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续写贞观打造锦绣盛唐》 第1章 家祖李世民 贞观十七年四月初,久违的春雨昨夜降临,淅淅沥沥,格外缠绵。 东宫东北角,宜春宫外的槐树还未绽放到最艳之时,就被雨水毫不留情的打落在地,让石板上铺满了白白的一层。 李厥有些郁闷,不就是因为买不起房和女友分手,庆祝单身喝了一顿大酒嘛,怎么就来到这里,穿越成一个五岁的小屁孩了? 随着原主记忆融合,他的郁闷很快消散。 哈哈,爷爷是李世民,老子是太子李承乾,这下稳了! 咦,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管了,先高兴再说,现在有房了,而且足够大。 等到李二升天,自己老子就是皇帝了,到时整个东宫就是自己的,嗯,李承乾再… 呀,不敢想啊! 就在他畅想未来宏图之际,一个极美的妇人走了进来,然后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李厥知道,妇人是太子妃,也就是自己的母亲,但他是近三十岁的灵魂,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抱住,还真的有些不习惯, 或许是身体残留的原主潜意识,让他很快就放松下来,享受着母亲的怀抱。 不过片刻,他感觉自己的额头一凉,一颗水珠儿落在上面。 他微微挣扎抬起头,发现母亲正在无声的哭泣,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母妃,你怎么了?” “母妃没事,厥儿要听话。” 苏氏站起背过身,擦了一下脸颊,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李厥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他感觉肯定有大事发生。 但他之前是理科生,历史自从高考结束,就差不多还给老师了,如果没有原主记忆,他甚至连自己这个身份,李厥是谁都不知道。 他正想再问,外间有婢女传来道:“禀告太子妃,顾夫人到访。” 苏氏整理了一下仪容,起身离开。 李厥见人走远,看了眼不远处肃立的一个小太监招手道:“无意,过来。” 无意躬着身子来到近前:“公子有何吩咐?” “说吧,东宫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妃有令,所有奴婢不得议论…” “对我说,不算议论。”李厥打断他的话,小脸格外的严肃,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无意。 无意微抬头对视一眼,赶忙又低下头道:“公子,昨日太子被大理寺带走了。” “为什么?” “说是…说…” “说!” “说是谋反,已经下了牢。”无意说到这里已带着哭腔,说完扑通一声跪在了李厥的面前。 李厥脑中轰的一声,他终于明白之前自己想的哪里不对了。 李二去世,当皇帝的并不是李承乾,而是高宗李治,立武氏为后的那个家伙。 怪不得,原来李承乾造反了,我去,自己才穿来几个小时,这是要被株连再次穿越? “给我说详细点。” 无意止住哭泣,开始细细的说起来。 结合自己所知少许历史,李厥终于把事情给串联起来。 等到无意说完,他让对方离开,坐在那一脸的便秘。 “在唐初造反,这是嫌命长啊。” 片刻,他低声喃喃了一句,他就算历史再白痴,也知道凌烟阁二十四臣, 也知道唐初可谓是猛将如云,谋士如雨。 而且贞观年间,除了开头那两三年不顺,过后可是风调雨顺,百姓不说富足,也没到起身造反的地步。 没有百姓紧从的谋反,那纯粹就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嘛。 这一刻,他不是在想自己那便宜父亲有多无脑,他想的是,如何保全自己和母亲。 时间太紧了,他所知有限,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他根本没有布局的可能。 正想着,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走了进来。 少年面色稚气未脱,但行止非常稳当,来到他身前道:“厥弟,今日可有好好吃饭?” 这是李厥同父异母的哥哥李象,虽是异母,但两兄弟感情颇厚。 “大哥,我都知道了。” 李象原本想伸手揉他的头,但听到此话手上一顿,随即又轻轻落在他的头上道:“你还小,不要想这些。” “大哥,我们该怎么办?” 李象沉默,他要是知道怎么办,早就去办了。 东宫虽未被封,但太子被抓,他们也都失了主心骨,原本围绕在太子身边的谋臣,散的散,抓的抓,根本无人献策。 “你别担心,皇爷爷疼我们,我去求他。”许久,李象说了一句,他自己都认为不可能的答案。 现在的李二,肯定处于暴怒之中,能见他们才怪。 似乎是怕自己弟弟再问什么,李象叮嘱他好好吃饭,然后转身也离开了。 宜春宫中再次恢复平静,不过片刻,李厥突然起身,迈着小短腿就往外跑。 “公子,别乱跑,小心别摔着。”无意大惊,赶忙跟在身后就撵。 “我母妃在哪里?”李厥嘴中问着,脚下却是不停。 “魏王夫人来了,太子妃应该在丽正殿见客。” 李厥跑到丽正殿,却见殿两边各站着数个宫女奴婢,他记忆中不认识这些人,应该是那个什么顾夫人带来的,没想到一个妾室,排场倒不小。 他们显然也不认识李厥,有个别东宫内的奴婢认识他,正待见礼,就见他直接冲进了殿内。 正殿没人,他往左边走去,还未绕过屏风,就听到一个尖刻的女人声音道: “太子这下是没指望了,兴许不久,魏王就要入主东宫,你该挪挪位置了。” 李厥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就站在屏风边,却听那声音又道: “太子妃,呵呵,兴许明天我就要换称呼了,苏氏,魏王说了,这就是和他作对的下场, 哦对了,魏王还说,若太子妃能主动上表,呈明之前对魏王下毒确系太子所为, 等他入主之后,或许能看在亲叔叔的份上,留自己侄儿一命。” 李厥没有再听,而是直接迈步走了进去,他走得不急不缓,可能个子太矮,到了近前,两人才发现他。 顾夫人见是他轻嗤一声,起身道:“看这孩子长得多好,多讨人喜啊,太子妃,魏王说的你可要慎重考虑。” 苏氏正待训斥李厥一句,却见他直接爬上了椅子,踩着椅子又爬上了桌。 两女人皆是惊讶的看着他,苏氏反应过来,怕他摔着,双手伸出就要将他抱下来。 李厥一个偏身躲过,然后费力的拿起桌上的铜烛台,小心的站到桌沿,然后用力一挥,烛台精准的砸到了顾夫人的面门。 第2章 甘露殿中 太极宫甘露殿,外间宦官、宫女跪倒一地。 殿中不时有东西飞出,一个小酒瓶精准的砸在一个宦官的头上,鲜血瞬间涌出,但那个宦官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虽然今上不是嗜杀之人,但杀几个宦官还是没什么压力的,百官也不会劝阻,还真没几个把他们当人看。 李二并没有坐在高高的龙椅,而是瘫坐在殿中间的地毯上。 原本威严的脸上,此刻显得有些灰败,只有一双斜飞的剑眉,依旧锐利。 这一刻,他是如此的无力,这样的感觉他从来没有过, 就算是与王世充大战时,单雄信冲入本阵险些被俘,他依旧雄心不减,左右开弓射杀, 单骑闯入窦建德大军之中,那时胸中只有豪气,并无惧意。 但自前日,齐王佑谋反攀咬出太子时,开始的愤怒渐渐转化为恐惧了,他想到了父皇临死所留遗嘱:‘汝杀吾子,他日汝子孙亦复如此。’ 骨血之情与大唐法纪之间,该选择哪一面,如果是十年前,他或许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但此刻,他迟疑了,他想选前者,即使保不住太子位,他也不想让儿子死在自己手中。 “朕,真的老了?” “陛下春秋正盛。”原本空旷的大殿,突然多出一道声音,声音传自一根盘龙柱边,柱子刚好挡住了光线。 一个人垂手站在那里,他似乎很喜欢站在黑暗之中,如果不出声,就算是同在殿中,或许也不会有人发现。 “畅清,朕不想杀太子,你说我还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吗?” 李二是骄傲的,如果此刻不是心神失守,若不是此刻只有贴心家臣,他是万不会说如此话的。 “陛下是天子,同样也是父亲。”声音依旧冰冷,但却让李二全身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畅清的声音再度道:“陛下,魏王、晋王、吴王已经在殿外候了一个时辰。” “他们在等着朕下令处死太子?” “他们在为太子求情。” 李二面上总算浮现了一丝微笑,缓缓起身道:“把青雀叫进来吧。” 此刻外间,以魏王为首,几个皇子站成一列。 魏王李泰,排行老四,同样是嫡出,生母是文德皇后长孙氏,与李承乾一母同胞。 他有些胖,这么长时间的站立,若是平时他是坚持不下来的,但今天不同,多年的谋划将要开花, 多年的梦想将要实现,精神上的兴奋早就压过了身体的疲惫。 他身后的是吴王李恪,虽然是老三,但并非嫡出,生母杨氏,就是隋炀帝杨广之女,所以他屈居于后。 对于至尊之位,他早就熄了心思。 自小,有人和他说,他身负先后两个皇族血脉,身份尊贵无比,往蜀地就藩前,又有前朝遗臣告诉他,不该远离中枢。 劝的人越多,他逃跑的速度就越快,若不是藩王世袭制诏取消,他是不愿意回长安的。 回来之后,他就深居简出,从不与朝臣私下接触,这次不同,他觉得自己应该到场。 至于他身后,就是晋王李治,年已十六,长得唇红齿白,看上去倒颇有风流之态。 “陛下谕,宣魏王进殿。” 李泰精神一振,看了一眼身后的兄弟,这才迈步往殿中走去。 近殿时,他低头将早先藏于袖中的姜狠狠在双眼一擦,随即哀嚎声便响起。 “父皇,我要见父皇…” 冲入殿中,见到李二,他扑通一声跪地,而后膝行至李二处,抱住一腿大哭道: “父皇,大哥一时糊涂,你可要保重身体啊…” 李二低头,双目中饱含温情,这是自己最喜欢的儿子,他也没有辜负自己的厚爱,不仅自幼聪慧,且仁孝知礼。 “起来,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李二轻喝一声。 李泰不仅没有起身,而且哭得声更响了: “父皇,大哥并不是想反你啊,他只是…只是对我们几个兄弟多有忌惮,你可千万要从轻发落。” 李二面上刚出现的笑意消失了,片刻弯腰亲手将李泰给搀了起来。 这话是诛心啊! 明着给李承乾求情,但实际上是暗示李二,李承乾如果还是太子,那么未来登上大宝之后,必然会杀了几兄弟。 “你大哥曾想鸩杀你,你心中就没有一丝怨气?” 李泰虽已起身,但依旧泪水不止,听得此问,当即回道: “我自是怨他,但我与大哥毕竟是一母同胞,如今见他生命旦夕之间,我又如何能不心痛,求父皇开恩。” 李二叹了口气,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 “是个懂事的,记着,以后你就是嫡长子了,要好好亲厚弟兄,出去吧。” 李泰心中狂喜,嫡长子,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不仅如此,看来李承乾是死定了,父皇都不承认有这么一个儿子了。 “父皇,儿臣…” “去吧,告诉恪儿和稚奴,让他们都回去,别来烦朕。” 见李泰退下,李二终于再度浮现笑意道:“你看魏王为太子求情,几分真几分假?” 畅清回道:“魏王聪颖且仁孝,为兄长求情何来假意一说?” 李二淡然一笑,魏王有向储之心,他自然知晓,此次求情是作态他也知晓,但他还是盼着这其中哪怕有一丝真情在。 畅清是李二的家臣,与朝臣不同,与那些伺候的奴婢太监也不同。 自李二小时,就随在他左右,担当保护之责。 李渊称帝之后,李二被封秦王,畅清作为男丁不像以往那样可随意出入宫闱之中, 他也是个狠人,为了能护在李二身边,直接自宫。 如果说整个后宫有谁可以让李二可以无条件信任,之前有长孙皇后,现在或许也只剩下畅清了。 “太子该杀?” “太子不该杀!”畅清回答的很是干脆。 “若不杀,如何明典,若不杀,如何服众?” 畅清闭嘴,不发一言。 “罢了,问你那是在难为你。朕对太子寄于厚望,倾注心血,到底他还是负了朕。” 恰在此时,一人在殿外求见,听到是百骑司,李二双眼眯起道:“宣。” 百骑司成立于贞观十一年,初成之时乃是为了近卫大内,随着发展,现在已经发展成密探,不仅对国内,也对国外。 “陛下,东宫有异。” “直接说。”听到东宫,李二额上的青筋再次浮现。 “一个时辰前,魏王顾夫人拜访太子妃,半个时辰后顾夫人满头鲜血,嚎哭着被人搀出东宫, 又过半刻,太子妃带着皇长孙前往弘福寺。” “去哪里做什么?” 第3章 弘福寺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前,一声惨叫回响在丽正殿中。 李厥到底还是太小,这个身体只有五岁,而铜烛台又太重,他全力甩出之时,居然把自己也给带的掉下了桌。 苏氏大惊,不管正在惨嚎的顾夫人,当即将李厥给扶了起来。 玛玛的,真疼。 虽然地上铺了地毯,但落地后,头一偏刚好磕到了桌腿。 “快来人,苏氏造反了,苏氏杀人了。” 顾夫人的哀嚎,还是惊动了外间的奴仆,他们急忙冲了进来,不过看到如此情形,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厥摸了一下额头,倒吸一口凉气,居然长出一个大包。 苏氏想要将他抱入怀中,被他闪身又一次躲过。 他的目光先是冷冷的看着进来的奴婢们,然后才移向地下还在哀嚎的顾夫人。 “再嚎,本公子活剐了你。” 不知道为什么,顾夫人对上他的目光,突然一阵寒气自心头涌出,还真的不敢再嚎了。 “我母妃并未被废,你这个贱人如何敢与太子妃如此说话? 四叔与我父亲乃是血亲兄弟,兄友弟恭,由得你在此污蔑的挑调? 今日若是不伸斥于你,他日传出,外人还真当是四叔令你来此逼迫我母子, 只知欺主,不知尊卑,你个贱人好大的胆子!” 原本还想阻止的苏氏,此刻微微一怔,自己儿子何时如此会说话了? 李厥不管,说完这些,抬脚就往顾夫人的身上踹。 刚好一脚不偏不倚的踢到顾夫人被铜烛台砸开的伤口上,对方再度惨叫。 “好了,厥儿。”苏氏拉住,不让他继续逞凶,这才对一边的奴婢道:“还不抬出去。” 等到人出去之后,苏氏矮下身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的孩子,面上有欣慰继而又是悲戚。 手伸向他额头轻轻的触了一下道:“疼吗?” “不疼,母妃放心。”李厥说完,又对外喊道:“无意,去把我大哥喊来。” 外间有人答应一声,没一会,李象走进来,先是恭敬给苏氏行礼道:“母妃。” 苏氏点头,随后又不解的看着李厥。 李厥对着门口的无意道:“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说罢,这才请母亲再次落座,长辈在这,大哥是不可能坐下的,所以他也没有勉强, 自己年岁小无事,直接爬上旁边的座椅落坐道: “如今父亲被抓,东宫人散,众臣之中攀高附贵之徒深恨与东宫和父亲纠缠不清,必已远躲着, 忠贞之士,无不以法纪为念,怕是已在写奏章要求严惩父亲,亦不可为援。” (纠正一下,椅子这个时候应该叫胡床,但李厥是穿越人士,所以称为座椅。) 苏氏惊讶于自己儿子,之前说话尚不清楚,此刻居然分析时势来。 虽然所说浅显,大家也都一目了然,但从一个五岁孺子口中吐出,亦是让人惊异。 李象也看着幼弟,这一刻他感觉,似乎自己连幼弟都不如。 “母妃,切不可于此时寻舅父一家,一是他们力弱起不到作用,其二干系家族存续,他们会很为难。 帮母妃则有将家族陷于险地之危,不帮母妃则亲情难系。” 苏氏的父亲是苏亶,曾任秘书丞、台州刺史,正五品,曾祖是苏威,乃是隋时宰相, 虽然是名门之后,但现在苏亶已死,家里还真没啥势力可言。 李厥知道,就算母亲去找舅父,对方必然会闭门不见,到时就算此事能平安渡过,两家也会有嫌隙。 苏氏点头,她本也没有找娘家的想法。 “母妃,你信孩儿吗?” “且说。”此时,让她信一个五岁孩子,她自是不会。 “大哥信你。”李象在旁边脱口而出。 李厥扭头,对大哥憨然一笑道:“父亲的罪责是无法洗清的,太子之位也定是保不住,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想最好的对策。” 苏氏并没有打断他的话,反而越发的伤心起来,如果太子不犯错,自己的儿子必然是未来的国之储君, 就以现在孩子所表现出的聪颖,未来必然像他皇祖父一样,成为一代名君。 “母妃,你现在应该带着大哥,对了,还有皇祖母(文德皇后长孙氏)的牌位去弘福寺, 如此一来,一是不必被小人所嘲,像今天那个贱人那样; 其二,就算父亲有变,不管是宗人府还是大理寺,都不会在你们未出弘福寺,手抱皇祖母牌位时动手。” “你呢?” “我是东宫嫡子,自然要留在东宫。” “不可。”苏氏和李象几乎是异口同声。 李厥叹口气道:“只有你二人离开,皇爷爷才会过来,我也才有直面圣颜的机会。” 苏氏一愕,她大概明白了儿子的意图。 李象则是开口道:“你去弘福寺,我留下来。” “大哥,见到皇爷爷你该说什么?” “说…”李象迟疑了,无非就是哭求,还能说什么! 李厥又看向母亲道:“母妃,当断则断,如果再耽误可能就迟了。” 苏氏终于冷静下来,她本聪慧,但自太子被抓之后,她固有认知难逃一死,再想到自己孩儿, 她就一直处于悲伤之中,并没有冷静的思考过。 就算面对顾夫人如此咄咄逼人,她也没了与对方较劲的心。 此刻,她彻底明白了儿子的想法。 她在东宫,皇上定然不会来东宫,若她不在,皇上有可能来东宫, 但若是这期间,有哪个皇子跋扈,像那顾夫人一样,来东宫欺负李厥,那皇上就必然会现身。 她双眼通红看着儿子,片刻,她扭头对李象道:“与母亲一起去弘福寺。” “母妃,幼弟…”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若你父亲判死,你和厥儿未来道路会更加艰难。” 她没敢说出,两孩子也会死,但她想到了这一层,就算李二不杀,等魏王登基也必不饶他们。 李厥见母妃同意,又对大哥道:“大哥,别人问及,你就说你和母妃是为皇祖父祈福。 父亲惹了皇祖父生气,你作为子女无法相劝,只能祈福以全孝义。” 苏氏面上带笑看着儿子,这一刻她突然涌现了一丝骄傲之情。 将两人兼几个奴婢送出门,李厥松了一口气,对无意道:“东宫之门,现在就开着,晚上也不要闭,我要一直开着。” 见无意离去,他直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但愿李二不是绝情之人。 第4章 面圣 甘露殿中,李二还在问着百骑。 皇宫之中,没有秘密,特别对于百骑司来讲更是如此,就算是后宫之中,百骑司也安插有太监在内。 “启禀陛下,太子妃在丽正殿召见顾夫人。 顾夫人见面之后,多有言语不当…,此时皇嫡孙进殿,他在屏风后听了片刻, 而后闯入,从胡床爬上桌子,以铜烛台击之,嫡孙也因烛台过重,从桌上摔下。” 李二大惊道:“朕孙儿有无大碍?” “皇嫡孙头部磕地,起了一个包,但并无大碍。” 李二松了一口气,他沉默了一会,好像在消化刚刚的消息。 可以确定的一点,那个顾夫人肯定不是青雀叫过去的,否则青雀要愚蠢到何种程度,才肯在这个时候去东宫挑衅。 好一会,他又问道:“那又为何去了弘福寺,对了,皇嫡孙为何未跟随其母,孩子还那么小。” “皇长孙与太子妃出东宫时,有兵士问及,皇长孙答曰,太子惹了陛下生气,作为子女为全孝道, 不便相劝,只能去寺里为陛下祈福。东宫不可无人,皇嫡孙自当坐镇。” 李厥和李象不知为何,都没有封爵,所以对于两人的称呼,李象年长故称皇长孙, 李厥则是正妃苏氏所出,所以称为皇嫡孙。 (好吧,我是真没查到两人封王的资料。) 李二面上浮现哀色,两个孙子他都甚为喜爱,特别是嫡孙出世, 他可是废朝五日,引大臣在东宫连贺三日。 现在,两孩子要为了那个混账父亲的错买单,他不禁再度戚然,如果说之前他还存着除死李承乾,振法纪之思, 这一刻,听到两位皇孙的做法,他已完全改变了,无论如何至少要保太子一命。 但何其难矣! 自昨日太子招供到今日,处死太子的声音已经一浪高过一浪,他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人推动, 甚至就连太子的舅舅、曾经最力挺太子的长孙无忌,都会如此做。 墙倒众人推啊! 早点推倒,这样就不会砸中他人了。 李二陛下没有再见任何人,关于请求处理太子的折子,他也让中书直接留中,不要再递到他面前。 “陛下,你已经一日未吃东西,为江山计,陛下要保重龙体。”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畅清见李二还是没用膳规劝道。 “畅清,不要通知他人,陪朕去一趟东宫,走通训门。” 整个太极宫,前后有五门,后边是玄武门、安礼门,前边则是永安门、承天门、长乐门, 太极宫西边是掖庭宫,并无大门对外,连着太极宫的是通明门,等于说掖庭宫的人只要出宫,必须要经过太极宫。 东边自然是东宫,与掖庭宫不同,东宫对外有四门,前三后一,还有一个耳门连着太极宫,叫通训门。 李二一般去东宫,会绕至横街,自重明门进入东宫,如今直接从耳门,说明不想让他人知晓,他去了东宫。 …… 东宫,李厥也没吃饭,他正在复盘穿越到现在自己所做的事,看有没有失误之处。 其实,让母亲捧着文德皇后的牌位,这一招有些耍无赖, 但这一刻,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无意匆忙跑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道:“陛下进了东宫。” 李厥先是愣了愣,随即精神一振,真正的战争开始了。 他刚走到门口,就见李二已经快步走来,龙行虎步,腰背挺拔。 不待他到近前,李厥心中暗叹一声,趴在地上道:“孙儿给皇爷爷请安。” 无意原本是躬着腰的,此刻见李厥跪下,他迅即也扑通一声趴地上。 “地上甚寒,趴着作甚,快点起来。” 旁边的畅清走到近前,小心的将他扶起。 李二手在他的头上摸了一下,然后直接拉住了他的手:“用膳了没?” 李厥一愣,好像给忘了,但他马上回禀道:“用过了。” 只是话刚说完,肚子却不争气的咕咕响了两声。 李二看了眼旁边的无意道:“皇孙晚上是否用膳?” 无意再度扑通跪地道:“陛下恕罪,公子今日都未曾食。” 原本还和蔼的李二,顷刻间面露冷意,他以为太子失势,这些奴婢们也开始不尽心起来,或者说有了怠慢之心。 他所散发的气息,李厥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赶忙开口道:“皇爷爷,是孙儿贪玩忘了食。” 说着两人进入殿中,李二坐在一张胡床上,对着他人道:“还不去准备晚膳。” 旁边的畅清一挥手,让其他人都出去,他自己则站在了门口,离得并不远。 “听说孙儿今天打人了,为何?” 李厥此刻,把自己很自然的代入到了五岁孩童的身份,他可以表现出聪明,但绝不能表现的过于妖孽。 听到李二此问,他奶声奶气道: “有人辱我母,我既为儿自当维护,且那贱妇咬定是奉四叔令而来,不仅辱我四叔,还要离间天家和睦,孙儿只恨力气太小,不能手刃之。” 李二愣住了,此话像是一个五岁幼童说出,但好像又不像。 因为此话滴水不漏,若是换作太子或魏王说来,自要观其神见是否出自真心,但一个五岁的孩子会骗人吗? 自然是心中所想,便说了出来。 若真是心中所想,那么烛台击那贱人,可就是大智大勇的表现。 愣了半晌,他再度试探道:“若真是你四叔令她所来,你不是冤枉了人?” 李厥面上一怔,随即憨笑道:“我都能想明白的事,四叔智慧远胜于我,难道他会想不明白吗?” 李二被这反问弄得又是一怔,不过片刻,他却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畅清回禀,言晚膳已经准备好,李二让传。 并不算奢华,两个鸡腿,两碗米饭,两碟子干菜,两碗羊肉汤而已。 唐时是分餐制,上菜时,也是每样各分一盘。 李二夹起鸡腿,放在李厥的餐盘之中道:“多吃肉,能壮身。” 李厥也笨拙的夹了一筷子干菜在李二的碗中道:“多吃菜,可长寿,皇爷爷要长命百岁。” 没有所谓的万岁,听到长命百岁,李二则是开怀一笑,这才端起碗来吃饭。 食不言,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李二吃得自然快些,已用完,只是为了让孙子吃饱,手中拿着筷子做样子,否则他一旦放筷,李厥就要放筷不能再吃。 见李厥将羊肉汤倒在饭碗里,将最后一点米饭涮干净然后喝下,他欣然道:“何人所教?” …… ps:李二这个时候还没有寻长生,而且还笑话过秦皇汉武追求长生愚蠢, 真正寻求长生,还是在过两年,身体明显不好时。 第5章 奏对 李二见他的碗像狗舔的一样,颇为新奇,问是何人让他这样吃的? 李厥愣了愣,这是他以前养成的习惯,没有汤就会倒点白开水,至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他就不记得了。 此刻见李二问及,他心思电转道:“母妃教言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 此话出自哪里,李厥也记不得了,但他相信,李二不会找苏氏求证。 李二听到此话,沉吟片刻道:“你母教育甚好。” 李厥面上带着邀功的神情道:“昨日我还作了一首诗,可是母妃心情不好,我没敢惊扰她。” 李二面带微笑,五岁孺子说作诗? 想来诗是何也不知道,但他还是开口问道:“哦,念来听听,若是作的好,朕赏你。”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听到一半,李二的双眼就瞪大,许久他再度眯起,语气也变得清冷道:“此诗何名?” “悯农。” “悯农…悯农…。”李二喃喃的念了好几句。 然后目光移向李厥,面上再度浮现笑意,也不再提诗的事,反而问道:“你父亲被皇爷爷抓了,你恨皇爷爷吗?” “子不教,父之过,您是我父亲的父亲,您自然有教导他的责任。父亲若是抓了我,那肯定是因为我做的不好。 爱之深,责之切,皇爷爷,我父亲是不是犯了很大的错? 前次,我因为爬树摔下,被母妃责罚,在房间里关了一天,可饿呢。 皇爷爷,您会不给我父亲饭吃吗?” 李二脑中嗡了一声,爱之深责之切,这句话直接将他今天一天的心境完全道出,没人懂朕啊! 原来真正懂朕的,是这么一个五岁的孺子。 哈哈哈,一个五岁孩子都知晓的道理,为何那帮大臣不知!若是知晓,为何还要逼着自己杀了太子? “你父亲这次犯的错很大,你说朕该怎么处罚他呢?” 他本以为孩子会求情,却见李厥摇头道:“孙儿不知。皇爷爷有那么多大臣,可以问问他们啊。” 李二初一开始并不在意,不过片刻他突然面上一怔,居然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来。 他没有再聊,起身将手搭在李厥的小脑袋上道:“早些睡觉,有事可来找朕。” 说罢,不等李厥行礼,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畅清紧随其后。 再次到了通训门时,李二脚步一顿道:“畅清,给我查一下皇嫡孙的老师,还有他最近接触了哪些人, 那首悯农是何人所作,今晚所奏是何人所教?” “遵命。” 回到甘露殿,李二没有休息,而是让人研墨。 执笔添墨,他就站在一块屏风面前,酝酿片刻,一手飞白跃于屏风之上, 除了那句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以外,还有那首悯农。 等到写完之后,他再度坐下沉思, 他在想,今晚自己孙儿的奏对,真是无心童言,还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陛下,该歇息了。”畅清劝道。 …… 翌日,李厥起了个大早,刚起来就赶往了弘福寺。 弘福寺建于贞观七年,是李二为了追荐太穆皇后(李二老妈窦太后),用原本右领军大将军彭国公王君的故宅所改。 李厥来此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看自己的母亲和大哥,而是见玄奘大师。 但到了寺里一打听,他就郁闷了,历史不好害死人啊! 玄奘还在取经呢,压根就没回来,现在的上座叫智首,就说这名字起的真是有水平。 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当即见了对方,智首见是皇嫡孙也不敢怠慢,耐着性子与一个五岁的娃娃聊了半天, 关键是,李厥问的问题还特别的幼稚。 一问智首,为何出家? 二问智首,何谓出家? 三问智首,放下屠刀为何意? 四问智首,生与死之间的区别? 智首只得用通俗易懂的办法,给李厥上了一堂生动的佛法课。 李厥在这里陪着母亲和大哥吃了一顿饭,并没有告诉他们,昨晚他见了李二的事,然后又在两人担忧的目光中回了东宫。 …… 唐初,大朝会是半月一次,每月初一、十五各一次,在京九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参加,这样的朝会,其实仪式大于实际意义。 除此之外,每日还有一个小朝会,要求是五品以上官员参加, 实则这一条也非常的灵活,一是不少武官没事是不参加的,大多是文官参与, 二则,很多时候皇上也不想召见太多人,往往会指定几个重要官员出场,开个晨会就结束了。 但自四月初一,太子被抓,今日已是第三日,李二除了见过魏王外,并没有见过一个朝臣。 今天,同样不例外,李二依旧不见, 就连已是司徒之职、赵国公的长孙无忌和梁公房玄龄也被拒之门外。 他清楚,这帮人要说什么! “陛下,臣问了皇嫡孙三位老师,皆不曾听闻悯农一诗,而皇嫡孙自年初病患一场,太子妃为防反复,也极少允他见其他外人。” “属实?” “臣眼还不瞎,说及悯农时,他们确不知晓,我亲自审问了东宫服侍皇嫡孙的五个奴婢,他们骗不了臣。” 李二极为相信畅清,同样也认可他的能力, 听到此话,心中又忧又喜,忧的是孩子早慧,恐难长寿,喜的同样是孙子早慧。 他快走几步,来到屏风边看着上边的字念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如此年小,便可知农作不易,大善。” 随即又看向畅清道:“昨晚朕与皇嫡孙言,你想来能听到,你觉得皇嫡孙如何?” 畅清没有回答,而是又将刚获知的消息进行了汇报:“陛下,皇嫡孙今日一早便去了弘福寺。” 李二面上变暖,微笑着道:“毕竟还是太小,许是想母亲了吧。” “皇嫡孙并未第一时间去见太子妃,而是见了座律智首。” “哦,见他做什么?” “皇嫡孙言请教。” “请教什么?”李二对佛教的好感不浓,语气又变得不善。 “皇嫡孙问了四问,一问智首为何出家? 二问智首何谓出家,三问智首放下屠刀何解,四问智首生死区别?” 李二愣住了,许久又问道:“你如何看皇嫡孙?” “陛下,皇嫡孙昨晚到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救太子, 臣甚至觉得,皇长孙所言去弘福寺的理由,亦是皇嫡孙所教,昨日审问太子府中人, 有人言,顾夫人离开之后,皇嫡孙令贴身宦官把门,言及谁也不准进去,随后一刻钟,太子妃和皇长孙便离开了东宫。” “乱说,厥儿才五岁,如何能想到这些,给朕记牢了,此话不可再提。” “臣遵命。”李二有些怒气,但畅清也不怕,依旧冷冰冰回复。 李二想了想,从腰上解下一块玉佩道:“你亲去东宫,告诉皇嫡孙,就说朕对他的悯农非常满意,这是朕给他的赏赐。” 恰在此时,又有人来禀道:“陛下,魏王在殿外求见。” …… ps:唐初佛教还不行哈,李渊登基之后自认李家出自老子,所以道教当时还是颇为强势的, 也涌起了几个牛人,从大医孙思邈,到神棍袁天罡、李淳风等。 佛教要到玄奘取经归来,再就是武后重佛,才开始大行其道! 第6章 求见 李二迟疑片刻,出于对四子的喜爱,还是召见了魏王。 他知道,若是今日不召见魏王,依对方的性子必是胡思乱想,吃睡不香的。 与上次一样,魏王始见他就是跪地哭诉。 “父皇,孩儿的妾室去给皇嫂请安,却被皇嫂言语侮辱,还被晚辈用烛台击之,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啊。” 李二这一刻还真懵了,他本以为青雀是来请罪的,没成想这是来倒打一耙的。 不过片刻,他也就明了,想来那个所谓的顾夫人也不敢实言告诉青雀,反而污蔑与太子妃和皇嫡孙。 他面上渐渐有了郁怒,此怒不是针对四子,而是针对那个贱人,居然敢欺瞒自己的儿子。 李二虽然不会教子,但确实很疼自己的三个嫡子。 历史上,李承乾造反,他千方百计与群臣斗智斗勇,也要保下儿子一命, 再立太子时,他本属意李泰,但此刻心腹重臣言,若立泰,则李治和李承乾必死, 若立治,则李承乾和李泰必然平安。 李二听进去了这句话,最终立了嫡子中最小的晋王李治为太子。 所以说,李治可谓是最大的捡漏王,因为他在此之前,向储之心还真的不浓,上边有两个哥哥,他觉得怎么轮也轮不到自己。 见一个贱妇敢戏耍自己儿子,他如何不气,正待让儿子起来,将事情言清楚,却见畅清在殿外道:“陛下,皇嫡孙求见。” 李二当即令人带进来,然后轻踢一下李泰道:“你侄儿来了,快起来,成何体统。” 李泰也不再做小儿女态,起身擦了一下脸。 李厥步入大殿,小跑着来到李二近前,再度趴在地上道:“孙儿给皇爷爷请安。” 李二面上原本的怒意消失,变得和蔼起来,亲自弯腰拉住他的一只胳膊将他扶起道:“来见皇爷爷有事?” “孙儿是来谢恩的。” 李二面上浮现笑意道:“这是朕答应你的,不用如此。” 李厥像是刚看到旁边的李泰,赶忙双手一叉弯腰及地道:“侄儿给四叔请安,昨日侄儿无礼,打了顾夫人,还请四叔恕罪。” 李泰一下子不会了,不知这一刻自己该如何回复。 如果说自己不在意,那么今天自己来是干什么的? 如果说自己在意,对面五岁的孩子,还是自己的亲侄子,好像又显得小家子气。 李二见此突然笑了,孙子让儿子吃了瘪,这一幕在他看来很有意思。 不过片刻,他还是开口帮儿子解了围,对着李厥道:“你四叔并未怪你。” 然后又对畅清道:“你送魏王出去,跟他说一下昨日上午之事。” 李泰只得和畅清退去,李二又看向李厥道:“去见了智首,为何有四问?” 虽然畅清所说,皇孙所做一切是为了救其父,李二也严令畅清不得再说此事,但他还是想问问,自己孙子是如何想的。 或者说,他还是有些不信,一个五岁孩子会有如此缜密的思维。 “孙儿读书,《庄子》言:‘彼游方之外者也’,我问先生,答曰:方外之人,多为僧道。 孙儿甚为好奇,同处一世,怎么就叫方外了呢?” 李二听到庄子,神情一怔,这可不是启蒙书籍,甚至现在的论语都不在启蒙书籍的范畴。 当下的启蒙书籍多以千字文、蔡邕 《劝学》、《圣皇篇》、《黄初篇》、《女史篇》,班固《太甲篇》《在昔篇》,崔瑗《飞龙篇》等, 还有朱育的《幼学》之类为主导。 不过他没有深究,自昨日至今,他也渐渐有些接受了这个孙子的不寻常之处,当即又问道: “哦,那你得到答案了吗?” “座律言,不问世事,心安乐处,身安乐处。” “你认同?”李二快速道,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聪颖之人最喜欢钻牛角尖,自己好好的一个孙儿,别被那帮秃驴忽悠去当和尚了。 “不认同!”李厥回答的很干脆。 李二暗松一口气,面上浮现笑意道:“为何?” “过于自私。无君无父不可称为人也,我有皇祖,有父母,有血亲族长,未来也将有子女后辈,这些是我割舍不下的, 出家自是得了自己的大解脱,但为了得解脱,父母不教养儿女,子女不孝顺父母,人伦不遵,此为大不逆,孙儿鄙之。” 李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大殿空旷,这一笑居然有了回声。 “孙儿所言大善,朕与尔同鄙之。” 外间的奴婢们听到笑声,都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几天来,陛下终于又有畅快的大笑声传来,陛下心情好,他们的日子自然就会好过些。 而此刻在弘福寺正念经的智首,突然感觉吹来一阵阴风,后背一凉,不禁打了个寒颤。 …… 甘露门外,畅清落后魏王一步道:“魏王,是顾夫人言语失德,挑拨离间。” 李泰面色涨红,非常生气,许久才道:“本王应折返回去,向父皇请罪。” 畅清摇了摇头道:“魏王不必,陛下也未生气,你现在应该回去,将顾夫人处理掉。” 李泰浑身抖动了一下,一脸惊惧的看着畅清,语气颤抖道:“处理?” “对,处理。她借魏王名头为非作歹,死不足惜。” “这是父皇的意思?” 畅清低着头,不再吭声。 好一会,李泰像是平静下来又问道:“畅公,皇嫡孙为何到了甘露殿?” 畅清低着头依旧不语。 “请畅公教我。”李泰再次试探。 畅清这次倒是开口道:“恭送魏王,臣就送至此。” 李泰见他就是不回复,面上郁怒一闪即逝,又化作笑容道:“无妨,有劳畅公相送。” 李泰上到门外的轿子,当即离开。 畅清则转身回到了甘露殿,他不怕魏王,因为他早已有了打算,肯定要殉葬于陛下的。 此刻殿中,李厥见李二心情渐好,也终于说出了此来的目的。 “皇爷爷,我想去见父亲一面。” 李二的笑声嘎然而止,语气非常果决的拒绝道:“牢中阴冷,你身子太弱,不妥。” “孙儿不敢为父求情,只是孙儿已经两日不曾给父请安了。” 李二有些为难,孩子的请求不是太大,而是太小了,只是给父亲请个安而已,小到他还真不好再拒绝。 恰在此刻,畅清回来,李二犹豫片刻道:“取朕的皮裘来。” 畅清很快取来,李二没有接手开口道:“你亲自带着嫡孙去,进入牢中就将皮裘给他裹上。” 第7章 大理寺地牢 魏王府中,李泰刚到家就面色平静的对着贴身宦官道:“你亲自出手,记着,厚葬。” 宦官答应,转身就去了后宫。 其实李二和李厥都猜错了,顾夫人就是听他之言到东宫去的,包括所说的内容,也是他提前交待的, 他要试探父皇的反应! 顾夫人只当这是李泰对她的信任,殊不知这就是让她去送死。 但显然,李厥把顾夫人给打了,让计划有了些许的意外, 本来他应该是向李二请罪的,但不得不改成了向李二告状,以更加彻底的与此事划清界限。 当然,试探的结果有了。 他坐在中厅,心思不停的变化着,现在他的赢面足有八成,不仅是他如此认为,就连几个心腹之臣也是如此认为。 自前日太子被抓,这两日晚间已经有不少臣子,直接或间接的给他送了礼, 礼物不重,但恰是在表明一个态度。 但是李二对孙子的维护,以及要畅清亲自开口提醒他处死顾夫人,让他又变得幻得幻失起来。 “来人,给舅父请名帖,我要去拜访舅父。” 名帖被很快送出,同样也很快有了回应,长孙无忌说自己身体抱恙,不方便见人。 他面上一冷,直接起身就往外走。 …… 李厥来到了大理寺监牢。 皇亲犯错,按照国事家事,分为两个机构来处理,真正的刑部是没有资格审理皇子的。 国事一般都是大理寺,是要诏告众臣和天下的, 家事,则是宗人府。 李厥并不知道,如果历史轨迹不变,在永昌元年他去世之后,就被追封为宗正卿。 只要是监牢,就没有环境好的,阴暗不说,通风不好,让里面充斥着五味杂陈的气味。 李厥刚下地牢,畅清就将皮裘披到了他的身上,因为个子太小,皮裘太大,畅清只得托着衣坠部分,一步一趋的跟着。 在牢监的带领下,两人来到一座牢房之外。 “需要开门吗?”牢监问道。 “不可,你去吧,此处有我。”畅清让牢监离开, 之所以不让开牢门,他是怕太子失常,万一爆发伤了皇孙。 李厥也不嫌脏,双手扒着牢门就要坐下,畅清见此,赶忙将手里握的皮裘半部分稍稍一折,垫在他的屁股下边, 而后肃立一旁,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父亲,我是厥儿。” 这一会,李厥已经适应里边的光线和气氛,看着角落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喊了声。 或许,已经几天未闻人声,所以对声音很敏感,李承乾几乎是在听到声音的同时,就猛的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在李厥的身上一瞟而过,随即看到了畅清,猛的起身往牢门处扑来。 畅清拉着李厥屁股上的皮裘轻轻一扯,将他拉离了牢门。 “父皇来了,是不是父皇来了?” 畅清的眉头微皱,平淡的回道:“陛下没来,皇孙想你了,请求陛下过来看你。” 听到皇帝没来,李承乾再次萎顿,一屁股跌坐地上,下一刻大哭起来。 哭着哭着,他突然又大笑了起来,双手上举,高呼道:“苍天不公,苍天不公啊…” 说实话,李厥有点鄙夷这个父亲,没有造反的能力,还要硬学别人来这一出, 到了现在不反思自己的过错,还说老天不公平。 妹的,生下来就是皇帝,那叫公平? 不过,这会儿他可不能表现出来。 听到苍天不公,畅清面上微惊,正要出言喝止,却听李厥道:“父亲,你是想害死我和大哥吗?” 李承乾停止哀嚎,接着浑身都颤抖了起来,翻身扑通跪在地上道: “畅公,求你带话给父皇,儿臣死不足惜,求他一定要放过儿臣的两个孩儿。” 听他如此说,李厥心中的厌恶情绪总算是少了三分, 而旁边的畅清,不仅左跨一步,而且还半转身,虽然太子大错,但这样的礼也不是他能受的。 “父亲安心,母妃和大哥去了弘福寺为皇爷爷祈福,东宫也一切皆好, 孩儿吃得好睡得香,昨晚皇爷爷还来看了我,今日我又见到四叔,他对孩儿甚为疼爱…” 李厥一直在碎碎念,说得很是琐碎,从他的口中,听出每个人都好,倒真像是在安慰自己的父亲, 初时李承乾尚显烦躁,不过片刻,也真安静细听起来。 只是畅清看了眼李厥,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公子,该走了,此处甚寒,久待对你身体不利。” 相较之前,畅清的语气变得温和少许。 李厥也很听劝,起身先对着畅清咧嘴一笑,这才对着牢中的李承乾道: “父亲,孩儿先走了,若是皇爷爷消了气,我再来看你。” 李厥刚起身,直接趴在地上给李承乾磕了一个,这才如同来时一样,畅清托着尾巴走出地牢。 将出门碰到牢监前来送行,畅清平淡道:“太子身份尊贵,虽入得牢狱,但不可煎迫,你懂得不?” “小人不敢!”牢监扑通跪地,额上瞬间落下冷汗。 畅清不再多言,两人接着往外走。 “可惜皇爷爷的皮裘给我弄脏了。” 见到畅清收起的皮裘,李厥有些郁闷的道,不过片刻却展颜道:“没事,等我长大,射一只大虫,给皇爷爷做一件更好的。” 畅清将他扶上辇,这才启程。 大唐之所以将老虎叫大虫,乃是李渊的父亲叫李虎,为了避讳长辈的字,所以称之为大虫。 畅清直接将李厥送至东宫,叮嘱奴婢们细心照看着,这才急急忙忙的赶回太极宫。 甘露殿中,心中有了主意的李二振作起来,开始处理各地的奏折。 今年自年初,他的心气就不算很顺,正月未完,魏征病逝, 他悲伤不已,曾写下‘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的千古名言, 三月先是代州都督刘兰谋反,后被诛,接着又是齐王佑谋反,再就是太子和集君集, 想到侯军集,李二的面上再度阴郁。 他早知侯君集有反心,但也不止一次的试探对方,就是要提醒对方,不要谋反,最后还是负了他啊。 恰在此时,畅清走了进来,安静的站在老位置。 李二抬头看了一眼,低头继续审阅奏章,嘴中却道:“太子何言?” “初言苍天不公。” 听到苍天不公四字,李二手中笔一顿,下一刻已被捏得咯咯作响。 他是天子,自己儿子居然喊出苍天不公,这让他如何不怒,造反本已无君无父,现在还不知悔改吗? 不过片刻,他突然神情又恢复如初,而且嘴角浮现一丝微笑, 他想到了今日问孙儿对佛的看法,自己孙儿当时批评,好像也用了无君无父四字。 “你没有替朕训斥?” 第8章 朝会 “臣本想训斥,但皇嫡孙却先臣一步开了口。” 李二愣了愣道:“朕的孙儿如何说?” “他问太子,是否是要害他和大公子?” 这个答复李二很不满意,因为此话说明,李厥也并不完全信任他这个爷爷,有防范之心。 畅清见他不语,接着汇报道:“太子闻言闭嘴,继而又叫臣代话给陛下,求陛下放过他的两个儿子。” 李二轻哼一声,依旧没有开口。 “接着,皇嫡孙向太子说起了家常,言太子妃和大公子之动向,又言见过魏王,魏王甚为疼爱他…” 李二有点懵,这倒像是五岁孩子说出的话,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 “还有吗?” “臣恐牢中秽气重,不敢让皇嫡孙长待,出得牢来,皇嫡孙言,把陛下的皮裘弄脏了, 还言待他年长,必要亲自射一只大虫,给陛下做一件更好的皮裘。” 听到此,李二哈哈大笑,片刻豪迈道:“好,朕就等着家中千里驹长大。” 李二起身,伸了一下臂膀,走下高阶在殿中踱步,好一会又道:“如何看朕之孙儿?” “他在告诉太子,一切都好,提醒太子不可再悖逆。” 李二玩味一笑道:“你是想说,皇嫡孙在唤起太子的求生欲吧?” 畅清微一躬身,并无言语。 李二在殿中绕了一圈,再次上阶坐定,看了一眼面前的茶水,他又道:“传膳吧,朕饿了。” 畅清面上一喜,立刻命令传膳。 片刻膳至,李二见盘中一鸡腿,拿起又放下,对畅清道:“把这份赐给皇嫡孙,你去看着他用完膳再回来。” 下午时分,畅清亲自将一个折子递到了李二的案头。 “陛下,太子在牢中所写的请罪折子。” 李二先是露出厌烦之色,不过很快就平复,反而还露出一丝笑容道:“畅清,如何看朕的孙子?” 这是他第四次提及,畅清微一考虑道:“有陛下少时雄姿。” 李二哈哈大笑道:“你就喜欢说朕爱听的,朕如他这般大时,还只会上树掏鸟,河中玩泥呢。” 犹豫了一下,李二还是拿起了李承乾所写的折子看起来,折子很厚。 里面多数的内容,就是在叙家常,说及自小时,与李二和皇后相处的点滴,说及李二对他的教导之类, 看着看着,李二的双眼已经模糊,似乎也被折中的内容,拉进了回忆之中。 许久,折子在他的手里越握越紧,下一刻一把甩出,哭骂道:“早知今日,早知今日,为何这般的愚蠢,为何啊?” 畅清眉头一拧,殿中伺候的奴婢相继退出。 李二沉浸的时间很长,足有半个时辰,这才沙哑着嗓子道:“明日朝会,让皇嫡孙也参与。” …… 李厥昨晚想事情想得有点晚,再加上本就是五岁的身体,本打算今日无事可以睡到自然醒, 但没成想,外间天还没亮,畅清居然亲自过来,将他叫醒,帮他整理仪容。 “畅公,我们要去哪儿?”他有些迷糊的问道。 “陛下今日朝会,要公子一起参加。” 李厥原本还有些困意,听到此话瞬间清醒,通过铜镜看了眼还在给他梳头的畅清,直白的问道:“我父亲不会死了是吗?” 畅清的手一顿,这是皇嫡孙第一次和他交底啊,或者说在向陛下交底, 告诉他或陛下,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有目的,就是为了救太子。 他犹豫了片刻道:“太子乃是陛下之子,自然不会死。” 因为李厥没有成年,所以没有加冠,倒是梳了两个小啾啾头,待衣服装扮完成, 李厥转身对着畅清微一躬身道:“多谢畅公。” 畅清没有避让,反而提醒他道:“朝堂之上,多是重臣,不可妄语,若陛下不问及,公子切记不可开口。 还有今日朝会,陛下没有召见一个皇子皇孙,你是唯一一个,明白吗?” “求畅公教我。”李厥大概明白,但他还是很虚心的求教着。 “暗示于人,陛下行事不可私下揣夺。” 李厥顿时了然,暗示于人啊,这四个字太精妙了。 畅清打量一番,确定没有疏漏,拉起他的一手,就往外走,外间辇车已经准备好了。 “不走通训门?”见有车,李厥再度好奇道。 畅清扶着他上车,面上难得的浮现了一丝笑意道:“自然要走横街的。” 李厥恍然,要暗示于人,自然不能偷偷摸摸。 横街之上,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两边悬挂着大量的气死风灯,虽无白昼之感,但足够看清道路了。 自长乐门进入,接着就是左、右延明门,太极门三个大门, 太极门是中门,只有皇上可以走,所以李厥是自左延明门进入,进去之后就是大唐的最高权利机构, 中书省、门下省、舍人院等三省六部的办公之所,再往里就是立政殿,是朝会的地方。 但在立政殿门口,畅清并未让车停下,而是自左边穿过,再越过两仪殿来到了甘露殿,到了此处,车子这才停下。 “公子可以在车中小憩,陛下召见可能还要一会儿。” 李厥没有听从,而是下得车来,站在一旁,此刻天已微亮,他自然看到了站在另一边的两伙人。 两伙人泾渭分明,形成两个圈子低声交流着。 他知道肯定都是重臣,两伙人应该是文官和武将两个体系,他没有上前结交的打算,而是对着那个方向微躬身一拜。 他也不管那边众人能不能看得到,起身之后就肃立一旁,不再有其他动作。 另一边,武将体系大多数人并未注意到他,但却有一人眼神微眯,不仅看到了李厥,还双手抱拳还了一礼。 李世绩还礼之后,再次抱着笏板如同老僧入定,也不参与其他武将的相互追捧。 而文官这一边,则有三人看到了李厥。 “赵公,我看着像是皇嫡孙。”房玄龄道。 此时的房玄龄实遣官职为尚书左仆射(从二品)、司空(三公之一,虚职正一品)。 而他所问的是一个留着漂亮长须、肤色颇白的胖子,赵国公长孙无忌,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首, 也是李承乾、李泰和李治的亲舅舅。 “确是皇嫡孙,他旁边站着的是畅清。”长孙无忌眉头微皱,不过片刻立刻舒展。 两人的对话到此为止,都是千年的狐狸,自然都不会先暴露自己的想法。 此时天色大亮,甘露殿中走出一人,尖着嗓子道:“陛下口谕,宣皇嫡孙觐见。” 畅清拉起李厥的手,就这样走进了甘露殿。 而此刻,外候的大臣也都知道了李厥的身份,纷纷猜疑起来。 不过不等他们过多议论,就听声音再传:“朝议时间到,请众臣入内。” 众臣各自又整理了一下仪容,在房玄龄、长孙无忌还有高士廉(尚书右仆射)的带领下,有序进入。 这是李厥第一次参加朝议,他被畅清拉着站在高阶之下, 等到众臣入内站定,李二这才现身,坐到了龙椅之上。 今天的李二很烧包,身着衮冕,头戴通天冠,与秦汉不同的是,没了白珠玉的十二旒,虽然做工更复杂,但反而看得要朴素不少。 众臣躬腰拜见,待李二开口免礼之后,众臣就各自跪坐于地上的蒲团之上。 “来人,皇嫡孙年幼,赐坐。” 片刻就有人拿着一个小凳子走了过来,放在李厥屁股后边,他谢恩之后,就心安理得的坐下了。 众臣中,一些心思活泛的,大概也明白了李二今天要唱的哪出戏。 此刻,却见李二再度开口道:“偶有风寒,致废朝几日是朕的过失,今日尚好,各位就议议如何处置那些乱臣贼子吧。” 第9章 表演的相当到位 李厥看着这些大臣,总共加一起,也才不到二十位。 虽然继承原主的记忆,但这些重臣之中,他也只认识两三位。 听到李二所言,众臣居然没一个敢当先开口的, 往往这个时候,大家都在等着李二点名,但今天不同,李二没有点名,而是直接起身, 语气愤怒道:“好,众爱卿不说,那就朕来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就算是朕之血亲,也不可枉,不惩不足以明法典,不惩不足以警世人。” 李厥都懵了,就李二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情绪,他差点就相信是真的了。 唉,自己还是太嫩了,看看人家,演得多真。 前面的几个重臣,同样在心里吐槽,陛下,戏有点过了。 李二已经是在咆哮了,在台阶上来回走着,片刻声音又拔高几分道: “李佑,朕之五子,朕甚爱之,封为齐王,屡有错处,朕担心其悔改之心不甚,也曾多次写信于他再三劝改, 但到底他还是负了朕,听此消息,朕心痛啊!” 说到这里,李二已带着哭腔,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背叛,他若不心寒那必然是假的。 李二停顿片刻,接着道:“侯军集,少入朕府,随朕征伐,累立其功, 为酬其功,朕封他为右卫大将军、潞国公,后又改至陈国公,兵部尚书,朕对其不可谓不厚, 早有言其要反,朕曾三次提之,但他不珍惜,朕心寒啊!” 李二捂着胸口,就差捶胸顿足,不过随即语气变冷道: “杜荷,杜卿之子,朕曾想与国事相托杜卿(杜如晦),奈何天不假年,杜卿仙游, 为表君臣之情,朕厚待其子,将公主嫁之,封为襄阳郡公, 本想其能继承父志,为大唐建功立业,然其居然也负了朕。” 说到此处,李二突然站定,目光锐利的看着众臣道:“朕欲全部诛杀,众爱卿以为如何?” 依旧是无人应答,李二突然暴怒道:“怎么,朕不该杀?” 恰在此时,一个大嗓门喊道:“禀陛下,该杀,统统都杀了。” 李厥心中暗骂,这是哪个棒槌啊。 不仅是他,阶上的李二也在心里骂,这他娘的谁啊,敢坏朕的好事。 祖孙俩目光同时看向发声之人,却见出班之人,乃是一个虬髯浓眉,身型健壮的五旬汉子。 李厥不认识他,但李二认识啊,见是这个有名的愣头青,他居然露出一丝嫌弃之色。 “不可,杀人自有国法,岂能因陛下一言可定,如此陛下岂非要记上一个嗜杀的名号, 臣认为,当好生审理之后,依法而行。”又有一人起身道。 说话之人极为清瘦,面相儒雅。 “许爱卿,难道如此无君无法之人,朕不该杀?”李二再度暴怒,目光阴冷道。 “臣不敢,但臣所言,自有国法惩治,陛下又何必动怒呢?” 听到此话,李二很明显更为恼怒了,大怒喊道:“来人,把…” “陛下,臣附议,给事中所言并无不妥之处。” 房玄龄老郁闷了,但也知道该自己出场了,再不出场李二这场戏眼看着就演不下去了, 让李二丢脸,那就好玩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自晋阳起兵老房就投靠了李二,二十多年以来,一直伴随左右,要说群臣中最了解李二的人,除了他还真没几个。 之所以郁闷,是李二明着要保太子之命,还不想亲口说出来,非得让他们来请求,这叫什么事啊。 李二目光冷冷的看着房玄龄,似乎对方打断自己的话,让他很不满, 好一会儿,他再度坐定,这才对众人道:“就依房卿的意思吧。” 这句话,说得好像非常不由心,不等房玄龄谢罪,李二再度道: “着房卿为正,给事中许卿、通事舍人来济为副,共同审理议定此次谋反一事。” 大事一定,群臣面上表情各异, 长孙无忌稍有怨气,此次事发李二没见他一面,未问他一语,这与往常可不一样, 难道陛下是怪他,昨日见了魏王? 但他又有何办法,魏王报帖时他婉拒,但人家以看病为由到府,难道自己不该接待吗? 他的心理戏很丰富,倒是几个点到名的,个个面上表情严肃, 而那些没点到名的,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原本以为今天的朝会已经结束了,却见李二态度一改道: “皇嫡孙前几日作了一首诗,名谓悯农,此刻念出来,也让现场大贤品评一番, 不妨事,觉着不好直说即可,孩子嘛,可不能太宠着。” 说罢招了招手,就见一太监声音响亮念了起来。 原本众臣还不当一回事,但听完第一句时,几个文官的眼都瞪大了,这是五岁孩子写出来的? 陛下,咱有点节操行不? 你要保太子,这下戏真的过了! “众爱卿,觉得此诗如何?”李二面上带着骄傲之色道。 众臣还能怎么办,吹吧,不管是谁写的,但诗是好诗啊! 给事中也就是之前说国法的那位,他就是千古大阴人之一的许敬宗, 他跟李二也较早,曾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文采还是有的,就是太喜揣摩圣意,只见他起身突然哭诉了起来: “陛下,作得此诗乃神人也,臣闻此诗,虽在朝堂,也见农人忙作之辛苦,皇嫡孙如此年纪能作此诗, 有古仁人之心,此乃陛下之喜,此乃国家之幸啊,唔唔,陛下恕罪,臣失态了。” 高阶上的李二咧嘴大笑,此刻的他有点像被邻居表扬家中孩子的家长,摆着手道:“嫡孙太小,爱卿夸之太过。” 话虽这么说,他又看向房玄龄道:“爱卿亦是学富五车之人,如何看此诗?” 房玄龄由衷道:“此诗虽只有二十字,但却描写了两个景像,上阙言农之辛苦,下阙言餐餐不易, 蕴意深远,恰如名字,皇嫡孙大善,悯农也。” 本想加一句陛下教子有方,但生生止住了,还有两个皇子在牢里待着呢,这话要是出口,倒是有讥讽之意了。 刚刚那个赞成李二全杀了的壮汉道:“陛下,此诗极好。” 李二看了眼壮汉含笑道:“哦,程爱卿也懂诗?” 没错,说话之人就是卢国公程咬金,他迎着李二的目光道: “那些酸腐文人所作之诗,臣自是不懂的,权当他们是放屁,但皇嫡孙此诗却让臣一听就懂,臣能听懂当是好诗。” 右仆射高士廉此刻也起身道:“陛下,卢国公虽然言语粗俗,但也说到此诗最难得之处,便是易懂, 既是黄口小儿或目不识丁之人,也可理解。” 李二哈哈大笑,对着李厥道:“众臣皆是在夸赞于你,此诗朕也甚喜,说吧,要朕如何赏赐于你?” 李厥起身,学着大臣那般一揖到地道:“寸功未立,孙儿不敢领赏,但礼记言,长者赐,不敢辞,一切由皇爷爷做主。” 此话一出,少部分文人皆是一愕,仅这一句就不像五岁孺子能言。 第10章 中山郡王 李厥这句话,在一些人听来可能有点滑头,但在房玄龄他们看来,却可称之为滴水不漏。 一首诗并不算功劳,所以不能领国家的赏赐, 但话风又一转,如果是长辈赐下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自然要领。 这一番话,将李二的身份直接给改变了,从皇帝变成了爷爷,这都是智慧啊。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对视一眼,又快速移开。 至于那些武将,则觉得李厥有些耍滑头,有点又当又立的意思。 李二自然明白,他看着李厥半晌无语,好一会才开口道:“传朕旨意,赦封皇嫡孙为中山郡王,中书省稍后草拟诏书。”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李二目光扫视,随即闭嘴,只有中书令岑文本出班领命。 至此,本次的朝会才算结束,李二离开,畅清则亲自送李厥回了东宫。 李厥送走畅清之后,就坐在那独自发呆。 看来李二到底还是没有立皇嫡孙的心思,若是有,这一次封的就是亲王,而不是郡王了。 李渊称帝之后,李承乾被封的就是中山郡王,所以李二此举,还是为了向群臣示意,他要保李承乾, 包括今天让自己参与朝会,又把悯农一诗当众拿出来,皆是在暗示,他不想李承乾死。 不过跳儿立孙之事,细数唐以前的历史,也就两晋南北朝时出现过两例, 况且,李二儿子众多,嫡子都还有两个,且皆已成年,又名声显外,自然不会想到立孙子为太子。 李厥没有想太久,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步步的做。 虽然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翅膀的扇动,李泰有可能成为太子,但这种可能性也不大, 如果还是李治,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李治对宗族虽不算宽仁,但对于自己几个血亲还是挺不错的。 当然如果按照原历史来走,自己是能看到武后继位的,想到武后对李氏宗族的打压,好吧,李治称帝也不是最好人选。 至于李承乾,以李厥有限的所知,对他也没有太好的印象,救他其实也并非发自真心, 但不救不行,不管是处死,还是发配,自己母亲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如果父母双双不在,就算李二再疼孙子,他和大哥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太好,所以必须要救,且不能让李承乾被发配, 如今自己该做的都做了,落子无悔,已成定局,接下来就看事态如何发展了。 “无意,准备吃的,饿死本公子了。” 无意一直在旁边,见自家公子想完事了,谄媚的往地上一趴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李厥随即一笑,没好气道:“你倒是消息灵通。” 不过片刻,他又微微叹息道:“我们要收拾一番,马上就要搬家了。” 听得此话,无意面上的喜色没了,爬起身道:“奴婢去给大王准备吃的。” 如果万事由己,李厥作为一个现代人并不想去争储,但这可恶的皇权至上啊! 自己又是如此尴尬的身份,若是不争,极有可能等着自己的就是身首异处。 想想自己的头掉了,旁边又跑出一只狗给衔走,咦,画面太血腥,想到此处,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 谋反的案件已经非常清楚,不需要再审,现在要做的就是依照国法定罪即可。 房玄龄看了眼坐在下首的两位,许敬宗和来济,皆是奉迎上意的性子,李二令两人为副,其目的不言而喻。 “两位且说说,该如何定罪?” 许敬宗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来济沉吟片刻起身道: “梁公,下官不明,陛下朝议时,细数谋逆之人,却独没有太子,这是为何?” 老房眉头挑了挑,心中有些郁怒,都不想先开口,都逼着老子是吧, 他性子不坏并没有训责,反而是一脸求知的反问道:“通事舍人以为,陛下这是何意?” 来济也被憋了一下,怎么绕来绕去,又抛回到自己身上了。 上官问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不想杀太子。” 话刚说完,房玄龄砰的一拍桌子道:“舍人慎言,你怎可揣夺圣意,又怎可枉顾国法?” 来济都无语了,大哥,这一套陛下刚刚使过了,你还要再来一遍? 老房发了一通火,看了一眼稳坐泰山的许敬宗,心中暗骂,这货一点都不上道,朝堂上自己可是捧了李二的哏,现在居然没人捧我的。 在他的目光之下,许敬宗只得起身道:“梁公,我等先把其他人的处置议定如何?” 房玄龄一想,也就同意了下来。 三人正在议定,一个家仆走了进来,在老房的耳边低语了两句,家仆退下之后, 房玄龄迎着另两人求知的目光道:“陛下退朝之后,就去了弘福寺,与智首聊了足有半个时辰。 陛下四问座律,一问为何出家,二问何谓出家,三问放下屠刀何解,四问生死区别。” 来济和许敬宗两人对视一眼,心中越发的明了了。 很显然,陛下与智首的谈话,是想让他们知晓,否则房玄龄就算再位高权重,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窥皇帝隐私。 且这四问很有意思,已经在明示他们该如何处置李承乾了。 “梁公,由下官来奏禀吧。”来济此话说得很果决。 房玄龄看了眼来济,这是打算把奉迎这条道一直走下去啊。 文臣大多有风骨,来济也是一个学问之人,此事处理不好,就被冠以靠恩宠逢迎上位,那就在同僚之间不耻了。 但来济有自己的想法,他现在官至五品,这个职位不上不下,没有大功极难再升了, 且此刻将事揽到自己身上,多少也算是向房玄龄卖了一个好。 计议已定,三人的动作就快了。 “杜荷如何?” “斩!” “齐王如何?” “鸩!” “侯君集如何?” “诛三族。” 初步确定重要人物的处理意见,许敬宗则开始写奏表。 原本像这样的大事,处理意见确定之后,都会私下里禀明李二,先通个气才会在朝堂上公布, 但此次,李二却啥也不管了,把处置的权利完全给了中书省。 所以他们拟定好之后,本想拿给李二看看,但李二却让他们直接在朝议中通禀即可。 …… 又是一天的朝议,当房玄龄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处理结果公布之后,底下顿时响起了一片的议论声。 好一会,议论声才渐歇,大家都想看看皇帝陛下的态度。 “为何不诛首恶?”李二语气阴冷。 李泰原本听到对李承乾的处理有些不满,此刻见父皇语气不善,心中又再度欢喜起来。 李二看的是房玄龄,但出班回禀的是来济: “禀陛下,太子废黜,出家为僧,不在五行之中,李承乾…已死矣。” 说到李承乾已死五字,来济额头已经起了汗,不管怎么样,这话都过于大胆。 李二轻哦一声不再言语,似乎有些走神,好一会才道:“如此处置妥当?” “陛下上不失作慈父,下得尽天年,即为善矣。” 李二又看向众臣工问道:“诸位爱卿认为是否妥当?” “陛下圣明,臣等无异议。” 第11章 议储 众臣子有一部分抱的心思是,反正不要牵扯到自己,李二随便怎么玩, 就算让李承乾继续当太子,也无所谓。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心中大为不爽,首当其冲的就是李泰,对于自己大哥没有被赐死,他心头像是压了一团子火。 除了他,那就是整个勋贵集团不爽了。 在唐初,武将体系还是很团结的,在他们看来,侯军集被夷三族这个过于严重了, 他们也知道,侯军集肯定是活不成了,但也想着保全他的家人。 但此刻是朝议,显然不是他们出口的地方。 “陛下,太子被废,那么中山郡王及其家人,即日起就要搬出东宫。” 说话之人叫刘洎,此时的官职是散骑常侍,加银青光禄大夫,又加上护军,三个其实都是散官衔, 但官阶可是不低,散骑常侍是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为从三品,上护军则是真正的正三品,可见此人地位之高。 他是魏王一系,此刻提出让废太子一家搬出东宫,是在提醒李二,东宫空悬,该议储了。 李二看了他一眼,又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李泰,这才道:“不急,待议得太子人选吧。” 到这里,朝会也结束了。 出得大殿,一直没有吭声的长孙无忌赶上了房玄龄道:“梁公,你这次可把勋贵集团得罪的狠了。” 房玄龄面上古井不波,很平静的道:“乱臣贼子,某不该除贼吗?” 老房压根不怕,在唐初压根就没有纯正的文官,房玄龄本身也能文能武,能提三尺剑冲锋的那种。 长孙无忌看了眼左右,压低声音道:“晋王英武,颇肖今上。” 房玄龄脚步一顿,一言不发的看着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这是要支持晋王入主东宫啊! 恰在此时,一个宦官急忙跑过来道:“陛下有请梁国公和赵国公。” …… 李厥在练字,他发现自己写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这倒不是说他以前就会写,这一点还是继承这具身体的技能。 苏氏是个懂教育的,之前的李厥也被教育的相当不错。 无意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朝议结束,太子被废责弘福寺出家…” 他暗松了一口气,与自己谋划的结果完全一样,便宜老子没有流放,他们一家自然还可以待在长安。 “附马都尉杜荷斩,齐王佑鸩,侯军集诛三族。” 听到前两个,李厥并不意外,但听到侯军集被诛三族时,他练字的笔一顿,眼神茫然,片刻放下笔,坐下不言。 …… 李二召集了三人,分别是高士廉,房玄龄和长孙无忌。 要说真正的外人,其实就是房玄龄。 长孙无忌和李二是郎舅关系,高士廉和长孙无忌则是舅甥关系。 李二换了一身常服,见三人进来,摆手让他们不用行礼,指了指旁边,让他们坐下。 “朕让三位爱卿前来,就是议储,三位皆是大唐肱骨,认为谁最合适?” 三人对视一眼,房玄龄开口道:“此为陛下乾纲之事,陛下认为谁最合适呢?” “吴王如何?”李二所说的,就是三子李恪。 长孙无忌立刻起身道:“吴王非嫡亦非长,立其为储,恐与古礼不合。” 李二看向长孙无忌,意味深长的道:“主要原因,还是吴王不是你的亲外甥吧。” 长孙无忌并未畏惧,再度道:“陛下,大唐立国之初传承多诘难,自陛下止也,如此大唐才可传承万年。” 这话说得很冲,但也在理。 大唐立国之后,一代传给二代,你李二就是靠造反上位的,难道你还要把这个恶习让子孙都学去? 这个时候要拨乱反正,依照古礼,这样以后的传承祸端才会变少。 李二听进去了,所以对于长孙无忌如此直白的话,他也未加训斥,而是目光看向房玄龄道:“爱卿认为朕何子可…” 话未说完,就见畅清身形浮现,李二被转移了视线好奇问道:“畅清,何事?” “禀陛下,外间卢国公程知节、英公李世绩、郧公张亮等人,祈见陛下。” 李二愣了愣,不过很快就明白了他们的来意,面上的犹豫之色一闪即逝,语气果断道:“不见。” 畅清出去之后,李二又看向房玄龄,对方也知道逃不过,但还是和稀泥道: “臣老矣,恐难再有几秋,服侍陛下已是苦撑,立储还是陛下独断为佳。” 旁边的长孙无忌目光一扫快速收回,李二则怔怔看着房玄龄,似乎想到了什么,居然双眼浮现了泪光。 “杜公已先一步,还请房卿保重身体,你和杜公如朕之双臂,如今已失一臂,却不能再失了。” (查了很多资料,李二其实很爱哭的,这一点和曹贼有点像。) 刚说完,就见畅清再度回来,迎着李二询问的目光,只得再禀道:“几位国公再祈见龙颜。” 李二刚代入的情绪瞬间没了,语气暴怒道:“他们想逼宫吗?好啊,待朕披甲,看他们谁敢在朕面前扬刀?” 让畅清把原话告知那几个不识趣的家伙,李二将目光投向高士廉。 高士廉显然与长孙无忌穿同一条裤子,但因其是长辈,所以说话越发的直白:“陛下,吴王非嫡非长,不妥。” 李二又问道:“青雀呢?朕的四子文采斐然,聪颖无双,储君之位非他莫属。” 好吧,大家也都明白了,李二抛出李恪,就是让三人否定的,然后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都否了一个,就不好再否第二个了。 君王和群臣,有时候也是斗智斗勇的一个过程。 原本在李二想来,立李泰为储,三人应该没有人反对了吧,是嫡子,李承乾被废后,也算是嫡长了。 却不想,他话音刚落,高士廉和长孙无忌齐齐反驳不可。 “为何?”李二面带怒色道。 长孙无忌还在组织语言,高士廉不紧不慢开口道:“陛下是想自己的儿子手足相残吗? 魏王确是聪颖,但颇为清高,臣说句不当的话,他才是最类陛下之人,但却因清高不能容人, 若是魏王继得大统,在臣看来,同室操戈之事必有,陛下,您的儿子还能留下几个善终的呢?” “这…”李二还真的迟疑了。 他杀了两个亲兄弟,但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这么干,高士廉一番话,可谓是说到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隐忧。 “爱卿认为立谁最为妥当?” 第12章 三字经 甘露殿外间,几个勋贵正在等候。 程知节声音颇大的叫嚷道:“陛下这是受了奸人的挑拨,我等势要保住老侯的家小。” 说完看到了站在队尾的陨国公张亮,顿时火气更大:“你来干什么,你老小子不是经常打小报告说老侯要反吗,来这猫哭耗子啊。” 张亮语气冷森反驳道:“我说错了吗?这还不是反了,我忠君难道有错?” 程知节居然将下袍衣摆往腰间一塞,拉开架势道:“你就是假仁假义,俺老程就看不惯你这种,来,咱俩走两招,看老子不把你屎给打出来。” 张亮也怒了,衣摆一塞直接欺身而上,转瞬之间,两个熊罴一样的男人就抱在一起角起力来。 李世绩等人目光平淡的看着两人,没有一丝相劝的意思。 恰在此时,畅清走了出来,对众人道:“陛下问你们是否要逼宫?” 众人齐道不敢。 畅清又看向对打的两人道:“卢公陨公,你二人就不要再做样子了,陛下暴怒,你俩再不住手,说不得就要进天牢里暂住几日了。” 张亮面上一红松开了手,程知节则哈哈大笑道:“畅清啊,你眼力越来越好了,连我们是假打都看得出来。” 对于这种没皮没脸的,别说畅清,有时候连李二都拿他没办法。 懒得理这个无赖,畅清向李世绩躬身道:“英公,请回吧。” 李世绩还了一礼,对着众人道:“为人臣不可惹君父生气,且如今也并不是相劝的好时机。” 听他如此说,众人只得悻悻的离开。 众人还未走出两仪门,迎面就撞上了李厥,李厥见众人迎面走来,果断往一旁让开,微躬身行礼。 李世绩打头,自然是看到了他,赶忙还礼道:“不敢受郡王之礼。” 几人也将目光投向了这个只有五岁的娃娃身上,只是微弯腰算是见礼了, 这帮人见到之前的太子李承乾也是如此,更遑论对一个小娃娃了。 “几位国公,是为陈国公祈请的吗?” 此话一出,几人皆是轻咦一声,李世绩很快平静,再度躬身道:“臣等告退。” 出了皇宫,老程看了一眼李世绩道:“牛鼻子,今儿大家都不痛快,左右无事,不妨去你府上饮酒?” 李世绩自无不可,众人皆是武将,自没有坐车一说,纷纷上马,到了英公府邸。 …… 甘露殿外,李厥从无意手中接过托盘双手举着,没一会,畅清又走了过来。 不等畅清开口,李厥就露出笑容道:“畅公,我又来了。” 畅公露出微笑很快收敛,语气和缓的问道:“郡王此来有何事?” “皇爷爷令孙儿写的东西,孙儿已经写好,自是来复命的。” 畅公双手接过李厥手中的托盘,让他稍等,转身就急匆匆的回到了殿里。 此刻殿里,高士廉听李二问及谁人合适时,当下也说出心中的理想人选: “晋王仁孝,且已成年,在臣看来乃是东宫不二人选。” 李二眉头微皱,目光看向长孙无忌。 “臣附议,陛下,晋王纯仁,必会善待每一位手足。” 长孙无忌这会也明白了李二担心什么,所以刻意又提醒了一句,只有晋王登基,才能保全所有的兄弟。 “可是…” 李二本想说李治性格有点太软,结果说到一半又看到畅清,他起身暴怒道:“那几人还在没完没了?” “陛下,几位国公已经离开了,中山郡王求见,还言陛下让他写的东西已经写好了。” 李二有点懵,自己何时给孙子布置作业了,自己怎么不知晓? 虽然如此想,但看到畅清手中的托盘,他还是起了兴趣,一招手,畅清紧走几步,将托盘放在了案上。 李二见是一册顿生好奇,拿起打开,只见首页写着三字经,三个字。 字体是真正的飞白,因李厥年少腕力不足,所以字迹偏软,并没有飞白的洒脱意, 但贵在一笔一画,极为工整。 他心中尚喜,这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讲,就极为难得了,别人家五岁的孩子字或许也不能识得几个。 接着才开始细看内容,刚开始他还有些不以为意,但看了几行,他内心震撼,竟不知不觉的念出声来: “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香九龄,能温席。孝于亲,所当执…” 他没有读完,看了眼三位重臣,对高士廉道:“爱卿,且看一看这个。” 高士廉有些懵,咱不是在议储吗? 况且一个五岁孺子能写什么,估计字还认不全呢,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个陛下啥都好, 就是喜欢戴高帽和臭显摆,估计孙子写的不错,这是要自己夸两句呢。 畅清接过册子,这才递至高士廉的手中。 高士廉翻开首页看了字后,首先道:“中山郡王才五岁,字虽稍憨,但亦见筋骨,殊为难得。” 但当他再翻开一页,开始看起内容时,双眼渐渐的瞪大,他猛的抬头直视李二, 这样的动作其实很不合礼,但他这一刻并没意识到,嘴巴开合了好几次,这才道:“陛下,这是令郡王所抄?” 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样一纸飘香奇文,会出自一个五岁稚子, 必然是陛下令人所着,然后让自己的孙子抄来练笔和学习。 李二没有开口回答,因为他也不相信这是自己孙儿所写,与悯农一诗不同, 那首诗可以说是孙子偶得,但这三字经不同,这可是实打实的学问,需要积累的, 从第一句人之初开始,几乎每一句都有典故,这是需要阅读大量的史书,从中归纳总结,方能写出。 “爱卿以为如何?” 高士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突然大礼参拜道:“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此经必为启蒙第一经也。” “爱卿这是作何,畅清还不把高公给扶起来。” 旁边的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也来了兴趣,虽然老高的话有马屁之嫌,但也不用拍得如此夸张啊。 获得李二准许,两人头抵着头也看了起来,两人的表情也没能得到很好的控制,看到一半时,皆都张大了嘴。 刚开始,两人觉得用‘经’定义,还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毕竟治经之人,无一不是大儒圣人, 但当读至一半时,他们就将此念头抛之脑后了。 老房更是从此经中,看出几大好处,一是三字一断,一点不冗长,好记,且每句都压了韵脚,读之朗朗上口, 其三则是,典故极多,且内容多以开蒙、劝学、仁孝为旨。 难得,太难得了。 第13章 求请 作为一个理科生,为啥能记住三字经,李厥还要多亏了孤儿院新来的孩子。 有一段时间,他回孤儿院教学,院儿院新来的一个孩子,两人就较起劲比背书,男人那点自尊心,自然不会让他输给一个六岁的娃, 所以拿出高三学习的劲,不仅把三字经通篇背了下来,甚至连唐诗宋词也啃的差不多。 当然,他在抄的时候,肯定不能把唐之后的内容抄进去, 所以自‘唐高祖,起义师,除隋乱,创国基’之后,就直接收尾了, 如果他敢写出‘二十传,三百载,梁灭之,国乃改。’ 估计李二会当先灭了他。 有点饿,早上胡乱吃了一口,就在谋划事情,现在快中午了。 恰在此时,就见畅清走过来道:“陛下谕,郡王觐见。” 李厥弯腰谢过,又对旁边的无意道:“你回去吧,皇爷爷若是高兴留我共膳,你就平白在这受饿,去吧。” 畅清见他如此说,双眼温情一闪即逝。 他可以感觉得出,孩子在说这话时并不是做样子,而是真是如此想的。 随着畅清入内,这次没有再往地上一趴,而是学着朝臣觐见时深躬一礼道:“孙儿给皇爷爷请安。” 得李二免礼之后,他又对长孙无忌三人道:“孙儿给高公、舅公、房公请安。” 这个称呼的顺序可不能乱,李厥是按照长、亲两点来确定顺序的,高士廉最长,长孙无忌最亲,所以两人在前,老房在后。 “郡王多礼。” 三人的目光都一眨不眨的看着李厥,毕竟三字经的威力太大了。 “厥儿,这真是你写的?”李二迫不及待的问道。 “并非孙儿之功,乃是老师与母亲所教,孙儿只是整理了一番。” 李二愣了愣,这明着推功,实则是承认了是自己所写。 房玄龄此刻双眼中异彩连连,一般如此大的孩子干一件事出来,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晓, 但此子不同,如此小的年龄已经知道了推功。 这是什么,融四岁能让梨,这是现实版啊! 孔融是什么人?那是一代大贤,难道大唐也要出一位大贤了吗? 如果说是他人所教,但这清晰的口齿,不骄不躁的气质,无论如何是假不出来的。 “为何想起写这个?”李二又紧跟着问道。 “皇爷爷,孙儿其实是为了偷懒。” 此话一出,四人皆是一怔。 “母亲和恩师让我和大哥背的东西太多,我又背不全,大哥还为此被责罚过, 但我和大哥背诗都很容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 皇爷爷此诗,恩师说了一遍,我和大哥都会背了,所以孙儿就想,为什么不把这些我要学的归纳成诗呢? 最后发现,长诗也太难,就变成三字一句了。” 四人面面相觑,一个孩子为了讨巧不背书,写出三字经? 说得过去? 说不过去,但三字经又真实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而且,三人现在也看明白了,李二显然之前也不知情,根本没有李二令孙子抄书一说。 再转念一想,李厥提到了自己大哥,所以他的出发点并不是自己一人, 为了自己哥哥能上进,所以自己编了一本启蒙书出来? 天啊! 这要是传出去,那可是皇家兄友弟恭,上千年以来的典范了。 三人能想到,李二自然也能想到,所以他的心中不仅是高兴,还升起了一丝骄傲之情。 李二又看向三位重臣道:“三位爱卿认为此经如何?” 房玄龄当先开口道:“陛下,教化万民就是今日,应速速勘印,分发各州…” 另两人也觉得可行,李二大喜,这可不是某个大贤写出来的,而是自己的孙子,正待答应,却听李厥再道: “若是此册能用,还请皇爷爷抹去孙儿的名字,若是不弃,便用皇爷爷的名号。” 李二眉头一皱道:“朕会贪你小儿之功?不妥。” 李厥再度一揖到地道:“孙儿能写出此文是为肖也,奉上此文同也为孝。 此为教化万民之用,若让人知晓出自五岁孺子必会有人轻慢,若是因孙儿之名,让教化不力,反倒是孙儿的过失了。” 听到此话,房玄龄都麻了。 这是五岁孩子? 谁来告诉我,这一番话是五岁孩子说出来的? 这一番话就是自己,也不可能在转瞬之间说出啊! 李厥能写出此文是为肖,肖谁,自然是肖李二,这是间接捧李二,说明李二文采斐然呢, 奉上是为孝,是表明李厥是为了孝顺,才将此文献给李二的,若是用李厥的名字发出去, 那帮教书的人不重视,三字经的作用就会大打折扣,等于说李厥的孝心被打了折扣。 太他娘的有水平了! 房玄龄都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了一句,此刻再看李厥,他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另两人的神情差不多,老房能想到的,两人这会也能反应过来了,皆是一脸的便秘状。 李二哈哈大笑,片刻笑止道:“难得你有这分孝心,那朕就按你说的办。 当然,你做的极好,朕还是要赏你的,说说吧,你要什么?朕自无不允。” 李厥这次毫不推辞,直接跪拜在地道:“孙儿请皇爷爷不要诛侯军集三族。” 李二先是愣了愣,他真没想到李厥会求这个事,片刻面色阴冷道:“是不是那几个国公找你了?” “孙儿确实见过英国公等人,不过也就在入殿之前,并无过多言语。” “那你为何?” “侯军集乃是我父之岳丈,所以亦是孙儿之长辈,他铸下大错,死罪难逃,孙儿不敢求。 皇爷爷,自父亲下狱,孙儿就在奔走,虽未对您明言,但孙儿确实是在救父。 前日晚间,孙儿梦及,父亲身殒,母亲、大哥和孙儿皆在屠刀之下,孙儿很害怕,夜半坐起哭了半休。 以己渡人,孙儿实不愿见侯军集家小被祸及。” 李二真的怒了。 说实话,对于侯军集,他的心思很复杂, 他本对侯军集就极厚,不然他也不会在得知对方有谋反的心思时,连着三次试探对方。 这一刻,他希望有人能为侯军集求情,他也不想诛连, 但只要有人求情,他反而就想到了侯军集辜负了他,又会变得格外生气。 “朕若是不许呢?” “君无戏言,皇爷爷刚刚说了,孙儿有请自无不允。” 李二冷冷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小人儿,表情变换,双手握紧又松开。 旁边的诸人,高士廉闭目沉思事不关己,长孙无忌双眼微眯,房玄龄眉头紧琐,畅清的面上倒是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 到底,李厥的年龄还是让李二没有狠下心,他声音变得平淡道: “传旨,侯军集斩立诀不再诛连,中山郡王李厥…降为秦国公。” 房玄龄心中暗忖,李二这一手有点意思。 李厥触怒了他,所以降勋正常,但降成了秦国公,要知道秦国公可是以前李二自己的勋爵, 自李二晋为秦王后,就再也没有封过秦国公了。 第14章 对比 房玄龄其实还想到了另一点,那就是李二就算是暴怒之下,也没有言明李厥降勋的原因。 若是以触怒圣颜、犯颜直谏来降勋,那么说明祖孙两人的感情淡了; 要是以德行有亏、孝道有缺,那就更严重了,直接就把李厥的一生给毁了,这两条在当下可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啊。 所以李二说到降勋的原因时,停顿一下,干脆略过了。 “孙儿谢过皇爷爷,惹您生气了,我这就滚蛋。” 见他恭敬的磕了一个头后,起身迈着小短腿就跑,李二没忍住突然笑出了声。 转头又看向房玄龄道:“三字经的推广,爱卿就辛苦一下。” 说罢,又对另两人道:“太子之事隔日再议吧,朕乏了。” 三人离开,李二枯坐无言,畅清言道:“秦国公…” 听到秦国公三字,李二突然愣了愣,好一会才想到不是叫自己,而是说自己的孙子, 他有些意兴阑珊道:“嫡孙向朕言明之前皆是在救父,孩子是坦诚的,畅清啊,你说他为逆犯求情,到底是仁心,还是有其他心思?” “陛下,秦国公才五岁。” “是啊,才五岁啊,若是成年…” 说到这里,李二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停止了话头。 “陛下,秦国公一人所来,臣已经安排人相送了。” “伺候他的奴婢呢?” 畅清就将他打发无意的话给说了,李二突然笑道:“倒是朕的过失了,没有留孙儿用膳,既是如此,那就赐膳至东宫吧。” 说到这里,他的神情再度一怔。 …… 魏王府邸,李泰刚下朝进府,就听到李二召见三位重臣的消息。 他面上的喜悦自然藏不住,不过片刻又开始幻得幻失起来,在厅中来回踱步。 “来人,把言先生请来。” 片刻,一个身材修长,容貌儒雅,穿着青色长袍,年约四旬的男人走入厅中。 “大王。”他对着李泰微一礼。 李泰此刻也不惺惺作态,指了指旁边的座椅,不等对方落坐就道: “朝会结束,父皇召集了梁公、申公还有我舅父三人议事,我这心实在安定不下来。” 言先生反而开口问道:“大王可否说一下今日朝会的情况?” “我那个大哥出家了,真是便宜他了,杜荷和齐王被杀,侯军集诛三族。” 说到这里,他再度忿忿道:“都是通事舍人来济的谗言,若本王登基,定不饶此人。” 言先生眉头皱了皱道:“大王慎言,万不可重蹈覆辙。依在下看来,来济也只是揣摩上意罢了,还是陛下不想要前太子的命。” “不说这些了,父皇突然召集三位最亲近的重臣,必是议储,先生认为本王的胜算有几成?” 言先生细思片刻,在他看来魏王入主东宫应该是板上钉钉的, 不过在此时,他突然想到一事道:“大王此刻不应该考虑这些,更应该入宫为侯军集求情,此事宜早不宜迟啊。” 李泰愣了愣,随即讥笑道:“乱臣贼子不该诛?且侯军集仗着和李承乾的关系,一直不把本王放在眼中…” 此府中这个厅里,李泰还是相信没人来窃听,所以他也就不再隐藏,直呼李承乾的名字。 “大王,大唐勋贵是一体的,在下说一句大不敬的话,若是陛下大行,大王登基,你有绝对信心,能收那帮勋贵之心吗? 今日之大唐看似风平浪静,内无忧外无患,那是因为陛下本就是百胜将军,龙威震慑宇内。 大王,你的武功能超越陛下吗? 若你登基,你能御驾亲征吗? 若你点帅,那帮骄兵悍将能做到如臂使指吗?” 言先生越说越激动,他的话说的还不够直白,但意思表达清了, 如果李二突然驾崩,李泰继位,估计不仅国外会来试探,国内都会再生几波烟尘, 而新皇对这帮勋贵无恩,要如何收服他们呢? 此刻去为侯军集求情,正是向勋贵示好,收心之举啊。 “父皇或许会不喜。”李泰有些犹豫道。 毕竟他今日的一切,都来自于李二对他的喜爱上,这个敏感的时候他自不能自毁长城。 “鱼,吾所欲也,熊掌,吾所欲也,然二者不可兼得,大王,你要有自己的决断了。 且在下看来,陛下并非是出自真心要夷侯军集三族,只是已经恩恕了前太子,对于臣子的意见不好再反驳罢了。 此刻,陛下或许就在等着重臣请命呢。” 李泰犹豫再三,还是觉得言先生所言有理,当即点头道:“好,本王这就入宫。” 再次换上朝服,他就打算出门,刚走出二进,恰好碰到有人来禀,刘洎求见。 他也没有回厅,就让人请进来。 “大王这是要去往何处?” “本王打算入宫,求父皇收回城命,只诛首恶不祸及家人。” 刘洎面上一惊,双手一展拦在前方道:“大王不可啊,勋贵有人去求请,陛下问他们是否要造反,可见陛下怒气之深, 此时大王去求,让陛下如何看你?” “可是,本王觉得,这是收勋贵…” “大王今日一切皆是来自于陛下,如此时刻,请问大王是陛下重要,还是勋贵重要?” “这…” “请大王回厅。” 李泰想了想,转身回厅,言先生见刘洎跟随,主动闪向一边,也不再问魏王为何去而复返了。 恰在此时,有仆人来禀道: “大王,宫中消息,中山郡王晌时入宫,为侯军集求情,陛下盛怒…, 陛下虽然答应,也将郡王降勋为秦国公,中书正在草诏。” 刘洎常松一口气道:“还好老臣来得及时,不然大王就要铸下大错矣。” 李泰一听,也是暗暗心惊,看向肃立一边的言先生若有所思。 而言先生先是茫然,继而又低声喃喃道:“郡王,五岁啊,居然有些胆识?英雄矣!” …… 英公府邸,当家仆将消息告知李世绩时,他有些懵,脑中突然浮现出,在宫中碰见李厥,对方问他们是否在为侯军集求情? “牛鼻子,你又耍赖,喝了这一坛子。”程咬金敞开衣襟,露出黝黑的胸膛,上边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创痕,大拉拉的走近道。 “陛下赦免了侯军集家人之刑,改为侯军集个人斩立诀。” “这坛酒你别想混过…你说什么?” 李世绩当即又提高音量道:“侯军集判为斩立诀,取消了诛族之令。” 原本热闹的大厅瞬间落针可闻,本有些醉意的众人,此刻全都目光炯炯,哪还有一丝醉意。 “何人?”原本一直闭门不出的尉迟恭,今日也被他们给叫了出来,见李世绩不是开玩笑当下问道。 “中山郡王皇嫡孙,他以一篇巨着换得陛下之恩,陛下愤怒,已将他贬为秦国公。” “一个五岁的娃娃?”程咬金惊呼道。 “知节慎言,不可对郡…秦国公无礼。”李世绩训斥道。 第15章 房玄龄布局 “这么说,咱明天要去感谢秦国公?” 程知节说完,怎么想怎么不对,随即一拍额头道:“老感觉秦国公如此熟识,这不是陛下之前的封号嘛。” 尉迟恭也赞成道:“我们勋贵一体,有恩自然要感念,郡王虽幼小,但因我等被降勋,我等自然要…” “不可。”李世绩说得斩钉截铁。 “为何?” “切记,我等千万不能在此时接触秦国公,否则就不是谢他,反而是害他了。” “陛下…” “非是陛下,陛下自然不会猜忌皇嫡孙,但也要防着他人,孩子太小了,没有自保之力,吾等心中记着即可。” 李世绩自然不会把话讲得太明白。 如果这个时候整个勋贵集团结交李厥,那么不管是哪个皇子入主东宫,都会忌惮的。 毕竟在他们的心中,李二也不可能跳儿立孙的。 “我看那娃娃精明,要不让他入主…” “知节,你喝醉了。”尉迟恭捂住程咬金的嘴,不让他再放嘴炮下去。 …… 傍晚时分,房玄龄回到了家,净了手之后,恰好看到自己的二孙子,像个小花猫一样的跑进来。 “阿公。” 房玄龄本能的伸手要去抱,但见到自己孙子如同花脸猫似的,脑中自然就浮现了李厥的身影, 随即面上居然浮现起一丝嫌弃之色。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亲孙子,他很快就将孩子抱起来,拿起随身的帕子为他擦了起来。 “父亲,可以用膳了。” 片刻,大儿子房遗直来请。 老大已经四十了,娶妻京兆杜氏之女,目前挂着一个银青光禄大夫的散官衔,属于听政官。 房玄龄起身移步来到膳厅,原先他还有喝两杯的习惯,但这两年身体大不如前,早已戒了。 饭后,他看了一眼四个儿子,最终还是对着大儿子道:“与为父到书房。” 房遗直起身,并没有跟在父亲身后,而是招来仆人准备茶水, 亲自端着一个托盘,这才走入书房。 “父亲,今日议储了吗?” 毕竟是听政官,清早朝堂上废黜太子的事自然知晓,而且也知道陛下召了三个重臣入内议事。 房遗直最肖父,为人沉稳,不急不躁,近两年老房神思不定,很多事他也会帮着父亲参谋。 “议了,赵公和申公有意让晋王入主东宫。” 房遗直一怔,不过片刻点头道:“晋王仁孝,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房玄龄抬头看了一眼儿子,随即道:“陛下龙行虎步,群臣看来是伺候得累了,想换一个温和的君王。” “那父亲认为呢?” “如今看来魏王和晋王各占五成,魏王聪颖,举一反三不足道其能…” 说到这里,房玄龄愣了愣,因为他脑中再次浮现了一个孩子的身影。 “父亲,怎么了?” “哦,没事,接着说,然魏王为人急躁少耐心,聪颖却又高傲,恐不是一个兼听则明的性子,这样的性子倒是颇为像一个人啊。” “父亲是说魏王像炀帝?”房遗直思量片刻,语中带惊道。 房玄龄没有否认也没承认,却说起了晋王李治。 “晋王仁孝,但过于仁厚了些,这也是陛下犹豫之所在,余者吴王虽有机会,但毕竟吴王乃是前朝血脉, 不管是勋贵还是文臣集团,是不会让吴王占位东宫的。” “如此说来,晋王的机会最大?” 房玄龄依旧没有回复,直言道:“中山郡王今日被贬,我想不足月余必然恢复,到时会有属官,为父打算让遗义入其幕,此事你来安排吧。” 房遗义今年二十五岁,是房玄龄四子中最小的一个。 “父亲这是为何,秦国公才五岁,且还没有封地,不是应该安排到晋王…” 房遗直真懵了,刚刚父亲一番分析,怎么看怎么都是说入主东宫的必是晋王,怎么转身又将老四给安排到秦国公府上? “依为父之意办就是了。” 挥手让儿子出去,房玄龄微闭目养神。 在他看来,最合适的太子人选就是李厥。 一是当今陛下还未老态毕现,有废太子前车之鉴,不管是哪个成年皇子入主东宫,都必会引得陛下的疑心, 但李厥不同,因为他只有五岁,待李厥成年,陛下大行不远,李厥只要等着陛下大行即可,必不会篡权, 如此李二不会有疑,必能保证传承时,时局稳定少有动荡; 其二就是身份,李厥是皇嫡孙,可谓是名正言顺; 其三,从目前李厥的表现来看,能写出三字经和悯农,包括与李二的奏对,都是大智的表现, 而今天能顶住李二的怒火,极力为侯军集求情,被降勋后能很好的化解李二的怒气,此为大勇。 “若是真有这么一天,老夫自然要助推一把。” 他低声喃喃,但并不是现在,因为现在并不是最佳的时候。 要等,等李二自己心中有了此想法,到时自己再利用在朝堂上的威望助推一把。 现在提出,李二能不能听从难说,万一不听,那么不管哪个皇子继位,都会恨死房家的。 家天下啊,家族的利益永远是在第一位的。 …… 李承乾已经出了牢房,直接被安置进了弘福寺。 毕竟曾经的身份尊崇,不管是照顾皇家的颜面,还是为了宣传教义,智首都不会随意让对方剃度。 算定吉日,并且要从兴国寺请来大师剃度。 李厥在李承乾出狱当天前往拜见,苏氏和李象也已经回到了东宫。 苏氏整个人轻松了不少,如今的局面比她所预想的最好结果还要好, 至于让丈夫出家,反正之前丈夫住在东宫,两夫妻也没什么交流。 让她颇为奇怪的倒是,为何一家人没有被驱出东宫,而是让他们继续住在这里,看来东宫之位依旧悬而未决。 不管住在哪里,只要是和自己两个孩子在一起就心安了,没错,她一直没有把李象当外人, 这也是为何,两兄弟自小的感情颇厚之故。 搬回来的两天,她和以往一样,每天看顾着两个孩子的学习,原本所请的先生已经许久没来了, 她本想亲自出面把人再请回来,但被李厥给阻止了。 “母亲,父亲虽然免了一死,但我们一家在外人看来还是祸害,您又何必再为难几位先生呢。” “可是你和你大哥的功课不能…” “母亲放心,孩儿已经为自己找了最好的老师,不日就会将他们请过来,您就别操心了。” 如果说之前自己孩子如此说,苏氏只会一笑了之,但现在则不同,她也意识到,并不能用普通的眼光来看待自己的孩儿。 第16章 变卖家业 “厥弟,我们这是做什么?” 李象有点懵,大清早刚用完膳,就被自己的弟弟拉着,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 先是宜春宫,接着又是崇仁殿,无意带着人,里面只要是能搬得动的,都已经给搬到了院中。 “大哥,我只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李象下意识的点头,还看了眼左右。 “你说这东宫还是我们的家吗?” 李象想了想道:“等皇爷爷确定新的太子人选,我们自然要搬出去的。” “那你说到时这些东西我们能搬走吗?” 李象也不笨,当然明白李厥的意思,小嘴瞬间张成了o形,好一会反应过来,又看了眼左右,声音压得更低道: “厥弟,我们这样做,会不会…” “放心吧,有错那也是我的。” “厥弟这是何话,我是大哥,岂有让你受责的道理,自然是我来背。” 李厥点头道:“好,大哥,那就你来背。” “啊,真要背啊,咱不做不就行了。” 李厥只是逗一下大哥罢了,随即笑道:“没事,放心吧。” 李象半信半疑,不过片刻又想到一个问题道:“这里皆是皇家之物,寻常百姓就算是朝廷众臣也不敢买回去,否则就是逾制,我看还是算了。” 李厥不答反问道:“大哥,你说咱众多的叔叔中,谁的脾气最不好?” 李象想了想道:“六叔的性子稍急。” 所谓的六叔,就是李愔(读yin,不是读an哈),生母杨妃,与吴王李恪是一母同胞, 早先被封为梁王,贞观十年改封世袭蜀王,并就任。 不过之后,随着藩王世袭制取消,大部王的亲王都开始驻留京城不之官(不去上任),由长史之类的官员代为牧民, 所以现在的李愔同样住在长安之中。 “好,那六叔就是我们的第一个肥羊。” “厥弟,上下尊卑,不可胡言。” “知道了,大哥,其实你应该少读点书,我真怕你哪一天真成了书呆子。” 见李象又要反驳,李厥撒着小短腿就跑。 “下一个明德殿。” “不应该是丽正殿吗?” “大哥,你是真傻了,丽正殿母亲住在那里,我们如何能搬里面的东西呢?” “哦,对对。” 李厥又对着刚闲下来的无意道:“无意,我叫你送给畅公的东西可曾送了?” “畅公吃了那个叫花鸡,还回了礼。” …… “愚蠢,鼠胆,无能…” 蜀王府邸,这两天,类似的词不时从李愔的口中传出,且每一次提及都是怒意滔天。 但就算是心腹问及,他也没有说自己到底是在骂谁。 其实他骂的是同母哥哥吴王李恪,在他看来,争储这条路自己是没有机会的,但自己哥哥有啊! 让他愤怒的就在于此,这个哥哥根本没有向储之心,让他觉得哥哥不仅胆小且无能。 就在刚刚,他正在吃鱼鲙,大唐不食鲤鱼,因鲤同‘李’,有禁令,又因长安不靠海,所以鱼脍多以鲫、鳊、鲂、鲷、鲈等为主, 其中尤以鲫鱼为最佳。 结果他吃到了一根刺,刺戳中牙缝,不仅疼还流了不少血,这让他更为气愤, 拿着鞭子,正在鞭笞为他上菜的奴婢,恰此,下人来禀,皇嫡孙和皇长孙求见。 他再度猛挥了两鞭子,这才道:“抬出去。” 坐下喝了口茶水,想了片刻,也不知道两人前来是为何,但不见自是不好,当下开口道:“让两人进来。” 片刻两人进来,李象当先恭敬致礼道:“给六叔请安。” 李厥跟在身后,也施了一礼。 “哦,两个侄儿来了,不在家好好用功,来本王这有何事?” 李象看了眼身侧,李厥主动开口道:“六叔,家有变故,您也知晓,家父不日就要出家,我和大哥就没父亲了。” 说到此事,李厥挤了好几下眼睛,实在和李承乾那货没感情啊,硬挤都没挤出眼泪来,倒是旁边的李象居然开始抽泣起来。 “六叔,以后我和大哥想尽孝都没机会了,您知道人生最悲惨的事是什么吗?” 李愔被两人这一出搞得有点懵,还真好奇问道:“是啥?” “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听到此话,李象哇的就哭了出来。 李愔头皮有点发麻,再度烦躁起来:“别哭,直说你们想干啥?” “我和大哥都小,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想着给父亲塑一尊金佛,以后伴于父亲身边,但我和大哥也没有封地…” 李愔突然笑了,反手一指自己道:“哦,敢情是到本王这来打秋风是吧,说吧,要多少?” 李厥摇头道:“六叔,如何能让您平白的掏钱呢,我和大哥收拢了一些东西,六叔要不您挑两件?” 说罢,一指外边。 李愔也是好奇,就迈步走进了院子,只见一辆车中,堆放着不少的金银铜器,有银碗,有烛台,还有文房之类。 他眉头微皱,这东西怎么看怎么眼熟,好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宫廷御制的东西嘛,他这里也有不少啊。 “这哪来的?” “东宫里的。” 李愔觉得自己眼皮子都在跳,这还是第一次见从宫里搬东西出来卖的,就算他是亲王也没这个胆子啊。 至于说对侄子,他一点好感都欠奉,能说这么多,他已经觉得脾气足够好了。 本想训斥两人这些东西不能拿出来售卖,但看着李厥那无辜的眼神,他实在也不想再啰嗦, 随手拿起一个银碗,对旁边的管家道:“付钱,送他们出去。” 说罢,转身就回了厅。 不过官家随即就跟着进来了,禀报道:“大王,那个…” “说。” “皇嫡孙言,这个银碗要一千贯。” 李愔愣住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待管家重复,他噌的站起道:“这小子怎么不去抢。” 拿起银碗出来,往车上一丢,这才对着两人道:“消遣长辈,你们要造反吗?” 又对着一旁的管家道:“把车推出去。” 他则亲自上手,一手拉起一个,直接往大门外走,到了门口他轻轻一甩道:“回家去,好好用功读书,再胡闹看我不揍你们。” 李象有些气馁,又有点害怕,李愔甩开他时,他还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就这轻轻一甩,却让李厥滑了出去,下一刻,在两人惊恐的眼神中,就见李厥直接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 ps:宫中有大量的银铜器,本身就有价值,但李厥不能私自镕了,也不能等价流入坊间,所以只能出此下策哈, 不然肯定有兄弟会说,都是金银器,还卖个毛啊。 第17章 买卖好做了 “都在盼着朕早点死吗?”李二将眼前的奏折一扔,颇为愤怒道。 其实,这两天李二的心情还是不错的,造反的事终于尘埃落定,结果也是他希望看到的。 他打算放过此事,全力准备征高句丽事宜。 作为一个马上皇帝,他的血液中就流淌着好战二字,当然,他不像杨广,为了大唐和江山,他能做到隐忍。 玄武门之变不久,颉利和突利听闻,起兵攻来,当时一度攻到长安附近的渭水河边, 李二故布疑阵,带着高士廉、房玄龄等共六个文官直接在渭水边直面突厥二十万大军,现场痛斥颉利背信弃义, 然后又令尉迟敬德等人,迂回到颉利大军身后大造声势, 最终让颉利心生疑虑,签下了渭水之盟,虽然危机化解,但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时可是把整个长安的金银和布帛都搬空了, 才满足了颉利的狮子大开口。 对于一个百战名帅来讲,这是何等的耻辱。 他隐忍三年,终于在贞观三年令李靖为帅,出征突厥,大败突厥并活捉了颉利。 但原本的好心情,却被今日的奏表给打破了。 因为今日的奏表中,有一半是在催促他尽快立太子的,一个两个人说,他明白这是为大唐好, 但说的人多了,怎么不让他有一种这帮人都在咒他死的心理。 恰在此时,房玄龄求见,他平复心情宣了。 “陛下,三字经的跋已经注好,请陛下过目。” 李二听到三字经,面上神情稍缓,接过之后就看了起来,所谓的跋类似于后世的序,还有注解的意思, 这个跋就写的很是详尽,毕竟是作为启蒙之用,所以一部分典故也都作了注解。 看了片刻,他满意的点头道:“爱卿辛苦,整理好后,就按此颁发各道各州吧。” 房玄龄走后,李二将奏折一收,抻了下腰起身走了两步问道:“说起三字经,朕好像有两日未曾见皇嫡孙了。” “陛下,这两日皇嫡孙皆来给您请安了,昨日您在早朝,今日你还未起床,他言孝道在行亦在心, 所以他两次都没有等,而是回去上课,言努力向学亦是孝道。” 李二哈哈一笑,抬手点着畅清道:“那小家伙分明就是不想等,所以才会想出这些似是而非的道理来,这两日他真的在学习?” “不是!” “哈哈,朕就说嘛,他母亲这次许是吓坏了,至于他的几个先生也已离开,他和谁学?” “皇嫡孙在行商贾之事。” 李二面上笑容不见了,片刻语气微冷道:“何人所教?” 畅清将一张纸,递至了李二的案头。 李二狐疑拿起看了一眼,对于李厥的字他已经很熟悉了,三字经已经令人抄了不少份, 而自己孙子的原稿,他早就给收了上来,不时也会翻动一下,却见纸上内容写道: “畅公,我父亲不日要入空门,我和大哥以后或不能常侍左右以全孝道,想以金佛代之。 我和大哥皆无封地,若求皇爷爷厚赏,又恐皇爷爷闻知生气,所以我欲借东宫几物,售出换钱。 想着等此事过后,再向皇爷爷言明,又恐皇爷爷提前知晓,再责罚我与大哥。 畅公,我先告诉您,若是皇爷爷未发现,您就当啥事没有,若是发现,还请您帮我言明, 为酬畅公之恩,我请你吃鸡。” 李二看完,面上表情怪异,不过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居然和朕玩起了心思,畅清,皇嫡孙真的送鸡给你吃了?” “确实,皇嫡孙令人送来一只鸡,外表用黄泥包裹,入火烤透,然后敲开泥土,内里有荷叶三层,揭开之后满屋生香,久久不散。” “哼,有如此美味,为何不给朕,小子该打。” 虽然如此说,但他的面上还是带着笑意。 通过之前李厥的所作所为,李二哪还不清楚,这就是李厥通过畅清的手递上来的原因, 别小看这过了一人之手,通过他的手一转换,不仅事情的性质变了,而且也全了孩子的孝道。 毕竟,若是李厥亲自告诉李二,他必不会让孩子为难,赐下金银,那到时就不是孩子的孝道了,而变成自己的恩赏。 有计谋,且心思通透,这一刻他是真的高兴。 “若是观音婢见到她孙儿…” 说到这里,李二突然住嘴了,长叹一口气,坐下之后将那张纸小心的捋平。 畅清自然明白李二为何住嘴,长孙皇后若在,见孙子如此聪颖必然是高兴的, 但若长孙皇后在世,看到李承乾造反,又不知得有多么的伤心。 其实这是李二的一厢情愿,长孙皇后要活着,李承乾估计也不会造反。 恰在此时,有人禀报,畅清走出去,片刻再度回来道:“陛下,皇嫡孙与皇长孙进了蜀王府邸约两盏茶的时间, 蜀王拉着两人出来,松手时一不小心,皇嫡孙顺着门前的台阶滚了下来。” 李二大惊道:“朕孙儿如何?” “皇嫡孙面上被擦破了皮,皇长孙大哭,言未保护好弟弟。” 李二先是松了口气,接着面上变得平静,缓缓起身一言不发。 畅清知道,这个时候的陛下才是最可怕的,比他大怒大喝胡乱扔东西时,还要恐怖。 “李愔,朕的第六子,厥儿和象儿的亲叔叔,若废太子仍在东宫,他会有此胆否?想来是巴结都来不及。 现在…呵呵!” 李二来回踱了两步,看向畅清道:“你亲自去一趟蜀王府惩治蜀王,仗五下,闭门三月。” “陛下,因何?” “朕教训自己的儿子还要理由吗,去吧。” …… 东宫中,李厥不停的抽着鼻子,作的什么孽啊,这都第二次了, 这小身体太弱了,本想做做样子,结果一个控制不好,脸搓到台阶上了,真他玛疼。 “厥弟,都怪大哥没本事。” “大哥,你就别哭了,堂堂男子汉怎么老掉眼泪了,搞得我都以为受伤的是你不是我。” 李象擦了一下脸道:“我看我们还是别折腾了。” 恰在此时,无意走了过来禀报一番,李厥顿时如同打了鸡血,脸也不疼了,好吧,压根忘了还有脸这回事, 起身兴奋道:“大哥,走,赶上大车,我们去四叔那里。” “厥弟啊,四叔虽然不打人,但也比六叔好不到哪去,我怕我们连王府的门都进不去啊。” “今非昔比,放心吧,四叔一向甚喜我俩,他肯定会很热情的,说不准还会留我们用膳呢。” 第18章 日进斗金啊 相较李愔,李泰这段时间的脾气更为暴躁, 太子已废,这都过去半个月了,居然还没议出太子的人选。 父皇已经私自召集了两次身边的重臣密议,虽然几人口风都很紧,并未透露所议的话题, 但只要稍有政治敏感性的,自然都能猜到这是在议储。 让他郁闷的是,他未探听一丝他们所议的内容,只能确定一点,到目前为止这个话题还没有定论。 不过他比李愔稍好些,他懂得隐忍,也知晓这个时候,他不能犯一丝错误, 所以,这几日除了他的心腹谋臣,其他的臣子求见的,他也都挡了回去。 就在刚刚,有人来禀,李愔被罚,他还愕然,让人打探一下才明白,这是出手伤了皇嫡孙。 “言先生,本王现在该做什么?” “大王现在应该带上小礼物去看望皇嫡孙,让陛下明白,大王是极爱两个侄子的。” 李泰眉头微皱,对于和李承乾所有的人或东西,他都有一种逆反的心理。 为何李承乾是老大,而自己不是? 为何他就能名正言顺的入主东宫,而自己还要等他犯了大错才有机会? 就因为比自己长了两岁,所有的好事就是他的,没自己的份! 心中厌恶归厌恶,但他也明白言先生所言是对的,叹了口气道:“也罢,来人准备…” “大王,皇嫡孙和皇长孙请见。” 言先生提醒道:“大王,不论皇嫡孙东西卖的多贵,您都应该买下。” 不说这事,李泰还能压得住脾气,说及此他再也忍不住,砰的一拍案几怒气道: “东宫内的东西都应该是本王的,他们凭什么能拿出来私相买卖,他们为何有此胆量。” 好嘛,拿将是自己的东西高价卖给自己,只要是个人这脾气也压不住啊。 “大王,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李泰重重的哼了一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这才平复心情道:“让他们进来。” 两人进来之后,李象年长当先行礼道:“给四叔请安。” 李泰的面上早没了之前的怒意,带着亲和的笑意上前,手在两人的头上轻揉了揉道:“不必多礼,来这的事本王知晓了, 且看看侄儿带来了什么好玩意?” 他是真不想啰嗦,又怕自己压不住火,表情管理失败,所以想着尽快买个一两样东西,让这两小子滚蛋,眼不见心不烦。 李厥赶忙做了请的手势道:“四叔,我们都是从东宫精挑细选的,在东宫里,这些东西也是独一无二。 保证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言先生并没有离开,李泰兴许是忘了让他退去,他自己则更多的是好奇, 所以当两个孩子进来,他只看了眼李象,随即略过,将目光定定的看着李厥。 听李厥如此说,他差点没忍住笑了起来,这话听着没毛病,但当着李泰的面说,怎么听怎么带着一股子嘲笑的味道。 李泰的手收回袖笼内,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好一会才道:“好好好,那我可要好好看看。” 来到外间,李泰与李愔一样,先挑中了那个银碗,随即又拿了一个砚台。 “此碗何价?” “三千贯。”李厥严肃的回道。 李象突然扭头看着幼弟,完了,刚刚从台阶摔下,这是伤着脑袋了? 之前卖给六叔一千贯都被赶了,好家伙,不降价也就罢了,居然生生提了三倍的价。 不远处的言先生面上表情也如同菊花,好嘛,这小子也太黑了。 李泰脸上表现更丰富,也不知是怒还是在笑,反正都抽巴了,银碗在手中也被捏得嗞嗞作响。 许久,他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道:“本王听说,之前在你六叔府上,你报的可是一千贯。” 说完,他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李厥,想蒙我,不可能! “四叔,您和六叔可不同。” “哦,有何不同,都是你叔叔,不可妄言。” 李泰以为,李厥会说李愔不是亲叔叔,他则是,但却听李厥道: “六叔是虢州刺史,实封只有八百户,哦,不对,前年六叔惹得皇爷爷生气,又减了半,只有四百户。 而您可是督相、卫、黎、魏、洺、邢、贝七州,兼领左武候大将军,您的实封可是六叔的几十上百倍呢, 我才涨了三倍的价,四叔,侄儿已经良心了。” 李泰好险一口黑血吐出来,自己封地多,就活该涨价是吧。 更可气的是李厥说话的语气,似乎涨了三倍还是对方照顾自己呢,咋的,一个破碗你要卖一万贯啊! 深呼吸了好几次,李泰又不死心的拿起那个砚台道:“这个呢?” “四叔,这个砚台是皇爷爷用过的,要不是侄儿实在没有进项,无论如何也不敢拿出来出售的, 这是大不孝之事,还好四叔看中了,您买去算是您对皇爷爷的孝,让侄儿所为也不至于人神共愤, 四叔,您真是好人,皇家尊老爱幼之典范,怪不得皇爷爷一直夸您呢。” 李泰麻了! 这小子心太黑了,他本想着只买那个碗,至于砚台之前就拿在手上,打算听完价格直接放下,好气气这小家伙, 但没成想,李厥直接把他给架起来了, 买了砚台就是照顾侄子,这还不是最毒的,最毒的是不买就是不孝啊! 玛的,这小屁孩哪来的? 自己为什么嘴要这么贱,多问一口价,强忍着没有暴跳,从牙齿缝里挤出声音问道:“什么价?” “唉,这是皇爷爷用过的,侄儿实在不好开价,四叔,您随心吧。” 李泰浑身都在颤抖,这哪是随心啊,这分明是诛心,一个破碗都花了三千贯,这个砚台是父皇用过的,难道还能比那破碗低了不成, 这要是传出去,李厥还小不懂事,自己岂不是要被人说成大不孝。 “六千贯!” “四叔,您就是个大大的孝子,您是我和大哥学习楷模,您就…” “没事,你先走吧,四叔还有事忙。” 李泰就想着李厥快点滚蛋,他好把压着的火发出来,否则再憋下去,他估计自己都要疯。 “四叔,钱呢?”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明日我安排人送过去。” 见李象拉着李厥走了出去,李泰看着双手,一手砚台一手银碗,他喃喃道:“这两样花了本王九千贯啊。” 说完,居然一滴眼泪自脸颊滑过。 不远处的言先生此刻,则皱着眉头眯着眼看着李厥消失的地方,许久耸然一惊。 第19章 司珍房 “侄儿啊,九叔是个穷鬼,你看我这袍子,都带着补丁,晋州穷蔽,王府中节俭用度,九叔我全都接济了封地, 咱是王侯,总不能看着治下百姓饿肚子吧,你有没有饿过肚子,那感受老不好了。” 清早,李象和李厥就来到了晋王府邸,当然少不了驮着的一车东西。 让他意外的是,李治也是个没骨气的,见到他兄弟俩第一眼,居然先诉起了苦。 李厥心中暗恨,怪不得这丫之后能当皇帝,果然是个没皮没脸的货,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比自己还不要脸的。 李治一副苦大仇深、忧国忧民的表情,让李象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九叔,我们只是来给您请安的。” “哦,请安啊,那就好,要不你们把那车上的东西先送回去,我去你三叔家借只羊,中午就留在我这吃羊肉。” 李厥大手一挥道:“九叔,东西不用送回去了。 晋州乃是我大唐龙兴之地,没想到这许多年,日子还是如此贫苦,九叔所言让侄儿中午如何能咽得下羊肉呢? 我乃皇孙,为皇爷爷和大唐效力义不容辞,这一车东西我不卖了,全都捐给晋州,九叔这样行吗?” 李治懵了,这…行吗? 这要是让父皇知道,自己忽悠两孩子一车东西,会不会和六哥一样,被杖责呢? 想及此不禁打了个赛颤,他赶忙补救道:“那个,晋阳虽穷,但也没到需你捐助的地步,哈哈,你这个樽何价?” “九叔,真的不用捐?” “不用不用。”李治再度笑道。 “哦,那这个樽我就便宜点吧,四千贯如何?” 李治的手一抖,好一会讪笑道:“不算太贵,那我就留下了。” 离开晋王府邸,他们又来到了吴王李恪的府邸。 “三叔…” “行了,你三叔是穷鬼,只有两千贯,已经让人送到了东宫,快中午了,留下用膳,吃完就回去吧。” 好吧,三叔才是真正的厚道人啊。 因是家宴,蜀王妃弘农杨氏也露了面,还把李厥的堂哥李仁也叫了出来。 饭后,杨氏还拿出两匹绫罗放在他们的车上,对李象道:“没去拜访嫂子,是我的过失,这两匹绫子,一匹你和厥儿做一身衣服,另一匹送你母。” 李象再度躬身行礼致谢。 接下来的时间,李厥把自己的叔叔全部拜访了一遍。 李二有十四子,老二李宽过继给了同父异母的弟弟李智云,不过也未长寿,早早过逝, 十一子江殇王李嚣,十二子代王李简,现在也早早去世, 所以李厥的生意对象仅剩下了十个,不像李泰和李治等人受宠,其他的几个叔叔,李厥要的也不多,千贯几百贯的皆有。 …… 东宫之中,无意带着几个奴婢这两日可是笑得合不拢嘴, 平日里弱不禁风的丫鬟,抱着十贯钱都能健步如飞,那可是好几十斤啊。 “厥弟,钱太多了。”李象从库房出来,皱着眉头道。 “多少?” “一万七千贯呢。” 现在一斗米六文钱,十二斤左右,等于说一贯钱可以买到一吨的粮食,折合一万七千吨的粮食, 李厥心中默算着,好家伙,这样一换算,自己妥妥一个千万富翁啊。 心中挺美,不过片刻他又叹口气道:“可惜了,这是一捶子买卖。” 被李厥带的,李象也不像之前那么乖了,听闻此话直接翻了个白眼,心中吐槽着李厥的贪心。 李厥拿出纸笔,开始划分这些钱的用处。 “象儿,带着厥儿吃饭了。” 正想得入神,传来了苏氏的声音,她现在对李厥事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只要每日的功课完成,剩下的时间她并没有太加干涉。 她相信能有如此慎密的心思救出自己的父亲,那么说明这孩子应该也不会乱来。 …… 其实李厥的生意还可以再扩大,比如说宗族之中,毕竟李渊可是个高产的,生了22个儿子, 除了被杀被贬的,宗族之中还有十一个,再加上那么多公主。 但他也知道势不可用尽的道理,再多不仅他人,就连李二也会说他贪心了。 第二日,他让人拉着两大车钱,直接来到了司珍房,这是专门为皇家打造物件的一个部门。 司监叫刘元,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一早他就站在监衙的门口等候。 “大监,上次蜀王来此,也未见你如此重视,这次皇嫡孙来,你为何要如此?” 刘元看了眼自己的副手,轻呵一声道:“仲宽啊,若是太子未被废,皇嫡孙前来我自是不用如此,但此刻嘛。” 仲宽还是不理解,但刘元并没有再解释。 盏茶功夫,几个仆从拥着一辇来到门前,辇后还跟着两辆马车。 李厥从辇上跳下来,也看见了早早迎候的刘元。 “臣司珍房司监刘元拜见秦国公。” 李厥微还一礼,在刘元的陪同下走进了班衙。 “大监,此次前来是求你打造一尊佛像,所耗铜钱已经带来。” “此乃小事,国公只需下令即可,何需辛劳这一趟。” 李厥坐在正位,指了指侧坐,示意刘元落座,这才接着道: “我自出生,便未出过内城,我知司珍房与外间多有羁绊,想听听外间现在是何情况?” 刘元微微一怔,但还是和气道:“不知国公想了解哪方面?” “百姓、营生,衣食住行皆可。” 这个范围可够广的,刘元沉吟片刻,就挑了一些长安的趣闻说了。 李厥不时的提问,刘元并没有做到知无不言,比如说,李厥问长安谁的生意做的最大, 刘元回答是盐铁,问铁何家最大,刘元就含糊其词言也并不知晓幕后东家是谁。 两人足足聊了一个半时辰,李厥还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见他提出告辞,刘元也是暗松了一口气。 回到东宫的李厥,拨出一部分钱给了无意:“去东市西市,所有的东西,只要有人售卖的,皆帮我买一份来, 记着,价格要记牢了。” 无意可以伺候在李厥身边,自然是识字的,打发走无意,他来到书房,铺开纸开始写东西。 第20章 一只鸡多少钱? 淑景殿位于太极宫的西北角,毗邻望月亭,周边果木颇多, 这个季节,花期未消,殿中随风飘来花香,更有极美的蝴蝶不时扑入其中。 皇帝也是凡人,自然也需要休息,李二今日处理完奏表,就来这里小憩。 “陛下,午膳在此处用吗?” 一个宫装丽人靠近,女人约在三十五六岁之间,虽已不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年纪, 但依旧身形婀娜,明眸皓齿,国色天香。 女人姓杨,但并非是李恪的母亲杨妃,她本是李元吉的妃子,玄武门之变后,被李二给纳进了后宫, 因其性格温良又极美,所以自长孙皇后去世后,深得李二之宠。 李二本想将其扶到后位,找心腹之臣议论,千古人镜魏征不爽了,直言道:‘陛下方比德唐、虞,奈何以辰嬴自累!’ 意思就是说,陛下啊,您是一代明君,德比尧舜,为何要因一个女人而败坏自己的名声呢? 这倒不是魏征故意找茬,最关键的是杨氏本是李二弟弟李元吉的妃子,你偷偷纳了也就算了,扶到皇后的位置就尴尬了。 李二本就是个听劝的,所以绝了扶后的想法,到死也没有再立皇后。 杨氏不仅美貌,也是个极聪明的,否则不可能如此受宠, 她双手轻按着李二的太阳穴给他按摩着,见她问及午膳,李二抬手,将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手里把玩着。 “今日朕就在此用膳了。” “那陛下还不松手,妾身这就去准备。” “急什么,朕还不是很饿。”说罢,还抬头看了眼杨氏,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不过他还没说完,就见畅清手捧着的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李二看了眼,并不是奏折,好奇问道:“何物?” “陛下,皇嫡孙亲手做的鸡,赶在午膳前送来,听闻此鸡所制极为耗时,皇嫡孙自昨晚就开始忙碌。” 李二起身,来到畅清面前,双眼注视托盘笑道:“怎么还包着土,这是让朕吃土吗?” “皇嫡孙交到臣手中时说,食物之道在色香味三道,若是提前去土打开,则香味就会消散,食不到最好的, 还言此鸡要吃的豪迈,剥开泥土后直接手撕最佳。” 李二一听兴趣更浓,看了眼左右在寻找趁手的工具,桌头一个银制鹿形的镇纸入了眼帘, 让畅清将托盘放在桌上,他拿起镇纸轻轻敲开外土。 拨开所包的荷叶,阵阵香气直冲鼻间,他大笑道:“果真如此,朕还没吃过如此香的鸡。” “陛下,妾身先尝尝吧。” 李二看了眼杨氏,明白她是何意,笑着道:“朕孙儿亲手所制,畅清呈上来的,就算有人想毒杀朕,也必不是这二人。” 话虽这样说,他还是亲手撕了一个鸡腿递给了杨氏, 不过没等杨氏毒发身亡,他已经撕下另一只鸡腿大块朵颐起来,边吃还微微点头。 “陛下,皇嫡孙真乃一片纯孝,这鸡也是妾身吃过最香的鸡了。” 李二哈哈笑道:“这小家伙啊,也不是吃亏的主,朕刚帮着他敲诈了一万来贯铜钱,这是他的谢礼呢。” 原本不苟言笑的畅清,听到此话也不禁莞尔。 一只鸡很快消失,本就不大的鸡两个人吃,李二有点意犹未尽道:“这小子也不知多送一只。” 畅清在一旁回道:“陛下,皇嫡孙言鸡五十文一只,他又买了上百个鸡子,也只花了一百五十多文, 鸡虽好,但过犹不及,为陛下身体考虑,一天一只已是极限。” 李二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再度好奇道:“他居然知晓时价?” “臣也问了皇嫡孙,其言虽不能帮陛下治国,但也不能是何不食肉糜的笑话, 他又言,自己生来富贵,更要如履薄冰心怀感恩,皇孙还让臣看了他记的小册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长安两市的物品价格, 他言道,通过时段的价格波动,就算足不出户,也可知晓天下诸多事。” “善。”李二丝毫不隐藏心中的喜悦,大呼道。 倒是旁边的杨氏面色有些不同,李二看了眼问道:“爱妃为何如此惊慌?” “托陛下信任,让妾身掌管宫中用度,前日妾身才审过上月采买的账目,账上所记一只鸡要三百文, 鸡子更是摊到了二十文一个。” 她不敢隐瞒,因为买贵不是她的错,但若是知晓买贵了不说那就是她的错了, 若是让李二知晓,以为她与采买人员勾结,侵吞钱财那事就更大了。 李二微微一笑道:“些许小事,也值得慌恐,宫中用度自然要挑最好的,贵一些没毛病。” 说罢,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又道:“鸡也吃了,朕也歇得够了,还有事要处理,改日再来你处。” 在众人的恭送下,李二龙行马步的就走了,他是马上皇帝,所以极少在宫中乘辇。 就算是白龙鱼服时,他也是骑马更多些。 回到甘露殿,李二看向畅清道:“此事,你亲自查一下,不要走露风声。” 畅清自然知晓何事,正要领命离开,李二又想起一事道:“先去一趟东宫,把朕孙儿所记的小册子拿来,朕要看看。” 柱香时间,那个小册子已经放在了李二的案头, 他拿起看了眼,第一页记录的则是粮食的价格,包括米、麦、高梁、豆类, 第二页则是各种肉蔬之类,第三页则是各种布帛衣料, 很细致的进行了分类,李二甚至还看到了长安各坊现在的房产价格, 越看越是新奇,面上笑容也越盛,偶尔还喃喃自语两句, 但当他翻到最后几页时,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也就几页的内容,但他足足看了半个时辰, 好一会儿,他叫人道:“去把房卿给朕请来。” 同在内城办公,房玄龄来的很快,李二不等他行礼,就将册子递给房玄龄道:“爱卿,看看这个。” 房玄龄有些不解,今日的奏折是他先处理再递交李二过目的, 没什么大事啊,需要李二在中午饭后就要叫他过来。 接到手中看了一眼,他愕然抬头,李二示意他接着往下看。 “这是秦国公所记?”房玄龄看过三字经原稿,自然见过李厥的笔迹。 “厥儿言,他不要做何不食肉糜之人。” “皇嫡孙如此年幼,有此心怀,他日必定为大唐栋梁。” 房玄龄居然可以一心二用,一边拍着李二的马屁,一边翻着册子接着看,当看到最后几页内容时, 不仅面色变了,就连翻页的动作也迟缓了很多。 第21章 再封 房玄龄看完册子,依旧没有开口。 其实李厥后边几页所写内容并不超前,也并不难理解, 所记内容,只是将几样东西进行了一番对比。 比如拿稻子与鸡进行对比,一斗粮食现下是五钱,而一只鸡是五十文,而一只鸡自养到成鸡,需要一斗半的粮食, 也就是不到八文,就算病死率是五成,那么成鸡一只所费粮食也就十二文, 而成鸡市场卖五十文,百姓何不养鸡? 有问也有答,后边李厥也给了答案,幼鸡价格过高,百姓徒有余粮,却无钱购买。 这样的例子挺多,长安最偏的大通、归义等坊市,一个普通的单进小院需一百三十余贯, 折粮需二十六万斤,而课户百姓一年,丁口余粮不足三百斤,折钱一百五十钱,佃户几无余粮,丁口需劳作近九百年才能入手一个小院。 一把锄头需钱八十,等于说丰年丁口一年劳作,也只够换两锄头的。 求医问药不致卖儿卖女,但也十载难翻身。 而最后一页的内容,李厥说的就更明白了: ‘自三皇以来,百姓穷蔽久也,丰年不足饱腹,谷价高贱伤工不伤农, 然大唐陛下圣明,众臣得力,不少百姓已有余粮,然两载忙碌,不及商贾一朝之功,悲也。 随着大唐发展,前人未有之大势必将成,若以前人固有之法,治我大唐天下,恐症结将越来越多。 还没想好,睡一觉再想。’ 最后一句,自然是李厥写到一半困了,所以加了这么一句,也表明这是自己写着玩的,并非要拿出来给谁看的。 “陛下,秦国公所言,谷贱伤农也。” 沉吟良久,房玄龄也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李二也露出牙痛的表情,以前也没想着有粮食过剩的一天,只想着粮食价越低越好,没成想粮食价太低也隐藏着大祸害。 “爱卿,可有解决之法?” “陛下,臣斗胆想亲自请教秦国公,求陛下应允。” 李二笑道:“孺子罢了,爱卿何来请教一说,若是你想见他,自去东宫便可。” “陛下,秦国公虽只五岁,然心中自有锦绣,且与陛下一样,胸怀天下万民,大唐之幸啊。” 李二笑了笑,还想再谦虚一句,不过话未出口,他的表情一怔,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房玄龄, 好一会又看向了殿外,面上不时喜不时忧,不知在想些什么。 “臣告退。” “今日之言,爱卿暂不必与人讨论,当然,皇嫡孙除外。” “臣知晓。” 房玄龄退下之后,李二再度陷入沉思。 房玄龄并没有第一时间去东宫,出于尊重他还要递名帖,虽然他也是国公,与现今的李厥勋爵相同, 但李厥还有一个皇亲的身份啊! 而且,他也要回去把脑中的一些想法理顺。 …… 关于采买司的问题并不难调查,也是之前无人监管罢了。 第二天下午时分,畅清就来禀报,采买司司正庞清平交待,自他上任始,压根就没有亲自去东西两市采买过, 而是一家叫聚隆号的商家负责采买,然后直接将东西交给他。 庞清平每月能从中抽到三百贯的好处费,而他之所以如此听话,是因为那个聚隆号他根本惹不起。 “哪一家?”李二差不多明白了,这是有大势力在背后控制呢。 “陛下,聚隆号的幕后东家叫刘三儿,他的姊丈是魏王府的管家。” 李二双眼一眯,双手自然的握紧,随即愤怒起身道:“一群无法无天的杀才,假借魏王府敛财,都算计到朕的皇宫之内, 百骑何在?把聚隆号的东家给朕诛了,还有那个庞清平…” 畅清之前就差不多猜到了,这事是不可能牵扯到魏王身上的,因为陛下不许, 就算有实证是李泰,那么他也会成为销毁实证的人。 命令下达之后,李二坐下,看了眼桌上的册子,看向畅清道: “让中书拟旨,赐封皇嫡孙为安年郡王。” 不待畅清离开,李二又道:“按亲王等级设府,暂时还住东宫。” …… 房玄龄是第三日下午来到的东宫,李厥自午饭过后,就在东宫门前摆开仪仗等候,以示对这位老臣的尊重。 “房公。”李厥当先行礼。 房玄龄呵呵一笑,对于李厥的称谓还是很满意的,对方没有叫他梁公,而是叫的房公, 梁公是勋爵,说明是从官场上论的,而房公是私称,说明对老房本人的尊重。 不得不说,官场上一个动作或一个简单的称谓都大有学问。 房玄龄回了一礼,这才落后李厥半步进了东宫。 崇教殿中,无意亲自为两人奉上茶水之后,李厥对他道:“门口歇着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见无意出去,李厥再度起身对着房玄龄深施一礼道:“多谢房公。” 就在几天前,他去尚珍司的路上,路上恰与房玄龄四子房遗义偶遇,对方骑马来到李厥身边, 很直接的就说了聚隆号的事。 李厥问他为何要告诉自己,房遗义直接就说了此为投名状,说罢不再多解释就告辞了, 这才有李厥接下来的布局,不仅算计了李泰,还在李二面前露了脸。 对于李厥所做的一切,房玄龄还是很欣赏的,因为李厥很好的利用了自己的身份, 不是皇孙的身份,而是一个五岁孩子的身份,这会让李二很自然的去除疑心, 认为李厥只是无心撞上的,并不是有意为之。 他面上含笑,虽然受了李厥的一礼,但嘴上却道:“老臣寸功未立,受不得郡王此礼。” 听到郡王的称呼,李厥愕然抬头,却见房玄龄微一点头。 李厥没有高兴,反而是若有所思,这样的态度,又让老房高看了一分。 接下来,两人抛开这些事,还真就谷贱伤农聊了起来,李厥尽量用浅显直白的话,给老房上一堂生动的经济课。 比如说,李厥说经济之道在于流通,并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 自洛阳贩粮至长安,若是一年三趟,单趟赚五贯,则一年收十五贯,若是一年五趟,一趟四贯,则有二十贯。 然后,他又说了政策不能呆板,国家的一道圣谕下去,不能拍脑袋,应对变化要留口子, 比如说一条新的政令,可以以试运行的方式,或者选择一地来操作,发现并归纳问题,然后完善解决才大面积推广。 …… ps:简单说一下大唐的税赋,简单说来就是租庸调。 租是指,大唐一个成年男丁长成,国家就会给一百亩地,让你种植, 这一百亩之中,八十亩是你租的,身死或年满六十,这个地国家就要收回了,二十亩则是私有,称为永业田,可以传代的。 庸是指,每年义务的徭役,初唐也不高,成丁一年二十天,这是免费劳动,国家不给一毛钱报酬。 如果国家今年事少,没有活干,那你还得多缴点东西,也不高,绢三尺,这就是‘输庸代役’。 最后的调是指,家里不仅有男人,自然也有女人,女人也要纳税的,多少呢? 一般一个家庭一年要缴绢两丈、绵三两或布二丈五尺、麻三斤,实际上也不算高。 当然大唐的百姓分两种,一种是课户,就是要按照这个租庸调来的,一种是免课户,通常都是勋贵和皇室成员,这帮人是不需要交税的。 有一部分百姓钻空子,就和勋贵谈,把自己的地挂靠在勋贵的底下,然后就没了税赋,再少缴点给勋贵; 还有逢到灾年、重疾等,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只能把地卖了,这类人要想活下去,最后只能变成大户人家的佃户。 唐初,因为地广人少,土地兼并尚不严重哈。 第22章 和亲 李厥说的很琐碎,一是他之前并没有打腹稿,其二他本就不打算说得太深,毕竟他才五岁。 好吧,已经很妖孽了,从房玄龄已经扯断好几根胡须便可看出来。 聊了半个时辰,李厥没有再掏新观点,房玄龄体谅他还小,以为他乏了,起身欲告辞。 “郡王,你今日教老臣颇多,作为回敬,老臣也教你两典,一是韩信之计,明修栈道也, 二是汉说苑中言,螳螂捕蝉也。” 说罢,也不等李厥问及就提出了告辞。 送走老房,李厥回厅落坐苦思,这帮人说话非要说一半留一半,真烦人。 老房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这两个可以都算是计,也可以都说是某人的处境。 历史不好,真头疼。 “无意,把汉书给我找来,对了,还有史记,还有那什么说苑。” …… 今日李泰可谓是春风得意,领着鸿胪寺卿和一帮小弟来到了城外。 昨日晚间吐谷浑已到城外的驿所,上表朝见,李二就令李泰来迎。 虽然吐谷浑已向大唐臣服,但毕竟是山高地远,并没有纳入道州治所,还属于大唐的属国, 当然吐谷浑的存在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那就是牵制吐蕃,所以李二对于现在的吐谷浑还是很看重的。 朝堂之上,李二和重臣皆在,吐谷浑使臣到来,直接行的是跪拜礼。 奉上朝见的礼单,大多是以牛羊为主,又递上了国书。 吐谷浑是鲜卑族建立,就是那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慕容氏,也是五胡乱华的一支。 现在吐谷浑的可汗是慕容诺曷钵,此次他之所以派使臣来朝见,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请求和亲。 李二没有急于回复,而是让鸿胪寺卿带着使臣到四方馆暂留。 待人退下,他才看向众臣道:“各位爱卿,对于吐谷浑的请求如何看?” 长孙无忌当先出班道:“陛下,吐谷浑地势险要,又兼牵制吐蕃之责,在臣看来,若是和亲能收异族之心,也不为是一条良计。” 李二微一点头,又看向他人。 其实和亲在当下看来,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自西周就有,汉虽强也有不少例子, 毕竟在政治家的眼中只有利益,所有人或物,都是可以利用的手段。 李泰看了眼左右,见无人出班,他起身道:“父皇,如今吐谷浑主动请求,在儿臣看来此是好事,说明其心向大唐,并无异心。 儿臣认为可以答应,不能凉了蕃属之心。” 李世民微笑着点头道:“吾儿此言善。” 得,原本还有点不同意见的人,也明白了李二何意,索性闭嘴,不然可能又得触怒龙颜,不划算。 见无人再出班,李二看向长孙无忌道:“长孙爱卿,你和魏王齐议一番,看看由谁下嫁最为合适?” “喏。” 李二宣布退朝,再次留下了几个心腹重臣。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本认为又是议储,但进入内殿才发现错了,李二是和他们协商进攻高句丽的事宜。 高句丽从隋到初唐,似乎成了每个皇帝的心病,原本历史自隋到唐,一共征高句丽十二次,从这个数据就可见一斑。 杨广征了三次,结果把隋给拖垮断送了。 李二在位时同样征了两次半,第一次大功在即,但在安市城遇阻,恰逢冬日来临和薛延陀入侵大唐,所以不得不班师回朝,稳定国内形势。 第二次进攻,虽未功成,但逼得高丽王遣子谢罪。 第三次李二做好了一切准备,已经出征,但李二崩了,东征不了了之。 高宗继位之后,接着征了六次,直到乾封三年,高句丽才彻底灭亡。 (高句丽和现在的棒子没一点关系哈,他们往脸上贴金,说是他们的历史,还说射瞎了李二的一只眼睛。 现在棒子的国土,在唐时住的是新罗和百济两族。) “陛下打算,何日东征?”房玄龄问道。 “明年春日,还有近一年的准备,爱卿以为如何?” 房玄龄沉吟片刻道:“如此,幽州今年的税赋原地驻屯即可,臣这段时间再看一下河东各地粮储情况, 若有不足,便从关内道和河南道调往。” 这就是李二最欣赏房玄龄的地方,他不会发表一些高谈阔论,而是俯首做精细活, 对于李二要东征,老房没说行或者不行,而是先考虑为大军储存粮草。 长孙无忌也道:“陛下,水师何为?” 李二不假思索道:“从登州、莱州出港,攻卑沙、勿山、乌骨三城,自文登出港,攻百济的熊津和泗比城。” 长孙无忌点头道:“何人为帅?” “朕亲征。” 两人也没反对,或者说心中早已有了预测。 谈了半个时辰,当然不可能一次开会就将东征的事给全解决了,李二不仅要和他们谈,还要召集勋贵再议, 但今天的小会,算是把重点先圈了下来,两人欲告退,李二想起一事道: “明日大朝会,关于朕孙儿封王的事是否妥当?” 房玄龄微怔,没想到李二这么急迫,当下留禀道:“诏书已经拟定,本打算请司天监请期…” “不用那么麻烦,稍后将诏书承递过来,朕用印,就在明日朝会上公布。” “喏!” …… 小小的李厥同学,还在东宫里翻故纸堆呢,苏氏来瞧过一次,见他这么用功心中颇感欣慰, 又担心的劝他注意休息,不要过于劳累。 李厥哼哈了两句应付过去,此刻他面前的纸上,写了一排排的内容。 内容多是他提出的可能性,笔在纸上圈着,没一会他灵光一闪,终于明白了,老房这是暗示他的处境呢。 他也明白,老房为何会说得如此隐讳了,如果自己不懂,那就当他没说,如果自己懂了,更是当他没说。 老房,真有你的!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是在暗示李二对他的态度。 李二的心中已经有了太子的人选,那就是九叔李治,之所以现在还不宣布,是不想过早的让李泰离京, 但若让李泰不离京,太子迟迟不立,他早晚会针对起李治, 所以李二想把自己提起来,成为李泰的目标,想让自己成为那只秋蝉。 所以老房的两句话,都是在表明一个意思,李二要明修栈道,暗立李治,那么自己的结果就可能是那只秋蝉。 想及此,他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李二对自己的宠爱不假,但也因自己的表现,让他意识到可以利用一下了。 第23章 发飙 想明白了李二的打算,李厥也没有太急迫,一是急也没用,其二在他看来,真要是李治当皇帝,那也算是坏消息中的好消息了。 他没有造反的打算,要死太多的人,而且他自认也没有这个能力。 他突然笑了,之前对于李泰的设计或许是李二乐见其成的,有可能在适当的时机,李二会告诉李泰,采买司的事,就是他李厥挑出来的。 至于说李二要害死他,也不可能,无论如何,李二肯定会保住他性命的。 等到李治入主东宫的那天,再找个由头,将他和李泰齐齐的发配出去,一是为李治扫清障碍,其二也算是保住两人,不让两人干傻事。 他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想不到我一个五岁的人,也有被皇帝和亲爷爷设计的一天,这是悲哀还是荣幸呢?” …… 下午时分,畅清来了,到内宅见了苏氏,并把李厥叫了过来, 明日会在朝会上封李厥为郡王,流程和礼仪之类的不能少。 叮嘱一番,畅清走后,苏氏一把将儿子抱在怀里,身体还在轻微的颤抖着,她不是喜,而是怕。 丈夫的前车之鉴,她已经没有任何的想法了,甚至想着,就算现在贬为平民,她吃苦供养两个儿子,她也认了。 她不想儿子再钻入到皇子之间的争斗中,一个不好就会丢了性命啊。 郡王可不是乱封的。 在大唐,皇帝的儿子可获封亲王,而亲王的儿子只能获封嗣王,只有太子的儿子才能被封为郡王, 她和大部分人考虑的差不多,李厥被封郡王,或许是因李承乾之事,李二给予的补偿,但她依旧很怕。 “母亲,我不会有事的,我会快快乐乐的长大,一直伺候着您,我还要娶媳妇,给您生孙子呢。” 他的小手在苏氏的后背上轻轻的拍着。 “答应娘,不要和你任何叔叔走得太近,也不要参与朝堂之事。” “好,我不会的。”李厥答应的很干脆。 李厥陪着母亲用完餐,这才回到自己所住的宜春宫,无意很快进来道: “公子,房四传来消息,今日朝会吐谷浑使者到来,是魏王到城外相迎,朝堂上吐谷浑请求和亲…” 听到和亲二字,李厥原本面上的笑意没了,继而越来越冷。 “赞成者几何?还有武勋他们是什么表现?” “陛下已同意,魏王和赵国公当先赞成,武勋未有一人发言。” 李厥站在那许久无言,片刻咆哮道:“玛的,全是软蛋。” …… 大朝会是很隆重的,在京九品以上的官员皆要参加,立政殿中根本就站不下,所以就有很多的官员站在外边。 李厥是皇孙,又是秦国公,妥妥的从一品,自然是可以入殿的。 李二入殿后,代表着朝会正式开始。 没有所谓的三呼万岁,也就众人见礼,李二来一句平身就算完了,李厥甚至怀疑殿外的人甚至都没有行礼, 这么一想,殿外好像比殿内舒服,当然这也是五月的天气不错,要是冬天,可还是内殿舒服些,毕竟有地龙不冷啊。 因为是大朝会,刚开始都是形式主义,报喜不报忧的, 全大唐在李二的英明领导下,已经做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监牢里连老鼠差不多都快没了。 唉,这就是魏征不在了,不然这样的报告兴许会少一些。 汇报之后,李二照例来了一句:“众爱卿,可有本奏?” 长孙无忌起身道:“陛下,吐谷浑向大唐臣服,年年上贡,臣心甚浓,今其可汗也谓人杰。 前日使节不远万里而来,上呈国书,献马牛羊万数,道可汗之诚心,求娶公主,在臣看来,我大唐应嘉奖其忠,下嫁公主以示恩宠。 臣与魏王已商定,弘化公主已经成年,确系尚佳人选。” 李二看向众人道:“长孙卿家此乃老成之言,众位爱卿可有异议?” 能在殿中,谁是傻子,就算是程咬金这样的,也是假傻不癫,你李二都说是老成之言,自己还反对个屁啊。 “如此,朕就…” “陛下,臣有异议。”大殿中,突然传来一句童声,打断了李二将要出口的玉言。 李二本有些不喜,但见是自己孙子,面色稍霁含笑道:“皇孙有何异议,且说来?” “陛下,孙臣今日要说的话挺多,求陛下恩准孙臣说完。” 李二笑了笑道:“无妨,反正耽误的是你自己的时间。” 这话的意思是,这事一了,下一件事就是你封王的礼仪,你要耽误就耽误吧。 李厥是个小不点,但此刻他站着,众人坐着,自然能清晰的看到他, 只见他对着龙椅方向深施一礼后,又转头看向长孙无忌道: “赵国公所言,下嫁公主是为了嘉奖吐谷浑的忠心,那么是否可以用其他物品嘉奖,而不是我的姑姑?一个女人! 我知道,这是吐谷浑所请,作为一个臣服的藩国,我大唐难道要做到予取予求吗? 今日他要公主下嫁,来日若是想娶赵公的女儿呢? 今日他要我们的女人,明日要我们的兵器呢?若是再要我大唐的国土呢?” 李厥每一句话都像是喊出来的,没办法,人太小中气不足,为了能让更多人听到,他只能如此。 此言一出,李二面上微冷,众臣面面相觑,而长孙无忌面上则已挂满了寒霜, 他是重臣,又是李厥的亲舅公,自然无法忍受一个小屁孩如此直面相驳。 李泰心中大喜,到底还是孩子啊,不知道轻重,这下看父皇还怎么疼你。 李厥也把自己的火气说上来了,对于和亲他非常的反感,在他看来这是朝廷无能的表现,这是一个时代男人无能的表现, 所以这一刻,他也不愿去想受宠之事,也不再想夺嫡之事,从昨天知晓消息到现在,他心中都憋着一团火, 现在,到了不吐不快的时候。 “我虽年幼,但也知晓局势,吐谷浑之作用我亦知晓,但我想说的是,大唐的天下难道要靠一个女人来维系吗? 大唐的荣耀,难道就凭着女人胯下的阴谋来彰显吗? 满堂诸公年岁高于我,见识高于我,胆气呢?” …… ps:说明一下,弘化公主是贞观十四年和亲的,山峰在这里做了一番改动哈。 其二,目前史学家还在吵,到底弘化公主是不是李二的亲女儿,有人说是宗室淮阳王李道明的女儿, 也有人说就是李二的大女儿,咱不争这个哈。 第24章 又被剥了王爵 李厥现在有点不管不顾了,这一番话不仅得罪了满朝文武,更是让李二面子不好看了。 但李二并没有打断他,只是眯着眼,看他接下来还要说出什么话。 李厥声音越说越高,近乎于咆哮: “我曾听市俗凡夫言,千里做官只为财,当时我就想,若是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那么大唐只会越来越强大, 当然那时我并不信凡夫之言,我认为殿中诸公或有小心思,但还是一心为国的,今日我算是真真的见识到了。” 他走了几步,来到勋贵团体,目光一一在众人面前扫过。 李世绩、张亮、程知节、牛敬达等等,此刻皆是一脸的羞愧,不敢与之对视。 “今日吐谷浑求娶公主我们答应了,明日吐蕃呢,后日新罗,难道我大唐的公主就是为藩邦所养吗? 你们皆有姐妹,你们皆有母亲、女儿,为何和亲一事就无一人反对? 今日和亲,他日史书要如何记载,你们想好没有?” 前一刻声色俱厉,说到这里,他笑了笑,声音清朗道:“我倒是想好了,史书该记,大唐军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 他再次走到中间,就这样对着龙椅跪下道:“皇爷爷,孙儿是男人,是真正的大唐爷们,孙儿智短不可为帅, 力弱不可为将,请皇爷爷恩准,孙儿亲至剑南道为一兵卒,但有整躯,必让吐蕃不敢马踏我大唐国土半步。” 李二依旧眯着脸一言不发,他是真的生气了。 李厥这一番话哪是在骂朝廷百官,分明就是在骂他。 房玄龄心中是愕然的,也有些后悔,在他看来李厥这是明白了昨日自己的意思,为了不被李二当成挡箭牌, 为了不让李泰针对,所以就闹了今天这一出。 虽然效果很好,但这个代价也太大了,老房心中暗叹起身道:“臣附议,请陛下准许老臣陪皇嫡孙一同前往剑南道。” 李二的神情有些愕然,一般这个时候房玄龄都是不会表态的。 “陛下,臣请往善州。” “陛下,臣请往敦煌。” “陛下,请给臣五万军,臣要将吐蕃夷平。” 一个个武将起身来到李厥的身后,单膝跪地道。 李二看了眼李世绩,在他惊异的目光中,李世绩也缓缓起身: “陛下,皇嫡孙所言臣羞愧万分,请陛下看在我大唐万军尚有一战之力的份上,看在臣还能上马的份上, 不提和亲一事,臣愿自请益州,吐蕃若是犯我大唐疆土之时,就是臣战死之日。” 勋贵相继出班,把吐蕃三面的战略要地全点了名。 李二起身,看了眼众臣,然后一声不吭的离开了,连个招呼也没打,不过片刻畅清走回来,宣布朝会结束。 众人相继离开,长孙无忌看了眼李厥也走了。 李厥知道,自己这么一闹,王爵又泡汤了,但他不后悔,做人若是没有一点支持,那就算让他现在当皇帝,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也没有和任何一人打招呼,迈步就往殿外走,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 其他众人只要见他走近,全都停下站向一边对他弯腰致礼。 …… 甘露殿中,李二这才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将殿中的东西又砸了一遍, 他并非无能狂怒,如果今天说这一番话的换作任何一人,或许都逃不掉一个流放的结局, 但李厥是他的亲孙子,还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如果让其流放,等于就是在要其性命。 随着年龄增长,人的心会越来越软的,玄武门之变他能对亲兄弟痛下杀手, 一是他认为这天下本该就是他的,对于父皇立大哥为太子,他是非常不满的; 其二,他也是为了保护家小,因为他同样明白,一旦李建成登基,他必死,那么自己的孩子,李建成会留隐患? 现在不同,连造反的李承乾他都不舍杀了,更别说是自己的嫡孙。 发泄一番后,他突然开口道:“酒呢?” 不消片刻,畅清端着托盘走到案前,将酒放下,再度退往一边。 李二斟了一杯,正待要喝,看向畅清突然道:“若立皇嫡孙为储,你认为如何?” 畅清非常理解李二,李厥今天的所作所为,李二必然生气,但也会唤起李二心中的英雄气, 识英雄重英雄之下,他自然会越发的欣赏起嫡孙。 这倒不是说他精神分裂,相反这是一个人自信的表现,天策上将中不乏有降将, 李靖、程知节、秦琼、李世绩、尉迟恭皆是降将,他不仅不疑,而且还个个委以重任。 今日之朝堂,就像是李厥之初鸣,不说一鸣惊人,但也可圈可点。 畅清道:“陛下,今日皇嫡孙所言英武大气,臣虽已是残疾之身,但也觉得胸中窝了团火。” 畅清没有直接回答李二的问题,因为对于立储,他不会发展任何的意见, 但不回话自然不行,所以就将在朝堂上当时自己的感受给说了。 李二轻呵一声,举杯一饮而尽道:“没大没小,骂遍朝廷百官,此事朕也不敢轻为, 况且,作为晚辈,哪有直接冒犯长辈的,就差指着自己舅公的鼻子了,他老子和叔叔,哪个敢做这些?” 李二这话要反着听,明着是在批评,其实心中却颇为欣赏。 他也怕啊,承乾被废,青雀聪颖但不知兵,雉奴性格偏软,而满堂皆是骄兵悍卒,长孙无忌更是人臣顶峰, 除了他,自己的子孙能震得住这帮人吗? 他是骄傲的,骄傲到不愿为扫清子孙之路擅杀一个有功之臣,所以,他想找一个能控制住局面的接班人, 今日看来,嫡孙有英气,朝堂一番话,看似在骂勋贵,实则也在收他们的心,有胆气有谋略啊。 “朕没和那小家伙说一句话,该册封的王爵也被搅了,这小家伙不知在东宫如何慌恐呢, 你亲去东宫一趟,告诉他大唐王爵不是那么好授予的,让他再做一件让朕长脸的事,朕把王爵还给他。 还有,他还按王爵开府,这孩子身边不能无人,否则谁知他又要干什么事来。” “亲王?” 见李二倒酒无语,畅清了然,正待去安排,却听李二又道: “要惩罚,就罚他抄一遍孝经,对了,明日一早,你带着他去赵国公府邸,让他给赵国公道歉,态度诚恳些。” 第25章 高兴的李泰 畅清来到东宫,被人领着居然来到了疱屋,李二所言该在慌恐的小家伙,正在指挥着众人堆砌锅灶。 “小心点,这口锅可是花了我七百多文呢。” 见畅清过来,他赶忙施礼道:“畅公,您来了。” “不可过于狂妄,陛下很是生气。” 李厥笑着道:“畅公能亲自来,说明皇爷爷还是喜欢我的,我正在支炒锅,等一下我们炒菜吃,畅公就留此用膳吧。” 畅公的确有些喜欢这个聪明的孩子,伸手在他的头上轻抚道: “陛下让你抄孝经一册,以示惩罚。” 李厥愣了愣,然后跑出去,片刻功夫捧出几册来:“畅公,您挑一册即可。” 畅清愕然道:“这都是你写的?” “大唐以仁孝立国,为人子自当孝字当先,我和大哥虽幼,但不敢忘怀,所以没事我就会抄上一遍。” 这事还真是巧了,李厥知道练字是不能停的,而在这样的时代,有一手好的毛笔字是标配, 他也有意在练字,随便抽了一本孝经没事练字用,不成想现在用上了。 畅清没有挑,而是将几册全都托在手里并没有归还的打算。 “陛下言,先让嫡孙建府,此事老臣会相助嫡孙。” 李厥心思一动道:“畅公,我可以自己挑选一些人吗?” “自是可以,但不可儿戏,你知晓何意吗?” “自是不敢。” 接下来两人就这个锅的事,又聊了片刻。 畅清走之前又说及给长孙无忌道歉的事,李厥自是满口答应。 …… 畅清回来时,李二已经在处理奏表了。 “那小子是不是吓坏了?” “没有,皇嫡孙正在支灶,言今早无知惹得陛下生气,又言宫廷中陛下膳食不合理,多肉少蔬,不利陛下风疾, 他要新创一种疱厨之法,将蔬做得比肉还好吃,这样陛下就不会挑食了。” 李二轻呵一声笑道:“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一套他倒是玩得溜熟,难得他一片孝心,朕就等着他把蔬做得比肉更好吃的时候。” “陛下,这是皇嫡孙所默孝经。” 李二愣了愣道:“如此之快?” 畅清将李厥所答之言复述了一遍,李二接过一本细看了看道:“这孩子的字有进步,倒是个有心的,不枉朕如此疼他。” 李二一页页的翻看着,直到最后一页他这才放下,沉吟片刻道: “畅清,皇嫡孙今早之事,朕很愤怒,怜其尚幼免了杖责,至于其他的…” “臣明白。”畅清没等李二说完,就领了旨。 李二微微一笑,将几册孝经放在一边,再度处理起公务。 …… 魏王府邸,李泰面上再度浮现兴奋之色,看向刘洎道:“今日一事,我那侄儿算是将满堂诸公都得罪了个遍, 居然敢指着舅父开骂,哈哈哈,到底还是年幼。” 他这段时间有些魔怔了,储君一日未定,他的心就不安宁。 原本,他并没有将李厥当成对手,但前一段时间李二频见李厥,让他有了一丝危机感, 不过这小子不知珍惜,居然去帮侯军集求情,被降为国公,李泰的心中稍稍安定, 然而随即采买司的事又暴露了,虽然李二没有公开,也没有问他的责,但他也害怕啊, 在这个时候又传出李厥再度封王的消息,让他如何不慌。 好在这一切都过去了,今天李厥在朝堂的一番言论,看似风光,实则将自己的一切都断送了。 没看到父皇连个声也没吭,就直接退朝了嘛。 “大王,此时此刻,你定要稳住心神,不能有半步出错。”刘洎提醒道。 李泰微一颌道:“本王知晓轻重。” 刘洎走后,李泰看向一边一直一语不发的言先生道:“先生今日为何如此沉默?” “在下不知朝堂发生何事,不敢妄言,在下看来,大王现在最紧要的事,就是重新建立宫中的消息渠道。” 李泰收买采买司,一方面是为了赚钱,另一方面就是向外传递宫内的消息。 宫中的奴婢大部分都是捧高踩低的,现在很明显李泰为储的可能性很大,就有不少人想要卖好, 但是他们出不了宫,之前可都是通过采买司来将这些消息传递过来的,如今断了这条消息线, 他所获知的宫内消息,那就是宫内想让人知晓的,不想让人知晓的他也不知。 “先生此言大善,最可恨的就是畅清,本王多次示之以好,他居然不领情。” 他愤怒不已,恰在此时心腹来禀道: “大王,宫中传来消息,陛下大怒,本欲令畅清亲自仗责秦国公,不过怜幼小,最终还是收回了口谕, 听说责罚闭门半年,每旬抄孝经一册,还有传言陛下正在考虑是否将秦国公降为郡公。” 李泰面上大喜,这才是好消息,言先生突然问道:“大王,这些消息是否属实?” 李泰看向来禀之人,对方再度回道:“属下安插在千牛卫中的人所说,他也是听宫中议论。” 挥手让人下去,李泰这才笑道:“本王了解父皇,此消息必不会假,这也就是我那好大哥刚出家, 父皇不想把事情做得太过,否则我那侄儿更没好果子吃,哈哈。 今日本王高兴,许久未与先生对饮,先生万勿推辞。” “喏!”言先生虽然回答,但面上还带着狐疑之色,李二正在考虑,并未言出降皇嫡孙为郡公, 千牛卫居然能获知消息,在他看来,这背后好像有人在推动着什么。 推动这些为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猛的一惊,但看向李泰春风得意的样子,心中暗叹,并没有说出口。 …… 梁公府的书房,房玄龄不时的发出笑声,让家人颇为担心, 但几兄弟无一人敢进去打扰,因为老房有严令,他的书房除了他和大儿子,外人包括其妻也不能进入。 好半天,房遗直下班回来,三兄弟迎上道:“大哥,父亲在书房不时发笑,我等担忧又恐打扰父亲,您进去看看吧。” 房遗直净了手脸,这才扣门入内,见老房抱着一本论语在看,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父亲今日心情大好?” 房玄龄见是大儿子,指了指旁边的胡床,又将书合起放下,拿起旁边的茶水轻嘬一口,这才道:“今日朝堂之事,你已听闻,有何看法?” 第26章 万民请命 房遗直自然知晓,父亲问的是李厥在朝上所言,他想了想道: “陛下好像非常生气,秦国公还是过于年幼,不懂政治不知变通,如此一来,父亲之前所言的可能看来是越来越小了。” 对于大儿子的回复,老房也没生气,因为目前的朝堂至少有九成人皆是如此认为。 不过该教育的还是要教育,他淡然笑道:“遗直,为父之前教过你,任何事皆有两面,对家国利大可做,家国弊大则消。” 见儿子沉思,他提醒道:“我且问你,若是陛下大行之日不远,他最怕的是什么?” 房遗直心中一惊,本能的看了眼书房门,稍一安定这才试着回答道: “一怕外戚干政,如今赵国公势大,枝强干弱,必生祸端, 二怕骄兵悍卒,不服新皇,三怕…” 房玄龄微笑着点头道:“此二点足矣,现在你再好好想想,秦国公真是有勇无谋之辈吗?” 房遗直又考虑了一番,面上表情大变道:“今日秦国公所为,一是敢直斥赵国公,证明其勇,二是有手段能收勋贵之心,证明其谋。” 房玄龄摇了摇头道:“看得太浅,还有两层意思。” 房遗直微一皱眉,许久起身弯腰道:“求父亲教孩儿。” “一层则是,为了弘化公主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说明其在乎亲情,之前你少说陛下一惧,他惧骨肉相残,手足反目, 而今天秦国公维护弘化公主,说明何? 第二层则是为父提醒他的,陛下有意扶其上台与魏王对擂,今日他一番言论,王爵又没了,自然不会成为他人的垫脚石了。” 说到此,老房感叹道:“秦国公大才啊,为父也是回来想彻底想明白,此事就算为父来谋划,恐也难如此面面俱到。” “可是父亲,到底还是折了陛下的颜面…” “哼,你若有秦国公之智,就是次次折为父颜面,为父也会甘之如饴,遗直,你也是为父之人,难道不知这一点吗?” 房遗则这才彻底恍然,对啊,相较于大唐江山,李二觉得被孙儿说两句又算什么呢。 “呵呵,经此一事,秦国公的胜算至少提高两成,或许陛下的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 其实老房是高看李厥了,这货压根没想这么多,他就是听到和亲二字不爽。 但接下来的事情发展,越发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朝堂上这样的事是瞒不住的,而作为天子脚下,长安的百姓如同后世的京城一样,不仅敢说而且嘴都有点碎。 一天的发酵,让民间多了不少的叫好声,一场民沸正在酝酿之中。 大唐采用的是府兵制,也就是兵民合一,战时为兵,闲时为民,而全国五分之二的兵皆在关中道,用来拱卫京师。 长安、万年两县,就有多达几万之众的府兵。 许是李厥所言他要上战场为卒的号召,又许是那句大唐军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的刺激, 关中的汉子,哪能受此羞辱,所以大家开始纷纷着甲。 先开始还是一小撮人,渐渐的人越来越多,虽然着甲但他们并没有持械,络绎不绝的向皇城门口聚集。 带头的并不是兵丁或将军,而是数个乡老。 来到皇宫前,府兵们齐齐单膝跪地,乡老们则开始呼喊:“陛下,草民是男儿,求陛下恩准,我等出征。” 接着万人跟着一起呐喊。 把守皇城的卫兵见此面面相觑,刚开始他们还紧张,但这些人并未带武器,而且也很自觉,找个空地跪下,并没有其他动作。 皇宫中,李二双眼微眯,刚开始听报说有府兵集结,他还以为又有谁造反了, 已经令人给自己着甲了,但再次听到汇报,他突然愣住了。 “并未反叛?” “皆未持械,也无生乱,他们只是跪在宫外请命。” “请什么命?”李二更懵了。 “有乡老组织言,他们皆是大唐男儿,求陛下准他们出征。” 李二面上一黑,好嘛,终于知晓因为啥了,还是那句大唐军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惹的祸。 虽有些郁闷,倒是没了之前的愤怒,轻哼一声,不过片刻又微笑着坐下,拿出一张纸写道:‘你为男儿,须解己之责,今日之事何为?’ 写完之后,他开口道:“畅清,令那小子一柱香给朕回复。” 畅清接过,就往东宫跑。 其实李厥一早就在家中等着畅清,说好今天一起去给长孙无忌赔罪的,结果左等不来右等不来, 然后就听说长安动乱,府兵造反。 他倒不是很担心,对历史虽然不熟,但他也知李二不是被造反派所杀,看来不久就会平复, 不过,他对是哪路英雄所为,倒是蛮好奇的,难道是李泰反了? 我去,那可就好玩了! 正想着无意进来禀报,畅清来了,他起身直接迎至殿外,畅清也不啰嗦,将纸递给他道:“陛下限柱香回复。” 李厥接过有点懵,问了畅清才知晓,府兵不是造反而是请命, 在这个人心质朴的年代,他那句‘更无一人是男儿’杀伤力太大了,别说勋贵,就是百姓也忍不了。 自李二谓水之盟后,大唐就未输过一仗,早就把大唐百姓养出了骄傲之心。 大唐又实行的是军勋制,军人看到敌军不是胆怯,而是在考虑自己能斩几个,获得几转军功? 李厥走回殿中,坐在书桌前微沉吟,无意已经在为他研墨了,见墨好,他提笔写道: ‘不和亲、不纳贡,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矣。’ 写完之后等墨迹干,他双手托于畅清道:“畅公,这是我的回答,请您送给皇爷爷。” 畅清回到宫中,将纸递于李二。 李二接过看了眼,片刻微笑道:“他倒是有骨气,又连朕一起骂了。” 毕竟李二可是有纳贡的前科,渭水之盟,毕生之耻嘛。 沉吟片刻道:“召集三省六部,随朕上宫墙。” 时至晌午,李二站在宫墙城头,看着底下密密麻麻所跪的百姓, 百姓也被告知皇帝就在城墙上,山呼万岁,此起彼伏。 李二看着百姓,双眼通红,随即就开始了政治演说: “尔等之心,朕已知晓,朕甚为欣慰,若大唐皆是尔等铁骨男儿,那大唐将续绵万年。 今日在此,朕与尔等起誓,大唐自今,不和亲、不纳贡,国君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 若违此誓,天下共逐之。” 旁边的百官有些无语,心说陛下你要发誓就发誓,干嘛带上我们? 第27章 赵公府邸 君王死社稷,大夫死众,士死制,出自西汉戴圣所着的礼记。 意思也很好理解,君王应该为了保护社稷而死,大夫应当率领民众保家卫国,直至他战死, 而士则要维护法制,为法制所规定的卫国责任而死。 就是表达一句话,全国所有人不能投降。 李二的话,被多人传递,外城之人皆可听到,随着扩散,原先的万岁口号也变了, 全部跪地高呼:“陛下英明,陛下英明。” 这还不算完,李二又请了乡老入宫,在宫中设宴,由百官陪同饮宴,宴席结束,再赐一些小礼物,这场政治秀才算结束。 别小看这个作秀,这些乡老回去之后,会主动宣扬李二的好, 如果有人说李二不好,这帮人会第一个冲上去干他,而乡老在乡民之中的地位又很高。 事情结束,李二对开局还是不甚满意的,不管是谁,不管是以何借口煽动百姓都不好, 但结果他还是颇感欣慰的。 “民心可用。”这是他小憩之前所说的话。 中午小憩结束,他起来之后,想了想再度抽出纸写道:‘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交给畅清道:“再去东宫,将此书交给皇嫡孙。” 很多人以为,这句话就是李二所说的,实则不然,此话乃是出自荀子哀公篇, 是荀子讲述孔子与鲁哀公的一段对话,其中有一句言:‘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 没一会,畅清再度回来递上一纸道:“陛下,这是皇嫡孙的回言。” 李二轻哦一声接过,只见纸上写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微微一笑,将纸放在之前李厥之前所写的那张纸之上,又用镇纸给压着。 也就从这一天开始,爷孙俩养成了递纸条的习惯,李二不时会出一些小题目,用纸条传给李厥让他回答, 有的是临时想到的事,有的干脆就从奏折中抄下一段。 每次李厥答后,他还要再传一纸条进行点评,当然这是后话。 “皇嫡孙开府之事如何了?” “皇嫡孙言,他需举荐几人,则傅、友还需陛下费心。” 大唐亲王府的配置是很多的,傅一人,从三品,谘议参军一人,正五品上。友一人,从五品下。 文学二人,从六品上。东阁、西阁祭酒各一人,从七品上。 另外还有,长史、司马、掾、属、主簿、录事参军事、行参军、典签等职。 当然,这些是汉延而来,而汉初王皆是诸侯,算是国中之国,需要处理的政务也多, 但大唐已取消藩王制度,所以不少亲王府配置,只有编制而不会真的安排人, 又因亲王大多不之官,所以他们的属官由朝廷任命之后,直接就去了亲王的封地替王管理。 李厥也知道,几个重要职位,李二是不可能由他自己胡闹的,所以他要的只是几个小官,七八品的那种。 “皇嫡孙还请求,想要几个伴读。” “允了,你从勋贵百官之中挑选适龄之人,暂定十人吧。” “诺。” “哦对了,今日耽搁,明日别忘了让嫡孙去赵公府上致歉。” “诺。” …… “唉,还是太小了,要早睡。” 清早起床,李厥晃了晃脑袋,觉没睡足真难受。 自己开府,总要找几个得力的人,昨晚就是想人选想得头疼,唐初他熟知的牛人,现在几乎全在朝堂上了,李二不可能给他的。 况且房玄龄等人年纪过大,也不可能相伴太久。 他掏空心思在想着高宗和武周时期的牛人,这帮牛人现在要么未发迹,要么还小,正适合招揽进自己身边。 想了半天,他笔下的纸上也只有寥寥几人:狄仁杰、张谏之、薛仁贵,然后就没了。 没办法,电视剧演的最多就是这么几人,其他的他还真的想不出。 算了,招一个是一个吧。 无意给他在装扮,弄好之后无精打彩的吃了早餐,看到上来的煎饼,他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喝了一碗牛乳,吃了个水煮蛋就算完了。 大唐可不兴早餐喝牛乳吃水煮蛋的,这是李厥自己添的食谱。 “东西为娘帮你准备好了,去了之后好生道歉,为娘都说了朝堂之上不要发声,你就偏不听。” 苏氏说着手就高高抬起,不过片刻还是轻轻落下,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去吧,到殿门口等着,马上畅公就要来了。” 李厥挺享受这些,苏氏也不是很唠叨的人,对于前天朝会上发生的事,她也不甚明了, 只知道这孩子犯了错,王爵又没了,内心中居然有一丝窃喜。 畅清来时,见李厥正在摆弄着殿前的一株花圃,小小的人儿撅着屁股,正在费力的拔着里面长出的杂草, 无意站在旁边提醒着他慢点,还要亲自上手,却被他拒绝了。 “不用,我对付不了大的,还对付不了一株蒿子嘛。” 说到此处一怔,随即他突然直起身笑了起来,刚到的畅清和无意两人都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李厥突然想起,前世有个up主恶搞的三国,刘备说过,我打不过关张赵黄马等一万七千余人,难道还打不过貂蝉嘛, 结果刚上去,就被貂蝉胸口的飞弹给砸晕了。 思维有些发散,没事,这是年轻的表现,见到畅清他赶忙净了手施礼。 畅清将其扶到辇上,无意带着人拉着礼物在后,无非就是布帛、几坛子酒,还有一些干果蜜饯啥的。 皇城很大,自皇城出来,左边就是崇仁坊,赵国公府邸便在崇仁坊南隅。 坊市大门中开,坊正站在门口弯腰行礼。 李厥在辇上,对着他摆了摆手。 来到赵国公府门前,就算是皇孙,长孙无忌也没有亲迎的道理,就他与皇家的关系,除了李二,还真没有人能让他亲迎, 所以站在门前的是长孙冲。 见是他,李厥赶忙从辇上跳了下来:“皇嫡孙小心。” 畅清下了一跳,李厥摆摆手笑道:“无妨。” 然后就上前,对着长孙冲躬身行礼道:“姑父。” 长孙冲所娶的是长乐公主,是长孙皇后所生,等于说是李厥的亲姑姑。 走入二进,长孙无忌站在厅前,他先对着畅清微一躬身,这才笑看着李厥道: “小子,在朝堂上可是风光得紧,还记得老夫是尔舅公?” 第28章 李厥的外交 长孙无忌并不是大度之人,在性情上他是比不上房玄龄虚怀入谷的, 此刻,之所以笑着和李厥开玩笑,皆因李厥的身后跟着畅清。 这说明是李二让他来道歉的,也就代表了长孙无忌必须要原谅他在朝堂上的指责。 “舅公,我是对事不对人,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别和我一般见识了。” 长孙无忌哈哈一笑,亲自拉起他的手带着他入厅。 进入厅中,畅清拉扯一番,还是坐在了李厥的下首,上得茶来,长孙冲进来在长孙无忌耳边说了一句。 长孙无忌看向李厥面容一板道:“来舅公这里还带那些礼物作甚,虚头巴脑的。” 李厥起身道:“那些是我母亲准备的,母亲言并非求得舅公谅解,奉上礼物乃是表达晚辈对长辈的敬爱。” 长孙无忌一时之间,思绪有些飘远,他想到了李承乾,曾几何时, 这么大的李承乾虽也聪颖,可没有这么好的牙口。 “父亲,父亲…”长孙冲见他走神,在边上小声提醒道。 长孙无忌猛然回神,愣了愣才想起刚刚李厥的话题,他微笑着道:“苏家门风甚良,你母可见一斑。” “这才是我敬献给舅公的礼物。” 李厥从身上掏出一个册子,从椅上跳下双手捧于面前,长孙无忌接过放在一边笑道:“有这份心就好。” 正式流程算走完了,长孙无忌再道:“中午在此用膳吧,让你姑父陪你一会,老夫要去班房了。” 长孙无忌还要上班,也就今天李厥来,他这才推迟了。 他拿起李厥给的册子,当即出了厅。 李厥的目光看向虽在微笑,面上也带着愁容的长孙冲,不得不说,长孙冲是典型的帅哥, 翩翩公子这个词就是形容他的,再加脸上那忧郁的气质,非常的有魅力, 但他是个很节制的人,早期或逛过烟花之地,但自从长乐公主嫁过来,两人感情极浓,甚至到目前也只有一妾, 还是长安公主发脾气,强制他纳的。 “姑父,我想拜见一下姑姑,不知是否方便?” 提到此事,长孙冲面上忧郁更甚,带着歉意道:“非不让你见,你姑姑病重,恐病气过给了你,待她大好再见不迟。” 通过影视剧李厥知晓长乐公主早早去世,但他并不知道恰就在今年。 “无妨,侄儿只是想见见,求姑父应允。” 长孙冲一脸为难的看向畅清。 畅清想了想道:“驸马也不必过于担心,公主之病老臣略知一二,一般不致过给他人。” 他自然知晓,因为长乐公主的病症几乎与长孙皇后一样,若是传染,李二早就中招了。 见他如此说,长孙冲只得应允道:“你姑姑身子弱,你看看就行。” “自不会多加打扰。” 李厥起身和长孙冲并排而行,刚入后院,就见一七八岁的男孩子,浑身脏兮兮的跑过。 “延儿,不可胡闹。” 男孩停下,看到长孙冲也不招呼,只是一个劲的傻笑。 李厥好奇问道:“姑父,这是?” “你表兄长孙延,今年七岁,胡闹了些。” 李厥发现,这孩子根本不是胡闹了些这么简单,好像是智力有点问题, 片刻,他就恍然,这是长孙冲和长乐公主的孩子,而两人是真正的表兄妹,近亲结婚的锅啊。 他走上前,看着长孙延道:“你在玩什么,好玩吗?” “蚂蚁,好多蚂蚁在搬家,我要把他们扔到那边去。”他手指向旁边的一个小水沟,看来是想把蚂蚁扔水里。 李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弄脏袍子要洗的,你读书了吗?” “读了,但好难,我背不住,以前爹打我,现在不打了。” 李厥见他单纯,笑了笑道:“改日到我那里玩,我那可有比蚂蚁更好玩的。” 长孙冲就站在一边看着两人聊天,不知为何眼眶突然红了,片刻之后提醒道:“厥儿,不必理他。” 李厥这才在他的胳膊上拍了拍,让他去玩。 刚进内宅,李厥就听到了急促的咳嗽声,声音很低,如同风箱一般,上气不接下气。 当看清床榻上的人,只见已经瘦得快没人形,面色苍白如纸,哪还像一个二十三岁的女人? 长孙冲上前,在她的耳边低语了一句,她缓缓醒转,扭头看向李厥,许久微微一笑。 这个笑容像一根针一样,直戳李厥的内心,让他也不禁红了眼眶。 “厥儿,你姑姑气短,不便说话。”长孙冲带着极重的鼻音解释道。 李厥直接转身出了内宅,畅清叹了口气,似乎是看到了长孙皇后将逝之模样,然后也走了出来。 长孙冲隔了一会走出,发现李厥站在院中发呆。 “厥儿?” “我姑姑卧床多久了?” 长孙冲愣了愣还是回复道:“月余,之前还能起身。” 李厥点点头,对着长孙冲长施一礼道:“延表兄我甚喜欢,姑父如果舍得,我还缺伴读之人,您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 说罢,这才对着畅清道:“畅公,膳我是吃不下了,我想现在就回去。” 畅清也堵得慌,听到如此说自是同意,长孙冲也不便久留,送人出门,李厥没有乘辇,而是迈步前行。 “畅公,我要去一趟京兆府,现在就要走。” 畅清微微一怔,片刻明白摇头道:“孙神仙看过了,治不了这个病症。” 孙思邈住在京兆府五台山上,这在皇家来说,根本不是秘密。 “求畅公助我,我非去不可。” 迎上李厥的正脸,畅清这才看到,小家伙的脸上已经热泪横流。 李厥是真的伤心,二十多岁啊,在他来之前的年代,个个都是小仙女,青春正灿,现在却病成那个样子, 他本以为自己能控制得住情绪,但或许是年龄变小了,又许是真的感受到了那一丝亲情,让他根本控制不住溢出的眼泪。 “随我入宫吧,无论如何要禀明陛下。” 李厥答应,畅清弯腰将他抱上辇车,快速往宫中行去。 甘露殿中,李二正在用膳,畅清入内见李二在吃饭,只得站在一边。 李二端着一碗羊汤在喝,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步伐这么快,有何事?” “今日陪嫡孙去赵公府上,嫡孙苦求拜谒其姑姑,公主病中,皇嫡孙恸哭不已,言要启程拜访孙神仙问药。” 李二喝汤的手一顿,他自然知晓自己女儿生病,好一会问道:“病得很重?” “已经下不了床了。” 李二将羊汤放下,坐在那久久无语,原本挺拔的腰杆,这一刻也垮了下来,他是天下之主, 他可以掌握百万人生杀之权,但他救不了至亲之人啊! 先是皇后,现在又是女儿,无力感袭遍全身。 第29章 寻神仙 “太小了,京兆府虽不远,也不是他能去得的,况且孙神仙也言无药可医…” 说到这里,他再次闭了嘴。 “皇嫡孙言,敬人事听天命,他要为自己的姑姑跑这一趟,还言陛下若不允,他就偷跑着去。” 李二叹了口气道:“他打算何时启程?” “若陛下同意,即刻启程。” “不允。” 畅清退出,片刻又回:“皇嫡孙求见。” “宣。” 李厥进殿,直接跪地嚎哭道:“求爷爷恩准,姑姑才二十三岁,如何能眼看着病重却束手任其如此。 祖母仙游,孙儿未曾见上一面,姑姑乃我至亲。” 提到了长孙皇后,李二压抑的情绪再也忍不住,眼泪也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看着李厥跪在地上发自真心的恸哭,其心可悯,其情可嘉也,李二再也说不出不允的话来。 “好好好,朕准你前去,起来吧。” 李二擦了一把眼泪,走下台阶亲手将李厥扶起,对外下令道:“令右武卫大将军程知节,抽调五百悍卒,随皇嫡孙。” 又看向畅清道:“你从宫中调集奴婢十人,要伶俐点的,会服侍人的。” 半个时辰,程知节全副披挂赶来,畅清给找了四个太监、六个宫女。 “皇爷爷,孙儿还有求?” “道来。” “求皇爷爷差人告诉我母亲,就说我在宫中陪皇爷爷两日,暂不回东宫了。 还请不要告知实情,若是为姑姑累得母亲担扰,便是做儿子的不是了。” 李二微微一笑,手在他的头上轻抚一下道:“如你所言。” 三辆马车相继出宫,到得宫城外,早有五百兵丁已全副武装等候。 “开拔。” 这一刻的程知节,无一丝在朝堂上的无赖劲,身形挺拔、一脸威严。 …… 赵公府邸,长孙无忌未及晌午就赶了回来,见儿子问道:“皇嫡孙呢?” “已回。” 长孙冲便将父亲走后,李厥的所作所为说了。 长孙无忌沉吟片刻问道:“他真说要延儿过去陪他伴读?”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又沉吟起来。 “父亲,到底就是一个孩子罢了,您不必太耗费心神。” 长孙无忌将手中的册子递给长孙冲:“看看吧。” 长孙冲接过,翻开第一页,只见上边写道:“新型冶炼术。” 他眉头挑了挑,接着翻开第二页,这上面开始写到炼一炉好铁必备的要素有哪些,选材、炉温、合理的造渣剂(石灰石)等。 接着往后翻,他就看到几个图型,从炉至送风机皆有。 “父亲,这是…” “我找了家中供奉看过,他们言可以尝试。” 长孙冲淡然一笑道:“这段时间闻皇嫡孙聪颖,不想有这玲珑心思。” 长孙无忌则依旧皱着眉头,神情格外的凝重。 “父亲,这是好事,若是不成也就是耗点钱财罢了,若是成了将大大提升咱家产铁的数量和质量。” 长孙无忌微微摇头道:“冲儿,你未看见这里面更深一层的意思。” “何意?” 长孙无忌看了眼厅外,长孙冲了然,对着外间喊了声,片刻一花白老者走进,他才道:“八叔,厅中戒严。” 花白老者领命之后出去,不过片刻回身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这才开口道:“许是我想多了,不对,以那小子的禀性,他应该就是此意。” “父亲,到底是何意?”长孙冲不解道。 “李厥这是在暗示我,只要他为储君,或者更进一步,那么炼铁依旧会是我长孙家的命脉,不会轻夺。” 停顿一下,接着又道:“包括让延儿去为他伴读,也是在暗示他日我死之后,他也不会亏待我长孙家。” 长孙冲也是吃惊道:“李厥有向储之心?” 接着又摇头道:“父亲,这不可能,他只有五岁,您或许是想多了。” 长孙无忌轻哼一声,走进书房片刻出来,手中又拿着一个册子:“这是自你表弟被废后,他一个五岁孩子的所作所为,你看看吧。” 长孙冲双手接过打开,册子上清楚的记述着,李厥自李承乾被抓之后,所做的所有事。 看完之后,长孙冲倒吸一口凉气道:“父亲,这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我查了许久,也未见高人,苏氏虽贤,但绝不会将局势看得如此清楚。” “会不会是?” “不会,陛下就算责人做这些,定然不会找一个五岁的孩子。” 长孙冲沉思良久才问道:“父亲的想法是?” 长孙无忌在厅中踱步,好一会摇头道:“不可,皇嫡孙定不能为储君,我对承乾寄于厚望,然承乾造反我长孙家可是禀持反者死的态度, 若是李厥上位,保不齐秋后算账。” “可是,现在李厥不是在示好吗?” “哼,朝堂之上哪有永远的敌人,无非是利益驱使罢了,魏征未死之前,陛下还对其礼敬有加,死不足三月如何? 刨坟鞭尸!儿啊,相信谁也不要相信皇室之人,他们个个都是会吃人的。” 长孙冲的脑中不由想到李厥那张小脸,想到看到长乐之后那通红的双眼,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把那么个小小的人儿, 与父亲口中的李厥给联系到一起。 长孙无忌也知晓自己这个儿子内心良善,叹了口气道:“为父饿了,传膳吧。” 长孙冲当即安排人传膳,恰在此时那个花白老头走进禀报道: “老爷,刚刚有消息传来,皇嫡孙出府后就进了宫,不足半个时辰,陛下令,右武卫大将军程知节亲率五百精卒, 护送皇嫡孙前往京兆府五台山。” “有没有详细的信息?” “宫内传,皇嫡孙恸哭,要去五台山请孙神仙为长乐公主治病,陛下初时不允, 但皇嫡孙言及长孙皇后,陛下同悲便允了。” 长孙冲面上肌肉抖动,下一刻泪水滑落,扑通跪地道:“父亲,孩儿请求同往。” 不待长孙无忌回复,他直接起身,边往外跑边喊道:“来人,备马。” 长孙无忌刚刚懵了一下,长孙皇后是他的亲妹子,猛的一听到,到底还是神伤了, 儿子的喊声惊醒了他,他赶忙提醒道:“老八,安排人跟着。” 见人都走了,长孙无忌坐下又沉思起来,许久喃喃道:“难道那孩子真的将亲情看得如此之重?” 第30章 露营 长孙无忌这次确实是小人之心了,李厥并无他想,纯粹只是为了救人。 前世他打小在孤儿院,院长就是哮喘,而且略懂中医,经常自己给自己调理, 原本是可以治好的,但因药太贵,院长一直不凑手,他上班之后第一次发工资,几乎全给院长买了药。 方子他记不全,但也知晓个大概。 之所以在长孙府和皇宫中他没有说出来,是因为他只是个五岁的孩子,有谁会相信他的话, 他在赌,赌老神仙如同影视剧中描写的那样品德高洁,这样他献出方子,老神仙必然不会无动于衷。 长安离京兆府总共也就两百多里,如果一骑双马,一日便可跑到,但李厥不会骑马只能坐车,这个速度就很慢了。 出城十多里,道路越来越颠簸,李厥实在受不了,被颠得吐了起来,又因中午到现在没吃,所以吐得全是清水。 程知节见此,勒令暂停。 “大将军,我没事,被晃的,继续赶路不能停。” 程知节微一点头,对着后边一辆马车道:“下来一人照顾皇孙。” 随即后边的马车下来一个宫装丽人,年岁约在十八九左右,她毫不扭捏的上了李厥的车, 先用手帕给李厥擦了一下脸,然后将他一把抱入怀中道:“皇嫡孙,这样会舒服些。” 李厥有些不习惯,身体绷得很紧,女人轻笑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 好一会,李厥头靠在一片柔软之上,舒服的睡着了。 “皇嫡孙,太阳已落山,不远处便有驿所,你先带着宫人去休息吧,大军不便入驻。” 李厥睡了一觉精神很好,跳下车看了眼众甲士,再度转向程知节道:“那大将军去休息吗?” 程知节微微一笑道:“我是将军,自然不能离开兵士。” “那就在此宿营吧,我和大家一起,不要例外。” 程知节想了想也没有再劝。 早有兵士持械在旁边打着草,这是为了驱赶蛇鼠之类,突然一只兔子窜出,慌不择路就跑。 李厥清晰的看到,一只羽箭飞出正中那只全速奔跑的兔子,下一刻兔子被羽箭钉在了地上垂死挣扎着。 他面上一喜,走到一个身高足有一米九的壮汉面前道:“将军神射。” 那人赶忙背弓这才行礼道:“秦国公谬赞,卑下不是将军。” “不要紧,今日不是未妨他日不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可不是一个好士兵。” 此刻身后传来程知节的话道:“薛礼,还不谢秦国公的祝言。” 不等薛礼行礼,李厥惊道:“你就是薛仕贵,现在居何职?” 程知节代为回答道:“在右武卫,充当仁勇校尉一职,皇嫡孙听说过他?” 李厥这段时间对大唐的官职勋阶也下了功夫,知晓仁勇校尉是正九品上的官阶,相当于秦时的百夫长。 至于老程所问的话,他自动忽略了,扭头看向程知节笑道:“卢公,晚辈求您一件事好不好?” 程知节哈哈大笑,看了眼薛礼这才道:“陛下允你开府了是吧,行,蒙皇嫡孙看得起我属下的大头兵,薛礼就跟着你了。” “多谢卢公。”李厥说着,又一指那个兔子道:“那个谁,去把兔子拿回来扒皮,晚上我要亲手烤给卢公吃。” 李厥是真高兴啊,这不就收来第一个牛人了嘛。 他又看向薛礼道:“你可愿意?” “皇嫡孙愿以五岁之躯去善州为一卒,薛礼自愿同往。” “好好好,怕跟我身边没仗打是吧,告诉你有的是机会,就怕你不够勇猛。” 恰在此时,远处有马蹄声响,程知节大惊怒吼道:“列阵。” 又扭头对薛礼道:“贴身保护皇嫡孙,若少了根汗毛,我要你脑袋。” 很快,以李厥为中心,阵列完毕,三百兵卒形成三列挡在李厥的面前,左右各一百骑也已上马,游走在阵列旁边,充当羽翼, 不仅能起到保护作用,也可随时前插,对敌人形成包围。 “报,对方已下马。”很快有斥候来禀报。 “报,对方自称赵公长子。” “允他一人上前。”程知节下令道。 片刻,长孙冲走了过来对着程知节抱拳施礼说明来意。 “明日可以同行,但夜间不能驻扎一处,离此百步方可扎营。” 长孙冲算是程知节的晚辈,他自然不会过于热情。 长孙冲谢过,请求与李厥见一面,走到中央,在李厥的头上轻抚一下道:“无论结果如何,姑父都会感激你的。” “我为姑姑做事,难道是为了你的感谢吗?” 一句话说得长孙冲面上羞愧,罕见的对他双手抱拳,这才离开营地。 警报解除,除了日常哨岗,其他人再度放松起来,伙夫已经架起大锅开始做饭,所谓的饭,就是面糊糊, 水烧开后,将面粉倒进大锅里熬煮,这个季节不缺野菜,所以将熟之后会撒上一点野菜,再撒把粗盐进去,饭就算做好了。 李厥虽然很饿,但只看了一眼便没了食欲。 此刻太阳将将下山,程知节见他面色也知他吃不惯,若是单独给他一人开小灶,想来李厥也不会同意, 所以对着兵士喊道:“去几个人,打点野味回来。” 扎营是个大工程,所以一般都会在天黑前一个时辰选定营地。 片刻一队十人出发,赶在天黑前回来,没一人空手,要么是野兔,要么是野鸡,看到最后一人提着的东西,李厥眼都直了。 “大帅,我抓了一只白熊。” 程知节接过熊,还伸手捏了熊嘴看了眼,这才轻哼一声道:“也就两个月大的熊崽子,有啥可炫耀的。” 李厥赶忙上前,天啊,熊猫,这是他两世为人第一次看见活的。 可能正因为这家伙太小,兵士都不想浪费箭矢,所以直接捉活的了。 “卢公,这个能送给我吗?” “虽只是幼崽,但还是很容抓伤人的。” 提醒一句,又叫人拿了根绳子,打了个结就套在熊猫的脖子上,将熊猫放地上,绳头递给了李厥。 哇哈哈,人家溜狗,我溜熊猫,接过绳子的李厥再度傻笑起来,陷入了深度的意淫之中。 野味不少,但人更多,李厥分到了一只鸡,烤得有点糊。 其实野鸡烤着并不好吃,因为肉比较柴,他撕咬的很费力,而他丢在地上的骨头,熊猫根本吃不动,但它却舔着骨头上的盐份。 晚间,李厥没有往帐篷中挤,而是钻进了马车休息。 之前那姑娘已将马车里的毯子铺得齐整,见他上来微微一笑。 “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靠在马车上,李厥很自然的将头枕在姑娘的腿上。 “奴婢姓武,嫡孙叫我媚娘就行。” 李厥轻嗯了一声,随即一骨碌翻身而起惊呼道:“啥,你叫啥?” 第31章 五台山 好吧,自己实在不该惊讶的,李厥再度躺下平复心情想到。 其实他并不知道,也是他小翅膀的扇动,让武媚的轨迹也发生了偏差, 原本武媚入宫,是因李二驾巡洛阳宫,听说武媚容止美,便收入后宫,册封为五品才人,所以武媚从一开始就不是婢女。 现在因为李厥,这姑娘真变成了一个婢女。 嗯,抱着武则天的大腿睡觉,很踏实。 在这个没有污染的清早,想睡懒觉其实很难,因为到处都是鸟鸣,吵得人不胜其烦, 李厥醒来,发现薛礼坐在自己的车辕上,双手抱在胸前,背上背着大弓。 他差不多知道,估计为护自己安全,这家伙这样坐了一夜。 “秦国公。”见他挑帘,薛礼睁开眼问候一声,随即跳下马车,也将李厥给抱了下来。 大家起的更早,此刻营地已被收拾一空,做好了出发前的一切准备。 长孙冲带着有三十几人,也在不远处相候。 与卢公打了声招呼,李厥这才回到马车,解下熊猫的绳子,让薛礼将其抱到最后一辆马车上, 这家伙李厥虽然喜欢,但一直生存在野外,保不准身上有啥细菌病毒之类,就算没有,也肯定会有虱子。 并没有早饭可吃,大军直接开拔。 这样的阵容行军,别说关中附近没啥土匪,就算有也是该他们躲得远远的,所以一路并无他事, 晌午十点左右,休整了半个时辰,吃了一碗一点油花都没有的面糊糊,然后就没有再停过,一直到近半夜才到五台山脚下, 又开始重复昨晚的事,设营做饭。 不得不说,行军真是遭罪,李厥感觉自己浑身都要散架了,马车停下,他感觉还在晃动着。 强迫着自己吃了点东西,然后倒头就睡。 第二日起床,他更是一点精神都没有。 去拜访孙神仙,自然不能全军出动,所以程知节亲率十人,长孙冲也只带着两个仆人, 薛礼抱着李厥往五台山上攀爬。 五台山并不高,但路也不好走,并没有青石铺就的小路,有的只是长期人上下踩出的一条小道。 山腰处有一块平地,平地之上就有几间茅舍,茅舍的前后都被人为开垦过,不过种的并不像菜蔬,更像是一些奇草。 一个八九岁的童子,穿着一身小号的道袍,头上梳着道髻,提着一个精致的小铁壶,正在给这些奇草浇水。 他浇得很认真,嘴里还念念有词,像是在数数,数到三时,就会移开壶开始浇下一株。 “孩童,请问孙神仙是在这吗?” 童子抬起头,见来了这许多人他也不怕,摇头道:“这里没有神仙,只有我和师父还有师兄,他们上山采药去了, 家中没有多余的米粮,只有些许药材不值钱的,师父用来给人救命的,你们可不能抢。” 好嘛,把他们当成打家劫舍的了。 程知节则对李厥道:“看来就是此处了,只是人不在甚为麻烦,也不知孙神仙在何处采药?” 李厥让薛礼放自己下来,来到道童面前道:“我帮你。” “不用,这是师父教给我的课业,师父说我性子太急,给药材绕水可以静心,不能假手他人。” 道童嘴上说着,眼中又瞟了一眼程知节几人,他有些想不通,这帮打劫的,为啥还带着一个孩子。 “我们不是劫匪,而是来求你师父看病的。” 道童这才恍然回道:“就我一人看家,师父晚上必然会回来的,你们就等等吧。” 听到此话,大家也暗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却见一个老道士带着三个年轻的道士往这边走来,每人手中皆拿着药锄,背上有一背篓。 程知节见到来人大喜,赶忙上前行礼道:“晚辈见过孙神仙。” 李厥打量着老道,有点像年画里的寿星公,唯一不同的是,虽然寿眉很长,胡子也很长,但包括头发在内,全是黑的,并无一丝花白, 面色谈不上红润,但也不像老者那样枯容,笑容很是慈祥, 对着程知节还礼道:“无量天尊,老道见山下有大军停驻,想来是家中有客,不想是卢公当面。” “实不该打扰老神仙清修,然皇嫡孙有急事找您,晚辈不得不星夜护送而来。” 孙思邈轻哦一声,目光看向站在田垄之中的李厥,缓步上前,来到身前弯下腰,手在李厥的后背轻拍了几下, 原本李厥赶路颠簸心头还有些许烦躁意,神奇的是被拍了几下,立刻就感觉好多了。 孙思邈手指在他的腕上搭了一下,然后双手自头开始,一寸寸的直到摸到脚踝,这才起身在他的头上轻拍一下笑道: “没有隐疾,是个好孩子。找老道有何事?” 李厥深施一礼道:“请老神仙救我姑姑一命。” 孙思邈想了想,也知晓了他所指何人,摇摇头道:“药医不死人,公主之病十岁老道就已诊过, 若是保养得宜,不求生子的话,或能挺过三十寿数,非不救,实老道无能也。” 李厥对着程知节道:“卢公,我要单独和老神仙聊几句。” “厥儿…” “姑父,也请您暂避吧。” 孙思邈只是微笑的看着他安排,见此也对其中一个稍长的道士道:“安排静室。” 片刻,两人坐在了茅屋左厢的一个房间中。 李厥这才道:“老神仙,今日所说有些匪夷所思,若您不信还请不要外传。” “放心吧。” “日前听得姑姑生病,问询之下与我皇祖母病症几乎一样,忧思难眠,许是诚立感动三清, 一日午梦,见一老者告知我一方,言可治气疾之症。” 孙思邈依旧微笑着,片刻才轻哦一声道:“那么皇嫡孙是否记下方子?为何不对陛下言,而是不辞劳苦到我这里。” 李厥站起身再施一礼道:“我只有五岁稚子,有谁会信我的话呢?” 老道点点头道:“老道虽无甚建树,也博得一些虚名,倒是可以利用一番。无妨,且说来,若真是上苍感应,也是一件功德。” “方有二,其一以太子参、冬虫夏草为君,以槟榔为臣,配伍成药, 其二,以枇杷为主,辅以川贝熬制成膏,可起润肺止咳之功效。” 提到专业知识,老道眉头微微一皱,许久不解道:“冬虫夏草为何物?” 第32章 寻药 李厥也被问的一愣,这个时节没人听过冬虫夏草? 其实,这个时节藏区已经有用冬虫夏草治病的,但要到一百多年后有个叫宇妥宁玛·云丹贡布的藏医, 写下奇着藏医学,然后一部分藏产草药才渐渐被世人知晓或接受。 “长于吐蕃等地,冬日为虫,夏日为草,乃是补肾益精、止咳化痰、补肺的良药。” “有此药物?”孙思邈微惊。 李厥突然跪地道:“求老神仙信我,我姑姑命不久矣。” 孙思邈起身,拉着他的胳膊道:“来,起来,我并非不信,只是药材论时节,就算真如你所言有用,也不知是否此时节堪用…” 他微一摇头道:“只要真能用,便是造福苍生之事。” “您信我?”李厥怕的就是孙思邈不信啊。 “你一片诚心不假,老道为何不信,药草本就是不断的尝试出来的,你所言川贝确有止咳之功效,所以并非无的放矢。” 孙思邈走出屋外,片刻回来叹息道:“你所提众多药材,老道这里只余一些川贝,走吧,我们去长安。” 李厥大喜,不过片刻叹息道:“我只知药材,并不知配比。” “无妨,知晓主药,总能尝试着最好的配伍来,宜早不宜迟,你去告知卢国公,现在就走吧。” 李厥走出来,对着程知节道:“孙神仙答应与我们同往,即刻出发。” 大家皆是难掩喜色。 孙思邈还是之前的装扮,对着大弟子道:“不必再去采药,安生看好家。平安,你与为师同往。” 小道童面上一喜,回到茅屋中背上一个小号的背篓就站到了孙思邈的身边。 “这是平安,自小体弱多病,便随在老道身边静养。” 至于平安的家境,他是只字未提。 一行人下山,薛礼本想再抱起李厥,但他刚刚被老神仙拍了拍,此刻又心情大好,摆摆手道:“我自己可以走。” 下得山会合大部队,当即也不耽误开拔往回赶。 晚间落营,孙思邈就开起了义诊,免费给兵士们把脉,来者不拒。 李厥则和平安两人逗弄着熊猫。 平安吃荤,而且挺能吃,一只兔子,他几乎解决了一半。 孙神仙却不怎么吃肉,他倒不是遵循清规啥的,就是长期养成的习惯,含笑看着平安吃。 老神仙其实并不老,六十多岁,当然这是在李厥看来的,但在当下已经算挺老的了, 四十岁当爷爷是常事,过了三十五岁就可以自称老夫了。 没办法,之前李厥看过一份统计,大唐人的平均寿命居然不足三十岁,这太恐怖了。 如此自出发算第四日,李厥等人终于又回到了长安。 李二亲至皇城门口迎接,现在能让他到城门口迎接的,整个大唐或许就老神仙一人了。 “陛下掌管国家,为何要花时间在我一个老道身上呢?” 孙思邈看到李二,居然表现了一丝不满。 李二笑着道:“距离上次老神仙离京,已有七载,朕也甚惦念,只是想尽早见您一面。” “陛下治国,老道治病,各司其职,还请陛下以国事为重。” 孙思邈不是看不上李二,只是怕这些繁琐的礼节,耽误他的时间。 虽然这样说,他还是跟在李二身后进了宫。 闲叙片刻,李二本想将他安排在宫中,但老道却说要和李厥住在一起,李二拗不过,只得让其住进东宫。 到了东宫,苏氏自然不会避老神仙的嫌,所以装扮得体来见礼。 “你教出一个好儿子。” 苏氏一听此话眼泪差点下来了,这可是对她最大的褒奖了。 知晓老神仙有事,她也没有过多打扰,只是令下人好生伺候着。 平安的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眼前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新奇,毕竟他自襁褓之中便在山上,还真未见过这世间繁华的一面。 “药物如何寻来?”孙思邈问及李厥。 “关中就是枇杷产地之一,在我看来必然有土方用此做膏入药,只是暂不被人世人接受, 我会让人张贴告示,重金求取,旬日无所得,再往河南、浙闽一带扩散。 参容易,想来皇宫就有,槟榔产于岭南,我会让姑父家里遣人去收,鲜品不一定有,但干品想来不难找, 最麻烦的便是冬虫夏草。” 突然他心思一动,想到了吐谷浑的使者。 吐谷浑的区域就是在青海甘肃一带,而青海便是冬虫夏草的主产地之一。 他写了封信交给无意道:“即刻去长孙府,将此信交给我姑父。” 长孙家的动作很快,数十匹快马出发奔赴岭南,又召集数人抄写告示,收取批杷膏。 李厥安排好一切,叫来了外间的薛仁贵相伴,来到了四方馆,吐谷浑的使节便驻留在此。 …… 此刻,李二正在接见程知节,询问路上之事。 “路上,皇嫡孙虽有不适,但他皆忍住了,还与兵丁同食,并无娇气。” 李二微一点头道:“孙神仙如何被劝动的?” “不知,皇嫡孙不让臣等靠近,和孙神仙单独相处约两柱香,孙神仙便同意来长安。” 见李二没再言语,程知节正想请退,突然又想起一事道: “首日露营,有野兔惊扰,臣属下名薛礼者用箭射之,皇嫡孙见到爱才心切,便向臣讨要薛礼,臣已答应。” 李二再度来了兴趣轻哦一声道:“那薛礼如何?” “武勇甚于臣,更为难得的就是一手神射,恐超陛下岳父。” 李二的岳父是长孙晟,一手神射在隋时可谓名闻天下,李二听到比自己岳父还强些, 微微一笑,权当是程知节在抬举自己下属,微笑道:“忠心有无问题?” “薛礼乃是河东薛家子,他这一支破落,算是寒门所出,乃真正的大唐好男儿,忠心自无问题。” 不得不说,程知节还是有担当的,这话算是给薛礼背书了,如果薛礼哪天有不忠之行,那么程知节是要担干系的。 李二赏了一些绸缎给程知节,便让他退下了。 一旁一直未发一言的畅清此刻禀报道:“陛下,途中服侍皇嫡孙的一人,被皇嫡孙要了去。” 李二压根没问是谁,就着话题道:“那便把十人都赐给皇嫡孙吧。” “诺。” 第33章 给我搜 李厥来到四方馆,这里相当于大唐国宾馆兼翻译机构。 不仅住着懂得外邦礼仪和语言的博士,还有主要功能就是接待外邦使节下榻。 此次吐谷浑来的人正使叫慕容浅宗,算是现在可汗的堂叔,对于李厥的到来他其实是不爽的, 因为他知道,就是这么个小孩子,破坏了和亲之事。 “不知秦国公此来有何事?” 再不爽,人家也是皇上的亲孙子,现在的吐谷浑还真的没本事和大唐呲牙。 李厥将自己画的图片递给对方道:“大使,是否认识此物?” 慕容浅宗接过看了眼,随即回道:“雅扎滚布,乃是萨满真神赐给我们最珍贵的礼物。” 李厥不懂雅扎滚布是啥,也不知对方是不是真的懂了, 旁边有博士给他解释道:“雅扎滚布,大意就是夏天是草,冬天为虫。” 李厥一听大喜,可不就是冬虫夏草嘛。 “大使既然认识,不知能不能写信给贵国,我会派快马去购得,钱财好说。” 慕容浅宗面上浮现笑意,片刻淡然道:“若是秦国公能促成和亲一事,你要的东西转瞬之间我就能拿出来。 若是不行,就算去我国内收,我想也收不到一根。” 李厥也突然笑了,好嘛,在这等着我呢。 “你就不怕我皇孙的身份,你就不怕大唐兴兵吐谷浑?” 慕容浅宗显然不会被一个五岁孩子的话吓住:“我吐谷浑刚向大唐敬献牛马一千,牛三千,羊六千, 我们尊崇大唐陛下为天下公主,我们敬他为天可汗,我们真诚的将吐谷浑最高大的马儿,最健壮的牛,最肥美的羊献给天可汗, 若是大唐还要苛待我吐谷浑,天下万民如何看,众藩邦又如何看?” 李厥知晓多说无益,所以当下起身告辞。 走出四方馆后,他没有去找李二,很明显慕容浅宗这次带着的就有,但如果找李二对方不承认带着有,也是麻烦, 到时说不得真要往他们国家去找。 他思忖片刻,也就当着四方馆众人的面,将自己脖子上挂的一块玉佩给解了下来递给薛礼。 薛礼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弯腰双手接过。 接过之后,就见李厥突然夸张的大叫道:“糟了,我的玉佩刚刚丢了,那可是皇爷爷赐给我的。” 又对四方馆馆长道:“肯定就落在四方馆了,还请您安排人帮我找一下。” 馆长叫王克用,出生于太原王家,李厥原本还以为他会是个书呆子,没成想也是个妙人,当下吩咐道: “快安排人,秦国公只去过吐谷浑使节所住的院子,为了不打扰使节,先将他们安排到其他院子, 然后掘地三尺,也要把陛下亲赐的玉佩给找出来。” 说到底,大家也都没把吐谷浑的使者放在眼里,李厥如此做,无非就是找个原由罢了。 他明白,王克用更明白。 不消炷香,慕容浅宗与其说是被请出来的,还不如说是被架出来的,因为只允许他们人出来,所有的东西却一件不准往外拿。 人请出之后,王克用这才将李厥请到现场道:“皇嫡孙,玉佩还是您最熟悉,还请你辛苦帮忙一起找一下。” 看看这话说的,说是找玉佩,谁都知道这是找那么冬虫夏草,无奈现场只有李厥认识那玩意。 “皇嫡孙,你为何如此辱我?”慕容浅宗愤怒道。 “大使,您何出此言,本公是在保护尔等,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将你们请出,就说明玉佩丢失并非你们所为,大使啊,可别辜负了我一片苦心啊。” 慕容浅宗气的差点呕血,见过无耻的,没见过五岁孩子能无耻到这种地步的。 “搜。”李厥懒得再与其啰嗦,随着他的命令,数个衙役冲入院内,他也随着进去。 “包裹应该不大,看看他们随身带的东西。” 不在人前,李厥连伪装都不做了,直接告诉他们该往哪找。 “国公,您看是不是这个?”不消片刻,衙役捧着一个木盒走到近前。 李厥见里面如同草根一样的东西面上大喜,没想到这么容易,而且满满当当快装满一小盒了。 “就是这个,你真厉害,赏。” 说罢,从腰间摸出一小块玉就递了过去,衙役高兴的合不拢嘴。 李厥将盒子递给薛礼,又将之前的玉要了过来,托在手中就往外走, 走到外间道:“原来就掉在了地上,找到了,没事了。” 不管慕容浅宗那涨红的脸,他潇洒的走了。 回到东宫,他高兴的找到孙思邈道:“老神仙您看,这就是冬虫夏草。” 孙思邈拿起一根细瞧,片刻摇了摇头确定没有见过,下一刻就当着李厥面,将那根塞进嘴里细嚼起来, 嚼了一根似乎不尽兴,又塞了两根进嘴,边嚼边道:“有昆虫之味,又有菌子的清香,怪不得叫冬虫夏草。” 没有再吃,孙思邈拿起再度研究,正待问话,李厥大惊指着他脸道:“老神仙,你流鼻血了。” 孙思邈伸手一摸,还真摸了一手的血,掏出帕子一边擦试一边笑道:“好凶猛的药性,果真如你所言,是一味良药。气虚、血亏应该都对症。” 恰在此时,长孙冲亲自跑到了东宫,手里拿着一个陶罐,面色带喜道: “孙神仙,您看看这个是不是枇杷膏?” 关中本就多枇杷,还真有人用此熬制,但并不是所谓的土郎中所用,而是茶肆、酒楼的说书之人, 因为天天说话过多,喉咙干痒,不知是谁发现用枇杷熬膏,每日喝上一小点,便能缓解。 长孙家正在张贴告示,坊民大部分不识字,就拉着说书人让他解读,结果一看之下,重金求赏,他当即抱着罐子就找到了长孙府邸。 打开之后,李厥闻了一口道:“正是此物。” 他让人拿来条羹舀出一点放在舌尖品了品,差点吐了,味道挺不好的,苦涩,几乎没有甜味,与自己以前喝的枇杷露差远了, 这要是再加上川贝,人还能喝得下去吗? 片刻他一拍额头,忘了里面要放冰糖,他看向长孙冲道:“姑父,有石蜜吗?” 大唐的糖分两种,一种是饴糖,是通过米和麦芽为原料制成,一种是石蜜,就是我们所说的蔗糖。 “要多少?” “先来个两百斤。” “我这就回去让人送来。” 第34章 做糖 下午李二处理完奏折,伸了个懒腰道:“畅清,皇嫡孙这两日在忙什么?” “昨日皇嫡孙到了吐谷浑使者的住所,依孙神仙所言打听一味药,不想使臣还真随身带着就有, 但对方也知晓嫡孙将和亲之事搅了,所以…” “哦,最后如何?若真是良药,你去一趟四方馆。”李二挑眉说道。 “不用臣跑一趟了,嫡孙已经解决,他告诉四方馆,陛下之前新赐的一块玉佩掉了, 发动四方馆人找寻,四方馆为了不打扰使团,就将他们全都请了出来。” 李二微微一笑道:“这孩子,小心思倒不少,下作了些。” 说完又觉得这话有点重,赶忙找补道:“倒是一个直接的好法子。” 说罢,起身又道:“走,陪朕去东宫看看。” 来到东宫,让他愕然的是,李恪、李治居然皆在这里。 “父皇。” 李恪上前见礼,李治跟在身后。 “你们怎么来了这里?” “孩儿和雉奴听闻,孙神仙和侄儿在为丽质研药,缺了不少药材,我和雉奴府上都存了些, 又听闻需要石蜜,府中尚有不少,一起给拉了过来。” 李二心情大好,对着两人道:“朕的孙儿在忙什么?” 两人面上都迟疑起来,李二回头看了眼两人道:“怎么不回朕的话?” “厥儿正在和泥巴。” 李二愣了愣,片刻笑道:“五岁的孩子,贪玩也是正常。” 进入另一个院子,还真看到旁边堆积着不少的黄土,正有人将这些黄土碾碎再过筛,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再将细密的黄土倒入水缸之中,充分的搅拌,变成一缸子黄泥水来。 另一边,则架起一个炉子,正在熬制石蜜。 李厥此刻全身都很脏,忙得头上冒汗,压根没注意到进了院子站在一边的李二。 孙思邈和平安并不在,两人去了长孙府。 孙思邈看了眼长乐公主的情况后,也觉得不能再拖,所以开了方子,在里面加了少许的冬虫夏草,试着用用。 熬制好的石蜜,倒入缸中,就见李厥对仆人道:“快搅拌,有多大力使多大力,能搅多快搅多快。” “公子,剩下的还弄吗?” “暂时不动,看看这一缸的配比是不是合理,不合理咱再调整。” 武媚端了盆水走过来,将他的小手放在盆里清洗,他眼神四顾,这才看到李二。 不及洗干净,他将手在袍子上一擦,来到李二面前道:“拜见皇爷爷。” 旁边的仆人奴婢听到此声也要行礼,李二摆手道:“不必多礼,接着忙。” 他则伸手,抠下李厥脸上的一个泥点子问道:“孙儿,这是在作何?” “姑姑的配药需要纯净的糖做引子,市面上的石蜜都不纯,孙儿正在想办法给他们脱杂。” 李二听得半懂不懂,也懒得问方法哪来的,知道这是为了丽质,他心中已很是感动。 “需要多久?” “估计需要晾两个时辰,等到浊物下沉之后方可。” 李二自然不会在这里等,和李恪、李治又聊了几句,他就回了太极宫。 “少爷,您的手还没洗干净呢。” 武媚走过来拉起他,再度到盆里把手洗干净。 李厥看了眼武媚,又看了眼刚走的九叔,唉,还是留在自己身边吧,李治活不过她,自己想来可以。 并不急于一时,李厥索性叫人用木板将大缸盖上,明天一早再接着弄。 清早,李厥洗漱完后没吃早餐,就来到了昨天忙碌的院子,已有二十余人在等他的指令。 让人掀开所盖的木板,他发现脱色这一步完成的很不错, 让人小心把上边的净水取出,放在一口新的大锅中熬煮,越熬越浓,等到水汽几乎没有, 他这才让人将其盛出放凉,他用手抠了一块放入嘴里,还好甜得很纯正,没有泥土的涩味。 又让人取出之前装枇杷膏的罐子,对武媚道:“这个咱俩来,不用他人动手。” 武媚正看着白白的糖霜发臆症呢,听到此话赶忙上前帮忙,让人拿来小号的炉子和锅, 李厥盛了点糖在内,将之前和孙思邈商量好的配比,已经磨成粉、打包好的少许川贝倒入,再将枇杷膏倒进去,熬了一会儿, 拿勺子舀了一条,吹凉之后放进嘴里,嗯,这才是枇杷露的味道嘛。 用干净的罐子装好,叫来无意,让他给孙思邈送去。 “对了,每日喝三次,取出一勺调水送服。” 又怕无意记不住,干脆叫武媚写了个条子。 武媚的字很漂亮,远不是现在的李厥能比的。 其实李丽质之所以表现的那么严重,还是因为肺积水导致的肺炎,而枇杷露对肺炎有很好的辅助作用。 而院子里,又多了两个大缸,开始熬制脱色白糖。 长孙冲送了有近四百斤,李治和李恪加一起送了有五百多斤,索性一次性都弄成白糖,存起来慢慢吃。 糖块晾干之后,李厥让人拿来臼子,将一块块的放入里面捣碎,片刻再倒出来就是李厥熟悉的白砂糖样子了。 捻起一点放嘴里,真甜啊! 突然想起小时候在孤儿院,和几个伙伴到厨房偷白糖吃的事,原本厨师买来调味的,结果被几人全部倒进了嘴里。 嘿嘿一笑,又捻起一点塞进了武媚的嘴里。 “少爷,真甜。好干净,白白的,像是雪花,这要是售卖,至少也要卖一贯钱一斤。” 嗯? 卖? 李厥突然一拍脑袋,对啊,可以当门生意来做。 …… 又隔一日的中午,李二的面前就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装着晶莹如雪的白砂糖。 “这是石蜜?”很明显,这颠覆了他对石蜜的认知。 “臣已经尝过了,确实是甜的。”畅清回道。 李二捻起一小撮,他还是不怎么相信,先是放在手里仔细端详,好一会儿才又塞了一小点进嘴。 “还真是石蜜的味,这是为何?” “臣也问了皇嫡孙,他言之前的石蜜之所以是褐色,乃是里面有杂质,他所做的就是脱杂的过程,他还言很简单。” “简单?” 不过片刻,李二就释然了,孙子所创的法子,那就是皇家的。 他又想起一事问道:“青雀有没有给东宫送药?” “魏王许是公务繁忙,还不知晓此事。” 李二面上微微露出不喜,不过片刻又道:“该是如此,既然他不知晓,你就去提醒他一下吧。” 第35章 六月 大清早,李厥在武媚的服侍下穿好衣服,有美女在身边,无意的地位直线下降, 况且无意每次帮他梳头,都会勒得他头皮疼。 推开殿门,轻嗅了一口道:“怪不得谁都想入主东宫,原来东宫的空气真的是香甜的。” 武媚也习惯了他不时冒出的不合时宜的话,在身后翻了个白眼。 整个东宫都快成白糖加工基地了,别说东宫飘着甜味,连太极宫都能闻到,李二几个妃子还都来问了是啥呢。 “公子,长孙府来人,驸马亲自来的。” 驸马很多,所以无意在前面加了长孙府,点明来的是长孙冲。 李厥赶忙到门口迎接。 长孙冲的面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忧郁之色,变成了神采飞扬的佳公子。 见礼之后,李厥当先问道:“可是姑姑大好?” 长孙冲猛的点头道:“今日孙神仙准许下床了,还让我们在米羹中加上点羊肉。 孙神仙言,方子对症,剩下的就是将养便可。” 李厥同样高兴道:“这两日事忙,又恐打扰姑姑和孙神仙,等姑姑再好些,我定去拜访。” “你姑姑叫我过来,说是辛苦你了,还言等她好了,要亲自登门道谢。” “我是晚辈,皆是我该做的,如何领谢。” 两人说着进厅,长孙冲看了眼左右,低声道:“父亲同意延儿来此,还望你能看在表亲的份上,善待于他。” 李厥突然露出个玩味的笑容道:“怕是姑父好生相求的吧。” 一句话,说得长孙冲面上微烫,片刻叹了口气道:“厥儿,有些事并非我不明白,只是不愿去往坏处想。 你是个重情义的,这一点我自认双眼不瞎,至于其他的,与我何干?” 这话很有讲究,告诉长孙延能来,是提醒李厥至少在入储这件事上,长孙家没有再抵触或者说给李厥留了个缝, 真到时候李二要立李厥时,长孙家不会故意使绊子或强烈反对。 而说与自己无关,长孙冲是在表明,长孙延能来也是他的个人行为,与长孙家的立场无关,想现在长孙家支持李厥,还是做不到的。 “姑父,我们是至亲,何必说那些见外的话?” 长孙冲微微一笑,见无意上茶,他摆手道:“茶就不喝了,我还要去宫中,给父皇报喜。” 李厥不便相留,起身将其送至宫门口。 回到殿中,却见武媚微笑着道:“想来不出一日,宫中的赏赐就会下来了。” 李厥看了她一眼,语气严肃道:“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赏赐,只是怜我姑姑病苦。” 武媚当即矮身道:“是奴婢多嘴了。” “不是训斥你,只是告诉你,亲情无价,趋利乃是人之本性,但不可事事言利。” 说罢,他就到了书房练字,对于读书他没啥兴趣,他没想着这辈子能做出一篇锦绣文章, 要做诗,自己脑中还有点储备,到时选个应景的抄一首就行。 但是练字不同,一是他发现了其中乐趣,其二这也是当下人的脸面之一。 练了一个时辰,等他出来时,发现武媚两只眼红得像桃子一样,他有些无语,话说你可是千古第一女皇帝, 该不会玻璃心至此吧,自己说一句就要哭个一时辰? “我都说了,不是训你,为何还哭?” “公子的话,让我想起了母亲,我母亲现在还不知受何煎熬呢…” 接着,李厥就听着她说起了家事,原来她母亲杨氏是武士彟的小妾, 嫁给武士彟后生下三个女儿,武媚是老二,武士彟与前妻还有两个儿子,所以武士彟死后,杨氏和三个女儿的命运可想而知, 李厥想着,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环境,让她入宫之后才会对权势如此的渴望,最终把自己变成了龙。 “这算什么事,这样,你不是言要做白糖生意嘛,那就由你负责,等赚着钱了, 你就在长安买个宅子,把你母亲接过来,再聘两个丫头照看着就是。” “果真?” “去去去,没时间和你磨牙。” 听他这样说,武媚居然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随后提着裙摆一溜烟的就跑了。 李厥根本不担心武媚做不好或者贱卖了,这点本事没有,那她就不是武则天了。 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李厥叹了口气,半夜起来洗内裤的资格都没有啊! 李二没有第一时间奖励李厥,而是拟定了对孙思邈的封赏。 赐妙应真人、太医院四品祭酒,赏金银、锦帛若干,责令在长安西北处,划地五十亩,修建药王道观一座,以供孙思邈修行之所, 也便后世之人祭拜。 “乖乖,为了留下老神仙,皇爷爷这是下了血本啊。”在听到李二的封赏之后,李厥感慨道。 现在的太医院正使,就是院长也才从五品,孙思邈这个挂职的祭酒直接是正四品,到底谁管谁啊! 这就相当于一个学校,校长是正处,副校长是副部,你说两人谁管谁。 “公子,孙神仙拿着圣旨进宫了。”无意又禀。 李厥点点头,看来是不受。 果然,一个时辰后,孙思邈来了东宫,摸着李厥的头道:“你之功劳,为何让老道来领赏?” 李厥笑了笑道:“除了您,可能这世间再无一人信我这个五岁稚子,千里马常有,可伯乐却不常有。” 老道也咧嘴笑了:“诡辩之道,你的功力倒是不差。我已经全部推了,一个方外之人要那些赏赐有何用?” 李厥心思一动道:“您真不应该推了,而是该让我皇爷爷换个封赏。” “哦,你且说说?” “您应该让朝廷拨地,再长安兴建一个为民服务的医所,最好是大一点的,您不仅可以在此授徒, 还可以召集全国好的医者,大家一起研究讨论病症,当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药书之后,可以再往洛阳、扬州等地建所, 如此才是惠及万民的大事、实事。” 孙思邈愣了许久,然后突然伸手在李厥的头上一拍道:“如此好法子,为何之前不说?” 说罢,又转身跑了。 “您这是又解决了陛下的苦恼,陛下可为要留住这位老人家费了苦心却收效甚微。”武媚从屋内走出笑道。 李厥笑了笑,随即又想起一事道:“对了,白糖做的差不多了,你备上几份,每份两斤,不能多了。” 他在心中默算了一下,长孙家给两份,李治那里一份,李恪那里一份,老房家里要给两份,高阳公主可是嫁给了老二房遗爱, 程知节跟着一起接,理该送一份, 算了,几个不错的勋贵都送吧,反正也不算收买人心,当是给白糖打开渠道。 “对了,装两份一斤的,一份送给六叔,一份送给四叔。” 李愔和李泰,一家给一斤就行了,嗯,李厥这货就是这么小气。 整理好之后,李厥就开始了他的送礼之路,这次他直接请示李二,登了各家的门,也算是认认门。 每家待的时间都差不多,约在一个时辰,还让主家把晚辈给叫出来,他要亲眼看看,顺便给自己挑选伴读。 第36章 再度入宫 武媚是个机灵的,既然李厥都把白糖当作礼物送给文武众臣,她在定价时就肯定不能定低了。 如果定的太低,那不是说明自家公子拿破烂送礼嘛。 于是乎,她安排人在东西市各盘了个市口。 大唐的东、西两市虽然没有明确划分,但整个长安人都知道,东市属于达官显贵的,西市才属于他们平头百姓购物的地方。 按说白糖这种要颜值有颜值,要味道也甜到心里的东西,应该放在东市,但武媚却不这么认为。 西市除了平头百姓,还有大量的西域、扶桑等客商。 这帮人来大唐就是在抢劫,在西域漫山都是的香料,被他们运到大唐就要两贯钱一斤, 而扶桑更不用说了,听说整个岛都是银子堆积出来的,武媚觉得,可以用白糖也抢劫一下他们。 这事李厥不操心,只是提了两个要求:一是不能让人知晓这是他的生意,就算有心人知晓也不能承认,更不能以他的身份强买强卖或欺凌他人, 其二,账目清晰,若是有一笔账不清晰,那么武媚就不要再干了。 为此他还花功夫教了武媚阿拉伯数字,还有四柱记算法,就是为了他自己到时更容易看清楚。 现在李厥的身边,没啥可用之人,对外联络和打探消息主要交给了无意, 武媚现在负责他的饮食起居,现在还要加上经济这一块。 …… 李二的赏赐,是在李厥做完人情送完白糖之后来的,让人惊讶的是,这次的赏赐并不丰厚。 就连武媚内心也觉得陛下刻薄了,本以为陛下高兴之下,会将公子的王爵还给他,结果只是赏赐了一堆旧货。 李厥倒是很高兴的谢过,还让人下厨炒了几样蔬菜,让畅清带回去。 东西虽不多,但不少都是李二曾经用过的旧物,其中就有一把大弓。 李厥拉来薛礼道:“试试。” 薛礼只是空拉了弓弦道:“公子,这是五石强弓,你至少也要到十五岁以后才能拉得。” “对了,你的弓是几石?” “九石。” 李厥双眼瞪大,这货背的不是弓,分明是一把九八狙啊。 他抬头看着壮硕的薛礼道:“我迟早也能开九石强弓。” 薛礼微微一笑,并没有反驳。 历史上能开九石弓者屈指可数,但公子只有五岁,有此志便是好的。 对于李二这次的赏赐,长孙无忌自然是知晓的,原本他就要酬谢李厥,本想看李二赏赐什么,自己降一等备礼, 但李二的赏赐不是太厚,反而是太普通了,一下子把他整得不会了。 “父亲,陛下或许想着厥儿是亲孙子,而且还太小,所以才会如此,我们准备我们的即可。” 长孙无忌微微点头,片刻叹了口气道:“冲儿,我知晓你心中能想得明白,在这个家里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长孙冲笑了笑,起身给父亲的杯中倒满水道:“父亲,孩儿至少知晓一点,若真是厥儿上位,就算打压我们长孙家,也不会做赶尽杀绝之事。” 长孙无忌怔了一会点头道:“此言倒是在理。” “父亲,我虽与厥儿接触不长,但我发现,他才是真正最肖今上的。 两个人身上都有一个很鲜明的特点,那就是骄傲,陛下自然有骄傲的资本,但据孩儿与我那个侄子的接触, 似于所有事,他都有一套自己的解决办法,而这种办法绝不是举起屠刀。” 长孙无忌看了眼儿子道:“你是说,李厥若是上位,百官会是死得最少的?” “死该死之人!我长孙家一无反心,二不霸道,为何要杀呢?”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道:“从这次陛下的赏赐来看,兴许陛下也存了这个心思。 赏赐不丰、王爵未提,这是不想让厥儿过早成为他人针对的靶子,且看看吧,若是陛下在此刻大肆封赏李恪或雉奴,那么便可坐实了。” 这话外人听来似乎不明所以,但长孙冲却听得很明白。 早先,李二有想法把李厥提起来和李泰打擂,好能让李治猥琐发育,现在则变了。 李二为何不直截了当将李泰之官,再将李治、李恪等人全部发配,减少李厥的压力,这很难说。 一是李二真不想让儿子离自己太远,所以要玩平衡; 其二或许是源自那颗永远火热、不安的帝王心吧。 …… 关中的天气,六月热得离奇,李厥让武媚给他做了两身大裤衩和背心,想了想,又给自己不咋灵光的大哥也做了两身。 大哥还不好意思穿,李厥都无语了,懒得搭理他。 今天,他又带着两个裤衩、背心和一个食盒,来到了太极宫,禀明之后就进了殿。 李二这次没有再批奏折,而是让两个太监撑起一张很大的地图,他则站立在地图面前沉思。 见李厥进来,他直接招手,让他不要行礼上前来。 “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大唐江山还不够大,也看到了四面皆敌,危机四伏。” 李二并不见怪,反而是点点头道:“能看到危机便是不易,但你要知,国虽大好战必亡。” “皇爷爷,您这是断章取义,下边还有一句:天下虽平,忘战必危。” 李二哈哈一笑,然后一指辽东之地道:“记着,高句丽乃是第一大患,必除之。” 李厥的目光落在高句丽上边,下一刻郑重的点点头。 李二让人收起地图,问他道:“来见朕何事?” 李厥接过畅清手里的裤衩和背心,双手托举上呈道: “酷热袭来,孙儿知晓宫中有存冰,也问了孙神仙,言四季四气乃是自然规则,人若强行逆改便伤元气, 想来长时间用冰食冰是对身体无益的,所以就做了这一套衣服,观之虽不雅,但只在私下时穿,想来并无不妥。” 李二亲手拿过托盘,这才注意到李厥今天的这一身装扮。 “不会焐出痱子,而且甚省布料,坐卧行走皆较方便。” 李二是个知便通的,到了偏殿,没一会他就换了一身,出来后笑道:“果如你所言,痛快不少。” 当下大唐是穿兜裆布的,就是相扑时那帮人穿的,用布裹成三角内裤,不仅捂得慌,而且极为不方便, 大裤衩最好的地方,就是充分解放了二弟。 李二在那左动一下,右动一下,似乎是颇感好奇,李厥又接过食盒,放在几上,亲自将里面的东西给端了出来。 “你那个炒菜很是不错。” 李二以为是炒菜,探头来看,发现有点类似于面饼(面条),不过又好像不对。 “这是何物?” “也是麦粉所制,我称之为凉皮。” 第37章 伴读 一大碗的凉皮,上边铺了一层细发的黄瓜丝,再用芫荽点缀,倒上醋水淋上热油。 可惜没有辣椒,否则味道肯定更好。 就这李二已经吃得不亦乐乎了,没一会一碗凉皮就见了底,连汤都没放过。 “清爽,适宜夏日食用。”这是李二的评价。 “孙儿已经培养了几个厨子,回去就把他们打发入宫。” 李二没有拒绝。 此时,李厥这才说及正事,掏出一个小折子递给李二道:“这是孙儿挑选的伴读人选。” 李二接过看了一眼,虽只有十人,但李厥列举的很详细,而且是表格式的,这就很稀奇了。 比如第一栏是某人的名字,第二栏就是年龄,第三栏是家庭出身,第四栏选择的原因。 一目了然。 第一个就是长孙延,七岁,赵国公长孙无忌嫡长孙,父驸马都尉、宗正少卿长孙冲,母大唐长乐公主,选择的原因,李厥只写了:兄弟,二字。 李二眉头皱了皱道:“延儿似乎有些…” 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好用啥词形容,李厥接口道:“延表兄本性憨实,定会保护好孙儿。” 李二想了想,也对,愚笨之人自然有愚笨之人的用法,况且,将长孙延列为第一,李厥肯定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接着往下看,房玄龄的嫡长孙房燕客,已故河间郡王李孝恭之孙李尚道, 卫国公李靖之孙李俭,宋国公萧瑀之孙萧若,褒国公段玄玄之孙段怀简… 看着看着,李二的心情突然沉重起来。 不少老弟兄啊,如今有的闭门不出,有的已经去世了,曾经这些人跟着他或冲锋陷阵、或指点江山,如今,不可能了。 “唉!”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皇爷爷,名目不妥,孙儿这就去改,您不必耗神。” 李二笑着摇了摇头道:“皇爷爷事忙,你这名单上的长辈,也有许久我都不曾见着了,如今见来,甚为想念。” 此刻心神多少受点影响,自称朕也改成‘我’了。 李厥心思一动道:“皇爷爷可以令好丹青者,将他们的画像画下来,置于阁中,这样您想他们了,就可以过去看看。” 李二愣了愣,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看了眼李厥道:“法子是你提的,那这个事就交给你吧,名单列出来,朕要看,一月为限。” “诺。皇爷爷,伴读的人选可否?” 李厥并未多想,今日他来,就是确定伴读人选,至于说画像这些,他只记得好像有个凌烟阁,想来李二还没有行动,那他就提醒一下呗。 至于人选,嗯,东宫中还有个比自己还妖孽的,回去和她商量一下。 “就按此定吧,朕就不下旨了,想来你能列举上,已和他们通过气。” 李厥这才请辞,李二想起一事问道:“这次你姑姑能好,你是第一功,对朕的赏赐可有怨言?” 李厥转身,跪在地上道: “皇爷爷何出此言,您是我长辈,也是一国之君,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况且,孙儿这几日每多自责,只恨自己生得迟了,否则皇祖母也就不会早早离开,这是孙儿的过失啊。” 李二神情悲伤,片刻将李厥拉起道:“如何能怪得上你,快快起来。” 李二又对他道:“你还小,不要想太多。” 又对畅清道:“挑两匹上等马驹,送到东宫去。” 这才又低头对李厥道:“大唐以武立国,朕不担心你的文治,从你每次传呈折子可看到,你在刻苦习得, 朕担心的是你的武功,除朕之后,大唐亲征的帝王想来会越来越少,但不可忘却。” 李厥抬头露出大牙笑道:“孙儿可不想当皇帝,在孙儿看来这天下只有您管得,我是您的孙儿,活在您的羽翼下就好。” “呵呵,朕倒想护你一生,但人啊,固有一死。好了,你去玩吧,朕也要做事了。” 李厥告辞,李二府在案上写道:“加封晋王为并州都督,督相、魏、齐、青、云…十六州军事。” 写完之后,对畅清道:“安排人把此送到中书省,明日朝会朕要宣布。” “诺。” …… 李厥回到东宫,找来武媚,将画像的事告诉了她。 武媚先是狐疑,继而面上大喜,她终于明白为何治好长乐公主,陛下会对孙思邈不吝赏赐,而对公子轻描淡写了。 “好了,没有什么暗示,看把你激动的。” 李厥还没说出,李二那句‘大唐帝王亲征’呢,那句话才是赤裸裸的在暗示他。 “公子,陛下真的说了一月为限?” 李厥突然笑了,他又如何不知武媚此刻是咋想的。 “行了,不管有多少人联络咱,我们自己也得有个名单,你先列一个,我再列一个,然后再讨论。” “奴婢听令。” “对了,你的白糖生意怎么样了?” “奴婢将其取名为雪花糖。我在东西两市各盘了个店,打算主卖还是饴糖和石蜜, 每月逢双日,限量供应雪花糖,价格就暂定两贯钱一斤。” 李厥点头,好嘛,连饥饿营销都用上了。 “对了,我还打算和胡人做生意,四斤香料换一斤糖,到时我们还可以开个香料店…” “胡人精着呢,他们会干?”李厥觉得她有些异想天开。 “奴婢听闻,这帮胡子最会做买卖,他们运来香料到我们这是天价,最从我们这运走茶叶、瓷器、丝绸之类的,回去也是天价, 这白糖在长安卖两贯,他们回去说不准能炒到两百贯一斤。” 李厥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高买高卖嘛,他心思一转道:“你要记着,胡人不要选多了,一地最多不超过两个经销商就行, 多了的话,他们回去会打价格战,到时没利润了,他们也就都不卖了。” “奴婢省得。” “哦对了,你抽时间入宫去见一下管内库的杨娘娘,告诉她这份买卖有内库三成的份子。” 武媚好奇道:“这事您不禀明皇帝吗?” “皇爷爷日理万…”说到这里,李厥突然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搞得武媚一头雾水。 好一会笑止,李厥这才接着道:“小事,不用再烦皇爷爷了。” 第38章 朝会再来 清早,李厥在组织人搬家。 他原本是住在宜春宫的,李象住在宜秋宫,现在宜春宫被李厥单独划出作为研发和生产的地方, 每天人来人往,过于吵闹,所以在征得李象的同意后,他也搬到了宜秋宫和大哥同住。 大唐对于宫殿群的称呼比较乱,整个皇宫被称为太极宫,里面又有不少的宫和殿。 比如说东宫,就有明德、崇教、丽正、光天、承德、崇文、崇仁等殿, 还有左、右春坊,这是东宫人事机构办公的地方。 除此之外,还有宜春、宜秋等宫。 这些并没有明确的划分,有人会说殿是办公之所,宫是住家的地方,实则也不然,现在李厥的母亲就住在丽正殿中, 还有李治和李厥,皆是出生在丽正殿之中,说明之前李二未登基之前,长孙皇后也住在丽正殿之中。 他搬到宜秋宫自然也不用与李象同榻而眠,整个宜秋宫就有正房五间,侧房八间,足够大。 李象原本想把自己的正房让出来,但李厥没同意,折腾自己一个就够了。 整理好之后,他坐在书房沉思,谋划这么久总算是有了一点苗头,至少李二有了立他为储的想法, 但这还不是他可以放松的时候,接下来才是最惊险的时候。 “无意,朝会还没结束吗?” 无意走过来道:“打探的人还没回来。” 这个不算是窥探内宫,毕竟看朝会结没结束,就要看三省六院几个重臣有没有回班即可。 至于朝会的内容,老房总会无意间说给房老四听,房老四也经常给他写一些酸诗,让他品评,大体也都知道。 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李厥突然想起这句话来,还真是贴切,如果没有老房,他还真是个睁眼瞎。 他可不会像李泰那样去收买畅公,畅清能跟着陛下这许多年信任不减,如果是轻易收买的,那才见鬼了。 …… 今天依旧是小朝会,但李二的心情变好,也将朝会恢复到立政殿召开。 朝会并不一定全是禀报各地情况,上传下达,偶尔也会针对某个情况、某个思想来个头脑风暴啥的。 就像今天,李二问群臣:“自古草创之主,至于子孙多乱,何也?” 意思是,自古创造基业的帝王,他们的子孙往往都会发生动乱,这是为什么? 底下群臣心中腹诽,你李二不就说你自己嘛。 房玄龄作为一个合格的捧哏者,此刻出班道:“自古少主长于深宫,出生即为富贵,不知疾苦,难分情伪, 不体察民情,所以制定的策略不一定符合实际,这是祸乱之本。” 李二看了眼众人,摇头道:“卿将祸推之君主,在朕看来,祸在臣子。国初功臣多矣,国家有功必赏, 如尔等一样,自然尔等朕是放心的,但尔等之子孙呢? 多无才行,仗着家族萌荫,不修德行,奢度成性。那么到时主又弱,臣又无德,偏而不扶,错而不改,岂能不生乱子?” 他又列举了宇文化及的例子,说隋对宇文一家可谓是恩宠极至,然而怎么样呢? 最终养出了宇文化及这个弑君逆贼! 众臣也都明白了,这是李二在敲打他们呢,让他们回去多教育一下大唐的二代们。 接着李二又问:“宇文化及和杨玄感都是隋朝的既得利益者,也是受皇恩最重的,为什么还要造反呢?” 此刻中书令岑文本出班道:“只有君子才知道感恩戴德,两人皆是小人,所以我们鄙视小人。” 李二想了想点头道:“然!” 这个话题就算是结束了,见群臣无本要奏,他这才接着道: “即日起,萧瑀晋左仆射。” 萧瑀出班领命,这是他第五次出任相位了,第一次是贞观元年止,给房玄龄腾位置,毕竟他是武德旧臣, 李二登基之后,自然不会再用李渊的老臣。 其实那次李二有些不地道,因为萧瑀是一直力挺李二的,包括玄武门之变过后,萧瑀也出了大力安抚人心。 这也是为何,李二会写出‘疾风知劲草,板板荡识诚臣’送给对方。 房玄龄心中咯噔一声,咋的,刚刚自己的回复李二不高兴,所以把自己给撸了? 还是李二发现了什么,认为自己多管闲事了? “房玄龄调任中书令。” 房玄龄停跳了半分钟的心,好像再度开始工作了。 中书令虽说是正三品,相较左仆射的从二品要降了半级,但是实与虚之间的关系可不是这么算的, 中书令同样也算是相,而且相较相权对外的权限小了,但对内职权变大了。 况且,他本就有一个司空正一品的虚职,所以几品对他来讲,根本不算什么。 他没问题了,岑文本不爽了,因为他是之前的中书令,现在老房顶了,自己干啥? 李二看向岑文本道:“至于岑爱卿,朕过后另有重托。” 老岑也只得领旨。 一边的李泰也有些慌了神,因为岑文本是支持他的,这一下居然给撸了, 要知道,真正顶峰的大臣都是人精,轻易是不站队的,老房很看好李厥,但也不会让自己和大儿子陷进去, 而是把房老四这颗鸡蛋撂进了李厥的篮子里。 好不容易,李泰有了岑文本这么一个内阁权臣的支持,别小看这些,因为所有的奏折还有诏书,可都是要经过中书省的, 等于说,有了岑文本,李泰足不出户,就可以了解朝堂几乎所有的动向,但这下居然被去职了。 老房? 好吧,他也试着亲近,但人家根本不鸟他啊,什么都公事公办。 原本以为,这就是此次朝会对他最重的打击,结果李二好像还不过瘾,又让太监开始宣旨, 这次是宣布对李治的封赏。 李泰是诸王之中,封赏最厚的,受封十六州啊,但这次李治的封赏也是十六州, 虽然李治的十六州没有自己的富裕,自己的封地如扬、常、海、苏等州,可都是上州, 但架不住李治的封地政治作用大啊! 太原本就是大唐龙兴之地,而再往西北便全是大唐的战略要地,幽云之地,更是大唐的咽喉。 这一对比,李泰突然觉得,自己还没有弟弟重要。 至于李二接下来说的,皇嫡孙建议画功臣像,列于凌烟阁之中,他压根就没有听进去。 第39章 对策 朝会终于结束,大家可谓是各怀心思。 李泰走出立政殿就上了自己的马车,一路回府。 包括群臣和皇子,李泰是唯一一个可以将马车驶入内宫,甚至是殿前的。 不得不说,李二是真喜欢这个儿子,因为知晓他胖,怕他太累,所以特许的。 回到王府,李泰第一时间叫来了言先生,将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提了一嘴。 “大王,您说皇嫡孙提议画功臣像?” 李泰微微一怔,随即一甩袍袖道:“本王在问你我那九弟封十六州之事。” 言先生又是好一番沉默才道:“大王,在下看来,皇嫡孙这番作为,才是大王真正的劲敌。” “为何如此说?”李泰对言先生还颇为倚重,耐着性子问道。 “大王,人性如此,操持一生无非名利二字,而眼前就有一个青史留名的机会,你想只要有点资格的会不会争取?” 李泰面上犹豫不定,他并不是看不清这些,但他一直忽略李厥的原因则是, 若说现在的李厥受宠,相较之前的他还差得远呢! “先生,立孙之事在本王看来可能性不大,本王觉得现在最大的对手还是九弟。” 言先生叹了口气,还是争取道:“大王,还是两边都要准备一番。” 这次李泰倒没有反对,问计道:“如何?” 言先生心中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陛下在玩平衡,明着提拔李治,实则是为了保护李厥, 但这只是他的猜测,他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明说。 “大王,发动臣子再提立储的事,要给陛下于压力。” “这是为何,会不会弄巧成拙?” 言先生摇摇头道:“大王,您入主东宫最好的机会便是前太子刚废之时,拖了这许久,再拖难说会生变故。” 李泰点头,这一点他是认可的。 “其二,晋王的名声之前不显,但也给群臣留了个纯孝的印象,若是这印象再加强,恐到时百官反复。” 李泰双眼一眯,这是要自己出手败坏九弟的名声? 片刻他淡淡一笑,这个法子就太多了,就看力度如何? 是要了对方的命,还只是让对方名声受损。 自己父皇当时攻讦隐太子李建成与内宫有染,还有汉武帝诛太子一事。 有了方向,他信心倍增,又觉得言先生所说有些前后矛盾: “如要针对本王九弟,那是不是暂停劝父皇立储?” 这话也没错,现在如果真劝了,李二一激动立了李治咋办? 到时李治只要不是造反,李二或许都不会再废了,毕竟已经废了一个,再废的话,他这个皇帝就成为笑话了, 就算为了自己的脸面,李治做点出格的事,李二也会忍下来。 “大王,百官劝得越紧,陛下就越不会立的,而且,还可以运作一番,让他们的奏折夸赞一下晋王。” 李泰当即就明白了,这是让父皇误解,这次劝立储之事,乃是九弟推动的, 他微一躬身,对着言先生道:“先生于我,如留侯于汉高祖,房乔于父皇矣。” 言先生可没有因被戴高帽而高兴,避开身形再道:“对于晋王,可用之法很多,但对皇嫡孙则难矣。” “为何?” “皇嫡孙才五岁啊。” 李泰也皱起了眉,是啊,五岁的孩子懂什么,如果方法不对,以父皇的精明,一眼便能看出来。 两人正在商议,刘洎求见。 言先生突然有一种感觉,这货又是来坏事的,叹了口气道:“大王,在下告退。” 李泰摆摆手道:“同为本王之倚助,就不用避嫌了。” 片刻,刘洎来了,还没坐下就急切问道:“大王,今日陛下举止反常,大王可想好如何应对?” “晋王之事我已有计较,倒是对我那侄儿还没有好办法。” 刘洎愣了愣道:“大王,秦国公在臣看来不足为虑,晋王才是大患。” 恰在此时,有人禀报道:“大王,赵公就在刚刚去了晋王府邸。” 刘洎一听面上更显急色:“大王,看来您舅父这是要旗帜鲜明的支持晋王了,您舅父在陛下面前言语颇重,这下是真麻烦了。” 李泰也有些慌,他和舅父一直就亲近不起来,原因自然是,之前长孙无忌一直是坚定的太子党。 现在太子倒了,他倒是想修复关系,但长孙无忌还是对他不亲不远的。 他面上渐渐又浮现起冷意来,袍袖中的双手也握成了拳头。 一旁的言先生则在沉思,这个时候为什么长孙无忌要旗帜鲜明的站在李治一边? 如果他要坚持李治,肯定会在陛下面前提及,但私下里必然会疏远,让陛下认为他只是持公发言。 若不是,那么他会支持谁?这次去晋王府,又是什么意思? “大王,您现在该去晋王府。”刘洎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办法了。 李泰明白何意,当即让人准备一番,前往晋王府邸。 …… 长孙无忌来之前,根本没有通知李治,可谓打得他措手不及,只得硬着头皮上门外迎接。 “外甥见过舅父。” 长孙无忌的目光落在李治的穿着上,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李治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他可是见过这位舅父训斥大哥的,大哥已是太子,但舅父还是训得毫不留情面。 他现在身上穿的,乃是李厥那小子夏日三件套,背心、裤衩再加脚上的木屐,还别说真凉快,最主要的是不捂裆啊。 试问那个小少年,会不在乎二弟的成长。 “晋王这一身?” “舅父,这是皇嫡孙所创,献给父皇日常所穿,用来避暑,外甥前日进宫,见父皇穿着舒适,就找我那侄儿讨了两套。 刚刚急着来迎舅父不及更衣,请舅父宽恕。” 甩锅,必须得甩,先甩给父皇,再甩给侄儿,这种小事李治干得毫无压力。 长孙无忌上手摸了摸背心问道:“当真凉快?” 李治赶忙让人将另一套拿来,双手呈上道:“舅父不嫌,就在这里更一下试试。” 长孙无忌还真就到了侧厅更衣,片刻发出爽朗的笑声道:“果真如此。” 他本是武将转到文官体系,并不是真正的酸儒,对于新事物接受能力还是很强的。 “不知舅父来此有何事,有吩咐遣个人知会一声便可。” “就是来看看,你最近在忙甚?” “皇嫡孙所制雪花糖,需要大量的石蜜,外甥正在联络属官,一是收甘蔗,二是关于扩大种植,也让百姓多一个进项。” “为民谋利,善。” 长孙无忌夸完,又好奇问道:“前些时日厥儿也给老夫送了两斤,雪花糖真是石蜜所制?” 李治哪还不明白舅父的意思,当即回道:“只是知晓石蜜为主料,至于如何制作,除了父皇,我那侄儿不让他人观看。” …… ps:甘蔗不是南方独有哈,北方也有不少种植的,而且在唐时,因中枢远离南方,所以所用的石蜜,反而多是北方甘蔗提炼。 第40章 重臣的反应 长孙无忌还真的没啥事,在晋王府溜了一圈,这才换了衣服回了自己府邸。 李治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刚进厅,就对身边人道:“你亲自去一趟东宫告诉皇嫡孙,就说我舅父问了雪花糖的配方。” 见人走后,他又喊道:“我的糖水冰好了没有,拿过来。” 他当然要维护李厥,早些时日,李厥已经告诉他了,雪花糖的生意有他五分的份子, 而且还是李厥提醒他,可以划定区域,集中种植甘蔗,如果运作的好,可是封地的一个大进项。 他有责任心,但没野心。 只想着把自己的封地,给经营的越来越好,让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就行了。 其实李厥不仅给了他股份,还给了李恪五分的份子。 之所以给他们,一是告诉李二,自己不吃独食,有利益会带着家里人的,其二也算是结一份善缘, 要说还有第三点,那就是两人还不错,看着顺眼。 一碗冰镇的糖水没喝完,李泰又来了。 “四哥,这大热的天,你怎么来了?” “舅父呢?” “走了,应该是回府了,对了,你找舅父咋到我这来了?” 李泰轻咳一声,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道:“雉奴啊,舅父来你这做什么?” “没啥要紧事,可能是怕我胡玩,所以来提醒我。” 李治说的是实话,但在李泰看来就不一样了,这分明是托词啊。 他轻哼一声,心说你不想说就不说呗,这搪塞的理由也太不走心了,他也同样看到李治的穿着:“你这是穿的什么?” 李治不假思索道:“我见父皇这样穿挺凉快,就回来找人也做了一件。” 他可不能说是李厥送的,否则就是把李厥给卖了。 李泰见长孙无忌不在,他压根没有进厅,找了个由头转身就走了。 李治心中暗骂毛病,再度回厅,舒服的往胡床上一躺,许久,他噌的坐起拍腿道:“坏了,我成靶子了。” …… 长孙无忌回到府中,问及长孙冲道:“丽质这两日如何?” 说及自己老婆,长孙冲面上含笑道:“已经能在后院中散步了,孙神仙言,之前亏的厉害,这些药只要不停,半载之后有望恢复。” “药够吗?” “孩儿已经令人去吐谷浑,收那什么冬虫夏草,也遣人往浙闽之地收枇杷膏,父亲不必忧心。” 长孙无忌淡淡一笑,不过片刻又喟然一叹道: “前日与陛下闲聊,陛下说及与厥儿的对答。陛下问厥儿,治好了丽质赏赐不多,有没有不开心, 厥儿俯地大哭,说只恨他生得晚了,否则皇后就不会早早离世了。” 长孙冲面上也浮现了哀伤之色,不过还是立马开口道:“事之不如意,十之八九,父亲又何必哀伤呢。” “好,不说这个了,你去一趟东宫,告诉厥儿,献给陛下的那身短打扮,老夫也要两身,越快越好。 还有,把今天为父去了晋王府的事也告诉他。” 长孙冲面上浮笑,他当然明白父亲的意思,这算是在为李厥打掩护了。 “父亲,听说陛下把画功臣像的事交给了厥儿,要不要孩儿去…” “不必,那小子聪明着呢。” …… 大唐官员还是很幸福的,比如说朝官,往往只要上午上班就行,会食之后,下午和晚上,各衙留重要官员值班就行,其他官员就可以回家了。 老房年龄大了,宿值之事也轮不到他,所以朝会结束,他坐了会班就到下班点了。 回到家中,他直接钻进了书房,坐在那想着事。 足足近一个时辰,他这才提笔写道: ‘赵国公长孙无忌,长孙皇后之长兄,幼伴陛下,历大唐龙兴历次之战,劝陛下玄武之变,若论功可为第一。’ ‘河间郡王李孝恭,陛下之宗长,兵出太原之时,其受令经略巴蜀,来萧铣、辅公佑,长江以南几由他而定, 战功直逼今上,其功可排之第二。’ 写到这里他舔了长时间的墨,也是在思考,许久这才写道: ‘莱公杜如晦,克长安时随龙,旧府十八学士之首,历数次战役…’ 天色将暗,他这才停笔,走出书房对家中老仆道:“把老四给老夫叫进来。” 房遗义站在书房门前行礼道:“父亲。” “进来吧。” 房遗义大喜,父亲的书房居然自己也可以进了。 刚走进,老房就指着桌上的两页纸道:“就在此给为父抄一遍。” 房遗义看了一眼问道:“父亲这是?” “抄好之后,找个机会送给秦国公,记着不准提为父,就言是尔自己想的。” 房遗义苦笑着道:“父亲,秦国公少聪颖,孩儿说是自己想的,他或许不信。” “他不信是他的事。” 房遗义自然不是笨蛋,也明白父亲这是不避讳了。 “父亲,皇嫡孙有可能?” 老房浮现笑意,语气平静道:“为父初有此想法时,皇嫡孙有两成机会,朝堂上怒斥和亲的举动,让他增加了两成, 这次,至少有七成的机会了,因为陛下终于意识到,皇嫡孙才是最佳的继承人。” “父亲,皇嫡孙开府,问过孩儿,言及典军尚缺一人。” 房玄龄面上笑容更盛道:“皇嫡孙真如此说了?” “令其贴身伺候的宦官告知孩儿,孩儿不懂军事,为何却给孩儿军职?” “呵呵,大唐以武立国,军功至上,你且看看现今的朝堂,有几人是纯正的文官。 皇嫡孙这是让你从军职做起,再转为文官,否则以后勋爵可不好封。 只是,从五品上的职位太高了,你去当个校尉吧。” 房遗义有些不愿意,人家给的五品,父亲居然让自己担任八品官。 “听为父的,头太小,帽子太大,会遮住你双眼,让你看不清脚下的路和面前的人。” 恰在此时,老大房遗直禀报,可以用晚膳了。 “父亲,孙神仙恰好在京城,我想去给他请安,顺便请他给您看看。” 房遗直见父亲出来,把自己的想法给说了。 按照原历史,老房还有四年的寿命,听到大儿子所说的话,他想了想道:“夜晚惊梦数次,是该请孙先生看看,不用你费心,我会亲自去求。” 第41章 拜师 长安很躁动,至少李厥是这么认为的,这么些天,他已经收到了不少拐着弯送来的礼物。 青史留名啊,诱惑力太大了。 不少人还是比较含蓄的,但也有粗犷的,比如说程知节直接堵到了东宫,将手中的纸拍在李厥的面前道: “这是我的功绩,我已经找人写好了,你直接用就行,对了,听说要送礼,外边停着两辆车,不够咱再说。” 李厥其实还蛮喜欢这样的性格,不装挺好。 外间至少有三五十人,想学着程知节这么干,但奈何他们要脸啊! 看看,有时候脸皮并不是好东西,会让你错过很多的机会,还有妹子。 东宫内,李厥正在核对,自己列举的名单和武媚还有老房的区别,他的脑海知晓二十四臣,但压根不知道前世李二列了哪些人, 只得凭着这段时间的了解来列一个名单。 从三份名单中,就可以看出各自的政治智慧,好吧,自己垫底。 与武媚商量了两天,终于将最终的名单给确定了下来,看着群臣送来的密密麻麻的礼品,李厥有些头疼。 似乎是青史留名的威力太大,这帮群臣居然也不避讳了,直接大白天就让人赶着车来送礼。 都是聪明人,心里明白,就算李二知道他们送礼了,也不会怪罪,这可是响应李二的号召,个个争取荣誉,没啥可说的。 李厥却不能心安理得的收取这些,他问武媚道:“这些东西如何处理?” 武媚的想法就是光明正大的收下,人家愿意送,陛下不管,说明没问题。 李厥终于找回了一点自信,武媚虽然妖孽,但大局观还是欠缺啊。 “把这些东西全部卖了,换成钱为粮,再从雪花糖的生意里抽出五分的份子,在城西买个院子,成立一个悯孤院吧, 招收长安的孤儿,送入其中。 对了,悯孤院设长幅捐赠名录,将这些臣子所送的礼全部列入其中,不可以我之名。” 武媚愣了愣,片刻面上微红蹲身施礼道:“婢子遵命。” 见李厥开始抄名单,武媚又道:“婢子觉得,这个名单可以再迟一些时日递给陛下。” 李厥面上浮现笑意道:“当然,我还要靠着这一点权利,给自己换点好处呢。” …… 清早,李厥跟在薛礼身后跑圈,跑完圈之后,他又会骑上李二赐的马转几圈, 至于拳脚刀棍之类,依着薛礼所说,要到八岁以后才学,现在学不利于他身体发育。 现在主要是强身和增加身体的柔韧度。 “啊!” 薛礼被这一声叫,激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公子,要不咱别弄了?” 李厥眼泪都出来了,压腿是真疼啊,伸手一擦脸道:“没事,我能挺得住。” 接着一个早上,东宫众人都以为校场今天杀猪呢。 早上训练一个时辰,结束之后李厥洗了个澡,看着丫鬟们一桶桶的提水,他突然想着做一个热水器出来。 洗完澡之后,他叫来无意道:“去,让人做一个大的铁桶,越大越好,再用黑漆给外壳刷一层。” 等无意离开,他这才招呼薛礼,今天没有乘辇,因为他要出宫,所以坐的是马车。 今天是大唐群臣休沐的日子,趁着大家都有闲,李厥想给自己找几个老师。 第一站,就到了永兴坊的萧宅。 李厥对于萧禹的印象,来自于当初看黄易的大唐双龙传小说,只知道这货和李渊天天在宫里开无遮大会,特别会玩。 当然,现实中的萧禹与李渊的关系也不错,有没有开过大会李厥就不得而知了。 李渊被李二半囚禁之后,群臣无人敢接近,萧禹就不怕,没事还会去找李渊吹牛、喝酒。 报上名帖之后,萧禹亲自来到门前迎接。 “皇嫡孙此来何事?” 对于他的称呼有两种,一种是秦国公,这是较为正式的一种称谓,另一种则是皇嫡孙,大体有表现亲近之意。 “东宫乱糟糟的,我这是到萧公这里躲清闲呢。” 萧禹哈哈笑道:“画像造册,青史留名,谁不想位居其中,老夫正在挑选礼物送至东宫呢,想来还是迟了一步。” “不用萧公送礼,我这次来是给萧公送礼的。” “哦,无功不受禄,皇嫡孙何出此言?” “萧公乃南梁宗室,又是隋时国舅,如今得皇爷爷器重,以国相托之,萧公之才,便是我这个五岁稚子也常有听闻。 我弱小又兼长于东宫,不明天下之事,与这天下诸多陌生,还请萧公教我。” 萧禹的身体微后一靠,微眯起眼,许久才道:“不知这是陛下之意,还是皇嫡孙自己的意思。” “皇爷爷本要给我安排先生,我请求由我自己来找,皇爷爷同意了。” 这个回答很有意思,不说是李二的意思,但听着又像是李二的意思。 “容老臣三思。” 李厥也不便打扰,起身告辞。 他离开之后,萧禹问道:“皇嫡孙送了何礼物?” “老爷,皇嫡孙送了雪花糖五斤,三字经一本,腊肉十吊,果脯若干。” 萧禹愣了愣笑道:“还真是束修。” …… 李厥去的第二家是卫公李靖的府邸,李靖可是大唐真正的军神。 不过此人的政治智慧无限接近于零。 李渊刚造反,好嘛,他跑去举报,要不是李二出面,就被李渊给嘎了。 李二玄武门之变时,他领军在外没参加也正常,但是玄武门之后别的外领军官纷纷效忠,他在此时又保持了中立, 让李渊和李二两人都不爽。 原本闭门谢客,世人都快将他忘得差不多了,结果好死不死,他长子又牵扯到李承乾的谋反案中, 还好牵扯的不深,所以只是流放,李二也没有对李靖进行处罚。 李厥到了宅门,递上名帖,不出意外出来的是其二子李德奖,深躬一礼道:“家父身体不适,不宜见客,还请秦国公见谅。” 李厥面上浮现笑意,也不回礼,语气傲慢道: “早听闻卫公吓破了胆,如今同老鼠一般缩起头,不对,老鼠夜间尚敢出来,卫公想来做梦都不敢出此笼中吧。 大唐以武立国,卫公更是百战百胜的老将,惜哉,廉颇已老,只能躲在三丈之地苟且。 又闻卫公怕功高震主,果真是天大之笑话,我皇爷爷只恐众臣功立的不够,公侯之位虚之多矣, 便是异姓王,我大唐难道还封不起?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卫公身上可见一斑。 告知卫公,就他这样的人物,就算有才也无人愿学,让他带进棺材里吧。” 第42章 莒公唐俭 李厥的一番话说完,见李德奖面上通红、双目喷火,他轻哼一声道:“咋的,我说错了,你要为父辩解。” “家父为大唐出生入死,秦国公既为皇孙,为何如此辱他?” “我便辱了又如何,若是你敢在本公面前扬拳,我还会高看一眼,若是不敢,便回去,与你父亲一起,缩在家中不要出门了。” 李德奖面色阴冷的点点头道:“今日之责罪在我,不在我父。” 说完就要动手,不过看到李厥的小身板他又犹豫起来,此刻他是多么希望身前说话的是成年人,这样他就算犯下大罪,就算打输,也能够痛快一场。 “薛礼,将人丢进去,看得烦。” 随着李厥的命令,身边的薛礼前跨两步,迎着李德奖向他攻来的拳,伸手一探一拎,对方便吃痛背过身去, 他快速松开对方的手,抓住对方的腰带发力一拎,然后跨到门前一甩。 李厥拍拍手,就像之前是自己扔的一样,对着众人道:“回吧。” 李德奖何曾受过如此之辱,好不容易起身,正要再度冲出去,却听一个苍老却异常威严的声音道:“站住。” …… “去莒公府邸。” 李厥上车之前,对着薛礼道。 薛礼亲自驱动马车,待马车缓缓前行,他这才道:“公子,卫公有大功于国,您今天实不该如此对他。” 他知晓自家公子的脾气,这样的劝慰公子是不会生气的。 “唉,卫公如此哪还有半点功臣的样子,我有我的打算,之后会赔罪的。” 薛礼喏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他本不是多话之人,只是刚刚李厥骂卫公太狠了,同为军方一系,作为基层官兵鲜少有不崇拜卫公的,所以才会多了一句嘴。 莒公府邸,照例递上名帖。 等了片刻,唐俭亲至门口迎接。 要说老唐那可是大唐牛人之一,虽说他不是靠的战功,但人家嘴皮子厉害啊,大唐最牛外交官之一。 贞观元年,李二派唐俭出使突厥,回来后,李二问:‘我们能灭掉突厥吗?’ 唐俭回:‘咸国威灵,庶有成功’。意思就是,举全国之力,可以成功的。 贞观三年,李二正式拜将李靖,出征突厥。 这一次其实是很戏剧化的,初战颉利就败退了,遣使告诉李二求议和,李二同意,便派了唐俭去协商。 老唐正在那与颉利据理力争呢,这边李靖坐不住了。 他上书李二,说颉利这次败了,但元气未伤,所附者众,若是不除,等到来年草盛马肥之时,这货肯定还会来袭扰大唐的。 这边刚将请示的书发出去,那边李靖就带着三千人马,携二十日粮草急行军,直扑颉利在定襄的老巢。 老唐可还在突厥谈判呢,李靖也不管,按他所说的,若是一个唐俭能换得突厥灭亡,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大赚。 吐厥因为正在和谈,也放松了警惕,当得知李靖兵来,还以为大唐主力来攻,匆忙之间直接骑马先溜了,压根忘了杀唐俭这回事。 李靖无疑是成功的,一战灭了东突厥,把颉利带到长安给李二跳舞了,但唐俭老郁闷了。 不过他也知晓,这一场仗打得太漂亮了,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他都上表为李靖请功。 闲话少言,两人来到中厅坐定,唐俭同样问李厥的来意。 “莒公为吏部尚书时,听闻三年考功无一错处,为礼部尚书时,教化礼仪一日不殆,更兼出使突厥,让我大唐百姓再也不用受那突厥之扰。 我经常在他人口中听到这些,早亦心向往之。 我为陛下之孙,萌荫得来富贵,然于大唐、于百姓并无寸功,食一粟我愧,穿一衣我亦愧, 求莒公教我,如何建功,如何才能德才配位。” 唐俭愣了愣,他和李靖一样,现在处于半退隐状态,听闻过李厥在朝堂的一些事,今天可是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 五岁孩子,不仅口齿伶俐,且思路清晰。 他沉吟片刻道:“在老臣之前,不知秦国公拜访了何人?” “先是宋公,接着是卫公。” “哦,宋公如何说?” “宋公言考虑。”李厥也不隐瞒,如实相告。 “卫公呢?” 李厥轻哼一声道:“卫公托病,让他儿子来迎的我,我并没有进府,而是在府门前大骂了一顿。” 老唐顿时来了兴趣,忙问是如何骂的, 听李厥把李靖比成了老鼠,老唐哈哈大笑,很是痛快,看来李靖将他放在突厥置之不理,他还是挺在意的。 “皇嫡孙,知晓颉利被逼无奈躲在何处吗?” “何处?”李厥也挺好奇。 “旱鼠之洞,哈哈,李靖如今被你比作老鼠,那不是像颉利一样,想来他会很生气。” 所谓旱鼠就是旱獭。 李厥也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眼见午时将近,李厥不好留在这里用膳,便起身告辞。 其实做臣子的,没几个希望皇家之人在家里用膳,这玩意吃得好了还行,吃得不好又落埋怨, 要是吃啥中毒了,那就全家玩完。 唐俭将他送出门道:“老臣到底老了,每旬逢二、七日,自会去东宫拜见。” 李厥一揖到地道:“有劳先生。” 他走后,唐俭看着礼单也是想笑。 …… “公子,您拜访卫公,就是为了莒公吗?”东宫之中,武媚好奇道。 李厥摇了摇头道:“对待不同的人,自然要用不同的办法,我虽骂了卫公,他会感谢我的。 当然,我也知道,骂了卫公之后,莒公那里的难度肯定会小一些。” “公子,你太聪明了。” 看着对方崇拜的眼神,李厥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可惜啊,年龄太小,五肢不全,靶子有了,箭射不出去啊。 算了,再等等。 “公子,药发傀儡他们重新调整了比例,要不您去看看?” “走!”李厥从胡床上跳下来,就往宜春北苑行去,这玩意太危险,他可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试验。 …… 此刻卫公府上,李德奖低着头一言不发,心中正窝着一团火呢。 一个花甲老头坐在他正对着的上首,虽然年老,但腰背挺直,端起一杯茶正在细细品味。 “父亲,那秦国公欺人太甚,今日居然敢来到家门前辱你,我就算死也要…” “你打算杀了皇嫡孙?” 李德奖一怔,好一会才期期艾艾道:“孩儿没想,只是想教训他一顿。” “教训一个五岁孺子,传出去你的名声就好听了?” 李德奖这下是真不知该怎么说了。 李靖见此心中暗叹,自己虽不算出类拔萃,但在战阵一道也算是算无遗策,结果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肖,太蠢了。 第43章 李靖脱鞋 李厥在李靖家门前痛骂李靖,揍了他儿子的事,很快就在京城传开了。 大唐勋贵本为一体,但对李靖是个例外。 不管是降将,还是最早跟着李二一起打天下的,对李靖都有点不爽,原因一是李靖本就不与他们为伍, 其二就是李靖功劳太过,感觉与他们不在一个层级上。 所以,原本该为他出头的勋贵集团,不仅没出头,还将此事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仅官员,就连百姓也开始议论,卫公家的奴仆出去买菜,结果是掩面而回。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许久未踏出家门一步的李靖入了宫。 李二见他进殿,直接走下台阶,亲切的拉住了他的手道:“爱卿许久不上朝,想是已忘了我们君臣的情义。” 李靖赶忙回道:“陛下,臣老了,不能服侍驾前,又恐挡了年轻人的上进之途,还请陛下责恕。” “不妨,不妨。爱卿中午就别走了,陪朕一起用膳。” “陛下,前两日皇嫡孙去臣府邸,老臣抱恙不便相见,他便在府前大骂,还责下属打了我二子,求陛下为臣做主。” 李二像是刚知道此事,双目圆瞪道:“竟有此事,爱卿放心,朕定不会饶了那小子。” 说罢,又对畅清问道:“皇嫡孙在忙什么,让他过来给卫公致歉。” 不等畅清回复,李靖又道:“不劳皇嫡孙过来,老臣这便去东宫。” 李二有些为难道:“爱卿啊,太子被废出家,皇嫡孙没了父亲,缺少管教了点。” 李靖不吭声,只是一礼及地。 李二见此只得道:“罢了,嫡孙铸下大错,理应该罚,朕陪爱卿一起。” 来到东宫,李厥正在书房和无意商量着事,听见陛下来访,他赶忙出去迎接。 行过礼后,目光就打量着李二身后跟着的男人,五旬左右,长髯和鬓角已现霜色,身材并不壮硕,反现一丝儒雅,倒是气势颇为宏大。 “皇嫡孙前日骂老臣为鼠,不对,是言老臣连鼠都不如,怎么现在当面竟然不识吗?” “您是卫公?” 李厥惊呼的同时,转身迈着小短腿就要跑,没跑两步又止住了脚,转身又走了回来,看了眼李二,面上倨傲道: “我有说错吗?你就是连老鼠都不如。狡兔死、走狗烹,您是怕我皇爷爷鸟尽弓藏吧,可笑堂堂领兵数万、征无不克的大帅心胸连妇人孺子都不如,您说您丢人吗? 您怕这个,怕那个,今日为何又去见我皇爷爷,哦对了,您可以做,但是别人不能说是吧?” 李二嘴张得老大,不明白一向聪颖的孙子为何会如此血口喷人,与李靖有过节? 不应该啊,两人之前应该连面都没见过。 “怎么的,今日来到东宫,是为那天没有见我道歉吗?不用道歉了,我不会怪你的,毕竟你的胆气已经随着年纪消散了…” “哇~~~,气煞老夫矣,小子,看我不揍你。” 李靖终于忍不住了,也不管李二在身边,脱了自己的一只鞋子,就往李厥身前窜来。 李厥多鬼,看到形势不对,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道:“李靖造反了,李靖造反了…” 他越叫,李靖就越气,追得就更急,慌不择路之下,还被园中的一株花草给绊倒了,爬起来接着追。 于是乎,东宫出现了有趣的一幕,堂堂大唐的军神,攻无不克的卫国公,居然追着一个五岁的孺子喊打喊杀。 一边的奴仆无一人敢上前,薛礼嘴巴张得老大,也愣在了一边。 李二见此笑了笑,骂了一句鬼灵精,就告诉畅清回宫。 “卫公,皇爷爷走了,差不多了,我实在跑不动了。”李厥矮着身,双手扶膝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李靖气哼哼的来到身前,扬起鞋子就在李厥的屁股上来了两下,压低声音快速道:“小子,这是给你上的第一课,做戏要做全套。” 说罢,又忿忿大声道:“怜你幼小不懂事,但老夫这口气实在出不下。” 左右看了看,就看到杵在那像一根木头的薛礼,他三两步走到对方身前道:“前日便是你摔了我儿是吧,来来来,看你用的何招,摔一下老夫。” 话刚说完,就拳如雨下向薛礼攻去。 薛礼又不敢还手,连闪都没敢闪,只得承受着卫公的拳头,直到对方气喘如牛,累得停下了手。 李厥看得腿肚子都转筋,老李打薛礼没收力啊,一拳就是一拳。 李靖再度走回他身边,对着他道:“你早慧,但恐心思不纯,我要好好教你一番。” 说着就走了。 李厥见他出了大门,这才走到薛礼面前躬身道:“你是替我挨的。” 薛礼赶忙一侧身笑道:“我是公子的护卫,这是我份内之事,公子不必如此。” 李靖再次来到太极宫求见李二。 “陛下,老臣余生不多,而臣归纳的一点粗浅军识,世人多不认同矣,恐难存绪传承。 刚刚,皇嫡孙为了表达歉意,也说了愿意随老臣身后习传臣的的兵法,请陛下恩准。” 李二先是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爱卿,你上当矣,那皮小子一开始就想拜你为师,恐你不应,所以才会想出激将之法,在府前叫骂逼你现身, 哈哈哈,堂堂大唐百战将军,居然被一个五岁孩子算计。” 李二想说越高兴,将将说完,已是捧腹大笑不止。 李靖面上阴晴变化,好一会长叹一声道:“皇嫡孙多智,此乃大唐之幸也,臣若能帮助一二,也算是尽了为臣之责,罢了,算计就算计吧。” 李二顿时笑不下去了,差点憋出内伤。 “爱卿胸怀宽广,刚刚是朕的不对。既然你要教皇孙兵法,那就用心教吧,你既为师,便有责任规劝教训于他。” 李靖告辞,李二再也忍不住再度大笑起来。 这边李靖回到府中,叫来老仆道:“若是外间再有人敢言论咱府,给我打。” 老仆一怔道:“老仆怕给老爷惹来祸端。” “哼,没事了,你按我的吩咐去做吧。” 片刻,一个一袭红衣的妇人走了出来道:“老爷此次进宫收益颇大,妾身看你整个人的精神都变了。” “那小家伙太聪明了,有此智作为我的弟子,也算是机缘了。” 红拂女一听越发好奇,跟着又问了起来,李靖将事情完整解释了一遍, 红拂女笑道:“那也是老爷聪明,皇嫡孙这一出招,您就明白了他是何意,而且能配合的如此好,看来您和他还真有师徒缘份。” …… ps:求点评论和催更,多谢了! 第44章 齐了 太原南郊,两个半大的放羊娃正在吵架。 “是我先看到的。” “是我先捡到的。” 各执一词,吵了几句不过瘾,两人居然互掐了起来,在地上翻腾着。 一个中年人和一个少年路过,少年见此赶忙制止了两人的打斗,问及何事。 原来,两人一起放羊,看到地上有一枚铜子,一人先看到出口,结果另一人动作更快,将铜钱握到了手里,另一人不服,这不就掐了起来。 少年听完,对着两人道:“你们打架,这已经触犯了大唐的律法,我看你们跟我们一起去县衙, 先将这枚钱交给县衙,再找失主。然后县老爷每人再打五个板子,就没事了。” 两个半大小子,面上皆有惧色,其中一个机灵点的道:“我们不是打架,我和他是闹着玩的。” “那这枚钱?” “这钱是我们一起帮人看羊赚的,不是失物。” 少年看了另一人道:“真是如此?” “是的,不是捡的,我和他一人一半,买个炊饼俺俩一起吃。” “那就各自去吧,不要再闹了。” 待两个娃娃走了,中年人笑道:“你就是如此评断的,用律法威吓?” “叔叔,一无旁证,二无失主,一文钱又没办法均分,让他俩能化解干戈就好。” 中年人在他的肩头轻拍一下道:“回吧,你父亲这次回来,也不知能待几日。” 两人说着,这便进了城。 狄知逊原本在汉中任参军,这次改任郑县县令,因两地不远,所以他回了老宅一趟。 而之前糊涂断案的少年便是他的儿子狄仁杰。 狄仁杰随叔叔回家,当即先给父亲行了礼。 “为父要往郑县任职,短时间家小不便同行。我不在的时候,你不可忘了读书,还有侍奉你母。” “孩儿不敢,定当潜心向学。” 恰在此时,太原知府来访,全军出动相迎,进入厅中,不等狄知逊相问,知府拿出一封书信道: “皇嫡孙相托晋王,送了一封书信过来,言明是交给狄县令,且看看吧。” 狄知逊愣了愣,山高皇帝远,皇上估计都不知有他这么一号人物,皇嫡孙又怎么会给自己写信? “老大人,不知有何可教下官的?” 知府呵呵笑道:“是好事来着,你先看看,允是不允,再回复于我。” 知府说罢起身,也没有久留。 待送走人,狄知逊这才拆开信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他有些懵,皇嫡孙居然要他儿子去当伴读? 一般皇子皇孙的伴读,都是从亲近重臣的子孙之中来选,何曾轮到了自己? “大哥,何事?” 见弟弟相问,他直接将信递给了对方。 对方看罢,面上大喜道:“大哥,这是好事啊。” 狄知逊摇了摇头道:“三月前,太子被废,皇嫡孙的处境想来也不好,此时为何叫仁杰去当伴读?” 弟弟眉头微皱道:“大哥的意思是,重臣相避,皇嫡孙没办法,不得已才扩大选择?” 狄知逊沉吟,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狄仁杰一直站在一边,他今年已经十三岁,也算是小大人了,所以两兄弟谈事也没有刻意避着他。 大概听明白何事,他想了想道:“父亲、叔叔,若是皇嫡孙处境艰难,何来伴读一说? 大唐之前的皇子们,可都是归于一处教学,并没有伴读一说。 且退一步说,就算是重臣避害,皇嫡孙从咱家简拔,是不是也太低了些?” 狄知逊点了点头,儿子的这一番话他是认可的。 沉吟片刻道:“依你之见,该如何?” “如今东宫之位空悬,陛下嫡子中尚有魏王和晋王,此信是皇嫡孙相托晋王送来,晋王愿意伸手,说明其与皇嫡孙关系和睦。 其二,我家无甚可倚,所以在孩儿看来,并不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 既不为政治,孩儿便去一趟看看又能如何,若果只是伴读,想来会有名师大儒指点,孩儿也可得偿夙愿,父亲也不必担心孩儿荒废了, 若有异动,孩儿再请辞就是,想来他们不会为难我一个十三岁的少年。” “大哥,我倒是觉得仁杰所言在理。” …… 李厥的伴读陆续进了东宫,三个老师的课程也相继开始。 李厥有点后悔一次性给自己找了三个老师,纯粹就是找罪受呢。 清早是和薛礼的武勇健身时间,接着三个老师之一的课程,萧瑀说的是史,唐俭说的是大唐的周边关系,李靖自然说的是军事。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商量好的,三个老师都有留作业的习惯。 萧瑀第一天说的是秦史,当然只说了一个大框架,作业就是让他写出,秦二世为亡的原因, 李厥都无语了,自己才五岁啊,你们就让我写论文,太夸张了吧。 唐俭第一天讲的就是高句丽,给他留的作业是查清楚高句丽的发展史。 李靖更狠,第一天和他分析了大唐和高句丽的地形、兵力、气候等形势后,让他纸上谈兵,如何攻击高句丽。 所以虽然只有上午一个半时辰的课,但他整个下午都得挖空心思的查资料、思考。 至于几个伴读,留的作业就简单了,要么是背诵,要么就是默写。 这还不算完,他还要备课啊,给这帮伴读上课,每天下午他上一个时辰的课,半个时辰的数,半个时辰的格物(物理基础)。 他心中有抱负,但有些事并不是靠他一个人来完成的, 他要培养出更多对物理感兴趣的人,让他们一起参与进来。 “公子,要不我帮您吧。” 看着他咬着笔竿皱着眉,武媚有些心疼道。 “算了,作业还是要自己写的。” 似乎是有了决断,他开始写道:“用兵之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高句丽悖我中华久矣, 其国内之民多愚,深恨王师,然听闻,有窃国之臣,甚驾于其王之上,此可利用焉。 高丽王与渊盖苏文,此消彼长矣,谁弱则大唐扶谁,让其战端无休止,五载之后,兵丁败尽,大唐坐收渔利矣…” 正写着,无意来报。 “公子,外间有人自称狄仁杰的,说是受您之邀来拜见。” 李厥面上一喜,将手中的笔一搁道:“走,我们去看看。” 武媚不解,这狄仁杰是何方神圣,信乎自家公子很在意对方。 李厥看了一眼发呆的武媚,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第45章 孛星东方 狄仁杰虽然和父亲说得头头是道,但他毕竟年岁还小,来此也是带着忐忑的心情。 几天时间,他就发现,这里真的太好了。 有萧瑀这样的大儒讲史,有唐俭这样风趣的老头给讲各地人文,还有大唐军神给上军法,可谓向学之人的天堂。 和几个伴读也混熟了,与父亲所想的并不同,这里除了他,其他伴读无不一是朝中重臣的子孙。 他也没有因自己家中不及对方,而产生自卑,相反还结识了不错的朋友,他和房燕客、萧若都挺不错。 唯一让他不满的地方是,每天他要抽出一个时辰,陪长孙延玩,而且还要在玩的过程中,把日常所学教会对方, 这可是要了他的命。 这两天,他想过很多的办法,比如刻意让长孙延讨厌他,‘不小心’把长孙延弄哭之类的。 李厥也不怪他,但也说了,只要弄哭一次,就加半个时辰。 天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其实,这是李厥刻意所为,通过几天的接触,在他看来这个大唐未来赫赫有名的宰辅,有个很明显的缺点, 也是所有聪明人都容易产生的缺点,那就是性子急。 他在孤儿院的时候,只要做不好事,院长就会让他带孩子,此刻,他把这个方法用到了狄仁杰的身上。 …… 李靖将李厥的作业,递到了李二的案头,这让李二颇为头疼。 “好一个绝户之计啊!”许久,李二叹息道。 李厥所言针对高句丽的方法,就是挑拨离间。 现在高丽王势弱,受渊盖苏文挟制,那么大唐应该扶持高丽王,让他有能力接着和渊盖苏文对抗, 如果高丽王势大,大唐再出动另一拨人去扶持渊盖苏文,就是让双方能一直打下去,打到成年男丁差不多了,打得这个国家的经济彻底崩溃, 打到饿殍遍野的时候,大唐只要带着一些粮食,就能很轻易的收其土、纳其民了。 “爱卿认为可行?” 李靖想了想道:“不可行。” 李二一怔,他原本以为李靖把这个拿给他看,就是为了劝他放弃明年的征讨。 “为何?” “陛下,高句丽非陛下一人之心患,乃是大唐所有人之心患,是前朝百万客死他乡的将士之魂思。 臣老矣,若是依皇嫡孙之计,非十年不得建其功,老臣怕是看不见了。” 听此言李二哈哈大笑,他又何尝不是如此想的,想着在生前解决掉高句丽,一是不给子孙留祸患,二是不给自己留遗憾。 “若是东征,爱卿尚能披甲否?” “老臣昔日借天子之威,取得些许微功,功劳臣得了,如今已是风烛残年,子孙延绵,还有何惧,若为排头兵,杀一人赚矣。 还请陛下恩准,老臣就是拄着拐棍,也不会落于他人之后。” 历史上,李靖还真是强烈要求随着李二出征,只是还未到高句丽就因病重,不得不返回长安。 “爱卿之功皆在于自己打拼,如今该颐养天年,就安心教好朕的孙儿吧。” “皇嫡孙虽幼,心中自有锦绣,高句丽之计,半日所得,臣不如矣。” “别当面夸那小子,你一夸说不得他就会惹事,安生点好。”李二虽如此说,但面上的骄傲之色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李靖离开片刻,李二下旨,赦了李靖长子造反的牵连之罪,可以回京城官复原职。 说完,见畅清没有马上离开又问道:“还有何事?” “万年县传,有伥鬼作祟,剖腹剜心,已有五人因此身死。” 李二眉头微皱道:“责令万年县令查破。” 对于这些神鬼,李二难说信不信,但他怕有人以此来做文章,煽动百姓。 “又有传言道:‘伥鬼出界,孛星东方,侵食百姓,祸国乱邦。’” “查,何人造的谣言。” 说完又不禁问道:“扫帚星现身?” 畅清回道:“臣问了司天监,已初现端倪,再有三五天,想来便可清晰可见。” 所谓的扫帚星,就是彗星,拖着小尾巴的那种,自周始,扫帚星就是不好的象征,一旦出现,便有灾祸,所以现下的百姓多称之为灾星。 李二面上一冷,不过他依旧很冷静,想了想道:“攻讦何人?” “臣不知。” “那便去查。” “喏。” …… 房遗义已经正式成了王府的属官,只是搞笑的是,李厥居然还不是王爷,只是一个国公。 不管怎么样,他现在是可以自由出入东宫的。 他正在和李厥汇报万年县发生的事:“我父亲…不是,是我自己分析,这是有人在针对皇嫡孙您。 自古有言孛星升,祸乱起。而口诀又言,孛星东方,在我看来,指的就是东宫。 公子,往好一点想,这是有人不想让您再住在东宫,往坏了,我都不敢想。” 房遗义是个风趣的人,说到不敢想时,头摇得那个狠啊。 李厥面上冷了下来,他不是因为有人针对而如此,而是因这帮人居然为了针对他,杀了五个无辜的百姓,或许还有人会死。 “孛星东方,不一定是指东宫吧。” “公子,三人成虎啊,现在他们就像是在枯草中丢了一点火星子,等到风一吹,必然成燎原之势。” 这个说法他是赞成的,经历过抢盐、抢大蒜、抢大米、抢板蓝根的他,自然知晓,当风一吹起时,百姓自然会盲目紧从的。 “那现今该如何做?” “我不知道,我父亲说…不是,是我觉得公子智计无双,肯定会想到应对之策的。” 李厥翻了个白眼,房遗义又想让他知道这是他父亲要转达的,又不好明说出来,有点脱裤子放屁的意思。 许久,他才开口道:“你帮我办件事,帮我找两至三个京城有名的浪荡子。” “这是为何?” “你去做就行。” 房遗义走了之后,李厥把几个伴读都召集了过来。 “京城发生了大事,有五人被伥鬼所杀,我想带着大家与那伥鬼斗上一斗,不知你们怕不怕?” 说罢,目光就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有胆子小的,像李尚道、李俭两人,听到伥鬼就是小脸一白,估计要不是人多,能吓得哭起来。 也有心上大喜的,段怀简这货就是,他爷爷段志玄可谓是智勇双全的猛将,到他老子段瓒就只继承了武勇,到了段怀简,读书要命,但撒野却是几人中最强的一个, 也算是验证了那句老话,一代不如一代。 萧若倒是眼珠子乱转,若有所思。 狄仁杰同样一脸喜意道:“公子,子不言怪力乱神,人敬鬼神,所以远之,鬼神亦如此,所以在我看来,并非伥鬼,而是人为,我们可以把人揪出来。” 第46章 愈演愈烈 李厥还没想着怎么动,朝会上就有了动向。 今日的朝会,不少臣子居然上奏再提议储之事,这让李二原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的不爽了。 “陛下,晋王已成年,又兼致孝纯仁、淑质英才,可配以国之储君,请陛下三思。” “陛下,晋王仁孝天下皆闻,又兼甚肖,可入主东宫。” “臣附议。” 李二看着出班的十几个臣子,其中两人曾担任过李治的先生,还有一人曾是王府属官。 他面上突然平静下来,又看向一边的李治道:“你想当皇帝?” 这话问得很生硬了,李治浑身都抖了一下,然后直接出班跪在地上声音颤抖道:“儿臣从无向储之心,若是父皇允许,儿臣这就自请太原。” 李二想了想,接着问道:“那你认为何人可当太子?” “父皇,儿臣的微许作为全奈大哥和四哥所教,如今大哥出家,儿臣以为四哥最为合适。” 李二面上终于浮现了笑意:“起来吧,好好的一个皇子,怎么胆子这么小。” 李治赶忙起身,心中暗骂李泰,他性子软不假,但他并不笨,这些臣子不是自己让他们上奏的,那剩下还有谁? 自己的侄儿? 不大可能,因为他可以感觉得到,侄子还是与他颇为亲近的,况且两人现在还捆绑在一起发大财呢。 李二看向群臣道:“看到了吧,这才是真正的晋王,胸无大志,胆子还小,现在,你们还认为他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吗? 如果是的话,朕倒要问问你们是何居心了?” 出班的群臣唯唯喏喏,心中骂着李治太怂。 但这个时候,他们可不敢再说李治是第一人选了,否则李二会以为他们想找个软弱好欺负的君主就麻烦了。 李泰心中一喜,通过此事他可以推测出,李治向储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至于李厥,先不急,他的组合拳这才刚开始呢,心中不由感叹,言先生是真的大才啊。 不过此人也就现在有用,等到他真正坐上了至尊之位时必然要除掉的,一个皇帝就不需要这些蝇营狗苟了,那么言先生知道的太多,就不便存活在世。 李二正待宣布退朝,又有一人出班道:“陛下,臣有本奏。” 出班之人乃是太仆少卿柴令武,真正的富二代、官二代,他老子是柴绍,母亲则是唐初奇女子平阳公主。 李二对平阳公主这个姐姐还是很喜欢的,爱屋及乌之下,对柴氏一家同样也颇为照顾,所以不仅让柴令武袭了他父亲的爵位,还将自己的七女儿下嫁给了对方。 “令武啊,有什么便说吧。”虽是朝堂,但李二直呼其名,就可见极为亲近。 “近日坊间传闻,孛星东方,臣本是不知何意,昨日又听闻有传言‘本应流,住高楼,天不情,饿鬼出’…” 不等他说完,李二打断道:“真有此传言?” 又有人出班道:“臣亦有耳闻,想来是真的。” 李二面上渐渐的冷了下来,这句话很好理解:本应该流放的,现在却住在高楼之中,老天不辩情伪,所以才会有伥鬼现身。 再结合之前的孛星东方,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指向皇嫡孙。 前太子造反,皇嫡孙按说要随父流放,但现在居然还住在东宫之中。 李泰知晓该自己出场了,当下行礼道:“父皇,儿臣觉得流言不可信,但放任流言也不好,应责令长安、万年县令尽快查清此事。” 李二微微点头,他刚刚是有怀疑李泰的,但见李泰此刻主动出班说情,他又觉得可能性不大。 他又看向柴令武道:“你接着说。” “陛下,流言自不可尽信,但皇嫡孙再住东宫委实不合适,还请陛下再择府邸,作为秦国公府。” “臣附议。” “臣附议。” 乌泱泱的又出班十几个人。 李二双眼微眯看着众人,许久声音平淡道:“就算皇嫡孙搬出东宫,也不是现在,等流言查清再说吧。” 说罢,就宣布了散朝。 李泰没有和任何一人打招呼,出了殿就上了辇,这一刻他终于有了万事皆在掌握的感觉。 …… 前天李厥给伴读们开完会,并留了作业,让他们各自想着如何对付伥鬼。 昨天他看了他们所交的卷子,说法五花八门,有让人无语的,同样也有见解不凡的。 李尚道和李俭最不靠谱,要请佛道两门同时出手捉鬼,房燕客则是请大军出动。 萧若则提出,对方用的是愚民之法,我们可以用愚民之法还击,抓一只大虫包装一下,然后说是伥鬼,然后在长安大街上公然烧死, 当然还要有后手,那就是组织一批身手了得的武候,尽快挖出真正的伥鬼。 狄仁杰的卷子更简单,答曰:做任何事都是利益驱使,有人受利,就有人损利,对方对付公子是为什么,想明白这一点,就能锁定凶手了。 虽然简单,但直接核心。 李厥将他们的卷子全部收了起来,并没有拿给任何人过目。 接着相同的问题,他问了武媚,又问了自己的三个先生,四人居然给出的方案出奇一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人家不是造流言嘛,咱也造,他们攻击我们,我们就攻击他们,就算伤不到对方,也能把京城的舆论给搅浑了。 李厥还是蛮佩服他们的,这是最简单的法子,也是成本最低的法子。 二十一世纪互联网那么厉害,但大家也都明白,想要压下一个大新闻无非就两个方法,一是时间,最大的新闻都有时效性, 大毛和二毛刚打架时,全世界好像都在围绕着双方,一年后呢,大家提及也只是调侃一句,二毛疯了,大毛没有那么想像的那么强大。 其二,就是制造一个更大的新闻,之前的新闻立刻就消失了,而他们想的就是此方法。 李厥没有急着动手,也没有去向李二哭诉,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来到了长孙府,长乐公主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自要来拜访。 “姑姑,侄儿给您请安。”他本是亲眷,而且才只五岁,自然可以自由出入内宅。 长乐公主见到他,高兴的拉着他的手道:“这次多亏了我侄儿,你说,让姑姑怎么感谢你呢?” “我是晚辈,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长乐公主听他如此说越发的高兴,手在他头上轻抚道:“你父亲出事,难得你还如此懂事,你母可好?” 第47章 敲打长孙府 “姑姑,今日前来是告诉您,延表兄在我那很好,您如果想他,可以去看看。 哦对了,侄儿在东宫做了些营生,三叔和九叔都有份子,我也给您留了一成的份子,不过可是要钱买的。” 长乐公主不当回事,还以为孩子缺钱了,笑着道:“好好好,姑姑拿钱买,你说多少就是多少行了吧。” 一边相伴的长孙冲倒是眼珠子一转,不过没有开口打扰姑侄的聊天。 长乐公主又想起一事,看向自己的良人道:“夫君,孙神仙前次为我把脉,言及要在长安建医馆,你看咱家能帮上忙吗?” 长孙冲宠溺的笑道:“此事你不需费心,孙神仙要开医馆,满大唐想捐助者不胜枚举,父亲已经着人在帮忙了。” 长乐公主又矮身和李厥道:“好了,知晓你来还有事,我便不留你了,我这也算大好了,改日会去东宫看望你母。” 李厥行礼告退,来到前厅,长孙无忌正在喝茶,长孙冲快走两步在他的耳边低语一句。 长孙无忌微愕,不过随即又恢复过来,看着李厥笑道:“不用客气了,坐吧,你还小就不要喝茶水了,刚好安西都护府令人敬献了寒瓜入宫,柱香之前陛下赐了老夫几个。” 说罢,还真有人端着切好的西瓜放在了李厥的面前。 李厥还蛮稀奇,这是他在大唐第一次见到西瓜,虽已切开,但可看出并不大,比他认知的苹果也就大了一圈,里面还有点白芯。 他先拿起一架放在长孙无忌面前,又递了一块给长孙冲,这才拿起一块吃起来,甜度并不高。 但在大唐的长安,能吃到这玩意已经不错了。 他吃的很小心,先将籽一粒粒的抠出,放在案几上,这才开始咬。 “伥鬼之事你要如何应付?” “请舅公教我。”李厥放下瓜,起身一揖到地道。 长孙无忌摆摆手道:“坐着,一家人何来虚礼。” 见李厥再次坐定,他突然转换话题道:“你那营生一成的份子所需几何?” “一百贯如何?” 长孙无忌淡淡一笑并未吭声,李厥想是刚想起一事道: “舅公,此次前来,我还想和您议一事,我想和舅公合作,成立一个作坊,专营铁具,以农具为主,生铁打造,主要销往异域。” 长孙无忌古井不波道:“份子呢?” “皇家五成,长孙家五成。” “待老夫考虑一下。” 李厥从腰间摸出一个荷包,将瓜籽收拢好,这才跳下胡床施礼告辞。 长孙冲起身相送,片刻折返,见父亲还坐在厅中,他开口道:“父亲…” “皇嫡孙知晓咱家在往外域运铁?” 长孙冲也是眉头紧锁,此事按说很机密,外人不知才对,但李厥刚刚分明在暗示,让自己家不要再私自往外运铁了。 家里倒不是想造反,但世家皆是如此,狡免三窟嘛,长孙家也不能把宝全押在李家身上, 其二,往异域售铁那可是暴利啊! “孩儿也不知道厥儿为何会知道,或许,他只是单纯的试探一…” 说到这里,他自己闭了嘴,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你和厥儿亲近,抽时间不妨把话挑明,看他是如何想的。” 长孙冲正待答应,却听父亲又道;“厥儿给了东宫营生一成的份子,那么伥鬼的事,咱家自然要出力,安排家中的供奉查一查吧。” …… 其实李厥是在试探,以他小人之心来想别人。 如果他是个臣子,有冶铁的本事,又是本事可铁运往国外,他可能也会做。 一把菜刀能在域外换三只羊,而一把趁手的长刀,说不得能换五头牛,这样的生意谁不眼馋。 今天他去长孙府,只是提醒一下长孙无忌,这一刻他该站队了,自己被人攻讦,并不是他看热闹的时候,很显然长孙无忌明白了。 刚回东宫,就听武媚高兴道:“公子,陛下赐了好几筐寒瓜呢。” 说着,还舔了一下嘴唇,显然她很想吃。 “你去分配,先给我母亲留下五个,大哥留两个,剩下的全部分了,分不匀那就切开,每人尝一点,但是要告诉所有人,瓜籽不能吃,给本公子留好了。” 武媚一时激动,居然低头在李厥的脸上啄了一口,做完才意识到犯了错,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行了,去吧,沾我一脸口水。” 武媚如蒙大赦的走了,李厥郁闷的叹了口气,拿起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口,嘴中念念有词道:“喝吧喝吧,我要长大,喝吧喝吧,我要开花。” …… 李厥再次出了宫,来到了房遗义安排的一处别院。 “公子,这两人可让我好找,您放心,保证是全长安最没有遮拦的浪荡子。” 房遗义还有一个小毛病,那就是一件事没做之前会夸大问题的难度,这样做好以后就会让功劳变得更大一些。 李厥笑看了他一眼,跟着走进了正厅。 两个男人站在那里,面上都带着忐忑,他们是混混不错,但也怕官啊! “这是贵人,还不行礼。” 两人哪知道怎么行礼,索性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压根没看清进来的是何人,但他们知道说话之人是房相的儿子就够了。 “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跪父母就行了。” 听到是一个童音,两人几乎是同时愕然抬头,发现还真是一个小孩了,看上去比自家的仔还要小一些。 “你们现在是做什么的?”李厥等两人起身这才问道。 “回贵人,小的是跑船的。” 另一人回复是岸上的挑工。 别小看这两个职业,八水绕长安,自然让长安周边的航运非常的发达,所以就有不少载客的摆渡,还有短程倒货的小舟,算是物流的其中一环。 而挑工可以算是物流的最后一环,船运到码头的货需要挑工运到指定位置, 还有西域等外商从陆路,骆驼不许进城,所以货物也需要这帮人运进城内贩卖。 虽然是下苦力的,但赚的钱并不少,而且这帮人往往都会有零星的组织比较团结,眼前的两人应该是个头目。 “近些时日万年,哦不对,长安县也传开了,说有伥鬼剜人心来食,你俩可曾听闻?” “小的听说了。” “哦,你二人害怕吗?” 两人对视一眼,船夫回道:“回贵人,我们是下苦人,命不值钱,况且我是男人,若是真有伥鬼,我倒是想看看。” “好,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 第48章 李二出问题 听到船夫的话,李厥又将目光投向挑夫,对方嘿嘿一笑道:“贵人有事尽管吩咐就行。” 李厥笑了笑,目光投向薛礼。 薛礼将两个麻袋放在了两人面前,李厥这才道:“打开看看。” 两人又不是傻子,袋子放下时里面钱币相撞的声音已经听到,做个样子打开,按体积来看,每袋至少有十五贯。 这在当下可算是一笔不小的钱了,六文一斗粮,十五贯相当于能买三万斤粮食。 “这是一半,完事后,我会再给你们一半。” 两人也算是经过风浪的,并没有被钱财迷了双眼,也清楚对方的价码开得越高,那么事情的危险性或许就越强。 “还请贵人言明如何做?”挑夫面上带着担忧道。 “简单,我要你们假扮成伥鬼…” “贵人,我们是守法百姓,杀人之事…”船夫急了,日子还有得过,他可不想这么早去死。 李厥被打断也不生气,笑着再道:“听我说完,我想二位也是有见识的,不相信所谓真正的伥鬼吧。” 两人不吭声,算是默认了。 “那么还有不少的愚夫百姓,或许整日提心吊胆,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知晓伥鬼并不可怕,或者说并非真有所谓的伥鬼,所有的鬼怪都是居心不良的人。” 船夫好像有点明白了,他试探的道:“贵人是让我们假扮伥鬼,然后让人看见?” 李厥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船夫摇头道:“贵人,我们是不会杀人的,那么如何让别人相信我们是伥鬼呢?” “人自然不能杀,但牲口可以啊!你们可以找人帮忙…” 李厥将自己的计划完整的说了,两人双眼越听越亮,这样一来危险性就低了。 “可行?” “遵贵人令,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李厥想了想道:“三日后子时,如果有变动,我会让人通知尔等。” 交待好一切,李厥回宫。 傍晚时分,他和大哥一起陪着母亲用餐,苏氏现在可算是真正的省心了,儿子一个国公的身份够了,这样任何人入主东宫也不会忌惮。 没有威胁,对方也没有举起屠刀自恶名声的可能。 现在又有了名师教导,不至于荒废了,就是有一点让她放心不下,那就是家人还住在东宫之中,她是想搬出去的。 “厥弟,你在忙什么呢,我都找不着你?” 饭后,李象好奇问道。 “胡说,咱俩上午不是还一起上课嘛。” 苏氏在他的脑袋上轻拍一下道:“怎么和你大哥说话呢。” 李象赶忙道:“兄弟之间不见外才是致理,母亲不必责怪厥弟。” 李厥迈着小腿直接跑了,边跑边道:“先生安排的课业还没做完,我先去了。” 苏氏见此赶忙又道:“慢一点别摔着,还有要早睡。” 李厥已经到了门口,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声知道了。 回到宜秋宫自己所住的房内,他练了半个时辰的字,这才拿着衣服来到冲凉房。 没错,他的简易版太阳能已经做好了,晒了一日的水,不仅不凉还有点烫。 “公子,要不我进去服侍您?”外间,武媚忍着笑道。 自家这个公子人小事还真不少,这么小居然不让她看光屁股的样子,蛮好笑的。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冲了个澡之后,他穿好裤衩和背心这才出来,武媚拿着帕子上前给他擦拭头发。 “水温不错,如果你想洗,可以让阿紫他们来帮你看着。” 他有八个婢女,四个嬷嬷,之前其实只有两个婢女,但陛下不是又赐了六个嘛,都没有名字,李厥索性按颜色给起了。 “我可以进去洗?” “这玩意制出来就是人用的,你们都可以进去洗,但是记得清扫干净就行。” 想了想他道:“算了,明日让人再制两个,分男女澡间吧,这事你自己安排。” “可是奴婢晚上就想洗。” 李厥一指澡间道:“用就是喽。” 李厥不想让人看到他光屁股的样子,但他倒是蛮想看看武媚光光的样子,这是自己才五岁,这个想法太猥琐,被他生生按下了。 夜间,他正睡得香,发现有人轻轻推他,迷糊间听到武媚在唤他。 “怎么了?” 武媚面带急色道:“宫中来人,让皇嫡孙现在入宫。” “哦,什么时辰了?” “丑时。” 李厥轻哦一声,他睡的迷糊,本以为是要他起来参加朝会,但听到丑时,他愣了愣瞬间清醒了。 丑时相当于夜里的一点到三点,这个时候让他入宫,事情定然不小。 “谁来通知的?” “是御前的公公,听说是畅公令他来的。” 武媚一边伺候他着衣,一边道。 李厥的心中有点慌,这个时候召他,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李二出问题了。 不对啊,就是按照原历史,李二也还有好几个年头活呢,自己的小翅膀扇动的? 越想越是不对,越想越是着急。 如果李二在此时出问题,那他就危险了,毕竟他才五岁,到时长孙无忌倒戈,第一个就会想办法除了他。 这是一方面,还有这段时间相处,他对李二还真有了一丝祖孙的情义。 所以这一刻心头涌现的除了惊惧,还有悲伤。 来到外间,薛礼已经在候着他了。 “不必持械,随我入宫。” 说吧,当先迈步往通训门走去:“薛礼,抱我跑。” 腿太短了,压根跑不快,只得借助薛仁贵的大长腿了。 薛礼也不说话,将他抱起就飞速往内宫方向跑去。 倒是来传令的太监有点跟不上了,跟在身后喊道:“皇嫡孙,是安仁殿。” 进入太极宫后,李厥暗松一口气,至少宫内没有乱相,一切都静悄悄的,这一分宁静也让李厥的内心平静了下来,脑海疯狂转着,想着应对之策。 来到安仁殿,畅清已经在殿门外等候。 “怎么了?”李厥此刻也顾不了礼仪,薛礼放下他后,他就直接问道。 “陛下昨晚就不安生,只是时间并不长,一个多时辰就好了,他不让老臣对外言,不成想今夜更严重了。 刚刚医者来看过,他也说不上来是何缘故。”畅清此刻也显得非常紧张。 “畅公不急,可曾通知宫中值宿的大臣。” “不曾,老臣恐传出风声出现异动,所以先让人请您过来。” 第49章 李二疯了? 李厥见畅清也说不明白,当下就迈步走进殿内,来到侧殿李二的就寝之处。 “小人,好多小人,放开朕,你们别过来…” 床上,李二的双手被绑了起来,身体挣扎,嘴里不时的传出嘶吼声。 “皇爷爷,是孙儿,您怎么了?”他试着唤了一声。 靠近才发现,李二的额头全是汗,李厥拿起一旁的扇子给他扇着。 李二似乎陷入了梦魇之中,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一直在挣扎,不时的怒吼着。 李厥试着加大晃动,但李二还是如此。 “没用的,老臣试过。”畅清一脸的灰败和担忧。 李厥见此只得走了出来,他沉思片刻道:“畅公,还是要通知他人的,让房公、我舅公还有四叔、九叔进宫吧。” “老臣也没了主意,还请皇嫡孙作主。” 畅清毕竟是家臣不是主子,自然不能越俎代庖,叫李厥来一是他与李厥亲近知晓他聪颖,其二则是李厥是唯一一个在宫中的皇家嫡系。 “好,令千牛卫值宿的将军来见我。” 千牛卫本就是拱卫皇宫的部队,所以值守的将军就在宫中,两刻钟就见一个浑身披挂、壮如熊罴的男人走了过来。 “臣千牛卫大将彻万彻奉命前来。” 说完,好像感觉不对,他时常出入皇宫自然是识得李厥,但能指使千牛卫的只有陛下,皇孙可没有权利。 畅清走过去,在薛万彻的耳边低语两句,只见他浑身颤抖了一下,看了眼李厥坚持道:“我要见陛下一面。” 不确定李二真实情况,他是不敢造次的,更不敢听李厥的话。 “可以。”李厥也明白他担心什么,不假思索的同意下来,亲自带着薛万彻进去。 “臣听皇嫡孙令。”再度出来,薛万彻单膝跪地行军礼道。 “好,开城门,令人召梁公、赵公、魏王、晋王、吴王入宫。 你安排得力手下,护卫各大将军府邸,在我未解封之前,不得有人员出入。” 薛万彻大惊,这是要把在京的大将军全部软禁起来啊。 “若是他们执意…” “杀!”李厥冰冷的声音吐出。 薛万彻再度跪下道:“臣领命。” “封锁宫门,只许进不准出,若是传出一丝风声,本公绝不留情。” “喏。” “快马去长安西郊,急召孙神医入宫。本公把皇宫的大门交给你了,薛大将军你明白吗?” “喏!臣未死之前,必保证皇城安危。” “去吧。” 薛万彻再度一喏,起身快速的离开了。 李厥再度进殿,拿着帕子给李二擦着汗,又让人在旁边给李二不停的打扇,这老是不醒又大量出汗,可千万别脱水了。 离得最近的是李治,他也是来得最快的,听到宫中半夜急召,他吓得三魂离位,从床上直接滚了下来。 此刻双眼通红看着李厥道:“你皇爷爷他…” “就是梦魇,九叔不必过于担心。”李厥这话说得也很没底气。 带着李治入内,李治捂着嘴,拼命压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好一会出来在李厥的肩头轻轻一拍道:“别怕,有九叔在。” 李厥微微一怔,这一刻突然感觉李治变得高大了许多。 李恪是第二个来的,他看了李二之后,和李治一样默默站到了李厥的身后。 李厥知晓,他拒绝和亲,救长乐公主,让他们彻底相信了自己。 李泰来时,隔着多远就大哭起来:“父皇,父皇,我是青雀啊。” 李厥双眼微眯,见他走近开口道:“四叔知晓发生了何事?” 李泰哭声一顿,赶忙道:“尚不知,但半夜宣我入宫,这是…” 说到这里,他再度哭了起来,让李厥一阵的烦躁。 让李治带他进去见李二,片刻出来后,他就惊呼道:“前些时日有伥鬼作祟,今日父皇又如此,想来这宫中定有不洁之物,还是宣真人进来作个法吧。” 说完,发现没人理他,他又看向畅清道:“畅公,本王的提议…” “魏王稍安,皇嫡孙已经做了妥善安排,待梁公和赵公来了再说。” 李泰当即喝斥道:“本王是嫡长,现在由本王来下令,来人急召最近的真人前来。” 畅清面上为难看向李厥,见他微微点头这才回喏。 这个动作自然瞒不过李泰,这让他越发的愤怒,因为他的话还不如一个五岁孺子。 现场再度安静下来,又等了半个时辰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这才急匆匆的赶来。 两人虽然脚步匆匆,但面上却出奇的平静,到了里间看了李二后,长孙无忌当先开口道:“现在情况如何?” 李厥行了一礼,将之前自己的安排说了,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对视一眼,长孙无忌点头道:“秦国公安排妥当,一切以稳定为第一位。” 李厥对着两人深施一礼道:“赵公、梁公在朝堂威望足够,若是明天陛下还未大愈,还请二位震慑朝堂。” 这一会他对两人的称谓变成了职务,是表明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两人居然出奇的一致,躬腰道:“老臣领命。” 看到这里,李泰更加的不爽了,这是完全无视了自己啊,不过他下一刻居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神奇的是,最先通知的孙神医,但他还没来,所谓的真人居然来了。 而且来了有十几人,刚到就开始搭法台,搞得早有准备似的,看到这里李厥还不明白那就见鬼了。 他眉头微皱,下一刻后退两步对着李治道:“九叔,我能相信您吗?” “我是你亲叔叔,你不信我还能信谁?” “那您现在去一趟东宫,到宜秋宫找到无意,让他找武媚,让所有东宫的人起床,划定区域…” 李治微愕,不过看了眼面前正在跳大神的所谓真人,重重点头道:“放心吧。” 他在畅公耳边低语一句,畅清对着来人道:“来人,晋王哀伤过度,身体不适,带到别处休息。” 李治浑身一抽一抽的,好像真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人搀着走开了。 李厥坐在台阶上,手托着腮帮子,看着院中几个真人的表演,他们跳得的很卖力,背后的道袍都快被汗水浸湿了。 见到远处几个匆匆的身影,他赶忙起身迎了过去,伸手接过了孙神仙手中拎着的诊箱。 孙思邈看着场中的大神,面上浮现了一丝嫌弃和不愉。 他虽是道门,但他更是医者,自然对这些神鬼之说有先天的排斥。 第50章 发现端倪 众人见孙思邈前来,全都各自施礼。 李厥看向李泰,发现对方一点心虚之色都没有,他不禁猜疑,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孙思邈走进内里,先站在一边观察了一会儿,这才近身翻开了李二的眼皮,又观察片刻道:“诊箱给我。” 接过李厥递来的诊箱,从里面拿出一组银针,对着旁边人道:“按住陛下的头,不要让他动。” 旁边站着服侍的几人无人敢动,最后还是李厥和畅清一起动的手。 孙思邈连行了几针,没一会儿,李二就安稳了下来沉沉睡去,接着又给他把了脉。 片刻诊完脉,孙神仙看着李厥道:“让不相干的人都出去。” 畅清手一挥,其他人皆退出,房间里独留畅清和李厥两人,孙思邈这才道:“从陛下脉相来看,并非是头疾,而是中了毒。” 听到此话,两人皆是一惊。 畅清赶忙问道:“不知是何毒?” “暂时老道还分不出,陛下这几日饮食与以前有何不同?” 李厥则问道:“我皇爷爷有危险吗?” “目前来看,施毒之人只是让陛下心智失常,并没有取其性命的打算,老道看来明日就会恢复正常, 只是还要尽管查清,若是经常中此毒,一是耗心神,其二沉积之下难说不危及性命。” 畅清这就要令去将尚膳局的人全部控制起来,李厥摇了摇头道:“先不要惊动,我陪孙神仙亲自去看看。” 孙思邈点点头道:“也好,世间万物用之好则为良药,用之不好则为毒,陛下此状老道也是首次得闻。” 两人出了屋,孙思邈看着还在跳的大神,看向长孙无忌道:“陛下无忧,这些可以散了。” 李厥笑了笑对孙思邈道:“老神仙,求仙问佛,仙在何处,佛在何方,让他们寻个心安也好。” 孙思邈在他的头上轻抚一下笑道:“你倒是个通透人。” 两人不再管跳大神之事,来到尚膳局,两人各自翻腾,孙神仙有一点不好,就是看到什么不认识的,都要扔嘴里尝尝,李厥可没这胆子。 当然,现下的肉蔬调料本就不多,李厥前世也经常做饭,所以几乎全部识得。 转了一圈,他又让人拿来近期的采购单细细翻看,并没发现什么问题。 他有些不解,这年头下毒几乎全是靠食物,并没有所谓的雾化和液态注射,而且大家所认知的毒主要就是砒霜,所以才会有银针试毒一说。 但通过清单和现场检查,根本没有发现问题啊。 孙思邈摇了摇头,李厥有些不死心再度来到库房,拿个戳子随意的在储存的麻袋戳着,突然脚下一滑,他直接一屁股跌坐地上。 这下可把两个跟随的人吓坏了,赶忙将他扶起,见两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李厥摸了一下屁股没好气道:“起来,以后把地上打扫干净,都是吃的东西。” 嘴上这样说,他又看向刚刚摔倒的地方,此刻天色已明,他清楚的看到地上有一层油污。 “这是怎么了?” “回皇嫡孙,这里是储芝麻油的。” 李厥看了一眼,足足有十几个大坛子,他好奇道:“怎么储了这么多?” 这是伺候宫中贵人的尚膳局,按说一天用的油也有限,还有现在烹饪以动物油为主,芝麻油用的有限,所以这个储量也太多了。 “回禀皇嫡孙,这次也不知怎么了,往常都是用得差不多再采,这次还剩下一半又进了新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厥再度叫人拿来清单,还真发现了有新采的芝麻油。 “全部打开。” 两人听到命令,将油全部给打开了。 孙思邈见他一会跑进去一会跑出来,好奇之下也再度走了进来:“有发现?” “还不肯定。” 李厥说了一句,然后将头凑近坛子,一股浓郁的芝麻香味充斥鼻间,他摇了摇头道:“全部搬到院中,每个坛子相隔五步。” 他想着先通过气味来分辨,如果分辨不出,就只能找来家畜试验了。 随着浑发,芝麻的香气变淡,他再度挨个闻起来,闻到第三个坛子的时候,他又再度折返闻了第二坛,这才对孙思邈道:“孙神仙,您来闻闻。” 孙思邈走到近前,也是两个坛子闻了一番,随即一指第三坛道:“有鲜蘑的鲜香味。” 李厥轻哼一声,他终于明白是什么捣的鬼了。 如果没猜错,应该是见手青,一种毒蘑菇,不致命,但是食了以后,会让人沉浸在纪觉之中,认为身边很多的小人。 而新蘑或者干蘑送至宫中,一是李二不一定会吃,其二也更容易露出破绽,所以他们将其榨成了菌油。 菌油不管有没有毒,入口都会带着香气和独有的鲜味,这更能让人放松警惕。 但李厥又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为何只有李二一人中招,按说后宫的妃子应该也有中招的才对,除非,厨子也有问题。 弄明白这些,李厥对两人道:“将这些油全部抬进去封好,别人若问及就说我们啥也没查到,若是敢走露风声,别看本公年幼可也是会杀人的。” 两人再度跪倒在地,忙言不敢。 李厥找到一个罐子,取了一点样品让薛礼拿着,这才和孙思邈离开。 路上孙思邈不停的长吁短叹,李厥笑着道:“孙神仙,你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死很多人的。” “你能这样想就好。” 再度来到安仁殿,几个大神的表演也完了肃立一边,李厥还看到了李治,对方微微点头,李厥回了个微笑。 畅清走过来道:“陛下已经醒了,还请孙神医进去再看看。” 两人快步入内,刚跨入殿门,就听到里面哀哭声道:“父皇,您可吓死我了,您没事就好。孩儿见您的情况,求了真人过来降魔,想是起了大作用。” 李二还有些不清醒,躺在床上双眼看着房顶发着呆。 孙思邈走到近前,先将行的针拔了,然后又从诊箱中拿出一小瓶子不知是何物事,放在李二的鼻头让他嗅,连着嗅了几口,李二这才完全清醒, 也不用人扶,坐起身。 李厥见李二嘴唇干涸,赶忙将旁边的一杯水端到了近前道:“皇爷爷没事了,您先喝口水。” 李二见到是他含笑接过水一饮而尽,长舒了一口气,这才看向在地上哭诉的李泰道:“仔细说说吧。” 第51章 事情真相 李治和李恪站在殿外,没有李二召见,两人是不好再进去的。 李治轻拉了一下李恪,避开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的目光道:“三哥,给你看几样东西。” 李恪早就发现这家伙腰间鼓鼓囊囊,好奇问是什么。 只见李治拿出一个缝制的惟妙惟肖的布老虎,在老虎的头部还插了一根银针,接着又拿出四个几乎完全一样的布小人,在眉心处同样插着银针。 李恪面色瞬间煞白大惊道:“何处来的,快快烧掉,雉奴,你怎么一点不知轻重,父皇可是刚醒,让他看见作何想?” 李治将东西再度塞进腰间和袖笼,嘿嘿一笑道:“你猜我从哪找到的?” 李恪同样极为聪明,想到夜间李治突然被人搀走,而在搀走之前似乎与侄儿低声说了两句,浑身一颤道:“东宫?” “三哥,看着吧,不出刻时,估计就有人去搜查东宫了。” “父皇不会怀疑厥儿的。”李恪说的并不肯定。 “我们那个侄儿会同意的,放心吧,唉,四哥啊,何必呢。” “慎言。” …… 殿内,李泰见李二彻底清醒,一边哭诉一边道:“父皇,这次您的病蹊跷啊,儿臣请了真人作法,法刚停您就醒了。” 李二也有些紧张道;“哦,真人可曾说朕是为何?” “真人说,昨夜是孛星真正现身,吞紫薇之光,阳气弱煞气侵,秽物袭长安,郁在…” “说!” “郁在东宫。” 李二微微一愕,三人成虎,如果说之前说伥鬼是东宫引起的,前晚和昨晚他的经历可是历历在目,不是撞鬼又是因为什么? 这一刻,他对李泰的话已经信了八成。 又问道:“真人可说如何化解?” 这是想知道答案,同样也是一次试探,如果李泰说出让李厥搬出东宫之话,那么他心中必然再度生疑, 李泰自然也是聪明人,况且这一刻的话术,他已经和言先生推演了多次。 “父皇,真人言,凡秽必有媒,不会无故现身,所以…” 李二沉思片刻,目光看向李厥。 李厥笑道:“既然东宫有不好的东西,那就找出来吧,皇爷爷,孙儿可胆小,找出来我也好安心一点。” 李二看着他干净的双眼,一时也分不清李厥到底知不知此事的严重性。 “父皇,昨夜之事让儿臣至今还在惊心,万不可再发生了。” 李二微一点头道:“由你负责,令薛万彻调集一校随之。” 又看向李厥道:“你要不要跟着一起?” “我留在这陪皇爷爷,让三叔跟着吧。” 李二微一点头,让畅清通知李恪跟着一起。 待人走后,李二看着李厥面上不由浮现一丝担忧。 他希望能找到什么,一绝后患,担又怕找到什么,对自己孙子不利,这段时间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立孙子为储,恐这事再有反复。 “孙儿,你不担心吗?” “皇爷爷,先生告诉我,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还小不能称之为君子,但我知晓,我、我母、我大哥绝不会做伤害皇爷爷的事,您说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厥说完,不等李二再说,又对孙神医及周边人道:“畅公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众人出去,李厥接过扇子给李二打着扇道:“皇爷爷,让我来猜猜您昨夜看到了什么好不好?” “哦,你知晓?” “猜嘛。” “你且猜来。” “皇爷爷见到了好几个小人,他们在你的眼前转悠,驱不走,想打又发现四肢无力,所以您会一阵阵的头疼,越头疼小人们就转得越快,似乎在嘲笑着什么。” 李二瞪大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好一会才道:“你也碰着过?” 李厥摇摇头道:“皇爷爷,并非有什么邪气,而是您中毒了。” 李二面上一紧,不过片刻又摇头道:“我现在还是好的,孙神医也未对我用药,想来不是中毒。” 李厥将自己收取的一小坛子芝麻油拿出来道:“有一种菇子,食了会让人产生幻觉,但不致命,若所食不多,医治得法三个时辰可恢复, 不医治的话,食的不多一天也能恢复,当然所食过多就会致命了。” “这是…” “这是用我所说的那种蘑菇混合在芝麻油中榨出的油,若是食之,比寻常的芝麻油更香更鲜,但依旧会有毒残留在油中。” 李二接过瓶子看了一眼,他还是有些不信,将瓶子递给了畅清。 “皇爷爷,您昨夜没休息好,今日就别忙了好好休息,不能让身体太亏着,孙儿这就去让舅公和房公回去休息,他们也守了半夜。” “哦,两人为何在此?” 李厥退后一步跪在地上道:“昨夜皇爷爷入梦,孙儿一时情急,就把房公和舅公叫进了宫。” “跪着干什么,行吧,你先出去好生告诉两人。” 李厥迈出去后,李二看向畅清。 畅清开口道:“昨夜陛下陷梦不醒,老臣没办法只得半夜请皇嫡孙入宫,皇嫡孙来时…” 一五一十,畅清将昨晚发生的事说了。 “朕孙儿真下了令,凡在京大将军出门者杀?” “是,皇孙说得很干脆。” 李二面上浮现笑意道:“青雀聪颖,但心胸不宽缺少手段,雉奴虽有心胸,然性子软弱缺少决断,朕孙儿可是把两人的短处全补齐了。 现在思来,承乾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把朕的孙儿教育的不错。 昨夜他所行之事,并无错处,叫来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一是控制二人,二是能通过两人控制朝堂,令大将军不出府,若朕真有不胁,他可以一个个召集到身前,可将震动降到最低, 就是朕来做,也会如此,难为他一个五岁的孩子了。” “陛下还要保重龙体,皇嫡孙尚幼。” 李二点点头道:“对,五岁啊,还是太小了,朕要等着他长大。” 说罢,一指畅清手中的瓶子,挥挥手让他出去办事。 外间,李厥给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施了大礼,又叫人把自己的辇车赶至宫门口,用来送二人回府休息。 至于薛万彻的禁令,李二已经醒了,自然由他亲口解除,李厥不可能再给千牛卫下达任何的命令。 第52章 小事化无吧 东宫之中,李泰指挥着兵丁开始搜,李恪则在一旁叮嘱道:“别莽撞,不可冲撞了本王的嫂子。” 他明白,李厥叫他来并不是让他作伪,而是怕李泰情急之下冲撞了苏氏和李象他们。 兵丁正待开始搜,萧若出面道:“你们搜可以,但要在我们的监督之下,保不准你们会不会栽赃我家公子。” 李泰正待发火,却见十个半大小子站在一排与他对峙,正待发怒,却见当先一人呵呵笑道:“舅父。” 李泰这才看清,当先之人是长孙延,他眉头皱了皱,又看向长孙延旁边一人道:“你是谁?” “我叫萧若,住在永兴坊。”萧若回道。 一般晚辈是不可直呼长辈姓名,但李泰一听哪还不知这是萧瑀的孙子,又一指旁边的李俭道:“你呢?” “家祖现在是公子的军事老师。” 好嘛,李靖的孙子。 看着这么一群,李泰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李恪开口道:“便让他们跟着就是,我们只是来查清此事,又不想诬陷了谁。” 李泰只得像赶苍蝇一样的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一番忙碌之下,各个军士相继来报,未曾有发现。 整个东宫很大,就这么点兵肯定不可能短时间查完,但李泰目标明确,压根不查前边办公之所,而是直奔休憩的几个殿。 “怎么会没有?”见最后一伙兵士回来,李泰愣住喃喃道。 “没有不是更好,青雀,你说是不是?”李恪面上淡然。 李泰自然不死心,对着众人道:“再查一遍,本王亲自跟着。” 见他真跟着一起,李恪也就跟在他身边。 “三哥,你跟着我干什么?你可以去别处查。” “这是何等大事,我俩也得互相监督,好让父皇安心。” “你…”李泰气结。 时至中午,第二遍又查完了,李泰依旧不死心,令人扩大查找范围,心中则在暗骂放置东西的人不靠谱。 李厥早已回到东宫,他正在安慰母亲,对于外间李泰的行为不闻不问。 …… 李二补了个觉精神好多了,正在用午膳时畅清回来了。 “都出去吧,朕这不用人伺候。”挥手让服侍的人都出去,李二才看向畅清问道:“如何?” “老臣试了五人,不同的量,一人稍轻如同陛下前一夜症状,闹腾了片刻沉沉睡去, 其中两人情况,与陛下昨夜情况完全一样,还有两人量更大,其中一个浑身抽搐,想来是活不了了。” 李二执筷的手轻轻一抖,片刻又问道:“目的?” “并非是冲着陛下而来,而是想算计皇嫡孙。” 李二继续用膳,直到他将羊肉汤倒入饭碗涮干净喝了之后,这才道:“如何处理?” “陛下,可以先清理一批。” “探制起来,暂时不用处理。对了,东宫传来消息没有?” “魏王已令人找了三遍,目前好像还未有结果。” 李二面上微冷道:“他这是非要找出点什么啊,你去,告诉青雀,可以回府休息了,怎么说也操劳了一夜。” 畅清刚转身欲走,李二又道:“对了,看皇嫡孙起床没有,若是起来让他过来一趟。” …… 李厥压根没睡,毕竟还有人在翻腾东宫,他一直陪在母亲身边。 本打算中午好好吃一餐洗个澡,下午美美补觉,结果畅清就来了。 “魏王,陛下令你回府好好休息。” “畅公,本王正在寻找邪秽。”李泰本就胖,刚刚亲自动手一番折腾已是一身汗,此刻正烦躁着呢,结果畅清居然让他回去。 “这是陛下之令,若是魏王有异议,可亲去向陛下请示。” 随即又转身对李恪道:“吴王也回去休息吧。” 吴王微一颌首,然后大步流星的就走了,畅清见李泰还站在那一动不动,他叹了口气亲自对随之而来的校尉道:“陛下令,收兵回去。” 校尉看了眼畅清,又看了眼李泰,最终还是领命收兵,带着人走了。 李泰似乎一下子反应过来,含笑道:“畅公勿怪,本王这是太担心父皇了,既是父皇之令,本王这就回府。” 畅清问明李厥在丽正殿,就赶了过来,却见李厥居然在揪着自己的耳朵。 “皇嫡孙这是?” “哦,给畅公见礼,我没事。”这个小身板压根熬不了夜,这不困的不行了,他等着陪母亲用餐,所以不好现在睡, 而且他在等着李二睡醒召他,他可以肯定李二肯定要见他,若是午时还未召见,他必须要求见了。 曾经小时候上课时犯困,只要老师一拧耳朵就瞬间清醒,不过换成自己拧好像效果不大。 “陛下召你入宫。” “行,那就走吧。”他打了个哈欠,起身当先走。 当五岁的孩子困得受不了,走路会是什么样子,李厥现在就是什么样子,根本走不稳,他想稳点但双腿不受大脑控制啊。 畅清先是走在身后,见此他会心一笑,然后紧走两步刚想抱起李厥,却被他给闪开了。 “畅公让我自己走,您若抱着我,我会睡着的。” 畅清只得弯腰牵起他的手,边走边道:“其实只要我回复陛下说你睡着了,便不用这时见驾了。” “那或许我一觉睡醒,已是人头滚滚了。”李厥抬头笑了笑。 李二已经移步甘露殿中,听到有人禀李厥来了,他叫人带进来。 见李厥晃晃悠悠的进来,李二颇为心疼,制止他行礼道:“畅清把你从床上拉起来的?” “皇爷爷,孙儿还没睡。东宫乱糟糟的,孙儿睡不着。” 听此话,李二双眼一眯,不过片刻又听李厥还没吃,他又赶忙让人传膳。 “你四叔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他只是过于关心皇爷爷,关心则乱嘛。” 李二微微一笑,他不希望孙子嫉恨儿子,不然未来必然会有不忍言之事,皇权至上,一旦登上至尊之位,便没了约束,到时他怕孙子真的对亲族举起屠刀。 “依你之见,这次之事该如何处理?” “采买人员、御厨诛三族吧。”李厥淡淡的说道。 李二微微一怔,他本以为自己孙儿是个仁善的性子,至少不会说出诛族的话。 “哦,不追源?” “皇爷爷,我不瞒您,大概也知晓是何人指使,查了让人伤心,索性还是不查了。” 至于诛族,这是惩前毙后很有必要的,给皇帝下毒,这是何等的罪名。 而且,他必须要开口,把范围限定在很小的范围内,若是真要查,那到时死的人就多了,查出来的自然死有余辜, 但就怕到时查到李泰身上,李二为了庇护李泰,要杀大量知情的人。 第53章 各自反应 “那伥鬼的事,你如何解决?” 李厥笑了笑道:“孙儿已经安排好了,皇爷爷您到时看戏就成。” 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李二微微一笑还真的不再过问,恰在此时有人传膳过来,李二起身道:“你便在此用膳,朕出去走走。” 他离开主要是让李厥能安心吃饭,在外间活动了筋骨,再度回来时,发现李厥已经趴在餐几上睡着了,嘴里还衔着筷子。 他小心的将这小家伙嘴里的筷子给取了,将其给抱了起来,转了一圈直接就放到了自己正中间的宽大座椅上。 又挥手叫来一个太监负责给李厥打扇,这孩子一身都是汗,天太热了。 走出殿对着畅清道:“让百骑去查。对了,安排个人去东宫说一声,皇孙在这里睡着了。” 李二轻手轻脚的回到屋,让人将奏折搬到一边的矮桌上,他直接坐到在地毯上,开始审阅起来。 畅清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提醒道:“陛下,针对各大将军府的禁令还没有去除。” 李二一拍脑袋,睡前把这事给忘了,写了个条子递给畅清道:“交给薛万彻。” …… 卢公府邸,程知节正在发脾气,一觉睡醒居然被软禁了,家里众人也因此事有些不安。 他将大门大开着,不让出去,他就搬了个椅子坐在门里一点,然后对着守门的兵丁大骂着。 “老子杀敌时,你们还在他娘的肚子里,今天居然敢来堵老子的门。老子就要出去,我看你们谁敢对老子举刀,还出门者杀, 老子借三个胆子给你们,一个个的怂样。” 千牛卫作为护卫皇城的部队,其中不少都是勋贵家的孩了,比如程知节的大儿子,初入军中就在千牛卫,最后再调往其他军中。 守这边门的队正,就是刘弘基的儿子刘升,在老程面前算是真正的晚辈。 对于这帮老将的脾气,大抵都知道一些,所以守门的四人耷拉着脑袋。 见此,程知节更不爽了,不理老子是吧,坐着骂不过瘾,当即站起身,将外衣一脱,只穿着一个兜裆布开始跳脚大骂。 “水呢,给老子水。”骂累了,也跳得一身汗,他这才喘着粗气停下来。 接过家里人递过来的水灌了一气,打算开始下半场,刘升苦笑道:“程叔,您就别为难我了。” “行,老子不为难你,你让老子出去,我要见陛下,问问陛下我哪里做错了。你要是怕老子乱跑,可以把老子捆起来…” 刘升轻咳一声,让另外三人站得稍远些,这才靠近程知节低声道:“不是陛下之令,而是后半夜皇嫡孙下的令。” 程知节眼珠子一转,下一刻出人意料的亲手将大门一关,返身对着家里人吼道:“看什么看,都给老子好好在家待着,缺了你们的吃喝了是吧。” 这一番动作不仅看懵了家人,就连外边的守门的几人也懵啊。 …… 李绩清早也碰到了此事,看着守门的几人他表现的倒是很淡然。 “发生了何事?” “英公息怒,我们也不知道,只是让我等保护大将军。” 李绩对于这样的保护方式也没吐槽,心思转动道:“那告诉我你能说的。何时接的令?” “禀英公,丑时接的令。” 李绩眉头皱了皱,再度问道:“共保护多少家?” “在京所有的大将军府邸,皆是保护之列。” “陛下亲自下的令?” 队正犹豫一下还是低声道:“皇嫡孙下的令。” 李绩对着几人微一点头,又叫家仆打来一些水放在他们的旁边道:“天气炎热,你们全身披挂,多喝点水,放心没毒。” “谢英公。” 与程知节一样,当水递出去之后,李绩便令人把大门紧闭,叮嘱家人安生待着,任何人不得试图出去。 这样的事,也发生在各个勋贵的府邸。 有些信息是不会瞒着他们的,千牛卫本就是军方一系,而这帮大将军几乎是大唐所有军人的偶像,所以都会透露一些无伤大雅的消息。 既为大将军,就没有一个蠢的。 皇嫡孙能指挥千牛卫,那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在这个时候只要不想造反,那就老实听话的在家待着为好。 …… 房玄龄回到家之后,并没有睡下,而是心思颇重的进了书房。 他开始写奏折,如果这次李厥中招,他想着自己也该退居二线了,李二若立李泰为储,肯定不会再重用他,因为他与李泰不亲。 到时必然重新任命岑文本为中书令,那他的安排会让李二很头疼,与其那样,还不如自己主动请辞。 所以他写的是告老的折子,写到一半时,大儿子回来了。 “父亲,宫内生了何事?” 低头发现父亲在写请辞的折子,他心中咯噔一下,但他性子稳倒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急色。 “陛下梦魇,已经好了,不必惊慌,对了,你现在回来,宫中有何新消息?” 房遗则平复了一下心情回道:“孩儿未听到什么动静,只是清早的朝议取消了。” 房玄龄微微点头,有些事还不是房遗则这一层面能打听到的,恰在此时,小儿子房遗义也回来了,在书房外求见。 “进来吧。” 见房遗义一脸喜色,房玄龄面上也浮现笑意道:“结果如何?” “父亲,魏王带人搜了三次,最后一次他还亲自参与了,只是依旧啥也没搜出来,陛下下令,让魏王回府休息,兵丁也撤了。” 房玄龄轻哦一声,手上缓慢的将请辞的奏子收了起来:“还有吗?” “昨日夜间,皇嫡孙请晋王到了东宫,叫醒了部分得力的人,先将东宫搜了一遍,无意告诉孩儿,搜出布老虎一个,缝制的布小人四个。” 房玄龄回想了一下夜间的情况,微一点头道:“皇嫡孙的警惕之心很强,想是魏王请的真人让他生了疑,这是好事。对了,皇嫡孙还在东宫?” “畅公到东宫,让魏王离开的时候顺便接走了皇孙,言陛下召见。” 房玄龄呵呵一笑道:“没事了,风平浪静,遗义,有些事不可在外宣扬。” “孩儿省得。” 让房遗义出去,房玄龄重新铺出一张纸突然看向大儿子问道:“遗则,若是为父上奏子,拥立皇嫡孙为储,你认为如何?” 房遗则并不惊讶,想了想道:“父亲可确定,陛下果真有此想法?” “呵呵,隔代亲啊,父亲看儿子往往看到的都是缺点,但看孙子时看到的则是优点。当然,皇嫡孙的表现也可谓惊才绝艳,陛下并不昏瞆,自然是能看见的。” 说完后,他自己又否诀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等陛下东征大胜归来,到时提此事,必会一次功成的。” “父亲就如此有信心,陛下一定会大胜?” “或许不能一战功成,但陛下肯定不会败的。” …… ps:山峰第一次写历史哈,肯定会有不尽如人意的地方,感谢大家一直追到这。 当然书的成绩很差,这是山峰预料之内的,会接着写下去。 求评、求催更,求点免费的小礼物哈,您的支持就是山峰开足马力的动力,拜谢! 第54章 李厥批奏折 赵公府邸,长孙无忌回家时也没有第一时间补觉,而是在回想着昨夜之事。 作为曾经李二的智囊之一,他的智慧自然超绝。 从李泰请来大神,他虽不明白李二为何会那样,但也知并非所谓的孛星引起,而是人为。 而且也看出来了,这是李泰为了对付李厥。 他有些意动,这事其实可以推动一下,运作的好,不仅李泰完蛋,李厥也能彻底失去机会,到时晋王登基,他出力最多,必然受益最大。 原历史就是如此,长孙无忌在李二去世后,仗着自己从龙之功,又兼是李治的舅舅,所以渐渐跋扈起来。 最终到了,李治不得不除掉长孙家的地步。 虽然之前他支持了李厥,但他也明白,别看李厥年纪小,但若让他继位,也不会是一个好糊弄的君主。 他正在犹豫,来人禀报,东宫安定。 叹了口气,机会转瞬即逝,失去了便失去了吧。 …… 而回到府中的李泰却头痛欲裂,老李家祖传就有头风,也就是高血压,睡眠不佳再加上烦躁的情绪,让他回到家就躺下了。 一直到晚上他这才感觉好点起身,急召言先生来议事。 “伥鬼的动静还是小了,本王要求连着几夜行动。” 言先生听说李泰刚回来就睡了,还以为事情进展顺利了,如今听对方如此说,就知是自己想岔了。 “大王,今日之事如何了?” “东宫潜伏的人就是白痴,并没有将事先准备的东西放进去,害得本王在东宫像个小丑一样折腾两个时辰。” 宫中人的布置言先生不知晓,听李泰如此说,他也以为是对方办事不利。 回到李泰之前所说的事,他为难道:“大王,伥鬼之事官府已经重视,频繁行动恐弄巧成拙。” “本王不管,一次不行,那就再来一次,伥鬼行动三日,然后再知会宫内,给父皇再吃点那个油,我就不信父皇还会如此。” “大王,宫中没动静吧,我是说他们没有怀…” 李泰哼哼笑道:“放心吧,这次你的计谋毫无瑕疵,他们是不会查到的。” “今晚来不及了,明日在下会通知他们开始行动。” “越快越好,储君之位必须是本王的。” 他自然有气愤的理由,好不容易斗倒了李承乾,现在居然冒出两个竞争对手来, 李二之前可是言语暗示过会立他为储,但这段时间却突然疏远了他。 …… 李厥一直睡到了晚上九点才醒,他醒来之后发现李二站在边上忙碌,见他起来就往外跑,李二笑道:“左边有净桶。” 放了一泡尿,再打上哆嗦,身体的机能好像也被唤醒了,不仅饿而且渴。 再度进入殿中,李二已经令人布了膳,他也没吃。 “睡好了没有?” “睡得很香。” 李二一指餐几,让他坐下,两人开始吃饭。 饭后,李二指了指剩下的几个奏折道:“皇爷爷累了,你帮朕批了吧。” “好吗?”李厥微愕道。 “怎么,不想帮皇爷爷分忧?” 李厥笑了笑直接坐下,拿起奏折看起来,李二则再度走出殿,遛弯消食。 这是李厥第一次看正规的奏折,他原本想像着奏折自然都是奏禀大事的,但是真正看到奏折后,他这才发现,所谓的大事压根没有。 而且,这帮写奏折的也不知咋想的,整个奏折五百字,前面的四百字居然都是在拍马屁,后面也就寥寥数语才说明自己要启奏的事。 李二留了十份,他看了五份发现都是在述职,就是交待自己本职工作的完成情况,而且都是各州刺史的。 对于这样的奏折,他拿起朱笔写道:“可,卿克守本职,既是为己,亦是为民,牧民一方,造福百姓,朕甚欣然。” 接着他又看了两份,其中有一份就是长安万年县县令的请罪折子,大义是伥鬼来无影去无踪,整个县衙已不眠不休三日仍毫无头绪。 李厥想了想批复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为父母一方,当知变通,特别之事当用特别之手段,当勤思之,若再无功,那便换一个有能力的来做。” 这是批评的口吻了,一点都不知道变通,若是再想不到好法子,那就换人吧。 自己在听到伥鬼二字,一个时辰就想到了应对之法,这货都三天了,也不知消弥民口,蠢才来着。 将奏子放在一边,他又拿起最后一个奏折,这个就比较严重了,说是榆林郡发生百姓和驻军的冲突,旁边还有百骑所打探的确切消息。 榆林本属东突厥范围,军士所以多傲慢,不将本地人当大唐之民,多有压榨的情况, 这次的起因则是一个队正看中百姓中富户的一个小妾,就想着对方能让给他,不允之下发生冲突,百姓死一人,伤十人,军士伤五人。 李厥眉头微皱,好一会才平复了怒火,重新拿出一张纸,落笔写道: “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既有吾大唐之户籍,便为吾大唐之子民,何来三六九等之说? 民为军之父母,军为民之胆魂,本互为鱼水,何仇视如此? 民为家国之本,垦田纳税,供养大军,若无民,尔等吃甚? 军为国家之盾矛,保家国,扬威于外,如今不对外发狠,却对供养之人逞凶,非人哉! 此言抄送河北、关内、陇右三道,不得再出类似之事。 今次之事,队正判绞,队正所属校尉、旅帅、郎将皆降级一等,军队出钱赔付百姓,再有此事发生,直接上级与行凶者同罪。” 搁笔之后,李厥拿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口,这才长舒一口气。 李二进来之后,就见李厥拿着一本书在看,他淡笑道:“已处理完?” “孙儿涂鸦,皇爷爷斧正。” 李二在他头上轻抚一下,这才对畅清道:“令人好生送皇孙回东宫。” 李厥这才行礼告退,畅清安排人送走李厥,回到殿中,发现李二正在看皇孙批阅的奏折。 面上时尔沉思,时尔微笑。 “过于激进了些,但也有可取之处,军民如鱼水,比喻甚好。”许久,李二将奏折放下淡然笑道。 “陛下,您的要求越来越高了,嫡孙尚且五岁,如此之智,便是整个大唐也很难再找出第二个来。” 李二哈哈大笑,抬手点了点畅清。 “罢了,就按他所言,明白你将折子送回中书省吧。” “喏。” 第55章 捉伥鬼(一) 唐朝三省各司其职,门下省可以算是管理皇宫的,是宫内侍从官的办事机构,职掌为侍从皇帝左右、赞导众事、顾问应对,皇帝外出,则侍从参乘。 尚书省对外的权力最大,掌管六部衙门,六部又设四司,共二十四司。筛查奏章,尚书令的权责非常大,但自隋开始,一般都不设此职, 李二自己就担任过尚书令,但他当了皇帝之后,这个位子再度空缺,日常处理尚书省的都是左、右仆射,也是正牌的宰相。 中书省的作用颇杂,一是监察百官,编撰皇帝的诏令和章奏,还有就是存档。 一道圣旨要下达,先是中书省草诏,然后门下省审核,接着发往尚书省执行,三者之间大概就是如此的关系。 奏折并不属圣旨范畴,所以一般李二审完之后,直接发往中书省备档,然后移交给尚书省或执行或将奏折的具体意见、结果,告诉地方或其他部门,执行李二的决策。 早朝结束,房玄龄刚回班房,中书舍人来济就抱着几本奏折走过来道:“老大人,您看这几份,不像是陛下御批。” 老房接过看了一眼,就认出是李厥的字,这下来了兴趣,将几份奏折齐齐看了一遍, 当看到李厥对关于军士与百姓冲突的处理方法时,他不禁感慨道:“军民之情如鱼水也,此言大善。” 整体看完,他微微一笑,李二这有些揠苗助长了,皇嫡孙才五岁,居然就开始让他处理奏章了,不过,虽激进了些,到底还是不错的。 “留档吧,无甚问题。” 来济压低声问道:“这是皇嫡孙的字?” 老房微一点头,便不再言语。 来济立刻了解,紧接着又道:“老大人放心,下官亲自入档,不会再经他人之手。” “去吧,好好做。” 老房也清楚,瞒是瞒不住了,唉,昨天想着上奏请李厥为储,后想想太急了,没想到李二比他还急, 这个折子不但要经过中书,门下、尚书两省都能看见,像来济这样有自己小心思的必然会发现不同,他突然一怔,或许李二就是想让这帮人看见呢! …… 今天,李厥的生活再度恢复正常,清早跟薛仁贵在东宫的校场,杀了一个小时的猪,早膳后,就是李靖的军武课。 “你小子能耐了啊,还令人封锁了老夫的宅子,不让老夫出去。” 刚下课,李靖就不爽的教训起来。 “先生,我没见您之前,您还不是天天躲在家里,也没见你出门啊。” 李靖双眼一瞪道:“放屁,老夫那是躲吗,我是不愿意和那帮愚蠢之人打交道,还不是你,硬把老夫给逼了出来。” “对对对,千错万错都是学生的错。” 见他态度诚恳,李靖心情颇爽,起身告辞前又道:“今天的课业,你若带三万人进攻靺鞨,要做哪些准备,选择何种进攻路线,骑步比例若何?明日交给老夫。” 李厥:…… 这老头也太小心眼了,他没好气道:“先生,我才五岁。” “我记得有人在朝堂上说过,虽只有五岁,但也是顶天的男儿,咋的,只是说来好听吗?” “得得,先生,我写。” 李靖这才夹着东宫准备的食盒,心满意足的走了。 三个先生都可以在东宫用餐的,但自从上次唐俭说要打包,然后三人就都养成了打包的习惯, 还都挺自觉,前一日带着的打包用具,第二次再来时,都会洗干净再带来。 下午时分,李厥用一个半时辰,完成了李靖布置的课业,其中涉及到大量的运算,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可能很难,但对于学过九九乘法表的理科生来讲,就太小意思了。 比如说大军所涉的粮草,首先要考虑进攻的时间点,若是春季,那么战马的草料可以少带些,若是夏日就要多带了。 当然,靺鞨是北方,一般用兵全是春季,否则入深秋那边就下雪了。 接着就是考虑打多长时间,根据时间准备对等上浮两成的粮草,毕竟粮草不管是存储还是运输,都是有损耗的。 写完功课,他就自觉的补觉,今晚他要亲自坐镇。 晚上他带着十个伴读早早的用完了饭,然后就开始训话。 “今晚本公要带着你们去和伥鬼斗上一斗,你们怕不怕?” 他想着大家肯定会齐齐高声说不怕,然而现实是,他话刚落,李俭就举手道:“公子,我要屙尿。” “公子,我也要。”李尚道也举手。 看着两人双腿都在抖,段怀简不爽道:“若是怕就不要去,我自会跟着公子将那伥鬼捉来活烤了吃。” 长孙延呵呵笑着问道:“阿弟,好玩吗?” 李厥看了他一眼道:“表兄,你就别跟着了,留在家里好不好?” “不好,你们去玩,我也要去。” 李厥看了眼狄仁杰,对方立刻警觉大呼道:“对,我也要跟着公子捉伥鬼。” 扭头对萧若道:“你身子弱就别冲锋陷阵了,好好保护长孙延吧。” 萧若翻了个白眼,你不想带他玩,搞得我很想似的。 李厥看着众人反应,其实他可以一个不带,毕竟就算真的有伥鬼也不需要自己出手,也不需要他们, 但带着他们自有不同的意义,一是培养彼此之间的情感,到时可以跟别的小伙伴吹牛,自己可是和皇嫡孙一起捉过伥鬼的,这就叫集体荣誉感, 其二也是在培养他们的胆气和能力。 李俭和李尚道这两货胆太小,不过是个阴损的性子,以后也能用得上,况且一个是已故河间郡王李孝恭的孙子,另一个是李靖的孙子,这要是退回去,长辈的面上也不好看。 带着众人出发,没走几步就听到了长安县的暮鼓声,这个鼓会连敲六百下,最后一下停了预示着宵禁开始,若有人再在街上活动,那就要被武侯捉拿问罪的。 大唐现在的宵禁还是很严格的,晚上一般在八点至九点左右开始,第二天凌晨的三至五点解除。 当然,碰到重要的节日,也会下令金吾不禁的时候,较为热闹的就属元宵节,苏味道留诗言:‘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玉漏就是古用的计时器,金吾都不禁 ,玉漏自然就没了作用。 …… ps:数据稍好看些了,谢谢铁子们,本周末尽量加更哈。 第56章 促伥鬼(二) 皇宫之中,李二正打算用膳,餐碗端起又放下,看了眼外间问道:“几时了?” “陛下,已经日入时分,酉时四刻了。” “皇孙出发了吗?” 畅清再度回禀道:“东宫来报,一刻钟前已带着所有伴读出发了。” “延儿也去了?”李二微愕。 “赵公府世子亲自求去的,皇孙没有拒绝。” 李二微微笑道:“这孩子对亲族过厚了些。” 说着端起碗正要开吃,又不放心问道:“负责保护的人安排到位没有?” “按陛下的吩咐,百骑出动了百人在暗,千牛卫由薛大将军亲自带一旅藏于县衙之内。” “有何消息,第一时间禀朕。”李二说罢,这才开始端起碗来吃饭。 …… 长安,按照朱雀大街来分,东边是万年县,西边是长安县,李厥今晚要去的是万年县。 路上,李厥并没有直接去县衙,而是顺着几个坊都转了一圈,路上让人大喊道:“陛下令皇嫡孙亲自来捉伥鬼喽。” 路上偶有行人,看着骑在小马上的李厥,面上露出惊色,五岁的娃斗鬼? 这分明是在逗人嘛! 不过出于对皇权至上的神化,老百姓认为皇家的人就是先天要厉害些,或许人家真有降魔的本事。 有人驻足行礼,有人则透过坊市的大门缝往外观瞧。 一直到六百响净街鼓停了,李厥一行打着灯笼还是没到县衙,路上的武侯见到纷纷行礼,马上的李厥也向他们挥手致意。 终于到了县衙,里面灯火通明,李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县令身后的薛万彻。 县令亲自上前,将他扶下马,这才行礼道:“臣万年县令薛桐见过秦国公。” “薛县令祖籍何处啊?” “禀秦国公,下官是河东薛氏。” 李厥拉了一把身后的薛仁贵笑道:“哦,你们还是同族啊。” 薛仁贵对着县令微一躬身,李厥在此,两人就算之前认识也不好攀谈,军政两人走得太近,对谁的发展也不好。 “秦国公,还请到县衙内小歇。” 李厥摆摆手道:“有坐的吗,全部搬出来,我就在县衙门口等着,看看这伥鬼胆子大,还是本公的胆气足。” 县令面露为难,看向了一旁的薛万彻,见对方点头,这才令人搬来胡床、座椅之类。 李厥拉着薛万彻坐在自己下首,小声问道:“大将军,附近的房顶楼阁,若是突然有箭矢射来如何?” 薛万彻自信一笑道:“皇嫡孙放心,想来百骑已经戒严了附近百步的区域,若是百步之外,就算是射雕手的冷箭,臣也有信心可以挡下。” 李厥扭头看了眼薛礼,对方点头道:“越是强弓,弓弦声在夜间就越清晰,就算是臣也不能在百步之外突袭得手。” 李厥这才放心,形象工程要做,小命也要有保障才行。 见长孙延已经在不停的点着头,他起身将自己宽大的座椅让出来,让狄仁杰和萧若两人将长孙延抱到椅子上睡。 他这一起身,包括薛万彻在内都要跟着起身,他摆摆手让他们坐,自己则在旁边踱起步来。 …… 魏王府邸,赶在净街鼓结束,有人将李厥的行踪汇报给了李泰。 “秦国公出宫往万年县,路上宣扬说是要捉伥鬼。” 李泰愣了愣,心中大惊,这是哪个蠢货泄露了消息,或许说自己府邸有奸细? 不对啊! 伥鬼之事,除了自己和言先生,只有几个亲信知晓,难道其中有人被收买了? 百思不得其解,他让人把言先生请了过来,事情再度一说,言先生同样惊道:“大王,府中难道有奸细?” 不过下一刻言先生就推翻此想法:“若真是有奸细,皇嫡孙应该秘密派人抓捕,而不是如此满世界宣扬。” 李泰也想明白了,他笑着道:“我这侄儿倒是聪明,这是想着通过宣扬压下群情。” 言先生的眉头并未舒展,因为他对李厥这一做法有些看不明白,若只是压下舆情,万一过后又出现伥鬼呢? 若不是,他会有什么后招呢? “哈哈哈,今晚行动大妙,这可是能让我那侄儿大大丢一次脸,他这边抓着伥鬼,那边伥鬼又有了动作,看他还怎么向百姓交待。” 见言先生没有附和,李泰又道:“怎么,言先生以为不妥?” 言先生摇了摇头,再度沉思片刻道:“在下实想不到皇孙这是要做甚,所以心中不踏实。” 李泰听此言同样沉思起来,许久两人对视一眼,他当先开口道:“本王的侄儿虽只有五岁,但确不容小觑,要不命人取消今晚的行动?” 言先生摇头道:“已是宵禁,凭大王的令牌或能畅行,但这样就暴露了大王,再者,那帮人是在下联系的城外悍匪,本性机警,我给他们安排的宿处,他们或许也不会老实待着。” 片刻,李泰轻哼一声道:“那就让本王的侄儿好好丢一次脸吧。” …… 李靖获知了消息,毕竟自己的孙子也跟着李厥去了,心中不免腹诽,李厥不听自己的方法造对方的谣。 “老爷,俭儿他…”红拂女同样听到了,有些担心道。 “放心吧,陛下比老夫考虑的周全,若不是万全的准备,不会让皇嫡孙亲身涉险的。” 红拂女听此话,颇为惊讶道:“老爷,这么说陛下真有立皇嫡孙为储的想法?” “唉,你没见过那孩子,五岁啊,就是个妖孽,若是我孙儿,我也会将家业传给他,不传给那几个不肖子。” 红拂女微微一笑,父母看孩子,就像男人看女人,总觉得别人家的好一些。 “老爷,伥鬼之事,皇嫡孙这是打算如何解决?” “哼,一群蠢货,采用了最愚蠢的方法,他这是打算通过自己现身守夜压下舆情,但做事顾头不顾腚,若是伥鬼再度现身, 他的算计全空,还是丢人现…”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顿,继而皱眉沉思起来,片刻一拍腿道:“我明白了,原来这小子玩的是贼喊捉贼。” 红拂女再问,李靖微微一笑没有过多解释。 …… 长孙无忌也在家中和儿子猜测,李厥这是要玩什么? 长孙冲苦笑道:“父亲,厥儿做事,居然还把延儿带去了。” 长孙无忌微怔,片刻点头道:“为父之前还以为他是伪作,现在看来还真是个厚情的。” 看向面色有些为难的儿子,他笑着道:“放心吧,为父不会反复了,定会全力支持厥儿为储的。” “孩儿不敢。” “行了,歇着吧,我总感觉厥儿的心思不会那么简单,明早便有答案了。” 第57章 促伥鬼(三) 大部分重臣都有家仆,会专门负责打听长安每日的动静,像长孙无忌那样,在家里猜测的人不少。 卢公府上,老程又在发脾气,这么好玩的事,李厥居然不叫上他,让他颇为不爽。 李绩考虑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大概猜出李厥要玩什么。 而真正可以确定不需要乱猜的就是老房了,因为李厥在布局时,压根没有防着房小四,所以老房一早就知道了。 刚听到李厥的方法,他觉得有些过于功利,办法自然是好的,但并不能在短时间内揪出谁是凶手,但冷静下来一思考, 发现自己有些本末倒置了,在这种疑神疑鬼的事情上,让百姓安心比抓到凶手更重要。 …… 半夜时分,李厥因为下午补了觉,所以现在还能扛得住,其他几个伴读则都是昏昏欲睡,不时见他们身上抖一下,这是中了蚊子的招。 李厥让房遗义拍醒他们,全部带进衙内休息。 李尚道、李俭、长孙延几人全部带了进去,段怀简则问道:“公子,伥鬼啥时候来?” “后半夜吧。” “那我不睡,我要与伥鬼斗一场。” 狄仁杰和萧若对视一眼,两人也搞不明白李厥这是唱哪出,但两人也坚持在外边一起候着。 …… 升道坊,毗邻长安东边的延兴门,此刻船夫和挑夫两人带着数十个兄弟正趴在一处房顶上。 船夫安排道:“狗剩,小四,你们记着到时一定要麻溜点,那个猪杀了吗?” “大哥放心,傍晚用棍子敲死的,等一下我和小四下去,取了猪心便是。” 船夫点头,又对其他人道:“等一下,小四得手之后,大家齐喊伥鬼,然后又说是人,记着次序不能乱了,先喊伥鬼后喊人, 等百姓起来了,咱要把小四和狗剩第一时间控制住隔开,别真被老乡们打了。” “大哥,啥时候开干?” 船夫看了眼夜色道:“刚刚听梆子声,刚过了子时,再等半个时辰咱就动手,老乡到时会很乱,我们可千万不能跟着乱, 把小四和狗剩押到县衙,我们的任务就妥了。” 狗剩有些害怕道:“大哥,官府不会真把我和小四当成了伥鬼吧,官府黑着呢,别万一弄成真的,我和小四就小命不保了。” 船夫听两人如此说,也有些担心,官字两张口,万一出现这情况,那自己就平白搭进去两个兄弟。 不过片刻,他又想到那个穿着不俗的小孩,还有房相家的儿子,他果决道:“放心吧,不会出现这情况。 若真是如此,我答应你俩,你们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你们的子女便是我的子女,剩一口吃的,我紧着他们,这是我的誓言。” 大唐人千金一诺,底层百姓的人心并没有受到太多的污染,一般轻易不许诺,但许诺过后,就算是赴汤蹈火也会完成的。 赵氏孤儿是个笑话? 如果在大唐说此话,那说话之人便是最大的笑话。 “大哥,我们信你。” 其实,李厥所采取的方法并不复杂,就是让人假扮伥鬼,让百姓意识到,并没有所谓的真正伥鬼,皆是人在行凶。 百姓会怕鬼,但他们肯定不怕人,特别每一坊中都住有数量不等的府兵。 今天抓住这两人,明天李厥会让官府再贴一张告示,言明是抓了两个,保不齐他们还有同党,假借伥鬼之名闹事,让百姓提高警惕便可。 到到若再有人冒充,百姓也知是人为了,当然,李厥觉得,李泰知晓这一计行不通了,也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再行凶, 如此伥鬼一事民情上便可解决,至于凶手,让县衙慢慢查吧。 船夫和挑夫正在低声确定着细节,旁边的小四拱了拱他,凑到他耳边道:“大哥,快看,有人。” 顺着手指的方向,借助着微弱的月光,船夫看到了四个身影,其中两人站在一边四处探望,另两人正在撬一户的门,他低声骂了一句:“哈锤子。” 又对四方的人道:“别误了大事,不必管他们。” 话刚说完,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因为他看到了值哨的两人居然带着刀子,按说一般偷儿是不会带这武器的,带上武器还偷个毛,就是抢了。 旁边的挑夫心思一动道:“老熊,我有个法子。” 船夫姓熊,又长得得壮实,所以手下讨生活的叫他大哥,外人称他老熊。 老熊听到此话,嘿嘿一笑道:“咱想一块去了。” 说罢对着小四道:“你现在去把猪剖了,我们下去把这四人给堵了,到时把那个猪心往他们身上一塞,嘿嘿,他们就是伥鬼了。” 狗剩和小四双眼一亮,这样就不用两人再扮伥鬼了。 说完,两人悄悄的从屋檐边的梯子上滑下,开始往猪圈摸去,船夫则提醒着众人道:“动手时小心点,这帮人有刀。 老挑,你带着一帮人堵住他们的后路,我带人抓。现在别闹动静了,防止百姓出来被误伤了,咱先抓住再宣扬。” “老熊,要不我来…” “行了,咱哥俩就别争了,行动吧。” 撬锁的两人刚把门打开想着进去,结果就听到值哨的人低声喊道:“谁?” “同行。”老熊手中拎着一根类似打棒球的棒子,晃悠着走到了近前。 四人对视一眼,基中一人不爽道:“兄弟,道有道规,我们先动了手,你们再寻摸他地吧。” 老熊嘿嘿一笑道:“我要是不想换地呢?” 说罢咳嗽两声,原本墙角的阴暗处有了动静,下一刻老熊的身后就站了有十来个兄弟。 之前说话的那人见此,谄媚一笑道:“哟,不知是大当家当面,恕我等眼拙,得,这里是您的,我们这就撤,您随意。” 老熊轻哼一声,对后边摆了摆手,兄弟们还真让开了一条道,四人微一抱拳就走。 刚背对老熊,他的棒子就抡了起来,对方也一直保持着警惕,快速挥刀挡住了棒子,身边的兄弟见此也都动起手来。 要说这四人战力也不俗,但碰到老熊他们也算是倒了霉。 因为他带来的十人中,有四人本就是在编的府兵,他本身也是府兵出身,而且还有一转的军功在身, 这几年幼弟长成,所以把府兵的名额给了对方。 大唐虽说是全民皆兵,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当兵的,大唐的民户分为上中下三级,每级三等,共九等,下三等的穷户是没资格成为府兵的, 上三等的户口当兵,不仅要自备器械盔甲,还要自备马匹。 第58章 歪打正着 按说大唐这样的军制,应该不少人不愿意当兵才对,结果恰恰相反。 这就源于大唐对武勋的重视,也源于大唐对兵士社会地位的拔高,谁都想搏一个马上封侯。 每个朝代建立之初都是相对公平的,你想公侯万代就必须拿命来搏,死了背运,不死就有好日子过了, 随着朝代的发展,二代三代、圈子之风越来越重,公平性随之打破,老百姓想搏出头那是千难万难,明朝还好些,有比较健全的科举制度, 而唐宋的科举,其实也是小圈子里的举荐,不少穷人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老熊把府兵的名额让给幼弟,并不是说他躲责,而是把一个机会让给了家人。 四人也算是好手,仗着手中有刀,且打且退,不仅伤了两人,还真被他们突围到了坊墙边,就在他们以为胜利在望时,挑夫带着数人拦住了去路。 “行了,别把人打死了。” 四人躺在地上,一堆人拿着棒子还在抡,老熊喝止。 小四将一个猪心塞到了四人中一人带的背袋中,又在他们身上摸了摸,随即拿起一样东西对船夫好奇道:“大哥,他们还带着这玩意。” 老熊接过,这是两只铁爪,可以戴在手上,像是动物的蹄爪一样,可以撕破衣衫和血肉。 他和挑工观瞧半晌,挑工瞪大双眼呐呐道:“天爷爷啊,咱好像抓住正主了。” 老熊反应更快,将爪子撂到倒地之人身上,对着四周大喊道:“伥鬼现身,抓伥鬼了。” 旁边人反应过来,跟着一起喊,结果喊了好几声,一点动静都没有。 挑夫见此,再度喊道:“伥鬼来了,带把的出来抓伥鬼。” 这一句很管用,不管哪个汉子都不想别被人说成是娘们,于是乎听到此话的男人,甩开婆娘拉着的手,从房墙边摸起扁担、耙子之类就出来了。 …… 李厥也有点犯困,他还不敢喝浓茶提神,所以坐一会就站起走几步。 县衙和几个主官的状态也不算好,不过李厥还在撑着,他们自然也不敢松懈打盹。 旁边的薛万彻和薛仁贵倒是精神奕奕,毫无困色。 “狄仁杰,咱俩来下棋。” 又问县令县衙内有无棋,片刻不仅送来了棋子,还抬来了一个小几。 县令和主薄也围了过来,想看看两人的技术怎么样,结果看了一会儿,两人发现根本看不懂。 李厥自然不会下围棋,前段时间武媚教了他一点,不过李厥总是被虐,一气之下就开始教对方五子棋,再下时终于找回了点自信。 很快,五子棋就在东宫内普及开了,此刻两人下的就是五子棋。 “秦国公,此棋有何说道?”县令扯着胡子,见两人这一局结束开始收子时好奇道。 “五子棋,不管横、竖、斜着,一方连到五个就算胜。” 简单解释一番,再看两人下时,大家也算是有了点领悟,渐渐发现,其实这也是个技术活。 恰在此时,两个兵士押来一人。 李厥见是船夫眉头微皱,这怎么还单独跑来了,与之前的计划不一样啊。 他走到船夫身边,薛仁贵则站到了船夫的身边。 “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见船夫要见礼,他摆了摆手让对方快说。 “贵人,我们正在等着行动,结果发现有陌生人正在撬门,我…” 船夫的口条不错,言简意赅的把事情给说了。 “他们是真正的伥鬼?”李厥瞪大眼,这也太巧了吧。 “是不是草民不知,人已经被控制了,坊市中的百姓也参与了,就算他们不是,声势也造出来了。” 李厥点头,船夫的意思,就算他们不是那也错打错着,就说他们是,这样今次的行动效果就有了。 “人呢?” “挑夫和老乡们一起押着呢,我提前来向您汇报。” 李厥之前给了他们一个身份牌,方便他们夜间行走,船夫单独来禀显然是想让官府在此时出面。 转身走到县令面前道:“升道坊,伥鬼已经捉住了,你这便安排人去,记着和百姓一起将伥鬼带过来,路上…” 县令一听伥鬼捉住了,面上大喜,这几天为此事可是吃不香睡不实的。 立刻点齐衙役,他要亲自带人将伥鬼给押回来。 …… “伥鬼促住了。” “伥鬼是四个悍匪。” 夜间的万年县,众人齐呼的声音很响,县令带头喊着,押着伥鬼的不仅有老熊他们二十多人,还有坊市里近百名百姓。 值夜的武侯见此,也跟着齐齐呐喊。 一时之间,声音很高,传得老远,各个坊市也有悉悉索索起夜的人响应。 原本不足半个时辰的路程,县令愣是带着人左绕右绕,走了一个时辰才到县衙。 李厥看了眼被捆的四人,对着县令道:“你不能审问他们,用大车上枷,先在县衙门口示众一日,过后会有人将四人带走。 坊市参与的百姓,县里要给予嘉奖。” “喏。”县令现在浑身轻松,同样也很感激李厥,没有对方今晚出手,自己的官帽可是不保了,昨日下午他可是收到了奏折批评的言语,惶恐不已。 狄仁杰拿着一对爪子在玩,他有些懵,李厥的计策他多少能猜到一点,现在这分明与他猜的不符啊。 这四人看上去并不像是假冒的。 段怀简倒是很不爽,说好的伥鬼呢,怎么变成了人? 关键是自己还没出手,这四人居然已经被逮住了,这让他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 李厥将薛万彻拉到一边低语了几句,又把房遗义拉到一边低声交流了几句。 房遗义走到船夫面前让他们跟自己走,薛万彻则告诉县令,今夜到明天晌午,四人由千牛卫来看护,不需要县衙的人负责。 “仁杰,把人叫醒,我们回吧。” 薛万彻亲率着百十人,护送着李厥回了东宫。 而房遗义则带着百十个百姓来到了长安县的延康坊,此时已是鸡鸣时分,还有不足一个时辰天将大亮。 “伥鬼抓住了,原来不是伥鬼,而是四个悍匪,他们携带利爪,杀人取心,祸乱长安,天理不容。 人已经被万年县衙羁押,明日将开审。” 百十人再度一起喊起来,且是一直围绕着延康坊一圈。 第59章 看把你牛的 延康坊,位于朱雀大道以西,属于长安县的管辖范围,在西市的东南角,离皇宫相隔两坊。 大唐最尊贵的亲王李泰就住在这个坊内。 正在沉睡的他,被人轻轻的唤醒,好一会才摇了摇头道:“何事?” “大王,外间有人在喊,说是抓住了伥鬼。” 李泰愣了愣,随即翻个身背对着汇报之人,语气颇为不善道:“就此事把本王唤醒?无非就是我那侄儿的把戏罢了。” “大王,他们还喊言,是四人,用铁爪作案,明日万年县就会公开审理。” 好一会儿,李泰像是反应过来,一屁股坐起道:“还喊了什么?” “还言对方交待是悍匪,在升道坊抓的,有人花钱请他们来假扮伥鬼。” 李泰这下坐不住了,翻身下床。 他自然不缺侍妾,但夏天炎热,他本就痴肥欲望不强,所以这几日他都是一个人睡的,来到府门前,细听了一会,还真听到了外间的声音。 “把言先生请到中厅。” 他快步来到中厅,此刻心中不免惊慌。 没一会言先生也匆忙的赶了过来,两人一合计,言先生道:“大王,彻查吧,府上定是出了奸细。” 李泰的双眼微眯,他和言先生是同样的看法。 原本以为,这是李厥的一次秀,没想到李厥就这样大明大放的抓人,自己和言先生之前都被对方给迷惑了。 那么李厥是如何知晓四人今晚会行动,在哪里行动的呢? 如此机密的事,必然是内部出了叛徒。 “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办,那四人虽是悍匪,但不定能撑得住县衙的刑具,到时若是?” 言先生思虑一番道:“大王不必太急,我并未与他们直接联系,只要中间人不被抓没人知晓是在下所谋,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查到了在下,在下也不会连累到大王的。” 李泰面上犹豫,片刻道:“我为先生在修行坊买了个宅子,先生要不先搬到那边住一段时间?” 言先生表情微愕,一股子悲凉涌入心头,但还是立刻表态道:“听大王令,我这便回去收拾东西。” “先生不用多想,我这也是为了保护先生。” “在下省得,大王过虑了。” 言先生一走,李泰又叫来亲信道:“两件事,一是安排人盯着言先生,他不得出那个院子,若是有兵丁或衙股靠近,提前动手杀了他。 其二,把参与此事的人…都杀了,还有言先生联系的那个中间人一定要找到,手尾干净点。” 亲信面现惶恐道:“大王,那都是一手培养出来的亲信,他们不会…” “怎么,连你也不听话了?” “卑下不敢。” 李泰本就多疑,这次知晓此行动的人很少,所以他是一个都不能信了,言先生到底还有些作用,得以暂留。 处理完这些,天已放亮,外间吆喝的人早已去了。 …… 李厥让房遗义这样做,无非就是吓吓李泰,恶心一下对方。 他知晓,这事李泰肯定脱不了干系。 先是李二发疯,接着又捉伥鬼,自己已是两个大夜没有好睡,凭什么李泰就能踏踏实实的睡觉。 他知晓暂时不能对李泰怎么样,所以才出此下策。 回到东宫之后,他简单洗漱一番就睡了,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中午。 对于魏王府的事,他自是一无所知,倒是万年县来了消息,中午时分,薛万彻又去了县衙,亲自把那四人带走了,至于带往何处,薛万彻并未明言, 但李厥能猜到,想来是皇爷爷下的令。 他没有再关心,此事在他看来已经画上句号了,孛星东方也不可能再有人提。 他叫来武媚准备东西,打算亲到晋王和吴王府邸道谢,前夜之事,两人都帮了大忙。 还未走,就听武媚说,吴王妃杨氏就在东宫,是来见他母亲的。 李厥还蛮高兴,毕竟母亲一人在宫中肯定孤单,有一两个闺蜜也是好事来着。 他到了丽正殿给杨氏见礼,这才出发前往晋王府。 李治是会享受的人,而且自从李厥制出白砂糖之后,他觉得这玩意甜得纯正,又颜值无双,就是他这种高端人士享用的, 所以每天一杯糖水,雷打不动。 李厥提醒过他,这玩意不能多喝,否则人变胖不说,还会得糖尿病,他更加好奇了,人的尿还能是甜的? 好在还带着脑子,没有干出喝口尿尝尝的事。 李厥到的时候,他正在与一个和尚下棋。 将他迎进来,开始介绍道:“这是大僧辩机,别看年岁不大,佛法颇为高深,在长安鲜有不知者。” 李厥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帅和尚,是真的帅。 一双莲目缺少了些许英气,但却很漂亮,面若敷粉何郎,举止高雅,姿仪纤袅,李厥终于在一千年前的今天,看到了真正的小鲜肉, 就是那亮亮的光头有些碍眼,但更加说明了这货是真帅啊。 虽说不英气,但看上去并不娘,李厥听说自己那便宜父亲原先养过一个男宠叫称心,不过他没有见过。 眼前的辩机,倒是很难让人产生恶感。 不过对于辩机二字,他总感觉很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听过。 “你挺漂亮的啊。”他开口道。 “皮囊而已,美丑不由己,善恶在心,才是贫僧该要修的。” 李厥对和尚缺少好感,语带嘲弄道:“你们和尚都说是贫僧,你们真的贫吗?” “贫的是心,贫的是无知,所以才要修行,此贫非皇嫡孙口中之贫也。” 李晋见此插话道:“这是你十七姑姑介绍给本王认识的,真正的大德之人。” 十七姑姑? 哦,是高阳公主。 想到高阳公主,李厥后背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他终于想到辩机是谁了。 修的是心,修你奶奶个腿,勾引小少妇才是真的。 这货之所以青史有名,就是和高阳有一腿,给房遗爱戴了一顶青翠的绿帽。 还高僧大德? 人家曹贼勾引的大部分还是寡妇,你这货倒好,人家老公还没死呢。 想到此,他再度开口道:“修心养德,本公倒是有个好地方。” “哦,请秦国公见教。” “去西域吧,你既是佛门弟子,宣扬佛法、普渡众生便是你的职责,长安需要你渡的人不多,倒是西域有不少。” 李晋有些愕然,难道是因为辩机长得太帅了,自己侄儿这是嫉妒? 不然,怎么一见面就开始挑刺,这下更毒,一句话将人给支到了西域蛮荒。 “蛮荒修行,繁华亦是修行,无我无相,皇嫡孙着相了。” “放屁,你还有资格来教训老子,给你三天时间滚出长安去西域,不然,本公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着相。” 说罢,对着门外喊道:“无意,去告诉弘福寺的智首,本公要上奏,收回养佛的所有土地,取消各寺的功德箱…” 第60章 谢晋王、又收一人 李厥不管现在辩机和高阳有没有一腿,没有的话更好,有的话,他也不会让这一层关系更进一步。 看在老房的面子上,这件事他也要管了。 见李厥下达的一连串指令,辩机面上的古井不波终于没了,一眨不眨的看着李厥道:“皇嫡孙这是要灭佛吗?” “你最好按我的指示来,否则我保不齐做出比灭佛更严重的事来。 我会将今天所言告知天下,也告知所有佛门,你辩机贪图长安繁华不愿西行,那么还要佛干什么?” 辩机再度道:“佛门宏大,我佛慈悲,不会与皇嫡孙计较…” “别在本公面前说这些车轱辘话,普渡众生,你们渡了什么?现在,你可以走了。” 李治瞪大双眼看着两人,压根没有插嘴的意思,虽说辩机是在他府上,但他可不会傻到为了辩机和自己侄儿在此刻唱对台戏。 辩机起身,口宣一声佛号便走了,非常的洒脱。 “厥儿,你这是为何?” “哼,一个和尚长那么帅干嘛,九叔,有时候帅也是原罪。” 李治:…… 好半天,李治这才小心提醒道:“你父亲现在可也出家了。” “没事,佛门真要不识相,我就把智首撵滚蛋,让我父亲当弘福寺的座律。” 李治直接好家伙,之前接触这小家伙都是人畜无害的样子,果然还是龙子龙孙,这怒起来是要吃人的啊。 咦,不对,自己也是龙子啊,是不是也该出去干两件人憎狗厌的事? “我不管你如何处理,可我得提前透露一下,你十七姑姑可不好惹,到时…” “没事,到时我就说是九叔让我这么做的。” 李治面上的笑容顿时收了,郑重道:“我是你九叔,是你的长辈,这个你认可吧?” 李厥刚点头,下一刻李治直接将他夹起翻个身,手就往其屁股招呼上了。 “九叔,九叔,我错了。” 李治恨恨的停了手。 两人玩闹了一会,李厥这才提起正事:“侄儿前来,是感谢前夜九叔的救命之恩。” “太夸张了,就算真搜出来什么,你皇爷爷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不过厥儿,你要答应九叔一件事。” “您说。” “不管你怎么针对你四叔,都不可伤了他性命,不管是什么时候。”李治说得格外严肃。 李厥同样严肃的回道:“九叔,长安刚刚没了五条人命,死无全尸,被人剜去了心,您知道他们的家人是多么的伤心吗?” 李治愣了愣,他没想到李厥会这样反问他。 “九叔,皇爷爷曾和我说过,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们今天所享用的荣华富贵,全部是百姓之血肉, 说他们为我等父母毫不为过,那您说,我们作为有知识有见识的人,能干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的事吗?” “这…”被李厥这么一说,李治也觉得李泰太过分了。 “九叔,您应该去和四叔说,让他不要伤害我,毕竟我只有五岁,一个没了父亲的孩子罢了。” 李治赶忙摆手道:“我们都是你至亲,为何要如此说呢。算了,咱不谈这个话题,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个能人,刚被父皇任命为我王府佐官。” 随即对着外间喊道:“去,把李先生叫来。” 姓李的大能人? 李厥还真一时想不起有哪个。 片刻就见一个身材瘦削,相貌俊美的男人走了进来,对着李治施礼道:“大王。” 男人说话时,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李厥可以肯定,就这么一个笑,这家伙肯定对着铜镜练习了很久。 “这是本王的侄儿,皇嫡孙。” 男人又假作大惊,赶忙施礼道:“不知皇嫡孙当面,罪过罪过,下官李义府见过皇嫡孙。” 李厥愣了愣,我去,又一个千古大阴人啊。 这货与许敬宗可谓是武则天当时的左膀右臂,再加上来俊臣等四大酷吏,那时可谓是闻之色变。 看着眼前之人,怎么看都有点不像啊! 不过片刻李厥也就释然,自古大奸之人必善于伪装,否则根本爬上不高位,又如何有机会能遗臭万年呢。 “先生听闻过本公?”李厥斜睨了一眼李义府,然后就将目光看向殿外,不管是眼神还是表情,都是充分表明着自己是个纨绔。 李义府不以为意,反而将腰弯得更低了,面朝地面回道: “皇嫡孙亲奉三字经,肖亦为孝之言,可谓前人未有之孝典, 臣下又闻,您在朝堂申斥藩邦,愿为一卒冲阵在前,也不愿让公主和亲…” 李义府的语气温和,并没有一丝的谄媚之意,如果李厥不知晓此人,还以为他真的是发自内心呢。 “哦,本公居然不知道已做下诸多大事。” 李治不知道自己侄儿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平时对人也一向挺和气的,今天先是辩机,再就是李义府,好像他都没给过好脸色。 “厥儿,李先生有大才。” 李厥看着李义府道:“本公九叔一直说你有大才,说说吧,你有何大才?” “大王错爱,下官之姿比之皇嫡孙,如萤虫与皓月矣。也就不敢蹉跎岁月,读了几本书,皇嫡孙当面言大才,羞也。” 妹的,这货真会说话,每一句话都要捧一下李厥,搞得他也不好再过于发作了。 “本国公缺一个文书,觉得你挺合适,跟本公回去你可愿意?” 李义府终于愕然,他快速抬头看了一眼李厥,又转向李治。 李治先不爽了:“厥儿,你九叔我现在督十六州事,唉,原本就一个晋州还没甚压力,现在压力可大了。 而且十六州中有七州毗邻边塞,我告诉你,那帮胡子就是野人,生性狠着呢,没得吃就抢,我治下的百姓啊,遭大罪了,两餐不继,头无片瓦…” 见李厥翻着白眼看着自己,李治终于还要点脸,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九叔,这段时间我把各州的情况都看了,您的十六州虽不及扬、苏之地富裕,但也不错了。” “啊,是吗?我一直记得他们过得很苦。”李治死鸭子嘴硬。 李厥对李义府道:“你先退下吧。” 李义府退下之后,他这才对着李治道:“九叔,此人看似大忠,实则大奸,倒儿是怕您把握不住啊。 此人若是为吏则为干吏,若是为县令,可极好的牧民一方,而且他治下之县必然会很省心,但若此人为州府之官,则必为祸一方。” “这是为何?”李治好奇道。 “一是才不配位,其二此人有攀附之心,弱小时必奋力向强,但当他变成他人攀附之对象时,他必持不了正身。” “我怎么没看出来?” “九叔啊,雪花糖最近产量低了,我打算控制所有股东的供应,先满足市场所需,还有甘蔗我也打算开拓岭南、海州之地供应。” “你…你威胁我。”李治起身直斥。 见李厥丝毫不慌,他又没好气的坐下道:“每月加五十斤雪花糖供应,不算在我份子里。” “成交。” 看着被李厥领走的李义府,李治叹口气喃喃道:“李先生啊,你也是大才啊,一月多换了五十斤雪花糖呢。” 第61章 再次议储 李义府心中是狂喜的,他费尽心力四处请托,也要让自己进入晋王府邸, 因为他是聪明人,知晓前太子被废之后,最有可能上位的就是魏王和晋王,一番分析之后,他敏锐的感觉到晋王的机会更大。 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发现李厥异军突起,而且前时陛下突封晋王督十六州军事, 也让他可以确定,陛下在散烟雾弹了。 那么,陛下心中最有可能立储的就很好猜了,吴王当然也有机会,但机会并不大,相反目前还只是秦国公的李厥,在他看来机会最大。 但是,他的任命已经下来无力回天。 不过他没有放弃,初进王府就积极的拍李治马屁,在一次李治提及李厥时,他表现很好奇,请求到进拜见,李治脾气好也就答应了下来,这才有了今日李治引见。 他最初想着,就算去不了秦国公帐下,先混个脸熟也行,没成想惊喜来的这么突然,秦国公直接将他要到了手下。 他才三十三岁,还有大把的时间,如果初为东宫班底,以后未尝不会有封侯拜相的那天。 到了东宫,李厥看着李义府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一个团队不可能都是正人君子,这样的团队就算能一直团结,但也肯定走不长,偶尔是需要一两个心思阴沉之人点缀的。 “国公,臣下做什么呢?”李义府表现的很积极。 “哦,从今天开始,你主要的职责就是检查我伴读的功课,对了我表兄可能学得慢些,你要负责给他补课。” 李义府表情微愕,不过马上又反应过来赶忙言喏。 “国公,其实臣下可以负责传递文书之类,臣下虽然粗鄙,但一手字还能拿得出手。” 李厥笑着道:“我只是一个国公,而且我才五岁,有什么文书?” 李义府心中无语,因为李厥说得是事实。 陛下不知怎么想的,封了李厥秦国公,但并没有具体的封地和实邑,目前东宫的用度都是皇宫拨付的,当然自从雪花糖生意起来,李厥也不缺钱了。 李义府失落情绪仅仅只维持了不足炷香,又开始振奋精神,怎么说也有了差使,还是秦国公下达的第一个任务,自己无论如何要完美的完成。 不得不说,真正大奸之人不仅聪明,而且还具备真正的实力。 李义府不仅将每个人的功课挨个点评,还在两天时间将他们各自的水平摸了底,根据此制定了每个人学习的计划, 李厥看过,这货居然做到了因材施教。 更连狄仁杰他们也佩服的是,李义府居然能与长孙延一待就是半日,陪着对方玩的过程中,把一部分知识潜移默化的教会对方。 …… 甘露殿中,李二正在处理奏折,畅清走了进来侍立一旁。 李二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低头开始处理,直接批复完手中最后一个奏折,接过旁边伺候的人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挥手道:“都退下吧。” 众人退去,他起身下台阶,在殿中活动起筋骨。 “说吧,有什么情况?” “一周前依陛下之令,百骑出动人员保护魏王府邸,大前夜皇嫡孙捉完伥鬼之后,魏王府有一人搬离,现住在万年县其中的一个院子内,有人把守。 接着,在昭行坊有四人被杀,运出城外掩埋的。” 李二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似乎一切都已经知晓了一般,语气平淡又问道:“那四人招了没有?” “招了,确是他们假扮的伥鬼行凶,听令于一个叫阮大郎的人,此人臣已令百骑在揖拿。” “抓住处理了吧,不必再溯源了。” “喏。” 大殿中随之进入安静,畅清像以往那样,站在一个盘龙柱边上。 许久,李二像是做了某个决定道:“宣左右仆射、中书令来见朕。” 畅清正待走,李二又道:“还有赵国公、英国公、莒国公、卫国公。” 等了半个时辰众人这才陆续到齐,长孙无忌打头,众人进殿见礼。 李二待所有人落座,这才道:“储君乃是一国之本,如今东宫虚之以久,诸卿今日议议吧。” 老房看了眼今天来的人,也就知道了李二的心思。 按说,议储这样的事,李二心中有了决断之后,先会通知三五重臣通气,统一思想后,接着会拿到朝堂上来议。 但今天李二居然一下子叫来了七人,而且七人中文武皆有。 殿中一片寂静,片刻长孙无忌起身道:“陛下,皇嫡孙英果甚肖,其虽非嫡长,但其父为嫡长,此为名正言顺也。” “陛下自是龙行虎步,开创未有之盛世,自古攻城易守成难,皇嫡孙宽和,五岁就有悯农之鸣,此为储君,家国之幸,百姓之幸也。”萧瑀也起身禀报。 李二面上浮现淡淡的笑意,目光投向房玄龄。 他可是还记得,之前连着三次议储,老房皆以年老而推托了发言,他想看看老房这次还会不会如此。 房玄龄撑着起身道:“臣附议。” 没有过多的赞誉,仅仅只有三个字,但说得干脆利落,与之前三次推托判若两人。 不等李二目光看来,莒国公唐俭也起身道:“得陛下看重,臣有幸教导皇嫡孙,在臣看来,闻一知十不足以道皇孙之聪颖, 且他虽出身富贵,对所有人均知情好礼,性情舒阔不作伪,立为储君,定能继得陛下之志。” 文臣几乎表态完了,李二看向李世绩和李靖问道:“两位爱卿以为呢?” “陛下,臣为武夫,陷阵尚可,治政则如哑如盲。臣不知储君何人合适,只知效忠陛下,效忠大唐。”李世绩出班回道。 他对李厥的印象不错,但他不能表现的勇跃。 因为他是武将,他领军,所以他效忠的只有当今陛下,其他事并不重要。 李靖的回复与李世绩相拂。 李二起身,在台上来回踱了几圈,欣然道:“朕知晓了,今日所议之事不得外传,众爱卿退下吧。” 刚出殿门,就有太监来通知言:“陛下言,赵公、梁公、申公、宋公留步。” 第62章 李义府献计 李二见四人进来,这次语气就变得随便很多直接问道:“魏王如何安排?” 长孙无忌正想着当先回答,却见房玄龄当先回道:“陛下,皇嫡孙有容人之量,之前所为可见其对亲族甚厚,并无不妥也。” 李二先是点头继而又摇头,目光看向长孙无忌。 “我那侄儿同样亦聪颖,只是气量上少了一些,依臣来看,还是允其就藩吧。如此,皇嫡孙与魏王的亲情必能维系。” 只有四人,长孙无忌也没啥顾忌,明着说出,如果李泰还在长安必然会搞事情的, 那时候李二就算不处理,等到以后,李厥也必不会相容。 听此言,李二的面上犹豫,他之所以问其实也是明白这一点,但任何一个上了年纪的,谁不想儿孙承欢膝下, 这一次他对李泰很失望,但说到底还是自己最宠爱的一个儿子。 “陛下,为父之心臣等感同也,然事无圆满,遁去其一非过也,还请陛下早做决断,嫡孙宽宏,但不可一再撩拨。”高士廉也劝道。 毕竟是自己的长辈,李二再看向他时,已是双眼含泪: “魏王李泰,是朕极心爱的孩子,朕对这个儿子实所钟心。此子年幼的时候就很聪敏伶俐,又十分爱好文学,朕对他的宠爱是那么的不同寻常。 然而朕不能让后世子孙认为皇位是可以通过谋划得到的,罢了,朕会将其贬为东莱郡王,想来他过些时日,能明白朕的一片苦心。” 众人一听,皆是暗松一口气。 …… 一般李二决定立储之后,会亲到承天门向全天下子民下诏,立李厥为储,然后李厥要穿上储君制式的服饰去皇宫谢恩,接着进家庙敬奉列祖列宗。 当这些流程做完之后,李厥才是真正的储君,组建东宫的真正班底,行使储君的权利。 但这次不同,李二虽与重臣议定,还是想着在东征回来之后再宣布。 之所以如此,李二也有自己的考虑,那就是世家。 大唐现在的世家主要分三个集团,分别是关陇贵族,山东世族和江南华族。 其中山东世族有文有武,关陇贵族全是精武之家,而江南华族则专研文,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自然就是五姓七宗。 李二虽然一直没忘了对世家的打压,但收效并不大,很多时候他依旧要向世家妥协。 李厥对世家无恩,而世家对李厥无情,冒然宣布立嫡孙的话,这帮世家会引经据典在朝堂或者民间掀起大波, 但若东征顺利,挟亲征大胜归来的李二,声望会更高一层楼,到时宣布李厥继储,受到的压力会小很多。 按说,现在不管是文官集团、勋贵集团都是新贵,应该和李二一条心才对,实则还是有点不同之处。 就连老房都有向各世家献媚之事,可见世家在仕人和这帮勋贵眼中是何种存在,甚至可以这么说,娶得五姓的一个嫡女,比娶一个公主还要更有面子。 目前朝堂上决策者世家不多,但底下的执行者半数以上出在世家之中,这帮人趴活,大唐的行政体系就瘫痪了。 李厥并不知晓此事,老房许是怕他骄傲,这次议储的事居然没有告诉房小四。 他正带着人拓展商行新的货源,那就是蒸馏酒。 蒸溜技术其实早在东汉之前就有了,不过因口感辛辣,并不符合中原之地人的口感,所以用之极少,渐渐也无人问津,大部分还是更喜欢发酵酒软绵微甜的口感。 直至元朝才得以兴起,可能也跟蒙古人的习性有关。 李厥做这些也没想着在大唐境内能普及,打算是和域外胡子们换东西,这种一口下去浑身燥热的琼浆,肯定会在苦寒之地大受欢迎的。 恰在此时,无意急匆匆来禀:“公子,高阳公主来了。” “人呢?” “正在明德殿里发脾气,” 李厥想了想道:“把狄仁杰和李义府给我叫到宜秋宫,我马上过去。” 这里是研发重地,两人还进不来。 他回到自己休憩的殿里,李义府和狄仁杰已经在等候了,他将事情说及,两人各自沉思。 “公子,您是担心那个叫辩机的持身不正?”李义府问道。 李厥叹了口气道:“老李,你也见过辩机了,感觉怎么样?” 李义府回想一下道:“容颜俊美,臣下看来堪比潘安卫阶。” 狄仁杰也明白了,当即道:“公子,您该坚持之前所说的话,令辩机去西域,若是不去就针对佛门…” 李义府摇了摇头道:“现下最紧要的当是要应付高阳公主。” 片刻他面上浮现笑意,声音压低三分道:“公子,依臣下来看,您现在应该去见高阳公主…” 听完李义府的整个计划,李厥都有忍不住翘大拇哥的冲动,要论阴损,还得是这货啊。 伸手想拍一下李义府的肩头嘉许一番,但自己太矮根本就够不着,李义府见此赶忙蹲下,让他能拍得上。 李厥冲出殿,片刻又回身探头对狄仁杰道:“多学学。” 等他一走,狄仁杰轻哼一声道:“我要走光明大道,绝不做阴诡小人。” 李义府笑了笑,对方的讽刺他也不生气,淡然道:“怀英啊,一个光明正大的人,就代表心思单纯,而这样的人很容易被人击败的,你好好想想吧。” 李厥来到明德殿,见一全身全着大红裙,头梳妇人髻的女人正坐在主位,其中一只脚伸出轻掂着,面上含怒。 他当即行礼道:“侄儿见过十七姑姑。” 高阳从李厥一进来就看到了,她刻意将头扭到一边。 别说李厥现在还不是皇太孙,就算是,她也会如此。 自小就受宠的她,到算现在出嫁了,也是李二最疼爱的女儿之一,她也有了决定,今天李厥不给她一个交待,她就进宫亲向父皇告状。 “哟,我可记不得有你这么一个侄儿。” “哦,我父亲出家了,姑姑难道连侄儿也不认了吗?” “你!”高阳被这话挤得一时语塞。 “好,我的好侄儿,我且问你,为何要威胁辩机,难道你九叔没告诉你,辩机大师是我请来的贵客?” “告诉了。” “那你还如此,分明没把我这个姑姑放在眼里。”高阳越想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 李厥倒是极为平静问道:“请问姑姑,请辩机来为何,听说还进了内宅?” “我…我请他管你什么事。他是出家人,进内宅又能怎么样。” “姑姑,您心虚了?” “胡说,我心虚什么,我这段时间神思不宁,辩机是德道高僧,听他说法我的心平静很多。” 第63章 最简单的办法 李厥是真不想挑明此事,一是老房面子上不好看,其二说到底也是皇家之耻。 他可以确定,房遗爱的绿帽子已经被戴上了。 听高阳说只是听法,李厥假作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给姑姑治心疾的,这自是侄儿的错。改日,我自当亲去向辩机大师致歉。” 听他如此说,高阳气消了一些,起身道:“辩机便在我处,我便在家中等着你。” “恭送姑姑。” 李厥相送,直至东宫门口高阳上车之后,这才转身回。 来到左春坊,他叫来无意道:“去告诉畅公,我要借两个人。” 说罢,他叫薛礼准备,他要出宫。 来到了弘福寺,装模作样的去给李承乾行了礼,汇报了家里的情况。 见他说完,李承乾含笑在他的头上轻抚了一下,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挥手让他离开。 门外的智首道:“皇嫡孙勿怪,智怀师弟正在修闭口禅。” 李厥无所谓,来看李承乾也只是顺道,毕竟来了这里,不见不好。 在智首的引领下,两人来到了一间客舍,李厥跪坐受不了,好在他还小,坐在蒲团腿伸出去也没多远。 “皇嫡孙还有事?” “本公闻近期不少僧尼进高门之内宣法,这本也无事,但我又听说这些人还进了内宅,来此,只是告诉你一声,佛门怕是难以维系了。” 智首面上并无惊色,依旧含笑道:“不知此番话是皇嫡孙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便是本公的意思又如何,座律不相信本公有这个威力?” “不敢。皇嫡孙如此言,贫僧请教,佛门宽大渡如此虔诚之人,这难道有错吗?大道也可,内宅也罢,在佛门中人眼中并无区别。” 李厥对于这帮人的调调也算是彻底明白了,个个都不是好鸟,说着一番似是而非的道理, 无色无相,四个字就能搪塞所有的事。 他微微一笑道:“想来智首也听说,本公略有文采,也写过一本三字经。” “皇嫡孙乃陛下龙种,自有一番大气运。” 李厥轻哼一声道:“我李家承自老子,所以本公打算拜入道家门下。” 智首微微一笑,这一点根本威胁不到佛门。 “晋有人言,佛本是道,言修佛需经三个大圆满,即三清化虚,自此脱离轮回,佛者觉也。 自觉、觉他、觉行为三觉,从而有无悲、无喜、无住、无相、无体、无有、无无,继而修成无为境,遵循四时四节、生老病死、风花雪月,皆为觉也。” 智首的双眼都瞪大了,原本古井不波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下去,面带怒意道:“嫡孙谬言,此非我佛门经义。” 李厥这段话的意思大概就是两层,一层是所有修佛之人要成佛,要经过三清的认可,那么三清明显高于佛, 其二,佛家修到了最后,便成了道门,说明道高于佛,佛本是道。 这样的思想如果铺开,那么佛门就完蛋了。 “座律不必担心,本公虽略有薄财,但也不多,大唐的地域足够大,我看成书后印个万份就差不多了,想想如此多的州县,万份还是太少了啊!” 迎着智首那快突出来的眼珠子,他又接着道:“哦,忘了和你说,我革新了一种新的印刷术,印起来很快。” 说罢起身就往外走,边走边道:“我这就回去写,争取半月成书,这样半月印刷应该够了,座律不用送了,等成书之后,我会让人送一本给你。” “皇嫡孙留步。”智首从惊愕中醒来,赶忙拦在李厥面前,双手合什腰弯得更低了。 “怎么,座律是想和我合着此书?” 智首眼皮子都在跳,赶忙道:“僧尼入内宅确实不合适,贫僧这就下一道禁…” “不妥不妥,你一禁,岂不是让那些一心向佛之人不能修行。”李厥摇头道。 智首微愕,之前他本以为这就是李厥的目的,现在看来好像不是,只得再度问道:“那依皇嫡孙言该如何?” “本公才五岁,哪有好办法。”刚说完,好像想到了什么,对着护卫在旁的薛礼道:“对了,宫中好像有不少伺候的人。” 智首哪还不明白,就算他是得道高僧,这一刻心中也开始了骂娘。 你丫的还好意思说自己五岁,这也太毒了啊。 “便依皇嫡孙所言,贫僧…” “依本公之言便妥,那我们走吧,现在就去,座律总要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会做啊。” 智首原本是想通知僧尼,即日起如此执行,没成想李厥直接让他现在就做。 原本就佝偻的腰变得更低了,面上迟疑片刻还是叹息道:“请皇嫡孙引路。” …… 延隋之法,公主出嫁是住在公主府的,公主府一般还是在宫中,由陛下赐宅。 但是自李二继位不久,这个律法就变了。 李二长女定襄公主嫁给萧锐时,李二本要赐宅,但定襄公主道:‘妇事舅姑如父母,异宫则定省阙。’ 意思是,自己出嫁了,自然要和公婆住在一起,伺奉公婆每日晨礼。 ‘帝敕诸公主视为法’,所以以后的公主出嫁,就直接住在了公婆的府邸。 老房是个懂事的,也知晓公主不好伺候,索性在自己府邸旁边又起了一宅,作为公主府,高阳公主便住在这边。 老房毕竟是重臣,所以他家的宅子离皇宫很近,皇城出来朱雀门边就是务本坊,也就是老房家所在的地方。 坊市门口两个宦官正在等待,其中一人还背着一个木箱子,智首见此心中暗叹,看来李厥这是早就计划好了,也吃定自己会跟着过来。 报上名帖,片刻房遗爱出门相迎,见到李厥身后的智首先是微怔,接着露出一个愤怒的表情,不过很快收敛。 走进中厅,高阳还是那个颐指气使的样子。 “你这小子倒是守信,这是来道歉的?” “侄儿答应了姑姑,自然不敢逛语,还请辩机大师出来。” 高阳轻哼一声,让人去请辩机。 一边的房遗爱听此,看向李厥的目光中也带了一分鄙夷。 好巧不巧,被扭头的李厥看到了,同样回以一个鄙夷的眼神,绿帽子都戴上了,还屁都不敢放一个,是男人不? 第64章 这下是真哭了 片刻,辩机来了,他双手合十,对着现场众人行礼,看到李厥时,面上也没有得胜的狂妄,依旧如先前一样。 李厥走上前,夸张的道:“唉吖,不知大僧是为本公姑姑治心疾的,之前言语多有冒犯,你可要多见谅。” “皇嫡孙言重了。之前所言贫僧也感触颇多,本想遵皇嫡孙所言前往域外,但公主心疾未除,挽留于贫僧。” 语气很温和,但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李厥走到高阳面前道:“姑姑,我已经道歉了。” “哼,这事过去了,记着,你还年幼,别仗着皇家的身份胡作非为。” 李厥再次称喏,这才来到智首面前道:“看你的了。” 智首走到近前先对高阳先礼,然后又对辩机口宣佛号,这才道: “人生烦恼八万四千种,剃度斩身不斩心,便有修心一说,辩机,你出入内宅,恐佛心不坚。 为恐三垢破身,受那无障业火,今日便再去一根吧,永失欲望,继而成佛,往后便不必受那轮回之苦。” 高阳对李厥招手,见其走近好奇道:“这老和尚说什么?” “智首看出来了,辩机六根不净,犯了戒,所以在挽救他。” 高阳面上微红,心中忐忑,但还是好奇道:“如何挽救?” 李厥摇了摇头道:“侄儿也不知晓。” 此刻辩机的目光看向李厥,目光中带着愤怒和不甘,接着又移向高阳,正待开口,李厥却不给他机会当先道:“大师,你和智首的佛法哪个高?” 辩机再也装不下去了,对着高阳呼道:“求公主救…” “辩机,至此还不醒悟吗?”智首斥喝出声。 随即又转身对高阳道:“公主,贫僧想借静室一间,若是不方便,贫僧将辩机带回弘福寺也可。” 高阳到目前为止,还不明白是啥意思,当然她也有点心虚,以为自己和辩机的事有人知晓了,智首是来训诫的, 此事不可外传,她对着房遗爱道:“郎君,你挑一间静室吧。” 高阳又问李厥道:“佛门如何施戒?” 李厥想了想道:“估计也就念念经吧,还能怎么着,放心吧姑姑,训戒过后,辩机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在这里为您治心疾了。” 高阳面上微红,随即浮现一丝喜意。 之前还担心辩机久留于此,外间会有议论,现在如果有智首背书,想来舆情上会好很多,毕竟智首现在可是高僧来着。 “公主救我…” 智首带来的两个比丘僧架起辩机就要走,辩机浑身颤抖再度求救。 只是话还没说完,又被高阳打断道:“辩机,智首大师训戒你,你就好好听着便是,放心吧,待你训戒过后,本公主还多有倚仗呢。” 暗示的意思谁都明白,但辩机苦啊,真的训戒了还倚仗啥啊,三寸不烂之舌? “带走。”智首再度发话,两个比丘僧架起辩机就走。 房遗爱此时也不知晓智首要做什么,但他见到辩机要受罚心中便开心,当先领着路到了一间房,还问智首需要他帮忙不? 原本一直站在薛礼身边的两个太监,对着李厥和高阳微一行礼,也跟着走了。 “怎么还有宫里的人?”高阳再度好奇。 不怪她反应迟钝,她虽是女子,长于宫中,但对于净身这一套在宫中也不会有人向她提及的,而且只听说过和尚要剃度,没听说要阉割的,自然不会想到那一层。 李厥站在一边,有些无聊的打量着这个院子。 许久,智首带着人走了出来,对着高阳深施一礼道:“辩机还要旬日方可下床,由贫僧接回寺内,待他伤好再来给公主讲经如何?” 高阳大惊道:“不是说只讲讲经吗,怎么还打出伤了,伤得重吗?” 智首口宣佛号不答,房遗爱跑了过来,这货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在跳舞,面上拼命忍着兴奋和笑意,来到身前在高阳的耳边低语了两句。 高阳杏目圆瞪,一脸的不可思议,随即面色涨红看了眼智首,接着又将目光看向李厥道:“你不是说讲经吗?这是你早就预谋好的对不对?” 李厥此刻也不装了,语气平淡道:“姑姑,辩机旬日就可下床了,为您治心疾与是不是残疾并无关系吧。 唉,辩机虽已入空门,但说到底还是一个健全的男儿身,出入后宅确有不妥,侄儿为了维护姑姑的清誉,也算是操碎了心, 姑姑,您不用给我奖励,这些都是侄儿该做的。” “李厥,你…”高阳的脸都快能滴出血来,愤怒让她的表情也扭曲起来,但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怪罪李厥。 李厥平静的看了一眼高阳,这才对薛礼道:“走,陪本公去看看那个大德高僧,看看他现在是不是还无色无相。” 走了十余步,高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厥,你跋扈至此,我要去见父皇,看他…” 李厥回头,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高阳,目光所射来的冷意,让高阳再度语塞。 “姑姑,您是皇家贵女,又是当今重臣房公的儿媳,修心养德侄儿自然没有权利教您,但侄儿有维护皇家颜面之责,您好自为之吧。” 说罢,又对智首道:“记着,告诉佛门中人,要进他人家的内宅可以,先阉割了再说,你们佛门讲究四大皆空,要那玩意也没用。” 来到房门外,就能听到里面的哼哼声。 李厥走进去,看了眼脸色惨白,一身是汗的辩机:“知道错在哪了吗?” 辩机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有人过来,扭头发现是李厥,目光中恨意闪现,不过很快就闭上了双眼。 “前两日本公告诉你,让你远离长安去西域,但你不听,仗着有我姑姑撑腰,居然来压本公。 刚刚本公给你道歉,你是不是心中很得意,所谓的高僧大德,无非尔尔,别在我面前说那些修行,本公修行的高度,你提鞋都不配。 现在让你真正皆空,未防他日不能成佛,对了,有那么一日,你不必谢我。” 在辩机怨毒目光的注视下,李厥走了出去。 李厥并非心慈手软之辈,也懂得斩草除根的道理,但他不能这么做,要辩机的性命那性质就变了, 再者说,他根本不相信,在佛门牢笼之中的辩机,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辩机见李厥身影消失,一时悲从心起,自己虽入佛门,但一向心高, 他有自信,自己的长相鲜少有女子能抗拒,虽只是一个出家人,但在床榻之上,就算是公主也被自己压在身下,软语求欢。 现在,这一切都没了。 想及此,他目光中的神采渐渐消失,好一会儿,一滴眼泪自眼角滑落。 “辩机,公主言这里不便治伤,你随贫僧回寺里吧。” 智首的声音传来,他被公主给抛弃了。 第65章 秦王 回到东宫的李厥,第一时间召见了李义府,这次就是对方献的计。 当然,在执行中,李厥进行了一定的完善和修改,李义府是想用功德箱之事,来威胁佛门, 但在李厥看来,要处理功德箱是小事,过两年自己必然会动手的,而且功德箱的威力也不大,智首不一定会同意,倒是把佛道的命题拿出来肯定能收奇效。 事实也是如此,听到佛本是道的言论,就像是戳中了智首的最痛处,虽还想反抗,但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不知晓李厥的书能带来多大的影响力,但哪怕有一丝的不利,他也不敢反抗让李厥去尝试。 “老李啊,这次多亏有你,我那每月五十斤雪花糖没白花啊,你是个有能力的。” 李义府听到五十斤雪花糖,面上明显抽了抽,很快起身施礼道:“公爷谬赞,都是臣下的职责之所在。” 见李厥没再言语,李义府小心着道:“公爷,您下次提及臣下,能不能不说是用每月五十斤雪花糖换的?” 李厥愣了愣,随后一本正经道:“那怎么行呢,我要时时提醒自己,你很重要,老李你要知道,雪花糖外间现在都炒到三贯一斤了, 等于说,为了你,我一月要多支出150贯钱呢,你说你重要吗?相信你以后肯定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五十斤糖大夫,可不是谁都有此殊荣的。” 李义府只得苦着脸道:“谢公爷看重。” “行了,你去忙吧,本公有功就赏,这次之事奖励你十斤雪花糖。” 李义府心中都快骂娘了,这小家伙肯定是故意的,开口雪花糖闭口雪花糖,但他可不敢表露出来,只得再度谢恩。 见他离开,李厥嘿嘿一笑。 结果下一刻,无意和李义府齐齐又跑了进来,两人面上皆是带着藏不住的喜意。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李厥见两人如此,有些没好气道。 “公子,宫里来旨意了。”无意赶忙回道。 “公爷,是畅公亲自来宣旨,此刻便在东宫之外,您要亲去开中门迎旨进门,不对,您先要换衣服…” 两人话还没说完,武媚就抱着衣服匆匆的进来了,看了眼两人道:“奴婢给公子换衣服,你俩出去吧。” 两人刚刚面上的笑容没了,变得极来严肃,然后微一施礼就走了。 李厥微微一愕,这也太听话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血脉压制? “他们怎么怕你?” “他们怕的不是奴婢,怕的是您,怕我在您面前嚼舌根言他们的不好。”李厥起身,武媚一边给他着衣一边道。 衣服穿好,武媚将一块玉佩挂在他腰间,退后一步打量一番,再度上前将他头发打散,很简单的挽了一个髻这才道:“好了,公子。” 李厥迈步往外走,来到东宫大门处,他也只是做做样子,自然不会真要他亲开大门,那大门他也推不动。 中门大开,畅清带着几人这才走了进来,一直到布置好接旨的明德殿,这才站在高阶之上道:“秦国公,接旨。” 李厥双手相交弯腰低头,在一旁的东宫众人全是如此。 畅清打开圣旨念道:“大唐皇帝令,门下:朕皇帝,嗣位宝座,承先圣之道,肆行天下,治家国之事。上哲道之极,修文物之美,下推心之仁,广利物之惠,以神仙之德,爰及万物。 秦国公李厥,为朕之嫡孙,器质冲远,美誉日隆…俾为秦王,宣知天下,以明朕之意…” 圣旨开头的门下二字,说明此道圣旨是门下草拟,或者说是经过门下合议的,代表并非李二一人之决断。 一番抑扬顿挫的话之后,畅清读完圣旨,让李厥上前,将圣旨托于对方的手中。 “大王,明日朝会,你要入宫谢礼。” “谢畅公提点。” 畅清微微一笑道:“老臣尚有事不便久留。” 待他走后,东宫众人再度对他行礼道:“恭喜大王。” 李厥矜持一笑,对着武媚道:“赏吧。” 回到殿中,没一会李义府和房遗义两人同时求见,见两人笑得嘴都歪了,李厥很怀疑到底是自己封王,还是两人封王。 先是道喜,之后李义府当先道:“大王,秦王乃是陛下入主东宫前的王号,非同凡响也。” 房遗义紧随着道:“大王,圣旨中并未言明大王之封地,此乃为重也。” 没错,李厥只是封了亲王,但并没有具体的封地和实邑,这种情况只要不是傻子全都会明白。 李厥看向两人道:“戒骄戒躁,越是此时越要如履薄冰,这个天下是皇爷爷的,是全体大唐百姓的,明白吗?” 两人赶忙收拾心情,面上带惊道:“臣下明白,定不敢跋扈。” 让两人出去,李厥叫来薛礼道:“戒严东宫,你亲自安排人值守,除东宫之人和本王之亲长,他人一律挡了。” “喏。” 做完这一切,他这才来到丽正殿见母亲,招手让无意立于殿门口戒严。 苏氏将他拥进怀里,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许久方道:“为何就不听阿娘的话,你阿耶之前的事你忘了吗?” 她此刻也明白了,原来自己的儿子从来就没有想放过那至尊之位。 听到传旨敕封秦王,苏氏刚开始是愣神的,接着是惧怕,但惧怕的心理中又隐带着一丝骄傲。 李二最疼李泰,但也没有将这个高贵的‘秦’字给封出去,此时此刻,却将秦王封给了自己的儿子。 但到底还是惧意占了上风,四月之事历历在目啊。 “阿娘,您当不了皇后,孩儿就帮您挣一套皇太后的袆衣来,也请阿娘放心,就算再有变动,孩儿也不会走上父亲的老路。 孩儿倒是希望皇爷爷长命百岁,这样我也能闲致快活的时间长一些。” 苏氏将他抱起放在椅上,站起身轻擦掉面上的泪水道:“你和你大哥乃是至亲,这一点不可忘怀。” “大哥是孩儿的兄长,他性格温和,阿娘过虑了。倒是孩儿担心,这一封秦王,外公他们或会来探望,孩儿不知该如何对待,请阿娘教我。” 苏氏没好气在他的头上轻敲一下道:“你是不好拒绝,就想推到阿娘这里吧。” 李厥呵呵傻笑,苏氏略一沉吟道:“你不是令薛礼安排人守门了吗?那便全都不见…” “如此,外人恐言孩儿不孝,见还是要见的,言孩儿自然无事,但若言阿娘便不好了。 孩儿想着,外公若来无非两个目的。 其一表现亲近之意,阿娘到时出面相见便是; 其二或会请求让苏门中人进入东宫作为伴读,这个孩儿就为难了。” 苏氏的手在他的头上轻抚着,她知道李厥之所以提前说这些,是顾忌着她的心情。 “厥儿,你要记着,你姓李,天下至亲之中,现在除了咱娘俩,便是你皇爷爷了。时至今日,阿娘也阻不了你什么了,但为人不可人人皆道, 做事不得处处圆满,舍得之间你要有分寸。” 第66章 李义府见驾 李厥把人挡了,但每天还是能收到不少的信,大多都是四品下的官职。 他一封没拆,学着老曹直接把信全烧了。 当然也有门卫挡不了的人,就像现在,不仅门卫不能拦,李厥还要亲自到门外迎接,因为来的是他外公苏亶。 (抱歉,前边说苏亶已经去世是有误的,给各位读者大大真诚的道个歉哈。) “外孙见过阿公。”明德门口,李厥郑重行礼道。 “该是下官给秦王见礼才是。” “阿公这是怪罪外孙未亲去府上见礼吗?” 苏亶愣了愣,随即笑道:“倒是阿公的不是了是吧,你母可好。” “阿娘很好。”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到了明德殿,茶刚上齐,苏氏就出来见礼。 苏亶怔怔的看着自己女儿,片刻双眼微红道:“前面之事,为父没有奔走,你心中可有怨气?” “父亲也是为一家着想,女儿如何敢有怨言。” 苏亶微微颌首道:“为父听得出来,你没有怨气。你要记得,前面之事并非为父不想出力,实则是无力可出。” 说罢,又看向李厥道:“你呢?” “我自是听阿娘的话。” 苏亶咧嘴一笑,这个回答也太讨巧了,不表达自己真实想法,看来这小家伙戒心很重啊。 “老夫来见秦王就一件事,你舅舅已可蒙学,听说东宫大贤众多,秦王尚缺伴读,不若让你舅舅…” 李厥瞪着无辜的大眼道:“阿公,我除了缺钱,其他啥也不缺啊。” 苏亶哈哈大笑,这是明着打劫啊,他站起身道:“那此事便这么定了,家里在东市还有两个铺子,便归你了,过两日我把你舅舅带来,教不好老夫可要找你麻烦。” “恭送阿公。” 送走苏亶,苏氏顿时目光不善的转向李厥脸上。 “阿娘,我今日功课还未完成。”风紧,扯呼。 “你给阿娘站住,告诉阿娘是谁教的,勒索都勒索到你阿公头上了。” …… 立政殿中,今天的李二有些神思不宁,明天朝会就要宣布让李泰就藩,想着到时儿子那哀伤的眼神,他就一阵的烦躁。 将奏折往案上一丢,对着畅清道:“说说家常,朕甚为心烦。” “陛下,皇嫡孙敲诈了苏家两个店铺。”跟着李二这么长时间,畅清自然知晓李二是为何,此刻想听什么。 果然,一听此话李二顿时来了兴趣,面上笑意道:“为何?” 畅清就将自被任命为秦王之后,李厥让人把门,将所有投递的信件烧毁的事给说了。 李二听完之后,笑了笑道:“这孩子还是懂得分寸的,听说,他从雉奴手中换了一个人?” “李义府,听说是每月供给五十斤雪花糖换来的。” 李二再度哈哈大笑,嘴上却道:“胡闹,人才可遇不可求,如何能用货物来衡量。” 他突然来了兴致,当先往殿外走,边走边道:“走,去东宫转转。” 畅清紧随其后。 来到东宫,李厥还真在写作业,上午是萧瑀的课,这老人家也算是用心的,将前朝一些奏疏典型的问题挑出来,让李厥批示,之后他会点评。 李二见此新奇道:“萧公每日给你说的就是这些?” “前些时日只是告诉孙儿,识人、识务,但今日上课萧先生就变了,开始让孙儿看这些前朝和武德年间的奏疏。” 李二面上微笑,显得颇为满意。 “朕听说你找了一个大才?” 李厥摇头道:“有点才气,但皇爷爷可不能夸他,不然他会自恃有才就不思上进了。” 李二哈哈大笑,让人把李义府叫了过来。 “朕常闻,辅佐少主最为辛劳,前汉有博陆侯,后汉有武乡侯,皆是如此,你有此能吗?” 李义府躬身道:“回陛下,臣下空耗三十载,岂敢与博陆、武乡侯相比,此二人,或拥新帝或主一时,臣远不及也。” 李二面上带笑,这个回答他还是颇为满意的。 前汉博陆侯说的是霍光,后汉武乡侯自然是指诸葛亮,两人都是受先帝托孤,扶持幼主。 李义府自然不敢与两人相比,但他却点明了,两人其实都有逾矩之事,自己比不上他们,是因为自己不会这么干,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臣,少主乃君。 “隋末十八路反王,我李唐得了天下,为何?” 李义府额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说一点不怕是不可能的,同时面上也浮现兴奋的红晕,这就是他苦等的机会啊。 李二话刚落,他就作答道:“十八路反王,或为祸一方,或草莽之流,高祖初时未动,皆应惜民之故,后见天下已乱无可乱,才义师出太原,故大唐得天下,乃是顺应民意; 高祖识人重人,陛下勇武天下无双、天命所向,或降或败者,无一合争锋矣…” 李厥在一旁面上抽了抽,好嘛,又碰到一个睁着眼说瞎话的,把其他反王贬得一文不值, 李渊迟疑到底反不反,接着又坐山看虎斗,到这货的嘴里就变成了惜民之故。 李二再度大笑,三问道:“在尔看来,大唐之敌如何?” 李义府面上犹豫了一番,又快速抬头看了眼左右,还是按着心中所想回道:“大唐之敌内外皆有,内在世家,外在高句丽、吐蕃。” 李二面上的笑容一收,直接起身往外走,绕过李义府这才道:“既是皇嫡孙惜你之才召至东宫,你便好生伺候着。” “喏。” 李二又对李厥道:“送送皇爷爷。” 李厥随在身后,到了通训门前,李二这才道:“要记着,此人或为尖刀,但不可倚为治世。” “孙儿定会紧记。” 李二笑了笑,挥挥手道:“回吧。” 李二刚回到甘露殿正打算将剩下的奏折处理好,就听人报道:“陛下,高阳公主求见。” “哦,快带进来。”声音中透着喜意,要说公主之中,李二最喜欢的,高阳可以排进前四。 在高阳前面或许只有晋阳、长乐、临川三位公主。 …… ps:唐朝的皇权很多时候与亲情是持平的,并没有清朝那么变态。 比如说长孙无忌见到太子李承乾,虽称呼为太子,但一般会以长辈自居,多时候也是太子先行礼。 清初就变态了,父亲给女儿磕头之类,在唐朝是看不见的。 第67章 不安宁的皇宫 晋阳公主自不必说,自小身体羸弱,李二疼惜不已,将最尊贵的晋阳作为她的封号,可惜还是他没有挽回她的生命,早早便离世。 长孙皇后去世,李二将晋阳放在身前,这是唯一一个李二亲自抚养的公主,可惜十二岁就殒了。 李二悲伤不已,还在其墓旁修建了寺庙,为其追福。 长乐公主是李二和长孙皇后第三个孩子,比李承乾和李泰要小,作为皇后所生的第一个公主,李二自然疼爱不已, 如果不是因为李厥,今年长乐便会离世。 ‘皇帝悼深夭蕙,怀三号而犹感。’长乐死后,李二悲伤不已,连着几日痛哭不已,最后允其陪葬昭陵。 临川公主在影视剧出现的较少,生母是韦贵妃。她自小好文好书,文才斐然,深得李二喜爱。 李二曾和长孙无忌言:‘朕女年小,未多习学,词迹如此,足以慰人。朕闻王羲之女字孟姜,颇工书艺,慕之为字,庶可齐踪。’ 所以就赐了临川公主表字孟姜,这也是李二众多女儿中,鲜少有表字的。 李二听说高阳来了,连忙让人宣进来。 高阳哀哭着走了进来,看见李二就哭诉道:“父皇,您可要为女儿做主。” 李二见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当即愤怒道:“这是受了谁的欺负,是不是房遗爱,你告诉朕,朕自会为你做主。” 高阳接着恸哭,李二又一次相问,她这才道: “父皇,女儿心疾难平,恰有高僧入府讲经,女儿听得梵唱之音心神安宁。 可许是女儿所做之事,让人产生了误解,不知为何皇嫡孙又知晓了,居然带着智首闯入我宅,硬是伤了那个大僧。 父皇,女儿气不过啊! 他们这样一来,才是毁了女儿的清誉,让女儿百口莫辩,传将出去女儿私德不修,女儿还有何颜面苟存于世, 我也是父皇的女儿,也是大唐的公主,他们这是一丝一毫不顾及女儿的身份啊。” 说罢,再度大哭起来。 高阳本就聪慧,来之前还专门去了一趟魏王府邸,所以才有这么一番说辞。 李二听此先是愕然,随即也大概明白了是何事,双眼微眯起来,高阳这番话看似平常,实则包藏别样的用心。 产生了误解? 能产生误会的必然是房家,那么为何老房不处理此事,反而是皇嫡孙参与其中,难道老房相托? 若是如此,老房这是把自己的孙儿当枪使呢! 或者说,皇嫡孙与房家之间有颇多的联系? “此事皇嫡孙如何知晓,又如何插的手?”李二声音平淡道。 “父皇,我那侄儿本就聪颖,他许是想结交女儿的公公,我公公毕竟是中书令,朝中重臣,父皇之臂膀。女儿还听驸马有次不小心说…说…” “直言。” “说父皇上次令皇嫡孙提供功臣名目,不知为何最终我公公就写了一份给皇嫡孙。 还有我那小叔子,也早早被安排在皇嫡孙身边。女儿今天说这些,并非不孝于房家,只是恐父皇受了蒙蔽。” 李二脑海中突然浮现,好几次老房在汇报他关于孙儿之事时,好像都有暗示在内。 此刻他心中隐隐有了怒气,虽然他也认为皇嫡孙是最为合适的皇储人选,这些事他也问过老房和长孙无忌等, 这帮人可以当着他的面举荐,但他不允许这些人背着他做什么! 难道皇嫡孙走到现在,都是房玄龄在背后谋划? 还有皇嫡孙,居然敢如此的对自己姑姑,难道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伪装,做给自己看的? 想到此处,他正待让高阳起来,却听外间道:“陛下,秦王求见。” 李二微愕,还是让人进来。 李厥进来后,当即行礼,李二摆摆手并没有以前那么热络。 李厥直腰,看到一边的高阳时表情微愕,随即又转向她行礼道: “姑姑,前日之事,侄儿回宫之后细想还是有失礼之处,想着亲抄一本金刚经送给姑姑,还请姑姑稍等几日。” 高阳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李二想了想对高阳道:“你且回吧,改日朕再召你。” 高阳起身施礼告退,等人出了殿,李二才问道:“孙儿为何要惹你姑姑生气?” 李厥面上犹豫,好一会才道:“皇爷爷,若是您不问,此事孙儿本不愿说给您听,怕您听了烦。” 李二轻哦一声道:“你姑姑状都告到朕这来了,朕不想知晓也知晓了,你便细说说。” 李厥将手中托着的盒子放到地毯上,突然用生气的口吻道:“皇爷爷,孙儿事后想想,这事是上了九叔的当,您可要替孙儿出这口气。” 李二好奇道:“细说说。” “前几日孙儿去拜访九叔,协商北方种甘蔗之事,恰好碰到了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和尚,叫辩机,正在和九叔说着什么。 我看那和尚一脸的愁容,还以为他是找九叔化缘呢。结果九叔找了个由头离开,我便与那辩机聊了几句。辩机言…” 说到这里,李厥看了眼左右,李二一挥手,除了畅清其他人全皆退下。 “辩机言,我十七姑姑嗜性成瘾,也怪他梵心不坚,恐于皇家之威,不得不应,行云雨之事。” 说到这里,李厥又问道:“皇爷爷,啥是云雨之事啊?我问了东宫众人,他们只说是坏事,什么声誉不好,也不告诉我具体是如何坏?” 李二突然咳嗽起来,面上想笑又不好笑,憋得相当难受,许久才道:“小孩子别问,等你长大便知晓了。” “哦,孙儿想着此事既有碍皇家声誉,我便不能当作不知。 我就去了弘福寺,告诉智首他必须要解决,智首初时不肯,我还威胁了他一番,他这才同意,叫孙儿从后宫找两个擅宫之人, 我便请托了畅公,让他拨了两人给我。” 李二目光看向畅清,见对方微微点头,这才示意李厥接着说。 李厥突然哈哈大笑起道:“来到姑姑的底上,智首说了一通什么六根不净,什么不能轮回,便要对他进行惩戒,过后我才知道,原来惩戒就是割小鸡鸡。” 李二也跟着笑了,看到了畅清他感觉这有点不好,随即收起笑容道:“好了,以后万不可笑话此事,司马迁残躯书史记这样的煌煌巨着,只要志向高远,便是好男儿。” 第68章 不安宁的皇宫(二) 李二发现,他挺享受与孙儿奏对的感觉,童音幼语,听着让他很容易忘了烦恼。 不过随即,他还是回到了重点上。 如果此事按皇孙所言,高阳就骗了他,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一个是自己的孙儿,本心上他肯定更相信李厥, 一是这段时间,两人更亲近些,其二就是李厥才五岁,很多事都懵懵懂懂的。 沉吟片刻他对着畅清道:“安排人,宣晋王来见朕。” 畅清出殿安排,李二好奇的看着李厥放在地上的盒子道:“这是什么?” “皇爷爷,上次您安排孙儿列举功臣,一月期限将近,孙儿这是来交差的。” 李二顿时想到之前高阳所说,他还真想看看老房列的功臣名目合不合自己的心意,轻哦一声让李厥递上来。 打开木盒之后,李二先拿起一份,愕然发现底下还有一份,再揭开,底下又是一份。 他顿感好奇道:“怎么不止一份?” “孙儿对朝臣并不了解,您将此事交给孙儿,又不好来烦皇爷爷,孙儿就求着舅公、房公、萧公各自帮我列了一份,集合他们之所长,想来考虑的会周全些。” 李二面上先是惊,继而转成喜。 别小看这一件小事,说明自己孙儿会用人了,而且选的三人都非常不错,算是老谋之人。 至于之前高阳所说之事,这一刻心中也大为释然,他没有急着看,而是又问道:“听说房相的四子,是你主动招进东宫的,你与他如何相识?” “前些时日,孙儿去司珍房路上偶遇,见他仪容不俗,孙儿便召他到近前聊了几句,这才知晓他是房相之子。 当时孙儿无人可用,恰好您令孙儿开府,就想到了他,便召入了东宫。” “此人如何?” 李厥想了想道:“忠诚可嘉,但有些蠢笨,孙儿都后悔了,要不是房相的儿子,我早撵了他。估计也是因为如此,房相才让他闲置,没给他安排差事。” 嘴里说着,心中却想着,房老四啊房老四,这你可别怪我,把你说得太好,会惹麻烦的。 不过想到房老四的性子,这货事前叫难事后夸功的鸟德性,好吧,本就不是什么好鸟。 李二闻言哈哈大笑,畅清已经回来,他开口道:“宫中的寒瓜还有没有了,切一个呈上来。” 畅清再度去安排,李二又让人搬来一个小凳子,类似于马扎,让李厥坐一会,他这才低头看起列举的名单来。 他先看的是长孙无忌的,将李孝恭列在了第一位, 接着是萧瑀的,将长孙无忌列在了第一位,房玄龄的同样将长孙无忌列在第一位, 三份名目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自谦,比如房玄龄的名目中,就没有他自己,长孙无忌和萧瑀的也一样。 看完三人的,他这才拿起李厥所写的,打开之后,开头便是:‘孙臣李厥贞观十七年奉大唐皇帝令,倡凌烟阁二十四臣名目,求赵公、梁公、宋公相授,呈于陛前。’ 他微微一笑,看起了下面的名目。 长孙无忌、李孝恭、杜如晦、魏征、房玄龄、高士廉、尉迟敬德、李靖… 看着一个个名字,还有备注的一件件功绩,许是想到了征天下时的种种,李二渐渐红了眼眶。 “河间王、杜卿、还有驸马等人,已经过世了,就连段卿那么好的身体,也在去岁走了,唉。” 河间王是李孝恭,杜卿指的是杜如晦,驸马自然是说柴绍,段卿言的是段志玄,也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猛人。 李厥没有吭声,正小口小口的吃着西瓜。 这是李二追思的时候,应该是不想有人打扰才对。 李二沉入的时间不短,许久将折子放下并没有合起,目光打量着其中一个名字,许久才道:“罢了,畅清传谕,重塑魏卿之碑,责令礼部与邑司合议,衡山公主与魏叔玉之婚事。” 随即他又让人重新铺了一张纸,笔蘸饱墨,思忖片刻落笔写道: ‘劲条逢霜摧美质,台星失位夭良臣。唯当掩泣云台上,空对余形无复人。’ 写完之后,他对畅清道:“责人去魏府,将这一幅字赐给魏家。” 做完这些之后,李二坐了片刻心绪终于平静了下来。 如果在此之前有人来为魏征求情,李二必然会大发雷霆,但今天看到功臣名目,看到一个个熟悉但已见不着人的名字,他心伤了。 此刻,他想到的皆是这些人的好,至于些许过错,这一刻他选择性的遗忘了。 再度将李厥的折子铺开,他开始动手修改,将第二十四名的孔颖达列到第二十五,把侯军集列到了第十七位。 毕竟刚被造反处死,所以不管房玄龄三人还是李厥,都没有将其列入功臣名目中。 李二修改好后,对李厥道:“侯军集虽一步踏错,但过往的功绩不可抹杀,既然你列了二十四个,朕就再添一个,便就这二十五位吧。” 然后又开始下令道:“传谕,朕驱驾英材,推心待士,令将作监阎卿绘此二十五功臣画,限期三月。” 刚弄好,有人禀报晋王来了,李二宣进。 “辩机之事如何?” 李治恭敬回道:“孩儿听辩机之言,颇感为难,高阳之事孩儿作为弟兄,不便言明,若是过于正式,恐皇家和房相都不好直面。 恰此时厥儿来访,孩儿便想到,由他出面最为合适,他是个孩子,就算外人知晓,也只会说孩子胡闹,这样便可掩过。” 李二微微点头,李治这样的处理是合适的,他正待说话,却见李厥站起身愤怒道:“九叔,你算计我。” 李二哈哈大笑起来,李治也适时的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此事到此为止,那个辩机呢?” 李治看向李厥让他回答。 “皇爷爷,他伤还未好,现在弘福寺静养,待伤好之后,便去西域宣佛。” 李二想了想道:“罢了,便由他去吧。” 又看向自己儿子和孙儿,淡淡一笑道:“都回去吧,朕这里可没准备你们的膳食,回府各吃各的去。” 两人离开之后,李二再度对畅清道:“丽质的身体如何了?” “孙神医言,已将养的差不多了,以后只要注意秋冬防寒,便不会反复。” 李二面上再度浮现喜色道:“那便让她进宫来,朕想她了。” …… ps:孔颖达在贞观十八年被列入功臣名目,凌烟阁二十四臣变成二十五,在这里只是提前了一年哈。 第一次写历史文,真的很难,想提高点速度,但又恐稍不注意崩了剧情,我尽量快一点, 看情况,如果来得及,我尽量下午再发一章。 第70章 不安宁的皇宫(三) 走出甘露殿外,李治看了眼左右,这才矮身低声道:“九叔我又帮了你一次,你怎么谢我?” 李厥抬头没好气道:“九叔,您可是我亲叔叔,帮侄儿还要回报,您还要脸不?” 李治也习惯了这小子的说话方式,叹了口气道:“厥儿啊,我治下穷蔽,百姓食不裹腹,衣不遮体……” 这货再度开始念起经来。 “九叔,你还真不要脸啊,咱换点新词成不?” “你小子讨打是不是?” 李厥没好气道:“您就欺负我小一辈吧,得了,明年我会大量收购芦稷(高梁),这东西产量低,但胜在好养活,水田种植自然不划算,但旱埫种植也可,无非就是辛劳些,倒是能多点进项。” “成啊,我治下百姓不怕累,他们怕穷。” 好精辟的言语,李厥竖了一个大拇指。 李治再度好奇道:“说说,那个辩机是如何被阉的?若是今日你皇爷爷要召那个辩机对质你怎么办?” “辩机又不傻,按侄儿说的他能保命,按事实来说,他小命不保,您说他会怎么说。别信这帮和尚,什么不在五行内,他们也怕死。” “慎言,你父亲现在也是。” “不用您老提醒我。对了,九叔,我想吃羊肉了。” “我也想吃,走,去东宫。” “不是去您府上吗?” “东宫的羊肥点,而且我府上的厨子也就那么回事,对了,你那个蘸料还有吗,咱吃羊肉片,别说滋味真足。” …… 李治并没有跟着来东宫,李厥将他送到了皇宫的门口。 回到东宫,李厥叫来武媚道:“打算怎么处理?” “杀了。” 东宫有间谍,上次李二吃毒菌,东宫之中搜出布老虎之类的,李厥就知晓了,让武媚在暗暗调查。 两个人,一个是上次李二赏赐的十人之中的一个,李厥当时给起的名字叫小红,另一个可能是李泰不久前收买的,负责收倒夜香的。 之前李厥还真没怎么在意,小红他们也能进入他的书房清扫。 上次布老虎之事让他警惕起来,开始和武媚盘算哪些不利于自己的情报,着手亡羊补牢, 所以他拜托长孙无忌、萧瑀同时列了一份功臣名目,三份在一起,房玄龄的那一份就不会太明显了。 对于武媚这样的回答,李厥一点都不意外,但他却犹豫了。 如果对方是王侯将相暗算了自己,李厥会毫不迟疑着手布局找回场子,但两个奴婢与他现在的阶层相隔太远,许是曾经的自己也是最底层,所以对于他们,李厥相对会宽容些。 “要不奴婢试着策反他们,这样以后大王就能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传到外间某人的耳中。” 见他久久无言,武媚以为他有另外的想法。 李厥摇摇头道:“本王还不屑于用这样的阴诡伎俩,算了,将他们驱出东宫吧。” “喏。” 武媚离开之后,李厥来到了宜春北苑,这里正在伐木,他打算在这里建几排暖房,冬天没新鲜菜吃想想都作孽。 …… 长乐公主来到皇宫,打从生病她也许久未见李二了,本想着再过些时日彻底大好再来,但今天李二发话了。 长孙冲陪着入的宫,但是刚到甘露殿外,畅清就让长孙冲先到旁边的凉亭暂候。 “女儿见过父皇。” 李二听说女儿来了,本就下了台阶,见她见礼赶忙摆手道:“这里就父皇在,何必这些虚礼,我儿身体大好没?” “已经大好了,前些时日本想进宫看父皇,但女儿那公公怕女儿累着,就不让女儿来。” 这话说得很得体,李二听了果然颇为高兴道:“你公公是对的,当以身体为重,别站着了,快点坐。” 让她坐下之后,李二这才仔仔细细打量起来,没一会双眼便有了泪光,他想到了长孙皇后。 “父皇,您这是让女儿也跟着不痛快呢。” 李二毫不在意的擦了一下脸,这才笑道:“好好好,你大病初愈,倒是父皇的不是了。” “何敢言君父之过,便是有错,那也是女儿错了。” 李二摆摆手,继而又道:“药可曾停?” “孙神医减了方子,每日清晨饮一次便可,这次女儿能康复,真是多亏了孙神医和我那侄儿。” 提到了李厥,李二面上的笑容更盛:“那小家伙可曾去看过你?” “厥儿去过两回,父皇,那孩子太聪明了,女儿有时候感觉就是和一个成人在谈话。驸马和我公公,也是对其赞不绝口,还言厥儿可是将您的智慧传了个十足十。” 李二更是心喜,夸自己的子孙,有时候比夸他自己更让他舒心。 “女儿想着,明日还要带些礼物去看看嫂子,大哥咎由自取,我不惜他,但嫂子还是我嫂子,侄儿还是我侄儿。” 李二微微点头道:“你能这般想朕甚为心安,此次叫你来,朕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长乐公主起身道:“女儿听着呢。” 李二组织了一下语言,心中不禁苦叹,若是皇后活着,此事也轮不到自己来操心。 “高阳前些时日召了一个和尚进公主府……,目前长安之中,你是长姐,朕希望你去训斥一番,让各个公主知晓,朕对此事不会宽佑。” 长乐面上微红,这是被气的,李二虽说得隐晦,她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此事父皇不必烦心,女儿来处理最为合适。” 李二也不知晓长乐这个病有没有忌口,便没有留她用膳,只是叮嘱她好生将养,无事可以来宫中走动, 又听说长孙冲在外间,让人宣进来勉励了几句。 两人出宫,长孙冲听长乐将事情说了一番,他眉头微挑淡然道:“你打算如何?” “夫君且看妾身的吧,之前妾身偶有耳闻也以为是有人混账胡说,现在看来他们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既然父皇把此事交给了妾身, 妾身总要抖抖威风,让这帮人知晓,就算是皇家的女儿,也要修身德行的。” 此话说得很霸气,倒是让长孙冲微微一愕,因为在自己妻子的身上,有某一刻,他看到了长孙皇后的影子。 “要我陪着你吗?” “此事夫君不便出面,你先回府吧,我去去便回。” 第70章 长乐公主威武 长乐公主没有去高阳公主的府邸,而是先去了丹阳公主的府邸。 丹阳公主是高祖的第十五女,严格来说是长乐公主的姑姑,去年李二指婚,嫁给了现在的千牛卫大将军薛万彻。 长乐早就听闻,丹阳好俊美,不喜莾夫,自从结婚就对薛万彻诸多不满,甚至还有不准丈夫上床的事。 听说长乐来了,丹阳公主知晓自己这个公主的份量现在与长乐相比相差很多,也没有摆长辈的架子出门相迎。 将长乐带入后宅,长乐压根没进屋,就在后院驻足,对着丹阳道: “姑姑,听说您这边有一个很俊美的马夫,不知是真是假?” 丹阳先是一愕,随即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这长乐大病初愈,原来也好这一口。 “丽质,你倒是好惦记的,那个马夫可是个得力人,罢了,谁叫你是我的侄女呢,我便将他召来,你看看能不能入眼。” 李丽质强忍着恶心,淡淡一笑。 片刻,那马夫被带了过来,李丽质只瞄了一眼,就对跟在身后的人平淡道:“就在这里,杖毙。” “丽质,这是为何?”丹阳面上大骇,本能的拦在了马夫的面前。 “站着干什么,将本公主的姑姑请到一边,万一溅到血了,本公主拿你们是问。” 当即又有两个太监上前,将丹阳给拖到了一边。 此刻那个马夫已经抖如筛糠,全身如同抽筋一般萎顿在地,屁股下明显湿了一片。 有人给李丽质端了一个胡床出来,她就坐在不远处,平静的看着。 “公主救我,公主救…” 马夫终于反应过来想喊,但是还未喊到第二声,嘴就被堵住了。 行刑之人,拖来一个长凳,将马夫按在凳上,考虑到周边大多女眷便没有扒对方的裤子。 太监并不像大家想象中的那么瘦小,相反的是,大部分太监反而要长得高大些,这也是因去了势所致。 杖责是有讲究的,施刑之人一杖下去说不准就能把一人打死,当然就像现在,必然要采用最痛苦的死法。 从屁股开始,先把屁股打烂,然后自屁股渐渐往上,能将整根脊骨全部打碎,厉害的还能将内腑往上赶,然后从他嘴里吐出来。 场面很血腥,但李丽质的表情格外的平静。 一旁原本丹阳府邸的奴婢们看得心惊胆颤、花容失色,丹阳也好不到哪去,双腿发软,但两个人架着,她还只能站着,想闭上眼,下一刻就有人将她的眼强行的撑开, 就是要让她看着,整个行刑的过程。 “公主,人死了。” 棍杖打到马夫的身上尤如打在破布上一样,行刑的两人才住手,其中一人对着李丽质禀道。 “不够,伺候我姑姑的奴婢再挑两人。” 听到此话,一旁的奴婢个个面如土色,丹阳更是哦的一声晕了过去,是不是真晕就不知道了。 两个行刑的人,就紧着丹阳贴身伺候的奴婢挑了两人,结局一样。 长凳的下方,三人吐出的血已经开始慢慢地向低凹处流淌着,李丽质这才起身来到丹阳面前。 原本装晕的丹阳见此,以为要对她施刑,再也装不下去了,面上惊惧一丝血色也没了,尖叫道:“丽质,我听话,我再也不敢了,你饶过我这一回。” 李丽质待她闭嘴这才清冷道:“姑姑,今天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是皇家的人,享受着富贵,这是我们命好。 但若是皇家的人犯了错是会死人的,死很多的人。 姑姑既然已经悔改,那便好好侍奉薛大将军吧,可千万别再让我听到什么不好的风闻,到时我便是想袒护姑姑也不成了。 我知晓你在后宅颇为无聊,那便将女则抄五遍吧。” 女则是长孙皇后生前写的书,里面记录着更早时候女子所做的卓着事迹,自然少不了阐明女子的本分是什么。 “走吧。”她说完,转身就走了。 刚好出来时,碰到了守在后宅边上的薛万彻,对方赶忙低头矮身行礼。 “娶了皇家的女儿,自然是你的荣耀,父皇知晓,你顾及着我姑姑的身份,受了些许的委屈,相信今后,你与丹阳公主必能琴瑟合鸣。 以后若是有这般事再发生,你可差人来赵公府邸告知本公主。” “臣谢陛下,谢公主,臣没委屈。” “知晓臣子的本分是好的,但你亦是男儿,是我大唐委以重任的柱石,再多我便不说了。” “恭送公主。” 从薛府出来,长乐犹豫片刻,让车暂停,不要再去高阳府邸,而是对着身边人道:“去给高阳公主带句话,就言我明天一早去看她,再去一人到皇宫,找畅公借四人,就说本公主有用。” 现在就去,高阳不知道害怕。 她要等丹阳公主的事传到高阳的耳边,也让感受到害怕。 旁边有一长孙府的供奉提醒道:“公主,这样于礼不合,房相那里不好…” “本公主不问朝堂之事,管教自己的妹子还不行了!放心吧,这次本公不用长孙府的人。” 意思就是,我现在代表的不是长孙府长媳这个身份,而是公主这一层身份。 她就在道旁等候,宫中不仅来了四个太监,还来了几个卫兵,她对其中一个认识的太监道:“扶令,你带人守在高阳的府邸,我未现身,便不准任何人出来。” …… 高阳听说长乐要来看她还挺高兴,毕竟大家未出嫁时,长乐作为姐姐,性格温和,对他们都颇多照顾。 只要比长乐年岁小的,鲜少有不喜欢她的。 不过开心的心情没维持多久,她就听人禀报了长乐在丹阳府邸杖毙了三人,她本就聪明,哪还不明白是为什么。 初时她并不相信这是长乐能做出来的事,遣人又去打听,随后便坐实了,她这才害怕起来。 不仅是她怕,跟着她的奴婢们更怕。 “我…我要见父皇,对,我要见父皇。” 说罢,她也不收拾自己,着急的就往府外冲,不过刚到门口,就见房遗爱也是愕然的站在门口。 她就像没看见,打算出门时,结果发现被人拦住了。 “给本宫让开,信不信本宫杖杀了你等。” “公主,奉长乐公主令,您暂时不能出府。” 高阳更急,面上已经扭曲,看了看左右,随即一脚踢向看热闹的房遗爱道:“没看有人拦住了本宫的路,还不将人打开。” 房遗爱指了指四个太监道:“这是宫里的,可不是长孙府的。” …… ps:我想写一个尽量干净点的大唐,不管是公主的乱事,还有人心,我都会尽量写的干净点哈。 可能会有人觉得,哦,这个与我脑海中的某人形象不符,在此说一下,山峰不可能照抄史书,也不可能照抄影视剧, 总得加入一点自己的想法在内。 如果按历史,这个时候的丹阳公主还没嫁给薛万彻,要到贞观十八年,也就是明年哈。 第71章 杀子让侄如何? 房遗爱的心思很好理解,他本就有些幸灾乐祸在内,其二,他也是真没胆子冲撞宫中之人,况且旁边还有几个持械的卫兵, 到时高阳有没有事不知道,自己铁定会被教训。 所以不管高阳如何踢他,如何撒泼,他就站在那一动不动。 高阳想自己冲,结果一样依旧被挡了回来,下一刻那个扶令直接下令,让卫兵上前将门给关了起来。 这一夜的高阳怎么过的,长乐并不知晓。 翌日,她起床之后,依照孙神医的医嘱,先在后宅里转了几圈,待额头微微出汗之后,这才回屋吃饭喝药。 饭后,她打扮一番便来到了务本坊。 “阿姊,见你身体大好,我就高兴了。”高阳的面色不好,清早也没有心思化妆来遮掩,就连此刻的笑都透着一股子心虚。 长乐淡然道:“高阳,我来的目的,你很清楚,你自己说,该如何处罚于你?” “阿姊,我没有…” “还不承认吗?” 高阳终于还是架不住长乐的目光,低头哭泣道:“阿姊,妹子再也不敢了,您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你杖五下,或者我挑两人杖毙。” 高阳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领杖。” 长乐面上的表情稍好看些,但她还是没打算这么轻松的放过,让人施杖,然后同样让高阳抄女则五遍,这才离开了这里。 也就在今天,长乐把在京城所有出嫁的公主全都拜访了一遍,个个见她皆是胆颤心惊。 …… 李二正烦心着呢,原本打算今日朝会宣布让李泰就藩,到底还是不忍心,想着让李泰有个心理准备,所以在朝议之前,着人知会了他。 结果就是,朝会开不成了,因为李泰已经哭成了泪人,非要在朝会前见李二一面。 李泰心里清楚,一旦在朝会上宣布自己就藩,那一切都晚了。 刚进入立政殿,李泰就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即大声恸哭起来,这一次他没有用姜擦眼,每一声嚎哭皆是因心伤而来。 下一刻,双腿搓地向李二所在的方向挪动,一把抱住李二的腿哭道: “父皇,孩儿若是就藩,便不能再见着您了,封地路远,孩儿恐这一去,便死在了封地啊。” 李二原本已经下定了决心,此刻被李泰这一哭,心顿时又软了下来。 “父皇,求您了,孩儿不想就藩,孩儿只想在京城,只想陪在父皇身边。” 李二也被带得落了泪,双手微颤想将李泰给扶起来,结果李泰起身之后,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扒开衣服,张嘴衔乳。(嘿嘿嘿) 好一会松开,再度恸哭道:“父皇,若是就藩,您就是逼着孩儿去死啊,大哥造反你不忍杀,孩儿明白父皇之心,但大哥是父皇的孩儿,我便不是了吗?” 李二轻抚着李泰的头悲戚道:“父皇最是疼你,你也知晓。但父皇如此做,也有我的苦衷,你要体谅为父。” “父皇,孩儿自是最听您的话,但想着自此山高路远,或再也见不着父皇了,想及此,就像是孩儿的心被人生生摘去了。” 李二听此也是悲伤不已,他是真的喜欢李泰,也是因为他的喜欢,让李泰渐渐产生了一些想法, 之前他或许没有意识到,但自李承乾反了之后,他虽嘴上不说,但心中也在反思。 “你阿耶我想立厥儿为太孙,恐你心有不甘啊,你所做的一些糊涂事,阿耶都可以原谅,但阿耶恐你们至亲相残,让你就藩,便是想保留亲情血脉。” 殿中只有他俩和畅清,李二也不再隐藏心中所想,便直接说了出来。 李泰突然后退两步,扑退一声跪地,再次伏地哭道:“父皇之心孩儿知晓,但孩儿不服啊,大哥为太子,立谪立长自是应当,大哥犯错,为何孩儿便不能为太子? 厥儿是乃是我侄,他聪颖我亦知,但在父皇的心中,孩儿便一丝都不如我那侄儿吗?” 李二被问得噎住了,他不想再打击儿子,将几位重臣不支持其的理由说出来,但要论聪颖,李厥现在亦如李泰小时。 见他不语,李泰再度哭道:“父皇疼孙儿我知晓,今日侄儿如此,我也甚为疼惜。我知晓父皇是想让厥儿登上皇位, 我也答应父皇,若是立我为太子,我便杀了儿子,死之后将皇位传给厥儿。” 李二愣了愣,随即双眼中浮现震惊之色,不过转念一想,若真是这样,倒也不失一个两全其美之策, 他前跨两步,扶起李泰这才道:“别哭了,朕答应你留在长安便是,至于太子之事,朕再想想。” 李泰暗松一口气,但依旧哭道:“父皇,孩儿可以立誓,您也言我最为肖您,我若为太子,定会继承父皇之志,让大唐威加宇内。” 李二拍了拍他肩膀,好言劝道:“你这身子本就不好,快快回去歇息吧。” 李泰这才请辞,他刚走,李二便下令召几位重臣来见他。 高士廉已于前几日乞退,李二怜他年岁也同意了,现在尚书右仆射之位空悬,李二有意培养储遂良,所以这次还让人下令一并过来。 储遂良现在的官职是黄门侍郎,本就是近侍官,而且相较房玄龄等人要年轻二十岁左右,作为相储培养最为合适。 没一会,几人入了殿,李二便直言道: “刚刚魏王来见朕,言及若立他为太子,他会将儿子杀了,他薨之后,便传位于秦王,众爱卿以为如何?” 几个朝臣以为自己听错了,个个瞪大双眼一脸的不可思议。 陛下,你在逗我? 长孙无忌当即起身奏言道:“并无此例,且此例也不可开,魏王还年轻,过后便不再生?若是有子,他愿再杀? 如此,不仅秦王危,便是晋王或废太子亦危矣。” 李二看了眼房玄龄,但老房像是没感受到他的目光,依旧低着头沉默不语。 萧瑀则起身开口道:“陛下,国之储君乃一国之本,岂可如此儿戏,儿子与侄儿到底是不同的。” 李二面上犹豫,储遂良见此便道:“陛下,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您是魏王,会杀了自己的儿子立侄子为皇储吗?” 老储对这样的小集团议事并不陌生,但之前多是听从并无言语权,今次有了发言权,他自然要发表自己的看法。 “自是不会。”李二这次回答倒是干脆。 “陛下胸怀四海,您都做不到,难道魏王便可做到?如此说法,也只是魏王痴心之下的权宜之言。” …… ps:昨天欠的一章哈,刚码完还热乎着呢,求支持,求催更,各种求哈,山峰拜谢! 第72章 生气的李厥 褚遂良的话说得很直白,因为在他看来,李泰的提议太荒唐了,见李二犹豫,他接着道: “陛下,若是以后魏王如此做还好,若是背信,史官该如何记?他人该如何论?” 听到此话,李二悚然,是啊,如果李泰做不到,那就是自己被骗了,到时史书上便会留下自己昏庸,连儿都不识的名声。 已有承乾之事,再有李泰背信一事,那么自己可就一点好名声都没了。 他没有急着决断,而是看向一直沉默的房玄龄道:“中书令如何看?” “陛下,老臣觉得,不若将秦王召来,问问他的意思。” “我那孙儿还小,此事…”说到这里,他怔了怔叹口气道:“那便召来吧。” …… 李厥正在教训人,段怀简和李俭两人,居然背着他偷了刚刚蒸馏出来的酒喝,夜间喝醉,刚刚才被人拖了起来,两人还迷糊着呢。 “你们还未成年,如何能饮酒?”他小脸涨红生气的训斥道。 段怀简呵呵笑道:“大王不必担心,我九岁时便与父亲对饮了,酒量足着呢。” 李厥暗骂,这是重点吗? 一个十一岁,一个十二岁,脑子本就不好,过早饮酒还不变得更蠢。 他气急之下,看了眼左右,拨起花圃里的一根长苗便往两人身上招呼。 李俭胆子小,面上还有惧色,段怀简这货长得五大三粗的,李厥打在他身上,就像在给他挠痒痒。 “大王,可以再用点力,我受力。”段怀简欠欠的说道。 李厥更气了,他娘的,你以为你是火云邪神呢,他左右看了眼,一边是无意,另一边是武媚,往门口看了一眼,他哼哼笑道:“好,你受力是吧。” 对着门口喊道:“薛礼,你来打,不能伤筋骨,但本王要他们三日下不了床。” 薛礼喏了一声,走了过来。 见到他,李俭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段怀简面上也渐渐变成了土色。 “对了,别伤他们的双手,床上躺三天太便宜他们,就趴在床上写字,把先生所教兵法再抄两遍。” 薛礼出手,两人顿时杀猪般的哀嚎起来。 李厥看向一旁的几人,目光特别在狄仁杰和萧若的身上稍加停留,两人几乎同时,目光左顾右盼,就是不敢与他对视。 他轻哼一声,语气严肃道: “我知晓挨揍的两人并非主谋,想来后边有人怂恿吧,本王这次不再深究,若是再敢胡为,那便一起打。” 房燕客举手道:“大王,我没参与,您不能打我。” “你们互相监督,只要一人犯错,那便一起打,本王说到做到,不信咱走着瞧。” 狄仁杰一指旁边呵呵傻乐的长孙延道:“连他也一起吗?” “他心思纯良,自不会为恶,本王为何要打他。怎么,觉得本王处置的不公平?” 狄仁杰还未开口,萧若抢先道:“公平,大王最公平。” 李厥轻哼一声,他是真的生气,一个个自己都是当火种来培养的,到时要跟着一起做大事的,居然都不学好,这必须得尽量惩治。 “大王,陛下急召。” 恰在此时,宫中传谕的人来了。 武媚赶忙上前,将李厥的衣服整理一番,这才跟着来人走了。 人刚一走,狄仁杰和萧若皆是目光不善的看着李义府,狄仁杰恨声道:“是你揭的密吧?” 李义府面上带着招牌式的笑容道:“便就是我又如何,尔等错了还不让人言,君子慎独,你可听过? 树小扶直易,树大扳正难,想来此言你未听过吧。” 狄仁杰那个气啊,打,打不过,说又说不过,看到这货的笑容,他就很想在他的脸上来一拳。 …… 李厥来到立政殿见几个重臣皆在有些愕然,给李二行过礼之后,众人再向他见礼,他还得向众人还礼。 一套流程之后,李二这才言道:“你四叔言,若立他为太子,他会杀了亲儿,薨之后,便传位于你,朕想听听你如何想?” 李厥瞪大双眼,这不是装的,他是真的震惊了。 李泰疯了啊! 虎毒尚不食子,为了皇位真的杀子? 不过片刻他也就释然了,历史上这样的事还真有,老刘家就有这个传统,先是刘邦这样干,后来还有一个天天说自己是皇叔的也这样干过。 当然,他们只是将儿子撵下车,生死由命,比李泰还要好些。 “孙儿,你不同意?”见他许久未作答,李二再度问道。 李厥这才反应过来摇摇头道:“皇爷爷您是天子,代天牧民,主一国之事,保境择战,饱民暖民,肩头之责何其重。” 不论是李二,还是几个臣子,听到此话皆是点头。 李厥没有先提皇帝高高在上的权力,而是说及了作为一个国君的责任。 而且此话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他和李泰之间并不是看谁与李二更亲,而是看谁更有治国的能力,考虑储君应该将这些放在第一位。 虽然两厢对比之下,在这点上李厥也不占优,但他之前三字经和悯农诗,已经在众人心中种下了,他更能亲民的印象。 李厥接着道:“孙儿想问,二哥是皇爷爷的孙子吗?” 他口中的二哥,便是李泰的儿子李欣,比李象小四岁,今年九岁,李厥的堂兄弟中排行老二。 李二一怔,似乎这一刻才反应过来,不等他答,李厥再道: “皇爷爷,您连我父亲铸下大错也能饶过,为此也算是坏了法纪,可见亲情和血脉是割舍不下的,如此,您能看我二哥为了满足四叔的野心无顾枉死吗? 孙儿再说句不当之话,四叔连亲儿都能杀,会在乎我这个侄儿吗?” 李厥的语调变得越来越高,之前就心气不顺,此刻听到李泰如此混账的办法,他是气上加气。 “陛下,秦王之言至理也。”萧瑀当先回道。 另几人也纷纷表明态度,李二双眼泛红,走到李厥面前道:“朕甚为明了,只是亲情能舍,朕实不想与你四叔离别。” 李厥抬起头,瞪着无辜的大眼道:“那就让四叔留京便是,皇爷爷何必忧心?” 他明白,李二此话是在试探他啊。 “哦,你四叔若留京,便会…” 李厥主动打断李二的话道:“今日四叔争储我惧,明日有人言九叔争储,我是不是也得惧,如此便惧这惧那,到时近处便无一亲人了。 若我是这样的胸怀,那也不配皇爷爷的恩宠了。”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甚至包括萧瑀都想拦住李厥的话头,在他们看来,李厥主动提出留下李泰是一招臭棋,也是个大隐患。 第73章 一月 今天李二的试探,说明他的心也不够坚定,万一某个时候李泰再整什么幺蛾子怎么办。 所以,他们认为现在最好的处理,就是让李泰就藩,远离中枢。 而李厥之所以会这么说,因为通过刚刚李二的态度,他几乎可以断定,已经答应李泰再留京城,就算还未同意,过后李二也会同意的, 既是如此,他还不如顺水推舟。 就算李二同意李泰就藩,那么接下来必然也要将李治贬出,对于这个九叔,李厥还是蛮喜欢的。 况且,就算李泰留下,李厥也不觉得对方能斗过自己,因为现在几位重臣也算是与他绑在了一根绳上,李泰拿什么跟他斗。 不过这件事没完,他还是打算过段时间找找李泰的麻烦。 李二摸着他的头道:“你是个懂事的,能如此想,朕心甚慰,今日所言到此为止,再有言立泰者,朕必徙之。” 李厥有些无语,要点脸成不,这事还不是你自己提出来的。 群臣退下,李厥本想也离开,但被李二留下了。 “皇爷爷之前所言,你可有怨言?” “皇爷爷,孙儿是个懒的,如今就您我祖孙俩,孙儿便直言,四叔真不是守成之人,但大唐新立,皇祖和您为盛世开了个好头,可由不得去瞎折腾。 我就盼着皇爷爷您身体一直康健,这样我就能一直偷懒下去。” 李二开怀大笑,好一会才道:“好,朕便好好顾及身体,帮我孙儿再多辛劳几年。” 说笑了一会也到了午膳点,李厥陪着吃了午饭,这才返回东宫。 …… 宜秋宫中,李厥叫来了李义府和房遗义,把在宫中之事说了。 “大王,您不该让魏王留在京城啊。”听完之后,房遗义就颇为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倒是李义府没有急着发言,而是在心中沉思,片刻才道:“陛下既然问大王之意见,必是不想让魏王离京, 只是希望大王开口说出,他好给几位重臣一个借口罢了。就算大王不说,陛下也必会让他人来提。” 他话风又一转道:“不过陛下今天因此问重臣与大王,说明陛下在某一刻的确有了此想法,此不可不防。” 李厥直接开口问道:“老李,目前魏王的潜拥有哪些,你可知晓?” “臣下不知,不过若大王允我调查,一月之内,臣下定会有结果。” 李义府明白了李厥的意思,那就是剪除李泰所有的爪牙。 到时就算李二有此想法,若是群臣无一支持,他也要考虑储君与群臣如何相处。 李厥摇摇头,看向一旁的房遗义,李义府也将目光投了过来。 房遗义不笨,自然明白两人何意,无奈道:“大王,我可以回去问我父亲,但他也不一定知晓,知晓了也不一定会告诉我。反正,在我看来,些事很悬。” 李厥和李义府都极为鄙夷的看着他,他这才讪然一笑,然后离开了。 差不多一个时辰,房遗义快马而回,将一张纸递到了李厥的面前,气喘吁吁道:“可不容易,我求了父亲良久,又言大王着急…” 对于房小四这话,李厥就当没看见,反正他这就德性。 李泰的支持者有不少的文人,因为李泰本就是一个知识渊博之人,不过对于仕子,李厥并不是很怕, 其一就是字面意思,其二李厥有的是办法来搞这些人, 老房所给的名单中,当然都是朝中重臣。 排第一的是刘洎,这个李厥已经知晓,其二是柴令武,也就是柴绍的二儿子,并没有袭父亲的爵,而是李二又给封的襄阳郡公, 娶了李二的七女巴陵公主,也算是李厥的姑父之一。 第三位是杜楚客,出身京兆杜氏,杜如晦的弟弟,本是王世充旧吏,李二大破王世充之后,看在杜如晦的面子上,并没有杀他, 李二登基之后,李泰封魏王,他便成了魏王府长史,现在还是,而且还兼着工部尚书。 第四位是韦挺,其女儿嫁给了齐王佑,算是李二的亲家之一,早先是隐太子李建成亲厚,武德七年因李建成谋反案被牵连流放, 刚好避过了玄武之变,李二登基之后想起这么一个人,又将他召回任命御史大夫,参与政事。 看到排在第五的人,李厥都懵了,因为上边工整的写着‘房遗爱’三个字。 “你二哥还是魏王一系?” 房小四像是牙痛一样,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随即才道:“大王,我二哥性子闲云,家里的事其实他不怎么管。” 李厥明白,房小二是个软蛋,在家里全是听高阳公主的,与其说是房小二是魏王系,不如说高阳才是。 他将纸递给李义府看起来。 “老李,半年时间够不够?” 李义府起身施礼道:“臣下必功成,请大王放心。” “好,那此事便交给你,本王先拨你两千贯,若是不够便再来找我。” “喏。” 会议结束,李义府和房小四各自去忙了,李厥也闲了下来,无意过来,将长乐公主昨日和今天的行动说了, 李厥听了之后,不由感慨,姑姑威武。 …… 八月的长安,虽已立秋,但长安的天气好像无视了秋季的到来,依旧是那么热。 李厥的暖房也终于建好了,总共三排,每排长约十五米,宽约五米,算是占宜春北苑十分之一的地方。 让人买来了不少的菜种,还专门留了一个大棚种西瓜。 农作物的生长规律和人差不多,基因是需要递进和优化的,李厥打算把最大的瓜用来作种,每一茬皆如此,相信几年之后,西瓜的个头就会靠近后世了。 当然,还需要解决肥料问题。 他让人在东宫北门之外,建了一个化粪池,那玩意气味太难闻可不能放在东宫之中。 白酒的存量也差不多了,李厥让人又蒸了不少的酒精,这玩意太耗粮食,他打算蒸个几百坛子,等孙神仙的医馆开业,当作礼物送给他。 他正打算开始新一轮送礼,结果畅清带着小纸条来了,他明白,这是皇爷爷又给他出题了。 …… ps:武德七年李建成谋反案是笔糊涂账啊,有人说李建成是被算计的,也有人说感受到了李二的威胁是真的谋反了。 反正李渊没有过于追究,和稀泥就过去了,李建成的太子位也没有丢。 第74章 恩结生前,罪暴身后 东宫崇教殿中,李厥和畅清相互见了礼,这才接过李二所写的纸片。 看了片刻,他突然暴怒道:“假忠大奸,此人当杀。” 畅清提醒道:“大王,贞观元年封德彝就已经病逝了。” 李厥重重一哼道:“便宜那个老狗了。” 李二这次的纸片所说之事,便是关于封德彝的,这人很有意思,他的履历非常丰富,出身于渤海封氏(河北沧县), 他先是杨素入幕之宾,后两家结为姻亲,也得到了正式编制内史舍人,正六品上的官职,起步算是相当高了, 接着又被内史侍郎虞世基倚重,两人可谓是狼狈为奸。 江都之变,宇文化及杀了炀帝之后,他又投了宇文化及,被任命为内史令,宇文化及兵败之后,他又投靠了唐军。 这人很会当官,渐渐便取得了李渊的信任,任中书令,获封密国公,李渊还将自己的十二女淮南公主嫁给了封德彝的大儿子,两人又成了亲家。 当时大唐外患不少,他被选为天策府属官,协助李二攻击洛阳。 李二也一直对他挺不错,但这货居然是个骑墙客,明着在忠于天策府,实则投了李建成。 武德七年李建成谋反被揭,李渊就想着改立李二为储,但封德彝苦苦相劝,说太子不能废,最终李渊才打消了念头。 此人行事机密,李二一直被蒙在鼓里,继位后还拜对方为尚书右仆射,真正履行宰相之职,不过也就几个月后,他就病逝了, 李二为酬其功,追赠了三公之一的司空,又议了一个不错的谥号:明。 不成想,这都过去十多年了,几天前,治书侍御史唐临查清此事,开始弹劾,李二的气愤可想而知。 但一时之间,他也有些为难,毕竟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今天刚好议及,便写了这么一个纸片,想听听孙子的意见。 李厥的气愤,是做给畅清看的,这叫政治正确,听畅清说都死了十几年,他又闭嘴沉思起来,小脸还是运气憋得红红的。 好一会,叹了口气,让人研墨,他开始回复老爷子。 ‘欺君之罪,封德彝罪无可恕。’先把基调定下来,不过下一刻他笔锋一转道: ‘然陛下仁德,封德彝已逝十余载,在孙臣看来,此亦全无可取之处。 封德彝恩结生前,罪暴身后,孙臣意,可罢所追之官,削其家族食邑封户,重议谥号。如此,陛下不失仁德宽宏,也可警醒于世人矣。’ 写完之后,他吹了吹留墨,见得干了这才折起,双手递给畅清道:“有劳畅公。” “大王,老臣想吃鸡了。” 这是第一次畅清开口找李厥讨东西,李厥笑道:“一月两只,您也要爱护着身体,肉食强身,但多食不消便积于腑脏之中,多积终成疾。” 畅清笑了笑,这就是他喜欢李厥的地方。 若是他开口找其他皇子要东西,其他皇子定会加倍满足他,但李厥不同,依据实际克扣,但却让他的心里格外的温暖。 “谢过大王。” 畅清知晓李二在等着,不再啰嗦转身回了宫。 其实,立政殿中,李二正在和几个重臣议此事,长孙无忌觉得父犯其罪,父不在,那就该由子承担,支持者是有褚遂良和萧瑀。 而房玄龄和唐俭等几人觉得,此事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就不必再过于苛责,只是把谥号修改了便好。 两边其实都有道理,一方说是欺君,这是大罪,本就要问责之子女,现在刚好,另一方认为李二不要过激的处理。 李二面上阴晴不定,初时的气愤,现在也渐渐平复,毕竟诸多惊险,最终这天下还是握在了他的手中。 恰在此时,畅清走了进来,几位臣子也知晓畅清是干嘛去了,此刻见他双手托着纸,也皆好奇起来,想看看李厥的想法。 他们想知晓,李二更想知晓,不等畅清行礼,他便招手让对方呈上来。 打开看了之后,他先是沉吟,随即面上浮现一丝矜持的笑容对畅清道:“皇孙所奏,读一遍吧,这里有几人是皇孙的先生,也让他们能更好的指点皇孙。” 畅清将之读完后,唐俭当先奏曰:“陛下,秦王方五岁,臣实羞愧矣,秦王所虑颇为全面,臣之所言有失偏颇,只想不损陛下宽仁,却未想警视他人矣。” 李二想大笑,又觉得这样不好,所以强行忍着。 房玄龄也觉得此处置颇为妥当,李二又将目光看向长孙无忌几人。 “陛下,秦王如此想,或是考虑到了淮南公主这个姑姑,他虽幼,却一直极看重亲情,此处置轻重有当,不失陛下清明,又全了兄妹之情。” 李二终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我这个孙儿啊,确是将亲情看得重了些。” 说罢,又看向褚遂良,对方有些郁闷,有这么多人夸了,您还没听够啊,得,自己也夸两句吧。 “陛下,此决断最佳,恩结生前,罪暴身后,此良言也,依律之下,又不失宽仁,可见秦王之贤。” 李二突然有了个想法,当下问道:“皇孙有别于其他五岁孺子,各位皆是朕之臂膀,亦知朕之心意,朕想着部分奏折由皇孙过目可好?” 不成想,第一个出来反对的就是房玄龄:“陛下之思,臣亦知晓,但恐偃苗助长,秦王才五岁,陛下春秋正盛,何必如此着急?” 萧瑀也出班道:“陛下,秦王聪颖,然其身体未长成,如此他为了考虑周全,必会大耗心神,若是累了身体,那岂不坏了事。 如今这样便可,陛下挑部分不甚为难之事,交由皇孙来断,既不让他过于操劳,也可起到磨砺之功。” 李二一惊,当即点头道:“萧卿此言大善,是朕操之过急了,那便不再议此事。” 接着,李二又问了,封德彝该改一个什么样的谥号。 唐俭起身道:“臣看来,缪字最佳。” 缪的意思不少,但用作谥号便不算好了,大抵代表着犯了错误之人。 此事议定,李二想起昨日想到的一个问题,问向众臣道:“人苦不自知其过,众卿可为朕明言之。” 意思是说,人最苦的是,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过错,众卿家,看到了朕的过错,都可以明言。 几人心里叫苦,说了你又不承认,说了你又不高兴,鬼才会说。 李二见无人作答,就将目光投向长孙无忌,对方避无可避只得回道:“陛下武功文德,臣等将顺之不暇,又何过之可言!” 李二不愉道:“朕向尔等问己之过,你们只知奉迎朕高兴,既如此,那朕便列尔等之得失,君臣互戒如何?” 好嘛,几个臣子也都明白了,这是李二要敲打他们呢。 第75章 起居注 李二挨个点评了重臣,言长孙无忌才思敏捷,善于避开嫌疑(独善其身),但领军打仗并非他的所长, 言唐俭口若悬河,能言善辩,善解纠纷,但伴驾近三十年,却很少提出关于朝政的建设性意见。 将在场的人都点评一番,李二尚不过瘾,又开始点评武将,言在他看来,当今能称得上名将的,也就李世绩、李道宗和薛万彻三人。 但世绩、道宗若征战,鲜少会有大胜,但也不会有大败之况,薛万彻就不同了,他若为将,不是大胜便是大败。 李二经常头脑风暴,提出一些问题让人回答,曾也有大臣谏言说:陛下啊,你不能动不动就抛出一个问题让人回答,你神思敏捷,我们臣子跟不上啊,况且您老这么多想,也颇耗心神。 李二回道:没有思考则无法治理臣下,没有言语则无法表述思虑,近来议论国事,过分烦苛,高傲轻视他人,恐怕即由此产生,至于心神,则不是由此劳顿。 不得不说,李二是一个合格的帝王,由此可见一斑。 这个话题过去,李二突然又问道:“前代史官所记的吏事,都不让君主看见,这是为什么?” 老房和长孙无忌都麻了,他们哪还不明白李二的心思,他想看自己的起居注,但褚遂良也是个头铁的,就是不给他看。 褚遂良知晓这是自己的锅,当下出班道:“陛下身怀圣德,行动没有过失,臣所记述的,自会依正所着,今陛下要看起居注,亦无不可。 但陛下若看了,未妨他日陛下之子孙不效之,若偶有稍不贤明之君,见此不喜,史官要不要掩其短处,袒护其过?若如此,悠悠之史,传之后人,还有几句为真?” 李二这次比较执着,说道:“朕与以前的君王不同,朕只是想思及过往得失,好匡己身。” 褚遂良干脆不吭声了,李二没好气的宣布退朝。 众臣退后,李二左想不爽,右想心气不顺,闷坐片刻,他又抽出一张纸写起来,挥笔书成对畅清道:“拿给皇孙。” 这次畅清回来的更快,李厥回复的纸片呈到了御前,上面写道:‘陛下给孙臣一月时间,孙臣将让您如愿。’ 他笑着喃喃道:“好,那朕就等一个月,看朕都解决不了的事,你小子有何办法?” …… 东宫之中,李厥找来李义府商量此事。 “大王,褚公虽忠,但性格刚硬,若是冒然相逼,或有不忍言之事发生,陛下便是明白这点,才无计可施。” 李厥笑着道:“起居注就别想了,但陛下只是想看今史,匡正得失,这想来并不是很难。” 李义府双眼一亮,他明白了李厥的意思,本想着自告奋勇,但年龄在这,资历在这,从高祖起义师开始,他也不在身边,所知甚少, 就算自己知晓这些,但现在的自己还要去挖那几个人的黑料,根本没时间啊。 想了片刻,他想到一人道:“给事中早随陛下,秦王幕府,也是十八学士之一,此事交与他最为稳妥。” 李厥愣了愣,所谓的给事中说的是许敬宗,李义府第一个想到他,难道这就是识英雄重英雄? 不过转念一想,这货还真的合适,其一他本身的工作就兼着修史,其二便是此人是个奉迎的性子,况且给事中的权责不重,应该会答应。 如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肯定更合适,但他们本身政务繁冗,估计这边还没做,那边李二就已经知晓了。 “老李,你是个大才,不亏本王每月花了五十斤雪花糖啊。” 嗯,要适当的表扬才能让手下更有激情做事,只是这表扬方式让李义府每次听了,都有打人的冲动。 李义府去忙,李厥便叫来了房遗义,让他请许敬宗来东宫。 许敬宗虽然没有参与议储,但以他的政治敏感度,哪还感知不到陛下想立皇太孙了,正苦于没机会献投名状呢,听说东宫召唤,他一刻不耽误的就跑了过来。 “臣见过大王。” 李厥走到近前,拉着许敬宗的手道:“给事中为何如此多礼,本王常闻许卿大才,倚马可待成雄文,只因些许藩蓠,至今日方有讨教之机。” 说罢,将许敬宗拉到座椅边,让他就座。 许敬宗没有受宠之感,反而心中忐忑,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看秦王这架势,要他所做之事必不小。 “臣在朝堂初闻悯农一诗潸然泪下,每餐之时必忆及,后见三字经出世,惊为天人。臣的这点文采在大王面前,不值一提矣。” 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李厥淡淡一笑,便说及了正事:“陛下想看今史,然此与旧例不符,黄门刚硬,不愿妥协。 本王为陛下之孙,自当解陛下之思以全孝道,给事中可否教我?” 许敬宗顿时牙疼,他和黄门侍郎褚遂良也没啥交情啊,或者说两人都有点相互看不起,他出面会被拒绝的更干脆。 “大王,臣与黄门…” “自不会让许卿请托。陛下之所以想看起居注,皆因想看过往得失,以匡行制,许卿早随龙,大唐至今乃有许卿之功, 若能编篡一二,一全本王之孝道,二解陛下之忧思,三显许卿之大才,不知许卿可否?” 许敬宗暗松一口气,沉思片刻道:“大王是想让臣编篡高祖与今上实录?” “然,一月为限。” 许敬宗起身施礼道:“大王之令,臣自当遵从,还请大王为主编,臣帮着抄录一番便可。” 李厥笑着摆摆手道:“人主者岂会贪臣下之功,此书若成你便是主编,与我何干,只是在成书前还请不要张扬。” 许敬宗心中暗喜,当即答应,便要回去整理,李厥亲送至殿门口。 他一走,李厥长松一口气,坐在高椅上微闭眼养神,下一刻一双柔荑自身后按在他两边的太阳穴上,他知晓是武媚,压根没睁眼,便问道: “我要送的礼都准备好了吗?” “已经全备妥当。” 见李厥没有再说话,武媚再道:“奴婢的母亲和姐妹已在长安安顿好,多谢大王。” “那是你自己做买卖的提成,应得的,谢什么。” “我有一妹,甚为淑良,想着进宫来侍奉大王,不知…” 李厥摆摆手道:“别麻烦了,你给她在外寻个差事就行,进东宫来也不定比外边要自在。” 姐妹花啊,想到李厥的心中便是一片火热,然而也就心中火热罢了,除了看着,他又能做什么。 第76章 大唐西市 姐妹花什么的,李厥也只是想想,他并不知道,按照原历史走向,李治称帝后不仅是姐妹花,还有母女花呢。 武媚的妹妹最后嫁给了郭孝慎,并无多少记载,倒是她姐姐有点意思。 姐姐武顺,先是嫁给了贺兰越石,诞有一子贺兰敏之,一女贺兰氏。 贺兰越石早死,武顺获封韩国夫人,新唐书记:韩国出入禁中,一女国姝,帝皆宠之。 韩国夫人死后,其女封为魏国夫人,李治本想纳入备嫔,结果没多久,魏国夫人也死了。 李治真的是不忌口,先是父亲的女人,接着又是老婆的姐姐还有外甥女。 下午剩下的时间,李厥在看书,他在有意识的补充知识。 …… 清晨,李厥再度开始送礼。 他没有做辇或马车,而是骑着马,这是李二专门赠他的矮马,毕竟之前所赠的是马驹,年岁小还不可骑乘。 三蒸之后,他现在的所酿的酒应该有45-50度之间。 虽说很早就有蒸馏一说,但他可以确定,这么烈的酒之前必然没有过。 李厥送礼的主要目标就是勋贵团体,而他们不少都集中在太平坊中,这倒是给他省去不少时间。 营销就是这样,如果进不了上流阶层,那么永远卖不上价。 而白酒作为粮食深加工的一部分,李厥也有自己的心思和打算。 出了太平坊,李厥想着回去也没事,而真正大唐的市场他还没有逛过,就决定去看看。 “大王,去东市还是西市?” 李厥想了想道:“西市,还有到了地方换个称呼,叫我公子吧,阵势也不宜过大,留下一队人护着便行,你留下,其他伺候的人先回吧。” 他倒是想只让薛礼跟着,但这是不可能的,就连薛礼也不敢答应,而且让李二知晓,说不得一阵的训斥。 西市很热闹,招旗林立,还有各种的吆喝声。 整个西市占地一千六百亩,非常的大,东西两条路,南北两条路,将整个市场分成了一个方正的九宫格,对外八门。 李厥是自北门进去,这里全是卖家装的东西,木材、地毯、胡床高几,应有尽有,还真有一种逛家居批发市场的感觉, 绕过另一处北门,这里的气味就很不好了,乃是骡马市。 过了一个大路口,就是各种行市,主卖生活必需品的,有粮行、有麦面行、各种豆类,包括胡人运来的香料,皆在这一处销售。 李厥扭头看到一家粮行,外贴精米三十文一斗,他颇为好奇问道:“薛礼,不是说大唐粮食六文一斗吗,怎么这标的如此之贵?” 薛礼微微一笑道:“公子,六文一斗说的是麦面和粟米,精米价本就高,穷苦百姓极少吃米,多是仕伸享用。 不瞒公子,臣自小家道中落,未入军之前未曾食过一餐精米。” “为何?” “米产于南,要运过来的成本和折头本就不小,价格自然高些。” 李厥有点懵,他曾经读大学时,就有一个西安的哥们,他说过以前家里的地就种水稻的,可见水稻本就可以在长安种植, 况且,现在的大唐水资源,比后世的西安还要好,八水绕长安可是实实在在的,气候也合适,为何不种水稻? 水稻的产量可是要比麦子高两成以上。 他怕自己闹出笑话,便没有再问,只想着回宫之后先调查清楚再考虑此事。 不过当他看到一家卖麦面的牌子,眉头再度皱了起来,因为上边所写麦子十文一斗,粟米八文一斗,全都高过了早先他让无意调查的六文一斗。 他看向无意,对方当即明白他的意思,矮身回道:“公子,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麦粟的价格猛的涨了好大一截。” 薛礼也道:“公子,我娘子这两天也在埋怨,说粮食的价格涨了。” 李厥微一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走了百步,看到一个比较气派的商行,招牌上写着安和糖行,旁边还贴有一纸写:限量供应雪花糖。 他知晓,这应该就是武媚盘下的店。 心生好奇便走了进去,当即就有一个伙计迎了上来招呼道:“贵人这是要买雪花糖吧,实在抱歉,明日午间才有货供应,到时贵人不用亲来,遣一仆人排队即可。” “买雪花糖还要排队?”李厥假作不知问道。 伙计面上带着一丝得意道:“贵人有所不知,我们店的雪花糖可不只是长安独一份,就是整个大唐您也找不出第二家来, 听说是我们东家一日做梦,一个长寿仙人托梦所传之秘技。 现在还好些,大家也自觉排队,刚开张那会儿,什么侯府伯府的,仗着身份要强买,结果没过两日又全来道歉了。” 李厥微微一笑,这都讲起故事来了。 他让伙计去忙,自己就开始转起来,伙计看着几人的组合,也知晓是得罪不起的,特别薛礼,站在那像个铁塔一样,笑着回了句贵人随意。 进门是商品展示区,有石蜜、麦糖和少量的白糖,左边的墙面刚搭了一个新架子,上边摆着几个大的陶罐, 罐上用纸贴着:老窖、头曲、二曲等字样,这是售酒区。 入口左边有几把长条凳,是用于休息的,然后往里用帘子隔开,他走近几步掀开帘子,发现里面有不少人正在谈事情。 一股子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他强忍着细看了眼,发现大部分都是胡人。 “贵人,这是本店的批发区,他们正在谈生意,还请贵人见谅。” 李厥点头,他也受不了这股子酒味,便转身离开了,出了店铺,再度看了眼店招,他突然笑了,玛玛的,自己居然开起了糖酒公司。 正中间的一处,四道交汇,便是美食区。 李厥本想尝尝地道的长安小吃,结果无意听了直接脸都吓白了。 “公子,您若是想吃什么,到了东宫奴婢找人来做,这里可不行啊。” 薛礼也不敢让他在外边乱吃东西,跟着一起劝。 李厥郁闷啊,这一层身份就这点不好,注定和路边摊无缘了,这帮人根本不明白,一个城市的美食尽头肯定是在路边摊上。 再度穿过一个路口,便是服饰区,李厥不怎么感兴趣,顺着右边逛起来,这里是冶铁打造区。 大唐现在的铁还不是官营,所以长孙无忌家才会是大唐最大的私铁商。 这里李厥驻留的时间较长,还和几个铸造的师傅聊了几句。 …… ps:唐初盐是官卖,但铁、酒、茶、矿皆不是,要到安史之乱之后,大唐衰落,财正薄弱,才开始谋划将这些收归国有, 然后宋明一直延续了下去。 第77章 悯孤院 自冶铁铺出来,李厥有些饿了,已经早过了午时,但他兴致很浓,也就没急着回宫。 “公子,要不我抱您一会儿?”薛礼提议,毕竟这已经走了一个时辰。 “不用了,我还走得动。” 李厥说罢打起精神,再度当先迈步前行。 又过了一个路口,这里变化很大,每家店都带着一个院子,门头上并没招牌,只是在门口处插着三根束在一起的麦竿。 入口的门,还用一块麻布挡了一半,他心生好奇,也没有冒然进去。 又走了片刻,他终于看到一个有招牌的建筑,牌上写着:伢行,两字。 李厥面上的笑意没了,看到这两字,他也知晓这里卖的是什么了。 过了伢行,便又是那样无牌的院子,他板着脸直接进了一家,一个伙计迎上前道:“客官这是需要做什么的?” 李厥双手一背道:“你这有做什么的?” “壮力、孩子、丫鬟、胡姬,客官要什么,我这便有什么。” 李厥的目光中打量着院子两边一个个的小屋,迈步想近前看看,伙计伸手一拦道:“客官,您先说想什么,我自会帮您…” “薛礼。”李厥清喝一声。 薛礼前跨一步,直接将伙计拎起往旁边一甩。 伙计吃疼,当即开口喊道:“有强人,来了强人,快来人啊。” 正屋赶忙跑出来几人,几人簇拥着一个四旬左右穿着赭绿色袍衫,头戴裹巾的男人。 男人一见几人的组合和穿着,也知对方来头不小,来到薛礼面前道:“这位上府,小店乃是正规买卖,已在官府和伢行备案,所售人丁皆有伢行文书。” 长安的吏治还是很清明的,极少出现官欺民的事情,往往碰到一桩,御史不问情由,就会先认定官有过,上奏弹劾。 掌柜见薛礼着甲,便保持了起码的尊重,言语中倒也没有惧意。 “某家公子要看看,自不会让尔等有损失,便是有,某家照例赔偿便是。” 掌柜还待再说,却见小屋面前站着一个孺子对他道:“你过来。” 掌柜也知晓,这孩子应该就是这人口中的公子,凑到近前。 李厥打开门,看到这一间屋子关着一个女人,年岁也就十三四岁,很瘦,而且见到有人,本能的缩到了墙角,身体微微颤抖。 “这是哪来的?” “父母发卖。” “多少钱?” “公子若是想买,一贯五便可。”掌柜答完,面带笑容道:“公子,小店还有更好的,胡姬和汉女皆有,皆是处子之身, 本是留给燕来楼和春风馆的,公子若是有兴趣,我唤出来您看看?” 李厥不答,随即又打开一屋,这里是胡姬,他没有太在意,当打开到第五个的时候,这个屋里居然挤了四个人,看到四人,李厥眼珠子都有点泛红。 四人中最大的或在十岁,最小的比李厥还要小些。 “为何有如此小的?”他尽量维持着声音中的平静。 掌柜的业务能力很熟,如数家珍道:“此四人,一人为父母发卖,三人皆是孤儿,父母双亡,亲眷相弃,官府收集发卖。” 李厥双眼微眯道:“我听闻长安两月前开设有悯孤院,为何不送那去?” 掌柜的面上明显带着愤怒道:“公子不知,人我买来,过的不好,也不至于饿死,要是能卖到一个好人家,那么也算是积了德。但若送到悯孤院,便是等死。” 李厥一愕道:“本公子听闻,那悯孤院乃是当今皇孙筹办,应该不至于此吧。我看是你们与官府纠结,怕送至悯孤院,你们没了营生是也不是?” 掌柜的面上涨红,跺脚道:“公子何故如此辱我!皇孙或许是心善的,但那悯孤院的管事者,全是喝人血的。 早先官府送去一批,某听闻,每日都有夭折的抬出。某还闻言,那帮人轻责喝骂,动则打骂,七岁女童被糟蹋至死,唉,某都不敢想。” 李厥身体轻微的颤抖起来,他瞪着大眼看着掌柜的,这一刻他很希望这是掌柜的在说谎。 “你此言当真?” 掌柜叹息一声道:“某也希望某在编造,然,实情如此也。” 李厥对着无意道:“打了人,给贯钱汤药费,我们走。” 无意答应一声,打开身后背的包,取出贯钱放在躺地上的伙计身边,转身快速出了院子。 李厥走出院门,双腿打抖,一屁股跌坐于地上,薛礼大惊伸手想扶,被李厥摆手制止了:“别动,让本王静静。” 薛礼自然知晓自家公子如此是为了什么,半晌才组织好语言低声道:“大王,您是善心,然,终有狼心狗肺之徒…” 李厥再度摆手,让他别吭声。 这一刻的李厥很自责,他看到过原先的孤儿院院长如何的低声下气只为了他们每人一件冬衣, 看到过,因孤儿院的一餐肉,多出几根白发的院长。 所以,之前对于群臣送的礼,他的第一想法便是弄一个孤儿院。 然而此事落实之后,他因为忙便没有过问,今天听闻,没成想是这么一个结果,办的好事变成了恶事。 “现在什么时候了?”许久,他抬头问道。 “公子,刚到申时。” 李厥看了眼太阳,刚好下午三点,他对薛礼道:“安排一人去东宫,召左内率百人,将安乐坊几门给我围起来。” 东宫虽未新立储君,但太子六率的建制还是全的,李承乾被废后指挥权被李二收回,也就在前几日,李二将指挥权交到了他的身上。 薛礼看向身后一人,那人快速跑了。 李厥这才起身道:“走吧,去安乐坊。” “大王,不要臣负,您便骑马吧,此处到安乐坊近十里路。” “不用,我能走。”李厥语气中透着倔强。 十里路很长,至少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是这样,刚开始他心中有着悲愤还不觉得什么,走着走着双腿都麻了,好像就变成了本能。 他到了安乐坊,左内率的人已经到了,领头的叫曹城,见李厥过来,便单膝下跪道:“左内卫率付率曹城奉命来此,请秦王示下。” “告诉他们守好门,别让一个人逃了,你和我一起进去。” “喏。” 第78章 人间地狱 太子六率分别为左右内卫率、太子左右司御率、太子左右清道率。每率领军府三至五个。 其中左右内卫率不领府兵,乃是太子的亲兵。 李厥走进安乐坊,对站在一边,战战兢兢的坊正道:“不关尔等之事,不必惊慌,你跟我来。” 坊正倒也没什么惧意,见李厥迈步,他就低头跟在了身后。 顺着中间的石板路,李厥来到一间大院的门前,大门紧闭,上头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安乐悯孤院。 看到招牌上的安乐二字,李厥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他指挥着跟随之人站到两边,对坊正道:“你去开门,就说坊里有孤儿要送到里面。” 坊正点头,上前敲门,并没有人应声。 李厥对着薛礼道:“你去敲。” 薛礼上前,哐哐砸门,许久里面才传出人的喝骂声:“来了来了,入你娘的,赶着投胎啊。” 门打开之后,来人探头看着薛礼道:“你是谁?” “我是县衙里的,这位坊正有事找你。” 坊正刚想说什么,却见那人不耐烦道:“知道这是谁的地盘不,这可是当今皇孙确立的,你一个小小的坊正有何资格来此?” 李厥站到薛礼面前道:“怎么,还要皇孙亲自来叫门?” “哪来的孩子…” 薛礼恐此人说出不干净的话,打断道:“你这是悯孤院,我们这是送孩子来,有何问题?” “哟,这个孤儿穿得倒是挺好,你既是县里的人,便知我们这的规矩,石米,钱八百。” 薛礼看了眼李厥,却见对方笑着道:“这也是皇孙规定的?若是的话,我们自然要交。” “废话,若不是皇孙交待的,县里会给!话说,是谁快点带来,肯定不是这小孩吧。” 唐朝的亲王服,分礼服和朝服,礼服是红色的袍子,上绣各种图案和花卉,朝服更亮丽些,为金黄色长袍,不仅有图案,上边还会绣诗句等。 今天的李厥自然是便服,但守门的眼不瞎,自然也能看出他这一身不简单。 “掌嘴。”李厥淡淡说了一句,随即就往门内走。 “喂,这是当今皇孙的产业,你们也敢…” 话还未说完,就被薛礼一把揪住拉到了近前,随即耳光响起。 李厥进去之后,发现里面很热闹,左边厢有间房,里面有着吆五喝六的声音,李厥站在院中听了会,还听到了摇骰子的声音。 他指了指里面,随即两个兵士冲入,五人被抓了起来。 “公子,他们在赌博。” 李厥看着被按在地上的五人,其中一人嘴里吐出酒气大吼道:“大胆的贼人,你可知晓这是哪里?” “哦,那你说说这是哪里?”李厥问道。 “这里是大唐的悯孤院,乃是当今皇孙所立,你们焉敢在此行凶,识相的就快点消失,某家可以当此事未发生过。” 薛礼提着守门之人过来顺手一丢,此刻那人双脸已经肿得老高,嘴里不仅往外吐血,还夹杂着被扇掉的牙齿。 “让几人醒醒。”李厥对他说了一句,当先检查起周边所有的房间。 此刻天已微黑,两个兵士落后半步打着灯笼,结果下一刻李厥直接被地上凸起的一块砖拌得摔了一跤。 “大王。”跟在身后的无意大惊,众人齐齐聚拢将他给围了起来。 “没事,不用紧张,就是腿有点迈不动了。” 李厥这具身体只有五岁,清早的一餐饭早变成了粑粑,再加上下午走了如此多的路,这一刻的他,本就是靠着内心的气愤强撑着。 他挥手让大家散开,然后推开第一个门,里面应该是管事人休息的地方,收拾的居然挺干净。 中间的案几上,有糕点,还有未吃完的卤肉以及酒壶。 推开第二间,与第一间布局相同,但当他看向床边时,发现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全身赤裸的趴在地上,精神很是萎顿,许是听到了推门的声音知晓有人进来, 所以全身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看这柴火棍一样的身体,李厥突然想到了曾经自己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一股子悲怆溢满整个胸怀。 他制止了他人靠近,只有无意跟着他来到了身边。 女孩的身上有淤青和一道道红痕,她似乎是不敢哭,只是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全身缩在一起,小小的一团。 身上并没有什么固定和拴住她的绳索之类,但兴许是被折磨得怕了,就算无人她也不敢逃。 “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听到的是童音,小女孩的双眼终于有了一丝的神采,随即小声道:“会被打死的。” “没事,没人敢再打你了。” 李厥指示无意上手,将女孩给抱上了床,抽起薄被将她盖上,刚要走小女孩却一下子坐起抓住了他的袍袖。 “别怕,没人进来欺负你的,他们都被我们打跑了,还有人在哪里?我要去救他们。” 听到此话,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手,先是指了指门口,然后又指了指后墙道:“他们在后边的房子里。” 走出房间的李厥已是双眼赤红,无意紧随其后道:“大王,你歇歇吧,奴婢去把他们都接过来。” “不,我能行。” 跟着来到后边一进,他推开一个房间,发现里面并没有床榻,十几个孩子睡在一张凉席之上,有机警的醒来,与小女孩一样,本能的身体缩成一团。 李厥检查了一番,十几人鲜少有身上完全无伤的。 连着推开几间,他数了一下,总共有四十三个孩子,没有一个胖的,也没有一个有套完整衣服的,个个赃乎乎,瘦得如同麻竿。 看到左侧的两间房,他刚推门就闻到了一股子食物发酵的恶馊味。 掀开一个大锅盖,发现里面还有所剩的食物,强忍着恶心,李厥拿起旁边的木勺舀了一勺拿近细看。 “公子,是垫仓粮,没过筛的。”薛礼就在身边看了眼低声道。 所谓的垫仓粮,就是粮仓最底下一层的粮食,这一类粮食不仅掺有土砂,有些因为地面渗的潮气都已经发了芽。 这类粮食非常便宜,百姓买回去只要花功夫过筛挑拣,往往算下来比买正常粮食要划算, 但这帮缺德的人,居然不过筛。 走到院中间,他看了看左右,无意赶忙跑进屋,搬来一个小案,李厥坐在上边休息片刻道: “两件事,安排人熬粥,现在就弄,熬得稍浓稠些。除了孩子,把所有人带到这里。” 又对无意道:“你带几个人,去把院中所记的文书给找出来,我要看。” 第79章 事情不简单 没一会儿,之前的六人被带来,此刻六人兴许是认清了形势,也没了之前的嚣张劲。 被扔在地上之后,全部跪在那磕头求饶。 李厥看了一眼道:“负责的是谁?” 其中五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中间一个痴肥的男人,男人赶忙摆手道:“小人并非负责的,负责的不在。” “叫什么名字,去了何处?” “在…”见他吞吐,薛礼前跨两步走到他近前,见此他赶忙道:“在平康坊的春风楼内,他叫钱允。” 李厥对旁边曹城示意,对方抱拳领命,随即就走了。 “官府一共收集了多少个孩子送到这里?”李厥问着痴肥男。 “有…全都在这了。”痴肥男趴在地上低着头。 李厥淡淡点头:“那你说说现在有多少个孩子?” “这…有…”痴肥男好半天没有给出准确数据。 李厥平静道:“是不是在算被你们虐待死了抬出去的有几个?” 痴肥男浑身一颤,也没了吞吐之音,只剩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大王,这是官府当时移交的文书,一共有两批,53个孩子,最大的11岁,最小的4岁。”无意走上前,双手递上刚搜集的文书。 李厥浑身抖了一下,好一会才接过文书。 刚刚他点的很细致,包括前进那个趴地上的赤裸小姑娘,一共也才44人,等于说有9人不见了。 两个多月时间,九条人命! “薛礼,把锅里的泔水打出来,让他们全吃了,若有人敢吐出来,吐一次断一肢。” 他可以将几人全杀了,但这样死未免太便宜了他们。 每人一个钵,闻着那个味,痴肥男就有干呕的冲动,但他急忙捂住了口,其他五人也因为肠胃的极度不适,脸色变得奇差。 随着一声呕吐声,身边的甲士一脚跺在那人的胳膊上,咔嚓一声响起,那人尖叫一声然后翻起了白眼。 “想晕死过去,没那么容易,弄醒他,让他接着吃。” 这一刻的李厥,在跪地的几人看来,就如同九幽之地窜出的恶魔。 “大王,还是让县里来处理吧。”薛礼低声劝道。 毕竟他这样对百姓施以私刑,传出去会有损名声。 李厥想了想,从腰间解下自己的身份牌子递给薛礼道:“去人,让长安县令来见本王。” …… 管事的叫钱允,是被人从温柔乡里直接给扯起来的。 刚开始他还有点惧意,不过来到现场,知晓是皇孙当面,他反而心中蹋实了许多。 “大王,某是县里举荐的。” 李厥懒得跟他说,直接对薛礼道:“泔水还有没有,给他灌下去,拿着竹刺,只要吐出一口,就挑他一个指甲。” 钱允见两人上前再度架住他,他赶忙兜底道:“大王,你不可惩治某,某是高阳公主府的人。” 李厥双眼微眯,走到他面前平淡道:“你敢污蔑本王姑姑?” “某不敢,某确是高阳公主府的人,而且某来接管此处,是驸马亲自与县令敲定的。” “是本王姑姑让你在此荼害人命的,让尔等喂这些人泔水的?” 钱允果断闭嘴,只是形神上已经算是承认了。 “灌吧。” “秦王,你不可…” 李厥轻哼一声对薛礼道:“他好像是在教本王如何做事。” 薛礼瞪了一眼所架的两人,然后上前一掌甩在钱允的脸上,钱允还想再说,但这一巴掌把他的后槽牙都给震了下来,忙着往外喷牙齿呢。 李厥再度坐下,他明白这或许是针对他的阴谋,皇孙筹建悯孤院,不过是为了收买人心,实则是害了多人性命, 如果这个消息在整个长安城引爆,加上悯孤院的实证,再有文人造势, 那么到时不说有多少臣子会弹劾他,他的名声在长安肯定是烂大街了。 还好,李厥今天兴起逛了西市,在对方认为时机未到时提前发现了此事,当然在他看来,还是太晚了,九条人命啊! 片刻,长安县令来了。 “下官杜善贤拜见秦王。” 李厥并没有客气,就坐着受了对方的礼,连还礼的动作都没有,语气清冷道:“你是京兆杜家的人?” “是,下官与故莱国公是同宗,其为下官叔父。”杜如晦的本家侄子。 “钱允是由你所找的?” “下官接秦王府中所托,早先所任乃是一王姓管事,不过半月之后,王姓管事犯了事,下官还在苦寻新的任事, 恰好有人持驸马都尉的号牌,言愿意接管此事,臣便任命了其。” 李厥大概明白,这是自己着令办的事,杜善贤正怕办不好吃瓜落,恰好高阳公主府有人伸头,刚好把这个包袱甩出去,反正高阳和李厥都是皇亲。 “自从任命后,你作为一方父母,一次都未来看过?” 杜善贤双眼中惊惧之色一闪即逝,答言:“臣来过一次,见孤幼有所依,旬日有肉,相当不错了。” 李厥轻哼一声道:“想来你来之前,便有人知会了他们吧。杜县令,要不要看看今日这些孩了所食是什么?” 杜善贤腰微躬,并没有再答。 “还有,本王说过这里的钱粮皆有我来资助,县里为何还要拨钱粮?” “禀秦王,既是怜助孤幼,钱管事言县里理应拿出一分,臣下想着也是此理,便拨付了部分钱粮。” “既然县里拨付,那么此笔钱粮的用途可有监督?” 杜善贤这下腰弯得更低了,声音也变得有些底气不足道:“无。” “本王明白你想攀附权势,又谁都不想得罪,但你作为一方父母官,不为民想,你说说你是不是尸位素餐?” “臣下知罪。” 李厥没有再看他,扭头让人将文书拿给他看,他看了片刻有些茫然的抬头,与县里留存完全一致,当时也是他亲手拨付的,并无问题啊。 “看不出问题?” “臣下愚钝。” “你送来是53个孩子,现在本王把整个院子翻了个底朝天,方找到44个人,杜县令,你来告诉本王,那9人去了何处?” 杜善贤额头终于浮现了汗,治下出现了9条人命案,可不是小事。 “我给你一个时辰时间,所有的嫌疑之人皆在此,你把事情给本王查清吧。” 杜善贤看着跪地的几人,面上犹豫挣扎,不过片刻还是矮身道:“臣下听令。” 第80章 如何处置 甘露殿中,李二正看着高句丽的地图,作为一个百战将军,虽然知晓战局瞬息万变,但做足准备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恰在此时畅清见门口有人影闪动,他走了出去,片刻折身返回对李二禀道:“百骑急报。” “说。” “皇孙今日清早出宫,先是去了太平坊,接着进了西市,几乎将整个西市每个行市都转了一遍, 后转至人伢市,听一人言悯孤院有问题,他调了六率百人包围了安乐坊…” “皇孙到现在还没回来?” “没有。” “中午在何处所食。” “未食。” 李二眉头一挑道:“胡闹,你接着说。” “皇孙非常生气,亲至悯孤院,彻查此事,两月余悯孤院折幼九人,皇孙暴怒,不仅羁押了管事之人,还召了长安县令杜善贤。 管事之人交待,他本是高阳公主府中人,受驸马之令管事。” 李二表情微愕,片刻在厅中踱起步来,许久才道:“着人去告知皇孙,让他回宫,此事百骑司接手。” “喏。” …… 魏王府邸,李泰也在第一时间知晓了此事,刚开始他是暴怒的。 “为何逢事便不密,本王的布局时机未到,秦王为何知晓?” 禀报之人将李厥在西市所逛偶闻的情况给说了,魏王面上阴晴不定,不过片刻突然露出笑容道: “既然他发现了,也未不可,涉及到房家,看他该如何处理。若是禀公势必交恶房家,若是徇私,哼,真当本王朝中毫无势力。” 在厅中踱了几步,他又道:“通知下去,让人明日朝中弹劾此事,要让全长安人都知晓,悯孤院出了九条人命,让全长安人都知道,这是房遗爱这个房家子所为。 对了,你再去一趟高阳公主府,告诉公主,她一定要矢口否认知晓此事,所有的罪责皆是房遗爱这个驸马的。” 说完这些,李泰又想起一事道:“言先生如何了?” “禀大王,言先生每日手谈自愉或看书解闲,毫无急躁,之前的事已过,要不要把他再接回来?” 李泰犹豫片刻道:“暂时不急。我写了封书信,你明天带给他,看完就销毁,让他给本王回一封信。” “喏。” …… 李厥正在用餐,一碗浓粥。 让人架锅重新熬的粥,无意找了件衣服,亲自到前院伺候那个小姑娘穿好,等把所有孩子都叫了起来,无意为他们每人盛了碗浓粥,让他们吃完后再睡。 虽然孩子还是围着大锅不愿离开,但也不敢给他们吃太多。 “无意,带他们去前院的床上睡,还有把房间有的糕点和卤肉全部端走,他们忍不住偷吃,到时会坏了肚子。” 刚把孩子们安顿好,杜善贤走近道:“秦王,他们不招,我看还是明日下官带回县衙好生审理吧。” “县尊啊,你就这点手段吗?” 杜善贤面上微红,随即咬牙道:“还请秦王借下官几人,这帮人冥顽不化,不让他们知晓痛,他们是不会招的。” 李厥示意薛礼安排。 片刻,院中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猪叫声。 又过了两刻钟,宫中来人宣谕:“大王,陛下口谕,让您回宫。” 李厥起身伸了个懒腰,对薛礼道:“找个车吧,本王走不动了。” 恰在此刻杜善贤走到近前,呈上两张纸道:“秦王,他们招了,九人皆是丢在城外乱葬岗,所有倾吞的财物,他们一时之间也记不清了。” 李厥接过纸,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对于他来讲,这个县令的官场生涯差不多到头了,说再多也是废话。 …… 东宫,李厥刚进宜秋宫,武媚便来伺候。 “武媚,本王问你,是悯孤院重要,还是咱那个商行更重要?” 武媚愣了愣,不过片刻还是作答道:“商行是根本,无商行,悯孤院便没了进项。” 李厥点头,又问道:“悯孤院一事,本王交给你和房遗义来负责的吧?” “是。” “你很忙本王晓得,但你再忙也未忘了将你母亲和妹子接到京城,为他们买宅子,安顿他们的生活,是不是?” “是。” “本王不用你伺候了,到门口跪着吧。” 武媚一愕,不过随即一言不发起身,来到门外边直接跪在了地上。 李厥铺纸研墨,他要把今天的事梳理一番,但是当笔添好墨之后,他脑中如同浆糊一般,好一会才落笔写道:‘房遗爱亲去长安县自守,本王留他一命。’ 写完之后,他对外喊道:“无意。” 无意进来,他将纸条递给他道:“安排人,宵禁解除就送至房府,亲手交给房相。” 他相信,如果他叫来李义府议此事,必然能找出一个更合理的办法,但这一刻,他不想遮掩此事,他若遮掩了,那么良心难安, 今天整天的挨饿,十余里的路也就白走了。 留给房相的话就是如此直白,若是房相不理解或者心存不满,这一刻他也不想去顾及了。 坐下沉思片刻,他又铺开一张纸,原本想写个奏折向皇爷爷呈述,但一时之间根本不知从何动笔,这个时候考虑事情是不周全的。 放下笔,他也没脱衣服,直接往床上一躺,没一会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无意小心上前,轻轻叹了口气,将他的鞋子给脱了,又扯过被子为他盖上,这才走出门。 “公公,大王睡下了?” 见武媚跪在地上,无意再度叹口气低声道:“别怪大王,他今天气坏了,便是我见着那场景也是气愤不已…” 无意将在悯孤院的事给说了,武媚面上红得都快滴出血来。 她也明白,之前李厥为何会有三问了,这是在问责于她,心中装着母亲妹子,为何悯孤一事不闻不问。 对于李厥的愤怒,她还想深了一层,拨款设立悯孤本是好事,但却被有心人利用来攻讦自己,好事变成了坏事,这谁不生气。 心中盘算着,好一会她才道:“这是有人想离间大王和房相的关系。” 无意摇摇头道:“我不知晓这些,只是心疼大王罢了。” 第81章 哑谜? 清晨,李厥其实还是很疲倦,但心中记挂着事还是起的很早,看了眼跪在外间的武媚道:“起来吧,伺候我洗漱。” 武媚在旁边人的相扶下站起,好一会才能独立站着。 “记着,人的差事有高低贵贱之分,然人命没有,因为不管贵如皇爷爷,还是贫如乞丐,皆只有一条命,没了便没了。 活着,是每个人最基本的权利,若是连这个也没了,那我等的富贵也快到头了。” “奴婢晓得了。” “悯孤院的事还是交给你,不是让你戴罪立功,而是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 洗漱之后,无意来禀房遗义已经来了。 “让薛礼去,杖十下,本王要见他屁股冒血,杖完便送他回府,对了,抬着他顺长安城转一圈再回去。” 无意走了之后,李厥又叫来狄仁杰。 “仁杰,你持我的令牌去户部,帮我查一下,南方年籴多少精米来长安,长安周边有田多少,亩收多少,数据越精确越好,速度越快越好。” “喏。” 狄仁杰离开之后,李厥又对武媚道:“东西两市的人伢子手里还有很多弱童,便一起收拢了吧,地方不够就再寻一地。” “喏。” “我之前说过,不能把那些孩子只是养着,还得请先生,教他们知识,我估计之前那些人…,” 说到此处他轻哼一声再道:“他们连人命都不怜惜,肯定没请,你一起办了。我知你事多,但忙不过来要知晓使唤人,我也不需要这么多丫鬟伺候,你挑两个伶俐点的,自己带着。” 安排好这些事,李厥便进了研发的宜春宫,在一位老农的带领下,到宜春北苑看了一遍暖房。 他想着今年大棚若是试验成功了,明年就在外选块地,把大棚划归悯孤院,让那帮孩子也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学得一技傍身。 …… 房府,一早老房刚打算上朝,结果就碰着了送信之人,他让家里人去告假,他则让大儿子相陪着转身又回了府。 “老爷,您这是…”房夫人好奇见爷俩又回来了。 “无事,你忙你的便是。” 说罢,被大儿子扶着进了书房落坐,他将那张纸打开看了一眼,这才交到大儿子手中。 房遗正看了上边简单的一句话,眉头微皱道:“皇孙这是何意?父亲为他操劳颇多,如今事还未大成,便显露了本色?” 房玄龄缓缓摇头道:“你如此想,便是他们想看到的。” “他们是何人?” “魏王,世家,亦或是你的二弟。” 房遗正悚然,呐呐无言,好一会才道:“二弟性格敦厚,怎么会针对皇孙?” 想想又不对,他再度以肯定语气道:“二弟更不可能背叛我们房家。”随即又压低声道:“是高阳公主?” 见父亲不语,他又问道:“这里又有世家何事?” 房玄龄看着儿子道:“你已四十了,记着,考虑事情永远不要只考虑一个点,否则你此生成就便就这样了。 魏王眼见机会渺茫,几个重臣皆支持皇孙,那么他最后的机会在哪里?” 房遗直愣了半晌突然反应过来道:“魏王也要造反?” “造不造反待说,但他肯定会倒向世家,利益交换之下,以世家来逼陛下改弦易张。这次是皇孙恰好碰上了,让他们的计谋不能起到太大作用。 唉,高阳公主一直与魏王亲近,遗爱又是一个没见识的。” 房遗直之前就知晓高阳属于魏王系,他一直以为这是父亲谋的局,不管谁最后上位,房家都是赢家, 此刻见父亲如此,他又产生了怀疑。 又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道:“父亲,即便如此,皇孙纸上所言与他往日风格也相差甚大啊。” 房遗直说得委婉,心中想着,就算是陛下现在也不会用此语气和自己父亲说话,更遑论现在还不是储君的李厥。 “哦,那你说说,皇孙为何如此?” 房遗直沉思片刻试探的道:“悯孤院此事二弟参与,让皇孙生气了。” 房玄龄点头道:“对也不对,对的是皇孙确实生气了,不对的是他生气并不是因为遗爱参与,而是气这些人害了九个孩子。 我们这个皇孙啊,他最真诚的笑容永远是给穷苦百姓的,这便是为父要支持他的原因,君上以农为重,以百姓为重,大唐的辉煌便能延续。 不过这些,并不是他用此语气和为父说话的原因,你且再想想。” 房遗直又想了片刻,面上羞愧的站起躬身道:“儿愚钝,求父亲教我。” “呵呵,我跟你说,为父也是回府转身之际才明白的,五岁啊! 陛下神威万里,文治武功后人难及,动静平衡,为大唐续二百年国祚,若是皇孙尚七十之寿,掌五十之权,亦能为大唐再续百年。” “父亲,您…” “莫急莫急,皇孙之短短的十六言,便是在透露两个意思。 其一,你二弟若是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惹火烧身的,皇孙这是给为父的承诺,以后或会饶他不死呢; 其二,言语直接,便是让为父站到对方的阵营,至少表面上要做出与皇孙有嫌隙的样子。” 房遗直愕然,好一会才道:“如此大事,为何不明言,若是父亲不理解,或是…” 房玄龄难得的翻了个白眼,片刻呵呵笑道:“之前为父和皇孙打过一次哑谜,他猜出了,这是他在考较为父呢,若是我猜不出那便猜不出吧,也无甚要紧。” “父亲,现在我们该如何做?” “你去一趟那边,将你二弟押着去长安县衙。” 房遗直急道:“如此二弟不会…” 房玄龄突然抬头看了眼儿子,只一眼房遗直全身如被点穴,下一刻躬身道:“儿遵命。” 房遗直来到另一边,报名入内,发现高阳公主站在院中问道:“大伯为何来此?” “带二弟前往长安县衙,协助调查一桩事。” 高阳公主像是早就知晓了,淡然道:“大伯请回吧,本公主便在此,看谁敢带走本宫的驸马。” 房遗直一下子不会了,恰在此时,门口有人道:“前闻长乐公主让你抄女则,难道这么快便忘了三纲吗?还请公主移步,老臣只是行使一个父亲的责任罢了。” 房玄龄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院中。 高阳见老房亲临态度大变,当即行礼道:“儿媳见过大人。” 房玄龄双手抱了一下算是还礼,便对内喊道:“遗爱,你阿耶来了,你还不亲迎?” 后进之中,房遗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跪在地下就哭诉道:“阿耶,那事孩儿不知,也不是孩儿做的。” “夫妇一体,看你这德性。”说罢,还若有所指的看了眼高阳。 夫妇一体,说的自然是房遗爱受罚,是在为高阳的错买单。 第82章 事情终了 高阳就是再有脾气,也不敢直面顶撞房玄龄,否则她肯定要被李二训斥。 看着还在哭诉的房遗爱,老房训斥道:“好了,现在受罚总比他日掉脑袋,祸及大家要好,起来,和你大哥去。” 说完此言,老房转身打算离开,恰在此时有家仆进来,靠近他耳边低语两句, 老房假作未听清,气愤道:“欺某老了耳朵不好是不是,事无不可对人言,大声点说出来。” “阿郎,小郎君在东宫被杖责了,打得屁股都出了血,他们还将他抬着游了街。” 老房愣了愣,随即面色涨红咆哮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某为大唐出生入死,某还未死呢。” 说罢踢了一脚在那发愣的家仆道:“愣着干什么,准备车,某要入宫,某要见陛下。” 家仆之所以发愣,是因为他从未见过自家郎君如此愤怒,被踢了一脚这才赶忙去备车。 高阳见此,面上大喜,心想着这下看房家还支持李厥! 房遗直看着气愤转身的老爹,心中暗叹,原本以为自己已学到父亲七成的本事,如今看来要学的还有很多啊。 …… 朝堂之上,正事刚议完,李二照例来了一句可有本奏,结果随即就有人出班道:“陛下,臣闻安乐坊有悯孤院,徒害人命,还请陛下责令长安县严查。” 李二看了眼出班之人,乃是吏部侍郎崔平同:“卿家是听何人所言?” 崔平同道:“臣早听家中仆人所闻,恐有误会,便亲自探查了一番,果真如此。” 李二不语,下一刻又有两人出班道:“臣亦听闻,还请陛下严查。” 李二双眼微眯,因为此刻出班的几乎全是世家之人,这倒是让他有些诧异。 “陛下,臣昨夜访友,友在安乐坊,便是悯孤院所在地方,臣听闻秦王召见长安县令,还令其做事,此先例不可开, 秦王年幼并未封实地,不之官便罢了,如此结交臣子,且跨过朝廷各部,私令一县主事,有违朝廷规制。” 恰在此时,有人来宣说房玄龄来了,李二允他进来,老房进去之后不知在议什么,谢恩坐下之后便没了言语。 李二看着出班的众臣子道:“今日便将此事搞清楚吧,免得各位爱卿惦挂此事,来人,宣秦王、长安县令。” 李厥本就在东宫,听到宣见便赶了来,见礼之后,李二淡淡一笑道:“众卿在议你所设悯孤院之事,你说说吧。” “孙儿好心办了坏事,孙儿有失督导之责。”李厥起身行礼回道。 “哦,先别说责任,先说说你那个悯孤院是怎么回事?” 李厥从怀中摸出一个册子高举过头,这才道:“两月之前,众臣听孙儿要做事,苦于无钱,怜我幼小便慷慨捐助了许多, 孙臣用不了这许多,退给众人也不要,便想着用此笔钱设立悯孤院,也算是为众人和自己积福。此册,便是各人所捐悯孤院的名目。” 他当然不能说,这是为了上凌烟阁榜众人送的礼,所以随便找了个借口,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太监接过册子要呈递李二,李二摆手道:“便在这里读给众卿听听。” 太监便打开册子念了起来,刚念完就听大笑声响起,程知节出班道:“陛下,臣排第三,臣大大的善心,当时臣就算到,秦王用不完的钱肯定会做善事,所以臣可是掏空了家底。” 李二淡淡一笑嘉奖道:“哦,朕一直知晓陈爱卿是爱民之人。” 程知节哈哈一乐,又看向李厥道:“秦王,家里还能抠出几百贯,明日送到东宫,做好事俺老程可从不落于人后。” 李厥双手抱拳道:“多谢卢公。” 之前弹劾的臣子发现这画风要偏,崔平同当即开口道:“秦王,悯孤院有九人遇害,还有昨夜你召见长安县令可有?” 李厥看着对方点头道:“昨晚我之所以在安乐坊,便因听到院中有蛀虫前去查看,悯孤院乃是我促建,这个权力还是有的。 至于杜大人,其为长安县里父母官,我为首告者,他要到现场,这有问题吗?” 李厥说自己之所以见杜善贤,是因为自己举报,对方来核查。 崔平同道:“我闻之是秦王令人持腰牌,令长安县令而来。” 李厥轻哦一声道:“不知崔侍郎是亲耳所闻吗?若不是又听何人所言,可令那人上殿来与本王对峙,看是他说得对,还是本王说得对?” 崔平同一顿,随即吞吐了几声才道:“许是臣听错了。” “听错了便可在朝堂上污蔑一个亲王?”李厥语气变冷道。 崔平同面上微黑,一时之间便也不知如何下场,房玄龄却在此时开口道:“崔侍郎也是一片赤诚之心。” 李厥愕然的看了眼老房,面上浮现疑惑,不过倒也没有再咄咄逼人。 片刻长安县令赶来,李二让他将昨晚之事说一番。 “陛下,臣有失察之罪,还好秦王揭举,否则臣还被蒙在鼓里,臣甚为糊涂。昨晚宵禁刚过,有人持秦王腰牌来见臣下,言悯孤院有荼害人命之事, 臣大惊,急忙赶了过去,亲自审问了所有人… 管事钱允声称乃是太府卿所令(房遗爱现在的实遣官职),臣今早本打算亲去公主府相问,太常卿亦听闻此事,前来投案言, 本想做些善事,但终为人所误。” 杜善贤说完,李二看向众人道:“众卿家还有何疑惑没有,当事人皆在此,朕允各位相问。” 大殿中静悄悄的,李二等了片刻轻哼一声道:“尔等只知盯着他人手尾,若有这功夫何不俯身为民做些实事,悯孤一事皇孙偶有不当,但其心甚悯,这便是尔等要学之处。 皇孙出身富贵亦知惜民爱民,恰尔等自言耕读传家,朕未曾看到尔等为民办一件实事。” 训了一番,李二这才宣布道:“太常卿有教唆之嫌,罚铜六十斤,徒一年。杜善贤为一方县令,治下发生如此大事尚不知,念其有补过行为,调任下县县令,吏部依情而定。 其他几个主犯,判绞吧。” 说罢,欲起身宣布退朝。 …… ps:大唐是有有期徒刑的,是在长安周边划定区域为牢,主要从事劳作,一般三年为最高限,与流放不同哈。 三更哈,山峰不是不想码多,实在是精力有限,求催更、免费的小礼物,评论哈, 刷点,数据好看些。 接下来还有一个大高潮,山峰尽量多写,也感谢铁子们的支持哈。 第83章 还要怎么证明? 李二欲宣布退朝,房玄龄却出班道:“陛下,三字经自是煌煌巨着,只是外间人闻,言三字经乃秦王所书,还请陛下旨意澄清。” 李二愣了,这事你老房也清楚啊,朕孙儿献书时你不也在现场嘛。 “为何要下旨,这本就是朕孙儿所书,只是以朕之名便于推行。” 房玄龄好像就在等着这一句话,当即再度道:“陛下,秦王是您的孙子,您宠着他是应该的,但秦王才五岁,写出三字经臣恐天下悠悠之口啊。” 李二瞪大双眼看向老房,很想问一句对方是不是失忆了,随即双眼突然眯了起来,看向李厥,只见这小家伙先是对他快速笑了笑,然后又连着贬了好几下眼。 见此,李二也知有隐情,便面容一板看向老房道:“那三字经便是皇孙所写,朕乃天下共主,何惧百姓之口?” “陛下,三字经非悯农诗,皇孙便是生而识字,也太过匪夷所思。天下之人恐难信服。”老房也不惧,依旧硬顶道。 原本攻讦李厥未果的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欣喜。 看看人家,难怪能成为宰辅,这攻击的点就是不一样。 先是设计让陛下承认三字经乃是李厥所写,接着便是激得李厥证明三字经是他所写,怎么证明? 若不能证明,到时传到市井、读书人的耳中,李厥的三字经乃是抄袭,那么李厥的名声照样坏了。 想及此,便有人出班道:“陛下爱孙之情,臣等知晓,但还是请陛下纠正,若如此张冠李戴,让天下读书人如何看?” “陛下,还请收回成命,还三字经原着之清明。”又有一人出班道。 “臣附议。” 见又有几人出班,李二有些犯迷糊了,孙儿显然知晓此事,但为何要让自己身陷舆论的漩涡之中呢? 他的目光看向李厥,意思是问接下来什么章程,这戏该如何演。 不等李厥起身,房玄龄又道:“秦王年幼,之前不显,虽有不鸣则已之说,但三字经乃是实打实的学问,确让人难以信服。” 李厥感觉时机差不多了,起身看向老房道:“梁公所虑也是正理,我也相信房相今天所言与我清早打了房遗义,还有彻查悯孤一事无关。不知房相认为,如何方能让百姓相信,让你等口中的读书人相信?” 老房好像没听到李厥语气中的讥讽,想了想道:“秦王若真想证明,也颇为简单,臣早闻秦王出口成章,不若便在这朝堂上留下墨宝如何?” 现场几个世家子弟皆对视一眼,心中想着还是老房够狠,直接现场考较啊。。 老房出马一个顶俩,看来秦王名裂就在今日。 李泰自从上次哭宫之后,这还是第一次上朝,今天主要是来看看朝议的动向,之前对于世家攻讦之事被轻松化解,他心中非常不爽, 现在没想到,居然有意外收获,老房挺身而出了。 当然也有维护李厥的,唐俭和萧瑀几乎同时出班:“房相,如此非是作学问,而是故意为难秦王,吾等虽不才但也读书几十年,若想即刻成文也甚难,何况秦王年岁在此。” 长孙无忌没有开口,他的目光不时在李厥和老房之间游走,他敏脱的感觉到,这事并非表面看到的这么简单。 其一,今天老房的做派很不老房,其二,老房绝对不会因两个儿子的事,如此明目张胆的为难秦王,最重要的是,就算老房不支持秦王, 也绝对不会触陛下的霉头,在朝堂上公然与世家亲近。 李厥拱手向萧唐两人致谢,这才提高声音,清亮的童音了响彻大殿: “三字经本是我偶得,我本不愿署名,皆是因恐有今日之争,但我皇爷爷清明正直,对孙臣一片爱护。 也罢,前日卫公给我讲军策课,便讲到了为将之道,让我以此为题,写一篇文章给他,这两日太忙一直未落笔,今日便在此处完成功课吧。” 随即又对龙椅上的李二躬身道:“孙儿放肆了,还请皇爷爷准允,赐孙臣笔墨。” 此言一出,群臣再也没办法保持平静,一部分人还低声议论起来,朝堂顿时有往菜市场发展的趋势。 李二面上有好奇,也有担心,但还是让身边人去准备。 “肃静。”萧瑀是尚书右仆射,本就有监管百官之责,见笔墨案几都准备好,他赶忙出声提醒,生恐声音影响到了李厥的思路。 早先,李厥请他做先生的时候他还想着拒绝,但一段时间接触下来,他的想法也发生了改变。 李厥待人至诚,虽年幼但不软弱,生富贵却惜民,不少观点有独特的见解且发人深省,相较李泰和李治,还真是最佳的储君人选。 况且,现是他是李厥的先生,学生表现的好,他这个先生脸上也有光。 随着他这一声,现场逐渐安静下来。 李厥坐在案几后,整个人如同老僧入定,许久才抬手握笔添墨,开始书写起来。 台阶上的李二实在是忍不住,便起身走了下来,站到了李厥的身后。 萧瑀和长孙无忌差不多也如此,而且两人身份在那,便也凑上前站到了李二身后。 李厥写了两字,便抬头对众人道:“先生所言,为将之道当有胆气、审时度势、未虑胜先虑败, 我这两日有暇便考虑先生所说,归纳曰:治心、尚义、养士、智愚、料敌、审势、出奇、守备。” 众人都支棱着耳朵听着,也知晓,这些自然不是文本内容,而是李厥对于要写的内容引言或者说纲要。 接着,李厥再次动笔,边写边道: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他写的是苏询的心术,这篇文章是他为数不多,除了诗之外能记住全篇的长篇论文。 这还要多感谢曾经自己的一个客户,那个客户自诩文人,非常崇拜三苏,其中更视苏询为自己的偶像,说苏老泉,二十七始发愤, 他也一样,是二十七岁才开始创业,取得了成就云云。 李厥当时为了投其所好,就花功夫背了三苏的不少东西,其中就有苏询的心术,还有苏辙的秦论。 这一开头,便让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语言简炼,开篇点题,连用两个剧变来形容为将要心若磐石。 泰山在面前崩塌也要面不改色,麋鹿突然从身边跳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心智如此,才能够控制利害因素,才可以对付敌人。 第84章 砸不晕你们 大殿中人不少,但大家就连呼吸也放缓了,只剩下清朗的童声。 “故善用兵者以形固。夫能以形固,则力有馀矣。” 这一句念完,李厥也放下了笔,起身刚想说点什么,李二则对身边一个太监道:“去,把卫公请过来。” 小太监快速的跑了。 李二见墨迹差不多干了,迫不急待的拿起再度细看起来。 这是真正的策论,论的就是为将之道。 短短几百言,很具体的将为将之道所要关注的点全都进行了论述。 李厥看向房相道:“这是不是学问?” 老房双眼含笑,不过很快又变得颓然起来,缓缓的点点头。 李厥的目光又看向那几个世家子,目光中带着鄙夷和讥讽,几个世家子双眼中全是茫然,这还怎么污蔑, 如此煌煌之言,逐字嚼之唇齿留香,居然就在自己眼前,耗时不足半时辰完成了。 怕是今日朝堂之事传出,李厥的名声不是坏了,而是真正要名扬天下了,成为所有读书人之楷模、追捧的对象。 所以,此刻几人的面上都带着灰败之色。 李厥又将目光看向李泰,对方感受到目光,立刻抬头望天,居然不敢与之对视。 李泰怕啊,因为他也是幼小便出名,这一刻真怕李厥把笔给他,让他也现场写一篇。 “陛下,老臣还未记完呢。”长孙无忌有些郁闷道。 李二哈哈大笑,将刚要折起的纸小心递给对方,嘴里还叮嘱道:“别把纸扯破了。” 李厥可没打算这么轻易的放过几个世家子,今天让老房配合他做局,他就要先从名声上,重创一下这帮世家, 至于其他的,不急,自己还小可以慢慢来。 想到此,他再度坐到案几后,见此众人皆是不解,却听他看向崔平同道: “崔卿是博陵崔,还是清河崔?” 崔平同愣了愣答道:“臣籍上清河。” “哦,那便是清河崔了。我若是所记不差,崔家也自诩是耕读传家吧,我有一个问题不解,还请崔卿为我解惑。” 不待崔平同回答,李厥提笔边写边说道: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崔卿,你能为我解释一下,为何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吗?” 几个世家之人闻此,个个面色剧变。 看似又是一首悯农之诗,可是对世家而言便是诛心之语,因为大唐的粮食主产便是在世家大族的手里,而他们不仅吞并了大量的土地,且还不时的操控粮价。 就像昨日李厥去西市发现粮食价格上涨,便是世家知晓李二有东征的想法,开始收紧粮根,限量供应。 囤货居奇,这帮人玩的很熟,且玩得很黑。 这一首诗如果只是平常写出来根本不算什么,但李厥问的是崔家子,还让对方作答,这若是传出去,很难不让人联想。 崔平同面上阵青阵红,一是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其二他自诩是读书人,要回答也要以诗体的形式,他可没这个急才。 “此诗便送给崔卿,不急,你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到答案,什么时候给我答复就行。” 崔平同心中大恨,但他不能不接,不仅要接过还要道谢。 李二闻得此诗,一双剑眉微挑,看向几个世家子的目光变得冷冽,眼中的杀气一闪即逝。 其中不乏看热闹的人,比如说许敬宗,他这一会就想着放肆大笑,在世家的眼中他不是好人,但他同样看不起世家, 自己腹黑,自己逢迎,但自己光明正大,不像世家表面上说什么耕读传家,说什么当今读书人的领袖,实则背地里比自己还黑,还不要脸。 而一旁的老房都想竖大拇指了,看来这首诗才是李厥的本意啊! 但他还是低估了李厥的谋划。 只见李厥从世家子的身上收回目光,又对着他微微一礼道: “房相,读书为明理,读书为治世,读书为修身。我知晓,大部分读书人皆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的胸怀。 只是苦恨上进无途,抱负难伸,本王便给他们一个机会。 本王偶得两三楹句,苦思之下凑不成对子,若是他们真有学问,只要对上一句,本王的属官还有空职,便招了又如何。” 说罢,李厥再次坐下开始写。 这一下大家都被点燃了兴趣,他们自然对于什么属官没兴趣,但他们也觉得李厥这话说得太大了。 对联起于三国,在大唐并不算流行,但不少文人也会偶尔拿此消遣,所以什么叫对仗工整,还都是知晓的。 李二也觉得自己孙儿这次有点不稳当,这要是有千八百人答上来,难不成都招进东宫啊! 东宫倒是能装得下,关键是要这些人干什么,听说孙儿搞了个暖房种菜,难道让这些人去当农夫,那到时肯定哭声一片。 李泰和世家几人的面上都浮现了喜色,好嘛,原本认为此次完败,没想到李厥自大到自掘坟墓了。 到时找人专攻对子,然后将对句广散读书人,到时成千人堵在东宫门口,看李厥怎么办。 李厥不管这些,坐下便写,这次他没有现念,写出来后待墨迹一干,便将纸递给老房:“还请房相帮我广而告之,需要多少钱财,我出了。” 老房心中也觉得李厥应该先圈定范围,比如多长时间,比如最先答出的人之类, 他想着等张贴时帮着李厥补救一下,不过他也很好奇李厥写得是什么,接过就瞄了起来。 看完之后,他突然浮现一丝苦笑。 “梁公,让我等也看看。”出口的是褚遂良,他也是真的好奇。 房玄龄将纸递给他,他接起看了眼先是茫然认为不难,随即眉头微挑,再就剩下苦思了,这下可急坏了众人。 陛下仰着头好像在思考,其他看过的,像长孙无忌、萧瑀等人皆如此。 褚遂良好像知晓大家所想,便将纸往下传阅,看到的人越多,现场越安静,然后抬头望天、双目失神的人也越来越多。 不过也有无所谓的,比如老程,不过压根也没人将纸往他面前传。 直到来人进殿禀报,说卫公来了,大家这才醒悟,这一刻再看李厥的目光又有不同,就连李二看着自己孙子的目光都带着欲言又止。 李靖本以为,李二叫他来是为了东征之事,想听听他的意见,结果发现还在朝会。 进殿之后,李二让人将之前李厥写的递给他,这才将刚刚的事给说了:“这是你弟子当场所书,说是你所留的功课,你作为先生就点评一下吧。” 第85章 不靠谱的大宴 李靖接过纸,自然知晓李二口中的弟子是指李厥,看向对方,这小家伙居然向他矜持的一笑。 细看内容,随即双眼瞪大。 看完内容后,他看向李厥丝毫不客气的说道:“为何不提前拿给我看看。” 李二笑了笑,替李厥解释:“秦王这两日事多,这也是今日现场所写,爱卿直言便可。” 李靖沉吟片刻方道:“纸上谈兵,倒也有可取之处,仁义技穷,此为大善。” 李二点头,李靖没有吹捧,而是很客观的给了评语,且与自己的看法差不多,两人皆是军事大家,并不是很在乎李厥在这个策论中的言辞是否优美, 主要是看这篇文章的现实意义。 不等李二再问,李靖再度说及:“若是拿此文履试,臣若看到,或许会要到自己麾下。” 李二哈哈大笑,从李靖口说出此话,便算是很大的褒奖了。 见时间差不多,他先看向房玄龄:“既然秦王话已出口,卿便费心张罗一下,前五人能对及的,不需秦王简拔,朕便给他这么一个机会。” 好嘛,李二还是怕有人钻空子,对出的多了不好办,所以找补了一句。 安排好事,李二今天高兴,孙子不仅露了脸,还打了世家这帮人的脸,他含笑道: “已是午时,众卿家便不用再回衙了,恰逢凌烟阁已布置妥当,众爱卿便同朕同去参观一番,过后在承庆殿摆宴。” 李二请客,大家自然要给面子,纷纷称喏。 李二当先走,畅清拉着李厥走在身后,再后面才是李泰和重臣,这一番动作也让原本有些不明白的臣子彻底明白了。 来到凌烟阁,众人就看着李二一个人表演。 先是笑看了眼第一名的长孙无忌画像,指着画像看着站在一边的当事人言:“辅机乃朕舅兄,朕旁徨时会问计于他,朕得意时,劝戒最多的除了魏卿也是他,为朕兄长亦为良师。” 长孙无忌赶忙谦言。 李二淡淡一笑,走到第二位画像前矗立良久,一言不发,片刻语带哭腔说及:“河间王乃朕兄长,大唐水军成建,其独功矣,又灭萧铣,镇压辅公祏,破广陵、丹阳,平定江南。 其薨之后,朕心如刀剜,痛不能言。” 接着是第三位杜如晦,李二泪水已经流下来了:“杜卿,朕倚如臂膀,他也未曾辜负朕之倚托。隐太子献计高祖言要朕的秦王府中人全部发配地方,只有杜卿留在朕的身边,为朕谋划。 然朕搜寻天下名医、天材地宝,却仍未能救得杜卿之性命啊。 早先朕时时梦到杜卿,这两年朕连梦中也见不到杜卿了,日间想及不能理政,夜间想及时时不眠。” 李厥站在旁边,刚开始还以为李二是作秀,但听到此番话之后,他也不禁伤感,同样也可以确定,李二这一番话是发自真心的。 一个个走过,每一个李二都会点评两句,当然,这个时候李二只论功,不少臣子也和李二一样泪光盈盈。 在里间待了半个时辰,李二这才领着众人出来。 李厥是真饿了,这都过了饭点,来到承庆殿,这里布置好了,每人一个小案几,李二坐下之后,举起酒杯:“今日此刻无君臣,诸君饮胜。” 这是李厥第一次参加大宴,他本以为规矩会很多,结果,好嘛,压根就没有规矩。 个个胡吃海塞,抱着酒坛子到处找人拼酒的。 老程喝得不仅多还急,喝完之后将衣袍一脱,只穿着一个兜裆布,站在文官的面前,非要和他们相扑,文官个个掩面。 他们就算再喝多了,也不会和一个熊罴摔跤啊,这不是找刺激,这是找死。 “哼,你们一个个在朝堂上,嘴不是很厉害嘛,来来来,现在我们比划一下。” 老程没完没了,李二也看不下去了没好气道:“知节,回去。” 老程轻哼一声,回座位时刚好又瞄到了张亮,再度开口挑衅:“老张,上次在甘露殿外打得不痛快,俺老程早看你不顺眼了,来,再比过。” 张亮也是从尸身血海里爬出来的将军,当即起身一边脱衣服一边道:“今日便让你尝尝厉害。” 三两句,两人就抱到了一起。 李厥看向文官,只见他们一边面带嫌弃,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 而武将个个起身围着两人,给自己看中的人呐喊助威。 然而这些还算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居然有人现场开赌,原本他以为李二会制止,没成想李二起身走到开赌的人面前,解下自己的玉佩就押了上去。 我去,这是大唐最高级别的大宴? 李二下完注之后,还走到他面前叮嘱道:“你还小,不能学这个。” 李厥除了点头答应,还能干什么。 本以为大家都挺忙,一餐饭吃个一时辰顶天了,结果直到太阳西斜,这帮人还在没完没了。 这不,这会不打架了,改成跳舞了,而且还是李二亲自带的头。 “畅公,还有多久?” “秦王累了,便回去歇息,陛下若是高兴,会持续到半夜的。” 看着一个个大男人骚气的扭动着,李厥真怕自己长针眼,果断选择跑路。 回到东宫,看到武媚,这才感觉双眼好受点。 “您今日没午休,现在困吗?” 李厥摇摇头,刚刚有点,过了那个劲也就不困了,想起一事叫来无意道:“你亲去一趟长孙府,见到我姑姑后,告诉她房遗爱徒一年。” 无意答应一声便离去。 洗漱一番,他到了丽正殿,陪陪自己的母亲,顺便陪着母亲吃晚膳。 …… 第二日,长乐公主带人来到了高阳的府邸,勒令她回皇宫居住,直到房遗爱刑期结束方可回府。 高阳自然不愿意,她就是个不安分的,在她看来房遗爱是他良人没错,但也只是一个身份罢了,自己愿意找谁相伴,与房遗爱也没啥关系。 所以房遗爱是不是坐牢,与自己何干。 但是她可以在他人面前摆公主的架子撒泼,但在长乐面前,她还真没这个胆子。 只得老实听话,随长孙一起进了宫。 李厥当然知晓之前的事,是李泰和高阳所为,以他的小气劲,没有办法直接来找高阳的麻烦,但也不会让她好过,先在皇宫里守一年活寡再说。 这样做,也算是给老房一个交待了。 第86章 大能归来 长安东市,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颇为新奇的逛着,他已经逛了近一个时辰,丝毫没有厌倦,看着周围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子新鲜。 他并不是小地方来的,相反,他自小就长在东都洛阳,相较长安稍差,但作为陪都,同样繁华。 之所以会如此,皆因他刚从天竺回来,那个早晚都能闻到牛粪味,每天不踩上一泡都不正常的地方。 前年,他受陛下令,作为副使,跟随正使李义表出使天竺,这一去便是两年。 虽只两年,但在他看来,长安的变化还是很大,东市也较之前更加的繁荣。 今天是陛下召见听汇报的日子,不过这些自有正使来做,他作为副使并不需要,所以就来到了东市。 时至午时,他也终于逛累了,恰好看到旁边矗立着一家大酒楼,一看便不凡,他本就为富户,所以便走了进去。 让他愕然的是,本以为会因价高而冷情,但一楼通厅居然满满当当坐无虚席,长安人皆是如此有钱了? 更让他感到诡异的是,这么多人坐着,居然极为安静,偶尔有声音也是同桌间的低语声。 恰在此时,一个伙计迎了上来道:“客官是饮茶,还是打尖?” 王玄策越发的好奇,酒楼什么时候能喝茶了? 不过他还真看到,不少人的桌上压根就没有食物,只有一壶茶。 “饮茶怎么说,吃饭又怎么说?” “吃饭楼上有雅座,饮茶的话便只在一楼,十文钱一壶,可坐两个时辰。” 王玄策还是有些不明白,再度问及:“喝茶为何不去茶肆?” “客官这是刚来长安吧,这两日的茶肆根本都站不住人了,所以不少人就来了我们这里。” “这是为何?” 店伙计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早先当今皇嫡孙秦王写出三字经,也就在前几日,朝堂上有人怀疑皇嫡孙年幼,并非他所写。 皇嫡孙为了自证,就写了一篇啥论,还有一首诗说是用来挖苦谁的,还有三句话。” 然后一指众人盯着的墙面道:“呐,便挂在那里,皇嫡孙言,谁若是能对上下句,便可任他王府的属官,这不全长安的读书人全都惊动了, 前日贴上,昨天便如此了,好多人前日坐了一天,今天门一开便又来了。” 王玄策听得玄乎,便也不急着用膳了,让伙计先给他来壶茶,付了十文之后,便抬头看了看,有一桌好像有一面是空的,他便挤了上去。 他向另三边所坐之拱了下手,三人还礼,全程没有开口。 伙计上茶来,又在他耳边低语道:“客官,这墙上只有三句话,皇孙所写的策论和诗皆未张贴其上,若是客官要的话,小店有得售。” “有卖?”王玄策吃惊开口,随即又赶忙向三人拱手致歉,刚刚的声音有些大了。 “不过有些贵,需50文钱。” 王玄策点点头:“学问无价,便取来一张。” 说罢又从口袋掏出五十文数给伙计,伙计将他的杯里倒上水接过钱便走了。 王玄策这才开始看墙上所挂的三句话,读完第一句他便知晓这是对子。 只见第一张条幅上写的是:‘明月照纱窗,个个孔明诸格亮。’ 仅看完这一句,他不禁就倒吸一口凉气,句子很普通意境尚可,但难就难在,后边七个字把诸葛亮的名和字全融入其中,与其一句又对应,浑然天成。 伙计将一张纸递于他时,他只是随意的接过,心思全在这一对上。 苦思良久,刚开始还觉得有些思路,结果越想越是糊涂。 过了许久,他猛的一惊回神,看向旁边三人,个个皆是眉头苦拧在愁思,搜肠刮肚觅佳句的样子,他突然浮现一丝苦笑。 放下一第一句,他又看起第二句:‘烦锁池塘柳’。 与第一句一样,初见觉得不难,再看则不然,三看居然隐隐有了愤怒。 这分明是文字游戏,这一句只要把所有含五形偏旁的字列出来,然后一个个对照组合,他就不信找不出一句对仗工整的。 扭头看了眼旁边桌,下一刻瞪大双眼,因为有人居然真的在这么干。 王玄策有些郁闷,他是个会变通的聪明人,自然知晓有时偶得的佳句本就是绝对,再苦思也没用。 前两个他知晓自己是没戏了,只得将目光看向第三句:‘寂寞寒窗空守寡’。 这一句应该是三句中最简单的,不过苦思良久,他还是没有工整的下联,摇了摇头,这皇孙分明是在逗人玩呢。 将桌上的纸一拿,他直接上了二楼打算先祭五脏庙。 楼上倒是颇为热闹,坐下点了两份菜,一壶酒再加一碗雕胡饭。 等菜的时间,他刚想拿起纸来看,却听邻桌有人说道:“皇孙才五岁,真真是羞煞了我等耗首穷经之人。” “心术读之有气节,第二首悯农更是道尽这世道民之不易,再加楼下的三个对子,唉,吾等之楷模啊。” “言皇孙才五岁?” “学无先后啊,夫子言三人行必有吾师矣。” 王玄策越发的好奇,拿起之前的纸细读,看完心术,他差点拍案,看完悯农,他也明白这是在暗讽世家。 正看得入神,便听一人道:“这位先生是在看皇孙的心术策论吧,吾等皆为读书人,不若并过来,吾等一起畅聊如何?” 王玄策起身道:“在下王玄策,乃游学的学生。” 其中一人笑道:“巧了,吾等三人皆是,今次来长安,就是为明年大考作准备,我叫娄师德。” 一指旁边面白一位道:“此是敬晖,敬兄。” 又看向坐在左边的一位面上严肃的年轻人道:“这是张柬之,张兄。” 王玄策也没听过三人,不过对方盛意相邀,他也不好拒绝,刚好伙计上菜,他直接让对方上到那一桌,他也起身坐了过去。 “听几位谈及秦王,果真如此般神奇?” 娄师德更健谈些,笑着解答:“王兄可曾读过三字经?” 王玄策摇头,娄师德长叹一声道:“若是之前我也是不信的,更不信三字经如此的惊世之作,出自五岁的秦王之手,可是前几日朝堂之事,容不得我等不信啊。 便是随意三对,就难倒了这天下的读书人,可惜无法当面请益。” 王玄策又问:“三位皆是饱学之士,为何不在楼下试试?” 娄师德三人对视一眼,下一刻皆捧腹,敬晖一指张柬之道:“他倒是不服,昨日枯坐一日,然一字未得,我和娄兄深知学浅,便早早败退熄了心思。” …… ps:历史上,王玄策是贞观十七年去的,贞观二十年方回,这里我提前了,杠子们出征,哈哈。 第87章 两家商铺 张柬之看着大笑的两人,面上微黑郁怒道:“不用心焉知无所得。” “哦,不知张兄得了什么?”娄师德打趣。 “某悟…悟了,那本就是绝对,相信再过百年也不可能有一人对出。” 此言一出,包括王玄策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此悯农诗为何署之二,难道还有之一?”王玄策指着纸上不解道。 “看来王兄是初来京城啊,没错,四月时京城便有悯农之一,也是皇孙所写…” 随着酒局近半,大家的话题有所转移,开始交流起治政牧民的各自看法。 张柬之言为仕者,当教化黎民,归劝圣人,百姓错者罚,圣人错则谏,不可枉顾百姓,一味逢迎君上,如此才是大夫之责。 敬晖则言为仕者要修身,首重清廉,自泏者则事必偏,长此必为小人所乘,失了本心。 而娄师德的看法又不同,他的志向是考中进士之后,驾青骢马、提三尺剑建不世之功,保家卫国,开疆拓土,做一个留名青史的儒将。 随着话题渐深,让王玄策颇感惊讶的是,原本以为只是随意碰到的三个读书人,但一番畅谈,他发现,这三人居然皆是胸有锦绣并非庸人。 他并不知晓,这三人以后皆为宰相,张柬之和敬晖因发动政变,罢武则天拥中宗李显,还皆被封了王,不过自古异姓王善终者不多, 张柬之和敬晖同样如此,武则天倒下没多久,李显耳根子又软,听了武三思的谗言,双双被贬,张柬之急愤而死,敬晖更惨,被陷以凌迟而处。 一餐饭吃了一个时辰,从酒楼出来,王玄策也觉得这个中午未有虚度,颇有收获。 打算回家,将今天所得记录下来,扭头发现旁边这大下午的,居然还有店铺门前排起了长队,好奇仰头看起招牌, 只见上边写着安和糖行,他更加的好奇了,什么时候大唐的乳糖和石蜜生意如此好了。 而且他还发现,虽然排队之人看上去都像是长年伺候人的,但个个衣着不凡,一看就是富家豪奴。 好奇之下,他走到队尾,对着一人抱手道:“这位老丈,这是排队买石蜜吗?” 老头原本不想理他,只是扭头时发现王玄策举止穿着不凡,便耐着性子解释: “现在长安的富贵人可不食石蜜,那玩意虽然有甜味,但食之有渣喇嗓子,调水之后又浑,我们皆是奉主家之命在此买雪花糖的。” “何为雪花糖?” “你是外地来的吧,我跟你说,这雪花糖可是当今皇嫡孙梦白胡神仙所授之秘技,不仅甜得纯正,且白如雪花,便是不食光看着,也是享受。 老汉前段时间帮着主家干了一件露脸的事,主家赏了某二两,我泡了一小碗,啧啧,那味道,三日之后嘴有余甘,果然是神仙才可享用的。 唉,就是价格太贵了,且限量供应,三贯钱一斤,每两日一人供一斤。” 老头是个健谈的,一指前面几人,说他们是一起的,这样可以多买几斤。 听到三贯一斤,饶是王玄策不差钱,也是被惊到了。 这一刻,他想歪了,以为这帮人都是为了讨好皇嫡孙,所以才会如此,看了眼左右压低声音道:“你家主人要讨好皇嫡孙是不是?” 没成想,听到此话老丈突然暴怒起来:“你个外来的瓜皮,不晓得就不要乱说。 你不是在侮辱老汉家主人,你是在诋毁皇嫡孙,你要知道,这雪花糖赚的钱,可都是贴进了悯孤院里,可一分钱没装进皇孙的兜里。 虽说之前悯孤院出了点事,那也是那帮天杀的欺皇孙年幼,皇孙知晓后,全部抓了砍头。 还有之前咱长安有伥鬼,也是皇孙夜里坐镇亲手所抓,去逑,越说老汉越气,去去去,买糖就老实排着,不买就滚蛋。” 王玄策愕然,他没想到秦王居然在百姓的心中,有如此的好评。 他对老丈致了歉,又到前面站着看了眼雪花糖长何样,果如老丈所言,如同雪花一样洁白。 不过想着队伍太长,他强忍着没排队离开了。 转过一个角,没走多远,发现又有一间店铺门口大排长龙,大唐的商业已发展如斯? 他再度仰头看起门楣,只见上边写着:三味书味。 这下更奇了,虽说刻版印刷现在已有,但因每印一页,便要刻一张板,价格太高,所以也就官家方使用,民间压根没有印刷一说,书籍全靠临抄。 所以这年头读书人少,因为不仅纸贵,书籍的价格更高,像眼前的书肆,之前他也是闻所未闻。 外间的墙面贴着两幅大纸,第一张写着为何取名叫三味书屋:‘读经味如稻粱,读史味如肴馔,诸子百家味如醯醢。’ 下面则是一张价格清单,三字经38文一册,史记(册十),单册45文,论语39文一册。 常见的通史和四书五经都罗列其中。 这个价格,让王玄策不禁呼吸粗重,心跳加速,这个价格相对原本的书籍价格,如同就是白捡的。 什么时候,读书的成本如此低廉了? 要知晓,这年头之所以读书人少,原因就是书籍的成本高,而某些世家大户都有自己的藏书阁,只供自家子弟就读, 或者供应那些愿意投靠自己,又有读书天赋的人,用不上的,他们也会束之高阁,秘不示人。 皆因为此,就连圣人有时候也拿世家无计可施。 而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个贫苦读书人所做的一个美梦,这一刻,梦想成真了。 许久他平静下来,心中开始计算,就论单册论语来说,39文的价格在他看来怎么都是亏损的,毕竟仅纸张就需要近30文,那么刻版油墨这些就更不必说了。 他可以确定,这是有人在行善,心中暗叹,如此善事需要很大的财力,不知晓背后之人又能撑得几日。 他走到队尾,想着排队买一册三字经来读,见前边一人像是读书人便好奇问道:“兄台,这书如此便宜,不知这背后主家是谁,能舍如此大财行善?” “你是外来的吧,这是陛下亲御,由秦王来操办之事。听人言,陛下言学问非全在了朝堂,便是日常也需,所以穷耗内库补贴到这书屋之内。 秦王也是克扣自身用度予以贴补,某听闻,秦王这样的富贵人,只有一套长袍好衣日常撑门面所用,在东宫时只能穿短打,裤子连七子盖都露了出来。 如此还不够,秦王还将东宫的花园铲了,种上瓜蔬自给自足,便是为了节省下钱财。” 第88章 一些布局 商业上的事是武媚在操办,虽说李厥有令不准对外张扬这些是自己的产业,但这年头有心人太多了。 白酒和白糖,李厥送了礼,然后市面上就有了,这要是还看不出,那才怪了。 当然,武媚是个聪明的,她不会因为行商贾事而坏了李厥的名声,相反她要为李厥扬仁名,这才有了雪花糖是为了补助悯孤之说。 至于书屋,她也知晓有收买人心之嫌,所以在放风时,将陛下放在了第一位。 如果说三个对子,是李厥对付这帮读书人所持的大棒的话,那么这个书屋就是给所有读书人的一根胡萝卜。 王玄策想到的是另一点,雪花糖高价甚奢,百姓有所选择,可以买也可以不买,但书籍是读书人必备之物,所以在他看来,秦王所为,颇有劫富济贫的味道在内。 排了近半个时辰,终于轮到了他。 “客官见谅,每册书只限购一套,不可多售。” 王玄策微点头,原先一册论语市面上要七百文左右,若是有名人作跋注解的更贵,有的能炒到贯五的价格, 现在只要不足四十文,卖一本亏一本,可不要限量! 然而伙计接下来的话,让他隐隐有了愤怒。 “客官不知,大前日我们才开张,而有些大户居然想把我们的书包圆了,他们是啥心思我们也不知晓, 但主家可是说了,卖这么便宜,便是想着更多人有书读,而不是让那帮人囤起来喂白蚁的,所以不得已才会限售。” 王玄策自然知晓,伙计口中的大户是何人。 定是那些世家,他们的根基便是掌握着学问,天下读书人六成出自世家,这才是他们真正可以立足或长久富贵下去的根基, 现在这个书屋,就是在挑战他们的根基,他们若是没有行动才怪了。 为了一己之私,居然枉顾他人的善行,为了自己的富贵,就要堵死全天下读书人的上进之途,这帮世家之人可恨,这便是他愤怒的原因。 本想每样买一册的他,听得伙计所言,便放弃了之前想法,毕竟大部分书籍家中也有,他就掏钱只买了一册三字经。 夹着书本,他并没有选择再逛,而是回到了自己在长安置办的小院。 将书放到书房之后,他先简单洗漱一番,又将窗台的熏香点燃,此香乃是他从天竺带回,不仅耐烧,且香味隽永提神,还带着一股子淡淡的乳香。 弄好这些,他这才坐下拿起三字经细读。 许久,他将书放下,低声喃喃道:“还真是启蒙之圣经,煌煌巨着,字字珠玑。” 这一刻,如同娄师德所言,他真想见秦王一面,当面请益。 …… 东宫之中,李厥正在听取武媚的汇报。 “书肆自大前日开张,已出售书七千余册,这还是在限量的基础上,几乎是每日只要东市一开市,便有人开始排队,一直到闭市结束。 依照这个速度,存货可能撑不了几日,要不要再缩短一点营业时间?” 李厥想了想道:“不用,也就是图个新鲜,随着售卖的越多,市场会趋于饱和,到时就会恢复正常。” “就是价格太低了,若是提升一倍…” 李厥打断了武媚的话:“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又不折本,只是少赚了些。” “奴婢知晓,大王是要做大事的。” 李厥又想起一事问道:“那个心术的纸片卖得怎么样?” 说及此武媚面上顿时浮现笑意:“按您的吩咐,首批印了三千张,所有只要悬挂有大王对子的店面,我们都铺了货,给他们35文,他们卖50文。这才两日,就有店面在催货了。” 李厥之前是业务员,知晓什么叫捆绑销售、噱头营销,一旦那三个对子在读书人中间引起轰动,那么对于朝堂之上自己所抄的心术,这帮读书人肯定会渴盼知晓内容。 回来后,就让武媚印了几千份,这玩意才赚钱,成本不足一文,一张就赚三十多文。 这几天,李厥为了锻炼那帮伴读,便将东宫的几个作坊教给了他们在打理。 农事由长孙延和萧若负责,长孙延虽然心智不全,但在做农事时非常的认真,也不偷懒,若是以后在这方面有所成,也能起到大用。 酒坊交给了李尚道负责,糖坊交给了房燕客负责管理,印刷作坊交给了李俭。 至于段怀简,这货丢给了薛礼,看能不能除了长肉外,再添点脑子。 李厥的舅舅来了,今年六岁的屁孩苏瑰,苏亶也算是老来得子,在家时自然娇惯了些,刚来时自己洗漱都不会,每天清早起床就大哭, 食物、玩具稍不满意也哭,毕竟是自己的舅舅实在不好动手,所以就请了母亲过来,教训了几次,这两天好像认清了形势,也变得老实很多。 不过别看人小,一肚子坏水,晚上尿了床怕被人嘲笑,愣是偷偷取了水,将晚上守着他的丫鬟的床上也泼了水,第二天非说是夜间下雨,雨水漏了进来。 至于狄仁杰,现在算是李厥的秘书之一,协助李厥进行布局。 只有一个设置在东宫后门外的作坊,因太过危险,李厥亲自管理,不假手于任何人。 此刻,狄仁杰进来禀报道:“大王,已经依您之令,谁只要提供新的作物种子,便赏百贯,告示主要张贴于西市附近。” 西市胡人多,西域、大食、倭国甚至是爪洼或更远点都有。 李厥还想着有生之年,能吃上一次小炒肉,抽上一支香烟呢。 “仁杰辛苦了,对了,你去找房老四,这货屁股好了,也该动动,催催他,我想要的人和田弄妥没有?” 狄仁杰出去没一会,房小四便来了。 “大王,人员我已经在找,只是本地农夫对稻习性皆不熟,我想着真不行,便要到南方聘来, 至于地的话,曲江池附近便有大块的空地,只是那是皇家园林,还要大王去请陛下谕旨。” 李厥想了想,曲江池还真的合适,一是水源方便,二是连片的土地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种一些稻子试试,空地相较自己的东宫后边要大得多。 “人员一定要尽快,虽说今年是种不了了,但也要让人提前到位,考察长安周边水质、土质等。” 让房小四去忙,他想着起身去皇宫找皇爷爷,巧的是,他还未动身,便有人来传谕,李二让他去见驾。 第89章 一日闲的李二 半个时辰之前,李二处理好今日的奏折,打算下午放松一下,便起身往淑景殿走去。 门口众人见到他正要出声,被他摆手制止了。 进了殿内,发现杨氏正在低头看什么,手边还摆着一些算筹,李二走到身后发现,对方还真的是拿着一个账本在算账。 “在算什么?” 杨氏被吓了一下,抬头见是李二,手在胸口轻拍两下,将胸前的肉拍得轻轻晃动着,片刻反应过来正待起身见礼,李二轻轻按住了她的肩头,随即坐到了她身边,手在她的腰间轻捏着。 “妾身正在算账呢,陛下的太常卿在坐牢,况且就算他依旧在职,这些内帑的账,妾身也是要亲自看看的。” “哦,朕的荷包还充裕吗?”李二随意揉两下,不知为何杨氏的衣襟就松开了,李二嘴上说着,眼却看着里面浮现的一丝春光。 杨氏似乎有些痒,扭动了一下腰,这才回道:“陛下,您还记得秦王之前弄的那些营生吗?给了内帑三成份子。” 李二轻哦一声:“这是有了进账?” “分了两个月的红利,第一个月是三千二百贯,上个月居然一下子涨到了六千贯,翻了近一倍,秦王身边那个负责的武媚言, 等胡子那边的商道越辟越多,每月的进账将更加丰厚。” 李二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分账,还是总营收?” “刨除成本,给内帑三成的分账呢。” 李二这下是真的惊了,大唐虽然这几年风调雨顺,但内帑一直没什么节余,如果按日收六千贯算,这不一年进账七万余贯。 确定数据没有作伪,李二又有些担心起来。 若是孙儿的商行如此发展下去,到时一年进账数十万,势必会一家独大,官不与民争利,如此下去,那么整个长安的钱不是被这个商行一家挣了去。 这倒不是李二短视,这是现今人普遍对于财富的看法,认为你多挣了一分,那么就会有人少挣一分。 刚刚有的一点冲动,这一刻再度被吸引到了正事上。 沉吟良久,他叫来了畅清:“听说秦王的作坊你都去过?朕虽听他说了只言片语,刚开始也只是以为是小孩子胡闹,你给朕细说说。” “有一处没去,秦王说过于危险不让臣进去,就是他进去,每次都要换下身上的绸缎衣服,换成百姓所穿的粗布麻衣。” “哦,那个作坊是做什么的?”李二顿生好奇。 “臣问了,秦王不说,而且这也是唯一一个在东宫之外的作坊。” 李二想了片刻,示意他将其他的作坊说一下。 “农物作坊,现在占地约有三亩,每亩带有一间很大的温室,顶上则是可以活动的草帘子,这也是秦王最关心的一个作坊, 秦王言皇家的温泉山庄冬日可出菜蔬,他的温室便是同样的道理,还言能不能在冬天吃上瓜蔬,就看那温室了。” 见李二未开口相问,畅清接着道: “还有就是酒作坊,这也是耗费铁具最多的一个作坊,按秦王所言这叫蒸馏技术,自东汉便有,要求便是紧密性,越紧密蒸出的酒就越是醇厚, 老臣还闻言,孙神仙好像对那酒颇感兴趣,每旬日就会要去两坛子。” 李二愣了愣,他记得孙思邈好像是不喝酒的。 “雪花糖作坊陛下也知晓,只是现在变得更大,秦王头疼呢,因为石蜜越来越难收了,而与晋王协商种此物,还要到明年方有产出。 最神奇的便是印刷作坊,老臣之前见过匠人刻版,但秦王却对臣言,说那帮工匠天天做工都做傻了,明知雕版印刷糜费过高,也不知改改。 所以,秦王就采用了另一种印刷方式,他称之为活字印刷。” “何谓活字?” 畅清组织了一下语言方道:“就是在铅块上刻出字,然后整齐的码放在刻板上,印完一页后,便可将字拿出重新组合…” 李二极聪明,一听便懂,随即也茫然起来,很简单啊! 为何,如此简单的法子就没有人想起来呢。 不过片刻他也就释然,那是他们太笨,嗯,还是自己的孙儿聪明。 “然,如此印刷的价值便大大降低,书籍也可变得更便宜些。” “陛下,百骑司已经报了,东市出现一个书肆,名曰三味书屋,论语全册仅需39文钱,三字经一册也只要35文,四书五经,依据单册厚度,从80文至20文不等,未有一册超过百文。” 李二双眼瞪大,若是这个价格,那么大唐能读得起书的人,至少又可增加两成。 “百骑司假作顾客购买,伙计言书肆乃是陛下节俭用度令秦王所开,还言每人每书限购一册,因为有大户在开张时就想着囤书。” 李二自然知晓这个书屋就是孙子搞出来的,听到前半句时面上浮现淡淡的笑意,后半句他的笑容不仅没了,面色也渐渐冷下来。 许久,他才道:“朕今日不想动便不去东宫了,你安排人去把秦王请过来。” …… 李厥听到李二召见,当即起身要走,结果听来人说,陛下还想看看何谓活字印刷术。 李厥想了想,叫无意通知李俭,带着两个工匠和一整套家伙什一起跟着他。 来到淑景殿,见过李二和杨氏。 李二见到他身后跟着一个少年人,便好奇问道:“这是谁?” “皇爷爷,这是卫公的孙子,孙儿的伴读之一,现在负责印刷作坊。” 李俭胆子本就小,见到李二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李二倒是表现的极为和气,让他安排人展示。 “陛下,印刷什么内容?”李俭情绪稍稳定小心问道。 “便印三字经第一页吧。” 李俭言喏,又请示叫了两人进来,两人抬着有十个很大的刻版,每个刻版都满满当当摆满了字。 工匠行过礼之后,听李俭言要印三字经开篇,先将一个小号的刻版放在地上,然后两人开始熟练的从大刻版上挑字。 李二走到近前好奇的看着,只见大刻版上字排列的并无规律,但两人却能非常快速的挑出需要的字,一个个字重新排列在小版上,然后刷上墨,一张纸铺在上边,用同样的一块版一压,随即就印好了。 李二接过看了眼,哈哈大笑道:“果真便利。” 第90章 接待使 活字印刷的初始阶段并不如李厥说得那么顺利,特别是墨。 寻常的墨刷到字上,不等刻到纸上,就已经流到了刻版上,要么就是墨太多,字看不出来,全部糊成了一团。 当时有几十号人,不断的试验,先是在浓稠度上做文章,两天之后发现不行,还是一个工匠想到办法, 他说古代建城墙,为了使土质有更好的粘附性,都会掺入粘米水。 果然在加入粘米水之后,留墨变得好了不少,也勉强达到了使用的标准,李厥又提出掺入植物胶来试试,这才可以大批量的印刷。 李二看完整个演示过程,先是大喜继而叹息了一声。 他何尝不知晓,仅这个印刷术的更新,就是对付世家的一大利嚣,然百年树人,这个法子太慢了,他是看不着了。 赏赐了两个工匠和李俭后,让他们回去,便拉着李厥聊了起来。 “听闻你开了书肆,价格如此低,亏损多少?” 李厥愕然回道:“皇爷爷为何认为孙儿会做亏本买卖?” “不亏?” “只是纸的成本罢了,地是东宫的,人员的薪俸虽不少,但平摊到每册书便极低了, 孙儿正在着手让人研究纸的秘方,若是能将纸的成本降下来,到时全大唐说不准就有四成人能读起书了。” 听到四成人,李二只是淡淡一笑,识字率达到四成,他连想都未想过。 “自古皇家不与民争利,你这个商行越大,到时百姓怎么办?” 李厥愣了半晌,才明白李二所表达的意思,有些想笑但他忍住了,当即道: “皇爷爷,真正的财富并不是以铜钱衡量的,乃是取决于物,物品的极大丰富才是真正的富有。 孙儿所做的,对目前长安的商贾并无任何的冲突。 相反,孙儿所赚的铜钱,可以用来做更多的事,同样会花出去…” 李厥没有过深入的解释,这玩意不懂经济的会越听越糊涂,上次和老房说这些,他也是点到为止。 李二多少有些明白了,同样的一文钱,可以流经四人之手,也可以流经十人之手,经手的人越多,说明商业越繁荣,国家收的税便越多, 国库充盈之后,便又将这部分钱拨付地方,用来建设,如此钱财再度回归于民,百姓拿赚到的钱又买东西,这便一直在流通。 而在这些钱流通的过程中,官家多了不少需要的基础建设,百姓也有钱来提升自己的生活,可谓是全方位的得利。 李二看着李厥,随即伸手在他的小脑袋上轻拍了一下:“去忙吧。” 李厥正打算施礼,听李二又道:“过两日有三个使节团来长安,你作为接待正使,朕再帮你配两个副使,记得,你代表的是皇家之身份。” “孙儿省得。” 李二的意思是,你就是个吉祥物,说明皇家对客人的重视,具体的招待谈判啥的,有副使负责。 李厥刚走,畅清进来禀道:“陛下,百骑司报,清河崔家、范阳卢氏、太原王氏的族长,都启程来了京城,不日便可到达。” 李二双眼微眯,随即轻哼一声道:“稍有苗头他们便不蹋实了,密切关注,对了,秦王那里,减少外出,便是外出也要加强防卫。” “喏。” …… 李厥第二日就看到了副使的名字,李世绩和王玄策。 王玄策他并不知晓,但是给他的名单上有履历,原来是刚从天竺回来,不知他有没有碰到玄奘呢? 虽出身将门,但现在是真正的文官编制。 出使天竺回来,破格被封为朝散大夫、从六品的卫尉寺丞。 卫尉寺可以理解成负责看管点验武器库的,虽说是与军方打交道,但却是实打实的文官。 李世绩便不用说了,大唐军方牛人一个,勋贵一员,获封英国公。 而这次来朝见的使团也很有意思,居然有三个,高句丽、新罗还有倭国,三个国家像是商量好的,居然一起来了。 第二日,两个副使集体来了东宫,显然这次与以往其他国家来朝见不同,所以两位副使非常重视,先要来碰个头,统一一下思想。 李二虽然召见了两位,也说了李厥只是挂个名,但毕竟是正使,且李世绩可不会真把李厥当成孩子来看,出于尊重,还是要主动来请示的, 王玄策很简单,他纯粹只是想看看李厥长啥样。 明德殿中,李世绩将这次三方来的目的简明的说了。 李厥这才明白,敢情高句丽和新罗这次是来打嘴炮的。 因为此刻,高句丽还在进攻新罗,已破两城,新罗视大唐为天朝上国,自然想着求援,但高句丽呢,虽一直在防备着大唐出兵,但也怕大唐此时真的出兵, 所以同样派了使臣过来呈情。 至于倭国,这次遣使的目的还真的不是很清楚。 现今的大唐与前几年又有了变化,早几年李二还比较热衷于万邦来贺啥的,但自被誉为天可汗之后,可能也觉得没啥意思了,所以并不像之前那么热忱。 整个贞观年间,大唐对外来人口进入和本国人口出国的管制都是很松的。 既不担心本国人口出国外滞留不归,毕竟放眼世界,再没有比长安更繁华的城市了,这就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也不怕外国人进来喧宾夺主,胡子稍不老实,都不需要官府和军队出面,百姓都有能力教他们怎么做个人。 这就是源于每个大唐百姓融到骨子里的自信,深信大唐便是世界上最富饶、最有文化的地方。 有点像李厥记忆中某个国际性大都市人的意思,不过现在的大唐可不崇洋媚外,胡子等外国人,在他们眼中不可能与自己相提并论, 哪怕有些胡人、大食人在长安赚得盆满钵满,但依旧被人瞧不起。 “大王,后日他们来后,先是朝见陛下,过后才是我们与他们的正式相谈,臣的意思是, 先接见新罗使节好生安抚,再与高句丽相议,勒令他们不可再进攻新罗,以言语威胁大唐要出兵。”李世绩先把方针确定下来。 李厥不解道:“我们要征讨高句丽,现在不应该麻木他们吗,怎么还明火执仗的喊打喊杀呢?” 李世绩淡笑予以解释:“大王放心,我们说得越真,他们越不相信,相反,若是我们好言好语,他们才会认为我们马上就会出兵。” 李厥大悟,虚则实之嘛。 第91章 协商 李世绩又说了针对倭国,那便是先看他们的请求。 “英国公,此次倭国或许也是为了两边的战事而来,想分一杯羹。”王玄策在一旁猜测。 李世绩想了想点头认可:“倒有这一分可能,但倭国本国好像仍不时有动乱,且听他们怎么说。” 李厥想到之前吐谷浑来时,李泰还要亲到城外迎接,插口道:“国公,那么后日我要和你们一起出城迎接吗?” 李世绩大笑,笑得有些张狂,更带着霸道:“新罗撮尔小国,没我大唐他早被灭了国,高句丽本就是敌非友,他们有何资格让我大唐亲王亲迎。” 看向一边的王玄策道:“你便带着几人出城迎一下便是,别让其他国家使节说我大唐不知礼。” 李世绩的意思很明确了,连他自己也不打算去城外亲迎。 王玄策也知晓,三人中自己资格最浅,当即笑着起身答应。 正事谈完,两人都没有要走的意思,这倒让李厥不解,三人大眼瞪小眼一会,李厥有些没好气:“直说便是。” “前些时日,臣与莒公闲语,莒公言东宫饭食非同凡响,不知臣有没有这个口福?” 果然,武将就没一个好玩意,你都这样说了,自己还能说拒绝嘛。 唐俭也真是的,自己吃不够打包也就打包了,居然还在外边瞎嚷嚷。 李厥可没有开酒店的打算,而且在吃这一道上,他觉得这是自己作为一个穿越人士的专利。 他的心眼本就像针眼那么大,没想着花精力将做法普及大唐。 反正没自己,这帮人也不会因为饭菜难吃而饿死。 “已近午时,英公和寺丞若不嫌,便在东宫用膳吧。” 李厥又叫来无意,让他通知伙房,今天有客人,菜品准备的精致些。 没一会,便每人准备了四菜一汤,一盘粉蒸排骨,这年头因为猪不阉割多少带着点膻味,但排骨稍好些,而且磨了不少香料在米粉里,就算有也被香料的香味遮住了。 一盘子凉拌木耳,木耳在当下是药材,上次请孙神仙吃饭,老人家不吃荤,李厥就把这道菜给搬了出来,老神仙吃的很对胃口。 一盘子羊肉沫炒昆仑紫瓜(茄子),一盘子蒜末波菱菜,再加上一碗羊羹,荤素搭配齐活。 李厥还给两人各上了一小壶酒,这是真正的头曲,能达到55度左右,比当下东宫在外售的酒度数都高。 “此酒过烈,只可小口细品,适则美,过则伤身。” 李世绩不以为意,小孩子嘛不能喝酒,自然说得要夸张一些,不过当他倒了一杯一口饮下之后,差点没忍住当场吐出来, 强行咽下之后,感觉一道火线直冲肺腑,许久过了酒气,他这才轻舒一口气道:“果真够烈。” 李厥让两人别客气,菜如果不够便让人接着上就行,他则自顾自的坐在中间的小几上吃了起来。 结果,李厥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饭桶。 米粉排骨,徐世绩一人吃了六盘,就连王玄策也吃了四盘,肉沫茄子,每人也上了三次,李厥实在是怕两人吃坏了肚子,所以适时放下了筷子, 两人见此,也不好再吃,跟着放下了筷子。 李世绩打着饱嗝道:“莒公诚不我欺,果是人间美味。” 王玄策也吃得有些撑,附和道:“今日若不是英公提及,下官可是要错过这等美味了,敬英公。” 端起茶杯遥敬了一下,李世绩矜持一笑,也举杯示意了一下。 李厥歇了一会,差不多也到了自己的午休点,但两人还是没走的意思,他有些不爽了。 两人也感觉到了,李世绩对王玄策道:“你不是有事要请教秦王吗,若不说再拖下去,我二人就成恶客了。” 王玄策起身郑重行了一礼方道:“臣下不日方从天竺归来,在东市闻得大王所着三字经和心术之论,大王之文采实让臣下心慕。 臣想问,那三个对子果真是绝对无解?” 李厥笑了,片刻摇头道:“这世上哪来的千古绝对,随着时间横流的推进,到底还是有人能对得上来的,不过我偶得上联之后,也曾花心思去想, 只有一联勉强对上,也算不得好。” 听他如此说,王玄策想问是哪联,下联又是什么,但想着外间还在探讨此事,此刻问及不好。 李厥猜出他的心思,便道:“寂寞寒窗空守寡,这个下联我想到五六个,但是要不意境稍差,要么便是平仄不对。” 听到有五六个,王玄策越发的好奇,他连一个勉强的也没对上。 李厥叫无意拿来纸笔,笔蘸饱墨,他提笔写道: ‘缠绵红线终结缘’边写边道:“上联是仄仄平平平仄仄,是非常合律的,这个下联则是平平平仄平平平,有些勉强,倒是意思上颇为合适,上联是守寡,下联是再嫁。” 说完一联,他又写了一联‘休偕佳偶但依僧’,写完他微微一笑:“这个下联是平平平仄仄平平,合律,只是意思有点下作,达不到上联的意境。” ‘沙漠泪海渐涨潮’接着写第三联:“这个下联我想起时,觉得意境是最好的一个,但平仄仄仄仄仄平,并不合律。” “伶仃佛侧倦作僧,这个平仄上有瑕疵;惆怅忧怀怕忆情,这个下联同样平仄不对仗。” 最后他总结道:“这些对子,只能说勉强,要么意思不符,要么平仄不符,也不算是对上了。至于另两个下联,我也试对了,但还不如这个,就不列举了。” 王玄策愣了许久,这才躬身道:“大王之才,臣是望尘莫及了。” “文字游戏罢了,寺丞乃治国之才,懂或不懂,又不影响你才能的展现,不必过于放在心上。”嗯,李厥还是淡淡的装了一把。 见他这淡然的样子,王玄策愈发的敬佩。 这下是真没事了,两人提出告辞,李厥自然不好让两人空手,便让无意各准备了一个食盒和一壶酒。 送至东宫门口,李厥对两人微施礼道:“两位皆是国之大才,得我皇爷爷倚重,我年幼做不得什么,二位多多辛劳。” “臣偶立寸尺之功,得陛下厚待,惶惶难安、如履薄冰,惟有肝脑涂地,以报国恩。” 这是正式的奏对,更像是一种仪式,李厥说了,李世绩就要回。 送走两人,李厥直接回了宜秋宫,还要补觉呢。 第92章 朝见 清早,李厥作为正使,他没有出门迎接使团,但要上早朝。 “今天什么日子?” 头一点一点的还犯着困,武媚正在给他梳头,见此没好气道:“大王,您这样我怎么梳,扯到头发了。” 李厥稍稍振作,尽量控制着头不点,带着困意又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月初一啊。” 李厥愣了愣,下一刻直接从胡凳上跳下来,头发被扯得生疼,还好武媚快速收了手,只见自家公子,站到门口咆哮道: “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法律,国庆节都要加班,加班也就算了,还让我起这么早…” 武媚麻了,自家公子疯了? 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关键是连在一起她就不明白了,什么加班,什么国庆? 好一会,李厥发泄完了,再度坐下来嘴里嘟哝道:“忘了,现在论的是农历。” “大王,你没事吧?” “没事,快点梳,还要上朝呢。” “哦哦。” 梳完头,其他服侍的丫鬟已经将早膳准备好了。 “大王,要不我喂您?”武媚怕他还没清醒。 “啧啧,万恶的封建主义。” “大王?” “没事,我自己吃。”李厥将鸡蛋磕开一点,然后嘴对着孔一口就将蛋液吸了个干净,嗯,煮鸡蛋的厨子越来越有水平了,这溏心蛋煮得不错。 还有一小碗的馄饨,之前他吃粥,自从上次逛西市时发现,大唐居然已经有了馄饨之后,他就惦记上了。 告诉武媚,结果对方居然就会包,而且包得很好看。 早膳过后,无意在前提灯,薛礼带着几人分列左右,护着他的辇车走过横街。 今天因为有番邦来朝,而且又是月初,属于大朝会,长乐门前赶着进宫的人已经排起了队。 他的辇车到了,所有人弯腰行礼,主动的让开一条道让他先行进入。 这一点,他不能客气,因为他来了,除了几个王叔,就没人再敢在他前面进去,他要是相让的话,就是为难他人。 来到立政殿外,天色已经渐明。 李厥已完全清醒,也懒得坐在辇车上,便下了辇车,站到了九叔的身后。 “三叔、四叔、九叔早啊。” 能上朝的就这么三位,其他诸王李二明确非诏不得入宫。 见是他,李恪走到他近前,蹲下身将他的衣裳拢了拢道:“清早甚寒,你该待在辇车上。” 说完,本想伸手摸一摸他的头,不过伸到一半顿了顿,最后落在了他的小肩头。 李治则靠近低语道:“上个月的红利不对,你怎么抹了零,短了我好几十贯钱。” “九叔,若是我所记不错,您上个月可是分了一千来贯。” “不管多少,你也不能抹了几十贯啊,你要知晓,几十贯可以干多少大事,可以活百条人命,侄儿啊,我晋州穷蔽…” 李厥没好气道:“九月份的红利,一文钱不抹你的成了吧。” “对嘛,这才是我的好侄儿。” 李泰不时的瞟向三人,眼神中有不甘有愤怒,自己的哥哥弟弟和自己不亲,倒是对侄儿如此亲,这让他心气如何能平。 恰在此时,程知节走了过来,随意的向四人拱了一下手,看向李厥语气不满: “秦王,俺老程是不是得罪您了,若是,您便说一下,若真是俺老程错了,剁了俺脑袋俺也认。” 李厥不解,这话是从哪说来,自己什么时候又惹到这货了。 “卢公,秦王年幼,若有开罪之处,还请您多宽佑,若有损失,找本王便是。”李恪作为皇家在场年龄最大的,理应站出来化解干戈。 程知节摆摆手,还是看向李厥道: “臣与秦王一起五台山请的孙神医,一路上臣不曾有半分不敬吧,您看中了臣手下大将,臣未有半分推辞, 还有您要筹办悯孤院,臣也算倾尽家财,秦王,俺老程做得到位吧?” 李厥没好气道:“卢公,有事就说事。” 程知节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昨日下午,我见了牛鼻子老道,他说在东宫吃了一餐绝世美味,还言喝到了瑶池玉液。 我跟您说,那牛鼻子不是好人,可会坑人不像俺老程这么实在,你说你都请了他,为何不请我。” 得,李厥也算是弄明白了,又一个爱显摆的,李世绩也是个大嘴巴。 “卢公啊,我们是谈事所以留了他们的膳,只是工作餐,对,就是工作餐。” “哦,臣这段时间读书有所悟,想和大王讨论一下,人之初到底是性善,还是性恶,不知大王何日有暇?” 唉,真的干不过这帮人,不要脸的人真无敌,李厥只得道:“等我忙完来使的事如何?” “自然,那臣先告退了。” 李厥看到,程知节走回武官团队,先和李世绩低语了两句,然后一帮子勋贵全围了上去,好像是在打探结果。 他哪还不明白,这是被李世绩给算计了。 看来,到时也不能再请老程一个了,好在再过几日便是自己的生辰,到时禀明皇爷爷,把他们请来一起搓一顿算完。 此刻,有人来宣,百官临朝。 李厥跟在九叔的身后,往大殿走去,身后百官紧随其后。 肃立一边,等到李二进来坐下见了礼之后,大家方能坐下。 大朝会嘛,刚开始自然是少不了歌功颂德,朝堂之上马屁横飞,偶尔有人拍得清新脱俗的,李二也会矜持一笑。 接着便到了三国使节觐见的时候。 这个过程还是很长的,依照亲近远疏,新罗第一个进来觐见。 “臣新罗对卢崔哲令奉新罗王之令,觐见天朝君父,俸若干,以敬孝养。” 说罢高举手中的礼物清单。 自有太监接过礼单,就在朝堂上读了出来: “臣德善奉君父,献牛八百头,金两千两,银一万两,黄鱼五十担,牙绸五百匹,朝霞绸五百匹,婢五十人…” 念完之后,李二这才淡淡道:“知晓你此行之为何,新罗王既奉朕为君父,朕便没有不闻之理,你且退下歇息,过后自有人与你谈此事。” 崔哲令再次谢恩,退出朝堂。 …… ps:1、对卢,是新罗的一种官职,当时的新罗一共才十七种官职,对卢算是排在第二位。 2、贞观年间的新罗王是女的哈,叫德善女王,她一生未嫁,死之后,传位给堂妹金胜曼,金胜曼是李治的粉丝,很崇拜高宗的,在位七年死了,听说李治还挺伤心,至此新罗女政权终结。 3、资料查的越多,越是感叹于大唐的强大,当时周边的小国家别说敢挑衅了,就是叫嚣也不敢啊。 第93章 第一交外交接见 接着是倭国使臣,从态度上来讲也还不错,这次来的叫苏我真平,是倭国的大纳言(相当于大唐尚书省的门下侍郎)。 倭国早期颇有今天棒子国的风气,隋文帝时期,使者来京言倭国是‘以天为兄,以日为弟’。 隋文帝一听不爽了,就是一个蛮夷之邦,搞得比自己还嚣张,所以就告诉使臣勒令他们修改此说法。 到了炀帝时期,当时的日本推古天皇写信给炀帝言:‘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 炀帝当时心中全是征高句丽之事,所以便向鸿胪卿喝斥道:“蛮夷书有无礼者,勿复以闻。” 意思就是,这个倭国太不像话了,以后这样的书信就不要拿给自己看了。 苏我真平是苏我部人,目前的倭国正处于飞鸟时期,初时有两部独大,苏我氏和物部氏,不过几十年前,两氏大战,物部氏彻底消失, 现在倭国的王叫厩户,是一个有抱负的,正在试图建立一个以天皇为权力中心的封建王朝。 “臣奉吾国圣德王之令,朝见天可汗。” 接着又是礼物清单,相较新罗,倭国的礼单就很粗暴,只有美女十名。 没办法,倭国本就是资源匮乏,再加上文明的起始比新罗和百济还要迟,虽然有大量的银矿,但他们的冶炼技术根本没办法开发,在他们看来,能拿得出手的只有美女了。 大朝会上,自然不会提出此行的目的或要求,不然不答应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最后是高句丽的使节,来的人叫莫靖,是他们国家的古邹大加。 同样以天可汗称李二,敬献的礼物也以特产为主,如高丽参之类。 三方的使节退下之后,李二令四方馆好生照看,随即又宣布以李厥为正使,李世绩和王玄策为副使,接待这三方来客。 朝会结束,李二让李厥留下。 “李世绩有勇有谋,此次为副使有些折才,这些勋贵,你先生李靖身子羸弱,恐再不能以大任托之,张亮私心过大,倚之过重必生祸乱, 刘鸿基之流富贵蚀骨,已无拓功之心,程知节虽外粗心细,但可谋一域,不足谋一国,冲锋陷阵尚有余勇,运筹帷幄欠佳。 朕观之,将之中,惟李世绩与薛万彻二人矣,你于他们无恩,便有亲近机会需把握。” “孙儿知晓。”李厥郑重一礼,不过很快就咧嘴笑道:“皇爷爷之宏威,加于寰宇,您只要保重身体就行了。” 李二淡淡一笑,伸手在他头上轻抚道:“人固有一死,朕不怕死,但朕怕这江山易姓,烟尘再起。去吧,不可在英公面前张狂。” “孙儿省得。” 李厥出了殿,心中却想着李二所说之事。 自己才五岁啊,不行,一定要想办法让李二长寿才行,只有李二长寿了,自己才可安生的多过些休闲日子。 他争储位,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或者说能活得更自在些,人生不受他人控制,可不是再给自己套一层枷锁,虽然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他还是希望来得更晚些。 得抽个空,到孙神医那里仔细了解一下皇爷爷的身体状况,针对性的让他养生。 李世绩和王玄策在殿外等他,见他出来便道:“大王,午时宴请三邦使臣,便在四方馆之中。” “哦,那走吧。” 四方馆的众人在门外迎接三人,三人入内直奔宴会的厅堂,三国的使节躬身在两边,李厥坐到主位开口道:“众位坐吧。” 三国使节见是一个孩子,面上都带着一丝不愉,高句丽使节当即道:“请问,正使的身份是?” 他当然知晓,只是见是孩子心中不爽,刻意问的。 李厥淡然一笑道:“我且问你,此来是受大莫离支之令,还是高丽王之令?” 大莫离支便是渊盖苏文,当然现在大唐称为泉盖苏文,因为要避讳李渊的字。 泉盖苏文此前,杀了当时的高丽王高武,立高藏为王,自封大莫离支,相当于大唐的宰相,实则已经掌控高句丽大小事务,架空高丽王,所以李厥才会有此一问。 莫靖答道:“自是受我王之令。” “想来使臣是遵奉你王的。” 莫靖面现怒色道:“我是王之臣,自然遵奉王命。” 见两人言战,众人皆是愕然,四方馆众人颇为担心,没想到这高句丽使臣如此傲慢,初来就针对秦王。 人家莫靖能出使,必然嘴皮子厉害,众人很担心秦王年幼吃了亏。 倒是李世绩和王玄策面带笑容,颇为自在,两人看明白了李厥的套路,自从莫靖回答第一个问题,就已经掉入了秦王的陷阱之中。 李世绩轻抚胡须,心中暗赞,别看就短短的几句话,内里的机辩和学问不小。 高句丽当先开口发问,只要秦王回答,不管怎么回都落了声势,然秦王不答反问,这一问便又将主动权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李厥听对方言是奉王命,当即轻哦一声便道: “想来使臣是大大的忠臣,只是本王听闻,去岁你们国王高武,被泉盖苏文所杀,还自封为大莫离支, 使臣居然自言忠王,当时为何不与泉盖苏文以命相搏? 哦,想来当时使臣并不在你们的京城平壤吧,想是后来使臣肯定已和泉盖苏文大战过,只是本王甚为好奇, 你们的大莫离支没有死,而使臣今日也来了大唐,这是为何? 难道使臣见了你们大莫离支身背五把刀,惧怕了不成?” 莫靖面上涨红,一时之间语塞。 四方馆相伴之人闻此,个个面上浮现笑意,秦王说得对啊,既然忠君,就该和弑君的泉盖苏文势不两立才对。 新罗的使节很不厚道的大笑起来,对着李厥躬身道:“王上所言,臣下居然未想到,看来高句丽皆是一群乱臣贼子。” “好胆,新罗王是怕我高句丽的刀锋不利否?” 莫靖不敢威胁李厥,不代表他不敢威胁新罗。 “高句丽皆是乱贼,占我两城,杀我百姓,此仇必报。” “好了,各位来者是客,我大唐自当以宾款待,若是在我大唐喊打喊杀,想来诸位也担不起这后果。”李世绩淡淡的说了一句。 双方见此,只得相互对视一眼,恨恨闭嘴。 倒是一旁的苏我真平一直面带笑意,看得津津有味。 …… ps:有个事解释一下,因为我看到不少读者在说。 关于李世绩,到底是该叫李绩还是李世绩。 李世绩原名叫徐世绩,字懋功,所以也有叫徐懋功的,加入李唐有功,被李渊赐姓李,所以改名叫李世绩。 避帝王名字之讳,是在帝王死后而不是生前,所以李二死之前,他还是叫李世绩的,李二驾崩之后,他为了避讳,才更名为李绩。 第94章 霸道 接下来便是用膳,大家都知下午才是重头戏,所以便没有多饮酒。 饭后,四方馆安排了地方,让李厥休息。 三邦就算心急,也只能等着。 半个时辰之后,李厥睡醒,先是叫来李世绩和王玄策。 “我想着先看看倭国的来意。” 两人自然没有意见,便召见了倭使。 苏我真平刚进来便道:“日出之国国使真平,参见日没之国秦王。” 李厥淡淡一笑道:“我汉家文化,言日出为大利,为希望为朝气,你自称日出之国,想来便是大利之地。” 扭头对李世绩道:“英公,你为我大唐名将,不知要去日出之地,需几船几人?” 李世绩也极会捧哏,当即道:“战船百艘,万余人便可为。” 李厥瞟了一眼苏我真平,对方有些郁闷,不就一个称呼嘛,有必要威肋自己,不过他也不怂:“我王圣德,生而能言,及壮有圣智,一闻十人诉,以勿失能辩。 大兴其国,国之恒盛不远,今奉大唐为上国,供俸有礼,大唐又为何刀兵相见呢?” 李厥三人对视一眼,皆哈哈大笑起来。 王玄策都想捂脸,在李厥面前夸某某某是神童,不管是谁,只能说明脑子肯定不好使。 “你言你国日出,我大唐日落,此为大不敬,你可知晓?”李世绩笑罢,语气转冷斥问道。 苏我真平想了想道:“国在东方,此言并无不妥。” 李厥笑了笑,语气一正:“我大唐千万百姓皆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尔现在所言,便是不尊我大唐教化,你且回去吧,再过几年,本王便亲提万军,看看你们日出之国何样,圣德王是不是真如其名。” 苏我真平这下坐不住了,这正事还没谈呢,因为一个称谓,自己就要被撵了,回去该如何交待。 心思电转之下道:“我圣德王亦知,大唐宅兹中国,教化四方,授命于天,故称今上为天可汗。” 这算是给自己找台阶了,说大唐为世界的中心,大唐的陛下居于此统治四方,我们倭国自然也在内,所以称陛下为天可汗。 李厥见他认怂,便直问:“使节此来大唐,有何事?” “圣德王言,新罗违义,吞我任那之岛,此来一是求上国为我等做主,其二则是,圣德王心慕上邦繁华久矣,请上邦赐下文明,容我等小国之民,共沐天朝之恩。” 李厥没有再吭声,李世绩回了一句:“此事容我等与新罗谈过再说。” 倭国走后,王玄策言:“英公,苏我真平之意,是想和我们夹击新罗?” “便是留有此伏笔,他也知晓,我大唐必会再东征,解决掉高句丽之后,便是新罗、百济,这是预言,并非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真正的目的,或还是想习得我大唐文明,毕竟自隋开始,倭国遣使一批又一批,且不少人驻留在此,并没有与使团一起回去。” 两人所谈,李厥一直沉默,看似是在细听,实则他在思考。 倭国他必然是要灭的,但灭国不是目的,目的是统治和教化,如果从长远考虑,现在授予他们一些教化,也不算是坏事。 当然,此事还要再慎思。 “大王,接下来是高句丽还是新罗?” 李世绩的话,将李厥唤醒,他想了片刻道:“两国之事偏听则暗,便让两人一起进来吧。” 待两国使节进来,相互见礼之后,李厥这才开口问及:“知你两国此来皆为一事,且说说吧。” 崔哲令抢先道:“高句丽无故挑衅边疆,侵我两城,还请上国为我等做主。” 莫靖轻哼一声反驳:“昔隋人寇我国边关,新罗称衅侵我土五百里,他们不归还,那我王便提军来取。大唐贵为天国,自当禀公而断。” “之前所讨之地,本就为我新罗故土,只是尔等行不义事擅自取去。” “荒谬。若是按你之言,新罗、百济皆归我土,你们只是蛮占而已。” 李厥看着两人,面上微笑。 李世绩冷哼一声,打断两人的争吵:“既往之事,焉可追论!” 莫靖不爽了,这一句话可是偏心偏到姥姥家去了,当即不忿道:“既如此,高句丽收回二城,此是正义也,新罗不可赘言。” “尔侵我国土就在今日,如何等同。”崔哲令再度反驳。 李厥挠了挠头,真想让两人出去打一场,谁赢了听谁的,可真要这么干,那他肯定就在青史留名了,最糊涂的断事王爷。 “行了,都别吵。辽东诸地本为中国郡县,我大唐尚且不言,你高句丽如何敢吞并?” 李厥的一句话,让双方都不爽了,不过崔哲令可不敢顶撞只得沉默不语, 倒是莫靖直接摊牌道:“保家守土皆众之责,我王圣明,大莫离支英勇,高句丽近千万之众,披甲之士亦有百万,隋举全国之力不可撼动。 如今,为消大唐之虑,我主奉唐主为天可汗。我奉我主之命来呈情,为何如此待我?” 谈判桌上,夸张点很正常,现在高句丽的人口约在四百万人左右,常备军最多五十万。 李世绩见这货亮肌肉,顿时不爽了:“炀帝少谋急性,岂可与我陛下相论,高句丽虽城高,怕也拦不住我大唐之兵。 就依使节所言,谈判到此为止,本公这就请陛下旨意,亲去平壤城会一会高藏王。” 莫靖针锋相对道:“大唐国主乃天下共主,是为天可汗,我高句丽遵崇供俸,并无怠慢之心,英国公难道要做历史罪人, 兴恶兵,置两国百姓于水火吗? 既如此,我高句丽虽弱,但卫国土,必会众志成城。有道言,仁者无敌。那时,大唐之诺必不行于诸国。” 李厥突然笑了,好嘛,自己进攻你就是无仁无义,你进攻新罗就是收复故土,还真别说,这莫靖的口才是真不错。 他站起身,迈步来到了莫靖的面前道: “贵国昔王高武,受我大唐封赏,添为荣留王。奉大唐作为上邦,今闻有小人者泉盖苏文,弑王杀驾,独霸朝纲。 新位宝藏王只是一傀儡尔,我上邦如何能容此事发生。 今受莫使者相邀,出兵高句丽,诛杀泉盖苏文,帮尔等清君侧,如何?” 莫靖被气得面色涨红,声音不由得提高:“我未曾相邀,还有,我王睿智,知大莫离支英明神武,所以才会放权于他。” “哦,莫靖啊,这话你自己信吗?别说了,我看这就样吧,不日我大唐军队便会进驻平壤,抓了泉盖苏文,交由你们的王发落。” …… ps:任那是大概是现在韩国的庆尚南道,倭国对朝鲜半岛的殖民算是比较早的。 第95章 相救 对高句丽的使者威胁一番,这第一次接待就算结束。 走出四方馆,李厥问李世绩道:“英公,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大王,我们的任务到此便完成了。” 李厥一怔,这就完了?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三方都各有各的分歧,语言上根本调解不了,再打嘴炮下去也毫无意义。 李厥告别两人,便回了东宫。 李世绩亲往皇宫进行汇报,这是李二之前就安排好的。 甘露殿中,李二将手中的奏折放下问道:“三邦皆谈过了,如何?” “回陛下,倭国有联络大唐共取新罗之想法,还言请求大唐赐下文明助他们发展。” 李二眉头微皱,思虑片刻想到了一种可能:“倭国此来还有另一层目的,那便是试探,试探朕会不会出兵东征,若是不会,他们必然会联络高句丽夹击新罗。 若是认为朕会出兵…” 说到这里,他突然沉默了,好一会起身来到舆图面前站立,手在上边比划着。 “倭国现在是圣德太子为王,此子不凡,此次出兵不可不防。” 片刻,他坐回位子,又问及了新罗和高句丽。 “新罗言高句丽兴不义之师,占两城,求大唐为其做主,高句丽则道隋人寇关时,新罗强占五百里,现在只是取回故土。” 李二淡淡一笑,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朕的孙儿没有出格之举吧?” “秦王睿智,一言两邦所争之地,皆为中国之土,大唐尚未有所言,他们争个什么劲; 二言高句丽大莫离支泉盖苏文,擅杀大唐所封之荣留王,架空新王,此为大逆,言要带兵助高句丽清君侧,还高句丽青天朗朗。” 李二听了哈哈大笑,这倒是自己孙儿能说出的话。 “倭国之事暂缓,新罗好生宽慰,至于高句丽,朕会下令调兵,既然要让对方认为朕在虚张声势,那便做得更像一些。” “喏。” “懋功啊,朕的心思想来你亦了解,今日只有你我君臣,你觉得皇孙能胜任储君之职吗?” 李世绩犹豫了一下回道:“秦王聪颖自不必说,更难得的是,虽年幼但处事外圆内方,不惧事却有怜悯之心,若他日为君,不惧事可让其不惧战争,不惧任何外邦势力, 怜悯心,可限制其不会轻启战端,与民足够休养之机,此为大善。” 李二并没有露出喜色,反而是一脸担扰道:“勋贵皆有功于国,与朕同为袍泽,朕曾有誓言永不行鸟尽弓藏之事,然,皇孙与尔等无恩,你等还愿像辅朕一样,辅佐于他,听从他的号令吗?” 李世绩微微一笑,并没有任何的惧意,铿锵有力的答道: “陛下春秋正盛,何故寻找烦恼,勋贵又有几人步于陛下之后呢。 昨日臣去拜访秦王,王玄策问及秦王之才,言秦王举世无双,秦王答曰: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此为至理也。 且陛下所虑,或还是低看了秦王,他胸怀万民,修养己身,出身显贵,如此,这天下还有谁可以战胜他呢?” 李二终于浮现一丝笑意,这才让李世绩回去休息。 …… 修行坊中的一间茶楼,李义府穿过如同鬼魅一样的一楼,没办法,虽过去这么多时日,依旧有不少人不死心,对那三个对子恋恋不忘。 上得二楼,他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壶茶,坐那眼望窗外像是沉思。 真正对整个长安了解的人,并不是所谓的县令和衙门中人,而是巡夜的武侯和那帮浪荡子。 自李厥拨付给他两千贯以来,他就干了一件事,先是找到自己的代理人,然后通过代理人来与这帮人打交道,从中获得有用的情报。 前段时间,他获知一个消息,修行坊有一个院子很奇怪,一直关着门极少有人员出入,有孩子不小心撞了门,结果出来的是两个持械的汉子。 每几日有人会采购物资送至院子里,从物资的多少可以看出,里面的人并不多。 他让人挑衅了那个采买的人员,对方颇为嚣张的承认自己是魏王府的人,这下他对院子里的人就更加好奇了。 一壶茶喝了一半,就见几个浪荡子一边推搡一边大骂的往这个院门口走去。 到了院门口,几人好像是彻底谈崩便打了起来,其中一人被摔飞正好撞在了门上。 门打开,走出两人,其中一人大吼道:“瞎了眼的,敢在这里闹事,快点滚蛋。” 听到此话,原本对战的双方停了手,其中颇为壮硕的一人道:“耶耶借你的门口打个架,是给你的面儿,再啰嗦连你也一块打。”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笑,之前说话的人再度道;“知晓这是谁的产业嘛,说出来吓死你,老子不想揍你们,快滚。” “耶耶不知道怎么个滚法,要不你给我示范一个?” 两人同时欲抽出随身携带的障刀,不过不等完全抽出,就有两人快速扑上,将两人带倒在地,接着就对打了起来。 盏茶时间,巡街的武侯寻声而来,将几人一起押着去了衙门。 人刚走没一会儿,就有一人推门走进了院子,进去后片刻便出来,靠在门口打了两个哈欠。 李义府掏出钱丢在桌上,起身下楼看了看左右,原本看热闹的人已经退去,他这才进入了院中。 走进正厅,只见一个身材高挺瘦削的中年人正在与自己对弈。 “大王这是等不及,要送在下上路了吗?”虽不认识李义府,但他能感觉出善者不来,以为这是魏王新安排的人。 李义府并不惊讶,之前他已经揣测过,魏王将人藏于此院必有隐情。 “我可以给你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听此话,言先生微愕抬头,好半晌道:“敢问阁下是哪一路?” “东宫,秦王。” “若在下不从呢?” “你是聪明人,被人押着走,不如自己走的道理我想你明白,主动交待与刑讯逼供应该不用我帮你选。” 言先生将棋盘上的棋子小心收起,嘴里却道:“早闻秦王仁义,原来也是不择手段之人。” “这你还真错怪了我家大王,若你识相,我自当向大王推荐,若你不识相,有些事我家大王年幼,也不必知晓了。” 言先生看了眼李义府,点点头道:“所言甚是,想来阁下颇得秦王看重吧。” “一般一般。” “我可是魏王之人,现在跟你走,怕到时会让秦王难做。” “先生之风范,某看亦非凡人,区区小事,想来先生自己会有好办法。” 半个时辰后,十几人冲入言先生的院子,带着其一起出了城。 第96章 生日来临 魏王府中,李泰是两个时辰后得到的消息,原因自然是衙门来核实打架者的身份。 他意识到不对,派人赶忙去了修行坊,结果早已不见人踪,只留下了一封书信。 信中说及,言先生知魏王有除他之心,早在上次联系人扮伥鬼之时,便做了后路安排。 这次便是他们救了出城,也说了请魏王放心,帮魏王所谋划之事,他不会泄露,也请魏王不要再找他。 李泰看完信,气的浑身都在抖。 自己的心腹谋士,居然一直都留了一手想着跑路,将信撕得粉碎,他咆哮道:“派人出城,搜遍周边所有山,抓不到人,他们也不用回来了。” “大王,秦岭太大,除非派大军,不然…” “没听到本王之言,难道你也要背叛本王不成?” 心腹听此言,果断闭嘴,心中郁闷。 这得安排多少人去找啊,人少了根本就没用,人多了也不定找得到,说不准这帮人觉得找人无望,直接寻摸一个山头自立为匪了。 …… 李厥正在写请柬,再有几日就是自己的生日,他本不想庆生,但这不上次答应了老程请客嘛。 把此事汇报给了李二,结果李二很高兴,比他表现的还积极,不仅从宫中再度拨付了百人到东宫帮忙,还怕无意没经验,将身边的另一个叫宇平的大太监给派了过来, 嘱咐此次宴会所有的开支,皆由他来承担。 事情既然定下,那就要请客人,这一点李二倒没有开口,他想的是,这次就让自己孙子自己来操办,如果他开口,那么这些人便变成是他请的了。 一部分不熟悉的就武媚代笔就行,而那些熟悉的,还得他自己亲自动笔。 正写着,李义府来了,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放下笔跳下椅子当先就走。 来到东宫西南角的左藏库一间房中,他看到了李义府所说的人。 “在下言方见过秦王。” 李厥并没有礼贤下士的去相扶,接受了对方的礼,坐下之后,这才让对方免礼。 “伥鬼之事是不是你谋划的?” 言先生微怔,他没想到李厥第一句话会问这个,心思电转之后还是如实道:“确是在下所谋。” 心中暗叹,当时所谋便是针对秦王的,看来外间传闻夸大,秦王也非明主。 却听李厥语气再冷道:“你可知晓因你之谋划,害了五个百姓的性命,若是本王现在杀了你,你可有怨言?” “大王,在下随魏王日久,若大王有问在下知无不答。” 他以为这是李厥的下马威,怕自己不老实,所以干脆把话挑明了。 没成想,李厥轻嗤一声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本王便是要争,那也是堂堂正正,没有了你,我那四叔我也不惧。” 言先生这下急了,头上见汗,他本想着李厥会以上宾待之,没成想刚出牢笼又跳火坑。 他低着头,好一会叹口气像是认命道:“大王,魏王是主,在下是仆,自古仆为主顶罪,自无不可。” 这话的意思是,李泰让我这么干的,我又怎么能不干呢,既然干了,说是我的罪责,我也不好辩驳。 李厥沉默不语,好一会起身道:“领十杖吧,你只是痛一时,而那些失去家人的百姓,便要痛苦一生,过往之事作罢,若是以后再有此例,本王会凌迟了你。” 说罢,走出屋子。 李义府紧随其后,面上表情精彩,含笑赞道:“大王之智臣下不及,如此处理,想来那言先生以后再难生怠慢之心,以为自己有些才能便…” 说到一半,李厥扭头,迎上他那冰冷的目光,李义府的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老李你给我记着,今天本王确实动了杀心,并不是所谓的样子货,若是有一日,你敢这么做,我也会毫不手软。” “喏。”李义府低头不敢对视。 “你和那个言先生商量吧,尽快拿出一个办法来,本王不是无情之人。人生在世,无非名利二字,只要你们做事勤,持身正,本王该给你们的,皆会给你们。” 见李厥身影消失,李义府长舒了一口气,走回之前的屋子道:“言先生,先把杖领了吧,别心怀怨恨,大王今日之所以如此,便是告诉你,他不是虚与为蛇之人,有功赏,有过罚。” “在下知晓。”言先生还能说什么,人为刀俎,己为鱼肉。 …… 十月初六一早,李厥起床之后,先去给自己的母亲请安。 “生辰之日,就家里人庆贺一下便是,你非要闹出这么大的阵仗。”苏氏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轻抚着他后背埋怨道。 “阿娘,我也不想啊,都怪我那几个先生不靠谱,吃不完兜着走我就不说了,居然还满世界宣扬。” 后背被苏氏轻拍了一下:“为人弟子,如何能在背后议论先生。” “阿娘,我已经请求了姑父和三叔,今日吴王妃和姑姑也会来,到时您就帮着儿子好生接待一番。” 苏氏嘴角浮现笑意,她自然知晓这是儿子怕自己孤单,特意让他们来陪自己的。 “行了,知晓你今天事多,便去忙吧。” 李厥答应刚走出殿,就碰到了大哥李象。 “厥弟,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李象笑着说道。 “大哥,咱兄弟俩就别来这套了,今天来得人多,我恐怕不能时时伴在皇爷爷面前,你便陪在他老人家身边,听着召唤。” 大哥不争不抢这是好的,但也过于无欲无求了。 一点动静都没有,再这样下去,真担心李二忘了还有这么一个孙子。 今天就让大哥陪在身边,提醒一下皇爷爷,毕竟亦是皇孙,就算不封王,一个国公应该是要给的。 他也知晓,大哥在东宫住的时间不会太长了,最多两年他肯定要搬出去,年龄不小了,也该说亲成家。 “你是给阿娘请安吧,快点进去。” 辞别大哥,李厥亲自赶到了伙房,今天最忙的就是这里,这帮老将个个胃肠宽大,能吃得很,别到时准备的食材不够那可就是笑话了。 宇平见到他来,走近道: “大王,这里有奴婢在,您不必担心,倒是大王这身衣服不妥,去换一件喜庆点的,您还要和皇长孙商量一番,让他在东宫门前帮您迎客。” “迎客不用大哥,我自己就行。” 宇平面上浮笑,教导道:“大王,今日为您的生辰,陛下昨日便已通知今日罢朝,您应该亲去皇宫,请陛下过来。” 李厥愣了愣,还要亲自去请? 想了想也对,人家不仅是皇帝,还是自己的亲爷爷,理该如此。 “那我让我大哥去请。” “大王,此事如何能假手他人呢?陛下自然不在意,但若让外间闻得如何想,便是史官也不好记啊。” 第97章 亲疏有别 李二自然记不住孙子的生辰,但在几日前李厥上表说此事时,他真的很高兴。 为此,他甚至想着大赦天下为孙儿积福,不过被李厥劝止了。 但他还是宣布,今日罢朝,而且取消宵禁,算是普天同庆一把。 昨晚歇在杨妃处(李恪的母亲),清早杨妃一边伺候他着衣一边浅笑道:“臣妾听闻,今天是皇嫡孙的生辰大宴。” 李二通过铜镜看了眼杨妃道:“你便陪着朕一起过去。” “这么一想来,臣妾也有两年未曾见过厥儿,陛下即使不开口,妾身也想请求一起去看看。” 李二淡淡一笑道:“恪儿与厥儿倒是走得近,还合伙开了商行,今天想来他夫妇二人皆会去。” “恪儿是个懂事的,臣妾倒不担心,只是愔儿胡闹惯了,陛下若是有暇,该多教训一番。” “今天大喜的日子,便不说这些。” 李二收拾好之后,回头看了眼她,只见纱衣半敞,一片雪白显露于外,虽已非胜年,但依旧风采不减,笑道:“好好收拾一番,估计没一会就有人来请了。” 正说着,畅清在外间禀道:“陛下,秦王亲来请驾。” 李二哈哈一笑道:“倒是挺早。” …… 太平坊,卢国公府。 程知节清早起床,其妻崔氏正在点验等一下要带的礼物。 崔氏是老程的第二任正妻,第一任早亡,当时的老程已经功成名就,按说会找一个年轻知礼的,但他却娶了清河崔氏一个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寡妇,便是现今的崔氏。 从这一点上可看出,老程是个心思机敏之人,也可看出五姓大族在这帮人心目中的地位。 崔氏见他洗漱完,并没有传膳的意思,有些没好气道:“郎君,您昨晚就没有吃,难不成今早还打算不食吗?” 老程咧嘴一笑道:“可不能吃,这是秦王通知得晚了,要是再早几日,我能辟谷三日。” “这话要是传出去没得让人笑话。” 老程眉头一拧道:“笑话,谁敢笑话老子。你不知晓,那唐俭和牛鼻子两人把东宫的饭食都夸上了天,哼一个个净气老子。 这次秦王生辰大办,你知晓是为何? 皆是因为你郎君我,前几日上朝,秦王见我颇感愧疚,说老夫陪着他日夜兼程寻孙神医,一直未曾报答,便想邀请我去吃饭, 我说仅两人吃饭不热闹,秦王听了,便想着干脆生辰宴多叫些人, 这帮货,全是占了老子的便宜,否则他们有屁吃。” 崔氏莞尔一笑,自己郎君什么性格她自然知晓,从这一番话中,她都可以脑补出,郎君在秦王面前撒泼的画面。 “这是带的礼,郎君走时可别忘了。” “自然忘不了。要不你陪我一起去,请柬上可是说了,允许带家属。” “这样好吗?” “有啥不好的,咱送的礼不轻,多一张嘴咱也能多吃回一点。” 老程正在和老妻调侃,外间二儿子程处亮赶来请安。 “父亲,您儿媳不便前来,托我过来请母亲一起去。” 程处亮也是驸马,贞观七年娶李二的第十一女清河公主李敬,那一年的李敬也才十岁,啧啧,不是人。 老程看向崔氏道:“公主都发话了,你便一起吧。” …… 皇宫的三省六部,虽然李二说过今天罢朝,但还是有不少人过来坐班,处理些紧急之事。 来济将最后一份文案归了档,拿起公桌之上的请柬,轻掂了掂。 前日收到请柬,他虽高兴,但也知大家都有,并无什么不同,但今天一早,他看了不少同僚的请柬,心情才是真正的高兴。 原因自然是,他的请柬乃是秦王亲书,而不少同僚的请柬是他人代笔。 别小看这么一个细小的差别,可是窥探出秦王心中的远近亲疏来。 恰在此时,许敬宗走进班房。 “舍人,打算何时启程往东宫。” 来济对着许敬宗施礼,他不管是官职还是资历都比不上许敬宗,行礼后答道:“某正打算过去,若是事中不弃,我等同往何如?” 许敬宗不置可否,晃了晃手中的请柬道:“某观之这请柬上的字颇为熟悉,舍人是否有同感?” 来济轻呵一声,答道:“若是某没看错,倒是有点像秦王亲书。” 说罢,两人对视一笑。 …… 魏王府,大清早李泰就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 自己从来没有过过生日,为何自己的侄子就能过,不仅如此,父皇还承包了所有的开销,还为此罢朝、取消宵禁,如此重视,让他如何不气。 李承乾被废时他有多得意,这一刻他就有多愤怒。 他甚至想着,还不如李承乾是太子呢,自己斗不过李承乾说出去正常,但现在,自己居然连五岁稚子都斗不过。 昨晚到现在,他都没有睡好,他有些后悔,早知会是如此,之前给父皇就不该用产生幻觉的药,而是直接用毒药。 “大王,礼已备妥当。”魏王妃阎婉到了身前说道。 她也是出身名门,曾祖阎庆是隋朝的太安公,父亲则是现在的工部尚书阎立德,叔叔则是将作大匠阎立本。 见李泰依旧冷着脸沉默不语,她自然知晓原因。 “大王,秦王来请柬,说是想念他二哥,让我把欣儿也带着。” 李泰猛的抬头怒目圆视,片刻讥讽道:“你们去便行了,来与本王说什么。” “你是我的夫君,便是妾的天,有何不快便朝妾的身上发出来,今日父皇也在,去了之后,你可要好好的。” 阎婉似乎是没看到李泰面上的怒气,语气平淡道。 李泰突然有一种一拳打在棉上之感,猛的起身在厅中绕起圈,后一会似乎是累了,再度坐下道:“罢了,一起去吧。” …… 而李治也正准备出发,管家老仆走到近前道:“大王,礼物已经清点好了,并无错处。” “花了多少?” 老仆露出一个会心之笑答道:“那帮人都黑了心,这么点东西居然敢找老仆要一贯二。” 听到这个数字,李治也满意的笑了笑。 几天前听说侄儿要过生辰,到时自己送什么礼可把他难坏了,送得过贱拿不出手,送的太贵他又舍不得。 自己侄儿比自己可有钱多了! 突发奇想,自己侄儿不是在收集各类种子嘛,便让人到市面上把能买到的种子都买上一份,这样既能投其所好,也花不掉几个钱。 至于李厥要收集未曾见过的新种子,这个先决条件直接被他给忘了。 …… ps:初唐时期,过生日还不普遍,真正兴盛这个仪式,还要到盛唐时期。 第98章 大宴 李厥亲自迎接李二和杨妃来到了东宫。 苏氏带着东宫之人全部出来见礼,杨妃笑着上前拉起苏氏两人便低声聊了起来。 李二这才看到李象,有些汗颜,原来自己还有一个大孙子。 “近些时日在忙什么?” “孙儿跟着先生在读书。” 李二微微点头,对李厥道:“陪着朕看看东宫的作坊。” 李厥面上浮现难色,再度行礼道:“皇爷爷,让大哥陪您行吗?” “为何,不是说那些作坊无你之令,外人不得进吗?” “大哥不是外人,您更不是外人,那些作坊自然可进。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今早我侍奉阿娘,阿娘也在我身边可以时时敬孝,今日我生辰,我想去弘福寺,敬上一些素食。” 李二的手在他头上轻抚着,面现激动,好一会道:“这个时候还能想到你父亲,你是个懂事的,那就快快去吧。” 李承乾毕竟没死,而且就在长安,于情于理,今天大庆,李厥都不能忘了他。 “大哥,你就待在皇爷爷身边。” 恰在此时,李治和李恪一起来了,给李二见了礼之后,两人的女眷也被苏氏迎去了丽正殿。 今天女眷皆在此摆宴,男人则在明德殿。 李治在去年已经结了婚,晋王妃是太原王氏之后,如果按历史走向,李治称帝之后晋封王皇后,最后被武媚削了手足装在缸里的那位。 “三叔,九叔,侄儿要去弘福寺,大哥要陪着皇爷爷,请两位叔叔帮我迎一下客如何?” 李恪微笑着点了点头,李治则不爽道:“厥儿,今日九叔也是客人,你怎么能…” “那你帮不帮我,不帮的话,九月份的份子可是…” “行行行,我迎行了吧。” 李二站在不远处,含笑看着儿子和孙子讨价还价,他对这样的氛围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若是自己子孙皆能如此相处,他也就知足了。 无意和两个仆婢提着食盒,李厥上了辇车,薛礼带人护卫左右,往弘福寺行去。 智首听说李厥来了,居然有躲起来不见的冲动。 当然这只能是想想,来到寺门口,便看到刚下车的李厥,听说是来见李承乾的,他还暗松了一口气。 静室内,李承乾看着面前摆满的食盒,虽然面上古井不波,但拨动念珠的手还是有些微微颤抖,可见他心中的不平。 李厥给他行了礼之后,又对无意道:“出去在门口等着,他人不得靠近。” 无意一走,李厥坐在了李承乾的对面。 “父亲,您便在此好生休养着,若是有什么所求,便让沙弥到东宫通知我一声便是。” 李厥知晓,李承乾的心是平静不下来的,否则也不会刚一剃度,便折磨自己修炼闭口禅,今天李厥来,就是想给他托个底。 “孩儿获封秦王。” 果然,听到此言,李承乾原本低垂的头瞬间抬起,双眼瞪大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有期许亦有紧张。 “您没猜错,皇爷爷有立皇太孙的打算,已经和重臣合议,想来明岁东征归来便会行册封大典。 您不必过于执着,您做不到的,孩儿帮您做到。” 李承乾依旧没吭声,只是双眼渐渐的红了,整个面上都带着一丝幸福的微笑,不过片刻,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再度浮现紧张。 “放心吧,三叔和九叔都支持我,现在卫公、莒公、宋公是我的先生。四叔最好的机会,便是您刚被抓之时,现在时机已过,我不会给他回天的机会。” 说完此话,李厥起身,家里一堆人,他不可能在这里长待。 “今日孩儿生辰,皇爷爷有兴让孩儿大办,满朝文武皆至东宫,孩儿实不能久留,您多保重身体。” 李承乾终于还是没忍住,面上带笑的点了点头,还抬手挥了挥,示意他快点回去。 李厥走后,他拾起一旁的筷子,小心的挑起面前盘中的菜,放进嘴里细细嚼着,甜的,非常的甜。 片刻,泪水再度滑落,滴在面前的几上,虽在流着泪,但他的面上却无一丝悲怆之色,更多的则是和解和欣慰。 …… 李厥回到东宫,接替两位叔叔迎客,其实客人已经到的差不多,明德殿中非常的热闹。 众人有在投壶的,有在下棋的。 时辰差不多,李厥也进了殿,众人纷纷见礼。 李厥请示李二,是不是现在开宴,李二正在和萧瑀下棋兴致正高,摆摆手道:“今日你是主,余者皆为客,客随主便,便听你的。” “秦王,我可是两餐未食了,啥时候开宴?”老程见到他,隔着老远就大喊道。 此言一出,又引得众人大笑。 李厥吩咐下去,众人皆安坐,一个个侍女如穿花蝴蝶一样来往于各个案几,一道道菜也被摆在其上。 菜上三道,李二持杯起身:“今日朕孙儿生辰,劳众卿前来,福积其身,今日众卿且拿出真本事,朕听闻秦王准备了肉食千斤,就看各位的本事了,来,饮胜。” 李二在场,这开场白自然不作他人之想,李二也知道,他若不起身说两句,大家都不好动筷子。 这样的大席,卤菜自然不能少。 卤菜源于四川,现在的大唐也有卤肉,李厥便在西市见到过,只是看着配方就还未达到最佳的水平。 为了此次的大宴,皇家园林中还不小心摔死了两头牛,李厥心善,花了高价给包圆了,所以每人的案几上就多了一盘子卤牛肉,一盘子红烧牛腩。 凉抖的猪耳朵,卤好切成四方块的五花肉,孜然羊肉也少不了,手撕鸡,老酒煮鸡块, 鱼为了方便,李厥直接让他们用的鲈鱼,清蒸最佳。 宴席从一开始就进入了高潮,李厥持杯无意捧着装有蜂蜜水的酒壶跟在身后,给众人敬酒。 到了老程这边,他闻了闻李厥的杯子,直接将其手中杯夺过,然后塞了一个酒坛子给李厥。 “知节别胡闹,秦王年幼如何能饮烈酒。”牛敬达是个厚道人,接过了李厥手中的酒坛子。 “各位国公,今日招待不周,请大家随意,菜不够令人添就是。” 老程一听可以添菜,赶忙对站在一边的侍婢招手道:“这个耳朵再来两盘子,还有这带汤水的牛肉,上两盘,不对,是三盘子…” 第99章 饭桶加土匪 今日天公作美,是个大晴天,否则仅是殿内还真坐不下这许多人。 李厥数了一下,皇家亲眷加满朝文武,仅男人足有两百多位。 母亲那边的女宾至少也有百十位。 前边上的都是烈酒,至于后边女眷,上的是调了蜂蜜水的酒。 刚开始大家的表现还不错,记着自己是重臣,待到一坛子酒下去,那可就本性毕露。 几个老臣还好些,他们爱惜身体,也只是陪了李二两杯,接着便浅斟慢饮,而那帮勋贵就不一样了。 李厥太小不能喝酒?没事,这不成年的皇子都来了好几个。 李泰为人高冷,他们不愿意走近,但不还有和气的李恪和李治嘛,于是乎两人就成了众人重点关注的对象。 李二笑呵呵的看着这一幕,一丝一毫制止的打算也没有,倒是看到坐在一边颇为冷清的李泰,他微微皱了皱眉。 人的心态很神奇,李二之前甚爱李泰,所以看他做什么都顺眼,就连胖胖的身材连马都上不了,在他眼中也甚为可爱, 但是渐渐地这种爱转移了,这一刻再看形单影只的李泰,他倒是觉得对方有点太不合群了。 不过很快,萧瑀和房玄龄讨论眼前美味如何做的话题,再度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李厥又到丽正殿看了一眼,好嘛,别看全是女眷,也喝得极为豪迈,就连自己母亲也是一脸的红晕,与杨妃两人说着什么,不时露出笑容。 见大家都很尽兴,李厥也没有再进去打扰。 回途的一个花圃边,发现自己的九叔正在那狂吐,也难道,今天自己本是主角,但因年龄小不能喝酒, 而李二又没人敢灌,所以他和三叔就成了靶子。 李厥发现李治吐完后并没有走,反而是在嘀咕着什么,他走到近前。 只见李治看着自己呕出的一摊,苦着脸道:“可惜了,多好的东西啊。” 李厥一头的黑线,干呕一声,上前拽住他的衣摆用力拉着他走,真怕这货来一句:还是热的。 “九叔今天这样可都是为了你。” “九叔,咱能再无耻点吗,怎么啥事都和我能扯上关系。” 李治不敢再去前殿,李厥只得让人将其带到一间偏殿,让人给他又上了一壶茶。 自己再次来到前殿,隔着老远就听到有人喊着上菜的声音,想了想他干脆也转身走了。 大宴从上午开始,直至太阳落山,依旧没有丝毫收尾的意思。 李厥让人给自己上了两个菜,随意的解决了晚饭,接着便关上门,在屋内练字。 “无意那边结束了吗?” “没有,陛下从宫中召了乐师来,还有乐伎,现在在欣赏乐舞。” 李厥摆摆手,让无意去看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无意再度来了,迎上李厥询问的目光,答言:“陛下嫌乐伎跳得没劲,所以带着群臣一起在跳。” 李厥就知道最后必然是这样。 听说前几年大宴时,到最后还会变成演兵场,打群架都时有发生,但愿今天别发生,不然明天又要花钱修补大殿了。 武媚来了,她一直是在苏氏边上帮着伺候人。 “大王,您该歇息了。” 李厥真的困了,这一天操劳又没午休,当即从善如流,洗漱后便上床睡觉。 夜间,他似乎还听到了老程要上猪耳朵的声音。 …… 清晨,李厥起床后先到了明德殿,得知昨晚一直闹到了子时,李二还觉得不过瘾,居然换了衣服,又和众臣出了皇宫,说是没有宵禁,他要与民同乐。 倒是明德殿已经被连夜打扫干净了,就这李厥都还能闻到殿中飘荡的酒味。 看着守门的几人个个精神不济,他当即下令:“昨晚值夜的全部去休息,包括厨子。” 见没啥问题,他又去了丽正殿,得知自己母亲还未起床,他便直接去了校场,练武就是坚持二字,一日都不能耽误。 上午体能半个时辰,骑术和射术半个时辰,只要不是赶早上朝,这是他雷打不动的项目。 晨炼结束,洗漱之后,叫来了武媚和如意,两人显然昨夜也没怎么睡,眼中皆有血丝。 “等一下都去补觉,我上午不用你们伺候,下午起床后,无意安排一下,今晚咱关上门自己庆祝一下,平时都忙着伺候人了,今晚你们都松快松快。” 两人皆是大喜答应。 “大王,我能饮酒吗?”武媚趁着兴头问道。 “可以,只要你喝醉不要我伺候就行。” “自然不敢让大王伺候,况且您也伺候不好人。” 李厥懒得争辩,当年自己在孤儿院时,给更小的弟弟妹妹喂牛奶、换尿片又不是没干过。 几个先生今天应该也不会来,李厥上午便在几个作坊之间巡视,让他感觉到颇为满意的是,暖房的效果不错, 种下的西瓜已经开始开花了,转到另一边,黄瓜同样也是,韭菜冒出嫩嫩的芽,看这样子,还有二十多天就可以割头茬了。 另一块空地上,菘菜、波菱菜、芫荽菜也都破土而出。 看来今年的冬天,是不缺蔬菜吃了。 在里面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出来后看了会书,差不多也到了午时,无意和武媚补了两个时辰的觉,此刻也开始忙碌起来。 下午李厥睡醒,正在发忆症,无意走了进来。 “怎么了?” “大王,昨晚的消耗已点验妥当。” 李厥点头,示意他念。 无意拿起统计的单子念道:“消耗肉一千零七十斤,酒八百三十斤,盘一百七十个,盏二百零五个,壶二百三十个,箸未计,炉三十…” 李厥都懵了。 一帮饭桶啊,总共二百多号人,吃了居然一千来斤肉,平均一人四斤多,哦,不对,还有蔬菜和糕点没算。 天啊,这帮人的胃不怕撑炸了? 愣了片刻,他又怒道:“怎么还有餐具丢了呢?” “大王,这是常事,陛下每次赐宴他们也皆会拿,刚开始还偷摸着,现在就直接当着面拿了,陛下也不制止。” 李厥那个气啊,没听说到主家吃饭,还把主家碗筷都顺走的,不对不仅是碗筷,就连边上摆的香炉都被顺走了。 一群土匪加饭桶啊! “大王不必过于计较,奴婢听闻昨日来东宫帮忙的百余名宫女,现在也不全了,少了十多个。” 李厥双眼都快突出来了,我去,连人也拐跑了? “我皇爷爷没说啥?” “陛下便是知晓,也不会说什么的,拐走的都是新罗婢,就算不顺走,陛下也会赏赐给他们的。” “咱东宫的人没缺吧?”若是东宫缺了,就算是自己先生拐跑了,他也要讨回来。 “东宫的好婢昨天都在丽正殿伺候,倒是没此情况。” 李厥很不爽,这次生日宴亏大了,不过没一会等到武媚将礼单整理出来后,他的面上总算是显露了笑容。 东珠,鸽子蛋大小的,居然一送就是一斛,三尺高的珊瑚,各种珍宝皆有。 第100章 六年弹指间 贞观二十三年,冬日的长安,晨阳初升,红妆素裹,虽无枝繁叶盛,倒也别具一番艳丽。 李二冬季都会巡幸骊山温泉,今年的阵势无疑更大了一些。 不仅招了几个在京的子孙,还让不少老臣及家属同行,算是一次团建了。 大部队浩浩荡荡的往骊山行去,李二的象辂车居前,也是队伍中最大的一辆车。 李厥所乘的四驾车第二,紧随其后则是妃嫔和他母亲的车驾,再后则是众臣及家属的。 已经十一岁的李厥,嘴角也就多了一丝淡淡的汗毛,倒是脸部的轮廓算是彻底长开了,算不上美少年,但身上的气质自带富贵。 他卧在车里看书,这条大道还是极为平坦的。 他前段时间很忙,也是这两天才闲下来。 先是大唐工业区的使用,东宫虽然很大,但还是不足以满足日益变大变多的作坊, 李厥请示之后,就在城外划定了一个工业区,耗时两年建设,今年秋天终于竣工可投入使用。 再就是参加丧礼,大唐的两位重臣,赋闲的高士廉、还有中书令兼吏部尚书马周薨了,两人皆有功于大唐,自然要尽极哀荣。 高士廉追赠司徒、并州都督,谥号文献,陪葬昭陵。 马周则追赠尚书右仆射、高唐县公。 至于马周任中书令,皆因老房的请老。 老房有一段时间都快不行了,当时的李厥也很担心,但在孙神医的长安医院中住了月余后,居然挺了过来,而且好像比以前的身体还要好些。 五年前的东征,李厥的大杀器还不成熟,便没献给李二用于战场,所以与原史差不多,李二东征未尽全功。 倒是回来之后,没多久就举行了册封大典,正式册封李厥为皇太孙。 李二本想策划二次东征,被李厥和储遂良给劝止了。 两年前,李象搬出了东宫,爱屋及乌之下,听从李厥的建议,李二给他封了郡王,也有自己的王府,就在布政坊内,在皇宫的正西边。 长安市面上多了不少的新东西,肥皂、玻璃器,甚至是现在修路都用一种叫水泥的东西了。 胡床的样式变多了,而且现在更多人不再称为胡床,据传是皇太孙说的,为啥要加个胡字,百姓一想也是,凭什么好东西都是胡子的,所以现在称凳子和椅子的人越来越多。 再就是盐的价格降低了,原本盐要35文一斗,是粮食价格的六到七倍,现在盐的价格折算也就一文一斤,比粮食稍贵,但也有限。 大唐的宵禁也在减少,原本的宵禁本意是减少偷盗,李厥上书,随着大唐教化之功得力,百姓遵法的意识加强,可以适当放开宵禁。 李二与众臣合议之后,决定先试着每旬开放一日,这种试运行的说法也是从李厥这里获取的灵感。 长安周边的水稻,已经试着种了两年,产量比麦子高多了,这还是和百姓的用心程度有关。 为了提高百姓的收入,虽然本地可产水稻,但李厥规定死了价格,比麦子高了一倍不止, 当然他又怕百姓盲目跟种水稻,所以规定每户只能有两亩的水稻种植,其他田地还是以麦子为主。 百姓就指着这两亩地的收成卖个好价钱,自然对稻子的维护更加的用心。 这也是为了保证远程运输粮食的粮商有利可图,若是水稻的价格过低,那粮商自然不会再从南方贩运而来,到时全部要依托于官方之力,得不偿失。 目前长安周边的粮产,只能满足长安不足四成的需求,近六成还是需要外地运来填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入骊山,李厥这是第一次前来,之前几次李二都是让他坐镇宫中。 下车之后,他先去看了眼皇爷爷,对方让他自己忙自己的,他又再度回到车后,看顾着自己母亲。 李厥初封太孙时,那天晚上苏氏哭了很久,过后一段时间也是不时惊梦,李厥便为她做了些健身的小玩意,让她也加强健身, 又鼓励她多走亲戚,外公家,长乐公主、几个王妃之间,渐渐她的心结也就打开了。 “怎么不去配着你皇爷爷?”见他过来,苏氏埋怨道。 “皇爷爷那里围着一圈人,我压根都挤不进去,索性就来了您这里。” 苏氏也习惯了他这种夸张的说话方式。 片刻李象又带着自己媳妇来了,李象娶的是高士廉的孙女,原本是娶嫡孙女的,但李厥坚决反对。 嫡孙女虽然身份更高贵些,但是其母是东阳公主,与李承乾是兄妹,等于说嫡孙女与李象是姑舅表亲,这便是李厥反对的原因,所以最终娶了老二高质行的女儿高璆(qiu,美玉之意)。 李厥又把武媚的妹妹塞给了哥哥,没办法,自己有心无力,只能便宜自己大哥了。 “大哥,大嫂。”李厥当先给二人行礼,李象眉头微皱道:“应该我先给你见礼,如何能乱了礼数。” 李象今年十八岁,留了点小胡子,原本就有些呆萌,现在一皱眉更加的可爱。 “你是兄长,我给你行礼这才是礼数。” 说罢也不再理他,否则他能把董仲舒的君君臣臣思想搬出来,长篇大论一番。 苏氏含笑看着两儿子,并没有给两人做裁判,反正从小到大,老大斗嘴就没赢过老小。 “母亲,我送你进去。” 挽着苏氏刚准备走,居然发现一道身着道袍的身影。 “平安,你也来了。” 自六年前相识,两人还经常在一起玩,后来给长乐公主看病,平安随孙神医搬出东宫,李厥每次去看孙神医时,都会给平安带点零嘴,这小子也一直很能吃。 不过也就在去年,这小子居然看他不顺眼起来,李厥一头雾水。 就像现在,看到是李厥,他居然轻哼一声,然后高高的扬起头骄傲的不要不要的,像个娘们一样。 “好了,我不用你送,这是女宾的地方,你们在那边。”苏氏抽出手,指了另外一个方向。 李厥愣了愣,随即愤怒的一指刚进去背影还未消失的平安道:“为啥他能进,我就不行,他比我还长一岁呢。” 此言一出,苏氏没忍住掩嘴大笑,旁边赶来的晋王妃、吴王妃还有李厥的嫂子,皆是如此。 李厥愣了愣,这有什么好笑的。 “怎么还是个孩子。”许久,苏氏没好气的在他肩头轻抚一下。 片刻,还是他嫂子高璆解释道:“你和平安算一起长大,难道你不知晓她是个女孩儿?” 李厥嘴张得老大,脑海中回忆着,好像还真没见过平安尿尿是站着还是蹲着。 第101章 架不住啊 骊山因有温泉,自隋时便在这里建了行宫。 其中的华清池,也因杨贵妃在此沐浴,而留名一千多年,白居易还有诗写道:‘温泉水滑洗凝脂’,嗯,极度怀疑老白偷看过。 李厥被分到了侧宫,这里有独立的池子,还是年龄大了,否则他可以带着母亲一起过来的。 当然,母亲兴许也不想和他一起,与一帮妇人一起,泡完温泉,然后上岸再吃一片西瓜,接下来大家说说聊聊,顺便小酌,多惬意。 不管怎么说,泡温泉总是让人身心愉悦的一件事。 眼前的池子被铺上一层形状都差不多的鹅卵石,不仅防滑还能起到按摩脚面的作用。 他正泡着舒服,下一刻听到水面有动静,睁眼看到一双如霜的玉足,刚刚没进水之中, 顺着脚踝而上,是修长且匀称的小腿,再往上,薄薄青纱罩体,肉隐肉现,女子下水之后,红红的青纱飘浮于水面上,接着便是武媚那一双清秀的容貌, 头发被打散,收拢于耳后。 武媚今年二十五岁,按现在大唐普遍人的认知,已经过了最好的年华,但非常符合李厥对正常成熟女人的审美。 十几岁就跟柴火棍一样,还是武媚这样体态丰盈些的更好看。 “大王,我帮您搓背吧。” 来到近前,肌肤相接,李厥的身上居然起了一层淡淡的鸡皮疙瘩。 许是现在的人发育就是早,自半年前李厥一日起床发现不对,他便不让包括武媚在内的所有女人伺候他睡觉。 没办法,他自认不是克制力很强的人,同样也知晓早早行云,对身体不利,所以只得进行物理隔离。 武媚站在他的身后,给他搓着背,纤纤玉指抚在他的背上,刚开始他浑身的肌肉皆绷得很紧,不过还真的挺舒服,渐渐也放松了下来。 不过没一会,武媚紧贴住他的后背,双手伸到前面给他清洗前边。 后背能清晰感觉到那一分丰余和柔软,某个地方刚刚老实,这一下再次能当挂毛巾的杆子。 “行了,各洗各的。” 李厥挣开,稍稍拉开了点距离。 武媚面上通红,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厥,眼神中刚开始有愕然,接着便是委屈。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还小。”李厥见她那样子,知她多想,便安慰了一句。 “奴婢听无意说过,大王经常梦泄。” 李厥笑了笑,按现在人的思想这没问题,只要男人遗精女人见葵,便视为成人,可以婚娶。 “我问了孙神医,他老人家给本王下了禁令,十六岁前不得破身,否则必有后患。” 懒得给这帮人上生理卫生课,便直接把孙神医给搬了出来。 “那还要五年呢,到时奴婢已经三十了。” “三十又怎么了,在本王看来刚好。” 话说开了,武媚再度来到近前道:“奴婢帮您洗吧,您也不用躲着奴婢,既是孙神仙所说,奴婢便是等大王一辈子,也是愿意的。” 李厥无奈,是怕你吗? 我是怕我自己把持不住! 不过接下来,武媚还真的没啥逾矩,李厥也享受了一把温泉按摩,特别是武媚将他脚托到胸前帮他捏脚时。 倒是武媚看着他中间顶起的小块布,不时的发笑。 泡了半个时辰,李厥起身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无意,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他自然明白,这货是在帮着挡人,搞得老子像偷情一样。 “大王威武。” “威武个屁,我啥也没干。” 随即又一指旁边的小池子道:“你们也去洗吧,不准进大池子。” “奴婢不…” “行了,出来玩,大家也都痛快一点,无意啊,你陪我长大,我没把你当外人,去吧。” 一句话居然把无意的眼泪给说了出来,李厥没好气的进了行宫内。 他也明白,为何那么多朝代会让太监为非作歹,这是有原因的。 有些皇子自小孤单,也只有太监相伴,自然就觉得亲近,等到皇子继位,那么自然不会委屈了太监,或者说更加愿意相信随小长大的太监,交给他们越来越多的权力。 “大王,有寒瓜。” “刚泡完,不宜进冷食,给我倒一杯温水,你们泡完也不能当即就吃,否则到老有你们受的。” 武媚从善如流,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李厥坐下之后抱着一本书在看,武媚坐在他的脚头,同样也拿着一本书在看。 下午闲暇的时光便这样过了,待至傍晚,便有奏折被送了过来。 两年前,李二便有意在锻炼他的理政能力,已经将大部分不算重要的奏折直接拨付东宫,由李厥来审批。 可以这么说,这两年他看过的奏折比李二还要多。 奏折放在案几上,李厥起身伸了个懒腰:“帮我研墨。” 武媚答应一声,也不起身,两手用力挪动到了案几边。 今日的奏折不多,发到他这里的也就三十余份,他差不多一个时辰便也处理好了。 看着外间天已微黑,他这便令人传膳。 吃完之后,他歇了片刻正想出去走走,结果有人来报,李二召见他。 来到李二的行宫,直接被人领到了池子边。 李厥正待行礼,李二直接站起身向他招手:“快脱了,下来陪朕一起泡。” 李厥看了眼附近,还站着这老多人呢,自己可没有露出癖。 李二见他这样子哈哈大笑,随手一挥,周边的人也都退到了远处。 五年前的东征,李二得了痈疽,回到长安之后状态就很不好,再加上头风,那段时间可谓是吃不好,睡不好。 甚至到了把几个重臣叫到床榻前托孤的地步。 看到形容枯槁的李二,李厥没忍住落了泪,不得已拿出与孙神医刚研究成功的土霉素用在了他身上,许是现在人身上没有抗药的原故,效果出奇的好,两日便退了烧。 自那以后,李厥就不停的上书李二,要求他爱惜身体,为此还和孙神医商量了一套养生之法。 其实李厥不知道,若不是他的存在,李二在今年的七月份就会驾崩,但现在到了冬月,而李二依旧活蹦乱跳的。 现在的李二大肚腩没了,整个人变得瘦削下来,刚开始他是抗拒的,但也是为了兼顾李厥的一片孝心从之, 不过两月之后,他发现人瘦下来,精神变得好了,而且以前动不动发作的头风,也好像许久未发作了,自此便主动的坚持。 去岁还有人向李二敬献丹药,被李厥听说之后,直接将那个所谓的真人当成了试药的。 也不关他,只是每日勒令他食一枚丹药,两月之后,那人便暴毙了,李二听说悚然不已,绝了食丹药之心。 第102章 夜谈 “朕乃九五之尊,现在居然过得还不如老农,想食一口肉也成奢望。” 李厥权当没听见,看着李二胸前的伤口,作为一个马上皇帝,受伤是难免的。 李二像是知晓他心中所想,笑了笑道:“隋末乱世,为了尽早平息国乱,朕自然要冲锋在前的,如今大局已定,记着,你以后不可如此行事。” “皇爷爷,我要像您那样,成为无敌的统帅。” “哈哈哈,有志便好,但不可以身犯险,国虽大,好战必亡,每一战前当思,败之如何,而不是想着胜之如何。” 李厥回到之前的话题道:“您以为我不知晓,畅公告诉我了,您时常偷肉来食,畅公不许,你还发脾气。” “哈哈哈,畅清居然敢出卖朕,看朕哪日重重罚他。” 随即又往水面瞅了瞅,一指李厥的身下,带着玩味的笑容道:“小雀雀能用了吗?” 李厥愣了愣,不过还是立马回道:“自然能用,只是孙神医叮嘱,十五之前当是培元阶段,过早泄了元阳,于本不利。” 李二笑着点头,此刻的他还是挺满足的,去岁李象生了儿子,他已经见到重孙, 如今的大唐,外无强敌,内无隐忧,选定的储君克俭勤勉,一切都还算不错。 接下来的时光,李二便讲起自己年少时干的事,去过何地,人情风土如何。 随即又细数他经历的大大小小战役,说得最多的是洛阳之战,一战灭窦建德和王世充两大势力。 “王世充自是有勇有谋,勤读书好兵法,然其有两点错处终被朕所灭,其一此人性格有缺,心胸不宽,无容人之量,秦琼、知节等人初入其帐下, 每多以好言揽之,但背身就忘,不识人又自高,若他为帝,功臣将百不存一,能看清的人自是不少,又岂会卖命于他; 其二,称帝的时机不对,朕知他想法,占得大义好收拢势力,然而占地不丰,这个帝也只是个称谓罢了,反而因其称帝,疏远了同盟之心,焉能不败。” “那窦建德呢?”李厥听着蛮有意思,便紧跟着问了一句。 “窦建德出身草莽,为人重义轻财,若非敌对,朕或许会与他成为好友。 他也是隋末所有势力中,发展较快的。 然其虽有勇有谋,但不懂驭下之术,虽能聚人,但不忍重苛。朕后听人言,与其虎牢之战初时,互有胜败,其粮草不丰,便生了退意。 此时有谋士献策,绕过朕大军正前方,主力迂回自后方而攻。 此计甚佳,若真实施,朕虽未必会败,但也不会胜的那么快,然他刚下令,底下众将胸中含忿,就是要正面击败朕,建德没办法,只得附了众将之意。” 两人聊了有半个时辰,这才上岸着衣。 李二示意他可以回去休息,李厥正要告辞,想起一事道:“皇爷爷,您年轻时征战四方,识人间疾苦,才会有大唐如此盛世, 孙儿也不想用奏折来了解这个天下。 大唐是万民的大唐,是百官之大唐,但说到底是咱祖孙的大唐,所以孙儿想明年游历一番,见见繁华,也尝尝百姓之苦。” 他早就想看看各地风俗了,但前几年不行,一是因自己太小,不仅李二这里不会同意,便是母亲,亦或是百官闻之估计也会上奏劝止; 其二也是因为这几年太忙了,一直抽不开空。 李二听他此话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允,如果现在李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肯定受不了此打击,毕竟他用心培养了六年,再就是现在子孙中确实最喜李厥。 见他犹豫,李厥再度道: “孙儿想着,此可为大唐储君之课业,虽难保大唐万年,但至少不会生出何不食肉糜的混账。” 李二浮现一丝淡笑,这一番话他是听进去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着如何让大唐能一直传承下去,为此他不惜抽时间写了帝范。 “那便去,不过要多带些人,不可涉险。” “自然,孙儿离开长安,您一定要自觉,肉少食,酒少饮,行有益,歇有时。” 李二瞪了他一眼,发怒道:“要你来教朕,快点滚蛋。” 看着李厥奔跑离开的背影,李二哈哈大笑,这一刻他似乎从李厥的背影中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何事让陛下如此高兴?”杨氏走过来问道。 “朕为天下之主,没成想现在被那小子给管住了,甚为可恶。” 杨氏自然知晓指的是谁,便笑着道:“太孙心中纯孝,也是为陛下身体考虑,这便您的福气,历代帝王众多,又有谁如陛下这样,能感受这纯孝之心。” 李二想了想笑道:“然。” 说着似乎是想起什么事,笑着道:“朕听闻年中时,太孙夜间偷摸起来打水亲洗内裳,还不让无意对人言,哈哈,到底还是盼着长大了。” 杨氏一听自然知晓是何意,心思一动:“陛下,是否要给太孙寻一些侍妾,便是正妃也该考虑了。” 李二摆摆手道:“自那以后,他不让女侍再伺候他安睡,便是自小伺候他大那个叫武媚的,也只准白日伺候在他左右。 朕的孙儿便是如此,懂得克制这是好的,朕不会过于干涉,再等几年吧。” 见杨氏不语,他又接着道:“前段时日李淳风进了宫,解释那丹砂之毒并非道家所献,朕便召了皇太孙与他看, 他判言幼龙腾渊,可为天下主,其功或在朕之上。 朕知晓,他的口中也并非是真言,但朕愿意听他如此说,也相信他所说,便赏赐了一身道衣。” “陛下,夜近深,您定的休息时刻也到了,妾伺候您歇息吧。” 李二看了她一眼,手挽住她的腰面上戏笑道:“今晚可不成,孙神医说了,旬日同床一次,不可多,这日子还没到呢。” “陛下,您说什么呢。” “说什么,说的是大实话,哈哈哈。” 第103章 家宴 李厥在骊山待了五天,便启程回了长安,李二倒是没有急着回。 年终来临,其实已经没什么紧要的事要处理。 第二天,他便到了开发区,目前这里的总负责人是已经十七岁的房燕客,许是继承了老房的基因,虽说胆子不大,但做事非常的稳当。 整个开发区,李厥的产业占了一半,其他的部分便全部售了出去。 大唐能数得上号的勋贵,几乎每人都买了两到三间,然后再出租给那些商贾。 目前在开发区里管事的,其中大部分都是悯孤院出来的。 而在里面做工的,也不再是东宫的仆婢,而是从长安招募的百姓,工资自然不错,反正从来没有因缺人而发愁过。 开发区的事情安排妥当,李厥又回宫与各部衙门一起,做闭衙前的准备工作。 当一切安顿好,李二这才回宫。 转眼之间,便到了除夕,下午时分,天上再度飘起了雪花,李厥站在窗前,看着外间的雪景,心思早已飘远。 没一会,无意走过来道:“大王,时辰到了。” “孤知晓了。”李厥叹了口气。 刚刚有那么一刻,他想回到原先的社会,但他也知晓,回不去了,就算能回去,最后一刻他想自己也会反悔的,在这里自己是皇太孙,回去后依旧是个穷屌丝。 收拾心情,他坐上辇车来出了东宫。 今天是家宴,李二召集了在京的所有皇子、皇孙,而且提前也和李厥说了,让他作为主人迎一下。 不过在他迎人之前,还是要到弘福寺去一趟,这也是母亲的叮嘱。 李承乾整个人没了戾气,面相变得极为和善,真有了一丝高僧的样子,闭口禅也不修了,按他现在的说法,怎么样都是修行,闭口修行过于执念,说明还是放不下。 整个人也胖了一圈,见到李厥他也没有表现的很热络,但听旁边僧丘称呼李厥为皇太孙时,他的眼角还是抑制不住的流露出了笑意。 这天下不是我的,但是是我儿子的。 陪着李承乾吃了两口斋饭,李承乾知晓他今天必定很忙,便以清修的名义,让他离开了。 李厥回到宫中就进入了迎宾模式,首先到来的居然是魏王李泰。 李泰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激进,自从李厥册封皇太孙之后,他连进宫都少了。 而他的几个心腹,杜楚客等人,调离地方的调离地方,罢官的罢官,现在来看,李泰似乎失去了一切威胁。 但李厥并不这么认为,以前那个愤怒激进的李泰漏洞百出,相反现在这个低调到快淡出朝局的李泰,才更应该注意才对。 甘露殿外,李厥先给李泰施了礼,对方面上微寒,快速还礼便想进殿。 “听说最近四叔和世家走得比较近。” 李厥的话让李泰脚步一顿,他缓缓转身看了眼李厥,胖胖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我好读书,世家也皆是读书人,学问嘛相互印证方得大道,这有何不可吗?” “自然可以,相信四叔也是为大局考虑。” “我只是一个闲置在京的王爷,只想着平安喜乐度过余生,不会以大局为念,更不知晓大局是何,皇太孙这是要教本王吗?” 李厥再度一揖笑道:“侄儿自然不敢,只是提醒一下四叔,杜楚客、韦挺等人前车之鉴。” 李泰面上终于变色,咬牙切齿道:“果真是你做的,我要告诉父皇,你算计我。” 李厥面上变冷淡淡道:“四叔,为了伥鬼之事害我,你害了五条人命,为了利用悯孤院坏我名声,你害人更多。 侄儿提醒你一句,以往之事我可以既往不咎,那些人侄儿也替你给了该给的补偿。”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言先生便在东宫,要不我叫他过来与你对恃?” 李泰面上惧色尽显,怪不得找了这么些年找不到言先生,原来早就被东宫藏起来了。 言先生知道的太多了,不仅知道针对李厥的,还有给李二下毒,言先生可是也知晓的。 “侄儿说过,到此为止,便不会再翻旧账,也请四叔珍惜这次机会。” 李泰没敢再说什么,重重的哼了一声便走进了殿中。 “老远就看你和你四叔聊的热络,在聊什么?”李治早就来了,不过隔着老远见两人在谈话,他就没有上前,反正他知晓不会是好事。 “九叔,您真想知道,那我告诉你。” 李治头摇得像拨郞鼓,嘴里赶忙道:“别说,千万别说,我总感觉你说出来,对我准没好事。” 说罢,便快速的进了殿,不过没一会他又跑了出来:“你四叔脸拉得老长,坐在那一声不吭,看时间长了我怕晚上回去做恶梦,还是站外边陪你迎客吧。” “九叔,那可是你亲哥哥。” “废话,那还是你亲叔叔呢。” 李厥凑近压低声音道:“这个亲叔叔曾想着把我置于死地。” 李治也压低声道:“不仅是你,还有我,他只是希望父皇的儿子就他一个才好。” “九叔,你怎么能背后说四叔的坏话呢。” 李治瞪大眼,片刻一抚额头,新一轮比无耻,自己又输了。 没一会,李愔也来了。 “六叔。” “六哥。” 两人当先打招呼。 李愔的面上有些尴尬,他已经两三年未见着李厥了,前两三年李二不喜他,就连除夕也不准他进宫。 听说今年还是李厥为他求的情,李二才特许他一起来守岁。 “厥儿,之前是你六叔年轻莽撞,你可千万不能记着。” “六叔,嘴里的牙,上下还有打架的时候,过去的事您何必再提呢,况且这两年您也做了不少为民之举,这些可都是侄儿要向您学习的地方。 今日是除夕,皇爷爷可以多饮两杯,到时您记着敬他老人家酒。” 李愔面上的尴尬之色渐渐消褪,微笑点头便进了殿里。 “厥儿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会说话呢?” “九叔啊,人与人是有区别的,这一点上您不必佩服我的。” 李治轻切一声正待反击,却见李愔再度出了殿。 “怎么了,六哥?”他当然知晓是因为啥,忍着笑问道。 李愔与两人还没熟到那一步,自然不好说是不想看李泰的脸色,不由心的解释道:“那个殿中火龙太热,我还是到外间与太孙一起迎人吧,对了,三哥怎么还不来。” 李恪没有来,倒是李象来了,见到三人站在殿前,他加快了脚步。 “侄儿见过六叔、九叔,见过皇太孙。” “大哥,嫂子来了吗?” “自门前分开,她进内宫给杨妃他们请安去了。” 李象一边答着,一边面带不解,这几人为何都不进去,站在门口干什么? 他刚想问,李治当先开口道:“便在这站着,陪我们一起迎人,你三叔马上就来了。” 李象轻哦一声,随即又问道:“四叔呢?每年他来得都早。” 第104章 家宴(二) 许是继承了两朝最优秀的血脉,李恪真的很帅,而且他喜着白衣,从远处走来,不用细问身份,便知是翩翩贵公子。 “见过三叔。”李厥当先招呼。 李恪含笑摸了摸他的手道:“都是家人,何必在殿外迎接。” 又对着众人一笑。 “三叔,怎么不把仁弟一起带过来?” “天太寒,他太小,不宜出门。” 李厥对几个叔叔家的儿子都比较熟悉,比自己大的就李象和李欣,其他的都比自己小,奶声奶气的叫自己三哥挺好玩。 李恪的目光看向李愔眉头微皱,这是他同母的亲弟弟,对于李愔的一些做派,他也多少听说一些,并不是很满意。 “三哥,我这两年可听话得紧。” “若是仅凭听话又有何用,难道以后还让你侄儿来教训你不成,需记,身为皇子要正身克俭。” 见李愔面上微红,李厥赶忙圆场道:“三叔,今日此处可不是您训弟的地方,况且六叔这两年向好,您应夸赞才对,如何见面又训斥了呢?” 李恪见李厥如此说,便也不好再训,岔开话题道:“还有谁来了?” “四哥来得最早,已经在殿中了。”李治答道。 李恪对着李厥拱手施礼后,便直接进了殿。 众人见他进去,都想跟着进去,毕竟外边太冷了。 “九叔,您不是说陪我迎人吗?”李厥很不爽的拉着李治。 “那个,对了,你九叔我这段时间身体不好,畏寒,正想着去孙神医那里去看看呢,再站外边会冻坏的。” 李厥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我看您是肾虚。” “胡说,我正壮年,怎么会虚。”此话,就像是戳中了李治的痛处,当即反驳。 是嘛,不管正不正常的男人,都怕听到别人说自己不行。 “别激我,激我我也要进去。”李治大笑着进了殿,现在不用担心了,三哥在里面,四哥不敢对他们乱发脾气。 没片刻,十叔纪王李慎来了。 李慎幼时身体不好,当时孙神医还未隐居,他便跟在孙神医身边,等于说是孙神医将他养大的。 五年前孙神医要建长安医院时,李慎恨不得把自己的王府卖了支持。 “见过十叔。” “厥儿,你是不是过忙了些,我已有两年未曾听闻你作的诗了。” 李慎好读书,尤好诗歌。 “诗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与忙不忙无关。” “诗句天成,妙手偶得,大善。” 聊了两句,李慎又道:“对了,之前家里人碰着海客,收集了几种作物的种子,改日给你送过去。” “谢谢十叔。” “一家人何必言谢。”李慎笑了笑便进了殿中。 李厥对李慎也不错,现在的开发区,李慎也有一点小股份,而且他的封地也拿到了温室种菜的方法。 随即而来的是越王李贞,好武,李厥还与他比过骑射。 “厥儿,你八叔我得了一把好弓,改日送你。” “多谢八叔,对了,年初西域敬献给皇爷爷一批好马,皇爷爷赏赐了我五匹,您改日到东宫挑一匹去。” “那咱可一言为定了,我挑中的你不许反悔。” 好武之人必然爱马,李贞听说有好马,连宴席都不想参加,恨不得现在就去东宫挑马去。 再然后来的是曹王李明,今年刚好十岁,是李二最小的儿子,其母便是杨氏,现在颇得李二宠幸的那个,也就是李元吉原先的妃子。 李明去年被李二指定,过继给已故的李元吉承嗣,获封曹王。 “十四叔。” 两人年龄相近,但并未多少来往。 李明见到李厥后,恭敬的行礼:“见过皇太孙。” “何必如此见外,都是一家人,不必听你母所说,为人要活泼些,但不可做坏事,没事多来东宫走动。” 额,好像是自己的叔叔,李厥说完才反应过来。 也难怪,李明年龄比自己小,个头比自己矮的就更多了,现在的李厥大概一米六左右,李明最多一米四几。 “母妃言,太孙忙碌,让我无事不得打扰。” “您母妃自然是为您好,但我们是至亲,你不能过于生分知晓吗,没事便来玩,我带你骑马。” 见李明笑着点头,李厥亲自送他入了殿。 杨氏或许是经历了玄武门之变,和自己母亲苏氏早先的性情差不多,谨小慎微,这样的性格不可避免的就传给了儿子。 最后一个到来的是蒋王李恽,也是胆子最小的一位。 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他几乎不出门,而且不仅与百官不接触,就是兄弟之间他也不走动。 就连前段时间去骊山,他是可以随驾的,但他并没有。 喜欢读书,印刷作坊每次印刷什么新本,李厥便会给他和十叔各送一套。 “七叔。”李厥给他行礼。 他却像兔子一样赶忙跳开了,然后郑重的给李厥行礼道:“见过皇太孙。” “七叔何必如此?” “上下尊卑不可乱。” “为何如此谨慎呢?皇爷爷前段时间还言,说你不喜走动,整日就知读书,恐你伤了双眼。” “累父皇担忧,是儿子的不孝,自当亲向父皇请罪。” 李厥想和他多聊两句,但实在是聊不到一块,索性也不再难为他,便同他一起进了大殿。 大殿中,坐位有序,李泰坐在左边第一位,他的下位是李治,再下边便是李慎。 而右边,李恪坐在第一位,下边坐着李愔等人。 至于自己的大哥李象就有些可怜,坐在了最末尾,好在人不多,隔得并不算远。 “厥儿,我刚刚还在和你九叔言,等元宵时节,我们来赛一场马球。”李贞见他进来笑着道。 “好啊,八叔有兴,侄儿自当奉配,不过既然是对战,总得有点彩头,九叔,你加入哪一边。” 李治看了眼李厥,又看了眼壮实的李贞,感觉还是李贞的赢面更大些,便道:“我自然与你八叔一起。至于彩头嘛。” 他正待说,畅清现身,大家知晓家长要来了,纷纷闭嘴起身。 片刻,李二含笑步入殿中,还未坐下就对众人摆手道:“家宴,不必多礼,且坐。” 李厥坐在李二的下首靠左,低了三个台阶,但比众皇子高了六阶。 李二坐定道:“刚刚未进来便听此间甚为热闹,你们在商量什么?” 第105章 元日 面对李二的提问,李贞看了眼李厥,见对方没有答话的意思,便起身道:“孩儿与太孙相约,想在上元节当天举行一场马球赛。太孙言要许彩头,正在商议此事。” 李二一听,也来了兴趣,看向李厥道:“你八叔好武,可不容小觑,你赢面不大。” “皇爷爷,未比过如何能言胜负,八叔自然勇猛,但孙儿这几年日日打熬,也未曾有一日懈怠。况且,马球如战阵,并非全在力气之争。” 李二哈哈大笑,看向李贞道:“你侄儿这是说你没他聪明呢。” 李贞面上微黑,不过片刻笑着道:“仅比聪明,整个大唐又有谁能比得过我侄儿呢。” 李二一听此话越发的高兴,没想到这老八也变得会说话了。 宫女络绎不绝的上菜,现在宴席和以往又不同了,每个人的案几上都是一个铜炉子,底下烧着木炭,上边一个铜锅,一半是酸汤,一半是清汤。 然后便上了许多的配菜,吃什么烫什么。 这在现今的大唐算是标配,冬天家里要是没有个火锅,盘子里没几样新鲜的菜蔬,都不好意思请客人来家里吃饭。 去年刚时兴,长孙家与李厥合股的大唐铜铁作坊,一个冬季就卖了一万余,这还只是零售的,不包括批发到洛阳、扬州等地。 把肉拣进铜锅内,酒杯斟满,然后齐齐将目光看向李二。 李二同样含笑看着自己的子孙,片刻举杯道:“又是一年,大唐国泰民安,来,贺大唐万年。” 众人齐呼大唐万年,便饮了第一杯。 没一会,李二又举杯道:“新的一年,你们都要好好的,平安喜乐。” 众人再度起身说一句陛下万年,这才饮了第二杯。 只有两杯,李二便让他们放松下来开吃,怎么痛快怎么来。 今天李二的身份不再是帝王而是父亲,所以大家相对还是自在些的,就像现在,李贞和李愔对上了,两人正在拼酒。 李恪则和李慎、李恽两人坐到一起低声相聊,不时的发出笑声。 李治则走到李明和李象面前,怕两人放不开,而低声劝慰着。 李二带着满足的笑容看着这一幕,不过当目光看向一人坐在那的李泰时,他眉头微皱,不过片刻又露出一丝疼惜之色。 “青雀,配朕饮一杯。” 李泰起身,听到李二唤自己的乳名,举杯的手颤抖,眼眶也渐渐地红了起来。 “痴儿,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多饮两杯。” 说到底,李二心底多少还是有一些愧疚的,他曾经好几次暗示会立李泰为储,先是不忍废黜李承乾, 当李承乾被废后,他又听得众臣劝阻,想立李治为储,最后发现皇孙才是最合适的,好像一直以来,李泰都是第二选择。 “孩儿遵命。” “朕闻你这段时间少于走动,以后无事可以常常进宫。” 李泰真的哭了,这次不是表演,而是真的。 他的内心太不平衡了,为什么李承乾被废了还不是自己。 李厥没有吭声,现在的李二想要废掉他也不是很容易,必然会遇到很大的阻力,当然他也相信李二不会如此做。 刚入夜,李厥就催促李二去休息,明天还要起早,年龄大了可不能再熬夜。 李二一脸的不愉,当然是装出来的,最后李恪、李治等人也加入一起劝,他这才转身去了后殿。 其实他也明白,真正让这帮崽子自在的方法,就是自己不在场。 所以李二刚走,大殿中顿时进入高潮。 李厥敬了一圈子酒,然后就缩到一根盘龙柱后补觉,柱子很热乎,地下又有厚厚的毯子,一点都不冷。 没一会儿,李治看到他这样,也有样学样摸到一根柱后休息。 …… 清晨,李厥回到东宫,换上储君的衮冕,全套是紫色,上绣龙和麒麟的图案,中间以黄色的条带束腰。 其实李厥很不喜欢穿这一套,因为袖子太长了,可以拖到地上,跟他以前看戏的戏服差不多,很不方便。 但是今天是元日大朝会,他必须要着礼服。 武媚帮他打理好,他要再度坐上辇车自长乐门进入,然后到立政殿前等候。 今天他没有下辇车,因为一旦下去,旁边的百官都要给他见礼,太麻烦了,索性在车内,等到宣布入殿,他这才下来。 当先开路,带着百官入了殿。 李二进殿,众官见礼,接着便是礼官奉祝词,希望大唐陛下新的一年身体健康,百姓日子越来越好,大唐万年。 一个说完,又换另一个,整个流程约近两刻钟。 李二看着众臣,语气平缓道:“自朕登基已二十四年,二十四年来,众卿与朕宵衣旰食,从初年时,颉利攻到渭水边,到此刻万邦来贺, 百姓也从两餐不继,到现今三餐有时,朕与众卿未辜负之前的二十三年。 年前自骊山而归,一日梦间,朕似乎又回到了征战天下的时候,曾经助朕夺取天下之人一一在朕面前闪过,有旧敌也有袍泽, 尚有部分今日在此殿中,与朕共贺元日,但也有许多早早的离开了朕。 醒来之后,朕想着把他们的名字一一写下来,但朕想至晚间,也只列出了七十余位,尚有一些朕记不起来了。” 说到这里,李二的声音渐渐低沉。 李厥见李二沉浸其中,忙起身开口道:“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他们皆为大唐而死,为胸中的仁爱而死,为自己的一腔热血而死。 今日大唐之盛世,陛下之英明,足以告慰英灵。” 清朗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似乎瞬间冲散了之前的哀伤。 李二淡淡一笑道:“若如太孙所言。” 房玄龄起身,现在的他没有实权,但挂着司空和梁国公双一品的职衔,谁也不敢轻视,对着李二行礼道: “陛下,臣已七十有二,前年那一关虽艰难,孙神医言能不能活便看臣自己想不想活。 臣挺过来了,因为臣还想随着陛下征讨四方,臣还想看看这大唐盛世会繁盛到何等地步, 人言百岁为瑞,臣甚至想着,尝尝这人瑞是啥滋味,到时史书所记,臣房乔功未有多少,但就是能活,想来也是一件雅事。” 老房是有水平的,一句话把李二说的哈哈大笑。 “房卿居然有此之志,好,那咱君臣便携手一起,保重身体,看着这如画江山,也尝尝当人瑞的滋味。” 众臣及时送上马屁,齐呼陛下万年。 第106章 声势浩大的马球赛 李二要活百岁? 今年的李二五十一,还得再活四十九年,当然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李厥要再当四十九年的太孙? 加上之前的五年,总共五十四年,他历史不好,但估计也是史上最长的储君了。 从刚刚的悲伤情绪走出来,李二的心情转好,话题也变了。 “赐一品、二品锦缎十匹、丝绸十匹,三、四折八,五六品折六,七品折四。” 赏赐之后又道:“元日,众卿来给朕拜年,朕自无不留客的道理,稍后宫中摆宴,诸卿与朕共贺新春。” 早会到此差不多就结束了。 接下来便是大宴,众人怂恿着李厥作诗,不过被他推辞了,倒是李二兴致很浓,要来纸笔便写道: ‘高轩暧春色,邃阁媚朝光。彤庭飞彩旆,翠幌曜明珰。 恭己临四极,垂衣驭八荒。霜戟列丹陛,丝竹韵长廊。 穆矣熏风茂,康哉帝道昌。继文遵后轨,循古鉴前王。 草秀故春色,梅艳昔年妆。巨川思欲济,终以寄舟航。’ 顿时又引得马屁不断,李二再度开怀大笑,一旁的阎立本当场挥毫,绘就了一幅:元日圣人赏宴图。 李厥一直忙到晚间,才回到东宫。 这还不算完,初二便是公主回宫的日子,李二又令李厥负责招待那帮驸马,他自己倒是开始躲清闲了。 终于把自己储君的工作忙完,回到东宫,接着又是众人来给苏氏拜年。 虽然李承乾出家了,但现在李厥是储君啊,这么多亲眷于情于理都要来给苏氏这个长嫂拜年的。 又忙了两日,李厥便要带着礼物,代表李二慰问老臣。 直到初八,李厥总算是闲了下来。 好在,大唐的假期足够长,一般无紧要之事,正月十五前是不开衙的,所以他还有好几天可以休息。 他所谓的休息时间,并不算是正式的休息。 因为几天的耽误,今天的晨训他加了半个时辰,过后他便把狄仁杰等人都叫到了校场。 与李贞相约的马球赛还有六天便要开始,因为元日时李二的宣扬,原本是打算双方对赌,现在可不行了,不少臣子,特别是勋贵都确定当日会到场。 各国驻留在此的使节,也向李二请了旨,想到场学习。 双方的赌注很简单,若是李厥输了,就要李厥令人为李贞量身打造一身盔甲,与现在李厥拥有的那套完全一样, 要是李贞输了,便要将晋王府李治的属官张谏之让给李厥。 没办法,李贞不算受宠,虽然因为李厥的原因,现在李二看几个儿子都差不多,但相较之下,李治居然成了仅次于李厥受宠的一个。 李贞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还真没啥能拿得出手的赌注,但李治就不同了,这货总能捡漏到合适的人才。 之前的李义府,现在张谏之。 李厥之所以知晓张谏之,还是去年王玄策所提,说他颇有才干。 李治刚开始是不同意的,凭什么啊,你俩对赌,为啥财注要自己掏,直到李厥答应,若真输了,就把开发区的股份再让三个点给他, 李贞也答应,若是真输了,把自己在上林署分得的一块地一半分给李治。 他算了一下,李贞输了张谏之要给东宫,不过多了上林署一块地,到时种上温房,嗯,不亏。 要是李厥输了,张谏之不用走,自己还平白多了开发区三个点的股份,血赚啊! 想及此,他便乐颠颠的答应了。 李厥听说,李二不好自己开盘,便怂恿着刘弘基开了盘,至于盘口也很平均,赌双方赢都是赔一倍。 而且双方约定,只得用府中之人,不得申请外援,李厥不得动用东宫六率的人马。 李厥同样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那便是将对战的场地扩大成原先的一倍,参与的人员也从原来的每队六人,变成十人。 而且设上下半场,合计半个时辰,中场盏茶的休息时间,人员可以换,但马匹不能换。 这个约定一公布,一时之间,几乎全是押李贞赢的。 勋贵们综合了一下战力,认为李贞的赢面是八成,而文官少部分为了拍李厥马屁的,如来济、许敬宗等人,抠出两个子押了李厥赢,然后又用家人的名义押了重注在李贞身上。 当然,也有少部分,如房玄龄、长孙无忌押重注在李厥身上,认为李厥这么精明的一个人,肯定会有自己的应对之计。 不过他们的注,相较大部人的注还是杯水车薪。 刘弘基不干了,他也看好李贞啊,现在押李贞赢的注,已经超出了他的赔付上限,到时如果赔不出,哈哈,那帮勋贵真的能把他的国公府给拆了。 还在放假呢,他就跑到皇宫向李二哭诉。 陛下啊,我是听你的指示开的盘,现在这样的情况你可不能不管啊。 李二当即保证,不管有多少缺口,到时他动用内帑来托底,老刘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现今的李二自然有这个底气,内库一年进账的流水有二十来万,去年河北地旱灾,他甚至还从内库拨了几十万贯给国库,用于赈灾专项基金。 比赛的场地,便在开发区的边上。 当时李厥在划定开发区时,便有规划建立一个大的体育场地,甚至还想着,在后年举行全大唐第一届运动会, 先从大唐开始,渐渐向世界幅射。 “情况大家也都知晓了,这是你们一鸣惊人的时候。当然,越王自然很强,孤听闻他本就有自己的马球队, 我们自然也有我们的优势,所以我希望大家一定要严格执行我的战略。” 说罢,他的目光在自己一众伴读的面上扫过,每人的面上都带着跃跃欲试的表情,没有丝毫的胆怯,还不错,士气可用。 “段怀简、苏瑰。” “在。” “你二人为前锋,记住要分配好自己的马力,我不要求你二人满场飞奔,但一定要蓄好马力,球传至你二人身前时,要以最快的速度冲锋,从而得筹。” “喏。” “狄仁杰、萧若、高湛(高士廉孙子)还有孤,我们四人为中场接应,负责承前启后,控制节奏,策划每一次进攻,并协助防守抢得球权。” “喏。” “李俭、李尚道、长孙延、屈突仲翔(屈突通之孙)承担后卫之责,全面防守。” 说罢,又看向笑呵呵的长孙延道:“表哥,交给你一项最重要的任务,那就是只要越王过了半场,你便要贴身缠住他,最大可能的限制他的发挥。” 长孙延依旧带着笑,下一刻重重点头。 …… ps:啊,感觉没人看了,兄弟们,给点评,催更,免费的小礼物刷一下哈, 拜托了。 第107章 马球对战 长孙延人非常的憨,不管学什么都比别人慢一些,但这样的人有一个好处,那便是用心、有耐心,只要学会了,根基便非常的扎实。 就像练字,现在所有人中,小楷就属他写得最好,就连李义府也时常夸赞他。 而他的马术同样不弱,所骑之马是长孙家千挑万选出来,薛礼看了都眼红。 李厥可以肯定,李贞是他们团体的核心,那么前锋主攻的也必然是他,所以要有专人对他盯防。 至于苏瑰,也就是李厥的舅舅,也是让李厥最头痛的,自来东宫后,个子猛长,身材也足够壮实, 人家也不是不长脑子,就是脑子没用在正道上,见书就头疼,但一肚子坏水,就连狄仁杰这样的,也被他戏耍过。 李义府很喜欢他,认为他是块好料子。 每当苏瑰干了一件坏事后,李义府与他探讨的不是这件事本身错了,而是讨论所用的手段和方法是不是最佳,有没有值得改进的地方。 李厥所布的局,也就是足球中较传统的四四二阵形,倒也没有过于高深的地方,但在现下的大唐,马球这样玩,相信还是能起到不错的效果。 接下来几日,大家每日早晚都会抽出一个时辰,用于协同性的训练。 而外界,对于这次马球赛,可谓是全长安举目。 刚开始还只是百官议论,随即百姓也开始讨论起来,兴许是李厥一直以来在百姓心目中的好口碑,所以民间支持李厥的反而更多些。 …… 越王的府邸,他也带着自己的马球队试验着新的阵容。 现在马球比赛的规则并不规范,多少人其实并未有定数,但多数情况下,都是一方五至六人,像李厥要求的十人一方,非常之少。 李贞酷爱马球,有自己的马球队,但日常对战便都是五人一组,所以不得不重新来安排。 “刘大,你的骑术最佳,到时给本王盯住皇太孙,不予他进攻的机会。” “喏。” 恰在此时,李治走进校场隔着老远就喊道:“八哥八哥,我探听到了厥儿他们的队员名单。” 李贞眉头一皱道:“九弟,我要堂堂正正的对战,这样做甚为不公。” 李治轻哦一声:“那你听还是不听呢?” 李贞轻哼一声:“战阵之术讲究知己知彼,又言兵不厌诈,你既然有我为何不听。” 李治轻切一声,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别看自己八哥说得冠冕堂皇,但要说脸皮,那玩意也没多少。 “八哥,我们赢定了,厥儿用的全是他的伴读,之前还以为他会加上薛礼,现在名单上连薛礼都没有,哈哈。” 李贞也是面上一喜,他颇为忌惮薛礼。 “哈哈,一群娃娃。”终于还是没忍住大笑了起来,随即看向还在训练的众人,突然感觉脸有些烫,对付一群娃娃,还这么认真的准备,真的好吗? 再度看向李治道:“九弟啊,你说现在下注还来得及吗?” “八哥,我听闻夔[kui]国公还没有停止收注。”说罢,两人皆是一脸的玩味,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李治走出越王府,便对身边人道:“去,以张谏之的名义,再下五千贯赌越王胜。” 说完见人要走,他又叫住了,再次叮嘱:“以本王的名义,下…三百贯,赌太孙胜。” 见人走后,他便出发来到东宫,见到李厥便一脸正气道:“厥儿啊,你可一定要胜啊,九叔我掏空家底下了三百贯,赌你赢呢。” 李厥直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九叔啊,那你下了多少博八叔胜呢?” 李治面上浮现一丝尴尬之色,不过片刻又隐去了,凛然道:“不可能,我怎么会是骑墙之人呢,我还是最看好你啊。 那个,我来此的目的,是想和你确定一下,要是你万一真输了,开发区三个点的股份还当真吧,要不咱先拟个合约?” 李厥就知道,自己这个九叔就是个贱人。 …… 长孙府邸,长孙无忌听闻自己孙儿也在名单之中,表情先是愕然,接着又沉思起来。 难道,李厥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赢? 长孙延是自己的亲孙子不假,但到底智力上多少有些缺陷,这样的对战,如果想赢按说不会派其上场才对。 “太孙安排延儿做什么?”对着长孙冲问道。 长孙冲倒是面带笑容,儿子在东宫的成长他作为父亲自然知晓,但也没想到这样的赛事,李厥还是愿意带上他, 这样的情义,就让他很是欣慰。 “暂时不知晓,东宫的训练也极为保密,不准不相干的人近距离查看,但名单到底还是泄出来了,现在估计越王也该知晓了。” 长孙无忌想不通,便不再花心思,面上浮现笑意道:“现在某其实还有点期望,若是厥儿继位后会是什么样的景象。” “厥儿未曾亏待我家,虽然断了我家向外输送铁器的路子,但也拿了一些新物事补偿。” 长孙无忌微点头,却听长孙冲突然笑道:“只是父亲这次下注的几千贯,恐怕是收不回来了。” “哈哈哈,区区钱财算什么,再提几千贯,押皇太孙获胜,既然我孙儿参赛了,某自然要为他们壮壮声势。” “喏。” “对了,关于皇太孙所言的开设什么银行,你再探听一下,最好家里能吃下一股。” 长孙冲苦笑道:“父亲,太孙已经明言了,此事不准任何人染指,还闻到时真建立后,可能会大量雇佣易刺乐业人。” “为何?” “按他的说法是,可杀。” 长孙无忌双眉一拧。 …… 房家,在获知名单后,房遗则也是一脸的惊异。 “父亲,这么看来,皇太孙是放弃了不成?” 老房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为父也有些看不清,但如此轻易认输,并不是皇太孙的一贯作法。’ “要不孩儿再下点博越王胜?” 老房看了他一眼,然后直接拿起一边的拐杖,就向儿子的腿上甩了过去。 自从上次鬼门关溜了一圈后,老房的性情变化很大,以前他教子非常的温和,但现在完全不同,动不动就上手。 房遗则挨了两下动也没动,只是腰弯得更低了。 “遗则,这个世道,谁都想左右逢源,不让自己吃半分亏,你给为父记牢了,有时候吃亏并不是坏事, 况且,还未比过,就知皇太孙一定会输,那未免也太想当然了。” 第108章 马球对战(二) 正月初十,各国使节再度推举出一个代表,求见李二。 原因是他们也想下注,但是刘弘基根本不鸟他们,还口吐芬芳说:长着两条腿两只手一张嘴,寄居在大唐长安,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了! 把使节气的不轻,之前或是想赌着玩,但现在嘛,就必须要有下注权,因为没下注权等于说人都当不了了。 见到李二,使节也很会说话,陛下啊,您是天可汗,我们都是您的臣民,您如何能厚此薄彼呢。 李二便同意下来,告诉刘弘基大家都想玩,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老刘自然不敢抗旨,但也说了,不管赌哪一方,最后的赔率都是1.6的赔率。 使节觉得他太过分了,但还是受不了诱惑,纷纷砸了重金,投了李贞胜。 …… 魏王府,李泰告诉心腹:“告诉世家,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大王,世家言,这个似乎并不稳妥,还是依照之前的计划按步就班的好。” “愚蠢,他们了解皇家还是我了解皇家,你告诉他们,两边的赌约便是在除夕夜,在本王的眼皮子下挑起的,不可能有假。” “那告诉他们投哪一门?” “在京的世家子弟不少,让他们分散来投,全部押到越王身上,只要这次赢了,我们就可以很快的实施计划,盛世? 哈哈,本王让其终止,他就必须终止。” 李泰笑得有些癫狂。 下属言喏,便直接出门办事了。 …… 说出来比较可笑的是,其实在大唐赌博是五大罪之一,但是李二又是一个好赌的,经常带着一帮勋贵玩。 从这一点上来看,有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意思。 就像这次马球赛的赌局,刘弘基那里收取的赌资都有近百万贯之巨,但不会有一个平民百姓参与。 相反,在此事刚传至百姓之间时,也有人动过心思想要开博彩,结果刚有这风气,就被官府给查抄了。 纷杂之下,时间很快就到了上元日。 自清早开始,穿过灞桥出城的马车就络绎不绝,大部分都是拖家带口的前往。 会场四周已经搭筑了高台作为看台,两天前由礼部安排,也给有资格到现场看赛事之家点明了场地。 吴王妃杨氏,还有李厥的嫂子来到了东宫,他们是请苏氏一起去的。 苏氏收拾妥当,还是不放心,便将李厥叫到殿里:“做事要力所能及,为人不可狂妄,知晓此事如今这样非你本意,但你要答应阿娘,一切以安全为首。” “阿娘放心,孩儿又没下注一文钱,自然知晓爱惜自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孩儿可不干。” 苏氏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对,但也没有再引结,含笑出了门。 李厥今天没有坐车,而是带着参赛的众人骑马。 朱雀大街两边,已经挤满了百姓,好在千牛卫提前出动,将人全部控制在有限的区域。 一身箭服的李厥,骑在马上还真像一个出征的将军。 “哪个是皇太孙?” “笨啊,长得最好看的,最富贵的,身材最壮硕的……便是皇太孙。” “哦,按你说的应该是第五个。” “放屁,老子说的是第一个,你个瓜娃眼瞎啊,第五个哪有第一个好看、威武。” 众人隔着老远纷纷议论。 “听说陛下是用金锄头锄地,不知道皇太孙用的是啥锄头?” “皇太孙身份何等尊贵,自然用的也是金的。” 旁边一读书人听到两人的议论,直接翻了个白眼,往旁边挤了挤,听说愚蠢是病,会传染的。 李厥不时向周边的百姓挥手,见此,百姓也会高呼予以回应。 千百年来,这块土地战争不断,但在李厥看来,这块土地的百姓依旧是最纯良的,只要还能养起自己的娃,还能混得一个半饱,就已知足。 这些是自己的子民,那么自己就有让他们日子越过越好的义务。 不急,慢慢来,至少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来完成。 跟随在后的伴读们,也没有享受过这样的礼遇,受万众瞩目,所以个个面色涨红,激动不已。 …… 整个体育场其实还没有完全完工,但也勉强能用了。 看台的设计自然不能像真正体育场那样设计,所以李厥做成了上下两层,上一层是隔间,下一层却只有座位。 有资格带家属而来的,自然是在二楼有隔间的。 中间最好的位置,隔间也最大,而且早在几日前又进行了一次重新装饰,这便是李二的看台。 此刻已有不少人入了场,寻得自己的看台。 李厥到场时,来到左边一块休息区,这里有拴马的桩子,还有喂马的槽子。 众人各自给自己的马添了一点精料,便坐下开始喝水。 遥望另一边,李贞的队伍好像比他们更早一些。 双方休息片刻,几乎是同时起身跨上战马,在赛场内慢跑着,让马儿熟悉这块的场地。 这一切做完,便又再度回到休息区。 “皇太孙,如果不行就认输,反正丢脸就那么一小会儿是吧。”边上的看台上,老程居然探出脑袋说道。 李厥向这边望过去,发现不仅是老程,牛敬达、李世绩、李靖、苏定方、薛万彻等人居然全坐在这里。 “几位老国公,为何不上二楼看台?”其他人没有,这几位应该在二楼都有不错的看台才对。 “家里人多,格子太小,让给女眷了,太孙,俺老程刚刚的话,你可听到呢?” 李厥淡淡一笑反问道:“卢公啊,你是在我八叔那一门下了多少注啊?” “不多不多,也就三千贯。”若是别人被李厥这样问,可能还会有些不好意思,但老程压根不知道‘不好意思’四字怎么写。 李靖从两边人全部入场熟悉地势时便在观察,此刻问道:“局势敌强我弱,这一战,太孙打算如何施为?” 李厥与他说话自然与老程不一样,施一礼回道:“先生教过我,弱时显强,强时显弱,这次我打算反其道而为之。” “分配马力,你懂得此道,越王善武,必不会不注意。” 李靖真的很厉害,从李厥提的几点要求上,多少猜出了一点李厥的心思,这是提醒他,仅凭这一点想取胜很难。 “先生教过我,未言胜先虑败,志得时不可意满,急躁时不可用令。” 李靖淡淡一笑,便没有再吭声。 “卫国公,你和太孙打什么哑谜,说来也让俺老程学学?” “学了以后好现在去告诉越王?”李靖毫不客气的怼了一句。 老程哈哈一笑,告诉众人,他就是这么想的。 …… ps:见有兄弟提,为何还不开战? 首先贞观是盛世,虽然贞观年间小战不断,但这些战役还真没必要一个皇太孙支打。 不急哈,高句丽也留下来了,还有那么多未开化之地,李厥有得是仗可打。 第109章 马球对战(三) 此刻的看场二楼,彻底成为了莺莺燕燕之地。 唐初的儒文化还没有发展到病态的地步,所以在大街上还是经常能看到女人逛街的,当然也不像老谋子的电影里,满城皆是大波妹那样, 大部分女人的穿着非常得体,而且整体的身材并没有后世的丰满。 武媚已经算非常丰满的了,在李厥五岁时就不经意间帮她量过,也就是c的水平。 女人们害羞点的,来时带有珠帘,挂在门窗通过珠帘看着外边,大方些的,直接就走出隔间,站在看台栏杆处对着底下挥手。 随着三声长长的号角声,所有人全部肃立弯腰,一个巨大的辇车驶入体育场。 “陛下万年,大唐万年,陛下万年,大唐万年…” 四周的军士开始呐喊,接着场地里的所有人都跟着呐喊起来,声音越来越齐、越来越大,直冲云霄。 这一刻,就连李厥都有一种热血沸腾之感,真想学刘邦来一句:大丈夫当如是。 而居于右侧边的使节方阵,见到如此威势,面面相觑,呐呐不敢言。 李二步下辇车,通过中间的台阶,一步步的走向了最中央的隔间。 到了隔间后,他没有第一时间进去,而是站在那,让众人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微微抬手,原本大喊的众人瞬间安静。 随即跟随的太监扯着喊子喊道:“陛下言,今日为上元,朕与尔等同乐,大唐万年。” 然后众人再度齐呼三遍大唐万年,李二这才隐入到隔间之中。 刚坐下,便对畅清道:“朕知晓,世家家主来了两三个,你去把他们请来,陪朕一起看。” 畅清答应一声,便离开了。 李二又问道:“朕的左右两边是何人?” “乃是梁公和宋公。” “哦,那便也请来吧,一起看热闹一些。” 李二今天没有带一个妃子来此,似乎也做好了与众臣同乐的心思。 恰在此时,底下江夏郡王李道宗,站在场地中央,身着盔甲,对着李二的方向单膝下跪行军礼道:“预定时辰已到,请示陛下,是否开始?” 下一刻太监再度回道:“陛下谕,开始。” 李道宗是这次双方对战的裁判,这个岗位可是有不少人竞争,只要能排得上号的在京大将军,都想当裁判。 李二最后亲自点名,由李道宗来担任。 他站在场中央,吹响了竹哨。 几乎同时,体育场入口上方架的大鼓,被人擂起,一声声沉闷的鼓点,像是一道道催人冲锋的嘶吼,还未开始便有冲阵之感。 李厥当先,带着众人入场,四周的呐喊声再度响起。 李厥和李贞两人来到裁判面前先猜场地,上半场,李厥攻东门,李贞攻西门。 随着两人再回队列,李道宗将马球抛入中场,一个沙漏也随之倒置。 马球是轻质的木头所做,中间掏空再由两半拼接而成,外表涂以彩漆,轻巧且坚固,随着马球落进中场,双方队员几乎同进催动战马,都想着拔得头筹。 李贞这边十人几乎同时出击,而李厥这边,六人出击,留下的四人不仅不前,相反还后撤了几步,全面防守。 见此,台上的李二微微一笑,对着过来相陪的萧瑀和房玄龄道: “朕时常教导太孙,战阵之道未言胜先虑败,看来他是听进去了。” 萧瑀正待捧哏,畅清过来,说卢、崔、王三望族的家主来了,李二淡淡一笑并未起身,倒是萧瑀和房玄龄起身迎到看台。 三人进来,当先给李二施礼。 “三位宗长来京城已有段时日,朕甚为忙碌,也未有时间召见,恰好今日上元大庆,便邀三位一起来看看,朕的儿子和孙儿的嬉戏。” 三人谢过,便在房玄龄下首坐下。 此刻场中,论驾驭纯熟,苏瑰和段怀简还是没办法与李贞相比,所以球权很快便被李贞控制,球棍一挑,马球便传到了西边,他则再次加速,往西门狂奔。 相较于他,段苏两人追至中场便停了马,并没有再回防。 李贞突破到西门快三十步时,马球精准的回传到他的身前,他猛扯缰绳,马速瞬间放缓,而他也在此时身体一侧,单脚扣环,身体藏于马腹之中, 球杆快贴到地面了,利用马力和腰力的加持,抽中了马球。 马球划出一道风声,直接入门。 李贞举起球杆发出一声嘶吼,而他的队员也学着他一般高举球杆附和。 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 计筹的人员,将一面小旗插在了李贞这边的筹板上,示意他们先得了一分。 反观李厥这边的队员,此刻都显得有些丧气,第一次真实感觉到两边巨大的差距。 李厥没有急着开球,而是抬起左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拍马来到长孙延的面前,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又对众人喊道:“记住之前我的安排,时间足够。” 萧若也道:“提起精神,还他们一个。” 随着两人的话,大家的精气神再度好起来。 李二看了眼,面上淡笑,看向崔家主道:“朕的子孙如何?” “陛下的龙种,自然不凡。” 旁边的王家主则道:“太孙有勇有谋,然势力相差甚大,答应越王对赌殊为难得。” 李二依旧淡笑着,王家主这是在讥讽李厥,说他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萧瑀翻眼瞄了一下王家主,作为李厥的先生,自然要维护的,开口道:“敌强我弱尤可冲阵是为勇,一线之机是为谋。 赛事刚开始,何敢言胜负!倒是我等老了,做事便总是会多方比较,最终把自己的心气给比没了。 所以人啊,随着年岁的增长,倒是胆气会越来越小。” 崔王家主齐齐看了眼萧瑀,并没有再回复。 而一楼的看台,老程几人已经在拍手相庆了,哈哈,这下稳了,只要再得一筹,太孙这一队士气将会被打没,到时局势必是一边倒, 而自己博的注就将翻倍回来了。 李靖和李世绩二人倒是迟迟不语,两人在心中复盘刚刚的布局,片刻得出结论,若是上半场能将比分控制在三分之内,那么下半场或许会有转机, 但就依现在的情况,上半场说不准比分能拉到两位数。 李尚道开球,球落在中间李厥的身前,他催动战马前冲,而在他前方不远,便有两匹马形成了夹击之势,势必要阻止他突破。 来到球边,李厥挑中马球,马球凌空,都以为他要前冲,没想到他却回击马球,马球落在了身后狄仁杰的面前。 第110章 马球对战(四) 狄仁杰面前并没有人,他的活动空间很大,他没有急着击球,而是等着有人前扑来防,他又顺势将球挑到了右边萧若的面前。 中场四人,都没有急着前扑进攻,就像是平时训练时一样,来回的倒腾,引着对方奔来争抢。 看到此情况,不少人已经看得明白,李靖淡淡一笑。 李厥这是想利用长时间的控球来化解之前李贞进筹带来的不利影响,同样也是为了浪费对方的马力,毕竟他们这样的传递,并不耗马力, 而原本对方中场的几人则在疲于奔命。 “蠢货,他们是在浪费你的马力。”老程突然跳到内场,站到李道宗面前,对着场中大喊道。 李道宗瞪了这货一眼,这货又喊了一声确定李贞听到了,他这才拍拍屁股又跳回了看台。 “无耻。”李道宗看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老程挠了挠耳朵,当作没听见。 李贞听到之后,第一时间做了调整,那便是人盯人,这样便可以最大限度的减少防守时马力的消耗。 李厥淡淡一笑,看到防守自己的变成一人,当球再度到自己面前时,他没有再回拨,而是将球往前一磕,随即猛的催动马力发动进攻。 防守的人愣了下神,毕竟之前李厥都没有进攻的动作,这一愣神便被李厥冲了过去,反应过来,已落开两个马位。 不得已,后防之人只得急切迎上两骑补防,李厥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猛的击中马球,并不是直接往正前方,而是右前方,来了个近半场的转移。 “攻手是段怀简,回防。”李贞随反应过来,猛的喊一声,随即猛提马速撵了过去。 段怀简的马速提到了极致,之前的演练让他明白这一球的落点大概在哪,所以压根不看球势便直接前冲。 果然,马球落在了自己前方十多步,他没有过于花哨的动作,球杆下垂,利用前冲之势猛的击在了马球上。 看台上的众人全部屏气凝神,下一刻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因为马球并没有入龙门,而是擦着旁边飞了出去。 那些下了李贞重注的人,也是齐齐的捏了一把冷汗。 看台上的李二同样道了声可惜,不过随即释然的笑道:“人有余力时,便会过分的相信自己之力,而并不知,一人之力有穷时,百姓如洪流,滚滚洪流裹挟之下, 视之如走狗的,便将会被吞没。” 三个家主默不作声,他们自然明白,这是李二在敲打他们。 场中,李贞被惊出冷汗,李厥这边的众人则齐齐露出可惜的表情。 李厥对着远处还在懊恼的段怀简竖了一下马杆,示意他干的漂亮。 又对着众人道:“一球未进不算什么,做好防守。” 众人齐呼,不管怎么样,士气提升不少,内心中也有了战意。 李贞有些恼火,再度持球时,想着复制上次的那个球,再度将对方的士气给打压下去,他很顺利的突到了中场,但当他想加速前冲时,斜刺里有一骑快速前冲而来。 如果他不让,两人的马肩部必然会撞到一起。 他可是记着,此次对战的规则是不准换马,若是马受伤,那他便只能下场,所以不得不减速避让。 “长孙延,你疯了。”将球拨给身后队友,他对着旁边正在看向他傻笑的长孙延咆哮道。 “表弟说,我这样不算犯规。” 李贞被这句话直接噎住了,这确实不算犯规。 马球为了保护人和马,是有一定规则的,比如两马相撞的角度必须小于四十五度,迎面撞击必然是违规的,但只要两马的夹角小于四十五度,那么两马相撞时,只有可能是臀部或肩部, 长孙延便是利用了这一点,逼迫李贞不得前冲。 球回到中场,李厥的中场四人组就发挥了作用,他们有自己固定的防守区域,想要突破就必须像李贞那样快速前冲。 等于说,目前李贞最有效的进攻手段,便是从后场直接将球传到中前场,利用马速摆脱中场的羁绊,下底射门。 中场已经被李厥给牢牢把控了,这也是为什么,李厥把几个脑子好的全部放在中场的原因。 李世绩看向李靖道:“卫公,这是您教的?” 李靖摇摇头道:“不是,乃太孙自悟,英公,如何破局?” 李世绩想了片刻道:“自古以来,中宫乃兵家必取之地,太孙之局,以中宫为基,作为指挥,联系前后方,所布之局颇为老到。 而越王这一方的优势便是,技术纯熟。若我为越王一方,便以倍半之人数,强势入中宫,打破此纽带作用,首尾不能联,太孙之局即破。 还有,太孙一方,进攻采用的是两面包抄,中路并无合适之人,所以遏制其左右,便可止其进攻。 只是战阵之道在一个活字,或许太孙已有应对之策。” 他话刚说完,便见老程噌的一下再度跳过围栏,对着场中大喊道: “越王,俺老程看明白了,太孙是以中宫为基,你要…” 李道宗上前想捂住这货的嘴,但是这货居然顺着场边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 看台众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纷纷发出嘘声,声音最大的便是右上方的程伯献,这货是老程的亲孙子,只是还没嘘两声头就被一个妇人拍了一下。 李贞自然听到了老程的话,但此刻他没有想太多,因为马球又传到了他的前方,再提马速,打算完成这一次进攻。 然而他刚启动,旁边一骑如影随形,不停的用马吃挤他的战马。 这下他也来气了,看着长孙延那认真的脸,发了狠也跟着对方较起马力来。 原本防守的李尚道见此,猛提马速,抢到了马球所在之地,用力挥杆,将马球击向东边场地。 李贞大悔,刚刚不该意气用事,此刻只得大声喊道:“遏制左右,不能让他们有射门的机会。” 人员快速回防,六人中,三人向左对向威胁更大的段怀简,两人包抄苏瑰,中间只留一人防止偷袭。 李厥见此,马速再提,嘴中喊道:“仁杰,跟上。” 狄仁杰大声一喝:“驾”,提起马速,紧随李厥身后。 李厥眼瞧中间之人拦在他正前方,若是此刻撞上去,先不说受不受伤,必然违规。 他矮身将马球往右一拨,随即放缓马速。 随后的狄仁杰前边一片坦途了,带着球直奔球门而去。 第111章 居然领先了 若是让狄仁杰长驱直入,直接将球带至球门,那李贞脸就丢大了。 李贞知晓,他的队员自然也知晓。 防守李厥的刘大,并不敢放松警惕,虽然李厥此刻马速很慢,但他怕自己抽身之时,狄仁杰又把马球回磕。 眼见狄仁杰离门越来越近,防守段怀简的人终于按捺不住,抽出两人,一人往球门方向拦住狄仁杰去路,另一人直接斜着冲了过来,想以长孙延同样的招式逼停狄仁杰。 这一招非常的好用,狄仁杰真的放慢了马速,来防之人也松了一口气。 这里离球门还有三十余步,射中门内的可能性不大,然后下一刻,狄仁杰直接高高挑起马球,马球顺着他们头顶飞过。 原来,自两人来防狄仁杰时,段怀简就再次发动,往球门方向直扑。 待他到了球门二十步之内,马球也缓缓下落,这次他没有再浪费机会,不等马球落地就挥杆相迎,马球应声入门。 现场很安静,马球他们看得多了,但像今天这样完美配合的,还真是少见。 随着一声锣响,宣布李厥的队伍得一筹的声传开,现场再度躁动起来,现场大部分男人的埋怨声,台下众多女性的叫好声夹杂在一起。 “牛鼻子,这怎么又变阵了,该怎么应对?”老程很生气,凑到近前问李世绩。 李世绩翻了个白眼,果断闭嘴。 一旁的李靖轻抚着自己的胡须,面上带着满意的笑容,球赛如战阵,李厥这个学生的成长,到底还是没负了自己这几年的教导啊。 而二楼其中一间看台,李丽质双眼泛红拉住长孙冲的手道:“看吧,延儿他们进球了。” 长孙冲双手微微颤抖,也格外的激动,语气尚算平静道:“看到了,我看到了,我还看到,得这一筹的大功便是延儿。” 李丽质慌不迭的点头。 两人此刻是幸福的,他们没想到一直是两人心病的儿子,这一刻能成长到此种地步。 大包间中,李二面带笑意对畅清道:“把赵公给朕请过来。” 片刻长孙无忌过来,李二笑道:“辅机啊,你可是养了一个好孙子,这一筹的大功皆在延儿身上。” 长孙无忌想笑又极力的忍着,初听自己孙儿在名单之中,他还以为李厥这是想认输呢, 此刻见到孙儿立此大功,他欣慰之余又颇为感动。 “要说教育孙儿的本事,当今大唐又有谁能超过陛下呢,延儿只是在太孙身边,沾了一点造化罢了。” 包间中传来两个小老头畅快的大笑声,把世家三老头郁闷的不行,但李二没松口,三人也不好走,只得在此强忍着。 李二看向场中,语带欣慰道:“段卿走得早,朕甚为伤心,今见其孙之勇甚慰。” 房玄龄语气平和道:“陛下,沾了太孙的光,臣孙儿脑子好像相较之前也灵光了不少。” “甚好,朕老了,尔等也老了,看到他们如此,便知大唐后继有人,幸甚。” 说罢,看了眼台子上,有些不爽道:“可惜太孙不让朕饮酒,否则自当与诸卿共谋一醉。” 说完,他的目光扫向三家家主,三人都是老狐狸,此刻眼观鼻鼻观心,好像周边的事全部与他们无关。 而下方的看台,老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然后他就看到了对面的大鼓,发足往那边跑去。 场中,李贞放缓了节奏,也在给众人重新布置战局。 按照老程的提示,他将十人中的六人安排到了中场,利用穿插,来切断对方中场与前后的联系。 李厥见此,做了一个向后招手的动作,然后他带头,往己方后场回撤,撤了足有二十余步,大有主动让出中场之意。 没错,他就是这样的打算,论骑功、技术,他们和李贞是没办法抗争的。 之前那一球,他们也只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罢了,接下来才是真正困难时刻的来临。 老程走了,李靖和李世绩再度低声讨论起来。 “放弃中宫,接下来太孙会非常的被动。”李世绩眉头微皱。 李靖看了眼依旧插在对方前场的苏瑰和段怀简道:“越王与左边那人负责进攻,六人在中宫,后方防守势必出现漏洞, 太孙这是想着,从防守中觅得一线进攻的机会。不对,或许还能起到疲兵的效果。” 两人都是当世名将,又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自然能看得清楚。 李厥采取的办法就是,全面防守,然后打防守反击,以最直接的长传冲调来破局,就算因为距离过远,传球精度不高,但也决对够李贞他们忙活的了。 当然,李厥采取这样的方式是不得已而为之,敌强我弱,如果抢功那才是最愚蠢的。 李贞发现,虽然球权大部分都在自己的手中,但自己在前场的活动范围反而越来越小,毕竟对方八人全面转入防守,还有一个如影随形的长孙延。 不得已之下,他只得频繁的转让球权给队友,以期他们有更好的突破。 但是长期训练的默契,在此刻却成了禁锢,因为不管是谁将球带至合适的距离,想到的第一时间并不是自己射门,而是回传给李贞,让他射门。 李贞原本想缓和一下节奏,结果下一刻入口处的大鼓响起,沉闷激烈的鼓声,像是在催动着他快速的进攻,就连胯下的坐骑也变得格外兴奋。 球再次往他这边回敲,他本打算一鼓作气的突破,但下一刻,一根球杆伸出,在离他还有十几步的地方,将球给拦了下来。 李厥要是再看不清他们的套路那就不用玩了,之前他一直在观察,自然发现了每次最后的进攻都会回传李贞,他早就在一边蹲着了。 将球拦下的那一刻,他就看向远处,对着段怀简喊道:“怀简,进攻。” 下一刻,发动腰部之力,用力将球杆挥下,马球顺势腾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向对方的后场。 “回防。”李贞感觉浑身如同电击,掉转马头就往后场狂奔。 而在前场,段怀简与防守的两人,几乎同时发力往马球的落点奔去。 段怀简的距离还是稍远,球被对方的球杆先触及,但也因为匆忙之下,球杆击中马球的部分没吃准,马球居然打起了旋儿,往左边飞去。 苏瑰压根没有参与之前的争抢,他记着李厥的话,该冲锋时冲锋,不该冲锋时尽量留力。 他离得较远,知晓冲去也没用,便没有动,结果这会儿,马球居然打着旋儿,回到了他前边不远的地方。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他轻驾一声,马狂奔而起,迎着马球便是一杆挥出。 现场安静了,大家全都瞪大眼睛看着飞起的马球。 下一刻,竹哨响起,李道宗声音传出:“太孙队又得一筹。” 第112章 告一段落 随着李道宗话落,现场再度大躁起来,要不是李贞是李二的儿子,这帮人早就骂娘了。 而看台上,大量的女性则在为太孙这一队欢呼,不知是谁觉得欢呼不过瘾,开始往下丢东西,随身的荷包、手帕之类的,甚至还有抛出自己绣鞋的。 李贞看着沙漏,上半场所剩时间不多,心情突然烦躁起来。 再度开球后,他发动的进攻越发的凶猛,又对着得力心腹刘大道:“等一下有机会,你可以自己射。” 进攻的人数增加到了七人,彻底放弃防守,这个时候技术的优势完全发挥了出来。 马球传的精准,控马娴熟,短时间内,在前场可谓是占尽了优势。 长孙延还是那样,紧紧的跟着李贞,逼得李贞有时候都想举杆在他脑袋上敲两下,比马力,长孙延的也是良马,比骑术,好像这小子也不差。 关键是他还要控球,长孙延不用,自开始到现在,长孙延压根没有碰过球。 李贞有一种无力感,好在刘大得了自己的叮嘱,开始有意识的加强进攻。 几人无不将马速提到了极致,至少也要在上半场结束后,把落后的一筹给追上来。 防守的再好也会有漏洞,李厥又不可能无耻的排出十零零阵形,所以就在还有盏茶结束时,刘大破门得分,帮助越王队扳平比分。 接下来,李厥开球。 李贞他们也汲取了教训,学着对方全面转入防守。 按说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后场缓缓倒腾,浪费掉剩下的时间,至少李贞是这样想的,但李厥没这样干,他猛一挥杆,将马球直接调向了前场。 …… 李世绩有些疑惑道:“这是为何,对方全面转入守势,这样起不到效果,或许还会丢了球权。” 倒是李靖淡淡一笑道:“太孙压根就没想着要球权,他就是想让越王他们再度抢到球权发动猛攻。” 李世绩瞬间了然。 包间中,李二见此也瞬间明白了李厥的意思,看向长孙无忌笑道:“若无意外,胜败已定。” 长孙无忌本不以军事为长,闻此微一点头道:“太孙他们实力相差太大,能与对方拼到此地步已是不易。” 李二淡淡一笑,也没有再解释。 李治几兄弟,此刻全在老三李恪的包间内,而他们的女眷,此刻全部集中到了苏氏的隔间里,陪着她一起看。 见到此刻的情景,他也反应的足够快,恨铁不成钢道:“八哥,别上当啊,厥儿就是想耗费你的马力,所以刻意放弃球权的,别再冲了,留待马力比拼下半场吧。” 话刚说完,就看到李贞抢下球权,再度带着众人向李厥冲杀而去,他都有捂脸的冲动。 “三哥,你们稍坐,我去如一下厕。” 李恪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是打算去通知老八吧,这样对厥儿太不公平,安生的给我坐着。” “没没,我是真的憋不住了。” 几兄弟见他这样子,都很想笑。李慎当先站起道:“走,九哥,我陪你一起去。” 李愔同样起身道;“我也有些憋得慌,走吧老九。” 李治见他们这样子那个气啊,这分明是把自己看起来了啊,往椅上再度一坐嘟哝道:“还能忍着,看完半场吧。” …… 人在冲刺时最耗力,马同样也是,匀速状态下,马力消耗还不是很大,但一停一冲锋,对马的伤害极高。 当然,李贞发了力,李厥等人防的同样吃力,好在只有最后的一点时间。 随着竹哨响起时,李贞他们依旧控制着球权,但是并未得筹。 双方有序退向两边,李厥接过拭布,先给马儿浑身的汗水擦掉,然后抱住马头亲呢片刻,不仅是他这样做,大家皆是如此。 对于骑士来讲,马就是自己亲密战友、第二生命。 “太孙,下半场如果越王和你用一样的手段,那么他们的技术优势将决定了胜败。”李靖淡淡的道,眼神示意着越王那边。 李厥看过去,发现老程正在那边,对着几人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淡淡一笑回道:“先生,人是贪婪的,人性更是经不起考验的,所以我想着,下半场前半段,允许先丢两筹。” 李世绩接口道:“示敌以弱,为何上半场不这么做?” “因为我先要保证,我们的士气不会被打没了。” 李世绩看了眼其他几人,微微点了点头,都是半大的小子,也没有经受过战场的洗礼,刚开始输得太惨,士气会被打没的。 “保持上半场末尾的进攻速度,不超过两炷香,他们的马力将呈明显下降。”李靖到底还提醒了他一句。 作为老将,对于马匹的耐力认识的很充分。 休息时间结束,果然双方的阵形几乎完全一样,李厥和狄仁杰两人干的事,便是只要拿到球权,就大范围的转移。 双方的以战,李厥一方处于了完全的劣势,在此期间,对方又得一筹。 而李厥等人,在落后一筹的情况了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还是采用长传寻找前边的两个前锋,因为中场四人可以快速回防,像上半场那样偷袭得手的情况也没有再发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李贞原本严肃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丝笑意。 李厥扭头看了眼沙漏,发现已经近半时,他举起球杆挥了挥,确定大家都看清了,放下的一刻猛提马速,断了对方的球权,往前轻轻一磕。 刘大可没忘了李贞的叮嘱,发力便追,但让他感到惊恐的是,虽然他不断的夹紧马鞍,马速也提起来了,但还是被李厥越落越远。 李厥他们发动全面反功,之前保留的马力,在这一刻才真正的发挥作用。 李贞跟在狄仁杰的身后回防,他同样也发现了这一点,不论如何追,双方的距离都在扩大。 原本紧随着他的长孙延,居然越过他也快速的杀向了前场。 越王队的人在不断的催动战马,但马速不增反减,甚至还有一人催得太急,马失前蹄,人直接飞了出去。 至此再无悬念。 第113章 赛后 最终的比分定格在五比三,太孙队领先两筹。 “八叔,侄儿再送您一匹马吧,还有九叔那边上林署的地也不用您出,侄儿在那里的地稍大些,划一块给九叔。” 李贞正在擦汗,笑看着李厥道:“咋的,怕你八叔输不起?” “那您要不要呢?” “要啊,要是我那帮兄弟给的,我还要考虑一下他们想干嘛,你给的我都不带考虑的。”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李厥回到原来的地方,骑上马,带着众人再度入场,对着所有观众示礼。 过后落马,李二已经在不远处的高台站立,他身后的畅清还捧着一个奖杯。 奖杯是李厥让人临时打制的,这一切他都打算按运动会的标准来,就当是提前走流程了。 李厥将自己左臂别着的一个袖标取下,别在了长孙延的胳膊上,又在他耳边低语了两句。 长孙延憨笑着点头,然后跨马直奔高台,到了台下下马,单膝跪地道:“臣长孙延不负圣命,旗开得胜,大唐万年,陛下万年。” 李二见到来的是长孙延,表情微愕不过马上又转化成了笑意。 招手让他上来,然后亲手从畅清手中接过奖杯,看向他道:“你等以弱胜强,有勇有谋,当得起这殊荣,特赐金杯一尊,望他日提剑冲锋,为大唐立不世之功。” 长孙延咧嘴笑了笑道:“我听陛下的话。” 李二见他这憨样,也颇为喜欢,将奖杯递在他手上时,还在他的头上轻抚了一下。 长孙延下高台,骑上马再度来到场中,举起奖杯,接受四面八方之人的祝贺。 目光看到了自己母亲,他拔高声音喊道:“阿娘,我赢了。” 看台上的李丽质只是拼命的点着头,此刻她已是泣不成声,长孙冲也没忍住,双眼泛红。 几家欢喜几家忧。 李治想哭的心都有了,前前后后他押了七千贯啊,八哥怎么就输了呢。 他看着几兄弟郁闷道:“这下好了吧,都输了。” 李恪淡然的笑了笑道:“我没输,为了支持厥儿,我买了两千贯他胜出。” “三哥,您也太小气了,我买了三千贯。”李愔笑着接口。 李慎叹了口气道:“我手上没啥钱,只买了一千五百贯。” 李治麻了,好嘛,敢情就自己一个人输了是吧。 “三哥、六哥,你们也太不厚道了。” “九弟,谁叫你不相信厥儿的,我就知道,厥儿答应的那么干脆,肯定有制胜的法宝。” 李慎走到近前,压低声音道:“九弟,不是你一个,我相信四哥押得更多。” 李治一想,还真是,突然发现有一个比自己更惨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活动结束,大家有序离场,身份地位高的先走,低的也只能稍等了。 长孙无忌的笑声,隔着老远都能听得到,一是孙子露了脸,如果再有人说自己孙子脑子不好用,现在可以撵到人家里啐对方了, 其二自然是赢钱了,前后他下了八千贯,又进了一笔横财。 不过他已经有了决定,赢来的八千贯他会交给李厥,由李厥来安排用在何处。 李二离开时,刻意看了眼三家族长,发现他们面上依旧古井不波,好像输赢与他们没有丝毫的关系。 最痛苦的则是使节团,他们不少人可是押上了全部身家啊! 他们都富得流油,只要长期居住长安的,都会从老家贩卖特产来售,再从长安购进茶叶、丝绸、瓷器,还有白酒和雪花糖之类的运回国内。 输钱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丢脸啊,人家不收他们的注,还硬要塞。 就像现在,就有不少官员来到他们所在的区域,那可是冷嘲热讽啊,他们还不能走,要等大唐的官员先走。 李厥倒是随在李二身后,带着众人回了东宫,今天中午关起门大宴。 “大王今天真威武。” 他正在泡澡,武媚再度钻了进来,拿着帕子给他搓背。 自从上次话说开后,两人之间又变得如小时候一样,自然了些,武媚也不敢再有逾矩的动作。 “孤过段时间要远行,你随我一起吧。” “奴婢自然要跟随,伺候大王。” 洗完澡,李厥便陪着众人用餐,他快速的吃完,把场地留给他们胡闹,除了苏瑰,其他人还允许喝一壶酒。 “我为何不能饮?”苏瑰很不爽,今天他可是进了两筹,也算是出了大力。 “我阿娘说的,你不服,可以找我阿娘理论。” 苏瑰听到是自己姐姐吩咐的,缩了缩头便不再言语了,阿姐打他,那可是真的下死手啊。 早先还不服,回家找父亲告状,结果又被父亲狠揍了一顿,自此就学乖了。 他见李厥走了,来到长孙延的案几前,将一手握拳递到对方面前道:“我俩打个赌,你猜我有手里有几个石子?输了,你的酒给我喝怎么样?” “表弟说你坏,让我不要跟你玩。”长孙延认真的说道。 听到此话,苏瑰一脸的黑线,其他众人纷纷大笑。 李厥回到书房,铺开一张纸,想了想写道:“论货币信誉和钱财流通性。” 他要写道折子,先交给几个重臣议一议,为银行的开设,及货币的统一提前打个基础。 …… 魏王府邸,李泰非常的平静,但整个魏王府好像都被一股沉闷的气息笼罩。 “大王,几大家族…” 李泰摆了摆手,让来汇报的人闭嘴。 许久,他才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道:“不就输了点钱嘛,算什么,告诉几大家族,只要我登上了至尊之位,他们失去的都会百倍返回去。” 心腹愕然,他原本以为李泰会大发雷霆,没想到会如此的平静,而且好像这一切他已经知晓了结果。 李泰自然不会提前知晓结果,但他知晓,必须要挑起世家和皇族,或者更直接点说与李厥之间的矛盾。 没有什么,比利益能起到更直接的作用了。 当然,这次博赌输的那一点,对于世家来说还不算什么,但极有可能成为一个引线,毕竟之前李厥的做法,虽然没有明着对抗世家,但已经动摇了世家的根本。 印刷术、便宜的书籍,还有平稳粮价的一些举措,让世家越来越有紧迫感。 不然,那帮世家的家主,也不会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在这里长居不走了,都想着第一时间看到事情的变化,好作出应对。 “那么这次的计划还实施吗?” “实施,抬高币价势在必行,不过不是在长安,就先从洛阳开始吧。” 第114章 钱该如何用 接下来两天,各部衙门开始有序的恢复运作。 正月十八,上元过后的第一次朝会极为热闹,原先大家在这一天见到,都会抱拳拱手说两句吉祥话,但今天则不然,特别是刘弘基来的时候。 众人见到刘弘基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没办法,在场的大部分人都输惨了,只有刘弘基赚了个盆满钵满。 什么时候都有仇富之人,更遑论老刘肥了自己,赢了所有朝臣的钱。 老刘看着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神,内心也有点小恐惧,在官场上最怕的就是被孤立,虽然帝王大多喜孤臣,但孤臣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更让他郁闷的是,这笔钱压根没有装进他口袋啊,李二答应帮他托底,也预示着赢了的钱不再是自己赢的。 大前日赛事结束,前日他在家算了一天的账,将博赢的赔付出去,剩下赢的钱,他一个子都没留全部给了李二。 等于说,好处李二占了,黑锅自己背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年头能给圣人背黑锅也算是一种荣誉了,到底是百战来的军功,片刻他就又恢复了正常,站在人群中,坦然的迎接众人的目光。 “老刘,家里揭不开锅了,从今儿起,到你家吃。”老程走上前,耍着无赖道。 “还有我,老刘啊,这大年下的,孩子想吃块桂花糕,奈何囊中羞涩,要不你支援一点?”又有一人上前道。 刘弘基轻哼一声,压根懒得搭理他们。 “咋的,吃你一顿你还不服气,你可是赢了我三千贯,你个天杀的,知晓三千贯多难赚吗?我一家今年都只能喝稀的了。”老程还在叨叨着。 李厥下车走了过来,笑吟吟的道:“卢公,日子当真那么难熬?” 老程苦着脸道:“岂止是难熬,都快活不下去了,太孙啊,你也不提前和俺老程透个风,不然我肯定会支持你的。” 李厥轻哦一声:“果真那么难熬的话,那便把开发区那四进的铺子再回卖给孤,孤肯定给你一个好价格。” 老程面上一黑,好嘛,来一个更狠的。 那四进的铺子,现在可是吸金的利器,不说他只是在撒泼哭穷,就真的穷到一定地步,他也不会卖的,那可是家族的一个稳定进项,要传承下去的。 “太孙啊,您不能这么对俺老程啊。” “行了,输了几个子就别怨天怨地的了,改日孤找个进钱的项目,到时允你一股。” 老程双眼一亮,当即弯腰行起了大礼:“太孙啊,您就是如来再世,观音重生啊,救苦救难,大慈大悲说的就是您…” 李治原本在前面排队,听到这边热闹也凑了过来,听到李厥要带老程发财,他赶忙凑近道: “侄儿啊,你九叔我这次可是输惨了,唉,原本想着赢一点,在封地建几所学堂一家医院的,现在啊,啥都没了,你九婶的裙子连脚面都盖不住了,就这还打着补丁呢。” 李厥面上一黑,好嘛,晋王妃变成了乞丐不成? “九叔,我记得您说为了支持我,投了三百贯博我赢的,怎么会输呢?” 李治面上浮现一丝尴尬,不过立马被愁苦给掩盖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输了七千贯啊,天啊,这两天我一合眼就感觉有人拿刀在我身上往下片肉啊。” “钱都进了皇宫,稍后我向皇爷爷提一下,要不把你输的要回来?” 李治一听找李二,顿时又怂了下来,钱他喜欢,但到底是压不住内心的恐惧。 “算了,九叔我认栽。” 原本想从李厥这多抠点好处的,结果对方直接来了一招乾坤大挪移,让他不得不放弃。 随即宣布入朝,大家有序进场。 这次的朝会主要议了两件事,其一是去年初,时任昆丘道大总管的阿史那杜尔征龟兹,一路高歌夺得龟兹五大城,杀了龟兹国王布失毕。 现在讨论的便是,一是如何论功,二是龟兹如何处置。 说起阿史那杜尔,他也是个颇有意思的人,早先是东突厥的拓设(部落首领),负责统领铁勒、薛延陀等部,结果被薛延陀造反击败。 他逃向西突厥,利用自己的人马,又把西突厥大部的疆域给打了下来,自封为都布可汗。 结果薛延陀再度派兵来攻,又一次的败给了薛延陀,只得败走高昌国,没多久便投奔了大唐。 然后又跟着侯君集先是平灭了高昌,又打掉了薛延陀,也算是为自己报了仇。 大前年,被封为昆丘道大总管,去年发动对龟兹的战争,杀其王灭五城,接着又派心腹到各城宣扬,各城纷纷来降,共得七百余城。 这个议题有规可寻,所以片刻就有了决定,由原国王布失毕的弟弟叶护任新的龟兹王,阿史那杜尔加封镇军大将军。 周边的国家,如西突厥、于阗、安国因此战,全都惶惶,纷纷遣书到长安,要来使朝见天可汗,人还没到,礼单到已经先递过来, 大部分皆是骆驼、马匹、牛羊之类,这是怕大唐打得兴起,连他们一起灭了。 朝议的第二件事便是,百济出兵攻打新罗,新罗遣使来大唐求援。 要说新罗真的有意思,很怂,周边的邻国谁都可以欺负一下,但是呢,他们还没有很好的认知,之前隋攻高句丽,他们认为机会来了,也跟着抢起了地盘, 早先倭国与百济有摩擦,他又出兵打百济。 现在,两边开始欺负他了,他没有自保之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大唐哭诉,不过自从大唐建国,新罗一直很孝顺倒是真的,每次来信都称李二是亲爹。 李二有意重新启动对高句丽的战争,当然在朝会上人太多他不会轻易的说出来,给的处理方法是,派使到百济申斥,勒令对方退兵。 朝会结束,李二让李厥留了下来。 今天他的心情很好,外有将士开疆拓土,内有群贤用心治政,更关键是,昨日还收到了一笔横财,可是有近百万贯之巨啊。 虽然现在大唐年岁入账有三千五百万贯之巨,但花钱的地方也很多啊! 更何况,这不是国库的收入,而是自己的私房钱,给谁谁不高兴! 李厥落后半步,跟在李二身后前往甘露殿。 “约有一百一十多万贯,朕打算设立私库专项用于东征,你觉得可行吗?” “皇爷爷,东征暂时不急,您就把高句丽留给孙儿吧,作为孙儿练手之用,孙儿再过三岁,便可亲自参与。” 李二皱了皱眉,片刻摇头道:“若启东征,朕也不会再亲征,你呢,就更不可能了。” “此事暂时不急,皇爷爷,东征糜费您不必考虑,孙儿会安排好的,您现在的这笔钱,还是应该尽快花了。” 第115章 农帝国向商帝国的转变 听到李厥让他将钱尽快花了,李二有些不解。 “如何花,花在何处?” “要不您再建一个行宫吧。” 李二脚步一顿,扭头看了一眼李厥,随即再度迈步道:“若是魏征尚在,就是你现在这一番话,他就会喷你一脸的口涎。” 李厥哈哈大笑,魏征这个人可能后世的评价褒贬不一,但现在大多还都是褒扬居多。 “皇爷爷,自古便有过度消耗民力一说,已故郑国公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但孙儿要说的是, 若是皇家建宫殿,不征发民力,不影响春种秋收,还能为百姓添一笔进取,我想郑国公就算现在知晓,恐也不会反对。” “具体说说。” “很简单,便是不再无偿征召民力,用工给钱,做得多少工给多少钱。” 李二想了想点头道:“这倒是可行,朕的钱也算是间接惠利了百姓。” 正说着便到了甘露殿,李厥坐下开始批阅今天的奏折,李二回了后殿更衣。 待他批到第三册的时候,李二走了出来。 “你的关于商户的建议疏朕看了,商人逐利,如此大开方便之门,将其抬等,你就不怕商户过多,从事生产的人越来越少?” 李厥放下奏折,想了想道: “从治政者的角度出发,商户至贱原因有四,一是囤货居奇,扰乱市场价格,此一条世家所行最多; 其二,商户不事生产,若商户抬等必将导致商户越来越多,恐生产之人越来越少; 其三,商户行走天下,常与流民、强民、盗匪打交道,不利于安定; 最后则是,缺乏监督机制,朝廷不知晓商户具体的经营情况,便无从谈征税,所以偷税漏税几乎每户皆有, 相反,农户田地有详实记录,税收便于计算,相较之下,商户尤为可恶。” 李二有些愣神,他知晓商贾横行的坏处,但还真没像李厥这么细致的去分析过, 他相信,就算让老房和萧瑀他们来说,顶多会说一句商人逐利、无商不奸或者来一句败坏风气之类的。 “如之奈何?” 现在李二与重臣已经养成了习惯,只要是李厥上的奏折,都不会先走中书,而是与两三位老臣议论, 就像这次的商贾抬等建议书,李二就先找老房和长孙无忌两人讨论过,因为李厥在奏折中没有说得太仔细,两人的态度也很谨慎。 李厥组织了一下语言,他之前上的关于商贾的奏折并没有提及这些,刚好这次把该说的都说一下。 “一是囤货居奇,其实商业环境越繁荣、越昌盛,囤货居奇的可能性就会越小,世家想把控起来难度就越高, 其实您也知晓,现在的商贾无不与仕绅之间有一丝联系,说是官商勾结并不为过,之所以如此,其中较重要的原由便是商贾地位太低, 不紧靠这些人,便保不住买卖,若是抬等此例还会有,但肯定会有所减少。 如此,自由的商贾越来越多,囤货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 畅清走过来,给李厥的杯子里续满水,李厥喝了一口接着道: “其二,便是不事生产之事,这个会比较麻烦一些,最中最重要的一环便是提高生产力,提升农具的效率, 以前需要两人种的地,现在一人便可完成,对了,孙儿试验了一种新犁,今年春耕时就能见着,相较原来的犁不仅更快,而且更省力。 利用节约出来的大量人力和时间,来从事作坊、行商,也让百姓多一分进项。” “其三,商贾之所以与强民、匪徒打交道,乃是被逼,因为不这样他们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 依孙儿看来,可以有序的开辟商道,将现今设置在各地的驿所外包,收取合理的费用,让商贾歇脚之用,这样便能最大限度的保证其安全。 当然,各地驻军也要积极的参与剿匪,发现一个惩处一个,绝不手软。” “最后便是税收,商道一旦开辟,在商道各城镇设置税务点,所有合理纳税的物品凭朝廷开具的票据,才可正常的交易, 若无票据,则视为走私,抓住一例不仅没收所有货物,还要进行处罚,久而久之,行险之人定会越来越少,商税的占比会越来越高。” 李二听得很仔细,等李厥说完之后,他依旧是沉默不语。 之所以不语,因为他并不是很赞成李厥所说的,虽然按李厥所说实施理想的话,能起到富国的作用, 但就恐到时遍地商贾,口出必言利。 李厥自然知晓,李二所思为何,想了想,他还是将自己的终极目标给搬了出来。 “皇爷爷,您说若是商税完全可以承载大唐帝国的运作会怎么样?” 李二一愣,随即浮现笑意,他认为自己孙儿这是异想天空,没办法,现在是农耕社会,农税永远占着大头。 这年头,因为对商贾的不重视,商税压根就是个笑话。 就算到了北宋时期,商业达到了极速发展的时期,商税也只占了全国税收的一成。 “孙儿说得是认真的,东宫所有的产业,全部依章纳税,您知道去年一年为长安、万年两县增添了多少税赋吗?” “多少?”李二问得很随意。 “去年一年,东宫的所有作坊,共创造了110万的营业额,利润70余万,按大唐十三税一,仅东宫的作坊就为国库添了15万贯的赋税。”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李二听到这个数据也是猛的一惊。 “去岁舅公家的产业,也学着孙儿开始纳税,他家纳税是17万贯,皇爷爷,您想想,全大唐有多少像这样的作坊,多少这样的商户?” 李二愣了许久,这才不确定的道:“若是全部纳税,商户的利益变小,会不会阻其发展?” “就算再多收一倍的利,也比田地里的农户得利更多,况且,一旦他们抬等,剥离仕绅的吸血,那他们会赚得更多。” 李二听明白了,收重税才会降低贫富差距,相应对立的矛盾才会减少。 “皇爷爷,当商税成熟,商业得到全面发展,真正的汇通四海之后,大唐便不需要再征农税,或者还有钱贴补农户。 真正到了农无税的时候,您想把大唐传多少代就传多少代,您想传承多少年便传承多少年?” 李二倒吸一口凉气,下一刻心中像是被点燃了一团火,孙儿所言过于异想天开,但为了大唐传承,哪怕有万一的机会也该去尝试才对。 “你且回东宫,此事朕再想想。” 李厥知晓,自己毕竟年幼,李二这是打算找几个心腹好好议议,确定可行性。 第116章 摧城之器 作为一个执政者,他太清楚农无税三个字的威力,每个朝代的消亡,其根本原因便是民不聊生, 有心人谋局,带领百姓紧从。 若不是隋末乱局,要不是民不聊生,李家又有何资本问鼎中原,创立大唐! 富商补民,这条路子细想一番似乎是可行的。 李二微笑的看着李厥的背影走出大殿,这才叹口气道:“畅清啊,朕到底还是老了。” “陛下何故有此感慨,近一两年陛下可比前两年还要精神些,便是老臣在太孙的叮嘱下,这觉得越来越轻快。” 李二摆摆手道:“朕说的不是身体,太孙比朕想得远啊。” “老臣只知,陛下对太孙寄于厚望,教导得力,太孙也未负了陛下的教导。” “是啊,这孩子没有辜负朕的教导。你安排人,去把萧瑀、长孙无忌、褚遂良…,还有房玄龄一起请来。” 前面三人来得很快,因为他们就在宫中坐班,倒是老房现在悠哉的很,无事几乎是不进宫了。 等到四人到齐,李二将李厥之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听到农无赋的观点时,四人面面相觑,长孙无忌道:“这是太孙的建议?” 李二点头。 “就算实施怕也要百年之功,或者更长。”长孙无忌叹道。 房玄龄则道:“陛下,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太孙所言不差,农无赋便是大唐万年之根基,哪怕要耗千年之功,也要向此努力。” “怕就怕,开始时的阻力过大,会导致动荡。”萧瑀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陛下,臣觉得,可分几步来走,一是安排专门的人手,调查各地的商户情况,在这一块朝堂所知甚少,盲目决定恐有差错, 其二,各地的驿所,也要重新造册,各个商道的行商情况也得做个摸底…” 褚遂良是个行动派,李二和其他人还在考虑方案可不可行的时候,他已经在想如何实施的问题,这也是李二最欣赏他的地方。 李二在几人的面上一一扫过。 “陛下,无论如何也该试试。”长孙无忌第一个表态。 “为大唐万年计,当行。”老房也说道。 萧瑀郑重道:“陛下,大唐如今四海升平,便是有些许错误,我等及时拨乱便是,不会动摇根基。” 其实三人还有一点没说,当商户抬等,商业得到长足发展时,世家的声望和影响力,则会越来越低,就这一条,便可一试。 李二也像是有了决定,看向褚遂良道: “卿家,朕打算从民部之中剥离出一个商部,由卿家来兼任尚书,主导此次革新如何?” “臣敢不用命。” 褚遂良行礼之后又道:“陛下,臣虽有革新之心,但无此能,还请陛下允准臣,时时去东宫请益。” “允了,不过过段时间太孙要游历,你要问的话还得尽快。” 萧瑀眉头一皱道:“太孙乃大唐储君,若是表明身份便让地方难做,不表明的话安全又如何保障?” 表明身份,地方上肯定为了接待李厥大费周章,扰民浪费自不必少,若是不表明,那就不能带太多人,恐被有心之人所逞。 “太孙长于深宫,虽聪颖,朕也怕他不识百姓疾苦。朕虽担心他的安全,更怕他将来行将踏错, 当然,太孙远行,仅限你几人知晓。” …… 李厥正在准备远足,因为护卫人员的多少,李二又开始发脾气了。 按李二的意思,由薛万彻带精兵三千人加上太子六率其中的两率护卫。 李厥有些无语,好家伙加一起四千人,这要是来到某个城池,地方长官还以为有人来攻城呢。 他的意思则是,只带太子六率其中一率的五百人,而且还属于前后梯队,一半在他前,一半在他后,而他自己则带着二十多人,扮成商队,这样更容易看到真实的大唐, 而不是地方长官粉饰过的大唐。 这次李二很执着,要么同意他的安排,要么就老实在东宫待着,他实在是怕啊! 人就是这样,如果他自己外出,或许都不会如此重视,但轮到自己孙子就不行了。 “皇爷爷,我这是…” “若是还想减护卫,便免谈。” 李厥一咬牙,算了,不藏了,摊牌就摊牌吧,当即道:“皇爷爷,您还记得我有一作坊,说很危险,连您也未进去看过吗?” “哦,朕不感兴趣。” 之前李厥说危险,李二一听危险就更来了兴趣,还是李厥跪下相求,他才收了脾气转身回了皇宫, 此刻,他以为李厥是拿那个作为交换条件,让他答应少带人,所以果断摇头。 “孙儿其实一直在研制药发傀儡。” 李二一听突然笑了:“你研究那个有何用,况且这年也过完了。” “孙儿研制的药发傀儡有些不同,炸响时天崩地裂,可将合抱粗的大树齐腰斩之,可让近距离的人畜五脏俱废,药量合适,可撕毁任何一座城墙。” 李二双眼一突,片刻道:“当真?” “孙儿岂敢骗您。” 李二起身就往外走,边走边道:“可曾试过?” “孙儿在秦岭之中设置了一片试验场地,不会有人知晓,您还是不必去作坊里看,那里要求严格, 对您所戴的物件,所穿的衣服、鞋子都有要求。” “为何?”李二是个好学的,不懂就问。 李厥挠了挠头,这让自己怎么解释,难道给李二上物理课? “皇爷爷,人在遭雷劈时一般多有征兆,往往会汗毛、头发竖起,这是身体有的磁场感知到雷电将在附近降下。 石头与石头磨擦,会形成火光,我们可以认为是电光,衣服与衣服磨擦其实也会。” 旁边畅清恍然道:“怪不得老臣有次夜间脱衣服见到火花,还有老臣偶尔碰到东西,会有触电之感。” “对,便是此意,这些东西都会增加作坊的风险,引燃所有的火药。” 一听如此危险,李二没好气道:“如此危险,你还天天往里钻。” “孙儿也不是天天去,而且每次去都换了衣服。” “要朕换衣是吧,要穿什么衣服?” 李厥摇了摇头:“皇爷爷,您就不用再去作坊了,孙儿令人带着试验所用的,到秦岭一起看看威力如何?” 李二看了一眼天色,对畅清道:“通知薛万彻领两千人戒严,再去让赵公、梁公等人过来。” 第117章 天地之威 李厥回了东宫,让狄仁杰和萧若准备,火药作坊交给他人不放心,李厥又不可能时时跟进, 便让两人参与了进来,两人一是知轻重,二算是众伴读之中较细心的了。 “大王,带哪些?” “炸药包十个,手雷带百个吧。” 两人去准备,李厥走进自己所住的殿,自从他被封储君之后,就从原先的宜秋宫搬到了光天殿居住。 原本苏氏是想把自己的丽正殿让出来,但李厥怕折腾,况且母亲也在里面住习惯了,便没同意。 “武媚,让膳房准备点可带着的食物,半个时辰的时间。” 武媚对着外边吩咐一声,这才走到李厥身后,手在他头上轻按着道:“陛下是不是没同意?” “就你聪明。” “这又不难猜,陛下若是只允你带百人那才怪了,所以您就把东宫的大杀器给搬了出来是不是?” “你要是再多嘴,就在家里守着吧,不要跟我出去了。” 武媚赶忙捂住嘴,含糊道:“要不我把我自己毒哑了吧。” 李厥摇头笑了笑,对于男人来讲,过于聪明的女人就缺少了太多的可爱。 “奴婢伺候您着甲吧。” 李厥下意识的点头,不过随即又反应过来道:“这时着甲干什么?” “大王,今天您就是统帅,要发号施令的,自然要着甲,奴婢听闻,陛下在军中也每日皆着甲。” 李厥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对于盔甲,李厥年初就亲自设计了一件不错的,但是他极少穿,盔甲要具备防护能力,重量上就不会轻,毕竟现在的李厥还没办法把优质的合金给弄出来。 甲太重,李厥很担心常穿会压得自己长不高。 …… 长孙无忌等人到时,发现李靖、李世绩、李道宗皆在。 他们有些懵,按说看到这三位一起见驾,目的就很好猜了,大抵是关于重启东征一事,但陛下传谕时还说了,让大家全部着常服,这是要陪同外出的节奏啊。 皇宫不安全?陛下这是要带他们到燕来楼里开军事会议? 好吧,李二到底不是康麻子,片刻现身也是一身的常服,迎着众臣不解的目光,他淡淡一笑也没有解释。 “陪朕走一遭秦岭,来人,安排两个步舆,让卫公和梁公所用。” 李靖可能因为李厥的原因,不像原历史那么的抑郁,所以现在也还算健朗,但到底是上了年纪,房玄龄虽然躲过了前年的一劫,但身体也算不上太好。 “臣还有余力,陛下不必担忧。”李靖推辞道。 “卿家年岁在这里,不必徒耗精力。” 众人启程,刚开始全部是马车,到了秦岭脚下之时,步舆就起了作用,不过李二带着几个腿脚利索的倒没有坐步舆。 步舆与轿子大体相似,是用人抬的。 前几年那场大病,让李二变得惜命,孙神医又言,每日不可久坐,保持运动,身体累了会让睡眠变好,精神自然就越来越好。 看到有兵士对这块戒严,众人更是不解。 到了地方,便看到了浑身着甲的李厥。 李厥穿着甲,腰间挎着一柄长剑,剑名龙泉,乃是李二前年所赐。 众人几乎全是第一次见李厥浑身披挂的样子,几个武将眼睛一亮,至少这个储君不是一个文绉绉的, 对于他们来说,就怕下一任君主是个性子软的,或者说喜文的,不再言战,便没了晋升之途,他们也没了用武之地, 到那时,就算新主不打压勋贵,文官集团也会排挤勋贵利益的。 长孙无忌看着不远处的身影,眼眶渐渐的红了起来,李二回头看到不解道:“辅机,怎么了?” “陛下,臣老了啊。” 此话一出,让李二也是一怔,不知晓此刻他为何会有这样的感慨。 “见太孙这样子,臣想起陛下第一次着甲在臣面前经过的样子,想想尤如昨日。” 李二似乎也被此话带入了回忆之中,片刻清笑道:“太孙曾和朕言过,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只要回首往昔时,我们没有庸庸碌碌,那便无愧于来这世间走一遭。” 李厥见众人到来,便上前行礼。 “准备的如何?” “皇爷爷,您和几个国公便在此处吧,再近便会有危险。” “朕看离试验之地尚有两百步的距离,这么远能看到什么。”随即又一指前面的一个空地道:“那处更为合适。” “不行,炸响时,飞砂走石,比箭矢还要厉害。”李厥果断拒绝。 李二有些不爽,自己可是千军万马冲杀过来的统帅,啥场景没见过,便是箭创身上也有好几处。 “陛下,就先依太孙之言,若是真看不真切,我们再随陛下靠近些。” 房玄龄是个仔细的人,小声劝慰了一句,李二尤自不满道:“想当年,朕与窦建德在虎牢关大战,当时不知多少人不看好朕, 朕迎着箭雨单骑就冲了上去,大破窦建德,也未曾怕过。” 关于虎牢关之战,李厥听过不少于十个版本,更神奇的是,这十个版本都是从李二口中说出, 反正是越来越夸张,大概总结一下,李二骑着一匹三条腿的残马,拿着一把并不趁手的兵刃,冲杀于如蝗的箭雨之中,愣是单枪匹马把大军给灭了。 在李二面前,啥兰博、钢铁侠都弱爆了。 众位老臣也知晓,这次应该是试验一种新的武器,但具体是什么,他们还不知晓。 李厥示意旗手,可以开始了。 旗手打出指令,对面旗子回应。 “需要多久?”李二问道。 话音刚落,数声惊响传来,只见远处一块区域雾尘滚滚,溅起的飞石撕裂空气,发出如同铃铛一样的响声。 他们相距约有两百步,但依旧感觉到部分小石子自头顶飞过。 众人呐呐不能言,个个张大嘴,一脸的不可思议。 许久,李靖抢先问道:“这是何物?” “炸药,弟子从药发傀儡中提炼而出。” 李世绩请示道:“臣想看看现场。” 李厥让众人稍等,他亲自到了另一边,将剩下的炸药包管控起来,又让人检查试验之地有无没有炸开的手雷,确定无误后,才让李二他们进场。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万一哪个试验之人不想活了,扔下一个炸药包,那大唐真要变天了。 李二当先,他走得很快,之前他想过何能会有效果,但也没想到效果会如此之大。 众臣皆是一脸严肃,沉默不语的他跟在身后。 来到试验场地,看到眼前的情况,众人皆是倒吸冷气,两个老将像是想到了什么,此刻居然兴奋得全身轻轻的颤抖起来。 第118章 天地之威(二) 李二等人来到试验之地,只见附近绑了数个木桩,木桩上绑着填充的人形,此刻大部分人形的外衣已被撕裂,里面的填充物散落一地, 有几处连着木桩一起被折断,拴的十几只活羊,此刻全部浑身血污的倒在地上,有的肚子被利物划开,腑脏流了出来,有的还没死透,躺在地上抽着筋。 地上也显着一个个的坑,而旁边有的大石,很明显被削去了一块。 众人的脑海中,不禁浮现了,若是在大军冲阵时,这样的利器丢入人群,那将是何等的场景。 “天雷之威也不过如此。”许久,李靖惊呼出口。 李世绩对着李厥抱拳道:“臣只忠于大唐,请求太孙,臣想看看此物。” 李二此刻也像是才被唤醒,对着李厥道:“拿一个过来,让朕也看看。” 李厥看了眼左边,想了想还是自己亲自跑一趟,拿了一个手雷过来。 “这么小便有如此威力?”李二看着一手可握的手雷,惊异道。 圆形的,上边还有一根引信,作为点火所用。 李厥暂时还制造不出拉环式和触发式的手雷,不过作坊已经在研制了,相信不久的将来,拉环式的应该能弄出来。 “自然没有,刚刚他们一共丢了二十枚。” 李世绩接到手中研究一番道:“陛下,这在骑兵对战中可起到大作用,若是用此物守城,只要此物不断,有限的兵力便可保证城池永固。” 李二点头,随即又看向李厥问道:“你不是说还有用于攻城的利器吗?” “皇爷爷,请您回到之前的位置。” 这次李二没有再多言,领着众臣回到了之前的位置,李厥不放心,让他们全都矮下身,刚好利用前面凸起的巨石作为掩护。 确保没问题,利用旗语告诉他们开始布置。 差不多盏茶功夫,就在李二想开口问什么时,感觉大地好像晃动了一下,然后便是炸雷般的声响,像是在耳边响起,震得整个耳膜嗡嗡作响。 砂石击打在他们用于藏身的巨石上砰砰作响,个别石块被崩碎之后,还掉落在众人的身上。 等到砂石消散,众人抬头再看试验之地,只见烟尘冲天约有十多丈,扩散的范围已近百步,面前的大石另一面,也被溅来的砂石砸出一个个小坑。 “天地之威若厮!”李二再也淡定不下来,出言惊呼道。 “陛下,您说什么?”长孙无忌耳里还嗡嗡的,虽离得近也未听清李二说什么。 李世绩瞪大双眼,双手握拳又松开,似乎不这样不足以平息内心中的激动。 李靖长叹一声,精神有些萎顿,他想得更远,有了这个,战争的形势将发生很大的变化,个人的武勇将不再是决定战争胜利的决定性因素。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纯正的武将会越来越少了。 这次没再听李厥说什么,李二就当先迈步往下走,李厥大惊,赶忙让旗语告诉另一边人,让狄仁杰看守好尚存的炸药。 此刻的场景已完全不同,之前肢体还算完整的羊,现在一只也瞧不见了,远处偶见挂在石角之上的羊腿或头, 木桩尽数被毁,也不知是飞向了何处。 不远处原本还有些青草之类,好像转瞬间被烤干了,此刻烧起了细小的火苗,已经有人在挖防火沟,开始灭火。 而爆炸的中心位置,一个大坑出现,足有两尺深,三丈余宽,附近的砂石全部消失,甚至更远处还有手臂粗的树干被折。 李厥黑着脸,这根本不是一个炸药包能起到的效果,不知是狄仁杰还是萧若的主意,为了更有震撼作用,至少塞了三个炸药包在这里。 “陛下,有了此物,安氏、大王两城休想再阻拦我大唐的脚步。”李世绩惊呼。 安氏和大王是高句丽两个重城,也是城墙最坚固的两个城。 李二慌不迭的点头,不过片刻他就在一旁的李厥头上轻拍了一下:“如此杀器,你如何能让其靠近东宫。” “皇爷爷,就是因为是大杀器,孙儿才不好假手于他人的。” 李二一想,也是这么个理,但想想刚刚爆炸的景像,他还是心有余悸。 “不行,必须要搬离东宫,你也不可在进入此等作坊。” “皇爷爷,这是孙儿研制…” “你可以留有少量用于研究,不可储放。” 没一会,几人的面上也都浮现了笑意,无论如何这样的杀器是属于大唐的。 “造价如何?”长孙无忌问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几人的目光齐齐看向李厥,如果造价太高,那也只能是空欢喜一场。 “刚刚几位看的手雷,大概在六文钱一个,主要是外表的粗铁过于靡费,像现在攻城用的炸药包,造价约在三十文左右。” “如此之低?”这个价格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这样的价格,大唐完全可以承担得起。 “如果大量的生产,价格或许会更低些,当然这样的价格是没有考虑到人工的情况下。” 对于人工二字,大家全都忽略了,因为现下人工太低廉了。 李厥之所以没考虑人工,他也有自己的打算,大唐有很多的俘虏,到时让他们从事简单的装填就好,至于配比精料,还是由东宫安排人掌控。 “朕拨内帑,便在秦岭之处建一个大点的牢狱。” 果然,李二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眼见太阳老高,李二心情极好,拍拍肚子道:“孙儿,带吃的了吗?朕饿了。” 李厥着人铺了一张大席子,又在席上铺了毯子,这才将带的吃食给拿出来。 “不必多礼,坐下共食吧。” 吃完之后,李二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几个臣子,见大家兴致颇高,便对李厥道:“此处离上林署不远,你那个犁呢,朕想看看。” 李厥把狄萧两人叫到了近前,李二夸赞了一番,又宣布了对今日在场试验之人的封赏,这才让他们回去收拾。 众人再度启程,来到了上林署。 上林署很大的,承继汉隋的上林苑,北起渭水之南,南到终南北麓一带。 众人直接来到了一块农田,初春冰融,这里已经有人在破土了,这块地便是李厥的。 之前水稻本想在曲江池边试验,李二认为不妥,便从上林署划拨了千亩给李厥。 第119章 曲辕犁 李厥的土地,他没打算有多少的产出,这几年全部用于试验田。 这两年他也收到了不少新种子,但让他郁闷的是,人家穿越必备的土豆、玉米啥的,他还是没见着,就连辣椒他也没有见着啊。 唉,想吃一顿纯正的红汤火锅,不知还要等到何年何月? 就像今年,他在试验抛秧。 抛秧不仅是省人力,还能缩短秧苗的返青期,提早成熟的时间,还能有一定的增产。 一亩地不说多,增产一斗,那百姓就可以多赚好几文钱呢。 李二怕他们几个外行搞不明白,还遣人去将司农寺卿给叫了过来。 司农卿叫陈自问,是一个五十岁有些干瘪的小老头。 给李二见礼之后,他先是蹲下身用手捡起一块土块捏碎看了眼,欣慰道:“甚为肥沃。” 片刻,他又将目光看向田里正在忙碌的人畜,当看到牛拉着犁毫不费力急奔,司农卿双眼瞪大,看得极为仔细。 “这是何犁,为何是弯的?” “大卿,这是曲辕犁,这犁最大的便利就是轻便,不仅省人力更省畜力,每日犁地是原先直犁的一倍尚有余。”李厥给小老头解释着。 对于真正做实事的人,李厥是尊重的。 早先,李厥要种水稻时,便和他一起探讨过,对方也给了他不少的建议,是个踏实做事之人。 别小看了司农卿,人家可是妥妥的从三品大员。 陈自问愣了愣,随即也不管田里积水,便迈步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了一个老农面前道:“乡老,给某试试可好?” 乡老看向一旁的管事,见管事点头,他这才勒住牛让开位置,嘴里叮嘱道:“若是跟不上或控不住记得唤某。” 乡老走到田头,看到不少人正在看着,个个衣着不凡,他挠了挠头,他只认识那个年岁最小的,因为早先经常过来,知晓是个贵人。 他对现在的日子很满足,原先他就是上林署的农户,产出与自己无关,官家管着吃喝,虽能勉强解决温饱,但也算不得好。 但自从那小贵人来了,便改了,所有种的东西都属于自己,官家会以市面上的价格再买走,不仅如此,种子还由官家发放, 若是试验新种子,官家也说了,如不成功或产量太低,由官家贴补。 以前有得吃,但一年下来也见不着两三个大子,现在虽说是吃自己的,但忙碌一年下来,吃穿不省,至少能存下贯钱以上,这可是一笔大进项。 正想着要不要给小贵人行礼,却见被围在中间的一人向他召手,他便走上前。 “李二,这是当今陛下,还不行礼。” 听到李二这个称呼,李二自己也是一愣,随即笑了笑,想来这农人也姓李,家中排行老二。 李厥也是首次知晓老农叫李二,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农人读书少,很多没有大名,便就是姓加排行的称呼,家中妇人称呼时,会加一个郎字,如大郎、二郎之类。 “臣参见陛下。”老农赶忙行礼。(唐时,没有草民一说,百姓见皇帝皆是自称臣。) 李二摆手示意李二不要多礼,嗯,这句话没毛病。 对于百官,有时候李二或许会摆一下帝王的威严,但对于百姓他一直都非常的谦和。 “日子还有得过吗?有何为难,便与朕直说就行。” 老农露出一个由心的笑容道:“好着呢,不瞒陛下,现今的日子臣之前做梦都没想过。臣现在一天吃三餐,尚有闲钱给家里孙儿买点零嘴和新衣,这福享的都造孽哦。” 李二一听此话,顿时乐得见牙不见眼。 “好啊,家中有几子,你也该到了享清福的年纪,为何还在此忙碌,若不是家中子孙不孝?” “臣家中尚有三子,虽然混账没啥见识,但也算孝顺,两个在开发区里操劳,老三想辞了差事帮我,被我抽了两鞭子老实了。 日子都不会过,那开发区一月贯余呢,不比在田里刨食轻快。” 老农是个健谈的,众人听他说的有趣,也都齐齐大笑起来。 “这新犁咋样?” “好着呐,以前臣还要壮实些,但犁个半日就歇了,臣失了力,牛力也跟不上了,犁太重而且掉头太难, 现在这犁不仅犁得深,而且很轻便,特别是掉头可省了老力。” 说罢又一指面前的地道:“陛下您看,以前这么大块,我可是两天以上,现在到晚也就差不多了。” 片刻陈自问哈哈笑着走过来,对着李厥深躬一礼道:“太孙心忧苍生臣不及矣,还请太孙赐下图纸与司农寺。” “图纸我已经交给将作监了,此物的推广还要麻烦大卿。” “臣份内之事,何敢言苦。” 李二含笑看着两人对话,压根没有开口的意思。 在这里待了近一个时辰,李二还是仔细观察了一番新犁的运作,不仅如此,又叫人拉来牛和原先的直犁劳作,与曲辕犁作了对比, 确定老农说的皆是真话,他这才心满意足的领着众人回了宫。 “你打算路上带着那…” “手雷。” “对,打算带着那玩意?” “皇爷爷,我不会多带,留个一两百枚用于防身就行。” 李二这次没有再强硬的要求,还是再三叮嘱他不要涉险。 “孙儿走后,您更要保重身体,饮酒有度,早睡早起,肉食少吃…” 李二这次没嫌他烦,听着他在那碎碎念的叮嘱着。 “朕知晓了,你也需记着,出门不比在宫中,遇事要冷静,在地方上不可张狂,朕知晓朕有些叮嘱是多余的, 但你要记着,大唐啊,朕帮你看不了多长时间了,一切以自身为重。” 两人都自认是顶天立地的汉子,话到此也就结束了,况且李厥就算真要走,也要到二月份,还有几天时间。 …… 褚遂良是个身体立行的,第二日便来到了东宫。 “褚卿,做人要方正,但在商业一途中,最忌的便是一尘不变,要善于思考。 孤给你举个例子,孤说过要把驿站租出去作为商家落脚之地,那能不能作为运输的中转站,以此发展出一个物流体系,甚至作为信件来往的分拣站。 以后的商贾再也不用辛苦雇人带着货同行,他们只要将货分割给物流,那么物流便会将货物运至终点,收取合理的费用。 这样商贾不用再请人押镖,不必要担心路上的损耗,双方得利何乐而不为? 或者,一些长期往来的商贾,都不用至产地,直接通过信件联系产地,产地发货便可,等于说商贾不用出城便可汇通天下。” 第120章 远足 褚遂良懵了,他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胜任不了商部这个重要的岗位,关键是脑子相差的太多了啊。 天啊,驿站延用了几百年,也没人说还可以这样用啊。 “褚卿,之前所说的税务,也可以在驿站内完成,货物直接在驿站内交割或转卖。” 褚遂良想了好外,提出两个问题,一是在驿站内交割税务怎么收取?其二则是异地交割款项如何支付,毕竟货物可以通过驿站,钱财不双方现场交割都不放心啊。 “这个很简单,第一个问题,首先是报税,一般来说,货物自产地出发时,就要根据价值、目的地报税,纳税之后发放票据…” 李厥简单的说了一下报税、抵税的概念,这玩意现在人理解起来确实有些困难。 “至于钱财,这就提到了另一个机构,那便是银行,要货的一方将钱存入银行,发货的一方将货交给驿站物流,凭交税的凭证,便可到本地的银行兑换这笔钱, 银行承担着钱财的流程和担保,货未发出货主拿不到钱,这样双方便都能放心。” 褚遂良面上一喜,对啊,不过这银行的具体职能又是啥。 放贷、揽储、提供交易担保,李厥甚至还把期货的概念给说出来了,不要求现在就实施,只是为了打开老褚的格局。 “太孙,您认为我们当务之急是什么?” “统一货币。” 大唐目前用于交易的除了铜钱,尚有部分区域用金银或布帛。 虽然铜钱为大头,但现在各地私铸货币的现象很严重,虽然李二下令将铜币的重量和含铜比例纳入大唐律法,但市场流通的钱依旧是良莠不齐。 没有统一的货币,设立银行就是个笑话。 “知易行难,谈何容易?” 李厥微一点头道:“是啊,还得世家和勋贵的配合啊。” 驱散脑中负面的情绪,李厥又和褚遂良聊了许多,这才让对方离开。 接下来两天的时间,李厥都在安排东宫的产业,朝堂上的事他不担心,李二很多事比他考虑的更老道。 东宫之外的火药作坊已经停工,这是李二的命令,还下了禁令,不准李厥再进去。 倒是宜春宫腾出来的地,被李厥一分为二,一半依旧用于研究,不少新东西便是从这里弄出来的。 另一半,则是李厥为银行所做的准备。 他来到此间,张柬之赶忙迎了过来,自从上次李贞输了之后,李治就将对方送了过来。 “太孙。” “情况熟悉的怎么样了?” “您写的纲要臣已经看完了,正在按此扩散,下一步便是培养人才。” “地方选好了吗?” 原本银行之事,李厥是打算安排给狄仁杰来做的,但这不张柬之来了嘛。 自己的十个伴读,除了长孙延其他人,李厥都想着放到地方历练一下,好好的大才别给自己给关傻了。 未来狄仁杰负责治政,张柬之负责财政,嗯,至于自己,则负责带着人征战天下,看看这世界到底有没有尽头。 “臣想着五地同时启动,暂定为长安、洛阳、并州、益州、扬州。” 李厥想了想,这五个城方现在算是大唐经济的中心了,不过从这个划分上来看,银行的具体功能张柬之还是没有吃透。 “增加两个吧,一个是凉州,连结整个陇右道,而现今陇右道主产粮食、畜牧业,有不少大唐内地急需之物,你要记着有需求便有市场, 市场不活,便是政策或人员的不得力; 其二在泉州,作为主要的通海码头,来往商船颇多,我们不能只顾着内陆的。” “喏。”张柬之躬身答应。 进入制币工坊,李厥看了眼刚制出来的币。 对于钱币的制造,李厥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他是想过做一个水压机的,但过于异想天开了,一个加大水压的强力泵他都搞不定, 不过他也提出了这个构思,让研发部那边慢慢弄吧。 研发部的人分为两块,一是李厥招募的一些,其二就是从原先悯孤院中挑选出来。 这次他制造了四种币,分别是金币,一币的价值相当于以前的一贯,银币,一币相当于一百文,还有就是大铜币,相当于现在的十文,再就是小铜币,与现在一文相当, 币种的一面写着贞观通宝,另一面写着币值。 “太孙,臣不懂,为何要制造许多的劣质币?” 没错,在制币之初,李厥就令人做了不少的劣制币,含铜量还不如现在的开元通宝。 李厥淡笑道:“暂时还没到时候,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从宜春宫出来,李厥便出了宫,去了一趟李象的府邸,叮嘱大哥,他这段时间会很忙,没时间陪母亲,让大嫂经常去东宫走动。 …… 二月初六一早,一辆四轮的马车穿过初开门的东市,自春明门出了城。 马车并不奢华,相较之前的马车也就稍大些。 城外三里外,已经有二十余人在此等候,个个打扮的行商一般,不仅如此,还有十余辆挽马拉着大车,车上堆满了货物。 到了此处,李厥跳下马车,旁边的一匹马踱步来到了他的近前,将大头伸到了李厥的面前,伸舌头想舔他,被李厥一把推开了,这就是他的坐骑。 这匹马全身银白色,但是四个蹄子居然是黑色,是真正的大宛良驹,李厥给它起名叫西门吹雪,是李二最早赏给他的马驹中的一个, 算是和李厥一起长大,今年七岁,是一匹公马,性子有些暴躁,除了李厥,平日里也就无意敢近前。 “第一站洛阳,走吧。” 李厥也不再坐车,踩蹬上马,对着众人道。 相伴的除了薛仁贵,他还看到了几个生面孔,知晓定然是李二安排的。 有两人让他颇为注意,因为两人的身形都很修长,并不壮实,但目光凌厉,颇有点不怒自威。 “你叫什么?”他看向左边一人问道。 “禀太孙…” “出行在外,叫我…公子吧。” “禀公子,某叫席君买。” 李厥想了想没听过,接着问道:“之前担任何职?” “左武卫中担任果毅校尉一职。陛下荣宠,赦封男爵。” 李厥点点头,看来身上有些功绩,不然一个六品上的官职,是没资格封爵的,他又看向右边的问及。 “禀公子,某叫裴行俭,现在左骁卫府当职。” “哦,是苏定方的部属。” “喏,得苏公不弃,收为徒。” 第121章 海晏河清? 薛仁贵落后李厥半个马身,开始给李厥介绍两人的情况,他是军中一员,自然听说得要多一些。 席君买原来是一个牛人,早在贞观十五年时,这货就上演了一出百骑破万敌, 带着一百二十人平定了吐谷浑的叛乱,斩了吐谷浑丞相宣王,当时吐谷浑的实际掌权者。 我去,牛人啊! 通过席君买也可以看得出,唐初的将军们有多卷,百骑破万,斩敌酋,这样的大功,才混了一个六品上,男爵的封赏。 至于裴行俭,算是老将们细心培护的下一代接班人。 出身河东裴氏,正儿八经明经科的进士出身,怪不得从他的身上能看到一股子儒将的感觉。 长安周边,李厥还是看过的,因为这些人不时能进城,要么做工要么贩卖,日子虽贫,但还是挺不错的。 而且洛阳为东都,两都之间的官道时时维护,宽敞又平整,大家也走得不慢,一路上看看景,再和几个伴读聊聊,这种心情在宫中是体会不到的。 长安至洛阳约一千零八十里,共设驿站三十三个,等于说平均三十多里就是一个驿站。 第一个便是长乐驿,作为长安城东第一驿,也是目前较大的一个驿所,不少自东进入长安的官员,一般都会在此歇脚一日,选择第二日清晨入城。 李厥等人刚出发,自然不会在此驿站休息,况且他们现今是商贾,驿站也不会让他们落脚。 当然,若是远离长安,有些驿丞变通之下,说不得花点钱就能住,但在长安周边就别想了。 第二个驿所便是滋水驿,亦称灞桥驿,离长乐驿二十里,到长安也就三十里。 到这里附近的景致还不错,田间地头忙碌的乡民,远处错落有致的村庄,还能看到袅袅升起的炊烟,一副祥和之貌, 但过了滋水驿之后,相较之前泾渭分明,路边耕作的农夫不仅是穿着还是精神上都要差了一些,就连不远处村里的房子似乎也要更低矮些。 李厥心头有些不舒服,但也知这才是现下百姓的真实写照。 落日时分,他们进入了华州(渭南),作为长安东的第一大城,虽只有长安三分之一的大小,但还算是比较繁荣的, 此刻应该是宵禁钟响的时候,但或许是这两年政策的放宽,反正自进城之后,李厥便没有听到禁鼓,街上的人也都脚步和缓,并没有步履匆匆之感。 李厥下了马,无意牵着西门吹雪跟在身后,见到一个仕子装扮,李厥双手一叉行礼问道:“这位兄台,某为何不曾听闻宵禁钟鸣?” 那名仕子看了一眼李厥,又看了眼对方身后的阵仗,躬身还礼才道:“这位仁兄想是初来华州,早在一年前华州的宵禁便取消了, 不仅华州,往东的陕石、义马也皆没了宵禁,某也是刚从那边过来。” “宵禁没了,那岂不是匪盗四起?”李厥假作吃惊道。 “某与三个同年结伴游历,还未曾见过盗匪,此一路驿所众多,官兵巡视频繁。再说这城中盗窃之事,听闻取消宵禁,反而变得更少了。” 李厥道了声谢,顺着主路接着往前走。 寻到一家客栈,自有小二过来,先是领着众人放好货物,又安排牲口歇脚之地,添了精料和水。 另一个伙计则领着他们上楼,安排住宿之地。 打开一屋,李厥嗅了嗅,还行没啥异味,里面打扫得也足够干净,不过武媚还是带着人,从马车里将李厥所带的被褥搬了上来,将床上之物统统换了一遍。 自家的主人,倒也没啥洁癖,弄雪花糖时和泥巴会动手,初建暖房熬粪时,他也能站在一边面不改色,就是对睡觉的地方要求高了些。 店伙计也不以为意,这年头见过奇奇怪怪的人多了去。 膳时,无意一样拨了点饭菜先吃,片刻后才叫李厥下来吃饭。 一夜无话,第二日李厥没有急着退房离开,而是带着众人打算到这边的市场去转转。 相较长安东西市,这边的市场要小得多,或许是被长安的光芒掩盖住了,市场的大宗交易几乎没有,只有一个个零售的商铺。 逛了一会儿,李厥便没了心情,往回走的时候,恰好路见一家在吃早饭,还不错,吃的是汤饼。 男人碗中稠稠的一碗,而他旁边的两个孩子碗里,却只有清汤。 男人看了一眼屋内,然后快速的将自己碗中的汤饼,分出了大半给两个孩子。 “快点吃,别让你们阿娘看到了。”说罢,还笑着在两孩子的脑瓜上各拍了一下。 这一幕很温馨,也让李厥的嘴角浮现了淡淡的笑意,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主要劳动力,所以有点好的自然紧着男人。 “怀英,若你为此地官长,该如何做呢?” 狄仁杰想了想道:“未深入调查不敢信口雌黄,若那样便是为恶了,不过此地离长安不足二百里,在我看来还是大有作为的。” “战阵之道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然在富裕一地上,此三要素恰恰相反,天时第一,其次地利,再就是人为的干预, 风调雨顺,此为天时;华山县离长安近,此为地利之一,考验当地特色,看能不能发展支柱产业此为地利之二; 其三才是调集民力,让劳力不致闲散,此为人和。” 李厥的话,几个伴读都听得极为认真,发展一地民生经济,无非就是因时制宜,因地制宜,再加上合理的教化,但知易行难啊, 一个不好,善也为恶,好心办坏事的例子屡见不鲜。 回到客栈打点行装,众人出了城继续往东,薛仁贵每日要负责的便是,与前后军取得联系,让他们与李厥保持一个合理的距离,既不会为外人知晓,也可快速支援。 出城之后,他便看到一群孩子提着竹制的篮子,个个衣衫褴褛,刚刚过去的寒冬让孩子们的脸上都带着细小的裂痕,还黢黑的。 李厥跳下马,来到马车上拿了些糕点,拦住了孩子们的路,看向最大一个女孩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没人回答,大家的目光都盯着李厥手中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糕点。 李厥将糕点给众人分了,那个女孩才一指远处道:“那边有石炭,我们去捡,城里有人收。” 所谓的石炭便是煤,在大唐煤用量挺大,但几乎全是用于冶炼上。 “怎么个收法?” 女孩举了举自己的竹篮道:“上好的,一篮子一文钱。” “那你一天能捡多少?” 女孩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道:“我很快,有时一天能捡两篮子,比我阿娘还厉害。” 李厥夸奖了一句,便让他们去了。 …… ps:关于狄仁杰的称谓,初到东宫时,他还未成年,所以没有表字哈。 第122章 海晏河清?(二) 作为执政者,同情心过于泛滥并不是好事,这一点李厥也知晓。 虽然他是大唐储君,想改变一些现状,也不是一朝一夕的。 中午时分刚过,他们就到了潼关,也是大唐的雄关之一。 “公子,不如在此地滞留一夜吧,再往下便是函谷关,但离得太远,恐下午时间到不了。”裴行俭对路途颇为熟悉,相劝道。 李厥摇了摇头,潼关是一个军镇,这里压根就没有他想看的。 就在刚刚过关时,他还想着守关的兵士会不会为难,但也只是交了几个大子的过关费用,检查了一番他们的路引没问题,便放行了。 “接着走,若是真无落脚之地,晚上咱就宿在道边。” 他有了决定,众人自不好再说,在此补充了水和一些干粮,便再度前行。 落日时分,他们行走在官道上,天空自下午开始就阴沉的厉害,席君买包括薛礼和裴仁俭皆一口断定,夜间必然有雨。 观测天气,也是将领的必修课之一。 他们虽然带了帐篷,但真要下雨还是挺麻烦的。 抬眼四顾,恰好边上有个村落,道边有人正抱着碗吃饭,李厥下了马走到近前道:“老乡,这边晚上可以借宿吗?” 那人约三十许,将碗中最后一口粟米粥刨进肚子里,这才起身道:“能是能,只是没有好地。” “无妨,只要能落脚便行。” 男人有些扭捏,面上微红道:“那个…那个…不免费。” 看他这样子,李厥面上浮现了笑意,纯朴的人,要个钱还有些不好意思,这要是在之前那个年代,早就把价目表给掏出来了, 所谓的农家乐,不仅比酒店服务设施差,还死贵死贵的。 当然,农人知晓说不免费三字,在李厥看来同样是一个进步,兴许因这里紧邻官道,时常有人借宿,百姓这才有了此觉悟。 “哦,需要多少钱?” 见李厥没有生气,农人伸出一个手指道:“一人一文。” “这样吧,我们二十余人肚囊宽大,还有马匹的精料也需准备,我给你三贯钱,连晚上的餐饭也准备一下如何?” 男人先是哦一声,然后又吃惊的哦一声:“三贯?” “对,三贯钱。” 男人慌不迭的点头,领着众人往村子里走,片刻来到一间茅草屋道:“客人,晚上便在此吧,总共三个房间想来是够了。 床不够,俺这就去让人准备,不会让客人们睡地上的。隔壁还有个院子,关牲口顶好。” 男人像是怕他们反悔,赶忙出口说道。 跟着进去看一眼,发现还算不错。李厥笑了笑,当着男人的面走到一车货前,拎起一个袋子,里面的铜钱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打开袋子,取出三吊钱,递给男人。 男人的手在衣服上狠狠的搓了一下,这才接过钱。 “你们等着,俺就去帮你们准备吃的。” 男人准备走,薛礼叫住他道:“床不必了,准备吃的就行。” 男人一愕,看了眼李厥,见对方点头,这才答应一声跑了出去。 李厥明白,这是连着的三间屋,自己在里面休息,薛礼他们无论如何不敢睡在他隔壁的,这便是尊卑,这点上,李厥不会自降身份。 前面有一个门楼,但也只能勉强遮风挡雨。 天空完全黑了下来,门楼边生了一堆火,一只刚杀好的羊在火上烤得滋滋直响,脂肪的香味惹得不时有孩子含着手指偷看,然后又被家里人在屁股上搂两下, 叽哩哇啦的扛了回去。 羊挺大,仅杀好的羊估计就有四十斤左右了,按当下的市价,这只羊价值应该在一贯三, 当然那是长安的市价,现在应该要便宜许多。 对于这个村子来说,羊或许是他们能拿出最好的东西来了。 男人搀着一个老者走来,李厥不等介绍又道:“加两贯钱,一只羊少了,再帮我们准备一只。” “不需这么多?”男人赶忙摆手。 老者伸手就给了男子一巴掌道:“这是贵人可怜你呢,还不去准备。” 男人挨了一巴掌也不生气,迅速的跑了,老者这才对李厥拱手,见对方的年纪,李厥侧身让了礼,走到近前将老者扶到旁边落座笑道:“老丈今年贵庚?” “人老不死招人厌啊,我已经76岁了,唉,甚也做不了,平白浪费粮食。” 老丈是这个村的族老,之前是里长,现在卸任了,他儿子在干,许是听说村里来了豪客,过来看看。 听到76岁,现场薛仁礼等人赶忙起身,齐齐向老人家行礼。 大唐对高龄者是很尊重的,就是李二见到这个岁数的,也会当先行礼。 “老丈高寿,当知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怎么,现在粮食还不够吃吗?” 老丈叹口气道:“啥叫够呐,已经很好呐,俺活这么多年,也就近十年才吃上饱饭。” “老丈,您这个岁数,官府当给你发钱才对。” 人过七十皆养之,过了七十岁,全天下都有供养的义务,官府每年也会统计辖区高寿者,给予一定的补助。 “呵呵,不瞒小贵人,年前就送来了一些,足足有500多个大钱呐。” “哟,那您可是要好好保重身体,您这钱,一个壮劳力可都比不了。” 老头如小孩,这一夸,老头张开没几颗牙的嘴乐了起来。 “老丈,现在村里一日是三餐还是两餐,能见着荤腥吗?” 老头看了眼李厥,轻呵一声:“两餐还是能保证的,现在闲时谁一家吃三顿,造孽哦。荤腥啊,这也才过完年,肚子里还积着油水呢。” 李厥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粮食不是不缺吗,咋还这么节省呢?” “小贵人没种过地吧,俺给你算笔账吧。” 老丈虽已经76岁了,但耳聪目明,思维清晰,接着就给李厥上了一堂农课,而这节课,他在朝堂的奏折上,永远不可能看见。 第123章 拔一毛利百人,值矣! 按老丈的算法,每丁可种36亩地,丰年石五,荒年不足一石的产量,平均算下来,一亩地产量就是一石,年收36石。 按一家五口来算,夫妻加三个孩子,因为油水不足,人也变得很是能吃,五口人年口粮需近28石,余8石。 再就是租庸调税,以及地税和户税,这些加起来便是6石多,只余2石。 而这2石要应付家里的添衣、农具、种子、寻医问药等等。 这样一算,李厥的面上表情便越来越冷,百姓也只是勉强温饱了,而且毫无抗风险能力,大灾或重病,必然要卖田卖崽。 稍有不稳当,他们能做的,便就是从嘴上节省。 忙时吃粟米或麦面,闲时或许还要采点野菜之类的来充饥。 这便是真实的大唐盛世! 李二知晓吗?朝堂上诸公知晓吗? 或许他们是知晓的,但在他们看来,百姓千百年来都是这么过的,或者说前朝还没有现在过得好,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 薛礼见他这样,在一旁道:“公子,现在比我以前在村子里好多了。” 对于薛礼的安慰,李厥淡淡一笑,并没有开口。 羊肉烤好了,老丈也走了,之前那个男人将另一只羊放架上,又给他们端来一大盆蒸饼(馒头)。 李厥掏出随身带的小刀,片下一块羊肉,沾了一点盐,对站在门口往里看的孩子招了招手。 孩子很认生,但还是没忍住羊肉的诱惑,怯怯的走了过来。 李厥给了他一块羊肉,又拿了一个蒸饼给他,孩子伸出黢黑的手接过,也不道谢转身就跑了。 过了一会儿,来的孩子越来越多,李厥看着之前拿了羊肉的孩子笑了笑,还不错,知晓不吃独食。 “你已经吃过了,为何还来?” “阿娘怀了弟弟,阿耶说我阿娘身子不好,我把肉给阿娘吃了,这样她就有力气生弟弟了。” 看着眼前质朴的孩子,李厥拿起刀直接剜了一只羊前腿下来递给孩子,孝心是需要嘉奖的,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不应该被泯灭。 又拿了三个蒸饼道:“去吧,和你阿娘一起吃。” 第一只羊很快就被孩子们给分了,男人见此也将孩子们驱散了,对着李厥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多谢贵人。” “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我算怎么回事。瞧你那怂样,一只羊就值当你跪下?” 将男人也撵滚蛋,赵源看了剩下的一只羊还有蒸饼道:“凑和垫巴一下吧。” 这些是不够吃的,就是薛礼,他一人就能吃下半拉羊再加上一篮子蒸饼,妥妥的饭桶,再加上裴行俭和席君买众人,所以压根就填不饱。 李厥割了一片羊肉沾了点盐,把蒸饼掐成两半,肉往中间一夹,简易版的肉夹馍就做好了,他也只吃了一个便回屋休息了。 武媚他们也一样,一人一片羊肉加一个蒸饼。 夜间下起了雨,李厥起床,另一头屋几个伴读在里面不会有事,他看了眼薛礼等人,让他们进屋,结果这帮人还是不愿意,李厥也不管了。 春雨贵如油,这一场初春的雨,是老天对农民最大的恩赐,想来今年又是风调雨顺的一年。 洗漱过后的李厥来到前门楼,薛礼笑指着外边道:“公子,夜间有人替我们守夜,直到天亮他们才离开。” 李厥面上浮现了笑意,昨日他掏钱给那个男子的时候,故意露财,便是要考验一下这帮人, 没想到倒成了对方的负担,居然安排了村民护卫他们财物的安全。 知晓他们要走,昨晚那个老丈再度来了。 “老人家,想来有一少人与我们这般,错了歇脚之地,你们为何不在此地设一客栈,专供商户落脚之用,如此也可赚些钱贴补家用。” 老丈摆着手道:“可不行,村里都是清白本分的人家,可不能被商贾污了身份,若再被编为商户,那可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李厥心中暗叹,这就是现下百姓对商贾的普遍看法,认为从商便是败坏门风,是对不起祖宗的。 笑贫不笑娼,这句话在李厥看来没问题,但在现今大部分大唐人看来,宁愿饿死有些事也不能干。 老丈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样说好像是骂了李厥等人,毕竟在老丈看来,他们就是商户。 “老丈,朝廷现在鼓励致富,你等开个客栈,是造福之事,何来自污一说。 你是开明的,看着孩子半年不闻肉味你也于心不忍吧,都是好孩子,若是客栈生意好,还能拿出些钱请先生,教他们识字,说不准以后便能走出一两个大才。” 若是告诉老丈,他们可以生活过得好一些,老丈听不进去的,但说到了孩子,老丈有些犹豫。 “拿笔墨来。”李厥对武媚说道。 没一会,有人从屋内搬出那张唯一的、勉强可以稳定站白的桌子,武媚将纸铺在台子上,开始研墨。 等墨研好,李厥执笔想了想在第一张纸上写道:同福客栈。 接着将纸张移开,重新铺了一张写道: 华阴朝雨浥清尘,农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潼关无故人。 又写了跋:得乡老厚恩,留宿至此,烹羊而待,羊肥而不腻,水清如饮蜜,心怀激荡,留此一诗。贞观二十五年春,李厥书。 写完之后,检查一遍,这才对老丈道: “第一张便是你等客栈的店名,第二张你等可以贴在客栈之中,想来官府不会再来为难尔等。” “果真可行?”老丈有些意动。 “老人家您就放心吧,安生的把客栈开起来,首要记紧的是,不欺客,保证他人安全,如此想来买卖会越来越好。”狄仁杰笑着保证。 有了太孙的这首诗,别说确实有困难需要落脚的,便是不需要的,也会为了一睹这首诗的风采而刻意赶来。 “都是老实人,不敢胡来的,有迷了心的,看我不打折他的腿。”老丈有了决定,便恶狠狠的道。 现下就是这样,在村落之中,乡老的话比官府的话还管用。 送走李厥等人,老丈想了想对自己的儿子道:“孙儿的姑爷在县城,你去一趟把人请来,看看这到底写的是甚?” 老头的女婿在县城做买卖,原本老头看不上对方的出身,但当时挨饿啊,女儿过去虽然身份变低了,但能混个不饿死,也是极好的。 “哎,阿耶,我这就去。” …… ps:古代生产力低下,做不到深耕细作,也没有农药化肥之类,麦杆、稻草之类还要留着家用, 往往是把割下所剩下的茬子一把火点了,就当是给田施了肥。 这样的情况下,能有多少收入可想而知,所以一亩收石余,并不是作者杜撰哈。 第124章 华阴县令 中午时分,老丈的儿子带着女婿来了,老丈先是把家里的桌子齐齐的抹了一遍,这才小心的将收起的纸拿出来。 “那个小贵人看着很金贵,但很好说话,是个健谈的,和我这个老头也能聊得兴起毫无不耐烦。” 老头一边小纸的纸铺到桌上,一边说着。 他女婿叫姜根,只是瞄了一眼就惊呼道:“好漂亮的字。” 现在李厥的字还真写的不错,在飞白的基础上,又融合了一些自己对书法的理解,就连李二也时常夸赞,说是青出于蓝。 “阿耶,你给我说说具体情况。” 姜根也只仅限于识字,字好坏能看得出,但诗的好坏他就无法有个清醒的认知了, 至于落款的李厥,他也没有听过,但商人的直觉,让他觉得对方应该不是简单的商户那么简单。 老头想了想,又把第一个与李厥打交道的男子叫了过来,恐自己说得不够详细。 “你说是一个少年人当家?”姜根问着男人。 男人回想一下点头道:“他们还挺怪,晚上也只有几个少年人睡觉,其他人都不肯进去,下雨了也只待在门楼里, 初始我还以为他们要看着货,但想想也不对,看着货只需两三人就行了,怎么十来位壮汉个个都不睡。” “还有,那个少年人还跟着两个很漂亮的小娘子。” 姜根越听越不对,这哪像是行走天下的商贾,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出门踏青。 “阿耶,这幅字他又是怎么说的?” 老头想了想道:“少年人言,有了这幅字,官府就不会再欺负我等。” 这句话传递的消息很重要,要么对方就是虚张声势,要么对方的身份必然金贵,金贵到县老爷不敢得罪的地步。 不管如何,先要试探一下,若是假的,对方提议的客栈不开也罢,这样也免得折腾,若是真的,那可就发达了。 姜根把自己的想法给说了:“阿耶,要不您随我一起去一趟县城,家里还有点关系,与县里的捕头可以递上话。” 老头也明白,这事不搞清楚,那个客栈无论如何不敢建的。 说干就干,让儿子套上牛车,他便随姜根进了城。 华阴县令叫杨司平,其本是弘农杨氏的一个分支,杨玄感造反时,他们家早已分出相距几百里,所以并未被波及,早些年本是从军, 是侯君集的麾下,因为识字便主管后勤,两场仗打下来因管后勤名声不显,便托着关系谋了一个地方县尉之职,这许多年升至县令。 下午时分,他本在县衙后院看书,却听有人来报,把事情说了。 “字呢?”他本不以为意。 “老农没啥见识,以为是重宝,不准我等拿在手里,还请县令到堂前看看。” 杨司平也没有不耐烦,特别听到对方已是76岁,更是加快了脚步,来到前衙看到老者也是当先见礼。 “县尊不可如此。” “哈哈,见长者身体康健,本县令甚为欣慰,说是有幅字拿不准,让我瞧瞧如何?” 说罢叫人搬了一张桌子在堂中,老头颤巍巍的将纸打开,第一张便是客栈的名称。 “同福客栈,好潇洒的飞白,名字的寓意也不错。把徐师爷叫来。” 片刻,一个面相儒雅,又带着一丝市侩的人走到了近前。 “徐师爷,这字如何?” “丰姿秀丽,透着富贵,乃何人所书?” 杨司平摇了摇头,对着老者道:“听闻还有一首诗,请乡老一并拿出来吧。” 老头又将另一张纸铺开,念完诗后,杨司平抚掌大赞:“离别诗,某所知,当以此首为最。” 他还在抒发着感慨,而旁边的徐师你已经全身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双腿甚至有下跪的冲动。 他抬手想指向最后的落款,马上又意识到手指很不礼貌,便出言提醒道:“县尊,看看留款。” “得乡老厚恩,留宿至此,烹羊而待,羊肥而不腻,水清如饮蜜,心怀激荡,留此一诗。贞观二十五年春,李厥书?” 他觉得这个名字自己好像在哪听过,一时之间有些疑惑。 也不怪他们,除了五年前李二封李厥为太孙时,诏告天下出现过李厥的名字,后边不管是什么文书,哪怕是李厥亲批的,也是以太孙替代。 徐师爷知晓杨司平没想起,附在他耳边道:“县尊,当今皇太孙便是这名姓。” 杨司平猛的惊醒,是了,怪不得总感觉在哪听过,不过下一刻,他突然瞪大了双眼看向徐师爷。 徐师爷对老人越发的尊重,行了一礼,让他将前因后果再度说了一通。 “那个少年人多大年岁?” “看着富贵,我看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两人一怔,这年纪对不上啊,随即也恍然,李厥生来富贵,想来比普通少年人显得高大些。 徐师爷小心的将氏卷起,对着姜根道: “你是县上人吧,从县里找最好的装裱师,快将此两张纸好生装裱不得有丝毫破损。” 说完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道:“这是县尊给的装裱钱。” 又对老头道:“老人家,你回去按那位少年人所言行事便可,县里不会有丝毫干涉,若是有困难,便来县里告知县尊。还有,此二纸内容不宜再让过多人知晓。 等到客栈开张,再拿出来吧。” 他自然想将那两幅字留在县衙,但他们没这个胆子。 送走老人,徐师爷又赶忙将衙中人驱散,这才对着杨司平道:“县尊,此事若处理得好便是机会,处理不得法便是灾祸啊。” “哦,依你之见该如何?我等要不要寻一下太孙,给他见礼?” “不可,太孙远游恐厌官府知晓,惊扰地方,否则便早来了县里。 太孙所留之诗,虽是感谢老农,但也可看出对华阴之地并无恶感,在某看来,县尊当亲上秘奏,请陛下示下才是道理, 一言消息已经封锁,无他人知晓,二言请示是否要延途安排人保护,对表达我等的敬畏之心。” 杨司平略一沉吟,这倒是个办法。 “师爷,那个村子办客栈的事你费心,我不准有任何的问题出现。” “县尊放心,在下省得轻重。” …… ps:来点催更、评论,免费的小礼物刷刷哈,山峰拜谢。 第125章 两都之优劣 萧瑀是第一个看到华阴县的奏表的,看到之后便将奏表抽出,放到袖笼之中,当即进了宫。 李二接过奏折,笑着道:“太孙脚程不慢,两日居然就到了华阴地界。” 看完奏表内容后,他提笔写了四个字:‘勿言勿动’。 “赐缎五匹于华阴县令。” 说完之后,便让人铺了一张纸,将李厥的那首诗抄了一遍,然后道:“怎么是反的,他们是往东,怎么能说西出潼关,这不又回长安了嘛。” 萧瑀含笑解释道:“臣以为,既是为便利一方百姓,太孙或考虑更多的则是由东都而来的客商。” 李二微微一笑,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然后伸了个懒腰道: “好几日了,未听见那小子的声音,朕还真有些想念,便是奏疏也觉得烦累得多。” “乳虎啸谷、鹰隼试翼,太孙也不可永久的依靠着陛下。” “朕也是如此想的,便同意了他这次远行,唉,朕以前在军中,吃不好睡不好,倒也未觉得有什么,想到太孙在外吃不好睡不好,朕就戚戚然。” 萧瑀也适时的露出一丝担忧之色,不过马上又恢复一脸正气道:“猛虎会驱走已近成年的乳虎,这非是绝情,而是另一种关爱。” 李二很感性,情感来得快去的也很快,闻此哈哈大笑,看向萧瑀道: “萧公啊,你已是古稀之年,切勿太过劳累,进宫就不要再走动了,该乘步舆,若是有不适当去孙神医那里休息, 需记要保重身体,朕还想着你多伴朕一些时光呢。” 萧瑀哈哈大笑道:“陛下啊,臣是皇太孙的先生,怎么也要等到皇太孙正式长大,否则臣是不肯走的。” …… 华阴离长安两百余里,快马两日便可来回,所以没过两日,杨司平就看到了自己的奏折回来了。 是陛下亲批,意思他自然明白,看到居然有赏赐,他心情大好,虽然不是甚贵重,但到底是陛下亲赐,说明自己也算是入了陛下之眼。 李厥自然不知晓他离开后发生的事,至于说暴露身份,他想着客栈建起也需要一段时间,当时就算有心人知晓,自己早都不知到哪儿了。 自从发生华阴的这件事之后,李二似乎也对李厥此行有了兴趣,通过百骑传递消息,让李厥日日汇报行踪及见闻。 所以李厥变成了不正常的人,开始写日记,而且还是每日都要发往长安给李二御览的日记。 到函谷关时,李厥写给李二的信是这样的: ‘昨晚夜宿桃林,早欲赶路春雨又至,林外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因不急,孙儿便打算晚行,让一让这如酥的小雨,巳时初启程,路遇劳作之百姓开田,农家四人,父掌犁,子三人拖犁, 孙问:何不用畜力? 言去岁老农生病,家无余财,黄牛发卖,用百文讨了三碗水饮,离开。 申时末至函门关,幸登关隘,望远四方,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关在谷中,深险如函,遥想当年,五国伐秦之举。 然秦属正基,得于天授,便是合五国之力亦不可撼动。’ 一路走一路观察一路写着信,二月十五日,李厥一行终于来到了洛阳。 早已有人先行,在洛阳打点一切,给赵源等人置办了一个很不错的院子,用于李厥在东都的落脚点,还聘了丫鬟婆子十余人。 李厥答应李二在此至少待半月以上,了解目前洛阳的真实情况。 现在洛阳兴建于隋大业元年,当时便按照都城来打造的,与长安的布局几乎一般无二,整个城四四方方,洛水自城中穿过,共有里坊109个,坊市3个。 李厥他们住的是承福坊,在洛阳行宫的旁边,坊中一座三进的院子,他亲自对房子进行了划分。 前一进两边为聘用之人所住,中间留厅,二进则住着伴读和薛仁贵众人,三进便是他起卧之地。 中午到此,下午便在清扫整个院子,一直到傍晚才将将忙完。 吃了晚膳,李厥同样未听到净街鼓声,知晓此处也取消了宵禁,便以消食为由,带着众人穿行于各坊之间,很快就来到了洛水。 很奇怪,在城市中只要沾水的地方,夜间都会很热闹,更奇葩的是,几个最繁华的地方,必然与妓馆息息相关。 河中的画舫一艘接一艘,灯笼将画舫装扮得极为漂亮,不时还能听到画舫中传出的婉转歌声。 李厥也终于明白,为何炀帝要迁都洛阳,甚至他也探听到李二似乎也有这个意思。 一路行来,关隘险阻、易守难攻之地甚多,从军事上来讲,相较长安更安全,所用拱卫京师的军队越少。 其二,便是北方世族林立,多受掣肘,迁都洛阳便可减少北方世族的影响力,慢慢将这些人排挤出朝廷的权力中心; 其三,长安过于靠西,从连结南北上来讲,不如洛阳便利; 最后则是,长安粮储过少,每日所食大部需长途运来,而洛阳本就是重粮区,再加附近荥阳诸郡沃野千里,取之方便,而长安虽依托关中平安,但尚显不足。 当然,长安相较洛阳,也有其优势之处。 如果说持家靠的是洛阳,那么长安代表的便是进取。 长安依托关中平原,居高临下,俯瞰四野,进征伐四地,退可往中源腹地。 其二,汉至唐,中原的威胁主要是北方的游牧民族,从匈奴到突厥,都有问鼎中原之心,而若定都洛阳,势必要屯重兵在周围,出兵关外则属于劳师远征,并不如长安便利。 此时定都长安,颇有点天子守国门的意思。 其三便是鞭长莫急,定都长安才能最为有效掌控西域之地,汉武帝雄才大略,霍去病英勇无畏,君臣配合之下,开辟了河西走廊。 河西走廊像是一个手臂,深入西域腹地,又开辟了丝绸之路,自此汉家文明逐步向西伸展。 所以双方难说最佳,但或许是先入为主的观念,李厥倒是更喜长安一些。 每一地皆有优劣共存,只要扩大其优点,积极的弥补缺点便可。 …… ps:按正常历史,萧瑀应该在贞观二十二年就去世了,因为李厥小翅膀的扇动,也没有去世哈。 在此解释一下,接下来可能会有很多这样的情况。 第126章 洛阳之变 顺着洛水稍往西,便是新中桥,桥两边上方各牵一绳,绳上挂有灯笼,为整座桥提供着照明。 越过桥,便到了南城,看到正对着街一排排的摊子,李厥大喜不已,终于又见到夜市小吃了啊。 “无意,要是再敢多嘴,你就滚回去。”李厥先打个预防针,否则无意这货会跪在地上求他不要沾这里的食物,不听就哭闹,威胁要剁了他,他也不怕。 无意很委屈,这要是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办? 不过见皇孙高兴,他叹了口气想着今天就放松一下吧。 第一家便是卖猪肉汤的,用猪骨、肉皮熬制,李厥看了一眼,汤里还漂着一些金针菇,有食客点了一碗, 摊主先从里面捞出一块大骨放一个碗里,再捞出一片肉皮,用刀剁成小条,舀了一勺黑呼呼的酱,放在碗边,可以蘸着吃, 接着又拿出一碗盛了满满一碗汤,切得细发的芫荽往上边一撒,还真的挺漂亮,一碗干的一碗汤只要三文钱。 看着挺不错,但李厥没有尝试的打算,店家的猪皮明显没有烤过,外边的臊气未去,所以汤闻着有点怪怪的。 第二个摊位,居然是卖肉夹馍的,夫妻两人一起劳作,小妻子还真有几分姿色。 “来…”李厥点了一下人头,不少的暗护卫,明面上现在就薛礼、裴行俭还有席君买三人,再加上六个伴读,武媚、无意还有自己。 “来12个饼子。” 店家一听十二个,也知是来了豪客,答了声好,便快速的忙碌起来。 男人负责用刀将饼分开,而小妻子则负责切羊肉,并不是加工过的,而是生羊肉,这倒挺新鲜。 男人将饼分开,将整片的羊肉夹在饼内,再放入少些盐和豆豉之类,接着就放在炉中烤。 动作很快,而且手也不惧热,没一会十二块饼子全都入了炉。 “多少钱?” “三文一个,十二个客人给三十五文吧。” 李厥双眼一瞪道:“莫不是欺我等是外地来的,我看旁边那么一大碗骨头加汤水才三文,你这才一小片肉为何要三文?” 男人一怔,旁边的小妇人笑着接口道:“小郎君莫怪,俺家用的可是上等的羊肉,那边用的是猪骨头,本钱可不一样。 还有,这段时间也不知怎么了,钱越来越不值钱,肉价、面价全在疯涨,再涨下去,这买卖也没办法干了。” 李厥纯粹是没事找事,也没将小妇人的话放在心里,商人嘛,没人会主动说自己赚了多少多少,让无意付了钱。 没一会,胡饼就烤好了,里面的羊肉大概五六分熟,吃起来不仅没有异味,还非常的鲜嫩,李厥对着店主竖了一下大拇指:“好手艺。” 男人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道:“自然,俺爹就是做这个的,还听说以前的大郑皇帝都吃过俺家的胡饼。” 李厥笑了笑,他以前干销售的,自然知晓企业文化有讲故事的成分在内,当时还以为这是国外兴起的一套,现在看看,一千年前老祖宗们就开始这样玩了。 店家口中的大郑皇帝指的便是王世充。 十二个人,人手一个胡饼一边逛着,不时咬上一口,很是满足,此刻没有人会去在乎形象,就连武媚也没用帕子挡在,腮帮子鼓鼓的。 又走了几个摊位,李厥再度走不动了,他居然看到了冰琪琳,当然现在不是这样的称谓,当下人称之为酥山。 将类似于奶油的乳制品融成液态,倒入器皿之中形成山峦之状,再在上边撒上冰沙,最后再在上边撒上西域贩来的葡萄干,一小盘十文钱。 好嘛,能买三个肉夹馍了,不是一般的贵。 “不怕明天闹肚子可以吃。”李厥虽是这样说,已经坐下让店家制作了。 一路走一路吃,他们一直到子时初才回去休息。 清早,李厥起床,在薛礼的相伴下练武,昨晚没管住嘴,他今天必须要将吃的热量完全挥发了。 李家都是易胖体质,李厥打小就有意识的控制,他可不想年轻轻的就是高血压,不时头疼的发作。 听说高血压遗传,他这几年每年都会去找孙神医把一次脉,确定身体状况良好。 早膳过后,他对人员进行了分配,席君买带着几人护卫着狄仁杰,让他们自行去逛,他则带着薛仁贵等人一路。 一地的经济,通过市场便可以看出,百姓是否有钱购物,市场上物品的丰富程度,价格区间,都可以反映出很多的情况。 洛阳三市起于魏晋,当时被称为金市、马市、羊市,这里可不是说贩金马羊的地方,意指大市、朝市、夕市。 到了隋后,兴修洛阳将三市更名为通远、丰都、大同市,这里的市就是指市场的意思,而不是指城市。 自唐始,大唐人为了方便,直接以在洛阳的区域来称,所以就变成了北市、南市、东市,其中以东市最大。 李厥第一站便来的这里,与长安的市场大抵相同,同样是横平竖直的九宫格。 货物的贩运甚至比长安还要发达些,这也难怪,因为洛阳目前还连结着东西,而且还是东部往长安的重要货物中转站, 李厥的心情不错,洛阳这样的城市,现在全世界根本没有一个城市可与之比拟,也就长安压其一头。 远处居然有人排起了长队,看来这家的生意顶好,不过当他看到店招牌写着‘东升粮行’时,面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他挤到前边,看着上边的粮价,粟米一斗16文,麦面一斗22文,精米一斗更是高达39文。 正想找一个人问问,却见出来一个店伙计,又重新拿出一张纸贴上,纸上的价格再次上浮, 新的价格在人群中快速传开,顿时又引得怨声载道,骂归骂,却无一人离开。 李厥阴沉着脸站在旁边,看着这家粮行并没有移步的打算。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个掌柜的打扮走出来,对着众人道:“今日粮已售罄,缺粮的明日请早。” 不等百姓咒骂,他再度缩进粮行内,然后便上了门板。 百姓喝骂不止,却又毫无办法,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另一个粮行还有粮,大军顿时开动奔跑向下一个粮行。 李厥落后几步,跟着他们身后,等了以后,发现这边也正在上门板。 …… ps:洛阳三市查史书有矛盾之处,资治通鉴记载为北南东三市,但徐松绘东都外郭城图中,有西市无东市,这里取自资治之说。 第127章 应对办法 李厥看着无所适从的百姓,面上的寒意都快结成了冰。 他转身走了,将坊市内整个售粮的几家全部转了一圈,像是商量好的似的,全部关了门,门口张贴的价格清一色奇高。 来到一个肉案前,他问道:“肉几何?” “二十文一斤。”屠户今天的生意显然不算好,说话有些冲。 “怪了,早先猪肉便是六文一斤,如今为何如此贵了?” 听此话,屠户的怨气更重:“某还想着六七文一斤呢,一斤俺还能赚个一文,现在二十文一斤,俺还是赚一文一斤, 再涨下去,俺全部家当都收不起一头猪咧,算逑,卖完这些俺也不干了。 这破世道,啥啥都在涨,昨日粟米才十文,今天刚刚涨到了十八文,哈哈,老百姓没得活喽。” 不待李厥问,屠户又一指左边一个盐铺道:“几年前听说是皇太孙请求,陛下掏私房钱贴补,盐的价从之前的八文一斤,降至两文一斤, 俺们老百姓心喜啊,感念着陛下和太孙,这不没好几年,这盐价又飞涨了,今天有人去问,要三十文一斤,黑了心赚钱没够, 也不知长安的陛下和太孙知不知晓,应该把这帮人全部抓住砍头。” 李厥再度一惊,盐居然涨到了三十文一斤? 现下大唐的盐和铁一样,并没有专卖,李厥想着,就算自己继位,也没打算收归专卖的打算,这几年也一直很和缓,没想到被炒得如此之高。 他往案上瞄了一眼,看到一枚新钱。 “这是新钱?” “唉,新是新,但拿到手上就感觉没啥份量。” 征得屠户同意,李厥将钱拿在手里掂了掂,随即还给屠户道:“还剩下多少猪肉,我包圆了。” “哟,原来是豪客,刚刚是某嘴上没把门的,这里给你赔罪。” “无妨。帮我分成大概两斤一刀的样子。” 会了款之后,李厥让屠户将猪肉送至他所在的里坊,这一点现下人的诚信很好,不会拿着钱跑了。 他没有了再逛的心思,当先迈步就往落脚的地方走,这下让暗地护卫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差点没跟上。 回到家中,李厥便将自己关在临时布置的书房内,告知所有人不准打扰。 下午时分,狄仁杰他们回来时,李厥这才现身,对武媚道:“准备点吃的,我饿了。” 武媚本就担心的坐立难安,听得此话立马去准备了。 李厥目光看向狄仁杰。 “公子,城中的物价疯了,就连豆子的价格相较长安也是翻了快五倍。” 李厥没吭声,目光看向萧若,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钱道:“臣与怀英还发现了这个。我建议可以选择百钱融了,看看铜比多少?” “此事你过后便去做。”萧若叉手言喏。 “大唐是陛下之大唐,是我等的大唐,是全天下百姓的大唐,如今总有人贪得无厌,不知收敛,若是新钱有问题,其心可诛。” 其实,在整个封建王朝,这种货币贬值的案例屡见不鲜,这是所有世家地主阶层,甚至有时候当政者也会参与其中,对百姓财富的一次集体掠夺。 贞观二十多年以来,李厥翻过记录,至少发生过四次这样的情况。 但是每一次,都没有这么凶猛,而且这次他们居然双线出力,一是抬高物价,二是抛撒新钱,当钱币的信誉值降到冰点时, 那么货币体系必然彻底被摧毁,很难想象大唐再次回到以物易物的场景。 上面一番话,李厥先将基调定下,又问计众人:“诸位以为如何?” 房燕客道:“我们应该紧急调粮打压粮价,不能任由势头发展下去。” 狄仁杰摇头道:“其实洛阳含嘉仓便有大量的粮食,足以解洛阳之危,公子只要公开身份,便可令本地官府开仓放粮, 然这有两点问题,一是百姓加大储粮,会让含嘉仓负担过重或直接清空,这次对方能操纵大部分物品的物价,想来已有万全的应对之法, 况且,就算他们没有,跟我们耗下去,我们最终胜了也是惨胜; 其二,便是相对应的新钱冲市,若是果如我们所料,这便是对市场最大的冲击,所造成的后果很难想象。” 萧若翻了个白眼,狄仁杰说了半天等于没说。 “依臣看来,平抑粮价是目前的重中之重,就算长期的拉扯,也要保证百姓能够糊口。” 李厥点头,萧若的法子虽然保守,但也颇为稳妥。 “臣觉得,我们应该两边同时实施,一方面平抑粮价,另一方面调查出谁是幕后的那只手,如此置百姓死活与不顾, 置江山稳固与不顾,当行法家之事,就算现在不可,咱也要记下这笔秋后算账。”狄仁杰再度补充。 李厥见他们说不到点子上,也没有生气,毕竟这时代人对经济战还是比较陌生的, 别说他们不清楚,便是他们的父辈能想到的法子也和他们差不多,他心中暗叹,看来这次对方有高人啊。 他试着引导了一下道:“孤问你们,钱币的价值到底用何衡量?” 这个问题让几人齐齐愣住了,自周开始以铜为币,因为铜本身就他属于重金属,具备其本来的价值,这个问题他们还真的没想过, 不过这个问题也不复杂,萧若试着回答道:“粮食?粮食为根本,货币的价值自然以粮食来衡量。” 李厥点头,但还是目光扫视着众人,显然想听到更多的答案。 “布匹?” “盐。” 众说纷芸,也基本说到点子上了。 狄仁杰和萧若感觉抓到了什么,但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颇为苦恼。 李厥没有再接着启发,而是开始下令。 “萧若,孤会让席君买陪你,你以最快的速度到长安,将此封信交于张柬之,与他一并同来便可。”说罢,将下午在书房内写好的一封信交于萧若。 “喏。” 李厥又看向狄仁杰,同样拿出一封信,又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一并递于对方道:“怀英,持此信你去一趟刺史府,要亲见到贾敦颐,将此信交于他。” “喏。” 挥手让众人离去,李厥对无意道:“联系百骑。” 日落时分,一个穿着员外服商贾打扮的人进了院子,见到李厥便单膝跪地:“卑下百骑司洛阳都管处校尉洛纯拜见太孙。” “起来说话。” 见对方起身,李厥这才道:“想来此次洛阳市面上的变动你已知晓,五日之内,孤要幕后操控者的消息,越详细越好。” 第128章 面见数人 李厥打算在洛阳大开杀戒一把,再不杀一批,这帮人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佬,真以为世家就可以为所欲为。 送走洛纯之后,李厥再度返身进了书,这次他依旧写的是给李二看的日记。 ‘今日晨间练武,薛礼教一招劈刺,言战阵之中最为实用,孙儿虽觉无用,但也虚心听之,用心练之。 偶想到自孙儿走时已近半月,皇爷爷是否每日坚持晨练,是否听孙儿之言,少饮多动,睡有时食有节,思之,归心似箭。 洛阳有寇,蚱蜢跳动,孙儿欲用撕豹之力,荡平宵小。 偶闻皇爷爷有迁都之心,或可找重臣三五商议一番,孙儿盼果。’ 写完之后,便叫人送至长安。 接下来的时间,他就微闭着眼在沉思,武媚进来给他添水,见他眉头微锁,便劝道:“大王,若真是难办,便择一人屠之便是。” 李厥看向她,微微一笑道:“没用的,韭菜割了会涨,人心亦是如此,割过一茬韭菜尝到甜头,便会想着第二茬第三茬,你不割,自会有人割。” “那应该怎么办?” “简单,第一步让他们觉得有比韭菜味道更好的食物,第二步将韭田收回,让他们无地可割。” 武媚虽然聪颖,但这一番话她依旧不理解,也知不可再问,便不再打扰走出书房。 晚膳李厥的胃口不错,好像今天的不开心已经过去了。 饭后,李厥铺开纸开始练字,一幅大字刚写完,便有来报贾敦颐求见。 贾敦颐是现下的洛州刺史,他见过李厥两次,第一次是调洛阳,经长安述职,那时李厥刚被册为皇太孙,也只有七岁, 但口齿清楚、条理清晰,还是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第二次便是前年,皇太孙十岁时,那时的太孙已经有了威严,虽然看上去依旧平和,但面上的表情明显少了,看不出对方心中的真实想法。 下午时分,收到李厥的信,知晓对方就在洛阳,他便寝食难安,想找人商议,但李厥的信中明说了,不可对任何人泄露行踪, 就抱着这样忐忑的心情,终于等到夜幕来临,收拾心情赶来了这里,然后便被带进了一间书房,看着熟悉的背影,他赶忙行礼。 “臣洛州刺史贾敦颐见过皇太孙。” 李厥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道:“贾爱卿来了,孤来到洛阳,见甚为繁华,百姓安祥想来这些皆是贾爱卿之功。” “臣虽勤,但天生愚钝,不敢言功。” 李厥轻呵一声,将之前写的一幅字递于对方道:“为表爱卿之功,孤亲书了一幅。” 贾敦颐还是弄不清李厥想干什么,只得恭敬的接过,正想收起,却听李厥道:“念一遍。”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贾敦颐念完之后,额头浮现汗意,全身也微微的颤抖起来。 这句话是对他的挖苦和讽刺啊! 而讽刺他的还是当今皇太孙,看来自己能全身而退告老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城中粮价一日三变,你这个洛州刺史知晓吗?” “臣知晓。” “哦,那贾卿可曾有应对之法?” “昨日臣已急报长安,希望陛下允臣开放含嘉仓,以仓中之粮平抑粮价,无论如何也要让百姓不致饿死。” 其实贾敦颐的官声还不错,但这人有些迂腐,对于这样的事兴许是看得多了,所以并没有过于重视。 况且,作为一个官油子,他明白自己如果反应的过激,那肯定会得罪大批有深厚背景的人, 就像这次的涨价风波,不说世家,或许大唐不少的勋贵也参与其中共同收割,若是擅自为之,必将成为众矢之地, 最稳妥的办法便是上奏朝廷,由朝廷决断,自己依令而行,那谁也怪罪不到自己的头上。 说到底,还是把保全自己凌驾于百姓的生死之上,这也不能说对错,毕竟现在大部分官员全是此等想法。 李厥不置可否,而是从书桌上又抽出一张纸,递给贾敦颐道:“念念。”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念完此诗,贾敦颐哪还不明白,这是太孙给了自己一线生机,听话把事办好了,那么传出去的就是这首石灰吟, 若是不听话,把事办差了,那就是不知百姓疾苦,只贪个人享乐的废物。 这可不仅关系生前之名,出自皇太孙之口,必然要留名于史的,是清名还是污名,便在这次自己该如何决择了。 想及此处,他深躬一礼道:“臣谨听太孙令,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退缩。” “浑身碎骨不必了,也没危险到此种地步。 两件事,一是利用你的职权,给孤查清背后策划之人。其二,你要当着百姓的面,向各个粮行化缘。” “化缘?”贾敦颐愕然,他本以为皇太孙年少气盛,要把自己变成对方手中之刀,把所有哄抬物价的粮行全部给夷了呢。 若真是如此,他还想劝劝,一味的杀伐解决不了事情的根本,没成想是让自己化缘。 犹豫片刻才回道:“太孙,他们既然哄抬,必然是不会主动献出粮食的,便是臣出面,他们顶多给臣一些钱财,至于粮食,唉。” “哦,有钱也不错啊,能要多少便要多少,你去吧。” “喏。” 贾敦颐退了两步正待转身,再度立住脚矮身道:“此地简朴,臣想着可否从洛阳宫中抽调部分奴婢前来伺候?” 李厥和气的道:“不必了,孤此次前来,整个洛阳现今只有你一人知晓,去吧。” 贾敦颐离开,李厥长叹一口气,对于一地的主管官员来讲,平庸和优柔寡断便是原罪。 他走出书房,拿着一本书看着,没一会无意再禀:“天水郡公求见。” 李厥将书放下,片刻一个壮汉走了进来,对着李厥单膝跪地行军礼道:“臣东都行军总管丘行恭见过太孙。” “丘卿免礼。” 丘行恭起身之后,再度抱拳道:“太孙乃一国之储君,何故如此轻车简从的来到洛阳,还不提前支会臣,若有不胁,臣万死难消。” 他是老臣,早先随着平阳公主的,出于关心所以便对李厥这么胡为予以了批评。 “孤另有职责,累老将军担心。” 说罢,掏出鱼符教给无意,无意将鱼符递给丘行恭,对方见是鱼符,赶忙跪下相接。 “丘公,孤可以相信你吗?” 第129章 无能狂怒的贾敦颐 听李厥问能不能信他,丘行恭握着鱼符道: “臣是大唐的人,自是孝忠大唐,孝忠陛下与太孙,今见鱼符,请太孙示下。” 李厥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此次洛阳的变动,你可有参与?” “臣没有,太孙若不信,臣现在便带兵夷了所有哄抬价格的商铺。” “孤知晓丘卿最为方正,你既说没有便没有。孤要你按兵不动,未有我的命令,暂停一切兵务调动,维持原样,你能做到吗?” “喏。” “孤在此地暂不必宣扬,你去吧。” “老臣告退。” 目送丘行恭离开,李厥暗松了一口气,他也要做着万一的打算,必须要把洛阳的军权先抓在手里,以防那帮人狗急跳墙。 一切安排好,他又想起一事,叫来了房燕客。 “我买的猪肉送来了吧,明日你便找这个坊的里长,告诉他我们新来此地,为结交坊邻,凡是孤寡之家,一家送两斤肉, 若是不够,你再到市场买一些。” 房燕客言明日一早便去办此事,好在现在还是初春,天气尚冷,便是放置一夜肉也不会坏。 …… 清早的东市,贾敦颐带着人来到了一家粮行,片刻掌柜的出来见礼,相谈几句,贾敦颐便离开了。 “那是谁?” “洛阳的头头,刺史来着。” “他来粮行干什么,莫不是这个粮行与他有关系?” “哼,肯定是了,没有官府支持,这帮人敢如此黑了心。” “胡说什么,某刚刚挤了近前听到,贾刺史是要粮行降价,还要他们捐助一批米粮。” “商行同意了吗?” “怎么可能,商行掌柜的说了,要问后边的东家,看看东家怎么说,某估计,刺史的面子也不好使。” 正议论着,粮行的掌柜出来道:“今日粮食已售完,明日请早。” “搞什么,昨日还卖了两个时辰,今日居然只卖了一个半时辰。” “这官家来还不如不来,俺看啊,俺们是没有活路了。” 正在议论之际,却见小工再度拿出一张纸贴上新的粮价,然后快速回店上了门板,众人一看,顿时哀嚎,又涨价了。 “你们看好店,我去问问东家。”掌柜叮嘱完小工,换了身衣服,便从后门溜了,刚出门就与一个挑工擦身而过。 整个上午,贾敦颐都在亲自拜访各个粮行,最终得到的结果一样,掌柜给出的答复皆是要请示东家, 贾敦颐一走,他们就上调粮价,关张粮行。 转了一上午,不仅一无所获,还惹了一肚子闲气,听说贾刺史回了府衙之后,颇为大怒,不仅砸了不少东西, 还将两个办事不力的下属给杖责了。 …… 洛阳上林坊中,王家主早在半月之前便来了这里,他带着其余世家的几个晚辈在操纵此事。 “王公,目前商贾已经跟随,就算含嘉仓放粮,我等也不惧了。” 王家主王林,今年六十三岁,人很清瘦,留着漂亮的胡子,整个人颇为文雅,听得此话呵呵一笑问道:“新钱散市怎么样了?” “目前出去三千万钱,收回的旧钱约五千万钱。” 三千万钱,也就是三万贯,对于这个数据王林的面上明显浮现了不满意之色。 “还要加紧,若是一地不可,便往荥阳诸郡扩散,一月之内,必须要散出十五万贯。” 几人正在商量,便有人来报,有粮行的掌柜来了。 将人叫进来,听其汇报,便知晓了贾敦颐上午所要求的事。 “大家议议吧。”王公笑呵呵的说道。 “王公,晚辈不解,贾敦颐并非愚笨之人,亦知此为无用功,他为何还要这样做?” “为官嘛,既使知晓无用,总要做做样子的。” 听王老头如此一说,大家也都明白,贾敦颐这是面子工程,做给老百姓看。 “王公,既然如此,我们不必理会。” “不可,怎么说也是一地之刺史,虽说我等不惧,但也不必交恶,在下看来,便给些钱财就是,至于粮食,我们也紧缺得很。”郑家的一个年轻人说道。 王林看向年轻人投以欣慰的目光道:“文栋言之在理,便通知下去,每家粮行出五百贯,算是聊表心意吧。” “新钱?” “自然。” 于是乎,第二日,几家粮行像是商量好的,全都拉着马车,向刺史府送钱。 贾敦颐见不是粮食也没生气,还对所有的捐赠开了票据,不仅府中用印,还让各个粮行都签了字,一式两份,一人一份。 几个粮行的掌柜出了刺史府便面带不屑,还一地刺史呢,看看也就这样,几百贯打发了。 “东翁,这是为何?” 刺史府有幕僚不解问及,贾敦颐也是淡淡一笑道:“此事过后再说。” 当日,他又带着人拜访了不少的商行,布行、盐行皆在此列,与米行的应对之法一样,多的给个三五百贯,少的给一两百贯, 不管多少,贾敦颐都照收不误,与粮行一样,开据凭证,双方签字留存。 …… 承福坊中,李厥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融百枚新铜币发现,得铜相较正常铜钱少了三成,这就是说,以这样的铜钱发行天下, 将老铜钱全部回收,这一转换,他们就掠夺了全天下百姓三成的利润。 李厥很不爽,这原本就是他想要采用掠夺世家的法子,结果现在被人提前使用了。 他在制作新币时,没有打破重金属的根本定义,便是怕以后引起这方面的经济战,被有心人可逞之机,他连以一当十或当百的钱都未制造, 而是用不同材质的金属替代,比如金银等。 贾敦颐的事他听说了,与他预料的完全一样,这帮人会给粮食才怪了。 第三日晚上,洛纯来了,他递上了一封信,信中所说,便是这次洛阳变动的幕后操作者。 他看了一眼,发现除了几大世家之外,还有本地的几个世家,如元氏、于氏、长孙氏,这些不算,他居然还看到了北马寺居然也在名单之中。 “白马寺的消息准确?” “准确,百骑的消息不会出错。” 李厥笑了笑,从腰间解下一块玉饰,直接抛给了他,洛纯手一探就将玉饰握在手中,双手托起跪拜道:“谢太孙赏。” “行了,起来吧,把差事办好就行。” “太孙,要不要制造一次意外?” 李厥笑了笑道:“暂时还不行,至少也要这帮人把吃进去的吐出来再说,你把人弄死了,我找谁要钱去。” “喏。” 第130章 转化战场 洛纯走后,李厥对着无意笑道:“百骑这帮人也不能时间干太久,否则心思太阴暗了。” “大王,他们为大唐立了功劳的。” “蠢货,我又没说把他们处理了,无意啊,我发现你的心思也很阴暗啊,要不把你先轮换了?” “奴婢自然要伺候大王的,若是哪天大王觉得奴婢没用了,您说一声,这些年得大王厚赏,也有点积余,总得给自己选一口好棺木的。” 主仆两人开了两句玩笑,没一会贾敦颐又来了,这次对方还带着一个人。 李厥目光看向对方,对方有点草莽的性子,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了三个,这才起身道:“贵人,我叫鲁通,曾也是洛阳一地的商贾, 四年前有人看中了我家的铺子,想低价买去,那是祖上传下来的,我自是不愿意,他们便利用关系挤怼。” “如今呢?” “铺子停了,但某宁愿关张,也不会出售的,现今某在洛水之上从事挑工,没啥名堂,但好在人面熟,贵人差人在洛水穷苦人中一问便知。” 李厥点点头道:“那便是你了。” 又对一旁的贾敦颐道:“刺史辛苦,这几天想来受了不少的闲气吧。” “为百姓奔走,便是再受点气又如何!” “行了,你们且回等着吧。” 两人走后,李厥把狄仁杰叫到了书房。 “操纵者中有白马寺,你去处理。” 狄仁杰愣了愣抱拳称喏,下一刻又忍不住问道:“公子,尺度该如何…” “什么尺度?” 狄仁杰了然,退了出去。 …… 接下来几日,城中的物价还是在疯涨,似乎丝毫没有停滞下来的意思,百姓已经在忍受的边缘。 又过了几日,就在百姓觉得暗无天日之时,有一姓鲁的本地豪商出面,联合官府宣布,要对洛阳部分旧坊进行改造。 护卫带着豪富每个坊找里长和坊民谈判,不仅给大家盖新房,还会支付一大笔补偿款。 不仅如此,还出示了新房的布局图,精致漂亮的二层楼房,刚开始大家还不信,但有一天,洛阳中心的大街上,突然多了十几个铜山, 贾敦颐与豪商同时出面,告诉大家,只要大家的房子还没有建好,新房子如期没有搬进去,那么这个铜山便一日留在这。 若是工期烂尾,那么官府做主用这些铜山来赔付大家的损失。 签了协议搬进豪商临时安置的地方,就能拿到补分的补偿款,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每家每月还能领到十斤粟米,半斤食盐,一直到新房交付后停止。 这个诱惑力太大了,有第一个签了协议,领到钱和当月补贴的粮盐之后,越来越多人参与了签约。 这还不够,豪商还说了,每家还可以出一丁到工地上做工,工资每天暂定八十文,原本还在犹豫的人这下是真不犹豫了,一时之间签协议的人居然排起了长队。 承福坊中,李厥正在听着汇报。 “截止目前,已经有七千余户签了协议,我们还要接着弄吗?” “一直签,签到一万五千户再说。” 洛阳是仅次于长安的人口大城,长安城中人口约有六十万户,总人口三百二十万左右,而洛阳则有十八万左右,总人口在一百一十万人, 所以一万五千户,约为洛阳户籍的十分之一。 “可是臣不理解,这样做,还不如直接给百姓发钱发粮呢。”房燕客实在搞不明白李厥为何要这么做。 李厥没搭理他,而是看向狄仁杰问道:“核算出成本了吗?” “按一万五千户算的话,重新建立的房子,我们可以压缩大量的土地出来,按之前规划的小院落,大概能有四千五百户左右, 包括修建的费用一起,一套折算大概在300贯左右。” 李厥点点头道:“还行,比我预想中的还要低。” 说罢又看向张柬之,对方也是前日星程赶来。 “太孙,这次银行用及的压库金,已经全部撂在洛阳的大街之上了。还有您制造的那些劣币,现在已经赔付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估计一旦动工,很快就能消耗干净。” 张柬之的面上带着疲态,萧若与席君买赶回去花了四天,收到李厥的信后,他就开始打包所有货币,一刻不停的赶了过来。 过来之后,他虽未出面,但一直在配合着鲁通的工作。 “这段时间大家辛苦一下,这场货币战争,胜利也必将属于我们。” 狄仁杰担忧道:“大王,若是百姓将这些钱留下来,到正式实施的那天,岂不是害了百姓?” “这就要看世家这帮人的贪婪程度,若是他们及时收手,到时这笔钱大不了我们回收,若是他们一直涨价,百姓的心思买涨不买跌,会急切的将钱换成米粮的。” …… 接下来,好几个位置极好的坊市先开始了动工,一幢幢的旧房被拆除,越来越多的百姓也参与进了拆家的队伍之中。 王林对于反馈的消息有些看不懂,便再次召集人开会,这次不仅五大世家,就连本地参与的世家也来了人。 “说说吧,这个鲁通是怎么回事?” “他本就是本地的一个地皮,家里有个铺子,想卖与我家,我家看不上,他便关了铺子,现在算是洛水上的浪荡子。”本地元家代表解释道。 大家心知肚明,这话是假的,但也没必要揭出来。 “我是问,鲁通行事为何官府会与他一道,还有洛阳街上的铜山从何处而来?” “王公,他盖他的房子,我们玩我们的,两不相干便是。” 王林看了眼说话之人,面上浮现一丝不喜,这得多没脑子才会说出这话。 官府不尽快平抑粮价,减少百姓的怨言,此刻居然扶持起人盖房子,这本身就不正常。 初听之下,他以为官府这是在转移视线,但想想也不对,此刻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们要不要也参与其中,和他们抢地皮?”长孙氏来人言道。 王林摇摇头道:“暂时未搞清他们的意图,盲目行事容易为他人所乘。” 恰在此时,有人来报粮行掌柜再度到来。 “何事?” “东翁,今天卖米,某发现了新钱,与之前的新钱又有区别。” 王林接过一枚看了一眼,眉头挑了挑道:“唉,有人与我们抱有同样的想法。” “谁能在短期内如此行事?” “看来是那帮勋贵入场了,这是好事,记着,赚钱只是我等其中一个意图。” 然后对来人道:“继续抬高粮价,就让整个洛阳更乱点吧。” 第131章 长安来的消息 大家议论不出什么结果,只得静观其变,让众人继续观察。 众人走后,王林长叹一口气,毕竟年岁大了,自昨晚便在考虑鲁通一事,精神耗损有些大,仆人端上参茶,他轻啜一口。 其实,不管是世家还是李厥,现在采用的方法都是劣币驱逐良币。 世家采用的方法是,抛撒劣币,回收良币,以此谋利的同时,摧毁整个货币体系,而李厥采用的方式则是,以劣币来应对高昂的物价, 通过转嫁劳动力,让百姓至少可以糊口,至于往下的发展,那便是收割世家。 现在投入房地产,无非就是开辟第二战场,因为李厥若是现在就放粮平抑粮价,起到的效果肯定有,但最终的结果必然是,朝廷损失惨重, 而世家带着收割的巨利平安离场,这样的结果,李厥自然接受不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洛阳好像变成了一个大工地,至少有四分之一的人,投入到了房地产的建设当中。 大批的建筑材料自洛水运进了洛阳城。 所有的匠户登记造册,投入到新房的建设中,而农户,现在也是春耕农忙之时,在官府的干预之下,所有的壮力不准在工地忙活, 但是允许妇人和半大的孩子上工地,妇人工钱折六,孩子工钱折四。 这一政策,获得了百姓的一致好评,原本对官府所有的怨气,也因为这一条规定烟消云散。 三市之中的所有米粮行,依旧在售高价粮,排队的人络绎不绝,往往领了当天工钱的妇人孩子,拿着钱就进入了抢粮大军之中。 …… 三月中旬的长安,依旧如往昔一般热闹。 上林署中,桃花绽放,牡丹留芳,争奇斗艳,与不远处劳作的农夫与耕牛,形成了一片祥和的氛围。 自从年初在李厥的带领下来过这里一次,李二隔三差五的就会来这里。 这次他不仅自己来了,还带着十多位臣子,还有自己的三个儿子。 选了一个高地,李二登高望远,对众人感叹道:“劳作的农夫,健壮的耕牛,健康快活奔跑的孩子,这样的景致朕永远都看不够的。” “陛下,臣家里订了三十余个曲辕犁,发给了家里的农户,反应可好,都说省时省力,还是太孙厉害。”程知节大喇喇的说道。 李二淡淡一笑,不过片刻面上又露出一丝烦躁来,低声喃喃:“此地还是太矮了。” 老房知晓李二的意思,呵呵一笑道:“大唐之地万里,陛下便是登得再高,也不可能一眼看到边的。” 李二哈哈一笑,不过片刻喟叹一声道:“关中百姓虽勤,但土地贫瘠,已供养百姓千年之久,又要供养三百万之众的长安,负重太多。” 此话一出,几个反应快的皆是心中一紧,不明白李二在此刻说这一番话是什么意思。 几人继续漫步,李二不忘对三个儿子道:“食每餐,当知农之不易,你等生来富贵,便更要懂得珍惜,在这一点上,你们侄儿比你等做得好。” 三个儿子自然低头受教。 回程的路上,李二又对着来济道:“朕有许久未去洛阳,爱卿明日替朕去看看吧,要说起来,洛阳毗邻荥阳郡,沃野千里,有其得天独厚的地利在。” 来济领命。 众人大惊,如果说刚刚李二的话或许还只是一句感慨,那么现在这一句,便是暗示众人,他有迁都的打算了。 李二看了眼众人,淡然一笑便迈步前行。 而一直一声不吭的李泰,胸口明显起伏加剧,他恨不得现在就告辞回府,把这个消息传递至洛阳。 回到皇宫,李二留下了左右仆射、长孙无忌还有来济,让其他人各忙各的。 回到王府的李泰第一时间叫来了管家。 “着人以最快的速度去洛阳,不,此事你亲自跑一趟,要快,将陛下要迁都洛阳的事告诉那些人。” 要不说是亲兄弟呢,同一时间,回到王府的李治,与李泰干的事几乎一样,吩咐着府中的管事。 “你亲去一趟洛阳,记着东南北三市的铺子,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看到管事鸡飞狗跳的去安排,李治这才往自己的躺椅上一躺,感慨一句躺椅是个好东西,接着又在心里盘算。 也不知厥儿这段时间在干啥,知不知晓要迁都的事,要是不知道,到时自己盘下的铺子,到底翻几倍转给他呢? 算了,还是租给他吧,吃租子更稳妥些。 想到这里,他居然得意的唱起了歌,不过没一会,就有一个太监走了过来:“大王,到演武的时候了。” “废话,本王又不需冲阵杀敌,演哪门子武?” “陛下说您胖了好大一圈,勒令您每日必须演武一个时辰,还要忌口,若是月余不减掉肚腩上的肉,您受责罚,奴婢要被杖毙的。” 得,李二感觉光自己一个人减肥,节食没意思,对于李泰他都放弃了,毕竟李泰打小就胖,但李治不同,这两年明显肥了好大一圈,这不能忍。 …… 洛阳,李厥这段时间不好再出去走动,他不能让对方现在就知晓自己在洛阳。 对于洛阳现在的情况,比他来时还是要好的,一是百姓不论壮力,还是妇人全都忙了起来。 人一忙,往往牢骚就会少一些,这一点李厥很清楚,往往一个企业内耗过大,那就说明闲的人太多了。 现在百姓能吃饱,高昂的收入还是日结,结完钱还能快速的变成粮食,家中有了少量的存粮,人到底还是要踏实些。 粮食的价格好像也涨到头了,毕竟粟米已经被炒到近百文一斗了,相较之前的价格翻了十五倍以上。 他正在和武媚几人烧烤,房燕客走了进来。 “大王,今天街上发生了一件怪事,今天一个六沼人说是发现了一种新蔬,红红的小角角,还卖得死贵,要两贯钱一斤。 卖了半天,无人问津,他当时急了,说此物乃是良药,能迅速发汗,有一个浪荡子不信邪,就尝了一口, 结果刚下肚就说口疼肚子疼,寻了大量的水灌下,好一会才慢慢好一些,非说那六沼人卖的是毒物,结果把人逮到打了一顿,这不到去了衙门。 我估计那六诏人悬,打了也是白打。” 房燕客并未注意到,自家大王的双眼都直了。 …… ps:1、六诏,大唐对云南一地的称呼,到唐中期变成了南诏,再往后大理、车前国、南蛮都是唐末宋初的称谓。 2、网上查了一下,有植物学家在云南深山中发现了野生型小米椒,推断小米椒可能很早在我国就有了,属于原产地之一。 第132章 不是心慈之时 “大王,你怎么了?”还是武媚发现了李厥的神情变化,面上带着激动,而且还疯狂的吞咽口水。 “燕客,找到那个六诏人,他的那个红角角我包圆了,快去,对了,告诉他一声,若是再有,便送到长安,有多少我要多少。” “大王,那是毒药,要来…” “还不快去。” “哦哦。”房燕客这才反应过来,扭头就往外跑,不过下一刻他又跑了回来。 “又怎么了?” “大王,我没带钱。” “那个裴行俭,背一袋子钱跟他一起。” 两人快速出发,李厥看着台子上烤得滋啦冒油的烧烤,露出了一脸嫌弃的表情。 茱萸有辣味,但那个味很怪,李厥根本吃不惯,现在好了,天啊,自己心心念念的辣椒啊。 自两人走后,李厥就在院子里转着圈圈,武媚觉得有些好笑,她还从来没见过自家大王对一个物事如此的在乎呢。 张柬之来报,这才让李厥的心稍稍安定。 “太孙,银行已经操办的差不多了,何时开张?” “不急,等到第一批房子地基打好,统一发卖时,对了,现在市面上有没有其他消息?” 张柬之人心很细,每次汇报之前工作也做得很足,或许是有过游历的经历,这点上就是最心细的萧若也不能比。 “我们大量的囤积了商铺和住房,自然会导致房价有所上升的,但兴许这帮商贾还不明白我们要做甚,所以没有参与其中,目前的价格还算平稳。” 李厥微微点头,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了,恰好此时萧若也来了。 “粮价如何?” “目前豆类的价格大概在五十五文一斗,粟米刚刚的价格是八十九文,麦米到了一百四十文了。 因为时间拖得够长,很多小商贾有了赌心,从外地籴来粮食,再用略低于市价出售,所以这两日的价格涨不起来。” 李厥沉吟一番,摇摇头道:“不行,暂时还不能让世家停下来,现在粮食下落,钱币就会沉积在百姓的手中,这样便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要不要停了签应百姓每月的十斤粟米?”萧若提出了一个办法,虽然可行,但容易激动民变。 “不行,如此一来,就算把粟米换成钱,对官府的声誉也是一次打击。” 李厥想了想问道:“怀英呢?” 正说着,狄仁杰也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额头全是汗,无意给他端了一壶水,他一口气就灌完了。 “大王,白马寺的事…” 李厥打断他道:“白马寺的事你做主,不必再向我禀报,你稍晚些去一趟刺史府,让贾敦颐散布消息,就说陛下欲再度东征,要征集含嘉仓储备的粮食。” 狄仁杰面上露出惧色道:“大王,这样一来粮价会再度大涨的。” “其他的你别管。”李厥又对张柬之道:“告诉鲁通,中午工人免费的餐食取消,每餐补助十个钱,去吧。” 三人相继离开去忙,李厥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这一次斗争过后,洛阳不可避免的要受到重创,兴许要五年时间才能翻身。 至于百姓,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损失,只能说倾巢之下,是不可能有完卵的。 商业斗争,有时候比真刀真枪的战争更残酷,虽然他有仁心,但这一次并不允许他有半丝的心慈手软,任由事态发展,百姓的损失将更为惨重。 “大王只要多出几个点子,洛阳很快就能再度富裕起来。”武媚非常了解他,也猜出他的心中所想。 “孤在洛阳赚到的每一分钱,都不会带走,全部留在洛阳用于发展。 还有你也做好准备,此事一过,我要把百糖、酒水,只要是东宫所产的,对国外的经销提货点全部放在他洛阳,让那帮胡商和各地商人,都来洛阳。” “如此,我们的成本会提高。” “无妨,这次运行所产生的利润,我打算在洛阳再划定一个开发区,像长安一样,这边也会有大量的作坊出现。 其实,仅从运输上来讲,洛阳比长安还要便利。” 长安是都城,李厥就算继位,他也没有迁都的打算,至于说李治继位后迁都洛阳,其一确实是因长安周边之地无法在供应一个人口众多的都城, 其二也是因李治的性格,他没有李二那种无所畏惧的心态,认为洛阳相较长安更安全些。 李厥觉得,长安作为都城,未来肯定是政治和文化的中心,那么把洛阳发展成经济中心也未不可。 …… 贾敦颐的动作很快,甚至已经在招募车队,开始考虑如何运粮的事。 鲁通那里,因为没有官府出售的平价粮,顺其自然的没办法再提供来做工百姓午时的那一餐,不得已宣布,取消午餐补贴十个大钱。 百姓虽然有些怨言,但也不会轻易辞工,毕竟鲁通给的工钱太高了。 上林坊中,王林也第一时间获知了消息。 “王公,这是我们的大好机会,李世民居然在此时要东征,哈哈哈,天助我们啊。” 王林呵呵一笑道:“陛下自比天可汗,一直想着超越秦皇汉武成为千古一帝,那么高句丽便是他的心头之患, 隋时杨广三征高句丽落个失败而终,陛下自然是要完成前隋未竟之功。” “某听闻,那个大工地已经停了午时一餐供应,今天排队买粮的人又提高了三成,不过,那些小商贾低价放粮的也越来越多,我们要尽快想办法解决。” “简单,联系本地的元氏、长孙氏,将那帮小商贾的粮食全部收上来,告诉他们,老夫要让洛阳的粮食皆在我们控制之内。” 有了决定,众人分头行动。 有了地头蛇元氏、长孙氏的配合,市面上零星卖粮的几乎在一天之内就没了。 接着几家粮行、盐行停了半日未售货,再度开门时,价格又一次暴涨,粟米一斗一百一十文,盐价也突破了百文一斤。 越是涨,百姓越是紧张,手中但凡有钱,便想着尽快换成粮食,今天不买,明天兴许还得涨。 第133章 洛阳疯了 傍晚时分,房燕客回来了,提着一个大袋子,里面全是快阴干的小米椒,看得李厥差点落泪。 顺手抄起一个,他洗也不洗,直接塞进了嘴里。 嗯,熟悉的味道,辣的纯正。 “大王,这是毒…” “不知道别瞎说。” 让房燕客闭嘴,他对着无意道:“快,把烧烤的炉子再给我搬出来。” 李厥让人拿来刀,他开始切开辣椒,把籽收集起来,这个很费功夫,无意和武媚等人也过来帮忙。 不过没一会儿,两人就干不了了,因为眼睛已经肿成了桃子,李厥忘了告诉他们,弄这玩意时不能揉眼睛,辣椒本就有刺激性,切的时间太长眼睛会不舒服, 然后他们就开始揉眼睛,这一下好了。 将去除辣椒籽的辣椒皮剁碎,然后均匀的洒在烧烤的肉上,不一会儿一种独特的香味就在院子里飘散开来,让人有忍不住打喷嚏的冲动。 拿起一串肉开撸,熟悉的味道差点把李厥眼泪给吃出来,太香了,太想念这个味道了, 这要是再来一杯啤酒,人生啥遗憾也没有了。 看他吃的香,不少人跃跃欲试,结果只尝了一口,就退避三舍,只有狄仁杰居然能适应这个味道,而且与李厥一样,深陷这样的味道不可自拔。 不敢吃多,这玩意就一点不好,上边的嘴过瘾了,下边的嘴就要遭罪。 …… 时间来到三月底,李厥在洛阳已经待了近一个半月,清早晨练结束,洛纯再度来了。 “殿下,这段时间有不少长安来的人,而且全是带着重金,臣在监视上林坊时,还看到了魏王府的管事。” 李厥并不意外这件事背后有自己四叔的影子。 “你有没有看错,你认识魏王府的管事?” “臣不识,但臣的属下有一人,以前曾在长安,调到此还未满一年,他认识。” 李厥轻哦一声,在院中踱了几步,好一会才道:“我要那个管事回不到长安。” “喏。”洛纯答应一声,起身告辞。 洛纯是激动的,百骑嘛,只是收集情报太没意思,不搞搞暗杀怎么体现自己的能力,好在当今的皇太孙终于开窍了。 张柬之已经在外间等了,得李厥召唤,他便走了进来:“殿下,洛阳的房价开始涨了,多了不少人开始高价收购店铺和房契。” “柬之,不能让他们收的那么轻快,给孤把价格抬起来,越高越好。” 张柬之面带兴奋,双手一叉喏了一声。 …… 上林坊中,几大世家人的目上有纠结也有兴奋。 “那个鲁通为何消息如此灵通,知晓的这么快?” “据某打听得知,那个鲁通应该是长安勋贵集团推出来的代表,提前知晓一些风吹草动也属正常。” “王公,我们现在该如何做?” 王林面上带着悔意,还是对鲁通之事不够重视,现在再动手已经晚了,但不管多晚,这块蛋糕也不可能一口不吃。 “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本,收购地契房产。” “现在知晓的人太多,价格上…” “没事,高买咱到时高卖便是,现在洛阳的房价起点本就低,一旦成为真正的都城,价格必然疯涨。” 长孙氏的家主道:“王公,我们的粮行生意怎么办?” “粮行归粮行,还是按原计划进行便是,呵呵,刚好把卖粮的利润投入房产中,一文钱赚两道,这样才能将利益最大化。” 一个耕读传家的世家家主,开口闭口皆是利益,但在座的几人无一人认为此言不妥。 有了决断之后,众人开始分头行动。 几日之后,洛阳地面风潮云涌,房价如之前的粮价一样,一日三变,所有人再度疯狂起来。 原本只值五十贯的一个小院落,几天时间就突破了三百贯,涨幅六倍余, 东市上的一个铺子,原本只要两百贯,现在已经突破千贯,但让这帮人郁闷的是,无论他们砸入多少资金收效还是甚微, 因为鲁通太狠了,之前一口气收得太多,这还不算完,现在又投入了大量的钱与他们一起竞争。 贾敦颐再次现身,连出了好几份告示,让大家不要捕风捉影,不要哄抬,结果通告刚发的第二天,长安便来了天使,进驻了洛阳宫, 有心人探知,这是奉陛下之令,来视察洛阳宫的。 原本不明白房价为何上涨的人,现在也都明白了,就连百姓之中也已经传开了,洛阳或将成为大唐真正的都城。 这么一来,房价再度迎来一波上涨,三百贯的院子变成了五百贯,一千贯的铺子变成了一千五百贯。 与粮食恰好相反的是,房屋的价格越是上涨越是有价无市,因为卖房的人越来越少,几大世家忙碌了几日,收获寥寥。 王林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正途。 恰在此时,有人传来了消息,鲁通的工地发生了哗变,因为原本日结的工钱,现在已经拖了四日没有结算,不少百姓围住了工地, 有一部分人还找到了官府,要求官府做主动用洛阳城中的铜山,给他们发放工钱。 世家马上意识到,鲁通因为步子迈得太大,资金出了问题。 “联系鲁通,让长孙氏出面与他谈,能转让多少土地我们便收多少。” 长孙氏很快找到了鲁通。 “同为洛阳一地,听闻你资金周转上出了问题,若是需要帮忙说便是了。”长孙邵淡笑着说道。 他是长孙氏目前家主的堂弟,因为长孙皇后和长孙无忌的关系,新的氏族志,长孙家已经是排名第二的家族。 按说,他们应该和李二一条心才对,但自古以来的家天下思想,以及人性本来的贪婪,让他们这次站在了世家一方,共同谋划了洛阳之事。 长孙邵压根没将鲁通放在眼里,毕竟鲁通之前还是洛阳的浪荡子,所以现在他说话时,是带着施舍的口吻。 鲁通看了眼站在旁边肃立的张柬之,哈哈笑道:“确实资金短了些,不过不要紧,我已经联络了长安那些贵人,打算以稍低的价格出让一部分地契, 想来还有四五日,他们就会带着钱来。” 长孙邵心中咯噔一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压根没有与鲁通谈判的资本,毕竟是自己有所求。 “鲁通,我等同为洛阳之人,你如此心向外人不妥吧,况且你有困难只求长安,不求我们洛阳,便是传扬出去,有人会说我们洛阳无人啊。” “哦?那以邵公来看,当如何?” “明人不说暗话,你能让出多少地契,什么价格合适?” 鲁通想了想并没有立刻报价,而是起身抱拳道:“想来邵公也知,我也只是明面上的人,还得请示幕后东家,明日与你回复如何?” 长孙邵看了眼旁边的张柬之,淡淡一笑起身告辞。 第134章 准备收网 傍晚时分,来济来了承福坊,作为一个想着上进、又年岁不算老的官员来讲,李厥的大腿自然要抱牢了, 况且来时,李二已经叮嘱,到了洛阳之后一切要听从皇太孙的决断。 “臣来济见过太孙殿下。” “中书舍人来了,不必多礼。”李厥对于来济的印象还不错,一是会来事,其二此人有能力。 亲自上前将人拉起,指了指下首的案几让他坐,来济有些受宠若惊。 “舍人,孤有一事相求。” “殿下此话折煞臣了,殿下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孤要你在未来十日之内,营造出一种假象,便是陛下有迁都之心,越真越好。” “此事不难,十日之后呢?” 李厥淡淡一笑道:“十日之后,你要告诉所有人,陛下压根没有迁都的心思,同样也要让人能快速的相信。” 来济略一沉吟道:“让人相信不难,臣只要依照教化宫中留守的奴婢,再令人修缮洛阳宫,让贾刺史配合重启宵禁,因为有了风声,他人极容易相信。至于说十日之后澄清?” 他想了片刻道:“或可说陛下有意封禅泰山,令臣作为先锋,所以第一站便是检查洛阳行宫,至于迁都根本是子虚乌有。” 李厥似笑非笑的看着来济,时间有点长,来济面上有些烫,不过片刻还是尴尬回笑。 来济这人是真的聪明,李二本就有封禅泰山之心,只是早先魏征苦苦劝阻,这几年先是东征,接着培养李厥这个接班人便将此事给放下了。 而现在来济用这样的借口,便是先放出风声,替李二试探一下臣子们的反应,若是反应不大,他则会在朝议时重提此事,请李二封禅泰山。 钻营啊,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本事的! 来济在短时间内,既能想到解决李厥提出问题的法子,还能将其与向陛下示好联系到一起,这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想得明白的。 不过对于封禅李厥没啥恶感,魏征不愿意李二去,一是怕劳民伤财,其二是恐李二携封禅之威,把山东仕族给咔了。 第二条现在的李二不会,因为他从李厥的身上,看到了对付世家更好的办法,能温和的处理,不必再用雷霆手段。 第一条劳民伤财,李厥到时会上表,李二这一行所有的费用全部由东宫的作坊和内帑支出,这样不仅不会劳民伤财,还能刺激一下地方的经济。 “殿下,要不臣再找其他…” “不用,此事你自己看着办,皇爷爷能出来走动走动,孤并不反对。” 见他明确表态支持,来济再度深施一礼道:“请殿下放心,此事臣一定办妥。” “去忙吧。” “喏。” …… 第二天中午,李厥终于暂时告别了辣椒,或许是因为长时间没吃,连吃了几日居然脸上长痘痘了。 吃完午膳之后没一会,张柬之便来了,将世家要买地的情况给说了。 李厥浮现一丝自信的笑容,这帮人但凡贪婪之心小一些,他要花费的心思就多一些,现在看,这帮人还真是贪得无厌。 “除了答应坊民建房的地,剩下的卖他们一半。” 张柬之正想答应,却听李厥又道:“只要旧币,足重的铜钱,新钱我们一文也不收。” “那我现在就回复他们?” “不急,让他们来催,送上门的永远没有好买卖。” “喏。” “还有,银行开业吧,不然他们短时间凑不出这么多钱。” 看着张柬之离开,李厥长叹一声,可以收网了,在洛阳这快待两个月了,皇爷爷可是只给了一年的期限,要尽快启程,还想多看看一些地方呢。 …… 上林坊中,长孙邵将交易的条件说了。 “五百五十贯一套院子,地基已经规划好了,不过他们说了,不收折铜的钱。” 王林呵呵一笑道:“他们抛洒的折铜钱也不比我们少,自然知晓折铜钱的猫腻,这个价格大家议议吧。” “他们愿意出手多少套?”元家人问道。 “三千套左右。” “那就是165万贯,这么多钱,我们一时之间也凑不出啊。” 王林微微点头,这些钱几家自然能拿得出来,但需要时间。 “要不少买一些?” 不仅王林,再坐的所有人皆都摇头否决。 “不仅不能少买,如果他们愿意放,我们还要接着买,诸位想想,一旦坐实迁都,洛阳三分之一的地产在我们手中,那将是多大一笔财富。 我们有大量的房子,那么定价权就在我们的手中,我们说一套一千贯,就没人敢说九百贯。” 说话的是郑文栋,也是王林比较看好的一个后辈,这一番话也算是说到了王林的心坎上。 “能不能与鲁通协商,我们推后付款?”又有人提议。 王林直接否决道:“鲁通肯定不会同意,若是推后付款,他索性不卖房子,等到迁都坐实,他的利益便可最大化。” “要不寻求白马寺香积厨的帮助,这次他们可也参与了。” 王林再度否决:“呵呵,白马寺说是寺庙,还不如说是专食人血的蛀虫,就算我们去借,高昂的利息也是支撑不起的,况且他们一时之间也不一定能拿得出这许多。” 就在大家决定回家各自凑钱时,粮行的掌柜再度来报,说东市上一个大铺子开张了。 铺子装修的极为奢华,连招牌都是铜制打造的,名字叫:大唐银行洛阳分行。 至于银行的意图,他也说了,现下主要是放贷,月息两分。 现下的借贷,是妥妥的高利贷,月息一成是起步价,寺庙的香积厨打着行善的旗号,借贷的利息也是月息一成二。 等于说,借一百文一年,就得还两百四十四文,当然还有更夸张的,那便是利滚利。 月息两分在当下根本就不是借钱,而是真正的行善。 “东家是谁?”这是王林第一个关心的问题。 “听说是当今的皇太孙,他想刺激商业发展,打算在好几个地方都实施,洛阳和长安作为首批试验点。” “借贷可有门槛?” 粮行掌柜想了想摇头道:“未听说有门槛,但听他们一个姓刘的掌柜说,需要有抵押物。” “能贷多少?” “刘掌柜的口气可大,他说便是买下整个洛阳城的钱他的铺子里也有。” 几人对视一眼,皆是双眼一亮,王林想了想看向郑文栋道:“文栋,你现在便去探个底,看看对方怎么说?” 第135章 交易完成 四月初,世家以在洛阳所有的宅子,以及长孙、元氏几家大量的农田为抵押,贷得一百八十万贯。 银行很干脆,直接将鲁通叫过来,告诉对方,一百多万贯一时之间对方也用不了,放在银行随用随取,银行不用一文钱的保管费。 鲁通跟着演戏,吃惊道还有这等好事,当即只是取了一万贯用于补发那些做工的工钱,其他的并没有提走。 倒是将剩下世家的十多万,让他们随时要可以提走。 这一笔交易之后,鲁通的工地再度恢复了开工状况,世家也在心安理得的卖着高价粮。 又过了两日,洛阳城中突然宣布重启宵禁,又有消息自长安来的天使,开始要求官府修缮洛阳宫,长安还来了不少的太监宫女,对原先行宫中的奴婢们进行训练。 这一个个消息汇总下来,都在说明一个问题,真的要迁都了。 随着这个消息的传播,洛阳的房价再度一日三涨,与之前的粮食一样,似乎没了尽头。 整个洛阳,已经到了一房难求的地步。 也就在这一天,洛阳大街中心的一堵高墙上,突然出现了一幅巨画,画中清晰的标明某个坊内,有多少个院落出售, 每个院落的面积,以及院落建好后的户型都有示意图。 更重要的是,每个院落还标明了底价,比如劝善房东面甲字房,户型两进二层楼,面积二十平丈,底价四百八十贯。 这个起拍价,对于现在洛阳的房价来说那就是白菜价,所以看到这些,整个洛阳的商贾躁动了,谁都想抢得两三套在手坐等翻倍升值。 但是一时之间,大家并不知道是怎么玩的,送钱都无门。 鲁通又一次站了出来,告诉大家如果想参与拍卖,必须要先在大唐银行内存五百贯作为保证金,五百贯只是一套的保证金,想拍两套就得存一千贯。 消息一公布,银行炸了,外边拉着牛车、马车排队存钱的人,占了东市一条路的半数。 世家庆幸着之前贷出的余款还没有提,又安排人将手上所剩的旧钱全部存入银行,他们打算干一笔大的,不说把鲁通剩余房产全标下来,至少也要标下七成以上。 投标的时间也只有三天,鲁通包下了洛阳最大的一家酒楼,在酒楼的门口放了十几个大箱子,用于收标。 李厥并没有搞明标,那玩意太麻烦,还是暗标吧。 投标截止当天,标箱回收,张柬之带着数十人连夜开始统计,两日时间,所有的中标结果已经公布。 “殿下,我们还剩下两千八百余套住房,自留五百套,拍卖两千三百余,商铺一百二十余间,其中住房最高中标价为一千一百贯,最低也有六百一十贯,商铺平均约在一千七百贯一间,若是全部交割,得钱两百一十万贯。” 李厥淡淡一笑,这一刻他的心足够硬,因为他不仅收割了世家,就连洛阳大大小小的商贾,这次也难逃被收割的命运。 这次的他炒作房产,越是有钱人会损失越大! 但他管不了这么多,既然选择入局,都想着把百姓当韭菜的心思,想让别人成为韭菜,那就得有自己成为韭菜的觉悟。 “尽快交割,给你两日时间,钱必须全部回笼。” “喏。” 张柬之离开之后,李厥让人通知了贾敦颐,当晚对方来到院落。 “含嘉仓的粮食可以动了,具体的操作,我会安排萧若来做,你安排几个人配合他。” 一旁的萧若行礼道:“见过贾刺史。” 看了一眼萧若,发现比自己的孩子还要小上几岁,贾敦颐有些不爽,但他压根没有反抗的心思。 洛阳军事留守处给他递了话,奉太孙之令,两月之内不再进行任何情况的轮值,若是刺史府有何需要协助之事,先要得到皇太孙的谕令才可。 这下郁闷了,堂堂一州的刺史,现在连调几个大头兵的权力都没了,但他敢说什么吗! 现在的刺史分两种,一种像贾敦颐这样到地方履职的真刺史,另一种则是挂名刺史,如长孙无忌就是赵州刺史,房玄龄是并州刺史, 这些世袭刺史位,渐渐发生了变化,最终成了尾大不掉,让唐后期的帝王受尽苦楚。 这一次,李厥向贾敦颐透底了,告诉他接下来所有要做的事,听说要他直面世家,贾敦颐在一瞬间都生出了辞官的冲动, 但到底还是权力的欲望战胜了内心的恐惧,领命而去。 银行在忙着钱财交割,百姓在忙着盖房子,除了高昂的粮价和房价,洛阳看上去还是一片的祥和。 盖房子的人动作越来越快,想着自家新修的小楼或许能值个几百上千贯,个个皆是干劲十足,恨不得明日就能搬进去入住一般。 他们或许没有存着卖掉的想法,但房价的上涨,让百姓有一种自己身价暴涨的优越感,就跟李厥曾经那个时代的百姓一样, 一边咒骂着高昂的房价,一边期望着自家拆迁或者自家的房子升值。 …… 又过了两日,银行的房屋钱财全部交割完毕,一部分人并没有那么多的钱,便会用原有的房产抵押,从银行贷款再偿还给银行。 听到张柬之汇报事情结束,李厥给贾敦颐下了命令开放含嘉仓。 萧若在东南北三市,各盘下一个大铺面,每日售粮。 一日清早,当百姓发现三市中,有一个粮行,粟米卖七十五文一斗时,百姓不淡定了,纷纷排队购粮。 一个时辰后,王林他们也收到了消息。 “虽说是挂着商贾的名号,但粮食必然是含嘉仓放出来的,看来这是新来的天使所为。”郑文栋说出自己的推测。 “王公,我们该如何做呢?” 王林表现的倒是很平静,呵呵一笑道:“也差不多了,该收网了,此也是好事,天使如此急切的平抑粮价,说明迁都势在必行, 陛下要来,总不能让洛阳还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们呢,也要懂得适可而止,现在洛阳近两成的房产在我们手里,剩下的房产要么是鲁通答应百姓还在建的房子,要么便是不会交易的, 所以只是房产这一块,已经足够我们运作了。” “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呢?”长孙邵急忙问道,老王说了半天也没说接下来该做什么。 “两步同时进行,一是把屯集的新钱全部从那个新开的粮行中换成粮食,这个钱我们不必握在手里,其二,我们也跟着降价。” 第136章 谁的阶段性胜利? 萧若汇报世家以新钱买粮的事,李厥压根没有在意。 六十文一斗的价格,相较之前的粮价翻了十倍,就算新钱铜不足称,折算下来依旧大赚。 含嘉仓的存粮也该翻翻了,刚好利用这次去除陈粮,等价格平稳之后再购进新粮,而购新粮的钱,便是这些新币,世家不收?没关系,李厥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收。 接下来一段时间,粮价开始稳步的回落,七十文,六十文,五十文,到了三十文的价格时,停了一天,然后再度暴跌,而且跌速明显增快, 两天时间,粮价直接回落到了十二文一斗,虽然相较之前粮价还是高了一倍,但相较十天之前已经下降了足足十倍。 萧若负责的粮行明显的出粮变慢,就算今天他通知三家粮行降至十文,也几乎没有百姓在排队。 他知晓,时间差不多了,索性挂价八文,让粮食的价格彻底恢复正常。 与粮食相对应的,便是各类物品都在疯狂的跳水,盐价自一百多文一斤,降到了二十文一斤,想来恢复寻常价格也只是时间问题。 也就在这一天,洛阳银行结合萧若所操控的三家粮行,共同宣布,说是发现了大量的劣币,所以不再收劣制币,只收老币和银行新发放的贞观通宝新币。 如果百姓不知晓手中是不是劣制币,可以到银行鉴定,鉴定为优质老币,可以免费换成新的贞观通宝,一文兑一文。 若只是银行和萧若负责的粮行不收也就罢了,世家也觉得到了时候,跟风宣布不收劣制币,接着便是一些商贾的跟随,于是乎,极短的时间内,劣制币完全没了市场。 这下百姓不淡定了,之前的钱全买粮了,但是近期随着粮食回落,大家又不急着买,手头上或多或少有些钱币, 那些小商贾更是大骇,他们手中有不少钱,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于是乎,都抢着第一时间到了银行,虽说后来发放给百姓的钱币大多都是老币,但李厥也没办法杜绝新币完全的流通,所以不少人手中或多或少都会有新制的劣制币。 李厥投放了五十万贯,世家至少也投了三十万贯,萧若的粮行加之前银行或多或少回收的部分,加起来约有六十多万贯, 世家手中应该还有部分,这么一算,至少还有近十万贯在市面上流通。 看着手里的劣制币,首先闹起来的便是在工地上做工的百姓,因为这些钱是自己领的工钱,而鲁通从一开始就有官府背书,找不到鲁通,他们便聚集到了官衙的面前。 …… 上林坊,世家的十多人正在饮宴。 这次不仅大获丰收,还没有任何的手尾,毕竟现在所有百姓的怒气,都被官府和鲁通吸引了去。 “王公,请饮此杯,此次多亏王公运筹帷幄,我等才能有此收获。” 王林抚须大笑道:“众位不急,如今只能算是小胜,等到迁都之事正式宣布,才是我等大胜之时,诸君饮胜。” 大家纷纷举杯。 “王公,现在最头痛的想来是洛阳的父母官喽。” “可惜,我等手中还有几万贯的新币,当时应该一起投出去的。” 王林摆摆手道:“势不可尽,已经很好了,剩下的新币融了,对我们来讲可是一文钱的损失也没有。” 郑文栋笑道:“这次看来,那个银行和鲁通,倒是帮了我等大忙。” “呵呵,鲁通只是明面上的人,他背后的主子也是言利的,至于银行,想来也是怕货币彻底被弄乱了,不得已为之。” “王公,只是长安那边,我们该如何应对?” 所谓的长安那边,也就是指李泰,毕竟多方盟约,当时的终极目标是摧毁货币体系, 因为迁都的消息,让世家众人发现了更大的利益,为了利益,他们放弃了对货币体系的彻底打击,所以此刻才会有此一问。 “无非是相互利用罢了,如今看来,魏王得大宝的机会越来越小,我等也没必要将宝押在一个注定不能成事之人的身上。” 恰在此时,有人来报贾敦颐召集所有粮行、盐铺、布行,之前只要贾敦颐化过缘的那些家掌柜,全部被贾刺史请去开会了。 王林眉头一皱道:“此时,贾敦颐这是要做何?” “该不会找我等协商,要求我等允许新币流通吧?”郑文栋一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王林看了眼众人轻呵一声道:“各位做好准备,若是贾刺史真如此,那么就该我等出力的时候。” 众人明白,所谓的世家,一是在仕族中有威望,其二在官场上肯定也有势力,两方面发力,贾敦颐会发现,压力越来越大,到时别说欺负几个商行,自己的地位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当然前提条件是贾熟颐真的强制要求他们。 …… 长安,又一次大朝会,接下来需要放田假。 所谓的田假,就是忙假,每年的四月底和九月份和一次,四月底放的叫田假,九月放的叫授衣假,两个假期都很长,分别为十五天。 大唐的假期真的很爽,李厥曾经算过,七七八八的假期在一起,一年大概要放一百三十余天。 李二叮嘱众官员要亲农,别因为自己富贵了,就忘了农事之艰辛,叮嘱之后,也到了散朝之时。 结果不等李二宣布,长孙无忌当先出班道:“臣有奏。” “爱卿直言便可。” “臣闻陛下有迁都之心,臣认为不妥,洛阳虽好,但离边疆太远,不利于大唐对西域的掌控。” 此话一出,朝堂大哗,不少人皆窃窃低议,李二更是表现出愕然之态。 “爱卿此话从何说来,朕曾未说过要迁都?” 长孙无忌又道:“陛下若无迁都之意,为何要派通事舍人来济前往洛阳,且臣这段时间也听闻,私人议论者众。” 李二面上冷峻下来:“朕派来济去洛阳有其他要事,至于迁都子虚乌有。” “陛下,现在已是众口烁金。” 李二想了想站起身,对着众人道:“朕从未有过迁都之念,此事不必再议,明日便发邸报,消除流言。” “陛下圣明。”长孙无忌说完,便回了班。 李二看了眼众臣的反应,面上露出一丝讥色,便宣布了退朝。 李泰都不知道他自己是如何回府的,父皇没有迁都之意,那么自己在洛阳的布局怎么办? 想到这里,突然浑身一冷,赶忙让心腹进来:“王管家还没有回来?” “并未归。” 李泰冷哼一声,还以为王管家离开了他眼前,在洛阳潇洒快活呢,此事不急,等他回来再收拾。 “你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洛阳,告诉他们陛下无迁都之意,一定要快。” 见人离开,李泰这才一屁股跌坐椅上,好一会他又觉得哪里不对,那一天上林署,陛下明确表达了迁都之意,现在为何又否认有这想法? 第137章 反击来了 李泰沉思良久,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对。 李二并非是反复之人,那么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配合他人演戏? 笑话!这天下,还有谁能让自己父皇配合演戏的。 不过下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李厥作为皇太孙,自两年之前十岁时,可就逢朝必上了, 这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上朝,而且几个重臣居然没有一人过问,这很不正常,毕竟关心皇储是应该的,除非他们知晓李厥有事要做。 想到这里,他浑身皆颤抖起来,莫不是李厥发现了自己什么,一念至此,他当即大喊道:“来人。” 等人进来,他快速道:“你去洛阳,给本王查太孙是不是在东都,还有告诉王管家让他快点滚回来。” …… 与李泰一样心情不好的,便是李治。 “三哥啊,在上林署时,父皇不是暗示要迁都吗?为何今日朝堂又明确说无意呢?” 李恪有些无语,他今天来本是和李治协商,今年自己的封地甘蔗的种植情况,毕竟两地都种,总要协调量的问题,不然会有损耗。 结果,刚进王府,就听到李治在哀嚎。 “九弟,你为何要去猜度父皇的心思呢?况且不迁都不是更好,省了折腾。” “不行啊,我让人去洛阳买了不少房产和铺子啊,这要是不迁都了,那些房产和铺子怎么办?” “简单,卖了便是。” “我也知道卖了,但是想着现在卖肯定要亏本,哎哟,我感觉有人拿刀在割我的肉啊。” 李恪没好气道:“你又不缺钱,日子又不是不能过,要那么些钱财干什么,钱财太多便是灾祸,我还想着,等厥儿回来,便和他说一下,作坊的份子我再让出几分。” 李治一愕道:“厥儿回来?厥儿去哪了?” “你啊,怎么一时精明一时糊涂的,厥儿一直想着远游一番,这次两月都未上朝,父皇也未露出忧色,肯定是已经出了长安,不过可千万不要透露出去,父皇他们遮掩,便是怕厥儿有危险。” 李治点头,随即又惊道:“你要让出作坊的份子?要不让给我。” “你要那些钱做甚。” “三哥,你不晓得,我封地穷蔽啊,百姓衣不蔽体,三餐不继,生病也无钱请医…,三哥,你别走啊,份子的事我们再商量一下,三哥,三哥…” 李恪听到李治开始念经,便直接起身跑了。 看着李恪远去的背影,李治长叹一声道:“厚道如三哥,现在也不好骗了啊。快去人到洛阳,让他们把买的铺子和房产抛售了,赶得早说不定还不会折本。” 这一天,长安至少有几十路人马奔向洛阳。 毕竟之前洛阳那么大阵势,长安这边参与的人并不止李秦和李治。 …… 刺史府外,大量的百姓和小商贾聚集在此,要求官府给他们一个说法。 农户在前,匠户居中,商户在后,由此可以看出大唐民户的地位划分,商户是不敢冒头的,因为官府办他们很轻松,也没人会为商户受到不公平待遇而伸张正义, 但农户就不同了,他们是仅次于仕的第二等,为官一方想要有所建树,就不敢压制得太狠。 当然,这些人前面,倒是一个青衣的仕子打扮,便是房燕客,他带着百姓高喊口号,要求官府解决手中的劣币。 而刺史府中,十多家商行掌柜正在听着贾刺史说话。 “各位,关于此次新钱的事,某不想闹得太大,新钱何处来你们也甚为清楚,所以恢复新钱交易势在必行。” 此话一出,十多个掌柜你看我、我看你,并没有一人回复。 贾敦颐也不急,就这么平淡的看着他们。 “刺史,新钱可不是我等先禁的,您这是找错了对象啊。” “是啊,您老应该找银行,只要银行先允许我等正常存储,我等自然允许新钱流通。” 贾敦颐有些为难道:“可是新钱的猫腻,银行并没有参与啊。” “刺史您这话可从哪里说,新钱我们也没参与啊。” “就是,我们都是本分的买卖人。” 贾敦颐见他们这样,长叹一声道:“罢了,你们回去吧。” 贾敦颐居然主动将这帮掌柜的送到门外。 掌柜的看到旁边在闹事的百姓,个个面露微笑,似乎完全与自己无关。 就在他们欲走之时,贾敦颐站到了百姓面前大声道: “各位乡亲,劣制币害人不浅,各位的心情某能理解。” “俺们不想听这个。” “你是当官的,你就维护这帮有钱人。” “直说怎么办。” 百姓个个激怒,一时间吵闹不已,房燕客站到一块墩子上,对着众人道:“各位,先听刺史把话说完,如果不满意我等再说。”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领头的便成了房燕客,百姓知晓是自己一伙的,听得他此话,便慢慢安静下来。 贾敦颐从旁边人的手里拿过一沓纸张,对着众人道: “诸位先听某把话说完,新币害人,我等便要找出新币从何而来?找到了,某必会让他们给尔等一个交待。” “刺史,我等相信您是为民做主的好官,新币从何而来,还请您明言,您又打算如何处置?”房燕客大声提问。 十几个掌柜的也没急着走,都在等着看贾敦颐的笑话。 他们并未注意到,十多个衙役已经对他们形成了半包围之势,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贾敦颐面带愤怒接着道:“尔等手中的新币皆是在工地上做工,由鲁通发放,某也不瞒各位,鲁通之所以给大家开如此高的工钱,便是某极力争取, 也给了他一定的补偿,没成想便是给他的补偿出了问题。” “敢问刺史,补偿的钱财何来?”房燕客在百姓未吵闹之前大声问道。 贾敦颐扬了扬手中的票据道:“早些时候,某想着市场价格太高,便分别去市场上,见了十多位掌柜,想来不少乡亲见到的。 他们并没有降下价格,反而是捐赠了某一些钱财,某自然不会将这钱装进自己荷包内,便补偿给了鲁通,让他为尔等开的工钱高一些。 没想到啊,这些商家黑了心,给某的全是劣制的新钱,各位,乡亲,你们说该怎么办?” “抄了他们。” “让他们把新钱兑回去。” “对,把新钱兑回去,然后再抄了他们。” 好家伙,一个比一个狠。 贾敦颐扭头,看向了旁边十几位呆若木鸡的掌柜。 第138章 阴毒的王林 贾敦颐的话,让众掌柜浑身冰冷,不明白为何绕来绕去,又绕到了自己的身上。 眼看着群情激愤,他们这才想着快点离开,将事情汇报给东家,结果刚迈步,就见衙役已经围了上来。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是守法的大唐百姓。” “刺史,我东家是何人您也了解,有事好商量。” 贾敦颐轻哼一声挥了挥手,衙役中的班头对着众人道:“各位,请回官衙吧,我们动手可就不好看了。” 十几人面面相觑,不过面上倒也没有太多的惧色,就算贾敦颐是刺史,也不敢同时得罪他们背后的势力。 想到此处,十多人面上平静下来,迈步再度走进官府,倒是要看看贾敦颐要拿他们怎么办。 等他们进了官衙,贾敦颐又对百姓道: “各位乡亲,劣币便是由他们散发,自然不会让各位来承担损失,某就是拼着头破血流,也要为大家把此事办妥了。 这十多家商铺,涉及到粮行、盐行、布行、油行等,自后日起,各位将劣币全部拿着,到这些商户中购买自己急需的东西。” 百姓正待叫好,却听房燕客道:“敢问刺史,何价?” “便是今日的价格,诸位放心,某定不让他们涨价,来盘剥各位。” 此言一出,百姓纷纷叫好,一时间场面很是吵闹,房燕客对着贾敦颐深施一礼,这才扭头对百姓道:“贾刺史是为民的好官。” “贾刺史是为民的好官。”百姓跟着喊道。 “贾刺史是青天。” 没一会,百姓们统一口径,一直喊着‘贾青天’。 贾敦颐刚开始还挺激动,不过越听越不对味,假青天?这是挖苦我呢! 对着百姓施了一礼,他再度回到官衙之中,对着众位掌柜道:“想来外间本官所说的话,你们也听着了,说说吧,你们同不同意?” “刺史,就算某当时捐给你的是减铜的劣制币,但某也只捐了五百贯,至于钱币何来某也是从百姓手中收来, 也罢,某便不计较了,这就答应刺史收回五百贯的钱币。” 东升粮行掌柜的话,顿时提醒了其他掌柜,大家纷纷报出了自己当时捐赠的钱财数额。 “哦,是吗?当时可是开据了票证,这票证上可没有说明你们捐了多少,你们也有存根不妨回去看看, 就算丢了也不要紧,本刺史这里有存根。” 贾敦颐扬了扬手中的票据,这些便是之前他找几个商行协商降价,对方不同意,便一家捐了三五百贯的钱,他给开的票据, 只是这票据中,金额部分贾敦颐并没有写具体金额,而是用‘若干’这个模糊的字眼。 “刺史,我等抱着怜悯之心捐赠钱财,您为何还要如此算计我等呢?”有掌柜语气不忿道。 贾敦颐清哼一声道:“你等有怜悯之心?粮价被尔等炒到百文一斗,你等可想过百姓的死活? 抛洒新币祸乱市场,你等的良心在何处? 此刻,跟某说尔等有怜悯之心,何其可笑。某今日话已出口,后日你等必须按今日的价格出售物品,把劣币全部收回, 否则某便让尔等看看,什么叫为任一方的威严。” 十几个掌柜面上个个愤怒,东升粮行掌柜倒还算平静:“刺史,我等也不过是听使唤的,您有怒气发在我等身上自然可以,若是家主出面,刺史还是要客气三分的。” “哦,你在威胁本官?不要紧,说说你的家主是谁?” 东升掌柜闭嘴不言。 “你不说本官来说,你应该是范阳卢氏的吧,怎么,除了太原王氏的家主在洛阳,卢氏的家主也来了?” 此话让十几家掌柜心中一惊,贾敦颐是如何知晓,王家家主在洛阳的? “本官说的,你们同不同意?” 十几人各各不语,贾敦颐微微点头道:“看来你们还真不把本官放在眼里,来人…” “刺史,您见谅,此事不是我等不同意,实则是我等同意了也没用,还请刺史容我等回去,请示东家再说。” 贾敦颐轻哦一声,目光扫视一圈道:“明日巳时是最后期限,尔等可以离开了。” 十几个掌柜个个灰头土脸的出了官衙,早已没了之前那次出来的傲气。 …… 上林坊中,世家众人听到了掌柜的汇报,正在商议此事。 “贾敦颐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与我等集体为敌?依某看来,便不理会这些人,看他能有何办法。”长孙邵愤怒道。 “当发动关系,贾敦颐就算再干净,也难逃过众口一词。” “王公,如果答应贾敦颐,难说一下子能涌入多少新钱,之前所做的前功尽弃。” 王林叹了口气道:“扳倒贾敦颐不是当务之急,况且就算要针对他,也不可能三五日便有成效,我倒是挺好奇,一向稳重的贾敦颐居然开始了自掘坟墓?” “王公啊,现在不是考虑贾敦颐是不是抽风的时候,您老足智多谋,可是我等的主心骨,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此事不难,关闭铺子便是,至于那些掌柜,贾敦颐逼迫太甚,他们不堪受辱,全部服毒以全忠节, 让他们家人抬着尸首到刺史府门口,总要给贾刺史一个交待,人死债消,至于弹劾他的理由也就一并有了。 等到事情过后,安排个掌柜,重新换个招牌,买卖又不是没得做了。” 众人先是一惊,没想到老王这么狠,这是要把十几人全杀了啊! 不过细想想,好像还真是个不错的办法,不仅消除了隐患,还能陷害一把贾敦颐,为了功绩逼死十多个良民,这可是大事。 要知道,这几年的李二,为了标榜功绩,就是判死刑要秋决的人,也是再三复验,确定必死再会施刑, 为此还减轻了不少刑罚,如造反连坐,犯人的兄弟和祖孙是可免的,只是会被罚为奴隶。 像这样一州刺史逼死十多人,无论如何也算是大案了,传至京师,不管贾敦颐有没有直接关系,也会先被去职。 姜还是老的辣啊,众人心中不由感慨着。 “大家各自行事吧,说来并不是太要紧之事。” 众人告辞,王林留下了郑文栋。 “文栋,贾敦颐突然之间的转变,老夫还是认为有些不妥,对方居然知晓老夫也在洛阳,想来此地已被监控起来, 虽不担心贾敦颐对我等能做什么,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今晚上,你便搬到他处去,在暗处看此事,或者会有不同的见地。” “喏。” 第139章 见招拆招 长孙邵回了家,先向家主禀报了今日所议之事,家主也同意了对掌柜的处理。 回到书房叫来家中大管家。 “准备一壶酒,告诉刑掌柜,他的父母妻儿,老夫会一直供养着,还会将他的大儿子,提为府中管事。” 大管家犹豫一下还是道:“郎君,刑掌柜也算是家中老人咧,且每年上交的钱在几个掌柜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唉,若是有其他办法,我又怎忍让他离我等而去,为了家族利益,别说是他,便是我也可轻易舍弃,去办吧。” 大管家知晓争取无望,便回到房间,将毒药混入酒水端着来到了同坊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子。 差不多柱香时间,长孙邵见大管家这么快回来,颇为惊愕道:“如此之快?” 按说以大管家的稳重,先是好生相劝,接着便要亲自看着对方喝下酒,等到对方毒发而亡方会回来复令,这些加起来一炷香根本不够。 他问完,却见大管家面露一丝惊惧道:“郎君,我问了刑掌柜家人,他们说两炷香之前,来了人说是听从您的吩咐,把刑掌柜给叫走了。” 随即又掏出一张纸道:“哦,人刚走,又来一人留了这个字条,刑掌柜家中儿子在外,只有妇人,也不识字。” 长孙邵接过纸快速打开,只见上边极为潦草的写道:“长孙邵,我等奉贾刺史之令保护刑掌柜的,担心你等利益熏心,戕害人命。” 好一会,他将纸条一扔暴怒道:“贾敦颐,真当我长孙家无人,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发了一通火,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快速弯腰拾起纸,然后便直接往外走。 …… 一个时辰之后,上林坊原本散开的众人再度聚到一起。 “王公,这贾敦颐欺人太甚,连强绑这样下作的手段也使了出来。”元家的家主愤怒道。 “王公,我等不能坐以待毙,当下应该前去刺史府,问问贾敦颐到底有作何。” 王林正在看各家所留的纸条,许久抬头道:“若是贾敦颐言,这非是他的手笔,我等又该如何呢?” 原本愤怒的众人齐齐一怔,气愤之下他们还真没有细想。 “贾敦颐之所以放了他们,又令人抓捕,便是想和此事脱开干系,若是我等去问,他必不会承认。” 长孙邵问道:“王公,依您之见,我们现在当如何?” “简单,便是那帮掌柜吐露一些东西又如何,一家之言,我等也可说是屈打成招,只要我等齐心,他能奈我何?” 众人面上犹带着为难之色,王林接着道: “呵呵,世家啊,自魏晋开始,便被帝王家所忌惮和怀疑,之所以还能代代相传,皆因团结二字。 诸位想想,便是当今陛下处理此事,也不会如此鲁莽,何况一州之刺史尔,贾敦颐此次,也是虚张声势。” 长孙邵问道:“王公,后日我等该如何做呢,还是紧闭铺门不做营生?” “时局不同,应对的法子也不同,各位商铺中又有多少货,我们把商铺中囤货卖完再关张,便是贾敦颐亲在现场守着,又能如何?” 这么一说,大家信服了,纷纷再次告退。 几人走后,王林眉头紧锁,面上的担忧之色更浓,贾敦颐这是往死里得罪世家,对方为何这样做,哪来的胆量? 许久,他对着与自己同来的孙子道:“你去,通知你郑崔卢李等世叔,现在收拾东西出城去,可以直接去长安,把这里的情况给说了。” “爷爷,您不跟孙儿一起去?” “我自然走不得,这里还有如此多的地契,还有元氏和长孙氏总要安抚,放心,便是借贾敦颐十个胆,他也不敢对我如何。” 又是一番喝斥,他孙儿这才动身。 但是一个多时辰后,他孙儿又回来了,不仅一人,其他几家的代表也都同来。 “为何不走?” “城门封闭了,说是城中出了恶贼,在未抓住之前,所有人只许进不许出。” 王林刚起身,下一刻猛的往后跌坐椅中,这一刻他面上了浮现了一丝惧意,随即惊呼道:“不是贾敦颐,自始至终都不是贾敦颐,是陛下,一定是李世民。” 这样的布局,贾敦颐没这个能力,还有对方也没这个魄力,但对方这样做了,说明对方身后有人推动, 谁能指挥一州刺史? 必然是李二,也只有可能是他。 “王公,您说这次是李世民在算计,晚辈看来不像啊,李世民若要做,不会在前期示弱与我等,如此说不通。”郑文栋分析道。 好一会,王林平复下来,对着众人道:“更衣,随老夫去刺史府。” “爷爷要不您在此歇着,我们…” “老夫要亲去,便是要告诉洛阳百姓,某便在洛阳,只有这样,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 老王头想的是,大明大放的表明身份,至少减少对方会用的一些盘外招。 …… 承福坊与上林坊其实很近,中间只相隔着玉鸡、铜驼二坊,同在洛水以北,离行宫很近。 李厥正在听取洛纯的汇报。 “殿下,十七个掌柜已经全部拘了起来。” “孤对他们没有好印象,让他们吃点苦头,能问出什么便问,若是问不出也不要紧。 对了,再过两日会有不少人自长安而来,你让你那个之前监视过魏王府的下属盯着点,如果有魏王府来人全部扣押了。” “喏。那个…,殿下,我们从未监视过魏王府。” 李厥没好气的笑了。 “知晓了,你们没监视过王府,更没监视过孤。” “殿下圣明。” 又想起一事,洛纯又掏出一张纸双手奉上道:“殿下,这些家的仓储之地皆在洛水的东头。” 接过纸李厥也没看,示意洛纯可以退下了。 叫来萧若,将纸递给他。 “具体怎么办,不用我教你了吧。” “大王放心。” 刚走没一会的洛纯又回来禀道:“王林现身了,带着几个年轻人去了刺史府,与刺史相谈两炷香时间。” 李厥轻哼一声,这帮人来了洛阳,还想着全身而退? 不急,先让他们将钱吐出来再说。 第140章 全面反击 清早,十多匹骏马打西边而来,在城门刚开的一瞬间便冲进了洛阳城。 进入城中各自分散,半个时辰之后,世家便得到了消息,迁都的消息是假。 王林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连着说了几声上当了,接着便是天旋地转,下一刻直接浑身一软,往地上滑去。 几个年轻人手忙脚乱的将他抬起,放到了榻上。 “现在该怎么办?” “先通知其他几家,让他们过来共议此事。” “商行怎么办,还有那些掌柜?” 郑文栋愤愤道:“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些了,快去通知。” …… 此刻的东市,贾敦颐已带着一旅人进驻。 百姓已经在排队了,而且有百姓陆续的赶过来,队也越来越长,见到贾敦颐前来,原本还有些躁动的队伍也渐渐安定下来。 盏茶功夫,各个商行的掌柜来了,不过个个面上如丧考妣,明显的精神不好,甚至还有两人是被人搀着来的。 当然,洛纯知晓这帮掌柜的还有用,否则现在他们可就没这么干净了。 每个掌柜身后跟着两个人,来到商行门前,让掌柜的进去,便对着排起的长队道:“开市喽,大家一个个来,千万别挤。” 听到此话,百姓齐齐叫好。 东升商行内,很快粮行内的储备便不足了,商行的掌柜看着押他而来的人,意思是粮食卖完了,总该算了吧。 对方同样看着他嘿嘿一笑,拿来纸笔。 “掌柜的,洛水东头延庆坊中,甲字第二号仓库是咱家的吧,快写提货的条子,我们好去提货。” 掌柜顿时面如死灰,他还想再狡辩,对方再度开口:“掌柜的,活着多好是吧,死了谁知晓你的忠心。” 掌柜只得提笔开始写提货的条子,写完递给对方。 拿到条子的人,来到外间对着百姓道:“粮行内存粮不多,现在某要去仓库运粮,需要壮力与某一起,当然也不平白的劳烦,运一次给二十斤粟米,有愿意的没?” 话刚出口,百姓一阵躁动,没一会就站出来百十号人。 那人拿着纸条,让人从商行后边推出几辆大车,便往洛水东边而去。 看到此情形,贾敦颐清叹一声便回了衙,他已经写好了辞官的折子,但愿这一次能全身而退。 虽然停了卖粮,但百姓知晓是去仓库提货,也没有表现的太过急切,还有人主动站出来维持队形,防止踩踏。 …… 延庆坊中,仓库早已得到东家的叮嘱,任何人来提货都不许。 到来的百姓很快便与看管库房的人产生了冲突,有好几个百姓受了伤,不远处洛纯平淡的看着这一切。 “校尉,啥时候动手?” “不急,现在这点冲突还不足以将那帮人拉下水,再等等。” 又过了一会儿,看管库房的毕竟人少,百姓的情绪也越来越火爆,他们渐渐落了下风,不知是何人喝了一声,库房中再度窜出几人, 这几人不仅着甲,居然还拿着矛和槊。 看到这些,洛纯双眼一亮道:“发达了,立功就在今日,兄弟们上。” 随着他们这帮专业杀才的加入,库房很快被控制起来,洛纯带着一伍兵士冲入粮仓,当打开一个私密库房后,看到满满当当的盔甲和兵器,众人面上皆是带着喜悦。 这次的战斗东边的十几个仓库皆在发生,很快战事平息,百姓伤者二十余人。 这个时候官府出面,将受伤的百姓送至医所,告诉他们是为了与暴民争斗所伤,汤药费用由官府全出,还会在伤愈后给予一定的补偿。 十余个仓库,陆续的往东市运送物资。 所有运送的物资必须由掌柜的清点登记,证明百姓并没有抢掠,一切都是按着掌柜的吩咐去做的。 …… 承福坊中,李厥也在为再次出发做打算。 这两天,他写了好几道奏折,都是关于洛阳的一些安排,还召了来济过来,告诉他,可能要暂代一段时间的洛阳刺史。 贾敦颐这次表现的不错,李厥不会卸磨杀驴,但对方若再留洛阳,难保不被人攻讦,李厥打算将他调至长安,安排一个清闲一点的职司。 关于洛阳新的开发区,也和来济进行了沟通,便在洛水的东北方,先划定八百亩土地。 来济很圆滑,但他对皇家足够忠心,他不会想着两面讨好,从这一点上来看,他比贾敦颐有魄力得多。 “殿下,您打算何时启程?”来济面上浮现担忧之色,倒不是担忧洛阳局势,而是担忧李厥的安全。 “再过七八日吧,还有白马寺的事。爱卿,这次银行可动用资金约有四百万贯,其中三十万贯要留作给百姓盖房子,毕竟拆了他们的房子,总要履行诺言。 八十万贯用于开发区的支出,还剩下近三百万贯,孤便留给爱卿,你只要记着,不要让百姓闲下来,哪怕是重修洛水都可以, 让他们忙起来,一可提高百姓的收入,二是人一忙便顾不及其他,洛阳之事平息的也就越迅速。” “喏,殿下,要不您先走,世家之人臣来处理吧。” 李厥欣慰的看了一眼他,还是摇头道:“爱卿还有大用,不可折损在此事上,孤便出面了又如何,孤倒要看看世家能翻出什么浪花。” 来济目露感激,告辞离去。 李厥又叫来了张柬之。 “柬之,你可能暂时还不能回长安,要协助天使行事。还有鲁通那边,你也要多费心,一是不得偷工减料,其二现在便可以组织百姓抓阄,分配房屋, 百姓知晓自家房子在哪,便会更有干劲,更加用心不说,还会自发的监督,你也省力不少。 若是鲁通可用,便将开发区的工程也交给他,说到底也是和孤谋事一场,不至于亏待了他。” “臣省得。” “此次你做的极好,孤会记着,知晓你是仁孝之人,长安城中孤还有几处房产,你到时自己挑一套,将父母妻儿接过来吧。” “臣谢殿下。” 张柬之今年已经二十六岁,早已娶妻生子,只是京城居大不易,他又是个爱结交朋友的,那点俸?自己用都够呛,更别说接济家里了。 历史上的张柬之可谓是大器晚成,六十四岁方崭露头角,现在则不同,李厥有意培养他成为大唐的财政大臣。 第141章 悲鸣的世家 “殿下,长安之风想来已吹至洛阳,臣想着是不是该我们抽薪灭火之时?” 张柬之所说的便是不迁都的事。 李厥想了想,点头道:“将我们剩下的五百套房子,全部抛出,前一百套三百贯,中间两百套两百贯,最后的两百套一百贯。” 张柬之领命而去,看着他的背影李厥长叹一声。 “事情顺利发展,大王何故叹息呢?”武媚见人走了,便端了杯水来到近前。 “为君者,当怀仁者之心,但有时又得祭出雷霆手段。”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为了些许利益押上全部身家,这便是咎由自取。” 李厥笑了笑,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的辣椒籽送回长安了没?” “已经送回了,还去了书信,让长孙世子亲自来种。” 李厥点点头,这事交给自己表哥,还是可以放心的。 回到书房,他开始写日记,有些事不便于以奏折的形式传递。 ‘皇爷爷,洛阳之事已近尘埃之时,孙儿的建议是,厚赏崔卢李郑四家,若是还不行,那便让他们的家主都留在长安吧。 洛阳这边的百骑,有人识出与他们接触的三人乃是出自魏王府,这倒是孙儿的过失了。 这几年,东宫的营生中有内库的份子,也是九叔、三叔,就连六叔和十叔,孙儿也给了一些生财之道,只是四叔一向清高,孙儿不知该如何与他说, 便没有分拨利润与魏王府,想来洛阳之事,四叔也是想着赚些钱财,毕竟一府之事耗钱颇多。 不过与世家接触终有不妥,又恐世家反噬伤及四叔,孙儿便自作主张将三人全部处理了。 来济之才可托负重任,孙儿便想…’ 写完之后交给无意,无意当着他的面将纸塞入信封之中上好火漆。 刚走到院中,便是萧若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 “怎么了?” 萧若一脸的激动之色道:“大王,好事,我们在东边的库房里发现了私藏的兵器。” 李厥哭笑不得,这算什么好事。 在大唐,民间是允许有武器存在的,当然只针对短兵器,如弓箭、刀、剑等防身之物是合法的。 不少大户不仅藏了,还有不少呢,这压根不算什么。 “不是短兵器,而是长兵器,有盔甲、长矛、马槊等,数量还不少。” 李厥愣了愣,下一刻不确定道:“该不会是洛纯他们塞进去的吧?” “不是,就是他们私藏的。” 李厥沉吟片刻,这样的事可大可小,因为大唐私藏这玩意的太多,但若是上纲上线的话,必然是违法行为。 “暂时不必纠结此事,先按原计划推动。” …… 上林坊中,王林终于醒了,看了眼前之人良久,才完全清醒。 “现在如何了?” “王公,您还是好好歇着,其他事…” 王林摆了摆手:“扶老夫起来,其他几家的人是不是已经来了?” “已在中厅。魏王府又来了一人,他说魏王推测,洛阳之事布局之人乃是皇太孙,而且更是说皇太孙应该就在洛阳。” 王林愣了愣,面上浮现一丝悲怆,叹息道:“一起过去吧。” 被人搀着走到中厅,众人起身问安。 “王公,如今我们该做什么?” “迁都之事是假的,我们是否抛售手中的房产?” 王琳叹了口气,怎么就没一个有点主见的,他的目光看向郑文栋。 “各位,依某之见,现在抛售那就是真正的损失了,此事并非没有挽回的余地,毕竟洛阳大部分流动的房产皆在我等之手。 只要我们联络其他有房产之人,大家共同托起房价,就算不能再涨价,也可保证其不跌,如此我们再慢慢图之,不至于折本的。” 王林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文栋所言才是老成之语。” 大家想着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见众人无异议,王林又问道:“东市情况如何?” “查看之人还未汇报,反正我等只要保证粮行售罄停止,贾敦颐能奈何?” 正说着,便有人急匆匆的来报,洛阳正街的墙面上,公布了新一期的房价,三百贯一套。 众人皆是大惊,长孙邵愤然起身道:“是何人,何人在如此抛售?” “鲁通。听说他手上还有近千套房产。” 众人还未来得及做决策,又有人来报:“房价已降至二百六十贯,而且对方还说了,若是一次性买十套,还有折扣。” 这下大家再也坐不住了,目光纷纷看向王林。 “为何?鲁通为何还有房产,他为何会主动降…” 说到这里王林突然闭嘴了,面上皆是苦色,他终于想明白了,鲁通压根不是勋贵集团的人,而是李厥的人。 好狠的计谋啊! 初来并不打压粮价,又跟着抛洒劣币,从一开始就在迷惑自己等人,让自己认为对方是一道的,为了求财而已。 此刻迁都消息传来,吸引自己等人注意,继而下场。 炒高房价让自己套牢,然后利用手中仅余的房产快速将房价再打压到正常的水平,在最短的时间内, 不仅收割了财富,还断送了世家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王公,我等该如何做?” 王林沉默不语,这一刻他也不知道了。 “某当时就说过,不该碰房产,是你们非要如此。” “若是在粮价高位时及时收手,如今的利润已经装进口袋。” 见他们如此说,郑文栋怒道:“你们这是何意,做买卖总有折本的时候,当时进驻房产,某可没听到反对的声音。” “好了,现在吵又有何用?” 王林的权威在这,他开口了,大家就算是心中有怨气,也不好再发作。 “世家本为一体,若只是一些钱财损失便相互指责,如何成事! 你等有损失,我们的损失更大,但这些损失就是眼前的,只要大家还是一体的,想要把这些钱赚回来,岂不是很容易的事。” 听得此话,众人的情绪稍定,纷纷再度落座。 王林还想说些什么,再度有人急切来报:“不好了,百姓冲击了洛东的库房,库房中的存储已经源源不断的运进各个商行。” “暴民动乱,贾敦颐放任不管,某必与他不共戴天。” “有没有报官,此为叛乱。” 却听来人道:“这帮暴民拿着各商行掌柜开的提货条子,官府说这是合理行径,倒是那帮仓库人员不服东家之令,公开想将库房据为私有,才是暴民。” 众人都懵了,这也可以? 好像还真能说得过去,毕竟商行明着的话事人就是那帮掌柜,而不是他们。 第142章 抓人 “而且库房里的兵器也被搜出来,现在洛阳留守的军队已调用,除了运送至商行补货之人,其他人不准进出。” 这一句话,才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官字两张口,现在可以说这些粮库都是那些掌柜的,但物资售卖完,这些库房就会再度属于他们,至于那些兵器更不用说,毕竟掌柜的被对方控制在手上。 “王公…王公…” 众人正想问王林现在该怎么办,却见王林头一歪再度晕过去。 大家相互对视一眼,皆是郁怒不已又无可奈何,只得挨个起身回家,自己想办法应对了。 众人刚走,王林下一刻就醒了,他对着几人道:“今晚全部分散开,不必全待在上林坊中等着对方一网打尽。” “王公,他们不敢如此为之吧?”郑文栋面上浮现惊惧。 “李厥年幼,老夫接触不多,但从此次洛阳之局,他的勇武或是赶不上李世民,但必然比李世民更为阴损。 他本可以直面我等,但他没有,他要将我们在洛阳赚入的每一分钱全部给掏空,如此阴损之人,采取其他任何手段皆有可能。” “王公,您应该现在便出城。” 王林摇摇头:“你们出不去,老夫未必就能出得去,已经撕破脸皮,李厥不会轻易放老夫走的。” 恰在此时,房燕客以银行之人的身份登门求见。 “不见。”老王孙子愤怒道。 王林看了他一眼,这才对禀报之人道:“将人请进来。” 房燕客初进东宫时胆子极小,但随在李厥身边六年以来,变化也颇大,二十岁的他已经有些老房的风格了。 来到正厅,他对着王林深施一礼道:“晚辈房燕客见过王公。” 王林细细打量,好一会才开口:“你可是出自清河房氏?不晓得与梁国公是何关系?” “晚辈确实出自清河房氏,王公口中的梁公便是家祖父。” “原来是房相之孙,果然一表人才,此次前来是受何人之令,见老夫又为何?” “晚辈暂就职于大唐银行洛阳分行,此来是告知王公,之前银行放贷的抵押,现今因洛阳房价大跌,已经不足。 请示王公,是增加抵押物,还是提前还款?” “你这是趁火打劫,当时我们已给了抵押物,而且还款期限可是两年。”其中一位年轻人愤怒道。 房燕客也不生气,笑吟吟道:“合同虽说是两年,但合同里也明确说了,若是抵押物产生波动,不足借款八成时, 银行有权利处理抵押物,不足部分由贵方继续补全。” “你怎么不去抢,我等便是没有,你又能奈我何?”郑文栋明显是虚张声势,想试试房燕客打算如何处理? 王林没有阻拦郑文栋,此刻的他也是一腔的怒火。 李厥能这么轻松的完成布局,银行可谓是最大的帮凶,现在居然还敢上门来。 只能说他们一直催收别人的债习惯了,突然转换了角色变成被催的,内心根本接受不了。 “当时是王公签的协议,自然和你郑文栋无关,王公,三日之内如果不与银行协商还款计划或者提交新的抵押物, 那么银行有权利对您王家在太原的土地进行拍卖,以填充银行的损失。” “呵呵,梁公是个智者,也是个豁达之人,看来你不肖啊。” “王公勿怪,我也想豁达,要是您欠我的三五贯钱,我便做主不要了便是,可现在您欠的是银行的,我也是职责所在,告辞。” 小房在说这一番话时,面上的表情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来人。”随着王林孙子的一句话,门口顿时围上好几个仆役。 房燕客回头笑看着王林道:“王公,这是想留下某?” 王林面上阴冷,许久一挥手仆役退下。 “王公,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早做决断,告辞。” 房燕客一走,王林孙子顿时愤怒道:“爷爷…” “闭嘴。” …… 长孙邵刚到家,同样有银行的人上门,听到对方是来落井下石的,他再也压不住火,直接让仆役将人打了出去。 然而没一会儿,兵士便将整个府邸围得水泄不通。 “你们要做什么,难道要造反吗?让丘行恭来与老夫说话。” 长孙邵只是发泄怒气,没想到只过了一刻钟,丘行恭还真的现身了。 看到对方,长孙邵愕然,不过还是道:“郡公,你们这是为何,是看我长孙家好欺负吗?我这便禀报家兄,让他与你好好理论一番。” 这里的家兄并不是指家主,而是指在长安的长孙无忌。 “长孙家库房内私藏武器此为一,哄抬物价置百姓死活于不顾此为二,就在刚刚打骂债主此为三,长孙邵,跟某走一遭吧。” “丘行恭你敢,你说的这些我皆…皆不知晓。” “哦?那么想来是你们家主所为,我这便令人请家主随我们走一遭。” “不是,我…” 丘行恭轻哼一声,对着军士道:“客气点,人家可是不了得的大人物,当然,如果拒捕,不妨用些手段。” 长孙家主现身道:“郡公,如此行事不怕惹火烧身吗?便是要拿人,那也是官府之事,你等军士如此做,是要造反吗?” 丘行恭微还了一礼道:“家主,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平了银行的债务,何必与我一个粗汉在此磨牙,某只知忠君报国,其他一概不知。” 说罢又对带头的校尉道:“进去搜,看看还有何私藏的武器,此院中人不得进出,待本公禀明再说。” “丘行恭,你有此胆量!好,我长孙家便是谋反了,你问问陛下,他会诛族吗?” 他自然有这个胆量,如果说诛族的话,文德皇后一脉诛不诛? 丘行恭没有生气,而是看向旁边的兵士道:“还愣着干什么,人家都承认谋反了,给老子抓起来。” “你…” 丘行恭看了长孙家主一眼淡淡一笑,这帮人啊,一个个高高在上习惯了,只准欺负人不准别人欺负自己。 还一家之家主呢,也就这点能力。 同样的事也发生在元家,还有其他几个本地的世家当中。 这次发动的太过突然,而且洛阳城已经被戒严,所以消息根本传不出去,这也让世家的能力根本显现出来。 当然就算走漏了消息,李厥也不怕,他和李二已经谋划好了。 第143章 表态 承福坊中,贾敦颐与丘行恭一起来的,包括王林在内,该抓的都抓了,两人总要请示李厥接下来怎么办。 “殿下,罪名很详实,但他们身份不一般,是否押解京城来处理?”贾敦颐当先道。 “为何要押解京城,他们的身份哪里不一般了,无非就是寻常百姓罢了,难道一个洛阳府还处置不了几个犯事的百姓?” 丘行恭抱拳:“殿下,没有陛下之令,不可随意杀人的。” 李厥让无意到自己书房,片刻捧着一个盒子走了出来,将盒子递给丘行恭让他自己看。 打开盒子,里面是陛下亲书,只有一句话:洛阳事全由皇太孙处置,如朕亲临。 看完之后,丘行恭将盒子收起还给无意,这才请礼道:“还请殿下下令。” 李厥的目光看向贾敦颐问道:“他们该如何定罪?” 贾敦颐也明白了,皇太孙压根就没有要草草收场的打算,把他们的钱财给收割了还远远不够。 “诸司计平物价不平者,计所贵贱,坐赃论;人己者,坐盗论;诸造器用之物及绢布之属,有行滥、短狭而卖者,皆杖六十。 私藏甲弩、槊者,杖二十,徒一年; 多者,杖五十,流三千里。” 贾敦颐对大唐律法还是记得很牢,这里第一段讲的是哄抬物价的罪,第二段则讲的是私藏武器罪。 “那便如此处理吧。” 贾敦颐大骇,再度躬身道:“殿下,王林已是六旬,恐无法再受杖刑,若是不慎出了人命,臣恐世家会反噬。” “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施刑那一天,孤会亲自到现场看着。”李厥面上表情淡然。 贾敦颐面露感激,李厥答应亲自到场,说明就不会把他扔出去挡枪了。 知晓李厥心意已决,他便问道:“殿下,何日宣判?” 李厥算了一下时日,这帮人被抓有两天了,洛阳至京城来回要八日左右,看来自己短期内还是走不掉,思忖一番:“十日后。” 让贾敦颐离开,他再度看向丘行恭就客气了很多,毕竟丘行恭是跟着李二打天下的老臣。 “丘公,孤此行多亏了你。” “殿下何出此言,您是君我是臣,况且也无甚辛苦,比和陛下出征时要轻快多了。” 李厥淡淡一笑道:“丘公可不兴有享乐之心,孤年纪见长,还打算收拾一下大唐周边的宵小,到时还想着丘公可当孤之先生,随驾左右。” 丘行恭双目一亮,单膝下跪:“臣虽老,但仍可跨战马冲锋,不敢作殿下之先生,还请殿下允臣为前锋。” 都是老将,平时看着蔫巴,但一听要出征上阵,个个立刻就精神了。 “去吧,好好将养身体,这一天很快的。” “喏。” 丘行恭站起转身便走,腰背挺直,步履轻快。 “殿下若出征,不应带着年轻将领,培养他们吗?”见人离开,一直在旁边的张柬之不解道。 他的意思很好理解,老将们都是李二的班底,他们或会尊敬李厥,但不会惧怕李厥,但若是李厥亲自培养的勋贵集团则不然。 “老兵不死,只是会逐渐凋零。廉颇老矣,他们的时间不多,但他们身上所展现的精神,是需要我等继承的。 孤想着,只要他们愿意上战场,哪怕只能坐车,孤也会带着他们,只有在战场上,他们或许才会不觉得自己老了。” 张柬之不是很理解李厥这样的心思。 李厥并不纯粹的只是从执政者的角度出发,更多时候他是从一个见证历史的角色,程咬金、李靖、尉迟恭、牛敬达、李世绩, 大唐新立时的名将何其多矣! 除了三国时期,鲜少有一个时代,能让后世记住这么多的武将,个个耳熟能详,每人皆有自己的传奇。 李二不会擅杀一人,他李厥作为一个穿越者,作为李二的嫡孙,难道他就做不到了! 善始善终,并不是给他们富贵让他们过好日子,而是让他们觉得自己活着一天,还有活着的价值,这便是真正的善始善终。 “柬之,银行的账目要尽快做平。对了,关于此次银行的运作,你也要做好总结,对于其他分行的开张予以制度性的补充。” “喏。” 让张柬之去忙,他则回到书房开始写东西。 ‘孤巡视洛阳,恰遇有王、长孙、元氏等人,哄抬物价,抛洒劣币,劫掠百姓。 城中粮价一日三变,盐价更是达到一百五十文一斤,百姓向天哭嚎,恐无生路矣,卖房者众,卖儿卖女者亦有之。 此为大唐之盛世? 孤行雷霆之手段,已将元凶捉拿,其罪有三:其一、哄抬物价扰乱市场,置民生死与不顾;其二、百姓无以生计,几家借此侵占百姓之田亩,当为硕鼠; 其三、私藏盔甲、槊等长刃,或有造反之疑。 孤当问诸卿,此事欲如何处置?’ 写完之后,便交给无意道:“八百里加急,送至长安。” 出来后,对薛礼道:“准备一下,陪孤出去逛逛,这都两个月没出门了。” …… 李厥一行人走在洛水边上,洛阳还是之前的洛阳,唯一不同的是,很多地方都变成了大工地,街面上闲散的人少了很多。 “贾刺史还算是有能力的,开发区那边也动工了,对于这次的风暴,百姓也渐渐的不再议论。” “萧若,若是按钱财地位的多寡,我们可以将人分成三个阶层:资产阶级、中产阶级和无产阶级。 我们作为执政者,尽量做到的是一碗水端平,当实在端不平时,我们首先要保护的便是无产阶级的利益,因为他们是底层,抗风险的能力最弱。 若是我们保护资产阶级,时间长了,朝堂甚至是整个天下,都会被资本所绑架。” 萧若若有所思,好一会才道:“大王此次行事,便是保护无产阶级?” “差不多吧,不过可以确定一点,真正的贫民在这次风波中,只要够勤快,损失必然是最少的,资产阶段虽然损失惨重,但他们抗风险的能力强, 而中产阶级…” 说到这里,李厥闭嘴了。 萧若正待再问,便见不远处围拢了大量的人,还有衙役在那里。 走到近前,李厥对一个衙役问道:“怎么了?” 衙役正待开口骂,眼神一扫看到了李厥这一行人,衙役别的本事没有,但都有一定的眼力,赶忙咽下要骂的话,解释道: “南城郭二跳河了,刚把尸首打捞上来,这已经是几日来的第十一人了,唉。” 李厥默然,这便是他中级阶级的下场,有人被打入尘埃后选择了苟活,有人则接受不了前一刻身缠千贯,后一刻一无所有的落差。 第144章 白马寺 萧若终于明白了,李厥之前所说那句话的真正意思。 李厥在说此话时,或多或少还带着一丝怜悯,但他却不这样看,在他看来,这帮人是咎由自取,狮子再掠食一只豹子时, 你一只糜鹿居然也站在场中,还想着从中渔利,你不死谁死。 时至中午,李厥又转到了一个工地,看到不少百姓正在吃饭,吃的算不上好,粟米饭再加上一勺子干菜,每人还能分得一小块干鱼。 菜量就这么多,但粟米饭管够,能吃多少不会限制。 他还看到不少妇人,打好了饭菜便缩到一个拐角,然后便将碗中的饭菜全部倒入另一个碗中,递给了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这才拿着碗重新去添饭。 鲁通安排的食堂人员发现了,面上顿时大怒,李厥正想上前解围,却听那食堂人员怒道: “你看看,孩子吃饭便好好吃,洒了半数,一点不懂得珍惜粮食,还有你,天天如此劳作,一点油腥不沾想累死不成,把咸鱼夹过来自己吃了。” 妇人大骇,从孩子碗中夹过咸鱼犹豫一下直接塞进了嘴里,食堂人员也没走,就看着她将咸鱼咽下,轻哼一声说,下次再这样就罚,这才离开。 说最狠的话,干良心的事,看到这一幕,李厥对鲁通的印象又提升了一分。 曾经的李厥,在那个物资丰富的年代,很多老板也会在食堂上抠馊,更别提现在了。 兴许是看到人性光辉的一面,李厥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看了眼天色,他想着是不是去外城的开发区工地看一眼, 恰在此时,无意来报。 “大王,贾刺史令人来请示,言王林恳求见您一面,是否同意?” 李厥还真的好奇,对方要和自己说什么。 “可以,明日午后,让贾敦颐安排。” 说完,他便往东门的方向走。 开发区的图纸他已经给了鲁通,与长安的布局一样,很是简单,一个大院子内,十字型的布局,出口和入口分别在前后, 入口前为交易大厅,每天更新园区内各个产出的市价,还有一些样品。 来进货之人,便在此处完成交易,通知作坊进行发货便可。 …… 白马寺始建于东汉永平七年(公元64年),是佛教传入中原后第一座官建的寺庙, 不过在东汉末年时,袁绍攻打洛阳,恐百姓逃窜,便一把火将洛阳周边的建筑全部烧毁, 到了曹魏时期,曹丕令人新修白马寺,让之重焕新机,不过接着又经历了西晋、北魏两次动落,让其又再度被损毁。 所以当下的白马寺,并没有印象中的那么宝相庄严,反而是破破烂烂的。 然破的只是表面,毕竟白马寺共有度碟三十七份,虽官方认可僧身只有三十余人,但寺内出家的僧侣高达百人。 虽然破败,但因历史悠久,这里的香火一直不错。 僧人多倡行苦修,按说这里的香火足够他们生活,但不仅人心不足,连佛心同样不足。 这些年,不仅侵占了越来越多的土地,寺庙中的香积厨,也被变成了高利贷的本钱。 就在昨天,狄仁杰终于得到了李厥的示意,可以对白马寺动手了。 自从两个多月前,李厥将此事交由他来处理,好几次他都想将自己的方案汇报一下,不过每次自家大王都挥手不听,说交给他处理了,处理的好坏都是他的事。 这是大王对自己的信任,更是施压的责任。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反复的推敲,一刻不停的收集着证据,等的便是今天。 清早,他便带着一旅军士,包围了白马寺,没有驱赶信徒,刚好在此做个见证。 没一会儿,一个五旬左右的和尚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近前。 “贫僧空了,敢问施主这是何为,佛门清净地如何能动刀兵?” 狄仁杰看着老和尚,学着对方双手合十道:“某乃是凡俗之人,只是前些时日得普贤大士托梦,教弟子言,有教众不兴佛法不修己身,专司经营,荼害人命,令弟子前来施戒。” 普贤大士便是指普贤菩萨,也是佛家专司戒律的佛。 老和尚愣了愣,不过立马又含笑道:“施主能得菩萨托梦,想来颇具慧根。白马寺众僧每日只知修身念经,何曾犯下世俗孽障, 若真有,还请施主明言,佛门戒律必不轻饶。” 老和尚还挺有意思,话说得虽客气,但表达的含义则很刚硬,如果谁犯戒了,自有佛律惩戒,用不着狄仁杰多管闲事。 狄仁杰也懒得再磨牙,向后一招手,便见两个兵士押着一人上前。 “老和尚,你认识此人吗?” 空了看了眼被押之人,点头道:“贫僧不识,但想来我佛是识得的,迷途之人该用佛法点醒,施主可将此人交于贫僧,相信在佛法的教化之下,会消了那无业之障,得身心之圆满。” “你佛认识他?那太好了,就怕你们不识。”说罢,踢了一脚跪在地上的人道:“说吧。” “饶命啊,某只是听命行事。” “张二,你是听何人之命?” 张二犹豫了一下,还是指向了老和尚身后的一个大和尚。 “一派胡言,贫僧何曾与你有交道?” “这位大师别急啊,且听他说说,若是不对,某必让他知晓污蔑我佛的后果。” “这位施主,你要审便审,何必在我佛门清净之地,且此人贫僧不识,如此之说本就为污蔑。” “我说了别急,你这个和尚怎么一点耐心都没。”狄仁杰面上变冷,已没了之前笑呵呵的模样,接着便看向空了。 “老和尚,你们这佛心修得不行啊!明心见性,当先静心,啧啧,看看我比你们都懂。” 说罢,再度踢了一脚张二:“接着说。” “某是拿人钱财做事啊。白马寺放贷,但很多贷他们不便去收,便委以某来收账,每收一笔获得些许钱财度日。” “贞观十八年,你因收账,打断一商贾之双腿,逼得对方不得己,夫妇双双服毒自尽, 贞观二十一年,你收一农户账,对方提出秋收以麦抵扣,你等不及逼其将田卖与你,连田中尚青的麦子也未放过,一家四口没了生计,全部投河而亡。” 第145章 全抓了 狄仁杰拿着一张纸,继续念着张二的恶迹。 “贞观二十四年,还是你,因一家到期未还,你看中对方女儿,逼其卖女,你将对方女儿强占,半载之后卖入妓馆, 其女儿不堪此辱,得脱你手便在妓馆自尽了; 贞观二十七年,你看中洛水西边上百亩土地,先令人连夜毁了百姓庄稼,百姓无以生计,你又劝其从白马寺借贷, 签下借贷之后不久,你便上门勒索对方卖地,三家百姓因你差点全部灭家; 还有近些时日,洛阳城中自缢、投河者,十之三四皆是因你而起,你说说官家该如何处置于你?你幕后又是受何人指使?” 张二抬手便指向空了后边的大和尚:“是他,他让我这么做的,每次我所占的土地,也是应他的要求。” “混账,贫僧乃是出家人,如何会做此等事。”大和尚大喝,不过语气中多少带着点色厉内荏。 狄仁杰轻哦一声便问道:“那敢问这位大师,张二所侵占的田地,是否属于白马寺?” “白马寺是花钱买来的,并无强占一说。”大和尚狡辩。 “哦,既然是合法的买卖,那该有交易凭证,保甲、里长和官府中人作保,大和尚,把凭证拿出来给某看看。” “没有凭证。” 狄仁杰又踢了一脚张二:“没凭证你也卖地?” “某没有卖,那都是交给白马寺抵账的。” “人命官司呢?” 张二再度一指大和尚道:“是他,都是他让某做的,某真的只是听命行事。” “胡说,贫僧何曾让你荼害人命。” 狗咬狗一嘴毛,狄仁杰一挥手:“将此人给拿下。” 随着此话,军士动了起来,不过众僧侣也动了,数十人将大和尚围在了中间。 狄仁杰面上带笑看着空了道:“住持,这些事你知情吗?” 空了面上平静看着狄仁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你也认罪了是吧,来人,将住持一起抓了,若有反抗,则以谋反论处。” 空了懵了,罪过二字就是个口头禅,自己啥时候认罪了? “施主,你如此行事,不怕佛祖降下惩罚,受那轮回之苦。” “空了,白马寺言是寺庙,依某看来,便是大厦梁柱之蛀虫,你等每日念经,潜心向佛某自不会与尔等计较, 但尔等假借佛陀之名,行敛财之事,佛言人生三毒贪嗔痴,你等贪得无厌,置百姓死活于不顾,强占民田,煎迫人命。 该下地狱的是你等,还好意思口宣佛号。” 说罢,又对军士道:“别愣着,给某全抓了,一个也别放过。” 这边在抓人,另一边狄仁杰对众信士道:“心安是佛,身安是佛,既然向佛,又何必来此祭拜,既然是佛,又何必拘于善信士的礼仪。 尔等拜佛之前当想,心中可曾忘却祖宗,可曾教导子女。 天天往这里跑,尔等所求是何?求财、求子、求平安?某告诉你们,佛陀给不了尔等这些,速速回去,安生过日子。” 百姓并没有躁动,一部分聪明的,也听明白了,这白马寺的和尚不是个东西,剩下还在迷糊的,他们或许是信佛的,但绝对不会为了这几十个和尚,与当兵的硬扛。 渐渐地,大家便开始下山。 “校尉,着人搜,账本封存,香积厨所有的钱都是赃物,也一并带回。” “喏。” 狄仁杰拍了拍手,再度看向被押解住的空了轻嗤一声,便当先往山下走。 …… 长安城,朝会还在继续,太监正在念李厥写给众官员的书信。 “孤巡视洛阳,恰逢…” 书信念完,李二面上平静的看了一眼众人,许久方道:“此信乃是太孙问计于诸卿,便不在朝堂上商议,朕乏了,退朝吧。” 百官与身边人对视一眼,吏部侍郎崔平同立刻出班:“陛下,若有人犯罪,自有国法处置,太孙如此问计群臣,臣以为不妥。” 李二淡淡一笑道:“这么说,爱卿是赞成依国法来处置?” 崔平同立刻哑巴了,依国法此事也是可大可小,只得硬着头皮道:“臣并未此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 “这…” “怎么,朕问的话你也不想回复了吗?” 崔平同都想扇自己一耳光,刚刚一时情急,只想着不能让百官表态。 李厥这一计看似简单,实则能起到的效果很巨大,而且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就是要逼着百官表态。 当世家想着事后裹挟朝堂,他们也必然要拉拢百官,若百官此时表态,他们的拉拢势必是起不到效果。 若是百官不表态? 那则代表他们站队了世家,作为皇储的李厥会轻易放过他们? 没错,李厥就是逼着百官站队,而且可以确定,百官不想得罪世家,更不敢得罪他,两相比较取其轻,怎么选择,他们不笨。 崔平同也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所以不想让百官表态。 但李二一句反问,他立刻不知晓怎么回答了,因为他无论怎么回答,都代表他已经表态了。 “吏部侍郎?”李二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崔平同浑身一颤,额头上也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双眼一闭咬牙道:“臣自然赞成依国法而行。” 李二面上顿时如沐春风道:“崔卿原来也是刚正之人,朕差点错怪了你,恰好你崔家主便在京城,稍后朕会将此事告知他,让他也高兴高兴,到底是家中培养出了好儿郎。” 目光一扫,又看到另一人:“卢爱卿,你又是何意?” 卢湛正在默念‘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听到李二此话,面上顿时僵住了。 这一刻,他将崔平同家里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一遍,真是猪队友,送上门让李二宰。 但李二问了,他也只能回答:“臣以为,应该着人细细调查此事…” “哄抬物价,私藏武器,抛洒劣币,此行置民生死与不顾,无视大唐纲常,难道卢爱卿听到后一点不气愤吗? 一点不为那些百姓感到疼惜吗?难道卢爱卿也是铁石心肠,毫无怜悯之心吗?” 李二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卢湛也明白,今天不表态是不行了,只得回道:“陛下,臣自然痛恨一切盘剥百姓之人,臣赞成依国法而行。” “大善。” 李二赞扬一句,又将目光看向了郑鼎:“户部侍郎,你怎么看?” “臣…臣赞成依国法而行。”郑鼎很光棍,也懒得再挣扎了。 第146章 李二的雄心 其他三家纷纷表态,至于陇西李氏,李二压根没问,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王氏的一位臣子身上。 “陛下,臣王氏一向耕读传家,人心厚善,岂会因钱财之因行为祸之事,臣请陛下彻查,想来别有隐情。” 其他三家可以表态,他不能,因为三家所抓的都是一些二代,只有他家是家主亲自被抓了,这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一旦家主定罪,那么整个王氏也就完了。 “你是说,太孙抓错了?” “臣不敢,但臣想着或是太孙受了他人蛊惑。” 李二微微点头,笑看着他道:“你既然如此认为,朕便允你亲走一遭洛阳,看看太孙到底是受了何人蛊惑。” 说罢,便对畅清道:“着人亲送他去洛阳,让他去问太孙。” 不等畅清回答,李二再度起身宣布退朝。 众臣各自回班,路上相近之人必然要议论两句,一部分人表现的事不关己,一部分则是愁容满面。 世家一直在防着李二,没成想李二没动作,李厥这个小子居然先跳出来了,以迅雷之势发动了对世家的攻击。 …… 长孙无忌直接回了家钻进书房,又让人叫来长孙冲。 长孙冲禀报入内时,刚好看到自己父亲停笔。 “你亲去一趟洛阳,将此信交于厥儿。” “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长孙无忌便将今日朝堂发生的事给说了,随即叹息道;“一群蠢货,为了钱财已无法无天到此种地步,恰好被厥儿游历发现了。” 长孙冲则在看信,看完之后皱眉道:“父亲要为他们求情?” “唉,家族血脉本就单薄,况且现今的家主乃为父之兄,少时与我有恩,怎可袖手旁观。” “父亲,这是要交恶厥儿?” “为何如此说?只是让你单独走一遭,明面上我定然是支持他的。” 长孙冲叹息一声:“父亲,您还是不够了解厥儿。” “有何看法直接说就是。” “父亲,这次洛阳,若是长孙家针对的其他世家,甚至针对的是贾敦颐,此事必然有回旋的余地, 但他们剥削百姓,若是厥儿不是路经洛阳,那洛阳百姓当如何谁也不知,这便触了厥儿的逆麟,他一向将百姓看得重,您又不是不知。 此信若是传递过去,厥儿听从了,他心中不顺,他若是不依,父亲心中不顺,这便是交恶的开始。 厥儿听从了,若让陛下知晓,陛下又该怎么看? 若孩儿是厥儿,最好的办法便是不打开,然后一把火将信烧了,权当父亲没有写过这么一封。” 长孙无忌叹息一声道:“为父又何尝不知,只是心中难安,恐厥儿年少性急,真的一网打尽了。” “父亲,您这是急得没了章程,此事,您更应该去向陛下哭求?看在姑母的面子上,求陛下谕令。” 长孙无忌愣了愣,随即苦笑:“还真是乱了方寸,直接去信给厥儿确实不妥,我这便再进宫。” 说罢,他便进了宫,只是片刻畅清出来,言郑、卢、崔三家家主在殿中,陛下正在接待,让他稍等。 殿中,李二给三家家主赐了座,便明知故问的问他们来意。 崔家主起身道:“陛下,自陛下兴兵于太原,世家多有助益,未曾有半分反心。 大唐许多年,我等几家也只是苟涎残喘罢了,还请陛下放过我等。” 李二默然不语,卢家主见此,也起身说道: “陛下,我等耕读传家,早不闻于朝堂,陛下要如何才能放过我等呢?” 看似是示弱,实则是嘲讽,李二自然听得出。 “耕读传家,积善之家?那朕问尔等,洛阳之事,你们家中皆有参与,罔顾百姓,你们便是这样积善的?你等邈视律法,读的书在何处? 今日朕若不处理洛阳之事,朕还能坐在这龙椅之上吗? 三位先生,你们都是饱读之士,还请教教朕,这大唐该如何管理?” 三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似乎李二说的不是他们。 “请陛下放过洛阳之事,我等会给予百姓补偿。”崔氏道。 “若朕不允呢?” 三人齐齐起身道:“那臣等告退。” 李二看着三人语气冰冷:“请三位先生便留在长安吧。” 三人面上古井不波,崔家主淡然道:“陛下这是要老夫三人的命吗?” “朕已出动左武卫,一支进驻范阳,一支进驻清河、博陵,一支进驻荥阳,尔等若离开长安半步,朕便以谋反论处。” “李世民,你敢!”郑家主顿时怒道。 李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想起一事道: “三位先生皆饱读之士,还请针对洛阳一事共拟一篇文章,朕打算发在邸报上,朕也知尔三人刚烈,说不得明日朕就会收到三位一起身死的消息, 你等可以死朕管不着,朕要做什么,当然也不需要再向死人交待。” 三人再好的涵养此刻也绷不住了,愤怒道:“李世民,你就不怕再复隋末,烟尘四起吗?” 李二轻哼一声道:“朕的宝刀长夜嘶鸣,深恨敌寇太少,饮血未满;朕的将军们,生恐无仗可打,功立不足; 大唐百万府兵,每日都要侧耳细听,盼着聚将鼓响,这样他们便能搏一个封妻荫子; 朕二十余年大治,国库充盈,库仓丰满,你等真以为朕会是那杨广? 朕便是动用内帑便可打一场灭国之战,你们呵呵,依朕孙儿之言,无非就是自汉始,仗着祖宗恩荫的一群硕鼠罢了, 如马之毛癣,人之疥疮,朕若真动用雷霆手段,忍得一时之疼,这疾,尔等认为当真去不了?” 说完这些,李二突然有些意兴阑珊,挥挥手让他们可以滚蛋了。 三个老头面上有愤怒、有悲怆,他们知道,李二说的真真假假,但他们若是要赌的话,至少自己的老窝肯定是没了,自己的嫡亲肯定会被灭, 到那时候,自己的坚持到底又是为了谁呢? “郑公,如何?”崔家主问了一句。 郑家主许久未开口,突然看了眼天空,双目含泪道:“虎是喂不熟的,一旦成长起来必会反噬。” “当徐徐图之。”好一会,卢家主说了这么一句。 “洛阳之事不给我等徐徐图之的机会,王公如何能受刑?” “去信王家,新立家主吧。”郑家主说完这一句,三人对视一眼,当即微微点头。 第147章 高情商的老程 鱼死网破,是需要大决心的,不说死个万人,至少自己嫡系的千人肯定会在第一时间没了。 三个老头,加起来已近两百岁,他们或许会为了世家的威严主动去死,但他们不敢让整个家族跟着一起。 毕竟,到时他们死,李二伤,便宜的只能是其他人。 他们同样也清楚,如果这次王林定罪,则是对世家的一次打击,因为世家本就一体,现在却要他们见死不救或者说落井下石。 今天有王林,想来明天还会有第二个。 李二一旦决心已下,就不可能杀一个王林就收刀的,怕是三人和李世民都明白,此事没完。 回到各自家的三人,第一时间都在干同一件事,便是去信家中,一是新立家主,自己被困长安,家里不能没有主事之人,所以他们要退位让贤, 其二则是分家,做好万一的打算,不能让李二一网打尽。 …… 且不说三人如何定计,畅清主动到了殿门口请长孙无忌,无忌入殿还未开口,李二却当先说道:“辅机来了啊,坐吧,朕真的是老了啊。” “陛下身体健壮尤胜早几年,何故有此感慨?” 李二笑了笑,目光看向殿外叹息道:“朕这段时间,经常梦到了朕的舅舅,他问朕为何要灭窦氏满门?灭他们时可有痛心? 朕回,朕自然痛心,毕竟是朕母后一脉,血脉相连如何不痛! 但朕不能不灭,窦氏一直在暗暗培植势力,资助外邦,未必没有颠覆大唐之心,朕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朕,便要断送了大唐。 所以朕虽心痛,但从未后悔。” 长孙无忌老郁闷了,自己话还未出口,便被李二给堵住了。 李二为了天下,可以杀自己的亲舅舅,你长孙无忌难道好意思为自己的本家堂兄求情? “朕登基后,观音婢一直求朕,不要重赏长孙一族,还逼迫你辞职,虽未告诉过朕,但朕也知晓。 她怕啊,怕她走了之后,朕会对长孙家不利,更怕她的儿子像朕一样,将屠刀举向了自己的亲舅舅。 你我虽是君臣,又是亲友,你向来也知分寸,便是不看在观音婢的面上,朕又如何会这么做呢。 便是朕某日走了,厥儿继位,他是个情长的,自然会厚待长孙家。” 说到这里,李二的眼泪落了下来。 长孙无忌突然一屁股跌坐地上,哭嚎道:“陛下啊,别再说了,臣想皇后啊,臣想臣的妹子啊。” 李二擦了一把脸,将他扶起道:“你我君臣相知四十年,朕还想创就一篇史上佳话,大唐如此,有你之功,史书有记,朕心中同样有谱。 你今日前来,朕知晓是为何事,本以为你仗着与厥儿亲厚,会亲去信给他,没想到你来求朕。” 长孙无忌心中暗叹,这下还真的差点犯下大错,好在儿子睿智点醒了自己。 “辅机啊,你也太高看那臭小子了,依他那纯良多善的性子,灭族的事他是做不出来的。” 这话看似是在贬低李厥,实则语气中的骄傲、欣慰之情谁都能听得出来。 谁也不想自己看中的是个绝情之人,当然李二更不想自己看中的是一个软弱之人,恰好李厥在这两者之间寻到了一个平衡点,这个点让李二最为欣赏。 “是臣心乱了。” “无妨,刚刚和那三个老头说了一番话,惹了一肚子鸟气,你便留下吧,中午陪朕喝两杯。” “陛下,太孙再三叮嘱,陛下午时不得饮酒。”畅清很不合时宜的提醒道。 李二的面上先是讪然,随即变成了猪肝色,恼怒道:“畅清啊,你现在听那浑小子的话,都不听朕的了不是?” 这话诛心,李二也是想吓吓畅清,好达到自己的目的。 “只要是为陛下好的,臣自然要听。” 李二抬手指了指畅清,然后对太孙无忌抱怨道:“看到了吧,朕这个天子,当的也甚为憋屈。” “陛下,长乐公主又有了身孕,她甚为想念陛下,可惜身体不便,陛下若是有闲,不妨去看看女儿。” 李二顿时了然,对着畅清道:“你…你去中书省问一下褚遂良,商部的事运转的如何了,朕去赵公府邸便不用你随驾了。” 畅清看了一眼长孙无忌道:“赵公,今日之事臣会如实汇报给太孙的。” “咋的,厥儿还会找我麻烦不成。” 到了长孙府之后,长乐先是上前请了安,李二看到她又想起了皇后,不过知晓女儿有孕在身,恐她情绪波动,所以很好的掩饰了。 待所有人请了安,酒菜上齐,长孙无忌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辅机啊,朕还有一事头疼。” “若是臣能解忧一二,您直言便是。” 李二喟叹一声道:“便是青雀,厥儿来信告诉朕,这次洛阳之事青雀也参与了。” “和世家一起?” 李二微微点头:“他的那个身体啊,若是朕现在强令其就藩,恐还真不一定能受得了远行之苦,朕一直是爱他的, 但是朕不能因为疼爱,便将储位交给他。 厥儿为储,现在不仅是朕满意,百官也甚为满意,虽说朕可一言而断,但君臣相得少了波折岂不更好。 且在朕看来,厥儿虽小,但以后将大唐交给他,朕也会更放心。” 长孙无忌同样觉得此事不好办,其实这段时间李二已经削减了李泰不少的力量,也算是变相的敲打,但李泰始终不醒悟。 “厥儿怎么说?” “厥儿告诉朕,言他四叔这是疼他,故意给他设置障碍,便是锤炼他的处事之能。” “陛下,最和气之人,也容不得他人再三的撩拨,厥儿的性子,您知晓,我也知晓,但就怕青雀越来越过分啊。” “朕知晓,朕再好好想想。” 对于李泰的处理,李二的做法,长孙无忌认为有些不妥,再这样下去,李厥就算脾气再好,继位后也会干掉对方。 所以李二现在的纵容不是爱,而是害了李泰。 …… 卢国公府,正在吃午膳的程知节,夹起一块肉看了眼,然后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又将肉放下了, 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有好一会儿。 他老婆崔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道:“郎君,这是嫌弃饭菜不可口,还是嫌妾身在这里碍眼了,直说便是。” “夫人啊,你不知晓,今日朝会发生的事,为夫的心啊,一直不安定…” 他将朝堂上的事给说了,崔氏哪还不明白自家郎君的心思。 作为大唐勋贵的一员,老程虽出身于北齐官宦之家,但与那帮老牌的世家还是不能比的,作为新兴的家族,他自然是站皇帝这一边的, 但自己老婆可是五姓崔氏之人,所以他才会为难,当然是做样子,还是真为难就不得而知了。 听说此事,崔氏翻了一个白眼道:“郎君顾及妾身的想法,妾身已是感念,妾身是程家妇,死了当要入程家之祠,可不是崔家,夫君若是为难,岂不是不认妾身是程家人?” “为夫怎么会如此想,只是恐丈人一门…” “他们是他们,咱家是咱家,他们若是生活不济,到时郎君见怜匀一点便是,在家族存亡攸关的事上,他们自也不会为我们考虑。” “当真心里话?” “你到底吃不吃了?” 老程将筷子一搁,哈哈一笑:“夫人先用,我先把信写了,这事存在心中吃啥也不香。” 来到书房,铺上纸后,他沉吟一会写道: ‘俺老程觉得,既是蛀虫,那就全灭了干净,太孙,俺老程丈人家是崔氏,也不是啥好玩意,您切不可看在俺老程的面子上轻饶了他们。’ 写完之后,检查一番满意的点点头,将书信装好封漆,来到门外道: “程小,把这信送至洛阳一定要快,骑家中的好马,一定要赶在那帮迂腐文人们的前面。” 交待好一切,坐回餐桌,看了一眼便埋怨道:“大好的日子怎可无酒?” “你啊,以后中午不得饮酒,上次太孙给所有老将都写了一封信,让你们保重身体。” 老程轻哼一声,又像之前那样,挑着一块肉挑起又放下。 “你到底吃不吃?” 第148章 见王林 房玄龄与大儿子也在书房,大儿子今年已近五十岁,目前也升任至礼部侍郎。 贞观伊始,礼部尚书为卢宽,贞观六年改任陈叔达,不过陈叔达不久病逝,卢宽再次调任礼部尚书,现在年龄大了,几乎不怎么管事, 所以房遗直实则已经在行礼部尚书之职。 对于这个安排,老房还是挺满意的,大儿子为人谦和,但机变不足,礼部虽相较其他几部没啥存在感,但也更清贵。 “父亲,此次皇太孙如此做,实则是逼迫百官表态,不若由孩儿去信洛阳。” 房玄龄原本面上含笑,听到此刻便想动手,但手刚扬起,居然看到了大儿子头上已经有了白发,缓缓的再度放下。 “遗直啊,世家已是昨日黄花,你在朝堂也看见了,陛下和太孙配合默契。 陛下龙行虎步,当是智谋无双,而太孙自五岁初鸣,可谓是算无遗策,若是没有把握,自不会向现在这般行事。” “那太孙为何要逼百官站队?” 房玄龄到底是没忍住轻啐了一口儿子:“何用站队,何来的站队之说,我等皆是陛下的臣民,便是老夫为世家说话,便不是大唐的臣子了? 太孙如此行事,是想告诉我等,不必再巴结世家了。” 房遗直一怔,是这个意思吗? 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样,太孙是想告诉所有的仕人,一是世家并不像大家想的那么高尚,一个个唯利是图,不顾百姓死活, 其二则是告诉仕人,世家已经没了隋时那么大的影响力,皇家随时可以拿捏。 “父亲,您是打算自己写?” “为父自己动笔,顺便和太孙交流一下心得。” 见儿子又是不解,他很是郁闷啊,不过对于家里的二代他已经放弃了。 老大谦和但不知变通,老二惧内,老三平庸少谋,老四未动先喊苦,没有一个可传自己衣钵。 倒是孙子辈给了他一些惊喜,房燕客一改之前的懦弱怕事,渐有独挡一面之风。 “你告诉为父,若是你来替太孙决断,接下来如何对付世家?” 老大想了想道:“趁他病要他命,世家已现颓势,当行雷霆扫穴之威,尽快清除。” 老房先是点头,对于儿子能说出这一番话来,他还是挺欣慰的,但片刻又摇起头来。 “你说的法子是陛下的手段,而不是太孙的手段。要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算是现在清除世家,大唐不至于混乱,也会是一记重创。 在为父看来,太孙必然还是会采用更加怀柔的办法。” 见儿子尤不解,老房也没有再解释,让老大铺上纸,他提笔开始写,年纪大了,他的手也抖得厉害,字已没了之前好。 房遗直凑近,想看看父亲写的是什么? ‘汉定远侯驶夷,其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终成仁义之君,明帝崩章帝得统,令定远侯回防,放弃西域, 然于阗百姓跪地相求,疏勒官员以死相救,此为收夷之心第一人矣。’ 写到这里就结束了,压根没有任何的表态,好像就是和李厥探讨一个典故。 “父亲这是…” “不懂,自己翻书去。” …… 魏王府邸,李泰今天头疼,压根没有上朝,不过朝堂上的事他也很快便知晓了。 听到在洛阳的世家被李厥一网打尽时,他先是气愤,不过很快猛的坐起,面上浮现一丝笑意,整个人陷入了沉思,眼角的肌肉也不时的抖动着。 只是损失了些许钱财而已,这又有什么,现在的世家想来和李厥会不死不休了吧。 若自己是李厥,洛阳之事一了,便会快速回京,这样才更安全。 李厥会回来吗?想及此他便叫来了人。 “本王派去洛阳的三个人还是没有信息?” “没有。” 李泰瞳孔微缩,这个时候还不回来很不正常,而且是三人啊,一人还能说是出了意外。 被李厥知晓了?那么他应该告知父皇。 片刻,他将心中的不安按下,对着来人道:“动用暗士,本王要知晓皇太孙接下来的动向。” “喏。” …… 这一天的长安,个个都在奋笔疾书,有像老程那样,写的粗俗易懂的,也有像许敬宗他们,写得一篇好骈文的。 长安到洛阳的快马,那是一批接着一批。 李厥并不知晓这些,他进了洛阳行宫,这是他来洛阳近三月第一次进行宫。 在乾阳殿中,他坐在上首,看着贾敦颐带着王林走进殿中。 “贾卿家辛苦,先到文成殿暂候。” “臣告退。” 王林也不行礼,看着高座在上的李厥,身边的无意正要喝止,也被李厥给制止了。 李厥走下台阶,笑看着王林道:“王公,看清了吗?” “臣不知,殿下是何日来的洛阳?来后不及时放粮,看着百姓挣扎,看来殿下也并不如外界所传爱民如子。” “原来你想见孤,就是想和孤议一议德行,也行,孤奉配。” 第149章 成王败寇 “孤若是放粮,岂不是让你等有了全身而退的机会,这是孤所不允许的。 至于说孤不管百姓死活?那是你的看法,孤兴修洛阳之屋宅,提高了三倍工钱,发放粟米,这些便是保证百姓能生存的下去。 倒是你等,一个个人前讲义,修桥铺路,实则背后人心狗替,可曾干过一件人事。” 说罢已走到王林身前三步,笑看着他道:“王公,打嘴炮,孤也没输过,你确定要在这方面与孤一较长短。” 王林的目光一直停在李厥的身上好一会才道:“你不肖当今陛下。” “孤肖不肖的,还轮不到你来定说。说吧,见孤有何事?” “若是求太孙殿下饶某一命呢?”这次王林倒是极快的回答。 “可以。” 李厥的回复倒是让王林一怔,不过下一刻面上惊惧之色更浓,因为他明白李厥说的可以二字透露的本质含义了。 “王氏屹立千年,太孙难道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李厥在殿中踱步,他在等王林再度开口。 许久,王林长叹一声,似乎解了心结,又似乎是终于下了决定道:“王家愿效忠于太孙。” “你必死,孤想问问,你死了之后王家还会依你之言行事吗?” “老夫需要太孙配合演一场戏。” 李厥扭头,无意将一个盒子直接递到了王林的面前,借着无意托着,王林打开盒子,里面是几封信。 第一封便是崔家主所写。 ‘王兄,洛阳之事何故如此,王兄乃运筹千里之才,今亲自坐镇却败如山崩地裂,听闻犹自不信。 午未至见今上,言世家之利害,行军士与乡里,颇有连根拔除之心…, 王兄之躯宽广,可佑崔家在洛之儿郎,请王兄慎之又慎,世家本为一体,崔家定不忘王兄之恩。’ “这真是崔家主所书?”王林看完之后,双目圆瞪。 李厥示意他接着往下看,下边还有卢家、赵郡李氏、博陵崔、荥阳郑氏的书信,皆是家主所写,意思大抵相同。 “这…这,并非如此,至少卢家主不会写此信。” 李厥淡笑着道:“连王公都辨不出真伪,想来是可以见人的。” 王林哪还不明白什么意思,这是李厥令人仿制的书信,叹息一声,再次怔怔的看着李厥。 “皇太孙,何时有这计谋?” “知晓你在洛阳时,孤变想着,与其孤派兵士杀得血流漂杵,还不如让尔等自相争斗,如此孤少了杀戮,你们至少子孙能平安下去。” 王林居然抱拳施了一礼:“臣谢皇太孙仁慈。” 李厥目光一寒道:“孤的仁慈不是因为尔等,只是你等家中妇孺、子孙,皆是我大唐子民,也是孤的子民,孤不忍杀之。 至于尔等,孤便是杀了,想来心中只有畅快,而无半分的愧疚。” 王林的手有些许的颤抖,好一会他从盒中挑出一封道:“卢家与我亲厚,夹杂入内他们是不信的,况且仅有王家势单力薄,拉上卢家,王家才不会迅速溃败。” “好,孤也答应你,若是王家安份,孤有生之年不动王家。” “臣信殿下,臣告退。” 李厥让无意叫来贾敦颐,示意王林可以等殿外等候了。 “别亏待了他,孤还有大用。”李厥对贾敦颐叮嘱道。 “要不要安排人看着,这老儿刚硬,臣怕他自己结束了自己。” “不用,至少现在不会,他怕孤灭了整个王家。” 贾敦颐告辞之后,狄仁杰从殿后走出来道:“大王,王老儿是不是答应的太干脆了?” 李厥淡淡一笑道:“说明他是个聪明人。白马寺怎么样了?” “共九十一人,其中八十三人判流三千里,八人判死。” 狄仁杰够狠,整个白马寺一锅端了,一个不留。 “怀英,你说孤该怎么处理元家和长孙家?” 狄仁杰沉吟片刻道:“全诛了。” 李厥摇了摇头:“稚子何辜?孤五岁时,一觉醒了,阿耶造反了,阿娘也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当时孤感觉,天塌下来了。 好在,皇爷爷疼孤,孤不仅没被牵连,还成了国之储君,有些事,孤感同深受。 罢了,此事交给你,清查他们侵占的土地,非法所得的钱财,其他的,算了吧。” “牢中的呢?” “他们是咎由自取。去吧,不要太苛刻,给他们留点田亩度日。” “臣领命。” …… 王贤,字伯谦,目前担任内谒者监,是正六品下的官职,按说他是没资格日日上朝的,但他还挂着一个中散大夫的散官衔,这个衔是五品上。 出于李二对世家的打压,山东仕族现在担任正三品以上的官职,已经少之又少。 所以能爬到各部侍郎,已是世家重点培养的对象,现在世家更多担任的官职则是,地方上的别驾和主薄之流,算是某地的二三把手, 而在中央更多的则是太学博士、四方博士之类。 自从得李二允许,他没有第一时间赶往洛阳,而是前往拜访了几家在京的家主,但让他恼怒的是,家主们皆没有出面见他。 意识到事态严重的他,当即星夜兼程的赶往洛阳。 他大概能猜到,这次家主想来是凶多吉少,自己势单力薄便是到了洛阳也无甚用处,但不论如何他也要见家主一面。 刚至洛阳城外时,便见两匹快马从身后赶来,马速甚快,他勒马相让,不想两人到了近前也停下了。 “可是王监正?” 王贤看着来人,有些印象,但一时之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说话之人看了眼左右,压低声道:“王监正,魏王府一别,您贵人事忙,想来是记不起某了。” 王贤恍然,这不是魏王府的管事嘛,第一次进魏王府便是此人出门相迎的。 “原来是王府管事,是魏王有所吩咐吗?” 语气急切,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若是魏王出手,说不得家主还有得救。 “魏王听说洛阳之事亦是寝食难安,让某带话监正,大王正在想法子,某此次前来,是有几封信要交给监正。” 王贤面上浮现失望,想法子?这分明是一句托词,若是魏王真的想救,现在应该是告诉他该如何做。 心中悲怆,怕是魏王的办法还没想到,自家家主就要身殒了。 没了指望,他对对方的态度也变了,接过信一言不发的向城门走去。 见背影消失,管家对身边一人哀求道:“某已经按你等吩咐的做了,能否放了某?” “别急啊,总有放你的一天,走,某带你去吃点好的。”洛纯笑着在管家的肩头上轻拍了一下。 第150章 阅信 王贤进入洛阳之后有些抓瞎了,洛阳王氏的根基想来已被摧毁殆尽,犹豫再三,他还是直接向刺史府行去。 报上名帖,不一会儿,便有人将他迎进去。 “下官王贤,见过贾刺史。” 中厅之中,王贤郑重行礼,世家培养出来的人,到底还是有些城府的,不会因贾敦颐的作派,见面就破口大骂。 况且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自己的首要任务便是见到家主。 “王监正此来,可有要事?”贾敦颐没有起身,只是指了指一旁,让他落座。 虽然一个是地方官一个是京官,但贾敦颐毕竟是一州之刺史,自然有资格在王贤面前摆谱。 “下官奉陛下之令,请见皇太孙,当然,若是能见到下官的祖父,则是更好了。” 贾敦颐面露为难,随即挥退了左右。 “唉,王公此次,本官也是有心无力。不过,若你只是想见王公一面,本官倒是可以安排。” 王贤大喜:“实不相瞒,来前怨气颇多,此刻方知刺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贾敦颐清咳一声:“为政一方,遵律令,为百姓,这是本官责之所在。” “是是,刺史刚正不阿,乃我等之典范。只是如某私会太孙知晓,会不会…” “无妨,太孙殿下知情明理,必不会追究于本官。” …… 李厥又回到了之前的小院,行宫自然条件更好,但也过于麻烦,不日就要离开,何必劳师动众。 书房内,武媚正在拆信,拆好后递给他看。 “大王,这是给事中的来信。” 李厥接过看起来,许敬宗的字很漂亮,文采也不俗,通篇数百字,开头赞扬李二,中间赞扬他的,下半段则是表忠心, 通篇下来,这货像是表了态,又像是没表态。 许敬宗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所以不管李厥如何处理,对于世家来说都是恩德,他许敬宗也会极力拥护。 “有才是有才,缺少了些担当。”李厥将信放到一边,嘴中嘀咕了一句。 武媚笑了笑没有接话,又将一封信打开递到了他的手里:“这是您先生来的信。” 李厥接过发现是萧瑀的,信非常短,表明的两个意思:一是现在还不是彻底颠覆世家的最佳时机,其二可以玩制衡。 看完之后李厥笑了笑,聪明人的想法很多时候会不谋而合。 “我先生第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李厥递还给武媚问道。 武媚心思转动,好一会道:“或许是怕陛下出鞘的利剑,不肯轻易收回去,如此不仅世家担忧,便是勋贵们也会人心皆惧。” 李厥接过下一封信,听武媚的话点头又摇头:“再想。” 武媚眉头微微皱了皱,好一会才道:“萧先生是想把这个政绩留给大王?” “哈哈哈,你啊,早就想到了,为何不一起说出来。对啊,我的先生便有此意,世家起于汉,兴于两晋南北朝,跨越数百年,早已根深蒂固。 在我先生看来,皇爷爷南征北战,创得贞观盛世,功比秦皇汉武,必然会流芳于史。 历代这样的帝王接任者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幸运的是,国家稳定、人心向齐,便是接任者庸碌,只要不效炀帝那般急功近利,定然不会生大乱子, 不幸则是,再难做出留名青史的大事来,因为光环全被前任夺舍,强爷胜祖终是一句空话。 所以,先生之意,待我登基之后,把铲除世家作为一项功绩。” “那大王的意思呢?” “我?我无所谓啊,只是希望大唐更好一些,百姓更好一些,这个世界更好一些,证明我来过,留下了足迹,便足够了。” 武媚愣了愣,她本以为自家大王能说出一番鸿篇大论,不成想,只是‘更好一些’四个字。 不过转念一想,要做到这四个字,便已经很难了,看似无为,实则是大作为。 “愣着干什么,接着拆,争取今天全看完了,洛阳耽误时间太久,抓紧时间处理完,我们去看看塞北,‘胡天八月即飞雪’,不知是真是假, 然后折道向南,我们再去看看大海,尝尝没被污染过的海鲜。我跟你说,中原人压根就不会吃,要说美食还是看沿海的那些人。” 武媚笑意更盛,自家大王有时候成熟的让人害怕,有时却单纯的像是还停留在五岁的年纪。 至于胡天八月即飞雪,这样的句子,她也时常在自家大王嘴里听到,早已见怪不怪,啥叫没被污染,她也懒得去问。 “这是卢国公的信。” 看了一眼程知节的信,李厥哈哈大笑道:“这老倌,才是真正的精明人,想让我对崔家不要赶尽杀绝,又不明着说。” “大王,这是梁公的。” 李厥接过房玄龄的信看了起来,现在的他可不像之前,唐俭和萧瑀两人都在给他讲史,而且布置了大量的作业, 早不像之前,因为一个螳螂捕蝉还得翻遍汉史。 ‘汉定远侯驶夷,其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终成仁义之君,明帝崩章帝得统,令定远侯回防,放弃西域, 然于阗百姓跪地相求,疏勒官员以死相救,此为收夷之心第一人矣。’ 看完信的内容,李厥不禁叹息:“班定远啊,一代英才。” “定远侯也是碰到了肯信任他的君主,章帝继位,要求他撤离,他并没有遵诏,上书以夷制夷之法,章帝不仅未怪罪,还颇为欣悦, 再派兵士支援定远侯,方有定远侯留炳青史之英名。” 李厥点点头,好的员工还要碰到好的领导才行,反面教材也有,岳鹏举碰到赵构,袁崇焕碰到了崇祯,邓艾碰到了司马昭,这样的例子历史上比比皆是。 “大王,梁公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考我呢,定远侯献章帝计:以夷制夷,梁公这是提醒我,可以以世家来治世家。” “岂不是与您之计不谋而合?” 李厥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接着看信。 武将大部分皆表态要杀,文官几乎是言依国法而行,到底还是几个老臣的格局要大一些,皆在提醒李厥,不急于一时。 将已经收到的全部看完,让武媚铺纸研墨,他打算写信给李二。 只是还未动笔,无意便走了进来:“大王,洛纯来了,言那几封信已经交到了王贤的手里,王贤也进了刺史府。” “知晓了。” 见无意要出去,他又道:“这次带的布匹,你挑十几匹赐给洛纯吧,告诉他,贾敦颐回长安时,他们要安排人沿途保护,不能出了差子。” 第151章 王林的决择 “大王,墨好了。” 见李厥突然发起呆,武媚轻唤了一声。 李厥轻哦,刚刚说给洛纯赏赐布匹时,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所以发了癔症。 收拾心情,他提笔写道: ‘孙儿在洛阳请皇爷爷安,暂别已有三月,甚为想念您和畅公,孙儿想来,畅公或许是看不住您不饮酒的,只求您为大唐计,为孙儿计,爱护身体。 洛阳之事尘埃已定,贾敦颐调长安任太子宾客一职甚为合理,拣拔王氏二三人,可添充民部、吏部实遣之职…’ 洛阳是上州,贾敦颐这个刺史可是正三品大员,太子宾客也是正三品,所以算是平调,但地方入京官,到底还是算提升了,不过太子宾客的实职又比不上刺史。 至于说提拔王氏充任民部和吏部,这是提升王氏的进攻力,民部也就是户部,是负责税收财政与百姓日常户籍及土地丈量等工作, 让王氏的人,去清查另外几个世家的土地也不错, 至于说吏部,就是让王氏来评判其他世家官员的功绩,只要不同流合污,那必然会结下死仇。 若是同流合污,哼! 这是李厥给世家最后的一次机会,否则他不戒意比李二做得更绝一点。 …… 刺史府边上的一处别院,衙役封锁了所有门。 院里中厅,王贤给五林见了礼,又给他倒了一杯茶,这才侍立在一旁。 “伯歉坐吧。老夫没想到你赶了过来,发生了什么?” 王贤便将李厥写了一封给百官的信,逼着百官表态的事给说了,也说了他在朝堂上的应对,所以李二允他过来。 “为了老夫,差点将你自己陷进去,此事以后不可为。” “阿翁,来前在城门口,孙儿碰到了魏王府的管事,他给了孙儿几封信。”王贤开始说及正事。 王林平淡的轻哦一声:“你拆开看看。” 王贤拆开一封看完后暴怒:“阿翁,他们这是不顾及您的死活,要用您一人之死,来求自家儿郎的生机。 孙儿本以为,世家休戚与共,捆为一体,没想到现今看来,也都是一群自私自利之人。” 王林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苦涩之味。 “这几封信老夫之前便看过了。” 王贤懵了,不明白阿翁这话从何说来,好一会他突然想道:“这…这并非几个家主所写,可是那个管事确实是魏王府的,难道是魏王作梗? 但魏王布局,又岂会提前告知阿翁?” “并非魏王,而是当今皇太孙,那个管事前来洛阳送信已被太孙扣为人质。 前日老夫便看到这些信,太孙是希望我们王家能站在其他几家的对立面,以世家来制衡世家。” 王贤轻嗤一声道:“到底还是孺子,这想法未免也太天真了。” 说罢,见自己爷爷一脸的苦意,他猛然惊醒:“阿翁,您已经签应他了?” “我不答应,其他几家到时也会啃食完我王家的,我不答应,家中千余口,或许活不过三日。唉,吾为鱼肉,人为刀俎,又有何挣扎的资本呢。” 王贤有些急,若是王氏倒戈,那么世家就真的完了,或许是五年十年,亦或许更快。 反正世家再想回到隋时,制约皇权的巅峰,再也不可能了。 “阿翁。”王贤大骇。 王林目光微寒的看了他一眼,王林这才收敛急躁的情绪。 “老夫之所以告诉你实情,是知晓你是个谋全局之人,性命不保何谈其他,并不是老夫胆小, 伯歉啊,为人切不可意气用事,怒时少言,醉时少语,世家看似一体,实则各有图谋。” 王贤还是没办法接受,王家要背叛世家联盟这个事实。 “阿翁,我等该如何做?” “李厥说了,老夫会死。” 好不容易压下怒气的王贤猛的起身,刚要说什么,王林重重的哼了一声。 “如此性急如何成事!” “阿翁,李厥欺人太甚,若是如此,咱还不如直接反了李唐,合我几家之力,再…” “如何反?拿什么反?我们连勾结外盟的机会都没有,远在长安的李世民,兴许就在盼着我们这样的决定,以堂堂之名将世家连根拔起。 再敢胡言,不需律法,老夫先杖毙了你。” 见王贤还在那来回走动,老头真怒了:“坐下。” 听到他语气严厉,王贤还是老实的再度坐下。 “行事不思,徒有怒火有何用?此是何处,由得你大放厥词,一事不密成疏,几事不密则害,还是五品官,也不知你是如何上去的?” 王贤低着脑袋,此刻心中也有点怕了。 毕竟这是贾敦颐提供的场所,若是隔墙有耳,就凭刚刚的一番话,就可以满门抄斩了。 见他知晓错了,王林语气再度放缓道:“放心吧,虽说李厥威胁老夫必死,但他不会真杀了我的,不仅不会杀,还会接着威胁老夫不能自杀。” “为何?”王贤再度不解。 “若老夫是李厥,必会将其余在洛阳的世家子全杀了,不对,还得留下卢家子。 这样才会将王家倒向皇家的事彻底做实了,到时就算老夫再与世家说道,心中那根刺便始终还在的。 李厥年少多谋,自不会放过这个阳谋的机会。伯谦啊,李厥虽是我等对手,但老夫真的佩服他, 洛阳的表现,便是世家中再也难挑出第二个与他相若之人。 老夫不怕李世民,他虽惊才绝艳,但顾忌更多,相反李厥初生牛犊,百无禁忌。 你记着,屠灭世家,李世民现在做不出来,但是李厥肯定是能做出来的,因为李世民不希望他的贞观盛世止于生前, 但李厥不怕,洛阳之事,他采用的便是不破不立的法子,灭了世家,他也绝不会手软。 现在让老夫倒戈,便是他给世家的最后一个机会! 老夫若是不应下,那么世家面对的将是洪水滔天,便是其他几家不理解老夫,老夫也要如此做。” 王贤愣住了,好一会面色赤红,起身跪地道:“孙儿误解阿翁之用心。” “呵呵,接下来误解老夫的人多着,多你一个又何妨,起来。” “阿翁,接下来孙儿该做什么?” 王林沉吟片刻道:“去向皇太孙表忠心,向他承认世家在洛阳所犯的罪行,建议他全杀了完事。 然后便回长安,不日应该就能升官了,若老夫所料不错,不是吏部,便是民部,入职后,给我打压另外几家。” 说完这些,王林双眼迷茫的看着门外,许久长叹一声:“滚滚车轮,终还是带走了曾经辉煌左右天下的世家,我等的时代结束了。 李厥曾说过,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老夫初听便为之倾倒,不仅是睿智,更是气魄啊! 自今蛰伏,以待有再鸣的机会,去吧。” 第152章 终离洛阳 若是只玩政治,李厥想玩过王林他们是很难的,这帮人对政治有一种本能的敏感。 但在洛阳,他们选错了战场,也选错了方式,玩经济战,李厥还真的不弱他们。 真要是在长安,李厥想要采用房地之事,他的顾虑会更多,毕竟作为真正的都城,到时引起的轰动和反噬也更大。 洛阳之事传遍各州,想来以后那些大家族想割韭菜的,也要好好想想了。 就像刚刚来的王贤,如果只看言行不闻声音,还以为是许敬宗在与他奏对。 第二日,洛阳东市门外,贾敦颐看着天,天气阴沉沉的,他很担心等一下行刑时会下雨。 “舍人,还请上坐?” “岂有上官在此,下官上坐之道理,刺史不必客气。” 来济现在的实遣是正五品的通史舍人,还挂着一个朝议大夫的散衔,乃是正四品上,两个加一起也比不上贾敦颐,人家可是正三品的刺史。 不过也刚坐下,便又要起身,因为李厥来了。 今天有百姓在场,所以李厥穿得是礼服,百姓中有人喊道:“这便是陛下派来,惩罚这帮恶人的皇太孙。就是因皇太孙前来,我等才不致于饿死。” 李厥顺着声音看去,发现喊话的有好几个,正中间站着鲁通,这小子还挺会来事。 随着鲁通大喊,又出于历来对皇权的敬畏,百姓也随之高喊,刚开始有几人下跪,渐渐地跪倒一片,除了护卫之兵士,无一人站立。 李厥找了一下,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他亲自走上去将对方扶起。 “老丈贵庚?” 老头不知何意,旁边的贾敦颐赶忙解释:“太孙殿下问你今年多少岁了?” “俺六十三了。”无意想着纠正对方的称谓,被李厥给制止了。 “老丈好身体,六十多岁了还健壮,想来还能下地吧。” 老头张开没几颗牙的嘴笑了笑道:“俺还在工地上忙碌呢,俺家的房子已经建好了,二层小楼可敞亮着。” “哟,那钱财可没少挣啊。”李厥聊了几句,便随手解下腰间一块玉佩让无意捧给老丈。 “使不得,俺咋能收你的东西咧。” “快收着,千万别弄丢了。”贾敦颐也笑着提醒了一句。 李厥这才看向周边大声道:“都起来,膝盖打弯是用来走路的,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孤算是怎么回事。” 说罢,便往临时搭建的台子走去。 “你这老狗真是好运气,这块玉给俺,俺给你五斗粟米怎么样?” “滚蛋,你个刘屠户,这是被猪油蒙了心。老拐,那块玉可千万不能贱卖了。” 恰在此时,鲁通带着一人挤过来道:“老人家,一套房子,这块玉给俺如何?” “乖乖,这才是大财主,出口就是一套宅子。” 旁边有人打混,鲁通本地不少人都熟悉,在他们看来,这才是真正走了狗屎运的人,之前和自己一样是个挑工, 这转身一变,就成了洛阳再大的建筑商。 老头有些不可置信:“你说这块东西能换一套宅子?” “再加二十贯钱,现在交易,没人能出到俺这个价了。” 若是官员,还存着顾忌,不得转卖皇家恩赏之物,一个老农压根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台上,李厥落坐之后,刑犯便被押上了刑场,一个个皆是被堵住了嘴,这是恐他们知晓必死,再口不择言。 “长孙平,贞观七年侵占一户百姓之田地,致一户七口而亡,贞观…” 这帮人是经不起细查的,地方官员之所以得过且过,一是没有苦主,民不告官不究,其二则是,就算真查了,也查不到他们身上,当然也有碍于他们身份的原因。 这次不同,李厥说的是彻查,自然不能混过去。 足足一个时辰,砍了二十三人,施刑的场地已被鲜血所浸染,李厥看着行刑的过程,面上非常的平静,并无一丝惧意。 行刑结束,李厥便离开了。 百姓也相继离去,只有这帮刑犯的家里人上前,哭嚎着将尸首收回,衙役先用铁锹铲去染血之土,再挑来黄土将整个地面齐齐垫一遍,到了傍晚时分, 腥气渐散,一切好像都恢复了之样的样子。 王林和他的孙子,还有卢家子没在被屠的名单内,三人将跟随着贾敦颐一起,被护送到长安城。 …… “没收世家和白马寺之土地,农田寻找苦主归还,若无苦主收归官有。 地宅或商铺,大部分皆是之前购进,抵押给银行部分,由银行操作,没收部分为官有。” 李厥招见了来济和张柬之,有些事他还是要说清楚,这次情况特殊,别到时候银行初至就与地方上产生冲突。 虽然来济无所谓,但来济一人可不能代表整个洛阳。 “银行收归之地宅也不可闲置,造册之后,先将房子建起来,建好之后,或租或售都可以。” 张柬之称喏,他还要在洛阳待一段时间,观察银行实际运作中会出现的问题。 “洛阳此次,中小商贾损失惨重,银行的银根不可收得太死,多投放些热钱进入市场,尽快把商业体系重新建起来。” 接下来,他还见了鲁通还有洛阳的长史等,让他们暂时听从来济的安排。 全部安排妥当,五月下旬,李厥再度启程,离开了洛阳,直接往西北方前进。 “公子,若只是入海,我等可以坐船,往南而下即可。”裴行俭不解道。 出了城,大家对他的称呼再度改了。 李厥同样骑着马,他正在看洛阳城西的两个大烟囱,没有后世他所知的那么高,也就三四层楼的高度,这是从长安调来的工匠, 加班加点,选址建立的,一个是烧水泥的窑,一个是烧砖的窑。 两个窑实际的幕后东家都是他。 看了眼冒起的浓烟,他挠了挠头,后世那帮环保人士会不会把他当作反面教材逮到狠批呢。 “去那边看看。”他手一指两个窑。 调转方向,他这才回了裴行俭的问题:“去的话从山南道,虽说绕了一个大圈,也能看到不同的风土,回来时便可抄近自南边入内河。” 隔着很远,李厥便不让武媚他们跟随,又掏出一个手帕蘸湿捂住口鼻。 “粉尘太大,皆像我这样做。” 第153章 世外桃源(一) 因为洛阳耽误了三个月,李厥将线路进行了修改。 时间太紧,幽云之地是去不了了,不过那边也不急,迟早要收拾高句丽,到时的步卒必然要经过周边。 听说西突厥的北边,又兴起了一支叫薛延陀的部族,势头正猛,李厥还想带着骑兵去会一会他们呢。 至于说更远的陇右道,这次也没办法去,不急,以后总要找个借口,打一打大食的。 修改后的行程,其实是在走回头路,自河南道转至山南东道,而后直下沿着剑南道的边,到岭南道,自岭南道上至江南道回长安。 看到两个大烟囱,李厥没忍住便走过去看一看。 他先到的是水泥厂,还未靠近便是漫天的灰尘,没办法,别说现在,后世李厥去过一次水泥厂,也是这德性。 走进之后,李厥面上原本的笑容就不见了。 长安的长泥厂,他去过两回,也制定了不少的规矩,第一便是工钱很高,其二每年每人只允许劳作三个月, 虽然戴着李厥亲自研究的口罩,但这玩意还是挡不了所有粉尘,干得时间长了,肯定会得矽肺, 所以李厥不仅规定了年度工作时间,还让厨房每日每人必喝一碗猪血汤。 但现在,这里的人大部分不仅没穿工作服,几乎所有人都没戴口罩。 “薛礼,把管事的全部给我叫出来。” 薛礼答应一声,叫上两人,便往旁边的一排木制屋走去,没一会,便拎出三个醉醺醺的人。 “某告诉你们,知晓这是谁的产业嘛,瞎了你等的狗眼,敢在这里闹事。”其中一人一边被拖着,还一边语出威胁。 “哦,我还真不知晓这是谁的产业,你说说。” “哼,说出来怕吓死尔等,识相的快点松了耶耶。” 李厥看着三人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气得恨不得抢过裴行俭的刀给三人捅了。 跟他们也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告诉房燕客道:“你处理。” 说完便当先往另一个砖窑那边走去。 小房很生气,东宫目前所有的营生、作坊,几乎全是他在负责。 毕竟摊子越来越大,武媚若是管理,那么李厥的饮食起居就一点兼顾不到了,这也是武媚自己主动请求让贤的。 狠狠的瞪了三人一眼,这才对着还在做事的众人喊道:“某是官府派来的,大家停了手头的活计,全部过来。” 等到众人渐渐围拢,房燕客提起嘴上不干净的那个,正反就是几耳光。 打完之后,抬头目光看着众人,从众人反馈的目光中,他没有看到气愤,相反还见着了激动和高兴。 小房明白了,这三个货平日里肯定对工人不好,现在就是灭了三人,估计也没一人肯为他们出面抗争。 “敢打某,你死定了,某是皇太…” 席君买不等他说完,便一脚踢在他的腮帮子上,这一脚看似没啥力道,但那管事却嘴角溢出血,还吐出了几颗牙。 房燕客随意指着两人道:“你你,去屋内搬两个长条凳过来。” 两人也听话,没一会儿便搬了凳子走过来。 让人押着一个管事,放到长条凳上,小房接过一人递来的鞭子,找了找附近,看到有一个水桶,便将鞭子放在水桶里泡制片刻, 小房也不假手他人,拿起鞭子一甩,鞭梢的硬骨,刚好抽在男人的屁股上,屁股上原本的衣服顿被撕开一道口子。 这是一根猫鞭,所谓的猫鞭,便是鞭梢绑定的是一根猫生殖器骨,不仅硬度高,面且足够锋利。 被押之人顿时哀嚎,还坐在地下的两人这一刻酒也醒了,知晓害怕,看了眼附近逃跑无门,便跪下一边磕头一边求饶。 “好汉爷,要是求财,你说个数。” 小房像是没听到两人的声音,抡起鞭子就是揍,这一下不仅两人怕了,观看的工人们的双眼中也浮现了惧意。 抽了二十多鞭子,被抽之人的屁股上的裤子早被抽烂,露出血肉拉糊的屁股,双腿伸直不停的抖动着。 “下一个。” 小房喘两口气,就很平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两人瘫软在地,人上前捉拿时,如同杀猪般的哀嚎起来。 三人全部打完,小房也累得满头是汗,将鞭子丢给他人,这才对着众人道: “某是这两个作坊的东家,今天告诉尔等,打今起,穿工装,戴口罩,若是仍违反的,第一次一鞭子,第二次直接滚蛋,某这里不收了,听到没有?” 见无一人作答,他又提高声音说了一遍,这才收到稀稀拉拉的回应。 …… 李厥正在砖厂里视察,这边几乎没什么粉尘,但也存在着不少的安全他隐患。 为了方便,这帮人挖土居然越挖越靠近窑口,也不怕哪天把烟囱给挖倒了,还有便是给窑添煤时,一点防护措施也没有。 转了一圈,他便往大路走去。 来到大路,房燕客他们已经回来了,李厥将砖厂的问题一并说了。 房燕客要留下来,把这边的事处理顺了才能走,李厥便让席君买陪着他,弄好后按照规划的路线追上就是。 …… 六月中,天气已经很热,赶路的时间也开始缩短,毕竟就算是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 离开洛阳的第四日,他们便到了山南道,顺着山南道一直向南,穿越荆襄之地。 “公子,几日没有好好歇息,前面我看着像是县城,不若我等在此滞留一日?”薛礼建议道。 他无所谓,糙惯了,但他怕李厥逞能,想休息又不好说,便主动开了口。 李厥身上也确实难受,虽然也在野河里洗过澡,但到底没有热水澡能去身上的油腻尘汗。 他又看了眼狄仁杰等人,便点头道:“行吧,接下来可能要进入岭南道,湿热更重,一个不慎就会受瘴气袭拢,便在此处休整一两日。” 李厥也觉得自己过分了,认准大海的方向就是一路莾,哪还有半分外出游玩的轻松惬意。 县城很小,城门很矮,许是中午,进出的人也不多。 来到近前,看到城门楼上写着:‘武龙县’三字。 李厥看过现在的舆图,对大唐各镇不说全都记下来,但近几年不时查看,也算是了然于心。 这是到了巴郡之地,武龙县在隋时称涪(fu,标注一下,万一有弯弯读者呢)陵县,武德二年分置武龙县。 人口多少,李厥自然记不住,但他可以确定,在划分上,武龙必然属于下县。 第154章 世外桃源(二) 走进县里,街道虽不宽敞,但却非常的干净,显然是有专人清扫。 街道上行人不多,个个虽然穿着朴素,但却无一个袒胸露背之人。 让李厥颇感意外的是,这里居然有客栈,而且建的相当豪华,一问之下,发现居然是官办的,这倒是奇了。 “几位郎君还有小娘子,晚食是店里安排,还是各位自己点菜?” 熟悉的川音,与一千多年后并无太大的变化,依旧是那么的缠绵入耳。 掌柜的话让李厥顿时来了兴趣:“安排如何说?” “一桌六人嗦,有八十文、一百二十文、一百六十文三种席面,看郎君要点哪个?” “何人定的价格?” 这个价格可不便宜,现下的武龙虽算不上边陲,但对于腹心的长安和洛阳来说,只算是将将的开化。 “县尊定的,这是官家的买卖。” “安排四桌,都是一百六十文的,倒要看看为啥子这么贵,某不满意,小心砸了你的店。”李厥心中高兴,便摆出了二世祖的谱来。 “那敢情好,小店刚好有些陈旧,县尊一直说要翻新,但一直不舍得掏钱。” 李厥没忍住笑了,这个掌柜有意思,以玩笑的口吻提醒他,这是官办的,砸了就要赔。 他们上楼,又是一番折腾换床单啥的,掌柜安排人提供热水让他们洗漱,稍一消停,便对一个小二道:“去趟县衙,告诉县尊,店里来了尊贵的客人,看来会是个大客户。” 小二答应一声,将肩头的抹布一放,便跑了出去。 客栈很大,客房足有三十多间,但生意显然不算好,所以大家也不用挤,李厥让他们把水准备好之后,也没让人伺候,自己脱了个干净, 先试了下水温,然后便跳入桶中,全身浸入只留下一个头,舒服的呻吟一声。 他原先在长安时,肤色还是蛮白的,但这么长时间的远行,皮肤明显糙了起来,无所谓,自己又不是靠脸吃饭的。 “无意,你洗好了没有?帮我搓背。” 无意进来,李厥站起身,看到他升起的旗竿,无意笑了笑。 “怎么样?” “大王威武。” 李厥也跟着笑了笑,和一个太监讨论这个,总感觉有点不对头。 洗完澡浑身舒服,换了一身轻薄的衣服,时至傍晚,大家全部来到楼下吃饭,将整个厅占了个大半。 菜上齐后,李厥发现这一百六十文花得还挺值,几乎全是野味,四荤,两熏两鲜,再配两道野菜,雕胡饭管够。 “郎君,小店有酿制的米酒,不过得另外付钱。” “给其他桌上一些。” 说罢,又对薛礼他们道:“今日饭后便休息,大家喝一点解乏。” 刚动筷子,门口便走进来一男人,二十多岁,穿着普通的文士衫,头上的幞头还有点歪,面上白净,倒不怎么像本地人。 寻了一个空桌坐下后便道:“老三样,做的再不好,小心我把这破店给砸了。” 李厥微笑看着这男人,有一点自己的风范,本以为掌柜的还是之前那套说辞,没成想对方巴结的笑了笑道: “您放心,猴三已经练了有三月,要是再不行,看我不揍他。” 李厥并没有因掌柜的区别对待而生气,可以看得出,掌柜对男人更多的是敬,而不是怕。 没一会儿,男人的饭菜上齐,大热的天,居然还上了一个碳锅。 碳锅里溢出羊肉的香味。 李厥有些愕然,如果把炉子撤了,这道应该是地道的水盆羊肉,是长安的特色美食。 锅子碳炉和羊汤,还有一盘子鱼脍和两个胡麻饼。 这些,都不是本地美食。 男人的目光也不时的瞟向周边众桌,看到薛礼和裴行俭等人,他面上明显愣了愣,看向李厥一桌时,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他咧嘴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男人没有上前打招呼,李厥也不会主动套近乎。 男人吃得很慢,先将炉中的羊肉捞着吃了,然后便将鱼片全部倒进汤里,煮了片刻,又掏出一把小刀,将胡饼切成一块块同样倒进了汤里。 羊汤下鱼片,味道叠加会让汤更加的鲜美,沾了汤的饼子蓬宣绵软,混合着饼上自带的芝麻香,嗯,这是个懂得美食的人。 男人同样在观察李厥,发现他其实早就吃饱了,只是没有放下筷子,还将剩下的荤菜全部端给了那几个壮汉一桌,只是筷子不时挑一点野菜吃。 没一会他便看明白了,这一伙不是商贾,身份应该很清贵。 那个少年人是个爱惜下属之人,之所以没放筷,是想等大家皆吃完了,身边跟着的女人应该是陪侍之人,从她给少年人盛饭倒水来看,不应该是少年人的长辈。 看了一会他便没了兴趣,吃完饭扔下几个大子,便摇晃着出了门,相较官员之流,他更希望来的是大商贾。 众人休息,一夜无话。 清早,李厥是被鸟叫声给吵醒的,夜间有些闷热,他将窗子全部打开,清早外间的一颗丹桔树上,便落了好几只小鸟, 丹桔要到十月底方成熟,现在的小鸟应该是在树上找虫子吃。 在客栈吃了早饭,也就是饼子加上油茶,饭后李厥便出了客栈,他打算好好逛逛这个与众不同的县城。 路上,居然碰到了不少的早食店,但像酒肆居然没有发现一家。 本以为这样的县城没有正规的市场,应该是草市子之类的,但打听之下,还真有一个集中的市场,每日开市。 顺着所指的方向,他们来到了一个市场。 发现闲逛的人并不多,每家商铺所售的商品,都摆的格外整齐,就像是管理者有强迫症一样。 市场中心,是一大块空地,空地上此刻有着大量的骡马还有板车。 几人拿着一份单子,正在清点着边上堆放的大批货物,附近还有不少人往这边送东西,接收之人填上单子,送东西人画了押就离开了。 李厥不解的上前道:“这是做什么?” “这位小郎君是外地人吧,我们收集货物,贩往中原等地。” “哟,是本地商贾?” “倒也不是,我们是县衙组织的贩运队,可不是为自己忙活。” 李厥一怔,手随意划拉了一圈道:“那这些商铺?” “皆是县里的产业,只是交给他们打理,他们有工钱的。” 我去,谁啊,在这么一个县城玩起了大集体? 第155章 惊喜若狂的李厥 商队运送的货物不少,有干花椒、腌制的大头菜、还有一些中药材如黄连之类,李厥甚至还看到了陶罐里装的蜂蜜。 对于眼前的一切,他都觉着新奇,或者说是带着一股子熟悉。 市场并不大,没一会他就逛完了,接着往东走,他终于看到了酒肆。 酒肆的外间还挂着一个牌子,醉酒闹事者杖五下,扣除月例。 看了一眼旁边标注的价格,发现米酒的价格很高,他差不多能理解,这是有人不希望大家多饮。 酒肆过去,他便看到了一幢很不同的建筑,有个大院子,院子中央还有一根高高的竹竿,上边挑着一面红旗。 让李厥震惊不已的是,上边居然是一面五星红旗。 他没来由的一阵惊惶,感觉到了天旋地转,连着后退好几步,幸好身后的狄仁杰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否则肯定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公子…” “大王…” 薛礼带的人将他围在圈中,武媚和无意上前扶在他左右,面上一脸的惊惧。 “我在哪儿?”迷糊间,李厥问了这么一句。 “公子,我们在巴郡,您这是怎么了?”武媚已带着哭腔。 好一会,李厥终于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众人,武媚、无意、薛礼、狄仁杰…,然后又快速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没错,自己没有回去。 收拾好心情,对着众人道:“别紧张,我没事。” “公子,我们护送你回客栈休息?”薛礼担忧道。 李厥摆摆手,让他们让开,目光再度投向那个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身体笔直,肃立不语。 记不清有多久没唱国歌了,这一刻他在心中完整的唱了一遍。 唱完之后,他的心情莫名的激动起来,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来了,自己有伴了。 哈哈哈,自己可以吹牛了,看来对方没自己的运气好,自己现在可是大唐储君,这货还只能窝在山沟沟里,不行,要把人带到长安,就算是绑也要绑着。 “哈哈哈,看来这货干的也不错!”突然的发笑和话语,让众人又再度紧张起来。 李厥目光扫动,这才留意到门口挂着的牌子,牌子上写着:‘重庆市武隆区子弟小学。’ 而在旁边的围墙上,居然还刻着字:‘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看到这个,李厥越发的高兴,没错,肯定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在这里,这一切皆是实证。 “我进去看看。” 嘴上说着,他便大踏步迈进了院子,结果走到门口时,被一个老汉给拦住了:“这是娃读书的地方,闲人不得进。” “我儿子在里面读三年级,班主任叫家长,我过来看看。” 李厥满嘴跑火车,把老汉给说懵了。 “不行,不能进这么些人。”老汉没有管李厥,但还是拦下了薛礼等人。 “薛礼跟我进来,其他人在外边暂候。”一个不让进来,他们自然不放心。 老汉还是拦着,但狄仁杰他们多鸡贼,拉着老汉就吹起来,薛礼趁着对方顾及不到,便也冲进了院内,落后一步跟在李厥身后。 走进之后发现,三边全是木制的房子,每一边有三间,个别房子里还传出了朗朗的读书声, 教室的门上头,还挂着牌子,写着一年级、二年级…, 到了三年级的房间,他透过窗子看着里面,他看到了熟悉的黑板,更看到了黑板上熟悉的阿拉伯数字和一元一次方程式。 总共五个班,每个班多的三十来个,少的也就十多个学生。 转了一圈,他并没有进入里间也没有走,终于听到了一间房门前传来了钟响,下一刻孩子们便一涌而出,在院中开始玩耍起来。 “公子?”薛礼见他一动不动,轻唤了一声。 “走,看看这个县城里还有哪些惊喜?”李厥看到了几个老师,年岁并不大,最小的估计也就将将二十岁的样子,与狄仁杰年龄相仿。 他没有急着上前打招呼,他还想细看看。 出校门时,向老汉郑重的道了歉。 现在已近午时,迎面便看到了几人推着几辆板车来到校门口,对着老汉道:“老孙头,午膳到了。” 李厥微微一笑,孩子念书还有公费午餐,比自己当时的待遇可好多了。 顺着不宽的道接着往前走,是一段上坡路,整个县城东高西低,台阶众多,并不平坦,接着往上走,恰好看到一个老头正端着一个海碗吃着雕胡饭。 碗头上盖着一层绿蔬,还有一块油汪汪的肥肉。 这下他更好奇了,长安百姓半月能吃一餐荤就不错了,难道这里果真被自己同行打造成了世外桃源,餐餐不缺肉? 他驻足看着老头吃饭,老头似乎被看的有些恼火,抬头瞪了他们一眼,但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一碗饭吃完,蔬菜被吃得干净,但那块大肥肉连一口都没咬过。 老头看着李厥,见他们还在盯着,重重的哼了一声,然后将那块肥肉塞进了嘴里,动作粗鲁,但肉到了嘴里,每一下咀嚼好像都小心翼翼的, 生怕一不小心,没细细品味便噎了下去。 “瓜娃,看什么看,肉吃了,没有留。” 李厥被老头的话说得一怔,这老头好像误会了,以为自己在督催他吃肉。 “老丈,这个肉不吃还得受罚?” 其实现今的大唐官话是河洛音,可不是说一千多年后的洛阳方言,更像是早期的秦腔和闽南语的结合。 所以像薛礼他们听老头说的川音,是不怎么听得懂的,但李厥毫无压力,还能学着本地腔和他们来上两句。 “你娃不是本地的?” “不是。” 老头见他承认,面上有些懊恼,早知道那块肉就不吃了,等孙子放学,可以留给孙子吃。 “就是我们那瓜娃的县令,非要说啥人过了六十,每逢五、十日都要吃肉,就是个傲半犟,棰子兮兮。” 李厥听着很新奇便问道:“如果不吃肉呢?” “扣月例,还要把老子儿子拉去打板板,日他先人个板板,好好日子都不晓得过。” “日他先人个板板,就不是个好人。”李厥笑跟着骂了一句。 没成想,刚骂完老头突然恼了,瞪着他道:“你为啥骂我们县尊?” 这下把李厥整不会了,老头站起身道:“外地人在这就老实点嘛,县尊我可以骂得,你骂不得,信不信我叫人揍你。” 老头说完,重重哼了一声,然后便进了家门,还哐的一声把门给带上了。 第156章 终究还是失望了 对于老头的脾气,李厥自然不会生气,自家的娃儿自己骂可以,别人自然是没资格的。 接着往东走,他居然看到了一个大食堂,里面已经有不少人在吃饭。 李厥兴起,便走了进去,旁边有一个地方是交钱的,他上前问道:“多少钱?” “一人两文一餐,不论老小。” 李厥示意无意掏钱,结果对方又道:“你们是外地人索?我们这只接待本地人,外地人可以去客栈。” “我可以多付一点。”李厥清楚,这个食堂应该是照顾本地人所开,两文一餐可是相当低了。 “不行,不是本地人…” 那人还待坚持,却听食堂里有一人喊道:“让他们进来吧。” 李厥扭头发现说话之人便是昨晚在客栈就餐时碰到的那个青年书生,显然在这他很有威望,他的一句话对方收了钱便放行了。 走进里面,书生主动迎上前道:“那里有碗盘,都洗得很干净,每人一荤一素,饭不够可以添。” 李厥让众人随意,他自己动手拿了碗碟,打了一勺子肉和一勺子菜蔬。 “请。”书生一直跟随在他旁边,见他打好菜,便将他迎到之前就坐的地方。 落坐之后,李厥先闻了闻猪肉,有很浓的花椒味,但还是没压住肉的腥臊味,他招手把无意叫到身前,掏出辣椒粉撒了一些在肉上。 “来点?” 书生也不客气,接过竹筒就往自己碗里倒了一些。 “这是什么?” “辣椒,比花椒味更浓,也更过瘾。” 书生不信,挑了一筷头放进嘴里,食堂人多又有烟火气本就很热,这一刻更热了,脸也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不过双眼却越来越亮:“果然比花椒更过瘾。” 李厥有些郁闷,原本他以为书生便是自己要找的人,但对方居然不认识辣椒。 “你是武龙的县令?”他还是试探的问了一句。 “冯默,字启航,贞观十九年明算科进士,托了关系分到了家乡。郎君长安人?” 李厥眉头微微一皱,不答反问道:“这里的一切便是你所布的局?” “正是。” “你不可能懂这些,何人所教?” 冯默也不回答了,低头开始吃饭,颇有种你不露底,我也不会说的意思。 “阿拉伯数字,一元二次方程式,大集体经营,还有那五星红旗,这些你知晓来历吗?” 冯默愕然抬头,怔怔的看着他,面上隐带着激动,然后突然丢下筷子起身一把拉住他:“你都知晓?那你知晓啥叫微积分吗?” “学过一些。” “太好了,跟我走。”说罢拉着他手就要走。 李厥跟着一起,摆了摆手,不让薛礼他们轻举妄动,几人只得起身落后几步跟着。 走了炷香时间,便到了县衙,进了中厅,冯默道:“你先坐,我去拿。” 李厥本想开口问,结果他已经一头钻进了里间,没一会便捧出一个盒子,放在李厥的面前。 “你打开,看看会不会?” 李厥正想动手,薛礼上前以身背挡住李厥帮着打开盒子,然后才退往一边。 看到里面是一块布,李厥微微一怔又很快释然,打开后,便见上边写着:问题描述:求函数f(x)\\u003dx^2的导函数。 他懵了,还真是基础微积分的题目。 “会吗?”冯默的脸上带着忐忑和希望。 李厥点头,要来纸笔,便开始求证:假设在x的点上… 这个不复杂,属于微积分基础入门,所以他解起来很快,差不多一炷香他便将解题思路和公式全部列了出来。 “看看对不对?”示意冯默看,结果下一刻对方却道:“我不会。” “叫那个出题的人出来吧,我和他聊聊。” 冯默没理他,而是对外间喊道:“去学堂,把几个老师全请过来,就说有大事。” 随即又对李厥道:“别急。” 等了一会,几个老师相继到来:“师兄,怎么了?” 几个齐齐的称谓,也让李厥差不多明白了,这些人全部师出一人,那人自然就是自己的同道中人。 “看看,有人解了老师留下的题。” “师兄,有谱吗?” “看着很像,要不我们看看?” 冯默见几人没意见,再度一脸兴奋的进屋捧出一个盒子,这次的盒子居然带着锁,其中一个赶来的老师掏出钥匙, 看了一眼李厥,又看了一眼他解题的纸,犹豫片刻这才打开盒子。 冯默动手又取出一块布,铺到李厥所写的纸边,他们头抵着头核对起来,片刻便喜呼道:“一样,还真的一样。” “老师,我们找到人了。” “老师,我们到底还是碰着了。” 几人先是相拥在一起大喜大笑,渐渐地,每个人面上都滚下了热泪,喜悦在这一刻也转化成了悲伤。 李厥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许久才问道;“你们老师呢?” 几人没有回复,相继对视一眼点头,接着冯默道:“先生,还请移步,我们带你去个地方。” 李厥微点头,这年头讲究达者为师,他们不会的自己解出来了,所以对方称他为先生,他也不意外。 来的还是学校,这次走进了几个老师的休憩的屋子,三间房,每间房里有两张桌子和两张床,冯默对李厥道: “这里的一切,都是我们老师亲手设计而成,就连那个红旗。” “你没问你老师为什么要做那面红旗吗?”李厥试探的问了一句,想看看他们的老师有没有交底。 “我老师只是说,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还让我们记着红旗要是掉了色或破了,便重新织一个新的。” 李厥点头,便见一人从床下拖出一个大箱子。 这个箱子上居然有八把锁,然后便见众人各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各自打开了一把锁,冯默示意道:“我老师说了,如果谁能破了那道题,这个箱子里的东西便是他的。” 李厥没有在意箱子,而是再度问道:“你们老师呢?” 听到此问,众人皆是满面的哀伤,许久冯默道:“走了,生了一场怪病,我们没本事救活他。” “多长时间了?”李厥原本躁动的心,这一刻再度坠入了谷底,声音中带着不可抑制的失望。 “贞观十七年四月初一。” 听到这个时间,李厥脑中轰的一声。 他记得很清楚,这一天,便是自己灵魂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只是巧合? 第157章 前人的宝藏 听到那位穿越的前辈已经死了,李厥的失望溢于言表。 他是孤独的,他多么希望有一个和自己有同样经历的人,结为战友共同进步,闲暇吹吹牛,聊聊网络热词。 终究是不可能的! 好一会他才收拾心情,打开箱子。 箱子分左右两个隔层,左边是用布包裹的东西,右边则是一册册的书,他将书一本本的拿起,有几何,初级物理、化学。 见一册书中好像有夹层,他翻动到那一页,果然里面夹着一张纸。 他没有急着看纸上的内容,将纸塞入袖笼之中。 书本保存的极好,应该是用自制的鹅毛笔写的,总共有十四册,李厥不得不佩服这位穿越的前辈。 他原本也想写的,但一直无法静心来做,结果六七年了,一本书没写出来,但对方却足足写了十四本。 将书本放下,他又看起另一边布包裹的东西。 打开之后他突然笑了,居然是火药,装在一个个竹筒子里,果然穿越者都有危机意识,先想到的皆是自保之力。 “他还留下了什么?”将书重新放入箱中,火药取出递给了薛礼,这玩意放一起不安全。 “先生请跟我来。”冯默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当先领路。 原来在这幢建筑的后边,还有一个小广场,广场一边又搭建了一排矮房。 其中一个老师拿出钥匙挨个打开房间,李厥发现第一间,居然是一辆自行车,链条不是铁制的,而是用一层层牛皮压制而成, 利用牛皮的磨擦力,让力传导到轮子上,这样的自行车平路骑还行,但上坡时肯定会打滑。 两边的轮子,也是木制外包牛皮。 看到这个,就可以看得出,这位穿越的前辈,在动手能力上是胜过自己的。 第二间,他居然看到了原始型的蒸汽机,锅炉、给水装置、过热蒸汽、汽轮机皆有,心中不由感叹着前辈的牛逼。 第三间,则是一些原料,李厥顺手要拿起旁边一个瓷罐,冯默立马制止:“先生,这个东西碰不得,能烧伤人。” 李厥瞪大眼,他知晓里面是什么了:“我知晓是什么,不必担心。” 说了一句,他掏出手帕盖在瓷罐之上,然后小心的揭开罐盖看了眼,看上去像是油,但他知晓,这玩意可比油厉害多了,化学工业之母硫酸。 “你们老师让你们动这些?” “之前老师活着时,会带我们一起做,他称之为实验,这些东西便是老师带着我们从绿矾中蒸出来的。” “你们老师说有啥用了吗?” 其中一人回道:“老师说,可以制作成肥料,还有什么电池之类的,我们也不是很懂。” 李厥点点头,再度叹息一声,如果他还活着,该是多幸福的事,这是李厥最真实的想法,两人联手可创造的东西会越来越多。 抬头看着几个年轻人,也不错,至少对方还留下了几颗种子。 “走,去县衙。” 来到县衙李厥很自然的坐到了主位,冯默有些愕然,但他也没有喝斥,因为在他看来,李厥和自己老师一样,是有大学问的人。 “薛礼,戒严。” “喏。”薛礼答应一声,便带着人把守住了前后县衙前后门,不让无关人等进入。 李厥从腰间摸出一个令牌给无意,无意托着玉牌来到冯默的面前。 冯默接过发现是一枚制式的官凭令牌,正面只有一个镶金的令字,他也很想知晓李厥的真实身份,便翻开了背面,只见上边写着:大唐皇太孙、厥,几个字。 他猛的双眼瞪大,看着坐在主位的李厥,他想过对方的身份可能很清贵,但就算他再大胆的想,也想不到少年人便是大唐的皇太孙殿下。 “臣武龙县县令冯默,参见皇太孙殿下。” “不必多礼,让你知晓身份,是便于接下来所要谈的事,坐吧。” 李厥摆手,示意那几个年轻人也不用行礼,还指了指旁边的座椅。 “先说说,你等是怎么认识那个老师的?” 冯默起身道:“实不相瞒,臣认识家师时,他只有十三岁,那一年臣六岁,兴许他是孤儿,臣也是孤儿,所以他便带着我做事。 接着几个师弟也相继投到老师的门下,上午他带着我们做工,很杂乱,要么到山上寻野味,要么到草市子上教人做买卖,要么就是到县衙里和当时的县尊畅聊。 刚开始,很多人不搭理臣老师,不过后来越来越多人相信他,老师的钱财越来越多,他便办起了很多集体的营生…” 冯默说的很零碎,但李厥听得却格外认真,等对方说完,他沉吟了许久才再度开口。 “孤想把你们全部调往京城,你们可愿意?” 并不是每个人都是功利的,听得他这句话,包括冯默在内,八人全部沉默了下来。 “请殿下恩准,老师说的大共产在这一地还未实现,臣还有许多事要做,而且我等也要守着老师的陵墓。” 李厥并不意外,这年头有情有义不攀高附贵的人,绝对比他那个时代多得多,真正可以用一句人心纯朴来形容。 “你们若不跟孤走,便吸引不到新的学识,知识要学以致用不假,但同样要边学边用,你们现在的储备很快就会掏干净的。 还有,你们若只守在此处,便只能改变这一地,难道,你们不想将你们老师的学识发扬光大吗?” 不等众人表态,他再度道;“儒家教会了我们尊卑,武装了我们的思想,但谁来武装我们的双手,提升百姓的生活呢? 春秋时,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今日,我大唐再多一门又如何! 今后,孤便是你们的师叔,将你们老师所教归纳为理科,出去以后,你们可说自己出自理科一家。 移至长安,广大门楣,便是尔等的责任,孤要让理科一门影响着百姓的起行坐卧,影响到后世的子孙万代,孤要让你们老师光耀千古,也让你们留炳青史。” 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光。 “臣没想着留名青史,若是能让老师所教得到广大,让老师为后人所记,臣等愿意。” 李厥内心欣喜,起身对着他们道:“此地之事,你们也需安排一二,至于冯默的县令之位,孤也会令人来顶替,轻易不会改弦易辙。 容尔等半年时间,若是手下学生有天赋者,你们大可以向他们家长呈明,一起带至长安。” “喏。” 第158章 野趣 李厥在冯默的带领下,来到了山上,看到墓碑上写着:先师张子琪之墓。 他对着跟随的薛礼道:“留一个火折子给我,然后戒严,丈五之地,包括你在内,没我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等到薛礼安排好,他先将冯默提来祭祀的东西摆好,然后直接坐到了一边。 “唉,咋就走了呢,想来你当时也很孤单吧,我现在也是啊。” 看着墓碑喃喃了几句,他掏出之前书里夹的纸,打开看了眼,他本想着里面对方会说些什么,比如来历啥的, 没成想这些全没有,只是记录着收取八个徒弟的时间以及经过。 “你比我伟大,我来了五六年,只想着权斗了,你却埋首在这个小县城内,做着改变全人类的大事。 可惜啊,你到底还是没有感受到大唐的强大,若是你还活着,我可以带你去皇宫内,我们可以为一个研究吵上几句, 然后喝一顿大酒,来确定按谁的方向走; 我可以帮你介绍几个老婆,没事,一个当正的,这样不算重婚罪,前提是你得有个好身体; 我俩联手,打造出最先进的战舰,然后到几大洲全部转一遍。 可以…,可以做的太多了。玛的,你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李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泪流满面,满怀的希望终究化成了泡影,因为这一个墓碑,让他早已尘封的记忆,又一一闪现在脑海中。 碎碎叨叨了足有半个时辰,他搓了一把脸,起身在墓碑上轻轻一拍道:“放心吧,你的那几个弟子我带着,你想完成的计划,我来帮你完成。” 看了一眼墓碑,记牢了张子琪三个字,他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冯默请他们到县衙休息,被他拒绝了,告诉他们安排好后,会有兵士护送他们入京,便回了客栈。 又休息了一晚,他们便再度出发向南。 武龙已是山南道的尾巴位置,再往下便是白蛮之地,这边大多算是大唐的羁糜州,有着相当大的自治权。 走了五六天,面前出现了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 “公子,若是所料不差,这条便是牂牁江,此江东窄西宽,我们只能往西走,到了开阔之地想办法渡河。”裴行俭说道。 成为一个合格的将军不仅要会带兵,更要对山川河流了然于胸。 “那便往西走吧。” 自武龙过来,他们听从冯默的建议,马车并没有再带,而是又添置了十来头骡子,每头骡背上都放有他们日常所需的东西。 这一路来,道路险窄,有时骡马通行都要格外注意。 虽不至于说什么万丈深渊,但踏空摔一跤就很正常了,好在,武媚也是耐苦之人,倒也没有掉队。 又走了两个时辰,此时太阳西斜,前面出现了大片的浅滩,这边的江面也极为宽阔,隔江而望,另一边好像也是浅滩,不过并没看到有人行走。 “公子,今晚便在此扎营吧,我让人再往下跑跑,看看有没有渡口,有的话明日便可渡河。” “别折腾了,我累,大家也都累了,你看这人为痕迹很多,想来便是个渡口,只是我等未来对时间。” 对于扎营,李厥也不准在浅滩上,而是在更上一块高埂之上,他怕万一夜间涨水就好玩了。 扎营之事,他自然不会矫情到自己动手,武媚和无意会整理好的。 “怀英,我记得我带有渔具,帮我找出来。” 接着又对薛礼道:“挖几条地龙,我要钓鱼。” 这也是以前他的爱好之一,有人说一个男人喜欢钓鱼,是代表性欲的减退,这就很扯淡, 对于男人来讲,从几岁就喜欢钓鱼,并且视作一辈子爱好的大有人在。 孤儿院加餐,就是靠他们几个大孩子偶尔打野所得,找有水的地方钓鱼,河沟里挖泥鳅黄膳,雪地里撵兔子,这些他都门清。 蚯蚓这玩意耐活,全世界几乎都有,找一块背阴地,如果有枯木树叶的地方覆盖最佳,随便一挖就能碰着,没一会薛礼便捉了一捧过来。 李厥接过狄仁杰递过的鱼竿进行组装,鱼竿也很简单,是用几节竹子所制。 东宫请的工匠中有一人就会,而且手特别巧,按他的说法,这根竿子能钓十斤的大鱼。 至于鱼线,他带了有好几条,分别为兽筋、马尾和蚕丝所制成的,他先挑了一根蚕丝线,绑上钓子,从旁边找了一段枯细木作浮漂,穿上蚯蚓便抛入水中。 “公子,我能来吗?” “钩和线还有,竿子就这一根。” 狄仁杰巡视了一番,随便捡了一根树条,学着李厥的作法弄好之后,便坐在他旁边开始陪钓。 根本没有出现青铜对王者秒杀的场面,大概也就炷香时间,李厥的浮漂便有了动静,他猛的提竿,哈哈笑道:“中了。” 鱼竿弯成了弓形,可见鱼不小,他不敢用蛮力,不担心竿子但他担心蚕丝线顶不住。 见他在溜鱼,不少人都围了过来,大家面上透着欣喜,虽然今天很累,但晚上有鱼吃了。 结果当鱼没了力被拖上来时,众人齐齐一叹,居然是鲤鱼。 鲤音同李,所以大唐是不吃鲤鱼的,在这点上,李厥也没有急着去求取解封令,因为他也不怎么喜欢吃鲤鱼。 “叹什么气,孤说能吃它便能吃,收着,谁会杀鱼,拿过去清理了。” 随即又对一边的小房道:“交给你了,今天你是主厨。” 自然没有太花哨的做法,但烧烤对于几个伴读来说都不陌生,边上多的是石头,一个简易的灶已经垒好,将带着的烤网往上一架就行。 小房答应一声,便开始准备调料,鱼要先腌制一下。 没有污染、没有过渡捕捞,所以渔情非常好,李厥一会便钓了有七条尾,鲫鱼、细鳞、黄颡、鲶鱼皆有。 就是狄仁杰这个小白也甩上来三四尾。 萧若看得眼馋,便将狄仁杰挤开他坐下开钓。 太阳落山之际,两个火堆升起,整个落营地,也飘起了烤鱼的香味。 “我的加辣椒。”李厥叮嘱一句。 “我的那尾也要。”狄仁杰也跟着吆喝。 拿着换洗的衣服,在薛礼提前探好的水域痛快的洗了个澡。 …… ps:白蛮,是大唐对西边少数民族的统称。 牂牁江,也就是现在的乌江。 第159章 抵达白蛮 因是野外,大家起的都很早,狄仁杰正兴奋的看着对面呐喊着:“喂,我们要过河。” 大家望向对面,还真看到了有人正在操持着竹筏。 对面听到吆喝,也附和了一句,没一会便有两人撑着一个竹筏过来了,筏上一老一少两人,看上去像是父子,还有一些打渔的工具。 “你们郎个在这嘛?” “老人家能不能帮我们渡一下河,需要多少钱我们会支付。” 年岁大的看了一眼他们这么些人,摇了摇头道:“人好办,牲口难办,筏子经不起,除非用老三家的大筏子。” 李厥让无意把钱袋子拿出来,从里面掏出两吊子钱道:“还请老丈帮一下忙,耽误你们打渔,这些算是误工的。” 老丈的儿子看到这些钱双眼一亮,他们这里虽然有本地首领私铸的钱,但一般都黑乎乎的,质量良莠不齐,而李厥提出的两吊子,一眼看上去就黄澄澄的,不用上手就知是优质钱。 老丈倒是面上犹豫,试探的问道:“你们这是去河对面做什么?”老丈看他们人不少,怕送他们过岸之后再行抢掠之事。 “老丈不必担心,我们就是路过,从这里去岭南。” “阿爹,要不我回去找三叔一起来?”年轻人说着还看了一眼李厥手里的钱。 李厥笑着将钱给递了过去。 老丈到底没忍受住钱财的诱惑,先让两三人和他们这一趟过江。 李厥在薛礼、裴行俭的护卫下,当先到了河对岸,年轻人跳下筏子就往河岸上跑,老丈则看着裴行俭道:“会撑筏子吗?陪我一起过去慢慢接人。” 裴行俭没干过,但这玩意也不是很难学,主要是用力的方向上。 没一会儿,大部分人已经过了江,这时候年轻人也带着四五个壮汉来了,他们抬着一个更大的双层筏子。 其实骡马都会游泳,但他们不敢放任这货牲口游过来,万一撒了欢,往下游游过去就麻烦了。 近一个时辰,全部都过了河,上了岸,这边便是大片的农田,稻穗已经渐渐发黄,看来还有十来天便可收割,随后便能再种一季稻子。 “老丈,这里离得最近的城池有多远?” “可不远,接着往东南走,大概三十里地便是矩州城,那可是大城市,繁华着呐。” 谢过老丈,众人牵上骡马再度出发。 没有像样的路,很多时候都要穿过成片的稻田,小心翼翼的,一是怕踩了农田,二是稻叶子割到身上不仅疼还刺挠。 走了约有一个时辰终于上了一条像样一点的道,众人停下歇息片刻,正待再赶路时,突然远处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 “保护公子。”薛礼三两步跨到李厥身前,对着众人喝道。 裴行俭和席君买没有上马,因为他们的首要职责是保护李厥,若是上马必然是以冲锋为主,且对方若是靠近,马失去了快速起步的先机,还不如步战。 两人带着五六人,站在李厥的前方布阵,人人弯弓搭箭。 “公子上马。”薛礼催促着李厥,且自己也上了马,若是对方势大,只能让剩下的人阻敌,他带着李厥先跑。 只要保护好李厥,哪怕是护卫死绝了也在所不惜。 李厥没有推辞,手在西门吹雪的头上摸了摸,这才跨上马,握着弓看着远方。 让众人暗松一口气的是,来人只有二十多骑,而且目标并不是李厥,因为这伙人正在追人。 李厥抬眼望去,只见二十余骑人正在追着两人,他们并没有发力将两人抓住,而是像猫抓老鼠一样戏耍着前面的两人,隔着老远便能听到他们的嘻笑声。 前面的两人越跑越慢,终于一人摔倒在地,另一人眼看跑不掉,便返身向战马的方向跑去,离着几丈远停下,双手伸开,妄图以一己之力挡住战马。 那边的众人好像笑声更大,领头的人对身边人吆喝了一声,其中一人大笑着策动战马,向那人急冲,离着约有两丈远的时候,手中的马鞭扬起,甩动两下,便要向对方的身上抽去。 “薛礼!”李厥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身边一只利箭便飞射而出。 利箭划破空气,转瞬之间穿越了六十余步的距离,恰好射中了那人持长鞭的手腕,那人啊的大叫一声,随即吃疼掉下马去。 对方的众人见此,又是一阵吆喝,李厥隐约听到了喝骂声,也不看受伤之人,便驱动战马迎着他们过来。 领头之人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下着马裙,上身穿着对襟的皮毡,因为天热,所以坦着胸前,他怒目看着这一行人, 看到武媚时,他的双眼明显一亮,随即目光在李厥的身上一扫而过,不很很快就转了回来,看向了李厥胯下的战马。 “伤了我的人,这个女人和这匹马留下,你们可以滚蛋了。”男人居然会说官话,虽然带着很浓厚的腔调,但还是能听得懂。 “若是我们不同意呢?”狄仁杰带着和煦的笑容问道。 “忘了告诉你们,我是矩州刺史的儿子,这里我就是王,听话的便可以顺利离开,不听话那便全都留下来。” 说罢,对方的人员全部出动,将李厥等人围在了中间。 “你父亲是谢法成?”李厥问道。 “你是何人,怎么知晓我父亲汉家的名字?”男人双眉微皱。 “不用管我是谁,我和令尊有些交情,若是你们现在让我,我权当此事没有发生过。” 李厥所说不是假话,这帮白蛮部族的首领在一地,本就等同于王的存在,他也没必要为了一口气而逼得谢法成起兵造反。 “哈哈哈,好几年未曾听过如此好笑的笑话了,你很不错。” “薛礼,别伤了人命。”李厥叮嘱了一句。 对方也知晓道路狭窄,旁边都是带着泥的农田,战马一旦跨入说不得会陷住蹄子摔倒,所以便全都下了马,抽出腰间的短刀。 李厥指挥着战马后退了两步,他当然可以参加战斗,不过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一旦加入,众人会更加的束手束脚,还要分散精力来保护他。 领头的男人颇有勇力,居然能和席君买对上三招不落下风。 而其他人就差得远了,李厥这一边虽然人数少一些,但是个个都在真正的战场上厮杀过,更是李二千挑万选出来,武力自不必说,所以也就炷香时间, 对方其他人个个带伤倒地不起,只剩下领头之人还在和席君买战斗,也注意到了战局的变化,猛的挥刀架开席君买的长刀,随即连着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我认栽,此事终了如何?” 李厥弯弓搭箭,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箭已离弦,钉在男人脚下的土地上,箭尾犹在颤抖不止。 “你既然是官宦之子,便要维护父亲的名声,望你好自为之,去吧。” 第160章 两条道儿 男人目光阴冷的看了一眼李厥,然后便跨上战马掉头便走,压根就没看一眼躺在地上受伤的下属们。 李厥瞳孔缩了缩,没想到对方绝情至此。 之前他还想着,这毕竟是对方的地盘,到底要收敛些,否则若是谢法成反了,虽不至于对大唐有何影响,但到底要死不少人,而且还耽误了自己的行程。 现在见对方如此狠绝,想来并非一个善罢甘休之人。 “你们死定了,惹恼我家少主,在牂牁国便无尔等容身之地,识相的就哪里来滚回哪里,哼。” 其中一个倒地之人,面色涨红一脸怒气的咆哮着,居然说的也是官话。 李厥愕然的看了他一眼,随即淡淡的一笑。 “薛礼,将他们扔到马上。” 老马识途,只要将这些人扔到战马上,战马会带着他们回家。 看到战马一一离开,狄仁杰凑近道:“公子,好像有些不对。” “说说。” “刚刚那人的话语,好像有激将之意,他已受伤被弃,应是求饶才对,就算刚硬,也不该在此时多舌。” 李厥笑了笑,看向薛礼问道:“离此最近的大唐总管府是哪个?” “公子,此处最近的有泸州都督府,都督乃是赵孝祖,还有郎州都督府,都督韦仁寿。”裴行俭回道。 李厥沉思片刻,让无意取出纸笔,便在道中摆上案几,研墨添笔,他落笔写道:‘着郎州都督府一千人,驻牂牁西南二十里,十日之内若无新令,可回防驻地。’ 换了一张纸再度写道:‘着庐州都督府五百人,驻牂牁息烽北十里之地,六日之内无新令,可回防驻地。’ 写完之后,盖上印玺,递给薛礼:“令两人,执我令牌,告知两位都督。” 下一刻,四人自队列中散开,策马而去。 他们继续前行,之前被撵的乃是男女两人,男子约在二十五六,女子顶多十六七岁,此刻正跪在道边,见李厥他们到来,男人道:“多谢众壮士搭救之恩。” “起来吧,你们是中原人?”见对方穿着,听其口音,李厥平淡问道。 “家父来矩州做生意,某与舍妹同行,惜家父年迈仍要奔波,终受不得此地烟瘴,于十日前离逝,我与阿妹没了主意,只得办了后事,带着骨灰打算回家。 不曾想,初出城,便碰到了他们,被他们一路撵至此,若不是壮士出手,现在某已身死,想来舍妹也被侮辱。” 李厥微微点头,对着站在一旁的女子道:“抬起头来。” 女子浑身一颤,随即缓缓抬起头,面上因之前奔跑透着红晕,双目含泪,倒也真是楚楚可怜。 “果真有几分姿色,怪不得他们紧追不放。行了,你们已获自由,便走吧。” 听他此话,两人再度下跪,男人道:“某听郎君亦是中原口音,恳求郎君允我与阿妹一同前行。” “我们是要往南走,要回中原还要三四个月呢。” “恳求郎君应允,某也知晓,与阿妹前行必然是到不了中原,跟着郎君只是耽误些功夫并无不妥。 且某去过南方,对道路熟识,阿妹手巧擅庖厨,多少还能帮上些忙。” “你妹子颇有姿色,你就不怕我是恶人?” “郎君一脸正气想来定不会欺负我等,且郎君随从者众,必是富贵之人,说不得倒是阿妹的福气。” 李厥看了眼一旁的萧若和狄仁杰,收回目光才道:“那便同行吧。” 男人介绍他叫罗吉,他妹子闺字青青。 让人腾出两头骡子作为两人的代步工具,众人再度启程。 下午时分,远处矩州城已在望。 “今日大家辛苦一下,我们便不进城了。”李厥随手一指城外的一条道。 罗吉开口道:“郎君,您不进城是对的,在某看来应该走左边的道,这条更近一些,绕过贵阳出牂牁地界,直抵邕州。” “不行啊,我挺怕那个谢家大少的,想来近道已经派人在堵我们,还是绕远点好。” “这…,某看来,那个少主并无智慧,走远道出牂牁时间更长,我等自是危险更大。” “哦,要不你和你妹子走近道,我们走远道,然后至邕州汇合?” 罗吉面上尴尬,快速道:“自然是听郎君的。” …… 谢法成有六子,但他最疼爱的便是谢承允,当地土名叫凯瑞,意思是勇敢和善良之意。 仗着父亲的恩宠,凯瑞在牂牁地界,就是土王的存在,为人不仅阴狠且残暴。 他喜打猎和游玩,每隔一日定会出门游玩,原本今日出城后不久,碰到一个美艳的汉家娘子,认为运气不错,没成想最后碰到一群厉害的人,让他受了辱。 想到那个少年人,将箭射到自己脚下,如此挑衅,他何曾受过,胸口这会再度被怒火添满,抽出随身的刀子,直接向两边的侍人砍去, 直到两人身死,完全没了挣扎,他这才收刀,擦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渍,摆手让人将尸体给抬出去。 “笑话,这牂牁的地界,还有人能惹得我们谢少主如此愤怒。”一个三旬的清瘦男人走到了厅中,看到地上尸体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道。 “确是受了气,不过我已令城防之人,见到这些人直接羁押。” 凯瑞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来人坐。 清瘦男人叫范才捷,几日前城外狩猎偶遇,对方谈吐不俗,很会拍马屁,出手更是豪阔,直接送了他一箱大唐新出的金币,还有三个绝色的美人。 凯瑞引为知己,便允他出入自己府宅。 “少主啊,若是某惹了您,在知晓您的身份后,您认为我还敢进城吗?” 凯瑞一听此话,噌的站起正待下令,范才捷又道:“少主,若是相信在下,请允我两百兵卒,某将人给少主捉来如何?” “甚好,若是捉来,以后在牂牁国内,你便是我的腹心。” “多谢牂牁王,臣谢过。” 凯瑞面上浮笑,不过语气严厉道:“休得胡说,在这牂牁地界的王只有一个,那便是我的父亲,你给我记牢了。” “但在臣的心中,这牂牁地界的王只有少主您。” “去吧,允你三百人,对了,那伙人中有一女子,切勿伤了,还有一匹神骏,也给我牵来。” …… ps:矩州,便是今天的贵阳,是大唐的羁糜州之一,当地人称为牂牁国。 郎州是今天的云南省曲靖市。 第161章 夜袭 罗吉不是肠胃不好就是肾虚,反正没走多久,他便要如厕一次。 李厥并没有驱赶对方的意思,也没有停步,对方要是如厕他们也不等,罗吉每次都很快就能赶上来。 “郎君,我们不休息一下吗?”罗吉怂恿着他妹妹上前问的,问完还妩媚的看了一眼李厥。 李厥自小打熬筋骨,再加上这段时间的风吹日晒,变黑了不少,现在看上去大概十五岁左右。 现下,男人早熟得紧,十三岁逛妓馆的又不是没有,正是食髓知味的年纪,青青就不相信李厥对她没有想法。 “不行啊,你哥哥一路上做了那么多记号,若是再休息,你们的人很快便会赶上来。” “你…你…你说什么,奴家都听不懂。” 青青面上大惊,她没想到李厥早已知晓,更没想到会在此刻一语道破,毫无心理防备的情况下,她的表情管理很失败。 李厥淡淡的笑了声:“青青啊,你祖籍何处?” “奴家老家是弘州(安阳)的。” “哦,那离长安不远啊,你父亲大老远的来这白蛮之地做买卖,还真是够厉害的。说吧,你们是受了何人的指令?” “奴家是父亲带来的,并没有受人指使。” 李厥看向一旁的武媚道:“她交给你了,前面便是望江县(安顺),这段路程给我看紧了。” 说罢,他又看向裴行俭笑了笑,对方双手抱拳明白了他的意思,落后几步将罗吉给看管了起来。 之前允许他们留记号,是因怕凯瑞的人追错了,现在不让留了,是不想让他们快速的追上。 “沿途抛弃骡子和辎重,争取明日午时到矢部(晴隆县)。” 矢部离矩州约四百里,他们自午时过了矩州,要在一日夜间赶到矢部,必须要抛去辎重,大不了与韦仁寿汇合之后再置办就是。 其实,看到罗吉两兄妹的第一眼,李厥就怀疑了,因为两人的眼中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神情,反而对答如流, 遭逢大险之后,人的内心不会那么平静的,对方所答也像是做了功课。 罗吉又说他可以霸占其妹,意思中带着攀高之心,如此的话,为何不从了凯瑞,那家伙可是矩州刺史的儿子。 槽点太多,实在难有说服力。 李厥本就在想着,在洛阳世家吃了大亏,要是一点报复的想法都没有,那也太不世家了, 况且李泰知晓他不在宫中,应该会行乖张之事才对,只有自己死了,他才会重新获得机会,现在看来,这帮人很高明啊! 他们压极没有自己动手的打算,也知晓李厥所带的护卫定然不少,死士派少了没用,派多了估计还未靠近李厥,就被人给发现举报了, 所以,在这白蛮之地,布了这么一个局,假借谢法成之手,杀了自己。 其实,白蛮本非一家,谢法成在其他部族中的仇敌也不少,但李厥没时间去一一联络和筛选, 他更坚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不得不舍近求远,联络郎州和泸州的都督府。 正想着,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此时天已入黑,这一声惨叫听得人后背发凉,惊得道两旁的草中,也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回头看一眼,通过火把的亮光,他看到武媚一脸笑意的看着青青,而那个青青捂着自己的手,浑身不停的颤抖,哭得梨花带雨。 “媚娘把那个小娘子的指甲拔掉了一个。”无意凑到近前,面上还带着惊惧,他自认和武媚很熟了,对方一向温柔娴慧,这一刻怎么就如此的残暴。 李厥听得也眼角颤了颤,这得多疼啊。 “你…你…你和裴行俭学学,你看看人家是怎么做的,罗吉就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武媚向身后看了一眼,看到裴行俭用一块破布塞住了罗吉的嘴,然后捻住对方鬓角的头发扯着玩,她像是发现了新的方法,笑道:“是奴婢用错了法子,打扰了公子。” 李厥说完也无语了,因为他觉得裴行俭也不是什么好鸟,人鬓角的头发连着面皮,扯着可比头顶的疼多了。 夜半时分,他们便到了望江县不远处,此刻辎重已被完全抛去, 李厥令人熄了火把,放慢马速小心的绕过,这里还是牂牁地界,若是惊动了城防,要将他们给羁押起来,少不得就是一番苦战了。 “公子,要不让前后护卫之人现在聚集过来?”薛礼面上担心之色溢于言表,主要是他们人太少了,除了伴读,真正控弦之士不足十人。 “不可,后方的我已令他们前往矩州北,与赵孝祖汇合。至于原本在前的两百人,我也另有安排。” 李厥傍晚时分手写命令时,薛礼并未看到内容,所以此刻他并不知晓前后之人的动向。 这会听到李厥将前后护卫全部分开了,心中越发的担心。 “不用太紧张,我很惜命,后边有百人断后,若是有人追得太近,他们会示警,并将人留下。” 李厥自然不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按常理来说,他只是得罪了凯瑞,所以对方出动大军的可能性不大, 若是三五百人的话,自己留作断后的百人,再加上火器完全能应付。 恰在此时,武媚骑马上前道:“公子,她说她是高阳公主府上的人。” 李厥愣了愣摇头道:“她不老实,再审吧,说不准过一会她会说是长孙府上的人。” 高阳自然想置他于死地,但这样的谋局高阳参与的可能性不大。 若是李泰或世家所为,定然会让知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这次是要李厥的命,李泰也好,世家也罢,都不可能把自己的把柄让高阳这个疯女人拿在手里。 反正李厥认为,自己肯定不会这么做。 至于说,这一切本就是高阳谋划的,可能性更小,真是如此,李厥倒也能高看这个姑姑一眼。 清晨时分,李厥勒令放缓了马速,再跑下去马会死的,现在离望江约三十余里,离矢部差不多也有二十余里。 恰在此时,一骑快速的从后方奔来,马未停便有一士飞身而下,单膝跪地道:“禀殿下,一个时辰以前,约有三百人追来,已被击败, 尊殿下令,我们没有赶尽杀绝,约有三十余骑败逃。” “为何我没有听到雷火弹的声音?” 第162章 韦仁寿 一个时辰之前尚是夜间,后军百人离李厥大概有三里多些,若是发生战斗动用雷火弹的话,响声李厥应该能听到才是。 “禀殿下,程校尉言,三百者并不多,且离望江县太近,恐惊动城中守卫,便不允使用雷火弹。” 程校尉叫程务挺,他可与程知节没半毛钱关系,他父亲程名振同样是大唐名将,同样功勋卓着。 之所以程名振鲜少为人知,又进不了凌烟阁中,还是在于他的站队问题,早先他是挺隐太子李建成的,玄武门之后,李二也将他忘得差不多了, 直到前几年,李二第一次东征时,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号人。 现在程名振还带着兵,守在与高句丽对阵的前沿阵地,他的儿子程务挺本就职于左武卫,后被麟选入了太子六率,也是个牛人。 就像这次对方发起的夜袭,确实是离望江县太近,不用雷火弹也算是考虑周全。 “伤亡几何?”这是李厥关心的,若是杀敌一百,自损八十,这样的将军也不能用了。 “死三人,伤九人。” 李厥叹息一声道:“令程雾挺带上死者尸首,寻得安生之地再行焚烧,功勋造册,待回长安,死者恤,功者赏。” “喏。” 对方走后,薛礼问道:“公子,程务挺如何处理?” 薛礼是一个非常标准的军人,在他看来执行命令时,便要一丝折扣不打才行,若是按照原历史,他生平会有两次大败,一次是对吐蕃的大非川之战,一次是对新罗之战。 纵观其一生,是一个勇猛合格的将才,但要说运筹帷幄、机变应对,相较李靖、徐世绩、苏定方等人,还是相差甚远。 就像现在他所问的问题,在他看来是程务挺没有完全执行李厥之令,所以才会有伤亡。 “仁贵啊,为将者,胜利是终极目标,而在实现这一目标时,要多动脑,懂得分析局势和利弊, 程务挺虽说没有完全执行我的命令,致三人身亡,但就刚刚的地域,他若完全听我之令,势必惊扰到望江的守卫,出于新奇,他们必然会派人查看, 看到己方势弱,他们不出兵也得出兵了,到时便很麻烦。 现在或许逃脱之人会向望江报信,但望江守军动不动,必然要请示矩州,这一来一回,便让我们有了从容之机。” 薛礼抱拳道:“臣受教。” “哈哈,听进去便好,我呢,也是纸上谈兵,但不要紧,等到我再年长两岁,便带着你们将四周不臣之心的国家全都打一遍, 我们要多多的战马,要有最先进的大船,一起寻一寻那天尽地到底在何处?” 听到此话,不仅薛礼,一边的席君买同样面带畅想。 正说着,前方放出的斥侯回来道:“禀公子,前方相遇三骑,他们自称是韦都督的斥侯。” 李厥微一点头,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抛给对方:“着韦仁寿来见我。” 等人走后,他这才对着众人道:“再放缓马速,不必再赶了。”又看向武媚和裴行俭问道:“两人什么情况?” “嘴挺硬的,一口咬定是受了高阳公主之令。” 李厥还想再说什么,青青哭诉道:“郎君,我等真的没说谎,寻我们之人确实告诉我们,他是高阳公主府的人。” “哦,刚刚你可是说,你自己就是高阳公主府上的。” 青青双眼都哭肿了,左右手各给拔了一个指甲,武媚不时拿一根茅草戳向那没有指甲的肉上,太疼了。 “奴刚开始说是高阳公主府的,是想借着公主府的身份,郎君能有所顾忌,饶过我们。” “那你和那个罗吉是何关系?” “他…是我夫君,我是他买来的…” 怪不得听着青青这个名字,有点像特殊从业者,原来还真是。 按她的说法,她十五岁被自己赌鬼父亲卖入了妓馆,第一天接客就碰到了罗吉,便将她买了下来,两人配合着做骗人的勾当。 听完之后,李厥惊叹,敢情是碰到了千门中人,但这两人的道行也太浅了,被他一眼识破。 这也是他过于机警,或者说过于腹黑所致,看人第一眼,便将人定义为坏人,然后再慢慢找人性的光辉点。 再加上他心中认定李泰或世家,绝对不会放过他这次远行的机会,以审视的目光,很容易找到他们身上不合理的蛛丝马迹。 至于说教他们做事的是高阳公主府的人,看来对方也没有说实话。 弄明白之后,便对裴武两人道:“先不要再审了,让他们跟着吧。” 巳时三刻的时候,韦仁寿赶了过来,他本是文官,雍州万年人,得高祖李渊信任,自蜀郡简拔至当时被称为宁州,现在改为郎州的都督位。 只带五百兵至西洱海,承制置八州十七县,得当地酋长信服,尊为上官,还是相当有能力的。 年近六旬的他,无甚老态,腰背挺拔,身着戎装,单膝下跪行军礼:“臣郎州都督韦仁寿参见皇太孙殿下。” 李厥下马,将其扶起:“老将军不必多礼,倒是孤来此,又惹得老将军数百里奔波,孤之过矣。” “殿下巡视大唐之土,何曾有错!接下来如何,还请殿下示下。” 李厥将他拉到道边,他也不管地上脏不脏,找了一块草圃便坐下来,还示意韦仁寿也坐下。 一个简单的动作,倒是让韦仁寿心中放松不少,他没有接触过李厥,就怕对方是个难伺候的,如今一看,与军中之人颇似。 “老将军,孤已令泸州赵孝祖屯兵于矩州北,孤是这样想的…” 他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韦仁寿听罢沉吟片刻:“殿下,这是打算灭了谢法成?” “孤知晓,这些土族首领,占得一地便是土王,虽供奉朝廷不曾断绝,但若说心中有多少敬畏陛下之心,也言之太过。 孤并没有想改变这些,今日如此只是自保。” 他这是表态,告诉韦仁寿,他没有要推翻羁糜州政策的打算,让韦仁寿告诉其他土酋不必过于惊慌。 若是他们一慌,响应谢法成,倒时动乱会变得更大。 第163章 谢法成 李厥与韦仁寿两人坐着聊了有炷香时间,随即便再度上马,缓缓向西南出发。 “殿下,这次臣带的不止千人,得您之令,知晓您在此地,臣甚为急迫,便招了两千余人同来。” “无妨,孤也不知谢法成能短时间聚将几何,还是老将军深谋远虑。” 没有怪罪,韦仁寿心中暗松一口气,他就怕李厥怀疑他多带兵有不轨之心。 将计划又推演了几次,韦仁寿提出让李厥和他同行,现在没有与大军汇合,他实在是担心。 “老将军先行布置吧,孤怎么也要等谢法成的追兵赶来。” 他又让无意、武媚带着罗吉夫妻两人随韦仁寿先行。 …… 落日时分,矩州城内,谢法成正与心腹饮宴。 与普通的白蛮人不同,他自小向往中原文化,请了中原先生当老师,不仅学习官话汉字,还听老师讲汉地的一些风俗人文。 十七岁那年,新唐初立几年,中原仍有动乱,他以高超的武勇成了自己部族的首领,随即带着族人征讨四方,继而打下了现在的牂牁疆域,称牂牁国,自立为王。 若是其他蛮王,此时定会骄傲自满,他则不同,听取中原来人说,大唐新皇百战百胜,有搏罴之力,贞观三年,便亲自出使大唐,奉上国书俯首称臣。 被封矩州刺史,统领牂牁一地。 自此,对外他是大唐的忠臣,对内他的牂牁高度自治,仍旧是王。 看似是俯首,实则便宜占尽,大唐不会再兴兵,且每次朝奉,都会得到大量赏赐。 见识到李二的威严,也见识到大唐朝堂的模样,回到矩州,他也开始定立制度,矩州府中人,每日早会,各部土酋每一月朝见一次。 “近些时日,孤听闻乌蛮之地,比楼等族厮战未消(昆明附近),几位先生可有教孤的?” 谢法成虽不承认自己是王,但也称孤道寡。 虽说孤寡乃是一种谦称,但自春秋始,指向性几乎已经算是定下来了,只有诸侯王之上方可用此称。 “大王,在下认为,乌蛮之地开化过迟,与我等非是一心,不必管之。” 谢法成微微一笑,示意说话之人坐下,也不表态的看向其他几人。 “大王,可拉拢分化,资助一方,相信不需几年,便可收为牂牁之地。” 谢法成还是不置可否,挨个看向自己的几个智囊,其中一个身高偏儒雅,头载文士帽的人道: “大王,可请命黔州都督府,以大唐之名义,宣化归附朝廷,如此对大唐来说,大王又立新功, 对大王而言,除了您,还有谁能治理乌蛮之地呢?” 谢法成这才哈哈大笑,举杯道:“楚先生之言,甚合孤心,那么便有请先生起草一份文书,请示黔州府如何?” “某职责所在。” 谢法成早有吞并乌蛮之心,现在乌蛮之战,本就是他挑拨引起。 迟迟未动,便是顾忌出师无名,到时大唐怪罪,又恐其他部族生共击之心, 现在楚先生所定之计,让他扯上大唐这个虎皮,那就名正言顺了。 恰在此时,有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何事如此惊慌?” “大王,昨日三公子狩猎时受辱,他不甘心,引三百人要羁拿对方,今日一早在望江南三十里遇百人队,双方击战仅两炷香, 我方折损二百六十余人,仅三十余骑逃了回来。” 谢法成眉头微挑,又有些不相信,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能受人欺负了? “可曾查明对方来头,难道是西洱之人?” “不曾,但从对方的武器和穿着打扮来看,倒像是中原的人。” 听到是中原人,谢法成和几个幕僚都陷入了沉思,这里人很排外,所以中原人本就少,就现在厅中这几个,还是谢法成再三邀请才愿意过来的。 也不是说没有中原人,偶尔也能见到几个行商的,但一般都会住在矩州这样的大城,安全上更有保障。 “会不会是某个商团?”其中一个幕僚提出一个可能。 谢法成摇了摇头:“若是大商团,来到牂牁地界,必然会上报刺史府寻求庇佑,更不可能与吾子产生冲突。” 就在大家议论之际,又有人来报:“外间有一人,说是奉三公子之令,求见大王。” 谢法成当即召见,发现又是一个汉人。 “你是何人,为何打着凯瑞的名号求见孤?” “范才捷见过大王,在下只是一介文弱书生,因缘之下来到贵地,得三公子抬爱,暂住其府上。” “你有何事?”谢法成虽然知晓对方所言不实,但也没有过多的计较。 “在下此来,是想告诉大王,谢家或已惹上了滔天之祸事,相信不久大唐铁蹄便要踏平牂牁之地。” 谢法成哈哈大笑,语气不屑道:“孤虽偏居一隅,但也并非目不识丁之人。先秦之时,有纵横之说,他们每每献言,皆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你要拿这一套来应付孤吗? 就不怕孤不听你后话,先将你的头颅挂在城门之上。” 范才捷也不惧怕,含笑道:“在下字字为实,何来应付大王之说?” “好,你便说来,若是所言为虚,你这头颅便不用留夜了。” “大王可知,今日三公子城外之事?” “哦?不甚明了,且说来听听。” 范才捷便将凯瑞出城追兄妹二人,被他人所救,后又令三百人追剿对方被反杀的事详细说了。 “你说孤有大难,是说那几人大有来头?” “大王,若是没有大来头,何人敢遣百人护卫,且百人全是武勇之辈,更重要的是百人全是大唐悍卒。” 听到是大唐悍卒,谢法成面上肌肉颤了颤,不过语气还是平淡道:“说吧,对方真实身份是何人?” “大唐皇太孙李厥,大唐皇帝陛下亲封的帝国储君。” 听到此话,厅中诸人皆是面面相觑。 “你有何凭证?”楚先生最先反应过来喝问道。 “在下没有凭证,只是早先自长安来时,便听说皇太孙正在外游历, 在下自武龙而来,又听当地人言,太孙刚经武龙,年初马球赛,在下托着关系,隔着老远看了一眼皇太孙, 昨日问得三公子,其所描述队中一少年人坐骑与当日在下所见别无二致。 大王,这下您还有疑虑吗?” …… ps:651年,高宗永徽二年,郎州白水蛮反,赵孝祖领兵攻击大胜,小作者在此提前了一年哈。 第164章 决择 谢法成能有今天的地位成就,胆魄自然是不缺的,但听到范才捷点明那伙人的身份,他还是恍惚了一下。 现今的大唐,还有何人可以战胜! 而且,他是大唐陛下亲封的一州刺史,高举大唐的旗帜得了不少的实惠。 “范先生,在你看来,孤接下来当如何办?” 范才捷心中暗松一口气,他其实心中也紧着呢,听到此问,他知晓自己的命是暂时保住了。 “大王可以捆上三公子,亲自带着他去长安向大唐陛下谢罪,如此想来,大唐陛下或会宽佑一二。” 骗人要真真假假,而想要达到某种目的去说服人,同样需要先站在合理二字的角度上,自然不能刚开始就劝谢法成杀李厥造反。 “你想害了孤的儿子?”谢法成猛的起身愤怒道。 范才捷知晓,对方的愤怒也是假装出来的,所以不紧不慢解释: “大王,没了三公子,或能保得牂牁之地安宁,大王乃是雄主,自然会为子民多虑。 大王也只是损失了一子,只要皇太孙还安全着,大唐陛下或许会就此息怒也说不准。” 楚先生双眼微眯,打对方一进来,他就觉得这货没安好心,这句话出口他已经可以肯定,对方想要干什么了。 这是把李厥和凯瑞作对比呢,告诉谢法成你的儿子比不上李厥, 只要李厥安全,你的儿子必死,以此来激起谢法成心中的怒气。 他当即起身看向范才捷道:“范先生如何知晓的如此详细,怕不是此事便是你安排的?” 谢法成正待发怒,此刻也一脸阴郁的看着范才捷。 “没错,便是某和某背后之人谋划的,某让皇太孙来了此处,某让三公子昨日出的城,某让三公子看上了对方的侍女和马匹。” 此话一出,楚先生一下子被堵住了。 但他也知晓,若是起兵造反,或许突然之间唐军无所备,谢法成能讨到一点便宜,但等到大唐卫兵前来,就凭牂牁这一点战略储备, 凭着这帮土人的战斗素养,到时肯定是溃如山崩。 “大王,皇太孙在城外与三公子冲突,并没有进矩州城,看来也不是智短狂悖之人。 依某看来,大王可亲带着三公子,追上皇太孙的车驾,呈明原由,求取谅解,只要皇太孙不追究, 到时某会替大王写一封请罪的奏本,上祈陛下,今上虽武勇,但也是清明之主,定然不会大动干戈。” 楚先生说的才是好法子,若是现在他们真追上李厥求情,依李厥从全局出发,或许会惩罚凯瑞,但肯定不会害了他性命。 “这位先生所言在理,解铃还需系铃人,将三公子送给皇太孙处置,只有消了皇太孙之怒,想来也会少些动荡,如此,大王和各位先生又可无忧了。” 范才捷像是在附和楚先生的话,但话这么一转换,意思明显就变了。 楚先生气的都想打人,好嘛,把老子的意思扭曲也算了,居然还说自己是怕麻烦,所以要把三公子送去死。 谢法成的目光也狐疑的看了一眼楚先生。 “大王,三公子未必有生命之危。” “是啊,某在长安听闻,皇太孙为人最为仁善,所建了一个悯孤院,听闻,有几个管事辱了悯孤院中一女孩, 皇太孙知晓后,仁心难饶,将那几人剥了皮,还把其家人也给诛了。” “姓范的,你到底是何意?”楚先生终于受不了了,愤怒的质问着。 范才捷却在此刻双眼微红,长叹一声道:“某与三公子相识虽短,但也感怀其恩义,今日出于大局说了不利其之言,某心甚愧,唉,某无法替主去死,悲矣。” 楚先生长叹一声闭嘴了,他也知道仅凭口舌之利,他是干不过范才捷的。 谢法成在厅中慢慢踱步久久无语,厅中众人这一刻都很安静,无一人再言。 许久,谢法成的目光从众谋士面上一一扫过,见他们面上或深沉或担心,他嘴巴开合了几次,终于未吐一语,又将目光移到了范才捷身上。 “大王,当断则断,再有一日许,皇太孙便会出了牂牁地界,到时就算大王求情也晚了。” 这话没毛病,什么时候,自首的情节都会判罚的轻一些。 谢法成的面上终于有了表情,先是阴狠接着双眼瞪大,对着外间便吼道:“去人,将凯瑞拿下。” 听到这话,范才捷心中咯噔一声,玛的,这谢法成老东西也太狠了,说是最爱的儿子,现在无视对方死活了? 倒是楚先生几人,面上浮现起希望,看来大王还是知晓忍痛割爱、以全大局的。 “将凯瑞拿下…,犯此大错不可不罚,罚其禁闭天牢五日。” 听到这后半句,范才捷长舒一口气,终于是成了。 “大王…”楚先生几人倒是急了。 “怎么,难道你们也要孤看自己的儿子被杀吗?”谢法成看向他们,几人只得再度闭嘴,再说下去,说不得自己就是祭旗之人了。 见无人再啰嗦,谢法成再度提高音量: “李世民克薄寡恩,先臣下犯上,窃取隋之大统,倾覆重器,此罪一也; 为求天下之主,本无懿德,杀兄囚父,无父无君,此罪二也; 对于藩镇过度索取,无怜悯之心,致藩镇民不聊生,豺狼成性,此罪三也; 皇太孙李厥残暴成性,蚊毒蛛丑,吸人血食心腑,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 今吾欲跨马横刀,斩不平之事,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不得不说,谢法成还颇有机变才能,这片刻功夫,就口述了一篇征讨的檄文来。 这些话算是定了基调,表明自己是正义之师,接着又叫来几人安排道: “联络白水蛮首领秃磨蒲、俭弥于,让他们出族人北进天府之地; 请小勃弄、大勃弄诸部,南进邕州,取南往东…” 数个命令下达后,他又让所有人全部退下,楚先生等人个个面色灰败,只得郁郁离开。 第165章 大战在即 谢法成见众人远去,先对管家道:“着人,看管住楚先生等人,若是敢逃,便用他们之血来祭旗。” 说罢,又安排人叫来自己幼弟谢龙城。 “亚夯,你带着几个侄子,直下南部到安南、真腊去吧,我允你五百族人,多带钱财,即刻启程。” “阿哥,我留下来帮你吧。” 谢法成猛的抬头瞪了一眼幼弟,吓得对方顿时不敢言语了。 为了权利兄弟阋墙,继而大打出手的多了(李二:…,你念我身份证好了),所以谢法成一直对他几个兄弟不算亲。 好在父母早亡,幼弟算是他一手带大,实弟似儿,虽很信任幼弟,但平日里教导甚严。 见幼弟面上惧色,他一把拉住对方的手,叹了口气道:“此战败九胜一,我的孩子还有谢家存续便要落在你的身上。 我知晓你有才能,但你由我带大,我一直不想让你深处险地,今次却不同了。 放心,我将我贴身的五百卫拨给你,亚夯,你不会辜负我的期望是不是?” 严夯并未答复,目光坚定的掏出匕首划破自己的脸颊,举着匕首道:“阿哥,亚夯当以自己的鲜血践行自己的诺言。” 刺血盟誓,代表是拿自己的生命践行诺言,只要不死,诺言永存。 谢法成欣慰的在他肩上拍了拍,接过他手中之刀,放在舌尖舔了一下。 “阿哥,我们为何要反?几无胜算,不若您和我们同去真腊,有您的智慧,我们谢家便是去了也能打下大大的江山来。” 谢法成转身落坐,眼望门外,好一会才道:“你不会也认为我为了老三而反吧?” 亚夯愣了愣,难道不是? “我等虽臣服于大唐,但大唐可未有一日将我等当自己人,我也不瞒你,这次乌蛮动乱,便是黔州府策动的,因为乌蛮不服教化,而我也只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现今大唐之所以未对我们动武,直接改为道州府,因为大唐的防卫中心在东北西三方,西突厥、东高句丽、西南吐蕃。 不过当下,西突厥已经覆灭在即,向大唐俯首,高句丽也是摇摇欲坠,残喘暂消。 吐蕃虽有雄主松赞,明相?东赞,然也只能依靠地利,苟于一隅。 这两年,我也不停的派人打探长安动静,大唐陛下确系千古人杰,但已就木将近,所以不必担心。 我更担心大唐储君,听说才年方十二,若他是个草包,我便将老三送给他处死又如何,但若他也是英主,那为了登基后的功绩,必定会平定南方。” 严夯一怔,好一会才道:“阿哥,你说凯瑞送去也不一定会死?” 谢法成微微点头道:“我有七子,虽然凯瑞我甚爱之,但为了谢家满门,牺牲他一个又何妨! 但就怕送至李厥处,李厥也不会杀之,严夯啊,性急暴躁之人不可怕,林中虎豹永远不是最危险的,而盘于树石之上,善于伪装的蛇往往才是最致命的。” 见亚夯若有的思,他又接着道: “李厥有仁名且善谋,大唐诸臣甚至有传言,其青出于蓝,智慧或在李世民之上,此等人物若是上位,我等要么彻底臣服,要么便是全家被屠。 但我听说,大唐皇四子泰也有争帝之心,且此人心窄而自大,若是现在杀了李厥,那么大唐必定风云再起。” 说到此处,他淡淡一笑,端起水杯泯了一口。 “世家是不希望天下呈平太久的,这不符合他们的利益,而我同样也不希望有一个统一富强的中原强敌。 世家和李泰利用我,我未尝不是在利用他们,所以九败一胜,我只要前期得势,则他们必然会搅弄中原,这便是我一胜的契机。” 话虽如此,但说到此处,谢法成面上的笑容没了,反而担忧渐浓。 恰在此时,来人禀报:“大王,兵士已点齐,骑三千,等待出征。” 谢法成没有管来人,还是对亚夯道:“此去真腊多带银钱,多揽兵士,若我功成自不必说,然败分两种,一种我杀了李厥,那么闻李世民崩,你们可回来,收复故土,光大我谢家, 其二……,我连李厥也未杀了,那真腊和安南也非安全之地,带着族人前往海外吧。” “阿哥…”亚夯已带着哭腔。 “去吧,你是我血亲兄弟,谢家便指望你了,去吧去吧,现在就走,去吧。” 严夯跪下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起身一抹面上的泪水,然后转身便走了。 看着严夯走了,谢法成嘶吼一声道:“给孤披甲,出征。” …… 李厥有些郁闷,还剩下不足三十里的路,他们已经歇息了五次,都进入深夜,居然还未见到追兵的影子。 “公子,谢法成该不会知晓您的身份,不敢出兵了吧?”席君买也很疑惑,按说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 现在也没什么可怕的了,众人下马点了火堆,围坐歇息。 李厥沉吟片刻道:“此次背后有人推动,谢法成知晓我身份不难,按说他不会按兵不动才对。 要么亲来追杀我等举旗造反,要么便是亲来请罪,一动不动等着我脱离危险从容调兵问罪,这样很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几人也相继点头。 李厥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猛的起身道:“走,不必再引诱他们,他们必然会来,我们先去与韦都督他们汇合。” 听到此话,众人皆是暗松一口气,不在大军环卫之中,他们是真担心出了岔子,到时李厥真的遇险,那乐子就大了。 不说谢法成会怎么样,他们这帮人就算战死,估计家里也会受李二怒火的牵连。 离得本就不远,半个时辰之后便见到了韦仁寿。 “老将军,追兵迟迟未来,看来谢法成并非暴怒失心之人,你可知与其交好的部族有哪些?” 韦仁寿令人拿来一张地图,图很简略,只有附近几个重要城池的标识,但在城池周边则写着大小不一的字,皆是各个部族的名称。 老韦一下子点了有三十多个部族:“这些虽和谢家并非一族,但族裔甚近,一向同心,可能会受谢法成的策动。” “是了,谢法成也知,杀孤便是谋反,既然如此,肯定要布全局,联络同盟,同时发动,自己的压力也会变轻, 老将军以为,我们该如何应对?” …… ps:真腊是指泰国、缅甸局部地区,安南就是指越南。 第166章 我也想冲下锋 对于李厥的虚心请教,韦仁寿还是很受用的。一个不乱指挥,还懂得听取下属建议的领导,颇为难得。 他沉吟片刻道:“目前攻势范围不明,还请殿下责令戎州(四川宜宾)、邕州(广西南宁)、邵州(湖南邵阳)都督府,虽不必他们出兵,但也要做好城防, 在臣看来,谢法成定会以南取东,以北取中,若这些地方没有防备,或会有大损失。” 韦仁寿所说的地方,已经超出这份地图的范围,李厥抬头回想一下,这三地所在区域。 分别在贵阳的西北、东、南三方,算是把谢法成能起兵的方向全围堵了。 “老将军所言在理,孤这就写信。” 李厥没有越俎代庖,来此就把总指挥权给夺了,相反他还虚心听取韦仁寿的建议。 他永远都奉行一点,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他虽然有些超前的眼光也有名师自小指导,但在具体战局指挥上,他一次也没有过,恰好此次有和韦仁寿学习的机会。 韦仁寿见他虚心受教,待他写好书信后,便令人送出去,再度对李厥笑道:“殿下,看看此地有何不同?” 这便是要考李厥了,当然也是抱着教他的想法。 李厥看了一眼,此地东北窄,西南阔,群山相夹,看了片刻又在心中一一对应着李靖所教的知识。 “老将军,此地虽不说易守难攻,但更容易切断敌方之退路,敌方要逃必然要深入西南,与矩州可是相反的方向,虽说不上关门打狗,但也可逐步蚕食,以最小的代价换得大功。” 李厥又一指脚下之地再道:“老将军,孤看来此处本非大营之所吧?” 见韦仁寿面上含笑不答,他只得把话挑明:“此地置百人疑兵,埋锅造饭,引诱敌军,让其认为我们便下营立栅在此, 必然会在初一进入此地,便对这里发动猛攻,以此为饵,让我们能从容断其后路。” “殿下真是甚肖陛下,臣小小计谋,在殿下眼中居然转瞬之间被识破,汗颜矣。” 李厥摇了摇头:“老将军何必妄自菲薄,孤也是得你提醒才会从容审视。其实,孤还有更好的法子。” “哦?请殿下赐教。” “把营寨全部去除不露痕迹,老将军带兵藏于山腰处,孤带着原先的人在此歇息,以孤为饵,想来效果会更好。” “不可。”数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出口。 开玩笑呢,李厥要是有危险,那么就算把谢法成千刀万剐也是大败。 其实李厥还真想试试,他带着薛礼、裴行俭、席君买一起,冲锋陷阵玩一把,但他知晓,这样的机会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有。 “殿下,老臣知晓,殿下武勇过人,但战阵之上能存活下来的,不仅要靠武勇,更要靠气运,落马踩死、流矢误中数不胜数。 且殿下若在阵中,大战开启,军士多有顾忌,如此伤亡更大。” 李厥淡然一笑:“孤也只是提个想法,并非真要如此,老将军勿忧。” 韦仁寿在身后翻了个白眼,不想去,你提干什么,提出来便代表某一刻是如此想的。 “殿下,差不多该离开此处了。” 以防万一,韦仁寿想着尽快将这家伙给送到安全之地,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李厥这次倒是从善如流,跟着韦仁寿爬到边上一处山峦之上,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战场之地。 “裴行俭留下来便可,薛礼和君买前去协助老将军。” 听得此话,薛礼和席君买面上大喜,特别是薛礼,自从跟随李厥这几年,一次战斗也未参加过,他还真怕自己忘了血腥味。 李厥让两人去,也是一番考量,两人未来是合格的将才,至于能不能成长他暂时也看不出来,毕竟有些人就算是手把手也是教不会的, 裴行俭不同,他是要作为帅才培养的,留在此地可一窥整个战局,发现优缺,总结得失。 下午时分,原本的营寨位置,此刻几缕炊烟升起,还真像是埋锅造饭的样子。 “殿下,来了,约有三千余骑。” 李厥正侧躺着闭目养神,昨夜至今他也没睡着,此刻山峦之上虽然阳光有点晒,但风也颇大,人还是蛮舒服, 恰在此时,裴行俭向他汇报了情况。 李厥翻身看了眼左近情况,正想问在哪里时,耳边响起如同战鼓的声音由远及近。 “你这是千里耳啊,怎么听出来的教教我。” “殿下想学,臣自不敢藏私,待此战结束,臣告诉您法子。” 李厥点头,这一会他也没有心思学,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越来越密,如急促的战鼓声,让他的心也越跳越快,激动之色溢于言表。 这是他第一次亲临战场,如何能不激动。 恰在此时,程务挺来到身前禀报道:“殿下,东宫六率百人,护卫在山腰。” “不必多礼,趴下陪孤一起看着战局变化。” 程务挺本就护卫东宫,自然知晓自家殿下是啥脾气,好说话时跟谁都是和颜悦色,但要惩治人时也能瞬间变脸、毫不留情。 他拉开几步距离,趴下之后,看了一眼好像与李厥趴成一条线有些不敬,又往后缩了一点。 “过来,再缩你能看到底下啥情况啊。”李厥没好气的叫了一声,这也是他重点培养之人。 “可惜了,段怀简不在这里。” 听到李厥此话,程务挺笑着答腔:“段小公爷若是在此,恐怕早就呐喊着冲了下去。” 李厥笑了笑,小段被他扔到军中打熬去了,反正那货肯定是走不了文官的路子了。 “殿下,他们开始进攻了。” 裴行俭说着,抽出腰间的剑,此刻也不怕逾礼,便直接半蹲着,护在李厥的身前。 “你这是做什么?” “若我是谢法成,看到此等地行,必然是箭矢开道。” 程务挺听到此话,也身体半蹲,抽出腰间的刀,护在另一边。 李厥没办法,只得透过两人中间的缝隙,看向底下。 只见此刻,三百余骑冲向了之前营寨之地,厮杀从这一刻正式开始,马蹄声混合着惨叫声。 为帅之道当有爱军之心,但也要够果断,韦仁寿留在营寨中的百人,便是诱饵,而他们说难听点,就是送死的。 第167章 天雷之威 对于这里多出一个营寨,谢法成并没有太大的疑心,营寨旁边拴有大量的战马,说明这伙人是骑兵,此时在这里落脚。 他很自然的就以为,这百人就是保护李厥,之前在望江西南杀死己方三百人的那些。 当然,作为能统一一地的首领,谢法成自然知晓小心谨慎的道理, 也如裴行俭所言,谢法成令三百骑冲击营寨,又拨千余人前行,一边行一边往两边山腰处放箭。 射了三轮之后,那边营寨的进攻也进入了尾声,以骑兵对步兵本就占着颇大的优势,再加上是三百对一百,更是轻松。 “大王,未发现有埋伏。” “全速前进,追赶李厥,谁砍下那獠的首级,孤赏百金。” 大家欢呼一声,便往前开始冲锋。 …… 李厥感觉到旁边有嗖嗖之声,有几支箭矢便顺着他们一边飞过,两地离得有些远,且是以低射高, 箭矢到了他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杀伤力,可以听到力道明显减轻。 “殿下,接下来他们应该会快速冲锋了。”裴行俭盯着下方说了一句,这些战场随机战术上的东西,往往都是将领们长期征战总结下来的经验, 而李靖在教李厥时,更多的是说战略,着眼全局的布阵。 但这次裴行俭所说的,他并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很好理解,骑兵对步兵,先天的优势在那里,谢法成又不傻。 只要骑兵速度提起来,就算是真有埋伏,也奈何不了他。 “这矩州军备很足啊,这一出动便是三千骑。” 战马的饲养和挽马天壤之别,养一匹战马的费用比十匹挽马都高,而且现下的战马没有马蹄铁,损耗很大,要保证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队,一年至少要增添四百匹以上的战马。 咦,马蹄铁? 突然好像遗漏了什么,李厥狠狠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这么简单实用的东西,自己居然都想不起来。 裴行俭和程务挺两人几乎同时扭头看着他。 “殿下,您没事吧?” “哦哦没事。” 见他真没事,裴行俭这才回复他之前的问题:“这三千骑应该也是谢法成的家底了,此地多山少平原,虽然也产滇马, 但滇马体型小,耐力不错,但冲锋和速度上与西北所产战马相差甚远。 现在这三千骑,滇马占比不大,想来再多,谢法成也承担不起。” 李厥微点头,下一刻惊喜道:“开始冲锋了,可惜不能去前边看看。” 裴行俭看了眼附近地形,他也不敢现在领李厥下去啊,不过他还是一指谢法成攻锋的方向道:“殿下,可以移动那边的山峦,想来过一会能看到谢法成突围的战况。” “走走,过去。” 不过李厥话刚出口,便听见一声呜鸣,随着呜鸣响起,埋伏在四周的人显露出来,个个弯弓搭箭,向中间的骑兵射去。 而中间的骑兵也只是慌乱了一下,随即一个个藤条盾牌便被举起,盾与盾相连,如同一个龟壳,箭矢射在上边,发出咚咚的声音。 骑兵还在前行,虽偶尔有人的惨嚎和马的嘶鸣,但数量极少,可以看出藤条盾确实有很好的防卫作用。 见到箭矢效果不佳,李厥对程务挺道:“务挺,去,告诉孤的人,把雷火弹全抛出去,就算杀伤不了多少,但肯定可以乱了阵形。” “喏。” …… 谢法成便在整个骑兵队的中间,数个亲兵高举盾牌将他护得严实。 此刻他一脸的寒霜,之前射箭也只是作为一个将领的本能意识,他没有想到还真的会有埋伏。 他要杀了李厥只是临时起意,所以根本没有泄密的可能,就算有人泄密,李厥也不可能短时间调得兵士, 从这一波箭雨的密度来看,埋伏的至少有六七百人。 看来李厥真的非常谨慎,在招惹了自己儿子之后,便开始调兵。 不过这一会并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当即嘶吼着下令:“加快速度,冲出此地。” 命令刚下达,身边几人正要齐声呐喊,突然轰的一声,像是旱雷,正疑惑之际,随即又是轰的一声,他正想看看是什么,随即耳边轰轰之声越来越密,而且离他也越来越近。 伴随着轰轰的旱雷声,四周全是人和战马的悲鸣。 他正在想是什么,下一刻身边有一亲卫,好像被箭矢射中,悲吼一声跌落马下。 “快,下令快冲,保持队形冲。” 对于未知的事物,人本能的会产生恐惧,就算心志坚定、初成年便在军中厮杀的他也一样心惊胆颤。 他根本不知晓是何物引动天雷,现在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便是冲锋。 然而,他的叫声被天雷之声覆盖,就连身边的亲卫都听不到,就算听到了,大家也没办法,因为不少马匹受惊,根本就控制不住。 好在天雷之声也只持续了盏茶时间,谢法成感觉自己耳膜嗡嗡作响,就算是旁边的声音,此刻听来也隔着很远。 好一会儿,他的听觉这才恢复,耳边哀嚎声不断,他不耐烦的扯开一个盾牌,看着自己的部队。 也不知受到何物所伤,不少战马倒地抽搐不已,头、腹等部被撕开口子,鲜血直流,而兵士也差不多,身上并没有箭矢,但却是血流不止, 还有的人,被战马压在身下哀鸣,更有被战马踩得不成人形的。 前后各看了一眼,心中悲怆,他现在虽不能数,但初步估计,就这一会时间,他损失了近千余骑,这些可都是他的压箱底力量, 也就凭着这一股子力量,他才能雄踞矩州城,让整个白蛮、乌蛮部族,不敢侵犯。 刚刚是什么? 难道真是天雷? 难道李厥真是气运之子,天雷也要帮他吗? 他嘴唇哆嗦,喃喃自语。 到底是身经百战之人,见到兵士已将战马控制的差不多,他直接下令道:“冲出去。” 这次他的命令很快便被接收并执行,众人也不再他举盾纯粹防守,将盾牌一收背在背上,随即一声声驾驾络绎不绝。 渐渐地,马速开始提起来。 第168章 陌刀阵 因为韦仁寿并未设绊马设施,而原本密集的弓箭也变得稀疏,所以谢法成这次倒是轻易的冲出埋伏点。 韦仁寿找到了李厥,双目瞪大一脸惊喜道:“殿下所带之卫扔出的是什么,为何有天雷之威?” “这是雷火弹,孤本以为能将对方全部留下,看来效果还是不佳啊。” 这次的火药李厥带的不少,但他还有其他用处,所以程雾挺这帮人一人只分了两枚,到底还是威力有限,两百枚扔出, 居然才灭了有千骑,更让他郁闷的是,这千骑真正被手雷炸死伤的估计也就一半,大部分还是因为响声引起骚动、战马惊惧所带来的。 当然这只是他的看法,若是李二看到这效果,肯定会大喜过望,从现在韦仁寿的面上就可看出一二。 “殿下,再扔一些。”韦仁寿感觉这太轻松了,再扔个几轮,就没谢法成啥事了。 突然有些汗然,有了这玩意,还需要啥排兵布阵,点燃扔就是了。 “带的不多,已经全部扔完了。” 见韦仁寿愕然,李厥又道:“老将军,现在他们队形不齐,盾牌已收,正是射击的好时候,可令我方兵士再射一轮。” 听得此话,韦仁寿居然露出一个幽怨的眼神。 “殿下啊,您有此等杀器应该当先告诉老臣,现在兵士失力,箭矢已空,臣倒是想射,但射不出去了啊。” 李厥看了眼他花白胡子,年龄不小了,射不出去也正常。 下一刻晃了晃脑袋,自己到底在想啥呢。 “是孤的过失,累众将士了。” 李厥这一刻也意识到,刚刚那一轮箭雨的压制,已经耗空了箭矢,毕竟这是消耗品,每人带的也不多, 而且射箭很费臂力的,现在军中所配一般是一石软弓,即使如此,十支射完,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到了极限。 如薛礼一样的变态,还真的没几个。 就像刚刚,薛礼并没有轻易拉弓,他正在找谢法成,擒贼先擒王,如此的距离,只要让他找到,他就有信心三箭之内结果了对方。 但许是他位置站的不对,一直未找到谢法成所在。 “老将军,接下来我们是要追随在后吗?” 韦仁寿点头:“殿下在此坐镇即可,臣在东南方伏有五百余骑,虽兵力尚不足,但他们只要远远跟随,驱离谢法成一直往东南之地即可。 若是谢法成中计,臣之前已告知添州(广西百色)、环州(今河池附近)之府协助,到那时将其彻底包围。” 这也是没办法的行为,虽然韦仁寿已经选了一个最好的地形,但李厥要求太急,他没办法聚集更多的兵力, 况且毕竟防卫之地甚杂,若是抽调太多兵力,那些蛮族再借机起事,到时首尾难顾就更麻烦了。 所以,他没打算在此打一场两败俱伤的歼灭战,而是想着拉长战线,让谢法成一直逃,逃到人困马乏,便是他合围消灭之时。 听完细节布置,李厥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有些烦躁。 逃兵对百姓的伤害是巨大的,这帮人一路虽是被撵,但并不妨碍他们破坏农田,杀民抢食。 但他也知晓,现在这些人可没有人民子弟兵的概念,老将们为了一场大战能赢,很多时候都会让自己身处险境,所以他若是说出担忧,倒是让他们觉得自己懦弱了。 将一些不该有的念头暂时抛之脑后,他开始沉思起来。 “老将军,若孤是谢法成,此刻最好的法子便是调转马头,全速返回矩州城,毕竟现在他或许连对手是谁尚不知, 就算再回此地会有大损,也要尝试。” 韦仁寿面上带笑道:“殿下所想自是正理,臣已有安排,便是…” 话还未说完,便听得有人来报:“报,敌方冲出弧口之后,在南宽阔地绕了个大圈,调转马头再度杀了回来。” “臣告退。”韦仁寿抱拳后不等李厥回复便急匆匆的走了。 李厥跟随着裴行俭也绕到了山峦的另一边,此时刚好能看到之前谢法成进来的弧口。 还好刚刚打岔,他们没有急着赶往旁边的山峦,否则还得绕回来,不然看不见入口的情况。 “殿下快看。”裴行俭指着弧口入口的位置。 李厥抬眼,发现入口之处,约四百人列成三排,个个手中持着一把极长的兵刃。 “陌刀阵?” 裴行俭点头。 大唐的军队制式的刀具有四种,分别为仪刀、障刀、横刀、陌刀。 仪刀顾名思义便是仪仗之人所用刀,可以说是样子货,实战所用极少; 障刀则是一种宽刃大刀,利于壮士劈砍,算是军中极为常用的一种近身搏斗刀具; 横刀自汉时环首刀演变而来,算是比较实用的一种刀,优点是轻便好携带,缺点同样是轻便,此刀不利于真正的战场劈砍,所以多配以皇宫内卫、衙役、捕快或城防兵。 要说最霸气的自然是陌刀,通长近丈,重约十五斤(唐时一斤660克,按现在来算差不多20斤)。 其主要的作用,便是对付骑兵。 成为陌刀兵要求非常苛刻,不仅要有武勇,还要有足够的身高和臂展,否则挥不起来, 而且为了真正对骑兵产生作用,每个陌刀手都是重装甲,几十斤的铁甲,一般人披上根本无法作战。 李靖之前带李厥去看地陌刀操演,所以此时他一眼便认了出来。 “没想到,此地居然有陌刀兵。” “臣也未想到,一个都督府,居然有四百陌刀手,看来这次韦都督也算是拼出了家底。” 裴行俭的话让李厥淡淡一笑。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陌刀手身上,这帮人也算是特殊兵种了,当然待遇和伙食也极好,所以养这帮人极为糜费。 他又看到,陌刀阵前,有人开始牵铁索,还有人抛撒一些短短的绳头,这些绳头也不固定,就这样随意的抛撒在陌刀阵前五十丈之地。 “这是绊马索?”李厥也没不好意思,不懂就问。 “是的殿下,利用绊马索迟缓马速,这样能最大程度的减少陌刀手的伤亡。” 第169章 三箭 绊马索有两种,一种很简单,就是在道路两旁拉起一条长长的铁索,形成一道低矮的栅栏效果, 但这种绊马索效果有限,因为大部分骑兵在训练时,都会带着战马一起训练如何越过此类绊马索。 还有一种就是短短的绳头,其实是两头打着活结的一段绳子,这种抛撒在地,马蹄落下刚好扬起时,很容易同时套住两蹄,起到绊倒马匹的作用。 这样的很难防,当然效果也不算非常好,毕竟是有概率的。 陌刀手在迎接骑兵的冲锋时,刚开始损耗会非常大,因为前边的人要面临着高速下战马的冲撞之力, 虽然有重甲防护,但马速带来的冲撞力,会让人五脏离位甚至脏器破损而亡。 设置绊马索能有效的减缓马速,让冲撞之力变弱。 李厥伏在山头,看着底下那四百陌刀阵,全身黑色重甲,就连头上的头盔包裹性也更强,如同人戴了一张金属面具, 不动如松,让人一看便知这是杀戮的机嚣。 随即马蹄声再响,李厥将目光投向身后,这次谢法成没有再管什么阵形,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全速冲过去。 战马越来越近,李厥在心里默数着:五、四、三… 终于第一匹马被散落在地的绊马索绊倒,接着第二匹、第三匹,倒地的战马,又绊倒了身后的战马,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引起连锁反应。 这里虽是两山夹沟,但平坦最窄的地方也有三丈,绊马索的成功率并不高,还是有大量的战马毫发无伤的冲了过去。 “轰!” 当战马撞到陌刀阵上时,一声闷响传遍整个夹沟,甚至远处的群山都有了回音,可想力道之大。 被撞的陌刀手当即就是一口血箭喷出,身后立刻多了几人齐齐堵住,以那人为盾,共抗战马的冲力。 而那名刀手的两边人,几乎同时举刀就劈,一人劈的是马头,锋利的陌刀由上而下带着呼啸的风声,一刀就将战马的头部齐齐砍下, 另一人利用腰部之力,侧刀向上斩向马上人腰,同样毫无阻滞的将马上人自腰部一分为二。 当完全拦下第一轮撞击时,陌刀手损失约有两成,近百人被生生的撞死,剩下的人快速运动,重新结阵。 “破、破、破!” 随着三声大喊,陌刀开始变阵,原本平行三排的阵列,身后两排开始向左右移动,如同展开的扇面,渐渐形成半包围的态势。 “杀、杀、杀!” 虽只有三百余人,但声震群山,压下了敌方的惨叫,压下了战马的哀嘶。 随着两边渐渐延伸,中间约一百五十人,开始小步的往前迈步,每迈一步,便齐喊一声杀,每喊一声,陌刀便做一次下劈。 动作协调、整齐,李厥甚至从中看到了美感,一种杀戮之美,一股悍勇之美。 李厥没有再遮挡,他站起身俯视着这一切,面上涨红,恨不能成为其中一员。 战马彻底被阻住,陌刀手的每一刀挥下再扬起,都能带起一道血箭。 “务挺,取孤的弓来。” 知晓自己肯定没有冲锋的机会,但这样看着也实在手痒,他便打算射两箭过过瘾。 李二本就擅射,没事时也会教导他,再加上薛礼这个神射手当老师,李厥的射术已经相当不错,他现在用的这一把是三石弓, 乃是李二所赐,属他早年所向的一把弓。 没办法,身体还未完全长开,力气未足,薛礼也不敢给李厥用太强的弓。 持续的杀戮已经进行了两炷香的时间,两千余骑也被消灭了有六百骑左右,陌刀手也从四百人变成了两百余人,减员近一半。 要破陌刀阵最好的办法,便是要有较大的迂回空间,能带着战马冲锋并快速剥离再冲锋。 但是谢法成并没有,自从下令折返重进弧口,他的后路已被五百骑给封堵了, 前面的陌刀阵后边的骑兵营,将他们堵在约千步的狭长范围,战马根本就提不起速。 “大王,从左边冲锋。” 谢法成此刻也有些乱了阵脚,他是真没想到,此地居然能碰着陌刀阵,那可是大唐用来对付北方游牧民族的杀器,怎么就出现在了南方多山之地。 这也难怪,南方地势高低不平,别说马了,有时人走的道都很是艰险,布置陌刀阵也用不上。 再加上之前的旱雷,这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期。 这一刻他压根没想着杀李厥,只想着尽快返回矩州再从容布局。 他之所以要来杀了李厥,是想借李厥的头颅传唤各族,表明自己造反的决心,顺便把那些人全部拖下水, 实在没想到,原本带着三千骑,在他看来是快刀斩乱麻,牛刀杀鸡之事,结果发展成,三千骑要全军覆灭了。 他有个好习惯,就是在冲阵之时,他的穿着会和普通的兵士完全一样,所有命令是通过周边的数个亲兵传达下去,所以对方很难对他实施斩首。 顺着亲兵所指的方向,他看到了陌刀阵的一个空隙。 没办法,陌刀阵人太少,再加上折损的,根本没办法完全包围。 恰在此时,山腰处又是一阵呜呜的号角声,随着号角声响,原本伏于山脚处的步兵全部冲出,身后的五百骑兵从原先的单纯围堵,变成了发力冲杀。 谢法成见此,也知晓机不可失,再不跑就得死在这了。 “冲!”他话音刚落,就开始催动战马,数个亲兵也同样加速。 牺牲了两个亲兵,将一个陌刀手撞飞后,他们终于突破了陌刀阵,二十余骑从东北方急冲而去。 恰在此时,一只羽箭带着如同哨子一样的声响向这伙人的背后飞去。 将第一人直接贯穿,然后扎进了第二骑的身上,两人惨叫一声落地。 “薛将军好射术。”程务挺和裴行俭几乎同时开口。 虽然薛礼不在身边,他们也未亲眼见到这一箭由谁而射,但包括李厥在内也都可以断定,如此射术必是出自薛礼之手。 不仅是准头,还需要有强力的大弓。 李厥发现,这一箭之后,原本还有些松散的二十骑,居然猛的收缩,将一人紧紧包裹在中心位置。 “谢法成肯定在那里。” 他喊了一声,当即弯弓搭箭,屏气凝神,弓拉满月,预判着马速与箭速,留下提前量后松手,弓弦弹回,发出轻微快速的颤动声,羽箭也向远处飞去, 恰在此时,他发现左边居然同时有三箭,后发先至,越过他的箭,射向人群,三箭中了五人。 第170章 男儿血 一次射三箭,李厥也试过,虽然能做得到,但要说准头,就很为难了。 而放下弓的薛仁贵也颇为懊恼,原本他想着这三箭,能洞穿旁边的人,把谢法成留下,结果一骑刚好稍偏,好巧不巧的挡住了他一箭。 他没有再抽箭,一是离得太远箭矢杀伤力有限了,再有他要保护体力。 九石弓,他也只能一口气开十三弓,十三弓开完,他的双臂至少要歇五六日拉不得弓。 之前认错目标所开,再加上刚刚两射,他已经开了七弓,必须要保存体力,他可没忘记自己的主要职责不是杀敌,而是保护李厥。 到时双臂脱力,还怎么保护。 但是下一刻他就目露惊喜,他同样看到了先他一步射出的那只箭,巧合的是,自己的三箭虽然没有射中谢法成,但刚好清除了谢法成身后的亲卫, 而那只明显要慢一些的箭矢,刚好利用这个空隙射中了谢法成,只是有没有射中要害,他就看得不是很真切。 李厥也没想到,自己一箭居然射中了谢法成,大喜之余也知晓,没有薛仁贵的一弓三箭,他根本就射不中。 “殿下威武,开弓便杀蛮酋。”裴行俭和程务挺同时惊喜恭贺。 对于一个储君来说,这可不得了,作为功勋是要记在史书上的,不少帝王为了表示武勇,都喜欢去打猎,射杀熊罴大虫之类, 现在不同,李厥刚十二岁,便可以猎杀酋首,这说出去太霸气了。 “只是偶然,不可宣扬。”李厥虽高兴,但他毕竟两辈子加一起三十来岁的灵魂,知晓轻重。 见裴程两人面上不解,他耐心解释道: “射中的是不是谢法成还未有定论,即便是,孤也只是侥幸,功绩如何能比得过底下浴血冲杀的将士们。” 这就是问题,如果他射中谢法成的事在军中传开,那么功劳势必会盖住在场所有人的功绩。 他站在高处毫无危险,而将士们冒险冲杀,这样太不公平了。 “谢殿下。”两人同为军方一员,自然明白李厥这是不想揽功在身。 “这有什么好谢的,务挺,带着你的百人队高喊,谢法成已死,降者不杀。” “喏。” 没一会儿,便有齐声呐喊:“谢法成已死,降者不杀。” 刚开始的效果并不好,但随着不少会蛮语之人开始呐喊,声音越来越高,中间被围的人开始动摇起来。 不知是谁放下手中的战刀,接着一个两个,都开始抛去手中的武器。 “下马,蹲于左边。” 又是几声呐喊,剩下的八百人纷纷下马,然后蹲在了左边的一小块空地上,至此此战全部结束。 韦仁寿令人清理战场,天气炎热,让人在东南开阔地搭起两个木台,将死去的尸体丢在两边的台上,一把火烧了。 至于能用的武器、战马,那就是战利品。 而死去的马尸,则直接成了食物,直接剥皮来食。 “殿下,谢法中那一箭是您所射?”韦仁寿问及,他肯定要上奏本的,若是李厥所射,他必然要提此事。 李厥没有承认也未否认,只是叮嘱道:“老将军辛苦了,救了孤一命,战死之人要多加抚恤,受伤之人要快速救治。” “此事臣有章程,殿下尽可放心,殿下不如与臣一起至郎州都督府,到时殿下要去何处,臣令人护送可好?” “不必麻烦,此地事了,孤便要进入岭南。” 怕韦仁寿啰嗦,他又转移话题道:“走吧,下去看看老将军的陌刀营。” 听到此话,韦仁寿明显面上浮现了悲怆之色:“唉,臣就这点家底,节衣少食也只够养这四百余人,没成想今日一战便折损过半,心痛啊。” 陌刀营原本已打算卸甲,毕竟大夏天,背着几十斤的盔甲,热都能热死, 不过听说太孙殿下要阅兵,校尉又急忙令大家整装。 李厥下山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卸甲:“太热了,卸得甲胄再说。” 等待他们卸甲的时间,李厥看到了一边的狄仁杰和武媚等人,他们之前被安排在另一边山头,视野不算好,但胜在安全。 “都没事吧?” 得到肯定答复,他这才放心,接过无意递来的水,他也真是渴了逮到便猛灌起来。 这一层身份就这点不好,他的饮食其他人不敢轻易过问,韦仁寿都不敢私自递水给他喝。 “你们也喝,喝完再说。”见陌刀营卸甲之后,便让人端水过来。 一个个里面的单衣包括头发全都被汗湿了,这会儿需要大量补水。 见水端过来,李厥又让人取来盐巴,每个盆中都撒了一些,对着陪在一边的韦仁寿和校尉道:“训练或作战流汗过多喝水时,记得在水中加点盐巴,喝淡盐水。” 两人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还是称了声喏。 等到重新列队,校尉单膝跪地道:“陌必营列队完毕,请太孙殿下示下。” 李厥点头,从每个人身边经过,他可以感受得出,他们是激动的,每走到一人身前,那人明显的身体绷紧,以期自己能站得更直。 在每个人的身前走过,胸口和肩头皆轻拍了一下。 再次站到队列面前,他提高音量道:“孤看到了,看得很真切,千军万马奔来,你们未曾有半步退缩, 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挡住了敌人的退路,你们皆是大唐的好男儿。 你们!是大唐的骄傲,是华夏男儿的骄傲,因为有你们,百姓方可安居乐业,因你们,大唐才可延绵万年。” 此话一了,校尉当先附和:“大唐万年,陛下万年。” “大唐万年,陛下万年。” 先是陌刀营的人跟着一起喊,接着周边的将士也都跟着喊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齐。 韦仁寿跟着喊了两声,随即眼珠子一转,来到队列身前,对着李厥单膝跪地道:“陌刀营成立三载,尚无军名,请殿下赐名。” 说完还给校尉递了个眼色,校尉立刻也跪在一边:“请殿下赐名。” “请殿下赐名。”仅余的两百陌刀手齐齐下跪请求。 第171章 矩州城的情况 韦仁寿的那点小心思,李厥自然知晓。 南方各都督府是没有陌刀营的编制,就不会有陌刀营的粮饷。 韦仁寿为了养这个陌刀营,想来也是花了不小的代价,而这笔费用只能郎州都督府承担,朝廷所拨费用是和普通兵士一样的。 如果李厥赐名就不同了,等于说他承认了郎州陌刀营的编制,到时韦仁寿就可名正言顺的去找兵部申领养陌刀营的粮饷。 不过见识到陌刀营的悍不畏死和巨大作用后,李厥想了想便同意了下来。 “好,尔等英勇当得嘉赏,今孤便亲赐尔军之名。” 对边上无意道:“取纸笔过来。” 没有桌子,李厥之前所带的案几也在路上丢弃了,这下可把韦仁寿急坏了:“快点找案几来。” 一边下令,一边环顾四周,看到旁边有拉辎重的车他双眼一亮,让人将车子中间的木板抽出,再搬来两块大石一垫,便成了一个简易的案台。 研墨添笔之后,李厥看着陌刀营众人。 “孤见尔等不动如山,每刀必杀,气势如雷,隶属郎州,郎字又有健勇男儿之意,便赐名:震山郎。” 说罢,便在一张纸上写了震山郎三字。 换了一支笔,又让无意重新铺纸,他再度开写: ‘华夏地,多豪杰,以一敌百皆不怯。 人不怯,仇必血,看我大唐男儿血。 男儿血,自壮列,豪气贯胸心如铁…’ 这是仇圣在纪念南京大屠杀时所写的一首诗,也叫大中华复仇主义宣言,前世的李厥也是个愤青,受网络影响,看过仇圣的杀人歌,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此类,没办法当时网络上这样的文太火了,所以便查了仇圣的资料,知晓了这首男儿行。 稍作改动,他便给挪了过来。 写完落笔,他还盖上了自己的玺印,递给韦仁寿道:“望此军能永葆气节,护我大唐国土,扞我大唐之威名。” “谢殿下。” 李厥将韦仁寿拉起笑道:“此军编制便定五百吧,你让人核算登记一下开支名目寄往东宫,费用孤会求陛下,由内帑拨付。” 他不能说由东营拨付,绕过李二擅养私军,要干嘛! 就算李二不介意,他也不会这么干,反正内库现在的钱,大部分都是东宫拨付的。 “殿下,接下来您如何安排?” “孤还有三百人未汇合,打算在添州休整两日,到时再说吧。” …… 谢法成真的中箭了,不过李厥用的是三石弓,相距太远,箭矢射在了右边后肩头,不是要害,所以他也只是受伤,并没有落马。 强撑着又跑了二十里,进入望江,请来医者拔箭治疮。 “大王,您便在此歇息,我去安排城守。”其中一个亲兵道。 谢法成正打算点头,但又想到之前对战时的旱雷和陌刀营,突然有一种此地也不安全之感。 “望江全面防守,孤不在此处逗留,点上百人随孤回矩州。” 现在已是晚上,而且谢法成还带着伤,连夜赶路太不安全,亲兵好不容易给劝住了,安排屋舍让他安心休息。 但是箭创再加上这次的损失,心痛再加身体上的疼痛,折磨得他也一日没睡,见到东方泛起鱼肚白,他便起身点人,准备往矩州城。 “大王,您身上有伤,还是…” “孤历战三十载,身上刀剑创伤无数,这点小伤奈何不了孤,走吧。” 亲兵见实在劝不动,只得跟随一起出发。 谢法成有伤,所以大家虽然骑马,但却走得并不快。 …… 矩州城内,虽然谢法成不在,但其实对于大战的筹备一刻未停歇。谢法成出征,矩州城现在的负责人是其心腹罗允生。 罗允生不仅开始征粮,同样开始征兵。 原本矩州城这样的事不少,当然那时候今天这个王,明天那个王,大家也都习惯了, 但是自贞观三年以后,谢法成归附大唐后,就极少启动战争,就算有些摩擦,矩州的常备军也够了。 一道道的命令,下发到各个部族,矩州民户和各部族虽有不满,但是碍于谢法成之威,他们也不敢抗拒,只得开始准备。 楚先生等人被圈禁起来,相反范才捷倒是成了幕僚,因为谢法成知晓一点,至少现在范才捷肯定不会背叛他。 夜间罗允生的府邸,范才捷正在和他对饮。 谢法成刚走时,范才捷就给罗允生送了一箱黄币和三位美女,所以两人的关系很快便亲近了起来。 “大王已经走了三日,想来明日便可功成回来。” 范才捷附和了一句,随即又问道:“大王可曾有交待,接下来我等从哪一方开始进攻?” “自万安(铜仁),经谭州(长沙),一路往东南方打过去。” 打个锤子,范才捷在心中暗骂。 谢法成联络了两路大军,而那两路大军一个取北向中,一个取南向东,而他自己却是选择直扑东南,看似是他在挑大梁, 但不管向北的一路,还是向南的一路,面对的都将是大唐真正的都督府,常备军, 而自东南出发,虽然万安谭州现在已经完全属大唐版块,不再是羁糜州,但这条路线几乎全是部族兵,根本没有像样的大军, 还有一点,这条路线极为难行,只算行军的话,说不准那两路被灭了,谢法成还只到了谭州,到时自万安直接南下,便可脱离大唐的军队。 只能说,谢法成一手如意算盘打得极精。 “大王胸有筹略,定会建不世之功。” “范先生所言,中原必乱,不知是如何个乱法?”罗允生喝了一杯,淡笑着问道。 “大唐皇四子李泰有谋划能容人,这一点李厥和今上皆比不上,现在朝中勋贵心向之众, 今上立李厥为储,勋贵怨言者颇多,到时皇四子挟治下十六州先反,世家不仅可出钱出人出力,还可从中周旋, 再加上世家已联络上高句丽,到时可将长安周边兵力征调大半。 大唐虽强,但威夷者众,稍有软弱,周边相侵定不少,等到他日功成,大王可称帝,与四子泰划江而治,互结为盟,以兄弟视之。” 范才捷举杯相敬道:“罗总管乃是大王腹心,大王得势,封罗总管一个王不在话下,范某在此提前祝贺大王了。” 虽然罗允生不是草包,也知晓这货说的话不可信,但还是被他说得心中激荡,浮想联翩,正待举杯相碰,突然轰的一声,将他吓得杯中酒洒了一半。 第172章 城中大战 罗允生抬头望天,颇为不解,天上月明星稀,不仅今夜,明天也该是个好天气,怎么会有惊雷呢。 不仅是他,范才捷同样也在抬头看天。 两人对视一眼,罗允生正想说不必理会,下一刻突然听到又是一阵雷声,而且这一次明显声音更大,甚至还能感觉到地面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地龙翻身?”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发出疑问。 “来人,叮嘱城中巡视的人员,看看有无其他损失。”罗允生说完之后,再度举杯道:“无妨,看情形离得甚远,再饮过。” …… 矩州西门,随着一声轰响,尘土飞扬。 外间三百步一处凹地内,两个人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然后双手捂耳又快速的松开,不断重复这样的动作,好一会才好。 “吴大,告诉你两个炸药包就行了,你非要放四个。” “殿下说了,炸药这玩意,炸城墙时,宁愿多放也不能少放了。” “玛的,你再多放,三个也就够了,非要再扔一个上去,差点咱俩的小命也交待了。” “别扯蛋了,里面应该已经干起来了,赵都督怎么还不冲锋?” “走,过去看看。” 两人趁着夜色,快速移动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斜坡,发现赵孝祖正茫然的看着倒塌的城门楼。 前日傍晚,李厥的传信兵告诉他,让他带着人在今日攻打矩州城,当时听到他都有骂人的冲动。 开什么玩笑,虽说殿下说带五百人,自己带了八百,增加了六成,但八百人攻城,还不够人家一轮箭雨的。 估计没靠近城墙,自己的人就没了。 但命令就是命令,作为一员猛将,明知必死他也得执行。 隐伏在此,他本想发动冲锋,但殿下派来的几人又说,他们会解决城门,到时他只要带着人冲锋即可。 然后,他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天雷,这肯定是天雷之威,尘土飞扬、砂石乱飞,借着月色他亲眼看到,城门上有一个兵士被什么东西给刮到了半空中。 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实了,颠覆了他对作战的认知,所以一时之间忘了冲锋愣在了那。 不仅是他,就是他带的八百士,此刻也差不多,个个张大嘴,瞪大眼,一脸的茫然。 “都督,不进攻吗?”吴大靠过来问了一句。 赵孝祖愣了愣:“哦哦,冲,冲锋。” 他与韦仁寿不一样,韦仁寿是文转武,算是儒将,但他可是地道的武勋世家,所以自己话刚出口,就先趴起来,向残破的城门冲去。 矩州城常备兵大概只有七千人左右,谢法成幼弟走时带了五百,谢法成带了三千,可以说是将矩州的精锐抽调的七七八八了。 现在城门已开,而且还是夜袭,赵孝祖觉得自己至少有六成的胜算。 所以喊出冲锋时,他的语气激动中夹杂着兴奋,主将这样的情绪很快便传给了每一个兵士,让大家觉得,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他们还未冲到城门,城墙上已经先乱了起来。 之前爆炸其实真正的杀伤力并不大,但是那股夺魂的响声,还是让很多人魂魄离位,呆立当场。 然而就在爆炸声音刚结束,尘埃未落之时,几十人冲上城墙,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进行了收割。 赵孝祖带人冲入时,压根没受到一丝像样的抵抗,进入城门之后,他又拨付两百人上了城墙,剩下的六百人顺着中心的道路,便往城中心的位置杀去。 “两百人占东门,两百人占北门,告诉城防降者不杀,其他人随我杀向刺史府。” 矩州城本就建在山坳之中,所以对外只有三门,南面靠山,并没有设置城门。 …… 罗允生还在和范才捷喝酒,听着对方畅想着未来,之前派出去的人却急忙的跑进来,还因跑得过急,被绊倒摔了一跤, 没有起身,而是直接又前爬了几步才道:“大总管,城中大乱。” 罗允生愣了愣,手中的杯子落到餐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才将他唤醒,急促问道:“怎么回事?” “卑下也不知晓,只是发现有百人队在道上杀人,巡夜之人全被杀了,他们…他们正在向此处攻来。” “来人,着甲。” 罗允生也不管范才捷,急忙走入内室,片刻之间就披甲完毕,而他的亲卫及府中兵将已经列队完毕。 “跟某将叛贼拿下。” 他以为可能是昨日传唤各部,要求军备提的太苛刻,所以他们不满发动了夜袭。 这样的情况并不少,他也不是很惧怕,毕竟部族的勇力或许有,但真正的战力一言难尽,主要还是武器上的差距,有的部族大部分人连一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往往手中拿的除了农具便是棍棒。 只要自己不慌,便可平息,当然他心中也很愤怒,居然被人杀进了城内,以往可都是不到城边便被镇压了, 看来今夜守城之人要不是有他们的族人,便是被他们收买了。 恰在此时,他隐隐听到轰轰的雷声又一起响起,留下百人守护府邸,他带着人来到长街,只见不远处,两股人正在交战。 那进攻的一方,不仅手持利刃个个武功不凡,而且他们还不断的点燃什么向守卫的一方扔去,下一刻雷声再响,被扔中的一边,尸横一片。 终于守卫的一方,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损失,开始有人逃窜,且越来越多。 李厥这次的护卫,前后共四百余人。 除了跟在他身后一百余人,剩下的三百人,他分成了两拨,一拨扮作商贾混进了矩州城内,另一拨联络了赵孝祖并留下协助。 今夜,以城门爆炸为号,爆炸一响,城中两百人同时发动,曹城令六十人抢占城墙高地, 剩下的一百四十人则跟着他向矩州城腹心刺史府方向杀去。 此刻,罗允生所见,便是他们。 “不是部族,是大唐军队,给我冲,杀了他们。”罗允生浑身打了个寒颤,他也是从尸山血海里趴出来的,就算是真正的大唐精锐他也不怕, 但是他怕对方手中那个能引燃的东西,如同魔鬼的召唤,扔出去就能收割一片的人命。 他现在也只带有一百余人,看上去比对方还少一些,再加上对方手上有大杀器,所以到底还是未战先怯了,一边让自己的兵士冲锋拦他们, 他则不停的后退,退了有十余步后,他转身就跑,打算回府再招几个亲卫逃跑。 至于老婆孩子和钱货,现在已经无暇顾及了。 第173章 谢法成之殇 罗允生刚回府,便迎上了范才捷。 “大总管,外间是发生了何事?” “唐军入城了。” 听到唐军入城,范才捷面上一怔,哪里来的唐军,为何这个时候攻打矩州城。 “大总管,你是不是看错了?” 罗允生已叫了几个亲卫,正往后门走,听到此话猛的回头,面上也浮现了狐疑之色。 “范才捷,唐军是不是你带来的?你不来时,我矩州城一切皆好,你来了,大王便要造反,现在兵还未出,唐军便攻入了矩州城,说,是不是你?” 罗允生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目光也越来越冷。 范才捷心中猛颤,他哪还不明白,罗允生这是有气没地撒,生邪火呢。 任谁也不爽,前一刻还是高高在上受人追捧的大总管,这一会就要舍家舍业的逃跑。 “大总管,我可是大王钦点的军师,而且我不可能引唐军过来,我还希望大…” “大你妈。”罗允生说罢,便挥刀斩去。 范才捷的脑袋落往一旁,唯一的一点意识还想着,你们不能杀我,你们还不知道我真实身份呢。 罗允生听到喊杀之声越来越近,也知不能再耽误了,手一挥便当先跑了,甚至怕动静太大,他连马都不敢骑。 只是好不容易跑到东门时他绝望了,因为东门已经被对方控制,只要靠近之人,便是一刀了结。 不得已之下,他只得带着亲兵退往一间民宅,撞进门之后,主家见人撞进来便大声喊叫,罗允生示意了一个亲兵,下一刻叫声便停了。 “找衣服。”说罢,他就开始将自己的甲胄去除,头发打散。 …… 天色大亮,赵孝祖也和曹城成功汇合,总共三百余人,将刺史府和罗允生的府邸全部控制,反抗者也全部杀了。 虽然一夜未睡,赵孝祖却毫无倦意,他从来没想到过,攻城能如此的简单,更重要的是,兵士的折损到现在也未超过一成五,还都是在抢夺另两门时受创的。 “禀都督,经审问,谢法成五日前带兵出了城,目前负责的是罗允生,卑下也审问了其府中人,对方带着几卫已逃。” 赵孝祖想了想道:“各家各户的搜,昨夜我们控制三门不慢,他或许还在城中。 对了,告诉降兵,允三百人戴罪立功,协助你等来找,不然你们也不认识罗允生长啥样,别被他糊弄过去。” 见人领命离开,赵孝祖这才对旁边的曹城抱拳道:“曹将军好武力,所带皆是壮士,今日无贵方配合,某也不能短时间功成。” “殿下有言,此战由都督指挥,其功在泸州都督府,某这一支只是尽了绵薄之力。” 听到此话,赵孝祖心中更是高兴。 李厥这是明确告诉他,不会抢他的功劳,不对,应该是把功劳全部推给了他,毕竟此次的总指挥可是李厥。 “不知殿下在何处,某有没有幸拜谒他?” “殿下言,赵都督乃是大唐柱石,他也颇想见一面,只是都督接下来事多,殿下又急着赶路,所以今次就算了。” 赵孝祖面上有些遗憾,但立马又关切道:“谢法成抽调精锐以下犯上,不知殿下现在可好,唉,殿下来此未得安身,臣又有何颜面报功。” 曹城面上也浮现了一丝担忧,不过还是劝慰道:“都督尽管上书,想来此刻殿下已擒谢贼。” “曹将军接下来如何安排?” “且听都督之令,不过最多一日,某便要南下,接着护卫殿下。” “城中尚有一些土产,不若将军带一些,或者给手下勇士分一分。” 伸手不打笑脸人,按级别曹城只是东宫六率中一个副率,从四品的官身,而赵孝祖可是一州都督, 虽然现今的泸州算是下州,但都督的品级也是从三品,比曹城高了两级,但曹城是储君的近卫,这一点就完全不同了,所以赵孝祖还是非常客气的,甚至带着一丝巴结的口吻。 所谓的土产,无非就是矩州几个重要府邸搜刮出的金银,大部分肯定要上交朝廷,但这玩意在哪个朝代,都会截留一点。 而且大唐对贪腐的处置力度,算是过后几个朝代最弱的,当然也不会出现,韦小宝抄鳌拜家的情况,全部搬回自己府中。 曹城淡淡一笑道:“都督不必客气,殿下也言,矩州府所得银钱,都督可截留部分奖励有功之士,但也要登记在册。” 赵孝祖点头,李厥允许他抽出一部分,但不允许他直接黑下来。 “都督,找到罗允生了,在东门一处民宅,他扮成民户。” “哦,押来问话。” …… 谢法成到底还是受不了箭创,从马上翻滚下来,众亲卫大骇赶忙勒停战马。 好在没有受到马踏,亲卫将他扶起,火把靠近,发现其背后箭创部原本止住的血,此刻再度往外渗血。 “大王,大王。” 在几个亲卫的低喊声中,谢法成悠悠的睁开了眼。 “无妨,把孤的背部重新包扎一下,还有多久到矩州城?” “还有四十余里,半个时辰便可到了。” 谢法成长舒一口气,正想说什么,结果身后有人揭他包扎的旧布,钻心之痛让他重重的哼了一声。 “此地已安全,不必再赶了,就在道边歇息至天明时再走吧。” 听得此话,众人皆是齐齐松了一口气,众亲卫脱衣的脱衣,拿盾的拿盾。 先将盾牌垫地,再在上边铺上衣物,等到谢法成伤口重新包上,便扶着他在上边侧躺休息。 一个亲卫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发现不烫手,再度暗暗松了一口气。 谢法成这次可能实在是被折腾够了,虽然背部箭创很疼,但刚躺下还是很快的昏睡过去。 约半个时辰,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亲卫赶忙将谢法成护在中间看着来人方向。 “何人?”两边几乎同时发问,互报之后才知晓是自己人,来人下马快跑两步,看到了谢法成,扑到地上大声哀哭道:“大王,矩州城破,唐军已经攻占了矩州城。” 谢法成迷迷糊糊的,感觉身体有些冷,缓缓睁开眼听到此话,对方所说由远及近,渐渐也听清楚了, 愣了片刻猛的坐起嘶吼道:“你说什么?” “昨夜唐军发动奇袭,引雷炸开城门,矩州…城破了,唐军已占领城池。” 谢法成一骨碌站起,但是刚站直身体突然摇晃起来,随即一口鲜血喷出,身体直直的向后倒去。 第174章 长安城中 韦仁寿没有收兵,让陌刀营整装之后送李厥去添州,无论如何,不能让李厥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事。 送到添州,那就该添州守军烦恼了,也不关自己啥事。 他知晓李厥的计划,知晓赵孝祖正在攻打矩州,此时有便宜不占更待何时,所以便带着军队打算攻打望江。 在他看来,望江一个县城,即使他只有一千余人也是手拿把掐,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的大军开到望江城下,才发动一轮进攻,对方居然就高举白旗投降了,他便在望江城中打算休整两日,顺便等等矩州的消息,如果赵孝祖不顺利,他看要不要自己增援。 结果第二日上午,他等来了曹城所带的一百余骑。 对方告诉他,赵孝祖已经拿下矩州城,韦仁寿不禁腹诽,便宜都让狗日的赵孝祖给占了, 结果下一刻他就不郁闷了,因为曹城将谢法成的尸体还有几十个俘虏的亲兵交给了他。 原来曹城一直在矩州城待到中午,罗允生被俘,矩州城再无隐患,他便找赵孝祖借了三百骑,往添州方向,接着护卫李厥。 结果出城没一会儿,便撞到了百骑,砍瓜切菜拿下,发现居然是回城的谢法成,不过此刻的谢法成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 便带着他们一路往南,来到了望江城,把人交给韦仁寿后,他也能轻装上路了。 …… 李厥在第三日,便到了戎州都督府界内,让陌刀营回去,他则在当晚进了唐县之中。 相较武龙,唐县就显得破败很多,好不容易找了一家客栈,全包下也住不下他们这许多人。 好在是夏日,大家可以在大堂之中打地铺。 晚上,洗漱一番的李厥,开始给李二写信,已经好几天没有写了,再不写估计李二下封信就该勒令他回长安了。 ‘皇爷爷,孙儿已入羁糜之地,自矩州南下。 矩州城北与谢法成之子冲突,谢法成在得知孙儿身份后非但不惧皇家之威严,当即起兵造反,幸得郎州都督韦仁寿、泸州都督赵孝祖之助,攻下矩州。 此事有蹊跷,孙儿觉得为世家布局的可能性较大…’ 写到这里,李厥落笔沉吟了片刻,他在犹豫是不是把李泰给加进去。 半晌后,他再度落笔:‘孙儿时怀感恩之心,我李氏天命所归继得大统,李氏子孙受万民恩养得其所亦怀戚戚之心, 孙儿听闻,父亲曾有斩四叔之心,当时不思,年岁渐长常暗自神伤。 去岁上林署见农户一家,父耕田,子彷徨,跪求父让己代之,长子扶犁,幼弟代牛拖之,父授于旁,家虽贫情分真挚,天家尊贵,为何难享血脉之亲? 四叔有向储之心孙儿知晓,但此位乃由皇爷爷亲定,何来相让一说! 世家之心向歹,或会离间挑拨天家之情,四叔听不进孙儿之劝,还望皇爷爷将此信让四叔过目,血脉之情难道敌不过三两句诛言。’ 写完这些,他又重新铺了一张纸,落笔写道: ‘这次矩州之战,孙儿初始的想法是…,韦仁寿养有陌刀手四百,孙儿初见陌刀之威,叹大唐军威之盛,赐名震山郎,求皇爷爷从内库拨银恩养为国壮士。 孙儿初经战阵,稚嫩无措,再求皇爷爷回信,点评此战孙儿错处。’ 再度写完,装于信封之中,交由无意封漆,令人送回长安。 翌日接着赶路,到了添州城休整一日半,便得通知,曹城等人已到了城外。 接下来数日,他一路往来,终于在八月初,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大海,顺着海岸线一路向东,中旬到了恩州(广东阳江附近),在此休整了三日。 …… 长安城中,李二正在开朝会。 朝会一开始,刚从洛阳回来的来济便出了班。 洛阳刺史贾敦颐调任太子宾客后,来济便一直暂理洛阳州府事,一月前新的洛阳刺史到位,他办了交接便赶回了长安。 新的洛阳刺史人选说出来也蛮有意思,叫贾敦实,乃是贾敦颐血亲的弟弟。 两兄弟可不是世家子,其父也只是隋时一郡的司功参军,正七品下的官职,只能说两人都能成为正三品大员,是靠他们自己能力混上来的。 在这个仕族林立,科举尚不健全的初唐,可算是难上加难。 说回朝堂,李二则问有无事奏,来济便出班道: “陛下千秋功德,便是秦皇汉武也不可比肩,昔秦皇统天下祭于泰山,告知天父地母,汉武北胜匈奴,五登泰山相祭。 今大唐得继天统,陛下功超圣人,数战皆胜,万邦来朝共奉天可汗,如此功绩当告知天地,陛下为天子,不祭天地不孝矣。” 来济是真的会说话,这一番话不仅说到了李二的心坎上,还将祭祀泰山的意义给变了,不是去歌功颂德,而是向天地汇报业绩,是孝顺天地的表现。 这样群臣不会反驳,毕竟李二是要去祭祀父母,你们不愿意,难道是要让陛下盖上不孝之名啊。 数个老臣看着来济,皆是一脸的不善,他们希望的是不折腾,李二安心在长安待着,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李二一听,果然大喜,正想问问群臣的意见,李义府出班道:“陛下,臣认为不可。” 众老臣一听面上顿时浮现赞赏之意。 李义府原本是不需要上朝的,但李厥不在长安,东宫总要有人上朝,所以李二便钦点了李义府随朝,等于说李义府在朝堂上的发言,是可以代表李厥的意思。 所以,老臣欣慰的是,皇太孙还是能拎得清的。 李二面上笑容一收,本有些不喜,但看到是李义府他还是耐下性子问道:“爱卿是何意,直言便可。” “陛下是天子,祭祀天父地母自是应当,但天下万民皆是陛下之子民,陛下出行劳师动众,子民为奉孝心定付全力, 那时,陛下全了孝意,百姓则难以为继矣。” 其实李义府也慌的一匹,他不想反对啊,但是李厥来信提到过此事,让他如何如何,所以他不得不出班, 话虽说得头头是道,但背后白毛汗都起来了,很怕李二直接大怒,将他给拖下去。 那帮群臣倒是老怀大畅,之前不识这李义府,没成想也是个一心为民的忠贞之士,你李二为了全孝道就要封禅,到时必定会让过境百姓民不聊生, 而那些百姓可是李二的子民,所以你不能为了全父母孝道,不管孩子的死活,看看这话说得多漂亮。 第175章 长安城中(二) 李义府的话,得到了众多老臣的支持,一会儿便有五六人出班附议。 几位老臣颇为欣慰,以前针对此事出面的有魏征,魏征去世了,本以为再无刚直之臣,没成想多了一个李义府。 不少人,都面带笑意轻抚着胡须。 李二面上有些不好看了,他也在猜测李义府的反对是其本意,还是自己孙儿的意思。 “那依爱卿看来,此事当如何来办?” “在臣看来此事不难,陛下仁孝天下,又爱民如子,泰山祭祀刻不容缓,然所过之境不得供奉、不得扰民、不允黄土铺道, 所行所食所宿,皆由内库的拨付,如此祭祀天父地母之心更诚,又能让利于民,岂不两全其美。” 原本还看他顺眼的几个老臣,听到他这话胡子都被扯断了几根,还以为是队友呢,没成想是助攻的,神什么扰民,这是关键吗? 关键是李二不折腾,不乱跑,扰民也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在场的臣子,又真的有几个把百姓装在了心里。 李二一听哈哈大笑,片刻笑止道:“倒是朕想得简单了,爱卿所言才最为合理,那便如此来做吧,诸位还有无异议?” 不少人屁股离地,但很快又坐下了,他们倒是想反对,但一时之间找不到理由啊。 李二都说了,这次不劳地方接待,一切由内帑拨付,这还怎么说。 “众卿无异议的话,此事便交由来济和李义府来打操办,尽快与司天监一起,推算出良日,朕想着明年春日颇为合适。” 两人再度出班领命。 封禅作为高规格的礼仪,可不是说帝王随便去泰山转一圈就行了。 先是确定去泰山的日期和线路,接着还要选定要带的臣子人选,看看哪些人有资格, 勒石记录,搭建九层高阶,告天地书,李二上山从哪条路,下山从哪条路,都要有明确的安排,怪不得一些老臣不愿意,确实有些折腾人。 至此早朝结束,李二从立政殿回到甘露殿更衣,心情大好,所以坐在殿中发了会癔症,没有第一时间处理奏折。 “陛下,皇太孙的信。” 李二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笑着道:“这孩子也开始偷懒了,上一封还是他在武龙时所写,这都过去快十日了,呈上来朕看看, 看来要去信训斥他两句,再不按时来信,便派人将其接回来。” 一边说着,一边拿起畅清放在案台上的信,微微一怔道:“怎么是两封,难道是之前一封有延误?” “两封信乃是一人送来,想是太孙殿下同时写了两封。” 李二微微颌首,不再言语抽出信看起来,他先拿起的是李厥对矩州战况的分析和布局,微微一怔,矩州有战役? 看得没头没尾,眉头微皱将此信放下,拆开另一封来看。 这一封开始便说了矩州之战的原由,自己孙子游历到矩州城外与谢法成的儿子发生了冲突,写得极为详细, 当看到下半部分的内容,他的面上浮现了一丝寒意。 看完信,他直接在殿中踱起步来,自己孙儿没错,再三忍让,但老四还是不知晓进退,说好听一些,青雀是长辈, 说得严肃些,李厥是君,李泰是臣。 是啊,皇家难道就不该享受天伦吗? 他也知晓,玄武之变自己给大唐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所以他在极力的挽救和维护,自己的孙儿和自己也是一条心的,虽然几次面对老四的刁难,也一忍再忍。 而这一次,李泰居然想要李厥的命,他心中自然愤怒。 好一会再次坐回案几,犹豫着这封信要不要给李泰看,许久也难有决断,索性先放一边,将刚刚那一封没看完的又拿起。 看了片刻,他的嘴角浮现起笑意。 “畅清,皇太孙在矩州排兵布阵,以少克多,将地头蛇谢法成给办了,哈哈,这是太孙第一次亲临战场,不错,至少没有畏惧之心。” 他自然是高兴的,自己是百战得的江山,并不希望继承者是个怂包, 几个嫡子中,要说在武勇一道上,也就李承乾还算不错,少入军中锻炼过,李泰自小痴肥未入军中,李治胆气弱,况且当时未做他想,只想他能做个太平王爷,所以也未有武勇之表现。 现在孙儿有些表现,让他如何不喜。 他想得很远,就算自己百年之后,大唐交给孙儿,想来也无甚可担心的了。 这封信中,首先看得出,李厥对战场的敏锐性,初和谢法成之子冲突,便做好谢法成造反的准备,接着便是引蛇出洞,又让赵孝祖釜底抽薪。 虽然在布局上尚显稚嫩,但已经很不错了。 “太孙殿下最肖陛下,能取得如此之捷,臣倒是毫不例外。” 听畅清这话,李二再度哈哈大笑。 “厥儿之前还说,想将高句丽留给他练手,朕还以为他是玩笑话,看来,一直以来,他未有丝毫的懈怠,李靖也教得挺好,朕心甚慰。 来人,赏百金,赐绸五十匹给卫公府邸,对了,也让他进趟宫,看看他能给自己弟子的表现打几分。” 自有人领命去这排,李二铺开一纸想着先回这封信: ‘为帅者,未虑胜先虑败,你此局虽胜,胜在谢法成盲目自大,以有心胜无意,切不可生骄纵之心,若谢法成胜,汝当如何? 布局讲究全盘一以贯之,你只布了初局,对战局的变化应对无章,多是韦仁寿将你补齐。 依你之局,谢法成向南窜如何? 而韦仁寿便知,求得添州之地协助,形成包围之势,此是老将之谋也,你当有悟。 赵孝祖若不能攻下矩州又如何? 战场一旦开始,结束非你一言而定,所以当有后续兵力补充,应宣戎州、朱提之兵力为援,为矛也可为盾,如此胜可占下矩州,败可防卫西、北之地。’ 写完之后,李二又从头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将纸放在一边。 片刻目光再他度看向第一封信,长叹一声正待宣几个重臣来商议一下,便听报说萧瑀求见。 “宣进来吧。” 萧瑀进来之后,将两封奏书奉上禀道:“陛下,今早整理各地奏书,见有郎州、泸州都督府所来的奏书,事涉太孙殿下行程,臣便抽了出来。” 呈到案前,李二便看了起来,面上带着笑意。 两个人的奏本,一是细述了自接到李厥之令到用兵的全过程,其二便是夸李厥,说今次之功全是李厥运筹得力而来, 韦仁寿还说了李厥平易近人,能听得进忠言,他淡淡一笑。 第176章 长安城中(三) 李二看完韦赵两人的奏本,沉吟片刻,加上自己孙子所写,三人的印证之下,这场战役的始末他已经非常清楚。 韦赵两人献功于君,而李厥推功于臣,也算是君臣相宜了。 在与人相处中,自己孙儿五岁便待人以诚,这一点上,他从来没有担心过,不曾想和韦仁寿才相处两日,就能收其之心,得到这个老臣如此高的厚褒。 “萧卿家坐一会吧,稍后朕还有事要议。” 萧瑀称喏,便有人搬来一个类似马扎一样的凳子让他歇脚,现在他的实遣官职是尚书左仆射,算是第一宰相。 高士廉去世之后,右仆射空缺几年,去年正式任命储遂良为右仆射,现在还兼着商部尚书。 老房还在担任中书令,但他现在算是半退休状态,具体的职务是由两个中书侍郎于志宁、张行成负责。 其实之前的中书左侍郎是崔行师,只是这家伙是五姓崔家之人,前一段时间王氏疯狂攻击其余几个世家,又给崔行师安了几个莫须有的罪名, 李二顺水推舟便将崔行师给罢免了。 “着兵部尚书、吏部尚书、侍中、中书令、右仆射来见朕。” 再度有一波人出去宣达口谕。 并不多半个时辰,四人相继到来,分别是暂领兵部尚书李世绩,中书令房玄龄,右仆射储遂良,侍中兼吏部尚书长孙无忌。 见礼之后坐下,李二让人分别宣读了韦赵两人的信。 “陛下,请允臣领兵两万,臣保证两年之内平定南方,让这帮蛮族看看,轻视我大唐储君的代价,是他们付不起的。” 李世绩当先起身,中气十足的请求。 他说的其实半真半假,为李厥出气的心思有,表明自己忠君的态度亦有,更主要的还是想打仗,对于一个将军来讲,天天在京城养膘是几个意思, 其他几个,如老程、牛敬达之流,还能偶尔出去撒一下欢,但他已经被困京城很久了,自上次陛下亲征高句丽之后,就再也没有参与战事了。 “皇太孙无恙?”这是老房和长孙无忌问的,不待李二回复,长孙无忌作为亲舅爷又不满道:“陛下啊,就不该同意太孙去游历,这要…唉,大唐折损不起啊。” 现在几个真正心向李二和大唐的重臣,皆认为李厥是最好的帝国继承人,若是李厥有了意外,谁又可以克继大统呢? 李二摸了摸鼻子,这是连自己也埋怨上了。 恰在此时,李靖又到了,这次没有再宣读,而是让李靖自己看两人的来信,看完之后李靖道:“陛下,这两人的信过于修饰,有无太孙自己来的信?” 李二又将李厥那封写战场情况的信给了李靖,对方看得也极快,看完之后稍一沉吟。 “陛下,臣征突厥,万人突袭,殿下此次针对谢法成,其实用的是同样的法子,倒是懂得活学活用,以自己为饵,来了一招引蛇出洞, 从战略上来讲,太孙表现的极为不错。” 李二哈哈大笑道:“朕也觉得尚可,就是有些顾头不顾尾,看看这个。” 李二又将自己打算回给李厥的信拿给李靖看了,这次对方看得很快,片刻将信双手托还才道: “陛下,您本就是无敌统帅,历经大战无数,几息之间您能有完整的布局臣并不意外,但太孙初临战阵,没有自乱阵脚已是难得, 更遑论他还能有如此布局,已不易矣。 见韦仁寿信件,言太孙虚心纳言,便是臣初次指挥时也做不到这一点…” 李二乐得见牙不见眼,连连摆手:“不能夸,不能夸,这孩子一夸就给朕惹事。” “臣据实所说,何来夸赞之言?” “哈哈哈,李爱卿啊,你都七十了,还是如此的耿直,得改改。” 旁边几人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皆是一脸的无语,话说叫自己来,就是听别人夸你孙子呢。 “臣作为太孙的战阵先生,回去后也会写信一封,请陛下安排人一起送到太孙手中。” “好好好,教太孙战阵是你这个先生的职责,太孙有今日之表现,也可见你是用心的。” 此事暂且搁下,李二又看向李世绩道: “南方诸族自然要平定,但不在这两年,现在议一议,矩州如何处理?” 经过一番议论,大家都觉得既然已经收回了,没道理再扶持一个蛮族,况且矩州相当是羁糜州的腹心,插一支大唐军队在这里,更能震慑南部各蛮。 “便依众卿之意,兵部和吏部共议一下,若是建立矩州都督府,需要驻兵几何,何人可当此任。” 长孙无忌和李世绩纷纷起身领命。 大家本以为到此便没事了,却见李二面上犹豫,许久又拿出一封信递给畅清:“也给大家念念吧。” 畅清念的便是李厥所说皇家亲情的那一封信,待他念完,李二长叹一声:“帝王无家事,几位皆是朕之臂膀,都说说你等的看法。” 长孙无忌面带愤怒道:“陛下,已危及太孙安全,这是大不逆,请陛下严惩。” 李二微微点头,又看向房玄龄。 老房想了想起身:“陛下,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忍耐是有限度的,皇太孙宽仁聪颖,所以一再忍让,但他亦知,若是一忍再忍便是纵容了,臣建议,还是给魏王看看此信,看他是何态度?” 李二不置可否,将目光看向储遂良。 “陛下也言,皇家无私事,应彻查此事,若是非魏王所纵,那自然要还魏王清白,告知太孙便会少了误会,太孙仁慧,自不会再挂心此事。 若真是魏王有不臣之心,那就该国法处置。” 储遂良刚直,能说出这一番话,大家都不意外,但如果真要彻查,便没了回旋的余地,到时真相大白,公不公布于众? 若是公布,李泰可是弑君之罪,与谋逆等同,李二已有一个儿子出家了,难道还要多一个? 李二紧锁眉头半晌无语,萧瑀不等他发问,便主动起身道: “陛下,梁公乃老成之言,您亲问魏王,也可通过他的回复好有判断,若真是他所为便发配远一些吧,若不是也可警醒他一下。” 李二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些许苦涩。 “青雀曾是朕最喜欢的儿子,因为这分爱让承乾不安,才致其谋反,此是朕之过失,如太孙之言,朕奢求太多,过于贪念亲情了。 看来朕,真的是过于偏爱他了,厥儿来信告朕,朕知晓,他是在给自己四叔机会,罢了,此事朕会处置,众爱卿退下吧。” 第177章 长安房地产业 李二让众人退下,他还是心烦气躁,对于李泰的处置他心中纠结,所以才一拖再拖。 九子李治与孙儿情感深厚,且九子安稳无甚大志,等孙儿继位后,不会成为阻力,倒有可能成为助力或帮手, 三子李恪少果敢,颇有他的风采,倒是年岁渐长越发的懂事,现在温顺知礼,算是诸王之表率,同样与自己孙子亲厚,这些都不需要他太过担心。 “畅清,明日便是月夕(中秋)节,这几日各地皆有奏禀秋收之事,看来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朕也许久未曾举办家宴了,你去告知在京的公主、王爷,明晚全部请来饮宴,让他们带上家眷,还有朕的孙子、外孙皆要来, 对了,告诉象儿,让他来前去趟东宫,把他母亲也一并叫来,厥儿不在身边,也不知这孩子会不会经常去东宫看他阿娘。” “郡王去的不多,倒是郡王妃每隔一日便要去陪其母说一会话。” 李二微笑着点点头:“厥儿纯孝,若是他阿娘过得不好,怪他大哥是肯定的,说不得我这个爷爷也要受瓜落。 忆得,让魏王、吴王、晋王早来一个时辰,朕…想和他们逐个谈谈。” “喏。” …… 老房开完会就打算回家,他现在以身体不适为由,光明正大的吃着空饷。 “梁公,前日家将打了一只熊,熊膰(熊掌)已经处理两日,恰是秋日最宜进补,又闻梁公身子虚,不若去某府中同食如何?” 长孙无忌追上来,拦下房玄龄。 “哦,熊膰某也有几年未曾品尝了,赵公相邀,那某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身影出宫,马车便在宫外等着。 看着两人背影,萧瑀面露苦意,他也想如两人那么自在,但班房中还有一堆奏折等着处理呢,唉,路自己挑的,他贪念权势,不愿放弃左仆射之职,有得必有失吧。 “登善,走吧,咱俩还要苦熬。” 储遂良笑了笑,便随在身后,回到了中书省衙,还未坐稳,便听得又有人来报,陛下召见。 “你去吧,想来是问商部之事,该要禀报的你也做个准备一并带着。” 储遂良拱手向萧瑀致谢,回到衙房将自己这段时间关于商部草拟的一些想法捧在手中,随人再度来到了甘露殿。 “商部之事如何了?” 听李二所问,储遂良心想老萧是懂陛下的。 “陛下,东宫张柬之开设银行有二,洛阳和扬州,臣看了他的计划,明年还有四家待开,臣想着太孙殿下之前所言的物流、驿站之类, 就同步于银行,先开设洛阳和扬州…” “重视商业发展,势必要为商贾抬等,入军科举之事,臣还有些拿捏不稳,恐开了口子,往后官商勾结难禁,若是依旧不允,抬等就显得虚妄。” 李二也有些为难,储遂良所言考虑深远,若是以后更多的商贾子弟入仕,很难说他们不维护家族的利益。 “此事你可向皇太孙禀报,看看他如何说,至于商路物流的开展,你把奏书呈上来,朕准了。这方面的钱财,你可有考虑?” “钱财之事不会增添国库负担,到此两州道路本就不错,无需修缮,至于驿所改制,也由承包人自行负担。 陛下,臣尚有许多不解之处,想请示太孙,奈何太孙一直在游历,臣求教无门。” “这个不难,朕每日都会去信给他,你将问题总结好,交由畅清就行,他会安排送给太孙。” 储遂良谢恩之后,又想起一事:“臣听闻太孙殿下在洛阳之事,虽然是为了打击世家,倒是将洛阳算是翻新了一番, 且臣还专门安排人去了洛阳,走访民户,大家对新安置的房子甚为满意。 臣想着,长安乃是大唐帝都,尚有不少坊市破旧不堪,可依洛阳例进行整修,且长安人口越来越多,如此修整也可增其容量。 臣问太孙钱财来自于何?其教言新事物与劳动,只要民力不荒,则百姓必会越来越繁盛,发展改造,便可让众民得利。” 李厥就是不在此地,不然肯定会给老储竖个大拇指,盯上长安的房地产,到时肯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说不得这一笔的进项,就能让其他各部对商部的看法更上一层楼。 “嗯,朕也细问了洛阳之事,卿所言可行,不过你还是去信问一下太孙吧,这块他比你们要懂一些。” “喏。” 储遂良是个干臣,性格雷厉风行,急忙回到自己班房就开始整理这段时间所遇到的问题,直到傍晚时分,他足足写了有十多页的纸。 …… 李靖晃晃悠悠的出了皇宫,今天天气好,已经入秋太阳也不毒,他让马车随在身后,他则背着手惬意的闲逛起来。 未成为李厥的老师前,他几乎是不出门的,但成了老师后,他还真喜欢上了漫步长安城的习惯。 每几日,他还会起早转转东西两市,挑一些自己没有见过的新奇玩意。 李二说他七十,其实他今年已经七十九岁了,现下算是绝对的高龄,今年让孙神医把了脉,说他无病无灾,估计还有段阳寿。 之前不怕死,现在倒是有些怕了,感觉自己以前活得太亏了,只有近几年才活出点人样子。 大儿子造反被陛下宽佑了,无甚才能,只能在将作监打磨,至于二儿子,倒是对修道有了兴趣,他也懒得再操心,都五十岁了,想修就修呗。 没走两步,一辆马车赶了上来,李世绩从马车里跳下。 “见过卫公,卫公倒是清闲。” “英公啊,某与勋贵不亲近,但看在老夫已近耄耋,你们便饶过某吧。”李靖虽是求饶,但连见面礼都没回,双手依旧背于身后,面上带着无所谓的淡然笑容。 “卫公此话折煞某了,某尚未在卫公府上饮过酒,不知今日有无机会?” “哦,想喝酒,你早说啊,有有,随时都有,这便同行如何?” “敢不从命。” 来到府中,李靖先叫来管家,叮嘱他中午准备的丰盛些:“年初太孙不是送了几挂子腊肉嘛,今日煮来一挂,刚好老夫也馋了。” 说罢,领着李世绩来到中厅,待人上了茶水之后便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是不是想谋划南方?” “知我者,卫公也。” 第178章 两场饭局 李靖呵呵一笑,他和李世绩其实没啥交情,也就近几年,他成了李厥的老师后,勋贵看他的眼神才变得正常,也鲜少听到冷嘲热讽了。 李世绩是个很精明的人,虽不至在背后议论,但也不想因为他李靖,而与其他勋贵不和。 今日居然主动搭话,还有示好的动作,必然是有所求。 “你想让老夫去信太孙,劝其同意征讨南方?” 李世绩心中暗叹,人老成精啊,自己的一点心思转瞬间就被对方给猜到了,“正有此意。” “懋功啊,老夫与勋贵并无仇怨,况且已将入土,你们不必如此提防于我。老夫且问你,陛下为何轻视南方,目光一直盯着北方?” “南方多山,不利骑战,行军尚且艰难,且物产不丰,烟瘴横行,如同鸡肋。” (别奇怪,大唐整体对南方便是这样的感观,认为南方贫瘠,没啥好东西,所以经常作为犯官的流放地。) 这个问题李世绩自然考虑过,在他看来,李二之所以不重视南方,极本原因就在于南方如同鸡肋,如今羁糜奉其为主就好,强行征讨可能损失很大。 “南方烟瘴之思有的,物产不丰的考虑亦有之,但这并非根本原因。” 李靖的话让李世绩微微一愣,下一刻起身抱拳道:“求卫公教我。” “你是曹州离狐人,是地道的北方人,最远也只是到了海州(连云港),寿阳(安徽寿县)之地,对于西南之地了解不多,有之前的看法并不为奇。 老夫入过蜀,也曾在湘水边一地驻过军,虽未深入羁糜之地,但要说西南物产不丰,是不敢苟同的。 相反,在老夫看来,西南之地遍地为宝,前些年,已故越国公冯盎来京朝见陛下,老夫有幸陪于一旁,见他禀于陛下,也长了不少见闻。” “按您所说,为何陛下不允征南方?” 李靖再度笑了笑,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懋功啊,你是一叶障目,自秦始亦有近九百年,你告诉老夫,有哪一朝是由南方出兵问鼎天下的?” 不等李世绩再问,他接着道:“北方地大,且游牧者多,每隔数十年,就会诞生一个凶狠的部落,东胡、匈奴、乌桓、柔然、突厥不胜枚举。 他们退可入沙海,进可直插中原腹心,所以不论哪一朝,防范的重心皆在北方。 南方多山,蛮族林立,交通不便,各自为政,想聚小为大几乎无甚可能。 陛下不是怕损失,压根从来没有看得上南方,一群乌合之众罢了,需要大唐一个无敌猛帅去剿灭? 需要大唐派出万人的卫兵?这才是真正的杀鸡用了牛刀。” 一番话说得李世绩拨云见日又羞愧不已,见他又要起身道谢,李靖一把将他胳膊按住:“消停点,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同为大唐一员,老夫说这些也是应该的。 况且,自从太孙殿下游历,老夫也许久未找人好好畅聊了,中午便在此用膳吧。” “卫公,陛下为何停了对高句丽的用兵?” 李靖沉吟了片刻,摇摇头道:“这老夫也不知了,或许陛下没有之前那么紧迫了。老夫刚想给皇太孙写信,懋功在此,刚好点评一二。” “哦,真想听听卫公对矩州之战的分析。” …… 而赵国公府邸,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同样在喝酒,老房很克制,说了只饮两杯,所以他喝得很慢。 “梁公,太孙对魏王如此软弱不行啊。”厅中,只有两人,门口还守着得力家仆,长孙无忌也不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 “那依赵公之意,太孙该如何?” “唉!”长孙无忌重重的叹息了一声,他也知道,对于李泰的处理,李厥一直在兼顾着李二的想法。 他之所以叹息,是因为从李厥的角度出发,不管他对宗族是真的情厚,还是装出来的,在李二没崩之前,他都要继续装下去。 李二又对自己的几个亲外甥太仁慈了,李承乾谋反不杀,魏王这两年做了许多错事,连一句重重的责备都没有, 这次的事,他很担心李二又一次轻轻的放下。 “赵公不必烦恼,太孙之前可未曾在陛下面前说过魏王一丝半语的不是,这次为何会在信中借老农父子三人耕田一事阐述皇家亲情?” “到底还是太孙过于仁慈了。” 房玄龄哈哈大笑:“赵公啊,我们的储君可不软弱,洛阳之局惊才绝艳,砍下那二十多个头颅毫不手软…” “某是说他对亲族…” “赵公啊,你不也是看中他这一点,才极力赞成他入主东宫的吗?你怕他会成为第二个杨广吗?” 杨广为太子时勤奋好学,对谁都亲厚,然上位之后,大肆残杀亲族。 长孙无忌此刻的表现不是怒而是怕,怕李厥现在有多少的忍让心,等到继位后就有多少的杀心,所以他想着借李泰之事再试探一次李厥。 这样的事,老房哪还看不清。 长孙无忌又是重重的叹息,没有承认也没有出言否定。 “你太小看皇太孙了,某言过太孙最肖陛下,说的便是胸襟,说的便是傲气。 老伙计,你放心吧,我眼不瞎,李厥不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事,当然一朝天子一朝臣,我们啊,也该养老喽。” 说完这些,房玄龄闭嘴了,他今天也足够放肆,直呼李厥的名字。 “那他为何如此宽容魏王?” “你是以己之心揣度,某且问你,太孙和魏王当下在陛下心中谁重?” “自然是太孙。”长孙无忌毫不犹豫的回道。 “这便是了,太孙占得东宫,只要我等支持他,只要陛下信任他,他会在乎魏王吗? 魏王为何会与世家合作,为何要策反谢法成,说到底他也清楚,论朝堂上的势力和陛下的亲疏,他都远远不及皇太孙了。” “如此就放纵魏王?” 房玄龄都想撂筷子走人了,长孙无忌平日里看着挺聪明的,这会怎么就钻到牛角尖里了呢。 “他来信告知陛下,便是告诉陛下,他不会用阴诡手段对付魏王,仅这一招,他和魏王便高下立判。 你之前也说了,两者之间陛下更亲太孙,那么今次的事,陛下真的还是无动于衷? 魏王算计太孙,陛下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陛下知晓,只要自己本心不动摇,那么太孙便无碍,恰好还可以锤炼太孙长进, 但现在魏王居然动了刀,起了杀心,陛下必不会容忍,你且等几日便知。” 说罢,看了眼在那沉思的长孙无忌淡然一笑,随即筷子便夹向铜锅中的熊膰,炖的时间够长很烂糊,里面还加了米酒,吃起来带着一股子甜味,很合他胃口。 第179章 逐个觐见 现在的八月十五并不隆重,多有庆贺丰收之意,从仪式感上来讲,连中元节都不如,直到中唐时期才会演化成重大的节日。 不过再不隆重,今日还是有一日的休沐,往年李二多是邀请后宫嫔妃,赏月饮酒看歌舞,今年却改成了家宴。 上午的时间,李二还是在处理奏折,顺便看了李靖和储遂良要代递给李厥的信。 “嗯,李靖军事之才,便是朕亦不如。” 说了一句后,他立马意识到了什么,对畅清道:“刚刚朕之言不可外传,免得卫公惊慌,已近耄耋可受不得惊吓。” 随即又看了储遂良所写的内容,呵呵笑道:“储遂良是干臣,但非是能臣,好在大唐繁盛,不缺能臣,缺的还真就是脚踏实地做事的人,所以朕才将其简拨入中书省。” 其实他在点评臣子时,往往都是自言自语,畅清很多时候都会闭嘴不言,因为他清楚,这个时候的陛下不需要捧哏的。 今天的奏书不多,近期也无甚大事,李二处理的极快,差不多半个时辰他放下最后一本,然后起身拍了拍已经快消失得差不多的肚子,轻快的在殿中伸展起了腰身。 原先一早便是牛乳羊汤,现在变成了碧绿的荷叶粥,初开始不到午时还会饿,现在也渐渐适应了。 瘦了一圈人的精神好多了,头疾许久未发作,双眼看东西也变清楚,甚至就连房事好像也比以前要尽兴些, 他本就是个自律的人,切实感觉到身体的变化后,他几乎也不用他人监督,便会遵循。 中午吃的是温菘炖羊肉(萝卜),温菘绵甜,羊肉软烂,再加上一份胡芹炒木耳,他以前不喜绿菜,总感觉那是喂羊的,现在有些转变,胡芹和木耳的口感都脆生,还挺不错。 没有什么大鱼大肉,也没有强令要求必须上多少道菜,简简单单的一餐,吃完倒点汤进碗里,将米饭涮干净喝掉,就算妥了。 饭后,迈步走到南海池,欣赏一番已近尾季的荷花,这才回来睡个午觉。 下午无事可忙,他又让人打开帘子,露出一墙的巨大舆图,手在上边比比划划,嘴中偶尔还会喃喃几句,一直到畅清跟他说晋王来了,他这才轻哦一声归位落座,令将人请进来。 “儿臣见过父皇。” 李治心中有些忐忑,不明白自己父皇又单独召见自己干什么? 昨天接了通知,他甚至想着要不要上奏,让父皇允自己去封地,但又觉得冒然上奏,好像也不好,这才作罢。 李二看着明显胖了一圈的儿子,相当不满,自己都减肥成功了,这家伙年纪轻轻是怎么允许胖成这样的,这是把自己当猪养啊。 “你…你的身体太重了,要注意饮食,朕会安排武勇先生,每日清早演武自明天始不能断了。 还有你侄儿虽在外,也来信说了,说你甜食不能多食,今天起,雪花糖就断了。” 李治心中郁闷,看来自己的好生活将要没了。 其实他之所以如此的放纵自己,喜欢甜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告诉李二或李厥,他是一个极度贪图享乐的人,不会有什么其他心思。 “儿臣知晓了。” 李二揭过此事挥了挥手,畅清将一封信递到李治面前。 “看看吧,看完再说。” 李治不明就理接过信看了起来,还未看完就已经浑身冒汗了。 “看完了吧,说说你是如何想的?” “儿臣…儿臣…”李治真想来一句,儿臣不识字,要不是他和李泰是一母同胞,他都想骂娘了。 但是他不明白李二的意思啊,父皇叫自己答,难道是想借用自己的口来保四哥? 完蛋,这是送命题。 依自己父皇的尿性,自己若是出言保四哥,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告诉李厥,这就是他的意思,到时被李厥惦记上,好像自己的小日子也不好过。 “何故紧张成那样,想什么便说什么。” 不说是不行了,李治心一狠道:“父皇,若此事是真的,四哥便是大过,厥儿虽是侄儿,但也是咱大唐的储君,所以…” “所以你是让朕杀了青雀?” “啊~~~,父皇,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 李治扑通跪地:“孩儿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说,好在四哥无功,厥儿无恙,接下来自然让四哥熄了一些心思,至于如何让他不争,孩儿还未想好。” 李二微微点头,随即挥挥手道:“行了,看你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暂且退下吧。” 李治长舒一口气,手撑着地起身,发现双腿还有些软,行礼后便往外走。 “雉奴啊,你就曾未想过争这个至尊之位吗?” 身后李二淡淡的声音,如同刽子手举起的砍刀,吓得他赶忙回身跪地大哭。 “父皇,孩儿从未想过,孩儿文武皆不如厥儿,只想着在您的羽翼下,做个太平王爷,谨言慎行不犯错就好了。” “朕知晓,你现在说的是心里话,记着,这是心里话。” 李治来到殿外,看到西斜的太阳,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郁闷的都想死,恨不得现在就将在一边等候的李泰给揍一顿, 要不是这货,父皇也不会想着要敲打自己,虽然他也知晓父皇应该不会把他怎么样,但他怕啊,怕父皇为了给厥儿扫清道路,直接将他给发配到鸟不拉屎的地方。 掏出帕子擦了把脸,又将袍子整理一下,来到面前给李恪和李泰行礼:“三哥,四哥。” 李泰只是轻哼了一声,倒是李恪见他身子又变得痴肥埋怨了两句。 “三哥,你就别说了,刚刚被父皇骂了,说自明天开始不仅不准我在食甜食,还要每日操演。” 李恪淡然一笑:“父皇这也是为你好…” 再待再说,有人来宣他进殿,李恪整理一番便随人入了殿,而一边的李泰面色微黑,以前几兄弟在一起时,父皇从来都是先召见自己的, 老九来得早先进去还好说,自己可是和老三同时入的宫,为何先见老三? “听闻四哥家仆甚会做生意,北至突厥腹心,西至大食,东至高句丽,南至…矩州。” 听到矩州二字,李泰浑身一紧,不过很快便放松下来。 “雉奴,你在说什么?为何我都听不懂,倒是听闻你跟着东宫赚足了钱财,今日见你如此高兴,难道是厥儿又丢了骨头给你?” “哈哈哈,四哥,不管你怎么说,也改变不了咱一母同胞的事实,骂我即是骂你。” 之前他在老四面前,可都表现的俯首贴耳,现在好像也没必要了,况且就因为对方,让自己今日受了惊吓,不小小怼两句,总感觉亏了。 第180章 逆反的李泰 看到进来的李恪,李二面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意,老大出家,老二早夭,这三子到底有了一些皇族宗长的气度。 见过礼之后,李二便问道:“你侄儿出去游历之前可曾告知你?” “未曾,不过现在不仅孩儿,相信大部分朝臣也应该猜到了。” 李二轻嗯一声,这次没有拿信,而是自己说了起来:“月前,你侄儿在矩州差点遭了暗算,你觉得谁的可能性较大一些?” 见李恪面露担心,李二又道:“厥儿没事,说说你的看法就行。” 李恪沉吟片刻才道:“孩儿这几年鲜少外间有走动,倒也听说了厥儿在洛阳之事,孩儿想着,兴许是自洛阳便有人在关注着,如此世家的可能性倒是大一些。” “你侄儿说,青雀参与其中,你如何看?” 李恪面上并没有过于吃惊,他现在无欲无求,就连朝臣都快忘了他这个吴王,虽不说毫无畏惧,但相信父皇不会牵连到他,如此倒也能说几句真话, 大不了便是贬至地方或闭门思过罢了。 “父皇,前有大哥和青雀之争,大哥自是咎由自取,但若及早发现规劝,想来大哥也不会走上歧路。 孩儿知晓,青雀一直有向储之心,还请父皇极早劝止。 厥儿成为储君,乃是父皇钦封,朝臣也甚为拥护,且厥儿虽年幼,但知礼多智,心胸宽宏,且其是嫡孙身份,算是传续有度。 孩儿说句不当听的话,从现在厥儿的表现来看,甚至是比大哥还要更合适些。” 李二笑着点点头,这也是他近两年心中所想。 没人告诉他,但他也听到了一些,说李承乾造反是他逼的,他时常反思,但从李厥身上可以看出,还是李承乾智慧不够,不能很好的处理与亲人、先生之间的关系。 “你是个懂事的,以后当每日自醒,做好皇子的表率。” “孩儿遵命。” “晚上你大嫂也会过来饮宴,告诉你妇,到时相伴左右,别让你嫂子受了冷落。” “孩儿知晓。” “去吧,唉,把青雀给叫进来。” 李恪退下,走到门外对着老四叹息了一声才道:“父皇召你。” 李泰这一会的心思早已是七上八下,特别是李治提到了矩州,心中已过了无数遍,这一次应该没有手尾才对, 就算矩州事败,父皇应该会想到世家。 就算想到自己,也没有切实的证据,自己矢口否认便是,呼吸之间暂平情绪,他走进了殿里。 李二看着他胖胖的身体从远及近,曾经他看四子身上皆是长处,就连胖胖的身体亦是,这一刻虽然看得有些不顺眼,但到底还是难生出恶感来。 见礼之后,李二照例让人给他赐了坐,这个待遇李治和李恪可都没有。 “青雀,你今年几岁了?” 李泰没想到父皇会问这个,当即回道:“禀父皇,儿臣三十一岁了。” “是啊,你大哥三十二岁,你比你大哥小了一岁,朕孙欣儿,今年也有十七岁了。” 李二似乎真是在感慨岁月如梭,语气也带着怅然。 “你小时聪颖,与你大哥感情至深,你三叔(李元吉)家有恶犬,吓唬你二人,承乾挡于你身前,被恶犬撕破了袍子,终是护得你无恙。 你大哥回来无事,倒是你夜夜惊梦,皇后抱着你睡了旬日才渐渐好了。 贞观十年,皇后病重,承乾求朕大赦天下,被你母病时驳回,你恸哭数日几不能言。 那一年六月,你们没了母亲,朕没了皇后,伉俪之道,义期同穴,一与之齐,终身不改,朕依你母遗愿,以营山为陵。” 说到此处,李二泪目盈盈,李泰已伏地大哭,这倒并非演戏,而是他真的伤心,三个嫡子对文德皇后至亲,如今听李二提及,他也是由感而发。 李二走下阶,将李泰扶起按坐于凳上,伸手轻抚他的头道:“你是朕最喜爱的儿子,现在亦是,但朕不能把皇位交给你。 人可以史为镜,然治国不同,史书上列朝皆由各自的问题,所以才会有相对应的政策,搬来即用必生祸事。 你好读书但少机变,傲气又不懂礼贤于人,诸多方面,比你侄儿相差甚远。 你侄儿在矩州差占遇险,朕想你比朕应该还要清楚些,青雀啊,为何要对你侄儿如此呢?” 原本想着矢口否认的李泰,这一刻心绪激荡,索性也不伪装了,甚至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逆反心理来。 “父皇,玄武门之袭前,您可曾思过为何那样对大伯和三叔呢?” 他本以为此话出来,父皇会大怒,会重重的责罚他,最后把自己杀了,一了百了,父皇不是不想杀子吗? 大哥造反不杀,那便杀了自己,看看父皇会不会后悔,往后思之会不会痛苦,想及此,他居然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意感来。 没成想李二却哈哈大笑起来,没错,李泰成功激怒了他,但他已决定,宽佑四子今天所有不当之处。 “朕不杀你大伯和三叔,他们便要杀了朕,杀你母,还要杀了你、承乾、雉奴,朕不得不杀,厥儿可未曾对你表现出半分的杀心。” “现在没有,未防他日不会。” 李二轻嗤一声,面上浮现一丝鄙夷之色:“你也太小看厥儿了。去吧,晚上把欣儿一起带来,朕想他了。” 李泰行礼,转身便走了,倒也不甚惧怕,早先他也顶撞过父皇两回。 见他离开,李二平静道:“在永福坊之北新建魏王府,按太极宫一半之地来建,内里布局也依照太极宫。 今夜过后,千牛卫出动,封锁魏王府,在新府未建成之前,不准任何人进出,日常用度由宫中拨付,安排得力的人送去。记着,任何人不得对魏王不敬。” 永福坊在长安城的东北角,其之北就已经在长安城外了。 “喏,陛下,您要不要换套衣裳,宴席时间已近,依您的吩咐摆宴咸池殿。” “喔,长乐来了吗?” “公主来了有半个时辰,臣观其面色,红润光彩,身体也富态了一些,倒是比未嫁时还要好。” “你就知晓哄朕高兴,你和朕一直在殿里,何曾知晓外间情况?” “臣刚刚送吴王出去,恰好看到了公主,她本想来请安,听臣说您在忙,便折道去了咸池殿。” “哈哈哈,康健就好,康健就好啊,走,陪朕一起去看看朕的儿孙们。” 第181章 家宴开始 此刻咸池殿中热闹不已,有人高谈阔论言笑不止,有人畏畏缩缩想着能尽快离开。 咸池殿分前后两幢,前幢全是驸马和王爷,后殿则是王妃和公主。 李愔和李慎正在闲话。 “六哥,听闻你前日在秦岭射了一个大虫?此时节大虫贴膘,食物最丰,毛色极佳,不若把皮子赏给弟弟?要不你开个价,弟弟买了如何?” 李愔将李慎的肩头一搂,哈哈大笑道:“你我兄弟,谈利便俗了。说说,你能出多少钱?” 李慎愣了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抬手点着李愔面带苦笑:“你啊,唉,现在诚实之人越来越少,都被厥儿给带坏了。” 李愔自然是玩笑,送兄弟一张虎皮,他也没啥舍不得的。 “说起厥儿,我可还记得他拿着东宫之物,一个破碗找我要一千贯,害得我被父皇禁足杖责,如今想来,恍如昨日。” “六哥,你真的摔厥儿了?” 李愔撞起了叫天屈:“哪有啊,我就松了手,结果厥儿就滑了出去,现在思来我就是中了暗算。” 两兄弟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何事如此开心?”李贞见两兄弟这边开心热闹,便好奇的走了过来。 “我正在和十弟说…” 李愔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因为李泰来了,他那阴郁的脸就像是个大冰块,顿时让整个殿中降了温,大家的笑声也转瞬间消失了。 “四哥。”众人见礼。 李泰依旧冷着脸,寻到一个位置坐下,并没有搭理任何一人。 早先,他和几个兄弟的关系虽不算近,但也算融洽,现在他觉得,这帮人全部被李厥给收买了,所以才会越发的厌恶。 李贞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不用理李泰。 “听闻厥儿外出游历,我都羡慕坏了,你说他为啥不通知我这个八叔,我跟着还能保护他。” 李愔轻哼一声:“我还想呢。” 两人都好骑射,自然对游玩这一类比较上心,感觉李厥能这样满世界的转悠,简直是太幸福了。 另一边,李恪和长孙冲两人也在浅聊,两人关系原本也不近,毕竟长孙无忌之前可一直提防着李恪。 但自从李厥册封储君之后,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关系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听闻三哥之前见了父皇?” 李恪点头,他不想谈这个岔开话题道:“延儿在东宫,听闻长进不少。” 说到儿子,长孙冲面上的笑容就灿烂了。 …… 而后殿之中,苏氏好不容易应付完来拜见的公主们。 没办法,几个受宠的公主自然不用来巴结她,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但还有很多不受宠的,如李二的姐姐妹妹们,他们相较于李二的女儿危机意识可就强多了。 “嫂子,快坐下喝杯水。”长乐拉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又亲手给她倒了杯水。 苏氏也轻抚了一下长乐的肚子:“几个月了?你身子本就虚,可要多注意点。” “才五个月,早先也问了孙神医,他说不打紧,这几年也和孙神医学了一套强体术,每日清早练练,身体倒是健壮了些。 嫂子在东宫也可适当健身,不能整日看书做女工。” “我也没太多时间,象儿媳妇每日都过去,还把小乌金一起带着,那孩子虽才一周岁,可是调皮,长得又壮,倒像是厥儿小的时候,一刻不得安闲。” 乌金在现在代表野猪的意思,是李象大儿子的乳名。 大唐讲的是贱名好养活,比如李泰的乳名叫青雀,是指一种鸟,而李治的乳名叫雉奴,雉指的是野鸡。 “活泼些好,看看厥儿现在多聪明。” 听得此话,苏氏自然高兴,虽然李象非她亲生,但也与亲生无异,她也把小乌金当作是自己的亲孙子。 “嫂子,您倒是来得早,我还想着去东宫陪您一起呢。” 两人正说着,李恪的媳妇杨氏走了过来。 “来来来,咱姐妹坐一起好好聊聊,平日里可没这么热闹。” 而李象的老婆则抱着孩子坐在下首,听着几个长辈闲话。 古今女人大抵相同,要不聊自家的男人,要么就是聊孩子,长孙延在东宫,苏氏也能时常见到,她就夸了长孙延懂事、耐苦。 恰在此时,有太监和嬷嬷走进来,先对苏氏行礼,又对旁边的长乐和杨氏行礼。 “禀夫人,陛下已到了前殿,要见一见小世子,请奴婢过来抱过去。” 苏氏笑了笑,自从李厥受宠之后,李二对他们一家的关注早已不同,小乌金更是李二第一个重孙,想见见也正常。 “母亲。”李象媳妇看着苏氏。 “你男人在前殿,且那一殿多是长辈无甚要紧,你便抱着孩子过去吧。” 唐朝的男女大防并不浓厚,李二又不是不能见晚辈的媳妇,只是觉得跟一群妇人在一起无趣罢了。 高璆(李象媳妇)抱着孩子来到前厅,发现前厅相较后殿更为热闹, 李二正在和一些年长的附马闲聊,而其他人也是三五成群聊得很畅快。 李象见到媳妇来了,便从其怀中接过小乌金抱到了李二在前。 “哈哈哈,朕的重孙来了,朕抱抱。” 随着年龄增长,会越来越喜欢孩子,李二也不例外,将乌金抱入怀中,孩子已有一周岁,被抱入怀中也不哭,只是啊啊的叫着,还要伸手去抓李二的胡须。 “哟,要拔朕的胡须啊,长得甚为健壮。” 这一抱就是炷香时间没松手,偶尔还会陪着孩子啊啊的说两句咿语。 “皇爷爷,孙儿来吧,别看小还挺折怀的。” 李二呵呵笑着,将孩子递还给了李象,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佩放在孩子手中道:“平平安安。” 许是看到了曾孙,李二心情大好叫嚷着:“怎么还不开席,朕都饿了。” 本就是在等他开口,得了指令便流水般的开始上席,原本散坐各处的人,也相继的回到了案几前。 片刻菜齐,李二举杯道:“许久未曾家宴,今日大家不必拘谨,朕也喝不了几杯,你们能饮的就多饮些,喝醉了便在宫中歇息,来举杯。” 大家一起举杯,共喝了一杯。 李二看一眼下首左边的位置,叹了口气,可惜如此喜庆的日子,那个浑小子居然不在。 饮宴一直到到亥时初方结束,说是畅饮,在李二面前谁又真敢喝醉,便各自告辞回了家。 李泰心中还挺得意,今天父皇不仅没有怪罪自己,反而还频频举杯邀他共饮,回到府中宽完衣正打算休息, 家中老仆急促来禀:“大王,王府被围了。” 李泰愣了愣,下一刻便迈步往大门走去,打开门看到门口之人怒斥道:“何人,难道不知晓这是本王的府邸?” “禀魏王,陛下谕,即日起魏王府各等人不许进出,日常所需由宫中拨付。” “混账,滚开,本王要见父皇…” 然而不管他如何闹,门卫也不敢放他出门了。 这一刻,李泰才知道,为何今天父皇会如此的轻轻放过,为何自己说出玄武之变,父皇也没有怪罪,原来,原来父皇早就存圈禁自己的打算, 而今天的家宴,还有温和的语气,无非就是最后给予的一丝补偿。 想明白这一点,他突然啊啊的大叫了起来。 “老天不公,有本事你便降雷劈死本王,哈哈哈…” 第182章 岭南冯氏 李厥打算在岭南之地待两个月,之所以这么长时间,他自然想着发展南方。 烟瘴之地? 开玩笑,那是原始森林太多,一旦大开发,需要大量的木头,那些山肯定会快速的变成颓子。 至于说破坏生态? 没关系,等真正大兴之后,再慢慢讲生态的问题,前一世那帮西方国家就是这么干的,过早工业革命之后,然后指责发展中国家不注重环保,一堆歪理。 沿海城市能发展,第一个原因便是大航海时代的来临,便捷的交通、低廉的运输成本,让沿海城市尝到了发展的第一波红利。 大唐现在的沿海城市之所以发展有限,自然因为对这个世界探知的还不够多。 李厥要发展这块,为他以后殖民其他版块做准备。 现在他所处的地方叫恩州(恩平、阳江区域),来到此地他自然要去参拜一下耿国公冯盎之墓。 清早,李厥换了一袭黑色长袍,挑选好祭品,便来到了东山之地的墓地。 当然,这里也只是冯盎老将军接受供飨、享用血食之地,真正的墓地在何处,李厥也不知晓,来此,只是聊表一下心意,对这位耿国公的崇敬之意。 三亭五道十阶,绕过之后,便是一个大殿,殿前写着:大唐左骁卫大将军、耿国公冯盎府君之墓。 非是正日,所以祭祀的人并不多,李厥进去摆上供品,点燃祭香,行三礼之后,便算完成。 边上有一素果店,来此祭祀之人,都可免费取用,李厥倒是没有去拿,走到一亭中宽坐。 武媚从马车上捧出一些本地点心,又取出一个茶壶,给众人各倒了一杯茶。 闲话聊着,便聊到了冯盎的生平,现在着书成本很高,所以人物传记之类宫中甲库比较全面些,而外人知晓也多为道听途说, 冯盎生平之事,几个伴读,包括薛礼他们只闻其人,了解的其实不多。 “冯公在隋时就履历军功,官升左武卫大将军,隋灭亡之后,冯公返回岭南,大败林士弘,经略岭南二十州。 当时有人劝其效仿汉赵陀,割踞称王,但冯公却言,冯家居留百越之地五代,州郡长官皆我一姓,金银玉帛有之,儿孙繁盛亦有之,人间富贵尽享, 常恐才不配位,所以如履薄冰,又如何敢称王呢?” 大家听得兴起,恰在此时有一中年人和一年轻人走过来,被薛礼和裴行俭拦下。 “某闻有人在言耿国公旧事,听得有趣,便走了过来,并无他心。”中年人对着众人微抱拳道。 李厥看着来人,一身文士打扮,但行动举止又带着武人的特征,一嘴的官话非常标准,这在岭南之地极为难得, 便站起回了一礼,笑道:“相遇是缘,若是不弃请同饮一杯清茶。” 说罢挥了挥手,让薛礼放人进来,又叫武媚添了两个杯子,给两人各倒了一杯,中年人再度抱拳施礼道:“多谢赐茶,刚好口渴,不知这位小先生如何清楚耿国公之事?” “道听途说,想着非是恶言,便与几个结伴之友闲话。” “哦?不知小先生还听说了什么?” 李厥看向薛礼笑道:“仁贵,你的箭术很好,你可知冯公的箭术也是举世无双?” 薛礼并不知晓,但李厥如此说,让他来了兴趣。 “贞观五年,罗窦各洞的僚民造反,陛下令冯公出兵平定,当时僚民占踞各险要之地易守难攻。 冯公见此,让手下捧来自己的箭囊,对身边人道:‘某一次射尽此箭,胜负便已清楚’,果然,呼吸间七箭射出,射杀七人,僚民见此惊慌之下只得奔逃,最终被冯公平定。” 薛礼听此,心向往之,七箭定叛民,思之就让人神往,不经意又扭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墓,只恨生不逢时,不能与冯公切磋一下。 “小先生当真是博学,听口音非百越之人,不成想对冯公之事如此清楚。” 中年人再度施礼,倒是一边的年轻人轻切一声,表现的有些他不屑。 李厥笑了笑,起身道;“我等还有事,告辞。” 中年人一直看着他们离开,转过一个道口都没有收回目光。 “阿耶,为何要对此那个孩子如些礼遇?”年轻人在身后有些不愉道。 “人家宣扬你阿公之绩,难道不该礼遇吗?” 年轻人轻哼一声,反正他就是觉得自己阿耶刚刚太放低了姿态,在这岭南,冯家根本不用。 冯智戴看着儿子淡然一笑道:“那你说说,刚刚那个孩子怎么样?” “无非就是拾人牙慧,嚼一嚼舌根罢了。” “走吧,回府更衣。” “更衣做什么?” “更衣去见礼。” “见谁?” 冯智戴有些无语的看着自己儿子,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就这么愚笨呢。 而李厥回程的途中,狄仁杰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认为之前两人并非普通的文士。 李厥也感觉得出,他们身上有那种官味,这玩意他见得多,一举一动很轻易的就能看得出来。 “不管他们,我们只是普通的游子罢了。” 回到客栈已近午时,刚好吃午饭,打算吃完再往东南走一走,他们所住的地方离海边还有六七十里,总要到海边,尝尝真正的海鲜,看看现今的码头是何样? 饭未吃完,便见几人簇拥着一个身着紫袍官报的人走了进来,就是之前那个中年人。 “下官恩州刺史冯智戴参见皇太孙。” 第183章 海事 李厥知晓,自己的身份不好瞒,但没想到冯智戴只是稍一接触便认了出来。 与对方见礼之后,便邀请他们去恩州刺史府暂歇。 “冯将军,你是如何知晓孤的真实身份?” 冯智戴现在是恩州刺史,挂着左武卫将军,李厥称呼他为将军是没毛病的。 “殿下,您可能不知道臣在长安待了九年,常俸陛下左右,您身边之人,臣虽然皆不识,但从他们言谈举止,便可看出是宫中之人, 恰好,臣与郎州韦都督有旧,他不安于殿下简从来到越地,便来信告知了臣。” 李厥哈哈大笑,老韦这是怕在越地又发生矩州之事,这是提醒冯智戴呢。 “孤也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恐惊扰地方,让大家不得安宁。罢了,你已知晓,那孤就只能叨扰冯将军了。” “殿下来越地,臣能亲见是臣的荣幸,况且殿下初来便去拜祭家父,臣感激不已。” “耿国公识大局,一心为国为民,生前战功无数,岭南能有今日局面,幸奈耿公一人,孤来拜祭自是应当。” 李厥没有上冯智戴安排的马车,听说离得不远,他便当先迈步就走,冯智戴只得落后一步跟在身后。 “下官打算去信岭南道道治,不知殿下有何叮嘱?” 李厥看了一眼他,这句话的意思是,殿下你不能在岭南界内玩微服私访,就算不大张旗鼓,但也让各地长官知晓,这也很好理解, 岭南现今几个重要治所的长官皆是冯家人,可不能让他们和李厥间有冲突,毕竟现在的冯家,已经完全没了造反的想法和手段。 之所以问一句李厥,是问他要不要让岭南治所的人来此拜见他,当然,也有表示对他的尊重之意。 “告诉他们不用来此迎孤,反正孤进行的路线必会经过广州都督府,算了,你还是让你大哥来一趟吧,孤想和你两兄弟谈点事。” 他的大哥叫冯智戣,现在的岭南道大总管,广州都督府都督,袭耿国郡公爵。 “喏,殿下若是时间宽裕,便在恩州多留几日。” “孤还真没打算急着走,孤想看看这附近的码头,还想品一品海鲜,你也知晓,在长安可吃不到新鲜的,哦,对了,孤还想看看这边的造船作坊,不知冯将军能否安排?” “自无不可,只是恩州的船坞只造小船,要是大海船的话,还是要到广州境内方可看到。目前说造船,首推则是泉州港。” 李厥点点头,随即又和冯智戴聊起乡土人情。 来到府邸,一个刚刚打扫一新的院落内,院落中间有一棵极大的龙眼树,上边还挂着串串的龙眼。 “成熟了吗?” “其实已经过了季,这一棵是他们特意留的,您可以尝尝。” 李厥摘下一个剥了皮扔嘴里,浓郁的甜香味充盈在味蕾上,口感极好。 “恩州地方偏远,没甚好东西,倒是这些果子勉强能待客。” 进入厅中,李厥发现案几上放着香蕉、石榴之类。 “殿下先休息片刻,傍晚时分,臣安排了家宴,还请殿下赏光。” “冯将军客气,请自便。” 见人一走,李厥看着龙眼树惊喜道;“薛礼,先摘个几斤下来,大家都吃很甜的,但千万别吃多,火气很大。” 他本想来一句,把树给我砍了,孙悟空在五庄观怎么干的,现在咱就怎么干,但想想现在估计说这些他们也听不懂,也就罢了。 说着,他剥开一根香蕉便吃了起来,已经完全成熟,口感软糯香甜。 “殿下,后方之人兴许已在恩州刺史府的监控之中,若是生事,恐有祸端。”裴行俭面露担心。 李厥叹了口气,来到岭南根本就绕不开冯家,人家在这里耕耘了六代,比大唐建立的时间还要长得多,所以要隐瞒他们根本不可能。 当然,他之所以来岭南,也是想和冯家谈一笔买卖。 他相信,在自己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冯家不会有大逆不道的想法来,这也是为何他初到恩州去祭祀冯盎的原因。 “你去告诉冯将军,让他安排保障之人落脚歇息,刚好也该让他们休整一下了。” “喏。”裴行俭没有再劝,因为他同样知晓,暗着被人猜忌,不如摆到明面上,也好让对方放下戒心。 差不多半个时辰,裴行俭回来道:“冯将军言,他会妥善安排,让殿下放心,臣也去了一趟后军与曹诚将军宣了殿下口谕。” “嗯,这一路走来,他们一直露宿在外,是该好好休整一番了,把外间树上的果子全摘了,送到营中。” 这下可热闹了,大家找竹竿的找竹竿,踩凳子的踩凳子,不仅狄仁杰他们,就连武媚和另两个婢女也高兴不已的忙碌着。 当晚,刺史府大宴,李厥被请到了上首,看着所上的菜,他有些不爽。 居然都是肉,一盘子牛肉,一瓦罐羊肉汤,还有两盘肉,他不怎么认识,尝了一口一盘子应该是鹿肉,另一盘他就尝不出来了。 “此是何肉?” “麕。”冯智戴起身回道。 李厥轻哦一声,麕就是獐子。 “冯将军,这里靠海,为何席上不见海鲜?” 冯将军有些尴尬,之前李厥就提过一回,但他想着海鲜待客有些不尊重,又怕李厥吃不惯,所以便没准备。 “我阿耶说,海鲜粗鄙,日常食一些便罢,若是端上此席,恐怠慢了贵客。”一旁的年轻人有些不爽,自己阿耶回一句话便要站起,倒是那孩子一直高坐在上, 这句干脆他就代答了,而且他也没有起身的打算。 “浑账,何曾要你多舌,还不向殿下赔罪。” “无妨,倒是孤寡闻了。” 冯智戴瞪了儿子一眼,这个小动作李厥自然是看到了,但他只是淡然一笑。 虽然对方年纪比自己大,但在李厥看来,也就是一个顶着家族光环,被宠坏的熊孩子。 …… 第二日,李厥没让冯智戴作陪,而是带着锅碗瓢盆,又拿着自制的鱼竿便来到了海边。 没见过大海的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壮观,似乎这一刻心胸也会跟着变得开阔。 李厥自不陌生,但对薛礼、武媚他们来讲,大海还是很新奇的,个个撒着欢,甚至还脱了鞋,赤脚踩在沙滩上,玩得极为畅快。 请了当地一个渔民,带着他们赶海,李厥则寻了一个能坐的地方,用刚刚敲下来的贝壳肉作饵钓起鱼来。 中午便在海边简单的野餐,下午又钓了一会鱼,还请渔民到在近海抛了两网。 由于落后的捕捞手法和危险的增加,现在正统的渔民并不多,所以海洋资源非常的丰富,随便在浅滩区转一圈,就能找好几盘菜。 第184章 山外有山 回到院落,让人去通知冯智戴晚上过来吃饭,还特意叮嘱要他将儿子带上。 接下来的时间,李厥就开始炮制食物。 狄仁杰和萧若负责烧烤,带回来的扇贝和生蚝就交给他们了,无意剁的蒜蓉不错,李厥倒进一半油炒了下,再倒点酱清(类似酱油)放里面,炒得微微发黄, 盛出与生蒜蓉一拌,又教狄仁杰他们如何烤,便不再管了。 螃蟹自然是清蒸,但想着本地人或许已经吃得多了,所以他选择过油后炒年糕,加一点点辣椒粉,辛香的气味顿时笼罩了整个厨房。 真正的新鲜海鱼,大部分品种属于怎么做都好吃的,选了几尾扒皮鱼做粥,剩下的小一点,全部油炸撒点孜然粉,几尾海鲈用来清蒸,几尾海鲤鱼直接红烧, 李厥他们还捡了一些野生的海带,本地人压根不吃这些,所以海礁上长了不少,洗干净用开水烫一下,然后快速投进凉水中,再切丝混上麻油、酱清一拌就妥。 在这方面,薛礼他们就帮不上啥忙了,李厥带着自己的伴读和陪护在忙碌。 冯智戴和他儿子来的时候,看到李厥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两人皆是面面相觑。 “坐一下,仁杰,你忙完没有,去陪冯将军落坐,孤这边还有一会儿。” 冯智戴一揖到底道:“殿下何固如此,若是智戴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殿下尽管说,智戴定会改过。” “不管将军的事,孤在东宫也经常自己入庖厨,算不得什么,草木一秋归尘土,人活一世,在孤看来首要的便是吃,哈哈哈。” 李厥没再多说便又钻进了厨房,红烧鱼该起锅了。 又忙了两炷香的时间,李厥洗漱过后入坐,食物也陆续的上了桌,也就几个伴读坐下作陪,薛礼他们对海鲜不怎么感兴趣,所以他们晚上吃的是羊肉臊子的汤饼。 “来,尝尝。” 冯智戴拿起筷子,见李厥动筷,他这才挑起一块红烧鱼尝了一口,咸鲜香嫩,味道极好, 又尝了一块年糕,年糕绵软裹着蟹黄的浓厚鲜味,他正想说味道很好,结果下一刻一股子辛辣充斥口腔,不好,李厥这货下毒! 强忍着不适,抬头看着几人,发现几人同样目光玩味的看着他。 “哈哈哈,辣椒之味,冯将军还能适应吗?初时入口辛辣,但要是吃惯了,便会上瘾,每日饭时必会想起。” 狄仁杰说着,将一片年糕放下嘴里慢嚼细品,还舒服的轻哼一声,食物噎下才接着道:“冯将军若是不喜,这道菜可以不食。” 对方明显带着一丝激将,冯智戴忍着不适,又夹了一筷子入嘴,连着吃了几口,他发现还真适应了这个辣味,而且也感觉到了那种别具风味的辛香。 “果真美味。”他感慨了一声,目光看向下首的儿子,想看看他适不适应。 好嘛,他儿子那一盘螃蟹炒年糕已经快见了底,吃得汗流直下,面透红光也不忍放筷,夹起最后一片年糕入嘴后,这才端起旁边的水猛灌一口,然后居然吐出舌头哈着气。 “放肆,成何体统。”他低声喝骂了一句。 “阿耶,太辣了,想着不吃,又有点停不下来,倒也是怪事。” 李厥示意无意,又给小冯上了一盘,小冯见此双眼一亮,赶忙道谢。 冯智戴吃的要斯文多了,他尝了一口葱爆海参,稠稠的汤汁裹着葱香和海参的咸鲜,口感脆脆的,有些弹牙,噎下时滑滑的, 心中感叹,又学着狄仁杰他们拿起一个生蚝,用筷子将蒜蓉和蚝肉一下子拨入嘴里,这下他双眼更亮了。 就连平日里食得较多的海鲈,这会儿感觉味道都与众不同。 没有喝酒,大家都在沉浸式的享受着美食,连李厥都不例外,不到半个时辰,这一餐饭便就差不多结束了。 餐具撤下,自有人上了茶水。 “二位觉得如何?”李厥净手擦嘴之后,又端茶水漱了口才道。 冯智戴也是同样的流程,刚弄好见李厥提问,便起身回道:“若不是殿下,某还不知海中所产居然全是无上美味,可惜乡野之人愚笨。” 李厥笑了笑也没有再谦虚,看向冯智戴的儿子道: “所有的食物只分能食和不能食,并无粗鄙一说,食不下噎,那便想办法找到可以下噎的法子,然后教会百姓,如此也是功德一件。 海带你刚刚也食了,味道不算好,但至少能说一句清爽。 你是恩州刺史的儿子,那么爱护一地百姓也本是你之责,这些海菜的食用法子,便交由你来教导百姓可好?” 冯智戴重重的咳了一声,小冯这才起身致礼:“谨受命。” “还有,我可告诉你,海带晾晒之后可储存,到时便可运往大唐各地,运作得当,可是海民一大进项,你便也成了他们的恩人。 靠着祖宗恩荫得来的富贵,如水中之萍,得之轻松消之亦快,你好自为之。” 冯智戴这下郑重的行礼道:“谢殿下教导。” 小冯这次倒是没有再倔跟着父亲一起行礼。 “这样吧,若是海带之事你能做好,孤做主,让你去长安三年帮孤做事。” 听到这个,小冯的双眼更亮了:“多谢殿下。” 这次明显是发自内心,声音也更为响亮。 一餐饭宾主尽欢,倒也难说谁是主,谁是客了。 “殿下,臣已快马通知了广州都督府,相信还有旬日,我大哥便能赶来。” 这年代的交通啊,李厥有些无语,两地相距其实也就四百里左右,但道路难行,工具滞后,所以难办。 考虑一番他这才道:“冯将军,孤不可能在此等候旬日,这样吧,孤亲去广州,若是将军公务能脱开,便与孤同行吧。” “臣自当亲自带人护送殿下。” “那便如此决定,在此已休整四日,就明日启行吧。” 发展岭南,自然是以广州为核心,此来他的目的有二,说到底还是要和冯氏统一思想,仅和冯智戴一人说不一定有效果。 第185章 行路难 翌日清晨,曹城当先来拜见李厥。 “歇息的可好?” “禀殿下,冯刺史安排妥当,饮食歇息都极好。” “那便启程吧,这次不必再分开,你便随在孤的队后便可。” “喏。” 刚安排好曹城等人,冯智戴便一身戎装的来到近前问能否启程。 来到外间,李厥看到还有轿子,他有些疑惑道:“带这个做甚?” “殿下,有一段路甚为难行,恐骑马都不便,只能徒步。放心,臣选的几人全是老轿夫,不会…” 李厥笑着摆手道:“我还没金贵到这种程度,大家能走我也能,轿子就不用带了。” 其实可以走海上的,但是海上的风险更大,而且耗费的时间更长。 出了城便是山路,有时在山凹之处还算平坦,有的需要翻越高坡,便只能牵着马慢行,光热也就罢了,主要还闷。 海边天气多变,到了中午便下起了雨,李厥他们打算找躲雨的地方,冯智戴倒是一脸淡然,果然没一会,雨就停了。 偶尔山凹处还能看到一些僚寨,寨中人看到他们这一伙过来,便能看到青壮拿着各种农具护在寨前,准备战斗的样子,直到发现队伍的目标不是他们,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有胆子大的,还会主动靠近问上两句话,自有人告诉他们不要担心,只是路过的。 傍晚时分,歇息在一处水潭边,冯智戴不让他们下水洗澡,说是这边蛇多。 大家只能站在岸边用桶提水,一桶一桶的浇着,李厥也感觉浑身湿痒,皮肤还有刺刺的痛感,这是要长痱子的前兆。 恰在此时,一支羽箭飞出,不远处一棵松树上,一只动物滚落掉下。 “好射术。”冯智戴大呼。 从羽箭的速度,便能看出弓的强硬程度,而九石弓的速度自然不需多说。 薛礼收弓对着冯智戴抱拳,颇为诚恳的道:“听殿下言耿公七箭镇僚民,末将心向往之,可惜无缘一见。” 冯智戴原本坐在那休息,听得对方提及家父,赶忙起身正衣回礼。 “将军所用是几石强弓?” “九石。” 听到九石,冯智戴兴趣更浓,他父亲壮年时神射独步岭南,用的也只是七石强弓,这世间还真有能拉得九石强弓之人。 毕竟能拉开,和能作战之间有很大的区别。 比如现在的李厥也勉强能开六石弓,但是搭上箭矢之后抖动的厉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射到哪去, 所以仅能拉开还不行,还要能保证静止瞄准,可谓是相当难了。 “将军之弓不知可否借某试一下?” 薛礼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弓递给了对方,本想提醒一句别逞能,到时拉伤了胳膊可不好,但话将出口又觉得有些轻视对方便住了嘴。 冯智戴没有持箭,只是空拉了一下,弓还未完全拉开便已开始颤抖起来。 “将军之力冠绝芸芸矣。” 恰在此时,有人捡来了之前薛礼射中的猎物,拿到近前道:“将军,是一只山狸子。” 李厥也好奇上前查看,所谓的山狸子便是豹猫,一种体型不大,却异常凶猛,外体花纹类似于豹子的猫。 “这玩意刚好晚上炖了,可惜没有蛇,不然味道更佳。” 话一出口,他便反应过来,对着众人道:“不得去抓蛇。” 毕竟他的身份在这,他怕因自己一句话,大家又得劳神耗力的去找。 冯智戴倒是对旁边一个他的亲卫低语两句,这才笑对着李厥道:“殿下放心,臣这个亲卫是捕蛇高手。” 此时,野营的帐篷已经搭好,李厥又让人拿来硫磺在附近撒了一圈。 火堆升起,大家也开始准备晚饭,行军自不比在城中,晚饭也只能是饼子之类的硬食,现在倒好,可以把豹猫炖一下,喝口热汤。 大家坐着休息,小冯又坐不住了,他自诩用剑的高手,见裴行俭的武器也是剑,便提出切磋,裴行俭看了眼李厥。 “小心一些,别伤了他。” 听到此话,小冯更不爽了,虽然他知晓自己嘴皮子上说不过李厥,但对自己的一手剑术还是颇为自负:“谁伤谁还不一定呢。” 刀讲的劈砍,剑则讲究的是刺。 两人持剑而立,小冯抽剑在手,而另一边的裴行俭压根连抽剑的打算都没有。 小冯正想提醒对方拔剑,却见裴行俭抬起一手,然后向他竖起了食指,随即食指就勾了勾,示意他可以进攻了。 小冯哪受得了这个气,直接前跨两步,一剑便往对方的左肩处刺,虽然生气但他刺的还是对方胳膊而非胸口, 然而裴行俭只是稍侧了身,下一刻剑鞘头便指向了他的咽喉处。 用剑鞘轻拍一下对方肩头后,两人再度拉开两步的距离,小冯这次学聪明了,并不急着进攻,裴行俭像是知晓他的意思, 当先出手,一剑刺出,等小冯做出格挡的动作,裴行俭的剑已经收回,下一刻再度探出,一剑抵在小冯的咽喉处。 小冯很是挫败,知晓双方的差距很大,倒也没有纠缠收剑坐到一边闷闷不乐。 冯智戴自始至终看着并未吭声,儿子心气太高,受点挫折,知晓人外有人也是件好事。 那个亲兵回来了,不仅抓到了一条蛇,还已经清理干净,蛇皮也剥了下来,随意剁两节,直接下进汤锅之中。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接着赶路,一天居然下了三场雨,行进了也就不到四十里。 一直到第四日下午时分,众人再度翻过一座山后,站在高地,看到了远处城市的身影。 冯智戴赶在城门未关时,先去禀报,等到城门关了再叩开会很麻烦。 黄昏近黑,李厥等人来到了城门口,冯智戣带着岭南道众官员站在城外,见他走过来,当即行礼。 “叨扰各位,就别多礼了,安排个地方住,有事明日再说吧。” “喏。” 冯智戣落后半步,给众人带着路,曹城等人和冯智戴护送的军队,自有营地安置。 进入院落,里边已经配置了仆用之人,烧水泡澡之后,李厥这才感觉好一点,他倒不是说有多累,主要路上汗湿和落水,让身上起了不少的湿疹,这玩意又很痒,有些折磨人。 第186章 密谈 第二日清早,他早起便开始写信给李二,一是报平安,说一下自己在岭南的见闻,其二便是申请物资。 他需要大量的手雷和炸药,这玩意他没打算在广州这边做,那样势必要很多人参与,不利于配方的保密性。 写完信用过早膳,便让人将冯家两兄弟给请了过来。 两人的心情多少有点忐忑,李厥一直说有事相商,但一直未曾透露半分口风,他们很担心对方来个狮子大开口,提出一些他们完成不了的要求。 昨晚李厥休息的很好,但两人可是相商到半夜,提出了数个可能,甚至想到了李厥要剥夺冯氏对岭南的控制权。 其实随着冯盎去世,冯氏虽然名义上还控制着岭南七州,但实际来看只有三州,分别是广州、恩州、雷州,其余四州已是朝廷任命的州刺史, 若是李厥要得寸进尺,他们现在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造反也只是发泄一时之愤,最终会将冯家拖入万丈深渊。 所以听到李厥相请,两人收拾一番,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 见礼之后,两人发现,李厥已经正厅的墙面上挂起了两个地图,上边都有数个箭头指向,看上去倒像是进攻的示意图, 其中一张大唐地图上,箭头是自岭南出发,进入两湖、江西之地,两人心中又惊,这是何意? 李厥并不知两人心中所想,当先开口。 “岭南与中原相联,其道有三,一为自乐昌进宜章,沿北江至韶州,顺着武江至两湖之地; 其二,沿西江上封开入梧州,再经漓江、贺江、潇水入湖南转中原各地,此条是秦汉时期岭南与中原的交通要道; 其三,沿北江溯水达南雄大庾岭,入江西转中原各地,此路水路长、陆路短,相较乐昌入中原要快捷方便。” 两人还是不明白,李厥的用意,只是随着他的讲解微微颔首。 “岭东废路,人苦峻极,行经夤缘,数里重林之表;飞梁嶻,千丈层崖之半。颠跻用惕,渐绝其元。 故以载则曾不容轨,以运则负之以背。而海外诸国,日以通商,齿革羽毛之殷,鱼盐蜃蛤之利,上足以备府库之用,下足以赡江淮之求。 而越人绵力薄财,夫负妻与此同时,大食及其他国家商人也通过海上丝绸之路纷纷前来广州通商贸戴,劳亦久矣。 如此天时地利不用,则岭南难富,百姓难生矣。” 两人恍然,敢情李厥是要修路,但是修路说着容易做起来可就难喽,岭南与中原相隔崇山骏岭,水路尚勉强,陆路就更别想了。 若是真要修,等路修好了,到时百姓估计也该造反了。 “殿下,臣亦知道路之重要,然岭南之地多山,劳民伤财暂不说,恐修得中段,前段就因一场雨水山崩而前功尽弃。” “非是要重新择一地修路,目前来看,沿北江这条路最为节省时间,且此地广闽之交,两边皆可兼顾, 而此地本就有道中,只因年久未曾修缮,变得崎岖难行,孤认为只要打通大庾岭这条路,便可让岭南之货物,源源不断的运往中原之地。 货运畅通,就会吸引更多的国外贸易船只停泊此地,如此几十年,广州就可发展成为一个最大的对外贸易港。” 李厥当然希望能开通一条直通北方的道路,但依现在条件根本不可能。 “钱财嘛,地方可以自筹一些,不足部分可以地方税收作保,由银行借贷,再有月余,相信此地的银行便可开业。 开山铺石,孤也给你们准备了些许利器,相信可以大大的降低工期。” 听李厥把所有事都想好了,两人自然没意见,都不是愚笨的,自然知晓这条道一旦开通,对于岭南之地有多大的好处。 同样这条路开通,也更能促进中原对岭南的掌控力,但对于冯家来讲,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臣回去便写个章程,交殿下誉览。” “嗯,并不急,孤还要在这里待月余,其中一个利器便是水泥,这东西无甚技术难度,明天你便派数个得力之人,随着孤带的人一起寻找合适的建厂地。” 水泥最基础的是粘土和石灰石,这玩意其实不难找到。 接着李厥又指向第二张图,这张图两人便看得极为陌生了,有些标注的地方他们也只是听说,更多的地方则连听都未听过。 这是李厥根据记忆简绘的一张世界地图,他和两人谈的第二件事,便是要组建一个远洋船队,作为探路的先锋。 “孤在长安相继和大唐、百济、新罗、倭国,甚至是天竺和波斯的海商请教过,据他们描述绘制了此图。 我们皆以为大唐乃是中心,实则广袤的大海对面,有更多的土地,那里的人不识珍宝,不辩轻贵,以金银为屋…” 李厥开始吹牛,反正马克波罗怎么吹中国的,他就打算怎么吹一遍域外之地。 所有的经贸,新大陆的发掘,皆是源自于人的贪心。 一番长篇大论后,两人的面上压根没有啥情绪变化,更没有丝毫的贪婪,长居海边,他们知晓大海的宽广,倒并不是怀疑李厥所说, 同样他们也知道大海的凶险,航海那就是把命献祭海龙王的面前,就看海龙王收不收罢了。 “唉,那里虽有人居,但却无文明播撒,人们靠野物为生,不知耕种,不懂畜养,可以说全是无主之地。” 李厥随意叹息的一句话,却让两人心脏猛的跳动了起来。 无主之地? 冯氏若是有一块,移家族部分过去,就算不能海外建国,但至少也不再担心某日触犯天颜,遭了灭顶之灾。 为家族千秋计,就算是有一丝的可能,也可尝试一下啊。 “殿下是打算,组建远洋的船队?”冯智戴问道。 李厥摇了摇头:“非一朝一夕之功,远洋首先便是船只的要求,接着则是需要有经验和胆识的水手,孤想着十年准备,或许能成。” 他的手指又点向其中一块道:“此处名谓爪哇,盛产香料,在大唐千金难求一斤的肉桂、豆蔻、丁香之类,在此却是遍地皆是。 再往下,这是一块等同于大唐面积的无主之地,此地平坦肥沃,野生牛羊遍地…” 第187章 巡视 李厥虽然说航海要十年之功,但那也是针对全球航行,去往爪哇之地,现在的大食商船可以办到,大唐的船只自然也可以。 之所以不停的诱惑冯氏两兄弟,是想让他们种下探寻海洋的野心。 他倒是有想法如同大明郑和下西洋,以大唐的名义组建一个远洋船队,但他担心全军覆灭,一次尚可,两次的话,便会受到朝臣们极力的劝止。 所以,还是以地方、商贾为先锋最为妥当,所谓富贵险中求,利益的驱使下,自然会有人动心的。 “对了,这是孤求购的数十类种子,我已描述的极为清楚,还请冯刺史将其散播出去,特别是蕃船、蕃人来往之地,但有寻到一样,孤赏千贯。” 他将数十张纸交给冯智戣,让他代为散播,其中包括玉米、土豆、花生、西红柿之类。 纸上不仅细述了东西的长相,还配置了图样。 “殿下,其实您之前所言,臣可以与辖地海商议议,若是他们有想法,是否可以先行探查,也为他日大唐船队积攒经验。” 李厥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也不再拿强,当即点头道: “可以,若是探查有功,孤不吝厚赏,到时若真有人愿意,孤还可赠一些利器,让他们用于防身。” 说罢又一指那份极其简易的世界地图道:“此图你可安排善丹青者来抄一份,海船出去带着,到时若发现有不足处也可补充。” 说罢,他看向冯家两兄弟:“孤的心胸不大,但海外无主之地不少,大唐军队不可能逢地必驻,到底是鞭长莫及, 若真有那么一日,寻得远岛,孤不介意封异地异姓之王,习我大唐之语,学我大唐之字,奉我大唐为宗,你们明白孤的意思吗?” “臣省得。”两兄弟大喜。 李厥淡然一笑,若真是他们占得一岛,以后只要大唐不衰,他们要倚助大唐的地方更多,根本不可能完全脱离掌控。 若是大唐没了,那也管不得那么多了,至少那块地变成自己人的。 不过想想,一千多年后,不少讲汉语的国家也调皮,他又有些兴趣缺缺,不管了,自己完成自己的使命,后边的事由后边的人来烦恼。 李厥只是挑起了一个小火苗,有可能某一天能烧成熊熊大火,也有可能他一走,这个火苗就灭了,所以,想得过远也无甚益处。 只要大唐一直的先进下去,成为世界文明的中心,便行了。 送走两人后,李厥坐下揉了揉眉心,厅后狄仁杰几人相继走入,李厥让他们在后边听的。 “说说自己的看法?” 几个伴读看过李厥所绘的世界地图,初一眼也惊叹于世界之大。 “殿下,冯家私心重,听到无主之地时,才勾起他们的兴趣。”萧若有些不满道。 “家天下,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是正常的,大唐便是千万个小家而组成的大家,孤本就不奢求他们毁家赴国难,所以何必不满。” “殿下真不担心他们占岛自立?”房燕客问道。 “海上多诘,孤又要用他们,这也是没法子之事,不过脱离大唐,他们还是做不到的,至少三十年以内做不到。 有三十年,孤便能让大唐发展的更加繁盛,到时孤就是不承认他们,他们也会跪求孤给他们合法的名份。” 狄仁杰一直没吭声,留心听着每个人所说的话,这是他和李义府学的一个好习惯,从不在自己未知的领域多加评判,少说即少错。 此刻见众人说完,他还是好奇的问道:“殿下,海外真的很多无主之地,如您所说,当地土着如同野人般生活?” “差不多吧,孤也只是听一些海客说得只言片语。但孤可以肯定,如大唐一般繁盛的国家,寰宇之内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现在除了大唐,应该最强大的就是占据欧洲东罗马帝国,大唐人称对方为大秦国,从繁荣上来讲,对方是比不上大唐的, 至于美洲、非洲,和李厥描述的也差不多,还未真正的淌入人类文明的河流之中。 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盎撒人? 要是有的话,李厥不介意现在就把这个人种给彻底灭种了。 “燕客,明日你让君买带着几人,去找冯智戴,让他安排一些人,先寻一寻何处适合建水泥作坊?” 又看向狄仁杰几人:“你们也不要闲着,出去帮孤寻种子,只要看到的都帮孤买一些回来,还是便是探听本地民俗,全部记录下来。” 对大家的工作做了一番安排后,也近午膳时分,吃完饭,李厥便打算出去逛逛,原本冯智戣想作陪的,被李厥给制止了,倒是安排了一个会说官话,又对本地相熟的文吏作陪。 广州城与长安有明显的区别,长安多数房屋皆是木头建造起来,而广州更多是茅草屋、竹屋、蒲屋之类。 只有像市场或衙所,才是仿自长安的木构房。 整体的风格与长安相差不大,也是一个坊一个坊拼凑而成,但因地势原因,整个城并非四四方方的,所以各个坊也是东一块西一块。 “如此多的草屋,火灾发生的勤不勤?”李厥问着文吏,对方叫林三和,刺史亲下令让他为贵人作向导,至于贵人的身份刺史倒是未提及。 “回贵人,年初就发生一起,一坊几乎烧尽,幸好发生在白日,祝融吞了十三条人命,这几年皆时有发生。 火龙队得力,也就年初那一场火势太大,未能及时扑灭。” “码头离此远不远?” “若是贵人想逛码头,今日怕是来不及了,不若明日早起去看,边上还有一个小渔市,倒也颇为热闹。” 李厥微微点头,辨别了一下方向,便往西行:“城西蕃坊离此多远?” “有两里地,倒也不算远,那里也甚为热闹。” “便去那里。” 走了约有二里地,老远便看到蕃坊二字的门楼,倒是颇为壮观,与之前莆草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走进之后,里面居然有个坊市,市场还不小,一个个店铺林立,商旗随风飘扬。 药材、玉石、玛瑙琥珀、香料,他甚至还看到了售卖昆仑奴和胡女的门市,很多店铺居然写着牌子,低于多少数量不卖,主打的就是一个批发。 “这里多是大食、波斯商人,也有少部分安南和真腊之地的,更远的也有大秦国的人。” 李厥问了香料的价格,相较长安稍便宜一点,但如肉蔻也要贯钱一斤,一斤肉蔻要花1200斤粮,相当于十亩地的产出,还真的比抢劫都来钱快。 第188章 蕃坊 蕃坊建成也才十年,此地就像是后世的外宾接待处,所有走海路的西边外商,几乎全在此地交易。 其中不少人心慕大唐繁盛,便将家人也接了过来,还有大唐律有明确规定,可以与大唐人通婚,但不得将妻女带走,所以在此定居的人越来越多。 整个蕃坊很大,按林三和所言,现在里面所居人口已达十万之数。 “纳税呢?”李厥边逛边问道。 “船舶靠岸时,市舶司会考量货物价值集中收取税费,所以倒也不存在逃税的现象。” “多少?”李厥知晓市舶司的船脚税是十税一,就是抽取一成的货物上缴朝廷,但他不相信广州衙门如此的老实,只收一成的税, 如果真是那样,李厥都要骂他们一句愚蠢了。 林三和面上有些为难,这些他不知道能不能说,李厥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岔开话题道:“走吧,再往里走走。” 林三和松了一口气,再往里走,李厥看到了学堂。 一群金发碧眼的孩子,跟着先生一起念‘人之初、性本善’,李厥怎么都感觉有股子怪异。 “学堂是州府所建?” “是。”林三和面上浮现一丝担忧,他也是官场老油条,自然能看出李厥的身份不凡, 而这里有些事,算是州所众所周知,但又摆不上台面的,他不清楚这些事告诉李厥会不会有问题,但李厥所表现出来的气场,让他又不敢不答。 “筹建的费用是从地方税收一栏支出?” “是。” 李厥笑了笑,这就是地方官衙新增了一个收费项目,胡人掏钱消灾,地方上吃一点红利。 比如说建学校及请先生每月需要百贯支出,那么利用要征收这笔钱的理由,就可以对靠岸的海商多征一两个点的税,而这一两点肯定是不止每月百贯的, 多的部分地方官府落了实惠,而胡商也不会反对,毕竟自己孩子有了上学的地方,而且税征的高,他也可以将价卖的高。 十万人的坊市,转到天近晚时,李厥也才转了三成的面积。 “回吧。”听到他如此说,林三和暗松了一口气。 “明日一早,你在此等我,陪我逛逛码头,看看附近的渔市。”回到院门口李厥叮嘱了林三和一句,不等对方回复便进了院子。 吃晚饭的时候,狄仁杰和萧若他们回来了。 “本地商船靠岸税多少?” 李厥没有布置这个任务,但他相信以狄仁杰和萧若之才,肯定会打听这方面,而且必然能找人套得清楚答案。 果然,萧若回道:“船脚税与国律相同,十税一,不过地方上又新增了停泊、占位等税,林林总总算下来,差不多能达到十税三。” 等于说,一船货的三成是需要拿来缴税,看似很高,但他们卖的本就是天价,哪怕十税七,他们同样能大赚。 “歇着吧。” “殿下,我们不查一下本地税务吗?”狄仁杰提议。 李厥没好气的瞪了一眼狄仁杰,这货就是喜欢找茬,每到一地总想着把地方上翻个底朝天,如果再能找到一两个典型以正法典,那就更好了。 “此地皆是他们的人,我们人力有限,便是要查又能查到什么。查到了,难道是逼着对方鱼死网破? 没查着,那咱不是成了笑柄!消停些,我们是来游历,可不是来查案子的。” 还有一点李厥没说,他相信岭南道不可能会在账面上做手脚,无非就是巧借名目,收的税多了些。 毕竟冯家现在如履薄冰,朝堂上期望他家犯错的大有人在,所以明面上,他们肯定会非常的小心。 不过就蕃坊之策来说,他倒是有些自己的看法。 对于这些胡人,他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因为是他们加强了大唐与异域的交流,也让大唐的丝绸、瓷器行销世界。 当然因他对原历史的不了解,所以并不知晓若是按原历史,再过两百年大唐国力衰败,这帮大食人在广州进行了肆无忌惮的抢劫和杀戮, 若是知晓这些,他或许对大食人的态度就会发生变化了。 …… 第二日,一早他便出发来了码头,码头一侧便是市舶司衙。 站在码头眺望海面,虽说不上千帆竞发,但码头确实繁忙,远去的,到来的,港口几乎没一刻清闲。 走上码头,他刚好看到一船香料入港,这是一条吃水极深的大船,长约一百米,宽在四十米以上,远处看很小,走近了还真是个庞然大物。 他从没想过,木船也可以建造的这么大。 “此船能运多少石?” 王三和不是很清楚,便走到近前问了几句:“贵人,这条船是大食人从大唐订购,耗时三年,是一艘两千石的大船。” 李厥点点头,想看看市舶司是如何收税的。 还好,没有明显的错处,检查的也还算尽心,他没有看完全过程,因为每一种货物要卸下,市舶司的人还要上船检查是否清仓, 接着便是过秤,整艘船至少要一个时辰以上,当然很多时候,都是几艘船同时进行。 “走吧,到那边小码头看看。” 这里是商港,是不准渔船停靠的,不远处还有一个小码头,水位更浅些,那里则是渔民停靠的地方。 这里的船只明显更小,多是舴艋一类。 “刚好早起收网,这个时候渔市最为热闹。” 跟着林三和来到边上的一个不大的草市子,一个个地上的摊位摆着不少的海货,大多是以鱼虾为主,可能认为螃蟹肉少,所以捕的并不多。 李厥问了一条约五斤重的海鲈,价格也就两文钱一斤,掏了十文,他便将鱼买下了。 不远处,他居然看到了一个收货的摊位,摊位前排着数十个姑娘。 “这是干什么的?” “这些皆是采珠女,这个摊位便是收海珠的。” “很危险吧?” “唉,都是苦哈哈,拿命换钱,鲨口巨浪采来的,每年都有不少下了海上不来的, 但海边就这样,男人码头上还能找到活计,但女人属阴,远航船舶避之不及,是无论如何不允上船的,便是靠近也会遭人驱赶, 咱这边多山少地,织红本就不多,都是为了挣一口吃食。” 李厥微微点头,目光未离开那些采珠女。 林三和心思一动,采珠女有一点好,长期潜游,让他们的身材一个赛一个的好,他以为李厥是动了其他歪心思。 “走吧。” 李厥让一人先将鲈鱼带回去,武媚他们自然会整治,他则打算再逛逛。 第189章 冯智戣的礼物 这两日的广州城治安出奇的好,不仅各府衙役全部上街,还抽了兵丁过来。 别说闹事的,就是看你长得像闹事的,兵士都会驱赶。 没办法,李厥喜欢亲民,又不让冯家两兄弟带着兵看护,只能采用这样的法子,尽量杜绝一切安全的隐患。 中午时分,李厥便在外间所食,似乎是为了兼顾胡人的饮食,李厥居然在这里看到了咖喱饭,而且不少的食物都加了糖霜。 嗯,为啥不用白砂糖调味? 不过片刻他自己就笑了,实在是白砂糖的价格被他炒得有点高,一个普通的食肆舍得用才怪。 可惜了,现在还没有真正的形成粤菜体系,想吃白切鸡、蜜汁叉烧的愿望落空了。 只要不与林三和聊广州府衙内的一些事,他还是蛮健谈的一个人,饭间,李厥刻意引导,他也说了不少本地好玩的事。 按他的说法,现在的大食人其实并不都是为了做生意来落脚的,还有一些是信仰迫害。 二十年前,那块地方冒头了一个叫穆罕默德的人,他左手捧着古兰经,右手持剑,信经者则为教徒,不信者则直接杀害。 听得李厥目瞪口呆,真主启示是这么传播的? 其实纵观佛教、基督教,不管哪个教派传播,都是伴随着血腥和杀戮,也就道教没有,没办法,他们信奉的是无为,这也是他之后干不过其他教派的原因。 “所以,他们大部分是来避难的?” “对,在下还听闻,不少全是他们那边的贵族,来时带了不少的宝贝。” 李厥又想起一事,好奇问道:“老林,你说远洋船上不准有女人,那些胡姬和他们的妻女是怎么过来的?难道还分两路,这帮人从陆路过来?” “贵人,您有所不知,这帮人也颇为有意思。运人用的是专属船只,船上入目之处皆涂成黑色, 而且,所有女人只得歇在下层舱房不得上甲板,这还不算完,女人还需着黑衣头戴黑布,只能露出眼睛和嘴巴。 按他们的说法,这样就可以躲过神明的眼睛,免受罪责。” 李厥瞪大眼,难道那里女人不能露出皮肤的出处在这里? 下午时分,他又逛了城东,这边相较城中西部要略好些,大部分屋舍较新,而且山石结构的房子也不少,不像中西部几乎全是草屋。 在这里,他也看到了一所学堂,林三和进去沟通一番,李厥便坐到了最后旁听了一节课。 先生正在教千字文中的‘化被草木,赖及万方。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水平也就那样,四大五常压根就没有过多的解释。 千字文表达的意思便是,要具备四大五常则能被称为人。 其中四大的注解有两种,一种出自佛经指地、风、水、火。 地性坚,可承载万物,水性湿,可包容万物,火性暖,可成熟万物,风性动,能生长万物。 道家所言四大则是道、天、地、人。 (其实道教干不过佛教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道教的经义大多靠悟,带着玄意,就现在一本道德经,也有百十种的解释,而佛教的大部分经义则指向性非常明确。) 至于说五常,便是儒家的仁、智、礼、义、信。 一节课半个时辰,先生布置的作业就是背诵这两句,然后就宣布下课了。 现在也有教数的,大唐还是包容兼蓄的,就连科举也是,明经、明算甚至还有道经之类,不像明代,一篇八股定生死。 即便如此,大家对于数的重视度还是不高,启蒙入学的孩子,刚开始是不学数的,完成启蒙后,或许会兼顾到一点。 城东地大,李厥下午自然逛不完,只是选了一坊逛逛,了解一下情况罢了。 “可有统计,广州城内有多少所启蒙学堂?” “岭南教育首推韶州,广州次之,现有启蒙学堂二十多个吧,还有两三个专门应对科考的晋休院。” 韶州教育有功李厥是知道的,前岁一榜进士,韶州一地考中了十人,他还专门在奏书中嘉奖了韶州刺史。 “哦,除了蕃坊那一所,还有官办的吗?” 大唐是有明文规定的,州郡县必须设官办书院一所,由朝廷拨付资金,李厥之所以这么问,就怕他们把蕃坊那一所报成官办的,这样算是吃两头钱。 “还有一所,在刺史衙门之南。” “私办的先生从何而来?” “不瞒贵人,私办书院多是叛官迁来在此,无甚进项,识字懂经便以此为生。 按说流放而来的皆要垦荒、服苦役,但当时耿公还未仙游,言这些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垦荒苦役迟早饿死,如此便浪费人才了, 便劝说他们,两三家合办一所书院,钱财不足之处可从冯家先贷得,过后慢慢还。 如此,他们不至于饿死,百姓的孩子也可识字,不求一朝金榜有名,也能学一些经中的微言大义。” 李厥恍然,差点忘了广州也属岭南,在几年前这里还属于犯官的流放之地。 “冯公睿智,此番作为大善。” 众人边说边走,时间近晚,李厥看了眼天色,从自己腰间摸出一块玉佩递于他。 “先圣言,三人行必有吾师,这两日与林先生相变甚欢,所学颇多,一点小礼物便收下吧。” “多谢贵人。” 李厥笑了笑,在他的肩头拍了一下道:“处事当圆滑,但做人还有要有些棱角的,去吧。” 进入院中,他就闻到了一股子鱼汤的香味。 “我买的鲈鱼炖好了没有?” 武媚赶忙出来,给他准备水盆和帕子。 “您再不回来,鱼肉就该炖化了。” 李厥擦脸净手,却听武媚又笑道:“冯刺史还给您准备了惊喜,就在旁边的房间,您要不要看看?” “冯智戣倒是奇了,此时送礼来,是嫌我碍事,要赶我走?” 李厥畅快的笑了一声,便让武媚将东西拿出来,他到是要看看冯智戣下了什么本钱。 武媚诡异一笑,进到房间片刻,便领着一个姑娘走了出来。 此时光线不强,姑娘又低着头,很难看出年岁,但身材颇高,与武媚相当,胸前高挺,额,也和武媚相当。 “抬起头来。” 姑娘抬头,面上带着紧张,不过片刻又带着决然之色。 “你是受人逼迫的?” 第190章 广州的布局 姑娘抬头,李厥倒是看清了长相,五官倒是极美,年岁不大但面上居然有了一丝风霜之色。 “你是受人逼迫的?”他眉头微皱。 “小女子并非受迫,乃是自愿的。”姑娘的官话非常的地道。 “你非本地人?当下以何谋生?” “小女子祖籍雍州(陕西铜川),现在采珠为生。” 李厥了然,估计是林三和今早见他盯着采珠女看,所以才向刺史府透的风,他是好气又好笑,对方投他所好,这是献礼,他自不好怪罪, 好气的是,这帮人把自己当成什么了,酒色之徒? 当时自己只是看到这些姑娘,有了一些发展民生的想法。 至于说雍州,倒是离长安不远,怪不得这姑娘的官话这么地道,而且,他从这姑娘的身上看到了那种书香之气,这绝非普通的民家女子。 “你乃雍州人为何流落在此,家中还有何人,为何要你采珠养家?” “阿耶本是大唐将作监丞,贞观十七年前太子谋反,阿耶受牵连被发配岭南,全家跟随来此。 阿耶身体本就不好,长途跋涉,来这里第二年便离开了,父亲遗愿积薪留魂,他想落叶归根,怜小女子与寡母再无倚靠,若是冒然远程定不能如愿, 有人找着小女子,言此地来一长安贵人暂歇需人伺候,若是愿意许以钱财,小女子卖身,所得十贯,可献于贵人,只求您回长安时,能允我和寡母同行。” 女人口齿清楚,言简意赅。 李厥心中暗叹,贞观十七年,肯定又是自己那个便宜老子的锅,将作监丞,那也是从四品下的官身了。 “你便回去照顾你寡母,等我回程知会你一声便是。” 他说得很随意,结果姑娘却突然跪下了。 “我没有应付你,回程定会通知你。” “小女子可留下伺候贵人,若是贵人嫌我粗鄙,搬搬抬抬、打扫清洁的活我也能干。” 还是不相信自己,打算留下来亲自监督啊。 “行,那你留下吧,对了,你在此地,你阿娘可有人照顾?” “她身体尚硬朗,可自己起灶。” 李厥看了眼武媚道:“你安排吧,还有抓紧时间上饭,可饿坏我了。” 见武媚将人带走,他才想起忘了问对方的名字,不过以后想来也没啥交涉了,不知便不知吧。 到底是受了自己父亲的牵连,带着他们回长安,再赠送点钱财,便当是给父亲赎罪了。 …… 清早,冯氏兄弟再度到来,发现李厥居然又在看地图。 “参见殿下。” “不必多礼,坐吧。” 两人方落坐,李厥便问道:“广州现有多少人口?” “回殿下,年初统计约有五十三万余人,计九万一千户,其中蕃民十一万左右。” “可耕种田亩多少?” “约三十五万亩。” 整个岭南多山,但广州处于三角洲地带,地势还算是平坦,耕种面积低于中原之地,但相较两湖、苏浙一带,还是要多一些。 “按亩产三石算,便能产一百零五万石粮,人均年耗粮两石,也就刚刚够广州一地的消耗。” 此地可做到一年两熟,有时候能做到三熟,所以李厥估亩产时,按中原提升了一倍。 人均年耗粮他估得也相对较低,一石一百二十斤,等于说一人年吃粮二百四十斤,这其实保证不了每日两餐饱饭。 李厥这么算,还没包括税收在内。 冯智戣犹豫了一下还是纠正道:“殿下,岭增虽多山,但多数平坦之地,土地肥沃且水系交错,产量相对中原要稍高一些。 岭南每年,还向中原运粮有近十万石。” “哦,这倒是孤班门弄斧了。” 冯智戣连说不敢,对于李厥能清算这些东西,两人已经蛮吃惊了,这也说明,李厥是真的关心民生大计,这两日也并非就是闲逛,也不像前两日说海外那么的泛泛。 “今日请二位来,是孤这两日逛了一番广州城,有了些许的想法。 其一,想来你等亦知,大唐丝绸主产以河北、河南为主,江南和剑南为辅,此四处多是走陆路,出嘉峪关,至安西,或向南或向北,行销他国。 广州虽说是海上丝绸之路起点,实则真正运输的丝绸并不多,因为不管以上四地哪一地运至广州都不容易,也就剑南下来还算稍便利。 那么,广州为何不发展养蚕、织丝呢?” 两人对视一眼,还是冯智戣回复道:“殿下,百姓不愿折腾,也折腾不起,闲田或种粮食或种果蔬,眼瞧得见,能裹腹,若想推广恐阻力甚大。” “冯卿啊,百姓想着安定没错,但不折腾永远只得受穷,节衣宿食的过日子,为政一方想要富民,无非两点,一是合理分配民力,不让劳力过于空闲, 其二便是多垦富民之道,道路多了,这里收一点,那里进一点,百姓的日子才能越来越好过。” 两人的面色很为难,李厥知晓,这个如果强硬的推行,还真的不好办。 其实大唐初期奉行的便是老子的无为而治,不折腾民力,与民休养,这也是李二有好几次要大修宫殿,魏征皆反对的原因。 但李厥自然不会让百姓白忙活,只有把他们闲时的劳力利用上,收入多元化,他们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 前一世的经验告诉李厥,没有哪个地方是靠本分种田而彻底富裕起来的,一处都没有。 “广州有得天独厚的气候,适宜桑蚕,又有良港百商,销路不愁,所以孤打算投资兴建大型织丝作坊,不知二位以为如何?” “臣自当鼎力配合。” 李厥摇头,“桑苗易栽好养,一般当年栽次年便能养蚕,从而产生收益。 孤给你们几个法子来推广,其一,奖励开垦荒田,开垦一亩州府补贴百文,只要能种桑树,或在平地,或在深山皆算。 百姓所垦之地,便可使用十年,所收蚕茧,可与孤的作坊签定协议,保价保收,十年后,若是百姓得利愿意留有土地,则可以极低的价格租给百姓接着养蚕。 其二,以冯氏为头,当冯氏得利后,相信便会有百姓跟随,此法就是慢了些。” 第191章 经济民生 李厥并没想着发展桑蚕侵蚀现在的耕地,岭南荒山太多,甚至不少两山夹角平坦之地,也是荒芜着。 本地僚民耕种不得法,收效甚微,所以垦荒也不积极,有那功夫,还不如打猎。 说完方法,他又想起一事,广州气候温暖潮湿,其实还适合种茶,而现在的茶也是域外争抢的货物,越想越觉得有搞头。 “殿下,亩补百文,广州道所恐难以承载啊。”冯智戣苦着脸,听着前景不错,但实施起来每一步都有每一步的难处。 李厥淡然一笑:“此地数万胡商,个个腰缠万贯,冯卿啊,你居然还说没钱。” “啊,蕃商之策是朝廷之策,臣也不能明抢啊。” “不急,钱的事,孤也已帮你想好了。孤见城中大唐之民多为草屋,而蕃坊倒雕栏画栋。 孤觉得,城中西部,建一个大的坊市极好,至于蕃坊之中,乃是住所,不可再设有交易市所。其二,允外域之人在广州置产,不限于蕃坊之内。” 曾经李厥听一个朋友吹牛,朋友是政府部门的一个小公务员,他说一个城市想搞活一块区域太简单了。 一是把传销人员赶到新区域,其二便是将成熟的批发市场搬迁过去,这两样都可以让某一地的商业最快速的焕发生机,李厥觉得可以借用一下。 先取缔蕃坊的市场,逼着这帮人在新市场置产,接着便是不允许蕃坊扩建,同样逼着这帮人置产,通过他们刺激本地的房地产业先活跃起来。 房地产一旦兴起,百姓自然得利,至少目前是的。 另一时空,百姓对房地产怨念很高,李厥自己也是其中一员,那是因为盲目的城市化,一定要在城里买个房的思想所致,相信现在周边的百姓不大可能会有这个思想, 现在的丈母娘也不会逼着新婿一定要在城中置产。 “建蕃坊之初衷,便是减少蕃民与本地人的接触,如此会不会有所违背?”冯智戴不解道。 “无妨,他们也在习我文化,只不过就是未来大唐多了一个族群罢了,大唐的心胸如同海洋一样宽广,难道还容不下十几万大食人。 当然入我华夏,当习我华夏之礼仪,遵我大唐之律法,此不可稍有纵容。” “孤还打算建一个琉璃器作坊,作坊除了正常的税赋外,孤可以将营收的一成拨付地方,专款专用,用于发展民生,如垦荒、养蚕、种茶之类。” 听到此话,冯家两兄弟才暗松了一口气,只要不过多的增加地方财政压力就好。 通过这两次的相谈,李厥发现冯智戣还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地方长官,为人过于守成,暮气太沉,进取心几乎看不到。 当然李厥也能理解,自小在父亲的羽翼之下长成,或许已被灌输太多少做少错的思想。 “今日所谈四件事,垦荒植桑或茶,兴建大的交易坊市,这两项要同步进行,琉璃和织丝作坊,你等只要划拨土地便可,孤会让他人负责。” 原本他还想着,织丝作坊带着冯氏掺一股,但冯智戣的保守,让他也懒得再提了。 “喏,只是交易坊市势必要侵占现在百姓之住所,这个…” 李厥对后喊了一声:“仁杰、萧若,你俩过来。” 两人出来见礼,李厥吩咐,“你二人协助刺史衙门关于城中交易坊市事宜,允你们半月时间,务必要将这些事办妥。” “喏。” “现在便和冯刺史一同前往吧,先把章程列出来,按部就班便可。” 等四人出去,李厥长叹了一声。 “殿下,喝杯水吧。”无意将水端到他面前,他喝了一口再度叹息一声:“一个个脑子僵化,如同木头踢一脚动一下,” “殿下睿智无人能及。” “别胡乱拍马屁,孤在长安时说这些,如房公、萧公他们,闻前言便知何意,且还能查遗补缺,他们才是真正的大能。” “房公他们皆是人杰,自然有此本事。” 李厥挥挥手,让无意退下,他则坐下开始沉思。 广州势必要发展起来的,这里相较于洛阳甚至是长安,都更有潜力可挖,一旦广州大兴,会带动整个岭南地区。 只是冯智戣真的不适合作一个新城主官,他想着要不要把狄仁杰或萧若留一个在这里,发展经济这一块全部交给对方,也能锻炼他们。 至于冯智戣,如果识趣的话,就做个名誉刺史,不识趣的话,便直接平调到其他区域。 想了片刻,李厥又开始安排:“媚娘,后日带着人去郊外,帮我采些花来,什么花不限,但尽量别采得杂了。” 武媚出来应喏,反正是后日,所以答应一声,便又回了内宅。 “如约,你带两人去城外帮我找一筐子白土子回来,你要是不识,便找…” “垩灰石是吧,卑下识得。”裴行俭领了命,便带着两人骑上马出了城。 李厥又对无意道:“东宫的蒸酒器具你知晓,让人陪着你去城中,找几个铁匠打造来,越快越好。” 他又对薛礼吩咐,“你陪我一起去坊市,我还要买点其他东西。” 一番安排之下,院子里只留了几个看守之人。 “对了,傍晚时分让务挺和曹诚来一趟,别在一地给关傻了。” 这次他没有闲逛,目标明确,买了几个罐子,又买了两口锅,市面上只要看到的猪油,他全都买了,又到药铺里买了一些烧碱。 回到家之后,便让人架起锅开始熬制猪油,一时之间整个院子,都飘着油脂的香味。 油还未熬好,裴行俭他们便回来了,带着满满一筐的石灰石。 “先架火,把白土子烧透。”石灰石必须淬火,才能变成生石灰,然后倒入水中反应生成熟石灰溶液。 李厥指挥着众人操作。 等到熟石灰溶液全部过滤出来,他便又让人将烧碱按一定比例添加,充分反应之后,再将上边的水过滤出来,再往里加入熬制好猪油, 接下来只要放在锅里煮就行了。 “要不停的搅拌,你们轮换着来,保持现在的小火,不能太大,等到烧得只剩一半时再叫我。” 李厥回到屋,坐下假寐起来,这一天比昨天虽然走得路少,但精神耗费的可是更大,这时放松可以养养神。 差不多等了有近半个时辰,武媚将他叫醒,告诉他已经很稠了。 他起身去看,面上一喜,不错,第一次就成功了。 忘了做模具,不过也不要紧,让人盛出放凉,差不多时,他便用手掬起一块拍成差不多的形状,看向众人笑道:“知晓这是何物吗?” 第192章 弄点小发明 肥皂起源于哪个时代众说纷纭,但李厥来到大唐六年多,他可以确定自己未见过肥皂,当下人洗漱用的是澡豆, 将豆子磨成粉,再添加一些药材,便成了清洁用品。 李厥问众人是什么,大家自然回复不上来,倒是裴行俭道:“想来应该是吃食。” 那么大碗猪油呢! 李厥翻了个白眼,将剩下的一点,全部用手拍成四方的小块,对武媚道:“收起来吧,这叫皂,可用来洗澡,也可洗衣。” “真的?” 李厥刚好觉得头痒,便让人打水,开始用肥皂洗头,其实里面没有加香味料,味道多少有一些臭臭的,但相较之前的澡豆洗头要舒服和方便。 看着盆子里的水变了色,他面上一黑,从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脏。 “拿去用吧,等后日你们将花采回来,我在里面再加一点香味,那就更好闻了。” 对于肥皂大家带着疑惑并不惊讶,李厥也不意外,不急,等香水做出来,到时制成真正的香皂时,相信这几个女人就会惊喜的大叫了。 至于旁边几个男人,还是算了吧,一个个就是木头。 他又想起一事,对裴行俭道:“此地湿润,夏季多雨,你明日辛苦一趟,看有没有新鲜的茶叶给我买一些回来。” 既然要发展这边的茶叶,那不妨把炒茶也给弄出来,炒茶不仅利于储存,而且能更好的保持茶香原味,相信不难推广。 大唐现在的茶叶主要是三种形式,一种是茶末,就是把茶磨成粉末,喝时用水冲泡,也叫舂茶, 第二种则是饼茶,其主要是针对红茶一类的发酵茶,而绿茶全是不发酵茶,制成饼很难保证质量, 第三种则是砖茶,将茶叶磨成粉,再加上一些坚果、香料之类的压成砖形,随喝随取。 李厥之所以不喝茶,一是自己年岁小,他有意的控制,其二他就是喝不惯,茶里加奶是基本操作,然后再放点羊油或牛油之类,再倒点丁香、香叶、胡椒粉啥的,然后再打出白白的泡沫, 说是茶吧,喝不出多少茶味,说是汤,比所有的汤都难喝。 裴行俭领命。 第二天的时间,房燕客回来了,说是已经找到了最佳水泥作坊的地方,李厥在家闲的无聊,又和他一起出城,找了一番石英矿,打算建造琉璃作坊。 这玩意很好找,不说遍地都是,如石灰石一样,几乎没啥地域分隔。 “燕客,先建琉璃作坊,烧炉与水泥的烧炉差不多,可以先弄一个简单的,我先教大家每个步骤如何实施。” “还有人员,本地所招之人必须是死契,你最好去信家里,看看房家能不能抽调一些得力的人过来看管,我允房家一成的份子。 其实我并不担心百姓学去了配方,我担心的是,配方会被那帮胡子学了去,至少短时间内不行。” 他还想利用玻璃大赚一笔,然后用赚到的钱发展广州,当这帮人知晓在他们看来千金难求的稀世珍宝,其实是用一堆沙子烧制,那到时再美的东西,也会卖不上价。 “那我明天先找人动工?” “具体的你自己安排,我还能在广州待月余的时间,我走之前你必须要建好,我带着人烧制一炉,稍晚回去,我会将作坊需要准备的器具列一个单子。” 在城外待了半日,回到住的院落当晚就是狂风大作,随即大雨滂沱。 风带着尖锐的哨声,裹挟着雨滴,打到脸上如同刀割。 海边的又一大特色,台风。 这次倒是还好,也只是刮到了后半夜,清晨阳光洒满院落,天空非常的干净,微风徐徐,似乎昨天傍晚的那一股子台风,只是大家的错觉。 早膳过后,席君买带着几人保护着武媚他们去采花,之前的采珠女虽然也提着一个篮子,但一早便魂不守舍,面带愁苦。 “回去看看,我又不是不让你回去,况且这两日我们不会走。”李厥知晓,昨晚那场台风,想来这姑娘也未睡好,肯定是担心家中寡居的老母。 “谢公子。”采珠女赶忙半蹲行礼,下一刻篮子也未放下就跑了。 人间之孝,当以褒奖,而不是压制,李厥这才对武媚道:“昨日台风大雨,估计不是很好采,我所需不多,你们小心些。” 等他们离开,他本想让无意催一下蒸酒的工具,下一刻门口便来人送东西。 没一会,陆续的有好几样器具被送了进来,无意没有啥保密意识,但他怕一家做来不及,所以便分了几家一家做一样,倒是提前要买好米酒这事,并不需要李厥交待。 组装好后,便开始了蒸酒,关于蒸酒无意已经很熟了,根本不用李厥交待,他则让人烧锅开始炒茶。 这玩意他还真就不陌生,曾经到女朋友家里,刚好碰到他们家中采茶,多是野茶所以也不会卖,就是采来自己喝的,他也帮着做,只是炒茶学会了,女朋友倒是拜拜了。 昨天收到的新鲜茶,在下雨之前已收回屋,此刻也摊放的差不多,接下来直接起锅杀青便行。 这些他暂时没办法假手他人,等到锅温升起,他用手背隔着距离试了一下,觉得差不多,便将嫩芽倒入,然后便直接用手,快速的翻炒, 待到锅中冒出淡淡雾气,便改炒为扬,这样的扬起能快速的散发水蒸气,差不多雾气完全消散,他又在心中默数五十个数,便可盛出放在筛上。 将其铺均匀后,先简单的散热,然后再开始揉捻让茶叶定型,接着再晾晒到完全干躁变可。 炒茶最主要的还是火候,太早出锅水气没炒干,就会出现闷黄,不利于保存而且口感也有欠缺,炒得过了,便会炒脆,茶叶轻轻一碰就成了渣。 晾晒不需要太久,今天的太阳估计到中午就行了。 “殿下,这是什么?”裴行俭好奇问道。 “茶叶啊,你昨日去买的。” “茶叶如此做甚?” “等中午便能喝,到时你自己泡一杯便知晓了。” 恰在此时,无意走过来道:“殿下,已蒸了三次。” “不行,至少再蒸两次。” 第193章 长安来信 裴行俭和薛仁贵觉得,此刻待在院子里就是煎熬,飘在空气中的酒香,让他们的喉节不停的滚动着。 但就算李厥允许他们喝,他们此时也不敢喝的,作为一个称职的护卫,前提就是保证随时清醒着。 饭后,李厥小憩了一会,直到武媚他们回来,他这才走出房间。 “你不是回家了吗?”看到采珠女,李厥讶异的问道。 “离着不远,我去家中看了,阿娘尚好,知晓武姐姐他们自西门出的城,我便追了上去。” 李厥没再说什么,先让武媚他们去吃饭,他则检查起他们摘的花,四个人采了三种花,两篮子秋海棠,一篮子月季,一篮子桂花。 大家摘的都挺干净,一看就很用心。 等到他们吃完饭,李厥便让他们拿了捣臼,每人选择一种花,有捣杵将花全部捣碎,越碎越好。 看得差不多了,就让人把里面的渣液全部倒少杯中,然让又让无意拿来酒精,倒入一定比例的酒精,盖住杯口使劲的摇晃, 随着摇晃,浓郁沁脾的桂花香,便在屋中散了开来。 “好香啊。” “感觉比刚刚的花还要香一些。” 几个女人兴奋不已。 李厥笑了笑,这玩意注定会比白砂糖的利润更暴利。 取来准备好的纱布,折叠成两层,将杯中包括渣子一起倒入,过滤挤压纱布,流出了淡黄色的液体,这便是真正的香水了。 递给武媚道:“取少许擦在腕、脖之处,可留香一日。” 武媚高兴的点着头。 接下来,他又教他们制作,桂花香气浓郁,月季和秋海棠的香气则要淡雅一些,几个女人一人得了一小瓶,个个视如珍宝。 他没有避开采珠女,便是想着授人以渔,让她有这么一个独门的秘技,以后做一些倒也能过得上太平日子了。 不过若是分别时,他会提醒一下对方,若真想做便就在长安,若是在别的地方,难保有人为了秘方而被害了性命,在长安倒无甚担心,到时不行便给他一个牌子。 况且离得远了,她也找不到酒精。 “都会做了吧,接下来需要很多的鲜花,当然今年只能采野外的花,明后年可以考虑种植一些花树。 现在嘛,指着你们几人也采不到多少,可以放出风声,让城中闲妇都去采,价格给得公道些就是。” “郎君,我能找到人。”采珠女面上一喜,她想揽下这事,好造福自己曾经同行的小姐妹们。 “行,鲜花一斤两文钱,采多少收多少,此事交给你了。”至于她会不会给别人算一文五,李厥就不打算管了。 他又让他们制造出两块子肥皂,在最后加油搅拌时,倒少一两滴香水在内,肥皂再出来时气味明显不同,原本大家对那股子味不喜,现在几个女人倒是抢着要。 接下来便是核算成本的时候。 炒茶这个很容易,主要是看鲜茶的成本,五斤鲜芽一斤茶,一般相差无几,若是新茶三文一斤,那么一斤成茶加人工的成本就在十六文左右,到时按品相好坏,卖个三百文一斤还是可以的。 至于香水,一斤鲜花至少能出两瓶,再加上酒精,一瓶的成本最多也就在四五文,一瓶卖个八贯,李厥感觉自己已经是良心泛滥了。 香皂他倒是不打算卖得太贵,一斤猪油半斤皂,不过当下猪油也不便宜,猪肉一斤八文,猪油得卖到十文,比肉还贵,而且现在的猪不阉割, 所以猪很活跃,又没啥四月肥的饲料,猪很瘦油脂含量不高,一头猪一百多斤,能出三斤纯油就很好了(不包括肥肉)。 当然,肥皂也可用牛羊油,不够的话,以后还可以大面积发展畜牧业,不急,慢慢来。 肥皂一块的成本十二文左右,他打算卖五十文一块,这主要还是考虑到出口,不然他就算不赚钱都无所谓。 平白又多了三个作坊,哪来那么多贴心的人来管理哦,头疼。 在长安还好,但在这里还真的麻烦,但要在长安的话,海上丝绸之路又难兼顾,到时在长安再开吧,主发陆上丝绸之路那条线。 院子太小,好在,冯智戣怕他受影响,所以将他左右的院子人都清空了,便让武媚当大管家,利用左边的院子先把锅支起来,至于他们能造多少成品,也不在意, 他就是想让冯家两兄弟看看,赚钱,真的很容易,想赚那帮蕃民的钱,有了方法后,其实比抢也慢不了多少。 …… 接下来两日,一直在下雨,李厥也一直未外出,直到第四日天空再度放晴。 李厥刚想出去,便收到了长安的来信。 他先看的是自己皇爷爷的信,李二在信中指导了他在矩州之战中的优缺,以他亲身经历的案例,给他上了一堂军事理论课。 不得不说,从着眼全局上,他的格局还是不如自己爷爷, 信的末尾,李二提及在长安城东北城郭外,兴建魏王府一事,他自然明白,这是打算圈禁自己四叔了。 流放他地,李二恐李泰真的不适死在道上,放任不管,又怕李厥和李泰的矛盾加深或者某一天,李泰真的计成伤害到了李厥,那到时后悔已不及,所以圈禁大一点的地方, 让李泰在里面玩吧,就像当初李二对自己老子一样。 接着他看的储遂良来信,对方能提出这么多问题,李厥还是蛮高兴的,说明对方有认真考虑。 铺开纸,李厥先给储遂良回信:‘卿的信孤已收到,从卿数言中看出甚为得力,商部开拓亘古未有之先河,孤不怕问题多,惟恐无发现问题之智。 长安地产提议甚佳,但卿应考虑有三,一是引导高过强压,二是建设期间民宿安排,三是不必开始便大操大办,可选择一坊来做,看到效果后,自有其他坊市请求革新。 所用之钱,可以从银行贷之,不必请户部拨付… 卿所言贾贾抬等一事,细之深远,可考虑自商部下成立一个协同部门,此部门由商贾子弟中遴选,或推荐或考核,授于官身荣誉,让其光宗耀祖,但参与议论,不可参与决策…’ 李厥把前一世的政协部门给搬了出来,但把他们的权限给无限缩小,看这个部门的运转情况,过后再考虑是不是加担子。 储遂良提问题写了将近十张纸,他回问题用了足有二十张纸,边写边想,不知不觉就耗了两个时辰。 第194章 船坞见闻 李厥看得最后一封信,便是自己的先生李靖写的。 李靖在信中夸赞了李厥在矩州之战的应对,也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看法,又对整个羁糜州的地形进行了一番分析。 看似是在说战,但怎么都感觉有点意有所指。 ‘西南多山,百族林立,山后或为一村,其可能为他族也,难以成势,所以大唐防御在北。 惜西南之地,不可尽取,偏地久荒,文明未种,百姓虽非刀耕火种,但亦未享中原之利,此为将军之责也…’ 这好像不是自己先生的风格,当看到底下署款,居然还有李世绩,他瞬间了然,不由得大笑出声。 玛玛的,播洒文明跟你一个将军有锤子关系,分明就是想对那边用兵,还美其名曰解救百姓出水深火热之中。 他没有急着回信,坐得太久,他在院中转了一圈,又吃了晚膳之后,这才重回书房,又将信看了一遍,这才提笔。 ‘羁糜之州等同半道之土,如先生言多山多族,道路不畅,乡音百种,或无正规军,或无制式刀枪,以大唐十六卫来战,如良马拉耙,劈梁做薪也。 先生嘱家中仆役,持烹饪之器,便可功成。 羁糜之地下有真腊、安南,虽朝供大唐,但皆抱有野苗换珠之心,学生又闻,诸地多宝,安南沉香遍野,良药满地, 真腊有一种稻米,香气浓烈,无菜无汤也可一日三食不厌,惜哉,如此重宝,非我大唐出产,子民耗用重金难求。 先生来信提醒了学生,学生想着,东宫出百人,顺羁糜南下,借三两药材种子,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所借之物,李家十之五,学生十之二,所余十之三还望先生劳心。 又闻李家甚隆,仆役众且多慧,不妨由其带队…’ 李厥边写边笑,先抢劫一番也不错,反正再过两年他若征战,首先也是东北之地,其次往西扩,南方还真的暂时不能多考虑。 至于说让这帮勋贵一员带队,别说李二不同意,就是李厥也不会答应,万一这帮人过去了想着占个山头,玩玩称王的把戏怎么办? 还是让李二指派一人来带队,至于是谁,李厥就不操心了。 现在的南方相较后世更乱,也更杂,大的国家也就真腊和安南,但也是今天他当家,明天换一人,各大小部族皆自称为王,每朝朝供,这边就有数百个部族共进大唐,不然哪来的万邦朝贺之举。 他接着给李二回信,说了在广州的事,也说了对于李靖来信的回复,等信回完,已经到了深夜。 …… 冯智戣有些不理解,李厥这几天似乎毫无动静,就在院中待着,也不提出要走,这是啥意思呢? 对于他来讲,李厥在此绝不是好事,倒是冯智戴比较平静,而且也没有急着回恩州,他能感觉到,李厥对于冯家并没有恶意。 今天,李厥终于有了动静,他是来借林三和的。 林三和来到小院,看到李厥之后面上不由得多了一丝紧张,早没了之前的从容,行礼也较之前庄重了些。 这世上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又是个左右逢源的,拿到李厥赏赐的玉牌实在是好奇,便打探了一下李厥真实的身份, 当得知后,当即跑回了家,将别在腰间的玉牌给取下来,让自己婆娘找个盒子小心的收藏起来。 “看来是知晓了,不必多礼,还和以前一样就是,我也不想再换人。” “喏。” “殿…” “还是同之前一样称呼吧,今日我想去船厂看看,你带路。” “贵人,此地离船厂甚远,若是像以往步行,或到下午方可抵达,要不在下安排几辆马车。” 林三和自然没本事安排,但现在他可以狐假虎威,直接找刺史要马车就行。 “不必麻烦,你会骑马吗?” 得到肯定答复,李厥便让人牵来几匹马,众人跨马,林三和领路出发船厂。 到了地方才知道,船坞很大,占地足有百亩,此刻正在建的皆是商船。 “朝廷没有下达造战船的命令?” “回贵人,朝廷目前的战船多布置在莱州、登州等地区,广州离这些地方太远,不如原地造舰来得实惠。” 李厥微微颔首,确实是如此,现在的战船除了维护沿海的秩序,剩下的便是在时刻准备对高句丽、百济等地动武,广州离那些地方确实是太远了。 “这艘船承载几何,又是何人所建?”来到其中一艘样子有些怪异的船前,李厥好奇问道。 “这是艘泷船,算是特殊航道的船只,主要是用来转载五岭航道的货物,五岭航道暗礁不少,且水窄流急,所以船体不能过大,但要吃水深,这一艘船乃是关氏所建。” “关氏?我听说陇右和山东,关姓多昌盛,此关与他们有何联系?” “贵人,关氏极杂,乃多族、多姓杂糅,不过现在皆称一家,此地关氏与贵人所提的关氏皆称一脉。” 李厥没再问,他走到船近前仔细打量,船身长应该不足四丈,最宽处也不足七尺,船身算是极窄了, 此刻甲板未封,可见底部由隔舱板九个,如此设计的好处便是,一个隔舱进水,其他隔舱不会受影响,产生的浮力同样可以让船航行,连接处几乎全为隼卯结构,不得不叹服现在工匠的技艺。 但技艺再高超,也弥补不了木船的本身缺陷。 对于船只他不是很了解,这样的木船他也难提出改进的办法,不过他倒是知晓一种水泥船,坚固自然不是木船可比, 但想了想,他又将建水泥船的想法给否了,还是回去思考一下,看看如何做铁船吧。 让林三和叫来了船只的老师傅,李厥和对方聊了有半个时辰。 “小郎君,像五牙舰这一类的江船,是不可能入海的,一股子风就把船楼给掀了,或者直接倾覆。 海船讲的是上边阻风小,吃水要深。” “老先生,为何不在木船外蒙一层铁皮呢?这样不是更加的坚固?” “可不敢试,造价太高了,贴一船百炼铁的钱,就能造出四艘船来,若是薄了,贴与不贴也无甚效果,海水易蚀,铁皮不比木头,下水两三年或就锈蚀不堪用了。” 李厥恍然,现在所谓的铁皮,全部是匠人手工锤打而成,如同制造刀剑的工艺,这样成本可不高嘛。 “那有没有想过改进一下驱动,我见几乎所有船只皆用人划直浆,有没有可能改成蹬踩的旋浆?” “哦,何谓旋浆?来来来,进我的工房详聊。”老师傅直接抓住了李厥的胳膊,拉着就要进工房之内。 一旁的林三和想要制止已经迟了,他一脸的惊惧,深恐李厥身后跟随的几人同时拔刀把老汉给劈了。 第195章 匠有何? 当老汉的手伸过来时,薛礼和裴行俭两人的肌肉瞬间绷紧,薛礼前跨抽刀的动作都做了出来,李厥适时的抬手轻摆了摆。 他自己本身也在防备着,以他现在的武力,肯定打不过薛礼他们,但这个老汉想偷袭成功也不是易事。 “老先生,你先走,我跟着就行。”当老汉的手松开,背对着李厥当先迈步的时候,周边几人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老头现在带有三十多个徒弟,而这个船坞乃是府衙所有,所以他虽是这里的技术总顾问,但其实待遇并不高。 李厥心中暗暗记下这件事,必须要提升全国匠人的薪资待遇,他们个个很可能都是发明家,只是这年头并没有知识产权和专利,有了大发明,大唐的奖励也有限。 工房之中,没有图纸,倒是有不少船模,李厥一边参观一边啧啧称奇,老汉也不打扰,见他喜欢也带着笑意站在一边。 “老先生,所谓的旋浆,便是把直浆变短,组成一圈变成叶片状,通过驱动轴,将力传至旋浆让其转动,从而驱动船只。 当然,若是驱动轴不好完成,可以在船底设计一个个旋轮,上边则设计成蹬踩的脚踏板…” 还真的不好形容,好在工房中有不少船模的直浆,他可以拼凑出一个螺旋浆来。 老汉是个造船大师,李厥都不知道自己讲的是啥,但神奇的是他居然听懂了。 叫来几个学生,他便开始要求他们现场制作,还让李厥不要急,正好现场指导一下。 说及工匠精神,还得看看大唐,几个学生的手工艺活没得挑,但就这样,老汉还在旁边骂骂咧咧,一会说他们不肯用力,一会又说他们毛躁。 时至中午,他们也到了开饭的时候,李厥让林三和去沟通,看能不能交钱也让自己诸人在这里凑和一餐。 没一会儿,饭食便端了来。 一碗没放油的鱼汤,闻着还带着大海的咸腥味,一个饭团,再加一小碟咸菜,李厥尝了一口,里面应该是橄榄配以死面发酵出来的,没别的就是咸。 老汉与他别无二致,吃得极为香甜,李厥凑和着把饭团吃了,对于那碗鱼汤他实在是不敢尝试,未端近就是扑鼻的腥味。 他很担心,煮鱼的人有没有给鱼剖腹去鳞。 “老先生,坊中一日几餐?” 老汉一听这个问题便自豪起来,“我们这作坊算不得好,但一日可是管够三餐,天天有鱼汤和干饭,可比其他的官造作坊好太多了。” 李厥心中暗叹,现在的人啊,多容易满足。 其实难怪,老汉今年至少有五十岁了,刚成年便经历了隋末那样的乱世,可想那段时间日子有多难熬,现在能一日三餐,自然知足。 但在李厥看来还远远不够,匠人才是推动社会文明进步中最重要的一类,与之相比,仕农商皆不及。 饭后又歇了半个时辰,老汉的学生将成品拿了过来,果然,和李厥所言几乎完全一样。 当然,这只是做出来一个轮浆,旋浆虽然更简单,但是对应的驱动装置则更难,涉及到了力的传导和转换, 而轮浆,可以直接连接脚踩板,下方再接船板做底,就可以下水,一个简易的脚踩小艇就完成了。 船板是现成的,坞中本就有水池,见自己学生高兴的在那里踩着行驶,老汉高兴不已,非要自己上去也试试。 “果然是便利,相较直浆推力更大,可大大提高船速。” 李厥附和的笑了笑,便告诉他们旋浆能更省力更快,想来以老汉的水平,很快便能制造出来。 时到近晚,李厥这才告辞离开。 林三和如以往一样,将他送回院落便行礼离开。 “公子,晚膳已准备妥当。”武媚迎上,李厥摆摆手,“等等,我要写个东西,过后怕又忘了。” 来到书房,无意紧随其后给他铺纸研墨,他则在闭目沉思,“殿下,好了。” 他执笔添墨,开始写道:‘十五载为徒,十载报师,三十载苦研,可为师,此为匠也。 鲁有班,自始有锯刨、梯钩、锁钥之类,若无,今之如何? 汉有蔡伦,改进纸张,降低造纸糜费,使后世成书易,若无匠研,今再捧竹简? 再有宋墨子、汉张衡、魏晋马钧、隋李春云云者众,皆创千秋之功,泽被万民也。 然仕人高官厚禄、封妻荫子,农人赏田百亩,身殒尚有田亩恩子,商贾虽名有损,但得实惠者众也, 孤问诸卿,匠有何? 今匠人大部入官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此以往,孤恐大唐再无新物问世。’ 见墨迹已干,无意收起,取信封封好火漆,接下来便是安排人发往长安。 对于这封信能起到的效果,他不抱什么希望,因为很可能自己爷爷都不会重视,更别说朝廷众官了。 无所谓,先给他们打个预防针,等到再提此事时阻力会小一些。 大唐的皇帝虽可以一言可废天下事,但一项新制度颁布,还是要与朝臣协商的。 接下来几日,李厥再度宅了起来,没事便看书,偶尔到左边看一看他们新物造的如何,期间萧若和狄仁杰将拆迁方案拿给他看,两人算是得到了他的真传。 若是按照这一份方案,那么州府一文钱启动资金也不用拿。 采用预售制,先拿出图纸,告知商贾和富绅,阶梯式销售,若新市场商铺千间,先放出百间出售,暂定价格八十贯一间, 如此便可募集八千贯用于施工,在新域建简易安置房,以蒲草屋来计,一月时间便够。 “你二人有无想过,若是前面的百间无人购买怎么办?” 两人对视一眼笑了笑,萧若回禀,“殿下,想来张柬之已在路上了吧,到时便有几个神秘富商包圆了这百间,也颇有说服力。” “然后呢?”李厥其实已经猜到他们的做法,对于两人表现的奸嫡嘴脸有些不爽,更对预售制度大大的不满。 但他忘了,两人现在玩的这些,可都是他先在洛阳玩过的。 “然后过一段时间,我们会放出第二批,这次可能只有八十间,价格嘛,一百二十贯比较妥当。” …… ps:查了一些资料,有说晋时期就有轮船了,但是唐朝却没有轮船的记载,大唐的船一部分靠划橹,也就是直浆,还有风力,也就是所说的帆船,再就是拉纤。 第196章 广州大发展 狄仁杰两人可算是把人心琢磨得透透的,首批八十贯可能会有很多人观望,但只要第二批涨到一百二十贯之后,肯定就有不少人坐不住了。 接下来再放第三批,一百五十贯,那帮商贾再有定力,也会疯抢。 不管是本地商贾,还是蕃商,其实人性皆一样,那帮人因为取缔了蕃坊之内的市子,说不准抢的还凶一些。 等到放个七八批,卖了五百间之后,价格兴许已经到了三百贯左右,剩下的五百间就值钱喽。 千间多不多?开玩笑,蕃坊可是有十多万蕃民,每百人中有一商贾,便能将这千间全部吞下,更遑论还有大量的本地和其他道州来此的商贾。 至于原先搬迁的百姓住所,再划新坊,给予一定贴补,估计花个万贯,就能解决,而新的市场至少可入三万贯以上,房地产就是这么的赚钱。 “殿下,用于安置百姓的场地,等到百姓重新回到新坊,还可再新建住所,打造成高端住坊,如此不需几年,广州就可焕然一新。” “你们看着办吧,就不必再来烦我,对了,之前所议留你二人中的一人在广州,你俩可有定论?” “还是臣留下吧。”狄仁杰道。 李厥就知道会是他,这小子就不是安分的主,早想着选择一地练手了,广州无疑具备强大的吸引力。 “那便是你,记着,孤走之后,你不得欺负冯家人。” 狄仁杰面上讪然,不过还是狡辩道:“殿下,他们才是地头蛇,您应该担心我会不会受他们欺负。” “你要是受了欺负,那说明你无能。” 萧若没忍住咕唧的笑出声,心中暗叹殿下英明,还好自己没有抢着留下来。 …… 接下来几日,李厥每天早出晚归,大部分时间都在城中西部转悠,他很担心这帮人暴力拆迁。 到底还是他多虑了,狄仁杰先到这几个坊市招人,告诉大家不仅高薪,还包一日三餐,要他们盖房子。 这帮人那个激动啊! 李厥心中暗叹,从这一刻开始,他们就成了狄仁杰的棋子了啊,好可怜。 当然,随着百姓跟着动起来,广州大发展的帷幕也算是正式拉开。 有一日,狄仁杰不小心撞倒了一个叫赵老四的百姓,万分愧疚之下,他当即对着所有在场的百姓起誓,等新房建好,定要给赵老四一套, 前提嘛,就是赵老四同意过段时间搬走,把家中的地基让给他,又拿出脸新坊的示意图,看着二层的小楼,赵老四乐得都看不到眼睛了。 第二日,又有一个百姓见狄仁杰来了,大着胆子上前请求,愿意奉出自己的宅基地,再加上家中少许的钱财,也想换一个新宅子。 狄仁杰那个为难劲啊,五官都快拧巴到了一起,看得不远处的李厥恨不得给这货一脚。 最终,狄仁杰咬牙应了下来,而且还言自己初来广州便是折本也无所谓,既然用原地基来换钱就不用补了,至于房子的质量,也由大家自行监督,有不满意的就改,改到大家满意为止。 一句话炸了窝,一时之间在场的所有人全部都想换新房子,甚至有人还给狄仁杰下跪了,搞得他也是热泪盈眶。 又言,一个坊建个一半,落个一半成本高也不好看,若是一个坊都同意拿旧地基换新房子,他再咬咬牙抠点钱出来,给大家修一条好路直通坊里, 周围百姓一个个拍胸脯保证,告诉他那些没来的,他就不用操心了,他们回去会说服那些人。 至此,狄仁杰的戏演完了,拆迁不仅没有半分的阻力,而且还让百姓觉得占了大便宜,把李厥之前教冯氏兄弟的套路,玩得溜熟。 李厥见百姓不反对,便没有再管,房燕客昨天已通知他,按照他之前的吩咐,今天可以开炉了,他打算到城外去看看,抓紧时间把人给教会了,也算是放下一件心事。 房燕客去信长安,以他爷爷的智慧,知晓是李厥的产业带他家玩,必然会紧急往这边派人,但远水解不了近渴,离得还是太远了。 小房也有自己的办法,直接花钱收购了城西一家烧瓷作坊,将里面的几个老手艺人一网打尽,签下了死契, 接着便到伢市,买了十来个昆仑奴,这帮人主要用来干苦力的,又买了十几个胡女,他倒是想买大唐人,但奈何市场没有啊, 要不就太小,买来不顶用,偶尔能碰到几个青壮,那也是在主家犯了错,由主家剔出发卖的,这样的人一般不老实,小房也不敢买。 李厥来的时候,看到作坊里,除了几个老先生,要么是黑人,要么是白人,他都无语了。 他不歧视黑人和胡女,因为除了大唐人,他看那一种族都不爽。 “公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相信再过一月,我爷爷派了家人来就会好了。” “行了,起炉了没?” “还没,就等着您来呢。” 李厥令人起炉,他站到近前看了眼,一锅金黄色的溶液,如同铁水一样,他估摸着大概能行,便让人倒出溶液, 打开旁边的一个流槽,溶液顺着铁制的流槽,流到了另一边一个铁制的大瓮内,瓮下也在加着温,防止溶液遇冷凝固。 “请尔等来,我们花了代价,虽签了死契,但给尔等的月俸不少,若是以后得了利,还会给大家分红。 我也应允各位,每人各带一个儿子过来,习得此术之后,工钱与尔等一样。 大家若是将配方泄出去,不仅难逃律法的制裁,也算是砸了所有人的饭碗。” 几个手艺人听说可以带儿子来学艺,个个兴奋不已,当即赌咒发誓,必不会泄出秘方。 李厥也不啰嗦,拿了旁边一根约四尺的长竹,竹内已被掏空能吹气,再用铁皮包裹着一头,这样就不会因温度过高,把竹子烧毁。 他用带铁的一头伸进瓮内,挑出一点溶液,趁着还没凝固便在另一头吹了起来,而另一头挑的料很快便成了一个小圆球,如婴孩的拳头大小, 等到圆球成型,便是二次取料,将圆球放到边上一个铁碗中,不停的转动吹管,让圆球受料均匀,接着便是二次吹型了。 第197章 开市 第二次吹制,先将圆球吹得更大一些,这很考验技工的水平,不仅要进气均匀,更要控制气息的大小, 吹气过大会使制品壁部过薄,尺寸偏大;反之则壁部过厚,尺寸偏小。 李厥只学过方法,真正操作也还是第一次,当然他也只教会方法,具体怎么才能做精,便要这帮人慢慢琢磨了。 等到圆球再次变大,他就将其塞入准备好的模具中,一边吹气一边调整角度,在不停吹气和转动下,使料泡不断胀大,逐渐贴合模具,这一步便是定型。 定型之后,将模具打开,取出成品,连着吹管一起,放到火边,让其慢慢冷却, 之所以要放到火边,是因若直接在冷空气下降温,做成的玻璃很脆,更容易破裂,但在炉边慢慢冷却就不会有此现象,这一步叫退火。 几个老手艺人看到这一幕,全身都不禁颤抖起来。 天啊,琉璃器,那可是千金难求,胡商偶尔会带来一些,刚一靠岸,就会被豪商富贾给高价包圆了,难道他们的琉璃也是如此烧出来的? 不对,眼前这个小郎君明显更厉害,不仅制成了琉璃,而且还有此技艺。 而随着之前的瓶子慢慢降温,透明的质感开始出来,几人的呼吸越发的粗重,这是神技,这一个瓶子拿出去,若是告诉别人是三百贯买的,他们肯定相信。 天啊,天爷爷啊,这个作坊以后能赚多少? 惊骇的情绪慢慢褪去,他们几人又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坚毅。 东家这般信任,将如此神技传授给自己,还允许自己儿子传承,那么自己就有义务保密,死也不能说出去,否则不仅愧对了东家的信任,还砸了子孙的饭碗。 李厥轻触一下确定放凉了之后,他先拿了一把刀,用力在吹管和瓶子连接口处划了两下,接着便将划口放在炉火中烧,没一会便自动掉落, 而切口处也变得平整光滑,不会划手。 将瓶子握在手里,他有些不满意,因为吹的过程中,转动的不均匀,导致这个瓶子厚薄不均,而且模具的贴合度也不够,算是残次品了。 “大概的工艺便是如此。”随即又一指瓶体,对几人讲解了一番,“你们要摸索着,把胎壁做到厚薄一致,而且模具的贴合度也要提高。” 说罢,他便将刚刚做好的玻璃瓶,往旁边地上一扔,哗的破碎,看得几人面上皆有不舍之色,就连小房也暗道可惜,好多的一件珍宝啊,殿下就这样随手扔了。 “不合格的,便只能损坏,不准出作坊开售,尔等更不准带回家使用。” “喏。” 下午的时间,就见几个原本一直做瓷的老师傅,一人抱着一根吹管玩得不亦乐乎,这玩意真的没啥技术含量,唯有熟能生巧, 几人本就为匠,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当一个时辰之后,便有人吹制出了第一个合格品。 李厥看得很欣慰,让他们先吹制百个小瓶子,便当先离开了。 …… 几日之后,广州城中西部成了一块大工地,当看到狄仁杰拿出的小院示意图,最后有疑虑的几家也同意了拆迁,由官方背书,大家全部投入到了安置房的建设当中。 张柬之来的时候,狄仁杰就开始了预售。 结果比他想像的还要好,第一批刚放出来,在本地商贾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被那帮蕃商给认购一空。 对于蕃商来讲,百贯的价格还真的不贵,无非就是几十斤香料,或者一块玉石而已,资金也给得痛快,全部交由官府托管。 而没有抢到首批的或者刚刚反应过来的商贾,则天天跟着狄仁杰,就想问问他第二批商铺什么时候放出来, 商贾的钻营本事相较官员也不遑多让,这段时间给狄仁杰送礼的很多,当然都被他给挡了回去。 院中,武媚正在和李厥说话。 “殿下,琉璃作坊送来的瓶子,已经全部用完了,目前香水有七种香型,香皂制作了三种香型,与香水的完全不重叠,茶叶也炒制了有百斤。” “你带着几瓶香水和香皂,给冯刺史的家人送过去,若是他们问哪来的,你就说马上铺子要开业。” 冯媚答应一声,随即还是忍不住道:“那个琉璃的瓶子至少就能卖五贯钱,用那个装香水太浪费了。” “你知晓香水如何制作有此疑问并不稀奇,但若是不知晓香水如何制作的人,看到香水居然用价值千金的琉璃器来装,他们会有如何想法?” 冯媚恍然,“他们会认为里面的香水肯定金贵的不行,至少比琉璃的价值高。” “对啊,卖奢侈品,就要让人觉得无处不精,更要让人随时随地能拿得出手,你说妇人们聚会,你拿出一个小瓦罐装的东西多难看, 但要是拿出一个琉璃瓶,那身份明显就不一样了。” 现在大家对品牌效应的概念还很模糊,但他知道,以后一个方便袋卖五千块,还有大把二百五排队买。 琉璃瓶装的香水,便是品牌的第一步。 “起好名字了没?” “茶叶,婢子打算叫十年寒窗,香水叫舞勺之年,香皂叫冰肌玉骨。” 这三个名字还是很有意境的,特别是茶叶用十年寒窗,简直是妙不可言,炒茶的味道先苦后甘,所以用十年寒窗,不仅应景,而且还有美好的寓意,说明苦尽甘来。 至于说舞勺之年,意思就是永葆青春,冰肌玉骨自然代表皮肤好。 “行,那就用这三个吧。” 至于店铺的事,让无意去找一下冯智戣就行。 …… 九月底,蕃坊中多了三个店铺,店铺还未开业,便有数十个马车在一旁等候,这也让那帮蕃商看得惊奇不已。 吉时已到,揭开三个店铺招牌上的红布,看着三个店铺名,有认汉字的蕃商,依旧不知是卖什么的。 只是看到进出大部分皆是妇人,而且一看就是家境不俗,个个进去时面上急迫,出来时笑容满面。 终于有人忍不住好奇,走了进去。 第一家店铺,门口摆着几个漂亮的琉璃杯子,而杯子里,泡着好像是茶叶,但与认知的茶叶不同,一个个嫩芽沉在杯底,细尖朝上,犹如沉在水底的花朵。 “请问这是何物?” “此为君子之茶,可以试饮一杯。” 端起一杯,递给对方,伙计接着补充道:“此茶乃是秘制而成,锁住了茶叶中的本色香味,却无鲜茶的青气,且口味独特,先苦后甘,乃洗涤肠胃,解腻的不二佳品。” 第198章 没人是傻子 进入茶叶行的蕃商,常年贸易在大食和大唐之间,对大唐的文化还算比较了解,也给自己起了一个汉家名字叫向顺风。 他试着轻泯了一口茶水,入嘴之后,眉头当即皱了起来,没有奶也没有香料,这能算是茶? “您多喝几口。” 不好拂了伙计的好意,他便喝了半杯。 道谢之后,他压根没有购买的意思,反而对装茶水的杯子来了兴趣。 “这杯子卖吗?” “卖,不过要等琉璃作坊开张,估计还要月余。” 他轻嗯了一声,琉璃杯子他的兴趣倒是很浓,这要是运回国内,肯定可以卖出天价。 转到隔壁的香水作坊,还未进门就闻到了一股子香味。 “这是什么?” “名曰香水,可掩身体异味,只需一点便可留香一日。” 听到可掩身体异味,向顺风的兴趣来了,当看到对方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内里装着淡粉色的液体,不用打开也不用闻味,就这样已是绝世重宝了。 当瓶口打开,一股子淡雅的香气便飘散开来,不甚浓烈,但却久久不散。 这个香水若是运到大秦国去,以那帮贵族的习俗,一瓶不说换多少牛羊,便是奴隶也至少能换三十数。 那帮人整日只吃牛羊,且又不爱洗澡,身上的味重,急需这样的高档香水来装扮自己,若是再使些手段,或许在那里能卖到百两金一瓶。 想到此,他的呼吸不免粗重起来,面上也浮现了激动之色。 恰在此时,一个贵妇走了进来,向顺风只得退往门口等候,他可不想与本地贵人产生冲突,若是被对方惦记上,他在大唐会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只见那个贵妇面上带着欣喜,每一种香水都打开闻了一下,个别的还轻滴一点,擦于腕部。 随即便告诉店家,一样先来一小瓶。 看着这一单交易完成,向顺风的心情更加的急切,等到贵妇一步三回头的走了,他当即又进入店中。 “请问这香水多少钱一瓶?” “十贯一瓶,我们东家说,香水极贵,而装香水的琉璃同样千金难求,十贯已是极为便宜了。” 向顺风居然赞同的点点头,在他看来这个价钱是真不贵,也就五斤香料罢了。 “可否多购?” 伙计面露为难,好一会才道:“我们倒是在招一地的代理,但这些我可做不得主,要是您有意,可以下午过来,到时我们东家过来可与你详谈。” “可以可以。” 向顺风也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转身又来到了香皂作坊,粉色、紫色的香皂很吸睛,再了解具体的用途,又看旁边有伙计正在洗衣,他顿时又有一种捡了宝的感觉。 不行,无论如何也要拿下一地的代理。 抱着这样的心思,他回了家,打算用了午膳之后便来盯着。 回家之后,妻子给他泡了一杯茶,他喝了一口之后,没来由的便又想起之前所饮的清茶,回想起那个淡淡的苦意,突然感觉面前的茶似乎不好喝了。 而且,好像那个茶也更解渴。 吃了饭后,他便急匆匆的来到了市场,只是还未进店,发现门口居然排起了长队。 他正想走进店面问一下,却见正在排队的众人全部怒目而视。 “我是来谈代理的,并非购…” “我们也是,排队去。” 听众人异口同声,向顺风恨不得给自己来两耳光,早先也没有这么多人啊,自己也只是出去吃餐饭。 唉,一餐不食又不会饿死,自己怎么就离开了呢? 自己知晓这些东西是重宝,难道别人就全是瞎子,想及此他越来越懊恼,只是现在也别无他法,只求店家能给自己一些指标。 恰在此时,卖茶叶的店铺伙计,端来茶水,让他们解渴。 看到又是这个茶水,向顺风双眼一亮,中午在家里饮茶,满嘴似乎都残留着这个茶的味道。 小心端过一杯,一口口细咂慢品,这次他对此茶的感官完全不同,入口的苦似乎也别有一番滋味,一杯下去,满口留香,回味皆甘。 如此好茶,自己或许也可以进一批来售,他早先也贩茶,但多为茶砖,不知这个茶利不利于存放。 一杯茶下肚,又把玩了一番手中的琉璃杯,晶莹剔透,怎么看都漂亮,原本烦躁的心情,这一刻也渐渐的平静下来。 随即又发现,这一会自己的身后,又多了数十个人排队。 “东家请各位到旁边的院落内详谈,各位,请跟我移步吧。” 总共约有七八十人,跟在伙计的身后,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院落。 进入院中,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因为院中放有数个桌子,桌上琳琅满目的摆着各种宝贝。 第一个桌子便是香水,第二个桌子则是香皂,第三个和第四个是茶叶,向顺风发现,这个茶叶居然是一颗颗的,与刚采摘下来的嫩芽极其相似,但又有些不同, 芽头有老有嫩,有大有小,之所以能看得如此清楚,是因为装茶叶的坛子,全是琉璃所制, 他心中不禁感叹,对方是真的有钱啊! 第五个桌子开始,便是琉璃器,各种各样,形状各异,大小不同,小的如装香水的瓶子,大的足有两尺余。 旁边有不少的伙计维持秩序,对于他们拿起琉璃器观瞧,这些人也并未阻止,只是提醒轻拿轻放。 欣赏了约有两炷香,便有一个年轻人从里屋走了出来,看着众人道:“欢迎各位捧场,今日在此大家所看到的全部物事,只此一家,再无分号。 皆是秘法所制,我想也不会再有人能仿制得出。” 众人格外安静,都想听听这年轻人接下来说什么。 萧若看着众人微微一笑,“某也未想到如此多的人感兴趣,我先宣布一下合作的方法,有意者可留下,认为不妥者,那也不必再此浪费时间。” 第199章 赚钱真的很容易 萧若的目光陆续扫过众人,看到他们的眼神中都带着急迫,心中暗乐,面上则极为淡然。 “一地我们最多选择两个代理,若是有其他地方的代理带着货来到自己的地盘,可举报给我们,我们将取消他的代理资格。 每年一次性缴纳全年的货品款项,我们根据产量每月划拨给各位。” 说完这一点,萧若停了停。 而众多商贾也是听到这一点,齐齐的议论起来,纷纷叫嚷着不合理,哪有先付一年钱的先例,现在皆是一手钱一手货。 “好了,认为不妥的可以离开了。” 此话一出,现场又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但却无一人离开。 “未离开说明尔等同意此方法,稍后会有人给尔等备纸笔,你等把需要的物事、数量,代理的区域填上,交到我处,少顷便回予以回复, 切记,每人最多可代理两个物事。” 恰在此时,有人大着胆子举手道:“还请郎君告知,四项物事的具体价格。” “茶分三等,分别为三百文、四百文、五百文一斤,琉璃分大小从五十贯至五贯不等,香水嘛,给你们打个折九贯一瓶,香皂四百文一块。” 这个价格大大出乎了大家的意料,不是高了,而是比他们心中预想的低得多,特别是琉璃,那些大罐本以为要百贯以上, 没成想现在最高的才五十贯,天啊,这要是拿下代理弄到货,贩运回国,那就是在捡钱。 众人面上越发的激动,不过当领到纸笔时,他们又犯了难,首先是区域,这里不乏那些很大的商贾,比如向顺风,两千石的海船他就有两艘, 当然更希望拿下域外所有地方的代理权,但那个小郎君说了,一人只允填一地, 选择自己的母国大食,还是之前想着更有可能卖出高价的大秦呢? 放弃哪一块,他都不舍。 还有只允许填两上物事,他是四个物事都想代理啊,琉璃自不必说,香水和香皂肯定是不愁销路的,拿到手就能赚钱,不要是傻子, 茶叶可能需要一个认知的过程,但他相信会有很多人如他一样,只要喝过一杯,便会流连忘返, 况且,若是配上琉璃杯泡制出来待客,不仅雅致还有档次,远不是现在那些汤汤水水,入口带渣的茶水能比。 头疼啊! 作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是懂得取舍的,片刻便有了决断,香皂和香水竞争的人肯定多,自己不一定有机会,虽然可惜他还是主动放弃了, 琉璃虽然竞争人多,但他是志在必得,毕竟琉璃太美了,不同于香水和香皂是易耗品,这玩意可以当着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的, 之所以他会选择茶叶,是因为在他看来,茶叶的竞争是最小的,一是大家不一定对这种新茶感兴趣,其二便是有替代品,现在的茶砖、茶饼同样可以拿出货出售。 想明白这一点,他便在自己的纸条写上:琉璃大小各五百、茶叶三种各千斤,大秦,并署上自己的名字和官府登记的船号。 字写得不好,但总归是让人能认出来的。 也就炷香时间,有人上前相继收了大家的纸条。 “前厅有座位,还给各位准备了茶水,大家稍待,我们统计好后,便会通知尔等。” 萧若说完,便再度回到了里屋。 里屋内,二冯正陪着李厥在饮茶。 冯智戣有些喝不惯这种绿茶,倒是冯智戴很喜欢,认为苦中带甘,不仅冲涤心中浊气,又可品味人生百态。 他们在这里,对于外间的进展并不甚明了。 两人觉得李厥有些异想天开,随便拿几个东西,人家在没看到货的情况下就能乖乖送钱? 萧若进来后先向三人行礼,这才道:“殿下,已经收集了过来。” “嗯,统计吧,有些区域较大的,如大秦国、大食,可让几个商贾合为一处代理,我们就不必再细致划分了,不然往后净帮他们打官司。” “他们真的同意先款后货的方案?”冯智戣大惊。 李厥看了眼他,面上含笑道:“这并不足为奇,这世道,商贾永远比官员更大胆。 孤拿出的货物只此一家,只要拿下代理便有钱赚,至于说给钱,他们不是还未付钱嘛,等到付钱时,自然会提及更稳妥地方法来。” 两人一想也是,这还没付钱呢,现在看着热闹,估计到收钱的时候,大家就得各种推托。 冯智戣觉得,李厥纯粹就是好玩,浪费时间而已。 李厥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暗叹,自己把局都布到这种程度,这两人居然还看不懂,看来冯家二世之后,也差不多了。 “公子,外间大食人和波斯人打起来了。” 萧若面上一寒,见李厥挥了挥手,他便急切的走了出去,大概炷香时间,他再度回来。 “禀殿下,波斯人说是大食人占了他们的国家,国仇家恨,所以就打了起来。” “大食和波斯在干仗?” 他还真的不知道,毕竟离开中枢已经七八个月,并非特别重要的事,李二也不会在信中提及。 大食和波斯,大唐的狗都不带多看一眼的,两边打就打呗。 冯智戴倒是有耳闻,“臣听说年初的时候,大食已占了波斯全境,不过他们并没有想着驻军,而是劫掠一番便退出了,逃往国外的卑路斯王子, 打算回到波斯,但估计也不是很好回,毕竟之前逃了。” 李厥了然,估计没多久那个卑路斯就该来大唐哭诉了,到时大唐或许会封他一个波斯王,有了大唐的背书,周边国家敢轻举妄动的就少了。 现在的大唐,真的是让所有邻国瑟瑟发抖的存在。 “怎么处理的?” “把挑头的几人给扔了出去。警告他们再敢闹事,就要上报官府了。” 李厥笑了笑,应该直接抓起来,然后以聚众闹事将他们的家给抄了,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即过,若他是一县的县令,为了百姓生计,这事他肯定干得出来。 “统计的如何了?” “要代理琉璃的有七十三人,代理香水的七十一人,香皂七十人,茶叶十一人,涉及的区域包括真腊、安南、大食、大秦、波斯,甚至是天竺都有。” “每个区域挑选最大数量的,你也可以出去,让他们自行协商合股共拿一地。” 第200章 愤怒的冯智戣 广州的刺史衙门南头,一间大铺子开业了,当红筹揭开的时候,看到招牌上写着:大唐银行广州分行,大家还是不明白这个铺子是干啥的。 不过很快坊间就传开了,别人是贩卖货物的,而银行就是用来贩运钱财的, 还说银行里的钱财数不胜数,之所以挂着大唐二字,是因为里面有当今陛下的份子。 大家不仅能从里面换到最新的钱币,还能把钱存在里面,听说并不收保管费,甚至能将钱存到里面,再到洛阳或长安取出,听说一贯钱只收十文的费用。 对于农人来讲,这个并没什么好议论的,但对于商贾来讲,银行存在的意义不言而喻。 一部分享受过银行服务的人,还现身说法。 萧若当即宣布,所有竞标的钱财都交由银行管理,银行起到担保作用,若是作坊这边未能按时供货,那么商贾可以从银行申领出自己的钱财。 若是直接把钱交给作坊,商贾的抵触情绪可能不少,但经过银行担保,虽然大家还是有些担心,但巨大的利益让他们觉得可以一试了。 又过了两日,当第一年的货款收上来时,冯氏兄弟都震惊了。 合计一百三十二万贯,其中仅琉璃一项收入就达到了百万贯,天啊,广州两年的赋税也才这么多,而这就是李厥随意捣鼓出的几个作坊? 前两天,李厥含笑告诉两人,赚钱很容易的,两人当时心中还嗤笑不已,现在发现,或许那个时候,李厥也在心中笑话自己呢。 琉璃作坊有一成的营收给广州府发展民生,那不代表这一年就有十万贯了? 十万贯能解决的问题就太多了。 冯智戣甚至想着,这十万贯全部用来造大舰,然后出海找无主之地去,但现在有个烦心事,那就是狄仁杰。 想到之前,是自己主动请求李厥派人指导的,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前两日李厥已经明确说了,狄仁杰会留在广州,一方面是城市改造,第二方面则是去林植桑。 “冯刺史,这是需从银行贷出的款项,还请您签个字。”正想着,狄仁杰拿着文书走了进来。 “广州府现下不需贷款,怀英啊,你是不是搞错了?”冯智戣对待狄仁杰并没以往那么客气,但也不敢公然翻脸。 狄仁杰面露惊讶道:“刺史难道忘了,答应殿下重修梅岭之路,在下还想问刺史,现在广州府能匀出多少呢? 修桥铺路,历年来都会有地方善绅良富捐一部分,刺史打算何时告知他们?” 冯智戣轻哼一声,“怀英,修路的事好像并非你负责。” “确实并非卑下负责,只是昨日我去见殿下,被他好一顿申斥,说五领要道已谈近两月为何还未动工? 卑下也甚为委屈,言此事并非是我负责的,但殿下却言,刺史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既然把我放到刺史府内,就有责任为刺史分担, 卑下顿感汗颜,这不连夜把修路的章程给弄好了。” 冯智戣哪还不明白,这是狄仁杰借殿下的身份指责他办事不力呢,心中隐现怒意,“本官自有章程,修路之事不需怀英忧心了。” 狄仁杰郑重应下,边往外走边道:“那卑下手头的事差不多了,便去码头学习一下市舶司的账目, 刺史尽管放心,卑下通读律法,又跟着殿下身后学数六载,一些小伎俩我应该能发现,他们若有错,我定能找出。” “慢着。”冯智戣叫住了他,胸口起伏不定,好一会神情萎顿道:“关于修路之事,本官确实有心无力,既然怀英有闲,那就帮一帮本官。” 说罢,将签好字的贷款文书递给了狄仁杰。 “为刺史分忧是卑下之责,那卑下就先去忙了。” 见狄仁杰背影消失,冯智戣站在那许久未动,然后直接转身进了内宅。 “二弟,那个狄仁杰欺人太甚,某要杀了他。” “大哥是要造反,把整个冯家拖入深渊吗?”冯智戴语气平静,他和大哥其实是同父异母,之前也不甚亲近,这次之所以在此待这么久,还是因为李厥在这里, 他怕自己的大哥一时脑子糊涂,把冯家全给连累了。 然而近两个月的接触,他可以断定大哥不会做傻事,但他反而更失望了,因为平庸啊。 “我不曾想造反,我就想给那个狄仁杰一点教训…” 他语带愤怒的将刚刚的事给说了,“他居然敢威胁我,我冯家世居岭南,岭南就是我冯家的,他敢!” “大哥为何不敢让狄仁杰去市舶司呢?” “废话,市舶司中有一些税项根本不经查,虽然我行得磊落,但也恐连累他人。” 冯智戴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大哥还真是天真的可爱。 “大哥,你如何看太孙殿下?” “唉,李家活该成为天下共主,便是太孙之智,整个冯家便无一人及。” 冯智戴接着问道:“殿下如此精明,在广州待上两月,你认为他会不清楚市舶司的猫腻?” 冯智戣大惊,不过片刻面上又浮现了狐疑,“他若是知晓,为何不来质问我等?” “一则我们没有侵吞朝廷赋税,其二我们没有威逼大唐子民,不过是多收了蕃商进出的一些税,用于改善官员的福利罢了,殿下自然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还有他本就在广州,恐也怕把我们逼得无路可走。” “你是说他回到长安便会…” “不会,若是广州可以按他的想法发展,他自不会追究这些小事,其实我还看得出,他本想让一部分利给我们冯家的。 大哥,你太谨慎了,谨慎到殿下心中有了不愉,所以便不提让利一事。” “那你认为我该如何做?”冯智戣也明白,自己的智慧和见识都不及弟弟,毕竟弟弟可是在长安待过七载,服侍于今上身边。 “依愚弟来看,其一让冯氏子弟全部投入到去林植桑之中,大哥,这是未来冯家的一个大进项,而且赚得正大光明,殿下听闻只会欣慰,不会有半分压制之心。 其二,联系商贾,说要远洋,但因殿下在此,你的精力被分散开来,兼且之前台风过多,现在风季已过,正好是远洋的好时机。 大哥,殿下初来就说远洋之事,其心甚大,是想着让我们冯家来做前锋呢。” “那我们…” “大哥,前锋危险,但功劳也是最大,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观瞧殿下,若是于他有利,于大唐有利,他并非是做卸磨杀驴之人。” 第201章 林三和升官 冯智戣再次见到李厥,这次居然很正式的上了奏书,其请有二,一是冯氏想辟五百亩山用于植桑, 其二冯氏联系本地良商,组成了十三艘的远洋船,打算于十月初十远行,想请李厥到码头观看远行事宜。 他发现,李厥在看完整个奏书时,还真的露出欣慰的笑容。 “孤准了,对了,后日去山上,孤打算狩猎,刚好有好东西与你们看。” 送走冯智戣,李厥伸了个懒腰,对武媚和无意道:“收拾一番吧,等十日一过,我们便离开前往闽地。” 两人答应一声,久居长安的人,还真的有些不适应广州的气候,虽已进十月,但依旧闷湿,看似不热的天气,随便一动便是一身的汗,大家身上的痱子就没有消掉过。 不过与之前不同,广州一地,除了狄仁杰,还有张柬之和房燕客都需留下一段时日。 李厥让程务挺带着五十卫,用于保护他们在此地的安全,总要作万一之想,不怕冯氏发难,但也要妨着其他小人。 第二天,他本打算去城西看看,了解一下拆迁的进度,还未出门,林三和便带着一个老者上门求见。 老者便是之前在船坞碰见的那个老师傅,来到厅中,老头从自己弟子手中接过一个船模小心的放在桌上,语气激动道:“小郎君请看,此是否你所言之物?” 李厥上前细看,为了细看旋浆运转,整个船模的腹部是空的未封甲板,里间有数个脚踩设置, 脚踩连接着一根看上去不大的传动轴,传动轴的一直延伸到船尾的旋浆上。 “可曾试过?”李厥语带惊喜,因为他看到了蒸汽船的希望,只要将人力驱动的脚踩装置,换成一个巨大的锅炉房,那么蒸汽船时代就能到来了。 老头面上讪然道:“不曾,船坞没钱给我来试验,新接之订单也不敢让我尝试。” 李厥想了想,让无意把房燕客叫来。 等待对方到来的时间,他又要让人端来一个大盆里面注上水,将船模放入水中,用根绳子绑定在脚踩装置上,一提一放仿人在蹬踩,下一刻船模果然慢慢的行驶了起来。 “不错不错,道理并没有错。” 再次坐定之后,他便提道:“老先生,此模送给我如何?” “拿来便是要送给小郎君的,以酬小郎君当日的指点,唉,只是我不知今生有无可能看到,如此之船行驶在大海之上。” 李厥也没将自己的打算现在就说出来,而是问道:“老先生,我想造一艘铁船,不知先生以为可否?” “小郎君,铁船能浮于水面,这我是知晓的,然其太重,虽水有浮力,但初始之力恐就是旋浆也难以推动,此为其一; 其二,钢铁糜费太多,听闻兵器、日需尚且不足,恐朝廷不会同意用于造船之上; 其三,钢铁硬且脆,小块尚算好,一旦过大极易断裂,不及木之柔韧,且钢铁易锈,海水蚀性强,一艘铁船或相较木船寿命要短; 其四,也是最紧要的一点,没办法连接啊。” 李厥恨不得给自己脑子来一下,一直以为他都陷入了一个误区,认为现代人之所以不用铁船,主要是思想和造价过高这两项上, 上次去船坞与老先生聊的也不深入,此刻听闻,他才意识到,现在可是没有先进的焊接技术。 当下,有一种锻接,是将两个铁块加热到白炽状态,通过外力不断的锻打,使其融合在一起,大唐的百炼钢,就用了此等技术, 只是这种方法只适宜小件,如刀、剑之类,而船身至少也是几十米的长度,此方法根本不能用。 “老先生,若是用铆接或镙栓固定呢?” 老头想了想道:“铆接可以考虑,但耗工太多,一个衔接缝可能就需数百匠人数月之功,小郎君,无法快速批量产出,便是空耗我一生造出一艘来又有何用? 后来人知晓麻烦,自然也不肯再试。” 李厥点头,是啊,几十年造一艘船,造出来也是鸡肋,他陷入了沉思当中。 老汉见他拧眉不语,呵呵一笑,反过来劝慰道:“小郎君倒像是一个真正的匠人,但饭要一口口的吃,老汉还想着有一天船不需要人力便能航于海上呢。” 李厥一愕,老头,有理想! 此刻房燕客也来了,李厥便吩咐道:“自作坊盈利中,拨出五万贯来,用于老先生船舶建造的资金,只要不是私吞入囊,你不可干涉具体用途。” 老汉一愕,嘴巴也哆嗦起来,多少?五万贯。 他一眨不眨的看向李厥,知晓对方是富贵人,也没成想富贵到此种程度,随便一句话就是五万贯的支出,那可是能造六七艘两千石的大船了。 “小郎君此言当真?”好一会,他才哆嗦着确定道。 “君无戏言。” “老先生尽可放心,我家郎君开了金口,那五万贯只会多不会少。”林三和也在旁边打趣着,心中暗想估计老头听到五万贯给震傻了,要是知晓李厥的身份,还不知会咋样。 李厥又从腰间解下块玉佩,将其放在老汉的手中,“老先生,我在此地待不了多久,以后但有何想法,可凭此玉佩将信交给…” 本想说交给州府,但又怕老头有顾忌,便一指旁边的林三和,“交给他,他会将信交给我。” “好好好。”老头是真的乐傻了,他自己还有点其他的想法,只是一直无钱不敢尝试,现在有了钱,那能做的尝试便多了。 送走老汉,李厥让林三和稍等,转身便进了书房,约炷香时间重新走出来, 让无意将一封文书交给林三和,这才道:“孤赦你为广州督舰司八品督监,即日起上任,你要做的便是保护好那些造船的匠人,重新拟定他们的待遇, 收纳有用之人,填充他们的队伍,记着,不可干涉他们的研究,你非专业之人,做好他们的后勤保障便可。” 林三和大喜,当即长辑及地,双手接过无意递来的文书,呯呯的心跳声,此刻自己都能听得着。 他虽就职于刺史衙门,但他只是吏而非官,现在可是有了官身啊! 光宗耀祖,光宗耀祖了啊! 心中感叹着自己的幸运,能陪着皇太孙数日巡视,何人有此造化,原本以为得了玉佩已是大赏,没想到真正的大赏在这里。 “殿下,朝廷好像没有此编。”他小心的问道,也是想确认一下之前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李厥一指他还托在双手的文书,轻描淡写道:“现在有了。” 第202章 再遇恶心事 让林三和离开,李厥再度头疼起来,早期的焊接有两种,一种是电弧焊,另一种乙炔气焊。 乙炔气他倒是大概了解产生的过程,但这玩意不仅试验的过程危险,就是收集气体时也会发生爆炸。 李厥认为,早期的那些物理学家个个都是天命之子,他可不想自己没把东西弄出来,先把小命给玩丢了。 至于说电弧焊,那就必须要有电,要让电动机持续运作,还是要先将蒸汽机给搞出来,怪不得都说第一次工业革命的标志是诞生了蒸汽机,这玩意真的用途太广了。 还是要等到武隆那几个小子回长安,自己亲自带队将蒸汽机先弄出来。 至于说国家大事,现在也没啥,让皇爷爷操持吧,反正依现在他老人家的身体状况,再活个一二十年问题不大。 他要征服世界,就必须要有强大的远洋船队,想到自己带着数百战舰,灭一个个国家时,他就兴奋不已。 小狄啊,你得好好成长,老子出去打仗,家可就要交给你看着了,对了,还有萧若,现在也成长的极为不错, 柬之啊,要努力赚钱,没钱一切都是空的。 不行,回去还得再招一些好苗子,让他们跟着自己身后,一边研发一边学习,二十年哪怕能有一个成材,那也是一项大进步。 “殿下,你没事吧?”武媚看到自家殿下面上,一会带着笑意,一会又咬牙切齿的,小心提醒了一句。 “哦,没事,想事想得入神了,萧若呢,告诉他可以走了,到城西看看进度如何?” …… 第二日,李厥一早出了城,今天他换了一身窄袖的武服,学着薛礼的样子,将大弓挎在自己的肩头。 别说李厥今年才十二岁,就是五十二岁,也鲜少有不喜欢玩的。 之前在长安,他也陪着李二打过几次猎,但那种打猎就像是提前彩排好的,兵士入山,先圈定一块,将动物往山下撵, 然后大家等在那射杀就行了,这样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碰到最凶猛的,你还不能动,那是要留给陛下射杀的,反正限制很多。 李厥那时跟在李二一边,所以压根没有很好的机会。 今次不同,虽然跟着冯氏兄弟,但还是自己最大,嘿嘿,到时潜伏在山上,伺机而动,看到猎物,一箭即中,想想就过瘾。 结果,他们刚至山脚,李厥就郁闷了,因为所有人都挡在他身前,不允许他真正的进入山中。 “殿下,臣已令军士入山,稍顷便会将猎物赶出。”冯智戣也不易,亲自拦在前边,拉着他的马缰道。 薛礼也劝道:“殿下,山中猛兽不惧,但毒虫甚多,您千金之躯如何能如此涉险呢?” “行行行,不进山,孤就在此地行了吧。” 听他这么说,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李厥也知晓,自己若是坚持上山,那么冯智戣肯定会安排人提前进山搜检,打草惊的可不止是蛇了,到时自己估计除了人头,啥猎物也不会看到。 “对了,仁贵,既然是驱赶猎物,刚好将长安运送的物事拿出来,也让冯刺史看看,啥叫天地之威。” “喏。” 薛礼答应之后,便走到曹城面前低语两句,曹城令百人出列,一起走到相距百步的大车之上,掀开遮布,便往自己身上挂雷火弹。 李厥看着这片山,还行,地势平坦,刚好烧了用来植桑。 “仁贵,记着站在上风口驱赶,别烧着自己了。” 薛礼答应一声,便带着百人队入了山,冯氏兄弟甚为不解,不是打猎吗,怎么还要引火烧山? “殿下,山上有一处寺庙,乃南梁之时所建。” “他们居于山上以何为生?” 冯智戣指了指不远处道:“那边大片土地,皆是白云寺之产,几乎全是善信士捐纳。” “如此面积,寺庙能种得完?” “养有佃户八十余人,适逢农忙时,还有俗家虔诚信士来帮忙。” 李厥轻哦一声,正想喊一声怀英,才想起狄仁杰今天没跟来,便对裴行俭道:“去,几个人把那些和尚给请下山。” 裴行俭见识过洛阳之事,对于这帮和尚他也没啥好感,当即领命便去,压根没问请不动怎么办。 冯智戣嘴巴开合了两下,正想再说什么,结果被旁边的冯智戴清咳一声所扰。 “殿下,臣见那些猛士披挂在胸前的物事,不知是何物?” “乃是无双利器,孤去信皇爷爷要了不少,主要是给你们远洋船只配备的,以防他们靠岸时当地土着凶狠难于应对。” 曹城带着剩下的三百人,分成两队,拉开距离,各站在李厥左右,只要动物被驱下山,他们可从两边驱赶,让动物尽量往李厥所在的方向奔跑。 “君买,孤射术自知不如仁贵,要不我俩比较一番?” 席君买也不谦虚,“殿下,臣也是自小练习射术,每日不曾懈怠。” “哈哈哈,好好,等一下尽管施为,让孤看看你和仁贵谁更厉害。” 席君买无语,不是和您比嘛,怎么又变成了薛礼比了,谁能比得过那个变态。 等候的时间有些长,近一个时辰,裴行俭当先下了山,身后还押着十几个鼻青脸肿的和尚。 “殿下,白云寺庙后,囚有六名姑娘,已被折磨得没了人形。” 李厥双眼一寒,他对和尚没好感,本以为他们只是喜钱财,现在居然还囚人供淫。 “杀…,不,杀了太便宜了他们,交给怀英,让他处置。搜到钱财没有?” “其中一间舍中,全是钱财,臣粗略估算,不少三千贯之数。” 李厥沉吟片刻,“几个姑娘带回城着人救治,等到无碍后,告诉怀英,新建的小院每人给他们一套,允他们在香水作坊中做事。 记着,暂不必通知他们家人,否则那几个姑娘只有一死了,此事尽量遮掩不要扩散。” “喏。” 之所以不告诉他们的家人,一是当丑行大曝之时,或许第一个嫌弃他们的便是他们家人。 原本好好的心样,结果被这几个和尚给打扰了,等到人被带走,李厥的目光扫向了一边的冯智戣。 “臣并不知情,臣…” “殿下,臣会配合家兄,清理各地寺庙,以往对之谓方外,所以不曾留意,是臣和家兄的失职。”冯智戴打断了哥哥的话,主动承认了错误。 “唔,那便这样吧。” 其实李厥很想说一句,不知情便是最大的失职,但到底这里人多,说出来会让冯智戣无地自容的,除非现在就去他的职。 第203章 猎虎 李厥正在想薛礼咋还没动静时,远处山上轰的一声巨响传出。 站在此处,可以清晰的看到远山之上飞起的断树和石块,腾起的烟雾未消,又是一阵轰隆隆连绵不断的声音。 冯氏两兄弟嘴张得老大,双眼瞪大的看着不断的轰鸣声。 “殿下,此是何物?”冯智戴终于反应过来,急切的问道。 “乃是大唐新研制的无双利器,陛下赐名曰雷火弹,炸响之时有天雷之威,不仅可吓退战马,弹中也会射出无数的铁片,中者非死即伤, 方圆丈许之地,是难得逃脱的。” “还有更大号的,放置城墙边,可轻易的撕碎城墙,不过那玩意太大,携带不便,我倒是从长安要了一些,主要用于五岭炸山开路。” 两兄弟对视一眼,若是朝廷拿这个利器来攻打岭南? 不敢再想下去了,还好这次他们冯家没有犯浑,好好的接待了李厥,否则现在的后果不可想像, 早先还有地利之优,在雷火弹之下,地利、烟瘴已不是障碍,中枢只要派几股千人队,就能将整个岭南给摧毁。 李厥自然不知晓两兄弟所想,他来岭来就是断定,冯盎一死,冯氏再无一人有胆量敢对他有所动作。 “殿下,您说这个会配备到远洋船上,如此机密…” 李厥扭头看了眼冯智戣道:“卿也是大唐正三品的刺史,你冯家也是大唐忠君之典范,你父耿公心怀大义,孤难道还信不过你们, 孤若是信不过,便也不敢孤身来到这岭南,把自己的安危交由你兄弟之手。” “臣不敢。”冯智戣赶忙弯腰行礼。 “只是随口说说,何故如此,耿公射术独步岭南,闻名于天下,都说青出于蓝,孤还要看看你二人射术如何? 这样吧,孤就和你二人比试,若是你二人中一人胜了孤,孤便将丝绸作坊一成的份子赠于冯家,若是你二人全胜了孤,孤再从琉璃作坊中剥出半成的份子,如何?” “谢殿下厚赏。” 冯智戣还在想着如何说,冯智戴已经大笑着谢恩,这就是差距。 果然,李厥哈哈大笑,抬手点着冯老二道:“你还未胜,孤还未输,你谢之过早,有本事就拿出来。” 山上的爆炸声未曾断绝,也越来越往下,已有动物开始被惊得往下山窜,有的往两边跑,又被两边曹城他们以手雷驱赶。 冯智戣亲眼看见,一只黑麂因为往左边急冲,结果刚好进入兵士扔的雷火弹杀伤圈,下一刻, 居然被爆炸的威力掀得飞起,在空中又不知被什么东西拦腰分割成了两半, 如此情景,让他的呼吸也不由得一滞。 “来了,开始。”李厥说罢,翻身上马,取弓搭箭,对着不远处急奔而来的一只黄猄便射了出去,动作一气呵成, 一旁的席君买也不禁暗暗点头,听闻殿下勤武,看此情形,传闻不虚。 眨眼功夫,跑在最前的黄猄便倒地抽搐起来,耳边响起众人的叫好声,李厥也颇为得意,射移动靶很难的,黄猄的速度又快,非常不易。 “听闻殿下在矩州之地,两百步外一箭射杀逃跑的谢法成,初闻臣还不信,如今当知是臣孤陋寡闻了。”冯智戴大笑着道。 “别听他人闲语,没有百步,况且我也没有射杀,只是凑巧了,来,大家都射,射得最多、最凶猛的,孤有赏。” 听说有赏,席君买和裴行俭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翻身上马,分列李厥左右,弓开如秋天行月,箭出如流星带雨,射向急驰而来的猎物。 冯氏两兄弟也不示弱,李厥观察了一番,发现仅论射术,冯智戴是比不过他大哥的。 不消片刻,李厥的一壶箭也射完了,每人的箭矢都有标记,所以也不疑猎物分不清是谁射的,他也觉得双臂有些用力过度, 本打算自己到此为止,结果看到山脚从林一阵的风动,下一刻一只猛虎突的窜出。 “别动,放近一些。”李厥抽箭搭弓,嘴中轻喝。 裴席二人挎弓下马,抽了佩刀站在李厥的身前,以防李厥射不中,猛虎扑过来伤了他。 想射中这么大个目标,即便李厥双臂有些用力过猛,他也轻易可以做到,但他可是记得答应过皇爷爷,要亲手猎虎为其做一个皮裘。 虽然南方的虎皮,相较北方之虎要稍差些,但聊胜于无,谁知道他啥时候再有机会,这次不刚好碰着了嘛。 而做一件虎皮裘的前提,就是保证这件皮子的完整性,当然不能射中虎身上,让虎皮有了明显的破损。 他调整着呼吸,箭矢瞄向大虫的眉眼,想一箭射中眼珠子,他的信心算不得足。 正想松弦时,恰好老虎张嘴大啸,他果断往下瞄,随即松手。 “殿下威武。” “殿下威武。” 众人看到一支箭矢如同流星一般,直接从虎口射入,老虎没有直接倒下,而是口含箭矢的尾部,更加疯狂的向这边扑来, 但动物与人皆一样,脏器受损最怕的就是再度剧烈运动,所以未跑出五十步的距离,就猛的摔倒在地,这次连挣扎也没有,就一动不动了。 射中猛虎,今天的狩猎也算是结束了,毕竟今天主要的还是让冯氏兄弟见见炸药之威,现在目的已达到。 等到所有的猎物被捡过来,按照箭矢羽翼不同,分成了几堆。 “唉,到底还是棋差一着,输给了殿下。”冯智戴语气中带着懊恼,但面上的笑容却未曾消散。 “最后一只大虫是孤不允冯卿出手,说到底是孤坏了规矩,既然如此,那么丝绸一成,琉璃半成的分子,孤就以百贯钱卖给冯家, 过后冯卿直接找燕客便行,哦,忘了告诉你,燕客便是当今中书令房卿之嫡孙。” “原来是名门之后,臣在京城时,幸奈梁公教导。” 冯智戴早就知道,李厥提出让股份的时候,便是同意给冯家,无所谓输赢,现在这样更好,殿下得了名,冯家得了利。 李厥又看向冯智戣道:“远洋船只想来是以你冯氏子弟为主,可选百人入曹城他们的营地,他们自然会教你的人如何使用雷火弹。” “喏,谢殿下。” 李厥又看向冯智戴道:“卿家也帮我一个忙,孤曾答应亲送皇爷爷一张大虫的皮,今天也算是足了心愿,还请卿家给孤找一个最好的硝皮师傅。 孤知晓,一只皮子硝制耗时良久,孤也不可能在此等候,硝好之后,便托人寄往长安,或交由怀英,让他带回京。” “喏。” 第204章 总是要离开的 山火已起,兵士在山两边全部做了防火沟,保证山火威胁不到两边之地。 “那个寺庙的大片土地,交给林三和来处置。” 交给林三和,便代表是分拨给了那些船坞的匠人,匠户本身是没有土地的,这也算是李厥改善他们地位的一种方式, 仕农工商,工排在第三位,李厥有意让农工不要分得那么细致。 对于一片无主之地的安排,冯智戣自不会拂了李厥的面子,打算回府之后,就让林三和带人来丈量。 李厥开始挑选猎物,他挑了一只黄猄,这玩意是鹿的一种,据说比牛肉更香更嫩,他还没有吃过,又挑了一头野猪,两只野鸡,其他的便没有再拿。 回到所住的院落,将东西交给裴行俭他们处理,都是在外行过军打过猎的,处理这些野味很专业。 他则回到书房,打算给李二写信。 ‘离京六月余,甚为想念皇爷爷,今日孙儿亲猎吊睛大虫一只,犹记得七年前曾答应为皇爷爷做裘,只是当时人太小,力气未壮,今日终得偿夙愿。 闻皇爷爷明年春季封禅,孙儿想着便不急着回京,到时先一步至泰山恭迎皇爷爷。 至于咱爷孙皆不在,留守一事,孙儿觉得可由三叔兼管,辅以卫公、梁公,卫公控军自不会出差子,皇爷爷亲征,梁公作为留守也非初次, 有二人配合,自不会有问题。 三叔性温顺,识大局,对皇爷爷尊崇仁孝,对孙儿也是爱护倍至,且为皇子之长,自不会有皇亲中有异议者。 在广州有两月逾,此地情况及孙儿布局,前次去信已报之颇多,只是两月时间在孙儿看来,冯智戣才庸寡断,非一州刺史良选,倒是智戴宽宏有智。 耿公之墓在恩州,智戣作为长子当以家族陵寝之地为要,孙儿请求,将冯氏兄弟职所对调…’ 可不是说对调就对调的,毕竟冯智戣是嫡长,这就牵涉到继承权的问题。 所以李厥找了个理由,因为冯盎的墓在恩州,所以把恩州当成冯氏之根基,长子守家族根基之地,承袭爵位,这就合理多了。 当晚,院中聚餐,野鸡有些柴,烤吃口感不佳,倒是炖汤还不错,野猪肉够多,卤了一半,红烧了一半, 黄猄肉,则是一半红烧,一半用来烧烤,还别说,肉真的很香。 …… 时间很快便到了十月初十,李厥这次未着礼服,他也没带,在洛阳所穿的礼服,还是东都宫廷之中临时找的一件。 码头上,三艘千石大船,十艘小船已整装待发。 李厥上了一艘最大的船,站在甲板上感受了一下,感觉就一个字:大。 “船中可曾配有瓜果?” 冯智戣示意船长回复。 “不曾。” 李厥眉头皱了皱,“可曾配新鲜蔬菜?” “天气潮热,那些不好存放,也未曾带。” 李厥也没心思再看,对着冯智戣道:“孤看本地柑、橘皆有成熟,现在去收,能收多少收多少,水手每日至少食一枚,不然长期漂在海上,必会生疾。” 大家也是不解,况且大食人他们一直远洋也没听说什么。 “你可去问问大食人,他们一次行船折损多少?” 冯智戴提醒道:“殿下,那些大食商人折损较少,若是有疾,他们…” “那是他们有长期饮茶的习惯,因他们富有所以有此习惯不算什么,你去问问他们的水手,必然会有人因疾去世。” “而咱的船上水手,孤想大部分也未有长期饮茶习惯的吧,所以当以每日食柑橘之类预防,罢了,孤再让茶叶作坊每船配百斤茶,尔等每日饮上两杯,预防的效果更佳。” 船长心思一动,想起一事道:“殿下所言可是让人倦怠、卧床不起, 接着便是掉牙齿,口鼻流血,最终死亡之症?” “对对,便是此症。” 船长兴奋道:“殿下有预防之策?” “便是每日食柑橘一枚,饮茶一杯。” “如此简单?” “你尽管按孤所言施为,相信必不会有症状产生。” 李厥所说的,便是被称为‘水手的恐怖’的坏血病,专业点说叫维生素c缺乏症,皆是因为长期远洋,无水果、蔬菜补充之故, 而茶叶中也有维生素c,长期饮用可以预防,但并不如水果和蔬菜的效果好。 “图呢?” 听到李厥要图,船长赶忙又取出一张图,李厥的手指着爪哇之地道:“此地有一种水果,观之与柑橘差不多,但皮肉难分,食之苦涩极酸, 你这一行必然会经过此地,等到所带的柑橘食完,可或摘或收一些,切片晒干,每日泡水饮用。” “谢殿下。” “不必多礼,快去收柑橘吧。” 送走李厥,冯智戣问船长,“果真有你说的那般病?” “回家主,有且不少,老仆问过大食人,他们每逢有此病者,不等咽气便直接抛入大海献祭给了海龙王。” “殿下如何知晓?” 这个问题就没人能回答了,一旁的冯智戴则对附近的家仆道:“放下所有事,全部去收柑橘,动作要快,价格高些也无妨。” 李厥并不知晓,原本在广州之地无甚地位的柑橘,在过后的两年居然成了高价顶级的水果,每艘远洋船都要大量高价的收取, 甚至本地远洋的商贾,还会购买大量山地,亲种一片留作自用。 中午时分,李厥站在远处,看着远航的船队,他衷心的开始祈祷,心中求遍了漫天的诸仙, 祈求他们保佑这个船队能平安归来,一是他不想因他的话,让这些人送了命,其二他也明白,只有这些人平安归来,那么接下来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那时的阵容会越来越大,航行的距离也会越来越远。 等到船只消失在海平面上时,他这才动身下楼,对着薛礼道:“通知曹城,明天清晨开拔,与以往一样,他的三百五十人分前后两队,不与我们同行。” “喏。” “回去收拾一下吧,明日一早就走。” 当晚,冯智戣与冯智戴连袂而来。 “还请殿下允臣带兵,护卫殿下一路回京。” “卿良苦用心,孤知晓了,但若是大军护送,孤该看的就看不着喽,你们好好建设地方吧,孤已叨扰太多了。 孤留在此地的人,若是有张狂之举,你们可先行拿下,再去信给孤。” “明日一早,孤会安静的出城,你们也不必相送,便如此吧。” 第205章 噩耗 采珠女叫杨忆然,她整日与武媚几人为伴,李厥的身份自然也瞒不住。 她识字且知分寸,李厥很想让她留下照顾香水和香皂的作坊,然对方本就是打算带先父亡灵回中原,他自不好开口。 一早,她接来自己的母亲,众人启程。 昨日他已经和裴行俭几人商议好路线,打算顺着潮惠驿道行走,直至闽地泉州,全程有千里了。 路上多有驿所,但李厥不便亮明身份,而驿所之改革也未及此,所以他们只能夜宿在外。 好在自广州离去时,冯氏准备妥当,不仅给他们新配了骡马,还多了三辆不错的马车,干粮果脯之类也带了不少。 第二日近晚,他们便到了宝安县(今东莞),县城内僚汉混居,并没有民族相融而刀兵相戈,反而是一副平安祥和之景。 此地盛产莞草,所以有不少莞草的手工艺品,如莞席、花篮之类,不少家庭门外,都挂有莞草编制的工艺品,手工精巧,极为赏心。 客栈的旁边,刚好有一老汉正在织席,李厥便上前相谈了一番。 “老丈,这莞席几日可编一张?” “快的话三日可成,但家中还有他事要什弄,断断续续,五日差不多能成。” “一席能卖几何?” 老头抬眼看了看李厥,随即转身回屋,片刻拿出一张席子道:“郎君要是能入眼,这一席三十文如何?” 李厥笑了笑,也知晓这一张老丈若是卖给那些专收之人,定然不足三十之数,但他还是让无意交了钱,将这张席子给买下来了。 “家中难道就靠你编席为生?” “哪能,家中老大在盐田忙碌,老二打渔,靠小老儿编席还不得饿死。” “哟,那您家中可算是富户了,两儿子也出息。” 一听此话,老丈当即高兴,摆摆手道:“可说不上富户,勉力温饱而已,一看小郎君才是富贵人,若是不嫌进屋饮一杯苦水。” “不必,某还有事,便不叨扰。” 顺着这条街逛了一圈,发现这里的人都很勤勉,很难看到有人在门口赋闲的。 官府只要不乱来,百姓又勤勉,日子总归会越来越好的。 回到客栈,他的心情大好,只是好心情没有维持片刻,他便收到了一个噩耗。 长安加急来信,他的先生,尚书左仆射萧瑀于九月初仙游了,对于这位老人家,李厥的感情是真挚的,老人也教了他很多。 一股子悲怆涌上心头,仔细的将信看了数遍,泪水不禁夺眶而出,门被推开,萧若跪到他身边,泪如雨下,“殿下,我阿翁走了。” “起来,我知晓了,萧公今年76岁,已是长寿,且生老病死自有定数,非人力所能为,你…” 说到一半,李厥也觉得说不下去了。 萧瑀一生,得李渊器重,后又侍奉于贞观,作为相臣,因身赋旧朝皇脉,屡遭罢免,又因忠诚亮直,不徇私情,不越法度,又屡屡起复,五罢六起,也算是难找到第二个了。 自李厥拜师之后,其先教史,后教政务处理,时不时的还会暗示他一些事如何处理,才能迎合李二的心思,可谓是尽职尽责。 “臣恳请明日回京,求殿下应允。” “好好好,孤稍后让人告知曹城,拨五十人护送你回京,切记,不可因赶路而坏了己身,你阿翁走了,孤已经没了一个先生,可不能再没了你。” 听得此话,萧若再度大哭起来。 将萧若劝回去,李厥独坐屋中,久久未动。 皇爷爷老了,贞观一朝的臣子们也老了,爱护自己、帮助自己的,如房玄龄、李靖,也都老了,在不久的将来会逐一离自己而去, 高士廉、马周走时,他还没有太大的触动,因为此二人与己情感不深,但得知萧瑀病逝,他是真的伤心了。 “殿下,吃点东西吧,赶了一日的路…” “孤不饿。给孤把灯挑亮一些,铺纸研墨。” 无意叹了口气,只得照做。 等到准备好,李厥坐到书桌前,开始写道:‘呜呼,参天为何不佑,杏林奈何不灵,人生斯世,如叶飘风。 萧公乃南梁之后,胸怀天下,辅唐三十余载,二圣皆感其德,百姓沐其恩,如斯俊才,寿应长生,胡为苍天不佑。 学生李厥,初闻此耗,魂离位、魄难守,哀毁骨立,凄入肝脾。 拜师门下七载,虽无半日懈怠,亦难争享半晖之光,呜呼,先生仙游,始知大道难求矣。 去秋三五月,今秋还照梁,余日何惟,无人鞭策左右,无人忠言开明,思之于此,痛矣、悲也。 身在宝安,难以致孝于灵前,惟在此地跪礼相送,守灵待礼,祈恩师来见,嗟呼,魂归来兮。 从此不闻师音,呜呼哀哉,昊昊长天寄学生思之所托,词曰:兰陵堂开占物华,路人指道令公家。令公桃李满天下,何用堂前更种花。’ 写完这一封祭文,他搁下笔搓了搓脸,安静的坐了片刻,再度换纸写道: ‘孙儿已闻萧公仙游,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萧公一生虽算不得炫丽,但亦能道句精彩,望皇爷爷以己身为重,不可过于哀伤。 萧公乃孙儿之师,未能亲至灵前,是孙儿之过,恳皇爷爷请诸臣议得良谥,以告亡灵。 廉颇虽老,亦为赵国之柱石,今梁公、卫公皆亦垂垂暮矣,不知尚能陪我祖孙几日,求皇爷爷重之,孙儿落笔宝安,念天颜、祈平安。’ 写完两封信之后,李厥又叮嘱无意,“我带的有素服吗?” “倒是有一套白服。” “取出来,再去城中买些香烛、纸宝来。” 无意只得照办,让武媚带着衣服过来,帮助李厥更衣,他则带人去城外买香烛,此时天已入黑,还真不定好买。 弄好之后,取来一蒲团,李厥坐在地上,心中没着没落的。 严格说来,自重生而来,李靖、房玄龄、萧瑀、唐俭几人和他都非常的亲近,也是坚定支持他为储君的最初班底,如今萧瑀的去世让他伤心之余,也多了分警惕。 新人还未砺练出来,老人将慢慢离去,注定要面临着人才断层啊。 还好,还有一个储遂良,他正值壮年,不行再把李义府给拎出来,对方虽然逢迎,但自己只要不乱暗示,想来也不会有事。 无意回来时,带了整套的东西,甚至还有一个现成的牌位,李厥当即写了‘宋国公萧瑀使君之灵位’。 将其放在正北方的台子上,摆上香炉、香烛,插上香之后,又摆上纸扎的元宝之类。 现在还没有烧纸钱的习俗,所以如此就可以了,接着他便坐在下首位开始守灵。 第206章 闽地 清早,李厥洗漱过后,将灵位撤下,无意用黑布将其遮盖住,等到萧若来告辞时, 李厥令人将灵位捧给他,再将那一篇祭文交给他,而另一份则给了护送的校尉,送着几人远去,李厥长叹一声,对众人道:“收拾一下,我们也启程吧。” “殿下,您一夜未睡,要不休整一日吧。” “无妨,往循州(惠州)之地道路还不错,我在马车上也可休息。” 然而至中午时分,天空就飘起了细雨,阴沉的厉害。 李厥的心情本就很糟,这一刻都有自己四爷爷举锤骂天的冲动。 如此走走停停,直到第五日他们才到循州,天空放晴,李厥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在此休整一日吧。” 听他此言,大家也都稍松了一口气。 当天他又写了一封信给李二,是关于中枢人员安排的一些建议,萧瑀毕竟是尚书左仆射,第一宰相,他的离去对于中枢来讲也是一大损失。 李厥提到,可以将房玄龄再次调回尚书省,任左仆射一职,中书省原本的舍人来济,升任中书左侍郎,李义府调往中书右侍郎, 两个都是善于逢迎之人,刚好相互牵制。 其实他本想让长孙无忌迁任左仆射,但吏部尚书这个职位,李厥一时还真不到合适的人选。 可惜啊,小狄太嫩,不然他来担任吏部尚书还是不错的,张柬之也勉强能用。 隔日再度出发,岭南现今的情况是,以广州为分界线,往西南会越来越穷,相反往东则相对富庶些。 又行了数日,他们一行终于来到了潮州。 现今的潮州属闽地,并不属岭南道,而是归于福建,属江南道管区之内。 潮州同样属于海上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起始点,大宗的瓷器从这里登船,运往世界各地,且从扬、福、泉州往西的船只,都会在此靠港补给。 隋末乱世,此地也未能幸免,先是被萧铣和林士弘瓜分占据,接着又落到土着杨世略手中, 武德五年,大唐有南下之意,恩威之下,杨世略不敢反抗,只得献循、潮二州投降,所以现今潮州的第一世家依旧是杨家, 但相对而言,与冯氏在岭南的影响力,杨家对潮州的影响力明显有小很多。 没办法,这和潮州不停的更换隶属有关系,武德年间,潮州还属于岭南道,但到贞观元年便又归了江南道,如此反复,致使潮循撕裂难以成为一体。 …… 清早,李厥带着数人,打算逛逛这边的市场。 结果刚走到一棵大树下,他感觉到背上一凉,身体条件反射让他跳到了一边,这才抬头去看,只见一个约莫十岁的孩子,正在树上往下尿尿, 尿到了李厥后背,也压根不怕,连作案工具也没收回,便在那哈哈大笑。 裴行俭三两下就窜了上去,随即将孩子给拎了下来,但对方是孩子,一时之间怎么处理他也犯了难,只得用请示的目光看向李厥。 孩子这一刻似乎有了惧意,拼命的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裴行俭的手。 李厥也很不爽,谁大清早被淋了一身的尿心情都不会好,很想大喝一句,没收作案工具,但这也只能是想想。 “嗯,别怕,你干得很好,尿得太准了,你能教教我吗,怎么样能尿得这么准?” 李厥的话,让随行的薛礼和裴行俭都懵了,难道殿下气的都说起反话来了。 男孩听他夸赞,再度咧嘴笑了起来。 “你尿得太准了,这得有奖励。”说罢,让无意掏了两文钱给了男孩,这才迈步往回走。 “公子现在去哪?” “回客栈换衣服啊,难道还真顶着一头尿去逛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公子还是很介意的嘛。 武媚伺候他洗澡的时候,也是一直笑个不停,特别听他是被一个孩子当头尿了一身,更是笑得直打颤。 “行了,手别乱摸。” 李厥没好气,这女人分明是借着洗澡的功夫吃他的豆腐,小弟弟被蹭了好几下,现在都能当毛巾架挂毛巾了。 武媚见他起身,面上一红,但还是细心的给他擦了身体,换了衣服。 “公子,要不婢子帮帮你,挺着多难受。” “唉,我父亲十二岁时生了我大哥,你看我大哥天天板着脸,一看就不大灵光的样子, 四叔十三岁生的我二哥,也是胆子小小的,见到陌生人连话都不敢说,所以可不能乱来,还是到十…五岁吧。” 嗯,他又默默的降了一岁,之前说十六。 “要不今晚婢子服侍你睡吧,放心,婢子肯定不乱动。” 李厥翻了个白眼,是怕你嘛,我是怕我自己把持不住,到时温香满怀,一夜还睡不睡了。 “对了,你们也不用整天窝在客栈里,带着他们一起去外边转转,我让君买护卫你们。” “婢子也不无聊,忆然妹子在教我修身之法,听说久炼不仅能让皮肤不松驰,还能保证不下垂呢,婢子觉得效果挺好,不信你摸摸看?” 看着武媚肥腻的前胸,李厥的喉节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 “走了,就知道调皮。” 见他落荒而逃,武媚大笑不已,不一会便令人来将洗澡水处理了,他则钻到了杨忆然的房间。 “姐姐得逞了没有?” 见武媚摇头,杨忆然不解道:“不应该啊,难道姐姐没按妹妹所说的做?” “算了吧,我家公子洁身自好,克己着呢,再撩拨估计得训斥我了。” 下一刻便又凑到杨忆然的耳边低语起来,说得杨忆然的耳根子也红了起来,武媚瞧见了觉得挺可爱,随即就伸手在她的胸口捏了一下。 “你该不会也思春了吧?” 杨忆然重要部位被袭,轻啊一声,也不客气的伸出了手。 李厥要是在这里,肯定会看得流鼻血。 第207章 传言 潮州的市场,多以瓷器、茶叶、铁器为主,还能看到一些金银器,李厥甚至看到了一家兑换钱币的地方,所兑换的便是他所铸造的新币。 这倒是奇了,走进去问了一下,老钱换新钱居然抽一成的份子,以金银铜块换钱,则抽三成,而且看上去生意很好,特别是倭国、百济那边的商贾, 对新币很是喜爱,居然将每趟运输的钱全部换成了新币。 李厥有些不解,按说他也没有禁止旧币流通,如此一换可是生生少了一成,这倒是怪了。 问了一番对方的新币是从哪来的,对方没说,李厥也不想再管了。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原因,这里有不少的外国商人,他们本身是没有大唐货币的,所以便将从国内带来的金银铜之类的贵金属, 但这些金属不可能直接交易,便只能寄托于这一类的钱庄,将金属换成货币,从而与大唐人交易。 这些事他可不打算干涉,存在即合理,只要不违反大唐的律法就行,但当让无意进去换一枚金币出来后,他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这些钱并非是大唐银行出来的,而是依照大唐银行的样式私铸,更关键的是,此枚币相较大唐银行出具的金币更亮,里面分明金含量不足。 潮州有没有百骑,李厥还真不知道,毕竟离中枢太远。 沉吟片刻,他再度迈步前行,看到有售瓷的店铺,他便钻了进去。 大唐的瓷器工艺,在美观、细腻程度上,与明清无法相提并论,李厥虽然也打听过景德镇,但就连以后的瓷都,现在也未真正的以烧瓷为主。 对于瓷釉之类的,他并不是很懂,想改进工艺,也是有心无力。 市场并不大,转了一圈之后,恰好看到附近有个茶楼,他便走了过去,上到二楼之后,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没要店家上茶,而是让店家上了一壶烧水,取了几个杯子,自己就在那边泡起茶来。 不仅店伙计看得新奇,就连边上几个正在饮茶闲聊的客人,也颇为好奇的多看了几眼,现在的茶可不兴泡,全都是煮。 茶泡上之后,李厥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人来人往的市场,对于潮州的发展,他不想过于干涉, 毕竟按照大唐的布局,南有广州,往东有泉州,潮州注定也只能作为一个中转站。 片刻,他又开始想之前发现的假币,这样的钱币初期的危害极小,几乎可忽略不计,但就像在洛阳那样, 若是不予以制止,等到纷纷效仿,为了利益贵金属含量越来越低,到那时,这一种货币的信誉也将不复存在,金兑千银,银兑千铜的方式终将被打破, 甚至能威胁到银行的公信力,致使银行破产倒闭。 看来,禁止私铸货币要提上日程了,禁止私铸的前提是银行能快速的扩张,让大家有兑换的渠道,满足市场流通所需。 不然政令一旦下达,市场货币紧张,导致钱荒的话,会让铜币的价格上涨,同样会让百姓叫苦,要么便是禁止不了私铸,让政令成了一纸空文。 “某有一批货,打算明天启行,经汀州至虔州,再经江州进入淮南道,听闻王兄也有一批货,不妨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甚好,某本想船运至广州,从郴州北上岳州,此条路虽然更远,但利用船舶之利,也不算多糜费,现在与吴兄同行自然更佳。” 两人的谈话声不大,但李厥坐得不远,还是听着了,脑中自然浮现了两人所言的路线。 又让店伙计拿了两个杯子,他便端着壶来到了这一桌,“相逢是缘,听二位口音应该是本地人吧,某初来贵地不懂,也从胡商那里截了一批货想北上, 听二位仁兄所言,某甚为不解,自此去虔州,不是还可经韶州,如此更近,为何要从汀州相绕呢?” 听到此话,两人面上皆是大骇。 李厥没注意,还在给两人倒茶,“某从广州过来,那地新研之茶,初喝味苦,回味甚甘且解渴,两位试试。” 两人中,有一人便是做茶买卖的,早就对他之前的操作兴趣甚浓,现在有品尝的机会,自然不放过,端起喝了一口,眉头微皱, 不过当一杯茶水喝完,他的双眼也越来越亮。 “茶为涤烦子,酒为忘忧君,初听此话不解,今日得小郎君相赐的这一杯清茶,倒是让某感悟了些许,似苦实甘,一生之味矣。” 李厥笑了笑,便再度提及路线之事。 对方本不想说,但似是刚刚喝了李厥一杯茶的原因,犹豫片刻还是压低声音解释了一句。 “小郎君非本地人,不知也不怪,小郎君若是也往北,便从汀州吧,去韶州的道上不太平。” “如何不太平?” “小郎君,那条道很邪门…”姓王的正待细说,旁边同伴清咳一声,起身道:“多谢小郎君的良茗,时候不早,我等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姓王的好像也才反应过来,面上居然浮现一丝后怕,赶忙起身也说时间不早便要告辞。 李厥这下更好奇了,看了看左右,倒是还有几个客人,但他也不好直接坐过去相问,便让薛礼把伙计给叫了过来,结果对方一问三不知。 “公子,还是回去吧,到时遣人出去打探一下。”薛礼看了一眼天色,估莫着已过了午时,便提醒李厥该回了。 “唔,那便回吧。” 众人往回走,来到楼下,便看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学着大人打招呼的样子,双手抱拳行了一礼。 少年穿着破旧,也算不上干净,“郎君若是想打听韶州道上之事,在下长居市场之内,倒是听得较多。” “哦?”李厥也没表现出太大的兴趣。 “只需五十文,不,二十文某便告知你如何?” “可以。”随即又一指茶楼,“直接上去说?” “此地不便说,郎君若是有暇,某家中便在此地不远。” “行,当先带路。” 少年两只手搓了搓又露出一丝讪笑,李厥看向无意,对方便从所挎之包中取出十文钱。 “先付十文定钱,若你说得为真,剩下的自不会少你的。” “多谢郎君。”少年人说着便当先领路。 还真的不算远,就在市场东头拐角,所谓的家,就是搭的一个窝棚,里面的人听到脚步声便走了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年岁还要小一些,男孩大概八九岁,女孩顶多五六岁。 “阿哥。”对着少年叫了一声,见到他身后跟着人,两个孩子先是露出惧色,接着便转化成了凶意, 小女孩居然还张开嘴,露出一嘴的小细牙,喉间发出类似狗护食的声音。 第208章 怪事 “别闹,这些是贵客,不是抢我们东西的坏人。”少年人将两个孩子拉扯到旁边,回头还对李厥歉意一笑。 “郎君少待,窝棚里阴暗狭小,便在这门口说吧,好在这里僻静,平日无甚人过来。” 李厥的目光一直打量着两个孩子,小姑娘还好,虽然头发枯黄,瘦瘦小小的,但倒也穿得算干净, 但另一个大点的男孩就不同了,衣服脏不说,脸上居然还有一道伤痕,看着像是鞭子抽的。 “阿哥,今天有吃的吗,果果饿了。”小女孩扑闪着眼睛看向了少年人。 “有有,阿哥今天赚了大钱,等一下可以买些米回来,给你们煮菜粥,很稠很稠的那种。”少年人弯着腰,在小姑娘头上轻抚了一下,还将小姑娘的手拿起检查了一下。 很难相信,李厥居然在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面上,看到了父亲才该有的宠溺神情。 也因少年人举起小姑娘的手,他这才发现,小姑娘的手上也带着伤,一道口子已经结了痂。 小姑娘似乎感觉不到手中的伤痛,听到有菜粥,露出牙齿甜甜的一笑。 倒是那个小男孩,一直目光警惕的看着李厥等人,似乎随时要扑上来与他们拼命。 “家中大人呢?”李厥忍不住问了一句。 少年人刚好进屋,找了半晌端了一个木头根子出来,放到一边示意李厥落座,听他此话便道:“阿娘生了妹妹就死了,阿耶原先在瓷窑里上工,前年窑塌被埋了。” 少年人说得很平淡,好像已经引不起半分的情绪波动。 “你一直照顾着两个弟妹?” “我已经十五,是壮劳力了。” 李厥愕然,一直以为对方才十一二岁,不过转念也就释然,估计长期与温饱作斗争,看上去自然要瘦小些。 “郎君所言那韶州…” “我并非坏人,你若是相信便带着弟妹与我来,先寻一地吃饱再说。” “郎君允我们一起吃?” “当然,你信不信?” “郎君并非坏人,且我三兄妹也没啥可让郎君惦记的了,如何不信。” “那便随我走吧。” “我妹妹不卖。”一直没吭声的小男孩突然瞪大眼大叫了一声。 李厥一阵的心酸,走到男孩面前道:“不卖你妹妹,走吧,随我去吃饭,以后都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们了。” 这次是李厥当先走,少年人犹豫了片刻,还是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拉着妹妹随在身后。 走到之前被淋尿的大树,隔着老远就听到有人在喝骂,走近才发现,是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打一个孩子,边打还边骂, “淋了耶耶一身的尿,还想找耶耶要钱,打不死你。” 即使李厥此刻的心情算不得好,但听到这句话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这小子得了他两文钱,果然又开始故技重施,他当时没出手教训,就知晓肯定会有人代出手的。 孩子被揍得哇哇大哭,男人仍就没有停手的意思,李厥正想着要不要管管,别真把孩子打坏了,但看那中年人下手,他也就放心了, 全部招呼在孩子屁股肉厚的地方,下手看着狠也还算有分寸,而且不远处有男女往这边跑,他便不打算管了。 回到自己包下的客栈,他将武媚给叫了下来,“叫上忆然帮忙,让这三人先洗个澡,守约,你去看看外间能不能买到成衣,刚刚路过市场我给忘了,能买到就多买几身。” 裴行俭答应一声便出了门,大唐是有卖成衣的,而且还不少,如衣肆、帛肆、绢行、大衣行、布帛行里皆有。 “我们不洗澡,你就是要卖了我们。” 听说洗澡,小男孩再度大叫,那个少年也紧张起来。 “去吧,洗完出来吃饭,不必害怕,我不会把你们卖了。” “我…信你。”少年人长期与人交道,看人眼色,他能感觉到李厥对他们没有恶意。 少年年岁大了,无意带着他上去,另两个小的,则交给了武媚和杨忆然他们。 没一会,裴行俭也抱了一堆的衣服回来,李厥让无意拿上楼。 二楼的客房,薛礼他们是不上去的,即便是在外歇宿客栈,他们也不会逾越,更不会与李厥同处一层。 让掌柜的多上点菜,油轻些,再煮点稠粥,他怕三人长期不见荤腥,突然大油再把肚子给吃坏了。 不一会,众人相继下来,杨忆然双眼还有点红,武媚低声道:“两孩子身上都是骨头,轻得很,还有一些伤痕,看着太可怜了。” 李厥叹了口气,他虽贵为皇太孙,也救不了这天下所有的孤寡,但今天撞见了,放任不管,他的心肠还没铁石到那种地步。 “准备一间房,便让三兄妹在此歇息吧。” “婢子已经准备好了。” 李厥看了一眼焕然一新的三人,比之前到底还是要好一些,此时恰好伙计开始上餐,武媚带着三人便单独坐了一桌。 “我要吃肉。”小姑娘看到李厥那一桌有肉,而自己这一桌只有粥和菜蔬,拉了拉她哥哥的衣袖委屈道。 “快吃。”少年将女孩的手掰开,把勺子塞到了她的手里。 “不是不给你吃,是怕你闹了肚子,乖乖把粥吃了,明天姨姨准备肉给你吃。”武媚说着,还给她的碗里夹了一些菜蔬。 李厥也是饿了,所以不一会一餐饭就结束了。 饭后,李厥看向少年道:“给你准备了房间,那个窝棚便不用回了,此地想来你也无甚亲眷,便随我一起回长安吧。 到那里,我可以给你找个像样的作坊工作,你弟妹也可入学堂读书。” 少年人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才道:“家中还有薯粉两斤,铁铲一把,我想回去拿过来。” “那便去,衣服便不用带了,你们刚洗了澡,别再沾上虱子。” 少年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先将弟妹哄睡着了,这才快速的跑了个来回,回到客栈便进了李厥的房间。 “郎君所问的韶州道路,自前年开始便闹了鬼,不管是过路的,还是商贾,只要是经过,不论是白日还是夜晚,都会七窍流血而亡。 早先还有不少人不信邪走那里,有的人去了没回来,有的人逃回来,便说女鬼作祟,个个长发及地,看不清脸面,只见浑身血污,舌至胸前。 这些逃回的人,没两天也都死在了家里。 自此后,别说敢走,就是敢议论的人也越来越少,所以今日郎君问那两人,他们才会闭口不言。” 李厥沉思片刻,突然笑道:“那你怎么敢说?” “我不怕死,怕穷,郎君给我钱,我自然敢说。” 第209章 破煞? 少年姓杨,父母都是平头百姓,自然也没给他起像样的大名,只是他母亲所生的第一个孩子没足半岁便夭折了, 怕他也长不大,便起了个栓柱的名字。 两个小的,男孩叫铁蛋,寓意和栓柱差不多,至于小女孩则叫果果。 栓柱说了不少关于韶州道的事,大体都是女鬼索命,当李厥问及韶州官衙为何不管时。 “郎君,要说那地也怪,在潮、韶交界处,而界碑早就不知所踪,所以潮州认为该是韶州负责,韶州则觉得那是潮州之地,所以两边也都未管。” 对于官府来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死了这么多人,按说要上报的,那么考功时,自己的功绩就会有污点, 当然,如果事情出在自己的管辖范围之外,那自然是最好,所以两边既然认准并非辖区的事,自然不会主动上报,更不会多管闲事。 躲还来不及呢,生怕自己伸头了,最终的责任落在自己身上。 李厥自然不会相信所谓的女鬼,那么就必然是人为,至于是谁,那就要闹清,这帮人闹鬼的动机是什么了? 按说不会是劫财,若是劫财这样散播谣言到无人敢走,那就真的变成劫鬼了。 让栓柱去休息,李厥便沉思了起来。 他在权衡,是亮明身份要求韶州和潮州同时出兵解决此事,还是自己带着人暗暗来办,任由这帮人一直如此逍遥下去那可不行。 但他又有顾虑,如此行径,幕后之人会不会本身就不简单,若是告知官衙会不会打草惊蛇,甚至他们本身就沆瀣一气。 几个伴读,回家奔丧的奔丧,留广州的留广州,自己也不便于露面,总得找个合适的人选。 当晚饭后,他再度叫来栓柱。 “我要寻一人,本身就是商贾,为人忠恳,最好是家道中落的,你有认识的吗?” 栓柱想了想,随即便道:“倒是有一人,原本是做丝绸生意的,只是行船至广州时遇了灾,货没了人也没了, 那人也算是个好汉,变卖家产,赔偿了那些帮他运货之人的家属,听说心灰意冷,家里也没钱财让他东山再起了。” “好,你去联系一下对方,带他来…或许,傍晚时分,我登门见他也行。” 说完此事,赵厥又想起一事道:“对了,市场中那个钱铺子,你可知晓幕后的东家是谁?” “郎君问的是换钱的那家?” 见李厥点头,栓柱掰手指头算了一会道:“开张也才两月时间,我只知掌柜的姓孙,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哦对,说起这个还有件怪事,那个店之前是家做生药的铺子,刚开始信誓旦旦说不卖铺子,结果没过多久不仅把铺子卖了,还举家去了泉州。 市场流言不少,有说之前铺主人压根就没到泉州,钱就被劫,一家也被沉了海,也有商家说,在泉州见过那人,反正真真假假的。” “你整日在市场,见过他们家籴货吗?” “郎君这一提醒还真的奇怪,我真就没见过一次他家卸货,不对啊,他们换钱,总要运走那些金银,运来钱币的,但就是一次没见着。” “市场值更的人你认识不?” “识得,之前就他们打我打得最狠。” 李厥微微点头,想了片刻道:“等一下,让你无意伯伯给你拿些钱,你自己找理由,和那些值更之人套近乎,能问出些情况就问,问不出便算了, 不要太刻意,明白吗?” “郎君放心,那帮人看似尽责,实则不仅攀高踩低,还甚喜贪小便宜,我能拿捏。” 李厥笑了笑,“你读过书?” 就现在这一番对话,栓柱就不像没读过书的。 “没,之前老宅就在市场边,离得不远有个开蒙的书院,我每日无事就喜欢躲在外间听, 之后在市场里,听着那些人怎么说话,便学了些。” 没成想,还是个自学成才的,就现在栓柱表现的机灵劲,等到长安上个两年学,当一个作坊的大掌柜绰绰有余。 “行,你便去忙吧。” 栓柱出去后,李厥又下了楼找薛礼。 “联络一下曹城,让他来见我。” 一切安排好后,李厥又变成了没事人,白日无事就在潮州城中转悠,潮州美食始于何时,李厥不得而知,但这两日在这里,他却品尝到了有别于广州的美食。 比如现在,他就站在街角感兴趣的看着旁边几个赤着上身的壮汉在打着肉丸。 因此地是贸易中转,所以有不少的肉牛转运至此,李厥前两日在市场,还看到了肉牛的交易,所以相较长安,这里吃牛肉反而便利些。 就像现在几人所打的牛肉丸。 壮汉双手拿着未开刃的刀,用力的剁着牛肉,一刀又一刀,每一块牛肉都要经过至少半个小时的捶打,再辅以少许香料、盐巴、薯粉, 挤成小团,入锅煮熟,李厥看得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示意无意买了五斤的牛肉丸,五斤的鱼丸,他打算今天不吃饭了,直接下丸子吃。 傍晚饭时,栓柱回来了,给李厥又带来一个消息,前两日又有一个百人商团不信邪走了那条路,结果死了大半,有十几人逃了回来, 其中有一个有钱大户,此刻缩在家中,请了百人护佑,又请了道士上门做法事,说要连做三日破煞。 “郎君,虽然无人敢明着议论,但私底下小声传播的并不少,此事也越传越玄乎。” “那个大户怎么说?” “大户啥也没说,回来后就闭门不出,倒是去他府中除煞的道士,有一个年轻些的说漏了嘴,言凶煞缠身,极难应对。” 李厥有些无语的笑了笑,他突然想到之前李二中毒,李泰请的那几个道士。 嗯,难道别有隐情? “那个人联系了吗,对方怎么说?” “正要禀明郎君,明日傍晚他想着来见郎君一面。” “值更的搭上了吗?” “昨夜,在我之前的窝棚喝到深夜,我说市场里最赚钱的是中间那个生丝铺子,结果他们就笑我啥也不懂,说那个钱铺子赚了大钱。 我又说那铺子天天没啥进账,也没货运来,哪来的钱,有一个嘴快便说了,都是夜半时分来货,结果那人话将说完,就被另一人喝止了,我也不好再问。” “干得不错,接下来你无事还是去市场,把听到的新奇事回来告诉我便是。” 第210章 纸龟游水 第二日,李厥没有出门,好多天他都没有静下心来练字,前一次收到皇爷爷的信, 也在说他的字失了静心之意,显得有些急迫,今日刚好无事,便在临时布置的书房中里练字。 “啊,啊,外边有卖糖的。”心刚静下来,果果突然推开门跑了进来。 “果果,给你说过,不准乱跑,这个房间更不能进。”武媚跟着进来,便迎上了李厥投射来微怒的目光。 她知晓自家殿下,平日里啥都好,但只要犯了错,那惩治也绝不手软。 之前李厥跟他们三番五次的说过,只要他在书法,没叫人他人就不能进入。 “果果腿脚太快了,我没跟上。”武媚小声的解释了一句。 李厥看了一眼,拉着他腰带的果果,“你找我啥事?” “底下有卖糖的,姨姨不给我买,你给我买。” 李厥笑了笑,捏开她的小嘴看了眼牙齿,“糖可不能多吃,否则你的牙齿就得遭殃了。” “甜,好甜。” “带她下去买一些吧,对了,嘉木呢?”嘉木指的便是铁蛋,毕竟李厥还想让他去读书,铁蛋这个名字入学,必然会引得其他学生笑话, 到时估计当天入学,第二天就不干了,所以便将其改了个嘉木的意思,取自诗经‘南方有嘉木’,嘉木代表英俊的男子之意, 铁蛋刚好生在南方,这名字也算是相得益彰。 “嘉木倒是老实,只是那孩子太警醒了,对咱还抱着戒心。” “正常,之前或许经历了不少事,心理上有些创伤难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你带果果出去吧。” 两人出去之后,李厥刚刚培养的一点练字激情也消失了,想了想铺开纸,给张柬之写信。 ‘潮州见人仿银行新币者,铜含六成,银掺铅近半,金中掺铜三成,此事孤会处理。 银行策略要变,可以暂不开通存储、放贷之功能,以减少功能来换取时间; 其二,设新币作坊若干,卿来划定区域…’ 写写停停,一封信到了中午将才将将完成,令人快马送至广州,想来张柬之在广州也待不了几日了。 下午的时候,曹城再度来了。 “殿下,已按您的吩咐,蹲守的蹲守,出发的出发,只是弟兄们只知对战,机变和应对的能力弱了,我已经尽力挑选机灵的,还是怕误了殿下的大事。” “无妨,被人发现了跑就是。”李厥并不在意,间谍是门技术活,并不是人人都能干的。 又叮嘱了一番曹城,便让对方离去了。 李厥有一种很奇观的直觉,他总觉得那条路上鬼怪和市场上的那个钱铺子有些关系,但若只是为了送钱币方便,就把一条路占为己有,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 在书房中也待了近一日时间,他打算出去走走,出门在外就一点不好,就是不便晨炼。 他要是和薛礼等人大清早就在那嘿哈嘿哈的打熬筋骨,估计客栈掌柜的就该告地方官府了。 只是刚下楼,便见栓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郎君,市场里有了新动静。” “到楼上说。” 再度回到书房,栓柱的脸上带着惊奇和惧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长跑后被风吹得有些干涸的嘴唇,这才说道: “郎君,之前说那个姓周的大户,他家里不是请了道士嘛! 今天下午,听说什么时机到了,便让人拿来一个大盆,盆中蓄满了水,然后道士便围绕着盆开始作法,嘴中念念有词…” “等一下,你咋这么清楚?” “我去现场看的,不是在院中,就在门口施的法,当时围了很多人,大家都在看。” 李厥点头,示意他接着说。 “大概进行了有半个时辰,一个老道士拿出一张纸,随意就叠成了一个乌龟,还告诉众人,他随手叠的乌龟便有五百年的道行,可以伏鬼驱离。 说完,他就拿着纸龟,进了那个周大户的家里,在家里转了一圈,出来后,面色也变得困乏, 告知众人好不容易驱使纸龟抓住了恶鬼,接下来便要让纸龟驮着恶鬼远离,大家纷纷惊奇,不知道那个死物纸龟怎么能驮着恶鬼。 然而,接下来一幕,大家都看傻了…” “老道将纸龟放入盆中,然后纸龟活了,真的在水中游了起来是吧。”李厥抢答道。 栓柱怔了怔,恍然道:“原来郎君当时也在场啊。” “我不在,你接着说。”李厥面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这样的小把戏啊,他知晓的太多了,不少还自己做过实验。 “那个纸龟活了,真的从盆一头游到了另一头,老道大喝一声,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在老道面前还想逃’, 说完之后,用剑轻挑一下,那个纸龟便飞到了他的手边,结果上一刻还沾着水的纸龟,下一刻被老道用剑挑到烛上,随即蓬出一团火,转瞬间便烧干净了。” 栓柱瞪大眼,说得绘声绘色。 “然后呢?”李厥同样听得津津有味。 “然后那个老道便摇头,说什么没想到那个恶鬼如此难缠,虽有五百年的纸龟压制,也还是让他逃了一丝凶气,不知道接下来又要祸害谁, 老道说完,便让人将盆中水均匀的撒在周大户家的前院后宅,说这样便没事了。 当时大家都看傻了,很多人给老道下了跪,口称老神仙,老道捻着长须说,自己并非神仙,只是三清座下一个昏人罢了。” 李厥沉吟,他在想这到底是周大户刻意施为,还是老道的计策,亦或者背后还有他人推动,不管是谁,其目的到底是什么? “郎君,要不我们还是别和他们斗了,那恶鬼厉害,连那个老道都不能彻底降服。” 倒不是栓柱胆小,连孔子都说敬鬼神而远之,栓柱作为一个少年,有些担心很正常。 “栓柱,你去帮我买一尾鲤鱼,杀好之后取胆,再帮我买一只雄狗杀了,同样取胆汁留下,弄好后端给我。” 栓柱不明就理,但还是小跑着去办了。 等他一走,李厥再度沉吟起来,提笔写下韶州恶鬼、潮州周大户、老道、钱铺,思虑良久也无头续,这些人根本串不到一起。 第211章 布局 栓柱的动作很快,没一会便将狗胆汁和鲤鱼胆汁取了来, 李厥拿出一张纸,随意的将两种胆汁,各涂了一些在纸上,接着放边上晾干就行。 “守约,今晚吃狗肉。” 裴行俭答应一声,便将已经开过膛的狗拿到了后厨,让人整治。 等待纸晾干的过程,李厥又让栓柱拿盆打了一盆水,可惜没有提炼好的石油,不然倒上一些在水上漂着效果更好。 老道蘸了水的纸龟能快速烧着,而且蓬出一团火,肯定是之前游的那个盆中,上面漂了一层易燃的油,食用油起不到那个效果,想了想他让薛礼取了小坛子酒精过来, 将酒精倒入盆中,刚好酒精比水轻,也可以浮在表面。 刚弄完这些,便有人来报,本地一个姓李的商贾应约而来,栓柱忙出门迎接,片刻将人带了进来。 “某李凭应约来此,不知有何事?” 李厥看向来人,精神不算好,头发和胡须应该很久没有打理过,显得很乱,也将人衬得越发苍老,头上也未带幞头, 身上穿着一件松挎的圆领丝帛袍衫,腰系革带,脚下一双长靿靴。 唐朝虽说商人地位低,但不像汉时期,也不像明,对商人穿衣有很明确的要求,在大唐,只要不穿违制的颜色便可。 可以看得出,李凭原先的身材应该是偏胖的,现在受了打击变瘦,所以衣服才变得很不合身。 “稍待,是某叫你来的,想来你也听说了今日纸龟游水之事,我正在弄这个,咱们看完再说。” 一听纸龟游水,李凭面上居然显现了一丝怒气,不过下一刻又变成了好奇,那可是捉鬼用的,难道这个小郎君也会。 李厥没再管他,看了眼已经晾干的纸,便开始动手抓起纸龟。 栓柱都有捂脸的冲动,之前那个老道三两下就折好了,动作娴熟,而自家郎君不仅折得慢,关键是折出来的东西,要是不告诉他人,鬼也看不出是乌龟。 “将就着吧,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 李厥讪笑的说了一声,随即便将乌龟放入水中。 停顿了一下,栓柱和李凭两人全都目瞪口呆起来,因为那只有点像鸭子的纸龟,真的游了起来。 等到纸龟游到盆的另一头,李厥用钳子将纸龟夹起,放到旁边的蜡烛上,随即蓬的一声,纸龟瞬间燃烧起来,此刻光线有些暗,可以看到烧出的火,居然带着一丝诡异的幽蓝色。 “郎君,你也会捉鬼?”栓柱大惊问道。 “嗯,别看我的乌龟丑,但它可是有千年的道行,比那个老道的还多了五百年…哈哈哈。” 说到一半,他没忍住自己大笑起来。 李凭看出了些端倪,颤抖着问道:“小郎君是想告诉我等,下午纸龟捉鬼,不过是老道士哄骗人的手段?” “对啊,此并不难,具体因为啥我便不解释了,解释你们也难理解。” 其实还是跟两种动物的胆汁有关系,晾干在纸上的胆汁遇水会分解,影响纸面张力,从而看上去像是纸龟活了一般。 “郎君,往韶州道上,那些女鬼非一人看见,而且个个死得离奇,有些在家人面前,就那样七窍流血而亡…”栓柱怕之前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此刻再度补充。 “能让人七窍流血的方式不少,最便利的自然就是下毒,至于是什么毒,我暂时也没头绪。” 李厥说完,又看向李凭,想了想便让无意将自己的玺印拿出来,递到了李凭面前,“识字吧,看完我们再谈。” 李凭看到玺印,虽然不知李厥身份,但也知对方是官身了,双手小心将玺印托高,当看清底下的字时,双手颤抖差点拿不住玺印, 将玺印小心的放下,起身先双手抹了一下头发,又将有些歪的革带整理了一番,这才跪地道:“臣李凭,参见皇太孙殿下。” 栓柱愣了愣,随即猛的瞪大眼,下一刻也学着李凭扑通跪在了旁边。 李厥走到近前,将李凭扶起道:“大唐可不兴如此大礼,孤虽身份尊贵,但你亦为长者,起来吧,坐下谈事。” 随即扭头,又让栓柱起来,还叮嘱一句,“我在这里的身份不便与外人道,晓得吗?” 两人几乎同时点头,李凭被李厥按住坐下,这才道:“殿下有事尽管吩咐便是,能为殿下效劳,也是臣祖上有光了。” 李厥笑了笑道:“你亦姓李,说不准数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 “可不敢高攀。” 李厥也不再说什么,便开口言道:“我会资助你一笔钱,让你重新做生意,你原先是做丝绸,这次嘛便不能做这个,就做香料吧, 从靠岸的大食人商船收一些,截货只是第一步,还要你在市场立个牌子,招收猛士押货,告诉众人,你这次就要走韶州这条道,你敢吗?” “敢,即便不是殿下之令,臣也敢。” “哦,为何?” “臣上次船覆,心中忧郁,原本也是从韶州之道北上,就是因女鬼挡道逼我不得不走海路,七十余人命,还有臣的大儿子,一起祭了海龙王,臣也恨那帮恶鬼。” 李厥微微点头:“好,你便以此为理由,告诉市场中人,你要挑战那条路,声势造得越大越好。” “只是殿下,想来不会有人敢应招。” “无妨,能招到就招,招不到,到时我自会给你安排护卫之人。” “谢殿下,那臣明日一早便开始动作。” “嗯,李凭,但愿孤所托非人。” “殿下放心,臣这条命早就没了,若有机会揭那女鬼真面目,臣就算死,也是笑着死的。” “好,我会安排几人在你家的院中,用于护你周全,你便去吧,平日里不要再来我这,我有事可让栓柱在市场找你,你也可以如此。” “喏。” 李凭离开后,李厥这才对栓柱道:“本地有吃蛇之习,我要你找几个懂蛇习性,擅捕蛇之人,再收拢十几只狸猫,放在李凭家中的院落。” 栓柱此刻也听明白了,“郎君,您是怀疑那些人全是中了蛇毒而死?” “十有八九。” 叮嘱栓柱去做事,李厥又叫来薛礼,“安排几个人去李凭家中,自明日始,只要过口的饮食,必须要先经鸡鸭等畜牲验毒,两刻钟无事才可食用。 李凭外出,至少要有两人形影不离的保护。” 第212章 海上浮尸 大唐对毒的了解不多,一说中毒大家的理解便是砒霜。 李厥至少知晓有三五种可随时让人毙命的毒蛇,其中最毒的,听说深埋地下后利用腐尸培出的蘑菇都能毒死人。 听到七窍流血、没有明显伤痕,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中毒,但若是砒霜肯定会有人认出,所以最大的可能性便是蛇虫之毒。 而猫是蛇的天敌,所以他才会要李凭家中多养猫。 之所以让李凭在市场招人,便是要把动静闹大,告诉那些人,他就是要走韶州道,就是要挑战那莫须有的鬼怪之说, 对方若是想要维护这条道路的诡异性,必然会出力让李凭死。 要么死在家中,要么死在道上。 又隔了一日,据栓柱的汇报,市场里已经轰动了,有之前相熟之人来劝李凭,也有人事不关己在那议论,李凭何时会死。 至于说招人,那是一个都没招到。 哪怕李凭提高了聘金,大家也怕有命挣没命花,甚至现在李凭走到哪,大家也都纷纷让道,生怕与他扯上半点关系。 而李厥安排盯稍的人来了消息,这几日钱铺夜间运出两批货,第一批跟他们到了员水(韩江)跟丢了,第二批他们留了心眼,安排两拨人,一拨城内,一拨在员水上游, 上游的那一拨可以确定,自上游码头登岸后,几辆大车是往北行,而且在潮州城外二十里的一个驿所的岔道,径直走了韶州那条路。 潮州城并不像中原那些大城,员水在城东,东边与员水间本有城廓,但因码头兴起,来往商船不断,城廓人为拆了不少,又有一些倒了没有再填补, 所以便给了这帮人夜间出城造就了便利。 李厥让他们继续盯着,其他也未多交待,这一日,他收到了长安来信,信中提到了萧瑀的谥号为忠,也算是极好的一个谥号了, 而有意思的是,忠字往往是对一些文武双全之人的赞誉,而非是以单纯的文臣来看的。 其实,如果按照原历史,朝臣议定的谥号就是忠,但李二没同意,给了‘贞褊’二字,意思大概狭隘急躁但又有操守之人,可见李二对萧瑀是又爱又恨的。 虽然李厥的信不可能那么快抵达京师,但想来李二在议谥号时,也考虑到两人间的师生之情,便没有再反驳群臣。 李二还将他骂了一顿,说李厥出的馊主意,什么去南方借种子,害得勋贵们个个激情不已,李二也不好再拒绝, 又不放心这帮人出去了没人看管,便将畅清给派了出去,害得现在李二身边都没有体己人服侍他。 李厥极度怀疑,李二这是烦畅清看管他看得太严了,索性给畅清派个差事撵出了长安。 不过随即李厥脑海中,又浮现出了畅清作为将军,带着一帮骄兵悍将劫掠那些南方蛮族的画面,想着好玩,他不禁大笑了起来。 可惜,若是自己也和畅公一路,肯定更有意思,估计畅公自己也想不到,这辈子还有一把当将军的经历。 正有些懊恼,无意走进来说栓柱回来了,有要事禀报。 李厥叫无意把栓柱带上来,栓柱不及行礼便道:“郎君,海边飘了十多具尸体。” “又有船出事了?”李厥也惊了一下。 大海无情,靠海吃饭的人,也算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况且现在的船只及航海技术还未完全成熟,事故自然难免, 不然怎么会有人说,宁上山莫下海。 “也是也不是,这次飘过来的尸体已经臭了,想来已在海上飘了数日,更奇怪的是,十多具中,有两具是成人,其他全是少年和孩子, 最大的看上去,也比我的年岁要小一些。” “走,过去看看。” 李厥说着便要起身,栓柱则为难道:“郎君,您身份尊贵,那些尸首泡得变了形,而且还散着恶臭,便不用看了。” “没事,戴上口罩就行。” 说罢,他便让无意拿上他的口罩,这才出了门。 现下的潮州城离海约二十余里,李厥骑上马,也就一刻钟就能抵达,倒是栓柱不会骑马,只能与裴行俭同行, 就这到地方下马,栓柱感觉自己的脏腑都被颠得移了位,面色发白别提有多难受。 戴上口罩之后,李厥混进人群,人群中的人全部掩着口鼻,虽然站在上风位,但那股子难以言说的恶臭,还是能闻得着。 而且一部分尸首已经不全,明显有鱼类啃食过的痕迹。 “怎么看上去都像是孩子?” “不是,某刚刚凑近瞧了,有两人胡子老长,但因长得矮,所以离远看都像是孩子。” “我也瞧了,那两个成年人倒像是倭人装扮,这倒是奇了。” 李厥听着周边百姓的议论,双眼渐渐眯起,心中突然多了一个念头。 “这些孩子是哪来的,潮州城听闻有丢孩子的吗?”他出口问着周围几个闲汉。 “没,潮州城还好,这些孩子想来并非潮州城的。” “都烂了,估计就算孩子父母瞧见也认不出来,太惨了。” “唉,海上讨生活,就是在向海龙王祈命,谁知哪一天海龙王不高兴,搅弄起风云收割人命。” 听着众人的议论,李厥正待开口问,便见一个衙役装扮的人走了过来。 “这事说出去恐吓到城里人,所以回城后谁要是敢多议论,把你嘴给缝了。” 大家赶忙连说不敢。 衙役轻哼一声正待走,李厥好奇问了一句:“这位差官,某想问一下,这些尸首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没看着远处正在挖坑嘛,大清早就发现了这,晦气。对了,可别瞎说,否则没好果子吃。” 可能是见李厥的打扮不俗,衙役还是耐着性子回了一句,说完便走了。 “这位小郎君胆子倒是大,这帮人可不好惹。” “不说便不说吧,谁知道从哪里漂来的,反正不是咱潮州的。” 李厥又看了一会,这便离开,回到客栈书房,第一时间打开舆图,手指在韶州和虔州上来回移动。 “无意,让薛礼去人告知曹城,让他安排两路人,一路至韶州,一路至虔州,这两路人全部从汀州这条道,切不可取直径打草惊蛇, 去这两地只做一件事,打听两州有没有丢孩子或者大肆购买人口的, 算了,让守约亲自带人去查,他要机警一些。” 来到楼下,告知裴行俭,对方当即就骑马离开了。 第213章 冬日 在南方待得太久,李厥差点忘了一年还有四季。 眼看着立冬已过,但一行带的厚衣服,居然一件都没用上。 清早,李厥再度来到之前的茶楼,上得二楼,泡上一杯清茗,昨晚他和李凭相谈良久,今日便是来看看李凭的能力到底如何。 通过窗户望去,底下的场景一目了然。 一个凳子搬到了场中,李凭今天收拾的很干净,原本凌乱的头发全部被盘起,收拢在干净的黑色襆头内,花白的胡须经过修剪梳理, 身上干净的圆领袍服,也变得合身,全身上下倒是有一丝儒商风骨。 他站到凳子上,周围的人似乎还是怕他,所以躲得远远的,并无一人靠近。 对着四方拱手作揖后,他大声道: “某李凭,六岁开蒙,父望某光宗耀宗,得以文章谋前程、报天下,然时局动荡,十岁时父母双亡,某一泣至亲不待,二泣身弱无以持家, 幸得丈人垂怜,收归门墙,习商贾之术,后将女儿与产业托付,方有丝绸之本,行销天下。” 兴许是用力过猛,没喊几声,他的声音已带着沙哑,而原本避之不及的人群,也不知不觉靠了过来,将那张简单的凳子给围了起来。 “然今日之李凭,入商籍,弃父之愿,此为一不孝;丈人以家相托,某未继其之望,却将其败光,此为二不孝。 商船入海,倒海翻江,数十人因某葬身,而某却彷徨,糊涂苟活,此为大不义。 幸甚,旬日惊梦,终始某醒悟。” 说到这里,他再度拔高声音,甚至是嘶吼道: “潮州至外三条路,之前首选海路,皆因韶州之恶鬼残害人命,至此道闭塞,无人敢行。 言恶鬼如毁船夺命之帮凶,毫不为过! 某已是三罪之身,还有何惧,倾尽家中所余之物,购置新货,当要淌一淌那韶州之路。 当以残身杀鬼,以余胆斗恶,但有寸步之功,就算被扒皮抽骨又如何,不枉来此人世一遭,不枉覆灭于海上的几十具亡魂。 某不敢言舍生取义,诸位,十日后某当启程,在此与诸位告辞了。” 说罢,再度向四周拱手作揖,然后跳下凳子,将一张布帛摊开,铺于凳子上,旁边还有一盒印泥。 人群因他的话而骚动起来,不少人面上带着激动,但始终犹豫着不敢踏出这一步。 “公子,好像没效果。”许久,未有人踏出,席君买担忧的道。 “有无人并不紧要,只要大家知晓十日后李凭要去韶州道便行了。” 说完这一句,李厥突然露出一丝笑容道:“不过,我对大唐的人心有把握,且等等,让李凭这番话传得更远些吧。”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了,人群中不少人叹息,他们不敢去,但他们是多么希望此刻有英雄可以站出来。 “且让让。”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人群分开一角,只见一个老者拄着拐走在前面,身后则跟着四个妇人。 来到场中,老头将自己手中的拐杖往旁边一甩,对着起身的李凭道: “某有三子,五年前大儿病没了,一年前二儿随商队经韶州没了,三儿年初随你的商船,葬身大海。 家中孙儿弱小,幸好某牙口尚好,若是道遇恶鬼,某还能咬下他们一块血肉来,李掌柜,算某一位如何?” “好好,便算老丈一位。” 李凭说完掀袍跪地,举手起誓道:“若此行能归,老丈便是某父。” 看着老丈咧开嘴大笑,众人再度动容,只是还未触及到让他们不顾生死的地步。 老丈走到凳前,手沾了些许印泥,便在摊开的布帛上按了手印。 又过了一会儿,又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冲出人群,来到李凭面前道:“我阿耶死于韶州恶鬼之手,为父报仇天经地义,某虽年幼但力气已成,当入商队。” “阿坝回来,你还小。”一个妇人哭泣冲出一把搂住少年,就要将他拖入人群之中。 “阿娘,阿坝只是在尽为子之责,某若不去,便无人去,况且,阿坝为男儿,难道祈他人为阿耶报仇吗? 阿坝已长大,求阿娘留家顾好阿弟。” 少年挣脱妇人怀抱,趴在地上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妇人掩嘴痛哭,想伸手接着拉起,最终还是住了手。 少年起身,快速走到凳前,沾了印泥就按。 上至六旬翁,下至十岁子,如此场景,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足以感化。 又一穿着不整之人出了人群,他也不行礼,便对李凭道:“某是市场一闲汉,吃喝在市场,想来李掌柜也识得, 尤记得去岁小年,李掌柜还赏了某十个大钱,有恩不能不报。 某光条条一人在这世上,便陪李掌柜走一遭那鬼门关,也见见真正的恶鬼是何模样。” 说罢,晃悠着上前,看了眼自己的手犹豫一番,便用大拇指蘸了印泥按下了手印。 “好,算某一个。” “也算某一个。” 一个个男人挣脱家中人的束缚,来到凳子前,没一会,原本无人问津的中心位置,居然排起了队。 茶楼中,李厥见此面上没有笑容,反而是喟然一叹,起身欲走。 只不过就在他起身之时,一直注视场外的薛礼,快速取弓,取箭上弦,瞄了不瞄一箭射出。 李厥一愕,顺着箭矢过去的方向看去,只见薛礼射出的一箭,在离李凭尚有三丈之地时,拦下另一箭。 “君买,右边那一楼。” 不等薛礼说完,席君买已从二楼跳下,快速朝箭来的方向奔去。 楼下的数人,快速窜上楼,将李厥给团团围住。 “不用紧张,去两人协助君买,对方的目标是李凭非我,走吧,我们回客栈。” 李厥下楼前,还看了一眼李凭所在的位置,刚刚那一箭虽被拦下,还是引起了一阵的骚动。 李凭大笑,对着众人道:“某早就断定,那些是人非鬼,何时恶鬼也会射箭,哈哈哈,看来对方已经气急,某还非去不可了。” 随着他这一句话,众人的胆气好像又壮了不少。 只要是人,哪怕再强也有弱点,也会被击倒,他们怕鬼,不怕人。 回到客栈的李厥,接下来便是等着裴行俭回来,只要证实虔州或韶州有贩卖孩童之事,那么就可证实他之前的猜想是对的。 第214章 诸多头绪 离李凭起运货物还剩下两天的时间,裴行俭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殿下,臣跑的是虔州,城中并无人口走失的情况发生,倒是与去韶州的人汇合后, 那边调查之人说,韶州城外间有座山凹,听说有长安豪商出钱,在那里建了一个大型的悯孤院,还说习自您在长安的做法。 悯孤院落成之时,还有当地官员前往恭贺,也允百姓前去参观。 听闻里面不仅请了先生,还配了不少服侍的婆子,就连膳食也超过了寻常百姓家,一些多生的百姓,甚至还求着把子女送过去,祈求悯孤院收留。 不过当我们的人假装慕名而来,想要进入时,却被数十人拦了下来,并不让人进去查看。” 李厥的手在舆图韶州的位置上轻点一下,“韶州刺史邓文进此人,你可曾有了解?” “邓文进本就是韶州曲江人,自小家境殷实,隋末乱世散尽家财集兵数万,一度占得广、韶两地,武德五年归唐, 后又参与对萧铣余部的剿灭战,是一员猛将,逢战必身先士卒,所以臣倒是了解一些。” 李厥点点头道:“按说一个出生入死的猛将,一个散尽家财之人,不该用阴诡手段对付治下之民才对。” 随即他又将手指头从韶州移开,再度定在虔州的位置了。 “现在的虔州刺史是许圉(yu)师,谯国公许绍少子,贞观七年得中进士,才干和胆识皆不错,孤皇爷爷还提过他,言他日或可成为三省之选。 这样的人会为了钱财,自断前程? 还是认为自己做的足够隐秘,可以不被外人发现?” (许圉师的孙女,就是李白的第一任妻子。) 李厥分析着各种可能性,他可以确定,问题必然出自这两州,但一时之间是哪个州,他还是犯了难。 恰在此时,席君买走了进来。 “殿下,那人应该是死士,曹诚那边审了七日,对方还是坚持说是因家中父兄死于李凭之手,他是来报仇的。” 所说的便是之前在市场上箭射李凭的人。 “既然审不出什么,那就处理了吧。对了,钱铺的掌柜底摸清了没有?” “孙五,老家并非此地,听口音倒像是安州那边的口音,家小并不在此地,不过这里有他养的一个外室,本是潮州有名的妓子, 听说为那妓子赎身就花了三百贯,当时可是在市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有不少言他愚蠢的,三百贯能买好几个良家女子。” “安州?”听到这个地名,李厥玩味的笑了笑。 “你去告知曹城,今夜使点手段,把孙五给绑了,选一地像是韶州道的地块,然后…” 席君买点头,立刻便去安排。 李厥又叫来武媚和杨忆然叮嘱了一番,让他们夜间配合行动。 “守约此行辛苦,但此时不能歇息,据孤了解,那个钱铺每三日必出一次货运出城,恰好今日有货出,你要安排人跟着,看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铸币的作坊。” “臣不辛苦,请殿下放心,臣这就去。” “嗯,注意安全,人不宜带多,那就多带些雷火弹,若真是被发现围攻,不必隐藏身份,以雷火弹脱身。” “喏。” 两人皆离开,李厥这才转身进了二楼,武媚拉着他,“公子,看看忆然妹子的妆容行不行?” 李厥走进去一看,只见青纱薄绸,肉隐肉现,杨忆然常年下水潜游,身材本就好,这一看某处居然有些不受控制的调皮起来。 “叫你们去吓人,不是让你们去魅惑人。” “女鬼不都是这样?” 李厥有些无语,只得亲自动手,站在杨忆然身后先将其头发披散,随意往前一捋,因手靠前,两人靠得更近,杨忆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方便他手上动作,身体还向后靠了靠, 两人的个子本就差不多高,这一靠,李厥顿时感觉某处顶在了一片柔软之上。 暖暖的,柔柔的。 李厥浑身如同过电一般,出于本能又往前一顶,感觉尤甚,不过转瞬之间他就恢复清明,对方只是同行,可不是武媚这样伺候自己的人, 其二,自己年岁在这,为长久计可不能乱来,早早玩坏了,以后那么多美女,只能干看着。 果断借着看铜镜中的效果错开身形,故作镇静的对武媚道:“面涂白粉,再让无意去买些红漆在衣服上泼一些,脸上也可以涂些,你们看着办,我还有事。” 说罢,便转身离了屋。 感谢这个时代的衣服宽松,所以即使他失态了,也看不出来。 武媚看着面颊浮上红云的杨忆然,走到近前,从身后揽着她的腰道:“怎么样,感觉到了吗?” “什么?”杨忆然的耳根子已经红透了,假装不解道。 “别装算,老实回答。” “感觉到了,甚为雄壮。”反正她和武媚经常同榻而眠,双方的心思都了解,她也就直接承认了。 “要不下次殿下洗澡时你去伺候吧,那样可就以一睹庐山真容,我跟你说……” “姐姐,别说了。” “好,不说,要不今晚你就在我这歇息吧,你阿娘那里也不用你陪。” “晚上不是要出城嘛。” 武媚一拍额头,把正事给忘了,赶忙出去找无意,让他出去买东西。 李厥坐在书房,抬手掏着耳朵,听说这样能快速的让集中在某处的血液回归正常。 …… 城西的安涛坊,一个院子中,孙五敲开了后宅的一个房间,看到的画面与下午李厥看到的差不多,青纱薄幔的女子,正在对镜修妆。 “柔小娘子,不知教在下来有何事?” 孙五说着,双眼不听使唤的落在了女人的身上,心头火热,以为女人是耐不住寂寞,让自己来给她解闷呢。 女子对这样的眼神早已见怪不怪,目中显露鄙夷之色道:“我就是不喊不叫,你敢近我的身吗?” 孙五猛的一惊,下一刻低下头道:“自是不敢,某孙五也并未有此心。” “哼,有贼心没贼胆的货色,我来是想告诉你,明日我要出去游玩,你给我准备些钱赌,你愿意派人跟着就派人,没其他事你可以走了。” 孙五答应一声出了房间,这是自家郎君看中的女人,以自家郎君的心胸,若是知晓自己染手,就算死也没那么简单。 来到中厅,他对着家仆道:“某出去一趟,你等好生看家。” 火头被挑起来了,既然不敢动后宅的女人,但他可以去外边找灭火之人,反正他手头的钱可不少。 第215章 其人之道 “兄长,这倒是省事,人自己出来了。” 见孙五急切的出了坊,一个穿着如店堂伙计打扮的人,对着靠在一墙边假寐的曹城道。 “那还等什么,动手,机灵点,别弄出动静来。” 他话音刚落,两人自斜刺里窜出,三两步跟上孙五,将其肩头一搂,不等孙五发问,下一刻就已经昏厥了过去。 “走吧,公子还在等着。”曹城拿出一瓶酒,在三人的身上洒了一些,便当先走了。 而另两人架着孙五,满身的酒气,他人看到也只当是三个酒鬼,只要是正常人也不会靠近。 …… 城外某处密林,李厥坐在一块大石上打着盹,身边的薛礼、裴行俭和席君买则分站在他左右和身后。 “公子,有人靠近。” 裴行俭刚说完,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的鸟鸣,再度道:“是他们,来了。” 李厥精神一振,睁开眼盯着不远处的道路。 今天是月初,月亮只是一个牙儿,所以能见度非常低,但也不会完全漆黑看不清。 …… “大哥,咱好像走错了,这是去韶州的路,听闻此道经常闹鬼。” “晦气,不能再往前走,确定他是钱铺的掌柜?”曹城啐了一口,这才开口确认道。 “应该不假,只要绑了要得赎金,咱兄弟们后半生便可衣食无忧了。” “不错。”话刚说完,他又对旁边一人拳打脚踢起来,“入你娘,让你带路,你他娘的给咱带到鬼道上来了,快点回去。” 其实孙五早在一刻钟前就醒了,但他分不清自己昏厥了多久,想着睁开眼看看,发现头上又被套了个黑袋子, 怕对方知晓自己醒了又上手段,他又不敢乱动,此刻听到三人的谈话,他心中一喜,原来是去韶州的路, 他想大喊一声招来自己人,但又恐三人狗急跳墙再把他给嘎了,只得接着装死。 “大哥,现在怎么办,要不把这老小子杀了?” 曹城抬手时一不小心将孙五头上的黑布给蹭掉了,他好像没注意,抽在说话之人的头上道:“耶耶是求财,杀了他,你给耶耶钱。” “那我们怎么办?” “点上火把,听说鬼怕火,带着人,我们撤。” 火把刚点上,他们正想押着人退开, 正在此时,空中突然一个全身素白的人缓缓的飘了下来,落在了他们面前七八步,借着光把的光线隐约能看得清楚, 几乎同时,又一全身素白,身上一半被血渍浸染的身形,根本看不到挪动脚步,如同飘在地面上一样,往他们行了过来。 两个人头发披散,身上沾染着鲜血,即使孙五知晓是假的,这一刻也是头皮发麻。 而押着他们的三人见此,将他一抛,大叫一声鬼啊,然后便发足跑了。 两个身影渐渐向孙五挪动,孙五强忍着心头的恐惧,跪下磕头如捣蒜道:“我是自己人,自己人,你们不能伤害我,我家郎君是许自牧。” 听到此话,两个身影才停止了靠近。 孙五刚松一口气,却见身后伸出一把剑搁在了他的肩头,他顿时亡魂大冒,“我说的皆是真的,我是我家郎君家仆,自小伴他长大,你们不能杀我…” 李厥站在孙五的身后憋着笑,对武媚和杨忆然道,“骚得斯耐,亚马带,伊勾,咒你妈死…” 他会个锤子日语,只得将以前网上较流行的几个词拼凑了一下,别说孙五不懂,他自己也不懂啊,他可以发誓,他不懂。 随着他一阵的乱吆喝,武媚两人缓缓退去。 “你的,如何可以证明自己的身份?”他故意别了一下口音,听得裴行俭和薛礼差点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我正打算出去喝花酒,就被三个绑匪给劫持了,我家郎君真的是许自牧,与贵国的小野妹子感情深厚,对了,我见过小野妹子。” 这里的妹子,就是人名,并非统称。 “我刚从日出之国而来,奉轻王之令接手在此地的经营,正要联系许郎君。 我刚靠岸,便听闻要去我国的一艘船在海上沉没,自当要问罪小野妹子,犯了此等大错,她已不配在此地主事。” “可以可以,你可以跟我先回潮州城,放心,不会有人敢动你,我去信我们郎君,告知他,你的到来。”孙五见他口风有些松动,赶忙揽事道。 “哼,我虽首次来到天朝,亦知你们大大的狡猾,若是你骗我到了潮州,还不是如鱼放在了案板上。” “不不不,你是我们郎君的好友,我自然不敢。” “我初来贵地,对此地不了解,今夜本想招小野妹子前来,结果还早了一些,恰好碰到你,也好,你先和我说说这边的情况。” “你想让我说什么?”孙五又惊又怕,早就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力,现在一心就想着早点回到潮州城。 “好,你既然是许郎君的家仆,我想问许郎君在虔州吗?” “应该是在的,阿郎在虔州做刺史,他应在虔州陪伴。” 李厥心中了然,终于弄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他没听过许自牧,但是姓许,应该就和虔州脱不开关系,现在孙五说阿郎是虔州刺史,那许自牧便是许圉师的儿子。 “你是家仆,不在虔州伺候,为何来到了潮州?” “我奉我家郎君之命,来帮他管理钱铺子,哦对了,这是最近我家郎君和小野妹子商量的营生,你可能还不知晓。 就是仿大唐银行的钱,不过我们的成本更低些。” “为何不在广州和泉州弄,那边外商不是更多?” “广州和泉州太惹眼,我家郎君说大唐银行迟早也要开过去的,但潮州就没太大的风险,反正不会误了贵国的正事,小野妹子也有份子的。” 李厥沉默片刻又问道:“我要核对一下账目,且问你,你们总共运走几批有多少孩子入我国?” “这个不是我不告诉你,是真的不知道啊。” 见剑又向自己的脖子递了三分,孙五越发的紧张,又补充道:“饶命,我是真不知道,不过潮州有人知晓,我们郎君在那里有个相好的, 才是真正的主事之人,要不你们和我一起去问她?” “我前日上岸,听码头有人议论,说钱铺的掌柜从妓馆高价赎出一人,那出钱的便是你吧,难道真正主事之人,就是你从妓馆赎出的那位?” “你明鉴,我哪有钱,都是我家郎君让我这么做的,还有那女子就是早几年我家郎君布置在潮州的眼线, 反正有她在,我们在潮州的营生就会方便很多。” 李厥回想了一下,也没啥可问的了,便向薛礼示意一番,对方上前一掌劈在孙五的脖梗处,对方便一头栽倒了下去。 “至少一个时辰才会醒。”薛礼很是自信道。 “让曹城他们把人扔回去。” 第216章 幕后之人 忙了半夜,李厥等人这才回到客栈,简单洗漱一番,他便睡了。 次日一早,他就在书房里开始写信给李二。 一州的刺史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又像谢法成那样狗急跳墙,信写完他又沉思起来。 倭人一直都有改造基因的计划,因为在他们看来,大唐的人更高大、更聪明,难道许自牧与对方合作只是为了钱财? 而他做这些事,许圉师到底知不知情呢? “殿下,孙五正常去了钱铺,除了精神不算好,并没有其他异常。”裴行俭禀报道。 李厥微微点头,他若是孙五这一刻也反应了过来,知晓自己吐露了一些秘密,更不可能告诉他人,特别是自家的郎君。 “查出潮州的那个女人的身份了吗??” “栓柱还没回来。” 李厥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作为一个刺史之子,若是求财路子众多,虽说大唐律规定‘凡官人身及同居大功(伯叔、堂兄弟姊妹)以上亲,自执工商,家专其业,皆不得入仕。’ 但这条律法说实话,执行的并不严格,别说文官了,那些勋贵哪一家没几个店铺,没一些自己的买卖? 只是现今大唐律治清明,这帮官员不敢逼民过甚,所以包括李二在内,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况且这帮官员有钱了,也会减少盘剥百姓,都把心思放在搞钱上,也不会有其他的坏心思。 所以,许自牧如果正常做买卖,来钱也不会太慢,但他就选择了一个最危险的道,这不合常理。 正想着,无意来禀,栓柱回来了,他叫人进来。 “殿下,那个女人早在四年前便来了潮州,至于为何进了妓馆,我也查不到,只知她出现在潮州城,就是在妓馆中。 妓馆中人都叫她柔然,听闻她色艺双绝,经常出入潮州高官显贵府邸,又因卖艺不卖身,洁身自好,倒是与潮州城诸官眷来往密切, 所以她生意极好,几乎日日都被人给包入府演艺,潮州城中成为入幕之宾的还真没几个。” 李厥轻哼一声,看来潮州的官府屁股干净的也没几个,全部都被对方拉下了水,否则就算是卖艺不卖身,但毕竟是妓女,好人家的家眷谁会与之来往。 “明日商队便要出行,想来后日便可进入韶州道,那就明晚吧,我要见见这个柔然。” “臣去安排。”裴行俭答应一声便走了。 “你先去忙吧,对了,抽时间多陪陪你弟妹,果果刚刚还和我埋怨,说见不着你人。” “喏。” 两人走后,李厥算了一下日子,还有四十多天便到了除夕,快刀斩乱麻,快点解决吧。 想到除夕,又想到母亲一人孤零零的在东宫,过年自己又不能回去相伴,当即又铺开一张纸,他打算给大哥和母亲各写一封信。 …… 韶州城外山凹处的悯孤院后宅中,许自牧迈步入内。 “参见大王。”见他走进,旁边人慌了一下,立马纷纷见礼。 “不必多礼,小野妹子还在这里吗,让她过来。” 许自牧坐到正位,没一会便有人泡了茶水,是真正的泡茶,他端起品了一口,随即面上浮现淡淡的满足,这才挥手道:“都退下吧,孤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没一会,一个女子走进厅中,刚进厅便将鞋给脱了,露出如霜玉足,指甲上涂了红红的蔻丹, 女子随即把自己的上衣脱掉,又将内衣的束带解开,慢步轻摇之下,掀起的衣摆和领口,让敏感部位若隐若现。 个子并不高,但比例匀称,身材丰膄,毫不显肥,魅惑的丹凤眼下,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红唇,此刻薄唇微翘,勾起一个俏皮的笑容。 径直走到许自牧的面前,然后跪倒双手匍匐在许自牧的脚面,轻声道:“小野妹子参见我王。” 许自牧并没有急着让女人起身,反而是自己站起踱步到了女人的身后,目光停留在女人因跪拜而翘起的满月上,下一刻弯腰伸手,用力的捏了一把, 随即哈哈大笑,再度坐回座位,将女人拉起,坐到了自己身上。 “这次行船失利的事算了,好好伺候孤。” “小野妹子就是大王的,自然要好好伺候您。” 许自牧也不挑战场,就在厅中与对方大战起来,片刻鸣金收兵,看着小野妹子帮他清理,他满足的轻哼了一声。 “七百余人还远远不够,孤要在海外建国,至少要有万人之数。” 又捏了一下小野妹子的腮帮子,让她不要再挑火,邪魅一笑道:“到时你便是孤的王后。” 小野妹子适时的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再度跪下谢恩。 “年节将至,孤打算利用这个机会,让睦州(杭州地区)那边尽快动起来,煽动越多人越好,哈哈,到时这帮人没了退路, 孤便是不想让他们出海,他们也会跪求着孤出海的。” “大王圣明。” “还有,广州新出三宝,琉璃、香水和香皂,孤要安排人去绑架作坊匠人,安排的如何了?” “已在途中,相信还有一月便可功成。” 许自牧点点头道:“这三项,便是孤建国的经济之来源,到时凭这些物事,孤的国家就能快速壮大起来。” 随即又看向小野妹子,双眼微眯,“你们的轻王答应孤的人呢?” “大王放心,一个少年换三人,两女一男,轻王重信,既已答应,断无反悔。目前共运去七百余人,按您的吩咐,半数留在您的国土,半数交给了轻王, 轻王也移了千人入您的国土,就等着您去亲自查验。” “孤不怕你们反悔,到时若没有,孤自会派人亲去找你们轻王要人,哈哈。” “大王还有一事,潮州城那边传来消息,说有个商人不自量力,煽动百姓想要重新打通韶州道,这次应该有百人之巨。” 许自牧面上一愕,不过片刻冷下脸来,“无论如何,此道暂时必须由我等独用,孤还要半年的时间,不行,你便亲自带着人去处理。” 小野妹子答应一声正待退出,许自牧又叫住了她,“孤他日远离,你要留人,把我父兄…全杀了。” “大王不准备带他们一起?” “不必带他们,与其留下来被李世民抄家灭族,还不若我自己动手,我的家人…只有我能杀!” 第217章 逃离潮州 清早,李凭带着人自了潮州北门出城。 今天的城门前格外热闹,不少人都赶来为他们送行,有商贾,有随李凭同去那些人的家人,更有看热闹的。 李凭装扮整齐,走出数十步后,这才转身对着众人行了一礼,随即又大笑着转身走了,颇有一种风萧萧兮的悲壮,让不少相送之人,不禁落泪。 李厥站在远处微微一笑,就是商队出发,搞得像大军开拔一样,不过想想也差不多, 大军出征对于兵士来讲,前途茫茫,生死未知,这一次的商队出发,在大家心中或许认为,九死一生也难道其惊险。 “走吧,回去。” 李厥说了一声,便往城中走去,现在他身边贴身的侍卫只有裴行俭和两个东宫卫队的人,薛礼和席君买都被他派出去了。 结果正待入城,居然看到了栓柱还有武媚他们,不仅驱赶着马车,还将众人的马也一起带了出来。 “怎么回事?”李厥狐疑的问道。 “栓柱一早发现,客栈伙计急匆匆的外出,心疑之下便跟了上去,结果发现对方去了刺史衙门,栓柱离得远,并没听到伙计和衙役说了什么, 就感觉不正常,回来时您到城外来了,刚好我下楼,他就将此事告诉了我。 我觉得此事不对头,若是潮州刺史知晓您的身份,对方行得正还好,若是其中有猫腻,那么难免不会像谢法成那样狗急跳墙。” 听完武媚的话,李厥看向了一边的栓柱,对方面上有些紧张,“殿下,我是不是做错了?” 李厥走到他近前,在他肩头轻拍一下:“你做得很好。” 说完又扭头对裴行俭道:“跟上去,干脆我们和李凭他们同行,安排人去城内,晚上将那个柔然请着一起。” 裴行俭答应一声,随即就开始安排,原本的四辆马车保留两辆,又令随武媚他们前来的几个卫队人员,“抽四人驾此两辆马车往东行驶,不必太快,若有追兵可弃马车,至虔州汇合。” 又让两人留在潮州城门边观瞧,看看到底对方会有何动作。 安排好这些,李厥跨马,众人开始向北行去。 裴行俭又令一人快速追上薛礼和曹城他们护卫的商队,告诉他们,殿下就在身后跟着。 路上,李厥并没有被人撵着仓皇出逃而心中不愉,他在想着潮州可能会对他采用的应对办法。 潮州刺史他之前没有关注过,此地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作为官员贬谪之所(韩愈就曾被贬为潮州刺史),一般没什么大事,潮州的奏本中枢就回复了,也到不了他的案头。 不过他在潮州也待了这许多时日,自然弄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韦恒,京兆韦氏出身。 韦氏现下共分东西眷两支,往下又分能分成数个小支,比如李二的贵妃之一韦珪,就出自东眷郧公房。 而韦恒则是出自东眷的逍遥公房,之所以武媚听到刺史府有可能知晓李厥身份后,就开始往城外跑,是因为这一房实在是难让人放心。 首先这一房出了个韦挺,先与李建成关系深厚,后因李承成有谋逆嫌疑,他受到牵连被流放, 贞观初,李二不计前嫌起复,这货又和李泰走得很近,李厥为了剪掉李泰的爪牙,便搜罗了韦挺一些错处,不过不等李厥令人弹劾,这货自己犯了错, 辽东之战,韦挺征粮不力,被李二给贬到了象州任刺史,已不在中枢,李厥也熄了再动他的心思。 还有一点,韦挺是齐王李佑的丈人之一,李佑谋反,李二没有牵连到他身上,也算是李二足够大度了。 所以作为逍遥公房,对于朝廷应该是有诸多不满的,李厥可以相信冯智戴,因为李二一直对冯家不错,虽曾有怀疑,但到底还是给冯家的根基留下了, 即便是李厥初去时,也表达了冯家继续守卫岭南之意。 …… 当晚,李厥并没有撵上薛礼他们,而是离他们五里左右的位置选择了野营。 半夜时分,留守在潮州门口的两人回来了,也将潮州城最近的消息带来,李厥他们刚走约一个时辰, 便有一伙人骑马冲出城,打听马车的动向,随即往东追去,这帮人并非兵士,而是家仆的打扮,但佩戴的却是军中制式的横刀,打听一番便往东追去。 李厥暗道侥幸,幸好栓柱机灵,不然这次还真就被困潮州城了。 到时人为刀俎,自己可就变成待切割的肉了,韦恒只要找人押着他们到其他道州露面,然后再杀了,这样最后就算李二暴怒下要追究,也追究不到潮州府。 “殿下,看来潮州刺史也参与了一些事,这是怕殿下在城中发现了机密,所以才会挺而走险。” 裴行俭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李厥现在可以断定,这帮人所图甚大,至于图什么,他一时之间也不得而知,心中如此想,面上却笑道:“或许韦刺史知晓孤来了,这是怕怠慢了孤呢?” “殿下,若是韦刺史是想给您请安,他就该亲自追来,而不是让兵士假扮成家仆了。” “嗯,不急,先把韶州道上的妖魔鬼怪清除干净。”说到这里他猛的一惊,想到了一个问题,“守约,令人把持这条路,无论何人都必须拿下。” 裴行俭也反应过来,立刻让人安排,深恐自己这一道关卡不够,又着人去通知了曹城,让他们再设一道关卡。 就算韦恒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此刻估计也该想到,李凭之所以会有那么大动静,兴许就和李厥有关。 如此,他必然要派人去通知许自牧,而许自牧要么取消这次对商队的袭击,要么就会多派人手,无论哪一点,对商队都会不利。 “殿下,夜深了,明日一早要赶路,您在帐篷里休息一会吧。”裴行俭劝道。 李厥从善如流,不过这一夜他睡的并不实,不时被外间的动静给惊醒,隐约间能听到裴行俭喝斥他们,让他们动作轻些之类。 天隐隐有放亮的迹象,李厥就已起身,来到外间, 发现以他的帐篷为中心,四周坐了一圈的人,大家手中握刀,坐在地上,双眼微闭,睫毛和头发,都覆了一层的霜色。 潮州虽然较暖,但随着冬意渐深,这里到底还是降了温,清早见霜也很正常,昨日一早他起床时,在城外还看到水坑里有了一些浮冰。 …… ps:现在潮州估计很难看到冰了,但明清还有记载,经常有霜雪等自然灾害。 第218章 阴柔儿 李厥走出帐篷,裴行俭就靠在帐篷的门口,第一时间就起身。 “不用多礼了,昨夜什么情况?”若是之前,看到大家为了守护他一人一夜未睡,他心中还是会有愧疚的, 但是现在,心中已经平静很多,难说是因为地位的变化,还是年龄的增长所致。 各司其职,该爱护他们的时候,李厥自然会爱护。 “殿下,昨夜拦下两批共五人,因怕惊扰您休息,所以并未进行审问,还有,那个叫柔然的女子已经被带来了。” 李厥轻哦一声,“薛礼他们应该又要出发了吧?” “来人请示,臣擅作主张,让他们出发了,现在应该已行两炷香时间。” “行,那我们也出发。” 裴行俭先让李厥上了一辆马车,随即亲自坐车辕上,嘴上唿一声,手拉着马缰绳轻轻一抖,马车便开始行驶起来。 马车内,李厥面上带笑看着女人,女人把自己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好汉若是手头不济,奴家中尚有薄财,求好汉别伤奴。” 女人虽然说着这话,但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以及眨巴的大眼睛,分明是在暗示李厥可以劫色。 李厥平静的看着女人,足足盏茶功夫,直到女人都快装不下去了,这才开口,“柔然应该并非你本名吧。” “好汉明鉴,家中父母称呼奴叫三娘,只是父母早亡,奴断了生济,不得已卖身妓馆,假母给奴起了柔然之名。” 假母便是妓子对老鸨的称呼,也有称姨娘的。 女人说着,很自然的松开原本环抱胸前的双手,薄纱敞开了一些,领口处也溢出一片雪白。 李厥面上含笑,目光也从对方的脸上缓缓下移了少许,女人的面上鄙夷之色一闪即逝。 果然天下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心思辗转考虑着如何脱困,也在猜测李厥到底是因何要绑自己? “你祖籍哪里的?” “奴祖籍山东琅琊(今临沂),八年前为避世仇,举家南逃,父母兄弟皆在路上被仇家杀害,奴一人不辨道路只认方向的逃, 幸遇商队相救同乘到了睦州(杭州),但那商贾也非好人,要霸占奴身,奴侥幸逃出,不敢在睦州久留,再次南逃。 到了潮州之地,心中仇恨早已磨灭,只要苟活,幼时父母宠奴,请了女先生教奴识字,初涉音律,奴身无长物,只得卖身妓馆以色艺为生。” 女人说话的条理很清楚,说着说着豆大的泪滴夺眶而出,面上也不时浮现仇恨、茫然无助的表情。 李厥叹了口气,他知道女人的话真真假假,但其中肯定有一部分是真的,因为在看到女人第一眼时,他大概就知道女人的身份了。 “你祖籍武威姑臧,后应该在长安和齐州(济南)都待过一段时间吧。” 女人双眼猛的瞪大,惊恐的看着李厥,这一下她再也隐藏不下去了,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到,眼前的少年人能一口道破她的身份, 那么对方绑自己是为何? 难道这个少年是官府中人? “怎么,不再编故事骗我了?” “你是谁,你又如何知道我的身份?”女人的声音变冷,面上带着愤怒,心中含惧,但又有被李厥戏耍的怒意。 “你父阴弘智,隋朝长安留守阴世师少子,今德妃少弟,因揭举隐太子建成昆明池之谋有功,所以贞观年间被封吏部侍郎、御史中丞,又因德妃在后宫受宠, 你父可谓是荣宠一时,甚至可与国舅长孙无忌分庭抗礼,不落下风。 贞观十五年,齐王佑就藩,你父作为齐王佑的亲舅父,便在了齐王府长史,随其一起任职齐地。 贞观十七年,齐王佑谋逆,你父不仅参与,还是怂恿谋划之人,事败后,今上考虑德妃身份,便没有诛族,而是只杀了你父直系男丁,也算是枉开一面了。” “你到底是谁,你为何如此清楚?”阴柔儿声音拔高,近乎于咆哮。 裴行俭往后看了眼,手也握向了剑柄,只要女人稍有异动,他有自信手中的剑会第一时间刺穿对方的胸膛。 李厥平静的看着她,之所以第一眼便认出这个女人,皆因他见过德妃,而且不止一次, 阴柔儿和她姑姑很像,稍加试探,便有了结果。 李厥不答反问,“你想报仇?” “我父兄死在我的面前,我幼弟死时惊恐大哭,我母亲哀伤成疾不久离开人世,我不应该报仇?” 既然对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阴柔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已知必死,索性发泄一下。 李厥同样鄙夷的看了她一眼,“你父兄死了,你知哀伤难忍,你可知因你父怂恿,齐王谋反死了多少人吗? 他们家中的子女父母难道不哀伤?他们的仇又该找谁来报? 我来告诉你,兵士七千余人,其中战死三千余,处死近四千,受牵连者达三万之数,你既然作为阴弘智之女,你要不要为他们的死负责!” 阴柔儿愣了愣,随即又声色俱厉道:“我阿耶有何错,我阴家本就和李家有仇,李渊杀我阿翁,难道我阿耶报仇有错吗?” “哦,忘了你阿翁是阴世师,那你说说高祖为何要杀你阿翁?” 这一句话,又把阴柔儿怼得语塞了。 李渊没有灭阴家满门,已经算是仁慈的了,阴世师杀了李渊五子李智云,这还不算,还将李家的祖坟和家庙全部捣毁了,这是不共戴天之仇。 “你到底是谁?你为何能这么清楚?” “我祖父便是当今圣人,我阿耶是李承乾,我亲阿娘乃是武功苏氏出身,你言我是谁?”李厥面带笑容道。 阴柔儿瞪大眼,一脸的不可思议,好一会才道:“你是李厥,你是皇太孙?” “我诚实吧,你问我,我便说了。” “你…你…你不应该在长安大内之中,为何会在这里?” “轮到我问你了,你和许自牧是何关系,还有许自牧霸占往韶州的商道,到底要做什么?” 阴柔儿面上浮现一丝慌乱,她没想到,李厥知晓了这么多,连幕后是许自牧都知道,不过片刻她又再度平静下来,低着头一语不发。 “你之所以愿意辅佐许自牧,并非因对方是良配,因为你这样的女人,绝对不会因情事左右自己复仇的决定, 那么只有一点,许自牧能帮你们复仇。 许自牧不过是虔州刺史之子,应该无此能力才对,毕竟要推翻李氏江山,他便是集十州之力,在现今的大唐来说,也不过只是疥癣之疾,派个校尉平灭就是。” …… ps:家中老人生病,这两天陪护在医院,所以更新断了,对不起哈。 第219章 守株待兔 李厥喃喃分析着许自牧的事,而一旁的阴柔儿已恢复冷静,面上带着讥笑,只要她不开口,她自信李厥是猜不到的。 “许自牧若不是傻子,肯定知晓造反是死路一条,那么他保留这条商道只是为了求财?” 说到这里,他猛的一惊,像是抓到了什么,再度苦思。 足有炷香时间,他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阴柔儿,微微一笑,“许自牧之所以和倭国合作,从中源掳掠人口,并非单纯的只是求财。” “奴可不知晓,如今奴为阶下囚,皇太孙若是想杀奴,还请利索些,奴怕疼呢。” 看她脸上的得意劲,李厥又自信道:“不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至于你,孤想着,要不丢到远洋船上,那帮子水手精力无处发…” 阴柔儿面上惊惧,她不了解李厥,听此话以为李厥也是个阴险之人,想要折磨她,“李厥,你不能如此对我。” “不行,远洋船是不允女人登船的,算了,到时再说。”李厥一边念叨着,一边走下马车,无意牵来西门吹雪,他踩蹬上马。 阴柔儿见李厥离开,心中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越发紧张起来。 若是李厥表现的极欲从她身上获知消息,那她便还有用,李厥便不会轻易杀了她,但此刻李厥连问都不问,又好像对她的美貌丝毫提不起兴趣,这让她心中越发的没底起来。 另一辆马车上,果果探出头对栓柱甜甜一笑道:“阿哥,我也要骑马。” 栓柱的学习能力很强,昨日才开始习骑马,今天已经有模有样了,见胞妹探头,她便假作冷脸喝斥道:“在车上坐着,要听话晓得不。” 果果轻哼一声,又将目光看向李厥。 李厥对果果还是蛮喜欢的,扯了下马缰,待马与马车平行时,他扭腰直接将小丫头拎到了自己的马上。 “哇,驾驾,骑大马。”小姑娘坐到马背上就不老实,两条小短腿瞪着,就要催动马快跑。 “别闹,好好坐着,累了便回马车里。” “阿果不累。”小姑娘说完,再度蹬起了小短腿。 小孩子本就喜热闹,整天将她关在马车内肯定急,不过果果也就兴奋了没一会,便靠在李厥的身上昏昏欲睡,他这才将孩子又送回了马车内。 中午时分,众人吃了干粮,李厥也让武媚给阴柔儿送了干粮和水。 “殿下,那女子长得好像一个人。”武媚看到女子面容,便立刻出来告诉李厥,她怕李厥一时没注意此事,她早先便身处后宫, 随后被拨到东宫伺候李厥,但因负责东宫产业,偶尔李厥有了新研究出的物事,也是她代表李厥送给后宫的各个妃子,所以对于后宫嫔妃,她见到的次数比李厥还要多。 “我知晓,德妃,她是德妃的侄女。” “阴弘智之女?” 得到肯定答复,武媚回到马车便思忖起来,没一会她又走出来请示道:“殿下,要不婢子与她同乘一车?” 李厥明白武媚是想帮他,便答应了下来。 武媚钻入阴柔儿的马车,看了眼对方,阴柔儿双脚被捆,也不虞会逃跑,刚进去便见阴柔儿双腿并得紧紧不时扭动着。 对于她这样子,同为女人的武媚哪能不了解,无非就两种情况,一种便是她偶尔给殿下洗澡时,难免肌肤相擦,过后她回到屋里便会这样浑身燥热, 第二种嘛,便自然是三急所致。 武媚见此,便下车拿出一个壶和杯子,故意在阴柔儿的面前拿壶往杯子里倒水,即便水溢出来她也没有停止。 水落进杯里发出哗哗之声,让阴柔儿目光中的怒意更甚,额头上也肉眼可见的起了一层细汗。 “你无耻。” 武媚淡淡一笑,“你可以求我的,不然,我再多叫几个人一起进来?” 见她无动于衷,武媚还真的扭头打算叫人,阴柔儿这才赶忙开口,“不要。” “好吧,说说你想干什么?” “我…我要行圊(qing,同青)。”就是上厕所的意思。 “唉,你说你只是一个小女子,这又是何必呢。” 武媚叫来杨忆然掌车,放下车帘,把马车底部一块木板掀开,底下便是一个净桶,又将阴柔儿扶起,把对方的亵裤去除, 还伸手在那一片白腻上揉了一把,语带调笑道:“真白啊。” 阴柔儿就算再见过大风大浪,此刻也是面如丹红,有心让武媚避让,但也知道对方一走,自己根本就蹲不稳,毕竟双脚还被人捆在一起。 当落水叮咚之声响起,阴柔儿已经不自觉的低了头。 武媚见此,露出一丝邪魅之笑,高傲是吧,看你这一泡尿撒完,还能高傲得起来吗? …… 傍晚时分,李厥正在观察地形,这是薛礼和席君买共同选择的地形,也是潮韶两地的地域模糊之处。 站在一处山腰,看着不远处的道路,他微微点头,“还真是伏击人的好地方。” “殿下,就怕今夜他们不来。”底下商队中人或许担心今晚不太平,裴行俭反倒担心这一趟无惊无险起来。 李厥也担心,不过他还是觉得许自牧必然会来,除非对方布局已经完成,用不上这条道了。 来到山脚,走到马车边,就听到了杨忆然的声音,“哇,她好白啊,看看这胸口,就跟白馒头一样。” 随即又是武媚的声音,“怎么看上去还像是处子,喂,柔儿,那个许自牧没把你吃了,说说,是啥感受?” “媚姐姐,好好玩啊,好软。” 女人黄起来根本没男人啥事。 马车刚停,就见杨忆然拿桶打水,刚好此地边上有一泉眼,说要给阴柔儿清洗一下, 李厥当即也想到,估计一直被捆解决不了生理问题所以沾到身上,本以为两人是好心,现在看来,两人分明是在戏耍那个阴柔儿。 嗯,脑中很自然的就浮现了马车里的画面,不过片刻便转身离开,再度上到山腰,走到栓柱的面前一屁股坐下。 “累不累?” “回殿下,我不累。我们是不回潮州了吗?”栓柱的面上有些不舍。 “怎么,不想离开?” “走得急,忘了给阿耶阿娘的坟前上香了,以后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刻个牌位吧,也好有个念想,以后奉于身前,你父母也能享受得到你祭的血食。” 栓柱点点头,正想再说什么,见武媚往这边走来,他很自觉的起身离开,找到二弟,便拉到一边玩耍。 “殿下,阴柔儿并非是许自牧的下属,两人应该是合作关系。” 第220章 妖魔鬼怪 听得武媚说两人是合作关系,李厥好奇道:“她说的?” “不是,但她是处子,而且刚刚听她直呼许自牧的名字,还言两人没关系,婢子想着,并不像从属关系,应该只是合作。 不过此女嘴太严,婢子也没审出有用的信息。殿下,怎么处置?” “不急,今晚看能不能抓到几个活口,探听一些有用的,到时再向她求证,至于以后,留一个全尸吧。” 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心也会越来越硬,曾经的他对于东宫潜伏的魏王府间谍也不忍杀害,现在,一言断人生死时,心中已经无甚波动。 听得此话,武媚面上毫无波澜,微微点头便离开了。 此刻天色将黑,天上已可看到几颗星辰,想来明天会是个不错的天气。 怕暴露目标,李厥虽在山腰处,也没有支起帐篷,两辆马车以及那些战马,全部被放在了山脚,融入到商队之中,倒也不显眼。 众人都在等待着深夜的到来,至于说危险,李厥已经把想到的能做的都做了,他想不出对方还能有啥手段, 除非对方有远程攻击武器,或者穿越来一架飞机,从他们头上扔炸弹。 “把阴柔儿带过来,让她也亲眼看看吧。” 李厥下达命令之后,武媚和杨忆然便将阴柔儿搀了过来,不过对方的嘴里倒是多了一个帕子,双手也被反绑了起来。 阴柔儿被放到地上时,目光还在怨毒的看着李厥,虽然这一刻她连李厥的五官都辨认不清。 “很愤怒是吧,我也是。” 李厥的目光看着山脚下,语气低沉平淡。 “我五岁时,父亲造反,我虽身处东宫但无一时不在惶恐之中,虽然如此,我也没有怪我阿耶,当然,我并非认为他做得就是对的。 你可能会认为,我出生便是天皇贵胄,又会说一句老天不公! 是啊,这老天有时候确实不怎么公平,有人生下来便父母双亡,小小年纪不仅要靠双手求活,还要照顾弟妹, 有人生下来便是奴仆,这样的身份一辈子也改变不了。 人生一世,当知晓有所为有所不为,我并非鄙夷那些造反之人,毕竟我李唐的江山也是如此来的,但就怕有些人认不清自己的能力。” “你肯定会说,不努力如何知晓行不行是吧,这就是你们愚蠢的地方,因为你们连大势都看不清。 自诩聪明,实则愚蠢,自认为勇敢,其实胆小如鼠,只会怂恿他人为自己拼命,而自己却躲在阴暗处,看着他人去死。 人啊,最怕是自欺欺人,坏事干尽还认为在解救黎民,说得多了,最后自己都信了。” “你肯定又想,我为何现在和你说这些,原因嘛,其一,我是想告诉你,我鄙视你,若你埋名入宫然后刺杀我,我或许会高看你一眼, 毕竟荆轲虽是莽夫,但也有其英勇、刚毅的一面;其二,我就是无聊,闲着也是闲着。” 说完这些后,李厥一翻身假寐起来。 阴柔儿目光依旧看着他,怨恨中夹杂着一丝讶然。 …… 子时三刻,李厥似睡非睡之际,突然听到了一阵悠扬的笛声,声音离得很远,但因是在寂静的夜间,所以他还是能清晰的听到。 一骨碌起身,面上带着兴奋之色,趴在一块大石上,眼瞅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见过他们装神弄鬼吗?”李厥看着一旁侧躺着的阴柔儿问道。 本就没指望对方回答,所以他很快的收回目光。 “唔唔…”阴柔儿双眼中带着兴奋,身体扭动发出唔唔之声。 “哦,你也想看是吧。”李厥笑了笑,起身将她的身体搬到了大石上边,晚上没注意,双手刚好揽到了对方的胸前, 这年头可没有罩子,所以手感还是相当不错的。 不过回味的时间不长,他居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悉悉嗦嗦之声,远处的笛声节奏一变,从之前的悠扬变成了急促。 李厥突然想到了黄药师的碧海潮生曲,没来由的无声笑了笑。 “殿下,我们的外围有蛇出没,而且还不少。”栓柱凑到近前禀报。 “能进得来吗?” “没有,离我们两丈之地就不敢进来了。” 李厥双眼一亮,这世界还真有能靠笛子指挥毒蛇的,或许早先,那些过路的有不少都死在毒蛇之口, 不过这一次,对方注定无功。 既然早就认定有人是死于毒蛇之口,李厥怎么会不准备呢,早在进入羁糜之地,他就有意识的防蛇,所以大量购置了雄黄, 潮州几个生药铺子的雄黄,也被他这几天,让不同的面孔给买空了。 就在他外围两丈之地,设置了两道防护圈,一道是雄黄粉,另一道则是撒上手雷拆散的火药,因火药中有大量的硫磺,这玩意也能驱蛇, 到时真应付不了,还可以点燃设置火墙。 而山脚商队之中,与这边的布局差不多,外围撒了不少的雄黄粉,而且每人身上的衣服也都撒上了。 整个营地还是静悄悄的,吹笛之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仅笛声越发的急促,还渐渐的往这边靠过来,只是夜深,李厥只闻其声,并见不到人在哪。 “守约,我的弓。” 他对着不远处低声喊了一句,片刻裴行俭将他的弓递给了他。 李厥握弓静等着,只要吹笛之人再敢靠近一点,他打算就循着声盲射两箭试试。 “殿下,快看。” 栓柱也是一脸的激动,李厥是趴在巨石上,而他则站在巨石旁边,看到远处有火光,赶忙提醒李厥。 李厥也看到了,刚开始只有一点,渐渐地越来越多,足有七八十支火把,持火把之人似乎为了增加恐怖感,还将手中的火把上下晃动,看上去就像是在跳动的鬼火。 更牛的是,这帮人举着的火把,不像是平时那种橘黄色的火光,而是绿色的。 “殿下,那个火为何是绿色的?” 自从栓柱看到李厥复制纸龟游水,就觉得他是无所不能的,此刻见到绿火也不怕,更多的是好奇。 “这个简单,只要在火把上加上硼砂和铜粉就行。” 第221章 一边倒 火把形成一条长龙,往商队的位置缓缓而来。 山脚下的商队一阵的骚动,有叫着蛇,有看着远处叫鬼来了。 李厥有些郁闷,因为底下的声音渐大,笛声都快被遮掩住了,不过下一刻,吹笛之人似乎又靠近了些许,笛声也越发的急促。 他翻起身,同时抽出三箭,搭箭弯弓,下一刻闭上眼,细辨笛声传来的方向。 当箭离弦的那一刻,他又快速掐三箭在手,如此连射三弓九箭,他才住手。 很遗憾,没有听到惨呼声,但原本的笛声却消失了。 …… 小野妹子其实原本也是潜伏在山腰处,离李厥他们所在的位置有些距离。 她是倭国忍者家族的一员,所谓的忍者并非能飞天遁地,隐身刺杀,而是专门训练用于刺探情报、暗杀的人员。 在倭国,忍者是以家族的形式存在的,自小练起平衡、灵敏、技巧、力量、耐力等。 忍术也没那么神秘和夸张,其本质上还是传统的格斗技,更有细致的分工,依照中国的五行学说,忍者也分金木水火土, 以金为例,其主要手法有二,一是利用镜子、金属反光,迷惑对手,从而达到一击致命的效果,第二种方法更简单,便是用金钱贿赂他人,套取情报、脱身的伎量。 当然在练就的刺杀术之中,也有一些旁门左道,如小野妹子家族,就会以声驱蛇之法。 今晚,好发现有所不同,刚开始还好好的,将所饲的毒蛇放入山林之中,随着笛声开始前进, 但是当蛇接近山脚之后,居然犹豫起来,她不得不以笛声催促,但效果并不佳,一部分蛇不再听命选择了逃窜,一部分则扭身往她所在的方向行来。 不得已,她又再度靠近,想着再催动蛇群,也想看看到底是何原因让蛇产生异常。 不远处,自己人已经开始动作,她这边居然出现了问题。 当然,她有自信,即便是没有毒蛇相助,自己的百十人屠杀这么一个一百多人的商队还是很容易的,但第一个环节就出问题,总让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她弯腰捉蛇之际,头上突然三道劲风掠过,她知晓这是弓箭射来,心中大惊,不仅不站起反而直接扑在地上滚动了起来。 不过她快,箭矢更快,还是有一支射中了她的肩头,强忍着疼痛,再度往旁边翻滚着,直到许久未听到箭矢声,她这才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掏出一块布咬在嘴中,然后发力将箭矢猛的拔出,撕开衣摆包扎。 不得不说,她是个狠人,虽说这次射中的箭头是寻常的破甲箭,没有倒刺,但拔出的那一下还是需要大勇气的。 休息片刻,她将笛子别在腰间,抽出随身的刀,慢慢往山上走。 此刻,她虽已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寻常,但并没有通知同伴撤离之意,因为在她看来,即便对方阵中有好手,也不会是己方的对手, 只是自己大意,一不小心被对方追踪到了笛声。 她并不知道的是,李凭从潮州城带出的那些百姓,其实早就被替换了,那些百姓此刻就在离潮州城五十里的一处山凹之中休息, 而现在随李凭身前的,全是大唐东宫六率中人。 …… 山脚中,这一次的指挥者是薛礼,直到远处的火把离自己约在百步时,他这才令己方点燃火把。 “曹城,率十人保护李掌柜。” “君买率五十人往左移动,待敌近四十步时,分兵,留十五人扔雷火弹,其余人快速穿插到对方身后,我不允许有一人逃了。” 两人相继应喏,带人各自行动,薛礼又对余众道:“随某对阵,杀敌立功就在今日。” 这一番声势,远处之人看不到,但在山腰处的小野妹子可是看得清楚,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对方并非是商队,而是大唐的精兵悍将。 有心通知自己人撤,但她也明白,若是自己再有动作,必然暴露,犹豫一番,便只身再度往山上爬,打算翻越此山先行离开。 另一处,趴在山腰处的阴柔儿,双眼含光,眼中带着兴奋,她是多么希望来人能给予李厥重创,最好能将李厥抓住。 她的手背在身后,不停的磨在巨石上,以期能将绳子给磨断,她没想着逃跑,只想着当来人占据优势时,她能取下自己嘴里的布,大叫一声,告诉来人这边还有敌人就行了。 李厥微一扭头,便看到了阴柔儿屁股前后一拱一拱的,这个动作很邪恶,就像是她背后还有一人,她在配合着对方的动作。 就在她心头打着主意时,李厥却直接伸手将她嘴里的布给取下来了,含笑道:“叫吧,现在就可以叫。” 这一下,把她给整不会了,愣在当场,而李厥此刻面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就像是土匪戏耍妇人,你叫啊,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的。 李厥没再管她,目光再度投向山脚,心中默算着两边相差的距离,估摸着差不多了,就见己方阵形一支利箭射出,转瞬间,另一边传来两声惨叫。 一箭双雕,看见此,李厥羡慕不已,还是薛仁贵厉害啊,看来自己要青出于蓝,还得好几年呢。 惨叫声还未完全消失,随即就被一阵轰隆隆的雷声所掩盖,而另一边阵形,也因为这雷声,数个火把直接飞上了半空,原本整齐的火把队形,这一刻乱作了一团。 嘶吼声、咒骂声、惨叫声不绝于耳,有大唐俚音,也是倭国土语。 已近山峦的小野妹子听到第一声巨响,就回头看了眼,只一眼,她就怔住了,脸上写满了惊惧,是什么,有这么大的威势? 她亲眼看到,一个带着火星点的东西落在了自己人的阵中,下一刻便是天崩地裂的声响,一道强光自阵中散开,然后便是己方的人惨叫、身殒。 这非人力所为,这是神力,这一刻小野妹子的双腿都软了,浑身颤抖怔怔盯着山脚下。 而另一边的阴柔儿也差不多,惊惧过后,面上浮现了失望之色。 李厥扭头看了她一眼,“你所倚仗的人,并没你想像的那么强大,至少在孤面前,他们只是蝼蚁。” 说罢也不再看她,再度将目光投向战场。 其实薛礼并没让他们扔太多,顶多也就十来个雷火弹,一是对方人并不多,其二再扔下去怕把人全炸死了。 “冲,留几个活口。”薛礼说罢,便当先冲了过去。 第222章 天亮了 小野妹子看到对方发动了攻击, 心中戚戚然,她从倭国带来的精锐本就不多,这一下可是损失了近半。 虽然心中不甘,但她没再逗留,接着逃遁。 而山脚下的战斗,从一开始就没了悬念,有雷火弹突袭,又是以逸代劳,再取得不了胜利,薛礼他们可以直接找个石块撞上去了。 看着底下的战斗接近尾声,李厥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趴着变成了仰躺,看着天上的繁星,淡然道: “我说了,你们根本不知晓实力悬殊有多大,就想着报仇造反,何其的愚蠢。” “李厥,你无非也只是生得好罢了,你比不上许自牧的。” “哈哈哈,我为何要与他比,我承认在很多方面我皆不如人,但人无完人,能认清自己已经很难得了。 至于许自牧,无非就是勾结蕃贼,玩一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在我面前不值一提。” 阴柔儿面上愤怒一闪即逝,下一刻又换作那种妩媚中带着讥嘲的笑容道:“皇太孙殿下英明,还是先抓住许自牧再说吧。”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难道还能裹挟着他老子或者整个家族一起逃?” 阴柔儿轻嗤一笑,不再言语。 此刻天已破晓,李厥看向武媚道:“将她带下去,好吃好喝伺候着,可千万别委屈了她,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李厥,你无耻。” 见武媚和杨忆然上前,她突然想到之前两人在马车内对她的羞辱,明明自己悲愤欲绝,但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有了反应, 想及就浑身颤抖,惊惧不已。 “我说…,我都说…” “带下去吧,我不想听。”李厥冷冷的说了一句。 他知晓,阴柔儿即便现在说,也并非是实话,与其浪费时间,不如等她心理防线彻底被摧毁之时。 等到人被带走,李厥又让裴行俭把舆图拿过来铺在石上。 “刚刚闻阴柔儿的语气,好像许自牧必然能逃掉,而且能以胜利者的姿态逃掉,孤有些不解,守约帮我一起想想。” 裴行俭的目光落在韶州城外,好一会缓缓摇头道:“殿下,这不合理啊,许圉师乃是一州刺史,难道也会放弃现今成就,陪着儿子沦为逃犯? 就算他们逃往海外无主之地,到时存活还不如在大唐之境,这又是何必呢?” 李厥微微点头,正待发表看法,无意上前禀报:“殿下,冯刺史已经到了,正在山脚渴见殿下。” “哦,冯智戴倒是快,去信才二十余天,居然便赶了来。守约,冯将军远来,我们下去迎一迎吧。” 裴行俭跟在李厥身后,两人来到了山脚,却见冯智戴全身披挂站在一队之前,见到他现身,当即单膝下跪道:“臣广州刺史冯智戴,救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随着他这一跪,身后跟着的百十人全部跪倒在地。 李厥笑着上前,将冯智戴扶起,又将其那个有些高傲的儿子也扶了起来,这才让众人免礼起身。 “孤以为尚需五六日,将军来得如此之快,想来是日夜兼程,辛苦了。” 冯智戴汇报的话还表达了一层意思,就是他已经升任为广州刺史,说明中枢采用了李厥的建议,把两兄弟的职位对调了, 一个恩州,一个广州,看似差不多,但实质上却大相径庭,傻子皆可看出,李厥在岭南所有的布置皆是围绕广州,所以冯智戴是带着感激之情的。 “臣接到殿下诏令,率队三千人赶往韶州,此刻队伍便留在韶州西北二十余里,又恐殿下这边护卫不足,臣便亲率一百精锐来此汇合, 见战场情况,倒是臣过虑了。” “将军一片报国之心,又何必自责呢,倒是你兄长被调到恩州,可有怨恨孤?” “家兄闻得圣旨,不仅无丝毫抵触,且还松了口气,只说广州之地殿下期望甚高,他恐思虑不周坏了殿下大事,又言早想回恩州为亡父守灵,只是职责所在不敢擅离, 如此甚好,叮嘱臣一定要克勤于国,克俭于家,不忘殿下教诲,忠君报国。” 冯智戴在长安待了七年,这话说得就比较有水平了,谁都知道两人对调,是因他大哥的能力不如他,但他不能这么说出来, 长兄如父,作为胞弟以不能指责兄长之过的,所以他从冯智戣的角度来说。 一说冯智戣怕能力不足误了国家大事,二说冯智戣想念亡父,三又从兄长的角度叮嘱幼弟, 三方面一结合,哪还能感受到一丝冯智戣的无能,倒是变成一个忧国忧民且纯孝的形象。 “没有怨言便好,你兄长为人方正,守成是极好的,但广州之地要发展,必须要懂得机变之人。” 说罢,亲拉着冯智戴的手,到一旁落座,刚坐定,薛礼他们押了几人过来。 “殿下,就俘获了这么几人,其中两个是倭人,五个是咱大唐人,臣已分开问了,他们所知也不多。 两个倭人听不懂大唐之言,而那几个唐人本是梅岭一处山匪,被人钱财收买,在此行杀人劫货之事。” “何人收买?” “他们说是一个倭国极美的女子,便是昨晚以笛声控蛇之人,叫什么他们也不知。” “平日里歇宿何地?” “离此七八里,新建一山寨,平日里他们便宿在山寨之内,倭人共有三十七人,与他们歇宿一起。臣已让曹城带人去那山寨搜查。” 薛礼有些懊恼,昨晚要不是他身处山脚处,凭着听声辨位,他有本事将那吹笛之人留下, 但他在人群之中,等到见蛇后,人群骚动,他根本听不清笛声,这才让对方有了全身而退的机会。 “休整一下,此地不宜久留,一刻钟之后开跋,对了,李凭没事吧?” “商队同来十一人,无一人受伤,我们的人也就冲锋时,有两个倒霉蛋崴了脚,一人被刺身亡。” “把尸首烧了,带上骨灰吧。”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李厥的心态虽有波动,但被他很好的压制住了,恰在此时,又有人来禀,那天驾车往东的四人回来了。 “禀殿下,昨日下午我们被四十余人围困,幸得雷火弹之威才得以逃脱。” “他们没问你们的身份?” “问了,对方说有人假借殿下之名在潮州城行骗,他们奉命捉拿。” 李厥笑了笑,对冯智戴道:“将军啊,孤到岭南,便是相信将军的品行,没想到差点栽在了潮州城内,韦恒听任他言,虚美薰心,这是想置孤于死地啊。” “殿下,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请殿下允臣亲去潮州城,自将韦恒缚于殿下面前。” 第223章 剖析目的 李厥自然不会让冯智戴现在去潮州,至于说韦恒会不会逃跑,他现在也无精力去考虑。 当然,在李厥看来,韦恒逃跑的可能性不大,因为作为京兆韦氏之子,他应该很清楚,自己若是逃了,那么必然会连累整个韦氏。 早先有言‘城南韦杜、去天尺五’,意思是,京兆两大族韦氏和杜氏,离天也只有一尺五的距离,可见权势威望之隆。 但随着韦挺的发配,杜如晦的去世,现今的韦杜声势渐弱,李厥并不知晓,其实韦杜真正厉害,是在武则天往后的时期,大唐宰相多出这两门。 在李厥看来,韦恒肯定会上奏朝廷,言潮州有假冒太孙之人,自己本要亲去相见,若为正主自当遵臣礼以待,若是他人顶替,自当捉拿问罪, 结果对方逃了,这更加坐实了非是正主,然后再请罪,说自己没有将人捉拿住云云,到时朝廷就算问罪,也问不到造反之罪上。 所以,现在的韦恒即便是知晓李厥就在往韶州的路上,也不会再派人追杀,不能一网打尽,那就是送死。 若是让李二知晓自己杀了皇太孙,诛几族? 恐怕到时,全天下姓韦的,都在被诛之列! 暂时抛开潮州之事不想,李厥又让裴行俭把舆图铺开,把两人之前讨论的事给说了。 “这不合常理,孤现在一叶障目,想不到许自牧接下来会有何动作,还有许圉师在此事中站位在何处?” 冯智戴听完李厥的分析,随即便开口道:“殿下,许自牧与倭蕃同盟,运送人口出海,若只为求利定然不合理的, 所以在臣看来,他所运的人口必然是他为自己所用,或者说部分为己所用。” “海外建国?”李厥得到提醒,立刻想明白了关键。 “对,臣以为,倭蕃也需我大唐优良之血脉,所以与许自牧可谓是不谋而合,共同劫掠人口至海外再分。” “那许圉师知晓此事?” 冯智戴略一沉吟道:“臣想来或许不知,就算知晓也知晓得不全面,至于许自牧如此玩火,会不会连累家人,或许在他看来本就没将家人放在心中。” “他要满足一己之私,拉全家人去死?”李厥的声音不由得拔高。 小冯心中冷哼一声,这事你们李家也不是没干过,为了皇位杀亲兄弟,囚禁阿耶,现在倒是装作吃惊了,果然是擅演戏的。 李厥不知晓小冯心中所想,否则肯定会在他屁股上来一脚,在这一点上自己不肖好吧。 “殿下,许自牧被野心遮了双眼,心窍丧失,人性已泯,已经无国无君了,再加上无父无母也不足为奇,此为兽行也。” 李厥叹了口气,他心中认可了冯智戴的说法,有些人为了满足私欲,能干出什么样的事也不足为奇。 “许自牧若想海外建国,仅靠转走的那些孩子是不可能的,这一点他应该很清楚。 除非他愚蠢到,以为靠着倭国的资助,便可建国,当然,能有现今的谋划,他应该非是蠢人,如此握在手中的兵士和匠人也不能少。 那么,他又如何煽动这些人跟着他一起走呢?” “造反啊,我若是许自牧,肯定怂恿他人造反,失败是必然的,但只要失败,那些伙同造反的人就没了退路,肯定会随许自牧…” “孽畜,你在这浑说什么。”冯智戴头皮发麻,手已经握到了刀柄上。 李厥双眼一亮,按住发怒的冯智戴道:“现在大家群策群力,令郎自然能说,且他并未说错,我若是许自牧,定然也是煽动他人造反。” 小冯轻哼一声,转了个身凑到了李厥身后,怕被自己老子真打了。 冯智戴瞪了眼儿子,这才附和点头,“殿下英明,臣之前还真没想到。” “阿耶,分明是孩儿想到的。” 冯智戴气的起身又要抽刀,李厥也被小冯给整乐了,再度按住老冯,对小冯道:“是你思及的,孤记你一功,不知你在家中行几?” “堂兄弟我行二十九,亲兄弟我行三。” “既然非家中长子,那这次事了便随孤去长安吧,你虽聪颖,但性子跳脱要磨磨。” 李厥都想问问老冯,他们家是不是有生儿子的秘方,冯盎有三十个儿子,现在小冯在堂兄弟中排二十九,想来肯定也不是最小的一个,太能生了。 “臣谢殿下,只是这孽子年岁是大了,心智倒是没长全,怕误了殿下大事。”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呵斥儿子,让他谢恩,这是怕李厥反悔啊。 小冯也挺高兴,之前在去广州道时,李厥提过一嘴,他本以为李厥只是逗他玩,没想到这次成真了。 其实冯智戴这次带儿子来,就是提醒李厥,上次答应过此事。 毕竟他自己在长安七载,知晓在京都之地,对儿子的眼界、成长都有很大的助益。 至于说小冯跳脱,李厥并不担心,到时跟狄仁杰、萧若还是自己小舅舅苏瑰他们在一起,初始肯定会吃亏,多上几次当想来就会学聪明了。 “将军,你认为许自牧若是鼓动他人造反,最有可能会在何处?” 冯智戴手在图上轻点,好一会摇头道:“臣愚笨,按说潮州、括州(温州)之地最为合适,这些地方道路不便,朝廷恩泽或有难及、扭曲之时,又因临海,想要远离也是不难。” 李厥的目光也一直落在海边几州上,按说只要临海就有机会,但他觉得括州的机会不大。 “阿耶,我若是许自牧定不会选择括州。” 李厥轻哦一声,看向小冯问道;“说说原因。” “括州虽偏利于行动,但也因偏,无甚真正得力人才,此为其一, 其二,括州之所以未成为良港,皆因地势所在,邻海崖壁暗石者多,不利于大船停泊,还未出海,船就有触礁之险, 其三,去往倭国航线远,当然潮州更远,我不知晓洋流如何,仅从舆图来看,并非首选之地。” 这一番话虽然反驳了冯智戴,但他的面上不仅没有愤怒,还浮现了一丝喜意。 他虽喜爱此子,但从未听过此此之语,这一番话不仅直指要害,且条理清晰,难道与聪明人在一起真的会借到聪明劲? 这小子怎么在殿下身边,就能说出此等真知灼见。 “明淳之言在理。”李厥并没有冯智戴想得那么多,此刻的手却在睦州和娄县(上海附近)之地轻点着。 第224章 破防的阴柔儿 虽然推断出许自牧会造反,但对方能采用的造反方式是什么,又让众人沉思起来。 现今大唐不说真正的海晏河清,但百姓也不会被逼到要举旗造反的地步,所以根本不会出现隋末那样一呼便百应的情形, 那么许自牧又该如何裹挟百姓呢? 此刻薛礼来禀,去匪徒山寨的人已经回来了,那里已经没人了,除了一些米粮之类,并无其他收获。 “不必懊恼,知晓敌人是谁,那他就必然逃不了,君买。” “臣在。” “你带孤的印玺亲去越州,告诉刘仁轨,孤的行驾稍后便至睦州,让他亲领越州精锐,在城外等候。” 席君买走后,李厥又看向冯智戴道:“将军治所岭南,若去睦州道路太远,孤请将军驻军韶州城外, 持孤令牌诏见韶州刺史,彻查城外悯孤一事。” “殿下,此去睦州山高路远,臣实为担忧,不若由臣亲领千人护送…” 这话冯智戴必须要说的,也要让更多的人听到,一是表达自己的忠心,其二万一李厥去睦州道上遇危,他的责任也会小一些。 李厥握住冯智戴的手摇了摇道:“将军忠心体国,孤心中知晓,将军尽可放心,孤不会冒然行事。” 又看向冯明淳,“你便随孤同行吧。” “臣谢殿下。” 安排妥当之后,众人启程,李厥想了想,又对冯智戴叮嘱了一句,随即让武媚将阴柔儿留下。 杀她? 对方是女人,李厥有些难以启口,又觉得自己的格局不够大,堂堂一个帝国储君难道连一个女人也容不下; 留在身边?开玩笑,李厥还没自负到凭自己身上的魅力,来折服一个一心复仇的人。 索性交给冯智戴,让他带到岭南,找一个作坊丢进去吧。 “殿下,阴柔儿想见你。”武媚低声道。 李厥想了想,还是来到了马车上,再见阴柔儿,发现这女人面上惊慌,早不复之前的镇定。 “皇太孙,我什么都说。但你不能将我丢到岭南,允我至齐州拜祭耶娘后,到时要杀要剐随便。” 阴柔儿是真怕了,她怕到了岭南之后,还真如之前李厥恐吓她的那般,被丢到远洋船上,她虽污名入妓馆,但一向洁身自好, 想到远洋船上可能发生的事,惊恐之下再也没了分寸。 “我如何知晓你说的是真的?” 恰在此时,薛礼来报说冯智戴请辞。 “让将军启程吧,我们也启程。”薛礼答应一声,差不多炷香时间,他身处的马车也动了起来,“细说吧。” “我父亲想将我送到齐王府服侍齐王,我不愿意便生出逃家的想法,乳娘疼我,又恰是博州之人(聊城),便带着我去博州暂住。 我离开半月,有一日乳母至我面前恸哭,我方知家中受齐王谋反所累,已全部下牢。 我紧赶慢赶,回到齐州时,也刚好听到当日行刑,我站在人群中,被贴身婢子和乳母拉着,亲眼看见家中至亲死于屠刀之下。 当时,我就想好了,许是天意让我得以逃脱,免充教坊之苦,那么我便要为父兄报仇。” 阴柔儿说到这里,虽然内心惊恐,但面上还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齐州风紧,我不便多待,又恐连累亲婢乳娘,遣散他们,便一路潜逃,混入商队之中,商贾见我孤身,逮心便起,恰遇男女真人相救。 问及出身,那时的我终日逃窜,已失了惧意,便将身份和盘托出。 本想说完,那二人即便不将我绑进官府领赏,也会掷之不理,不妨两人听完我的遭遇后,居然大骂朝廷,言他们也遇不平事者多。 在他们的引荐之下,我见到了许自牧,也非君子,初见我便要我供奉床榻,我怒斥其只懂享乐,问其是想得一助手,还是贪享一时之欢,许自牧…” 说到这里,阴柔儿面上浮现一丝红晕,也停了说话。 “接着说。”李厥声音平淡道。 “许自牧…他便不再动我,但也不让我离开,让我服了助性之药,站在那看他与别人宣淫,言若我闭眼不看,他便将我捆绑后交由奴仆折磨。 如此旬日,他见我心智坚定,又或许已派人探听清楚我的底细,便告诉我他要造反,让我配合。” 李厥一愕,没想到那个许自牧还真的有些变态,“他交给你的任务便是腐蚀潮州官场?” “造反要钱,而潮州便是许自牧钱财的来源之地,他其实早就与潮州官场有接触,令我过去便是做一个传讯之人。” “你如此听话?他让你来你便来,未做其他承诺?” “许自牧说要三年时间布局,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年许。”说到这里,阴柔儿双眼含泪,摇头道:“我没得选,我只能选择相信他,他是我报仇的最后一丝希望了。” “你说的这些与我无用。”李厥起身便要走。 “求你了,我知道许自牧完了,我不求活,只求你让我祭拜一下耶娘。” 李厥起身欲下马车,随即扭头看向她道:“你家中还有人活着?” 突然的一句话让阴柔儿瞬间失声,下一刻则一脸惊恐的摆手,“没有,没有,就活我一个,你信我,真的没有。” “你是想报仇,还是想那个人活着?” “没有,真的没有,殿下,真的没有,你信我。” 阴柔儿的心防彻底失守,跪在马车上将头磕得咚咚作响。 李厥叹了口气,再度坐下,他不禁想起了自己刚穿越来时,母亲和大哥心中的惶恐,当时的他倒也没有太害怕。 “孤和你做个交易,把你家人交给孤,孤交给你一个产业,你帮孤管理五年,五年之后,孤还你和你家人清白身份, 在此期间,你若有一丝一毫的怨恨之举动,孤不仅要杀了你,还要杀了你的家人。” 见阴柔儿还在那不停的磕头,就是不答应他的话,他也不耐烦起身,“你有两日时间思考,两日后你死,至于你那个家人,真当孤找不到吗?” 下了马车,李厥面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刚刚他真动了杀心,但他想起皇爷爷的一句话。 想杀一个人很容易,但想收服一个人,让对方忠心为你,那才是真正的本事。 没错,皇爷爷的手下,多有降臣,但现在的他们个个对大唐和皇爷爷忠心耿耿,皇爷爷能做到,难道自己的心中连一个女人也容不下吗? 第225章 睦州行 李厥之所以一口断定阴柔儿尚有家人在,一是她表现的过于怕死,早先拿着强,以为李厥肯定会有求于她,到时再谈条件。 但昨夜那雷霆之威,再加上岭南的军队居然出现在韶州之地,她便知晓,李厥之前说的是真的,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她怕死吗? 若是没有他人羁绊,她兴许是不怕的,所以她才迫不急待的跟李厥摊牌,不说争取生机,至少给她安排一些事的机会。 此刻,她心中七上八下,有些悔恨自己刚刚过于心急,从而露出破绽。 她没有说实话,因为当时不仅她不在齐州,她还带走了自己的幼弟,那可是阴家的独苗儿。 她怕李厥会出尔反尔,等自己将人交给对方,到时便将两人一起杀了,但若是不交,她也清楚,李厥如果让人去查,很容易便能找得到, 毕竟阴家造反被诛,往日好友皆避之不及,当时的她也只能将幼弟交由乳娘来带,只要查到乳娘便能找到幼弟。 到底是一个女人,心中纠结一时之间没了主意,只是暗自落泪。 马车一阵的晃动,随即一个身影进来,看到武媚和杨忆然,阴柔儿勉强侧过身,面对车壁,不想让两人看到自己柔弱的一面。 “我父亲乃是大唐应国公,如此说,我的出身还要高过你,武德三年其原配去世,我母嫁之为续。 先后育有我姊妹三人,我行二,贞观九年我父亲去世,原配的几个哥哥欺辱我们母女,恰逢陛下巡东都,我便自荐入了宫。 殿下五岁时,一次外出远行,我被指定伺候他,从那以后我便被调入东宫。 殿下允我接我娘妹来长安,又兴建悯孤院,便是魏王府安置在东宫的奸细想要谋害殿下,事后他也犹豫一番将人给放了, 说这些我只是想告诉你两点,一是你的身份并不比谁高贵到哪,其二殿下既然答应你的事,便一定不会言尔无信。” 武媚说完,便看向杨忆然,对方也将自己的身世和这段时间的经历给说了。 “呐,殿下胸怀天下,你以为他是在算计你,说句实话,他还真没那功夫,我和忆然妹子戏耍过你,但也怜你同为女人,如何,便看你自己的吧。” …… 因为冯智戴到来的原因,所以李厥没有进韶州城,但因他要去睦州,便从旁边的一条小道。 落日时分,他们经过了一个僚寨,还未靠近便听到寨中很是热闹,李厥让人去探听,没一会便回禀说听不懂对方的言语,问道于盲。 此刻寨中族老似乎也听闻有大量外地人来,在数十位年轻人手持棍棒的护拥下,来到近前。 族老看到对方手中握的长刀,再看自己人手中的农具棍棒心中本能的一紧,推开要拦他不要上前的年轻人,走到同样被簇拥在中间的李厥面前,哇哇的一顿输出。 “老人家不必怕,我们只是路过,不知寨中有无会说官言的,你说的我听不懂。” 老头还在那哇哇个不停,好吧,看来李厥说的他也听不懂。 想想后世普通话的普及,是多么伟大的一项工程,就算很多地方老人不会说,但也能听得懂啊。 李厥将目光看向冯明淳和杨忆然,结果两人也齐齐摇头,老头的话和岭南语也不是一个体系。 恰在此时,马车里传来阴柔儿的声音,“老人是问你们干什么的,他们寨子穷蔽,无甚粮食和财货。” “把她松了扶出来。”李厥话刚完,武媚便将阴柔儿扶了出来。 “告诉老人家,就说我们是过路的,想在此地歇脚,可以给钱的。” 阴柔儿便向老人家解释起来,许是听闻对他们没有恶意,老头面上的神情倒是松驰下来,不过片刻又再度为难。 “老人家说,他们是莫徭蛮,今天正是节日所以才会这么热闹,本该请贵客一起过节,但你们人太多,他们准备的食物怕全给了你们也不够。” 这次曹城和席君买两人都安排了重任,先行往睦、越两州去了,也带走了大半的护卫,即便如此,李厥现在身边也还有一百多人。 至于说莫徭蛮,便是以后的瑶族。 “告诉老人家,我们不需要他们的吃食,自带的有,只需提供一处平坦之地,再告诉我们饮水在何处便可。” 这次老头没有再推辞,示意他们跟着走,来到一处平坦之地,指向一个角落,又说了几句。 “老人说,中间的地场今晚是过节的地场地,只得委屈你们在此处安顿。” 李厥让无意从马车里取出十贯钱,递给了老者,阴柔儿又叽叽喳喳的和老者说了一通,老者也不客气接过便高兴的离开了。 “你和老人说了什么?” “此地封闭,他们并不识钱财之利,我只是告诉他们,可以到镇上换换千斤粟米,所以老者才会如此高兴。” 说罢,沉吟片刻道:“你不怕我乱说,若是我怂恿他们说你们是坏人,对你们不利呢?” “其一你暂时还不想死,其二对方不一定会听你的,其三就算他们真受人怂恿,那也无非是以卵击石,你见过雷火之威的。” 阴柔儿突然有一些懊恼,她多希望从李厥的面上看到一丝的慌乱,但这家伙就一直很镇定,好像所有事都能掌握一样。 “我说了谎,我家还有一幼弟,便寄在搏州我乳娘家中,望殿下,言而有信。”说罢,她再度跪在了李厥的面前。 “孤不杀你,是因你虽有谋反之心,但也是一片纯孝,且目前所观大恶之事与尔无直接干系,去吧,孤还不屑于对一个女子出尔反尔。” 阴柔儿再度磕了头,便离开,再度上了之前的马车。 此刻,大家也在忙着支帐篷,李厥则想着其他事,坐在一边沉思。 “殿下,帐篷弄好了,您先进去歇息。”无意上前禀报道。 李厥进入一间帐篷,无意挑亮已点燃的烛火。 “铺纸研墨,孤要给长安写信。” 无意应喏,便将带的纸墨之类放到台子上,片刻通知说好了,李厥坐下之后,沉吟片刻便写了起来。 潮州、韶州的事他需要和皇爷爷通个气,让朝堂尽快的动作起来,不能真让这帮人逍遥法外。 又给言先生去了封信,让他着手把阴柔儿的弟弟接到东宫。 放下笔,无意便忙着装信封漆,李厥也叹了口气,离长安已有七个多月,还是挺想念的。 …… ps:家中老人明天出院,我会恢复正常更新,抱歉。 第226章 入住僚寨 李厥信写完没一会,武媚便端着食物进来了,行路不比家中,晚上也就吃点面饼、面糊糊汤,还有从潮州走时,采购的咸鱼、肉干之类。 “阴柔儿为何转变那么大?” “您下车之后,婢子上车劝了劝她,想来她是听进去了,她是聪明人,就算婢子不劝,她也会想明白的。” “为何要帮她?”李厥好奇问道。 武媚妩媚一笑,压低声道:“殿下,她屁股好白的,而且身子好软,摸着很舒服。” 李厥直接翻了个白眼,这小娘皮没男人玩,居然玩起女人来了。 “比杨忆然要软?”鬼使神差的他就问了一句。 “忆然的更大,但她以前天天下水,所以身上硬梆梆的。” 两人正聊着,武媚突然惊呼道:“吖,殿下,你流鼻血了。” 李厥也感觉到上唇角有温热的水流,赶忙掏出帕子捂住了鼻子,武媚上前帮忙,语带担心道:“殿下,要不咱回长安吧,这一行咱也没带个御医。” “没事,气候所致。” 李厥瓮声瓮气的回了一句,一般南方人去北方气候干燥容易流鼻血,自己这是北方到南方啊,只能说这具身体的机能太好,气血过于旺盛。 也难怪,他虽年幼,到底还是具备实战能力了,天天有美相伴,偶尔肌肤相亲,是个正常男人都得受不了。 “殿下,要不晚上婢子服侍您吧?” 李厥心中一荡,火热的不行,就算不真刀真枪的上阵,纸上谈兵一下好像过过干瘾也不错啊,况且行军在外床挺硬的。 “行了去忙吧,让爷再长两年。” 李厥笑了笑,男人嘛,年少时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冲动,但冲动多了,年龄增长,就只能各种逃睡了。 武媚出去后,他又开始看起舆图,若是许自牧选择娄县又该怎么办,好一会他又自我否定,对方肯定不会选择一县来反,成本过高,收益太低,傻子都不会干。 正想得入神,外间突然热闹起来,当他走出帐篷时,守在门口的无意道:“殿下,要不要奴婢再使点钱,让他们腾个地方?” “不必,是我们占了他们的地方,理应客随主便,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无意也不知道,正打算去问阴柔儿,李厥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只见在场地的中间,一堆篝火被点燃,之前那个族老对着所有人哇哇的说了几句,围在篝火旁的众人热闹的相和, 随即族老的声音又变得低沉起来,像是在向神灵祈福,众人也都安静的站着,等着族老再度拔高音量,大家又再度欢呼起来。 对于少数民族的习俗,李厥是尊敬的,每个习俗能传承下来,自然有其一定的道理。 族老从旁边拿过一个碗,伸进旁边的一个陶罐内,舀了一碗的酒水,便在几人的簇拥下,来到了李厥的面前, 李厥不得已,只得又叫人把阴柔儿叫过来。 “族老说,欢迎远道的贵客,你们能在节日的时间到来,是神灵的指引,请贵客饮下这碗酒。” 李厥笑着接过,然后递给了一旁的裴行俭,对族老解释道:“谢谢您的好意,在我家乡,未成年的男人是不能饮酒的。” 族老也不生气,哇哇的又说了几句,阴柔儿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片刻翻译道:“若是你们想做莎妹的女婿,今晚要好好表现,当然若是如此,你们就得留在这里,帮忙种田。” 族老说罢,又盛情邀请他们围着篝火落坐。 李厥发现这些女人的衣着很有意思,大多都向是披着两个门帘子一样,行动或者弯腰时轻易便会走光,但他们好像并不在意。 当然,他也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李厥没有吃对方准备的小吃,又令人将自己带的肉干之类拿出来,想了想,又让无意取出几坛子酒精,然后兑了水端到了众人面前。 反正这些酒精都是纯粮酿造的,兑水稀释之后一般是喝不坏人,除了喝醉第二天头疼,没啥太大副作用。 族老端起一碗,喝了口之后居然兴奋的又开始哇哇了起来。 年轻的男女,围着火堆跳舞,唱歌,氛围非常的不错,李厥虽然听不懂,但听着也很悦耳,在这个山凹中的僚寨,这或许就是属于他们最简单的幸福和快乐。 如此的景象差不多维持了半个小时,场中的中老年人对视一眼,然后便纷纷起身离开。 然后,便见在场的年轻人围着篝火跳的舞蹈为之一变,更加的急促和奔放,女人身上的前后两块布也被甩了起来,歌声也变得越发婉转和缠绵。 李厥发现,跳了一会居然少了不少人,细瞧之下,就见不时有男女走出队伍,消失在夜幕之中。 他笑着摇了摇头,以前他听说过有些少数民族的习俗,比如说耍正月,野岭山坡之中众多男女跳舞唱歌,看对眼了,便寻一处偶合, 又有什么‘走浪’、‘风流岭’之说,甚至他还听说,男女婚后,也没忠贞一说,女人可以有情夫,还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家里约见,只要晚间在自家门前点一堆火便是信号, 而家中的丈夫见人来了,不仅不生气,还要好吃好喝的招待,饭饱之后还得主动离开,给两人腾地,至于自己去哪儿,那肯定也是去找别的家门口有点火的人家了。 “走吧,回去休息。”李厥起身,往帐篷走去。 就刚刚这一会儿,来拉薛礼的姑娘都有七八个,反而裴行俭和其他几人要少些,毕竟众人中,若论外形强壮,薛礼当属第一。 让李厥郁闷的是,拉他的一个都没有,郁闷啊,看来在这地方小白脸不吃香。 回到帐篷后,无意帮着点燃烛火,李厥随意拿了本书在看,没一会武媚端水进来,伺候他洗漱。 洗到一半,他居然听到了一阵极为缠绵的轻吟,声音越来越大,还越来越急。 李厥的面上瞬间一黑,看来自己的帐篷被他们当成挡光的地方了。 洗漱过后,便往床上一躺,没一会声音终于停了,就在他觉得终于摆脱魔音之时,没一会帐篷的左边又传来了声音,这一对好像比刚刚那对更猛些。 武媚端了水出去,没一会居然再度走进来。 “殿下,冬夜甚寒,奴婢帮你暖一暖吧,之前可都是如此。” 许久,武媚从被中探出头,舔了一下唇角妩媚的笑道:“大王,有没有舒服些?在岭南时婢子问了医者,一月未过两次,对大王身体并未损伤。” “睡吧。” 翻了个身,李厥的手很自然的搓起了小圆宵,真软啊!其实两人以前同床好几年,等到李厥发现身体有了变化才制止的。 第227章 抵达睦州 清晨,李厥起床时神清气爽,倒是其他人都相当不好,不少人都顶着一个黑眼圈, 这也难怪,任谁夜间被声音骚扰都不会好,更何况还是那种声音。 看向整个场中,只见带来的吃食陶器之类已被清理干净,只有中间燃尽的一堆炭灰,佐证着昨晚并非大家的错觉。 众人装备行李,收拾打包,等到族老来时,这才正式辞行。 如此风餐露宿,直到半月之后,众人才来到了山阴县,此地本就属睦州管辖,李厥滞留在此,刻意让六率的人进入睦州之内,了解情况。 说到底他也是怕,许自牧得知了消息,在睦州布下网等他投过去,到时把自己杀了,别说怂恿百姓,说不得睦州刺史也得赞成的跟着他造反,反正都是一死。 首先来禀的是席君买,与他同来的还有刘仁轨。 “时近元正(年初一),还要将军跑这一趟,是孤的过失。” 刘仁轨今年刚好五十,但看上去除了鬓角有些许花白以外,腰背挺直,双目含神,精神很好, 李厥并不知晓,若是按照原史,这个老倌可是能活到八十四岁,在现下的年头,乃是真正的长寿。 “臣奉天恩,驻守越州,练兵抚民无一日懈怠,早将节日给忘了,今日殿下到此,令臣来见,自是臣的荣幸。” 李厥淡淡一笑,一番常规流程走完,便让刘仁轨坐在自己下首。 “孤自潮州而来,闻有贩卖孩童出海一事,已确定乃虔州刺史之了许自牧所为,推测出其或有造反之嫌疑,而爆发之地极有可能是睦州, 不知将军对睦州刺史是否了解?” “禀殿下,睦州刺史乃是出自独孤阀之后,名谓独孤临,此子比臣年幼,倒也没有仕家门阀的骄气,为人沉稳,守成是极好的。” 对于李二来讲,现在更喜欢用守成之人,毕竟稳定是第一要务,但李厥的用人策略有些不同,他更喜欢能折腾一点的官员,不折腾不成活啊。 “忠心呢?” “殿下,若说独孤临造反臣是不信的,但此人御下宽仁,或会为下属所累。” 李厥不置可否,双睛注视着刘仁仇,许久方道:“孤要见独孤临,就在此处,将军觉得派何人去通知最为妥当?” “臣就很妥当,若殿下应允,臣今日便进睦州城,明日就可带着独孤临来见驾。” “不急,两日后吧,让独孤临来见孤。” 又聊了几句,刘仁轨请辞离去,李厥又让席君买去休息,暂时不用他联络双方。 落日时分,睦州也传来消息。 “殿下,城中风平浪静,倒并不像造反的样子,倒是有传言,言刺史府近日闹鬼,闹得刺史及家人苦不堪言,听闻刺史府放出风,只要能驱除妖魔,赏万金。” 李厥轻哼一声,估计又是谁在装神弄鬼,他也不以为意。 第二日一早,李厥便在县城之中转了起来,让他奇怪的是,县城的人少得可怜,走到中心地段,这才看到县城的人居然都聚集在此处。 却见,县衙门前高搭法台,共有三阶,第一阶上站着九个壮汉,第二阶站着六人,第三阶只有一人,而且还是个女的, 道士装扮,年岁大概在二十七八,三阶上只有一根横梁,而女人就坐在横梁之上,嘴中念念有词,隔着远,李厥也听不清。 此刻他一脸的阴郁,这帮人也太无法无天了,公然在县衙门口如此装神弄鬼,又气此地县令不作为。 “大叔,这是在作什么?” 结果他这一开口,旁边几人全部怒目而视,有人低声怒喝道:“闭嘴,体与此时开口,对真人不敬,福报难及己身,也影响我等。” 李厥也听话,便没有再问,宗教的狂信徒和爱豆的脑残粉算是一个级别的,这些人心中只有自己的偶像,可没有是非。 “贵和守中,至诚感天,奉道行事,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定三魂,守七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应万灵, 邪恶乃滞污,天地岂容之,今日代天惩恶,法至魄消。 ” 台上女人突然站起,便在横梁之上腾挪,嘴中高声说着这番话,不得不说女人的平衡性非常好,走在一根横木上,如履平地。 她每说一句,一层和二层台阶的众人就会齐齐跟着高呼一句,一时之间声音传得老远。 李厥都无语了,他可以确定上边的女人是个假道士,拿着道德经中的一些语句七拼八凑,若是细解释根本就不通,再加上她自己胡编的几句, 听着像那么回事,细琢狗屁不通。 但这只是他的认为,周围的众人则听得如饮琼浆,面上带着和煦的微笑,身体笔直,生恐让人认为自己不够虔诚。 上边的女人,猛的跳至第二层台阶,指着中间放的一盏大号烛灯,“火乃天地之灵,人间至阳,可驱任何豺鬼,火来!” 随着这一声喊,女人的手指头轻微的颤抖,下一刻全身都颤抖了起来,像是在费气力的发功。 让无意和薛礼等人惊愕的是,也就片刻那个巨烛真的无火自燃起来,现场一阵的轰动,不过转瞬间又平息下来, 只见那女人手指着巨烛说了声,“去吧。” 没一会,却见县衙之中跑出一个差役,对着一直坐在高塔近前的一个中年人禀道:“县尊,烧起来了,那些柴火和衣物真的烧起来了。” 县令猛的起身,随即面上大喜,刚想着进县衙内看一眼,又觉得不合适。 等着那个女道人下来,县令赶忙迎上前恭敬行礼道:“真人道法高深,还请真人告知,接下来当如何办?” 女人接过其中一人拿到手的黄纸符,数出三张道:“每日一张沉入碗水之中,待纸完全消溶,让令媛喝了,三日后自会康复。” 县令接过黄符,便从身后之人手里提过一个钱袋子,不等他说话,女人眉头一皱道:“非我之功,乃应天命,若是心诚,当虔诚供奉三清,去吧。” “真人,我家阿娘重病,求一碗符水。” “真人,我腿有疾,求真人怜悯。” 旁边百姓纷纷下跪,女人面上带着慈悲,看向众人道:“今日实消耗过巨,不能再施法,否则定遭天谴,若各位心诚,后日会水之畔,或会再见。” 说罢,口宣一声道号,在数十人的簇拥下走了。 “郎君,那个火是咋回事?”栓柱不解的问道。 李厥眉头微皱,对着众人道:“回去吧。” 第228章 独孤临 回到客栈,李厥看着一脸惊奇的几人,便笑道:“这些很简单,烛上染了磷,再加上旁边铜镜聚光,很容易就能点燃的。” “那为啥外间烛点燃了,县衙里的柴堆也会点燃?”裴行俭惊奇的问道。 “计算一下时间便可,里面肯定也有他们的人,道理是一样的,柴堆撒上磷粉,用铜镜聚于柴禾之上,只需要几个呼吸便能点燃, 因为一个在内,一个在外,所以便造成了那女人一说,里面就点燃的假象。” 因为没有磷粉,李厥不能现场实验,只是告诉一下他们原理便行。 至于说县令的女儿是鬼附身还是生病,估计也是那个女人提前布的局,李厥对他们装神弄鬼很反感,更好奇于女人的目的是啥? 肯定不是求财,毕竟县令给钱,他们并没有要。 片刻他又想起一事,让人把阴柔儿叫来。 临时布置的书房之中,李厥看向阴柔儿道:“你曾说你被一男一女两个道士所救,那个女人是不是身量很高,而且左边脸有一块胎记?” 阴柔儿瞪大双眼,好一会才呐呐道:“你怎么知道?” “那一对男女姓什么,可说出自哪里?” “未曾告诉过我,只是听着两人好像并非夫妻,但夜间偶宿客栈时,两人也会同屋,让我称呼男人为甲真人,女人为丙真人即可。” “嗯?乙呢?” “我也不知。” 李厥让阴柔儿离去,自己再度沉思起来。 …… 第二日傍晚时分,独孤临在刘仁轨的带领下进了院子。 “臣睦州刺史独孤临,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孤听闻近日刺史府中不太平,是否有些事?” 独孤临面上一阵的讪然,还是老实点头道:“殿下当面,臣不敢隐瞒,已有五六日,哀嚎呜噎之声常在夜间响起, 后宅中人,或有沉睡,或神离,已请遍城中医者,皆找不见病症,只得求问于神灵。” “哦,可曾找到除秽之人?” “殿下若是不召见,臣明日也要来这里的,臣已联系过文道和佳毅两位真人,臣心诚,两位真人已答应前往刺史府观瞧。 家中侄女本也入道,只是山高路远,她一时之间来不了。” 对于独孤临说的侄女,李厥也未在意,这一会他大概明白了这帮人采取的方法,只是还有两三个环节他不是很明白。、 “你明日来请那两位真人?” “真人应允的是后日,臣恐生了意外,本打算明日先来护卫。” 李厥心中暗叹,从这个独孤临身上还真看不到一丝官样,若是他对所有人皆这样,虽不合格但也能说一句仁厚, 就怕他对这帮装神弄鬼之人一套,对治下百姓又是另一副面孔。 “这样,孤后日随你接真人的队伍一起进睦州城,便歇在刺史府中,你回去安排一下,不必奢华,也不能让人知晓孤的身份,最好是单独安置个小院, 若是有人问及,便说孤这几人也是降妖除魔的便行。” 独孤临面露难色,片刻还是相劝道:“殿下能入睦州,自是臣的荣光,只是刺史府不太平,还望殿下稍等两日,待驱散…” “孤意已决,你便照做就行了。” “喏。” 送走独孤临,无意捧来了几封书信,皆是长安来的。 储遂良的商部,已经召集了长安数十个大商贾开了两次大会,听说商部要独立出来,以后商贾的子孙可以参与其中,共议发展, 那个个积极的不得了,几十个大商贾当时就表决,商部不是说不适合放在宫中嘛,那没问题,就放在宫外,建设的一概费用由几十家商贾承担, 还承诺,每年捐赠两千贯,用于商部的日常耗用。 而长安至洛阳的驿所,也进行了公开的招标,从年百贯至千贯,全部被标了出去,只这一条路,就为国库带来了两万余贯的年进项, 这还不包括,在以后运转中所产生的税赋。 以前驿所是官家拨款,现在驿所则是个人经营还要交钱,这一反一正所带来的收益可就大了,就连原先有些持反对意见的重臣, 在看到储遂良拿出实在的银钱和数据后,也选择了闭嘴。 当然,这里面还增加了一项支出,那就是官员的行差费,以前是走驿路免费,现在要收费了,所以提前打报告,地方官员由地方财政垫付, 长安直接向商部申请,根据行路的距离、所需的时日,所要带的仆从等,拨付行差费用,相当于后世公司的差旅费。 李二的来信,这次也没说什么国事,满纸都在说一个意思,就是想他了,想想出来已经八九个月,年节将至,他其实也想长安的诸人了, 但他不能回啊,这次一回去,这辈子想再有如此各地参观的机会就少了。 等到自己登基之后,一举一动受到的关注更多,到时说要离开一年出去玩,估计那些重臣能用口水把他淹死。 这次居然还收到了畅公的来信,信中说及李厥出了个馊主意,害得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跋山涉水带着一群大头兵乱跑, 又说及各地的见闻,言语之中透着新奇和高兴,又言给李厥留了个宝贝,等回长安时会给他。 “无意,畅公的信也是长安来的?” “不是,乃是畅公带的百骑人员亲自送来的信。” “人走了没?” “还未走,等着殿下相问呢。” 李厥便把人叫了过来,细问之下方知,这次出动了五千四百余人,畅清现在很神气,正在过大将军的瘾头呢,排兵布阵,摧枯拉朽, 李二怕畅清他们吃亏,还拨付了不少的炸药,再加上武装到牙齿的五千余名真正从战场退下来的老兵, 别说打那些如同村落的南方部落了,就是放到欧州,估计都能一路的横推。 让来人稍等,他便开始回信,叮嘱畅公,碰到一些不知名的植物,一定要收集一些种子给他带回去, 还告诉他,大象是个好东西,不仅能当驮马用,还能当作战象,可以利用一下。 给李二的信,写的就比较杂了,除了汇报目前他在睦州的目的,还说了一路上的风土人情,特别是傜蛮的那个节日,他写得格外详细。 储遂良的信,李厥则考虑的时间最久,想着银行要和商部进行挂钩,取消私铸币事宜,也要商部拿出个章程, 几封信一直到深夜,他方回完。 第229章 会水河畔的造反语录 清晨起床,发现居然下起了雾,而且雾色极浓,能见度很低。 “走吧,去那个会水河畔,看看那女子今日又耍什么把戏。” 昨日已打听到所谓的会水,也就是县南的一条河,并不甚宽,但终年不枯,流水甚急。 因为怕太张扬,所以他们并未骑马,越是接近周围你追我赶的百姓就越多,大家纷纷往会水河的方向跑,生恐迟了。 “公子,他们为何会这样?”薛礼不解。 对于李厥的称呼,现在分成三种,一般单独无外人时,大家统一称呼殿下, 若是在外间为了不暴露身份,像栓柱和裴行俭这些后来的,会称呼郎君,而东宫那些老人,如无意和薛礼等会称为公子,这也是早先李厥让他们如此称呼的。 “这个很难解释,你可以理解为僧侣对佛的态度,也可说他们是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当感觉到这辈子理想无望时,突然有人给了希望,如同将饿死之人看到的最后一滴蜜糖,即使尝不到,看一眼也是幸福的,味蕾似乎能感受到那股子香甜。” 宗教也好,邪教也罢,其实采用的方法大抵相同,通过一套似是而非的理论,再加上一个个布置合理的仪式感,让人沉浸其中, 邪教或许还会加上一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当然宗教也会玩,把一部分自然现象,说成是修行正果的佐证。 来到会水河畔,虽是河边,但因晨曦将过,这一会的雾比之前还要小了些,但看着远处还是模糊不清。 河边再度搭起了法台,而那个装神弄鬼的女人也同样坐在高台上。 到来的百姓,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对着高台上的女人行跪拜礼,那叫一个虔诚,跪在地上,嘴中念念有词。 李厥因来得迟,此刻前边的好位置已被人站满,所以他站的地方较远,看得不算真切。 “吉时已到,请真人起法。”高台下几个壮汉异口同声的吆喝,而附近的百姓也跟着附和。 女人再度缓缓起身,在高台上或跳或行,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还真有一点天宫而降之感。 “怜世人,皆痛苦,哀贫贱,苦身疾,求上苍指引,怜世人苦多,降下神威,予生存之道。” 几壮汉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差不多一刻钟。 高台上突然飘下来一块长布,只见女人身影飘起,手中不知拿是啥,便在白布上写写画画起来。 “仁贵,真有轻功。”李厥兴奋了,走檐走壁啊,来大唐他还意淫过呢,这下看到真的了。 薛礼摇摇头道:“应该是用绳子拉着的,倒是有轻功,但没这么夸张,除了鸡鸣狗盗之用,冲阵时根本无用。” “哦,原来是威亚啊。” “郎君,啥叫威亚?”栓柱好奇的问道。 “就是…先看,闭嘴。” “哦。” 百姓见到女人飞舞,惊呼声一片,不少人又再度跪拜了下去。 好一会,女人重新坐在高台上,嘴中低声诵念着,估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个过程很长,李厥有些不明白她要做什么,正等得烦躁时,却见女人猛的跳起,拔高声量道:“怜我世人,求上苍指引。” 连着好几遍,就见女人,拿起几张符纸点燃,放在台中的一个稍大的香炉内,等纸完全烧完,便将香炉灰泼撒在之前那块大布上。 让众人心喜又震惊的是,原本啥也没有的一块白布,随着香灰撒上,下一刻布上出现了一丝血红之色, 渐渐的,血红之色的面积越来越多,终形成了一只血龙的图案。 龙鳞带血,龙口张大,欲吞山河。 李厥也明白了,之前女人为何坐那么久不动,敢情是在等雾气散一些,好让百姓能更直观、清晰的看到这么一幅画。 “郎君,这是…” “黄姜水遇碱的反应,没啥稀奇的。” 他此刻眉头微皱,简单给栓柱解释了一句,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理解。 而此刻周围百姓见此奇景,他们并不知晓原理,以为神迹,全都跪伏在地,似乎不敢与布上之龙对视。 恰在此时,女人突然惊呼一声,“不可能,这不可能…” 底下立马有人接茬,“求真人赐我等上天示语。” “不能说,说了恐有浩劫。” “求真人赐我等上天示语。”底下几人再度请求,此刻跪在的百姓也反应过来,跟着一起祈求。 “不可说,说了非好事。”女人面上挣扎犹豫着。 “此为上天示语,无论好坏,皆是苍天寓示,请真人不吝赐教。” 女人还在犹豫着,却听百姓当中,有一人哀嚎一声,随即直接倒地。 “求真人快说,否则天降神罚,我等皆躲避不了。”又有人相劝。 结果话了,又有一个百姓大叫一声倒地,旁边百姓惊吓之下,伸手探其鼻息,下一刻惊呼道:“死了,真的死了。” “这是上天示语,我等不遵之过,求真人赐我等示语。” “求真人刚我等示语。” 随着话落有一百姓倒地身殒,这下众人语气更急了,磕头如捣蒜,生恐自己成了下一个被天罚之人。 “罢了,既然你等苦求,又天罚不断,我便告知你等。” 女人说及此,声音带着悲苦道:“刚刚布中示语言,‘木子枯,文佳兴,皆为丁,贫富均’。” 听到此话,李厥差点忍不住笑了,好嘛,造反的口号都出来了,与前面一样,先来一个祥瑞或者神装弄鬼一番,然后以上天寓示说出口号。 自秦始,陈胜吴广有‘大楚兴、陈胜王’、‘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东汉末年张角有,‘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隋末也有不少,瓦岗当时的就是‘扶着爷,搀着娘,携着儿女去瓦岗,瓦岗寨上吃义粮’。 现在这女人也来这一出,木子枯,是说李家要完蛋了,文佳是指什么,李厥一时之间不清楚, 皆为丁,大概意思大家都站出来当兵,人人为兵,那么以后我们就和那帮达官显贵一样了,不存在贫富的差距。 底下的几个壮汉随即跟着念,接着便是那些无知的百姓。 “求真人带我们起势。” “求真人带我们起势。”百姓立刻又再度跟随。 女人好像还在犹豫,下一刻百姓中又有人莫名其妙的死了,大家哀求的声音更急,女人看似是不得已道:“为救苍生,为尔等性命,我只得应天诛贼,来人,上神水。” 第230章 进入睦州城 随着女人的吆喝,一个大瓮被抬到了高台下,女人手中掐着几张符,随便一抖便点燃了,等到符烧到近半时,便往瓮中一扔,随即便用木勺盛了一勺喝下。 “上天赐我神水,喝了以后,生可百病不侵、勇猛无畏,死可举形升虚,谓之天仙,永享寿乐。若尔等愿与我举事,便也喝上一勺吧。” 话还没说完,旁边几个壮汉便因抢木勺打了起来,似乎谁都想喝到第一口。 众百姓也蠢蠢欲动,女人清喝一声,制止了几个壮汉的打闹,“天应人为,如何抢得,先给那几个死了的百姓喝。” “死人如何能喝?” “我说能喝便能喝,去吧,喂服给他们。” 几个壮汉只得遵从,一个个喂服给那几个死了的百姓,结果喂到第二个时,第一个原本已死的人居然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喜的叫道:“我活了,好舒坦啊。” 众百姓眼都瞪直了,真有能让人死而复生的灵药? “你等想不想喝?”女人见效果拉满,便问着众百姓。 “求真人赐给我们。”有自认机灵的,当即跪地请求,其余百姓纷纷景从。 “罢了,这一瓮已耗我毕生道行,已经练成,便给你们喝了吧,只是不得争抢,喝完之后,当执我令,你等可能做到?” “自当听令。” 看到这里,李厥示意薛礼,趁着女人没有注意到他们,现在离开,他可不想喝那劳什子符水。 “公子,真的可以死而复生?” 薛礼则问完,不等李厥回复,栓柱就不屑道:“我都看明白了,那几人肯定是和那女人一伙的,装死来着。” 李厥含笑点了点头,这让他想起小时候经历的一些事,那时候气功横行,那装神弄鬼的把戏比这女人可高明多了, 还有气功大师说出,可以用水变油,还真忽悠了不少大老板投钱。 “殿下,他们这是要造反?”此刻就他们几人,裴行俭也换成了尊称。 “嗯,但今天肯定不会,明天他们还要去刺史府,在我看来,他们肯定会在明日后行动。” “殿下,您要不还是留在城外吧,由我带着人入城保护独孤刺史。”裴行俭道。 李厥淡淡的哼了一声,“一群乌合之众罢了,孤还是来得迟了,如今看来,百姓多少会有损伤。” 他心中其实并不是很在乎独孤临的死活,但他在乎百姓,那可都是他的子民。 “仁贵,你自曹城那拨付半数人员半数炸药,给我盯死这帮人,只要他们举旗造反,第一时间给我拦下来,百姓无辜,便不要过多杀戮了。 军买,你还是要亲去一趟,联络刘仁轨,配合薛礼行动,他们只要不进攻,你们不能提前行动,孤要看看真正的幕后之人会不会现身。 守约,你随孤一起,明日进刺史府,看他们在刺史府如何降妖除魔。” 回到客栈,让李厥惊喜的是,狄仁杰居然追了过来。 “广州之事安排妥了?”再度相逢,李厥还是挺高兴的,而且狄仁杰在身边,他也会轻松很多。 “明淳之父大才,不仅未给臣设绊,还比臣想得更为周全,其实上次他去韶州时我就想同行的,奈何他不允,非要我将事情安排妥贴。 此来路上,碰见冯将军,又和他聊了两日,他这才肯放我北上。” 这就是冯智戴与冯智戣聪明的地方,冯智戣对于狄仁杰留下是很反感的,但冯智戴却很喜欢,一有时间就会拉着对方畅聊, 冯智戴清楚,广州建设的越好,冯家的根基就越稳。 碰到李厥这么个信人又肯用人的,自己还不上道,那就是真傻了。 “我父亲身体可好?” “你才离开多久,怎么,想家了?”李厥心情高兴,也难得的与冯明淳开了句玩笑。 不等冯明淳回复,便又看向狄仁杰问道:“怀英,燕客怎么不跟着一起?” “燕客倒是想和臣一起追上殿下,只是他那几个作坊暂时还脱不开手,孟将兄也未离开,所以不让燕客离开。” 孟将是张柬之的字,他比狄仁杰大五岁。 “好好好,昨日我还收到了萧若的信,他正在家中守陵,唉,萧公仙去,犹如大唐去一柱石啊。” 说及此,大家面上的笑容都没了,狄仁杰也跟着叹了口气,想到自己已有六载未见到父亲了。 “等回到长安,便将你阿娘接来吧,你阿耶乃替国牧守一方,孤不能因私废公。” “臣知晓,父亲时常来信叮嘱臣,要以国事为重,不可狂妄。” “不说这些,没得增添乡愁,扰乱心神,走,陪孤到书房说话。” 到了书房,李厥也将睦州的局势给说了,狄仁杰沉思片刻道: “殿下,您若是不肯多伤百姓,必然不会让对方声势起来,这样幕后之人恐难现身。” 李厥叹息一声,“这也是不得已之事,若是声势起来,伤亡就大了,权衡之下,便是许自牧逃了,那也是没法子的。” 狄仁杰沉思片刻道:“殿下入睦州,臣就不跟着了,臣留在外围,只要他们启动,想来正主必然会现身,就算不亲自参与,也怕…” 话说到一半,被李厥给打断了,“怀英,你带着些人去码头,对对,就是去码头,许自牧的目的是裹挟人口, 所以他们必然早已安排了数艘大船,目标应该很好找。” 狄仁杰双眼一亮,差点忽略了这一点,当即就要去安排。 “不急,歇一天吧,明天再出发就行,我能给你的人有限,你要想好如何应对。” “不行全部绑上炸药给炸沉了。” “败家啊,那么多艘大船建造需要多少钱。算了,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炸沉吧。” 两人又说了一会,李厥便让狄仁杰去休息。 当天下午,李厥收到了冯智戴传来的消息,虔州刺史许圉师满门,除许自牧全部被毒杀了,他沉默了良久。 虽然冯明淳之前说过这个可能性,但李厥始终觉得,许自牧不会如此做,现在看来,对方还真不是一般的狠。 第231章 独孤柔烟 清晨,两辆马车停在了客栈的门口,李厥带着武媚几人进入马车,而裴行俭等人则换了衣服,混入了刺史府的护卫之中。 马车一路向东行进,至中午时,与另一个车队汇合,独孤临来到近前,一时之间忘了该怎么办? 他本就是一个不懂变通之人,还是李厥当先开口道:“刺史大人,本真人甚乏,还有多长时间可入府?” 得李厥提醒,他才反应过来,“真人少待,已近州府。” “哦,何人与我等同行?” “乃鹤鸣山甲、乙二真人,皆有通天彻地之能。” “哦,如此高人当要会上一会,你安排吧。” 不一会儿,人车皆进了睦州城,李厥掀开车帘,看着道路两边。 大唐之前因为推行宵禁,所以大部分城池内部,采用的都是横平竖直的坊市结构,睦州城也不例外,他们所行的道路很宽,应该是睦州城的中央主干道。 行了约有两炷香,马车进入一个院落,随着院落门关,李厥跳下了车,而武媚等人则开始进入内里打扫布置。 “殿下,刺史府在东边,与我们一墙之隔。”裴行俭道。 “那帮人呢?” “独孤刺史安排在西进。” 李厥伸了个懒腰,对内喊道:“武媚,先不要忙了,有没有热水,泡杯茶来喝,渴死了。” 没一会儿,他便坐在正厅品着香茗,放下杯子,靠在椅背上,手有节奏的轻敲着茶几,像是一个退休干部在听京剧一样,实则脑中在想着事。 恰在此时,大门砰的被推开,便听一个娇气的声音喝斥道:“装神弄鬼的家伙,给我出来。” 李厥一愕,随即双眼一亮,这是谁的部将? 结果走出门,看着在众护卫包围下的身影时,他突然愣住了,来人也看清了李厥,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怎么是你?” “进来说。”李厥说着,挥挥手让一旁的护卫们撤开。 裴行俭几人还是有些不放心,从刚刚对方能一掌震断大门的门闩来看,功夫肯定不错。 “无妨,是殿下的好友。”无意上前,对几个护卫解释了一句,裴行俭这才抬手让大家撤离。 来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厅中。 武媚看到来人也是惊异,对方见到武媚,面上也浮现了惊喜之色,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道:“武姐姐,好久没见着你了。” “我也很想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奉师父之令,和师兄一起护送一个大医往江宁(南京),恰在那里碰到家族有人传讯,我便来了睦州。” 来人正是平安,也就是孙思邈最小的弟子,曾经和孙神仙一起在东宫住过一段时间,李厥一直以为他是男儿身, 直到去岁冬泡温泉时,才晓得对方是个女子。 一年未见,虽然身着道袍,也可看出对方身上女性的特征更加的明显了,这姑娘今年应该是十五岁,比李厥大两岁。 “你和独孤刺史是?” “他是我叔父。” 通过两人的聊天,李厥大概明白了,独孤临上次说家中有人修道,应该说的就是这丫头。 而她一来,就听说有人装神弄鬼自然不爽,便要上门把场子给踢了,结果发现还是老熟人。 “坐下吧,陪我聊聊。” 独孤柔烟轻哼一声,但还是听话的坐在了李厥的下首位。 “在长安时可有见过我阿娘?” “见过,夫人身体康健,只是埋怨子不孝,这一跑就没影了。” 李厥淡笑了笑,后半句肯定是这丫头自己加上去的。 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番独孤柔烟,她身材高挑,看上去倒是和李厥差不多,心思一动道:“你带的还有道袍吗?” “干什么?” “你有没有去过西进?” “没有,我叔父回来我问了一句,便冲到你这来了。” 这就好,“那你拿一件衣服给我,我要穿两天。” 独孤柔烟眉头微皱,下一刻面上染起一朵红云,“不借,衣服是我的。” “想什么呢,我要假扮道士,好揭穿那帮人的恶行。” “哦,那我只带了一套,穿着呢。” 李厥都被这丫头整无语了,“不是,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就带一套衣服?” “修行之人,修的是心。” 李厥彻底不想说话了,尤记得第一次见面,这丫头拿着一个小水壶在给药草浇水,那时还挺可爱的,现在咋变成这样了呢。 武媚在一旁见两人对话,差点没忍住乐出声来,本以为自家殿下辩术无双,现在终于也有语塞的时候。 她拉过独孤柔烟在她的耳朵低语了两句,独孤柔烟本有些抗拒,不知武媚又说了什么,这才迈步跟着走了。 “殿下少待,这事我来解决。” 李厥又喝了一口杯中茶,起身到院中,看向裴行俭道:“我也好久没活动筋骨了,守约陪我走几招如何?” 接过无意递来的刀,李厥便与裴行俭对打起来。 裴行俭本没怎么在意,但这初一交锋差点就吃了亏,没想到殿下的气力如此之足,且刀锋凌厉、快速,他只守不攻,挡得还蛮辛苦。 一番对战下来,李厥流了一身的汗,回到厅中正想着洗一个澡,却见武媚挽着一个宫装女人走到了近前。 两人拉拉扯扯,女人似乎很不习惯这一身装扮。 李厥这才发现,原来平安还是很漂亮的,这一身装扮身上少了丝英武,却多了三分妩媚,可能是因为害羞,此刻裸露在外的粉颈还真变成了粉色。 “看什么看。” 好吧,这一开口,完美的形象瞬间崩蹋。 “那个道袍武姐姐收起来了,你要是不嫌脏你就穿,对了,你知道他们会怎么装神弄鬼吗?” “不知道。” “那如果他们捉鬼的时候,我能在一边看吗?” “可以,但不管对方玩什么,你都不可以搅局,哪怕你知晓是怎么回事也不可出声。” “为什么?” “我有计划,你要是答应便可以参加,若是不听话便算了。” 独孤柔烟有些不爽,“你要搞清楚,这里的刺史可是姓独孤的。” “你也要搞清楚,睦州是大唐的。” “你…,哼,有什么了不起。我告诉你,陛下可说了,按辈份你得叫我姨姨。” 李厥:… 见他不信,独孤柔还真给他算起了账,李世民的曾外祖是独孤信,而独孤柔烟的高祖是独孤慎,与独孤信本是亲兄弟,这么一算还真是李厥还真是矮了一辈。 第232章 看着他人表演 独孤柔烟居然不走了,跟武媚和杨忆然很是能聊得来,也就是阴柔儿冷淡,不怎么合群。 李厥也不管他们,午膳过后,他小歇了一会。 下午时分,他便在睦州城转了起来,这里还是颇为繁华的,但这里只是大唐的中州,与扬州和广州相比,还是有较大的差距。 李厥每到一地,主看三个方面,一是看市场,二是看百姓的精神面貌,三是看坊市建设。 从这三点,不仅能看出此地百姓过的如何,也能看出当地官员是否作为。 正如刘仁轨所言,独孤临非是干才,但也不乱折腾,所以百姓虽然穷苦,倒也能勉强度日。 再度回到刺史府已是落日时分,用了晚膳后,他就开始看书,等到刺史府来人请他,他这才换上道袍随在来人身后。 独孤柔烟倒是没换装,随在他的身后,这样的搭配,自然会让人感觉李厥也非是善类。 大唐其实对宗教的管理很宽松,除了脸对佛教的度牒有一些限制,其他的并未在律法上体现,比如说僧道结婚,律法是不管的, 当然,佛教本身的戒律允不允许另说。 来到刺史府,另一伙的道士已经在现场,法坛法器之类的已经布置好了,见到李厥穿着道袍进来,其中一个道人微微皱了眉,看向独孤临道:“不知这位小郎君是何人?” 独孤临按照李厥之前的交待道:“这位也是我请的真人,别看这位真人年岁小,法力同样高深。” 那个道人眉头挑了挑,走到李厥面前道:“不知道友仙踪何处?” “我乃女娲补天遗漏的一顽石,居无定所,四海为家。”李厥强忍着笑意,颇为严肃的回答道。 道人愣了愣,本以为自己就能吹的了,结果碰到一个更厉害的。 “刺史,您又请了一位真人,我怎么不知道?” 李厥看向说话之人,此人虽为男子,但面部轮廓柔和,颌下的长髯也打理得极为清爽,一看就是个极注重仪态的人。 “不知这位先生是何人?”李厥好奇的问了一句。 “这是睦州司马刘成告,乃是本官左膀右臂,这位甲真人,就是经刘司马引荐。” 向李厥解释了一句,继而又转向刘义告道:“这位小真人乃偶遇,知晓刺史府中有邪秽,便要过来看看。” 所谓的司马,相当于一州的二把手,协助刺史管理政务和军事等。 李厥刚刚就发现,这个刘义隆和那两个所谓的真人对视一眼,又快速的移开目光,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法坛已起,时辰已到,我这便出手,过后再看看这位小真人的手段。” 说着,便让大家让开一点距离。 李厥退往一边,独孤柔烟扯了扯他的衣袖,“他要干什么?” “看着吧,很好玩的。” 要是栓柱在此,肯定能认得出,那个乙真人,便是之前在潮州玩纸龟游水的那一位。 只见那个甲真人,脚踩八卦步,先在厅中转了几圈,嘴中还念念有词,片刻之后,脚步加急,身形更快,而且面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就在李厥以为接下来该装神弄鬼,结果那个甲真人突然立定,随即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真人!”独孤临大骇。 其他如刘成告等人,皆是一脸的紧张欲上前查看。 “退下。”甲真人大吼了一声,接着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念词手中掐决。 李厥有些惊奇,这血还说吐就吐的,之前对方说话自如,不像是在口中含有血袋之类。 “哼,果然是装神弄鬼。”独孤柔烟低语道。 “他这是怎么弄的?”李厥大奇。 “他应该习过内家功夫,而且功力不浅,可以逼得自己气血倒行,就像是急怒攻心一般,很伤身的,为了玩把戏也挺豁得出去。” “你也会?” “哼,这有何难,不过我可不敢用,师父知晓会打的。” 李厥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猛咽了一口口水,“孙神医是不是高手高手高高手?” “不知道,师父从不和人打斗,教我们功夫还说只是用于防身健体。” 李厥心里挺痒的,回去一定要求孙神医,教教自己功夫,听说道家有阴阳双修之术,嘿嘿。 两人聊着,那个甲真这一会又站了起来,看向独孤临道:“老道本以为是盘虫之煞,未想非一种,险遭暗算。” “真人,能否驱离?”独孤临的语气听来,那是信得真真的。 “刚刚只是猝不及防,这次老道有了准备,定不让他们逃了。” 第233章 装神弄鬼 所谓盘虫之煞,就是蛇精,这玩意现在按说不能明说的,毕竟蛇渡劫后就变成了龙, 而自古大蛇都不敢轻易杀害,也就刘邦确定造反,才会装虚作假的弄一条白蛇剁了。 甲道士休憩片刻,口服了一碗参汤,便开始继续作法。 李厥估计刚刚那一口血吐得肯定不好受,此刻服用参汤是怕留有疾患。 只见甲道士先是脚踩罡步,在厅中转圈,口中不时低吟、不时大喝,片刻对着独孤临道:“快,点燃一盏油灯。” 不等独孤临安排,自有人拿来油灯点燃,依旧甲道士之令,放在法坛左边的案上。 甲道士无中生有,手中突然多了一根灯草,拿着灯草的手似乎还在颤抖,让人觉得灯草重逾千斤。 好不容易将灯草凑近油盏,轻蘸灯油,随即再点燃。 “尘归尘、土归土,人魔殊途,归己真道,万不可再为祸人间,请吧。” 随着请吧二字出口,燃烧灯草形成的青烟,居然在半空中凝聚成一条烟蛇,摇摇晃晃,惟妙惟肖。 现场独孤临及家中仆役,无不大惊,双眼如灯笼一样看着眼前的景色。 有些胆子弱的,此刻已经吓得魂魄离位,跌坐在地。 有一人刚想大叫,便被旁边人捂住了嘴巴。 几个呼吸之间,烟消云散,甲道士这才转身对着独孤临道;“刺史,盘虫之祸已解。” 不等独孤临回复,道士又看向李厥道:“还有一障,不若就有这位小真人出手如何?” 李厥笑了笑摆手道:“甲真人来吧,真人道法高深,我不及也,毕竟我也没有杀过小蛇,也没有取过蛇血,所以我弄不出来啊。” 听得此话,甲真人面上立刻浮现紧张之色,不过片刻又人恢复平静, 双手抱拳施了一礼道:“小真人真乃神人,老道不如,之前老道有眼不识泰山,无认出道家仙尊,言语唐突,如此小障本该由贫道出手,又如何能劳小真人之手。” “无妨,我看着挺有意思,你继续。” 见李厥并没有当场揭穿的意思,甲道士心绪稍定。 一旁的司马刘告成倒是双眉微拧,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李厥,面上显露出一丝狠意来。 独孤柔烟不着痕迹的扯了扯李厥的衣袖,在他耳边轻语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孙神医要是看着了,肯定会知晓原因。” “师父修医的,最恨装神弄鬼,更不愿与我们多说,你是不是知道,告诉我好不好?” “不急,现在不是时候。”李厥低声问了一句,目光示意她接着往下看。 “真人,现在可以了吗?”独孤临并未听出李厥与这个道人言语中的机锋,反而再度虔诚的问道。 “刚刚贫道所言,此非一障,乃是二鬼同谋,如今某只是驱得一鬼,以道家无上之法力,破其修行,灭其真身。 只是尚余一鬼,贫道甚是为难。” “尽管灭之,真人有何为难之处,若是需要银钱,尽管开口便可。”独孤临以为老道这个时候停下来,是因为嫌之前议定的价低了。 “非也,贫道有疑问,还请刺史如实告知。” “且问,本官自当知无不言。” 老道叹了口气,犹豫一下才道:“敢问刺史,岁前是否有嗣生来夭折?” 独孤临大惊,连着后退两步,好一会唇角哆嗦道:“确有此事,贱内孕九月,产一婴,然未及坠地,却已断气。” “是了是了,那婴孩未享人间情义,未食人间烟火便已夭折,从而结怨于府中,怨气日久,自然越重,初时不妨,久之自会扰乱常人。 刚刚老道犹豫便在于此,不管如何皆是刺史之骨血,虽已身殒,但老道实不忍再灭其真身,让其永堕地狱,不得超身。” 话说到此,独孤临已是泪流满面,对着老道深施一礼道:“求真人护我儿周全,生不为父子,也不能让他永不得为人。” “罢了,取某的镇魂瓮来。” 等到有人取出放在老道面前,赵勤这才看清,所谓镇魂瓮就是一个白瓷的钵,上边带着一个盖子。 又让人拿来数根蜡烛点燃,甲道士这才对着众人道:“未纳人间烟火气之秽最为阴狠,刚刚老道不查便是中了他的暗算,还好身携道家至宝,才不致魔秽侵身, 还请诸位后退,以防波及。” 听他此言,众人退得那叫一个快,要不是不敢,不少人都想远离此地。 甲道士手持蜡烛,念着真言,不时将蜡烛立于自己刚刚所踩之地,等到九根蜡烛全部放在地上, 他这才坐在地方,低眉垂目念着咒语。 约有盏茶功夫,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第一根蜡烛灭了,老道的面上浮现一丝喜色。 随即第二根、第三根也灭了,厅中四门紧闭根本无风,但蜡烛就像是被人为所掐,突然就灭了。 等到灭到第六根时,老道的面上浮现了慎重之色,当灭到第八根时,老道的咒语更急,声音更高。 让人感觉虽然老道没动,但已经和鬼在大战了。 当第九根全灭之时,老道猛的起身,前跨至法坛处,手拿白瓷钵,猛的一罩,嘴中大喝:“孽障,此时还不醒悟吗?” 说罢,晃动手中的钵,另一只手突然多了一个黄符纸,符纸在法坛之上的蜡烛上一晃便点燃了。 将符纸扔进钵中,下一刻钵表面居然浮现一个红色的身影,像是一个小小的人儿正在挣扎,这个景像一闪即逝, 老道又将盖子盖上,取出一道符住盖口,此时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真人,他没事吧?”独孤临看得真真的,钵中隐现的小人挣扎,此刻见老道收法赶忙上前问道。 “无妨,只是擒于其中,并未伤及元身,哎,只是睦州城大,阳气过盛,恐难于妥当两日。” 独孤临此刻是信得真真的,赶忙施礼道:“还请真人作法,让其得以超度。” “罢了,我道家有始有终,也未有做一半的事。刺史,明日子时一刻,贫道要带他自南门出城, 但南门守军众多,军士戾气皆重,恐惹得瓮中的他不适,最好令阴身之人守卫。” “何谓阴身?” “刺史,此事下官倒是知晓一些,不若交给下官来办吧,定会让真人满意。”刘成告此时开口道。 “嗯,刺史乃至亲出面并不妥当,司马愿意帮忙自是更好。”老道微微点头。 见此,独孤临对着刘成告深施一礼道:“有劳成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