也知道皇后不是那种气量狭小的人,便欢欢喜喜的领受了,当日并未前往。 反倒是吴贵人此时五个多月的身孕,自觉自己只是被捎带的,又总存了个疑影,还是来了。 只珍嫔不乐意顺着她的肚子慢慢走,仍旧坐了步辇,让吴贵人自己多带两个人慢慢晃过去。 谁知这一撂开手就出了事。 永寿宫里,人已经快要来齐了,眼看就要过了请安的时辰,宜修刚从后面出来便听见剪秋过来禀报:“皇后娘娘,方才得了消息,吴贵人在请安的路上不知做了什么,竟被野鸟给啄了。吴贵人一时不查,失足落进了御花园的池塘里。” “什么?人救上来了吗?龙胎可有事?” 事情太过离谱,不仅宜修一脸震惊,在座众人都是一副怀疑自己耳朵的模样。可见剪秋的表情不似作伪,只得面面相觑,这些往日里巧舌如簧的嫔妃头一次不知该说些什么。 “吴贵人已经被救了上来,太医已经赶去了延禧宫,龙胎如何暂时还不清楚。” “唉,既然如此本宫还是亲自去一趟吧,今日你们便先退下吧。” 一干人里还是欣妃没忍住,说出了大家都想说得话:“这,吴妹妹飞来横祸,臣妾就这么回去也不安心啊,不如叫臣妾随皇后娘娘一道去探望吧,若有个什么事,臣妾也能搭把手。” “是呀,皇后娘娘还是叫臣妾等一道去探望一下吴贵人吧。” 便连性格温和的娴嫔都生出了几分好奇。 这吴贵人究竟干了什么,竟能惹来野鸟将她啄进水池里? “罢了,欣妃和裕妃跟着一道吧。其余人都回去老实待着,若叫本宫听到什么闲话来,你们可仔细些。” “……是。” 被剩下的人彼此看了看,忙低眉顺眼的应了声。 宜修叮嘱完带着人直奔延禧宫,珍嫔作为主位,又负责吴贵人这胎,原本吴贵人出了事她应该十分恼火的,但此刻她脸上明显满是兴味,到了地方连忙跟着宜修进去。 只见内室里气氛是一种十分古怪的死寂,众人行动都恨不得一丁点声音都别发出来,似是生怕惊动了谁。 宜修一行人的到来好似拧开了开关,众人都松了口气,默默目送着她们走进内室。 床榻外有一层帷幔,只能隐约看见一道身影坐在床上。 守在外头的翠荷见她们过来,忙轻轻掀开,众人这才看清里面的吴月。 她正拥着寝被怔怔地坐在床上,半干的长发挽了个辫子垂在身后。 这还是她们头一次在吴贵人身上看到这种麻木的模样,就连原本怀着点看热闹心情的裕妃和欣妃都收敛了些。 “你们小主这个已经多久了?” 翠荷听见裕妃询问连忙回道:“小主自打救上来就是这样了,不说也不动,听见孩子没了都没什么反应。” “吴贵人这胎还是没保住?真是可惜了。” 欣妃感慨似的说了句,又招手命人将太医叫来:“许太医,吴贵人这究竟是怎么了?” 第398章 宜修76 “吴贵人失足落水受了惊吓,兼之挣扎太狠似是还受了外伤动了胎气,微臣医术不精,没能保住龙胎。” 许太医跪在地上连连请罪,宜修叹了口气:“罢了,本宫知道你尽力了,谁也没料到吴贵人身上会发生这种事。如今吴贵人小产伤了身体,本宫仍旧把她的身子交给你调理,务必要治好吴贵人。” “微臣遵旨。” 见皇后没有怪罪,许太医也松了口气,连忙告退离开。 宜修坐在床边,见吴月果然没有反应,扭过脸对裕妃叹道:“可怜吴贵人竟遭了这种无妄之灾,一直似如今这样也不是办法。” “皇后娘娘说得是呢,臣妾瞧着吴贵人似是吓得很了,别是得了离魂症,要不叫那些萨满给做做法事?” “这倒也是个法子,只是再过不久就是颁金节,吴贵人要是一直不见好,只怕皇上不愿。” 宜修蹙着眉一脸为难:“今儿这事叫本宫都不知该如何向皇上提起了,她失了孩子本也是可怜人,只这缘由听着,叫人忌讳。” 说完便又问翠荷:“我记得素日吴贵人出门都是你跟着,今儿到底怎么着,好端端吴贵人为何会被野鸟扑到水里去!” 翠荷听皇后询问脸上也是一阵惊恐,却又不能不回答,只好颤抖着声音道:“奴、奴婢今日随小主出门,走到御花园的时候那两只神……野鸟突然就扑了过来。” 欣妃脑子转得快,嘴就更快了:“你刚说两只什么?我怎么好像听见了什么神?” “今日扑了你家小主的,究竟是什么鸟?”裕妃也觉得不对了,她一拍桌子厉声呵斥道:“皇后娘娘面前岂容你遮掩,还不照实说了!再有隐瞒立刻把你捆去慎刑司。” 那翠荷心里本就害怕,此刻被裕妃一吓更经不住,忙伏在地上颤颤巍巍道:“是,是神鸦……扑了我们小主的,是神鸦!” 欣妃震惊地看着床上呆愣的女人:“这,这吴贵人究竟做了什么竟惹得神鸦发怒?” “住嘴!此事到此为止,你们几个也都管好自己的嘴。若宫里传出一点关于神鸦的消息,本宫也只能送你们去圆明园和芳贵人做伴了。” 宜修却猛地站了起来,先呵斥了她们,再看向地上跪着的翠荷:“吴贵人是被神鸦扑倒,此事还有谁知道?” “还…还有翠菡,因着小主有了身孕,出入至少都带着两人,今天是我和翠菡陪着小主一道出的门。” “去把她叫来,日后你们两个就跟着吴贵人去碎玉轩贴身伺候,没有皇上或本宫的旨意,不许踏出房门半步。” 宜修站起身子,看向在场三人:“吴贵人落水又吹了风,不幸染上时疾,为了宫里其他姐妹的安慰,便先将她挪去碎玉轩。翊坤宫、延禧宫和储秀宫也都闭门半个月,确定无事了再出来行走。” 若是以往,年世兰此时肯定已经闹起来了,但此刻面对宜修头一次的严厉惩罚,年世兰反而在看清对方脸上的严肃神色后保持了沉默。 她虽还没太反应过来为何吴贵人被神鸦啄了会让宜修反应如此巨大,但她也不是傻子,从皇后的动作里感受到此事非同小可,几人不管想没想明白,都安静的答应下来。 看着皇后速度极快地处置好了吴贵人身边一干下人,当日下午她们各自回了寝宫不久,吴贵人便已经在碎玉轩被安置妥当了。 当晚皇上就被宜修请去了永寿宫,不知两人是如何商议的,不到半个月,过了颁金节不久吴贵人便不治而亡。 但众人却无人关心甚至无人讨论,只因皇后放出皇上有意大封六宫的消息。 涉及切身利益,一个已死之人的八卦就不那么重要了。 尤其是华嫔争气的在晋封消息确定前就生下了一个皇子,皇上特意为他取了小名福沛。 这让她原本就十拿九稳的妃位更加稳固,便是同为嫔位的几人都放弃了和她争抢,转而盼着妃位里也有人能晋一晋位份,好给她们空出缺来。 只她们却不知这次晋封原不是早早定下的,所以皇上和太后都一致觉得要对各宫妃嫔认真考量,尤其是高位嫔妃的晋封更要慎重些。 按皇帝的话说就是少些德不配位的,譬如还被关禁闭的齐妃。 太后则偏向有子有资历的,再不就是性格端庄的名门淑女,譬如恪嫔、懋嫔。 有了这么一根不好吃到的胡萝卜在前面吊着,各宫更是记不得什么吴贵人了,一直闹到十一月过了皇上万寿才定下名单: 裕妃晋了裕贵妃,华嫔晋华妃,冯贵人晋敬嫔,郭贵人晋和嫔,刘答应晋谦贵人。另还有几个随大溜晋了常在的答应,和两个成了答应的官女子。 这下宫里各处基本都不平静了,尤其是其中混进去的敬嫔和和嫔,简直让人跌了眼镜。 和嫔就不说了,虽然恩宠平平但出身满洲大姓郭络罗氏,跟着一起升了倒也说得过去。可敬嫔那压根就没有什么恩宠,若不是这次出现在晋封名单上,只怕都没人记得她。 这样一个无宠无子又家世平平的女人竟赶在其他人前面成了主位,如何让人服气呢? 更不必说和嫔原先住在景仁宫的东厢房,如今升了嫔能做一宫主位了,可皇上一点叫她挪宫的意思都没有,仍旧只能在华妃手底下讨生活。 可敬嫔的咸福宫却没有主位,这下她直接白得一个大平层,竟真成了“娘娘”。 可惜圣旨已下,她们不服气也没法子,对皇上和太后有意见?还是对皇后有意见? 她们还是对敬嫔有意见吧。 尤其是珍嫔,她虽然知道自己此次恐怕很难封妃,也自以为做好了准备,却没想到这次叫她难受的不是自己没有晋封。 而是华妃和敬嫔,这两个昔日在她面前连话都说不上的女人,如今一个和她平起平坐,一个有了子嗣更是爬到自己头上。 相较起来,华妃的晋封更让她多了份随时会被冒牌货取代的抓狂! (贴一下现在各宫主位就这一次,后面大概不会在贴了) 西六宫:(永寿宫—皇后宜修) (翊坤宫—裕贵妃)(长春宫—齐妃) (储秀宫—欣妃)(启祥宫—懋嫔) (咸福宫—敬嫔) 东六宫:(景仁宫—华妃2.0) (承乾宫—恪嫔)(钟粹宫—娴嫔) (延禧宫—珍嫔) 第399章 宜修77 如此匆匆又是三年,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春尽时。 宜修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与三年前并没有太多分别,只是周身的气质更加宁静,像是亘古无波的深井。 她微微勾起素日的笑容,这才将那股深幽的气质遮住。手持着佛珠一身素衣,此刻又像是慈悲为怀的菩萨了。 “华贵妃的身子如何了?” 她两手握着长长的珠串,垂着眼睛站了起来,踱步到窗下。 外头院子里牡丹开的正好,姚黄魏紫,一捻深红。莫是神仙韩令,裁成顷刻花丛。注[1] 剪秋垂手侍立在一边,闻言轻声道:“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只太医说刀伤不易好全,怕是要留疤呢。” “既如此便叫那些太医多想些方子,什么奇珍异宝都不必吝啬,只要能让华贵妃肌肤恢复如初,皇上和本宫都有重赏。” 宜修抬手将书案上的落叶捡起,迎着光观赏起其中脉络:“她是为皇上受的伤,皇家自然不能亏待了她。” “是,奴婢明白呢。” 剪秋应了一声,又笑道:“只可惜了那些新鲜的花骨朵儿,入宫一个月才刚有两个有了起色,华贵妃伤了这一遭,皇上日日都去陪着,连有了身孕的谦贵人那儿都不去探望了。” “自打皇上料理了那些人,如今威势越发隆盛了。前儿恂亲王被年羹尧就青海事务参了一本还被皇上好一顿申饬,身上领着的差事都被一撸到底,你瞧太后求过一句没有?” 宜修说得正是去岁木兰秋狝皇上遇袭一事,后又牵涉出废太子及一干大臣。其中内情颇多,只看最后结果那是皇上大获全胜,还一举拔了心头这根刺。 另外就是当日遇袭时正伴驾的华贵妃替皇上挡了一柄飞刀,生命几度垂尾,如今挺了过来,宫里人人都明白,若无意外,她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已是尽入囊中了。 但要叫宜修看,她这奋力一搏终究是徒劳无功。 只因她瞧出华贵妃此举其实是想搏个恩情好保住年家,但从皇上这段时间的动作来看,他显然将华贵妃和年家分得很开。 “罢了,不说这个。齐妃的身子如何?虽然弘时替恂亲王求情惹了皇上不快,但到底也没罚他,还给他指了新的福晋。弘时自己都没怎么样,她这个当额娘的倒是先病倒了。” 宜修随手写了张大字,提起齐妃只剩叹气。一旁的剪秋换上新纸,听皇后询问忙答道:“还是起不来身呢,只怕端午那天是出不来了,齐妃身边的翠果今儿刚来替齐妃告了假。” “她就是想不开,新福晋虽说出身蒙古,却是正儿八经的贵女,不比前头的差什么。她这是在不满意什么?” 而且正因为皇上给弘时发了个新的蒙古福晋,已经向众人表明了将其开除储位人选,反倒对这个儿子没那么严苛。 他替恂亲王求情,皇上当场就发作了,可见没把这仇记到心里,这不比被出继来得好? 宜修又写了几张,只觉得齐妃这些年被关着许是将性情也关出问题来了。她倒并不生气,毕竟相处多年,如今齐妃病重她也会派太医去用心医治,但多的就没有了。 “东西收拾好了吗?” 宜修搁下笔,见绘春走了进来便净了手去了东边暖阁。 绘春回道:“都收拾妥当了。” “那就好,这次圆明园避暑太后是说定了不去的,裕贵妃也留下。我只带上剪秋和染冬,你跟绣夏两个看好家,若是遇上什么事儿了就去寻裕贵妃。” 这些都是陈腔老调了,但宜修还是不厌其烦的一一叮嘱了她们,等绘春点了头才放下心。 五日后黄道吉日,宜出行。 到了地方宜修仍旧住在桃花坞。 珍嫔带着富察贵人和安答应仍住在清凉殿,华贵妃带着和嫔与莞常在住去了碧桐书院,沈贵人独个在闲月阁。 再还有欣妃、恪嫔、娴嫔,也都住在自己的老地方。 第二日请安时,宜修看着下首这些熟悉的脸,虽已在宫里见过多次,此刻仍旧觉得恍惚。 这次来圆明园避暑,皇上摆明了是想轻松自在些的,后宫里带来的这些嫔妃基本都是有恩宠在身,宜修自然跟着皇上的基调,坐在上首含笑说道: “咱们素日在宫里守着规矩,难免拘了你们这些孩子的天性,如今到这园子里尽可到处逛逛,只别贪玩忘了保重身体,以后我这儿还是老规矩,只半个月来一次也就罢了,多了我也不耐烦呢。” 甄嬛天性烂漫,进宫这一个月和主位华贵妃相处友好,又有好友相伴,更得皇上宠信。 可喜皇后娘娘也是再和蔼不过,观之可亲,因此颇觉宫闱生活倒比在家差不了多少,只没什么自由。 却不想来了这园子,真如鱼儿入水,乍闻请安更是延长到半月一次,脸上已带出了三分笑意,叫对面的珍嫔一眼瞧见,当下哼笑道: “怎么,莞常在听见不必向皇后娘娘请安竟高兴成这样?” 甄嬛暗悔自己过得太顺风顺水一时忘情,忙笑着解释:“嫔妾只是听了皇后娘娘的话,一时向往罢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是莞常在对皇后娘娘不敬啊?” 富察贵人一贯踩低拜高,尤其今年入宫的三个新人里数甄嬛最得宠,她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不过是小孩子贪玩,珍嫔连这也要计较吗?” 华贵妃嘴唇有些苍白,却无损她的美貌。温柔的嗓音却不容置疑,只一句就将珍嫔堵得脸色发青。 “是了,莞常在才十来岁呢,你们也不必太拘束。年轻女孩子们说说笑笑的才可爱呢。今儿说了这些想来你们也累了,若无事便退下吧。” “臣妾\/嫔妾告退。” 第400章 宜修78 华贵妃带着和嫔与莞常在刚回了碧桐书院,苏培盛就亲自过来请了。 年惜文感受到两人隐含羡慕的目光,心中暗自苦笑。只怕无人相信,如今最得圣宠,连皇后娘娘都礼遇有加的华贵妃,面对皇上的传召竟然会心中忧惧。 融雪给她梳好发髻,看着镜中眉眼婉约,容色姝丽更甚当年的娘娘,脸上满是笑意:“娘娘容貌倾城,这些年越发似明珠夺目了。” “你这张嘴也越发会讨巧了。”年惜文也笑了下,镜中那张脸瞬间灵动起来。 “好了,别叫皇上久等。” 这么些年,人人瞧着她圣宠不衰,近来更是老树开花,有专宠之相,却不知她这心里却始终绷着弦,即便成了贵妃,仍觉如履薄冰。 收拾好自己,华贵妃坐上自己的步辇去了勤政殿,到了地方才发现自己的父亲和堂叔竟然都在。 她不由暗恨自己谨慎太过,为怕惹了忌讳,从不敢刺探皇上这儿的消息,以至于没能提前知道皇上特意宴请了她和年家人。 年惜文看向对面的父亲,他似是没察觉有何不对。当年羹尧提起自己为皇上挡剑一事时,竟跟着附和。 年惜文猛地咳嗽了两声,见皇上转过眼来忙起身道:“臣妾失态了。” 皇上摆摆手,示意她坐下,很是关切地看着年惜文:“怎地咳嗽了?是身体有哪儿觉得不适吗?” 年羹尧和年纪尧都看出了皇上对贵妃的看重,两人对视间俱露出得意的笑容。 唯有年惜文,勉强撑过这场宴席,回去就倒了,躺在榻上想起今日堂叔和父亲的表现再也支撑不住,伏在榻上恨不得将胆汁都吐出来。 融雪忙要去叫太医,却被年惜文叫住:“我不过是今儿贪吃了些羊肉不消化,吐尽也就好了,何必再叫他们开那次太平方苦了我。”年惜文自知自己是心病,叫了太医也是无用。 “福沛呢?” 才三岁的六阿哥福沛很是活泼伶俐,一向得皇上喜爱。年惜文就更是把儿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阿哥今儿下午醒了,跑到院子里正巧遇见了莞常在,去莞常在那儿玩了一会子,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年惜文在榻上缓了缓,觉得好些了才坐起身,让融雪扶着,还是亲自去看了眼。 有她的福沛在,皇上好歹看在皇子的份上,总是愿意饶父兄一命吧。 她轻轻拍了拍儿子小小的胸膛,见他睡熟了,脸上满是母性的光辉。 从侧间出来,正撞见小厦子将莞常在接走。瞧着她忐忑的目光,年惜文很是宽和地笑了:“可见你招人疼,快去吧,别叫皇上久等。” 她是真心实意要与人为善,何况想要获得皇上的心意和恩宠原也不是狗抢食,只看这么多年宫里一茬茬的鲜花开了又败,如今留下的,不还是几个眼熟的老人。 这些新人,还早着呢。 再者,甄家和他们家又没有什么仇怨。只有珍嫔那个疯子…… “珍嫔近来到底是发得什么疯,一宫主位和个常在抢恩宠,她什么时候这么放得下身段了?” 一觉醒来难得没有梦魇的华贵妃,原本美妙的心情随着融雪的话越来越差。 “从前心里厌恶我和敬嫔好歹有个缘由,如今这又是哪根弦搭错了,这么多新人就逮着我宫里的咬?” 年惜文怀疑年世兰这是嫉妒自己的恩宠又拿自己没办法,如今见她宫里的莞常在也得宠,可不就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然而实际上,年世兰对甄嬛的仇恨,从见到她第一面听见她第一句话时就已经注定了。 五分样貌五分性情,足以勾起皇上对昔年宛宛没有改变时的怀念;更足以点燃年世兰压抑多年的怒火。 这次成功从莞常在那抢走了一次皇上,年世兰久违地感受到一种快慰。 她躺在榻上笑吟吟地吃着西瓜,搁在井水里镇过的红瓤西瓜冰凉可口,叫她更觉畅快。 正巧此时颂芝走了进来,行了一礼低声说道:“娘娘,安答应来了。” “叫她进来吧。” 年世兰打了个哈欠,仍躺在榻上不起身,听见安陵容请安也只是随意地叫了起。 安陵容见珍嫔不搭理她,一时觉得尴尬,却也只能强忍着在绣凳上坐了,见小案几上摆了把团扇,忙拿了起来替珍嫔扇起风。 年世兰这才睁开眼给了她个正眼:“怎地这会子来了?外边暑热,没事在自己屋子里待着。” “娘娘昨儿要的并蒂芙蓉嫔妾已经绣好了,所以想早日呈给您。” 安陵容连忙开口,一旁的宝娟跟着将手里的绣样递给了颂芝,还没等颂芝递到珍嫔手里,便见珍嫔扫了一眼,直接叫她拿下去。 “还算入眼,只是配色太俗。” 年世兰又叉起一块西瓜送进嘴里,瞥了眼绣凳上坐着的安陵容,两眼一翻:“你这身打扮更俗,倒和那个夏冬春像一路货色,长得还没她大方。” “嫔妾才疏学浅,对这些都不太懂。” 其实安陵容也不是全然不懂,只是从前没有过好衣裳好料子,如今入了宫,便是再差也比家里的好,更何况珍嫔也是同样的审美,偶尔赏得料子也左不过是那些富贵颜色。 她便渐渐养成了这种喜名贵喜艳丽的审美。 偏她长相是小家碧玉那挂,如今又是夏天,穿着一身水红纱绣石榴纹衬衣,不仅没有珍嫔那股子风情万种,反而显得有些村俗。 如今被年世兰一说,安陵容更是自卑心起,低下头缩起身子,显得人更畏畏缩缩。 “行了,瞧你这副模样就来气,不知道的以为本宫平日多苛待你似的,也难怪你被那个夏常在欺负,还得本宫给你料理。” 年世兰看她这样就来气,一把抽走了安陵容手里的团扇,自己坐起来扇:“你这么会扮可怜,倒是去皇上面前扮啊,整日在我跟前演什么,真是矫情。” 又想到昨儿皇上被自己劫走,今儿只怕要补偿那个莞常在,自己又不能再二再三,便忽地偏头一笑:“罢了,今儿便宜你一回。我问你,想不想被皇上宠幸?” 第401章 宜修79 “这,嫔妾蒲柳之姿,只怕皇上看不上嫔妾。” “皇上要看不上你,他选你做什么?专门放到我这儿来气我的?” 年世兰翻了个白眼,直接对着颂芝道:“你去给她好好打扮一番,今儿个下午皇上没什么要紧事,等会我带着她去勤政殿一趟。” “这,这不好吧。” 安陵容自然知道她昨晚上刚抢了莞常在的恩宠,今天把自己推上去显然也是冲着对方去的。 她倒不是怕得罪莞常在,可就这么直挺挺地送上去,听着就不大靠谱。 “你不愿意?” 年世兰瞧了瞧自己修剪齐整的指甲,语气立刻淡了下去:“你若不愿,我也不拦着,这样的好事,总归有人上赶着也愿意。” 安陵容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待要说愿意,却听珍嫔语气已经不耐烦了:“你怎么还坐这儿?” “那,嫔妾明日再来拜见娘娘。” 她最后还是畏惧,选择退了一步。 等安答应离开后,年世兰才对颂芝哼笑道:“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老鼠胆子也比她大点。” “娘娘说得是,不过胆小也有胆小的好处,瞧她那样子以后就算得宠也不敢对娘娘不敬。” “还是等她得宠了再说吧。”年世兰哼了一声,不管未来如何,一个小答应敢拒绝自己,就得好好吃点教训:“也得叫她知道,本宫能给她的,就能收回来。离了本宫,她和那些任人作贱的奴才,没有半分区别。” “去把富察贵人叫来吧。” 富察贵人倒是十分愿意,乐颠颠儿地就跟着去了,只是两人都没料到,她们今天却真是来着了。 苏培盛一见两人心里就叫苦,但脸上还是带着笑迎上来先行了礼:“呦,这不是珍嫔娘娘和富察贵人嘛,奴才给两位主儿请安了。” “苏公公客气了,富察贵人今儿特意做了西瓜莲子羹,想着皇上爱吃,这不专门送了来,不知皇上这会儿可方便?” 年世兰嘴上问着方不方便,脚步却已经作势要往里走了。 谁知苏培盛却身形轻巧地挡在了她面前,脸上仍是一团和气,笑吟吟道:“这,皇上这会儿是只怕不太方便。” 见年世兰仍看着他,只得又解释了一句:“今儿赶巧了,华贵妃带着莞常在正在里面呢。” 年世兰哪能不知道这是华贵妃在给莞常在撑腰,只得咬牙强笑两声,和苏培盛敷衍两句,连忙走了。 吃里扒外的东西! 年世兰狠狠地在心里骂了一通多管闲事的年惜文,却发现富察贵人没跟上,刚要回头骂她,就听身后传来颂芝惊讶的声音:“富察贵人你怎么了?” 年世兰漫不经心地回头,只见富察贵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不远处的苏培盛也看见了这边的情况,忙带着人走了过来。 “富察贵人你没事吧?” 电光石火间,年世兰猛地走过去,大声喊道:“你们这些狗东西还不把富察贵人抬去……” 说到后面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忙看向苏培盛,示意他赶紧给安排个地方。 苏培盛忙向后看,好在小厦子此时已从勤政殿出来了,小跑过来冲众人道:“皇上叫先把富察贵人抬去偏殿。” 众人这才手忙脚乱抬人的抬人,叫太医的叫太医。不过半刻富察贵人已经躺在了勤政殿的偏殿里。 皇上自然也带着华贵妃和莞常在过来看了一眼,只是肉眼可见的面色不虞。 “富察贵人怎么样了?” 最后还是莞常在出声问了句。 “恭喜皇上,富察贵人这是遇喜了。” “遇喜?”年世兰脸色一变,但看向华贵妃和莞常在还是强笑道:“这可是真是好消息,那富察贵人为何会突然晕倒?” “如今正是暑热,富察贵人这胎才两个多月。想是在日头底下晒了会,兼之女子孕中也有妇人会头晕目眩。富察贵人的身体无碍,只是以后要小心保养。” 此时可巧富察贵人也醒了过来,知道这个消息更是喜不自胜。 华贵妃见状也不愿与之为难,偏头看了眼自己十分欣赏的莞常在,还是笑着开了口:“富察妹妹果然是有福之人,只日后还是要小心些,你如今有了身孕,可不比从前,更要精细些才是。” “好在有皇后娘娘定下的规矩,你这胎有珍嫔妹妹关照着再妥帖不过了。” 皇上也点点头:“是了,既然富察贵人有了身孕,她这胎朕便交给珍嫔你了。” 年世兰不情不愿地应了,瞧着富察氏的肚子都要喷出火了。 原本以为富察贵人是生了什么病,打算顺水推舟扰了皇上的兴致,谁知道却是怀孕。只好带着她回了清凉殿,当晚便听说皇上果然还是翻了莞常在的牌子,气得在屋子里发作了一回。 第二日听见富察贵人仗着她的肚子作兴起来,又气了一回。 如此到了八月十五中秋夜宴的前一天,一直心气不顺的年世兰终于等来一件还算称心的消息。 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安陵容,她终于找回了熟悉的掌控感:“怎么,被人作践这些天,终于把脑子里的水控干净了?” “从前都是陵容不识好歹,辜负了娘娘的一片苦心。如今只求娘娘给嫔妾一个机会,赴汤蹈火粉身碎骨绝无二话。” “哼,我从来不信这个。你若要我帮你,就得拿出点真正的诚意。” 年世兰眼睛一转,嘴角勾起一个不怀好意地笑来:“这其实也是为了你自己,恩宠就那么多,自然是得宠的人越少,你的机会才越大啊,你说是不是?” 安陵容浑身一颤,隐约猜到了她究竟要让自己做什么。拒绝的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脑海里只有自己这些天被肆意欺辱的画面。 而当初若不是珍嫔开口,她甚至连来圆明园的机会都没有。 难道她要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吗? “但凭娘娘吩咐。” 第402章 宜修80 八月十五,中秋夜宴,圆明园九州清晏内一片觥筹交错。 沈眉庄和甄嬛可巧被安排在一处,此刻便偷偷说起小话来。 “你瞧,富察贵人有了身孕后就连珍嫔都对她很是忍让。” 沈眉庄说得是方才富察氏言语里不仅炫耀自己怀孕,更暗讽珍嫔承宠多年却无子嗣,偏一向要强的珍嫔竟没多说什么。 甄嬛瞧了眼珍嫔,对这个一向针对自己的女人没什么好感,此刻见她吃瘪也只觉得活该:“原也是珍嫔娘娘素日太要强了。” “她们是半斤八两,但如果富察贵人生下这一胎,不论男女地位可都大不一样了。” 沈眉庄说起旁人子嗣便是一脸羡慕:“可惜咱们两个却不知何时才能有这般福气。” “咱们还年轻,总能有的,姐姐何必自扰?” “但愿吧。”沈眉庄也不愿再多说,转而饮了杯酒水。 一直等皓月当空,皇上要带着众人一同前往殿外游廊临湖赏月,沈眉庄才被兴高采烈的甄嬛感染,也起了兴致。 两人混在后妃里随意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抬头赏月,看着那轮圆月,心里不由感慨万分,甄嬛先没忍住叹了口气:“此时若在家里,我该和妹妹一起联诗玩了。” “……嬛儿是想家了?” 眉庄仰起头,嘴上问着甄嬛,脸上却也有三分落寞。 “呀,实在抱歉,莞常在…你没事吧?” 偏在此时,从左边冒出一个人影脚步不稳地撞了下甄嬛,好在那人扶得及时,两人都没摔倒,只是那人手里的酒杯摔了出去,酒水全洒在了甄嬛身上。 眉庄也被这意外弄得有些怔愣,好在见甄嬛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甄嬛暗叫倒霉,可看见兔子一样缩着脑袋,像是生怕她生气似的安答应,也不忍心再说什么:“我没事,还好你把我扶住了。” “可,你的衣裳被我弄脏了。” 安陵容说着,眼眶都已经红了。 “没事没事,咱们参加宴席都会多备一套的,我去换了就是。”甄嬛说着叫了浣碧,两人果然去了后殿换衣裳。 谁知没一会儿便听见前头有些骚乱,眉庄看了眼,只见皇上和皇后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说是有个嫔妃不胜酒力方才在后殿有些失态了。 事情很快就平息了下来,可沈眉庄心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嬛儿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她只好想法子寻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剪秋,可面对她的话,对方沉默片刻却说莞常在就是那个酒后失态的嫔妃,如今已被送回去了。 看着对方的眼神,沈眉庄只感觉脚底涌起一股寒气。 甄嬛今日宴会上有没有喝醉,一直和对方待在一起的眉庄是最清楚的。她知道,甄嬛肯定是出事了。 只是看皇上和皇后的态度,显然是不想此事闹开的。沈眉庄只好暗自忍耐下来,等宴会一散便去了皇后身边。 宜修瞥了她一眼,没问题为什么要跟着自己。以沈眉庄对甄嬛的情谊,她不来才奇怪。 除此之外,华贵妃和珍嫔也被叫住,一行人簇拥着皇上皇后一路走到了后殿,跨过门槛步入屋内,只听一道凄厉女音嘶吼道:“就是你害了我的孩子!” 在场几人自然都听出这是富察贵人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道略显疲惫的女声:“我已经解释多遍,此事与我无关。” 没等两人争执起来,众人已经踏入内室。 富察贵人看见皇上,像是终于有了靠山,原本凶狠的表情一收,说话都期期艾艾起来:“皇、皇上,您终于来了。您可要为臣妾的孩子做主啊!” 另一边的莞常在瞪起眼睛语气也哽咽了:“皇上,臣妾真的是无辜的,还请皇上明见。” “你胡说,分明就是你!” “富察贵人才是强词夺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此事是我所为?” 富察贵人根本没想到莞常在竟敢说这话,竟不顾小产后虚弱的身体从床上爬了起来指着她:“当时殿内就你我二人,我一觉醒来孩子就没了,你就站在床前,不是你还能是谁?” “我当时只是过来换件衣裳,一进屋子你就看见你躺在地上,身下还有一滩血迹,这才和我的婢女一道将你扶起来,又让她叫了太医。” 甄嬛方才就已经平复下来,此时说话就更有理有据:“何况若真是我做的,不应该在你清醒之前赶紧离开,何必要留下让你看见。” “再者,你有了身孕,按照规矩身边伺候的宫女绝不会少于两个,可我当时进来你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难道不是你身边的下人更可疑吗?” 跪在下首的锦儿和绣儿见火烧到自己身上,锦儿连忙辩驳道:“我们小主自有孕后便格外渴睡,今儿宴上耗了会神更累得不行,因此才来这后殿小息片刻。我因怕小主醒了口渴,便去茶房端了壶茶水并一盘子饽饽。” 绣儿则满头大汗:“小主睡觉不喜屋里有人,奴婢见锦儿姐姐走了,一直守在外头。奴婢该死,没忍住打了个盹,再醒来就瞧见莞常在一身血,看见奴婢进来忙命奴婢和莞常在身边的浣碧去叫太医……” “你撒谎,我分明未曾瞧见过你。” “这谁说得准呢?当时就你一个,还不是随你怎么说。”珍嫔凉凉的踩了一脚,“可怜富察妹妹好容易有了龙胎,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 “珍嫔慎言,如今事情还未查明。那奴婢说得话也不能尽信,你可别冤枉了人。” 华贵妃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嘴。 “皇上,嫔妾与莞常在多年相交,嫔妾愿以性命担保,此事绝不会是莞常在所为啊。” 眼见上首的皇帝不说话,沈眉庄也忍不住跪了下来替甄嬛求情。 甄嬛盯着下首的绣儿,哪里不明白自己和富察贵人这是都被算计了。可恨富察氏看不明白一心认定就是自己所为,如今突然冒出这么个奴才,真是说不清了。 宜修得了剪秋的信儿,转头对皇上道:“太医说富察贵人并没有服用任何伤胎的药物,倒像是受了外界撞击导致流产。富察贵人右脚脚踝的确有扭伤,她醒来时曾说自己腹痛难忍。” “再有今日后殿当值的宫人只瞧见富察贵人和莞常在先后都来过这边,茶水房那的确有一个宫女取了茶水并糕点。如今只莞常在和这个绣儿的话找不着证人或证据,皇上您看该如何裁夺?” 如今单看证据,说富察贵人是自己意外小产借此诬陷别人也可,说莞常在故意陷害富察贵人小产也可,端只看皇上想如何定夺。 第403章 宜修81 那么皇上是如何想的呢? 宜修摸了摸自己腕子上的玉环,想到今日的中秋夜宴比起前些年和乐的多。 这是为什么呢? 宜修的目光扫过华贵妃和珍嫔。 自然是多亏了体贴上意的年家,终于抓住了恂亲王的小辫子。已经被圈禁的十四爷,今年终于不会出现在皇上面前气他了。 只是这样对自己的亲弟弟,到底叫人不安呐。 皇上自己心里也在犯嘀咕吧,其他兄弟会不会觉得他太无情?尤其是作为长子的端亲王,皇后嫡出的嫡长子,既贤明又端方,优秀的无可挑剔。 宜修看向皇上隆起的眉眼,微微垂下眼睛,是最恭敬无害的模样。 “皇后,你就是这样替朕管理后宫的吗?” 宜修站了起来:“皇上息怒,都是臣妾管教不力。” 皇后都吃落挂了,其余人自然更不能坐着。连忙都跟着站起来:“皇上息怒。” “既是华贵妃和沈贵人都如此说,且此事……” 珍嫔见皇上话里的意思不对,恨恨地瞪了眼身后的莞常在,却见莞常在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这熟悉的一幕让她生出不祥的预感。 “恭喜皇上,莞常在遇喜两月有余,母子均安。” 预感成真了。 珍嫔死死盯着那张让她厌恶的脸,听着她矫揉造作的惊呼,只觉得胸口闷的厉害,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皇上却难道表现出明显的高兴,他当即晋了甄嬛为贵人,直接将这件事定性为意外:“富察贵人身边的下人照顾不力还敢攀咬主子,拖出去杖毙。” 扭头看了眼皇后,斟酌片刻还是说道:“皇后身子一直不好,管着后宫也是辛苦。朕瞧着华贵妃这些年做事很是妥当,便先由她帮你管着吧。” 显然,在场没人想过最后处罚最重的竟然是皇后。 宜修却没给华贵妃推脱的机会,一口答应了下来:“多谢皇上体谅,有华贵妃替皇上料理后宫,臣妾也能静下心调理身体了。” 见皇后答应的干脆,皇上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甚至握住了宜修的手:“这回叫章弥给你好好调理,免得叫朕总惦记着。” “是,臣妾遵旨。” ……… 年世兰扶着脑袋,只觉得头都要气炸了。一想到自己这次费了这么大劲,竟是成全了自己最讨厌的两个人,就恨不得把眼前的一切都毁掉。 砰—— 颂芝连忙扶住珍嫔,扭头冲那群太监骂道:“作死啊,你们这群废物连轿子都抬不好,是不是活腻了?” 年世兰扶住两边,被方才那下吓得不轻。打头的那个小太监连忙跪在地上解释:“是方才突然从草地里蹿出一只大猫,奴才们没防备被吓了下。” “什么猫啊狗啊,就是你们没抬好,还敢找借口!” 颂芝刚说完,就听见脚边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喵嗷~~” 一低头,只看见两颗指甲大的圆球正亮着光,给她也吓了一跳。 好在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一只玄猫。 “就是这只,天黑了它又是只黑猫,奴才们这才没发现。” “罢了罢了,一只畜牲赶走就是。” 年世兰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人将黑猫赶跑了,这才继续往前走,没多久却遇见另一队人从对面过来。 两方相见,年世兰才看清其中有一个却是她那儿的安答应,而另一群人却是…… “怎么把六阿哥抱出来了?” 年世兰看向抱着小孩的嬷嬷,她清楚以安氏的个性是绝不会主动沾染尊贵的阿哥公主的,一个弄不好她可比旁人好死的多。 果然那嬷嬷连忙回道:“六阿哥睡醒了一直见不到华贵妃娘娘,奴婢等实在没法子只好带着阿哥在附近逛逛。” 六阿哥待在嬷嬷怀里一个劲儿扑腾:“猫猫,额额…额额……猫!” 边说还边挠了下手背,连带着打了两个喷嚏。 安陵容瞧了眼六阿哥的脸色,温声说道:“天晚了,外头越发凉了,嬷嬷还是赶紧带六阿哥回去吧,别着凉了。” 接着又走到了珍嫔的步辇旁边,珍嫔虽不知她为何突然对六阿哥示好,却也没拆台子:“是了,快抱回去吧,你们贵妃娘娘一会儿就回去了,只怕还要赏你们呢。” 说完自己又没了心情,带着安陵容便回去了。 “你今儿怎么和六阿哥走到一处了?想巴结华贵妃?呵,可惜你晚了一步,人家已经要替皇后暂管六宫了,只怕明天消息一传出来,多少人要上赶着巴结呢,哪儿还轮得到你。” 年世兰说着说着就生起气来,将今天发生的事一股脑吐了,气得又摔了两个琉璃盏,听着那声儿才觉得心里的气顺畅点。 “那娘娘要投靠华贵妃吗?您与她都是年家人,说到底是一家……” 剩下的话安陵容就不必再说了,端看珍嫔的脸色就知道不可能。 “哼,华贵妃那狐媚子惯会装模作样假装好人蒙骗皇上,还有那个沈贵人,也是个碍事的,如今甄氏有孕,她们更要得意了!” 年世兰死死握住手里的团扇:“我绝不会就这么白白便宜了那个贱人,凡是挡在我前面的,都得死!” 说着,她扭头看向安陵容,上下打量了一番她今日格外素雅清新的装扮,缓缓笑道:“该是我帮你的时候了,放心,我年世兰从不会叫给我办事的人吃亏,安答应,你赶上好时候了。” 第404章 宜修82 “今儿是第四天了吧?” 莞贵人路过一处凉亭,便听见两个小宫女在假山下头说闲话:“真看不出来,皇上竟喜欢安常在这样儿的。” “我瞧着她长相可不如其他几位小主,也不知究竟是怎么抓住……” 甄嬛莞尔一笑,并没放在心上。她身边的浣碧却听住了,愣了片刻才被流朱喊醒。 “眉姐姐,你来了怎么不叫人去寻我?” 甄嬛刚回到屋子里就见眉庄正坐在暖阁里,手上是她昨儿做了一半的绣活。 眉庄见了她连忙迎上来,嘴里不忘取笑:“我如今哪敢劳烦你呢,累着你事小,累着我未来的小侄子可怎么了得。” “他才多大点呀,姐姐怎么知道就是个侄子?侄女不好吗?” 两人一齐分坐在窗下,眉庄见她如此说想了想还是缓缓道:“你的孩子,不论男女我总是一样疼爱的,可是嬛儿,你瞧瞧这后宫,到底还是有个儿子傍身,才能算真正在这儿有一份立足之地,你明白吗?” “嬛儿明白,可是性别天定,又不是人力能改的,是男是女都是我的孩子,你瞧懋嫔娘娘虽然只有一位公主,可皇上也并未忘记,反倒比阿哥们还更偏疼些。” “可公主日后说不准是要抚蒙的。” 眉庄一句话就叫甄嬛沉默下来,是啊,大清朝的公主有什么好呢?一着不慎就是抚蒙的下场。 见甄嬛心情低落下来,眉庄自悔失言,忙跟她分享起旁的:“我之前寻了个太医,叫刘畚的,是我的同乡,他给我开了个药方,说不准再过些时日咱们就都要有好消息了。” “这……他妥帖吗?” 甄嬛很清楚自己这位好友一直想尽快有孕,从前她们两个都没有,甄嬛还好劝一些,如今自己有了身孕本就辛苦,再者此时继续劝说倒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因此只好叫她慎重些。 “你放心,我之前叫他给我调理过身体,那方子也叫人拿去看过,的确是张好方子。日后你那里有温实初,我这边有刘畚岂不更妥当。” 甄嬛见听不出什么问题,只得笑着应了,心里也怀疑是自己孕中多思,疑心太重了,便不再多说,两人转而说起给孩子准备的衣饰。 等天色渐晚,甄嬛这才起身送眉庄出去,扭头却见六阿哥从外头跑进来,身后还跟着乳母嬷嬷们。 “六阿哥,来。” 甄嬛和这孩子也已经混熟了,此刻见她招手,六阿哥果然跑了过去:“莞…抱。” 可惜甄嬛这回是抱不了他了,只得揽住他又对后面的嬷嬷说道:“六阿哥前些天咳嗽才好了,你们怎地今儿就由着他在外头乱跑?吹了风可怎么得了?” 那嬷嬷连忙欠身行礼:“莞贵人,原是贵妃娘娘说今天太阳倒好,见阿哥一直闹着,就让我们抱着出来看看园子里的花草,没想到阿哥一去外面就挣扎着要跑,奴婢等又怕摔着又怕伤着,只得一路跟回来了。” “这话你还是回给贵妃娘娘吧。” 甄嬛自己有了身孕,对旁的孩子便不免多了层爱屋及乌,再加上六阿哥一向乖巧懂事,此刻听了他们的话自然觉得是推诿之词。 不过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领着六阿哥去了主殿说了此事便离开了。 华贵妃自然是好一番感谢,命人将莞贵人送走后将六阿哥身边的下人狠狠申饬了一顿,打定主意等回了宫就把儿子身边那几个尸位素餐的给换掉。 另一边住在桃花坞的宜修自打不再理事,干脆在圆明园里闲逛起来,半路正巧撞见了安常在。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 宜修站在亭子里随意叫起,打量了她这一身月白绸绣玉兰花纹衬衣,外头罩着浅粉常服袍,打扮的清新雅致和那张小家碧玉的脸相得益彰。 “你这样一大扮倒是更出挑了,果然还是年轻女孩子穿这一身才好看。” 安陵容闻言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嫔妾容色平平,只好多花些心思在穿戴上,让娘娘见笑了。” “女为悦己者容,宫里的女子都是如此,人之常情有何可笑。只看皇上如今对你的心意,怕是旁人不仅不会笑你,还会羡慕你呢。” 宜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兰香很衬你。行了,别叫皇上久等,快些去吧。” 假装没看见安陵容惊愕的眼神,宜修溜溜哒哒走了回去。 此后皇上虽仍旧十分宠爱陵容,却不似前些天那般痴迷,慢慢又重新在各处走动起来,眉庄也抓住机会,终于在重阳赏菊宴那天爆出了好消息,皇上龙颜大悦,当场拍板要晋她为嫔。 宜修在听到新晋的惠嫔向皇上求了一个叫刘畚的太医来复杂她这胎后不着痕迹地瞟了珍嫔一眼,没有错过她眼中的得意。 再一看甄嬛,她扶着肚子正为好姐妹高兴。而她身后的浣碧却在偷瞄正在向惠嫔道喜的安贵人。 是的,安陵容又晋位份了。只是如今有了惠嫔有孕的消息挡在前面,竟是一点水花也没翻起来。 “这可真是好事,你们姐妹两个果然有缘分,以后两个孩子岁数相近,一起去尚书房也有伴了。” 宜修边说边笑着对一旁的华贵妃道:“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年惜文连忙起身:“臣妾不过是为娘娘效力,惠嫔和莞贵人都是有福气的,臣妾哪有什么功劳。” 声音略有些虚浮,宜修仔细打量了她一下,见她脸上的妆感也重了些,猜到她这些天恐怕是累狠了,原本就柔弱的身子有些扛不住了。 可惜一旁的皇帝却没看出来,华贵妃本人也并不想叫皇上失望,宜修就更不会主动说了。 她和弘晖近来是要多低调有多低调,幸好最近年羹尧和年家一家子好人顶在前面吸引了皇上的注意,宜修没有添把火就不错了。 第405章 宜修83 “谦贵人生了,母子平安!” 宜修听了这话脸上忙挂起笑来,命人将此事告知皇上和太后,又赏了钟粹宫上下,和娴嫔一道看了眼小阿哥确定孩子一切健康就离开了。 一回永寿宫便叫人将赏赐谦贵人的东西都加厚了三层送了去。 “总算这宫里近来有件好事冲一冲,这孩子来的巧,他的洗三和满月只怕要大办呢。” 宜修笑着去了首饰坐在炕上,一旁的剪秋闻言也跟着附和:“娘娘说得是,先是敦惠皇贵妃去了,接着又是沈答应竟在寿康宫当着众人的面被人发现欺君……” “唉……敦惠皇贵妃这一去,弘时那孩子就病倒了,昨儿敏容过来我问她,她说弘晖去瞧过一回,瘦的都不成样子了。” 说起齐妃的死,这是连宜修也没预料到的,论理她的身体可比宫里其他女人好,谁知道最后竟是她一病走了。 至于沈眉庄,她比前世更惨。十月十五众人去给太后请安,皇上正好也在。太后原在关心惠嫔和莞贵人的身孕,谁知惠嫔脸色忽地一白,被太后关心了两句,说自己腹痛,叫了太医一瞧,竟是来了月例。 那椅子上还沾了红,这下丢人事小欺君事大。皇上本就最厌恶旁人欺骗他,又是当着心有芥蒂的母亲面前,更挂不住脸,直接将惠嫔贬为答应,只看在沈家面上饶了她一命罢了。 莞贵人替沈答应求了两回情,如今皇上连她那儿都不去了,只不知昨儿是什么缘故,去了一回竟收了莞贵人身边那个叫浣碧的为官女子,还搬去了恪嫔的承乾宫。 宜修没想到这辈子那女孩的心思竟实现了,便也不介意帮她一把。这不,皇上如今很乐意召幸她和安贵人这两位“礼仪人”。 另她还为胆大包天又和她哥哥联络起来的珍嫔推荐了好几位会炼丹的道长,每人都有几分真功夫,全是经过她前两世检验过的,保管让皇上不论政事还是女人,都不会有一点力不从心。 太医院那儿还有唯利是图的江家兄弟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章弥,温实初一心扑在莞贵人和沈答应身上。 总之,皇上最近只觉得越发能体会到床笫之上的美好了。 今年的冬天,总算开始有趣起来了。 …… “雪天路滑,你如今七个月正是紧要的时候,下回请安就免了吧。” 坐在上首的宜修见甄嬛挺着肚子身上却瘦得厉害看起来竟有些吓人,不由皱起眉头。 她无所谓旁人,但甄嬛这副模样,简直就是在脸上明晃晃的写着让人来害。 华贵妃竟也由着她这样跑出来? 偏头一瞧,好吧,华贵妃的脸色也挺一般。 这景仁宫是风水不好吗?住的几个身体怎么都不大好。 想到这儿,宜修连忙叫他们退下。不管她们想怎么闹,别在她宫里也别扯上她。 甄嬛出去,坐上了华贵妃特意给她安排的步辇上。她最近状态确实不大好,眉姐姐被陷害一事拖到现在也没有头绪,还有浣碧突然的背叛,再加上她年岁还小,初次怀孕反应剧烈,其中苦楚真是难以言说。 一路上脑子里乱糟糟的甄嬛没有注意到宫墙上突然跳下来了一只大白猫,本就怕猫的她心中一惊,那猫蹿进抬轿的太监脚底也引起了骚乱。 “噔”一声,轿子还是脱了手,甚至侧翻过来,白猫被这声儿一激,亮起爪子给了最近的人一下。 甄嬛一手扶着肚子,火辣辣的脖颈在提醒她,自己很有可能要破相了。 更糟糕的是,她的肚子竟也渐渐抽痛起来:“流朱,快,我好像,要生了……” 甄嬛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屋里浓重的血腥气叫她心里一紧,随即她又想起自己早产,晕倒的最后一刻听见了稳婆的母子平安。 一旁的流朱见她醒了连忙叫了太医,温实初一进来就被甄嬛抓住袖口:“孩子,我的孩子他……” 温实初连忙安慰道:“八阿哥早产身体有些孱弱不过只要小心保养,日后与常人无碍。” 得知孩子平安无事的甄嬛方松了口气,又想起那只突如其来的野猫和自己被抓伤的脖子,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一层纱布。 “那猫抓得极深,不过我会尽力替你医治,不叫你留下疤痕。” “多谢你,我这会儿有些累了……” 温实初一听,连忙起身退下,屋子里一时便只剩下流朱。 “对了,流朱还未恭喜小主,因着您生育了八阿哥,皇上已经晋您为莞嫔了。” 甄嬛对她晋封的事倒没太上心,而是问道:“流朱,你可有将我是被野猫袭击的事告诉华贵妃?” 流朱连忙点头:“一早我便说了,可是宫里为了防鼠本就养着许多猫,再还有猫儿房也会培育些漂亮的名种供主子们养来取乐,猫又不比狗,华贵妃查了许久也未发现什么端倪。” “那人既然出手自然不会留下痕迹。” 甄嬛对此并不意外,但不看证据,只看自己入宫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对她怀有莫名敌意的,也唯有珍嫔。 其他人有什么理由呢? 甄嬛如此想着,直到她出了月子,憋闷许久的她连忙去探望了眉庄,回来的路上正撞见假山底下小小一团蹲在地上的六阿哥和两个小太监。 她脸上不由露出慈爱的笑容,带着流朱缓缓走了过去,等走到跟前却变了脸色。 “猫猫,吃多多。” 只见一个小太监正给一只大白猫喂着肉干,而六阿哥则蹲在另一边不住地用手去摸着地上的猫。 感受到有人过来了,六阿哥连忙站了起来,那两个小太监见了她,也赶忙跺跺脚将猫赶跑了。 “莞娘娘,猫猫。” 六阿哥正要伸手去拉她,却被甄嬛躲开了。 “六阿哥,你怎么在这喂猫啊?” 甄嬛见六阿哥呆愣的看着自己,这才发现自己的反应太大了,怕吓着孩子,又忙换了副温和的模样。 “额娘,不许,脏。” “额娘说得对,这些猫天天在外面跑,六阿哥若喜欢等长大了再养好不好?” 甄嬛边哄边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小太监:“你们胆子倒大,敢带着六阿哥偷偷喂猫,若是这猫挠伤了六阿哥,你们担当的起吗?” 第406章 宜修84 两个小太监连连磕头,他们自然清楚华贵妃对六阿哥有多在意,莞嫔又是华贵妃宫里的,说起话来更方便了。 方才喂猫的那个脸吓得煞白,连忙解释:“莞嫔娘娘饶命,奴才两个今儿是头一次陪六阿哥喂猫,实在是六阿哥自打从圆明园回来这些天总是惦记着,连饭也不肯好好吃,奴才等没法子才去猫儿房寻了只性情最柔顺的,今天才叫六阿哥瞧了一回,奴才再也不敢了。” “你说六阿哥从圆明园回来就惦记着猫了?” 莞嫔心中一动,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华贵妃没有理由会对自己出手。 陷入沉思中的甄嬛没有注意六阿哥挠了下自己的小手,又揉了揉眼睛。 自然,她最后也没有向华贵妃提起此事。 当晚,怀着复杂的心情才躺下的甄嬛便听见前面闹了起来。 “流朱,流朱!”甄嬛喊了两声,心里惴惴不安起来:“你去瞧瞧,外头是怎么了。” 流朱应了声,出去没一会儿就跑了回来:“小主,好像……是六阿哥不好了,太医已经过去了。” 甄嬛猛地从床上起来,随便套了件衣服,盘了头发就走了出去。她估计的不错,刚向华贵妃请完安陪对方稍坐片刻皇上的御驾就到了。 两人赶忙出去迎接,皇上身上还穿着常服,旁边是同样衣着素净的安贵人。 “福沛怎么样了?” “太医还在诊断。” 甄嬛见华贵妃一直怔怔的,只好自己来回话。一行人走进殿内,只见床上小小的孩子已是浑身泛红,呼吸也很是急促。两个奶母分别控制着他的小手小脚,免得他乱抓乱挠。 这会儿想是没力气了,哭声都怏怏的,听得人揪心不已。 华贵妃见儿子这样,泪水又顺着眼角不住流淌。皇上也是满脸心疼握住她的手:“咱们的福沛福泽深厚,一定会没事的。” 几位太医轮流给六阿哥诊完脉,又低声交流片刻才向皇上禀告:“启禀皇上,看六阿哥此时的症状似是荨麻疹或湿疹引起的喘症,微臣斗胆问一句贵妃娘娘,近来阿哥的饮食可有什么不妥之处,或是接触了什么不洁之物?” 华贵妃捂着胸口,忙叫来了负责照顾六阿哥的乳母嬷嬷们,然而几经筛查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往日华贵妃把儿子护得和眼珠子一般,虽然最近因为宫务和身体原因力有不逮,却也不是外头人随便就能谋害的。 甄嬛听着却猛然猜到了什么,可看着华贵妃通红的眼睛,她却不知自己该不该说。 旁边太医的话仍在继续:“阿哥这症状来的凶险,且阿哥年岁尚小,只能叫乳母服下药化为乳汁再喂给阿哥,可如今喉咙也肿了根本无法吞咽,只怕在这样下去······” 后面的话太医不敢说,然而六阿哥越发微弱的挣扎却无不在向人宣告着他生命的逝去。华贵妃连哀求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伏在床前,泪水像是流不尽一样。 “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务必保住六阿哥的性命。” 皇上见此不忍再看,只是偏过头来威胁着他们。当他的目光与甄嬛相接时,甄嬛以为自己看错了,皇上似乎颤抖了一下,接着是他威严而沉闷的声音响起:“若救不了六阿哥,你们也不必苟活于世。” 甄嬛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她的心也随着这句话颤了颤。 还是等六阿哥好些再说吧,现在说也只不过是徒增烦恼。 可惜她等不到这个时候了。 春光和煦的四月,生机勃勃的四月,六阿哥福沛长眠于此,带着他额娘的半条命,永远的留在了无忧无虑的回忆里。 华贵妃的病来势汹汹,甚至曾叫皇上疑心她会随着六阿哥一同离去。还是皇后出了个主意,叫贵妃的母亲带着妹妹和侄女来探望了她一番,最终还是将她勉强留在了现世里。 皇上很高兴,重赏了她的母家,华贵妃坚决请辞,却抵不过皇命难违。更何况,她家里上下可十分愿意。 华贵妃无法约束家人,只好越发低调起来,干脆以身体不适为由闭宫静养,还成全了莞嫔,将她迁去了长春宫。和嫔则去了与她关系不错的裕贵妃处。 甄嬛真切的为六阿哥的去世难过了一阵,更因为华贵妃这样为自己考虑而心怀愧疚。可惜后来不论自己如何请求,她都不愿意再见。而甄嬛也没办法保证,六阿哥真是死于谋害。最后也只好暂且将此事搁下,转而投入到她新的生活中去。 可她不知道,从头到尾,这一切的悲剧,都只是为她而准备的。拔去了她的庇护者与盟友,此时带着明晃晃的弱点来到一处新住所的甄嬛,在旁人眼里,和案板上的肉也没什么分别了。 近来皇上大约怀着一种补偿的心思,对从华贵妃宫里出去的莞嫔和和嫔宠信颇多,尤其是莞嫔本就讨皇上喜欢,连带着常常能见着八阿哥,对这个虽然瘦弱但还算健康的孩子也有两分喜爱之情。 这样一来,旁人便免不了也得使些手段来争宠,对甄嬛也常有言语上的争锋。这些甄嬛都可以不放在心里,唯独浣碧可以轻易地叫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你这个蠢货,你是想害死我们全家吗?” 甄嬛第一次如此没有风度的向着洋洋得意的浣碧大声喊道:“你竟然,你竟然想向皇上请求让你的母亲入甄家的祖坟?你是疯了吗?你母亲可是罪臣之女,这件事如果被人发现,整个甄家都会被你害死你明不明白?” “我只是想······” “想也不可以!” 甄嬛第一次对人疾言厉色:“浣碧,我告诉过你,从你选择背叛我的那刻开始,你就不再是我甄嬛的妹妹。你永远都只能作为浣碧活着,明白吗?” “我替你在皇上面前周全已经仁至义尽,浣碧,不要逼我。” 背对着浣碧的甄嬛只听见一声轻轻的“明白了”,自觉已经说清的甄嬛仍由浣碧离开了。 第407章 宜修85 宜修一大早刚睡醒就听剪秋着急忙慌的向她禀报,说沈答应得了时疫。 原本还算困顿的宜修立刻便清醒了,只好立刻将存菊堂画地为牢,不许任何与沈答应有过接触的人再出咸福宫一步。敬嫔也和其他几个答应常在也都先隔离一个月,等确定没事了再说。然后是各宫自检,同时将准备的防疫药材都给各宫发下去,再然后还有法事,凡此种种琐碎不已。 时疫问题在大清也不是一个陌生话题了,这次不知为何京中时疫提前,宜修却早早就做了准备,只她原想着沈答应这次输的彻底,那刘畚这回不知怎地竟是成功被年家先行找到,来了一处死无对证。 她原以为凭年世兰的恨屋及乌,将这些碍事的一弄倒就该动手了,没想到竟从春忍到冬,最后却对沈眉庄动了手。 宜修所料不差,这件事看似是冲沈答应去的,实则的确剑指甄嬛。 以她对沈眉庄的情谊,是再不肯等一个月的,勉强忍耐了半月,派人去打听的情况确实不好,这愈发令她心焦,终于还是没忍住偷偷跑去探望了一回,隔着门帘问了眉庄的近况。等回了长春宫,她也不敢去看孩子,认真把自己清洗了一遍,又将衣服帕子都烧了,忍了八九天只敢每天隔着门看两眼。 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谨慎的甄嬛却没有考虑到问题并不一定会出在自己身上,当听见儿子突发高热的那刻起,她终于体会到了华贵妃当日的万箭穿心。 这回是在白天,皇上和皇后都得了消息。两人一起到了门口便见流朱跪在他们面前:“奴婢参见皇上、皇后娘娘,方才温太医给八阿哥诊断,说八阿哥这是染上时疫了,我们小主叫奴婢一定拦住皇上和皇后娘娘,请皇上以龙体为重。” “皇上,莞嫔说得不错,您是万金之躯,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啊。”宜修一听,自然顺着这话劝了两句,又转而对流朱道:“好端端的八阿哥怎么会得了时疫?只怕长春宫也有人染上了,尤其是八阿哥身边的保姆嬷嬷们,莞嫔可有头绪吗?” “我们娘娘也是这样想,已经叫所有贴身伺候的都关在一起,只等太医来给他们一一诊治。”流朱不急不缓地说完了最后一句:“我们娘娘还说,母子连心,希望皇上能准允她陪着八阿哥直到八阿哥痊愈。” 皇上待要不同意,可甄嬛此时已在房内,显然是打定主意要陪着儿子了,这不由叫他想起华贵妃和六阿哥,心里一阵感伤,到底还是同意了。 可惜早产的八阿哥本就虚弱,更何况他染上的还是连成人都很难抗过去的时疫,甄嬛抱着身体逐渐冷掉的孩子时同样生出了一种死志,此时若是有人告诉她能救好她的孩子,只怕任何事情她都会甘愿去做的。 可惜生死之事,从来都不由得任何人。 坐在外头的皇帝听见了那一声泣血般撕心裂肺的哀嚎,扭头却只见宜修面无表情,像是找到了一个借口似的,他用隐含愤怒的语气质问道:“皇后闻此情状倒是面不改色,竟连一丝怜悯也无吗?” “皇上息怒,臣妾只是······想起了弘晖。” 宜修起身行礼,抬首时那双苍凉的眼睛,叫皇上熟悉又陌生。 过往的记忆在这一刻重新涌上心头,皇上这才发现,原来这个眼神,他从未忘过。 不知怀着何种心情,皇上一言不吭地站了起来,只觉得一阵眩晕。他踉跄了两步,拒绝了苏培盛的搀扶,自己缓缓走了出去,竟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就这样离开了。 此后一连三天,皇帝再未踏入后宫,直到皇后带着调查的结果亲自来寻他。 莞嫔曾去探望过沈答应的证据摆在了最上面,甚至莞嫔自己对此也承认的很干脆。这倒是让皇帝有了台阶,对莞嫔的疼惜也多了丝埋怨,深觉自己足够体谅的皇帝将此事按下不提,却给太医院递了个信,沈眉庄最后还是没能熬过这场时疫,一病没了。 皇上看在她父亲办事勤勉的份上允许她火化后以贵人的身份下葬。 珍嫔、安贵人再加上一个改了母姓的何答应,三人终于迎来了她们的时代。 ······ “嫔妾参见珍妃娘娘。” 新人向珍妃见完,就听她对下首的顺嫔笑道:“昨儿我那儿新得了一批翡翠,颜色还算不错,一会儿回去你来我这挑些去戴吧。” 已经成了顺嫔的安陵容温柔一笑:“多谢娘娘赏赐,只是臣妾不如娘娘雍容,那翡翠给了我也是白费,倒是这些新人容色明丽,瞧着真是赏心悦目。” “呦,光顾着和顺嫔说话,倒忘了你们,起来吧。” 珍妃这才叫了起,眼睛扫过明艳欲滴的祺贵人,还有她身后一干汉军旗的秀女。这回选秀若论身份,却不及前面两届;若论容色,却胜的还有富裕。 俏丽的、温婉的、冷艳的、甜美的,这些大多出自汉军旗下五旗的年轻女孩子背后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家世背景,换句话说,皇上宠幸起来没什么顾忌。 自然,她们对恩宠也就更加迫切。 就如顺嫔和何常在一样。 珍妃对皇后的大度很是忿忿,却也无可奈何,这些年随着华贵妃的隐退和莞嫔的沉寂,重新顺风顺水起来的珍妃搭配上和她一模一样的哥哥,显然双方都觉得合作的很愉快。 此时还把注意力更多的放在汉军旗上的年世兰,压根不曾注意到,这些人中唯一的一个满军旗才是与她最相关的那个。 等皇后将祺贵人分去了长春宫这个在她眼里和冷宫没有分别的地方后,她直接将对方抛去脑后。 与此同时,正在养心殿听甄远道汇总有关年羹尧的弹劾折子的皇上,一睁眼就看见门口急的抓耳挠腮的苏培盛:“还不滚进来。” 苏培盛忙溜了进来伏在皇上耳边轻声说道:“景仁宫派人递了消息,华贵妃娘娘,不好了。” 第408章 宜修86 华贵妃要死了,这是一件众人都有预料的事。她这些年实在病的厉害,能撑到现在已经很是难得。 但皇上显然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他一路赶了过来,眼中只看见形容枯槁的华贵妃,连一旁的皇后和难得出门的莞嫔都没有注意到。 “臣妾参见皇上。” 两人缓缓起身行礼,皇帝坐在华贵妃床前叫了声起,又连忙握住了华贵妃伸出的右手:“皇上,臣妾福薄,只怕不能陪皇上终老了。” “不许说这种话,朕一定会命太医将你医治好的。” 这样苍白无力的话,连皇帝自己心里都不相信。华贵妃不由笑了笑:“生死之事,岂能有人决定。臣妾恳请皇上,等臣妾去后,不要怪罪给臣妾医治的太医,一应丧事切莫铺张,不然臣妾就算去了也咳咳……去了也不能安心!” 男人被她这三两句话说得心酸,只是看着她恳切的眼神,还是点头答应了。 “多谢皇上成全。” 短短的一段话,似乎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年惜文躺在床上,能够感受到生命在渐渐消逝,她侧过脸去,皇上的鬓边原来已经有了白发,眼角也生了皱纹,瞧着苍老了许多。 她虽然一直躲在景仁宫,可外头的事儿却也并非全然不知,年家眼看着是要倒了,好在她是瞧不见这一天了。 想起方才莞嫔告诉她的那些事情,年惜文还是偏过头看向皇上旁边的皇后。 “莞嫔,咱们出去等吧。” 宜修向她招了招手,两人缓缓退了出去。 外头阳光正好,肤色格外苍白的甄嬛下意识眯起眼向后躲了下。 宜修招人给她们两个在廊下支了椅子,两人默默看着景仁宫前面的花木。 “满宫里唯有景仁宫的地气最暖,这些花儿开得也格外好些。”宜修端起茶水,闲聊似的开了口。 甄嬛便也笑道:“贵妃娘娘这的花儿虽开的早,倒是皇后娘娘您那儿的花开的更茂盛,且一年四季各美其美。” “沉寂这两年,你如今说话更有章法了。”宜修扭头看向她:“只是本宫劝你一句,既然两年都等了,再等几日又有何妨?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生活下去。” “娘娘说的是,臣妾也是这样想。只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臣妾反倒觉得这两年活的更安心些。” 甄嬛拨了下手里的念珠,自从眉庄和孩子皆离她而去后,不能立刻替他们报仇雪恨的痛苦逼得甄嬛不得不靠佛经排解,直到今日听闻华贵妃去世,她才赶了过来。 “说得也是,是本宫多管闲事了。” “多谢皇后娘娘成全。” 两人齐齐端起茶水,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贵妃娘娘,殁了。” 悲泣的哭声渐渐传到各处,宜修和甄嬛站在廊下,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敦肃皇贵妃的丧礼办得声势浩大,皇上停朝七日,随后更是一病不起。 但宜修知道,他这病是被贵妃离世和甄嬛对珍妃罪行的揭发双双刺激,以至诱发了身体长年累月积压的亏损。 至于那些丹药和香料在其中有没有作用,反正太医们是没诊断出来。 毕竟皇上这一病脾气明显恶劣不少,每日面对衰老的身体也让他愈发依赖丹药赋予他的短暂的活力。 宜修干脆将敦肃皇贵妃后续的丧仪交给了裕贵妃和珍妃,又排好了次序在她的带领下轮流侍疾。 自然了,皇上醒来后就要拖着病体继续理事,虽然他有一个优秀的众所周知的嫡长子,但端亲王还年轻,如何能处理好这些军政大事? 朝野上下除了几个没脑子的蠢货蹦哒了两下,其余人都很明智地闭上了嘴。 好在天佑大清,皇上终于还是挺了过来,只是此后身体大不如前,为了疗养身心,过完年后他干脆常年住在环境更优美的圆明园里办公 。 宜修作为皇后也跟了去,只是赶上时节不好染了时疾,便托了已被晋封贵妃的年世兰来料理后宫。 宜修躺在床上,一躺就躺到了八月,年家倒塌、年世兰也被贬为答应。 只是皇上到底看在敦肃皇贵妃的份上不肯处死年世兰,反而允许她继续享受贵人待遇,倒比前世的处境更好些。 “莞嫔去见年答应了?” 站在桥上的宜修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旁边的剪秋点点头:“已经去了,这会儿只怕到了。” “你说皇上会去见年答应最后一面吗?” “奴婢不知。” “本宫觉得会,今儿是敦肃皇贵妃一周年呢,莞嫔做事实在是周全。” 宜修真心实意地夸赞了一句,带着剪秋慢慢向清凉殿的方向逛着,一路上遇见不少年轻的小答应们,三三两两的在园子里闲逛。 她颇有兴致地和这些女孩子们闲聊了会儿,恰巧碰见了莞嫔。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身体大好了?臣妾给瞧着娘娘气色好了不少。” 甄嬛一面说一面上前,宜修也笑道:“托你的福这几天的确好了不少,这不闲来无事出门逛逛。你今天也忙完了?” “是,都料理好了。” 两人好似闲聊一般,只随口唠了两句家常便各回各家,谁也不会觉得皇上突然染了疫病的事会与她们有关。 这疫病就不同于其他病症了,许多胆小的妃嫔心中都惶惶不安的很,生怕皇后叫她们侍疾。 好在皇后发了话,只叫几个高位嫔妃轮流在外头侍疾,其余年轻嫔妃都只能待在房间里,不许她们随意外出。 皇后则亲自在皇上面前问安奉药,衣不解带地照顾着皇上的身体。 皇天不负有心人,皇上终于在皇后娘娘的贴身照看下,在昏迷了两天一夜后清醒了过来。 皇上费劲地睁开沉重的双眼,混浊的眼珠率先看见的就是面容憔悴的皇后。 “宜……皇后。” 宜修听见这声呼唤,连忙倒了杯温水服侍着皇上服下。 不一会儿,以章弥为首的太医们鱼贯而入,医术最好的温太医带着众太医给皇上诊断完,脸上都是一副凝重之态。 显然皇上的情况,并不乐观。 第409章 宜修87完+转场 皇帝病重,圆明园的守卫更加严密,太后也赶了过来,只是碍于皇上得的是疫病,在皇帝本人和皇后的连连请求下,她到底只是隔着门窗问候了两句。 接着是各军机大臣还有王爷们,皇上再确定自己的确没有办法再起身料理政务后,终于同意端亲王在宗亲大臣的辅佐下,暂为他监国。 宜修一直恭顺地守在他的身边,不论皇帝想干什么,她都想尽一切办法为皇上排忧解难,等皇上好容易忙完病情再次恶化,她又衣不解带照看在皇帝身边,获得了上下一致好评。 “皇后,年答应如何了?” 这天,修养的还算不错的皇帝突然想起来似的,问起了年世兰的情况。 宜修面露犹豫,但还是如实说道:“年答应,就在您生病的前一晚,没了。” “没了?怎么没的?” “触柱而亡,想必是畏罪自戕。”见皇上面露疑惑,宜修缓缓说道:“年答应过世后,臣妾一直忙着侍奉皇上,其他事都交给了欣妃,谁知她第二天找到臣妾,说是有两个替年答应收殓的小太监竟也得了疫病,与皇上的症状一样。” “毒妇!朕看在她妹妹的份上……如此…宽容她,她、她竟敢谋害朕!” 皇帝显然被这个消息刺激的不轻,竟是挣扎着说道:“把她,剥皮鞭尸…还有年家,教出这种毒妇……不容……” 太过激动之下他连话都说不清了,最后一句没能说完就倒了。 宜修给他顺了顺胸口,轻声道:“皇上息怒,为了一个死人,不值当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何况皇上不是已经叫夏刈查清此事了吗?” …… 室内忽然静得吓人,幽幽的烛火中,皇帝近乎目眦欲裂地盯着他面前的女人。 宜修不闪不避地直视着他,叹息一声:“您也要理解莞嫔,她也得为甄家考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甄家落到年家的地步。” “虽说莞嫔没等皇贵妃头七就向您揭发年答应是急躁了些,可她也只是为了给孩子和沈氏报仇。” “再者,甄远道不过一汉臣文官,他两个女儿到底都为皇上生儿育女,您就算不看去了的八阿哥面上,好歹也看在何常在肚子里那个的面上,虽说她身份上有碍,怀的却是您的骨肉啊。” “若不然,就算从年答应口里知道了她与纯元皇后的渊缘,莞嫔也不敢做什么。” “何必要赶尽杀绝呢?倒让年答应和莞嫔生出鱼死网破的心了。” 她看着皇帝不敢置信的模样,再度叹道:“您瞧,您总是小看了旁人。就像当初你失望于姐姐一样,一次又一次对旁人失望,却从不去想,她们到底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我和弘晖这么多年对您一心一意,却还是不能打消您对他的疑心。” “于母于妻于子于弟,生分至此,竟只剩猜忌了。” 宜修握住了他的手,手腕上的白玉环带着温凉的触感叫原本想要挣脱的皇帝愣了愣。 “我实在有些累了,皇上不累吗?”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皇帝只听见一道轻缓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莞嫔特意叫温太医为您调的,君臣一场,至少让您走得安详些。” ……… 这次回到意识空间徐珠槿只觉得异常疲累,她真诚地握住了小熊猫版n1,诚恳地推荐他们穿越司开一个戒宫斗剧的学校,绝对能大赚特赚,至少她本人等完成任务后大约好一阵子都不会看任何与宫斗沾边的东西了,尤其是清宫相关。 n1眨巴了下自己仿佛画了全包眼线的大眼睛,小手一指徐珠槿面前的面板:“可是珠珠你再有一个s就可以升级成正式工了耶~~” “你现在讲话好机车哦~~” 下意识地吐槽了一句,徐珠槿真没想到自己这回竟然凭借着乌龟大法成功熬出一个s来,只是这种法子虽然没什么风险,却实在是一种对身心的摧残。 当然这里面也有宜修本人的情绪对她造成的影响。 看来这种沉浸法虽好,却需要慎重使用。 梳理好思绪的徐珠槿又将系统小熊猫狠狠按在怀里揉搓一顿,发泄完心中的郁气勉强恢复过来的她这才有心情拆她这次得到的礼包。 【复生丹(改良版)x99】 “嗯?这什么,s级的奖品怎么还会重复啊?” 徐珠槿有些迷茫地将它取了出来,只见一个巴掌大的白玉瓶里装着一颗颗红豆大小的丸药,只是闻着都有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n1扒着她的手看了眼,砸吧着嘴道:“哎呀就这么几个字你都能跳着读吗?那不是写着改良版嘛,这个比之前我给你换的要方便不少,使用限制没那么严格。不过这个一般都是高危险的穿越部门需要的,用来帮他们容错的。” “那就难怪我能抽到了,宫斗怎么能不算是一种高危险呢。” 还算满意的徐珠槿将它寄存在系统空间,看着空间里堆满的好东西,再数数自己掌握的各色技能,心满意足地拍了拍系统的额头:“出发吧干脆面!” “干脆面是小浣熊,我是小熊猫啊啊啊啊啊——” 【系统传送中——传送成功——】 胡善祥一睁开眼睛便听见周遭到处都是凄厉的哭喊声,刺鼻的硝烟味和血腥气叫她忍不住蹙起眉。 此刻她正坐在地上,抬头便见姐姐景若微被孙愚孙将军一把抱起,人海中实在顾不上再将她也带走,只好怀着愧疚的心带着这个稍大的女孩消失在了人群里。 胡善祥平静地看着眼前一片炼狱般的景象,平静地目送姐姐离开又平静地与上首的朱瞻基对上了视线,从始至终她的神态却并没有一丝动摇,但在旁人眼里,大约便是这个只有三岁的孩子被吓傻了。 谁也没注意到随着她张开的手臂洒落出的一些不起眼的饵食,这些土黄色的饵食落在地上,很快便引来了成群的鹰鹫。 当这些猛禽成群地扑闪着硕大的翅膀俯冲而下时,便是成人心里都不由畏惧。 第410章 胡善祥1 女孩被埋在它们之中,低垂着头像是被吓傻了一样喃喃自语。 那些鹰鹫也叽叽喳喳叫个没完,只谁也不会将两者联系到一起去罢了。 朱瞻基从宝座上踉跄的站起身,因方才被爷爷朱棣强迫着目睹了军队屠戮众人的场景,心里已是十分害怕。 可他还是不知从哪儿撑起一股气,一路跑了下来,壮着胆子从猛禽中将地上那个呆呆看着自己的女童拽了起来。 有一只体型稍小些的渡鸦方才没抢到太多,心情正差劲着,忽然见这个小人崽子要把它们的饭篓抢走,下意识地伸嘴一叨。 “不要!” “呱——!” 女孩尖细的叫喊声将这只渡鸦也吓了一跳,边呱呱叫着边扑腾翅膀往旁边飞了两步。 可惜还是迟了,男孩左手食指的侧面还是被叨出一个血洞。 “对不起……” 朱瞻基拉着她往后退,疼得呲牙咧嘴也没松手,听见这句道歉鼻腔一阵酸涩,嘴却咬得更紧了。 上首朱棣的长子朱高炽见儿子冲进人堆,吓得连忙跟过来,见他怀里丁点大的孩子心里也是一叹。 对于亲爹的这个行为他并不是十分认同,却也阻止不了。 他温柔地抱起女孩,好在穿得是开了叉的直裰,能将她塞进自己长衣底下。接着他又把儿子揽在怀里,安慰似的拍了拍朱瞻基瘦小的肩膀。 躲在未来太子爷屁帘下头的胡善祥终于拿定了主意,先将改善体质的药剂喝了,这个见效快;再灌一肚子灵泉,让它慢慢发挥作用。 身上有了力气,她便忽地从太子身后爬了出来,不等朱家父子两个反应过来便猛地扎进了人群里。 “回来,你快回来——” 朱瞻基不意那女孩还会冲出去,见她这样飞蛾扑火般向着炼狱扑去,不觉潸然泪下:“爹,她就那么不愿意活下去吗?” “唉……瞻基,人各有命…” “可她才多大?三岁?四岁?这样年纪的孩子,这样年纪的孩子……” 此时也不过七八岁,正是一个孩子的朱瞻基目睹了爷爷亲手制造的惨案。许多年后,那尸山尸海的场景竟没成为他的梦魇,反倒是另一个孩子决绝的背影常入梦中,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天上盘旋的飞鸟越来越多,谁也没注意到有两三只忽地俯冲而下,过了会儿又飞上了天空。 胡善祥一路仗着自己个小不起眼,跟着上头的大鸟们绕了一阵,期间还撞上了一队官兵正在捉捕那些四散逃逸的官员及其家属,好在这支猛禽小队拿了好处愿意办事,有几只故意飞到人群里作发狂状,引开了他们的注意。 她看准时机终于来到了一处宫墙下,扒开那些茂密的野草,露出一个极小的狗洞。善祥忙脱了外头的比甲和马面裙,好在她此刻不过四岁,一身肉也都是柔软的婴儿肥,这才勉强钻了出去。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停,将衣服穿好的她一路只敢往草木茂盛、人烟稀少的地方钻,现下其实连宫城还没出,接着还有护城河、皇城、郭城。 明宫的宏伟给胡善祥的逃跑计划难度拉满,同样也为她提供了更多机会。 固然此刻的朱棣已经全面接手了应天府,按理来说身份有异者极难绕过层层守卫逃出生天,但好在胡善祥虽然没有天道给予的女主光环,却有系统出品的森林之子,再加上改造身体的药剂和灵泉,最后加上复活丹兜底。 一路又是上树又是钻洞,不做人的胡善祥在不眠不休了两日两夜后终于由几只鹰拖拽着,翻出了最后一道城墙…… 砰——! 一道沉闷的坠落声。 胡善祥最后在一条小溪里看着浑身是血的自己,忽地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宝,你还好吗?】n1被她这癫狂的大笑整得心里发毛,跟着她的宿主这么多世,她还从没见宿主笑得这么……这么奔放过。 【好!好啊!好极了!!!】 胡善祥躺倒在地上,叫身边路过的两条野狗喊了群狗兄弟来,两两轮换着用拖拽她裙摆的方法帮她挪一段。 【宝……这么弄,呃,你不疼吗?】 【还行,可能是死了又活、死了又活、死了又活……我现在觉得好极了,就是不想动。】 她看着天上形态各异的云彩,它们自由自在、自由自在……忽然出了神,就这么一动不动跟尸体一样被那群野狗渐渐拖拽进了深山里。期间有一只还失误了一下,又让她死了一次。 胡善祥随手抹了把额角残存的血迹,确定伤口都已经长好了,这才横了眼那只夹着尾巴委屈巴巴看向自己的大黄。 “大黄啊,我饿了。” 她用着棒读的语气,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大黄却控制不住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凄惨的呜咽,躲去了小黑身后。 夕阳西下,荒郊野岭。 一个浑身血污的女童瘫软着四肢倒在树下,一双大而明亮的瞳仁死死地盯着面前凶神恶煞的灰青大野狗。 这样的场景,真是太适合十八岁以上没有心脑血管疾病的好奇宝宝观看了。 和小黑对视了半个时辰,终于还是败在了可爱狗狗眼攻势下的胡善祥默默偏过头,看了眼从半个时辰前就在对面石头上盘腿坐着看她的白胡子老宝…呸,老道。 别说,这道士长得还真踏马道士。 又开始看着老头发呆的胡善祥思绪已经从这道士不会把她当僵尸收了吧一路拐到了当僵尸是不是能有口毛血旺吃。 “小友说得毛血旺是何物啊?” “一道嘀嘀嘀道道道,咳……” 胡善祥在意识海对着在她脑子里一个劲啊啊啊啊啊打断她的系统竖了个中指,还是给了n1一个面子,没有继续发疯,只语气还是淡淡:“老头有吃的没?” “这个真没有。” “这个必须有……” 善祥费劲地看了眼白胡子老道,平静地说完了最后一句:“我快饿死了。” 说完,眼前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第411章 胡善祥2 善祥再睁开眼时是在一间打扫干净的屋子里,身下铺着簇新的垫褥,身上盖着暖洋洋的带着太阳味道的棉被。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床一箱一桌一椅,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她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肚子有些饿了。 走出小屋,却见外头一个草棚底下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不是那白胡子老头又是谁。 善祥嗅着空气中浓浓的米香,本能地咽了口口水,肚子也叫的震天响,让蹲在灶台旁的老道想听不到都难。 “小友醒了?这米粥还得再熬片刻。” 那道士身形高大,即便年老也不见一点颓态,生得大耳圆目、须髯如戟只是全都白了。 头戴偃月冠,身上只一件衲衣随意穿着,背后还挂着一个斗笠,如今的天气竟也不见他露出半分寒意。 “多谢道长救我,善祥别无一物,愿侍奉左右以报大恩。” 那道士捻了捻胡须微微一笑:“小友不必如此,有生之年亲眼目睹死而复生之术,该是贫道报答你才对。” 善祥心中一紧,虽然猜到自己饿死的事儿瞒不住,却还是担心会被对方当作妖孽,若被火烧即便是复活丹也不可能把一团灰给复活。 “不必惊慌,贫道正是为你而来,随我走吧。” 那道长掀开锅盖,熬出米油的白粥在此时的善祥眼中是如此美味,她迫不及待接过道士递来的碗,也不再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如今还是填饱肚子为要。 一连吃了两碗,善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还是乖巧地放下碗筷,倒让原想劝她的道士笑了。 “可愿随我去武当过一段清贫日子?” 武当? 善祥眨了眨眼睛,再度看向这位道长,没想到自己也有运气这么好的时候。 毕竟道教,在明朝的地位不一般;而武当,则在道教的地位不一般。 按照她自己原本的设想,是打算等出城以后靠着动物的帮助寻一个合适的流民团体,她有忠心符,也不必担心会被伤害。 再过不久新皇登基施恩于天下,这些因为他和建文皇帝打仗才流离失所的难民都会得到赦免,到时候她跟在里面回了他们的原籍,有一同流亡的人作保,她的身份也就有着落了。 不过现在有这位道长,自然就更好了。 “承蒙道长不弃,善祥愿追随道长。” 胡善祥直接跪在地上就要给对方磕头,那人却伸出手来一挡:“不必如此,你我平辈相交,我名张通,号三丰子,你只叫我张道士罢。” 胡善祥:…… 虽然很不礼貌,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指着他:“呃……您还没死啊?” 对此张三丰道长乐呵呵地表示:“快了快了,贫道寿数也就在朝夕之间喽。” 【统啊,你实话说,这不会是主系统安排的断头饭吧?这样的巨佬也是我这种衰仔能随便碰瓷的吗?他甚至主动说要养我诶!老朱家找了多少年的神仙,我就这么碰着了?】 n1并不是很明白宿主激动的点:【这不就是个道士吗?宿主你几辈子见得不是很多了?道士和尚喇嘛,从来没见你这样呀。】 【这是一般的道士吗?这是王维,不好意思激动了,但他是张三丰诶!】 虽然严格来说,她的真实身份也挺不一般,天外来客嘛。 “看来贫道的名号还算唬人,小友用完了饭若是无事,咱们收拾收拾便上路吧。” 正沉浸在自己竟然被张三丰收留的思绪里,完全没注意到对方什么都没收拾,就这么被对方拉着走了半个月。 期间完全靠着被改良过的身体和灵泉撑过来的胡善祥,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已经麻木了。 看了眼破破烂烂的衣服,她现在和女版泰森就差在岁数上了。 这一路她被张老道带着尽往那深山老林里钻,什么路难走他们就走什么路,善祥在得知他们去武当这一路都要这么走后,立刻寻了只中华鬣羚,也就是当地人口中的天马。 幸好她体重小,虽然它的体型没有麋鹿大,但还勉强能带着自己走一程,反正比她自己容易多了。 如此断断续续撑了一个多月,他们才终于到了地方。 然而在上山之前,张老道却第一次将她带去了一户人家里。 善祥一看这宅子,就猜到对方应当是过得不错的耕读人家。来开门的男人说话斯斯文文,见他们这副破落模样也没露出什么鄙夷的神色,接过张老道递去的一张纸,说了句稍等,腿脚麻利地走了,不多一会儿竟有个身穿墨绿素绸直缀的中年人大步走上前来对着张老道就是深深一拜: “晚生胡实拜见张道爷!” 后面跟着过来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忙也跟着行礼。 胡善祥听着身前男人的自称,缓缓在意识海中问道【统,我有跟这老头说过我姓什么吗?】 【没有诶,你只说自己叫善祥,他一直喊你小友来着。】 “胡见秋一家世代单传,如今家里唯有一子。他曾与我有一段缘分,其为人笃行义字,他家家风清正,乃是积善之家。你今日与他们也相处了一阵,觉得如何?” 胡善祥看了看身上崭新的衣服,又瞧了眼四周环境,起身再度向对方行了一礼: “多谢道长为我费心。” 发迹不过一两年,又是新搬来此地的胡家,如今这小宅院只有一个因为救命之恩留在胡家的管事和一个又聋又瞎的老妈妈。 于是没过多久,她便成了曾被拍花子骗走,恰好被一个老道长救下的胡家小女。 谁知回来后的胡家小女连发高热,恰好被过路的一位武当山的道长发现其命格特殊,需得避世十年方可还家。 胡善祥第一次什么都不用操心,每日吃吃喝喝,跟新母亲新哥哥加深加深感情,其他所有事自有人去解决。 这么无忧无虑过了新年,小善祥依依不舍地拜别了新鲜的亲人,牵着张老道的手,缓缓走进了群山之中。 第412章 胡善祥3 十年后,应天府秦淮河上,一方小船悠悠荡荡,典雅婉转的唱腔从中缓缓流淌: “……天淡云闲,列长空数行新雁。御园中秋色斓斑:柳添黄,苹减绿,红莲脱瓣。一抹雕阑,喷清香桂花初绽……”注[1] “我赢了,总得有个彩头吧?” 头发用网巾包得溜光水滑,一根银鎏金回行簪固定在发髻上,一身豆绿棉布圆领袍的少年摇头晃脑地说着,得意洋洋的模样显得分外可爱。 站在船头长身玉立的男人一系黑白水墨色渐变绸绣祥云松柏纹圆领袍,头上却半分点缀也无,只挽了一个发髻,鬓发随风而舞,遮住了他那双阴鸷的凤眼。 低沉的声音带着三分漫不经心:“想要什么?” “我要你,带我去一个地方。” 听见这句话,男人缓缓勾起一抹笑容,深邃的眼睛像是一汪死水,声音却莫名缱绻,半扭过头对身后的少年回了一个字: “好。” 小船此刻已快至桥下,答应了对方的要求,男人再度回转过头,漫不经心地一抬眼…… ! 瞬间收缩放大的瞳孔倒映出桥上那道出尘的身影: 穿着素白道袍的人右手牵着匹老马,缓缓自桥上走过,天空突然掠过一只大鵟,俯冲而下,擦着那人的帷帽而过,带起的风裹挟着那层素纱,露出一双冷若幽潭的瞳仁。 一声鹰唳直冲云霄,似要将天地撕裂。 “……恋香巢秋燕依人,睡银塘鸳鸯蘸眼。” 身后靡靡之音仍袅绕在耳畔,他却半分也听不进了。 朱瞻基下意识地捻了捻左手食指,那人已经走过了桥,隐匿于人群之中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长着一双他不大喜欢的桃花眼。可今日他却被那双随意瞟过的眼睛摄了心神,甚至忽略了对方绝色的容颜。 “长在这样的人身上,真又是另一番说法了。” “你说什么?” 方才被男人挡的严严实实以至于没看清那一幕的孙若微戳了下男人,不明白他在叨叨什么。 “我说咱们快要到了。” 暂且将那惊鸿一瞥压进心底,看着眼前这个强装镇定的靖难遗孤,朱瞻基微微欠身:“请。” …… 【怎么样,我这个出场还可以吧?】 牵着马凹着造型在好圣孙面前绕了一下,善祥扭头就奔着城外鸡鸣寺而去。 寺门外一个八九岁的小沙弥一瞧见她忙三两步走了过来:“您就是胡施主吧,师父他已经等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劳驾。” 胡善祥顺着这个小和尚的指引,先将马交给了另一个和尚,接着两人绕过前殿,又行了好一段路方才见那孩子站住脚,示意她地方到了。 她取下头上的帷帽走入屋内,屋子里一个黑衣僧人盘膝而坐,两人目光相接,久久无语。 “你还是回来了。” 姚广孝先一步开口叹息般说道,又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标志,胡善祥将帷帽搁在桌上,盘腿做去他对面:“我其实还没想好,这次不过是借着给老道送东西过来看看。”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葫芦瓶随手搁在桌子上。 饶是姚广孝一时也被她这动作搞懵了,看了善祥一眼,忘了反应。 “哦对了,还有一封信。” 胡善祥又从怀里掏了封书信拍在桌面上,接着便起身说道:“老头通知的突然,我骑着我那匹老马一路疾行到此实在有些累,烦请您给我寻个屋子让我修整两天。” “……好。” 姚广孝听了她这话,仔细端详片刻忽然笑了:“你愿意住下再好不过,我让人收拾了干净的禅房,备了些素斋,不要嫌弃。” “白吃白住还要嫌弃,我只怕还没修炼到这个境界,多谢多谢。” 胡善祥笑着抱拳鞠躬,果然潇洒离去。 鸡鸣寺不愧是皇家寺庙,说是禅房,这大小却比她在胡家的屋子还要大些,里面布置的清幽雅致,她直接就能拎包入住。 将自己不多的东西收拾好,又用过斋饭,善祥迫不及待要了热水给自己梳洗一番,铜镜里那张艳丽的五官却因为主人的气质转向了清冷。 胡善祥轻轻勾起唇角,五官却瞬间又变得风流疏狂。 【睡觉睡觉,睡醒了我的大鱼就来喽。】 心满意足的善祥躺在床上,一夜好眠。 可惜今晚注定有人睡不好觉,或者说是两晚。 皇帝的大驾在第二天晚上忽然就来了,鸡鸣寺一干人忙在姚广孝的带领下接驾,善祥自然也混在里面,可惜一群光头里冒出一头溜光水滑的长发,叫皇帝想看不见都难。 他倚在御辇上偏过头看着老和尚,用眼神示意:这谁? 姚广孝眨了眨眼:一会儿再说。 行叭。 皇帝老头撇撇嘴,一干人到了地方,自然只有老和尚和老皇帝能进去,其他人便自散了。 “说吧,那姑娘是谁?我这皇家寺庙可没打算收女居士,女游医也一样。” 朱棣一进去就歪在了榻上,将手揣在灰白棉袍的袖口里。 “那姑娘是谁等她以后自己向皇上回答,不过她昨日送的东西却可以由我呈给皇上。” 姚广孝并没有动过那两样东西,许久没有收到过这么朴素的玩意,一时还真把朱棣的好奇心给勾了出来。 他先打开了葫芦,里面只抠抠搜搜放了两颗丸药。 一颗灰白色,一颗淡红色,都有股淡淡的甜香。 常年行军打仗在血水里泡透了的朱棣却从那颗淡红色的药丸里嗅到一点点的血腥气。 朱棣抬头瞧了老和尚一眼,见老和尚摇头,便知他也不晓得这两颗药丸有什么效用。 “我倒要看看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此时脸上还带着淡淡不屑的朱棣三两下拆开了手里的书信,一目十行扫下去。 砰—— 他一把将信拍在了桌面上,噌地站起身:“去把那个女孩请来!” 外头候着的小鼻涕忙应了身,不敢耽搁,转身就小跑着去了。 “她真是……这真是……” 朱棣未曾将话说尽,实在是他不曾预料到自己的奢望竟真能实现。 “这东西的效用我不知道,不过那个孩子的确曾跟随过张道长。” 姚广孝盘腿坐在蒲团上很是淡定:“当年我随后续部队刚到应天,张道长便抱着那孩子,向我讨了一袋梗米,随后便留下了一枚信物,我交给了你。” “虽说如此,可我五年前请他的时候,他不是没来吗?派了那么多人也不曾找见,我只当那老妖……老神仙已经仙去了。” 第413章 胡善祥4 两人闲谈间善祥已经被请了过来,此刻再见到这个少女,朱棣的心情就大不一样了。 他有心问问信上的话,看向她腰间悬挂的那枚玉佩,还是选了一个温和的开场:“你叫什么?” “草民胡善祥,拜见皇上。” 胡善祥跪在地上,行礼的姿态并不标准,却因为她的淡定从容自有一股卓尔不群的气质。 若她是个男子,朱棣只怕考究几句就要给个官做了,但若为太孙妃…… 他倒不是十分在意瞻基那孩子会不会喜欢,而是觉得,自家孩子恐怕拿捏不住这样的人物。 当然了,给孙子娶媳妇这事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爷爷的老命。 “你师父可与你说过这两颗药做什么用?” “他不是我师父。”善祥先强调了这点,随后才道:“白丹起死回生,赤丹延年益寿。” “效用如何?” “无人可知。” “无人可知?” 朱棣眉头一挑,“不知道效果怎么样,你就这么给我拿来了?” “天下仅有两颗,自然除了服用者,无人可知效用如何。” 朱棣不信:“若真如你所说,那张通是如何知道它们可以起死回生、延年益寿?” “这草民就不得而知了,老头意外炼出两粒丹药后本要立刻损毁,没想到却被草民养的阿天衔给了草民,老头便叫草民送来了。” 朱棣皱眉:“损毁?怎么,他不想给我?” “违天之物,不该降世。” “哈,违天之物。” 朱棣摸了摸自己的胡须,不知是在嘲讽这话还是在嘲讽自己。他低头瞧了眼已经被换到玉盒里妥善放好的两颗丸药,幽深的眼中翻滚着无人能够看清的东西。 “这违天之物若真有效用,你可知会造成什么后果?” “老头死前留下了一句话,让我亲口告诉皇上。”胡善祥仰起脸,两眼直视着朱棣:“天若取之,必先与之。” “天若取之,必先与之……这老东西还真会给人出难题。” 朱棣冷哼一声,拿起那枚赤丹,细看良久,忽自腰间拔出一柄小刀,从那龙眼大小的丸药中剜了红豆大小,粘着药的刀刃递到善祥面前:“胡姑娘,敢替我试药吗?” 胡善祥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取下那药喂进口中:“善祥明日再来拜会。” 说完行了一礼,转头就跟着侍卫去了新收拾出来的房间。即便她武功平平,也能猜到周围必定埋伏着锦衣卫的好手。 等她走了,朱棣才坐回去对蒲团上一直作壁上观的老和尚说道:“这姑娘当真不错,只看胆识比那些尸位素餐的蛀虫都要强出百倍,真要给瞻基那孩子,还真有些可惜了。” “皇上这话说得只怕为时尚早。” 姚广孝呵呵一笑,示意皇上别想的太美,人家姑娘那么好,还未必就嫁给你孙子了。 这下朱棣又不高兴了:“我孙子龙章凤姿,当然那姑娘长的也没得说;还是太孙……当然他们世外之人未必在乎。” “好叭,好叭,咱们先看看,猴崽子还年轻,这些事儿且不着急,总归我老头子会帮他看着的。” ………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又在噩梦中惊醒的朱棣迫不及待就要派人将胡善祥叫来。 姚广孝笑他人老了,脾气更臭了,也不知道体谅年轻人贪睡。 两人斗了一回嘴,朱棣一摆手,直接发挥他皇帝的特权,说不赢就耍赖:“去将胡姑娘请过来,就说我老头子请她陪我用顿早膳。” 到底还是找了个借口。 不等小鼻涕应话,就见一个小太监走过去低声说了两句,他连忙跑到朱棣面前低声道:“皇上,太孙在外头求见,还有太子爷和汉王都跪在外头呢。” 朱棣回头看了眼那幅画虎图。 “叫他进来。” 朱瞻基一路龙行虎步来到皇帝面前就是一个五体投地,上首的朱棣看也没看他:“是谁叫你过来的?” 朱瞻基半分遮掩的都没有:“是我爹和二叔。” 朱棣缓缓起身:“诗是你提的,爷爷没白疼你。” 说完已经走了出去。 朱瞻基听这话也明白了爷爷的偏向,年轻人到底轻狂,此刻便不由生出些得意,忙不颠儿地跟了出去,看着他爷爷将两个儿子囫囵个捏在手里团吧的两人跟孙子,呸……跟孩子似的,又担心老父的身子骨,又可惜二叔的大脑袋。 等所有人都被赶走后,朱棣接过孙子递来的茶水,这才笑道:“怎么样,爷爷这手不错吧?” 朱瞻基赶忙一点头,一老一小连笑都如出一辙。 “去,把老和尚叫来陪我下棋。” “好嘞~” “等会,等会,差点忘了,你这回帮了爷爷大忙,你说想要什么,爷爷无有不准的。” 朱瞻基眼睛一亮,费劲巴拉终于从老爷子那儿得了准话,允许他娶一个自己喜欢的,这才神采飞扬地走了出去。 一路迫不及待去了老和尚的住处,却没找着人,他忙拦下一个小沙弥:“师兄可瞧见师父在何处?” “师父正陪一位客人在凉亭用茶。” “客人?是哪位?” “不知道,是位新面孔,似乎是个游医。” 这下朱瞻基就更奇怪了,什么游医还能被老和尚亲自招待? 生出好奇心的朱瞻基连忙顺着石子路走过弯弯绕绕的小道,刚走到亭外,老和尚已经发现了他,对着他招了招手。 朱瞻基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随意行了个礼,眼睛却已经瞟向了背对着他盘坐在蒲团上的身影。 “老和尚,我爷爷喊你去陪他下棋。” “我这儿还有客人,这可如何是好?” 姚广孝手持佛珠,脸上还是那样慈悲为怀的笑容:“哎呀,只好请你先帮我招待招待这位客人了。” 那人此时终于开了尊口:“法师不必如此,我自去便是。” 说着扭过头来,两人目光相接俱是一愣,朱瞻基脱口而出:“是你?” 第414章 胡善祥5 “怎么,你们认识?” “一面之缘!” “未曾见过……”胡善祥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似乎没明白朱瞻基的一面之缘从何而来,嘴下意识地说完后半句,“只是有些面善。” 姚广孝笑意愈深,站起身道:“皇上那儿不好叫他久等,贫道就先失陪一步。” 说完负手自去,徒留亭中两人面面相觑。 “在下朱瞻基,不知…先生贵姓?” 朱瞻基看她一身男人打扮,又想着她是老和尚的客人,虽打眼一瞧就知道年岁不大,还是不敢轻慢。 那人今日穿着月白直缀,腰间只坠着一枚鱼形玉佩和一个素色扇袋,听他询问微微转过身来,腰间的玉佩也轻轻晃了晃:“免贵姓胡,上善下祥。” “胡…善祥,真是好吉利名字。” 朱瞻基品了品,若搁在旁人身上该叫他嘲笑两句村俗的名字搁在她身上真个叫人觉得合适。 暗笑自己以貌取人,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既是老和尚的客人,胡兄请吧。” “岂敢岂敢,太孙先请。” 胡善祥嘴上说得恭敬,看向他的眼神却很是平静,若不是听了她的话,朱瞻基只以为自己就是平头百姓。 男人颇有兴致地笑了笑,也没在推辞,只是略凑近了些:“一会儿我带你出去玩,胡姑娘还是喊我黄兄吧。” 曾用同样的办法吓了那个孙若薇一跳的好圣孙很是期待地看向那双漂亮的桃花眼。 善祥微抬起头,莞尔一笑:“自然自然,黄兄一会儿也别拆我的台子。” 两人对视一眼点到为止,各自偃旗息鼓,都摆出一副虚伪嘴脸,客客气气出了鸡鸣寺的大门。 应天不愧是都城,上回只是匆匆离去的胡善祥此刻看着热闹的人群,脸上也挂起了一点真切的笑容。 朱瞻基见状笑着问道:“胡兄弟是第一次来应天,感觉如何?” “的确不曾见过如此繁华热闹的景象,不愧是天子脚下,气象果然与别处不同。” 善祥与他一路逛去,朱瞻基那张利嘴果然非同凡响,凡所见之处那些吃喝玩乐的各色典故竟没有他不知道,口才比那些说书先生还厉害。 可巧走到秦淮河畔一处小食肆,朱瞻基揣度走了一路只怕她也饿了,便引着善祥走了进去,又笑说:“这是家夫妻店,做得一手好灌浆馒头。我这一大早肚子实在没油水了,只好请胡兄陪我用点吃食。” “黄兄客气,我也正觉得腹内空空,叫黄兄陪我逛了这些时候实在过意不去,这顿饭我来请吧?” 朱瞻基只是笑,两人进去寻了个空桌坐下,因着善祥不知道这家有何特色便客随主便,由着他点了两笼鲜肉的灌汤馒头,又要了两碗阳春面。 吃饱喝足,胡善祥果然去付了钱,两人又逛了起来。 不知不觉行至一个小摊前,卖货的是个打扮干净长相俏丽的年轻媳妇,头上别着一朵茜红缠花格外娇艳。 善祥往小摊上一看,果然是卖缠花的,手艺很好,配色也鲜活,缠的花样不知有那些桃花、菊花、牡丹等等现实里有的,还有一些自己构思的花样,只是瞧着人来人往生意却一般,人们多是买一两朵常见的花样。 她走上前去,一眼挑中了其中一支蓝色的:“姑娘,这只怎么卖?” 那女子先还没注意,等看清善祥手里拿的是自己瞎想的样式,先是觉得惊喜,接着又有点不好意思:“这支只要13文。” 卖的的确不算贵,甚至这样扒拉着算算,这姑娘几乎就是成本价卖的。 没等善祥从怀里掏钱,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把铜子垒在了小摊上,她拿着簪子看过去,就听朱瞻基笑道:“你请我吃饭花了不少,这枚发簪胡兄一定得收下。” 善祥这才明白过来,拜托那位姑娘将簪子包好,扭头对他一点了点头:“好吧,只是这簪子也就罢了,旁的再不敢收受了。” 朱瞻基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早知如此,我该先带你去金玉阁瞧瞧,那儿的钗环一向是最时新的,你若嫌金银太俗,还有玉石玛瑙并各色宝石珠子。” 善祥接过姑娘递来的布袋轻轻一晃:“那些我倒不嫌俗,只嫌太沉。还是这个好,我亲自选的才合心意,多谢黄兄。” “行吧,胡兄喜欢就好。” 朱瞻基从善如流,两人离了小摊,还听得男人一声低语:“哪日胡兄换了……” 从外头逛了大半天才回来的善祥目送朱瞻基离去,刚踏进庙门就见小鼻涕已经站在不远处等她了。 被对方送进屋内,善祥一手提着糕点一手拿着小吃,腰间还挂着装了簪子的布袋,朱棣抬头一句:“回来了,玩得怎么……看来今天玩得还挺高兴。” “托皇上和太孙的福,倒是没饿着我。” 善祥先将这些东西搁在了桌上,这才反身向皇上行了一礼。 朱棣摆摆手:“行啦,说说正事吧,你觉得怎么样?” “草民没什么感觉,延年益寿不知真不真,至少无毒。” “哼,欺君之罪也不比刺王杀驾差,一样是死罪。” 说是这么说,吓唬人成习惯的老头很显然只是心里有点失望,不过这种神异之事,他本也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说实话,若不是这女孩有老和尚作保,他只当是靖难遗孤借此给他下毒来着。 “皇上说的是,只是这欺君之人已经死了,草民就是个送信的来着。” 顶着这样一张脸认怂认得倒迅捷,原本只是有些失望的朱棣这下还有点心梗了。 “那这药皇上还用吗?” 一旁的姚广孝笑着打了个圆场。 对老和尚名正言顺偏心眼的行为狠狠翻了个白眼,朱棣一把捞起桌上的玉盒。 里面那颗红色丸药他早在胡善祥服用当晚就召集了太医院的心腹太医,人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凭着嗅觉辨别出里面大部分的草药的确是用来调理身子的。 后来他还亲自刮了点粉喂了只兔子,的确没瞧出什么变化,也不知究竟是那药本就没效用,还是因为必须完整服用。 不过正如姚广孝之前劝他的那样,这些东西本就来的意外,他朱棣还不至于为这么个东西扭扭捏捏、患得患失。 想到此,朱棣一把将那颗丹药吞下。 第415章 胡善祥6 叩叩叩—— 略显急躁的敲门声在她耳边响起。 善祥翻了个身,佯做不知。 叩叩叩、叩叩叩、叩叩叩…… 胡善祥一个鲤鱼打挺自床上坐起。 第二天一早就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胡善祥表示,谢邀,杀心动了。 然而当她迷瞪着眼打开门,看向这个叫醒自己的罪魁祸首时却猛地清醒了过来。 只见这位小鼻涕太监此刻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乍一下还真让善祥怀疑自己装错了丹药把老皇上吃死了。 当然,这有一点夸张成分。可这位伺候皇上多年的小鼻涕此刻的确红着眼眶,声音有着明显的沉闷,显然是哭过一场。 “胡姑娘您终于醒了,皇上请您过去呢。” 说着一拍手,门外鱼贯而入四个婢女齐齐向她躬身:“给胡小姐请安。” “哈、哈……起吧起吧,那个我自己来就行,你们…都先出去吧。” 胡善祥忙长腿一跨退去旁边,避开了她们请安的动作,见众人只看着自己不说话,她忙又看向小鼻涕:“皇上不是叫我吗?可别让他老人家久等。” “那奴婢就在外头等您。” 小鼻涕这才略一躬身,领着四个婢女又退了出去,还不忘贴心地将门关上。 等她推开门,迎面就是小鼻涕那张谄媚的笑脸,说实话有点慎人,但大概猜到原因的胡善祥还是淡定地理了理自己的披风,手里握着把折扇冲小鼻涕一抱拳:“咱们走吧?” “欸,您先请。” 胡善祥还没跨过门槛,老爷子爽朗的笑声仿若洪钟一般响彻在耳边:“哈哈哈,老和尚,你以后只怕要死在我前头喽。” 说着扭过头见善祥进来,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胡丫头来了,快过来瞧瞧。” 善祥从善如流地走进前去,只见朱棣脸上的皱纹明显少了不少,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最显眼的要数他原本花白的胡须和头发,如今倒像是特意染过似的,黑亮亮的简直要羡慕死太子爷了。 说真的,他现在看着,真比太子爷还年轻几岁。当然了,这也有太子身体不好又操劳太过本来就格外显老的缘故。 “皇上龙虎精神,我瞧着的确比法师年轻多了。” “哈哈哈哈,说得好,有眼光!” 作为服用者本身,朱棣自己才最清楚自个身体的变化,那种重新焕发了活力的感觉,真比他登基那天万里江山从此尽握手中也不差什么了。 “来,陪我老头子用个早膳。” 虽然是皇帝,朱棣却的确算是在日常生活里比较节俭的一个,在庙里住着,便也叫备得素斋。 桌上是简简单单四菜三汤并三种主食,这还是皇上今儿兴致好,若搁以往,还未必有这些。 胡善祥秉承着尊老爱幼的心态,先给皇上和老和尚盛了两碗荠菜豆腐汤做做样子,接着便在皇上的示意下也坐了下去。 朱棣今儿破天荒把自己吃撑了,年轻人大约很难想象,日渐年迈,吃饭渐渐变成一种负担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当然,在此之前朱棣的身体其实是十分康健的,颇有些老廉颇一饭斗米的意味,比许多青壮还要强出百倍。 可若与自己比呢? 到底是不一样了。 用过饭,皇上和善祥对坐在蒲团上,一旁的姚广孝给两人倒上茶水,自看起手中书卷。 “你跟着张道长多少年了?” “十年了。” “这十年他都教了你些什么?” 善祥两手一摊:“这还真说不好,老道士教东西从来随心所欲,想起什么就教什么,前一天还在讲星象后一天就说起种地,到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脑袋里被他装了多少东西。” “教孩子怎么能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听着不太有章法啊?” 朱棣有些不确定,他倒没觉得张三丰教得内容太多,毕竟正经皇家教育要学的东西也不比这少,只是那也得有章程,似这般想到什么教什么,只怕孩子学杂了。 “您真是说着了,后来还是我父母去山里探望觉得这么着不行,好歹求着老头让我先识了字。” 朱棣:“……” 朱棣:“你连字都不认识他教个屁,咳……那你就没什么擅长的?” “嗯……我笛子吹得不错,字儿也写得还行。”善祥斟酌着说了两样,见朱棣只是点头,又猛地用折扇一拍手心:“我还特别会养东西,您瞧——” 边说边从衣领里掏出一个小吊坠,对着那个骨哨轻轻一吹,声音并不刺耳。 朱棣一双鹰眼瞬间犀利地看向窗外,只见一只大鵟(kuang狂)自窗外钻了进来,扑扇着翅膀将桌上放的那几本书扇去了地上,接着收拢翅膀稳稳停在了桌面上。 好一只桌面清理大师。 善祥看了眼地上散落的佛经,冲笑容和煦的老和尚讨好一笑:“阿天还是个孩子,脾气…有些顽皮。” “实在对不住!” 忙从蒲团上起身小心收拾好,得到老和尚原谅的善祥刚松了口气,一扭头就见阿天蹦哒到了皇帝腿上,很不见外地啄了两下皇帝手上的戒指。 啪嗒——咕噜噜—— 戒指上镶的鸽子蛋大小的绿松石掉了下来,一溜烟滚到了善祥脚边。 “这豪豹养得真不错。哈,真有力气。这一口要是叨在人身上,只怕就得少块肉了。” “皇上恕罪,我这些天没顾上它,它这是跟我闹脾气呢。” 善祥看向这只大胖鸡,微微扬起一点声音:“阿天?” 听见这声儿不对,阿天很识时务地跳了下来,屋子里摆着各种陈设,臂展足有一米多,体长七十多厘米的大型猛禽,此刻只能委屈自己用两条腿摇摇摆摆溜去善祥身边,还颇有眼色地叼起绿松石放到了善祥手中。 第416章 胡善祥7 “你这鹰倒聪明。” 朱棣是真喜欢,见阿天在屋子里活动不开,干脆带着他们一起跑去殿外的空地上。 只见阿天在善祥的指挥下飞上了天幕,又随着哨音在半空中向上下左右依次飞过,接着是侦查、盘旋、示警、俯冲、攻击等更高难度的行为。 “好!你这鹰真好。聪明又通人性,实力也不俗啊。” 朱棣看着方才俯冲而下的阿天,一口将那铁块叼出一个大洞,还有它同样锋利强壮的两爪和那双锐利的眼睛。最要紧的是,它的确如善祥所说能够听懂简单的人话,在善祥告知它自己是家人后,阿天便明显对自己亲昵许多。 “它听不懂太复杂的人际关系,只遵循敌人攻击、家人保护的规则,至于其他我没说过的,阿天就只会依靠实力来判断是否需要警戒。” 善祥有些费劲地两手环抱住阿天,自从它成年以后善祥就很难让它继续落在自己的胳膊或肩膀上,只能两手叉着勉强将它抱在怀里。 看出朱棣眼里的跃跃欲试,善祥将阿天放在了老头的胳膊上。 朱棣真不愧是马上皇帝,五十多岁的人了,不过是服用了一颗经过稀释的灵泉和改良药剂浸泡过的丹药,胳膊上挂一只五斤重的大老鹰一点感觉都没有,直着胳膊任由阿天自个挪到了他的肩膀上。 “你这只小东西都喂些什么?” “我只在它幼年的时候喂过,如今不过偶尔喂点我自制的肉干给它当零嘴,平时将它放出去,阿天自己会去捕食。” 胡善祥边说边掏出一个粗布的口袋,打开一瞧,里面果然是酱红色的肉干条,每个都是手指粗细。她拿了一根递给皇上,朱棣颇有兴致地喂了一回,阿天显然很喜欢这肉干,收着力气轻轻一叼,朱棣只感觉一股不小的拉扯力,接着那肉条就进了它的肚子里。 吃到美味肉条的阿天明显心情更好了,甚至主动蹭了蹭朱棣的脸。 没等老皇帝开口,善祥已经很有眼色地又递了一根过去。 喂鸟上瘾的皇帝陛下完全不能抵挡来自猛禽的诱惑,被阿天撺掇着将那一袋子全喂完了,一鵟一人还颇有点意犹未尽。 “今儿真没了,等改天我再多做些好不好?您跟阿天都玩了一上午了,休息会吧。” 她算是知道什么叫老小孩老小孩了,眼看老皇帝还想耍赖,善祥干脆将骨哨递过去:“等您午休醒了,正好也用哨子溜会阿天。” “这不好吧,连吃带拿的,我老头子也不是那种人呐。”皇帝摸了两把阿天的羽毛,忽地问起旁的:“你觉得怎么样啊?” “丹药吗?草民还是没什么感觉。” “哎呀,你这孩子不开窍。我是问你觉得我孙子如何?” “太孙气宇轩昂、卓尔不群。” “······没了?” 老皇帝有些不敢置信。 “呃······龙章凤姿?运筹帷幄?才···” “得得得,你这哨子借我玩儿两天,看中什么了,只管找我要。” 朱棣大手一挥,膀子上架着也阿天就走了,徒留一个胡善祥留在原地满脸迷茫。 【咩哈哈哈哈,有人要倒霉喽。】 这回换n1迷茫了:【谁啊?】 【当然是连老婆都讨不到的无用子孙。】 “真气死我了,那个臭小子,真给他机会都不中用。” 朱棣两手叉腰站在姚广孝面前:“你说,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得为他的婚事忙东忙西,人都亲自送到他面前去了!问问他老子叔叔,谁有他这样的待遇。个臭小子光是嘴上功夫。” “你先别着急,依我看这也未必是坏事,两个孩子若真没有姻缘,趁着都没开窍,叫他们各自分开也好。” “那老道也是讨厌,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搞、搞什么天定人愿,不成体统。”恼羞成怒的皇帝爷装作不记得自己答应了孙子允许他挑个自个喜欢的。 “你吃了人家的丹药,承了这么大的人情,人家就只求那孩子能有个好结果,这你都不成全?” “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敢这么说。”朱棣又摸了摸阿天,将它放飞了出去,看着那道矫健的身影盘旋而上,那双历尽沧桑的眼里似也有几分惆怅和释怀:“那孩子我是真喜欢,若她嫁给瞻基,以后等我合了眼也能安心。” “臭小子。” ······ “胡······姑娘?” “太孙这是怎么了?瞧着有些狼狈呀?” 午睡醒来的善祥嫌待在屋子里太闷,干脆向寺里的僧人要了盒鱼饵跑去池塘边喂鱼去了。她今日因不打算出门,难得换了女装,梳着垂挂髻。 要不是朱瞻基瞧见了她头上戴着自己送的簪子,还真不敢上前打招呼。 善祥微微侧过小半张脸,虽不施脂粉仍摄人心魄,蓝衫白裙斜倚栏前,手持折扇,嘴角含笑与他寒暄。朱瞻基看着她浅淡的唇色,没来由地想到:下回再见她,可以送份口脂。接着又一路从燕支坊想到点绛红,想遍应天市面上所有口脂,不得不遗憾承认,好像没一个配得上的。 今天也是头疼下次见面该给胡姑娘带什么礼物的一天。 “想什么呢?” 迎面一把折扇在他眼前晃了两晃,朱瞻基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忙换了笑:“只是觉得难得,胡姑娘今儿怎么肯······”边说手边上下示意,善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衫裙:“很奇怪吗?” “不不不,一点都不奇怪。”朱瞻基连忙摆手,“这身很衬你,就是朴素了些。”话说完又觉得不妥,一向口齿伶俐的太孙这会儿却笨嘴拙舌起来,‘就是’了个白天也没就是明白。 “太孙今天怎么过来了?” 最后还是善祥给了个台阶下。 朱瞻基坐在离她一臂远的栏杆上,闻言叹了口气:“我要是知道就好了,爷爷忽呲白拉打发人叫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骂。我长这么大,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平日我都是站旁边看别人挨骂的那个。” 接着又露出惊喜迷茫的表情:“不过爷爷今儿染了头发看着真是年轻不少,等回去我得跟爹好好唠唠,让他也染一个,要不真比爷爷看着年纪还大了。” “噗,哪有你这么编排太子爷的。” “本来就是,欸,你是不是还没见过我爹?赶明我带你去亲眼看看,你就知道我这话一点水都不掺。” 善祥趴在栏杆上,随手撒了把鱼食:“那恐怕不成,我来这儿是为了送东西的,东西送到了,过几天我就该走了,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过年呢。” 第417章 胡善祥8 “你要走?那你还回来吗?” 今天的消息显然都不太好,昨天从那个靖难遗孤嘴里一句话没套到,今儿刚把人丢进诏狱,接着又马不停蹄赶来鸡鸣寺挨骂,现在眼前这人又口口声声要走。 太孙心情很复杂。 “不知道,应该不回了吧?我家离应天还有点距离。” “······那你走前可一定告诉我一声,相识一场,总得给我个送别的机会吧。” “好吧,看在这支发簪的份上。”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我之前听寺里的僧人说,你是个游医?那你瞧瞧我身体怎么样?” 还是朱瞻基先想了个话题,嬉笑着把自己的手腕子递了过去。 胡善祥拿折扇递在唇边笑道:“游医称不上,略通些岐黄之术罢了。”边说边拿折扇轻轻推开朱瞻基的手腕,“至于黄~兄的身体,不用看也知道必是年轻力壮……” “不过这个肝火旺还是得注意一下,睡眠不好容易动怒虽然年轻时候不觉得,等老了就遭罪了。” 朱瞻基:…… 朱瞻基:“不用把脉也能诊病?” 胡善祥笑而不语。 “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过两天会有场大雨,小心别着了风寒。” 善祥缓缓起身自身旁走过,折扇轻轻敲了下他的肩膀。似是而非的话令这个人在他眼中愈发神秘,像是山谷的雾,捉摸不透。 朱瞻基垂首沉默半晌…… “呵。” 当两天后的深夜,被雷声惊醒的朱瞻基猛地坐起身子,外头的敲门声愈发明显。他忙披了衣服起身开门。 “黄大人,皇上宣召。” 朱瞻基忙穿戴好衣服,看了眼外面的雨势,原是想直接打把伞就去了,脑子里不知为何想起了那日胡善祥的话,复又转回来,到底加了件雨披。 胡善祥躺在床上,算算日子,她那个可怜的姐姐孙若薇大概已经被关了两三天了,今儿等老皇帝和孙子聊完,朱瞻基大约就要将她放出来了。 建文, 这根横贯在皇帝嗓子眼里的刺,朱瞻基是无论如何都要为他爷爷拔出来。 可汉王, 这把悬在太子和太孙头上的刀,却不会如朱瞻基所愿的那般轻易折断。 这场及时雨,真正能得利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位。暂时被皇上纵容的太孙,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一连四五天,又把三个儿子团手里捏巴了一圈,又把孙子指使的团团转。朱棣总算心满意足,借了善祥的阿天带出去耍了。 胡善祥再次见到朱瞻基,是他带着一个穿着黑衣女扮男装的姑娘过来找老和尚摸骨。彼时她正在老和尚那儿喝茶,双方迎面相遇,胡善祥和孙若薇看也没看面露惊诧的朱瞻基,眼中只有彼此的身影。 一股莫名的亲切和熟悉感让孙若薇忍不住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露出了微笑:“在下孙若薇,不知姑娘芳名?” “孙姑娘客气,鄙姓胡,上善下祥。” 倒叫朱瞻基生出一种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感觉。 “老和尚,我这次来是我的朋友想请教她的三世因果。” 置身事外的道衍和尚拨弄了下佛珠,看了眼面前的女孩,又偏过头瞧了眼善祥,温和地冲站在一边的朱瞻基道:“你先出去。” “我?” “去呀。” 不明所以的太孙还是乖乖退了出去。 姚广孝站起身,缓缓走上前去,两手抵在孙若薇额头两边,不过瞬息就已结束。然而就在老和尚收手的前一刻,他手里的珠串却忽然挣断,佛珠瞬间滚落一地。 站在门外没忍住好奇心的朱瞻基正好瞧见这一幕,忙要进来。 “别动。” “别动!” 老和尚和善祥的声音同时阻止了他,朱瞻基默默收回了自己踏出去半步的脚。 “是老和尚的手重了。” 姚广孝笑着道了个不是,负手坐了回去。 朱瞻基这才推门走了进来。 “姑娘,你的骨相我摸完了。父母早亡流放千里,算起来,你的命就生在这京城里。” 孙若薇脸上的表情简直不能更明显,实在让一旁的胡善祥不知该作何反应。难道朱瞻基之所以喜欢她,就是喜欢这姑娘掩盖不住心事的单纯个性? 而另一旁的朱瞻基在听见这段话后,眼中暗芒闪过。确定了孙若薇的身份,他就更有信心为爷爷钓出建文这条大鱼了。 偏头见善祥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有心想跟她聊两句,偏旁边还带着个任务对象,并不希望她和刺王杀驾的靖难遗孤扯上关系,朱瞻基还是没说什么,转头对孙若薇笑道:“看来这种事还是只能当作消遣,咱们走吧?” “告辞。” 孙若薇深深地看了眼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又忍不住瞟了下旁边的胡姑娘,还是跟着朱瞻基一起离开了。 “你不打算和她相认吗?” “现在相认,徒增悲伤。我与她如今道不同,不相为谋。”善祥拿起茶壶,给两人斟了茶,悠悠叹了口气:“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老和尚。” 入夜突逢暴雨,盘膝坐在椅上的老和尚猛地睁开双眼,锋利的刀尖离他的眼睛不足一寸。 “我一直在等你。” 身穿夜行衣的孙若薇眼中翻涌着滚滚仇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建文皇帝,他还好吗?” “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说得也是,可是,我是谁呢?” 孙若薇冷哼一声:“你,你是天下第一窃国之贼,鼓动燕王造反,害的天下民不聊生。你作恶多端,害死了那么多人,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被杀?” 第418章 胡善祥9 “今天我就要杀了你,为父母报仇!” 孙若薇举剑向前,只见电光石火之间,外头突然响起一道清亮男声:“老和尚,你睡了没?我睡不着来找你说说话。” 朱瞻基推门而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水迹,手里的油纸伞被他搁去了廊外。 “你瞧瞧你,毛毛躁躁的,把我的门栓都弄坏了。” 姚广孝盘着腿动也不动,由着朱瞻基关好了房门又凑了过来:“哎老和尚,今儿你给她究竟算了什么出来?我怎么感觉你话没说完啊?” “占卜本就是逆天而行,天意高远,流水无形,哪里有明明白白的道理。” “你这,你不愿说就拉倒。”朱瞻基席地而坐,笑着说出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那……胡姑娘她的命数呢?” 躲在屏风后的孙若薇心脏莫名抽动了两下,忍不住也对这个问题关心起来。 “胡姑娘……她的命数在事定之前,我不能说。”姚广孝看了眼有些失望的太孙,还是给了这孩子一点提示:“因缘人定,跟着你的心走。” 没等朱瞻基询问,他直接赶人:“你去外面等你爷爷吧。” “他要来?”朱瞻基连忙起身往外跑,连伞都忘了打。 房间里的孙若薇总算松了口气,她提起剑冷着脸仍不肯就这么轻易离开,可惜大势已去,她固然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却的确顾忌着关外三万靖难遗孤,还是选择了离开。 ……… “皇上不是都回去了吗?你怎么还老往鸡鸣寺跑?” 胡善祥在一连三天被对方派人请到喂鱼的那个池塘后,终于发出了灵魂一问:“黄兄,皇太孙,您这么闲吗?” “嘿没良心,我怕你自个人生地不熟的待着闷,专程抽空来陪你喂这水沟子里的大胖鱼,你就这么编排我?还当着我本人的面?” 朱瞻基今儿一身墨绿绣松鹤暗纹的直缀,只用一支祥云纹碧玉簪束起头发,隔远了不出声瞧着还能赞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可惜一张口就添了两分轻佻,虽是因着他的处境惯作此态,日子久了却也说不出什么真假,连自个都不知道还剩不剩什么真心了。 只是眼前这个人,分明生着他最不喜欢的多情目,分明来历不明,分明琢磨不透,分明时常让他生出一种被完全看穿的奇怪感觉。 但是…… 不讨厌。 “做太孙很累吗?”胡善祥看着他脸上放荡不羁的笑容,却忽地如此问道:“你看起来快要累死了。” “啊……我也不知道,挺累吧?反正我有时候特别羡慕那些普通百姓,每日的生活忙碌但简单,不用这么提心吊胆。” “那可不一定,老百姓也有老百姓的提心吊胆。干旱大水蝗灾疫病,哪一样都能轻易地要了他们的命。”胡善祥将剩下的鱼饵都丢了进去,看着争相抢夺的鱼群,随手从袖口里掏出瓶药丢了过去,“别不拿小伤当回事,身体才是你最要紧的本钱,没了它,任你如何才智双绝也没资格上桌说话了。” 男人手忙脚乱接住,低头一看瓶上贴着字条,上书三个字神采飞扬的小楷:金疮药。 抬头眼瞅着善祥快要走出长廊,朱瞻基忙大声询问:“明天我带你出去玩?” 见善祥背对着扬了扬手中的折扇,他这才脸上带笑地目送对方远去。 翌日一早,朱瞻基早早溜来了鸡鸣寺。胡善祥从被窝里起床看着外头天还没亮,真心觉得他们老朱家果然在折腾人这事儿上一脉相承。 换好男装推门而出,善祥没有错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这才觉得出了点气。 “我说黄兄,一大清早地,你打算带我去哪儿玩啊?”无视对方失望的小眼神,胡善祥抱臂走上前来询问。 朱瞻基撇了下嘴:“你怎么出门非要换男装?” “嫌弃?那我回去睡回笼觉吧。” “哎哎哎,回来!谁嫌弃了?”男人连忙抬手扯住了善祥的衣领子,“我就是问两句,你男装也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成了吧?咱们快走吧,再晚赶不上了。” 善祥扭身拿扇子骨一把拍开他的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走吧。” 两人出了鸡鸣寺,一路骑着马赶到山脚下,胡善祥已经猜出来他要带自己看什么了。只是见对方兴冲冲的样子,还是没有吭声。两人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赶在日出前登顶。 山顶的风猎猎作响,将善祥额前的碎发吹得胡乱飞舞。她下意识地伸手整理,忽听身旁那人低声道:“快看——” 橙红的太阳自地平线一跃而起,朝霞渐渐将整个天幕和山顶染成一片金红。看着这样绚烂的色彩,周身的风也不再觉得寒冷了。 这样的风景,不论看过多少回,还是让她在下一次,仍旧深深沉醉。 两人安静地看完了日出,下山的一路上分明都不说话,空气中却弥漫着不一样的氛围。 善祥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率先打破了这种古怪的气氛:“多谢你带我来看这样美的日出。” “不用客气,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两人相视而笑,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山脚下。他们俩的马拴在一处,正百无聊赖地啃着周边的野草。 “听说朝廷正在筹备你的婚事?”翻身上马,善祥和朱瞻基并排骑着马,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听她询问,朱瞻基也不知带着何种心情回道:“嗯,爷爷的意思是就在今年让我完婚。” “那就提前恭喜了。下个月初三黄道吉日,我就要启程回湖阳了。只怕去不了你的婚事了,不过你放心,朋友一场,贺礼不会少了我这份。” 胡善祥说得很坦然,好像真只把他当作一个知己好友,提起他的婚事也没有其他反应,至少朱瞻基看不出来。 一时间,他竟不知自己是该先诧异对方就要离开,还是先失落对方…… 他为什么要失落? 这个人可比他现在接触的靖难遗孤危险多了,虽然派去调查的人没发现异常,但这不就是最大的异常吗? 若真是个普通耕读人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就住进了鸡鸣寺,甚至爷爷都对她有种奇怪的宽容和礼遇。 还有她和武当山那影影绰绰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甚至就连那个胡家最近两年的发迹都有她的影子。 这样危险的人,这样危险的人…… “那也不一定,我爷爷说了,我可以挑自己喜欢的成婚,说不准明儿有了人选立刻就能把婚办了。” “是吗?那很好啊,恭喜恭喜。” ……彻底没话说的皇太孙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心肝一夹马肚,赶忙离这个不解风情的石头远点,以免自己被气得英年早逝。 第419章 胡善祥10 此后几天,再不见他来鸡鸣寺的胡善祥还以为是自己给他打击狠了。然而很快,朱瞻基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把老朱家的脸皮,想的还是太薄了。 胡善祥一身男装站在靶场时仍是没想明白,这男人撩妹子就这么急吗?一个地方同时约两个美女一起,他真的没事吧? 虽然是这样想的,不过胡善祥很清楚,此刻他对孙若薇或许的确有好感,但她在朱瞻基这儿最重要的还是靖难遗孤的身份。 至于自己,一个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和老和尚关系匪浅却来历不清的神秘少女。胡善祥很清楚,猫系皇帝的好奇心一个个发作起来都要命,但若说喜欢,最多四分。 而当下他最关心的,自然还是建文。 毕竟是他皇爷爷最大的心病,说不定一开始这货还怀抱着为了帮皇爷爷找到心爱的大侄子建文,他这个当孙子的只好出卖自己牺牲色相来勾搭女反贼了。 这样一想,此刻正一手把着弓一手扶着箭,几乎将孙若薇揽在怀里的朱瞻基怎么看怎么像个出卖色相的小倌。 胡善祥没忍住噗嗤一笑,等两人看过来却又弯起眼睛只将合拢的折扇抵在嘴边,故作无辜坦然地回看向他们。 眼见两人贴得极近,知道他们要说什么的善祥很有眼色地后退两步,装作是要给他们这对塑料情侣留空间的贴心好兄弟。 等朱瞻基假意勒住孙若薇脖颈,又故意小声揭穿她靖难遗孤的身份后,胡善祥也跟着演一个什么都没听到的吃瓜路人,只是顺势三两步走上前,嘴里还不忘假惺惺地喊了句:“黄兄这是做什么,对姑娘怎地这般粗鲁,有话好好说。” 她刚走到孙若薇跟前却见两人形势大变,孙若薇一头撞向对方的太阳穴,接着低头躬身旋转抬头拉弓对准,架势倒摆得很足。 另一边的朱瞻基顺势后撤了两步,站稳了步子却下意识先抬头看向胡善祥,见她眼里只有兴味,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精光四射,看笑话的心情都快溢出来了。 “胡兄,咱们好歹兄弟一场,也别光顾着看好戏,倒是帮着说和说和啊。” 朱瞻基嘴角扬起玩世不恭的笑容,只是这话却透了股咬牙切齿的意味,尤其是在叫胡兄两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把谁嚼碎了似的。 胡善祥摆了摆手,跟站桩一样任由孙若薇拿箭指着朱瞻基的脑袋,脚都不抬一下:“欸~这种事,我一个外人怎么好跟着掺和呢,实非君子所为。” “这是我们俩的事,你何必要将无辜之人牵涉其中?” 孙若薇也跟着开口,她对这个姓胡的姑娘一直有种没来由的好感,本就不愿她也掺和进这些腌臜事里,如今眼见朱瞻基想将对方拉下水,心里登时怒火冲天,抬手作势就要给这臭男人来个对穿。 “哎!等等等,等一等,可否等我说句遗言。” 朱瞻基忽然抬手作揖讨饶,可怜兮兮地一句遗言,姑娘家心软果然就站定了,撇了撇嘴还是点头道:“什么遗言,你说吧。” 就见朱瞻基像是有什么顾忌似的,频频给孙若薇身后的善祥使眼色。然而一向聪颖且识趣的小胡大夫却望天望地就是不肯回头看一眼望眼欲穿的大朱蹄。 “你说不说?” 从孙若薇的角度只能看见朱瞻基一直用那种奇怪的热切眼神看向自己,不由更加恼怒。 朱瞻基咬咬牙还是问了出来,只神色不大自然:“咳,你定亲了吗?” 这下孙若薇也不大自然了,她大喊一句:“没有!”作势就要松手。 朱瞻基连忙摆手:“等等,我还有一句!” 孙若薇还待再听,却忽地嗅到一抹幽幽冷香,让她想起儿时在终南山学艺,随着师兄弟一起在满天大雪中穿过松林时总是萦绕在她身边的寒风。 冷冽、清冷又神秘的味道,和胡大夫往日在她面前的形象大相径庭,却是让她安心的味道。 修长的手指带着点冰冷的温度搭在了孙若薇右手手背上,耳畔是自天边传来的一道略显飘渺的声音:“放。” 铮——! 孙若薇下意识松开捉着箭羽的右手,那支箭矢直奔朱瞻基胸膛而去,孙若薇下意识瞪大眼睛,嗓子里竟是泄出半声惊呼:“不……你没事?” 朱瞻基却没理会孙若薇的疑问,一双鹰眼牢牢盯着她身后的善祥,嗓子像是含了一大口冰碴子,第一次在她们面前显露出峥嵘的威势:“你要杀我?!” “可惜了,煤精石的箭头,重量没变却实在杀不了人,也只能委屈孙姑娘吃点亏,给这登徒子两下权做泄愤了。” 胡善祥对他那副凶神恶煞的表情没一点惧怕,甚至还一歪头,嘴角冲他挑起挑衅的弧度,随即又把着孙若薇的手给他当胸来了一箭。 “唔!” 朱瞻基暗骂这狐狸精勾煞人也,故意笑那么漂亮转移他注意力。见她已经帮着孙若薇又拉满了弓弦,忙捂着胸口灵活走位躲了开来。 这煤精石虽打不死人,但不代表打不疼。他今儿一身四品锦衣卫统领的飞鱼服,俊是俊了,可惜没穿护心甲,不太挡得住这箭的冲击力,没防备地结结实实挨了两下,真他奶奶的疼啊。 呸呸呸,奶奶莫怪奶奶莫怪。 第420章 胡善祥11 此刻胡善祥已经收了手退去一边,安静看队友发挥。孙若薇不愧是在终南山学的手艺,箭法好不好不好说,反正下手是挺坚决,连射了四箭,箭箭擦着朱瞻基周身飞过。 嗯,至少描边描得挺好。 胡善祥见他们两个一个射箭一个躲,倒是很默契地离她越来越远,也没凑上去,甚至扭过头从面前的长桌上拿起一枚箭矢,就好像这上面隐藏着什么宇宙的奥秘一样,仔细认真地研究起来。 那边孙若薇与他隔着屏风,已经叫破了朱瞻基皇太孙的身份。朱瞻基也无意再继续演下去,直接朗声叫了暗处的人:“抓到两个反贼,给我拿下。” 胡善祥转过头看向眼前四个身高体壮的锦衣卫,很识时务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会反抗,嘴上却还不肯吃亏: “我不过是看不下去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姑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你们之间这些弯弯绕绕,我可是一概不知的。这女反贼刺杀皇太孙的大帽子我可担当不起。” 边说边手腕一甩,唰地一声,随手将写着“悬壶济我”的折扇横在脸前,只露一双眉眼含着三分笑意看向他们,一身素白便服站在那儿长身玉立,自有股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朱瞻基待要不理,只她素日那双看条狗都深情的含情目,此刻在他们二人之前逡巡着,却干干净净只写了三个大字:“看好戏”。 真好似兄弟间看朋友和红颜卿卿我我似的,心里愈发不得劲,嘴上却还是他一贯的油腔滑调: “这可由不得你,便不是主犯,一个从犯你也逃脱不得。谁叫胡兄你倒霉,偏是个见不得美人受委屈的浪荡公子呢?不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胡兄说是不是啊?” “毁哉毁哉,今日若得这位姑娘芳心倒也不辜负您这句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胡善祥顺着他的话当真懊恼地拿折扇拍了拍手心,将朱瞻基气了个仰倒,上前亲手隔着袖子抓着她的手腕:“走走走!” 说话间将她塞进了马车里。 胡善祥一进去便坐在了孙若薇旁边,泰然自若地看向正坐向另一边的朱瞻基:“我之前就说,您这么大个轿子好歹备点茶水糕点之类的。陪着你们耍这半日,口渴的紧。” “偏你事多,真难伺候。” 朱瞻基愤愤地伸手在旁边摆弄了两下,果然翻出一个小桌面可以支在他们面前,上面搁一套有点份量的茶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固定,得用巧劲才能将茶壶拿起来。 他拿起茶壶斟了两杯递给面前两人,清亮的茶汤还隐隐冒着热气。 “真是好茶。” 比起孙若薇的犹豫,胡善祥就显得格外傻大胆,大咧咧从男人手里接过一杯一气喝完,还不忘对身边的孙若薇道:“孙姑娘不来一杯解渴吗?” “不了,我怕他下药。” 孙若薇瞪了男人一眼,看都不看他手里的茶杯,干脆做闭目养神状。 “好吧,那你可没口福了。” 朱瞻基也不在意,将那杯没喝过的随手洒去车外,接过胡善祥递来的空杯笑吟吟道:“胡兄可要再来一杯?” “那就再来一杯。” 胡善祥接过这杯却不急着喝了,只端在手里默默感受茶盏的温度,垂着眼睛顶在虚空中的某处做出神状,嘴角还是噙着那一抹淡淡的笑意。 莫名有几分说不出的乖巧。 朱瞻基看够了才扭过头来冲着闭目养神的孙若薇笑道:“哎呀,你这是走投无路所以干脆自暴自弃了?” “我有路走。”孙若薇睁开眼睛看向他,状似嘴硬地开口:“就算你们把我抓了,把我关到诏狱里,也别指望从我这儿问到任何消息。就算你们本事再大,生死我总是还能自己掌控的。” “这你就天真了,锦衣卫抓的人便是阎王爷也不敢收走。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解了我爷爷心里的疙瘩,我不仅不会罚你,还会重重赏你。” “对了,之前你帮我题的那首诗可帮了我们家的大忙,所以你放心,这次我会把你送去安全的地方。” 孙若薇嗤笑一声:“安全?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天底下哪有安全的地方。” “这话未免太武断,天下之大自然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你不知道只能说你孤陋寡闻。”朱瞻基边说边看向胡善祥,“你说呢,胡兄?” “……虽然我知道太孙是想说皇宫,不过我有必要也跟着去吗?其实我待在哪儿都挺安全来着。” 对此皇太孙表示门都没有:“谁让你方才帮她?老老实实跟我回家吧,胡姑娘。” 脸上小人得志的表情直叫对面的孙若薇恨得牙根痒痒,善祥也是一阵无语:“好吧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说了算,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你放心,看在咱俩的交情上,我肯定不会向对待这个反贼一样对你,等回了家,我带你去拜见拜见我父母,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黄大人,到了。” 朱瞻基这才起身掀开帘子,率先探出头去。 只见十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齐齐围住了他的马车,为首之人一副文人谋士的打扮,云淡风轻地上前抱拳行礼:“黄大人,皇太孙,请吧?” 再往四周一扫,这哪里是皇宫门口,分明是一处偏僻小院。 朱瞻基脸色一变,忙转身钻进马车里,可惜为时已晚,孙若薇已经拿走了他的佩剑,横身挡在面前。 “噗——” 瞧着孙若薇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再看向朱瞻基故作懊恼的浮夸演技,胡善祥以手握拳遮住了自己脸上的笑意。 “看我倒霉就这么高兴?我劝你别太兴过了头,咱们这可进了反贼窝了,当心咱俩都有来无回。” 朱瞻基半是演戏半是真情实感地瞪了她一眼,却见她冲着自己眨了眨眼睛:“有您在我可有什么好担心呢?一会儿进了反贼窝您可别忘了护着点我,我一手无缚鸡之力的穷游医可经不起您几位折腾。” 他便知道善祥这是看出自己搁这儿做戏了,当下心中五味杂陈,又是得遇知己的欢欣,又是叫人看穿自己的羞恼,又是忌惮又是怀疑,又怀着点稀奇古怪的自豪得意。 尤其是这不老实的心脏,莫名其妙就开始四处乱撞,害得皇太孙这么重要的场合却忽然捂着胸口在那儿怀疑自己是年轻体壮的怎么就开始害病了。 第421章 胡善祥12 “太孙来做客,我等不胜荣幸。” 徐滨行了一礼,又看了眼站在朱瞻基身旁作男人打扮的姑娘,“不知这位……” 马车上的孙若薇连忙替她解释:“这姑娘是被我连累的,在箭馆里她帮了我,也被这人当成反贼一起抓了。” “原来如此,多谢姑娘出手相助。那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家在何处?等我们忙完了,自会送姑娘平安离开。” “鄙姓胡,当不得您这句谢,要不等太孙出去,越发要认定我是个反贼了。”胡善祥笑着摆手,拿扇子指了指自己和太孙,“至于等你们大事了了再送我出去,也大可不必。我其实和他,是一伙的。” “胡姑娘,你何必这样说,你和他怎么可能是一伙的!” 孙若薇连忙跳下车就要去拉胡善祥的手,却被朱瞻基抢先一步,将善祥拽到身后。此时的他虽然面对孙若薇仍是一副笑模样,周身的气势却叫这个女孩意识地退了两步,待反应过来,又忙止住脚瞪了他一眼。 “我说孙姑娘,你自己要一意孤行当个反贼,可别连累其他人下水呀?胡兄一个良民不跟我一伙,难道还真逼着她跟你们过那些朝不保夕的日子啊?”朱瞻基边说边看向在场真正能做主的那个男人:“这位先生你说呢?” 徐滨拱手一笑:“不论如何都要感谢胡姑娘出手帮助,一会儿我们会收拾一间干净屋子,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至于太孙,就只能暂时委屈您了。” 胡善祥莞尔一笑,自朱瞻基身后一个转身,反手抽出了孙若薇手里抱着的那把佩剑。十几个手持刀剑的壮汉立刻就要扑上来,却被徐滨给阻止了。 胡善祥见状也很干脆地将剑丢去地上:“所以你瞧,为了你们的大事,还是对我这个无辜之人也一视同仁些吧。” 两人最后还是背对背双双绑在了密室的柱子上,朱瞻基等人走了才调笑道:“情愿吃苦都不想跟我分开啊?” “我是怕你死了没人给你收尸,朋友一场,虽然被你连累了,好歹不能看你没个下场。” “啧,我说你怎么嘴越来越毒了。姑娘家这样可不好,不讨人喜欢。” “嗤,不劳您费心。我父母兄嫂说了,这辈子都不会叫我仰仗别人的鼻息过活。从小到大,除非我心甘情愿,否则还没人需要我去讨好。” 胡善祥边说边勾腿给了身后人一脚。 “哎呦,你踹我干嘛?哎哎哎,我错了我错了,别踹了,再踹我回手了啊?我真回手了!” 朱瞻基一脸狼狈,可惜两手被绑在柱子上根本跑不远,躲也躲不开,结结实实挨了好一顿揍。 胡善祥闻言,脚上再加三分力气:“回手?你回一个试试,你有手吗?让你拉我下水,朱瞻基你等着,等我们出去了,我就跟你绝交!明儿我就回湖阳,再信你们这些耍心眼的,我就把姓倒过来写!” “你叫我什么?” “朱瞻基,怎么了?皇太孙要治我这个倒霉鬼的不敬之罪吗?” “你再叫一声?” “朱……” “胡姑娘,我来给你送晚饭了。” 正在此时,孙若薇推开了房门,挎着食盒走了进来。 胡善祥自然止住话头,忙笑着对孙若薇道:“劳烦孙姑娘了。” “不妨事不妨事。”孙若薇边说边将食盒放在桌面上,先过来解开了绑着胡善祥的绳子,又转身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摆好:“都是些粗茶淡饭,胡姑娘别嫌弃。” 胡善祥看着桌上摆好的四菜一汤:盐卤鸡爪、狮子头、青菜炒面筋、凉拌野菜并一碗滋补的清炖鸡汤。 “这样的饭菜我若嫌弃,恐怕孙姑娘该笑我不知好歹了。”胡善祥捧起饭碗,见孙若微只是捧着脸看她,只好问道:“孙姑娘不一起用些吗?” “哦,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这些都是专程为你准备的。” 孙若薇边说边将那碗鸡汤往善祥面前挪了挪:“这鸡汤我熬了很久的,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都是姑娘亲手做的?我今日有口福了。” 善祥忙喝了一口,味道的确不错,以家常手艺来说已经能称一句好厨艺,她今日也的确饿了,干脆先喝了半碗汤开胃,接着又夹起一个狮子头捣碎了拌着米饭扒了两口。 “怎么样,好吃吧?” “真是色香味俱全,孙姑娘的手艺没得说,只怕我吃了这回,以后吃不着还会想念。” “嗐,哪还用得着想啊,你要是爱吃我以后经常给你做不就完了。”孙若薇答应的痛快,越看这个胡姑娘越觉得合心意,要不是场合不对,她都能拉着对方当场结拜了。 一旁饱受冷落的朱某人听着二人交谈甚欢,终于再也按耐不住:“我说二位姑奶奶,有没有行行好的赏口饭吃,这还饿着一位呢嘿!” 孙若薇两手叉腰,得意地走到朱瞻基面前:“活该,你当初把我关诏狱里不吃不喝折磨了多少天?我们把你关在这儿,至少没折腾你。” “都让我饿肚子了还不叫折腾啊?这死刑犯还叫饱着上路呢,再说你那四菜一汤她一个也吃不完啊。” “狗鼻子真灵,哼,不过你说的对,我们可不像你那么冷漠无情。” 捧着饭碗的胡善祥见孙若薇真被朱瞻基的三两句话给说动了,默默地夹起盘子里最后一个狮子头搁进自己碗里。 “嘿,就这么一道硬菜,好歹给我留一口啊!” 顾不得还剩半圈的绳子,朱瞻基三两步跑过去,眼看着胡善祥忙一口咬在了圆滚的狮子头上,赶忙强忍住心中的笑意,作出一副扼腕叹息的死样: “唉……还是慢了一步。” “呵,你这顿饭都是沾了胡姑娘的光,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第422章 胡善祥13 听孙若薇如此说,他只是笑着拿起一个鸡爪啃了起来,见一旁的胡善祥埋头吃得开心,不由笑骂道:“没出息,她这三脚猫的手艺还不如老和尚那儿的斋饭呢,就值得你这样?” “太孙说得对,我可不就是个没见识的粗人吗?老和尚的斋饭再好吃,我这肚子还是馋那口油水。”胡善祥扒完最后一口饭,随手拍掉了他又往盘子里伸出的手:“太孙素日吃得龙肝凤胆,瞧不上人家姑娘手艺,你倒是别吃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大丈夫能屈能伸。我一个活人,总不能把自己饿死嘛。” 朱瞻基笑着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端起那剩下的半碗鸡汤一饮而尽:“方才那鸡爪咸了,我就口汤顺顺。” “……那都我喝剩的。” “没事,我不嫌弃你。” 要不说这人呐不管在哪儿,还得是那不要脸皮的混得开。 善祥懒得再说他,孙若薇却不肯轻易放过:“都跟你说了,这是专程做给胡姑娘的,你要是再抢,一会儿我就把你捆回去。” “呵,你这饭菜不过入口,等她以后吃过好的了再吃你做的这些,就觉得味同嚼蜡了。” “咳嗯。” “不过看在你这顿饭上,卖你个乖。”得了胡善祥的眼风,心情颇好的朱瞻基说话的语气也好了不少,“以后锦衣卫若是跟你说他跟丢了,千万别信。” 孙若薇一顿,意识到他话中的意思,噌地一下站起身子:“你,你是故意被我们抓的?!” “我听说皇爷总是示人以神秘,把你们这些靖难遗孤费劲搜罗起来,且对皇家事了如指掌,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叫我和他见见?” 最后一丝侥幸也被他这话彻底浇灭,孙若薇风似的冲了出去。 胡善祥等人走了才似笑非笑地冲朱瞻基说道:“终于不装了?” “大鱼都进网了,再装我怕有人受伤,叫我心疼。” “别,这鱼还没吃进嘴,你现在说是为了我,若出什么意外,可不就把那责任推给我了。”胡善祥连连摆手,“我可承担不起。”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形象?” “原本不是,现在,哼。” 另一边的孙若薇果然在家门外发现了成群结队的锦衣卫。他们一圈圈搜查下来,已经将他们小院附近团团围住,马上就要搜到这里。深知自己又中计的孙若薇一时有些六神无主,将这事告诉养父后思来想去,还是跑了回去。 此时两人用完了饭又被重新绑了回去,孙若薇一进来就埋着头不吭声去给他们解开绳索。 听说孙若薇正给两人解绑的徐滨忙赶了过来,可惜孙若薇此时心意已决,他也只好任由对方放了两人。 朱瞻基站起来扭了扭手腕,自袖口中掏出一根响哨:“所以说,她比你聪明,至少比你识时务。” “今天没有我的命令,谁也走不了。” 尖锐的哨声瞬间响彻在整个院中,四面八方不知躲在何处的锦衣卫一拥而上,彻底围困住整个院落。 在众人看不见的一路上 朱瞻基打开房门,偏头伸手:“胡兄先请?” 胡善祥也没跟他客气,顺着他的动作当真率先走了出去。 赶来的锦衣卫统领正要上前行礼,见着身穿便服的善祥先是一愣,等瞧见后头走出来的朱瞻基这才松了口气,忙凑了过去:“参见大人。” “皇爷到哪儿了?” “回大人,刚过钟楼。” “告诉路上的兄弟,许进不许出,我在这儿等他们的好消息。” “是!” 可惜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等来的,却是皇爷跑了的消息。虽然早有预料他二叔三叔没这么好抓,布局许久又亲身上场的皇太孙还是难免心中郁闷,对这些反贼也没那么多耐心了。 “皇爷跑了,这笔账我只好算在你们头上。孙姑娘我就带走了,至于你们,自有你们的去处。” 朱瞻基根本不给其他人反驳的机会,一声令下锦衣卫都抬起了精光闪闪的刀刃。孙若薇为了同伴和养父还是乖乖上了马车,只是此刻在面对与她同乘一辆的胡善祥时,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你放心,我会护着你的。只是若真进宫,旁的还好,恐怕言语上你要吃些亏了。” 面对胡善祥的安抚,她只勉强勾起了一个笑容:“我不怕这些,只是担心我爹他们。” 两人一路聊了些各自的往事,等马车停下时,两人的关系明显亲近了不少。 胡善祥先一步踩在脚凳上跨下马车,又转身将若微扶了下来。两人看着面前高大宏伟的城墙,一时都站住了脚。 朱瞻基下了马走过来,抬手轻轻拍了拍胡善祥的肩膀:“哎,你瞧什么呢?” “没瞧什么,我只是忽然在想,若我现在转身就走,你能拿我怎么样?” “这可不行,你来都来了,好歹进去看看呗,我爷爷见了你肯定也会高兴的。”朱瞻基连忙伸长了手臂挡住她的去路,生怕这人真众目睽睽下转身跑了。 “行吧,怕了你了,进进进。” 胡善祥见自己怎么也甩不脱她,转身挽住孙若微的胳膊只给某人留下一道潇洒的背影。 朱瞻基跟在后头尤有不甘地喊道:“你们两个的房间可不在一处!” ……… 很快,太孙带着两位姑娘回宫的消息就传进了太子夫妻两人的耳中,这下就连一向心宽体胖的太子爷都不淡定了。 “你说这孩子,这不胡闹吗?他那婚事还真能由得他自个定?还、还一下带回来俩,真是不像话!” 朱胖胖举起他萝卜似的两根手指,在太子妃面前晃了又晃,被本就心烦的太子妃一把打掉:“哎呀,儿子这不就带回来叫咱们相看了嘛,哪儿就不像话了?我儿子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子弟,后院里多两个怎么了,你就急成这样?” “你看看,又说气话。行吧,这会儿又不是你怕儿媳妇给你尥蹶子的时候了?” 太子爷说着话也不耽误添饭,将第三碗的米饭咽干净,默默接过宫人递来的第四碗,这才笑道:“刚才也不知是哪个,瞧着各地的秀女都觉得不好,又怕日后老爷子定一个厉害的,天天气的你肝儿疼。这会儿还没见过儿子带回来的那两个呢,你就觉得好了?” “你们爷俩就会气我,吃你的饭吧。” 没话可说的太子妃只好瞪了他一眼。 第423章 胡善祥14 这边偏殿里,三人围着圆桌团团坐下,气氛也是说不出的古怪。 也不知朱瞻基是不是存心的,只见黄梨木透雕八仙过海的小圆桌上,依次摆上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四菜一汤,只是不论从摆盘还是食材还是味道来说,都很明显地甩了孙某人十万八千里。 “怎么不吃啊?也尝尝我这儿的饭菜,比她做的好吃多少?” 因着屋子里的下人都被赶了出去,此时朱瞻基便纡尊降贵地一伸手,主动用公筷给胡善祥夹了颗狮子头,嘴上还非得嘚吧两句:“瞧我这嘴笨的,她那乡野村妇的手艺,和我给你精心准备的哪儿有可比性啊?” 【……这是真剑啊。】 饶是系统都被对方那种连头发丝都透着欠揍的模样给整的虚拟爪都痒了。 【没事,姐这辈子必不可能再窝囊一下,看我发挥。】 “呦,太孙给我精心准备的?起锅烧油炒菜摆盘您精心在哪儿一块上,快叫我好好瞻仰瞻仰。”胡善祥边说边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男人,等把他看的浑身不自在了才哼笑了一声,“我找着了,原来您这精心都在嘴上,藏得还怪隐蔽的,我这找了半天差点没找见。” 一旁原本羞恼的孙若微见胡姑娘三两下就将这个可恶的太孙怼的没话说,当即捧着肚子,一点不留情面地大笑起来。 “你和谁是一边的,怎么净帮着她说话。要不是她,我们今儿会被抓吗?当时,她那个同伙的刀,可是就搁在我脖颈子上。怎么这人一顿饭就把你收买了,那我这些天带着你各处吃喝玩乐都算什么……” 眼见他在那儿一开始还跟个斗鸡似的不服气,自个却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只剩下怨念深重的碎碎念,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得,把在场两个真正的女人都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行了打住,今天的事儿我也懒得再计较谁是谁非,你们两个那些错综复杂的弯弯绕你们以后自己解决。至于我,饮满此杯,就算翻篇。”胡善祥边说边举起手边的酒杯,刚要喝进去就被朱瞻基一把抓住了手腕,善祥抬首挑眉,盈盈的眼眸征询地望着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 “谁说你我之间,可以就此翻篇。” “你要做什么,快放开胡姑娘!” 一男一女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胡善祥看也没看朱瞻基一眼,先扭头对孙若微安慰道:“孙姑娘不必担心,我没事。” “来人,把孙姑娘送回她的房间。”这是见胡善祥根本没听他说话,只得无能狂怒派人来把那个碍眼的先带走的皇太孙。 外头守值的太监宫女忙开门走了进来,低垂着眉眼上前簇拥着孙若微,不由分说地将她裹挟走了。隔着老远还能听见她一句句挣扎着喊出来的:‘不走’、‘放开我’、‘胡姑娘’…… 只是室内两人一时都顾不上她。 “你打算抓到什么时候?” 胡善祥挣脱了一下,那手却收得越发紧。 “那要看你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合心意的解释。” “你在发什么疯?”她被朱瞻基这倒打一耙的样子气笑了,“解释?我需要给你解释什么?就算真要解释,也该是你给我一个解释。” “好,这是你说要我给个解释的。”朱瞻基将手一收走到善祥身后,“我之前在箭馆,还有更久远之前和那位孙姑娘游湖,其实都是为了帮我爷爷调查建文的事。之前怕你误会,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该不该说,所以一直没有和你解释过,可能让你对我和她的关系产生了误解。” 他边说边低头凑近,胡善祥猛地回头,反将这人吓了一跳,忙退了半步。 “你要解释的就是这个?行吧,我明白了。” “不,你根本就不明白!”被她淡然自若、置身事外的态度刺激到,又或许也有些恼羞成怒,朱瞻基也猛地凑了过去,两人间的距离此时到了有违礼制的程度,可惜这就像两虎相争,谁都不肯先退这一步。 “你究竟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我…” 眼见朱瞻基就要将话头挑破,胡善祥却突然发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朱瞻基注视着她的双眼,半晌后还是回道:“老和尚让我替他招待客人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派人调查了你的身世却什么都没查出来,可爷爷不会无缘无故看中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就算看上了,他也不会为了我用这么迂回的手段撮合。” “所以那时候你就猜到皇上在你婚事上的偏向了,是吗?” “……是。” 朱瞻基此时气势不再,在胡善祥的示意下乖乖坐回到位置上,却仍有不甘地开口:“可我并不是因为你可能有利可图才……带你玩儿的,我都是真心的。” “所以呢?你真心我就该嫁吗?何况你还有没有真心,只怕自己都拿不准吧。既然你看出皇上的手段如此迂回就该知道,如果我不愿意,你拦不住我。外头佳丽三千任君挑选,你是千金之子,何必任人作践。” 屋子里随着她这句话落下,忽然安静的可怕。 见他低着头不再说话,善祥起身要走,开门的瞬间,一向低沉的声音却被他咬的又飘又轻:“你说得对,真心不真心我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来头我也不知道,不过……” “你跑不了。” 外头皓月当空,将开门的善祥照的亮堂堂的,室内斜趴在榻上的朱瞻基却连五官都隐在暗处,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方才撕碎了素日的伪装,露出其中狰狞的内里。 什么轻佻和煦、什么玩世不恭、什么可怜兮兮、委曲求全。胡善祥缓缓走上前去,屋子里只有布料厮磨的轻响。榻上的朱瞻基抬头望她,觉得对方这么居高临下地瞧着自己,竟有几分悲悯。 他看着胡善祥抬起纤细修长的手,执着扇骨托着他的下巴,素日温和的声线如今却透着两分彻骨寒凉:“你这样,瞧着倒有几分顺眼了。” 第424章 胡善祥15 “……你,” “太孙,皇上口谕,太子爷叫您过去呢。” “我!你!……知道了,这就来。” 朱瞻基一口气没上来,连忙给自己捶了两下,这才咬牙切齿地从榻上爬了起来。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一把将善祥拉到圆桌前:“用完膳早些休息,咱们,且有的磨。” 说完这才走了出去,还不忘将门带上。 等到了正堂,忙走到传话的小鼻涕面前跪下,身后的父母跪到一半就被叫了起来:“太子爷太子妃,皇上说了,这口谕您二位站着听就是。” 说完这才对着唯一跪下的皇太孙道:“圣上口谕:你个狗脑子,把爷爷的事都忘了,再不回来,爷爷踢你的屁股。” 跪在地上的朱瞻基一呆,第一反应以为爷爷在说建文的事,仔细想想又不对,回头看了眼同样迷茫的父母,猛地一拍脑袋:“瞧我这脑子,今儿真是忙昏头了。” 怎么能把爷爷要的肾宝给忘了! …… 跪在帷幔后头的朱瞻基仰起脸,冲一身棉袍寝衣的爷爷小心行礼:“皇上圣躬安。” 朱棣两手叉腰默不作声地上前两步,给了这臭小子两脚,看他装乖卖傻的躲了去,到底是爷爷偏疼孙子,随手拿过他递来的丸药,饶了他去。 “说吧,哪个?” “啊?” “姑娘看上哪个了?总不能你接回来这俩都是吧?” “爷爷您都知道了,可我这,人家没瞧上。” “哈~你皇太孙也有被人瞧不上的时候?你那身份亮出来啊,腰板子挺直溜跟她别呀。可怜她一个女孩孤身入京,父母兄弟隔得又远,还能在你这地头蛇手里跑喽?” 朱棣笑着一摆手:“我大孙子来哄他爷爷开心了。” “爷爷,您就别笑话我了,叫您说得我跟强抢民女的恶霸似的。” “你还不如恶霸,人家好歹得着人了。”朱棣干脆又杵了下他大孙子的狗脑袋,“快滚,瞧见你这模样就来气,臭小子。” 朱瞻基这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两脚边往外倒腾边飞快地回了一句:“那我就不打扰爷爷办正事了~” 说完,擦着他爷爷丢过来的书奔出了寝宫。 以为糊弄过去的朱瞻基回了自己的房间歇下。一口气悬了好几天眼看就要放下,转头刚忙完郑和回京并万国朝贺的事儿就又接了口谕,皇上要在游园赐宴那天召见他带进宫的女孩。 两个都要看。 钦此。 太孙深觉爷爷这是哪儿又看他不顺眼,故意来这出为他未来的幸福生活添几块绊脚石。 等他左思右想头疼了一晚上没睡好,顶着一对黑眼圈跑去找善祥却发现孙若薇也从她的寝室走出来后,他的心肝脾肺肾都开始疼了。 “你怎么在这儿?你自己没有房间?房间里没有床吗?这么大的人你跑来跟着挤什么?等等,你不会这些天一直趁我不注意偷偷摸摸睡在她这儿吧?” 朱瞻基破防五连问,只获得了孙若薇一句得意的:“胡姑娘同意的。” “……我不和你一般见识,衣服已经叫人送来了,一会儿叫她们拿给你试。”看孙若微满脸不情愿,他也没什么耐性去哄,干脆拿人质威胁:“想想你那些同伴的死活。” 被掐住死穴的孙若微没了法子,只好目送朱瞻基将胡姑娘带走。 “这么多衣服,要试到什么时候?” 胡善祥眉头一皱,活了这么多世,那些华服首饰她曾拥有无数,虽然明朝的还是第一回穿,可宫廷服饰,想也知道有多繁琐,真一件件试过去,今儿一天什么也不用干了。 “这就嫌麻烦?试衣服配首饰定妆面学规矩,这些可一步都不能少。赶明儿可是要跟我一起当着众人面见我爷爷,不打扮隆重点像什么样子。” 朱瞻基随手指着将近一半的衣服让尚服局换了新的,就这嘴上还是一句好话都没有,嫌颜色老气嫌样式呆板嫌绣纹村俗。 总之胡善祥这还一件没上身,他那儿就先筛掉三分之二了。 剩下那些一套套试下来倒让他挑花了眼,朱瞻基不得不承认,这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挑来挑去觉得都合适,那也不能全堆在她身上啊。还是只能斟酌再斟酌,选了件湖蓝大衫配玉色马面裙,不会遮掉她身上那种超然的气质,却又多了份长辈喜欢的温婉文秀。自然,这只是外头看得见的,成套的常服,里面只露个领子的还垒着两三层。 按说这样的衣服以胡善祥的身份来说是僭越了,可话又说回来,真以她的身份,宴请万国的晚宴原也不是她能进的。 皇上都不说话,旁人张口那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等再搭配上成套的首饰并妆面,折腾完外边已是夕阳西下。两人并肩从屋子里出来,齐齐抬头看天疯狂眨眼,这才觉得被那一屋子珠光宝气熏疼的眼睛好受些。 “饿了吗?” “你说呢?” 朱瞻基一躬身:“当我没问。走吧,刚已经叫人在你那儿摆膳了,咱们去了正好吃上。” 两人回了屋子,厅堂上果然已经摆好了饭菜,只是胡善祥左右端详都没发现另一个人影。 “孙姑娘呢?不叫她一起吃饭吗?” “她的饭菜自有人送去她的房间,说到底这人是反贼,成天在我这儿来去自如的算怎么回事。打今儿起,除非我同意,否则她都别想再踏出房门半步。” 胡善祥很想给他来一句: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可惜她今天确实饿了,懒得和他再说,干脆埋头一心一意干起饭来了。朱瞻基陪着她用了一回,很快就又被叫走了。 他近来是真的忙,今儿这一天还是他专程空出来的。此后三两天里就又忙得见不着人影,只每日派了人给她送东西。 有时候是他自个抄的一首诗,有时候是一件他觉得很适合善祥的首饰,或者是一本他觉得不错的书,甚至还有哄小孩玩儿的玩具。 胡善祥今天用过饭正闲着没事,干脆叫人将榻挪去窗边临窗看会儿书。听见有人送糕点,还以为这又是朱瞻基派人送来的,当下也没多想,只坐在榻上随口叫她们进来。 “姑娘?” 一声熟悉又陌生的呼唤忽地轻轻响在耳边,胡善祥翻书的手一顿,谁也没发现她此刻竟在颤抖。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这才转过头来。 对方那恰到好处的笑容是她一贯面对外人时的姿态,不卑不亢,进退得体。 胡尚仪只轻巧地眼睛一扫,就将这姑娘的五官牢记于心。此时微垂着眼睛,声音还是那般平淡沉稳:“姑娘好,我是管着宫里女眷的尚仪,太孙请您来东宫做客,我们也没能迎接,我先赔个罪。” “尚仪客气,连我自己都没预料的事儿,要怪罪我也该找债主。” 胡善祥将手里的书卷合拢放去桌边,这才伸手示意她坐。 胡尚仪微笑着轻轻摇了两下头:“我还有公事在身,何况姑娘是贵客,怎好叫姑娘费心招待。” 说着从身后的侍女手中接过食盒,将里面备下的点心取了出来放在圆桌上,这才状似随意地问道:“姑娘来东宫,可曾拜见过太子爷和太子妃?” 第425章 胡善祥16 “还未曾拜见。” “姑娘是哪里人?怎么称呼?” “均州人,尚仪只唤我胡姑娘就是。不知尚仪如何称呼?” “这可巧了,姑娘也只唤我胡尚仪便是。”胡尚仪脸上仍是无懈可击的笑容,“那我就不打扰姑娘了,告辞。” 从始至终,两人都保持着平静,就像胡善祥预料的那样,只是两个陌路之人的初次相见。 只在寂静的室内,一个历经世事的异世之魂,还是为记忆里那对相依为命的母女,留下了一滴泪水。 “尚仪,您怎么了?” 跟在身后的侍女不明所以地看着突然停下的背影。胡尚仪摸了摸心口,不知怎地,刚才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无事,走吧,还有一位等着我呢。” …… 皇上赐宴当晚,万国皆在宴上表演各族歌舞杂耍,好一派热闹景象。 皇上携三个儿子一路自人潮中走过,所行之处各国人皆口呼“大明皇帝圣躬安”。如此游玩了一圈,素来亲厚的汉王爷和赵王爷早便一同散去自寻乐子,唯有太子爷仍侍立皇上左右。 今儿心情不错,皇帝爷也难得对几个儿子都给了好脸,见太子辛苦陪了他许久,还颇为和睦地说道:“你不用跟着我了,去跟郑和一起给各桌的使臣敬酒去吧。” 朱高炽刚答应一声,又听皇帝问道:“臭小子跑哪去了?今儿一晚上都没见着他人影。” “呃…按说该来了。” “去派人找找,他说今儿要把那两个姑娘带来我见见,没有他啊,我不上桌,又搁我这耍滑头。” 朱高炽一边听自家皇帝唠叨,一双小眼睛还得不住地寻摸,终于在人潮人海中瞅见了自家那个不省心的大儿子。 “皇上,他在那儿呢。” 只见不远处同样一身湖蓝常服的太孙正抬手扶着一位姑娘慢下台阶,在两人身后不足半步的地方还跟着一位身穿玉色上袄着葱绿下裙的姑娘。 三人行至皇上面前齐齐叩首行礼:“皇上圣躬安。” “起来吧。” 朱棣的眼神在两个女孩身上一扫而光,转头对着孙子道:“你和你爹喝酒去吧。” “皇上,我……” “我什么我,我还能把她俩吃喽?” 说完看也不看孙子,转头只对两个女孩甩下一句“跟我走”,说话间就已经上了两层台阶。 朱瞻基只好目送皇上带着她们两个离去,太子见儿子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个跟他穿着一套的姑娘,只暗笑孩子也到了知慕少艾的时候了。 “走吧,走吧。” 还是将儿子给拽走了。 上首皇帝坐在宝座上,一抬手,便见旁边架子上端坐的大鵟(狂)跃至朱棣肩上,一人一鹰配合的极为默契,倒把离的更近些的孙若薇给吓了一跳。 朱棣一边抚摸着阿天的背羽,一边笑着对善祥玩笑道:“你看看,你家阿天把人家姑娘吓着了吧。” “皇上这话我可不认,阿天整日吃住都在您身边,如今我都要排到后面,它吓着姑娘您可怨不着我。” 孙若薇见两人有说有笑极为熟稔的样子,心情有些复杂,却还是开口道:“原来这鹰是胡姑娘的,我只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这种猛禽,一时有些不习惯。” “这也难免,你既害怕就站过来吧。” 朱棣说着,让孙若薇站去善祥旁边,自己则将鹰架在了宝座的另一边扶手上。 “胡姑娘我是知道的,倒是你这孩子,我今日头一回见,叫什么名儿?” “回皇上,我叫孙若微。” 三人没说两句话,便频频有各国使臣上前觐见,皇上忙着正事,两人自然只能先侍立在旁。 孙若微漫不经心地瞟着皇上的桌案,看着上头摆着的各色鲜果糕点并酒水,眼波流转间缓缓停在了不远处,那个空着的金盘里搁着的一柄切水果的小刀。 她的心忽然砰砰跳了起来,某种念头在孙若微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忍不住四下打量,那些奴婢都垂着头,并不敢往这边乱看。胡姑娘也偏头专心地听着皇帝和使臣的谈论,没有人注意到她。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孙若微忍不住上前一步,却只端起了一旁的酒壶,给皇上斟了杯酒水。 “你们觉得呢?” 孙若微回过神来,听见皇上询问,虽知道他是在问刚才那个倭国使臣有关请赐大明岛屿的问题,只是这个问题,是她们能回答的吗? 孙若微下意识地先看了眼身旁的胡姑娘,朱棣自然也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过去:“那胡姑娘你先说。” 原本只打算抢个救驾之恩的胡善祥没想到女主这么大方,果然是她亲姐姐,出彩的活儿都让给自己了,干脆也懒得动脑筋,直接照抄了份答案:“大明地域辽阔,只不过并没有多余的土地。” 孙若微听了这个答案,脸上不由露出了心有灵犀的笑容,面对皇上的询问,只回了句:“我与胡姑娘所见略同。” 第426章 胡善祥17 三人间气氛融洽,随后皇上又提了一两个问题,胡善祥知道虽然孙若微不在乎自己得不得皇上喜欢,但日后还有靖难遗孤遣返的事情,总不能叫她惹了皇上讨厌,因此有意引导着孙若微先说,皇上对她果然也颇为欣赏,先后给两人赐了酒。 正在这其乐融融之际,一直乖乖蹲坐在宝座上的阿天突然立起身体,尖厉的鸣叫声瞬间响彻云霄,便连满场的歌舞声都遮掩不住,与此同时,一把闪着银光的短箭忽地飞射而出,却在半空被阿天一口叼住。 那人见一击不中,忙将剩下的袖箭一齐发射出来,三支箭先后飞射而出,阿天此刻正在半空,已经赶不及了。 这些事不过发生在瞬息,太子太孙并汉王赵王现下都离着有段距离,其余人更是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距离皇上最近的胡善祥已经赶至他身前,下意识张开双手。 噗—— 这是利器入肉的声音。 那三支短箭有一支正中善祥胸口,其余两支一支只扎住衣角,另一支却划伤了她的右手食指。 “护驾——” 皇上这两字刚喊出声,听见鹰唳的三个儿子和太孙就已经预感事情不妙扒开人群冲了上来。 朱瞻基看着胸前已被鲜血渗透的胡善祥,只觉得一股凉气,自脚底一直凉进心里。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在众人的簇拥下将人抱回了东宫,只知道这一路上,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盘旋:跑快些,再跑快些! “咳呕——” 胡善祥忙偏过头呕了一滩瘀血,两个御医在她床前齐齐抓手挠头,朱瞻基却抬着两只血淋淋的朱蹄站在她床头一动不动,跟个门神似的傻掉了。 深感男人靠不住,胡善祥用力眨了下已经开始闪电花的眼睛,费了半天劲才抬起手。朱瞻基连忙跪在她床前将他冰冷的左手与善祥冰冷的右手握在一起。 “呼……我,呼,我死不了,朱瞻基…我命不该绝,不要害怕…你呃…你替我去告诉,皇上,去……” 胡善祥只交代了这句,接着便抽出手,一把抓住离她最近的白胡子御医:“御医只管拔…阿天……” 原本跟着一起飞来的阿天连忙起飞,从不远处一个架子上叼了瓶药来。 那御医不明所以地接过来,见上面写着金创药,打开来一闻眼前一亮:“这是兼济堂上好的金创药!有了这个,姑娘这伤就更有保障了。” 按说这普天之下最好的医生自然都该归在皇宫,但也总有几个高手遗落民间,更何况是秘方这种能祖祖辈辈传下去的金宝贝。而这兼济堂虽是近些年才冒出来的,却很有几个叫人眼馋的秘方。 尤其是这止血的金创药,因着老皇帝爱打仗,对这些还看重些,那兼济堂头些年主动献了方子一并呈上的还有按着效用划分三等的金创药。 其中最上等的据说是那兼济堂背后东家的小女儿无意中混进去的一种草,可惜叫那女孩画出来后却无人识得更无人找到,因此拢共只得了十盒,他家只留了一盒,其余都奉给了皇上,这些年也用的七七八八了。 倒没想到,这姑娘手里也有一瓶。 月上枝头,皇宫里头静的吓人。 被赶了出来,也不得不出来的朱瞻基换去了一身血衣,看着外头沉沉的天幕,只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都好似梦中。 倒是看似万分危急的胡善祥真正开始了养病的快乐生活。除了第一晚她装作失血过多昏迷了一天一夜,实则在意识海抱着小熊猫n1美滋滋沉迷毛茸茸不可自拔。 等第三天她估摸着差不多了才幽幽转醒,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距离她只有一指的朱瞻基。 “皇太孙,这是要,趁人之危?” 分明才刚醒过来,脸色还白的吓人,一向饱满的嘴唇都干裂了。可这人大难不死,睁开眼瞧见他的第一句话…… 还是那般可恶。 真想顺着她的话,让这眉眼含笑的人知道知道什么叫做趁人之危。 “……我给你倒杯水去。” 罢了,本太孙不和病人一般计较。 胡善祥好笑地看着他跑到桌前倒了杯温水,这才注意到那儿还趴着一个大活人,不是孙若微又是谁。 扶人喂水,伺候人的活计这位太孙意外做得不错,倒让胡善祥生出两分意外。朱瞻基见此有些得意:“怎么样没想到吧?觉得我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那倒没有,只觉得您果然是个好孙子。” “嘿,一醒过来就知道气我,还没你睡着的时候乖呢。” “那我一直睡着?” 听她这话朱瞻基连忙抬手捂住她的嘴:“呸呸呸,真不知道忌讳,寺庙里可不能瞎说,佛祖莫怪佛祖莫怪,她小孩子不懂事。” 说完这一轱辘话都没听见反驳,男人有些奇怪地看过去,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还放人家嘴上,连忙收了回来。 胡善祥微垂着头,刻意露出微红的耳垂:“你把我挪来鸡鸣寺了?” “嗯,你昨儿一直没醒,我不放心就带着你来找了老和尚。”不知道为什么也开始觉得不对劲的朱瞻基一面回话,一面有些坐立不安。 好在此时,外头一个小宦官带了皇上的话:“太孙,皇上过来让我问问胡姑娘怎么样了。” 朱瞻基猛地站了起来,带动他身后的椅子也倒在了地上,终于将躺在桌上的孙若微也给惊醒了。 “正好正好,你替我守一会儿她,我去爷爷那儿回个话。” 朱瞻基连忙将她拉过来在胡善祥床前坐下,又对着床上的人温声说了句:“那我走了。” “……去吧。” 等朱瞻基带着人一起退了出去,孙若微才细细地看着她,忽然问了句:“你……有没有过别的名字?” 第427章 胡善祥18 面对孙若微的疑问,她选择将问题抛回去:“别的名字?孙姑娘怎么会这么问?” “我只是一直觉得,你很面善。其实我觉得,我曾经有一个……”孙若微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说,她也觉得自己的猜测太疯狂了,若对方不是,自己如此贸然,还是在人家重伤的时候说这种话。 越想越觉得不可能,孙若微一时恼恨自己太过冲动,胡姑娘好好的若是莫名其妙和她一个反贼扯上关系,岂不罪过,便连忙住了嘴。 “其实我也不知道,家里人说我小时候曾被拍花子掳走过,四岁时被个老道士从死人堆野狗嘴底下救回来,后来机缘巧合才寻到了家,因此小时候的经历我几乎都记不清了。” 说起这些话,胡善祥显得很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父母后来按照武当山道长的说法给我改了名字叫善祥,可能从前也有过别的乳名吧。” “原来是这样,是我唐突了,竟问了你的伤心事。” “没关系,我不是说了吗,小时候的许多事我都忘了,自然也谈不上伤心不伤心。” 胡善祥垂眸,看着自己右手食指上的伤口。那箭当时刮了层肉下去,如今虽然结痂,只怕等好了还是会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你睡了这些天肯定饿了,瞧我只顾着和你说话,等会我去叫人把预备好的米粥给你端一碗。” 孙若微不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只是方才那下也触动了她心底的前尘往事,赶忙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等她收拾好心情亲手端着盛粥和小菜的托盘走进屋内,却见一大一小两个仇人此刻都围在胡姑娘的病榻前。 孙若微几乎要克制不住当场砸碎碟碗然后给两人一个抹脖的大动作,可惜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默默托着饭菜走了进来。 正陪在皇上身边的朱瞻基一个回头,瞧见了幽魂似的站在后头一点声音也没有的孙若微,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先将那碗小米粥端了起来。 朱棣自然也瞧见了这粥,当即又是好一番安慰:睡着这几天肯定饿了,只是你刚醒,那些大油大荤断不能碰,委屈你先喝碗小米粥垫肚子吧。” “皇上这是拿我当馋嘴的孩子哄呢。” “你今年才十四,不是孩子是什么?” 说起这个,朱棣就更不是滋味了,自个打仗打了一辈子,逆贼都当过,临了却叫个小姑娘给挡了箭。 “民女病了这些日子,听说阿天一直是您亲手照顾,还给它做了肉干?” 见judy情绪不佳,胡善祥便另挑了一个话题,同时伸手去接朱瞻基端着的碗。 “你不必动,叫他喂,咱们说话。” 朱棣忙叫住她,又说起阿天,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喜爱:“阿天那鹰崽子好啊,比我这几个儿孙还强。要不人说万物有灵,比起人,它们反倒更忠诚也更纯粹。” “这回的事它也立了功,可惜我反倒没有什么东西能赏它。想起你说过肉干的做法,我试了回,还不错,它挺爱吃,我嚼着也觉得适口。” 朱瞻基喂粥的动作一顿,忙回头道:“爷爷你怎么还跟鹰吃一块去了,这、这……” “这什么那的,喂你的粥,墨迹劲儿跟你爹一个模样,都是用上好的肉弄的,有什么吃不得,刚才不还从我那儿要了一包走。” “您,您给我吃的就是?!” “不然?还跟皇上做上买卖了。” 朱棣傲娇的摸了摸胡子,转头又对胡善祥道:“你安心养病,有什么想要的只管向臭小子开口。” “是,民女多谢皇上。” 安抚了一通自己未来的孙媳妇,朱棣这才转头看向后面低眉顺眼的孙姑娘:“你这些天跟着太孙照顾病人也辛苦了,在这住的习惯吗?” 孙若微不明所以,但听皇上此问自觉是个机会,连忙回道:“皇上,鸡鸣寺一切都好,只是民女挂念家人,想…回家看看。” “你离家多日难免如此,太孙,抽个时间把人家姑娘的家人接来,也让他们团聚团聚。” 朱棣沉沉的眼神瞟向一旁的好圣孙,嘴角却含着笑:“行了,老头子走了。” 根本不给孙若微和朱瞻基反应的机会,扭头就走了。 朱瞻基等确定圣驾走远了才返回来,一进屋就见这个女反贼坐在她的位置上,端着他喂到一半的米粥,喂着他刚才喂的病人。 当下心里的火是一齐发作起来,三两步走上前指着孙若微道:“你说你,瞎起什么哄。这下好了,皇上要见你那群反贼同伙,到时候正好送你们一起上路。” “你以为我们怕死吗?” “你觉得死能解决问题吗?” 朱瞻基坐在床前,忽地泄了口气:“你们之前刺王杀驾的事儿才过去多久,如今在宫里的晚宴上又来这一遭,你觉得皇上心里会怎么想?” “外头如今已经成了我二叔监国,如果你再这样固执下去,一旦真让汉王上位,你觉得到时候,你们这些靖难遗孤对他意味着什么?” “孙若微,仔细想想关外那三万人,难道真的要让仇恨和痛苦无休无止下去吗?” 一直沉默着喂饭的手终于还是停了下来,胡善祥看了眼脸上露出痛苦挣扎的孙若微,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不要勉强自己,跟着你的心走。” 又抬头示意朱瞻基先离开。 虽然很不甘愿,但见这人的样子,只怕今天也没有什么结果,朱瞻基只能不甘地回了句:“那你们好好休息,我明日会带一个人来见你,你要见谁?” 孙若微沉默良久,最后还是开口道:“徐滨。” 等朱瞻基关上了门,她一直暗自忍耐的心情终于压抑不住。孙若微伏在胡善祥的床前,泪水渐渐打湿了床被。 “我该怎么办?父母的仇,奴儿干都司三万人的命…为什么,为什么要压在我的肩上。” “因为你始终还是一个善良的人,其实你的心里已经有答案不是吗?” 胡善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温柔的声音像是天边的月亮:“不要害怕,不要愧疚,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坚持你的本心,未来自会给你一份答案。” 第428章 胡善祥19 养病的日子里胡善祥大约是唯一一个闲下来的人。 徐滨来后,三人不知是如何商议的,没过多久却传来太孙失了圣心的消息。就连一向嘴硬的孙若微也开始担心起来,虽然更多的是怕皇太孙真倒了,奴儿干都司那三万人就真的没救了。 可惜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再次见面朱瞻基不仅没了御前行走的腰牌,还弄丢了之前才偷偷放出来的三人。 当着孙若微两人,他那套说词真是闻者落泪、发自肺腑,反正是终于说动早已动摇的孙若微,总算给了准话:“你若真想帮朱棣见到建文帝,就得先把他们三个找到。” 巧妙的是,就在她松口后不久,朱瞻基就确定了人是被他的好三叔给扣在了北镇抚司的诏狱里。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胡善祥一向不主动过问建文的事情,这些天他们两个谈话,她也一向是主动避讳,这一次却忽然叫住了自己。 朱瞻基年轻的眉眼上是不加遮掩的神采飞扬,骄傲的像是一只终于能独立捕捉到猎物的虎崽子,迫不及待就要把自己的猎物送去给大老虎瞧瞧。 “自然是去找人啊,你不会觉得我现在能从我的好三叔手里把人给要回来吧。” “你做事一向只求果不寻因吗?” 胡善祥早就发现了,朱瞻基就像一只饿死鬼,不论吃下去多少也觉察不到一丝饱意。所以他只能拼命抢拼命吃,却顾不上瞧一眼自己眼前的食物是谁放的,自个吃进去的是什么。他更不会想,凭什么是他抢到了食物。 历史上真实的朱瞻基是什么样的,胡善祥不清楚。但她很清楚,面前这个,就是个被吓破胆的吊死鬼。仰着脖出气,连勒绳的是谁都不清楚。偏这些事儿就是一团乱麻,而必须承认的是,皇上的确最疼爱他,但有时候又没那么疼爱。 他不明白,可如果他明白了,也未必是件好事。到时候,他还能是皇上的好圣孙吗? 这样一想,果然还是太子爷见识深远。 胡善祥笑了笑:“听说前两天太子爷在外头卖家具。” “这事连你都知道了?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提起这事儿朱瞻基就来气,好在爷爷还是心疼自己的,偷偷给了自己一万两,要不他爹只怕还要在外头摆摊卖他那破家具。 “从前也不知道你家这么困难,我出门之前家里给我备了盘缠,没有多少,你看看够不够。”胡善祥边说边要从袖口里掏出钱来,朱瞻基连忙摆手:“哎呦您别寒颤我了,我怎么能用你的钱,再说家里给你备点也不容易,都给了我……” 随后便默默看着胡善祥自袖口掏出的那一沓银票渐渐没了声音。 “谁说都给你了,我还留了一半做回程的路费。” “三万两!一半!你一共带了六万两跑这一趟!” “……我来的路上不用钱啊?这次出门家里一共给带了八万。” “你走的金道银道,从均州到这儿能花两万两?” 朱瞻基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慢慢开始了解这个女人了,但现在,他觉得自己从前那些了解还是太浅薄了一点。 “一看你们家肯定都是靠太子妃支应,穷家富路懂不懂?更何况我这两万大部分都花在生意上了,京城里地段好的铺子可不便宜。” “我……行了,今儿先不听你这生意经了,总之钱你收好,最好都买铺子花干净,等我把这事儿忙完了,咱们就该好好论论俩的事儿了。” 被成功引开话题的朱瞻基一时忘了刚才胡善祥那句奇奇怪怪的话,转而从怀里掏了只竹笛塞进胡善祥的手里:“听爷爷说你会吹这个,等改天得空了,也吹给我听听呗。” 说完不给胡善祥拒绝的机会,扭头就跑了。 站在那儿目睹了全程的孙若微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不禁露出会意的微笑。 “你也快去吧,别在这儿笑得我心慌。” 没好气地将这个也磕上的姐姐赶走,胡善祥这儿才终于彻底清净了。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她这边清净,自然有人就得忙起来。 这人是谁呢? 竟不是咱们又有了坑叔主意的好圣孙,而是被他坑了的好三叔,赵王爷。 从刺王杀驾到宫内行刺再到扣押靖难嫌犯,赵王爷竟是一刻也没得过闲,还时不时被老爷子、兄弟和大侄子轮着番的坑一遍,好容易这回该着他抢先一步,不仅提前查出宫内行刺的阿丹人在京中似有内应,还发现了大侄子偷偷藏在北镇抚司的三个靖难刺客,且这三人背后的资助者正是老二。 如今将这三人薅进手里,他就相当于捏住了汉王和太孙的脉,真是一想到这儿就叫他为自己的机智而动容。 可惜老爷子催太紧,这两天一直在忙宫内行刺的事,都还没顾上好好招待那三位。这建文的事儿,他也很感兴趣啊! 情报头子如是想着,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阿丹人头疼不已:“不能睡,醒一醒……” 他可怜兮兮的蹲在眼前这个浑身没一块好皮的血人面前,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折磨人消耗了不少体力,此刻连说话都带着气音:“求求你,给个名字吧,啊?是不是汉王?给个名儿吧,看在我辛苦了这半天…” “是挺辛苦,要不我赏你点什么,金豆子怎么样?” 一道粗粝的嗓音在背后响起,直听得赵王皮肉都竖了起来,连忙回头,身后站着的不是他那阎王似的二哥还能是谁。 坏了,事情要糟! 兄弟多年,赵王已经预感到自己有顿打是跑不了了,只是心里还想着挣扎挣扎,忙换了张亲热的笑脸:“呦,我二哥这大忙人怎么来了?走,这儿地方脏乱,咱们去外头说话。” “我不来那阿丹人怎么知道我的样子,怎么帮你把话编圆喽?”汉王一把摁住赵王的手腕,反手抡圆了照着弟弟的肚子用了十成的力气砸了一拳,直把赵王砸得身子都佝偻着,眼冒金星冷汗直流,半天缓不过来。 “老三,你可别怪我手狠,这事是你先不地道的,你欠我的。” 汉王打完这一拳神清气爽,自以为已经看破了弟弟的这点小心思,胜券在握地叉着腰往外走,还不忘叮嘱:“我要的那几个人你最好早点给我送来,别忘了啊。” 赵王仍旧不承认,心里暗骂这人下手真黑,又想到自己身边竟也埋着汉王的人,老朱家祖传的疑心病不由更重。 毕竟外头人人都知道他是汉王党,之前只要汉王开口,他这个做弟弟的一次也没拒绝过,饶是如此,他竟还不放心。 自然了,赵王爷这也是推己及人,毕竟是帮他爹搞情报的头子,要真论人心,他才是最信不过旁人的。 第429章 胡善祥20 竹篮打水一场空,别说是竹篮,老头子一声令下,他就是铁篮子也只能自个笑嘻嘻地倒了还得把里面的水甩三甩。 急忙赶去诏狱还是没能抢先一步套出那三人口里的话,只好不情不愿奉皇上口谕将这三个人押去了鸡鸣寺。 一下马,心情不佳的赵王一眼就看见了还可怜巴巴坐在门口的大侄子,这对比一下,晴转阴的心情又自个阴转晴了。 “欸、欸!” 把占着门口的朱瞻基两下拍醒,赵王呲着他标志性的四颗门牙笑容灿烂:“大侄贼,怎地还守着门口啊。不是三叔说你,你要真闲着没事干,来我这北镇抚司,二叔好歹给你个差事啊,也免得你见不着皇上,天天在这儿晃来晃去啊,是不是?哈哈哈哈!” 朱瞻基迷瞪着眼睛凑到赵王耳边也跟着一块笑:“哈哈哈哈,二叔~圣上口谕~~” 赵王爷扑通就是一个跪下的大动作: “圣躬安——” 朱瞻基抿着唇羞涩一笑,往上站了两步:“朕安,圣上口谕,随赵王觐见的三个钦犯随旨觐见,让你三叔在外头候着。” 随着大侄子嘚吧嘚吧一通话,赵王看着他带来的三个犯人就这么跟在这狼崽子后头一溜烟钻进门里,自个却对着禁闭的大门什么也没捞着,心情直如晴转多云转阴转小雨。 这下换他坐在门口,等见了二哥却只听他一通倒打一耙的话,气得赵王直瞪眼睛,心里又开始转大雨。 好容易门开了,赵王连忙凑过去:“要问问皇上,随我来的那三个犯人,该如何处置?” “犯人?在哪儿呢?” 赵王:……大雨转雷雨。 今天的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仍未能翻身成功,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听阿天转播了这半天的热闹,胡善祥笑吟吟地起身披了件厚衣裳,流水似的月光晕染进来,还带着柔和的微风。 胡善祥干脆推开了门打算去外头散散步,看着身后负责保护她安危的锦衣卫抱歉地笑了笑:“劳烦你们晚上还得加班,实在是这两天有些睡不着。” 锦衣卫自然连道不敢,这本就是职责所在,何况就算她不散步,他们这些守夜班的也不能睡觉,跟着一起走走还能活动活动筋骨。 三人刚行至一处小桥下,便见一道黑影冲了出来,正是拖着一身伤病偷跑出来的聂兴。 “什么人!” 那两个锦衣卫连忙冲了出来将胡善祥护在身后,拔刀对准了来人。 此处只有这一条小道,聂兴要不直接冲过去,要不就只能原路返回另寻一处。他偷跑出来,身上还带着伤,自然不该和人起冲突。可他同样也赶时间,再晚可未必能跑掉。 思索只在电光石火间,正要退走的聂兴便听得被那两人护住的女人呵道:“你是何人,为何我在鸡鸣寺从见过你?” 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跑,只迈开一步就感觉右腿忽然一麻,他控制不住地向前倒去,一个锦衣卫忙上前将他摁在地上,另一个则放了响箭,这是召唤同事的信号。 胡善祥缓缓踱步,举着手里灯笼照了下他的脸,又仔细打量番他的穿着,这才恍然大悟:“听说鸡鸣寺今天来了三位客人,想来你就是孙姑娘的同伴了。大晚上不好好躺床上养伤,这位兄弟是要去哪儿?” 聂兴咬紧牙关不说话,眼见胡善祥不自觉地抬脚又走近了半步,他放缓了呼吸,眼神也渐渐锋利起来。 “善祥!” “胡姑娘!” 两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聂兴按捺住心中激荡,只是看着那姑娘抬起头向他身后看去,声音还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太孙?孙姑娘?怎么来的是你们?” 说着又往前两步,聂兴眸光一闪——就是现在! 只见原本老老实实被压在地上的黑衣大汉忽然暴起,一把将那个锦衣卫掀翻在地,同时一只手抽出那锦衣卫身上的佩刀另一只手勒住胡善祥的脖子,将闪着寒光的刀刃递在了她的脖子上。 “聂兴,你要做什么?!” 孙若微忙要冲上来,却见聂兴将刀往里轻轻一划,胡善祥只感觉一阵刺痛后火辣辣的,估摸这一下是见血了。 果然,那边朱瞻基一把拽住还要往前跑的孙若微,随手将她甩在地上,两眼盯着胡善祥脖子上洇出的淡淡血迹,浓稠的黑在他眼中翻滚,紧绷的身体蓄势待发,似是随时都会扑上来将那个胆大包天的杂种给撕碎。 胡善祥作为场上最有闲心的人质,最先发现了朱瞻基按着腰间宝刀的手在微微颤抖,不过这不是在害怕。 这是皇太孙的肾上腺素,上来了。 “聂兴,将人质放了,我还能留你一条活路。” 深潭一样的声音,与这夜凉如水的环境相得益彰,听得胡善祥也跟着一抖。 可惜聂兴不稀罕别人给的活命机会,他强撑着力气,见朱瞻基和孙若微都是一副紧张模样反而笑了:“我已经知道她是谁了,皇太孙,你爷爷的救命恩人在我手上,你以为你还能威胁我?” 朱瞻基眼皮都没抬一下,闻言嗤笑道:“是吗?看来你果然不了解我。” 边说,他边将腰间的长刀一把抽出,连看也不看,直接将刀向身侧一刺,同样寒光闪闪的刀尖正对着孙若微明亮的眼睛,只有不到一指的距离:“现在看看,是你手上那个运气好救了我爷爷的女人重要,还是与你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同伴重要。” 第430章 胡善祥21 不得不承认,他这反应一时还真将众人给镇住,唯有顶着血糊糊的脖子还受着伤的胡善祥没忍住轻轻笑了下: “呵。” 只是她这声笑在旁人听来倒是苦笑和讽刺居多。 朱瞻基忍住往胡善祥那儿看的冲动,心里已经开始思考等把人救回来该怎么哄了,就听那个叫聂兴的狗杂碎还在那儿不服输地狂吠:“那你可选错人了,我早就和她恩断义绝。她投靠了朝廷,甘愿当你们的走狗,也是我聂兴的敌人。你要杀便杀!” “啊——” 孙若微只感觉一道白光自眼前划过,巨大的痛苦让她下意识地惨叫出来,捂着自己被刺穿的胳膊倒在了地上。 朱瞻基看着聂兴根本控制不住的表情和他下意识伸出的手,抽出带血的刀后猛地抬脚上前,翻身踹掉了聂兴手里的刀,将胡善祥用力拽进怀里死死扣住。 一个靠得最近的锦衣卫忙一脚将刀踹远,其他人也冲了上来,四个控制住聂兴的手脚,其余人抽出刀齐齐架在他的肩上,只要他有异动,立刻就是个死。 “呼……” 胡善祥被男人按在怀里,耳边就是他剧烈的心跳和绵长的呼吸声,良久才道:“你打算抱多久?我脖子有点疼。” 那双有力的臂膀这才松了松,扳着善祥胳膊将她从怀里捞出来。胡善祥抬头就能看见这人隐隐泛红的眼睛正一错不错地注视着自己。 朱瞻基在确定眼前人还是囫囵个的时候终于不像刚才那样紧绷,只瞧着她脖子上新添的伤疤,怎么看怎么碍眼。 自她替爷爷挡箭,在鸡鸣寺养伤的这段时间里,谁都默契的没有那旁的事去烦她,好容易这两天身上长了点肉,气色也不似之前那般虚弱。 今儿她就因为自己找来的这几个人受了伤。 见眼前这人瞪着一双凤眼直勾勾地往自个脖颈子瞅,还伸爪子碰了下那道浅浅的伤口,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还委屈:“疼吗?” “还好,不是很疼。” 胡善祥没有挣脱他的束缚,只是维持这种别扭姿势对旁边的人道:“快把孙姑娘抬走,再请之前负责我的那位御医给她诊治。” “是!” 锦衣卫见朱瞻基也点了头,手脚麻利地将人抬走,又押着那个叫聂兴的钦犯打算离开,却见他从两人身旁走过时,朱瞻基突然发难,抬刀向他右臂看去。 登时血流如注,一条胳膊就这么断了大半截,可见他那一刀用力之深。 即便聂兴是个硬汉,也在措不及防下惨叫了一声。好在锦衣卫反应迅速,立刻拿了东西塞住他的嘴,又有人捡起了人犯的胳膊,见太孙点头,这才带人下去。 “你们的事正在关键,现在你断他一臂,只怕孙姑娘他们会生出顾虑,耽误了大事就不好了。” 胡善祥只是瞟了眼疼晕过去的聂兴,眼神同样平淡,反倒只和眼前人谈论利弊。 朱瞻基甩了甩刀上的血迹,翻了个刀花收回鞘中:“我已经一忍再忍,他不该对你出手。” “……罢了,这事儿你自己看着处理便是。只你方才那下,怕明儿虎口会疼,回去涂点药,别觉得是小伤就不管了。” 月光下,两人站在桥上,潺潺的水声自池中流进他的心里。朱瞻基看不清垂着头的那人是什么表情,只能听见清风一样温柔的声音,只能看见红玉一样莹润的耳垂。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握刀的右手,修长的手指抚过少女的发梢,与那抹胭脂色近在咫尺。 “还疼吗?” 同样的话又问一遍,冰凉的指腹在火辣辣的伤口周围轻轻摩挲,不经意地扫过女孩的耳垂。 “有一点。” 胡善祥终于抬起头,漂亮的桃花眼亮晶晶地倒映着男人的身影,“我该回去上药了,你也是。” 说完,她往后退了一步,温热的指尖悬在半空良久才缓缓垂下。 朱瞻基往旁边让了让,示意善祥先行:“是,天色已晚,我该送你回去休息。” 狭窄的小桥上,胡善祥从他身旁走过时肩膀几乎要怼到朱瞻基的胸口。她刚走过一半,男人就跟了上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几乎可以说是贴在一起走。 对于这种小心思,善祥并没有出言打破,两人就这么一路走了回去。 屋内屋外只隔了一道门,朱瞻基看着她跨进去,却觉得这门犹如天堑。仍保持着温柔笑意的太孙,面上丝毫瞧不出他心底的气馁。 “对了,方才在桥上,你叫我什么?” 两手把着门正要关上,看着整个人都蔫巴了的某人,胡善祥还是开了口。 朱瞻基先是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往回倒腾了半天,这才想起来自己和孙若微刚赶到的时候因为着急,下意识地喊她……善祥。 “我……” 他张了张,不知该说什么。该道歉吗?贸然唤姑娘的闺名,是该道歉的。 “下次再带我去看日出吧。” 胡善祥轻轻关上门,只留一句:“好梦。” 门外,朱瞻基忽地抬起胳膊遮住了脸,也遮住了他迷醉的双眼。 又是这样,就像她第一次入宫的那个晚上,轻而易举,叫他如坠梦中。 滚烫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如此剧烈的颤抖着,他不自觉地磨着牙,只觉得心底的痒意越来越难以忍耐,手指也不住摩挲。 “善祥……” 送出祝福的某人一夜好梦,得到祝福的某人却只觉梦里一片光怪陆离。朱瞻基一大早猛地从床上坐起,健硕的胸膛一阵剧烈起伏。他这才发现自己这一觉竟弄得大汗淋漓,连亵衣都粘腻在身上,叫他很是不适。 想起昨夜那绮丽的梦境,虽未近女色但也不是全然懵懂的某人恨恨地捶了下床板,只觉自己没出息极了。 叫了人一大早烧热水,重新洗漱后才觉得彻底平复下来。想起明天要帮爷爷会见建文旧臣,今儿得先去和那个徐滨周旋,不用第一时间面对她,心里还是松口气。 他有一口没一口用完膳,还没等休息会,却见自己今天要见的人竟主动找了上来,只看架势却是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第431章 胡善祥22 “若微,你受伤了就该好好休息。”徐滨看向再一次拦住自己的女孩,无奈扶额道:“我只是有话要与太孙商量,听话,你先回去照顾聂兴。” “我不走,聂兴有爹看着呢。再说你们无非是商量朱棣和建文见面的事儿,到时候我不也要跟着去,为什么不让我听?” “你……” “都进来吧,要打情骂俏也别站在我屋门口啊。”朱瞻基两手抱胸倚在门边,嬉笑的脸上哪儿还看得出昨夜的凶残。孙若微固然知道他这可能是装的,心里的防备还是松了些,脾气自然也就跟着上来了:“你胡言乱语什么!昨儿给我一刀,你不该给我赔礼道歉吗?” 朱瞻基果然立马就道歉,双手握拳深深给孙若微鞠了一躬:“对不住对不住,昨儿救人心切,我在这儿给你赔个礼,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则个吧?” “这还差不多,看在你是为了救胡姑娘的份上,我们这债呢一笔勾销。还有聂兴,他已经被你砍了一条胳膊,昨晚上的事也都就此作罢,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何?” 朱瞻基一挑眉毛,眼珠子在她和徐滨两人身上打转,见两人齐齐看向自己,忽地哼笑一声,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扬手:“先进来喝杯茶。” 三人分坐在一长条桌案两边,朱瞻基独自盘腿坐在里面,抬起茶炉上的紫砂壶给两人各斟了碗清茶。 “建文的事儿你们考虑的如何了?” 见朱瞻基果然只关注这件事,徐滨和孙若微对视一眼,先试探着开口:“若此事能成,我等自当竭尽全力。可昨夜那事,倒不由我们不生顾虑。” “昨夜有发生什么事吗?我一夜酣睡,倒不知晓。”朱瞻基抿了口茶,无视了孙若微不爽的眼神,只看向徐滨,“帝王家没那么多儿女情长,我也不是心胸狭隘的人,大事当前,诚意,” 朱瞻基示意他们面前斟好的茶水,“我以为我已经给的够多了?” “哼,太孙果然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还以为你有多在意胡姑娘呢,原来也都是虚情假意。” 孙若微一边为聂兴松了口气,一边却又忍不住为胡姑娘打抱不平,嘟嘟囔囔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兀自郁气。 “我说过,我和胡姑娘之间,没有你说话的地方。孙姑娘,一样的话,我向来不与人说第三遍。” 他淡淡地瞥了眼孙若微,见徐滨忙将她挡在身后,这才笑了起来:“何况,若我真要计较,你同伴的小命就给没了。” “他没了右手生不如死,你还不如当时一刀砍死他算了。” 这便是气话了。两方正在合作,本就没有信任基础,若此时作为皇帝这方的代理人将对方的核心元老给杀了,便是事出有因,这合作也只能告吹。朱瞻基知道皇上是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所以当日哪怕已经要气疯了,他也只是砍了聂兴一条胳膊。这些,孙若微他们自然也清楚。 “好啊,孙姑娘大气,那不如你把他交给我,我亲手送他上了路也好去哄胡姑娘开心。” “太孙何况逗她,若微性子单纯,也不过是替聂兴惋惜罢了。” 徐滨自然还是无条件护着孙若微,几句话敷衍完两人果然聊起皇帝与建文相见的方案,等他们终于达成共识,外头都已经夕阳西下了。 朱瞻基留饭不成,客客气气起身送到门口,这才轻笑一声:“对了,别怪我没给你们提个醒。你们那个同伴一看就是头生反骨,便这次逃过日后也总有犯事的时候。到那时,我可不会再叫他拿手来赎了。” 徐滨身形一顿,没有错过他眼底的杀意。他很清楚,朱瞻基是认真的。 对同伴更加了解的两人更清楚,聂兴那个性子,只怕日后两人之间,必死一个。 忧虑重重的徐滨最后仍保持着他淡然的样子,拉着孙若微离开的步子没有一丝迟疑,任谁也瞧不出他心底的焦躁不安。 ……… “您赢了。” 胡善祥抓耳挠腮了半天,还是把黑棋丢进了棋篓里,看向朱棣的眼神很是疲惫:“皇上,我这棋下的又不好,您要不还是找老和尚下吧?” “呵,输累了?”朱棣也将白子一抛,冲外头打了个呼哨,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阿天就蹦到了他的身上,“我知道这一样米养百种人,不会下棋的,我见得多;会下的,也不少。” “不过下得能像你这样烂的,老头子我真古往今来就见你这一个,实在是好奇。” “……陪您玩我还挨顿骂,我长这么大也只见过您一个。” 胡善祥边收拾棋盘边嘟囔了一句,自打她给皇上挡了箭,两人的关系是越发融洽了。如今日常相处说起话来,她倒比朱瞻基这个好孙子还无所顾忌些。 别说,这跟人斗嘴啊,实在是件打发时间的圣器。从前跟老和尚斗嘴少能斗赢的皇帝陛下,最近是越发觉得有趣了。 两人正说着,就见小鼻涕走了进来通报道:“皇上,外头圣孙求见,说是太子爷想您了,特意过来探望。” 朱棣看看在场几人,嘴巴一撇:“呦呵,丫头,快替我看一眼,今儿这太阳是不是挂西边了?太子爷那真佛还能想起我来?” 胡善祥起身招呼人给皇上换件稍微厚点的衣裳,闻言也只是笑,等收拾好了,她自觉待在屋子里,打算陪老和尚喝会茶看会书,却不想朱棣突然扭头:“怎么愣神了,跟上。” 我? 胡善祥不情不愿走过去低声道:“太子爷来拜见您,想必是要叙父子之情,我在那儿杵着,太子爷该不好开口了。” 想也知道太子这是要跟他老子摊牌了,不装了,自己站那儿算什么,多尴尬啊。 “正好,免得他说那些话,听的人心烦。” 第432章 胡善祥23 皇上并未叫太子爷入内说话,而是寻了一处僻静地方,等善祥陪着一路走到时,只见胖乎乎的太子爷和太孙已经候在不远处的葡萄藤下,眼见皇上到了,连忙叩首问安。 锦衣卫把手在外并不入内,皇上只带着善祥踱步上前,自两人面前走过才对朱瞻基笑道:“没一点眼力劲儿,竟会扰爷爷清净,还不把你爹扶起来。” 朱高炽听这话便猜到老爷子估摸着也知道自个今儿来是讨他嫌了,拿话来点他呢。等被儿子扶起来看向一旁的胡姑娘,心里就更有数了。家丑不可外扬,他爹还真是不遗余力叫自己闭嘴。 可惜了,要是他带着那个孙姑娘自己还真的要犹豫两下,这胡姑娘不是老爷子自己相中预备着当孙媳妇嘛,自家臭小子也喜欢,那就是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暂时还没名分的自家人。 可见老爷子还是有顾虑的,也还算了解他的为人。 胡善祥和朱瞻基一人扶着朱棣一人扶着朱高炽分坐在对面,两人对视一眼,也各自站在了皇上和太子的身后。 朱棣仔细端详下自个的大胖儿子,见他鬓边满是白霜,又想到他一直体弱多病,身体反倒不如自己这个当爹的,再想到当初那颗丸药自己也没料到竟真有用,也没给子孙留个一星半点,到底还是软了声音:“老大,你老了。” 朱高炽自然能听出皇上这话带着关怀,却还是呵呵笑道:“爹说得是,人哪有不老的,记得这孩子刚出生,爹头上连根白发都没有,如今…如今这孩子都要议婚了。” 太子爷咳嗽了两声,本想着人家姑娘在不好再说婚事,可想起他爹最近大约是调理的好,倒真比自己还显年轻,牙齿打了个磕巴,还是说了议婚的事儿。 朱棣看看孙子,接过自己选定的未来孙媳妇递来的茶水,看向不远处头一次在他跟前说话流畅自如的儿子,扭头冲胡善祥笑道:“你瞧,太子爷拿话点我了。” 接着又看向朱高炽:“怎么,太子当得不耐烦,跑这儿让老头子给你禅位?” “爷爷,我爹他没有这个意思啊。” 朱瞻基心中猛地一慌,强笑着向从前那样将他爹护在身后,帮他分说。 朱棣哼笑了一声将茶盏重重磕在桌上,起身踱步到孙子面前:“孩子,你还是不够了解你爹啊。” 胡善祥垂手站在角落里,听皇上详细地说起这些年出自太子门下的各级官员,便知此事也在老爷子心里积压了多时。这便是皇帝的疑心了,即便他知道老大不是个会造反的人,却还是忍不住怀疑。 这回叫老二监国,固然是为了筹备军费物资,让老二心甘情愿被涮了回,顺便叫大儿子休养一段时日,却未尝没有帝王的制衡心术在里面。 监过国的会打仗的王爷,到底是不同的。 太子也心知肚明,甚至这部剧的太子当真信奉尽人事听天命的真言,他竭尽全力保住太子的位置,一为家人平安、二位天下百姓,竟真个是没有私心的圣人。 大约正因如此,皇上看他才格外不顺眼吧。 眼见太子爷竟说出要造反的话,胡善祥自然只能跟着跪下来,见朱瞻基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爹,心里默默感叹:太子这个当爹的,对这个儿子当真是没话说。 皇上一时也被他这话刺伤了心,最后竟是一语未发转身就走。胡善祥想也没想,起身向太子两人行了一礼,转头就跟着走了。 朱棣躺在他的躺椅上,见人进来也只略动了动眼珠:“回来了,怎么没跟太孙说两句话去。” 胡善祥拿起熏笼上的薄被给老头搭上,闻言笑道:“怕您今儿没胃口就不肯用晚膳了,所以过来看着。” 温热的薄被驱散了脚心的寒意,朱棣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胳膊,听这话先瞟了她一眼,见善祥只是拿了个蒲团坐在他的躺椅边看书,有些不满地敲了敲椅背:“吃什么吃,气饱了。” “这可不行,说好了您的身子也得跟着一起保养,不按时吃饭怎么成。” 胡善祥笑眯眯地小声道:“前些天您不是说喜欢吃我做的那道梅菜扣肉吗?今天还叫小厨房做这个怎么样,再配上我新酿的素酒?” 朱棣两手往袖子里一叉,斜着眼看她:“咳,你不是说那梅菜是你家在惠州开的酒楼里一个厨子想出来的吗?还说路途遥远不方便运送,就带了那一坛。又说什么大肥肉吃多了不好,怎么,今儿又松口了?” 胡善祥实话实说:“啊呀,这不是哄您开心嘛。” “怕我生气了,找那猴崽子麻烦?女孩外向。” 这话真叫胡善祥哭笑不得,女孩外向是这么用的?先不说她都还没跟朱瞻基那儿定下来,按理跟老朱家半点关系都没有,就算真嫁了,她向着太子、太孙,那还不都是他儿子、孙子? 老小孩老小孩,她可算是见识了。 “那皇上您今儿晚膳还用吗?” 朱棣一掀被子坐起来:“用,怎么不用?哼,想气着我把我气出病来他好得意,想的美。” “您这,您别带着气吃饭啊,对胃可不好。”胡善祥倒了杯温热的蜂蜜水递过去,见他一气喝了,肚子里有了糖,等他心情也慢慢平稳下来,这才叫人传了膳。 再怎么说她如今还是养伤的状态,朱棣对规矩的要求也一向主打一个随心所欲,两人便坐着用了回饭。 酒足饭饱,皇帝爷总算没那么来气了,明儿个就要去见建文,他自然要好好养精蓄锐,再者…… 朱棣躺在床上,胡善祥早已离开,锦衣卫也只守在外边,此时这偌大的屋子里只躺着他一个,太子今天的话,又一次响在了耳边。 他翻了个身,看见枕头边搁着的骨哨,又想起饭后他与胡善祥那姑娘的闲谈。 “儿子怎么会对爹有疑心呢?太子只是怕皇上有顾虑,您是位明君,家国、国家,取舍间自然不似家中老父那般便宜。” 家国、国家,哼,鬼灵精的给他扣高帽子。 太子命好啊,我命也不错。 第433章 胡善祥24 第二天一大早鸡鸣寺就空了大半,等胡善祥用过早膳算算时间,只怕皇帝一行人已经到了。 塔上塔下足足九层,就靠孙若微一步步上下传话,只怕等解决完至少要到下午了。 “胡姑娘。” 皇上拨来伺候她的两个婢女,其中一个叫锦绣的走了进来,胡善祥翻书的手微微一顿,示意她上前回话。 “胡姑娘,那边那位还没醒过来,御医说只怕凶多吉少。” 胡善祥挑眉一笑:“是吗?可惜了,不是听说少了条胳膊都扛过来了,怎么这两天又凶险起来了?” “奴婢问了,御医说原也有这样的案例,只怕是邪风入体。” “你去吧。” 胡善祥翻开了面前的经书,既然有人动手,她原本的计划自然就不着急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落西陲,再见着朱瞻基时只看他一身风尘仆仆,唯有一双招子亮的惊人。 两人隔着窗户谁也没说话,良久才见他自怀中掏了颗浑圆的石头,上面还带着红色的花纹,隐约瞧着像是个“祥”字。 “我在灵山寺对面的山头上寻到的,那儿风景不错,也是个看日出的好地方。” 胡善祥抚摸着石子冰凉的纹路,听他如此说,脸上却露出了温柔的笑意:“多谢,我很喜欢。” 朱瞻基背着手,难得说话吞吞吐吐的:“咳,你喜欢就好……那个,你明儿有空吗?” “忙了这么久,你不需要休整两天吗?” “不用!我是说,我不累。” “好吧,看在礼物的份上。”胡善祥晃了晃手里的石头,矜持地点了下头。 目送着朱瞻基欢呼雀跃的背影,善祥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该是定下来的时候了。 第二天又是蒙蒙亮的时候从被窝里被叫起来,胡善祥看着铜镜里睡眼朦胧的自己,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终于收拾好,善祥刚打开门就见孙若微正一把薅着朱瞻基的衣领,她身后站着的徐滨也是怒目而视。 正满脸不耐烦的朱瞻基见善祥收拾好了,忙一把将孙若微推开走上前来:“收拾好了咱们就走吧。” “不行,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聂兴的死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孙若微两手伸长,堵住了他们两人的去路,倔强的眼神在看到朱瞻基身后只露个头的胡姑娘时又变得复杂起来,忍不住冲善祥道,“胡姑娘你可以小心,单独出门可不安全。” “胡姑娘和我一起安全的很,孙若微,我已经告诉过你,聂兴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是他自己命不好没抗过去,要怪只能怪他那天晚上擅作主张,命中该死。” 朱瞻基只觉得晦气,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偏他们两个一大早就跑来堵人,谁知道那个杂碎瞧着一脸命硬的相却偏昨晚上没了,真是死了都要给他找晦气。 “太孙这话您自己都未必信吧?怎么就那么巧,偏偏是在建文的事刚一结束,后脚聂兴就没了。您不觉得,他死的时机未免太巧了吗?” 徐滨这话几乎是明着说,他觉得聂兴不是死于意外而是人为,至于凶手,看两人的态度显然也已经认定了。 “生死这种事儿也能用巧字?若我真想杀他,难道你们还能挡得住?” 朱瞻基一把拉住胡善祥的手,挥开挡路的孙若微:“好狗不挡道,我今天高兴,懒得和你们计较。” 徐滨连忙接住,见孙若微还要冲过去,忙拽住了她的手腕:“罢了,咱们没有证据,他不会承认的。” 更何况,徐滨想起这人之前的警告,总不能再叫若微惹怒他,他们如今已经没有筹码了。 胡善祥一路被拉到寺门外,两个锦衣卫早就牵好了马等在此地,见两人过来忙低头行礼退到一边。 朱瞻基亲手扶着她上了马,还不忘调笑:“你不邀我同乘吗?” 胡善祥一扬缰绳:“再啰嗦我可不等你。”话音刚落,马儿已经跑了出去。 他连忙翻身上马跟了过去,两人一时间竟起了兴致,一前一后互不相让,等到了山脚下,到底是先出发的善祥快了一步。朱瞻基下了马时,善祥已站在不远处的山路上笑着向他招手。 男人快步追上,大清早已是跑了一身汗:“你这身板瞧着倒比我还结实,呼…差点没追上。” “这些山路我自小走惯了,武当山可比这要陡峭不少。”胡善祥随手抛给他一张帕子,“急什么,追不上你不会喊我等等你?” “总不能一直叫你等,不过是跑两步。”朱瞻基笑着握住她的手帕,也不知是在说爬山还是旁的。 两人默默走到山顶,此时天色尚早,离日出还有一段时间。他们便从从容容选了个好位置,找了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并排坐了。 “今天好像来早了,你饿吗?” 胡善祥偏过头听他如此问,眨巴了下眼睛:“还好,主要这会儿在山上,就是饿了也没法子啊。” “那也不一定。”朱瞻基神秘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包油纸,打开一瞧,里面包着四个热气腾腾的肉馒头。 这还真是……没有想到。 胡善祥拿了一个,只见那浑圆白胖的馒头里肉油都渗到了皮上,隐约还能闻见肉汁的香气。别说,还真挺馋人。 这一路消耗不少,闻着肉味还真有些饿了。她也不客气,就这冒了油花的那块一口咬下去,丰润的油脂和着劲道的肉馅再配上麦面特有的香气,只三两口便都下了肚。意犹未尽地眼神还没瞟过去,嘴边就又递过来了一个。 “你也吃啊。”胡善祥没有拒绝这份投喂,咬了一口接过来,示意朱瞻基也一起吃。 “渴吗?” 男人没接这话,只是单手将自己腰上的酒囊解了下来也递到嘴边,支着头看她吃的香甜,眼角眉梢都柔和了下来。 第434章 胡善祥25 “先说好,我这可是烈酒。”朱瞻基递酒的手还悬在半空,脸上仍是一味调笑,“你喝得了吗?” “你请我吃饭,我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此刻时辰尚早,要听我吹奏一曲吗?” 胡善祥拍掉了手上的残屑站起来,扶着朱瞻基的肩膀一步跨上石头。没等他反应过来,弯腰伸手夺过酒囊仰头灌了满嗓。 “好酒!” 她束发的冠也在这狂放的动作中坠落,满头青丝若瀑布直下,在山巅的狂风中肆意飞舞。她张开双手,素白的道袍也烈烈作响,似与风声相和。 此时万籁俱寂,朱瞻基仰视石上的女子,恍惚天地间唯他二人。 今日实不是个好天,阴沉沉的,竟似要下雨。 胡善祥嗅着鼻尖有些潮湿的味道,看着天上翻滚的灰色,不知为何,原本纠结该吹奏何曲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 自腰间取下竹笛,胡善祥抚摸半晌,终于将它抵在唇边。 呜—— 一道压得极低的声响忽然自耳畔乍起,原以为自己会听到一首欢快曲调的朱瞻基笑容猛地一收。 胡善祥却没心情理会,只是自顾自沉浸在笛声中。 婉转的曲调明明欢快,却无端让人心紧。就好似再圆满的结局,总因走到了终点而叫陪伴一路的人、默默旁观的人,都觉出万分感慨。 是英雄功成名就从此了无音讯、是青春未曾辜负却也再难重返、是万世功名不过留给后人唱传。 虽未遗憾,但生遗憾。 是曲中人,亦是听曲人。 朱瞻基的脑海中不断闪烁着这么多年自他爷爷燕王起到如今他这个皇太孙,累累功绩落着累累白骨…… 今岁十八,风华正茂,他的人生该正当年华,可一路至今,竟常生疲累不堪。 那她呢,吹出这样笛音的人,曾经历了什么?此刻又在想什么? 朱瞻基忽然觉得,自己面对的好像不是一汪清澈但幽深的清泉,而是一望无际、浩瀚无垠的大海。 由始至终,他从未看清过她。 笛声渐渐拉长,若隐若现,叫他以为此刻已是曲终。可是忽然,只在转瞬间,猛然高亢的转音重重砸在了他的心上。 胡善祥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一跃而天下生,耀眼的金光在她眼底折射出绚丽的色彩,她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再不见那哀而不伤的温柔。 此刻,天地尽在她的眼中。 心鲜活地跳动着,她的眼前不断的浮现出故人的身影:刘三好、钱飞燕、展笑容、甄嬛、曹琴默、年惜文、雪鸢、王娡、意欢、蕊姬、班恬、张蓁和张宓、于客子还有……刘骜。 辗转多世,她曾有过那么多爱恨情仇,也并不都事事如意,完满的结局之下未尝没有自己的遗憾。可惜人总也无法回头,旧人也只能被抛在身后。 他们的故事亦是我的故事,他们的故事已经落幕,而我的,却才刚刚开始。 总要善始善终才好。 呜—— 鼓噪的风一刻都未曾停歇,曲子却终有停下的那刻。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朱瞻基原准备好的那些甜言蜜语、那些真情剖析此刻都烟消云散。 一生骄傲,过早的站在凡俗众人之上,自以为也算经历过世事的好圣孙摸了摸心口苦笑再三,原来他也有疑心自己般配不上的人。 “听了我的曲子,可有了悟?” 胡善祥盘腿坐于石上,灌了一大口烈酒,笑眯眯垂眸看他。朱瞻基一语不发偏过头,抬起袖子快速地抹了下眼睛,夺过她手里的酒囊也灌了一口。 烈酒入喉只觉灼心,他张了张嘴,薄唇却吐露出堪称刻薄的话来:“你该出家去做道长。” 女孩似是当真了,眉眼俱是舒朗笑意,两手握拳向他拜了拜:“真的?那你给我建道场吗?” “要不等我当了皇帝,给你塑个金身吧。我还能给你封个玉女妙音元君,就在鸡鸣寺旁边让你也受皇家香火,可好不好?” 朱瞻基见自己越说她那双潋滟秋水似的眸子就越亮,碧空如洗只倒映着自己似嗔似怨的嘴脸,唯觉不堪。 干脆背靠在石头上,不再看她。 这人是强留不住的。 朱瞻基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不为她那些背景或本事,单只这个人,他强留不住。 自肺里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可恨自己,也是个撞了南墙还不肯回头的。 “咱们回吧?” 扭过头,他复又扬起笑脸,伸出自己的左手,又重复了一遍:“咱们回吧?” “你还没说,方才在我的曲子里听见了什么?” “……很多,”朱瞻基没有收回手,维持着这个动作,声音渐渐嘶哑,“想起了很多,只是太阳出来了,我唯一记得的,大约就是我此生最大的债。” “靖难?” “……是也不是。”手臂已经开始酸软,他却望着左手食指上的那块疤,想起了自己多年来的噩梦,“我曾经,在我爷爷制造的血案里,能救下一个冤魂……她死了,我没能救下她,我谁也没能救下。” 男人扬起笑脸,比哭还要难看。 “……朱瞻基。” 男人恍惚地看向她,却见那人披头散发一身白衣,在他婆娑泪眼中有一瞬还以为自己死了,她在为自己披麻戴孝。 正为自己这荒唐的想法感到可笑,却见女孩忽地伸出左手托住他的右手,两人食指交错处,是两道莫名相似的疤痕。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震惊地看着那朵从来漂浮不定的云,微微弯下自己骄傲的脖颈,在他的食指指尖,落下轻轻一吻: “我是为你而来啊……” 似叹似诉,如梦如幻。 自他的脊骨处忽然爆开朵朵烟花,又好像被藤蔓死死缠绕,一股强烈的命定之感从未如此清晰地萦绕在他的脑海。 “你是?你是…那个女孩!你就是那个女孩!你没有死…没死……” 朱瞻基反手握住她的左手,将人从石头上拉进怀里,终于说出了午夜梦回辗转反侧压在心中的那句: “对不起。” 胡善祥第一次回抱住他。 大起大落、大落大起,人生……莫不如此。 第435章 胡善祥26 “我说儿子,你这,你这是怎么了?我怎么这么慎得慌啊,啊?” 太子爷两手揣在一起搁在肚皮上托住,瞧了眼自打三天前就一直维持着这种诡异笑容的儿子,只觉得心里发毛,连忙又往榻边上挪了两下。 “没有啊,爹您说什么呢,儿子不一直都是这样吗?”朱瞻基轻声细语格外和气的话,听得一旁的太子妃都觉得皮痒了,见丈夫一个劲儿往自己这儿看,生怕招来了儿子的目光,太子妃连忙起身:“你们父子慢慢说,我去看看今天的饭菜。” 哎!把我也带走啊! 心里默默伸手呐喊的太子爷只能强忍住脸上的表情,转头也对儿子道:“我,我这一会儿你二叔也要来,我得先去招待他了啊。” 朱胖胖只恨自己饭吃太多,连从榻上起身都不够利索,才起到一半就被儿子一把按住了。 “二叔要来,我这当侄子的怎么能不和爹一块去迎接呢?” 朱瞻基慢条斯理站起身,又帮着自家大胖爹整理好衣袍,这才躬身亲手扶着。 “爹小心脚下啊……呦~这不是二叔嘛,可见我爹和您是亲兄弟呢,正说您要来,我俩紧赶慢赶地要去门口迎接呢。” 朱瞻基正提醒他爹小心门槛,抬头就见好二叔叉手站在廊下,正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父子,忙松开了搀扶的手上前两步,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亲切热络。 汉王爷眉头狠狠隆起,偏头瞧瞧老大,拿手遮住脸走过去小声道:“你们父子联手恶心我呢?” “老大你也别太得意,觉得爹又叫你监国了就不把你弟弟放在眼里了?” “二弟,不……” “二叔~我们都是一家人,说这话多伤人呐。”朱瞻基脸上还挂着那个慎人的笑,话说得越发诚恳,“我爹呀,巴不得您一直帮他监国,他也好多休息两天。都是亲兄弟,还分什么你我呀,二叔跟咱们生分了不是。” 朱高煦:…… 朱高煦:……… 跟着老爷子在战场上征战数十载,除了老爷子从没怕过谁的汉王爷竟躲开了大侄子伸来的手,下意识地往老大那儿挤了挤,声音更低了,像是怕刺激到什么:“没找御医给瞧瞧?” “没敢提,要不你给说说呢,好歹也是你大侄子。” “你儿子我就不凑热闹了,东西都给你搬来了,那些折子我都没翻过,你自己清点吧。”说完转身就走,生怕朱瞻基追上似的。 好在他只是站在原地挥手:“二叔慢走,常来看看啊~” “爹,您这是要往哪儿去呀?” 太孙一个回头,正抓住一个走了半截的太子爷。朱高炽憨厚的笑了笑:“嘿,这不来活了,你爹也得忙正事啊,要不你们娘俩吃啥?哦对了,你这些天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心里的喜悦积压多日无人诉说,朱瞻基听他爹询问却也只能忍住了摇头。 唉……这样的喜事无人分享,真如锦衣夜行叫人遗恨。 “太孙,皇上宣您往尚书房一叙。” 小鼻涕的声音在太子耳朵里简直如天籁一般,他忙推了推儿子:“快去吧,别叫皇上久等。” 朱瞻基自然无有不应,忙颠颠儿赶了去,只见爷爷坐在地上铺着的那张舆图旁,杨士奇则端坐在一个圆凳上,见他进来忙起身行礼。 “杨先生不必客气,爷爷您叫我。” 朱瞻基先一摆手,将杨士奇叫了起来,又忙向爷爷跪拜,抬头见皇上招手忙绕开舆图走了过去。 三人商量了一程子军务,忽听外头盛庸将军和平安将军求见。三人对视一眼皆有些惊奇,杨士奇转念一想便明白能叫动这两位的,只怕也唯有朝堂上近来议论的赦免靖难遗孤一事,料得自己不好再留,忙起身告退。 果不其然,他们正是被靖难功臣推来的两位代表,言语间对皇上此番政策颇为不满,这也是人之常情。双方都隔着血海深仇,谁又肯相信谁呢? 可老皇帝也不是那等能被人拿捏的,说白了,你们出门带不带刀的我管不着,反正我皇帝出行是有锦衣卫的。 再者,这两回刺杀人家也没看上你们啊,我这个首恶不还活着吗?怕个屁。 朱棣撇撇嘴,要不是接下来还得跟他们一块打仗,未免动摇军心,他这会儿早开腔子骂了。 好歹让太孙给他们糊弄走,朱棣满意点头,抬眼就见好孙子脸上那副荡漾的笑容。 朱棣:“你对着那两个老橘子皮笑的那么没出息做甚?” “嗯?我没有啊爷爷,就是正常笑笑啊。”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和你扯闲话,胡丫头那儿都已经呈上来了,那个孙姑娘的八字和家世怎么还不见你拿来?” “……为什么要孙姑娘的八字啊?”朱瞻基抬头看向爷爷,见老爷子也是一脸奇怪,“你不都专程把她俩带回来了?怎么,不是都娶的意思?” “不是啊爷爷,孙若微,她、她也是靖难遗孤啊!我怎么会娶她啊!” 朱瞻基连忙把自己那时的计划全盘托出,包括自己之所以带孙若微其实是怕她被灭口都说得一清二楚。 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半晌,他才感觉到肩膀被拍了两下:“爷爷只当你要一直瞒下去呢。” “爷爷……您早就知道了?” “哼……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爷爷早就跟你说过,一家人也不必把话都说尽了。”朱棣看着凑过来的大孙子,颇为欣慰地又拍了拍,“不过你能给爷爷说实话,爷爷还是很高兴的。” “爷爷,那孙姑娘,还有那个徐滨?” “徐滨,还是给个官做吧,灭口有点不好意思。”朱棣站起身来,“至于孙姑娘,我看她伺候人也还算利落,和胡丫头又处的来,就让她入宫当个女官吧。” 他的态度很是明确:“当日知情的,一个都不能放走。” 朱瞻基明白爷爷的意思,徐滨虽负责了皇上与建文会面的事,可具体谈论什么,唯有传话的孙若微知道。 自然,事关重大,她想来也知道轻重。可到底还是要万无一失。要不丢命,要不入宫。 好歹还给了二选一的机会呢。 第436章 胡善祥27 “入宫?为什么?这跟你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孙若微听了朱瞻基的转告,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然而她扭头看向徐滨和养父,却在他们怜惜的目光中恍然清醒。 自己的身份,还有那些她并不想知道的秘密早已将她困住。摆在自己面前的看似选择,不过是逼迫。 皇权。 孙若微被迫如此直观的感受到它。 “……我知道了,什么时候?” “这个不急,你还可以像上次那样,随善祥一道进宫,如果你选择暂时不当女官的话。” 朱瞻基见她明白过来,最近心情一直很美丽的他也不介意给她点自由的空间:“迁都的事宜最近也快准备就绪,有不少人会留下。所以六尚一局除了正五品的那几位,都有空缺,总之你自己看着选吧。” 随口将爷爷吩咐的事办完,他几乎是迫不及待跑去了善祥的住所。 穿过重重叠叠的月洞门,格棂窗下芭蕉绿竹掩映着一抹倩影。 “临窗读书,你还真有雅致。” 朱瞻基走过去,像个翻墙闯入的浪荡子扒着窗台扬着不用再压抑的灿烂笑容,像个傻子。 “偷闯姑娘闺房,皇太孙也很有闲情啊。” 胡善祥的眼神压根没离开书,随手将桌案上的茶水递过去,等朱瞻基一气喝了,才随口问:“今天怎么过来了?不忙了?” “再忙,抽个时间来看你总还是有的。”朱瞻基隔着窗户伸手,手心里放着一枚鱼行玉佩,“爷爷给的,我瞧着和你身上的似乎是一对?” “眼神不错,阴阳双鱼,你那条是阳。”胡善祥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点了点头,肯定了他的说法。 “那你把你那条给我呗!” 对于他这种伸手要东西的小孩行为,胡善祥也没说什么,随手将腰上的玉佩取下扔了过去。 朱瞻基喜滋滋地拿着两个玉佩比划半天,见果然能拼成严丝合缝的一块,满意地拿起善祥那块:“从今儿起,咱们换着带。” 说完便将善祥那块系在了腰上。 这下胡善祥终于从书海里抬起了头,瞧着他高兴那劲儿,还是把那句幼稚压进嗓子里,接过了他递来的那块。 两人隔着窗一上一下兀自聊得尽兴,倒叫定不下主意,莫名想问问胡姑娘的若微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两个这么聊天不累吗?太孙干嘛不进去说?”孙若微走了过去,仰起脸来,果然还是觉得很怪。 朱瞻基却只是笑笑:“善祥,我明日再来看你。” 声音缱绻温柔,听掉了若微一身鸡皮疙瘩:“有了心上人的家伙原来这么可怕,善祥~咦~” 见她走了进来,还忍不住为朱瞻基刚才那句牙疼,善祥有些好笑地拿书拍了拍她的脑袋:“那有你这么夸张。” “分明比我这更夸张!” 虽然面上一副真受不了的样子,但见朱瞻基今日的情态,却也叫孙若微放心了许多。她的心里总是盼着胡姑娘能幸福的。 “可我看着,徐滨先生对你的真心也不亚于此啊。”胡善祥轻轻撞了下她的胳膊,揶揄道。 孙若微脸上一红,忙低下头:“胡乱说什么呢,我和徐滨大哥,没什么的。” “是吗?”胡善祥慢条斯理合上书,“我不信。他看你的眼神,我可太熟悉了。” 听着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孙若微越发脸热,可随即却又苦笑道:“胡姑娘以后这话就别说了,我要入宫做女官了,这话说出去,不好。” “女官?我明白了,既然如此,你作何打算?六尚一局,想好了去处吗?” “就是拿不定主意所以想来问问胡姑娘你的意见。” 孙若微躺在榻上的另一边,不知为何,竟将心中那些惴惴不安向她和盘托出:“我于宫闱之事一概不知,也不擅阴谋争斗,太孙说五品之下我可以任选,可我…并不想与皇宫里的任何人打交道。” “他又说,若我甘愿,可以随你一道入宫,大约是做你的宫女,我又怕拖了你的后腿。” “这有什么,其实后宫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女官官职较低,又出身清白。真说起来,她们反而是最不需争斗的。自然人心如此,不论到哪儿也避不开。” 胡善祥见她没精打采,整个人都丧失了斗志似的,明白她这样不过一是因为如此报仇彻底无望一时没了精神目标,二来被迫入宫无法反抗,所以干脆摆烂以此做些无谓的抗争罢了。 “其实你若随我一起进宫也好,我……也有些怕呢。全然陌生的地方,能有你这么个朋友陪着,我心里会安稳许多,只是要委屈你做宫女,总没有女官来得痛快。” 胡善祥向她伸出了手,两手交握处,似乎彼此都从对方的身上汲取到了力量。 呼—— 孙若微深吸一口气,握着善祥的手,忽地露出她恣意的笑来:“我想好了,人要有自知之明。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宫里的规矩我不懂、礼仪我也不懂,与其如此不如陪着你,哪怕是做一个小小的宫女,只盼你不要嫌弃。” 到底是自己血缘上的亲姐姐,嫌弃说不上。何况孙若微自己没想到,但胡善祥早已经想好,顶多等到皇上去世,到时候她就可以着手将她放出去,成全她与徐滨。 “怎会嫌弃,我高兴还来不及。” 胡善祥笑着看向她:“对了,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有没有别的名字。” “啊,你还记着这个呢?我当时就随口一问。” “说来也奇怪,那天你和我说完,我常常做梦,听见有人喊我。”胡善祥笑着看向外边湛蓝的天空,一排飞鸟自眼前飞过,“昨儿晚上忽地听清了。” “她叫我,蔓茵。” 转过头来,四目相对,孙若微只看见对方惊诧的表情,花瓣一样的嘴唇张张合合。 她在说什么…… 她在说:“孙姑娘,你怎么哭了?” 啊,原来我哭了吗? 蔓茵,我此刻,是在梦中哭泣吗? 第437章 胡善祥28 “孙姑娘,你没事吧?” 胡善祥给她递上了手帕,见她呆愣愣接过,胡乱在脸上抹,不由失笑:“你这是怎么了?忽然就哭了,可是我这名字不对?” “不,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一件旧事。” 孙若微的借口找的很拙劣,好在善祥是个体贴的人,见此也只是笑着点头:“原来如此。” 勉强收拾好了心情,孙若微强撑着笑容试探了一番,见妹妹果然对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糊,心中不知该痛该庆幸。 固然她已将父母和自己忘却,可知道自己在世上还有亲人活着,对她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更别说,看她谈起家人时明媚的笑脸就猜的到,她的新家人对她很好。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将无谓的仇恨传递给她呢?我们姊妹两个,至少有一个能幸福快乐,父母泉下有知也会高兴吧。 从此刻起,默默发誓要守护好这个唯一的亲人,就成了孙若微新的人生目标。 “对了,其实我之前就想说,孙姑娘以后叫我善祥吧,咱们都是朋友了,不必叫的那么生分。” “善祥……那你以后也叫我若微吧。” 孙若微在心里默默叫着眼前的蔓茵,她警告自己,从此以后,要将这个名字彻底埋葬。眼前之人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胡善祥。 当天晚上,她们两个又一次睡在一处,可孙若微的心境却大不相同,她们聊着彼此的童年趣事,分明是脾性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可胡善祥却惊喜地跟她说,她们两个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一样契合。 孙若微笑而不语,脸上唯有无尽的温情。 隔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她们两个闲来无事正约着要一起出去逛逛,却见那个煞风景的太孙脸上带着怒气走了过来。 “善祥……” 正要跟自个的未来太孙妃说些什么的朱瞻基刚开了口,就见孙若微碍眼的站在那儿跟个门神一样。 “你怎么又来了?你没有自己的相好吗?天天这么闲,不如早点进宫干活吧。” “管天管地,你还能管着我走到哪去?再说了,我已经和善祥商量好了,以后我就是她的贴身宫女,她走到哪儿我都得跟着她保护她。” 朱瞻基不可置信:“你还真要她当宫女啊?她会伺候人吗?就这么个野物,你就不怕她一进宫就帮你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孙若微不甘示弱:“那也比你靠谱,谁不知道宫里如今还住着一群秀女呢!” 胡善祥有种家里养了对不能见面的小猫小狗一样,忙在他们要吵起来前打断了两人。 先安抚快要破防的朱小狗:“若微知道轻重,她已经答应我,等入宫后一切听我的。” 又连忙拦住跃跃欲试的孙小猫:“你也少说两句吧,秀女的事是规矩,你分明也知道非他所愿。这点信任,我和他总还是有的。” 总算暂时化解了这番猫狗大战,只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朱瞻基这次来怕是有话要说,她们这次的约会只能暂罢。 孙若微不情不愿地给两人倒上茶水,随后竟真站在了一边。 坐在亭廊下的朱瞻基这下是真的有些惊奇了:“你还真开始学着当下人了?” “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把自己架得高高在上,永远放不下那点身段?” 好吧,这牙尖嘴利的样子倒是一点没改。 朱瞻基摸了下鼻子,竟什么都没说。对妹妹的事儿一向格外敏感的若微立刻意识到了什么,“你怎么没反驳我?你和m…善祥的婚事出了意外?” “我们的婚事有你什么事儿?真是主子不急下人急。” “她不是下人,她是我的朋友。说吧,到底怎么了?”胡善祥眉头一蹙朱瞻基便蔫了,小声道:“咳…婚事的章程倒是都已经列出来了,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你说啊,干什么吞吞吐吐的。” 朱瞻基一咬牙:“就是我爹说可能得延后一段时间。”说完便不敢抬头去看善祥的表情。 “为什么!” “是因为朝廷各处用钱太多吧?永乐大典,迁都,山东、河南旱灾,福建倭患,关外也不太平,各处都缺钱粮啊。” “……这些你都知道?” “你忘了,我家各处都有些小生意,那些生意也有我的干股,兄长一早遣人给我送分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胡善祥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倒觉得怪可爱,招了招手示意他坐近些,又给若微使了个眼色,见她虽不放心却还是乖乖走了,这才笑着道: “不过虽说如此,以我对皇上的了解,他老人家肯定还是盼着能出征前把一切都安排好。倒是太子爷住在东宫不像别的王爷有封地,又一贯清廉俭朴。我们大婚,可是为难两位长辈了?” 这些话若让朱瞻基自己说,他必然觉得难受,只是他也不想隐瞒对方,更不愿亏待她。可爹娘的难处,他也明白。 如今善祥能明白,不必他宣之于口,朱瞻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越发觉得愧对于她。 说出去谁能相信呢? 堂堂太孙大婚,太子家里竟拿不出钱?只怕传出去都无人相信。 “缺了多少?” 听见这声询问,朱瞻基眨了下眼睛,反应了会儿才明白过来,忙摇头道:“这些事儿自有我去想办法,今天过来也只是想告诉你一声,免得你不清楚其中底里。” 胡善祥看去,只见他满眼坚定,显然是决心不吃这口软饭。 “我明白了,那你努力吧,我这边不着急。” 胡善祥站起身给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施施然走了出去拉起蹲在不远处的若微,看着的确不像有多在意的模样。 “对了,再过不久我爹娘还有哥哥嫂子就要到了,你到时候可别忘了上门去拜见。” 平地一声雷,只把朱瞻基炸了个头晕眼花,忙追了出去:“你家里人要来?怎么不提前说呢?我也好安排啊。” “哪儿能劳烦您啊,他们这回提前过来是为了哥哥科考一事,我家在这边有房子住,不牢您费心,只到时候您别嫌弃地方简陋就是。” 第438章 胡善祥29 从均州到应天,胡家人一路走了近一个多月。以至于善祥领着人将他们在应天购置的房屋打理好后,还颇有闲心的整改了一番。 “爹、娘,大哥、大嫂。” 胡善祥先给多日未见的爹娘行了大礼,又忙去拜见哥嫂,一家人团团围在一处,说不出的温情脉脉。 “小姑姑,我!还有我!” 刚睡醒被丫鬟们牵过来的小萝卜头一进屋子,看大家都围在一起,立刻人来疯起来,噔噔噔跑到胡善祥脚边,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 “还有我们虎头啊,这半年想姑姑了没有?”胡善祥一把将他抱起来,沉甸甸的大胖孩儿简直坠手。 年芳五岁,大名胡通小名虎头的大侄子非常快乐的与他最喜欢的小姑姑疯狂贴贴,完全没注意他亲姑泛红的脸,甚至高兴的晃了晃:“想~我可想你了姑姑~” “好,姑姑也想你,来,到你爹怀里坐会吧啊。” 忙将这大胖小子递到大哥手里,胡善祥不着痕迹地揉了揉手腕子,对自家的喂猪手法由衷敬佩。 “这边买房子讲究多,咱们家这栋左右挨着的都是读书人家或是一些清贫的官员,风气比旁的要好些。哥哥日常读书温习功课也更便利。出了这街,往东走沿着秦淮河各是不同的买卖,往西越走就越金贵了,不是咱们的去处。” 胡善祥引着家人在这个小小的宅子里走着,间或说些应天的风土人情,也就一刻的功夫便都逛完了。 等用了膳,见女儿就要退下,胡实与妻子对视一眼还是开口道:“老大和你媳妇先去休息,我们和你妹子还有话说。” 胡达有些不放心,只见妻子和小妹都冲他摇头摆手,还是没说什么,牵着儿子和妻子走了。 管家见此也带着人关上门走到廊下,确保不会有人听见任何闲话。 “善祥,你…你的事,定了吗?” 胡实捻着胡须,见女儿点头,默默然半晌,忽地起身在房里踱步,良久才道:“你真想好了?那,那去处还是要慎重啊。” 林春也摸着女儿的头,声音隐隐带着哭腔:“你自小主意正,爹和娘还有你大哥大嫂咱们一家人商量着怎么都好,可你若进宫参选,那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啊。” “爹娘,我的名帖东宫都已经地上去了,你们不是也知道吗?”胡善祥靠在母亲怀里,仰起脸笑着道,“至于说日后能不能过好,哪有人算的到日后呢?我只活在当下罢了。” “明儿个有人要来拜见二老,舟车劳顿了这么久,今儿您二老就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不放心的,明天咱们再说。” 善祥暂且忽悠完父母,绕过正院正往自己的清元阁走,就见大哥站在她回去的必经之路上,见她过来,忙招手道:“父母可有责备你?” “我又没犯错,爹娘怎会责备?倒是大哥你不早点去休息,小心明天读书没精神。” “别和你哥耍嘴,到底如何?可还满意?” 胡达说得隐晦,胡善祥却知他是在说谁,不免好笑:“哥这话说的,难不成那人也是我们这等升斗小民能挑剔的?自然是龙章凤姿、仪表堂堂。” “你若真如此看自己,就不会孤身一人入京了。”胡达拿起扇子敲了敲妹子的脑瓜壳,“哥陪着你在深山老林待了那些年还不知道你,若你真心不愿,我就不信你没有脱身的法子。” “大哥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罢了,既你已经下定决心,多说无益。”胡达嘴上如此说,心里却涌现出一股更强的决心,这次大考,就算是为了以后能给妹妹撑腰,他也得拼了命的考! 想到此处,他干脆嘱咐完小妹早点休息就迫不及待回了屋子,看那样似乎立刻就要点灯熬油开始苦读了。 不过有嫂子看着,胡善祥是放心的。 接连糊弄完家人,饶是她也有些疲倦。好在若微早已经备好了热水,回去先洗了个热水澡,总算消除了一天的乏累。 胡善祥眯着眼躺在榻上,看着若微替她慢慢的擦干头发,笑着问道:“你今天怎么没跟我一起去见见我的家人?” “……你们家人才刚团聚,我不想打扰。” “这有什么?你是我的朋友,日后也只有你能陪我进宫,说不定到时候咱们相处的日子比旁人加起来还多,四舍五入,你也是我的家人了。” 孙若微失笑道:“哪有你这么算的……”心里却为这句家人不自觉地颤抖。 ……… 翌日胡善祥一觉睡到了半中午,她和若微昨儿没忍住,又说了半宿小话,今天要不是惦记着朱瞻基可能要过来,原打算等过了晌午再起的。 困顿的接过若微递来的长巾擦了脸,这才觉得清醒了些。同样跟过来的锦绣和丝萝帮她穿戴好衣裳首饰,又给她梳了个简便的发髻,胡善祥这才拉着若微的手走了出去。 两人才到正院,就听见里面很是热闹,走进一看,竟是朱瞻基已经到了,只他今日身着朱红曳撒,巴掌宽的玉带勒出劲瘦腰身,往那儿四四方方一坐,皇家贵胄的威武气质一览无余。虽笑容和煦言谈清雅,仍给人可望而不可即之感。 这自然是旁人眼里,若要善祥看,那就是孔雀开屏——想被人夸。 “你今日来的这般早?” 胡善祥进屋仍是先拜见父母大人并兄嫂两人,随后才走到朱瞻基的面前,开口便直呼“你”字。 “既是要拜见长辈,自然不能迟,否则岂不显得失礼?” 朱瞻基今日穿着便服,也并未拿着太孙的派头。不如说他今日愿意来,就已经很破格了。这也是为何两位老人虽然很是拘束,但笑容却真切的缘故。 倒是一旁的大舅哥,不愧是连中四元的读书人,和他谈论起来倒是无所顾忌,甚至还似乎对他偶有不满。 譬如现在,他正与善祥聊的开心,大舅子的眼刀就没停过。 第439章 胡善祥30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了,接连经过会试、殿试两场,胡达在家休养多日,好在身体强健,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止步于四元的胡贡士今儿一早便要去江浙会馆,说是和一位新晋知己约好了,今儿一道等着放榜入宫。 胡善祥自然知道那是何许人也,如今他在自家人眼里就是比胡达还有才华的会元,据胡达说,必是今科状元。 但若要善祥来说,那就是老天爷给朱家送的金色传说。 没错,正是我们的于谦,于少保。 当然了,他现在还不是。不过正因如此才更有开荒价值啊!她哥这看人的眼光真不错,不过也不奇怪,全国卷第一名和第二名能玩到一起也很合理。 至于朱瞻基,他这些天忙忙碌碌的,也就偶尔登门拜访,虽然知道胡家大哥有了位很投缘的朋友却也没多过问。 今天大哥一早就溜了出去,胡善祥便待在家里陪伴父母和嫂子。这样的大事不落地,哪怕所有人对大哥都有信心,却还是心里惴惴不安。 家里供奉的三清和佛祖立刻就派上了用场,一家子轮着番的上香叩拜。等到了中午用餐,大家都有些食不知味,还是善祥压着他们,好歹用了些。 焦灼而紧绷的氛围从天亮到天黑,终于随着送喜报的人来到了自家门口而被彻底点燃:“均州胡达胡老爷,高中!” “中了!中了!” 胡实眉开眼笑地接受着邻里的贺喜,一旁自有管家给众人散去赏银。红绸挂喜、鞭炮道贺,一时间胡家陷入了欢乐的海洋。 而此时,胡达则看着不过是分开了一会儿就将自己喝的烂醉如泥的于谦,一脸头疼地叫人给他灌了醒酒汤,又拿冷水敷脸,好歹在入宫前叫醒了他一魂半魄。 “于延益啊于延益,你可真是害人不浅。我堂堂进士倒成了你家仆从,罢了,谁叫你也是进士呢!” 胡达偷偷给了他一下,见此人迷瞪着眼睛还不知今夕是何夕,只得任命搀起他,两人一道被簇拥着入了宫。 鱼龙一夜宵间舞,火树银花不夜天。 今日的应天府比往日不知热闹多少,胡善祥见家人的心落回到肚子里,便干脆带着若微一起跑了出来,街上果然人潮汹涌,个个脸上都是热闹的笑意。 舞狮的、喷火的、踩高跷的、唱戏的,还有漫天数不尽的烟花,直叫两人看花了眼睛。 两人一路跑到了一个卖花灯的小商贩前,他家的花灯种类最多,手艺也最好。两人挑来挑去,一个挑了盏青皮蟹将军,一个挑了盏红鳞大鲤鱼。正说着要再卖两盏给家里的小孩,却忽见一人纵马而来,不是朱瞻基又是何人。 “今儿这么大的日子,你怎么出宫来了?” “爷爷说想见你,我来接你进宫。” 胡善祥看了看他这匹马:“咱们同乘?” “我叫人备了马车。”朱瞻基一面说一面下了马交给了孙若微,“劳驾你先帮我牵回胡家,改天我再把它骑走。” 说完忙牵着善祥就要护着她往外走,善祥连忙将手里的花灯也递给了若微。 孙若微看着自己一手花灯一手马,再看已经被掳走的善祥,心里再次骂了一万遍这个狗圣孙,却还是只能任劳任怨将东西带了回去,还得安抚胡家长辈。 胡善祥刚入了宫,两人没等多久就见皇上过来,一路随着皇帝走进殿里,却见太子慢了半步,身后还跟着她哥哥肩上还扛了一个醉鬼。 这一幕很是神奇,连朱瞻基都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等两人进了大殿,胡善祥都坐下了,朱瞻基才回过神。瞧了眼座椅还加垫的某人,再看看仍站着的自己。行吧,他比在外头跪着那两位也好不到哪去。 “我看你气色不错,御医也说你已经大好了,我心里也就放心了。”朱棣瞧了眼孙子,又笑着道,“听说你父母也入京了,我叫太孙备了份礼,一会儿送去你家。” 胡善祥忙要起身谢恩,却见朱棣摆摆手,“不用起身,有人代劳就好。” 朱瞻基忙跪下说道:“谢爷爷赏赐。” “外头那个叫胡达的,是你的兄长?” “正是家兄。” 朱棣点点头:“他的文章我看过,不是一味花团锦簇的虚浮人,尤其民生问题,颇有见地。只是今日他替一个殿前失仪的酒鬼说话,你觉得是不是有些鲁莽了?” “爷爷,这种事,她……” “我问你了?”朱棣轻轻瞥了他一眼,随口骂道,“没规矩,滚出去站着。” 朱瞻基脸上的担忧根本遮掩不住,却又不敢违逆爷爷,只好给胡善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说话和缓点,又站在帷幔后头竖起耳朵,只等有个风吹草低能第一时间冲过去。 殿内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人,胡善祥反而笑了:“您也别总吓人,吓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这些人不紧紧皮,他们能把我这儿翻个天。”朱棣靠坐在龙椅上,笑着一点她:“你别扯开话题,说吧,你哥哥这事儿该怎么处置。” “殿前失仪是大罪,我哥哥帮忙说话虽是好心,却也该罚。一切自然听凭皇上处置。” “哈~任凭我处置?我要砍他们的头你也不管?” “那还是要劝劝的,毕竟我就这么一个哥哥。” “嗯,那你打算怎么劝我啊?” 胡善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行了一礼方才说道:“皇上既然没有当场论罪,必然已有考量。您是圣明君主,兄长也并非不辨是非之人,想来皇上早已有了打算。” “臣妾在此谢过皇上恩典。” 朱棣眉毛一挑:“非臣非妾,你这谢的哪门子?” 胡善祥抬起脸笑道:“太孙之前跟我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这么说没什么不对。” “都在这儿跟我耍滑头,行了,起来吧。” 朱棣一招手将她唤到跟前:“这么些天也不见你进宫来探望我,倒是猴崽子见天儿地往你那儿跑。” “皇宫重地,我如今这身份怎好随意进出。” “这会子又守起礼了。行吧,不跟你耍嘴子。在宫里住两天,屋子我叫他们收拾好了,又僻静风景又好,明儿个咱们再比上一回。” 朱棣一锤定音,根本不给善祥拒绝的机会。说完话眼睛一闭:“去把太孙叫进来,我要睡了。” 第440章 胡善祥31 胡善祥并没有替哥哥他们再说什么求情的话,当真走了出去,一掀帷幔,就见朱瞻基那张大脸。 男人小声地询问道:“你们说完了?” “皇上让您进去,我就先告退了。” 胡善祥没理他畏畏缩缩那样儿,随手将他推进去,这才笑着和太子爷打了个招呼,又对兄长说道:“我会派人给爹娘家里报个信。” 这才出了大殿,在宫人的指引下到了储秀宫。她随意扫了一眼,竟在里面瞧见了两个熟人。 一个叫豆子的,前世曾向她告发过背叛了自己的心眉。另一个,正是心眉的妹妹——安歌。 她坐在上首将这两人叫到跟前,豆子聪明机灵也有野心,不过善祥记得,前世她跟自己卖好,更多的是盼着自己上位后,她也能趁机上位做个女官。 其实要善祥说,这才应该是大部分宫女的正确思想。毕竟宫女到底还有往上爬成女官甚至是出宫的机会,但后妃……哈,生不出孩子可是真的会殉葬的。 甚至生出孩子也不一定。 至于安歌,沉默寡言、能干吃苦,是个成大事的。比她那个目光短浅又管不住嘴的姐姐可聪明多了。 可惜,她太在乎那个所谓的姐姐了。胡善祥是不可能会将这样一个定时炸弹放在身边的。 “劳烦二位,我想给家中送封信报个平安。另外我还有两位侍女,唤做锦绣和丝萝的,不知我该如何接她们进宫?” “您将信写好交给我们就是,至于锦绣姐姐和丝萝姐姐,明日就会有专人将她们接进来,绝不会耽误了您的事儿。” 豆子不愧是宫里的老人,三言两语显出她办事利落,一句姐姐又表现出自己的人脉,倒衬得一旁的安歌越发粗苯了。 “那就劳烦你了。” ……… 一觉醒来,善祥没等来人却先得了召令:太子妃约她用过早膳后往东宫一叙。 “既然如此,豆子,你陪我走一趟吧。” 太子妃张氏实在是个妙人,这一点胡善祥前世便已经知晓,如今以外人身份初次相见只觉感受又有不同。 听她说话诙谐辛辣,分明总是扬着下巴却只给人一种可以亲近的傲娇之感,并不觉得难以接近。三言两语就能与你拉近关系,脸上或嗔或喜具是无比生动,叫人忍不住哄着她。 善祥亦不例外。 于是这么一聊下来,两人竟十分投契,不知不觉足聊了两个多时辰。 “行了,时候不早了,留下来吃顿便饭再走吧?” “那善祥就叨扰了。” 两人一前一后才走到门口,就见外头两道熟悉的身影躲在门后,不知在说些什么。 “咳嗯!” 太子爷和太孙两个连忙闭上嘴,扭头对太子妃笑得一脸谄媚。朱高炽脑子转得飞快,嘴上笑问道:“你们这是聊什么聊的这么开心啊?” “那可不能告诉你,不是说了不让你们爷俩偷听吗?”太子妃两手一叉,傲娇地仰起下巴。 爷俩对视一眼,忙一唱一和:“我们……” “没听啊……” “对,我们没听。” 朱瞻基灵机一动不动,忙笑道:“其实我就是来问问,中午要不要留饭。” “啊…啊?你说的,这是我的词啊。”朱胖胖脸上的笑意一收,忙戳了下儿子,“你说了我说什么?” “哎呀,您不接话啊。” “胡小姐,咱们走吧。” 太子妃懒得看这对活宝,干脆带着准儿媳扬长而去。徒留那对爷俩在风中凌乱。 “欸,回神了!”朱高炽猛地拍了下儿子肩膀,摇头失笑道,“还不去看看饭。” 四人用过膳,太孙妃对这个儿媳又满意不少。虽说规矩方面还有些欠缺,但见席上的表现,并不是那种掐尖要强或是矫揉造作的,儿子娶回家应该也不会给自个气受。 让人将胡小姐小心送回去,那爷俩也都各忙各的去了。好容易她能歇息一会儿,却见外头人捧来一份家世单子。 “这是汉王推荐的秀女,皇上让我把秀女的家世单子给您送来。” 太子妃眼光一凝,不动声色地拿了过来,仔细翻看起这孩子的家世,却见她竟是宫中的一位女官。 “来人,去请胡尚仪。” …… 另一边,刚回到住处的胡善祥就见锦绣和丝萝迎了出来,若微慢了一步,只站在屋内含笑望向她。 “你们两位本就是宫里出来的,我就不多介绍。这位孙若微姑娘是我情同姐妹的好友,她和我一样,对宫中事不甚熟识,劳烦大家多多包容。” 略略介绍了下双方,胡善祥便让他们都先退下,只留下若微。 “这是胡伯父给你回的信。” 若微等人都走了,忙从胸口取出一封薄薄的信交给善祥。善祥一目十行,不过片刻便已把这封信件读完。 “马上就要到夏税的时候了,粮草和儿子,这还真不好选呐。” 孙若微满脸迷茫:“善祥,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些想念父母了。”胡善祥将书信轻轻放在纸上,任由它被火焰吞噬殆尽,眼底倒映出熊熊火光,“你说,若是太孙最后选了别人做太孙妃该怎么办?” “怎么会?他对你的心意连我都看的出来,他不选你选谁?” “那就得看汉王推荐的是谁。”胡善祥笑着摇了摇头,“自由自在的十年,如今却只能做砧板上的肉任人挑选,若微,我有些不高兴了。” 孙若微其实没怎么听明白,但好在她知道善祥不高兴了,便忙说道:“那你有什么打算?不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我没想做什么,到了这一步,只等一个结果罢了。” 胡善祥支着头在心里默默想到:【实在不行就摆烂,反正只要把这个任务混过去,最低也能回我那个破出租屋。】 第441章 胡善祥32 正如胡善祥所说,汉王在这个时候推荐秀女,可以说是恰到好处。 皇上是下定决心要打仗的,既然如此,汉王和赵王这两员大将就不能不加以安抚。何况前面汉王闹了一场后倒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说话也好听了,事儿也办得挑不出错来。 虽然人人都能猜到汉王推荐的这个秀女肯定有猫腻,但是明面上,人家可以说是非常为太子一家着想了。 专门选了个宫里的女官,家世清白简单而且几乎查不出和汉王府有什么勾结。 这时候考虑到国事和家事这两层上,似乎选择汉王推荐的秀女做太孙妃是最合乎规矩的。 但胡善祥的情况又不同于原剧里的孙若微,她身上没有那个最惹皇上忌惮的标签,与刺王杀驾也没有关系,最要紧的,她与武当的关系让皇上不得不慎重。 尤其是在服用过张道长的丹药后。 现在则又要加上一条。 皇上猛地站直了身子,重新翻看了一遍胡达会试写的那篇《百耕论》和之前被于谦连累时作的《筛种》,虽当时便觉其中种种颇有道理,但论种地他并不似打仗那般擅长,里面的内容又较为专业晦涩,唯有那清晰的“表格”让人一望便知,当时还觉有些夸大,想起锦衣卫之前调查过胡家在多地购了田产,便随口下了旨意让他们盯着。 最近兵部和户部联合起来哭难哭穷,哭的老皇帝一个头两个大。等把这些烦人精都赶走,他才觉得清净不少。 摸了摸架上的阿天,又给它喂了两口肉,想起胡家那丫头,自然便想起了胡达那小子在《筛种》里吹的牛。 翻开了锦衣卫呈上的密折,皇上却被上面的数字震撼住了。 若这些都是真的,只怕再过不久,朝上就要炸开锅了。 皇上想到户部那群人到时候又高兴又肉疼的表情,越想越高兴、越想越得意:“这就是天佑我大明啊!” “于谦平外,胡达养内。得此两人,我大明何愁不兴!” 朱棣在尚书房走了两个来回,算算日子,各处与应天距离不同,锦衣卫汇齐这些消息再呈上来,便是再快也需不少时日。 同理,户部那边核算时间也不在少数。甚至那些粮车往应天运送更耗费时间。 在此之前,只怕京中还有的吵呢。 “随他们去呗,正好,我也能多看看这朝上的牛鬼蛇神。”朱棣摸了摸阿天腹部柔软的绒毛,这回脸的笑意倒是真切了不少。 “不过臭小子也得敲打敲打,还有胡家,嗯让我捋捋,这些都不急,不急……” 三日后,已到了择选秀女的大日子。 朱瞻基站在皇上身边,左手边太子夫妇也已经入坐,胡善祥和那位吴姓秀女就站在御阶之下,只等朱瞻基做出正确的选择,定下自己太孙的名分。 那么,究竟选谁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呢。 朱瞻基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仔细去看却能发现他眼底有些涣散。 “递如意——” 随着女官唱赞,朱瞻基两手捧过这柄羊脂玉如意,微微躬身向皇上行礼。 “孩子,爷爷的话你要记在心里,用心选。” 皇上不同的语气便代表着不同的意思,作为倍受皇帝疼爱的太孙,可以说是长在皇帝身边的皇太孙最清楚这一点。 但今天,朱瞻基第一次有点不确定了。他只好轻轻上扬了下眼睛,和皇上对视了一眼,终于确定这不是又一次的敲打。 “爷爷…那我可就去了?” “去吧,选了人,以后就真是个大人了。” “多谢皇上!” 朱瞻基嘴角扬起的笑明显真切了许多,连背影都能看出一股雀跃之态,倒让朱棣笑着摇头:“喜怒形于色,还是个孩子脾气。” 说着一指儿子:“都是叫你给惯的。” “嗯…啊?”没想到这也能被殃及到,朱高炽无语地吧唧了两下嘴,“是是,都是儿子的错。”心里却松了口气。 不论老爷子是为什么突然心软了,做父母的,总是希望孩子不要那么痛苦。 胡善祥看着几乎是迫不及待把如意塞进她手里的某人,也忍不住笑道:“多谢太孙”。 折腾了大半年的选秀,终于在此刻,尘埃落定。 …… “我说儿子,你娘最近都叫胡小姐来咱们家吃了好几回饭了,你怎么还天天扒着门框子探头探脑的?”朱高炽边说边往里走,“想听你直接进去听不就行了,这回你娘又没拦着。” “欸!欸!” 朱瞻基一个没拦住,他爹都快走出二里地了,连忙跟了上去,正好听见他娘抱怨的那句:“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是不知道这爷俩有多难伺候。” 朱胖胖不高兴了:“欸欸,你聊就聊嘛,拉扯我们爷俩做甚。” “我说得不对吗?你们爷俩拿都是张嘴吃饭伸手穿衣,偏偏在外头个顶个的节俭,家里里里外外还不都靠我支应。” 张氏才不在乎,她管着这一堆烂摊子早就管腻烦了,可这些大老爷们总觉得自己忙的才是大事,家里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谁真体谅她了?倒最后,还得是儿媳妇能体谅。 “走,今儿我们娘俩自己吃。你再跟我说说那个首饰铺子的营销,我弟弟上回按着你说的,果然挣得不少。” 胡善祥扶着太子妃,两人当真从他们爷俩面前穿过,善祥连个眼风都没给朱瞻基,只是对太子微微行了一礼,听见太子妃这话笑着回道: “臣妾这些只是微末计量,不过前些天臣妾家里新得了几张方子,臣妾也拿给御医瞧过,说是的确不错,做成香膏或是敷粉效用极好,可使肌肤光洁如新、白若脂玉。我用了几天,觉得还不错。” “真的?嗯,你这脸看着是白嫩嫩的,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那东西价钱不便宜吧?” “原料倒不贵,只是制作起来麻烦琐碎。不过臣妾送给您的自然是最好的。” 胡善祥点到为止,张氏家里弟弟就在做生意,她本人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也都清楚,闻言脸上便带了笑:“你有心了,乘你的情我也没什么好赏的,只既然你家有了这新方子想必要多开两间铺子,我这儿倒是有几个铺面位置不错。” 这就是太子妃的好处了,下面人送钱,她也不会全拿。甚至因为胡善祥算半个自家人,她只说给铺子,而不说要掺一股。 第442章 胡善祥33 陪着太子妃用过膳,又亲自将她研制的护肤品给未来婆婆用上,将太子妃哄的高高兴兴,等从东宫出来,外头都已经夕阳西下了。 “进了宫,总觉得这日子过得极快,一晃眼都十月了。”胡善祥慢悠悠地逛着,似是今天才发现,皇宫里已经渐渐有了秋色。 “是啊,一晃眼奴婢都陪着您在这宫里待了一个月了。” 孙若微的话叫她一愣,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惹来若微疑惑的笑容:“怎么了,可是奴婢说得有不对的地方?” “私下里,咱们不分你我,你怎么又自称奴婢了?” “哦,嗐…这一个月学了一堆规矩,我感觉我脑子都快成浆糊了。”孙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可善祥却知道她这些天有多辛苦。宫里规矩多,尤其若微以后还要贴身侍奉她,一举一动都代表了自己这个未来的太孙妃,所以更不敢出一点差错。这些对天性自由不喜拘束的若微来说,无疑是困难且痛苦的。 “真是委屈你了。” “我有什么委屈的,真说起来还是你更辛苦,我看着你天天应付那么多人头皮都发麻。我不过是学些伺候人的活,和你比起来还挺轻松的。” 孙若微说得是实话,她的确是这样想的。只是若有机会,她也很肯定自己一定会拼尽全力离开这里。 如此期盼着的若微没想到竟真有这一天。开了春,越来越忙乱的太孙今日却忽然有了闲情逸致,跑来与他的准太孙妃闲聊。 “爷爷叫我带上你,咱们一起去看看新建的宫殿。他说迁都后,你我在那儿大婚。” 胡善祥搁下手里的书,听了这话不由问道:“那我家人?” “自然到时候随爷爷他们一起去,宫里应该会赐下府邸宅院。” “唔,这倒没什么,只是又要让父母奔波,我心里难免有愧。” 朱瞻基听她这话忙安慰道:“你父母膝下就你这么个女儿,若你我大婚他们不在,只怕会抱憾终身。更何况你哥哥如今进了户部,到时候随旨迁都,他也要跟着走啊。” “也是,那就劳烦您到时候多费心照看。” “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假模假样客气了一番,都撑不住笑了。一旁侍奉的若微既为妹妹高兴,又为能出宫散口气而兴奋。 虽说只是一时,好歹也能松松筋骨啊。 她与善祥对视一眼,彼此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 这次从南京到顺天一路轻车简行,只有他们和老和尚,再加上一些护送的锦衣卫,一路可谓风餐露宿,却也别有意趣。 胡善祥惊讶于他竟真不是个不知世事的少爷,朱瞻基同样为她的博学而倾倒。再有姚广孝从中点拨,两人都觉这一趟受益良多。 可惜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再怎么不紧不慢,他们仍在两个月后到了顺天。 趁着这会儿皇上他们尚未动身,这边实际地位最高的就是太孙,他干脆忙里偷闲,带着胡善祥走遍了这个儿时的故乡,小时候吃过、玩过、看过的,两人重新逛了个遍。 “驾!” “着——!哈,我又中了!” 胡善祥骑着一匹通体乌黑唯四蹄白若清霜的河曲马,挽弓搭箭又是一箭正中靶心。她扬着肆意明媚的笑容,单手一拉缰绳,拐个弯往对面跑去。 “拿来吧。” 胡善祥勒住马,潇洒地翻身下马走到朱瞻基的面前,两手一摊,冲他得意一笑。 “我说,你是不是给我下套了?从昨天到今天,被你拉着比了一堆杂七杂八的,我攒点私房容易吗?这么会子都输给你了。” 朱瞻基不甘不愿地看了眼靶心,还是将手里那张票子拍在了她的手里。 “多谢惠顾,本店诚信经营,欢迎下次再来。”善祥当即把那张银票塞进袖子里,摸了摸把头凑过来的墨霜,又从荷包掏了块桂花糖塞进了马嘴里,狠狠搓了搓这张可爱的大马头,“今儿赢了钱,我要给它们加餐。” 这话一出,朱瞻基身后的板栗似是听懂了,也跟着一起欢快地提着步子走过来蹭她,一人两马兀自高兴。 “真没出息,她给你取板栗这么个名儿,几顿饭就收买了?” 朱瞻基恨铁不成钢,随后就被胡善祥一句:“也请您吃”,给打发了。 “我要吃涮羊肉。” “行,您是太孙您说了算,我亲自下厨怎么样,够有诚意吧?” 朱瞻基咂摸了两下嘴:“还凑合吧。” “德性。” “哎,老和尚上回带着你选了房山那个地方建寺庙,有没有说是什么缘故?” “他没说,不过我估计是方便他以后练走索吧。” 两人一路打闹着回了宫,就听说皇上那儿已经定了启程的日子,估摸着再有三月就该到了。善祥和若微也重新恢复了她们的宫闱生活。 及至永乐十九年正月初一,皇上在北京御奉天殿,受朝贺,大祀南郊,大宴文武群臣及四夷朝使。 迁都大政至此基本完成。 紧随其后的就是册立太孙和太孙大婚,前者自不必说,礼部早早便已备下礼制,如今只按照规矩顺利进行。 但因着此前并没有过“太孙”大婚的先例,礼部只好揣度着皇上的意思,将大婚的流程比照太子之下亲王之上。 亲迎那日,从设围帐到皇太孙由舆换辂出来宫门,再到东宫官员及仪仗、鼓吹大队簇拥皇太孙至妃家门前。接着就是皇太孙和主婚人互相拜,太孙妃听从父母训导依次乘舆、凤轿、辂,及至东宫门外再换乘舆一直到阁前下舆进入,在司闺的引导下站至门外西侧,面向东。皇太孙向妃作揖请进,完成合卺礼。 总之这么一套下来,直接把两人从天刚亮折腾到夜已深,折腾的两人晕头转向,坐在大婚的床上齐齐舒了口气。 “饿了吗?” 朱瞻基一身绛纱袍头顶通天冠,大马金刀肃着表情坐在那儿乍一看真叫人有些不敢直视,方才导引的几位女官都有些发怯,如今只剩他们俩倒是一张口就问饿了吗。 胡善祥瞥了他一眼,只是慢慢抬起手,正红大衫的袖口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滑落,露出里面的鞠衣。 “你这是……哦哦,我来,我来。” 朱瞻基往上看着她那顶九翟冠,忙伸手帮忙扶着,又喊了宫人进来帮她取下顶冠、散了发髻。 第443章 胡善祥34 “这冠一般人还真撑不住,我感觉我这脖子都不会动了。” 卸去一身华服梳洗好的善祥这才觉得活了过来,坐在桌前还不忘招呼朱瞻基一起用些点心,瞧着没一点新婚妻子的羞涩模样。 “没事,那冠也只有大节下用的多些,日常你只看娘就知道,怎么舒服怎么来就是了。”朱瞻基坐在床边,一边看她的表情一边回话,见她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才低声问道,“咱们…安置吧?” “咳,你等我再喝一杯。” 胡善祥终于露了馅儿,背对着朱瞻基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反而把自己呛着了。 “咳咳咳、咳咳——” “你慢些,怎么喝个酒还把自个呛着了。” 朱瞻基眼中含笑望着她,两人目光相接,原来都含着些微忐忑。 “咱们,安置吧。” 一夜春宵后,翌日两人仍需早早起床,还得去拜见了太子和太子妃,接着各有各的忙乱。 胡善祥有一瞬间甚至想过要不要把皇上、太子、太子妃都嘎了这样自己做了皇后愿意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 【可惜了,我真是个好人。】 今天也是为自己的善良和责任心而感动的一天。 “虽说我知道你很困,但你要再不起来,可就真要迟到了。” 朱瞻基倒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让人服侍着穿好了衣服、戴好了冠,瞧瞧时辰,只好把他可怜的爱妃给叫起来了。 “唉,嫁了人连觉都睡不饱了。” 胡善祥迷瞪着眼睛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朱瞻基好笑地将她拽了起来,看她眼睛都睁不开嘴上却还不肯吃亏,忍不住掐了把她水嫩的脸蛋。 孙若微从进屋子就一直有些不自在,她虽有心怡之人,但在男女情事上是真的一无所知。此刻见两人那种水泼不进的暧昧气氛,下意识地不好意思起来,只想起自己宫女的身份,佯装镇定地走上前挤开了碍事的太孙。 其余人这才松了口气,鱼贯上前齐齐围拢在太孙妃床前,伺候着洗漱穿衣,等善祥坐在梳妆台前才终于睁了眼。丝萝手脚利落,很快便帮她梳妆打扮停当。 “劳驾您等我,今儿没伺候您,一会儿给长辈见礼您可别伺机报复啊?” 朱瞻基四下看了眼,见众人都颇有眼色地退开了,这才上前低声笑道:“怪我不知轻重,您就赏脸收了神通吧,我今晚给您赔罪成不成?” “呸,再混说你就自个去书房睡去吧。”胡善祥白了他一眼,却见这人还不服输,听这话下意识地顶了句:“想让爷睡书房,没门。” 善祥忽地轻笑一声:“哦~我知道了,瞧我这记性,太孙哪儿用得着去书房啊。” “你这人,我分明不是这意思,你何必存心怄我。” “我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眼看着某人真急了,胡善祥这才悠悠道,“咱们走吧,要不该迟了。” 只把朱瞻基一颗心吊在半中央不上不下的难受,偏这会儿时间还真要到了,只好勉强按下,两人相携而去。 接下来这些日子,太孙自然是宿在太孙妃这儿,吴氏这么个太孙嫔倒被撂在了一边。 没法子,她本就是汉王推荐的人,从前在宫里与太子妃又并无交集,这么被冷落着,竟是无人愿意替她说话。 吴氏自个尝试了几次,谁知太孙避她如避蛇蝎,倒令这人也没办法了。 “安歌,你做什么去?” 从门廊子那儿路过的锦绣一眼就瞧见了正往外走的安歌,便站住了叫她。 安歌背影微微一抖,转过身来笑道:“小厨房里备的木薯粉用完了,我想着太孙妃近来爱用这个做甜品,所以去取些。” “嗐,你随便派个小宫女去便是,我这儿正有事寻你呢,快来。” 等锦绣随口吩咐了些绣活上的事儿将安打发走了,脸上的笑意猛地一收,转身进了屋子将这事儿说与太孙妃知晓。 正在窗边帮善祥描花样的若微闻言抬起头,有些奇怪:“安歌本就管着小厨房,她亲自去也没什么吧?” “我这小厨房是两个月前设的,唯独这个月她各种借口出去了三次。”胡善祥随意地翻开了手里的书,声音仍旧淡淡,“毕竟是吴氏的妹妹,姐姐一直不得临幸,她自然也要着急。” “她是吴氏的妹妹?” 这个消息不仅若微惊讶,就连锦绣都有些诧异。 只因这回吴心眉在宫里一直籍籍无名,她这妹妹入宫便晚了许多,宫里这么大两人也没什么联系,自然也没什么人会去关注。 后来安歌意外分到了善祥那儿,试探过后发现她并没有引荐旁人的想法,遗憾告知表姐后,却听说表姐心眉搭上了汉王的线。原还为表姐得偿所愿而高兴,却没想太孙妃专宠,姐姐倒成了有名无实的太孙嫔,故而她这些天便找了借口偷偷跑去探望。 这些,胡善祥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这也没什么,都是宫里人,有一两个沾亲带故的也在所难免,只要她别走了歪路,我也不会那般不近人情。” 只可惜有那么个姐姐,善祥估摸着这次,她们姐妹俩的下场只怕要更惨,说不准就跟自己前世说的那样,九族都要没了。 “派个人把她看住,其余的一切如常。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到底她现在也没做什么,只留个神就是。”胡善祥叹了口气,“太子爷近来身子不好,二月份太孙就要随皇上出兵去打仗,这种时候就别拿些捕风捉影的事儿去烦他们了。” “是。” 毕竟judy现在正是要用两位皇叔的时候,这会儿就动手,也太不给面子了。 还是得等着皇上他老人家都卸磨杀驴了,她这儿才好落井下石嘛。 第444章 胡善祥35 “上了战场,你自己保重。” 临别前一晚,胡善祥细细地将收拾出来的单子又检查了一遍。 “我之前用的那种金疮药,下剩的两盒都包成了小包方便你取用,你一定记得要贴身带点。” “我知道。” “战场上刀剑无眼,那些防护的甲胄只要有时间,一定要亲自检查几遍。” “我知道。” “这次去草原上抵御外敌,明军于地利一条便不若外敌,你和皇上都要小心,身边最好别离了人,总要防范着。” 朱瞻基握住了她的双手,幽幽的烛火照着两双同样幽深的眼眸,男人轻抚她的脸庞,嗓音越发温和低沉:“不要担心,为了你…还有爹娘,我会保重自己的。” “我知道。”善祥靠在他胸口,听着对方平稳的心跳,声音同样放的又轻又低,“皇上这会出兵也带上了阿天,它是个聪明孩子,我也托付了他多多照看你们,你可以记得多替我喂点好的给它。” “你那只鹰现如今已是我爷爷的宝贝了,又有救驾的功劳,我怎敢怠慢,那就是我鹰叔叔。” “又混说,你当着阿天不许再这么乱说它,它能听懂的。”善祥拍了下他的胸口,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模样,“之前有人跟我说,阿天是开了灵智的禽鸟,能趋福避祸、明辨善恶凶吉呢。” “有那么神?不过它是挺精怪的,记仇的不行,不过是之前拿了根它的肉干又说了它两句,这小东西到现在看我都不大顺眼。” 朱瞻基随口吐槽了一句,转而又叮嘱起她:“我随爷爷发兵关外,最少也得大半年才能回来和你们团聚。你一个人在宫里若是无聊了,就把你嫂子侄儿叫进来陪你说说话也好,打打马吊也行。好歹忍到我回来,咱们再偷偷溜出去玩儿。” “我又不是小孩,哪里就像你说的那样了。”胡善祥笑着摆手,“更何况你们在前头打仗,我见天儿地把娘家人叫进来打牌像什么样子?放心吧,真无聊我就找娘玩去。” “你们婆媳处得倒好,我爹说现在娘都不找他斗嘴了,每天一大早起来就等着你去找她折腾那些个面霜、香膏啊什么的,把他那屋子弄得喷香。” 朱瞻基嘴上这么吐槽,只看他眉开眼笑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不定有多高兴呢。善祥都能想到他面对太子爷会说些怎样故作矜持的得意话儿来。 “乱说,娘可跟我说了,之前我拿去的那几种护手的膏子,爹还偷偷用呢。说要不是被她抓了个正着,娘还疑心是自个记性不好。” “真的?我说前几天闻见他身上有股子香橼味儿,他非说是因为我跟你带在一起身上沾了味道,可我们两个平日用的都是松柏味儿的。” 胡善祥笑道:“可是我不好,之前没想到你们这些大老爷们也愿意用,昨儿我给娘和爹各种味道的都送了些。这话说给你听了便罢,出去可别跟爹揭了底,要不以后我去那边熬药都不好意思了。” “辛苦你了,等我离了家,家里万事都要劳你费心了。” 见他真情实感地觉得抱歉,善祥也不与他客气:“真想着我辛苦,你就更要照顾好自己,平平安安地回来帮我分担。” “好。” 隔天一身锃亮甲胄套在身上,威风凛凛的皇太孙随侍在皇上左右,全军戒备、起兵拔营。 皇上带着他的百万雄师,意气风发地向着草原深处行进。 朱瞻基一路在皇上有意的磨练下忙的飞起,后勤各处军需他一人全权调配,再还有营地修建、军队整顿,一天从早忙到晚连口水都没空喝。 好容易得了点闲,就听皇上那边又有吩咐。 朱瞻基摸着黑走进中军营帐,就听皇上正说起瓦剌的也先,他忙上前行礼站去一边,半放空了脑袋听着他爷爷说着说着说起了自个的外貌,心里还在暗暗吐槽:您还不够英武,那煞气都能止小儿夜啼了。 就见他爷爷手往他身上一指:“要不你来替我。” 他连忙下意识地转腰躬身干净利落喊出一声:“是!”随后才反应过来,“啊?我啊?” 大帐里一时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皇上和几位老将军都忍不住笑了,唯有二叔三叔笑得最难看。 朱瞻基假意推辞了几句,见爷爷态度干脆,嘴角的笑都有点遮不住了,小得意劲儿看的朱棣也是一乐:“到时候我啊,我就是个老兵,站着伺候皇上,哈哈哈——” 高架上的阿天转了转头,犀利的双眼在营帐中来回逡巡,似乎是不明白,这群两脚兽叽叽喳喳要做什么。 不过……阿天的眼睛最后只落在了皇上和朱瞻基的身上:约好了,只有这两个两脚兽要归它来养。 嗯,今天它也有把他们两个养的很有活力! 于是阿天也高兴地叫了两声。 直到第二天晌午,刚刚饱餐一顿的阿天见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闯入了中军营帐。 “瓦剌部使者也先,觐见大明大皇帝。” 阿天的双眼随着这个男人进入就再也没有挪动过一分一毫,它的本能在疯狂地提醒着它,这是一个强大的敌人!它必须要拼尽全力。 然而这个敌人却一直没有攻击的动作,两个两脚兽也一直没有给出呼号,它只能不安地看着对方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强烈的不适让它忍不住在高架上走来走去,间或扑扇起翅膀。 “不是刚喂完你吗祖宗,这么会儿又饿了?” 念念不舍地从龙椅上下来,朱瞻基就听见脑壳后头频繁的动静,想到临走前善祥的叮嘱,还是跑过去瞧了瞧,见水碗里还是满的,便只当它心情突然不好。 却见此刻,樊忠走了进来,汇报了瓦剌一行的动向。 “我让你问的话呢?” “那也先还挺有趣,他说大明朝皇帝果然英武非凡,但他身边挎刀的老兵才是真英雄呢。” 朱棣闻言脸色巨变,猛地从座上站起身来:“这还了得,他人呢?” “他们刚刚送走。” “这样的人,怎么能放他回去?快去,把他杀了。” “杀了?” “我观他年纪轻轻便一身煞气,如今再有这双风尘巨眼,日后必是我大明祸患。”朱棣双眼此刻已盈满杀气,“这样的人,便是得罪了瓦剌,也不能让他活着回去,快去!” 樊忠领命赶忙去安排人手,朱瞻基也跟了上去。 此刻,本就一直紧绷的阿天感受到了朱棣身上的杀气,终于按耐不住长啸一声。 朱棣浑身一震,回头看向阿天,忙上前三两下解开它爪上锁扣,拿出骨哨用力一吹。 阿天瞬间展开羽翼,跟着朱瞻基一起冲了出去。 第445章 胡善祥36 朱瞻基领着一小队人马沿着路一路追去,不知跑了多久,终于追上那支出使的队伍。 那个也先果然有两把刷子,虽相距还远却早早发现了情况不对,立刻便让族人四散而逃。 既然皇上的旨意是要杀了也先,那他这些族人自然也不能留下活口,过后就伪装成回程途中被别的部族劫掠就是。 至于瓦剌首领马哈木信不信,原也不是最要紧的。他若不信,那就是借机和鞑靼预谋生事,等大明大胜,他的部族自然就默认可以被其余识相者瓜分。 “分散开,一个活口不留。” 朱瞻基一声令下,自己追着也先跑去。其余人各自散去,各自奔着自己的目标。 “唳——” 阿天在他头顶盘旋而过,早已冲到了也先上方,只因暂时还未到时机,所以充当了高空警示灯的角色。 有它在,也先跑进密林也躲不开朱瞻基的视线。几乎每次,他偷袭的箭矢刚刚射出,阿天的警戒声就已经响了起来。 他只好抛弃这种手段,光明正大地骑马露出了身形。 两人俱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此刻双眼对视,都未遮掩对彼此的杀意。 咻—— 同时响起的破空声像是一道信号,当两支相对射出的箭矢碰撞在一起,两匹烈马同样抬起脚步跨过脚下的藤蔓,两人挽弓搭箭,只是瞬息各交替着射出三箭皆未能中。 也先箭囊已空。 而此刻,朱瞻基尚有三箭在囊中。 自知时机已不在他这边,也先当机立断伏在马上尽量将速度提到最高,头也不回地向远方跑去。 “呼——” 朱瞻基屏气凝神,勒停了马,挽弓搭箭、气沉丹田,耳边只有小时候爷爷的教诲。 “着——!” 冰冷的箭矢射出的那一刻,朱瞻基和阿天同时有了一种预感。阿天疾速俯冲而下,几乎和箭矢同时到达。在那一箭没入也先脊背向马下摔倒的那刻,它已经抓住时间狠狠照着他失去防备的眼睛啄了上去。 “啊——” 这样的疼痛不比后背那箭,也先根本控制不住痛呼出声。他只觉得左眼血红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然而阿天可不是人,不懂什么见好就收,只知道乘胜追击。 一击得手,它一边扇动翅膀向上飞去一边不忘用爪子给这人脸上再狠狠来几下。灰羽翻飞后,只闻阿天得意的长鸣声。 也先也不愧是个狠人,即便左眼已看不清,他还是立刻拔下了后背的箭。然而即便他有所防备,前有太孙后有阿天,他还是没能射出这箭,反而是露出的手背又被狠狠叨了几口,想抽刀先砍死这只鹰,朱瞻基的箭便射了过来。 至于逃? 他的确可以选这个选项,不过可惜,这么近的距离,朱瞻基就算想射不中也难。 “噗——” 这是箭矢没入肉中的声音。 这一次,射中的是他的胸口。 朱瞻基没有丝毫犹豫拔刀向前,那也先果然还想挣扎,只可惜他失血过多,即便奋力一搏也无力扭转战局。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见的是敌人手起刀落,还有那只体型格外巨大的老鹰冲向自己的爱马…… 啊,我就这么,输了? ……… “你又赢了?不玩了不玩了,今儿你手气也太好了。”太子妃看了眼善祥的牌,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奇了怪了,前几天也没见你手气这么好啊?连赢三把,真是厉害。” 胡善祥微微一笑:“许是因为今儿有喜事,所以运道也好些。” “什么喜事啊,我怎么不知道?” 弄死了也先、保住了大明百年根基还有……“昨儿太医来请脉,说是已经有三个月了。”嗯,小景泰和小顺德也在她肚子里生根发芽了。 可不正正好是三喜临门。 “真的?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头两个月太医没请下来我心里还有些失望呢,没想到峰回路转!” “是,儿媳也问过了,太医说女子孕息本有不定,头一两个月查不出来也是有的,好在我昨儿闻了荤腥许是一下有了孕反,太医才终于准了。” “好好好,哎呀,这可真是我这几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等告诉了太子,他肯定也得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太子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又是给拨人又是要写信又是派人去请太子,忙的脚都不沾地方了。 “胡尚仪,这孩子头一回有孕,什么都不懂,你可一定得帮着看住了,等这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我孙子,我们一家都得感谢你,啊。” 坐在下首的胡善祥微微笑着向对面那人点头示意,胡尚仪自然连道不敢:“本就是份内之事,当不得太子妃一句谢。” “那就有劳胡尚仪了。” “太孙妃客气了。” 从太子妃那出来再回去用过饭,她依照往常习惯将太子爷熬到火候的药盛了出来,只往里面放上一滴稀释百倍的灵泉。 毕竟太子爷身体不好众所周知,现在又因为前线打仗整日操劳,若这会儿给他治好了,恐怕反倒不是好事。 若微接过药碗放在托盘里拿着,两人一前一后来了太子爷处理政事的书房。朱高炽见了她先是一惊:“你不是有了身孕,我不是派了人去,以后这活就不必辛苦你了。” “药都是宫人熬着,我不过看一眼火候再命人将它盛出来罢了,哪里说得上辛苦。” 胡善祥将药递了过去:“倒是您,每日劳心劳力才真是辛苦了。” 朱高炽笑着摆手接过药碗,偏头又咳嗽了两声,只觉得一阵气虚无力,连笔都握不住。 最后还是胡善祥帮着写了一半,用过药的太子爷一缓过来,就又投入到浩如烟海的公务中去了。 第446章 胡善祥37 就在太子派人送来的军报和家书出发当晚,因最倚重的孙子突然横死,心知此事与大明皇帝脱不了干系的马哈木在悲愤之余却越发忌惮。 从前决心为了家乡和部族可以不顾一切蛰伏在大明多年的马哈木,原本只想着这场仗他拼尽全力,即便战死也无所畏惧。只要留有火种,草原的根就不会断绝。 然而在大明生活许久的马哈木却没想到自己反倒栽在了这些经验上。对孙子盲目的自信和大明那些所谓礼仪上国的狗屁规矩,让他派去了自己的骄傲。却没想到他们瓦剌的火种,竟就这么在敌人卑鄙的手段下被葬送了。 马哈木是一个真正的枭雄,他不怕死更不怕什么千古骂名。在这片草原上他只相信自己,除了自己,唯有他的孙子也先能够继承自己的遗志。 而现在,他的孙子死了。 看来这场仗,还真得好好重新谋划了。 …… 在忽兰忽失温这场仗打完前,皇上收到了一封军报和一份家书。 朱瞻基正在自己的营帐保养他的刀具,就被叫了过去。害怕是军务上出了什么问题,朱瞻基赶忙跑了过去,一掀开营帐就听见老爷子中气十足的笑声: “哈哈哈,我看咱们这场仗打快些,说不准能赶在六月底回去。” 朱瞻基听了这话正觉得奇怪,爷爷之前不是还说要稳扎稳打,怎么这会儿又说要打快些? 就见朱棣已经看见他,忙一招手:“小子,愣在那等我请啊?还不滚过来。” “欸,爷爷,您吩咐。” “少在这儿耍宝,知不知道我这会儿把你叫过来是要说什么?” 太孙脑子一转,今儿一切如常,要说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爹的折子到了。可素日爷爷得了爹的信儿总是没什么好脸色,盖因太子爷总不忘给偶尔得意的皇上浇冷水,再有他那两个没脑子的叔叔一个劲儿煽风点火,这些天连他都吃了几次挂落。 可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了啊? “爷爷,这…我实在是猜不出来,您就告诉我吧。” “小孩没耐性,你说你这样儿,以后怎么当爹啊?我那重孙子还不得被你也教成猴崽子?” 朱棣笑着把他从头到脚贬了一顿,要搁以往,朱瞻基心里肯定满是不服气,今儿却像个木头桩子呆愣愣的,好半天才张口了抖动的嘴角:“爷爷,您刚刚说什么?” “怎么,年纪轻轻这耳朵也不好了?”朱棣取笑了一声,还是难得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太子爷来了家书,你媳妇已经有了三个月身孕了。孩子,你要当爹了。” “我、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情瞬间包裹了他,朱瞻基说话都有些磕巴,满脸希冀地看向爷爷,终于从他老人家手中拿到了那封家书。 薄薄的一张纸上,那条消息只占了短短两列,他却字字斟酌着不知读了多少遍。迫切的渴望包裹了他,让朱瞻基恨不得此刻也长一双阿天那样的翅膀好飞去善祥身边。 “嗯…算算日子,咱们要是能六月底班师回朝,说不准能赶上见你孩子第一面。” 朱棣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斜着眼看他:“就是不知道小子有没有这个运道。” 朱瞻基:! 想要一举攻破鞑靼、瓦剌、阿鲁台和兀良哈的心从未如此迫切。若此刻他的战意能化为实质,只怕能将这片草原全都点燃。 可惜,乐极易生悲,人生的大起大落却只在命运一瞬间的拨弄。 前一个月,军队还在皇上的带领下打赢了忽兰忽失温这一仗,太孙表现之勇猛不仅得到了皇上和众武将的夸赞,就连他家的两位老叔叔都被这人不要命似的悍勇给震了一下。 “我说……这狼崽子见了血是越来越疯了?连着三天三夜,身上都被血泡透了还没撤下来。”汉王抱着手撞了撞赵王,“我算着再过两天,不用咱们动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到时候老大太子的位置也就到头喽。” 赵王一听这话迎着他二哥就是个大大的白眼:“你可真会想美事,那狼崽子是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佛爷吗?你就没发现最近军营里,他的威望是越来越高了吗?太孙身先士卒,你瞧瞧低下那群大头兵,个个私底下都乐意跟着他。” 汉王有些不信:“你是说,他这是在故意作秀?不能吧,有皇上在,他做这么直白,就不怕咱们像前几天那样去告状?” “告状?谁?你还是我?实话告诉你,现在别说咱们两个亲王,就是那狼崽子自己去告自己的状,老爷子也不会给他甩脸子。”赵王呵呵一笑,作为情报头子,第一时间告诉了他二哥这个‘好消息’: “人家太孙妃争气,如今在宫里就盼着太孙回去当爹呢。咱们这大侄子年轻人头一回当爹,就盼着能赶快把仗打完好回去一家团聚吗?这借口都是现成的。” 赵王把头一摇:“我的好二哥,你还做梦呐。人家现在的位置那是越来越稳,你光看他这两天拼命,怎么不看看他回回上战场有多谨慎,更何况这小子还是老头一把手教出来的。” “人家还有个救过老头命的太孙妃,马上就能添丁进口,叫老头过把四世同堂的瘾。二哥,有些事儿,它就是命。” 两人刚说完这话,就听得有人来报,说是鞑靼的脱脱不花大汉前来觐见。忙各自散去,过了会儿重新聚在了中军营帐里。 也就在他们随着皇上将鞑靼的脱脱不花好好讥讽了一番之后,事情开始急转直下。 先是于谦差点被瓦剌首领掳走,再是攻打鞑靼主力时突遇大风,士兵被风沙迷眼战力大打折扣,虽有皇太孙身先士卒稳定军心,但随后的大雨却直接废了神机营。 接着还有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的阿鲁台终于按耐不住派出骑兵,开始频频骚扰粮道。 不过相较来说,明军这一仗并未曾败,只是和之前比起来,伤亡和损失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第447章 胡善祥38 外患乍起,内忧亦生。 胡善祥估摸着军报送来的日子,这些天便以身体渐重为由,并不固定过来的时间,每次来也只是匆匆为太子熬好了药便走,从未与外臣见过面。 太子妃因为对太子爷的担心,故而即便心疼儿媳怀着身孕,却还是因为她熬的药太子喝着总觉得适口些,只好劳累她。 好在儿媳这胎似是个贴心孩子,除了头半个月总犯困,后面就再没什么不适。日常熬药的活也不重。 张氏拉着她的手温和地笑道:“可见他以后肯定也跟你一样,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近来因为太子身体每况愈下,太孙又一直在战场,她们两个反倒真有些患难与共的意味,从前那些虚浮客气也渐渐散去,婆媳之间还真有了几分母女情谊。 “我倒希望这孩子能像太孙,模样俊秀又聪明伶俐。” “你这丫头还真敢给菩萨开口啊,这么贪心小心菩萨不理你。” 善祥微微一笑:“这事儿我还用求菩萨?有您和爹做祖父祖母,孩子肯定错不了。” “哎呦,你这小嘴是怎么长的?这话我听着心里还怪舒坦。”太子妃咯咯一阵笑,心里才觉得松快了些,眼看时辰不早了便催着她赶快回去,“今儿太医该给你请脉了,等他们忙完,你可记得给我个信,不然我这心就总不安定。” “您放心吧,肯定第一个告诉您。” 善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算算日子,干脆今天就打算将她双生胎的事情爆出来,便没有再服用用来隐匿脉象的药。 果然,这回那太医诊断许久,终于说出了自己腹内似怀有双胎的消息。 可屋子里几个贴身宫女的脸色却并不十分美丽。 头一次怀孕就是双胎,若是能龙凤呈祥还母子平安那自是没的说,只怕从此以后都无人能撼动太孙妃的地位。 可女子生产,即便她们都没有经验也知道有多危险。 其中又以若微的反应最为剧烈。 即便她已经从太医口中得知了善祥身体一切健康,胎儿也都发育完好,可她心里的焦虑可以说完全泄露在了脸上。 “既然如此,我和娘说过要第一个告诉她。锦绣你一向稳重,就由你陪同太医和女官将此事缓缓告诉太子妃。” 屋子里唯一淡定的大概就是早已知晓的当事人了。善祥从榻上坐起,拉了拉若微的手:“你陪我去给爹熬药吧,赶在晚膳前让爹喝了,他也好用些饭。” “可是……好。” 若微的话在触碰到善祥温和的眸光后就再也说不出来,只能哽在喉中,默默陪着善祥熬好了汤药,看着她走了进去。 善祥刚提着药走进去,就见太子妃带着宫女往外走,两方人撞在一处,都是一愣。 “你来了?瞧我都忘了告诉你,太医今儿来给太子爷把脉,说是要调整一下药方,我也是忙昏头了,忘了告诉你,白累你跑这一趟。” 太子妃先是握住了善祥的手,可惜勉强压抑的声音还是在善祥那通透的眼神中溃败。她忙垂下头想拿袖子拭泪,却被善祥温柔地握住手,轻柔的丝帕慢慢覆在了她的眼角。 “太子爷的身子……” 善祥的话没有说尽,可太子妃却再也忍耐不住:“日夜颠倒、呕心沥血,可是没办法…老爷子和儿子都在前面,若是……我该怎么办啊!” “娘且不要担心,事情未必就到那份上了。”善祥此刻却没有露出彷徨的模样,反倒显得镇定自若,向太子妃的贴身宫女道:“你们扶着太子妃回去,路上要仔细。” “娘,我今日有要事必须要见爹一面,您先回去休息,不论如何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如今太子和太孙更离不开咱们。” 张氏犹豫片刻,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你一向有分寸,只不管是什么事,都得缓缓地说与太子。他的病,万不能再受刺激了。” “是。” 胡善祥等送走太子妃,独个坐在了书房下首的圈椅上。只听得外头忽地响起三位杨大人的呼喊声,接着便是太子开门走了进来。 朱高炽勉强支撑着身子坐上去,只短短几步路已是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瞧了她一眼,还是费劲问道:“你怎么来了?” “娘一心扑在您的身子上,忘了派人告诉我。”胡善祥缓缓上前,绕过桌案轻声道,“且,我这里也有话想告诉太子。” 她示意左右,太子心中一紧,挥手叫众人退下这才问道:“你有何话要如此谨慎?” “我此言犯忌,原不该语。只是如今的形势容不得我顾惜己身,此言一出,即便太子要治罪,善祥也绝无异议。” 善祥说完,再拜三拜,不等太子开口便继续说道:“您的身子,您比旁人更清楚。若……若到了紧要关头,还请太子万事决断务必呈与皇上知晓,绝不可有丝毫隐瞒。” “你知道了什么?”太子的眼睛瞬间变得犀利起来,“方才那些话,你听见多少?” “我过来时,随侍者皆在左右。方才您与那些大人商议何事,他们可以作证,我一概未曾听闻。” 善祥抬起头,直视着太子的双眼,忽而笑道:“我今日过来,原要告诉太子一件喜讯。” 朱高炽一时被她这话弄糊涂了,没明白过来她怎么忽然就转了话,结果善祥下一句话就将他惊地站了起来: “太医今日请脉,我这次,怀的是双生胎。” “这,这……” 朱瞻基扶住眩晕的头赶快坐下,脸上满是苦笑。如今这种时候,双生胎于他们家,与眼前这个年轻孩子来说,哪里能称得上是件好事呢。 “孩子,你快先起来…这事…唉……是我们朱家亏欠了你。” 胡善祥却摇摇头:“太子爷,一家人没有什么亏欠不亏欠,我只是想说,就算是为了我腹中的这两个孩子,我也绝无害人之心。” “您应当知道,我为太孙妃,其中必有些旁的缘故。多的话我曾与皇上有诺在先不能透露,您只要记得,这些年您是如何做的,继续如此,便会一家平安。” 第448章 胡善祥39 自那日夜谈,此后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太子还是命六部与东宫议事,之前三杨提出的换防一事继续进行,却没有隐瞒皇上。 他病重难起的消息还是以密折的形式到了皇帝御前,朱棣犹豫再三,在看了太医院呈上的脉案听了随行军医的解释后,还是没有第一时间让朱瞻基回京。 如今的战局已到了关键时刻,且朱棣心里也有诸多思量,只不好宣之于口。偏太孙年轻,性子也不够沉稳,最近更因为在战场上待久了,愈发锋芒毕露。 朱棣想要一位智勇双全的圣孙,而不是一个好大喜功的汉王。便着意在压他一压,盘算着将他按在先锋营再打两场,随后等战事稍定,自个能腾出手压住两个儿子了,再派他回去。 却不想三峡口这一战如此凶险,朱瞻基战至力竭,身上被捅了两个窟窿,头也遭到重锤击打。好在他胸口放的那块鱼形玉佩挡住致命一刀。 经历过大恐怖,朱瞻基周身虚浮一去如空,整个人站在那儿像是洗净铅华,宛如一柄将要出鞘的宝刀。 朱棣安慰之余也颇为后怕,终于在这个孙子面前流露出温情的一面,立刻将太孙调回了中军营,只让他陪在自己左右。 就在他告诉太孙太子病重这个消息当晚,胡善祥将熬好的汤药奉于太子,并给他念了朱瞻基寄来的家书。 在汤药和心绪震荡的双重刺激下,太子当场吐血晕厥,眼看着竟是已到弥留之际。 入夜,东宫寝殿内。 “你的意思是太子……他,只怕没有几天!。” 张氏两手都是湿冷的,脸上的泪水就没干过。胡善祥被若微扶着,两手握着张氏的手看向跪在地上的御医:“太子已经凶险至此了吗?” “……只在旦夕。” 墨御医干涩的嗓音并不比在场其他人轻松多少,太子性命垂危,弄不好满城风雨,他也未必能站在干岸上。 这四个字像是扼住了太子妃的喉咙,她喘了半天只是说不出话来,整个人都精神恍惚了。 “墨先生,太子爷旁边的屋子已经收拾出来了,还请您不论如何都要尽力保住太子,我们一家感激不尽。”胡善祥向着御医行了大礼,这才着人好好将御医送去偏殿。 还不等太子妃反应过来,她便命在场所有宫人全都退下,只留若微和丝萝在她左右,接着便是一套连击,只把太子妃打了个头昏脑胀: “这件事必须告诉皇上和太孙,但除此以外,决不能让汉王和赵王知晓。”胡善祥缓缓坐下,拉住太子妃的手沉声道: “咱们身边究竟有多少他们的暗线谁也不清楚,但吴氏是汉王举荐,非常时候,只能先委屈她了;再有太子如今昏迷不醒,此事若要瞒住六部官员,需得告知杨士奇、杨荣、杨溥三位大人,他们是一心为国之士,想来可以信任。只这两件儿媳不好出面,需得劳累娘亲自去办。” “除此以外,对外要一切如常,不可令人察觉到分毫不对,务必要等到太孙回来。” 胡善祥语速越来越快,整个人像是出鞘的宝刀:“丝萝,你的身份皇上从未瞒我,今日我只问一句:锦衣卫有关我的密折,有无可能绕过赵王。” 此言一出,太子妃、若微和丝萝本人都被这消息震在原地。 大殿里一时静的吓人。 良久…… “您的消息,向来不过第四人。我负责记录,另有一人负责每月传递,再由首领呈于皇上。消息一层层递上去,即便是赵王也不能知晓。” 丝萝不再是那副柔柔弱弱、沉默寡言的样子,平缓的声音没有了以往刻意伪装的怯弱,竟叫人觉得幽深。 “好,我即刻修书一封,你连同太子性命垂危一同奏报御前。大明江山的未来,全托于卿一身。” 胡善祥一个眼神,若微已经把笔墨拿了过来。众人都默契地移开了目光,不过片刻就听善祥一句:“好了。” 她将那张薄薄的信纸连同自己腰上的玉佩都取了下来递到丝萝手中:“切忌,一定要快,我们如今是在争命。” “是。” 丝萝知道这不合规矩,哪有负责监视的暗卫却替被监视的人给皇上送信? 但…… 丝萝看着手里的信件和信物,看着太孙妃向她深深行了一礼,环顾四周,虽是在富贵安逸的皇宫深处,却只叫她生出风雨飘摇之感。 她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线人、暗桩,可正因在最底层,见惯了黑暗处,反倒最先嗅到了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丝萝并不懂局势,更分辨不出未来谁当了皇帝会更好。 她只是本能地,做出了顺从心意的选择。 胡善祥眼看着她走出大殿,这才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一样软在椅子上。太子妃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向她,因为她方才那些话察觉出转机,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 “娘,您现在什么都别问。我方才嘱托的事情都劳您费心,如今家里您就是主心骨,您可千万不能乱。还有……” “还有?还有什么事?!”太子妃一下就紧张了起来,忙握住她的手:“不行,善祥,还是你来吧?这些事儿我都不懂啊!” 却见善祥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怕是不成了,娘您别怕,我好像……要生了。” “啊?” “什么?” 两声惊呼根本扼制不住,若微心中登时大乱,低下头那一瞬间却撞见了太子妃更加慌乱的双眼,她的心反倒冷静了下来。 “我现在就找人将您抬走,产房早已经收拾好了,稳婆和太医我会立刻通知锦绣让她把人带来。” 胡善祥点了点头,又安慰了太子妃几句便被众人架走了。 张氏呆坐在原地许久,这才发现对面那张椅子上不知何时已落了血迹。 “这孩子…吭…竟撑到现在……” 张氏拿袖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只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荒唐的一场噩梦。 “来人,去通知胡尚仪,叫她守好太孙妃,务必要保他们母子平安。” 自个拭干泪水,太子妃理了理自己身上皱得不成样子的衣袍,摸了下不知何时被她自己咬破的嘴角,撑着桌子缓缓站了起来:“扶我去梳洗打扮再换身衣裳,这样子见客,可太不体面了……” 第449章 胡善祥40 此时,在三峡口上,怀着对父亲身体的担忧和对妻儿的牵挂,朱瞻基正和一群光着膀子的明军一起于夜中悄然移动着他们的大炮阵地,只等着天一亮,就给另一边的王八壳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什么也不知道,故而虽然忧心却没有失了理智。此刻甚至还在权衡战场上的利弊,只一心想着和皇上打完这场仗好欢欢喜喜地回去过年。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中军营帐里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点笑。大家都有一种预感,那是一种他们必然能够得胜的直觉。 让朱瞻基惊喜的是,这种感觉他也有。 然而奇怪的是,他们分明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对方却并没有溃败,反而与汉王和赵王的军队僵持了起来。 朱棣眉头一皱,就要派人取刀,却被朱瞻基死死拉住,最后还是他主动提出要去迎敌,朱棣犹豫再三,只让他带上几个身形相近的亲兵,对上孙子迷茫的眼神,朱棣嗤笑一声: “爷爷老了,胆子也小了。可这世上最不缺胆大包天的蠢蛋,但愿你以后别变成又一个蠢蛋。” “又?爷爷说的蠢蛋还有谁啊?” “等你回来我就告诉你,去吧。” 朱棣亲自为太孙戴好头盔,看着他意气风发地往外走,眼神有不舍有担忧,更有希翼和盼望。 这条路血淋淋的,可这是朱瞻基的路,旁人总没办法替他遮一辈子风雨。 “小子若平安得胜,以后就是康庄大道了。” 中军营帐里众人都忙忙碌碌,无人注意到皇上对着那只大鹰的自言自语,自然就更无人能去问一句:那若太孙不能平安,该当如何? “去吧,跟着年轻人一块,可比陪着我有趣多了。”朱棣再度解开阿天的脚链,看着它冲了出去,一直到再也看不见那自由的身影。 太孙带头冲锋,明军的士气果然有了显着的提高。只是朱瞻基明显感觉到自己这回的压力不同以往,几乎可以与上次在三峡口的那场血战相媲美。 然而跟上次相比,他的进步也是显而易见的。朱瞻基在渐渐适应战场甚至是控制战场,他挥舞着手中长枪不知挑翻了多少人马,更不知刺穿了多少敌军的胸膛。 长枪断了就用刀砍,刀刃卷了就随手从身旁的尸体上抽走什么用什么。他的肩膀和腹部似乎又受了伤,可他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朱瞻基只觉得自己进入到一个玄妙的世界里,周遭的声音在渐渐离他远去,地上堆积如山的尸体几乎快给他垒出一道防线来。 “太孙!太孙——” 朱瞻基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这声音由远及近,像是在山洞里一样吵得他耳朵疼。朱瞻基机械地抬起手,向着侧面就是一刀,好在被樊忠躲了过去,四五个人抬手的抬手、压腿的压腿才将他按住。 这时朱瞻基才反应过来,眼神重新聚焦:“樊忠?” “太孙!我们胜了!三峡口大捷,敌人的大营都被咱们击穿啦!” “胜了?”朱瞻基猛地推开身上压着的人,他站在这片草原上,四周密密麻麻是数不清的尸骨,有敌人的,也有他们自己人的。 但好在,还是敌人的更多一些。 至于那几个与太孙身量相近的,早在朱瞻基的头盔不知何时掉落之后,就全都死光了。 “胜了……我们胜了。大明胜了!” 男人的怒吼声响彻整个峡谷,阿天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两双同样明亮的眼睛倒映着这片充满血泪的土地,比初升的太阳还要叫人不敢直视。 “明军威武!” “将军威武!” …… 当晚,是庆功宴。 皇上显然心情极佳,军中上下都翻腾着兴奋的海浪。另一处大帐里,太孙在皇上的默许下与那些跑来求和的大汗们一一进酒,其中尤以鞑靼的脱脱不花最为识相,瓦剌的首领马哈木自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却不想若他没有那种甘愿舍己赴死的态度,其余人又怎会服他。 他们不知道马哈木是因为也先的死而生出了要给自己留后路以待来日的念头,他们只会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觉得瓦剌就是想让他们与大明互相消耗,好以此壮大自己、统一草原。 松散的联盟崩溃起来总是格外容易,而也先的死,恰恰被朱瞻基伪装成了鞑靼所为。即便大家心知肚明事情的真相,可在某些重要的时刻,这一点小小的不同便足以扭转局面,促使众人做出截然相反的决定。 故而对马哈木早有防备的脱脱不花在感受到战况不妙后当机立断,派了他的儿子带着兵马截住了想要偷偷溜走的马哈木,还将他献给了大明大皇帝。 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当时的决定。 朱瞻基举止高贵得体,却又带着在战场上厮杀后的煞气,活脱脱就是个年轻版的大皇帝,诸部族见大明有此继承人,心里的畏服也更深了几分。 确定自己表现还不错,朱瞻基保持着矜持的笑容走出营帐,脸上的假笑终于落下,只觉得腮帮子都笑酸了,忙赶回中军营帐,就见爷爷坐在上首与诸位将军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我大明的大功臣回来了,快,爷爷给你留了最肥的一块肉,别人谁要我也不给,只给我的好圣孙。” 朱棣呵呵笑着向他招手,也不让他坐去下首的席面上,而是让孙子就坐在他的腿边。 朱瞻基镇定自若地走上前,当真坐在一旁,嬉皮笑脸道:“我都多大了,您这说得怪不好意思的。” “是啊,你长大了。三峡口这一战你打得漂亮,比你两个叔叔都强。文治武功,以后只怕要胜于我啊。” 朱棣摸着孙子的发顶,眼神在大营里每个人身上都扫了一遍,最终停在了汉王和赵王身上:“老二老三,你们说呢?” 第450章 胡善祥41 汉王脸色明显一僵,随后又有些不服气似的撇了撇嘴,倒是赵王,瞥了眼朱棣的神色后忽地笑道:“皇上说得是,大侄子这回确实厉害,我听说你这次杀的人都快垒成京观了,还差点把去喊你的樊忠给剁了?真有血性,是个汉子!” “就是可怜我樊忠兄弟受了惊吓,你说你事后怎地也没道个歉赔个礼呢。” 还没等朱瞻基开口解释,一向厚道老实的樊忠先就回了一句:“我没被吓到啊。而且当时太孙一心只记着杀敌报国,樊忠敬佩还来不及呢!” 看着樊忠欣赏的眼神,赵王只想给自己一巴掌,瞎了眼选这么个直肠子,真踏马活该被气死。 朱棣笑着举起酒杯:“好,说得好。你们上战场,都是为了杀敌报国,守卫我大明的疆土、保护我大明的百姓。我希望,你们能牢记这一点,永远也不要忘记。” “誓死效忠,永志不忘!” 众人将手中酒水一饮而尽,席间好似一片君臣相宜的模样。 正在这时,却见一个不起眼的军士走了进来,俯身在皇上耳边说了什么。朱棣脸上表情不变,只是笑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仍等着酒席结束众人散去,才独留太孙一人在大帐之中。 “爷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朱瞻基和朱棣一起进入皇上素日睡觉的帐篷里,朱棣掀起枕头,将底下的东西拿了出来,朱瞻基一眼就看见了那枚熟悉的玉佩。 一股不祥的预感忽然笼罩在他心间,朱瞻基不知道为什么,心忽然跳的很快。 朱棣先打开了那个密折,映入眼帘的就是太子性命垂危只在旦夕这一句话,他身体猛地摇晃两下,被朱瞻基一把扶住。 “爷爷!” “我没事……” 朱棣继续看去,便是太子呕血昏厥、心力枯竭、元神尽耗等等字样,再又是太孙妃急火攻心提前生产,且还是双胎! 消息传到他手里,最快也有七天了。如今太子、太孙妃还有那两个未出世的孩子竟是生死未知! 他翻到最后一页,却见上面还贴了张信纸,打开一看,里面正是胡善祥的字迹,唯有一句:幼子老父,万望垂怜。 “她竟,真不为自己求一求?是认定朱家人不会先救她?”朱棣下意识地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无私的人,不为自己这个唯一的外姓求一求,反而只想着他们这群朱家人。 可朱棣也知道,这世上是有这种人的。他看了眼面前焦急又不敢询问的大孙子,只是叹了句:“你小子福分不浅。” 说完,他默默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龙眼大的玉盒连同书信一起递给了朱瞻基,等他看完书信,朱棣才沉声道:“你手里这颗丸药是我留给后世儿孙保命用的,你带着它日夜兼程,至于给谁用,就看老天爷肯不肯放过你了。” “你爹和你媳妇都在等着你呢,快去!” 朱瞻基这才如梦初醒,他将盒子和玉佩揣进胸口,又接过爷爷递来的令牌,跨上栗子,头也不回地向着回家的方向狂奔而去。 就像那个夜晚,他抱着满身是血的善祥一路跑回东宫,不住地向着头顶的月亮虔诚祈祷:快些吧,再让我快些吧,不要让我…受此磨难。 …… “墨先生,你在想想办法啊!太子都已经昏了多少天了!他,他现在眼看着喘气多进气少,我瞧着害怕啊!” 短短七天,张氏两边的鬓角已经生出白发,这两天干脆连汉王妃她们也不敷衍了,只推说前线战事不明没有心情,日日夜夜都守在太子爷身边,连眼睛都不敢闭一下。 “生死之事,我们医者也非神佛,实在无力回天啊。”墨先生同样被折腾不清,这些天用了许多法子,却也只能是给太子灌着汤药吊住他的性命,旁的根本就没办法。 “我……” “太子妃,吴氏那儿闹起来了,您要不要去看一眼?” “闹起来了?你们那么多人看着还能让她闹起来?” “她大喊大叫,奴婢怕会有人听到闲话。她还说若是没人去见她,她就要去寻死。” 张氏一拍桌子登时大怒:“那就让她去死!好好的日子不肯过,那就都别过了!” “只怕她暂时还不能死。” 正在此时,却见若微走了过来,在张氏不解的目光中轻声耳语道:“太孙嫔与太孙妃手下的安歌有亲,自太孙妃平安产下龙凤胎后,她就频频与太孙嫔通信。” “这还了得,家里如今不过一时起了风浪,竟是什么牛鬼神蛇都敢跑到太岁头上动土了!” 太子妃目光如炬,压抑到极致反而露出了笑意:“她都传了什么信儿给那个吴氏?”连太孙嫔干脆也不叫了。 “昨天晚上,她将字条塞进了吴氏院子南面墙上一处松动的石砖里。” 孙若微一边解释一边将那张纸条递了过去,上面正写着太子性命垂危的消息,看得张氏心头犹如火烧。 “安歌素日老实本分,原本此事众人并不知晓,唯独今日午睡,太子妃忽觉心慌提前醒来,派奴婢去看孩子,没想到屋里竟只有一个吴氏,一见奴婢慌不着路。”孙若微说起此事也是一阵后怕: “她们见事情败露才肯说实话,原来从太孙妃有孕之后,便有人给她们这些遴选的奶母都送了金银。她们两个被选上后,家里都出了事需得用钱,就没忍住。今儿得了信,打算趁着太孙妃每日午睡的时候一点点折腾两个孩子。” “太孙妃知道此事后怕不已,又疑心手底下还有人包藏祸心,派奴婢和锦绣搜检,这才打了安歌一个措手不及。” 张氏闻言忽地想到了什么:“怪道汉王和赵王那两个媳妇今儿倒好打发了,原来是有了别的耳报神。” “她们这是,要斩草除根,彻底断了太子这一脉啊!” 只是片刻,张氏就已将此事想明白了。太子垂危,太孙又跟汉王和赵王带着一片战场上,按照《皇明祖训》的嫡长规矩,即便前两位都没了,第一顺位继承人仍旧是太孙妃所出的嫡长子。 更别说老爷子还活着,有他压着,哥俩想抢都难。 但若是那个尚在襁褓的幼儿夭折了…… 嘿嘿,那就没办法了,老头你也只能看看你剩下的这些嫡子,从里面挑一个新的“嫡长”,譬如汉王。 第451章 胡善祥42 张氏简直要被那些人的恶意给活活气死。 “稚子何辜,他们竟、竟连这点良心都没有了!疯了,都疯了……骨肉至亲,这就是天家的骨肉至亲,哈、咳咳咳…噗——” 太子妃只是想一想若事情当真按照他们的预料,自己这一家人会落得什么下场,就觉得不寒而栗。 逼迫自己孤身一人面对了太子垂危和太孙妃早产之际,又连续多日为太子身体日夜忧心,还得应付妯娌们不怀好意的试探。 已经岌岌可危的精神终于落下了最后一根稻草,太子妃晕过去的当晚便发起高热。 这病来得又凶又急,最要紧的是,太子妃这一倒,东宫的主心骨便没了。 原本还在月子里的善祥连忙叫来了胡尚仪,先劳烦她扣住了安歌几人,又派人将吴氏直接绑在柴房的柱子上堵住嘴,每隔三天才许给她喂口米水。 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必要继续和外头斡旋下去。虽未明说,但京中却已经全面禁严。内宫由胡尚仪带领,外臣以三杨为首。 负责护卫东宫的锦衣卫昼夜不停,善祥则干脆将孩子带在身边亲自喂养。 “不行,你还在月子里,出去受了风可怎么办?那是要落下一辈子病根的!” 作为善祥最信任的人,若微今天忙得也是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却没想到自己刚刚忙完,一回来就见善祥吩咐宫人将入冬才穿的那些长毛厚袄拿出来,又要带昭君套,打算让人将冬日坐的轿子抬来,竟是要往外走前边,亲自守着太子和太子妃。 “咱们身边已是成了筛子,这次运气好两个孩子逃过一劫,下次呢?太孙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谁也说不准,我总要为他守住这个家。” 胡善祥固然笑容温柔言语和煦,可孙若微却知她内里的刚强坚韧和固执倔强。她很想问一句:值得吗? 可最后,她还是只能妥协。 “我帮你抱着福姐。” 胡尚仪听说此事赶来劝谏时,胡善祥已经派人将偏殿的隔间收拾了出来。 其实若依照宫里的规矩,太子每日所用的汤药和膳食都有专门的尝膳太监。更别说东宫好歹是太子的基本盘,即便有那么些收了好处的,顶多也就是泄露些消息想两面讨好,但若说真的动手,那他们还未必有这个胆子。 可话又说回来,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世上总有些自以为是的傻蛋和投机分子,难不成历史上那些稀奇古怪的荒唐事还少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谁又能保证,这宫里就不会出现这么一个蠢货? 不管那个概率再小,总还是不如掐断这个概率更叫人放心。 尤其是在胡善祥过来这边的第一天就逮住了伺候皇上的老人候泰,发现他竟给太子私下偷带过伤身的虎狼药。 他倒并没有谋害太子的想法,纯粹是太监趋媚逢迎的天性。 只因太子天生体弱,当了太子身体更是一年年衰弱下去,可监国多年他又不能休息,精力便渐渐不济。 候泰察觉以后自然要为主子分忧,最初也多是寻些药效温和的,渐渐不能满足太子的需求,他为了得太子意,就搜罗了不少虎狼之药乃至丹方。 太子昏迷前他刚算着时间又备了一些正要献上,没成想当天太子便吐血昏厥。 他自己也知那些药最是伤身,可自打太子昏迷东宫便外松内紧,他那些东西竟带不出去,只好就近藏在了太子书房里。 如今被太孙妃发现,只怕一个“死”字是逃脱不得了。 毕竟会保下自己的太子爷眼看着是不行了。 胡善祥没有错过这人眼里的绝望,可见他已经认定太子爷必死无疑。由此及彼,这宫里其他人的想法也就不难猜了。 “押他下去,等太孙回来再处置。” 胡善祥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薄被,头上戴着抹额。虽面色有些苍白精神却好,两个孩子就在不远处的小床里睡得香甜。 她叫人在隔间放置了一面大大的屏风,每日隔着屏风与众人议事。太子和太子妃的药,从太医的脉案到汤药熬煮再到入口都必须一一过了她、胡尚仪和若微三人的眼。 太子妃高烧不退喂不进汤水,宫人多不敢动手,她就亲自掰开张氏的嘴,侍奉汤药日夜操劳。 如此不过三日,即便善祥什么都不做,只是隔着屏风端坐内室,也渐渐让浮动的人心平稳了下来。 “从信送出去到现在,今儿已经是第十二天了。” 胡善祥仰起头,忽地开了窗户,看着外头又大又圆的月亮,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中秋?” “是呢。” “中秋,是一家团圆的节日呢……你说太孙走到哪儿了?” 孙若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默默上前将窗户合拢:“您还没出月子,仔细受了风。” “你怎么还记着这个,家里如今都是我在理事,这月子倒不一定非得坐满了。” 虽说如此,胡善祥还是任由她牵着躺了回去,看着若微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甜甜笑道:“你这样,倒像是我姐姐。” 孙若微动作一顿,随即又轻声道:“多个姐姐不好吗?” “好,怎么不好,多个人疼我我高兴还来不及。”胡善祥打了个哈欠,脸上露出困顿的神色。 孙若微忙放轻了动作,就这么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妹妹安睡,心里只觉得满足。 夜深了,希望今晚是个好梦…… “朱瞻基!” 支着头趴在桌边的孙若微被这声呼唤猛地惊醒,她茫然地抬起头,就见胡善祥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趿拉着鞋随手披了件单衣就要往外跑。 孙若微连忙起身将她拦住:“这么晚了你要做什么去?” “我,我梦见朱瞻基回来了!我得去见他!” “你在说什么胡话,做梦的事儿怎么能当真!”孙若微闻言两手抱得更紧,“你还没出月子,晚上天正冷呢,快回床上去!” 胡善祥顺着她的力道往回退了两步,趁着孙若微没反应过来,猛地躲开她的手,三两步绕过了屏风跑到门前,一把拉开房门—— 皎洁的月光下,张开手臂正要推门而入的朱瞻基愣愣地看着自己打开的房门,低下头的那刻,正与那双璀璨的星子相撞。 下一秒,日思夜想的月亮投入了他的怀抱。 第452章 胡善祥43 “对了,爹那儿!” “我已经把药给爹喂进去了,太医说暂且还看不出效果。” 朱瞻基将她抱进内室,绕过屏风,看着这间略显简陋的屋子,不是滋味地将她缓缓放在床上,又扯过棉被给她盖好。 胡善祥乖巧地任由他将自己裹成个粽子,等他忙完才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药喂了就好,你放心,那药一定能把爹治好的。” 朱瞻基回握住她的手,干脆坐在了床边的踏板上,听善祥说得笃定,便知这药大约有什么说头,可他此刻却一点都不想探究。 握着善祥温热的手,他心里只觉得安定。这一路的恐怖与折磨,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朱瞻基趴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开口道:“善祥……多谢你。” 多谢你,没有离我而去,没有让我去做那个艰难的选择。 这话他未曾说出口,可他知道,善祥能够明白。 “生产那日,我痛的昏了过去,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见你在战场上浑身是血,我心里很害怕……”胡善祥伸长了手去抚摸他疲惫的双眼:“后来,我听见你喊了声:明军威武——我就放心了。然后我就醒了过来,听见了两个孩子的哭声。” 朱瞻基将自己的头递着她的额头,安静地听完忽然笑道:“我昨天也做了个梦,梦见你知道我回来,一路跑出来,外头的月亮又大又圆,我看你哭着到处都没找到我。” 他低下头,两人视线交缠,寂静的屋内唯剩一句含糊不清的呢喃:“再也不把你丢下了……” 孙若微守在外边,确定里面并没有发出奇怪的声音,虽然知道朱瞻基也不至于那么禽兽,心里还是松了口气。 她原本已做好在外守夜的打算,却没想不过半个时辰,朱瞻基就从屋里出来了。 “你不休息会儿吗?” 男人笑了笑,只是摆摆手:“你进去小声些,别吵着善祥,我守着爹去。” 孙若微看着他笔挺的背影,终于意识到,从前那个桀骜不驯、少年意气的太孙竟已沦为过去,在另一番天地里浮沉半载,如今骤然相见,竟叫她不敢直视了。 系统出品的药丸药效自然有保障,更别说那药还被胡善祥用浇了灵泉的草药裹了层外衣。 朱瞻基刚去探望了偏殿的母亲,确定她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就听见宫人来报,太子竟然已经醒了过来。 他忙三两步跑去寝殿,刚把腿迈进去,就见他爹半靠在床上,虚弱地端着药碗将汤药一饮而尽。 “爹,你终于醒了!” 朱瞻基扑到太子床前,一直紧绷的心骤然放松,泪水立刻夺眶而出。 太子将药碗搁去一旁,看儿子埋首在铺盖里声音哽咽,伸出手轻轻拍着儿子的肩膀,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好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儿子一点都不辛苦,儿子只恨自己不能在父亲面前尽孝,还累得娘和善祥……” “一家人不要说这种话,你娘和你媳妇听了要不高兴的。”朱高炽呵呵笑着,“好了,把眼泪擦一擦。怎么到外边跟你爷爷打仗打出这么些多愁善感来了?从前你可不会说这种话。” “从前是儿子不懂事,才叫爷爷和爹操心了那么多年。” “好,你真能明白你爷爷和我的这份苦心,孩子,我们这心血就算没白费。”朱高炽老怀安慰,父子俩说了几句闲话,太子爷到底没忍住还是问道:“我这醒了这么久了,你娘咋还没来看看我?” “爹……这会儿天正晚呢,娘都睡下了,您才刚醒,也得好好休息,我扶您先睡下吧。” 朱瞻基手伸到一半就被太子爷一把抓住,夫妻几十载,他怎会不了解张氏的性子,见朱瞻基顾左右而言他,心里先就一慌: “不要瞒我,你娘到底怎么了?还有你媳妇,她和两个孩子都还平安吗?你若不如实说来,才真是让我不得心安!” 见朱瞻基犹犹豫豫,太子干脆就要招手叫人,竟要亲自去看。朱瞻基只好把人摁了回去,缓缓说道: “您千万不能急,您那日病倒后,善祥也跟着早产了,家里家外都靠娘她一个人撑着,谁知后来又出了家贼。娘的脾性您最清楚,太医说了,她是急火攻心,如今烧已经退下了,只是还得卧床修养,不能再耗费心神、大喜大悲。” “卧床修养……唉,你娘跟着我这么多年,没过过安生日子,她那性子叫她躺在床上休养,真是苦了她了。” 朱高炽先是一叹,继而又关心道:“那儿媳妇呢?” “她本就是双胎,这回早产又十分凶险。好在她和一双儿女都平平安安,只是,太医说需得多调养两年。” “好好好,母子平安就好……你刚刚说一双儿女?是龙凤胎?” “是,女孩提早出生一刻是姐姐,男孩是弟弟。儿子都看过了,都健健康康,只是瞧着又红又小,咳,怪丑的。” “臭小子尽胡说,孩子刚出生都这样,儿媳妇模样齐整,你……长得也不算丑,两个孩子的模样差不了。” 朱高炽笑得眼睛都眯缝着,要不是如今还下不来床,只怕他都要亲自去瞧瞧两个孩子。 总算放心下来的朱胖胖终于感受到了迟来的疲倦,沉沉地睡了过去。 此后半个月里,太子的政务便都移交到太孙手里。 胡善祥则在太子妃和若微的强烈要求下又过起之前半途而废的月子时光。 皇宫上空笼罩的乌云终于随着皇上的班师回朝,彻底散开。 但属于某些人的末路,却才刚刚开启。 第453章 胡善祥44 朱棣在回京后的第三天,亲自来到了东宫,探望了正在养病的太子一家。 太子、太子妃和太孙妃更是得皇上亲自下令,不许劳动,专心养病。毕竟皇上这一趟主要还是探望太子,捎带手能看看他新得的两个小曾孙。 至于两位女眷,倒是不方便病中相见了。 朱棣大马金刀坐在太子面前,止住了对方要跪在床上给他行礼的动作:“行了,都这副模样了就别穷讲究了。”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亮闪闪的铜片扔到了朱高炽的手里:“草地上捡的,认得出来吗?” “这是,匈奴人的青铜凤鸟?”朱高炽拿在手里细细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里竟流露出一丝孩童般的快乐。 朱棣摸了把胡子矜持地扬扬下巴:“我就知道你喜欢。” “多谢爹。” “嗯……是我要多谢你,这么多年辛苦你,也委屈你了。”朱棣忽地起身,背对着朱高炽才缓缓叹了口气:“你从小身体不好,我每回在外头打仗回来,都会给你带点东西。这么多年打打闹闹,我心里对你总还是放心的。这些咱们父子知道,别人都不明白。” 老头看着这个不算大的寝殿,往前走绕过八宝阁就是书房。自己在前面打仗的时候,儿子就住在这儿,每天处理完政务能倒头就睡。 大明的江山就在这儿被太子托在手里,太子的身体也在这儿被自己拖垮了。骤然听闻太子性命垂危,无人明白他心中的惊涛骇浪。于国于家,长子在他心里的地位始终是不一样的。 那旁的儿子呢? 朱棣虽然才回来三天,可有关太子一家的遭遇他却已经调查的清楚明白。若说汉王对稚子下手让他震怒,可毕竟未曾得手,且说起来也可能是妇人阴私,他还有得开脱。 那么从马哈木那里搜罗来的通敌信件呢?汉王自己或许觉得他不过是利用异族铲除政敌,可战场上因他这所谓的利用之心死去的大明儿郎呢? 他们是谁的儿子又是谁的父亲? 他们的家人原本或许能盼到他们平安回家的。 他们为了我家打天下,如今却死在了朕的儿子手里。 这才真正触了他的逆鳞。 室内一时随着他的沉思渐渐安静下来,朱高炽一见老爷子此时的神情就知他动了杀心,只一时不知前因后果,虽有所猜测却不敢贸然开口。 直到老爷子走到了他的书案前,一眼看见了某张废纸上的字迹:“咦?朱祁钰?这是你给我的小曾孙取的名字?” 见朱棣眼睛都眯起来了,一下就察觉到亲爹不高兴的朱胖胖连忙解释道:“儿子当时想着太孙妃怀的是双胎,说不准会是两个男孩,所以就准备了一个名字,想着到时候向皇上讨个恩典,也给孙子留点什么。” 这话说得可怜,听着也叫人心酸。 朱棣瞧着这一笔子虚浮无力,想来太子取这名字时身体便已是强弩之末…… “玉玺,国之重器者也。这个名字取得不错,从今天起,这名字就是我取的了。嗯…我的嫡长曾孙,就叫朱祁钰。” 朱棣两手叉腰回头看向儿子:“怎么样,我这名儿取得好吧?” “……好,皇上这名字取得真好。” 朱高炽哭笑不得地附和着,心里却又是感动的。他知道他爹这是对自己心怀愧疚想要补偿,也知道这是他爹在隐晦地宽慰他。 或者用胡善祥的话来说,这大概就是judy特有的表示爱意的方式。 虽然别扭,却让得到的人莫名欢喜。 从东宫出来,皇上一切如常,先在朝堂上论功行赏,接着又就这次大胜的成果推动边境政策。 互市自然还是开了起来,不过这回主动权就都掌握在了大明手里。 等忙完了这些事,一晃眼都进了十月。就在汉王和赵王放松了心神,以为老爷子只打算继续压着他们的把柄用来拿捏他们两人的时候,皇上突然以雷霆手段收押了汉王府亲眷及护卫,赵王一家则暂时被圈禁起来。 接着没过多久,又夺了汉王的冠服。 冠服一收,事情可就不对味儿了。 朱高炽得知此事不顾仍未养好的身体,一路奔至尚书房为老二老三求情。 然而这次,朱棣是下定了决心。他以汉王杀孽过重以至迷失心智为由,直接派人将他押去了老和尚的庆寿寺,由姚广孝亲自为他剃度,并为其取法号:孽还。 一直不肯安分就藩的汉王得偿所愿,他爹亲自替他在北京城郊外选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庄子做他修佛的宅院,除了几个伺候的下人和看守他的守卫,再无他人。 至于汉王府其他人,汉王妃探听禁中、谋害皇嗣证据确凿,以死罪论处,其余妾室有子女者随子女流放凤阳高墙,无子女者赐死。 皇上对于汉王的处置可谓震动朝野,谁也没有想到,一直在朝堂上蹦哒的汉王竟真有被皇上按下去的一天。 毕竟他曾跟随皇上立下汗马功劳,又与太子一母所出。即便此前皇上常常弹压却也不过是不轻不重地揭过。 尤其是朱瞻基,他可是很清楚,二叔和靖难遗孤勾结乃至曾想效仿唐太宗来一出玄武门之变皇上都能一笑而过,这次为何却如此震怒? 而朱棣却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这还不算完。 紧接着就是清算这些年与朱高炽结党营私的文臣武将,这一清算,几乎半个朝廷屁股都不干净。 轻者贬官重者抄家流放。 汉王自己都说过,他汉王府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跟他勾结颇深的那批人富得都流油了。 而汉王勾结更多的,又恰恰是武将。 这下可好,众臣工看看皇上这一个月的动作,横看竖看就看出一个“杀”字。 至于你说那些人会不会觉得兔死狐悲联合起来? 这不还有朱瞻基吗? 朕那是在针对武将吗? 不是啊! 朕那是在教训自己的儿子,收拾儿子身边的狐朋狗友啊! 政治资源还是那么多,你们想要,该选谁结党不用朕提醒了吧? “仗暂时打完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咱们要好好发展,不能叫那些蛀虫坏了我这锅好粥啊。” 朱棣躺在榻上揉了揉眉心,看了眼给他捶腿的朱瞻基:“小子,你也算历练出来了。” “我和爷爷您还差的远呢。” “又贫嘴,你爹的身子好些了吗?” “自打那次跑来给我二叔……还孽法师求情,回去就烧了一晚上,好在没有大碍,如今天天在院子里玩儿狗呢。” 提起还孽,屋子里的气氛便不由低沉了许多。 “你爹虽然仁厚,并不是一个不明是非的人。你是不是觉得他分明知道了还孽的事情却还求情,这种行为太昏聩了?” 朱棣一看孙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历经沧桑的眼睛也在这一刻变得悠远:“他其实都明白,只是放不下。你爹和你二叔,从前是多好的一对兄弟啊……是我对不起他们……” 第454章 胡善祥45 汉王的下场就犹如被儆猴的鸡,给予了赵王极大的震撼。 他们能和朱高炽挺腰子,敢把朱瞻基算计到死,可是朱棣? 哈,赐给汉王陀罗尼经被已经被朱棣废物利用,又转赠给了赵王。可他能死吗?他敢死吗? 情知这是老爹在敲打自己,赵王忙不迭进宫痛哭流涕一番陈情:他是跟着二哥做了很多错事,但是二哥通敌这事儿他真不知道啊!他错了,他大错特错,他愿意立刻就藩从此老老实实当个闲散王爷再不给爹和大哥添一点儿乱子! 要不说真论起脑子,赵王至少是个倒数第二呢。跟一直嚷嚷着老爷子偏心的二哥不同,他一眼就觉察出了事情的关窍。 接着再给太子那儿送上一堆好东西和一封声泪俱下的致歉书,果然,太子爷又爬起来给这个弟弟求情来了。 “爹,我们三个一母同袍,老二犯了大错,您要罚他我拦不住。可两个亲兄弟,您好歹也给儿子留一个,日后总还有个能说话的……” 朱高炽又是理论分析赵王犯的那些错误又是打感情牌,好歹是将朱高燧给保住了。 等老爷子喊了滚,两个兄弟竟都松了口气,一溜烟从大殿上跑走了。 满身疲倦的朱棣仍是一副棉袍穿到底,看着在他旁边耷拉着眉眼不敢吭声的孙子嗤笑一声:“怎么学起你爹那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丧气样?” “爷爷和爹还有三叔说话,哪有我插话的地方。” “这会儿倒学乖了,要是搁从前,你就该不服气,旁敲侧击地说我对儿子有私心。”朱棣笑着盘腿坐在榻上,又拍了拍另一边,朱瞻基连忙坐了过去,爷孙两个挨得很近: “等你那对龙凤胎过了百天,正式取了名儿,爷爷就放心了。”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朱瞻基第一反应是爷爷上了年纪身体不好了,忙抬起头,没遮掩好的慌乱一眼就被朱棣看透。 欣慰之余,他不忘给了大孙子一个肘击:“臭小子想什么呢,你爷爷我是老了只想偷懒享享清福。御医给你爹的身体检查过了,恢复的不错,等到登基大典那天应该不用人扶。” “爷爷!” “激动什么?觉得我打仗前跟你爹的承诺都是唬着他给我弄粮草?”朱棣插着手听着外头寒风瑟瑟,“我不放心啊,这江山我得看着你爹把它治理好。” 说着把头转向朱瞻基:“还有你儿子,等我退下来,那孩子得跟着我,我得亲自教。” “我为大明江山累死累活了一辈子,从不敢懈怠,总不能让后世子孙给我败喽。” 朱棣慢慢起身站在大殿中央,闭上眼睛仿佛万里河山尽在他两掌之间。 …… 对于朱棣要把皇位丢给儿子,自个闹着要去庆寿寺当太上皇的行为,谁也没想到太子的反应竟然那么大。 不管朱棣是好言相劝还是破口大骂,反正朱高炽就跟个王八壳一样,就是咬死了不同意,再逼他就连口都不开了,把自个关在书房干脆谁都不见。 “唉…太子爷也不知道这是在使什么小孩性子,从前也不见他跟老爷子别腔子,如今倒为这事儿硬气了,我真是搞不懂。” 身体已经大好的太子妃提起这事儿就来气,意思意思差不多不就行了吗?老爷子都主动开口了,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总算得着应得的了,他居然还矫情上了。 “爹他有自己的思虑,何况爷爷不是也没生气?娘您就别再跟着掺和了。” 一旁的朱瞻基忙端了茶递给亲娘:“这些话,娘跟我们这儿说了,到外头可一句都别提。” “这一屋子就你们聪明,你娘我还没到年老痴呆的时候呢,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比你清楚。”张氏白了儿子一眼,转头对身旁的儿媳妇道:“瞧见了吧,还是女孩跟娘贴心。之前他们爷们撂开手,家里里里外外哪儿不是我俩撑着?如今又不叫咱们掺和了,哼,我也不稀罕!走,咱们看愔愔去。” 愔愔是龙凤胎里姐姐的小名,朱瞻基私下和善祥斟酌许久,定了琼愔这个名字,取其美好和悦之意,小名自然就叫愔愔。 至于为什么不说去看男孩,自然是因为身为皇长曾孙,皇上早已经定好了,要把孩子带到自己身边教养。只因为姐弟俩乃是双生胎,似是天然有所感应,白日还好,一到夜里两人若不能相见必会哭闹不止,所以这些天皇上便让人慢慢锻炼,争取在半岁前能将两个小孩分开。 胡善祥对此没什么异议,两个孩子的天赋没得说,朱棣对着曾孙和对儿子也大不一样,不会太过严苛,既然如此她乐得有人帮忙养儿子。 倒是太子妃和朱瞻基生怕她舍不得儿子,又觉得孩子才出生没多久就从她身边被抱走,生怕她伤心难过,这些天周围甭管是谁,就连躲在屋子里的太子爷都没忘了给她送了两句安慰话。 尤其是太子妃,两人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她真心拿自己当成了亲生的孩子,如今走到哪儿都不忘把她带上。 此刻又被太子妃招呼走,胡善祥忙上前扶着她,婆媳俩亲亲热热地绕过了皇太孙,聊着孩子经一会儿就走远了,连个眼风都不带施舍的。 “不是…这怎么我又里外不是人了?娘,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哎,哎——” 朱瞻基一路跟到门外,最后只是看着两人的背影恨恨说道:“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啊!” “谁跟我一条心,谁就是我亲生的。你陪你爹睡书房去吧!” 太子妃一扬下巴,拉着偷笑的善祥站在门口只撂下这一句便消失在了门外。 徒留朱瞻基一人呆立原地良久,兀自笑得欢快了起来。 眉眼俱是一片明快,不见半分阴霾。 第455章 胡善祥46 三年后,太子东宫一处偏殿内。 屋子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四五个太医守在屏风外头,里面稳婆、医女并各色宫人都将床上一人团团围住,只见那人大汗淋漓,便是绝色也难掩憔悴,不是善祥又是何人? 屋外朱瞻基神情不定,这些年自觉养气功夫已到火候的太子爷此刻才知道什么叫火烧屁股如坐针毡,廊下支的官帽椅根本就挨不着咱们太子爷的屁股肉,甚至还被发着邪火的朱瞻基一脚踢飞了出去,倒在一边无人敢扶。 “都这么久了,太子妃究竟如何?让里边派个人滚出来回话!” 朱瞻基两手叉腰一脚跨在台阶上,周身的煞气都快溢出来了。 宫人不敢耽误,连忙小跑着进去,不一会儿便有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太医弓着腰走了出来,擦了擦脸上的汗,一句:“太子妃正在生产,很是顺利”还没说完,茶盏就碎在了他的脚边: “都两个时辰了,你不要扯这些套话,我只问你,还得多久?” 朱瞻基低沉的嗓音在太医头顶上响起,只叫他恍惚间以为是阎王爷来收命了,再一听这话,更是恨不得能赶快晕倒。 妇人生产,谁能铁口直断?他又不是神仙! “这……大约……” “生了!生了!太子妃平安生产,母子平安!” 正在这时,天籁之音至耳边响起,太医满脸感动地看着跑出来道喜的宫人,只觉得自己此刻的喜悦不亚于太子殿下。 孙若微眨了下眼睛,被这位太医的眼神看得一愣,下一刻便急忙跟着等不及的太子一起跑了进去。 屋子里的血腥气还未散尽,朱瞻基着急忙慌地跑进来,扫了眼喜笑颜开抱着孩子走来的稳婆,直接将她挤到一边,自己绕过屏风走到室内。 见善祥此刻精神尚好正对着他温柔一笑,朱瞻基才整个人松懈下来缓缓走到她的床前。 “你这是被吓了一身汗出来?” 胡善祥嘲笑似的抬了抬手,被朱瞻基一把拢住:“之前你生祁钰和愔愔的时候我没能陪在你身边心里觉得遗憾,这回亲眼见了,却觉得不生也好。” “这话你可别出去说,你如今贵为太子,屋里只有我一个便已是很不合规矩了,再说这种话,外人该越发传我狐媚了……我正好还就姓胡欸。” “……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你是真没事了。”朱瞻基好笑地拍了下她的手背,这才见胡善祥老实道:“那还是有点事儿的,这孩子七八斤,生起来还有点艰难呢。” 男人这才想起来方才还没仔细看过新儿子,忙招呼若微将孩子抱到近前来,见他果然生得圆润不少,胎毛也格外多些,不由笑道:“这可真是大胖小子了,别是随了爹,以后是个富态像。” 两人正说着话,便听外头传来小孩的喊话声:“爹——娘——我来啦!” “祁钰?”朱瞻基忙出去看,就见儿子被爹身边的太监亲自抱着,呜呜呜泱泱一堆人簇拥着等在门口,一见了他小眼睛瞬间亮了:“爹,抱!” 朱瞻基一把将儿子捞进怀里,这才问道:“怎么是你亲自把太孙送来了?” “回太子,皇上原是在尚书房教太孙读书呢,不知道太孙是从哪儿听说了自个要多个弟弟妹妹非得来看看,皇上就让我带着太孙来瞧上一眼就接回去。” “行吧。”朱瞻基抱着儿子进去,还不忘跟善祥编排道:“都三年了,爹和爷爷还较劲呢。” “这较劲也就罢了,他还不敢直着来,分明怕得不行,还非得找各种借口把祁钰从庆寿寺接来,教不了两天就被爷爷给要回去了。我瞧着这两年,祁钰越发像我小时候。” 朱祁钰瞪着眼睛,没去理会父母的小话,正满脸稀奇地看着襁褓中的小婴儿,伸长了手在那儿比比划划: “爹,他比我还小欸!” “是是是,你再看看他跟你还有哪儿不一样。” 随口敷衍了一句,朱瞻基又跟媳妇笑道:“我看我爹就是在白费劲,祁钰以后是能别跟我年轻那会儿成个混世魔王就不错了。” “你对自己倒是挺不客气,不过祁钰如今还小,等再大几岁正式入学可就未必。我瞧着爹到时候只怕连三位杨大人都不会放过,再加上于大人和我兄长和那些有学识的年轻翰林们,我看祁钰以后肯定比你强。” 胡善祥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儿子,摸了摸大儿子的小脑袋瓜,一把拍掉他企图掰开弟弟嘴巴的手,笑容温和慈爱:“祁钰,难得回来可有看你姐姐?她可惦记着你呢。” “我也惦记她!姐姐呢?” 果然,一提起他的双胞胎姐姐,祁钰瞬间就将这个弟弟抛在了脑袋后面,一迭声地叫着姐姐。 被儿子一迭声的姐姐叫得头疼,朱瞻基忙带着他走了出去,等把烫手山芋转交成功,他才松了口气。 “差点忘了正事!” 站在门外的朱瞻基一拍脑子,转头兴致勃勃跟善祥商量道:“你说我该给这个孩子取个什么名儿好呢?” 胡善祥看着他发光的双眼,莫名生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忙轻声试探道:“……你觉得哪个字好?” “嘶……我得好好想想!老大的名儿是爷爷取的这没得说,老二这名字总不能还是爷爷取吧?他也没那么闲,爹如今是皇上,也不好给我们第二个嫡子取名儿,免得底下人瞎想……嗯,我得好好想想!” “行,你好好想,慢慢想!想好了先告诉我啊。” “好嘞~” 看着朱瞻基欢快离开的背影,胡善祥招手示意若微:“你去大张旗鼓一点,等太子进了书房就给他送点汤水,想法子露消息,就说是太子给孩子取名费神,我特意给他送点补品补补。” “啊?哦哦,好。” 孙若微一脸迷茫地点了点头,想了片刻还是问道:“您不想太子给这孩子取名吗?” “咳,也不是不想也不是想,反正他最好还是别想。” “啊?” 那到底是想还是不想啊? 对上孙若微不明所以的眼神,胡善祥尴尬地笑笑。 啊这…… 我只能说…… “如想。” 第456章 胡善祥完结 不是很愿意让孩子他爹获得这个小孩的命名权,但实际她也没什么阻止的理由,只能曲线救国,看看孩子的爷爷或曾祖有没有想竞拍一下的。 好在她和儿子运气都不错,已经在庆寿寺避世多年的朱棣竟然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就在太子打算跟家人揭秘他选的绝妙名字时,朱棣忽地派人发话,给这孩子取了个“锋”字。 朱祁锋,这名字不能说不好,只是“锋”者,刀剑之刃,伤人破敌。这样极端的字眼更适合一位开疆扩土的将军而非皇家子弟。 可在场又有谁能拒绝这个名字呢? 朱瞻基笑着遥遥谢过,一家人用完了膳,夫妻两个回了东宫关上门,却见他明显有些怏怏不乐,拉着善祥躺去榻上幽幽叹着气。 “你就那么不喜欢爷爷取的这个名儿?” “那倒也不是,爷爷的用意我都明白,锋字也不错,只是……” 朱瞻基抱住她,嗅着妻子身上淡淡的松柏香,声音满是遗憾:“我也很想为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而且这个字我斟酌了许久,我真的很想用在咱们的孩子身上。” 见他说得那么可怜,胡善祥还是有了些好奇,毕竟原剧和现在已经大不一样,说不准朱瞻基有了更好的名字呢? “所以你给孩子取的是哪个字?” “镇!镇,博压也。我盼着这孩子以后能帮祁钰镇守我大明江山!你觉得呢?” “朱祁镇?嗯……你饿吗?我困了,咱们早些安置吧。” 胡善祥嘴角隐隐抽动,只觉得自己也是想瞎了心居然觉得他能取个别的靠谱的名字。 真是老朱家的祖坟冒青烟了没让他得逞,不然每天面对“大明战神”aka瓦剌留学生的亲生儿子,胡善祥都怕自己忍不住想动手的心。 朱祁锋好,这名字听着就霸气,不像能当皇帝的样子! “哎,怎么就要睡了,你还没说我这名儿好不好呢?!” “好不好的,爷爷都已经定了,你就别想了啊,睡觉睡觉。” 胡善祥看似款款而行,实则脚下动作飞快,说完这句人已经到了床边,掀开被子就躺了上去闭上眼睛。 不死心的朱瞻基只好默默躺在她旁边,临睡前还在为此事耿耿于怀。 可惜他注定要失败了。 五年后,朱瞻基登基的第一年,胡善祥诞下一女,取名祯祺。 皇上准备许久的“镇”字还是没能用上。 这年祭祀宗庙,朱瞻基待了许久,出来才告诉善祥他是在跟太宗文皇帝和仁宗昭皇帝商量,下胎能不能想法子给他送个儿子,好歹把这名字用上。 对此胡善祥一笑置之。 除非他去跟别人生,反正她这儿是没有一点可能了。 朱祁镇这名儿必不能跟她的孩子沾上一星半点。 于是盼望着盼望着,从宣德元年到宣德二十年,等的头发和胡子都白了,也再没等到这个名字派上用场的时候。 “孩子们走了?” “走了,说等明天再来看你。” 胡善祥坐在床边,给床上闹脾气的皇帝掖了掖被角。朱瞻基哼了一声,把头往床里一撇:“明儿不许放他们进来,一个个都争着当你的耳报神,我吃杯酒四双眼睛都盯着!真是反了他们!” “孩子们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太医说了,你年纪大了,得忌酒忌油荤。” “太医就喜欢危言耸听,我又不像我爹,瞧瞧你们给我饿的,整天不是素炒莴笋就是醋溜白菜,吃得人眼睛都是绿的。” 男人越说越气,眼见他憋得脸都红了,善祥忙给他顺了顺胸口:“好啦,白胡子一大把的人啦,还跟孩子置气?” “……反正明天我不见他们。” “行行行,不见就不见。等一会儿我去给太子妃还有郕王妃说,让她们明儿也不用把孙子抱来了,省得折腾一趟连他们爷爷面儿都见不上。” 朱瞻基忙把头转过来:“谁说我不见他们了!” “噗…咳,行,儿子不值钱,孙子倒更有脸面?要不人家平民百姓说: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那两个小的不也告过你的状,怎么不见你跟他们生气?” 善祥话说得促狭,朱瞻基眉毛一挑当下倔性子也起来了:“那怎么一样!他们才多大年纪,哪里懂得这些。那两个臭小子,哼,还有愔愔和祯祺……”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淹没在善祥温和的眉眼间最后唯有一声叹息:“寿数天定,我都已经认了,你又何必太在意。” 这话却像是一句咒语,朱瞻基反倒冷静下来,见善祥垂下头转而又安慰起她:“我这辈子活到现在也没什么遗憾了,你该为我高兴。” “……那我呢?你了无遗憾的甩甩手走了,我怎么办呢?” “你……孩子们都会陪着你,我知道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这座深宫,只是为了陪着我,不得不留在这儿。等我走了,你就自由了。” 朱瞻基笑着握上她的左手,两人食指交握,他看着上面相似的疤痕笑得狡黠又得意:“我知道,他们困不住你。等我死了取一份我的头发,大好河山,怎能不把我也带上呢?” “真愿意放我走?不叫我给你陪葬?” “得啦,我们都做了三十年夫妻了,临了咱们就都别演啦。我要是不死,肯定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朱瞻基从床上爬起来,披着单衣开了一扇窗子:“今儿是十四,不过我瞧着月亮已经很圆满了。” “我们一家是造反出身,后来就算爷爷当了皇上,我成了风光无限的太孙,可午夜梦回我却还是常常惊醒,直到我遇见了你。” 朱瞻基揽住向他走来的善祥,两人一道望向上空的月亮:“你陪着我在这儿度过了三十年岁月,以后,该我陪着你了。” “我说过不会再把你丢下,也请你不要将我忘记。” “……好。” 第457章 中转+常秋栾 花费了十年时间走遍大明江山,欣赏过江南烟雨也见识了大漠风沙,胡善祥面对子女乞求她回宫养老的书信,一笑了之,直接付之一炬。 可惜孩子们都比她想象的更固执,在接连收到了上百封信件后,秉承着不要浪费人力物力的心情,胡善祥终于给他们回了一句话:老娘已死,想尽孝去哭坟! 是的,在朱瞻基过世后的第二年,贤孝胡皇后就已经思郁成疾随先帝于地下了。 她现在叫景蔓茵,乃是孙夫人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就在儿女们以为她已经了却遗憾可以回来的时候,她却乘上了一艘商船,随徐滨夫妇一道遁去了国外,从此了无音讯。 【主线任务已完成——评级:s】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任务奖励已发放,成就奖励已发放,请宿主注意查收。检测到n1系统名下签约宿主已完成转正目标,正在为您的系统补充相关服务——】 刚回到星海的徐珠槿一眼就注意到了n1的变化,以往总是套着动物拟态皮套的系统此刻露出了它的原始状态。 “原来你原皮就是荧光史莱姆啊?” 徐珠槿有些怀念地绕着系统飘了一圈,伸手搓揉了几下,笑眯眯地看着它不好意思地伸出两个小触手似的爪子搓了搓:“史莱姆流体的可塑性最强嘛……而且荧光色也是最便宜的,反正除了公司强制令里规定的特定场合以外,我们系统可以任意换壳子哒~” “对了对了,不要岔开话题,现在是一个很正式的招聘场合!”n1说着,还煞有介事地变出了一个玻璃长桌和两张靠椅,接着它蹦去其中一张,还不忘伸爪示意她坐到对面。 “咳咳,那么,请让鄙统向您介绍我司正式员工的员工福利和薪资待遇。” “等等——”徐珠槿长腿一伸,随意地倚靠在椅子上,嘴角轻轻一挑:“小n1,你不老实,你还没先说干完这把我要是金盆洗手,你们穿越司该给我这个‘合同工’什么价码呢?” “……也,也不是这么说吧。咱俩共事都这么久了,你现在也是穿越司的呀……你们我们的,多生分。” n1没想到自己的小私心一下就被珠珠给看破了,慌乱之余又有些泄气。它真的很喜欢这个伙伴啊,要是解绑,自己还不知道下一个宿主会是什么样子的……所以它才想先把继续干的好处告诉珠珠,说不定珠珠会心动然后留下来呢! 即便它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徐珠槿还是一眼看穿了它的小心思。只觉得这个小玩意虽然越来越富有人性,可这智商仍旧感人。 “这是正式员工的合同?” 徐珠槿将玻璃珠上特意将合同实体化的电子光屏拿了起来,稍微琢了下,见是方便操作的触屏,当即细细阅读了起来。 里面的条款清晰,至于有些她看不懂的专业名词也有n1负责解答。等看完了这些条款,徐珠槿没有理会n1希翼的小眼神,只是继续拿起另一份解绑的条款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即便是精神体都感觉到一丝疲累的徐珠槿终于抬起手指,在n1紧张的目光中,缓缓放在了劳动合同上。 一阵细微的蓝光闪过,从此她就正式成为宇宙联合署理事部穿越司的正式员工。 “珠珠,你现在可以选择接下来的工作方向啦~” “工作方向?” “嗯嗯,就比如说之前我是作为皇后系统投放到各个小世界,这个主要是穿越司的旅游板块属于角色扮演类,同类型的还有女神系统、龙傲天系统、动物模拟系统啊之类的。” n1说完还悄悄补充道:“这个单位是福利待遇最好的,听说每次放出名额都有很多世界的智慧生物抢着报名,所以他们最不缺钱!” “……哦,那别的还有什么种类?” 徐珠槿低头仔细甄选起光屏上滚过的各个单位下属各大类,只觉得自己真是开了眼。 譬如攻略板块就划分有女配、炮灰、女主、男主……甚至还有人外…… “咦?这个板块名字挺有意思啊:清洁板块…he…类?这是什么意思?” n1连忙解释道:“我们穿越司的服务对象主要是两种群体,一种就是我刚刚说得,部分宇宙的智慧生物,咱们穿越司的经费和各类资源将近三分之二都由它们提供;而另一个群体就是世界本身。” “数不尽的宇宙中并不是所有宇宙都是完整的、健康的,例如你曾经去过的这些由某一宇宙生物创造后形成的小世界,它们对比你的世界就像一粒砂子。这种小世界大部分都会在短暂的时间里消逝,但也有一些能够摆托这种命运,逐渐变成新的完整的世界。” “穿越司就会接取一些比较看好的小世界的任务,帮助祂们更好地完善自己。同时,一些完整的世界也可能因为各种原因走向末路,我们同样也会在评估后接取相应的救援工作。这些看起来很高大上的东西具体到每位员工身上可能就是一个攻略任务或是逆袭任务~” “呃……你还是说说he类的具体工作内容吧。” “he类大部分都是一些由虐向、烂尾、乃至未完结等等创作品发展成了小世界,由于受到了太多生物的消极思维影响而难以发展完全甚至面临消逝问题。故而穿越司建立了清洁部来帮助祂们拔出那些消极能量!he类…” “ok我明白了,就选这个!”徐珠槿连忙将它打住,拍着胸脯义正言辞:“这简直就是为我这个老骨灰级大团圆爱好者准备的呀!” “……行叭,你开心就好,那我点确定更换部门了哦。” “点吧点吧,让我们开始新鲜刺激的冒险之旅吧~” 【系统传送中——传送成功——】 【……所以为什么,我又得当皇后?】 【因为你的目标是朱标啊。】 【那我也不一定非得嫁给他吧?不就是不让他早死吗?我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我不造啊,但反正你的任务就是扭转大明遗憾,里面的必须条件包括朱标、朱雄英顺利继位,改变马皇后病逝结局……但是只完成这三个未必能达成扭转遗憾的要求。我的系统温馨提示给的最佳身份就是这个】 徐珠槿看了眼面前挺着肚子妇人和另一位也挺着肚子的妇人,呵呵一笑:【挺好,又能体验一把当智障小孩的快乐了呵呵呵!】 第458章 常秋栾1 “蓝妹子一个人在家若是无趣了就来寻我,咱们两个虽说从前素未谋面,可我却觉得与你很是投契,如今连孩子都前后脚一起来了,可见咱们有缘。” 靠着窗子的两人对坐在一块,说话的妇人眉目舒展、气度沉静,所谓心安神定,在如今动荡不安的乱世里有这样一位女主人,的确叫她们这些更容易惊惧不安的妇孺不自觉生出信赖之心。 饶是蓝氏这种能在乱世里侍奉公婆到他们去世后,又能带着弟弟和丈夫平安团聚的坚毅女子这些天和对方相处下来都忍不住为这位元帅夫人所倾倒,如今更是演变成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蓝氏从前就是个地里刨活儿的农妇,虽说马秀英自觉说得就是大白话,可在蓝氏听来却格外不同。 不论是她平稳的声线还是清脆的咬字,亦或是马秀英习以为常的说话节奏,甚至只是那么一两个四字的词语都叫蓝氏听得入迷,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等她反应过来,就见夫人正含笑看她,细长的柳叶眼微微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就像天上的月芽。 蓝氏不大好意思地低下头,从前一向爽脆的妇人此刻却头一回有了点娇羞的意思,吭哧了半天才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马夫人,等我这孩子生了,您能给取个名儿吗?” “啊?我给孩子取?这,伯仁他能乐意吗?” “他有什么好不乐意的,泥腿子出身浪了几年才寻个正经路子,字儿都认得不全乎,叫他取名,他懂个屁!” 嫁了他不到一年人就没影了,除了偶然托人捎点东西。说实话,她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 不过这年头大家都这么过来的,好歹她的命还算不错,总算这两天也过上了好日子。 正因如此,蓝氏才对她的孩子有了更深的盼望。 从前他们这些人就跟那地里的野草一样,男人的名字就随便取个数字,女人干脆就没有名字。没嫁人就是谁谁家的大妞,嫁了人就跟着丈夫。总之他们都是敷衍着潦草着活在这世上的贱民。 但马夫人不一样,蓝氏知道她的名字:秀英,多好听的名儿啊! 虽然她丈夫也给他自己重新取了名字,可惜大约是远香近臭。这种意义非凡的事儿,她还是更希望由出身高贵的权威人士来。 由马夫人亲自取了名字,她的孩子以后就跟他们不一样了! 蓝氏如此坚信着。 “我瞧着伯仁的举止言谈很是得体,想来这些年也颇有阅历,必然能给你们的孩子取个好名儿。”马秀英温和地婉拒了蓝氏的请求,见她实在失望,便还是折中了个法子,“等咱们两个的孩子生下来,你要是不嫌弃,我很愿意给孩子取个小名。” “不嫌弃不嫌弃,夫人您取的名字肯定是好的。”蓝氏笑呵呵地谢过,心满意足地回了自家院子里。 【没想到这个妈还挺给力,我这还没上线她那儿都开始帮忙刷存在感了。】 徐珠槿满意地看着自己这辈子的亲娘。今年年芳二十的蓝氏虽然被从前的生活磋磨了六七分的颜色,却还能看出两分姿色,可见她底子不错。 这样的相貌在田间地头能安安稳稳一直等到她爹去接人,可见脑瓜子和运气也都不错。 徐珠槿很久没有玩过这种开局就送高端队友的简单模式了,不过话说…… 【我这回怎么能完全脱离那个胎儿的身体?而且你到现在也没给我传输相关的记忆。】 【因为你换部门了啊宝,这些世界本来就是有问题的,不像那些已经被穿越司收购的小世界。就像是你们地球人所谓的开荒一样,不过原剧情还是能播放的。至于身体,因为我们现在与该世界是合作关系,身体会由我们双方协定后再由该世界调整建造。】 【换句话说就是,你在这个世界的身份还没办下来呢,这也方便你给这具新身体做些微调。】 徐珠槿眨巴了两下眼睛:【不知为什么,听你这个描述总觉得有点克系啊……】 但自从上个世界在死线上反复来回碾压过后就有些癫狂的徐某人跃跃欲试地伸出了作死的爪子。 【你想干什么?】n1有些警觉地退了一步,色厉内荏地冲徐珠槿喊道:【我们系统也是有保护法的嗷。】 【这话说得,好像我会对你做什么似的。】徐珠槿翻了个白眼,转而笑道:【话说这个世界能帮我调点特殊背景吗?】 【啊?】 【哎呀就那种紫气东来、百花齐放、百鸟争鸣之类的,包装、包装你懂不懂?】 【啊!】 【或者让我爹娘一起做个梦,比如说梦见个什么娘娘啊、菩萨啊什么的,再不济搞个瑞兽也行啊。】 【……啊。】 【你别光啊呀,行不行?】 【不行。】n1回答的相当果断,并且不给徐珠槿继续胡言乱语的机会:【行不了一点,微调调的是你那个壳子,不是让整个世界微调麻烦你清醒一点!在这样我害怕人家世界意识去世界意识维权委员会告我们,我求求你少一些点子吧!】 又从系统那儿知道了一个新玩意,徐珠槿不知怎地总觉得这种地方的建立和人类脱不了干系。 在本能的告诫下,她只能遗憾地放弃了原本的高端奢华版出场方式,转而选择了另一款更经济实惠的。 【跟世界意识商量下,我要跟朱标同一天出生。】 自己和亲信部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子,还正好都是第一个孩子,还正好一男一女。 我天,这岂不是天赐良缘? ……… “哈哈哈,咱儿子和你闺女同年同月同日生,这可真是天赐良缘?何况咱们之前也有言在先,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能耍赖!” 朱元璋收到消息时已高兴了许多日子,如今与众将汇合,见了同样当爹的常遇春不免说笑起来,说着说着,原本的玩笑话便成了真。 老朱越想越觉得巧,他从前当的那几年和尚,也听过许多三世因果。更别说对神鬼之事,朱元璋一向是实用主义,他不愿意相信的就是虚妄之言,愿意信的就是天命如此。 常遇春自然无有不应。不谈自己对那个还未见面的女儿有多深的感情,单只以利益论,自个女儿能许给上司的长子,那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一行人回了太平府仍清闲不得,郭天叙、张天佑战败身亡,而叛逃的陈埜先则被金坛县的地主武装误杀,余部由其子陈兆先率领,屯驻方山,与元行省蛮子海牙在采石的舟师互为犄角,窥伺太平。注[1] 这些事务都需要朱元璋去决断,倒是常遇春暂且能归家休整两日。 第459章 常秋栾2 (避雷:本文角色性格以影视剧形象为主,包括朱标的跛脚,请专业历史爱好者慎入) “放屁,巴掌大的小娃娃还能呸她老子?” 常遇春三两步走过去,一把将女儿从婆娘手里捞起来,跟狒狒拉飞奇抱辛巴一样将女儿托举到眼前,竖起两道剑眉,虎目圆瞪,几可止小儿夜啼。 可惜这百试百灵的招数却在亲闺女身上吃了瘪,只有他半个手臂大小的小肉团又香又软,被他夹着腋下也没反应,就这么瘫在他两手间冲着他那张俊脸就是一迭声的: “呸呸呸呸……啊哒。” 常遇春怔怔地看着自己濡湿的袖袍,和自己第一个孩子的见面,以失去一件棉袍的代价惨淡收场。 “脾气真大,行,像我的种!” 常遇春不怒反喜,换了身衣裳单手将女儿托着,跟躺在床上的蓝氏笑道:“这样才好,以后长大嫁了人也不吃亏。” “浑说什么,还没你半个胳膊大呢,就操心起丫头嫁人了。” “你不知道,我家姑娘和元帅家小子生得时候巧,元帅已经与我说定,咱们两家也结个娃娃亲。” 常遇春说到这儿,正和女儿圆溜溜的眼睛对上了,才点点大的孩子养了这两个月皮子又白又嫩,腮上还撅着两团软肉,惹得他手指头发痒,用食指和拇指一捏,果然触感极好。 “不过既然是配给元帅家的小子,这名儿还是得取个像样的,咳……秋栾,常秋栾,这名字怎么样?”常遇春状似随意地说了这个名字。 蓝氏见丈夫询问,先有些慌乱,过了会儿又说道:“……听,听着还算顺耳,这名字有什么讲究吗?” 常遇春不免调笑:“有什么讲究说了你能懂?大字都不识一个。” “少瞧不起人,这些天我跟着夫人可是学了不少字,连我自个的名儿都会写了!” “呦,你还有名字?” 蓝氏白眼一翻:“怎么,只许你们男的给自己取,我就不能也给自己取一个?” “行,那你给自己取了个什么名儿啊?” “蓝宝!珍宝的宝!”蓝宝先还有点不好意思,只被丈夫不以为意的态度刺激到,瞪着一双杏眼说了自己的名字,神情颇有几分威胁之意,像是一言不合就会扑过来给常遇春一点颜色瞧瞧。 男人含在嘴里的讥讽还是咽了下去,故作淡然将孩子递给她:“名儿取得不错,我饿了,先去寻两口热饭。” 蓝宝也懒得看他,将孩子接过来,等人出了门才反应过来,他还没说给女儿取的这名儿有没有什么说头呢。 “常秋栾…秋栾……别说,念着还挺好听。”女人将孩子抱在怀里,只觉得她闺女越瞧越好看,怎么都看不够似的,很快就把丈夫抛诸脑后了。 等她再想起这事儿时,丈夫又跟着元帅一道,早不知跑去了哪里。 宋龙凤三年,转眼又是一年深秋时节。穿着小棉袄带着虎头帽,常秋栾被她家的老妈妈抱着站在一个绝佳的位置上,无聊的掰着手指头。 “快快,九娘快瞧,那就是咱们老爷!” 正在她无聊都开始考虑要不要啃手指头,耳边终于传来赵妈妈的惊呼。 常秋栾小名九娘今年年芳四岁的小姑娘抬起脖子,往那边瞟了一眼。只看见为首的朱元璋骑在大马上,后头才是跟着的部将。 他们这次只用了一年时间成功将应天周边打了下来,建立起了向外进攻的前哨基地和防线。原本四面受敌的被动局面也随着这一年大大改变。 朱元璋骑在马上,脑子里却还在转个不停,一会儿想着西边的防线应当能堵住张士诚西犯、一会儿又是徐寿辉那儿有宁国、徽州屯聚大兵,可以以守为攻。 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若想真正解除危机,他还得继续打下去,把自己的地盘不断扩大,直到…… 朱元璋的视线随意地瞟过,不期然与一个小孩对上眼睛。那孩子实在生的漂亮,胆子也大,被他这么看着竟还给了个大大的笑脸。他不由也乐了,心里难免得意,觉得这是自己得民心,连小孩子都喜欢他。 等回了元帅府,朱元璋暂时放下军务,迫不及待来到后院,一把抱起了将近一年多都没见到面的大胖儿子。 朱标愣愣的看了他一眼,虽然觉得陌生,但天性沉稳并不哭闹,甚至还自顾自在他怀里调整了下坐姿,继续把玩着手里的珠串。 “咱不在的这些天,家里都辛苦你了。” 朱元璋一面抱着儿子,一面笑着牵起迎出来的妻子,一家人和乐融融往屋子里走去。 另一边,早就看见自家闺女的常遇春同样急切地赶了回去,刚跨进大门就听见一声清脆响亮的:“爹爹!” “欸!我们九儿还记得爹爹?”常遇春喜得眉开眼笑,一把捞起闺女拿自个的胡子去蹭。 常秋栾忙左右翻腾,虽然力气不小却还是难逃敌手,气的她别过头说什么也不肯再喊一声。 蓝宝站在院子里远远地就看见女儿红扑扑的脸蛋和丈夫欠儿八登的笑脸,便知他没按好屁。 “怎么了这是?” 蓝氏走下台阶一伸手,就听见闺女软软糯糯的一声娘,当即就心肝肉般抱在怀里哄了起来。 “娘,他拿胡子扎我!” 常秋栾把脸蛋子一伸,果然上面几道红痕。气得蓝氏伸手照着常遇春石头似的膀子上捶了两下。 常遇春讪笑了两下,忙伸手从怀里取了个小布袋,打开一瞧,里面竟是个小巧的平安锁。 第460章 常秋栾3 “哎呀,这平安锁真漂亮。” 蓝氏跟着常遇春这几年也见了不少好东西,多是他征战各地从那些富户那搜刮的,可这枚平安锁仍旧能被她称一句精巧。 常遇春嘿嘿笑道:“漂亮吧,我一眼就相中了,正适合咱们九娘戴。” “还给九儿?她的平安锁多得我专门拿了个小匣子给她装,你好歹看一眼你儿子那儿空空如也的颈脖子。” 蓝宝说得是去年十月才生下的大胖儿子,取名常荣,乳名六儿取“留儿”之意。 只是这孩子今年才一岁大点性子却很是霸道护短,尤其见不得他亲爹接近他姐姐和亲娘,每每看见都得闹一场,为了清楚表达自己的不满,这两个月说话都越发流利了。 常遇春也颇烦他,虽因儿子年纪尚小不会动手,却总要充着严父的款儿,动辄就要呵斥六儿,但其实暗地里他却很是得意儿子的早慧与锐气。 故而这对父子日常相处起来颇为有趣。 “男孩子戴那些叮铃咣啷的做什么,没得养出一身骄矜之气。”常遇春嘴一撇,熟练地抱着女儿坐去榻上,“我看你们素日就是太惯着他,上次我回来你们出来迎接,臭小子急了,自己倒腾着两条腿走得不是挺好?” “还有说话,之前你们一群人围着,又是哄又是劝,怎样呢?哼,急得你还请了郎中,结果人家就一句贵人语迟给你打发了。还不是我,没事往他跟前晃荡着,瞧瞧那口齿,都快赶上咱们九儿那会儿了。” 这车轱辘话蓝宝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一见他那样儿就直翻白眼,扭头就往卧房里走。 “你瞧,你又不乐意听,良言逆耳这道理都不懂,跟着夫人读的这几年书都白读了。” 常遇春眼看女人连个眼风都不给,讪讪地摸了把鼻子,低头就跟闺女水汪汪的大眼睛对上了。 “哦呦我的九儿,怎么这么招人疼啊!” 常遇春没忍住跟女儿玩起抛接的游戏,抱着儿子出来的蓝宝正要开骂,却见男人穿着的棉袍颜色不对,走近一看竟是染了血的。 “你受伤了?” 蓝宝脸色立马变了,忙张口向外边喊了一声:“赵妈妈,苗丫头,把这俩崽子先抱出去玩会儿。” 常秋栾被赵妈妈抱走时还听到常遇春在那儿不以为然地笑:“嗐,打仗哪有不受伤的,就破了点油皮……” 她旁边被苗丫头抱着的弟弟还在一个劲儿地叫唤着“娘啊,娘啊”地,只听得她一阵头大。 “行了,别娘了,吃!” 常秋栾随手拿过赵妈妈递来的糖糕,掰了一块直接塞进弟弟嘴里,见他乖乖吃了才松了口气转而看向赵妈妈:“爹伤得严重吗?” “老爷就受了点小伤,姑娘别怕。” “我不怕,我以后当郎中给爹治伤。”常秋栾将自己原先的那个小银锁取下,把她爹给的新锁戴好了才对两个大人笑道:“我跟标儿回天上去,叫爹把我俩放一块。” 赵妈妈和苗丫头被她这话说得摸不着头脑,谁知下一秒,常秋栾小小的身体瞬间软了下去,赵妈妈慌忙去扶,却发现她竟没了气息。 只把两人吓得脑上走了三魂,尤其是有了年纪又颇为迷信的赵妈妈,整个人都软了,嘴里还喊着:“咱们姑娘不中用了!” 苗丫头年纪小胆子大,对那些鬼神之说也没那么惧怕,虽然也被唬了一跳却还是反应迅速,忙从赵妈妈手里夺过常秋栾,飞也似的奔了出去只往正堂冲,嘴里还喊着:“老爷夫人不好了,咱们姑娘上天了!” 后头的赵妈妈缓了一缓,见常荣一个劲要姐姐,伸手抱了两下都没抱起来,只得牵着他也跟着往那边赶。 刚给丈夫上好药的蓝氏正要教训丈夫几句,兜头就被那句“咱们姑娘上天了”给喊蒙了,待反应过来不免怒从心起,一掀帘子骂声已冲出了两里地了: “嘴里胡沁什么!我看你们是越来越没王法了,敢说这种话,看我今天不叫人揭了你的皮!” 苗丫头却顾不上挨骂,抱着秋栾哭着撞了进来:“咱们小姐刚才、嘴,嘴里说着要跟元帅家的大少爷一起回天上,说完就、就没气息了……” 常遇春猛地扒开妻子,从苗丫头手里夺过女儿,果然见她小小一个气息全无。他在战场上见惯了死人,如何能分辨不出?只是女儿方才还在他怀里团团笑着,这还不到一顿饭的功夫,他健健康康的孩子怎么可能就死了! “定是你们这群刁仆没看好九儿,我要你们偿命!” 常遇春气得双目充血,一手抱着女儿,一手就要去拿搁在案上的大刀。 好在后头赶来的常荣一进屋就闹着喊道:“去天上,去天上,跟姐姐玩!不要标儿!要六儿!” 蓝宝连忙抱起跑进来的儿子:“谁跟你说姐姐去天上了?是不是她们?” 常荣却瘪着嘴,没有理会这话,只是自顾自委屈:“姐姐不要六儿。”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常遇春皱着眉头仔细检查了一番,见女儿的身上一点外伤没受,另一边妻子再三询问也从儿子口里得了准信,他们这才生了两分犹疑。 “你去上位那儿看一眼吧,若真如她们所说,标儿也应当跟咱们的孩子情况一样。若不是就找个郎中来给孩子好好看看。” 蓝宝也不知自己现在该是什么心情,抱着女儿已经有些泛凉的身体,只是催促着丈夫去看一眼。 还没等常遇春答应,就见朱元璋的外甥朱文忠跑了进来,着急忙慌地喊:“常叔,舅舅急唤你带着九儿过去!” 常遇春猛地看向他:“上位怎么突然叫我过去,还让带着九儿?” 却见朱文忠的眼神落在了他的怀里,眼中满是“果真如此”的震惊。他再抬起头时,语气便不由复杂起来:“就是常叔想得那样,标儿他与九儿一道……去天上了。” 最后几个字被他压得极低,却叫在场众人都浑身一颤,室内气氛一时静得吓人。 第461章 常秋栾4 宽敞的卧室内头一次如此拥挤,朱元璋看了眼自个的心腹团,又瞧了眼正坐在一处眼圈红红的两位夫人,再看看床上并头躺着的两个小孩。 这辈子自觉什么大风大浪都经过的朱元璋头一次张开了嘴不知道该说啥。 实在是这事儿吧,忒邪乎了。 比他从一个破乞丐当上现在的大元帅都邪乎。 “几位先生可有什么看法?” 对这种神异事,头一次遇见的朱元璋觉得自己或许该请教一下读书人,看看书里有没有相关的记载。 然而李善长与刘伯温对视一眼,即便是素日不和的两人对这种事也一时不好开口。 主要这事儿他们也是头一回啊。 要不是两人还算了解朱元璋的为人,且如今的形势也没到那地步,两人都要以为这是朱元璋故意拿两个孩子来给自己包装正统了。 当然,这哪儿都说不通,毕竟他就算真要包装也不会捎带上常老十的姑娘嘛。 可是他们的话也实在是…… “这,郎中怎么说?” “郎中说两个孩子没有受过任何外伤,也没有中毒或是生病的痕迹,怀疑是心悸。可你们看,标儿和九丫头这模样,要不是没了脉息和体温,跟睡着了有什么两样?怎么会是心悸嘛!” 朱元璋看了眼床上那对小儿女,尤其是九丫头,大半年没见,自己今儿进城都没认出来。身上簇新的棉袄还带着虎头帽,正好把她额头上那颗胭脂痣给遮住了。跟自家儿子睡在一块,就跟那画上的金童玉女一样。 再看常遇春,跟在他身边作战一向是最勇猛最悍不畏死的那一个,如今却绷得紧紧地坐在那儿,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自己对标儿又何尝不是如此担心呢? 他是自己的长子,是妹子给他生的嫡长子,将来要继承他的一切。他甚至都想好了要如何培养这个孩子! “我听说有些神仙会托生在气运深厚的家里,他们专为应劫而生,出生的时候还会引动异象,还有的天生特异,标儿和九丫头是不是有什么来历啊?” 朱文正瞟了眼床上两个小人,怎么看都是两个普通的娃娃嘛,最多就是生得更白更好看点。但想到小时候在田间地头听的那些奇人异事,只觉得可能是自己一介凡夫俗子,看不出来也正常。 朱元璋眼睛一瞪:“尽说屁话,咱管他俩什么来历,都托生到咱家了,那就是咱的娃儿,哪还能长到三两岁就回去的?你们给咱想想办法!” 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可话又说回来,他朱重八本来也不是个讲理的人啊。何况谁不知道他把朱标当眼珠子似的,这还有个同样难缠的常十万,他们疯了才会开口。 就在朱元璋等的不耐烦了,要强迫他们每人出个主意的时候,却见从屋外突然飞进来只东西。 一屋子武将忙起身看去,只见那竟是一只五色鸟,飞进来后看也不看屋子里这群人,只是灵巧的绕开他们,飞到了床上。 那雀鸟不知是什么种类,身上五颜六色也不发出一点叫声。 到了床上站在两个孩子脸颊中间,不急不缓地梳了下自己的羽毛,这才优雅地伸长翅膀,弯着头在常秋栾的嘴上啄了一下。 “……唔,爹?娘?” 就见原本还气息全无的女孩突然恢复了呼吸坐了起来。满脸懵懂地看着面前呜呜泱泱的一堆人。 偏她睡在外边挡住了里头朱标的身影,朱元璋性急地走过去,正好看见他儿子睁开眼。 两个母亲反应亦非常迅速,蓝宝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已是泪流满面。 马秀英更是流着泪从丈夫手里把孩子抢了过来,朱标见母亲哭了,便也瘪了瘪嘴没忍住跟着一起哭。 他一哭常秋栾也不好不合群,只得也陪着哭起来,四人登时哭作一团。 朱元璋的目光却放在了床上突然出现的某些东西上。方才他把标儿抱起来时这些东西就压在标儿身下。 “这是什么?” 朱元璋拿了起来,一个瞧不出什么材质的瓶子和一个同样瞧不出什么材质的折子。 可惜此时唯二可能知道的是两个正在哇哇大哭的娃娃,朱元璋挠了挠头,还是没再声张,只是叫了信得过的郎中来给两个孩子看过,确定他们都无事了,这才叫众人都散了去。 但常遇春夫妇和常九儿自然是留了下来。 终于平复好心情的两家父母看着排排坐在一起的两个小娃娃,见他们还在那儿无忧无虑地玩着,四人四目相望,都有些不知该从哪儿问起。 最后还是朱元璋率先开口:“咳咳,标儿啊,这些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朱标看了眼那个瓶子,待要摇头,脑子里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念头,开口便道:“给爹吃饱饭。” “标儿你说什么?” “我要让爹吃饱饭!娘、秋秋、弟弟……都吃饱饭!” 朱标边说边将瓶子打开往外头倒去,常秋栾也拍着手咯咯笑着也去抓那瓶子,两人一起随手一扬,只见那瓶里竟倾斜出一堆粮种。 朱元璋眼睛瞬间瞪得又大又圆,很不讲武德地从孩子们手里抢了过来也试着往外倒,却发现什么也没有,他把瓶子又塞进儿子手里,还很是细心地将九丫头的手也放了上去,两人果然又倒了好些。 直到差不多倒够能种一亩的粮种后,那瓶子才彻底空了,不论怎么倒都倒不出一点东西了。 “就这点啊?这也不够…咳咳,妹子咱不是在说标儿。”朱元璋见妻子给了眼刀,忙转移了话题,“来标儿,说说这又是个什么玩意?这上面写的,这是什么狗屁倒灶的?” 谁知标儿却拿起折子指着第一页数着写的那堆符号慢慢念道:“民、生、大、全。” 见他们没喊停,很好脾气的继续往后念:“目录:一卷,农耕篇……” 朱元璋默默地听儿子念着,眼睛也越来越亮,等听完了那个目录,朱元璋抱起儿子哈哈大笑:“好,若这书上所述为真,咱何愁拿不下这天下!” 第462章 常秋栾5 “这烧鹅好吃吧?” 应天府魏国公府邸一处偏僻的柴房里,魏国公徐达将手里那块滋滋冒油的烧鹅肉递到了小女儿嘴边,看她先还嘴硬说不要,等尝到味儿也没忍住接过了那块肉,老父亲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来: “吃了我的烧鹅,就不许给你大姐告状了啊,要不你也得挨骂。” 砰—— “爹,您让小妹别告您什么状?” 说曹操未必曹操到,但他聪明绝顶的大闺女却肯定到了。 徐妙云就跟往他身上装了只眼似的,烧鹅肉刚吃没两口,她就跟个女煞星似的追了来。 少女低头看了眼桌子上的烧鹅,往三个弟妹身上一扫心里就有数了。她直接对着小妹吩咐:“还愣着做甚,把烧鹅端走。” 小妹徐妙锦连忙答应一声,把爹手里那块也给夺了过来,端起盘子乖乖走到了大姐身边。 “您的身体您自己应该清楚,之前常姐姐未嫁,我还能死皮赖脸求着她常常给您调理,如今常姐姐都是太子妃了,您难道还要让我求到宫里去?” 徐妙云示意小妹和弟弟们先出去,才关起门教训起不省心的老爹:“好在常姐姐教出来的那些医生医术都没得说,萧大夫这么多年帮爹看顾着,您自己不也说觉得身体舒坦了不少?既然如此就该坚持,那烧鹅也不是不让您吃,一旬一次,一月共三次,您已经吃够数了,就不能等个十天吗?” 徐达被女儿教训脸上有点挂不住,见儿子们都出去了,便摆一摆手:“哎呀,我没想吃,这个这个,这是允恭和增寿孝敬我的,我都说了不吃不吃,他们非要给你说,毕竟是孩子们一片心意,是吧?” “您,您都多大了,偷吃被抓还把责任推给他们两个?这个月断断续续我抓着您偷吃烧鹅偷喝酒都多少回了?难道次次都是孩子的心意?” 徐妙云被她爹这副耍无赖的模样气个不轻,亏自己这两天心疼老爹忌口还算老实,特意叫人买了上好的肉打算照着常姐姐教的方子给他做顿东坡肉贴补他一下。 十来岁的年轻女孩子再是聪慧对上这样一个爹也难免头疼。她其实能明白爹心里那点不痛快,更明白爹那份武将的渴盼。 但没办法啊,现如今各处基本都太平了,爹爹这一辈的叔伯们个个战功赫赫,现在还有爵位可以封,之后呢? 皇上不让动,她心里反倒更踏实,这才说明皇上心里是真在乎他们徐家的。 爹自个也清楚,所以对外从来没露过痕迹。他与皇上是真心互相体谅的,皇上也明白,故而对她爹除了兵权,旁的一概最是亲厚,有时连鄂国公都得退一步。 但徐达吧,实在不是个能闲下来的性子。他是绝不肯向其他那些个人一样,一朝得志便猖狂,每天心心念念都是怎么从皇上手里贪更多的赏赐,怎么从百姓身上压榨更多的利益,把自己吃得肥头大耳连个人都不像了。 吃喝嫖赌抽,他可不就只能沾个前两样打发打发时间了嘛。 徐达这么一想,顿时理直气壮起来:“我就这么点口腹之欲,要连这都不尽兴,我就是活到一百岁又有个什么劲儿嘛!” “……行,您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没法子,明儿个我就带着您的脉案去求蓝婶婶进宫,就是三叩九拜的,也得请太子妃给您赐副药。” 徐达闻言大惊,忙起身拽住了女儿:“不许去,还有没有一点尊卑上下了,我这小病哪能劳动太子妃呢!” 最重要的是,她这一去,常家九丫头若知道是因为自己不遵医嘱,肯定要把她那“太平良药方”给狠狠开个十贴八贴的,以他闺女的性子,肯定会要那个“十分苦”的。 想到之前常老弟也是管不住嘴,太子妃直接跑到皇上那儿请他老哥哥下了圣旨,才喝了三天,他那铁骨铮铮的常老弟啊…… 简直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徐达不禁打了个颤,连忙加重语气:“你爹我一向是最能为君分忧的,你可千万别悔了我的老脸。咳,不就是忌口嘛,尸山尸海我都闯过来了,何况这小小的口腹欲。” 老头一拍胸脯:“你放心,他们下回就是把鹅腿塞我嘴里我都不带嚼的!” 徐妙云这才站住脚,看了眼她爹:“这可是您说的,不是我逼您的。” “我说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女孩没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猛地把门一开,瞪了眼站在外头偷听的三个小的,接过妹妹手里的烧鹅,甩给那两个束着手排排站的弟弟一个眼风,直接就去了她往日理家的厅堂。 徒留徐达在原地盘算着这两天能去谁那儿打个秋风。可惜第二天一大早刚混完早朝,却被皇上给留了下来,直到下晌才出宫归家。 朱标慢悠悠往东宫走,刚踏进家门就见大儿子雄英已经扑了过来:“爹,爹!四叔真的要娶徐家大姐姐吗?” “这话你听谁说得?” “他还用听谁说,徐叔叔一进宫用宴,宫里就传遍了。”常秋栾抱着二儿子允焕也走了出来,听他询问当即笑道:“怎么样?许给老四,天德叔肯定舍不得吧?” 朱标牵着雄英的手,一听这话下意识地维护弟弟:“怎么叫许给四弟不愿意?不过是父母之心舍不得孩子罢了。” 抬头见秋栾那了然的调笑,自己倒先不好意思了,走过去揽住妻子小声道:“老四的脾气是淘气些,所以才要托付给天德叔嘛,换了旁人也治不住他。” 当然了,他的岳父鄂国公也可以。可这不是常家就他媳妇这一个闺女嘛,等徐家姑娘和他家老四定了亲,隔了一层的亲戚总没有岳丈来的理直气壮。 常秋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看,天德叔也未必能管住他。这想管人,也得那人落在他手里才行啊。” 算算时间,这会儿咱们未来的新郎官应该已经有了好主意来一出王子逃婚的戏码。 第463章 常秋栾6 太子殿下仔细琢磨了下媳妇的话,联想到老四那混世魔王般的个性,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不能吧?老四虽然调皮捣蛋了点……应该还是知道轻重的…吧。” “这会儿他肯定知道轻重,毕竟这个点宫门都下锁了,他就算想逃,也没长翅膀啊。” 常秋栾笑吟吟地从太子手边牵走了儿子,只留他一个站在原地思索良久。 这会儿是洪武五年,原本照着原剧情发展,正是徐叔叔临危受命,带兵解救被围困的朱文忠和蓝玉大军。但如今,在那本《民生大全》和她的医术共同的帮助下,元廷于洪武二年就被彻底铲除,如今只余两股残兵根本不足为惧。 所以这几年朝廷主要忙着休养生息恢复民力,偶有战事也多是沿海一带的倭寇。朝野上下根本没放在眼里,还是去年上半年,有一批不知死活的海贼上了岸,在福建一带烧杀抢掠使皇上震怒,立刻发兵,几乎是降维打击一般,花了半年的功夫打完了。 那么为什么会花半年呢? 嗐,打着打着打到了那些倭寇的家门口,结果您猜怎么着? 嘿,那屁大点的弹丸之地,竟然有金银矿嘿!产量还不少! 当然了,现在那块儿就是咱们的东瀛府了,金银自然也都收归国有。 经此一战,皇上也意识到了对外战争的巨大利益,同样也对外敌有了更深的忌惮。他面对那些弱小却富饶的国家起了什么心思,别的国家自然也会对有一天变得弱小的大明起什么心思。 那么怎样才能不让大明也沦落到前宋和东瀛府那样的下场呢? 朱元璋坚定了要让儿子戍边的想法,同时也得培养新的武将和士兵。不能只一味地觉得现在是太平年代了就极端的抑武扬文。 文臣武将,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而这次,徐达正是得了他的指令赶赴北平练兵,顺道再和他家结个亲,把他那个煞星老四丢给老丈人去头疼,这就叫儿子外包。等以后两人成亲,燕王去了封地,正好还和老丈人一块共事,这多放心嘛。 主意很不错,可惜吾儿叛逆伤透吾心。 朱棣天性桀骜不喜束缚,这个年纪又正是叛逆的时候,他能老老实实听了亲爹和亲哥哥的话,也就不至于叫人头疼了。 常秋栾叫人帮她挽起袖子,随手从身后那面药柜里取了些消毒去肿的药来一一磨好制成膏子密封起来,一旁给她打下手的荔枝有些奇怪: “太子妃怎么忽地想起做这些了?宫里主子们也没谁会受伤啊?” “你怎么知道主子就不会受伤?主子犯错了,也得挨他老子打啊。”常秋栾将装好的药盒揣进袖子里,笑着捏了把小姑娘的脸,“说不定我这药还不够某人用呢。” ……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请您去御书房一趟。” 常秋栾拨弄算盘的手一顿,从宫务中一抬头,正和皇后娘娘四目相对。 “估计是老四那儿有消息了,那媳妇就先行告退。” 皇后点了点头,温柔地拉住她的手:“辛苦你了,明儿来娘宫里吃饭,娘亲自下厨犒劳你。” “怎么能劳动娘呢?爹要是知道该不高兴了,还是媳妇下厨吧?昨儿新琢磨了一个药膳方子,太子和雄英吃着也觉得不错,没什么药味,您赏脸也尝一口?” “那明个就咱们娘俩一块下厨,再叫上宁国她们,让她们给咱俩打下手,还有…徐家丫头,咱们好好吃一顿。” 和儿媳妇商量好,马皇后才不急不缓溜达到御书房,隔着两道门都能听见朱重八嘹亮的嗓门。 自然了,有马皇后这位真正的镇朱太岁在,没过一会儿里面就没了声响。等皇后从御书房出来,皇上早已经面色如常。 “传膳吧。” 常秋栾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干脆地叫宫人抱来两个儿子先用了晚膳,又陪着他们玩了会儿,才哄着他们睡下太子就回来了。 此刻外边早已经漆黑一片,朱标一进屋先就坐去圈椅上深深地舒了口气。 “陪着爹去看过老四了?徐叔叔打得狠不狠?” 常秋栾接过早就命下人备好的饭菜,只是简简单单的三菜一汤,她一面将饭菜摆上,一面挥退众人,这才问起朱棣的情况。 “皮开肉绽的,我瞧着他脸上都没血色了。”朱标说起弟弟满脸心疼,拉着秋栾摇摇头,“不过打得也不冤,谁叫他犯了错呢?” “我的药给他了?” “给了,他叫我多谢你,说等自己跟着徐叔去了北平一定会给你带谢礼的。” “阿弥陀佛,他去了北平能少惹点事儿我就烧高香了。”常秋栾笑着拉起朱标:“行了,送都送走了,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先吃饭先吃饭。” 朱标顺着秋栾的力气站起来,脑子里还在那儿盘算,迷迷瞪瞪被媳妇拉到桌前坐下,直到那菜都怼进嘴里他才反应过来,一抬眼见秋栾笑得不对劲,忙接过她手里的筷子: “呀,今儿还有我爱吃的酱肘子,真是辛苦你,每天帮着娘管理内宫还要照顾两个孩子,这些厨房里的活计下回还是交给旁人去做吧。” “旁人做的你又不肯好好吃,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国事家事,哪一个你不操心?再不好好吃饭,我就只能给你上我的太平良药方了。” 常秋栾把手往下巴上一撑,笑得那叫一温柔似水:“太子殿下觉得呢?” “咳,我觉得这饭菜真不错,还得是九娘的手艺最合我胃口。” 在外头端方持礼、威仪四方的太子殿下此刻却低了头,赶忙领受媳妇爱的投喂,竟将这一桌子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 “喝点消食茶。” 用完饭,常秋栾叫人上了她配好的消食茶,等过了两刻温度正好。 朱标手里捧着茶水,还待说些什么,就见媳妇身边的荔枝捧了个匣子出来,里面还装了几件簇新的首饰。 “这些没见你戴过,是新打的吗?” “娘明天约了徐丫头,我这个做嫂子的不得替小叔子描补描补?” 第464章 常秋栾7 翌日一早,秋栾和朱标这对夫妻在家门口互相告了别,便各自去忙各自的事宜。 常秋栾刚到坤宁宫就听见里面很是热闹,还没等走进去,性子最急的宁国公主就已经跑了出来:“大嫂你终于来了,咱们正商量着一会儿等徐家姐姐来了该陪他玩点什么呢。” “呦,你还有这么懂事的时候?那你打算等妙云进宫跟她玩儿什么?”常秋栾捏了把小姑子的肉圆子脸,任由她挽着自己娇气地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喊:“嫂嫂~你先答应我嘛~” 马皇后揽过自个今年才六岁的小女儿朱月玑,闻言嘴角一弯:“磨你嫂子也没用,她要知道你是要约人家徐丫头赛马,你看她答不答应。” “赛马?你这伤才养好几天就又闲不住了?再说人家是女诸生又不是女将军,老四跑了,人家本来就受了委屈,你还拉着人比这,不知道的以为咱们给妙云下马威呢。” 常秋栾偏头看了眼宁国,皇后所出的嫡子女中,若说儿子里最类父的是朱棣,那女儿就肯定是宁国了。她天性活泼,向往自由,不喜欢公主那些沉闷规矩,再加上有家人娇纵,便更多了些无法无天,偶尔很有些在旁人看来“离经叛道”的念头。 譬如这个骑射的爱好。 家里人从前倒也没拘着她玩这个,只是上个月她自个逞能,不小心从马上摔了下来,虽然没有大碍却把众人吓个不轻,所以这些天皇后再不许她玩这种有危险的游戏了。 宁国这是瘾犯了,拉着徐家姑娘作筏子呢。 “行了,那真马你是别想了,若真要玩儿,嫂嫂倒是能陪着你打打马吊。” 这玩意是她之前闲来无事提前琢磨出来的,正好皇后、自己再加上妙云和宁国可以凑一班子。 “才不要,你和娘都会算牌,玩起来有什么意思,我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月俸呢。” 宁国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脸上的哀怨都快溢出来了。被盯着的太子妃殿下咳嗽了两声,忙笑道:“这回不是妙云吗?你可以赢她的。” “嫂嫂你是当我傻吗?外号女诸生的未来嫂嫂,她还能不会玩儿这个?你就是想看我输急眼!” 宁国一语道破某无良太子妃的小小恶趣味,常秋栾心下遗憾小姑子大了不好忽悠了,面上却义正言辞:“这是什么话,嫂嫂是这种人吗?哪回你输了钱不是嫂嫂贴补你的?唉……从前天天闹着要跟嫂嫂玩儿,如今就嫌弃我来了,真是伤人心啊。”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好了好了我们就玩马吊还不行嘛。” 宁国手忙脚乱的一通许诺,又是保证自己绝不再偷偷骑马又是答应一会儿好好给她们打下手帮忙,眼见着差不多了,常秋栾才见好就收: “这就乖啦,打马吊就不必了。妙云进宫不会太久,娘坐久了容易腰疼,你想玩儿了可以寻你几个姐妹。” 常秋栾摸了摸大妹妹的头毛,这才接住扑进她怀里的月玑,坐到了皇后右手边说起话来,只余宁国站在原地,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和妙云也有几年没见了,不知道这小丫头出落的如何,脾气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样有趣。” 常秋栾抱着小姑娘,提起徐大姑娘这位历史上又一位贤后,眼里很是欣赏。 “我看她肯定是个不错的孩子,自打谢家妹子过世,天德家里里外外都是他这个大闺女操持,又是个爱读书的,最要紧是从前在闺阁里跟你要好,你们两个以后也处的来。” 马皇后对这个儿媳那真是当亲生女儿一样看着长大的,因着她与标儿那段奇缘,那时候两家真个是把标儿和九儿当眼珠子似的,生怕他们出一点事儿。 这份待遇,后来的这些个子女可是再没有过的。 平心而论,若真要在朱家排个序,那肯定是马秀英与朱重八并列,次为朱标,再次就是常秋栾了。 “瞧娘说得,不知道以为妙云是替我相看的呢。最要紧还是得娘和四弟喜欢,我们小辈多多相处总能处好的。” 常秋栾揽过瘪起嘴的宁国,将桌上的奶糕塞了一块给她,听了皇后的话不由露出一个温和友爱的笑来。 马秀英却不吃她这套,直接点破了她去:“别跟我这儿装鬼,老二成亲也有段日子了,怎不见你跟老二媳妇多多相处?” “嗨呀……邓家丫头挺好的,我们关系也还成吧。”常秋栾有些尴尬地摸了摸月玑今年刚留头只长出来一点点发茬的小脑袋,只觉得手感意外的好,便又呼噜了两下方才解释:“就是她吧……对老二太恭顺了些。” 秦王朱樉,正史上是一位残暴但军事实力甚为出色的塞王,但在这儿,至少现在颇有点文不成武不就的意思,同时脾气还不怎么样,小时候没少被她和太子收拾。 因着北元早早被清扫干净,王保保也死在了洪武二年,朱樉自然不必再娶王保保的妹妹为正妻,而是和邓愈之女邓允娴成了婚。两人夫妻很是和乐,或者说有些太和乐了。 有时候朱标训斥了老二,过后邓允娴与她说起来都常有不虞之色,对丈夫很是维护,倒让他们两个恋爱脑凑在一起了。 别说,还挺般配。 只常秋栾自然就与她不大聊得来,毕竟教训秦王这种事儿,偶尔也有她一份。 “她那是恭顺?就他俩粘糊那劲头,我看着牙都要酸倒了。你跟标儿青梅竹马,打出生就是在一块长大的,也没跟他们似的。” 皇后想想这对小夫妻自己也牙酸的不行,忙摆了摆手:“罢了,夫妻和乐总不感情不睦好,等以后就了藩反正也不在我眼前。” 第465章 常秋栾8 徐妙云一进大殿,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少女一眼便看见了端坐其上的太子妃,两人三年未见,太子妃仍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那双灿若星子的眼睛微微弯起,便盈满熟悉的笑意。 徐妙云也不自觉勾起嘴角,先向众人一一行礼,等皇后叫起后才端坐在下首,正好在宁国的身边,她便偏过头仔仔细细打量了徐妙云一遍,这才笑着冲皇后道:“娘,我这新嫂子长得真好看!” “丫头,过来,到我身边来。”马皇后招手把徐妙云叫到近前,瞪了宁国一眼才笑道:“别理她,她被我们给宠坏了,就喜欢瞧漂亮的小姑娘小伙子……昨天的事儿真是委屈你了。” “回娘娘,臣女不委屈。” “不委屈?” “妻者齐也,与夫齐体。如今殿下与臣女既已承父命,便是敌体。臣女只敢有自省劝改之心,不敢生怨怼之意。” 常秋栾见她应对自如,一番话漂亮极了,忙端起面前的茶盏遮住脸上的笑意。再看皇后,果然也是一脸的欣赏之意。 “好,你可真是一个聪明识大体的姑娘。既然如此,许多话我也不必说了。冲儿,你去银作局取几件上好的首饰,赏给妙云。” 徐妙云连忙起身:“娘娘赏赐,臣女本不该辞,只是娘娘素来节俭,臣女不敢有损娘娘清名。” “不碍事,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还怕这些做什么?” 宁国也在一旁搭腔:“是呀徐家姐姐,不过几样首饰,你就收下吧。” 徐妙云这才把今日主要目的说了出来:“既然如此,臣女斗胆想向娘娘讨个恩典。” 素来还没有几个人敢张口向他们要东西,马皇后还真有了几分好奇:“恩典?你想讨个什么恩典?” 只见徐妙云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单双手递给了那位名叫冲儿的女官,女官接过才又奉给皇后面前。 “这是?” “这是父亲十几年来收养的军中遗孤,如今他们年纪也大了,还有几个都到了婚配的年纪。” 常秋栾从皇后手里接过名单看了眼,似笑非笑地看了过去:“你这是想替他们谋一个营生?” “是,这些孩子从小都被养在庄子上,也有些脑袋灵光的,请人开了蒙读了书。父亲也一直为他们的事头疼,若娘娘真要赏赐,臣女斗胆想为他们讨一份恩典。” 马皇后用一种新奇的眼光重新打量了这孩子一番,这才对秋栾笑道:“九丫头,我今天算是明白那些个丫头小子里你为什么偏与徐丫头最要好了。真是好一个女诸生,我若不成全她,岂非是桩罪过了。” “这要论起来对咱们家也是好事,只是这样算下来,你倒是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常秋栾笑着搁下茶盏示意她过来:“那我这儿备下的礼,你可就不能推拒了。” “臣女多谢太子妃。” 徐妙云看着握住自己双手的秋栾姐姐,嘴上虽是礼数周全,眼睛却冲着她调皮地眨了两下。 “好了,今天太子妃下厨,原是自个玩乐的小宴。你们小姊妹也许久未见,在我跟前难免拘束,叫九丫头带你去东宫,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吧。” 正事处理完,马皇后站起身子,倒像是个寻常长辈般留起她来。徐妙云连忙摆手,太子妃殿下的手艺岂是她这身份能吃得上的。 “行了,刚才是公事公办。现在我是你秋栾姐,你就是我妹子。从前跟个小尾巴似的天天来我家寻我,不知吃过我多少顿饭了,这会儿倒客气起来。” 常秋栾一手抓着徐妙云,一手揽着宁国,这才冲皇后行了一礼:“那媳妇就先带她们去东宫了。” “去吧去吧,吃好喝好再把徐丫头好好送出去。”马皇后挥了挥手,又对宁国叮嘱道:“看好你妹妹,不许闹你嫂子。” “知道了娘,放心吧!” 宁国一把牵住月玑蹦蹦跳跳跟着秋栾跑了出去,背影都透着股欢快的味道。 …… “三年不见,你尝尝我这手艺有没有退步?” 常秋栾命人将菜摆好,又特意开了一坛自己新酿的蒲桃酒,明明是看着妙云在说话,背后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一把拍掉了月玑企图偷偷喝酒的手。 “宁国,看着点月玑,你自己也少喝点。” 正给自己偷偷倒酒的宁国手一顿,连忙答应着:“知、知道了嫂子。” 徐妙云看眼前这幕不由笑道:“秋栾姐还是这样厉害,我记得那时候女孩子们聚在一块,不论大小都只肯服你一个,咱们一块识字读书不知多快活。” “你们是快活了,我天天跟一地知县似的帮你们理官司怎么不说?唉,我们夫妻两个就是操心劳碌的命。” 常秋栾在宁国喝到第三杯的时候将她的酒杯拿了来,又让人上了不醉人的果子露。 常秋栾笑着摇摇头:“不过真说起来还是太子更惨些,十几个弟弟里少有那软脾气的,便是最乖巧的老十二只看他素日最服老四就知道也是个淘气的。” “不说这些了,来,吃菜。” 两人席间便只说些童年趣事,再有宁国从中凑趣,一顿饭自然吃得宾主尽欢。 掐着点将两个小姑子送走,常秋栾只将徐妙云送到门口,未等她行礼便握住了她的双手:“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如此。” 常秋栾挥挥手,示意荔枝将自己为她准备的首饰递给了徐妙云身后的婢女。 “这些我都是我特意命人打造的,按着你从前的喜好,或是我自个瞎琢磨出来的样子,别嫌弃凑合戴吧。” “这,这礼也太厚了,妙云受之有愧。” “不厚,不如说我还嫌少了。”秋栾握着她的手晃了晃,笑容带着一丝意味深长:“这不仅是我的心意,也是常家的心意。赶明徐府门庭若市的时候,爹娘的薄礼只怕凑不上这热闹了,徐叔可别生气,谁叫我爹是个吝啬小气的呢。” 徐妙云眸光一闪,立刻便明白了秋栾的用意,忙笑道:“我爹要是知道,只怕等回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去常叔叔家讨杯酒喝。” 和聪明孩子说话就是轻松,常秋栾拍了拍她的手:“去吧,若遇到麻烦只管寻我,不说别的,至少能帮你递个话。” “多谢秋栾姐,不过我想,这事我还能应付。”徐妙云眼睛一转,显然已经有了主意。 第466章 常秋栾9 “徐家这个姑娘真是了不得,心思玲珑一点就通,最关键是这分寸拿捏上,简直能称一句炉火纯青。” 朱标自个换好了寝服,夫妻两个关起门聊起八卦,自然不得不提起如今前朝后果最热闹的一件喜事。 他也从亲娘那儿听了徐家姑娘今日的表现,还有她给徐府收养的遗孤讨要恩典的行为。不得不说,勉强能有她媳妇三分真传了。 “前脚爹才把朱暹晋了亲军都尉府左卫指挥副使的位置,后脚她就明公正道地请了恩典,一句话没说就表明了自家绝不会结党营私、纵容家下不法,还不会得罪了那些同样出身淮西的叔伯们,当真是好手段。” 秋栾微微一笑:“这才哪到哪?她真正的本事还没亮出来一分呢,瞧着吧,你们外头只把她当成一位女诸生,我却要赞她一句女诸葛。老四能娶了她,那可是烧了高香了。” “这话说得,我弟弟也不差呀。” 朱标小声嘟囔了一句,一对上媳妇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偃旗息鼓了,忙搂着她哄道:“睡吧睡吧,天儿不早了,明天一早我还得上朝呢,这些天朝里事情可不少,我忙得都头昏脑胀,咱们快休息吧。” “忙吧你就,谁能忙过你呀。仗着有个医术好的媳妇就不把自个身体当回事,这会儿倒是知道休息了。” 常秋栾瞪了他一眼,随手掰过他的腕子,确定他身体康健的能打死一头牛,这才没再说什么。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朱标便已经起身了,轻手轻脚地穿戴好衣饰,见秋栾睡得香甜便自个轻巧地从寝殿出来。 才用完早饭便听说淮西一干勋贵昨日就往魏国公送去了贺礼,也听说了徐家大姑娘分家别过,又将这些贺礼一一登记造册全都命人搬去了燕王府上。 “这主意可真是绝妙,老四这回只怕真要栽喽。” 想到此刻正随魏国公徐达在北平操练的四弟,朱标还真有些期待。既然女儿都如此优秀,想来徐叔叔肯定更有本事,老四在越来岳丈手底下滚这么一圈,回来应该也能懂事不少了吧。 工作量越来越大的大明常务副皇帝朱标同志,今天也是想有个得力助手的一天。 怀着这种盼望,三个多月后再见到弟弟的第一眼,饶是朱标做好了心里准备也不由惊叹:“瘦了……也黑了。” 他几乎快要认不出这个煤球似的弟弟,从前朱棣性子最张扬,衣饰也素爱热烈的大红,配着他那张贵气的俊脸,真个是龙章凤姿、意气风发。 如今穿着却……衬得他的宝贝弟弟更黑了。 朱棣明显情绪有些低落,也没注意大哥略有些古怪的语气,还在自顾自地深沉着脸:“大哥,你可知道我这次出门看见的都是怎样的景象吗?” 朱标还待开个玩笑,但当他注视着弟弟隐忍着愤恨与悲痛的神情时,太子脸上原本透着几分轻松的笑意慢慢隐没,也不由严肃起来:“什么景象?” ……… 从东宫出来,朱棣瞧着有些丧气不甘,朱标却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还很有闲心地帮弟弟相看了一下他带回来的下属,又给了对方一个亲军都护府百户的位置。 “大哥,我……” “大哥!四哥!” “爹爹,四叔!” 朱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出现的两个小萝卜头堵住了嘴。他一把接住两个向他飞扑而来的孩子,脸上也扬起了快活的笑容:“哎呦,是老十二和雄英啊,怎么样,我走这么多天想我了没?” “怎么不想,雄英一天三遍跟他十二叔念叨你什么时候能回来了,念得我头都大了。”跟在孩子身后的秋栾闻言笑着接过话茬,“阿弥陀佛,这俩小祖宗可算给你盼回来了。” “大嫂!” 朱棣连忙向秋栾行了一礼:“我之前不懂事,跑出去让家里担心了。” 认错的话说得极快,生怕慢了一步。 “行,知道之前是不懂事就好。”常秋栾眉头一挑,“以后老老实实在大本堂念书吧,你未过门的媳妇可是女诸生,小心落下功课到时候比不上人家被媳妇笑话。” 听大嫂提起婚事,朱棣脸上的郁色更加明显,然而看了眼面前的大嫂,他只是含糊了两句,到底没直接当着她的面就要说什么“誓死不娶徐家姑娘”的话来。 可惜他的大哥大嫂还能不了解他的性子?只瞧他绷着张脸不肯搭话,就知道他还藏着不甘心呢。 “我一会儿要带着四弟出去一趟,你先带着雄英和老十二回去吧,别让他们玩得太晚。” 朱标扫了弟弟一眼,还是想跟他单独做做思想工作。常秋栾看出他的打算自然无有不可,牵着两个孩子的手扭头便走了。 过后没几天,她就开始帮着皇后准备燕王和魏国公嫡长女大婚的事宜了,瞧着是只等魏国公一回来,就让两人完婚。 这些天她便正好有借口常召徐妙云入宫,按理呢,定下婚事的两人是不能见面的,不过自个是把妙云叫来挑选婚服,偌大的皇宫,若是两人还能见面,那就太巧了。 常秋栾坐在圈椅上一盏茶还没喝完,就见朱棣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宁国两眼立马亮起光来:“四哥,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语气里洋溢着浓浓的八卦意味。 秋栾却明显从他抿起的嘴角和皱起的眉心看出这人是来者不善,直接将茶碗重重地磕在托盘上。 砰—— 清脆响亮的声音惹得朱棣一震,周身的气势在大嫂威严的目光中不由泄了三分。 “其他人都先退下,若是今日的事传出去一点风声,我唯你们是问。” “是。” 等到宫人鱼贯而出,空荡荡的大殿上,唯有秋栾淡然的询问: “这是你该来的地方?” 秋栾的声音不高不低,也不见什么怒色,却叫朱棣浑身皮子一紧,只是还梗着脖子不肯说话。 “大嫂~四哥这也是迫不及待想见见未来四嫂了嘛~虽然行为有些欠妥,但也算情有可原?” 常秋栾心中暗暗摇头,若老四真如宁国所说她哪里会做出这样子,看他这样儿分明来者不善。 可惜被宁国抢了话,朱棣这会儿也反应过来,连忙张口:“谁要见她了,我今天来找她就是要说清楚,这个徐家姑娘谁爱娶谁娶,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娶的!” 第467章 常秋栾10 “四哥,你疯啦!” 宁国噌地站了起来,眼睛下意识地往屏风后头扫了一眼,见里面没什么反应,连忙拉住朱棣:“你刚刚都是在开玩笑是不是?这笑话可不好笑,快给大嫂认错。” 两人一同望去,常秋栾把朱棣上下略一打量,见他憋得脸都红了,显然是不打算收回方才的话。 “宁国,你也先回去。方才的话除了父皇母后,不要向其余人提起。” 宁国担忧地看了眼四哥,又望向屏风,想到四哥刚才那过分的话可能已经被徐姐姐听到,原本对兄长的同情也散了。 “是,宁国告退。” 女孩行了一礼,冲朱棣一皱鼻子:“四哥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说完就走了出去。 常秋栾到底给他留了面子:“你方才那些混账话,自有你大哥教训你。现在,过去隔着屏风给妙云道歉。” “……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难道我不想娶自己不喜欢的姑娘就是错吗?” 啪—— 盛着茶水的青花盖碗擦着他的脸飞过,碎在他的脚边。 “你要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我还当真要劝父皇母后对你的婚事慎重些,别糟蹋了好人家姑娘!” 太子妃一个抬眼,不再给这个混账留一丝颜面:“哈,燕王,好大的委屈啊。叫你堂堂亲王娶魏国公长女真好委屈了你呀。” “可你要真委屈,怎不自己想法子让父皇和太子收回成命?难不成皇家贵胄,锦衣玉食、四书五经竟教养出一个只会为难女子的囊货?还是你就是这么个样子货,本性就爱欺软怕硬?” 这话便是放在寻常汉子身上,但凡有点骨气的都受不了,何况朱棣这样刚强的性子,气得脸都紫胀了。 躲在屏风后的徐妙云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以免惊叹声泄了出来。她没想到一向端庄大方、温柔慈爱的秋栾姐姐竟还有这样锋芒毕露的时候,关键那个燕王竟也不反驳。 秋栾不知妙云心中所想,只是见朱棣那胸脯子气得都要炸了,哼笑一声却又语调一柔: “你的脾性大嫂如何不知?可是四弟,你以后是要做一个为你父皇和大哥镇守江山的塞王啊?凡事怎能只以自己为先呢?就说你们的婚事,你固然觉得不公,难道人家就有的选吗?” “我还记得你对魏国公还有我爹很是推崇,说他们是为国尽忠的大将军大英雄。如今父皇将徐叔家的女儿许给你,人家是对皇上信任才答应了。你如今却说出这样的话,若是被外人知道,有没有想过人家姑娘的处境?” 一张一弛,朱棣原本的气恼也散了,听了大嫂的话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便扎着两手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还是向着屏风那边道了歉: “我方才那话是一时冲动,冒犯了你还望恕罪。但是,你我的婚事我还是不愿意,这点不会改变。” 没救了。 常秋栾直接站起身走进屏风:“妙云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们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今天真是委屈你了。”说着又对身边的青桃吩咐道:“你去派人将妙云好生送回去。” 徐妙云这会儿心里已经没那么生气了,对于朱棣的倔强和叛逆,她此前已经有所准备。如今见他这么死心眼,反倒有几分好笑。再看秋栾姐的表情,想也知道他吃不着好,便很是乖巧地行了礼,还不忘表现一下自己: “妙云不委屈,燕王殿下年纪尚轻,一时失言也是有的,太子妃切莫在意这些口角小事。” 说完,她便又带着一堆来自太子妃的补贴悠然地回了魏国公府。 至于朱棣,自然是跟着大嫂一块去了东宫,被得知此事的太子殿下好一顿胖揍。 “一鞭、二鞭……八鞭、九鞭……” 常秋栾命人支好了椅子搁在廊下,又叫人泡好了热茶,这才看向前面的空地上。 只见朱标手持长鞭,一张俊脸黑如墨炭,下手一点没收着力,鞭鞭都在朱棣的脊背上带出道道血痕。 破空声反复响起,在一旁托着燕王衣物的太监李寿,还在颤抖着声音数着数。 闻讯跑来的老十二和雄英见素来最要好的四哥\/四叔,已被打得血色全无,忙扑了出来围在朱标脚下替朱棣求情。 “滚开!” 朱标一把挥开两个孩子,又是重重一鞭落下。 “三十鞭……” “殿下,再打下去,只怕与魏国公家的婚事就真的要作罢了。” 常秋栾看了眼朱棣身上的伤势,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亲自端了茶水递给朱标:“您也喝口水缓一下。” 等朱标接过,她又从他手里将鞭子拿了过来。 朱棣再也坚持不住倒在地上,刚喝了半盏茶的朱标还是忍不住对弟弟的关心,忙躬身去看,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又痛又恼。 一旁的侍卫早已经在太子妃的示意下准备好了担架,此刻便忙中有序地抬起了燕王,将他送回了住处。 太医自然早已就位,给燕王诊治后忙拿着写好的脉案先给太子妃那送去。 “伤得略有些重了,估摸着至少得十来天才能下床。”秋栾看了眼,随手在纸上写了张方子:“外敷的伤药他那儿有,这药一日三遍,熬好了叫人看着他喝下去。” 侍奉她多年的荔枝看了眼上面的药材,立刻意识到这汤药只怕味道不会比太平良药方好到哪儿去。 常秋栾哼笑一声:“养病嘛,还是乖点好。想来喝了我这药,他也没什么心情往外跑了。正好,也让他再巩固一下祸从口出的道理。” “对了,太子呢?” “方才被皇上宣召走了。” 第468章 常秋栾11 “太子殿下。” 朱标行着他一贯四平八稳的步子,脸上仍是喜怒不显。所过之处,宫人侍卫莫不恭敬端肃之态更甚。 “都退下。” 及至太子妃殿内,不等朱标开口,秋栾便叫退众人。转过头来就见往日在旁人眼里近乎完美的太子殿下此刻难得露出颓态。 朱标两手撑着脸,声音隔着手掌越发沉闷:“我对他,是不是太严了些。太医说幸好老四精于骑射,身子骨打磨得比常人强健,即便如此却也伤得极重,从小到大,我还从没对他下过手。” “有多重?燕王受得那几鞭子比魏国公和鄂国公随皇上征战各地受得那些积年老伤还重?比大明各地被勋贵和贪官层层盘剥欺压的百姓伤得还重?” 秋栾故意没用那些亲近的称呼,一番话说得冷冰冰,直将太子冻得脑子都颤了。 他从手心里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的妻子,忽地笑道:“人都说长嫂如母,又说慈母严父。怎到你这儿,我瞧着却全不似这般说法了?” “我是什么模样你不早就一清二楚了?‘杀神爹生了个菩萨面修罗女’这不是当初老二还有那群小辈背后议论的,我不信你不知道。” 常秋栾微微勾起唇角,眉心那一点胭脂痣似乎都艳丽了起来,分明是悲天悯人的笑容,却给人以惊心动魄之感。 “玉不琢,不成器。魏国公长女要与燕王议亲的事儿才露了痕迹,那群人就跟闻着肉味的野狗一样扑上去想把徐叔也拉下水,好跟他们同流合污烂在一块。” 关起门来常秋栾说起政事,眉眼间的肃杀气势简直能媲美她那位杀神亲爹,言辞辛辣又刻薄:“当初咱们议亲,他们就耍这些鬼把戏。可惜我爹是天底下头号无情无义只知君父不晓亲朋的负心之辈,什么淮西勋贵浙东名士,一概连名姓都没听过,门槛都一日三洗,直把他们得罪透为止。” “鄂国公咬不下来,就去啃魏国公?哈,这才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皇上还没拿他们怎么样就怕成这样,可你看,他们肯改吗,他们会改吗?” “贪污受贿、烧杀掳掠,上欺君下辱民,大明建国才几年?这些还只是臣子,老二老三老四,还有下面这些弟弟,他们以后,可是实打实的皇亲贵胄、实权亲王!” 常秋栾两手撑着长桌与朱标一站一坐,好似对峙一般:“我只怕你心不够狠、手不够重,不能将弟弟们教育好啊……” “……我自然会教育好他们,长兄为父,更何况教好了他们,对我日后也是有益无害。” “这就是了,约法三章的规矩我牢记于心。你放心,为了你,我不会过界。” 殷红的唇色一开一合,像是欲择人而噬的鬼魅:“说好了,只要你一直看着我,我就会忍耐下去。但,你要再继续纵容他们,我恐怕会给他们一点小小的关怀。” 朱标知道她这话不止在说他的弟弟们,更是在指朝堂上那群勋贵大臣。 面对妻子这副模样,朱标并没有什么惊诧的神色,反倒习以为常地伸出手覆在秋栾的手背上:“九娘,你在生我的气吗?” 常秋栾:…… 常秋栾:“你不能总用这招,你知道我不会怪罪你。” 今年也才十八的太子殿下显出一点点得逞的笑来,拉着泄气的秋栾肩膀贴着肩膀,挤挤挨挨地坐在一张大椅上。 他抚摸着妻子看起来修长秀美的双手,这么一双保养得宜的巧手,还是不要沾上那些腌臜事了。 从十岁那年意外目睹了九娘动手的场面起,朱标就下定决心永远将这个秘密埋葬在心里。 外头人人都称赞太子和太子妃夫妻两个是青梅竹马的金玉良缘,当年目睹了两人死而复生的,则以为他们是累世因缘、应劫而生。 可惜他们都只猜对了一半。 “聚怨降生”、“乱世祸胎”…… 天知道这些年他有多害怕,万一秋栾做出无可挽回的事,自己又该如何抉择。 好在无论如何,她总还是能听进自己的话。就像自己,俯仰天地间行事从来问心无愧,唯独在妻子身上,朱标承认,自己是藏了私情的。 “治大国如烹小鲜,事要一件件去完成,人也一样。对那些国家的蛀虫,我的心从来与你是一样的。” 朱标一贯不曾显露锋芒,人人都赞大明的太子典雅规范足可为天下表率。但他们忘了,朱标身上究竟流着谁得血脉。 如果真有人认为太子比皇上仁爱慈善因此而轻视,那他才是天下第一的蠢蛋。 “至于老四,我叫人给他送了书去,究竟能不能品出其中三味,只看他的悟性。”朱标一甩衣袖,语气理所当然:“既是孤的弟弟,若不能为臂膀,便只好学会安分守己做个乖巧懂事的闲王了。” 总归他弟弟多,虽然对老四更偏疼些,那也是因为看重老四的品性和潜力。可老四若真转不过这个弯,朱标也不会抓着不放。 对朱棣来说,这显然不是他能接受的道路。但现实就是如此,谁会一直在原地等你呢? 选择,这便是他人生中第一篇课题。 朱标早已将所有事的先后缓急都罗列在心:先把家事处理好,爹和他也就该腾出手来整治国事了。 胡惟庸最近行事越发滴水不漏,可惜尾大不掉,从前既入了污淖,如今想洗白上岸,只怕他那些个盟友未必肯服。 即便他壮士断腕,自己主动上报了淮西那些人的罪责,实则也不过是以退为进,既没有真正得罪那些人,又把好名声给赚了。 这样的聪明人,可惜却选错了路子。 不过这大约正是聪明人的缺处,总是自以为自己能算无遗策、左右逢源,却不知自己的一言一行早已落在旁人眼里,更被人记在心里。 聪明反被聪明误,不外如是。 第469章 常秋栾12 红绸彩缎四方挂,千福万喜色色闻。 秋栾再次见到朱棣,便是在他与妙云的大婚之日,以太子妃的身份见证了燕王与燕王府的婚礼。 他到底还是做出了选择,这个行事无所顾忌的燕王殿下,终于在他的婚事上学会了让步和妥协。 虽然亲王大婚本身就要体现皇家的威仪,可秋栾却还是看出了两位当事人都不怎么高的情绪。 这大约就是欢喜冤家、先婚后爱吧。 秋栾笑容含蓄眼睛里却透着几分期待,以至于在第二天,朱棣和妙云去向爹娘请安出来时,正巧撞上的秋栾一眼就注意到了老四那不太自然的右手。 “大嫂。” 两人连忙给秋栾见礼,常秋栾笑着拉过妙云的手脸上满是慈爱:“瞧瞧我说什么来着,到底还是把你娶进咱们家来了。” 说着又看向朱棣:“成了亲就是大人了,以后夫妻两个要和睦,万事要有商有量的才好。” “是,弟弟明白,一定会对王妃好的。” 朱棣绷着笑脸看向徐妙云,对方也回以相同的假笑:“多谢王爷。” “好好好,瞧见你们如今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今儿一上午累着了吧,快回去好好歇着。”常秋栾抬起扇子遮住了脸上真切的笑意,忙摆了摆手送别了两人。 “九丫头来了,快过来坐。” 刚告别那对新婚小夫妻,常秋栾一进大殿就被皇后招来近前。 “臣妾给母后请安。” “快起,坐吧。” 皇后示意她坐到自己旁边来,秋栾刚一落座就听皇后笑问道:“刚才遇见老四他们了?” “是,四弟成了亲感觉是不一样了,和妙云两个有说有笑的走了。” “是吧?我就说他们两个般配,你瞧老四那爆炭似的性子,成婚前嚷嚷着死活不娶,又是逃婚又是这那的,今儿还不是老老实实带着他的新媳妇来给我们行礼了?” 马皇后哼笑一声:“男的都这样,再不情愿,新媳妇漂亮又知礼,过个几年你再看,只怕那会儿我连孙子都抱上了。” “母后英明,我瞧啊,老四以后跟他媳妇肯定也是夫唱妇随,还是父皇和母后的眼光好。” 常秋栾同样笑容满面,想到朱棣手上的伤就更乐不可支了。 可不是好婚事嘛,一物降一物,世界之大,适龄妙女不知凡几,偏偏魏国公的长女是这么一个性子,偏偏还就是她许给了老四,叫那个天天想着尥蹶子的野马也有被套住的一天,真是想想都让人感叹命运的奇妙。 因着燕王大婚自然不能继续住在宫里,常秋栾便只偶尔在妙云进宫时观她神色看出朱棣还没能拿下自家媳妇。 原以为他们就要继续僵持下去,却不想一个月后,皇上下旨命秦、晋、燕三位亲王前往凤阳演武练兵,为此太子还特意在三位弟弟动身前以踏青的名义将他们约在一起。 常秋栾自然也带着雄英跟着一起去了。 “大嫂你瞧,这回踏青老四竟没带自家媳妇,看来咱们那位女诸生读了那么多书,也还是没能握住丈夫的心啊。”邓氏用小银签叉了块西瓜,眼睛扫过朱棣,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一样凑过来跟秋栾分享起来。 常秋栾瞟了她一眼,原是看只有她自己坐在这儿好心过来陪她唠两句,没想只听她炫耀了一番秦王对她的心意,然后就是这明里暗里的不怀好意的八卦。 八卦,人人都喜欢。只是既然要说别人八卦,还是得有个度在心里。什么人该说,什么事儿能说,该用怎样的态度去说,里外是非她堂堂秦王妃总该有个数吧。 不说别的,光看她那样儿,这八卦听着也叫人不舒服啊,当谁看不出她那点嫉妒似的。 “雄英,跑哪儿去了,你看你又是一身的汗。” 常秋栾干脆招手把正想跑的儿子叫到跟前来,小雄英果然没忍住,哼唧着仰起脸:“娘,我想跟四叔去骑马。” “想跟你四叔骑马?那你得好好问问你四叔,看人家愿不愿意带你。” 常秋栾没有拒绝儿子的请求,而是示意他自己去和朱棣说。 听见雄英呼喊的朱棣偏过头,见大侄子可怜巴巴望着自己,自然地走了过去。 “四叔,你能不能带我去骑马?” “雄英想去骑马了?”朱棣边说边看了眼大嫂的脸色,见她含笑着点头,心里便有了数,一口答应下来:“成,四叔带我们雄英骑马去喽~” “哦哦~!” “四哥四哥,我也要骑马!” 不知从哪儿蹿出来的老十二也扑了上去,朱棣一手一个,牵着他们就往旁边去了。 常秋栾也顺势起身,笑着对邓氏道:“太子那边还有事寻我,那我就先过去了。” “大嫂慢走。” 朱标见媳妇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由奇道:“不是和老二家的说话吗?这么快就结束了?” “懒得听那些酸话,不如过来吃瓜。” 常秋栾坐到他身边,还没和朱标说几句,就见几个王爷忽地商量起赛马,不过片刻就跑没影了。 “这几个都成亲了,还跟小孩似的。” 朱标刚和秋栾感慨了一句,就听宫人来报,说是燕王求胜心切,竟纵马踏了农田。 “马踏青苗,这可不是小事,老四怎地还是如此不稳重。”常秋栾眼睛一转,便知事有蹊跷。朱棣的确是个胜负欲旺盛的人,可他也却不是个傲慢冷漠的人,对百姓,他同样充满了同情和正义感。 这人不是个会为了这么一点小小的胜负就做出有损民财的个性,秋栾瞟了眼太子,干脆添了把火。 “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带着他们回去。”常秋栾起身,冲朱标一挑眉头,“毕竟娶了妻,这点面子还是得替他护着的。” 朱标也没拒绝,当真让其余人先走了,只留他和宫人侍卫们等在这里,演一场早就准备好的戏码。 “让老四去做百户?父皇这处罚倒是挺促狭。”常秋栾喝完了稀粥,拿起帕子擦了擦唇角,又笑道:“只怕这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你聪明。”朱标点了点她,脸上也不禁笑了起来,“打磨了这么久,也该让他试试深浅高低了。” 第470章 常秋栾13 勋贵不法案,这是胡惟庸任相后主动向皇上和太子检举揭发的案子,并顺着皇上的心意给了一个折中的法子,皇上采纳了。 而显然,所谓的警示作用其实在淮西集团的眼里就是个屁。毕竟这主意是胡惟庸出的,而胡惟庸,同样是他们淮西这条船上的,在中都负责此案的涂节更是唯胡相马首是瞻。 甚至三位马上就要就藩亲王亲赴凤阳演武,那些人都敢私底下继续他们的勾当。只觉得亲王行走的排场大,又觉得公子皇孙不会在意地下这些升斗小民的死活。 这样猜倒也没错,皇子里高高在上惯了的不在少数,不过显然,燕王朱棣并不是这样的个性。 自打他们出了京城,朱标在他爹那儿看到的消息就没好过。 “父皇对贪官污吏之严苛,已是历朝历代世所罕见,难道这样都不足以震慑这种不正之风吗?” 朱标坐在清凉的大殿上,心中却似有盆火在炙烤一般,惹得太子殿下心烦气躁,直接将手里的书扔在了地上。 秋栾没急着劝阻,只是先叫退宫人,由着他发泄了一会儿,才亲自奉上茶水。 “一个贪字,历史多少兴衰往事都尽归其中。人之本性概莫如此,不过是人人贪图的东西不同罢了。”秋栾按着他坐下,这才继续到:“清流为名,贪官求利。殿下岂不闻‘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淮西这些老人们,吃亏就吃亏在出身上。从前为了生存,如今虽然富贵,掠夺却已经刻在他们骨子里了。” 鼓噪的风自窗外飘过,带着灼人的热气,熏得朱标两颊都泛起了红晕,他的心却随着秋栾的话越发沉甸甸地发寒。 “若说淮西这些人如今已成了国家的脓疱,你有没有想过,浙东的士大夫们对国家意味着什么?” 朱标想起了刘夫子致仕前的那番话:“士大夫、读书人才是国之根本。”而在不久前,胡惟庸提出开科举士的一番言论,却与这话不谋而合。 “这话必出自刘夫子。” 一声轻笑惊醒了陷入沉思的朱标,他这才发现自己方才不知不觉竟把那话说了出来。抬头见妻子眉眼间似叹似讥,像是不大赞同似的,不由问道: “九娘像是有不同见解。” “谈不上见解,只我生来便是个不容于世的,所思所想恐怕有些惊世骇俗。” 常秋栾看着自己的指甲,只在指尖晕染出胭脂一样的红色,在无光的室内却好似刨人心肝的妖怪似的。 “若依我看,那群勋贵固然是脓疱,可却只是一时之痛,挑破了就能治好。” “可士大夫……附骨之蛆,遗害万年。” 朱标怎么都没想到秋栾会用这样严重的词句来形容这个群体,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他脸上震惊的表情实在太过明显,由不得秋栾看不懂。 “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其实这很明显,武功创业,文治守成。历朝历代皆兴与此,这点你认同吧?” 这话不错,朱标同样持这个观点,见秋栾询问忙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些朝代为什么会亡?君王昏聩?政治腐败?外敌入侵?”常秋栾脸上的笑容越发讽刺,“那教导君王的是谁?朝廷上站着的又是谁?” “朝代循环往复,世族屹立不倒,自周起至今从没有过改变。” 常秋栾摇了摇头:“人人都想往上爬,爬上来的人又在想什么呢?” “自然是……砍了向上的梯子,长长久久地站在上面。” 朱标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甚至越想越深。譬如说为什么父皇不在此时开科取士,譬如说为什么父皇在开国之初,百废待兴的时候就强硬下令叫各地兴办学堂,甚至要求地方官员做到一村一学舍。 读书人的确是国之根本,但那得是出自百姓中的读书人。 “胡惟庸这会儿提起科举,恐怕就是为了将浙东党捧起来,到时候皇上为了制衡,自然不能将淮西的这些老臣们收拾干净。” 在这一刻,朱标的心理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从前他以为治国当施以仁政,选贤举能、叫百姓休养生息。虽然嘴上不说,但因为那些淮西老臣的不法之举,他心里还是更偏向另一边德高望重、深明大义的刘基刘先生,自然也就对读书人更爱重一些。 但现在,他忽然觉得文臣也好武将也罢,说到底都只是人,是人就免不了私心。 “还不够啊,若是大明的百姓人人都能念书,朝廷再择优录取,分派中央和各地的官员便能勤更换,即便有一些心思不正的也成不了气候。” 当然了,这是理想的状态。 实际上即便人人都能读书,也不代表所有问题都能被解决。 人性的复杂便在于此,个体的巨大差异使得不论社会做出再多的规范,也只能做到最大程度的平稳。 但不论如何,这总比任由固化的阶级将资源各自垄断要好。 朱标忽地站了起来:“这回凤阳演武,我要亲自去一趟,还有下面这些小的,干脆都跟着一起出去看看,免得以后不知民生疾苦。” 更要紧的是让这些未来的藩王以后别被人轻易蒙骗。他们受了蒙骗损失不了什么,可他们治下的百姓就未必了。 “既如此,我带着雄英和允焕与你同去吧。他们从小长在深宫,更应该去外边瞧瞧。” 第471章 常秋栾14 对于这次的出行,皇上和皇后原本是有些犹豫的。 一来雄英和允焕还小,二来儿媳妇是太子妃,跟着太子在外抛头露面似有不妥。 但考虑到东宫并没有其他妃嫔,太子妃的出身也有些特殊,何况从前她也是跟着太子一起去祭过祖的,如今再说什么规矩,显得有些虚伪做作了。 最后还是皇帝大手一挥,都准了!通通收拾包袱滚蛋吧! 反正一切问题有他大儿子负责,朱元璋干脆甩甩袖子做一回甩手掌柜,挨了妹子一顿削后,开开心心把那群子孙都赶走了,老夫妻俩倒是暂时过起了清净日子。 不得不说,十几个正处在精力最旺盛阶段的孩子,一出宫那简直跟放飞的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到处撒着欢的呼吸自由的空气。 好在对大哥大嫂的畏惧让他们还拉住了脑子里最后一根弦,玩归玩闹归闹,却也没惹出什么事儿来。 这一路走走停停,偶尔朱标和秋栾还会随机抽几个孩子乔装成普通百姓在田间地头或是城镇之间四处暗访。因着距离不远,大约不过十来天便到了。 这次随行而来的还有曹国公李文忠和永昌侯蓝玉,两人一个是太子的表哥一个是太子妃的舅舅,年岁相差不大,脾性却不大相合。 按说曹国公与鄂国公常遇春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李文忠还曾在常遇春手下做过事,而蓝玉则一向最敬重姐夫常遇春,甚至可以说是将他当半个亲爹来看待,可这样两个人却如同水火一般难以相容。 这次凤阳演武,朱标想着兼听则明,干脆就把他们两个都带上,一起看看三位即将就藩的亲王,究竟谁更胜一筹。 “老二和老三还真是声势浩大,听说在当地又挑了不少精兵强将,看起来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演武前一天晚上,秋栾和朱标说起打听到的情况。这回有这么多重量级嘉宾在场,又有小辈们观看。老二老三自然不愿意露丑,卯足了力气想打个漂亮的胜仗,甚至为此抽调了不少兵卒。 朱标说起这个就是一个冷哼:“那些兵卒都是家里的壮劳力,这会儿把人家拉来干这个,万一误了农耕耽误收成岂不是害人?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他们就是凑个百十万的兵也是白费。” “这点老四就做的不错,各家各户凡是参见的都先给了赏钱,又许以保障,那些兵卒自然肯出力,只军心这一条便稳了。” 战前动员做好了,气势就上来了。到底是演武,且时间尚短。老二想以人数占利,老三则求以智谋。唯独老四,只贯彻了四个字“人心可用”。 第二日演武场上,看着其他两位王爷稳坐象征着中军大帐的高台,再看看身先士卒站在兵士最前面的燕王朱棣,这场比赛的胜负,两位行兵打仗多年的老将只是一扫,心里便已有了两分主意。 李文忠脸上挂着沉稳的微笑,间或就三位王爷的表现与太子低语一番,蓝玉一双鹰眼却只盯着战场,在看见秦王几乎没有一战之力就被另外两军合围后,下意识要扬眉撇嘴,好在立刻反应了过来,连忙往太子妃那边瞟了一眼,见距离不短,这才松了口气。 “妙云瞧着瘦了不少,左右这会儿无事,把手伸来我给瞧瞧。” 常秋栾一见秦王要输就盯着太子那边了,自然没有错过舅舅那一瞬间的表情。深知他是个什么臭脾气,秋栾以扇掩唇,招来荔枝一番低语,随后才继续像个没事人一样与妙云唠起家常,还帮着她诊断了一番。 “你的底子打得好,只是思虑重了些。这也是聪明孩子的通病了,自个要当心,回头我给你写几道药膳方子,你们两个都能吃,把身体养好以后才能少遭罪。” 徐妙云看了眼对面,已经战败的秦王灰头土脸坐在那儿,好在大嫂派了宫人伺候着洗漱了一番,总算没那么狼狈了。 再看另一边,同样是大嫂的宫人,似乎是专门去给太子等人换了新的茶水,这是什么用意她就有些琢磨不透了。 习惯去思考旁人一言一行的燕王妃此刻被大嫂一点,对上大嫂医者的眼神,不由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家里有位神医就是这点不好,总感觉被她一把脉,什么秘密都没有了,叫人怪尴尬的。 “呀,四哥落马了!” 老十二一声惊呼,引得在场两位女士忙看过去。果然见燕王的马被晋王手下的兵给捅倒了,好在朱棣反应迅速,顺着力道滚了一圈立刻站了起来。 “四叔,冲呀!” 雄英也兴奋起来,嘴里一个劲儿喊着四叔,大本堂孩子王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一旁的妙云也看得心潮澎湃,终于,在晋王的旗帜倒下的那刻,也没忍住站了起来,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当晚的庆宴上,常秋栾带着妙云一起慰问了一番受伤的军士,又给他们一一发了赏钱,正是皆大欢喜的时候,却听晋王黑着脸中途离席了。 “没事,他一贯是这性子,自有太子训斥,不必理会。” 老三天资聪颖,文治武功都不错,又是前头出生的,难免骄傲自负。看底下的弟弟妹妹不自觉有些居高临下的姿态,这回准备了那么久想要拔得头筹,却被下头的弟弟给抢了风头,难免生出些不满。 但他也有他的好处。这人是个极护短的性子,有野心却又没有那么大,对皇上亲爹和太子亲大哥也一向是服管的。 虽然性格有点缺陷,相比起来,却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多教训几顿也就是了。 常秋栾如此想着,在第二天晋王意气用事打伤为他呈膳的亲卫并不告而别后,直接将提前准备好的伤药给了朱标。 “打归打,伤还是要好好养的,拿去给他敷上,估计连他就藩都不会耽误。” 朱标同样熟练的接过,他们夫妻俩这么多年配合着,那边打完这边药就备好了,连别人求情的机会都不给,饶是朱元璋有时候见几个儿子被揍得狠了有心想劝都没法子。 谁叫娶了个医术好的儿媳呢,保管打完了养上几天,又壮得跟头牛一样,连生病都不带有的。 “叫老四给他送去吧,难兄难弟的,谁也别嫌弃谁了。” 毕竟之前朱棣也被太子打的不轻,而且还是他们大哥亲自动的手,这待遇相比起来,肯定还是老四更惨点。 “娘,十二叔欺负我!” 得,刚说完这桩官司,转头就又有新麻烦了。看着跑进来的大儿子,夫妻两个深深地生出一种疲累。 有时候真心觉得,家里这么多孩子,都是给他们两个生的! 第472章 常秋栾15 秦王和晋王就藩的明旨早已经下来,有关于燕王的命令却始终隐晦着,中书省上了几道折子,皇上也一概留中。 从凤阳到北平,朱标带着朱棣一路巡视过去,竟是于三个月后又返回了京城。 这样反常的举动按理该受到许多人的关注,但实际上,京中众人如今还真没有几个有心思去在乎这种小事。 只因前不久从宫中隐隐流传出皇上要开海禁的消息。海运之暴利稍微对此事有些了解的都明白,再加上之前素来叫中原看不上的倭岛上竟挖出金矿,海外那么些国家,哪怕发现一个这样的…… 嘶——! 这简直由不得人不心动啊! 当然,心动的多,心惊的更多。有赞同的就有反对的,总之围绕这件大事,即便皇上现在还没有明话,众人私下都就此事不知谈论了多少回了。 这么一个在别人眼里突如其来的大消息坠在大家心里,饶是胡惟庸都难免心烦意乱,更别说下面那些人了。 “父皇这是给别人眼前吊块肥肉却又不许人伸手,故意惹人着急呢。” 朱标翻看着手里的折子,想起最近朝堂上那古怪压抑的火热气氛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到底还是利益动人心啊,我看这回不止那些淮西勋贵,多少官员只怕也在心思起伏呢。” “论迹不论心,人无完人,他们一时起念不要紧,只要能克制住自己便是好的。父皇不也是要以此将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再筛一遍,好放上那些新培育出的年轻人。” 是的,这次国家要开海运的消息正是朱元璋刻意透露出来的。淮西的勋贵里究竟该处置哪些人,皇上早就心里有数了。 这回借着海运,一是抓那些人一个现成,然后该杀的杀该砍的砍;二是看看朝堂和地方上还有没有漏网之鱼,然后该剥皮的剥皮该揎草的揎草;三是趁机将改了名的锦衣卫抬上来;四是经过多年努力,咱们新鲜的、出身干净的、各地的学子们早就嗷嗷待哺了。 把老登们切干净,我崭新的大明就该配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嘛! 当然了,德高望重、鞠躬尽瘁的好前辈肯定不算在列。 至于哪些是老登哪些是好前辈? 噔噔噔——! 快看这是什么!! 由朱重八和朱标严选的朱·大明皇四子·燕王殿下·锦衣卫指挥使·棣,闪亮登场啦啦啦~~ 所谓一步慢步步慢,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等锦衣卫开始在各处拿人,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想要反对的人都已经失了先机和气势。 尤其是皇上特意下令,凡是因贪污获罪的官员,从其家中所搜赃物,全部都要随罪犯一起游街示众。 好叫我大明百姓都知道,国家要抓的,都是害国伤民的该死之辈。我大明天子,是站在百姓这边的! 不说别处,至少京中原本因为锦衣卫到处抄家、所过之处总是哀鸿遍野而渐渐变坏的名声竟是转好了不少。 尤其是老百姓看着从那些人家里抄出的金银珠宝、娇妻美妾,听着随行人员用老百姓的话念出的一条条罪状,个个都拍手称快起来。 常秋栾闲来无事,干脆叫朱标自锦衣卫里寻了几个典型案例写了几则小故事,登在了今年朝廷新办的《民报》上。 说来这还是因着新到任的这批礼部的官员普遍年纪不大,颇能接受新鲜事物。 且《民报》打着的便是“晓谕万民、教化世人”的名号。秋栾这几个故事固然有美化锦衣卫的嫌疑,但也都是确有其事,对朝廷形象也有积极作用。 最要紧是这故事写的确实好啊,即便其中一些故事他们自己就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可经过这笔墨一浸染,哎呀,简直勾得人忍不住一直看下去。 所以在经过一番争吵辩论后,那几篇故事还是上了大明第一期《民报》上。 恰恰好,赶在了胡惟庸在狱中自尽的第三天。这个在朝堂上曾经翻云覆雨的权相最终死的悄无声息,甚至没有太多痕迹。 毕竟他的同党们比他死得更快更干净,陈旧的痕迹轻而易举就被新人覆盖,如新雪覆泥…… “今年肯定是个好年景。” 朱标与秋栾并排站在廊下,新年的第一场雪下得格外温吞却持久,今天才将将停下。他特意吩咐了宫人,叫人不必急着将东宫里的雪都扫干净了,除了主路其余都留着,这会儿便难得抽出空和秋栾一道赏雪。 红墙绿瓦映着纯白的初雪,是一种静谧的热闹。 “以后都会是好年景。” 常秋栾呵出一团白茫茫的雾气,脸上是快活地笑容。至少有她陪在他的身边,总不会再叫他经历一番丧子丧母之痛。 大明本就人才济济,她需要做的不过是替大明留下他们的性命。而事实上,她也的确做到了。 “胡惟庸的案子都结束了,父皇打算什么时候叫老四去就藩啊?” “不着急,高炽也才一岁,现在就让他们回去,路上孩子也吃不消。”朱标摸了把胡子,想起那个白白胖胖的小子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何况海运一开,如今看似清亮的官场又不知要生出多少污浊,锦衣卫只怕还要更忙。” “难不成父皇和你还打算让老四一直做这个得罪人的活?” “怎么会,就是父皇舍得我也舍不得。也就这一两年,等各处运转都熟练了,他也就能卸下重任。到时候高炽年纪也大点,他们回北平,也好叫徐叔看看自己的外孙。” 朱标当然不会一直让弟弟做这种名声不大好听的工作,只是做事最要紧是善始善终,现在就这么急着叫他卸任,外头还不定怎么说呢。且接任的人一时也还没选好呢,万一出什么纰漏就不好了。 “其实我看从前检校出身的毛骧倒还不错,本就经验丰富,对父皇也忠心耿耿。唯有一条,太喜欢揣度父皇的心思。” 按理做锦衣卫的不就该体会上意,好及时帮皇上分忧。帮皇上挖出那些想杀却没有理由杀的人的证据,然后再帮皇上合理合法地杀了那些人。 如今的朱棣就是这样做的。虽然锦衣卫皇权特许可以先斩后奏,抓人甚至不需要证据,审问甚至可以不公开。但朱棣行事还是很严谨的,对手下人也是严格要求,务求锦衣卫所逮捕的每一个都是该死之辈。 可若要毛骧来当,只怕他根本不会费这个功夫。捏造证据可比查找证据不知要容易多少辈,上下嘴皮子一碰,立刻就能解皇上心中怒火,何乐不为? 当然,毛骧还是有真本事的,父皇心里也有数。这人若是在要紧时刻便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利刃,干净利落、见血封喉,还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但现在的形式,却不至于用到此人。 “还是得找个谨慎持重的,还要有资历,能在老四走后弹压住底下人。” 第473章 常秋栾16 “让六儿接替老四的位置?你没弄错吧?” 常秋栾头一回有了迷茫的时候,那锦衣卫就是个火坑,燕王有皇帝嫡子的金身在手才得以全身而退。 六儿呢?不过是鄂国公常遇春的嫡长子,太子妃的亲弟弟,顶多算个亲戚,那老朱是个在乎亲戚的人吗? 怎么,常家和蓝家都老实这么多年了,皇帝还不放心?非得再填她一个弟弟? “你别担心,父皇和我都觉得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还是得寻一位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的人来坐。不能怕得罪人,更不能对上位太过于曲意逢迎,需得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而常荣,也就是六儿,恰好完美的符合了皇上和太子此时的需要。 六儿小时候就是个暴烈性子,脾气上来连他老子的账都不买,真就像个魔胎。好在常家多年来的辛苦养育总算没有白费,如今六儿刚烈个性不改,却是个忠君爱国、明辨是非的好孩子。生得威武健壮,又武艺高强,一向深得皇上喜爱。 以他的出身和实力,足可以坐稳这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而且也能让皇上和太子放心。 只是……现在他们满意,常荣干这些活自然没事。可若有一天他们不满意了呢? 常秋栾可是很清楚,大明锦衣卫头子们的下场,大多可都不怎么样啊。 “放心,爹对六儿可是寄予厚望的,再说还有我看着呢。”朱标宽慰的话只惹来妻子一个白眼。 说得好像皇帝真要杀人你能救的下来一样。常秋栾估摸着真到了那一天,太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帮常荣要个全尸的体面。 在其他事情上权柄拉满的太子殿下,大约唯一不能阻止的就是他爹杀人。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估计皇帝已经决定好了,根本就没有常家拒绝的权利。既然如此,那就乖乖接了吧。 “赶明儿等正式的任命文书下来了,把常荣叫过来一趟,我有话要嘱咐他。” 朱标闻言笑道:“咱们心有灵犀,我也正打算那会儿叫他来东宫一趟,到时候你有什么话,直接来书房寻我们就是。” 这诏书一等就是三个月,先是命朱棣卸了差事赴藩,接着才是任命常荣为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 常秋栾却不急着见自家弟弟,而是先召了妙云进宫给她仔细把了脉。 “这胎略微大了些,从明儿起要注意饮食,没事让老四陪着你多溜达溜达,要不生产的时候该吃亏了。” 大约是因为丈夫这两年一直干那种得罪人的脏活累活,再加上妙云生了高炽后底子亏了不少,竟叫她之前生了场大病。 好在如今都养好了,只是还有些虚弱 所以这胎就格外辛苦些。妙云也怕亏了孩子,稍微有点补过头了。 “我看,你还是先等等,等平安生下这胎在带着高炽去北平。” 徐妙云摸了摸自己圆滚的肚子,本是想着高炽也三岁了,他们一家正好一起走,谁知道这会儿她却有了。到底还是孩子重要,反正北平那儿还有她爹看着。 见妙云点头,秋栾笑容都真切了些。她就喜欢这种能听进去医嘱的好病人。 “太子殿下召了常公子进宫,问您要不要见一见呢。” 这倒巧了。 “多谢殿下,自然是要见的。” 瞧瞧臭小子的应对有没有长进,也顺便给他紧紧弦。 “大姐!” 常秋栾刚走进大殿,原本大马金刀坐在那儿喝茶,显得格外威风凛凛的青年立刻就站了起来。晶亮的瞳仁满是欢快的情绪,瞬间消弭了他凶恶的五官带来的压迫感。 “嗯……刚才还挺像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指挥使,这会儿就又露馅了。” 秋栾示意弟弟坐去对面,常荣一面坐下一面笑道:“以后到了外头,我自然是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头子。可在家里,在大姐面前,我永远只是六儿。” “这话也对父皇和太子说过了吧?” “嘿嘿,”常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下脑袋,“差不多吧。皇上让我来管这个,不就是放心咱们自家人嘛。” “话是这么说,平时公私一定要分清。皇上和太子可以跟你论自家人,你却不能主动提。再有,这是个得罪人的活。虽说我常家本就是铁杆亲信,也不一定就是万无一失的,你只读读史书就该知道。” “是,弟弟明白。这些太子也都细细交代了,姐姐放心,我行事定会小心谨慎,不叫人拿住话柄。” 常荣只是脾气差点又不是傻子,甚至恰恰相反,他这么多年先后混迹大本堂和御前,愣是跟所有皇子都处成了陌生人,没情分也没仇恨。 “行,你如今也大了,一言一行自己都知道该如何思量,姐姐就多说了。这次把你叫来,主要是问问你的婚事,拖了这么多年,也该给你办了,要不以后当值,人家回去都有口热饭,就你孤零零不像样。” 常荣的婚事前两年就在相看了,只是那会儿朝堂上形势复杂,常荣身为嫡长子,以后更是要继承国公爵位,他的妻子身份不能太低,但更不能太高。 从前家里倒看中了蓝玉的长女,亲上加亲又不用担心皇上不放心。 但常秋栾以骨血不宜回流为由推拒了。 徐达的二女儿徐妙锦也不错,只那孩子是个枭雄似的性子,聪明的太外露了。 结果就拖到了现在。 第474章 常秋栾17 常荣的婚事拖到现在,反倒麻烦起来。 锦衣卫指挥使,掌管着皇上在天下各处所有的眼睛和耳朵。这样的人,他的婚事恐怕现在都不是常家能决定的了。 常秋栾想到之前从朱标那儿隐隐透露出的消息,再对对适龄的人选,心里就有数了。 “你今年也老大不小了,估摸着父皇已经帮你琢磨出人选了。我只一句,不论是个什么样的姑娘,都得善待人家,至少面子上一定能过去。” 别显得你好像对皇上赐婚有什么不满似的。 好在常荣虽然也是个桀骜的性子,却很颇识时务,完全没有燕王当年那股子就要勇敢追求爱情自由的心,他唯一顾忌的就是…… “只要皇上别是要叫我尚公主就成。” 声音又低又小,一般人凑到他嘴边都听不清他在嘟囔什么,秋栾却抬手就呼在他头上,只把他圆滚滚的大脑袋打得一歪。 “呸,个没皮没脸的,我只当你有长进了,怎地还这么口无遮拦?哼,那也是你能肖想的,还不滚回去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 虽然挨了顿骂,但常荣还是从姐姐这儿得到了准话,心里还是松了口气,忙笑呵呵凑上前又是赔礼又是道歉。 没办法,他实在不想娶个祖宗回去供着。当然了,皇上就真要从勋贵里择选驸马,一般也不会选人家的长子,毕竟长子要承爵的。 但他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大姐你也知道,老二的心思……” “我知道个屁,叫他把那些心思都给我断了,天天想着儿女情长能成什么大事。他不是自诩才华出众当世第一?眼看着宁国都要出嫁了,还有没有机会他自己看不出来?” 说起这个也是笔烂账,宁国与常家老二常盛年纪相仿,两人见面的次数倒也不算多,也不知怎么就到了非卿不娶的地步了。 偏他是个沉得住气的,要不是前头给他们两兄弟都议亲,老大看出端倪从他嘴里强逼出来,只怕这人就准备眼看着人家宁国嫁人,然后自己来个终生不娶了。 要常秋栾来说就是纯纯有病,你想娶你早说啊,咱们家跟梅家差哪儿了?虽说它已经嫁入皇家,一般老朱不会竟把鸡蛋扔一个篮子,但也还有操作的空间嘛。 趁着这会儿他还愿意把女儿嫁给勋贵们,尤其常盛是个读书好模样好脾性好的次子,多么完美的驸马种子? 搁那儿装深情,装吧,谁装得过他啊,人宁国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心思,他这暗恋那可暗得太完美了。 关键人家梅殷也很优秀啊,从前在大本堂读书时她也见过,平心而论,的确是位良婿。 所以他们俩也只能是有缘无分。 他们原本都觉得,一直隐忍的常盛如今彻底没了念想,自然会跟从前一样,将这段从来都没开始的感情彻底埋葬,谁知没了结果,他反倒消沉起来了。 这就是人类的复杂性了,即便她能用药剂和灵泉激发他们的天赋,可却不能控制他们的情感。 常秋栾并不是一个爱情至上的人,她也不理解这种行为模式的人。但她一向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只要那人别碍了她的事儿。 “把他丢出去磨练几年,最好是连轴转累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顾不上了就好了。” 太子妃大手一挥:“这事儿你不用管,只用心当好你的差事,那小子我自有地方处理。” 常荣也不敢问大姐打算把老二塞去哪个地方处理,只是默默行了礼,悄悄退了出去。 …… 随着宁国公主下嫁,皇上为鄂国公长子锦衣卫指挥使常荣赐婚信国公长女汤萸这两样喜事之后的,是一道任命鄂国公次子为漳州府龙溪县县令的调令。 龙溪县,乍一看这地方有点偏僻。但好在土地肥沃、四季如春,倒也不差,只是配常盛这个身份就太低了。 但咱们若是以更超前的眼光来看,不用太超前,只以明朝中后期去看,龙溪这里的地理位置便可称一句,得天独厚。 漳州月港,因“一水中堑,环绕如偃月”而闻名。明朝中后期“海舶鳞集、商贾咸聚”“农贾杂半,走洋如适市,朝夕皆海供,酬酢皆夷产”的着名外贸通商港口。注[1] 当然,如今那里百废待兴,它的价值还没能完全被人们所认识到。 故而在京中许多人眼中,这位常二公子更像是被发配了。也有人猜皇上此举是要敲打常家,更有人觉得这正是皇上为了给常家保留血脉。 毕竟常荣指挥使这官,能善终的实在少得可怜。到时候这一支没了,还能留下常盛这支。 这个观点受到了许多人的赞同,但与常盛本人却没有什么意义。 得到旨意的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地收拾好了行囊,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京师前往龙溪赴任。 “希望等他回来,能将过去都放下吧。” “会的,那里是一片崭新的地方,他也会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对于朱标这话,常秋栾没有多少什么,只是微微颔首:“但愿吧。” 不崭新开始也没办法,天助自助者,她也一样。看在血缘关系上她能帮一次,可他若提不起脚步追上,也只能被家族放弃。 “人都已经走了,我啊还是先以眼前这事为重吧。” 秋栾说得是妙云生产这事,经过她与几位御医和医女共同的诊治,一直认为,燕王妃这胎,恐怕有难产的风险。 “四弟和徐叔叔都远在北平,她一个在燕王府里生产,我和母后都放心不下,让她进宫生产也不合规矩,我已经和母后商议好了,派了白芷去照看她。” 白芷是她的贴身宫婢里最通医理的,有她帮忙照看,应当问题不大。 “再有我做主,把上用的凝血散、益气丹什么的都取了两份让白芷一起带着送去以防万一。有了这些,再让两位御医并医女轮值守着她,应当就无碍了。” 朱标连连点头:“这安排很妥当,四弟妹这胎就辛苦九娘照看了。” 第475章 常秋栾18完结 两年后,皇后笑呵呵地抱着一个约莫两岁大的大胖小子,身侧还坐着一个安静乖巧的男孩,正是燕王朱棣的长子高炽和次子高煦。 秋栾坐在另一边笑着给高炽递了块糕点,这才转头对着下首的妙云关心道:“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吧?” “劳母后和大嫂记挂,都已经收拾好了。” 徐妙云笑吟吟地看着两个孩子,两年多没能和丈夫团聚,她心中早就十分想念,只是因为生高煦时伤了身体,再加上两个孩子确实都不大,这才又拖了两年。 如今,总算是要去北平了。 “老四的书信一封接着一封,我看再不叫你们夫妻团聚,这臭小子都要在北平翻天了。”马皇后调侃了一句,这才让人把高煦抱下去。 徐妙云想着丈夫在书信里引用吴越王那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便不由又是羞涩又是甜蜜:“他是想着高炽和高煦罢了。” 马皇后和大儿媳对视一眼,都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脸上这笑容却明晃晃地,叫徐妙云愈发不好意思。 秋栾带着妙云从大殿中出来,两个同样为丈夫出谋划策的女人,如今只她们彼此两个,说起话来反应更没什么顾忌。 “其实母后是想多留你一段时间的。” “还要多谢大嫂替我周旋。” 两人这话听起来有些没头没脑,实则只把眼睛往朝堂上看就能看出来。 从前那批冒头的勋贵被砍了,但活下来的仍然不少。尤其是曾十分得皇上信重的李善长,李先生。 只怕她再不走,京中闹起这事儿,她就又得等一年。 “去了北平跟老四好好说,有些事情要早做打算。” 常秋栾没有说透,但她知道徐妙云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皇上这个人,虽然论爱民,他已是历朝皇帝中少有的君主,可若说私心,这人也从不比谁少。 二十来个儿子,一水的世袭亲王,不出三代大明就要养不起了。 虽然在常秋栾的干预下,大明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但该有的问题仍旧存在。 即便朱标对兄弟们同样是老父亲一般的心态,等他当了皇上,藩王的规矩还是要改。 而且,常秋栾根本不打算等到朱元璋晚年,藩王势力都已经坐大的时候。 如今的大明生机勃勃,局面一片大好。 最多五年,皇上必将驾崩,到时候这些弟弟们如何选择,也就决定了他们会有什么下场。 当然,这件事并没有任何人会知道。 即便是徐妙云,也只把这话当成一句善意的提醒。她也听说了,几个就藩的皇子中似乎有那么些不安分地受到了皇上的敲打。 “多谢大嫂,大嫂也请保重。” 此一去再要相见便难了,徐妙云深深向秋栾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常秋栾静默地看着她渐渐远去,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和笑意。 “太子妃,太子殿下召您过去呢。” 太子身边的李泰恭敬地佝下身子,轻柔的嗓音是他一贯的腔调,不会叫人生厌。 “走吧。” 东宫内,常秋栾静静走过早已烂熟于心的一条条道路。 阶梯之上,大明未来的两任继承者站在一起含笑向她伸手。 那是她的丈夫和儿子,是大明的现在和未来。 常秋栾笑着回握住他们,从此以后,大明的现在与未来,便紧系在一起,不会有任何人能将他们斩断。 洪武二十年,今岁大雪早降,鹅毛似的大雪下了三天,整个皇城都是一片银装素裹。 嘎吱嘎吱…… 一大早忙着清理宫中路面的宫女太监踩在雪地上,留下的痕迹很快就被打扫干净。 偌大的皇宫,竟是一派寂静无声,只有宫人轻微的脚步和烈烈的风声。 大明宫,竟有两分像是死城。 自然,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无人敢说。别说从前在宫里就不能讲这些犯忌的话,现在…他们干脆连话都是若无必要只把自己当成这宫城中的草木。 只因,这大明的天,真的快塌了。 “真的没法子了吗?” 一向端庄大方、举止有度的皇后娘娘此刻发髻都有些散乱,眼圈也熬黑了,拉着秋栾的手,头一回流露出两分无助。 “娘,爹他上了年纪……这不是病啊。” 常秋栾很是无奈,她的眼圈也是红的,看着也很是憔悴。这些天日日陪着皇后守在皇上身边,她也好多天没睡个囫囵觉了。 皇帝的身子渐渐不好了,这是众人都有所共识的。没人怀疑其中有没有什么问题,毕竟当年朱元璋打了那么多年仗,受过那么多伤,和他一起打天下的那些人,个个身子骨都慢慢变差了,没道理皇上就能不老不死。 只是再有准备,事到临头还是难免叫亲人不能接受。 再不接受也没办法,生死有命,人力也不能改。 常秋栾垂着头:“我去瞧瞧药熬好了没。” “去吧,辛苦你了孩子。” 马皇后深吸一口气,脸上笑容有些勉强,她的心里还含着期盼。御医们和儿媳都说若是能熬过今年冬天,说不定还有转机。 这么多风风雨雨他朱重八都挨过来了,没道理一个冬天熬不住。 “妹子……” 一丝虚弱的呼唤瞬间惊醒了陷入沉思中的皇后。 “欸,陛下你醒了!” …… 常秋栾看着火候,将熬得正好的汤药倒入碗中。 这些都是养身的好药,如今的皇上正需要这种药来吊着命。这世上再没有比这个方子更好的药了,要不,以她的能力,皇上根本撑不到这个时候。 要他死,徐珠槿尽了全力;要他活,常秋栾同样尽了全力。 “太子妃,皇上醒了!皇后娘娘急召您和太子殿下还有小殿下过去!” 常秋栾端药的手一顿,忙叫他端起药跟自己一块走。 穿过曲折的长廊,跨过高高的门槛,她走得气喘吁吁却不敢停下,终于在即将走近内殿的一瞬间—— “恭送大行皇帝宾天——” 滚烫的泪珠顺着她柔美的脸颊缓缓滑落,眉心那一点胭脂红,竟被西沉的残阳还要赤红。 本书完。 (这本书到这里暂时就完结了,大家有想看的番外可以在这里留言,会根据作者本人的能力挑选一些写的) 第476章 胡善祥篇番外一 朱瞻基在妻儿的陪伴下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呼——!” 突然,一股莫名的吸力将他拽了下去,朱瞻基猛地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还没等他生出警惕,身后却猛地被人拍了下,那熟悉的力道让他心中猛地一跳,怀着复杂的心情,他缓缓转过了头。 “猴崽子真没给咱们家丢人啊,不愧是我朱棣的孙子!” 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五官陌生的则是年纪。那个在自己的记忆里满头白发的老人此刻看起来却是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正是年轻版的朱棣。 “爹,您好歹等等我啊。” 就在这时,从朱棣身后又冒出一道身影。胖乎乎圆滚滚的朱高炽变成鬼了也慢吞吞的,总是慢他老子一步。 朱棣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我说老大,逢年过节少吃点贡品吧,变成鬼了都飘不利落。” 正满是惊喜地扑过去握住他爹那双胖手的朱瞻基身形一顿:“……爷爷,您刚刚是在说,鬼吗?” “不然呢?你要是活人能见着我俩?那不乱了套了。” 朱棣一把攥住大孙子的手腕,很是迫不及待的样子:“走走走,之前那个地府的官差啊非说咱们仨得凑齐了才能去后世看一眼,我和你爹这顿等啊,闲得我啊都把隔壁那群蛮子轮着番揍了三回了。” 朱瞻基听得是云里雾里的,只得求助似的看向亲爹。 朱高炽干脆边走边跟他解释。 原来啊,他们这些皇帝死后有两个选择,一是根据生平功绩转世投胎,二是留在地府定居,一般都是以朝代划分,同一朝代待在一块。不过像魏晋南北朝、五代十国这种大混战则又另论。 总之,朱棣下来后如何操作的朱高炽自然不知道,他只知道等自己也下来后,明朝划的那块疆土又被爷爷朱元璋单独划了一块出来给他们。 当然不给也不行啊,肉眼可见的以后大明下来的皇帝都是朱棣那一脉啊。 后来,就在朱棣父子等的有些无聊,正好明朝隔壁就是元朝,朱棣干脆学着他爹,没事继续撩拨人家。 可能因为大明自带压制元朝的buff,总之朱棣打得还算过瘾。 前两天,就在他们又准备去找点乐子的时候,突然有个长得不堪入目的官差找上门来,说是有个什么“新项目”,可以让他们体验一下“观影未来大电影”,说是能看看未来的大明。 这下朱棣来了兴致,谁知钱也缴了,他却说必须得等下一位皇帝到了,至少得凑够四个人才能“发车”? 好在后来朱棣知道自个的大孙子也没几天好活了,果然,就等了三天猴崽子就下来了。 “未来的大明吗?” 朱瞻基也不由面露期待。从太爷爷开创再到他们祖孙三代兢兢业业留下那么大的基业,继任的祁钰资质更不在自己之下,大明至少繁盛了五代,后世子孙只要别太离谱,大明就算不能万万年,超过周朝凑个八百年总还是有的吧? 那时候,大明会是怎样的场景? 朱瞻基决定要好好看看,等善祥下来了也好讲给她听。 三鬼着急忙慌地飘过去,就见一扇巍峨的殿门外,一个四十来岁的健壮男鬼正抱着双臂飘在门外前。感受到身后的动静,那鬼把头一转,见是他们三个,重重地哼了一声。 朱棣祖孙三鬼下意识地齐齐打了个颤。 “爹……!” 朱棣硬着头皮走过去,一见他老父亲抬手,下意识地偏过头去,那模样,跟朱高炽三兄弟躲朱棣的动作简直如出一辙。 “这是咱重孙瞻基?” 朱元璋看都没看儿子一眼,反倒对着朱高炽语气和缓不少,高炽忙乖巧地飘过去一拱手:“是,这就是孙儿的长子朱瞻基,瞻基过来,叫爷爷好好瞧瞧你。” 说实话,朱瞻基并没有见过自己的太爷爷,这位天地间第一位草根皇帝。如今见了真人倒明白他爷爷晚年为何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到了这儿不敢见他爹。 爷爷就已经是位战无不胜的马上皇帝了,太爷爷的威势却远在爷爷之上,叫人一眼过去,还以为自己到了尸山血海的阿鼻地狱。 但大约是血缘的关系,朱瞻基竟没有什么不适,学着他爹的样子乖乖巧巧飘上前,一把就被太爷爷扣住了肩膀,扳着他上下打量: “还算不错,就是没你爹瞧着有福像,瞧着尖嘴猴腮的,跟老四一个猴样。” “咳,爷爷,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要不赶紧进去吧?” 朱高炽脸上带了点笑,看旁边的亲爹偷偷往这边觑了眼,张着嘴又说不出话的样子,心里相当不厚道的笑了。不过毕竟是亲爹,朱胖胖还是很维护的,忙拉着爷爷朱元璋的手,两人先走了进去。 “你爹现在也有靠山喽……咱爷俩一起走吧。” 朱棣这小语气,朱瞻基怀疑自己感觉错了,总觉得有点酸。被爷爷瞟了眼,朱瞻基连忙扎起手,乖乖巧巧被自个爷爷提溜进去。 进入殿内,唯有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各有数扇殿门。朱元璋和朱高炽已经飘到前面去了,两鬼连忙赶上,终于在一扇挂着【ys位面八零零】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就是这儿了。” 这下朱元璋也有些紧张了。他搓了把脸,两手抓在门把上,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推。 “进来了就请赶快入座吧,我们一会儿要开始放映了。” 门内黑乎乎一片,唯有这个说话的人发着淡淡的荧光。那人手里还端着个盘子,里面同样放着几个黑漆漆的东西。 “这是你们套餐里包含的黑科技版4d眼镜,跟人间那种可是完全不一样,带上后观看可以真正获得身临其境的感受哦~” 那人指了指自己的眼镜,四鬼拿起来稍微一琢磨也就会了,个个把那黑眼镜扣在眼前,只觉得视线都暗了。 “得等我们开启荧幕,这东西才能起效。” 荧光人把他们指引到座位上,朱元璋当仁不让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上,还不忘拉着大孙子和重孙子,让他们坐在自己左右。 朱瞻基犹犹豫豫地看着爷爷,这屁股都不知道该不该落下。 “要不我还是站着吧,我刚死其实还不太累。” “让你坐你就坐,爷爷正好跟你坐一边。” 朱棣一把将大孙子按下去,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孙子旁边。 都是死了那么多年的老鬼了,谁还在乎这些虚的。 “行了我们坐好了,你们赶快放吧。” 四人排排坐,非常期待地看着面前这个硕大的……呃,好像是叫“银幕”? 第477章 胡善祥番外二 “这是套餐里的酒水零食,中间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按这个铃。” 那荧光人盖上箱子随便一翻转,再打开上面就出现了八个用琉璃瓶装起的酒水,还有一桶热腾腾爆米花和几样糕点,再还有个果盘,瞧着倒还算不错。 四人随意点了点头,让他搁在了面前的琉璃桌前。 等他走后不过三秒,眼前原本瞧不出什么奇特的白布突然泛起了柔光。 四人连忙将眼镜扣好,期待地看了起来。 【大明,华夏历史上最为特殊的朝代,278年国祚,驱除鞑虏建元新朝,大明重新挺起了汉人的脊梁……】 “才二百多年?” 朱瞻基完全没有预料到,毕竟光他们这几个凑一起都快一百年了,大明一共才二百多年,这实在比他预期的少太多了。 “闭嘴,继续看。” 此时的光屏上,原本繁荣富饶的场景突然黑了下去,磅礴壮阔的乐声也节奏一改,沉闷的鼓点一下下锤在四人心上,朱胖胖忍不住抓了把爆米花塞在嘴里,甜甜的香气很好地安抚了他不安的预感。 【大明,威乎壮哉,我大明!】 这是大明军民齐声的呐喊; 【大明…呜呼哀哉…我大明!】 这是大明军民齐声的怒吼! 四人头皮瞬间炸开,他们的心被这声声大明死死攥住,分明已经成了鬼魂,空洞的心口却又似乎重新流淌出滚烫的热血。 【煤山上,死社稷。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此刻,视角突然从高高在上的俯视变为仰视,最终定格在一个普通孩子的身上,他们只觉天地一阵倒悬,好像自己也被敌人一刀刺中,随手挑进了秦淮河中,汩汩的血水流淌进曾经透亮清澈的河水里,却再不能染红半分。 此刻,他们的耳朵才后知后觉听见了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哀嚎: “女真人——入关了——” “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杀,就算是死,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尽赚,黄泉路上,咱也不孤单……” “河水,红了。” “爹!娘!” “恭送大明大行皇帝,宾天!” “大明——亡了——” 【大明驱除鞑虏,亦亡于鞑虏。中原大地最终,再一次地迎来了另一个民族的统治。】 “呼……呼……” 眼前的尸山血海渐渐倒退,四人却还沉浸在方才的情绪中久久不能忘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四不都已经把漠北那群蛮子给削干净了吗?后头这些不孝子孙是怎么搞的?咱这么大的基业,毁也就毁了,怎么,怎么能又毁在蛮子手里!” 朱元璋的怒吼回荡在屋里,却无人应答,同样的疑问他们也有。 究竟是怎么搞,这事儿到底出在了谁的身上? 几人绞尽脑汁回想他们在位期间的政策,反复回忆后还是觉得问题应当不是出在他们自己身上。 “恐怕还是后辈不争气啊……” 朱瞻基忙站了起来,满脸愧色:“祁钰是爷爷、爹还有我一起带大的,这孩子天资尤在我上,只怕是他后头的子孙出了岔子……” “行了,该是谁的错就是谁的,你那皇帝做得不错,至于你儿子,得等他下来再说,若不是他的错,咱自然也不会和他计较。” 朱元璋打断了重孙的话,此时情绪也慢慢缓了过来。对这个重孙子,他还是比较喜爱的,何况老四靖难的时候他还小呢,就更碍不着什么,因此态度难得还算和善,招手示意他坐回自己身边。 【那么大,回顾大明,一切究竟是命中注定,还是一场荒诞的笑话?】 银幕上原本急促的乐声又复和缓,伴随着一道格外庄重端肃的女声,画面中的硝烟渐渐散去,又逐渐露出清朗的天空。 随着那道女声顿挫的音调,眼前的画面变得越来越眼熟。 “这是?咱?” 只见南京应天府巍峨的宫城中,约莫四十来岁意气风发的朱元璋端坐于殿内,他的身侧还站着自己最疼爱和倚重的太子——朱标。 【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统天。】 【介绍他,无需那些冗长的夸耀之词,朱元璋,至贫出身,开创大明。他的功绩史书不尽,万古长明!】 接着,又是同样四十来岁的朱棣,他横刀立马,偌大的漠北草原唯见他的身后,黑压压的大明军队似一柄浸透鲜血的利刃,随着朱棣一起,插入敌人的腹部,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幅陨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 随后又是朱高炽和朱瞻基各自执政时的画面。 【在位一载。用人行政,善不胜书。使天假之年,涵濡休养,德化之盛,岂不与文、景比隆哉。】 【“传世之孙,永世其昌。”盖睿质天纵,文翰并美,而不矜其能,尝有自下之色。国家之治,宽严有制,烦简有则,帝实始之。】 连着四人的评价都极尽溢美之词,此时他们才略微松了点气,看来问题果然还是出在后头。 这下原本的忐忑瞬间都转化成了怒火,只是…… “这什么荧幕是不是出错了?高炽登基了不止一年啊?”朱棣把这句疑惑问了出来,得到了几人的认同。 “是啊,这…这地府的神器还会出错吗?” “要不咱们按这个铃问问?” 【……或许,大明的灭亡早在这一刻便已经注定。】 四人瞬间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 只见荧幕上竟出现了朱瞻基和孙若微、胡善祥的三人,只是胡善祥瞧着憔悴不堪,而孙若微则穿着一身……宫妃的衣服? “……废胡立孙。” “无故废后……” 后面的话,朱瞻基已经无心再听,他猛地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荒唐!我怎么可能会为了孙若微废掉善祥!这劳什子定是妖物,蛊惑人心的妖物!” “……我说儿,这是地府的东西,再者…蛊惑咱们几个死鬼,呃…它图啥?” 第478章 胡善祥番外完 这话可把朱瞻基给问住,他悻悻地在原地站了会儿,还是不服气:“那爹你在位不止一年怎么说?” “这……” 三人面面相觑,还是朱元璋拍了板:“叫人来问。” 屏幕上此时正放着朱瞻基还是强硬的将胡善祥给废掉,改立孙若微为后,接着就是他驾崩、新帝即位。 一开始朱瞻基还不以为意,直到他听见孙若微语重心长地对那个不成器的皇帝说道:“你爹给你取名祁镇,就是希望你能为他守好这大明的江山……” 哦豁! 没鬼能知道朱瞻基此时心里的惊涛骇浪。这个名字的确是他心心念念的要取给自己儿子的名字,可那是他专门给善祥的孩子准备的,除了善祥,再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为什么这个孩子,居然也叫这名儿? 他盯着那孩子,不由有些出神。这副情态自然全都落入长辈们的眼里。 “儿啊,你……” 朱高炽的询问还没说出来,就见剧情已经发展到了高潮。 “他要御驾亲征?哈,这年头什么猪狗都能坐上咱的龙椅了。” 朱元璋这会儿反倒不着急了,看着屏幕上那个一脸蠢像,死犟着脸情愿听个阉人都不理会文武百官的皇帝,他倒要看看人究竟能蠢到什么地步。 十分钟后,朱棣看着因为皇帝的不作为,致使瓦剌兵分四路进犯大明,明军竟四路全败;又看朱祁镇一意孤行竟然只给了朝臣十六日的时间就冲出去御驾亲征;再看他路上只肯听那个叫王振的蠢货,完美避开了所有正确路线,一路将自己送去也先手上。 七月十一瓦剌进犯,七月十五祭祀先祖,七月十六御驾亲征,八月大败被俘。 他只觉得久违的血气上涌,叫他疑心自己被这个蠢出世的王八给气活了:“劳资的红衣大炮,老子的三大营,老子的英国公、成国公,老子………” “爹,爹,快喝口酒缓缓,别在被这胡编乱造的东西给气坏了,不值当啊!” 朱高炽连忙将那琉璃瓶装的酒水递过去,朱棣一饮而尽,坐下后再不开口说一句话。 二十分钟后,朱瞻基同样脸面涨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站了起来:“叫门的天子,天底下竟还有这等不知廉耻的……我踏马专门给祁钰留的于谦啊啊啊!” 朱祁镇数次叫门的画面已经放完,现在则到了他发动政变将于谦一家满门发配戍边,还把于谦所谓的“罪名”镂刻成板张示天下的时候。 朱瞻基站立不住倒在了座位上,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喃喃自语:“这是要做什么!这种时候把他杀了,难道你这个猪脑子有什么能力坐稳天下吗?!疯了,都疯了!” 再看到这个朱祁镇分明被那个王振坑丢了大半身家还害得他被瓦剌俘虏,可这个蠢货回来后居然仍不忘恢复王振官职、给他立庙、立祠、赐匾额“旌忠”两字。甚至因对方尸骨散落土木堡无处可寻,还专程令人刻了王振木人,为他招魂安葬。 朱瞻基忽然就不生气了,四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他果然是个傻子。” “王振才是他爹?” “那阉人给他下降头了。” “咱想给他剥皮揎草成不成?” 最后一句是朱元璋对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工作人员说得,见对方摇头,很是不甘心道:“你瞧瞧你们给咱放得这是什么?这跟咱家根本就挨不上,你们出了错不该给点补偿?比如说让咱也进这个什么银幕,把那小兔崽子剥皮揎草喽。” 仍旧播放的屏幕上,土木堡上所立的显忠祠上,仅是数得上职位的高官显爵的牌位,就有六十六座啊…… “这个,实在万分抱歉。这确实是我们的工作失误,因为这个项目是有穿越司牵头,在诸天世界都有分部。我们可能是与某个同类型的位面世界拿混了,我们会想该司反应,预计五年内肯定能够处理好。” “百年!” 朱瞻基骂人的话还在嘴里,朱元璋就笑了:“呦,你们这回效率倒是快了不少啊。” “毕竟是重点项目,上面很是看重,都给开了绿灯的。” “那咱的补偿?” 朱元璋一叉腰,身后三个儿孙便齐齐站了起来,看向这位地府的工作人员。 “这样,这部影片价钱全免,您四位只当打发时间了。再说,这片子虽然跟你们情况有点不一样,但实际上就是你们的事儿,只不是这个世界的。” “不是这个世界?” “恒河沙数,无量亿劫,世界种种只在一念之间。” 那人笑容神秘,一手指着屏幕:“这个,自然也只是千千万万可能中的一种。” “你是说,现在咱们看到的,都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大明,真实发生的事情?” 工作人员只是耸了耸肩:“那四位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不看了,既然是别人的世界,那就扔给别人去头疼吧,咱不替人受罪,就算那是另一个咱也不行。” 朱元璋大手一挥,笑着拍了拍工作人员的肩膀:“你可得让他们动作快点啊,看了这个,咱有点迫不及待要看看自个的了。” 反正怎么着都比这么个玩意好,至少听孙子和重孙子说,下面这辈没有叫朱祁镇的,哈哈哈哈,好啊! 与此同时,远在另一个世界,正在观看影片的五位大明皇帝乱成了一锅粥。 朱高炽抱着可怜兮兮抹泪花花的祁钰满是心疼,朱元璋和朱棣父子一人一个往死了揍脚底下这对朱瞻基和朱祁镇父子,嘴里还在不停辱骂: “叫你踏马的废后,还敢立朱祁镇这个没用的坑货,老子就该连带着你跟那个姓孙的贼女子和这个败家子一块掐死了干净!看看人家的好圣孙在瞧瞧你,两个眼睛是出气用的嘛!” “咱要剥了你这丧天良的狗崽子的皮!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为什么要托生到我老朱家,说!是不是故意来寻仇!为什么人家那儿就没有叫朱祁镇的晦气东西!” 眼看着屏幕上最后那句【大明国祚八百载,大明国魂万古青!】 在场的几位皇帝只觉得眼睛都红了,是嫉妒,更是愤怒! 瑟瑟发抖的朱祁镇看了眼四周,就连跟他一块挨打的爹都不肯看他了,心中不由一阵哀嚎: “啊——我完了!我要去投胎!” “做梦!” 四道齐刷刷的声音响彻在他耳边,同时打碎了他最后一点奢望。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让我们祝福他,猪骑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