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糯娇娇手段高,疯批世子不经撩》 第1章 新婚夫君当着她的面剐下一人首级!!!∑(°Д°ノ)ノ 来看可爱直球小帝姬和温柔忠犬大黑龙的双向救赎、双向宠溺的小甜饼叭~(???????) …… 顾家三房的废物千金要嫁给瑞王府那位不受宠的世子了! 单说顾家和瑞王府两家结亲,那是强强联合,可成亲的两人是顾云媏与赫连容与…… 这门亲事就变得微妙起来。 尤其大婚当日,新娘子喜轿停在大门外,新郎官却迟迟未出门迎接。 对面慢慢聚集起一群看戏的人。 喜轿上,顾云媏出神地盯着袖口繁复的花纹。 自从得知自己即将跟赫连容与成婚,她便经常做同一个梦。 梦里她没听阿爹的话,不仅没和容与处好关系,还在婚后不久提出了和离。 结果和离第二日,她莫名其妙被乱剑杀死在大街上。 疼痛的真实感十分强烈,顾云媏打了个寒颤,攥紧小拳头暗暗下定决心:不能和离,必须要跟容与好好相处! 只不过原先说好他去顾家迎亲,人没去也就罢了,送亲的队伍都等了三刻钟,孤月小筑的大门依旧紧闭。 眼看吉时将过,喜娘急得满头是汗。 顾云媏撩起帘子一角,细声细气地唤来贴身丫鬟,“白檀。” 白檀凑近,“姑娘有何吩咐?” “你去敲门,没人理你便直接将门推开。” “是!”白檀素来最听自家姑娘的话,姑娘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 顾云媏理了理衣服,深吸一口气,起身走下轿子。 山不就我我就山,今儿这门亲,她结定了。 围观的百姓一阵骚动,“顾云媏居然自己下了喜轿!” “你们说世子在里头干嘛呢?晾着顾云媏不管,把顾家的脸面置于何处?” 提到赫连容与,众人纷纷压低声音,脸上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 据说这位世子生来古怪,连生母瑞王妃也厌恶他,所以自小养在王府外的孤月小筑里。 这些年他孤僻暴戾,嗜杀成性,手上过的人命不知多少条! 若非瑞王府再也没出嫡子,恐怕他早已被王府彻底舍弃。 而顾云媏,则是满城闻名的废物千金。 只因顾家其他子女过于优秀,小小年纪拜入各门派潜心修仙,她却是个没有灵根的,灵气都吸收不了。 瞧着她此时纤瘦的身影,一步步如弱柳扶风,且不知能在心狠手辣的赫连容与手下活到几时! 大家暗自唏嘘,向顾云媏投去同情的目光。 白檀敲了两次门,还是没人回应,正要敲第三次,顾云媏冷静地道:“不用敲了,开门吧。” “是,姑娘。” 随着大门被白檀缓缓推开,顾云媏上前一步,迎面扑来裹挟着血腥气的幽冷肃杀的风。 一张惊恐而扭曲的脸出现在众人视野,对方的状态一看就是匆忙逃命,他身后泛着杀意的银光紧追不舍。 冷风卷起顾云媏头上的喜帕,正巧银光穿透此人的脖子,剐下他的首级。 震颤的瞳眸来不及平复,头颅就骨碌碌滚落地面。 那股血腥味越发浓重。 顾云媏手脚麻痹,怔忪地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目光飘忽地对上不远处男人凛冽的眼眸。 他身着红衣,袍裾沾染大片暗色的痕迹,宛如一朵朵诡谲靡艳的花。 憋了会儿,她没能说出半个字,突然侧身扶住大门,“呕……” 吃瓜群众们手里的瓜子掉了一地。 …… 完了。 “和准夫君好好相处”的计划尚未开始,便先当着他的面吐了。 还是在孤月小筑大门口,有那么多人亲眼目睹。 顾云媏哭丧着脸,“白檀啊,这样一来估计赫连容与不会想见我了吧?” 白檀瞪大眼睛,“现在是他见不见你的事要紧吗姑娘?要紧的是他在跟你大婚这日杀人了!大婚啊大婚!” 看来关于世子的传言非虚,他确实暴躁嗜血! 如此特殊的时候竟从孤月小筑抬出去几具尸体,骇人听闻! 顾云媏收起委顿惆怅,正色地道:“白檀,他不是傻子,我们能想到的事他也能想到。你只知外面传他手段残忍,却忘了他和王府向来不睦?今日那些人,套的可都是王府下人的衣裳,也许其中发生了什么龃龉。” 白檀挠了挠头,歪过脑袋似懂非懂。 瑞王府跟顾家的亲事早定下了,由于顾家大房二房的姑娘皆在外修炼,这门婚事便落到唯一“清闲”的顾云媏头上。 按理说,王府不该在这日整出事端影响双方情谊。 但…… 事情有点复杂,顾云媏理不清头绪,忧心忡忡地蹙起眉。 同一时间,隔壁主院。 热气氤氲的浴桶内,俊美无俦的男人背脊挺直,乌发垂落水中。 他闭着黑眸,面部线条清冷凌厉,飞眉入鬓浓黑似墨,鼻梁高挺浸润着水珠,两片薄薄的唇沾了血一般红。 荆芥立在一旁,低着头禀报:“属下查清楚了,那药能令人暴躁发狂,若非主子你发现得早,一旦误食有问题的点心和茶水,再去迎亲,恐怕会控制不住当街对世子妃下杀手……” 越说到后面他音量越低。 大喜之日,王府派了几个人来陪同主子接亲,谁知又是居心不良的,这次竟然想害主子当众要顾云媏的性命! 世子只抿了一小口茶水感觉不对,当场捉拿那几人,为了捱过药效才没能如约前往顾家。 药效来势汹汹,那帮下作的混蛋趁机偷袭,见毫无胜算,有一个试图逃跑,主子当然不会放过他。 偏巧世子妃撞见了这一幕。 王妃是多憎恶主子,宁愿用顾家与王府的交情做赌,也要让顾家针对他? “嗯。”容与淡淡应声,显然一点也不意外,“我的母妃怎么可能看我安然无恙地娶妻啊。” 男人勾起的薄唇沁着自嘲和讥讽,手指摩挲着浴桶边缘,“顾云媏呢?” “属下先前送世子妃去隔壁安置了,主子打算待会去看看吗?”荆芥的话音透露丝丝的期待。 毕竟他特别希望主子同世子妃和睦相处,感受到家的温暖。 容与沉默片刻,避而不答,“你退下。” “是。”荆芥略有遗憾。 他走后,容与缓缓睁开眸子,本是非常漂亮的眼睛,瞳孔漆黑幽深,如一眼望不见底的寒潭,眸光锐利,冷漠,眼底藏匿着一片荒芜死寂。 穿好衣裳,男人沉默地伫立半晌,转身走了出去。 阅读指南: 1.本文非女强,非修仙文,以感情线为主,男女主之间感情无虐无误会,无绿茶白莲花插足。文中含大量私设,请勿考究。 2.男主丧病系,又丧又病怏怏的好像随时都能噶了的那种,表面疯批,内心温柔,自卑敏感。 3.女主易伤春悲秋体质,就是秋天看到枯黄的叶子落下来也能难受半天的那种,但不影响她杀鸡煮鱼烤鸽子,也不影响她后期边哭边提剑咔咔乱杀。 4.全文大概三十万字,喜欢加书架追更哦(*\\u0027▽\\u0027*)?阅读愉快~ 第2章 花烛夜抱紧夫君不撒手 深夜,黑沉的夜空看不见一颗星子。 容与悄无声息地来到顾云媏窗外。 窗户是关着的,他却仿佛能瞧见窝在床上的一小团身影。 男人自言自语似的轻声喃喃:“荆芥,你说,她会不会也是来杀我的?” 荆芥一愣,“不会的主子,世子妃手无缚鸡之力,又出身顾家,不可能听王妃的话。” “哦,谁知道呢。” 这么多年以来,他以为不会害他的,几乎最后都想要他死。 “主子……”荆芥语气复杂晦涩。 容与抬手比了个手势,示意荆芥退下去睡觉。 他独自在原地站了片刻功夫,鬼使神差地转头进了屋子。 白檀在外间,睡得不沉,听到动静的刹那翻身而起,猝不及防地无法动弹了。 然后她眼睁睁瞅着世子如一道鬼影“飘”进内室。 “……” 要洞房就洞房,有必要搞得跟做贼一样? 还定住了她! 白檀满脑袋的问号。 容与轻手轻脚地坐到顾云媏床边,燃了大半的红烛烛火摇曳,照得姑娘的脸朦朦胧胧。 上次见她,她还是个白白糯糯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裹在襁褓里,也不认生,冲着他咯咯笑。 眨眼间,她便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顾家三爷会同意将宝贝女儿嫁给他,说实话容与很意外。 他名声那么糟糕,三爷也不怕自个的掌上明珠来这受了委屈。 看着看着,睡容恬静的姑娘无端皱起了细眉。 顾云媏又做起了那个梦,拿到和离书后,她收拾包袱离开孤月小筑,青天白日大街上冲出一伙黑衣人,剑刃折射出冷光。 她在梦魇中努力挣扎,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像是有只手捂住她的口鼻,以致喘不过气来。 暗处窥探的视线若有似无,不带任何敌意,反倒透着审视。 容与见姑娘额头逐渐覆满细小的汗珠,隐约猜测到缘由,抬手两指捻了个诀。 一抹淡淡纯净的白光注入她眉心。 顾云媏感到有股温和的力量从背后扯了她一把,将她拽出了噩梦。 “呼,呼——” 还没平复下来,余光冷不丁瞥见旁边白色的身影,“!!!” 她吓得灵魂出窍,汗毛倒竖。 原来人惊惧到极点是发不出声音的,身体也一并凝固了。 顾云媏吞了吞口水,总算看清楚对方是谁,心有余悸地颤巍巍道:“你怎、怎么大半夜坐在这不吭声啊?” 太瘆人了好吗! 但凡她承受能力再弱一点,方才人就过去了π_π! 容与没说话,侧脸笼罩着微弱的烛光,凉薄透骨,白得有些不正常。 顾云媏仍穿着那身喜服,原本是在等男人过来,等得太久不知不觉睡着了。 白檀肯定不愿吵醒她,故而没叫她梳洗更衣,只是为她盖上被子。 谁能料到容与阴嗖嗖地出现在她床边! 而且用波澜不惊的眼神一直注视她! 稍微想想那副场景,她便后怕得几近窒息。 理智回笼,顾云媏拍拍胸口,往床里面让了点位置,“要不,你上来?” 容与:“我不困,你睡吧。”说话时目光始终没有从她脸上移开。 “……” 她大约明白了梦里的自己为什么会提出和离!这样的夫君谁招架得住哇! 顾云媏内心自我安抚“淡定、要淡定”,听话地在他眼皮子底下躺好,犹豫地再次问:“你真的不上来吗?今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不。”容与毫无预兆地伸出右手,姑娘一激灵,他动作顿了顿。 随后为她掖了掖被角,手收回,坐姿端正,义正词严,“放心,我不碰你。” “?” 虽说顾云媏也没有很想跟他做那种事,但当务之急是把他留下来。 既然想处好关系,那就要多多交流。 已经成了亲,以后总不好发展成为结拜的兄弟吧。 所以哪怕害羞到脸颊发烫,顾云媏纠结一会会,还是重新坐起,作势解开腰带。 容与疑惑地敛起眉头,“你这是干什么?” 顾云媏镇定自若地解释:“噢,喜服穿着睡觉不舒服。” 男人抿唇垂下眼睑,起身向门外走去。 “哎?”顾云媏急忙掀开被子追他,“你就这么走了吗?” 姑娘慌里慌张,怕她摔着了,容与回过头眼疾手快地张开怀抱接住她。 顾云媏栽进男人怀中,顺势一下抱住他的腰,故作可怜巴巴,“你很讨厌我吗?白天没去顾家迎亲,晚上把我撇在一边不管。” “没有。”容与难得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放,眼风瞥向红烛,“没去迎亲是发生了一些意外,我没有讨厌你。” 身前多了香香软软的一团,他的思绪不免有些乱。 这样的接触,在他预料之外。 本来……他只想瞧瞧不惧他凶名在外嫁过来的小丫头如今长什么样。 目睹他剐下某人首级也没跑掉,竟然敢抱他。 “那你为何要离开?”姑娘鼓着腮帮子委屈地快哭了。 他不走,难道留在这看她更衣吗? “你还趁我睡着偷看我呢!看都看了,应该不会让我独自度过这特殊的一晚哦?” 容与头疼地捏了捏鼻梁,这姑娘是个胆大的,明明外表单纯,不懂男女之事,偏抱着他不撒手。 顾云媏小心翼翼地瞄了他一眼,估摸着他态度松动了,果断将小脑袋埋进他的胸膛。 她的亲近不太熟练,紧张之下脸整个贴了上去,跟谁较劲似的,呼吸不了也没挪开半分,耳朵尖憋得通红。 “你是打算在我怀里闷死自己吗?”容与无奈地屈指轻敲姑娘的脑壳。 “我,我怕你走。” 怯生生的口吻,使他心底泛起酸酸软软的情绪。 容与看了会他和她投在墙上的影子,胳膊一用力。 “哎哎?” 顾云媏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放到榻上,容与给她盖好被子,和衣躺下。 姑娘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眸,顾涌着靠近他,试图把被子也盖他身上。 容与轻易地按住她,“我不用。”知道她的顾虑,伸出一只手塞进被子给她抱着,“既然答应了你,我不会走。” “噢。”顾云媏糯糯地小声应了句。 周围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看着男人清隽沉静的侧脸,顾云媏终于回过神。 适才她那么主动,怪不好意思的。 容与闭目养神,听到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眼睛睁开一条缝,“你又在做什么?” 第3章 我睡过来任你看喽`(*nn*)′ “喜服没脱……”顾云媏弱弱地道。 她穿着衣裳睡了半天,浑身难受得紧。 他倒好,早早换了衣服不说,估计沐浴过了,她有闻到皂角的清香。 新婚夜穿一身白衣坐在她床头,亏他想得出啊。 容与默不作声地用后脑勺对着姑娘,恰好红烛燃尽,光亮消失,室内陷入黑暗。 顾云媏越想越恼,抱住男人胳膊时多用了点力道,幼稚地以此为报复。 让你大晚上吓唬我! 不过撇去这古怪的行径,他似乎挺好相处。 今天算是跟他有了不错的开始,明天怎么办呢?得想个办法和他亲近起来。 因为他好像不愿意多接触她。 顾云媏软乎乎的脸蛋挨着男人的肩膀,思忖他讨好的方式,上眼皮不知不觉耷拉下去。 容与没睡着,听见身边的姑娘吐息趋于平稳,抱着他胳膊的两只手也渐渐松开。 之后,翻了个身睡得香甜,完全将他弃之不顾。 同先前不想他走的判若两人。 呵,小丫头片子。 容与睁眼看着床帐发呆,没由来地记起外面还定在那的白檀,立刻解了她的定身术。 白檀先是脚下一踉跄,站稳当后支起耳朵听了听。 也没声啊。 世子搞什么呐。 翌日,清晨。 荆芥候在世子妃院子外,嘴角咧到耳朵根,笑得像个二傻子。 直到他看见主子出来,白衣胜雪,整洁的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 ……纯睡觉啊? 笑容垮掉。 容与没管荆芥琢磨了什么玩意,简单地叮嘱:“等她醒了,给她做点吃的。” 孤月小筑独立于王府之外,瑞王夫妇也不要新嫁娘敬茶,便没人催促顾云媏早起梳妆。 在白檀看来,孤月小筑冷清得要命。 抛开顾家陪嫁过来的下人不提,这里安安静静的就一个荆芥伺候世子,根本不像人住的地方。 顾云媏梳洗之后,送来早膳的是荆芥。 他憨厚地笑,“世子妃,反正没别的事情,您可以多睡会。” “没关系,我睡足了。”顾云媏瞅着盘子里的东西,没忍住问,“这些是啥呀?” “包子和粥啊!”荆芥搓搓手,“小的厨艺不精,不过很快会找来厨子给您做饭的!” 主仆二人不禁沉默。 顾云媏的神情难以言喻,“世子平日也吃这些?” 荆芥实诚地回答:“主子通常不吃饭。出于某些原因,孤月小筑只有我一个下人,主子一般无需进食,所以我自己做自己吃。” “哦,辟谷了。” “不是……”荆芥一时难以如何形容主子的状态,“总之主子不用进食也能正常生活。” 白檀嘀咕:“饭做成这样很难有食欲好嘛。” 顾云媏给她递了个制止的眼色,实际上心中赞成这个说法……难怪容与看起来瘦削又羸弱,多半是饿的! 巧了,她什么都不擅长,就擅长下厨。 吸收不了灵气、修不了仙,厨艺倒是练得一等一。 正好有途径能够讨好容与啦。 顾云媏眼睛灼灼发亮,“可否劳烦你将你家世子的忌口告诉我?我想给他做好吃的。” “世子妃会下厨?”荆芥也很惊喜,“主子没有忌口的,不挑食!” 看到世子妃愿意对主子好,他乐见其成。 说干就干,顾云媏吩咐人去街上采买食材,荆芥自告奋勇,买了一堆东西回来。 她在厨房忙活一上午,兴冲冲做了一桌丰盛的佳肴。 找容与来吃饭时,里里外外却不见他的影踪。 荆芥猜测自家主子设了结界,即使经过身旁也看不到他,很明显,主子在躲避世子妃。 可主子为什么要躲? 顾云媏沮丧地蹲在门口,也意识到容与是刻意避着她,看来想讨好这人比较难啊。 感觉世子妃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荆芥于心不忍道:“世子妃勿怪,主子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嗯。”顾云媏明白那是安慰人的说法,红唇扬起些微的弧度,“没关系,我和白檀吃便好。” 顿了顿,她说:“饭菜有些多,不如荆芥你也一起吃吧?” “不不不!”荆芥连连摆手拒绝,主子都没吃他反倒吃上了,他怎么敢的啊!“多谢世子妃好意,小的那有剩饭呢!世子妃慢用,小的告辞!” 话落一溜烟跑个没影。 “……” 顾云媏环视四周,听闻容与功力高深莫测,或许他此刻身处别人看不见的结界,就在附近看着她。 新娘子出嫁头一天为夫君下厨很反常、显得不怀好意吗?不然他干嘛躲着她。 荆芥跑到前面园子边,松了口气,突然一道召唤音传入他耳中。 他循声找去,发现世子靠坐在合欢树下,“主子,先前世子妃找您半天,你怎么没现身啊?” 容与眼上盖着片很大的树叶,语速慢条斯理,“她才嫁进来你便学会自作主张了,真让我刮目相看。” 沉沉的威压铺天盖地冲向荆芥,他顿时微微变了脸色,艰难开腔:“世子妃说要给您做好吃的,食材全是属下一手采买,保证没问题。” 说到这里,荆芥壮着胆子抬起眸,“主子,属下确定世子妃是真心实意,她下厨的时候兴高采烈,很期待您能尝尝她做的菜,可……”您没出现。 “那么信任她?那你干脆认她为主好了。”容与拿下遮挡眼睛的树叶,不轻不重地瞥他一记。 “属下知错!”荆芥大惊,慌忙下跪,“属下逾越了,请世子责罚!” “呵。”容与冷笑,修长的手指将树叶折成小船,一挥手送进边上的池塘里,轻描淡写道,“算了,下不为例。” “谢主子!” 荆芥明白主子对世子妃抗拒、防备的原因。 与旁人不同,世子妃意味着会是他亲近熟悉的枕边人。 若有朝一日她也伤害主子,主子必然难以接受。 索性,从最开始便离得远远的。 容与说:“改掉对她的称呼,不要叫世子妃。” 王府几乎舍弃主子了,荆芥很早就被要求别称他为“世子”,“那叫小主母、小夫人?” “都可以。” 荆芥拿不准,似乎主子还是有点儿在意小主母的? 当晚,容与在卧房打坐,顾云媏拎着枕头来了。 男人温淡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枕头,困惑的意思很明显。 顾云媏弯着眼笑,“你不是喜欢晚上看着我?我睡你这任你看喽!” 第4章 在他怀里睡一夜 “……” 容与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想法,情绪淡漠地收回视线,语调平平没有丝毫起伏,“我不看了,你别在这睡。” 其实顾云媏过来之前,做好了扑空的心理准备。 但既然他在,她肯定不会轻易离开。 “哦?你不看我,那我看看你,而且昨晚你找我,今晚我找你,很公平。” 谁叫她这么使用公平的? 顾云媏等了等,见容与并没有抵触的反应,心虚又羞赧地踮着脚尖向他身后的床榻走去。 走到一半,她忽地腾空而起,一股灵力将她托了起来,送回房门口。 “请你自便。”男声清冽如山泉。 从未有过的经历让顾云媏在原地呆了会,才想到他这么厉害,阻拦她都不用亲自触碰到她。 那不行,一点点小挫折,她怎么能当场放弃。 顾云媏抱紧枕头,眯起眼对准床榻,拔腿往前冲! 容与:“……” 他眼也没睁,轻轻松松地再次送她回头。 如此一来一往,硬生生把顾云媏心里那点害羞弄没了,她握起小拳头发誓,今晚不达目的不罢休! 姑娘满怀雄心壮志,自己给自己鼓气,闷头冲向床榻时,余光瞥着容与。 看他指尖聚起微末的白光,她立即把枕头往前一扔,脚下转弯,扑到男人身边抱住他,“嘻嘻,成功了!” 容与:“?” 他眸光扫过掉在门口的枕头,又看向溜进他怀里的人,她这虚晃一枪真是始料未及。 发觉男人想将她扒拉开,顾云媏着急地大声喊:“不行不行,你不能丢我出去!我们是夫妻,睡在一起是天经地义!” 抬起的手落下了,容与好气也好笑,“教你夫妻同床共枕天经地义的人,有没有教你姑娘家要矜持?” 她扬起小脸,瞳眸认真地和他对视上,“如果矜持就得独守空房,那我才不要矜持呢。” 容与眸色微深,喉结轻轻滚动,小丫头片子,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许闹,回去好好休息。” “呜。”顾云媏低头埋进男人胸膛,“你绝对是讨厌我,所以新婚便冷落我,我给你做了好吃的却找不到你人,你还想把我丢出门!” “……我没动手丢你。” “可你是这样想的!我一直缠着你你肯定忍不住要动手的!” 容与沉默少顷,“……你挺有自知之明。” 顾云媏一噎,更紧地抱住他的腰,直接耍赖,“我不管,我睡着了,你别扔我,吵醒我了我会很生气,会闹得你不得安宁哦!” 威胁人的方式也挺别致。 然而她气势汹汹的话语在男人听来,分明是软绵绵的不痛不痒的调调,接近于撒娇。 容与看了眼她的姿势,“你确定就在这睡?” “确定。”顾云媏小小声地说,“嘘,别跟我说话,我睡着了。” 合着他还得配合她做戏? 顾云媏心中忐忑,她不清楚容与的真实性格,不过是相信阿爹的判断,他不说是十全十美的大好人,至少为人没有大问题。 今儿白天他躲了一天,晚上好不容易逮住,若他强行送她回隔壁,她也是毫无办法的。 稀奇的是,从她说完最后一句话,男人没有任何动静,仿佛随便她干什么了。 这会不会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顾云媏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自认为隐秘地飞快地瞄了他一眼。 男人眼睑低垂,不声不响地静坐调息。 等待好半晌,她觉得自个大概不会被赶走了,靠在男人胸口闭目养神。 殊不知她闭眼的刹那,容与看向她,神情颇有几分无奈。 显而易见她是娇养大的姑娘,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金贵,可能他稍微用点力气,她便会青青紫紫好几日。 打打不得,骂……凶她她也不听,总有一番稀奇古怪的道理。 心也大,他们先前不算是认识,第二天见他,就敢在他怀里呼呼大睡。 对,这姑娘又睡着了。 容与有点烦,手伸过来要捏住她的鼻子,转念思及她醒了保不齐又闹他,于是作罢。 顾云媏纯属是吃得好睡得好,无论在什么地方,但凡想睡觉,一定睡得着。 睡着以后反倒嫌他的身体靠着不舒服,吭哧吭哧的几次调整姿势。 小丫头,自己非要赖在这,现在挑剔起来了。 容与一手按住她肩膀,她隐约感知到外力的禁锢,乖乖地待着没再动弹。 如此过了一晚。 清晨,顾云媏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迷瞪瞪地看看左右,环境有点陌生。 脖子酸疼,腰也疼……啊,昨晚临睡前她是在容与怀里的来着! 顾云媏坐直身体,即便有所预料,但撞上男人的眸子时,心里也不由得一咯噔。 他目光幽幽地直勾勾地觑着她,眼底如打翻了砚台,疏离中透露出不悦。 “嘿嘿,嘿,”顾云媏讪笑,“怎么干坐一晚上啊……那床不就在你后面不远的地方么……” “是你说,吵醒你你会闹得我不安宁。”容与慢条斯理地道。 顾云媏哑口无言,手脚并用地退出男人的怀抱,因为腿发麻还踉跄了一下,姿态可谓狼狈地坐到了旁边。 当她身形摇晃,容与眼皮微不可查地颤了颤,随即垂下眸,面无波动。 “哎哟。”顾云媏小小地抱怨了声,接着扬起笑脸讨好地望着他,“是我不好,害你干坐那么久,为了向你表示歉意,我给你做一顿丰盛的菜肴好不好?”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小丫头片子心眼儿蛮多。 顾云媏期盼地眨巴眨巴大眼睛,倾身凑近男人,扯住他的袖子晃了晃,“我做的菜可好吃啦,你尝一尝嘛。” “不尝,没兴趣。”容与拽回自己的袖子,语气冷硬。 就凭他昨晚没半夜将她丢出门去,顾云媏已经不是很怕他会拒绝,无非多磨蹭几句。 她直接装傻,“对对,那是我补偿你的,我保证你吃了不亏哟!” 顾云媏对自个的厨艺很有把握,相信容与吃过她做的菜,铁定能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亲密相处指日可待! 男人态度坚决,“你听错了,我说的是‘不要’的‘不’,‘品尝’的‘尝’。我不想吃你做的菜,请你不要白费功夫。” 第5章 我会一直叫夫君,直到你应我为止(?>︶<)? 好嘛,话说得干脆不留余地。 顾云媏鼓了鼓腮帮,没有气馁,她眼睛一转,去想某些伤心事。 眼泪轻而易举流了下来。 “我只想……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啊。”姑娘难过地抽噎道,“为何你那么抗拒?我有哪里做得不好嘛?” 容与睁开黑眸,想不明白小丫头怎么说哭就哭,“你在我腿上坐了五六个时辰,睡梦中打了我三下又锤了我一拳,你说说你有哪里做得好了?” “啊……”顾云媏心虚地低眉顺眼摸摸鼻子,她夜里这么放肆的吗?“要是你抱我去床上,也不至于打到你……” “看来是我的错了。”男人冷笑。 “不不不!是我不对!”她大声道歉,双手合十恳求,“所以你便让我给你做顿菜叭?给我个向你郑重赔罪的机会!” 容与对着姑娘清澈的倒映了他面庞的眼眸一晃神,反应过来时他说:“哦,你想做便做。” “真哒?!”顾云媏笑逐颜开,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我立马去准备!” 搞不懂下厨有什么好兴奋,小丫头那么娇贵,合该远离油烟。 顾云媏乐呵呵地起来向门外跑去,中途回过头冲着他笑,“夫君你稍等下我呀,菜做好了我会叫你的!你若是躲起来,我便满院子喊‘夫君’,直到你应我为止!” ……她叫他什么? 姑娘走远了,容与仍发着愣。 嘴角倾泻两分自己浑然不觉的笑意。 顾云媏跑出去没几步,由于腿脚酸疼而暂停,改成走的。 白檀老远瞧见她家姑娘神采奕奕地走近,只是走路姿势有些怪。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更何况有老妈妈的教导,白檀赶紧冲上前搀扶,“哎呦姑娘,你只管歇息好了嘛,有事叫我便是,何必下床呢!” “不是,我就在地上睡的。”顾云媏大大咧咧,全然不知她们说的并非一回事儿。 啥? 她家姑娘竟然连床榻都不能睡? 白檀眼神幽怨,世子爷真不是人呐。 今日容与算是点头答应会吃她做的菜了,顾云媏用完早膳以后,立即张罗起午膳来。 鸡鸭鱼肉全给他安排上,补身体嘛。 幸好昨天想的是先让他尝尝味,没做太多菜,不然她和白檀还吃不完咧。 杀鸡这类的事平素都有白檀去做,顾云媏得离远点儿。 倒不是晕血,只是见活蹦乱跳的鸡鸭在她手里没了气息,她会难受。 白檀手起刀落,对准鸡脖子一下子给它“咔嚓”掉,脸色冷酷。 将处理好的鸡交给自家姑娘,又捉起一条刚在水里吐了个泡泡的鲫鱼,噶了烧汤。 顾云媏拿了大刀把鸡剁成小块,待会儿做道辣炒仔鸡。 以前在顾家那个属于她的院子里,她跟白檀便是如此做饭——主仆搭配,干活不累。 荆芥打算来看看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便看见白檀面无表情地给鱼开膛破肚,取出内脏。 而小主母手里的大刀咔咔咔,切在砧板上几乎能够看出重影。 见识了顾云媏刀工的荆芥:草率了。 他还是像昨天一样,老实在旁边待着,免得碍手碍脚。 顾云媏站灶台旁,有条不紊地翻炒加佐料,一道道喷香氤氲着热气的菜出锅,她周身好似发着光,瞳眸熠熠生辉。 做好的菜摆到桌面上,原先鲜活的鸡啊鱼啊鸭的裹着料汁躺在盘子里。 这一桌比昨天的更丰盛。 色香味俱全。 “唉。”顾云媏莫名惆怅地叹了口气,微俯身嗅了嗅,眼睛弯弯,“真香!” 荆·我不懂但我大为震撼·芥:“……” “白檀,你看着点儿,我去叫夫君。” “好的姑娘。” 小主母称主子什么?!荆芥差点平地摔倒。 不过他总算弄明白主子默许小主母做菜的原因了,这声“夫君”显然威力巨大! 顾云媏兴冲冲地跑去主院,“夫君?” 屋里屋外没见着容与的身影,她于是出去找,一路“夫君”“夫君”地叫。 荆芥急匆匆跑来,他是晓得主子一般在哪儿的,况且主子没有设结界,摆明了希望小主母找到! 若不能明说,那暗示嘛! “小主母,您的厨艺真好,香味简直飘到十里外去了!”荆芥边说边朝西北方向使眼色。 顾云媏回头瞧了瞧,懂了他的意思,笑眯眯地说:“谢谢你!” 转身向西北跑去。 荆芥搓搓手,这个家啊,没有他准得散! “夫君?”顾云媏绕过一片茂密的小树林,看到合欢树下睡在躺椅上的男人,陡然噤声,像是怕惊扰了他的美梦。 容与依旧是一袭素白衣衫,身形颀长,露在衣袖外的半只手缠着青筋,手指白皙骨节分明。 他的墨发简单束起,白色发带轻轻随风飘荡,神情静谧安宁,阳光透过晃动的枝叶细碎地照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阴影,无端有股苍凉的意味。 明明周围很亮,他却宛如被无形的壁垒隔绝开了,很是凄凉孤寂。 顾云媏抬手抹了抹眼角,不知道为什么,她落下了几滴泪。 眨了下眼,姑娘扬起明媚的笑脸,轻轻地脆生生地唤:“夫君。” 容与长长的睫毛一颤,缓慢睁开黑眸,偏头看陌生人一般看向朝他走来的姑娘。 中间是浅浅的溪流,顾云媏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踩在石块上,到了对面放下裙摆,眉眼弯弯道:“夫君,菜烧好啦。” 凝着霜雪的枝头在温暖中融化,鸟雀啼鸣,新芽初绽,馥郁芬芳。 他毫无反应,顾云媏蹲下身,揪住他一片袖子,大而明亮的招子满满都是他,“你答应我的哟,尝尝我做的菜。” 容与眼眸黑沉,出神地望着姑娘似玉生香的脸蛋,伸手隐约想触碰她,但中途停住了。 顾云媏见状主动前倾,将温软的脸颊送到男人掌心,眼神澄澈无比。 烫手一样的赶紧缩回去,容与站起身,双手负于身后,步伐不紧不慢地趟过水流,雪白的衣摆在水中打湿。 身后的姑娘迟迟没跟上来,男人微侧首,嗓音清冽的如秋日山间的泉水,“还愣在那干什么?” “哦哦!”顾云媏提起裙子,准备原路返回。 脚尚未踩到石块,身体忽然腾空而起,她睁大眼睛,手不受控制在半空扒拉了几下,“哎呀。” 容与张开手,接住没防备的姑娘。 顾云媏下意识抱紧他,胳膊吊在他脖子上,措手不及地撞进男人深幽的瞳眸里。 四目相对。 后面树枝上落着两只小麻雀,其中一只歪了歪脑袋,而后啄了啄身边另一只小麻雀。 第6章 嘴上不说,身体很诚实嘛 顾云媏两颊“腾”地变红了。 容与却松开手,把人放下,清风朗月般的拂袖转身往前走。 慢一步回过神的姑娘在原地羞恼地跺了跺脚,小跑着跟上他,歪头犹豫片刻,还是牵住了他的手。 温凉的大手中多了柔若无骨的小手,容与一顿,低眸静静地看着她,疑问的意思很明显。 顾云媏神色无辜地眨巴眨巴眼,也不说话。 男人喉结上下一滚,“放开。” “都成亲了,手还不给牵。”姑娘低声嘟嘟囔囔,“我这亲结得也太亏了。” “……” 容与垂了垂眼睑,迈开脚步继续走,倒没再让她松手。 顾云媏无声地抿唇偷笑,踩着小碎步跟在他身边。 许是察觉她个矮腿短,为了跟紧他很吃力,男人不动声色地放慢步伐。 荆芥嘴巴里叼了根草百无聊赖地等着,远远瞧见主子和小主母手牵手走来,惊得眼睛瞪出眶。 谁昨天因为他跟小主母多说了几句话而训斥他的来着? 今儿自己牵上手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哼! 不过此情此景非常美好,荆芥乐得眼角挤出褶子,背脊挺直憨厚地笑,“主子,小主母。” 容与撩起眼皮冷飕飕地瞪他,笑,笑的跟什么似的。 荆芥也不怕,就傻乐。 顾云媏脸蛋粉嫩嫩,有点害羞,等到了花厅,她注意力移开,眉飞色舞道:“夫君你快坐下,菜再不吃该凉了。” 她欢天喜地地拉着男人坐在桌边,接过白檀递来的筷子送到他面前,大眼睛忽闪忽闪,渴盼地看着他,“快尝尝,尝尝。” 容与目光一一掠过卖相精致香气扑鼻的菜,已然相信她手艺不错。 但他很久没碰过饭菜,一时不知从哪儿下手。 顾云媏盛了碗热腾腾的鲫鱼豆腐汤,发现他似乎踌躇着先吃哪一道菜,干脆用公筷夹了块鸡肉放他碗里,“呐。” 世子有点呆,白檀纳罕地瞧着,要不是亲眼所见世子眼也不眨地取人性命,真没法把“心狠手辣”与眼前手足无措的他对应起来。 容与迟疑片刻,夹起那块肉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很辣,够味。 “怎么样?”顾云媏瞳眸亮晶晶地问。 一般。 他原本是想这么说的。 可味蕾得到了极致享受,他回想不起上次吃这样家常味道的菜是什么时候,忽然心头一酸。 男人惜字如金,表情便是最好的回答,顾云媏高兴了,连连给他布菜,“再尝尝这个,这个也好吃。夫君,你喜欢的话以后我还会给你做呀!” 她最开心的事便是别人认可她做出来的菜,如果有人吃她做的菜感到心满意足,她比自己吃了美味佳肴还要高兴。 容与喝了口鲫鱼汤,一眨眼跟前的碗就被填满,他缓缓眨了下眼,抬头看姑娘招呼白檀盛两碗米饭来。 “吃吧。”她笑吟吟地说完,自己也动筷吃起来。 小丫头吃饭的模样不算多好看,但是莫名让人很有食欲。 加之她不停往他碗里布菜,吃掉一点便堆满、吃掉一点便堆满。 容与不知不觉吃了大半的菜和两大碗米饭。 白檀瞥了瞥荆芥,还说你家世子平时可以不吃东西,分明是饿得不轻!人还活着真稀奇啊。 荆芥:行呗行呗俺知道俺厨艺差,不过平心而论,主子吃那么多当真没有布菜之人是小主母的缘故吗? 最后容与放下筷子时,对着基本空了的盘子,破天荒地由于尴尬才沉默了。 顾云媏却开心得紧,她也吃了两碗米饭,双手交握温甜地笑,“夫君晚上想吃什么?” “不用。”容与故作冷漠,毫无气势。 “我给你熬银鱼羹吧!配些点心。” “……” 有主意了还问他。 容与觉得小丫头此刻脸上得意的笑怎么这么……讨打。 想捏她的脸,听她软乎乎地向他求饶。 顾云媏双手托腮冲着男人笑,漂亮的眼睛眯成了两轮月牙儿,非常招人喜欢的样子。 他喉咙口微痒,轻咳着移开视线。 …… 下午顾云媏便忙着做各色点心。 她不清楚容与的口味,所以甜的咸的都做了一部分。 每每回想起中午男人闷不吭声吃完她布的菜,顾云媏便忍不住笑。 嘴上不说,身体很诚实嘛。 突然感觉他也不是不好亲近的人了。 白檀和另外两个丫鬟帮忙打下手,那边点心等着出笼,这边顾云媏炖起了银鱼羹。 一切收拾妥当,外面天色也完全暗下来。 顾云媏走出厨房,在门口伸了个懒腰,然后领着丫鬟们前往主院。 除去银鱼羹,她又炒了两道清脆爽口的小菜,香气四溢。 “夫君?” “别吵了,我在。”男声清越。 顾云媏闭上嘴,这人昨日神出鬼没,今晚老老实实在屋里等,估摸着是被她的厨艺折服了! 那可太好啦! 思及此,顾云媏脚步轻快而雀跃,进了门,没看到他人。 白檀等丫鬟把食盒放下,俯身行了一礼,默默退出去。 顾云媏往里面走了点,便见男人在窗前盘腿静坐,清冷的月光泄进开着窗户的室内,打在他脸上,宛如他的皮肤白得发光。 他半边身体掩藏在阴影里,影影绰绰。 周遭一片静谧,顾云媏情不自禁蹑手蹑脚地走向他,“夫君,是时候用晚膳啦。” 容与垂着眸,细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了一片阴影,他始终不明白,小丫头对他的热情源自何处。 “我不饿。”男人淡淡开腔,“你放那,我过会吃。” 顾云媏动作顿住,听出他话音里的坚定,纠结地咬了咬唇,到底是收回了迈出去的脚。 独自坐在桌边,安安静静地吃完饭,感觉没滋没味。 落了筷,她看了看屋里,轻声说:“我吃好了先走喽,银鱼羹和菜在食盒里,你记得吃呀。” “嗯。” 顾云媏等待片刻,带着原先装她的饭菜的食盒离开。 容与睁开眼,姑娘的脚步声几不可闻,门外响起微弱的交谈声,很快主仆俩走远,周围恢复过分的寂静。 他站起身,不紧不慢地前去桌子,愣了愣神,打开食盒,一一取出银鱼羹、两碟小菜、两盘点心。 另一只食盒则全是点心。 男人慢条斯理地吃着,随后传音给荆芥,叫他来清理桌面。 荆芥:好家伙,这吃得是真干净啊。 第7章 顾云媏,你往哪儿摸? 容与沐浴在月光下,闭眼想着那个小丫头现在在做什么。 她忙了一天,兴许早已洗洗睡了,没有他在身旁,可能睡得更踏实香甜。 早上他撒了个谎,她夜里根本没打他,小丫头睡相特别乖,除了最开始动了几下以外,窝在他怀里安分得不行。 模样也好,小脸粉嘟嘟地依偎着他,握成小拳头的手搭在他胸口,柔软得不可思议。 就算当时他趁机欺负她,她也毫无反抗之力。 他自是能够抱她回床上睡,却偏偏不想她太舒坦。 那样睡了一晚造成腰酸背痛,今晚肯定不会再来了吧。 脑海刚划过这个想法,屋外便传来轻微的动静。 容与侧眸看去,浑然不自知地期待,但眼神无波无澜,甚至有一分束手旁观的淡漠。 夜有凉风,洗完澡的顾云媏另裹了件披风,小小一只出现在男人的视野里。 对上他沉静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枕头落你这儿啦,我来找找。” 话落心虚地移开视线。 容与心平气和:“白天我给你送回去了。” 顾云媏装傻,试探着往里走,“是吗?我没看到。” 原以为他会阻拦,可出乎她的意料,男人缄默地回头望向窗外,侧脸利落干净,下颌像是墨笔勾勒出的清晰锋利,比之前少了几许冰冷,平添清隽。 她停了停,改为走向他,每走一步都担心他忽然出手,但最终顺顺利利地来到他身侧。 容与眼睑轻颤。 顾云媏学着男人也盘腿打坐,望向窗外,发现这个位置正好看见月亮。 “夫君。”姑娘往他身边挪了挪,“你有空吗?我们聊聊天可以吗?” “嗯。” 反正说不好她也不听。 小丫头就这点反骨,总跟他逆着来。 顾云媏扬起脸,微微眯起眼看了会月亮,容与等她开口,却很久没听她出声,奇怪地偏头看来。 她顽皮一笑,“有没有吃撑?” 口中问了,还直接上手,在他腹部摸索着。 容与面容寡淡地沉默少顷,“顾云媏,你往哪儿摸?” 顾云媏收回小手,稀罕地张大眼眸,“我第一次听你连名带姓地叫我哎。” 这是重点吗? 姑娘眼眸很亮,“不过这样叫比较生硬,夫君,以后不妨直接叫我的名字,或者叫我的小名,昭昭。” 昭昭,太阳一样灿烂光明,热烈张扬。 ——她也的确如此。 顾云媏揪着他一片衣角,“夫君,你叫我名字试试咧?” 容与耷拉下眼皮,从她手中拽出那片衣角,“不叫。” “夫君~”她刻意掐出矫揉造作的腔调,愣是给自己麻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男人太阳穴跳了跳,“顾、昭、昭。” “哎!”顾云媏嗓音清脆地应声,唇边漾开笑意,牵起两个可爱的酒窝,“叫小名显得亲近些呀。” 容与不说话了,跟不上小丫头奇奇怪怪的思路。 顾云媏重新找一片衣袖在手中攥着,男人余光扫了一眼,随她去,“之前我一直在想,我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她语气淡若飘渺,“现如今我嫁给了你,觉得挺好的,我做的饭菜你全部能吃光光!” “吃你做的菜算什么优点?随你换个人嫁,都不用你亲自下厨。” “我本身喜欢下厨嘛,平常没事就爱跟白檀捣鼓些好吃的。”顾云媏听着男人的话里沁了冷意,“换人嫁……你想我换人吗?” “你想么?”容与湛黑的眸森冷极了,言辞犀利接近于刻薄,“我人见人恶,出了名的阴狠凶残,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大婚当日连斩数条人命,这样的我,你不后悔嫁过来么?” 他语速急促,咄咄逼人。 顾云媏被他眼里陡然迸发出的阴鸷戾气吓得心口一缩,很快调整好表情,认真地问他,“大婚那日发生了什么,你准备好告诉我实情了?” 容与瞳眸一颤,满腔复杂的情感被按了下去,喉咙艰涩,颓唐地躲避姑娘澄澈赤城的眼睛。 “看来你还没准备好。”她说,“等你想说的时候再找我吧,我会听的。” 男人神情狼狈地扭头将脸转向另一边。 他不明白,她究竟是不是另有所图,否则为何留在他这种人身边? 顾云媏微微沮丧,转念又想,他们才成亲没几日,关于王府的秘辛不方便告诉她也正常。 何况她是听阿爹的话,专门想和他处好关系,否则……大概不会这么主动。 “好啦。”姑娘轻拍拍他的肩膀,“明天你要陪我回门呢,早些休息。” 末了忐忑地问,“你会陪我吗?” 容与哑声道:“嗯。” 本来确实没这个打算,可小丫头委屈巴巴的表情如在眼前,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顾云媏轻而易举地高兴了,满足地点点头,盘腿坐好,陪他消食一般。 她来之前沐浴过,皂角的清香丝丝缕缕地传入鼻腔。 容与转头看她,想叫她去床上,却见她小脑袋一点一点,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 ……好快。 真神奇,但凡换个女子,坐他旁边肯定战战兢兢,哪能睡得着。 然而顾云媏是例外。 容与张开胳膊,下一瞬小丫头歪歪扭扭栽进他怀里。 大约撞疼了,她软糯糯地“哎哟”一声,揉揉脑袋继续睡。 不知道说什么好。 外人口中的疯批世子此时无语至极,想了想,抱起小丫头走向床榻,解掉披风挂到屏风上,把她放进被窝,掖好被角。 照顾起人来体贴入微。 容与自己没睡,站在床边看了顾云媏良久,回到原来的位置打坐。 淡淡的灵气在室内流转。 天边泛起鱼肚白,容与准时睁开眼,悄无声息地去抱小丫头,打算制造她又在地上睡一夜的假象。 可刚碰到她,顾云媏眼皮一抖,睡眼惺忪地看他,凑过来搂住他的腰,软软地在他胸膛蹭了蹭,似需要爱抚的小动物。 男人身体僵住。 顾云媏意识朦胧不清,模糊地打了个哈欠,靠在他胸口乖顺地闭上眼睛。 容与喉结轻轻滚动,不自觉放轻呼吸,缓缓躺了下来。 感受到动静,顾云媏又支起脑袋,艰难地眯着眼瞧了瞧,再一头栽倒。 “……” 男人臂弯收拢,环住睡糊涂了的小丫头。 一室安宁。 第8章 主动牵她的手(●'?'●) 今天阳光十分漂亮。 一架马车从孤月小筑出发,驶向顾家。 顾云媏紧张地攥着男人的衣袖,不知道梦里自己是第几日提的和离,会不会回门路上就有一大群人拿剑砍她。 容与神色无波,也不管小丫头对他袖子的钟爱了,明明满瑞城最危险的便是他,不晓得她对他的依赖从何而来。 马车外,荆芥喜气洋洋,惹得白檀诧异地瞥他好几眼,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去娶媳妇儿的呢。 好在一路平安无事,越接近顾家,顾云媏脸上的笑容越明显,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男人先下马车,小丫头在后面念叨:“你扶着我点儿嘛……” 容与直接给她抱下来。 顾云媏脸颊一热,双脚踩到地面后顺势牵他的手,男人没有推开。 “姑娘。”顾家三房陈总管微笑迎上前,“三老爷在等着姑娘了,姑娘和姑爷请随我来。” “陈管事,阿爹近日身体可还好?”顾云媏边走边问。 “好,有姑娘关心,三老爷好着呢。” 容与不着痕迹地观察她的表情,从她和陈总管的闲聊间能得知她对父亲的敬重。 顾三爷疼女儿,女儿也是个懂事孝顺的。 而顾三爷的妻子,听闻生下女儿便不幸故去。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他身世有点相似。 七拐八绕走过蜿蜒的回廊,途经园子,迎面走来的便是顾家三爷,顾世谦。 顾云媏松开容与的手,快走几步后渐渐放慢脚步,屈膝行礼,“阿爹。” “都嫁了人了,怎么还这般冒失。”顾世谦说着责怪的话,神情却满是对女儿的慈爱纵容。 容与低头看一眼空落落的手,随即举止大方地行礼,“小婿拜见岳父。” “免礼。”顾世谦眼神和蔼地看着他,“容与啊,昭昭这丫头平日让老夫娇惯坏了,劳烦你多担待。” 顾云媏望向男人,恰巧他也看向她,温润谦和道,“不会,昭昭她很好,其实是她在照顾我。” “夫妻俩,总要互相照应。”顾世谦摸着胡须满意地轻颔首,“席面已经备好了,容与,今日你我岳婿二人一起喝几杯,怎么样?” “小婿恭敬不如从命。”容与拱了拱手。 “好!那走。”顾世谦走在前面,笑声爽朗豪迈。 容与对上小丫头亮晶晶的遍布笑意的瞳眸,不知道她欢喜什么,大手牵起小手。 顾云媏眉眼弯弯,因为他面对阿爹端方又斯文,完全是翩翩君子的姿态,还会主动牵她的手呢! 她瞧着自己被男人包裹在掌心的手,心里酿出微微的甜。 …… 顾家三爷年逾四十,早年间四处游历、拜师修仙,曾经也是名噪一时的修道之人。 十六年前,他得了个女儿,受妻子临终所托,带着女儿回到瑞城,自此在家安顿下来,再也没有长期离开家过。 他抚养女儿,可谓穷尽心力。 即便多年不修炼,周身气场也非一般人能相比。 饭桌上,容与跟顾世谦推杯换盏,大约是他爱屋及乌,彼此交谈称得上愉快。 过后,顾世谦有几句话要单独叮嘱女儿,安排人送容与先回房歇息。 顾云媏猜到阿爹想说什么,因此屏退下人后,她便道:“阿爹放心,我和容与相处得挺不错啦。” 也不好将细节方面的事讲出来,只挑了一个举例,“我给他做的菜他都吃撑了!” 闺女的表情有股小骄傲,顾世谦不禁露出笑脸,眼角蔓延开细细的纹路,“那蛮好。” 接着他正色状,“昭昭,依据这两日你同容与的接触,你认为,他是什么样的人?” 顾云媏严肃认真地思索一会,“说不清,反正不像外面传的那般可怕。” 大多数时候,他独自待在结界里,孤僻冷淡的并非惹事生非胡作非为的性子。 “嗯。”顾世谦点了点头,“既然你对他有了初步判断,阿爹便再告诉你一件事: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人,几乎尽是去杀他的。” “什么?”顾云媏震惊地瞳孔颤动。 这些年听说的有关容与狠戾暴躁嗜杀成性的传闻,背后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顾世谦叹了口气,“的确是这般,阿爹亲去查过,他动手不过是自保。” 可外面的人不管这些,他们只管茶余饭后听到风声时的惊诧,有意无意地夸张描述,根本不会去求证。 他的女儿却要嫁给赫连容与,他怎么可能毫不过问,一查发觉果然另有隐情。 “那……那我们成亲当天死在孤月小筑的同样是……?” 顾世谦眉心微蹙,“也不一定,那些是王府的人,瑞王府内部有些复杂,所幸你和容与独住在另一处。总而言之,昭昭,你们夫妻二人要好好的,其他一切便不用怕了。” “女儿谨记。” 另一边,容与随便找了棵大树背靠树干躺下,设了结界图一个清净。 他不习惯睡在别人家的屋里,如此晒晒太阳倒也好。 顾三爷对顾云媏说什么,他一点也不关心,猜测无非是离他远点、学会自我保护之类的话。 太阳毫无保留地照向容与,偏他没有感受到丝毫暖意。 “今日咱们姑娘回门,你们瞧见她身边的世子没?那身姿,那气质,根本看不出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呐!” “瞧见了瞧见了!但你别说,真正的大魔头便是人模人样的,外表越温和,内心越阴暗!” 容与眸子睁开一线,看到不远处三个老婆子,大概来清扫院子捡枯枝落叶,一面忙活一面闲聊天。 “啧啧,不知三老爷怎么想的,答应把姑娘嫁给世子……咱们姑娘柔柔弱弱,嫁到那里去,可不得遭罪嘛!” “据说姑娘和那位世子是手牵手进门的,这么看来姑娘并未受委屈啊。” “回门么,总得做做样子,瑞王府是惹不起,咱顾家也不是吃素的!新婚头一遭,他总要给顾家面子。” “就可惜了咱们姑娘,日后万一哪次世子一不高兴,动起手来,姑娘压根无力反抗。” “哎,谁叫姑娘生不出灵根,好些人家不要她,都说咱姑娘是废物千金……” “这话不假,大房二房的少爷姑娘们早有所成就,咱们姑娘只能待在闺阁之中,不是废物是什么?” 容与黑眸危险地眯起。 第9章 你是我夫君啊,不可以贴贴吗??~? “况且,即使她不嫁给世子,也得嫁给李家或者陈家,到那两家,不比嫁给世子好到哪去。” 说着,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似乎李家陈家要姑娘是想拿去当炉鼎,她的容貌……” 另外两人听得聚精会神,其中一个老婆子陡然变了脸色,惊惧地瞪大眼睛,颤巍巍地举起手指着某个地方,“世、世子!” 话音未落,她“扑通”跪了下去。 容与双手负于身后,面容寡淡地瞬间移近,白衣胜雪,金贵傲然的高不可攀,眼窝像泼了墨,黑黝黝地落在三人身上。 那两个老婆子回头看见他,也吓得跪坐,两股战战,“姑爷……” “你们方才说顾云媏是什么?”男人声音很轻,好似并未动怒,脸上不见丁点怒气与凉意,可开口每个字却如同淬了冰渣子,令人不寒而栗。 最左边的老婆子仿佛被冻住了,哆哆嗦嗦道:“不是老奴,老奴没说……” “老奴也没那意思!是外头的人!外头的人通常这般议论我们姑娘,老奴只是多嘴转述他们的话!” 右边没怎么出声但全程兴致勃勃听她们聊天的老婆子不停磕头,“姑爷饶命,姑爷饶命,老奴冤枉啊,老奴是万万不敢对姑娘不敬的!” “呵。”容与扯了扯嘴角,懒得听她们推脱,眼底闪烁着病态疯狂的暗芒,“嘴巴这么不干净,便去洗一洗吧。” …… “大事不好啦!有三位老婆子掉进池塘里去了!” 顾云媏在找容与的路上,忽然听得丫鬟高声呼救,说是有人落水。 注意到荆芥踮起脚望着那个方向,白檀问:“你看啥呢?” 荆芥挠头,“主子先前好像往那边去了……他不让我跟着。” 主子平素喜欢独处,在孤月小筑一般也不要他跟随左右伺候。 顾云媏眼皮一跳,没由来地将此事和容与联系到一起,小脸肃然地加快步伐朝池塘走去。 有小厮把消息禀报给顾世谦,他也立刻赶向池塘。 在顾云媏走到身边的刹那,容与“救”起最后一个老婆子,他实力深厚,从水里捞人不过动动手指头的事。 “发生了何事?”顾世谦威严的声音由远及近。 容与放下手,淡淡静静地站立,眉眼低垂,好一副单纯无辜的样子。 顾云媏感到神奇地看着男人,天呐,他居然是救人而不是噶人,莫非老天爷要下红雨? 荆芥心里明明白白,这仨婆子肯定哪里得罪了主子,她们如果是孤月小筑的人,此刻命就没了。 总归是别人府上,手劲有所收敛。 三个老婆子浑身湿透,狼狈得瑟瑟发抖,方才在水里的经历更是让她们惶恐不已。 见顾世谦来了,之前说“也得嫁到李家或者陈家”的老婆子急忙开腔:“老爷!姑爷他……” “我在附近晒太阳,”容与无波无澜的黑眸扫过她们三人,“目睹三个老婆子好端端地莫名其妙往池塘走,没来得及拉住,幸好人全救上来了。” 刚刚想告状的老婆子喉间一哽,不敢与他对视。 眼前浮现她们三人在水中扑腾着,这个大魔头一样的男人站在岸上冷眼旁观,凡是她们即将接近岸边,便会被一股力道撤回去、按进水下的画面…… “姑爷说的是!”先前话最少的老婆子急切地说道,“多谢姑爷救老奴一命!” “对对,叩谢姑爷救命之恩!” 容与两手垂落身侧,瞳眸深邃的宛如两个漩涡,当看向顾云媏时,眼里的戾气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世谦目光如炬,心中已有了计较,待女儿女婿走后,他质问三个老婆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从实招来!” 她们哪儿敢老实交代,但顾世谦有办法,派出两名小厮,轻轻松松得知前因后果。 他怒火中烧,“昭昭是嫁了出去,又不是与顾家从此斩断关联!我人还没死呢!你们竟敢背后议论昭昭,简直胆大包天! “来人,将妄议主子的奴才拖出府去,她们如有子女亲眷在府中的,也一并赶出去!我顾家可不要这样放肆的奴才!” 连着两道晴天霹雳,三个老婆子都听懵了,然而不论她们如何赔罪求饶,顾世谦也不会改变主意。 …… 离开顾家回王府的马车上。 容与闭目养神,空气静谧到让人胸口闷,顾云媏憋不住,几次瞄向身边的男人。 “有话直说。”他气定神闲,“别悄悄乱打量。” “我看我夫君也不行?”顾云媏忽然理直气壮,自然而然地靠着他,挽住他的胳膊,“适才发生什么事了呀?可以告诉我吗?” 小丫头故意套话,嗓音软绵绵的满是撒娇的意味,容与眼角余光瞥了眼挂在他臂弯莹白如玉的小手,心里有点烦。 这会儿想起凑近讨好他了。 想把她推开。 容与耷拉着眼睑恹恹地回答:“不可以。你爹没叫你离我远些吗?” 顾云媏不解的神色,“阿爹为何要叫我远离你?他是叮嘱我同你好好相处好嘛。” 男人表情一顿。 好好相处?顾三爷不是爱女如命么? 即便是爱屋及乌,他也不看看对象是谁。 容与陷入自我厌弃的深渊,扭头无视娇软的姑娘,“你一小姑娘,整日往我个大男人身上凑,成何体统?” 顾云媏愈发惊讶了,“你是我夫君啊!夫妻之间也要保持距离?那我便不太懂了。” “……” 真想撬开她的脑袋看她整日在想些什么东西。 巧舌如簧的小丫头片子。 容与捏了捏鼻梁,满怀恶意地道:“你问我在顾家怎么了,我告诉你,那三个婆子私下议论我,凑巧被我听见,于是我将她们送进了水里。 “听懂没有?她们掉进池塘是我干的,而且每当她们快要爬上岸,我便挥挥手让她们回去,还三番五次把她们往水下按。” 害怕吗?怕就离他远远的。 顾云媏一愣一愣地看着男人,半晌挤出一句话:“那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挺高啊,我阿爹还在你面前呢。” “…………” 三爷宠女儿结果给女儿宠成了缺心眼? 容与气得抽出手,往马车边贴去,“呵,她们不仅议论我,还说你是废物千金呢!” 话音未落,他便后悔了。 第10章 她好乖地趴在他膝盖上 旁边的小丫头垂下了脑袋。 容与太阳穴跳了跳。 “说就说呗。”顾云媏却是淡然一笑,“废物是真的,我的的确确修不了仙,不和别人比,只论顾家的兄弟姐妹,哪个不比我厉害。” “……你不介意?” “讲的是实话,介意也没用,除非我长出灵根用实力反驳,可是我不行。我又不能堵上每个人的嘴,随他们说便是。” 她年纪还小的时候,实际上很介意别人这么形容她,她不服气,想要偷偷练灵根。 但灵根哪是练出来的?先天没有便没有,那次她差点搭进去半条命,亏得阿爹找到办法救了她。 阿爹也受到损伤,如此惨痛教训在前,她万万不敢为此耗费什么功夫,不如安安分分过自己的日子。 顾家的下人从没谁敢当面嚼舌根子,背地里的事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省得添堵。 凑巧今日三个婆子议论这事儿让容与听见…… 咦?顾云媏脑中灵光一闪,水润灵动的眼眸对上男人晦涩的黑眸,“你折腾那三个婆子是为了给我出气?” 容与一怔,随即欲盖弥彰地扯开视线,“没有,你别自作多情。” “嗯哼,你最清楚我是不是自作多情了。” 这人刀子嘴豆腐心,吃光她做的菜也不说一句好吃,嘴巴严实得很,身体比任何人都诚实。 更遑论顾云媏刚从阿爹那得知,容与从小到大有不少人想伤害他。 平心而论,假若是她处在那种环境,肯定不可能快速信任有个人愿意对自己好。 或许她会比他更冷漠。 他目前防备着她,没关系,她愿意等他向她敞开心扉。 顾云媏言笑晏晏地顺了顺男人的胳膊,歪过身倚靠着他,“我明白你的心意,谢谢你。” 至于那三个老婆子,阿爹弄清真相必会加以惩罚。 “我才没……”容与气得牙痒痒,转过头准备冷脸凶小丫头一顿。 可她好乖地趴在他膝盖上。 男人的话音戛然而止,目光触及她粉粉的耳朵,心底某处塌陷了块。 他轻轻伸出一手,大约覆盖住她的耳廓。 马车倏地颠簸了下。 “哎哟。”顾云媏坐起身,不爬起来险险被颠下去,她发觉男人快速收回的手,带着恼意握成拳。 这一看还有什么不懂的。 顾云媏笑容明艳,美眸灼灼发亮,拉起他的手触碰自己的脸,“给你摸呀。” 容与仿佛被烫到了,猛地把手缩回去,气势汹汹地瞪了她一眼,双手环胸侧脸冷酷。 活像她是招花惹柳的登徒子。 姑娘乐得不行,事实上,以他的修为对她施禁言术也好,定身术也罢,总会有法子治住她。 但偏偏他什么也没做,无疑是一种给她的纵容。 这意味着他不是特别抗拒她的靠近。 顾云媏心尖发软,再次挽上男人的胳膊,默不作声地依偎着他的肩膀。 容与侧眸,瞥见姑娘恬静妍丽的脸蛋,心没由来地安定下来。 马车在孤月小筑门口停下。 荆芥牵着马,听到主子单独传音:“速去查下还有谁向顾家求娶过顾云媏。” 他抱拳,代表领命。 …… 天色已晚,厨房丫鬟们张罗着晚膳,顾云媏赶不及亲自下厨,思及容与陪阿爹喝了不少酒,便煮了份醒酒汤。 昨天做的点心剩下一部分,一并端上桌。 容与倒是没躲,顾云媏还未叫他,转身他便出来了,神情淡然地落座。 红烧猪蹄炖得很烂,一点不腻,姑娘尝了尝感觉可以,用公筷给男人夹了一块。 顾云媏嘴刁,完全是被自己的厨艺养起来的,她认为味道不错,便是真不错。 待在家里十几年,最大的爱好是研究吃食,因此她看着瘦,其实该长肉的地方通通丰盈,软得不像话。 容与咬了一口,尝出不是出自她手,咀嚼速度放慢。 想想也是,她才回孤月小筑,哪有精力忙活一桌子菜。 顾云媏眼尖,手指勾了勾男人的小拇指,“我明天再给你做好吃的哦。” “不用,你又不是专门来下厨做菜的。”容与生硬地拒绝。 孤月小筑似乎亏待了她,她没嫁过来之前这儿荒凉的不成样子,之后也就从顾家来的几个下人伺候她。 容与垂下乌黑的睫毛,看来得选些可用的家仆,并且是不容易被收买的人…… 顾云媏笑眯眯地望着男人,柔婉的笑脸在烛火的映照下多了几分暖意,“我只做给你吃呀,不费事。” 况且她有好些新学的菜式呢,迫不及待想做出来尝尝! 他没搭腔,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吃完饭,顾云媏悄悄揉了揉肚子,哎有点撑,应当走走消消食。 她含有小期待地问:“你一会忙吗?我们去看月亮好不好?” 容与眸似点漆,俊脸无端有股悲凉的味道。 顾云媏抿了抿唇,直接伸手拉起男人,“今晚的月亮可亮啦,我们出门逛一逛嘛。你不让我看你,陪我赏月总行了吧?” 他何时说过不准她看他的话。 “就算我不许你看我,你也看了很多次。” “嗯嗯,你也不乐意陪我看月亮,但我还是拉你出来了(?\\u003e︶\\u003c?)。” “……” 烦人的小丫头。 容与右手被姑娘抱在怀里,左手结印,一柄泛着白光的剑从室内穿梭而来,围着两人转了一圈,蓬勃的气息卷起姑娘的裙摆,浅浅的蓝色在空中翻飞。 “哇。”顾云媏欣喜地目光追着剑,“你是剑修?” “不算吧。”容与模棱两可道,发现剑停在小丫头面前,挑衅似的微斜着剑身。 这剑素来顽劣,他也不确定它能不能载她。 转念又像摔了她也行,给她吃个教训,免得她不知轻重经常往他跟前凑。 顾云媏目露艳羡,遗憾的是自身没有修炼的资质,否则她的愿望正是做一个剑修。 仿佛生怕惊扰到剑,她轻声问:“这是什么剑?” “无名剑。” 不晓得谁丢在他后院的,当然不知名字,无故认他为主,所以容与为它取名为“无名”。 剑似受到召唤,发出“铮”的一声,围着顾云媏转悠,陪她玩闹一样,又带起她的衣摆飞舞。 容与:“……” 谁才是它的主人? 顾云媏笑弯了眉眼,忽然间脚底腾空,她惊呼着抱住身旁的男人。 第11章 发带缠珠钗,撩拨心动 无名剑踩在两人脚下,载着他们越飞越高。 顾云媏抬起眼,撞进容与纯黑的没有丝毫杂质的眸中,呼吸蓦地一窒。 月光温柔地笼罩着容貌出众的夫妻俩,微风吹起鬓角的碎发,发丝扰乱视线,她的目光迷离不清。 荆芥啃着烧饼从外面走进来,看到飘在天上的主子和小主母。 他是不懂大晚上悬在半空的乐趣,不过主子小主母抱在一起呢,他瞧着高兴,一高兴便将留给明早当早饭的烧饼也吃了。 隔壁院子里,白檀单手托下巴望着天空,心情有些忧郁,亲眼目睹世子“欺负”她家姑娘,滋味太微妙了。 只是一直以来世子常常躲着姑娘,谁欺负谁,也说不准哈。 容与俊脸逆着光,眼神淡漠无悲无喜,一手虚虚揽着姑娘纤细柔软的腰肢。 倒是顾云媏,结结实实地抱紧了他,还看得移不开眼。 “啊……”姑娘回过神,羞赧地试图后退。 剑上位置就那么大,再退指定要掉下去。 容与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臂,顾云媏顺着他的力道向他扑去,加上无名剑往他那边倾,她整个栽进他怀里。 两人相拥着下坠,凉风簌簌划过耳畔,容与及时控制作乱的无名剑,重新腾空。 顾云媏面颊渐渐发烫,低着头微微退出男人的怀抱。 但他的发带缠到了她的珠钗上,阻拦了她的举动。 “那个……”她伸手想把发带解开,反而让它们越缠越紧。 容与暗暗轻叹,一根手指拨开姑娘的小手,自己来解。 顾云媏脸色越发涨红。 男人不由得打趣:“我以为你从不会脸红。” 他这一说她反而不害羞了,扬起小脸凑到他眼前,“是是是,我脸红啦,你仔细看看。” “……我只在那晚看过你一回,你能记一辈子。” “昂,你是我夫君,你做的事我依然要记得,换做其他人,我轻易不给他们看呢。” 说不过她。 怕是平日在家没少练嘴皮子功夫。 容与有些懊恼,抬手想捏小丫头看起来便很软和的腮帮。 顾云媏却歪过脑袋,脸蛋在他掌心蹭了蹭,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微垂着,挡住了眼里漂亮的光华,但依然令他心头止不住发软。 男人嗓子眼干涩,轻声咳了咳,偏头看一眼不远处的屋顶,勾住姑娘的腰带,抱起她飞过去。 无名剑巴巴地追上主人,见主人用不上它了,老实巴交地躺在一旁。 容与松开手,可是顾云媏拽着他衣袍的手没放,依偎着他仰头看向墨蓝色的夜空,挽起的眼睛漾出喜色。 “好漂亮。”她赞叹。 夜空万里无云,一轮弯月悬于高空,星子稀稀疏疏。 男人语气意味不明,“你很喜欢月亮?即便它再亮也是冷的,有什么可喜欢。” 顾云媏神情郑重地看着他的黑眸,“太阳虽暖,但照到的人太多了,大多数时候炙热的让人难以直视。月光虽冷,但夜里睡觉的人居多,只有我在看月亮,就仿佛,它仅仅属于我一个人。” 没看出来,小丫头在某些方面霸道的近乎不讲理。 容与抬起头,侧颜精致疏离,镀上一层冷冷的月光,如同明月高悬一般孤寂。 大约这时他以有所预料,顾家昭昭终究能摘得属于她的月亮。 顾云媏舒了口气,脸颊笼罩放松的笑,拉着男人的大手,“坐下吧,我们坐下看会儿月亮。” 他被她牵着走,听话得不行。 光是坐下也便罢了,偏她极其擅长占他便宜,坐都没坐稳当呢,又钻进他怀里了。 容与捏住她的小耳朵,像是要这样给她揪出去。 顾云媏说:“我每次想娘亲了,便会一个人趴在窗口看月亮。”她声音清泠泠,“这是第一次躺在屋顶上看月亮哎。” 某两个字眼戳中他的心,男人的手顿住,变成覆盖着姑娘的耳朵。 “我没见过娘亲……阿爹告诉我,娘亲走得很早,当时我根本不记事。” “……” 顾云媏动了动脑袋,“我这样靠在你胸口,有种是娘亲抱着我的感觉。” 容与嘴角一抽,不再沉默,“顾昭昭,你还知道我是个男人么?” “哦。那你把我抱紧一点啊!” 男人作势推开她。 顾云媏赶紧圈住他的腰,“我错啦我错啦,我不要你抱我,我抱着你好吧?你别推我,我会滚下去的,摔伤了也得你照顾呢。” 容与冷笑着戳戳小丫头的脸蛋,“哼,谁说你摔了我会照顾你?你当我多有良心?” 哎呀,这男人放狠话厉害,威胁她却连环在他腰间的手都没松开半分。 想吓唬她,松一松手效果岂不更好? 顾云媏埋在他胸膛闷笑,鼻腔满是他身上独特的清冽的味道,她并不讨厌。 容与又捏捏她的耳垂,眉宇间充斥不自知的温柔。 …… 在屋顶上待得久,下来之前顾云媏已经睡着了。 男人轻手轻脚,将她放在床榻上,离开时被她拽住衣襟。 小丫头睡眼朦胧地看他,嗓音温软清甜,一如她亲手做的点心,“你不要走……” 容与也情不自禁放低声音,“我有事,出去片刻,待会回来。” 顾云媏拧了拧眉头,到底是对抗不过瞌睡虫,眼睑一颤一颤地合上,安稳睡去。 他等了一会,拿开姑娘的小手,塞进被窝,被角掖好,转身走出房门。 荆芥会周公呢,主子过来了,他一骨碌爬起床,“主子,您叫属下打听的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 “说。” “此前,城西的李家和陈家去过顾家,他们指名道姓要的小主母,不过这两家内部乱的人尽皆知,多少女子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他们是要小主母……去当炉鼎呢……” 说到最后五个字,荆芥哆嗦了下,主子周身寒气太重,呼出一口气都能结冰。 容与黑眸阴鸷,“炉鼎?他们做梦。” “是,是啊,李家陈家之后,瑞王也去了趟顾家。赫连氏与顾氏结亲是上一辈定下的,顾老爷子舍不得把大房二房的孙女叫回家成亲,所以给顾三爷选择,要么选李家或陈家,要么选瑞王府。” 荆芥内心欲哭无泪,主子生气去冻那俩家混账呗,他哪里招架得住主子的威压?_?。 原来如此。 容与眸色阴郁地能滴出墨汁来。 第12章 小磨人精 顾三爷认为宝贝女儿比起嫁进李家陈家,还不如嫁给他赫连容与? 起码在他身边若有性命危险也是一下了结,好过被采补而死么。 思及陈家李家对顾云媏的看法,容与太阳穴突突跳,内心深处翻涌嗜血的戾气,右手握成拳头,骨节嘎嘣作响。 荆芥肩膀瑟缩,“主子?” “即日起,你负责跟在顾云媏左右,听她的命令行事。” 啊? 方才不是谈李家和陈家吗? 眼前闪过一道白影,荆芥抬起视线一看,主子不知去了哪儿。 他挠挠头,啥时候主子才能抱着小主母好好休息,这天天的不睡觉真能行吗? …… 翌日,顾云媏睁开眼,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气恼地握起小拳头捶了下被子。 容与说话不算话,什么“待会回”,压根就没回来过。 由于她占了他的床,因此他干脆连自己卧房也不待了吗? 等用完早膳,顾云媏得知,容与甚至不在孤月小筑。 荆芥:“小主母别急,主子有要事处理,忙完了自会回府的。” 心里苦,其实他也不清楚主子的行踪。 顾云媏坐在屋檐下鼓了会腮帮,小手一挥,“不管他,我们干活。” 说的是给孤月小筑里外清扫一遍。 比起瑞王府,孤月小筑的地方自然算不上大,但原先好长时间只有容与、荆芥二人,顾不上打理,多处杂草丛生,荒废了好风景。 今天,顾云媏指挥一众下人,先给孤月小筑除除草。 人手少,一半又是丫鬟,手劲较小,平时做的基本是端茶送水、缝补浆洗这类的活计。 扛起锄头除草?草没除掉几棵,手先磨出了水泡。 顾云媏看这样不行,只能安排丫鬟们做轻活,一日三餐也得有人做,不然大家干活饿了没饭吃。 荆芥挥舞着镰刀锄头,干得最为卖力。 白檀过来送饭菜,看他满头是汗一股傻劲,拍拍他的肩膀,“行啦行啦,停下歇会,吃点儿东西。” “嘿嘿,谢谢白檀姑娘。”荆芥笑得龇起门牙。 “……”傻气真重。 容与是三天后回到孤月小筑的。 同时带回了十个婆子、十二个能做力气活的小厮。 经过他精挑细选,背景干净,不是瑞城人,可以一用。 这解了顾云媏的燃眉之急。 顾云媏当时在午休,白檀坐在外间打盹,荆芥抱剑站在屋檐下,仿佛他一直是顾云媏的护卫。 容与走进门,抬抬手给白檀施了一道禁言术。 白檀:??? 即便不用禁言术,她能大喊叫姑娘快跑还是怎样啊? 世子委实不大正常。 顾云媏抱着被子睡得很香,那被子原先是他盖的,如今彻底沾染了她的气息。 容与坐在床边,小丫头侧着睡觉,半边脸压扁,半边脸微鼓且粉嘟嘟,有着说不出的娇憨。 看到了觉得吵闹,看不到又……惦记。 小磨人精。 手指捏了捏小丫头搭在被子外的手,容与发现她蹙起眉心,不禁皱眉,拉起她的手查看。 掌心连着指节的位置有两个水泡。 三天没在家,她又去捣鼓什么花样了? 容与剑眉打结,手掌轻抚小丫头的掌心,些许灵力注入,水泡很快消失。 顾云媏也醒了过来,看见就在身边的男人敛着眉头,握着她的手似乎琢磨着很特殊很严重的状况。 她没来及说话呢,男声幽幽地问:“你干嘛了?手心能磨出血泡。” 怎么让他抢占先机啦? 心中嘀咕,嘴上很诚实,“打理院子呗,家里人手不够,我看需要帮忙的会搭把手,不知不觉就磨出泡了……” 容与眼眸一暗,不是叫荆芥跟着她听她命令办事?干什么活还用她亲自动手? 男人扯了扯薄唇,“笨死你算了。”人少便慢慢做不行吗?非自己搭进去。 “哼,你也好意思说我啊,三天三夜影子都没见着,一见面就训我。”顾云媏气恼地隔着被子踢他一脚。 “我又没在外面鬼混。”容与准确握住小丫头的脚踝,那声“哼”跟软乎乎的爪子似的,轻轻拂过心间,“我给你带了小厮婆子回来,皆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顾云媏眼前亮了亮,掀开被子下床,“正好,后面园子里有一大片杂草要除。” 容与拎着她的衣领把人提离地面,“除劳什子草,今天不干活,出门逛逛。” “哎?”顾云媏神色稀奇地用余光瞥着他,“你陪着我?” “正是。” “那好耶!” 容与放下姑娘,手捏了下她的耳垂,“还有呢,我可是消除了你手上的血泡,让你免于疼痛。” 顾云媏笑盈盈地抱住他,“嗯嗯,谢谢夫君,夫君对我最好啦~” 男人嘴角勾起微末的弧度。 拢共抱了才一小会,小丫头突然变脸,嘟嘟囔囔道:“忘记说你那晚不告而别的事了,明明答应过会回来,结果不告而别三天,哼,这事儿可没完。” “?” 容与迟疑道:“你手心的血泡……” “一码归一码,再者说又不是我叫你给我除水泡,我就没良心了,就不记你的好,反正你也说你没良心,咱俩正好是一对!” “……” 这道理是不是混乱了点。 容与失笑,拔腿跟上小丫头。 顾云媏明亮的大眼睛忽闪,“我要换衣服哦,你想看嘛?” 于是男人止步。 …… 经过一番梳妆打扮,顾云媏穿了身淡绿广袖襦裙,眉心描了花钿,墨色绸缎般的发间别了一只碧玉发簪,衬得她肤如凝脂,更显端庄稳重。 容与身上是万年不变的白衣,素净飘逸出尘。 荆芥充当马夫,见主子带小主母出门,乐得忍不住露出白晃晃的门牙。 这年头,做贴身护卫也得怀着十八般武艺在身上的。 顾云媏有意撒气,特地跟容与隔了点位置落座,还把溜到他那边的裙摆捞回来,压在腿下。 一系列动作昭示着:我不高兴,你快哄我。 容与没哄过人,或者说压根没接触过姑娘家,不知道小丫头闹脾气该怎么哄。 更何况,他不是带她出去吃好吃的了嘛。 “咳。”容与清了清嗓子,“顾昭昭,我不明白问题出在哪,烦请你指明。” 顾云媏一脸诧异地瞅着男人,转念想想这样说也行,总归是乐意与她沟通的,比沉默以对要好。 第13章 再美的风景也不如她 她正色道:“前不久刚说的事,你这就忘啦?那晚我叫你别走,你说你很快回,但你没有。 “可我记着和你的约定,我期待你回来,你知道第二天我醒来睁开眼没见着你,心里多失落的吗?” 容与眼底波光流转,神情不敢置信,夹杂着丝疑惑,“你说……你期待我?” 顾云媏抿唇,蓦地伸出手,探过身捏了捏他的脸。 “你喝醉啦还是几天没睡困得头脑不清晰?我们是夫妻啊,我不盼着你回家,难道希望你永远不出现在我面前?” 有些时候,他表现得尚未适应娶了妻子的事实,以为仍是孤身一人。 容与脸上透露着迷惘,不可思议地看着眉目清晰的姑娘,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真诚。 男人薄唇翕动,嗓音沙哑,“我……抱歉,那晚有突发事件,你在睡觉我便没吵你,处理好之后我顺便去找了点婆子小厮。” “嗯哼。”顾云媏下巴微抬,骄矜又可爱的模样,“事发突然可以理解,那你也该给我留封书信,或是叫荆芥转告我,你什么都不说,荆芥也不知你去向,我多担心呀。” 他又不是小孩子,比她还大四岁,哪用得着她担心呢。 然而听了她这些话,容与心头翻涌起各种复杂的情绪。 原来他也会……被某个人牵挂着啊。 “抱歉。”容与再次认错,“这件事我没有经验,我现在知道了,以后注意。” 顾云媏看着他,没由来地感觉他有点沮丧,想起他从幼年起独自生活在孤月小筑,心底酸软得一塌糊涂。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她努力伸长胳膊摸摸男人的脑袋,“记住哦,你身边有我啦。” 容与绯薄的唇嘴角浅浅上扬。 荆芥隐约听见小主母同主子说了什么,感动得热泪盈眶。 呜,小主母真是人美心善的小仙子!幸好主子娶了她! 此行目的地是聚食斋,瑞城出名的酒楼,厨子尤其烧的一手好菜。 如今螃蟹正当季,聚食斋往来的食客络绎不绝,一座难求。 不过这难不倒容与,他径直找掌柜砸重金预定包间—— 他一无所有,就数银子多,原本以为这辈子都花不完了,这下找到了消耗钱财的新路子。 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如果有,定是给的不够多。 掌柜高高兴兴地将店里观赏位置最佳的包间留给世子。 容与走进聚食斋,原本热热闹闹的氛围僵硬了一瞬,角落里有人眼睛瞪得快脱出眶。 孤月小筑的魔星怎么来这了?!他不鲜少露面只待在自个府上吗? 挽着他胳膊的是谁?顾家那位废物千金?瞧她红润的脸色,摆明了跟魔星一起生活得不错。 见了鬼了。 胆子小的看容与和顾云媏上楼,顿觉食不下咽,草草往嘴巴里塞几筷子菜,匆忙离开。 但大部分人在原地没动,虽然没有直勾勾盯着他们二人,也悄悄瞄两眼,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顾云媏觉得不舒服,她不喜欢那若有似无的打量目光,沁着不加掩饰的畏惧、反感和厌恶。 容与看她一眼,神色平淡,“没关系,我也不在乎。” 指她先前说不在乎别人称她为“废物千金”吗? 可是她废得实实在在,他又不曾……哦,他手上也的确折了许多人命。 好吧。 顾云媏快走两步,拉着男人走进包间,隔绝所有视线。 她没说什么,闷闷不乐地一头扎向男人的胸膛。 容与微怔,不大熟练地揉揉姑娘的小脑袋,又怕弄乱她的头发,“看看,想吃哪些菜。” “聚食斋的菜真有那么好吃吗?要不然就在家里吃,我给你做嘛。” 顾云媏以前很少出门,听说过聚食斋,只是一直没来过,每天在她的院子里练厨艺练得不亦乐乎。 “我也不知道,旁人都夸这里的菜好吃,一块儿尝尝?” 他特意带她过来,而且明知会有异样的眼光也不放在心上,她怎能转头回去,浪费他一片好意。 “好。”顾云媏捏了捏小粉拳,“不管其他人了,我们自己吃自己的,既然出门一趟,便要玩得开心呀!” 姑娘的脸重新酝酿出笑容,容与眼神转暖,揽着她走向窗边桌子,“来,看菜。” 两人经验全无,索性点了几道招牌菜,一份汤一份点心。 等待上菜的间隙,顾云媏看向窗外,“好热闹啊。” 从容与的角度来看,她乌泠泠的眸子仿佛盛满了溶溶月色,表情温柔似水,再美的风景不如她,她便是最美的风景。 男人黑眸沾染了些许炙热,掩饰性地垂下眼皮,端起桌上的骨瓷杯送到嘴边,喉结上下滚动。 “烟火!”顾云媏惊喜地出声,“夫君你瞧,多漂亮!” 不知谁家办喜事,或是哪个才子哄佳人开心,放了满天烟火,极致绚烂。 容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不远处烟火在天空绽开,这样的场景在他印象里出现过无数回。 每当新年,他坐在孤月小筑的屋顶上,看着千家万户放起了烟火,却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他。 顾云媏一回头,触及男人落寞失神的面孔,欢喜之色一顿,片刻后恢复如常,“不过烟火放着比较危险,万一走水就糟啦。” 姑娘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又笑吟吟道:“夫君忙不忙?吃完饭我们先不急着回家,在夜市逛逛?” “我不忙。”容与本来便打算带小丫头逛夜市。 “好耶。”顾云媏兴高采烈,眼睛弯成初生的月牙,开心全写在脸上。 容与看着她的笑容,心情十分轻松。 上的第一道菜是清蒸螃蟹。 顾云媏撸起袖子,要去打架一样,拿过蟹八件咔咔开始拆蟹。 对面的容与也拿了只,可他没为别人剥过螃蟹,自己吃便直接动手,蟹八件用得很不娴熟,反倒把蟹黄弄得乱七八糟。 再看顾云媏,蟹黄蟹肉拆的完美不说,速度也快。 在容与皱着眉头想他面前这盘变成了什么东西的时候,姑娘眼眸亮晶晶的将她的盘子端给他,“呐,给你吃!蘸醋更美味哦!” “……” 挫败感油然而生,容与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冷冰冰地盯着他盘子里形状可疑的螃蟹。 这卖相,肯定败坏食欲。 还是别拿给小丫头了。 螃蟹:怪我咯? 第14章 好冷啊,抱抱 容与一个犹豫的功夫,顾云媏第二只螃蟹已经拆到一半,马上能入口了。 他冷着俊脸,将自己剥的螃蟹端下桌子,企图“毁尸灭迹”。 店小二来上菜,偷偷瞄了两人几眼,现场看起来就像疯批世子奴役顾家千金给他剥螃蟹,还不给好脸色的那种。 可顾家千金全程笑眯眯,怎么看怎么傻乎乎。 顾云媏高高兴兴地夹起蟹肉在醋里蘸了蘸,送入口中喟叹一声,“真好吃!” 抬眸不经意对上男人的视线,她奇怪,“你为什么不吃呀?菜凉了会失去美味的。” “我……”不饿?没胃口? 他没想好如何回答,顾云媏便兴冲冲地为他布菜,“多吃点多吃点,螃蟹也要尽快吃掉,等下我再给你剥!” 对待美食她素来积极,而且吃得很快乐,看着似狼吞虎咽大口炫菜,然而嘴角没粘到半点汤汁或肉屑。 筷子一放,又是端庄温婉的淑女。 容与原本的确不想吃东西,在顾云媏的带动下,不知不觉吃了三只螃蟹、一碗饭和她夹的全部菜。 顾云媏乐得不行,夫君未免太好养活,有这样的食客哪个厨子见了不高兴?炒菜都更有动力! 她也吃得心满意足,眉眼弯弯地点头称赞,“不愧是瑞城远近闻名的酒楼啊,味道真不错。” 浑然不知这顿饭价格堪比黄金。 容与黑眸蓄着淡淡的笑,看着小丫头娇憨的笑脸,眼里似乎酝酿出不自知的宠溺意味。 钱花得值。 顾云媏给白檀、荆芥带了糕点,夫妻俩走出聚食斋时,好些人盯着他们的背影。 大婚那日赫连容与当着顾云媏的面发疯剐了某下人的脑袋,且顾云媏恶心吐了的消息早已传遍瑞城。 这才过去多长时间,他们竟相处得如此和谐? ……看来顾家千金也是奇人。 夜晚起了凉风,白檀从马车里拿出披风给自家姑娘披上。 容与在旁边注视着小丫头乖巧的模样,莫名手痒。 顾云媏微抬起头,让白檀为她系好带子,然后挽住男人的胳膊,神态娇软惹人疼爱。 这一路过去很多吃的玩的,顾云媏时不时驻足,而容与没有半点不耐烦。 他以前从未逛过夜市,对这些也不感兴趣,但身旁有娇娇姑娘陪着,什么珍玩小吃也不如她有意思。 于是顾云媏挑选糖人时,容与在看她挂在他臂弯的小手。 顾云媏买糖葫芦,他在看她一开一合的唇瓣。 有些摊贩不认识容与这张脸,只是觉得这男人脖子可能有问题,基本从头到尾仅露半张脸。 夜市人来人往,多的是他们这般手挽手的夫妻,大家各自忙碌或玩乐,少有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的。 糖葫芦刚吃了两颗,这次顾云媏看中了气味奇特的臭豆腐。 容与抿了抿薄唇,注意到小丫头雀跃的神色,不曾开口阻止,最后付银子便是。 顾云媏拿到热气腾腾的臭豆腐,仰头笑着问男人:“要不要尝一块?” “算了。”容与一本正经,“糖葫芦还没吃完。” 逗得姑娘掩唇欢笑。 隔壁小馄饨摊位有几人闲聊:“听说了吗?城西的李家和陈家不晓得得罪了哪路神仙,一夜之间被废了灵根啊!” “啊?” “我听说了!李家那位有望拜入清风门的公子连命根子都被废了!这两日在家里喊打喊杀呢!” “可谁也不知罪魁祸首是何方神圣!” 顾云媏将臭豆腐吃了一半,为难地拧起细眉,而后怯生生地瞅向容与,“夫君,我实在吃不下啦……” 容与心中叹了口气,才解决掉糖葫芦,伸出手,“给我。” “好哒。”小脸重新漾起欢欢喜喜的笑意。 听路人闲谈李家陈家有多惨,顾云媏小声嘀咕一句:“动手的人可真凶残哦。” 凶残本凶愁眉苦脸地拿着臭豆腐,狠狠心屏住呼吸送了一块到嘴里。 哦,也不是很难吃。 容与随口问:“那你认为那两家有问题,还是动手之人有问题?” 顾云媏想了想,“我不清楚其中具体发生的事,不好说。但是吧……我对那两户人家观感不好。” 现今这世道养炉鼎采补司空见惯了些,李家陈家的手法却残忍龌龊,令人不敢恭维。 同是女子,她难免为那些从李家、陈家抬出来丢进乱葬岗的姑娘们心生不平。 “就我个人而言,”顾云媏凑近容与低声说,“我觉得动手之人是为民除害了。” 容与目光温和。 吃完臭豆腐,男人拿手帕用力擦了擦嘴,见姑娘停在卖头饰的摊子前,他也走过去。 顾云媏挑了支做成竹叶形状的步摇,往头上比划了下,“好看吗?” 他黑眸专注嗓音微哑,“好看。” 小丫头生得好,戴什么都是特别好看。 容与盯着她披风上的系带。 顾云媏最终选了两支步摇一支发簪一枚发钗,男人也不问,痛快掏银子,揽着姑娘走开。 摊主在后面喊道:“客官你给多了。” 他摆摆手,本世子财大气粗。 前面有个小巷,容与不动声色地扯开姑娘披风的系带。 顾云媏措手不及地愣住,被男人环着肩膀带入巷中,“不要紧,我帮你系上。” 姑娘偏头看他的下颌,她怎么觉得,始作俑者正是他呢。 容与低着头,浓密的睫毛挡住他眸中的情感,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攥住细细的带子,灵活却缓慢地系成结。 一阵穿堂风吹来。 顾云媏的嘟囔声又软又糯:“好冷啊。”很自然地躲进他的怀抱。 男人肩膀宽阔,用来挡风再好不过。 容与墨染的眸沁上几许暗色,高大的身形完全拢住姑娘,俊脸压得很低,温热的鼻息打在她耳朵上。 风早已停止,这个拥抱仿佛要延续到地老天荒。 顾云媏不禁一缩脖子,整张脸往男人怀里深深埋去,声音朦朦胧胧,“这样抱着,便不冷啦。” “嗯。”容与勾起薄唇,指尖勾起她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温热的触感令顾云媏眼睑颤了颤,脸颊可见地酝酿出绯色,逐渐蔓延到耳朵尖。 她没有推开他。 尽管她心跳如鼓,偏偏毫不畏惧地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很是让人喜爱。 容与眼底的情绪越发浓稠,黑眸惊心动魄。 微微侧首,一记轻柔的吻落在她的耳廓。 第15章 烤乳鸽真好吃?? 第二天,顾云媏便吩咐荆芥办一件事。 “悄悄置办些烟火,藏在家里,千万别让世子看见。” 荆芥乐呵呵地应:“遵命,小主母。” 小主母这么做多半是为了给主子一个惊喜,他铁定办得妥妥当当! 除此以外,顾云媏又叫人把她的衣物搬了许多去主院。 容与看到几名丫鬟进进出出,面露困惑,“这是做什么?” 顾云媏脸上带着惯有的笑,直直看着他湛黑的眸,当他看过来时不可避免地露出几分少女的羞赧。 “我住在主院,首饰衣裳却在隔壁,更衣梳妆要来回跑太麻烦啦,干脆都搬过来。” 男人抿唇。 本来她并不是住主院,安排另一个院子给她,那儿也很宽敞,刚好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可她不停往这里跑,渐渐占了他的床榻,他的卧房,如今又要搬来妆奁、箱子……彻底侵占他的地盘。 顾云媏见他默不作声地垂着眼睑,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拽着他一小片衣袍晃了晃,“我东西有点多,你不介意的哦?” 容与递了抹视线在她玉白的小手上,随即掀起眼帘对上她讨好的眼眸,“我不介意,不过你这属于先斩后奏,我比较生气。” 其实是假的。 而姑娘当真思考一番,苦恼地嘟了嘟嘴,把小脸送到他跟前,“那你打我一下,出出气。” 末了弱弱地补充:“轻些哦,我怕疼。” 哪有这样的笨丫头,一边说“我随你欺负呀”,一边可怜巴巴地作求饶状。 他若欺负她了…… 容与扭过头,闭了闭眼睛,片刻后视线移回来,望着姑娘阳光下瓷白的脸蛋,还是伸手捏了一把。 男人并未用多大力气,顾云媏往前一倾,装模作样地“哎哟”了声,栽进他怀里。 可是他胸膛很硬实,她那么直挺挺撞上去,撞疼了。 顾云媏懊恼地揉着脑袋。 容与失笑,神情非常无可奈何地代替她的手给小丫头揉揉泛红的额角。 至于对她得寸进尺抱住他腰身的行径,男人无声纵容。 荆芥藏好烟火,打算回禀小主母,撞见他们相拥,主子的侧脸看上去真温柔啊。 捧着首饰匣经过的白檀看他哭哭啼啼地揉眼睛,很莫名地问一句:“你哭啥?” “别管我了。”荆芥哽咽道,“我感动的。” “……” …… 两个小厮给园子除草时,顺手捉了几只鸽子,交到顾云媏手里。 其中六只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被关起来也没察觉,憨憨地吃白檀喂的粮食。 顾云媏双手捧脸看了半天,下结论:“今晚给夫君做烤乳鸽。” 但还有一只伤了腿,长得也又瘦又小,她便说:“白檀,找一些布条来。” 容与在合欢树下修炼,过来正好撞见顾云媏给小鸽子包扎伤腿,动作轻轻地慎重得不行。 仔细想来,她确实不止对他一个人态度温和有耐心。 她跟贴身丫鬟处的似亲姊妹,对其他丫鬟说话也柔声细气,时常一副笑脸,新进府的下人都夸小主母多好。 现在一只鸽子,也能得到她细致周全地照顾。 容与心里涌上一股无名火,自己感觉不到自己阴阳怪气的口吻,“世子妃竟如此有爱心。” 顾云媏奇怪地看他一眼,不明白一两个时辰的功夫他怎么无故变了脸,委屈又认真地拎起另外六只鸽子。 “伤的那只太瘦了,不够塞牙缝的,养一养再吃。” “……” 荆芥好想笑,但看主子故意端的冷脸僵掉了,再笑出声就不礼貌了。 白檀接过飞鸽,手法利落地挨个割喉拔毛,顾云媏后退两步,用宽大的袖子挡在面前,很害怕的模样。 容与:“…………” 哈哈哈,亲眼见到小主母的操作,主子还吃味吗? 荆芥憋笑憋得委实辛苦,肩膀一耸一耸。 顾云媏不忍多看,抱着受伤的小鸽子跑向容与,拉着他一起走远,“别看别看,晚上还得吃它,看了会不好意思动嘴的。” 可之后容与在一旁目睹小丫头表情冷酷动作娴熟地烤鸽子,心态是真崩了。 你给鸽子们都烤了抹上酱料,也没说不好意思啊。 大厨顾云媏满意地叉了只鸽子递到男人跟前,“闻闻,香不香?” 他也实诚,点点头,“香。” 当晚,四只烤乳鸽吃得容与心满意足。 顾云媏晚膳一向吃得少,况且看他喜欢她的手艺,比自己吃了还高兴,单手捧着脸傻乐。 待男人落筷,姑娘拍拍他的手背,“以后我们按时用膳,不要暴饮暴食,那样对身体不好哒。” 前面十几年吃饭断断续续,也不知道他如何过来的。 容与恍然意识到,凡是跟顾云媏同桌用饭,他都会吃很多。 自打有一次某个丫鬟偷偷在他饭菜里加东西,导致他腹痛如刀绞,疼了三天三夜,容与便对吃食没什么渴求了。 太过绝望时,他试着不进食不喝水,以为能就此了结,偏偏他活了下来…… 回想起那段浑浑噩噩的时光,容与墨眸晦涩暗沉,虽然看着顾云媏,却又像什么也没入眼,目光飘渺。 顾云媏敏锐地有所察觉,小手顺了顺他的胸膛,“夫君,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呀?” 容与嗓音低哑,“……你做的菜很好吃。” “对吧!”受到夸奖的姑娘得意洋洋地晃晃脑袋,“我的厨艺我自信心十足,还会经常给你做好吃的哒!” “嗯。” 发现男人盯着她手看,顾云媏索性将手塞进大手里,笑脸单纯美好。 容与的心狠狠悸动,嗓子莫名干渴得厉害。 他想着,如果日后她也要他的命,他大概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寻了个好天气,顾云媏磨着容与答应陪她去山上游玩。 主要是想找地方赏烟火。 山上位置高,入夜了又冷,她再撒娇要他抱,他不得给她抱回家啊。 嘻嘻,顾云媏的小心思一套接一套。 他们去的是人烟稀少的地方,虽然随车带了干粮,也不能光啃冷饼子。 荆芥找来干树枝,白檀就地生火。 顾云媏指挥容与抓鱼,“夫君你看那里有一条好肥的鱼!” 叫容与干这活计实属大材小用,他不用下水,衣袍没沾湿半点,动动手指头,随着一道白光,水里的鱼便“腾”地飞到岸上。 瞎扑腾的鱼:你个老六。 第16章 哼,不解风情的坏人 抓了几条肥美的鱼,顾云媏感觉够了,扯扯男人的袖子,“好啦,再抓吃不完啦。” 白檀把鱼拿过去处理,要刮去鳞片。 荆芥自告奋勇:“我来吧!” 想起那日他做的古怪的粥和包子,白檀犹豫地问:“你行吗?” “呃……”荆芥也自我怀疑了,“那我先看看你怎么做!” “……” 顾云媏发现一尾小鱼,只有她半个手掌大,就在岸边离她不远的地方,款款摆动它的尾巴。 容与俯下身,“在看什么?” “看鱼。”她边说边抬起头,没料到男人一下凑到她眼前,姑娘绯红的唇始料未及地擦过他的脸颊。 两人不约而同地顿住了。 顾云媏率先回过神,心虚地转头看了眼白檀跟荆芥。 他们背对着岸边,埋头处理鱼,肯定没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 白檀尖叫:“荆芥你的手!你把内脏甩我身上了!” 荆芥疯狂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顾云媏这才收回视线,撞进男人深邃的黑眸里,脸红了红,低头找河岸边的小鱼,温吞吞地说:“啊,我的小鱼被你吓跑了。” 容与闻言立即放眼望向整条河,像是要将之前那条鱼找出来。 “哎哎?”顾云媏拽住他,“干嘛呢,那么长那么宽的一条河,鱼早跑没影了,你不如想个别的法子补偿我。” “别的法子?” 顾云媏伸出手,暗示性地眨眨眼。 容与眼底浮现笑意,握住姑娘的小手,往怀里一带。 抱住。 “笨啊,小鱼明明不属于我,我说要你补偿,你还真上当。”顾云媏靠着他胸膛小声咕哝。 男人没做声。 不晓得笨的是谁。 反正他怀抱满满当当。 荆芥扭头飞快地瞄了一眼,强压着激动碎碎念:“抱着呢抱着呢,别看别看,免得小主母不好意思。” 白檀无语,“偷看的分明是你好嘛。” “嘿嘿,嘿嘿嘿。” “……”这个傻了,没救了,拖走拖走。 …… 吃饱喝足,一行四人向山上进发。 容与修为在身,不用御剑,眨眼间爬到山顶不是难事。 可顾云媏灵力全无,又想靠双脚走上去,便和容与手搀手。 她被养得娇,出门要么坐马车要么坐轿子,在家来来回回拢共走那么点路,没爬一会,鼻尖已冒出细小的汗珠。 “我好久没爬山,上一次还是三年前是去庙里烧香,唔,那次在半山腰。” 容与脚步放得慢到不能再慢,看小丫头停下来,气喘吁吁地用帕子擦了擦汗。 “腿有点酸呢……”顾云媏说着瞄向他。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折腾一出,原来是想他抱她。 男人接过她的手帕,别扭中带了温柔给她擦完脸,打横抱起。 顾云媏一惊,她想的是他背她,怎么变成抱了。 天还很亮,一抬眼便能瞧见他英俊的侧颜,周围萦绕着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意,顾云媏的脸控制不住发烫。 跟在后面的白檀、荆芥低头看路,扯东扯西地瞎聊。 容与放心地迈开大步,和那两人隔了好远才问她:“顾昭昭,是不是故意闹我?” “我可没有,我就是怀念爬山的感觉,孰料我体力变差了好多……”顾云媏大言不惭。 “呵。”男人面不改色,“体力差没关系,明日起我天天带你来山下,监督你爬山。” 嗯?? 不解风情的坏人。 顾云媏晃了晃小脚,被容与腾出手捏了捏脚踝,凶巴巴道:“不许乱动。” “噢。”姑娘偏头靠近他胸膛,沉默片刻,出声问,“你累了吗?我会不会有点重……要不你给我放下,我自己走会儿。” 容与健步如飞,“再来十个你我也能抱着跑。” 再来十个?叠罗汉吗? 顾云媏百无聊赖地小手在他身上摸索,他感知到的是宛如有羽毛来回轻拂。 男人眉心跳了跳,照着小屁股拍了一记,“再皮给你丢掉。” “你!”姑娘震惊地睁大眼睛,脸蛋羞红,“你居然……!” “怎么,只许你碰我,不许我碰你?” “……” 顾云媏默默捂住脸。 等爬到山顶,天色也暗了下来。 这是顾云媏估算好的,特地在途中磨磨蹭蹭,抵达山顶,正巧太阳落山,天边大片绚烂的晚霞。 此景震撼人心,难以用语言准确形容。 顾云媏迎风站立,衣袖被吹得鼓起,裙摆翻飞,似展翅欲飞的蝴蝶。 容与黑眸半眯地看了半晌,向前小半步,下意识地伸出手,错觉再不抓住她她便要飞走了。 可他有什么资格留下她。 太阳……不会独属于任何人。 顾云媏对男人的目光有所感应,更何况他看得移不开眼,她想忽略也忽略不得。 她的回眸令容与措不及防,有发丝扰乱她的视线,顾云媏整理着头发,抱怨的话显得格外亲昵,“我的碎头发好多呀,为何你的头发那么乖,一点不乱的。” “是吗?”男人随手在头上薅了一把,立刻有发丝脱离整体,随风狂魔乱舞。 容与今日没绑发带,长长的墨发用玉簪簪着,更显清冷金贵。 顾云媏一愣,随即弯起眉眼,不再纠结碎发的事情。 “姑娘。”白檀在另一边唤道,“姑娘来这边。” “我来啦。”顾云媏应声跳下大石块。 容与黑眸一缩,原本想也不想地伸手接她,然而小丫头身姿灵巧,提着裙子走向了白檀。 他余光瞥见荆芥在偷笑,两记眼刀子凉凉地甩过去。 荆芥麻溜地抬头望天,神态无辜。 顾云媏走到白檀身边低声问:“便是这个方向吗?” 白檀点头,“嗯嗯,按照姑娘的吩咐,一会天彻底暗下来,庆明他们便会将烟火点上。” “好!”顾云媏很兴奋。 天际最后一片霞光消退前,她对发呆的容与招招手,“夫君你过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容与对着杂草出神,听到姑娘叫他,毫不犹豫地迈开长腿。 站到她指的位置,山下一座座房屋影影绰绰,掩在淡淡的雾气里。 他看了会,“你说的好东西,在哪儿?” 顾云媏假装不解地踮起脚尖,“嗯?你看不到吗?或者你先闭上眼睛,等下再睁开。” 容与果断闭眼。 一簇亮光在前方升起。 “夫君快看!” 五彩斑斓的烟火恰好在容与睁开眼时绽放。 “——砰!” 他瞳眸晃动。 …… 本文又名《疯批世子拿稳偶像剧女主剧本》 第17章 没办法,谁叫主人疼媳妇儿呢 烟火接二连三地冲向半空,砰砰作响,带的容与心中山摇地动,巨浪滔天。 他神色怔愣,眼里布满显而易见的震撼,久久失语。 顾云媏和他并肩而立,妍丽的脸始终挂着明媚的笑意,等到烟花放完,她偏过头,“好看吧?” 容与张了张嘴,不可置信地轻声问:“那是为我放的么?” 像是怕再大点声会惊醒这场“梦”。 “对呀!”顾云媏一点头,“我们准备了好些天呢,希望你喜欢……” 她话没说完,就被男人猛地拉进他的怀抱,胳膊紧的仿若要将她嵌进他的身体。 “我……我喜欢。”容与哑着嗓子道,一时间情绪复杂,很多话涌到嘴边,反而不知说什么了。 顾云媏嘴角扬起柔软的弧度,下巴落进他肩窝,“你喜欢便好。” 她没料到他反应会这么大,让她的心也被不可名状的情感填满了。 容与再次收紧怀抱,低头间一滴晶莹的液体滑过眼角。 良久,他调整好情绪,俊脸平淡,只是墨眸氤氲着水汽,大手揉了揉姑娘的后脑勺。 不经意侧眸一扫,扫到不远处蹲在草丛边的两人。 荆芥突然说:“哎这株是什么?有些眼熟。” 白檀答:“不清楚,苍耳?仙鹤草?呵呵呵。” 作为一个成熟的手下,应当具备成熟的眼力见,懂得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必要时候,一定要学会装傻充愣。 容与没再管他们,专心抱怀里的姑娘。 顾云媏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声音软糯得不可思议,“这样我有些闷……” “嗯。”容与松开几分,垂下脑袋,俊美的脸和她的隔了不过薄薄一张纸的距离。 莫名催生出缠绵悱恻的意味。 “起风了。”顾云媏举止流畅地小脸埋进男人的胸膛,“在你怀里好暖和啊。” 敢情他是个挡风的。 但容与甘之如饴。 他低声缓缓道:“夜里山上风大,没别的事,我们回去罢。” “好,回家。”顾云媏握住他一根手指,跟小孩子握大人的手一样。 “回家”。 容与眸子里平添暖意。 荆芥和白檀还在那研究杂草,听小主母唤了两声,先后蹦起来,“回府?哦哦哦!那走吧!” 白檀本想跟着自家姑娘,荆芥扯了她一把,“你走我边上,小心点看路,不行的话有我拉着你呢。” 同时疯狂挤眼睛:小主母有主子呢!咱就别去凑热闹了! 也是,凭世子的身手,姑娘肯定能安然下山。 “那谢谢了。”白檀也给他递了个眼色,表示明白。 顾云媏抬起的脚还没落地,容与一声不吭地将她打横抱起。 她小声惊呼着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额头蹭到他的下巴,“我下山没关系的,你抱着我不方便看路吧,或者背我?” 话音刚落,无名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停在容与身边。 男人站到剑上,直接御剑飞行,无比轻松。 顾云媏沉默少顷,有了新的顾虑,“那白檀和荆芥呢?荆芥可以御剑飞行吗?白檀不会,他们俩岂不是跟不上我们了。” 容与听着小丫头巴拉巴拉说了一堆话,神色无奈,“顾昭昭,你低头看。” 她低头看了,发现白檀荆芥在他们下方,剑光微弱却足够照清楚路。 “哇。”顾云媏呆萌地感叹。 无名剑蛮憋屈,它便没飞这样慢过,磨磨唧唧磨磨唧唧,乌龟爬得恐怕都比它快。 没办法,谁叫主人疼媳妇儿呢。 等到山下,顾云媏手里攥着男人的衣襟睡着了。 容与想到她白天奔波好久,也该累了,没有叫醒她,单独给荆芥传音。 “你驾着马车带白檀回孤月小筑,我先送她回去休息。” “没问题主子,你快和小主母回府,我带上白檀随后就到!” …… 无名剑总算能够肆意翱翔。 容与怕小丫头冻着,解了自己的披风从头到脚裹住她。 风声呼呼,顾云媏还是中途醒了,睁眼看见一片黑,吓了一跳。 感觉她身体一震,容与拉下披风露出她半张脸,“没事,我们快到孤月小筑了。” 然后简单解释目前的状况。 “噢。”顾云媏刚睡醒脑子有些迟钝,神情懵懵地挠挠头,懊恼地扶额。 她好能睡啊,便是这点路程也能睡一觉。 从小到大,她每天睡得向来很多。 不知道容与会不会认为她是个小猪仔。 无名剑慢悠悠地接近地面,容与听见怀里小丫头嘟囔了一句话,发现她要么睡傻了,要么是才醒来不大聪明。 竟然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了。 容与怜爱地摸摸小丫头的耳朵,“别担心,你不是小猪仔,小猪仔比你壮实。” 顾云媏:“?!!” 她被放到地上,愣怔着眨两下眼,突然转身便跑。 太丢人了!! 人生在世十六年,没干过如此丢人的事! 容与不紧不慢地走,将近主院时回头看了眼先前烟火升起的方向,眼神流露出丝丝眷恋。 顾云媏一口气跑回屋子里,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跳如鼓。 没由来地感觉,容与那句话含有宠溺的味道…… 啊,指定是她不够清醒听岔了! 手掌捂住他捏过的耳朵,顾云媏咬唇,想起在山顶紧紧的拥抱,脸上蔓延开羞赧的绯色,甜的似吃了蜜。 当时他们靠得真近呐,她能够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姑娘面颊发烫。 这份好心情延续到荆芥驾着马车赶回孤月小筑,白檀来伺候自家姑娘沐浴。 看她一直扬着嘴角,白檀笑说:“姑娘,就这么高兴啊。” “嗯!”顾云媏趴在浴桶边,两手交叠下巴搭在上面,“以前觉得我太渺小,力量单薄,今日一场烟火,不仅夫君他受到触动,我也有种,我可以影响别人的成就感。他高兴,我更高兴。” 可是没有人会特别在意另一个人的情绪变化。 这个时候的她尚且不懂。 白檀失笑,姑娘叫夫君叫得越发顺口了呢。 顾云媏磨磨蹭蹭,最终仍然去了主院。 稀奇的是容与今晚没“晒”月亮,已经躺下了,不过躺在了她平常睡的里侧,给她留了外面的位置。 男人闭着眼,安静无声,俊脸显得温顺柔和,毫无阴沉狠戾的痕迹。 奇怪,她为何心虚…… 顾云媏挺直腰背,捏起小拳头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吹灭蜡烛,轻手轻脚地睡下。 与此同时,容与翻身面向她,浓郁的男性气息迎面扑来。 第18章 夫君,你心跳得很快哦 顾云媏一时忘了呼吸,眼睛睁得滴溜溜圆。 男人也沐浴过,铺天盖地的皂角清冽的味道将她包裹,夹杂着源源不断的热意,侵袭她的身体。 左半边脸连同左胳膊生出几分燥。 “咕咚。”顾云媏吞了吞口水,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转头埋进他怀里! 不仅如此,她的手缠到男人精瘦的腰上,腿也搭在了他腿上。 男人身形明显一顿。 “哦~”顾云媏恍然大悟,抓住他小辫子似的得意,“你根本没睡!假装睡着逗弄我的!” 装得可真像!要不是靠了过去,她多半发现不了真相。 容与叹气,原本想吓唬小丫头一次,可他显然错估了她。 他清醒的时候她都能往他身上贴,更何况是“睡着”的时候。 出人意料的小丫头,看来他是没办法治住她了。 顾云媏听出容与那声叹息里的无可奈何,立即确定他是故意为之,而后她记起不久前的一件事。 “对了!那晚在地上我靠着你睡那次,其实我没有打你,你骗我说我睡觉不老实。”姑娘笃定地说完,“哼哼”两声,气呼呼的样子。 “是。”容与坦然承认,“我以为说了你会就此远离我。” “目的没达到吧?我非但没如你的愿离你远点,甚至天天凑到你跟前,现在还抱着你,紧紧抱着你!略略略~” 顽皮的小丫头片子。 容与转过身,恢复平躺的姿势,右手揽了姑娘一把,给她带上来。 “啊。”顾云媏毫无防备,小手抓住男人的衣襟,待他躺好,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安安稳稳地趴在他胸膛上。 男人大手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听你的口气,你似乎很骄傲。” “不不不,我这叫稳定发挥。” 容与薄唇微勾,“哦,那你好厉害。” 顾云媏美滋滋地道:“是呀,我向来很厉害!” “……我就没见过你这么……” “什么?” “自恋的。” 顾云媏抬起脸往他眼前凑去,“那你好好看看我的模样呢。” 容与呼吸一顿,属于少女甜甜的馨香一下子冲到他鼻尖,虽然四周很暗,面对面也看不清她的脸,可他无端觉得她此刻定是笑着的。 笑意从她嘴角荡漾开来,蔓延到眼角眉梢,过于漂亮的眼睛波光潋滟,如枝头芬芳的繁花,又如春风拂面。 男人喉结轻轻滚了滚。 小丫头还在黑暗中直勾勾盯着他。 容与短暂闭了下眼,将她的小脑袋按回胸口,“躺好,睡觉。” “分明是趴好……”娇滴滴的嘟囔。 他抬手覆上眼睑,喉结滚动清晰而显着,透着微不可察的狼狈。 顾云媏安静不过一小会,“夫君,你心跳得很快哦。” “……” 她不是容易睡着么?怎么还醒着? 男人打定主意不理她,越搭理她越嚣张。 想是这样想,但顾云媏伸手挠了挠他的腰侧,小脑袋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容与捉住她的手,拍拍她后背,“顾昭昭,看见地上多了块软垫了吗?” “看见啦。” “那便是给你太调皮被我丢下床榻的时候睡的。” 男声严厉满满是威胁。 顾云媏赶紧讨饶,“不闹了不闹了,我睡啦!”说完闭上眼睛。 容与嘴角扬起浅浅的笑,单手搂着她,静静地听她逐渐均匀的呼吸。 果然安分下来入睡得很快。 夜凉如水。 男人食指勾出细细一条微光,左手按在姑娘的后颈,右手捏着她的手腕,查看她的经脉。 也许,他可以助小丫头生出灵根。 只不过…… 容与蹙了下眉,她的体质好像和他认知中的常人体质不同? …… 翌日清晨,醒来时,顾云媏发现自己仍然趴在男人胸口。 她支起脑袋,看着容与安稳的睡颜,默了会,伸手指尖试探着轻触他的下巴。 男人睁开黑眸。 顾云媏始料未及,手下方向歪了,戳中他的嘴角。 容与拉过姑娘柔软细腻的小手,放在掌心摩挲片刻,松开,晨起的低沉嗓音沁着淡淡的嘶哑,“睡醒了,又有精力皮了?” “没有……”顾云媏不好意思地缩着脖子,捂着脸滚落到一旁,窝在床里小小的空间,当缩头乌龟。 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余光透过指缝看到男人起身走向屏风。 旁若无人的更衣。 哦豁,他越不越不顾忌她的存在了。 顾云媏眨眨眼,爬起来穿上鞋子,啪嗒啪嗒跑过去,她也要当着他的面更衣! 容与手指修长好看,慢条斯理地将衣服一件件套在身上。 他墨发披散,俊脸刻着未曾消退的慵懒,浓密的眼睫毛低垂着,显得更加纤长,鼻梁又高又挺,唇瓣很薄,绯色浸染,看上去…… 很好亲。 顾云媏为自己的联想吃惊,连忙移开视线,手忙脚乱地拿起衣裳。 容与意外地看她一眼,“顾昭昭,你拿了我的外袍。” “……” 她吓得丢了出去。 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 容与手指一挑,无辜被丢弃在地上的外袍飞到他手中,他抖了抖,清隽的眉眼透着好整以暇,“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梦里欺负我了?” “我哪能欺负得了你,即使是做梦,也应该是你欺负我。”顾云媏咕哝道。 “嗯,只有我能欺负你。” 顾云媏震惊,瞳眸睁得好大,委屈得很,“你就,你就不能让着我些?” 容与系好腰带,拿起姑娘的衣裳,边给她穿上边说:“看你表现,你若是总闹我,在梦里我肯定手下不留情地揍你一顿。” 梦里的揍哪里算得上欺负。 他的话一点没有威慑力。 顾云媏笑眯眯地抬手,仿佛这不是第一次他帮她穿衣服,举止熟稔。 容与将小丫头的衣襟调整到合适的位置,“这几天我要出趟远门,办一件事情。” 自打上次不告而别被她教导一遍,他也晓得报备了。 “啊?要去多久?”顾云媏脱口而出地问。 听着非常舍不得他。 “少则七八日,多则半个月。”容与俯下身,近距离看着姑娘乌润的眸,却不说话。 顾云媏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俊脸,两颊满满聚起红润,“你……突然离我这么近干嘛? 有几日见不到了,再看看。 这话容与没说出口,只是絮絮叨叨叮嘱:“在家乖乖的,不要顽皮,不要亲自上手打理园子,若人手不够,等我回来告诉我,清理孤月小筑不急于一时,你照顾好自己便是,也不要……” 【想我】。 顾云媏自动补上他最后一句话,偏偏他落下一截不吭声了,一味地盯着她。 不行,她要掌握主动权啊! 姑娘踮起脚尖,抱住男人的脖子,“你放心,我会乖,也会想你哒!” 第19章 世子娶了您真是一大幸事 容与走了。 御剑飞行十分快速,没带荆芥,留下他供顾云媏差遣。 实际上顾云媏也没什么用到荆芥的地方,她的日常生活有几个丫鬟伺候,孤月小筑上下,有容与带回来的下人慢慢清理。 这么一大片地方,想在几天内清扫干净委实不可能。 容与不在家,顾云媏偶尔下下厨,时而四处逛逛看一下进度,指出哪边需要注意的。 和王府分开的好处是,她如今能毫无负担地掌管全家。 然而有个词叫“乐极生悲”,王府忽然传来消息,说瑞王妃传她去请安。 儿媳给婆母请安很稀松平常,放在别的人家,一日起码请一次安呢,她却是婚后头一回。 要见婆母,顾云媏慎重地沐浴更衣,天没亮马车便从孤月小筑驶向瑞王府。 抵达王府时,晨曦微露。 看门的小厮去了许久,禀告王妃过后,才给顾云媏开了侧门。 白檀悄悄皱眉,这王妃什么意思,她家姑娘是世子妃,是正妻,理应走正门,王妃难道以羞辱姑娘给姑娘下马威? 顾云媏也感觉不对,坐马车上没动,居高临下,声音清冷,“你弄错了,通常下人和见不得光的人走侧门,你若是没睡醒,趁早别在王府干了。” 小厮不耐烦地拉长一张脸,慢吞吞打开正门,嘴里嘟囔:“事儿真多,还顾家千金呢,胡搅蛮缠。” 白檀这暴脾气哎,差点撸起袖子过去揍人,“你嘀咕什么呢?!有本事大点声叫全府都听见!” 另一个小厮出来打圆场:“罢了,世子妃快些进来吧,王妃那儿等着您请安呢。” 罢了? 他以为是多轻巧的事,也敢自顾自说“罢了”? 白檀气不过,顾云媏低声叫她,摇摇头示意她不必纠缠。 俩小厮无缘无故哪敢是这副态度,背后自有人授意,而且估摸着正是婆母瑞王妃。 今日请安,想必多有不顺。 顾云媏在两名小丫鬟带领下,来到王妃院子外。 院门口站着个神情冷硬不怒自威的嬷嬷,“王妃尚在梳洗,世子妃,且等等吧。” 前头说王妃要等急了,这会儿又没梳洗好。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是故意叫她站规矩。 顾云媏恭顺地站立,微低着头,以示对婆母的尊敬。 嬷嬷不苟言笑,眼睛从下方看人,充斥一股浓烈的轻蔑意味。 白檀也低头,脸色忿忿,自家姑娘是老爷的掌上明珠,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偏此人是瑞王妃,是婆母,姑娘的长辈,轻易怠慢不得。 顾云媏倒是想明白了这件事,容与和王府不睦,早年独自住在外面,必然是连瑞王妃也不在乎甚至不喜欢他的。 亲儿子都不在意,更遑论她这儿媳,叫她过来请安是假,为难是真。 而且专门选在容与不在家的时候,或许也是想让她为此埋怨容与,和夫君生了嫌隙。 再往后退一步,便是得知他们俩关系正好——从那场烟火就能判断出来。 瑞王妃见不得他们好好的? 既然这样,当初何必答应容与娶妻? 莫非是老王爷的意思,王妃忤逆不得,所以折腾她这儿媳妇来了? 顾云媏满心不解,尤其想不通亲生母亲对儿子为何似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深秋的早晨凉风簌簌,刮在脸上也像细小的刀片,日头升起,终于暖和一些。 门口两个丫鬟并一个嬷嬷门神似的,趾高气扬地端着下巴,用鼻孔对着顾云媏。 白檀几次握拳,若非这里是统管瑞城的瑞王府,不想败坏自家姑娘名声,她真的忍不住。 眼见日上三竿了,顾云媏眉心跳了跳。 嬷嬷说:“请世子妃稍后,王妃在用早膳,想必您敬着婆母,不会有怨言。” “儿媳哪敢。”嘴角扯出一抹笑,顾云媏眼里情绪全无。 对方做做样子都不肯,从头到尾站在门外便熟知王妃动向,动动嘴皮子险些将“不敬婆母”的名头扣在她身上。 她站了半晌可没说半个字。 假如王妃日常如此,嬷嬷话语里的轻嘲从何而来?三人把她当犯人看待是何用意? 顾云媏猜测,今儿怕是要在这站上一天了。 不出所料,这顿“早膳”从辰时吃到晌午,又说瑞王妃乏了,小憩一觉,让她继续等。 等得越久越感到心惊,其背后的用意,顾云媏很难不往坏处想。 好不容易等到申时,院子里走出一个小丫鬟,低声同嬷嬷说了几句话。 嬷嬷转过身,漫不经心地道:“王妃忽然有些许咳嗽,怕将病气传给世子妃,不若世子妃还是再等等。” 顾云媏面上保持恭恭敬敬,皮笑肉不笑,“婆母身体不适,儿媳给婆母请个郎中来瞧瞧吧。” “不必,我们院里自然有人给王妃看。”嬷嬷吊着眼角绵里藏针,“难为世子妃费心,世子娶了您真是一大幸事。” 后面两句裹挟着浓浓的嘲讽之意。 白檀心里啐了她们一口,啊呸,装模作样。 顾云媏手指陷进手心,低眉顺眼地缄默,王府这样的环境,难怪容与性格生的阴郁乖戾。 这一等便至天黑。 晚上凉气重,又起了大风,来时顾云媏也不知会是这副景象,只添了披风。 不然应当换成裹着大氅。 白檀忧心忡忡地目光抬起一点望着姑娘的背影,姑娘体弱,受不得寒,再等下去恐怕回去人就病倒了。 黑衣里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容与脸色黑得像泼了墨汁,解下披风兜头罩住小丫头。 顾云媏回过头,还未看清他的脸,视野一片模糊。 他把她揽到身后,不卑不亢地直视嬷嬷,黑眸翻滚着无尽的戾气,开口掉着冰渣子,“不知母妃有何事,偏要让世子妃在这里吹冷风?” 一起跟来的荆芥给白檀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搀扶小主母,小主母看起来不太好。 嬷嬷也有点怵容与,“世子这说的哪里的话,世子妃是来给王妃请安的,怎么变成王妃使得世子妃吹冷风了?” “呵。”他阴恻恻地笑,神色疯狂阴鸷,“少在这冠冕堂皇,既然是要请安,可以,我代她请!” 顾云媏拉下挡住视线的披风,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影。 …… ps:本文有反转,有反转,有反转,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欲知详情请往后看嗷~ 第20章 小两口吵架怪有意思 虽看不到他的脸,却无端感觉,此刻的他宛如浑身竖起了尖刺,抱着对周围一切深深的怨恨和恶意。 顾云媏眼睑一颤,手伸出去—— 院门同时打开,稍微年长的丫鬟露出半边身子,面无表情地说道:“王妃本想请世子妃进去,听闻世子在此放肆冲撞,遂改变主意,免了世子妃的请安,给世子上家法。” 容与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早知道是这样,何必绕那么大弯。 他冷笑,二话不说一撩衣袍,屈膝跪下。 顾云媏预感糟糕,只见一名拿着长鞭的彪形大汉走近,嬷嬷丫鬟们皆是高高在上的冷漠之色。 荆芥压低音量,“白檀,愣着做什么,带小主母站远一点。” 白檀也懵了,听到他的话,把愣愣的姑娘往后拉了几步。 “啪——” 鞭子划破空气的声音都令人觉得痛,容与咬紧牙关,仅发出微弱的闷哼。 顾云媏眼里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荆芥不忍地扭过头,白檀难以置信地缩紧瞳眸。 这……世子哪是王妃的儿子,是仇人吧…… “住手!”第二鞭扬起,顾云媏想也不想地冲上前,“住手!王妃要我等着我等着便是,你们住手!” 嬷嬷的脸在灯笼映照下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世子妃,这儿可不是顾家,容不得你发号施令。王妃教训世子,哪有你插手的份儿?顾家出来的人不该不知规矩!” 容与低垂着头,嗓音沙哑,“荆芥,送世子妃回孤月小筑。” “世子妃可以回了。”那位年纪稍长的丫鬟也说。 顾云媏不想回去,可是容与施法逼她走,她根本靠近不了半分。 白檀低声劝:“世子妃,好姑娘,我们先回府,你身体会吃不消的。” 况且留下并不能解决问题,世子不想姑娘看到他受罚。 荆芥也好言好语地劝。 顾云媏眼底弥漫着水光,被白檀搀着走出去没几步,第二鞭重重落下来,她身体一颤,泪水冲出眼眶。 紧跟着第三鞭、第四鞭……她心惊肉跳地哆嗦,终究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 孤月小筑。 顾云媏猛地惊醒,第一反应是往外冲。 白檀拦住她,“姑娘,你去哪儿?我们回到孤月小筑了。” 先前姑娘晕倒,郎中诊断是她本就体弱,站了一天外加吹了好久冷风,目前没有大碍,但要小心过后出现病症。 所以白檀不想姑娘再吹凉风。 顾云媏抓着白檀的手腕,“夫君呢?他回来了吗?” “世子刚回,在疗伤。” 见白檀欲言又止,顾云媏吓得心里一“咯噔”,“他是不是……伤得很重?我要去看看!” “没有,不是,我的好姑娘,你冷静些,荆芥说世子没有大碍,奴婢只是……”白檀叹了口气,“心情很复杂。” 都传世子暴戾嗜血,可跟着姑娘在孤月小筑这些时日,她所看到的世子和传闻中判若两人。 更别说自小生长在那样的氛围,再好脾气的人估计也会被逼出问题来。 顾云媏胸腔一股酸涩蔓延,偏头抹了抹眼角,“我还是得去瞧瞧,不亲眼看到不踏实。” “好,姑娘,奴婢给你拿斗篷裹上,千万别受寒了。” 裹得圆圆的顾云媏艰难地出门,发现这里是最初住的院子,隐约知道原因,却心存侥幸地问:“为什么将我送来这边?” “是世子交代……” “果然。”她眼睛通红地吸了吸鼻子,“笨死了,给我换个地方就无需见我了吗?” 他完全可以设个结界,那样即使她还在主院也找不到他。 顾云媏想,容与一定很难过,她要快点去陪在他身边。 主院。 荆芥垂头丧气地蹲在门口。 听到脚步声,他陡然跳了起来,又惊又喜,“小主母您来了?您不再休息休息?那什么,主子在屋里——” 他也乐于见到小主母跟主子在一起,但是小主母身体弱,好像该卧床休养。 “我无碍。”顾云媏提起裙摆跨过门槛。 忽听地里面传出冷冽的男声:“荆芥,让她走。” 顾云媏张大眼睛,鼻子酸酸的,对荆芥跟白檀摆摆手,自顾自走进门,“我就不走,荆芥可拦不住我,你能奈我何?再施个术法,给我定住,或是像先前那样让我无法靠近你?” 容与身躯一震,眼角余光扫过她,小丫头穿得厚实,因此显得比较笨拙。 那张脸却是漂亮又执拗。 他闭紧嘴巴,打定主意不应她的话,说不定她便会气跑了。 顾云媏确实生了气,“你对我凶什么凶?我又没、我又没打你,你倒是厉害,那鞭子在你眼里算什么,你不能轻轻松松给它弄断吗?你呆呆任它抽,回来对我横,真好,你真是厉害得不行!” 男人薄唇紧抿,满身颓丧气息。 蜡烛昏黄的火光摇摇晃晃,他的侧脸苍白如纸。 原先那身衣裳换下来了,顾云媏环顾一周,找到落在床尾的白衣,上面沾染斑驳的血痕。 她心一软,向男人走近几步,声线柔软,“夫君,你疼不疼?那个鞭子好粗,那人下手也好重啊,我看了难受,担心你的伤……” 小丫头说话带了哭腔,听了能受住的绝对是铁石心肠。 容与嘴角动了动,想起母妃的话,开口变成扎人的利刺,“担心我?呵,顾云媏,你可怜我么?你高贵,你善良,你怜悯众生!” 顾云媏硬生生被他激出了一腔火气,“可怜你?你有什么值得可怜的? “你四肢俱在,年轻力壮,修为高深,你还有一张会伤人的嘴!用得着谁可怜? “我明明是担心你,你是我夫君,我记挂你受了伤!你却胡说八道!曲解我的话你是能好受还是怎样?” 容与右手渐渐捏成拳头,讽刺意味愈发浓厚,“夫君?我可不敢当你的夫君!你是顾三爷捧在掌心的千金,我是什么东西? “没听过外面的人怎么说吗?我杀人如麻,我茹毛饮血,我是个连亲生母妃也讨厌的晦气货色!你看清楚一点,当我是你夫君,日后你后悔了哭都没处哭!” 顾云媏气坏了,好想梆梆揍他两拳。 想起以前看别人吵架,常做的能增添气势的姿势是双手叉腰。 她也小手把腰一叉,柳眉倒竖,“你茹毛饮血?谁说的?你做了吗?你现在吃一个给我看看呢!” 第21章 床头吵床尾和 “……” 容与看到,小丫头两手叉腰的样子娇憨得要命,因为她衣服穿得多,长得也软,气鼓鼓的一样可爱。 他眼神暖了暖,很快又被荒凉覆盖,垂下眸沧桑寡淡地说:“没必要管我,顾云媏,我手上沾满了血,你何必执着于我?索性和离,我也没碰你,你离开孤月小筑,能找到更好的人家。” 顾云媏脑子一嗡。 和离? 这时她没有想起她那个梦,没想起和离第二天有很多人在大街上杀了她。 她单纯是想,她不要跟他和离。 顾云媏眼眶又湿又红,“你没碰我?亲耳朵就不算了吗?抱在一起睡觉不算吗?你个混账,负心汉,你始乱终弃!” 姑娘气冲冲地转身,想出去找个地方冷静冷静。 容与以为她真的气得离开他了,手伸到半空,又立马撤回,只觉心如刀割。 结果她回来了。 顾云媏认为这样走掉也没用,气势汹汹地来到男人面前。 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容与震惊地浑身僵硬。 短短一刹那过后,顾云媏小脸恼火地咬了他的嘴角,退开时再踢他一脚,“你个笨蛋!笨死你得了!” 然后再次走开。 男人唇角破皮出血,也让他快速回神,看着姑娘远去的背影,容与想也不想地追过去,从身后抱住她,“昭昭!” 之前每次带着姓氏叫她小名,这次倒是不那么叫了。 顾云媏气没消呢,娇嗔地念叨:“你可闭嘴吧,说话专往我心窝子戳,干脆别说!” “昭昭……”喑哑中夹杂缠绵的呼唤。 除此以外,他当真没说话。 良久。 顾云媏憋不住了,“我叫你闭嘴你还真闭嘴啊?没有一句跟我说的话?” 容与神色动摇。 “那我走喽,你单独待着理一理思绪——” “昭昭!”男人抱紧她腰,声线放得很低了,“她……厌恶我。” 他嗓音充满涩意,“今日之事,实际上她针对的是我。” 顾云媏明白此“她”代表瑞王妃,即便先前隐隐有了猜测,听到这也不免迷糊,“‘针对你’怎么说?算准了你今日回城,定会因我忤逆她?” “也不是,她应该不清楚我的行踪,只不过是见不得我与你相处和谐,故意罚你好让你为此与我产生隔阂。 “可我刚巧返回瑞城,听荆芥说你被叫去瑞王府足足一整天,于是赶过去,她当即趁势寻了由头动家法…… “这事从始至终和你没什么相干,原本便是她憎恶我,时不时想法子折腾我,而你因我受了无妄之灾。” 容与缓缓说着,心不停往下坠,他感受到了清晰的害怕。 即便方才故意讲难听的话,想把她气走,但如果她真的离开了,他不确定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所以,他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坦白。 话音落下,男人忐忑地等待宣判。 顾云媏细眉微蹙,“王妃憎恶你因此随意选了借口处罚你?她不希望我们关系和睦,那么大婚当日发生的事也和她有关吗?” 容与怔了怔,没料到她的反应是这样,却很快回答:“没错,那几个下人本应随我去顾家迎亲,被她收买在我的茶水点心里加了东西。 “若非我察觉得早,必然要当街对你下杀手……类似之事她做了很多次,她恨不能看我满身淤泥,痛不欲生。” 到底是有多恨,到底为何憎恨,才会如此折磨自己的亲生儿子? 顾云媏难以理解,想想都觉得胆寒,乃至哆嗦了下,转过身看向男人的眼睛,“你的意思是,给你的吃食加料不是第一次发生?” “对。”容与不假思索地道。 恐怕此时无论她问什么,他全部会如实告知她。 “天呐……”顾云媏胳膊慢慢爬上一层鸡皮疙瘩,“好高明的法子……” 与其说是高明,不如说是恶毒。 同样的招数继续用,无论被不被发现,都非常不利于容与。 假使没发现,她性命难保,容与必遭阿爹怨怪。 发现了——就像那天,不仅耽误了迎亲,他还当着她的面剐了一人脑袋,要不是有阿爹的叮嘱,她指定有点畏惧他! 心存畏惧,如何亲近得起来?王妃这是要在他和顾家或者他和她之间种下一根刺啊! 顾云媏一捶手心,神情凝重地说:“看来我没猜错,王妃的目的正是挑拨离间!” 容与愣愣地看着小丫头,她的每一句话皆在他意料之外。 “你呢!”姑娘抬手点了点他,恨铁不成钢道,“人家给你下套你便巴巴地往里钻,你傻不傻?平日躲我倒机灵得紧,这会儿怎么上套了呢?你跟我在这吵,岂不是如了她的意?” “我……” 顾云媏跺跺脚,“真是气死我啦!” 她冲他发火的模样实在漂亮,容与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胳膊圈住她,嗓音低哑,“昭昭,对不起。” “何止对不起我,你更对不起你自己!你说说,你是真心想和离吗?你舍得放我走吗?” “不,不想。”也不舍得。 “你说你对得起自己吗?” 容与摇头。 顾云媏伸手戳男人的肩膀,“那你朝我嚷嚷,那你朝我嚷嚷……哼!这气我能生三天!” 小丫头多好啊,训斥他的架势也十分讨人喜欢,他真想亲亲她。 “昭昭,”容与困惑地小声问,“我是个连生母也厌弃的人,你不介意吗?” “我问你,”顾云媏正色状,“你有做过任何坏事吗?” “很多人死在我手上。” “但你有无缘无故伤过哪怕是一个人么?” “没有,他们都想害我。” “就是啊!他们害你你不反击,难道你要双手把脑袋奉上?” “……” 容与竟然被说服了。 按照她的逻辑,他不是凶残歹毒的魔星,反倒是命途坎坷的小可怜? 顾云媏叹了口气,抬起胳膊小手摸摸他的头顶,“我不是王妃,她有她的想法,我也有我的。容与,我们是过两个人的小日子的,应当齐心协力,不该为其他人的行为伤害彼此。” “昭昭……” 她毫无征兆地解开披风,嘴里嘟囔,“热了,真是气得我出了一身汗!” 容与哑然。 他知道小丫头体质弱,可不能叫她受寒,接过她的披风,点起炉火。 想了想,又把她抱到床榻上。 顾云媏拍拍床沿,“你上来抱着我。” 第22章 他竟然想独占太阳 顾云媏看着男人一副失落神伤的样子,又好气又心疼,见他要给自己盖上被子,“你也上来,抱着我暖和暖和。” 容与眼神复杂地静止片刻,还是听她的话,半躺进被窝,一手揽着她。 “哎。”顾云媏喟叹着往他怀里钻,临时想到什么支起脑袋问,“你的伤怎么样了?我这样会不会加重你的伤势?” “不会,已经恢复了。” “我看看呢!” 容与黑眸闪烁,没有阻止姑娘伸向他衣襟的手,只是低头亲了亲她的脸蛋,“我真的好了,放宽心。” 顾云媏讷讷地把手缩回去,小脸微红地躲进男人胸膛,一羞她原先性子多么腼腆,居然主动扒 他衣服! 二羞的便是腮帮遗留的温软触感。 他亲了她好几下呐! 胸腔里一时小鹿乱撞,害的她不由得胡思乱想。 思绪一转,想起男人适才嚷嚷的那些话,顾云媏面上热度冷却,气恼地瞪着他,“你现在亲我可真熟练,怎的不喊着和离了?” 容与薄唇抿了抿,额头抵着她,“我错了。”声音很低,蕴含令人心软的可怜。 顾云媏凶巴巴,“错什么呀?刚刚不是喊得超大声吗?呵,你身体是受伤了,嘴巴还利索,说话又伤人又伤己,刻薄得很!” 男人宽厚的大手揉揉姑娘的后脑勺,束手无策地老实巴交地挨训,末了低垂着眉眼,薄唇贴贴她的唇瓣,哑声唤道:“昭昭。” “叫我再亲昵也没用,你必须好好反思你的错误!”姑娘闭上眸子思忖,“回头你给我写份检讨书!保证绝不再犯!” 容与长这么大,何曾写过这种玩意儿,不过小丫头凶他的表情也活色生香,他根本没办法正常思考,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好。” 顾云媏直视男人专注的视线,他神色认真,眼里看不到其他,仿佛一颗心全拴在她身上了。 明明非常舍不得她。 他说和离,自己一定也很难受。 姑娘眼眸柔软,指尖划过男人的下颌,“不要再说让我离开你的话啦,我会伤心。别人如何评价你我不管,我不听他们的说法,我要听你怎么说,我要用我的眼睛来看。” 容与心底的浪潮汹涌澎湃,几乎压不住哽咽声,“嗯。” 在世人批判嫌弃的目光下活习惯了,陡然遇到一个愿意接近他内心的姑娘,他很难控制住情绪。 忍了忍,他俯身抱紧小丫头,两手用力的好像要将她嵌进身体里。 顾云媏下巴落进他颈窝,手轻拍他的背,以作安慰。 屋外,荆芥和白檀静静听了好半晌。 里面两人吵架没收着声音,荆芥听得紧张得不行,生怕主子真给小主母气跑了。 可小主母没放弃主子,他高兴地咧开嘴角。 白檀本来也气愤,为姑娘不平,然而思及世子的遭遇,她只觉惆怅。 听着听着,屋里动静小下去。 忽地一道印拍过来,荆芥白檀头晕目眩,相互对视一眼,“那个,看起来没问题了,我们退下吧?” “嗯,也是。” 接下来的内容恐怕是他们不能听的了…… …… 顾云媏在容与怀里睡着了。 她原想睡到一边去,奈何男人抱得太紧,她索性随她去。 听着小丫头浅浅的吐息,容与眼底沁出浓稠的情意,情不自禁地啄了啄她粉粉的小鼻尖。 多好的姑娘啊,他越看越欢喜,柔情四溢,一颗心软到骨子里。 瑞王妃的话忽然在耳边回响。 【顾云媏似乎在意你,你也很在意她么?所以急慌慌赶来替她撑腰……不过赫连容与,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配得上干干净净的顾云媏吗?】 彼时动完家法,那端庄华贵的女人终于肯出声,但却隔着一道门,语气没什么起伏,慢条斯理,也高高在上。 他出生不久便遭到丢弃,瑞王深爱自己妻子,故而妻子不喜的存在他不会劝阻,任意将亲儿子扔在孤月小筑。 可他总归是嫡子,不能完全不过问,指派了下人照顾他,也找了先生教导他读书习字。 五岁那年,一群护卫受王妃指使把他丢到荒郊野岭,小小的孩子几近放弃自己,带着女儿回瑞城的顾世谦出现了。 顾三爷正直善良行侠仗义,估计随手帮过的不计其数,对他没印象也正常。 容与却记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顾三爷臂弯里抱着的粉雕玉琢的奶娃娃。 所有人避他如蛇蝎,那奶娃娃倒乐意冲他笑,还一个劲扒拉他袖子,想让他陪她玩儿。 当时他便想,等顾三爷得知他是谁,指不定后悔救他,也后悔任由女儿靠近他。 但如今,长大的奶娃娃嫁给了他,还郑重其事道……她不听别人的说法,她要听他怎么说。 容与轻轻描摹小丫头精致温软的脸蛋。 昭昭就像太阳。 他竟然企图独占太阳。 …… 尽管穿得很厚实,防范也及时,顾云媏依然病了。 哪怕容与的怀抱很暖和,她像在火炉子旁睡上一夜。 体质太弱,疾病来了挡也挡不住。 顾云媏脑袋晕乎乎,有点鼻塞,裹着厚厚的锦被娇滴滴地抱怨:“烦死啦,我讨厌生病……” 她病怏怏地鼓起腮帮,毫无道理地推卸责任,“肯定是昨晚你非拉着我吵架,给我气着了。” 容与俊脸紧绷,神情阴郁得能滴出水来,小丫头怪得对,原因当然在他,若不是嫁给他,也不用被王妃叫去站规矩。 男人自责又懊悔,满眼疼惜地守在床榻边。 厨房熬好药,白檀端进屋子,听到世子淡声说:“放下便是,一会我来喂。” 药还很烫,得凉一凉。 “是。”随即放下两颗糖。 容与面露疑惑,难不成这也是药? 白檀惊讶地睁大眼,世子怎么那么不上道呢?药很苦,姑娘怕苦啊,有了糖不是正好? 她做口型:是糖,甜的。 为了撮合世子跟姑娘,她可谓用心良苦哇。 容与回眸看了看耷拉着眼睑的小丫头,白檀走后,他用被子完完好好裹住她,让她依靠在他胸口,一勺一勺地喂药。 顾云媏小脸皱巴巴,“嗷,好苦。” 男人低头亲亲她。 姑娘看也没看男人一眼,渴盼地望着食案上的糖果,“那个……我要吃。” 容与:“……” 尴尬不世子? 第23章 主动亲近她,黏糊得不行 容与修长的食指将姑娘鬓边的碎发归到脑后,“药喝完了再吃糖,好不好?” “呜。”顾云媏嘟着嘴巴埋进他胸膛。 生了病的小丫头爱撒娇,如此娇气的模样实在叫他喜欢,男人耐心地哄着她喝完药,转身去拿糖果。 姑娘瞳眸发亮,就指着甜甜的糖压一压舌尖的苦。 容与却扶着她的下巴,俯身 吻 住她,厮磨片刻才把糖送到她嘴边。 顾云媏吃了糖果捂住嘴,招子乌溜溜湿漉漉,话音模糊,“你这时候亲我,也不怕我病气过给你。” “若是过给我了,你便会好,那我不介意。”容与拿下她的手塞回被窝,“挡好,别再着凉。” “噢。”姑娘温吞吞地道,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男人,他似乎变得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怎么了?”容与迎上她的目光。 顾云媏小声说:“你昨晚一直没睡啊?” “没有,也睡了会。” “想什么事情想得睡不着?” “是后悔。”容与手指来回摩挲着姑娘的耳廓,“你说得对,我昨晚的话伤人又伤己,我很抱歉。” 他贴贴她的额头,“之后我把反思的内容写下来给你看。” 顾云媏纳罕地眨眨眼,他确实变了,会主动亲近她,简直黏糊得不行。 她内心没由来地生出羞涩,眼睑低垂地小声呢喃,“我想躺下去。” 容与黑眸泛着宠溺意味,轻手轻脚地放开她,待小丫头睡好了又给她掖了掖被角,浅啄唇瓣,“放心休息,我便在这儿一直陪着你。” 男人嗓音低醇微哑,顾云媏不好意思地将被子拉到鼻子上方,脸颊红红。 今天的夫君好温柔啊。 顾云媏自认为偷偷地打量他片刻,美滋滋地闭上眼睛。 不料下一瞬,男人的手伸出来捏了捏她的腮帮,“昭昭,糖吃完了再睡。” 否则可能会呛到。 “我没睡着呢……”顾云媏不服气地嘀咕,对上他无奈的黑眸,心虚地摸摸鼻子。 好吧,她入睡是挺快,通常只有一眨眼的功夫。 容与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姑娘。 顾云媏被他看得两颊像抹了胭脂,绯色迟迟不退,索性提议,“你也上来吧,毕竟半宿没合眼,补个觉为好。” 想了想说:“你身上暖和,抱着我睡指不定我好得更快。” 不能她一人脸红呀,要红一起红! 容与立刻答应,“好的。”丁点也不拖泥带水。 男人去了外袍挂到屏风上,长手长脚地环住虚弱的姑娘,珍视地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举止流畅,无比熟练。 顾云媏嘴角上扬,左手搭着男人精瘦的腰,糯糯地说:“糖我吃掉啦,睡喽。” “嗯。” 听着小丫头呼吸趋于均匀,容与全身心放松,踏踏实实地睡过去。 后来是顾云媏先醒的。 她鼻子通畅了,脑袋也不晕乎,精神抖擞地尝试转动身体,发现男人抱她抱得好紧。 不想吵醒他,于是顾云媏没再动弹,给自己找点事做,开始数容与的眼睫毛。 他的睫毛又长又浓密,两把小扇子似的搭在眼上,她不禁想起他平日不笑的面无表情的时候,这双眼眸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顾云媏玩心大起,上手去摸,感觉男人的睫毛比较坚硬,扎手。 指尖划过下巴来到锁骨处,这片凸起没由来地吸引她的兴趣。 正当她不亦乐乎时,容与眼皮一颤,声音混合着刚睡醒的沙哑低沉,“玩儿够了吗?” 姑娘一惊,慌里慌张地缩回手,脸往他胸膛埋,打算装作无事发生。 容与抓起小丫头作乱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昭昭,你眼睫毛弯弯的向上翘着更好看,倒也不必拔我的睫毛。” “我才没有!”顾云媏气势充沛,“我便是摸了两把好嘛!也没盯着薅呢……” “哦,那你还摸哪儿了?” 小丫头支支吾吾说不出口,男人黑眸蓄起笑,大手托着她后脑勺,贴贴她的唇。 顾云媏声线甜糯,“你今日亲 我亲得挺频繁的……” 容与顿了下,叹息着揉揉她的脑袋,“我以为你会喜欢。” 姑娘歪着头做沉思状,随即眉眼弯弯,“好吧好吧,的确如此。” 她性格直爽不扭捏,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此刻挽着唇角,容与的心都被她甜化了。 抱着她赖了一刻钟左右,他起身,“该用晚膳了,我去厨房瞧瞧,你不要下床。” “起床好用膳嘛。” “坐在床上吃也是一样的,我喂你。” 哦豁。 顾云媏意外地挑了挑眉,笑眯眯地点头,“好呀。” 容与来到门外,候在廊檐下的白檀屈膝行礼,“世子有何吩咐?” “厨房做晚膳了吗?可以传膳了。” “做好了,奴婢即刻叫人送来。” 没一会,荆芥乐呵呵地拿了个油纸包递给主子,道:“这是糖炒栗子,白檀说小主母爱吃。” 容与心情微妙地接到手里,望着它出神。 周围所有人,包括荆芥,都要比他会照顾小丫头。 他抬起眼,撞见杵在跟前傻笑的荆芥,“你笑什么?” 荆芥顿时收起笑,神情严肃,“它不算笑,只是属下天生嘴角上扬!” “……”净胡说八道。 容与一手握油纸包,一手握拳抵在嘴边清了清嗓子,“有空多跟白檀聊聊,看昭昭还有哪些喜好。” 难得见到主子窘迫的模样,荆芥心里乐翻天,大声说:“是!属下保证为您问得一清二楚!” “?!”容与回头看了房门一眼,再瞪他,“你在证明你嗓门大吗?方圆三里的野猫被你喊得跑远远的了。” “……” 白檀带人送来晚膳,容与将炕桌放到床上,饭菜一一摆好。 顾云媏眼尖,指着桌角的油纸包问:“是糖炒栗子嘛?” 看来她真的很爱吃它,男人点头,“嗯。” “哇。”姑娘欢喜地眯起眼,“待会儿喝药后吃,正好压压苦味。” 容与自然地接话:“好,到时候我给你剥。” 这边不用伺候,白檀便去厨房看着给姑娘熬的药。 顾云媏也拿了筷子,“我自己吃没关系,倒是你要多吃点。”她觉着他饿得清瘦。 虽然男人单手抱她轻轻松松,虽然他一拳能把她打趴…… 但她就是觉得他饿瘦了! 容与发现,小丫头看他的眼神隐约带了股子怜爱。 第24章 应是老天爷怜惜,将她送到他面前 男人心情微妙,低低淡淡地解释:“我最近吃得不少,况且不吃真没关系,也长了这么高。” 很久以前他的饭菜被动了几次手脚,他索性不吃,心想饿死罢了,结果人好端端活着。 之后他隔三差五吃一顿,算不上辟谷,但半点没影响他长个。 说起身高,那是顾云媏这小半辈子不忍提的痛,平素吃没少吃,偏偏不再往上长。 特别是跟容与并排站,她好像小萝卜头。 “哎,人比人,气死人啊。”姑娘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总之既然你和我在一起,便要尽量顿顿吃饱!” 等她恢复了,还给他做好吃的! 容与眼神温柔和煦,纵容道:“行,听你的。” 被人在意的感觉真好。 顾云媏食欲不佳,吃了往常一半多的量便放下筷子,恹恹地摇头,“不想吃了。” 男人剑眉紧锁,眼底划过阴霾,不能再连累昭昭,得找个办法应付母妃。 他三下五除二解决掉剩下的饭菜,搂着小丫头待她消消食,传音给荆芥去看看汤药熬好没有。 恰巧白檀端着药来了。 容与原本准备再次喂她,顾云媏伸手阻止,“等等,放那凉着,等会我自己喝。” “为何?”男人神色不解,像是受了她嫌弃。 顾云媏轻咳一声,“药蛮苦的呢,一勺一勺喂多煎熬啊,不如我一口喝掉。” “……” 是他大意了。 容与转头看向另一边。 顾云媏在他耳朵根看见了抹可疑的红,大约是尴尬,小手塞到他手心,“夫君夫君,要不你现在就给我剥栗子叭,那样我喝完药便能吃到啦。” “好。”男人打开油纸包,栗子剥好放在碗里。 有的栗子没开好口,剥着费劲,容与手指一挥召出无名剑,用剑劈开栗子…… 第一次劈不熟练,非但整个劈成了两瓣,栗子肉大半化成碎屑。 无名剑似乎有些骄傲。 容与指尖弹出个光环打在剑身上,无名剑委委屈屈,随后安安分分进入完美地劈栗子状态。 顾云媏:“……” 真叹为观止。 谁家用剑剥栗子的?这一人一剑配合得也太好了。 容与突然屈指敲敲桌面,“昭昭,药快凉了,你现在喝吧。” “哦哦!”顾云媏如梦初醒,端起碗便吨吨吨,苦的她小脸皱成一团,忙不迭拿了颗栗子扔嘴里,“哇,果然好甜。” 看小丫头心满意足地露出娇憨的笑脸,容与薄唇微勾,默默加快手上的动作。 他剥一颗,她吃一颗。 糖炒栗子渐渐被吃光了。 面对桌上堆成小山的栗子壳,容与沉默。适才谁说的没什么胃口?应该是饭菜不合胃口。 顾云媏旁若无人地拍拍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哎呀,吃得好撑呀。” 然后才发觉容与看着她笑,脸蛋通红地转身躲进床里背对他,磕磕巴巴道:“你可不可以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这样的举动不是她头一回做了,从前大多是白檀在她身边,养成了习惯,所以方才下意识那么拍了拍。 容与压下嘴角,语气温和透着宠爱,“嗯,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顾家昭昭,委实是不可多得的好宝贝。 大抵老天爷怜惜他半生崎岖,便将昭昭送到了他面前。 他甚是喜欢。 容与看了会床里的小鼓包,默默收拾起桌面。 顾云媏懊恼地用被子蒙住脑袋,听得一阵窸窸窣窣,悄悄将被子拉下眼睛,见他拿了纸笔来。 “你在干嘛呐?”她边问边坐起身。 “写检讨。”容与搂住靠过来的小丫头,怕她着凉还将被子全部裹在她身上。 “噢?”变成蝉蛹的顾云媏行动有些费劲,干脆瘫在男人怀里,口吻老成持重,“你写,写完了给我看。” 本来想说不写也行,那时她也差不多在气头上,可他听进了她的话,写份检讨也好,加深印象。 容与薄唇贴了贴姑娘的额头,右手食指延伸出灵力,驱动着毛笔写字。 顾云媏:“???” 这也可以? 能聚灵力多方便啊,羡慕! 白天睡得多,一时半刻不想睡,顾云媏聚精会神地盯着纸看,写出一行她看一行,不知不觉念出了声。 容与捏捏鼻梁,笔暂时停下,“昭昭,你这般读出声,我不好意思写了。” “哦哦哦!”顾云媏赶紧捂住嘴巴,黑亮的大眼睛望向他,“我不读,你继续,写得很不错,反省很到位。” “……” 狼毫笔接着书写。 顾云媏打算等男人写完再看,现在没事做,无聊地转动视线,环顾四周,最终落在他喉结上。 容与很白,透着一股病弱的白,平日一身白色衣袍,玉冠束发,便是个体弱多病的贵气公子哥儿。 他不说话时,冷漠感浓重,浑身散发着不近人情的疏离。 可他怀里又那么温暖。 男人喉结上下一滚,顾云媏立即好奇地伸手摸,因为她自个没有嘛,感觉挺好玩。 这样来了三四次,容与太阳穴跳了跳,移开炕桌放到地上去,一个旋转覆盖住措手不及地小丫头。 顾云媏眼眸睁得圆溜溜,“哎哎?不写了吗?” “过会写。”男人咬牙切齿道,“先做点有意思的事。” …… 小丫头睡着后,容与起身,裹着外袍,完成写了一半的检讨书。 翌日,顾云媏醒来,跟前摆的除了早膳以外,还有足足三张纸的检讨。 这写得太多了叭……她面露惊叹。 但到底是男人反思半宿的成果,顾云媏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结尾。 “以后不会对昭昭大声讲话、不会再冲动行事、不草率决定、有事好好商量……”姑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挺好,不过你还遗漏了一点——” 她看着他乌黑的瞳仁,“要遵从本心,不轻易为外界因素委屈自己。譬如你不想我离开,那就说希望我陪着你,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理应同甘苦共患难。” 容与心底情潮涌动,这样的小丫头,他如何舍得放手啊。 “发什么愣呀?”顾云媏拍拍男人的手,“快,拿笔,给这句话加上。” “哦。”容与迟钝地找来笔,将她说的原封不动写在后面,“我写好了……” 尾音淹没在姑娘唇齿间。 顾云媏两手捧着男人的脸,脸颊泛粉,羞赧却热烈。 第25章 昭昭乖——你能让我开心 白檀来瞧瞧姑娘早膳吃得怎么样了,能否上汤药,却不小心撞见这样一幕: 世子坐在案前,她家姑娘站在世子旁边俯下身…… 她慌忙退到门外,两手捂嘴免得惊叫出声,怔愣少顷,忽地笑了。 原先她很担心姑娘招架不住凶名在外的世子,如今想来,还是该担心担心世子啊。 顾云媏是坐容与腿上吃完早膳的,容与美其名曰替她挡风,嗯。 男人肩膀宽阔,确实将她严严实实罩住。 喝药时,小丫头愁眉苦脸,“我感觉我的病好啦,能不能不喝?这个汤药超级苦。” 容与摸摸她的发顶,“昭昭乖,感觉不一定准,再喝一两日为好。” 顾云媏为他那句“乖”愣了愣神,“想象中娘亲哄我吃药约莫便是这语气。” “……” 怎么又联想到娘亲身上了?她对他的身份是有什么误解? 要联系,也应联系顾三爷靠谱。 不,不对,顾三爷是爹,他是小丫头的夫君。 他不可以单单纯纯作为夫君哄她吗? 容与扶额怀疑人生。 顾云媏抱住他,“好啦好啦,你不要愁,我喝就是啦。” 呜呜呜,真遭罪。 小丫头怀着“慷慨赴死”的决心捧起药碗,深呼吸一口气,捏着鼻子吨吨吨。 末了丧丧地看向他,“舌头苦没了。” 容与又被姑娘可爱到,转过她的身体,捏着她的耳尖,薄唇倾覆。 良久。 男人唇瓣抿了抿,赞同道:“嗯,是有些苦。” 顾云媏眼里沁着漂亮的水光,羞羞怯怯地说不出话。 老老实实休养几日,她总算脱离苦海,能够随意所欲地出门溜达。 恢复活蹦乱跳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容与做了一锅佛跳墙。 夫妻俩吃得满嘴流油,有小厮惊慌失措地跑来,“主子小主母!不好了!后面池塘捞出了一只大龟!” 顾云媏:“啊?什么龟?可以烹了吃吗?” 小厮努力用手比划,“真是好大一只龟啊!” 容与波澜不惊道:“吃完再去看看。” “嗯,对,吃完再去看。”顾云媏低头喝了口汤。 “……” 最终吃饱喝足,夫妻俩携手不紧不慢地前往后院的池塘。 听说这里捞出大龟,下人们纷纷聚过来看。 池塘许久没打理,水草肆虐,起先养的锦鲤没见着几条活的,两个经验老道的小厮划船清草,谁知水底下藏着个大家伙。 岸边,十来个下人将大龟围成一圈。 “主子、小主母到了!让让让让!” 众人让开道路,顾云媏和容与走到前面。 看见此龟的体型,姑娘挽着男人的胳膊小声对他说:“想来不能吃它了,长成这般模样定是不易,如果动它说不定会折寿、遭天谴呢。” 老龟:“……” 这小丫头看起来娇柔文弱,开口便是把它吃掉,果然人不可貌相。 吓死龟了。 容与黑眸微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突兀的来路不明的龟。 众人皆知龟长寿,眼前这只少说生了上百年,他们将孤月小筑给他时,可没说这里有只百年老龟。 莫非王府的人也不知情? 顾云媏没见过如此巨大的龟,好奇地踮起脚尖打量,尝试着凑近伸手触碰它。 容与揽着姑娘的腰将她带回身边,“当心它伤人。” 老龟忽然动了动脑袋,似乎是摇头。 “哇,它好有灵性。”顾云媏惊叹地掩唇,转头笑道,“夫君,我们养它好不好?池塘里没什么吃的,它却能活下来,证明命不该绝。” 没吃的反而活着更有问题好吗…… 不过刚开始这里面养了不少鱼的,怕是已全部葬身龟腹。 容与瞧见老龟慢悠悠地挪动,来到小丫头面前。 顾云媏稀奇地想蹲下身,又被男人拉住,“不要摸,怪脏的,先给它洗洗。” 老龟身体凝固了会。 “倒也是。”顾云媏认同地轻颔首,这片池塘虽是活水,却没管过,所以有点脏乱。 然后她便跟随自家夫君将大龟移至另一个干净的水塘边,用灵力催动水流清洗它的龟壳。 “它都不乱动哎,看来它也很想沐浴。”顾云媏双手托腮说道。 老龟:本龟只是被冲傻了…… 容与目光中夹杂着三分审视,神情寡淡地觑着大龟。 若非小丫头提议养它,他是不可能管这玩意儿的。 先前他几乎连自己也丝毫不上心。 如今有了娇娇妻子,又养了只百年的龟。嗯,未来可期。 “那咱们要买些鱼虾吧,但它那么大个头,饭量得有多大?会不会我们买了鱼虾,还没来得及孕育小鱼小虾,便叫它吃光啦?”顾云媏忧心忡忡地念叨。 容与思索少顷,“有可能,因此得叫人定期买鱼虾。” “唔,行。”姑娘微微歪过脑袋,“再给它取个名字……不如叫阿瓜?慢吞吞的样子笨得可爱,像只呆瓜。” 男人眼眸含了笑意,“不错,就叫阿瓜。” ???老龟如遭雷劈。 你们是认真的吗?短短的话语伤害却那么大。 顾云媏愉快地勾起嘴角,“阿瓜阿瓜,你便安心在孤月小筑待着吧,我和夫君会好好照顾你哦!” 谢谢啊,本龟已然受了内伤…… 阿瓜悲伤地缩起脖子。 容与神色纵容地看向他家小丫头。 不知为何,顾云媏觉得这只龟很通灵性,仔细养在家里,说不定有好事发生。 当天,夫妻俩出门给阿瓜采买吃食。 并非一定要他们亲自去办,不过顾云媏想和夫君去街上逛逛,容与当然没有异议。 姑娘牵着男人的食指和中指,“正好我们一起出来,你想吃什么?买了回去我做给你吃呀!” 容与慢条斯理,“你做的都很好,我不挑。” 他从前哪有挑剔的机会? 顾云媏忽然很感伤,瘪着嘴抱住男人,“没关系!我变着花样给你做好吃的,等你吃得多了便有的挑了!” 小丫头莫名的情绪突如其来,容与摸摸她小巧的耳垂,还是把人抱到腿上,“昭昭,我很满意我现在的生活。” “你会开心嘛?” “是,尤其是你能让我很开心。” 顾云媏埋进他怀中,搂着他的腰说:“开心就好。” 容与下巴抵着姑娘的额头,宁静相拥时,马车骤然剧烈晃动。 利器破空声传入男人的耳朵。 他眉眼一凝,听到外面的荆芥大喊:“主子小主母小心!有刺客!” 第26章 他们聚众欺负你就是不行!(??へ?? ╬)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却有人当街行凶? 在他们乘坐的马车碎裂开之前,容与抱紧顾云媏飞了出去。 碎块溅到腿上,挺疼。 “姑娘!”白檀着急地护在顾云媏身旁,她的身手便是顾世谦为保护女儿特地训练出来的。 街道宽阔路人稀少,这帮刺客仿若专门埋伏在此。 容与俊脸冷得似能结成冰,眸底泛起阴鸷森然的幽光,他们出门是临时起意,撞见刺客会是巧合吗? 顾云媏以为这群人便是她做梦梦见的那些人,但衣服不像,对方用的也不尽是剑。 她自知没用,不可咋咋呼呼给大家添乱,所以老老实实躲在白檀身后。 很快,她确定对方的目标是容与,不像梦里那些人是冲着她来。 容与一手运剑,抵挡蜂拥上来的刺客,一手去拉顾云媏。 却没拉到。 余光扫了身边一眼,发现小丫头和白檀待在一起,寻求庇护的姿态。 他黑眸微垂,短暂的失落,不过意识到刺客发了狠盯着他时,明白昭昭跟在白檀左右是最佳选择。 确认小丫头平安,容与集中精力对抗这伙人。 顾云媏跟白檀在角落仿佛被遗忘了,她目光担忧地追随着容与,“白檀,你看准机会偷袭一两个人?” “世子能对抗他们的,姑娘放心。” 纵观全场,即便没有荆芥,对方集体对付世子,也不够伤他分毫。 实力相差如此悬殊…… 白檀皱起眉,谁那么蠢选些废物当刺客? 容与回身间隙,瞥见昭昭忧心不已的表情,认为再耽搁下去她会一直紧张,干脆示意荆芥退下,一招放倒所有人。 巨大的银光在半空中割裂,刹那间横尸遍地。 看着地上无知无觉的蒙面人,容与右手无端发麻,后背沉沉的似有千斤重担。 顾云媏看了看白檀,彼此安然无恙,随即跑向最中央失神的男人,“夫君你没事吧?!” 经过蒙面刺客,她生气地踢了他一脚,“这群坏东西!” 派刺客前来的是最大的坏东西! 姑娘的举动令容与回过神,他本不想再当着昭昭的面动杀手,可这帮人不死不休,无论如何也不会后退。 与其陪他们磨磨蹭蹭,不如趁早了结掉。 那么昭昭会怎样看…… 脑海划过这念头,便看见小丫头踢了某个尸首,容与眼睫毛颤了颤,抱住扑向他的小丫头。 顾云媏一手在他身上摸索着,“夫君你有没有受伤?” 容与眼眶微热,浅笑道:“无碍,他们伤不到我。” 见她小脸仍然有三分气恼,男人低哄:“昭昭别生气了,我有修为在身,这帮废物连我的衣角都碰不到。” “不行,他们人多,无论你有多么厉害,他们聚众欺负你就是不行!” 顾云媏心里难受,她家夫君很乖的,每天只是陪着她或者修炼,根本从未主动惹是生非。 但有人存心不想他好过,特地趁着他俩出门的时候来添堵。 他们欺负他! 容与感受到小丫头的衣服洇湿了他身前的衣服,心酸软的一塌糊涂,“昭昭莫哭,没事了,我们是好好的。” 顾云媏吸了吸鼻子,“我没关系,容易淌眼泪而已,过会便好了。” “嗯。”男人用手帕轻轻擦去姑娘的泪,贴贴她的眼睑和鼻尖。 原来被偏爱是这种感觉。 荆芥麻溜地回孤月小筑重新赶一架马车来,曾经万万没想到马车会是府里最大的消耗品。 回到车上,顾云媏靠在容与怀里抽抽搭搭一阵,期间男人温柔轻拍她的后背,时而亲亲她的额头作为安抚。 他不想小丫头哭,不过看到小丫头为他难过,他心底有些可耻的高兴。 顾云媏平复好情绪,拿帕子抹抹眼角,抬眸认真地对上他的视线,“夫君,白檀说那帮人一起上也不是你的对手,我也看出他们实力不够,所以我猜,派出他们的人用意并非让你受伤,而有别的打算。” 容与眼底戾气稍纵即逝,“如果指使刺客的是我想的那个人,那么她的目的多半是逼我在你眼皮子底下杀人,从而使你害怕我。” 瑞王妃从来不愿他的日子过得舒坦。 并且她不清楚他的真实本领,以为凭着这些个刺客能压制他一二。 “我不害怕你。”顾云媏哽咽着摇摇头,“我若是有能力,我也上去打他们了!我绝不会因此怕你。” 软糯糯的小丫头啊。 容与指腹抚过姑娘因哭泣涨红的脸颊,他以前动起手来可凶残多了,哪像今日给他们轻松了断。 假若见了那副模样的他,她便说不出这话了吧。 可他也绝不会变回过去的状态。 “别哭,乖。”容与嗓音沙哑地哄,“昭昭,你这般心疼我,我很满足了。” 顾云媏鼻子一酸,小脸倚进他的胸膛,胳膊抱紧他,“我对你好呢,有我一直一直在你身边。” “嗯。”男人点头,“真好。” 在姑娘看不见的角度,他的黑眸浮现一丝冷光,万一适才那伙人误伤昭昭…… …… 陪顾云媏买完鱼虾回府,趁着她午睡,容与去了趟瑞王府。 看门的小厮对他防备又抵触,“府上有贵客,世子您还是等等吧。” 容与神情阴郁,“你只管禀告王妃,她不见我,我今日也有法子出现在她面前。” 小厮顿了顿,应了声“是”,关紧大门,转身时摸摸后脑勺,他头一次从世子眼里看到了杀意…… 没过片刻,大门又打开。 顾世谦自里面走出,看见杵在门边的容与,愣了一下,“哦,容与也来啦。” 他口吻轻松闲适,不动声色地给容与使个眼色,嘴上说道:“正好,我随你去孤月小筑,看看昭昭近日如何。” 容与反应也快,没再要见王妃,折过身向马车示意,“岳父请。” 小厮从门缝里瞧着两人上了马车,回头快步禀报给瑞王。 “顾三爷将容与带走啦?” “是,小的亲眼所见。” 瑞王轻叹,“顾三爷疼爱女儿名不虚传,前脚出了事,后脚他便亲自找上门。” 【昭昭乃在下的掌上明珠,谁若让她受委屈,在下自不会袖手旁观,顾家更不会坐视不理。】 顾家盘踞瑞城多年,树大根深,哪怕是瑞王府,也轻易不可得罪。 回孤月小筑的马车中—— 第27章 她要教宝宝也很爱很爱爹爹 顾世谦道:“事情大致已经解决,容与,你尽管和昭昭好好过。” 容与低着头,“对不起,岳父,我没保护好昭昭。” 不,两次昭昭都平安无事,无论王府里谁想动他容与,起码不敢随意让昭昭受伤。 可总折腾出类似问题,实在影响小夫妻过日子,他不去表个态,王府真当他顾世谦的女儿任人摆弄? “我明白,其实与你干系不大,何况另一头是生你的人。”顾世谦轻叹,拍拍他的肩膀,“不过容与啊,人生在世,很难说谁一定该对得起谁,最重要,还是自己。” 三爷的意思是…… 容与怔怔地看着顾世谦,十五年前他还满头青丝,而今两边鬓角染了霜雪,但是给人可靠的感觉从没变过。 他忽然想问,他记得多年前自己救下了一个孩子么? 会不会,便是因为记得他,故而愿意将宝贝女儿嫁给他,只是没在明面上说过呢? 容与微微启唇,莫名生出退缩之意,闭上嘴,转头看向另一边。 听到阿爹来的消息,原本抱着被子挣扎要不要起床的顾云媏,连忙起床更衣。 接近花厅了,她不由加快步伐,人没到,声音先响起,脆生生的,“阿爹!” 顾世谦扬起笑脸,“昭昭。” “阿爹。”顾云媏眉眼弯弯地出现,向父亲行了礼,再走向容与,“夫君。” 叫夫君便没有叫阿爹的精气神了。 不过容与肯定不介意,现如今世上最疼爱昭昭的无疑是顾三爷,他自问无法和顾三爷相比较。 注意到女儿坐下前,还和容与相互拉了下手,顾世谦满意地轻点头,这正是他想看见的啊。 他说:“阿爹出门办事儿,顺道看看你们。” 顾云媏笑得很乖,“谢阿爹记挂。” “你这丫头。”顾世谦也笑,“昭昭,阿爹瞧着你胖了些,不错,胖点儿好。” 面色红润,好,健康。 “啊?”顾云媏懊恼地捏捏自己的脸但,好像确实胖了,“都是容与啦,整日忽悠我吃好多东西,不胖才怪。” 容与故作惊讶地睁大眼,随即心甘情愿地闭眼点头,“是是,怪我。” 顾世谦喜笑颜开,没什么比女儿女婿日常和乐更能让他高兴的。 他留在孤月小筑用了晚膳,席间笑声不断,容与也不自知地微微扬起嘴角。 天色昏暗,夫妻俩送父亲出门。 在门口,顾世谦语重心长地嘱咐:“你们二人啊,往后也要这样,相互扶持,携手并进。” “是。” “小婿谨记岳父教诲。” 马车渐行渐远,顾云媏踮起脚眺望着,直至彻底看不见了,牵着容与返回主院。 走到一半,她突然抱住男人,“阿爹也是喜欢你的呐,往后你身旁又多一个对你好的人哦。” 容与心中暖意蔓延,低头啄了啄她的小鼻子,声线几分低哑,“昭昭,我有你足够了。” 不够,顾云媏想,将来他们有了宝宝,她要教宝宝也很爱很爱爹爹。 …… 据说闻名琉国的戏班子来到瑞城,顾云媏收到一份帖子,是杨家的杨依依邀请她去听戏。 由于未生灵根,顾云媏能交往的朋友少之又少——别的姑娘家大多忙着修炼——杨依依是其中之一。 所以她跟容与打了招呼,出门赴约去了。 听风楼。 作为瑞城最大的戏楼,它的每个雅间布置都不相同,各有各的特色。 今日,杨依依选的便是以红枫为主的雅间,进门一株仿造枫树,叶子灿烂如火,十分逼真。 顾云媏敲门而入,杨依依笑着站起身,“云媏,你可算来了!”边说边过来亲热地挽起她的手。 “是不是让你等久啦?”顾云媏声音很软。 “没有,我也刚到,只是啊,我就怕见不着你呢!” “为何怕这个?”她疑惑。 杨依依挤了挤眼,小声神秘兮兮道:“还不是因着孤月小筑那尊煞神。” “……” 顾云媏不适地抿起嘴角。 外人对容与偏见良多,认为他很坏的想法根深蒂固,并不是一朝一夕间能改变的。 况且即使他们挨个拉着人澄清,别人也不一定信。 但也不能因此放弃,至少从身边的人说起,慢慢扭转他们的观念。 顾云媏说:“容与向来待我挺好,不可能不允许我出门,我见朋友是正常行为,他支持我都来不及。” 杨依依一脸疼惜,“哎哟你这可怜见的,定是这段时日被他吓得不轻,不敢说真心话了。” 她拍拍顾云媏的手背,“无妨无妨,今天我们不聊那位,我们听戏,安心放松放松。” “不是,容与他没……” “哎云媏,等下再带你见个人,你早先认识的,那会儿同你玩得很不错呢。”杨依依自顾自道。 顾云媏柳眉微蹙,不知道她怎么回事,既不听自己讲话,又擅自做决定。 若非好几年的交情摆在这,大概扭头就走。 “表妹!” 杨依依站起身,笑容满面地挥挥手,“表哥,这儿!” 一个男子走进雅间,出于礼貌,顾云媏也站起来,却撞上他笑眯眯的脸,“云媏姑娘。” “你是?”她真没印象。 魏兴元做出黯然神伤的表情,“真伤心,云媏姑娘忘了我。” 这哪位啊她有必要对他记忆深刻吗? 察觉男子想凑近姑娘,白檀冷着脸上前挡在中间,“公子,请自重。” “哦!”魏兴元拍了拍脑门,歉意地拱手,“抱歉抱歉,许久未见云媏姑娘,我一时有些激动,唐突了姑娘,还请见谅。” 杨依依打圆场:“好啦,表哥,你让云媏干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坐下再细聊?” 戏台上好戏未开场,这厢气氛有点尴尬。 看了看垂着眸淡淡不悦的顾云媏,杨依依暗示魏兴元开口注意些,“云媏啊,小时候兴元表哥也与你玩在一处呢,之后他拜入清风门,才和你断了联系。” 清风门?前阵子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顾云媏客客气气,“对不住,我并不记得这些。” 杨依依尬笑,“没事儿,忘了也正常,那时我们都小呢,现下聚到一起,重新认识也未尝不可。” 魏兴元目光灼灼道:“云媏姑娘,我家便是和顾家隔两条街的魏家,早先长辈们有往来,我去过顾家几次,后来……” 第28章 谁也不得在我跟前诋毁我夫君 他情绪低落地长叹了口气,“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我又进了清风门……但我一直记得你!” 顾云媏被他突如其来的情感弄得莫名其妙,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也令她不舒服,故微偏头避开。 “魏公子自重,我已嫁人,你说的这些万万不合适,何况我并不记得你。” 她直白的话语令魏兴元心口一痛,坚持着说:“有何不合适?即便你嫁做人妇,也阻止不了……” “表哥!”杨依依突然出声制止他,“事先说好的推心置腹聊一聊呢?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我……”魏兴元右手紧按在膝盖上,颓唐地低下头,“云媏姑娘,我晓得你嫁了人,对方是赫连容与,可、可他不是你的良配啊!” 顾云媏此时觉得,今日她其实不该赴约。 杨依依判断了下她的神色,压低声音语重心长,“云媏,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也不理解顾叔将你嫁给世子的原因,那位是恶贯满盈的魔星啊,跟你大婚那日还在杀 人,这你也忘了吗?” “没忘,只是当时他有苦衷,他若不动手出事的便是他和我了。”顾云媏试图拉回杨依依。 “哎。”杨依依摇头,“世子嗜杀成性,次次有苦衷?甚至教他读书习字的先生都死在他手下。你们成亲,从孤月小筑抬出来的是瑞王府下人,几个下人如何为难于他?” “……” 顾云媏再次认识到王妃的厉害手段,她算计得太准了。 每次派出的人皆是弱者,皆是应当仰仗世子鼻息存活的人,然后大家便想,他们那么弱,哪敢伤害世子啊? 定是世子凶残毒辣! 瑞王妃设了个局,想将容与困死在局内。 真正的……痛不欲生。 顾云媏眼角滑下一滴泪珠。 杨依依一惊,“哎云媏,你莫哭,是不是在孤月小筑受了委屈?你同我说,我替你想办法!” “我没受委屈,你为何不信我?我能好好出现在你面前,已经证明我近来生活得挺好呀!” 所谓的朋友也变得令她辨识不清了。 “不是我不信你。”杨依依言辞恳切道,“云媏,你生性纯善易受骗,我不能看你待在火坑啊!” 魏兴元和表妹抱有相同看法,“云媏姑娘,你别害怕,赫连容与再狠辣也拗不过顾家,你既不想同他在一起,索性和离,我娶你!” 顾云媏一脸难以置信。 杨依依没料到表哥这么憋不住话。 白檀眉头皱得打结,啥玩意儿,她家姑娘嫁人了跑出来劝和离说娶姑娘?有毛病??? 姑娘几次三番说世子很好,这对表兄妹当耳旁风是吧?! 顾云媏闭上眼,深呼吸,勉强保持冷静,冷着脸起身往外走。 她是没办法跟他们心平气和地沟通下去了。 “哎别走,”杨依依伸手想拉住她,“戏要开始了,你去哪?” 魏兴元也说:“云媏姑娘我是真心的!” 白檀挡在姑娘身后,满脸写着“禁止靠近”。 吵吵嚷嚷之中,雅间门口出现一道高山白雪般的身影。 “世子?!” 顾云媏看见容与,心里的委屈压不住了,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小嘴一瘪,快走几步扑进他怀里,“夫君。” “嗯。”男人拥住小姑娘,摸摸她的脑门,“没事,我在。” 他撩起眼皮,眉宇间温和消失无踪,眼里的寒气扑簌簌吹向魏兴元,“你说,你什么真心?” 好强大的灵力! 魏兴元倒是想直视他,偏偏被压得抬不起头,两条腿也颤巍巍的发抖,内心无边震撼。 顾云媏说:“他胡言乱语呢,夫君别理,我们走吧,这戏我不听了。” 容与垂下眸,薄唇亲了亲她的眉心,语气温柔,“好。” 杨依依心情复杂地注视着这一幕。 随着男人牵起姑娘离开,投在魏兴元身上的威慑力撤走,他一下子松懈,猛地大口呼吸,后背冷汗涔涔。 “可怕,太可怕了……”他扭头低声说,“表妹,我们定要救出云媏!” “这……”杨依依拧了拧眉,“表哥,也许我们误会世子了,他确实待云媏很好。” “误会什么!那个人修为深厚,云媏手无缚鸡之力,如今他是好声好气,改天他一个不高兴,云媏恐怕性命难保!” 杨依依正想反驳,余光瞥到去而复返的顾云媏,不由得上前两步,“云媏你别介意啊,表哥刚回瑞城,事事不甚清楚,你只管当耳旁风。” 顾云媏严肃地看着她,“与他无关,我找你,有几句话还是想告诉你。” “好,你且说。” “容与对我很好是真的,他本人也没用传言中那样可怕,很多事缘由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如果你依然不信我,只信自己的判断,那我们最好再也别见了。” 杨依依能听出她的郑重其事,一瞬间感慨万千。 顾云媏离开之前,眼风扫向神色十分不甘的魏兴元,“魏公子,我同你没什么相干,请你不要自我感动,别随便插手别人的家事。 “赫连容与是我名正言顺的夫君,我会和他永远在一起,谁也不得在我跟前诋毁他。哪怕最后我死在他手里,我也认。” 魏兴元的表情非常难看。 容与站在走廊,清楚地听见小丫头利落地跟那人撇清关系,也坚定维护了他。 他的俊脸漾开愉悦的气息,开心掩饰不住。 顾云媏过来牵住男人的大手,“我好啦,夫君。接下来你有打算吗?” “有。”容与指向走廊另一端的雅间,“我们去那边听听戏,总不能白跑一趟。” 末了生怕她不答应,“我要了瓜果点心拼盘,不吃可惜。” “噗呲。”姑娘忍俊不禁,“行,我们过去听戏。” 杨依依默默探出视线注视他们走远,越发感觉云媏说的是真心话。 回头撞上魏兴元幽怨的目光,她耸耸肩,“因为答应你试着撮合你跟云媏,我们差点朋友没得做。表哥,我不会再帮你了。” 无妨,他另想法子。 绿竹雅间。 面对郁郁葱葱的竹叶,顾云媏郁闷的心情治愈了,娇娇地抱着容与,“那个魏姓人士口中乱七八糟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哦。” “放心。”容与捏捏小丫头的耳垂,有兴致开个玩笑,“他有句话倒是说对了,你可能‘死’在我手下,不过换个死法。” 第29章 我在想,我的夫君可真好看呐 顾云媏吃惊地睁大眼睛,“啊,我帮你说好话,你却想让我死啊?” 容与愣了愣。 小丫头撩拨他多直接,以至于他恍恍惚惚觉着她什么都懂。 此刻看她呆呆的脸,容与总算确定,她压根没明白。 男人无奈地笑,揽着姑娘凑近她耳边解释了两句。 顾云媏这下懂了,小脸爆红,哼哧哼哧地从他腿上跑到隔壁座位。 容与闷笑,只是她面红耳赤的可爱得过分,男人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 门边的荆芥捂住耳朵,没眼看啦,主子竟然欺负小主母。 原本主子不想干涉小主母同朋友见面的,谁知路过听到里面有其他男子的声音,并且说的小主母快哭出来了。 那主子能忍? 不经意瞥到白檀一脸正直,荆芥朝她眨眨眼:你听懂没? 听懂了能这么淡定? 白檀回以眼色:你看我干啥?眼睛抽了? 荆芥:…… 好,没懂。 顾云媏害羞得要命,从来没想过容与在外面说那种话,羞恼地埋着脑袋。 而余光看着男人笑得肩膀一耸一耸,好心情外显,情不自禁坐回去,贴贴他的薄唇,“以后也要这样开心呀。” 容与墨染的眸子沾染了欲 念,克制地用鼻尖蹭蹭她的,好乖的小丫头,真喜欢。 “昭昭,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在这?” “哦,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闲得无聊,听闻新来的戏班子唱得不错,想打发打发时间。” 顾云媏故意拖长尾音:“哦~” 容与把玩她的小手,说是听戏,可谁也没管台上唱了什么。 然后他猝不及防地被姑娘照着脸“吧唧”一口,她神情古灵精怪,“我知道,你分明是想我啦!” 若不是杨依依自作主张带了个魏某人前来,她们之间也不会发生不快,下午的戏肯定会一块听完。 而他便要孤零零待在这里,等到时候差不多再回家,怕她多想、有负担所以隐瞒此事。 他最初的想法一定是悄无声息地陪伴在她不远处。 容与一怔,捧起姑娘的脸颊,蜻蜓点水地相碰,索性承认,“嗯,我想你。” 顾云媏眼眸清澈,“那你现在不用想了,我就在你怀中。” 男人感情汹涌,嗓音哑了三分,“是。”她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 台上的戏唱了一小段,顾云媏才真正看过去。 容与忙着喂小丫头吃东西,自认为这是件很有趣的事。 尤其当她吃得腮帮子鼓鼓囊囊,好像进食的小松鼠,让人很想揉捏的样子。 可惜这出是悲情戏,顾云媏看得眼泪汪汪,“呜哇哇哇他们好惨……” 她吧嗒吧嗒掉眼泪时容与便手忙脚乱,这下她哭出了声,他更是紧张,“不哭不哭,昭昭,它只是一出戏,你别当真。” 早知道他带她去别处玩多好。 顾云媏:“呜,我晓得,但我天生容易哭嘛……呜。” 容与心疼地把人按进胸口拍着背哄,心想以后再听戏,必须先打听打听唱什么,是悲剧便不来了。 “呜……”姑娘抽抽噎噎的看起来十分招人疼,稳定好情绪后,说,“他们唱得好,回头给他们赏钱。” 将她弄哭了还给赏钱?他没拆了这戏台子算轻的。 不过小丫头发话,容与暗叹一声,“好,我叫荆芥去给。” 顾云媏窝在男人胸膛上,长而卷翘的睫毛粘着泪珠,眼眸湿漉漉,似覆盖了一层好看的薄雾,软软看他一眼,男人立刻缴械投降。 容与嗓音温柔极了,“不哭了昭昭,再哭下去,我束手无策了。” “没,我在想,我的夫君可真好看呐。” “……” 适才不是说听戏的事?怎的转到这方面了。 但容与非常受用,握着姑娘的手,一本正经地斟酌道:“那你,多看看?” 顾云媏笑起来很乖很乖,“嗯,我要多看几眼。” 男人眉目和煦。 小夫妻俩在这消磨了一下午,日落西斜,天盖下暗沉的幕布,听风楼戏台上的人也换了一拨又一拨。 未出阁的姑娘们早已回家,台上唱的戏也逐渐不加收敛,异常香 艳。 顾云媏看得兴致勃勃,身旁容与头疼地捏了捏鼻梁,有一种他带着小丫头学坏的错觉。 毕竟如果她一个人,定然不会留下听这种戏。 容与敲敲脑壳,试探地询问:“昭昭,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家?” “唔,再看会嘛。” “不饿吗?” “你喂我吃了好多点心,我不饿。” “……”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顾云媏想起什么,恋恋不舍地回眸看他,“夫君,你是不是饿了?” 容与也不饿,中途小丫头说吃不完,便喂他吃了一些。 男人沉默的样子落在她眼里,像是饿了却不好直说。 “我想看完这出戏……”顾云媏沉吟片刻,“白檀荆芥,你们去买些吃食来。” “不用。”容与拉过姑娘的手包在掌心,“等听完这出再回去吃也不迟。” “好好好。” 顾云媏满口答应,注意力被台上两位伶人大胆的举动吸引过去,那股目不转睛的劲儿使得容与好气又好笑。 他干脆将小丫头从她椅子里端过来,抱在自己怀里,把玩耳朵或捏捏小手,慢条斯理地看她的侧颜。 便见她时而惊讶地嘴巴半张,时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脸“学到了”的意思。 男人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当晚这个预感得到证实。 刚沐浴完,顾云媏裹着浴衣啪嗒啪嗒找到容与,把香膏递给他,“夫君夫君,帮我抹一下,我够不着我后背。” 容与沉默一瞬,“平日不是白檀为你抹的吗?” 小丫头每回沐浴过后,都香喷喷地钻进他臂弯要他抱,今儿倒换了花样。 顾云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临时不好意思了嘛。” “白檀伺候你有十多年,你在她面前不好意思,对我却好意思?” 实际上也并非毫无害羞之意…… 都是为了洞房!顾云媏一咬牙,“你是我夫君总要给你看的我提前习惯习惯!” 这一口气说下来,真是辛苦这姑娘了。 容与伸手捏捏她的脸,义正词严,“不可以,我不好意思。” 啊咧?! 顾云媏不可思议地睁圆了眼,短暂地呆愣过后,扑进他胸膛上耍赖,“夫君你答应我嘛!帮帮忙~答应吧答应吧~” 第30章 主子和小主母是人间最相配 小磨人精。 容与心中叹息,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说不定能给她哄睡着。 毕竟小丫头素来睡得挺快。 顾云媏见男人郎心似铁,半点不松口,气恼地双手叉腰,“哼!” “可爱。”容与宠溺地捏捏她软乎乎的腮帮。 “哼!!”超大声。 “昭昭好乖。” 乖什么呀,其他事情纵容得很,偏这件事不让她。 顾云媏故意小嘴一瞥,哭哭啼啼埋进他颈窝,“夫君你不疼我啦呜呜呜……” 哪里是不疼她,只是必须慎之又慎。 容与薄唇贴了贴姑娘的额头,“听话啊,别闹,你还小呢。” 她小? 装哭的顾云媏捕捉到这两个字眼,停下来想了想,兴许他是很宠着她的,并不是为了方便哪天同她一刀两断,让她也好改嫁他人。 既然这样,她不用着急担心了。 顾云媏掀起眼睑,对上男人温淡的黑眸,虽说是假哭,但她招子里依然沾染了水汽,灵动莹润。 姑娘羞赧地讷讷道:“那香膏还是得抹哦,冬日天气干燥,抹了为好。” “行。” 容与觉得若是小丫头不主动撩拨,他自制力便够用。 况且她人在他怀里了,又不能真推给白檀。 顾云媏抱着被角趴在床榻上,男人抹完香膏后,她小脸红扑扑的,害羞得紧,躲在他胸口不肯露面。 瞧瞧,多令人喜欢的宝贝姑娘。 容与眼底蓄起笑,酝酿着满足与幸福,默默享受此刻相拥的安宁。 他颈间忽然落下一个接一个濡湿的触感。 男人身躯僵住。 顾云媏没进一步动作,在暗夜里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半晌,她听到容与轻轻叹息,随即有温柔的吻落在她发顶。 …… 隔天。 傍晚时分,狭窄的小巷。 荆芥把从头到脚裹着黑色的布的魏兴元丢在地上,脸色很臭。 这货居然怂恿小主母同主子和离?他才回瑞城几日啊,知道个屁! 身为主子小主母的坚定拥护者,荆芥忿忿地扯下蒙住魏兴元脸的布。 “呸!我家主子和小主母是天造地设、人间最相配,哪轮得着你从中搞鬼!” 魏兴元嘴里塞着布团,眼神流露出惊恐,方才他好端端走着,陡然失去知觉,一眨眼就到了这儿! 他不认得荆芥,不过当白衣胜雪的容与走进他的视野,他开始剧烈挣扎,“呜呜呜!呜呜!” 赫连容与!他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绑了他!瑞城是瑞王的封地,于是他仗势欺人么! 可天底下难道没有王法了吗?! 如此昏暗的天色,他反倒一席白袍,扎眼得很,招摇到生怕没人看见! 魏兴元内心越发恐慌,赫连容与便是个疯子,自己很可能死在这儿,云媏也没法逃脱了! “呜呜呜呜(你放了我)!” 容与漫不经心地走到魏兴元面前,居高临下地觑着他,缎面黑靴踩住他的手,左右研磨,“你是什么身份,劝昭昭和离?” 啊—— 十指连心,锥心刺骨。 魏兴元痛得发不出太大声音,面色惨白如鬼,大滴的冷汗冒出来。 他目眦欲裂,仿佛在说:赫连容与!有本事放了我,你我比试一场! 容与慢慢蹲下身,脚没有移开,好整以暇地打量他痛苦的脸。 “喜欢我家昭昭吗?可惜你十多年没在她跟前露面……你以为你是谁啊,音信全无的却要人家姑娘等着你?白、日、做、梦。如今昭昭是我妻子,你若不要脸,也为魏家留点脸面——离我妻子远点。” “咳咳!”魏兴元费力地吐出布团,咳嗽几声,一张脸因疼痛扭曲变形,嘴硬道,“强扭的瓜不甜,你逼迫云媏留在你身边是没用的!总有一天我会带她逃离你的魔爪!” “啪!”灵力化作的巴掌重重扇他一耳光。 魏兴元支撑不住,狼狈地吐了一口血,血水里混着一颗牙齿。 他仍不死心,恶狠狠盯着容与,“你这魔星!你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如此肮脏不堪的人,不配和云媏在一起!她迟早会脱离你!” 容与黑沉沉的眸倏地卷起惊涛骇浪,脚尖用力碾压指节,手也掐住他的脖子。 浓重的煞气充斥整个小巷。 【不过赫连容与,你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配得上干干净净的顾云媏吗?】 “呃……”魏兴元眼球微微突出。 容与猛地惊醒,从疯狂的念头里抽身而出,黑眸幽暗晦涩地睨着重重咳嗽的魏兴元,一记掌风将他劈晕。 起身后退,眸光掠过他血肉模糊的手,太阳穴突突直跳。 “主子?”荆芥上前半步。 “给他送回魏家。”容与闭了闭眼,“我倒要看看,他不怕死,魏家怕不怕。” …… 容与带了包糖炒栗子回孤月小筑。 进门以前他特地停下,闻闻身上有没有血腥气,没什么异样,这才重新迈开脚步。 晚膳正好端上桌,听见丫鬟说“主子回来了”,顾云媏出门迎接他,脆生生道:“夫君!” 撞进姑娘亮晶晶的眼眸里,容与不禁勾唇,“昭昭,今晚做了什么好吃的?” “我做了一道烩鸭丝还有枣泥酥。”顾云媏过来挽上男人的胳膊,“枣泥酥酸酸甜甜的可好吃啦。” 容与心情放松,“瞧瞧我手里这是什么。” “糖炒栗子!”姑娘两眼放光,又纠结地嘟嘟嘴,“饭菜都做好了,但是我也想吃栗子……” “小事,先吃菜,待会儿给你剥栗子。”容与揽着小丫头向屋里走。 与此同时,魏家门口。 魏兴元昏迷不醒地躺在大门前,脸上青肿,嘴角挂着血丝,左手伤的更是触目惊心。 “哎哟元儿!”魏母心疼得快哭了,“这是怎么了?!谁胆大包天重伤我儿?!” 看门的小厮弱弱道:“方才小的看见送公子来的似乎是……是瑞王世子的手下……” “世子?他同元儿有何过节?”魏父想不通。 魏母打他一下,“那位是什么秉性啊?他伤人还要理由吗?我可怜的儿……老爷你可得为我们元儿做主哇!” 他哪斗得过疯批世子……魏父清了清嗓,“行了行了,赶紧叫几个人抬元儿回房啊!倒在大门口算怎么一回事!” “呵!你个窝囊废,儿子被人打了你不说给儿子讨公道!” 这晚的魏家注定鸡飞狗跳,魏母逼着魏父必须到瑞王府走一趟。 结果第二日,顾世谦来了魏家。 第31章 顾三爷放话:谁敢拆散他女儿女婿? 魏兴元一夜没醒,魏母为儿子哭红了眼。 此时顾世谦突然造访,魏父本以为是好事,魏家又能和顾家搭上关系,然而他看到顾三爷脸色铁青。 “三爷,”魏父坐立不安,“您大驾光临有何要事啊?” 顾世谦慢条斯理,“听说你儿魏兴元在清风门品行不端,陷害同门,被踢出来了?” 魏父老脸一红,“啊这……”三爷不愧是三爷,尽管脱离修仙界,仍旧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我还听说,他回瑞城不到一月,借杨依依之手约出我女儿,劝昭昭与我女婿和离,他好娶昭昭?” “什么?这不可能!元儿他不敢做这种荒唐事的!” “敢不敢,随后你一问便知。”顾世谦理了理宽大的袖子,坐在椅子里身体笔直,压迫感十足,“虽然我女婿性子暴躁了点,但我脾气也不见得多好,谁试图拆散我女儿女婿,我是万万不会容忍的。” 世子暴躁和您脾气差是转折关系吗…… 既然顾三爷找上门了,此事定不是空穴来风。 魏父心里直骂娘,面上恭恭敬敬赔礼道歉,点头哈腰地给顾世谦送出门。 顾世谦一走,魏父闭着眼仰起头,深吸一口气。 “老爷!”小厮跑来报喜,“公子醒了!” “那混账犊子!” 想到自己低声下气地赔不是,起因在于这个儿子,魏父怒从心起,大步匆匆地前往魏兴元的院子,嘴里骂骂咧咧。 魏母眼里含泪地哽咽道:“元儿你莫怕啊,你爹定会为你去瑞王府讨个公道的,即便他是瑞王世子也不能为所欲为!” “到底谁为所欲为?!”魏父冲进来,随手抄起杯子往地上砸,“小犊子,你脑子勾芡了你去招惹顾云媏?你不知道她是谁妻子?你还劝人家和离??赫连容与怎么没把你打死!” “谁?招惹谁?”魏母茫然。 “顾云媏!如今是世子妃的顾家三房的千金!” 魏兴元脸疼,手也疼,脑袋因母亲的哭声嗡嗡的难受,听到这话理直气壮地反驳道:“云媏和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 “你是她什么人?她受不受苦关你屁事!”魏父气得口水乱喷,“人顾三爷亲自登门了,放话谁敢拆散他的女儿女婿,他绝不会手下留情!那才是顾云媏的爹!你算个什么东西!” “元儿……”魏母终于反应过来,“你竟然找顾云媏劝和离?荒唐!荒唐至极!” 难怪被打! 以赫连容与的脾性,他能活着回家已算是捡一条命了! “顾三爷来过?”魏兴元低声喃喃,“他不准别人拆散云媏跟赫连容与?” 仿佛受到巨大的打击,鼻青脸肿的他脖子一歪,又晕了过去。 魏母担忧地一下站起身,慌忙喊人叫郎中;魏父也不忍心,转念思及他干的事,大手一挥:“看好公子,他若再去找顾云媏或世子,打断他的腿!” …… 容与行事不加遮掩,魏兴元在他手下狼狈的模样自然在坊间传开。 这次想掩饰真相的成了魏家人,毕竟抢人妻子,实在太丢人! 顾世谦一直关注女儿女婿,得知容与警告了魏兴元,又听流言是魏兴元无故挨打,派人散播了一手消息。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他自个讨打! 奇怪的是,明明此番事出有因,世子却仅仅把对方打一顿,留了命,和以往的做法相差甚远。 为了杀鸡儆猴还是别有目的? 可无论如何,魏兴元能活着便是撞了大运。 本身他招惹有夫之妇就忒不地道,之前在父母媒婆介绍下与他家往来的姑娘纷纷婉拒。 魏父魏母气得头疼心口疼,他们隐瞒魏兴元在清风门犯的事,本想找个好媳妇儿,如今倒好,让他自个搅黄了! 这些是顾云媏也有听到风声,某天拉着容与问:“你给那谁揍得多惨啊?” “那谁”? 想来现在也没记住名字。 容与嘴角隐隐上扬,垂着眼睛悠悠道:“也不是很惨。” 顾云媏不说话了。 他掀起眼皮瞧,便见小丫头笑眯眯倒进他怀里,眼神灵动,“你还挺在乎我的。” “……” 这姑娘看问题的角度是不是刁钻了些? 容与摸摸地将她往身上揽了揽,免得娇气包掉下去。 月底,顾家老爷子大寿,容与自然要随顾云媏前往祝寿。 顾家是百年世家,在瑞城还不属于瑞王封地时便颇有威望了,老爷子寿辰,前来拜贺的能将门槛踏破。 小夫妻俩跟在顾世谦身后,神态端庄身姿端正,一切拿捏得恰到好处,看起来相当般配。 虽说老爷子是主人公,宾客全部入席后,也会聊别的话题。 “那顾云媏,你瞧见没?三爷的掌上明珠,相貌果真是人间绝色。” “没错,可见她母亲也是极其貌美,能让三爷记挂在心,遗憾的是我们见不到。” “三爷真是深情,都不娶续弦。” “据说三爷怕娶了续弦会待女儿不好,令女儿受委屈,是既爱亡妻,又极其疼女儿呢。” “对呀对呀,平素三爷温和有礼,一旦谁说顾云媏半句难听话,那绝对当场撂脸子!” “顾云媏长得虽好,可惜她这命呐……在顾家没有灵根,恐怕不好受。私底下更是有人称她为废物千金……” 容与耳力绝佳,能听见在座所有人说的话,哪怕对方刻意很小声,便又一次听到熟悉的词。 废物千金。 男人眼底染上浓郁的阴霾,如乌云压境,偏头看向顾云媏。 小丫头一无所知,稳重老成地陪顾三爷应酬,一举一动颇有大家闺秀的典雅气质。 不像平日在孤月小筑,赖着他娇滴滴撒娇的样子。 她有很多面,但展示出来的无疑是好的积极的面貌,那她伤心的一面呢? 容与想起小丫头先前一脸大彻大悟地说:我现在不在意了,顿时心里又酸又涩。 顾云媏察觉男人看了自己好久,趁没什么人,侧眸迎上他的视线,小手在桌下挠挠他的手心,举止顽皮而可爱。 他薄唇勾出一抹浅浅的笑。 注意到身后小两口静悄悄地互动,顾世谦欣慰的笑容更加明显。 其他人看见这场景,不约而同地想,世子变化好大,总感觉,他如今周身戾气消散,温柔了许多…… 人群中,瑞王赫连汲静静注视着这一幕,眼底情绪浓稠,高深莫测。 第32章 我遵从本心亲近你 寿宴结束,宾客散尽,顾世谦顺道留女儿女婿在府上小住几日。 容与跟着顾云媏回到她从小到大住的院子。 三爷实在疼女儿,将最好的院落给她,自己的院子也没有女儿的宽敞,吃穿用度皆是上乘。 顾云媏第一次将男人带到闺房,蛮不好意思,脸颊晕着两团粉色,“夫君,你随便坐。” 难得见小丫头拘谨扭捏,容与眼里的宠溺多到溢出来,就近挑了太师椅,坐下的同时伸手一捞。 姑娘便置身他腿上。 房门关着,天已经黑透了,烛光摇曳,朦胧暧昧。 容与在她肩窝嗅了嗅,满满的清香,伸手拿下她簪发的簪子,如瀑的青丝立即披散到肩头。 “昭昭,”男人轻声地呢喃,仿若甜蜜的情话,“如果我能帮你聚灵筑基……” 顾云媏惊讶地瞳孔放大,有些不敢置信,“可以做到吗?”随后果决地摇摇头,“还是算了吧,我体质奇特,搞不好会伤到你。” 不单是体质奇特。 经过这段时间观察,他发现所谓的她没生出灵根,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他一直四处寻找办法,因此才出了几趟远门。 顾云媏柔软的胳膊环着男人的脖子,“我很珍惜目前的生活,阿爹好好的,夫君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嗯,这便很好了。” 过日子嘛,知足常乐最为稳妥。 容与贴了贴姑娘的腮帮,过两天他要去趟蓬莱,确定有了万全之策再告诉她吧。 那样不至于空欢喜。 顾云媏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夫君你是不是听见别人聊什么了?” 否则没由来提起这事,太奇怪了。 容与佯装叹气,“果然瞒不过昭昭。” “那是,我可是心细如发、目光如炬的!”顾云媏顺着他的话茬夸起自己,洋洋自得的模样,丁点不知道谦虚呢。 真是可爱得不行。 在容与眼里,小丫头自然哪哪都很好。 白檀在外面问:“姑娘,热水放好了,现在去沐浴吗?” “嗯!” 顾云媏想从男人怀里下去,却被抱了起来,他说:“我也一起,正好给昭昭抹香膏。” 哇,越来越上道。 姑娘脸颊掠过浅浅的红,从善如流地抱紧容与,由他一路抱着走向汤池。 白檀措手不及,但看世子抱小孩似的稳稳当当抱着她家姑娘,忍不住弯唇笑。 又叫来一个小丫鬟,“快,去找荆芥把姑爷的干净衣裳也送来。” 在这里沐浴便不是浴桶,当初顾云媏还牙牙学语时,顾世谦就找工匠花费数月,建了个室内汤池。 容与看到汤池的规模,再次想到昭昭跟了他,确实委屈。 孤月小筑许多地方也空着,回头便命人建个更大的汤池出来。 汤池注满温热的水,水面飘着花瓣,池边燃着熏香,凝神静气,全身心放松。 顾云媏喟叹一声,眯着眼慵懒地往后靠去,随后容与悄然进入池中,水波荡漾,一片嫣红花瓣沾上了他精致的锁骨。 男人的样貌过于出众,侧脸线条清晰又凌厉,如刀削斧凿,眼睑低垂着,下颌微微抬起,面部莹白如玉,汤池热气氤氲,衬得他如梦似幻,亦正亦邪。 她看了片刻,容与突然遮住她的眼睛,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看什么呢,昭昭?” “哎?”顾云媏拉下男人的大手,坦坦荡荡地道,“看我夫君呗,好看便多看几眼还是你说的。” 啧,真是实诚。 容与闭着眼却准确地捏住姑娘小巧的鼻子,“小丫头。”话音裹着笑意,也带了淡淡的宠。 顾云媏不由得嘴角上扬,想要去他身边,结果刚迈开腿,不知踩到什么,当即失去平衡往水里栽。 男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捞过她,避免了顾云媏吃一口汤池水的命运。 她抹了下脸,哼哼着靠向他胸膛,“脸差点丢光……” 一头栽进水里的狼狈姿态肯定很滑稽。 容与挑眉,“新式的投怀送抱?” “没有!我哪次不是光明正大的来,才没有别别扭扭的法子。”顾云媏腮帮子鼓了鼓。 “说得倒也对。”赞同地点点头,捏捏小脸,“顾昭昭,怎么听你的口吻,对你平时的做法还挺骄傲的?” 某姑娘一听来劲了,骄矜地抬起下巴,“当然啦,我遵从本心,亲近我的夫君,任是谁来也讲不出我一句错。” “你啊你。”容与忍俊不禁,笑声很闷,从喉咙深处发出,胸腔震动,她能感受到明显起伏。 大手摸摸头,将小脑袋往怀里一按,纵容地道:“是,昭昭做得非常正确。” 顾云媏抱着夫君的腰,快乐地弯起了眉眼。 …… 睡梦中,意外骤生。 白天好端端的顾世谦夜里毫无征兆地咳血了,他本想着天亮了再叫郎中看看,没多久竟吐出好大一口血,昏死过去。 情况危急,不得已惊动了顾云媏。 顾云媏懵懵地爬起身,衣裳还是容与给穿好的,只见她眼泪一串珠子似的往下掉,并未哭出声。 容与扶着她肩膀,“昭昭别哭,郎中在里面看呢,听他怎么说。” 三爷平素身体健朗,小咳嗽都少有,猛然来个吐血,院子里下人大多慌了神。 陈管事镇定些,对顾云媏道:“姑娘放心,三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安然无恙。” 姑娘没说话,眼巴巴望着紧闭的房门。 容与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她这样无声哭泣看得他心如刀割,暗暗祈祷顾三爷只是小毛病。 天边泛起鱼肚白,开门的轻微动静令顾云媏浑身一震。 发现郎中眉头紧锁,容与眼里不由得多了抹凝重。 郎中顿了顿,没忍住叹了口气,“姑娘,三爷旧疾复发,病入肺腑,恐怕回天乏术……” 容与蹙眉,旧疾复发?何时的旧疾? 顾云媏眼前一黑,寻求支撑般的抓紧容与的手,急切地问:“先生便没有其他办法了?还请先生再想想,若能救我阿爹,我们上上下下对先生感激不尽!” “对不住姑娘,我实在是……” “如果有灵子草呢?”容与黑眸沉郁。 郎中看向他,“灵子草可生死人、肉白骨,纵然一脚踏进阎王殿,也能拉回来。更何况三爷修仙之体,能用灵子草入药再好不过。可这灵子草最是难得,想得到它很不易啊。” 第33章 让人很想把她抱进怀里温柔轻哄 “即使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将灵子草给先生带来。” 见他语气笃定,郎中捋了捋斑白的胡须,“好!我即刻用药稳住三爷,不过只能维持三个月。三月之内拿不回灵子草,大罗神仙在这都束手无策。” “好,三个月内,我必带回灵子草。” …… 顾世谦至今昏迷未醒。 陈管事拿着郎中开的药方叫人买药煎药,顾云媏守在床边,看着面容苍白的阿爹,难过地擦了擦眼泪。 她眼睛哭得红肿,容与很心疼,把人搂进怀里,轻轻拍打背部,“不哭昭昭,还有一线生机的,我保证找到灵子草。” 郎中说灵子草难得,因为它只生在蓬莱仙岛,本身具有灵气,如同长了脚,需有缘人才能遇到它。 容与敢发誓,是由于他见过灵子草。 顾云媏抽噎着断断续续道:“阿爹的伤……是我害的。是我对别人叫我废物千金不服气,想要强行突破……阿爹为了救我,身负重伤……” 难怪,难怪她说“我体质奇特,搞不好会伤到你”。 那件事后,顾云媏便一直很听顾三爷的话,阿爹怎么说她便怎么做。 不管其他人的看法,她只要阿爹能够平安健康。 谁知道……那次的伤给阿爹留下了难以挽回的损害。 顾云媏脸埋在容与胸口,闭着眼抽泣。 容与看了看床榻上无意识的顾世谦,抱起悲伤的姑娘出去,刚关上门,便听她压抑不住地号啕大哭。 男人的心沉甸甸,昭昭自小同顾三爷相依为命,父女亲情深厚,他想哄,也有心无力。 唯有陪伴在她左右,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顾云媏痛哭一场发泄完毕,情绪稳定下来,洗干净脸,瞳眸湿润地看着容与。 “夫君你打算何时启程前往蓬莱仙岛?我也想去,听说蓬莱有仙人,我去恳求他们,或许更有把握拿到灵子草。” 这话说得有点孩子气了,怎么可能求了仙人便能心想事成,那大家都蜂拥前去,能给仙人忙死。 但是顾云媏没办法什么也不做,她心里焦灼。 男人一时没回答。 她也想起一个问题,眉眼黯然地低下头,“哦,我没有灵力,去了多半会拖后腿。” “不,不是。”容与揉揉她的脑袋安抚道,“此去蓬莱路途遥远,我怕你受累,要再考虑考虑。岳父今日估计能醒,昭昭,我先回孤月小筑收拾东西,你在这陪着他,别胡思乱想,嗯?” “可万一我跟过去耽误了时间……” 容与亲了她眉心一记,“莫胡思乱想,也莫要哭了,乖乖等我回来。” 顾云媏嘴角下撇,忍住泪意,“嗯。” 荆芥跟着主子回孤月小筑,走到门口时,容与眯起黑眸,偏头睨向右后方的小巷。 原本鬼鬼祟祟打量他的人立刻缩起了脑袋。 “主子,”荆芥也看见对方了,“要不属下去将他揪过来教训一顿?” 什么时候了还监视!! 容与打开门,“不必为之浪费功夫。”往前走了两步,想到现如今顾三爷身体虚弱,他马上离开瑞城,昭昭相当于无依无靠。 不行,此行带上昭昭更妥当。 他原先也想为她走一趟蓬莱岛,拜见那里的道长,现在把她带过去,恳请道长亲自看一看。 须臾间,容与做好决定,翻出压箱底的乾坤袋,吩咐荆芥收拾好他的衣物扔进里面,他则拿了些小丫头穿的衣裳。 再返回顾家时,下人说三爷醒来了。 容与急匆匆加快步伐。 顾世谦形容憔悴,见到眼泪汪汪的女儿,有气无力地道:“昭昭,别哭,阿爹没事。” 短短一句话,说完他的额头便冒出密密的冷汗。 “嗯。”顾云媏抽噎着抹抹眼角,她也不想在阿爹面前哭,毕竟会叫他担心,只是控制不了。 “阿爹,容与会去找灵子草,有了灵子草,您就可以恢复了。” 她向来知道阿爹身体不好,虽然顾世谦有意瞒着女儿,但她又不傻,有眼睛能看出来。 却没料到他伤那么重。 “灵子草?”顾世谦神色诧异,“容与也晓得灵子草啊。” 实际上他找过几次,次次无疾而终,已然放弃了。 “小婿知道,小婿还见过灵子草。”随着音量的增大,容与走进门,“您放心,这段时日便在家养着,小婿定将灵子草带回来。” 顾云媏回头望向男人,委屈兮兮的眼神让人很想把她抱进怀里温柔轻哄。 容与走到她面前,微俯身道:“昭昭,你去外面坐坐好不好?我有件事想同岳父单独商量。” “唔,什么事?” 他没说话,看了眼顾世谦。 顾世谦了然,慢慢悠悠地开腔:“昭昭啊,是不是一天没吃饭啦?先去吃点东西,待会儿再来看阿爹。” 岳婿二人达成共识,顾云媏也明白了,听话地点点头,拉着容与的手,跟他对视片刻,起身出门。 容与布下结界,确保他们的对话没有第三个人听到。 随即,他开门见山道:“您疼爱昭昭是人尽皆知,可我双手沾满血,性格古怪,哪怕有陈家、李家做对比,我也不是您心目中的最佳女婿人选吧。 “不过您发觉自己时日无多,急于给昭昭找个能依赖的靠山,顾老爷子又强行逼您选择,您才选了我。 “昭昭曾偶然提起,您希望我们好好相处,我猜您是想让我对昭昭产生感情,成为除您以外又一个庇护她的人。” 顾世谦眯了眯眼,定定地看着坐在床边年轻的男子,轻叹一声,“果然瞒不住你。” 的确,昭昭便是他的掌上明珠,但凡他有机会,必不可能冒险做赌。 容与勾唇,“我还猜到,因昭昭中了奇怪的毒,这种毒如同禁制,禁锢她的灵根,使她不得聚灵,无法修炼,故而您选择我,推断我也许能帮她解毒。” “等等,中毒?已然确定了?” 这回换成容与意外地愣怔,“您不知道?” 顾世谦浓眉紧蹙地摇头,“昭昭的体质世间罕见,八年前她试图修炼,却导致命悬一线,我拼尽全力将她救回,自身也遭到反噬。 “事后我四处给她找了好些郎中,大多说她没有任何问题。时至今日,我也不清楚症结所在,更别提……” 第34章 有个狼狈的小子,遇见了粉雕玉琢的小丫头 顾世谦顿了顿,语气晦涩,“更别提利用你帮昭昭解毒。” 容与垂下眸,“其实,利用我也没关系。” 当他知道自己有能为昭昭做的事情,首先生出的是踏实感。 尤其得知了顾三爷对此一筹莫展。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容与是顾云媏的唯一。 这很好。 顾世谦从他的话里听出卑微颓丧的意味,目光变得复杂,“容与……” 容与笑了笑,“您不必有顾虑,昭昭平日待我很好,我小时候您也救了我一命,如今我做这些,也算报答您的恩情。” “我以前救过你?”顾世谦敛眉沉思,“你是当年距瑞城二十里外的梅山下的小少年?” 那时候他约莫五岁啊! “是。”容与露出追忆往昔的神色,“几个所谓的护卫把我骗出瑞城,又在梅山遗弃了我,是您将我从狼口救了下来。” 顾世谦记得,因为太特殊了,谁家能那么对待一个孩子,大晚上喂了药丢进深山。 幸好那孩子求生意志足够强烈,拼命往外跑,他路过,顺手救人。 只不过顾世谦从未把那孩子和容与联系到一起。 而容与之所以跟护卫们走,便是他们说,他的娘亲在梅山等着他的缘故。 结果又是被骗,他戒备心再次提升。 “出于某些原因,我不敢轻信任何人,半夜悄悄跑走了。很抱歉,过去十五年,我才当面对您说一句谢谢。” “无妨,看到你好好的便好。”顾世谦胸口闷痛,停下缓了缓,“当时你那么小一点,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救了孩子的第二日,醒来却见他消失无踪,顾世谦当是自己半夜睡得沉,有野狼偷袭。 他围绕梅山寻找三天,没发现那孩子的半点踪迹,难免会产生最坏的想法。 没想到兜兜转转,他成了他的女婿。 顾世谦面色发白地扬起一丝笑,“如此说来,你与昭昭倒是有缘。” 大概吧。 容与有条不紊地道:“在发现昭昭的灵根有异之后,我去了好几个地方查证,最终找到线索,确定了蓬莱仙岛。 “此去蓬莱,一是寻灵子草,二是求救治昭昭的办法,三个月为期,我定将灵子草和昭昭带回家。” 说着一撩衣袍,利落下跪,“不管您选择我的理由是什么,我都很感激您将昭昭嫁给我。请放心,您跟昭昭会恢复的。” 顾世谦眼眸震了震,“容与你快起来。” 并吃力地爬起身,对他拱手一拜,“我有事拜托你……容与,无论找不找得到灵子草,请你务必以昭昭为重。” “岳父大人!”容与吃惊地连忙出手制止,“小婿受不起您的大礼,您快躺下睡好。”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昭昭了。”顾世谦眼泪纵横,“往后昭昭……托付于你,你要照顾好她。” …… 容与走出房门,看见他的姑娘抱着膝盖蹲在鱼缸边,脑袋深深耷拉下去,像是脖子折断了,背影显得无助又可怜。 仿佛灵动的鸟儿伤了翅膀,不再发出快乐的悦耳的啼鸣。 他心底抽疼。 “昭昭,怎么没听岳父的话去用膳啊?”容与边走近边温声道。 顾云媏身形微动,辨认出是容与出来了,急慌慌起立,“夫君夫君,需要我做什么吗?” 可是蹲得太久,她两腿发麻,没走两步就脚下一个踉跄,身体不受控地往前栽去。 容与眼明手快地接住姑娘,抱着她找个位置坐下,给她缓缓揉捏麻掉的腿,“没什么需要你做的,你只管填饱肚子,饿了快一天了,是不是?” “我吃不下……”顾云媏沮丧地抿起唇瓣,这会儿腿也难受,小手攥紧男人的衣袖,怯生生地问,“你同阿爹商量的事,能告诉我嘛?” “嗯,我跟岳父说,你随我去蓬莱仙岛。” “真的?!”很快惊喜转变为悲伤,“但我怕我变成累赘……” “小瞧你夫君了。”容与故作轻松的口吻,捏捏她的小耳朵,“带着你御剑飞行,也是轻而易举。” “我当真不会耽搁来回的功夫?” “是,当真不影响。”男人眸光温柔又缱绻,亲了亲姑娘的眉尾,将碎发归到脑后,“所以你要吃得饱饱的,好赶路。” 顾云媏这下来了食欲。 这一路容与是用不着吃多少东西,宝贝闺女却不能饿着,顾世谦吩咐厨房,加紧做些包子馒头。 反正乾坤袋的空间足够大,放上往返的干粮都没问题。 容与又装了好多姑娘家要用的物品,行李方面无需顾云媏操半点心。 他们准备明早出发。 当晚,顾云媏辗转反侧,罕见地迟迟没睡着。 看男人合眼安安静静,怕吵到他休息,她憋住了尽量不弄出动静。 容与也没睡,轻叹着将她揽进臂弯,大手慢条斯理地顺着她光滑的长发,“别忧愁,岳父会好,想象他日后教你修仙的样子。” 教她修仙? 就算阿爹健健康康,顾云媏也不敢想那样一幕。 可从容与嘴里说出来,莫名让人心生憧憬。 顾云媏软糯道:“若是我有灵根,除去阿爹,你也可以教我呀。” “好。”男人郑重其事,“我也教你。” 在暗夜里看着他模糊的轮廓,顾云媏心里咕嘟着暖泡泡,凑上去亲了下他的下巴,“容与,谢谢你。” 他担下寻灵子草的责任,给了她一个念想,不然她现在估计只能守在阿爹床边痛哭。 容与睁开眼,视线低垂地寻到姑娘圆润的眼睛,蹭蹭她的鼻尖,微哑地问:“怎的不叫夫君了?” “夫君。”顾云媏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我要谢谢容与本人呀。” “哦。”男人喉结上下一滚,翻个身把她带到身上,“还睡不着的话,我给你讲个故事?” “不讲故事也行,我听你的声音也能安定。”姑娘依赖性地蹭蹭男人的胸膛,便这么趴着合上眸子。 容与稍稍停顿,大手轻缓地抚摸她的后脑勺,“从前,有个狼狈的灰头土脸的小子,遇见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 “小丫头才一点大,裹在襁褓里,也不会说话,那双眼睛又大又圆,亮晶晶的像不可多得的宝石,非常漂亮。 “那个狼狈的小子向来不招人喜欢,大人们冷漠对待他,小孩子也远离他,有的想靠近他,很快会被家里人带走,然后再也不理他。” 第35章 哼,你当初够口是心非啊 “只有小丫头不嫌弃他,尽管他们相遇时,他身上脏兮兮的,小丫头还对他咯咯笑,笑得真暖。 “可他被疏远惯了,不知道如何与小丫头相处,尝试远远躲开。小丫头看不见他,竟然哭了。 “然后他又坐回小丫头身边,白白软软的粉团子恢复笑脸,而且伸出小胖手,努力地想牵住他的手。 “别人视他为脏东西,小丫头是唯一肯主动靠近他的人。” 容与听到身上姑娘均匀的呼吸声,以为她睡着了,小声地说:“后来长大的小丫头偶然嫁给了他。他很开心。” 顾云媏动了动脑袋,抱着他胳膊的手收紧,“夫君,我也很开心。” 男人瞳眸一缩,反应过来时,几乎哽咽。 …… 喝完药,顾世谦脸色总算好看了些,也能够正常走动。 他看着身姿如竹目光坚定的女儿,欣慰地点头,“昭昭长大了,可以保护阿爹了。” 顾云媏扬起笑脸,“阿爹,您在家好好休养,不要惦记我,容与会把我照顾好,我们尽量早点回来。” “好,好。”顾世谦眼里闪烁着泪花,“你也别惦记阿爹啦,家里那么多人守着呢,你安心赶路。” 容与在一旁交代荆芥,“拿好传信玉简,有事写上面,我也能看到。” 荆芥白檀无法御剑,带的人越多路上花时间越久,所以这次只是容与跟顾云媏过去。 白檀留在顾家,荆芥守在孤月小筑,拿着传信玉简两边消息便互通了。 顾世谦坚持送女儿到大门口,顾云媏挥挥手,扶着容与的胳膊上了无名剑。 通体泛着银白光辉的无名剑载着两人消失在顾世谦的视野。 他眼眶通红,嘴角却上扬。 不管怎样,昭昭有了可靠的夫君,他心愿已了啊。 …… 无名剑在云中穿梭。 顾云媏第一次飞这么高,紧张地抓紧容与的手,眼睛睁得滴溜溜圆。 也不敢开口说话,似乎张开嘴巴会害她掉下去一样。 而且飞得很快,周遭瞬息万变,她中途悄悄垂眸扫了眼,吓得心快要跳出胸腔。 好、好高啊! 修仙界的诸位在天上御剑飞行时不害怕吗? 顾云媏战战兢兢地吞口水,默默向后贴近夫君的胸膛,然后闭上眼。 容与意识到小丫头怕了,薄唇亲亲她的耳廓,“乖,我抱着你呢,没事的。” “呜。”他一说话,顾云媏便绷不住了,“我,我好像恐高……”话音直哆嗦。 这是未曾设想的可能。 “别怕。”容与心中估算了下,飞快将姑娘转过身,把小脑袋按进自己怀里,“头一遭不适应很正常,不如我们聊聊天,打个岔。” 顾云媏看不到左右的云彩,稍稍安定,“那聊点什么呀?” “昨天晚上……你怎么猜到是你的?” “噢,因为我聪明!” 当时他说“小丫头是唯一肯主动靠近他的人”,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如若讲的是旁人的故事,以他平日的感情波动,不至于代入太深。 顾云媏想起来便心疼又有点生气,伸手戳戳男人腰侧,“你记得小时候遇到过我,我嫁给你时你还不冷不热,连番拒绝我,哼,你够口是心非啊!” 容与干脆道歉:“我错了。” 这么果断?她趁机发发小脾气撒撒娇的念头瞬间偃旗息鼓。 “我算算昂,那时候我尚且不会说话,应该是未满周岁,而你是五六岁……这十几年,你有找过我吗?” 男人心虚地沉默片刻,“没有。” “哼!”顾云媏气鼓鼓,“你如果去找我了,我们离得这么近,又从小结识,便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啦!多好呀!” 容与眼神宠溺地看着怀中嘟起嘴巴的可爱姑娘。 他认出顾三爷是救了他的人以后,也想过前去答谢恩情,可万一…… 万一顾三爷知道他是谁了,后悔救他,更是和其他大人一样不准他靠近小丫头呢? 儿时仅剩的美梦,他不想它也破碎。 “但也无妨!”顾云媏仰起小脸笑吟吟的看他,“最终我还是走到了你身边,以后你可不要推开我了哟!” “不会,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语气恳切又坚决。 姑娘笑得眼睛眯成缝,勇敢地踮起脚尖。 容与心念微动,低头吻住她的唇。 无名剑浪得飞起,在半空横冲直撞,容与眼角余光瞥见前方有一座山头,连忙扭转剑的方向,惊险躲过。 “怎么了?”顾云媏没看到。 “没事。”他总不能说,因为沉迷贴贴,差点被无名剑带着撞山上去。 男人不动声色地指尖结印,给乱来的无名剑一个教训。 嗷!无名剑蔫了。 顾云媏乌泠泠的眸子沁着好看的水光,眼尾、鼻尖泛了绯色,娇娇地依偎着他,糯糯地问:“可以再亲会儿嘛?” “……” 容与用行动表示他的欣然应允。 不知不觉飞了半晌,容与让无名剑缓缓停在一处空地,旁边是一条小溪。 他拿出馒头,捉了两条鱼来,生火烤鱼。 顾云媏说:“我不饿,我们还是再赶会儿路吧。”脑子跟上来,“噢噢夫君饿了,那就吃点东西。” 容与听见小丫头肚子咕咕叫了,“方才我们飞的那段路,骑马大约要七八天,赶马车更久。” 她一怔,随即惊叹,“哇,原来飞了这么远。” 于是顾云媏放心地坐下准备吃的,“带盐巴了吗?烤鱼不加盐没味道,干巴巴的不好吃。” 男人默不作声将盐巴递给她。 姑娘快乐地挽起眉眼,边啃馒头边翻动串在树枝上的鱼。 容与卷起衣袖,“你吃,鱼我来看。” 顾云媏看到男人的袖子卷至小臂中间,露出的部分青筋显眼,颇具力量感。 她陡然发现,他们成亲数月,她却没完整看过他的身体呢! 他都……看过她了…… 眼下忙着去蓬莱,等找到灵子草,她必须就此事跟他好好说道说道,嗯! 容与偏头撞上小丫头分外严肃的表情,哪能猜出她在琢磨什么,自以为她记挂顾三爷。 因此他讲起当年顾三爷救他的过程,转移转移注意力。 顾云媏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我们是那样遇见哒。” “严格算起来,你和岳父皆是我的恩人。” “我不是哦!”姑娘一板一眼,“我是你妻子!” 第36章 在我是小不点的时候便给我找好夫君了 什么恩人不恩人,搞得太沉重了。 顾云媏盘腿坐在男人身边,脑袋靠着他肩膀,“我是你的妻子啦,而且要是你不介意,我阿爹也是你阿爹,一家人,不谈恩不恩情的。” 说着她乐了,“我阿爹真厉害,在我是小不点的时候,便给我找好夫君了,嘿嘿。” “……” 容与黑眸一眨不眨地看向笑容明艳的姑娘。 要不说她是他的恩人呢,她很多话都在治愈他啊。 “哎呀!”顾云媏一拍大腿,“鱼!鱼烤焦了!” 吓得容与手忙脚乱地给鱼翻面。 顾云媏仔细查看,而后放松地笑起来,“还好,焦得不严重,带一点点焦味吃着更香!” 感觉烤得差不多了,她起身给鱼撒上盐巴,容与一条,她一条。 味道果然很香。 容与很珍惜顾云媏做的吃食,品尝人间美味般细致,期间抬眸一瞧,姑娘嘴角沾了肉屑,像极了偷吃鱼的小花猫。 男人墨染的眸子蔓延开宠溺的笑,拿起手帕给她擦擦脸,“慢点吃,赶得上。” 满打满算,他们至少可以在蓬莱仙岛停留一个月,回程时昭昭适应了御剑飞行,肯定更快。 顾云媏眼睛灼灼发亮,“阿爹的救命药草在等着我,我很有盼头,恨不得闪现到蓬莱,拿了灵子草便走。” 容与目光专注,顾三爷和昭昭这对父女,让他感受到了家人之间的温暖。 有了爱,做任何事便会更有动力。 填饱肚子,小夫妻俩继续赶路。 晚上就在附近找间客栈,或者是借宿农家,天没亮再次启程。 顾云媏不知疲倦,虽然不习惯住宿条件也不吭声,外面总是没有家里舒服的,一切将就着来。 她的身体比不得容与,看似御剑不要她出力,但往往到了晚上停下飞行,她便困得要命。 简单梳洗过后,沾了床榻立马睡着,几天没好好沐浴过。 容与知道她为此感到不适,昭昭是爱干净的姑娘,如今强忍着而已。 所以在这天,他找了处山间的天然温汤池。 “怎么往山里走啦?这儿有人家给我们借宿吗?”顾云媏疑惑不解地嘟囔,接着便看见了温汤,热气氤氲。 她“哇”了一声,“居然能遇到这种好地方!” 容与在四周设下结界,“你泡一泡,我坐旁边守着你,此处不归任何人私有,你别担心。” “那你呢?” “我等你沐浴过后再洗。”容与拍拍她的小脑袋,“我在一旁看着,你也更安定,不是吗?” 顾云媏腼腆地笑。 毕竟是不熟悉的环境,有些忐忑也正常。 容与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张毯子,等下要用到的干净衣裳、香膏等等,一并放上去。 然后他拿了支蜡烛,点燃安在池边。 解开斗篷的顾云媏迟疑少顷,“点蜡烛会不会引来山间的豺狼虎豹什么的?” “外面看不见我的结界里的景象,而且天色黑漆漆,你也看不清,有点光亮防止你摔倒。” “明白啦。” 温泉周围怪石嶙峋,原先视线一片昏暗,说不准真能伤着。 即便有结界,心理上认定这是野外,要宽衣解带实在犹豫地下不去手。 顾云媏凑到容与跟前,眼一闭撒娇道:“夫君你帮我。” 容与亲亲她的脸,“娇气。”语气带了淡淡的宠。 “哎,谁叫夫君愿意惯着我呢。” 小丫头是吃定了他。 男人万分珍视地轻手轻脚地给姑娘放进温汤池里,伺候她越发得心应手。 顾云媏立刻喟叹一声,“真舒服,像是回到家,什么也不用愁。” 找个位置趴好,她看着容与又从乾坤袋拿出了些东西。 有干粮、盖的被子、铺的褥子。 今晚打算在山里席地而眠。 顾云媏突发奇想,“乾坤袋什么都能装吗?夫君,要不将我装里头去,我是不是能饿得慢点儿,你赶路也快点儿?” 容与失笑,手伸过来捏捏她的鼻尖,“乾坤袋不是住人的屋子,待久了会出问题,昭昭,你这问题问得真可爱。” “咳,明明是天真傻气没见识……” “在我看来便是可爱。” 顾云媏笑眯眯,亲昵地蹭蹭男人宽厚的掌心。 容与感觉心头似羽毛抚过,痒痒的,从他的角度,姑娘身前的起伏一览无余,他轻咳着移开视线,回去整理地铺。 夜深了,山里浓雾缭绕,间或响起一两声鸟鸣,备显寂寥。 男人来回折腾褥子,铺平整了也没停下反而又被弄乱。 顾云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低头瞧了瞧,暗想她穿着里衣,夫君都遭不住啊? 难怪先前一起沐浴时,基本全程闭眼,而且给自己挡得严严实实。 真好奇他为她背上抹香膏的表情! 不能光好奇,顾云媏随即付诸行动,委屈巴巴地扯着男人宽大的袖子,“夫君夫君,我好累,胳膊酸软,你帮我抹香香好不好?” 容与眯起黑眸,小丫头看上去又要使坏。 顾云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香香是抹全身的哦。” 来了,答案揭晓。 男人负气地捏捏她温软的腮帮,“给你惯的,使唤我使唤得理直气壮。” “嘻嘻。”姑娘软软地倒进他怀里。 容与洗手时顺便灭了蜡烛,顾云媏一愣,这样她不是看不清他的脸了吗? 哼,狡猾的夫君! 顾云媏如同失去梦想的咸鱼,懒散地躺在男人臂弯,容与忍不住调侃:“昭昭,你好像很失望?” 他不说还好,一说姑娘更加忿忿,气恼地咬他下巴一口,“坏人。” “哎。”男人无奈地叹气,拉过她的手轻触耳朵,“你摸摸,看就别看了,给你夫君留点面子,嗯?” 指尖感受到炽烈的热,证明他耳根红得发烫。 顾云媏想象了番容与面红耳赤的模样,奇异地满足了,点点小脑袋,“好好好,知道你对我并不是没感觉便足够啦。” 何止不是没感觉,他脑海充满了各种欺负她的方式…… 容与额头与她相抵,拥抱片刻,把她放进被窝,“我泡一会,你困了便睡,不用等我。” “我精神着呢。”顾云媏翻个身改为趴着,望着温汤池的方向,理智想等他一块休息。 奈何瞌睡虫不讲道理,顽皮地将她上下眼皮子粘起来。 因此她错过男人紧绷的肩膀,沉 重的吐息…… 第37章 同他抢昭昭?这些人……全该死 容与收拾好自己,套上白袍,又是一番清风朗月的模样。 走到小鼓包旁一看,顾云媏两手交叠,下巴搭在上面,虽努力克制睡意,却依然睡得七荤八素。 她眉心微蹙,不太踏实,忧虑外露。 动作轻轻地躺到姑娘身边,容与将她揽进臂弯,手指轻轻描摹她精致的眉眼,爱惜地贴上去亲了亲。 他的前二十年,人生荒芜死寂,寸草不生,直到她来了,欢声笑语,姹紫嫣红开遍,把他的心填得满满当当。 容与逐渐收紧胳膊,语气染上不自知的疯狂,“昭昭……你千万不要离开我啊。” …… 顾云媏的情况有点糟,精气神肉眼可见的萎靡,小脸明显寡白了两分。 “我觉得是因为我没出过远门,来到陌生地方各种不适应。”她自己浑然不在意,“问题不大。” 容与英挺的剑眉拧得打结,猜测姑娘是受不住连日奔波、整天跟他在天上飞行的强度,身体弱化了,所以决定带她走走。 “就在这片空地慢慢走小半个时辰,然后再出发。”男人话音温柔但不容拒绝,“以免我们人没到蓬莱,你却先倒下,那样岳父也会心疼。” 顾云媏知道他是为她好,“嗯嗯,我走,那你别告诉爹爹哦。” “我不说。” 传信玉简是一对,荆芥拿一支,容与拿一支。一边在玉简上写了字,另一边也能看到内容。 这段时间顾云媏便靠着它了解阿爹的状况。 郎中的药还是管用的,这阵子顾世谦尽管比较虚弱,但能正常吃饭睡觉,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不过大家没有掉以轻心,仔细照看着他。 顾云媏牵着容与的手在山路上散步,走了会不禁困惑道:“是山路太陡峭了吗?我看着挺平坦啊,为什么走起来腿软……” 容与眸底聚起浓稠的阴霾,这座山灵气充盈,他以为受灵气滋养,昭昭精神会好些,起码他吸收了灵气,疲惫感一扫而空。 可照目前的情形来看,事实并非如此。 莫非她不但吸不了灵气,而且身体很排斥? 下这毒的人,委实心肠歹毒。 容与一恍神的功夫,顾云媏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边用手扇风边道:“不行了,我好累。” 她没觉得多热,但是偏偏淌了一身汗。 “那我们不走了。”容与疼惜地揽她入怀,“原地歇息片刻,接着赶路。” 趁早赶到蓬莱仙岛也能早弄清原因。 “哟,二位这么急,往哪儿去啊?”前方忽然冒出一伙流里流气的人来。 为首的一身褐色衣袍,眼神猥琐地上下打量在容与怀里的顾云媏,“你小子好福气,拥有如此姿色的女修……” 对方话语里蕴含的深意令顾云媏感到不适,她皱起细眉,更深地往男人怀中躲去。 容与护住姑娘,黑眸森寒地睨向他们,话语压着杀意,“阁下最好放尊重点。” 看得出几人有一定修为,不过毫无正道做派,或轻佻或淫 邪的目光,让他很想弄瞎他们的眼睛—— “哎呀,小子还挺凶,杀气重重的,真是有趣!”褐袍男子跟左右的同伴相视一眼,放肆地哈哈大笑。 褐袍男说:“小子,看你面生,老子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儿是我们兄弟的地盘,你要从这过,可得孝敬孝敬老子们!” 就年龄而言,容与确实比他们小,可实力未必会差。 只是他面色苍白得过分,看起来细皮嫩肉,又羸弱又娇贵又稚嫩,即便同是修道之人,动手也不够看的,所以褐袍男才敢叫嚣。 容与俊脸冰封,左手结印,低眸看了眼顾云媏,不想在她面前开杀戒,硬生生改成召唤无名剑。 无名剑接近他的边,猛地被褐袍男一记术法弹开,他嚷嚷:“臭小子跟你说话当耳旁风啊?在老子的地盘得孝敬老子!要是没得孝敬,嘿嘿嘿……” 他笑得令人作呕,“不妨将你怀中的美人……” 话没说完,容与已然忍不住出手,锋利的气刃冲着褐袍男脑袋而去。 褐袍男神情骤然一变,侧身想躲开,但脸上还是被划了一道,血珠滚落,他也发疯了,“他娘的!!敢伤老子!!兄弟们,上!抢来小美人当炉鼎!” 顾云媏着急道:“夫君你把我放乾坤袋,别连累你打架。” 容与一面为这群人的行为愤怒,一面又为小丫头稚气的话好笑,这哪是打架,纯粹单方面碾压。 他一手捂住姑娘的后脑勺,“乖乖闭眼不要看。”刚温柔地叮嘱完,他眼神瞬间变化,周身气场阴郁晦暗,如煞神降临。 “娘的,这小子是怎么回事?招式古怪邪门得很!”褐袍男同伙骂骂咧咧。 “管他呢!不信我们几个一起上弄不死这初出茅庐的臭小子!” 顾云媏紧张地闭紧眼,耳边充斥着撕打痛呼声,好担心是容与受了伤。 然而容与两脚没动,头发丝都没乱,对方却半分靠近不得。 他决定速战速决。 杀招在他掌心结出雏形,后方猝然扑来一股气流,容与递了抹余光瞥向身后,抱起顾云媏飞到一边。 “赫连容与!放开云媏姑娘!”魏兴元大声呵斥,“你只会给云媏招致祸患,还不赶紧把她交给我?!” 褐袍男打得有点吃力,隐隐判断出这看起来生涩的小子,真实水平高深莫测。 幸亏中途有人跳出来打断。 再一瞧,哟呵,不是害他也被清风门踢掉的魏兴元么? 他也是冲着小美人儿的? 褐袍男眨眼间心思百转千回,跟同伴们交换个眼神,后退几步戴上帷帽,饶有兴致地看戏。 既然打不过,索性坐山观虎斗,保不齐能坐收渔翁之利。 顾云媏听他声音略微耳熟,转过头一看,杨依依表哥? 她对容与疑惑道:“他怎么会在这?” 跟了他们一路?! 魏兴元急切地表明心意,“云媏姑娘,我是来救你的!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不会再让赫连容与有伤害你的机会!” 他此番特意招了四十位杀手,不信夺不回顾云媏! 容与太阳穴突突直跳,漆黑的眸子里戾气翻涌,杀意萦绕,一个两个都同他抢昭昭,这些人……全该死! 顾云媏气得脑壳疼,这货到底为何对她锲而不舍啊? 第38章 赫连容与难道是妖魔之身 “你!你脑子有问题吧!哪只眼睛看到我夫君伤害我了?即使他伤害我又关你什么事?!” “王府早已舍弃了赫连容与,他能是什么好东西!云媏姑娘,你快来我身边吧!”魏兴元满脸痛心疾首。 “夫君,揍他!”顾云媏不想和思路不正常的自以为是的人多费口舌,转头埋进自家夫君怀抱。 几乎同时,无名剑从魏兴元带来的杀手中间穿过,直奔他的面门! 魏兴元立即出手抵挡,“你们愣着干嘛?上啊!废了那个白衣服的或是杀了他!” 顾云媏简直恨得牙痒痒,可惜自己太没用,否则绝对上去揍趴那狗东西! 杀手们从四面八方冲向容与,他们来自一个杀手组织,其中有人有妖也有魔,为了混口饭吃干的这行当。 请到他们出马可得花上大价钱,想必魏兴元是铁了心要容与的命。 褐袍男子一众人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只不过也没忘记偷袭,褐袍男悄悄以眼神示意某个弟兄,从后方尝试接近小美人儿。 容与怀里抱着顾云媏,单手抵挡四十一人,还要提防褐袍男,看起来有些吃力。 顾云媏忧虑地蹙起细眉,认为她这样会拖累他的行动,打算躲到后面的山体夹角里,两边是石头前边是他,应该没问题。 但她刚要溜过去,便被男人揪住,容与几近压不住暴躁的情绪,“就在我身旁不许乱跑。” 话音未落,右前方一道蓝光向他袭来,他身手矫健地避开,反手刺中对方心口! 魏兴元咬咬牙,赫连容与究竟是什么怪物!据说他不曾拜师,这身奇怪的本事从哪儿学来的?! 若四十名顶级杀手也拿不下他…… 褐袍男看准时机挥挥手,“兄弟们,捉拿小美人喽!” 这声音……好熟悉!魏兴元没空辨别对方是谁,只知还有人要抢顾云媏,必须尽快找到赫连容与的突破口! 他给几个杀手分别递了眼色,趁他们纠缠容与时猛地拽顾云媏的衣袖! “啊!”顾云媏想也不想地抬脚用力踢过去。 容与黑眸一寒,将姑娘转到身后,褐袍男突袭缠住他的右手,魏兴元再次扑来—— 便在这时,早就埋伏好的褐袍男同伙扯住顾云媏,飞快把她带走! “昭昭!!”容与眼眸骤缩,刹那间天摇地动,脸色凛冽骇人,拔腿追上,中途却遭到杀手阻拦。 魏兴元气急败坏,“赫连容与你害了云媏!我杀了你!” “滚!”容与神情暴戾,已在失控边缘,拂袖将他掀翻。 褐袍男觉得他们定会两败俱伤,估摸着一个不剩,拍拍手利落地离开。 而在几人走后,被十数名杀手围坐一团的容与忽然通体发出银光,光中弥漫毁天灭地的气息! 谁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发生的,回过魂时他们全部便被强大的气刃劈远,有人当场从腰间一分为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腿飞向另一个方向! 魏兴元扯了某杀手挡刀,虽没有身首异处,但也毫无挣扎余地地摔下悬崖。 而摔下去的瞬间,他看见容与瞳仁黝黑,眸底泛着腥红血光,阴鸷妖冶,并且……头上生出了一对黑色的角! 赫连容与难道是妖魔之身?! …… 容与冷漠地睨了眼满地残肢,白色衣袍溅满鲜血,他视而不见,回头找到褐袍男等人消失的方位,“嗖”的一下身影消失。 无名剑瑟瑟发抖,大概也为主人那一刻迸发的铺天盖地的杀意而深感恐惧,慢一步去追他。 另一边,顾云媏渐渐恢复意识。 褐袍男同伙用的便是效用短暂的迷 药,刚绑上她不久,她睁开了眼。 “小美人儿,醒啦?”褐袍男邪肆地笑着,“不枉我们为抢你废的功夫,近看你着实美的似天仙啊。” “呸!”顾云媏厌恶地啐他一口,“我夫君会来救我!你们等着被他千刀万剐吧!” 他扭过头,侧脸挨了唾沫,眼神阴狠地伸手抹掉,忽的变成猥琐地笑。 “啧啧,美人儿不愧是美人,唾沫也香得要命。”褐袍男把手凑到鼻子前深嗅着说道。 顾云媏一阵反胃,“呕……” “哈哈哈哈哈!你这美人儿好有意思,我越来越喜欢了!” 褐袍男在她面前来回踱步,“咱们这边缺个炉鼎,早看你容貌妍丽,兄弟们都中意,不想你还是魏兴元的心上人。” 魏兴元?带杀手为难夫君的狗东西! 顾云媏恨不能把姓魏的揪过来大卸八块,“我跟他不熟!你们有什么过节与我不相干!” 吼完这句话,她眼前晃了晃,脑袋陷入眩晕。 怎么回事?是药的缘故? “他跟你熟啊!为了你不惜找来那么多杀手杀你的姘头,意味着他很在乎你。” 褐袍男不管顾云媏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接着说,“原本我和魏兴元拜于清风门,那小子,陷害同门不成又拉我下水,呵! “哪怕是报复他,小美人儿,你也跟定老子了!我们这小门小派,虽比不上清风门那些有几千人,但百来号人总是有的。 “如此多的弟兄们一块儿伺候你,保准你忘了你那中看不中用的姘头!哈哈哈哈!” 顾云媏视野昏花得看不清,胸腔里有东西汹涌地冲上来。 褐袍男终于发现她面色苍白得不对劲,凑近查看。 “噗——”顾云媏吐出的血喷了褐袍男满脸,有的进了他的眼睛。 他愣了愣,对此完全始料未及,呆怔地伸手摸了摸脸,沾到血的那只眼突然剧痛,“啊!” 褐袍男捂着眼弯下腰,疼到一张脸扭曲得狰狞,疼痛在加重,他失控地倒地翻滚! 顾云媏不明所以,她是恢复如常了,为什么这家伙倒下了? 门外,显露真身的容与阴煞之气环绕,脸白得像鬼,头顶诡异的角泼墨般的黑,眸底血色浮动,手拿发着幽光的剑,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走近,如魔神降临。 “什么人胆敢擅闯我粦牙山!”守门的两人做防御状,高声厉喝,“速速报上名来!” 见男人一言不发继续走近,大喊:“再过来我们可不客气了!!” 容与黑眸静静地掠过他们的脸,一缕暗红的光芒悄然逼近他们的脖子,两人甚至没来得及流露惊恐之色。 咔嚓。 死亡的气息愈发浓重。 第39章 疯批世子把伤害媳妇的人干废 粦牙山是褐袍男被迫离开清风门后,拉着几个臭味相投的同伴占据的地盘。 短短数月,这里便聚集了一群心术不正、只会搞旁门左道的人,他们一身修为,不知是用多少条人命换来的。 他们自认实力够看,可面对这来历不明的男子,尚未施展术法、举起刀剑,便瞳孔放大地倒下。 先前跟褐袍男一起偷抢顾云媏的同伙听到他的惨叫,冲进去看什么情况,却听外头也传来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于是兵分两路,跑出来的四人老远认出容与,惊恐地吞了吞口水,“他竟然破了我们的结界!” “大家都死在他剑下了!剑却滴血未沾!你们看他头顶!那个……娘的这人是魔物吗?!” “那些杀手并没有伤他分毫……” 认清楚这一现状,四人疯狂冒冷汗,心里想跑,然而双脚根本动弹不了。 天边压下厚重的云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容与阴鸷的眸子不慌不忙地跟他们一一对视,强劲的威慑力抽走四人的理智,他们恐惧地急促呼吸,额头、脖子上青筋暴起,手剧烈颤抖,身体无法移动分毫。 这时,皮相白净颇显稚嫩的男人笑了笑,好似非常愉悦。 他笑着时,周遭狂风大作,卷起的随风飞舞的墨发里传出几根银丝,勒住四人的颈项,扯着他们的手绑到一起,最后吊在屋檐下。 经过他们走进屋子前,容与收回角,又捏了个禁言术,防止他们吵闹,再吓着昭昭。 屋子里也一团乱,褐袍男滚来滚去,两人跟着他问他怎么回事,但他疼得说不出话,其中一个便急吼吼地冲向顾云媏。 “你这***!你搞了什么鬼?!” 矮胖男扬起的巴掌就悬在半空,一片白布挡住顾云媏的眼睛,他的手也掉落了,血珠溅在他自己的脸上、衣服上。 顾云媏喃喃:“夫君?” 容与来到姑娘跟前,快速解开绑她的绳子,把她带进怀里,“昭昭乖,是我,我会带你离开。不过要先解决一些事,你别听,也别看。” 她乖顺地趴在他肩膀上,闭着的眼眸睫毛微颤,耳畔声音蓦地全部消失。 是容与封了她的听觉和嗅觉。 男人堪称温柔地亲了亲姑娘的眉尾,视线转向另外三人身上,含笑的黑眸瞬间结冰。 褐袍男满头冷汗,知道他来了,捂住左眼哆嗦着站起身。 失了右手的矮胖男气喘吁吁地怒视着他。 仅剩的完好的黑瘦男满眼防备地拿剑挡在身前,随时会出手攻击。 容与心情不错的样子,漫不经心道:“你们的兄弟在屋檐下挂着呢……” 褐袍男出声打断他:“无论你是哪里来的!我们没动你女人!反倒是她害我瞎了只眼!我给你机会,你现在带着你女人走,此事既往不咎!” “谁给谁机会啊。”语气轻慢,“你们也去陪着兄弟们吧。” 七个人,整整齐齐挂成一排。 容与一手抱着顾云媏,另一手握着无名剑,缓缓走过他们面前,“她是我捧在手里疼宠的心肝,你们却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想做龌龊的事…… “我以前杀 了很多人,如今努力克制,干干净净陪在她左右,你们为什么要招惹我呢?你们这么做,实在让我很为难。 “手上不干净,没必要留,眼睛管不住,没必要留,嘴巴看来也洗不干净,索性都别留下。 “会疼,我家姑娘胆子比较小,你们收着点,别叫太大声,好么?” 容与客气地说完,对他们弯了弯唇,松开无名剑,摸了摸怀中的姑娘,抱着她转过身,慢慢走远。 身后,银光缠绕凌乱。 报复将将开始。 …… 容与抱紧顾云媏飞到另一座山峰,解开她的封印术,拿掉覆在她眼上的布条。 “昭昭,没事了,醒醒。”男声温和至极,完全看不出刚刚进行了怎样一场杀戮。 顾云媏懵懵地眨了眨眼睛,随即扑进他怀里,“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会……” 幸好一切不曾发生。 她扬起小脸,面上没什么血色,“不过有件奇怪的事,我被绑在那,穿着褐色袍子的男子说话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头很晕,然后吐了好大一口血!” 容与想起褐袍男脸上的血渍,以及他说的“她害我瞎了只眼”,“他的左眼是在你吐血之后坏的吗?” “对!”顾云媏回想道,“当时我感到难受想吐,他在我跟前絮絮叨叨,我吐了血,他先是愣住,而后捂着眼倒下了,来回翻滚。” “我看看你的经脉。”容与伸手探查,眉宇间的皱褶渐渐展平,接着又蹙起眉,“你现在的脉象没有问题,但能看出有过巨大的波动。” 他倾身,吻住姑娘沾血的嘴角。 顾云媏一惊,连忙要躲开,“夫君你别!万一我的血有什么问题!” 容与抿了抿唇,“我无碍。”尝过那么多毒,这点抵抗能力还是有的。 男人敛眉沉思片刻,低眸对上姑娘仓惶不安的眼睛,“昭昭,那件事我原本打算到了蓬莱、找到答案再告诉你,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得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看他慎重的样子,顾云媏也不由得正了正神色,“你说,没关系我能接受。” “你体内藏有一种奇特的毒,最突出的表现是封住了你的灵根,使你不能吸收灵力,所以你那年强行修炼,以致你重伤,岳父也遭到反噬。 “岳父找了许多郎中却没弄清缘由,并非隐瞒你,只是不确定怎么讲。而我起初推测你中了毒,想去蓬莱寻求解法。 “时至今日,我能断定,你的确是中毒,方才便是因你所处的环境灵力充沛造成毒发,毒血伤了褐袍男子的眼睛。” 顾云媏听得一愣一愣,迷茫地挠挠头,“原来我不是没生灵根,是中毒了……可我好像没多大感受,也不痛,反而因毒发放倒了对我图谋不轨的人……那它是毒我的,还是帮我的啊?” 容与被姑娘的说法说得怔住了。 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她便是吐了一口血,其他没受损伤,倒是阻碍了居心不良的褐袍男,好处胜过坏处。 “总之这毒必定不是好东西,它害你排斥灵力,灵根弱的似乎不存在,必须尽快想法子除掉。” 谁知道它隐藏着其他什么祸患呢。 第40章 顺走一只仙鹤的可行性 “嗯嗯!”顾云媏赞同,神色欣喜,“那是不是解了毒我便能接受灵力从而修炼啦?” 容与出神地望着她,小丫头总是能从每件事看到积极的一面,活得乐观向上。这很好。 “是,解毒后你即可正常筑基。” “太好了!我能修炼了就不会拖累大家了!”她不想一直当手无缚鸡之力的累赘。 顾云媏开心地抱住男人,“夫君,谢谢你看出我的问题,也谢谢你及时赶到救了我,待我解毒之后,我一定认真修习!” 她那么高兴,脸色增添红润,眼眸晶晶亮亮,容与受到感染,不禁勾起薄唇。 无名剑飞了回来。 带着没彻底消掉的血腥气。 容与侧头看去,墨眸晕染浓稠的晦暗之色。 “夫君!”顾云媏抱着他的胳膊,脆生生地说,“我们走吧,别在路上多逗留了,早日赶到蓬莱仙岛,找灵子草和帮我解毒的方法!” 男人回过神,负面情绪消散,嗓音低哑地应了一声,抱起她御剑飞行。 一片狼藉的粦牙山远远消失在他们背后。 …… 离蓬莱仙岛越近,灵力越充盈,容与状态绝佳,顾云媏则在意料之内的日渐萎靡。 她的身体果真在排斥灵力。 顾云媏没胃口吃东西,整日缩在男人怀中,精神倦怠地常常睁不开眼,偶尔吃半块馒头,又没力气动了。 容与俊脸紧绷,只有在姑娘清醒着,他与她说话时才稍微放柔些。 蓬莱仙岛位于一片汪洋之中,四面灵气围绕,有几只仙鹤在半空飞翔。 寻常修仙者接近这里,仿若灵台受到濯洗,顿觉耳清目明,全身精力无穷。故而都说蓬莱是潜心修炼的绝佳场所之一。 千年前仙界、魔界和妖界大战,人界也牵扯其中,蓬莱仙岛的三位道长出世,与昆仑、不周的几位道长齐力平息了战乱。 自那以后,蓬莱、昆仑、不周先后贴出告示,再不管天下是非,一心回归内部调养生息。 因此蓬莱仙岛四周,实际设下了结界和禁制以防外人进入。 不过这禁制没由来地拦不住容与,他进出过两次,如回到自己家,这第三次也轻而易举入了蓬莱。 顾云媏感知到充裕的灵气,强撑着支起身,转动脑袋环顾岛上的景象,话音微弱,“灵子草会在什么地方?” 一只仙鹤落在他们旁边水中的石头上,约莫认出他们是外来者,好奇地不可思议地打量着。 姑娘没防备,像是仙鹤突兀地出现,吓得一缩脖子。 仙鹤也缩了缩脖子,接着歪过脑袋继续看她,那双乌润的眼隐隐透露着善意和亲近。 容与本想让顾云媏安心休息,察觉仙鹤格外温顺,低眸看了看怀里的姑娘,淡淡惊讶,“昭昭,它似乎有些喜欢你。” “真的吗……”她小声软软道,“可是我没接触过这样的……鸟儿?” 她还小的时候,鸟雀什么的围着她转的比较多,后来兴许是由于她时不时杀鸡炖鹅烤鸽子……反正身边小动物变少了。 换作是仙鹤,唔,给她一千个胆子她也不敢把它捉了看好不好吃。 以她眼下的身体状况,说不定在仙鹤眼里是食物呢。 容与看见又一只仙鹤飞过来,同样新奇地打量着他们,或者说是打量顾云媏。 他没做声,抱着姑娘慢慢往前走,两只仙鹤的视线便随着他们移动,等他们走远,收回目光,打理起自己的羽毛。 顾云媏也觉得不可思议,“它们好可爱啊,想……”养一只。 话说到一半她捂上嘴,本身就是来找仙草的,又盯上人家的仙鹤。 据说蓬莱仙岛的道长们都非常厉害,她可得谨言慎行。 容与眼中蓄上笑意,认真考虑起了顺走一只仙鹤的可行性。 “岛那么大,我们要找多久哦。”顾云媏苦恼地自言自语式的嘟囔,眼风随意一瞥,迟疑地顿住了。 前面路边的跟野草似的物体,是灵子草吗? 来之前她看过灵子草画像,琢磨至少要找个五六天、七八天,但这方才上岛没过一刻钟…… 她揉揉眼睛,傻傻地伸出手指过去:“夫君你看那里有没有两株草?莫非我被毒出幻觉来了?” “不,不是幻觉。”容与看见了,也很犹豫。 他第一次进蓬莱仙岛是误入,第二次是……求死,然而始终没人搭理他,他反倒撞见一株灵子草。 便是长的这副模样。 难道岛上诸位发现他两次擅自闯入,想着放他一马,却见他胆大包天地又过来,就设陷阱打算惩罚他? 小两口木头般的盯着两株灵子草看了半晌,草也没消失,更没有发生异样。 容与思忖片刻,放下顾云媏,让她待在自己身后,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摘下灵子草。 顾云媏莫名紧张,双手捂心口屏住呼吸,见男人摘了草仔细裹好,收进乾坤袋,难以置信道:“就这样?” “嗯。”容与收起乾坤袋,“有了它岳父便能安然无恙。” 之后是恳求道长看一看昭昭体内的毒。 被自家夫君重新抱进怀里时,顾云媏懵懵的仍然没回过神。 画本写的或戏楼里唱的,遇到这种桥段不一般都是主人公跪地哭求,诚心感动上苍,然后最终拿到解药吗? 顾云媏摸摸眼角,她还一滴泪也没流呢。 容与忽然又停下脚步,黑眸定定地看着大摇大摆长在路中间的——灵子草。 今年灵子草大丰收? 既然长在面前,不摘白不摘,虽说摘完了他也有点犹豫。 可是依旧没有任何异状,没陷阱、没天降大网给他们兜住,并且向前再走了几十步后,他们碰到了第四株灵子草。 夫妻俩:“……” 顾云媏弱弱地扯了扯自家夫君的衣袖,“要不,这棵我们不摘了吧,三株足够阿爹用药了,毕竟是岛上仙草,摘太多假使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容与低低“嗯”一声,现在不是贪心的时候,他绕过灵子草,前往笼罩在云烟里的巍峨宫殿。 越往前灵气越盛,顾云媏难以支持,五脏六腑奔涌着难以言喻的感受,仿佛被挤压着,小脸寡白,意识模糊不清。 “站住!”小仙童扬声呵斥,“前方乃蓬莱大殿,外人靠近不得!你们是何人?为何能突破禁制?” 第41章 她天赋异禀,是有慧根的人 在对上小仙童的目光前,容与又看到一株灵子草,听见对方的声音走了神,差点踩中仙草。 他敏捷地避开,灵子草才免于遭受踩扁的命运。 小仙童也注意到了,嘴里低声念叨:“怪事,平日师兄们想找棵灵子草费好大的劲,今儿这草明晃晃长在路边??” 容与:“方才有一株长在路中央。” “你能听见我说的话?!”小仙童大惊。 “……” 好像你也不曾刻意禁听…… “我耳力比寻常人好很多。”容与淡淡地解释,恭敬地俯下身,“鄙人容与,鄙人抱着的是爱妻顾云媏,她身中奇毒,恳请仙长替鄙人代一句话,鄙人求三位道长救云媏一命。” 小仙童摆摆手,“我可算不上仙长,你也别在这浪费时间,蓬莱早已不问外界是非,你擅自闯入已是大忌,最好快快离开。” 他看了眼面白如纸的小姑娘,“你的妻子受不住蓬莱的灵气,若你真心为她好,赶紧带她远离这,另请高明吧!” 说完小仙童便捻诀要给他们送出蓬莱仙岛。 “若是云媏与灵子草、与蓬莱有缘呢?” 小仙童手中的印结到一半停住。 容与改成打横抱着顾云媏,“扑通”双膝跪地,“您明鉴,我们上岛后,仙鹤对云媏很和善,灵子草频频现身,这一路走来,我们共发现了五珠灵子草。” 什么?小仙童内心震撼,想到要是师兄们听说此事,多半气得不轻。 这看起来无比脆弱的小姑娘,竟然能得灵子草的青睐? 只可惜…… 小仙童摇摇头,“我们有规矩,不插手外面事务,你妻子十多岁的年纪,虽受不得灵气修不了仙,也不算坏事。你不必纠缠,快走快走。” 他赶着回去告诉诸位师兄禁制有漏洞呢! 容与一听小仙童看几眼便知昭昭的大致情况,更加不愿放弃,“聚灵修仙是鄙人妻子的心愿,鄙人恳切地求见道长,事后无论要鄙人付出什么代价,鄙人心甘情愿。” “你这人……如此冥顽不灵!”小仙童一拂衣袖,“你想跪便跪着,你怀里那位吃不消了可与我们蓬莱无关!” 语罢他留下天镜,御剑前去找师兄们。 大师兄有空,老远就听他咋咋呼呼地喊:“不好啦不好啦,我们禁制出了问题,让两个人闯进来了!道长出关定会生气的!” “出什么问题,谁进来了?”大师兄严厉的眼神,“你站着好好说。” “两个不知来历的,呃,小孩?”毕竟他们千岁起步,容与顾云媏一个二十一个十六,的确很小,“那青年倒是有修为,根骨好,姑娘么,啧。” 小仙童口吻唏嘘不已。 “听起来你很在意人小姑娘。”大师兄掐指算了算,眉头一拧,“结界、禁制都好好的,非我蓬莱之人,任是谁也无法抵挡禁制的威压,你确定有人闯了进来?” “我今日没喝酒!” “……” “难不成我吃完丹药犯迷糊了?” “……” 小仙童赶忙打开天镜,递到大师兄面前,“大师兄你瞧!那小子在外头跪着呐!” 大师兄眯起眼,“还真是。他有修为在身硬撑着闯入也便算了,可他怀里的姑娘呢?弱的一根手指头能碾死她。” “他说那姑娘和蓬莱有缘呢!说是上岛以后碰见五株灵子草。”小仙童表情夸张,“五株啊大师兄!” 果不其然,大师兄嗓子眼一哽,“现如今外面的小子信口拈来到这种地步了?更何况你竟然也信他鬼话?” “是否真的有五株,我不敢保证,不过我撞见他们的时候确确实实看见路边长着一株灵子草。” 小仙童转动天镜,指着容与左右方的位置,“大师兄你看,那是灵子草吧?” 没错。 前阵子二师弟三师弟找得头秃的草,此刻正随风摆动。 “他们身上带着灵子草气味,想必摘了一两株。那姑娘中的毒很蹊跷,反正我看不出是什么来路,作用是让她排斥灵气,因此在蓬莱待得愈久,对她愈没有好处。” 大师兄说:“师父之令,蓬莱隐世不出,千年前我蓬莱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元气大损,今天下太平,蓬莱不管俗世。由他跪去,等那姑娘待不住了,他自会走。” 小仙童:“我也是这般告诉他的。” “走,瞧瞧他们从哪边进的岛。” …… 蓬莱仙岛四季如春,容与所处的尺寸之地却寒气四溢。 这里不欢迎外人,即便穿过结界、扛过禁制,在里面也不得安生。 容与取了斗篷裹住顾云媏,她意识全无,气息弱于平常,这样下去,恐怕仅撑得了三日。 他黑眸沉郁,静静地看了会姑娘苍白的脸蛋,拿出传信玉简,告知荆芥已寻到灵子草。 望着前方散发浅浅金辉的大殿,他眼底划过一抹苍凉,将姑娘往怀里拢了拢,眸光又变得坚定,“鄙人容与,求见道长。” 可惜注定不会有回应。 容与并不气馁,尽管跪着,但背脊笔挺。 清晖大殿内。 三师兄步伐轻盈,脸上带笑,如春风拂面,小仙童看了便问:“三师兄,有什么好事儿啊?” “适才在路上碰见两株灵子草,我找它那么长时日,此次一得便是两株,天大的好事,哈哈哈!” 小仙童神情顿时很精彩,余光瞥了瞥大师兄,“又出现两株灵子草哟。” “怎么了?”三师兄看大师兄一脸深思,信步走到他旁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天镜。 “哦!”他恍然大悟,“仙鹤提到的一男一女是他们吧!” 大师兄偏头面向他,“你听说什么了?” “仙鹤告诉我的,这姑娘天赋异禀,是有慧根的人。现在这状况,约莫是遇到人生第一大劫难。” 三师兄慢条斯理地陈述,目光捕捉到一件有意思的东西,语气也饶有兴致起来。 “你们瞧,青年腰间别的剑是龙族宝器,龙族湮灭三千多年,他还能找到这么一柄剑,可见他也不简单。” “我之前都没注意。”大师兄也惊叹,“这剑我认不出。” “师父师尊他们应该认得出,我们几个大多没见过。”三师兄摸了摸下巴,“那姑娘是怎么了?他跪着又作甚?” 小仙童总算能插上话,“我知道我知道!”一五一十说一遍前因后果。 第42章 要是动了他怀里的姑娘,他保准发疯 “噢,蛮深情的。”三师兄欣然道,“算啦,人进了咱们蓬莱,也不能完全说是外面的事情。又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无声无息地穿过结界。” 大师兄:“师父听了你这话,准关你禁闭。” “若师叔他老人家在,肯定要么答应他的请求,要么立马送他走,哪能由他跪着,看一眼心里便闹得慌。” 那倒是事实。 蓬莱上上下下祖传怕麻烦,容与跪了不足三个时辰,大师兄已经愁眉苦脸。 他去看了,蓬莱的结界和禁制确实没有任何损坏。 大师兄琢磨要不然强行送他们离开蓬莱,不过终究把那句“和蓬莱有缘”放在了心上,天意这回事,说不清。 所以他才会在天镜面前犹豫。 三师兄干脆果断,拢了拢道袍宽大的袖子,对着小仙童温和一笑,眉眼弯弯的平易近人模样。 “你去同他说,师父师叔皆在闭关,由我和大师兄为他看看他娘子,他若信得过,便将那姑娘交给你,若信不过,趁早打道回府。” “好嘞!我这就找他去!”小仙童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容与怀着七分耐性等待着,缺少的三分是由于拿不准顾云媏的身体状况。 假如她承受不住了,却依旧没人肯应他的恳求…… 这时小仙童忽然出现在他面前,“你这人还真固执,行吧,鉴于你们能进得了蓬莱,便帮你们一回! “但是,你想见的三位道长正闭关清修,大师兄三师兄有空,可代为看一下你妻子中了哪种毒,你意下如何?” 容与措手不及地呆愣地看向小仙童。 他以为起码要跪十几个时辰,此刻离他们上岛才过去多久? 小仙童见他没反应,自然当他不乐意,瞪圆了眼睛,“哇,大师兄三师兄心好,你满脸怀疑的表情什么意思?” 这小子年纪不大,心气儿挺傲,认准了道长就不放弃吗? 寻常人可是见师兄们一面都难呢! “你别得寸进尺嗷小子,你拿了几株灵子草我们还没说你什么呢,大师兄三师兄肯帮你忙已是最大的仁慈。” 容与着急道:“灵子草不能交给你们,鄙人岳父重伤,急需灵子草入药。除此以外,任何条件鄙人都会答应你们。” 天镜那端,三师兄兴致盎然地摩挲着下巴,“他虽是个愣头青,对他娘子倒很情深义重,瞧那紧张的样。” 大师兄:“你何时对夫妻之情感兴趣了?” “感兴趣谈不上,罕见呗。”他眼里盛着盈盈笑意,“这种人啊,打他几下也不见得会发火,然而要是动了他怀里的姑娘,他保准发疯。” 小仙童为容与的话无语了一会,“没谁要你的灵子草,你们摘到了便是你们的。” 他们能轻易遇见灵子草,代表灵子草选了他们,蓬莱不可横加干预。 “我是说,”小仙童指指嘴唇发白的姑娘,“大师兄三师兄愿意帮忙看看她,你不放心的话立刻走,等道长他们出关不知到何时呢。” 容与回过味来,激动地抱着顾云媏站起身,“仙长大恩大德,容与感激不尽!” “你谢早了,你家娘子中的毒很蹊跷,我等不一定有解法。”小仙童在前给他带路。 清晖大殿。 大师兄、三师兄立于屏风后,容与按小仙童的示意,将昏迷不醒的顾云媏平放在软垫上。 淡淡的金色光辉笼罩着姑娘全身。 啧,三师兄皱起眉头,这毒不常见,纵然他是丹药师,也好些年没听说过它了。 “消灵散。”大师兄低声单独对三师兄道,“我记得这个毒没有解药,又是打娘胎里带的,毒早已深入骨髓。” 三师兄思忖少顷,“虽然棘手,却也并非毫无办法。” 他转身施施然走到案前,提笔刷刷写下几行字。 大师兄浓眉缓缓舒展,神情晦涩复杂,幽幽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只能是尽力而为了。” “让我找找……”三师兄从袖笼里掏出一小包自己炼的药丸,连同写着去除顾云媏体内消灵散方式的纸,一并递给小仙童。 小仙童转身把它们交到容与手里。 “消灵散没解药,但有别的途径能够试试,至于用不用就在于你了。”三师兄声音空灵,“那药有镇痛之效,你看了会明白怎么用的。” 容与双手高举过头顶,正式地一拜,“容与深谢两位仙长,日后如有需要,容与万死不辞。” “哦,眼下便有需要你的事——离开蓬莱以后,不得宣扬我等帮过你的消息,权当你没来过。” …… 顾云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是她初嫁给容与,目睹他斩下某人首级,顾不得阿爹的叮嘱,压根不敢接近他。 当发现男人半夜坐在她床边看她,以为他想杀她,更是吓得躲在被子里哭。 后来他几乎没露面,好些天见不到一次。 瑞王妃也把她叫过去站规矩。 他莫名其妙发了通脾气,问她为什么要听王妃的话,让她等她就傻乎乎等着? 梦里的她受不得这委屈呀,等男人话音落下,眼睛红通通地提出和离。 容与同意了。 接着就是梦到很多次的场景,乱剑砍在身上的痛楚真实又清晰。 视野一换,顾家挂满白绫,阿爹身着素色衣袍,眼底沁满了血丝,面如死灰地跪在她灵堂前。 看到阿爹的模样,顾云媏很难过,即便明知这是梦,她也焦急地想跑到阿爹身边。 但她不仅无法前进,张嘴也发不出声音。 她慌乱地跺脚,眼前的一切仿佛被她踩碎了,重新拼凑起来时,变成一片墓地。 森冷的野外,乌发白衣的男子直挺挺地站在那,黑眸空洞地看着她的墓碑,脸色惨白,荒芜又死寂。 假如现实里容与没说他们小时候见过,顾云媏肯定不理解梦里他的行为。可她知道了阿爹救过他,他记得年幼的她对他笑。 这意味着他认为她特别,却由于瑞王妃的厌恶和折磨,觉得她也不会喜欢他,见她畏惧自己,顺势将她推远。 暗沉沉的天下起了雨。 “容与”动了动,解开外袍,盖在她的墓上,转瞬似乎经过思索,又拿下外袍,深深地埋下脑袋。 顾云媏目睹这一幕,猜测他怕她嫌弃才收回衣裳。 她内心涌出巨大的哀恸。 第43章 得知解法她却迟疑了 容与带着顾云媏远离蓬莱仙岛后,借宿在一户农家,给了对方银子,请他们烧点热水,想给手脚冰凉的姑娘泡个澡。 当他为她换上干净衣裳,抱回床榻后,忽然见她眼角滑下一行泪。 “昭昭?”男人惊慌失措,“你是,是哪里疼?” 蓬莱的仙长说消灵散不会使中毒之人疼痛,不过在灵气充盈的地方会有不适感,可昭昭为什么哭? 容与担忧地来回查看,又查看她的经脉。 顾云媏从梦里清醒,朦胧间望见男人熟悉的瘦削的下巴,哽咽着埋进他怀里,“夫君……” “昭昭……”容与松了口气,“昭昭你醒了,告诉我哪里疼,好不好?” “不。”姑娘摇了摇头,想起什么,指了指胸口,“心疼。” 容与更加紧张,消灵散怎么可能引起心疼?难道昭昭体内有其他毒? 顾云媏哭花了眼,抽噎道,“我梦见……梦见夫君了,梦里我发生意外死掉,你站在我墓前,站了很久很久……我难受。” 梦里的阿爹一夜白发,他也像是失了魂。 不能细想,越想心越疼。 容与怔了下,随即抱紧怀里的姑娘,轻轻拍打她的背安慰,“不哭,昭昭乖不哭,别怕,你好着呢。” 谁若敢伤害她,他杀了那人就好。 如果有很多人要害她,他便将他们都杀了。 男人眼里划过凛冽的杀意,垂下眉眼,温柔地亲亲姑娘的额头,“莫怕,我保护你啊。” 顾云媏抽泣一会,伸长胳膊抱紧男人的脖子,直起身贴了贴他的脸,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道:“我们千万,千万别和离,梦里就是,和离了,然后我死了……我不要和离,我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容与的心又酸又软,很久之前说的气话小丫头记那么久,甚至害怕到做起乱七八糟的梦。 他真不该那样说。 男人黑眸柔情缱绻地抵住她的额头,“好,绝不和离,昭昭别担心,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体内的毒有的解了。” 顾云媏呆住,回过神后水光莹润的眼泛起惊喜,“真的嘛?要怎么解?” “双修。”容与眼底一闪,“我们双修,便能将毒挤出体外。” “什、什么修?”姑娘始料未及,“你是指,洞房便可以解我的毒?” 她认知中的双修是这个意思。 男人神色认真地点头。 “这样吗……”顾云媏迷茫地慢慢地退出他的怀抱,垂下细密的眼睫毛。 容与没料到她是这反应,不禁疑惑,小丫头先前对他们洞房的事不是很积极么? 为何摆在眼前,又能助她解毒,她反而迟疑了。 “昭昭?”男人嗓音低哑。 顾云媏理清思绪,抬眸直直迎上他的目光,“我明白,双修于我有利无害,可是你呢?先前你一直委婉地拒绝我。 “你分明也喜欢我,也舍不得我,我主动了你也有感觉,但你宁愿用别的方式,也没真正动我。 “我想着,你是有你的顾虑,你不安,怕我现在陪在你身边是太天真,不懂大家异样的目光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压力。 “可能你感觉我最终还是会离开你,不洞房也好让我干干净净走出孤月小筑,你在意我胜过在意你的感受。 “夫君,我不想要这样,不想要你考虑我的利益从而决定双修,你自己呢?你的真实想法呢?” “别人不喜欢你,我很喜欢你,而你更要喜欢自己。在你的世界里,永远是你最重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好吗?” 不是,因为她来了,他才像活着,他才想活着。 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你要考虑你自己啊,你是最重要的。 容与眼眶微红,“昭昭……” 顾云媏凑过来抱住他,“夫君,不急,我们在回瑞城的路上,我的毒也藏于体内十几年了,解毒不急于一时。你再好好想想,想清楚你的心意。” 她亲亲他的薄唇,漂亮的眸漾着细碎的光,“你只需要记清楚一件事,我喜欢你,真心喜欢你。” …… 这些天,容与似活在梦中。 小丫头的话给他带去巨大的震动,他不由得怀疑,他怎么能拥有这么好的姑娘。 听她说喜欢他,人生前二十年遭遇的一切,他忽然释怀了。 有昭昭做他的妻子,总得付出点代价,是吧? 虽然顾云媏暂时没答应双修,但回城途中碰到灵果时,容与都会摘好多存在乾坤袋里。 以后肯定用得上。 顾云媏的精气神不如来的时候好,蔫巴巴地缩在男人怀里,有点心疼他的胳膊。 不过容与表示没关系,他可以承受,抱久了也能换成背,他喜欢她贴近他。 这一路没再生波折。 得知两人回来了,顾世谦派人到城门口接女儿女婿,白檀荆芥也来了。 预期三个月,两个月之内便将灵子草交给郎中,三株绰绰有余。 郎中高兴得笑容满面,“如此顾三爷的伤定能完全恢复!” 顾世谦看闺女顾云媏精神不佳,没跟她多聊,让她回房歇息,晚点再说话。 容与陪着姑娘,等她熟睡,亲亲她的小脸,出来找岳父。 书房。 “给昭昭诊断的是蓬莱道长的徒弟,这毒名为消灵散,小婿不曾听过,岳父大人见多识广,可知它的来源?” “消灵散……”顾世谦低声重复,眉头一皱,“多年前有所耳闻,可鲜少有人用它,我需找人打听打听。” 容与斟酌道:“当年您和岳母遇到什么仇人了吗?消灵散是有人下给岳母,昭昭从娘胎带的毒,灵根受消灵散禁锢,故而无法吸收灵气,强行修炼便伤人伤己。” 而且它给中毒者的影响主要是不能修仙,周围灵力太多时则会剧烈发作,此刻中毒者的血也堪比毒药。 所以顾云媏那日被褐袍男带去之后,难受到吐血,血溅进身为修仙者的褐袍男眼里,他最终瞎掉了。 顾世谦神情明显一顿,心事重重地转过头,手摩挲着膝盖,“昭昭娘亲的死……确实有隐情。” 容与察觉岳父有事不便说出口,他点到即止,“好在如今有法子替昭昭解毒了,待她休养好,日后就能正常修炼。” “好,好啊!” 谈话到此为止,顾世谦目送容与离开,视线涣散,陷入回忆…… 第44章 但凡你想,我只给你欺负呀 昭昭的娘亲拼尽全力把昭昭送到他手上,希望女儿一辈子无忧无虑,却不知昭昭自出生起便带着毒…… 顾世谦眼前模糊起来,心痛无比,这些年他仔细娇养昭昭,为她考虑各种事情,竟然早先没有发现她中了消灵散。 对了,他确实得查查消灵散的源头,说不定能借此查到追杀昭昭娘亲的人。 …… 容与回到顾云媏的卧房,看见她睡得踏实安稳,俊脸不禁扬起一抹笑。 他褪去外袍,脱了鞋袜躺下,大约是最近在一起待惯了,小丫头自发向他怀抱靠拢。 臂弯搂着如此娇软的一团,容与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到,喜爱地低头用鼻尖蹭蹭她的鼻头。 顾云媏无意识地嘟嘴,娇憨得要命。 容与眼中的宠溺浓稠得化不开,蜻蜓点水般的亲了她两下,慵懒地闭上黑眸。 将灵子草、小丫头全须全尾地带回瑞城,疲惫感席卷他的身心,男人沉沉睡去。 先醒来的是顾云媏,毕竟这一路她睡得够多了,回到家完全放松,休息一个时辰便也足够。 睁开眼,对上男人宽阔的胸膛,抬眼就是他凸起的喉结。 似乎无声地勾着她贴上去 亲一口。 反正没别人,顾云媏胆子大起来,弯起眉眼悄悄凑近。 快要碰到的时候,想起容与连日奔波,肯定累极了,不应该打扰他睡觉。 于是顾云媏又悄悄缩回脑袋。 安静待了片刻,她记挂着阿爹,不知阿爹服用加入灵子草的药没有,得过去看看。 思及此,姑娘缓缓拿开男人环住她身体的手,蹑手蹑脚地一点点挪出被窝,跟做贼一样。 容与睡在床外侧,顾云媏处在里侧,想下去还得跨过他。 顾云媏暗自思量片刻,慢慢探出一只脚,再小心翼翼伸出去一只手,身体腾空介于男人之上。 眼看要摸到床边了,容与翻了个身,从侧卧改为平躺。 姑娘“啪叽”一下毫无挣扎余地地趴进男人怀里。 愣了愣,顾云媏立马捂住耳朵,假装她没听到动静,听不到就算是没吵醒他,嗯! 容与失笑,半睡半醒的朦胧嗓音裹着笑意,眼睛仍然闭着,大手准确地摸到姑娘的后脑勺揉了几下。 “昭昭,想偷跑去哪儿?” “没有偷跑呀。”顾云媏口中每个字都甜软得不像话,“我去看阿爹,怕吵你休息嘛,打算轻轻地起床,谁知你突然翻身……” “乖昭昭。”容与低低地喟叹一声,酥到骨子里的声线实在是好听。 顾云媏心旌摇曳,索性他醒了,方才没做完的事可以继续做。 然后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男人的唇瓣。 容与垂下视线,看到小丫头掩耳盗铃地两手捂住脸,露出乌泠泠的招子,十分无辜单纯地瞅着她。 好么,干完“坏事”开始不好意思了。 他喉结来回滚了滚,抱紧她一侧身,用被子裹住姑娘,薄唇倾覆。 空气里洋溢着甜蜜的味道。 顾云媏眼尾沁上淡淡的绯色,眼睫毛颤巍巍的,瞳眸晕染了一层好看的雾,脸颊蔓延浅浅的粉意,羞羞怯怯地看着他。 容与嗓子沙哑,拇指摩挲姑娘的耳垂,近乎呢喃:“昭昭,你怎么那么好欺负,嗯?” “没有。”她乌润的瞳眸倒映着男人的俊脸,诚挚地告白,“在你面前才这样……但凡你想,我只给你欺负呀。” 要命。真是个宝贝。 顾云媏蹭了蹭他,“夫君,你不再睡会儿吗?这段时间奔忙操劳。你还是多睡睡,我去看了阿爹,给你做好吃的!” 说到后面她眼眸晶亮,对能够投喂他有股特别的欣喜。 “不用你下厨,最近你的消耗也挺大,想吃什么叫厨房做。”容与亲昵地啄了啄她的腮帮,“我不睡了,陪你一起去看岳父。” “好吧,那到了晚上要好好睡觉!”姑娘一本正经道。 小两口沉默地对视。 顾云媏起初害羞,随之大大方方地任他看,眼里盛满明晃晃的情意。 容与从中看到她对他的喜欢,分外动容,低声道:“昭昭,我需要几天时间,等我做好心理准备,你会听到你想听的答案。” “可以啊,我不着急,只要你听进去我的话,重视起你自己,我便很开心。” “我明白了。”他心里暖融融的。 顾云媏眨巴眨巴眼,从裹得很紧的被子里伸出手指,可爱地戳戳他的肩,“夫君你抱我抱得太紧啦,我有点喘不了气。” “哦。”容与才反应过来,举止显得憨厚,松开胳膊并退后。 看了看姑娘灵动漂亮的笑脸,忍不住又亲了亲,坐起身,捞过小丫头一块儿更衣。 …… 这段时日,容与给自家妻子穿衣裳的手法练得很娴熟。 顾云媏站在屏风前,偶尔配合得抬手,他便将她衣服整理得妥妥帖帖。 接下来他准备抢白檀第二个活:为昭昭梳头发上妆。 白檀拿大刀的手用起梳子也不违和,一盘一绕成了精致的发型,依照顾云媏的要求,简单上点胭脂和口脂。 其实是为了让她更有气色。 最后戴上发饰。 容与看得眼花缭乱,仿佛遇到天大的难题,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剑眉紧蹙。 顾云媏对着铜镜左右瞧了瞧,妆容妥当,笑容柔软地起身,挽住他的胳膊,“夫君走,我们看阿爹去。” 男人暂时收起自我怀疑,出门时回眸看了一眼白檀。 白檀:“……?” 她做什么了?姑爷的眼神好像很纠结? 顾世谦正巧在喝药,顾云媏和容与坐在他对面,看阿爹端起汤药一饮而尽。 一定特苦,姑娘心想。 容与余光瞥见小丫头心有戚戚焉的表情,猜到她在想什么,眸光变得柔和。 她真的好可爱啊。 “昭昭,你把心放回肚子里。”顾世谦爽朗地笑,“有灵子草入药,阿爹感到容光焕发,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呢!” “阿爹本来也不老,治好这伤,您又是我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阿爹!”顾云媏笑得很乖很甜,话说得尤为真诚。 “你这丫头,惯会说好听话哄我,我不行咯,我再厉害,天下还是年轻人的。”顾世谦意有所指地瞧了瞧容与。 顾云媏看向男人,笑眯眯地拉过他的手,“好开心,如今有两个大英雄保护我喽,我是世上最幸福的姑娘!” 第45章 在阿爹面前贴贴夫君 论如何一句话哄得两个人高兴。 顾世谦哈哈大笑,纵容道:“是是是,阿爹和容与都会保护你!待你解了毒,阿爹身体调理好了,便教你入门修仙。” 容与眼里的笑有些凝滞,下意识看向身边的姑娘。 她满脸笑容不减,兴高采烈地点头,“好哇,有阿爹教我我肯定进步飞快!” 此刻顾世谦并不知晓消灵散解法在于双修,也不知自家闺女有着出人意料的坚持,“昭昭啊,阿爹没有大碍了,你同容与回孤月小筑,尽快解了你的毒。” “啊?阿爹连口饭都不给我吃吗?”顾云媏委屈苦恼地嘴角下撇,“我想着我们陪阿爹用了晚膳再走呢,唉!” “哎哟,是阿爹疏忽,时隔一个多月见到女儿,开心糊涂了,吃饭的点竟然将你们往外赶。” 顾世谦做自责状,“来人,快快上晚膳,看给我们昭昭饿瘦的,今晚多吃些!” “我惦记您嘛,现在知道您没事了,我胃口大好,很快便会胖回去!所以阿爹以后要多保重身体哦,健健康康最重要。” “是,昭昭说得是。” 容与近距离感受到父女二人间互相关心的融洽氛围,一股酸涩在胸腔蔓延,几乎落泪。 家的感觉啊,他真切地体会到了。 这世上不仅有憎恶抛弃孩子的父母,也有真正关爱孩子的父母。 早年顾三爷痛失妻子,带着女儿回顾家,在偌大的宅院里,女儿可以说是他唯一的慰藉。 他更是为顾云媏撑起了一片天。 容与垂了垂眼睑,眉眼间划过不着痕迹的悲凉。 倏地,他搭在腿上的大手中塞进来一只柔软的小手。 男人侧眸,撞进姑娘含笑的眸子,她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告诉他,夫君别难过啦,我陪着你啊。 顾世谦扭过头,握拳抵在唇边咳嗽,像是喉咙不舒服才会避开。 就在这间隙,顾云媏飞快地凑过来亲了他的侧脸一口。 而后若无其事地坐回去,顽皮地对他眨眨眼。 容与瞬间面红耳赤。 岳父大人当前,他可不敢放肆,但顾三爷似乎挺了解女儿,一时咳个没完…… 他也有被他们在意着。 顾世谦心如明镜,一个劲盯着墙角,不愧是他闺女!行! 饭菜备齐,三人移步花厅,顾三爷坐主位,小两口座位挨在一起。 由于在调养,顾世谦吃得清淡,晚膳单独一份,其他便都是顾云媏爱吃的菜。 容与没有特别的喜好,姑娘吃什么他吃什么,全程安静无声。 顾云媏看了他几眼,根据平时的观察,挑他吃得较多的夹给他。 头一回,容与停顿少顷,悄悄抬眸掠过顾三爷的脸。 对方吃着药膳,并未关注这里。 他也埋头吃。 顾云媏又一次布菜,第三回、第四回…… 容与按住小丫头的胳膊,开玩笑道:“昭昭,本应是我在岳父大人面前表现表现,怎么成了你频频给我布菜?” “那还不是因为你不好意思嘛,平常在孤月小筑你也会照顾我用膳呀,阿爹很平易近人的,无需拘谨。”姑娘眨了下眼,给他一个“你懂的”的眼神。 男人无奈,“我不是拘谨……” “嗯哼,嘴上说没有,但瞧瞧你的耳朵。”顾云媏望向顾世谦,“阿爹你瞧,容与脸皮多薄,我说他不好意思,他耳根子都红啦。” 顾世谦笑声豪爽,“容与啊,别拘着自己,我们是一家人,又没外人在,平素和昭昭怎么相处,不必收敛。” 容与明白了,小丫头努力地将他带进融洽的氛围中,提起筷子给她夹了几片肉,“多吃些,岳父没看错,你确实瘦了。” “嗷。”顾云媏撒娇,“那你给我夹那个糖醋鱼,我想吃鱼了。” 男声温柔,“好。” 顾世谦看女儿女婿恩恩爱爱,眼眶一热,小夫妻好好的,他精神百倍。 难吃的药膳也不再介意得磨磨唧唧了,咔咔吃掉。 饭桌上的静谧就此打破,顾云媏边吃边同阿爹讲去蓬莱的见闻,“……说是灵子草一株难求,可我们上岛之后,没多久便看见了两株!” 后来她晕倒了,听容与说,离开蓬莱仙岛时他又遇到几株灵子草。 顾世谦啧啧称奇,“如此看来,昭昭你确实与蓬莱有缘。” 容与自己上岛时就没有这等奇遇。 “嘿嘿,总之能帮到阿爹便是好的。”顾云媏不在乎是否真的和蓬莱有缘,在乎的仅是顺利拿到灵子草,也求得解毒之法。 “对了阿爹,还有一件事。”她神色肃然,透着反感,“那个魏……魏什么的……” “魏兴元。”容与补充,黑眸晦暗的情绪一闪而过。 昭昭不提他也忘了,那个晦气玩意儿。 “哦是,魏兴元!”顾云媏想起来就很生气,“他居然请了好多杀手偷偷跟着我们!” 她筷子一放,饭也没心思吃,“当时一群修仙之人拦住我和容与,他陡然冒出来要把我拽过去,纠缠之下,害得我被那群人抓走!好在夫君很厉害,没多久找到了我。” 容与话音潜藏着冷意,“我急着救昭昭,将魏兴元打了下山崖,后续怎么样,我不得而知。” “打得好!”顾世谦怒气冲冲,“个混账东西,不长脑子!真摔死他算我的!” 听说闺女原本安然无恙,即便有修仙者拦路也敌不过容与,偏偏魏兴元从中作梗。 顾三爷恨不能亲手给他揪过来揍。 “昭昭,容与,你们放心,魏家若来要人,我去见!那混账最好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否则我打断他的腿!” 魏家也没教养好儿子,他先前分明过去走了一遭,还放任魏兴元到处惹事! 被打下悬崖?活该! 顾云媏连忙劝道:“阿爹您别气,我没受伤,只是告诉您一声,免得日后魏家纠缠,你却不明内情。” “哼,他们也得有脸来!”顾世谦恼火的表情对上女儿担忧的目光,立即缓了缓,“没事儿,昭昭,他们有错在先,咱不怕!” 他顾三爷便是闺女的底气!谁敢挑事?! “嗯嗯,好了好了,您接着用膳,别想魏兴元了,为那种莫名其妙的人生气不值当,阿爹您身体为重。” 容与给顾世谦单独传音:“岳父不必气恼,这两日我会去一趟魏家。” 第46章 你还是小姑娘,怎么时常惦记着当娘亲 顾世谦原本想自己再去找魏父说道说道,但既然容与开口了,他也是一心为着昭昭,就随他去吧。 “好。如有必要便搬出我的名头,我看他们脸是几层厚敢为难你。”同样是单独传音。 容与一愣,因为岳父的口吻,很像即使他在外胡作非为,也纵容到甚至会给他收拾烂摊子。 他低眸看向顾云媏。 小丫头无知无觉,把好大一只鸡腿夹到他碗里,“夫君今日照顾我辛苦啦,多吃肉肉哦。” 同时不忘安抚顾三爷,“阿爹你养伤呢,饮食清淡,过了这阵子也要多吃肉!” “哈哈哈,行!”顾世谦隔空点点她,“机灵的丫头。” 看着笑容满面的父女俩,容与内心一片安宁。 离开顾家时,顾世谦要送女儿女婿,顾云媏没让,“夜晚风大,阿爹您待在屋里为好,免得染了风寒。” “好。”他没跟女儿反复推拒,干脆大手一挥,“那你们俩回去路上小心,早些休息。” “您也是!” 顾云媏脆生生地说完,偏头亮晶晶的眸望着寡言的容与。 容与很快回过味,“岳父您也早些休息,保重身体。” “哎好!”顾世谦乐呵呵地应声,比吃了灵丹妙药还要喜悦。 小两口手牵手走出大门,荆芥伫立在马车旁,很懂地没拿出马凳,看主子一言不发地抱起小主母上马车。 他又呲着大牙傻笑。 白檀不理解地摇摇头。 顾云媏一手环着男人的脖子,坐他腿上凑近他的脸“吧唧”了口,“夫君,你今晚不在状态,总犯迷糊,是有什么心事吗?” 容与视线落在姑娘柔软的唇上,忍不住贴了贴,这才说:“我在试着将岳父看做亲近之人。” 以前是尊敬长辈的客套,而今是当成父亲。 小丫头说的,她阿爹也可以他阿爹。 “哦?”顾云媏神色一喜,兴致勃勃地问道,“那么你感觉如何?” “感觉……很新奇。”容与大手摩挲着姑娘的肩膀,“我清晰地认识到了另一种父母和孩子的关系。” 就一句话,险险让她落下泪,不过顾云媏还是酸了鼻子,呜呜着埋进他的肩窝。 “不仅是阿爹,以后我们也会成为这‘另一种’父母。” 她自认会是很好的娘亲,他肯定也会是很好的爹爹。 容与好笑又动容,捏了捏她的小腰,“你怎么时常惦记当娘亲,你几岁啊,自己还是个小姑娘。” 顾云媏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男人的颈窝,“我是想看你做爹爹的模样,带着我们的孩子,那场景想想便很美好。” 尤其宝宝长得像他就更好啦。 他带他们的孩子吗? 容与试想那样的画面,想象不出,面前的宝贝都娇宠得不够好,养孩子什么的,过几年再谈。 倒是小丫头,此刻太磨人,容与将她掐坐成跟他面对面,捏着她的颈子,要“欺负”她。 顾云媏身形后仰,并且两手交叉挡在身前,“不行哦,在你想通之前必须克制哦。” 克制狠了,那不就再也控制不住了嘛? 她这回非得听听他的真实想法! 容与黑眸一眨不眨地看着眼睛睁得圆圆的姑娘,泄气地揉揉她的脸,给她按进怀里,“那你啃我吧。” 顾云媏乐弯了腰。 …… 孤月小筑的婆子烧好热水,只等主子小主母回来,再装满浴桶。 白檀伺候姑娘沐浴,拿着衣服跟容与迎面撞上,屈膝行礼。 “等等。”容与叫住欲走开的她,犹豫一会,“改天抽空教我怎么给昭昭梳头发。” “……” 敢情在顾家时姑爷纠结的眼神是因为这个? 嘿哟,早说嘛,吓死她了! “是,奴婢定然将自己会的发式全部交给主子。” 容与内敛持重地轻颔首,“嗯。” 白檀捧着衣裳要往前,又听姑爷叫她,“衣服给我吧,你家姑娘这边有我,没什么事你回去歇着。” “……” 行呗,姑爷迟早觉得她碍眼。 顾云媏的干净衣裳到了男人手中,白檀往回走,想着恐怕没有哪家贴身丫鬟比她更清闲。 但管他呢!姑娘姑爷恩恩爱爱,小主子出生指日可待!嘻嘻嘻~ “白檀,”趴在浴桶边的顾云媏听到脚步声,下意识以为白檀过来了,“给我搓搓背,我够不到。” 小丫头娇声娇气,听得容与心都软了,温和地道:“昭昭,是我。” 顾云媏身形明显一顿,害羞地抱住双肩,“你,你当我没说。” “为什么?”男人神情正直,“往返蓬莱的途中,为夫帮你沐浴过不止一次。” “嗷,可我那时候迷迷糊糊的嘛……” 容与坐在浴桶旁凳子上,倾身啄了啄姑娘羞红的脸,“昭昭好漂亮。” 顾云媏的底线……噢,底线对夫君消失了。 趴在男人胸口时,姑娘略微懊恼地想,她看也给他看啦,这会儿又任他搓背。 尽管最初是她主动提起的抹香膏,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却没能看他!!! 哼,这事儿惦记好久了,最近,就最近,她必须把他仔细彻底看一遍! 顾云媏志气满满地握紧手指,扬了扬小拳头。 容与眼风瞥见姑娘的动作,目光一顿,随即捞过小粉拳放在唇边亲了亲,“不必害羞,昭昭,关于你的任何事,我想亲力亲为。” “那你……” 话到嘴边,考虑到今日撩拨得足够,顾云媏轻咳一声,“那你随意。” 也不能撩太过,放一放,叫他的心忽上忽下的,保证见效迅速~ 姑娘乖的令容与诧异,她怎么没趁机闹他?很反常。 适才在马车里不是…… 难道已经从不准他靠近过渡到她也不要主动靠近他了? 容与垂下的眼睑挡住眸中的阴霾。 顾云媏沐浴完,乖乖任由男人帮她擦干水珠、穿上衣服抱进被窝,招子明亮地冲他挥挥手,“等你回来噢。” 他还没洗,但前面衣服有一大片被打湿,透着股凌乱的美感。 唔,这张脸生得实在是好,无论外表什么模样也不影响本身的俊朗。 容与低低答应一声,落寞地返回浴房,半湿的衣裳褪去,昏黄的烛光下,他肩上、胳膊上显现密密麻麻的伤疤,触目惊心。 男人孤独地站着,明知昭昭的心意,可依然没把握,万一她得知他的真面目,会不会就不喜欢他了…… 第47章 夫君怀里暖和呀 半夜,容与睡不着,敲响了魏家的大门。 魏父骂骂咧咧,怒吼:“把人打出去!三更半夜扰人清梦!” 听清小厮说的来人是谁,喉咙一噎,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麻溜地爬起身。 见到容与,魏父拱手陪笑,“不知世子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没什么事,便是前段时间我和云媏出门,你的好儿子带了四十个杀手追过去。”容与左手托腮,右手把玩着一片其貌不扬的羽毛,漫不经心道。 魏父太阳穴跳了跳,“不应该啊,兴元在关禁闭呢,怎么可能跟踪世子……说不准,是世子看错了?” “我倒希望看错,但口口声声喊着我不是好人让云媏离开我的,除却您的儿子还能有谁?” 这句“您”吓得魏父膝盖发软差点跪下。 容与面容寡淡,拿出记忆珠。 众所周知记忆珠不可作假,记录的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魏父看见他那混账儿子,站在一群杀手装扮的人跟前,痛心疾首地喊:“王府早已舍弃了赫连容与,他能是什么好东西!云媏姑娘,你快来我身边吧!” “畜生!这小畜生!”魏父气得浑身颤抖,“他竟敢偷跑出去犯下这等丢脸行径!老子要打死他!” “不劳您费心了,由于他纠缠不放,严重影响我和云媏的出行,故而我很生气,一个失手将他打下了悬崖。” 魏父一哽,“一个失手”? 容与手指拨弄着雪白的羽毛,“我也不确定他是死是活,若他死了,责任好像不在我?谁让他上赶着、找、死。 “若他没死,那我奉劝您,看不住的儿子打死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省得给全家闯下大祸,是不是?” “……” 自己嚷嚷着要打死儿子是一回事,被人当面如此训斥,又是另外一回事。 然魏父敢怒不敢言。 容与转动羽毛,某个瞬间指尖轻轻动作,泛着幽光的羽毛擦着魏父的肩膀,正中他身后墙上的挂画。 “您也晓得我脾气不好,再有下次,我可不会客客气气同您交涉了,相信您知轻重的,嗯?” “是,是……”魏父不由自主地哆嗦。 下方坐着的青年小他一轮,然而气场不输顾三爷,甚至比顾三爷坐在这给他的威慑感更加浓重! 见鬼了! 看魏父点头哈腰的态度,容与内心压抑的阴郁稍稍疏解,不慌不忙地起身出去。 魏父恭敬地跟上,见青年跃上墙头消失不见,脸色骤然变了,鄙夷不屑地冲着那个方向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跑来我家逞威风!” 斜后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眼眸一凛,“谁?!” “老爷!”魏母哭哭啼啼地扑出来,“快派人出去寻找兴元呐,他肯定没死,他在清风门待过几年呢,不可能轻易有事的!” “找什么找,让他死外面得了!活着净乱找事!是要全家给他陪葬吗?!” 怒斥过后,魏父恍然大悟,怒目圆睁瞪着哭泣的妇人,“你放兴元出门的吧?你个蠢货!!” “我……我舍不得……兴元几年没在我身边,他说想去见朋友……我也不知道他又去找顾云媏啊!” 说着她难过地捂脸哭,“我好好的儿子……” “你糊涂到家了!他在外头做了那些事能有什么朋友?!被踢出清风门的家伙,谁不远离他?!” “呜呜……”魏母满脸是泪,“怪顾云媏,怪她长那副模样,兴元是被鬼迷心窍啦!” “怪顾云媏?你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她长相是爹娘生的,你怎么不把她娘从坟里挖出来问问为何给女儿生出那张脸??” 魏父双手背在身后,“不管那混球了!生也好死也好全看他的造化!我可不想葬送全家!” …… 容与跟孤魂野鬼似的在街上游荡。 这条街上每个人,一边畏惧他,一边当他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是孤月小筑有位姑娘,她目光坚定地说着,你要把自己看成最重要的。 他重要么? 容与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满月了,光很亮,不过依然凉得透彻心扉。 小巷有只猫慢慢悠悠走出来,歪过脑袋疑惑地望着白衣男子,他一动不动,竹竿般的立在那儿。 “喵~” 好半晌,容与循声转过头,看到蹲坐在巷子口的猫。 清晨大雾模糊了视野。 容与一身冷气进屋,看到床帐里,小丫头睡得香喷喷,嘴角微勾的似乎做着什么美梦。 他呆呆地站立,良久勾了勾绯薄的唇,在炭炉边烤了会儿火,暖暖地躺进被窝,将小丫头揽进怀里。 顾云媏无意识地在他臂弯蹭蹭,迷迷糊糊睁开眼,朦胧软腻地唤他:“夫君。” “嗯。”容与摸着她的脑袋,“睡吧昭昭。” 姑娘眼皮子耷拉下去,果真搂着他又睡着了。 彻底清醒时,顾云媏睁眼看见男人在窗前的软垫上打坐。 “夫君!”她赤脚噔噔噔跑向他。 容与抱了个满怀,指尖划过姑娘的脚踝,“不穿罗袜不穿鞋便跑下床,凉不凉?” 顾云媏抱着他笑眯眯的,“夫君怀里暖和呀。” 小磨人精。 “怎么这么粘人呐?”容与亲了亲她粉粉的耳廓,“走,更衣。” “嗷。”顾云媏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靠在男人肩上,眉眼弯弯地看着男人的下巴,在他稳稳当当地抱起她走向屏风的间隙,凑上去亲一口,“好喜欢你~” 容与藏起悲伤,哑着嗓子“嗯”了声。 原本没想做什么,可姑娘一直用饱含欢喜和光亮的招子看他,容与忍不住。 小两口在屏风后消磨了很久的功夫。 等到终于穿好衣裳,顾云媏唇瓣染足了绯色。 接着便是盥洗、梳头发。 顾云媏含了一口水在嘴里“咕噜咕噜”,腮帮鼓鼓囊囊,看得容与好想上手捏捏。 梳发时,男人自信满满地拿着梳子,虽说过程有些手忙脚乱,不过最后的成果还不错。 “哇。”顾云媏稀罕地左看右看,“夫君你好厉害!能梳这么好看的发样!” 容与抿了抿嘴角上扬的薄唇,“一般般吧,还有进步空间。” 白檀露出看透一切的眼神。 主子是厉害,勤勤恳恳学了一早上,效果显着。 就是挺心疼被姑爷拿来练手的小厮们,不知会不会秃…… 第48章 拜托,夫君有角角超酷的好嘛 厨房送上早膳。 顾云媏开开心心吃着,忽然听到小猫的“喵喵”声,低头看到一只小小软软的狸花猫。 “天哪,哪里来的猫猫。”姑娘心都化了,“它好漂亮好可爱。” 夜里,容与跟巷子口的猫对视半晌,猫也不怕他,待在原地没走。 他想昭昭或许喜欢,更何况那猫大半夜能在外头闲逛,显然不是家养的,于是抱了回来,叫人仔细给它洗了洗,喂了吃食。 “我捡的。”容与看着小猫围绕姑娘走来走去,“这猫似乎很亲近你,昭昭。” 一来便看出这里是女主人当家了? 顾云媏很开心,“我也觉得,它真可爱,夫君你把它带回家真好。” 有了猫,用完早膳,她便抱着猫猫去院子里,容与在一旁清修,她跟猫猫晒太阳。 “小家伙,你来了我们家,我该给你取个名字啦。”顾云媏撸着猫猫,“嗯……取什么好呢?” 池塘里的大龟爬上岸,像是也在晒太阳,猫猫从她腿上跑开,稀奇地和大龟面对面瞅着彼此。 顾云媏看看它们,又转头看看容与,眼下的场景令她想起一句诗: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她一锤手心,“叫‘小神仙’吧!小神仙,阿瓜,你们要好好相处哟。” 猫猫小神仙左右晃了晃脑袋,感觉很满意这个名字。 大龟倒是隐约有些震惊。 容与闭着眼睛,发带随风轻轻飘动。 顾云媏睡在躺椅里,胳膊枕在头下面,闲适舒畅地喟叹,“真好呀。” 阿爹也没了危险,她和容与关系进展大好,还有了阿瓜小神仙,日子美滋滋。 荆芥、白檀站在一旁等候吩咐,他为主子高兴,乐呵半天,想起一件昨天便想说的、却始终没机会开口的事。 他一拍脑门,同时顾云媏有事暂时离开,白檀跟去了。 “主子,”荆芥走到容与近处低声道,“属下半个多月前发现有人鬼鬼祟祟打量咱们孤月小筑,去追但没能追上,他一眨眼便跑没影了!看起来,他不像王府派来的人。” 尤其是主子小主母不在家,王妃没必要叫人盯着无主的孤月小筑吧。 难不成她指望收买顾家来的下人? 容与缓缓睁开黑眸,眼底流淌着冷冽的暗芒,“除母妃以外,还有谁会做这种事。” 顿了顿,“或者魏兴元?具体是哪一天你记得吗?” “属下算算……应当是十九天前的事,可也不像魏兴元,属下记得他的样子,身形相差很大。” “那就是她的人,在伺机搞小动作。” 容与唇边勾起嘲弄的弧度,知道母妃不死心,如今他回来了,再有人来,他可不会轻易放走了。 …… 顾世谦请郎中给顾云媏专门配了个方子,泡药浴用的,对身体好,派信得过的手下送来孤月小筑。 不用口服,顾云媏便能接受,当晚便吩咐白檀加在浴桶里。 容与之前想建的汤池,目前已安排人在建,要过几个月才能用。 药味氤氲的热水里,姑娘闭着眼睛放空大脑,想起什么,睁开眼兴致勃勃地问:“夫君,往后你再抱我,是不是像抱个药罐子?” “也不至于那么入味吧……”容与一下一下地往她肩上撩水,“况且我这样多闻闻,估摸着分辨不出来了。” “哈哈哈。”顾云媏感到很好玩,身体前倾到浴桶边,啄了啄男人的唇,“趁没入味儿多贴贴,否则往后夫君嫌弃我了可如何是好。” “不会。”男人不假思索道,他粘着她都来不及。 顾云媏洗完,身上松松垮垮裹着浴衣,坐在他刚坐的位置,看他身形笔直地端坐在澄清的水中。 姑娘眼睛转了转,伸出邪恶的小手,试探地戳戳男人的肩膀。 容与没有阻止,自以为她调皮,无声的纵容。 然后那小手爬到他衣领处,勾着布料慢慢往边上扯。 男人侧眸,“昭昭。” 不是加重的语气,但做贼心虚的顾云媏一下子缩回手,马上委屈地嘟起嘴,“我想看几眼怎么啦?我给你看过啦,你却裹得严严实实,防贼似的,哼!” 容与轻声叹息,“方才不知是谁一副小贼做派。” “我,我看我夫君有错嘛?瞧瞧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呀,这亲结得真亏。小气鬼,坏人!” 姑娘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容与反应不过来,心里好笑又难过。 他垂下眼睑,知道某些秘密,没有再守着的必要了。 顾云媏看男人的神情,琢磨是不是她说得太过分,凑近了想哄哄他,“夫君……” “乖昭昭。”容与正好亲到姑娘温软的脸庞,“先去卧房等我,好不好?你会如愿以偿。” 可他眼神好悲伤,顾云媏受不住,“我、我不看也行……对不起,我情急之下逼了你……” “没有的事,我们昭昭最乖了。回卧房等为夫,嗯?” “好。”姑娘点头答应,磨磨蹭蹭地走开,到门口又跑回来,“不管怎样,我都最喜欢你啦!” 容与牵唇而笑。 …… 昏暗的夜。 顾云媏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很不踏实。 脚步声走近,她一骨碌坐起身,“夫君!” “嗯。”容与吹灭多的蜡烛,留下一盏带到床边,坐下时揽住靠过来的姑娘,贴贴她的脸。 “昭昭,相信你很奇怪我的母妃为何憎恶我,总不能是无缘无故。” “我想过,想不通,当成了没理由的讨厌……” “她有理由。”容与勉强地笑了笑,手在头顶拂过,伴随着浅浅的光华,一对浓黑的角显现。 顾云媏措不及防地一怔。 毕竟是大晚上,周围暗沉,乍一看两柄黑漆漆的东西,确实吓得心底一激灵。 不过她很快冷静下来,伸手仔细摸索,“这个是……角吗?” 容与原先非常紧张,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此刻面对姑娘好奇的表情,有些发愣。 顾云媏收回手看向男人的眼睛,“夫君?” “是。”容与开口嗓音低哑,“是角。可能赫连氏族上有个妖或者魔,总之我长出了怪异的角……母妃认为我不祥、肮脏,恨我是她生的,在我之后,她再也无法怀上孩子,所以……” “赫连氏祖上的问题,她责怪你做什么呀?不该怪瑞王吗?” 第49章 我们的宝宝也会长出角角来嘛 顾云媏义正言辞,甚至带了恼怒。 容与笑容苦涩,“她抗拒自己生出个‘怪物’的事实,父王大约是对她心怀内疚,便放任她的所作所为。” “我好气啊!”姑娘火大,变成包子脸,“你都不能选择是否出生在世上,怪你有什么用!瑞王也是,他自责那他去挨打好啦,凭什么要你遭罪!” 她心里愤怒酸涩交织,不自觉地眼眶红了一圈。 “昭昭……”男人的语气裹着难言的复杂,“你不害怕吗?” “不怕啊,为何会害怕?”顾云媏吸吸鼻子,“阿爹说过啊,魔也好妖也好人也好,有好的也有坏的,不可以偏概全。你又没故意伤害谁,你肯定只是想……想过安稳日子。” 瑞王夫妇将小小的他丢出王府时,他大概首先怀疑是自己做错了事,努力想要获得父王母妃原谅。 然而王妃不管这些,她十年如一日地算计折磨着他。 顾云媏不懂,那是自己的孩子,即便不喜,也能舍得做到这么过分的程度? “别哭。”容与张开怀抱,又迟疑了,是顾云媏主动扑过去。 坐在男人腿上抽噎了会,姑娘毫无征兆地问:“那我们的宝宝也会像你长出角角来嘛?” 角角。 瑞王妃看来晦气肮脏的东西,到她嘴里怎么变得好可爱。 容与沉默少顷,“你又惦记宝宝。” “是呀,我想生宝宝,以后我肯定要生宝宝的。” “小姑娘家,害不害臊。” “哼,我明明早就嫁人了。”姑娘小声地糯糯地嘟囔。 容与贴贴她的额头,“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你没对不起我呀。夫君,你真的特别勇敢,把你深藏的秘密告诉了我,这也是你的痛处,我很心疼你,不会因此远离你,别怕哦。” 顾云媏轻柔地摸了摸他右边长角上的缺口,“夫君,这个你疼不疼啊?” 那缺处一看便是用东西生生磨断的。 容与瞬间哽咽了,脸埋进姑娘的肩窝,“不疼,”他嗓音沙哑,“它感受不到痛。” “噢。”顾云媏还是直起腰,啄了啄冷冰冰的截断面。 坐回去时,男人解开衣襟。 视线触及狰狞的伤痕,她瞳眸一缩,“这是……?” “她总骂我晦气,肮脏。”容与淡淡道。 剩下的话不用问也能想明白,由于瑞王妃口中的“脏”,他试图将自己洗“干净”。 五年,十年,甚至十五年或更久。 他用这样的方式发泄心中苦闷和痛楚,尽管有着灵力他恢复很快,可他偏偏任其自然结痂。 身体痛,心就不痛了吗? 顾云媏的眼泪陡然砸了下来,大滴大滴的,脱了线的珠子一样。 “先前我不给你看,是不知道如何解释,怕告诉了你,你会离开我。” 容与终于说清楚真相以及顾虑,剩下由她决定。 “不、不会的。”顾云媏哭着抱紧他,“我不会离开,我早说过啊,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她哭得难以自持,话音模糊不清。 “昭昭别哭,别伤心,”容与轻拍她的后背,“我现在很好,有你陪着我,我已经没事了,不哭啊。” 顾云媏自己也控制不住。 只要一想到他这些年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她就难受的快要无法呼吸。 容与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她,低声温柔地哄着,所以他怕什么呢,昭昭不是别人,她是他的太阳啊。 虽然他长了怪异的角,她仍旧坚定选择了他。 她没有畏惧,没有像母妃那样,嫌他晦气。 真好啊。 容与的大手顺着姑娘绸缎般的长发,“你没放弃我,昭昭,我很开心。” “我才不要放、放弃你呢。”顾云媏抽抽搭搭道,“我们还没洞、房,要是我、这就离开你,亏大发了!” “……” 男人的心忽上忽下,悲伤又想笑,最终忍俊不禁地勾唇,“没有洞房你才不会亏,洞房则是我占了便宜。” “那给你占、你也不占!你偏让我哭!坏人!”姑娘娇滴滴地控诉。 “嗯,我是坏人。”容与从善如流,“我以后再也不为此纠结了,好不好?” “你说到做到!” “一定。”他贴贴她的脸,“这么好的昭昭,我可舍不得放走。” 顾云媏眼眸通红湿润,“我知道你喜欢我却不碰我的原因了,现在你没了任何担忧……夫君,要做 生宝宝的事嘛?” 扭扭捏捏不符合姑娘平素的性格,磨叽那么久,总要有个进展吧。 容与看着她,顿了顿才开腔:“顾昭昭。” “昂?” “这话一直由你说出口,显得我很……不是个男人。” “那你就,做点男人 会做的事啊。” “可以。” “……” 凄清荒芜的孤月小筑,升起了一轮独一无二的太阳。 容与睡不着,在暗夜里欣赏姑娘的睡颜,每每顾云媏因为热了而滚出他的怀抱,很快又会被捞回来。 他很开心,好喜欢她啊。 小丫头连根头发丝都符合他的心意。 顾云媏热得慌,梦见自己待在火焰山边上,浑身直冒汗。 往年冬日她一个人睡,屋里点暖炉不说,脚边也得放汤婆子,不然一觉睡醒准是手脚冰凉。 如今倒好,身边有个人形暖炉,这暖炉还长了手的,她出汗了也摁着她,不给她离远点。 啊啊啊。 顾云媏委屈地鼓起腮帮。 容与看姑娘又成了包子脸,连忙放开些,安抚地贴贴脸蛋,哄道:“昭昭乖,别生气,我不抱太紧了。” 睡着的她听不到这些,但能感受到“火焰山”离远了,鼓着的腮帮慢慢消下去,依旧很软萌。 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着迷。 最终他一夜没合眼,唇边挂了幸福的弧度。 早晨,太阳晒得暖烘烘时,顾云媏梦到了小时候的容与。 半大的孩子,顶着小角,面前站着她素昧蒙面的看不清脸的瑞王妃。 王妃居高临下地斥责无辜无助的孩子,那孩子眼泪啪嗒啪嗒掉,王妃的态度也没有丝毫软化。 而后孩子躲在角落,摸着角角哭,拿起一块砖,闭眼砸上去—— “我好气!”顾云媏一拍床榻,睁眼的同时大喊道。 容与措手不及地一哆嗦,原本在闭目养神,忽然听得应该熟睡的姑娘一声怒吼。 他迷茫地睁开眼,“怎么了,昭昭?” 是怪他太过分了吗…… 第50章 麻烦夫人多多关照我这小可怜了 顾云媏偏头看他,满脸的恼火变成委屈,蔫哒哒地趴进他怀中,“我做梦梦见小时候的你了……” 容与恍然大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是他昨晚说的话,跑到姑娘梦里搅得她不安生。 “不气,乖,你对我好就是了,别人我不介意。” 他若介意,早想办法推翻大家对他的固有印象了,哪能任由王府给他泼脏水。 但换个角度而言,他也是在王妃的打击之下,毫无前进方向,索性浑浑噩噩过一辈子算了。 “可我介意啊!我见不得你受这委屈!”顾云媏忿忿地捏起小拳头,“王妃不会罢休,咱们不能任她陷害!” 小丫头一板一眼的模样真好看,容与情不自禁看入了迷。 以至于没太听清她说了什么。 顾云媏问:“赫连皇族分支遍布全琉国,既然赫连氏祖上存在妖或者魔,估摸着不止你一人有所表现。” 容与回过神,从后半句推断姑娘说的全部内容,点头附和,“是,应该是这样。” “那咱们派人到四处打探,看看赫连氏有没有其他的谁脑袋长了角,说不准能找到一两个。将来一旦王妃拿你的角说事儿,我们也有人证!” 但凡有其他传承了类似外表的人在家族中正常生活,便能证明容与也对周围的人无害。 旁人信不信另说,他们不可坐以待毙啊。 容与声音低哑,“我这儿没有几个可靠的手下,除了荆芥以外,基本全部被王妃收买。” 为此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个坏主子吗?为何那些人宁愿听王妃的话,冒着死在他手中的风险,也要给他投毒、偷袭他。 荆芥是例外,可能因为他是他从乱葬岗捡回来的,把他当作救命恩人效忠。 顾云媏扬起小脸看向男人的眼睛,心疼坏了,抱着他蹭啊蹭,“没事没事,我和阿爹有信得过的可以派出去,你不要沮丧哦。” “我没有沮丧,都过去了,提起来我也没什么波澜。” 容与捏着她小巧的耳垂,“你这般容易心软,日后要是我惹你生气,便说一两个我的往事,然后你就原谅我了,这可如何是好?” “啊?”顾云媏眼尾泛红的招子睁得又大又圆,满脸写着“你还能如此狡猾呢”。 男人看得哑然失笑,宠溺地亲了一记姑娘的眉心,愉悦的口吻缓缓道:“那麻烦夫人多多关照我这小可怜了。” “好好好,你尽管放心,我罩着你呀!” 顾云媏习惯性地想将一条腿塞进男人腿间,像往常那般贴贴,结果刚抬起来,又龇牙咧嘴收回去,“哎哟。” 啧,也忒凶残了。 容与顿时很紧张地支起身,“昭昭,出了什么事?” “你说呢。”顾云媏幽幽道。 看她的表情,男人方才明白了,心虚地垂下黑眸小声说:“抱歉……我没收住。” 毕竟小昭昭吃得艰难。 姑娘骄矜地轻哼,沉稳老练的口吻,“我就说嘛,你一直压抑,肯定出问题!现在好啦,你可得哄哄我,照顾我。” “哄,必须哄。”容与思忖片刻,“待会我出去买糖炒栗子,剥给你吃。” “嗯哼。”顾云媏傲娇道,“这还不够哦,你的角角呢?我想摸。” 他恨不能弄断的角,如今深得她的喜爱。 容与理解为,昭昭喜欢他本真的样子。 “好。”男人十分纵容,“不过先梳洗用早膳,填饱肚子后,我把角现出来随你玩。” 顾云媏点点脑袋,“好的呀。”乖巧讨喜得过分。 她自发依偎进男人的臂弯,等他抱她起床,容与唇畔笑意蔓延,眼中宠溺浓稠得化不开。 …… 杨依依会来孤月小筑,有点出乎顾云媏的意料。 原先差不多当成失去这个朋友了。 更何况她对容与避之不及。 白檀说:“杨姑娘在门口徘徊许久,几次想敲门又打住,犹犹豫豫的感觉是怕姑娘你不见她。” 顾云媏沉吟道:“我听听她想说什么吧,你领她过来。” “是。” “对啦白檀,以后你随着荆芥,也叫我小主母,私下叫两声姑娘没关系。” 白檀了然,笑着屈膝行礼,“遵命,小主母。” 顾云媏嘴角上扬,轻抚着毛茸茸软乎乎的小神仙,听到脚步声接近,她站起身。 放松的笑容里多了一两分客气。 杨依依一路走来,不着痕迹地环顾周围,也不知为何,她明明没见过孤月小筑曾经的样子,莫名觉得这儿模样大变。 变得更加温暖,更有烟火气息。 以前世子居住的地方,也许更接近于死气沉沉…… 见到顾云媏,触及她脸上的疏离之色,杨依依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云媏,我此番过来,是向你道歉的。” 顾云媏松了口气,抬手示意向旁边的座位,“先坐,坐下聊。” “好。” 杨依依坐下来,白檀给她倒了杯茶,她轻叹道:“其实上次在听风楼,你说完那些话,我便细细思考了很久。 “大概的确是我先入为主,即便不清楚你和世子婚后的生活,依然凭着自己的印象胡乱判断。 “我早该找你道歉了,心里胡乱迟疑,之后得知你出了远门不在家中,计划搁置。听说你已经回家,我赶紧过来。 “真的,对不起,云媏,我万万不该自作主张,把魏兴元带到你面前。” 杨依依字字诚恳,句句真切。 她太后悔了,无论如何当时云媏嫁给了世子,不是成婚前也并非她自己有和离的念头,她却离谱地答应了魏兴元的请求。 刚巧那天世子去了听风楼,若他因此迁怒怪罪云媏,她怎么道歉都难以挽回! 顾云媏笑意恬淡,“你能说出这些话,我还挺高兴的。那天你好似变了个人,跟平常很不一样,也不听我解释,一味坚持自己的见解,我很难受。” “抱歉。”杨依依愧疚地低下头,“我那日犯傻了,竟做出不可理喻的糊涂事,如若影响到你与世子的夫妻关系,我磕头赔罪也不为过。” “哎,没到那地步呢。大家受传闻限制,刚开始畏惧我夫君倒也能理解。 “不过真正接触了便知道,他其实温柔又有耐心,心存善念,绝不会平白无故地伤人。” …… 被屠戮干净的褐袍男一众人:你对你夫君的滤镜厚的属实没眼看…… 第51章 只要不是来拆散我和昭昭的,我随时欢迎 顾云媏顺着趴在她腿上的小神仙的背,“你瞧,这猫儿便是容与捡回来给我的,如果他是穷凶极恶之人,想来猫猫不会让他靠近。” 杨依依看了眼狸花猫,想象世子抱着小猫的场景,呃,她想象力比较匮乏。 当日在听风楼,世子看魏兴元的眼神夹杂着小刀子,仿佛能杀人,跟温柔二字完全搭不上边。 不过也正常,她那混账表哥要撬墙角,被人夫君正面撞上了,没挨顿毒打才奇怪。 “唉!我好后悔给魏兴元创造见你的机会,真搞不明白他怎么想的,简直听不懂人话,一意孤行。 “这不,前段时间姑父气狠了关他禁闭,他骗姑母偷偷放他出去。我爹告诉我,他雇了杀手对付世子了?” 顾云媏反感地蹙了蹙柳眉,“是的。实不相瞒,我现在极其讨厌他,本来没什么感觉,但他行事光顾着自己高兴,丁点不管别人想法。” “对对对,”杨依依赞成地直点头,“我也认为他的做法十分荒唐!我爹甚至叫我别跟他来往了。不过他人在哪儿还不晓得,姑父气得不想找,姑母放心不下。” 总归是自个生的儿子,千错万错也能原谅。 瞧瞧,如此荒谬乱来的人有母亲惦记,她家夫君那么好,偏偏…… 人比人,气死人。 顾云媏眉眼间划过一抹惆怅,问:“依依,你知道瑞王妃不喜容与吧?” 杨依依轻颔首,“我听闻瑞王夫妇都不喜世子。” 所以有赫连容与是“王府弃子”的说法。 “是啊,王妃讨厌他,瑞王不重视他,他孤身一人在孤月小筑长大,伺候他的下人听王妃的话,时不时给他下毒,让他痛苦……” 顾云媏讽刺地扯了扯嘴角,“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很难相信那是一位母亲做的事。” 杨依依匪夷所思地拧紧眉头,“什么?你意思是……从孤月小筑抬出去的人实际上要害世子?” “对。远的不提,就说我与他大婚那日,王府来的人对他的茶水动手脚,若他没察觉,去迎我的时候毒发,我性命难保。” 原来云媏在听风楼跟她提过的事情另有隐情便是这样! “还有一次,王妃不想他好过,专门叫我去瑞王府站规矩,借此挑拨离间,让我埋怨上我夫君。中途他赶到,王妃改变主意,对他动家法。” 顾云媏脸上划过痛惜,“我亲眼看见他被鞭打,感觉好疼啊。” “这太不可思议了……”杨依依喃喃道,“我真没猜到过传闻是这么形成的,如此说来世子名声糟糕,也有王府故意散播谣言的原因吧?” “估计是,毕竟孤月小筑确确实实往外抬出了尸首,再稍微煽风点火,大家便深信不疑。” “难以置信!那世子没用记忆珠吗?给所有人看到谁先搞的鬼!” “唉,即使有记忆珠,牵扯到王妃身上,他们会不会想着,被生母厌恶的人必定自身有问题?” 杨依依沉默了。 很多时候,似乎大家更愿意相信、更容易记住一个人是坏的。 长久以来根深蒂固的观念,想推翻它太难太难。 顾云媏对杨依依保留了一部分事实,因为担心贸然说出夫君的秘密,会对他们不利。 只要依依能不再信外面的传闻,拉过一个便能拉过两个,剩下的慢慢来。 气氛一时有些凝结。 “昭昭,今晚吃板栗烧鸡。”容与拎着两只待宰的鸡,看到廊檐下坐着另外一个人,不禁愣了愣。 杨依依也发愣,此刻显得呆萌的世子和往日精明狠戾的架势大相径庭。 她赶紧起身,对容与行了一礼,“见过世子,今天我为道歉而来,曾经我帮助魏兴元见云媏的行为大错特错,我深感抱歉与后悔。” 容与看了眼自家姑娘的神情,想必她们聊过一阵,且聊得还算投机,“哦,只要你不是来拆散我和昭昭的,孤月小筑欢迎你。” “不是,我不会再做那种荒唐的事了。”杨依依回眸看了看笑容清浅的顾云媏,“世子跟云媏十分般配,我该早些恭贺新禧。” 男人冷硬的俊脸有所缓和,但见她杵着没动,疑惑地剑眉微蹙,“你要留下用个便饭么?” “我……”杨依依陡然意识到他言下之意并非留她用膳,很识趣,“不,我想说的也说完了,马上就走。” 顾云媏哭笑不得,给容与递了一道眼色,暗示他先去厨房。 结果男人只是转过身。 杨依依回头面向顾云媏,真诚道:“云媏,再次抱歉,我下次一定不会再自作主张,如果你还愿意认我这个朋友……” “愿意啊。”姑娘挽起眉眼笑脸美好,“他日有空一起听戏呗。” “好。”她展颜,“那我先走了,改天见啊。” “我送送你。” “不用。”杨依依摆摆手,走出去几步,又折身对着容与俯身一拜,“世子,这么长时间以来误会你,对不起,我相信终有一日真相会大白。” 容与愣怔地跟不上她的节奏。 顾云媏却加快步伐,跑向杨依依一把抱住她,“谢谢你,依依。”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杨依依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云媏,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嗯!” 容与看着拥抱的二人,神色有点迷惘。 不过杨依依退开时,他拱手,行了个平辈的礼。 顾云媏来回看看夫君和好朋友,笑意明媚。 孤月小筑门外。 杨依依坐上轿子,听随行丫鬟问里面是不是很可怕,她表情严肃地纠正了小丫鬟。 世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众人的偏见,草草给其实艰难生存的人定了性。 好在云媏嫁给了世子,云媏愿意信世子。 往后,再有人说他不好,她必须站出来讲两句,那可是云媏认定的夫君啊。 孤月小筑的厨房。 荆芥和白檀哼哧哼哧地剥栗子。 容与接手了杀鸡这项活计,白檀在内心对此表示怀疑。 她就知道!世子肯定看不惯她天天围着姑娘,现在一点点把她从姑娘身边挤开呢,呵,男人! 白檀一不小心徒手捏碎栗肉。 荆芥诡异地沉默了下,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吗?为什么他剥得艰难,白檀反而能连壳带肉捏碎栗子? 他们性别搞错了吧! 第52章 姑娘你就宠他吧 容与拿出对付强大敌人的气场,面容冷峻地举着刀,对着被绑住脚依然活蹦乱跳的鸡。 顾云媏确信,她从夫君后背感知到了他的纠结。 姑娘歪过身体,瞧了瞧不是被噶掉而是快被吓死的鸡,“要不……” 一句话刚说两个字,容与手起刀落。 鸡头掉了。 白檀:主子不愧是主子,噶人的姿势熟练得很。 荆芥傻憨憨地拍拍手:“好!” 容与风轻云淡地对顾云媏解释:“鸡的脑袋也没什么好吃的。” 通常说的是鸡头,不是鸡的脑袋吧…… 顾云媏捂着眼,被男人逗得噗呲笑出声,“是,夫君说得很对!” 鸡宰完了,接下来放血拔毛。 烧开的热水往鸡身上一浇。 容与纠结得眉头打结,以往这类善后的事(指抬尸出孤月小筑)一般由荆芥来做,他没什么经验。 顾云媏不忍看,就两手捂眼指挥,“夫君夫君,拔完毛记得开膛,取出脏器啊。” 白檀没憋住,放下栗子,“还是我来吧!” “我可以。”容与严肃得瞥她一眼。 “……” 行。 荆芥乐呵呵地道:“别担心,主子可娴熟了!” 你的“娴熟”是不是偏了? 容与眉心紧蹙地打量无声无息的鸡,上身不自觉后仰,做完心理准备后,他将袖子又往上卷了卷,开始拔毛。 远看一袭白袍仙气飘飘的高人,近看面若冠玉又透着丝病怏怏的男子,他两只手十根手指像刚长出来,谁也不服谁,十分潦草地胡乱抓弄,留下一地鸡毛。 他衣服上也有。 相当狼狈。 最后总算拔干净鸡毛,低头一看,人差点昏过去。 顾云媏已经站远了。 容与不动声色地悄悄将衣袍上的脏东西消灭,乱归乱,必须留一分颜面。 至于开膛破肚,他的确“娴熟”,全程无比的冷静。 要是白檀来,早处理好了,这会儿鸡都在锅里炖着。 今日这鸡宰得不容易。 不过顾云媏仍然踮起脚摸了摸男人的头顶,笑眯眯地夸奖:“夫君真棒!” 白檀:姑娘你就宠他吧。 然后香喷喷的板栗烧鸡出锅,再加上几道小菜,烫一壶小酒。 夫妻俩在窗前对座,偏头可见一轮弯月。 “我对依依说了些王妃对你不好的事,不过没提这个。”顾云媏指指脑袋,“她不会再信外头的传闻啦。” “嗯。”容与夹起甜栗子放到姑娘碗里白米饭上,颜色让人很有食欲,“看起来,她是因为相信你。” 小丫头纯善,交的朋友也纯善。 杨依依会看在魏兴元是她表哥的份上帮忙,也是真受传言误导,想拉好朋友出苦海。 所以最初,容与便没怎么责怪她。 如今顾云媏把话说开,杨依依毫不犹豫站在朋友这边,加之魏兴元作死,她吃了教训,绝对不可能犯同样的错。 “能说服依依,就是好的开始,正如她所言,终有一日会真相大白。”顾云媏言笑晏晏地举起酒杯,“夫君,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容与眸中暖意热烈,也举起酒杯跟她相碰。 他已经觉得生活很好了,面前的幸福足够他每天笑着醒来。 新年时他们在前往蓬莱岛的路上,错过过年的欢闹,容与特地买来爆竹,夫妻俩用完晚膳在院子里燃放。 顾云媏笑吟吟,“这算是庆祝我们真真正正在一起了嘛?” 容与捏捏姑娘的小脸,“乖,别闹。” “我只说了一句话。”她无辜,“夫君,你这么禁不住撩拨啊?” 男人缄默。 顾云媏哈哈大笑,爆竹噼里啪啦作响时,她张开怀抱扑进他怀里。 容与黑眸染笑,下巴蹭了蹭她发顶,“昭昭,既然养好了,我们双修吧,替你解毒。” 那晚她坚持要作为两个人纯粹的吸引,不带任何附加的目的,他也答应了。 “怎么觉得你比我还惦记着解毒……”顾云媏胳膊圈住男人的脖子,“好呀,只是要辛苦你,毕竟我修为全无。” “不辛苦。”容与亲亲她,“我有种预感,解了消灵散,你会修炼的比我更厉害。” “哦豁,若是真能比你厉害,我便全方位保护你!” “行。” 男人打横抱着姑娘,雪白的衣摆曳地,浅浅的痕迹延伸到卧房。 冷风隔绝在外。 夜色温柔。 …… 消灵散一经发作,来势汹汹。 孤月小筑东北角隐秘的角落里,容与竖起结界,用锁链绑住手脚,防止毒性剧烈时发狂制造出动静,再吵醒顾云媏。 荆芥脸部绷紧,心惊肉跳地看着主子在痛苦中挣扎。 他刚给主子喂了药,便是蓬莱那位仙长送的药丸。 所谓镇痛,是用在这儿。 消灵散没有解药,双修也不能解毒,只是将毒素移到容与体内,凭他的修为一点点逼出毒。 顾云媏的身体被消灵散侵蚀的异常虚弱,贸然逼毒也会令她精神不济,所以即便有其他转移毒素的法子,他仍旧选了双修。 糟心的是消灵散如蛆附骨,跟着顾云媏十几年,似有了生命,强行转走它会疯狂攻击陌生的容器。 当年顾世谦便是因此受的重伤,他不清楚女儿中了消灵散,没防备。 容与有准备,也疼得好比刮骨抽筋。 一开始他以为用不上那镇痛的药,到后面愈发撑不住。 荆芥不安地攥紧拳头。 主子如此强大,都被劳什子消灵散搞成这副模样,若任由它留在小主母体内,小主母怕不是会早早的…… 不敢深想。 究竟是谁下的这般可怕的毒,据说还是娘胎里带的? 顾三爷失去妻子,看来有隐情。 药丸有五颗,想必要移五次才能把消灵散彻底清干净。 好不容易挨过一晚,容与慢条斯理地抹了抹嘴角,理了理衣袖,“此事务必瞒着昭昭,也不准告诉白檀。她知道了,会哭的。” 她为他流的眼泪够多了,她给他的温暖也很多,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他想要昭昭安然无恙,快快乐乐,不愉快的事她无需知情。 荆芥哽咽道:“是,主子。” 容与收拾好自己,使自己看上去没有异样,眼眸不轻不重地瞥他:“哭什么,就这点小事。像个男人,荆芥,不然白檀什么时候注意到你。” “啊啊?”荆芥顾不得悲痛,追着主子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白檀注意不到我,我没要她注意我啊!” 第53章 顾云媏隐约察觉到什么 “你确定?” “是!” “死了的鸭子都不如你。”容与不紧不慢回了主院。 徒留荆芥在原地茫然地挠头,主子说的话他怎么听不懂了呢! 许久以后他才明白:死鸭子嘴硬,主子意思是他的嘴比死鸭子更硬! qaq …… 顾世谦虽然回归家庭,但跟修仙界的老朋友关系没断。 自从得知女儿中了消灵散,他拜托老友,详细询问有关消灵散的一切。 终于,老朋友们的信先后送到。 消灵散十分顽固,能由父母传给子女,再由子女传给子女的子女……虽毒性消减,但影响兴许永远都在。 平常看似表现温和,不声不响的只是禁锢灵根,让人无法修炼,其实也会悄无声息削弱人的精力。 致使中毒者比常人更易疲惫、困倦,逐渐过早消亡。 所以昭昭自小体弱,经常困乏,并不是出生不久没了娘亲、没受到最好的照料,便是消灵散的作用。 此毒阴损,又没配出解药,为世间不容,深受各门各派抵制,故而不曾流传开来。 现如今能想到用消灵散的人屈指可数,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种毒。 顾世谦看着几封信,想到容与说在蓬莱求得解法,莫非…… 不好的设想在脑中成形,他担忧地立马赶往孤月小筑。 顾云媏很意外,“阿爹您怎么来啦?我适才正说着要去看望你呢!” “哈哈,看来我们父女连心呐。”顾世谦见女儿面色红润,并没有受毒发困扰,倒是容与,脸上一贯的苍白。 这不应当,之前看容与的身体调理得不错了。 他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笑呵呵地道:“阿爹每日只顾休养,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不必记挂,最近因为在家里闷久了,出门走走,不知不觉到了你们这儿。” “那阿爹干脆留下来用膳,我亲自下厨,给您做好吃的!”顾云媏神采奕奕,说完补充一句,“清淡且美味,好吗?” “好好好,阿爹十分信任你的厨艺,今儿我能一饱口福喽。”末了给女婿递了个眼神。 容与接收到了,就没提要跟着姑娘一起去厨房。 顾云媏也说:“夫君,你陪阿爹聊聊天吧,我有白檀她们打下手呐。” 最近但凡她下厨,他都从旁陪伴,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嗯,你安心去忙。”容与露出温和可靠的笑脸。 她前脚走出去,后脚顾世谦变了脸色,神情凝重中带着长辈的威严,“手伸给我。” 容与默不作声地撩起袖子,伸过手。 顾世谦查看他的经脉,越探眉宇间的褶皱越深,皱成明显的“川”字,仿佛能夹死苍蝇。 “你去蓬莱求得的办法损敌八百自伤一千,若我没察觉,你要隐瞒到几时?” “果真瞒不住您。”容与轻轻叹了口气,“除此以外没有更好的法子了,我无妨,事后养一养总能养回去。” “话说得轻巧,稍有不慎,就不是能养回来的问题,也许比我那时伤得更重!” “仙长认为我撑得过去,我便一定行。”他浅笑,“昭昭是您女儿,您关心她就好了,她如今灵根显现,虽然弱,却可判断出是水系灵根。” 水灵根? 也好也好。 等等,顾世谦几乎被移开注意力,“昭昭是我女儿没错,可你也不是泥糊的身体不知道疼痛!你说你……哎哟。” 顾三爷按着胸口,感觉有人拿刀子往他心窝里戳。 容与困顿地眉眼纠结,不太习惯别人的在意,唇瓣抿着缄默良久,道:“谢谢您。” 这声谢谢直叫人心里一酸,顾世谦摆摆手,“你等着,我去给你搜罗些天材灵宝来!” 亏多少,成倍补上! 下意识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容与一顿,改口说:“谢谢您。”又说:“昭昭会恢复好的。” 顾世谦顿时很不是滋味。 …… 半夜,顾云媏再次无缘无故惊醒。 好像做了梦,但睁眼便忘记了梦的内容。 她对着帐顶发了会呆,不出意外身边又没有男人的身影,冰冰凉凉的毫无温暖的气息。 顾云媏坐起身,神色困顿地套上鞋袜,裹上大氅,走到房门口,手迟迟没推开门。 白天容与和阿爹在她面前聊的话题轻松愉快,她不在时聊了什么她不知情。 只是隐约有所感知。 半晌,姑娘缓缓地蹲下身,无助地抱着肩,泪水洇湿衣袖。 害了她娘亲、间接害了她的,连累阿爹及夫君的人,真讨厌、真可恨啊。 东北角的结界里。 容与方擦掉嘴边的血迹,又吐出好大一口血,衣襟染了斑驳的血痕,他一张俊脸由于逼出毒素的疼痛而扭曲变形。 男人额头上青筋暴起,黑眸紧闭,全身绷着如同下一瞬便会暴怒发狂。 昨夜他失控地险些劈了假山,手抬起又死死压住,今夜他又加了几根锁 链绑住手脚,免得再次失控。 天边将明。 荆芥慌乱地几次看向主院,小主母快醒了,要是主子还没平复,估计会被发现! 白檀等人照例守在门外,准备当主子小主母起床后,第一时间送上梳洗的水。 不过日头渐渐上来,屋里也没动静……白檀单纯地想,估计主子们累坏了,得多休息。 她转身招呼道:“你们别等了,各自去找活干,这儿要用人我再叫大家。” “是。” 天光大亮,一切将将平息。 容与眼睑颤了颤,疲惫羸弱地睁开眸子,衣衫湿透,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声音有气无力,“荆芥,解开锁链。” 荆芥麻溜地掏出钥匙,“小主母好像还未醒,我给主子弄点热水,你先沐浴一番。” “避着点人。”容与是跪坐着的,看了眼手腕上深刻的伤痕,抬手抚过,淡淡的灵力流转,痕迹消失无踪。 脚腕上的也一样处理掉,他右手撑着膝盖爬起来,回头换身感觉衣裳,又能同平常别无二致。 他悄然前往主院,昭昭确实还在睡,于是放心地去隔壁沐浴更衣,冲散身上的铁锈味,神情闲适地回卧房。 白檀见主子从外面走进来,惊讶了一瞬,嘴巴半张,主子什么时候出去的? 容与“嘘”了一声,意思是别吵着睡觉的昭昭。 她连忙闭嘴。 听到微弱的开门响动,顾云媏一抖,合上眼装睡。 第54章 是双向的爱啊 顾云媏装得很自然,起码容与没发现。 也可能是他刚经历了一场无声无息的争斗,心力交瘁,敏锐度降低,进了屋便蹑手蹑脚,生怕吵醒她。 姑娘眼角滑下一滴泪,实在忍不住。 当男人侧躺着靠过来时,顾云媏装作半睡半醒,边伸懒腰边打了个哈欠,以掩盖眼眸的湿润。 容与身形微僵,判断了会小丫头的反应,伸手揽住凑近他怀里的她,温柔地问:“乖昭昭,要不要再睡睡?” “昂。”顾云媏睡眼惺忪的样子,在男人胸膛上蹭了蹭,举止没有一丝异样,就像往常清晨抱着他撒娇,“什么时辰啦?” “辰时末了。” “哎哟,那我这一觉睡得好久哦。”她腮帮鼓鼓,“但我还想睡,夫君你陪我好不好?” 容与微凉的唇贴贴她的额头,“好啊。” 并没有意识到姑娘是借口让他休息。 但凡顾云媏起床了,容与便不会再睡觉,一定是要陪在她左右的。 男人的呼吸很快趋于平稳。 他睡得沉,显然折腾得不轻。 顾云媏猜不出他为她解毒的具体方式,不过绝不可能是双修那么简单。 看他日渐疲倦,反而像他给她当了炉鼎。 姑娘的心揪着疼,因为夫君不想她知道内情,她可以装作不知道,却做不到完全束手旁观。 安安静静在旁边躺了一个时辰,顾云媏轻手轻脚地翻下床。 这次容与没发觉她的举动。 顾云媏用膳时,屏退其他的丫鬟,只留下白檀。 “白檀,你抽个空问问荆芥,夫君近日做的事于他有没有危险。” 想必他和阿爹达成共识,一致决定瞒她,那突破口唯有荆芥。 荆芥肯定熟知内情,毕竟他是容与唯一可信之手下,为了避免被别人撞见,他得给主子望风。 “啊?可是荆芥对主子忠心耿耿,我能问得出来吗?” “你可以的,相信你自己。” 除了容与,他恐怕就对白檀稍微不设防。 白檀犹犹豫豫地去了,小半个时辰后,恍恍惚惚地回到顾云媏身边,“小主母,我没闻到准确的,不过荆芥说主子没事,三爷还要给主子送天材灵宝呢。” 想来阿爹有对策,她能松口气了。 晚点的时候,荆芥反应过来,急慌慌地找到顾云媏。 他欲哭无泪道:“小主母,您千万别、千万别告诉主子我说漏嘴了啊!我答应主子,半个字不准透露!” “无妨,我不会说,我很担心他的状况,知道一点也能踏实些。” “您……您何时猜到的……” 顾云媏笑意寥寥,“前天晚上醒来看他不在,昨天亦然,白日里他精神不佳,处处有迹可循。” 如果是起夜,等一等也该回来了,偏偏男人好久没有影踪。 以往他就差给她绑在身上,如今彻夜未归,过于反常。 荆芥不知道说什么了。 “小主母。”他情绪低落地垂着脑袋,“您真的有好好在意主子。” “嗯?” “我特别高兴,主子能有您陪伴。”荆芥咧嘴笑道,“不知您听没听主子说起过,我是他在乱葬岗捡的?” 顾云媏点头,“是,夫君说过。” “那主子估计没说他在乱葬岗的原因,当年主子十岁,我九岁,我是父母被仇人追杀,剩半条命丢去了乱葬岗。 “主子是……那帮混蛋用了软骨散,活生生地随手一抛,等了几日药效过去,我看见主子坐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野狗秃鹫也嫌弃我吗?” 荆芥抹了抹眼泪,“主子原先没想捡走我,大概他觉得他还保护不好自己,又遭受过太多背叛。 “我死死拽着主子的裤腿,主子终究是心软了,带我回孤月小筑,给我的吃穿用度比别人家手下好太多。 “将近十年,我跟在他左右,亲眼目睹主子被设计、陷害、泼脏水,非常希望他能拥有一个温暖的家。 “小主母您做到了,主子有了牵挂,他开始积极地活着,所以您千万别介意他有事瞒您,他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着您。” 荆芥跪地一拜,“若非那年主子相助,我早已成了孤魂野鬼。今日,荆芥在此发誓,永远效忠您和主子。” 顾云媏始料未及,“你,你起来,不必行此大礼,我又没做什么,你只管效忠你家主子足够了。” 既然小主母跟主子一条心,他还区分啥呀,一样看待。 更何况先前主子也叫他听小主母命令办事呢。 荆芥退下后,顾云媏回想他说过的话。 五岁被弃在荒郊野岭,十岁被扔乱葬岗—— 说句不好听的,既然厌恶至极,索性来个干脆,如此折磨背后,当真是认为容与头上长角显得晦气? …… 容与睡到自然醒,卧房笼罩在昏暗中。 他一惊,猛地掀开被子。 “夫君你醒啦。”顾云媏走到床边,俯身额头贴贴他的,“叫你晚上不好好睡觉盯着我看,看累了吧?一下睡到了傍晚!” 已经傍晚了? 容与也没想到自己能睡那么久,更不用愁解释,因为姑娘想到了理由。 精准又符合实际,真像他为自己找的遮掩真相的借口。 但这是昭昭嘴里说出来的,她以为他又看了她很久…… 男人垂眸,心虚地道:“因为我们昭昭很好看啊。” “好看你也省着点看呐,万一哪天我的美貌被你看得飞走了,我准跟你哭。”姑娘俏皮地说。 容与的心被她漂亮的笑脸甜化了,湛黑的眸沁出笑意,喜爱地亲亲她,“真可爱。” “嗯嗯,是是是,可爱也是你家的。”顾云媏拉着他的手,“来,起床用膳啦,有好多好吃的呢!” 男人乖乖任姑娘牵着,赤脚踩在地上,也没想到穿鞋袜。 顾云媏惊讶地仰头看他,“夫君你睡蒙了是不是?”笑着给他拉回床边,附身去捡靴子。 “你别动。”容与制止了她,总感觉不是她该做的事,她养得娇,合该他伺候他。 向来被捧在掌心的宝,不必为任何人弯腰。 男人目光专注,蕴含捉摸不透的情感,顾云媏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眸,“这是怎么啦?” 容与将姑娘抱到她腿上,贴贴小脸,“我感觉,你今日特别乖。” “不是乖,是喜欢你!”顾云媏偷偷地鼻子一酸,手指描摹他清隽的面庞,“我最喜欢你了!” “好。”男人嘴角泛起宠溺的笑,低下头,薄唇轻覆。 第55章 为夫最喜欢昭昭了 今晚是最后一次。 消灵散渡得差不多了,容与没再收敛,怀里抱着汗津津的顾云媏,感受体内毒素疯狂地撕咬。 前面有疼痛更为剧烈的情况,这点痛楚委实不够看,所以他环着姑娘小憩半个时辰,起身前往东北角的空地。 荆芥看了四晚主子费力逼出毒素的样子,此刻才勉强能做到心无波澜。 吃掉药丸,容与熟练地绑好自己,盘腿静坐,基本可以抗住毒发,没有很狼狈。 排空最后一丝消灵散,男人陡然放松下来,耷拉着肩膀,整个人是非常松散的状态。 “好了。”他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这两日便能助昭昭聚灵。” 荆芥不由得劝道:“主子要不您先歇息一阵吧,小主母也要适应适应啊。” 容与掌心结印,劈开锁链,悠悠然起身,“是得休息。” 他回房的时间比前几次早许多,顾云媏也累了,没察觉他几时出门又几时回来。 男人躺下,捞她入怀,她便靠着男人的胸膛睡得酣然。 清晨,小两口谁也没有醒来的趋势。 顾云媏的左手搭在容与腰上,容与的右手搭在姑娘的胳膊上,大掌贴着她后背,相对而眠,温馨缱绻。 因为白檀也了解了大概,荆芥就没避讳她,直言主子很是疲惫,小主母估计也是,都要多睡会儿,他们别吵主子们睡觉。 白檀踏踏实实守在院子里,叫厨房热着饭菜,保证二位主子随时醒随时能吃热腾腾的饭。 这一日的孤月小筑十分宁静,大龟阿瓜在岸上随便乱爬,猫猫小神仙在屋檐下小声地喵喵叫。 大约知道主人没空撸它,小神仙喵喵着去院外溜达。 太阳西斜。 顾云媏缓缓转醒,意识回笼后,只觉腰酸背痛,像极了懒散许久,突然去爬很高的山。 有种要废了的错觉。 她哼唧一声,慢吞吞地转过身平躺。 容与也睡醒了,嗓音沙哑地唤她:“昭昭。”粘人地凑过来蹭她的额头。 “嗷。”顾云媏一动不动任他蹭。 其实她有点不理解,夫君为她清除消灵散受了不轻的折腾,怎么还有力气……。 不会是还没发挥正常水平吧。 沉默了。 容与不知道他的宝贝妻子琢磨了什么东西,心里很欢喜,拉过她软乎乎的小手贴到脸上,“昭昭,成功了,消灵散已全部清除。” “嗯。”顾云媏也高兴,却无力表现,懒洋洋地应了声。 幸好清掉了,否则他再受苦,她难以保证自己能继续装作不知情。 “昭昭,”容与话音里裹着笑意,“你是水系灵根,天灵根,颜色清浅,极易修炼。” 顾云媏眨巴眨巴眼,“哦。”迟钝地惊喜地转头看向男人的眸子,“那我是不是很快能追上你啦?” 男人没立刻回答,揉揉她的小脑袋,“嗯,还需努力。” “啊?你也不哄哄我。”姑娘开始无理取闹了,“你便说:是是是,我们昭昭可厉害啦!肯定能很快追上为夫!那我不就开心了嘛?我一开心,事事依着你,那多好呀。” 容与忍俊不禁,模仿她语气道:“是是是,我们昭昭最厉害啦。”亲亲脸蛋,“为夫最喜欢昭昭了。” 顾云媏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 小丫头脸颊酡红,似抹了很重的胭脂,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漂亮得不像话。 她静静枕着男人的胳膊,体会到他心情愉快,原来她解了消灵散,他比她还高兴。 容与爱惜地摩挲着姑娘的脸颊,“往后我带着你修炼;还有岳父,他阅历更深,也能教你术法;再有便是可以拜进某个门派,你是很纯的水系灵根,去任何地方应当都不会被拒之门外。” 顾云媏目前想的是,她要跟着夫君和阿爹炼。 不过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心中定个计划也没有坏处。 姑娘抬头贴贴男人的唇,“夫君辛苦啦,我喜欢你。” 话音未落,她肚子发出了抗议声,“咕噜咕噜噜”一串的很明显。 顾云媏:“……o(*\/\/\/\/▽\/\/\/\/*)q ” 容与笑出声,安慰地捏捏姑娘涨红的耳朵,“怪我怪我,睁眼一个劲拉着你说话,忘了你一天没吃饭。” 他利落地掀开被子,“走,为夫带你起床用膳去。” …… 白檀考虑周全,顾云媏容与梳洗完,立刻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 容与如今面对不是顾云媏亲手做的菜,也能吃下不少。 他不再对吃饭这件事存在阴影。 顾云媏喝了两口温热的汤,胃部暖和起来,然后开始吃其他菜。 她举止算不上慢条斯理,但也不算狼吞虎咽,介于二者之间,总归吃得很香。 容与吃着菜,晕染了浅笑的黑眸几乎全程落在对面的小妻子身上。 怎么看也看不够。 顾云媏很莫名,“你这样吃,就不怕筷子伸进鼻孔里哇?” “不会,我余光注意了。”容与说,“看着你,我更有食欲。” “……” 沉默片刻,姑娘低声憋出一句话:“难怪每次你越闹越凶……下次给你眼睛蒙上!” 语罢脸红得不成样子。 容与意外地挑眉,“昭昭,我若是想看你,任何东西都遮不住我的眼睛。” 她一噎。 气哼哼地吃了块鱼,顾云媏重新找回舌头,“怎么,你两眼是自带蜡烛吗?烛光熊熊穿透一切?” 姑娘乌润的招子睁得圆溜溜的,里面倒映着摇曳的烛火,看得他手痒,想揉捏她的腮帮。 容与放下筷子,“我吃好了,昭昭过来,坐我怀里吃吧。” “不要。”倔强。 男人于是孩子气地离开座位去捉她。 顾云媏一惊,也放下筷子跑开,无奈实力不够,又没恢复好,轻而易举落入“坏人”的手掌心。 “哼,你又欺负我。”姑娘娇滴滴地抱怨。 容与爱惜地亲了亲她鼓鼓的脸颊,“我不欺负你,喜欢你。” 难得他频繁告白,往日只会情意绵绵地一个劲看着她,今天像是修习了爱情宝典。 顾云媏偷偷嘴角上扬,被男人带到他的座位,手一挥碗筷什么的也到了他那边。 她招呼候在外面的白檀:“再盛两碗米饭。” 然后对容与说:“这两碗米饭是你的,你得吃光哦!不吃饱怎么教我?” 男人扬眉,语速不紧不慢:“好,我听夫人的。” 第56章 聚灵,激动不已,抱抱夫君呀 小妻子是有多担心他没吃饱。 他原本也用不着吃多少。 可她惦记他,容与很高兴,高兴了便有胃口,米饭就桌上的菜,吃了个精光。 顾云媏后面吃得慢,又是坐在男人腿上,他一手环着她腰,不让她走。 如此粘人。 不过顾云媏很喜欢这样的容与,满怀发自内心的喜悦,十分放松,而不像往日,笑里夹杂着悲凉。 他永远这么开心才好。 主子们腻腻歪歪,帘子外的荆芥牙都要笑掉了。 吃糖啊!甜得不行! 白檀表情平淡,显得很稳重,实际上她也为自家姑娘高兴,但不太理解荆芥那好似自己娶到媳妇儿的亢奋劲儿。 填饱肚子,顾云媏赖在容与怀里不想动。 容与拿来斗篷裹住彼此,抱着姑娘飞上屋顶看月亮。 他说:“昭昭你瞧,用不了多久,你也能随心所欲地飞。” “嘿嘿,想想便动力充足,忍不住立刻开始修炼。” “也不是不行。” 容与教小妻子一道口诀,“你闭上眼,仔细感受。” 顾云媏找了个相对平坦的位置,盘腿而坐,垂着眼睑,按男人的说法双手各自搭在膝盖上,掌心朝上,低低地念口诀,如同吟诵。 姑娘沐浴在月华之下,淡淡冷光笼罩她,微风吹起她的碎发,圣洁高雅,如仙子下凡。 渐渐地,漆黑的视野里从四面八方冒出光点,其中蓝色光点最亲近她,慢慢悠悠地向她聚拢。 光点环绕,顾云媏按耐着激动的心情,试着将代表水系灵气的蓝色光点引入体内。 容与看不到她看见的光景,只是不近不远地站立,暗自琢磨若是小丫头今晚没能成功引气入体,他要如何哄她。 而从顾云媏的角度,蓝色点点顺着她的指尖进入她身体,她连忙敛神屏息,尝试让灵力通过经脉流入丹田。 小神仙一觉睡醒,闻到主人的气息,跳下窗台在地面转了转,抬起头,奶呼呼地喵了一声。 顾云媏猝然睁开眼睛,定定地看向前方。 容与半蹲下身,拉过姑娘的手窝在宽厚的掌心,“没关系,第一次失败了也……” 探到她丹田浅浅的灵力,男人中途打断话音。 姑娘迷茫地微蹙眉,“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吸收了点灵气?” “是。”容与扬起笑,“看来我没弄错,你天赋异禀,又是清纯的天灵根,修炼会比常人快许多。” 她想聚灵,会非常顺畅。 以前被消灵散拖累的探不到灵根,实则资质不凡。 顾云媏不太能立刻消化男人话里的意思,默默思索少顷,“我真聚起灵力了?感觉……好不真实啊。” 一直认为修仙离她太过遥远,一辈子摸不着边,结果方才试了试,便引气入体啦? 导致她很想找到用消灵散的罪魁祸首,狠狠揍一顿。 “是,千真万确。”容与手指点在姑娘额头中央,带领她内视自己的丹田,“看见了吗?有一小团蓝色灵气。” 顾云媏看见了,那小小的一团,让她自心底涌上复杂的感情,心口眼眶热热的。 她扑向容与,“谢谢夫君!你是……你是我的大恩人!” 男人失笑又疼惜地抱紧姑娘,薄唇贴了贴她温软的脸颊,“我不是你的什么大恩人,只是你的夫君。你家夫君也没做什么,是你有天赋。” 天生的至清灵根,走出去那必是各门各派争相收取的对象,而且是内门弟子。 容与思考起来,小丫头拜门派的话,进哪个比较好。 他并未将自己当作她的第一选择。 顾云媏眼底漾着细碎晶莹的光,大胆中透着些微羞赧,有点苦恼地说:“夫君,我想……” 贴贴。 容与开玩笑,“这便心急地要双修了?” “不是……”双修也不仅仅是做那种事,“我很喜欢你嘛。” 男人眸色深了深,结实的手臂环住姑娘的细腰,嗓音淡淡的哑,“为夫明白了。” …… 酣畅淋漓的一次互诉情意。 顾云媏修炼很用功,一则这是她心心念念期待已久的机会,二则这个机会是容与跟阿爹为她争取回来的。 从前她说不在意,不是真的放下了,而是没办法在意。 现在有了能力,必然不能辜负。 她这么勤勉,带的容与也勤勉刻苦起来。 顾世谦知道女儿灵根恢复,高兴不已,特地去老爷子跟前晃了一圈。 老爷子怎么说呢,对认定的顾家子孙非常维护,可惜当初顾云媏“没有”灵根,他的态度不咸不淡。 只有老太太对顾云媏好,其他孙儿在外修炼,能常伴老太太的唯有顾云媏,可以说她是老太太看着长大的。 遗憾的是,前年老太太故去了。 如今得知这个小孙女并非无灵根,并且恢复以后还是清纯的天灵根,老爷子心境变化,彻彻底底将顾云媏当作了顾家人。 他提出见见小孙女,顾世谦摆摆手,“昭昭潜心修炼呢,父亲可别耽误她功夫。” 顾三爷倒不是想让老爷子对昭昭多好,单纯通知一声,将来万一昭昭遇到什么难题,老爷子必然坚定地站在她身后。 能够给家族带来荣誉的人,在老爷子心里便很重要。 所以顾世谦为女儿多争取了份倚仗。 前一阵子他说要找天材灵宝送容与补补,现下他身体大好了,决定亲自出趟远门。 多找些好东西,闺女也得用嘛! 顾世谦的资质本就是三兄弟中最好的,老爷子当初不看重顾云媏,除去介意她没灵根,也是怪她耽误了老三。 如若没有这个闺女,老三何至于中断修仙,回顾家养小孩。 看老三能重归修仙路,顾云媏更是继承了他的天分,老爷子忙不迭派人送了好些宝贝去孤月小筑。 在培养后代上,他的确称得上尽心尽力。 顾云媏拿到东西,有些纳罕。 记忆里,她便没见过几次祖父,通常也不要她去请安,或者去了全程低头听训话,没仔细看过他的脸。 祖父的面孔在她印象中,是模糊的,严厉的,古井无波的,总之同任何温馨的词挂不上钩。 但祖母不同,姑娘家身边总该有个女性长辈教养,祖母便是教养她的人。 她说:昭昭别哭,未生灵根也没关系,咱们一样好好过一辈子,人生短暂,莫叫旁的事委屈了自己,让自己不开心。 第57章 容与眼巴巴的变成望妻石 因此顾云媏对祖父只有晚辈对长辈的敬重。 见小丫头对着顾家送来的一箱东西发呆,容与走过来,合上盖子,捏捏她软乎乎的腮帮,“不看了,昭昭,近来你忙于聚灵,都闷坏了,出去玩玩,找你那朋友听听戏?” 男人主动提起劝她见朋友,顾云媏也蛮稀奇,“可是你呢?你会独自待在一边听戏嘛?” “不会,上次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感到不安。” 他总觉得自己不好,不明白姑娘为什么亲近他,也不信她不会离开他,纠结之下选择跟了过去。 现在不一样了。 容与坦诚地说出内心的想法,顾云媏不禁心念微动,起身抱住他,“无需不安,我们在一起啦,真真切切。” 她已经完全属于他了啊。 “嗯。”容与偏头亲了亲她的发,“前几日杨依依不是来过?那时你忙,她又回去了,今日你去找她吧,若她没空,叫为夫去陪你。” 顾云媏挽起红唇,“我喜欢你口中的‘为夫’。” 男人笑得宠溺,低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姑娘嫣红的唇瓣,“为夫喜欢你。” 她眉眼弯弯地踮着脚尖,两手环着男人的脖子,被他抱到梳妆镜前。 容与已经对小妻子的妆奁熟悉了个透彻,甚至摸索出各个发饰怎么搭配更好看,“为夫给我们昭昭打扮得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出去玩儿,好好放松一回。” “好哒。”顾云媏看他拿起一支浅绿发簪,跟她的衣裳特别搭,“哇噻,夫君你好厉害啊,眼光真准,跟白檀不相上下啦!” 门外被偷师的白檀:阿嚏! “不是我眼光准,是你长得好。”容与情不自禁俯身贴贴她的小脸,“我们昭昭太好看,所以戴什么都好。” 喜欢的人夸自己的话听了当然高兴呀。 顾云媏笑眯眯地回过头,一吻终了,两颊绚烂的用不着抹腮红。 磨蹭了一会,容与送姑娘出门。 白檀猛然精神起来:好家伙,来活了来活了! 这些天没事干好无聊! 荆芥也闲得慌,拉着她天南海北侃大山,她听得耳朵起茧啦! 终于能陪小主母出门了,白檀露出荆芥时常流露的喜气洋洋表情。 容与目送马车走远,俊脸上笑意慢慢退却,失落地直勾勾望着马车消失的地方。 “主子既然舍不得小主母便一起去呗。”荆芥小声嘟囔。 男人摇头,“昭昭理应有和朋友单独见面玩乐的自由,她嫁给我不意味着与过去一刀两断。而且,我很忙。” 忙于提升修为。 他跟昭昭是双修,他修为更高,便能给昭昭更好的助力,免她吃没必要的苦。 正巧杨依依清闲在家,听说顾云媏约她看戏,她立马换身衣服,兴冲冲地小跑出门。 “云媏!”杨依依笑容满面,手提着裙摆,刘海被吹成一缕,停下后随手拨了拨,“听说你生出灵根了,真好!” 外面不清楚个中曲折真相,只传顾家云媏十六七岁,莫名其妙生出了灵根。 废物千金的名头,她算是能摆脱掉了! 杨依依有灵根,可志不在修仙,所以懒散在家。 不过云媏的处境与她大不同,顾家老爷子都重视起她了,杨依依自然为好朋友高兴。 顾云媏腼腆地笑笑,“还要跟你道一声不好意思,前几日你去找我,我却没空。” “无妨,我知道你忙,修炼是大事,但凡我早晓得你在做什么,必定不会打扰你。”杨依依大大咧咧道,“今儿是为了放松吧,走,我们好好玩一玩!” 过去朋友间的感觉回来了,顾云媏很欣慰,和她相互挽着手,先后上了马车。 依然是去听风楼,还是上次的红枫包间,不过之前那个戏班子离开瑞城去别的地方了,今天主场的是隔壁城来的戏班。 顾云媏她们今天听的第一场便是他们最拿手的戏,讲述三千年前龙族消亡的故事。 天降浩劫,龙族无故突遭大难,族人惊惶不安。 更有魔族趁虚而入,试图偷盗龙族宝物,以便占领六界。 龙族有一勇士,受蓄意接近他的、伪装成凡人的魔女蛊惑,险些将魔族引入魔族秘境。 关键时刻出现另一勇士,揭开魔女的真面目,勇士一万分痛苦,质问她对他是否有半点真心? 魔女动了情,但她更看重整个魔族利益。心如死灰的勇士一拉着魔女跳入深涧。 半路出现的勇士二揭下面具,原来他是魔族之人假扮,故意害魔女露馅,好抢走她的功劳。 龙族其他人察觉秘境发生了异样,纷纷赶来秘境,身上已经带伤的他们接连被假勇士用龙族秘宝重伤。 眼看魔族即将侵入秘境,天降惩罚,龙族境内地动山摇,深海之中山体崩塌,地面撕裂,形成一个又一个深涧。 现场无数龙族魔族掉落其中,就此殒命。 也有父母拼尽全力封印了孩子,希望借用这种方式让他们躲过劫难。 雷声、雨声、痛苦的尖叫嘶鸣声盘踞环绕,气氛悲壮,密集的鼓点越来越稀疏,台上渐渐归于黑暗。 一场戏到此落幕。 台下宾客久久不语。 顾云媏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声音沁着哀痛,“偌大族群毫无征兆地被灭亡,想想都令人感伤。” 杨依依擦擦眼泪,“是啊,太感人了,爱情也好、亲情也好,唱得实在太妙了。演魔女的那个伶人,将魔女挣扎的心情完全表现了出来。” 难怪这出戏被当做招牌,明明演过数场,楼上楼下仍旧坐满了人。 她叹惋道:“也不知三千年前龙族面临浩劫时的景象,是不是比这更惨烈。” 顾云媏:“太久远了,我们无从得知,如今流传开的戏文通通根据传闻杜撰而来,其真实情况恐怕没几个人清楚。” 杨依依点头,“估摸着蓬莱、昆仑那些活了几千上万年的道长了解一些,不过也不会完全往外说。” “我觉得很可惜,好好的上天为何对龙族降下大劫呢……或许真的存在个龙族后代,封印在某片深海里。” 这话别人听来或许认为她天真单纯,居然相信戏里编造的桥段。 但杨依依不愧是自小跟顾云媏玩在一处,赞同地说:“不明不白的消亡很难受,无论如何该给他们留下后人嘛!” 第58章 夫君威武,上去掀了他的头盖骨 说着姐妹俩相视而笑,由魏兴元那次引发的不快烟消云散。 听完戏,顾云媏和杨依依决定去集市上逛逛。 两人感情好地手挽手,后者叹息着说:“过阵子我家会来一个人,是我爹故交的孩子,有事在我家借住三个月,唉。” “对方借住,你为何叹气啦?难不成伯父伯母要你给那人腾点地方?” “不不不,那位是个公子,我惆怅是因为……我爹我娘想给我和他说亲。” 打着借住的名义,实则顺便让他们彼此相看。 顾云媏愣了愣,杨依依比她小几个月,是到了出嫁的年纪,她自己就在去年十六岁时嫁的人。 “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伯父伯母为你挑选夫婿定是经过仔细挑选、查问的。” “唯一糟糕的是他家不住在瑞城,离瑞城好几百里呐!”杨依依夸张的口吻,“如果我嫁过去了,以后想见你一面,难!” 她不说,迟钝如顾云媏没反应过来,这下子她停住脚步,喃喃道:“对……” 山高路远,好友各嫁一方,兴许这一生再也见不了几次面。 旋即顾云媏拍拍胸脯,“依依你别担心,没说你当真要嫁他呢,即使嫁了也没关系,我努力练好御剑飞行,然后飞去找你!” 杨依依噗呲一笑,“成,那你可得好好练啊,练成了带我飞上天转悠一圈!” 路边的馄饨摊传来诱人的香气,两个爱吃馄饨的人不约而同地看过去,接着又看向对方。 眨巴眨巴眼,然后粲然笑开。 “我们试试这家的馄饨吧。”杨依依走上前掏出银子,“老板,来两碗小馄饨。” “好嘞!” 白檀手脚麻利,挑了个没人坐的位置,和杨依依带的丫鬟将桌面、椅子擦拭一遍。 顾云媏她们坐下来,老板也很快将馄饨断上桌,热气氤氲,吹得两人视线朦朦胧胧。 一只小馄饨送入口中,杨依依立刻发出惊喜的赞叹,因馄饨太烫而“斯哈斯哈”,坚持地口齿不清地道:“有的酒楼的馄饨实际上并不如这些路边摊。” 似乎更正宗的美食藏在路边和深巷。 “你慢点吃,当心烫啊。”顾云媏劝说,可她自己吃得也比较急。 毕竟馄饨好吃到叫人停不住嘴。 两人吃得正高兴,同桌的空位忽然坐下一名男子,对方的笑让她们不舒服,“二位姑娘没有郎君作陪吗?不介意的话在下来拼个桌。” 杨依依:“十分介意。” 顾云媏指向隔壁只坐了一个男子的位置,“建议你去那边。” “别这样嘛,相逢即是有缘。”这男的死皮赖脸不想走。 “有缘你个鬼啊,我明天去跳城墙了你去吗?”杨依依脾气爆,“趁本姑娘没发火,赶紧滚!” 男子脸色一变,转头看似乎柔柔弱弱的顾云媏,“这位姑娘人美心善,想必愿意让在下一个位置吧?” “不是我的摊儿也不是我的桌子,谈不上让不让。”顾云媏食欲大打折扣,放下了筷子,表面上心平气和,“我叫顾云媏,百年顾家的顾。” 别人又没问,谁好端端的莫名自报家门。 就算这男的原本便想搭讪。 可一听是那个顾家,他整个人不好了,“顾家三房的废物千金?” 显然他小道消息不灵通,还没听说顾云媏半道“生出”灵根的实情。 杨依依一拍桌,“你说什么呢?叫你滚还不快滚?!” 白檀两手握拳活动腕骨,看起来只要自家姑娘一个眼神示意,她便会上去掀了对方的头盖骨。 顾云媏坐姿如松,“废不废物与你不相干,反正顾家和我夫君你哪边都得罪不起,不想惹祸上身,便立刻道歉滚开!” 哎呀,今日的云媏气场大开,真好!杨依依笑得畅快。 男子反倒肆意叫嚣:“我怎么了?我说的是事实!你就是个废物!没有灵根只能凭着脸跟身子当炉鼎吧!否则谁稀罕要你? “哦哦,你嫁给了赫连容与啊,哈哈哈,还奇怪你为何能在他手下活那么久呢,原来是一路货色!顾家又如何?我坐的可不是顾家的桌子!” 【一路货色】。 顾云媏眉心突突直跳,她最忌讳别人污蔑她家夫君。 姑娘两指并拢,微不可见的灵力流动,飞快一挥,她这碗温热的馄饨照着男子的面门泼过去。 “不是顾家的桌子,我便不能收拾你了?阴沟里的臭虫,到哪儿一样挨打!” 男子微怔,随后就要发疯,但被白檀身手利落地按在了桌上,“看到个姑娘便往上凑,你是什么玩意儿,这么多年怎的没被打死啊?” 场面瞬间变得异常混乱,周围好多人聚过来看戏。 顾云媏和杨依依站在了一起,听男子骂骂咧咧,余光掠过一道白影,翩然落地。 容与从白檀手里接过男子,提到半空再重重摔在地上。 给人摔蒙了不提,又立马扯起来,冲着他腿弯一踢,致使他直挺挺跪下,鼻青脸肿地正对顾云媏的方向。 面白如玉的男人开口清冷如簌簌落雪,没有起伏,“现在,给顾云媏赔罪。” 他这一系列举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别说白檀和杨依依,顾云媏也没回过神。 围观群众更是傻眼。 男子门牙磕掉了一颗,鼻子流血,右眼青了,不见方才嚣张的模样,哆哆嗦嗦道:“对、对不起!” “大点声。” “……对不起!!” “跟谁说的,没名没姓么?” “顾……顾云媏,我对不起!”男子抖如筛糠,因为容与的威压始终缠着他,仿佛濒临死亡。 容与慢条斯理,“对不起什么?说了哪些不该说的?” “我说……我说顾云媏……是废物……” 在场所有议论过这件事的人全部后背一凉。 适才他们看得分明,顾云媏用了灵力泼了男子一脸馄饨汤,不知练到了什么程度,可确确实实生了灵根。 “还有呢?”容与声线冷飕飕的,像是冰冷的刀抵在他颈后。 男子痛哭流涕,“我不该……说她是废物,不该说她……只能当炉鼎,我……不该侮辱她和您……” “行,认知还算准确。” 容与抬眸扫过看戏的小声交流的人,“你们可有什么感想?” “…………” 鸦雀无声。 众人连忙做鸟兽散。 容与蹲下身,凑到男子耳边。 第59章 好一副大魔头面对小娇妻委屈巴巴听训的模样 “你是个惯犯,专门盯独自出门的姑娘家接近?”容与话音如鬼魅,右手伸到他眼前,慢慢合拢。 “呃……”男子下 身一痛,却叫不出声,发现被施了禁言术,痛呼声卡在嗓子眼。 顾云媏吩咐白檀给小摊老板拿点银两,作为弄坏他的桌椅和碗筷的补偿。 至于那男的,顾云媏瞥见地上有掀翻的空碗,手指一挥,碗砸在男子身上。 不补刀不解气。 对待这种龌龊的人,便应当让他再也无力行不轨之事! 杨依依惊叹的表情迟迟不曾收回,偷偷指指容与,对顾云媏眨了眨眼:你男人,可以,你也超棒! 顾云媏腼腆一笑。 小馄饨是不想再吃了,暗自为浪费掉的两碗馄饨可惜了下,杨依依提议说:“回去吧,天不早了。” 世子已经在这,也不好叫人家别跟着,但与之同行,说实话她还是会感到那么一些些压力。 “我先送你。”顾云媏说。 来的时候杨依依便是坐的她的轿子,不可以半道丢下她不管呀。 容与走来,对杨依依颔首致意,看向小妻子时眸光转暖,“你们去吧,我随便逛逛,之后家里见。” 顾云媏眼睛明亮,笑着挥了挥手,“那我送依依回家啦。” “嗯。” 杨依依心说,世子在云媏面前乖的像温驯的大型犬。 马车上,她神秘兮兮地问:“云媏啊,你和你家夫君婚前见没见过来着?后来感情怎么培养的啊?” “那什么……”姑娘不好意思地挠挠脑门,“我主动撩的他,他不理我我也缠着他,他拿我没办法,所以就这样啦。” “竟是你主动的?” 不怪杨依依如此震惊,以前她们俩中便是顾云媏性格内敛容易害羞,杨依依属实想不到,他们二人之间,世子会是被动方。 “哇,虽说传言不能尽信,但你一点也不怕他吗?总归是不熟悉的人呐。” 顾云媏说:“会有一丝忐忑吧,不过我相信我阿爹的判断。” 杨依依带入自身,想到那个即将到来的人,喃喃道:“那我也信一信我爹娘好了。” …… 目送杨依依走进家门,顾云媏吩咐马夫在前方道路拐弯处停下,并撩起帘子。 过了会,容与果然出现了。 他一上马车便老实巴交地垂着脑袋,“抱歉,说好让你跟朋友单独游玩,我又没忍住跟了过去。” 实在是半天时间似半年,他修炼到后面频频分心,索性出门转转。 转着转着,神奇地撞见在路边摊吃馄饨的自家小妻子。 又听到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男子胡言乱语,容与如何坐得住? 遇见昭昭以前,他手段狠辣直截了当,而现在,他学会了下手“委婉”一点。 有他过去的作风做对比,如今谁在他手底下保了条小命,大伙都认为那人走了狗屎运。 顾云媏看夫君垂头丧气的,好一副大魔头面对小娇妻委屈巴巴听训的模样,哪舍得生他气啊。 更何况他也没做错事。 姑娘笑吟吟地扑进男人怀里抱住他,“夫君刚才揍那人好身法!我要是也能像你这么厉害便好啦!” 容与装可怜的表情化作融融笑意,将她抱到腿上,“为夫慢慢教你,你也会很厉害。” “嗯嗯!” 小摊上香喷喷的馄饨没吃成,顾云媏也没特意提起,不过她晚上打坐调息时,容与在厨房抓着白檀她们教他和面、包馄饨。 白檀不会包馄饨,她的手没那么巧,包出来的玩意儿没有馄饨的形不说,还很容易煮坏掉。 所以另一个丫鬟担起大任。 容与是生平头一遭,手法更显笨拙。 可把在旁边看着的荆芥急的呀,几次想上手指导自家主子。 不知道弄破第几个馄饨皮后,容与冷笑一声,把馄饨皮往荆芥那一扔,“你行你来。” 荆芥便动手包了一只皮薄馅足的小包子。 “……” 白檀很不客气:“哈哈哈哈哈哈!” 他灰溜溜地躲得远远的,蹲在一棵小树下怀疑人生。 顾云媏迟迟没见夫君回房,好奇地出去找人,然后发现厨房的气氛很焦灼。 进去一看,她哭笑不得地按了按眉心,小手一挥,“你们退下罢,这里交给我。” 丫鬟们舒了口气,感激涕零地行礼离开。 白檀见荆芥在树下睡着了,走近了能听见他梦中呓语:“烧饼,嘿嘿,好吃。” “馋鬼。”她小声说道,屈指敲了敲树干,“别睡啦,小主母叫我们回去睡。” 厨房。 容与灰头土脸地埋头不吱声,顾云媏笑眯眯地拿出手帕给他擦脸,“晚膳也吃了,哪吃得下馄饨啊,明天包也成。” “你今天想吃的没吃到,我不想你等到明天。” 到了明日,说不定她又不想吃馄饨了,便错过了最好的时候。 男人很沮丧,“我打算煮一小碗,给你个惊喜。” “这样就算是惊喜啦。” 顾云媏洗干净手,“夫君来,我教你包。” “好。”容与颇为认真地跟着她学。 姑娘的手娇娇小小,在烛火的映照下如同暖玉,他看着看着,有些走神,想乱七八糟的事。 在某一刹那猛地回神,随即集中注意力继续包馄饨。 丫鬟们总是会对容与心存敬畏,再怎么样也不敢说重话,顾云媏教得仔细,凡是容与做的不对的地方,她全部笑着纠正。 如此过了一刻钟,男人终于包出个基本像样的馄饨来。 把他包的馄饨放在姑娘包的漂亮馄饨边上,容与顿时有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很棒啦!”顾云媏夸道,“夫君再接再厉嗷。” “好。” 容与动力十足,为了馄饨不散开,他每个包得都很小心,大约他包好一个,顾云媏能包三个。 这还是她特地放慢节奏的结果。 偶尔顾云媏会停下来,笑眯眯看着男人,眼神鼓励。 她不知道,她眉眼弯弯的样子有多么好看,特别是眼里倒映着烛火,金光闪闪,分外夺目。 容与需要拼尽意志力克制自己。 顾云媏感到脸颊有点痒,抬手用手背擦了擦,一不小心留下面粉的痕迹。 白白的一小团,比较惹眼。 显然容与注意到它了,并且难以忽视,便想帮姑娘擦干净,大手触碰温软的脸颊。 但看小妻子乖乖甜甜地笑着,觉得……她很好欺负。 于是没刹住。 第60章 你怎么不等我清醒的时候告白 深更半夜,夫妻俩在厨房煮小馄饨。 顾云媏眼角绯红,眼睫毛湿漉漉,又乖又软又害羞,愣愣地靠着男人的肩膀不说话。 容与逞了凶,此刻俊脸温柔得不像话,一手抱着姑娘,一手盛煮好的小馄饨。 刨去包坏了的,正好凑够一碗。 男人端起碗放到桌上,坐下来时贴贴小妻子的额头,“乖,饿了吧,尝尝为夫调的馄饨馅。” 其实是在丫鬟疯狂的表情暗示中调出的馅儿。 容与拿调羹舀了只馄饨,吹了吹,送到姑娘嘴边。 顾云媏张嘴吃掉,眼睛弯起,“好吃。” 真的吗? 别是小丫头哄他开心。 容与抱着对自己的怀疑,也试着吃了一个。 哦,好像是还可以。 他放心了,继续喂怀里的姑娘吃。 喂着喂着他心说不对,应该他来尝味道,万一不好吃岂不是荼毒了昭昭的胃? ——也幸好,不算太难吃。 顾云媏的确饿了,所以容与喂一口她吃一口,饿的时候吃到的正常东西会变成人间美味。 一碗馄饨里有个突兀的“小包子”,姑娘看见了没忍住笑,“它真可爱!” 男人可疑地沉默片刻,“那是荆芥包的,他暗指我包得不好,可他上手却只包出个包子。” 这酸味过于明显辽。 顾云媏当即改口:“虽然可爱,但也丑丑的。” “是的。”容与一脸赞同地点头。 荆芥(睡觉中):只有我受伤的世界达成了。qaq 最后吃完,顾云媏开开心心地亲了男人俊朗的侧脸一下,“好好吃呀,我的夫君是最棒哒!” 在小妻子的夸奖里逐渐迷失自我。 容与心快被甜化了,抱小孩似的给顾云媏抱回卧房,看她睡了,静悄悄地给她捏捏肩捶捶腿。 暗夜里,男人心底的爱意浓稠到极致。 他俯下身,啄了啄姑娘的脸颊,低声说:“昭昭,我好爱你。” 顾云媏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微末的声音,努力睁开眼,转身抱住男人的脖子,软糯糯地道:“你也不等……等我白天清醒的时候说……我也好爱你啊容与。” 容与嘴角不断上扬,心情很激动,根本睡不着,黑眸十分热切。 像是闭着眼能感知到他的情绪,顾云媏软绵绵地蹭了蹭男人,嗓音甜得不可思议。 “睡觉啦夫君,说好的明天带我去云雾峰练习聚灵……要养足精神哦。” “好。”容与满口答应,立刻合上眼皮,心里总有股冲动。 便在这时,姑娘半睡半醒地凑过来贴贴他的唇,而后靠在他怀中踏实睡去。 男人鼓噪的心慢慢平复下来,在少有的满满的欢喜中酣然入睡。 …… 第二天清早,容与带顾云媏去云雾峰。 峰顶视野开阔,可俯视整个瑞城,又僻静,容与有段时间便在这里清修。 今日大雾,头顶似深灰色的一片压下来,半座山隐在厚重的云雾当中,云雾峰因此得名。 顾云媏闭目端坐在大石块上,眉宇间凝结浩然正气,背脊单薄,发丝随风飘舞,如同会被风吹走。 她身旁的容与亦是同样的姿势,肩背挺阔,下颌线清晰瘦削,嘴唇薄而绮艳,英俊的面庞透着凌厉的气势,冷淡凄凉的模样像终年覆雪的昆仑山。 各自意识中,磅礴的灵力在周身环绕。 容与渐渐发觉一丝不对劲。 男人缓缓睁开眼,看向这没什么不同的天地,一切好像与他们适才到来时没差别,但他能清楚感受到,周围的灵气不断向顾云媏涌去。 如此波动…… 峰顶的雾霭不知何时散开了,拨云见日,灼目的金光落在顾云媏身上,衬得她沾了细碎的光芒,圣洁又高贵。 容与站了起来。 不是昭昭和蓬莱仙岛有缘,是这片天地和昭昭有缘。 她便是上天的偏宠,注定有过人之资。 先前说她会是各门各派争抢的对象,看来丝毫也不夸张,她不去拜山,感知这波灵力涌动的人也会来找她。 容与露出与有荣焉的笑,他们家昭昭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珍宝。 孤月小筑。 荆芥嘴里叼了根草,百无聊赖地躺在树下翘着二郎腿。 有一道身影渐渐走近。 他侧眸看去,白檀将油纸包好的烧饼准确扔向他,“给你,听你念叨一晚上了!” 做梦做到流口水,叫他还不愿醒! 荆芥闻到烧饼的香气了,兴奋无比,“嘿嘿,谢谢!”拆开油纸包咬一口,感叹道,“真香!” 白檀无奈地摇摇头。 不过这货的懒散劲儿怎么瞧怎么碍眼,主子们修炼去了,他们不练练,以后要是给主子们拖后腿多不好! 因此荆芥刚吃完,白檀又丢了根棍子给他,“起来跟我比划比划。” “成!”吃饱有力气办事! 荆芥自信满满地拿起木棍子,活动活动全身,再摆好阵势。 两个回合,他的棍子被打飞了。 再三个回合,本人被一脚踹地上了。 “……orz” 白檀神情匪夷所思地瞅着他,一个字没说,但杀伤力无穷。 荆芥像是失去了灵魂,不好意思跟白檀对视,一动不动地趴在那。 突然之间,他们一致有种轻盈之感,似是有股洗涤身心的气息,顿觉耳清目明,身体毫无疲惫。 “是主子小主母的关系吗?”荆芥一骨碌爬起来,和白檀一同看向云雾峰。 瑞王府。 赫连汲也察觉了这股灵力运转,好奇地走出门,是何等绝佳天赋的人在附近修炼,居然影响到了全城? 顾家。 老爷子年逾八十,精神矍铄,满头白发,一尺多的白胡须,往庭院一站,身形如竹,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仙风道骨。 他轻抚白须,寻到云雾峰的方向,点了点身边的人,“去查查,是不是云媏。” “遵命。” 云雾峰顶。 顾云媏觉得很神奇,看着丹田里一团蓝色灵气,充盈得出乎意料。 停下吸收灵气,她睁眼对上容与的视线,斟酌道:“夫君,我这样不太正常吧?” “不会。”容与笑着俯身扶起她,“我说过你天赋异禀,而你的天赋远超我的预估,你想尽快追上我的愿望可以达成了。” “哇。”顾云媏稀罕地摸摸头,“我也没想到……” 如若她没中消灵散,早几年开始修炼,成就必然震惊八方。 那样的话,她会是某位道长座下首席弟子,不可能再和他相遇。 第61章 你这么胡来是不行的呀 命运将他们纠缠在一起。 顾云媏高兴地跳到了容与身上,“我好开心呀,我要快点修炼,早日成为夫君和阿爹这样的高手!”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跟岳父放在修仙界,大约也只是中等水准。 容与漆黑深邃的眸子晕染着笑意,揉了揉姑娘的后脑勺,贴了贴小脸,“有志向,为夫很期待那一天早些到来。” 太阳高升,风都是暖的,濡湿温热的触感落在颈窝。 顾云媏乌润的眼睛覆上一层好看的雾气,依偎在男人臂弯,娇滴滴地撒娇,“夫君,我想捏捏你的角角。” “它又不柔软。”容与失笑,揽着姑娘坐到另一块倾斜的石头上,“要是用它撞人,可疼可疼了。” “我喜欢它。当它显现时,夫君你再面无表情的样子,好冷酷好有气势,威风凛凛的别人肯定不敢随便招惹你。” “哦。那你不是招惹我招得挺欢?”男人神色宠溺地轻轻捏了捏她的腮帮。 顾云媏骄矜地扬起下巴,“我不一样,夫君宠我呀。” 容与亲了口她嘴角,结界笼罩,那对玄色的角也逐渐出现。 姑娘伸出手,沿着男人的眉心轻抚过去,很乖地窝在男人怀中任由“欺 负”,开口时气息不稳:“……去朔城的人传回消息,那边的赫连氏没有异状。” “嗯。”容与应得漫不经心。 “不过没关系,还有好多地方……去皇城的也在打探消息呢。” 顾云媏依然相信有其他跟她夫君差不多的人,否则问题便不是出在赫连氏祖上了。 她派出去的人不知是姑爷长着古怪的角,姑娘吩咐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问缘由。 容与停下来,拢了拢松散开的衣襟,“要回孤月小筑吗?” “不!”顾云媏来精神了,“我想接着练气,我起步比旁人晚,平常应该多下功夫啊!” “也好。”容与不会阻拦她上进。 乾坤袋里存放多时的灵果终于派上用场,顾云媏一口半个,汁水充足,脆是很脆,只是没滋没味的。 她尚未辟谷,灵果无法饱腹,容与意识到自己忘了带吃食上来。 思索片刻,容与召唤出无名剑,给它下了指令,随后给荆芥传音。 厨房倒是备好了吃食,以为主子们晌午前后回来,没想到顾云媏临时决定晚上再回。 然后白檀将饭菜装进食盒,包裹打好结,挂在无名剑剑柄处。 沦为运送食物工具的无名剑:淦! 下午,顾云媏练气,容与练剑,他尽量降低灵力的涌动,避免将其他不必要的人引来云雾峰。 傍晚时分,绚烂的霞光笼罩着峰顶,顾云媏一眼望去,云烟缭绕,波澜壮阔。 身后的男人启剑、运剑,一招一式利落干脆,杀气尽数收敛,倒像舞剑,看得人移不开眼。 顾云媏不禁心生向往,她最初的梦想便是成为剑修。 容与垂眸收势,剑入剑鞘,悬于他腰间。男人墨染的黑眸迎上姑娘清澈的眸光,抬脚的同时薄唇勾起笑弧。 “昭昭这般看我,感觉是看入了迷。”容与在她面前微俯身。 “是啊。”顾云媏坦然地承认,抬起脸啄了他的唇一记,张开双手,“抱。” “好。”容与眼中笑意浓郁,把人抱进怀里,“回家。” 顾云媏自知以前她没有这么娇气,如今不知道为何,看到夫君便走不动道,喜欢粘在他身上。 姑娘莫名笑起来,把玩男人挂的玉佩,“夫君,你昨夜说的话,再同我说一次吧。” “什么?”故意装傻。 “就是你趁我睡觉偷偷说的呀。” “也没特意偷偷说。” “那你现在刚好光明正大说一次嘛。” “白天呢,不好意思。” “才不是白天……太阳落山啦。” 天边灿烂缤纷的晚霞已经慢慢褪下彩衣,大片深蓝的云构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画。 远看男人怀抱姑娘,御剑穿过夜幕。 男人低下头,贴着她的耳廓,沙哑的嗓音缓缓道:“我爱你。” 顾云媏耳朵酥麻,缩了缩脖子,眉眼弯起欢喜的弧度,开心又害羞地埋进男人的胸膛。 …… 有老天爷赏饭吃,顾云媏修炼也不偷懒,反而更加刻苦勤勉,经常一坐好几个时辰。 容与认为,她达到筑基的时间能比判断的缩短一半。 姑娘这般专注,白日里他也不好多打搅,就是晚上会多缠些功夫。 虽然疼惜她太过用功,每次想打住,但每次都比疼惜多一分舍不得。 顾云媏眼皮子都睁不开了,“夫君,你这么胡来……不行呀。” 绵软的沁着弱弱的哭腔,实在惹人怜。 容与默了默,“其实也还好。算是另一种修炼?” “……” 呜。 顾世谦回瑞城以前,顾云媏达到了筑基之境。 说起来她自己都恍恍惚惚,不敢置信,跟脚踩了云朵似的,太不真切。 最淡定的是容与,他抱着姑娘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我们昭昭果然厉害。” 半晌,顾云媏发出惊叹的音节,“我不是做梦吧?” “没有,你的确筑基了。”容与拉起她的手,“不然你掐我一下。” “掐你又不疼在我身上啊……”顾云媏忽地眼前短暂模糊,视野逐渐浮现从未有过的画面。 浓稠似墨的夜,凄冷诡谲的深山,一名身形健壮的男子,一个约莫五岁的男孩子,和襁褓里小小的女娃娃。 容与发现姑娘瞳眸涣散,叫她几声她也没回应,刚要施术法催醒她,忽然见她身体一震。 顾云媏表情有点迷茫,“我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我们……便是你说的,阿爹救了你那次。” “你看见了?” “对,无缘无故出现的场景……在山脚下的某处草地上,阿爹给你馒头你没要,你一张脸绷得很紧,我咿咿呀呀地叫你,你扫了我一眼,但并没有理睬我。” 女娃娃努力地伸长小手,也不知疲倦不知委屈,纯粹是想那个小哥哥靠近些,同她说说话。 虽然彼时的她尚且不太会说话,口齿不清字音模糊。 “是这样没错……”容与低声喃喃。 他的记忆力天生好得过分,能记住常人不记得的很小时候的事情,对当时发生的事情记忆深刻。 容与看向小妻子晶莹透亮的眼眸,“现在呢?还能看到什么吗?” 第62章 我听话,昭昭愿意看我吗? 顾云媏睁大眼睛,深深看进男人眼底,尽力尝试,盯得眼睛干涩酸疼,然而再也没出现同样的情况。 “没有了。”姑娘闭上眼摇头,“看不见任何类似画面。” 仿佛方才的只是幻觉。 容与低低地“嗯”了一声,亲了亲她的眉心,“回头我查查,看以往是否有人有这种能力。” 顾云媏思忖着,“刚刚好像在看记忆珠啊。” 记忆珠是将发生过的事记下来,根据其主人的需求,可展示给许多人看。 不过她看见的场景容与却看不到。 容与:“我曾听说昆仑云清道长的眼可看未来。” “我看的是过去……可一闪而过的画面,估计也代表不了什么,说不准是意外呢!”顾云媏淡然地想。 管她眼睛生没生出特殊能力呢,达到筑基之境够她高兴啦! 姑娘的乐观感染了他,容与爱不释手地捏捏她的小脸,发现不对劲,“瘦了。” 他抱起她,“走吧,回去吃顿好的,给肉肉补上。” 顾云媏念叨:“瘦了不好嘛?先前我脸比较圆,生气都很没有气势的,这样多好啊,脸一冷,和你一模一样,嘿嘿。” “想得倒不错。”容与低头亲亲她的眉尾,“那用完膳为夫教你,怎么能摆出吓人的冷脸。” “好呀!”顾云媏兴致勃勃地点头。 “今日休息半天,明日教你御剑飞行。” “嗯嗯嗯!”一律积极答应。 孤月小筑有好几柄剑,是顾老爷子送过来的宝物里的,但他送的关于丹修和药修的东西居多,明显是希望顾云媏成为丹修或药修。 而她志不在此。 前两天老爷子又派人送来一批宝物,看上去像是把压箱底的宝贝全搜罗出来。 小夫妻俩一合计,猜老爷子多半知道她天赋异禀,想方设法争取她的心了。 顾云媏没什么感触,虽说她作为晚辈,必然敬重祖父,可是注定不会顺着他指的路走。 今晚再看看哪柄剑用着顺手。 …… 容与带自家小妻子去了聚食斋。 他们第一次来待的单间,已经被容与常年包下,可以随时过来吃。 谁跟钱财过不去啊,在掌柜眼里世子便是行走的一大块金子,看到小两口,立刻吩咐机灵的小二上去招呼。 小二笑脸相迎,恭恭敬敬地介绍最近新上的招牌菜。 容与不说话,由顾云媏做决定点了几道菜,“这些够啦。” “好嘞,您的菜马上来!” 顾云媏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抬眸对上男人稍显迷蒙的直勾勾望着她的黑眸,随口问:“你看我干嘛呀?” “我们是成过亲的,看也不看吗?这门亲结的也太亏了。”容与唇边扬起一抹笑。 嚯,这话听着好耳熟! 不就是她以前对他说过的么? 顾云媏羞恼地伸手拍了男人胳膊一下,“哼,你也好意思提,当初是谁天天板着张脸啊,拒人于千里之外啊,哼哼,告诉你我全部记着呐!” “我错了。”容与拿起一双筷子,他略施术法,筷子一弯,如同两条笔直的腿利索地跪了下去,“给昭昭跪地赔罪了,好么?” 筷子:??? 离大谱。 顾云媏忍俊不禁,使劲儿憋住笑脸,傲娇地下巴微抬,“这可不行,我得想想,你必须好好表示表示。” “没问题。”容与认真严肃,凑到姑娘耳边,“不如今晚……” 嗯?听她的? 纵观以往得来的经验,让她做主也并不会好到哪去。 由于记忆太丰富,顾云媏闹了个大红脸,娇娇地瞪了男人一眼。 甚至从容与旁边的座位溜到对面去。 男人愉悦地笑出声。 小二上菜时,顾云媏勉强冷静了,却不肯看他。 容与当然没恼,两根手指头从桌面噔噔噔爬过去,到她面前啪嗒一跪,“昭昭,看看我。” 筷子:???? 尼玛你刚才咋不手指跪呢? 顾云媏伸手戳他一下,凶巴巴道:“回去吃饭!” “我听话,昭昭愿意看我吗?”故作可怜兮兮的语气。 其实姑娘已经绷不住了,故意眯起眼,气哼哼地瞅着他,“再不恢复正常我揍你嗷!” 容与开怀而笑。 小妻子跑了,他又没有钉在椅子上,吃着吃着,不动声色转移到她身边。 顾云媏哪里看不到男人的举动,没想阻拦他而已,嘴角也疯狂上扬。 然后容与没事就捏捏小手,一顿饭吃得压根不知菜味。 聚食斋位于闹市,外面非常喧闹,听力极好的容与无意中捕捉了一道耳熟的声音。 为此,他停下仔细分辨,确定是杨依依。 “昭昭,你那朋友应该在楼下,而且似乎与人发生了争执。” 顾云媏一听,放下筷子走到窗边看,目光搜寻半晌,看见了被一群人簇拥着的杨依依。 “这是发生什么了?” 容与又听了会,“好像是有个孩子偷她的钱袋,被她发现后往地上倒,此刻那孩子的爹和祖母纠缠她要她掏银子,她说自己并没有碰那孩子。” 杨依依身旁还站着个年轻男子,看起来是和她同行的人,一直在阻拦老婆婆扒拉她。 顾云媏立即要去帮忙,容与拉住她,“有人护着她了。” 原来顾云媏转身的刹那,孩子爹扬起了巴掌,下一瞬被年轻男子抡了一拳。 “哎,我想起来了,杨伯父故交的儿子到杨家了,今日也许便是伯父伯母为撮合他们叫他们单独出的门。” 因为没看见杨依依的贴身丫鬟。 容与黑眸敏锐,注意到两边人群有异样。 缠着杨依依的兴许不是什么祖孙三代,而是利用孩子有组织有预谋地行偷窃之事。 “昭昭,抱紧我。”完全推开窗子,容与揽住顾云媏的腰身,带着她从楼上一跃而下。 人群因扑面而来的威压后退。 容与精准地制住其中给另外几人眼神示意的彪形大汉,虎口抵住他脆弱的脖子。 无名剑回孤月小筑了,顾云媏想也没想,从隔壁摊上抄起一把杀猪刀。 男人头也没回,伸出手,杀猪刀便到了他手中,刀尖直指彪形大汉脑门。 “云媏!”被孩子爹和祖母缠得要命的杨依依一怔,随即喊道。 围观群众:“……” 先不说赫连容与为何摁倒那个大汉,顾云媏拿杀猪刀的举止为什么如此流畅? 她在孤月小筑这些时日究竟经历了什么啊? 第63章 被昭昭夸奖了很开心 顾云媏相信她家夫君能搞定那几人,回身走向杨依依,“依依你没事吧?” 那个离杨依依很近的老婆婆眼珠子一转,又有了主意,去扯杨依依的手想假装她将自己推倒的。 然而顾云媏发觉了她的小动作,用灵力挡在中间,笑吟吟的看似温柔地说:“老婆婆,这么大年纪了小心啊,别闪着腰。” 老婆婆尴尬地笑,内心骂骂咧咧。 孩子爹在年轻男子控制当中。 原先躺着不起来的小孩看情况不太对,眼风四处飘忽,慢吞吞站起身。 回过神的彪形大汉喊道:“你是谁?你凭什么拿刀指着我?!” “凭我乐意。” “……” 是啊,对于疯批世子而言,这理由太正常了。 “他娘的,老子逛个集市莫名被打,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有吧,我送你去官府问问。”容与左手打个响指,浅浅的银光四溢,他另外几个蠢蠢欲动的同伙定住了身。 彪形大汉怒了,一面试图反抗,一面调动周围人的情绪,“大家快看啊,世子当街杀人啦!不问缘由啊!” 容与右手往下送了送,刀尖紧贴他的额头,隐隐蹭出了血丝。 他吓得不再鬼嚎。 “缘由?你们几个联手为难一个姑娘算缘由么?现在倒是装无辜了。那边方才倒地不起的孩子手腕上、脚上满是清晰的勒痕,谁家养孩子用绳子绑着养?”容与幽幽凉凉地道。 被点到的孩子身体一蜷,手藏到身后,畏畏缩缩地垂下了脑袋。 杨依依大步冲过去举起他的胳膊,袖子撸下去,手腕醒目的红痕显露在众人眼中。 顾云媏用灵力卷起小孩的裤腿,脚腕果真也有被绑过的痕迹。 “天呐!怎么能这么对待一个孩子!” “我知道了!这帮黑心肝的威胁孩子出来偷别人的银钱!万一被发现了便耍赖讹人一笔!” “对对对!我听说过这种事!还有人专门抢人家小孩回来干这种勾当!” “嘿,我早觉得他们不对劲啦!要是那姑娘推了孩子,所谓的爹和祖母怎么谁也不看孩子受没受伤,反倒盯着姑娘要钱,摆明了讹诈!” “是啊!就说看着奇怪,刚刚没想明白,原来是他们没一个在乎孩子的!” “像很清楚孩子根本没事。” “哎你们没注意到,被世子摁住的大汉是想冲着那姑娘去来着!亏得世子来了,不然她惨啦!” 孩子的伤一露,风向立马调转,百姓们议论纷纷,最后得出结论是:世子这回算做了件好事。 虽然被诬陷的姑娘和世子妃是朋友,可也的确揭露了真相,挽救了孩子。 听多了疯批世子杀人的传言,陡然目睹他救人,大家头晕目眩,很没有真实感。 容与懒得多掰扯,将这群混账玩意绑上,等着一会丢去衙门。 他不想当着昭昭的面,在众目睽睽下搞得现场很血腥。 男人手中握住绑了几人的绳子的一端,拔腿向自家小妻子走去。 顾云媏正在和杨依依哄小孩说实话,“你别怕,他们谁也伤害不见你了,不会打你也不会打你,你只管说,那两人真是你爹爹和祖母吗?” 孩子怯怯地看向慢慢走来的容与,这几个人似乎很厉害,但是能保护他不再被抓回去吗…… 察觉小孩的迟疑,顾云媏蹲下身温和道:“不要怕啊,你也看到啦,”指着容与,“大哥哥身手超好,一下给人打趴,有他在,这儿谁也欺负不着你。” 容·大哥哥·与:被昭昭夸奖了挺开心的,那勉强露个笑脸哄哄小孩吧。 奈何他嘴角挤出的弧度太生硬,“是,你尽管放心,谁再敢作乱我打死谁。” “……” 孩子肉眼可见的一哆嗦。 顾云媏哭笑不得,继续温柔地说:“若他们不是你的爹爹、祖母,我们帮你送回你原本的家,让你回到真正的爹爹娘亲身边好不好?” “我……我爹娘死了……” “孩子爹”登时开口骂骂咧咧:“臭小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爹也不认了是吧?!” “祖母”老婆婆哭天抹泪,“造孽啊,我的孙子不认我!” 吓得小孩直发抖。 容与冷冷地耍过眼刀子,左手结印弹出一道光圈,辱骂哭闹的二人立刻失声。 他站到这孩子身边,隔绝老婆婆以及“孩子爹”的视线。 顾云媏话音轻轻的耐心至极,“别害怕哦,瞧,他们谁也靠近不了你。如果你没有亲人,不如我……” 说了一半,她想起夫君对从外面带进孤月小筑的人十分戒备。 曾经也有容与自己买回府的下人,后来听王妃之命背叛他,给他饭菜里放毒。 她不能草草决定安排这孩子住他们家:看是否有哪个下人愿意收作干儿子。 杨依依明白顾云媏有难处,当机立断道:“不如你跟着我,往后便是我们杨家的小厮,肯定有你饭吃,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即可。” 顾云媏抬头感激地冲她笑了笑。 孩子小心翼翼地飞快地瞥她一眼,神情不敢置信,适才他想偷她的东西,她还愿意收留他? 看出他的迟疑,杨依依也蹲下来放轻声音,“你别担心,只要你不是故意偷我银子,是有人逼迫你,你实话实说,我不为难你,之后在我家给你找个活计。” “是啊。”顾云媏附和道,“你身上那么多伤,回头我们给你买药,以后再也没人打你绑着你了,好不好?” “哇……”孩子崩溃地大哭,猛地跪倒在地直磕头,“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是他们要我偷……不偷他们就打我,不给我饭吃,呜呜呜哇,有人被打断了腿……我没办法,呜呜呜……” 顾云媏和杨依依对视,从彼此眼里发现一抹凝重的情绪。 显然还有其他孩子在这帮人控制当中。 说不定那些孩子原本拥有美满团圆的家庭,却无故遭此劫难,跟疼爱他们的父母分隔两地。 非但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更是动辄挨打挨骂。 这帮畜生,合该蹲一辈子大牢,拉过去充当苦力,也尝尝被困的滋味! 顾云媏他们将以彪形大汉为首的一行人送到了衙门,至于其他同伙,近期也会被捉拿归案。 “对啦云媏,还没来得及给你介绍——” 第64章 克制着欢喜的样子实在勾人 杨依依示意身边的年轻男子,“他叫甄诚,是我爹的故交甄伯父的儿子。” 又向甄诚介绍,“甄公子,这位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顾云媏,旁边的是云媏的夫君,赫连容与。” 甄诚立即拱手行礼,端的是翩翩君子温文尔雅,“顾姑娘安好,赫连公子安好,遇见你们是甄某三生有幸。” 顾云媏回了一礼,容与则表情寡淡,不冷不热地“嗯”了声作为回应。 一是他本身不擅长与人交往,二是他极其厌恶这个姓氏,在外恨不得别人误认为他姓“容”。 “呵呵。”他的冷淡使甄诚尴尬地笑了笑,转而把注意力放在顾云媏身上,“依依时常同我提起顾姑娘。” 这“时常”二字就很微妙,暗指他们的交流已经足够深入,平常相处得时间足够多。 顾云媏笑眯眯地朝杨依依眨了眨眼。 杨依依脸颊一红,瞥向甄诚的余光带着点娇羞,随即转移话题:“好了好了,天色已晚,别在大街上干站着了。云媏,感谢你和你夫君今日出手相助,改天请你们吃饭!” “好嘞,这顿饭我是肯定要蹭的!”到时候听听她和甄公子的故事~ 姐妹俩懂得对方的意思,杨依依赧然地和甄诚一起离开了,她身后是今晚救下的孩子。 顾云媏挽上自家夫君的胳膊,“我们也回家。” 容与抿了抿唇,“晚膳吃到一半发生意外,昭昭,你一定没吃饱,我们再回聚食斋点一桌?” “不用啦,我晚上吃得少,回去叫厨房煮点宵夜便好。” 马车里,顾云媏倚靠着男人的肩膀,气得脸颊鼓鼓,“那帮人真是过分,自己好手好脚的不出去干活,竟然圈了孩子去乞讨、偷东西!丧心病狂! “也不知那些孩子们都从哪儿来,他们的爹娘没了小孩该有多伤心……一群坏蛋,送去衙门之前真该揍他们一顿!” 容与犹豫了片刻,“可以打吗?” 顾云媏一怔,起初没明白,眼神迷茫地看向男人湛黑的眸子。 “我怕……引起误会和恐慌,忍着没下重手。”毕竟他一动手那些人能全部没命。 到时候或许连累昭昭也被指指点点。 “啊,踢几脚没关系,他们该打!”顾云媏爱憎分明,娇娇软软地抱紧他,“不过夫君你做得很好哦,帮助了不止一个孩子。” 最重要的是有很多人围观,大家看得清清楚楚他在救人,循序渐进地改变过去的印象。 容与偏过头,温淡的目光落在小妻子粉嫩的脸上,内心平和安宁。 他原先不在乎名声,如今为了她而在乎,不想别人说顾家云媏和他搅和在一起,变成了同样心狠手辣的人。 她那么好,那么善良,那么干净。 顾云媏忽然撩起乌泠泠的眼眸,撞上男人炙热的视线。 姑娘弯了眉眼,大大方方地亲了亲他的唇,“我真喜欢你呀。” 毫无征兆的,为何告白了。 容与嘴角隐隐翘起,克制着欢喜的样子实在勾人。 顾云媏眸光不躲不闪,看得他心旌摇曳,忽然起身转头坐在了他腿上。 她确实很直接。 …… 杨家。 甄诚和杨依依坐的不是同一架马车,毕竟尚未婚配,该有的距离必须要有。 今日在街边,看似文弱的甄诚面对暴躁的假爹,不假思索地出手抵挡,杨依依很难不触动。 如果说刚开始是听从爹娘安排,与甄公子接触着试试,这次她是真的动了心。 杨依依在家里排行老大,打小当男孩儿养,性格大大咧咧,跟顾云媏在一起玩,通常充当保护者的角色。 现在她被别人保护了,对方的学识涵养、进退有度也很戳中她,她头一次体会到小鹿乱撞的感觉。 马车抵达杨府,杨依依走下马车,甄诚已经下来了,脸上挂着柔和的笑,玉树临风温润如玉。 他行礼道:“今晚是甄某不是,没早点察觉异样,害依依你受到惊吓,待会回去好好休息,做个好梦。” “不关你的事啦,那帮小人太过放肆。”杨依依脸上掠过一道红晕,微微屈膝,神情带有小女儿家害羞的模样,“甄公子也早点休息。” “依依先请。”甄诚冲着她所住的院子的方向做了个手势。 “好,甄公子也请回吧。” 甄诚没走,一直浅笑地目送杨依依,等她背影消失,他的脸色也变得暗沉。 在寂静的夜里,颇显诡谲。 …… 另一边,马车驶入孤月小筑,容与抱着顾云媏缓缓走下地。 顾云媏腿软,虽说明知男人向来不知餍足,却总爱招他,后果就摆在这啦。 容与先吩咐人放热水,再叮嘱厨房做两份夜宵。 建造的汤池能用了,比顾家的大一圈,容与很满意。 “哎。”顾云媏故作叹息,“后悔,此刻便是后悔。” “小丫头。”他贴贴姑娘眉心,“吃都吃了,说什么也没用,知道吗?” 她思维跳脱,“可惜了聚食斋的菜,他家的菜肴真好吃,卖相也好,难怪开了几十年还广受欢迎。” 容与考虑一瞬,随即单独给荆芥传音,叫他立马跑一趟聚食斋。 除去给昭昭点的菜,还让荆芥自己想吃什么就买,算他账上。 由于跟白檀比划惨败,荆芥发奋图强练了一天,正饿得很,主子命令一来,他乐颠颠地出门了。 既是为主子小主母办事,又能填饱肚子,何乐而不为? 路上想起白檀,他挠挠头,悄摸摸加上了白檀喜欢的菜…… 舒舒服服地沐浴完,顾云媏赖在男人宽阔的怀抱里,任由他帮她抹香膏。 “夫君,我感觉我变懒了好多哦,香香是你抹的,衣裳是你穿的。”她快变成小废物了。 “嗯。”容与宠溺地亲亲她,“我喜欢这样。” 那些事于他而言明明是天大的好处。 顾云媏睁大眼睛,“哇,看来你赞同我变懒的说法!” 容与一愣,反应过来他们的关注点不太一样,连忙哄小妻子,“不是不是,我们昭昭是最勤快的姑娘了,是为夫拖了你后腿。” “哦豁。”红唇疯狂上扬。 男人黑眸溢出疼宠的笑意来,“这分明是昭昭对我好,给了我亲近昭昭的机会,对不对?” 哎呀,他如今说甜言蜜语真是一套又一套。 第65章 男人醋劲翻涌的样子太可爱了 顾云媏歪头靠向他肩膀,话音软糯清甜,“你跟谁学的花里胡哨的话。” “自然是跟你学的。”容与低下头,鼻尖蹭了蹭她的小耳朵,轻轻一嗅,嗓音低醇沙哑,“香香的昭昭,真可爱。” 还乖乖倚着他,多么招人疼,他实在喜欢极了。 对上男人缱绻缠绵的眸子,顾云媏心口一烫,莫名不好意思地躲进他颈窝,“不是做了宵夜嘛,夫君我们去吃宵夜吧。” 看把小丫头吓的。 容与失笑地拢起姑娘领口的衣裳,喜爱地贴贴她软乎乎的脸颊,抱小孩般的给人抱起来,“走,吃宵夜喽。” 厨房的宵夜做好了,叮嘱荆芥买的菜肴还没送到,因此他说:“昭昭,慢点吃,一会有聚食斋的菜。” 所幸聚食斋尚未打烊,而且这个时辰客人稀少,几个厨子同时忙活,没费多少力气。 顾云媏惊讶,“那样是不是太多啦?会不会吃不完?” “所以,慢慢吃,我们聊聊天。”容与大手顺了顺姑娘丝滑如绸缎的长发。 周遭万籁俱寂,男人声线轻缓,“或者说最近的修炼有什么困惑或不顺,都可以告诉我。” “不顺倒是没有。”顾云媏喝了一小口银鱼羹,“只是我在纠结挑选佩剑的问题。” 容与夹了几块肉放在姑娘面前的碗里,“不必纠结,眼前便有个不错的选择。” “嗯?” 男人下巴一抬,眼风扫向摆在架子上的无名剑。 顾云媏表情不可思议,“不行,那是你的剑,你练了那么久,早认你为主了。” “我不是剑修,严格算来我是法修。”他的杀招大多是各种术法,“目前不带剑对我没有影响,日后若有缘,还能遇到别的剑。” 容与伸出手,无名剑飞过来停在他掌心,“你我双修,无名剑也与你相互磨合了一段时间,昭昭,使用它对你的修炼大有裨益。” 顾云媏有点心动,“但是无名剑跟着你许久,我又是初学者,先不说它认不认我,离开你它估计很伤心。” 无名剑“铮铮”作响,剑身隐约要从剑鞘里出来,剑柄处倾泄泓光,似乎是在抗议。 主人平日对它爱搭不理也便算了,居然还要将它送人? 尽管那是主人的媳妇儿,双修的两口子,马马虎虎地看大差不离,可主人真舍得把它转手啦? 生气! 容与两指并拢敲了下剑身,满满不加掩饰的警告意味。 无名剑当即蔫吧。 “昭昭,我不是合格的持剑人,相信你拿着它,能好好待它,一起有所突破。” 这话无名剑属实认同,主人的小媳妇、它未来主人是个名副其实的剑痴,剑本身感知得到。 认她为主,能不能相互成就无名剑不确定,至少不像跟着现任主人,三天两头待在角落里吃灰。 顾云媏看着容与的黑眸,他神情温和地无声鼓励她。 无名剑动了动,飞到姑娘身边,傲娇又别扭地蹭了蹭她的袖子。 容与垂下眼睑笑道:“昭昭你看,它愿意了。” 大约是不好意思,无名剑咻的弹开,离得八丈远,仿佛刚才不是它自己的意愿。 顾云媏莫名能懂它的想法,不禁挽起眉眼,“夫君,无名剑好活泼啊。” 活泼? 他没看出来,只晓得它素来顽劣。 容与勾了勾手指,无名剑重回他手中,递到小妻子跟前,“我不曾与它结契,故而无需解开契约,你和它定下血契,往后它归你。” 顾云媏郑重地端正坐姿,慢慢伸手轻触剑柄,算作结契之前的安抚。 无名剑待在容与手里,规规矩矩地无法胡乱动弹。 姑娘咬破指尖,圆滚滚的血珠渗出,滴在无名剑的剑柄中央。 一瞬间,淡淡的灵光流转过剑身,无名剑整个懒洋洋的,喝醉了一样。 主人的血与众不同,感觉破除了缠绕它多年的禁制。 无名剑一下子亢奋起来,围着顾云媏转。 容与看它张扬的模样就烦,抬起手,想起来自己的命令它不一定会听了。 顾云媏按住剑,抱在怀里拍了拍,“好啦好啦,去架子上待着吧,我和夫君吃宵夜呢。” “……” 好么,换个主人不影响吃灰。 无名剑回去挺尸。 后院池塘边,老龟阿瓜趴在石头上睡觉,梦中感应到无名剑正式认主。 然而认的并不是小主子! 阿瓜气得大半夜直翻跟头,一不小心翻进了池塘里。 扑通一声,水花溅开,惊扰了附近夜宿的鸟雀,除此以外再无人知晓这点动静。 …… 有了剑,顾云媏眼里透露出欢喜,吃一块肉,口齿不清地说:“明早我给它编一个剑穗。” “噢。”容与不咸不淡的语气。 这就放在心尖上重视了。 顾云媏稀罕地观察着男人,眨巴眨巴眼,凑到他脸边,好奇地问:“夫君你吃味了嘛?” “没有。”长而细密的睫毛挡住黑眸,语调平平毫无起伏,“不过是一柄剑。” “这样吗?”姑娘故意逗弄他,“我刚得了剑,心里甚是欢喜,打算今晚抱着它睡觉呢。” 容与危险地眯起眼,“我临时想到无名剑略有瑕疵,不如为夫给昭昭亲手铸一柄全新的剑。” 剑哪是容易铸的,可是男人醋劲翻涌的样子太可爱了。 顾云媏笑着扑进他怀里,亲亲他的下巴,“夫君你太好啦,爱你!” 最后两个字声音清脆,成功逗得容与没绷住笑脸。 他垂下眼睑,眸子温柔深情,沉迷地顺着姑娘的眉心啄下去。 后来每个深夜,无名剑孤零零躺在墙根下,思考自己究竟犯了什么大错。 (不是,睡墙根不至于,顶多连剑鞘带架子搬到主人们卧房的外间。) 荆芥带回聚食斋的菜,他不便进来,于是拜托了白檀。 白檀敲门,“主子,小主母,荆芥把菜肴送回来了。” 容与反应迅速地将顾云媏往怀里一摁,用披着的外衣粗略遮住她,嗓子沙哑,“进。” 这昭示了主子们在腻歪,白檀机灵地埋着脑袋,放下食盒,立即告退。 顾云媏脸颊通红,娇嗔地瞥他一记,容与险险坐不住。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恋恋不舍地贴了贴姑娘沁了绯色的耳廓,然后打开食盒,一一取出里面的菜。 刚拿到第二盘,怀中的姑娘直起腰身,皓白的手攀在男人肩上,瞳眸亮得惊人。 第66章 换个人谁敢对他耀武扬威啊,保证掉层皮 放肆胡闹一通,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容与懒散地披着外衫,将食盒放到门口,明儿一早自会有人收拾。 荆芥也拉着白檀吃完丰盛的宵夜,红烧猪蹄啃得嘴边沾了油光,此刻早已陷入梦乡。 顾云媏侧躺地靠在枕头上,纤长卷翘的睫毛微湿,眼尾红红的俨然哭过,鼻尖腮帮漾着粉,手腕开了旖旎的花,延伸进衣袖。 她睡得沉,唇瓣嫣红,颜色妍丽好看,嘴角勾起微末的弧度,彰显了她的好心情。 容与坐在床边,借着月光打量了她一会,怎么看也不腻味,更加移不开眼。 这世上竟有一人,能够完完全全与他契合。 俯身喜爱地亲亲小手,而后塞进被窝,容与转身躺下,把心爱的姑娘往自己身边拢了拢。 顾云媏察觉到他的举动,一手摸索着握住他的大掌,黏黏糊糊地叫他,“夫君。” “嗯。”男人轻柔地低声应,内心满满当当,“昭昭乖,睡吧。” 翌日清早,顾云媏果然编了剑穗,绑在无名剑上。 无名剑“脑袋”光秃秃的这么些时日,如今终于坠了漂亮的穗穗,神气得不行,在容与周围晃荡两圈,宛如炫耀。 瞧,让你不珍惜我!我换了主人多逍遥! 容与烦得很,也就是柄剑,而且是他要送给昭昭的剑,换个人谁敢对他耀武扬威啊,保证掉层皮。 顾云媏屈指敲敲剑鞘,“不许顽皮,那是你前主人,我夫君,怎么样算你半个主人叭?你真要挑衅他吗?” 无名剑:“……” 它明智地瘫在主人手心,等着她修习剑术。 容与剑术修炼尚可,打算亲自带领顾云媏入门,从最基础的招式学起。 他把他看过的典籍都拿出来,由浅至深,一招一式详细拆解。 顾云媏悟性高,那典籍一翻开,便有金色的光辉涌上半空,在她眼前呈现一幅幅画面。 金光扎眼,但只有碰了书的能看见,哪怕是容与,此时也不知具体景象。 不过他练过,因此记得。 跟着典籍和容与,顾云媏学得聚精会神,往日蔓延天真明媚的笑的眼角眉梢,这会子变成沉着专注。 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总是劲头十足。 容与不忍打断,尽可能地教她,当她吃不消时才会提醒她歇歇。 过了几天,杨依依送来帖子,说她包了艘画舫,邀请顾云媏同游南湖,共赏春景。 此番少不得提及她与甄诚的事情,顾云媏定然不好带上容与,临出门了,又抱住他贴贴,小声温哄:“等我回来噢。” 男人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不用惦记我,你安心去玩,我不会永远像个小孩,言行举止不稳重。” “好吧,我知道,你最稳重啦。”姑娘抱了抱他,笑吟吟地挥挥手,“晚上见。” 容与俊脸含笑地目送顾云媏上了马车,马车才走过拐角,他脸耷拉下来,惆怅地轻轻叹息。 荆芥在旁边贱嗖嗖的模仿主子适才的语气:“你放心,我不会永远不稳重的像个小孩子~” “呵。”容与的眼神刀子一般一片片扎向荆芥,“最近闲得慌?去后院捞起阿瓜,给他龟壳洗一洗!” 啊?!! 他不懂,阿瓜天天泡水里,也要清洗吗? 犯贱的后果是苦哈哈给大龟沐浴,荆芥哭丧着脸,“早知道装聋作哑为好。” 阿瓜很无奈,阿瓜也想哭哇! 本龟好不容易翻出的剑,被小公子利落送人啦! …… 南湖之上,红木画舫。 春风吹起碎发,听着悠扬的琴声,杨依依往嘴里送了块蜜饯,满足地眯起眼,“我还是最喜欢春日。” 顾云媏坐姿慵懒,脑袋后仰,闭眼感受微风,“春日能卸下厚厚的冬装,令人感到很轻松。” “对呀,秋天也还不错,但一想到快要天寒地冻,不裹得严严实实便无法出门,心底自然一凉。” “你今儿找我不是来比较春秋的吧?”顾云媏揶揄地冲她挤了挤眼睛,“那位甄公子,你打算何时说道说道?” 杨依依脸微红,“哎,我是想聊聊他的啦,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那你就从那晚我们碰见你们单独逛街开始说,怎的也没带个丫鬟小厮?” “哦!那次是阿娘的要求,觉得有丫鬟跟随我放不开,叫我保持轻松的心态,趁机了解了解他的为人。” “果不其然。” “大抵是没带丫鬟,让心怀不轨的小人盯上,认为我好欺负……” 杨依依莫名精神振奋,坐起来看向她,“云媏你听说了没,那群人全部揪进大牢喽!又找出十多个受害的孩子,他们不记得家在何方,想寻到他们的父母的很困难。 “不过官府张贴了画像,如果有是自家孩子的即可去官府认亲,虽说希望渺茫……那些小孩最后也许会被收养,也许会到某家领个差事,当个小厮。” 顾云媏先前对这些消息有所耳闻,总归她参与了当晚的行动,自然在意后续情况。 但杨依依将话题扯得略远呐。 撞上顾云媏笑意盎然的暗含深意的眼眸,杨依依扶额,“是是是,我说偏了,该说的是我和甄诚。” “无妨,如果你实在开不了口便不说,你心里有数就好。” 顾云媏这头一松懈,杨依依反倒鼓足勇气,“我同他目前相处得不错,他是读书人,谦逊有礼,谈吐不凡,危机时刻也能挡在我面前。 “我娘说,若是我没意见,过一两个月会联系甄家,将我们的亲事定下来。” 话落,杨依依脸红的已经没法看。 “挺好的呀。”顾云媏何曾见过她害羞到这一地步,必是真的动了心,“下次你带上甄公子,我带我夫君,四人一块吃个饭,岂不妙哉?” 甄家远离瑞城,眼下不抓紧机会多聚聚,往后待杨依依嫁过去,不晓得何时能再见。 “也成,只是尚未定亲,会不会怪怪的?”难得她犹犹豫豫。 顾云媏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哪里奇怪啦,杨家甄家互相知根知底,双方父母有这心思,你带上他,我们也给你把把关。” 杨依依又不好意思地捂住脸,磕磕巴巴道:“行。” 她转移话头,“云媏你尝尝这点心呗。” 岸边,隐蔽角落,一身灰衣与周遭环境巧妙融合为一体的男子,偷偷窥视着红木画舫。 第67章 顾昭昭宠夫记——给夫君宠成花蝴蝶儿 顾云媏笑着摇摇头,“我暂时不想吃东西,喝点茶水就好。” 杨依依给她茶盏里添了点茶,“这几碟点心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不过并非小厨房所做,是甄诚。 “他知道我今日约你游湖,特地下厨,他说别的不会,做糕点是一绝。” “哎呀,这么说来那我更不能吃啦。”顾云媏将盘子往她跟前移去,“甄公子亲手做的点心你吃最合适,快好好尝尝。” “你又打趣我……”杨依依扭捏地转过脑袋,但随后还是转回来拿了块鲜花酥,“好吃。” 顾云媏笑弯了眼,不由得想到上回自家夫君学包馄饨的事。 因为是第一次手脚比较笨拙,俊脸沾了不少面粉,认真也可爱。 杨依依发现她的笑里多了丝甜蜜的味道,如同终于抓到“小辫子”,“哟哟云媏,瞧瞧你,笑得跟什么一样,渗出蜜来啦!” “嘿嘿。”顾云媏大方的毫不遮掩,“我在想我夫君,他不擅长下厨,却很努力地为我包了碗小馄饨。” 姑娘笑颜明媚,“依依,我想啊,如果脑海里回忆起某个人时会情不自禁笑出来,那便是很喜欢他啦。” 岸边的隐蔽角落,甄诚观察得知顾云媏把点心全推给了杨依依,她自己一块都没动。 杨依依当然吃不完,只是每样尝一些。 直到最后,顾云媏也就喝了几杯茶。 甄诚森冷的眼眸逐渐沁上层层叠叠的阴翳。 浪费了! …… 游完南湖,天色尚早,杨依依拉着顾云媏去逛逛首饰铺子、成衣铺子。 姑娘们买起头饰永远不嫌多,继杨依依挑了两枚步摇,顾云媏选了一枚发簪三枚珠钗。 修炼时戴步摇多有不便,她最近基本用的发簪,妆奁里那些翻来覆去的戴,感觉有点看腻了,这次正好添新。 衣裳倒是不需要买,一个月前,历来给她制衣的裁缝便去孤月小筑为她量了尺寸,新的春装夏装会陆陆续续送到府上。 可是容与没有订新衣。 那裁缝为顾云媏做了十几年衣裳,她很认可师傅的水平,所以想请他多做几套男人的衣裳。 给容与量尺寸时,他坚持说自己有衣服穿,不用麻烦,接着又夸她穿新衣裳肯定好看,迫不及待想看到了。 一来二去,她被男人的迷魂汤搞得忘了这件事。 在杨依依试衣服期间,顾云媏不经意瞥到隔壁卖男子外衣的铺面,心念一动,决定等会去看看。 现下找人定制春装来不及了,可以买成衣,夏装她再悄悄联系裁缝做吧。 顾云媏不清楚容与的准确尺寸,凭日常相处时眼睛的丈量,估测出了大概范围,反正到时候不合适能请店家调的。 杨依依见她买了好多套男子的衣服,不由得咋舌,“哇,云媏,你可太宠你夫君啦。” “喜欢的人自然得宠着。”顾云媏凑近她耳边小声道,“以后你也会甄公子置办这些哦。” “那是很遥远的事呢!”杨依依一缩脖子,懊恼地轻轻撞了下她的胳膊,“好啊,仗着你嫁了人,肆无忌惮打趣我。” “嘻嘻嘻~” 姐妹俩说说笑笑着道了别,两架马车在宽阔的大路上各走一方。 杨依依回到家不久,甄诚端了一壶热茶来,表面关心她游完是否顺心愉快。 实则他在茶中加了解药,糕点夹的毒是慢性毒药,有五日发作期限,原以为顾云媏肯定会吃杨依依拿去的点心。 但是并没有。 既然顾云媏好好活着,杨依依就不能死,他必须利用这女人,再次接近暗杀目标。 “多谢你的糕点,真的特别好吃。”浑然不知他心怀鬼胎的杨依依羞赧地说。 甄诚压下眼底的狠辣之意,装作人畜无害温润如玉,“依依喜欢便好,改天我还会做给你吃。” 孤月小筑。 顾云媏迈着欢快的步伐向主院走来,身后跟了白檀和各抱一沓衣裳的两名丫鬟。 “夫君?我回来啦!”姑娘声音甜软,“我给你准备了小惊喜哟!” 白檀把新的头饰放进妆奁,指挥丫鬟放下衣裳,行礼告退。 容与在内室静坐调息,听到动静收了势,睁开的黑眸漾起愉悦的笑,出门将小妻子拥入怀,行云流水般低头亲亲她的鼻尖,“玩得开心吗?” “开心呀,依依约莫要有喜事。”顾云媏牵着男人的手,踮着脚尖更深地往他怀里送,“我跟她提议,下次带上甄诚,我们四人吃个饭。” 和陌生人同桌不属于容与的接受范围,不过姑娘兴致勃勃,他丁点不想泼冷水。 管他甄诚假诚,届时便当作换个地方多看看昭昭。 容与勾住她的小拇指,单手抱起她走向宽大的太师椅,“明日我们也游南湖,好不好?” “好!”顾云媏点头脆生生地答应,“噢对啦,送你的小惊喜!” 她指着旁边软塌上的新衣,“我给你买了好多新衣裳,夫君可不可以为我试试咧?” 姑娘大眼睛忽闪,十分期待。 容与怔了怔,神情透露出两三分迷惘,“我……” “夫君,便试一下嘛,我当时看到这些衣裳想的就是,我家夫君穿上了绝对很好看!”顾云媏攥着他一片衣袖晃啊晃的撒娇,“你试一件,我给你一个亲亲,怎么样?” 男人果然对贴贴很感兴趣,余光瞥向那一沓花花绿绿的衣物,思忖着问:“它们我都试一遍,可以做全套吗?” 姑娘惊讶地定住了眼眸,“哇夫君,你也太会讨价还价了!” 重要的不是价,是她这个人。 容与低下头,一次一次地浅啄她的脸蛋,几近呢喃地诱 哄:“昭昭……” “好啦,答应你便是。”顾云媏眸底晕染浓烈的笑,从男人腿上滑到地面,“来,试新衣服咯。” 不得不说她眼神准,选的尺寸贴合男人的身形。 至于花样,容与这脸生得好,身量高,宽肩窄腰的比例很协调,外衣则是锦上添花。 水墨画的屏风后,顾云媏笑盈盈地看着自家夫君穿上墨绿色打底的圆领外袍,腰间坠一枚玉佩,清雅隽美,令人耳目一新。 “特别好看!”姑娘遵守诺言,垫脚亲了亲他的薄唇,“接着试第二件哦。” 容与唇瓣微抿,大意了,亲不是吻,浅尝辄止根本不够。 第68章 容与:为了讨你欢心我可以做任何事的 看来今儿这衣裳必须试完,否则亏了。 男人宽衣的动作陡然迅速又干脆。 顾云媏宛如近距离欣赏了一场美男换衣秀,她想得没错,每件衣裳,每个花色,容与穿了都非常合适。 最后的奖励完成,姑娘暖玉似的手臂环在他肩上,软糯糯地说:“我家夫君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好看呐,不用拘于白色,一样干干净净、丰神俊朗。” 干干净净。 容与莫名捕捉到这个词,深深看进小妻子温柔含笑的眼眸,迟疑地开腔:“昭昭……你知道了?” “嗯,我猜的。”顾云媏偏头将下巴搭进男人的肩窝,“你不必回想,没关系,我只想让你明白你非常干净,旁人说什么你当耳旁风,别管她。” 在筑基那日“看见”他们最初相遇的画面后,其实又一次出现过类似情况,当时她跟他对视,过去的画面重现。 彼时容与大约六七岁大,身穿月白上衣,绣有祥云花纹的黑色下装,一群瑞王府的下人围着他往他身上扔烂菜叶臭鸡蛋,还有一道尖利刻薄的女人声音。 “你便是污秽的东西!肮脏至极!以后少来我这边!娘亲?我才不想做你娘亲!我很不能你去死!” 后来他褪去色彩丰富的衣裳,连同其他花花绿绿的一并扔掉。 如此糟糕的记忆顾云媏不想对容与提起,但她确信那是真正发生过的事,他提到瑞王妃是这么辱骂他的。 更早以前,她就发现他的箱子里是清一色的白色衣物,因为母亲的恶言相向,所以他觉得穿了白衣或许能干净些吗? 这正是顾云媏想给男人换各种颜色衣裳的缘由,她不希望这些阴影纠缠他一辈子。 他应当骄傲地过一生。 容与闭上黑眸,心底酸软透了,母妃那样说他他没有哭,昭昭今天两句话便勾起了他隐藏多年的委屈。 怎么能在小丫头面前哭呢,他大她四岁呢,不该次次都哭哭啼啼。 昭昭说得对,他管别人的看法做什么,他管厌恶他的人的看法做什么? 他余生要坚定坚决地为自己而活,为昭昭而活。 容与大掌抚了抚姑娘的后脑勺,眼尾沁着些微湿意,薄唇亲了亲她的耳廓,“为夫受教,以后不会刻意穿白衣了。” 顾云媏扬起笑脸,支起脑袋对上他的眼眸,“也不是不能穿白衣哦,想穿哪件穿哪件好了,总之出于你本人的意愿,哪怕是我,也不左右你的选择,好吗?” “你不一样。”男人说,“喜欢的话,我会穿了讨你欢心的。” 嗷。 这谁招架得住! 容与眼神勾着欲,若即若离地贴着姑娘的脸蛋,“昭昭,方才我们说好的全套奖励,为夫可以得到了吗?” …… 感动归感动,奖励归奖励。 重要的事情不能忘。 顾云媏感觉自己比较亏,是她精心挑选的衣裳,也是她哄的他,怎么最终累瘫的也是她? 问题到底出在哪! 容与稍稍餍足,白皙的手指缠绕姑娘鬓间湿透的发丝,唇角弥漫愉悦的笑,爱不释手地蹭蹭她,低声唤:“昭昭。” 睡过去的顾云媏当然无法回应。 不仅没回应,而且嘟起嘴巴,瞧着委屈极了,很是招人疼。 平常舍不得她哭,方才的情况竟是顾不得纵着她,不然他满腔情意无处倾诉。 容与眼里爱意浓稠,一手将妻子揽在臂弯,一手轻轻描摹她的面庞,看不够似的凝视她的脸,时而贴贴鼻尖。 顾云媏嫌粘糊,睡梦中想转身背对他,可男人不让,百般轻哄,非要姑娘待在他怀里。 他不知疲倦,毫无困意,只想多看看她,所以容与很享受看着顾云媏睡颜的时光,有种莫名的执念。 似乎这个时候她彻彻底底属于他。 小丫头嘴撅的能挂酒壶了,必须让她换个姿势。 容与恋恋不舍地缓缓松开手,不过在顾云媏“溜走”的刹那,他忽然一侧身,手臂带动姑娘趴到他身上。 顾云媏迷迷瞪瞪地睁眼瞧了瞧,大致了解所处的环境,趴在男人胸口,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慵懒地睡了。 这会睡得很安稳,半边脸颊压扁了,半边脸颊鼓鼓囊囊的娇憨无比。 浓密的眼睫毛卷翘适度,小扇子似的掠过容与心尖。 他现在也十分满足,欢喜地抚摸着姑娘的小脑袋,闭眼感受这一刻的宁静温馨。 …… 顾云媏非常佩服的是,她趴在容与身上睡觉,半夜他竟然没把她甩下去。 设身处地地想,如果有人在她身上谁,她早给人甩一边去了,哪能等到清早。 男人索取的奖励超过接受范围时,顾云媏顺理成章地倚着他撒娇耍赖,娇滴滴地使唤他,“给我揉揉腰,捶捶腿,嗯嗯,便是这样。” 容与乐意伺候娇气小妻子,原本她一直被宠着,没道理嫁给他了就得懂事,他要加倍宠着她才行。 背着也好抱着也好,他能让她一天不用下地行走。 不过顾云媏不会赖夫君一整天,有正事呢,聚灵练气学剑术,她对自己要求可高啦。 然后容与便陪同心爱的姑娘修炼,日子充实而快乐。 荆芥看到主子换下多年不变的白衣时,简直高兴地傻掉,跟白檀切磋又败了,他还瞎乐呵。 白檀匪夷所思,“你是多次输给我,输到气疯啦?” “不是,”荆芥一手捂脸,一手摆了摆,“我开心啊。” “……” 输了还开心才更有问题好么! 荆芥指向合欢树下,“主子今日穿的是蓝色衣裳,他不再穿白衣啦!他走出来了!” 白檀明白了,在姑娘的影响下主子改变了许多,可是……她手中的棍子在荆芥眼前一晃,“主子换衣裳给你练武有什么关系?别偷懒!” “qaq噢。” 顾云媏源源不断地汲取书上的知识,灵根从开始被毒素压抑多年的虚弱变得日渐强劲,聚灵的能力也在预料之外。 她进步显着,越练越顺利,短短数月的成果也许一部分人耗费几年也达不到。 上天注定她该走这条路。 这日,到了跟杨依依他们相约吃饭的时间,地方定在聚食斋。 如此正式的会面,着装不应随意,顾云媏拿出许久没戴的步摇,一袭淡紫色的宽袖襦裙,罩着白色轻纱外衣,发髻上又别了对紫色簪花。 第69章 顾云媏不声不响换了个夫君?ヾ(。 ̄□ ̄)ツ 容与配合姑娘的打扮,自行挑了身绛紫衣袍,颀长身形格外出挑,往她身边一站,俊美逼人,气势不减。 当夫妻俩一同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大家第一反应竟然是,顾云媏不声不响换了个夫君?? 毕竟世子仿佛将白衣焊在身上,多少年只换款式不换颜色啦! 再定睛细看,嚯,那不正是赫连容与么! 有人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也有人抬头望天,想着老天爷是不是要下红雨。 联想前一阵世子当街救下一个孩子,无论有意无意,反正后续结果是十几个小孩得救,一帮丧心病狂的人进了大牢。 由此可知,同顾云媏成婚后,变的是赫连容与,他没有那么残暴了吧。 聚食斋。 容与刚进门,店小二确实没认出他来,弯着腰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客官里面请!客官是几位?要大堂还是包间?” 问完抬眸一瞧,对上男人黑漆漆的瞳眸,店小二明显哆嗦了下,表情很精彩,“世世世子?!” 顾云媏挽着夫君的胳膊,笑脸温和,“我们约了人,三楼湖字号包间。” 订那间包房的是杨家姑娘,杨姑娘和世子妃是闺中密友,原来世子夫妇便是杨姑娘等待的人。 店小二连忙上前带路,边走边想,世子那衣裳……单纯是想告知众人他和顾云媏的关系? 可瑞城人尽皆知他们的婚事!况且要昭告大家早该这么做了! 稀奇。 杨依依听到顾云媏的声音,人没进来就扬起了笑脸,当房门打开,看清容与的装扮,她不禁愣住。 白衣近乎是世子的标志,真不怪他们震惊。 短暂一愣过后,杨依依重新露出笑容,招呼道:“云媏、世子,快请进。” 甄诚文质彬彬地俯身行礼,“甄某见过世子、世子妃。” 顾云媏回以平辈之礼,容与的表情很淡,注意到姑娘的举止,妇唱夫随地回了礼。 杨依依知道,世子是因云媏而来,当然不介意他木着脸好似不给面子,实际上他待她挺客气了。 “来,坐,看一看待会想吃什么菜。” 顾云媏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我和我夫君都可以,不如你们做决定?” 这是将她与甄诚归为一起了,杨依依悄悄给顾云媏递个眼色。 意思是今天放她一马,莫要逗弄她啦。 她脸皮不算薄,可当着甄诚的面很难镇定下来。 顾云媏了然地轻微点头,端起容与给她倒的茶水抿了一口,“依依,这儿的糖醋小排不错,要么试试?” “好啊。”杨依依勾上糖醋小排,将单子递给甄诚,“甄大哥再挑几道?” 甄诚接到手中,抬眸依次看向容与和顾云媏,客气询问:“二位不亲自看看菜式?” 容与:“我不用。”语气平稳的波澜不起。 顾云媏把玩着造型别致的茶盏,“聚食斋的菜品各具特色,基本合我们的口味,甄公子尽管挑你爱吃的菜。” “好吧,甄某恭敬不如从命。” 确定了菜肴,他又说:“上次意外遇见两位,过后匆匆道别,不曾细谈,尤其是世子妃乃依依好友,今日这顿饭便当作甄某宴请二位,还望不要嫌弃,改日去我甄家,我必厚礼相待。” “甄公子客气了,你远道而来,本应是我们尽地主之谊,哪能要你请客啊。”顾云媏推辞。 杨依依道:“你们不必争,今日我组的局,自是算在我的帐上。” 顾云媏挑了挑细眉,眸若弯月地看了眼身边的男人,“那我们夫妻二人以茶代酒,敬依依和甄公子一杯。” 容与默不作声,闻言举起了茶盏,余光不经意扫过对面甄诚的手,眸色一顿。 他面上未显异样,仰头喝干净茶水,继续安安静静垂着眸,放在桌下的手摩挲着姑娘的膝盖。 不过他脑袋里却在回想,甄诚的手虎口处,隐约有一层老茧。 那并非读书之人会有的东西,再怎么翻书看书,也不至于在虎口磨出茧,更像是经常拿刀剑或长枪。 上回有无赖盯上杨依依时,“孩子爹”想要动手,甄诚阻拦的手法不像习武之人那么熟练,反而透着几许吃力,如同真正不会武的斯文读书人。 容与眼下落着阴影,兴许方才他看岔了? 顾云媏在和杨依依、甄诚交谈,大多是聊她们俩的过往,“听说幼时甄公子与依依相聚过几年,经常在一处玩乐。” “是。”甄诚眼神含情脉脉,“早年我们家和杨世伯家住隔壁,我没有兄弟姊妹,依依也是,所以会一起玩。后来我家搬走了,几年不曾见面。” 尾音裹挟淡淡的遗憾。 “幸而又相聚啦。”顾云媏笑着说道,无意中撞上甄诚看似温和的眸子,一些画面突兀地浮现。 她看到……一身黑衣的“甄诚”脸色狠厉,举剑刺杀一名清隽文雅的少年郎,以及数名家丁。 那位少年衣着华贵,一看便知不是出自普通人家,书卷气息浓厚。 甄诚是个书生,怎么会用剑杀人? 但黑衣人的脸确实跟面前和杨依依对视间情意绵绵的人一模一样。 顾云媏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气,后背凉得僵掉了。 杨依依发现云媏瞳眸涣散,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云媏,你想什么呐?这么出神。” “我想到了!”反应迅速的顾云媏满脸惊喜,转头抓住容与的手,“昨天我揣摩不透的招式,我终于想明白啦!” 容与撩起眼睑,正色状,“要回家练吗?” “不不不,这边也是要紧事。”她歉疚地对杨依依说,“抱歉啊依依,适才我走神了。” “嗐,无妨无妨。”她大大咧咧道,“只是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透透气,索性别惦记你的剑术啦,吃吃菜,聊聊天,放松放松,然后回去再练,好吗?” “嗯嗯。” 顾云媏还摇了摇头,好像把其他事情甩出脑袋一概不管,心无旁骛地投入闲谈。 她足够从容,伪装得足够完美,除了容与,谁也不知她怀揣秘密。 甄诚原先也心生疑虑,不过由于顾云媏并不是盯着他发的呆,现在与他说话也一切如常,他便放了心。 很快,菜上齐了。 容与挨着顾云媏坐,夫妻俩凑得很近,他左手放在桌下,几乎全程没拿上来,也不知做什么,右手则忙着给姑娘布菜。 第70章 又修炼,顾昭昭你是不是忘记你夫君我了? 他自己吃得少,不紧不慢分外闲适,动静微弱,要不是出众打眼的外表,很容易会被忽视。 甄诚注意到,他为顾云媏布菜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自己点的那几道,似乎心有防备。 顾云媏呢,没伸手夹过菜,容与往她碗里放什么,她便吃什么,期间时不时笑吟吟地和杨依依聊几句,看不出丝毫异样。 她招呼自己也没有差别,就是对待好友未来夫婿的态度。 那容与避开几道菜,兴许出于独占欲,排斥周围任何男人? 杨依依侧身靠近,“甄大哥,我们也敬云媏他们。” “是,”甄诚很快回过魂,“应该敬一杯。” 小二上了酒,这次便是真的喝酒了,顾云媏莫名不安,虚虚碰了下杯沿,幸而衣袖宽大,挡住了她半张脸。 容与直接拿的茶盏,“对不住,今日不想碰酒。” 杨依依肯定没意见了,甄诚愈发觉得,他的确是见不得自己与顾云媏相谈甚欢,而非察觉自己的杀意。 甄诚本来考虑过趁机下手,可是先前了解过赫连容与的性格,疯起来必然不管不顾,碰上他任务大概率会失败。 因此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等以后顾云媏单独出来,赫连容与不在场的情况下出手。 …… 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只有杨依依纯粹吃饭,另外三人心思各异。 在门口分别后,杨依依打算逛逛街,甄诚陪同。 顾云媏、容与的马车越走越远,甄诚不动声色地说:“依依,你发没发现,世子对你朋友的关心……嗯,应该说掌控欲超乎寻常。” 杨依依半点不奇怪,“哎,你不知道啦,世子做什么全是云媏纵容的,她太惯着她夫君。 “不过也没关系,孤月小筑现在一切由云媏做主,通常世子很听她的话。夫妻相处各有不同,旁人不好插手。” “噢。”甄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啊,我差点误会……” “误会什么?”杨依依停在某个小摊前。 “一方掌控欲过强,另一方难以接受的话,容易受伤。但显然是我多想了,他们二人挺好。” “没事儿,你也是好心。”杨依依拿起玛瑙手串,“甄大哥,你看这个好看么?” 甄诚宽厚地笑笑,“不错,适合你。” “那我买了!” 另一边,顾云媏上了马车没有第一时间坐下,而是跪坐在软垫上,等马车走过一段路,将后面的帘子撩起一角,打量甄诚模糊的身影。 “呼。”她泄气地放下帘子,“不会像我想的那样吧!” 容与长臂一伸,把腮帮鼓鼓的小妻子带到腿上,“发生了什么,同为夫说说?” 顾云媏在男人怀里坐好,“方才我不是走神了嘛,其实也不算走神,是‘看见’了特别的画面。” 然后将看见的内容详细描述一遍,“这样来看甄诚大有问题!” “所以我没看错……”容与低声喃喃。 “嗯?”顾云媏疑惑不解。 “在饭桌上,我瞥见他虎口处有一层茧,单纯读书人不会是那里生茧,并且他身上的墨香过于浓郁,似是特地染上去的。” 常年读书的人会沾染笔墨味道,带有浑然天成的墨香,气质也非同一般。 再有便是用膳期间,甄诚的眼风活跃,可能自认做得隐蔽,然而逃不过容与敏锐的观察力。 顾云媏只觉毛骨悚然,胳膊渐渐爬上鸡皮疙瘩,“那么他是假冒的?真的甄诚早已死在他剑下了?他怀着某种目的刻意接近了依依?” 难道是对杨家不利? 无论如何,这于依依肯定是件糟糕的事,她初次动心的对象居然是个伪君子、凶手,她知道了多半会崩溃。 可也不能任由表里不一的人留在依依身边,杨家、甄家快要议亲了呀,甄家恐怕还不晓得儿子没命了。 容与安抚地抱紧姑娘,“昭昭别急,目前只是我们的推测,具体如何我今夜去杨家走一趟。若是那个甄诚真的有鬼,必须告诉杨依依,让她早做决定。” “对,趁没定亲,早早弄清真相。”顾云媏担忧地抓住男人的手,“你过去万一有危险……我们另外想办法吧!” “不要紧,我不会露面。”他微凉的唇亲亲姑娘的脸,“甄诚没灵力,即使动起手来吃亏的也是他。” 总之大不了打死他,杨依依信不信在于她自己。 容与有种莫名的预感,甄诚的目标并非杨家。 …… 晚上,顾云媏一直没入睡,紧张地等着夫君的消息。 男人动作飞快,来回不过两刻钟功夫,进门先脱掉沾了寒意的披风,抱住跑下床榻冲过来的小妻子,“怎么不穿鞋。” 他一手抱着姑娘,一手捏捏她纤细的脚踝,顺着摸到小脚丫,“就这么担心,脚凉透了。” “我担心你。”顾云媏在男人身上摸索,“你没受伤吧?” “没有,甄诚没看见我。”容与走到床边坐下,“确定他是假冒的甄家公子了,他睡觉时身体紧绷,时刻处于戒备状态,真正的甄公子防范之心不可能这样重。” 顾云媏忧愁地蹙眉,“这如何是好,依依蛮期待与甄公子成亲呢……” 容与冷静分析:“但她喜欢上的是假甄诚伪装的温文尔雅形象,真正的甄公子在这,她不一定心动,若她不知真相,对她也不公平。” “是,越晚告诉她她陷得越深。”姑娘一锤定音,“明日我便吩咐白檀叫依依来孤月小筑!” “也好。” 顾云媏叹了口气,“我心里有事,很难睡着……要不然再去修炼好了!” 容与大手揉揉小脸,“修炼修炼修炼,顾昭昭你忘了你还有个夫君?” 哦豁,闻到些许醋味~顾云媏赶紧环住男人的肩膀,讨好谄媚地甜丝丝地说,“没忘没忘,我怎么可能忘记我亲亲夫君咧!” 男人嘴角上扬,偏偏压下去,故作冷淡地“哦”。 姑娘细白的手指在他肩上爬来爬去,“我是真心的呀,夫君为了我半夜奔波辛苦啦,明天我给夫君做好吃的!” 容与没有杂质的神色瞳眸倒映出心上人娇软妩媚的脸庞,“我现在便很想吃。” “阿咧?” 顾云媏作势要穿衣服去厨房,可男人横亘在她腰间的手臂并未松开。 她总算明白过来,他是想吃什么。 第71章 小乖 “嗷。”顾云媏哭唧唧地窝进他怀里,远远瞧着小小一只,“我腰还酸呐,夫君体谅体谅我叭~” 容与屈指弹她一个脑瓜崩,不疼,“说到修炼你反而精力无穷。” “嘿嘿。”捂嘴偷笑。 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顾云媏脑袋抵着男人的喉结,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她也隐约有所感知。 滚动了一下,又是一下。 姑娘忍不住歪过头,手伸过去摸摸。 容与捉住她的小手紧紧裹在掌心,“不负责就别撩拨。” “哇哦,好凶!”顾云媏腮帮里像各藏了两只小汤圆。 凑过去亲,芝麻馅的流汁,满嘴香甜。 “我凶你了,你待如何?”容与低醇的声音含着笑意和宠溺。 顾云媏漂亮的眼睛灵动地转了转,沉思片刻,“我要玩儿你的角角!” 男人忍俊不禁地捏捏她触感极好的脸颊,“顾昭昭,你什么喜好,我的角坚硬得能戳死人,又不是什么软绵绵的布偶。” “不一定非得是布偶,跟你有关系我才喜欢嘛。”顾云媏神情尤其诚挚。 容与定定地看着她明亮的招子,忽地扣住姑娘的后颈,在失控以前停了下来,嗓音沙哑透了。 “小丫头……索性你不要出声了,省得我被招惹得难以自制。” 顾云媏很无辜,捂着发烫的泛起红晕的脸,到底是谁撩 拨谁呀? 夫妻俩完全是半斤八两。 她埋下脑袋不说话,手指扣弄男人靛青的腰带,消磨时间。 扣着扣着,又想到这个举动颇有深意,顾云媏缩回手,抬眸怯生生地瞅了瞅夫君。 容与好气也好笑,揉揉姑娘软乎乎的小脸,抱起她往外走,“既然睡不着,我们看会儿月亮。” 轻车熟路地飞上屋顶,顾云媏扶着男人的胳膊仰头看天,“唔……” 今晚似乎没有月亮? 刚在外面走了一遭的容与也没注意这点。 墨蓝色的夜空点缀着几颗稀疏的星子,黑夜无风无月,适合享受宁静的氛围。 顾云媏语气松快,“都上来啦,坐一坐再回去。” 说是坐,容与真的坐了,这姑娘娇娇地往他怀里钻,“冷啊冷,必须有夫君抱抱才好。” 容与喜爱地用鼻尖蹭蹭她的额头,“昭昭,我希望你永远这么粘人。” “嗯嗯我会哒,我会永远这么粘你!”小丫头点头如捣蒜。 从屋里换到屋外,也丝毫不影响她挑战他的自控能力。 顾云媏扬起精致的小脸,眺望了一圈天空,最后对上男人专注的黑眸,“其实有月亮。” 她笑得如同枝头初绽的花朵,“我的月亮就在眼前呀。” “……” 算了。 容与放弃了。 先欺负吧,回头给小妻子仔细揉 腰便是。 …… 白檀一早前往杨府,说是自家姑娘为依依姑娘准备大婚用的团扇,请她去看看样式。 杨依依正好有话同顾云媏商量,不管是什么理由,答应得干脆,而且是立即出门了。 甄诚才得知消息,她已坐上马车离开了杨家。 年轻男子站在他暂住的院子里,眸底划过阴恻恻的幽光。 孤月小筑这边。 顾云媏差点起不来床,羞赧地抱着被角糯糯地控诉,一点威慑力也没有,只能让男人心尖发软。 容与好声好气地哄:“小乖不生气,是为夫的错,待会为夫跪算盘去,先给你更衣梳洗,好不好?” 噫?顾云媏稀罕地直勾勾看向男人,浑然不觉地放开被角,“你叫我什么呐?” 他想了想,“——小乖?” 姑娘欢喜地捧着下巴,“夫君,你再这样叫我几声呐。” 看来小妻子很中意这个称呼,容与将她抱出被窝,贴贴粉嫩嫩的脸蛋,“小乖,小乖……” 顾云媏喝了假酒一般脑袋晕乎乎,坐在梳妆台前仍一个劲傻笑,简直将男人的心都甜化了。 容与根据姑娘今日的衣裳,挑了只红玉发簪为她簪上,衬得顾云媏艳若桃李,更显明媚。 “好看。”她满意地晃了晃两条小腿,当男人低头靠近时在他侧脸“吧唧”一口,“夫君的眼光越来越好啦!” 男人眸中笑意热烈。 霸占昭昭身边所有位置的计划进展顺利~ 顾云媏用完早膳,杨依依也到了,姐妹俩去园子里,边逛边聊。 “我听白檀说,云端你想为我亲手做团扇?哎哟,我可太感动了。” “别急,还没做呢,做出来再感动也不迟呀。”更何况这门亲事不一定能成。 杨依依叹息,“不瞒你说,昨日我们在聚食斋分开以后,甄大哥跟我提了几句话,彼时我没觉得不对,回去越想越奇怪,辗转反侧了一晚上。” 顾云媏听她谈起甄诚,一下集中精神,“那是怎么啦?” “他看饭桌上世子经常给你布菜,认为世子对你有很强的掌控欲,假如你接受不了,长此以往会受伤。” “呃。”顾云媏干巴巴地道,“这话听着是怪异……” 杨依依耸耸肩,“你是我朋友,他作为我未来夫婿,因我而在意你倒也正常,可刚见第二次面,他便说那样的话……我心里不舒服。” 她会替云媏感到被冒犯了。 暂且抛开顾叔不谈,没人比杨依依更清楚世子不可能伤害云媏。 世子都为了云媏放过她这个把其他男子带到云媏跟前的人了,必定很重视很重视妻子啊。 甄诚关心归关心,措辞也不委婉,跟他平日的温润谦和做派大相径庭。 有股子挑拨离间的味道。 杨依依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总归愁了一晚没睡好。 顾云媏暗暗有了计较,顺势开门见山地问:“甄公子长途跋涉赶来瑞城,左右没带小厮伺候吗?” “带了,但半路上遇到匪徒,银子被抢,小厮死的死伤的伤。护着他逃生的小厮在离瑞城不远的地方去了,差一点便可撑到见郎中。 “甄大哥自己也受了伤,因此到我们家前几天他心情低落,闷在院子里养伤,我爹娘去看了几次,他总算愿意出门。” 小厮死光了?真巧啊。 若不是顾云媏看过真实状况,估计会信假甄诚的说辞。 杨依依面露好奇,“云媏你问这个做什么?” “有一点点纳闷嘛,感觉他家里应该不放心他独自出远门。”顾云媏接着问,“你知道他来瑞城走的哪条路不?” 第72章 昨晚我没摸到角角!??? “云媏。”杨依依再听不出问题便是大傻子了,“你发现异常情况了吗?没关系,只管如实告诉我。” “我,我不确定,想拿到证据再跟你说的。” 顾云媏纠结地握了握拳,一鼓作气道:“甄诚身上的墨香太浓郁,浓得不像读书写字时沾染的气息,并且他手上虎口处有老茧。” “这样啊。” 杨依依肩膀耷拉下去,语气释然,透着“原来如此”的意味。 “其实我内心隐隐有个不妙的预感,出于他表现得非常符合我的心意,但八年前我和他时常对着干。 “他体弱多病,三天两头咳嗽流鼻涕,虽生做男儿身,力气却是不如我。 “一惹我不高兴就被我摁着揍,揍完了他不服气,嚷嚷着下回一定要将我打趴。 “八年的确很久,可是久到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吗?我爹娘夸他成长了、稳重了,我私以为不然。 “后来他主动给我送亲手做的点心,又说这些年一直想再见到我,大谈特谈一路前来的忐忑心情,害怕我记小时候的仇。” 杨依依望着远处绽放的桃花,“细细想来,他并没有提及曾经具体的事件,每次笼统地聊了聊,很快回到眼下。是我一叶障目,醒悟太晚。” 顾云媏安慰道:“你别这样想,这人心机深沉,更善于伪装,蓄意接近你,哪能轻易看透他?” 只不过假甄诚太心急,以至于露出马脚,否则还能隐瞒久一点。 “我发觉,他总是聊到你和世子身上,原本当作他对我的朋友感兴趣,现在想想,云媏,他针对的是不是你们夫妻?” 杨依依冷静下来第六感准得吓人。 顾云媏拧起细眉,“我跟夫君目前也不确定,但那人肯定有异样,我想弄清甄公子来瑞城走的路,顺着路找过去或许能查到什么。” “你等等啊……”杨依依隐约记得她爹与甄伯父通信,提起甄诚一路走的是官道,然后将大概路线告知顾云媏。 “行,回头我们派人去查,你别动,那人在杨家,你的一言一行多半在他掌握之中。”说完,她忧心忡忡地皱起眉。 杨依依明白她的顾虑,脸上划开笑意,拍拍她的手背,“别担心啦云媏,目前我仅仅是对他有好感,拆穿他的真面目对于我有利无害。 “他并非甄诚,并非我幼时玩伴,我动心的对象是虚幻的人,便没必要继续下去,趁早了断为好,也能为真正的甄大哥报仇。” 顾云媏感情充沛,一点伤感的事都能令她泪目,此刻唯一的好朋友受到坏人欺骗,险些赔上真心。 她一激动,抱住杨依依哽咽道:“没事依依,你肯定会遇到正确的那个人,坏东西扔掉便是。” 杨依依鼻腔泛酸,又哭又笑,“看来这次我是拿不到你亲手做的团扇了,不如别等成婚,夏天即将到来,做个普通团扇给我扇扇风如何?” “好啊!过些日子我送到你手上!” 假甄诚的问题说开,紧接着就该考虑怎么让他暴露真面目。 “我爹我娘深信他是甄诚,必须想个法子钉死他,不能由着他在我们身边久留。” 顾云媏心生一计,“几日后清明踏青,你我可以相约去看望祖母、祖父,届时只带几个丫鬟,容与暗处跟随。他若针对的是我,必定动手。” 杨依依觉得可行,“就这么办。” …… 回到杨家,杨依依又端出少女怀春的样子,迎面撞上“恰好”过来的甄诚,脸红得更明显,“甄大哥。” 甄诚最近见多了她这副表情,也听到她去孤月小筑是顾云媏拉着商量新婚团扇样式,所以没怀疑。 简单聊了几句,他说去见杨伯父,两人就此分别。 转过身,杨依依眼底掠过一抹伤痛之意。 她喜欢幼时玩伴甄诚,是朋友的喜欢,可笑的是她生平头一次在男女感情方面的动心,却给了个假人。 …… 顾云媏安抚着送朋友出门,回头拎着裙裾跑向主院。 容与听见动静,停下修炼来迎她,一把抱住因奔跑脸蛋涨红的姑娘,“急什么,为夫在这又不会凭空消失。” 抱进怀里自然而然地低头亲亲。 “我同依依说好了,过几天去山上祭拜我的祖母她的祖父,趁机向假甄诚露出破绽。” 这就商定了结论? “你朋友一点便通透,挺特别的。”容与稳稳当当地抱着小妻子往屋里走。 “是的,这也是我们一直能做朋友的原因。” 进了屋子,容与意识到姑娘正直勾勾盯着他看,不解地微挑眉梢,“怎么了昭昭?” 顾云媏软软地“哼”了声,“昨儿晚上我没摸到角角!你成功逞了凶,那我的角角呢!” 原来是为这件事。 容与哭笑不得地啄了啄小丫头嘟起的唇瓣,抬手设下结界,现出一对角,俊脸遍布宠溺勾人的笑,“小乖可满意?” “满意满意。” 小乖也好,角角也好,满意得不行啊。 顾云媏眉眼弯弯地握着角角,下巴搭在男人肩上,“我已经派人顺着甄诚前来瑞城的路线找了,不出意外能找到他和小厮的尸骨。” “好。”容与垂下眼睑,闭目养神,一手轻轻捏着姑娘的腰身,心中安宁。 “到时候我们去祭拜先祖,便要辛苦夫君暗中保驾护航~” “有报酬么?” 顾云媏眨巴眨巴眼,“哇噻,你这算是趁火打劫嘛?” “是。”容与认真点头。 姑娘乐不可支,手指在他肩上画圈圈,“哪次不是任你为所欲为啊……” 容与笑了,黑眸缱绻地贴贴小脸,“乖昭昭。” 玩了会角角,偷懒一段时间,顾云媏又开始努力修炼。 日子眨眼间一晃而过,到了她跟杨依依相约上山祭拜的时候。 杨母得知女儿有这份心,便说也带上甄诚好了,早先杨家甄家还是邻居时,杨老爷子尚且在世,甄诚吃过几回老爷子给的糖果。 即使没有两家结亲的打算,他去祭拜老爷子也在情理当中。 倒免于杨依依去想借口叫他一起了。 马车停在山下,接下来的山路只能步行。 顾云媏与杨依依手挽手,“我阿爹大约要再过一两个月才能回家,但他托人送了些东西回来,容与去接应了,应该是给我养身体的药吧。” 跟在后面的甄诚眸光一闪。 第73章 再硬的骨头也敲得碎 杨依依道:“你的身体是要好好养养,从小到大虚弱着,生活也多有不便。” “哎,谁说不是呢,瞧我瘦弱的来一阵大风都能把我吹跑,阿爹总是放心不下我。” 两人边东拉西扯,边余光不着痕迹地往后瞥。 甄诚低着头,看不清脸色。 再走一段路视野便开阔起来,保不齐会遇到其他上山祭拜先祖的人,要动手,这里是最佳地点。 顾云媏不动声色地和杨依依交换了个眼神。 “哎。”她装作很疲惫地停下来,“不行不行,我好累,依依,甄公子,我们就地歇会儿行吗?” “我可以啊。”杨依依转头看向甄诚。 甄诚扬起温和的笑脸,“行,在这歇歇吧。” 白檀拿了张毯子铺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大石头上,“小主母坐这边。” 杨依依坐在对面。 丫鬟送上水,给自家姑娘解解渴。 甄诚背对她们二人,垂着脑袋不知捣鼓什么。 顾云媏喝着清甜的红枣银耳羹,看似不慌不忙,实则注意力高度集中。 杨依依说:“当初我祖父安葬在此处,周围的林子没有这么茂密。” “时间过得很快,算算祖母离开我也有两年多了。”顾云媏轻缓的话语中透着惆怅。 甄诚神色一狠,转身的瞬间飞快抽出充当腰带的软剑,原先称得上清秀的脸布满狠厉的杀意。 “保护主母!” 杨依依被丫鬟们围着后退几步,眼睛定定地看着直接冲向云媏的“甄诚”。 他的目标果然是…… 顾云媏将碗朝他砸过去,右手捻诀,“无名剑来!” 泛着泓光的剑自树林间穿梭,“甄诚”察觉到危险,一个闪身避开。 但他没放弃,踹开试图阻拦他的两名丫鬟,眼神狠辣地盯紧了顾云媏。 无名剑纠缠之时,容与从天而降。 “甄诚”连顾云媏的衣服边也没能摸着,看见容与的刹那,明白自己早已露馅,立刻便想自刎。 容与施定身术,扣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照着他的后背猛地一拍,解开术法,“甄诚”随即喷出好大一口吐血。 那一巴掌带了灵力,“甄诚”感觉五脏六腑好似移了位,痛苦地跪倒在地,“咳咳……” 然后又被定住身。 白檀扶起摔在草丛里的两个丫鬟,她们没受什么伤。 杨依依走出丫鬟的保护圈,面无表情地慢慢走近,掏出一把匕首。 容与看了眼顾云媏,两根手指往上抬了抬,将“甄诚”翻过身,脸朝上。 接着他退到自家小姑娘身边。 “甄诚”满嘴血,因为太过疼痛,眼中也充斥明显的红血丝,面色惨白异常狼狈。 杨依依握着匕首毫不留情地扎向他肩膀。 “呃……”痛呼声压在嗓子眼。 “这一刀,是报你伪装甄大哥接近我欺骗我之仇。”杨依依拔出匕首,紧跟着刺出第二下,“这一刀,是报你利用我伤害云媏之仇。” 她用力拧了拧,拔出匕首扔到一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认识你,真是晦气。” “甄诚”疼到翻白眼。 杨依依身形摇晃着退后,对顾云媏勉强挤出一抹笑,“抱歉云媏,改天再找你,我想快点回去睡一觉。” 推测他为假的甄诚是一回事,亲眼目睹推测被证实又是另外一回事。 顾云媏担忧地蹙眉,“那你回去路上当心,这个假冒的我们问清楚了会告知你前因后果。” “好,我没事,你也放心。”杨依依挥挥手,转身下山。 容与宽慰地环住小妻子的肩膀,大手轻拍了拍,垂眸目光森然地觑着“甄诚”。 …… 顾世谦确实派人送了不少东西到孤月小筑,除天材灵宝以外,更有几本剑修秘籍。 他很清楚闺女会选择的路,并尽力给予支持,不像顾老爷子那样希望她去炼丹或者炼药。 容与拷问了一番假甄诚,奈何他嘴巴严实得很,一时半会撬不开,而且动不动便要寻死。 既然他不肯说,嘴先用布团塞紧,以免他咬舌自尽,隔几个时辰喂点流食。 顾云媏翻看着两大箱宝贝,眼角余光瞥到夫君的身影,扬起笑脸看去,“怎么样?” “没交代,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再硬的骨头也敲得碎。”姑娘轻描淡写道。 容与有些诧异地扬眉,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认为小丫头弱不禁风,委实看走了眼。 顾云媏笑眯眯,“先不管他,夫君你来,这些个天材灵宝,你我一人一半。” “夫妻俩算得这么清楚啊?” “嗯哼,我是怕你表面上收了,私下又悄悄塞给我,我初初入门,可受不起这么多宝贝。” “好,我收下。”容与把小妻子拉到自己怀里,拇指摩挲她的脸颊,“是不是很郁闷有人刺杀你?” 顾云媏低垂着小脑袋,“主要是奇怪……我觉得不是王妃的手笔,祖父如今重视我了,她不会拿着瑞王府挑衅顾家。那个人的眼神,是铁了心要取我性命。” “我也认为不是她。”容与眸色暗了暗,母妃出手必然是设计他伤害昭昭,没必要费心思牵扯上杨依依。 男人把玩着姑娘细白柔软的手指,“之前我们去蓬莱仙岛那次,荆芥说有人盯着孤月小筑,当时我想多半是母妃或者魏兴元的人,也没查到他躲去了哪儿。” “会不会那人就是我们今日抓到的刺客?” “很有可能。” 顾云媏脑子里一团乱麻,“我从小到大待在顾府,没出过远门,结交的圈子简单,无意中得罪过谁?我想不到。” 最重要的是以前她灵根不明,没有跟任何人争抢过资源,安安静静地留在家中,存在感薄弱。 思及此,不禁再次想起做了无数次的梦。 她直视着男人的眼睛,“夫君,我同你说过的,我曾梦见自己被乱剑杀死,梦到不止一次。那梦境宛如真实发生过。” 容与敛起剑眉,“还记得是什么样的人对你下手的吗?” “他们戴着银色面具,衣裳便是寻常人的打扮,若非面具突兀,走在大街上并不会引人注意。” 而她梦里那段路行人稀少,她倒在血泊中后,有个面具人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一行人迅速消失。 “之前我惶恐忐忑,却没多纠结,如今现实里遇到刺杀,不得不将它们联系在一起考虑了。” 第74章 小祖宗,我还不够宠你?●)o(● 容与眯了眯黑眸,神情晦暗不明高深莫测,昭昭自己想不到得罪了谁,估摸着要找岳父大人问答案了。 岳父这一出门便是数月,仅仅为了寻找修仙的宝物么? 待他归来,他们得好好聊一聊。 眼下,容与垂下视线,看着小脸挨在他怀里、满面愁绪的姑娘,低头亲亲她的鼻尖。 “暂时放放,别想得头疼,那人在咱们这关着,用些手段总能问出有用的讯息。” 顾云媏幽叹一声,胳膊环住男人的脖子,委屈巴巴地说:“夫君,我想我阿爹了。” 容与摸了摸小妻子的后脑勺,“我们给岳父写封信,叫他早些回瑞城吧,查验你近期修炼的成果。” “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顾云媏笑,“但算啦,阿爹估计在处理什么事情,我长大啦,不能耽误他忙正事。” 姑娘歪过头笑得可爱,“再说我有夫君呐。” “嗯,昭昭想要夫君为你做什么?”男人口吻宠得不行。 “要夫君疼疼我。” 容与意外地挑了挑眉梢。 顾云媏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不是,我是说,想让你多宠着我点儿。” “小祖宗,我还不够宠你?”容与抱起姑娘在屋里来回走动,哄小孩似的边走边拍她的后背,“说说为夫有什么没为你做过?下厨?” 可他的厨艺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除非孤月小筑的厨房想拆了重建一个,那便由他亲自下厨。 “不要小祖宗,叫小乖。” “挑剔。”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容与轻啄姑娘的耳朵,低声唤:“小乖。” 顾云媏快乐地挽起了眉眼,圈着男人的颈项甜糯糯地说:“我好喜欢和你在一起呀。” 跟他在一起总能轻易开心起来。 容与眸中笑意蔓延,“小乖,明日凌晨我带你去山顶看日出如何?” 看了月亮,看了日落,日出该安排上了。 “好哇。” 顾云媏至今没看过日出,根本原因是太早了不想起床。 以前有一回和杨依依约定好了,结果双双睡过时辰,睁开眼已日上三竿。 因此当晚,顾云媏言辞恳切地说:“夫君夫君,明天不用叫我,直接将我带到山顶,等我醒来是不太可能啦。” 男人笑着点头。 翌日,天蒙蒙亮,容与抱着完好地裹在被子里的睡得喷香的姑娘,召唤无名剑。 出于他和昭昭双修的缘故,无名剑如今也听他号令,男人御剑飞行,不一会抵达北山山顶。 云雾峰便在不远处,峰顶云烟缭绕,去那边肯定看不了日出。 容与找了处平坦的地方坐下,往上扯了扯被子,为顾云媏的小脑袋挡住风,让她正对着他,趴在他胸口睡。 时光静静流淌。 雾茫茫的天显现几丝光亮。 耳畔的风变得和缓温柔。 容与轻轻地啄了啄姑娘的眉心,“昭昭,太阳快出来了。” 顾云媏哼唧一声,半睡半醒地咂吧咂吧嘴,在男人有一下没一下的贴贴中,睁开覆着水光的眸子。 微微偏头,就看见遥远的东方倾泄一缕天光。 天地相接之出延伸出一片红,晕染了周围的云朵,像是烧起一团热烈的火焰,色彩绚烂,美得惊心动魄。 容与眸中墨色浓重,此刻最美的景致,已落在他怀中。 无名剑被封在犄角旮旯里挺尸。 它真无辜,真的。 看日出请至“岁岁穗宜” …… 回到孤月小筑,顾云媏又睡了个回笼觉。 容与心情好,英俊锐利的脸庞沾着和煦的笑,走进暗房,这笑变得森寒彻骨。 男人平静的眸打量着绑在架子上、两边肩膀血色弥漫的奄奄一息的人,“还没招么?” 荆芥:“是的主子,无论怎样他也不开口,拿开布团他就想咬舌头。” 这是抱着不完成任务必死的决心来的。 更何况他落在刺杀目标手中,若不想泄露主人的秘密,只能想方设法去死。 容与会轻松让他如愿? “不说也成。”容与不紧不慢地拿出一小包浅褐色的药粉,掰开刺客的嘴倒进去,“但想死不可能。” “咳咳,咳咳咳!”刺客猛然剧烈咳嗽。 身姿卓越的男人退远散步,用一方白色的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每根手指擦一遍,墨染的波澜不惊的眼睛落在他身上。 刺客气若游丝,脸色惨白骇人,染着脏污,狼狈不堪。 这倒没什么,重要的是他肩膀处的刀伤隐隐作痛,仿佛有好几只虫子爬来爬去,撕扯着皮肉。 愈发清晰的痛楚磋磨着他的神经,双手无力地垂落,此时哪怕松绑,他也没法自我了结,恐怕只能磕头求饶。 “咳!噗——”刺客吐出一口污血。 容与皱眉避开,不愿脏东西触碰他的衣服,待会儿他还要去抱他的小妻子。 “荆芥,这儿还有几包药,今天下午、晚上,以及明天,你看心情用。既然不愿说,便随他去。” 看最后谁先撑不住。 “是,主子!”荆芥抱拳道。 容与离开,荆芥掂了掂手里的药包,看向因毒发神思不清的刺客,“哎,你是有多想不开,跑来刺杀我们小主母?” 但凡涉及小主母,即便刺客老实交代,主子也不会给个痛快啊。 虽然身上的衣服看着依然干净,容与左右嗅了嗅,莫名感觉有股奇怪的味道,还是决定换一身。 顾云媏一觉睡醒了,闷在被窝里不露面,咕哝着说自家夫君坏话。 哪有那么看日出的啊…… 容与在屏风后,将小妻子嘀咕的可爱话听了个完整,薄唇止不住上扬,走过来抱她,“小乖不气恼,算盘还鲜亮,为夫去跪一跪。” “哼!” 次次他说跪,次次她舍不得。 关键是……她也纵容了。 顾云媏伸出一只手,戳戳男人硬实的胳膊,“你便仗着我宠你吧。” “嗯。”男人眉飞色舞神情荡 漾,“谁叫昭昭宠我呢。” 白皙的颈窝花骨朵初绽,姑娘懒洋洋地不想动。 容与哄道:“我看看岳父送来的秘籍,研究透了然后教给你,好不好?” 顾云媏眼睛一转,“好的呀。” 练剑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勤勉刻苦的顾昭昭哼哧哼哧爬出被窝倒进夫君怀里,依赖性地要他抱去梳洗更衣。 为此容与颇有成就感。 而白檀清闲得每天找荆芥打三次架。 傍晚,杨依依的丫鬟前来给顾云媏递消息。 第75章 乖昭昭,想好应该叫我什么了吗 “我家姑娘身体不适,近日在家休养,不过姑娘已将甄公子的事告诉老爷夫人,老爷也派人去寻一行人的尸首。请世子妃不必记挂,过几日我家姑娘身子大好了,会来找世子妃玩耍的。” 顾云媏多有感慨,最终只说:“劳烦你带句话,刺客还在审,一定给她交代,叫她无需担心,好生休养。” “多谢世子妃。” 甄家公子远道而来,遭受无妄之灾,也要给甄家父母一个交代。 两方人马搜寻了十几日,最终在一条干枯的河道里,找到掩藏在野草丛中的十一具尸首。 他们已面目全非,根据衣服可推断出正是甄诚及他的小厮。 另一边,经由长期的毒药折磨,刺客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原来他潜入瑞城五个月有余,却始终没机会接触顾云媏。 容与很强大,他斗不过,顾云媏鲜少独自出门,要么便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拖延的时间太久,刺客急着下手。 一次跟踪时无意听见杨依依提到幼年的玩伴即将到来,他花银子打听到对方的踪迹,一不做二不休,全部杀害。 然后装成甄诚向杨依依示好,利用她接近顾云媏。 可惜第一次下毒不成,第二次近距离接触容与,他内心骇然,故而第三次决心铤而走险。 但他连顾云媏一根头发也没伤到,自己反倒搞得人不人、鬼不鬼。 容与眯起黑眸,阴狠逼问:“派人刺杀云媏的是谁?” “我……我不知……”刺客说得断断续续,“我不知下任务的是什么人……” “撒谎!你主子是谁你能不知?!” 刺客缓缓地偏过脑袋,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容与暗道不妙,来不及阻止,他就两眼一翻,七窍流血而亡。 荆芥上前探了探,“主子,他没气了。” 脏器俱毁,医术再高明的郎中也救不回来。 刺客之所以坦白那么多,便是打算趁机积蓄力气,为着最后将自己一击毙命。 容与面无表情,黑眸意味不明地凝视没了气息的刺客,目前推断针对昭昭的不是修仙界的人。 换句话来说,对方并非岳父大人引来的仇敌。 也许和未曾见过的岳母有关…… “荆芥,查看他身上有没有特殊的标记,然后丢出去。” “是!” …… 容与仔细沐浴过后,才去云雾峰找顾云媏。 荆芥看了,刺客左肩原本应当是有什么东西的,可大约来之前狠心挖去了那块皮,避免任务失败被察觉身份的可能。 这件事越发扑朔迷离。 男人心事重重地来到峰顶,看见一团蓝色光晕中静坐聚灵的姑娘,他的脸色变得柔和。 容与默不作声,免得打扰她。 是顾云媏有所感知,睁开眼回眸望去,脆生生地唤:“夫君!” “嗯。”容与张开怀抱,接住扑过来的小妻子,“练剑吗?” “练了,有个招式没悟透,想着等你来了问你的。”顾云媏小脸精致明媚,“怎么,刺客那边很棘手?” “他招了一部分,然后自尽了。” 容与眸色晦暗,捡重要的内容告诉她,“幕后真凶还需追查。” “噢。”姑娘反应平淡地点点头。 “昭昭?”男人始料未及。 顾云媏拿起无名剑,“他们一次刺杀不成,还会有下一次,说不定像我梦到的那样来一大群人,而我能做的便是提升自己,争取让刺客有来无回喽。” 说话时她神情从容不迫,眼眸灼灼发光。 容与释然一笑,伸手便有木棍陡然飞到他掌心,“好,我们一起提升,叫他们有来无回。” 夫妻俩开始没日没夜地修炼。 顾云媏天赋绝佳,在实力雄厚的容与带领下,进步可谓神速。 孤月小筑的下人们经常整天见不到主子们,只有夜里要热水沐浴,白檀或者别的丫鬟会撞见主子抱着小主母。 男人肩膀宽阔身形颀长,衬得怀里的姑娘小小一只。 某天,顾云媏心血来潮突发奇想,“我说夫君呐,你这天天教我练剑,我是不是得叫你师父?或者先生?” 容与薄唇轻抿,“不该那样叫。”末了补充,“我们是夫妻。” “那叫夫君师父?师父夫君?夫君先生?先生夫君?” “……” 越听脸越黑。 后来,顾云媏抱着被子哭唧唧。 容与很凶,骨节分明的手指划过她汗津津的脸庞,“乖昭昭,仔细想想叫我什么?” “夫君!就是夫君!” 嗷,再也不搞花里胡哨的了! 顾世谦回到瑞城是在三个月之后,顾家的边儿都没摸,风风火火地直奔孤月小筑。 彼时顾云媏扑在剑谱里大半天,没吃也没喝,那专注的劲儿感觉能立刻成仙。 容与没有打扰,安安静静地守在一旁。 荆芥蹑手蹑脚地走近,“顾三爷快到咱们门口啦,小主母这……” 岳父回来了?容与看了眼双目紧闭沉浸在意识海里的小妻子,起身理了理衣袖,“我先去拜见岳父大人,你找白檀过来守着昭昭。” 顾云媏此时精力高度集中,不可强行叫她退出来,否则对会她有损伤。 容与琢磨身上的衣裳能去见岳父,于是直接前往大门口,恰好没多久顾世谦也出现了。 他俯身恭敬一拜,“岳父大人。” 顾世谦老远瞧见孤月小筑门口处着道蓝色身影,以为是小两口正忙,叫哪个下人过来迎接。 结果听他叫了声岳父。 嗯??顾三爷差点就抬手揉眼睛,匪夷所思地开腔:“啊,容与啊……” 原本的设想里,他应该欢天喜地地大笑,“哈哈哈昭昭容与,你们近来可好?” 然而现实大大出乎意料。 顾世谦愣愣地搓搓手,“你这身衣裳……挺特别,换个颜色穿穿是吧?不错不错。” 容与张开手展示,“这是昭昭给我选的衣服,我很喜欢。” “哦~”一个字念得百转千回,顾世谦乐乐呵呵地摸摸胡须。 看来小两口的相处很好嘛,昭昭都将几乎焊在容与身上的白衣扯下来了!可以可以。 顾世谦得知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小夫妻俩感情越发深厚,心里别提多高兴。 “昭昭呢?” 容与跟在岳父斜后方,“昭昭在研究剑法招式,意识沉浸在剑谱当中,我便没叫她一起来接岳父。” “噢噢!那不能惊扰她,随她练。有些事,我先同你说。” 第76章 昭昭的确并非我的亲生女儿 孤月小筑的书房不常用,胜在时常有下人打扫,干干净净的能待人。 顾世谦中途隔着点距离看到闺女了,惊奇地发现昭昭的进步远超他的想象。 他难免会想,若非中了消灵散,她早早修炼,会不会已经被蜀山收作内门弟子了? 耽误的那些年,真是可惜。 昭昭能有此天赋,源头当然是她的母亲。 思及那个美丽的惊为天人的女子,顾世谦心底一痛,紧接着蔓延开无尽的遗憾。 容与道:“托岳父的福,昭昭已在筑基中期,目前知道的修炼进阶最快的是蜀山的内门大弟子,预估昭昭突破的时间要比他短一半。” 顾世谦幽幽地叹息,“是你的功劳,我并未做什么。将她嫁给你,是我这辈子最明智最正确的决定了。 “当初你猜中一部分原因,老爷子挑了三户人家让我做选择,我自认时日无多,觉得你修为高深,能够护昭昭一世安稳。 “没错,我确实打这个主意,不过后来发生的事便脱离了我的掌控,你发现昭昭没有灵根的背后缘由,又亲自为昭昭解毒……” “唉!经历了这么多,容与啊,我总感觉对你有所亏欠。” 在容与和顾世谦进门后,顾云媏隐隐约约感知到阿爹的气息,便决定学完这招停下来瞧瞧。 也许真是阿爹呢! 退出意识和剑谱相连的空间,她睁开眼看见了白檀。 白檀面露喜色,“小主母,三爷来啦!主子陪三爷去了书房。” “真哒?”顾云媏惊喜地立刻扬起笑脸,一路步伐雀跃地往书房去。 快到的时候,她临时起意地想让阿爹见识下她最近修炼的成果。 故而特意降低存在感,敛神屏息,悄悄地接近书房。 屋子里两人说话没设结界,也就是不曾刻意避免其他人听到。 然后她听见了阿爹那句“我自认时日无多……” 顾云媏先是茫然,而后笑容慢慢垮了,不知以什么表情面对阿爹跟夫君。 在顾世谦说起“你亲自为昭昭解毒”,她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 白檀没能跟上自家姑娘的步伐,追到一半,见姑娘往回走,诧异地问:“怎么了小主母?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顾云媏面色微微发白地摇了摇头,“夫君、阿爹在谈重要的事情,我们不要前去打搅。” 不对,小主母很不对劲。 看了看书房的方向,白檀还是跟着自家姑娘走。 另一边,顾世谦和容与对顾云媏的来回毫无所察,继续着方才的话题。 “您没有亏欠我任何东西,我说过,我是自愿帮助昭昭解毒,并且我得到了许多,现在我很幸福,于我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说是这么说,但我心里啊,总不是滋味……” 容与笑了笑,“岳父,与其纠结那些虚无的问题,不如想想关于昭昭的事吧。 “你离开瑞城的几个月,有一名刺客潜伏在附近多时,假冒杨依依幼时的玩伴甄诚,借她之便接近昭昭。” 顾世谦心往上一提。 “他的计谋当然没能得逞,我们活捉了刺客,花费数日逼问幕后主使,可他自毁脏器而亡。 “迄今为止,是谁安排的这场刺杀仍没有答案,背后的真相令人捉摸不透。所以敢问岳父大人,您何时才会告知昭昭她的身世?” “你……你知道了……”顾世谦颓唐地耷拉下肩膀,早知容与不简单,没想到他连那种事也查到了。 顾世谦低声叹息,“对,昭昭的确并非我顾世谦的亲生女儿。” “什么?!” “???”三爷惊讶地瞪大眼,“你不知道?” 容与:“……” “我是说,刺客多半和昭昭母亲有关,意味着岳母大人背景不一般,涉及昭昭的安危,您是否应当如数告知她……” 理解出错的顾世谦沉默了。 他掌心搓了搓膝盖,“那个,嗯,其实昭昭与我没有血缘关系,我遇到她母亲时,她母亲正被人追杀。” 容与剑眉紧蹙,“所以幕后主使要赶尽杀绝?岳父可否同我细说,我也能查查谁在对昭昭不利。” …… 岳婿二人在书房交谈了大半个时辰,出来时日落西斜,已是傍晚了。 杵在院子外的荆芥看到他们,犹犹豫豫道:“白檀告诉我,适才小主母来过,随后失魂落魄地走了,她也不知原因。” 顾世谦神色紧张地和容与交换了眼神。 容与以为小妻子听见身世的话题,“岳父大人,那件事很特殊,您单独跟昭昭聊聊?” “哎,是。”他得说。 本来按照昭昭母亲的临终嘱托,他应当隐瞒一辈子。 可事到如今,那帮人竟然追杀到瑞城了…… 顾世谦表情沉沉,眸底阴霾厚重,愁眉锁眼地找到在花园发呆的闺女。 “昭昭啊。” 顾云媏望着花枝神游天外,闻言回魂,转头的同时露出笑,“阿爹您回来啦!” 笑里多有勉强,看得顾世谦难受得胸口透不过气。 他两手背在身后,低头走近,“此事是阿爹对不住你。” “没有。”顾云媏摇了摇头小声说,“您也是牵挂我余生该怎么办,选择了最合适的人将我托付给他。” 顾世谦一怔。 看来说的又不是一回事啊! 幸好幸好,没有突然让昭昭得知真实身世! 拿不准闺女听了多少,顾三爷拧着眉头装深沉。 顾云媏垂着脑袋,“对不起阿爹,我不是故意偷听,而且只听了两句。 “我也没有怨怪您的意思,您是我阿爹,肯定会为我考虑。不过是……我自己犯拧巴了。” 姑娘沮丧的情绪明显外露,“容与这二十年过得很艰难,我却带着目的靠近他,我以为我对他很好,结果我也是算计他的人。 “他帮我解毒,那几晚痛苦着煎熬着,怕我为此自责伤心,而选择隐瞒我,独自承受一切,我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但我猜到他很疼啊,阿爹,我也最清楚他从小到大遭受太多不公,我想让他开心让他幸福,然而我……” 顾云媏喉咙口酸涩得厉害,话音哽咽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昭昭,昭昭莫哭,”顾世谦见不得女儿哭,“昭昭,不是你的错你别哭,是阿爹,阿爹选的容与,阿爹把你嫁给他的,错也是阿爹错。” 第77章 哼,你是要一辈子躲避我?(??へ?? ) “不。”顾云媏低垂着脑袋缓缓摇头,“您不放心我,祖母走了,您那时以为您也……”时日无多了,“所以为我挑选夫婿,希望有个人能够保护我,我明白的。” “闺女别哭哎。”顾三爷手忙脚乱,哄都无处下手,急慌慌地找白檀,“你快去,去将姑爷叫来!” 这种时候哪能说他不是她的亲生阿爹? 那昭昭指定更崩溃。 改天,改天找个好时机再说! 容与一听昭昭在哭,大步赶来,对上顾世谦忧愁的目光。 顾世谦给女婿单独传音:“我没告诉昭昭她的身世呢,你别说漏嘴,今天不方便,另外找时间吧。” 然后他便退远了,让女婿哄哄闺女。 “昭昭。”容与走到姑娘身边,温柔地轻声开腔。 “嗯。”顾云媏开口满是浓浓的哭音,“我……我没事。” “都哭成小花猫了啊。”男人拿出手帕,为她轻轻擦掉眼泪,而后拥她入怀,使得姑娘靠着他的胸膛,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背,“不哭,有什么委屈的事,和为夫说说,嗯?为夫给你解决。” 顾云媏抽噎道:“我不好。”她肩膀一颤一颤,“当初嫁给你了,我很主动地接近你……是因为阿爹叮嘱我,要跟你处好关系。” 她闭了下眼,大颗晶莹的泪珠滑落,“再加上我做的梦,成婚以前梦见它好多次,我害怕……害怕自己无缘无故死去,因此不想和离。我也有我的目的,我对你不好。” 容与静静听着小妻子的哭诉,在她停下时低头亲亲她哭红的眼睛。 “没有,昭昭是对我最好的人了,无论你因为什么靠近我,最终结果都是你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你让我不再孤独。 “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有负担,若不是那个梦,若不是岳父大人的嘱咐,也许我们一辈子就错过了,是不是? “你明明很喜欢很在意我,才会躲在这里难受对不对?如果你只想利用我,何必伤心难过,你在这哭,代表我在你心里分量极重。” “可你帮我解了消灵散……” 容与宽厚的大手抚摸着姑娘的后脑勺,“解毒是双修的契机,由于你中了消灵散,我下定决心与你有了夫妻事实,双修便意味着我们永远会在一起—— “这种牢固的关系,我很满意。” 周围没有第三人,他怀里的姑娘也低着头,所以无人可见他眼中的疯狂偏执。 顾云媏怔住。 她脑子里纷杂如一团乱麻,整理了半天,抬眸迷惘地看向男人的黑眸,“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姑娘慎重地斟酌措辞,“哪怕没双修,哪怕我的灵根薄弱不是消灵散所致,也不影响我们是夫妻的事实。 “最初我接近你是别有缘由,但后来喜欢上你,便是真真切切喜欢你这个人,没有其他外界因素。 “你……现在还会担心我离开你?是我平时做了什么,使你产生不安甚至于恐慌吗?” 容与毫不犹豫否认,“没,你做得很好。” 他的疯是在于他自己,与昭昭并无任何关联。 顾云媏退出男人的怀抱,仰起头默不作声地和他对视半晌,细眉微拧,“那么症结在你身上了。” 姑娘挠了挠眉心,“你不该那样想啊,你值得被爱,你无需忐忑。” 容与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挡住他眼里大半浓稠的情绪。 “总是担忧我会离开你的话,对你对我都不好……”顾云媏讷讷道,“你需要调整一下心态,好么?” 原先是顾云媏责怪自己,现在莫名变成容与要反省了。 局面转换得很神奇。 由于措不及防地得知容与的患得患失,顾云媏心底那团乱麻更加混乱,她退开几步,手指绞着衣袖,“我,我想找个地方,独自待会儿。” 容与觉得,姑娘袖子上绞缠出的褶皱出现在了他的胸腔。 他孤零零地站立,目睹耷拉着肩膀的小妻子脚步凌乱地走远,如同抛弃了他。 …… 顾世谦前脚回到顾家,后脚老爷子派人找他。 老爷子也直接,见了他开门见山道:“以云媏的天赋留在瑞城实为可惜,她目前的水平老夫有所耳闻,遗憾的是蓬莱、不周、昆仑不收徒,否则她定能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 “这样,蜀山三年收一次徒,距下次开门收徒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你多年在外奔走,也想想办法,最好将云媏送进蜀山。” “不一定非得去蜀山修炼……” 顾世谦话没说完,老爷子便吹胡子瞪眼。 “怎么了?你当年就是死活不拜师,非要自己闯荡!结果呢?你险些一念入魔!昭昭是你平日捧在手心的闺女,难道你想她重蹈你的覆辙?” “我当然不愿昭昭出事。”提到当年顾世谦也面露惆怅,“进蜀山的事,我会考虑。” “你还考虑?蜀山能委屈了云媏?”老爷子陡然拔高音量一吼,情绪激动导致猛烈咳嗽起来。 管事立刻上前给老爷子拍拍背。 “父亲,请您冷静。”顾世谦有个起身的动作,不过又坐了回去,别过头不看老爷子,“您现在念起昭昭来了,前面十五年,若非母亲关照,昭昭在顾家该有多难熬。” 大房二房生有灵根潜心修仙的孩子最受重视。 而三房的顾云媏俨然成了透明人。 “您对昭昭好,我会记着,可迟来的好有没有意义,您比我阅历深,您最清楚。世上没有便捷好走的路,只有靠坚定的意志走下去的人,所以去不去蜀山,我听昭昭的决定。” 与此同时,孤月小筑。 小夫妻俩干巴巴地对坐用完膳。 顾云媏那股别扭的劲儿还没过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平日寡言少语的容与更不擅长找话题,连筷子碰到她的筷子都会迅速收走。 这算吵架了吗? 挺稀奇的。 顾云媏平常哪里舍得跟他吵架,男人又纵着她,撒撒娇便无事发生。 况且这次争执的起因,是她自我埋怨有意无意利用了他。 她希望给他一段干干净净的感情。 然而他们的婚事,牵扯了太多变故。 在第三次男人撤回筷子后,顾云媏把筷子一放,小手叉腰,“哼,你是要一辈子躲避我吗?” 容与撩起眼睑,神色哀伤地看着她的瞳眸,颇为无措。 第78章 我又没走,不许垂头丧气,给我抬头挺胸 这眼神……顾云媏可遭不住。 不仅遭不住,而且心一下子软得稀巴烂。 她离开自己的座位,绕到男人那边坐进他怀里,胳膊环上他的脖子。 “你别伤心嘛,做坏事的是我,你怎么一副被欺负了的小媳妇儿样啊。” 容与抿了抿薄唇,“我怕……” 怕她认为他真实的想法很可怖,怕她抛弃他。 一直以来,他通过各种占据她的方式感到诡异的心安,每每掌控她的战栗哭泣,他希望永远这样进行下去,希望她生生世世留在他身边。 那些可怕的、晦涩的、阴森的念头……她只揭开了冰山一角。 但小妻子不喜欢听“我怕你会离开我”这句话。 容与闭上嘴巴,沉默而颓丧地低垂着头颅。 好似支撑着他的信念崩塌了。 顾云媏心疼又有点恼,严厉道:“容与,不许垂头丧气,给我抬头挺胸!你愁什么?我又没跑了,说了不和离,就是不和离,我不会出尔反尔! “之前我说得明明白白,你值得被爱,就算你没为阿爹找灵子草,就算不能帮我解毒,你也是值得的啊!” “你过得比我难,我有祖母陪伴着我长大,有阿爹给我底气,可你是一个人,你独自住在孤月小筑。 “非但坚强地活了下来,并且练得高深修为,一身灵力是众多同龄人追赶不上的,掌握诸多术法的同时还可以教我练剑,你就说你是不是好厉害?” 容与黯淡的目光落在姑娘一开一合的唇瓣上,喉结上下滚了滚。 顾云媏鼓着腮帮捏捏他的脸颊,当他视线重新回到她的眼眸,姑娘倾身啄了啄他泛白的唇。 “你为我做了很多,不止是救人性命这样的大事,也有生活中的许多琐碎小事。” 姑娘的食指无意识地戳着男人的胸膛,“我娇气又麻烦,不过你从始至终很有耐心,宠着我惯着我。 “哪怕是一开始,你出于某些原因躲开我,我偏要纠缠你也不会把我推开。 “我想做的事情你没有反对,只会想方设法为我达成。你粘我舍不得我,却不阻拦我见朋友,没忍住跟过去也像犯了很大的错。 “即便一碗微不足道的馄饨你也会放在心上,特地学来做给我吃,哄我高兴。 “为我学梳各种发式,琢磨首饰的搭配,我犯懒了你随时随地抱我,不用我走路。” “你还将无名剑给了我,尽心尽力地指导我修炼,督促我进步,毫不吝啬地夸我鼓励我……” “我便觉得,你为我付出了好多,但是我并没有为你做多少实质性的事,一句喜欢太缥缈了,缥缈得抓不住。” 顾云媏掀起乌润晶莹的眼眸,“所以你明白吗?我自责的是我从你这得到了切实的好处,可我对你的好太过虚幻。” 容与一只胳膊圈着姑娘纤细的腰肢,心平气和道:“你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菜。” “平常我自己时不时下厨,加你一个可以算作顺便。” “那你为我放了烟火。” “当时要讨好你嘛,放烟火只是哄你别再抗拒我的手段。更何况它是荆芥买回来的。” “……你经常亲 我抱我。” 顾云媏脸一红,“喜欢的表达方式不就这些吗……” 容与默了默,大手揉揉她的腰窝,深邃的黑眸如同泼了墨,他不曾开口,但意味不言而喻。 “那个、那个不算呀!”姑娘面颊绯色晕染的不能看,“相互的怎么能算呢!” “喜欢便算是我得到的最珍贵的礼物了。”容与神情沉静专注地凝视她澄澈的眼眸,“你给我的足够多,昭昭,有时候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才是任何实物换不来的宝贝。” 顾云媏差不多被说服了。 两人无声对视片刻,她低头埋进男人怀中,“如果这样算,你也将你宝贵的独一无二的爱给我了呀。” “是的,我爱你。”容与贴贴她的眉心,“爱何必计较那么多呢,我的任意付出不是牺牲,都是喜爱你的附加表现,是希望你陪伴在我身边。” 他懂这个姑娘的纠结,一切只因她的感情太纯粹了。 原本他们按部就班的往前走,岳父大人几句话,使她回忆起了过去,回忆起最初为什么靠近他。 她太喜欢他,所以介意。 在他看来,实际上他很感谢那些契机,它们促成他们如今在一起的现状。 顾云媏的脸鼓成了小包子,暗自琢磨许久,又支起身照着男人的脸响亮地“吧唧”一口,“好啦好啦,我想通了,不愁没用的,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很相爱,对不对?” “嗯。”容与勾唇,黑眸泛起丝丝缕缕宠溺的星芒。 “可你要记住!你值得被爱!你是凭着你自己被我喜欢上的!你真的特别好,我喜欢你喜欢到绝不舍得离开你呀!” 别再感到忐忑不安啦,要开开心心一身轻松地过日子啊。 容与啄了啄她粉粉的脸颊,“好。”哑着嗓子说,“我们也别再傻傻地说自己不好,你很好,我也很好,很好的我们要好好地在一起。” 话有些拗口,但是顾云媏非常高兴,“对!就是要这么想!” 姑娘一个兴奋,袖子不小心带落筷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哎呀。”顾云媏转过头去看。 容与揽住小妻子的腰,微俯身轻轻松松捡起筷子,眸光扫过桌上的菜,“估计菜都凉了,拿去厨房热一热。” “我不想吃饭了。” 顾云媏漂亮明媚的眼眸转了一转,声音软甜,“想吃点别的。” 苦恼地蹙眉,“可以吗?” 容与呼吸一滞。 ……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况且这也谈不上是吵架,心里有个小疙瘩而已,说开了便好。 第二天,顾云媏带着白檀,拎着木桶,去河边钓鱼,准备给夫君做一顿全鱼宴。 白檀当然不可能让自家姑娘拿东西,左手木桶右手鱼竿,嘴上也不闲着,“昨日发生什么事了呀小主母?” “一点小事,问题不大。”顾云媏两手背在身后,一副老成模样,“容与对我多好你是亲眼目睹的,我为当初有所图谋犯拧巴了嘛,瑞王府那帮人欺负他,我想给他最好的全部。” “唔,我觉着吧,小主母和主子是互相扶持、互相成就的关系……” 第79章 妇人抱着的婴孩头上也有黑色的角 “有事儿一块商量,有劲儿往一处使,‘恩爱’二字不足以形容你们的感情……”说完白檀不好意思地笑,“奴婢嘴笨,小主母你明白意思便好!” 顾云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再想一想。” 总之她还有一丢丢郁闷。 怎么说呢,就是她想为容与做一件大事! 对他影响深远的,能让他不再缺乏安全感的事情。 顾云媏将鱼饵串好,鱼线放出去,坐在小板凳上敛眉沉思。 河面碧波荡漾。 这条位于孤月小筑后面的小河,上游连通瑞城的护城河,这里的鱼最是鲜嫩肥美。 想着想着,思绪便飞到鱼的无数种做法上。 恍恍惚惚中,一条条鱼已经变成香喷喷的菜摆上了桌。 然后又一个恍惚,顾云媏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轻飘飘的脚下踩不到实地。 奇怪,她本来也没闭眼啊,为何周围变得黑漆漆? 顾云媏努力睁开眼,“看到”空茫一片,紧接着一阵失重感席卷她心。 她在下坠! 啊—— 惊呼没有声音,她像轻轻的羽毛坠落在云海,眼前充斥着雪白的颜色,忽地画面变换,变成了冰天雪地。 天上飘着鹅毛大雪,方圆几里一眼望去白得刺目。 顾云媏只能眯起眼睛,渐渐地,白茫茫的雪地里出现一道单薄瘦弱的身影。 一个女子。 对方越走越近。 不对,那是个怀抱婴孩的年轻妇人! 漫天大雪里,妇人面色苍白,紧紧抱着小小的孩子,两条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拼命地往前走。 “阿玄,别害怕,我们就快逃出去了,别怕,娘亲带你离开。” 忽地狂风大作,北风嘶吼着掀起挡在婴孩脸上的布,隐约露出婴孩的小脑袋。 ——长着一对黑色犄角的小脑袋。 妇人惊慌失措地护着孩子,尽全力去追那块布。 黑色的角…… 顾云媏瞳眸缩了缩,眼前的景象如同碎裂的冰块,她再次下坠! 这次不是雪地,而似幽暗深海,深色的水流将她裹挟着,仿佛扯着她掉进漩涡。 视线被淹没。 只剩仿佛来自最深处的哀戚的呼唤,“阿玄……阿玄……” 一声一声,冲进她的耳朵。 …… “姑娘?姑娘?”白檀见好好钓着鱼的姑娘不知为何定住不动了,推她的肩膀她也没反应,只能提高嗓音,“小主母!” 顾云媏猛地捂住喉咙,“咳咳!”像是呛了水,剧烈的咳嗽使得脸部涨红。 白檀迷茫又担忧,轻轻拍打她的背,“小主母你好些没?” “嗯,没事。”顾云媏慢慢恢复镇定,也不再咳嗦,一双呛红的眼盯着面前毫无异样的河流,忽然丢了鱼竿。 “不钓了,白檀你收拾下,我有事要尽快回去找夫君商谈!” “好的小主母。”虽然白檀懵地摸不着头脑,但姑娘说什么她只管照做,于是拿好木桶渔具赶紧跟上去。 顾云媏跑了一路,跑到主院气喘不匀,在门口定了定。 容与在屏风后换衣服,之前那一身被荆芥甩了泥点,此刻荆芥正老老实实杵在门外等着挨训。 根据脚步声辨认出来人,容与黑眸染笑,递过一抹视线,“昭昭要替为夫更衣吗?” 昨天纠结的自己没为他做什么事,今天他便寻着机会给她补上。 顾云媏回过味,噔噔噔跑过去,“要的要的。” 走近了,容与发现小妻子气息紊乱,不是这几步路造成的路,“怎么,有急事?” “嗯!”顾云媏一边踮起脚帮他整理衣襟,一边说,“方才我在后头河边做了个很神奇的梦!呃,也不算是梦。” 毕竟她并没有睡觉。 更接近于偶然闯进了别人的梦境。 顾云媏小心翼翼地环顾一圈,神秘地压低音量,“我‘梦见’大雪天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孩子,那婴孩头上,也有黑色的角!” 容与眼眸顿了顿。 她认真道:“你没听错,真是黑色的角,不过小小的一对,兴许是因为孩子也小。哦对了,妇人嘴里还念叨着一句话……” “梦境”风声喧嚣,妇人离得又远,具体内容顾云媏没太听清。 “似乎是说,‘我们快逃出去了’、‘娘亲带你离开’……”努力回想的姑娘忽地一锤手心,“她叫孩子‘阿玄’!” 容与墨染的眸子骤然收缩,“……叫什么?” “孩子应该名为阿玄。”顾云媏困惑地眨了眨眼,“怎么了夫君?这称呼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蓦地弯下腰。 簌簌的风声从耳畔刮过,遥远的记忆重现在脑海。 【阿玄,阿玄,你那么爱笑啊?】 【别哭阿玄,娘亲在这呢。】 【娘亲最喜欢我们阿玄了呀,是不是?】 女人温柔的声音,婴孩稚嫩的笑声。 顾云媏见容与的脸白得不正常,似乎快喘不上来气,急得手足无措,“夫君,夫君呼吸,别憋气,呼出来……” 容与眉目低垂,深深呼了一口气,紧握的拳头骨节泛白,湿润的黑眸对上姑娘刻满担心的眼,“昭昭,阿玄是我。” 嗯? “准确地说,‘阿玄’是母妃给我取的乳名。” 他生来记忆力超乎寻常,乃至记得一些扔在襁褓里的事情。 因此他明明记得,母妃原本念他的乳名,带着母亲对孩子的疼爱和欢喜。 后来,不知从何时起,温和的‘阿玄’变成疏离的“赫连容与”,慈爱带笑的面孔变成永远含着憎恶和居高临下的冷漠神色。 那段记忆本就模糊,他也不清楚母妃为什么变了态度,只能猜想,可能是某天他突然长出了角。 母妃恐慌惊惧,面目狰狞替代了慈眉善目。 他的不幸开始了。 但假如……他的角自出生起便有呢? 顾云媏表情呆呆地愣在原地,消化着这一讯息,容与是阿玄,阿玄是容与,那“梦”中妇人是? 瑞王妃的那位王妃又是谁? “不对啊,”她拧眉,“大雪天,妇人抱着孩子逃跑……这不太对。” 容与握住姑娘的手,“昭昭你在哪儿做的梦?可以带我过去一起看看吗?” “河边!”顾云媏反过来握紧他的手,“我们走,再去瞧瞧!” 屋外,荆芥同白檀小声说完自己干的蠢事,为即将受到主子的惩罚而犯愁。 白檀直接说:“主子要处罚你,还能让你在这站着?” 第80章 我只是在想,原来昭昭真的好喜欢我 话音未落,两团身影“嗖”地掠过他们面前。 荆芥白檀不约而同地仰起脑袋看,然后哪儿还有主子们的踪迹? 容与抱着顾云媏飞到孤月小筑后面,姑娘手指了个方向,“是那儿!方才我便是坐那边钓的鱼!” 顾云媏提起裙摆小跑着向前,容与快步跟在旁边,俊脸紧绷,锐利的目光在河面搜寻。 小河静静流淌,偶尔有一条鱼翻出水面,又落回去,平淡的没有丝毫异样。 “夫君你瞧,这儿是我的小板凳压的印子!” 容与看见四个凹陷的小洞,确实是小板凳压过的痕迹。 顾云媏找对位置蹲下身,闭紧眼睛,试图重新做回那个梦。 可惜不成。 那样的画面恐怕再也不会出现。 容与黑眸寂寥,无声地从河流一端扫视到一端,牵住还在尝试的小妻子的手,“可以了,昭昭。” 顾云媏不想放弃,“万一我这次能‘看见’更多的画面,能弄清楚那两人究竟是谁呢?” 男人浅浅勾了勾唇,拉起她的同时低下头,冰凉的唇贴贴她的眉心,“偶然发生的事件很难复刻,根据目前已知的内容,我们也能做出一些推测。” “我……我要是能听清那人说了什么该多好……” 姑娘有些沮丧。 回去的路上一直垂着小脑袋。 容与在思考,为何昭昭“看到”的是妇人带着“阿玄”逃跑?他的母妃和父王可是感情好到闻名瑞城。 “昭昭,那位妇人的模样,你有看清吗?” “没……”顾云媏语气愈发低落,“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 “不妨事。”容与停下脚步,轻叹一声拥她入怀,“别着急小乖,也许世上有另一个‘阿玄’,没人规定唯独我能被叫做‘阿玄’。” “但无缘无故,我梦见其他‘阿玄’干嘛呢?” 她有种预感,方才的梦境便是真正的婆母传递给她的线索! 顾云媏低声却坚定道:“瑞王妃的王妃或许是假的!” 旁边池塘里的老龟一激灵。 姑娘素白的手指攥着男人一片袖子,“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给你看见我刚刚的‘梦’?” 容与沉吟片刻,“倒是有个方法能够一试。” 他牵起顾云媏的手,“跟我来。” 汤池。 青天白日主子们要热水,白檀还怪不好意思的。 不过等她带着几个丫鬟用热水装满汤池,出来瞧见靠在树下傻笑的荆芥,那点害羞飞跑了,走过去给他一个脑瓜崩。 “你聪明点行不行?” “哎呦!”荆芥双手捂住头顶,转身跟她抱怨,“你这么敲我,我迟早被你敲傻了!” 想想方才他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模样,白檀无奈摇头,“练你的拳去!离主子小主母的生活远一点!” “哼,你是不懂我的乐趣!” 白檀危险着亮了亮拳头。 荆芥立马抱头就跑。 汤池热气氤氲,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顾云媏有气无力地倚在池边,懒洋洋的任由男人顺着她的后背,“……看到什么了吗?” 由于双修的关系,他们的意识可高度交缠,容与便能趁机获取那段记忆。 男声微哑,“我看见了。” 茫茫大雪中,身形瘦削单薄的女人,包裹在襁褓里的婴孩。 还有那一声声“阿玄”。 顾云媏立刻变得神采奕奕,两眼放光地问:“结论如何?” 容与垂下漆黑没有杂色的眸子,静静地同她对视。 姑娘无比的期待,但男人的沉默令她逐渐忐忑,“那个孩子不是你吗……” “是我。”他目光和煦,酝酿出缱绻的意味,“我只是在想,原来昭昭真的好喜欢我。” 所以把这件事看得分量极重,并且急切地希望找到答案。 顾云媏愣了愣,娇嗔地拿眼飞他,“你才明白啊,我昨天都说了,平常也时不时将‘爱你’‘喜欢你’挂在嘴边,你现在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伸手戳戳男人的肩膀,“笨死你得了!” 容与捉住她的小手带到唇边亲,“夫人见谅,为夫的确偶尔比较愚钝。” “嗯哼。”顾云媏顺势抬起胳膊圈住他的脖子,“别打岔,说说那对妇人和婴孩的事。” 男人清隽的脸浮现困惑之色,“其实我也不太想得通,你‘梦’里的景象是母妃带着我出逃,可在现实中……母妃恨不能让我痛不欲生。” 这是两种极为矛盾的表现。 顾云媏笃定地道:“兴许正是我说的那样,瑞王府的是假王妃,或者王妃是真,但她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如若是假的王妃,王府上下合起伙来欺瞒我有什么原因和意义? “迄今为止,瑞王夫妇情比金坚仍为大家津津乐道,难道父王是想博个爱妻的名声,不肯对外表明王妃换了人? “假设瑞王妃有两任,我母亲是第一任,如今那个是第二任,那我母亲去哪了?” 容与有条不紊地诉说疑问。 顾云媏拧着眉头,“一定是有个很关键的点被我们忽略了……” 无论是假王妃还是换了王妃,相同之处在于她都以世子的母妃自居,整个王府都认定那是世子亲娘。 谁能让王府所有人保持一致态度? 瑞王妃么,不,瑞王妃算不上王府说一不二的人。 顾云媏和容与对上目光,异口同声道:“瑞王。” 是了,在瑞王妃折磨容与的这二十年间,瑞王便如同消失了。 但众所周知,老王爷退至幕后,瑞王府早已由瑞王当家,他会爱妻子爱到权利全部交给王妃吗? 对,可以说瑞王爱重王妃,以王妃的意愿为先,王妃厌恶儿子,他便跟着不管儿子。 只不过他存在感弱到几乎不存在,仔细想来实在令人生疑。 容与回想上次见父王,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即便是安排他娶昭昭,也是王府管家来孤月小筑送的消息。 顾云媏的小心脏扑通扑通挑,某个念头呼之欲出。 她握紧男人的手腕,“我们去找阿爹商量商量吧,夫君!” 阿爹是眼下最可靠的人了。 …… 顾三爷很忙。 他离开顾家好几个月,院子里本就积攒了一堆事务,又要抽出人手盯着瑞城各处。 因为昨天他从容与那得知有刺客伤害昭昭,显然一次不成会有第二次,必须严加防范。 最最重要的是,顾世谦需要活捉刺客,以弄清昭昭的身世。 第81章 我什么场面没见过?——这我还真没见过 没错,顾世谦并不知晓顾云媏的亲生父亲是谁,甚至他也不知道顾云媏生母的名姓。 只是昭昭母亲救了他,后又将女儿托付给他,叮嘱他带她走得越远越好,别问她的真实身份。 所以面对容与,他也只说得出,他并非昭昭生父一事。 顾世谦本想遵循昭昭母亲的意愿,再加上这闺女从小体弱,打算隐瞒她一辈子。 可如今有人找过来,要对昭昭下杀手,昭昭灵根也恢复了能修炼了,既然瞒不下去,索性找个机会跟她坦白。 前天刚去了趟孤月小筑,昨天又忙着在城内布置人手,今日稍微清闲些,坐下来琢磨琢磨事情。 便听管家通报说:“姑娘和姑爷回来啦!” 顾世谦自然十分欢喜,椅子还没捂热呢就站起身,高兴地迎出门,“昭昭,容与!” “阿爹!”顾云媏声音清脆,人影看不到声先传过来。 然后顾三爷瞧见手牵手快步走来的小两口,心里别提多熨帖,说明闹了小别扭的他们和好如初啦! 喜事一桩啊! 顾世谦乐得眉心堆出了褶子,“正好你们来了,你们不来阿爹明日也要去的,上次有话没说完。” “好,那咱们进屋说,我和容与也有事儿请教阿爹您。” “行行,去书房。” 书房安静,保密性也好。 容与特意在四周竖起结界,但凡有人靠近,他必定感知得到。 三人各自落座。 顾云媏:“阿爹您先说您的事。” “我没事儿,是你的。”顾世谦指了指眼睛,“先前收到你的信后,阿爹多方打听,没打听到其他人跟你有一样能力的。 “因此你这个算是得天独厚,老天偏爱。但缺点便是没什么秘籍给你用,也不知往后它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那只能我自行摸索着来。”顾云媏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再有啊,容与同我讲了刺客的事,你尽管放心,阿爹回瑞城了,绝不会让谁在这伤害了你!” “多谢阿爹!” “嗐,父女之间谈什么谢谢!”顾世谦笑眯眯地看了看容与,“你们要问什么来着?” 顾云媏收起笑脸,神情多了几分严肃,“阿爹,待会我们给你看个特殊的东西,您做好心理准备,千万别受到惊吓。” “惊讶?闺女,你小瞧你爹喽。”三爷自信地摸摸小胡子,“好了,来吧。” 容与抬手缓缓拂过头顶,玄色的角清晰呈现。 “噗——” 眨眼前的顾三爷:我什么场面没见过? 后:这场面我还真没有见过!! 顾世谦眼睛瞪得似铜铃,“这这……容与啊,你没事摆两个角在头上干嘛?” 容与:“……岳父,它们是天生长在我头顶的。” “???” 好小子,前天虚晃一招忽悠走我瞒了十六七年的秘密,背地里还给我藏了一手呐! 看出岳父大人的表情代表的意思,容与轻咳着摸摸鼻子移开视线。 顾云媏弱弱道:“对不起阿爹,我早就知道容与头上长了角,但您那段时间身体不适,后来我们又不在瑞城,故而迟迟没跟您说。” “不要紧。”顾世谦怎么会责怪他们呢,恍然大悟地看着容与的头顶,“难怪你的修为深不可测,敢情你不是普通人。” 容与:“实不相瞒,我曾多方查探,并不能确定我的真身,推测是赫连氏祖上有妖或者魔。” “是的阿爹,我先前派人去各个有赫连氏的地方暗中打探消息,目前为止除了去皇城的尚未传信回来,其他人都说没发现异样。我觉着,既然是赫连氏祖上的缘故,不应该只有容与传到了这对角吧。” “瑞王瑞王妃有什么说法吗?”顾世谦浓眉紧锁,脑海回想着以前听说的奇闻怪事。 不用容与开口,顾云媏便鼓着腮帮低声嘟囔:“他们根本不管容与啊,瑞王妃便是因此讨厌的容与,不分青红皂白地留他独自在孤月小筑自生自灭。” 容与黑眸流淌着温暖的光,牵过妻子的小手握在掌心,面向岳父,“母妃隐晦地提过不该生我,父王对着我几次叹气,旁的没说。” 顾世谦暗暗唾弃瑞王,妻子是妻子,儿子便不是儿子了么?再爱妻子也不能这么糟蹋儿子!不负责任! “早年我在外游历,倒是听过有户人家的媳妇生出一只猫来,原因是祖上有只猫妖,那家人也心知肚明,带了孩子住进深山,外面的人基本没再见到他们。” 换句话说,容与的猜测很可能是事实。 “但我们今日前来另有原因。”顾云媏正了正神色,“昨日我在河边钓鱼,无缘无故做了场梦——姑且称作是梦吧——梦里瑞王妃在带着容与逃跑,她表现得很在乎容与。” “什么?”三爷匪夷所思地眉头扬得老高。 容与眼眸晦涩,轻轻点头,“没错,我天生能记得很小的时候的事,昭昭看到的应当正是我的母亲。” 顾世谦眉间皱成深深的“川”字,站起来来回走了几圈,脑子里飞速转动。 他时不时经过窗户,落在夫妻俩身上的光忽明忽暗,顾云媏的小心脏也忽上忽下。 在她忍不住出声之前,顾世谦陡然停住脚步,“有没有可能瑞王府那位王妃不是容与的亲生母亲?” “嗯!”顾云媏激动地差点跳起来,“阿爹我和您想的一样!” 容与道:“我刚想到一个法子,或许可以一试,只要抓住刺杀我的人审问,便可知命令他们的究竟是谁。” 顾世谦问:“那不是得等到他们刺杀你?” “应该不用等太久,先前每次刺杀间隔时间不定,看似毫无规律可循,不过每当我心情不错,都会有人冒出来作乱。” 他全程神色平静,语气寡淡的似在诉说别人的事情,浅浅的光影打在他白皙的脸上,衬得他更为孤寂。 简短的几句话,背后是怎样血淋淋的经历。 顾云媏眼里流露出心疼,小脸一憋,手握紧男人的手,顾世谦也不禁面露愁容。 “那么,”顾云媏思忖片刻,“对外放出孤月小筑有好消息就是……干脆说我们有了孩子!” 容与想也不想地反驳,“不可,不能以你为诱饵!” 退一万步讲,他也不会拿她冒险。 顾云媏仰头看向顾世谦,“阿爹认为如何?” 第82章 你不疼我了,阿爹还在呢你就欺负我 容与着急地说:“岳父大人,你肯定不会同意昭昭的想法,我们另外寻个借口,理由多得是!” 顾云媏冷静又认真,“夫君你想想,我们成婚时,王府小厮在你茶水吃食里加了药;我们在山顶看了烟火,之后我就被叫去站规矩,而你挨了鞭子。 “那人以为我们必会为此争吵,结果未能如愿以偿,便又派了刺客当街阻拦。随后约莫是由于我阿爹去王府警告过,那人一直安分到今日。 “若是我们有了孩子,那人还能安分吗?能乐意看你妻儿在旁家庭圆满么?不会的,那人定要设法阻止你拥有幸福的生活。” 容与左手收紧,他清楚昭昭说得在理,清楚这个消息绝对能戳中那个人的痛点。 可万一……万一昭昭受了伤,他不会原谅自己。 顾世谦思索良久,摸着胡须点头,“我同意昭昭的说法,如果那人最无法接受的便是你开心幸福,风声这么一传,效果立竿见影。你们是夫妻,有孩子是多稀奇的事?” “岳父大人!”容与第一次对他大声喊话。 “容与,我们是一家人。”顾世谦郑重其事道。 他为了昭昭也吃过大苦头,如今放个烟雾弹而已,多的是人保护昭昭,哪怕来了刺客,保证沾不了昭昭的边。 顾云媏靠向他的肩,小手一下一下顺着男人绷紧的胳膊,话音放软,“夫君,我们总会有小孩,这事不趁早解决,将来我真怀宝宝了,那人伺机动手,更加危险呢!” 对对没错,顾三爷暗自附和。 主要瑞王是赫连皇族子嗣,处理起来比较棘手,否则他带着人冲上门也不是不行。 如今他们家老爷子也可重视昭昭了,真敢伤了昭昭一根毫毛,搬出老爷子,老王爷都得让几分情面。 他这可怜的女婿,在瑞王府没有倚仗,他们父女不出头,顾家不出头,一辈子大概要冤死。 顾世谦走近了拍拍容与的肩膀,“一家人,便是要相互支撑着的,你又不是不了解我,我能让我闺女受委屈?你跟瑞王府这事有古怪,解决了对昭昭也好。” “岳父……” “是呀是呀,我有阿爹和你,谁能伤着我啊?只有他们被按住痛打的份!”顾云媏抱着男人的手臂说软话,“别担心嘛,我也不是过去的顾云媏了,你便当给我练练手,检验一下我修炼的成果!” 闺女哄她夫君,顾三爷连忙背过身,熟练地装聋作哑。 容与扫了眼岳父的背影,快速地凑近姑娘的唇咬上一口,有点刺疼,没破皮。 顾云媏吃惊地捂住嘴,睁大的眼睛写着六个字:夫君为何咬我。 他心里感动,郁闷,以及无力,多种情绪复杂地交缠着作乱,无处发泄。 “哎哟!”顾世谦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我有个事没办呢,昭昭容与,你们聊着,我出去一趟哈。” 说着头也不回出了书房。 真是看都没看此时的小夫妻一眼。 阿爹一走,顾云媏直接面对面跨坐在男人腿上,骄矜地微抬下巴,“哼,你不疼我了,你欺负我,阿爹还在呢你就欺负我!” “不是……”容与泄气地耷下肩膀,“昭昭,我不想让你以身涉险。” “唷,你当我是为了你啊?我都说啦,这么做是为了宝宝,我希望怀宝宝的时候平安无事,不存在任何隐患,知道吗?” 容与注视着姑娘娇俏的脸庞,大手抚过她鬓边的碎发,轻缓地顺到她耳后。 他没说一个字,眼神温柔极了。 顾云媏心软得一塌糊涂,身体前倾埋进他怀里,脸蛋贴着他,糯糯道:“夫君,不一定非得是你撑起整片天空,我也想为我们的感情出一份力的,我们一起嘛。” “昭昭……” “我们以后的路还有很长,不能总是你扛着重担,我也不是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小哭包。你带我修炼,教我剑法,肯定不是为了让我更安稳地躲在你身后哭,对不对?” “你不是遇事便龟缩着的性格。” “嗯!所以说呀,也让我为我们的小家出一份力好嘛?我们俩是小家的两条腿,你那条闷头跑,我这条畏畏缩缩,那还走得远吗?” 容与无奈,“你啊,年纪是不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轻而易举将他套进去了。 顾云媏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我聪明着呢。” 男人眸中溢出宠溺的笑意,心念涌动,亲了亲姑娘的唇瓣,“我爱你,昭昭。” “哎?”顾云媏拿出花花公子调 戏美人的架势,挑了挑他的下巴,“甜言蜜语等揪出谁在搞鬼再说吧,到时候多说点,我爱听!” 容与忍俊不禁,收拢臂弯把小妻子整个带进自己怀中。 这样的昭昭,他怎么就那么稀罕呢。 …… 没过几日,顾云媏有孕的风声便在瑞城传开。 杨依依听说之后又惊又喜,好想立刻来祝贺顾云媏,不过她这回真病了,怕病气传给云媏,便派了丫鬟来。 顾云媏也庆幸不用和她面对面,毕竟不忍欺骗她,可是真相越少人知道越好,多了只怕打草惊蛇。 瑞王府没什么动静,似乎漠不关心。 反而是顾老爷子差人请顾云媏过去一趟。 “老爷子有要事同您商量,世子妃请上马车。”老爷子的心腹管事毕恭毕敬道。 容与跟上去,管事伸手阻挡,“老爷子想单独见世子妃,世子请留步。” 顾云媏回眸和自家夫君交换了个眼神,要不动声色给王府那个人透露可钻的空子,这是最好的机会。 男人黑眸眯了眯,恢复正常神情,微微笑着轻颔首,“昭昭,我在家等你。” “好哦。” 管事站在马车边做出“请”的手势,亲自为顾云媏撩开前面的帘子。 顾云媏上去后,管事俯身向容与行了一礼,示意车夫启程。 容与目送他们走远,余光不着痕迹地掠过道路尽头拐角处的阴影。 他故作一无所察,返回府中。 大门一关,男人随即变了脸色,加快步伐前往主院。 荆芥亦步亦趋,“主子,我准备好了。” 容与进屋脱下外袍,里面是一身夜行衣装扮,带上许多抹了能麻痹人神经的药的暗器,“依照我们的计划,你在暗处盯守。” 第83章 你的孩子不能留 此去顾家,一路相安无事。 顾家是钟鸣鼎食之家,顾老爷子所住的院落处于顾府最中心的位置,这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无一处不精致华贵。 印象中,顾云媏能进入祖父院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老爷子一生严苛,耄耋之年精神矍铄,越发不苟言笑不怒自威。 最近三年,她也就是在老爷子寿辰那日,远远看了他一回,到近处就得低头垂眸。 因此祖父的面孔,在她记忆里是模糊不清的。 最令顾云媏惊讶的是,老爷子早已端坐在太师椅里等着她。 “孙女云媏,拜见祖父。”吓得小腿一哆嗦的顾云媏恭敬行礼。 “坐下吧。”老爷子声如洪钟,透露浓浓的威严。 顾云媏甫一落座,听他开门见山地说:“云媏,你肚里的孩子不能留。” 姑娘脸僵了僵,对长辈的敬畏冷却下来。 老爷子自顾自地道:“你将将踏入筑基之境,前途无量,不应为其他事牵累,老夫早先跟你爹说了,待蜀山开门收徒,将你送往蜀山,届时容与与你同去,日后有的是机会再要孩子。” 顾云媏袖笼里的手握紧,“送我去蜀山是我阿爹同意的吗?” 这反应着实在他意料之外,老爷子一时没回过神。 他是一家之主,何曾有孙辈用这种语气应对他。 “阿爹没同意吧。”顾云媏笃定的语气,“他素来以我的想法为主,给我建议参考,却不会强势地替我做决定。” 顾老爷子板起面孔,“老夫是为你好。” “孙女未曾说您有意害孙女,不过您的提议,孙女不敢苟同。”顾云媏不卑不亢地抬头挺胸。 “你?”老爷子十分诧异,浑浊不失精明的眼眸微微放大,“以前看你多乖顺的一个孩子,现在竟如此任性妄为。” “祖父说笑,您并未屈尊了解过我,怎知我是什么脾性。” 顾云媏偏过脸,多年来第一次仔仔细细打量这位老人,片刻后感慨万千地叹了声,“十六年了,孙女才看清您的模样。” 老爷子表情彻底冷了,“你这是何意?虽你已经嫁去孤月小筑,可老夫并未再也不管你!你有什么不满?” “您希望孙女把话挑明吗?”顾云媏站起身,走到厅中央,理了理衣袖,背脊笔直地抬眸直视着他。 “为何是蜀山呢?因为大伯家的阿兄想进蜀山没去成么,顾家没有其他孩子进蜀山。 “我为何嫁到孤月小筑,因为祖父断定容与是良配么?顾家和瑞王府早有婚约,除我以外无人可履行这场婚事。 “祖父如今是管我了,此前管过么,或者说我灵根未生之前,祖父管过我么? “大伯二伯家的阿兄阿姐在您膝下承欢时,您知道我在哪里么?知道别人叫我废物千金么? “幸得祖母阿爹怜惜疼爱,云媏得以安然长大,幸而夫君不是外传性情顽劣之人,云媏婚后得以幸福安稳。 “我无意怨怪,祖父看重孙辈们的灵根、看重顾家的将来,这点无可厚非,但既然您早已放弃云媏,今日突然传召,开口即是下令——” 顾云媏俯身一拜,“恕云媏不能从命。” “你……”顾老爷子抬起手,顿在半空中,神色由恼火慢慢变为复杂,最终手轻轻放下,一字一顿地道,“你恨老夫。” “孙女不敢,只是孙女的心会疼,人心都是肉做的,孙女以前也会想着如阿兄阿姐那般向您撒娇。 “可惜我没这个资格,我认了。总之那么些年,我也好好过来了,您的那些东西我一概没碰,随时能还予祖父。” 顾老爷子眼睛颤动,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眉眼低垂身形笔挺的姑娘。 好半晌。 他颓唐沧桑地收回视线,挥挥手,“罢了,你去吧,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再辛苦也与老夫无关。” “谢祖父恩典,云媏告退。” 顾云媏当然不可能不知死活地追问,祖父您的东西什么时候送回给您啊,那搞不好今儿就得跪祠堂了。 她可不想跪祠堂,只想赶紧回家晚上抱着夫君睡觉觉。 心底的委屈埋藏了十几年,陡然听祖父那样言辞高高在上地左右她的人生,一下没忍住,全部发泄了出来。 说完便冷静了,好怕被治个不孝的名头哦。 顾云媏加快步伐。 走出气氛逼仄的院子,宽阔的道路边栽种了一排木槿,顾云媏长长舒了口气。 身旁的白檀小声问:“姑娘,老爷子是不是很有气势?” 她方才被管事要求留在外面等待,从前也基本没接触到老爷子。 “对啊,不愧是一家之主,冷了脸吓死个人。”顾云媏同样小声说。 话音未落,后面传来管事的呼喊声:“世子妃留步。” “……” 完蛋。 顾云媏尽量表情平和地折回身。 管事跑到她跟前,拱手拜了一拜,“世子妃,老爷子有话,他送出的东西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给了您便是您的。至于以后,望世子妃好自为之。” 短暂愣了愣,顾云媏屈膝,“谢祖父,祖父之言云媏谨记于心。” …… 孤月小筑的马车上。 顾云媏闭目养神,轻声开腔问:“白檀,我们到哪儿了?” 白檀撩起小窗的帘子,“小主母,到十里街了。” 到这还没动手,莫非她的计策不管用,瑞王府那人压根不在乎了吗? 正当顾云媏迟疑时,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一名怀抱婴孩的老妇跪在地上哭求:“我的孙儿发热了,求求贵人帮帮忙,老婆子我腿脚不便,求贵人带他们去找郎中,求求贵人!” 白檀看了眼自家姑娘,一点头,转身下了马车,“谁在拦路?” 车夫连忙说:“白檀姑娘,这老婆子好奇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莫名其妙跪倒在这!” 老妇眼泪纵横,“我孙儿病重昏了过去,我腿脚不便,求贵人帮帮忙,求贵人救我祖孙一命!” “我们还有事呢,劳烦你速速让开。”白檀装作不耐烦道。 从她的角度看不出那团布包里是否真有孩子,这老妇实在可疑。 “不!不要!求求贵人呐!” 老妇纠缠不休,车夫也不好直接把人拖开,两方僵持之时,顾云媏从里面出来,“什么事吵吵闹闹?” 那老妇眼底掠过狠意,立即嚎哭地往顾云媏扑去。 第84章 伤口撒辣椒粉,昭昭霸气 “贵人求求救我们一命!好心的贵人,求您救救我们祖孙吧!” 顾云媏心下有了底,一手放在身后,假意要扶起老妇,笑容纯善,“老婆婆快请起,跪着不能解决问题啊。”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老妇连磕三个头,忽地将手里的布包丢开,从中抽出一柄匕首,用力刺向顾云媏的小腹! “无名剑!” 召唤印已结成,无名剑破空而来,精准刺中老妇右臂。 她痛呼着松开匕首,顾云媏反手压住她,不着痕迹地往她嘴里扔了颗药丸。 四面巷子冲出一大波黑衣人,目露凶光地逼近。 顾云媏不慌不忙,镇定自若地驱动无名剑,隔壁屋顶上,容与满手暗器,刷刷刷利落地刺中对方。 下有顾世谦派来的人,上有容与,暗地里有荆芥守株待兔。 能弄晕几个弄几个,能带回孤月小筑便带回孤月小筑。 刺客也不是蠢到没边儿的,意识到不对,逃了几个,剩下的躺倒在地,仿佛挂了。 此行收获颇丰。 …… 是夜。 孤月小筑一片宽阔的草地上。 白檀荆芥架起烤架,旁边石桌摆满了处理过的鸡鸭鱼肉,全部串在签子上,还盐巴、辣椒粉等佐料。 顾云媏换掉宽袖襦裙,此刻兴致勃勃地坐在篝火旁,双手托腮笑吟吟地看自家夫君。 容与给鸽子翻面,免得一面焦了一面还没熟。 姑娘目光灼灼,他很难忽视,男人回眸看向她,立马被小妻子甜甜地对着脸“啵”了一记。 “咳。”容与欲盖弥彰地眼风四处巡视,发现荆芥拉着白檀去一边了。 懂事的手下。 容与眼眸温柔又缱绻,“昭昭,怎么偷亲我?” “哪有!”顾云媏言之凿凿,“我是在你看过来的时候亲的好嘛,你的眼睛没有我动作快也怪我吗?” 男人哭笑不得,拉过她一只小手,用温热的大掌包裹。 顾云媏挠挠他掌心,“这次我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掉,夫君你安心啦?” 容与不知道如何回答,瞧着荆芥他们没回来,凑过去亲了亲姑娘在火边烤得通红的脸蛋,“今天昭昭表现很棒,为夫有奖励,好不好?” “什么奖励?”她非常感兴趣。 男人英俊的脸笑意蔓延,又贴贴她绯色的小耳朵,“晚上自然会给你。” 哦豁。 顾云媏眼里的欢喜浓稠得化不开。 鸽子烤好了,顾云媏给它们撒上佐料,白檀荆芥各一只,他们两口子各一只,还有一只留给阿爹。 边吃边将鸡腿鸭腿放上去。 鸡腿差不多能吃的时候,顾世谦终于到了,“哎呀,老远便闻到香味喽!” “阿爹!”顾云媏乖巧地拿了烤乳鸽给阿爹,“您来得正巧,快尝尝,这是您女婿亲手给您烤的鸽子呢!” “哟,那我可得好好品尝品尝。” 顾世谦坐下来,撕了一只鸽子腿,看向前方绑在一个个架子上的接连醒来的刺客,“闺女啊,他们看起来也挺饿。” 容与撩起眼睑看去,泼墨般的眸子寒光闪烁。 “阿爹不说,我还没发现大家醒了。”顾云媏擦擦手,拿着匕首和一小包辣椒粉,慢悠悠地晃过去。 “晚上好。”姑娘笑眯眯打招呼。 刺客们惊惧不已,但怕的并非顾云媏,而是坐着的看似没反应的容与、顾三爷。 那两人无论谁出手,都能毫不费力地要他们性命。 至于这笑容满面的小丫头,谁也没当回事儿。 顾云媏猜到他们想什么,在一排人前面晃荡了一圈,随机挑了一位。 划开胳膊,伤口处撒上辣椒粉。 “啊……” 几人嘴里塞着布团,痛呼声无法吼出,只有额头出了层冷汗。 顾云媏两手背在身后,依然笑眯眯地目光一一掠过其他人。 匕首上的血珠滴落青青草地。 刺客们看顾云媏的眼神再也不是轻蔑不在意。 全部惊恐地微微发着抖,生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顾世谦手里的烤乳鸽差点掉了,呆了片刻,不可思议地看向容与:你教的? 容与摇头:不是我,我没有。 可他自己也怀疑,难不成哪次干坏事被昭昭撞见,他却不知情? “没事,我就来招呼大家一声哈,瞧你们这也不大方便,那我只好回去接着吃好吃的了,你们随意,随意啊。”顾云媏客客气气,真像招待客人的主人。 如果被绑在架子上也算是做客,如果二话不说给人划一道伤口撒辣椒粉也算待客之道—— 那么她做得挺完美。 顾云媏回到座位,小声抱怨,“好烦,影响我的胃口。” 容与和顾世谦对视一眼,前者拿起一只烤鸡腿,“来昭昭,吃鸡腿。” “好呀。”姑娘咬了口咀嚼着,眉开眼笑,“嗯嗯好香!” 男人笑容宠溺。 顾三爷心情复杂。 他软乎乎娇滴滴的闺女真不是女婿带坏的吗?? 虽说前面这帮人活该。 要审问么,总得来点手段恐吓恐吓,以免不说实话。 闺女这一下估计给他们都搞懵了。 受伤的刺客痛到失去知觉,另外的人警惕地盯着顾云媏他们。 不过主仆五人该吃吃该喝喝,如同他们不存在。 他们冷汗一波接一波,主仆五人烤肉一串接一串。 “……” 淦! 香气扑鼻,刺客们挨个肚子咕噜咕噜叫。 好饿啊。 主仆无人吃饱喝足,开始收拾东西。 顾云媏嘴里糯糯地念叨:“尽管我很小心很小心,可衣服还是脏啦,哎,得泡个澡,味儿好重。” 容与温和地哄,目送小妻子带着白檀先回房。 转过身,他脸上的温柔情意消失不见,阴恻恻地瞥过几名刺客。 “你跟我来。”顾世谦并非单纯受闺女邀请来吃烤串,也有事告知女婿。 岳婿二人走到阴影中。 顾世谦压低声音,“今日有另一拨人刺杀昭昭,应该和你们上次抓到的是一个来历,我活捉了一个,其他当场服毒自尽。” 又是死士。 容与眸中阴霾浓郁,“那人在哪儿?” “我带来了,你审吧,你有经验。” “……” 真是感谢岳父大人抬爱了。 不过容与确实很有经验,可以说他最擅长折磨人了,上回那个刺客侥幸“逃脱”,这次的可不会轻易让他死掉。 顾世谦:“我给你再留点人手,出什么事尽管找我。” 忽地侧后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两人神色警惕地偏头看去,“谁?!” 第85章 小脸埋进男人的胸膛,泛着绯色的耳朵非常漂亮 一只大龟慢悠悠地爬行。 顾世谦走近了一看,面露惊讶,“孤月小筑还有这么大的龟?” 容与审视着依旧缓慢前进的老龟,“嗯,偶然发现的。” 三爷诚恳地问:“能吃吗?” 阿瓜:“???” 听听你说的是人话么? 怎么一个两个的看到俺都问能不能吃? 容与比较淡定,“昭昭说它长到这般必定不易,吃了它保不齐会遭天谴。” “哦,那不能吃它。”顾世谦略微遗憾,“昭昭要养,便养着吧。” 老龟阿瓜:俺谢谢您噢。 顾世谦手背在身后往另一边走,带着容与去看那来历不明的刺客。 容与走远了,临时回过头瞥了眼还在晃晃悠悠的大龟。 阿瓜登时一哆嗦。 好在天黑,未曾暴露。 瑞王府派来的刺客分开关押,基本两人一间屋。 至于那个背景不明的刺客,容与给予了特殊“关照”,保证绝不再犯上次的失误。 确定他们全部绑好、塞住嘴巴以后,他才回房寻找小妻子。 顾云媏沐浴完了,香喷喷地坐在被窝里,看男人进来,眼眸亮晶晶地张开双臂,“夫君抱抱~” 容与俯身亲了亲姑娘的额头,“待我沐浴一番。” “好哒!” 男人速战速决,换上干净的衣服,重新回到卧房,便见他的昭昭趴在床上,白软小巧的脚丫晃啊晃。 他走过去,宽厚的大掌捏住她的脚踝,“小乖在干什么?” 顾云媏举起她在看的书,“呐!” 容与目光触及书本扉页的字,身形顿了顿,有些无奈地按了按眉心,“小丫头,确定要当着我的面看这个吗?” 姑娘脸蛋红红地把书塞进枕头下,“这个是早先祖母身边的嬷嬷交给我哒,我是大姑娘了,总得学一学嘛。” 有时候昭昭直白的让他一个大男人也招架不住。 “好。”容与坐在床边,将小妻子抱进怀里,“那我们今晚便试试。” 顾云媏小脸埋进男人的胸膛,哼哼唧唧地说不出话,泛着绯色的耳朵非常漂亮。 容与抚摸着她的脑袋,“昭昭,我问你一件事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呀!” “你适才惊吓那帮刺客的手法完全在岳父和我的意料之外,我想问,你是不是无意中‘看到’过我以前的某些记忆?” “咳咳。”顾云媏心虚地绞着手指,磕磕巴巴道,“是的……有两回不小心就……” 她竖起手指对天发誓,“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最近在尝试控制这种能力,还没彻底掌控呢,看见了那些……也不好跟你讲呀。” 总不能说,“夫君夫君,你噶人折磨人的方法好多好厉害哟~” ??? 容与安静地垂眸看着小妻子。 顾云媏忐忐忑忑,神色无辜地眨巴大眼睛,“夫君你生我气了吗?” “没有。”男人叹气,“觉得我带坏了你。” 毕竟刚嫁给他的昭昭,连白檀宰鸽子都躲着不敢直视。 “不不不,我本来也没有多好呀。他们要害我,我不还回去对不起我自己!”顾云媏理直气壮。 “是,有道理。”容与一本正经地点头附和。 顾云媏挽着眉眼,左右晃了晃脑袋,“坏蛋就坏蛋吧,我是小坏蛋,你是大坏蛋,我们天生一对!” 容与脸上笑意蔓延,眼神宠溺地捏捏她的小鼻子,“说得没错。” 他私心不想昭昭手上沾血,希望那些肮脏的东西理她远远的,可他必须承认,他和岳父乃至是白檀,无法确保时时刻刻能护住她。 关键的是自身强大起来。 当然他依然会保护她,而她变得强大,总没有坏处。 容与温和的目光看着姑娘乌泠泠的眸子,“昭昭,我们一起努力更强大吧。” 顾云媏疯狂赞同,“夫君说得是!”作势下床,“我现在就修炼去!” “你啊。”男人哭笑不得地将她捞回怀里,“此刻天色已晚,不若明日再用功。” 素白的手指搭上她的衣襟,轻轻划开,同时慢条斯理地说:“这样,也能提升我们彼此的修为。” 哇,这还是开始拒绝牵手的夫君吗? 顾云媏讷讷道:“你这样子……” “怎么?”容与眸光抬起一线,眸底的情绪惊心动魄。 “我还怪喜欢的!”姑娘笑着抱住男人的肩膀。 容与勾起唇,低头 印上她精致的锁骨。 …… 几名刺客被饿了一整天,又滴水未进,脑子里那根弦绷得死紧。 荆芥按照主子的吩咐,特意端着香喷喷的饭菜到他们面前吃,一顿饭把几个屋子都晃悠一遍。 别的啥也不说,只是感慨“哎呀这菜真香”。 一天下来,没人问他们任何话,甚至连个视线交汇都没有。 最绝的是同一屋里绑着的两人背对背,堵着嘴,既说不了话也不能眼色交流。 这种摸不着头脑的感觉简直快要逼疯他们了。 傍晚,荆芥带手脚伶俐的小厮将几个刺客带到草坪上。 白檀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鸡,锋利的到给鸡脖子那么一拉,血咔咔流,她还用凉飕飕阴恻恻的眸光掠过他们的脸。 刺客本身干的噶人的行当,可经过这么一遭竟然有点后背发凉! 鸡处理好了,便要拿去厨房烧啊。 他们被迫闻着厨房传出的香味,饿得肚子咕噜咕噜叫,然后又被拉回原来的屋子。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容与和荆芥出现。 看到容与,刺客以为他会质问什么,谁知他全程一声不吭。 荆芥随意地从两人里挑一位,卷起他的衣袖利落地划上一刀,再止住血。 容与眉目幽森地上前,直视被划伤的人的眼睛,在他的伤口撒盐巴。 刺客:“%x&*!!!!” 他娘的!顾云媏撒辣椒粉你撒盐!你们夫妻俩恶毒到一块去了! 虽然痛得要命,但嘴堵住了,这人根本叫不出声,只能呜呜呜剧烈挣扎。 而背后的另一名刺客,听得见动静却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心里则是恐慌无比,也呜呜呜挣扎起来。 容与拍拍手,施施然走进下一间屋子。 他们用相同的方式,让所有刺客破防了。 刺客们惊惧不安的时候,容与并没有理睬谁,转头进了最里面的毫不起眼的小房间。 这里关着那个来历不明的刺客。 铁铸的架子上,冰冷的锁链绑缚四肢,那人头颅低垂着,气息奄奄。 第86章 答不上问题的要被惩罚哦 这其实是他中了软骨散的缘故,现在全身疲软无力,即便有咬舌自尽的念头,也没力气咬下去。 表面上没有受刑,衣衫完整干干净净,若撩起他的衣裳细看,便会发现一道道细小的伤痕。 不致命,可是配合某些药,就能令他挠心挠肺,痛苦万分。 容与面容寡淡地走到铁架前,姿态散漫,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扯起刺客的脑袋,薄唇勾着似笑非笑,“说出是谁派你来的,我给你个痛快。” 刺客闭着眼,一开口气若游丝,“你休想……知道!” “呵,”男人优越的俊脸带了点讥诮和漫不经心,“如此忠心耿耿,实在令人钦佩。” 他接过荆芥递来的刑具,漆黑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的眸子看进对方眼里,手上一点不含糊,带动刑具划过刺客的胸口。 没一会,刺客只觉刺痛中混着无法忍耐的痒,好像有小虫子爬来爬去,时而疼痛时而痒得要命,硬生生给他逼出一层冷汗。 容与把玩着刑具,黑眸蔓延森冷可怖的笑,好似愉悦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没关系,终有一日你会求着说的。” …… 顾云媏在木桶里泡药浴,容与进来时,她立刻扬起明媚的笑,一对漂亮的眼眸弯成了月牙。 姑娘鼻子灵,笑容很快变成肃然,身体前倾嗅了嗅,“哇,夫君你快洗洗,味道有些重了嗷。” 说的自然是血 腥味。 容与抬起手四处查看了一番,发现左手袖子沾了血迹,伸出右手捏捏姑娘的鼻尖,“真是瞒不住你。” “嘻嘻~”顾云媏柔软的脸颊在他掌心蹭蹭。 男人对着屏风宽衣,宽肩窄腰大长腿,身形颀长挺拔地悠然走向汤池。 顾云媏聚精会神地盯着看,还跟随他转了个方向,两手交叠趴在木桶边,这样能更好地看他。 容与原本想装作不知情,胳膊搭在池边放松闲适地闭目养神。 可他喜爱的姑娘情意绵绵地望着他,这根本不是想无视就能无视的。 况且平常多么希望她的视线永远落在他身上。 男人喉结上下滚了滚,手背和小臂上青筋明显绷紧。 顾云媏玩心大起,故意娇软甜糯地唤道:“夫君,夫君~” 容与太阳穴突突跳,睁开墨色浓郁的黑眸,看向心上人的方向,嗓音淬着一股哑,“昭昭,过来。” “嗷,”顾云媏直摇头,“不行哦,我还得再泡会儿,时辰没够呢。” 男人深邃的眸危险地眯起。 姑娘捂嘴笑,而后下巴搭在胳膊上,嘟起嘴巴对他做出亲亲的姿势。 容与静静地看着她,隐约有“你等着”的意思。 又过了一刻钟,见男人要起身过来捉她,顾云媏不皮了,“夫君我去啦我去啦!” 姑娘绸缎般乌黑的发盘在脑后,鬓角剩了几缕碎发没能梳上去,此刻沾了潮气蓬松地搭在脸颊两侧,衬得她更像清丽的出水芙蓉。 白白软软的小肥羊积极地将自己送入野兽的口中。 后来容与给小丫头抹了香膏,哄着抱她回卧房,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昭昭好乖。” 顾云媏攥着他的衣襟娇娇地哭哭啼啼,“哼,你总欺 负我!” 容与眼里柔情四溢,情不自禁贴贴姑娘粉粉的脸颊,“昭昭说过啊,但凡我想,你随我欺 负。” 脑袋迷瞪瞪的姑娘眨巴着大眼睛想了想,回忆起是有这么件事,她不说话了,扭头埋进男人的胸膛。 他肩膀宽阔,是很好的避风港。 顾云媏企图以此遮一遮自己红透的脸。 容与当然看到了,没挑明,喜爱地啄了下浸染绯色的小耳朵,扯过被子盖住彼此。 夜色寂静。 良久,顾云媏冒出脑袋,在男人耳边小声模糊地说:“实际我也……很快乐。” 跟他在一起很快乐。 她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啊。 容与轻嗯了声,薄唇亲了亲姑娘的头发,“我的荣幸。” 本就是她给了他一颗好大的糖果,让他感受到了以为这辈子不会拥有的快乐。 顾云媏软绵绵地躺在自家夫君臂弯里,心中欢喜多到溢出来,翻个身趴到男人身上,一下一下亲着男人的下巴,直白而热烈,“容与,我好喜欢你呀。” 男人笑着摸摸她的后脑勺,“昭昭。” “嗯?” “方才还控诉我欺负你,现在又这样表白……我要怎么才能忍住,嗯?” “那我不是,跟你撒娇的嘛,我知道你宠着我,所以作一作。”顾云媏声音越说越低,“你不必忍耐啊。” 容与脸上笑意浓烈,抬头亲亲她的眉心,“那不是作,也挺可爱的,我喜欢。” 顾云媏在夫君的贴贴里逐渐迷失,嘴角疯狂上扬,喜滋滋地抱紧男人精瘦的腰身。 …… 捉住刺客第二日,荆芥给每个人喂了点水,同样没给饭吃。 不过无论容与还是顾云媏,都没露面。 第三日早上,喂了流食。 那口吃的根本不顶饿,比起荆芥手中的大鸡腿,喂的流食堪称折磨人呐。 有刺客眼冒精光,看起来像是要扑过来咬一口香喷喷的鸡腿。 当晚,顾云媏笑吟吟地出现了,身后跟着仿佛面瘫的容与。 白檀和端着肉汤的丫鬟们站在门口。 顾云媏两手交握眉眼弯弯,看起来人畜无害,语气也温和的令人如沐春风,“大家饿了吧?这儿有熬好的肉汤,若是谁能先回答我的问题,肉汤归谁,如何?” 背对背的两名刺客不能进行任何交流,但内心想的都是,这肉汤他志在必得。 荆芥拿掉塞住他们嘴巴的布团。 “第一个问题,”顾云媏慢条斯理地开腔,“你们多大年纪?” 刺客不约而同地想,就这么简单? 随即左边的先大喊出声:“我二十又二!” 顾云媏拍了拍手,“白檀。” 白檀领着一名丫鬟走到左边刺客跟前,舀了带有肉渣的汤送进他嘴里。 他眼睛一亮,是货真价实的肉汤! 右边的刺客闻到香味,馋地流口水,心说下一把他一定要抢先! 顾云媏又接连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通通是左边的刺客最先回答,而一大碗肉汤果真全部进入他腹中。 白檀给左边刺客喂汤时,顾云媏走到右边刺客面前,遗憾地摇摇头,“可惜啊,答不上问题的要被惩罚哦。” 第87章 蔫坏蔫坏的,为夫喜欢 荆芥动作熟练地给他划伤一刀,止血,撒盐。 右边刺客:“?!!” 之后几间屋子,同样的路数,一人给肉汤一人受惩罚,问的也不是要他们泄露机密的小问题,如实回答也没关系。 就这样,刺客们心里种下了跟对方竞争的种子。 全都审问完,顾云媏走到屋檐下伸了个懒腰,“哎呀好累啊。” 容与上前揽住她,大手捏捏腰侧,“小乖,你真是让为夫刮目相看。” 顾云媏对对手指头,“我是不是太坏了。” “蔫坏蔫坏的。”男人奖励似的低头亲亲她的唇,“为夫喜欢。” “哈哈哈。”小手牵大手,“你这人口味还挺特别的。” 口味不特别,怎么能拥有这么个宝。 此番审问的法子是顾云媏的主意,容与听完第一反应是,他之前的那些方法太横冲直撞,没有技巧。 有时候光有狠劲不够,还得带上脑子。 下午,容与用同样的路数审问了刺客一遭,有人没能连续喝到肉汤,有人伤上加伤。 值得一提的是,问题是两个人都会答的,至于判定谁先开的口全在容与,他说给谁肉汤便给谁,另一个不服也不行。 不服气的人在容与的话术下,并没有不满于这场提问,反倒愈发恼恨另一人。 晚上晾着刺客们,后半夜,大家睡得正熟时被一盆水泼醒。 尽管不是冬天,可寒气浓郁的深夜,衣裳湿答答地沾着水粘在身上,也会感到心口一凉,尤其是还带伤的几个刺客。 但他们敢怒不敢言,余光悄悄打量墨发白衣的容与。 “鲜肉馄饨。”男声清冷似裹着冰渣子,“这次先回答问题的人,可以得到一碗鲜肉馄饨。” 馄饨可比肉汤顶饿多了! 接连喝到两顿肉汤的人暗自雀跃,对小馄饨势在必得。 殊不知同一屋里的另一个刺客心中泛起狠意。 容与有条不紊地提问,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语速,要求他们快点回答,形成压迫感。 本就是睡觉中途醒来的,脑子不够清醒,在饥肠辘辘的催促下,每个人都想尽快答完问题。 这种情况面前,谁也没空琢磨编假话,再加上潜意识里前两次提问不轻不重,警戒心早已下降到三四成。 基本问什么,他们如实答什么。 如果有人稍微迟疑,便会被记下来,回头关到一起。 容与最后一个问题是:“派你们伤害世子妃的是谁?” “王妃!” “是瑞王妃!” “小的没撒谎,真是瑞王妃下的命令啊!” 大部分刺客毫不犹豫地出卖了所谓的瑞王妃,但其中有两个,容与清楚看见,他们停顿了一下才回答是王妃的命令。 有意思。 容与给荆芥递了个眼色,该喂小馄饨的喂小馄饨,该惩罚的惩罚,而后全部打晕,所有刺客重新分开关押。 老实答话的为一批,中途答话迟疑的一批,回答最后一问迟疑的两人是一批,并且关押这两人的屋子,墙上挂满刑具。 做完一切,主仆几人各自回房。 顾云媏刚煮好特制的小馄饨,汤也调得很鲜美,听见脚步声便扬起笑脸,对男人招招手,“夫君快来吃宵夜啦。” 容与走近后自然而然将她揽进怀里,压低的声音蕴含性 感的意味,“腰还酸么?” 说话间亲了亲她的眉眼。 “酸呢。”顾云媏顺势娇滴滴地撒娇,“夫君给我揉揉嘛。” “好。”男人含糊地应着,抬起姑娘的下巴。 黏黏糊糊地亲近片刻,容与搂着小妻子坐到桌边,拿起调羹,边喂她吃馄饨边说:“看来我们没猜错,刺客们大多以为给他们下令的是王妃,但中间夹杂着清楚真相的人。” “夫君你也吃。”顾云媏目光澄澈,“那有人露馅了?” “没错,有两个,给他们关在一起了。”容与左手捏着姑娘的腰,轻声哄,“小乖,再吃一个。” 姑娘吃得嘴巴里鼓鼓囊囊,“关吧关吧,按照原计划晾上个三四天。” 看男人又把馄饨往她嘴边送,顾云媏扭过头,软糯糯地说:“我是做给你吃的,夫君你多吃点儿嘛。” “嗯,好。”容与英挺的眉眼染足了愉快的笑。 他这张脸生得完美,和她曾见过一两面的瑞王不太像,那么多半是与婆母相似了。 虽然证据还不足,但顾云媏自己几乎认定王府那位王妃不是她家夫君的母亲。 室内燃着蜡烛,烛火摇曳,男人线条凌厉的五官镀上一层昏黄朦胧的质感,有股别样的诱 惑,剑眉极浓,鼻梁高挺,侧脸下颌如同刀削斧凿,往日的破碎冷冽揉碎在温柔里。 顾云媏看得神色迷离,傻乎乎地说:“夫君,你真好看呀。” 容与动作顿了顿,垂眸对上小丫头犯花痴的眼神。 他能够理解,因为他也时常陷于她的美貌,而她懵懵懂懂的并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于他而言有多么大的杀伤力。 “反正一时半会也睡不着。”男人放下调羹,低低道,“我们做些有意思的事吧。” …… 总之,容与吃了份香甜至味的小馄饨。 等到翌日傍晚,夫妻俩才去审问那一批相对老实的刺客。 他们不算王府内的人,平常在瑞王名下的庄子上做事,此行任务便是弄掉顾云媏肚里的“孩子”。 既然问不出别的来,也不在他们身上下功夫了,索性交给顾三爷,随他处理。 再过一天,小两口一起审了答话稍有迟疑的三个刺客,软硬兼施,得知此行领头的有三个人,包括关在隔壁的两个。 另一个跑了,肯定要回王府通风报信。 容与这次对他们下了重手,也没塞住他们嘴,任凭凄厉的惨叫声传去隔壁,撕扯着那俩刺客的神经。 瑞王府。 阴冷幽暗的屋内,熏香袅袅。老王爷头发花白,垂着眸似乎睡着了。 随即,他嗓子沙哑地说:“容与和顾家那小丫头抓到刺客,至今没闹出动静?” “好像确实……”瑞王低眉顺眼的恭顺状。 老王爷冷声嗤笑,“那顾三是个最维护女儿的,不好惹,顾家小丫头也是厉害角色,当初看她被顾老爷子放弃了才选的她,如今可不是那么回事了。有顾老爷子在背后支撑,汲儿,你怕是难以自保啊。” 第88章 名场面:传闻世子妃柔弱不堪,原来竟是看走了眼 “请父亲不必担心,儿子自有谋划。”瑞王沉稳笃定。 “谋划?呵!”老王爷浑浊的眼里满是不悦,“当初叫你杀了容与,用他滋养龙骨是再好不过!偏你鬼迷了心窍,以为有他那女人会回心转意?做梦!” 瑞王眸底掠过一道幽光,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头。 半晌他道:“儿子早已为容与安排了一出好戏,届时父亲肯定能拿到您中意的龙骨养料。” “最好是这样!”老王爷不容置疑的口吻,“眼看那顾家丫头要有所成了,此事不能再拖延!你速速解决!” 瑞王眼中流转大片的阴翳,“是,父亲。” …… 刨去审问刺客的时辰,顾云媏跟容与加倍用功的修炼。 夫妻俩隐隐预料到,之后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顾世谦也没松懈,城内各处布下人手,防备外面来的刺杀宝贝闺女的人。 如果要坦白,少不得表明自己身份,若昭昭知道一直敬仰的阿爹并非亲阿爹,该造成多大的冲击力。 所以必须选个合适的时机。 再加上闺女如今一心扑在修炼和有关容与亲生母亲的事上,还是别说这些让她分神。 顾云媏、容与不慌不忙,晾了那两个人足足四天,又在深夜用一盆水泼醒了他们。 两名刺客被浇醒的瞬间迸发的阴狠眼神,愈发能佐证他们并非普通手下。 很大概率就是始作俑者的心腹。 今晚,动真格了。 顾云媏一袭深色衣裙,面无表情地往那一站,下巴微抬倨傲又矜贵,“想必二位明白为何留你们至今。” 她身后的容与一身雪白,处在阴影里,显得整个人更显阴森。 两人这副架势,像极了索命无常。 仅剩的两个刺客从背对背绑着变为正面面对他们,足够双方捕捉彼此的神情变化。 右边看上去掌握主导权的刺客冷笑,“该说的我们早说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顾云媏言笑晏晏,如同在与好朋友交谈,轻松悠闲,“杀肯定会杀的,你们接下这个任务时,便做好了提头见你们主子的觉悟不是么?” 对方神色不变,“外面流传世子妃柔弱不堪,原来竟是看走了眼。” “不啊,我的确柔弱,要是我动手打你们你们肯定不会疼的。”顾云媏从袖笼掏出匕首,“可是我有令他们痛苦的办法。”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扎得不深,且准确避开要害。 动手时,她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刺客。 刺客的脸霎时间白透了,本就好些天没吃饱饭,更加虚弱无力,“你不愧……不愧能和世子建立感情……你们二人便是一丘之貉!” 容与接过匕首,“昭昭后退,这种脏活累活由我来做,我也擅长。” 另一个刺客感到不寒而栗的一哆嗦。 顾云媏柳眉倒竖,“一丘之貉?我们去你家杀人放火了?从头到尾不是你那主子不放过我夫君,可笑!” “呸!”中刀的刺客眼神厌恶地睨向容与,“世子不过是个肮脏的怪物!人人得而诛之!若不是王爷老王爷拦着……王妃说了,你这种脏东西,这辈子都不该有孩子!最好是孤独终老!” “无名剑!”顾云媏冷脸,手中结印,带动无名剑在他眼前一划。 浓稠的红色立刻溅开。 “啊啊……”刺客痛苦地喊叫。 顾云媏面若冰封,“既然不会好好看人,这眼睛也要不得。” 容与心中动容,其实他能做到不介意那些话了,可昭昭维护他的举动他自然会深感欢喜。 男人黑眸柔和温暖地看了看姑娘,回过头,眸子寒湛湛的似融入了北国冰雪。 他浅浅勾唇,将旁边的比较胆小的刺客转向该刺客,亲眼目睹他的惨状。 以及看他接下来受的受罚。 顾云媏也在尝试“看”刺客们接下命令的画面,之前那几人并没有接触瑞王妃或者王府其他人的记忆。 这两个作为领头人,肯定会见主使者。 容与上刑,顾云媏便走到胆小的刺客跟前,沾了血的无名剑追随主人左右。 “确定是王妃叫你们来的么?都这时候了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了吧,你们在这受苦,你们的主子在意么?” “我等誓死……誓死效忠主子!”哪怕眼废了,说话断断续续也依然把忠诚挂在嘴边。 顾云媏不紧不慢地拍手,“不错,能忠心到这份上,我很佩服。” 她看着胆小刺客的眼,无名剑则紧紧抵着他的太阳穴,仿佛下一瞬便会刺穿他。 “你呢?你也和你同伴一样忠于你的主子么?” 伴随她的话音,旁边刺客尖利地叫喊——手背生生少了块皮! 容与甩脏东西般甩开它,拿出帕子漫不经心地擦手,“哦,我以为你不晓得疼呢……真是无趣。” 他侧过眸,瞥向胆子略小的刺客。 那刺客重重一颤,与此同时顾云媏也看到了想要的记忆! 画面里有高大的身影,但绝不可能是瑞王妃! 也不像老王爷,老王爷年迈,后背佝偻。 顾云媏脑海闪过一抹精光,“瑞王!”她笃信地开腔,目光灼灼地逼视面前的人,“给你们下令的是瑞王吧!一直以来针对容与的是瑞王!没有王妃,是瑞王要亲儿子痛不欲生!” 容与微愣。 荆芥不敢置信地睁大眼。 倒没有说瑞王对主子有多好,不过他表现的是碍于王妃的选择,无奈放弃了儿子…… 刺客明显眼神闪烁,躲避顾云媏的视线。 对面奄奄一息的刺客挣扎着开腔:“你开什么玩笑……我们就是王妃……王妃的手下……” 顾云媏两指并拢,指引无名剑嗖的一下飞过去,剑尖挑断他的手筋。 “啊——” 又是一声痛呼。 她用力攥住胆小刺客的衣襟,无名剑重新回来抵住他的太阳穴,“你也想试试被扒皮抽筋的滋味么?瑞王叫你们来的时候,没说你们也许会受此折磨吧?你以为你们能干脆一了百了?当我顾云媏怕了他瑞王不成?!” 平日里看着娇娇软软柔柔弱弱的姑娘,一瞬间爆发力出奇的惊人,对方居然被震慑住了。 “我等是王妃……” 容与深色的眸如同幽暗的漩涡,抬手结印,试图再次掩藏真相的刺客又遭重击。 胆小的刺客目睹掉落在地的胳膊,终于绷不住了。 第89章 小公子,您是龙女的儿子 他两股颤颤,多日提着的心摧枯拉朽地崩塌,发了疯似的大吼:“是王爷!是王爷叫我们来的!” 容与眼疾手快,一把将顾云媏带到门边,以免那人惊吓过度导致的污秽沾到她的衣裙。 顾云媏得到肯定答案,陡然松懈了,疲软地依偎在夫君怀里,低声喃喃:“猜对了……” 之前她猜测瑞王行为有异,原来果真是他不对劲。 “荆芥。”容与抱起小妻子离开,给荆芥递了个眼神,“处理干净。” “是,主子!” 顾云媏靠着男人的肩膀消化获知的讯息,二十年来瑞王冒充王妃的名义派人伤害儿子,他图什么? 白檀在廊檐下等待,远远瞧见主子们走近,连忙叮嘱丫鬟们往浴池倒热水。 两人的衣物随手搭在屏风上。 “夫君,给你看。”顾云媏抓紧男人的大手,把从胆小刺客那获知的记忆片段“传递”给他,“那道站在帘子后的高大身影,是瑞王对不对?” “是。”容与眉目阴沉,“既然他下令让那些人弄掉你腹中‘胎儿’,如此熟练的行事方式绝对不是第一次。” “可每每要加害你的人都说是王妃的命令,他们就那么实诚,轻而易举出卖王妃?”姑娘沁凉的眸倾泄嘲弄,“今晚这副临死不屈的样子才是真正维护主子。” 她非常气愤,因为明白自家夫君很在意母亲,虽受了无数次的伤害,仍保留一丝惦念。 那是出于孩子对母亲天生的爱。 瑞王多半清楚这一点,于是借着王妃的名头派人暗杀、散布恶意的流言。 他没想容与死掉,他只要容与在对母亲的爱和恨里挣扎、崩溃,自我怀疑和自我糟践。 没有比深爱的母亲反而想叫你死更令人心碎的事了。 平常隐匿无声的瑞王是这场无形的屠戮的元凶! 容与看到顾云媏眉心紧蹙,内心被一团柔软又温暖的情绪包裹了,俯首珍重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指尖抚平她的细眉。 “别生气,小乖,现在我们查清部分真相,离事实更进一步,应当高兴啊。” “但是……”姑娘啜泣着道,“我难受……” 本想验证一直伤害他的并非王妃,谁知目标是达成了,结果罪魁祸首居然是瑞王,他的另一位血亲。 “我不介意。”容与说,“其实得知害我的是父王,我心里并没有太大波动。” 他捧起姑娘的脸,薄唇贴了贴她湿润的眼睛,“我生来便更喜欢母亲些,昭昭,先前同你说过,我记得母亲叫我阿玄的景象。 “当时她面对我的神情很温柔,语气也带着和寻常母亲一样的轻哄,我能够感知到,她应该喜欢我。 “这些年,是那短暂而美好的记忆支撑着我,我想或许怪就怪我生出了角,否则母亲不会改变对我的态度。 “只要证实我并不是怪物……她也许便能回到最初温柔的模样。” 一声“阿玄”,成为他人生前十几年苦苦煎熬的信念。 后来他麻木了,放弃了,试图寻死,可是几次没有成功。 再后来,昭昭出现在他的世界,到如今,昭昭一手领着他发现事情另有真面目。 容与指腹摩挲着姑娘的脸,“我现在想的是,厌恶我的从来不是母亲,这是个好消息,昭昭。” 顾云媏看着男人夹杂哀伤的眼眸,胸腔酸涩得要命,紧紧抱住他,“嗯没错!是好消息呢!” “而且要谢谢小乖。”容与啄着她的耳廓,目光缱绻又专注,“多亏你聪明又英勇,否则估计我一辈子都会蒙在鼓里。” “我英勇吗……”姑娘瓮声瓮气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凶残什么的……” 她也没想到自己能用无名剑挑 断刺客的筋脉,怒气一上涌,做出的事便超出理智范围。 容与捏捏小丫头的鼻尖,“凶残不是向来说的为夫吗?为夫那些手段你又不是没见识一二。话说回来,还是我带坏了你。” 顾云媏往他怀里一赖,“行,你带坏的我,你对我负责哦。” “没问题。”容与抱紧小妻子,下巴搭在她的发顶。 “夫君。”顾云媏在男人颈窝里软乎乎地蹭,“如果我总说喜欢你,你会嫌烦吗?” “怎么可能,我巴不得天天听呢。”听着就高兴。 姑娘弯起的眼睛闪着细碎好看的光,亲了他下巴一口,脆生生地说:“我真喜欢你呀!” 容与神情满是对她的宠爱,大手捧起她温软的脸蛋,额头相贴。 沐浴完回卧房,男人也没让小妻子下地走路,单手抱着依然稳稳当当。 顾云媏晃了晃小腿,“夫君你太厉害啦,这样抱我都毫不费力哎。” 搞得好像他做了多了不起的事。 容与的视野里晃悠着姑娘白皙小巧的脚丫,他情不自禁上手握住她的脚踝,“是你太瘦了,多吃点儿。” “我吃得不少哦……” 男人黑眸含笑地听小妻子甜糯的腔调,突然发觉斜后方有些许动静。 他停下脚步,转头瞥向那个方向,语气森冷,“滚出来。” 过了一会,老龟艰难地咕噜咕噜滚向他们。 然后夫妻俩眼睁睁瞅着龟壳中伸出的四条腿变成人的四肢,大龟站起来变成了胡子花白的老人。 顾云媏:“?!” 容与也诧异,事先他隐约察觉到这只龟不普通,所以面上稳重的波澜不惊。 可顾云媏没防备啊,迄今为止她拿阿瓜当宠物养,陡然一下龟爪爪成了人手人脚……! 她挂在夫君身上,一时间下去也不是,躲在夫君怀里也不是。 呆了半天,顾云媏愣愣地问:“夫君你早就发现阿瓜他……会变人吗?” 容与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他最近行为比较反常。” 再有灵性也不至于像个人。 “变身”为老人的阿瓜拱手一拜,“老奴见过小公子、小夫人。” 他开口说话了! 顾云媏震惊地睁大眼,乌泠泠的眸子滴溜溜圆,手忙脚乱地从男人身上下去,抱着他的胳膊半躲在他身后,觑着阿瓜,“你,你是什么来路?” 容与布下结界并警惕地审视对方。 “老奴来自东海,是伺候龙女长大的奴仆,本应时刻跟随龙女左右,二十年一前出了场意外,老奴被迫和龙女分开。” “小公子,您是龙女的儿子。” 第90章 如果龙女尝试过离开,却失败了呢 龙女?! 顾云媏人都傻了。 容与面上不动声色,“龙女是指龙族的龙女?可三千年前龙族已经全体消亡了。” “是的,三千年前龙族大劫,确实有大部分族人因此而死,但也有极小一部分被封印起来,躲过了一劫,我的主子龙女便是其中之一。” 阿瓜老实巴交地将一切全盘托出,“二十一年前龙女从封印中苏醒,偶遇赫连汲,他对龙女一见钟情,百般示好,龙女并未同意。 “后来不晓得为什么,她跟赫连汲成婚了,又有了小公子您,再后来老奴便听说龙女非常讨厌小主子的存在,导致您独自生活在这个地方。” 顾云媏迷茫地蹙着眉头,“呃……您既是龙女的奴仆,为何不知她嫁给瑞王的实情,如今又为何陪伴她身旁呢?” “小夫人,您折煞老奴了!”阿瓜诚惶诚恐地跪下,由于背着巨大的壳,行动迟缓不便。 “老奴只是侍奉龙女的奴仆,龙女的孩子自然也是老奴的主子,小夫人千万别尊称老奴了!” 可他胡须几乎及地,看上去比祖父年岁都大,顾云媏不由自主地将他看做长辈。 她怯生生地瞅了瞅容与,目前的情况远远超乎她的想象,她招架不住…… 阿瓜继续说:“封印龙女的石头在湖底是流淌的,三千年来老奴也糊涂,几次跟丢龙女,在龙女苏醒后好不容易才找着了她。 “老奴曾听她亲口提起不喜欢赫连汲,期间因为老奴身子骨虚弱,龙女吩咐老奴回去歇息。 “等老奴再上岸,龙女已同赫连汲大婚,据说他们十分恩爱。瑞王府设有结界,老奴靠近不得,故而和龙女分开至今……” 容与漆黑的眸落在老龟身上,“你确定龙女在瑞王府?” 阿瓜笃定地点点头,“瑞王府有龙女的气息,她不在那里还会去哪儿?” 顾云媏看了眼自家夫君,犹犹豫豫地走到前面,“那个您……你先起来吧!” 背上那么重的壳,跪着多半不舒服。 容与大梦初醒一般走向阿瓜,伸手要扶他。 阿瓜摆摆手,自己撑着膝盖颤巍巍地站起身,又恭敬拜了拜,“多谢小夫人。” “不客气、不客气。”顾云媏特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原先不知道您……你跟龙族有关,随意给你取了名字,希望你不要介意哈。” 越说越小声。 “没,”阿瓜嘴角微扬,“老奴向来没有名字,小夫人给取了名字也挺好的。” 顾云媏瞧着老龟花白的头发和胡子,“看你年岁很高,叫阿瓜不合适,不如改成……老瓜?” “……” 小夫人,您礼貌吗? 阿瓜笑脸僵硬,“老奴觉着原先的阿瓜便不错。” 他都接受了,再改怕是不习惯。 “好好好。”顾云媏点头如捣蒜,意识到身边的男人不在状态,抬手握住他的大手。 容与涣散的视线重新聚拢,对上姑娘包含三分隐秘的担忧的目光,露出一丝笑来表明他没事,而后再度看向老龟。 “听你的意思,我的母亲是龙族的龙女,我头上长的角,跟龙族有关?” 而非他猜测的赫连氏祖上有妖魔? “龙族后人当然会长龙角啊!” 容与的手在头上挥过,纯黑的角顿时显现。 阿瓜一拊掌,“对!您这便是生的龙角!龙女也有!” 顾云媏仰头看着夫君那对角角,由于龙族距今相隔了三千年,相关史料模糊不清,无人了解龙族的具体样貌。 加之那角为黑色,看上去似乎透着邪恶的意味,容易联想到魔族或妖族。 容与怔愣地望着自己烛光下打在地面的影子,那么他……不是怪物吗? “龙族族人们最爱孩子。”阿瓜自顾自地絮絮叨叨,当初算到大劫将至,族内无数父母四处寻求能使自己的孩子躲避那场劫难的办法,包括龙女的爹娘。 “按道理来讲,龙女也应当喜欢小主子您,但她莫名把您抛弃……老奴委实想不通。若原因是她不喜赫连汲,可她怎么没有离开瑞王府呢?” 顾云媏想起那个梦,梦里身形单薄的女人抱着婴孩走在冰天雪地中。 她低声呢喃:“如果龙女尝试过离开,却失败了呢?” 容与偏头看了姑娘一眼,夫妻俩想法相同。 他还有问题想问阿瓜,“这十几年,陆陆续续出现在孤月小筑的各种秘籍,包括那柄剑,是你送来的么?” “对。”阿瓜承认得倒是干脆。 “你的主子是龙女,你听说她憎恶我,为什么还要帮我?” “因为……老奴不大相信那是龙女能做出来的事,您那么小一个,假如老奴不想想法子,您兴许就……” 死了。 阿瓜头脑是真不灵光,思来想去弄不明白龙女前后矛盾的做法是为哪般。 又进不了瑞王府,唯一靠近得了的便是小主子。 因此他悄悄潜进孤月小筑,目睹龙女一次次派人伤害小主子,愈发感到迷惑。 他琢磨,龙女大约暂时犯傻了,日后终究会后悔。 更何况彼时小主子那么点大,被欺负的……实在很可怜。 阿瓜打不过那帮人,又见不得小主子受欺,唯有哼哧哼哧地跑回水里,一遍遍翻找埋在深处的龙族秘籍。 某次无意中找到龙族宝器,他一喜,高高兴兴地丢在了后院。 小主子也果然在他意料之内地将宝器驾驭得很好。 只是那剑被转送给小夫人时,阿瓜难以抑制地心痛了会儿…… “老奴躲在池塘里,本想暗中陪伴小公子,日后说不定能见到龙女。那日不经意听小夫人说王府那位瑞王府可能不是真的,老奴很惊讶。 “瑞王府对外只一位王妃,若那个不是龙女,那她去哪儿了?老奴担心龙女,才会出来四处打探消息,然后……便被小主子发觉了。” 阿瓜垂头丧气,他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顾云媏口吻复杂,“这些年指使手下伤害我夫君的是瑞王,瑞王借了瑞王妃的名义。” “什么?!”阿瓜那点可怜的脑筋转不过弯来了。 容与淡淡道:“适才刚审出来,瑞王指派刺客针对昭昭,昭昭出事,我也会难过。” 阿瓜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二十年了,二十年他一边心疼小主子,一边惦记那是龙女的命令,不敢与小主子相认。 第91章 从始至终,他只想得到母亲温和的目光啊 只能任由小主子陷在“他肮脏、他是怪物”的自我怀疑里。 可假如散布流言的根本不是龙女呢? 阿瓜迷茫地说:“那么龙女并非自愿嫁给赫连汲的吗?” 容与敛着眉,“目前不清楚。你认为以龙女……以我母亲的实力,会不会被胁迫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不会!”阿瓜很确信,“赫连汲打不过我们龙女!” 顾云媏暗暗思忖,有了糟糕的猜想:凭瑞王多年来假借瑞王妃的名头伤害夫君的卑鄙行为,他非要强娶龙女,不一定用的是光明正大的法子。 况且世人只知瑞王瑞王妃恩爱,但是瑞王妃好久没露面了啊! 她集中精神盯着阿瓜的眼睛,希望获得关于龙女的记忆。 “明日我去一趟瑞王府。”容与黑眸直视阿瓜沉声道,“我能破了结界,悄悄带你进去,你到了那儿能准确感知到龙女的气息么?” “能!老奴与龙女有主仆契约的!到哪都断不了!”阿瓜有点激动,他终于可以接近龙女了! 容与想了想,“好,明早辰时一刻在池塘边等。” 阿瓜俯身一拜,“老奴遵命。” 没别的事,他变回大龟的模样,哼哧哼哧往外爬。 屋内,顾云媏握紧自家夫君的手,十指相扣,“夫君……” 容与眼神有些空茫,显然没从经历的一系列事件里完全回过神,顿了下才开口,“昭昭,我怀疑瑞王将我母亲关了起来。” “嗯嗯,我跟你猜测的一样。”顾云媏抿了抿唇,牵着男人坐到窗边,“我刚刚从阿瓜那里看到了婆母的正脸。” 眼下两人修为提升了,“传递”记忆不必再用繁琐的方式,很快容与便也“看见”二十一年前母亲的样子。 他不自觉地落下一滴泪,却扬起薄唇,“是我的母亲。” 母亲眉心有颗痣,他记得模糊轮廓,两相对比就知道那是她了。 顾云媏看夫君这样难过得不行,起身抱住他,额头抵着他的,“你别、别哭啊,应该用不了多久你便会和婆母团聚的!” 容与嘴角弧度扩大,将小妻子抱到腿上,亲亲她的唇瓣,“我哭是喜极而泣,小乖莫担心。” 他大掌摩挲着姑娘的腰,眼里浮动着雀跃,“现在我知道,母亲非但不讨厌我还可能喜欢我,小乖,我很高兴。” 因为在意的人估计不是真的憎恶他,所以这些年承受的苦痛都能当作过眼云烟了。 重要的是,不出意外他即将见到母亲。 顾云媏琢磨明白夫君的心理,又为他开心又心疼他,从始至终,他只想得到母亲温和的目光啊。 “嗯,婆母一定很爱你!”姑娘郑重其事地说,“接下来便是寻找婆母,我们一起找,绝对找得到她!” “昭昭。”容与黑眸专注地凝视着小妻子,眼底爱意浓稠。 “怎么啦?”顾云媏声线软糯。 “我好爱你。”男人低下头,再次与她额头相贴,“你是我的福星……你来了,我的生活也顺利起来了,我要谢谢你。” 他的眼神过于炙热,几近吞没她,姑娘脸颊升温,嗓音更加粘糊绵软,“不用这么说,你也为我做过很多事……我们是夫妻嘛,理应互相扶持。” 不一样。 这不一样,没有她时,他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但她没有他一样过得幸福快乐。 是她把所以美好的东西带进了他的世界。 容与愈发欢喜,疼爱珍视地一下一下啄着小妻子的脸蛋,而后收拢怀抱,下巴蹭蹭她的发顶,“今晚小乖辛苦了,休息吧。” 本来就打算沐浴过后睡觉,顾云媏甚至没穿罗袜,这会儿她放心不下男人,抱着他的腰说:“也可以聊聊天哦。” 陡然得知一连串爆炸性的消息,多多少少会感觉面前的一切不真实。 “没关系。”容与将姑娘放进被窝,“以后有的是时间聊天,明儿一早我还要去瑞王府。” 顾云媏一想也对,待男人躺下后自发靠近他,“总而言之夫君别多想噢,如果心里很乱睡不着,便叫醒我陪你说说话,我很乐意陪着你的。” “嗯。”容与眸中流露喜爱,温柔地抚摸妻子的小脑袋,禁不住又凑过去贴贴,“小乖真好。” 姑娘笑眯眯地抱紧他,“我多喜欢你呀,当然对你好。” 小手拍拍他的肚子,“睡叭睡叭,明天还有正事!” “好的。”男人黑眸染着宠溺的笑。 顾云媏闭上眼睛,脑海一片纷杂缭乱,别说容与这个当事人,她在旁边听着也颇觉迷糊、震撼。 三千年前龙族大劫是真,不过龙族并未彻底消亡。 她的婆母就来自龙族! 天呐! 喂养许久的大龟成了白胡子老人!他说他是龙族的仆人!而且这些年给她家夫君陆陆续续送了好多秘籍、宝物! 顾云媏掐了掐胳膊,哎疼。 容与没睡,准确说来是没闭眼,他情绪激动,想了很多事,有刺客亲口承认主子是瑞王,有阿瓜的话,有母亲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更有枕边这姑娘。 他回想他们最初成婚的时候,她主动地接近他,赖在他怀里……真的很庆幸,岳父大人选择他做昭昭的庇护人。 心潮澎湃之下,容与压根毫无睡意,于是在暗夜中静静看着心爱的姑娘。 然后听到她小小的吸气声。 容与失笑,大手包住姑娘的小手,拉到唇边亲了亲手指,“小乖睡不着吗?” “唔,有一点儿。”顾云媏翻个身半趴在他身上,傻兮兮地问,“咱们的小神仙也会变成人嘛?” 继她家夫君露出了角,她养的龟也化为人了,顾云媏难免将视线投到猫猫身上。 “不会,小神仙是普通的猫。”容与哭笑不得地顺着姑娘丝滑的长发,“这点我可以确定。” “好的吧。”顾云媏点了点脑袋,“那,你明天去王府的话,万一打草惊蛇……” “我去那个王妃的院子,装作没问出真相,警告‘她’别再试图害你。如此既能让阿瓜接近假王妃,也能稳住瑞王。” “有道理有道理。”姑娘非常赞同,并且爬起来亲了亲他的脸,“我家夫君就是聪明!” 容与唇角压不住笑,哄小孩似的拍着她的背,“昭昭乖,我哄你睡觉好不好?” 第92章 今日可由不得尔等拦路 “你也要睡哟。” “一定。” 顾云媏思索片刻,还是支起身,捧着男人的脸亲了一大口,“无论如何,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她莫名很想告诉他。 容与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指腹摩挲姑娘的腮帮,“好,为夫谨记于心。” “嘿嘿。”顾云媏软乎乎地笑,拉过他的手宝贝地抱在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睡下,模样好乖。 男人是侧着身的姿势,眼睛适应深夜昏暗的光线,基本能看清姑娘恬静温婉的睡颜。 他没有抽回被昭昭抱着的手,另一只手静悄悄绕过她的头顶,虚虚揽住她。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容与心底安宁,情不自禁地想贴贴她。 顾云媏陷入睡熟,但男人一靠近,她似有所察,扬起小脸很乖地任他亲。 一旦开始,便很难停下。 容与克制隐忍,每每觉得小妻子将被闹醒时,便轻拍她的背哄睡她,过了一小段时间,又想贴贴。 半夜就这么反反复复。 中途顾云媏睁了一次眼睛,不过不是醒了,迷迷瞪瞪地瞧了瞧自家夫君,摸索着,小鸡啄米般的啄着他的下巴。 他一动不动,任由小丫头睡眼惺忪地翻到他身上,小脑袋拱了拱,仿佛找到舒适温暖的小窝,砸吧砸吧嘴,睡了。 容与安安静静看着帐顶。 良久,万籁俱寂,他垂下眸子轻声唤:“昭昭。” 顾云媏话音模糊地应了一声。 “我爱你。” 又是模糊地应了声。 容与神情满足,内心的欢喜和爱意多到溢出来。 …… 翌日,用完早膳,顾云媏陪同容与来到后院的池塘边。 老龟仆正趴在石块上,听到脚步声抬起脑袋,迫不及待地想要变回人形。 容与做了个手势制止他,俯身低低道:“我会将你放在乾坤袋里,里面比较闷,劳烦你忍一忍。” 阿瓜脑袋左右摆动,意思是没关系。 能见到龙女,受点苦算什么! “好。”容与和顾云媏对视一眼,后者一点头,他抬起手,淡淡的白光掠过龟壳,阿瓜变成小小一个,进了乾坤袋。 他又把乾坤袋塞进袖笼,带上要荆芥准备好的尸首,前往瑞王府。 守门的护卫早已得到王爷命令,如果容与过来必须拦住,并立刻上报。 所以当他出现在王府门口,一个护卫当即上前,不露声色地阻拦道:“请问世子找谁?容小的通禀一声。” 说话时余光瞄着男人手中扯着的拖在地面的不明物。 那是什么? 容与瞥见向里头跑去的护卫,阴恻恻地撩起眼睑,觑了觑挡在他身前的人,脚下大步不停,“滚开!” “世子可知你这是不敬……” 护卫话没说完,便被气场冷冽可怖的男人一挥袖拂开。 整个重重摔在地上,像是钉住了,怎么也爬不起来。 他心生恐慌,拔高嗓音大喊:“有人擅闯王府!你们快拦住他!” 容与毫不理睬纷纷向他聚拢的护卫,只有挡到路走不了了他才会出手,捻蚂蚱一般轻松将他们摁倒。 年轻俊美的男子宛如煞神,那双漆黑的眸酝酿着阴鸷和暴戾,周身萦绕令人望而生畏的气息。 “世子请留步!没有王爷王妃传唤您不得入内啊!” “滚!”容与一个眼刀子甩来,想要举起长枪刺他的护卫膝盖骤软,踉踉跄跄地后退。 毫无疑问,世子这副模样胜似索命无常! 刚和他视线撞上的护卫全身冰凉,被震慑地动弹不得,惊恐地吞咽口水,结结巴巴地开腔:“世子他……世子他要杀人啊!” “世子杀人了!速速禀告王爷!” 容与眼底沁出绵长的嘲弄,一只手抵挡蜂拥而来的护卫,长驱直入地抵达瑞王妃的院子。 院门紧闭,从里面走出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年长的丫鬟便是每次替“王妃”传话,给世子动家法的那位。 她拿出往日的派头,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睨着容与,“世子,你这般无礼,可知会冲撞了王妃!” “呵呵。”容与扯了扯嘴角,随意地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扔,泼墨的眼眸如折射出寒光的匕首,“王妃害我妻儿,也配得我尊敬?” 那团布层层展开,里面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尸首暴露在众人视野。 “啊——”年纪较小的丫鬟失声尖叫,身形晃了晃,当场翻个白眼吓晕了过去。 年长的丫鬟和嬷嬷神色骇然,脸上血色尽失,再对上男人猩红妖冶的瞳眸,浑身蔓延开毛骨悚然的凉意。 嬷嬷勉强找到舌头,强撑着冷静斥责道:“世子这是何意?” “我要见王妃。”容与眼尾上挑,闪烁病态的暗芒,“都给我让开!” “王妃不想见你!还请世子原路返回!”年长的丫鬟语气一贯的颐指气使高高在上。 “今日可由不得尔等拦路!” 年长的丫鬟交握成拳头的两只手微不可察地颤栗,后背靠嬷嬷支撑,义正辞严,“王妃是世子的亲生母亲!如今世子为了个外人,竟然跑到我们院子威胁王妃?!” 容与哂笑:“我于你们,不也是外人?” 看清男人眼里明晃晃的杀意,丫鬟嬷嬷心下一咯噔,这次似乎真的拦不住了…… 她们正惶恐时,一大批护卫举着长剑长枪,在容与四周围成一圈,“世子此番难不成要害你的母妃?!” 丫鬟平添了底气,挺直腰背高傲道:“王妃是生下世子的人,再怎么样世子也不该埋怨王妃!世子弄个尸 体过来,这是逼迫王妃给你认错吗?王妃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 “自由道理……”容与笑声鬼魅,让人不寒而栗,他陡然伸手,掐住年长丫鬟的脖子,“你倒是同我仔细说说,有什么道理?” “世……呃救……救我……”丫鬟面部迅速涨得通红,眼神痛苦地捶打他的手。 嬷嬷大惊,“世子!你快放手!她是王妃身边的一等丫鬟!” 容与漫不经心地勾着薄唇,好像心情很愉快,“既然见不到王妃,我和她的丫鬟讲讲道理也不错,是不是?” “放开……”丫鬟头脑逐渐空白,手上动作越来越迟缓,“嬷嬷救……救我……”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嬷嬷冲护卫喊,“世子他杀 人啦!” 护卫相互交换眼色,一鼓作气往前冲。 第93章 无形之中捞了个龙族后人当女婿,出去混多有面子 容与头也没回,空着的右手结印挥出去,眨眼间遍地死伤一片。 嬷嬷僵了僵,瘫软地跪坐下。 一道威严的声音由远及近:“容与!” 赫连汲步履匆匆,大概扫了眼院门口的景象,满脸痛心疾首,“你母妃前两日病倒了,你非要在此胡闹,伤了你母妃的心吗?” 他指着喘不上气的丫鬟,“快,快将你母妃的丫鬟放下!” 容与并未松手,客客气气地笑问:“母妃病得这么巧?不会是听说她派出去的人,没能成功刺杀我的妻儿,故而气病了吧?” 表面在笑,实则每个字裹挟着恶意和嘲弄。 赫连汲作难以置信状,“你为何这般诬陷你母妃?世子妃有喜了,你的母妃也高兴啊!” “父王,替她遮掩不累吗?”容与黑漆漆的眸子幽幽地盯着赫连汲,“我又不会永远像只狗跪在她脚边。” 他手上用力,年长的丫鬟脖子一歪,再也没了气息。 “你……”赫连汲暗暗心惊。 容与冷笑,“母妃病倒了便在床上好好休养吧,劳烦父王帮我带句话,如若再伤害不该‘她’碰的人,这个丫鬟,就是她的下场。” 赫连汲似乎被气得不轻,抬手捂着胸口,“如今你竟有弑母的念头——” “父王不想您爱的人出事,那便管管她呗。”容与语气轻慢,随手一扔,丫鬟砸向院门,门板即刻四分五裂。 “疯了……你疯了……”赫连汲一副要气厥过去的样子。 容与施加灵力,把面目模糊的尸首往嬷嬷跟前送,轻描淡写道:“我给母妃的大礼还请务必送达。” 冷不丁看到冲击力十足的画面,刺鼻的气味涌入鼻腔,嬷嬷也吓得两眼一翻,晕了。 “啧,一个两个不经吓。”他烦恼地皱眉,垂眸整理衣袖,风度翩翩地对赫连汲拱手行礼,“父王留步,儿子告辞。” 赫连汲脸色铁青,又不知如何劝他。 目送年轻的男人慢慢悠悠地走远,直至消失不见,他收起心痛的表情,眸色阴沉。 是他一手促成容与的疯魔,是他逼得容与心狠手辣,可这小崽子,多年来始终敬重着“母妃”。 现如今,顾云媏成了他新的底线了么? 因顾云媏出事,他甚至不惜对敬爱的母妃动手? 赫连汲眯起眸子,睨向门口混乱的场面,按照这情形,他的手下抵死不曾出卖他,容与依旧认为这事是王妃的手笔…… 应该是这样,因此他发疯弄 死王妃的贴身丫鬟,又差点拆掉王妃的院子。 那么,自己还有充足的时间筹备一场好戏。 …… 孤月小筑。 阿瓜爬出乾坤袋,抖了抖龟壳,瞬间幻化为人。 顾云媏急切地立即问道:“怎么样?龙女在瑞王府吗?” “没有……”阿瓜愁眉苦脸,“小公子带老奴靠近的院子,并没有龙女的气息,瑞王府有是有,但气息很浅,反倒是……” “反倒什么?” “有股明显的血腥气。” 容与对这个答案不意外,在他闯进王府时,心下已经料到会是如此。 顾云媏颓唐沮丧地耷拉下肩膀,“假使婆母不在瑞王府,那能被带去哪儿?” “可否说说血腥气的由来?”容与注意到特殊的点。 对,好端端的王府怎么有那种味道!顾云媏也打起精神认真听。 阿瓜挠挠头,“老奴无法分辨它的来源,唯一能肯定的是,瑞王府死过不少人,主人家犯了太多杀业。” 无论老王爷或是赫连汲,要对谁下杀手也不至于将尸首保留在府中吧…… 顾云媏现在对那一大家子观感很糟糕,谁知道表明清风朗月的人背地里干过多少勾当。 瑞王能想出阴损的方法折磨他夫君,指不定是大变 态! 容与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我知道了。母亲虽不在那个院子,但瑞王一定知晓母亲的去向,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是的!”阿瓜赞成,“也许瑞王把龙女藏到瑞王府附近了!瑞王近期见过龙女,他身上沾了龙女的气息!” 换句话说,盯着瑞王多半能查到母亲的行踪。 顾云媏晃了晃男人的胳膊,“夫君,我们找阿爹说一下,他派出人手不容易被瑞王察觉。” 容与看了眼憨厚老实的阿瓜,“岳父瞧见大龟变人,能承受得住么?” “能啊,阿爹见多识广,比我淡定多了!”顾云媏不假思索地说。 半个时辰后。 顾世谦呆呆望着背上有龟壳的老者。 这副神情,和顾云媏第一次见阿瓜化成人形的样子不能说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龙族?!”三爷震惊。 所以他近来一个劲往妖族魔族的方向钻研,是徒劳无功? 容与很不好意思,“抱歉岳父,是我误导了您。” 顾世谦回过神,大手一挥,“没事,龙族好,龙族好!” 大家都以为龙族灭亡了,他却在无形之中捞了个龙族后人当女婿,哈!往后出去混多有面子! “原来我的亲家母是龙女啊!”顾三爷由衷感慨,“可惜亲家公是个人面兽心的混账!” “您便当您没有亲家公好了呗。”顾云媏小声嘟囔。 “哦,昭昭说得对,这种人沾了边多晦气!” 顾世谦拍拍容与的肩膀,“不妨事,岳父给你盯着那瑞王,你们俩呢,也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能打听到亲家母的踪迹。” 反正他们一起把龙女和瑞王割裂,不再称之为瑞王妃,毕竟当年这门亲,还不知怎么结成的呢。 赫连汲娶妻时,顾世谦远在千里之外,回了瑞城也仅仅是听闻瑞王夫妇感情深厚。 然而每每需瑞王妃出现的场合,她要么这疼,要么那疼,外人传言是生了世子落下的病根。 谁能料到关于她的消息大概全部是瑞王放出来的? 顾世谦决定回去找老爷子,拐弯抹角打听看看是否有可用的消息。 岳父走后,容与拧着眉沉思,想起什么,拉过顾云媏的手,问阿瓜:“昭昭那日在后面河边做了个梦,梦里有母亲的声音,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对,”顾云媏附和,“我梦到自己掉进水里,然后婆母一直在叫夫君的乳名。” 阿瓜琢磨道…:“小夫人是水系灵根,龙女通常生活在水中,会是水将你们联系在一起的么……” 第94章 下水寻找线索 顾云媏当机立断,“我再去一趟河边瞧瞧,不行就下水!” 容与起身,“下水这种事交给我。” “等等!”阿瓜拍拍龟壳,壳里骨碌碌掉出两颗晶莹的珠子,“小公子小夫人,此乃避水珠,带着它,你们进入水里便如鱼儿那样自在,不会有丁点不适。” 按道理来讲,容与体内有龙族血脉,下水好比回到自己家。 不过这么些年,从始至终没人给他正确的引导,阿瓜担心他和众多凡人一般不适应水下的环境。 “哇,这是个好东西呀。”顾云媏俯下身想捡珠子。 但容与先一步动作,捡起避水珠放在她手心,深邃的眸对着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睛,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从何说起,“昭昭……” “我还没体验过游鱼的感觉咧。”顾云媏笑吟吟地牵住他的手,“走吧夫君!” 男人喉结滚了滚,俯身珍重地亲了一记她的额头。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小主子和小夫人黏黏糊糊,阿瓜老脸一红,不好多看,垂下脑袋自言自语:“老奴也去后面看看。” 他变回龟形,慢腾腾地往前爬。 顾云媏踮起脚尖,环住自家夫君的脖子,亲昵地贴贴他的脸,“别多想,眼下当务之急是找到婆母,丑媳妇也得见婆母,我可等着给婆母敬茶呢!” 姑娘话音又娇又软,容与的心像泡在舒适的温水里。 哪怕目前毫无母亲的线索,他也斩钉截铁道:“母亲会很喜欢你很喜欢你的。” “当然啦,我这么讨人喜欢。”顾云媏一点不晓得谦虚。 容与笑出声,薄唇贴贴她粉嫩嫩的脸颊,“没错,我们昭昭最讨人喜欢了。” 小两口手牵手,没刻意加快步伐,却很快追上了阿瓜。 老龟仆动动脑袋,意思是叫他们先走,不用管他。 然后小两口蹭蹭蹭消失在他的面前。 阿瓜:“……” 欺负俺是四条小短腿喽! 顾云媏大致记得上次钓鱼的位置,又往那一坐,敛神屏息地感受。 风和丽日的好天气,水面风平浪静不起波澜,偶尔有鸟雀飞过,带起些许涟漪。 容与极目远眺,河对岸连接着深山,左边流入城中,右边汇入护城河。 这条河并不靠近瑞王府,王府内穿府而过的河是护城河另一条支流。 他走近水边,看到自己的倒影,回眸对顾云媏说:“昭昭,你先在岸上等,我下去一趟。” “等等!”姑娘迅速起身,“我跟你一起呀!一个人待在这莫名感觉阴森森的。” 容与瞧着小妻子攥住他衣袖的细白手指,抬手与她十指紧扣,“那走吧。” 顾云媏会凫水,但从未有过在水下待很长时间的经历。 她屏住呼吸,握紧夫君的手缓缓潜入,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 “昭昭。”容与利用心声传音,“可以呼吸了,看我。” 说着,男人鼻端冒出一串小泡泡。 顾云媏不可思议地瞪大眼,也试着吸气,居然和岸上没什么不同! 避水珠太奇妙了! 容与凑过来亲亲姑娘满是震惊的脸颊,拉着她向前游动。 他们现在游得毫不费力。 顾云媏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如鱼得水”。 水里光线偏暗,靠近岸边还有水草撩动他们的身体,越往里越够不着底。 她也用心声对男人说:“原来这条河有那么深!” 站在岸上完全看不出来呀! 容与黑眸染着笑意,小妻子奇奇怪怪的关注点蛮可爱的,他握了握牵着她的手,“昭昭抓紧了,别松开。” 顾云媏直点头,引起大片的水波。 视野更暗了,顾云媏缓慢停下,向他投去困惑的目光。 ——我们往哪边游? 容与闭上眼分辨了一会,手指右前方。 好嘞。 顾云媏正要摆动双腿,眼角余光察觉一道暗影,骤然看到阿瓜,冷不防一惊。 到底是深水,一只大龟不声不响地靠近,估计换谁都会哆嗦! 容与连忙拥小妻子入怀,安抚地拍拍她胳膊,“莫怕,你再仔细瞧瞧呢,是阿瓜。” 阿瓜也受到了惊吓,上了年纪的老龟差点腿抽筋,那对乌漆嘛黑的眼似乎睁得圆溜溜。 顾云媏舒一口气,感到很丢脸地懊恼地转身埋进夫君胸膛。 她说要下来的时候信心百倍,结果还被自己人吓到了。 容与眼神怜爱地抱着姑娘,给阿瓜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去相反方向。 老龟晃晃悠悠去了。 顾云媏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男人笑容宠溺,牵着她继续前进。 有他领路,姑娘放心地闭上眸子专注感受,她认为那天的“梦”不是偶然,一定有什么契机。 这条河会是一切的关键吗? 婆母的声音……期盼再次听见她的声音…… 恍惚中,顾云媏感到容与拉着她往水面游了,睁眼一看,的确如此。 容与单手抱起姑娘上岸,避水珠作用下他们的头发和衣裳都没有湿掉。 顾云媏稀奇地扯了扯衣服,龙族的宝贝真让人大开眼界呢。 她撩起眼睑,说着男人的视线望去,前方是护城河边的围栏,他们无法从水下游过去。 况且护城河水流湍急,就算过去了也难以稳住,容与怕昭昭受伤,选择到此为止。 “好像这边没什么问题,我们回头跟阿瓜汇合吧。” 顾云媏略有遗憾,被容与牵着手从岸上返回,心里不踏实,又看了看闸门,想要探索另一边的情况。 容与发觉小妻子掩饰不住的沮丧,停住脚步将她整个抱进怀中,揉揉她的脑袋。 “没关系昭昭,这才是我们寻找母亲的第一日,有没有消息,于我而言都是好消息,你不要给自己施加压力。” “我只是……”顾云媏也不想他为她耗费情绪和精力,因此改口道,“只是很想见到婆母嘛,她好温柔的!我喜欢她!” ——她希望早点帮他找到母亲。 容与大约信了小妻子的说辞,捧起脸蛋贴贴,“我也喜欢你。” 这前后有什么关联呀?顾云媏鼻子微酸,压下悲伤,冲他扬起甜甜的笑,“当然我最喜欢的是夫君你哦。” 男人笑着抱紧她。 抱了会,顾云媏退出去,蹲在河边虔诚地祈祷。 婆母,如果您能听到我的话,如果您感知到您的儿子在思念您,请您再给我一点指引,助我寻找到您吧。 第95章 那是母亲对自己孩子至死不忘的惦念 容与和顾云媏一致提升了修炼强度,每日睡觉的时间缩短为一个时辰。 如果要放松,便去后面小河守着,或者直接下水。 阿瓜在河里泡了几日,无处寻觅龙女的气息,几乎断定这条河与龙女无关了。 顾云媏觉着她能“梦见”婆母,多半是她能看到别人记忆的缘故。 兴许这个能力不仅仅局限于查看记忆,还可以发展其他用途,于是练剑的同时,她也在琢磨这特殊的能力。 某天深夜,顾云媏熟睡时,容与忽然睁开眼,披上外袍蹑手蹑脚走出门。 僻静逼仄的小屋子,顾世谦一身夜行衣,双手背在身后。 “岳父。”容与目光落在地上捆得严严实实的人,“又来一批刺客?” “是,可惜其他人溜了,只抓着一个。” “一个也不错。”正好比比谁的嘴皮子更不容易撬开。 顾世谦示意铁架上的刺客,“他还没招呢?” “没有。”容与眼底划过一缕幽光,“骨头很硬,不过也撑不了几日了。” “能派出这等死士,背后的主使想也不简单。”顾世谦将脚边昏迷的死士翻个身,扯开衣襟露出左肩上的狐狸印记,“你看。” 容与看清了,“第一个来刺杀昭昭的死士左肩也有标记,但那块皮在之前被挖,不知具体印了什么。如不出意外,那人和这批刺客来自相同的死士组织。” “我叫人去查这只狐狸的来源了。”三爷蹙着浓眉摸了摸小胡须,“还有,这刺客牙齿间塞着毒药,先除掉药包再弄醒他。” 他上次便因为没能在死士咬破毒药包前及时阻止,错失几名可供审问的对象。 这回有了经验,二话不说先给人打晕。 “好的。”容与黑眸半眯,这还不容易?把牙敲了就是。 顾世谦对他轻颔首,转身走出去。 容与拎起昏迷的刺客,三下五除二搞定一切,绑到另一个铁架上,出门寻岳父大人。 黑夜无一颗星子,幽暗的让人无望。 “两个时辰前瑞王出了城,没带任何手下。”顾世谦表情深思,“他半夜摸黑鬼鬼祟祟行动,必有蹊跷。” “总不能是将我母亲藏在城外了。”容与有种没由来的感觉,母亲离他并不远。 “我们家老爷子说,他也很少见到瑞王妃本人。瑞王府和顾家的亲事是老王爷和老爷子定的,老王爷近些年深居简出,是瑞王携瑞王妃为此找了我们家老爷子。 “那次瑞王妃脸色寡白,气血不足,说了没两句话便阵阵咳嗽,不得已独自早早离开,老爷子看她那样不像伪装,瑞王府的确有个虚弱的女人。” 容与:“她眉心有一颗痣吗?” 顾世谦摇头,“痣倒是有,可说明不了什么,瑞王要是找人充当瑞王妃,会露这么明显的马脚?” “也对。” 见他眉眼间布满愁绪,顾世谦明白女婿想念母亲,目前龙女下落不明,他也不知如何安慰,叹了口气拍拍女婿的肩膀,“你……别着急。” “我不急,能听到关于母亲的消息便足够。”容与笑笑。 最急的是他近来废寝忘食的小妻子。 可能因为觉得终于能为他做一件切实的事情,昭昭最近格外用功。 思及心爱的姑娘,容与神情柔软下来,对顾世谦拱手一拜,“岳父大人早些休息吧,小婿也要回卧房了,昭昭醒来看不到我会担心。” “行,你回。” 孤月小筑有间专门为顾世谦准备的卧房,方便他每晚过来同容与交流情况,清晨天蒙蒙亮再离开。 容与轻手轻脚地进屋,将外袍挂在屏风上,小心翼翼地回床榻躺好。 顾云媏侧身对着他睡觉的方向,似乎感知到他的动静,凑近抱他,小手摸索着他的胸膛,低声咕哝道:“怎么……那么凉。” 深夜出门沾了露气,自然不温暖。 姑娘没醒,这话出于潜意识,但是容与依然回答:“无妨,为夫起夜了,过一会便能暖和起来。” “唔。”顾云媏嗓音模糊,又往男人怀里埋,紧紧抱住,仿佛在帮他取暖,还嘟囔了些听不清的字眼。 容与摸摸姑娘的小脑袋,喜爱地亲亲她的额头,“没事的,睡吧,我在你身边。” …… 云雾峰。 这是夫妻俩修炼的最佳地点了,站在峰顶也能俯瞰整个瑞城。 顾云媏盘腿而坐,丹田里灵力流转,修为提升的速度在她自己意料之外。 容与已经习以为常,以昭昭的资质待在瑞城是埋没了她,等找到母亲,并弄清昭昭的身世,他便同她商量离开。 总会有更适合她的地方。 “阿玄……” 顾云媏清明的意识里突然出现一团迷雾,莫名的力量吸引着她向迷雾深处走去。 随着她的走动,雾气渐渐消散。 哀婉的女声一遍遍呼唤:“阿玄……阿玄……” 那是母亲对自己孩子至死不忘的惦念。 顾云媏猛地睁开眼,旋即扑向发现她不对劲要过来查看的容与,二话不说堵住他的唇。 意识交缠。 容与也看见,大雾散尽后,一袭白衣的女子手脚绑缚锁链,像是晕了过去,可一直有声音传出来,“阿玄,阿玄……” “有水!”顾云媏浑身一激灵,起身看向护城河,“关婆母的地方有水,夫君我们必须下护城河!” 不等容与说什么,姑娘已经御剑冲了出去,“我还能听见婆母叫你!顺着声肯定能找到她!” “昭昭你等等……”男人差点没追上她。 顾云媏不敢有半点耽搁,要是不趁着听到呼唤时寻找,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道要再等等久。 匆忙赶到护城河边,她闭眼感受,然后告诉紧跟过来的容与,“在东南方向!” 东南方坐落着瑞王府。 容与拉住小妻子,“这里水流湍急,我独自下去……” 话没说完,顾云媏打断他:“我留在岸上你听不到声音呀,我们一起!” 她握紧夫君的大手,毫不犹豫地扎进水中。 “阿玄……”女声空灵悠远。 水下暗流涌动,比孤月小筑后面的河深得多,更有水草缠绕。 顾云媏凭借声音确定方位,看向容与往右前方指了指。 两人手牵手游过去。 这段路太长,幸好有阿瓜给的避水珠,否则顾云媏肯定撑不住,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她听到的呼唤声越来越清晰。 第96章 二十年了,你是不是很想你的儿子 是这里没错了! 来到河流分叉口,顾云媏停下判断,最终目光移向支流。 容与眸色愈发沉郁,这条支流通往的是瑞王府。 支流的河道窄了几分,也浅了,水里不再过分昏暗。 游着游着,前方出现浓重的阴影。 顾云媏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夫君你听见了吗?声音便是从那里传来的……” 容与神情冷静,“还在下面。那是个水坑。” 居然在河道中间砸出个巨大的坑来,并且其中源源不断地冒着冷气。 “好冷。”顾云媏才感受到凉意,环住肩膀哆嗦了下。 已经游到这里了,容与不敢把姑娘放下独自前行,只能一手搂紧她的身体,希望以此让她暖和些。 愈靠近阴影,冷气愈重,也看到下方透出一丝光亮。 夫妻俩寻着光,逐渐游进深坑,惊喜又惊惧地看着眼前的——被一大块冰封住的女人。 女人面容模糊不清,发丝散乱如随水飘荡,白色长裙包裹身体,圣洁又森冷。 “阿玄……阿玄……” 容与眼中蓄起汹涌的热意,缓缓伸手,声音破碎,“我来了,母亲。” 顾云媏鼻腔酸涩得要命,偏头胡乱抹了下眼角,而后抱住男人的胳膊,“夫君,有什么办法能够破冰救出婆母?” “暂时动不了,这冰是禁制,强行突破母亲也会受伤。”容与握紧她的手,“我们先回去找阿瓜,看他知不知道相关解法。” “好好。”她听他的。 离开之前,容与眼眸通红地隔着冰块看向母亲紧闭的眼睛,“请您再等一等,儿子有了办法便来救您。” 女人好似有所感应,声音少了几分哀愁,“阿玄……” 他们转过身,话音改变,“你要平安……” 容与后背一震,瞳眸紧缩,手背上青筋绷起,温热的液体迅速混入水中。 顾云媏也哽咽了,哑着嗓子道:“我们去、去叫阿瓜,带上阿瓜一起来看婆母。” 是的,要快点带熟悉龙族的老龟仆前来了解情况。 “阿玄……平平安安……” 容与闭上眼睛平复少顷,眸光锐利坚定,“走!” …… 半个时辰后。 老龟仆不可思议地对着冰块,“龙女……龙女的气息为何这般弱……” 来不及为寻到龙女而高兴,便陷入新的困惑。 他左右来回游动,懊丧地确定,“有人拆了龙女的龙骨!” 所以这些天他泡在水里,丝毫不曾感知到她在这里。 顾云媏惴惴不安地小声询问:“没有龙骨意味着……” “意味着龙女和凡人无异,甚至比大多数凡人更虚弱!”阿瓜咬牙切齿,“做这种龌龊事的绝对是瑞王!龙女是因此无力反抗他的!可恶!” “那,那龙骨可以跟婆母重新融合吗?”顾云媏忧心忡忡。 “可以!” 容与很快理清思路,“即便我们救走母亲,她也会虚弱的无力支撑,要拿回龙骨才能让她恢复?” 阿瓜点头,“是这样没错!” “先想办法救出母亲。”容与干脆地做决定,“龙骨无疑是在瑞王手中,如有必要……”大不了取他狗命,“只是不能被他发觉我们来过这里。” 他们得悄悄行动,不声不响地救人,免得赫连汲转移龙骨。 顾云媏、容与又和顾世谦商量了一下,明面上夫妻俩继续修炼和“养胎”。 做戏做全套,顾世谦甚至找了可靠的郎中出入孤月小筑,给顾云媏开了保胎的方子。 另外容与也盯着瑞王府的动向,不知赫连汲去了哪儿干什么,至今毫无动静。 私底下三爷同老龟仆负责一起尝试解开禁制,老龟仆甚至回了趟海里,号召龟儿龟孙们搜寻龙族古籍,看是否有线索。 赫连汲在他离开瑞城的第十日重新露面,时值傍晚,容与亲眼目睹他回到王府。 他警惕性很强,进门之前环顾四周,视线收回去,嘴角阴森残忍的弧度稍纵即逝。 那股狠劲,与瑞王平常对外温润儒雅的形象太不相同。 即便是容与,也没见过赫连汲如此阴戾的一面,印象里他脸上通常挂着笑,一副老好人模样。 瑞王时不时接济贫民,在百姓心目中他是个胸怀宽广的大善人,对妻子的疼爱更是为他增添了不少正面评价。 容与藏匿于隐蔽处,等赫连汲进了大门,又过了小片刻,他悄然退去。 王府内。 赫连汲心情不错,眼角上扬,漫不经心地问:“这段时间孤月小筑的两人可安分?” 跟在他身边亦步亦趋的护卫道:“应当是安分的,就是郎中去过几次,据说顾云媏胎位不稳,需细心调养。” “哼。”赫连汲嗤笑,“养吧养吧,他们也没有见到孩子的一日了。” “王爷,要不要……”护卫眼神狠辣地在脖子前比划一下,意为干掉那对小夫妻。 “用不着咱们出手,有的是趁手的工具。”他神色耐人寻味。 赫连汲没回自己的院子,直奔“王妃”那边,先前被容与砸毁的门早已修好,院内流转着丝丝缕缕的冷气。 丫鬟迎上来,“王爷您有何吩咐?” “无事,你们都退下。” 绕过回廊,赫连汲大步不停,推开耳房的门,一股冰霜扑面而来。 他从里面合上门,推动墙角的花瓶,帘子后的暗门开启,直通地下深处。 封闭的空间内,脚步声引发明显回音,走过仿佛位于寒冷北国的通道,地面形成一个又一个霜雪簇拥的脚印。 赫连汲表情晦暗不明,走到流动的水幕前停住,远远注视着冰封沉睡的女人。 “黛儿,二十年了,你是不是很想你的儿子?” 不好有人回答他。 他自言自语:“你很惦记他吧,惦记那个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东西……可你那么厌恶我,凭什么喜欢他?!他体内流着一半属于我的血!” 赫连汲的脸变得狰狞扭曲,眼中闪烁疯狂的光芒,“他也是我的儿子!你应该像恨我那样恨他!然而你却带着他一起逃!哈哈哈……” 男子笑声阴冷恐怖,“多么讽刺,你竟然在乎一个和逼迫你的男人生下的孩子!到最后还是婴孩的哭声泄露你的行踪!你后不后悔?后不后悔?!” 顿了顿,赫连汲压低声音缓缓地说:“黛儿,你后悔了是么?正好,过几日,我送那对小鸳鸯上路!” 第97章 等你嘛,没有夫君抱抱睡不踏实 孤月小筑的暗房里。 容与周身萦绕着浓重的煞气,这阵子他每每去过瑞王府,回来便要拷问两个刺客一番。 此时,后捉住的刺客昏死了过去,前一个几乎只剩一口气的刺客,终于透露了点他想要的讯息。 沅国都城。 针对昭昭的幕后主使甚至不是瑞国人。 那岳母会是来自沅国都城的某个大户人家,抑或是……皇家? 荆芥打来一盆水,容与站在窗边,慢条斯理地洗着手,赤红的颜色融入清澈的水,瞬间一片污浊。 “看着点,别让他们死了。” 这么久才抠抠搜搜吐出几个字,还得耐住性子,仔细磋磨。 “属下明白!”荆芥瞥向双手被废的刺客,真没想到他们能抗下主子的手段,看来还是得再狠一些。 容与走出阴暗的屋子,发现袍裾沾了点血珠,厌烦地蹙起眉心。 让那俩刺客控制住,却又弄脏他衣服,耽误他去陪伴昭昭的功夫。 男人眼底掠过隐晦的杀念。 在隔壁换了衣裳,容与回到卧房,顾云媏穿着干净的寝衣,沐浴着月光打坐。 他泼墨般的眸染上暖意,安静等待姑娘。 顾云媏听出夫君的脚步声了,睁开眼爬起身,动作灵巧地扑进他怀抱,“夫君回来啦!” “嗯。”容与笑着亲亲她温软的脸颊,“不早了,你怎么不先睡觉?” “等你嘛,没有夫君抱抱睡不踏实。”姑娘又乖又娇地蹭蹭他。 “怪我,让小乖久等了。”容与抱起小妻子放到床边。 而后褪去外袍,拉过被子大致盖住彼此。 顾云媏鼻子嗅了嗅,隐约闻出了股奇特的味道,她支起脑袋困惑地问:“夫君,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说不清原因,但就是有这么个感觉。 容与暗暗为姑娘的敏锐惊叹,他的确有些怏怏不乐,归根究底是听了刺客吐露的消息。 能有如此势力的,即使并非沅国皇室,也是都城里颇有地位的权贵世家。 那届时,昭昭会如何抉择?她在那边的家人如何看待他?他与她的亲事将何去何从? 恐惧源于未知,可是当容与真真切切地把小妻子抱在怀里以后,他忽然就不怕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昭昭不止一次地坚定选择他了,胡思乱想毫无意义。 容与眨眼间说服了自己,面上不动声色,抚摸着姑娘的长发轻声道:“也没有不高兴……傍晚赫连汲回来了。” “哦!”顾云媏恍然大悟,想来夫君是受到了瑞王影响,“那他有什么异样吗?” “没有明显不对劲,岳父派去跟踪他的半路跟丢了,我怀疑他出城是为了去见某个人。” 只是具体做了什么他们不得而知。 顾云媏腮帮子鼓了鼓,“反正,赫连汲没发觉我们找到婆母的事就好。” 他们几次下水都很谨慎,不留半点痕迹。 姑娘伸出小手帮他揉捏肩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闪,“夫君,你跟我说说话吧,随便你说什么,我想听。” 最近事多忙碌,有她知道的调查瑞王和盯着瑞王府、查找解救婆母的办法,也有她尚且不知道的审问刺客。 总之,他们俩已经许久没好好聊过天。 容与沉默一小会,俯首亲了亲小妻子光洁的额头,“我还真有一件事,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 “你直说嘛,没关系呀。”顾云媏嗓音清甜。 男人搂着这么娇娇软软的一团,轻叹了声,迟疑地开腔:“小乖,下次……遇到事情尽量沉着冷静一些,我很害怕你横冲直撞的,会让自己受伤。” 顾云媏反应过来,夫君指的是那天她从云雾峰冲向护城河,随后又不管不顾跳进河里。 她心虚地绞着手指,“我情急之下顾不了太多了嘛,不过夫君你说得对!我以后尽可能在确保平安的情况下再行动!” 容与眼神宠溺,指腹摩挲姑娘温软的脸颊,“无论怎样,你自己最重要。” 他近距离看着心爱的妻子,只觉得她哪哪都好,想细致地疼她。 男人眼眸迷 离地轻啄她的鼻尖。 顾云媏纤软的胳膊环着夫君的颈项,开口语气甜糯的如同一碗糯米圆子,“光是这一句话,你在心里憋了好些天啊?” 容与思绪飞走了,闻言神情定住思索片刻,垂下眼睑,“是,毕竟你因为我才着急地下护城河,我若教训你,岂不是显得我很不知好歹。” “没有啦,你关心我嘛,才不算教训。”顾云媏笑眯眯地说完,话锋蓦地一转。 她煞有介事道:“我不是单纯为了你嗷,还有是为我自己找婆母呢,你可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容与明白昭昭的意思。 明明曾经为嫁给他、接近他的原因纠结了好长时间,如今到她付出的时候,他又不想他产生不必要的负担。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姑娘。 “我不揽,我往后便跟着昭昭混。”容与黑眸含笑地拍拍她的后腰,“我们昭昭厉害着呢,为夫只能当个小帮手,跟在你后头沾光见见你的婆母。” 她的婆母不是他母亲嘛,这说法怪有意思。 顾云媏被男人的笑容晃花了眼,呆呆看了半晌,晕头转向地献上唇,“我家夫君真好看,亲亲~” 容与眼中笑意浓烈。 他单手捧起姑娘的脸,举止如春风和煦。 结果停下来后,顾云媏更晕乎了,脸蛋沁着漂亮的绯色,软绵绵地埋进男人的颈窝。 缓了缓再哼哧哼哧凑近,“你怎么这么好,这么喜欢我呐,一件事琢磨很多天……我会听话哒,不叫夫君操心!” “好乖。”容与大掌揉揉小妻子毛茸茸的发顶。 “嘿嘿嘿。”顾云媏明媚晶亮的眼弯成一对月牙儿,“那你心情变好了吗?” 容与好奇地反问:“如果没变好你要怎么办?” “我会继续哄你的!” “哦?还有其他哄法?” 顾云媏歪过脑袋作沉思状,“我得想想。” 容与忍俊不禁,掌心贴着她的后颈,低头吻 住。 姑娘眼里笑意盎然,熠熠生辉。 …… 某天下午,老龟仆拿到龟子龟孙从深海翻出来的古籍,忙不迭找到容与和顾云媏。 “小公子小夫人!好像有办法了!” 古籍中有个术法可破除大部分禁制,但并非寻常人能够驾驭。 第98章 大家拿上家伙,同我前去维护我夫君 正好顾世谦也在,几人琢磨良久,他果断道:“容与你跟昭昭留在家,瑞王府这几日盯得紧,我和阿瓜去河底走一遭,以免赫连汲起疑。” 赫连汲以为他们不知实情,仍然假装是瑞王妃派人盯着这里,等待谋害世子妃落“胎”的机会。 顾云媏犹豫不决地道:“可是阿爹,这方法会不会有危险?” 她当然很想救婆母,可也不愿见阿爹受伤。 容与更加不赞成,“岳父,我去便足够,麻烦您替我守着孤月小筑,赫连汲的人看不到院子里的景象,让荆芥穿我的衣裳伪装成我便好。” “你们俩的心意我领了,但咱们为此筹谋多时,务必慎之又慎,绝不能功亏一篑。” 顾世谦摆摆手,“解开禁制估计得花上几个时辰,期间一旦赫连汲察觉了我们的计划,容与,你母亲的龙骨还要不要了?” “我……”容与上前半步。 刚出声,就被顾世谦施了术法拦住,“我用过灵子草,修为不仅悉数恢复,而且提升了不少,你们俩把心放宽,在上面千万别露馅。” 阿瓜赶紧表态:“请小公子小夫人放心,老奴定护顾三爷周全!” 容与心头涌上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滋味,俯身郑重一拜,“深谢岳父相助。” “不必言谢!”他心甘情愿呐。 已经入夜,天色昏暗,顾世谦拿着容与那颗避水珠,和老龟仆趁着夜色出发了。 顾云媏他们不由自主地忐忑难安,一晚上没睡,焦虑地等待阿爹的消息。 谁知第二日清晨,莫名其妙有一群人出现在孤月小筑大门口。 “赫连容与!你给我出来!放了云媏姑娘!” 外面吵吵嚷嚷,为首的叫嚣声有点耳熟。 顾云媏感到迷惑地蹙眉,“他是……魏兴元么?” “是他。”容与半眯的眸掠过幽光,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他还真没死。” 男人招招手,搭在屏风上的外袍立即飞到他手中,“昭昭你留在屋里,为夫出去会会他。” 捡了条命不知道珍惜,真当他不敢取他的项上人头? 顾云媏看着夫君出了门,太阳穴跳了跳,胸腔无故有些发闷。 踟蹰片刻,她眸光坚定地拿上无名剑跟过去。 此时,因为魏兴元的大声叫嚷,孤月小筑门外聚起了许多看戏的百姓。 魏兴元两手拢在嘴边,喊道:“赫连容与!我早已看清你的真面目!你休想再欺骗云媏姑娘,欺骗大家!我劝你放了云媏姑娘,速速现身受死!”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容与应声出现在他面前。 冷不防撞进男人幽黑阴郁的眸中,魏兴元下意识往后退。 随即,他想起自己这次有厉害的人物撑腰了,理直气壮地冲到最前头,“你个魔物!总算肯露面了啊!” 围观百姓倒吸一口凉气,他们大多不认识魏兴元,但熟悉世子的“做派”。 以前大家只在背地里偷偷说世子是魔星,今日居然有人如此不怕死地当面叫出这个称呼! 虽说世子娶了顾云媏,脾气变好了点,还能出手救人了,可是被堵在家门口挑衅,总不会客客气气以礼相待吧。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魏兴元确定不是活腻了? “呵。”容与不以为意地哂笑,“我以为经过上次一事,你会夹着尾巴做人,想不到反而找上门来送死。” 提及上次,四十个杀手没拿下他,还让他一招扫下了悬崖。 魏兴元背后微凉,慌张地吞了吞口水,眼风瞥到身旁的某道长,他又挺直腰背,“我不怕你!你便是个魔物!诸位道长在此,劝你趁早束手就擒!” 容与冷淡的眸光一一掠过七八名身穿鸦青道袍的人,心下有了计较,饶有兴致地鼓鼓掌,“不错,这回挑的帮手够看,不过也改不了你将死的命运。” “竖子!休得狂妄!”站在魏兴元右边的道长冷声呵斥道。 另外几位道长也满脸凉意。 魏兴元顿时底气大增,神情倨傲地伸手指着容与的脸。 “我告诉你,这次你绝对跑不掉的!我不仅请了诸位道长助阵,而且派人去请瑞王了!等瑞王过来,可由不得你放肆!” 瑞王? 容与眼底暗芒流转,盯着面容丑陋的魏兴元,有个猜测在心底初具雏形—— 当初是谁救了掉下悬崖的魏兴元?又是谁指引他接触到这些道长? 赫连汲叫人盯着孤月小筑,恐怕并非继续假冒瑞王妃。 大概这出戏,便是赫连汲一手精心策划。 思及此,容与暂停掌心结的印,凝神给顾云媏单独传音:“事态有异,昭昭,魏兴元可能是瑞王的棋子,他一会说不定也会来。这里有我拖延时间,你去找岳父,免得瑞王的人背后偷袭。” 魏兴元见台阶上的男人垂眸不吭声,仿佛是被拆穿了真面目而心虚,愈发得意忘形。 他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拔高音量说:“想必你们还不知道赫连容与的真实身份吧?今日我就告诉大家,赫连容与他不是凡人,他来自魔族!” 这话顿时在围观百姓们中间掀起轩然大波。 “什么什么?赫连容与出身魔族?” “那瑞王府世子呢?” “魔物夺舍了?” “啊这,这是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听到容与传音时,顾云媏已然走到前院,蓦地停下步伐,抬眸看向前方不远处的大门。 她握紧剑柄,眼眸闪过挣扎之意,回头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闭眼深呼吸一口气。 不能不管阿爹,也不能放着容与独自应对这场阴谋。 转瞬间顾云媏下定了决心,转身看向跟随她的两个人,“荆芥,你拿上避水珠尽快找到我阿爹,便说瑞王也许设计诬陷容与,我阿爹他们在哪你知道吧?” “知道!”荆芥重重一点头,“小的必将话带到!” 这段时日他见识了池塘的大龟变人,也清楚主子真正的母亲被关在河底。 拿好避水珠,荆芥步履匆匆地奔去后门。 顾云媏再看向白檀,“你到顾家我阿爹的院里多叫些人手,把年轻力壮的护院全部叫上,小心点行动,去接应阿爹他们。” “明白!”白檀忧心忡忡地拧眉,“可是我们走了,姑娘你势单力薄……” “我有无名剑呢。”顾云媏笑着扬了扬剑,“还有那么多小厮,你不用担心我,速去顾家叫人,现在耽误不得。” “是!” 白檀走后,顾云媏招来一旁某小厮,“吩咐大家拿上家伙,”她看着大门,目光灼灼,“同我前去维护我夫君!” 第99章 垃圾,别来沾边 门外依旧吵吵闹闹,围观百姓中突然冲出一对夫妻。 “元儿!你不要命了吗?忘记之前赫连容与将你打成了什么样?你还来招惹他!”魏母气恼又心痛地哭嚷,“别管顾云媏了,快跟娘回家!” 容与静静地抱臂站立,嘴角勾着若有似无的嘲弄弧度,如同旁观者注视这戏剧性的一幕。 “娘?”魏兴元惊讶的表情很夸张,“你和爹过来干嘛?你们快回家!此处危险,我和几位道长要捉拿魔物呢!” “你糊涂啊!”魏母捶打他两下,痛哭流涕道,“赫连容与哪是你能对抗的?你非要搭上你自己的命吗?!” “说什么呢娘,我在做好事,为百姓们铲除魔星!” 魏母大声哭泣着跪坐在地,“你这傻小子!先前为了帮顾云媏脱离苦海,险些被赫连容与废了手,后来差点死在悬崖下,如今你又……” 她痛心疾首地指向他,“你有几条命啊你跟赫连容与作对!” 这对母子一唱一和,引发众人议论,可事件中心人物面无波动,甚至大有嫌弃他们演得假、无聊的架势。 “哎呀!”魏母宛如被儿子的固执气哭,转而给台阶上的男人磕头,“世子勿怪,我儿犯了痴傻,求世子饶我儿一命!” 迄今为止,他动手了么? 为了配合这出戏,他很努力地在克制怒火了。 他倒要看看,今天赫连汲会不会来。 容与居高临下地觑着无缘无故开始邦邦磕头的妇人,心底生出烦躁,抬起手,想到自己的母亲,动作顿了顿。 最终只是施个术法将快要跪到他跟前的妇人掀了回去。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魏母被迫在地上翻了三个滚,停下后整个人都傻了。 魏父瞪大眼睛,“你!你这……!” 他扶起妻子,指着容与怒气冲冲道:“你别当这里任你为所欲为了!你这样的人迟早遭报应!你三番五次对我儿下杀手,终有一日会孽力回馈到你身上!” “啊!我好苦啊!”魏母哭喊,“这个人面兽心的魔物!害我儿一次两次不够,如今更要杀害我们吗?我儿不过是念着与顾云媏的幼时情谊,不想看她掉进火坑……” 容与身后的门再次“吱呀”,小脸冷凝的顾云媏走了出来。 “你们真不愧是一家人,自以为是到一起了!我认为我嫁得好,阿爹也满意容与,你们是哪位,用得着你们操心我嫁谁?” “昭昭?”容与猝不及防地愣了下,她没去找岳父么。 他反应迅速,几乎立刻伸手护着她的腹部,“当心孩子。” 两人对视一眼,顾云媏回过神,她肚子里塞了东西充当有孕的呢。 目前还不能暴露她是装害喜,否则赫连汲知道真相便会猜出他们故意引他上钩,进而联想到他们发现了婆母。 如果阿爹今日没有成功解开禁制,之后估计再想救婆母就很难。 “嗯,我会小心的。”顾云媏一手搭在微微凸起的腹部,脸色柔和。 等看向魏家人时,她又转变成冷漠嫌恶,“你们魏家与顾家非亲非故,少来沾边。” 魏母捂住胸口,“你怎能……你怎能说这种话,元儿也是为你着想怕你被赫连容与伤害啊!” “我有阿爹,用不着外人操心!” 这家人是听不懂人话吗?看着好烦! “你……云媏姑娘……”魏兴元呆呆地盯着顾云媏的腹部,“你有赫连容与的孩子了?” 她怎么能怀魔物的孩子呢?!她嫁给别人他不介意,可她不该怀上孩子! 没人搭理魏兴元,因为某人一声高呼:“快看!是瑞王府的马车!瑞王真的来了!” “哎?你们觉得瑞王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赫连容与可是他的亲儿子啊!瑞王心善,估计会为儿子求情。” “说不准哦,瑞王妃很厌恶世子的,瑞王能舍得伤王妃心?” “我认为瑞王不会管世子,不然这些年为什么把世子丢在孤月小筑不闻不问?” “也没不闻不问吧,起码还为他说亲呢。” 魏兴元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瑞王,当即重燃嚣张的气焰,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睨着容与,“瑞王来主持公道了!你逃不掉!” 顾云媏手指攥紧,心头不自觉涌上滔天的愤怒,拼命掩饰住,神情冷冽地目睹瑞王越走越近。 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二十年来将夫君和婆母害得好苦…… 某个瞬间,她和瑞王视线短暂交汇。 她脑海里浮现一些画面,正是他见魏兴元以及魏父魏母的记忆。 顾云媏心中一凛,举止自然地凑向容与,单独传音:“夫君,瑞王私下见过魏家那三人。” 容与轻颔首,他早猜到是这样。 看来有了孩子的事触及瑞王的痛点,或者是别的原因,总而言之,他打定主意要将他抹黑得一塌糊涂,最好能彻底钉死。 几位道长面上流露出不耐烦,他们来捉拿魔物,不想听妇人哭啼争执。 但瑞王是一方权贵,他们也不好不管不顾。 魏兴元高声道:“王爷,我已有证据证明容与是魔族人,您说应当怎么处置?” 赫连汲走进百姓们围成的圈圈,站到最中央,神色复杂地看着容与,他脸上有父亲看儿子的不舍、有必须顾全大局的正气凛然,也有不得不放弃亲儿子的痛楚。 “唉。”他低眸失落地摇头,“本王其实也不知从何时起,与儿无端性情大变,这么些年,本王始终不敢求证,这才酿成了……惨烈的后果。” 他抬手扶额,像是不忍看即将发生的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本王也有过错,诸位想怎样处罚他,便动手吧,本王不能再包庇他了……” 顾云媏气得脑壳疼,眉心突突直跳。 要不是不确定阿爹进行到哪一步,不敢撕破脸,她真的要破口大骂了! “哈!赫连容与你听见没有!这下没人支持你了!”魏兴元扬着令人作呕的丑恶嘴脸,又劝说,“云媏姑娘,苦海无涯,回头是海!” 顾云媏:“我呸!” 魏兴元愣了愣,她一点也不顾及大家闺秀的形象么,“赫连容与骗你至深,只要你愿意主动离开他,看在你不知情的份上,我们不会怪你的!” “谁说没人支持容与?” 第100章 什么世子,什么赫连氏,不过一场笑话 “谁说我不知情?”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部分人看着顾云媏,另外一部分包括顾云媏,看向方才高声说话的杨依依。 “依依?” 杨家父母在女儿身后惊讶地张大嘴巴,杨依依毅然决然地继续喊道:“我支持云媏跟容与!容与不是坏人! “之前不是还有人看见他救了些孩子吗?你们说他嗜杀成性,可你们谁亲眼见过他杀人? “他若暴戾嗜血,你们站在这半天,怎么还好好活着?!” 顾云媏面上流露惊喜,杨依依也对她笑了笑,“别怕,云媏,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 这话她说过,今天当众再说一遍。 其实杨依依此刻出现在这,是杨父杨母的要求。 她不知爹娘和什么人达成了什么协定,总之爹娘让她来揭露赫连容与的“真实面目”。 他们让她“坦白”,便说世子私下显现过魔物的本体,做尽残忍之事。 杨依依假意答应爹娘,想来看看具体情况。 刚刚听完瑞王的话,她就明白,容与是被整个瑞王府放弃的,什么世子,什么赫连氏,不过一场笑话! 他容与是云媏认定的夫婿,杨依依不做背后捅朋友刀子的那种人! 所以临到头,她喊出了完全违背爹娘想法的话语。 杨家父母完全措手不及,对上魏父责怪的眼色,杨母尴尬地拉扯女儿,“依依你说什么胡话呢!快别说了!” 赫连容与已是大家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难道要和全城为敌不成! “我杨依依个人不信容与是坏人,我的一言一行与杨家无关!” “你闭嘴吧!”杨父低声怒吼。 她还想说,却瞧见顾云媏微笑着对她摇了摇头,口型是:“够了依依。” 他们明白她的心意,她能默默支持便足够了。 杨依依哑然失声,眼眶飞快红了一圈,被爹娘扯着后退几步。 魏兴元愤怒不已地指责:“表妹,你竟然也让赫连容与骗得团团转!你们为何不清醒一点?!” 到底是谁应该清醒啊!杨依依握紧拳头,这荒唐的表哥,挨打全是自找的! 原计划杨依依出面“揭发”容与后,魏兴元再拿出更多的证据。 可她临时背叛,魏兴元恼羞成怒地掏出记忆珠,“诸位请看!” 第一颗记忆珠抛至半空,清晰的画面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去年十月,赫连容与显露了真身!幸而我眼疾手快用记忆珠记了下来!” 大家看到其中的人确实是赫连容与,并且他头上有一对黑色的角! 百姓们哗然。 紧接着魏兴元抛出第二颗记忆珠,“他显出真身后,凶残地屠戮了粦牙山一百多名弟子!我赶到的时候,粦牙山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啊,好可怕!”有胆小的人捂住眼不忍直视。 容与第一反应是回头看小妻子,担心那场景会吓着她,给她留下阴影。 彼时他没敢给她看现场,便是怕她因此畏惧他、远离他。 孰料顾云媏瞪大眼睛,并未多瞧,而是怒视魏兴元,眸中如熊熊烈火燃烧。 “姓魏的,你也有脸提粦牙山,若非你雇了四十个杀手纠缠,我不会被歹人抓走!亏得我夫君及时赶到,不然我早已成为一具枯骨了!” 容与目不转睛地盯着面颊涨红的姑娘,失神一瞬,情不自禁笑了笑。 每当他因着外界的纷纷扰扰而心生恐慌,昭昭便能用实际行动叫醒他,告诉他他是在庸人自扰。 他笑意和煦地回过头,头上的角显现片刻,轻蔑的眼神落在气急败坏的魏兴元脸上,“无需你费力,我亲自给你佐证。” 不就是被当成魔物,他和他在乎的人清楚他不是就行了。 赫连汲想看他逃避痛苦?抱歉,他才不会如他所愿。 “看呐!”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手指容与,“魔头现出真身了!” 魏兴元怪叫起来:“你们看清楚没有!赫连容与一定是魔族中人!他不是瑞王府的世子!大家好好想想,我们瑞城这些年灾情连连,时而水淹时而干旱,便是魔物作祟!” 围观百姓们惊恐万状,纷纷后退。 原本纯粹是看看戏,大部分人并未带入其中,感觉即便此人是魔头,也与他们没多大干系。 然而说起灾情,众人想到,近年来瑞城的确不太平,远的不提,前年大旱,庄稼几乎颗粒无收啊! 这下他们无法置身事外,个个认同魏兴元的说法,有胆子大的慷慨激昂地喊:“几位道长在此,恳请道长收了这魔头!” 一人带头,其他人也高声喊道:“恳请道长收了这魔头!救我瑞城百姓!” 杨依依满脸不可思议,怔怔地望着容与头上那对黑色的角,直至被杨母拽了一把。 “你发什么呆啊!咱们快走!适才叫你揭露魔物你偏逆着来!死丫头真不让人省心!” “不,娘,我不信……” “事实摆在眼前了你不信?!你鬼迷心窍啦!” “我相信云媏。”杨依依满脸执拗之色。 顾云媏面容清冷,拔出无名剑,忿忿地直视魏兴元,态度坚定。 魏兴元左边的道长说:“既然这位姑娘执意与魔头为伍,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人群中有一人高喊:“顾云媏怀了魔物的孩子!不能让她生下小魔头!” 赫连汲故作不忍地别开脸。 “尔等鼠辈。”容与右手掌心向上,结印如同飓风卷起褐色的漩涡,反手推出去,魏兴元立马被摁倒在地。 “咳咳咳!”魏兴元浑身剧痛,吐出好大一口血。 议论声戛然而止,旋即爆发新的喊叫:“魔头杀人啦!” 容与黑眸阴鸷,冷笑着捕捉方才引导众人针对顾云媏的人,任其摔落在地。 “魔物!休得伤人!”几位道长先后动手。 “昭昭你负责守住后面。”容与只来得及对姑娘说上这句话,然后陷入焦灼的缠斗中。 百姓们早已退远,生怕术法一来一回误伤自己。 顾云媏神色悲凉讽刺,这帮不知哪个门派的道长,认不出龙角,也认不出龙族宝器。 无名剑在她手中发出嗡嗡的声响,也很在意容与的安危。 不远处的屋顶,两道月白色的身影稳稳站立。 其中一人笑吟吟地挽着眉眼,“哎呀,那不是上回闯进我们蓬莱岛的小子么?” 第101章 为什么她宁肯给魔物生孩子 另一个面无表情的人问:“他就是你和大师兄提到的身怀龙族秘宝、可抵御蓬莱禁制的人?” “是啊是啊,有一段时间不见,他修为精进了不少,恐怖如斯。”三师兄啧啧称叹,“以一对七也不在话下呢。” “你没听方才他怎么说那些修道者的?” “听见啦,‘鼠辈’啊哈哈哈,说得多好!很有属于年轻人的张狂劲儿。他这时候不嚣张些,等像我们这么大岁数了再张扬,那便成了幼稚了。” “……什么叫‘这么大岁数’,老的只有你。” “成,我老我老。”三师兄笑呵呵地眺望孤月小筑门口,发现了靠里面一点的顾云媏,“那姑娘果然摆脱了消灵散。” 二师兄辨认出他指的是谁,“你确定?我粗略估测那位姑娘的修为,可不是一年内能达到的。” 常年面无波动的二师兄不由得流露一丝震惊。 “所以人家天赋异禀嘛,老天爷赏饭吃。”三师兄淡定地摇了摇蒲扇。 而后他将蒲扇横在额头前张望,“师尊说龙女现身,叫我们前来迎接龙女,但龙女呢?” 龙女没见着,倒是目睹了一场栽赃诬陷的戏码。 现如今凡人之间相处那么混乱吗? “再等等。”二师兄说,“师叔肯定不会算错。” “哎。”三师兄叹气,“手痒,我们真的不能动手吗?好歹那两人也是我救过的,我对他们有恩。” “……又不是他们对你有恩情。忍忍吧,咱们不能插手俗世是非。” 那只好旁观了。 …… 顾云媏身后是一群拿着家伙什的年富力强的小厮,她警惕地审视着所有人,以防有谁偷袭。 魏兴元不知吃了什么药,又站了起来,握剑恶狠狠地直冲容与。 杨家父母和魏家父母隐隐起了争执。 赫连汲站在角落,讥讽地扬唇。 顾云媏捕捉到他嘴角的弧度,恨得牙痒痒,瑞王比谁都清楚容与的真实身份,可他利用三千年时光形成的鸿沟,明目张胆地诬陷容与! 他丧心病狂! 察觉有一道带着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赫连汲撩起眼睑看去,却见顾云媏扭过头,大概是看向了魏兴元。 呵,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真不知看上了容与哪一点。 本来他们大婚那日,她便该或死或重伤于那小子手中,谁知她不仅没死,还生出了灵根,和那小子一起修炼了! 当初或许就不该促成他们的婚事。 这丫头是个变数,也留不得! 赫连汲眯起的眼眸涌动着隐晦的杀意。 “王爷。”手下凑近禀报,“顾云媏派了人去顾家搬救兵,顾三爷大概一会到!” “我知道了。” 顾世谦赶来也没用,魔物为全城百姓不容,魔物的孩子也不能要,除非他杀光所有人,誓死维护女儿。 更何况等他赶到,估摸着只能给这小两口收尸吧。 容与跟几位道长斗得难舍难分,魏兴元掺和不进去,便将目光投向了看似无依无靠的顾云媏。 他眼神诡谲地盯着顾云媏微微凸起的腹部,心头翻滚着恶毒的念头。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愿嫁给正常人,譬如他,反而宁肯给魔物生孩子! 魏兴元扬起手中的剑—— 顾云媏后背一凛,冷冷的目光撞上他阴森森的眼,牵唇嗤笑,干脆利落地挥出无名剑! 无名剑憋得要命了,终于被主人放出去,剑身折射的光芒如同凶光。 直逼他的面门! 魏兴元没想到顾云媏成了剑修,毫无防备地堪堪躲过,侧脸被划了一道血痕,难以置信地看向她汇聚灵力的手指。 “你、你聚灵了?” 这怎么回事?! 不是说她天生没有灵根么! 顾云媏看出来,魏兴元很不乐意见到她修仙,不过与她何干? 她只想完成自己好久以前就想做的事:揍趴魏兴元! 无名剑干劲十足,毕竟它是跟过疯批主子的剑哎,换了主人乖得跟猫似的,多长时间没见血了! 今日开开荤! 顾云媏记着瑞王还在边上,所以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操控无名剑。 魏兴元发疯了,躲避的同时寻找机会,专门攻击她的腹部! 半空中银光蓝光红光各色交缠,几个道长意识到容与是难缠的主,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务必找到他的突破口。 而他不正好关注他妻子的动向么? 那几人相互交换眼神,迅速地变换站位,走到最后头的道长转而进攻顾云媏。 屋顶上的三师兄:“下作。” 容与暗道不妙,收了势为姑娘一挡,两道剑光打在他身上。 “夫君!”顾云媏瞳眸骤缩,她发现魏兴元的举动,却没注意到那个道长的小动作。 “我没事。”容与随意地瞥了眼胳膊上的伤,银光流转,伤口复原,“对怀着孩子的姑娘下手,也配称为正道?” “她怀的是魔胎!”魏兴元癫狂地吼叫。 容与黑眸幽冷,抬手探出一记光圈,魏兴元再次到底吐血。 顾云媏咬牙切齿地驱动无名剑,用力刺中他的手臂。 “元儿!”魏母高声痛呼,“你们伤我元儿,今日我便跟你们拼了!” 几个道长联手发难,针对容与布下阵法,打算将他困死在阵中。 魏母哭喊着扑来,被剑轻松挡回去。 阵法的威压强势侵袭,顾云媏忧心忡忡地捏紧左手,尝试帮助夫君一同破阵。 “顾云媏!”魏兴元重新站起,擦了把嘴边血迹,“你的对手是我!” 看来他得了某种修复丹药,简直阴魂不散! 身后小厮说:“小主母,此人交给我们!” 他们虽没有灵力,但也能托住魏兴元。 “好!”顾云媏放心地转向容与。 可惜在六人结成的阵法面前,她的攻击俨然是无用功,基本帮不上忙。 顾云媏咬紧后槽牙。 双方对阵的招式看得众人眼花缭乱,除了杨依依,那些人竟都希望容与落败。 “打!狠狠地打!给他打得落花流水!” 银光有一刹那的疲软,对面立刻抓住时机,杀气冲天,“砰!” 门口的石狮子四分五裂。 容与摔了出来,嘴角渗出血丝,面色微微发白。 顾云媏慌忙去扶他,“夫君……” “别担心……我还好。” 那几个道长伤得比容与更加严重,各人狼狈地摔倒在地。 一辆马车缓缓靠近。 顾老爷子声音中气十足,“谁人欺我顾家孩儿?” 第102章 少跟老夫玩虚情假意装腔作势这一套 顾府的老管事扶着顾老爷子走下马车,老爷子精神矍铄、步步生风,径直走到孤月小筑门口正中央。 两个小厮抬了一把紫檀红木椅紧跟其后,在他停住时放下椅子,他顺势落座,右手搭在扶手上,苍老的脸不怒自威。 “怎么回事啊,跑到我孙女、孙女婿家门前吵吵闹闹、以多欺少,你们要不干脆把擂台搬去顾府,在我顾家大门口打我顾家人吧!” 老爷子表情没什么变化,开口却有浓浓的讽刺意味,扎得某些人抬不起头。 魏兴元猛地推开拉扯他胳膊的小厮,上前两步义正词严地道:“顾老,我们并未欺负云媏姑娘,只是赫连容与他……” “你哪位?”老爷子眸光淡淡瞥他一记,清晰可见地瞧不上他,“顾家的家事用不着你插嘴,滚!” 顾老当众不留情面,偏偏魏兴元不能说他半句不是,魏父魏母也敢怒不敢言,慌里慌张地将儿子扯到几位道长身后。 “元儿你暂且别吭声啊。”魏母低声叮嘱。 魏兴元握住拳头,眸光晦暗地穿过众人落在顾云媏脸上。 顾云媏对祖父的到来十分意外,她并没有叫白檀请祖父坐镇。 她回过神,和容与对视一眼,夫妻俩双双行礼,“孙女、孙女婿拜见祖父。” 老爷子侧眸从上到下打量他们两人,话音不轻不重:“搞这么狼狈。” 倒不是责怪,更像是埋怨小两口不争气,恨铁不成钢,人家都欺上门了,不得狠狠打回去? 顾云媏挠挠头,仿佛没表现好的孩子面对教导她的先生,弱弱开腔:“祖父……” “你们俩站后边去。”顾老爷子手往后挥了挥,花白眉毛不悦地蹙起,睨向一旁沉默的赫连汲,“瑞王殿下,你是不是得给老夫一个说法?” 赫连汲见来的不是顾世谦而是顾老,心底便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一晃神,被老爷子点了名,才尴尬地往前走了几步,“顾老,您有何吩咐?” “老夫哪儿敢吩咐殿下,不过是有点小疑问。”老人家手指指向相互搀扶支撑着的几位道长,“你带人欺负你亲儿子和老夫的孙女,这是什么用意?” “不,不是的,本王并未无缘无故为难两个孩子!” 赫连汲摆出一副无辜的架势,“只是……只是容与他……唉!” 好像由于是家丑,他万般无奈,非常不忍心直说。 “少跟老夫玩虚情假意装腔作势这一套,当老夫是傻子能轻易被你糊弄过去?” “……”低着头的赫连汲眼底闪过凛冽的寒意。 顾云媏晕乎乎地看着老爷子的后脑勺,不管祖父为何而来,他能坐在这给他们撑腰,着实帮了他们大忙。 这样又能撑一段时间。 容与也有点愣怔,他觉得顾老不可能没听说魏兴元以什么名义请来的几位道长。 但是顾老站在了他们这边。 昭昭维护他他能理解了,岳父大人是爱屋及乌,老爷子则大约是……对认定的顾家人完全的护犊子。 有人见不得顾老爷子训斥瑞王,认为瑞王一心为民大公无私,因此挺身而出替他解释。 “老爷子,您误会瑞王殿下了啊!诸位道长是魏兴元请过来收服魔头的,假如不是为我们百姓着想,瑞王也不至于放弃世子!” “什么世子啊,怕是早被魔物附身了,藏在咱们瑞城肆意伤人呢!” “就是就是,瑞王克己奉公,一心为民,反观顾云媏,啧啧啧,根本是被魔族人迷惑了!” 杨依依紧张地攥着衣袖,万一顾老爷子也信了他们的说辞…… “谁说的老夫孙女婿是魔族人?有证据吗?!”顾老愤怒地一拍扶手,“拿不出证据便随意给人定罪,那老夫以后也找些人,去你们谁家闹一闹,说你私藏魔星,是不是能直接将人就地正法,嗯?!” “说得好!”杨依依小声道。 “你不要掺和!”杨母急得要命,扯着她衣摆提醒她闭嘴。 “魏兴元有证据!” “对对,魏兴元的记忆珠便是证据!而且我们大家方才亲眼瞧见赫连容与头上长出角了!” “哎?我记忆珠呢?”想给顾老看证据的魏兴元四处翻找,最后没找到,醍醐灌顶般的抬眸怒视对面的男人。 容与微微一笑,“重要的东西你合该收收好啊……” 话音未落,触及地上的碎片,他故作歉然,“真为你感到遗憾,它们摔得稀碎。” “赫连容与!”魏兴元脸红脖子粗,像怒气上头的大公鸡。 看起来资历最老的道长上前对顾老爷子拱了拱手,“在下是掩月宗掌门,今日只为铲除魔物,非有意伤害您的孙女,您德高望重,若能说服您孙女弃暗从明,我等不会多加为难。” “唉。”顾老露出疲态,“诸位道长斩妖除魔本是好事,可老夫一介普通人,年岁也大了,管不了太多,只能问问家事喽。” 掩月宗掌门一噎。 顾老爷子再次质问赫连汲,“瑞王殿下,想必您与瑞王妃早早把儿子放在孤月小筑正是察觉了不对劲,既然如此,你们之前为何没处置了他?” 赫连汲早料到会被问这个问题,已经准备好说辞。 “因为,他始终是王妃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本王难以割舍,却不想差点酿下大错,时至今日,本王不能再包庇他了!” “呵,那你当初为给容与说亲,登门时向老夫保证他并非顽劣之徒,声称外界传言虚虚实实不可信,原来是忽悠老夫啊?” “本王不敢。”赫连汲后背隐隐冒汗。 “你不敢?老夫看你敢得很!你在顾家夸下海口,把你儿子夸得天花乱坠,老夫这才找云媏的爹商量她的婚事。 “别的暂且不提,老夫在这问大家一句,瑞王明知容与有问题,偏偏去顾家提亲,是不是将老夫的孙女往火坑里扯?! “哦,你蒙骗老夫,害了老夫孙女,而今倒开始正气凛然装起大好人了,赫连汲你害不害臊?” 纵观全瑞城,除老王爷以外,也只有顾家老爷子能直呼瑞王大名了。 况且仔细想想,赫连容与能娶顾云媏,确实是瑞王亲自去顾府提的亲…… 大家看赫连汲的眼神变得些许微妙。 这时,顾世谦架着马车飞快靠近,“让开让开!” 第103章 龙女现身 一个时辰前。 经过整夜的尝试,顾世谦终于找到突破口,做最后的努力时,荆芥游了过来。 “三爷,魏兴元带了一群修道者围了孤月小筑,可能是瑞王的手笔,小主母差我来看这里的情况。所幸,这周围并没有瑞王的人。” 赫连汲多半没料到他们能找来这儿。 “什么玩意儿?混账欺上门了?”顾世谦怒发冲冠,“那我得快点救出龙女赶去助阵!” 荆芥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封住龙女的巨大冰块散发不稳定的幽光,忽地一阵强光过后,冰块华为碎屑,融入河水之中。 女人失去支撑地栽下坑底。 “龙女!”老龟仆飞快游过去扶住她,眼眶瞬间溢满泪水,“龙女大人,老奴终于见到您了!” 顾世谦和荆芥也先后来到她面前。 容黛漂在水里,缓缓睁开眼,深蓝色如同海洋的眸看着老龟仆,声音透露出虚弱,“你都多大年纪了,还哭鼻子。” 老龟仆使劲憋眼泪。 她又看向一脸激动不知如何开口的顾世谦、荆芥,抬手行了一礼,“亲家公,这段时间多谢您关照我儿。” “您……”面对起码三千多岁的龙女,顾世谦一时难以把她当作平辈,“您能听见?” “我能听到,水将消息传了过来。”容黛脸上的笑多了丝凝重,“阿玄他们有难,事不宜迟,还请亲家公助我去见两个孩子。” “好好!”顾世谦满口答应。 最巧的是,他们游上岸,白檀从顾家叫的马车正好抵达。 她连忙和老龟仆一起将龙女扶上马车,让她躺着歇息。 容黛被关了太久,重获自由后力气慢慢恢复,白檀给她盖了张毯子,听她说:“麻烦尽快到孩子们那。” 白檀出来向三爷转达龙女的话,顾世谦当机立断,让车夫下去,他来赶车。 他也急着给闺女女婿撑场子,将马车驾得飞快,容黛躺着倒还好,白檀也能忍受,唯独阿瓜,一身老骨头快跌散了。 紧赶慢赶来到孤月小筑,顾世谦远远瞧见他们家老爷子,心里安定了些。 “你们一大帮人欺负我柔弱的闺女女婿,当我顾世谦死了吗?!”顾三爷嗓音粗犷地喊道。 众人:“……” 要说顾云媏柔弱他们也就信了,但是赫连容与……适才他一个人差点摆平几位道长,跟柔弱二字搭边么? “阿爹!”顾云媏握着容与的手欣喜地喊道,夫妻俩一同看过去。 白檀走下马车,掀开帘子,一名长发披肩的女人探出身,由白檀搀扶着下来。 那是……容与黑眸剧烈颤动。 顾云媏低声喃喃:“是,是婆母啊。” 阿爹他们救出婆母了!太好了! 赫连汲难以置信地下意识往那边走了几步,顾世谦怎么找到黛儿的?!明明没人知道他把黛儿藏在了哪里! 三师兄用蒲扇瞧了瞧手心,恍然大悟,“那小子是龙女的孩子!难怪能驾驭龙族宝器!” 虽然龙族宝器现在送给他妻子了。 “龙女现身,我们也下去吧。”三师兄说道。 “等等,他们有话要说。”二师兄拉住他,“别打扰人算账。” “行,那我再等等。” 容黛一步步走近,目光一一掠过聚在孤月小筑门口的所有外人,心平气和地开腔:“我儿不是魔物。” “……母亲。”容与嗓子沙哑几近无声。 顾云媏牵着他的那只手握了握,又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 男人低眸看来,含泪的眼夹杂欢喜。 容黛眼神慈祥和蔼地看了会两个孩子,转头对上赫连汲惊讶、慌乱的眼神,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厌恶。 “二十年了,赫连汲,没想到我能从河底出来吧。” 魏兴元见大家表情不太对,不明白原因而愈加恐慌,“你是谁啊?莫名其妙跑来胡说什么?!” 顾云媏冷眼瞥去。 容黛奇怪地扫了他一眼,“我是龙女,三千年前天降浩劫,龙族危急存亡之际,父王母后将我封印,保我存活至今。” “什么?龙女?那赫连容与岂不是龙女的孩子?” “他的角……是龙角?!” 顾老爷子见惯风浪,这会也不免愣神片刻,然后给三儿子递了个眼神:这究竟怎么回事! 容黛徐徐开口:“二十二年前封印消解,我在护城河中苏醒,被凑巧在附近的赫连汲偶遇。 “他声称对我一见钟情,愿许十里红妆迎娶我为王妃,但我无意男女之情,所以一次又一次拒绝了他。 “至此,赫连汲恼羞成怒,利用我不熟悉三千年后凡间的生活,设计迷 晕我、拆掉我的龙骨。 “失去龙骨的龙族人便是废物,后来我便如同傀儡被他塞上花轿,强行完成夫妻之礼,连寻死都无法如愿。” 百姓们大惊失色,当年人人称羡的满城红妆、花轿游城,背后竟有如此不堪的真相! 赫连汲眼珠子快瞪出来,拳头紧握,毫无平时温文儒雅风度翩翩的君子模样。 容黛继续说:“得知有了孩子时,很抱歉,当时我并没有想留下他,因为我心存死志,若我拿不回龙骨、回不了深海,辜负父王母后的期望,那我只求一死。 “孩子在我腹中一天天长大,我渐渐舍不得了,无论如何那是我的孩子,同我血缘相连的至亲。 “兴许是赫连汲见我那段时日安心养胎,孩子出生后,赫连汲以为能靠他捆绑住我,稍微放松了戒备。 “我趁机带上孩子出逃,可惜没了龙骨的我太弱,最终还是被找到,带回瑞王府关了起来。 “赫连汲疯了一般折辱我,当着我的面要掐死孩子,我拼尽全力刺中了他一刀,之后他彻底癫狂,将我封在河底。 “不仅如此,他记恨我爱孩子不爱他,这些年冒充我的名义,不停派人伤害我的孩子,下毒、丢到野外、丢到乱葬岗…… “外面的人不知内情,以为是瑞王妃厌恶儿子,其实不然,是他赫连汲收买所有进了孤月小筑的下人的性命,甚至是教导我儿的先生。 “他命令这些人以各种方式背叛毒害我儿,营造我儿暴戾嗜杀的假象,借用我儿随我生出的龙角编造他是魔物的谎言,借此令我儿怀疑自己。 “因为偏执疯狂的嫉妒心,赫连汲从方方面面打压、摧残我的孩子,可怜我儿什么不知道,真当他的娘亲憎恶他——” 第104章 蓬莱不是不问世事吗 “赫连汲,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熟知这一切,”容黛嘲弄地勾了勾唇,“你关我的地方是穿王府而过的护城河的支流,护城河连通全城,消息由河水传到我耳中。” 她咬牙切齿地道:“二十年来我在河底撕心裂肺的哭喊你听不见,我虔诚祈祷谁能救救我的孩子也没人听得见! “可你这人面兽心、道貌岸然、丧心病狂的伪君子,一面在百姓面前当着好王爷,一边在背后加害我儿,你把我们母子害得好惨! “方才是谁说魔物作祟,导致瑞城不太平?实际罪魁祸首就是他赫连汲!与我儿毫无瓜葛! “我在瑞城的护城河底待了上千年,瑞城一草一木早已与我息息相关,赫连汲和他爹拆了我的龙骨,囚我二十年,导致我奄奄一息,瑞城又如何安稳? “你们要恨,也该恨对人!” 随着容黛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地落下,在场所有人安静得过分。 赫连汲脸色难看至极。 魏兴元怔怔地环顾四周,他知道赫连容与被洗刷“罪名”了,赫连容与要逃脱了,回头开开心心地和顾云媏生孩子…… 这不行! 他怒气冲冲质问道:“口说无凭!瑞王爱民如子人尽皆知,但你呢!你有证据证明你说的话吗?你是顾世谦带来的谁知道你不是他们找来假冒瑞王妃的人?” “瑞王妃?”容黛冷嘲热讽,“别用这三个字侮辱我,我可不稀罕当什么王妃。至于‘爱民如子’,呵,这话放在他身上不显得讽刺么?” 是啊,毕竟瑞王心狠手辣地折磨了亲儿子很多年呢。 容与的眼眸浓黑似墨,杀气汹涌地睨向魏兴元。 顾云媏催动无名剑冲魏兴元刺过去,“某些人难道死了才肯闭嘴?” 魏母火急火燎地扑到儿子身前,替他挡下这一剑。 “噗——”她吐出一口血。 “夫人!”魏父担忧地变了脸色,魏兴元却执拗地仇恨地盯着容与。 顾云媏愣了愣,因为那一剑针对的是魏兴元……不过魏父魏母也并不无辜。 魏母倒在地上喊:“元儿也是为百姓着想!事关全城百姓,他当然要问清楚啊!” 人在紧急关头的潜力是无穷的,这期间顾云媏盯着魏家人还有瑞王,成功在魏父的记忆里找到了瑞王的正脸。 而且,她还把那段记忆凝炼成了记忆珠。 “是么?”顾云媏两手抱圆,蓝色灵光聚成球,迸出两颗记忆珠,被她一起抛向半空。 “魏兴元当真一心为了全城百姓?瑞王又当真是今天痛定思痛不再包庇所谓的魔物?诸位好好看看,瑞王先是救了魏兴元,后去了魏家呢!” 空中呈现的画面,其一是魏兴元奄奄一息地躺在山崖下,一名黑袍男子出现,给他喂了颗药,接着他醒来。 其二是在魏家,瑞王神情高深莫测,魏父魏母点头哈腰地赔着笑脸。 杨依依见此,目光如炬地抓住杨母的手,“娘,你和爹是不是听了魏家人的话?!” “你这孩子能否小点声……” 看爹娘眼神闪躲,杨依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一下卸了力气,肩膀耷拉了下去,自嘲地笑笑,“爹,您曾经叫我别和魏兴元来往,可你们自己……” 实际上,魏父原本放弃了这儿子,是赫连汲找上门,许诺他难以拒绝的好处,于是有了今日这一幕。 围观百姓们的唾骂对象转变成魏家人。 三师兄浅浅伸个懒腰,“好啦,该我们出马啦。” 众人义愤填膺地讨伐魏兴元等人时,两道月白色的身影从天空飘然而至。 顾云媏、容与动作一致地看过去,虽然看脸认不出认,但他们的气息有些熟悉。 容黛猜出他们是谁,意外地挑了挑眉。 不苟言笑的二师兄俯身行礼,“蓬莱二弟子惊翎。” 笑眯眯的三师兄接上话:“蓬莱三弟子惊鸿,恭祝龙女现世。” 二师兄说:“师尊师叔闭关多年,错过二十二年前的龙女苏醒,前阵子俱已出关,算到龙女在此,特命弟子们接龙女去蓬莱休养。” 赫连汲眸光一闪,趁大家的注意力落在这两个什么蓬莱弟子身上,悄然离开。 容与也满眼是母亲,没发觉隐秘的动静。 顾世谦余光掠过赫连汲原先站的位置,看没人了,立马回眸给白檀他们使了个眼色。 白檀了然,示意三爷信任的手下们一起前往瑞王府盯紧赫连汲。 “蓬莱不是不问世事吗……”人群中传出小声嘀咕。 三师兄仿佛天生眉眼弯弯,“蓬莱的确早已不管外界是非,不过龙族与蓬莱向来交好,我等奉命前来,只是为师尊师叔迎接老朋友,适才在旁边看了许久,并没有出手做任何事喔。” 魏兴元依旧不甘心,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多可笑,“你说你们是蓬莱弟子便是蓬莱弟子了?蓬莱对天下宣称远离俗世!谁能证明你们的身份?!” “你还真是……”三师兄无语地摇摇头,“死不悔改。” 二师兄一脸正直,掐指算道:“阁下魏兴元,九年前拜入清风门,一年前因陷害同门而被逐出师门。 “回瑞城以后,对顾云媏纠缠不休,多次无视她的意愿,一意孤行,雇四十名杀手追杀容与,陷顾云媏于危险当中。 “此举彻底激怒容与,遂被打下悬崖,两日后,暗中跟随你的赫连汲将你救起,他对你谎称容与受魔物附体,行为不可控。 “你同赫连汲一拍即合,在这段时间找上多位修道者,拿出所谓的证据‘记忆珠’,誓要处死容与,夺取顾云媏。” 一席话说得平铺直叙,不带分毫私人感情。 末了,二师兄好似自责地低头拱手,“抱歉,弟子多嘴了。” 魏兴元好像感觉到,四周许多百姓对着他指指点点“清风门居然驱逐他喽”。 他身体摇摇欲坠,而魏母也快要昏过去。 “也罢,自证下身份好了。”三师兄手指飞舞,朵朵莲花绽放。 “蓬莱秘术,妙手生莲!”某道长又惊又喜,“他们真是蓬莱弟子啊!” 三师兄笑容春风和煦,“千万别说我们破坏规矩啦,我等老实本分地谨遵师训,不像某些人呐,仗着修为在身,自诩正义,随随便便出手……” 对面的道长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第105章 你几次三番害我夫君,真以为能甩甩袖子走掉? 他刚反应过来一般,忙不迭捂住嘴,“对不住对不住,弟子没有挤兑诸位道长的意思,只是表明弟子不曾随意插手凡间的事务,诸位道长不要放在心上噢。” “……” 这什么意思?这不明摆着说,对没错,我就是在挤兑你们! 否则还能是什么意思! 掩月宗掌门只觉他的脸挨了响亮的一巴掌,面色通红地躬身赔罪,“我等误信小人,伤了几位,在此向你们赔个不是。” 顾老爷子缓缓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呐!” 又被嘲了。 但他们不得不受着,否则影响掩月宗在天下人心目中的形象。 三师兄笑着摇了摇蒲扇,对容黛和和气气地道:“龙女,弟子们奉师命随时护送您去蓬莱,若您不想去蓬莱也没关系,这段时间弟子们会尽全力保护你。” “谢谢你们的师父了,我暂且不能走。”龙骨还没拿回来,也还没和孩子好生说说话。 容黛看向容与,苍白的脸浮现慈爱的笑,抬起左手。 “母亲……”容与跪倒在地,黑眸泪意朦胧。 顾云媏也跟着跪下,“儿媳顾云媏,拜见婆母!”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容黛想摸摸他们头顶,却因为先前那些话耗费了为数不多的精力,她眼前一黑,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母亲!”容与迅速地接住母亲,顾云媏也神色担忧。 一时之间众人手忙脚乱,顾不得什么道长什么围观百姓,容与抱起母亲便冲进孤月小筑,找地方给她疗伤。 顾老也想跟过去,余光扫过还杵着的一大群人,板起脸高声道:“都别聚在这了,已经证实我孙女婿并非魔物,你们有问题何不去报官?赫连汲呢?他害了与瑞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龙女就跑了?你们都不管管?” 经过老爷子的提醒,百姓们如梦初醒,纷纷商量着要去瑞王府围堵。 杨家父母拉着杨依依离开,杨依依本想留下道歉,转念思及现在云媏估计没功夫跟她说什么,决定改天再来。 魏母也想赶紧带儿子走。 顾云媏中途折返,剑指魏兴元,“姓魏的,你和我们夫妻的账,是不是该清算了?你几次三番害我夫君,真以为能甩甩袖子走掉?” “你要做什么?”魏母护犊子地拦在儿子面前,“你跟赫连容与什么事没有,想对我儿做什么?!” “我们没事是我夫君厉害,可我夫君厉害不代表别人能随便欺负他。”顾云媏气场拔高,手中无名剑发出浅蓝的光,“魏兴元,如果你能在十招以内打败我,我便饶你一命!” 十招以内? 笑话,他修炼八年,还能输给她? 魏兴元恨恨的目光落在顾云媏腹部,这个孩子必须死! 他一把推开魏母,“我同意!”弄不死赫连容与,弄掉他的孩子也不错! 顾云媏看着他眼中诡谲的情绪,冷冷一笑,出手不留余地,招招直逼命门。 “元儿!” “别哭了!”魏父再次放弃这个儿子,“你走不走,不走就留在这跟他一起死罢!” 最终魏母痛哭着被拽走,而魏兴元毫不在乎,阴鸷诡异的视线一直盯着顾云媏的小腹,眸中跃动兴奋的光芒。 赫连容与的孩子,哈哈哈,他要杀了赫连容与的孩子! 顾老爷子看了会他们的对战,走向站在门边不放心闺女因此守在这的顾世谦,神情颇为复杂。 “父亲。”顾世谦见老爷子走近,连忙恭敬道,“今日多谢您过来替昭昭容与撑着。” “云媏是老夫的孙女,老夫又不会真能狠心对她不闻不问。” 三爷心说,昭昭还真不是您的亲孙女。 “你……你将云媏教得很好。”老爷子闷闷地说。 顾世谦望着闺女,摆摆手,“是母亲教得好。” 这话没说错,老三再疼女儿也总归是爹,很多事照顾不到,是以云媏从小在顾老夫人身边长大。 思及此,顾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垂下头手背在身后,说不出一个字来。 魏兴元太过急功近利,而且太自信,全程没防守,前两招顾云媏隐隐落于下风,但从第五招开始,他就被摁着打了。 顾云媏眉目冷峻,“这一剑,报你紧追我不放之仇,这第二剑,报你雇杀手追杀我们之仇,第三剑……报你带人欺上门前之仇!” 无名剑划破魏兴元的脖子,回到顾云媏手中。 她举起剑,眼眸幽深如看不见底的寒潭,“最后一剑,报你对我们‘孩子’怀有深深恶意之仇。” 剑刃穿 胸而过,魏兴元瞳孔放大,难以置信地向后倒下。 太阳金光灿烂,有人一生终结。 …… 容黛情况不容乐观。 她没了龙骨,惊翎惊鸿不可给她输送灵力,输了也没用,只有容与能支撑她一二。 屋檐下,顾云媏洗干净手,拿着灵果一颗接一颗的往嘴里塞。 凝结记忆珠耗费了较多灵力,所以这会她身体涌出了股疲惫感,懒懒地不想动。 惊鸿待得无聊,忽略二师兄的严肃面孔,走过来跟她搭话,“小姑娘,不知你是否认出我了?” 顾云媏当然不认识他,她在蓬莱仙岛基本是昏过去的,不过抬眸对上惊鸿含笑的眼睛,一些画面出现。 是他给出的消灵散的解法! 姑娘站起身,郑重其事地俯身行礼,“多谢仙长昔日救命之恩。” “哎,不必多礼。”惊鸿用蒲扇虚虚拦了下,“无需道谢,举手之劳而已。我只是惊讶于你的天赋,你若早出生个千百年,也许便是我师妹了。” 二师兄扔了个石子,准确砸中他的脑袋。 惊鸿龇牙咧嘴,“师兄砸我是为何意。” “让你闭嘴别乱说的意思。” “……” 顾云媏道:“无论怎样,都要感谢仙长相助,我如今才有修仙的机会。” “小事、小事。”惊鸿笑眼似弯月,偏头看了屋里一眼,惆怅地低声叹息,“你和你夫君,也是俩小可怜。” 二师兄忍无可忍地扯着他的耳朵把他拽走,“再话唠给你上禁言诀。” “别。”他做出给嘴贴上封条的手势,“我不说了。” “昭昭啊。”顾世谦大步走来,“想不想跟阿爹去办件大事!” 顾云媏吃掉剩下的灵果,也走向阿爹,“什么事,您说。” 第106章 为我夫君取我婆母的龙骨来 “我们回来的路上,亲家母提到龙骨多半是在老王爷的院子里,赫连汲鬼鬼祟祟溜走,指不定去转移龙骨了,咱们爷俩即刻赶去瑞王府,打他个措手不及!” “好啊!”顾云媏不假思索地点头。 毕竟夫君在给婆母疗伤,抽不出空去王府,她也不想分散他的精力。 顾云媏叮嘱荆芥留下守着主子,等容与出来后也好把他们的行踪告知他。 白檀被她带上了。 先前从顾家找来的手下剩了大半都在孤月小筑的前院,顾世谦决定叫他们跟着闺女。 “到时候,昭昭你带人从前门走,引开他们的视线,阿爹从后门进,直接去老王爷的院子。” 顾云媏也认同阿爹的安排,换她潜入王府,万一碰到赫连汲又打不过就遭了。 “可是您不带两个身手好的跟您一起行动吗?有个保障。” “不用,人越多越容易被发现,阿爹自己一个人足够!即使撞上赫连汲,他也不是我对手,你们在前面撑得越久越好,爹拿回龙骨了立马去找你。” 犹豫少顷,她点点头,“行。” 父女俩商量完初步计划,顾云媏转身走到二师兄三师兄跟前,郑重行礼一拜,“烦请二位仙长关照一下我夫君和婆母。” 三师兄风度翩翩地挥了挥扇子,“姑娘放心吧,我们的任务是保护龙女,你夫君既是龙女的孩子,便也在我们保护范围内,若哪个不长眼地敢来挑衅,保准竖着来横着走。” “……” 您笑着说这种话真的合适吗…… 察觉到二师兄的目光,三师兄一脸无辜,“我们不能主动出手,可有人要打咱们,咱合理反击还不成啊?” “你少说几句。”成也不该明目张胆说出口。 顾云媏神色真诚,“无论如何还是要深谢二位仙长。” “不必客气。”三师兄又从袖中掏出了一包上品灵果,“这个给你,补充灵力,反正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说着径直塞进她手中。 “谢谢,不过不用……”顾云媏不好意思接受,连忙推回去。 “哎,我代我师尊给他老朋友的儿媳妇送个见面礼,没什么的,收着吧收着吧。” 三师兄再次将灵果塞回她手里,然后催促:“你们不是要去找龙骨吗?快点过去呗,别错过了。” 顾云媏拒绝失败,被他用扇子拂过身又往前推了一把,晕乎乎地走向阿爹。 “你今日有点过于好心了。”二师兄眼神奇怪地瞥着师弟。 “怎么啦?”三师兄十分莫名,“来之前师尊特意嘱咐我带点上品灵果,我又用不着,瞧,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拿你没办法。”二师兄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位师弟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幸而从未太过分,师尊便也纵着。 顾世谦没有跟闺女一道走,他从孤月小筑后门抄小道前往王府后门,顾云媏则带上大批人手从前门光明正大地行动。 过了会,三师兄陡然回过味来,“师兄你说,他们怎么不叫你或我帮忙?以我们的实力,留下一个便足以护龙女母子周全。” “因为有些事,那位姑娘的父亲想让那姑娘亲自做。” 路上疾驰的马车中,顾云媏握紧无名剑。 她对瑞王府印象很糟,上次去了回来,以为是王妃故意离间他们,谁知整件事出自瑞王之手。 赫连汲抱着扭曲的嫉妒心理,布下长达二十年的惊天阴谋,简直匪夷所思,令人胆寒。 得不到“喜欢”的人在意,竟然通过折磨孩子来报复、来获得快 感。 他的爱实在可怕。 想想那么多年夫君痛苦着挣扎着,自我怀疑着,顾云媏恨不能手刃了赫连汲。 “小主母,咱们到了!”白檀在外面说。 顾云媏身姿轻盈地跃下马车,抬手手心向前招了招,示意大家跟她进去。 守门护卫看到忽然出现了一大群人,一时没看清领头的姑娘的脸。 王爷有令,不能随意放人进门,故而护卫大喊:“你们是何人?休得擅闯瑞王府!” 他们威胁性地把剑微微拔出剑鞘,“奉劝你们速速离开!再靠近当心你们的脑袋!” 顾云媏抬起沁凉的眸,俯身抱拳看起来很有礼貌。 “打扰了,鄙人顾云媏,容与之发妻,今日特为我夫君取我婆母的龙骨来。” 龙骨?! 护卫大惊失色,其中一人转头想找主子报信。 “无名剑去!” 顾云媏眼疾手快,锋利的剑刃划过喉咙,她目光如炬,眼底燃起一簇熊熊火焰,直指王府内部,“杀!” 手下们拿着家伙什乌泱泱冲进大门。 一路上,无数王府下人自发前来阻拦,每个人都愤恨地盯着顾云媏,如同她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保护王府!保护王爷!”忠心耿耿的护卫高喊。 立刻有很多人附和:“保护王爷!” 奇怪的是,这帮人好像空架子,虽拿着刀剑凶神恶煞,可是脆得不行。 哪怕身形魁梧,在顾世谦的手下接几招之后,也支撑不住倒了。 顾云媏催动无名剑敲晕一个又一个冲她扑来的人,渐渐有点疲软,掏出一颗蓬莱仙长给的灵果。 一口咬上去,莫名灵力充盈,蓬莱生出的灵果果然非比寻常。 “去死!”一健壮的嬷嬷举起花盆砸向顾云媏。 无名剑轻松将其劈开,透过四散的泥土,顾云媏和面容狰狞地嬷嬷四目相撞。 混乱繁杂的记忆进入她的脑海。 【嘁,不过是肮脏的小怪物,真当自己是世子了?】 【你别管他,王爷都不惜得要他,他算什么小主子?】 【哈哈哈,瞧见小怪物方才的眼神没?委屈得眼眶通红,他竟然要哭了哈哈哈哈哈哈!】 顾云媏气血上涌,握住剑柄一剑刺了过去。 她眉心翻腾无尽的愤怒,环视周围每个王府的人,对上他们的眼,拼命寻找他们关于容与的记忆。 真的全被她看到了。 有嘲笑、奚落、讥讽、落井下石,甚至趁机发泄自己的不满,将自己内心的愤懑转化为对无辜孩子的恶意。 他们所有人,或许清楚真相,清楚始作俑者是瑞王,但没一个人心疼容与,没有心疼过容与。 即使偷偷为他说一句好话的都不存在。 没有任何人站在他身后,没有一个。 “啊——” 顾云媏杀疯了! 第107章 母亲您看,那是我最爱的姑娘,她好厉害 白檀怒踹小人的同时,余光瞥见自家姑娘边挥剑咔咔乱杀,边号啕大哭,吓了一跳,以为姑娘受伤了。 她一拳击倒面前的丫鬟,冲到姑娘身边,“小主母!你哪里伤了?要不先去边上?” “他们都欺负他!”顾云媏哽咽哭喊,“他们都……都欺负他!” 此刻冲过来的正是多次给容与行家法的壮汉,记忆里有一次他动手过后回去,对别人嬉笑:“他娘的,那小怪物真经打!打了那么多次也没死!” 顾云媏气得浑身发抖,拿不稳剑,索性将无名剑丢出去,用术法操控。 白檀不知具体内情,却能推断出姑娘指的是这帮人全部欺负过姑爷,这下她打起来也更凶了! 为了迷惑他们,顾云媏刻意表明来找龙骨,并且冲的是王妃院子,让他们误以为她觉得龙骨在那儿。 同一时间,顾世谦已经顺利地潜入老王爷的院子。 先前赫连汲赶回王府,的确是要拿龙骨,坚信龙骨在手,容黛肯定会来找他求他! 可老王爷用龙骨延续寿命,必然不允许他把龙骨带走,所以赫连汲走了无人知晓的密道。 也因此,即便护卫想向他报信,也找不到他人。 顾云媏冲进王妃的院子,无名剑一下打破刚装好不久的院门。 里面一众丫鬟婆子眼神戒备,随即拿起手边的武 器蜂拥着冲上来,“杀!杀了他们!” 喊得倒像那么回事,然而依旧不经打。 无名剑征战一圈,破开正屋的门。 顾云媏和白檀跨过门槛,看见神色惊恐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女人们。 她们年轻貌美,细看上去,或多或少长得像……婆母。 赫连汲在所谓的王妃院子里藏了众多替身。 对外表现得多爱婆母,实际上女人不断。 “求求你,不要杀我们,我们什么、什么都不知道……”红衣服的女人心惊胆颤道。 顾云媏眸光冷冽,“我可以不杀你们,前提是你们必须告诉我,赫连汲将龙骨藏在哪了?” “我们真不知道啊!”女人们害怕地哭哭啼啼。 其中穿紫衣服的比较镇定,“不过这里有个谁也不得靠近的地方……旁边耳房。” 她最像龙女,也是每次出面欺骗容与的人。 顾云媏眼睛微眯,压下审视的暗芒,转身向门外走近。 紫衣服突然表情一狠,起身掏出匕首—— 无名剑猛地将匕首震飞,白檀冷着脸扣住她的手腕。 “啊!” 外面还在打,顾云媏试探着小心翼翼进入耳房,这里莫非有密道通向赫连汲藏龙骨的地方? 白檀叫了几个人一起搜寻,最终找到机关。 暗道地面满是水,冰封禁制已破,这里再凝结不了冰。 顾云媏攥紧剑,防备地一点点往下走,然后看到另一端连通着河底。 没猜错的话,赫连汲每次便是在这里遥望龙女。 好可怕…… 四周再没有其他道路,也没有任务危险气息,顾云媏转身,“走,去瑞王的院子!” 在这磨蹭得够久了,换个地方继续。 只是不知阿爹的情况如何。 赫连汲院里的人手更多,而且大多是人高马大的壮汉,稍微抗打些,可真动起手来实力也低于预估。 顾云媏不太理解,身为王府乃至王爷贴身的护卫,他们对自身要求那么低?不应该个个拎出去能以一当十吗? 白檀全程紧跟自家姑娘左右,顾云媏一感到累便掏出灵果,将学到的剑术运用到极致。 院墙上。 容与看着人群中从容不迫的小丫头,俊脸划开自豪地笑。 如果母亲苏醒了,此时就在这,他一定骄傲地对她说:母亲您看,那是我最爱的姑娘,她好厉害。 为什么有……这么好的人呢。 而且他非常幸运的余生有她相伴。 容与勾了勾唇,打了个响指飘然落地,四缕银色的光绕过他们这边的人,准确地放倒所有瑞王的手下。 顾云媏懵懵地回过头,发现身后黑眸含笑的男人,“夫君!” 莫名一股浓重的委屈浮上心头,她抽噎着扑进他怀里,哭腔微哑:“你怎么来啦,婆母呢?” “母亲尚在昏迷,有老龟仆和两位仙长在,不妨事。” 他怎么可能让她独自为他作战啊。 容与指腹划过姑娘眼角,触及一手湿润,嗓音温柔地轻声问:“为何哭了?他们对你出手很重?别怕昭昭,我来了。” “呜……”顾云媏憋了会,没憋住,大哭着将小脸埋进男人的胸膛,抽抽搭搭道:“他们都欺负你!” 赫连汲身边的手下更加过分,完全拿他当笑料,还相互攀比打过他几次、打得有多用力、是否皮开肉绽…… 她受不了,她心好痛。 容与表情一顿,胸腔蔓延开酸软的情绪,轻轻拍打姑娘的背,“没事没事,过去了,已经过去了嗯?小乖莫哭,我又不在乎他们,你爱我就够了,是不是?有你爱我呢。” “嗯……我,我很爱你。”顾云媏眼眸湿漉漉的,哽咽着糯糯告白。 “对啊,有小乖那么爱为夫,为夫也看不到其他人。”容与疼惜地亲亲她的唇瓣,撩起眼睑,深黑的眸子对上试图偷袭的人的眼睛,杀意骤显。 他左手将姑娘的小脑袋摁在胸口,右手结印,银光在那几人胸腹穿梭而过,纷纷倒地。 白檀和其他手下默默倒吸了口冷气。 人跟人的差距摆在这,他们累死累活半天,却是姑爷动动手指的事。 泪目了。 容与原先碍于母亲,基本没动过来王府噶人的念头,现在得知赫连汲囚 禁母亲二十年,过去伤害他的全出自赫连汲之手,他再也没了顾忌。 一帮废物而已,真以为凭那点本事便能将他踩在脚下? 但他也后悔这些年的隐忍退避,若是他早点荡平瑞王府,会不会再早一点救出母亲? 远处有十几个王府小厮,兴许是看容与亲临,畏畏缩缩地不敢接近。 尤其是地上躺了众多同伴,轻而易举折在他手中! 容与收回视线,眼中的阴鸷被温和取代,带着爱意的吻落在姑娘眼角眉梢,“小乖不哭了,我们一起把母亲的龙骨拿回来。 “嗯嗯!”顾云媏点头如捣蒜。 男人又亲了亲小妻子,将她稍微移到身体左侧,伸出右手,食指勾了勾,一小厮便到了他手中。 第108章 晚点回去再贴贴也不迟啊姑爷 脖子被掐住,对方呼吸困难,“魔……魔物!放开我……” 顾云媏明白夫君抱紧她,是不想她目睹某些凶残的画面,所以脑袋乖乖没动,抬脚重重踢了此人,“你才是魔物!你全家都是魔物!” 这帮混账! 容与挑了挑眉梢,失笑地偏头亲亲姑娘的头发。 白檀:“……” 眼下什么情形啊姑爷,晚点回去再贴贴也不迟啊姑爷! 男人视线转回小厮脸上,黑眸立即变得森冷异常,拇指几乎戳破对方下颌薄薄的皮肉,抵进喉腔,“赫连汲在哪儿?” “你休想知……” 话没说完,一缕银白的丝线一般的光缠住他的手指。 容与封住怀中姑娘的听觉,避免她听见小厮凄厉的惨叫。 荆芥晚主子几步赶到,长剑刺中从一边慢慢接近白檀要偷袭她的小厮。 白檀本来注意力在姑娘姑爷身上,冷不防身旁传来危险气息,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荆芥解决了。 “你……”什么时候身手变这么好了? 这段时间他们不是经常切磋吗?没看出来啊。 荆芥少见的正色状,“小心,王府的人可是个个恨不能弄 死我们。” “好的。”白檀一脸严肃,提高警惕心。 再看容与手里的小厮,他两只手扭曲到难以形容,像是骨头四分五裂,朝各个方向倒去,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指尖一滴滴落下。 “赫连汲在哪?” “我……我真不知道王爷在哪里……他回来……回来便没人看到了。” “进他房间了么?” “没有……没看到、没看到王爷回这里……” 容与松开右手。 小厮软塌塌地摔倒在地,痛至昏厥。 “去荣轩堂。”容与抱着顾云媏转过身,恢复她的听觉。 荣轩堂是老王爷的院子。 顾云媏支起脑袋,小声软软地说:“夫君,你放我下去吧,我自己走。” 容与大掌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薄唇贴贴她的发顶,声音低哑,“乖,再抱会儿。” 他今天心情起伏太大,终于见到母亲,又见到昭昭为他大杀四方,整个人幸福的如同在做梦。 “噢。”顾云媏嗓音沙沙的仍带着一丝泣音,软乎乎的脸蛋蹭蹭他的胸膛,两手抱紧他。 白檀荆芥等人跟在主子们身后,途中遇到攻击他们的人,一个不剩地被容与毫不费力地打趴。 后面一大群手下浩浩荡荡,竟仿佛来看好戏的。 来到荣轩堂门口,容与这才放下小妻子,转而牵住她的手。 院子门前,里三层外三层站满了人,护院们严阵以待。 为首的是老王爷身边的心腹管事,留着寸长的花白胡子,眯眼打量他们,“世子,你这是冲撞老王爷,不敬祖宗!” “世子?”容与轻蔑地笑笑,“瑞王府没有世子。” 顾云媏气势凌人,抬起手比了个向前冲的手势,“大家上!” 老管事脸一寒,“放肆!你们快把这群上门挑衅的家伙打出去!” 长期居于安逸环境、养尊处优的护院们真正动起手来,才意识到自己浑身绵软的如同一团棉絮。 武 器再精良,手上没力气,别说击中对方,拿也拿不牢靠,轻而易举地被击落。 简直令人难以相信他们是瑞王府老王爷的护院。 老管事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局面,手指颤巍巍地指着一个个护院,用龙骨滋养了这么长时日,怎的愈养愈废?! “你们!你们没吃饱饭吗?给我打!给我恶狠狠地打!” 结果是惨兮兮地挨打。 顾云媏眉心微蹙,侧眸凑向男人的耳朵,他也低下头聆听,“夫君,瑞王府的人好奇怪,一批比一批弱,尤其是荣轩堂的人……他们好似没练过武?” 不应该啊,能留在老王爷院子里,必是精挑细选过的人,现在看起来反倒是个笑话。 弱得荆芥怀疑到底是他变厉害了还是错觉。 容与右手结印,银光流转,眸光晦暗地盯着老管事,语气涩然,“大概是受到了龙骨的反噬。” 老王爷留着龙骨能为了什么? 顾云媏半懂不懂,荣轩堂的护院们在白檀等人面前毫无反击之力,小夫妻俩大摇大摆地走近院门。 “你们……你们冒犯老王爷是要被杀 头的!”老管事底气薄弱地斥责,边说边后退。 “我人就在这。”容与掌心面向他,蚕丝一般的银光将其缠绕,慢条斯理道,“想要我的脑袋,大可以来取啊。” “啊!”老管事身体腾空,惊慌失措地两手胡乱扒拉。 顾云媏一手被夫君牵着,一手拿着无名剑,视线扫过四周,跟着男人走进荣轩堂。 荣轩堂位于瑞王府最好的地段,亭台楼阁无一处不奢华精细,金钱堆砌出来的富丽堂皇,却浮动着隐隐的腐朽气息。 容与脚步顿了顿,“昭昭你闻见了么?血腥味。” 老龟仆说的血腥味,源头便是这荣轩堂。 顾云媏还没有那么灵敏,闻言深吸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是!我闻到了!” 而且并不是因为门外打打杀杀,仿佛这里的花花草草都浸了血长大。 她方才注意到,路两旁的树叶子翠绿得诡异,树下的花草也泛着过于绮艳的绚烂颜色。 明明头顶太阳高悬,然而越往里走,越觉得阴森可怖。 “夫君……”顾云媏有些不安地紧了紧握着他的手。 容与停下来,“害怕吗?我送你回去和白檀他们在一起吧。”接下来他自己走就可以。 “不,不害怕。”姑娘直摇头,“我只是……感觉这儿好古怪。” 但想着马上能跟阿爹会合、找到婆母的龙骨,她便毫无恐惧之意,迫不及待地要往前冲。 顾云媏瞳眸坚定,“我想和你一起。” 容与眼神柔和欢喜,俯身贴了贴的唇瓣,“那我们一起,牢牢牵着手,怕的话躲在为夫身后。” 老管事突然阴恻恻地笑,“世子世子妃好生恩爱啊,可惜了,再向前走,你们只会称为一对儿亡命鸳鸯!” “没有世子。” “没有世子妃!” 小夫妻俩异口同声,并且顾云媏放出无名剑刺了老管事的肩膀,凶得不行。 老管事疼得龇牙咧嘴,随后越发张狂地笑,容与听得心烦,一个禁言诀甩过去,又给他转个身。 即使前方有陷阱,不还有这个老东西给他们探路? 第109章 且看他自掘坟墓 荣轩堂正厅内,忍冬伏虎纹熏炉香烟袅袅,正中间的檀香木靠背椅中,有一老者闭目养神。 一片寂静中,但听“嘭”的一声,老管事被扔了进来。 紧跟着又有两根无形的线把他悬于梁上。 容与顾云媏手牵手跨过门槛,萦绕在鼻腔的血腥味更重了。 “终究是来了。”老王爷慢慢睁开浑浊的眼,目光蛇蝎般的打量着两人,“容与啊,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难堪。” “我母亲的龙骨在哪儿?”容与懒得同他废话,开门见山地问。 “什么龙骨?老夫竟是听不懂你们这些孩子的话了。” 听不懂?好办,也到房梁上挂着便是。 容与出手迅速利落,那老王爷反应居然还蛮迅速,顾云媏让无名剑出鞘,剑柄重重击中他的后背。 老王爷狼狈地摔倒在地,尝试爬起,没有成功。 看明白问题的容与收起攻击术法,拉住小妻子的手腕,和她交换了个眼神。 顾云媏轻颔首,指示无名剑破开老王爷的长袍以及裤腿。 两条斑驳萎缩的腿冲进视野,上面更是环绕着如同血痕一样的东西,画面诡谲又恶心。 容与连忙捂住姑娘的眸子,“昭昭别看。” “呕。”顾云媏虽然没看清楚,却涌出一股反胃感。 男人的手挡过来时,她也正好转身躲进他怀里,声音发闷,“那是怎么回事?” 看老王爷的脸是没有丝毫异样的啊。 “我暂且想不通原因。” 容与施法看进老王爷的身躯,发现他不仅是两腿,连同上身也皱缩着,不过没有腿那么严重,这种变化应是自下而上推进的。 思及外面疲弱的护院,容与将视线转向悬在半空的老管事,用术法撩起他的长裤,他的腿也有点萎缩,相比老王爷,症状较轻。 晕乎乎的老管事半睁着眼,在看清自个侍奉了大半辈子的主人双腿变成那样,眼睛立刻张成平时的几倍大。 “您、您这是怎么了啊老王爷?!” 老王爷爬不起身,两手哆哆嗦嗦着吃力地撑在地面,涨得脸红脖子粗,勉强抬起头,看向自己的腿,差点晕过去,“我的腿……我的腿!” 他满脸的难以置信,“这谁干的?!” 猛然瞪向容与,“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方才给老夫下了毒?!你这个魔星!你是要杀了老夫吗?!” 又怪他夫君!顾云媏忍无可忍,转头施术让无名剑再次敲了老王爷一下,而后飞快躲回自家夫君胸膛。 原因是老王爷腿的模样实在狰狞恐怖,看一眼会难受十天半个月。 “咳,咳咳咳咳……”外强中干的老王爷剧烈咳嗽,强撑的力气就此用完了,瘟鸡一样倒回地面。 “龙骨。”容与轻声开口,“你想靠龙骨续命,但你无福消受,不仅没能如愿以偿,反倒一天比一天萎靡。” 老王爷咳得快要背过气,脑瓜子嗡嗡的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嗓音怪异地喊:“不可能!不可能!龙骨是大补之材!老夫日日精神抖擞……这不可能!!!” “让我猜猜——你许久没离开座位了吧,一年?三年?或者更久? “你始终坐在那里,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未曾感到丝毫倦怠,你便以为那是你即将长生的征兆。 “然而实际上,龙骨的存在促使你不知饥饿也不知疲倦,时刻耳清目明、神采奕奕,以这样的方式加速你的消亡。” 容光焕发,长生不老?全是假象,能将他吞噬的假象。 老王爷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仍然喃喃:“不可能,不可能的,老夫分明觉得自己年轻了……” “你把龙骨藏在荣轩堂,龙骨的反噬遍布整座王府,因此里面所有人悄无声息地虚弱下去,假以时日,他们多半会于梦中死去。” 容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陈述。 顾云媏心中骇然,又有股幸灾乐祸:哈!叫他们抢走婆母的龙骨!到最后成了自掘坟墓! 活该! 老管事颤抖着咬紧牙关,难怪护院们“忽然”弱得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是长期被侵蚀的结果! 他们一直耽于享乐,丝毫没发觉自己愈发不堪一击! 不能这么下去,不能被龙骨吞噬! “龙骨……龙骨就在地穴……”老管事开口耗费巨大的精力,“摆放龙骨的位置,在你们脚下的地穴,入口……入口在老王爷的卧房……” “你闭嘴……”老王爷想大声喝止他,无奈摔得太重了,又经受打击,一说话嘴皮子直颤栗。 老管事泪流满面,“主子啊,既然龙骨不是好东西……不能再留下了,您会死的!” 容与黑眸半眯,审视着这两个人,判定管事没说谎,便放下他,“你带路,不过但凡你敢动歪点子——” “不敢,老奴不敢!”老管事佝偻着身体,没了先前的高傲姿态,战战兢兢地卑躬屈膝地向门外走去。 当然,他腰也直不起来了,容与揭开龙骨延续寿命的真相后,他的心理支撑彻底崩塌。 “老夫不许……你们抢走龙骨……”老王爷见容与抱着顾云媏跟上了老管事,拼命伸手去抓他,“龙骨是老夫的……是老夫的……” 容与头也没回,精准避开老王爷的手,黑眸沉郁,眼底凝聚起幽暗的风暴。 他们竟用他母亲的龙骨续命。 呵,母亲失去龙骨,失去二十年自由身,失去二十年与他相处的时光,在暗无天光的河底,听着随水传进她耳里的他的哭声…… 可他们却谋划着长寿,压榨母亲最后的利用价值。 “夫君。”顾云媏晃了晃男人的胳膊,离开正厅后她便自己下地行走了,看他失魂落魄的状态不对,“你在想什么?” 容与回过神,眸中暗色消弭,给了姑娘一个安抚的笑,“我在想,”人性的恶的边界究竟在哪,“如果我早点勇敢地反击,母亲是否不用被困这么久。” 顾云媏表情认真,“但你能活着已然算是很勇敢了,赫连汲的阴谋从你几个月大的时候开始,你如何分辨?换做是我,不一定能撑下来。” 在那样压抑的生存环境下,有多少人可以理智地思考所面对的一切呢? “别懊悔。”姑娘拉过夫君的手,拍拍他的手背,“要往前看哦,前方自有属于我们的明媚春光。” 容与心底荡漾着暖意,提了提嘴角,“嗯。” “你、你是谁?”前头带路的老管事蓦地惶恐出声。 第110章 进地穴寻龙骨 顾世谦握剑抵着老管事眉心,逼得他步步后退,绕过拐角,撞上女儿女婿的目光。 “阿爹!”顾云媏惊喜地唤道。 老管事冷不防一踉跄,腿脚不灵便,歪歪扭扭地往边上倒去。 他一身老骨头快摔散架了,痛苦地唉哟着,那位便是顾家三爷么?他老眼昏花的一时没认出来。 “昭昭容与。”顾世谦快走几步,“容与也过来了啊!” “岳父。”容与又令老管事腾空而起,银丝控制他,“我听荆芥说您和昭昭来了瑞王府,母亲有蓬莱仙长守护,我便立马赶了过来。” “你亲自前来也好。”顾世谦眼风掠过因疼痛而哼哼唧唧的老管事,“他是老王爷的心腹?” “对,他说龙骨在地穴,地穴的入口在老王爷卧房当中。” “不会吧,我方才去老王爷屋子找了一圈,没发现有机关啊!” 容与寒湛湛的黑眸瞥向老管事,顾云媏也目露怀疑地死死盯着他。 老管事不哼哼了,忙不迭说:“床底下!入口在床底下!三爷可曾发现床尾有一块凸起?” 那他还真没有找到。 顾云媏直视老管事的眼,“看到”他曾经跟着老王爷从掀开的床板走下去的记忆,对阿爹和夫君点点头,“他没撒谎。” 既然知道地穴入口了,便用不着老管事带路,容与食指中指并拢,往上一扬,给他悬挂在廊檐下。 “我们走。” 老管事晃来荡去,眼睁睁目送三人走远,后知后觉地哑着嗓子叫喊:“放我下去啊,放我下去。” 但注定没人搭理他。 顾世谦一路也撂倒不少下人,只是过程轻松到让他以为自己修为无故提升了,出于疑惑,他顺势对女儿女婿提了一嘴。 容与随即向岳父说明他猜测的原因。 “丧尽天良啊!”三爷暴躁道,“这对父子真是不干人事儿!怪不得赫连汲能想到那些阴损的招数,压根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幸而老王爷没得逞,无需我们动手,他已没几日可活。” “呵,报应!” 还说他女婿是魔物,以他来看荣轩堂的老东西才是人面兽心的老怪物! 有些话顾世谦不好当着闺女面说,便在心里骂骂咧咧。 实际上,顾云媏和他想的也大差不离…… 时不时经过三两个横七竖八躺着的晕死的下人,他们抵达老王爷的卧房。 顾世谦早已打探过了,屋里头没有陷阱也没有机关,可这次进去仍旧谨小慎微,慢慢凑近雕花大床。 细看床尾,确实在偏左的位置稍微凸起一块。 容与伸手按下去。 大床陡然一阵晃动,床板逐渐掀起,被褥掉在了地上。 顾世谦点燃蜡烛照着床底,发现有块砖同周围地面脱离开来,他伸出一只脚试探地踩上去,地砖带着微弱的“轰隆”声朝一旁移开。 “我走最前面。”容与看着三爷低声道,“劳烦岳父走最后,昭昭在中间。” “好!”他没有异议。 顾云媏咬唇,紧跟在夫君身后,缓缓拾级而下,另一方天地在他们眼前呈现。 地穴光线并不暗,因为两边墙壁上镶嵌了夜明珠,石头砌成的置物架更是摆放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 瑞王府居然藏了这样的地方! 宝物虽多,容与毫不稀罕,顾家家底丰厚,因此三人目不斜视地向前。 下面空间很大,七拐八绕走了一刻钟,忽而听见有一道闷响。 容与、顾云媏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顾世谦紧随其后。 再次走过一个拐角,前面越发亮堂,不远处的门内响起男子受到重击后的咳嗽声。 凭声定位,刚走进去,容与指间扩散出四条“银线”,将被打落墙边的赫连汲钉在了墙上。 “你们!”赫连汲完全措手不及,眼底泛着猩红的凶光,恶狠狠地道,“你们是如何找来这里的?!” 没人回应他。 三个人目光一齐落在空地中央四方四正的,类似冰棺的东西上。 此物接近于透明,他们能清楚地看到里面摆着一具脊骨一样的骨头,它宛如活物,从上到下散发赤色光芒。 骨头周围,零散陈列十来具小小的尸骨。 顾云媏瞳眸剧烈收缩,背后发麻,自脚底窜起毛骨悚然的寒意。 那些是孩子的尸骨!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由于左上角一具尸首尚未彻底腐烂! 她失神地喃喃:“我总算明白,为什么瑞王府会飘着血腥味了……” 难怪瑞王明明养着那么多女人,却没再有一个子嗣。 不是没生,而是生了便送来这里了吧!! “畜生!”顾世谦低声咒骂,他们父子居然能想出用小孩“供养”龙骨的法子! 这从哪听来的歪门邪道! 容与也身躯一震,心底深处掀起惊涛骇浪,眸光颤动着一一扫视小小的尸骨。 “哈哈哈!”赫连汲得意又猖狂地笑,“你们那么惊讶做什么?本王的孩子本王自然有权随意处置!赫连容与,你还要感谢本王留你一命,否则你也早就躺在这了!” “你丧心病狂!”顾云媏攥紧拳头,既怒又怕,克制不住地全身发抖。 无名剑躁动不安,作为龙族宝器感应到龙族的气息,想靠近,又畏惧于对方强烈的攻击性。 容与安抚地握住小妻子的手,掀起眼皮,瞳眸黝黑的如同淬着碎冰,“赫连汲,多行不义必自毙。” “怎么,你要杀了我不成?我可是你亲生父亲!你动手了那便是弑父!” “你觉得,我会在乎多个弑父的恶名?”容与说得漫不经心,话音冷得掉着冰渣子。 赫连汲注视着他的脸,从他眼中看出了无所谓的意思,真正生出了恐慌,“赫连容与!你不能杀我!我是你亲爹!” 顾云媏啐了一口,“也真有脸说啊。” 容与不管他,牵着姑娘的手走向“冰棺”。 原先释放极强的排斥和攻击力的龙骨感知到亲人的接近,赤芒收敛、消退,整个变成柔和的微蓝的光。 便像是,母亲在迎接惦念已久的孩子。 赫连汲自然也感知到龙骨的变化了,不可思议地眼近乎瞪出眶。 即便仅仅是一截龙骨,也深深抗拒着他,反而接受了赫连容与吗?! 适才他多次尝试解开曾经亲手布下的禁制,不仅不成而且屡屡遭到反噬! 第111章 她不喜欢你,我也不把你放心上 换做赫连容与,龙骨便不再抵触了? 这小子凭什么被喜爱?! 疯狂的嫉妒侵蚀了赫连汲的心,他猩红的眸子闪动着恶意,额头青筋凸起,气急败坏地咆哮。 “哈,你以为找到龙骨就万事大吉了么?你以为你能重获母亲的爱了?你别太得意!因为老子憎恶着你! “老子为了龙女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可她偏偏不爱我,甚至要远离我要逃跑,并带上了你!笑话!你不是老子的种? “她应当像厌恶老子一样厌恶你!她没做到没关系,老子代她做!从你记事起,每一次的毒害、每一次的欺骗和丢弃、每一次的策划,全是老子一手策划! “你很难过吧?你很痛苦吧?认为你母亲厌弃你到极点!实际上呢,哈哈哈哈哈哈……老子在背地里放肆大笑呢! “但你生命力是真顽强啊,怎么样都弄不死!丢乱葬岗也没被野狗吃掉,太经得起磋磨了,流言蜚语、至亲的数次谋害通通杀不死你! “于是老子替你说亲,设计你当街屠 戮,让你和顾家结仇,却没料想到顾云媏居然和你相爱了!老天待我实在不公! “赫连容与!老子今儿就告诉你,你也许有了母亲,可是你永远不会有父亲!你的亲爹只想看你痛不欲生! “你大概不晓得,这二十年来看你自我怀疑,看你愚蠢地可怜兮兮地祈求老子给你安排的‘母亲’能多看你一眼,我心里有多痛快! “有母亲了又如何,你失去了父亲!时刻诅咒你、恨不能你生不如死的人从亲娘变成了亲爹!哈哈哈哈!你继续痛苦,继续挣扎难过吧!” 赫连汲吼到声嘶力竭,癫狂地仰头嘲笑,“哈哈哈哈!” 顾云媏听完他的话气愤不已,做好催动无名剑上去抽他一顿的准备了,担心夫君被带偏,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对上小妻子担忧的眼神,容与宽慰地轻扬唇,表示没事,而后面向赫连汲,心平气和地淡淡开腔:“我一点不在乎你对我的看法。” 疯子般的笑戛然而止。 很快,赫连汲自信满满地反驳:“没可能,你在伪装,你故意说不在乎,其实你痛苦得要死!你终究会像祈求你母亲爱你那样跪下求我!” 容与薄唇勾起一抹嘲弄弧度,平静道:“我一直清楚你不喜欢我,你不知我记事早,其实我清晰记得,有一次母亲抱着我,你冷着脸出现,命丫鬟将我抱走。” 虽然他记忆力绝佳,不过早期记的东西不全,譬如母亲抱着他逃跑的部分他便没记住。 零零散散的几个片段,那次经历便是其中之一。 “你允许我出生,只是想有个孩子牵绊住我的母亲,又不乐意见到这孩子占据她太多的时间,你从不喜欢我,我是死是活你不关心。 “可自打母亲带我一起逃,你便恨上我,对外表现成是碍于‘母亲’从而没办法照顾我,将我丢在一边。 “我也没怨你,因为我不在意,无论你面上冷落我私下陷害我,我毫无情感波动。神奇吗?我生来和母亲一条心,她不喜欢你,我也不把你放心上。” 最后一句话戳中了赫连汲的痛点,他脸变得扭曲,“你胡说八道!亲爹亲娘对于你的意义是相同的!你故作淡然只为激怒我! “哈哈哈,你已经在痛苦了!只不过强装风轻云淡!哈哈!你就痛吧!难过大哭吧!我要你后半辈子痛不欲生!” 顾云媏眉头紧蹙,看了看阿爹的神色,果断让无名剑带着剑鞘重击赫连汲胸口—— 无名剑没出鞘,是要留着他给夫君或婆母解决。 尤其是婆母,多半很想手刃仇人。 赫连汲本身虚弱了几分,又受龙骨反噬的伤,经不起几下重击,脸色大变地咳出一大口血。 容与也考虑到母亲,观赏了会赫连汲小丑的模样,不慌不忙地打晕他,收拢银丝,把他丢进乾坤袋。 顾世谦心情复杂,觉得这孩子承受太多了,能长这么大多不容易啊,幸亏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他走到“冰棺”边上,对容与说:“龙骨在此,咱们俩试着合力解开禁制,尽快带它回孤月小筑!” “嗯。” 不打扰阿爹跟夫君解禁制,顾云媏抱着剑后退了三四步,同时警惕地观察四周,免得突然有赫连汲的人冒出来坏事。 龙骨的光更加柔和,锋芒全无,禁制一解,它主动跃到了容与怀里。 容与眼眶发烫,用布包住母亲的龙骨,余光瞥向剩下的尸骨,迟疑道:“这些孩子……” “这要报官,要让官府的人亲眼看到瑞王府子的残忍做法,再上报朝廷,还我们瑞城清净!” 老王爷、赫连汲毕竟是皇家子嗣,一下出事了,朝廷必定会追究,到时候也很麻烦。 如今证据摆在这,这对父子没把自己作死,朝廷也不能轻饶了他们! 只是…… 顾世谦也见不得无辜小孩枉死,叹了口气继续说:“过后,我找个地方将他们安葬了吧。” 容与最后看了“冰棺”一眼。 下辈子,要远离赫连家啊。 …… 刚走到瑞王府门口,他们仨和官府的人迎面相撞。 还真有人大着胆子报官了。 官府一看遍地死的死、伤的伤,而他们身后跟了那么多手下,严厉地问:“你们这是来谋害瑞王的?” 顾世谦摆摆手,“大人,可别这么说,我们是帮龙女拿回她的龙骨,顺便为瑞城铲除恶人!” 门外面也有一群百姓凑热闹,顾世谦大声道:“这瑞王父子手段惨无人道啊!用小孩子‘饲养’龙骨妄图借此长寿!他们不仅害了孩子,更是动摇了瑞城的根基!证据就摆在老王爷的荣轩堂!我给大人带路,大人亲去一看便知!” “等等!”对方剑柄指着容与手里的包袱,尽管怵他但还是说,“你抱的是什么?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是我母亲的龙骨。”包袱半敞开,露出一截白骨,“我母亲气若游丝,等我送龙骨回去救命。” 百姓们发出低低的惊叹声。 瑞王当真拆了龙女的龙骨啊!害瑞城不太平的罪魁祸首是瑞王,他们误会世子了!可恶! “行,你们走吧。”官府的人看向顾世谦,“你留下配合我等查案。” “好好。”顾世谦给女儿女婿递了个“安心”的眼神,这里便交给他。 第112章 俯身亲了亲顾云媏粉粉的脸颊 孤月小筑。 容与抱着母亲的龙骨回来,守在门口的三师兄眼前一亮,“比我想象的迅速。” “可是龙骨约莫沾染了血腥,会不会对我母亲不好……”他犹豫道。 三师兄手又伸进袖笼里掏啊掏,“这好办,我有莲池水,给龙骨洗一洗。” “多谢仙长。”容与面上感激不尽。 “你们两口子一样客气。”三师兄掏出白瓷瓶,低声嘟嘟囔囔,“师尊他老人家果然神机妙算,叫我带上莲池水,就是不明说,非要我猜用途。哎,老人家的心思弯弯绕绕。” 二师兄:“……” 他真应该请大师兄替他过来,听听这货都说了哪些大逆不道的话。 用蓬莱最清澈的莲池水濯洗了龙骨,接下来便是将龙骨融入回龙女的身体。 这事容与一人做不了,需要蓬莱岛的二位助阵。 屋内灵气流转,顾云媏坐在廊檐下躺椅上,虽然夜色降临,却丝毫没有睡觉的心思。 白檀小声说:“小主母,要不然你回房歇息片刻,有什么事奴婢再叫你。” “不了。”她摇头,“阿爹没回来,婆母这也没个准话,我要守在这才踏实。” “那我拿张毯子来给你盖上,别着凉。” “好。” 白檀取来厚厚的毛毯,见自家姑娘忧心忡忡地望着房门,劝慰道:“小主母不要担忧,有蓬莱仙长在呢,一定会好的。” 顾云媏抿唇,“嗯。”不过夫君他们没出来,她的心便放不下去。 等了大半个时辰,顾世谦踏着露水出现,“昭昭,情况如何?” “阿爹。”顾云媏坐起身,毯子滑落,“容与和两位仙长在里面帮婆母融合龙骨,目前看来一切顺利。瑞王府怎么样?” “老王爷死了,我猜是生怕我们拿走龙骨而着急死的。仵作验尸,他身体萎缩得厉害,除去摔了一下,没有任何伤痕,推断与我们无关。” 本来也跟他们没什么关系。 “官府的人目睹地穴十几具孩子的尸骨,以及瑞王府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的确虚弱得不正常,再加老管事的证词,相信他们知道该怎么样上报朝廷了。” 当然,官府留了人手四处搜寻“失踪”的瑞王。 顾云媏道:“瑞王父子不顾全城百姓的安危,为满足一己私欲作恶多端,陛下一定会狠狠处罚他们。” “没错。”顾世谦压低声音,“阿爹用记忆珠记下赫连汲那混账在地穴的喊话了,等亲家母醒来,再做决定是私下处理或者交给官府。” “我也用了!”顾云媏拿出自己的记忆珠。 默契的父女俩相视一笑。 …… 后半夜。 顾云媏靠在躺椅里迷迷糊糊地睡了,顾世谦抱肩倚着廊柱,听到房门轻微“吱呀”一声。 容与动作轻轻地走出门,一眼看到他的小妻子,黑眸泛起柔和的笑。 三爷蹑手蹑脚凑近,单独传音:“龙骨融合回去了?” “好了,仙长们还在帮母亲调息,估计明日母亲便能醒。”容与一拱手,“多谢岳父大人记挂。” “不妨事不妨事。”亲家母没事他也踏实些。 “已是深夜,岳父身体要紧,我让人送你去厢房休息,这里有我。” 顾世谦挥挥手,“不用,我认得路,哈哈,我自己过去就好喽。”给小夫妻俩留出空间。 他懂。 “也行。”容与行礼送别岳父,示意荆芥跟着送送。 在场留下的便只有白檀了,她背过身,默默装作不存在。 容与俯身亲了亲顾云媏粉粉的脸颊,小丫头奔忙一天,累坏了,他舍不得吵醒她,所以将她抱进怀里,自己躺下,让她靠着他胸膛睡。 姑娘睡得不安稳,眉心微蹙,大抵是闻到熟悉的属于夫君的味道,细眉一点点展平。 荆芥返回来,老远瞧见主子怀抱小主母,有一下没一下拍着小主母的背哄睡,又呲着大牙傻笑。 他走到白檀旁边,两人隔了点距离,坐着看夜空的星星。 万籁俱寂的夜宁静祥和,白檀和荆芥闲聊几句,低低出声:“先前在王府,我看你身手很不错嘛,平时不该输给我啊。” “啊?”荆芥紧张地不自觉地抓住袖子,“有、有吗?” 白檀听出他话里的颤音,奇怪地转头看去,眯眸凝视了他半晌,陡然倾身靠近他的脸。 ?! 荆芥连忙捂上嘴,堵住惊叫,眼睛睁得滴溜溜圆,身体后仰,耳朵染上可疑的红色,看着她结结巴巴问:“你干嘛?” 哼,这小子,藏得够深啊。 白檀自顾自点点头,心里有底了,嘴上没说,只是指指那边的主子小主母,意思是别吵着小主母睡觉。 然后继续看天。 荆芥:“……” 他乱跳的心久久没能平复。 容与一夜未眠,身心充斥前所未有的安宁,不知疲倦。 男人始终注视着怀里熟睡的姑娘,眸中透露出十足的喜爱。 三师兄和二师兄前后脚走出门,目光首先撞见的正是容貌出色登对的小两口。 那姑娘身上裹着男人厚实的外袍,又盖了毯子,半睡不醒地不知同男人嘀咕了什么。 男人掖了掖毛毯,收紧胳膊,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可三师兄莫名觉得,他此刻的眼神肯定温柔极了。 听到脚步声,容与侧眸,心声传音:“深谢二位仙长为我母亲疗伤。” 三师兄已经习惯夫妻俩把谢字挂在嘴边,弯着眉眼笑意吟吟,“约莫再过两个时辰龙女便会苏醒,你不如先带你妻子回房睡?” “不了,我们就在这儿等。” 昭昭方才还迷迷瞪瞪地问他,婆母醒来没有。 容与眼里的欢喜宠溺多到溢出来,忍不住旁若无人地薄唇贴贴小丫头的眉心。 “……” 二师兄胳膊肘撞了下三师兄,我们去一边待着罢,别打扰人家小夫妻。 顾云媏累得不轻,后半夜被男人的气息包裹住,一睡便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这期间顾世谦睡醒,得回顾家处理一些事,跟容与打个招呼离开了。 二师兄三师兄也去了厢房,不然总让他们干站着不算回事儿。 容与见小妻子眼睑轻颤,明白她要醒了,珍爱地亲了亲她的嘴角,“昭昭。” “唔……” 意识回笼,顾云媏一骨碌坐起身,“婆母呢?婆母怎样了?” 第113章 一个冲动,扑上去抱住 “母亲情况稳定。”容与抱着她的腰稳住她,“别急,估计母亲很快能醒。” 顾云媏顿时舒了口气,软绵绵地身子一歪倒进男人的怀抱,随即又想起一件事,“夫君你是不是一直没合眼?” 她怕是在他身上赖了大半宿呢!压得他多难受啊,姑娘皱着小脸打算滑下地面去。 “小乖莫跑。”容与不松手,“我不累,而且看着你我心里很安定。” 说着男人贴贴她的脸蛋,“我喜欢抱你睡,喜欢被你依赖,这让我感到满足。” “那,那你胳膊麻吗?腿麻不麻?”顾云媏作势要给夫君揉肩捶腿。 容与笑意温和,“没,我很好。”边说边附身想亲亲她的唇瓣。 小丫头一缩脖子,糯糯道:“我还没梳洗呐……” “……” 男人无奈地埋进姑娘的颈窝里闷笑,贴了贴锁骨,“好,为夫抱你去梳洗。” 顾云媏晃了晃小腿,“夫君你放下我让我自己走叭,一直抱着我多累啊。” “那不成,你穿着衣裳裹着毯子睡的,拿掉毯子让你自己走,回头指不定染了风寒。” 容与连人带毛毯带外袍抱起来,亲亲小脸,声音宠溺,“回屋再放你下地走,嗯?” 这是为她周全考虑了呀,顾云媏心里暖融融的,胳膊环住男人的脖子,嗓音甜丝丝地说:“辛苦夫君啦。” 他的俊脸划开愉悦的笑容。 回到卧房,换好衣裳、梳洗完毕,姑娘主动踮起脚,“夫君么么。” 容与正在给小妻子挑选发簪,措手不及地被亲了口下巴,黑眸笑意浓烈,“好乖。”他拿起红色镶嵌石榴籽的簪子,“今日戴这个好不好?” 顾云媏看了眼,找到婆母拿回龙骨是大喜事,头戴红簪再合适不过,“嗯嗯!” 她也没坐回铜镜前,依偎着男人的胸膛,等他给自己戴上发簪,左右摇了摇小脑袋,“好看吗?” “真好看。”容与喜爱地轻轻揉揉姑娘的腮帮。 白檀敲门走进来,脸上满是喜色,“主子小主母,夫人醒啦!” 夫妻俩大喜,手拉手快步出去。 …… 容黛面向房门,盘腿坐在床边闭目养神。 阳光灿烂,照得她闭着眼睛能看见眼皮的嫩粉色。 忽然,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容黛有所感应地睁开眼眸,对上两个孩子激动的目光。 “婆母……”顾云媏轻微哽咽。 容与心头滚烫,鼻腔酸涩地下跪行礼,嗓子沙哑道:“母亲!” “好孩子。”容黛湿着眼眶,缓缓走到他身前,眼神慈爱极了,声线颤抖着说,“阿玄,娘叫容黛。你的名字,是娘给你取的。” 她本就没打算叫儿子冠以狗屁赫连汲的姓。 这么说,便是不想阿玄讨厌自己的名字。 容与眼底沁出泪,“我明白了,母亲。” “你先低头。”容黛抬起手,清浅的蓝色光辉拂过他的头顶,黑色的角显现。 看见那缺失的一块,当娘的心里翻涌着痛意,手掌笼罩,片刻过后,那只角恢复原貌。 “阿玄,你从未做错事,即使你是魔族,你也未曾对不起任何人,况且你是龙族,往后你要骄傲地活着,别管某人的胡言乱语。” “儿子谨记母亲教诲。”容与恭敬地俯身叩地。 顾云媏忍不住悄悄吸了吸鼻子,这多好啊,夫君的角角复原了! “快起来。”容黛语气温和,扶起儿子后循声看向儿媳妇,小姑娘眼睛鼻子红通通,瞧着很是招人疼。 她也去扶小姑娘,“好孩子你也快起来,不用跪。” “婆母。”顾云媏仿佛受了委屈,瘪着嘴巴一个冲动,扑上去抱住容黛,“能见到您真是太好啦呜呜……” 容黛猝不及防被香香的一团抱紧,颇为意外地看了看儿子,而后拍拍她的背哄:“不哭云媏,不哭了啊,是不是阿玄平日欺负你啦?告诉婆母,婆母给你做主。” “没有没有。”她直摇头,抽噎着说,“夫君对我可好可好了,他特别好。” 想到他这些年的遭遇,顾云媏眼里在此涌出泪,泪眼朦胧地仰头望着容黛,“婆母,他真的非常非常想念您。” 说得容黛心又一酸,眼眶红透,“好孩子,有你陪伴在阿玄身边,我真高兴啊。” 顾云媏哭得断断续续道:“遇见夫君也是我的幸运。” 接着小姑娘重新抱住婆母,抱了一会转身扑进容与怀里,自认为很小声地说:“夫君,这是婆母的抱抱。” 他是大人啦,不便和久别重逢的母亲抱一抱,索性她来当这个中间人! 容与也没个准备,原本开心于小妻子跟母亲和谐相处,然后就被小妻子可爱到了。 母子二人对视了眼,笑容满面——容与的好听力来自母亲,所以容黛将顾云媏的话听了个清楚。 哎呀,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小姑娘。 又甜又软,像多了个闺女。 容与一手抱着小妻子,一手把乾坤袋交给容黛,“母亲,那个人在里面。” 指的无疑是赫连汲。 “好。”容黛脸上慈爱的笑容消散几分,“我同他做个了结,阿玄,你带云媏做你们的事去。” “那母亲,儿子儿媳先告退。” 容与直接抱起姑娘出去了。 顾云媏脸颊通红,一半是由于哭过,一半是害羞,“啊呀夫君,你放我下去走啊,婆母看着你,你还抱着我……唔。” 剩下的话被男人吞没,以吻封缄。 他来势汹汹,大掌贴合她后腰,她避无可避。 结束时,她眼底沁着水光,视线些许涣散,唇瓣如同抹了艳丽的口脂。 容与指腹摩挲姑娘的脸,嗓音低沉沙哑,“小乖……你怎么那么招人喜欢。” 顾云媏黏黏糊糊地问:“你喜欢嘛?” “喜欢得要命。” 姑娘漂亮的眼睛荡开灿烂的笑,“我能招你喜欢就足够啦。” 容与勾唇,三根手指扣住她的下巴,薄唇倾覆。 檐牙下檐铃随风飘荡,清脆作响,碧空辽阔,日光灿烂明朗。 …… 赫连汲不清楚自己昏昏沉沉过了有多久,总之睁开眼,便撞上容黛清冷的含着恨意的眼。 他想爬起身,但由于手脚被绑着而狼狈地摔了回去。 “黛儿,黛儿,我是爱你的,我做那么多都是因为爱你啊!” “哦。”容黛波澜不惊,“与我何干?” 第114章 哇,夫君能完全变成龙哎 容黛冷笑,拔出匕首刺入他的腹部,“我管你是不是爱我,我看到你便想吐,你和你爹拆了我的龙骨、伤害我的孩子,我只想你死!” 她弄醒赫连汲,又不是为听他表恶心人的白,而是要他清醒着迎接死亡! “你……”赫连汲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你好狠的……心啊……” 到底谁狠心?! 想想她可怜的儿子,如果没有老龟仆送来秘籍,如果不是顾云媏嫁给他带他走出阴霾,阿玄即使活到现在,也是人不人鬼不鬼! 容黛心中恨意愈发浓稠,手上力道不轻反重,“你张嘴想说什么?说你是皇族子嗣?我容黛在琉国流转一千多年,可以和瑞城息息相关,也能和琉国的气运息息相关!你觉得你的皇帝,是要你还是要他的江山社稷?” “……” 赫连汲瞳眸扩大。 他无论如何也没料到,才一句话的功夫,容黛便会下死手。 明明……明明他是最爱她的人…… 不甘心……好不甘心啊……她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再不甘心,赫连汲也终究闭上了眼。 容黛呸了一口,“什么东西,以为自己是情圣?留着你根本是我的污点,我可不要日后再想起你再被你膈应。” 如今解决掉,正好永远将他抛诸脑后。 两日后,官府的人在瑞王府通往河底的密道中找到赫连汲的尸体,判定是失血过多而死。 顾世谦把他那颗记忆珠交上去,能够证明瑞王残害子嗣、肆意妄为。 三个月后,朝廷的圣旨送来瑞城,赫连汲与其父残虐无道,褫夺王位,贬为庶人,顾世谦等人揭发有功,赏金银布帛无数。 …… 时间回到眼下。 容黛虽与龙骨融合,但身体尚未完全恢复,需找个安静地方调养,蓬莱仙岛便是不错的选择。 惊翎惊鸿为她在瑞城逗留数日,她也不好意思再耽误他们功夫,于是暂且同儿子儿媳道别。 “阿玄,你本是人形、龙形共存,早先无人引导,迟迟未能化作龙形。日后待为娘身体调理好了,定会教你化形。” 顾云媏心想,哇,夫君能完全变成龙哎! 容黛注意到小姑娘双目放光,情不自禁伸手摸摸她的发顶,而后一言不发显出真身。 龙形威风凛凛,龙角更为巨大,长十数尺,通体乌金色,周身散发淡淡金色光辉。 “哇!”顾云媏惊叹出声,婆母的真身她一眼望不到头! 可她不知道,这还是刻意缩小过的体型,龙原本的样子孤月小筑装不下。 过了会,容黛变回人形,和蔼地看着眼眸睁得又大又圆的小姑娘。 不怪阿玄很喜欢云媏,她瞧了也欢喜呢。 容与俯身拱手拜道:“母亲先去蓬莱,等我和昭昭处理完琐事,再前往蓬莱看望您。” 顾云媏积极附和:“是啊是啊,我们一定会去看婆母!” “你们忙你们的事情好了,不急。”容黛拿出两枚同心结,同心结中间绑着珍珠,“有了这个,不论你们在哪儿,我都能感应到你们的位置。” 方便她以后寻找孩子们。 惊翎惊鸿过来时考虑到龙女可能有点虚弱,没力气御剑飞行,便乘了飞舫。 此时飞舫停在孤月小筑前院里的大片空地上。 容与顾云媏送容黛上了船,小两口动作一致地朝惊翎惊鸿拜了拜,“劳烦二位仙长护送我母亲\/婆母。” 二师兄依旧面瘫脸,三师兄仍是笑眯眯,“我等分内之事,不必客气啦。” 老龟仆站在龙女身边,见小公子小夫人又对他一拜,惊慌失措地差点滑下飞舫。 “这段时日,母亲便有劳你照顾了。” “小公子言重,照顾龙女是老奴的职责,您和小夫人只管放心,老奴必尽心尽力地伺候龙女。” 容黛脸上挂着慈爱的笑,飞舫慢慢腾空而起,她不禁心口一酸,向下方仰头目送她的儿子儿媳挥挥手,“我们走了,改日再见。” 顾云媏两手举过头顶,挥得很用力,“婆母再见!” 飞舫很快飞向高空,消失在云层当中。 姑娘偏头一看,自家夫君眼眶微湿鼻尖泛红,侧身抱住他的胳膊,“夫君别伤心哦,我们还能再和婆母相聚的。” “不是伤心。”容与垂眸看她,嘴角上扬,“我是高兴,昭昭,母亲终于可以过属于她的生活。” 她自由了。 “对!”顾云媏认同地点头,踮起脚手臂环住男人的颈项,声音温软,“你也迎来了你的新生活呀。” 容与眼眶湿红,指腹摩挲着小妻子软乎乎的脸蛋,沉声缓缓道:“昭昭。” 顾云媏招子晶亮明媚,“嗯哼?” “我爱你。”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容与的俊脸遍布着笑意,低头贴贴她的额头,“我真的很爱你。” 顾云媏陡然抱紧他,煞有介事地说:“反正现在没什么事,我们也紧张担忧了好久,干脆放松一下叭!” 男人故作惊讶,“可是昭昭,这白天呢。” 她更惊讶:“你原来也会在乎是不是白天的嘛?” 以前白日里又不是没厮 混过…… 容与被小妻子逗笑了,忍俊不禁地抱着她下巴搭在她肩窝,越发觉得她好可爱,于是笑得更大声了,“小乖你真是个宝贝。” 顾云媏的眼睛也弯成月牙,似乎从来没听夫君这么畅快地笑过。 听他笑得开心,她心下更高兴哩! “宝贝是你的呀。”姑娘嗓音甜得不行。 容与大手揉了揉妻子的后脑勺,抱起她往卧房走。 顾云媏两腿熟练地环住他精瘦的腰,手指捏着男人的耳垂,“夫君夫君,婆母将来要回东海,我想,我们搬到离东海近一点的地方去好不好?” 搬是要搬,但在那之前,得先查清楚小丫头的身世。 男人拍了下她的臀,“你说的放松放松,怎么又考虑起其他事了?” “哎哟。”姑娘气哼哼地嘟起嘴,“你打我,婆母才离开,你便不疼我啦,哼!” “没有不疼你。”容与亲亲她的耳朵,“好好好,别气,为夫给你揉揉。” 话音未落,他看见前方路口处瞠目结舌的白檀。 白檀是走也不对,不走也不对,转过身走了几步又转了回来。 总之很尴尬,可有话必须说。 顾云媏察觉到有别人在,回头一瞧,“白檀?” 第115章 难得见到夫君撒娇,喜欢喜欢 “是奴婢。”白檀深深埋着脑袋,“小主母,杨姑娘来了,在花厅等着。” “噢噢。”顾云媏立刻从男人身上下去,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他,“夫君,我见一见依依,回头再陪你哦。” 容与傲娇地哼了声,“去吧,那是你从小到大的朋友,总归更重要些。” 顾云媏满脸稀奇,攥着他的袖子瞧了他好一会,“天呐夫君,你是在跟我撒娇嘛?” 男人脸颊掠过一抹红晕,别扭地转头看向路边的盆景,口是心非,“没有的事。” “才不会呢,你就是跟我撒娇了。”顾云媏踮着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他,“难得见到夫君撒娇,喜欢喜欢!晚点我回来,都听你的好不好呀?” 容与眸色渐暗,隔开小妻子并“威胁”:“再不走,我不保证你今天能和杨依依见面。” 啊哦。 顾云媏后退三步,无辜地眨眨漂亮的眼,“那我去啦,夫君别太想我~” 顽皮的姑娘,明知他有多惦记她。 目送小妻子前往花厅,她头上的步摇轻微晃动,如同羽毛在他心间摇曳。 容与低头看向手里的同心结,黑眸泛起幸福柔和的光。 …… 花厅。 杨依依心事重重,一看到顾云媏的身影当即起身,面露浓浓的愧疚,“云媏。” 顾云媏对她一如往日的亲昵,“依依,坐下说。” 眼风示意白檀给她再倒杯热茶。 看着茶盏氤氲的热气,杨依依心中五味杂陈,“云媏,那日对不起你,我爹娘……也不知同舅舅舅母达成什么协定,逼迫我当众诬陷你夫君。” “但你最后没有那样做呀。”顾云媏笑容透着暖,“我还得谢谢你,依依,当时那种情况下你能为我们说话,我已经很感动了。” 她语速轻缓,“关于我夫君生了角的事,没提前告诉你真不好意思……” “不是的,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啊。”杨依依哽咽着摇摇头,“你有你的想法和顾虑,我理解。” 容与得亏是龙族,要不然如果是魔族后代,消息一旦传开必然引起巨大轰动。 换她,估计她也忐忑地不敢向云媏表明真相。 最起码,云媏说了容与糟糕的名声是遭人陷害得来的,并不算完全隐瞒她。 杨依依这几日深陷自责的情绪,心里过不去那道坎,看到爹娘便会想起他们收了好处,让她背叛自己最好的朋友。 她想道歉,不过猜云媏应该很忙,所以她今天才出现在这。 “我爹我娘……他们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却拉不下脸来孤月小筑,估计往后会去顾家登门赔罪。 “无论你原不原谅我爹娘,我都不介意,真的云媏,我支持你的决定,我也替他们向你说声‘对不起’。” 毕竟她爹娘选择错了,差一点便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云媏叹了口气,没办法大度地说“我原谅伯父伯母”,只怅然道:“兴许赫连汲许诺了他们难以拒绝的好处,他们一时鬼迷心窍……” “是舅舅。”杨依依咬牙切齿,“他替赫连汲去我家当的说客,说服了我爹娘,具体交易了什么我没问出来。” 当初魏兴元闹出事,她爹娘分明叫她远离不着调的表哥。 结果一转眼,他们反倒信了舅舅的鬼话!这令她感到痛心又失望。 “对了,舅舅舅母死了,中毒。”杨依依扯了扯嘴角,“今天清晨下人发现他们七窍流血死在床上,那种毒有半个月的发作期限。” 算算时间,正是赫连汲去过魏家后,他们双双中了剧毒。 换言之赫连汲根本没想兑现承诺,打算利用完就让他们永远闭紧嘴巴。 “与虎谋皮,终将断送自己。”顾云媏撇开茶沫,端起茶盏稍稍喝了两口。 杨依依深以为然,“舅舅纯属自讨苦吃,赫连汲那样设计亲儿子,能是什么好人?” 如今瑞城已经传遍了,瑞王夫妻恩爱是瑞王捏造的,他并非表现出来的温文尔雅体恤民心。 当年胁迫龙女不说,更是和老王爷吸了百姓们二十年的血! 这些年非但散播流言抹黑容与,而且将妾室生的孩子们活生生葬送在地穴! 有人声称他亲眼目睹从瑞王府抬出的十多具婴孩尸骨,那副场景令人后脊发凉。 又听闻王府上下几百来号人,在龙骨侵蚀下弱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他们不由得想,若不是顾三爷救出龙女,还原真相,恐怕他们也会沦落到同样的下场。 如此一来,百姓们对瑞王和老王爷的恨意越发浓稠,直言死了算是便宜了这对丑恶的小人! 也有说容与命苦的,尽管是龙女的孩子,偏偏摊上这么个爹,这二十年过得多折磨啊。 大家受瑞王误导畏惧他、私下偷偷嘲笑嫌恶他,然而他实际上最无辜! 带点良心的人都觉得对不住容与。 平心而论,他们确实没怎么见过他动手噶人,一切皆是口口相传。 杨依依眼神钦佩,“说实话,云媏,我特别佩服你,从始至终你坚定地站在你夫君身边。” 龙族“消失”三千年,能认出他们来的少之又少,大部分人看到那对角,尤其是黑色的角,估摸着下意识会往不好的方向想。 “我只是和他在一起相处久了,了解他的为人,也不算多大不了的事情啦。” “假如……我是说假如,他真是魔族,你将怎么抉择?” 顾云媏看着屋檐下轻轻摇晃的树枝的影子,“我阿爹教导我,魔族也不全是坏人,假使大家仅仅因为他是魔族而憎恶他……” 她笑意吟吟地迎上杨依依的目光,“我也没办法啊,陪着他被所有人憎恨呗。” 杨依依凝视好友含笑的眼眸,大为震动,是啊,她清楚云媏的性格,早该猜到答案。 交友如云媏,此生不悔。 “真好。”杨依依也松快地笑起来,“云媏,还有一件事,下个月我便要远行啦,出去拜师修仙。” 从揭穿假甄诚的面目开始,她就在考虑要不要修仙,而当云媏面临困难时,她为他们说话却没人听信。 乃至云媏怕她受牵连、怕大家的矛头也对准她,摇头暗示她不必开口。 杨依依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事后想着,或许自己有了实力,便有了话语权,便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第116章 撩拨完立马恢复一本正经,给她拿捏的死死的 也不用因着哪个男人稍微“保护”她一下便轻易动心,结果搞得……笑话一场。 当她不得不躲在一旁遥望云媏他们抵抗别人攻击时,脑海中想变强大的念头达到顶峰。 所以杨依依决定,不再懒散下去了,她要修仙。 顾云媏愣了愣,随即欣喜道:“好呀好呀!那样我们就能做很久很久的好朋友啦!” 这个回答在预料之外,杨依依“噗呲”笑出了声,动容得眼睛湿红,“我努力,一定跟你做很久很久的好朋友。” …… 送杨依依离开孤月小筑后,顾云媏抱着小神仙回去找夫君。 容与坐在卧房外面的廊檐下,垫了块软垫,低着头似乎在编织着什么。 顾云媏笑得狡黠,特地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走近。 怀里的小神仙忽然“喵”一声。 “哇。”顾云媏揉揉小神仙的脑袋,“枉我平日对你那么好,关键时刻出卖我啊。” 她把猫猫放下,小神仙讨好地摇了摇尾巴,转身duangduang地走向它的小窝。 顾云媏眉眼弯弯,走到男人跟前俯下身,“夫君干嘛呢?” 容与伸手拉着姑娘坐到他腿上,将捣鼓半天的东西坠在她腰间,“看看,一个小礼物。” 便是在容黛给的同心结上编入一个圆圆的玉佩,顾云媏把它托在手心,“好小哎,好可爱。” 玉佩虽小,花纹繁复,格外精致。 顾云媏拿出她收下的同心结,“那我这个给你嗷,但是要晚一点给,我也在上面加个配饰。” “我这里有。”容与拿出另一枚玉佩。 它和姑娘那枚是一对儿,不过男子佩戴的比较大,显得女子的十分小巧。 其实顾云媏也明白,故意闹他,“哎呀哎呀,你瞧瞧,你的玉佩比我的大一圈呢!哼哼哼,偏心是不是?” 容与黑眸落在姑娘娇俏的小脸上,低醇微哑的嗓音很好听,“昭昭更喜欢大的么?” 她暂时没反应过来其中深意,点点头,“嗯嗯。” “知道了。”男人话音裹挟着愉悦的笑意,“昭昭喜欢大的。” 咦,怎么不对劲? 顾云媏看着他含笑的黑眸,表情单纯茫然,“你……”一下子恍然大悟,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随后羞恼地红了脸颊,“你又使坏!” 容与很无辜,“没有,你不是更喜欢大的玉佩?”大手捏捏小手,“这枚大玉佩也可以给你,只是为夫觉得你戴着估计不好看。” “啊啊啊……”顾云媏埋进男人的颈窝,“你现在可真是……” “嗯?真是什么?” 撩拨完立马恢复一本正经,真是给她拿捏得死死的。 容与眸中笑意浓烈,偏头啄了啄姑娘泛红发烫的耳朵,“昭昭,月亮落下来了。” 月亮是她的了。 顾云媏瞬间听懂这句话,神情柔软,“知道啦。” …… 容与刚说完不久,顾云媏的想法:好喜欢夫君呀,贴贴~ 后来,夜已深,姑娘哭唧唧:“要不,月亮先回去叭?再不回,天都亮了……” 男人失笑,蹭蹭她潮红的脸蛋,应允道:“好,先让月亮去旁边待着。” 温柔地将小妻子哄睡着,掖好被角,容与起身走向屏风,隔空捞过外袍便出了门。 从昏暗的室内到光线朦胧的室外,男人眉眼间的餍足立即被凛冽的冰霜取代。 沉寂多日的暗房,荆芥正在往水中倒入盐巴。 “主子!”看见容与他便立刻放下手头的东西,“他们还是不肯多说。” 容与逆光站在门口,高大伟岸的身形彰显出极强的压迫力,右手指尖延伸出两根银丝,分别抬起两个刺客的下巴。 早就奄奄一息的刺客脸上布满血污,视野模糊,眼皮子重得只能半睁开,隐隐约约瞧见不远处的男人,他周身好像萦绕着煞气。 那团阴煞之气汇聚到头顶,逐渐变出一对诡异的角。 刺客瞳眸骤缩,惊惧到控制不住地打着哆嗦,他、他究竟是什么?妖?魔?! “不愿说么。”容与语气幽凉,眸光阴鸷,慢条斯理的调调别有一股阴恻恻的意味,“也用不着你们说了,一帮死士而已,没完成任务,死亡便是你们的结局。” 又延出两条银丝在他们脸上缓缓游窜,探到眼角时停了停,给他们造成强烈的下一瞬便会扎进他们眼中的错觉。 但没有,银丝贴回去,滑向了脖子…… 刺客们身体紧绷到极点。 容与看似心情不错笑了笑,“真是对不住,本该早点送你们上路,耽误了你们那么久……别急,一定让你们得偿所愿。” 话音落下,铺天盖地的银丝奔涌而来,宛如无数条虫子在他们身上爬来爬去,刺进耳朵、拉扯鼻腔、在眼周游走,将他们翻转、伤痕累累的胳膊浸入盐水。 “啊……”痛楚声几不可闻,整个人麻痹而僵硬,坚定的心念坍塌得一干二净。 再次面向门口的男人,思绪崩溃的刺客结结巴巴道:“是摄政王……我们的主子是……沅国摄政王……请刺我们一死!” 容与黑眸一顿,银丝陡然猛烈地撕扯他们,“沅国摄政王为何伤我妻子?这种时候你们还想戏耍蒙骗我?” “没有、没骗您!摄政王要我们刺杀的……是长欣帝姬的孩子……顾云媏、她是长欣帝姬的女儿!” 沅国长欣帝姬以美貌名动天下,十九年前嫁给当朝大将军,感情深厚恩爱和美,在沅国留下一段佳话,偏却命薄,婚后三年暴毙而亡。 这是外人熟知的说法。 可既然沅国现在的摄政王追杀长欣帝姬的女儿,就证明她的死另有隐情。 容与的心不下坠,这样的真相,他怎么告诉昭昭? 男人眼眸阴郁得能滴出墨汁,凝视刺客半晌,了断他们,背过身吩咐荆芥:“把这里清理干净。” 该知道的差不多弄清楚了,无需再审问谁,况且浓重的铁锈味迟早被小妻子察觉。 此时此刻,容与心里一团乱麻,走出去几步又退回来,“叮嘱白檀守着昭昭,我去顾家一趟。” 这事得跟岳父商量。 “是!” 顾云媏一觉醒来已至晌午,瘫在被窝发了会呆,左右没看到夫君,低声嘟嘟囔囔:“有些人呐,逞完凶就跑了,简直过分……神神秘秘的,难不成有事瞒着我?” 第117章 甜到长蛀牙啦 早上通常是容与先醒,但他不起床,侧躺在她身边看着她,一手搭在她身上。 等她醒了,便会凑过来亲亲她的额头摸摸她的脑袋,被她在颈窝里蹭蹭、撒撒娇,然后抱她去更衣。 今天却见不着他人。 按照顾云媏对自家夫君的了解,昨晚他那么精神,不应该恋恋不舍地看她一整晚吗? 奇怪。 “小主母?”白檀听到动静,“你醒了吗?我叫人送水来给你梳洗?” “好啊。” 不开口不知道,一开口吓一跳,她嗓子哑成什么样了! 顾云媏无故心虚地捂住嘴,脸颊飞过一抹红,便听白檀笑说:“姑娘,厨房煨了小吊梨汤,待会盛点儿过来。” “……” 白檀肯定明白怎么回事啦! 她羞赧地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小脑袋。 因为没力气,顾云媏磨蹭半天也没下定决心起身。 这时外面隐隐传来男人的声音,“水先放这,我来为昭昭梳洗。” 刚掀开被子的姑娘立马又把它盖了回去。 容与走进卧房,看到床榻上有一只小小的鼓包,黑眸蔓延开宠溺的意味,“小乖,睡醒了?” “哼!” 男人眼前浮现小妻子气呼呼的模样,尤其招人疼爱,俯身隔着被子揉揉她。 “为夫知错,为夫不该在你睡觉的时候独自出门,给你带了糖葫芦和糖炒栗子做赔礼,好不好?” 顾云媏便是被他宠娇了,跟他使使小性子,当然没有真生气,闻言骄矜地道:“谁一早起来光吃甜食?” “我。”容与拉下被子亲她的脸蛋,“我不正是每日清晨都吃甜点?” 甜津津的昭昭,他看一眼就心软得一塌糊涂。 “不行了,你暂时别说话。”顾云媏捂着腮帮假装牙疼,“我可能长了蛀牙。” “顽皮。”容与伸手去挠她的小肚子上的痒痒肉。 “哈哈哈哈……”姑娘笑软了腰,被男人整个抱坐在怀里,软糯讨饶,“我不行了,夫君你不要欺负我啦。” 容与捏捏她的腰侧,“昨夜是我不好,今日偷懒一回,别去修炼,就在屋里休息怎么样?” “晚点再看看叭。”反正她目前没精力练剑。 顾云媏枕着男人的肩膀长长叹了一口气。 “好好的,叹什么气?”容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可是怪我太过分了?” 尾音带了微末的内疚味道。 “你也晓得嘛。”顾云媏做出跟他算账的架势,玉白的手指把玩男人的耳垂,话锋蓦地一转,措辞谨慎地问,“夫君,你跟阿爹……是不是遇到了难题?” 容与神色怔了怔,捧起姑娘的小脸,叹息着贴贴她眉心,“瞒不过你。” “不是啦,之前有次我‘看到’阿爹的记忆,你们一脸凝重地面对面而坐……不过我没听你们说的内容哦,因为我一摇头,画面便消散了!” 顾云媏边说边晃脑袋,举止灵动娇软。 这简直可爱到他心坎上了,容与不禁揉揉小妻子的后脑勺,温声道:“为何没听下去?”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秘密嘛,如果事情跟我有关,能告诉我的时候你们会告诉我,我自己听……有点怪异。” 大家是独立的存在,总要有私密的空间,如果有谁随时随地能探听她的一切,她也不舒服。 彼时她很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手忙脚乱中摇了摇头。 想不到画面真被摇没了! 容与专注地看着姑娘澄澈的瞳眸,心下感慨万千,昭昭向来活得通透,“我确实和岳父私下商量了些事,也确实与你有关。” 顾云媏有所预料,“是根据上次的刺客追查到后续了么?” “嗯。”男人的眼睛墨色浓郁,“但是目前还没有准确的结论,说给你会让你发愁,指不定辗转反侧睡不着。” “我懂的。”姑娘小声说,“可我也不想你跟阿爹为琢磨我的事犯愁……” 容与俊脸严肃,“昭昭,我是你夫君,岳父是你阿爹,搞得好似你很见外,先前你为帮我寻找母亲不也废了不少心思?” “道理是这样没错……”顾云媏摸摸鼻子。 “所以别想太多,你的事更是我们的事,嗯?” “好吧好吧。”姑娘乖巧地点头,“有你有阿爹给我撑着一片天,那我就安心当个小废物啦!” 容与失笑,她才不是小废物,“好了,小乖别纠结,过段时间便将一切告诉你。现在,为夫抱你去梳洗更衣,然后用早膳,如何?” “我要吃糖炒栗子呀。” “行,我给你剥。” …… 解决掉瑞王那个心头大患,生活恢复平静,顾云媏修炼之余,也考虑起了白檀的婚姻大事。 这天她将白檀叫到身旁,给她看为她准备的嫁妆。 白檀始料未及,闹了个红脸,“姑娘,小主母,你怎么列了份嫁妆单子啊!” “你是我的贴身丫鬟,我自然要帮你备嫁妆。你瞧瞧,可有什么东西欠缺的?” “没有没有!” 何止毫无欠缺啊,寻常人家姑娘的嫁妆大约也就这些了,哪个丫鬟出嫁能有她风光? 不过……白檀一拍脑门,“小主母,您是打算把我嫁给谁啊?” 看她吓的,顾云媏哭笑不得,“你说呢?” 暗示性地眨了下眼,“那荆芥还扭捏着呐?哎,跟他主子学什么不好,净学些言不由衷口是心非的路数。” 白檀豁然开朗,“姑娘说的是荆芥啊,想不到您看出来了……可他一直没明说。” 顾云媏脱口而出:“他不说你说嘛。”末了改变主意,“等等,我先找容与提一嘴,看能不能给他捣鼓出真心话。” 一听还得让姑爷知道,白檀难得有退缩的想法,“不如我自己找荆芥谈谈。” “昭昭想捣鼓出谁的真心话?”容与走进屋,“夫人有事尽管吩咐,为夫万死不辞。” 白檀:“!!” 溜了溜了。 她瞪大眼睛请示顾云媏,顾云媏挥挥手,“你下去吧,但是你别行动啊,等我的消息!” “好的,小主母。”白檀低着头跑了。 容与刚从顾家回来,自打夫妻俩将话说话,他没再偷偷摸摸找岳父。 看白檀似是红着脸走开的,这种情形不多见,毕竟昭昭这贴身丫鬟平时看上去比荆芥更从容冷酷。 他纳罕地问:“莫非荆芥终于鼓起勇气找白檀表明心意了?” 第118章 是谁教荆芥这么表白的?(⊙o⊙) 顾云媏一拍手心,“吼,原来你也知道荆芥喜欢我家白檀!” 容与在姑娘身边落座,动作娴熟地将她带进怀里,大手揽着她的腰,指腹摩挲,“他表现得太明显,我想看不出来都难。” “可是他也没跟白檀直说呀。”顾云媏歪过头打量他,“哼哼,肯定是跟你这主子学的,你故作冷漠几次推开我,荆芥便一直装哑巴!” 躺中的男人:“……” 这不成,这个问题很严肃。 然后容与就找荆芥进行了一场“亲切友好”的交谈。 “你喜欢白檀为什么迟迟不表态?如今也不忙,正好给孤月小筑增添喜气。” 荆芥脸红到耳朵根,“啊这,主子您怎么聊起这个事了……突如其来的……” “呵,能不能像个男人。” 嗯?要说这话他可就很有发言权了啊! “那您当初不是小主母主动吗?小主母还给您筹备了盛大的烟火,别人都是男方为女方……” 察觉到主子凉飕飕的愈来愈想杀人灭口的眼神,荆芥明智地闭上嘴,尴尬地笑笑,“嘿嘿嘿,嘿嘿。” 容与眯起黑眸,掌心出现一团银光。 荆芥后背冷汗直流,“我想起来我还有事儿主子我先走了!”一刻不停地说完,他掉头疯狂逃命。 “……” 银光收回。 大黑龙单手托腮,莫名陷入了自我怀疑:他在昭昭心里最初的印象究竟是什么样? 独自琢磨半晌,到了叫午睡的小丫头起床的时辰,容与迤迤然返回卧房。 顾云媏是侧卧的姿势,握成拳头的两只手分别搭在胸口和嘴边,小脸睡得粉嫩,娇憨得要命。 容与的心像泡在温水里,柔情四溢,黑眸沁着满满的喜爱,薄唇在她的腮帮辗转游弋,“昭昭,醒醒。” “嗯……”姑娘甜糯糯地哼哼,“再睡会儿,只一会……” 按照他个人的想法,他当然舍不得叫她,不过小丫头制定了严格的修炼计划,让他做监督。 她那么用功,他可不能拖后腿啊。 容与抱起迷迷瞪瞪的姑娘,拢在怀中轻拍后背,顾云媏果然慢慢转醒,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男人英挺的眉眼晕开笑,“可以再眯一刻钟。” “醒了,不睡了!”顾云媏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看他,“哦豁,感觉我家夫君又变好看了点~” 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挑他的下巴,活像小纨绔调 戏良家好儿郎。 容与拉过姑娘的手放在唇边亲亲,“昭昭,我想问你个事。” “昂,你说。”顾云媏以为是什么大事,立马正襟危坐。 “我有些好奇你对我的初印象……” “吓人。” 容与一愣,回过神后未曾显露的角软塌塌耷拉下去。 也对,大婚当天他剐了某人脑袋,吓得小丫头没忍住当众吐了,委实骇人,他不冤枉。 顾云媏理直气壮,“你深更半夜穿着身白衣裳坐在我床边,怎么想怎么吓人好嘛?幸亏我胆子不算小,不然你媳妇儿就没啦!” 咦?他猜错原因了? 不过这件事自己做得也不对,该反省。 姑娘纳闷地瞅着男人脸,“夫君,无缘无故的,你问这个干什么?荆芥难道揭你短了?” “咳。”容与扭过头,耳廓染上的红晕证实了她的猜测。 顾云媏乐得发笑,“你们主仆二人半斤八两好嘛,他还好意思笑话你,夫君等着,回头我让白檀嘲笑他!” “可别,那样一说我老脸都丢尽了。”男人半张脸埋进姑娘的颈窝,幽幽一叹。 “哈哈哈!”顾云媏乐不可支地蹂躏他的耳朵,“夫君夫君,你这样也太好欺负了叭。” 容与直起腰身,俊脸肃然,“那你尽管欺负,我不介意。” “?!” 顾云媏掀开堆在身旁的被子,忙忙碌碌地念叨,“起床起床,练剑练剑!” 这次轮到容与笑出声,捞回小妻子一通好亲。 …… 总而言之,主仆俩的谈话很奏效,荆芥回去便认真思索一番表明心意的形式。 毕竟事关重大,不可马虎,务必拿出十成十的诚意。 他思前想后,记起那次在瑞王府揍了一圈人,白檀说他身手不错。 荆芥小脑瓜子一转,计上心来。 特地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他拿上木棍雄赳赳气昂昂地找到白檀,“我们许久没比划了!今天比试一场吧!” 白檀很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接过他递来的木棍,迟疑道:“行。” 一开始,荆芥摆足了架势,眼神相当锐利,仿佛面对着旗鼓相当的对手,谨小慎微的绝不掉以轻心。 并且从头到尾都把白檀压制得无力反抗。 “砰”的一下,白檀手里的木棍被他打飞了出去。 荆芥憨厚老实地挠挠头,“如你所见,白檀姑娘,我其实蛮厉害的。” 拍拍胸脯很郑重地说:“我喜欢你,请嫁给我!以后有我保护你!” “……”白檀风中凌乱了。 趴在墙头偷看的顾云媏一帧一帧地转过脑袋看向容与,艰难地开腔:“谁教他这么告白的?” 容与摇头,“不是我,我没教过他,跟我没关系。” 说完他想了想,问题大概就出在“没教过”上。 白檀深呼吸,“之前你每次跟我比试难不成是装废物?” “啊……也不算吧,譬如说第一次比试我确实不如你反应快。” “亏我以为我们是一起练一起进步了!” “没错啊,是进步了!我都要根据你的节奏调整对抗方式。” 白檀眼前一抹黑。 敢情他是压着点输给她呢! 顾云媏听不下去了,速速逃离灾难现场。 容与紧随其后,却见小妻子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哎”了一声。 荆芥只觉白檀表情越发难堪,手足无措道:“我方才是不是不应该赢你……?那我下次表现得再差点儿?” “呵呵。”她双手环胸,“你是挺厉害啊,将我的实力摸得透透彻彻。” “……”预感不妙。 白檀越想越气,气得抢过荆芥手里的木棍往地上一扔,因为不解气故而又踩了一脚,“可把你厉害惨了!” 话音夹杂着木棍断裂的声音。 气氛顿时有一丢丢尴尬。 但白檀表情很稳,面不改色地扭头走开。 徒留荆芥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到底哪出了问题? 第119章 愣着干啥?去准备娶我啊! 荆芥泪汪汪地找主子求助,“主子救我!我好像惹恼了白檀姑娘。” 容与乌黑的眸瞥他一眼,“那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么?” “我就是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才来找您帮忙的……” 本来荆芥想把前因后果复述一遍,容与敛眉挥挥手,“我跟昭昭在旁边听了一段,早已料到你会惨败。” “啊?!” 顾不得为主子小主母听见他对白檀说的话而感到羞耻,荆芥诚恳求问:“请主子指点迷津!” “白檀先前找你比试,是带着严肃认真的态度吧,你偷偷让她也就算了,说出实话的时候似乎还蛮骄傲的?” “有吗?”荆芥语气犹犹豫豫。 “呵。”容与不客气地哂笑,“那你猜白檀为了什么生气?” 荆芥沉默下来,仔细回想,的确是在他说完“根据你的节奏调整对抗方式”之后,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 并且他的口吻是有一点……欠揍。 “糟了!”荆芥泪目,“主子您说我还有机会吗?” 容与干脆利落地拿出一把算盘,“去跪着,或许有转圜的余地。” …… 白檀好气又好笑地跟自家姑娘聊了聊荆芥干的蠢事。 顾云媏也无奈,“他能用打赢你的方法向你表心意属实是我没料到的,不过换个角度而言,他也算默默喜欢你很久了?” “嗐,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为好,前面的比试他故意输给我也不算大毛病,只是……”白檀握拳,“他得意洋洋的样子很讨打!” “噗呲。”顾云媏扶额,“我,我想到那场景便忍不住笑,荆芥居然如此天真!” 白檀回忆当时的画面,也情不自禁笑了,“他就一憨憨。” 顾云媏好奇地问:“所以你的想法是?” “奴婢想着,等两天看看,看那呆子能不能回过神。” 不用两天,当天下午荆芥便头顶算盘在白檀门外跪下了,“白檀姑娘,我知错了,我不应炫耀式地暗示我比你厉害。” 他可怜巴巴伏低做小,“我真的知错了,你要是不解气,打我也成。” 白檀看见这一幕又是一言难尽,盯着他头上的算盘酝酿半晌,“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什么?” “这算盘是让你放在膝盖下面跪的?” “啊?!” 荆芥手忙脚乱地拿下算盘,“我以为主子把它给我是、是让你用来打我的……我也不懂它的真是用途……” 白檀强装冷漠,平日里他不经常对着恩恩爱爱的主子们傻笑?原来纯粹是看个热闹? “对不起,白檀姑娘。”荆芥垂头丧气,“我是真喜欢你,往后我不会再故意输给你了,绝对拿出真本事来,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 刚刚软化的心又被气糊涂了,白檀捏捏鼻梁,俯身骤然拽住他的衣襟,“你喜欢我?” “嗯嗯!”点头如捣蒜。 “很想娶我?” “是是是!”脑袋点得更加用力。 “保证不后悔?” 荆芥眉一丝不苟地道:“肯定不后悔。” 白檀松开手,“行,那你准备准备。” 他呆呆地没反应。 “你愣着干啥?去准备娶我啊!要不然我点了头便算跟你成亲了吗?” “哦!”荆芥猛地蹦起来,欣喜若狂的模样,“我,我立马回去做准备!” 兴奋地跑出去几步远,又忍不住回过头,看到白檀仍站在屋檐下,他掐了掐自己的脸,确定不是做梦,傻笑着跑开。 白檀看完他憨得冒泡的举动,哭笑不得地摇摇头,“这呆子!” …… 由于荆芥、白檀都是孤月小筑的人,往来下聘很方便,顾云媏着手挑了黄道吉日,早早给他们的婚事办了。 恰好杨依依还在瑞城,应邀吃了顿喜酒,三日后,便是她离开的日子。 顾云媏携容与一路送她到城外,临近分别,杨依依也走下马车,被她拉着叮嘱了好多话。 “你独自在外边,千万要保重身体,若是有需要的地方尽管找我,安顿下来可以给我写封信……” 容与安静地伫立在一旁,看着小妻子一开一合的唇,听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全是对好友的不舍和惦念。 昭昭是非常重感情的姑娘。 她语气真诚面面俱到,因此杨依依听得眼泪汪汪,哽咽道:“云媏你怎么那么好,我不想走了,不想离你太远。” “那不成!拜师修仙是你很想做的事!”顾云媏松开拉住她的手,而且迅速背到了身后,“我不能耽误你,你、你走吧!我已经筑基了,不跟没筑基的人多说话。” 最后一句是开玩笑,也算激励。 杨依依破涕而笑,“行,等我成功筑基了再想办法见你!” “没关系的,我可以去找你。”顾云媏伸手抱抱她,“依依,相信你能得偿所愿。” “好哇。”杨依依笑容柔软似天边的云朵,“借你吉言。” 看时辰不早了,她得尽快赶路,即便舍不得,也不能拖延下去。 杨依依走上马车,回身红着眼看了看仰头看着她的好友,嘴唇紧抿地一笑,抬手挥了挥,“云媏你回去吧,我走了。” 顾云媏也强忍眼泪,点点头又挥挥手,“嗯嗯,一路顺风,你先走。” 她闭了下眼,扭头进了马车。 “架!”车夫一甩缰绳,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向远方。 容与这才走近小妻子,拿起捏着许久的手帕给她擦泪,“小乖,别哭,还会再见到的,御剑飞行约莫几日的功夫。” 顾云媏眼眶湿红,泫然欲泣地我见犹怜,“我只……只她一个朋友。” 她在瑞城,只有杨依依一个能够交心的朋友。 无奈能否见到,分别时总会难过。 “嗯。”容与低低应声,将姑娘的小脑袋按进怀里,大手轻拍她的背,“待她日后拜入修仙界某个宗门,练气筑基,你知道也会高兴的,对不对?” 他明白昭昭不好受,可他嘴笨,拿不准该如何劝慰她了。 顾云媏咬住下唇,抽噎着点了点头,扬起小脸嗓音沙哑地说,“想要夫君亲亲……” 容与立刻亲了亲她的眉心,指腹摩挲过她哭红的脸颊,薄唇贴贴唇瓣,“别哭了小乖,为夫束手无策了。” “我没哭啦,依依踏上她的征途,我要为她开心。”顾云媏在男人胸膛上蹭了蹭,软软乖乖地说,“夫君,我们也回家呀。” “好。”容与最后亲了下姑娘的眼角,拉起小手转身走向马车。 那一刹那,杀气扑面而来。 第120章 这批刺客和她梦见的一样 顾云媏眼睫毛上沾着泪水,察觉到不对,手飞快地伸向无名剑。 人迹罕至的郊外,周围茂密竹林延伸进树林,却猝然冲出来一群戴着银色面具、身穿银白盔甲的刺客。 其中一部分人从半空向他们压下,容与黑眸一凛,两手结印银光飞速划过他们的喉咙,瞬间绞杀。 慢一步的人见状犹疑地停住了,面具后的眼阴鸷防备地打量他们。 顾云媏和容与背靠背,单独传音说:“夫君他们的着装跟我梦里梦到的一模一样!” 不过在数量上眼前的人更多,大抵是有针对性地增加了人手。 容与“嗯”了声,“管他们是谁派来的,杀光便是。” 刺客们为首的几人相互一点头,意思是一起上。 高举的剑折射出几道白光,容与轻蔑地冷笑,左手将顾云媏护在身后,只用右手,银光飞舞令人眼花缭乱。 不过片刻功夫,最后两名刺客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穿胸而过的银丝,不甘心地向后躺下了。 顾云媏以及才稍微出鞘的无名剑:“……” 多冒昧啊,这么快就给他们处理妥当了。 容与回眸触及小妻子呆滞的脸,思索着问:“是不是该留几个给你练练手?” “呃,也不是。”顾云媏吞了吞口水,忽地放开剑一把抱住她,亮晶晶的眸子满是崇拜,“夫君好厉害!” 无名剑:小爷也厉害!倒是让小爷出去露一手啊! 男人眼底泛起柔和的笑,绯薄的唇贴贴小妻子的额头,随即目光森冷地走向离得最近的刺客,扯开他左肩的衣服。 没有狐狸印记。 顾云媏捂住眼睛,不解地开腔:“夫君?” “我在确定他们和之前的刺客是不是同一批。” 容与又随即削掉两三个刺客左肩上的衣服,都没有狐狸印记,说明来自不同的组织。 那么是仅仅组织不同但主子相同,抑或是主子也不同? 顾云媏忽然感到侧后方有杀意,眼疾手快地拔出无名剑。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箭矢冲他们而来。 无名剑咔咔劈开箭。 容与跟顾云媏背靠背,夫妻俩默契搭配,一点没让箭沾到边。 那群人看计划再次失利,懊悔又果断撤退。 顾云媏本想催动无名剑追上去,容与握住她的手腕,“人已经跑了。” 他用手帕包着一截断箭捡起来查看,只凭眼睛看不出问题,可一想也知他们不会单纯指着这箭,多半箭上抹了毒。 容与环顾四周,没有异样的气息,他将断箭包好,“走昭昭,我们回去。” “嗯!”顾云媏也看了眼周围,收起无名剑,由男人搀扶着走上马车。 …… 回到孤月小筑后,容与立马给断箭验毒。 顾世谦听说女儿又遭到刺杀,火急火燎地赶来。 先前进入瑞城的刺客全部被他拦截,这次他们是趁顾云媏出城送别朋友动的手,防不胜防。 “昭昭!”顾三爷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你跟容与没事吧?!” “我们没事,很好。”顾云媏笑着说,“容与可厉害了,第一拨刺客上来,我来不及出手,他一人便放倒全部刺客。” 顾世谦舒了口气,见闺女确实安然无恙连根头发也没少,心收回肚子里。 “阿爹您快坐。”又叫丫鬟给他倒杯茶。 容与那边也有了结果,过来看见顾世谦也在,“岳父大人。”看向顾云媏时黑眸晦暗,“箭上抹了消灵散。” “消灵散?!”顾世谦音量拔高。 这便意味是此番派出刺客的和当年害了顾云媏母亲的大概率是同一人。 顾云媏垂了垂眸,欲言又止地看向阿爹。 容与走到小妻子身边,手搭在她肩上,“昭昭说,这批刺客的装扮和她梦里的一样,但人数多了许多,应该是主使者得知昭昭能聚灵了,所以加派了人手。 “用消灵散,则是见我们修为在身绝对能压制他们,决定先消散我们的灵力,方便他们下次下手。” 鉴于三番五次有刺客潜进瑞城,证明幕后主使不达目的不罢休。 因此容与基本能确认昭昭的真实身份了。 顾世谦浓眉紧蹙,挤出深深的沟壑,神情复杂地手指一遍遍抚过茶盏边缘,沉默少顷,开腔声音很沉闷。 “昭昭啊,你母亲的忌日要到了,我们一起去祭拜你母亲,届时,你的那些疑惑阿爹一一给你解答。” “好的。”顾云媏捕捉到阿爹眼中一闪而逝的伤痛,心里莫名紧张,很没底地下意识看向夫君。 容与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 岳父大人之所以犹豫那么久,一则是前段时间事情多而繁杂,二则他……要说出自己并非昭昭的亲生父亲,也需要极大的勇气。 毕竟做了十几年父女,顾世谦是拿她当亲闺女,顾云媏也对阿爹感情很深。 一旦说出真相,面临的会是什么结果? …… 顾世谦声称他还有事要忙,没在孤月小筑用晚膳。 夫妻俩送他出门,马车走远了,可顾云媏站在门口久久没回神。 “昭昭?”容与话音暗含对她的担心。 “嗯?”顾云媏冲他笑了笑,折身抱住他,“我没事啦,阿爹也许是想到娘亲难过了……我也有些想念娘亲。” 容与记忆力好,尚且不太记得清母亲的样貌,更别提她了。 根据顾世谦的话,娘亲生下她没多久便…… “别伤心。”容与面对面抱起小妻子,想了想道,“给你玩我的角好不好?” 似乎除了角,没别的哄她开心了。 顾云媏不禁勾了勾唇,半张脸埋进男人的颈窝,“晚点再说吧,现在我只想夫君抱抱我。” “好。”他毫不犹豫地答应。 傍晚天色昏暗,遥远的天边霞光绚烂,一轮弯月挂在枝头。 容与一手托着姑娘的臀,一手拍打她后背,抱着她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趴在他肩上的顾云媏渐渐呼吸均匀,这是睡了。 白檀过来想问问何时上晚膳,却见容与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她了然,默默退下。 怕姑娘冷着,容与慢慢悠悠走进室内,抬手招来一件披风,正轻轻地往她身上披。 顾云媏小声咂了咂嘴,歪过脑袋,温软的唇贴着男人的脖子,无意识地有一下没一下地亲。 男人身形僵住。 第121章 顾三爷告知云媏身世 颈窝里似是落了一团絮絮,撩得人心痒,偏偏小丫头嘬了会儿又停了下来,反倒是他的心忽上忽下。 耳边是她平稳的吐息,容与隐忍地闭了闭黑眸,压下那股念想,继续抱着小妻子来回走动。 过了约一刻钟,顾云媏好像醒了,垂着眼睑支起脑袋,摸索着寻到男人的薄唇。 容与再次停下脚步,任由她的动作。 随后,姑娘睁开乌润的眸子,眼睛水汪汪的仿佛被水洗过,开口却说:“啊,我好饿。” “……” 男人好气又好笑,大掌扣住小妻子的后脑勺,肆意欺负了一通,退离时还咬了一口,“好,用膳去。” 顾云媏捂住嘴,不疼,故作委屈巴巴地瞅着他。 容与眼神危险地一眯黑眸,“昭昭,你再这么看着我,便是我先开饭了。而你什么时候才能吃饭,我不确定。” 啊哦。 小丫头怯怯地躲进他的肩窝,默不作声。 如此娇憨的模样,容与嘴角倾泄一抹笑意,啄了啄她的小耳朵,抱她走进室内。 白檀很快带着丫鬟们送来饭菜。 顾云媏“记仇”地没跟男人坐一起,单独坐在椅子上,心无旁骛地埋头吃菜。 容与吃得慢条斯理,时而侧眸看看假装冷漠的姑娘。 她不明白,她越这样,他便越想欺负她。 许是男人目光如有实质,存在感十足,顾云媏忍不住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好好吃饭!” “行。”容与不着痕迹地加快速度,筷子一放,“我吃饱了。” 他单手托腮,光明正大地看她,眼睛不带移开一星半点的那种。 顾云媏吃掉肉丸,擦擦嘴,不慌不忙地迎上男人的视线。 容与黑眸沁了淡淡的笑,裹挟着缱绻缠 绵的意味。 “你真是……”顾云媏泄气地起身扑进他怀中。 …… 过去十几年,顾云媏从未同阿爹顾世谦一起祭拜过娘亲,他一直提前或延后一天过去。 她觉得,约莫是阿爹不想她看见他思念娘亲而落泪的样子吧。 坟墓周边干净整洁,可见时不时有人前来清扫,微风拂过,两株柏树轻轻摆动枝条。 “娘亲,我和夫君容与,还有阿爹,都来看你啦。” 顾云媏声音温柔,眸光依恋地看着墓碑。 夫妻俩动作一致地俯身跪拜。 他们二人拜完站到一旁,顾世谦上前,撩起衣袍跪下,行三叩九跪之礼。 “阿爹你……”顾云媏不可思议地攥紧了衣袖。 祭拜妻子并不用行此大礼,她跟容与都没三叩九拜,阿爹为何如此郑重其事? 顾世谦起先没说话,打开自己带来的酒,斟了一盏淋在墓前,“恩公,顾某又来看你了,昭昭,你应该也看到了,她很好,有了爱她护她的夫君,两个孩子都挺好的。” 容与在身后托了一把顾云媏,她瞳眸震动,愣愣地看了看阿爹,又看了看墓碑。 “时间过得真快。”顾世谦侧身坐在一边堆叠的石块上,低着头哑声问,“昭昭,你可听说过阿爹早些年修炼差点入魔的事?” “我……我曾听祖母提起过两回。” 顾世谦悲伤自嘲地笑笑,“当年我异常自信,认为凭我的能力必定会在修仙界占有一席之地,殊不知我闭门造车,险险断送了性命。 “危急关头,是你的娘亲偶然救了我,但我还没向她道谢,她转身就走了,仿佛后面有人追杀她。 “因我情况尚不稳定,没能及时追上她,本以为这辈子没机会当面感谢她的恩情,不想两日后我又遇到她了。 “她状态很糟糕,应该不单是刚生下你的缘故,估计伤得不轻,面色苍白神情仓皇地将你塞到我手里,请我带你走。” 顾云媏脑海里的自己天旋地转,周遭所有声音消退,只剩阿爹的声音。 话说到这已经很清楚了,阿爹遇到她娘亲时,她已然在娘亲腹中,临近出生。 也就意味着……她的父亲…… 容与紧紧搂住姑娘,她面上血色尽失,眼神空茫又无助。 顾世谦艰涩地道:“你也知道,这是你娘亲的衣冠冢,可其实这里面放的不过是你娘亲的一片衣袍。 “那时你娘亲哭着让我快点带你走,远处隐隐有追兵冲过来,我不得不抱着你躲避。再回头寻她,却只看见……路边枯枝上落着的衣服碎片。 “你娘亲万般叮嘱我,不要过问你的身世、不要查探你的身份,恳求我带你走得越远越好。 “我心知她的死不简单,猜测兴许是家族争斗,你又才那么小一点,更不敢拿你的命去涉险,于是听从了她的嘱托。 “后来你渐渐长大,身体一直不太好,我生怕害了你娘亲的人再找上你,依然不敢冒险,对外编造你娘亲死于意外的谎言,死守秘密。 “孰料,纸终究包不住火,哪怕我再怎么小心翼翼,也没防住那帮人发现你,对方几次三番派人行刺于你。 “因为解了消灵散,你能聚灵了,起码面临危险不至于无力反抗,最关键的是幕后黑手死咬着你不放,致你不得安宁。 “所以我琢磨着,必须弄清你的身份背景,找出害你的人,既是杜绝后患,或许也能替你娘亲报仇。 “这段时间,我拦住几批刺客,抓了几个交给容与拷问,以及四处查探,一切总算有了答案。 “昭昭,你的娘亲是沅国帝姬祝舒凝,封号长欣,你……你的父亲是沅国大将军顾鹤年。” 而他仅仅是沾了顾姓的光,白得一个乖巧懂事的闺女。 顾云媏往前半步。 害怕她说类似“你竟然不是我爹”的话,顾世谦深呼吸一口气,紧接着道:“你娘亲嫁给你父亲后感情甚笃,沅国传言长欣帝姬福薄,怀的孩子没能生下来,自己也暴毙而亡。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查到,长欣帝姬有喜后,沅国国巫预言她腹中之子有帝王之兆,这于有意争抢皇位的皇子们而言,并不是好消息。 “经过数月的周旋,他们对你爹娘痛下杀手,想令你无法出生在世上。顾鹤年将军拼死送长欣帝姬出城,之后的事,便是我适才说的那样……” 顾将军的结局也显而易见,他用一命拖住追杀妻子的人,可惜长欣帝姬最终没逃过被追上的命运。 逃亡途中帝姬生了女儿,来不及多抱抱自己的宝贝,迫于无奈赌了一把。 第122章 凡是能哄你高兴,叫我做什么的都行 追兵即将赶到,长欣帝姬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将女儿托付给被自己救过的人,而后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奔赴死亡。 顾世谦喉咙口苦涩浓重,缓缓抬起眼,对上顾云媏通红的眸子,“昭昭……” “我看见了。”停顿片刻她说,“我看见了娘亲抱着我。” 那是顾世谦的记忆,美丽而虚弱的女人眼神破碎,走投无路地几乎跪下恳求他救救孩子。 等他接过孩子,她慌张地交代了几句话,最后看了眼襁褓里的女儿,扭头冲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顾云媏视线涣散,身形摇摇欲坠,全靠容与的支撑,低声喃喃:“我看到了……” 她眼前一黑,膝盖发软地向后栽去。 “昭昭!”容与接住她,顺着她的胸口,“昭昭你呼吸,呼吸,别憋着,气呼出来……” 顾世谦见闺女憋得脸色涨红,焦虑又心痛无比,想帮忙又不知从何处下手。 容与声线发抖,“昭昭你呼吸好不好?呼吸,气呼出来,你好好的,我们要一起给你娘亲报仇,嗯?好好的才能报仇。” 大约“报仇”二字戳中她的神经,顾云媏张嘴嘴,慢慢吐出浊气。 看着男人担忧的目光,顾云媏紧绷的情绪陡然断裂,低头埋进他怀里号啕大哭。 哭声哀恸,听得顾世谦和容与心都碎了。 容与单膝跪地,抱着小妻子,薄唇贴贴额头,安抚地轻拍她的胳膊,“好了,好了昭昭,不哭,我们一起报仇,我们给岳母大人报仇。” 顾世谦搓了搓手,感觉自己留在这里也不合适,踟蹰许久,没有作声,步履蹒跚地静悄悄离开。 发觉容与抬眸看他,他摆摆手,不想惊扰了昭昭。 怀里的姑娘还在伤心哭泣,容与没办法,只顾得上哄他。 接近知命之年的顾三爷步伐趔趔趄趄,两手背在身后,如同一下苍老了十岁,背影凄清寂寥。 顾云媏有所感应,起身环顾四周,最后在下山的路看到他半个后脑勺。 “阿爹!” 树枝上休憩的鸟雀受到惊吓,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身,匆匆跑过去,“噗通”跪倒在地,“阿爹,您永远是我的阿爹!虽我不是您所生,可您无异于给了我第二条生命。 “您放弃修仙,回到顾家,害怕娶妻待我不好,便始终孤身一人;姑娘家要有女性长辈教导,你便恳请祖母教养我…… “尽管我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但是您照顾我尽心又尽力,生恩养恩并重,我很幸运,能得阿爹救我一命。” 顾云媏泪眼朦胧,俯身额头及地深深跪拜,“我顾云媏此生有两个父亲,誓为生父和娘妻报仇,也会孝敬阿爹,恳请阿爹不要丢弃我!” “昭昭!”顾世谦两眼闪烁着泪花,“快,快起来,阿爹没丢弃你,阿爹绝对不会抛下你啊,只要你还愿意认我这个爹……” “我当然愿意!你养育了我十六年,我会一直一直,把您看作父亲敬重恭顺。” “好,好……”他狼狈地侧身抹掉眼角的泪,“好孩子,昭昭,你快起来。” 容与早已走了过来,扶着顾云媏起身,父女俩都红着眼看了看对方,双双背过身痛哭。 他抱住小妻子安抚她,回眸望着岳母的衣冠冢,暗暗发誓:我们一定会为您报仇。 …… 孤月小筑。 顾云媏短时间内心情波动太大,在山上哭到几近昏厥,迷迷糊糊地被容与带回了家。 请了郎中来看,说是一时悲痛过度,应设法稳住她的情绪,让她开心。 可容与、顾世谦也束手无策。 忽然得知残忍的真相,肯定需要些功夫消化,顾世谦没有久留,免得昭昭看见他又想起伤心事。 便剩下容与陪在姑娘身边。 他吩咐荆芥白檀出去买了糖炒栗子、蜜饯还有聚食斋甜甜的点心。 顾云媏低垂着眼睑,表情木木地靠在夫君胸膛上,当他剥了颗栗子送到她嘴边时,她抬起头。 姑娘一向漂亮明媚的眸子氤氲着水光,眼眶一圈红透了,鼻尖哭得通红,咬唇嘴角下撇,委屈难过的模样令容与一眼心碎。 男人放下栗子,低头贴贴她的脸,“小乖莫哭,凡是能哄你高兴些,叫我做什么的都行。” “夫君……” “嗯,你说,为夫听着。” “我娘亲好好看。” 容与拿手帕擦掉顾云媏眼角滑下的泪,“嗯,你娘亲很好看。” 姑娘嗓音嘶哑,哭腔又乖又可怜,“我娘亲是世上最好看的人啦。” “嗯,她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在他心里昭昭最好看,但她说什么,他都会同意。 顾云媏吸了吸鼻子,“从前我总是会想,我娘亲长什么样,在我生出能‘看’别人记忆的能力后,也曾尝试看看阿爹记忆里的娘亲,却没成功过。” 今天能看到,她猜测着是阿爹正好在回忆那段时光,因此终于看清娘亲的样貌了。 容与也从她这获知了那段记忆,爱惜地贴贴姑娘的眉心,“我们昭昭长得和岳母大人比较像。” “是吧?”顾云媏弯起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我很像我娘亲。” 短暂的欢喜之后,她眉眼惆怅地看向窗户,月光通过敞开的窗子打进来,在地上落下一片斑白的影。 “小时候,我很天真,觉得娘亲在天上远远望着我,晚上睡不着了,我便趴在窗口,问月亮看见我娘亲了吗?” 她笑得哀伤,“……没想到,我爹爹也在天上啊。” 为了争夺皇位,他们使得一个大将军死于战场以外的地方,使得一个身怀大肚的帝姬四处躲藏,可笑,讽刺。 顾云媏眼神逐渐狠决锐利,沉声道:“夫君,我想手刃那些人,为我爹爹娘亲报仇!” 容与为小妻子的苦笑心疼得要命,听到这话果断应和:“好,那便杀去沅国,让他们血债血偿!” 不过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去过去,得做好充分的准备。 原本瑞城也留不得,顾云媏在这一日,刺客必然源源不断地前来骚扰。 已知现今沅国的皇帝为长欣帝姬的胞弟,但大权握在摄政王手中,有几批刺客的主子便是摄政王。 长欣帝姬深受百姓爱戴,顾云媏计划过明路,让沅国百姓们知道帝姬的女儿活着,光明正大进入沅国都城,那样的话,想害她的人得掂量着点。 第123章 报仇计划 更何况沅国大多数人不知道长欣帝姬和顾鹤年将军的真正死因,顾云媏想当众揭露凶手犯下的罪行。 现在最有利于她的一条是,她可以“看到”对方的记忆。 因为一直以来刻苦修炼、钻研,顾云媏基本掌控了这种能力,不一定非要对视才行,也可根据自身意愿“获取”需要的内容。 上次她还成功把魏父记忆提炼成记忆珠,拿到相关记忆珠,便是有了最强有力的证据。 唯一的问题是,瑞城百姓们熟知容与的母亲是龙女,那么幕后真凶一定知晓他修为高深,也一定会千方百计地阻止他陪她前往沅国。 并且刺客已经用上了消灵散,如果刺杀不成,至少先废掉他们一身修为。 所以,此去沅国,在抵达都城以前,顾云媏等人必须低调行事,打幕后主使一个措手不及。 事关重大,不是小两口能轻易做下决定的,第二天顾云媏将顾世谦请来孤月小筑,共同商量计划。 “如今的沅国皇帝是长欣帝姬的胞弟,据我派去潜伏沅国的探子调查,姐弟俩感情深厚,长欣帝姬丧葬时,皇帝曾哭晕在帝姬墓前。” 顾世谦捋了捋胡须,“我暂时推测皇帝对昭昭没有恶意,起码明面上会表现得很高兴见到昭昭。” 容与说:“沅国是摄政王执掌大权,他如果动手,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不能落人口舌。 “皇帝好似脾气软弱任摄政王拿捏,可他能在皇位上稳坐十几年,真弱假弱还未可知。 “给长欣帝姬和顾大将军招致杀身之祸的言语出自国巫,国巫手段莫测,消灵散很有可能是他找来的。 “眼下查到的有问题的便是摄政王与国巫,其他有没有帮凶,必须进行深入查探。” 顾世谦点点头,“探子还潜在沅国都城,有什么动向都传回来。前去沅国的话,我们分开走,我先去探探路。” 容与:“不妨先对外宣称我带昭昭去蓬莱找我母亲?途中是会绕些路,却也能趁机修炼,到了沅国,动起手来更有把握。” “或者……”顾云媏思索道,“我们往蓬莱去,然后假装闹别扭跟你分道扬镳,好像是我独自前往沅国,实际上你悄悄跟随?” “此计可行。”容与赞同,“即使暗地里有谁盯上你了,只要我布下结界,他们便看不到我。再不济我乔装一番,扮成你的小厮也不错。” “阿爹觉得呢?” 顾世谦神情十分欣慰,“你们的主意很好,绕远路拖延时间,你们提升修为,我负责打探消息,届时说不准就查清所有害过昭昭父亲母亲的人了。” “但是,您真的要单独行动吗?那毕竟是沅国,不是熟悉的瑞城。” “昭昭你放心吧,阿爹十一岁外出闯荡,迄今为止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况且我有那么多手下,反而要担心你们俩呢。” “我们没事,”容与沉稳道,“我会尽全力保护好昭昭。” 顾云媏左右看了看,有夫君和阿爹的陪伴,浓浓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去沅国的事暂且这样安排了,再说报仇的方式——我没见过沅国皇帝,不确定他对娘亲的感情是真是假。 “而沅国掌权的是摄政王,不太能指望皇帝为我爹爹娘亲申冤,也许真相会被继续压下去,所以我得做好两手准备。” 容与明白小妻子的意思,起身从角落里搬出一个箱子,打开箱盖,里面是一眼数不清的小白瓷瓶。 “这里汇聚了七十多种效用各异的毒药,有的有解有的无解,大半是折磨人的,少部分是置人于死地的,昭昭你想要哪种效果,应有尽有。” 别说顾云媏,顾世谦也看得一愣一愣,不声不响搬出一大箱毒药来,也算得上高手了。 顾云媏温淡的目光落在箱子里,挨个扫视过白瓷瓶,很快想到他为什么收集了这么多种毒药。 它们是……赫连汲曾经用来折磨他的工具。 “好。”她伸手盖上盖子,“那到时候将这些毒全部带上。” 有乾坤袋,装点东西不费事不费力。 顾世谦又道:“等昭昭接近沅国时,我找人放出消息,就说长欣帝姬的孩子活着,当年一出生便被歹人偷走,终于回来认亲了。” “嗯嗯!” 既然准备出远门,各自要收拾的行李、交代的事情有很多。 所幸孤月小筑地方不大,人口也较为简单,丫鬟小厮都是用惯了的人,叮嘱他们照看好院子就行。 顾家虽说管事的是大房和老爷子,顾世谦需要管理的也不少,加之这一去少说一年半载,他可谓忙得团团转。 作为唯二知晓主子们真正出行目的的手下,白檀、荆芥表明他们宁愿跟随主子。 白檀:“姑娘,奴婢跟着你十几年,实在不习惯和你分开,再说了,路上总得有人伺候你对吧,哪能叫姑爷一直操劳。” 荆芥也找了容与,“主子,您平时有事都交代属下做,这次要是属下没去,那些用不着您亲自出马的小事儿您使唤谁啊?当然属下用得最趁手啊!退一步讲,白檀肯定要陪着小主母,属下正新婚,不愿和媳妇儿分开。” “……” 总而言之,赶马车的任务落在新婚的两口子身上。 筹备了半个月,顾云媏一行四人向蓬莱的方向出发了,架着马车不慌不忙地走。 又过半个月,顾世谦找老爷子辞行,说是闺女有的依靠,他无牵无挂,打算重回修仙路。 老爷子对此乐见其成,恨不能催促他立马离家。 而他真正离开那日,老爷子负手站在院子里的百年榉树下,花白的眉皱着,迟迟没有平展。 “这偌大的宅院,冷清了许多啊。” 后悔让子孙们远离家族拜师修仙吗?老爷子不后悔,他没赶上好时候,希望孩子们能拥有更好更长久的未来,让顾家,屹立不倒。 …… 出城第一日,顾云媏和容与便察觉后面有人跟踪。 先前放消灵散的那批刺客没抓到,估摸着正是他们跟来了。 由于暂时没威胁到安全,故而放着没管,还能逗逗他们打发打发时间。 起初刺客完全没意识到被耍着玩了,矜矜业业地随行,寻找下手的机会。 之后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搞得顾云媏睡个觉也不踏实。 第124章 日常甜:你俩真不愧是主仆 马车行进在一望无边的平原上。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需要尽快找个地方住宿,不然就得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了。 顾云媏昨晚没睡好,现在枕着容与的大腿补眠,刺客便是在这时偷袭的,密密麻麻的箭矢飞了过来。 有几支箭扎中车轱辘,造成嘈杂的声响,睡梦中的顾云媏皱了皱眉头。 荆芥控着马,灵活地闪躲,总算没让箭矢扎到马腿,这两匹马跑得可快了,附近怕是没有能替换它们的马。 白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面上淡定如初,手握紧了剑柄,眼风扫视两边,如有刺客靠近随时拔剑刺去。 然后余光里飘过一道白色身影。 容与出去一趟,不远处便躺了一地黑衣人,他飘飘欲仙地返回,白檀荆芥对视一眼。 荆芥笑容松快地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憨憨地递给她,“吃牛肉饼吗媳妇儿?” 白檀感觉他笑得好傻,真傻,接过油纸包打开,里面正是她昨天吃着很好吃的牛肉饼。 真不知道这人怎么背着她揣两块饼在身上的。 她咬了一口,送到他嘴边,“呐,你也吃。” 荆芥笑眯眯地咬了一口,嘴角飞上天。 马车里,顾云媏方才坐起身,迷迷糊糊地揉眼睛,看男人进来便伸手要抱。 容与眉目温柔地将小妻子抱进怀里,亲亲她的额头,“被吵醒了吗?” 姑娘依赖地在他肩上蹭蹭,嗓音软糯朦胧,裹挟着淡淡的哑,“不是,是睡醒的。” 她就近亲了男人的脖子两三下,跟嘬一样黏黏糊糊的,整个人娇软得不可思议,“夫君,你是去把他们解决啦?” “嗯,太吵。”容与抬手整理姑娘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低头亲她睡得微微泛红的温软脸颊。 那接下来能清静一阵了,具体维持多久,取决于下一批刺客什么时候追来吧。 顾云媏刚睡醒,脑子有点转不过弯,神情也显得有点迟钝发懵。 男人的薄唇来到她的嘴角。 灼热气息悉数喷洒在她脸上。 她忽然支起脑袋,望着男人墨染的眸子眨了眨眼,粲然笑开,搂住他的颈项送上嫣唇。 容与黑眸闪过笑意,胳膊圈着姑娘纤细的腰身,看到她颤巍巍的眼睫毛,如同展翅欲飞的蝴蝶。 “唉。”顾云媏惆怅地叹了口气,失去梦想一般歪头枕在他肩上,“我想小神仙了,夫君。” 这一路少不得打打杀杀,对猫猫不好,因此小神仙被留在孤月小筑了。 顾云媏莫名很想念小神仙毛茸茸的手感。 容与陷入沉思,这就不太好办了,总不能现场找只猫来,方圆几里有猫吗? 左思右想,他从乾坤袋翻出一件厚实的大氅,领口一圈毛茸茸的摸着很柔软。 “昭昭,揉这个。” 顾云媏看着被送到她手里的大氅领子,顿时乐不可支,亲亲男人的下巴,“你怎么这么好啊。” 容与声音含糊地应了声,把玩她的左手。 夫妻俩一个沉迷撸毛茸茸,一个沉迷玩手指,没人开口说话,外面的车辙滚动声便明显了。 昨晚是借宿农家,早上醒来至今都在赶路,顾云媏撩起帘子看了看,不见村庄,野草倒是很茂密,长得有人高。 “不赶了吧?看这情形走到晚上也不一定有客栈,索性在周围找找有没有落脚的地方。”她回眸看着容与,征询他的意见。 反正他们不缺被褥,乾坤袋存着干粮。 容与想到适才下去顺便看到的场景,确实跑到天黑可能遇不上一户人家,于是点了点头,“好。” …… 马车停下,四人下地走走,活动活动手脚。 顾云媏稍稍伸了个懒腰,望见前方好像有一条河,眸光晶亮地伸手指过去,“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抓两条鱼啊!待会儿吃烤鱼!” 没问题,说去就去。 真的有条河,不是顾云媏的幻觉,应该算小溪,溪水清澈见底,肥美的鱼儿款款摆动尾巴。 嘻嘻,顾大厨“邪恶”一笑,指挥容与,“夫君抓住它。” 容与出手绝无失手的可能,三条大鱼一条稍微小的鱼抓上岸,还是白檀荆芥给它们开膛破肚。 荆芥得意洋洋地求表扬,“媳妇儿,我杀鱼的手法越来越好了对不对?绝不会把脏器甩你身上了!” 白檀无奈,“叫我名字行不行?”眼角余光瞥了记蹲在小溪边头靠头的姑娘姑爷,在自家姑娘附近被这样叫怪不好意思的。 “哦,檀儿,我杀鱼的手法越来越熟练了对不对?” 话音尚未落下,一只滑溜的鱼鳔便从他手中飞了出去,正中白檀胸口衣服上。 “…………” “!!!” 小溪边,因为容与用手抓了条鱼,掌心有些黏糊糊,所以顾云媏蹲在这认真给他清洗。 容与自己也不是不会洗手,架不住小丫头乐意。 男人的手很好看,骨节不会太突出,十指白皙修长又棱角分明,手背几条青筋蜿蜒,每当用力的时候,青筋凸起,很有力量感。 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顾云媏拿出帕子给他擦拭。 还贴心地抹上护手的香膏,拉到脸颊边贴贴,眉眼弯弯地看向他,“嗯,香香的。” 容与眯了眯眸,眼风扫向那边忙活的两人,五指捏住小妻子的下颌,倾身薄唇印上去。 “唔……” 荆芥不幸炫技失败,被打去生火,哭唧唧地捡了一堆树枝。 先烤一大一小两条鱼,包子也可以放火上烤一烤,吃着香喷喷。 顾云媏掌握火候,及时取下鱼撒盐巴,白檀他们拿一条,容与拿了一条。 烤第二拨时,容与负责喂她,她一手转动鱼让它们烤得均匀,一手捏着小包子。 吃饱喝足,荆芥转身自以为悄悄打了个嗝,听得清清楚楚的白檀扶额失笑。 容与看小丫头嘴边沾了点肉屑,小花猫似的,偏偏自己毫无所察,吭哧吭哧在吃没吃完的包子,娇憨得要命。 好可爱,他好想…… 可惜时机不对。 男人在心里暗叹一声,拿出帕子给小妻子擦嘴。 顾云媏瞬间明白了,眼睛乌溜溜圆,不好意思地捂住嘴巴,“嘿嘿。” 晚上当真只能席地而眠,容与、荆芥担下整理被褥的“重任”,结界布了两个。 随后容与揽着姑娘贴贴被拒绝时,他说:“没说,白檀他们又看不到。” 隔壁荆芥:“没关系,主子他们也看不到咱。” 你俩真不愧是主仆。 第125章 山林中小住,野狼来送吃食 结果就是,荆芥亲了两口便搂着媳妇儿睡了。过了好久,容与抱着小妻子找地方沐浴。 到底会飞的更方便。 顾云媏软绵绵地毫无威慑力地咬了下男人的肩膀。怪结实的,硌牙。 本来也不是真的去蓬莱,趁刺客没跟来,这儿环境又不错,他们决定就地休息几日,集中精力修炼。 当在往前三里路的山上找到一处空屋子时,荆芥十分惊奇地感叹,“主子也太神机妙算了!给这收拾收拾立刻能住人呐!” 没错,提议上山瞧瞧的是容与。 清楚如何发现这里的顾云媏用漂亮的眼睛斜了神色正经的男人,娇媚得不行。 容与轻咳两声,一丝不苟地叫住荆芥,“你跟我补一下屋顶,防止下雨。” 这屋子有些年头了,房顶年久失修,破了几个洞。 顾云媏站在堂屋俯身拜了拜,“我们四人在此借住些时日,谢谢您了。” 无论房屋主人去哪了,该有的礼节应当到位啊。 屋前空地上有个很大一块的表面平坦的石头,正好在上面打坐调息。 林中清爽寂静,容与给竹床铺上干净褥子,还没出门,便感受到一股灵力涌动。 走出来,看着背对他的姑娘,似乎昭昭走到哪里,天地间的灵气汇聚到哪里。 院内浅浅的灵光流转,抬头望天,翠绿的竹子和碧绿的树叶间,隐隐流动着五彩斑斓的光,云蒸霞蔚。 白檀荆芥也看见这些光了,稀奇地仰着脑袋欣赏好半天。 容与笑了笑,轻手轻脚地走到顾云媏身边给他留的位置上,盘腿落座,阖上眼睑,意识中浮现银白的光。 两个杂灵根的无心修仙的人看不明白主子们在干嘛,转头去干活了。 日落西斜,顾云媏缓缓睁开眼,偏头看到身旁的男人,他侧脸精致透着安稳,她不禁勾唇。 视线转向后方,嘴角的笑弧还没收回,脸僵住了。 因为……荆芥白檀正和两头狼大眼瞪小眼。 有狼啊!流着口涎呢,看起来超凶的啊! 白檀二人各抱了一把剑,警惕地盯着两头巨狼,呈现一种“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 许是感应到顾云媏的目光,其中一头狼转过来瞧了瞧,脑袋一歪。 “……” 救命,真没办法觉得你们可爱哇! 顾云媏慌得一时忘记自己是个修仙人士,紧张地攥紧袖子。 只见两头狼分别叼起地上半死不活的几只兔子,往大石块走近,放下兔子,伸出爪子将它们往前推了推,然后温驯地抬头看着顾云媏。 啊?这是什么走向? “别怕。”容与睁开黑眸,安抚地握住姑娘的手,“它们是给你送吃的。” 果不其然,大概确定顾云媏明白了,两头狼晃了晃尾巴,一扭一扭地走远了。 顾云媏和白檀、荆芥瞠目结舌。 容与倒是很镇定,下去捡起兔子查看,“挺肥,能吃。”自顾自拿到边上,卷起衣袖开始扒皮。 另外三人表情凌乱。 愣了会,顾云媏回过神,噔噔噔跑到自家夫君身旁,“可是野狼为什么给我们送吃的?” “是给你送。”容与纠正,“世间万物都很喜欢你。” “我,我不太理解。” 容与便用具体事件给她解释,“譬如我们那次去蓬莱岛,岛上的仙鹤表现得亲近你,以及孤月小筑的花花草草长得很茂盛,特别是你灵根恢复后,院子各处生机勃勃,再有便是鸟雀也喜欢在孤月小筑停留。” 其中鸽子就去了几拨,大约回回小妻子都叫下人逮住它们,或烤或炖,总之后来鸽子逐渐变少…… “我们一路走来,头顶时而有鸟雀盘旋,路边时不时有走兽出没,连昨天在小溪边,也是鱼儿往你跟前凑,我才迅速抓到了四条。” “原来如此。”顾云媏讷讷道,“那它们喜欢我,我却把它们吃掉……” 说起来怪不好意思咧。 容与问:“烤兔子要加辣吗?” “加!”非常清脆果断的一声。 男人不由得笑出来。 顾云媏懊恼地捂住脸蛋,也罢也罢,填饱肚子要紧,对不住了各位~ …… 夜晚来临,小小的竹屋散发着烤肉的香气。 四人压根没费力气,相当于白吃一顿肥嫩的兔肉。 顾云媏比较撑,在院子里走走消消食,顺势又修炼了一个时辰。 山中虽然有野兽,但是没有一个靠近竹屋,仿佛知道大晚上过来会吓着顾云媏。 容与始终守在小妻子身边,等她结束了犯懒要他抱,便上前给她单手抱起,走向室内。 竹床不牢固,稍微翻个身也会吱呀作响,第一晚姑娘很乖,第二天便顽皮地挠自家夫君的胳肢窝。 仗着有响动而肆无忌惮。 结果顾云媏就被容与摁在窗边收拾了一通。 qaq 说起来都是泪,可她自作自受嘛,也怪不得他。 大狼送了几回兔子和野鸡,已经跟白檀荆芥混熟了,再看到两头狼出现在门口,他俩面色波澜不惊。 顾云媏感到过意不去,某天对着狼说:“你们不用送兔子野鸡啦,都送给我们你们吃什么呀?” 狼歪歪脑袋,像听懂了的样子。 隔天,两头狼哼哧哼哧拖过来一头体型比它们还大的鹿。 荆芥白檀再次瞠目结舌。 容与意识到不对劲——他的小妻子他没养活,反而沾了小妻子的光,几乎没出力却能顿顿吃肉…… 这很不对,非常不对。 顾云媏也呆了,吧嗒吧嗒跑到容与身边,“夫君夫君,你想想办法弄两条腿给它们带回去吧。” 唉,男人心中叹了口气,手起剑落,两条腿咔一下和鹿身分离。 无名剑:??? 前主人你要不要好好看看,小爷是刀吗小爷是大砍刀吗? 为何你跟小爷香香软软的主人是双修的关系?! 顾云媏赞叹道:“哇!我都没想到无名剑能这么用呢!” 无名剑:“……(?_?|||)” 荆芥拖着两条鹿腿送到大狼面前,狼摇了摇尾巴,叼起鹿腿走了。 容与趁顾云媏静修期间,出去找了一堆能吃的蘑菇。 当晚,一锅大野鸡炖蘑菇、两条烤鹿腿,进了主仆四人的肚子。 在这停留了一月有余,他们重新赶路,因为最近修整得挺好,夜里也没停歇,日夜兼程,来到了个较为繁华的水乡小镇。 此处离东海更近。 第126章 游小镇见婆母,如虎添翼 容与暂时没有去东海的想法,毕竟母亲在蓬莱,东海海底有没有其他被封印的龙族还未可知。 他们订了小镇上最适合观景的客栈,推开窗便是清澈的河塘,水面停着几盏漂亮的画舫。 好久不曾放松玩耍了,荆芥白檀成婚后也没出去玩过,顾云媏便让他们独自出门,她跟容与一起逛逛。 夜幕渐渐袭来,傍晚时分的小镇更加热闹,集市上吃的玩的五花八门,有许多在瑞城没见过的小吃。 顾云媏兴高采烈,每样都想尝尝,吃一点交给容与。 男人默默解决掉小妻子剩下的所有食物。除非真的很难吃。 前脚买了份当地有名的酒酿小圆子,后脚被烤红薯的香味吸引过去。 吃一口香甜的烤红薯,顾云媏笑得非常满足,转头一看,夫君手里的小圆子只剩汤了。 姑娘眨巴眨巴眼,假装哭泣,“呜呜,我的小圆子……你得赔我。” 容与低下头,俊脸欺近,“小乖要怎么赔,嗯?” 顾云媏飞快地凑上去亲了一口,抿抿唇,眼睛笑起来,“嗯,是甜的。” 男人哭笑不得,眸中蔓延宠溺的意味。 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旁边有个小巷,顾云媏神神秘秘地左看右瞧,一把将容与拉进了巷子。 “夫君,你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刚成婚不久,你拉着我进了个小巷?” 容与记得很清楚,当时是由于看到小丫头出门前乖巧地任由白檀给她系上披风的带子,他故意把带子弄开了。 虽然白檀的职责是伺候自家姑娘,虽然类似的举动再平常不过。 可他莫名吃味。 清晰的画面一晃而过,他思绪回笼,视线笼罩着姑娘娇俏明艳的小脸。 顾云媏的眼睛在昏暗的巷子里亮得惊人,细白的手指捏着他的衣襟,说出彼此耳熟的话,“好冷啊……” “嗯。”容与嗓音低哑,“为夫抱着你。” 嘴上这么说,行动上胳膊完完全全搂住姑娘的同时,也精准捕捉了她的唇。 …… 回到客栈,顾云媏戴了小兔子面具,容与的则是大老虎。 他们厢房在三楼,因着独特的……装扮,一路引来好多人的注目。 容与面不改色,昭昭喜欢,他便戴着好了。 顾云媏手刚要碰到门,容与察觉到屋内有人,迅速地将小妻子拉到身后。 门一开,他撞上母亲含着笑意又变得错愕的眼。 呃…… 容与收起攻击性,偏头默默摘下面具,少见的有些难为情。 顾云媏从夫君身后探出小脑袋,看清屋子里坐着谁,脸上洋溢出欣喜的笑,是婆母哎! 小两口进了门,容与略微不自在地把面具放下,回头见昭昭的面具被推到了头上,还蛮可爱。 “婆母!”顾云媏嗓音软软糯糯,“您怎么到这儿来啦?” 容黛笑道:“我想给你们送点东西。”发现儿子的神情别别扭扭,她满脸慈爱地说,“你们挑的面具都挺不错,有朝气。” “都挺不错”,容与眼底沁上浅浅的笑意。 顾云媏眉眼弯弯,“是的吧,我也觉着这些面具画得很精致。” “对。”容黛点头赞同,拿出乾坤袋,倒出好多孤本秘籍,“我看云媏用龙族的宝器用得很好,想来也能修炼龙族的术法,它们给你,你没事翻翻看。” 这段时间,她在蓬莱也没闲着,一有机会便潜入东海。 原本存放在龙族秘境的宝贝随着三千年前的大劫难流转到四海,有一小部分被捡走了,但大多数唯有龙族的找得到。 因此那些年老龟仆才能不断捡到好东西,扔在孤月小筑后院。 容黛自认对儿子有亏欠,然而儿子长大了,不能当孩童抱在怀里安慰,想对他好,只能给他送宝物。 阿玄喜欢云媏,她对云媏好了,阿玄也开心。 于是她积攒了这么多宝贝,一次性交给儿子儿媳。 “这把剑名为沉若。”容黛招招手,无名剑飞到她手中,“它在龙族密境埋了几千年,桀骜不驯,轻易不肯认主,没想到在海底飘了三千年,倒是磨练得乖了不少,看来就得让它吃点苦头。” 无名剑:“……” 找回名字很开心,可龙女大人满口它活该受虐的,真的不怕伤害它幼小,不是,苍老的心灵吗?_(:°3」∠)_ 容黛从一堆秘籍中翻出一本递给顾云媏,“沉若有剑灵,只不过漂泊太多年,剑灵不中用啦。云媏你看看这本关于沉若剑的典籍,如果能唤醒剑灵,往后你便能与它对话。” 顾云媏惊喜地捧着书,“那我要给它琢磨透彻!” “阿玄,这个给你。”容黛拿起另一本秘籍,“里面写着助你幻化出龙形的方法,一旦成功化形,你的修为也会更上一层楼。” “是。”容与双手接过秘籍。 容黛唇边勾着喜悦的笑,看到孩子们便有深深的安定感,“对了,我听说你们准备去蓬莱,但你们走的路有点绕远……” 她面露疑惑。 顾云媏看了眼容与,挠挠头,“其实我们目的地不是蓬莱仙岛,是……去给我娘亲爹爹报仇。” 啊?小姑娘的爹不是顾家三爷吗? 容与方才就布下结界,这时语言精炼地概括出前因后果,容黛听完敛起眉头,想不到云媏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的身世。 “那我跟你们一同去沅国,必要时搭把手没问题。” “不用不用,婆母您回蓬莱吧,好好休养啊。”婆母的气色也不算特别好。 “母亲,阿瓜过来了吗?不如让他跟着我们去。”容与知道母亲很想出一份力,却也不想她受累,便选了个折中的方式。 容黛听孩子们给老龟仆取名“阿瓜”,听了无数次还是想笑,“也行,我叫它随行。” 又在乾坤袋翻啊翻,翻出一小包药丸,“这是龙族的秘制解毒丸,服下它可在三个月之内百毒不侵,你们拿着。” 这个好啊,吃了它不怕被下毒了。 甚至可以请仇人吃饭,自己吃掉有毒的饭菜让对方以为没问题,结果对方吃完就噶了。 哈哈,妙哇。 顾云媏高高兴兴接过药丸,语气轻快地道:“谢谢婆母!” 面对小姑娘的笑脸,容黛心中柔软,明明她的生活也坎坷,却能保持积极的态度,令人佩服。 思及此,容黛又涌出一股怜爱,“真不用我一起去吗?” 第127章 做戏:你要是敢走,就别回我身边了 “不用哒,还有阿爹接应我们呢,婆母您便安心在蓬莱调养身体,等报了仇,我们肯定去蓬莱看望您!” “嗯,您放心,我们有把握。”容与说。 对于他而言,噶人多简单?只是找出参与谋害昭昭爹娘的人要花些功夫。 容黛见孩子们坚持,也便尊重他们的意愿,大不了之后悄悄跟去看看嘛。 “那好,我先回蓬莱,留下老龟仆。” 晚些时候,阿瓜慢悠悠地出现,从蓬莱一路过来肚子饿了,方才找吃的去了。 他依然是花白的头发和胡子,苍老的眼睛半眯着好似睁不开,不过背上没再背着龟壳。 这是在蓬莱仙岛受到充裕的灵力滋养,恢复原本的能力,走路步步生风。 看到容与顾云媏,阿瓜便笑眯眯地俯身行礼,“老奴拜见小公子、小夫人。” “阿瓜,你看起来更有神采啦!”顾云媏高兴道,“真好!” “嘿嘿嘿。”老龟仆腼腆地摸了摸胡须,“承蒙小夫人惦记,老奴跟着龙女大人在蓬莱生活得可滋润哩!” 随即意识到不太对,连忙摆手说:“不是指孤月小筑过得不好哈!” “我们明白,你别紧张。”孤月小筑的池塘确实不适合本该待在深海的阿瓜生存。 以前他都会隔一段时间趁人不注意回一趟深海。 容与:“其实我还欠你一个郑重的道谢,感谢你默默守着我那么多年。” “那是老奴分内之事,况且老奴只是去海里捡了点秘籍宝贝,主要全靠小公子悟性高。” 阿瓜怪不好意思,他脑袋笨,没早早发觉龙女是被迫嫁予赫连汲,已经很自责了。 可找回龙女后,龙女也说谢谢他守护小公子,他受宠若惊。 容黛浅笑,“好了老龟仆,这次有个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你暂时不用回蓬莱,随云媏阿玄去一趟沅国。” “是。”阿瓜不问原因直接听令。 “天色不早了,婆母您不急着走吧?我和容与为您订间房,您先留下休息一晚。”顾云媏作势起身。 “不用,我来的时候订好啦,在你们对面那间。”容黛目光柔和,小心翼翼地看向容与,“若是你们俩也不急着赶路,我可以多留两日。” 容与瞬间看懂母亲的眼神,“那明日您和我们一同去游湖。” 她很爱他这个孩子,渴望和他多相处,但是中间因为奸诈小人错过了二十年,他长大了,任何亲昵的举动都不适合做。 如此遗憾,无论如何也难以弥补。 顾云媏伸长胳膊牵住婆母的手,另一只手牵住容与,“对啊对啊,明日我们一家三口一块儿游湖!” 容黛瞧瞧自己手里属于小姑娘的柔若无骨的小手,眉眼间沁上幸福与满足。 云媏真是心思细腻的姑娘,又积极乐观,跟她生活在一起会很开心的。 屋外突然有人敲门,敲两下停顿再敲三下,是约定好的有重要事情汇报的暗号。 “我来。”容与当即起身开门。 荆芥神色严肃,“主子。”进来看到主子的母亲,反应迅速地行礼,而后再道,“之前我和白檀在湖边,感觉暗中有人窥视着我们,恐怕他们找过来了。” “阴魂不散。”容与黑眸浓稠得能滴出墨汁。 顾云媏灵机一动,“找来了好啊,趁着婆母刚好来找我们,索性给他们演一出戏,让他们深信你我分道扬镳。” 正愁没有恰当的“闹掰”的借口呢! 容黛问:“此话从何说起啊?” “就是我们原先商量的计划中的一环:假装吵架分开,让凶手以为我失去了夫君的助力,独自行动,实则夫君私下里悄悄跟随我前往沅国。” “噢!”容黛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想不露行踪我有法子啊,阿玄,娘教你龙族的隐身术法,那样谁也看不见你。” “还能隐身?”顾云媏眼眸亮了亮。 隐身比设结界方便得多,前者可只隐他一人,后者—— 结界有一定的范围,定然无法做到贴着身藏匿,但凡容与靠小妻子太近,也会将她隐匿。 所以不利于他亲近她。 而学会隐身术,就没这一顾虑了。 容与抱拳,“请母亲赐教。” …… 如今正是游湖的大好时节,当地人常年生活于此,对水上景致见怪不怪,因此湖面画舫里多的是外来游客。 顾云媏他们包了艘最大最豪华的画舫,荡荡悠悠地飘在湖心,顾云媏容与坐在一边,容黛坐在另一边。 从外貌来看,容黛好似比他们俩大不了几岁,像姐姐辈。 然而刨去处于封印中的三千年,她年龄也有上千岁了,只是由于极长的寿命,老得很慢。 若非她看小夫妻的眼神带着股母亲的慈爱,真的容易认知出错。 四周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却无人知道河底深处,游着一只巨大的龟。 白檀荆芥待在船尾,见到老龟仆慢慢游到他们眼前,待对上视线后又潜入深处。 两人对视一眼,白檀走回船舱内,压低声音道:“那帮人包了艘小船靠近了。” 为了掩饰,她为三个主子分别倒了茶,又拿出食盒里的点心。 顾云媏笑着拿起一碟递给她,于是白檀带着好吃的糕点出去和荆芥分享,看起来很平常。 但一家三口交换了眼色,余光瞥见越靠越近的可疑小船,容黛说:“阿玄,复兴龙族刻不容缓,娘一人精力有限,你且随我回东海吧。” 容与迟疑道:“可是昭昭不习惯在海里生活,假如我随母亲搜寻其他龙族之人,昭昭怎么办?” 顾云媏面露踟蹰,“我不想离开夫君……婆母,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唉。”容黛叹口气,“听说亲家公目前在四处游历?若是云媏不习惯到海边住着,不如先去找亲家公?” “什么?” 鬼鬼祟祟藏在小船里的刺客听到越来越明显的争执声,听上去容与更倾向于龙女。 倒也正常,好不容易找回母亲,再加上龙族才是他真正的家,偏心母亲不是很难理解。 说到后来龙女没再吭声,安静的画舫响起小姑娘蕴含着委屈的啜泣。 龙女退一步,“暂时不提这事了吧。” 而容与没吭声。 隔天,雾蒙蒙的清晨,刺客暗地里目睹顾云媏朝容与扔了个包袱:“你要是敢走,就别回我身边了!” 第128章 我怎么觉得你总惦记着骗我生崽 容与眸色很深,看了哭泣的姑娘半晌,嗓音艰涩地开口:“帮助母亲复兴龙族是我的责任……昭昭,你跟我去会受苦,我将母亲的老龟仆留下来,和荆芥白檀护送你去找岳父。” “你!”顾云媏眼眶通红,抬手指着他的脸,“你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现在却要我一个人走!你过分!” “昭昭。”低沉的男声透着无奈,“希望你理解我。” 他捡起包袱,最后久久看了她一眼,似是要将她的脸刻在记忆里,“等我完成任务,会回来找你。” 说完容与转身大步走远。 顾云媏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眸,大声喊道:“你走好了!走了我再也不要你了!” 男人脚步一顿,但依然没回头。 “容与!”姑娘着急又难过地跺跺脚,随即崩溃地蹲下身痛哭,哭得全身都在发抖,可见用情至真。 刺客将全过程尽收眼底,悄悄退开。 晚些时候,晌午左右,刺客发现载着顾云媏的马车离开小镇,白檀还在劝自家姑娘别伤心,姑爷敢走便不要理他了。 荆芥为主子说好话,遭到白檀一记瞪眼,“要是我丢下你去了其他地方呢?不懂被抛下的感受别吭声!” 他立马蔫了。 刺客基本相信顾云媏容与闹掰了,之后没有容与跟着她,对她下手肯定轻松多了,呵。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给主子摄政王递去最新消息。 树枝上,容与注视飞远的信鸽,黑眸晦暗不明。 马车迅速地往西行进,确定远远甩开刺客,容与身形敏捷地上了马车,撞进姑娘含笑的眸子里。 顾云媏笑吟吟地冲他张开手,“夫君演得好逼真啊!” 那种纠结不舍,别说盯着他们的人,她也信! 容与低低叹息一声,“你才是演得很真,说不要我了那样的话……我着实心一痛。” 男人垂着眸,故作伤心而落寞。 顾云媏左手抱着他右手安抚地给他顺了顺胸膛,“哎呀哎呀,做戏嘛,哪能真不要你。” 姑娘笑得很甜,凑上去亲亲男人的唇,“我们还没生宝宝,我可想要个头上长小角角的宝宝啦。” 容与轻哼,大手捏捏她柔软的腰肢,“昭昭,我怎么觉得你总惦记着骗我生崽?” “嘻嘻,等事情都了结,我们便生崽崽,最好长得像你,多可爱!”顾云媏想象着与夫君极其相似的小龙崽,禁不住眉飞色舞,“你也很喜欢的对吧?” “嗯。”男人语调轻缓懒散,指腹摩挲着小妻子明艳的脸蛋,声音哑了三分,“方才你哭得非常难过。” 看她哭成那样,他差点演不下去。 顾云媏无所谓地道:“没有啦,流点眼泪而已,我想流眼泪容易得很。”随即就要当场给他来一个瞬间落泪。 容与捧起她的脸,薄唇印上她的嫣唇,辗转厮磨,“眼泪还是省省晚些再流。” 也是经历过风浪的姑娘了,顾云媏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小脸一红,“你愈发……不正经了。” 男人笑着拉起小妻子的手放在唇边贴贴。 “对啦夫君,你隐身术练得如何?” 容与直接隐给她看,高大的身体变回水流般的轮廓,依然清晰可见。 顾云媏伸手摸摸,能触摸到,完全隐身的话需要自己避着人,“挺好挺好,离我们去沅国都城还有几个月呢,有时间再练练。” “是。”容与恢复原样,把姑娘揽进怀里,“我有把握,抵达沅国都城时我一定能将隐身术练得出神入化。” 下一步是假装去找阿爹。 途中再遇刺客偷袭,容与不便露面,所以顾云媏亲自动手,白檀、荆芥及老龟仆伺机而动。 容与混在其中,默默施展术法,刺客们以为那也是顾云媏使出来的,完全没料到藏了一个人。 到后面他就可以直接隐身摸进贼人中间,趁其毫无所察,几乎贴着身抹了对方脖子。 因为现场“只有”顾云媏修仙者,刺客自然而然地认为她修仙提升的速度可怖,故而更迫切地想给顾云媏用消灵散。 消灵散这毒比较特殊,解毒丸对它也没什么效用,必须仔细提防免得中招。 期间便有在某个客栈落脚时,送来的饭菜被贼人加了消灵散,幸而容与一直隐身盯着厨房。 拿菜他们没吃,容与跟出去解决掉刺客,顺便去别的地方买来吃食。 若是谁给沅国那边传信,他也会暗中拦截下来,换个内容,所以那头得到的全是假消息。 …… 沅国都城。 顾世谦乔装打扮潜伏多时,收到闺女的信后,知道是时候放出“长欣帝姬的女儿回来认亲”的消息了。 办完这件事,三爷即刻出城,赶去与顾云媏容与会合。 没两日,“十八年前有歹人偷走长欣帝姬亲生女儿”的风便吹遍都城的大街小巷,百姓们议论纷纷。 “哎你听说了没?长欣帝姬的女儿没死!” “听说啦!而且据说是某个贼人忌惮国巫预言,因此偷了帝姬女儿丢掉,害得帝姬伤心欲绝而亡!” “想当年帝姬真凄惨啊,先是顾将军为护先帝身受重伤,无力回天,后是盼了许久的孩子,更是和顾将军唯一的孩子就那么没了……换谁谁受得了这打击?” “但消息是真的吗?别是谣传吧?事情过去快二十年,陡然冒出个帝姬亲女儿,谁能验证真假?” “不晓得哩,长欣帝姬乃当今圣上胞姐,若有谁前来认亲,圣上自会判断。” 坊间都闹得沸沸扬扬,皇宫和摄政王府难免会听到一些动静。 摄政王自己同自己下着棋,一旁跪了两名手下,“顾云媏当真来沅国了?仅凭顾世谦和她那几个下人的支持?” “小的……小的不清楚……那边的人跟丢了……” “一帮废物!”他眼眸幽凉深寒,愤怒地一拍桌子,震得旗子四处飞。 手下被棋子打到,吓得更深地埋下头。 不知想到什么,摄政王阴恻恻地笑起来,“原来顾世谦在外游走,是为了打听顾云媏的身世,可惜啊,他这算是亲手将抚养了十几年的闺女往死路上送。” 那个龙女的儿子回东海去了,顾云媏失去最强劲的依靠。 顾世谦年轻时还够看,但是而今垂垂老矣,小丫头片子才修炼了一两年,也不足为惧。 他们敢来,这里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摄政王笑得鬼魅,手中的黑棋眨眼间化作齑粉。 第129章 十八年了,终于有下落了 皇宫御书房。 有朝臣就“帝姬女儿前来认亲”一事写在奏折里递上来,皇帝看到后,欣喜地对旁边的摄政王说:“太好了摄政王,皇姐的女儿有消息了!” 摄政王坐在宽大的椅子里,绛紫衣袍富贵无双,眼睛黑沉锐利,对比之下,稍微年轻些的皇帝显得胸无城府、天真到愚蠢。 “是么。”他漫不经心地吐出不咸不淡的两个字。 皇帝顿时有点手足无措,讷讷地缩回举着该奏折的手,畏畏缩缩地问:“摄政王有何高见?” 这一幕任谁看了,都会说当今圣上在摄政王面前不过是个胆小鬼,一有风吹草动便低声下气,实在窝囊。 摄政王两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面无表情,如同蛰伏的毒蛇。 在皇帝胆怯地快低下头时,他忽然笑开,“圣上记挂长欣帝姬唯一的血脉理之自然,不过传闻毕竟只是传闻,当不得真。 “即使真有人来认亲,是不是帝姬真正的女儿也未可知,万一是小人假冒……还是谨慎点为好。” 皇帝松了口气,附和道:“摄政王所言甚是有理,如果对方冒充皇姐女儿的身份想欺骗朕,朕一定将她千刀万剐!” “圣上英明。”摄政王不愠不火地说。 看他并无恼火之意,皇帝谨小慎微地继续翻阅奏折。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阴森开腔:“臣乏了,圣上批阅完奏折,臣会叫人来去,臣先告退。” 摄政王语速散漫并无敬意,说完起身微微弯了腰,便算行礼。 “好、好的。”皇帝紧张到结巴,忙不迭跟着起身相送。 “圣上,看奏折罢。”摄政王轻抬手,示意不用他送,让他坐下。 皇帝便颤巍巍地落座,瞧着十分没出息,可被桌案挡住的手死死攥紧了袖口。 当御书房外响起“恭送摄政王”,皇帝眼睑低垂,原先青涩单纯的眼神被一片晦涩取代。 批阅奏折?他批阅过了还要拿给摄政王看,最终做的决定几乎全部出自摄政王之手。 偶尔摄政王想给点甜头,就会采纳他的想法。 呵呵。 像往常那样装作摄政王一走便无心朝政,随意应付式的翻完奏折,皇帝乐呵呵的一副傻白甜的样子,手背在身后出了门,“朕饿了,叫御膳房做几个小菜送进朕的寝宫。” 摄政王的眼线瞥了瞥书桌,再次暗暗鄙夷皇帝不中用,不如把皇位让给摄政王。 可惜摄政王不姓祝,不能名正言顺拿下这个位置! 回到寝宫,皇帝神色骤然改变,心腹公公关紧房门,快步走到他跟前,从袖笼里掏出一封信。 “圣上,元六去看过了,那位姑娘神似帝姬,想必正是帝姬之女!” 皇帝看着信,激动的手直抖,“十八年了……十八年了,终于有下落了。” 他闭了闭眼眸,压下泪水,神情锐利,全无在摄政王面前的痴傻单蠢模样,“叫他们务必保护好昭昭,以防摄政王的人下黑手!” “是!” 国巫当年一则预言,害得他皇姐家宅不宁日夜忧心,五皇子、八皇子争权夺势,到头来竟然齐心协力对付起他皇姐。 可怜胞姐和顾将军成了那场争端的牺牲品,他无辜的外甥女也不知去向。 彼时为保护孩子,皇姐欲自焚身体,却还是被追兵发现她扁平的腹部,推断她已生下腹中胎儿。 不过那孩子是男是女、是生是死,没人知晓。 父皇震怒,对五皇子八皇子失望透顶,最后关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立他为皇储,立摄政王辅佐他打理朝事。 结果啊,皇帝自嘲地笑笑,父皇全然不知始作俑者是摄政王。 摄政王想霸占沅国,奈何自身不是皇族不姓祝,便挑了五皇子、八皇子,唆使他们内斗,从中挑出更趁手的傀儡。 老五老八争斗陷入僵局之时,他又利用国巫的预言,将无辜的长欣帝姬推入漩涡。 帝姬深受百姓们爱戴,顾将军骁勇善战,父皇不愿皇室自相残杀丑闻流传出去,于是另外编造了死因。 摄政王搅动起腥风血雨,事后却没事人一样,在父皇病榻前保证定会竭尽全力找到长欣帝姬的遗孤。 皇帝原本也信了他的鬼话,这些年慢慢调查出了真相,恨不能生啖其肉。 他声称一直没有那孩子的消息,可皇帝派去监视他的人,察觉他经常找刺客前往琉国。 再深入查下去,查到了琉国瑞城的顾家,逐渐定位到顾云媏身上。 据说,顾家云媏小名“昭昭”。 “昭昭”是胞姐同顾将军商定下来,如若孩子是个女娃娃,便以它为乳名。 这件事除了他们,只有皇帝清楚。 加之摄政王频频为难那小姑娘,皇帝几乎能肯定,她正是胞姐的血脉。 既然小姑娘往沅国来了,他必须护她免遭摄政王的毒手! …… 驶向都城的马车上,顾世谦将最近打听到的内容向顾云媏二人娓娓道来。 “沅国起初是大皇子立太子,后被废,太子之位悬而未决,多个皇子蠢蠢欲动,以五皇子、八皇子动作最明显。 “摄政王出身落魄的贵族,在朝中无可倚仗,一步步爬到先皇心腹的位置,表面上忠心耿耿,实则野心勃勃。 “先皇弥留之际,选择向来软弱的十二皇子为新皇,立摄政王,自此他的独断专横一点点彰显出来,沅国朝廷大半是他的人。 “但始终唯唯诺诺不堪大用的当今皇帝,曾在登基后某次早朝中,坚定地提出要把顾鹤年将军同长欣帝姬合葬到皇家陵墓。 “此话一出,受到群臣反对,认为准许长欣帝姬入皇陵已是先皇赐的无上恩典,顾将军所立功业,不足以获此荣宠。 “皇帝意外地坚持己见,前后耗费了大半年,摄政王出面表态说长欣帝姬与顾将军情比金坚,将他们合葬,也是一桩美谈。 “摄政王发话,朝臣们声音变弱,皇帝总算得偿所愿。”顾世谦说着摇摇头,“他其实是摄政王树立威信的工具啊。” “嗯,这么听起来,摄政王是难对付。”顾云媏靠在容与的肩上,“从另一个角度而言,更加确定皇帝对我应该没有杀意。” 他能否增添助力另说,不加害于她、不扯后腿便是好的。 第130章 认亲 顾世谦道:“皇帝势单力薄,摄政王的眼线遍布皇宫,可能除了贴身的公公,没几个可靠的心腹,他应当不是威胁。 “只是我们从未和他近距离相处过,拿不准他的真实想法,届时见了面,昭昭你要有所保留,谨慎行事。” “明白。” 容与撩起帘子看向车外,越接近都城越热闹,官道上人来人往,气氛祥和安宁。 “那群刺客消失了十几日,再也没露面,看来幕后主使打算守株待兔,等我们进了他的地盘再动手。” 顾世谦问:“昭昭,你害怕吗?” “我不害怕。”顾云媏淡笑着摇头,“马上就到爹爹娘亲的家,能给他们报仇了,我一点也不怕。” “好。”顾三爷拍拍腰间别的剑,“阿爹和容与便是你坚实的后盾!” 离城门口大约一里路,顾云媏下了马车,骑马行进。 牵马的是老龟仆。 城门口的守卫照例盘查,她摘掉帷帽,露出自己的脸。 “我叫顾云媏,生父顾将军顾鹤年,生母长欣帝姬祝舒凝,此番前来是为认亲,祭拜爹娘。” 她声音嘹亮,左右的守卫和百姓们听得清清楚楚,登时一激灵,来了来了!传闻中帝姬的女儿来了! 再看她容貌肖似长欣帝姬,眼睛又很像顾将军,那些见过帝姬和顾将军的人已然认定了她的身份! 守卫中有曾经在顾鹤年手下当差的士卒,心里激动地悄悄握了握拳。 他们得到摄政王密令,若谁声称帝姬之女,务必放行,引她前去皇宫。 不过后面马车需要检查,守卫一眼可见充当马夫的荆芥白檀,撩开车帘看到顾世谦。 顾云媏说:“那位是我的养父,我请他一路护送我。” 她余光瞥见左前方两个守卫附耳交谈,神情颇为意味深长。 “好,走吧。”约莫是统领的人招了招手,“你们俩过来,给顾姑娘带路。” 随即有两名守卫跑到她跟前,态度恭敬地行礼,做了个请的手势,“顾姑娘请,圣上已等候多时了。” 顾云媏似乎不经意碰了下腰间的剑,两腿一夹马肚,“驾!” 某男子小声说:“她的确是顾将军的女儿没错吧,举止好像跟顾将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很有顾将军的风范!” 他身边的人应和:“是啊是啊,如果圣上证实她为顾将军与帝姬之女,那也太好了,告慰顾将军夫妇泉下之灵!” 人群中,一个背着两筐菜的小贩模样的男子低头塌腰,隐藏眼底的喜悦之色。 圣上期盼见到的贵人平安抵达都城,他要尽快通知所有同伴,护送贵人前往皇宫面圣。 容与趁人多时,悄无声息地溜出马车,此刻站在车顶上观察四周。 周围有不少百姓看向顾云媏,因着她熟悉的长相而惊奇,交头接耳地讨论她或许真的是帝姬的女儿。 从这些包含多种感情的目光里,容与敏锐地捕捉到一抹与众不同的视线。 他黑眸搜寻过去,找出了个扮相普通的男子,对方缓缓前行,时而看马背上的昭昭一眼,不过并没有任何敌意。 道路两旁聚拢的围观百姓越来越多,几近造成堵塞。 护卫明白大家都是来看“帝姬的女儿”,仰头问顾云媏:“顾姑娘可否回马车里坐?” 这样在外面太惹眼了。 顾云媏细声细气:“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多瞧瞧我娘亲生活过的地方。” “她说了!她说自己是帝姬之女!长得如此相像,肯定是帝姬和顾将军的女儿无疑!” 围观百姓们陡然沸腾,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多人露出笑容,也有人开心到红了眼眶、流下眼泪。 “假若长欣帝姬在天有灵,见到她的女儿回到都城,该多高兴啊!” “我觉得此女绝对是顾将军与长欣帝姬的后人,你们听她说话的表情和语气,兼具顾将军的坚韧、帝姬的柔软!” “如果不是亲女儿,怎么会相似到这种地步!” 顾云媏眸光一一掠过众人的脸庞,获取了他们许多关于长欣帝姬的记忆。 在他们看来,帝姬身份高贵,却从不摆高高在上的架子,博施济众,多次派出手下到沅国各地,救助流离失所的难民。 她最让人印象深刻的不是容貌惊为天人,而是生性善良温柔宽厚,她的品德远超外貌,因此在十八年后,仍有人为她动容落泪。 甚至此时街边就有几个百姓跪下,嘴里念叨“帝姬好人有好报,您的孩子回来了”。 顾云媏眼眶发热,冲众人抱拳,开口哽咽着:“烦请诸位给我让个路,我也好尽快面圣认亲。” “对对对,别挡着路,大伙都让一让啊!”一名壮汉高声喊道。 百姓们很配合,自发地有序地退后,愣是让出了宽阔的路。 两个护卫惊讶不已,长欣帝姬和顾将军去了近二十年,大家仍记着他们吗? 帝姬真是得民心。 顾云媏眸子里泪花闪烁,扬唇笑了笑,“谢谢诸位。” 队伍逐渐走远,不知是谁低声感叹:“她笑着的时候跟帝姬更像了。” 议朝殿。 皇帝在龙椅上打盹,蓦地脑袋一错险些掉下去,倒是惊醒了,眼风怯怯弱弱地瞥向一旁不怒自威的摄政王。 下方朝臣商讨家国大事,早已习惯皇帝在早朝期间打瞌睡,对他不管不问,反正有摄政王足矣。 往常丞相时不时痛心疾首地怒斥皇帝颓废,可今日他莫名的沉默。 “报——”侍卫匆忙跑到大殿门口,“启禀圣上、摄政王,自称长欣帝姬女儿的女子在殿外等候召见!” 皇帝眼前一亮,但依旧瞥了瞥摄政王,把看他眼色行事刻在了骨子里,怂得要命。 随后才说:“宣!” 安静片刻的大殿再度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大半的朝臣好奇地回头看着门外,想要一睹顾云媏的真容。 慢慢地,他们的视野走进来一道穿着清新素雅的身影。 随着距离缩短,靠近门边的大臣眼眸瞪圆了,不可思议地伸手指向对方,“她她她……” 神似长欣帝姬啊! 看不清正脸只看到轮廓时,便能使人误以为走过来的是帝姬! 该大臣意识到失态了,连忙缩回手,胆怯地瞄了眼摄政王的方向。 摄政王顾不上管朝臣的举止,幽深的眸子紧盯顾云媏,如鹰隼盯着它的猎物。 第131章 你说你是长欣帝姬的女儿,可有什么证据 从琉国瑞城传来的画像终究是和真人有点差别,看到本人,这才知道她有多像祝舒凝。 尽管不及祝舒凝貌美,也是世间少见的美人,可惜啊——自古红颜多薄命。 容与进入大殿,清晰感受到摄政王身上散发的强大气场,裹挟着浓郁的血腥气,杀业浓重。 显然他双手沾满了血,数不清的人命折在他手下。 而他看向顾云媏的眼神,闪动着疯狂的冷芒及晦暗的杀意,当然这也在他们预料之中。 仗着没人能看见他,容与尝试走到摄政王近处,既不被察觉,也可将此人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 倏地,摄政王幽森的眸子从他面前一扫而过,像是看破了他的隐身术。 容与警惕地停在原地,审视许久,确定了刚刚那一眼纯属意外。 顾云媏、顾世谦来到大殿中央,先后跪地行大礼。 “小女顾云媏,拜见圣上、摄政王殿下。”姑娘声线柔婉。 三爷一开口便格外豪放不羁,“鄙人顾世谦拜见圣上、摄政王。” 皇帝按捺着激动,假意清了清嗓子,气势不足地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抬起头来!” 顾云媏当即抬头挺胸,直勾勾地迎向他的视线。 “这、这太……”皇帝一副被震惊到的样子,仓皇狼狈地从龙椅上跳起身,而后又征询摄政王的想法,“依摄政王之见……” 容与蹙了下眉,战战兢兢一惊一乍当真是皇帝的真实性格? 要是这么多年他始终唯唯诺诺拿不定主意,渴望权势地位的摄政王怎么还没把他踢开? 难不成仅仅是缺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摄政王手往下压了压,示意皇帝坐好,一派威严地问:“你说你是长欣帝姬的女儿,可有什么证据?” 皇帝坐回去,看向顾云媏的目光暗藏殷切与欣喜,即便没有证据,他也相信她就是他的外甥女! 大约是血缘的奇妙所在,见到这个小姑娘的第一眼,皇帝便生出了股亲切感。 顾云媏从随身包袱里拿出一沓布抖开,“这是抚养我长大的阿爹在路边捡到我时,裹在我身上的襁褓。 “经过查探得知,它所用布料为沅国独有,上面绣着的图案独具一格,许是出自我娘亲之手。” “长欣帝姬的女红最为精致,最有特色,现如今仍有很多女子效仿,是不是帝姬的绣,找宫里的绣娘一问便知。” 摄政王轻抬手,“来人,传尚衣局资历最老的绣娘前来问话。” “是!” 容与所站的位置正好能一览众朝臣的表情,看得出他们心思各异,大多在猜测昭昭是真是假。 也有小部分……神色十分微妙。 便拿丞相举例,他目光毫不避讳地一直停在昭昭身上,眼里的情绪晦暗不明,隐约透着……愧疚? 角落里某身穿盔甲的武将,则虎视眈眈地盯着她,杀意几近掩饰不住。 更是有人埋着头不敢直接看昭昭,余光瞄两眼,心虚的意味也难以掩饰。 顾云媏跪得背脊笔直,皇帝内心急得要命,但未证实身份,这时候还不能叫她起身。 摄政王轻咳两声,周遭嗡嗡的议论声骤然消停下来。 足以见得这位摄政王在朝臣们心目中说一不二的地位。 容与注意到皇帝胆怯地缩了缩肩膀,只不过放在身侧的手握了下拳头。 有意思。 “启禀圣上、摄政王,绣娘到。” 来的是三位绣娘,看起来是管事的那位眼角有细细的纹路,想必在宫中已经很多年。 摄政王语调平平不带感情,“你们几个好好看看,这布上是否为长欣帝姬的绣。” 公公将顾云媏手里的布转交给几位绣娘。 三人翻来覆去地看,低声交换彼此的想法,眼角有细纹的绣娘眼眶一热,捧着布屈膝跪下,“回圣上、摄政王,这绣确实是长欣帝姬亲手所绣,帝姬绣工精湛独特,无人能完全复原她的绣。” 皇帝猛地站起来,“她是皇姐的女儿!”大概反应过来自己行为不妥,又讪讪地看了看摄政王,尴尬落座。 摄政王不动声色地给台下某大臣递了个眼神。 该大臣了然,立刻内涵道:“如果它当真是包着你的襁褓,距今也过了十八个年头,它还整洁如新,保存得挺好啊。” “圣上!”顾世谦高举交叠的手,“请允许鄙人说几句。” 皇帝表现得高兴且小心,“你、你说。” 顾世谦放下手,微抬起下巴,不卑不亢道:“这襁褓是鄙人保存的,云媏不知情,当年我看一个婴儿大喇喇摆在路边,哭声微弱奄奄一息,实在没法不管,便将她带回了家。 “鄙人想着多半是哪家丢弃了孩子,一时也找不出她的爹娘,索性当成亲闺女养着,那襁褓呢,说不定能给云媏当个念想,我才把它收好了。 “云媏渐渐长大,时常想念娘亲,鄙人舍不得她为此伤心,所以偷偷拿着这块布四处寻找它的来源,它是唯一的线索嘛。 “为什么偷偷找呢?万一没找着她爹娘,岂不是会让云媏空欢喜一场?因此起先鄙人没告诉她这件事情。 “这两年,鄙人从琉国辗转找到沅国,基本确定了她亲生父母是谁,方才向她说明前因后果。云媏一向重感情,当下便说要来见见爹娘,鄙人拿她当亲闺女,自然愿意陪她走一遭。” 那大臣又道:“我们沅国这些年也为寻找帝姬的孩子耗费了不少精力呢。” 顾世谦睨向他笑了笑,“哟,怎么,难道我们是为了跟长欣帝姬、跟沅国皇室扯上关系,特地冒领帝姬之女的身份?” 三爷的嘲讽话语响亮刺耳,“我们顾家在琉国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户,鄙人只有云媏一个女儿,无论亲生与否,总之鄙人愿意将家财全部给她。 “云媏背靠顾家同样能一辈子无忧无虑丰衣足食,何必大老远跑到丁点不熟悉的沅国来招惹是非?莫不是大人认为我们父女俩活得不耐烦了?” 他话说得直接,那大臣面色难堪,微微别过头,视线游移。 “圣上恕罪,鄙人是个粗人,说话直了点。”顾世谦俯身一拜,“还请这位大人也见谅。” 另一位大臣帮腔:“听你的意思是瞧不上我们沅国啊。”他声音不大,足够左右的人听见。 第132章 不如圣上收她为义女,封为帝姬 顾云媏顺着声音寻到说话之人,乌泠泠的眸子看他一眼,分明没什么情绪,对方却感到一丝威慑力。 他莫名不敢与她对视,慌乱地移开目光。 “爹娘生我有恩,”顾云媏铿锵有力地道,“云媏不求地位财富,只想祭拜爹娘,感谢他们带我来到世上,望圣上成全!” 两边的朝臣再次议论纷纷。 摄政王捏了捏鼻梁,似被逐渐增大的嗡嗡声吵得头疼,眉头一皱冷然道:“行了。” 众人住口,眼风瞥见摄政王倾身凑向皇帝说着什么。 皇帝一见摄政王的动作,立马主动挪过去,听他低声说:“长欣帝姬于沅国意义非凡,顾将军亦是忠勇之士,现在他们的女儿无依无靠,不如圣上收她为义女,封为帝姬。” 什么? 虽然皇帝有这打算,可是从摄政王嘴里讲出来,怎么那么惊悚! 他想干什么?! 皇帝心下眨眼间风起云涌,面上仍然乖顺呆傻地点头,“摄政王言之有理,那朕便收云媏做义女。” 摄政王眸底流转诡谲的暗光,敷衍道:“圣上英明。” “咳咳。”皇帝理了理衣襟和袖口,有一种强装气势宏大的青涩感,“适才摄政王同朕商谈出了结论,顾云媏确为朕的皇姐与顾将军的女儿!念及她在沅国无依无靠,朕收她作义女,封为帝姬!” 顾云媏惊讶地一怔,顾世谦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看得出皇帝自己拿不定这主意,必然是摄政王的决定。 赐封帝姬?他要搞什么鬼? 朝臣们似乎不是很赞同,却见摄政王站起身,郑重其事地整理衣袍,俯身一拜,“臣恭迎帝姬回归。” 众人面面相觑,这时丞相也拱手行礼,“老臣恭迎帝姬回国。”大家如梦方醒,异口同声,“恭迎帝姬回归——” …… 无事退朝。 空旷的大殿,皇帝纠结地扯着衣袖,“摄政王,封云媏为帝姬,封号如何定呢?” 摄政王深沉的眸落在他脸上,“圣上定吧,小帝姬毕竟是你的亲外甥女。” “哦,好的好的。”皇帝愣愣的不太聪明的模样。 大殿外,心腹疑惑地问:“殿下为什么让顾云媏当帝姬啊?” “长欣帝姬在百姓之中颇有威望,本王将她的女儿高高捧起,那便是本王的威望。”摄政王邪魅一笑,“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 帝姬之名,就当是他最后施舍给她的东西罢。 皇帝暂时安排顾云媏住在她娘亲的帝姬府,顾世谦则安顿在皇家驿馆,叫了贴身宁公公为他们带路。 但左右护送的侍卫便不完全是皇帝亲信,所以即使宁公公想给小帝姬透露某些讯息,眼下也不是恰当的时机。 顾云媏拿不准摄政王的用意,有些不安地微拧着眉头。 容与暂且现出身形,沉默地握着小妻子的手,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 她一阵晃神,感知到男人担忧的目光,涣散的视线重新聚拢,依赖地埋进他怀里。 侍卫的耳力比寻常人好,谨慎起见,容与设下结界,而后小声说:“昭昭别怕,有我呢,先前我一直待在议朝殿,那个摄政王也没发现我。” 想来他潜入摄政王府也不成问题。 顾云媏深呼吸一口气,“大殿上气氛肃穆,约莫是我平素生活在轻松的环境,面对那么多人,有点喘不上气,闷得慌。” 到底是一国朝臣,特别全程没有参与讨论没怎么开口的大多是重要人物,板板正正往边上一站,空气都显得逼仄。 她虽养尊处优,但委实没经历过和朝廷重臣交涉,生平第一次,感到慌张在所难免。 容与大手顺着姑娘的后背,“辛苦了,不过昭昭很厉害啊,谈吐清晰、不怯不糯,非常镇定。” 顾云媏鼓了鼓腮帮,“遗憾的是没获得摄政王任何记忆……他是不是也修仙?” “不太像,他的气息很不寻常。”目前还看不透那股气息的由来,“对了,所谓的国巫今日没上早朝。” 国巫的朝服和所有人不一样,容许搜寻半天,也没找到国巫的身影。 “改天想想办法,最好是能跟摄政王等人近距离接触。”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做好心理准备了。 马车晃晃悠悠停下,容与眼疾手快地捻了隐身诀。 顾云媏也迅速坐直身体,宁公公撩起帘子,满脸和煦的笑,“帝姬府已到,小帝姬清下马车。” “多谢公公。” “您不必客气,圣上交代了,奴婢再带您熟悉熟悉帝姬府的布置。”宁公公说完,转头看向侍卫们,“小帝姬送到了,你们先回吧。” 回首的侍卫一抱拳,“摄政王殿下吩咐,小帝姬金贵,我等奉命保护小帝姬。” 顾云媏气势凛然,“摄政王思虑周全,我感激不尽,你们在外院守着便是。” “这……” “怎么,沅国的侍卫可随意进出女子的内院闺房吗?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侍卫一惊,连忙解释:“我等于是不得进入内院,小人唐突,请小帝姬责罚。” 顾云媏拂袖转过身往里走,“罢了,你们也是尽忠职守,既然摄政王将你们给了我,那你们好好守在这吧。” 啊?摄政王的意思是叫他们看住她……可这话万万不能说出口。 听他们不吭声,顾云媏停下来回眸瞧了瞧,“咦?想来摄政王没将你们给我,难不成你们是……” 监视我的? 侍卫全部心提到了嗓子眼,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帝姬,似乎并不好糊弄。 顾云媏扬起无害地笑,“真是不好意思,我自作多情了呢,但摄政王为我安危着想,我还是很感谢他。” 她笑容温婉单纯如天边洁白的云朵,“宁公公,请您给我指路。” 宁公公也被震慑住,闻言回过神,“噢噢!小帝姬请往这走!” 他毕恭毕敬地弯着腰带路,顾云媏不紧不慢地跟上去,意味不明的眸光与某个侍卫相撞。 该侍卫后背一凛,心底莫名升起寒意。 容与借着隐身,光明正大审视所有侍卫,然后进了长欣帝姬府。 宁公公说:“长欣帝姬自打及笄便住在此处,与顾鹤年将军大婚后,顾将军也搬来帝姬府。” 顾云媏仔细环顾四周的精致,一草一木也不放过,好似这样能看到爹爹娘娘在这里生活的画面。 第133章 顾公子骑术精湛,果真是我沅国的好儿郎 “长欣帝姬故去后,圣上感念胞姐,一直留着帝姬府,各个屋子定期命人清扫,园子里的花草树木也定期打理……” 宁公公走一路介绍了一路,领着顾云媏将整座府邸大致逛了一遍,又把下人们全部叫到跟前。 “这些丫鬟小厮大多换过几批了,原先长欣帝姬在的时候的那帮人,适龄的早已放出去,或嫁人或娶妻生子,有些个自愿留下的……”宁公公指向最边上明显上了年纪的婆子,“她们便是府里的老人。” 顾云媏看过去,对上几张热泪盈眶的满含喜悦和怀念的面孔,眼前闪现一个个娘亲跟他们交谈的片段,鼻腔微酸,倾身致意。 忠心的婆子们赶忙行礼,哽咽地道:“拜见小帝姬!”您终于回来了啊! “还有这些……”宁公公手指到一半,迟疑地停下来,“你们五人是生面孔,最近新进府的?” 丫鬟屈膝,“回公公的话,摄政王吩咐奴婢们伺候小帝姬,说帝姬府人手不够,恐怠慢了小帝姬。” 宁公公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眼里闪过愤怒。 好你个摄政王,小帝姬尚且没到帝姬府,你的人便安插进来了哈!简直肆无忌惮! 很快他挤出笑脸,对顾云媏温声细语:“摄政王殿下面面俱到,老奴惭愧,本来他们只用清理府邸,人手的确不足,之后会再挑些机灵地送过来。 “往后您是府中的主子,他们呢,您且先用着,有用不惯的尽管打出去,或者打骂处罚,小帝姬您说了算。” 顾云媏没有错过宁公公攥紧的拳头,心里有了计较,“云媏在此谢过圣上与摄政王对我的照顾,另外请公公代云媏转达一句,圣上可否见见我,我想听他聊一聊我的娘亲。” 宁公公背对着下人,目光一闪,隐约明白小帝姬的意思,“老奴回去问问圣上,便说你想多多了解长欣帝姬。” “是,我生来没见过娘亲,每每想起觉得十分难过和遗憾。”说着她低头抹了抹眼泪。 “您别伤心,好在您如今回到沅国了,一会可以叫两个婆子带您看看帝姬与顾将军住的地方。若无事,老奴便先行告退。” “好的,宁公公慢走。” 顾云媏声音含着哭腔,漂亮的眼眸泛红湿润,整个人萦绕浓浓的破碎感,娇弱得惹人怜惜。 然而她转回身,面朝台阶下的一帮下人,目光陡然凌厉。 “相信你们听得很清楚,以后我是帝姬府的主人,尔等都要听我命令做事。” “遵命!” 顾云媏示意白檀上前,“这位是白檀,自小伺候我的丫鬟,进了帝姬府依然是我贴身之人,她说什么你们便做什么,记住了吗?” “记住了!”丫鬟们异口同声。 她又依次指向阿瓜、荆芥,“这两位一个是我在琉国的老管事,一个是护院,往后外院大小事务皆由他们掌管,你们有疑问便找他们二人,听明白没有?” “明白!” 顾云媏满意的轻颔首,垂眸揉了揉太阳穴,“好了,暂且没什么事吩咐,你们各自回去干活。” 随后望着几位婆子,“你们留下,同我说说我爹爹娘亲的事,其他人走。” 荆芥、老龟仆一并退到院外。 容与看见摄政王派来的丫鬟里,其中一人退出去期间悄悄回眸看了几眼。 婆子们围到顾云媏跟前,喜极而泣地又想下跪磕头,“小帝姬,能见到您真的是太好了!” “快请起,不必行此大礼。”顾云媏拦住她们,“我留下你们只是想听听关于我爹娘的事情,你们是我娘亲的人,我敬重你们。” “这可使不得,您是小主子。” 最为年长的嬷嬷眼神慈祥地看着顾云媏,“小帝姬模样真像帝姬和顾将军,他们在天有灵,见小帝姬回家了,定非常高兴。” 白檀搬来一张靠背椅,顾云媏便在院子里,听婆子们聊起过去。 …… 当年的顾鹤年,是都城远近闻名的纨绔子弟,顾伯爷顾夫人老来得子,对他宠得很,舍不得打骂,任他到处玩乐。 但顾鹤年的纨绔在于贪图享乐,宁愿听一整天戏,也不想看一刻钟的书,倒没有为非作歹仗势欺人过。 他的转变源自一次与长欣帝姬的偶遇。 年少轻狂的顾鹤年骑马在长街狂奔,恰好长欣帝姬的步辇迎面而来,疾驰的马险些冲撞了帝姬。 虽然他及时拽紧缰绳,骏马两只前蹄高高腾空,却引起强劲的风,吹开帝姬遮脸的白面纱。 帝姬声音轻灵悦耳,笑意盎然,“顾公子骑术精湛,果真是我沅国的好儿郎。” 什么好儿郎,不过是新得了一匹宝马,拉出来向同伴炫耀。 顾鹤年尴尬地挠了挠头,木木呆呆地驱着马走到一旁,给帝姬让路。 长欣帝姬的步辇走出去好远,顾鹤年一拍脑门,忘记谢恩了呀! 结果他就发现,自己的脸烫得惊人。 只一眼,只看见半张面孔,深深沦陷。 后来顾鹤年上了战场,奋勇杀敌,立下汗马功劳,先皇论功行赏时,他说他什么也不要,一心求娶长欣帝姬。 长欣帝姬是先皇最疼爱的女儿,她的母妃又是最受宠的贵妃,想娶她的人不计其数。 先皇再三斟酌她的婚事,自然不愿将宝贝女儿许给早先寻花问柳的顾鹤年,故而当场回绝他的请求,给了其他赏赐。 顾鹤年不知症结所在,执拗地表示迎娶长欣帝姬是此生唯一心愿,频频烦扰先皇,又小心翼翼地向帝姬示好。 他的所作所为惹恼了先皇,正当先皇要给他处罚时,帝姬站出来说,她愿意嫁给顾将军,他才免受一顿板子。 再后来的发展百姓们都知道了,顾将军铺满城红妆迎娶帝姬,风流倜傥的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笑到脸上好似长了褶子。 因为觉得自己的府邸没有帝姬府宽大舒适,委屈了帝姬,所以他不介意被说成倒插门没尊严,婚后也住进帝姬府。 帝姬爱干净,顾将军每每去教场回来,必沐浴更衣再见她,丫鬟婆子们不止一次看见顾将军将帝姬抱在怀里,如同呵护易碎的珍宝。 顾将军有多爱帝姬,府里的人最是清楚,顾将军和帝姬有多期待他们第一个孩子,大家也最清楚。 可是老天爷不曾善待这对有情人,一场巨变猝然降临,完美的家分崩离析。 第134章 立规矩:白檀,掌嘴 顾云媏听得眼泪涟涟,打湿了两张手帕,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婆子们自知失言,手忙脚乱地劝:“小帝姬您莫哭,帝姬跟顾将军看您这般伤心又没法哄您,该多难过啊。” “没、没事。”姑娘满脸是泪,抽噎着笑道,“我天生眼泪多,不妨事,知道爹爹娘亲非常恩爱,也非常爱我,我其实特别高兴的。” 同时恨意也愈发浓稠,恨不得立马冲去摄政王府,拿匕首给他戳的一身窟窿! 嬷嬷安慰地把话头转到轻松的方面,“哎对对,将军帝姬很恩爱。先皇曾担心顾将军寻花问柳不着调,实际上顾将军从没有沾花惹草。 “有一次同帝姬提起此事,将军说他少不更事以为喝酒听曲儿一掷千金很有个性,无奈酒量又差,经常醉到呼呼大睡。 “过后又怕在同伴之间丢脸,渐渐少喝酒了,听完曲子便走,隔了段时间喜欢上骑马,花功夫收集好马,也因骑马与帝姬结缘。” 顾云媏嘴角上扬,嗓音揉碎了哭腔,“爹爹遇到娘亲时……一定是个意气风发、丰神俊朗的少年郎。” 兴许沦陷的不止少年,也有情窦初开的少女啊。 月光门走进来两名丫鬟,白檀偏头看去,冷脸询问:“未经小帝姬召唤,你们过来做什么?” 摄政王指派的丫鬟看似低眉顺眼,语气透着强势:“厨房做了点心,奴婢看小帝姬说了许久的话,指不定渴了饿了,便送些点心来。” 顾云媏余光幽幽地掠过她们,不咸不淡道:“放下吧,这次算了,但是切记下次不得自作主张,我最讨厌擅自做主的奴婢。” 丫鬟脸上红白交加,“小帝姬这样责怪奴婢们,倒似奴婢们关心您关心错了。” “我怪你们了么?哦,既然你觉得是——”方才梨花带雨的美人眸中沁着冷冽的光,“白檀,掌嘴。” “遵命。” 白檀三步并作两步走下去,扯住说话的丫鬟的衣襟,左右开弓,“啪啪啪”十个巴掌,利落干脆。 丫鬟的脸立刻肿得老高。 婆子们暗中赞叹,小帝姬便当如此强势才好,这么一来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到她头上。 顾云媏侧脸疏离冷漠,“我在瑞城便是院子里发号施令的主,从没人忤逆过我,今日给你们个教训,再不懂规矩,后果自负。现在,滚!” 没有被打的丫鬟如履薄冰,生怕下一巴掌落在她脸上,这时麻溜地滚了。 另一个丫鬟顶着满脸的红肿敢怒不敢言,眼睛红通通地离开。 几位婆子看到这也看出了点门道,等丫鬟身影消失,压低声音问:“小帝姬,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您尽管吩咐!” 顾云媏从她们的记忆里可知,她们几人纯粹是念着她娘亲的好,绝对没有异心。 于是她小声说:“眼下确实有件事要你们费心,那些丫鬟婆子我不熟悉,也不晓得她们是否忠诚。故而劳烦你们平日盯着一些,若谁做出不当之举,你们只管告诉我或白檀。” “是,我们几个明白了,保准为您盯紧她们!” …… 婆子们也退下后,顾云媏来到她爹爹娘亲曾经住的卧房。 宽敞的屋子保留原先的样貌,如同长欣帝姬、顾将军某一天还会在此休息。 床榻上换了新的褥子,铜镜也换新了,妆奁里的头饰是帝姬以前用过的那些,但大部分珠宝首饰随帝姬葬入皇陵了。 顾云媏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坐在踏板上,缓缓地扫视周围的陈设,眼里沁出大滴的泪。 容与捻诀显现身形,同时布下结界,俯身半跪着抱住小妻子,“昭昭莫哭,再哭,你眼睛要肿了。” “我、我忍不住……”顾云媏崩溃地将脑袋埋进男人胸膛,“我爹爹娘亲那么、那么恩爱,他们本可以幸福一辈子的啊!是摄政王、五皇子八皇子他们……他们毁了我爹娘!” 她咬牙切齿,心中翻涌着绵延不绝的恨意。 “他们都该死。”容与能够体会她此刻的心情,“别哭昭昭,我们在沅国了,你想让他们怎么死,抑或生不如死,一切不成问题。” 顾云媏眼底布满血丝,“我爹娘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没招惹任何人,却被他们害得与我天人永隔,我当然不会让他们死得太容易!” “好。”容与亲了亲姑娘的额头,“今晚我们便可以行动起来,另外,皇帝也许能成为我们的助力。” 男人有条不紊地道:“早晨进城时,我发现路两边的百姓里混着一路跟随我们的人,隔一段距离便换个人跟着。 “经过观察,他们并不是计划伤害你,反而更像是护送你平安抵达皇宫。 “然后在议朝殿,皇帝看似始终畏惧摄政王,习惯于看摄政王脸色行事,可我察觉了他用力握了下拳头。” 顾云媏:“对!之前宁公公在听说摄政王派来五个丫鬟也握拳了!他是皇帝的心腹呢!” 容与垂眸看着小妻子的眼睛,“这说明皇帝并不简单,他的软弱大约出于对自身的保护。 “毕竟一个从来无心争权的人陡然被推上皇位,毫无根基,如果不装傻,如何对抗心狠手辣城府极深的摄政王?” “有道理。”顾云媏赞成地点头,“我跟宁公公说了我想见见圣上,到时候应该能摸清他的底。” “除去摄政王以外,今日我还看见有个人用仇视的目光盯着你,对方身穿盔甲是名武将,岁数不算太大。” “武将?”她稍稍疑惑,随即恍悟,“我爹爹是将军,要么他嫉妒我爹爹,要么他是当初迫害了我爹娘的人的其中之一。” “无论如何,我已经记住了他的长相,下次碰见时指给你看。” 容与注视着小妻子红肿的眸,心疼得要命,怜惜地轻轻一吻她的眼角,“小乖不哭了好不好?角角给你玩?” 男声分外温柔,顾云媏心又酸又软,很乖地糯糯道:“我没在哭啦,你安心,我就是……回到爹爹娘亲住的地方,情绪有些失控。” 她环住男人的颈项,额头相贴,“夫君,我收集到好多别人记忆里的爹爹娘亲哦,他们真的特别好,你也看看叭。” 话音未落,顾云媏腰间的无名剑“铮铮”作响。 第135章 云媏当着祖父祖母的面噶人 容与也有所感知,“外面来陌生人了。”他迅速收起结界,回归隐身状态。 顾云媏抹了抹眼角,确保没留下丝毫泪痕,握住剑柄,气场凛然地走出门。 月光门处,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眼眸含泪地望着她,身形颤颤巍巍。 为他们带路的白檀默默退到一边。 老妇人情绪激动地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顾云媏隐约猜出他们的身份,但还是小心翼翼地低声询问:“您二位是?” “好孩子,我们是你祖父祖母啊。”顾老太太话音夹杂浓重的哭腔。 “是,是祖父母,”顾老伯爷哽咽到开口断断续续,“顾鹤年是我们的儿子,你是我们的亲孙女!” 她愣怔一瞬,跪地叩拜,“孙女顾云媏,拜见祖父祖母!” “孩子,你快起来,你不用跪……”顾老太太哭得嗓子嘶哑,俯身便要亲自扶起她。 两位老人家年纪大了,可经不得深深弯腰。 顾云媏赶紧起身,上前一把托起祖母的胳膊,“是云媏疏忽,本该今日早些去拜见二老,反倒让祖父祖母专门跑一趟。” “不要紧,见到你我们高兴。”老太太握着孙女的手,一时又哭又笑,“你路上颠簸数月才来到这里,应当多休息,我同你祖父总歇着,跑一跑不要紧!” 十八年前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非但失去了儿子儿媳,更失去了即将出世的孙孙。 经受如此打击,二老缠绵病榻几度崩溃,要不是帝姬的胞弟、当今圣上说那孩子很可能还活着,恐怕二老早已撒手人寰。 未曾谋面的孙孙,是支撑二老度过这么多年的唯一念想。 他们日日虔诚祈祷,希望老天保佑他们的孙孙在世上某个地方安稳地生活。 三年,五年,找到孙孙的机会越来越渺茫,可老两口发誓只要他们仍有一口气在,必定撑着顾家,将来找回孙孙,他\/她也能有个依靠。 前阵子,二老忽然听见一些风声,据说儿媳生的是小闺女,并且会回来认亲哩! 老两口兴奋不已,派出人手打探消息,一得知神似长欣帝姬的姑娘被认定是帝姬之女,立马动身往帝姬府赶。 由于顾家离这儿比较远,途中花费几个时辰,二老感觉骨头快颠散了,走路拄着拐杖都小腿直哆嗦。 但是亲眼看见小孙女,他们瞬间忘却所有疲惫不适,欣喜之情汹涌澎湃。 哪怕平常一贯沉稳的顾老伯爷,此时也情不自禁老泪纵横。 顾云媏又湿了眼眶,“祖父祖母来,快进屋坐,白檀,上热茶点心。” “遵命。” 她一手扶着顾老太太,一手挽着顾老伯爷,“感谢二老记挂孙女,没早早过去给二老请安是孙女之过,今晚祖父祖母便在此住下,明日我送你们回府。” “好孩子,真的不打紧,我跟你祖父能见到你呀,心里已是十分欢喜啦!”顾老太太带着哭腔说。 边走边看孙女肖似鹤年与帝姬的容貌,老太太胸腔一酸,又低头抹泪。 老伯爷注意到孙女眼睛哭得红肿,可不能再哭,忙不迭提醒老太太,“别哭了夫人,我们祖孙能见着面是好事,不哭。” “哎,是是,是好事,”老太太压下眼泪。 顾云媏扶着老太太坐下,她恋恋不舍地握着孙女的手,在烛光下左看右看,挽起眉眼勾出深深的皱纹,“我孙女长得标致着呢,真好。” “他们说我像娘亲的长相。”顾云媏语气温柔。 “对啊,你娘亲世间独一份的好看,心地善良脾性又特别好,你爹能娶到你娘亲,是他之幸!” “爹爹肯定也有过人之处的,他和娘亲势均力敌,人间最般配。” 听到这么窝心的话,老两口不由得眼眶发热。 老太太哽咽道:“云媏,是我们对不起你啊。” 他们顾家在朝中并无势力,老伯爷徒有世袭的爵位,鹤年是凭着自己一刀一剑坐上大将军的位置。 可鹤年不图地位,只为有资格娶帝姬。 十八年前发生那事后,老伯爷时常懊悔地想,如若他争口气,在朝中弄个有实权的官做做,那些人会不会忌惮些,他们是不是就不用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顾云媏听完老太太的话,立刻获知以前老两口自我抱怨的记忆,眼眸泛着盈盈水光,“祖母祖父,错不在你们,错的是凶手。” 老伯爷反应快,觉得孙女这话很有深意,“云媏,你莫非知道你爹娘……” “嗯。”顾云媏不遮不掩地点头,“我便是为此事回来,还望祖父祖母若了解什么内情,通通告诉我。” “不行,不行的。”老太太最先摇头,“孩子,你势单力薄,那人……”身居高位只手遮天,“你会受伤,这不行!” “你祖母说得很对,云媏,你这么小,过好自己的生活足矣。” 顾云媏一手搭上无名剑,想给二老露几招,证明她并不是表面那般柔弱不堪,有能力对抗真凶。 结果无名剑又震起来,她敏锐地睨向右边的窗子,眼风似刀子嗖嗖刺过去,“谁?!” 容与施术令听墙根的丫鬟摔了一跤。 白檀冲出门,没多久压着个受摄政王之命前来“伺候”小帝姬的丫鬟,“就是她在偷听!” 丫鬟眼里的慌乱一闪而逝,振振有词道:“奴婢不曾偷听!奴婢只是路过而已!请小帝姬明鉴!” “路过?”顾云媏嘴角扬起讥诮的笑,俯身期间她的脸,“白日里我刚处罚过一个不懂规矩的丫鬟,你又偷偷跑到我门前晃悠,你说你单纯路过?” “我……” 白檀一巴掌抽上去,“小小奴婢,在小帝姬面前摆好自己的身份!” 旁边的老两口愣愣地看着主仆俩教训下人。 丫鬟耳边嗡嗡响,嘴角渗出了血丝,不服一个外来的丫鬟骑到她头上。 不过顾忌摄政王的命令,她强忍怒气,“奴婢是想找点事做,无意中走到了这里,当时便要回头,却被、却被白檀姑娘强行扣住……” “好一个无意,无意往主子的院子里跑?天黑眼睛不好使不认路,那就老老实实在你该待的地方待着!” 顾云媏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觑着她,“白檀,拿绳子,把这不知分寸的丫鬟吊在屋檐下,给所有下人一个警醒!” 第136章 有人对我不利,我总得反击啊 “遵命,小帝姬。” 丫鬟急了,剧烈挣扎,“小帝姬!你不可以这样做!我是摄政王的人!” “摄政王的人怎会如此没规矩?别是打着摄政王的名号另有所图。”顾云媏唇边的笑意凉薄冷眼,“白檀,我改主意了,将她吊死在屋檐下!” 白檀拿来绳子,顾云媏一剑柄敲晕丫鬟,她的抗议声才到嘴边,脖子一歪,意识全无。 她亲自动手,等白檀绑好绳索,用灵力使绳子另一端穿过房梁再垂下来,然后白檀给它扣紧。 咔吱。 心怀鬼胎的丫鬟挂了。 后面的老两口只觉惊心动魄,对孙女的担忧卡在嗓子眼,一时间五味杂陈,思绪一团乱。 顾云媏回过头,见二老神色错愕,不好意思地放柔了声音,“抱歉祖父祖母,让你们受惊了,我应该到隔壁屋处理这丫鬟。” “无妨。”老太太仍没能回神,是老伯爷说的话,“但是云媏啊,你在琉国瑞城的顾家的这些年……莫非受了不少委屈?” 老爷子满脸忧心忡忡,下意识认为孙女的手法熟练是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没有没有,阿爹对我非常非常好,谁也欺负不到我头上。只不过这小丫鬟别有居心,若不处置了她,指不定我们的谈话传到谁耳朵里。有人对我不利,我总得反击啊。” “是,是,不能任人欺负。”老伯爷感到欣慰,他自然乐于见到孙女有本事,“做人的确不可手软,很多时候心慈手软便是在害自己。” 顾云媏点点小脑袋,“没错没错。” 老太太终于回了魂了,看孙女点头的模样尤为乖巧,心软得一塌糊涂,“云媏,好孩子,我们其实希望你无忧无虑地生活,相信你爹娘的心愿也是这样。” 孙女好端端地与他们相认,老两口是最欢喜的,可欢喜过后,特别是目睹摄政王指派的丫鬟来听墙角,他们又想着,孙女不回来也好。 摄政王竟然还想害鹤年跟帝姬的孩子,他在沅国等同于万人之上的存在,他们怕孙女在摄政王手底下吃亏啊! 也明白孙女要为爹娘报仇的心意,说明云媏是有情有义的孩子,然而如果她因此受伤出事,老两口宁肯一辈子不见孙女,她在别处过得好就行! 顾云媏温软地笑,“祖父祖母,孙女知道你们疼我。” 她退开几步,两指并拢,结印召唤无名剑,剑刃从剑鞘脱出,散发着泓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猛地劈开一张椅子。 姑娘笑容柔婉,“祖父祖母请看,云媏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傻傻跑回来送死。谁想动我,也要看看是他皮厚,还是我的剑锋利。” 老两口不可思议地盯着腾空的无名剑,“好孩子,你修仙了吗?”二老大喜过望,“修仙好啊,好!” 顾云媏语气恳切,“所以祖父祖母愿意将你们了解到的情况告诉我吗?” 二老相互看了一眼,叹口气,“当年的事被先皇压下了,知情的人全部被封口,我和你祖母也是很久以后才得知,害了你爹娘的不止五皇子、八皇子,实则摄政王是真正的幕后推手。” 最后一句音量压得极低。 “嗯。”顾云媏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想来祖父祖母不清楚更深的内情了,二老能够活下来便很不容易,不做他求。 “祖父祖母,今儿这事你们当场便忘记,回去也别琢磨好吗?照常过你们的日子,有阿爹助我,我不会有事的。” 老太太着急地说:“我们得帮你,我们想出一份力。” “你们正常过日子,假装无事发生就算帮我啦。”顾云媏两手握着祖母的手,眼神诚挚,“我还要替爹爹娘亲孝敬二老呢,这事听我的,你们确保自己平安,好不好?” 话说到这份上,他们只好哽咽着答应。 …… 顾云媏陪两位老人家用了晚膳,安顿好他们今晚的住处,随后返回爹娘的卧房。 一关门,现出身形的容与将姑娘抱个满怀,珍爱地亲亲她的眉心,“见了祖父祖母,你也开心些了是不是?” “嗯,他们真好。”她从二老的一言一行中感受到浓浓的关爱。 容与抱着小妻子坐到床边,“等报完仇,我们索性留在这陪祖父祖母过一段时间,让他们享享天伦之乐。” “可以哎,届时带你拜见他们,他们肯定也会喜欢你。”顾云媏畅想将来美好的场面,情不自禁露出愉悦的笑。 见昭昭总算心情好转,容与心中熨帖,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姑娘的背,薄唇轻啄她的眉眼。 顾云媏依赖地靠在夫君怀里,“摄政王不清楚我的真实实力,也不知我能凭心意获取他人记忆,更不知你在暗中跟随,目前的形势对我们有利。” “是,我们争取速战速决。”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整理好小妻子耳边的碎发,“岳父还没到,你先睡会儿,嗯?岳父来了我再叫你。” “我闭目养神吧,喜欢你抱着我,感觉很安定。” 容与神色温柔宠溺,纵容地道:“好,那你靠着为夫的胸膛睡,我会抱紧你不放手。” “知道啦。”顾云媏毛茸茸的小脑袋在男人颈窝里蹭蹭,“爱你哦。” 他黑眸染笑,轻轻地吻了吻姑娘光洁的额头。 同一时辰的摄政王府。 书房灯火通明,摄政王闭着眼单手托腮,斜斜地坐在宽大名贵的椅子里,宛如蛰伏的凶兽。 手下一五一十地汇报帝姬府的动向:“顾云媏拉着伺候过长欣帝姬的婆子们聊了很久,内容围绕着帝姬、顾鹤年,前去探听消息的丫鬟被打了十个耳光。 “过后顾老伯爷顾老太太赶到,另一个丫鬟想打探他们聊了什么,一时不察让顾云媏发现了,顾云媏命心腹丫鬟将其吊死在房梁上。” “吊死了?”摄政王略微意外挑了挑眉梢,兴致盎然地勾唇,“小丫头的魄力委实出乎本王的预料。” 他黑眸一寒,嘴角的弧度变得森冷骇人,“懂反抗最好,事情愈发有趣了,不枉本王放他们进入都城。” 顾云媏或许查出是谁派的刺客,或许已经把矛头对准了他,但又如何? 牢牢执掌沅国十几年,日子顺风顺水索然无味,能来个胆大包天的东西针对他,多有意思。 第137章 夜探国巫府,剑灵苏醒 深夜子时,顾世谦偷偷摸进帝姬府,无人觉察。 顾云媏打了个盹,如同感应到阿爹来了,陡然惊醒,睡眼惺忪地揉揉眼睛,“阿爹。” 容与给小妻子倒了杯热茶,“岳父在驿馆状况如何?” “少不得小人作祟,给我的饭菜里下消灵散。”顾世谦无所谓地道,“我早已辟谷,那点小把戏算计不到我。” 别说他用不着吃饭,即使需要进食,也不会轻易吃那些人送来的食物啊。 顾云媏表情凝重,“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危机四伏,阿爹日后务必多小心。” “嗯,是,阿爹记着呢。”顾世谦掏出三张图,“第一张是这都城的大概路线图,第二张是摄政王府的内部布局,第三张画的是国巫的府邸。 “摄政王府戒备森严,不到最后一刻,我们暂时别去那里,倒是国巫府可以一探。 “此外,我打听出国巫前两日因故离开都城,目前尚未回府,今晚过去,说不定能翻出些他为非作歹的证据。” 顾云媏喝光茶水,莫名很渴,一个字没说,容与注意到她抿了抿唇瓣,了然地又倒了盏茶。 “岳父稍等,容我和昭昭换上夜行衣。” “好,我去外头等着。”顾世谦也端着茶走出门。 容与动作飞快,系好腰带后看见对面的小妻子刚穿外衣,抬脚走到她身边,低头为她整理衣襟。 顾云媏乖乖张开双臂配合夫君,在光线昏暗的屏风后,视线描摹男人细密的眼睫毛。 她家夫君的五官着实优越呀。 “行了。”容与微抬头,行云流水般喜爱地亲了亲姑娘的嘴角,牵起她的手,“我们走。” 黑夜万籁俱寂,一家三口飞上屋顶,身形与周遭环境完美地融合。 帝姬府风平浪静,白檀抱剑守在院子里,外围的老龟仆和荆芥仿佛两根定海神针,绝不错漏任何形迹可疑的小人。 顾世谦在前,容与在最后,三人一通飞檐走壁,穿梭于一座座房屋,最终来到国巫的府邸。 国巫这儿的戒备不如摄政王府,门口的值守上下眼皮子打架,全然不知头顶悄无声息过了三道身影。 悬挂的灯笼明明灭灭,整座宅子笼罩着阴森可怖的氛围,令顾云媏和容与联想到瑞王府老王爷的院子。 地方太大,他们得分开行动,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所以顾世谦走一边,小夫妻俩去另一边。 顾云媏牵着自家夫君的手,容与的隐身术顺势扩到她身上,这样两人哪怕在府中下人眼皮底下晃荡一圈也不会被发现。 于是小两口的搜寻稍微放肆了些。 无名剑愈发敏锐,大约是剑灵快要苏醒,每每周围传来不祥的气息,它必定会震颤地发出提醒。 一股血 腥味传入鼻腔,无名剑不安地轻微响动,顾云媏连忙将手放上去,“我知道了,你不要着急。” 容与蹙起剑眉,回头看了小妻子一眼,手指了个方向,是从那里传来的浓烈味道。 可奇怪的是,当他们走近,越来越明显的反而是说不清的药味。 寂静的屋子黑洞洞的,容与半抱着顾云媏,将窗子撬开一条缝隙,看到里面放着个类似炼丹炉的巨鼎,还有其他稀奇古怪的物品。 顾云媏很小声道:“难不成国巫是丹修?” 并且是心术不正的丹修。 容与很笃定:“他炼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宅子气氛诡谲,摄政王身上也有不寻常的气味,多半出自他的手笔。 连消灵散,可能也是国巫弄出来的。 顾云媏暗暗唾骂没干好事的混账国巫,小手牢牢牵着夫君的大手。 主要是天很黑,这里又莫名的森冷异常,她忍不住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容与警惕地观察左右,轻手轻脚地弄开锁,带着姑娘进去后,从里面假装给锁锁上,毫无异样。 屋子里药味更浓重,难以分辨国巫炼制了什么,搜遍两边连通的房屋却一无所获。 他们便猜测屋子有暗道,比如像瑞王府那样有个地穴,不然如何解释血 腥味? 只是一时半会,实在寻不到机关,尤其是黑漆漆的不能点蜡烛,免得招来国巫府的下人。 顾云媏晃了晃容与的胳膊,“夫君,我们再去别处看一看。” 别一整晚都耗在此处。 “好。” 夫妻俩回到外面,继续搜了几间屋子,正因没什么发现而郁闷时,顾云媏听到一声微弱的“主人”。 她寒毛倒立,一帧一帧地看向容与,“夫君,你听见了吗?” “怕什么!是小爷!”无名剑的剑灵嚷嚷,“小爷几千年没开口说话啦,嗓子沙哑也正常吧!” “呃,无名剑?”两人一起低头看着姑娘腰间的剑。 “是我。”虽然实际上他叫沉若,但无所谓啦,天天无名剑、无名剑地叫,他习惯了,“主人,你们要找的我知道在哪,跟我指示走。” 出于双修的缘故,容与也听得见剑灵说话,安抚地捏捏顾云媏的手,“没事昭昭,剑灵苏醒了正好,它能帮助我们。” 顾云媏心情相当复杂,来沅国时她盼了一路,努力了一路,它一点动静也没有。 偏偏在这么个提心吊胆的深夜,无名剑的剑灵毫无征兆地醒来。 考验她的竟是自己的剑。 容与看出小妻子有些胆怯,贴心地将她揽在臂弯里,循着无名剑指的方向走过去。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宽阔的空地,准确说来是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 无名剑说:“主人你们看见那中间的土堆没有?把它挖开。” 顾云媏心觉不妙,“要不你给我个提醒吧,我可是你主人啊。” “那主人你闭上眼睛别靠近它,主人的夫君你上!” “……” 容与瞥了记无名剑,拍拍姑娘的手背,“昭昭,让无名剑去挖土也不是不可行。” “不要!小爷怕脏啊!”无名剑老实巴交,“主人你做好心理准备,下面埋了很多尸骨。” 顾云媏意外又不太意外,总归起先闻到血的味道了。 她没离太近,躲在容与身后,怯生生地探出脑袋。 容与指尖银丝延伸,扒拉开松散的泥土,森森白骨逐渐显现。 七零八落,不止一具。 顾云媏太阳穴突突直跳,胸口涌上来强烈的反胃感,“呕——” 第138章 单独面见皇帝 “呕!” 在国巫府邸没敢真吐出来,回到帝姬府,顾云媏前前后后吐了三回。 容与复原了土堆,恰好顾世谦搜完了,三人趁天没亮赶紧离开。 顾世谦先回的驿馆,换回普通衣裳,在奉命暗中监视他的人的眼皮子底下前往帝姬府:他找闺女名正言顺嘛! 这个时候,顾云媏依然吐到胃里什么也不剩,嘴巴又酸又苦,容与抱着她一遍遍给她喂水漱口,内心十分懊悔。 当时捂上小丫头的眼睛不给她看有多好,省得这会遭罪。 男人眉心蹙到形成一个“川”字。 顾云媏脸色发白,虚弱地靠在夫君肩膀上,“……国巫是心理扭曲吗?那些尸骨,没一个是完整的。” 不排除时间久了或受到外力碰撞导致骨头分开,可她看见的几具,明显缺了手或缺了腿。 容与黑眸中墨色浓稠,他看得更清楚,因此推断国巫用幼童的手脚炼药。 ——没错,那些全部是孩童的尸骨。 至少上面一层是,埋在更下面的不得而知。 很快,顾世谦拿来的东西证实了孩童尸骨的推测。 容与在屋子四周竖起结界,他们可安心交谈,无需顾忌被有心人偷听。 “国巫常年在沅国各处收集童男童女,甚至有一部分来自琉国,每一批人数接记录在册。” 顾世谦用记忆珠记下册子上的内容,什么“几男几女”、“骨肉匀称”、“某处有痣”、“某处有伤疤”…… 光看着这些字眼,顾云媏便从脚底升起毛骨悚然的凉意,“这些孩子是他用来……” “不要深想,昭昭。”容与怕她又反胃,大掌扣着姑娘的后脑勺把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胸膛上,“你别去想,总之国巫蹦哒不了多久了。” 顾云媏握住拳头咬紧后槽牙,“国巫这次出城,大概又是去挑孩子吧?” 答案不言而喻。 容与看向顾世谦,“岳父,是否可以借丞相的力打击国巫?” “丞相是三朝老臣,正直公正,一心为民,其实他早就反感国巫的存在,不过先皇重用国巫,如今摄政王也与国巫往来。若是有机会,丞相多半会带头严惩国巫。” 顾云媏慢慢缓过劲来,眼睑低垂,话音冷冽,“那我们便收集好证据,等待合适的时机,揭露国巫的恶行。” 之所以要等,是起码在国巫回都城后,她先私下向他寻仇,再送他上断头台。 “小帝姬,”白檀敲门道,“宫里来人了。” 原以为是皇帝宣见,不料只是宫中的裁缝给她量尺寸,为她准备赐封大典穿的衣裳。 容与再次隐身跟随小妻子左右,顾世谦则去向顾家二老请安、聊家常了。 一整个白天下来,送走裁缝,再送祖父祖母回府,其他没有任何人找顾云媏。 百姓们很热情,路上偶遇小帝姬总是满脸笑容,见她如见当初的长欣帝姬。 这让顾云媏感慨万千。 夜晚,一家三口兵分两路,顾世谦去国巫那,容与和顾云媏去摄政王府周围探探情况。 白檀他们白天没事就会睡觉,保证晚上精神抖擞地守夜。 有吊起的丫鬟作为警示,另外四个丫鬟安分了不少。 顾云媏又不着痕迹地以府中事务繁杂、需添置人手的名义将阿爹的手下安排进来。 再加上顾家二老怜惜孙女,送了十来个手脚伶俐的丫鬟小厮到帝姬府。 一来二去,府里大半下人是他们能信任的了。 如此等了四天,终于等到皇帝传召,并且是宁公公亲自来接人。 守着帝姬府大门的侍卫眼珠乱瞟,顾云媏一脚跨过门槛,无故退了回来,笑容耐人寻味地看了看两侧的侍卫。 侍卫们心虚且紧张,因为被她这般看了好多次,想维持若无其事都难,“……请问小帝姬,可有什么吩咐?” 顾云媏眉眼弯弯,温婉美好的模样,“我出门一趟,烦请你们守好帝姬府哦。” “小帝姬放心,我等定不负您的嘱托,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那就辛苦各位看门了。”顾云媏颔首致意,客客气气。 目送她走向宫里来的马车,回过味的侍卫喉咙口一哽,怎么有种他们成了看门狗的错觉! 宁公公笑得像朵花儿,老远见到她便俯身行礼,“老奴拜见小帝姬。” 顾云媏屈了屈膝,“有劳宁公公了。” 侍从撩起帘子,容与身姿敏捷地飞进去,随后姑娘踩着马凳上去,车夫莫名感觉小帝姬有点沉…… 不可能吧,小帝姬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一定是他想错了。 车夫摇摇头,把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到脑后。 “回宫——” 马车缓缓行驶,顾云媏的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包裹,偏头一看,男人的身形半隐半现,仿若透明。 这样挺有意思的,她忍俊不禁,往自家夫君身边贴贴。 进入皇宫后,马车换成轿子,接着下来走了段路,最后抵达皇帝所在的宫殿。 隐身的容与轻轻勾着姑娘一小片衣袖,代表他一直在她身边。 皇帝欣喜地双目放光,“昭昭到了,快进来,你坐,免礼,不用行礼了啊。” 顾云媏微不可查地一顿,阿爹在沅国未曾叫过她昭昭,皇帝为何知晓她这个名字? 趁他离她比较近,顾云媏顺利地从他的记忆中获取了相关片段。 【哎皇姐,孩子的名字你们想好了吗?】 【名字没想好,不过,若是生了个女娃娃,乳名便叫昭昭。】 【那要是男娃娃呢?】 【男娃……再想,再想。】 【哈哈哈,你跟姐夫这么想要女儿啊!】 顾云媏心里流转着复杂的情感,面上不露声色,“圣上,我真的很想听您说说我娘亲爹爹的事。” “好!没问题!”皇帝干脆果断,全无在摄政王跟前的唯唯诺诺。 他瞥了眼走过来宁公公,宁公公一点头,表示都打点好了,周围暂且没有摄政王的人。 无名剑说:“主人,我觉得这人对你是抱有善意的。” 皇帝暗暗放轻松,看向顾云媏笑道:“今日朕清闲得很,便与你仔细聊聊你爹娘。 “你娘是朕的亲皇姐,她生了副菩萨心肠,对谁说话都温温柔柔,有多少宫女盼着到长欣帝姬身边伺候……” 顾云媏认真地聆听,根据他的描述脑海浮现一幅幅画面。 陡然间,温馨的画面中出现突兀的场景。 第139章 别着急,本王尽快送你下去见你爹娘 昏暗的雨夜,大雨滂沱,一双手将两具尸体搬进棺材,相对青涩的声音含着哭腔:“皇姐,我帮你跟姐夫团聚了……” 顾云媏没敢喝这里的茶水,只是端着茶盏,猝不及防地获得这段记忆,她胳膊一颤,茶水打湿了衣摆。 皇帝始料未及,刻意装作被吓到,语气是长辈对待晚辈的纵容无奈。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不妨事,朕叫人给你找身干净衣裳来。” “不用。”顾云媏掌心汇聚起一团灵力,弄干衣摆,正襟危坐地直视皇帝的眼睛,“圣上,我想去爹娘的墓前祭拜他们。” 宁公公诧异地半张开嘴巴,小帝姬会术法?这太好了! 皇帝见外甥女有此能力,又惊又喜,“没问题,朕来安排日子,届时朕陪你一同去皇陵祭拜你爹娘。” 顾云媏咬住下唇,唇色泛白,“我指的并非皇陵,是我爹娘真正的墓。” 容与感应到小妻子看见的记忆之后,当即在这间屋子布下结界,就算摄政王的人在外偷听,也听不见半点声响。 随后他拍了拍她的手,总共三下,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皇帝内心错愕,故作茫然地皱了皱眉头,“你说什么,朕却是不懂了。” 顾云媏获知太多他的记忆,确定他真的和她娘亲感情深厚,也瞒着摄政王藏了秘密。 她闭上眼,用灵力将方才的片段凝结成记忆珠,再展示出来,“我是说这个墓。” 那是皇帝的记忆,自然也是他的视角,虽没有他的脸,但有他的声音。 皇帝看完记忆珠呈现的画面,不可思议的表情渐渐转变成恍然大悟,夹杂着悲痛。 顾云媏:“圣上不必担心隔墙有耳,结界私密性极好,请您看在云媏十分思念爹娘的份上,给我个答案。” “唉。”皇帝垂眸叹息,彻底卸下伪装,“虽然不明白你如何获知这段记忆,不过无所谓了,那是你亲爹娘,朕没必要隐瞒你,昭昭啊,你爹娘的确葬在皇陵。” 外人不清楚长欣帝姬夫妇的死因,甚至被误导以为帝姬是在顾将军故去后一年,突发疾病暴毙。 知道内情的,则以为那座墓穴是长欣帝姬的衣冠冢,后来在皇帝的坚持下移进去了顾鹤年的尸首。 事实上,帝姬祝舒凝也在里面。 彼时八皇子派去的追兵中,有个人受过顾鹤年的恩惠。 加之祝舒凝为保护女儿选择自焚,尽管没成功掩藏她瘪下去的肚子,但脸烧的面目全非。 此人便用另一具烧过的尸首替换掉帝姬,偷偷把帝姬的尸身转交给她的亲弟弟。 皇帝闹着要给皇姐、顾将军合葬,根本是寻个借口开皇陵,将衣冠冢变为夫妻俩真正的墓。 摄政王狂妄自大,从没想到平日怕他怕得要命的皇帝搞出这种小动作,迄今为止都不晓得那口棺材里有两具尸骨。 生同衾死同棺,根基薄弱的皇帝在当时做了唯一能为祝舒凝做的事。 顾云媏听完,禁不住泪流满面,扭头拿手帕擦了擦眼泪,起身敬重地一拜,“云媏深谢圣上助我爹娘团聚。” 皇帝急忙起身扶她,“你无需道谢,是朕该做的,你……” 他默默斟酌措辞,“昭昭,你是不是知道你爹爹娘的真正死因了……” “圣上,”顾云媏答非所问,每个字裹满泣音,“我真的很想很想爹爹娘亲。” “朕懂的,朕能体会你的心情。”皇帝猜到是肯定回答,“昭昭,再给朕一段时间,朕会给你、给皇姐他们一个交代。” “如果我有解决这件事的万全之策呢?” …… 顾云媏和皇帝前后聊了大半个时辰。 离开时,走在宽阔的宫道上,恰巧摄政王迎面走来。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甲陷进掌心,即便恨意浓稠彻骨,面上不显分毫,略带笑意地欠身,“见过摄政王。” 摄政王低了低头,彬彬有礼不失矜贵倨傲,“殿下是刚从圣上那儿过来么?” “是,”顾云媏眉眼间拢着浓浓的哀愁,“我想念爹爹娘亲,请圣上说了些关于他们的事情。” “殿下对长欣帝姬、顾将军的孺慕之情可感上苍。” 别着急,本王尽快送你下去见你爹娘! 摄政王话锋一转,“哦,本王忽然想起一件事,先前本王送去伺候殿下的丫鬟,被殿下处罚了两个?” 顾云媏笑了笑,“您这一提,云媏也想到还未感谢摄政王的细致周到,那些个丫鬟勤快是勤快,却有两个不太懂规矩,实属恶意败坏摄政王您的名声,所以一位赏了十巴掌,一位吊在屋檐下,以儆效尤。” 她说得不疾不徐有条不紊,甚至不躲不闪地迎上他幽深的目光,笑意浅浅,没有丝毫惧怕。 实际上顾云媏内心是有点忐忑的,旁人说容与暴戾嗜血,眼前这位摄政王才真正称得上这四个字,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眼睛似两汪寒潭,并无彰显多少凶狠之意,可这么直勾勾看着你,令人不自觉地生出一身冷汗,脚粘在地上压根走不动道,反应过来时全身疲软得只想瘫倒在地。 亏得容与托住她的后腰,她不至于太狼狈。 摄政王玩味地勾唇,小丫头比他想象的镇定,“殿下说得是,不懂规矩的奴婢打死便是,此番怪本王疏漏,殿下勿怪。” 顾云媏低眸莞尔,“摄政王一片好心,云媏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您呢?那不懂事的丫鬟也罚过了,都过去了。云媏初来沅国几近无依无靠,幸而有摄政王支撑,云媏永远感念您的恩情。” 刺儿真多啊。 小小年纪,养成了皮笑肉不笑的笑面虎,真是越来越对他的胃口。 摄政王谦逊道:“殿下言重,本王做了分内之事罢了。日后殿下若有任何需要,只管差人找本王。圣上等着本王去见他,没事的话,本王先行一步。” “好,摄政王慢走。”顾云媏又欠了欠身。 那股慑人的气场远离,她边走边缓缓吐出浊气,和常年高高在上的上位者交锋好累人呐! 顾云媏觉得自己后背都僵硬了。 另一侧,摄政王蓦地回眸,眼神阴恻恻地盯着姑娘的身影。 他心底无故冒出个猜想,凶狠地眯了眯眼睛,对随行的侍从道:“查查她那龙族的后人夫君,如今在不在东海。” 第140章 现成的替死鬼送上门喽 侍从很苦恼,摄政王叫他们盯着顾世谦或顾云媏也就算了,容与可是龙族后人啊,可以下海的! 万一他潜入深海不露面,谁知道他到底在不在海里啊!他们下海死路一条! 可摄政王下令,他不敢反驳,只得应了声“是”。 御书房。 还没进门,摄政王便听见抽抽搭搭声,以及擤鼻涕的声音。 等他走进去,看到皇帝很没出息地在哭,宁公公拿着手帕递给皇帝。 联想到适才撞见哭红了眼的小丫头,摄政王眸底划过淡淡的嫌弃,如果皇帝有顾云媏的三分脾气,他的日子也不会如此乏味。 皇帝一见摄政王,如老鼠见了猫,畏手畏脚地将帕子藏到身后,“摄政王您来了,朕……朕同云媏聊了会皇姐……” “嗯。”神色波澜不惊。 “另外,朕、朕想好给云媏的封号了,便叫昭阳!” 摄政王并不在意他取什么封号,漫不经心道:“不错。” 皇帝憨傻地笑,对上摄政王严厉的眸光,忙不迭收敛笑容,坐下批阅奏章。 过了片刻,摄政王似临时起意地说:“找回小帝姬是一大喜事,圣上,本王建议为小帝姬设宴洗尘。” 单纯接风洗尘的话没问题,皇帝正要点头,他再次开口。 “小帝姬也到了适婚的年纪,除了带她正式在皇室众人跟前露面,也顺便帮她挑选如意郎君。” “……” 外甥女有夫君,但这事他应当不知情,因此皇帝表情无异地赞同道:“是,朕收云媏做义女,有责任给她找个好夫婿。” 帝姬府。 回到娘亲的院子,顾云媏屏退下人,房门关上,屋子里隐隐传出凄切的哭声。 白檀招呼道:“小帝姬思念双亲,走吧走吧,不要在这听了。” 原来如此,原本忙活着的婆子丫鬟纷纷退出院子,心想小帝姬此举也是人之常情。 屋内。 容与把小妻子抱到腿上,动作轻轻地拿手帕给她擦眼泪,轻叹,“昭昭,你真是水做的,天天以泪洗面。” 眼睛哭得红肿,好不容易消了,又哭。 顾云媏捏着男人的一片衣袖,很乖地窝在他怀里,“有时候是真难过,有时候是得做给别人看嘛。” “我知道。”正因为他知道所以更加心疼。 容与低头亲亲姑娘的眼角,“待会给你用点药,免得哭伤了眼。” “嗯嗯。”顾云媏点头如捣蒜,爬起身跪在男人大腿上,纤细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夫君别皱眉啦,再皱下去,你眉间的‘川’字就无法消退啦。” 她贴了贴他的额头,“我不哭了,你也多笑笑噢。” “好。”容与眉心展平,指腹摩挲着姑娘柔软的耳朵,喜爱地厮磨片刻,又将她抱坐下。 顾云媏拿出皇帝交给她的小册子,“这上面详细记录了与摄政王有来往的人。” 朝中大约三分之二是摄政王的党羽。 之前她未曾透露全部计划,只是笃定地表示自己有把握,皇帝便给了她这个册子,说也许对她有帮助。 扳倒摄政王,报皇姐的仇也好,免他再装蠢也好,总之有利无害,皇帝肯定乐见其成。 容与一一扫过这些名字,视线定格在一退出朝堂的老将军的姓名上,“此人有嫌疑。” “对,当年之事参与者不止三两个,皇帝从五皇子八皇子查到摄政王,又查到这位老将军,往后线索便断了。” 老将军名字下方附着人物关系等讯息,容与指向另两个名字,“他儿子在摄政王拿到大权的第二年晋升,过后六年,孙子也入朝为官,一样是武将。” 顾云媏记起某个人,“夫君,上次议朝殿认亲,你注意到的武将说不定正是史老将军的儿子。” 容与回想那人的长相,“有可能。” 国巫的府邸搜得差不多了,只差国巫本人回都城。 摄政王府得留到最后,避免打草惊蛇…… 顾云媏一拍脑门,“哎呀差点忘了,方才宫中‘偶遇’摄政王,我可是收获颇丰呢。” 好不容易离摄政王那么近,即便害怕也强撑着啰里啰嗦一大堆话,为的就是获取他的记忆! 她连忙把得到的几个片段转给自家夫君。 首先是身穿道袍的估计是国巫的男子掏出一包东西,摄政王动手打开它,里面是一颗颗药丸。 顾云媏眼眸亮晶晶,“国巫为摄政王炼药,定期将炼好的药丸交上去,我们索性利用这点伪造成摄政王吃了国巫的药,然后患了失心疯的结果!” 原本还愁如果毒傻了摄政王如何收场,毕竟下毒仅仅是她复仇大计的第一步,这不,现成的替死鬼送上门喽! 容与说:“国巫所做的下作勾当,我们已经收集好证据,等他回来便一封密信递到丞相府,那头再让摄政王发疯,刚好证据确凿。” “没错没错!”顾云媏高兴地眯着眼眸笑,“我要让他们自作自受,自食恶果!” 接着是摄政王见了个身披坚甲胡须花白的男子,该男子身旁是衣着华贵的年轻男人——大概是五皇子或八皇子——三人密谋夜袭长欣帝姬府。 “穿了盔甲的大约是史老将军。”容与从乾坤袋找出顾三爷给的画册,里面收集了基本所有朝臣的画像。 但几位上了年纪的将军,跟摄政王记忆中的面孔对不上号。 反倒是小史将军对上了议朝殿上看到的武将的脸。 “史老将军隐退了,没在这里头也正常。”顾云媏越发确定史老将军是她要找的仇人之一,“不如今晚我们去一趟史家。” “好。” 剩下的片段也与她爹娘被害有关,凭借阿爹提供的画册,顾云媏又圈定几个人,夫妻俩开始收集他们的罪证。 白天她要么闷在帝姬府“以泪洗面”,要么去顾家陪伴二老。 夜晚降临,小两口便换上夜行衣在都城任意穿梭,帝姬府内有丫鬟做奸细,外有侍卫当耳目,居然谁也没发觉他们的行动。 一日,宫里传出消息,即将设宴为小帝姬接风洗尘、亦是庆祝她的回归。 顾云媏则收到皇帝的密信,心里写到摄政王想趁着宴会为小帝姬挑选如意郎君。 她嫁人的事摄政王再清楚不过,什么如意郎君,绝对是陷阱啊! 容与把信拿过去,上下仔细地看,精准抓“重点”,“找如意郎君,嗯。” 第141章 个瘪犊子,心术不正 顾云媏纳罕地看着口吻酸溜溜的男人,找什么郎君是那倒霉摄政王的鬼主意,与她无关呀! 思绪一转,她恍然大悟,夫君这是故意逗她给她放松心情呢! “是的,”姑娘煞有介事道,“摄政王动作快,保不齐过两日便有好多个俊俏男儿郎送入帝姬府。” 容与叹口气,委屈又可怜,“昭昭贵为帝姬,养几个男妾也理所应当,不过届时,昭昭可否怜惜为夫,保留为夫的正室之位?” “好呀,若是我后院添进男妾,一定叫他们都听你的话。”顾云媏笑吟吟地亲亲男人的薄唇,声线温软,“我也听你的,好不好?” “嗯。”他黑眸含笑,“诱 惑力很大。” 顾云媏乐不可支。 容与嘴角上扬,销毁密信后扣住小妻子柔软的腰肢,将她嵌进自己的怀抱,俯首吻住。 闹了一通,顾云媏依偎在男人的臂弯睡了,容与也没松开她,而是放下床帐,拉过被子给他们盖上。 小丫头这些时日为了给爹娘报仇,划定凶手寻找罪证可谓殚精竭虑,觉睡不好吃也稀里糊涂对付过去,小脸愣是瘦了一圈。 他看在眼里,却不好规劝,失去父母的痛楚他感同身受。 更何况他找回了母亲,可昭昭再也见不到爹娘,再也不能扑进娘亲怀中。 因此他能做的,便是帮她多多收集证据,想好折磨真凶的办法。 那些毒啊用利器伤人的法子啊,容与整理得清晰了然,每个人不重样,保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小半个月后,顾世谦手下打听到国巫的行踪,他在回都城的路上。算算时间,凑巧会在给顾云媏准备的洗尘宴头一天抵达都城。 他离开的日子也巧,保不齐得了摄政王的指令,去捣腾什么坏事了。 顾云媏平心静气地等待,只要不出意外,大宴当晚,就是复仇的好时机! 帝姬府戒备松散,特意给摄政王的耳目留有可乘之机,通过窥视以为她不是思念双亲便是去找顾老伯爷顾老太太。 但是真正隐秘的地方,被自己人守得如铜墙壁垒。 荆芥年轻力壮,晚上不睡白天睡两三时辰足够;老龟仆更厉害,不睡觉也成,看似驼着背颤颤巍巍,实际深藏不露。 某天深夜,有不知死活的东西试图翻墙进入帝姬府,荆芥握着剑悄然逼近,忽见得一道黑影“嗖”的一下飞过他的余光。 “咔”,贼人嗝屁了。 他:“???” 老龟仆身手敏捷,完美落地,随后身躯佝偻,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一手拍拍背,“唉哟,我老咯,不中用咯。” “……” 荆芥下巴掉在了地上。 真是看不出来,这千年老龟是有股子幽默在身上的。 总而言之,荆芥跟老龟仆合力埋了贼人。 至于没能回去复命的贼人去了哪里,贼主子自个琢磨去呗。 …… 摄政王精挑细选了一拨适婚男子。 但凡这门亲事能成,无论顾云媏嫁给谁,他都能欣赏她痛苦的模样。 什么上苍偏爱,到头来不还是匍匐在他脚下。 国巫预言那小丫头会重创他,按照小丫头目前的表现来看,完全是危言耸听。 况且,当年算出长欣帝姬腹中的孩子天生好命,给她下了消灵散、致使她惨死野外,这么多年他不好端端做着摄政王? 呵呵呵,一群蝼蚁,岂可与他抗衡! 到了大宴这日,皇宫派出最奢华的步辇接顾云媏,排场仅次于皇帝。 摄政王毕竟没坐上皇位,虽掌握实权,在某些方面也懂得低调。 顾云媏穿着金丝绣成的新衣裳,端坐在步辇上,三层轻纱制的帷幔笼罩在四周,将她的身影勾勒得影影绰绰。 进入宫门,突然有人挡住路,看不清脸,但声音凉凉的宛若毒蛇游走,“国巫给小帝姬请安,小帝姬恕罪,您回来时微臣并不在城内,今日才拜见小帝姬。” 原来他就是国巫! 还敢主动到她面前晃悠! 顾云媏暗暗握紧拳头,嘴上应付几句,从他记忆中获知,他先去见了摄政王。 【殿下,这是我新炼成的消灵散,药效大大加重,任谁吃了必定在半日之内灵力尽散!】 这狗东西,消灵散果然是他的手笔! 国巫笑眯眯地拜别,一脸的不怀好意奸诈狡猾。 顾云媏来时吃了婆母的解毒丸,可消灵散不在解毒丸的效用范畴。 容与安抚地拍拍她的手,靠心声传音:“昭昭别担心,我盯着传菜的人,消灵散一般下在酒水里,你可将酒水一律倒入乾坤袋。” 倒乾坤袋不会发出丁点声响。 宫宴是特殊场合,任何参宴者不得带武 器,所幸剑修的剑与寻常人的剑不同,需要时召唤一声即可。 顾世谦被视为祝氏皇族的大恩人,也受邀参与此次宴席。 父女俩在殿门口碰到,顾云媏趁机给阿爹单独传音:“国巫新炼了一种药效强劲的消灵散,已经交给摄政王,待会宴席开始,阿爹千万小心吃食有问题。” “个瘪犊子,心术不正!”三爷骂骂咧咧。 他也吃了解毒丸,别的毒不怕,消灵散是得提防。 容与独自摸索着来到御膳房,传膳一批接一批,如果源头没问题,便是半路有人悄悄走开加料。 正熟悉道路时,容与措手不及地撞上一张熟悉的笑吟吟的面孔,“母亲?” “是我。”容黛也隐身了,但这不妨碍母子俩看见彼此,“给亲家公亲家母报仇这事,怎么能没有我呢?” 容黛抚了抚儿子的肩,“娘负责盯着御膳房,你去陪昭昭吧,那一屋子豺狼虎豹,别让她独自应对。” “岳父大人也在……”容与话音顿住,俯身一拱手,“我陪伴昭昭和岳父陪伴昭昭不同,这里便拜托母亲了。” “嗯,快去。”儿子知道疼媳妇儿,她瞧着高兴。 匆匆赶回宴席,殿内坐满了人,真有不少“青年俊才”。 容与找到小妻子的位置,悄无声息地走过去,靠心声传话:“昭昭,你婆母来了,她盯着御膳房,叫我来陪你。” 顾云媏心下又惊又喜,婆母没回蓬莱?抑或是去了一趟又来了这? 不论怎样,婆母出现在这里,她很感激。 在座的多是男子,贵女少得可怜,摄政王心思昭然若揭。 第142章 第一个拿摄政王开刀 皇帝位居高位,却依然时不时瞥摄政王一眼,装蠢装得娴熟。 要不是顾云媏看见了他的记忆,也还蒙在鼓里。 场面话听得头疼,敬酒应酬更是疲于应付,顾云媏想,她脸都快笑僵了。 另一边,蜿蜒曲折的回廊,传膳的宫女好长的队伍,落在最后的趁人不备,脚下方向一转,躲到灌木丛后,掏出摄政王的属下给的药包。 一阵疾风吹来,药撒出去了。 宫女愣了愣,只好又掏出一包。 疾风再次吹散药末,她不死心地掏出第三包药! 结果猝然响起巨大的惊雷,宫女手一哆嗦,全撒到了她自己身上。 “……”宫女凌乱了。 正当她不知道怎么办为好时,宁公公走过来,严厉呵斥:“你在干什么?!” 宫女两眼一黑。 宴席上,歌舞升平。 “哎?方才是不是有雷声?” “不可能吧,今天白日里艳阳高照,还有晚霞呢!” “也对啊,那大概是我听岔了。” 摄政王音量不高不低地问道:“小殿下,你已是适婚的年纪,敢问可否婚配?本王这儿有几个适龄的儿郎,也许能给殿下相看。” 顾云媏放下筷子,笑容滴水不漏,“多谢摄政王关怀,不过云媏早已有了夫君,虽闹着小别扭,但日后他会来找我的。” 龙族的小子还会找她么。 众人议论纷纷:“啊?小帝姬嫁人了?可惜啊可惜!我沅国那么多适婚的好儿郎!” “小帝姬嫁给谁啦?居然敢跟小帝姬闹别扭!” “是啊!能娶到咱们小帝姬是多大的福分!闹什么脾气,真不知好歹!” 丞相冷着脸,好像非常厌恶摄政王造成的局面。 史老将军的孙子声音最响亮,而且站起来端着酒盏敬向顾云媏,“小帝姬!不如你休了那男人!你是沅国的帝姬,沅国诸多青年才俊……” 下一句他想说的是“比如我就是”。 “哦?”顾云媏淡淡袅袅地笑,看似不经意地打断他,“那我改日多出去走走,也见识见识沅国的青年俊才。” 言下之意,在场的年轻男子和这四个字搭不上边。 史老将军的孙子脸都绿了。 容与轻蔑地笑了笑,你祖父可是害死昭昭爹娘的元凶之一啊,想什么不好,偏一心想死。 见对方忿忿地夹起鱼肉,他略一施术,尖利的刺戳进喉咙。 “咳,咳咳!”小史捂住脖子,嗓音沙哑,仿佛破了洞,“有刺……有鱼刺……” 皇帝慌乱地喊:“来人呐,快带他下去看御医!” 摄政王眼风掠过被架下去的史老将军的孙子,并不稀奇他吃到鱼刺,本来鱼刺很难剃干净,再加上顾云媏会术法…… 他目光落向对面的小丫头,她言笑晏晏地招呼顾世谦吃菜,模样单纯无害。 假若扒了这层无辜纯善的面孔,能见到怎样的她呢? …… 宴席有惊无险地度过。 灯火通明的帝姬府,院子周围竖起无形的结界,顾云媏欢喜地拉着容黛的手,“婆母,见到你太好啦!” 容黛眉眼弯弯,亲昵地说:“我还担心你们怪我自作主张呢。” “怎么会,您千里迢迢赶过来也是疼惜我和容与,我们高兴都来不及。” 啊……其实算不上“千里迢迢赶过来”。 她也不好说自己分明是暗中守候许多天,感觉孩子们今晚要办大事,所以就现身了。 顾世谦动作迅速地换完夜行衣,“走吗闺女?”然后意料之外地看到容黛,“哎亲家母也在啊!” “是的。”容黛对亲家公回了一礼,期待的眼神看向俩孩子,“你们今夜的行动,让我跟着去呗?我也蛮厉害的。” 语气多多少少有点谦虚。 话说到这份上,顾云媏哪里忍心拒绝,“那得劳烦婆母陪我们折腾一夜了。” “不劳烦,不劳烦,便当是活动活动筋骨。”容黛牵起小姑娘的手,看看牵着她另一只手的儿子,尤其高兴。 亲家母坐镇,顾三爷不必担心了,昭昭容与亲家母一道,而他替昭昭去处理一些小杂鱼。 总归什么人用什么药,女婿安排得清清楚楚,他照着喂便是。 摄政王府。 容黛落在摄政王的卧房屋顶,五指拢成一个碗状,淡淡的金光流转,倒扣下去时金光消散,变成无形的结界。 如此饶是里头发出杀猪声,外面的人也听不到半点动静。 她又挥挥手,看不见的迷雾飘荡于整座宅子,守夜的护卫下人迷迷瞪瞪,如同喝了假酒。 顾云媏、容与已悄然进入室内,摄政王先前为宴席中投消灵散不成大发雷霆,此刻浓眉紧蹙。 容与神情冰冷,定住他的身,给他喂了一包软骨散。 摄政王感知到危险,睁眼后不仅手脚无法动弹,而且被迫吞咽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谁谋害他?! 嗓子发不出声音,他脸上浮现阴鸷的怒意,昭示着他想如何处置胆大包天的“刺客”。 顾云媏慢条斯理地点燃蜡烛,拿在手里走到他床边,“十八年来,摄政王殿下睡得一直都好么?” 摄政王瞳孔缩了缩,竟然是顾云媏!! 容与随意地将他扯下床,绑在椅子上,然后解开定身术。 因为容与没现出身形,摄政王以为这一系列举动是顾云媏用术法所为,“你……” 开口意识到自己能说话了,他怒火滔天,“本王倒真低估了你的本事!应该早点派人杀了你,不准你进沅国!” “你杀不了我。”顾云媏面容清冷,毫无感情的眸子直视着他,从袖子里掏出匕首,“无论你派出多少刺客,通通杀不了我,我啊,拼尽全力也要为我爹娘报仇呢。” 她抛起多枚记忆珠,详细呈现他一手主导、策划害死顾鹤年夫妇的全过程。 “国巫也好,史老将军也好,五皇子八皇子也好……所有人会陪你一起死的,摄政王殿下,黄泉路上,您再对他们发号施令吧!” 讥诮地说完最后一句话,泛着白光的匕首噗呲扎进去,摄政王脸色骤变。 粘稠的液体沾染冷冰冰的利器,他强忍疼痛,阴恻恻地狞笑,“想不到你了解得这么全面,但你以为凭这些能打败本王?天真!” 摄政王神色一狠,转身抬脚试图踢床头的机关,结果手脚虚软的宛如面团捏的身体,根本使不上力! 第143章 我这儿不谈原谅,只谈风水轮流转 他瞳眸震了震,开不了机关,非但不能重伤顾云媏,更引不来护卫! “软骨散。”顾云媏嘴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慢慢拔出匕首,“我送您的第一件礼物,您可还喜欢?” 铁锈味在屋内飘散,摄政王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低吼:“顾云媏!” “用不着大声啊,我耳朵好着呢——哦,如果殿下是打算让外头的护卫听到,我奉劝你省省力气,没用的。” “你!”他凶狠的眼神仿佛要生啖其肉碾碎其骨,“本王是沅国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你只配匍匐在本王脚下!” 顾云媏哂笑,染红的匕首从他肩膀一下接一下地划到胳膊,他冷汗直冒,控制不住地哆嗦。 “我当你坚不可摧呢,原来知道疼啊。”姑娘故作犯愁,“不过摄政王果然是摄政王,皮厚实得不一般,害得我手酸。” 她将刀子递到一旁,笑容可掬,“给您换个礼物吧。” 摄政王气息变弱,看着悬在半空的匕首的脸色暴露了他的震惊。 当容与的身体自上而下逐渐显现,他的眸子收缩到极致,“你是何人?!” “你不认得我的模样,应该认得我头上这对角。”容与语调寡淡,握着匕首站在他右侧。 左侧划过了,正滴滴答答。 摄政王难以置信地瞪着他黑色的角,是那个龙族后人!他没去东海!始终陪在顾云媏身边!! 他们做戏蒙骗了他! 眼看顾云媏不知翻出什么药,摄政王咽了咽唾沫,终于慌了,“等等!等等顾云媏!你不是要给你爹娘报仇吗? “好,本王当众道歉,当众说出顾鹤年、祝舒凝之死的真相!本王后半辈子都会为他们的亡魂祈祷,祈求他们的原谅!” “原谅?我这儿不谈原谅,只谈风水轮流转,把你往死里转的转!”顾云媏眸光灼灼,口中每个字裹挟着晦涩的恨意和狠意,“你有消灵散,我有断肠毒,摄政王,你好好受着!” 容与指尖延伸三根银丝,强硬地掰开摄政王的嘴,手法干净利索的毫不拖泥带水,仿若无情的刽子手。 “咳咳咳!” 摄政王惨白的脸由于猛烈的咳嗽而涨红,沁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突然嘲弄地哈哈大笑,“顾云媏,你只有这些手段吗? “你不是看见……你爹顾鹤年被当成人肉靶子,浑身射满了箭千疮百孔的死去么。 “哦,还有你娘,她烧毁自己,只为掩盖你出生的事实,被发现时她半截身子几乎没了,哈哈哈哈! “他们用性命换来的你!该死的是你!没有你他们也不会死!”摄政王瞪大的眼猩红可怖,脖子上青筋凸起,满是恶意地怒吼。 容与黑眸森冷地挥动匕首,死到临头了话还那么多,聒噪。 顾云媏微歪过脑袋,好似迷惘地蹙了蹙细眉,复又心情甚好地笑起来,“是啊,爹爹娘亲用命换我一线生机,因此我呢,正在不遗余力地为他们报仇啊。” 她俯下身,手撑膝盖,欣赏他暴怒但无力表现怒气的狼狈样子,“谢谢摄政王殿下的提醒,千疮百孔,火灼火燎,别着急,会让你一一体验。” 姑娘退开三步,指尖抚过无名剑,“遗憾的是眼下我没有箭矢,只有利剑,你将就点哦。” “……” 剑身裹着的淡淡蓝光晃得人眼花缭乱,顾云媏双手环胸,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摄政王狰狞的面孔。 箭矢密密麻麻扎在爹爹身上时,他该多疼啊。 这么多天,顾云媏以为自己的泪差不多流尽了,可是脑海浮现爹爹受困的画面,她心痛得快要死掉。 木木地抬手抹了抹眼角,姑娘勾勾手指,无名剑回到她手中。 最后一剑是眼睛,爹爹便是被刺中了左眼。 顾云媏小脸冷凝似索命无常,觑着奄奄一息的摄政王,“断肠毒发作了吧,是不是感觉有东西搅烂了你的五脏六腑?切肤之痛,你好好体会!” 得给他留着一口气,离开之前,容与将他表面的伤口复原,清理椅子和地面,最后找出国巫炼的药丸,敞开锦囊,几颗药丸滚落在地。 墨色浓稠的夜,好像魔物张开血盆大口,吞噬无恶不作的恶人。 …… 国巫府。 摄政王今晚计划失利,心情不太好,国巫莫名挨了顿骂,不想炼药,回来便睡了。 睡着睡着,他无端有种自己漂浮在半空的错觉。 梦是个好梦,好不容易挣扎着醒过来,冷不防撞上一对漆黑幽冷的瞳眸,国巫吓得一激灵,骤然清醒了。 清醒过来胆子也变大了,左右瞧瞧绑住他胳膊的银丝,气势凌人地扬起下巴,“你是哪路小怪?!擅闯沅国国巫府,当心我叫你魂飞魄散!” 容与扯唇笑了笑,往前走两步,让他看得清楚点。 玄色的角显露在明亮烛火中,阴森森的仿佛两柄特殊的匕首。 国巫用力地眨眨眼,再次眨眨眼,“这不是……这不是那什么龙族……” 顾云媏从夫君身后的阴影里走到前面,笑意盈盈,“国巫大人宫宴上盯了我许久,一定记得我这张脸了?” “小帝姬!”国巫惊讶地破音,随即油腔滑调地赔笑,“小帝姬这是作何?若是有事吩咐微臣,交代一声便是,微臣一定给您办好!” “当年摄政王找上你,你也这般谄媚么。”顾云媏在他面前来回踱步,手里抛掷着匕首,“哦不对,他那时还不是摄政王,可他能坐上摄政王的位置,到如今只手遮天肆意妄为,你功不可没!” 国巫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显得很是奸诈狡猾。 他曾算到顾云媏会令摄政王吃大亏,今天这大半夜她找上他,无疑是查出摄政王做的事了。 “嘿嘿,小帝姬,微臣也是想保命嘛,那会儿摄政王便权势滔天,胳膊拧不过大腿,微臣完全是迫于无奈……”国巫巴结讨好地笑。 “迫于无奈?好一个迫于无奈!” 顾云媏将匕首交给容与,容与用灵力卷起国巫的袖子,五寸长的伤口横贯手臂,顿时血流不止。 “哎哎哎?”国巫怪叫着奋力挣扎,眼中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阴狠,嘴里嚷嚷,“小帝姬这就不礼貌了!有事您吩咐一句!深更半夜二话不说先划我两刀……” 第144章 国巫大人应该不会犯这样的蠢吧 容与拿出一包药,均匀洒在他的伤处。 国巫尾音猛地拔高:“你又乱放什么东西?!” 顾云媏和和气气地说:“国巫大人见多识广,想必知道它的名字、效用,我便不赘述了。至于我要国巫大人做的事么…… “你既然能算到我命格独特,肯定也能明白我的目的,明日早时朝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露摄政王的罪行,之后我会给你解药。” 容与握着匕首在他膝盖处别有深意地缓缓滑动。 毒性发作,从手臂伤口泛起的疼渐渐蔓延至全身,变得又疼又痒,好比无数只蚂蚁在身体里乱爬、啃咬。 国巫咬紧牙关,想了想发现自己压根没见过这种毒!指不定是龙族的小子从深海捞上来的吧! 但目前为止他并未真正的畏惧顾云媏,认为她尽管清楚真相,证据却不足,而沅国又是摄政王掌权,她状告无门。 容与大致猜出国巫的想法,薄唇勾起冷笑,沁凉的匕首几近贴着他眼珠划过去。 “啊!”国巫大声惊叫,冷汗涔涔,被容与抓着头发往后一扯,脖子都快扭断了。 顾云媏驱动无名剑,剑刃贴近他的颈项,“你以为我要不了摄政王的命?我当然能不留痕迹地让他死掉,不过他能有多痛苦? “他费尽心机与手段爬上的高位,我要他一夕倾塌,要他从大权在握万人之上的位置跌入谷底,要人人都能踩他一脚…… “相信国巫大人能理解我这点小心思的对不对?” 国巫感受到匕首刺进膝盖磨蹭着骨头,疼的额头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嘴唇血色尽失,“顾、顾云媏,你比你爹狠……不过,你别想如意!你杀了我!有本事你杀了我!” 顾云媏神情冷漠,无名剑轻轻滑动。 “呃,呃……”国巫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她真动手了?! 容与抬手一挥,大团灵气裹住他的脖子,伤势恢复。 “如你所见,我的确有这本事。”顾云媏挑眉,“我站在这跟你废嘴皮子功夫,是给你机会啊国巫,机会要把握在自己手中,莫非你就是蠢到宁愿以命相搏?” 膝盖处的匕首转动。 体内不知名的毒仿佛将他撕扯成几片。 国巫握紧拳头,又脱力松开,死死咬着牙。 顾云媏看好戏似的退后五六步,掌心慢慢结印。 容与比了个手势,“我来。”这等脏活还是适合他做。 屋顶上,容黛百无聊赖地数星星。 说好活动活动筋骨,结果孩子们不需要她,她单纯望风,幸好天上有几颗星星,不然只能发呆了。 只是国巫府的瓦片不好,躺着比摄政王府的硌背,不愧是摄政王,用的瓦片都与众不同。 不晓得孩子们进行到哪一步了,悄悄掀开一个瓦片看两眼? 看完两眼,容黛默默把瓦片放回原位,再默默躺回去。 国巫只觉一阵剧痛,两眼昏花地缓了半天,睁开眼一看,全身鲜血逆流,“我的……我的手!我的腿!我的腿!” 你急什么呢,对那些小孩你不也是这样做的么,要毫无瑕疵的胳膊、腿加上心脏炼药……类似的事你做过那么多次,怎么到自己身上就恐慌了呢? 深坑的几百冤魂,你怎么没怕它们将你啃啮干净? 顾云媏握着剑冷眼旁观,见国巫翻白眼了,容与又把手腿给他接回去,完好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哎呀,这接得不是很牢靠,国巫大人可要小心了,再掉了你便是个废人了。”她“友情”忠告。 国巫回光返照般的恢复了一些力气,面色苍白地望着顾云媏手中的记忆珠,那些失去手脚的两眼空洞的孩子…… “揭发摄政王,或者匍匐在地面,一遍遍品尝毒发的滋味……选择权交给你了哦。” “我答应……我答应你……”他上气不接下气。 祝舒凝顾鹤年的女儿到底是什么怪物?!竟能眼也不眨地做出如此心狠手辣的行为! 顾云媏满意地点头,“国巫大人还算识趣。” 容与应声给国巫松绑。 国巫瘫倒下去,听到姑娘声线温软的“好心好意”叮嘱:“你体内的毒半个时辰发作一次哦,若你出尔反尔,两个时辰后的早朝没揭露摄政王的罪行,说不准你会想要弄断自己的手……国巫大人应该不会犯这样的蠢吧,嗯?” “我……我说过会揭发他,便……说到做到……到时候解药……” “只要你履行承诺,解药必定给你。” “一言为定!” 顾云媏笑,“一言为定。” …… 走出国巫的卧房,顾云媏看见阿爹也来了,“阿爹。” “嗯,昭昭你放心,小杂鱼处理好了,那些东西也放到丞相府了。”顾世谦眼风往屋里扫了扫,“如何?” “他说他答应告发摄政王,不过没办法确定,还请阿爹盯着他务必送他去上朝。” “没问题!” 接下来便轮到史老将军。 五皇子那年在八皇子手中瘸了腿,先皇对他们失望透顶,各自赐了荒野之地作为封地,将他们打发到远离都城的地方。 所以他们二人,留到最后解决。 将军府。 史老将军今晚睡得不踏实。 孙子去了趟宫宴,莫名戳破喉咙说不出话了,御医初步诊断可能好不了了,孙子暴怒,把自己的院子砸得一塌糊涂。 他耳边至今仍有嗡嗡的声响,半睡半醒间非常不适地翻了个身。 这一翻身,脸蹭到冷冰冰的东西,史老将军悚然一惊,倏地睁开眼。 红。 大片的红色。 容与背光站在他床头,头顶龙角妖冶,老爷子惊惧不已,慢吞吞地抬起头,差点昏过去。 “来人……来人!”他呼吸困难地捂住胸口。 顾云媏笑着道:“老将军平日不大注意保护身体吗,只是床边站了两个人而已,却吓掉半条命?” 史老将军怔怔地看向顾云媏,“帝、帝姬……” 他听说顾鹤年祝舒凝的女儿回归的消息,不过尚未见过本人,第一反应将她错认成长欣帝姬。 可是相貌有差别,并非一模一样。 老爷子冷静下来便猜出她是谁,“小帝姬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哦,给我爹娘报仇。”顾云媏嘴角眉眼弯弯,“十八年前老将军亲自带人闯进帝姬府,逼得我爹娘半夜逃命,又下令射杀我爹,这些,您记得吧?” 第145章 圣上!微臣要告发摄政王 “你来……为他们报仇啊。”史老将军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但是,但是小帝姬,老夫老了,半截身子入黄土了……用不着你出手……” “不要紧,很快的,也累不到我。” 老将军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小帝姬,老夫知道错了,不该听摄政王的命令,老夫错得离谱,你看在老夫为沅国百姓征战多年,落得一身病痛的老朽不堪的份上……饶老夫一回……” “为沅国百姓征战多年?荒谬!”顾云媏如同听到很可笑的笑话,唇畔勾起讥诮的弧度,“我爹也曾为沅国百姓多次征战沙场出生入死! “他是大将军,他的死不是在战场上为国捐躯,也不是在皇帝御前舍身护主,反而死在你们贼人的这些阴谋诡计中,你也有脸提你为百姓征战多年?! “你老了,可你的儿子孙子还年轻!他们踩着我爹娘未寒的尸骨往上爬,十八年来一身荣耀,用着军饷肆意挥霍逍遥快活! “一句‘你老了’便想一笔勾销?老东西,你是脑子残了还是越老越天真,做什么美梦呢!即便是为了百姓,我也得把你们一家扯下去,让所有人都能啐你们一脸唾沫!” 史老将军浑浊的眼急剧颤动,惊恐地瞪着顾云媏,她全知道!知道史家尸位素餐,知道他们靠顾鹤年的命往上爬…… “不、不行,不行!”他们史家的荣誉,他几十年的功名,这些不能被毁掉! “小帝姬,老夫认罪,老夫可以给顾将军赔罪,但求你放过我儿,帝姬她善良仁爱,顾将军胸怀大义,他们肯定也不想……也不想你被仇恨侵蚀得不成人样……” 顾云媏凉凉地笑,“没关系啊,等你们死了,我便放下仇恨胸怀宽广,常怀纯善之心做尽好事……前提是,你们都下地狱!” 史老将军后脑勺钝钝得疼,扶着脑袋想要爬起来去找剑,伸手却触及一手粘腻,视野里大片的赤红。 有什么从他鼻腔涌出来,还有眼睛……还有耳朵! 他崩溃地抓挠,哑着嗓子喊救命,在床榻上发了疯地翻滚。 最终滚下床,姿势扭曲地趴在踏板上,脖子一歪昏死了过去。 老东西有句话没说错,他半截身子入土了,只想安安心心自然终老,对付他不用毒,使他产生幻觉已足够。 顾云媏神情凛冽,冷淡的目光瞥过史老将军,“夫君,咱们该去看看国巫有没有老实上朝了。” …… 接近平日去早朝的时辰,下人们听国巫院子里毫无动静,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提醒。 国巫挨了四次毒发,筋疲力竭,最难熬的时候真想拿一把刀砍了自己的手脚。 至于上朝,他也确实不打算遵守,解药总会找到,再不济亲自动手研制! 却不料顾世谦一脚踹开屋门,将瘫在地上的他扯起来,“瘪犊子,想糊弄我闺女?你不去上早朝,老子打也给你打去!” 国巫太阳穴突突直跳,明白逃不过,“我去,我去!” 即便这么说了,也没获得自由:顾世谦拿起袍子粗略地往他身上一套,拎着他便往外走。 刚好两个小厮前来,见状愣了愣,随即高声呵斥:“你什么人?快放开国巫!” 顾世谦的剑抵着国巫后腰,霸气哼笑,“老子是你们国巫的祖宗!” “你们退下……”国巫有气无力地出声,“快点套车,套车!” 小厮面面相觑。 “快去!”国巫怒吼。 “是!”俩小厮连忙跑开了。 顾世谦捏着他的后衣领,“算你识相。” 国巫头晕眼花,特别是当上了马车,看到坐在里面笑眯眯的顾云媏、面容寡淡的容与,两眼一黑,恨不能死一死。 可惜老天不让他如愿,顾三爷给他拎进去,往角落一丢。 荆芥伪装成车夫,主子们坐稳了便扬起缰绳,“驾!” 毫无防备的国巫身体一晃,撞到马车壁。 顾云媏笑道:“撞撞也挺好,帮助国巫大人清醒,考虑好待会儿上朝说什么。” 国巫:“……” “你要第一个上奏,不给任何摄政王的拥趸反应过来的机会,否则你若迟一步,解药便晚一天给。别想着凭自己制解药,要是那么轻松就让你摸索出来,我还能用它对付你?” 恶毒的小丫头! 真是被宫宴时她单纯无辜的样子蒙蔽了! 国巫暗里再怎么骂骂咧咧,表面也得恭恭敬敬,“是,圣上一露面,微臣必立即揭发摄政王!” 到了宫门口,国巫心思又活络起来,但见顾云媏和容与光明正大地跟着他下马车,匪夷所思地瞪大眼睛。 前面有很多大臣在等着开宫门,这两人不怕被发现?!他们可没资格上朝! 许是看出他的疑惑,容与恩赐般的开口:“除你之外没人看得见我们。” “……” 国巫瞄了眼对方头顶邪乎的黑角,果断闭紧嘴。 来的路上毒发过一次,下一次可能会在议朝殿当众瘫倒……国巫袖子里的手捏成拳头,余光搜索摄政王的身影。 不过摄政王通常是先进去,用不着和他们一起等待。 宫门打开,朝臣们鱼贯而入。 国巫眼风瞥向身后,如果顾云媏跟容与中谁换身白衣,便是妥妥的黑白无常。 走进议朝殿,国巫眼珠子四处乱瞟,诧异地发现摄政王迟迟没露面。 可皇帝坐下来了,那两人又直勾勾盯着他,听宁公公说“摄政王身体抱恙”后,国巫也没意识到问题,“噗通”一跪。 “圣上!微臣要告发摄政王!揭露摄政王十八年前的阴谋!” 丞相拧了拧眉,他手中捏着能治国巫重罪的东西,但国巫自己突然跳出来是为哪般? 皇帝早已知晓会有这么一出大戏,虽然没料到外甥女动作如此迅速。 他一改往日畏畏缩缩的模样,气势如虹,“你身为国巫,难道不知构陷摄政王是什么罪责吗?!” “微臣冤枉,微臣没有构陷摄政王!”国巫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说,“十八年前,微臣算出长欣帝姬腹中胎儿命格奇特,或受老天偏爱,是摄政王的劲敌。 “因此摄政王胁迫微臣更改预言,谎称长欣帝姬的孩子是天降帝星,这才给顾将军长欣帝姬招致祸患。 “那年摄政王逼的顾将军连夜带帝姬逃出城,帝姬逃了顾将军没却逃掉,后来帝姬也遇害,皆是摄政王所为!” 第146章 —不许说谢谢。—我好爱你呀 “那孩子也就是小帝姬,当年侥幸逃过一劫,多年来摄政王一直没放弃寻找她的踪迹,找到之后又派刺客刺杀她! “小帝姬能回到沅国很不容易,圣上,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摄政王下手越来越狠,微臣看不下去了,故而赌上这条命也要揭发他的罪行!” 顾云媏扯了扯嘴角,好一个国巫,三言两语避重就轻,仿佛他也是摄政王霸 权的受害者。 丞相站出来,“圣上,老臣有关于国巫的事启奏。” 国巫眼皮抖了抖,预感不妙。 皇帝眉头紧蹙,闻言立即看向丞相,“请讲。” “老臣接到秘密告发,国巫在他的府邸残害众多幼童,用以炼制所谓的‘长生不老药’,交予摄政王服用。” 他从袖笼掏出一小袋药丸与一本册子,“此乃国巫炼成的不老药,还有详细记录他害了多少无辜孩子的名册,请圣上过目。” ??? 国巫都疯了,这些东西好端端锁在国师府,为何到了丞相手中?! 不,他的锁拦不住龙族后人! 顾云媏!国巫目眦欲裂,瞪向夫妻俩原本站的地方,然而哪儿有他们的身影?! 他慌不择言地喊:“污蔑!这纯属污蔑!微臣并没有做这种丧心病狂之事!” “那你府中后院成堆的尸骨怎么解释?”丞相波澜不惊地质问。 国巫脑子一嗡,毒性再次发作,难以自控地当众打起了滚! “来人!”皇帝震怒状,“即刻彻查国巫府邸!” …… 皇帝先前掌握了部分证据,可他对抗摄政王无异于蚍蜉撼大树,即便这些年培养了些心腹,却也不能擅自行动。 如今不同了,摄政王神志不清,他的党羽失去主心骨,一时反应不迭。 而皇帝的人在他一声令下,迅速围住国巫的府邸。 后院孩童的尸骨,自此得见天日。 帝姬府。 白檀绑了四个摄政王派来的丫鬟丢在柴房,那些个侍卫有老龟仆解决,现下府中一片清净。 顾云媏让人收拾出一间卧房,“婆母,昨晚跟我们奔波一夜辛苦了,您先歇着,厨房做好饭菜了我再叫您用膳。” 容黛倒是不累,只后背硌得难受,在软绵绵的褥子里躺会也好。 被褥应该刚刚晾晒过,舒适又温暖,她忍不住喟叹了声,莫名想起两个孩子报仇的方式。 啧,忽然感觉当初对赫连汲的报复太便宜他了! 看来封印了三千年,真得跟孩子们学学! 院子里,容与负手而立。 以后他就不用隐身了,计划顺利完成一大半,摄政王的党羽知道他在这也无妨。 顾云媏脚步轻快地走过去,抱住男人的胳膊靠向他肩膀,“夫君辛苦啦。” “不辛苦,动动手指头的事。” 容与偏头看小妻子,眉眼和煦温柔,“国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什么长生不老药,没用不说,还把劣质的给摄政王,好的留着自己吃。” 这下彻底背上是他的药害摄政王神志不清的罪名,摄政王的拥趸们肯定想方设法要弄死他。 其实原先是摄政王将国巫引荐给先皇、借其预言能力笼络住先皇,一步步“互帮互助”侵占祝氏皇族的天下。 “呵,多行不义必自毙,遭报应是他该!” “没错。”容与满眼疼爱地摸了摸姑娘的脑袋,“昭昭,你累了这么多天,现在能安心歇歇了吗?” 顾云媏转身扑进男人怀中,“嗯。我身上臭臭的,想沐浴,夫君抱我去好不好?” “当然好。” 容与单手抱起小妻子,亲亲她的小脸,前往东院汤池。 白檀已经领着丫鬟给汤池注满热水,干净衣裳好好地叠在旁边。 “哇,白檀真懂我。”顾云媏愉快地感叹。 给她宽衣的男人不轻不重地“哦”了声。 顾云媏偷笑,张开胳膊抱住他的脖子,贴贴他的唇,“夫君也很懂我呀,清楚我想亲自报仇,默默陪伴我、帮助我……” “不许说谢谢。”容与一看小丫头的表情便猜到她下一句是什么。 “啊哦。”顾云媏眨眨眼,话到嘴边咽回去,变成吧唧吧唧亲了他的脸好几口,糯叽叽地告白,“我好爱你呀。” 容与嘴角隐隐上扬,抱着姑娘走进汤池,“之后的事皇帝能搞定吗?” “能,他预想了很久扳倒摄政王之后要怎么做,更何况那帮人罪行罄竹难书,处罚谁只看皇帝想不想,不存在能不能。” 顾云媏仰起头,凝视男人的黑眸,“夫君,我想要三个主谋在我爹娘的墓前下跪。” 忏不忏悔无所谓,重点是跪。 当了十八年不可一世的上位者,这次她便敲碎他们的傲骨! 容与完全纵容的口吻:“我有办法使他们一直跪着。” “那不用,跪一两日足矣,长久跪着我嫌晦气。” “好。” 没两日,一连串的惊天秘闻席卷都城的大街小巷。 先是国巫残忍地用几岁的孩童炼药,将炼出的药里的劣质品给了摄政王,以致摄政王神志不清、那啥失禁。 接着他为逃脱罪责,爆出十八年前的真相:原来摄政王害怕长欣帝姬的孩子对自己不利,利用国巫的预言假称那孩子是天降帝星,误导八皇子五皇子针对帝姬一家! 顾将军才不是护先皇而死,分明是被这些人迫害的丢了性命,长欣帝姬更是如此! 结果摄政王耍手段蒙骗先皇,五皇子八皇子受罚,他反倒摘干净了,后来还当上了摄政王! 然后是摄政王卖官售爵,苛捐杂税,作恶多端,害死忠勇的顾将军和善良的长欣帝姬,更不放过他们的孩子。 那史老将军,平日看似刚正不阿,私底下却同摄政王狼狈为奸,一家子借身份之便私吞军饷! 顾将军与长欣帝姬的女儿流落在外时,他“功成身退”受大家爱戴,亲儿子也平步青云顺风顺水,实在天理难容! 不过大概老天有眼,史老将军听闻国师告发摄政王后,吓得疯疯癫癫,总念叨着他身体里有虫子往外爬。 而据说小帝姬得知爹娘真正死因,悲痛欲绝,已然哭晕了三回了。 这消息别说小帝姬难以接受,百姓们都一时没能缓过来,随即便是为长欣帝姬和顾将军不平,义愤填膺地集体要求严惩摄政王一干人等! 第147章 叫他们下跪,岂不是践踏沅国、先皇的脸面 所幸这次皇帝拿出了他的威严,大刀阔斧雷厉风行,该抓的抓该封的封,一个也没放过。 关于如何处置暗害长欣帝姬夫妻的罪魁祸首,大臣们众说纷纭时,皇帝提出:“云媏身为朕的皇姐和顾将军的亲女儿,她的想法应当听一听。” 说完不顾部分大臣反对,直接下令派人请小帝姬进宫。 这些朝廷重臣里有不少摄政王的党羽,见皇帝现下如此强势,与过去的软弱模样大相径庭,不由得心思各异。 顾云媏来到御书房,眼眶红肿面色苍白,明显是听闻噩耗悲痛不已,一步步似弱柳扶风。 她经过神思恍惚的摄政王、口中念念有词的史老、被塞着嘴巴满脸愤恨的国巫,走到最前面屈下膝,“云媏拜见圣上……” “快免礼。”皇帝半站着做了个让她起身的手势,“来人,给小帝姬赐座!” 接着又对她道:“云媏,朕晓得你过于伤心身体不适,本该让你多休息,但摄政王等人伤的是你爹娘,朕便想听听你的意见。” 顾云媏仿佛哀痛地几近昏过去,在宁公公的搀扶下走到一旁落座,看向最中央被绑住手脚的三个人。 “云媏毕竟近日刚回到沅国,不了解按照沅国律法,摄政王等人的所作所为该如何判处,只是云媏有份私心—— “想要他们在我爹娘墓前跪下赔罪。” “这不妥!”某摄政王的拥趸大声反驳,“摄政王毕竟曾是我们沅国的颜面,史老将军也多次为沅国百姓出入战场舍生忘死,国巫的能力先皇十分看重,叫他们下跪,岂不是……岂不是践踏他们的尊严,践踏沅国、先皇的脸面?!” 丞相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顾云媏眼泪刹那间掉了出来,悲恸得哽咽道:“可我爹爹娘亲死了啊……我娘亲也心系百姓,爹爹也征战沙场,他们不说是沅国的颜面,起码为百姓的安稳生活尽了他们最大的努力…… “我没出生,爹爹便叫他们害死,我出世了我娘亲却离我而去,我甚至、甚至没有一丁点娘亲爹爹的记忆,什么都不知道就成了孤儿。”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随时会昏过去,“我别的不求,只求他们给我爹娘赔个罪,告慰爹娘在天之灵……这也不行吗?” 宁公公担忧地给她顺着后背并劝道:“哎哟小帝姬,您别哭,您哭伤了身子,长欣帝姬顾将军在天有灵会难过啊。” 摄政王的拥趸着急又没办法,忿忿地握紧拳头。 皇帝也忧心忡忡地蹙眉,欲宽慰顾云媏,又见下面众人议论纷纷,他重重一拍桌子。 “放肆!摄政王先前的确是身份非同一般,史老将军亦为沅国安定立下汗马功劳,如今两人又成了这副样子,跪一跪而已,不然你们是想让他们五马分尸以死谢罪吗?!都这样了你们却狠心不放过他们?!” “…………” 摄政王的拥趸很无语,他们哪有建议给予三人重刑的意思?! 顾云媏歪倒在扶手上低泣,弱弱地哭诉:“我爹娘都……都不在了,我好想他们……可我却连他们的脸都没能好好看看……他们走了,我什么也做不了,世上哪有我这么当子女的……我不如……” 宁公公焦急地喊:“哎呀小帝姬,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丞相上前一步,“圣上,依老臣之见,小帝姬的要求在情理之中,应允。且这三人另有重罪,应处以极刑,另外史家全家流放。” 摄政王拥趸们瞪大眼睛怒视着丞相,国巫也“唔唔”地试图为自己诡辩开脱,摄政王本人呆呆傻傻,史老忽然笑了起来。 皇帝说:“丞相所言极是,云媏的要求出于她为人子女的孝心,理当答应!” 他不容置疑的口吻,“明日朕便派人押着相关人等前往长欣帝姬与顾鹤年将军墓前,长跪一整天!” 还有人不同意,皇帝一个眼刀子甩过去,竟然威慑力十足,透着从未见过的狠意。 朝臣们便明白了,圣上从不懦弱痴傻,只是在等待机会,把有异心的人一举拿下的机会。 顾云媏停止抽抽噎噎,起来行礼,“谢圣上成全。” 皇帝温和道:“既然说定了,云媏你精神不佳,不妨早些回去歇息。” “是。” 宁公公扶着顾云媏出门,挣扎半晌的国巫终于吐出嘴里的布团,恶劣地喊道:“顾云媏你好毒的心计!逼迫我告发摄政王,你给摄政王下毒却将责任推到我头上! 他“呸”了一口,又艰难地望向皇帝,“圣上您受到顾云媏蒙骗了啊!是她和她龙族的夫君给我下毒逼我诬陷摄政王,事实上她就是天命帝星!先皇也知道微臣的预言绝不会出错!” 顾云媏回过头,目光平稳无波,淡淡静静地睨着临死前还挑拨离间的国巫。 国巫认为皇帝好不容易能拿到实权,肯定不想多个人争抢,长欣帝姬的女儿多得民心啊! 再给她来个“天命帝星”的名头,皇帝能安心吗?能不顾忌吗? 为了夺这把龙椅,无数人争得头破血流,皇帝会免俗? 届时风声流传出去,百姓们越发崇敬小帝姬,他肯定生出猜疑之心! 顾云媏扭过头,手掩着唇咳嗽两声,重新对上国巫恨红的眼,抬起右手,手掌逐渐凝聚浅淡的光华。 光华退尽,掌心落下一颗记忆珠。 她将记忆珠抛至半空,国巫的记忆呈现在众人面前,摄政王的身形尤为清晰。 【大人,长欣帝姬腹中胎儿是个女儿,只不过她命格奇特,注定受到老天爷偏爱,还会在将来对您不利。】 【呵,一个未出世的胎儿罢了,也能威胁得到我?既然如此,便让她无法出生!】 【您的计划是……】 【五皇子八皇子的争斗陷入僵局,给他们来个新目标吧,老天爷偏爱?那不如说长欣帝姬的孩子……是天命帝星。】 国巫咬紧后槽牙,该死!怎么忘记顾云媏有邪门的术法了! “十八年前摄政王还没当上摄政王,但国巫大人已经是先皇亲信的国巫。”顾云媏心平气和地开腔,“你对他恭恭敬敬,真是……” 省略的话引人遐想。 此刻站在这的全是朝廷重臣,而身居高位的他们有一半拥护摄政王,其中又有一半对皇帝不忠。 第148章 昭昭拜见爹娘 目睹顾云媏拿出多年前的记忆珠,众人匪夷所思的同时,心虚的人暗暗恐惧:难不成自己的所作所为也逃不过小帝姬的眼? 这种时候,谁顾得上摄政王可笑的尊严,全部疯狂转动脑筋寻求自保了! 皇帝勃然大怒,“好你个国巫!自身罪孽深重,死到临头了居然信口污蔑小帝姬,罪不容诛!” 顾云媏对着皇帝屈了屈膝,随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国巫,“我夫君这两日才回到我身边,你说我们给你下毒,可有什么证据?” 他哪里来的证据,御医听皇帝命令,没人真正查验他们中的毒,即便毒发也算在他炼制的“长生不老药”上了。 局面,早已完全掌握在皇帝和顾云媏手中! 国巫的心不停往下坠,又见那脸色寡白、柔弱不堪的姑娘对着他勾了勾唇,笑得嘲弄。 顾云媏单独给国巫传音:“既然你能算出我会对摄政王不利,怎么没算到自己也会折在我手上?” 既然能力欠缺,也怨不得一朝沦为阶下囚了。 她故意的!国巫熬红了眼睛,不仅仅是摄政王,她是要他们都生不如死! 甚至瞒着摄政王私下与皇帝串通一气,在他刚回都城毫无防备时出手!她早就算好这一天了,压根肆无忌惮! 并且她在重臣们面前,顺水推舟地表现出特殊的能力,借以震慑所有心怀鬼胎的人,让他们自顾不暇,谁还管呆傻的摄政王? 摄政王必然救不回来了,自个的脑袋得保住! 想通这一切,国巫顿时面如死灰。 …… 皇帝下令摄政王一干人等给长欣帝姬夫妇下跪赔罪的消息传遍都城,百姓们拍手称快,直言他们合该跪死在墓前! 当天,顾云媏换上素色衣裙,未戴任何发饰,准备祭拜爹娘。 容与从屏风后走出来,一身白衣有着过去熟悉的感觉。 顾云媏回头看他,眉眼微微挽起,握住他的手,“夫君,要见你岳父岳母啦。” 等了这么久,总算等来这一天。 “是。”容与拿着小妻子的手贴在心口,“突然有些紧张怎么办?万一岳父岳母不喜欢我……” “不会的,你多好呀,又高大又俊朗,再者说爹爹娘亲晓得你将我保护得很好,肯定特别特别喜欢你哒。”顾云媏笑容美好。 容与眸色温柔,低头亲亲姑娘粉粉的鼻尖,“为夫嘴笨,到时候还请昭昭替我美言几句,好不好?” “嗯嗯!” 夫妻俩手牵手出门,院子里的容黛、顾世谦、荆芥白檀等人,均是身着素衣。 一行人前往皇陵。皇帝也派人押送摄政王他们过去。 先皇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确实疼爱长欣帝姬,给她的陵墓在皇陵中属于不错的地段,修建得也极其恢宏。 顾云媏有条不紊的上香叩拜,最后和容与一起跪在墓前。 他们身侧是顾世谦、容黛。 身后便是摄政王、史老、国巫,以及一些同此事相关的听命于摄政王的手下。 容与表情虔诚,专注地凝视墓碑,在心中默默道:“岳父岳母放心,以后我也会继续保护昭昭,永远陪伴在她身边。” 顾云媏眼里沁出泪水,视线缓缓掠过镌刻在碑上的爹爹娘亲的名字:祝舒凝顾鹤年夫妇。 他们本是神仙眷侣,应该幸福美满地过一辈子。 却遭到卑鄙小人毒害,冤死成了一捧白骨。 这帮人逍遥快活了十八年,如今通通跪在他们墓前—— 顾云媏身体前倾,抱住冰冷的墓碑,额头贴着上面的字,大滴的眼泪划过脸颊,哭声沙哑,“爹爹,娘亲,我为你们报仇了。” “轰隆!” 天边炸向惊雷,阴沉沉的天豁然灌下倾盆大雨。 容与撑起伞,他猜到昭昭会哭,更清楚自己劝不住,她想念了那么久,忍耐了那么久,总要肆意地大哭一场。 无妨,他便在此陪着她。 隔着雨幕,顾世谦看向长欣帝姬夫妇的墓穴。 十八年前惊鸿一瞥,他不否认在刹那之间他微末的心动过。 长欣帝姬救了他的命,又在他波澜不惊了二十几年的心掀起一片涟漪,他接过昭昭,原因不单是想报恩。 可是带小昭昭回瑞城的路上,亲力亲为的照顾过程中,难以避免地生出真正的父女之情。 他把昭昭当成恩人的女儿看待,也是真真切切地当亲女儿看待。 回到顾家,父亲问起昭昭的名字时,他顿了顿,脱口而出两个字:云媏。 美人如花隔云端。 时光匆匆流逝,某天顾世谦惊觉他已经忘了恩人的容貌,只记得模糊的轮廓。 那次因着向昭昭坦白,昭昭获取记忆后,他才再度记起她的脸。 心动消散,余下便是对她的感激,也有对她舍命救女的敬佩之意。 今日,顾世谦能站在恩人的墓前说一句:我没辜负恩人的嘱托,昭昭一切都好,会越来越幸福。 许是上苍为顾云媏的真情动容,大雨下了一日,罪人们便在雨里跪了一日,谁若倒下,侍卫立刻前去给他提起跪好。 顾云媏抱着墓碑哭声不止,如同年幼的孩子窝在爹爹娘亲温暖的怀抱里,小声诉说她的委屈。 但冰冷的墓碑不会伸出手来,不会像父亲母亲那样抚摸她的头顶,不会耐心哄劝:爹爹娘亲在呢,昭昭莫哭啊。 “娘亲……爹爹……” 脑海回放从别人那里得到的关于爹爹娘亲的记忆,顾云媏情绪崩溃,无助地号啕大哭。 容与眉头紧蹙,顾不得大雨打湿他的衣裳,只能保证伞基本遮住小妻子,一手抱着她安抚地轻拍。 悲痛如巨大的浪潮淹没顾云媏,无法承受之时,她身体一软,晕倒在容与怀中。 …… 帝姬府。 顾云媏不安地细眉微拧,容与搂着她,时而轻轻吻一下姑娘的额头。 “阿玄。”容黛撩起帘子,身后跟着白檀,“云媏还没醒吗?” 白檀端了盆水,水里浸着有助于眼睛消肿的药汁。 容与不方便起身行礼,只点头致意,低声回答:“她还在昏睡。” “这孩子,最近太辛苦了。”容黛微弱的叹息含着心疼,将药汤中的帕子差不多拧干,整齐叠好递给容与。 然后他把满是药味的手帕搭在顾云媏紧闭的眼睛上,顺势动作轻柔地整理姑娘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注意到儿子眼中疼惜的情绪浓得化不开,容黛感同身受之余也有点欣慰,阿玄已然成为自己妻子可靠的避风港了。 她温声细语:“那娘跟白檀先出去了,有需要的话便叫我们。” “是,谢谢母亲。” 第149章 我忍耐些,再也不让你哭了 浸了药汁的帕子要敷小半个时辰,容与掐着时间给它拿开,凝视了会姑娘精致的眉眼,爱惜地贴贴脸颊。 顾云媏大约进入美好的梦境,柳眉平展,睡颜恬静,小手搂着容与的腰,依赖性地在他胸膛上蹭了蹭。 男人的黑眸沁足了喜爱,掖了掖被角,大手隔着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她的后背。 过去约一柱香的功夫,顾云媏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睡眼朦胧地看看他,又把小脸埋进男人怀里。 生怕闷着小妻子,容与捧起她的下巴亲亲她,“小乖,你这样闷坏了可如何是好。” “不会,我就是想抱抱你……”姑娘刚睡醒的软糯嗓音甜得不像话,让人恨不能咬她一口,更何况她说的话又那么使他欢喜。 顾云媏用力眨巴眨巴眼,视野清明起来,借着烛光仔细打量男人的俊脸。 他眼睛很红。 显然她哭的时候,他也默不作声为她流眼泪了。 或许先前她昏睡时,他依然心疼得眼眸酸涩。 顾云媏胸腔里一下子酸酸胀胀,小手抚上男人的脸庞,腮帮微鼓着啄了啄他的唇,“抱歉夫君,害你一直担心……” “不用抱歉,没有的事。”容与笑着揉揉姑娘的后脑勺,“你开心了就好。” 上次哭肿了眼是要在朝臣面前做戏,堵住摄政王拥护者的嘴,这次是面对爹爹娘亲的墓,一时间情绪失控。 虽然出发前他特意找了些轻松愉快的话题,可她还是没忍住泪水,沉浸在与爹娘天人永隔的悲伤当中。 顾云媏糯糯地道:“我不难受了,已经彻底扳倒伤害爹爹娘亲的主谋,往后我得高兴地生活,说不定他们正看着我呢。” “是,是的。” “而且,”顾云媏胳膊环住男人的脖子,“还有你,还有阿爹,祖父祖母……很多关爱我的人在我身旁。” 她不能让这些爱她的人总为她操心,她长大啦,要坚强。 容与顺着姑娘绸缎般的长发,神情温柔极了,“嗯,我们都很爱你,希望你每天快快乐乐。” 顾云媏娇娇地哼哼两声,眼眸在笑意熏染下弯成好看的月牙儿,微凉的手指摸了摸他的剑眉,声音细如蚊蝇,“夫君,你好奇怪呀,有时候见不得我哭,有时候偏要弄 哭我……” 男人的手一顿,落下来轻抚姑娘的后背,“小乖说得有道理,是我不好,我忍耐些,再也不让你哭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顾云媏纳罕地瞧了他一会,翻个身骨碌碌滚出他的怀抱,“叫你一个劲的忍耐比较困难,索性我离你远一点,免得不经意撩拨你。” 容与失笑。 但他没说话,黑眸染着笑和宠溺,缱绻地注视着用被子裹住自己的可爱小妻子。为了“帮”他,她甚至脑袋都缩进了被窝。 又娇又乖的一小只,看得他心快要甜化了。 顾云媏这样待着不过眨两下眼的功夫,便悄悄冒出小脑袋,撞进男人笑意浓烈的眸子。 她也嘴角弯弯,顾涌顾涌地又回到他的怀里,翻到他身上趴在他胸口,无奈地说:“哎怎么办呀,舍不得远离你……要不,你想欺负便欺负叭。” 容与薄唇扬起的弧度扩大,怎么能有这么乖软这么讨他喜欢的姑娘。 “夫君。” “嗯?” “我饿了。”连忙补充,“我是说,我肚子饿了。” 容与笑着亲亲小妻子的唇瓣,“走,为夫带你找吃的去。” …… 白檀守在院子里,听说小帝姬饿了要吃的,正好厨房热着饭菜,赶紧去端来。 深更半夜,顾云媏身上披着男人宽大的外袍,一时兴起地偏头嗅了嗅,鼻腔满是属于他的令她心安的味道,让她欢喜。 容与摆好碗筷,低眸瞧见姑娘眼角眉梢吊着甜蜜的笑,俯身将她抱进怀里,“小乖笑什么?” “不告诉你。”顾云媏娇软地依偎着他,“这是个秘密。” “好吧。”容与开始喂她吃饭,一小口一小口的保证不会噎着她。 美味的食物温暖了腹部,顾云媏满足地晃晃小腿,吃掉男人喂过来的肉,仰头看他。 容与垂下黑眸,和煦的目光夹杂宠爱地看着姑娘鼓动的腮帮。 可爱,想要捏捏。 当她咽下食物的瞬间,男人凑上去亲了亲她温软的脸颊。 顾云媏笑得很漂亮,“夫君,我梦见爹爹娘亲啦。” “那他们,有说我这个女婿做得还行吗?” “当然说啦,娘亲还说我眼光好,找的夫君剑眉星目、丰神俊朗、高大英勇……他们对你可满意了!” 真的,她梦里的爹爹娘亲真这么说。 “他们也提到,将来我们俩的孩子一定很好看!” 容与颔首,“好,那就生。” 顾云媏一愣,旋即笑了出来,毫无疑问,但凡能哄她开心的事,他都会满口答应。 靠着自家夫君的肩膀,顾云媏默念道:爹爹娘亲,容与对我非常好,我现在非常幸福,你们放心吧。 皇帝对摄政王等人的处决下来那日,顾云媏他们在顾家。 作为容与的母亲,容黛带了好多礼物正式登门拜访儿媳的祖父母,即便自己有几千岁的“高龄”,仍然姿态谦逊。 顾老伯爷顾老太太见到容与,高兴得脸上笑出满满的褶子。 老太太拉着容与的手感慨,“容与长得真俊、真高啊,很好,很好。” 自打儿子儿媳故去,老两口许久没这么开心过了,一整天笑容便没消退过,精神好了不少,走路健步如飞,中午吃了两大碗米饭。 饭后,顾老伯爷叫上顾世谦去另一间屋子聊孙女的事情,顾老太太这儿便由孙女孙女婿作陪。 再有容黛,她能说会道,给老太太逗得笑合不拢嘴。 顾云媏坐在下方,看着眉开眼笑的婆母及祖母,亮晶晶的眼眸看向容与。 小夫妻俩相视而笑。 宫里消息传到顾家时,老太太刚给顾世谦、容黛分别安排了厢房,劝他们留下住几日。 管事说,圣上判处摄政王火刑、史家流放五千里、国巫五马分尸之刑。 他们不择手段得到的东西,通通孽力回馈到自己身上。 顾云媏怔了怔,皇帝舅舅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她本打算无论摄政王被判什么刑,最后也要他尝一尝火灼的滋味。 皇帝见过亲皇姐的死状,便用他所能使用的权力开创火刑,给皇姐报仇了。 第150章 娘亲亲手做的小孩子的衣裳 之前由于害怕摄政王的注意力放到顾老伯爷顾老太太身上、连累两位老人家,顾云媏过来陪伴祖父祖母的次数不算多。 现如今没了顾虑,她和容与最近几乎住在顾家了。 顾世谦原本就是帮闺女报仇才来的沅国都城,大仇得报,他不好意思久留,声称要寻个修仙的好去处,有机会也能拜个师什么的。 主要是,老伯爷老太太对他太好,他占着人家孙女的爹的名头十几年,又被二老当成儿子看待,心里过意不去。 他去意已决,顾云媏便在顾家设宴为阿爹饯行。 席上顾世谦喝多了酒,握着酒盏说:“我计划去蜀山闯一闯,闺女,说不准日后咱爷俩还是同门咧!” 顾云媏哭笑不得,“阿爹您少喝点儿,待会没法赶路啦,不然住一晚再走?” 老太太连连附和道:“对对,世谦你再多住几日。” “没事,没事!”顾世谦拱手,“我清醒着呢,多谢老太太关照!” 临出门时,素日不善言辞的顾老伯爷拉住顾世谦恳切地叮嘱:“你于我们家有恩,恩情难报,若你不嫌弃,往后这儿便是你另一个家,只要我们两个老东西还在,你过来,这儿定有你一间屋子、有你一口热饭!” 顾世谦心窝子热乎乎的,俯身郑重一拜,“老伯爷言重了,一家人不计较这些,世谦深谢老伯爷老太太厚爱,将来肯定会再来看望二老。” “好,你尽管过来,便当这也是你家。”老太太笑容慈爱而和蔼。 老两口说完话便走到旁边,让孙女与他道别。 “阿爹,感谢您抚养我至今,现在我能照顾我自己了,您安心去做您想做的事吧,以后我们也还会再见。” 顾世谦点点头,“是,终会再见的。你和容与要好好的啊,无论在哪儿,我们常联络。” “嗯!” 随后容黛也要回蓬莱仙岛,她身体没完全恢复,得继续休养。 “云媏阿玄,我这两年都会在蓬莱岛,如果你们无意拜师修仙,可以先去蓬莱,等四海龙族复兴,总能寻到适合你们修炼的地方。” 小夫妻异口同声:“好,我们会考虑的。” 而今都城没人对顾云媏不利,所以他们叫阿瓜陪容黛一起回了蓬莱。 …… 半个月后,皇帝单独召见顾云媏。 “云媏见谅,朕近来忙得不可开交,这才有了点空闲,找你来商量一些事。”皇帝语气温和。 “无妨,云媏都明白。”朝中蛀虫众多,哪些人必须清理、哪些人可留用,等等事务足够皇帝忙到昏天黑地,“但不知圣上找我所为何事?” “便是起初提过的,封你为帝姬一事。”他神色透露出三分小心翼翼,“朕为你初定的封号是昭阳,你意下如何?” 顾云媏沉默少顷,“其实……不赐封帝姬也没关系。” 她的表情和回答证实了他一直以来的猜测,可皇帝还是问:“云媏啊,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做好了不会留在沅国的准备,认亲仅仅是便于报仇?” “是。”顾云媏坦然道,“圣上您也知晓我已踏上修仙之路,自然不可能久留于凡世,无关其他原因。” “朕晓得,朕也晓得帝姬这个名号到了修仙界一点用处都没有,但它是朕……唯一能用来弥补你的东西了。” 皇帝颓丧地低着头,早年他不喜权势,躲在母妃皇姐身后假装愚钝。 本以为可一辈子无忧无虑安稳度日,谁知一夕之间,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先是皇姐遇害,母妃郁郁而终,后是他意外地被选为新皇。 他总是会想,如果他不贪图安逸,居安思危,当初是否能护住皇姐,这些年是否能过得不那么艰难、是否能早点寻回昭昭。 顾云媏透过皇帝悲伤的神情,看到昔日他对着宁公公自我责怪,十八年来,他每天活在愧疚的情绪里。 “舅舅,”她笑着开腔,“昭阳这封号挺好的,娘亲一定喜欢。现下您事务繁多,所以我想我的赐封大典一切从简吧,总之您的心意我收到了。” 皇帝怔愣地看向她,“你,你叫我什么?” “您是我舅舅啊!”顾云媏言笑晏晏。 “对,对。”皇帝喜极而泣,自言自语似的地重复,“我是舅舅,是你的舅舅……” 顾云媏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舅舅,我知道您与娘亲一样心地善良、爱民如子,相信您定能管理好朝事,带领沅国上下步入正轨。” 皇帝两眼含泪,凝望外甥女温淡适宜的笑脸,恍惚间看到了昔日的皇姐。 记忆里的皇姐明眸善睐,那双漂亮的眼眸仿佛会说话,时常露着温暖人心的笑。 他深刻记得她自豪地说过:“我弟弟当然很厉害啦,你想做的一定能做到,皇姐信你!” 但是,那样好的皇姐,他已有十八年没见到了。 顾云媏走后,皇帝再也控制不住,趴在桌案上嚎啕大哭。 …… 鉴于最近顾云媏基本住在顾府,赐封大典当日的衣裳便送到了顾家。 锦衣华服,凸显尊贵。 原本皇室女子获封帝姬无需盛大的仪式,皇帝为了表现出外甥女的重要意义,特地准备了典礼。 彼时摄政王不知打什么主意,赞同了他的提议,没有横加阻拦,筹备之事得以顺利进行。 如今没了绊脚石,皇帝更没有顾虑,在各方面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争取给她办一场最隆重的大典。 顾老太太抚摸着衣服上的花纹,眉眼间满是怀念,“昭昭,这是秀女仿造你娘亲的绣,仿得实在不错。” “听她们说,娘亲的绣是沅国最好的。”顾云媏面露向往。 老太太恍然大悟地一摸脑门,拉着孙女的手,“昭昭你跟祖母来,给你看些好东西。” 两个丫鬟按照老太太吩咐,从卧房一角搬出个大箱子,里面的东西被收得很好。 “当年那事过后,你娘亲的许多物品随她葬入皇陵,不过我将这些悄悄拿到顾家收着了,当作念想。” 顾云媏看到箱子里有好几件小孩的衣裳,缓缓地伸手拿起其中一件,凑在眼面前端详。 “上面的绣都是出自你娘亲之手。” “嗯。”顾云媏将小衣裳紧紧贴到自己胸口,鼻腔微酸地对祖母笑道,“我娘亲的手真巧啊,这衣裳做得很精致,摸起来好舒服。” 第151章 小帝姬万福 老太太说:“昭昭,这衣服祖母便交给你啦,往后待你跟容与有了孩子,给你们的孩子穿,相当于孩子的祖母给他\/她做衣裳喽。” “您的想法好!我收下他们,给我孩子穿。”顾云媏直点头,如此也相当于娘亲陪伴他们的孩子了。 “还有,”老太太神神秘秘地拿出一沓地契之类的物件,“祖母和你祖父呢,没别的能给你,就剩些家产,来,你都收好。” 顾云媏哭笑不得,拉过老太太的手,声音温软,“我不缺银子花,况且我们用到银钱的地方少之又少,祖母您把这些交到我手里,可是会浪费的。” 老太太不懂修仙界需要的是灵石,手足无措地看着一沓地契、银票,讷讷道:“你们要是不缺银子,我们还能给你们什么呢……” “您和祖父不是将最珍贵的东西给我了吗?我知道您二老非常关爱我,这就足够啦。” “昭昭,”老太太感到窝心,眼里流露出对孙女的不舍,“既然你们用不着太多钱,这部分资产便以你爹娘的名义,上交给国库。” 顾云媏道:“好是好,不过若是将它们交上去,您和祖父平日的吃穿用度够吗?” “够,很够了,咱们家家底丰厚,哪怕这一部分交到国库,再拿同样的一份给你我们也够用。” “那好那好。” 老太太注视着孙女肖似儿媳的脸庞,轻叹一声,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昭昭,大典过后,你便同容与去蓬莱吧。 “我们见你平安无事,已经心满意足喽,你可不要因为我们两个老家伙,耽误你们办正事的功夫。” 先前老爷子找顾世谦推心置腹地聊了许久,知道孙女能修仙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虽然非常舍不得孙女离开,但他们也不想阻碍她前行。 昭昭还年轻,有更广阔的天地等着她,她的翅膀越坚实,遇到危险自我保护能力越强,也就越安全。 他们希望她活得好。 顾云媏能明白老人家的心意,一时间眼底泪花闪烁,“不着急,我想再陪陪祖父祖母呢,并且即使我和容与去了蓬莱,或者去了其他地方,也能时常回来看望您跟祖父的。” “嗯,嗯,可以回来看看便行啦。”老太太慈祥温柔得很,拿起手帕给孙女抹眼泪,“昭昭莫哭,你笑着好看。” 其实这段时日,小夫妻俩并没有天天来顾家,中间如同消失了几天。 再之后,五皇子八皇子的封地传回消息,一个不小心跌下山崖、一个腿疾发作重病不治,半个月内相继离世。 至于他们的死是不是当真“老天有眼”,老两口是心知肚明。 两位老人家也不觉得孙女赶尽杀绝过于心狠手辣,只觉得她小小年纪背负血海深仇,实在太苦了。 老太太宽慰地说:“昭昭,前阵子你辛苦了啊,现在所有的问题解决好了,你也不要再惦记,向前看好吗?开开心心地生活。” “孙女知道。”顾云媏起身抱了抱祖母,“一切都结束了,我放下啦。” 她说过,等该死的仇人死掉,她便会放下。 这边祖孙俩聊完天,那厢顾老伯爷也和孙女婿下了两盘棋。 老伯爷来找老太太跟孙女,眉飞色舞喜不自胜,傲娇地点点容与,“小与啊,你的棋艺有待进步。” “祖父说得是。”容与尊敬有加。 “嘿你这老头子,赢小与一回竟然还端起架子来啦?”老太太打趣他,“指不定是小与看你岁数大了,让着你呢。” “没有没有,”老伯爷捋着胡须笑,“老夫对老夫的棋艺还是蛮有信心的。” “对,祖父棋艺之精湛,恐怕我得花个几年十几年方能追赶上祖父。” 老伯爷嘴角愈发上扬,“听见没?夫人,小与亲口所言!” “是是是,你到一边得意去,别拉着小与不放,让孩子们去玩吧。” 顾云媏和容与相视笑了笑,行礼道:“孙女\/孙女婿告退。” 夫妻俩手牵手走开,姑娘小声问:“夫君你怎么哄得祖父喜笑颜开的啊?平日里祖父虽谈不上严肃,却很少笑呢。” “也没什么,我便是陪他下棋,虚心地向他请教了些问题,不动声色地夸他棋艺高超,一不留神祖父已然乐开了花。” 老伯爷带着些小孩心性,实际上特别好哄。 顾云媏也乐了,转身踮起脚抱住男人的脖子,照着他的薄唇吧唧两口,“夫君真棒!” 容与情不自禁地勾唇,两手托着她的臀,抱起小妻子转了一圈,额头贴贴。 身后,遥望恩恩爱爱的小夫妻俩,顾老太太笑容满面,“老头子,年轻真好啊。” “是啊。”顾老伯爷伸出手,“老婆子别看啦,咱们要不要去逛逛花园?” 老太太伸手握住,“走!” …… 赐封大典这日清晨,浓郁的大雾笼罩了整座都城。 不过这并不妨碍百姓们期待看到昭阳帝姬的心,辰时末,小帝姬可是会坐在步辇上绕城一周呢! 因为是长欣帝姬与顾将军之女,百姓们对小帝姬有股天生的喜爱。 步辇准时从宫门口出发,顾云媏华服加身,仪态端庄,透着莫名的圣洁、不可侵犯。 坐在她身旁的容与不由自主地频频看向心爱的姑娘,经公公提醒偏着头不合适,他勉强改为用余光去看。 顾云媏毫无疑问地能感受到男人如有实质的目光,简直被他看得心旌摇曳,差点顾不得形象。 神奇的是,步辇走上长街后,浓雾逐渐消散,显露明媚的太阳光。 百姓们隔着薄纱看着小帝姬和驸马,没由来地感动到想流泪。 空气中隐隐漂浮不知名的花香,沁人心脾又让人生出沉甸甸的幸福感。 这莫非是老天爷给小帝姬的祝福? 顾云媏和容与也先后察觉到周遭的不寻常,除去花香,还有鸟雀成群结队地围着步辇,叫声清脆悦耳。 都城因此形成一道奇景:凡是载着小帝姬的步辇所过之处,两边必定停满鸟雀,鸟鸣交汇成了独特的乐章。 上天庇护的小帝姬,终于坐上了属于她的位置。 午时初,步辇回到宫门口。 汇聚而来的鸟雀有的停在屋檐上,有的在半空盘旋。 容与搀扶着顾云媏走下步辇,然后目送她一步步走向高台上的皇帝面前。 皇帝要为昭阳帝姬祈福,接受她的叩拜。 顾云媏踏上台阶,空中流淌着馥郁芬芳的气息,阳光绚烂,洁白的云朵隐约散发五彩的光芒。 围观百姓惊呼:“大家快看天上!是五彩光!” 预言是对的,小帝姬深受老天爷偏爱! 大家不自觉流下喜悦的泪水。 顾云媏看向云端,随后俯身虔诚地跪拜,心中默默祈祷: 老天爷,若您真的偏爱我,还请您多多庇佑沅国,庇佑我爹爹娘亲深爱的地方吧。 宫门口聚集的百姓自发地下跪,齐声呐喊:“昭阳帝姬万福——” 第152章 尾巴给你玩儿【完】 大典过后,小夫妻俩先返回帝姬府。 容与一路上隐忍克制,黑眸中酝酿的欲 念惊心动魄,进了院子,反手布下结界,将丫鬟们挡在院外。 白檀瞧了瞧无形的幕墙,笑着摸摸头,转身对其他人道:“走了走了,清理好汤池,多备些热水。” 顾云媏猝不及防地被拦腰抱起,男人大步跨过门槛,将她放在离得最近的桌上。 太阳西斜,却远远不到日暮时分,再加上丫鬟们怕是猜到要发生什么。 她不禁脸红,一向绵软的声线黏糊了几分,“你注意下影响嘛,她们看见了……” 容与顾不得那些,他整个人魔怔了一般,眸光痴迷地描摹心上人的脸蛋,嗓音沙哑得过分,“昭昭今天好漂亮。” 高贵美丽,圣洁无瑕,属于他。 顾云媏仿佛被男人炙热的眼神烫到,两颊似抹了厚厚的胭脂,欲盖弥彰地扭过头。 下一瞬,修长有力的手指扣住她白皙的下巴。 容与声音低沉,接近于让人失去力气、手脚疲软的呢喃,字字裹满浓稠的情绪,“小帝姬万福。” 一字一顿,致命的吸引。 顾云媏眼底覆上一层晶莹的水光,看着单膝跪在她身前的俊美男人,只觉头脑昏沉,铺天盖地的浪呼啸而来,彻底淹没她的思绪。 …… 回过神,天已经黑透。 娇滴滴的小妻子躲在被窝里不理他,容与自知失了分寸,好声好气地抱着哄:“昭昭莫生气,为夫知错了,错在毫无自控力。” “哼!”顾云媏用被子给自己裹成蚕蛹,背对着男人气鼓鼓地嘟起腮帮。 听她气哼哼的声音感觉好可爱,一小只的模样也可爱,容与看得心都化了,把“蚕蛹”翻个身,拉下被子一角,喜爱地亲亲粉嫩嫩的脸颊,“小乖别气。” 顾云媏双手环胸,更加大声地一“哼”。 容与看着姑娘眼角沾了红晕,鼻尖也红红的,鼓着小脸,模样分明娇得能滴出水来。 不行了,他好爱她。 男人的语气十足的纵容,黑眸缱绻宠溺,“乖乖不气了好不好?角角给你摸。” 顾云媏难免有点心动,可想想他方才……又故作恼怒地将脸转向一边,行动表明“我才不稀罕呢”。 容与只觉自己受到了会心一击,整个人酥酥软软,眼里浓稠的爱意化不开,轻啄她的耳廓,说:“那尾巴给你玩儿好不好?” 尾巴?! 哪里来的尾巴? 顾云媏不可思议地睁大眼,随即有玄色的尾巴伸到她面前,几乎全部覆盖细细的鳞片,但在尾端附着柔软的类似鱼鳍的东西。 她满脸新奇,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又捏了捏那看起来柔软的部分。 哇,果然很软哎! 容与:“……” 这次是他脸转向了另一边,耳朵满眼可疑的红晕。 顾云媏捏得不亦乐乎,某个瞬间陡然想起男人做的好事,脸上痴迷的笑顿了顿,虽然很喜欢却假装冷淡,“还是小神仙更软和……” 小神仙不就是毛多?这好办。 容与施个术法,照着小神仙的模样给自己的尾巴端变出了一圈毛茸茸。 肯定比小神仙的毛更软。 这谁遭得住,反正顾云媏遭不住了,她抱住尾巴用脸蛋贴贴,眼角眉梢满是笑意。 蹭了半天,撞上男人蕴含宠溺的黑眸,姑娘抬起胳膊环住他的脖子,话音软得一塌糊涂,“我不生气啦。” “好。”容与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顾云媏还算清醒,脱口而出:“嗯?我才不信!” “……” 他也不信。 手心揉弄着蓬松的尾巴,顾云媏甜糯地问:“你什么时候能变出尾巴来的呀?莫不是能化作龙身啦?” “有一段时间了,但暂且化不出完整的龙形。”容与低声回答。 此处灵力稀缺,委实不适合修炼,幻化出尾巴都在意料之外了。 也因为仅有尾巴出来,他便没特意提起,想不到小丫头还蛮喜欢它。 “这样啊。”顾云媏若有所思地依偎进男人的胸膛。 …… 前往蓬莱的事提上日程。 容与身为龙族,他们最终多半定居东海,孤月小筑大概率不会回了,那边的下人需要遣散。 不过回瑞城之前,顾云媏先找白檀和荆芥聊了聊。 “关于你们的去处,我和容与商量出三个选择:你们跟着一起去蓬莱岛,往后住在东海附近;或者你们回瑞城住,正好孤月小筑给你们;再或者你们留在沅国都城,我给你们置办个院子。” 白檀说:“这事我跟荆芥也聊过,小主母,我们想留在这里。” 他们俩无法修仙,跟去蓬莱或是东海也帮不了主子、小主母太多,指不定还要小主母反过来为他们操心。 小主母放心不下顾老伯爷、顾老太太,索性他俩没事陪老两口说说话,聊小主母幼年的事,两位老人家肯定很想听。 再者他们在瑞城都没有亲人,最亲近的无疑是各自的主子,又因为二老在此,主子们肯定时不时回来一次,届时相聚也容易。 可瑞城,顾三爷不在,小主母对那儿也没有留念。 所以思来想去,白檀荆芥决定留在沅国都城。 荆芥点头道:“是的小主母,我和白檀计划开个小饭馆,也能再开个武馆,生三个娃!” 最后四个字令白檀脸一红,转头敲他脑壳,“谁说的生三个娃?你自己生!” “唉哟。”荆芥小媳妇似的缩着脖子,“那我要是能生,我便生了呀……” “……” 顾云媏脸上笑开了花,“好好好,饭馆好武馆也好。” 正愁她跟容与银子没处花呢,回头给他俩用! 这趟回瑞城没带荆芥白檀,容与和顾云媏御剑飞行,几日的功夫便抵达孤月小筑。 巧的是,前几日刚好到了一封杨依依的信。 信里写她已拜入明元宗,如今是丹修。 顾云媏十分欣喜,当即给她送了支传信玉简,这样无论自己去了哪儿,总能和她联络上。 夫妻俩打点好下人们,收拾了想要带走的东西,抱上小神仙,返回沅国都城。 蓬莱岛的容黛得知儿子儿媳的消息,回信说蓬莱道长派了弟子来接他们,并且已经在路上了。 分别在即,顾老伯爷顾老太太心里自然舍不得,面上没表露分毫。 顾云媏整日陪在二老身边,和容与各种逗他们开心。 “祖母祖父,孙女孙女婿不在的时候你们也要好好吃饭嗷,养好身体,结结实实的,将来我们可是会带着重外孙来给你们抱呢!” “重外孙好,重外孙好。”两位老人家笑逐颜开,“娃娃肯定像你俩,模样特别标致!” 祖孙四人笑作一团,忽而听得天空传来不寻常的声响,抬起头,阴影慢慢接近。 这是蓬莱的飞舫到了。 三师兄惊鸿眉眼弯弯地微俯身拱手,“容公子、顾姑娘,好久不见啊。” 顾云媏容与回礼,“有劳仙长前来接我们。” “客气了。”惊鸿看向后面的老伯爷和老太太,“想来你们尚未与家人道别,那我先进去吃盏茶,不着急,你们慢慢说。” 实际上早早道别过了,二老还每日念叨蓬莱仙岛的仙长怎么还没到呀? 但此时此刻,他们情不自禁地湿了眼眶。 老太太握着孙女孙女婿的手,“你们修炼归修炼,可别废寝忘食啊,注意休息,好身体是最要紧的,保重身体。” “嗯!”顾云媏用力点头,“您二老放心吧,我们会的,当然你们也是哦,说好了健健康康地等着抱重外孙呢!” “好好好,祖父祖母一定好好吃饭,每天吃三大碗!”老太太爽朗笑开。 容与郑重其事道:“我也会照顾好昭昭的,让她永远开心快乐,请二老安心。” 老太太慈爱地拍拍他的手背,将小夫妻俩的手贴到一起,来回看了看他们的脸,“你们是好孩子,去吧,去走你们该走的路。” 顾云媏容与同时后退三步,跪地拜别祖父祖母。 然后他们转身走向飞舫,中途顾云媏临时起意地回过头,看到两位老人家眸中闪烁着泪光,却是嘴角上扬。 老爷子摆了摆手,如同对他们说,去吧,坚定勇敢地飞向你们的天空吧。 顾云媏向二老弯唇一笑,牵着容与踏上飞舫。 ——奔赴属于他们的新征程。 【正文完】 第153章 番外一 顾云媏vs容与(一) 蓬莱目前不收徒,容与、顾云媏出于龙女的关系,暂住在岛上东南角的竹屋里。 然后仙鹤们天天就爱往竹屋跑。 上岛第一日,容黛领着儿子儿媳感谢三位道长,两人有幸见到了道长们的真面目。 凌霄道长对顾云媏赞道:“小友根骨绝佳,资质不凡,实乃修仙的好料子。” 惊鸿笑吟吟地说:“既然师尊也认为顾姑娘有天分,不妨改了规矩,收她为内门弟子,省得她被其他门派抢了去,您又懊恼。” “去,你个小崽子懂什么。”凌霄道长瞪了不着调的徒弟一眼,“回你的炼丹房。” 顾云媏原先神色谦逊,一听“小崽子”,联想到这位三师兄不知几千岁了,她和夫君才十几二十岁呢…… 表情难免有些凌乱。 “好好好。”惊鸿熟练地拿起扇子挡脸,麻溜地消失。 凌霄道长再度看向小两口,笑容非常宽厚温和,“蓬莱岛最是清净,你们尽管在岛上住着,有什么需要的知会惊鸿便是,其他时候绝不会有人打扰你们修炼。” 顾云媏和容与俯身的动作高度一致,“深谢道长。” 容黛并非整日待在岛上,休养之余偶尔潜入海中办事,因此竹屋里除了小夫妻俩,只有老龟仆时而过去给他们帮帮忙。 但也没什么要他帮的,渐渐变成去蹭吃蹭喝了——小夫人的手艺真的很好! 老龟仆吃了一回,勾起了馋瘾,两次三次吃得那叫一个满足,毫无负担。 某天容黛也品尝了顾云媏做的菜,对儿媳的手艺啧啧称赞。 当然不全是顾云媏下厨,容与会给她打下手,有时候也会在她的指导下亲自掌厨。 容黛身体恢复得越来越好,离开蓬莱岛时间也越来越久,常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儿子儿媳一面。 有一次,龙女大人嘴巴馋了,提前用传信玉简给小两口打招呼:今日娘去看看你们啊。 收到容与回复:好的,母亲早点过来,今天我掌厨。 龙女:啊,娘突然想到得找道长商量个事,估计很晚才到,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 母亲的爱总是那么委婉无声。 容与拿着传信玉简怀疑了会人生,随后找可爱的小妻子寻求安慰,“昭昭,我做的菜很难吃吗?” “没有哇,譬如前天你做的菜都没炒糊,而且咸淡适中。”顾云媏瞳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夫君超棒哒!” 唔。 难怪上次他下厨,母亲和老龟仆眼神微妙又复杂,尤其是昭昭吃菜吃得不亦乐乎,母亲的神情有股委屈了小丫头的意思。 容与把娇娇软软的小妻子抱进怀里,黑眸染笑地亲亲她的脸,“昭昭,你也太宠我了。” 宠过头了,搞得他愈发自信。 顾云媏笑盈盈地在男人俊脸上“吧唧”一口,“当然啦,你可是我的心肝!” “我的心肝”四个字说得脆生生。 容与英挺的眉眼蔓延开甜蜜的笑意,低头捕捉姑娘柔软的唇瓣。 …… 现在顾云媏基本每天用传信玉简和杨依依闲聊。 杨依依起步晚,拜入明元宗吃了不小苦头,特别珍惜这次机遇,在身边同门里修炼得最刻苦。 然而她不曾抱怨一句辛苦,只说很感谢明元宗愿意收下她。 问及小两口有没有生孩子的事,杨依依画了个“斜眼笑”:【哎呀云媏,你跟容与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外甥,我想当姨姨了!】 顾云媏:【在努力了在努力!】 后面附加一个羞羞脸。 杨依依写了好多“哈哈哈”。 可以想象她在那头笑得有多开怀。 顾云媏左手托腮右手继续写字:【你咧?有没有找到心仪的道侣?】 她比较担心依依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外,毕竟即使过得不好她也不会如实说。 看来要找个时间去明元宗看看她啊。 杨依依:【没有呢,我对师兄们一片崇敬之心,师弟们……相处得少,和我同期的大多是姑娘。】 【倒是有个师弟熟悉上了,不过他很聒噪,真的相当聒噪。】 顾云媏勾唇,【是个话唠师弟哦。】 【没!错!我便没见过话这么密的人!】杨依依在后面画了个哭脸。 但是听她这样说,顾云媏感觉,也许会有更进一步的故事哎。 姐妹俩聊着聊着又说到容与,杨依依问:【你夫君能化龙身了吗?】 【还不能呐,尾巴和龙爪爪倒是幻化出来了,相信龙形也指日可待了!】 杨依依:【龙尾啊!听起来很厉害!】 容与从外面进屋,看见小妻子眉眼带笑地伏在案前,“昭昭,你在干什么呢?” 顾云媏顺口答:“我在和依依说你的尾巴超厉害!” 哦。 当晚,容与便让小妻子见识了龙尾有多厉害。 …… 蓬莱仙岛灵气养人,在这待上小半年,容与已成功化出龙形。 只是这个龙身嘛,跟夫妻俩设想中的不太相像。 龙族百岁成年,容与的人形便是正常成年男子的模样,不过龙形有些……稚气未脱。 想来得再等上七八十年,才能有容黛那般威风凛凛。 顾云媏两手捧着脸,来回扫视通体乌溜溜的鳞片泛着光泽的大黑龙,“夫君,你这样……凶萌凶萌的。” 容与懊恼地耷拉了会儿脑袋,尾巴卷起小丫头,让她从笑容满面变成惊呼着试图抱住龙身。 对,即便他的龙形未成年,体长也有顾云媏的两三倍。 尾巴将小妻子送到他的大脑袋前。 顾云媏眨巴眨巴眼,近距离看着龙身的夫君黑漆漆的眼睛,周围一圈淡淡的金色,分明是骇人的外表,却流露出丝丝的温柔……和不易察觉的害羞。 她眸底蓄起笑,双手抱住夫君的大脑袋,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龙身一震,忽地把姑娘往背上一放,呼啸着飞向湖边。 “哇!”顾云媏连忙抓紧龙角,反正避水珠还在,不怕进入水中。 大黑龙身形矫健,背着小妻子在湖底飞速穿梭,顾云媏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可她毫不畏惧,反倒很兴奋。 这是在湖里哎,她可以御剑在空中飞行,在湖水或者海里便没有那么快。 而此刻水草、鱼虾在身边瞬息而过,多么绝妙的经历! 容与激动地带着姑娘游了一圈,回到岸上,不等顾云媏发出感想,他就变成人形捧起她的脸吻下去。 第154章 顾云媏vs容与(二) “唔……” 顾云媏余光瞥见两只似乎好奇地打量他们的仙鹤,立即羞恼地往男人怀里躲。 仙鹤也不怕他们,被发现了也不曾移开视线。 一吻终了,顾云媏脸蛋涨红,靠在男人肩膀上小口地喘 息,而后嗔怪地拍了拍他的胸膛,“仙鹤看到啦。” 容与无所谓道:“它们又不懂。” 结果,他话音刚落,右边的仙鹤偏向左边的仙鹤,发出轻微的声音,仿佛是在嘲笑刚化形的大黑龙有多天真。 “……” 顾云媏小脸浸透了粉意,“夫君你看它们。” 容与摸了摸下巴,“仙鹤肉好吃吗?凭着母亲跟道长的交情,吃一只仙鹤也没事吧?” 仙鹤:“?!” 真可怕,溜走溜走。 两只仙鹤挥了挥翅膀,翩跹飞远。 顾云媏被逗得笑出了声,容与垂眸看向小妻子漂亮明媚的笑脸,欢喜地亲了亲她的眼角。 …… 临近年关,夫妻俩决定回沅国都城陪祖父祖母过新年。 起先顾世谦也说要来待几天,再回一趟瑞城,只是上个月他误打误撞进入蜀山,一堆事情要忙因此抽不出空了。 这事说来玄妙,瑞城的顾老爷子本想顾云媏试试拜入蜀山,哪曾想成为蜀山弟子的是自家的老三。 也很好。 顾老爷子直言无需他陪伴过年,总归还有大房二房,家里不至于冷冷清清。 沅国都城,顾家。 听说顾云媏和容与回来了,老两口天天翘首以盼,把荆芥白檀也叫来。 白檀大着肚子,故而就荆芥在门外守着,远远瞧见熟悉的身影,欣喜地回头边跑边喊:“老伯爷老太太!白檀!主子小主母到了!” “啊?” 两位老人家满脸是笑,步履蹒跚地往外走,没走几步呢,孙女孙女婿便翩然落在他们跟前。 顾云媏收起无名剑,小跑两步托住二老的胳膊,“祖父祖母,我和容与来看你们啦!” “好哇好哇。”老太太喜不自胜,仔细瞧瞧孙女的脸,“昭昭长胖了,面色红润,非常好非常好。” 老伯爷说:“容与也胖了,白胖白胖,很好。” “……” 祖父,扎心了。 顾云媏回头看看有点无奈的夫君,摸摸自己的脸颊,“哎呀,这阵子吃太多了,发福喽。” “哪有,这般胖的正正好好。”二老觉着白白胖胖的好,能吃是福嘛。 在两位老人家眼里,容与先前身形偏瘦,看起来实在叫他们心疼。 小孙女呢,脸蛋圆润了些,笑吟吟的十分讨喜,他们看了高兴。 去了蓬莱一遭,两人气色都变好了,老两口不约而同地想,真该早早催孩子们过去哦! 白檀的肚子五个月了,不慌不忙,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动的动。 反倒是荆芥,整日提心吊胆,一有功夫便盯着她,生怕她磕着碰着的有个闪失。 搞得白檀也紧张,没忍住天天催他去饭馆看店,“那是姑娘姑爷给咱们盘的铺面呐!如果没打理好,岂非浪费了他们的一片好意?” 荆芥这才消停不少。 顾云媏听说她有孩子的事,此番买了许多小孩用的物品,“孩子出生时我们不一定在,礼物先给宝宝送上。” 白檀内心动容,“姑娘,你对我真好。” 感觉愈来愈像对待一家人了。 实际上也差不多,自顾云媏记事起白檀便跟在她身边,朝夕相处,分享喜怒哀乐,刨去主仆的身份,可不就是姐妹。 用晚膳时,顾老太太不停给孙女孙女婿布菜,够不着的便叫嬷嬷夹过去。 顾云媏失笑,“祖母,再吃下去我跟容与真变成圆溜溜的啦。” 容与提起公筷,给二老夹了狮子头,“祖父祖母,你们也多吃点。” “好,好。” 老太太高兴得脸上皱纹加深,老伯爷也不断嘴角上扬。 晚上还是住的以前的院子,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 进了门,夫妻俩看向彼此的脸,异口同声道:“我真的胖了吗?” 说完,容与勾起唇,顾云媏噗呲乐出声。 不管那些啦,胖便胖吧,无论如何他们也深爱着对方。 顾家二老过了一个热闹幸福的新年,如今日子有了盼头,老两口容光焕发,每天乐乐呵呵,身体格外健朗。 元宵之后,顾云媏带着礼物,携夫君前去明元宗和杨依依一聚。 杨依依至今不知好友在沅国经历了什么,看她拿出沅国当地美食,颇为惊讶,“你们去沅国玩耍,还给我带那儿的小吃,云媏你也太好了叭!” 那件事在传音玉简里三言两语说不清,顾云媏便当面告诉她前因后果。 “我的老天爷!”杨依依深感震撼地捂住额头,“了不得,你夫君是龙族后人,你又是沅国帝姬!” 她突然抱拳,“好朋友,苟富贵,勿相忘!” 顾云媏便从送她的一堆东西里翻出一包上品灵石。 杨依依眼睛都直了,差点跪下抱大腿,“朋友你家里还有空屋子吗?我若是不想努力了,去你家里扫地也成!” “哈哈!”顾云媏乐不可支,“依依你这些年幽默了好多!跟谁学的呀?” 边说边眨眨眼,调侃意味明显。 “我有吗?”杨依依挑眉想了想,“肯定是我那话痨小师弟!他天天在我耳边叨叨叨,叨叨叨,把我带跑偏了。” 杨依依痛心疾首地扶额,“当初进明元宗时,我本打算当个冷漠不可接近的人呢!” 又是某不知名小师弟。 顾云媏有了猜测,却没追问,对方若对依依真心实意,依依总能看明白。 她只道:“我和容与尚未定下久住的地方,等我们有自己的家了,便邀请你去玩儿!” “好哇好哇,可以的话给我留间屋子,保不齐哪天我真去你家扫地,哈哈哈!” 姐妹二人谈笑风生,容与站在屋檐下抱着肩膀闭目养神。 安静的氛围中突兀地响起一道略显青涩的声音,“在下明元宗弟子桑海,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在我师姐门前作甚?” 容与撩起眼睑,看到表面客客气气的少年,实则眼里满是警惕,像只小狼崽子。 他又不认识此人,也没谁说过对着自报家门的人必须得回应。 于是容与慵懒地阖上眼,思忖今晚跟昭昭住在哪儿,或者不作歇息,直接回蓬莱? 第155章 顾云媏vs容与(三) 桑海默了默,察觉对方强大的气场,抬头挺胸增强气势,“阁下若不回答,我只能当你是居心叵测之人,将你赶出去了啊!” “……” “阁下莫非是我师姐的朋友?怎么没听师姐说过有你这样的朋友?难不成是最近认识的?不对啊,师姐怎会邀不熟识的人上门做客?” 容与必须承认,杨依依说得对,这小子话太密了,而且莫名其妙地将他看做竞争对手。 杨依依听出桑海的声音,走出来听他还在从各种角度打探容与的身份,属实无语。 “哎,他要真是心怀不轨,你在这啰里啰嗦的功夫能被打三回!” 桑海看到师姐身后的容貌昳丽的女子,又看到沉默寡言俊美无俦的男人转头走向女子并牵住了她,一下子恍然大悟。 “哦哦,原来二位是师姐的好友以及师姐好友的夫君!桑海一时识人不清,竟闹出令人啼笑皆非的误会,桑海深感抱歉,还请见谅。” 容与总算开口了,“请不动。” 杨依依笑喷。 桑海呆住。 顾云媏无奈地轻轻拍了拍夫君的胳膊,“别吓唬人呀。” 小妻子声线绵软,容与偏头看着她,蓦地旁若无人地亲亲她的鼻尖。 杨依依连忙捂眼脸转向另一边。 桑海先是惊讶地愣神,随即生出羡慕之意,目光落在捂着眼睛的师姐身上。 什么时候,师姐才能真正注意到他啊。 顾云媏容与离开时,桑海独自追来,“师姐的朋友请留步!” 此举在顾云媏预料之中,她兴致盎地看了看容与,不紧不慢地转回身。 桑海跑到跟前,拱手拜了拜,“今日是桑海失礼,二位责怪我也无妨,只是……桑海有个不情之请……” 容与淡淡地提醒:“有精力别放在针对没必要的人身上,自己的心意给该看的人看到即可。” 顾云媏笑道:“我夫君所言也是我想说的,我能猜出你的目的,不过恕我无法帮忙,唯一能告诉你的是,时间会给你最好的答案。” 依依在假甄诚那绊了一跤,想必不敢轻易敞开心扉,所以能够打动她的,无疑是长久的陪伴。 桑海似懂非懂,敛眉沉思片刻,醍醐灌顶般的郑重躬身一拜,“深谢二位提点。” …… 回到蓬莱,某天晚上,顾云媏枕在男人臂弯里糯糯地说:“我们长期借住在蓬莱也不是个办法呀,得挑个适合我们修炼的自己住的地方。” 说来也奇怪,平常容与安排妥帖面面俱到,却在寻找住处的事上迟迟没表态。 原本是跟婆母计划着从东海中选一座宜居的岛,既方便容与回海里,也能满足她生活在陆地上的习惯。 蓬莱仙岛灵气充裕,仙鹤们也喜欢她,道长等人几乎不会过来,竹屋位于僻静之地。 这一切都很好,可总归是别人的地盘嘛。 容与顺着小妻子后背的动作顿了顿,低头贴贴她的唇瓣,“小乖莫操心,为夫肯定尽快找好住处。” 顾云媏抬手勾住他的脖子,“不用立马找到地方,我便是跟你说一下,你千万别太劳累哦。” “为夫明白。”容与黑眸染笑,亲吻沁了浓烈的喜爱,“昭昭好体贴、好乖。” “那是。”顾云媏一点不谦虚地弯起眼角。 天天听他温柔地叫着“小乖”,纵然是满怀戾气浑身是刺的人,也会柔软得一塌糊涂。 经过简短的商讨,她以为这事算是正式提上日程,结果没两天,容与忽然神秘兮兮地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神秘便神秘在,他用布条遮住了她的视线。 顾云媏看得周围模模糊糊,全程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扶着男人的胳膊,“夫君,咱们去哪儿呀?” 容与没回答,亲了亲她的小耳朵,“乖乖再稍等片刻,马上就到了。” 风声渐息,他们从半空缓缓将至地面。 无名剑欢呼雀跃,不过为了龙女和容与给主人准确的惊喜,它拼命憋着没出声。 “到了。”容与温声开腔,摘下蒙住姑娘眼睛的布,“小乖你看。” 陡然接触到光线,顾云媏不适应地眯了眯眸,视野的重影逐渐变得清晰,她又惊又喜,“这是我们以后的住处吗?” 容黛站在门口,“云媏你来,进屋来瞧瞧布置你喜不喜欢,不喜欢的再换。” 其实,自打去了蓬莱,容黛一有力气便在东海盘旋,花了一个月确定这座小岛。 接着她请来手艺精巧的木匠师傅,于岛中央建造出舒适巍峨的宫殿。 她缺席了儿子的生命十八年,只能从物质上竭尽全力地弥补。 奈何儿子太过聪明,住进蓬莱的第一个月,便发现她的秘密举动。 然后,母子俩不约而同地隐瞒顾云媏,背着小姑娘悄悄地将这里打造成她喜欢的模样。 在此期间容黛从海里捞了好些奇珍异宝,大颗圆润饱满的珍珠成箱地堆在库房,灵石更是多到数不胜数。 孩子们生活得好,她也便开心了。 顾云媏不敢相信地半张开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这一住处修建得可谓奢华,小路上铺陈的并非鹅卵石,而是很多人争相求取的上品灵石。 “天呐……”半晌,顾云媏憋出一句感叹。 容与眸色温和,“昭昭喜欢这里吗?” “嗯,喜欢。”姑娘结结巴巴,“这儿真是太好了……谢谢婆母!” “不光是我筹备的啊,也有阿玄的功劳。”容黛笑眯眯地道,“既然你喜欢,往后这就是你们的家了,如有需要,尽管向我开口。” 虽然大体设计出自她之手,可是细节方面,譬如一盆花摆放在哪儿、屏风带什么图案、被褥用什么布料…… 等等琐碎之事,全由阿玄定夺。 将想说的话说完,容黛功成身退,把空间留给儿子儿媳。 顾云媏激动到流泪,踮起脚尖抱紧自家夫君,“你跟婆母准备的惊喜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容与爱惜地亲亲姑娘的脸颊,“小乖,我们现在有大房子了,可以安心生崽崽了。” “对哦!”她正色状,“便从此刻开始吗?” “……” 白檀荆芥的二宝出生后,顾云媏的肚子也有了动静。 这回她小脸真真的圆了一圈,身体丰腴了不少,过年时回顾家,给二老高兴到合不拢嘴,他们像是年轻了十岁。 第156章 顾云媏vs容与(四) 顾世谦也赶了过来,看到容与呵护着大着肚子的昭昭,人高马大的汉子红了眼眶,翻来覆去地只会说:“好啊!好啊!” 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商量宝宝的名字,老太太笑道:“眼下不知是男是女,男孩名女孩名各取几个。” 容与神色和煦地握着妻子软若无骨的小手,“我能感知到,昭昭肚里的是个小男孩。” 尽管很奇特,但他切切实实有这感觉。 “对,”容黛拊掌,“龙族是能感应幼崽的模样,当年我怀着阿玄时,有一回做梦还梦见他了呢!后来果不其然,生出个男娃娃。” “我想了孩子的名字。”容与低眸专注地看着顾云媏明亮的眼眸,“‘临昼’,降临的临,昼夜的昼。” ——当我遇见你,永夜散尽,白昼降临。 老两口和顾世谦咂摸一下,“临昼,好名字,很好。” 容与黑眸含笑,“昭昭,这个孩子姓顾吧,我跟我母亲姓,临昼也便跟你姓。” 顾云媏眼睛弯成月牙,“好哇!” …… 龙崽崽的乳名是顾云媏定的,叫小白,因为容与说崽崽的龙角是月白色。 她每日想象即将有个盯着月白色角角的崽崽出现在他们生活中,欢喜地一直挽着眉眼。 看小妻子笑眯眯,容与总忍不住亲亲她,把她抱进怀里,“小乖就这么高兴啊?” “是啊,这是我们俩的孩子哎!”顾云媏摸摸腹部,“你不开心吗?” 容与眼神温柔得不像话,声音低沉,“开心。” 他伸手搭在她的腹部,脑海浮现一个头顶有小小的角、蜷缩着的龙崽崽,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龙族以蛋出生,顾云媏临盆之时,容黛将龙蛋移出她体内,小龙崽一脚踢破蛋壳,隐约望了望周围,“哇”一声扯着嗓子嚎哭。 “小白……”顾云媏稍稍虚弱,大体情况还好,也不是特别疼。 容与抱着孩子坐到床边,“昭昭你看,他长得像你。” 实际上暂时看不出来,崽崽的小脸还有点皱,但是啊,“小白嗓门可真大。”顾云媏笑道。 孩子交给容黛清洗,裹上干净柔软的襁褓,她抱着小孙孙,恍惚间记起多年前阿玄的样子。 那时没了龙骨,她无法将龙蛋移到体外,稳婆见她生出个蛋,吓得差点昏过去。 可她抱起扯着嗓子哭的阿玄,心里只剩一片温软。 容与看见眼睛泛红的母亲,猜到她回忆起年幼的他,走上前低声道:“母亲,我现在过得很好,我们都很好。” “嗯。”容黛微微哽咽。 顾云媏睡了小半日,醒来便对上自家夫君缱绻含笑的黑眸,而崽崽正在她身旁熟睡。 崽崽还小,角角就比她拇指大些,有点软,目前摸不得。 大概再过两天,小龙角便会生得坚硬了。 “夫君,小白好可爱呀。”顾云媏对着崽崽双目放光,心快要化了。 容与的心也软得稀烂,俯身贴了贴姑娘粉粉的脸颊,“辛苦了,昭昭。” 事实上一点不辛苦,崽崽很乖,没怎么闹她,只是后两个月大着肚子行动稍有不便,其他还好。 此时此刻,看着睡觉中的白白软软的崽,她根本移不开眼。 小龙崽崽睡饱了,细长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睁开黑曜石般的大眼睛,充满好奇地打量面前两个人。 顾云媏欣喜地内心咕咚咕咚着泡泡,小声轻哄:“小白,我是你娘亲呀,他是你爹爹哦。” 容与眸中柔情四溢,尽管没说话,喜爱的目光一直落在儿子脸上。 崽崽好似听懂娘亲的话,乌溜溜的眼左右看了看,对爹爹娘亲绽放大大的笑脸。 “呜。”顾云媏一手捂住心口,望着夫君,“我好爱他。” 龙族记事早,小白也会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便知道娘亲爹爹对他多么喜欢。 …… 容与鲜少口头表露爱意,不过事关小白,他大多亲力亲为,一则不用顾云媏操心半点,二则也像照顾小小的自己。 随着小白的长大,那对月白色的龙角也渐渐增长,很容易让他联想到,以前自己便是这副模样。 彼时母亲一定也是这般爱护着他。 但这次没有不怀好意的人借龙角打击崽崽,小白将在所有家人的爱意中得知身世、肆意成长。 某天夜里,顾云媏一觉睡醒,发现身旁的容与单手撑着脑袋,应该是没睡。 她睡眼惺忪,抱着男人的腰隔着衣物亲亲他胸膛,朦胧不清地问:“夫君你怎么不睡啊。” 容与宽厚的大掌揉了揉小妻子的脑袋,“觉得自己很幸福,有些睡不着。” 这幸福沉甸甸的,令他充实无比。 夜色昏暗,心爱的姑娘睡在他身前,乖软的崽崽睡在他触手可及的小床上,他来回瞧着他们,内心进行了一场无人可知的狂欢。 小白的周岁宴设在顾家,老伯爷老太太见到重外孙,不禁笑逐颜开,爱不释手。 “哎哟,老头子你看,咱们乖乖重外孙长了一对角角,多可爱!”老太太感到很奇妙,更多的是稀罕,稀罕得不行。 他们本就疼爱孙女,如今抱着奶呼呼的娃娃,更是好到恨不能把一切给他们。 龙崽崽早慧,已经能唤出字正腔圆的“爹爹娘亲”,其他长辈的称谓叫得软糯模糊,愈发让人心软。 顾云媏跟容与手牵手站在一旁,注视着二老及容黛、顾世谦围着小白转,而小白也能体会到大家对他的喜欢,乐得咯咯笑。 夫妻俩看向彼此,唇角上扬。 周遭浮动幸福的气息。 小白亲海,靠近海边于他也有好处,所以一年中很长时间,一家三口生活在朝夕岛。 朝夕岛是顾云媏给小岛取的名字,容黛选的地方特别好,崽崽在这里舒适快乐,慢慢能走路、能跑能跳…… 他顽皮的一面也展现出来,经常往水边跑,加上老龟仆也看不住他。 由于小白毕竟半人半龙,尚未化作龙形,小小一个进入深海很不安全。 容与隔三差五带崽崽去海里玩一趟,又在家附近建了小水池。 不过很稀奇,小白不喜欢干干净净的小水池,就爱路边一些随意的水坑,每次滚的一身泥回来要爹爹抱。 而且不找娘亲,专门找爹爹,粉白小脸沾满泥,大眼睛却盛着笑,跟爹爹撒娇。 第157章 顾云媏vs容与(五) “爹爹爹爹,你帮我洗洗呀,洗洗换干净衣裳~” 搞得容与很无奈,他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有如此喜好,这小子可真奇特。 爹爹给崽崽洗澡澡的时候,小白便很乖,头发湿漉漉搭在身上,神似顾云媏的眼眸弯成半圆的月亮。 沐浴过后,容与用灵力弄干儿子的发,穿好衣裳。 小白这会儿玩累了,不想下地走路,耍赖窝在爹爹怀里,“娘亲呐?如果娘亲不忙,爹爹我们去找娘亲玩儿呀!” 容与哭笑不得,故意说:“娘亲很忙很忙,咱们不可以打扰她。” “噢~”小白糯糯地应声,忽然支起小脑袋吧唧了爹爹一口,脆生生地说,“小白喜欢爹爹!” 在这一点上,他也和他娘亲相似。 顾云媏提着一篮嫩藕,远远瞧瞧院门口的合欢树下,自家夫君怀抱崽崽,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薄唇一开一合,大概是给小白讲故事。 容与身穿白衣,外貌与多年前在孤月小筑时没什么两样,可他身上再也见不到凄清孤寂、苍凉荒芜的意味,整个人透着柔和的光。 察觉到小妻子满含爱意的视线,容与回过头,撞进姑娘笑吟吟的眼,他站起身,抱着儿子走向她。 崽崽欣喜地张开手,“娘亲,娘亲抱抱~” “小乖。”容与将不安分的儿子换到左手固定住,右手接过篮子,顺口问道,“今晚吃什么?” “蓬莱岛的仙鹤刚刚送来新鲜的藕,今天吃糯米糖藕、炸藕盒吧。”顾云媏尤其温柔。 “好。”男人薄唇浅扬,习惯性地倾身亲亲她的脸。 崽崽看着贴贴的爹爹娘亲,嘴巴张大,随即情不自禁高兴地摇头晃脑。 他们是幸福的一家呀! …… 小临昼开始识字后,最先会写的便是爹爹手把手教给他的,自己的名字。 爹爹一边教他,一边给他解释这样取名的原因,其中蕴藏着娘亲对于爹爹的意义、爹爹对娘亲的感情。 所以,顾临昼非常喜欢这个名字,永夜散尽,白昼降临。 临昼三岁的时候,某天清晨,突然发觉自己背后长了什么东西,他看不到,摸着有点软,抓上去又有点疼。 崽崽吓得嗷嗷大哭,赤脚跑进爹爹娘亲卧房便往床榻上扑,“呜呜呜,娘亲,爹爹,阿昼长出怪东西了呜呜……” 容与老远听见儿子的哭声,来不及起床,他就跟小炮仗一样冲过来。 好在容与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你先别哭,同爹爹仔细说说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男人的大手触碰到小龙尾,意外地愣了愣。 顾云媏半睡半醒,揉揉眼睛坐起身,见自家崽崽埋在夫君胸口哭得好伤心,原本担忧不已,紧接着也看见了龙尾。 她不可思议道:“小白,你才这么点大便长出龙尾巴啦!” “嗷?”顾临昼泪眼朦胧的脸上浮现疑惑。 容与回过神,掌心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别哭,爹爹娘亲告诉过你的,你有龙族的血脉,当然会生出龙尾,爹爹也有尾巴的。” “爹爹也有尾巴嘛?”小临昼裹挟哭腔的话音软乎乎,说着打了个哭嗝。 “是的,你瞧。”容与变出尾巴,延伸到崽崽面前,尾端蹭蹭他哭红的小脸蛋。 “哇——”顾临昼闪着泪花的眼眸放出光芒,抱住爹爹的尾巴,左看右瞧地琢磨半晌,扭头瞧自己的小尾巴,却只看到尾巴尖尖。 大眼睛失落地耷拉下去,嘴角一瘪,“呜,我的尾巴好小好小哦。” 顾云媏笑盈盈地抱过儿子,温声哄道:“因为你还是小孩呐,待你长大了,长到爹爹这般模样,尾巴也会长大噢。” 对,爹爹高大魁梧,每次他和爹爹都站在地上,他要很努力很努力地仰着头,方能看见爹爹的脸。 小临昼莫名生出一股壮志雄心,握住小拳头认真地说:“那我以后好好吃饱饭,快点长得像爹爹那样高!” 容与薄唇微勾,柔和点目光笼罩娇妻爱子,隔空取物拿来儿子的衣裳,小小的鞋袜落在床边。 “过来阿昼,爹爹给你穿衣。” 顾云媏为儿子擦干眼泪,软萌崽崽爬到爹爹怀中,乖乖地任他给自己套上衣物和鞋袜。 “好了。”容与再度揉揉儿子的脑袋,“你先在院子里玩,爹爹娘亲待会儿过去。” 小临昼知道娘亲衣裳也是爹爹穿的,虽然娘亲是大人了,但他没觉着有什么不对,并且习以为常。 崽崽回头伸长小手摸摸小尾巴,然后快乐地蹦蹦跳跳着出了门。 容与目送儿子的身影消失在他们卧房门口,侧眸对上小妻子含羞带怯的眼睛。 顾云媏略微不好意思,“崽崽都三岁啦,你还坚持为我更衣,我又不是小孩儿……” “你不是小孩,可你是我的宝贝。”容与笑着亲亲她嫣红的唇瓣。 …… 为了让临昼更全面地认识到龙族变成龙形的样子,容与请来母亲容黛,一起给崽崽展示。 小临昼也喜欢祖母,见容黛过来立刻扑进她怀里撒欢,如此被抱着来到海边。 他以为今天祖母和爹爹都陪他下水玩儿,兴奋地拍拍小手。 结果祖母将他交给了娘亲。 顾云媏抱着崽崽,容与、容黛各自站在两边,他说:“阿昼,你看好了。” 两道银光闪过,半空出现两条大龙,左侧全黑,鳞片散发着光泽,右侧乌金色,通体萦绕淡蓝的光。 “哇!”顾临昼被震撼的嘴巴迟迟合不上。 “这便是你爹爹以及祖母的龙形,”顾云媏看着儿子道,“将来阿昼也能幻化出龙形。” “好厉害!” 大黑龙缓缓飞到儿子跟前,开口是容与的声音,“要不要跟爹爹祖母下水?” “要的要的!”小临昼举起手。 容与尾巴一卷,带着崽崽潜入海中,容黛紧随其后。 他们只停在浅海,挨个卷起崽崽游一会,又让他趴在大黑龙背上,半个身子露在水面,来回游动。 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使得小临昼格外激动,他挥舞着小手,小龙尾摆啊摆,看起来快活极了。 自这天起,顾临昼喜欢上了同爹爹的尾巴玩耍。 水边的吸引力没那么大了,反而爱追着爹爹尾巴跑,加倍粘人。 容与也乐意陪儿子玩,总归就是显现出龙尾,时不时动一动,便能听到崽崽清脆的笑声。 第158章 顾云媏vs容与(六) 顾云媏在旁边注视着父子俩,心想,阿昼也太好哄了叭。 她去厨房准备吃食,容与听崽崽安静下来,回眸一瞧,原来是抱着他尾巴睡着了。 那满足的睡颜,怎么瞧怎么像他的娘亲。 阳光灿烂的天气,小临昼便兴冲冲地要去深海玩。 容与想着儿子又长大了,下潜深一点也无妨,于是带着老龟仆,现出龙形背着小临昼潜入海中。 崽崽两手抱紧爹爹的龙角,欢快地喊:“爹爹游快点!爹爹游快点!” 小家伙毫不畏惧深水,不满意此时游动的速度,容与打算吓唬吓唬他,逐步加速。 没想到身上的儿子嬉笑得更欢,“哇哦”声不断。 容与不信邪,突如其来的一个猛冲。 恰好小临昼手滑,笑容顿在脸上,呆呆地飘在水里,和老龟仆一同注视爹爹“嗖”的一下游个没影了。 啊哦。 小临昼萌萌地瞧了瞧老龟仆,“阿瓜爷爷,爹爹什么时候能发现我掉了哦?” 容与没听到儿子的声音,忽地停下来,旋即飞快原路返回。 见儿子在老龟仆身旁,他陡然松了口气,变回人形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儿子一圈,确定他安然无恙。 父子俩对视之中,异口同声道:“这事没必要告诉娘亲。” 老龟仆:“……” 很好,父子二人一拍即合。 然而回到家,在廊檐下撞到刚巧练完剑的顾云媏,父子俩顿时心虚。 顾云媏不知内情,一如既往地对夫君和崽崽露出笑脸,“你们去海边玩儿啦?” 无名剑幸灾乐祸的腔调,“哟哟,有人闯祸喽。” “嗯?”顾云媏挑了挑眉梢。 画面一转,父子俩表情神似地老实巴交地跪在走廊的软垫上。 他们各自顶着龙角,尾巴服服帖帖地耷拉在地上——崽崽的小龙尾勉强够到地面。 容与低声说:“夫人,我知错了,我不该盲目草率地游太快,差点弄丢阿昼。” 小临昼语气诚恳,“娘亲,我也知错啦,我不该催促爹爹,只图玩乐却忘记危险。” 顾云媏摆出一张严肃的面孔,心里也后怕,毕竟在她看来崽崽还很小,磕着碰着她都心疼得不行。 不过容与也疼爱崽崽,他向来把儿子照顾得很好,今日是意外,况且有老龟仆跟在一旁。 既然崽崽平平安安,吃了教训下次应该不会再冒险,她便把心收回肚子里。 尤其父子二人坦诚地告知她经过,动作非常相似地跪在这自我检讨,看着他们的尾巴,顾云媏就感觉心软得一塌糊涂。 小临昼怯生生地瞄了眼娘亲,捕捉到娘亲唇边的笑弧,立马笑开,爬起来扑向她,“娘亲娘亲,抱抱~” 顾云媏俯身抱住儿子,含笑的眼眸看向容与,容与也张开双臂,将母子俩揽入怀中。 容黛过来看看孙孙,在院子里瞧见相拥的一家三口,不由得勾起嘴角,抬头眺望天空。 今儿天气真好啊。 …… 顾云媏修为提升得迅速,寿命也随之无限延长,百八十年于他们不过过眼云烟。 小临昼虽然生作人形,但更偏向龙族的习性,大概因此生长得略显缓慢。 这几十年间,荆芥白檀生活滋润,饭馆武馆开得有声有色。 他们的三个孩子未生灵根,不过兄妹仨颇有经商头脑,走南闯北地积累了不少家业。 顾家二老寿终正寝,家财被他们尽数上交国库,顾云媏跟容与将二老合葬在了山清水秀之地。 皇帝舅舅功成身退,新皇引领沅国愈发蓬勃地发展。 只是那些基本和顾云媏无关了。 容黛游遍四海,寻找到一些封印中的龙族并唤醒,应该还有其他龙族埋在更深处,需要进一步搜寻。 顾临昼成长为少年模样,变出龙形不在话下,也爱上了探险,经常十天半个月不回朝夕岛,在东海四处游走。 刚开始顾云媏会忧心忡忡,时常念叨“阿昼去了哪儿”“会不会受伤”,次数多了便风轻云淡了。 反正孩子不可能永远陪在他们身边,世界之大,总要他自己去闯荡、去经历。 他们只需守好家,给孩子最坚固的避风港。 有一次,顾临昼离开朝夕岛足足小半年,回来时黯然神伤,趴在顾云媏膝盖上不说话。 容与看似镇定,实则密切关注着儿子,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递过一抹视线。 良久,顾临昼长长叹了口气,坐直身体垂着脑袋,“娘,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顾云媏敏锐地察觉到不对,默了默,斟酌地问:“她是凡人吗?” 他就知道娘一定猜得出,“是。” 半年前的某天,顾临昼躺在珊瑚丛里打瞌睡,忽然有个不明物砸进他怀中,惊得他险险把那“东西”丢开。 幸而他睁开眼发现对方是个姑娘,却是被五花大绑的姑娘。 这姑娘受人陷害,假如没有撞到他,必然死在深海。 顾临昼送她上岸时,原先她乘的船早已不见踪影,意味着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加害。 出于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他帮助对方找了地方养伤,一来二去,春心初动。 可是姑娘言辞拒绝了他,声称只把他当恩人,愿意尽己所能地报恩,除了跟他在一起。 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 顾临昼多年目睹爹娘甜蜜恩爱的日常,对美好的爱情心生向往,但他的告白并未换得好的结果。 一向逍遥自在顺风顺水的他品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容与一针见血地问:“阿昼,那姑娘是不是没生灵根?” “嗯。” 顾云媏轻叹,“这就是症结所在啊。” 人家姑娘未必不曾动心,只不过一个身为普通凡人,一个是龙族后代。 若是她能修仙,尚且好些,可她没有灵根,大约清楚彼此之间如同隔着天堑,拒绝他是明智的决定。 “阿昼,娘原本不想打击你,但是你需要明白,几十年对于你而言是弹指一挥间,于她却很可能是一辈子。 “几十年后,你容貌依然年轻身体依然健朗,而她垂垂老矣,头发花白腰背佝偻,你如何面对她?她如何面对你?” 容与直接摇身一变,变出满头华发,脸上脖子上包括手背上全是褶皱,再单手握拳抵在唇边重重咳嗽。 如今外表好比豆蔻梢头的小姑娘的顾云媏连忙起身,倒了杯水递给夫君,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老头子当心啊,你年纪大了,注意休息。” 顾临昼瞧着仿佛差了两个辈的爹娘,迷迷糊糊中陡然醍醐灌顶。 …… 第159章 顾云媏vs容与(七) 那天晚上,顾临昼悄悄出了门,三天内返回,没事人一样跟着顾云媏练剑,或者跟着容与学各种术法。 有爹娘教导,他进步显着,修为稳稳提升。 又过了百八十年,顾临昼带着自个从深海挖来的剑,提出要远行游历,增长见识。 顾云媏跟容与早已预料有这么一天,心平气和地送儿子离开朝夕岛。 无名剑幽幽地叹息,“孩子大啦,翅膀硬啦。” ——如果它能化成人形,此刻肯定是眼泪汪汪。 毕竟崽崽也算他看着长大的,感情深厚。 顾临昼带了传信玉简,时不时把在外遇到的事情、感想告知爹娘。 他去了很多地方,还顺路去明元宗探望了姨母杨依依。 之后他在传信玉简上写到:【姨母夸我越发厉害了,颇有爹爹的风范。 姨母一切安好,就是她那个师弟桑海,看我的眼神奇奇怪怪,十分微妙。】 顾云媏:“……” 这么多年了,桑海也没点长进,阿昼可算是依依的外甥,他想什么呢。 后来顾临昼又写:【娘,今日我碰见一对兄妹,妹妹非常依赖兄长,阿昼瞧着很是艳羡,爹娘何时给我添个弟弟妹妹?】 关于此事,容与顾云媏倒是考虑过,但始终没做出正式的决定。 现在阿昼不在,且不是十天半个月见不到,而是两三年都见不着一面,顾云媏心里难免空落落的。 恰逢儿子提起想要弟弟妹妹,她又做梦梦见小时候的阿昼,半夜醒过来,趴在容与胸口哭。 “呜呜夫君,我没抱够小小的软乎乎的阿昼呢,总感觉一眨眼他便长大成人了,呜呜想念小龙崽崽……” 容与干脆果断地问:“那生崽崽吗?” “生!” 于是几个月后,顾临昼收到消息,他要当哥哥了吼吼吼。 历练也不历练了,立即整理行装回朝夕岛!必须守着弟弟或者妹妹出生! 顾云媏这次有身孕,不仅是容黛跟顾世谦经常过来,杨依依也飞来了朝夕岛。 知道好朋友什么也不缺,重要的是心意,杨依依便送了自己炼的丹药。 “你如今身体贵重啊,平日千万仔细,这丹药对你有好处,吃完了我再给你送。” “好好好,多谢你惦记我。”顾云媏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 “哪用谢呀,这些年你的灵石我可没少收。”杨依依环顾了一圈,“对了云媏,你能收留我一段时日吗?” 顾云媏何其敏锐,“同桑海吵架了?” “没吵,就是他似乎想告白,被我堵回去了。” 杨依依说着叹口气,“以前不是没觉察他的心意,也冷落过他一阵子,他偏偏不放弃。” “他心意坚定,你为何堵他话呢?” 顾云媏拍拍好友的手背,“我明白你的,依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即便我知晓桑海对你有意,却不曾为他说过一句话。 “可这不是十年,是两百年,假甄诚的骨头都化成泥了,你若是喜欢,何必囿于两百年前的事?你那么努力,应该得到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杨依依垂眸想了想,看着顾云媏抿唇一笑,“我再考虑考虑,现在脑子太乱了,得理理。” “好,我给你安排个清净的屋子,总之你想住多久住多久。” 然而隔天,桑海便追来朝夕岛。 岛上有结界,要不是容与反应很快,他恐怕要受点伤。 杨依依一开门,措手不及地撞上桑海红通通的眼睛,“你怎么……” 桑海扑通就跪下了,“师姐,我可以等,但请你别躲着我。” “哎哟你……你快起来。”杨依依手忙脚乱地拉他,“弄成这样好像我欺负了你。” “没有,是我太害怕,一路胡思乱想想的。”桑海小心翼翼地攥住她一片衣袖,“师姐,无论多少年,我能等。” 而他已经等待了两百多年。 杨依依看着他捏着她袖口的修长手指,迷惘地问道:“我不太明白,你执着于我是什么原因?” “师姐大概忘记了。”桑海追忆往昔,露出年少青涩的笑,“我本是一个落魄侯府不受宠的小幺,那年在路边遭兄长与其朋友羞辱,是师姐路过打走了他们,然后我追着师姐,一路进了明元宗。” 所以姑娘,不要怀疑自己,不要犹豫彷徨,你只管做你的事,发你的光,自会有人跋山涉水,为你而来。 …… 顾云媏这一胎是女儿。 确定自个即将有妹妹了,顾临昼喜不自胜地连连傻乐,忽然有天想到,“爹娘,你们给妹妹取好名字了没?没取的话我来取!” “我想好了。”顾云媏笑眯眯地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夫君,随后以手为笔,以灵力为墨,在半空写下三个字。 “容思暮。” 日为朝,月为暮,朝朝思慕,昭昭思暮。 …… 许多年以后,荆芥白檀的后人们上山祭祖,偶遇了正好下山的容貌出众的一家四口。 之所以说他们是一家人,因为两个孩子长相肖似两个大人。 走在前面的应该是哥哥和妹妹,老成持重的哥哥牵着活泼可爱的妹妹,低声叮嘱她不要蹦蹦跳跳,当心摔倒。 后面的夫妻出奇年轻,女人眉眼弯弯,亲切感浑然天成,男人身形颀长挺拔,虽神色寡淡,可看向女人的眼神淬满温柔。 他们与一家四口擦肩而过时,娘亲模样的女人似乎看了他们一眼,并友好地点头微笑。 几人不禁呆住了。 再反应过来,一家四口早已走远,只能望见夫妻俩衣袂飘飘,宛若神仙。 第160章 番外二 容思暮vs惊鸿(一) 容思暮初见惊鸿,是在蓬莱仙岛的樱花林中。 她生来体弱,早年托祖母的关系,一直在蓬莱养身体,几十年相处下来,道长们疼她,师兄们宠她,待她亲如家人。 对了,她并未拜入蓬莱,蓬莱依然没有放开收徒,只是凌霄道长让她叫师兄,她便那么称呼了。 岛上各处基本任由容思暮走动,不过她知分寸,从不去内殿,最钟爱的便是樱花林。 据说这片樱花林原先是三师兄惊鸿打理,他亲手栽种的樱花树,宝贝得很。 但容思暮还没见过这位师兄,因为他被凌霄道长指派去了昆仑帮忙,归期未定。 所以这日她照例在樱花树上晒太阳时,听到脚步声,下意识以为是大师兄或者二师兄,顽皮地猛然窜到那人跟前,“嘿!” 本想吓吓师兄,结果出现在视野里的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容思暮僵在原地,一股热意从内而外扩散,烧红了她的脸颊。 天呐!她做了什么蠢事! 惊鸿不知道这儿有个小姑娘在,凭她的眉眼认出身份,“你便是容与和顾云媏的女儿吧?” 四海娇宠的小公主,金尊玉贵地长大,这些他早有耳闻。 容思暮磕磕巴巴地道:“是……是的。” “在下蓬莱三弟子惊鸿,不知小公主在此休憩,小公主勿怪。”惊鸿笑眯眯地俯身行了一礼。 “没、没关系。”容思暮头脑昏沉,迟钝地屈了屈膝,“方才是我不对,惊到三师兄,请师兄见谅。” “不妨事,我一向胆子挺大,你没吓到我。”惊鸿展开扇子摇了摇,心想,龙女的孙女怎么叫他师兄啊,差辈了吧。 回头问问大师兄二师兄看看什么情况。 表面上惊鸿依然笑容满面,“我今日刚回到蓬莱,惦记我这樱花林的长势如何,故一上岛便来了这里,没打一声招呼,也算我唐突了小公主。” “是我不对,这儿本是三师兄的樱花林,我却当成自己家随意出入,而且没看清楚人便跳出来,冒冒失失,实在对不住三师兄。” 惊鸿瞧着小姑娘涨红的脸颊,琢磨的确是他举止唐突,给小姑娘吓得局促不安。 “无碍,我看过了林子,该去面见师尊了,小公主继续在此休憩,不必感到抱歉。” “不不不,我也,我也要走了。”容思暮急得差点咬到舌头,俯身一拜,小腿迈得飞快。 但随即她发现头上发簪少了一只,兴许是适才跳下树时掉落的,此物特殊,她只好原路返回。 惊鸿错愕地看着小姑娘埋着脑袋跑远又跑回头,听见她很小声地说:“不好意思,我丢了个东西,回来寻找。” 容思暮眸光四下搜寻,果然在她原先站的地方找到发簪,连忙捡起来,再次行礼,离开。 好半晌,惊鸿合上扇子敲了下脑门,“我去了趟昆仑,模样就变得很吓人吗?” 给人小姑娘吓得慌慌张张的,多不好。 惊鸿握扇子的手背在身后,在樱花林转了一圈,回去拜见师尊。 凌霄道长跟自己下棋,棋面难解,他眉头皱得很深,“惊鸿,见着思暮没?” “见到了,樱花林偶遇。”提起这事惊鸿便惆怅,“师尊,我天天见谁基本摆着个笑脸,不至于吓唬小孩吧?小姑娘见了我话都不会说了,成了小鹌鹑。” “那是和你不熟,熟悉起来就不那样了。”凌霄道长捏着棋子瞥他一眼,“思暮已有两百岁,你别把她当小孩子。” “我还两千多岁呢,她在我面前可不正是小孩。”惊鸿嘟嘟囔囔。 道长气得吹胡子瞪眼,“让你别当她是小孩你便照做,哪儿来的那么多话!” “行行行,她是大人她是大人,您老别生气。”他赶紧讨饶。 “哼!” 惊鸿安分半天,瞧着师尊困入棋局,用扇子点了个位置,“师尊,可以在这落子。” 凌霄道长也想到这一步了,如此一来倒像是受这小混账提点,他假装嫌弃脸,“小兔崽子,去去去,忙你自个的事去!” “得嘞。”惊鸿快快乐乐地溜了。 …… 这天,容思暮是红着脸走出蓬莱岛的。 回到朝夕岛,她小脸红扑扑地埋进娘亲怀里,顾云媏有些诧异,摸摸女儿的脑袋,“怎么了呦呦?”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思暮的乳名便取自这句。 小女儿性格腼腆,爱撒娇,也粘人,至今家里人习惯性叫她乳名。 “我,我今天干了一件蠢事。”容思暮懊恼地皱了皱鼻子,“我在蓬莱岛樱花林玩的时候,把三师兄当成其他师兄,想吓他一下,可我是第一次见他呀。” 顾云媏想起惊鸿是她怀着呦呦那年被道长派去昆仑的,这一去竟是两百年。 “不要紧,我们都不知他今日回蓬莱,你也是无意之举,你惊鸿师兄不会放在心上的。”顾云媏温和道,“他脾气很好,许多年前他还帮了爹爹娘亲一个大忙呢,可以说娘亲如今能好好坐在这里,多亏他出手相助。” “那他岂不是咱们一家的大恩人?我却捉弄了他……”容思暮欲哭无泪,“娘亲,不如我做份糕点送给他,向他郑重地赔个不是。” 蓬莱弟子几乎人人吃过小公主亲手做的点心,给惊鸿送一份也无妨。 翌日,容思暮踩着晨露,摘了新鲜的樱花,做成好看又好吃的樱花糕,拎着食盒去了蓬莱。 听说她来找三师兄,另一位师兄很乐意地为她指路,说三师兄的住处便在樱花林后面。 穿过樱花林,红瓦堆砌的屋顶映入眼帘。 容思暮莫名紧张,站在门口几次抬手,几次落下,磨蹭半晌也没敲开这道门。 最后门从里面打开了,睡眼惺忪的惊鸿措手不及地撞上小姑娘水润的鹿眸,哈欠硬生生憋了回去,“小公主?” “三师兄。”容思暮没料到他似乎刚睡醒,毕竟太阳到头顶了,“我我做了份樱花糕,送给你!” 惊鸿一挑眉梢,看小姑娘打开食盒,露出形状漂亮的点心,“樱花糕啊。” 小姑娘手艺不错,瞧着就好吃。 容思暮以为他拉长的尾音暗含其他意思,忙不迭解释:“这樱花是在朝夕岛摘的,我没有随意摘三师兄的樱花。” 第161章 容思暮vs惊鸿(二) 这怎么还慌张结巴呢,惊鸿笑眯眯道:“没关系,樱花开着也是开着,被小公主吃了也算一桩美事。” “真的吗?我之前在樱花林摘了好些花做成点心送给大师兄二师兄他们了。” “……” 见他沉默无言,容思暮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闯了祸,鞠躬加道歉,脸蛋比后面的樱花更嫣红绚烂,“请三师兄见谅,我、我先走了!” 小姑娘如受到惊吓的幼鹿仓皇跑远。 惊鸿不由得扶额,她也太会让他感到挫败了。 他原本要去炼丹房,食盒就顺手带上,正好饿的时候吃。 路上偶遇大师兄二师兄,大师兄一眼认出食盒属于谁,“思暮给你送了糕点?” “对呀,小姑娘手真灵巧。”惊鸿发现二师兄盯着他手中的食盒看,“听你们的口风,你们经常吃她做的点心?” 二师兄坦然:“是。” “有不少是我门前樱花林的樱花做的吧?” “是。” “……” 大师兄摆摆手,“师叔说过樱花随便思暮摘的,思暮也没逮着一颗薅啊,反正花开得挺多。” 惊鸿摩挲着下巴,“感觉你们跟小姑娘关系都很好,但她见我却像老鼠见了猫。” “没有,思暮不是怕你,她比较容易害羞,往后同你熟悉起来就好。”二师兄说。 “是啊是啊,思暮两岁来到蓬莱岛,等同于我们看着她长大的,跟我们肯定很熟啊,没关系,以后你们多多相处。” “……” 扎心了二位师兄。 他还没见过两岁的小公主呢,师尊偏偏给他派去昆仑,导致小公主和师兄师弟们一起待了那么多年,他反倒像个外人。 嫉妒! 惊鸿琢磨,他得想办法讨好小公主,也成为她愿意亲近的师兄! 可是之后五天,容思暮没有来蓬莱岛。 山不就我我就山,反正离得不远,惊鸿索性飞去朝夕岛找人,恰逢小公主坐在岸边和鱼儿嬉戏。 容思暮看着飘然落下的男子,吃惊地睁大眼眸,“三师兄?” 惊鸿天生一张笑脸,风度翩翩地俯身行礼,“惊鸿见过小公主。” 小姑娘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回礼,“三师兄是来找我爹爹娘亲的吗?” “不,我找你。”惊鸿展开扇子摇了摇,“小公主近日怎么不去蓬莱玩了?大师兄说你以前隔三差五会去一趟的。” 容思暮也不好说,她其实是为了躲他……她至今没想好如何面对他呢。 “我最近有点事情……”小姑娘声音细如蚊蝇。 惊鸿一看便知这是个借口,估计她仍在意着那天初遇的事,“不知今天小公主是否有空过去玩乐,我在樱花林做了秋千哦。” 哼哼,他们只知道让小公主摘樱花做点心,不如他贴心! 容思暮眼睛明显亮了亮,随即不知想到什么,犹犹豫豫地开腔:“我……” “难道小公主在忙着喂鱼吗?” 她闲得逗鱼儿玩的事情被拆穿了…… “那我同娘亲说一声!”容思暮扭头向家里跑去。 惊鸿眉眼弯弯地注视她的背影,小公主好乖,出门还要招呼爹娘,不过这是个好习惯。 得知女儿被人邀请去蓬莱玩,顾云媏没由来地突发奇想,“怎么感觉惊鸿是来拐跑我女儿的呢?” 容与比较淡定,“呦呦也长大了,被蓬莱弟子拐跑,好过被外面的人拐跑。” 自呦呦出生,他做了两百年的心理建设,今天但凡换个非蓬莱弟子过来找呦呦,看他不把那人腿打折。 顾云媏一想也是,女儿出嫁若是嫁得近些,她跟夫君还能随时随地去看望女儿呢,蓬莱弟子也算知根知底。 惊鸿在海岸边等待,听到细微脚步声,回过头,对上小姑娘明亮的眸子,她一路小跑而来,脸颊覆上浅浅的红晕。 “不用跑,说好了我邀请你去玩,肯定会等着你。” “我怕三师兄你等太久。”容思暮神情腼腆。 “没有,我要等的人,无论等待多长时间都不算久。” 容思暮心念微动。 惊鸿御剑时回眸瞧了眼小姑娘,“要不小公主牵着我的袖子?免得你掉下去。” 但是她也有剑,她也能御剑飞行,惊鸿没想起来,她居然也没提,小心翼翼地上了他的剑。 另一边,顾云媏站在二楼眺望远方,捕捉到了一这幕,不禁敛起眉头,自言自语道:“感觉不太对啊。” 容与若有所思地眯了眯黑眸。 …… 惊鸿径直将小姑娘带到樱花林,最中间的高大樱花树下,确实多了个秋千。 秋千裹了柔软的锦缎,即便久坐也不会不舒服。 看到它的第一眼,容思暮便非常喜欢,神色雀跃地下意识快步走向前。 中途她又迟疑地回眸怯怯地看了看惊鸿。 惊鸿笑眯眯地摇着扇子,“去吧,试试高度,不合适的话我再调整。” 他能感觉到小姑娘现在很开心。 容思暮欢喜外显,身姿轻盈地在半空旋转一周,落到秋千上,两边的绳子都是柔软不扎手的那种。 她足尖点地,稍微一用力,秋千慢慢荡起来。 惊鸿靠灵力操控秋千,让它逐渐荡得更高,也时刻关注小姑娘的表情,如果发现她感到不适便可及时停下。 不过小姑娘玩得蛮高兴,脸上始终布满灿烂的笑容,终于不再是怕他怕得想躲,而是因他开怀。 很好,进展顺利! 容思暮宽大的衣袖随风鼓动,裙摆在空中荡开柔软的涟漪,她眉眼弯弯,乌泠泠的鹿眸撒满笑意,神情一派天真,使人情不自禁地想呵护她的笑。 一直以来,她身边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宠着她,小姑娘也招人疼,若是这些年他没去昆仑,必定同样将小姑娘当成亲妹妹疼宠。 荡了许久秋千,容思暮玩累了,改为慢慢悠悠地摇晃。 惊鸿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盒糕点及茶水,“小公主,咱们打个商量,以后别害怕我了,成不成?” 容思暮鹿眸澄澈,“我没有害怕你,只是……因为刚刚见面,稍微有点陌生……” 说着好像怕伤到他的心,“可是现在不会了!熟悉熟悉便好了。” 师尊师兄们果真了解小姑娘,她纯粹是怕生啊。 惊鸿:“那我给你做秋千,任你随心所欲地过来玩,给你送好吃的,我们也能算是……”“朋友”显然达不到,他临时改口,“算是熟人了吧?” 第162章 容思暮vs惊鸿(三) “嗯嗯!”容思暮点头如捣蒜。 “这也好。”他开心了,将食盒往前递了递,“芙蓉酥味道不错,你尝尝?” 容思暮捏起一块,送到唇边秀气地咬了一小口,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好吃。” 当然,惊鸿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自信的。 他施了个术法,让食盒停在她面前,“小公主喜欢便多吃些,管够。” 小姑娘吃到味道不错的点心,眼角眉梢都是满足。 吃完一块芙蓉酥,她端起惊鸿倒的茶水喝了点,瞳眸清澈的如隔壁莲池能濯洗一切脏污的水。 “三师兄也别叫我小公主了吧,其实通常没人这么叫我,大家一般叫我名字。” 惊鸿清楚师兄师弟是如何称呼的她,他笑吟吟地挥了挥折扇,“既然没人这样叫你,那我不就是独一个?” 容思暮愣了愣,耳根子微微发烫,低头看向芙蓉酥,声音又低又软,“是。” “哈哈。”惊鸿高兴得紧,说不定能借此变成小姑娘心中众蓬莱弟子里最特殊的存在,“你若听不习惯我也叫你思暮吧。” “没、没关系,三师兄想叫什么都可以。” 小姑娘突然又变小鹌鹑,惊鸿茫然地挠了挠头,想着会不会是他表现得太急切,好的交情得耐心打地基嘛。 嗯,可能是这原因。 惊鸿后退两步一拱手,“我得去炼丹房瞧瞧,小公主随意。对啦,你天天过来玩也无妨,樱花林永远欢迎小公主。” 似在应和他的话,两边的樱花树款款摆动枝条,下了一场簌簌樱花雨。 容思暮捡起食盒旁的花瓣,偏头看去,男人月白色的背影渐渐融于树林当中。 …… 从这天起,容思暮恢复频繁往返朝夕岛和蓬莱岛的生活。 蓬莱本就相当于她另一个家,三位道长尤其凌霄道长对她格外和蔼,没事也会找她下棋。 所以她的棋艺算是凌霄道长手把手带出来的。 容思暮凡是前往樱花林,惊鸿一定抽空给她送糕点,各色各样的点心。 他还在林中摆了炉子茶具,当场给她煮茶。 实际上,原先容思暮不大爱喝茶,凌霄道长那儿有好茶送她,但她喝不惯,只能给了爹爹,再有下次便婉拒了道长的好意。 可三师兄煮的茶总有股甘甜,她第一次喝的时候,惊讶之情明晃晃摆在了脸上。 惊鸿觉得有趣,小公主被呵护着长大,心思不遮不掩,单纯烂漫,很好哄骗的模样。 幸亏她没去朝夕岛或者蓬莱岛之外的地方,否则他真担心她会吃亏。 桂花开得正好的时候,容思暮跟娘亲一起摘了很多香香的桂花,做成桂花糕和桂花酒酿圆子。 思及三师兄给她送了那么多回点心,容思暮装了一份酒酿圆子、两盒桂花糕,单独给三师兄送去。 然后给道长们和其他师兄送。 惊鸿最先拿到小公主做的桂花糕,听说师兄师弟们还没有,不禁内心狂笑三百声,嘴角快笑抽搐了,“小姑娘没白疼!” 转头大师兄也得了一笼新鲜的桂花糕,容思暮临走的时候问:“大师兄,蓬莱岛换了厨子嘛?这两年的点心很特别,我想找大厨学学手艺。” 蓬莱岛从未换过厨子。 大师兄略微一想,可不就是三师弟变着花样投喂思暮? “如若想学做点心,你去找你三师兄好了,那些点心出自他之手。” “啊?” 容思暮晕晕乎乎地来到樱花林,原来她近来在蓬莱吃的点心是三师兄亲手所做? 樱花全部谢了,只剩翠绿的叶子郁郁葱葱,故而林中一抹粉意格外明显。 惊鸿发现秋千上的小姑娘耷拉着脑袋,屈膝半蹲下,“小公主莫非有烦心事?” 男人蕴藏着溶溶笑意的眼睛陡然出现在她的视野。 容思暮吓了一跳,伸手拍拍胸口,又摇摇头,“不是烦心事……方才我给大师兄送桂花糕,大师兄告诉我,你给我吃的点心出自你之手。” “是啊。”惊鸿暗暗懊悔,他怎么忘了小姑娘不经吓,应该早点出声提醒她的。 “那,你能不能教我做那些糕点啊?”容思暮满怀期待地双手合十,“我想学会了做给我娘亲爹爹吃。” “没问题!”惊鸿毫不犹豫道,“今日便开始学吗?” “如果三师兄有空,我现在就可以学。” 小姑娘语气透着欢快,惊鸿忍不住发笑,起身向后面的院子走,“那跟我来。” 容思暮提着裙摆跳下秋千,整个人洋溢着明媚的欢喜。 惊鸿边走边语速慢条斯理地问:“小公主,等你学会我做的点心,是不是不爱往我这儿来了、不喜欢我了?” “不会不会。”容思暮连忙摆手,“我喜欢三师兄又不是因为你会做好吃的点心。” 他原本是想逗逗小姑娘,闻言停下来看向她,“所以小公主喜欢我什么?” “……” 容思暮噎住了,在男人含笑的注视中慢慢垂下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折扇上。 她喜欢……他摇扇子的样子。 但这个回答会不会有点奇怪啊…… 惊鸿理解成其他意思,“喜欢我的扇子?送给你。” 守扇奴今日大方得过分。 容思暮呆愣地被塞了把扇子,扇柄似乎留有对方的体温,氤氲着丝丝缕缕的丹药气味。 后来她偶然得知,惊鸿格外钟爱扇子,他的住处专门留了间屋子用来收藏各种扇子,其他师兄弟们调侃扇子才是他的本体。 然而这次他随手便将喜欢的东西给了她。 惊鸿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对劲,依然笑呵呵地走在前面。 后面的容思暮抱着扇子,像抱了个烫手山芋。 …… 不管怎样,点心是顺利学会了,隔天容思暮欢天喜地地来找惊鸿,“三师兄三师兄,我娘亲夸我啦!” 她还带了一盒给他,里面是好几种点心,每样有两块。 惊鸿看小姑娘那么高兴,禁不住嘴角上扬,“小公主真厉害。”话音是他不自知的温柔。 容思暮脸红了红,羞赧地垂下眼眸避开与他对视,把食盒往他跟前推了推,“你快尝尝这味道怎么样。” “好嘞!”惊鸿吃相不是太文雅,直接一口一只。 况且糕点也小,一个都不够塞牙缝。 他点点头,夸赞之意油然而生,“味道好得很,小公主的手实在灵巧。” 第163章 容思暮vs惊鸿(四) 容思暮讷讷地说不出话,手指扣了扣裙子上的花纹,眉眼低垂着糯糯道:“三师兄慢吃,我有事就先走啦!” 咦?跑得这么快。 惊鸿又吃了一块兔子形状的糕点,脑海浮现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 她刚才……害羞了吗? 可爱得要命。 这个念头将将浮现,惊鸿便一巴掌拍到自个脑门上,醒醒啊,想什么呢,那可是师尊师叔们的好友龙女的孙女! 他不一直拿她当小辈疼吗。 混乱之中,他隐约记起,好像有人叫他别把小公主看成小孩来着…… …… 容思暮心很乱。 不过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每每想起惊鸿便会脸上发烫。 她记得他很多次笑眯眯地摇扇子的模样,端的是风流倜傥。 那个人两千多岁的年纪,二十五六岁的外表,见识、经历比她多太多,跟她相处时,却保留了少年心性,如同与她岁数相近。 他跟别的师兄们不太一样。 至少,给她的感觉大不相同。 因为心里乱糟糟,容思暮又有好些日子没去蓬莱岛。 不过这次三师兄没像最初那次来朝夕岛找她。 思前想后,她还是主动过去了。 惊鸿新酿了桂花酒,给师尊师叔们各一壶,也给爱喝酒的大师兄带了一壶。 见他留着一壶,大师兄问:“你不是不常喝酒么?” “哎,少打这壶酒的主意嗷。”他护犊子似的把酒藏在背后,“这是我给小公主留的,你想要等下回吧。” 思暮酒力浅,鲜少碰酒。 话到嘴边滚了滚,大师兄到底没说出口,这两人的事他也不方便插手,顺其自然。 更何况,思暮若是不想喝这桂花酒,她大可以拒绝。 没有拒绝便意味着…… 容思暮纠结地来到蓬莱岛,不料迎面撞见惊鸿。 惊鸿满脸惊喜,“好巧啊小公主,我正要去朝夕岛找你!” 他献宝一般举起酒壶,“我今年酿的第一批桂花酒,给你尝尝鲜。” 这个时候容思暮已经迷迷瞪瞪思考无能了,再加上看到三师兄兴致勃勃的架势,也不好说出扫兴的话来。 小姑娘攥着衣袖,心里好似小鹿乱撞,呆萌呆萌地跟着进了樱花林。 惊鸿在桌上摆满瓜果点心,为她面前的酒盏斟满桂花酒。 容思暮两手端着酒盏抿了一口,“好甜。” “我特意多放了糖,怎么样,这味道你可还喜欢?” “嗯,喜欢。”小姑娘神情娇憨,挽起精致的眉眼,像是天边初升的月牙。 惊鸿眨了眨眼,忽而扶额别开视线,糟糕,小公主怎能笑得这么好看。 容思暮酒量很浅,往常只在爹爹娘亲和兄长身边喝酒,醉了也有他们照顾她。 可今天……是她糊涂了。 才半盏桂花酒下肚,小姑娘脸颊便熏得红彤彤,好似抹了厚厚的胭脂,比胭脂更加漂亮。 她圆溜溜的杏眼覆满水光,雾意朦胧,脑袋晕乎乎地看着惊鸿,随后摇摇晃晃地趴到了桌面上。 惊鸿一怔,“小公主?”他忙不迭从对面的位置来到她旁边,“你这是醉了?” 大师兄不靠谱!竟然没把小姑娘不胜酒力一事告诉他! 容思暮听着男人好听的声音里惯有的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她两手支撑着桌面抬起头,倏地凑近他,两人的脸隔着约莫一拳头的距离,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惊鸿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小姑娘清澈的眼眸此刻蒙了水雾,透着点点依赖,歪过脑袋,羞涩腼腆地抿唇笑了笑。 刹那间,他心乱了。 容思暮嘟了嘟嘴,侧过身趴到他腿上,软糯糯地问:“三师兄可不可以……摸摸呦呦的脑袋?” 惊鸿:“……”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他觉得他有上千年没这样手忙脚乱过了! 容思暮迟迟没得到回应,偏过头委屈巴巴地仰视着男人,“三师兄……摸摸脑袋……” 惊鸿深吸一口气,大手抬起,轻轻、轻轻地落在小姑娘发顶,轻轻揉了揉。 她心满意足,甚至欢喜地显现出了一对粉白的角角,软软的脸蛋蹭蹭他。 “!!!” 这他可真的要遭不住了啊! 容思暮更偏向于人,虽然生来也长着角,不过至今没生出龙尾巴,更没能幻化出龙形。 而她的角较为小一点,显得可可爱爱。 惊鸿左手仍然停在小姑娘头上,右手握拳抵着眉心。 禽 兽啊惊鸿!人家是刚两百岁的小姑娘,爹娘兄长娇宠的宝贝!你想什么呢!快住脑! 他愣是一巴掌拍向脑门。 余光瞥见一道身影,惊鸿莫名惊慌失措地看过去,就发现那是顾临昼。 顾临昼方从凡间回朝夕岛,见过爹娘想见妹妹,听说妹妹人在蓬莱,便决定拜见一下三位道长,再接妹妹回家。 孰料,他找来樱花林撞见了这么一幕。 惊鸿如五雷轰顶,尽管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顾临昼目前都是晚辈,可他毕竟是自己腿上趴着的小姑娘的兄长啊! 就算今天顾临昼打他一顿也不稀奇! 不过顾临昼并未对惊鸿动手,只是解开披风裹在妹妹身上,“呦呦酒力不佳,劳烦您照顾,我先带她回家了,改天来向您致谢。” “没有没有,我没做什么,小公主很乖巧……” 顾临昼挑了挑眉梢。 惊鸿闭嘴。 离大谱,他到底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沉稳的哥哥抱起醉呼呼的妹妹,让她脑袋枕着自己的肩膀,颔首告退。 徒留惊鸿无力地扶着额头。 好想泡桂花酒里泡晕过去啊! 内心阵阵咆哮之后,惊鸿立即找到大师兄,“师兄你害惨我了!我不知道小公主不胜酒力啊!你怎么不提醒我!她喝了半盏便醉倒,还让顾临昼看见了!我差点变成拐带别家宝贝的坏人!” 大师兄抓住重点,“你请思暮喝桂花酒,思暮没拒绝?” “没有啊。”惊鸿忿忿地一捶手心,“当时我说那壶酒是留给小公主的,师兄欲言又止,我以为你是惦记那酒呢!” 他跟小姑娘待在一起的时间哪比得上师兄师弟们,大师兄肯定清楚她不能喝! “那就怪了,思暮不是小孩子,即便我没说,她也会向你说明她酒量浅的事情。” “她脸皮薄脾气软,平日里我又对她照拂良多,她哪好意思拒绝我!”三师兄言之凿凿。 第164章 容思暮vs惊鸿(五) 大师兄有条不紊地道:“不,你错了,思暮虽然看起来性子绵软,可她爹娘兄长也好,师尊师叔们也好,我们一直教导她保护好自己,无论面对谁,只要是她不想做的事,一律不要答应。 “思暮并非没拒绝过人,她向来不在我们跟前碰酒,哪怕是师尊在旁都不碰。若不是她心甘情愿,纵使受了你再多好处,也不会被你左右她的决定。 “退一步讲,明明你对她很好,她应该明白不喝这桂花酒你也不至于埋怨她或是怎样。所以你好好想想,为什么她能拒绝却还是喝了你的酒?” …… 容思暮意识模糊中感知到哥哥的气息,很想睁开眼看是否是错觉,奈何眼皮子太重,昏沉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发觉自己身处卧房,睡着前的记忆浮上脑海,她连忙转过头,赫然看见哥哥在窗边打坐。 小姑娘声音雀跃,“哥哥!” 顾临昼睁开眼,看向妹妹的同时睁开眼睛,“呦呦醒来啦?” “嗯。”容思暮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心虚地低声说,“我今天在外面喝了酒,但不是三师兄劝我喝的哦!他不晓得我一碰酒便醉,我没告诉他,默默喝了酒……” “看出来了,他当时非常懊恼。” 懊恼到怀疑人生了。 不过同为男子,顾临昼也看出惊鸿对呦呦的心思绝对不清白。 容思暮纠结地绞着手指头,“我还借着酒劲,叫三师兄……摸我的脑袋。” 顾临昼瞳眸一震。 呦呦喜欢被摸脑袋,小时候会撒娇让爹娘或是他来为她摸摸头,后来渐渐长大了,只会因此缠着娘亲。 如今有了惊鸿这个例外,意味着什么他自然想得到。 “哥哥。”容思暮裹着被子坐到哥哥身边,“你从凡间回来,是那个姐姐……又离开了吗?” 她听娘亲说,在她出生以前,哥哥对一个凡人女子动了心,却没有好的结果。 虽然那时他嘴上不提,心里肯定难受,并且离开了朝夕岛一段时间。 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哥哥遇见那位凡人女子的转世,再次心动,陪伴示好、遭到拒绝。 可那个女子最后也没嫁人,一生孤独终老。 自此,哥哥开始在凡间寻找对方的转世,即便对方不记得他,即便很可能不会如愿,他始终没放弃。 等对方离去,找到下一个转世前,哥哥才会待在朝夕岛。 如今已是第四世了。 顾临昼眼色微暗,喉间苦涩,闷闷地“嗯”了声。 容思暮沮丧地耷拉着嘴角,“我明白哥哥非常非常喜欢那个姐姐,但我又不想哥哥太辛苦。” “哥没事。”顾临昼笑着摸摸妹妹发顶,“其实哥并不辛苦,待在人间权当是历练。她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不记得喜欢过我,若我不努力些,我们便真的没可能了。” “噢。” 喜欢都是这样,甜中裹了酸涩吗? 顾临昼端起桌上的碗,“呦呦,娘给你做了醒酒汤,你喝一点。” “嗯嗯!” 容思暮咕咚咕咚把一碗醒酒汤喝完,接过哥哥递来的手帕擦擦嘴角,怯怯地问:“我是不是让爹爹娘亲担心了?” “你是他们的宝贝,他们自然惦记牵挂你。”顾临昼将小碗放进食案里,“呦呦能不能先告诉哥哥,为什么会在惊鸿那儿喝酒?” 小姑娘苦恼地蹙起细眉,“其实,我也没想清楚。” 她下巴顿在膝盖中箭,微歪过小脑袋,“惊鸿师兄待我很好,大抵是他觉得没有其他师兄陪伴我日子久,便待我格外好。 “他为我做了秋千放在樱花林,每日给我摘新鲜的樱花,陪我玩儿,送我些对我身体好的丹药,教我做点心……” 说到这重点歪了,小姑娘眼眸亮晶晶地道:“对啦!这段时间我新学了好几样糕点!做给哥哥吃呀!” 顾临昼失笑,“我们呦呦真厉害。” 看来惊鸿对于呦呦的意义真的与众不同。 另一边,蓬莱。 惊鸿心情很复杂,非常复杂。 他似乎对小姑娘产生了不得了的念头,铁定会挨他哥打的念头。 龙女和其他龙族多宠小公主便不赘述了,单说容与顾云媏以及顾临昼,小公主幼年那可是没离开过他们的怀抱。 她在蓬莱休养,顾临昼寸步不离,疼妹妹疼到骨子里。 然而他当着小公主兄长的面揉了小公主脑袋! 尽管是小公主提起,可若不是他心志不坚…… 哎呀!惊鸿一巴掌捂住脸。 思忖良久,他拿上东西,去朝夕岛给小公主赔礼道歉。 没想到容思暮被顾临昼带着去海里玩了,大概去了龙女那里,没个三五日不会回家。 惊鸿此刻面对的就是小公主的爹娘,顾云媏、容与。 “抱歉二位,昨天我没问思暮的酒量便给她喝酒,这实属不该,我在此郑重地表示我的歉意。” 顾云媏眉眼弯弯,“无需自责,我们呦呦若不想喝那酒,肯定会主动提出来,况且你一直待呦呦很好,我们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此事揭过罢。” “无论如何我都应该事先问清楚思暮的酒力的,此事最大的责任在我。” 惊鸿神情恳切,姿态放得特别低,不过倒不是低声下气的低,而是那种……应对长辈的那种恭敬谦卑的感觉…… 容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侧眸和小妻子交换了个眼神。 想来阿昼猜对了。 离开朝夕岛,惊鸿又一巴掌拍在了脑门上。他在干!什!么!居然拿出了对待岳!父!岳!母!的态度! 夫妻俩没把他打出去,许是记着曾经他帮助过他们几次和看在师尊师叔的面子上吧! 你昏头了惊鸿!赶紧住脑! 不行,得远离小公主一阵子,别祸害人家宝贝! …… 容思暮跟着哥哥在祖母那儿玩了几日,回家时祖母也一起来了。 同行的还有,唔,继祖父? 为复兴龙族忙忙碌碌几百年,容黛也找到了另一半,容与的感受有些微妙。 当然不是想母亲就此孤独一辈子,只是他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个岁数有了后爹……嗯,奇妙的体验。 但容与和顾云媏的确十分高兴母亲有了真心陪伴她的人。 当晚,容思暮沐浴的时候,顾云媏坐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往水里加花瓣。 “呦呦,可以同娘亲说说惊鸿师兄吗?” 第165章 容思暮vs惊鸿(六) 容思暮趴在浴池边,小脸红了红,“娘亲你也知道啦。” “你是娘亲的女儿啊,娘亲能看不出你的想法吗?” “可我不太确定……”她和哥哥聊过这件事,却依然懵懵懂懂。 “那你想想,在惊鸿师兄身边,你有没有跟对其他人不一样的反应,或者说某些举动?” 容思暮脱口而出道:“我会想让惊鸿师兄摸摸我的脑袋。”而后害羞地放低声音,“上次醉酒,我便趁机叫他摸我脑袋了。” 小鹿自己往猛兽跟前凑了。 顾云媏笑着捏捏闺女的脸颊,“呦呦,你仔细回想,你自几岁起便不撒娇让你祖母或是爹爹摸你脑袋啦?蓬莱的道长和师兄们认识你两百年,你有想过让他们摸你脑袋吗?” “没有,我从来没想过叫他们摸我脑袋。” 至于不找祖母或爹爹,约莫是一百多年前的事。 “傻姑娘,你是喜欢上惊鸿啦。” 容思暮眼眸睁大,脑海里浮现三师兄的脸,两颊温度攀升,突然转头埋进了水里。 过了会,她冒出湿漉漉的小脑袋,迷茫地看着顾云媏,“娘亲,那我接下来要怎么办呀?” “主动出击,将未来掌握在自己手里。”顾云媏握住拳,“娘亲不是告诉过你,当初爹爹娘亲之间,也是娘亲主动的吗?” 是的,爹爹说最开始亏得娘亲愿意靠近他,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事,然后才会有哥哥和她呢。 容思暮下巴搭在交叠的胳膊上,短暂的思考过后下定决心,“明日我要去找惊鸿师兄!” 小姑娘行动力很强,虽然容貌足够漂亮,出发前还是郑重其事地打扮了一番,戴上她最喜欢的发簪。 以及收到惊鸿的扇子后,她亲手做的一柄折扇。 一切准备妥当,容思暮兴冲冲出了门。 顾临昼有些担忧,“呦呦此去会不会经受什么波折?” 容与说:“凌霄道长应当早就算到呦呦同惊鸿是夫妻之命,所以两百年前他将惊鸿指派去了昆仑。” 而且凌霄道长对呦呦很慈爱,这份慈爱与另外两位道长的不同,原先百思不得其解,如今才知原因。 蓬莱一如往日的仙气缭绕。 大师兄见三师弟一副没开窍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拉上二师弟来点拨点拨他。 惊鸿照例露着笑脸,“两位师兄今日清闲啊,有空找我聊天?” “嗯,不算忙吧。”二师兄面无表情地开门见山,“听说前几日思暮喝了你的桂花酒,把你的扇子弄坏了?” “没有没有,她当时喝醉了嘛,我一个没留神扇子便掉地上去了,谈不上是她弄坏的,保不齐是我自个踩的呢!” 那把扇子裂了一道痕迹,复原倒是能复原。 可依照惊鸿在扇子方面吹毛求疵的性格,断然是不会再要它。 说他本体是扇子带着调侃,不过他确确实实相当重视扇子,这次却浑然没放在心上。 大师兄补充道:“先前你也送了把扇子给思暮,那个是你收藏了百来年的吧?” “啊?对,小姑娘嘛,还是小孩子呢,你们大家都宠她,我给她送件我认为不错的礼物,有什么稀奇?” “不稀奇吗?你那扇子谁也碰不得,当年八师弟不小心弄坏一柄蒲扇,你独自气了好几天。”二师兄语气波澜不惊。 惊鸿憨厚地笑笑,“哎哟,那时候年轻么,不懂事,气性大。” “到底是那时候年纪轻,又或是现在碰你扇子的人有特殊意义?”大师兄盯着他的眼睛追问。 嗯?二位师兄也太步步紧逼了吧! 别提醒了!再提醒下去他真不当人了啊! 惊鸿暗自抓狂,脸上强撑笑意,冷不防撞进前面杏树下的小姑娘的眼里。 糟糕!惊鸿心里一“咯噔”。 容思暮面露悲伤,难过得快要哭出来,“惊鸿师兄,你一直把我当成小孩子,因为大家疼我,便觉得你也应该疼我而对我好的是吗?” 大师兄二师兄没料到小姑娘此时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默默等待三师弟的回应,蓬莱最近能不能有喜事便在此一举了。 惊鸿余光瞟向两位师兄,不能让他们知道他想不当人! 于是他说:“对啊,你素来体弱,我会不自觉宠你、呵护你……” 大师兄二师兄:完了。 容思暮瞳眸震颤,难以置信地凝望惊鸿的脸庞,由于太过伤心,她没发觉他神色中夹杂的慌乱。 小姑娘眼泪大滴大滴地往外滚,瘪着嘴巴转头跑开。 “哎小公主……”惊鸿下意识追上去,奈何小姑娘跑得太快,一眨眼没了影踪。 他站在原地焦急地四处探看,回想她泪汪汪的模样,陡然间醍醐灌顶。 惊鸿急忙往回跑,“大师兄二师兄,快帮我想想,我得带多少聘礼去朝夕岛,容与顾云媏才愿意相信我不是老牛吃嫩草、蓄意拐 带他们家宝贝,答应把暮暮嫁给我?” 大师兄惊讶道:“你怎么一下想明白了?” “废话,暮暮都哭了,她若是不喜欢我能介意我说当她是小孩吗?既然她喜欢我我可不能再装作对她无意了! “快点快点,帮我想想聘礼单子,小姑娘哭着走的,我得速速去哄她!” 惊鸿火急火燎,感觉俩师兄不紧不慢的不靠谱,一捶手心,“罢了!我找师尊下聘!” 电光火石之中他头脑再次通透,“哈!敢情师尊早算出来暮暮与我有缘分!” “哦?此话怎讲?” “那年师尊师叔们闭关前,师尊曾叮嘱我若有一对小夫妻上岛,千万手下留情,后来他又命我接龙女、再接容与顾云媏,还把我安置在昆仑两百年……” 毫无疑问,小夫妻正是容与顾云媏,为何要留情?自然因为那是师尊的亲家、他的岳父岳母哇! 若不伸手相助,他媳妇儿便没了! 来来回回跑腿是早早献殷勤,去昆仑帮忙是怕他真把暮暮当小孩子养大! 哎哟!他怎么现在才想通! 惊鸿懊恼地捏捏鼻梁,“二位师兄什么时候知晓这事儿的?” “近几年吧,师叔一直不准你回蓬莱,我们好奇,师叔只说‘天机不可泄露’,一来二去,猜也猜出个大概。 大师兄镇定劝导:“你先别急着准备聘礼,下聘的日子得千挑万选,怎能随随便便仓促前往?小姑娘哄是要哄的,你也在人家爹娘面前表个态,改天咱们跟师叔师尊商量好了,再正式登门。” 第166章 容思暮vs惊鸿(七) “有道理!”惊鸿受教地抱拳,“多谢大师兄指点迷津,我这就去哄暮暮。” “另外,我友情提醒你,”二师兄面无波澜地说,“我们去沅国瑞城接龙女的时候,你对你未来岳母说过‘你们两个小可怜’。” 惊鸿:“……” “这等久远的往事,二师兄你何必重提!”惊鸿内心宽面条流泪。 看来不背根藤条去请罪是不行的了! …… 容思暮抽噎着飞回朝夕岛。 顾临昼放心不下妹妹,特地在外面等,远远瞧见妹妹抹眼泪,皱眉迎上去,“呦呦怎么了?他拒绝了你?” “不是……”小姑娘哭着扑进哥哥怀里,“我还没告诉他,可他说,他一直当我是小孩……” 呃。 就岁数而言,确实…… 这话顾临昼万万不会说出口,一边轻拍妹妹的后背一边哄:“没事没事,他不知道你的心意呢,这是两码事啊,呦呦别伤心,不然过两天哥帮你找他聊聊。” 容思暮声音哽咽,“不用哥哥去,我……呜……” 看妹妹哭得嗓子沙哑,顾临昼心疼得不行,索性先给她背回家,一路温声哄劝。 “他认为我小,我也是、也是没办法的,无论我怎么长,都长不到比他大呀……呜呜……” 好半晌,容思暮渐渐止住哭,眼睛红通通地望着哥哥,“我想着去别的地方散散心,哥哥,我暂时不要离蓬莱岛太近了。” “没问题,哥带你出去玩,正好可以去看望依依姨母,咱们很久没见到姨母家的弟弟妹妹,这次去找他们切磋切磋。” “嗯。”小姑娘点头。 她抬了抬手,袖笼里的扇子掉了出来,见着扇子,她眼角又滑下一滴泪。 顾临昼猜到扇子的用处,捡起它放到桌上,“呦呦饿不饿?娘做了蝴蝶酥在厨房,哥去给你拿点儿?” 容思暮很乖地应声,“好啊。” 片刻过后,顾临昼快步走进来,“呦呦!我看见惊鸿背着藤条来找爹娘了!” 什么? 蝴蝶酥也不吃了,兄妹俩一块去书房,房门紧闭,不知里面是何景象。 “你别慌,哥替你进去瞧瞧。”顾临昼安抚地对妹妹道。 书房里,惊鸿刚刚给容与、顾云媏解释完前因后果,一副认错忏悔的姿态。 顾临昼敲门进入时,恰好听见他爹的声音,“你的意思是,其实你喜欢我们家呦呦?” 容思暮也听了个大概,顿时惊讶不已,这怎么会…… 惊鸿低着嗓音,但语气甄诚,“是。” 没人注意到顾临昼留了一道门缝。 顾云媏瞧了瞧惊鸿身后的藤条,笑问:“这难道是你准备的聘礼?” “也行啊,若是将来他惹我妹妹不高兴了,呦呦刚好有东西打他。”顾临昼双手背在身后,冷哼一声。 惊鸿忙不迭道:“打我无妨,只是暮暮养得娇,也许没打疼我,她手先疼了。这样吧,回头我给她换个趁手的工具。” 容与顾云媏:“……” “哦!所以你肯定会惹呦呦不高兴咯!”顾临昼一脸“抓到你把柄了”的表情。 “!!!_(°:3」∠)_” 准大舅哥,这还没谈婚论嫁呢,你便给我挖坑? 顾云媏被儿子的话逗笑,很快恢复严肃之色,“呦呦的确是我们娇宠的宝贝,我们全家希望她幸福快乐,她能嫁给她喜欢的人我们自然高兴,但我们不想这个娶她的人,是因为什么‘天作之合’。” 换言之,她怀疑他的态度是不是受凌霄道长算出来的结果影响。 惊鸿直摆手,“不不,我对暮暮绝对是真心实意!可我看她平日懵懵懂懂,如果我跟她说我喜欢她,倒像在哄骗她、老牛吃嫩草很不道德。” “即便呦呦喜欢你,你也是老牛吃嫩草啊。”顾临昼淡定插刀。 “……” 容与一派威严,“阿昼。” 惊鸿解开藤条往他跟前递去,“要不你还是打我一顿吧!” 顾临昼瞅了瞅爹娘的脸色,继续说:“我可不动手,你自个心里有数就行了。本来呦呦喜欢你,你也喜欢她,今日应当是欢欢喜喜的局面,偏被你一句话搅和的,呦呦从蓬莱岛哭到朝夕岛,你说,你是不是得好好向她道个歉?” “必须的必须的,我此番前来一是向几位赔罪,二是找暮暮认错,你们是暮暮的爹娘兄长,或许以前我的一些举动比较冒昧……总之我在这诚恳地道一声对不起!” “不会啊,”顾云媏笑得很和气,“你待我们一向非常亲切。” 未来岳母的笑里怎么似乎夹着刀子呢…… 容与平心静气:“倒是要感谢你知会我们,你打算带走我们的宝贝女儿了。” 感谢啥? 他恭敬宣告“几位准备好,我来抢你们如珠如玉的珍宝了”吗? 这倒也算不上礼貌orz。 明明未来岳父岳母大舅哥的岁数加起来都没他大,可是惊鸿却像个小可怜,根本抬不起头。 顾临昼收到娘亲的眼色,清了清嗓子,“还愣着干嘛,你不去找呦呦吗?” “哦哦!去去去!” 惊鸿开门时便发觉有道缝隙,抬眸一瞧,小姑娘果不其然在外面。 她神情呆怔,愣愣地和他对视片刻,受到惊吓的幼鹿再次转身跑掉。 “等一下暮暮!暮暮!” 这次惊鸿追上了她,握着小姑娘的胳膊把人虚虚圈在身前,看到她泛红的眼睛,心疼又愧疚,“对不起小公主,害你哭了那么久。” 容思暮视线低垂,“你、你意识到我喜欢你,为什么不先来找我?” “我想过,但我必须向你的家人表个态,他们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见不得你掉丁点眼泪,你重要,他们也重要。” 惊鸿利落下跪,“很抱歉,暮暮,你是勇敢的小姑娘,然而我畏畏缩缩,没能及时察觉你的心意,对不起。” 事实上,他的顾虑不无道理。 若非她已经对他动心,将他视为和别的师兄们不一样的存在,忽然得知他喜欢她,一定茫然失措,躲着很久不再去蓬莱玩儿。 幸而他们互相喜欢。 容思暮心底升起小雀跃,最后求证:“你真喜欢我啊?” “是真喜欢。”惊鸿肯定道,“具体何时动的心我无法确定,不过那天你喝醉酒趴在我腿上,我……心跳得很快。” 小鹿都要撞死了。 那天也是她发现自己喜欢他的契机呢。 容思暮嘴角隐隐上扬,故作矜持,“你起来,别跪着了。不过这不代表你哄好我了,你要继续努力。毕竟我原先计划告白,你一句话给它破坏了,你,你得负责。” “好。”惊鸿的笑容蕴含了从未有过的宠溺和温情。 他从袖笼掏出一对玉佩,捧着其中一枚递到小姑娘身前,“此番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准备礼物,只此小小玉佩,不知小公主可否愿意收下?” 收了这个,相当于他们有定情信物了。 容思暮眸底蔓延开欢喜之意,默默接过玉佩收起来,想了想,拿出那把折扇。 小姑娘温软的口吻带着股傲娇,“这是之前想送予你的,放我这占地方,还是给你好了。” 惊鸿见扇面画着一对小人,月白衣袍的男子与粉色襦裙的小姑娘面对面,小姑娘背在身后的手中握着一把扇子。 他眼里笑意浓烈,“这可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宝贝,我得仔细收好。” 容思暮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低声嘟囔:“我怎么觉得我们话说开了,你并没有多开心?” “我开心啊,开心得难以言喻,毕竟我寡了两千多年,总算遇到喜欢的小姑娘,虽然面上不显,实际我心里乐开了花!” 谈到年纪,小姑娘便想起先前的误会,表情闷闷地低下头。 “暮暮。” “嗯。” 惊鸿眼神温柔,“小公主。” 他干嘛呀,“嗯?” “呦呦。” 容思暮困惑地扬起脸。 一记克制的饱含珍视的吻落在她眉心。 第167章 番外三 祝舒凝vs顾鹤年【全文完】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骑着新得的骏马疾驰于长街,稳稳当当地避开一众行人,笑容恣意张扬。 直到前方出现帝姬的步辇。 顾鹤年眼神一凛,及时扯住缰绳,“吁——” 枣红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嘶鸣声划破空气,所有人身体紧绷,帝姬的侍从们或惊恐到脸部变形,或慌张地挡在步辇跟前。 步辇上的长欣帝姬却不动如山,强劲的风吹开帷裳,卷起她遮脸的面纱,露出矜贵少女微微勾起的嫣唇。 马被牵制着后退几步,顾鹤年旋即翻身下马,跪地行礼,“顾鹤年当街纵马狂奔,不知轻重,冲撞长欣帝姬大驾,请帝姬降罪!” 周围百姓们想,顾鹤年虽是顾伯爷的独子,可长欣帝姬乃圣上最疼爱的女儿啊,看来这回他得吃点苦头喽! 祝舒凝看到少年模糊的轮廓,声音清泠,笑意盎然道:“顾公子骑术精湛,果真是我沅国的好儿郎。” 哎? 不仅是围观的百姓,就连顾鹤年自己也难以相信,他没被责怪,反而受到了褒奖。 早知帝姬心善,居然如此宽宏大量! 顾鹤年愣愣地牵着马避到一旁。 帝姬的步辇缓缓向前,少年隔着帷幔看向里面的少女,脑海划过她的小半张脸、嫣红的唇。 十七岁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猝不及防地迎来了情窦初开。 …… 顾爵家的宝贝独子突然转性了。 也有人说他是被夺舍了。 戏园子不逛了,狐朋狗友们也不见了,天天窝在家里舞刀弄枪,搞了个练武场。 别人笑他一时一喜好,肯定坚持不长久! 谁知后来敌国进犯,顾鹤年亦是出征的十万名将士其中之一。 沙场上刀光剑影、枕戈寝甲,可以说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局势紧张,哪有都城喝酒听戏的日子快活恣意。 但顾鹤年没说过一个累字,咬紧牙关拼死杀敌,多次深入敌军腹地,大帅赞其英勇无畏。 他也不想英勇无畏啊,可是长欣帝姬称他为“沅国的好儿郎”哎! 两年征战,最终顾鹤年一举拿下敌方主帅的项上人头! 圣上龙颜大悦,议朝殿上笑吟吟地问:“顾卿想要什么封赏?” 顾鹤年双膝跪地,语气至诚,“末将心悦长欣帝姬,恳请圣上应允长欣帝姬嫁予微臣。” 他话音未落,满堂哗然。 长欣帝姬深得圣上的疼爱,如今年至二八,各方求娶帝姬的奏章在御书房堆成了小山,然圣上慎之又慎,不愿随随便便把帝姬嫁出去。 这顾小伯爷虽在战场立了大功,以前却是都城有名的浪荡子…… 果然,圣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最后只说长欣帝姬的婚事尚在斟酌,赏赐了他其他东西。 顾鹤年不明内情,私下多处打听,想要弄清圣上对他不满意的点。 再加上顾伯爷疼惜儿子,也托关系找门路,终于知道问题在于他过去经常寻花问柳! 这、这不就冤枉大发了吗! 他向来只听戏,吃些瓜果点心,连戏园子里的酒都少喝——因为他沾酒便醉。 顾鹤年原本不信邪,碰过酒出了几次丑,方才彻底歇了心思。 狐朋狗友搂着柳巷的姑娘耳鬓厮磨时,他拍拍手便回家睡大觉,省得被灌酒再丢脸! 可这理由不好跟圣上禀报啊,圣上信不信另说,他一个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将军,弱点居然是酒…… 若传进长欣帝姬耳中,他颜面何在! 顾鹤年踟蹰不定,只能一遍遍向圣上保证他并非贪图美 色的人,听得圣上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真是亏得他刚立下赫赫战功。 除了在圣上那使劲,长欣帝姬这边他也下了很大功夫,什么漂亮的发簪珠钗啊、当季供不应求的糕点啊…… 凡是他觉得能讨帝姬欢心的,一股脑往帝姬府送。 不过两个月,帝姬主动找到圣上,言明顾将军是她心仪的郎君。 …… 顾鹤年得知这一喜讯,高兴地当晚便拿出父亲珍藏的好酒,必须庆祝! 然后沾杯就醉。 自个喝酒庆祝没喝多少倒下了也无妨,重点是大喜之日,众人给新郎官敬酒他还可疯狂兑水,合卺酒不能兑啊! 一边是有特殊意义的合卺酒,一边是洞房花烛夜…… 顾鹤年两相为难,暗自决定届时稍稍抿上一口,最重要的肯定是洞房嘛! 结果,端起酒盏时,他看了眼对面明艳不可方物的帝姬,一激动,仰头把酒一饮而尽! 祝舒凝羞赧地垂着目光,涂抹胭脂的脸颊在喜烛的映衬下更为红润,安静等待接下来的事情,却听“噗通”一声,她的新婚夫君突然栽倒在地。 丫鬟们懵了,祝舒凝也很懵。 随即手忙脚乱地查看顾鹤年是否中毒,还以为有人胆大包天在此时对他下手。 随后确认他只是喝醉了酒,祝舒凝毫无防备地愣住,随即哭笑不得地扶额。 原来你是这样的顾将军。 凌晨,顾鹤年从晕乎乎的状态里醒过来,茫然地看到大红喜帐,顿时想起他错过了什么! 啊! 顾将军懊恼不已,不过见惦念了三四年的长欣帝姬此刻便睡在他身边,他又开心得难以言喻。 罢了罢了,至少他已经娶到心上人。 正当他准备面朝帝姬入睡时,听得少女轻轻的叹息。 祝舒凝睁开闪烁着笑意的眼眸,“夫君可是大将军,竟未发觉我醒了。” 顾鹤年始料未及,瞬间变成结巴,“帝、帝姬……” “我是你的妻子祝舒凝。”少女往他面前凑近三分,瞳眸亮若繁星,“夫君要不要改个称呼?” “o(*\/\/\/\/▽\/\/\/\/*)o” …… 夫妻恩爱,常榻间缠 欢,很快祝舒凝被御医诊出喜脉也不是多稀奇的事。 关于这个孩子,他们有过许多美好的憧憬。 顾鹤年说希望宝宝不论男女,性格要像帝姬,因为自己幼时太顽皮,爹娘老来得子又舍不得加以训斥。 总之他非常烦人的,孩子像他便糟喽。 祝舒凝被夫君夸张的口吻逗笑,握着他的大手,“那我们要多多孝敬伯爷和婆母,他们照顾你太辛苦啦。” “对对对,凝儿说得是。”顾鹤年心虚地摸摸鼻子。 谈起孩子的乳名,祝舒凝道:“如果是女儿,我想给她的乳名取为昭昭,希望她艳若昭阳,一生明媚顺遂。” 他们多喜欢这个宝宝,多期待宝宝降生啊,谁知背后奸人作祟,编造出了“天降帝星”的谎言。 为皇位争得头破血流的五皇子八皇子,怎能眼睁睁看着未出世的孩子夺得一切。 帝姬府动荡,巧的是圣上旧疾发作,一时无法照拂祝舒凝——是当真无法照拂还是同样忌讳所谓的“天降帝星”,又有谁知道呢? 两位皇子多次派出刺客,再加上史老将军,生生逼得夫妻俩半夜出逃。 城门口,面对身后乌泱泱的追兵,顾鹤年深知只有他留下抵挡,方能给大着肚子的爱妻争取一线生机。 哪怕……代价是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妻子,再也无缘知道孩子是儿子是女儿。 追兵逼近,分别在即,顾鹤年最后一次为心爱的姑娘整理衣襟,亲了亲她的额头,眸中沁着她熟悉的宠溺和笑意,说:“凝儿,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 祝舒凝泪眼婆娑,恋恋不舍地攥紧男人的衣袖,“夫君,我不能抛下你。” “凝儿莫哭,你没有抛下我,我们不过是为了让我们的孩子来世上看一看。他们不想我们的孩子活,我们偏不叫他们如愿!” 顾鹤年愤恨地说完,看向妻子时又勾起唇,“凝儿,替我转告孩子,便说爹爹很爱很爱他\/她。” 听到这里,祝舒凝崩溃地痛哭失声。 十名护卫护送载着帝姬的马车离开都城,顾鹤年笑着目送爱妻,转过身,握紧长枪,义无反顾地迎了上去。 …… 当晚,顾将军死于西城门内,身中数十箭,其中有一箭矢戳穿眼睛,年二十三岁。 三个月后,祝舒凝诞下女儿昭昭,托付给受过她救命之恩的人,服毒并自焚于野外,年十八岁。 …… 至此鬼界多了两缕痴魂。 一个在河东,嘴里时常念着妻子孩子;一个在河西,嘴里时常念着夫君女儿。 中间隔着一条河,六百年未曾相见。 又两百年,一对相貌登对修为高深的夫妻敲开鬼界的大门。 顾云媏也是受儿子启发,想着在人界找找爹娘的转世,她太想念爹娘了,看一眼他们的转世也好。 然而她和容与在凡间寻了几百年,阿昼已经同他念念不忘的姑娘修成正果,人间却毫无她爹娘的一丝气息。 容与便提出,他们约莫困在了鬼界。 在鬼界盘旋数月,顾云媏终于找到河东的爹爹,河西的娘亲。 经过八百年的侵染,两人的魂魄浑浊不堪,却依旧记得最在意的人。 听清他们念叨的内容,顾云媏的眼泪当场掉了下来。 她红着眼眶,分别在他们眉心点了一记,洗净他们的魂魄,留下印记并告诉他们:“向前走吧,向前走便能见到你想见的人哦。” 十个月后,人界某个时家喜添一子、某郑家喜添一女,取名为时今、郑欢宜。 时今天生剑骨,只要稍加引导便能成为前途无量的剑修。 郑欢宜为双灵根,索性并非相克灵根,若勤学苦练,倒也不是全无踏进修仙界的可能。 顾云媏在夫君容与的陪伴下,一直悄悄关注爹爹娘亲的转世。 从前你们用性命换我出生,现在该我保护你们啦。 待他们渐渐长大,夫妻俩一人负责教一位。 容与蒙着面暗中指点时今,期间心情很是微妙,总归他上辈子是自己的岳父嘛。 因此时今多次提出正式拜他为师,容与通通严肃拒绝,实在接受不了啊。 顾云媏教郑欢宜,心情就更复杂了,既舍不得娘亲的转世辛苦,又想要多教她本事,还想过偷偷抱抱她…… 但在郑欢宜眼里她是路过的善良的仙人,真上去抱抱了,难以解释呀…… 如今蓬莱、昆仑和不周先后放开收徒,这两人很争气,郑欢宜拜入昆仑,时今拜入蓬莱。 而始终隐藏容貌的顾云媏终于能以真实身份面对爹爹的转世。 只不过,出于时今所拜师父为惊鸿的大师兄,惊鸿又是她女婿的缘故,时今每每见她,态度尤其恭敬。 顾云媏:“……” 该怎么形容这感觉呢,总之,能再看到爹爹她便很心满意足了! 两百年后,昆仑派出三位弟子前往蓬莱修习,蓬莱这边负责接引的弟子是时今。 时今站在渡口的桃树下,原本默念心诀,昆仑飞舫缓缓降落,他与对方为首的女弟子四目相对。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时今愣了愣神,手忙脚乱地行礼,“蓬莱弟子,时今。” 郑欢宜也怔了怔,随即走下飞舫,低眸回礼,“昆仑弟子,郑欢宜。” …… 那年桃花绚烂,爱人重逢。 【全文完】 番外 一家人日常 一、 容与一直惦记着,他和昭昭没有完美的成婚大典。 顾云媏自己倒是不介意,多少年的老夫老妻了,有没有典礼不影响他们的感情。 起初顾云媏忙着修炼,后来有了孩子,再后来又四处找寻爹娘的转世,容与便将成亲这事放在心底,暗自计划。 再然后,祝舒凝的转世郑欢宜来到蓬莱,与顾鹤年的转世时今一见如故,定下终身,容与觉得,是时候实施他的计划了。 顾云媏不太好意思,“咱们的儿子女儿都成家了,我们也在一起千百年,还重新成一次亲……” 容与亲亲妻子的小脸,无论一起生活多少年他都喜欢将昭昭抱坐到自己腿上,“这不一样,昭昭,这次相当于岳父岳母也看到我们成亲了。” …… 仪式在蓬莱举行。 时今现为蓬莱弟子,郑欢宜也在蓬莱修习,自然一同观礼。 两人原本站在人群当中,不知不觉间被簇拥到了最前面。 容与、顾云媏拜天地之时,正对的恰好是他们的方向。 看着台上登对的夫妻,郑欢宜忽然莫名流下眼泪。 时今也眼眶发热,见状连忙找出手帕,忧心忡忡地低声问:“你怎么哭了呀……” 郑欢宜笑了笑,目光始终落在对拜的两人身上,眼里闪烁着泪花和另一种不知名的光,“高兴。”她说,“我便是觉得很高兴。” “是啊。”时今看向容与顾云媏,“我也有股没由来的欢喜。” …… 这一次,爹娘看着她出嫁了呢。 ——谢今安写于2023.6.11 二、 惊鸿和思暮日常偶尔也会吵架。 譬如今天,两人拌了几句嘴,蓬莱上下又不问原因,全部向着思暮,惊鸿一生气,飞去朝夕岛,想找媳妇儿娘家人诉苦。 不过到了地方,看着一脸莫名的顾云媏和容与,他陡然语塞,一个字也说不出。 岳父岳母年岁加起来都没他一个人大,他为同人家闺女吵嘴向他们哭哭啼啼,未免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惊鸿沉默地坐了会,起身告辞走了。 容与顾云媏:“……” 巧的是,今日顾临昼在家,竟然看穿他的想法,“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呦呦年纪小些,你的师兄弟们又是看着她长大的,时常偏向她,这点是你受了委屈,你且宽心,回头我找呦呦聊聊。” 惊鸿感激涕零,还得是大舅哥! 顾临昼边走边问:“你与呦呦今日为何吵了起来?”了解一下原委,才好和妹妹开口。 “呃……嗯……那个……”惊鸿舌头打结,半晌磕磕巴巴挤出几句话,“我念呦呦体弱,那事……那事不勤、勤勉,故而她……嗯,今早方寻了个由头闹了一场。” “…………” 难怪他在爹娘面前一言不发却坐立不安。 顾临昼停下脚步,“这我爱莫能助,你自己回去同呦呦敞开心扉谈一谈,你的出发点总是好的,但是……但是……”大舅哥表情古怪,“倒也不必太过顾忌,呦呦的身体不至于……” 他说不下去了。 惊鸿更是觉得尴尬,胡乱点头,灰溜溜逃离朝夕岛。 这一趟可真不该来啊! ——谢今安写于2023.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