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我摊牌了,陛下,我是穿越者!》 第一章 暴秦 秦,始皇二年。 彭城街道上。 就见一排排手持长戈的黑胄甲士分列而开,将周围跪伏在地的百姓隔绝在外。 为首嬴溪、王翦骑在高头大马上开道,往后则是上百人齐抬的玄黑龙辇。 而就在此时。 却见天子龙驾竟然当街停下,周围百姓皆瑟瑟发抖,街道空气压抑之际。 “穿越者?有点意思。” 龙辇之内,就见一头戴帝王冠冕,身穿玄黑龙袍的威严男子位于王座之上,墨玉流苏将其面容遮掩大半,看不清真容。 此人正是刚刚一统七国,正第一次巡游天下的祖龙——秦始皇。 而他的面前,竟躬身站着一位身穿现代休闲服的年轻人,只是身上的衣服脏破不堪,看上去似乎十分狼狈。 明远此时一肚子郁闷,但依旧恭敬解释道:“回陛下,草民其实来自两千年后,说是穿越亦无可厚非。” 要知道,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便是那中国世上第一位皇帝。 普通人没被腿吓软,就属实不错了。 “大胆!” 王翦调转马头,怒斥出声,“见到陛下竟不下跪,草民何敢?” 王翦身为秦国四大名将,这一嗓子中气十足,明远只觉得脑瓜子一阵嗡嗡的,目光幽怨地瞥了眼这个黑脸汉子。 “无妨!若真是后世之人,不懂礼节倒也无妨。” 始皇帝大袖一挥,竟给直接给免礼了。 明远刚松了口气,可始皇帝下一句话,却让他如坠冰窟,寒意刺背。 “只是若所言有虚,你可知欺君……下场如何?” 始皇帝声音不大,但却仿佛具有穿透力,整个街道的空气都瞬间凝固一般。 明远只感觉鸡皮疙瘩瞬间冒起。 乖乖! 一统七国的男人,果然非同凡响。 若不是自己实在混不下去了,也不至于铤而走险,拦住天子座驾! 半年前。 明远刚刚穿越到秦国。 彼时的他,兴奋异常,踌躇满志!想自己二十一世纪有为青年,随便利用些现代知识,还不是能混的风生水起? 背诗自然是不成了,因为至今他连秦朝的字都还没认全。 所以明远理所应当的选择了从商,可就在他利用提纯细盐的本事,成功发家致富,并在当地小有名气的时候,就有人上门以贩卖私盐的名义将其抓获,要不是明远利用最后一点钱买通了狱卒,此刻怕早就问斩了。 流年不利,路有饿殍,明远知道自己再这么下去,迟早会成为饿死鬼大军中的一个。 这才冒险选择了自曝身份。 听完明远陈述,旁边的太监赵高顿时嗤笑出声:“堂堂七尺男儿,竟过的如此窝囊,纵然你自称什么后世之人,怕在后世也是个无能之辈吧!” 此话一出,明远脸色当即变了。 卧槽! 老子二十一世纪高等教育,名副其实的经济学硕士,你丫一个九年义务教育都没上过的死太监,敢说我无能? 明远肺都气炸了,可看几人脸上狐疑之色越发明显,他知道自己最大的考验要来了。 那就是怎么像几人证明自己乃是穿越来的。 思索片刻后,明远皱眉叹道:“回陛下,草民虽来自两千年后,但也无法得知如今的世间细要,毕竟历史亘远,诸多史迹已经无从考证。” 明远清楚,有些话要提前说清楚。 否则,始皇帝要是拿他当天气预报,问他接下来天气如何,那就完犊子了。 闻言。 嬴溪冷笑:“如你所言,那岂不是无法证明你所言属实了?陛下,我看此人妖言惑众,定是招摇撞骗之辈,居心叵测!” 始皇帝素来痛恶术士、方士之流,面色顿时冰冷下来。、 “拖下去,车裂!” “诺!” 闻言,无数黑胄甲士蜂拥而至,当即便要将明远抓去五马分尸。 明远情急之下,沉喝出声:“始皇三年,天子东巡,摆驾泰山,设醮封禅!上告天意,下顺民心,此乃君权天授!” “此子已然开始胡言乱语了!” 赵高以为明远吓昏了头,顿时冷笑出声。 周围甲士也不知道明远在说些什么,自然不由分说架着他便走。、 可就在此时。 “慢着!” 原本稳坐在龙辇上的始皇帝,猛然沉喝。 墨玉流苏之后,他冷峻的面容,此刻满是惊疑不定之色,甚至透着几分难以置信地意思在其中。 封禅! 没错!始皇帝在登基之初,便已经有此打算,而纵观天下名山,唯有五岳之首的泰山,最符合他的心意,但此事他从没跟任何人提及。 那面前此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心念及此,始皇帝眼中的震惊愈浓,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既然你说你乃后世之人,寡人且问你,我大秦传承如何,是否千秋万代!” 虽是问询,但始皇帝语气中难掩傲然。 想来也是,毕竟始皇帝一统天下,建立政权,足以堪称丰功伟绩。 而他自然想知道,自己打下来的天下,究竟传承了多久。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明远。 他们也好奇,明远是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 可谁料。 明远深吸一口气,沉重出声:“秦,二世而亡!” 刹那间。 整个彭城街道瞬间安静下来。 周围百姓虽然听不到交谈内容,但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自龙辇处四荡而开,不禁令人瑟瑟发抖。 “来人!将此人拖下去,速斩!” 赵高怒喝一声,脸色难看的吓人。 始皇帝面色冰冷,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明远。 可明远不卑不亢,继续说道:“二世元年七月,陈胜吴广等人发配途中起义,天下揭竿响应,秦此乃亡!” 终于…… 始皇帝如遭重锤,背脊一下子弯了几寸,像是苍老好几岁。 但他仍不相信,自己所建立的千秋帝业,竟然二世而亡。 他沉重出声:“为何?” 始皇帝不明白为什么,他做错了什么? 周围杀意凛然,所有人看向明远的目光都颇为不善,更有几人,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杀意。 可即便如此,明远依旧毫不畏惧:“陛下想知道,后世人如何评价陛下的吗?” “如何评价?” “暴秦!” 明远一字一句,淡漠说道。 第二章 过秦论 此言一出。 场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明远惊世骇俗之言论给吓傻了。 试问当今天下,谁敢这么跟是皇帝说话? 暴秦! 敢这么评价的,如今怕也只有明远一人了吧! 众人目光呆滞,有人甚至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唯嬴溪最先反应过来,暴怒呵斥:“大胆贱民,竟敢罔度国法!” 可谁料。 此时始皇帝却并没有丝毫生气的样子,反倒淡然出声:“后世之人,便是如此评价朕的吗?” 明远听后,早有应对,点头出声道:“有后人评曰:始皇即位,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于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 随着明远一字一句说来,始皇帝目光渐渐亮了起来,眉宇间傲然无比。 众人也是目瞪口呆。 不刚刚还在说暴秦吗?怎么这会马屁就拍上了! 可等明远继续说到“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率疲敝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时。 始皇帝的脸色再次逐渐难看起来。 周围一片惊愕。 偌大的街道,逐渐只剩下明远一人的声音,越发清晰,越发笃力! “夫天下非弱小也……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洋洋洒洒一篇《过秦论》自然将周围人震惊的目瞪口呆。 即便是王翦这等粗人,都能感觉到这其中才华横溢! 若非其中言论实在惊世骇俗,甚至有人都差点忍不住拍手叫好起来! 尤其是始皇帝。 一阵惊愕后回过神来,竟直接抚掌大笑:“彩!彩!好一个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始皇帝的反应,让明远都微微有些吃惊。 真不愧是一代祖龙,单是这份心胸,就不是旁人能够比拟的。 他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明远当然知道,所谓废先王之道,其实不过是始皇帝废除了一些过时的制度,而与时俱进的法律是所有现代国家的共识,而所谓焚书坑儒,更是无稽之谈。 而写这篇文章的贾谊,那厮妥妥儒家第一喷子,为了推崇儒道,自然将重视商鞅法家的秦朝贬的一无是处。 此时的赵高,脸色丰富至极。 毕竟刚刚就是他说明远是个无能之辈。 能随意口诵如此文章的人,这都是废物,那他算什么? “暴而不昏,厉而不凶,自古为王者,当如陛下!” 这番话,明远自然是发自肺腑。 收兵铸十二金人,以免天下战乱! 征夫修万里长城,以防外族来犯! 南水北调、车同轨、书同文,一统七国! …… 一桩桩一件件,在后世看来无比残暴的政策,而在当下,却都是无可厚非之举,明远自然不觉得始皇帝有什么大过。 果不其然。 始皇帝闻言大笑出声:“彩!你就不怕刚刚朕不等你说完,便直接杀了你,你后续这些话又有何用?” “草民知道陛下不是滥杀之君。” 明远长舒了口气。 他不怕才有鬼了。 毕竟知道的再多,那也是书上记得,谁知道真实的秦始皇,是不是嗜血残暴的杀人魔? “不错!那朕还有三问,若这三问,你都能答得上来,朕便相信你乃后世之恩,加官进爵,论功行赏,一件都少不了你的。”始皇帝满意笑道。 明远并没有多兴奋,只是淡淡点头:“陛下这个大饼,我吃了。” 大饼? 众人目光一阵疑惑。 秦始皇不以为意,话锋一转,再次眯起了眼睛。 “你方才说,秦二世而亡,那这么说来……寡人寻求长生之道无果了?” 此话一出。 周围空气再次压抑起来。 毕竟议论天子寿数这不论在哪朝哪代,都是大忌! 这第一问,基本上就是个送命题。 在场人谁不知道,始皇帝对长生的追寻,已经达到了痴迷的程度。 明远叹了口气,自己今日要想挺过去,怕没那么容易啊! 他无奈道:“陛下!生死有命,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别说如今不行,哪怕是两千年后的时代,长生都是遥不可及。” “人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生老病死,本就是天道循环,哪能逆转天命呢!” “当然了,用现代化说,那就是陛下你要遵循一个最基本的生物规律,凡事咱们要讲科学!” 话音刚落。 众人都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始皇帝脸色果然阴沉下来,冷然出声:“如你所言,朕岂不是同那常人无异,依旧难免寿终正寝的下场?” 周围人大气都不敢出。 而那王翦竟开始给明远拼命使眼色,你小子这时候就该懂点分寸,这时候千万要挑点好听的讲。 可明远确实一阵无奈。 寿终正寝? 你倒是想得挺美。 这辈子总共就活了不到四十九岁,还是第六次巡游的时候死在路上的。 他点头说道:“始皇三年,陛下委任术士徐福,差三千童男童女,远渡东洋寻求仙人福地、蓬莱化境……” 明远话都还没说完,便被始皇帝出言打断。 “既然如此,那朕得不到长生,也该长寿吧!” 秦始皇语气淡然,可心中早就掀起了万丈波涛。 术士徐福。 这可是前些日子,他才派人从民间寻来的得道高人。 而他也确实打算,让此人代自己去寻找长生之道。 这件事情输了几名心腹,知道着寥寥无几,明远又是如何得知的? 始皇帝对明远后世之人的身份,不由更加相信了几分。 他之所以这么问,就是想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 可谁料。 明远下一句话,却再次让周围气氛降到了冰点。 “始皇十年,陛下第六次巡游天下,半途驾崩。” 第三章 伴君如伴虎 始皇十年,陛下驾崩!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惊骇不已地看向了明远。 这小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赵高此时根本顾不得明远,竟直接下马跪地:“陛下息怒!陛下息怒!此人信口胡言,万万不可当真啊!” 可是皇帝脸色依旧难看无比,冷然出声:“你的意思,是朕能活的时日,已经不足八年了?” “不错!” 明远虽然知道这话说出来,多半要被杀头的。 可历史就是如此,他也不能为了哄他老人家一时开心,就张口胡说吧? 始皇帝沉默了。 在旁人看来,此言简直无稽之谈。 可他的身体情况,只有他和两名太医知道,而那两人绝对不可能外泄的,而事实确实如明远所说,他的身体早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正因如此,他才不顾一切地寻求长生之道。 毕竟才刚刚亲手打下来江山,他又怎么甘心就此放手呢? 可即便如此,他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了。 为此。 听到明远确定的答复,他反倒不怎么失落,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这第二问,寡人想知道,你所言二世,乃是何人?” 始皇帝目光再次落在了明远身上。 不仅如此。 其他人的目光也瞬间看了过来。 始皇出巡,可是带了不少心腹大臣,除了丞相李斯没有跟来,其中不少人都要尾随同行的。 而这些人,都有自己要扶持的公子,自然想知道明远的答案。 要知道…… 始皇帝至今,都并没有立下太子啊! 明远深吸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次回答,多半又要让始皇帝失望了。 “秦二世,乃是公子胡亥!”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尤其是龙辇之侧,一名十一二岁的华服少年,更是一脸惊愕,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而其余大臣则面面相觑,眼中皆闪过了复杂的神色。 始皇帝面色肉眼可见的复杂至极,旋即冷笑道:“你倒是聪慧,寡人疼爱幼子,这都能被你打听到,只可惜你这次猜错了。” 始皇帝膝下十八个孩子,他最疼爱的就是小儿子胡亥。 但疼爱,并不意味着他将来要将大权交在其手中,而他也清楚,胡亥年幼,并不足以继承大典,因此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 也就是说,胡亥根本不可能继承他的位置! “陛下!草民并不是猜的,诚如草民所言,此乃史记!” 明远面不改色,声音铿锵似铁。 始皇帝冷笑:“是吗?那你倒是说说,胡亥这孩子,是如何当上皇帝的?” 明远无奈耸肩:“这点史书上没有明确记载,但是我在一些野史上看到过些许推测。陛下驾崩前,曾立下遗诏,等遗诏传至咸阳,便是公子胡亥继位。” “一派胡言!” 始皇帝冷然出声,眼神中寒光四溢。 “朕从没有打算将位置传给胡亥,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今日寡人便言明,朕早就有意将大典传于扶苏!” 什么! 在场人无不瞠目结舌。 始皇帝有意扶持扶苏继位,确实附和推测,否则也不会煞费苦心,排他前往北境,去蒙恬部下磨炼心性了。 “所以你来说说,短短八年时间,扶苏做了什么令人失望至极的事情,竟让朕改变心意?” 始皇帝眼中难掩杀意,“若你所言有虚,朕诛你九族!” 事关国储,始皇帝也真的动了杀心。 万一明远真是谁派来,借以左右立储事宜,那自然是难逃一死。 明远心知这点。 不由嘴角抽搐,无语开口道:“回陛下,公子扶苏宽厚仁宥,知书达理,边境磨炼后,更是心性刚毅,勇武过人,乃是当世君子!并无劣迹!” 此话一出,周围大臣均是一阵愕然。 你小子不刚刚还说,继位的是公子胡亥吗? 甚至刚才都有人以为,明远其实是胡亥党羽的人,现在却又开始明目张胆夸起公子扶苏来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哼!既然如此,那扶苏为何没有继位大典?”始皇帝冷笑出声,在他看来,明远这时候才想着挽回余地,怕已经有些晚了。 可谁料。 下一秒。 “始皇驾崩后,公子胡亥宣旨赐死扶苏,继承大典!”明远淡然出声。 话音落下。 如一石惊起千层浪,周围哗然不断。 那华服少年,更是瞬间目瞪口呆,难掩惊骇之色。 我不仅抢了大哥的皇位,而且还下旨赐死了他?我做了这种丧尽天良、手足相残的事情? 别说是旁人了,就连始皇帝此刻都一阵愕然。 胡亥年幼心善,他日后竟然做出了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这已经不能用顽劣来形容了! “此话当真!” 始皇帝纵使一万个不相信,可人心是会变的,谁又能保证呢? “我……我,父皇,儿臣绝不敢做出这等事情啊,这与畜生何异?”那华服少年此刻也彻底慌乱起来。 “来人!取杖来!”始皇帝怒目圆瞪,挥袖斥道。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跪倒一片。 胡亥更是吓得瑟瑟发抖,面无血色。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始皇帝是真的动怒了。 当年他和嬴溪夺权,事后也没能做出此等手足相残的事情,这种事情,放在任何朝代吗,都为人所不齿。 也怪不得始皇帝勃然大怒了! “陛下息怒!公子尚且年幼,想来定是受奸人蛊惑!况且此人来路不明,所言不一定为实,望陛下三思啊!” 赵高立刻跪地求饶,看架势竟比要杀他儿子还要激动。 明远见状,顿时觉得一阵好笑。 奸人蛊惑,不就是你这个死太监吗? 他点头出声:“不错,草民忘记说了。野史记载,陛下临终遗照虽无人得知,可下诏传位给胡亥并赐死公子扶苏之人,正是二世丞相,赵高!” 话音落下。 赵高猛然抬头,一脸惊怒地看向了明远。 当即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 第四章 你最中意哪位公主 话音落下。 始皇帝顿时一脸难看地看向了赵高! 而此时赵高冷汗都已经冒出来了,他简直杀了明远的心都有了。 不过更多的却是,心中难以抑制的惊骇之意。 新王登基,旧臣下场可想而知,身为始皇帝心腹,他自然希望扶持一个傀儡出来,但这份心思,他至今都没敢丝毫表现出来。 而明远,竟轻而易举地点破了这一切。 “陛下息怒!此人妖言惑众,奴婢忠心耿耿,绝不敢行此悖逆之事啊!”赵高跪伏在地,浑身颤抖不止。 “好一个二世宰相,看来朕驾崩后,爱卿大有作为啊!”始皇帝话语不无深意。 简简单一句话, 却将赵高吓得六神无主,当即跪地痛哭流涕道:“陛下!奴婢……” “罢了!此事是真是假,尚未有定论,你终日伴寡人左右,想必也累了,日后少操力些吧!” 始皇帝这看似关切的话,却彻底让赵高瘫坐在地。 在帝王心中,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他今后怕是难有作为了! “奴婢,谢陛下开恩!” 赵高目眦欲裂,无比怨毒地瞥了眼明远,这才颤巍巍站起身来。 “今日就到这里吧,起程,泰阳宫!” 始皇帝大袖一挥,似乎是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兴致了。 明远微微一怔:“陛下,不打算问我第三个问题了吗?” 始皇帝瞥了眼明远,淡然出声:“这第三问,待朕想好了再问你!来人!将此人看押好,不得怠慢!” “诺!” 话音落下,王翦顿时带着几名甲士,不由分说将明远带了下去。 这下轮到明远彻底傻眼了。 这嬴政老儿到底卖的什么关子,要杀要剐,倒是给个痛快话啊! 可龙辇帷帐已经落下,始皇帝丝毫没有再说什么的意思。 …… 是夜。 彭城,泰阳行宫。 议事大殿内,唯有始皇帝和嬴溪二人。 “大伯觉得那小子,当真来自后世?” 别看夺位之时,两人势同水火,而今私下里始皇帝却素来敬重自己这位老秦家的长辈。 嬴溪闻言,坦然笑道:“陛下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陛下问臣,其实是在考虑,今后如何安置此人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始皇帝也坦然一笑。 不错! 明远今日表现,不可谓不惊世骇俗。 这也是为什么,始皇帝没有急于问出最后一问,否则明远要真答上来了,他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此人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始皇帝倒也并非完全不相信明远当真来自两千年后。 但如果就因为这点,轻易重用此人…… 始皇帝眼睛渐渐眯了起来。 “陛下是担心,吕不韦的前车之鉴……”嬴溪不愧是始皇帝的亲伯父,立马猜到了始皇帝的担忧。 “不错!此人一旦入朝,必定又是一个地位超然之辈。”始皇帝声音冰冷,他绝不容许世上再有第二个吕父出现! “呵呵,这也好办,陛下不妨这样……” 嬴溪微微一笑,立刻附耳到了始皇帝身边,低声细语起来。 而始皇帝的眼神,也逐渐亮起。 “彩!” …… 与此同时。 泰阳宫偏殿一隅,一处密不透风的密室内。 明远被关在这唯有四壁的逼仄房间内,唯有一扇小窗略微投进些许光亮,不由暗骂不止。 妈的! 这就是不可怠慢? 要不是知道那黑脸老头就是王翦,他得罪不起,否则他真要指着鼻子好好问问,你丫是不是语文理解有问题? 你管这叫没有怠慢? 这他娘的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好在饭菜不错,饿了这么久的明远,终于能美餐一顿了。 酒足饭饱的他,此刻摸着肚皮开始思索起来。 “眼下嬴政老儿,明明已经将我的话信了个大半,那为什么还要将我关起来?这么说那就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不知道如何安置我?” 明远精通秦史,略一思索,便将始皇帝两人对话猜了个七七八。 明白这点后,明远开始扣着墙角思考对策起来。 始皇帝毕竟是千古一帝,自然不会允许有人功高盖主,毕竟前车之鉴摆在那的,而明远就求一个富贵安逸,也没打算抢谁的位置。 明远苦思冥想间,忽然眼睛一亮,扣起泥巴就摔在了地上。 “有了!就这么办……” 可就在此时。 房间外忽然传来一阵铁链哗啦落地的声音。 竟是王翦带着几名扈从,竟把门给打开了! “陛下有旨,请先生速去!” “嘿嘿,知道了。” …… 半晌之后。 “草民,参见陛下!” 明远不卑不亢,躬身同时丝毫没有下跪的打算。 举目望去。 大殿上除了始皇帝,竟再无第二人。 至此,明远这才彻底看清了这位千古一帝的真实面容。 那是一个两鬓略白,样貌平凡至极的中年人,可一身气势无比惊人,举手投足间尽显帝王威严。 “呵呵,免礼吧!” 嬴政见明远不轨,也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 “陛下召草民前来,想必是为了最后这第三问吧!”明远波澜不惊道。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不论始皇帝等会问什么,他都有了应对之策,保管让咱们的祖龙对他彻底信任,并生不出丝毫反感。 嬴政点头笑道:“不错,朕找你,正是因为此事,不过在此之前,真想先问问你,你觉得是天命不可违,还是人定胜天!” “世事无常,人定胜天!” 明远声音无比笃定。 开什么玩笑,他二十一世纪有为青年,自然不相信命运一说。 “如此甚好。” 嬴政似乎对明远的回答颇为满意。 “那寡人第三问,你可要听好了。” “草民知晓。” 明远沉声应道。 纵使他已经有了万千对策,可这一问事关自己前途性命,他手心也不由捏了一把汗。 可谁料。 嬴政下一句话,却彻底将他惊愣在了原地。 “你觉得,寡人诸位公主,你最中意哪位?” “啥?” 明远打死都没想到,始皇帝会突然问这么一句。 他猛地抬头,嘴巴张大。 当场石化! 第五章 嬴政招我为驸马? 嬴政见明远的反应,内心却有些笑意。 之前在朝堂之上。 明远表现出来的种种反应让他琢磨不定。 自己的两次问题可都是诛心之言。 稍有不对,他可将明远就地杀伐。 可明远却淡然自若,回答起来丝毫无惧。 见其露出丑态,嬴政也有了一丝安稳。 毕竟以嬴政这般帝王心性,面对一个毫无人性,无懈可击之人,他还真不敢动用。 而这一问题,也是抛向明远的试炼。 明远见嬴政并不像是说错话了。 的确是在问自己最喜欢哪位公主。 并且十分肯定,要让他选择一个。 明远仔细思考一番,明白其中缘由。 嬴政如此说道,是让他选择在自己身边坐什么位置。 选一个公主,很可能会被要求坐上驸马之位。 与嬴政沾亲,便不会有叛乱之心。 当然,这一选择也是考验。 若是选并不被嬴政喜爱,且出身地位卑劣的公主,或有明哲保身之嫌。 明远也不能选择他身份最尊贵的那几位,不然就会让嬴政怀疑其以后宫干政。 其实最好是选择嬴政比较喜欢,身份却不怎么高的公主。 这样能让群臣知道秦王喜爱明远,却又因为取的是一位身份并不高贵的公主,产生秦王是不是还有疑虑的心思,从而不会轻易拉拢明远。 并且,嬴政还能从此透出其他心思,只是难以一一道明。 这一手帝王之术玩得十分娴熟。 更甚至,这也是在考验明远,到底知不知道哪几位才是他最喜欢的公主。 这是最后一次对明远的查询。 明远研究秦史颇久。 被这么一问,他也有些不知所措。 自己最喜欢哪个公主? 他连那些公主都没见过,只在史书上面读过寥寥几笔的介绍,怎么得知? 最好的当然是嬴政最喜爱的嬴阴嫚。 这位公主的史料最多,他也了解一些,还算好相处。 只是选择这位,牵连就太大了。 明远思考之时一时低头浓眉,一时仰天沉思。 将未来之人都难住了。 嬴政笑意都蔓延到了脸上。 其实明远都不清楚,他这番思考不定的模样,才是最符合嬴政所想的。 不敢选择自己最爱的女儿,又摸不透其他公主的品行,所以思虑许久。 他相信,两千多年后的王朝即便对自己此事有颇多了解,也不可能尽知他的公主们是何品行。 若明远不是后世之人,有他人言语相告过自己身边人的习性,如何答不上来? 于此,嬴政几乎全然确信,明远果真来自后世。 良久过后,嬴政突然开口问道:“怎么?考虑好了吗?” 明远从沉思之中被拉回,脑海里面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他作揖一番,回道:“我已经有了答案。” 嬴政眉头微微变动,却依旧不漏悲喜。 “哦?有答案了?” “那你应该猜到,我是想要召你为驸马。” 明远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自然。” “如此,你先说。”秦王眯起双眼,但其眼神之中,一念杀伐。 牢狱不必殿堂,此刻只有兵卒皆低头不敢多闻,两人相隔十数步。 中间空气冷凝,似乎也在等待着明远的答案。 明远却不着急回答,反而是沉定思虑,将心中所想简练,最终答道: “我以为,婚姻之事,主在两相情愿。” “我还从未见过公主之貌,未知各公主品性。” “公主亦不知我,若是婚后不喜,双双折难,小则公主与我皆会因此受辱。” “而以公主之尊,与我将就驸马之位,必损至国家。” “且我所处之年岁,早已经废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主张自由恋爱。” “任何人,有自己喜欢的权利,有自己不喜的权利。” “两方都选择自己喜爱的人,可多有利于双方。” “史料之中,权贵谋伐,以联姻结合求利己,一,会使阶级固化,导致民众难以晋升,以激化底层矛盾,二是联姻之人,若是有不善,轻则至家中不顾,重则至双方与他人乱伦。” “所以我所在时代,早已经摒弃此类婚娶之道。” “若是始皇依旧强逼我选,也不是现在,而是等我观测各位公主,也让诸公主审查我,若是两情相悦,自有美谈。” 嬴政听后,竟也在原地怔住片刻。 他心中最底层的一点心思,被挖掘出来了。 本以为明远怎么都会选择一个,若是不选,其实更是帝王所忌惮的,这说明明远并没有与自己联姻的心思,一个未来人,不与自己联姻,又说出那么多惊世骇俗的事情来,那此人说不定就有覆灭自己的想法。 但明远此刻说出的自由恋爱。 并不反对自己将女儿下嫁给他,但也要两方各自欣赏。 这一番言语说出利弊,借据过往之史,令人无法反驳。 而在嬴政心中最底层的一点心思,便是他也很厌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联姻之举。 因为他母亲赵姬,便是因此和他人有染。 嬴政可不比其他王侯所想,觉得天生如此,赵姬乱伦就必然该死。 他其实也想过,若是一开始,自己母亲没有与前任秦王联姻,又会是如何。 作为帝王,他会思考一切的缘由。 听此回答,嬴政叹息一声。 仅此,他却不再有任何表情。 只道:“善。” “既如此,朕会安排你与公主们的见面。” “各自评优劣。” “至于这恋爱自由之说……暂且先别告知他人。” 说完,嬴政回头就走。 明远却楞了。 问完了,他呢? 他该怎么办? 嬴政心中似乎有思虑,一下子连明远都给忘记了。 走了好几步才想起来。 “哦!对!” 他一扶手,周遭人立马意会,拿来纸笔记录。 “明远,即可任命为谏议大夫。” 明远听后立马作出回应:“谢始皇。” 听到始皇给自己安排的是谏议大夫的位置,明远心中是有窃喜的。 这位置,说明嬴政是真的相信自己了。 谏议大夫,听名字便知道,是上谏论政,给予建议的位置。 且大夫之职位,已经算是朝堂中上级别了。 第二天,明远便上朝。 众人见明远到来,心中皆惊。 始皇不是说要私下问明远第三个问题吗? 怎么还让明远上朝? 难不成已经问过了? 如此一来明元还能到来,只有一个原因。 他通过了始皇的验证,也就说,他真可能是后世之人。 如此惊世骇俗之论,众人如何不惊。 再看明远穿着,居然是谏议大夫袍服! 始皇还让他做谏议大夫了? 第六章 赵高又回来了? 众人还在揣测始皇的心思。 不知始皇到底对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究竟是何安排。 这样他们也好做出拉拢或者排斥的行动。 现在倒是无人敢上前何明远搭话。 明远也乐得一个自在。 他从民间站出来自爆身份,挡下始皇的车辇时,就已经想好了自己要怎么做了。 在之前,他也不过是想要在秦朝之中做一个富家翁罢了。 即便秦陷入乱局,汉再兴起,他也有信心保证自己的性命。 可他太低估古代社会的困苦。 别说在乱世之中保住小命,就算是在太平盛世,普通百姓也只是勉强活着。 更有甚至遇上点小事就会丧命。 越是熟读历史的人,越明白后世文明社会那种生活的不易。 所以他不得不站出来,而现在,他是要借助始皇帝的力量,让自己依旧做一个富家翁。 而要做到自己安享晚年,就得保证在自己死之前,秦朝不会灭亡。 最好连灾祸都能避免。 明远心中暗暗谋划自己该如何延续秦朝的寿命。 只听龙榻前传来一声高喊。 “陛下驾到。” 众人迅速整理衣冠,对着前方低头做辑。 明远虽然饱读史书,可也是第一次上朝,他便现学其他人做辑摸样。 始皇帝缓步走至龙榻区域,却见明远对于礼仪生分异常,心中却更有欣赏。 “坐!” 始皇发话,众人才推至两旁,各自跪坐而下。 明远有样学样。 只是当明远就坐,望殿上一瞥。 顿时,明远惊讶了。 始皇身边除却有各位太监,还有不少黑甲卫士。 而站在始皇身边最近的,居然还是赵高! 赵高又回来了? 明远楞了片刻。 始皇却没有多看他一眼,反而是将目光对准其他人。 “诸大臣,此次出巡,各位可有见六国之地与我秦地有何不同。” 作为秦始皇的第一次巡游,他并没有带出来多少大臣。 六国刚刚征服,还需要各个大臣在都城管理天下。 他出巡,则是想要布宣其威,让天下不敢乱动。 所以带的大多是武将兵士。 王翦首先回应。 先是贬低六国之地,却又说他们十分归顺,好似已经被征服,再无谋反之心了。 随即始皇又问到群臣国内许多事情。 如地域治安管辖如何,如今兵甲是否强壮,还有各式各样关于秦内部的问题。 这次朝会十分特殊,并不像是始皇之前那般询问点最近发生的事情,而是细致的将国内出现的种种情况说明。 就好像在汇报一样。 下方的大臣们见始皇询问,各自将自己管辖内的事情歌颂了一番,并且夸赞始皇治理有方。 唯有一人,从未发言过。 而始皇似乎也有意漏过他。 那人自然是明远。 明远听着群臣和始皇的对话。 再看赵高在始皇身旁小心翼翼的模样,以及他看向明远时的愤恨之情。 明远瞬间明白了缘由。 赵高重新被始皇动用,又在明远面前让众臣一一讲述此刻秦国之强。 秦统一六国方才一年,自然是一片欣欣向荣,比以往更好的状态。 如此一看,虽然明远被始皇列为谏议大夫,但却不问他任何问题。 又动用赵高,分明一副还不是很相信明远的样子。 群臣也不敢去提起明远。 使得他像是一个边缘人一般。 再联想起之前明远在始皇面前一副平等姿态,他们猜测,这是始皇要给明远一个下马威。 即便明远真的就是从未来穿越到此的,此刻大秦蒸蒸日上的模样,怎么可能如同明远所说的,不过十年就会亡。 于此,众人心中对明远又有了一番评价。 这个人,始皇不准备大用! 确定始皇是这心思后,大臣们也极尽表现,将大秦说得天花乱坠。 什么臣民归心,大军强悍,人人皆有所依。 但明远看来无论此刻的大秦如何说自己强大。 可在后世即便被虐到了极致的大宋,其人民和军事力量以及经济都要好过大秦。 这不是后世人对比大秦军队素质有多高就能一眼认知大宋比秦弱的。 毕竟,大宋用的是枪和火炮,还有铁骑。 秦还用着长矛弓箭。 甚至最基本的马镫,秦都还没有。 时代不同,不可比较。 这可是跨越了千年历史,怎么可能对比。 但在这个时代,秦的确是最强的。 若是经过明远强化,那别说宋,就算大英来了,也得跪下! 其他人不懂始皇用意,可明远心中却明白过来。 始皇将赵高放在身边,看似是觉得明远不可用,实际上,却是因为要用自己了,才会启用赵高。 这是要用其制衡自己。 毕竟自己才说过赵高是秦二世而亡的关键人物之一。 仅此一言,差点让始皇直接杀掉赵高。 只是之前始皇还不相信明远所说,且赵高在他身边照顾了他许久,始皇才没有直接屠灭赵高满门。 而现在赵高回来,必然对明远恨之入骨。 如此制衡,始皇才真正敢动用明远。 制衡之术,作为帝王的嬴政用起来再熟悉不过。 这次朝会所提及之事,也并不只是为了给明远一个下马威。 反而是为了让众大臣说出大秦此刻的状态,让明远仔细听闻,是否有改进的地方。 明远只是听了一会儿,结合了他所了解的史实,就已经想出了好多改进措施。 始皇还想要继续询问:“诸大臣,我国粮食每年产多少……” 正当始皇要询问时,突然间停下,随即始皇一阵咳嗽。 他紧紧抓住龙榻前的桌角,不断拍打自己胸口! 咳咳咳! 听闻这阵咳嗽。 众臣皆惊! “陛下!” 他们一个个都想要去查看,但又不敢上前。 始终保持着十数步的距离。 只有赵高一人赶紧对着嬴政背部缓拍:“陛下,你怎么了?” “传太医!” “快!” 始皇出巡跟随而来的太医令立马带着一群人赶来。 赵高赶紧宣布:“先退朝,太医赶紧扶陛下去休息!” 众臣见始皇如此模样,一个个都惊了。 始皇刚刚统一六国,这种咳嗽并不多见。 怎么今日咳得这么厉害。 莫不是今日朝会过久,询问过多? 但之前也未听闻始皇有什么疾病。 突然间,他们想到一件事。 明远之前提过。 始皇第六次东巡途中暴毙! 这次咳嗽,莫不是征兆!! 第七章 刺王杀驾!! 明远等人被赶出大厅外等候。 里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内厅而去。 一个个兵卒立马围住了这里。 这是始皇第一次出现如此严重的咳嗽。 外面的随军将军和大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若是之前他们倒是不怎么担忧。 可明远之前才提到过,始皇会死于暴毙。 虽然明远说那会是在十年之后。 但他们又不是后世之人,谁知道会不会就是现在。 所有大臣将军都将目光对准了明远,明远却波澜不惊。 现在还不是嬴政死的时候。 不过病症已经开始。 他记得始皇死亡的原因经过历代学者推算,大概率是死于铅汞中毒。 始皇寻求仙丹,各类方士将自己炼出来的丹药供上。 现在的炼丹技术,不就是将各种重金属放入丹炉内炼制。 天天这么吃,吃上十年时间,不死才怪。 要说始皇能撑上十年,都已经是身体素质不错了。 如果不吃这些仙丹,应该能多活几十年。 始皇被扶到内厅,仍然还是咳嗽。 赵高心急如焚。 如果说现在还有谁最不希望始皇死去,那就是他了。 毕竟他才被明远说过,始皇死掉后,他将设计杀死扶苏,以胡亥取代成为新的秦王。 始皇帝要是这时候死了,那他将会是第一个被弄死的。 说着,赵高急忙让太医为始皇查看。 太医将始皇扶稳后,伸出手探寻其脉搏。 随即仔细听诊,脸色一时舒缓一时紧张。 “如何?”嬴政咳嗽一番后,察觉身体十分虚弱。 自己才刚刚征服六国,才不过三十多年岁,怎么会如此虚弱。 不由得,他也想起了明远所说。 莫不是明远所言为真。 自己真就只能再活十年时间? 正是这时,嬴政第一个看向的不是太医,而是赵高。 他让赵高重新回来,的确如同明远所想,是制衡明远的。 但若是自己真的要死了。 那他第一个必须得杀死这赵高。 毕竟明远所说,这赵高,将会是秦二世灭亡的关键! 弄死他,扶苏才能稳健的登上大位! 赵高感受到了始皇的眼神。 瞬间明白他所想,赶忙跪下:“陛下!” “您千万不能听从那明远方士的言语。” “我对陛下忠心耿耿,我对大秦忠心可鉴!” “怎么会做出害死公子的事情!” “我大秦怎么可能二世而亡!大秦必将传承千秋万代。” “那明远小儿所说,不过是为了分裂陛下与臣的关系啊!” “陛下!”赵高说着说着,都快急哭了! 始皇一言未发。 他自然不可能全信明远,可是明远从出现那一刻到现在的表现,几乎都是完美的。 完全像是一个后世之人的行为。 但明远会不会有其他心思,亦或者改变了后世史料之中的某些地方说给他听。 亦或者,两千多年后的史料,是不是真的全面。 或许明远也不清楚。 其中种种,即便明远未说谎,他也不会全听全信。 这也是始皇没有直接屠灭赵高满门的原因。 太医继续查看,最终有了眉目。 “陛下身体虚弱,近日似乎偶感风寒,引发体内阴阳乱象。” “此类病状,进食一些药理便可安稳。” “只是……” 始皇见太医似乎有所顾虑,果然喊道:“但说无妨。” “我要听最全面的话。” 太医缓缓点头:“陛下,臣不敢相瞒,之前陛下也有过一些阴阳混乱之象。” “却都可以医治,这一次却十分异常,以至于我都无法察觉根源为何。” “陛下脉息之中,似乎有某种东西阻碍,像是中毒迹象。” “可陛下年月所进食之物,都经过众太医之口一一尝试,不应该有此迹象。” “臣只能出一些缓解药物,根治的话……恐是不能。” 始皇帝听后一愣:“中毒?” 太医令点头:“臣不敢有所隐瞒。” “众太医都可上前检查。” 始皇皱起眉头,第一时间又看向赵高。 赵高都懵了。 始皇帝中毒? 自己可真没有过下毒?为什么始皇会看向自己? 赵高再次将头磕到地上:“陛下!” “中毒之事,我真不知为何,我也不可能下毒!” “我也从未参与过陛下进膳之事!” 始皇自然不会怀疑赵高,赵高虽照顾其起居,但膳食之事的确不会经过其手。 都是有太医令全权掌控。 除非所有太医都不想活了,才会给他下毒。 “那是为何?”始皇帝也疑惑了。 他也思考一件事。 如明远所说,十年后,自己会死吗? “我这毒素会害及我身体吗?” “如果清除不了,我能活多久?” 太医听后赶忙答道:“臣不敢隐瞒,陛下这类毒素,不算重,也不算轻!” “据我推算,此类毒素阻断经脉之害,或使人在二十年内渐渐变重而亡,若是情况加剧,或十年而亡!” 十年而亡! 这不正如明远所说? “传明远进来!”始皇立马喊道。 之前他还对明远有些疑虑,但此刻已经实实在在涉及他的死亡。 即便是始皇嬴政,也有些心惊! 始皇的命令通过一层层宫人的声音传出厅外。 最后站在厅外太监急忙走到明远身前:“陛下命,明远进厅候见!” 明远眼神微微变化,随即一笑:“领命!” 明远缓步走入厅内。 始皇在咳嗽的时候突然召见他一人。 只可能是因为明远所提及过的,十年后,始皇暴毙。 明远缓步走入其中。 却见里面的太医将一颗丹药递上。 赵高小心接过:“陛下,这是从咸阳带出来的仙丹,应该能压制陛下病状。” 始皇慢悠悠接过,命人端来茶水。 明远正进入,见此情形,心中一惊。 果然,嬴政从这时候就开始吃丹药了! 他赶忙上前伸手阻拦: “别!” 明远刚刚向前踏出几步。 一群围绕着始皇周围的黑甲卫士迅速上前,将手放在剑上,漏出丝丝寒光。 一瞬间,七八个甲胄就将明远包围。 “大胆!” 明远下意识地阻拦秦始皇吃丹药。 可这在其他人看来,似乎是要靠近始皇刺杀! 所以他们立马封锁了明远。 始皇心中也一惊,眼神一变: “为何近前?” 第八章 铅汞中毒 明远也惊了! 特别是他感受到了周围的黑甲卫士眼神之中的肃杀之意! 已经即将出窍的剑刃,上面的寒光逼人,似乎下一刻就能将他诛杀在原地。 整个内厅的空气都在这一刻凝固。 嬴政的言语更是严厉至极,仿若逼问一般。 明远这才意识到,自己可是要接近那生性多疑,对任何人都不信任的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 经历过荆轲刺王杀驾的他,根本不会让任何人接近他十步以内。 他身边常年都是数十个最精悍的黑甲铁卫保护。 那一声‘为何近前’。 其中杀意已经满溢出来。 若是明远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下一刻,就将被始皇拉出去灭杀掉。 赵高差点也被吓到了。 不过在看到明远被围住,而始皇又如此严厉的逼问后。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是弄死明远最好的时机! 赵高心中一喜,脸上却十分严厉地喊道:“陛下!” “此人行迹诡秘,之前一番言语,说是后世之人,尽是方士之言!” “那有什么后世之人,他之前言语,恐是想要博取陛下信任。” “如同荆轲一般,献上地图,却是存有刺王杀驾的心思!” “如今到了殿前,方才不过十步,若他是荆轲般的刺客,在陛下如今最虚弱的时刻,正是刺杀的好时机!” “恐其就等此刻,不过被各位兵卒所拦。” “此子之心,已经明显,望陛下明察,即可将其诛杀!!!” 赵高立马进言。 若是明远存有刺王杀驾之念。 那他之前所言的种种秦二世而亡,赵高为主谋的言语就不攻自破了。 毕竟这一切都是为了接近始皇才说出来的。 自然不作数。 什么后世之人,皆是胡言乱语。 且赵高现在还真就没有弄死扶苏,扶二世上位的心思。 始皇正值壮年,他还想着一心辅佐始皇。 在他的眼中,明远还真就是个胡乱言语的方士。 明远心中仍在惊怕。 不过他很快安稳下来。 “陛下,请听我一言。” “不要再进食丹药了!”明远突然说道。 使得众人一愣。 太医也跟着愣住了。 这句话,其实太医们早就想要和始皇说了。 问题是,他们找不到这丹药有什么毒素。 他们也分辨不出,什么是铅汞。 况且这还是各大方士进贡上来的,某些时候,始皇吃了丹药,还真就觉得身体好了些。 所以他们也不敢妄下结论,说这丹药有毒。 今日明远却说了出来,这使得他们也开始思考。 难不成,始皇真就是因为这丹药的原因所以中毒的? 嬴政听后眉头紧蹙:“你是说,这丹药有毒?” 明远隔着一堆甲士,只能从众侍卫相隔的缝隙之中看到始皇的脸色。 他缓缓点头:“是的。”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灵丹妙药。” “皆是那些甲士胡乱炼制,以为成丹,实际上屁用没有。” “并且这些丹药大多都是用重金属炼制而成,其中各种金属元素混杂,以铅汞等重金属居多。” “铅汞中毒,将会使得陛下血脉堵塞,身体日况而下。” “陛下十年后暴毙,多是因此原因!” 听到明远诅咒始皇暴毙,所有人都惊了! 这明远是真敢说啊! “住口!”赵高第一个跳出来。 他站立在原地,伸出手指着明远破口大骂:“明远,你屡次诅咒陛下,其心可诛!” “此类仙丹乃是咸阳大方士上供与陛下的,怎会有害人之心!” “尔等言语,不过是想要混乱汝近前刺王杀驾的本意!” “来人,拿下此子,快快诛杀!!” 赵高急不可耐的想要弄死明远。 甚至都忘记了,始皇还在,没有他的命令,那些甲胃根本不会动分毫。 始皇在听到赵高居然可以越过他去命令自己的甲胃。 虽然其心思是想要杀死明远,可这样的言语行为,已经昭示了其心思。 为了活命,赵高可以做出任何事情! 始皇脸色难堪:“铅汞中毒?” “太医,你们有听过这等毒素吗?” 始皇看向所有太医。 但铅汞中毒这种事情,是在科学发展之后才观察到的。 秦朝的人怎么会懂。 众太医皆摇头:“铅汞中毒?” “什么是铅汞?” 明远突然想起,此时的人还不明白铅汞有毒,甚至对这种东西的名称也不统一。 不过还有个词汇,可以解释。 “一般来说,铅汞有一个名称,水银!” “只是那些方士炼制丹药时,不知道自己加入的金属内水银元素颇多。” “水银?”太医们互相对视:“你是说,陛下进食了水银?” “可是水银乃是流体,毕竟所食丹药之中并无水银迹象。” “且里面还有许多珍贵名药,还有药香四溢,怎么会是水银?” 太医令十分疑惑。 以他的见识,自然不知道水银的固体和液体形态。 明远微笑:“珍贵药材投入炼丹炉之中,被数百度高温熔炼,除了药香什么都不剩了。” “再则,金属经过高温会被熔炼,冷却后却会形成固体。” “那些药香沾染上去,看似吃的是名贵药材,实际上吃的却是一颗颗重金属。” “要说始皇能够吃那么多重金属而不死,足以说明始皇身体很强了,换做他人,恐怕一年内就会死去!” “竖子尔敢,竟敢调弄陛下!”赵高再次大喊。 “滚!”突然间,嬴政大骂道。 赵高听后一喜,果然陛下也不相信明远所说。 “听到了吗?陛下让你滚!”赵高一副小人得志的摸样。 始皇却冷冷道:“我是让你滚!” 赵高惊诧回头:“我?” 始皇已经不想再多看赵高一眼:“来人,将他拖下去。” “给明远赐座。” 赵高不明所以,被一群甲胄拖着直接拉出内厅。 但他口中仍然喊道:“陛下,千万别听那明远小儿所说。” “他是想要害你啊!” 可是他的话语已经传不到内厅了。 随即被拖到了远处。 对于这个跳梁小丑。 秦始皇和明远都不以为然。 双方互视一眼。 始皇随即拿起那颗丹药:“你说是后世人怀疑,就是这丹药导致我十年后死去的。” “后世人如何调查的?” “有凭证吗?” 第九章 你和我一起活 果然。 对于想要接近自己的人。 始皇第一个念头仍然是怀疑。 虽然明远说的头头是道。 可经历过被当人质,又逃回国,最后极其六世之奋,百家之言,人才济济的大秦来说。 能够有明远这种惊世言语之人,不要太多。 每一个人都能够将自己的各种行为说得头头是道。 嬴政听得太多了。 所以他绝不会轻易听信任何一个人的话。 除非,有凭证! 明远倒吸一口气。 这一点他倒是没考虑到。 方才只是心急,以现代人的习惯随意走出一步想要阻拦秦始皇吃下丹药。 可仅是这一步便让嬴政起疑。 甚至生死都在其一念之间了。 怪不得各个王朝的人都会说那句话,伴君如伴虎。 更别说是对于秦始皇这种拥有睥睨天下之资的人。 其心思深沉,谁也猜不透。 明远思考了许久,终于想到一点。 “方才的确是我冒进。” “我难以有凭证。” “不过有一种可能,陛下可否掀开衣袖,观察血管,上面若是有些许发紫,便是铅汞之毒的迹象。” 明远想到,铅汞等重金属中毒,最显着的便是血管。 身体要吸收消化,第一时间就是运送到血液中。 如果中毒深了,血管都会呈现一些中毒迹象。 始皇闻言一愣,周围太医都疑惑了。 什么是血管? “哦!血管就是血脉,但那其实是一根如同管子一样的脉络。” “血液在上面流通,一般铅汞中毒,在上面应该能看到。” 始皇伸出手来,拉扯开衣袖。 只见自己手臂之上,微微透有一丝黑紫色长条。 “这是……”始皇也惊了。 果然如同明远所说。 自己手臂微微发紫。 “血管?” “后世人都这么称呼吗?” “原来我们看的脉象被称作血管!发紫就是中毒?” 太医见状也惊了。 明远却摇头:“不是,脉象是脉象,血管是血管,这是病理学科里面的一种,不一样,也是中西医的分别。” “什么?中西医?什么东西?”太医搞不懂。 明远叹了口气:“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不过陛下看后,应该能证实我所言非虚。” 始皇的脸色仍然没有回复如常。 他中毒了,也如同明远所说的那样,很可能是铅汞中毒。 且这种中毒迹象太医说最多只能活二十年! 即便现在停下服食丹药,他也活不长久。 “方士!”始皇咬牙切齿。 他早就觉得那群方士有问题了。 对于方士,始皇既想要通过他们获取长生秘诀,又觉得他们胡乱过度。 现在发现那群方士居然给自己下毒,已经起了杀心! 明远见嬴政提及方士,明白他要开始杀人了。 他立马说道:“陛下,那群方士其实根本不懂炼丹。” “或者说,炼丹本来就是错误的。”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仙丹之说,最多就是养身健体,让自己活久一点。” 听到活久一点,嬴政突然想到。 明远说自己是后世之人,或许后世有解这种铅汞之毒的方法。 “你能看出我所中之毒乃铅汞,后世可有解法?”嬴政迅速问道。 明远沉思一下:“应该是没有!” “大胆!”嬴政暴怒! 明远说出了他中毒的迹象,又不给他解毒之法! 这是直接告诉他,二十年后,他必死! 嬴政如何甘心? 明远见嬴政性情突变,赶忙说道:“这种毒解不了,但可以渐渐消除,但还是会有残余。” “其实每个人身体内都会有些金属含量。” “只是始皇的金属含量即便化解了,最终还是会比常人多,或是肯定不可能比那些没中过毒的人活得久,但影响也不会太大!” 嬴政听后这才将紧皱的眉头缓解几分。 “你是说,若是缓解,朕二十年后不一定会死?甚至可以活更久?” 明远楞了下:“谁说中这种毒二十年后就会死的?” 嬴政立马看向了那群太医。 明远明白过来:“其实人自己身体就可以慢慢缓解毒药,只需要不再进食重金属超标的食物,多喝水,通过尿液就能排解。” “不过要化解的更多,只能洗胃!” 嬴政疑惑:“洗胃?” 明远正想要解释洗胃怎么操作,但想到自己靠近一步,始皇就对自己动杀心了。 如果现在告诉他,洗胃是要将一个管子,插入他的肚子里面,甚至那个隐私的部位都要插根管子。 这番言论说出来,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 明远稍稍吞咽了一口唾沫,随即说道:“这个需要一定的工业水平才能办到。” “洗胃所需要的东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造出来的。” “陛下你也不需要太担心,铅汞中毒,喝水能化解大半,最多影响你十年左右的寿命,不会太致命。” 听到影响自己十年左右寿命,嬴政还是心惊。 但他想要一点:“十年寿命?你觉得无所谓?” “那后世寻常之人能活多久?最多又能活多久? “你所处时代的帝王能够活多久?” 明远怔在原地。 他所处时代的帝王? 他所处时代已经没有帝王了! 不对……有,英女王不就是帝王吗? 虽然明远清楚,嬴政所问的,是华夏的帝王。 可他又没有说清楚。 华夏已经没有帝王了,这点若是说出来,恐怕自己瞬间就会生死。 特别是,这涉及到制度问题。 不好谈,最好别是现在谈及。 “我所处时代,最长命的帝王活了九十六岁。” “寻常人一般有七八十岁左右寿命。” “至于最长寿的,我忘记了,但百二十岁应该是有的。” 明远根据自己所知道的回答。 嬴政却惊了:“什么?你所处时代的帝王都活不过百岁?” “十年……明远,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造出能给我洗胃的药来。” “不如这样,我若亡,你死!”始皇突然说道:“我活着,便能永保你长寿!” “啊!”明远傻住了。 “不是,你都快四十的人了,我才刚满二十,这不合理!” 嬴政轻笑:“不,很合乎情理。” “你不是说,你所处时代的帝王能比寻常人多活一二十年吗?” “你我君臣一场,同生共死岂不美谈?” 第十章 大司空 明远无奈了。 他明白自己无论如何说,嬴政都不可能去除这一条。 因为以嬴政多疑的性格。 必须将自己的性命和他的生死绑定,才能让自己安心给他治病。 不过即便是史料记载,嬴政也是死于十年后。 自己最少都还有十年可活。 既然在秦朝民间自己活不下去了。 作为穿越者,能够多活十年也是不错。 更何况,十年时间,自己要是在嬴政手下连保命的手段都没有,那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再则,始皇这种吃铅汞铸造的都能活十年的主,要是不吃那些毒丹的话,少说二三十年肯定能活得了。 这样自己就更不用担心了。 明远见嬴政态度坚决,只得点头:“可以。” “但……陛下你已经中了铅汞之毒,我自然要为你配置解毒方法。” “就刚刚的事情来说,以此刻大秦的工业能力根本弄不出可以治疗的工具来。” “更别提我希望陛下长命百岁,得安排各种检查身体的工具,还有若是陛下你若是不小心沾染上什么疾病,我也得配置其他药品。” “这些都需要人力去做,我一个谏议大夫,可做不到这些事情。” 明远也留了个心思。 既然要帮始皇延长寿命。 那就必须得将后世的一些东西弄出来了。 青霉素肯定要有的。 不然一个破伤风,恐怕就能送走嬴政。 明远要想再保险一点,还得弄出听诊器等等现代医学的东西。 这一切,都需要一个基础,工业化! 在秦朝搞工业化,对于这个才刚刚开始接触铁器,大部分物件还都处于青铜器时代的王朝来说,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困难的。 始皇听后,脸色微微变化,无人能从其面色之中看出什么。 明远的话不难理解。 他同意和始皇同生死,可他要一样东西。 权利! “你要权?”始皇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明远来。 他让明远作为谏议大夫,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毕竟明远只是表明了一个身份,什么功劳都没有。 秦朝内的那个官员不是通过一身军功做起来的。 刚刚获得谏议大夫权利的明远,又想要权利。 这不得不让嬴政开始疑虑。 明远听嬴政的语气犹豫,还带着一丝不善与怀疑。 他立马明白嬴政的思虑。 “陛下,我所办之事,必须有权利才能行事,而我的权利,都是来源于陛下。” “我所要之权,不过是为陛下竭心尽力去做事而已,若是事情办完,陛下可以随时收回。” “就当我暂时替代而已。” “而我办完事后,我只要一样东西,让我做个富家翁即可。” 听到明远说出最后一番话,嬴政终于笑了起来。 “哈哈哈,可!” 明远也是借着曾经王翦所言。 王翦在举六十万军队荡灭楚国的过程中,便是不断要求豪宅金银。 唯有如此,才能打消嬴政之虑。 不过对于明远所说的,要帮自己延长寿命和治病,这得给什么权利? “你是要做我的太医令?”嬴政直接问道。 明远楞了下,随即摇头:“不是,我所要制作的东西,以太医令的职位做不成。” “我也不是配置丹药,而是要兴起工业。” “唯有工业基础,才能够制作出那些治病救人的东西。” 明远如实说,可嬴政却根本听不懂。 “工业?” “什么是工业?”嬴政满脸疑惑。 这个词汇现在根本没出现。 明远拍了下脑门,责怪他,直接蹦出现在词汇,对方怎么可能听得懂。 他思考了一下,还是摇头:“这个词汇很难理解。” “陛下可以这么想,工业,就是用一些物品组成的东西,使得一个人就可以做到一百个人都难以做到的事情。” 嬴政眯起眼睛。 这番言论他闻所未闻,以一人之力就可抵百人之力? 若是如此,岂不是种田都不需要人了? 安排一个人就能种万亩良田? 嬴政没有问出这番话,因为他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可若是他问出来,明远肯定会答道,还真可以。 毕竟后世也有机械化农业的说法。 “这番言论,好似墨家所做之事,难不成,后世是墨家占据大统?”虽然始皇不懂什么是工业,但他懂什么是机关。 明远所说的,就像是墨家的机关一样。 一个人就可以操作,设下的机关能诛杀许多人。 当然也有一些城池上,也有墨家的东西,不过墨家的机关毕竟还是需要大量人力去制作。 有时候也会出问题,所以始皇并不觉得怎么厉害。 明远想了想,仍然摇头:“不是,墨家和工业没什么太大关系。” “陛下其实可以这样想,就如同河流上的水车一样,工业,是借助自然的力量,如同水车被水推着,借助其力道,就能碾磨,而这样的力道,也能用在其他事情上,比如修建城墙,打造铁器,还能制造一些工具。” 嬴政自然见过水车。 秦朝时的水车用处大多是提水灌溉。 听明远这么一说,他心中有了一丝明悟。 明远不要太医令的职位。 而他要做的事情,就像是利用水车一样的工业。 工业这个词他不懂。 但他懂水车! “也就是说,你是要修建水利之类的权利?”嬴政眼神动了动。 明远刚刚拒绝太医令的权利时,他还以为明远是要什么军权,或者任命官员的职权。 这些权利,即便嬴政想要给,也得考虑其他人的想法。 更别提嬴政对这种权利十分敏感,任何人要这类权利,他都得考虑一番对方的心思。 但他没想到的是,明远只是要修建水利这种东西。 明远沉思了一下,果断点头:“大概类似这种权利吧。” 嬴政思考了一番,随后又扶手。 周围掌事太监再次向前,拿出纸笔。 只听始皇慢慢说道:“明远有治水之功,此刻起,命其为大司空,享粮千石,执掌水利建设。” “秦国上下所有水利,建桥,修路等工程,皆入其管辖!” “即可设立司空所,可招募千人所用。” 明远眼前一亮。 第十一章 各有心思 大司空一职,在秦朝并没有。 这是周的官职,周朝时期,大司空便是管理所有水利工程建设的职位。 当然有时也会有其他工程上的权利,比如修路等等。 春秋战国和汉朝前期已经废止。 以更加细分的官职来填补其权利。 不过在汉后期,司空这个官职就取代的御史大夫。 只是此刻还是秦,嬴政估计是读过不少周朝书籍,所以延续了周的官职给明元。 其中权利颇大,只是远离官场之中真正的权利。 经济,军事和政治! 区区管理水利等工程的权利,嬴政还是不会太放在心上的。 可嬴政想不到,工程这种权利,才是明远最想要的。 毕竟没有工业,军队,经济都起不来,这些权利都没有用。 明远拱手做辑:“谢过陛下。” 始皇摆了摆手,明远很识相的退下了。 当明远退下之后,始皇的脸色却突然变化。 “太医及所有太监退下,左右护卫上前!” 一众太医和太监们纷纷退却到屋外。 只留下贴身保卫始皇的黑甲卫士。 所有黑甲卫士围在了始皇身边。 他们一个眼神之中坚毅,都是嬴政选拔出来,最忠诚于自己的勇士。 只听得始皇轻声道:“若有一天。” “我死之时,你们只有一条使命。” “将明远,赵高两人就地处决。” 黑甲卫士皆跪地领命! “是!!!” …… 明远退出内厅后。 外面众臣仍然聚集。 他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而赵高也被拉出来了。 口中还在叫喊:“陛下,您千万不能听信那个小儿方士的言论啊!” “我对陛下忠心耿耿,我为大秦出过力!” “我绝不敢有任何违背陛下的心思!” “陛下明鉴!” 赵高喊着喊着,口都渴了。 周围群臣根本没有理会他。 即便真如明远所说,后世赵高将会权倾朝野,颠覆大秦。 可此刻的赵高,也不过是一个小太监而已。 只是亲近陛下,才会被陛下带着。 其实他们也不怎么相信明远。 但不明白始皇为何如此信任他。 众人在讨论之时,明远缓步走出大厅。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明远活着走出来了? 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 王翦脸色一变,立马对两个太监问道:“陛下无碍?” 太监们赶忙回道:“陛下确无大碍。” “陛下有令,明远治护有功,即刻起,任大司空。” 听到这条命令。 所有人再次惊了! 大司空? 明远又升职了? 此刻,以王翦还有一众武将的眼神都有些变化。 要知道,秦国是以军功为主。 除非在战场之上立下赫赫战功,绝不可能一连升数次。 而明远才不过出现一天时间。 居然连升到大司空的位置了。 之前明远不过谏议大夫,始皇喜爱,众人也无话可说。 谏议大夫的职位也不算高。 可这大司空的位置,即便只是水利工程之位,但据周朝记载,这可是掌管全国水利建设的权利! 一个方氏,怎么可以做到这种位置。 一时间,那些武将们都有些不忿。 只是王翦都没发话,他们也不会多说。 王翦双眼如同猎鹰一般死盯着明远,想要将明远看穿。 这样的人,究竟是用何花言巧语,才会骗取到始皇如此信任。 可明远微微一笑:“王翦将军。” “明远,哦……以后应该叫司空大人了!” 若是之前谏议大夫的职位,王翦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但大司空的权利,几乎要位列九卿之中了。 所以他也得称呼为同辈。 “司空大人,方才那两太监提到,你是对陛下救护有功?” “不知刚刚陛下那里发生了什么?” “司空大人又是如何救护的?”王翦拱手询问道。 他还是怀疑,明远使用了什么方式之法,骗过始皇。 明远耸了耸肩:“没干什么,就是方才陛下想要吃毒药。” “我给制止了。” 王翦愣了下:“就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明远轻笑。 王翦猜测事情可能并不是这样。 或许还有他不知道的东西在里面。 且就算明远治护有功,奖励的话,应该也是太医令这样的职位。 怎么会奖赏其他司空? 王翦搞不懂。 但他心中记下了明远这个名字。 他不过是一个将军而已,带兵打仗才是他最擅长的。 搞政治,不适合他。 明远缓缓离去。 王翦和一众武将都看着他。 “将军,这明远到底什么来历?” “难不成他真是未来之人?” “陛下居然如此相信他。” 王翦手下一众大将不解。 王翦却摇头:“无需管他,大司空而已?” “又不是抢了我们的权利。” “更何况,他要面对的不是我们。” “即便始皇相信他,朝堂之上还有其他人会一一审查这个人。” “李斯那家伙,可不是吃干饭的。” 王翦还在思虑时。 赵高又开始叫喊起来。 他见明远居然没事,还被任命为大司空,心中更加着急。 “陛下,你要相信我啊……” 王翦不耐烦地看过去。 众将也有些听厌了。 “这家伙,怎么处理?” 王翦摇头:“他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陛下既然再次启用,应该有他的心思,这种狗,不会有大用的。” “无需管他。” 赵高听着王翦等人的言语。 想到自己恐怕真的要失势了。 一种恐怖的死亡之感蔓延到他身上。 他不想死! 他应该怎么办? 他怎么可能违背始皇的命令?! 这一切都是明远的错! 赵高心中对明远的恨意升到了顶点。 可自己要死了,他该怎么报仇。 “不,我不想死!” “我……” 赵高心中突然爆发出了一个念头。 在这个世界,如果权利不能达到顶峰,那生死只不过是其他人一念之间! 他要权利! 而这个权利,只能有一条路! 弄死秦始皇和扶苏,扶持秦二世胡亥! 他的念头一出来,瞬间就被自己吓到了。 难不成,他真如明远所说的那样,想要权倾朝野,将扶苏弄死了? 甚至秦朝都将因他而灭亡? 想到这里,赵高的手开始抖起来了! 第十二章 再现乡邻 明远被任命为大司空。 手中已经有了一部分基础的权利。 比如能够招募一千人为自己做事。 这些人还不是那些平民,而是可以招募一千个官职。 管理工程,就如同嬴政修建长城一样。 征召天下之百姓,前往北方修建长城。 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只不过是一种工具。 而自己在这个位置上,可以随意调遣各地百姓。 他手下能招募的千人便是管理这些百姓的职位。 当然,这一切都要到了咸阳之后才能开办。 毕竟现在还在东巡。 明远思考了一下,立马有了想法。 他不能等去了咸阳之后才开始动起来。 必须得在现在就行动。 不然等到了咸阳,要真面对李斯那群人,自己所说的那些话,很容易让李斯等人找到问题,并且弄死自己。 口说无用,对比秦始皇会相信李斯等人还是会相信自己。 明远觉得还是李斯他们会更受嬴政信任。 自己才不过出现一天时间,怎么可能突然占据嬴政最高的信任位置。 除非,他弄出点实际的东西来。 且他必须有自己的亲信。 不然连做事的人都可能被宫里的人安排成为耳目。 最终,明远将目光撇到了楼宇外面,彭城当地的那些百姓身上。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 并不是什么都没干。 之前他可是做过很多事情,想要造出新鲜玩意。 问题是,秦朝时期的社会极其原始。 吃的东西都是些基础的米,连面条都没有。 甚至要造出面来,得有一些工具才行。 在这个连吃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谁还想着给你弄面? 生产工具更不用说。 这时代连铁器都不丰裕,犁地的农具自然很少。 基本都是靠人,少数有用牛和农具。 所以他之前想要活着,就是靠着和一群人一起种田,帮助修理一些东西,换点钱来买粮食。 最后被选上了徭役,明白去徭役基本九死一生,且自己种的田根本不足以交税,甚至差点连吃饭都快吃不起了。 这才不得已出来拦住秦始皇,自爆穿越者的身份。 现在有身份了,他也该出去见见之前一起种过田,还帮过自己的那群人。 当明远从秦始皇占据的县府之中走出。 靠近县衙的街道连人都没有。 王翦已经派人清空了县府周围。 这是始皇巡游的标准配置。 只有几公里外,那些靠近村落的,类似于城乡结合的地方,才有人烟出现。 明远走回之前熟悉的街道。 这里的人也变少了。 毕竟始皇到此,所有人都会被盘问身份。 在街道上的人都会被视作对始皇不利的,隔三岔五又有兵卒巡视。 人们自然都不敢上街,大多在村子里面务农。 不过他们见到明远来了之后。 一个个都瞪大双眼。 “王二,你看那个穿着一身黑袍的人是谁?” “像不像是我们村里面的明星?” 街上贩卖农具的两个人互相搭话。 王二抬头看去。 仔细观察之下,一脸震惊:“真的是明星!” “他之前就说过他是什么穿越者?” “还知道什么很先进的东西,先进是什么我都不明白。” “没想到那些当官的应该清楚。” “他也当上官了!” 王二和他身旁的李存元都十分惊讶。 他们想过去问问明远。 可看到明远身上的秦制官服后,他们又不敢上前。 他们不知道明远现在被封做什么了。 只是看着明远身上的衣服,显然比他们这个郡县的县令衣服都要好。 这就让他们更加不敢搭话了。 明远也看到了街上不少熟人。 有之前接济过他的李存元,还有远处的王大妈等等。 这些人也看到了自己,只是没一个人敢动。 甚至还有人直接逃掉。 明远仔细看去那个逃掉的人。 那不是之前一直想要霸占自己房子的朱屠户吗? “朱化,你跑什么?”明远隔着老远喊了一声。 朱化瞬间停住,转过头来一脸哭丧:“明大人!” “明祖宗!” “之前是我不对,求你不要杀我!” 明远一愣,自己怎么会杀他? “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也就你手中有一把刀,我怎么杀你?” “你杀我还差不多。” 朱化听后吓得直接将手中的屠宰牲口的刀给扔了,立马跪倒在地上。 “不不不,大人,这周围都是兵卒,我怎么敢对你下手。” “大人,之前都是我的错,我该死,我自己打自己!” 被明远叫住后,朱化跪在地上竟然直接哭出来。 说着话时,还不断地抽打自己巴掌,还接连将头磕到地上,用力之猛,差点在这砂石地上磕破头。 这幅痛哭流涕的样子,十分狼狈。 明远的确是一个人出来的。 虽然身边一个人没有,可周围满是巡视的黑甲卫士。 这群护佑在始皇身边的兵卒,比之县府里那些卒役要恐怖太多了。 始皇身边的兵卒基本都是为大秦统一出过力的。 手中的利刃基本都沾染过活人的鲜血。 每个兵卒巡视时的步伐都健壮有力,巡视时的眼神都满带杀意。 在这样的人面前,这些平民百姓哪里敢有丝毫反动心思。 就算是明远一个人都没带,单单站立在这里,他们也只得跪服。 明远这边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周围巡视的兵甲注目。 他们也看到明远身上穿着的衣服。 要是那些暴民敢对秦官员动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出手过来灭杀这群人。 也怪不得朱化如此不堪。 他是不是真的怕死。 见其模样,一开始还有着一点惩罚朱化心思的明远,也顿时索然无味。 在这个时代,平民是真的没有人权。 若是犯下事来,那些兵卒可是说杀就杀的。 明远叹了口气,微微抬手道: “起来。” “我有件事情宣布。” 朱华哪里敢起来,他以为明远还抱着弄死他的心思,仍然一个劲地磕头和打自己。 “大人,我想活!不要杀我!” “小人愿意为大人做牛做马,只要大人绕过我这一条狗命!我做什么都可以!” 明远更加没心思惩罚他了。 他有更多的想法。 “我说起来!” 第十三章 招募 明远郑重说道:“你若不起来,那你就在这里磕到死吧!” 朱华吞了口唾沫,赶紧抬头。 “大人有什么吩咐,我就是大人的牛马,做什么都可以。” 明远也不管他了,直接对着周围人喊道。 “我这里要招人去咸阳,有想要做我第一批门客附庸的过来报上名字。” “以后会成为我的亲信,做上大官!” 明远大喊一声。 可周围的人一动不动。 他们对此似乎毫无兴趣。 明远突然明白,对于这些人来说,去咸阳,好像太过于遥远。 甚至明远许诺的做官,对他们来说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毕竟他们连明远现在是什么官职都不知道。 只知道明远穿上了秦朝官袍。 明远突然想明白了。 随即又喊道:“一句话,跟着我,有饭吃,并且可以吃饱!” 明远喊出这句话后,之前还无动于衷的人们,眼神中突然亮起一丝明光! 有饭吃,能吃饱! 这对处于秦朝的普通人来说,可是最有吸引力的诱惑。 不过众人也没有妄动。 大多数人还是在观望,只有少部分人走出来。 之前帮助过明远的李存元就是其中之一。 他倒是不担心明远会杀他。 只是怕明远做官后,自己贸然接近会被当做刺客。 现在明远喊道了他们,他便第一个站出来。 “明远……大……大人!” “你还记得我吗?” 李存元一副笑脸靠近明远,露出了他那残缺的牙齿。 明远笑道:“存元,之前没饭吃还是你接济我的,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你别在这里卖农具了,以后跟我。” 李存元眼前一亮:“真的?” “谢过大人!” “大人,你这一身官袍,现在是什么级别的官了!” 明远轻笑:“我现在是大秦的大司空。” “掌管天下所有水利,修路等大型工程。” “也就说,你们的劳役以后都归我管。” 李存元更加兴奋了。 在秦朝,要说平民们最怕什么。 恐怕就是劳役了。 秦法要求。每家每户至少要出一人作为劳役,服役数年到数十年不等。 除非交上钱粮来抵押,不然就算全是女人都要出一个人前去。 而劳役有远有近。 此刻正值始皇修建长城,还有许多工程也要人。 比如始皇的阿房宫,还有皇陵。 近地就有一些水利工程,这些都会抽调人前往。 大多数人都想要近一点的劳役,毕竟近一点,或许还能活着回来,周围的都是同乡的,也能有照应,最起码要是吃不饱,还可以让家里带点过来。 但要是送去修长城,亦或者修建皇陵等工程。 那就是有去无回了。 在路上都会死去大半。 现在明远就是管这个的,李存元自然兴奋。 跟着明远,起码自己家里可以安排到近一点的地方了。 明远要是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无语。 能不能有点更远大的理想? 明远看出了他脸上的兴奋。 且有他带头,好几个自认为和明远关系不错的人也都站出来了。 “明远,你还记得我吗?” “之前我还给你带过半袋米。” “还有我,许村,我之前帮你修房子。” 明远一一认下。 直到那些自己都不熟的人开口。 “明远,那天你在我家门前撒尿,我都没计较你,你还记得吗?” 明远诧异地看去,见是村头一直无所事事的无业流民张大,一阵摇头。 暂时有二十多个人围过来了。 李存元一脸兴奋,只有他帮过明远最多,他相信明远是记恩的。 其他人都有一些心思。 而地上的朱化还在跪着,特别是在听到明远现在的官职后,更加不敢站立,甚至还在不断抽自己巴掌。 他家里人不多,就他和他弟弟一个男丁。 若是明远记仇,在徭役上将他和他弟弟算上,直接送去北面修长城,那他们家就算完了。 明远默默点头,二十多人,已经可以了。 只是明远在观察这些人的时候,却有些无奈。 村子里面的人,一个个都骨瘦如柴的,很少有壮硕之人。 毕竟村里面,除了徭役以外,还要交田税。 每家每户能够吃饱就算不错了。 大部分人连吃饱都很困难。 但活着就是不易。 这也是为什么明远说出跟着他能吃饱后,就有人站出来了。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需要几个身强力壮点的。 明远最终还是将目光对向了地上跪着的朱化。 “朱化,你站起来。” 朱化摇头:“小人不敢!” “我命令你站起来。” 朱化听到这句后,才不情不愿地站立起来。 不得不说,像朱化这种村子里面的屠户,多少还是有些油水的。 起码吃是不太愁,只要不遇上重灾之年,每年甚至都还能结余一些肉来吃。 这也导致了,朱化站起来,比周围一圈人都要高。 身高竟有一米八九的样子。 “不错,以后你也跟我了。” “我有事情安排你。” 朱化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听到要被明远安排,再次流出眼泪。 “大人,我真知道错了,求你别折磨我!” 明远哭笑不得:“我怎么折磨你了。” “只是要你办点事。” “以后你还是我身边第一批人,或许还能捞个一官半职当。” 朱化显然没想到明远居然会以德报怨。 他本来就打算好了被明远折磨一番,只是不想太过受辱。 现在听到明远并不是想要搞死自己,他赶忙点头。 “行,大人以后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叫我做牛做马,甚至做狗,我就一直狗叫!绝不会发出任何其他牲畜的声音!” 明远听着都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但他也满意了:“我不要你做什么牛马。” “跟着我,我要你帮我打铁。” “对了,村子里有铁匠没有?” 朱化听到只是帮明远打铁,瞬间松了口气。 “铁匠?我们村没有铁匠,毕竟铁还是管制的,只有县城有。” “这个县城应该有,但不在这一边,这边是贩卖农具的,铁匠应该在城东能找到。” 明远一喜:“以后,你们都跟着我,但这一次,我们是要去咸阳的。” “如果有家眷放不下的,最好一起带走。” “到时,你们也不必住在村里的破屋了。” “跟着我,我保证你们每顿都能吃饱!” 明远承诺下来,众人皆露出喜色。 正是这时。 县府方向急忙跑来两个太监。 “司空大人!” “陛下有令,即可起程,回咸阳!” 第十四章 大丈夫应如是也! 嬴政突然要回咸阳? 明远记得这时候嬴政还没有巡游结束。 他还想着带着自己招募的人在路上做出一些小巧可变的东西来,等到进入咸阳之后,也有资本和李斯叫板。 即可回咸阳的话,就不太好弄了。 明远叹息一口。 看来是自己的出现,改变了嬴政的想法。 特别是他说出,嬴政将会死在巡游的路上,并且被赵高篡改旨意。 他也怕这种情况真的发生,估计后面巡游的次数都会变少。 明远也不在多做计较,既然无法改变,就先回去。 明远望向身边招募来的二十多个同乡之人,直接说道:“你们现在回去,将家里人接出来,以后就跟着我了。” 二十多人皆露出喜色。 跟着明远做大官,有饭吃,能吃饱。 这样谁还愿意呆在这穷乡僻野的地方。 每年基本都要挨饿。 还不如跟着明远去闯荡一番。 说着,二十多人全都动起来了。 在明远跟着回去禀报的时候。 始皇的车马已经开始动起来了。 当地县令早早地就在县府门前跪地等待送行。 而明远也没啥好收拾的。 他来到这方世界后,根本没有父母亲人,至于他家里那些物件,除了一些陶器瓦片外,也没什么东西。 还不如等到咸阳后再重新制造一番。 孤身一人的明远就在县府门前等待始皇出发以及自己招募的人前来。 始皇动身,并不是突然间就开始行进。 明远在县府门前看着那些当地官员带着一堆兵役跪地拜送。 一列列兵卒从县府内出来。 将整条街道封锁,兵卒们皆看着街道上的所有商户,并且将他们的大门关闭。 若是有人一人敢打开门窗,直接用长手捅进去,没有丝毫留情。 在这个时代,始皇出巡,任何人不可窥伺。 甚至门窗不可开,若是在街道上的人,必须跪在地上,头不可抬起。 如果敢动一下,瞬间就会被砍下脑袋。 这是提高始皇威严,又防止任何人通过缝隙对始皇射箭或者投掷暗器。 最终才是一列列车马行进到县府门前,而后一堆兵甲带着数百太监出来,在周围形成一个圈,等待着始皇上车。 明远已经坐上了大司空的职位。 可以靠近始皇五十米内的距离。 但依旧不能接近始皇。 不过他可以远远地看着嬴政从县府里面出来。 看着这般姿态,明远也一阵感叹。 “大丈夫应如是也!” 当他感叹出来后,突然想到这句话好像有人说过。 “靠,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 “刘邦!” 据史料记载,刘邦好像也是在始皇出巡的时候,跪在路边,遥望始皇车架,发出了这声感叹。 有空得找刘邦好好玩玩才行。 明远心中想着。 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明远,过来。” 明远抬头望去。 竟是正要上车的始皇喊道自己。 “臣在。”明远立马回道。 始皇:“为何还不准备出行?” “难不成你想要留在这个地方?” 明远摊手:“我已经准备好了。” “在下于此无依无靠,没有任何行囊,只孤身一人。” “不过我也在等待我新招募的人。” 始皇挑眉:“你在此没有亲眷?” “连车马都没有?” 按照始皇的理解,就算明远混得再差,自己给了明远权利官职后。 当地人都应该极力巴结。 他也想看看,届时将会有哪些人会与明远亲近。 谁知道,当地县府居然没有任何一人为明远安排座驾,跟着自己出来的人也没有一个人与明远亲近的。 主要是始皇再次启用赵高。 对明远的态度也不冷不热。 就是安排了一个管辖水利的司空职位而已。 王翦为首的军将是想着等李斯和明远对线。 其他文官又看不起明远水利工程的职位。 当地县府官员见状,就更不敢参与了。 嬴政愣了片刻,随即道:“王翦。” “即可差遣一百甲胄,从此以后听从司空号令,贴身守卫司空安全。” “司空若身死,那百人也无需再活。” 王翦听后脸色一变,这可都是他手底下的兵。 他一个都不想给明远。 但始皇发话,他也不得不听。 “诺!” 随即王翦对一个百夫长下令:“即刻起,你贴身守护司空大人!” “不可让司空大人受到任何伤害!” 百夫长迅速跪地领命。 明远心中一喜。 他其实一直担忧着一个问题。 那就是自己的人身安全。 毕竟在秦朝,即便嬴政完成大统一后。 还是经常有六国残余和不少人造反的人想要刺杀始皇。 下属的官员也有经常被暗杀的。 自己身边要是一个人都没有,基本上就是任人宰割的状态。 这也是为什么明远要招募自己同乡的人作为亲信的原因。 起码可以培养一些人作为自己的班底,关键时刻,也可以为自己而战。 现在始皇安排一百甲胃给自己作为贴身护卫。 倒是不必担心被人暗杀了。 “谢过陛下。” 始皇抬手,示意车架启行。 始皇出巡,车架加上四周甲胃,几乎高达数万人。 其中军士约有五千人左右。 有了百人甲胃为自己护航。 百夫长立马牵来了一匹马,示意明远上去。 明远看着这比较矮小的战马,咧嘴一笑。 “我不会骑。” 明远没说谎。 穿越前,他一个普通人,自然不可能去学骑马。 穿越后,别说骑马,连马都不怎么常见。 村里大多数都是驴和牛羊。 也就路过的一些军士才有马匹,县府里面也有一些,不过也不多见。 再者。 明远看着那十分轻薄的马鞍,连马镫都没有。 根本不知道如何上马。 百夫长也颇为无奈。 “去弄一驾车来。” 下面的伍长迅速朝着后方运送物资的车辆而去。 强行征用了一辆,这才让明远上车。 等到下午时分。 明远招募的二十多个同乡人,带着他们上百的家眷才姗姗来迟。 这时候,始皇的车马已经行进了一定距离了。 只不过因为人数过多,队伍拉长,以至于最后的车队到此刻才跟上。 明远微微一笑:“启行!” 第十五章 恐怖的秦军! 当那数百同乡人到来后。 看着明远身边已经有了一百甲胄。 心中顿时对明远之前所说的话更信了三分。 每个人其实对任何事物都有不同的信任度。 明远之前穿着官袍时,身边没有任何人。 虽然他们不敢对明远有任何心思,可他们也怀疑明远是不是真的做大官了。 只是明远抛出了可以吃饱的保证后,他们才愿意跟着明远。 现在看到明远有兵甲可以取势,做的也是车马驾后。 这才彻底相信明远的说法。 心中更对自己的选择感到欣喜。 不过他们明明有车马,他们却只能步行。 这个时代,车马毕竟还是少数。 这些农民们,最多也只有一辆牛车,搭载着自己家的行李。 车辆渐渐驶向咸阳。 数日之后。 车辆才渐渐驶入官道。 在这几日里,他也观察了周边的兵卒。 所有兵卒在行进过程之中,居然都保持着严明的军纪。 设炉起火,建立营帐都十分迅捷。 路途之中没有一个人敢擅自越位推卸。 也没有一个人逃离。 这让明远对这个时代的人又有了一丝新的改观。 熟读史料的他,本以为这种行军队列,应该是路上就会跑一批人。 行军作战也十分散漫。 秦是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 不过对比后世,这时候仍然是邦国酋长渐渐象封建王朝转变。 不至于如此。 但明远又想到,这可是始皇身边的亲信部队。 挑选出来随军的人,都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若是连行军队列都不行。 那征灭六国时的部队就更加不行了。 看来始皇挑选给自己的一百甲胄,应该也是精锐之中的精锐。 这一百人,可以比过千人! 正当始皇的车架行进时。 突然,前方军力大喊:“有人埋伏!” “迅速起阵!” 只见明远身边的兵卒们,一个个开始架起盾牌护卫在明远车辆前后。 周边的甲胄则是举起自己的长矛。 数百条长矛对朝外面。 明远楞在其中,掀开车帘,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远远的,只见前方行进的始皇车列被上千兵卒围住。 再外围的区域,有好多身穿粗布的人,手持刀剑和长矛对着始皇的车架冲锋。 还有不少人,居然是拿着一些农具就开始朝着那些秦军冲锋。 只是粗略的观察了一些那些人的数量,居然有近千人。 明远摇了摇头。 这时候居然就有人开始袭击嬴政的车架了? 这不才刚刚统一六国吗? 不是到了秦二世之后,才会有起义军反抗吗? 明远皱眉。 虽然他熟读史料,不过秦朝内部的史料并不完善。 再看那千人武装,虽然有人手持刀剑兵矛,可都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农具之类的。 数量千人,根本不构成威胁。 要知道这里的兵卒都有五千人。 且都是大秦帝国最精锐的部分。 若是想要袭击嬴政的车架,起码都要数万人才行。 但要是形成这样的部队了,恐怕咸阳早就派兵镇压了。 应该只是小股流窜的部队。 明远不怎么着急。 倒是明远招募而来的同乡人,远远地看着前方军列处发生的战斗,心中大惊! “怎么回事!” 突然间,小孩啼哭,女人尖叫。 车队后面一阵喧闹。 明远感觉不妙:“别喊!” “会引来匪徒的!” 明远赶紧安抚后方的人。 这些人毕竟只是农民,身边带着的家眷老幼都有。 大部分人根本没见过这种惨烈的局面。 明远虽也是第一次见到,可他毕竟是后世之人,心里已经有了准备。 会害怕死亡,可不会大喊大叫。 明远安抚住了同乡人。 但为时已晚。 一些蔓延到车队中间的匪患,在听到后排车辆之中有女人孩童的叫喊后。 立马大声说道:“后方有女人,说不定是秦朝的公主们!” “快去弄死他们!” “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血赚!” 很快,数十个匪患便朝着明远这边袭来。 明远心惊。 忽然,明远身后的百夫长站出来。 “保护大人!” “杀光他们!” “为了爵位,他们都是军工,杀!!!” 只见百夫长手持一把利刀。 而他周围的兵卒迅速将长矛对准前方的匪患。 数十条长矛形成两排,前方还有二十多人架着盾牌,一阵冲锋过后。 那些手中唯有农具和少量剑甲的人,根本不是秦军的对手。 明远也是第一次见到古代的战争是如何进行的。 战争,其实就是两方人打架。 数量变多了,就是军队。 而战争之中需要做的,就是快速,大量的屠杀敌人! 曾经的他还觉得射箭和刀砍是战争之中杀伤最多的武器。 其实长矛才是各个军队最常用,杀人最快的武器。 明远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手中只有短刀武器的农民兵卒们。 被长矛一冲,前方的人不想死,可后面的人一推,或挡下他们的身体。 由此让他们被长矛一寸寸贯穿。 随后一百多骑兵从前阵追来,手中架着弓箭,对着剩余的匪患绞杀射击。 不到片刻时间,近百地匪患全灭。 而明远身边的一百甲胃,没有一人受伤。 普通农民和军队硬钢,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明远突然想到,为什么古代那么多农民起义,动辄数万数十万人。 怎么会被区区几万官兵反杀。 现在看到这幅场景,他明悟了。 这根本不是反杀,而是屠杀! “回列!” 百夫长再次喊道。 兵卒们迅速回到明远身边,再次围成一个圆圈。 过了一个时辰,周边的兵器撞击声音才渐渐消失。 百夫长的双眼不断巡视四周,眼神中的杀意弥漫。 而后方的明远同乡,在此刻已经不敢有任何喧哗。 或是明白了喧哗会引来敌人,又或是因为看到了秦军绞杀的行径。 反正他们已经深深被此刻震撼了。 明远坐在车厢之中,也被震撼了。 直到前方一个骑兵赶来呼喊:“当地匪患已经消灭,所有人立马整理行囊,准备继续前行!” 随即又有一骑兵赶来,高声大喊:“陛下有令,命明远立马进前!” 第十六章 未有千年王朝,却有千年贵族 明远立马上前。 猜测起始皇召见他的原因。 这突然出现的匪患的确很可疑。 不过他一个穿越者,在这里无亲无故的,倒是和他没关系。 那召集自己的原因,恐怕就是想要询问关于这些匪患的处理方式了。 毕竟他是一个后世之人,始皇恐怕会经常询问,自己在任何事情上后世的处理方式。 他心中有了准备,来到了近前。 这里围满了军士,足足有千余人。 每个秦军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戒。 刀刃和长矛上的血迹都还没有干透, 地上铺满了匪徒的尸体。 不少兵卒正在抬走尸身,全部堆积在一个坑洞里面焚烧掩埋。 还有百余人,跪在一百多秦军面前,被捆绑着用刀剑架在身上,不敢有丝毫妄动。 明远到了面前后,赶忙低头做揖:“明远前来。” 始皇车驾内,一根细小的玉把手渐渐掀开车帘。 透过隐约的帘布,明远看不太清楚嬴政的面色。 但想来应该不会太好。 只听着里面传来嬴政的声音。 “明远,你说,我征灭六国,使天下不再有刀兵,百姓安居乐业。” “人人有所依,可事农桑,不再兴战事。” “为何这些人还是冥顽不顾,还想要刺杀朕。” “难不成真如后世所说,我乃暴君?” “可我什么都还没有做,如何称得了暴君?” 前方叛乱的匪徒听到始皇言论都惊了。 他们虽然都认为嬴政是暴君,可嬴政身边的人居然都有人提过这件事? 他们也想要听一下到底是谁说的。 随即一双双眼睛都盯向明远。 明远轻笑,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 嬴政这是要询问他治理天下的事情。 不过这个并不是随便乱提,得循序渐进。 明远立马想起了之后的朝代对秦始皇的评价。 随即说道:“陛下刚刚即位,自然有些匪患。” “这些人恐怕多是六国贵族的余孽。” “他们的家人,在战争之中消亡,他们所拥有的利益,因为陛下剿灭六国,被一一消除。” “涉及他们的利益,自然让他们心中起了仇恨。” 嬴政点头:“原来如此。” “看来,我是杀的人太少了,让六国的余孽还残留在民间。” “如此说来,后世讨论,我秦二世而灭的原因之一,是没能彻底铲灭六国吗?” 明远思考了一番,也跟着点头:“有这原因。” “因为后世传记之中,有一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什么!!”嬴政大惊! 他开始反复咀嚼这句话:“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也就说,我大秦是被楚国余孽所灭的?” 明远这次摇头了:“并不是。” “楚国余孽只是在其中起了一定作用。” “真正倒是秦灭的,是一股农民起义军。” “再加上大秦内部的问题渐渐凸显,导致不能立马剿灭起义。” “这是每个王朝都没办法避免的,即便剿灭了,秦也不过多活几年而已。” “你说什么,即便我杀光了他们,镇压了起义,秦也不过多活几年?!”嬴政这次是彻底惊住了! “那我该怎么做?难不成我秦国真不可能永世传下去?” 这是一个诛心的问题。 毕竟每一个帝王都想要自己的朝代永远存活下去。 不管是谁提出自己的王朝会灭亡,都会遭到当权者的震怒。 明远继续沉思,再想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叹息一口,这问题无解,他只得缓缓道:“是的。” “王朝迭起兴衰。” “即便秦之后,被称作强汉的王朝,也不过四百年光景。” “而在之后,拥有万国来朝拜的大唐,连三百年都没能存活。” “此间必然会被消灭,于华夏如此,于世界如此!” “在我华夏极远方,现有一个与我大秦一样强悍的国度,罗马,他们此刻也处于最强盛的时代,不过再过百年,他们也会崩塌!” “这是必然的!” 嬴政彻底惊了。 这些他都还没听过。 之前和明远聊了些许历史,但他从未问过关于王朝该如何存活的事情。 因为他认为,既然明远来自后世,他所处的朝代,应该拥有一套完善的制度,可以让他们永远存续。 随即他问道:“就算是你从后世来之时,所处的时代,也是如此吗?” “他们也会在某个时候灭亡?” 明远皱眉:“不好说。” “因为我所处时代,如同大秦一般强盛于天下的国度有太多了,各国都保持着一定平衡。” “但我华夏之地,新起之民族国度,也不过百余年而已。” “数百年后的时代,谁人能说。” “但我所了解,虽王朝有更替,但世家,贵族,皆可保存自己实力。” “未见有千年王朝,却见有千年贵族。” “所以,陛下无需担心我有任何反叛心思,比起想要成为至尊,我更愿意富甲一方,成为一方贵族!” “啊?”嬴政愣住了。 “这就是你所图谋?想要成为一个永盛不衰的贵族?” 明远这番言语,的确是超越了嬴政的思想。 让他反复思考起来,是不是真如明远所说。 他想起了从周礼破败,春秋战国兴起,六国之中。 的确是贵族居多,六国被灭了,但许多贵族此刻都还存续。 还真如明远所说的那样,王朝多有兴衰,贵族却可永续不灭。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不知道为何,嬴政突然笑了起来。 明远却知道,那是嬴政想到了无奈的事情。 贵族,是不可用改变的。 若是动了贵族的蛋糕,别说是之前的六国,就算是现在统一六国的大秦,也得灭掉。 这番言论,根本无法反驳。 “后世之人不愧于此,总结得好。” “那就行了。” “我知你心思,等入咸阳后再谈。” “不过……王翦,让那群人开口吧。” 嬴政突然调转了方向。 让王翦去提审前方的犯人。 明远一愣,这是要做什么? 提审匪徒还需要自己听着? 只见王翦驾马前往,随即命人拔出堵在那群匪徒口中的麻布。 随即那群人开始喊叫。 “陛下,我是被逼的,我不敢造反。” “请饶了我!” 第十七章 连坐之责 王翦悲喜无度,只问道:“说,你们从何而来,因何故拦驾。” “为何加入这群匪患之中!” 明远也看去。 他仔细观察那被审问之人。 脸色十分粗黄,并不像是那些六国余孽贵族,更像是一个农民。 他心中有了一定答案。 怕不是这时候就有一些农民起义的部队了。 当那人开口,果然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我乃彭乡之人。” “乃是彭县农民,路途之中,军士带着我等前往北方修筑长城。” “可突然出现一群人,将带着我们的军士给杀掉。” “并且逼着我们来此地截杀,不然就将我们也给杀掉。” “他们只给了我们一些农具,我们也不敢反抗,这才被逼着来到此地!” “陛下,饶过我等!我们也是被逼的!” 明远这下终于明白了。 他还想到,恐怕这群人,不只是被逼的原因。 要知道,这个时代,若是徭役没能按时到达,亦或者途中押解的军士被杀掉。 那他们这些徭役也会跟着被连坐。 在秦朝,连坐制度十分普遍。 陈胜吴广,刘邦等农民起义,都是因此而产生的。 王翦听其说完后,再次命人将其嘴给堵上。 明远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在旁边站着不发言。 可似乎也没有人说话。 明远好奇了,怎么回事? 他看向王翦,却见王翦直盯着自己。 好似要让自己说些什么。 “怎么了?” “一群被逼前来的农民而已。” “我要说些什么吗?”明远不解道。 王翦眯起眼睛。 这时候,随车的赵高却发话了。 “明远!” “你可知罪?” 明远愣住,他怎么知罪了? 自己做了啥? 赵高却一阵谩笑:“明远,这可都是你的同乡!” “听到他们说出自己的来历了吗?” “这些刁民,全都是彭县之人!” “而你就是彭县的!” “你可别忘了,你带来的人里面,也都是彭县的!” 明远突然明白过来。 感情是这个原因。 自己穿越到彭县,还要带一个连坐的责任? 赵高轻蔑道:“王将军。” “我现在怀疑,明远他带着自己同乡之人,就是想要和这群匪徒一样,在他们袭击时,也跟着袭击陛下!” “明远,是作何解释!” 明远微微眯起眼睛。 “陛下,刚刚我之言论,不过是想要做一个贵族而已。” “我有何刺王杀驾的动机?” 赵高冷哼道:“哼,说不定你也是六国余孽呢?” “再说,这都是你同乡,他们敢来刺驾,你敢说里面没你亲近之人?” “你身后同往的同乡之中,敢说有和这群人无牵无挂的?” “即便你可摘取,你带来的所有同乡,恐都有逆反心思。” “再何况,你也说了,六国余孽造反,都是因为自己的亲眷被杀所生仇恨,现在他们被我秦军所诛杀,你敢说他们不会有仇恨吗?” 明远这下彻底明白了。 虽然全部话语都是由赵高说出来的。 但嬴政在车驾之中一言未发,恐怕他心中也有这种猜想。 这群人,是彭县的。 自己也是彭县的。 嬴政召他前来,最大的原因恐怕就是如此。 “陛下,你当真觉得我会有这般心思?” 赵高邪笑一番,明远这次恐怕在劫难逃。 刚刚那番话,的确有始皇的暗示。 所以他才敢说出。 他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弄死明远。 就算弄不死,也得将他这次打出来的亲信全部弄死。 等到了咸阳,没有一个亲信的他,也会被其他人慢慢玩死。 “明远,你还敢狡辩,你……”赵高还想要火上浇油。 突然一只手打断了他:“不必说了。”嬴政开口了。 “明远,你觉得,这些人为何而反?” “真如他们所说,是被逼的?” “可被逼,也是死罪,难不成,六国余孽逼着那些人造反,这些人就真的能造反吗?” 明远一愣。 这才是真正的大问题。 以嬴政的心思,自然不认为那些六国余孽逼迫一下,这些农民就真的会反。 他们手中也有武器,就算真的被逼着上前,也可以在遇到秦军后,立马回转矛头。 这样也不至于冲撞他的车驾。 所以只有一个原因,这些人内心深处,真有反叛的心思。 明远叹息一声:“陛下,恐怕这些人是因为害怕秦的连坐制度。” “再加上徭役之苦,所以才反的!” 果然,明远说出后,嬴政车驾中久久没有言语。 嬴政自己肯定是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最终开口:“可,我大秦之地,屠灭六国之时,亦是徭役军功。” “秦人皆出其力,尽其所能。” “六国破灭之后,我是以秦制安排天下所有人,赏罚与秦民一致。” “我大秦之人都可做到,难不成这些人做不到?” “恐怕,他们心中皆是有不服我大秦的心思!” 最后这番话,嬴政是攒足了怒火。 他所言非虚。 大秦统一后,的确让所有人都和秦人一样。 服一样的徭役,一样以军功升级。 大秦人受得住,可到了天下人却受不住。 所以嬴政自然觉得,是这些人心中还有反骨。 明远摇头:“陛下,其实后世论大秦暴政,便是提及秦制。” “这个制度,该换了!” “什么!”明远一言,嬴政都还没有发话,赵高和王翦等一众人首先怒了。 “明远,不可胡说,我秦制如何不行?”王翦是秦制的既得利益者。 他自然拥护秦制:“若是没有秦制,我大秦如何荡灭六国。” “难不成其他国家的制度会更好?那他们为什么会被我大秦所灭?” 嬴政却没有说话。 明远继续说道:“若是在六国时期,秦制的确超脱所有国家的制度。” “以军功为主,尽秦民所能,六世积累,荡灭六国,秦军所向披靡。” “可屠灭天下需要一个制度,守住天下却需要另一个制度!” “历数天下王朝,归心之后,皆需一段时间休养生息。” “此刻秦制未换,仍然是以重典为主,不可长久。” “乱世用典,盛世宽柔,这是后世人总结的一番言论。” “不知陛下觉得,如今大秦,算是盛世还是乱世!” 第十八章 入咸阳!! 赵高听后大怒:“大胆!” “陛下统一六国,使民泰国安,当然是大盛世!” 始皇却一直未发话。 明远轻笑:“既是盛世,应用怀柔政策。” “可现在的大秦,仍然还是以重典治理。” “这样只会激起民怨,灭六国者,六国矣,灭秦者,秦矣!” 明远最后这番话,使得在场所有人都感到窒息。 灭秦者,秦矣? 这下没人敢说话了。 赵高见明远居然三番五次说出这般大逆不道之言,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 他相信始皇就算再重视人才,被这样挑衅,都会处死明远的。 明远也闭上眼睛,他就是要激怒秦始皇。 他相信,一个能够灭掉六国,统一天下,统一度量衡的人,不会这么傻,因情绪而暴怒。 果然。 在场只有赵高一直狺狺狂吠。 始皇在车驾之中一言未发。 直到过去良久之后,始皇才用平静的语气发出一句疑问: “明远,你觉得,现在的大秦,是乱世,还是盛世?” 明远眼神一变,这是把问题原封不动地抛了回来。 本来明远是想要激始皇自己认可盛世用怀柔的政策。 可这问题推到他身上。 说是盛世,那他之前一番暴秦论,一直在说大秦有多乱,自相矛盾。 说乱世,便是承认该用重典。 这问题应该始皇来回答的。 不过谁叫人家是boss。 明远叹息一声:“乱!” 始皇轻笑:“你也觉得其实应是乱世,那大秦重典不应该实行吗?” 明远摇头:“乱,但比之六国存世时之乱,此间可称盛世!” “一统六国,必然会有一阵阵痛,但若大秦熬得过这阵痛,后世必然极盛无比!” “臣不敢说有千年王朝,但延续大秦数百年传承亦可!” 始皇脸色一变,他还是不喜欢听到自己的大秦会有终点的话语。 可明远已经提过了,两千年多,后世都没有一个王朝存世千年,甚至连数百年都是奢侈。 数百年大秦,已然比较不错了。 他暂缓下耐心,作为帝王,他不会轻易乱问问题。 任何问题,他都会经过仔细的思考才会去询问。 “此间话语,确有理。” “不过你不必和我说,重典或怀柔,不是朕一人随意乱定,而是与众大臣思虑再三,商策许久才定下的。等到咸阳,你可与百官商定。” “最后一个问题。” “这些彭县出来的,你的同乡之人,你觉得,我该怎么处置才好?” 对于这个问题,其他人或许很难回答。 明远却不屑一顾。 他只道:“陛下,我是个读书人,我在后世,亦是一个研究史料,善通经商之学的人,对于生死杀戮,不是君子之道。” “我见不得血。” 随即,明远缓步朝着后方前进。 其他人们在原地,这是什么回答? 始皇让其安排这群彭县人的生死,明远一句见不得血就走了? 在场的人不理解明远的做法,可在车驾之中的始皇却知道。 他轻笑一声,明远渐行渐远。 王翦不懂其中道理,驾马上前至始皇车驾:“陛下,这些乱民该如何处置。” 始皇透过车帘看着外面被俘虏的平民,心中波澜不惊:“杀!” “起驾,继续回咸阳。” 明远的回答,其实已经深得嬴政之心。 对于同乡之人,杀活不少,对于明远来说都不是一个好选择。 杀了,寒了跟着他来的一众彭县之人的心。 不杀,嬴政起疑。 所以他直接将这个问题抛回给了嬴政。 且也是表明,他无心对生杀大权做主。 他只是一个负责管理水利工程的大司空而已! 这一次回咸阳,路上再无遇到任何阻拦。 除了偶尔始皇会在路途中的县府停下歇息以外,并无中断。 明远也趁着停驾的功夫,在几座县城之中,让跟着自己来的同乡之人,去打造了几样东西。 这是他在后面与李斯等人较量的关键。 半月之后。 始皇的车驾缓缓驶入咸阳。 明远也是第一次来到了这大秦时期,最繁华,最威严的都城之中! 咸阳! 初登咸阳,列队行军,进出有序。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千百士卒踏云泥而行进。 门楼宫阙排显,兵卫扬首而视云霄。 这还只是明远在咸阳门前瞥过一缕,心中惊而叹之。 当车队渐渐驶入宫宇内部后,再次被其中繁华所惊! 咸阳城内,始皇即将经过的区域早已经被打扫一空。 行人回避,商铺闭门。 而此地驻扎的上万兵卒,几乎全都被调来防守周边。 这一刻,明远终于看到了大秦的底蕴何在。 本以为古人的城池之中,就算再显贵,也不过是平楼隔断,瓦砾层层。 但如咸阳之后,他却见到,三四层高楼林立,寻常街道,宽十数米之遥。 中央区域,却有内宫,显露高台,白房黑瓦,鳞次栉比。 铸百米铜楼,与各宫殿宇,安排有次。 殿前巨大空场,砖石密布,严丝合缝,比之后世皇宫皆有优劣。 此之谓: 咸阳! 在殿前那巨大空地之上。 始皇车驾还未靠近。 早已经有数百官员,全部静站于前等待接驾! 即便秦时官员比之后世,身份地位都要高许多。 上殿无需跪拜,论事无需顾虑尊卑。 可接驾之事,仍然不可马虎。 明远老远就看到了一众官员前面。 明远之前百官前方占据一人,双手拱礼,左右两人,稍后一列。 这倒是不用猜了,前方那人必然是李斯。 只是身后两人,不知道那个是尉缭,那个是冯勃。 此三人,应该就是大秦除却秦始皇以外权势最高的三人。 位列三公之首的丞相,太尉以及御史大夫。 即便是公子扶苏,在面对三人时,也需鞠躬行礼,以表三人替国分忧之谢意。 身后百官明远没仔细看。 但马上他就会与他们相撞了。 始皇的车驾缓缓行至宫殿前。 只见王翦御马到边侧,他虽是大将军,可也不能在李斯面前装样。 李斯率百官前来,只能拜一人,始皇,嬴政! 始皇还未拉开帘布。 最前方的李斯便恭礼喊道:“臣,李斯,在此迎候陛下东巡回宫!” 第十九章 被遗漏的明远 咸阳宫殿前发生的一切,明远只能远远地观看。 毕竟他是随秦始皇一起前来的,也是新任命的大司空。 不过嬴政没有叫他过去,明远也不好上前。 李斯率领百官拜见始皇之后,直接与其余两人一起上前,来到始皇车驾处。 始皇也掀开了车帘,四人在哪里商讨了一番。 像极了领导开小会的样子。 而所有人都在旁边站立等待,没有一人敢于抱怨。 明远也有闲心多观赏一些这咸阳宫的雄伟壮丽。 从前他只是在书中读到,后世之人模仿着画出咸阳宫的景象。 当明远亲自简单的时候才更加惊讶。 他心中暗叹一声:“真该啊!” 以这咸阳宫的规模,就比之后世明清两代京城有过之而不及。 更别提他还没见到的阿房宫。 听说那阿房宫比之这咸阳宫还要壮丽。 不知道这动用了多少民工。 要知道,这还是秦朝啊! 生产力和建造技术和后世根本没法比。 别说和现代相比,就算是明清时代,在修建大型工程建筑上都要更快更好一些。 也就说,此刻修建的咸阳宫,完全是用人命搭上去的。 所以明远才喊了句真该。 要是他生活在这年代,搞不好他都会造反。 不过还好,自己来了。 虽然自己在修建建筑上了解得并不多。 可他好歹知道什么叫做水泥,大概了解那是怎么配比出来的。 慢慢调试配比和成分,迟早能够弄出差不多的东西出来。 正当明远在观察咸阳宫时,他余光之中瞟到前方。 嬴政和李斯等人似乎时不时地也看向了自己。 明远不清楚他们在聊些什么。 不过以明远猜想,嬴政迟早要叫自己过去和李斯对线的。 好在他从彭县回来的过程之中,已经准备好了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也想好了要和李斯怎么辩论了。 明远心中隐隐约约的有些激动。 常从史书之中看到,各个王朝内都有一些千古留名的伟人,以一人之力,舌战群雄。 今天自己也要上场试一试了! 明远深吸一口气:“看我等和你们辩论千古!” 说着,明远心中还有些小期待,差点连手都搓起来了。 可是当明远期待着与李斯第一次会面时。 突然间,李斯等人点了点头。 始皇坐回了车架之中。 只听得随行太监大吼一声:“回宫!” 随即所有人开始行礼送别始皇。 而始皇的车驾也开始朝着咸阳宫内而去。 李斯等人见始皇入宫后,便直接散退百官! “不是?我呢?我呢?不见我了?”明远愣住了。 他还以为自己要开始舌战群儒了,谁知道人根本没有理会他的。 甚至连安排都没有,直接将他撂到这里了。 而明远身边,只有跟着自己而来的二十多个同乡壮汉,以及他们的亲眷家属。 还有一百黑甲卫士! “大人!” “我们现在回府吗?陛下命令我贴身保卫大人,我便可常驻于大人府邸!”百夫长直接问道。 明远傻住了。 回府? 他在咸阳哪有什么府! 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呢。 甚至他所领的同乡人都以期待的眼光看着他。 想要跟着他去往府邸之中。 毕竟明远现在就是他们眼中的大人物。 既然都坐上司空了,肯定会被赏赐府邸吧! 明远眯起眼睛。 刚刚嬴政和李斯那群人肯定讨论过自己了。 可是为什么连召见都没有,反而像是遗忘一样将自己遗落在此处。 这不可能是嬴政的想法。 他还身负给嬴政延长寿命的使命。 只要自己提出来要求来,嬴政肯定会办到。 两人可是同生共死。 那之所以不理会自己,那只可能是其他人的想法。 最有可能的那一个,恐怕就是李斯了。 若他是李斯,在知道一个突然出现的人自称是后世之人时。 第一时间肯定是怀疑。 然后就是验证了。 而让人不理会自己,其中深意明显已经明了。 “玩这一套?” “老子可是在彭县吃过大苦了。” “连穿越者的身份都爆出来了,还想要让我吃苦?” “老子可不陪你们玩!” 明远冷哼一声。 如果没有自爆出穿越者的身份,明远还想要靠自己打拼一番,吃点苦头就算了,说不定坐个天下来爽爽。 可是自己已经自爆身份,被一群人盯着,一旦有异心,恐怕在暗处的那些人会直接出来诛杀自己。 他身边跟着的这些始皇派来的黑甲卫士就是如此,看似保护,其实也有一层监视的含义。 就这样还想让他吃点苦头? 他可没这么傻。 “袁振,你知道掌管水利的府衙在哪里吗?”明远直接朝百夫长问道。 袁振就是这百夫长的名字。 其微微低头沉思了一下,大约朝着西北方指去:“大概是在那边吧。” “大司农的府邸在那里,还有少府令等大人都在那边办公,其中都水长乃是整理各地水利单位的。” “不过大人您是陛下新任命的大司空,不只是负责水利,还有各项建设工程都可管理,甚至连徭役都可调剂,这基本是把大司空和少府等职责都接过来了。” 明远点头:“走,咱们去少府府邸看一下。” 说着明远就带着一帮人前往少府府邸。 少府。 大秦由始皇直接掌管的部门。 大部分部门都是负责皇帝起居日常服务的。 比如管理皇帝服饰的尚衣令。 管理饮食的大官令等等。 其中也分出了管理郡县水利的部门,并且还由皇帝直接统筹。 也有负责部分招募衙役的权利。 这些权利明远也可以接受。 但嬴政似乎并不想要他掺和少府,便沿用了西周官职给了他一个司空之职。 明远来到少府府邸。 少府府邸不止一处有。 皇宫里面还有直接对皇帝负责的。 而外部的则是采买与对接等等部分。 以及皇帝要对外面实行一些工程时,通过此处来对外召集徭役。 明远刚到少府府邸门前,便见其门口守卫森严。 明远直接带人朝大门而去。 守卫兵卒迅速围上来:“何人,敢闯少府!” 第二十章 咸阳起刀兵 明远身边也有一众兵卒。 那群守门的士兵倒是不敢直接对明远出手。 大概率知道明远是个人物。 “我乃新任命的大司空。” “掌管全国水利,路桥修建,让开,我要去看都水丞的所有水利相关部分。” 守门兵卒倒是不怀疑明远的身份。 毕竟明远一身袍服,再加上身边的护卫不像是说谎。 只是明远一个人进去也就罢了。 可他身后还跟着一群平民模样的人,以及一百甲胄。 他怎么敢将人直接放进去。 “请大人在此等候,等我进去通报都水大人。” 明远点了点头。 既然始皇安排了他来管水利。 自己查找一点关于水利的书籍不过分吧。 再让少府的管理工程部分的人给自己安排个府邸不过分吧。 在让他们给自己手下的人安排住宿不过分吧。 仔细想想,好像有点过分。 其实大多数上任官职的人基本都是贵族门阀。 本身就有府邸。 最次也有点钱,可以让自己人暂时住下。 但明远此次来,分钱没有。 他每月倒是拥有一千石的粮食可以领。 这是他的月例。 不过他刚上任,还得下个月才有月例可拿。 在此之前,他就是个穷光蛋。 明远在等待时。 少府之中却走出一干人等。 明远仔细一看。 “哦?这不是太医令吗?” “你们怎么在这里?” 从里面走出来的,正是之前随始皇车马的太医们。 其中太医令正让人拿着一袋药品往外搬运。 “司空大人!”太医令见到明远后眼前一亮。 之前明远一言断定丹药有问题。 且始皇都相信了。 明远还说出了始皇身上所出现的问题。 这让太医令不得不相信明远在医术上有比他还高的见识。 太医令讨好地朝着明远走来:“我这刚回宫。” “之前在路上所带的药材基本都消耗完了,这不来补充一下。” “司空大人,您来这里做什么?” 明远挑了挑眉。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没钱,得来这里暂时寄宿一下。 而且还得让少府的人给他安排地方住。 “我这刚任命大司空,管理天下水利桥路等工程,少府的都水长、丞不是管理水利吗?我这来看看记载。” 太医令肃然起敬:“司空大人这才刚到咸阳,便如此行政,此乃我大秦之福啊!” “我还想请问司空大人一些医术知识,看来今日是不行了。” “若是司空大人你那日有时间,请一定光临我府上。” 明远点了点头。 正这时。 少府里面又有一群人缓步走来。 “哪里来的大司空,我大秦就没有这个官职。” “你莫不是被哪里来的小人所骗,要是让我知道你在玩我,去自领三十鞭。” 明远和太医令目光立马被喊叫声所吸引。 皆望向里面那领头之人。 只见那人衣冠楚楚,身着黑色袍服,一身傲然,对着旁边的兵卒一阵训斥。 明远对大秦官服还不是很熟悉。 旁边的太医令迅速介绍到:“那就是少府掌管水利的都水丞,何青,他两旁的是次丞三人,还有一众水曹官职。” 明远点头。 只见那人趾高气扬地走来,见禀报的士卒直接指向明远,便立马呵斥道:“你是谁!” “竟敢冒充我大秦官员,身着我大秦官袍。” “你可知,我大秦可没有大司空等职位。” 何青根本没认真看明远的模样,而是发现了他身边的太医令,立马说道:“伊秀沅,你回来了?” 伊秀沅便是太医令的名字。 同为少府之下的领官,太医令和都水丞乃是同等职位。 两人自然也见过。 伊秀沅正想要说明情况。 何青却直接打断:“你就是自称大司空的人?” “来人,给我拿下他!” 何青大喊后,四周少府兵卒迅速朝着明远围去。 少府之中,少说有数百守卫。 门口就有百余士卒,直接拔出刀剑欲图拿下明远。 不过明远身边也有士兵。 只见百夫长袁振也立马拔出剑来。 “谁敢!” 他的性命可是与明远挂钩的。 他死了,明远都不能死。 不然连坐之下,他家里人也不可幸免。 始皇安排他贴身保护明远,虽有监视之意,但决不能让明远死去! 袁振身后的上百士卒也跟着拔出刀刀来。 不过袁振毕竟是跟着始皇出巡的秦军精锐。 其眼神中的杀意瞬间就让少府的守卫退却了。 他们看得出,袁振和他手底下的秦军,皆是有人命在身,杀伤无数之人,经历过实打实的战争! “你们……你们居然敢在咸阳城,少府门前动刀刃!” “都是叛贼,快去找京师中尉!说有叛逆敢在咸阳谋反!” 明远大喝一声:“我看谁敢!” “我乃陛下亲点大司空,执掌全国水利,桥路,建造等工程职,” “小小都水丞,见本官居然敢不行礼,还敢拘拿本官!” 何青眼神一变:“陛下亲点?” “我大秦何时有过大司空,陛下今日才回的咸阳,太医令就随军额去。” “难不成你是在今日被任命的?” “我这里可没接到过任何消息有人新任大司空一职!!” 都水丞还是不相信。 并且少府门前围过来的兵卒越来越多了。 甚至有咸阳都城巡视的千牛经过。 千牛乃是咸阳都城守备中尉之下的官佐职位。 今日负责巡视咸阳。 其见这边有些刀兵,迅速前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 “尔等如何敢在咸阳城内兴起刀兵!” “是想要造反吗?” 千牛身边跟着数百兵卒。 加起来,这里居然有上千兵卒了。 不过千牛带来的人还有少府内的守卫。 皆无明远身边的百夫长和他士兵那般坚毅。 袁振手持刀兵,死盯着都水丞,只要对方敢出手,他立马就会上前死护明远。 其手下兵卒皆是这般想法。 明远不仅不能死,甚至连一丝汗毛都不能少。 这可是涉及到他们的家眷! 都水丞见首城巡视的秦军来了,立马大喊道:“这群人是冒充我大秦官员的。” “他们还想要强闯少府,千牛大人,快抓住他!” 千牛眼神一变,直直盯着明远等人。 不过当他看到明远身边的百夫长袁振时,忽然一愣。 “袁振?!” 第二十一章 何青俯首 袁振也诧异地回头看去。 一时间他也愣住了:“宣刻,今日是你值班?” 宣刻便是前来巡视的千牛。 他见是熟人,有些不解地问道:“袁振,这位是谁?” “你怎么敢在咸阳城内兴起刀兵,这可是大忌!” “若是被中尉知道,即便你是王翦将军身边的人,也得受罚!搞不好还会连坐!” 袁振摇头:“我也不想,可这群少府之人,想要对司空大人下手。” “陛下有令,命我等护卫司空大人,不可让司空大人受到任何伤害。” “即便我等身死,也得保护住司空大人!” 宣刻这时才仔细看向明远。 “司空?” “我虽是武将,却也听过我大秦官职内并无司空一职,他是?” 袁振直接说道:“陛下新任的。” “我等不可多说,司空大人,如此处置这些人!” 一旁的都水丞有些傻了。 千牛认识明远身边的百夫长? 并且这百夫长还真就说出了始皇任命明远为大司空? “不可能,就算陛下想要让一个人管理水利,也可以任命为都水丞,要高一点,也可做大司农。” “怎么会延续周制,任大司空?” 随即他又看向百夫长袁振:“你又是何人?” “你怎么知道陛下亲命的?” 袁振冷哼一声:“我乃王翦将军旗下百夫长,随陛下东巡。” “东巡路上陛下任命的司空大人,特令我等护卫。” “尔等竟敢对司空大人拔刀,按令已可斩矣!” 都水丞还是不相信,他最终看向了太医令:“伊秀沅,你也是我大秦太医令,你可听过我大秦有大司空一职?” “千牛大人,你别因为你与这百夫长有所相交,便轻易相信了他!” “听太医令大人说来你便明白,他可是跟着陛下一起出巡的人!” 一时间,宣刻也看向了伊秀沅。 毕竟太医令跟随始皇出巡,百夫长袁振则只是王翦将军旗下的一员将领而已,话语权并不怎么足够。 这时候伊秀沅尴尬了。 他刚刚就想阻拦何青,让他别在明远面前放肆。 可何青根本没给他机会开口。 他与何青也算相识,毕竟同在少府属下,总是有过交情。 现在他直接得罪了始皇刚刚任命的大司空,他这管理水利的都水丞,怕是不好做了。 何青见伊秀沅为难脸色,他有些疑惑。 “伊秀沅,你直接说啊!” “你可听过陛下任命大司空没有。” 伊秀沅脸色难看,其实若是其他人还好。 毕竟他虽然是太医,也不是时时刻刻在始皇身边。 或许就没听见任命一事。 可当时明远被任命大司空,他就在旁边听着。 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始皇曾亲自下令,不能乱说出去。 他也不好多说。 并且他还有求于明远,想要从他那里知道更多医术上面的知识。 伊秀沅只得苦笑:“何青,他就是大司空!” “当时陛下任命时,我就在旁边。” “刚刚我也是与司空大人交谈,请教一些东西。” “你这……” 伊秀沅一阵摇头。 何青却感觉到天旋地转。 他眼前之人,真的是大司空? 而且还是始皇亲自任命的? 宣刻似乎也明白过来,这是新任命的官员到来,而其下属可管辖的人居然不认识,还敢以刀兵相向。 是个人都看得出,这堵水城,何青是做到头了。 立刻见到是一个新任命的官员上任,且还是大司空这种可掌管天下水利桥路的大官。 他迅速让手下收起刀剑,快步上前:“司空大人,方才我等不了解情况,还以为这里有人形刀兵,冒犯之处,敬请原谅!” 明远挥了挥手:“无妨!” 伊秀沅见状也立马命令少府的守卫收起武器来。 而明远微笑着面对都水丞何青。 “现在你相信我是大司空了吧!” “我现在要进去,审查所有水利工程的记载。” “若有一处错误,我会上报陛下,让他明察的。” 何青听后,瞬间腿软。 他们这些做工程的。 哪有不出错的。 基本上都是保证工程能够完成,有时候会贪一点,有时候徭役来慢了,或者不足,他们的工程还会打折扣。 但都必须要保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其中问题颇多。 根本经不起查! 而大司空,就是掌管这些的,只要明远一查,上报始皇,那他全家老小都跑不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堂堂都水丞,作为皇帝私产管理者,品级位列九卿中间的何青。 此刻居然直接跪倒在地上:“方才我也不知道大人你真是陛下钦点的。” “我这里还没来得及接收到消息。” “不知者不怪,请大人恕罪!” 明远轻笑:“这点小事我自然可以从轻发落,毕竟你不知道我新到任。” “可是,工程上的事情,我还是要查清楚。” “现在即刻带我进去看所有记载!” 何青冷汗直冒。 但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只得带着明远进去。 而明远身后跟来的一百甲卫,还有一众同乡之人,此刻都跟着进入少府。 这一刻,少府内的人连明远带着的人都不敢阻拦了。 太医令明白,这件事情,自己还是不要插手好了。 他也有自己的事,便告别明远,约好时间再次相见。 千牛此刻也直接离去。 只有何青此刻冷汗直冒。 直到进入了少府内堂,明远便见到了许多官员在其中整理记载的竹简。 一卷卷竹简陈列在内堂架上,足足有数十个架子。 看来其中大秦兴修的水利记载不少! 明远正要查看一番。 怎料到跟着明远前来的何青直接跪下。 而他旁边的一众水草官员也跟着跪下来。 何青小声道: “大人,请与我到偏殿!” 明远挑了挑眉毛:“偏殿?” “这里不就是所有水利工程记载吗?” “为何要到偏殿?” 他似乎明白过来。 而何青脸色异常难看:“大人请跟我来就知道了。” “那里有更多记载。” 明远朝着偏殿方向睹了一眼,偏殿里面哪有记载的竹简,哪里是接客谈话的地方。 看来这小小的都水城里,有大大的学问!!! 第二十二章 那么,我要开始提条件了! 明远自己单独走入偏殿内。 何青立马跟上,且不让任何人进入。 不过明远身边的百夫长袁振要跟着。 他的使命是贴身守护明远,无论任何时候都需要在他身边。 何青微微挑眉:“我要和司空大人谈论一些私事。” “请这位大人先移步在外等候片刻。” 袁振没有任何表情,冷漠道:“我奉陛下之命,保护司空大人。” “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如若有问题,请去陛下处询问。” 何青见状,只能将目光投向明远。 他这般做法,其实已经将自己的目的暴露出来的,他不相信明远不清楚。 接下来的何青要谈的事情,可是要涉及一些身家性命的事。 秦律上,他们要谈的事情,基本上都很可靠,刑得不能再刑的。 一个始皇派来的人一直跟着,若是告知始皇,他们都得死! 还不是一个人死,而是连坐之下,全家都一起灭亡! 所以何青只能希望明远将他赶出去。 袁振也看向明远。 他受到始皇命令来保护明远,但若是明远让他出去,他该不该? 其实他也有想过,始皇派他来,是不是真就为了保护明远。 还有没有其他用意,比如监视。 不过这些始皇都没有明说过。 他叹了口气,若是明远让他出去,他还是先出去吧。 袁振虽然有些迟钝,只是军人作风,可他对接下来何青要和明远谈论的事情,的确有所预料。 料想这小小的都水丞,应该没有胆子对司空大人下手。 且他就在门外,若是明远有任何问题,都可以立马叫他进去。 然而出乎两人意料的是。 明远却摇头了;“不需要。” “陛下使百夫长贴身保护我,便在我身边无需移动半步。” “若有什么要谈的,他都可以听。” 何青脸色一变。 这个司空大人,是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吗? 自己这都水丞内的记载,可是有很多不能放在明面上要说的。 何青做出一副为难表情:“大人,您知道的。” “我得和您谈论一下大秦水利之中的问题,这些若是泄露出去,让敌人知道了我大秦水利关键,可是要追责的。” “袁大人,你确定要听吗?” “本来只是我和司空大人两人谈论,若是第三人知道,他日查询起来,有人泄露,恐怕大人也逃不了干系。” 袁振也犯嘀咕了。 他的确已经准备好出去了。 只等明远开口,若是他日始皇问起来,他也好对始皇说,自己是被明远赶出来的。 所以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他也不想要掺和这些官场上的道道。 可明远居然没有让他出去,这时候他若是自己出去了,那就是他违背始皇命令了。 袁振心一横,直接说道:“我听从司空大人命令。” 何青赶忙对明远是眼色,就差没跪下来求他了。 明远轻笑:“不需要,袁振乃是我亲信,这件事情,他可以知道。” “说吧,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 何青这时候哪里还敢多言。 “既这样,我没什么好说的了。”何青只能一脸哭色。 明远轻佻眉头:“是吗?” “既然没什么可说的,那我可开始查阅过往水利记载了。” “比对一些工程钱粮,是否运用到位。” “当然,我会和陛下仔细对比的上面的记载是不是如他所说。” “我还带来了上百人,他们可以帮我一一排查!” 何青无奈了,明远说这话,其实已经暗示了,他是想要和自己好好谈的。 毕竟那些记载根本经不起查! 何青和他的下属贪了多少,他再清楚不过。 明远到底想要咋样!! 明远心中窃笑,他有自己的考量:“你直接说你想要做什么。” “我都说了,袁振乃是我亲信。” 明远再次发话。 袁振都呆住了。 他怎么就是明远的亲信了。 他可是始皇派来的。 只是明远居然如此相信自己! 明远只是轻描淡写地望向袁振,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袁将军?我可是十分信任你的!” 袁振直接跪地:“小人称不上什么将军,不过区区百夫长而已。” “大人如此信任,我自肝脑涂地。” 明远拂手,直对何青说道:“何大人,若是没有话说,我可开查了!” 何青也跟着跪下,一脸哭丧表情:“大人!” “我该死!” 明远表情夸张,一副惊恐模样:“哦?何大人,你可是都水丞!少府属官!” “直接对陛下负责的人,乃是陛下内库一员!” “怎么就该死了!” “难不成何大人以为,我会因为门口发生的事情,就轻易对大人下下杀手?” 何青赶紧磕头:“不敢!” “大人,是我自己该死!” “我……” 何青说道此刻,口齿有些难言了。 主要是袁振就在旁边,他真不敢说。 明远轻笑:“哦,难不成是陛下安排的水利什么出了什么差错!” 何青无奈地点头:“是的,陛下安排的水利,入账出账,多少都会有些问题。” “我未能完成陛下对我的期待,确是我之不利,所以该死!” “哈哈哈!”明远一直放声大笑。 一时间,袁振与何青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明远只答道:“工程上,多会有些不测,我很清楚。” “这些不怪你。” 何青一愣:“不怪我?” “可是陛下哪里……” 明远止住了他的话:“陛下哪里,我会说明。” “我从今日起,开始接管天下所有桥路水利,便是要改变这些。” “且我不只是要做这些,还要发展工业,所需要的科研投入,届时将毫无止境,废弃千百万钱粮,恐怕都会变成一场空。” “所以你不必担心,以后,你直接归我管辖!” “你的责任,全部有我来担着,不过若是你不听我的。” 明远没有说后果,可是他的眼神之中,散发着一股杀意。 何青能当上都水丞这等官员,哪里听不出明远的含义。 跟着明远,可以不死,若是不跟,他自己以及家眷,全都得灭亡! 何青立马磕头:“臣,必然全心全意为大人办事!” 明远微笑着:“那么,我要开始提条件了!” 第二十三章 李斯的窥探 何青立马让自己意识变得清醒:“大人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小人能办到的,立马去做!” 袁振有些傻了。 他一个始皇安排的人在旁边呢,明明就这样光明正大的直接提要求? “我要一栋宅子,要大,且是在咸阳城内最好的地段,里面给我留出二十间空屋。” “拨款一百金,粮一万石,送到我府邸,我有大用。” “还有各种明细,明天你也到我的府邸上,我在细细安排。” 何青赶忙点头:“大人您府邸在哪?我立马送去。” 明远笑了笑:“府邸?你给我准备的宅子,就是我以后的府邸了。” 啊? 何青愣住,但他立马明白,明远这是在咸阳城内没有地方住啊! 他猜测明远或许是那个地方的贵族,刚入咸阳,没有安排,这才来找自己的。 若是他进来的时候,自己语言恭敬一些,恐怕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何青直接答应下来。 明远微微一笑:“那我带来的人你帮我安排进驻吧。” “袁振你跟着我,我还要去一趟卫尉处那里。” 袁振点头:“诺!” 明远接受了属于他大司空官职下的水利建造权后,他可以安心开展对工业化最初期的建设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需要试验一样东西。 这需要去到卫尉府,那里有掌管兵器的武库署。 明远没有再为难何青。 他只不过是想要弄一套府邸,来使自己带来的人有地方安置。 大司空一职。 虽是周官职,可始皇没有仔细说明他应该在什么位置。 秦官职大多是以分发食粮为品级单位。 不过又以其管辖范围作为具体明细。 千石,并不比三公高,甚至九卿官员都比自己俸禄多些。 按理来说,他顶多达到少府官职的名头。 略微比都水丞高一些。 且不一定能管辖都水丞。 但大司空一名,所管辖所有水利桥路。 职位权责上,又比之少府高出不少。 所以他能来这里查阅过往记载。 最主要的原因是,似乎李斯那家伙,想要考验自己一番。 亦或者始皇想要弄清楚,自己到底能不能胜任。 所以给他第一层试炼。 在没有任何人帮助下,他该如何在咸阳城内安身立命。 不过明远可不是个愿意遭罪的主。 秦朝官制比之六国的确先进不少,可在明远眼中落后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不过秦朝十分开明,只要有主张的人,有辩论之能,皆可在朝堂之上论出地位。 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时代,极缺人才! 百姓就不必说,能识字的就算不错了。 就算是大小官员也没有明远这般思想,他们还处于百家争鸣的阶段。 这个阶段听上去很开放,实际上是,此时期根本没有哪一个学说能够完善。 不像是后世,随意一个思想,都有千年累积,寻常人连了解一家思想,都需要极长的时间。 所以秦对此而言,能读书写字,将一种学说统一细致地讲出来并让人接受,便已经是大才了! 当然,这也是时代所限制。 毕竟总不能要求一个什么思想都还处于萌芽的时代,直接将一套理论完善说明。 不过,明远却做得到。 所以他甚至觉得自己在这个时代,以口舌之利,能辨古今! 当明远起程前往卫尉府时。 在咸阳城内一座极为豪华的府邸之中。 一中年人正在端详手中竹简。 其周围有七八书童,端立左右,时不时将竹简拿走,又取一部分放置在书台之上。 中年人端详后许久,感觉有些疲惫,揉了揉自己的眉眼,随后站起:“今日就看到这里。” “陛下回来后,还有其他安排吗?” 下人迅速禀报:“陛下回宫后,便再无召集任何人。” “那他呢?做了什么?” 下人摇头:“还未有报。” 中年人望向窗外:“穿越者?未来人?” “还是……方士而已?” 此人正想着,屋外一身着华服之人迅速走入此间书房。 “丞相!”来人轻声呼唤。 中年人回头。 此人正是大秦百官之首,丞相李斯! 李斯见来人莽撞模样,略微厌恶道:“何事如此慌忙?” 来人迅速说道:“那明远从少府之中出来了。” “半个时辰前他刚进去,他走后我入内问过,他似乎是去都水丞那里查询水利建设的记载。” “而他离去的方向,似乎是卫尉府。” 李斯轻笑:“哦?” “刚入城就去都水丞,这么勤政?” “还有卫尉府,他要去做什么?水利建设,还有他提及的工业,好像和卫尉府没关系。” 李斯思考了一番后,只说道:“继续去探查。” “看他去卫尉府做什么。” “还有,他一个初来驾到的人,听陛下说,其没有任何钱粮。” “他该如何在咸阳城中安置?” “继续查!再派人去彭县,将明远所有生卒年记载,全部详细抄录一遍送来。” 下人迅速领命:“诺!” 明远并不知道李斯在暗中观察着自己。 但他大概也能猜到,必然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 一个自称是穿越者的人,又刚刚进入咸阳城。 还被始皇任命为大司空这等并不算低的职位。 若是明远所说为真,那之后必然前途无量,许多人肯定会巴结他。 但若为假,只是方士之言,其他人便会远离。 此间正是观察明远的时期,并没有人轻易与明远交好。 大秦时期,也都个个为人精,自有考量。 明远却无所谓。 他既然已经自爆穿越者,那就只需要做一件事。 如何让大秦,成为全世界统一的王朝! 卫尉府前。 这里的守卫比之前府要多上数倍。 毕竟这里是整个咸阳管辖军事的地方。 所有和军事有关的事务,都将在此处理。 明远只带了十个甲胄,以及袁振前来。 其余人都放置在少府,让何青安置。 刚到此地。 卫尉府门前的人便拦住明远:“大人,何事前来卫尉府?” “我乃大司空,找武库署丞有事相谈。” 卫兵听后,分出两人前去禀报。 没等多久,武库书生便前来门口查探。 明远望向最前方的那人,是一个中年人。 不知为何,明远觉得有点熟悉。 嗯? 自己在咸阳,还能看到熟悉的人? 第二十四章 卫尉府 等那一干人等靠近之时。 明远还盯着那熟悉之人看。 此中年人一副自然模样,也打量着明远。 “你就是陛下新任命的大司空?” 明远点头:“你是哪位?”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熟悉!” “大胆!”明远刚刚说完,中年人的属下就大声呵斥道。 中年人却抬手示意无妨:“我记得你叫明远是吧。” “司空大人,虽然你是陛下钦点,掌管天下所有水利桥路。” “但此间乃卫尉府,掌管的乃是兵士之责。” “不知司空大人前来有何事?” 明远一时之间想不起来眼前人是谁。 可听其言语,似乎并不是很客气。 但想想也是,自己的确和这些军事上的事情无关。 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和自己有过多接触。 明远拱手便道:“我乃此是想要试验一样东西。” “可助我大秦军队所向睥睨!” 中年人听后略微惊讶:“哦?” “司空大人还懂军事?” 明远浅笑:“略懂略懂。” “知道一二。” “可否让我进去?” 方才大吼的卫尉下属官员听明远还想如卫尉府,立马变脸:“大人。” “卫尉可是掌管国都军事权责的地方,不可轻易使人进来。” 中年人拂手:“无妨!” “既然司空大人说有新东西,可助我大秦军事,让他进来试试也可。” 随即其又回以礼节,对明远询问道:“不知司空大人,要如何试验。” “需要在下做些什么?” 明远也感受到了对方的礼节。 这倒是让明远对大秦官员的印象好了一些。 之前见到的何青,虽然明远没有拿他怎么样,但也侧面看出了大秦官员之中存在许多骄横之人。 特别是这国都所在之地,各个都自认为天下一般无二。 只是明远已经在思想上对这些人无感,所以才没有对他们有任何赏罚。 毕竟他之后,连官职都想要让始皇改一下。 现在这些人,在明远看来过段时间之后,就不一定还能在这个位置上了。 眼前人倒是一个例外。 不骄不躁,处事待人以礼和。 似乎是个人物。 难不成自己是在史书上见过,这才觉得熟悉。 明远没多想,先道:“准备一个空场地,还需要十多匹马,以及可以御马的骑兵。” “不知道大人可否安排?” 中年人点头:“照司空大人所言去办。” 下属官员立马着手。 而中年人直接领着明远进入卫尉府邸。 入其中,明远才得以仔细观察内部环境。 卫尉府,管辖国都内大小军事事务。 且制作兵器甲胄,训练兵士,都在此进行。 还有练兵的操场。 中年人正是领着明远等人前来此地。 明远直接开口道:“方才我就觉得大人眼熟,不知道大人在这卫尉府里是何官职?小臣初来咸阳,还不认识其中诸位大臣。” “难不成大人就是这卫尉府丞?” 中年人愣了下,随后轻笑:“你可以这么认为。” 明远点头。 对方有如此权利,就算不是卫尉府丞,应该也是其中比较重要的官员。 既然对方没明说,他就先这么认为吧。 倒是明远旁边的袁振,在见到对方后,首先惊讶,随后想要和明远说些什么。 可是中年人只是一个眼神,便让他闭嘴了。 明远被领到卫尉府中间。 见一大操场,其中兵士正在操练。 而后他便看到刚刚中年人安排的下属带着一干人等前来。 那些人都牵着一些马匹。 明远见到这些马匹时,略微有些惊讶。 在后世,明远虽没有亲眼见过马匹,可也在网上看过不少。 眼前的这些马,比之后的都要高大不少。 且看上去更加雄壮有力。 明远微微惊讶,仔细回想史书记载,这才明悟。 秦汉时期,马匹并不多,可种类却是很好的。 因为这时候的马匹乃是和西域以及蒙古等地的马匹杂交而来。 等到了宋朝时期,大宋被打压到南方,渐渐失去了与西域的交流,北边的马匹控制也极其严格,导致大宋之后华夏的马匹种类渐渐变少。 最终只有那些矮小低劣的马匹容易存活。 直到明朝时期,马匹种类都不算多。 而大秦的马匹,看上去就要优质不少。 只是数量上或许比之后势不足而已。 “好马!”明远喜爱地夸赞一声。 任谁看到这种比人高出一大截,肌肉健强有力的马匹,都会忍不住地赞扬。 中年人似乎也很喜爱这些马匹,微微点头:“这可都是我卫尉府内,最优质的一类马!” “就是不知道司空大人,要如何试验?” 明远仔细观察了马匹身上东西。 只有一层布袋一样的马鞍造型,连接着基础的马绳。 明远直接问道:“这些马匹,该如何登上去” 中年人愣了下,没想到明远会问出这种问题。 “来人,上马给司空大人看看。”中年人发话后。 牵马的士兵抱着马匹的脖子,随即一跃就上马了。 看上去十分简单。 明远又问道:“如何在马上使用兵器?” 中年人有些费解:“使用兵器吗?” “你们给司空大人演示一遍。” 众骑兵听命。 随即一个个拿出弓箭,开始朝着四周射去。 明远直接道:“用长矛刺击呢?” 骑兵听后,迅速从武器架上拔出长矛,随即开始刺击。 不过明远观察到,这些骑兵在马匹上的动作十分简单。 只能做到一些简单的刺击。 最多也就是射箭。 不过这些在中年人看来似乎就足够了,甚至还觉得很不错。 明远轻笑。 中年人费解:“司空大人何故发笑?” 明远解释道:“这些骑兵,在马上只能刺挑?不可做一些劈砍动作?” 中年人一阵摇头:“这怎么可能,这又不是战车。” “马匹最主要是机动性。” “那骑兵要是被靠近后如何战斗?难不成下马?”明远问道。 谁知中年人居然点头:“不下马怎么打?” “骑兵绕后,射箭侵扰足以,若是被靠近,当然要下马战斗。” “当然,如果以骑兵的速度,都能被靠近,那这些人就不算骑兵了。” “骑兵以速取胜,这才是用兵之道,若是大将,必然会懂。” “司空大人还是不太明白军事上的事情啊!” 第二十五章 马镫!! 明远一阵惊讶。 他其实早就想知道,秦和战国时期,没有马镫,骑兵到底是怎么战斗的。 谁承想,中年人给出了最朴实无华的答案。 下马! 除了射箭骚扰和用长矛刺击以外,还真就是如此简单的战斗形式。 而秦和之前的时期,要说马匹最大的作用,还是作为战车的动力。 战车上有三四人,可做出各种动作来。 这时候的战争,就是这么简单。 明远笑了。 中年人眯起双眼,十分不解。 “司空大人,这有什么可笑的?” “战争不是儿戏,虽然听起来,下马战斗很好笑,可若是在马上,根本施展不开。” “难不成,司空大人有何高见,可在马上战斗?” 中年人似乎猜测到了,明远好像是觉得,骑兵就应该在马上战斗。 或者他有什么方法可以解决马上施展不开的问题。 明远没有废话,直接让身后的十个甲士拿出放置在他们腰间的东西。 中年人愣了下,随即看向那些小玩意。 说是小玩意,可这些东西差不多相当于两个拳头大小。 中年人接过之后,只觉得这些东西略微沉重。 仔细一看,居然都是用铁打造出来的。 “铁器?这么多铁,可是花费不少!” 秦是有铁器,但数量不多。 主要是粗铁。 其质量其实和青铜器差不多,数量上更没法比。 所以秦时期还是大量使用青铜器作为武器和各种工具。 但这个时代的人还是认识铁器的。 中年人就认得。 不过铁器和青铜器差不多了多少,主要看形状。 这东西就是一个简单的杯状物品,或许比普通杯子大一些。 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中年人也不矫情,直接问道:“司空大人,这是何物?” “难不成是什么器皿?” 明远笑道:“这是给马用的。” “嗯?”中年人觉得脑袋有点不够用了。 “给马用的?装在哪里?马蹄上?可这东西的形状,不像是给马蹄装的?” “马蹄也伸不进去,倒是人脚可以伸进去。” 中年人笑了笑。 可他说完后,突然察觉到什么。 “嗯?啊?” “这是!!!” 他的表情渐渐变化,从刚开始的不解不屑,到后面有些理解,最后幡然醒悟,似乎明白了这东西的用处。 明远轻笑。 “尉丞大人似乎知道了这东西的用处了。” 中年人仔细端量眼前这对东西。 “给人用!” “固定人在马匹上,有意思!” “这东西叫什么?那为何不再做大一些,或者干脆做成一个小台子,放置在两旁,使人可以如履平地一般站立在上面。” 明远心中感叹一声,中年人不亏是卫尉府丞。 一下子就知道了这是让人固定在马匹上战斗的东西。 仅这一样东西,其实就是跨时代的改革。 毕竟在西汉中期,马镫才彻底普及出现。 届时才会出现成建制的骑兵,并且杀伤效率极高。 不过为什么不做大一些,甚至安排一个平台。 明显有现代思想,几乎不需要去查证就可说出。 “很简单,这东西叫马镫。” “为什么不做大和做台子,因为不好固定。” “这东西的模样,已经是最好的固定姿态了。” “骑在马匹上,终究不是站在平底上,还是需要一定练习的。” “这可让人左右前后固定,甚至可以用脚构住其上卡角,做出更多动作。” “况且这是要废铁的!除却铁器,青铜器重量太重了,铁器刚刚好。” “若是大批量生产,成百上千的马镫,在做大做宽,显然废料更多。” 明远所说的很简单,那就是这东西经过两千年的验证,明远此刻做出来的,除了料子不是用精铁打造,其他已经和骑兵最发达的时期同样的。 这是历史的选择,而不是明远可以做出的,当然明远仔细思考一番就能想到很多点点。 那就是这东西的模样此刻就是最合适的。 而在中年人听来,更有一番深意。 就是明远经过许多考量,最终才测定成此番模样。 生产问题,使用问题,明远都做过思考了。 但这种思考,肯定要经过很长时间的试验。 为什么之前他没听过? 中年人狐疑地看向明远。 但想到了明远的来历,他叹息一声。 “原来如此。” “那该怎么使用?怎么安装到马身上?愿闻其详。” 明远直接让手下人去做。 只见两个兵卒,将一条绳子绑定在马镫上,构成两端。 随后直接搭在了一匹马身上,又用马鞍上的一些东西固定住。 明远这才答道:“就这么简单,不过这是最基础的,若是要改良,那就是改良如何固定住这些马镫,或可在前端马鞍以及马腹上绑定。” “这些都是我要慢慢尝试的,毕竟我也不知道马镫怎么固定合适,我就见过马镫而已。” “当然,这已经可以使用的,你可以让你的士兵去尝试一下。” 中年人眼前一亮,随即让几个骑兵去尝试。 “你们几个,都试一试,看看用这马镫后,是否能动起来。” 咸阳城内的卫尉府邸,手下兵卒都是负责防御国都的! 挑选的人几乎与始皇出巡的兵卒差不多,几乎都是秦军中的精锐。 虽然数量上可能只有几千,但质量上绝对强悍。 其中的骑兵也是如此。 即便在没有马镫的情况下,他们在马背上,也会许多固定住自己身体的方法。 此刻加上马镫,那几个上马的士兵用脚一钩,随即掌控一番后,顿时一阵惊叹。 “燕大人!这个东西太好用了!” “我甚至能站起来!” 明远和中年人都看见了那士兵在马上站立起来,虽然还是有些颠簸,可比之方才一堆骑兵只能将两腿绑在马鞍上,甚至还要用腿夹紧马肚的模样好多了。 中年人已经惊呆了,因为越是对战争熟悉的人,越清楚这东西的作用有多大! 明远则是微微一笑:“燕大人是吧!” “不知道这东西,是否能增强秦军?” 明远笑道的同时,也开始疑虑,燕大人? 好吧,他不认识。 他之前还让我中年人是那个熟悉的历史人物,谁知道居然姓燕。 而大秦之中,燕姓好像不太多。 或许是什么普通官职吧! 燕大人定了定神:“此物,必能使我秦军,踏灭匈奴!” 第二十六章 国尉,燕缭! 燕大人手紧握成拳,心中有一番惊涛。 明远看在眼中,对这仅是卫尉府丞的燕大人十分欣赏。 卫尉府丞官职不算低了,不过明远在史书之中并没有看到过此人。 想来应该是在之后没什么战绩,亦或者秦二世登基后,这人或许被砍了。 明远拍了拍他的肩膀:“燕大人。” “你能一眼看出这马镫的作用,不应只是一个小小的府丞。” “若是有机会,我会向陛下推荐,让你做一方大将,不过之后还得看你自己的造化。” 明远说完后,燕大人却惊讶了。 “哦?你会向陛下推荐我?” 明远点头:“自然,燕大人应当是有一番真本事的。” “他日必然有所成就,我在此先恭贺一番了。” 燕大人笑而不语,只是点头:“那就承你之言。” “司空大人有如此发明,已然不是等闲之辈。” “哪里哪里。”明远客气一番。 他这言语,不过是存有拉拢这卫尉府丞的心思。 毕竟他刚入咸阳,没认识几个人,总得找点朋友。 “既然东西我送到了,明日陛下新会宫,还得召集群臣商议大事。” “府丞大人,您这位阶,应该能够上朝吧。” 燕大人轻笑:“那是自然。” “你是想让我在陛下面前,说出这马镫之事?” 明远摇头:“不,我是想要府丞大人,届时不要先声张这马镫之事,等我叫你你再出来说明。” “最好能够安排三五兵卒在咸阳宫门前,等待召唤,今日晚些时候就开始操练,让兵卒们熟悉一下这马镫。” 燕大人思虑了一番,突然明悟了明远这番安排的缘由。 他轻笑着顿道:“那在朝堂之上,我就听司空大人的安排了。” 明远再次与他对谈了一下关于马镫使用的技巧。 还有拥有马镫后,可以做到的事。 随即便离开了。 他让燕大人在朝堂之上等他号令再说话。 实际上是想好了,要与李斯开始撕逼了。 拿出一点实货来,总好过一张口空说。 光是马镫这东西就足以加强秦军一倍以上的战力。 到时候李斯若是追问得紧,自己直接让燕大人出面,演示一番。 证明他口说非无凭证。 明远吹着后世的调子,心情愉悦地走出了卫尉府大门。 在他离开后。 燕大人却望着明远的背影若有所思。 旁边的下属赶紧上前:“国尉大人!” “方才你没让我多言,何不与这司空报明你真是身份?” 明远若是在此,听到那下属的言语,肯定会惊讶。 国尉! 便是大秦太尉之职。 只不过大秦从不设立这能够管理全军的太尉一职。 基本都是始皇亲自统领。 而国尉,已经是军事上,能够升级到的最高职位了。 他正是之前明远在始皇回宫时,远远看到的李斯所带领的三人之一。 国尉,尉缭! 只不过史书上并没记载尉缭的姓。 而其真正的名字,乃是燕缭! 出生于大燕之地。 燕缭漫不经心地笑着:“不需要。” “他刚刚那番话,好像有点拉拢我的意思,很有趣。” 下属立马低头,不屑道:“小小司空而已,发明点东西,还真以为可以染指我大秦军队?” 燕缭拂手:“不,这人有点真材实料。” “陛下说其自称是后世之人,李斯疑其是方士。” “让陛下晾他一天,望其今日如何安置。” “没想到这家伙第一天来就如此乖张行事。” “直接来找我送上这么一份大礼!” “这马镫你觉得如何?” 下属摇头,随后点点头:“有点作用,但臣看不出大用。” 燕缭叹息一口:“就凭这马上肆意挥舞兵器的能力,你看不出有什么作用?” 下属还是摇头:“肆意挥舞兵器,是有些作用,可步战立足大地,手持长矛,骑兵还是难以突破,最终还得射箭。” 燕缭咂嘴道:“你还是多练习一下吧。” “光凭借着借力一点,就足够了,若是骑兵双脚有力,射箭是不是能够更稳定一些?” “若是能够使兵卒在马匹上固定,是不是无需减轻布甲?能不能在人身上穿戴更厚的甲胄?” 燕缭越说,下属眼中越发有光。 “您是说……” 燕缭轻笑:“多学学,这种发明很有用。” “北方匈奴,不就强在健壮马匹更多,骑兵更熟练吗?” “等我大秦兵卒,以这马镫之能,穿戴厚重盔甲,手持精弓,以长矛冲击其阵。” “此一物,匈奴无惧也!” “按照司空大人所说去做,命三五兵卒,今夜加练此物,明日朝会,我要看到成效!” 下属再言:“国尉大人,您说司空大人他要在陛下面前亲自试验,好像不是给陛下看的。” “或是,给丞相大人看的?” 燕缭眼神中有些疲惫:“你啊,多日尽将心思,用于朝堂之上,不用于兵家。” “怪不得你连这马镫最基础的学问都看不出来,一说朝堂之事,却如此精明。” “果然,你做不了将军了,做个府丞,便是你尽头!” 原来明远刚刚错认的这个下属,其实才是真正的卫尉府丞。 只不过今日燕缭有心来卫尉府内巡查,被明远撞上了。 但若是明远今日来,只看到这府丞,恐怕这马镫的作用,未必能被这府丞所看重。 明远刚出卫尉府门。 就有少府的人前来。 “府丞大人已经为大人安排好了府邸。” “不知大人何时前往?”明远看去,是一个小主簿。 明远惊讶道:“这么快?” 他才离开两个时辰不到。 何青就给他安排好了府邸? 明远让其带路。 一行人直达咸阳西北面一个巨大的官宅之中。 大门口,匾额上的字都换掉了。 直接换成了司空府! 明远左右看了看宅邸的大小。 一眼居然望不到边际。 “这府邸原先是谁的?” 主簿不敢隐瞒:“这是武安君的府邸。” “自武安君自缢后,此地便被陛下安置在少府之中,归水丞大人安排。” “不过水丞大人不敢使用,今司空大人初来咸阳,可在此歇脚。” “短时间内,水丞大人也找不出其他府邸了,若是他日有更好的,必然赠与大人。” 第二十七章 武安君府邸! 明远稍稍疑虑,武安君? 他仔细回想秦朝的武安君,自缢的? 突然间,明远眼睛渐渐变大。 “你说的武安君,不会是白起吧!” 主簿点了点头:“自是。” 明远傻了。 这都水丞,居然给他安排这里作为府邸? 还是歇脚的地方? 虽然明远觉得自己来到秦朝后,所作所为将会远远超过白起。 可这毕竟是初来驾到。 他现在有资格住在白起的府邸内? 而这里居然是被闲置的? 明远仔细想来,也是。 咸阳城内,若是大的府邸,恐怕都有人居住了。 也就只有白起这类居功至伟的功臣,被赐死之后,其府邸只能闲置。 普通人没有始皇的命令根本不敢轻易住进去。 这何青,他不过是吓一吓他,就给他弄出这么大一个地方。 他想要的,不可能是这种地方,顶多是让何青给自己安排一个小宅院而已。 虽然他走之前,明说要二十间房屋。 咸阳城内,能有这么多空置房屋的,恐怕只有这里了。 但何青也不是傻子啊。 他明远更不是。 也就说,对方是有意安排的。 明远微微一笑,恐怕,在后面看戏的人,已经出手了。 试探? 明远无惧! “入住!” 袁振在明远身旁,显然有些惊慌:“司空大人!” “不可,这可是武安君府邸!” “陛下虽将其与少府都水丞安置,可是从没有人敢于进驻。” “如此宅邸,起码要有天功,才可被赐予。” “贸然入住,恐怕会引起陛下疑虑。” 袁振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百夫长,可他也是王翦身边的人。 对政治,多少还是有点敏感性的。 明远却轻笑着对他说道:“无妨,入住即可。” “天塌下来,我有顶着!” “后面那群家伙,就是想要看我有没有这个胆量。” “白送我这么好一宅邸,我还不接受?” 明远根本无惧,直接进入其中。 袁振见后,也只能跟上。 当明远进入里面后,其中纷繁复杂的院落排布,一眼根本摸不清内院在何处。 不过里面已经有人安置了。 明远看去,只见是自己带来的彭县乡亲,找了一些普通的房屋,准备好歇脚了。 他们正热火朝天地想着自己该在这地方如何安置。 袁振见后,立马呵斥:“你们在做什么?” 李存元回头望去,见是明远,笑着上前。 “明远啊!” “没想到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来咸阳,真有大房子住!” “不过这房子实在是太大了,我找了几圈,差点在里面迷路,只好在这入门的地方找了个房间住。” 袁振一脸厌恶:“这些都是偏厅,你们怎么能在这里住!” “下人的房子,在西苑!” 明远看了看里面的排布,刚入门,这个地方的确是偏厅。 不过明远丝毫不介意:“你们就在这里歇脚一晚吧。” “这府邸,恐怕能住上上千人,我们就两百来人,感情还少了。” 明远无暇顾及。 今日能入住武安君府邸。 恐怕明日朝堂对垒,要有一番口舌之辨了! 当夜,明远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自穿越来后。 他睡的地方都是石板铺制的床铺。 乡野地区,还多有蛇虫。 别小看睡觉问题,他刚到秦朝时,因为这原因,差点猝死! 而今日才终于有软软的床垫可以安然入睡! “既来之,则安之。” “即便明天要处死,今日能享一时之福,也算不枉来一遭!” 明远心情舒畅。 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午后。 秦时期朝会,并不是早朝。 而是始皇有时间,便通知下去,让各位大臣来会。 午后时分,才有人来禀报。 让其入朝。 明远再次前往咸阳宫前。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进入咸阳宫内了! 只是在外面微微看去,就已感受到这咸阳宫的壮伟! 而进入其中,明远更加震撼。 入宫墙,有一巨大的台阶,前方是一比之故宫前殿规模都丝毫不逊的宫宇。 上殿后,明远便见其殿名,大书内宇两字。 明远刚到,就见到许许多多的官员,已经在其内讨论准备。 不过他们或都互相认识,三两成团,各自议论。 明远算是最后到达的,显得突兀。 不一时间,便有大部分人的目光全部朝着明远望来。 见明远身上官服,一个个都惊讶了。 这官服,可是九卿官袍! 什么时候,九卿之中,多了一个这样的人? 大多数人都怀着疑惑。 大殿前方,有几人却了然明远身份。 他们皆回头望去。 明远第一眼,就看到了李斯。 其位于百官中左边的官列前方,正是李斯。 左边官列前方,则是老迈的冯去疾。 不过冯去疾早已不再多问官事,次次上朝,不过都是走个过场。 最多的关键时刻,提及一些意见罢了。 真正的百官之首,还是李斯。 李斯见到明远后一副笑意模样,微微点头,示意两人来过。 只是明远这官职,却不知道自己该站在何处。 直到前方有一人,对着明远轻轻招手。 明远望去,是昨日在卫尉府内,见到的燕大人。 明远赶紧走过去:“燕大人,你果然来上朝了。” 燕大人一副笑意摸样:“你等等就站这里。” “入座就在他旁边吧,他是齐药,卫尉府丞。” 明远一愣,朝那人望去,正是那天,燕缭所指挥的下属。 “他是卫尉府丞,那你是?” “陛下驾到!”明远还来不及多问,内殿之中就传来一太监的大呼声。 明远不得不站立在齐药身旁。 却见他认为的卫尉府丞燕大人,居然朝着最前方走去。 而那位置,只有三公之名和大秦上将军王翦之列。 那燕大人居然与王翦站在一起,并且王翦更是要略次于他! 明远心中大惊! 仔细回想历史之中到底有谁能够比王翦位列还高! 除了李斯,冯去疾,冯劫以外的其他人。 还有谁? 尉缭! 国尉,史料中,因无其名,所称尉缭! 原来他姓燕! 明远不知所以。 但在场懵逼的,还有李斯。 李斯双眼微微眯起,什么时候,明远和国尉燕缭混在一堆的? 第二十八章 舌战群臣 今天他可是要来为难明远的,可明远身后突然出现燕缭。 自己到底是继续为难明远,还是放过他? 可他已经安排下去了。 明远昨日能够入住武安君府邸,就是他的手笔。 明远不是朝都水丞所要宅院和钱粮吗。 他直接给明远安排最好的,让他无功受禄,给一个贪图享乐,套取钱宅的名头。 这必然可以弹劾一番,起个节奏。 只是这突然出现的燕缭,打乱了他的一切想法。 如果真和明远辩论起来,燕缭会站在哪一方? “这明远,看起来不像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啊!” 李斯心中一番考量。 始皇也渐渐从内殿之中走出。 其出来后,百官再无言语,全部都望向前方。 “陛下!”群臣皆拱手礼拜。 始皇拂手:“赐座!” 百官入座。 而明远的位置,正是在九卿之列。 坐于卫尉府丞齐药旁边。 嬴政先环伺了一番在场官员。 毕竟是东巡出游,有几个月没见了。 随后将目光定在了李斯和明远身上。 他不苟颜色,直接询问: “最近可有事发生?” 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各官员,诉职其几月内所做功绩。 随后禀报一些发生的大事,由嬴政定裁。 然后嬴政再将其于竹简内看到了公文,作出询问。 开会其实和开会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处理国家大事。 不过今日显然不是这么简单。 李斯首先起身:“禀陛下。” “这几月国泰民安,并无大事。” “我大秦,顺应天命而归,下属郡县,皆长治久安。” “依我看,我大秦可拥千百年稳定。” 嬴政略微抬头:“哦?是吗?” “可后世之人所称,我这大秦,也就还有十几年的寿命了!” “至于我?都只有十年不到可活。” 嬴政一言。 殿内大部分官员都露出惊骇面容。 “谁!谁敢这么胡乱言语,僭越陛下!” “把他拉出来,斩了!” “那个孙徒,敢乱议我大秦!” 赵高站于始皇身旁,心中窃笑。 李斯却斜眼看向明远。 明远明白,这时候他必须站出来了。 说服嬴政,只是一切的开始。 在秦朝,其实皇权并不是全部。 毕竟这个时候的皇权,还没有达到明清时期鼎盛的巅峰。 明远也不想要让皇权拥有这么大的权利。 其实大秦挺好的,百官和皇权互相制衡。 皆为国家发展所图谋。 明远没有迟钝,直接站出来。 “这是我所言!” 明远出列。 所有人都惊讶了,全都望向他! “大胆狂徒,岂敢放出此等言论!” “陛下,让我宰了这大放厥词之人!” “车裂,必须将此等人给车裂,才可解我心中之愤!” 群臣激愤,一个个都站出来表示要弄死明远。 争着要向始皇报明自己一颗赤胆忠心! 明远大笑起来。 压过所有人的声音。 本来嬴政是想要看明远如何应对百官言论的。 谁知道明远居然笑起来。 李斯也有些疑惑。 而燕缭坐在位置上,只是轻笑,没有任何言语。 从明远拿出马镫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今日没有人能动得了明远了! 明远一拂手:“陛下,就是这群百官吗?” “由他们组成大秦?” “怪不得,秦二世则灭!” 明远再出狂言。 那群激愤的大臣更想要杀人了! “陛下,这是哪里来的人?” “他怎敢穿着我大秦九卿之服!” “这分明是一个诓士,随意说些惊天言语,就想要让陛下听进其谗言!” “不如现在就杀了他,安慰百官。” “我倒是要看看,大秦如何二世而亡!” 远远望去,直接喊道:“你叫什么名字?” “卫婴!”对方立马回道。 明远咂嘴摇头:“没听过,那你应该不是什么角色。”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滚回你的位置,让我听过名字的人出来说话!” 卫婴当场愣住。 什么? 没听过他的名字,就让他滚回去? “吾乃大秦廷尉,掌管大秦律法!” “你不过是一小小司空而已,即便有九卿之官位,也与我同等,我如何不能发言?” 明远有些惊讶:“原来你也是九卿之一啊!” “那我还没听过你的名字,说明你是真的不行!” “快回去,别出来丢人现眼,你没资格,我要怼点名人!” 卫婴一脸懵逼:“你……” “还不快回去?”明远一瞪眼。 那卫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对方根本不和他搭话,就说他没资格。 嬴政在上方看得真切,心中却有些笑意。 居然有人,可以这么怼我大秦官员? 堂堂九卿之一,廷尉之位。 明远都说他没资格。 要知道,就算是嬴政,没有理由的情况下,也不会轻易怼一个九卿官员。 毕竟这可都是他打下江山后的功臣。 甚至有些时候,他还会被下面的官员说道。 一时间,嬴政都觉得有趣。 所以他一言不发,想看看明远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李斯眯起眼睛,随后怼一个人使了眼色,对方直接出列。 “司空大人,吾乃章越,少府官衔,不知你可闻吾名?” 明远仔细思考了一番,姓章的人里面,好像是有一个名人。 不过不叫章越。 “章邯是你什么人?”明远直接问道。 “乃是吾子。” 随即,章邯出列:“大胆狂徒,呼吾名做甚?” “尔敢对吾父出言不逊,吾必杀之!” 明远挑了挑眉,端详章邯。 这可是秦末名将。 大秦最后一位大将了! 要不是他担忧秦二世会因为平叛失利杀了他,他说不定还真有可能阻止项羽! 不过现在的章邯,显得有些年轻。 约莫二十多岁的模样,到了秦末时分,应该是三十多。 倒像是一员大将应该有的年岁。 “章邯,你的名字我听过。” “秦末时分,率大军平叛,不过被项羽大败于巨鹿。” “最终退守后方,畏惧二世因平叛失利将你斩杀,最终投降楚军。” “大胆!”章邯怒道:“我乃大秦之臣,若是陛下让我平叛,我如何叛变。” “你说楚军最终都灭我大秦?王翦将军可是将楚地收服,现是我大秦郡县,何来叛军一说?” 第二十九章 与李斯对垒! 明远只是发笑:“我只不过将你之后所做之事说出来而已。” “你不过二十多岁,有什么见闻。” “别以为我听过你的名字,你就有多厉害。” “你没什么见识,和你说无用。” “下一个!” “你……”章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斯此刻明白,必须由他站出来了。 “哦?司空大人,九卿官员,在座百官,你皆言无用。” “未曾听过之人,你甚至不愿多说一句。” “那不知,你是否听过,我李斯之名?” 李斯面对着明远,不漏丝毫表情。 明远打量过去,终于第一次和李斯面对面交流了。 之前那些出列的官员,都是李斯弄出来打先锋的。 让他们来试探自己。 明远根本不屑。 他要的就是李斯亲自出来和他对话。 “我倒是听过你些许名声。”明远端详着李斯的面容。 李斯这时候还比较年轻,像是三四十岁的模样。 不过其城府,可不是那些愣头青可比的。 李斯轻笑:“听陛下所说,你乃后世之人?” “通晓我大秦历史。” “所言我大秦二世而亡,不过十多年岁而已了。” 明远点头:“若是由你们这群属官,加上台历之上那位赵高,顺应历史发展下去,恐怕的确只有十多年。” 李斯朝赵高望去:“那今日,若斩杀了赵高,我大秦能活多少年?” 明远仔细思考了一番:“应该能多活个百年左右。” “不过再大的王朝,也会有颠覆的一天。” “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 李斯眯起眼睛,再次问道:“那你又是为何而来?” “你说你是从后世穿越而来,为何穿越,谁使你前来。” “目的为何,又为何要入我大秦?” “我大秦不过十多年可活,你为何不等到下一任王朝,或有百余年寿命,你可在其中谋取官职,岂不更好?” 明远微微抬眼。 果然,李斯和其他人不同。 一下子就表明了利害关系。 明远为何而来? 他轻笑着:“我要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何而来。” “一闭眼,一睁眼,便到大秦之地。” “说实话,我并不想要入来大秦这个时代,毕竟此刻,连吃饭的调料都不具备。” “说享荣华富贵,可大秦根本没什么可享的,就算是官员,所食之物,不过粗米而已。” “金银器械,也就是些粗金胡乱敲打。” “没什么意思。” 明远这话倒是真的。 大秦实在是什么都缺。 就算是大蒜,都要等到汉朝时期,张骞出使西域后,才带进来的。 大秦其实就是一个军国体制的国家,再加上年代过早,根本没有享乐的东西。 李斯也大笑起来:“你也不知道为何而来?” “那后面的问题呢?你为何不再等十多年,等到后起朝代,再出山?” “亦或者,你亲自出山,争抢我大秦江山,岂不更好?” “你要知道,你此刻所言之语,在我眼中,更像是一个方士。” “初来驾到,你便让都水丞给你安排武安君府邸,此不是套取钱粮之为?” “这种言语,我随便都能说出,不过语出惊人罢了。” “我还可以说,你所在时代,也不过七八年岁月,你会信吗?” “不过是为了让陛下相信你,而乱出所言。” “若是你今日给不出你乃后世之人的凭证,即便陛下不斩你,我也要替百官斩你!” 明远眯起眼睛。 望向了燕缭。 李斯顺着明远的眼神立马朝着燕缭处看去。 果然,明远是有备而来。 凭证难道就在燕缭手中? 燕缭也等着明远喊他。 那一手马镫,的确让他有些惊讶。 今日见明远发言,确有后世之人的风貌。 不过明远却没有叫他,而是自言道:“我为何不等十多年后再出来?” “那是因为,我活不下去了!” 在场人皆愣住。 明远缓缓说道:“我所在郡县,在我刚穿越时,还可以良田耕种,弄点吃食。” “虽不能饱腹,但可活下去。” “初来驾到之时,我的确想过带头倾覆大秦。” “毕竟大秦在我看来,太羸弱了,我随手拿出一样物件,都可让大秦灭亡!” 此言一出。 连带着嬴政脸色都变了。 他果真要倾覆我大秦? 有此心者,已可斩矣! 李斯心中也笑了。 说出着大逆不道之话,就算他有心思保明远,嬴政也会杀了他! 不过明远继续说道: “但我说了,我活不下去了。” “大秦征徭役,征到我头上了,我知道,去北方服徭役就是死,所以干脆站出来。” “其实帝王之位在我看来,并不重要。” “我与陛下提过,帝王之位,终有灭亡,而门阀士族之位,才是永恒的。” “况且,我只不过是想享乐而已!” “武安君府邸?我要了有什么问题?既然是都水丞给我安排的,那我就入住!” “我不享乐,难不成我还想要权?” 明远直接看向了始皇。 嬴政眯起眼睛。 他倒是没想到,武安君的府邸都给明远霸占了。 只是,明远所言倒是没错。 不想要钱财,府邸。 难不成想要权? 对比给明远权利,只是要几个府邸而已,嬴政闭着眼睛都给随便封赏。 李斯倒是没想到。 明远居然这么心大。 “的确,士族门阀,似乎是不错。” “若你真是后世之人,活不下去,站出来换取钱粮有所依据。” “可你如何证明,你真就是后世之人?” 明远长叹了一口气。 “所以,我今日来,就是来证明的!” “不知丞相大人,你可知道,这天地有多大?” 明远突然一言,让李斯皱眉。 天地有多大? “难不成你知道?” “天圆地方!但从未有人探知过!” 明远点头:“是的,我知道!” 在场所有人一愣。 明远直接朝嬴政说道:“陛下。” “之前与陛下谈论,还未涉及过这些。” “今日来,我是来献图的!” 嬴政疑惑:“献图?” 明远一脸笑意:“是的,之前没有工具,画不出来。” “昨日在府邸内,终于找到了图卷,可画出一张地图!” “献与陛下!” 第三十章 世界地图! 嬴政在位置上稍稍拿捏起桌角,反复摩擦, 上一个想要在朝堂上献图给他的人,还是荆轲! “可!” 不过他不存怀疑。 明天献图让人拿上来就好了。 明远听后一笑,随即说道:“陛下,我让四个侍卫在咸阳宫门口等待着,他们身上有我所说的图!” 所有人都愣了下,四个人,带着一张图? 这么重要?为何不自己带在身上? 嬴政不疑有他,直接下令:“传那四人进来。” 太监一步步地传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四个兵卒才抬着一卷巨大的羊皮走入宫殿内。 “如此巨大?”嬴政也有些惊讶。 他以为明远说地图,顶多一人大小,谁知道居然要四个人才能抬起。 明远却叹了口气:“秦朝无纸,我只能用这羊皮来替代,毛笔我也不怎么会用,只能在这么大一张羊皮上作图了。” 嬴政点头;“打开,给我看看。” 明远直接拂手,随即伸手朝图卷之中拔去。 只见明远从内拔出一条细长的棍状体来。 护卫们都惊了,旋即朝着始皇跑去,护卫住嬴政! 赵高大惊:“大胆,陛下,明远他想要刺驾!” 明远将那根棍子全部抽出来后,轻笑道:“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不拿根棍子给你们指出大秦在哪里,你们能知道吗?” 嬴政一把拨开了挡在他身前的护卫。 他倒是不惊慌,只是直愣愣地看向那张正在被打开的羊皮。 “我大秦疆域辽阔,虽不及海外仙山,但不可能连在哪我都不知道吧。”嬴政摇头,有些不信。 可当画卷打开,却让所有人都傻眼了。 “这上面坑坑洼洼的,怎么看?”方才明远才怼过的章越,这时候站了出来。 明远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没这么大一张的羊皮,都是现缝的。” “将就着看,看上面的笔墨,就是我勾勒出来的所有土地,其余的,大多是大海。” 这下众人才将目光对准了那些墨迹之上。 只见一条条蜿蜒曲折的线条,将七大洲四大洋全部展现了出来。 画出这世界地图并不算厉害,毕竟只要学过初中地理,基本上都能知道大概模样。 且明远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经济学专家。 学习经济学,其实和地理也抹不开关系,最主要的是要搞清楚,哪里有钱赚。 明远甚至将一些重要的地方都标记出来的,上面有明远之后要做的事情。 而看到这张地图的大秦官员,都惊呆了。 “这是我们生活的地方?” “可我看不出我大秦所在,我大秦在上面没有位置吗?” 嬴政也好奇了,不过他坐得远,只能向前端详一番。 甚至连准备和明远对峙的李斯,也忍不住望去。 不过嬴政毕竟是帝王,没有先开口。 反而是王翦首先问道:“我大秦在何处?” 明远直接用棍子朝着东亚最东边的那一处指过去。 “这里,大概就是我勾画的地方。” 所有人这才看到最边角处,大秦所在。 “我大秦占据中原广袤无垠的土地,就这么点地方?”王翦也惊讶了。 明远耸了耸肩:“不小了,后世象这么大的国家也都没几个。” 李斯倒是听出了其中端倪:“你是说,后世还有纷繁众多的国家?” “这是自然,如此之巨的地方,就算让整个大秦的翻十倍填入,都填不满!” “大秦不过几千万人口,后世我所画的这张世界地图上,可是足足有七十亿之众!” “七十……亿?”王翦不明所以。 明远这才拍了下脑袋:“哦,就是七十万人!” 李斯却当即算起了明细。 整个大秦的户口,基本都在他的记载之中。 毕竟大秦基本都有审查的路引的制度。 大秦统一六国后,就已经开始着手做了身份审查的事情。 在他已经统计的人口之中,不过两千多万而已。 七十万! 李斯已经不知道如何计算这如此巨大的人口了。 突然,他摇晃着脑袋。 不对,这厮肯定是在胡言乱语。 他端详了是图画,大秦虽然不大,可也占据了一席之地。 这点地方,还全都是平原地貌,少有山脉。 而整个世界地图,若真如明远所说那样,拥有七十万,那所有地方就算都种上粮食,都不一定足够。 更别提,其中肯定还有不少山脉沙漠所在,不可能都种上田! 李斯觉得自己抓到了明显的错误。 但他漫不经心地开口询问道:“如你所说,这张地图上,所有地方都住上了人?” 明远不清楚李斯在想什么,自然而然地答道:“这当然没有。” “喏,这里,南极洲,上面全是冻土,根本住不了人。” “还有这里,大秦西部,中间一大片区域,不是高原,就是山脉,剩下的大多是沙漠,也就只有几条河流经过的地方,才有点点平原,拥有人烟。” “不过高原山脉上也住了些人,但很少,人大多都在这些平原地区。” “世界上大规模居住人的地方,基本上都在沿海区域。” 随即明远一一指明了哪些地方人很多,哪些地方人稀少。 “这里是欧洲,后世工业文明发展的最初地方。” “这里可是富的流油啊,而且从陆地上就可以到达,完全可以将其占领。” “现在那里唯一一个拥有与我大秦对碰实力的国家,应该是罗马帝国。” 嬴政被明远这一套说辞完全吸引了注意力。 但听到了有一个与大秦一样的大统一的国家,顿时有些心思。 “罗马?” “其在何处。” 明远立马将意大利半岛以及地中海的区域指出来。 李斯见明远要将话题拉走。 赶紧转回来,提出了他认为致命的问题:“方才司空大人你所说。” “后世有七十万人,而且大多数人还生活在平原区域?” “这片你所画出的整个天下所有陆地上,还有一半区域是不适合人居住的?” “甚至你所画的那张图最中心的部分,基本都是沙漠,高原,山脉?” 第三十一章 粮食问题 明远疑惑地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李斯觉得他抓住了明远最致命的一点。 轻笑着,李斯心中默算,最终肯定,明远是在说谎。 “那请你告诉我?” “若真如你所说,后世之人是个个成仙,不需要不吃饭了吗?” 明远一愣:“当然要吃。” 他笑着摇头:“这个世界,没有仙神,也没有鬼怪……” “算了,这点我存疑,不知道到底算不算。” “不过我肯定,后世在我穿越之前,大多数人都不相信仙神,所有人都还是凡人。” “我们不仅吃饭,而且吃得可能还要比陛下您都要好。” 明远对于仙神本来是不相信的,可是他能够穿越是什么原因,他也不清楚。 所以他对这点存疑了! 反正对比大秦,恐怕两千多年后的现代人,都可以称作仙神。 嬴政皱眉,吃得比他还好? 他可是帝王! 虽然他心中也存疑,手底下的那些大臣,或许有贪墨的,在家中积攒的钱财可能比他都还多。 但他完全不怀疑,自己的生活已经是所有人之中最好的。 嬴政也开始质疑明远。 后世之人有这么优秀? 李斯却不屑地笑着:“若真如你所说。” “你可知,一亩地能产出多少粮食?” “一个人,一年要吃多少饭?” 李斯看了看明远的双手,毫无疑问是一双根本没有经历过劳作的手。 再看明远的面容,根本不知道土地之中的农民每年要如何操劳,才能勉强让自己吃饱。 而明远却说,在后世的人,吃得比始皇还要好。 更别提其他如穿衣行路等用度。 以及存粮之类的问题。 李斯在嘲笑,嘲笑明远连最基本的吃饭问题都没有考虑清楚。 就在这里假扮穿越者。 明明是一个方士,用后世之人的言论,吸引注意。 想要靠近始皇,让始皇信任他,达到他的其他目的! 不过再好的伪装都会有破绽。 细节上,明远没把握好,这就是他的破绽! 明远不解:“一亩地产量多少?” 他细细琢磨:“这点其实我不太清楚,我虽然是学的是经济,也就是经商。” “可实际上,我对种田一无所知,如果我会种田的话,我可能就不会在始皇面前暴露我的身份了,毕竟我是吃不饱,又被派遣徭役,没办法用粮食抵押,这才不得已出来的。” 李斯轻蔑一笑。 “果然,学经商的?” “你是想说,其实经商才是人们应该做的?” 明远眉间跳动:“不然,但经商是必须的,如果不经商,这个世界很难发展下去。” 李斯听到这里,心中突然想通了许多。 明远,他是想要用这身份,为经商开口! 或许是那些商人,资助了这个不怕死的人。 然后用妖言迷惑始皇,借机替那些商人开通不压制经商的政策! 当然,也可能是有些战国时期,觉得经商更有用的人,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明远是其中被推选出来的人。 李斯觉得自己找到了明远的真正来历。 但他面上依旧没表现出来,而是一步步逼问:“你连种田都不知道?” “怪不得你不清楚,随便画了一张图,觉得自己能蒙混过关!” “可你细节上却暴露了!” “因为,一亩田内,产量最高,不过一石半。” “人食,一年需食五石米才可保证基本存活,就你所说,后世之人比陛下所食都要好。若是想要如陛下所食,一年没有百石米,根本不可能。” “而天下土地,我大秦就算不征年税,也只能勉强足够四千万人存活。” “你所说后世之人,达七十万!” “那没有超过百万亩土地,如何能够耕种出,够七十万人所食之粮?!” “我刚才比对过,若是你所画的所有土地,加起来一起耕种,倒是勉强足够七十万人所食。” “但你又说,这些土地,超过半数不能住人,大多是在平原地区居住,其他地方皆是沙漠高山冰雪。” “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七十万人,如何存活!!” 明远一愣,他倒是没考虑这些,或者说,根本没想过。 突然间,他明悟了。 自己之前选择的方向也错了。 李斯,有点东西! 明远赞叹:“丞相大人,之前我还觉得你不过徒有虚名!” “今日一见,却是超乎我意料。” “受教了!” 明远对着李斯鞠躬拱手谢礼。 李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只感觉眼前人过于年轻。 拿着一张匪夷所思的地图,就以为能够蒙骗过关了。 却不知在粮食问题上,被他抓住了细节上的问题。 现在露馅了,开始认错。 他倒是想看看,明远该怎么走出这大殿! 明远却郑重地抬起头:“之前我一直没考虑过一个问题。” “大秦该如何发展,我自己的主张是,拿出些许后世的工具和战争武器,让大秦拥有足够武力歼灭所有来敌。” “可我疑虑,大秦不过几千万人口,很难征服这偌大的世界。” “但现在我明白该如何办了。” “粮食问题!” 李斯愣住,他本以为明远是想要解释自己细节上出错的问题,或者干脆表明自己的来历。 谁知道明远不是这个意思,反而给自己讲解起他的新领悟! 明远笑着回答李斯:“丞相大人。” “粮食问题,的确是大秦乃至后面所有朝代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 “不过在我所处的时代,这问题被解决了!” 李斯眼神一变,粮食问题被解决了? 怎么可能! 若是他能解决粮食问题,别说带着大秦统一六国,就算明远地图上画着的那一大片地盘,李斯觉得自己都能打下来。 李斯有些诧异:“难不成,你所在的时代,你的国家,就是世界上最强的国家?” 不怪李斯有所怀疑。 他相信,任何解决粮食问题的国家,基本都可以称霸所有地盘。 但明远摇头了:“不,这么说吧,我所在时代,大多数国家,都解决了粮食问题。” “只不过属于这大秦后世之地的那个国家,人口太多了,足有十三万之多。” “所以到了比较靠后的时间,才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第三十二章 我还真就是个仙人! 李斯再次震惊。 后世大部分国家,都解决了粮食问题? 他不敢相信。 左思右想,他最终笑了出来:“不可能。” “你告诉我,怎么解决,难不成土地之中,能凭空变出粮食来?” “一亩地,难不成能产出上百石粮食,这是天方夜谭!” 明远挠了挠头,仔细算了算一石粮食有多少。 好像是百二十斤左右。 百石粮食,那可是上万斤。 那不可能了。 明远摇头:“倒是没这么夸张,虚报都不敢报上这个数字。” 李斯这才松了口气:“那不就得了?” “所以你还敢说,哪个国家能解决如此人口所产生的粮食问题?” “还七十万人都能吃饱,简直是胡说八道!” 明显认可李斯后面那句话。 他答道:“丞相大人,我也没说过,后世七十万人都能吃饱,我只是说,很多国家都解决了这个问题!” “可有的国家,人口众多,却没能解决吃饱的问题。” “还有的国家,仍然在战乱之中。” 李斯这才明白过来,这番话倒是有道理。 他之前都还以为,明远想说他所处的时代,就只有几个国家了。 并且都解决了吃饭的问题。 现在明远的话语,才更接近现实。 他不相信每个人都能吃饱饭,无论现在还是未来。 但他仍然觉得明远在说谎,只不过将说的谎话给完善了罢了。 李斯轻笑:“就算如你所说,七十万人,有些人还吃不饱,我就估算是一半吧。” “可另外三十五万人,他们能吃饱吧,也如你所说,比陛下吃得还要好。” “就算这么点人,粮食问题又如何解决?” 明远缓缓道:“因为,一亩地产量达不到百石,可十石却是有了!” “而且,一年三熟!” “也就说,一年下来,一亩地,可耕种出,三十石的粮食,虽然不可能是全部土地,但大部分可如此!” “而且,我所处时代之人,不一定全部吃粮食,很多粮食,其实用于其他用途,比如喂牲口!” 当明远说出用粮食喂牲口之后,不仅是李斯,甚至连在场的其他大多数人,都觉得明远是疯了。 那个时代,都不敢将粮食用于喂牲口这么糟蹋上。 给牲口吃一些人吃不下去的杂草,已经算是对其不错了。 若说之前的话,有的人还抱有存疑。 到了此刻,大多数人基本上都开始觉得,明远这是在风言风语! 李斯却大笑起来:“此又是你第二个脱口而出,但没经过脑袋所想的疯话,也是你的弱点。” “喂牲口?” “我暂且听信你,后世之人,每亩田,每岁可收获二十石粮食的大话!” “但你又说还有很多粮食是去喂牲口,这话你自己信吗?” 明显无奈了。 其实他已经有些敬佩李斯了。 他之前所想的一些帮助秦国工业化进程的想法,都忽略了粮食问题。 直到李斯提醒,并且听李斯对粮食如此精确计算,他才确信这不是后世之人所认为的古代之人都是庸臣。 不过他确信,后世之人来到此刻,完全无法与其真正的思想融洽。 因为所处环境不同。 李斯已经算是大秦之中,最有文化,最有见识的一批人了。 可其还是想不到,后世会有多么繁华。 这一对比,明远更加无奈。 要怎么样,才能将大秦,推到后世那样程度? 最起码,自己能看到那幅盛世吗? 明远没有多想,首先还是解决李斯的疑惑。 “丞相大人,这可能涉及你一些没见识过的东西。” “因为我所处时代的人,所吃的东西,更多是高蛋白,高营养的东西,粮食只在我华夏所处地带以及周边算是主食,我之前所指的欧洲区域,那里的人吃的更多是肉,还有面包,一类谷物混杂的食物!” “而我所处时代,每个人吃下的肉几乎与粮食同等。” “甚至浪费的,都够上万人所食!” “很简单,你可见过,三月便可出炉的鸡肉?” “还有那些粮食,大米不一定是粮食,还有一种东西叫玉米,不过它还要等一千多年后才会传入我华夏之地,玉米也很管饱,算作粮食的一种,不过到之后多是牲畜吃,而且每亩产量更高。” “甚至还有一个东西,算是后世王朝,抵抗饥饿的绝美食物!土豆!” “很可惜,这种食物也还要等一千多年,才会传入华夏之地!这东西产量可达二十石以上,甚至近五十石都不是没可能,一年熟两次!” “还有更多食物,数不胜数,我就不一一细说了。” 明远深深叹了口气。 玉米土豆,这两种玩意都是现在科技根本达不到的地方。 远远望向那张世界地图最右边,北美洲和南美洲所在之地。 地球上的人能吃饱饭,很大原因,也是因为那片土地上的许多物种,能够传入欧亚大陆之中。 李斯和众大臣则被深深地惊讶了。 李斯迅速计算起来。 这一次,当真如明远所说的那样。 若是一亩地,可以量产比现在的大秦超过十倍甚至数十倍的食物。 好像仅仅凭借着那点土地,的确足够养活那么多人。 虽然不一定能养活七十万。 可三十五万应该是没问题。 也就是明远所说的,一半左右的人,已经能够吃饱。 再计算下去,若明远所说的其他食物产量也这么高,好像真可以比始皇吃得还要好。 甚至联想到明远所说的,有些食物,现在的华夏之地,还没有! 那始皇根本没吃过这些东西,那不是比他好是什么? 可问题是,李斯还是不相信。 这太超前了! 别说李斯,就算是其他人,听到这话后,都觉得不可置信。 不过首先开口的却是赵高:“哼,我在上面听半天了!” “陛下,他这完全是在信口雌黄!” “年产数十石的粮食!怎么可能!” “若真如你所说,你所在时代,岂不是天上仙人所存活的国度?” “你干脆说你是仙人算了!” 明远愣住:“诶,听你这么说,和大秦比较,我生活的年代,我还真就是个仙人!” 第三十三章 燕缭出面 赵高瞪大眼睛,没见过明远这么不要脸的。 明远却很自然的说道:“难道不是吗?” “能吃饱,能做很多事情,有些和你们解释都很难说清。” “比如千里之外和人面对面对话,一日之内,跨越千百里路程,可踏入百万丈天空之上!可下千米深海之中!” “寻常人也可在万米之上遨游,人人居住在如同山一般高的建筑之中,所食之物,有专人送达,每日完成必要工作后,便是享乐!” “仔细一想,我还真是个仙人!” “可是,这只是和现在所对比,若是和当代的其他人对比,我的生活,只能算是寻常的不能再寻常!” 明远更是长叹一口,随即朝着自己的位置走过去。 一众人都不解明远要做什么。 难不成是不想说了? 却见明远拿起酒樽,一饮而尽。 “就连这杯子,都还是青铜器!” “唉……!!!” 明远这一声叹息,更是对这个时代的失望。 嬴政若有所思。 他与李斯不同,他先不定明远说的是假。 反而是将明远所说之话定为真实。 那最后一番话,与千里之外的人面对面交谈,一日可遨游千百里! 入高空,下深海! 其实,他也有想过,自己可否如此一般! 嬴政也是人,他之所以巡游,虽有巡视四方,镇压四方之意。 也是在寻找成仙之法,长命之道。 在他看来,明远所描述的,那好像就是仙! 嬴政比之李斯的想法更加高深。 他能理解明远所说的部分话语。 比如明远之前提到的工业。 有时候,不一定是一个人自己拥有上天入地的本事。 可以借助工具! 他想这明远所说的上天入地,应该是借用工具做到的。 不得不说,嬴政仅仅凭借这一思想,就已经超越了朝堂之上绝大部分的人。 因为很多人都在怀疑明远空谈,根本没人能做到这点,除非是仙人。 但那些人所想的,就是一个人自己做到。 而嬴政所想的,恰恰是真实的情况。 可嬴政没有开口,他还想听李斯继续问,而他在旁边观看,适时在发言。 李斯也思考了一番,最终还是觉得不可能。 主要这已经超越了他所理解的范畴了,即便他已经想过了很多方法,可怎么都想不到,该如何上天入地。 “不对,这厮又在天马行空,这些东西,他恐怕会说,现在难以实现。” “我应该抓住粮食问题!” “若他所说是假,那杀之!” “若他所说是真……那大秦,万代无忧!!” 李斯深吸一口气:“明远,我对你之后说的那些话并无感!” “我只问你一句,你所说的,一亩地量产十石的粮食,可否实现?” “我不需要一年三熟,也不需要你说的其他种类食物,我就要粮食!” “你能做到,我这丞相之位让给你也无妨,但你若做不到……” 李斯眯起眼睛,其中厉害,他相信明远悟得出来。 明远倒吸一口气,这个,他还真做不到。 毕竟他所说的,是袁老后世经过试验种出来的粮食。 杂交稻可不是现在的大秦,通过几次试验就能搞定的。 明远直接摇头:“做不到!” 李斯立马笑起来:“果然!” 随即他对着始皇拜道:“陛下,请允许我,斩杀这狂言之徒!” “光是说年产多少,却说自己做不到。” “那光说有什么用?这点言语,随意从街边拉来一个普通人,都能大放厥词。” “反正又不需要他去实现。” 嬴政刚刚都有些相信明远所说了。 毕竟他是抱有这种希望的。 可当明远又说做不到时,他也起杀心了。 他最厌烦这种,口说无凭之人! 想起明远之前说的种种,更像是一种夸张手法。 列如……仙人!!! 嬴政猛地想起! 对,仙人! 很多方士,不也和自己说,什么什么地方,有那些仙人,拥有上天入地之法,保全自己周边人如同仙境一样生活。 对比明远,也就是明远所说的好像更加细节一点。 其他的并无区别! 对待方士,嬴政已经起了杀心! 他前段时间,已经让人杀了一批了! 也就是明远说进贡的丹药有问题时,他传令回咸阳,杀的那一批。 现在看来,好像明远也是那些人的一类! 不仅如此,霎时间,在场许多大臣,都对明远起了杀意。 很明显,若是明远真的做不到他口中所说之事情,甚至若不能快速证明,那他必死无疑! 不过在场还有一人,没有对明远抱有杀意。 反而是沉思一番,眼神中有光,心中有火! 他不敢确定,明远到底说的是不是真的。 但他愿意赌一把! 若是真的? 大秦可千秋万代! 那人就是,国尉,燕缭!! “陛下!” “我有一言!” 突然间,燕缭也不顾及明远之前所说的,让他站出来时再出来了。 而是现在直接出口,他要保下明远。 即便明远真的是方士,就凭借着他带来的马镫,明远可拜做一位将军! 嬴政诧异一时。 寻常时,对于军国大事,燕缭或许会开口。 但若是一些国家行政类的事情,燕缭基本不会有一言。 顶多在他问到时,才会象征性出来说几句。 可这一次,是燕缭却主动站出来。 嬴政察觉到了其中有什么关系。 于是问道:“国尉,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燕缭偏过头,先对李斯象征性一笑。 随即望向明远,露出欣赏的笑容。 “此子,在昨日向我展现了一物。” “得到此物,我可说,灭匈奴之机,增加五成!” “什么!”突然间,诸多大臣都惊了! 更惊讶的是那些将军和军中官员们。 对比文臣们感受到的对战匈奴胜率增加五成,他们的感受更加真实和贴切! 这五成,可以说是增加一倍左右的兵力才能办到! 也就是说,明远拿出了一样东西,可价值数十万兵! “不可能!” “国尉大人,你可别轻易听信了此子的胡话!” “他是不是拿出了什么东西,假说这东西有什么作用,这或许是糊弄你的!” “国尉大人!你糊涂啊!” 顿时,一个个文臣武将,都开始激烈地劝导燕缭! 第三十四章 李斯之惊! 不同于其他人对燕缭所言之看法。 嬴政听到燕缭说出这番话后,心中更是一阵惊叹。 能让嬴政都起这般惊涛,不仅仅是那番话,还有燕缭这个人! 燕缭,在史书之上并没有多少笔墨。 可其能够做到这个位置上,比之王翦等可领六十万军的将军来说。 燕缭能力不在领兵,而是能看透军事! 看透隐藏在战争之中的政治,经济,国运! 大秦从未设立过太尉,因为大秦的王,基本就是整个国家军事上的最高统率。 也就是说,每个大秦的王,都会被要求,学习军政上的事情。 而燕缭自燕国来到大秦后,嬴政就经常与其详谈如何灭统一六国。 可以说,甚至嬴政的许多政策,都有燕缭的影子。 所以他更加明白,燕缭出来说话,是有多么重的分量。 明远也算是找对人了。 若是其他人,或许即便明白马镫的作用,也顶多是将马镫作为一种简单发明,也推测不出,这东西将会使战争陷入什么样的程度。 可他是给燕缭展现,仅是一日时间,燕缭已经想到了许多利用马镫能做到的事情,甚至连战术,战法都想出来了。 甚至可以影响到国策上的一些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燕缭敢说,这马镫可抵得上数十万兵卒! 嬴政想要开口询问是何物。 但身为帝王,一个他御下的重臣突然为一个极似方士的人开口说话。 他偏袒过去,其他人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所以他没先开口,反而观在下众人。 朝堂中的其他人自然也很好奇。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国尉燕缭大人如此重视! 不过这一次他们的品级是真的过低了。 有的不太好开口。 唯有李斯,才能与其对话。 众人也纷纷看向李斯。 李斯心中其实也起了波澜。 在始皇还未到达之前,他就见到了明远和燕缭之间的有些莫名的关系。 本以为燕缭或许是想要当一个好人,这明远确有些本事,所以燕缭想留着。 而自己作为黑脸,将明远审视一番后,燕缭更加好收人。 不过他之前认为,燕缭顶多会说,给明远此人一些时间证明。 谁知道,明远居然在昨天,就已经布下了答案。 李斯回想昨日。 他的眼线来报,明远是去了少府,而后又前往卫尉府! 少府内他的眼线众多,而卫尉府,就涉及军方了,他不好插手。 料想,当时明远便是和燕缭见过了。 李斯心中各种猜测不断。 不过千言万语,在众多人的目光之中,汇聚成一句。 “哦?国尉大人?何出此言?” “此子,赠上的一物可当十万兵卒使用?”李斯顺应所有人的期望朝燕缭问道。 燕缭顺出缓气,毫不掩饰他眼神之中对明远的欣赏之色。 用中正之声,轻缓答道:“是。” “此物,昨日我已命人学习运用了一番。” “若是丞相大人不相信,可移步大殿之外,在于外场之外,可观一二。” 李斯见其如此确信的回答,心中已然是震惊不已。 他双手在前紧握,反复揉擦。 最终点了点头:“可。” “既然国尉大人都如此说了,那就移步外庭,观之一二!” 两人说完后,将目光朝向始皇嬴政。 李斯随即低头躬身拱手拜道:“陛下,可否让国尉大人,使之兵卒,展示一番?” 嬴政听到还能当场看到展示的情况,心中又是窃喜,又是惊讶! 窃喜是,明远还真有拿出可用的东西。 已经得到了燕缭的认可! 若真如燕缭所说,一个物件,可抵十万士兵! 那即便明远真就是一个方士,胡言乱语一番,他也必须保下明远! “善!” “传,入宫,于宇内殿外观之!” 嬴政的命令一步步传入咸阳宫外! 宫外燕缭的骑兵手下得到始皇的命令后,迅速骑着马匹,进入咸阳宫内。 穿过一道道宫门,最终在众多大臣朝会的宫内大殿之外停下。 殿内。 李斯和燕缭两人分别带领着一众大臣朝着殿外而去。 明远也紧随其后。 所有大臣分列两旁。 最后才是嬴政带着诸多守卫和太监,来到殿外最中心的位置。 从大殿门口,朝着下方望去! 众人见十多位骑兵分列两旁,有些不明所以。 “骑兵?”章越首先疑惑。 他家族世代其实是有功勋在身,虽任命为少府这等文官职位,可其家风多有骑马打仗的习俗,所以对此还算熟悉。 燕缭点头:“正是!” “此物,是用于骑兵的。” “我说了,这是用于灭匈奴的好东西。” “若有此物,匈奴无惧!” 章越疑惑:“什么东西?” “不让他们拿出来吗?” 燕缭轻笑一声:“少府大人,你看便知!” 章越家族内虽有武风,可他观之那些骑兵,好像并无区别。 章越如此,那些文臣更加如此。 几乎不懂到底是什么东西。 根本看不出来。 还是王翦首先观察到了一丝区别。 入咸阳宫内的十多骑兵,分列两队。 一列之中,脚上只是捆绑在马匹之上,起到一定固定作用。 但另一列,少了捆绑的缰绳,反而是用一根绳子,牵动一个铁块,将其置于马匹两端,而士卒之脚,便踏于马镫之上! 两列人,都背着弓箭,腰间系着刀刃,手中持一把制式长矛! 王翦略微思考一番,渐渐的,他好像明了了。 “这东西?”王翦最终惊叹一声。 其他人纷纷看去,什么东西? 不过还是有些人也注意到了两列骑兵的区别。 比如李斯。 他也一样看到了马镫的存在。 思考起来这东西的作用。 最后慢慢一想,心中大惊!不知是喜是忧! “原来如此!”李斯也惊叹! 最后才是嬴政始皇。 他自是能看出区别。 毕竟他对军事上也颇为熟悉。 “燕缭啊,明远所呈之物,就是那马匹两旁的东西?”嬴政没有卖关子,直接点出来。 燕缭笑道:“正是!” 这下,所有人才将目光对向那一列装有马镫的骑兵。 只是很多人,一时之间,还看不出那玩意有什么作用。 燕缭直接朝始皇问道:“陛下,两队列阵,是否让其试验一番?” 第三十五章 骑兵的用途 嬴政缓缓点头。 “开始吧!” 燕缭立马拜首道:“诺!” 随即他开始命令,其用中淳厚实之声,大吼道:“列队!开始操练!” 下方的兵士听到燕缭的命令,立马齐声喊道:“诺!” 瞬间,两队人分开百八十步,回旋平行整队。 再下一秒,双方直接冲出。 只见没有马镫的那一方首先射箭。 那一方的兵士,看起来熟练度要高一些。 可是他们在马上射箭的姿势极其不舒服,箭羽射出,基本不能够命中对方,且力道方面略有不足,只能够将射及对面的骑兵前。 再看另一边,拥有马镫的士兵们,可以随意移动马镫前后位置,虽然马镫位移的不多,可已经能够让人在上面做出一个相对舒服的姿态。 张弓搭箭,双腿向下用力,如同站在平地上一般。 只是片刻,箭羽射出。 箭羽在空中荡出一阵破空声,可见其力道之足! 不过或是因为此只是操练,并不是真正打仗,且拥有马镫的军士们对于射箭好像掌控还不足。 也没有箭羽射中对方。 但是那些箭羽,基本都略过了对面的骑兵,射到了他们身后地砖上。 那些箭羽甚至有部分没入了地砖之中。 文臣们不解。 武将却都大惊失色! “这……这在马上都能射出如同平地一般的力道?” “不可能啊!” 王翦却是明白了一些。 李斯沉默不语。 场面上的训练战斗还在继续。 两方人轮流射出几番箭羽后,便是正面厮杀。 那没有马镫的一方,利用长矛,对着前方刺去。 却见另一方,直接用脚勾着马镫上的卡位,身体朝前后左右躲闪,却也不会落人马下。 他们躲过之后,旋即将手中的长矛做出各种姿态。 有劈砍,刺击,旋转。 各种姿势训练,只是一回合,就将对方大部分人都扫落马下。 因为对面的人,双腿被绑着,或紧紧夹住马匹,身体不敢有多的动作。 毕竟在马匹上很难做出过多操作,一不留神就容易掉落马匹! 双方马匹疾驰,分秒间,两方人对垒而过。 一方人只留存两人。 一方却只掉下马匹一人。 其中优劣,显而易见。 可操练还没有结束,最终是互相拔出刀刃,在马匹上再次开始厮杀。 不过双方都穿有甲胄,刀刃也都是未开封了。 互相拼杀一阵后。 所有人都看出了区别。 在马匹上,拥有马镫的那一方,动作幅度更大,操控更加简单,借力也更加便捷。 没有马镫的一方完败! 训练结束,所有兵卒全都再次骑上马,这一刻也看得出,没马镫的那一边,上马都有些吃力。 有马镫的,直接踩着一步上马,好不威武洒脱! 两列人全部列阵到前方,对着燕缭和百官以及始皇低头拜道:“训练结束!” 所有人鸦雀无声。 这一刻,却是那李斯首先拍掌,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随后他朝着燕缭点了点头,又看向了明远,眼神中似乎有些复杂的含义。 他轻慢地开口:“不错!” “燕缭大人,这东西,看上去果然有用。” 燕缭没有多言,只是默认下来。 不过此刻,突兀间,有个武将疑惑。 “国尉大人!这东西看上去的确不错。” “在骑兵上有显着成效,可是……仅仅凭借这东西,可以当做十万兵士?” “这未免有些夸张了吧。” 那武将的问题也是很多人的疑惑。 其实在场的许多大臣都看出来了,这东西确实有用。 可燕缭说过,这可是能当做十万兵卒使用的。 文臣们不懂。 武将中有的人也不懂。 因为在他们的观念之中,骑兵,终究不是什么入流的兵种。 要打赢一场战争,还是用步兵更好。 射箭,步兵更加稳定,且可以大规模运用。 大秦马匹少不说,能够熟练地操控马匹的人更加少。 毕竟这还是一个使用战车,步卒的时代! 燕缭诧异地看过去。 见到这是自己的一员手下,他直接摇头:“从明日起,你不必上朝了。” “卸下你的盔甲,去当个普通百姓吧!” 那武将都傻了。 自己只是问了一句,怎么就被罢官了! “不是,国尉大人,燕大人!这怎么了?” “我真不懂!” 燕缭轻蔑一声:“若是你没看过此物战斗之前,我还能认为你是不懂此物之精髓,可你已经见到此物有何作用,却联想不出在战争中起所用之姿态!” “你要是文臣也罢,可你是我大秦武将,却也一窍不通。” “滚吧,我大秦千万士兵性命,可不能在你手中莫名其妙地死掉!” 武将神色不定,可当他看到了王翦等一众大将向其投来的不屑姿态,便明白,好像还真是自己不懂。 燕缭也留不住他了,直接让他滚。 这武将灰溜溜地走出了咸阳宫。 武将们不敢多问。 但文臣们开始询问了。 “燕大人,你刚刚说我们文臣不懂,的确,真不懂,那该如何解释?” “这东西,如何可抵十万士卒?” 燕缭叹息一声,叹的是大秦内,还是很多愚钝之人。 不过他仍耐心解释,毕竟,开口询问的是文臣。 说不定那李斯也不懂呢? “很简单。” “给我三五千骑,我用于掠阵,偷袭,击之则跑,遇散兵游勇则千骑尽出。” “十万人军,斩其魁首三五千,扰其后方三五千。” “万人军,千人死则败。” “若对方也有骑兵,我这骑兵你们也看了,可以一抵过三五骑。” “也就说,三五千骑兵,对方得有两三万骑才可挡住。” “兵卒无马,根本赶不上这等机动速度,无需论调。” “拥有此等骑兵,以一抵十兵卒,根本不成问题!” 燕缭一顿分析。 几乎相当于将后世对骑兵的优劣总结都说出来了。 骑兵,终究还是封建王朝之中,最强大的兵种! 三五千骑兵,甚至都可以将后世那唐宋明清等强悍至极的主力部队给剿灭! 就更别提是在这连铁器都没能普及的大秦了! 而骑兵之所以能成为如此兵种,便离不开马镫。 所以这马镫之用,恐怖如斯! 在场人听后,这才明悟些许! 第三十六章 解决粮食的关键 而后他们又将目光朝向了明远。 因为国尉大人所说的,这东西可是明远呈上来的。 能够发明出如此宝物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佣人。 一时间,有部分人真的确信了,明远或许真是那后世之人! 那些相信的人,眼中都带有光芒。 毕竟,谁都想知道,自己在后世之人的描述之中,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特别是,章邯! 之前章越出来的时候,明远便问到了自己。 其实他也很好奇,为什么突然间会询问自己。 他就算后世是少府职衔,也的确会有大可能会承接父亲的职位。 可明远怎么就知道? 章邯心有疑虑,不过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明远一脸笑意。 无需他再过多佐证,光是这马镫,应该能够保住自己。 嬴政也颇为满意,不过他还是没开口,而是将目光缓缓对向了李斯。 看李斯该如何说。 李斯见始皇都将视线移过来了。 他也开口道:“好一个后世之人!” “这东西叫做什么?” 明远:“马镫!” 李斯点了点头,却是应该叫这个名字。 “不过,粮食问题,你没能解决。” “但马镫,可证你一词!” “那我还有一问,为什么你如此确信,我大秦种不出,后世之人,那亩产数十石的粮食?” 明远不假思索,直接说道:“因为你们没这个能力。” 李斯皱眉:“什么样的能力?” 明远想了想,该如何回答这种对方连听都没听过的名词。 最终才酝酿出来:“科研能力!” “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生产力你应该懂。” “这句话是我所处时代的伟人所说,且是国策之一!” “科研,你可以理解为发明,一直不断地发明,有些可能会错,但若是对了一个方向,将一个有用的发明扩展开来,就能造福无数人!” “所以,科研很重要!” 李斯若有所思:“所以,我大秦虽得上天赐予这马镫与你,却是永远无法达到后人所处时代?” 明远摇头又点头:“可以,但需要一番功夫。” “比如,大秦懂得文字之人,有几何?” 李斯沉思片刻:“或有十之一二?” 明远却晃荡着脑袋:“不,十之一二?你太看得起大秦了!” “百人之中,有一人会读,便是不错,千人之中,有一人会写,便是良才!” “大秦也只如此而已。” “我之前说过,我不过后世之人中,一寻常人儿,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普通百姓。” “在我所处时代,人人几乎都识字,写读率可达百之九十以上。” “通晓天文地理,深奥学识之人,也有数以亿计!” “如此时代,才可造就在你们眼中,如同仙人一般的存在,这才是正常。” “而大秦如何能做到?” 明远这一反问,倒是将李斯给惊了! 人人识字,会写字的人,百人之中竟然有九十个以上! 且还有通晓天文地理,如同明远一般的存在。 并且还是上亿人能做到! 亿这个词,明远之前已经翻译过,万万只数! 而此刻的大秦,总人口,顶天不过三千万! 确实如明远所说,根本做不到。 李斯点头,竟对明远有一番拜礼:“明悟!” 明远也感叹一番,虽然后世之人对比秦朝事情的人,是要强悍不少。 可有些东西,人的性情,对更多学问的人的尊重,还是只有那些特殊人才能够做到。 李斯便是如此。 无论明远是否是胡言乱语,起码,他拿出了马镫。 李斯似乎无意在于明远对问,毕竟此刻是朝堂,还需要处理其他公务。 明远也说了,他大秦办不到,除非现在开始让人人识字。 但这一点,李斯自认为根本做不到,所以无问。 粮食问题,也暂时耽搁。 明远却有了一个想法。 “粮食问题,其实不是不可解,只是有点麻烦!”明远突然说道。 李斯瞬间来了兴趣。 他眼中也绽放出了光芒。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粮食对于一个王朝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之前他已经放弃了,毕竟明远所说是否为真都不知道,就算是真,他也办不到。 现在明远说有办法,他立马想要询问,可沉思一番,还是做出了一副恭敬摸样,随即拜声道:“愿听详解!” 明远见其态度如此端正,这才开始回答。 “我之前所说的后世之人所用粮食,来自于科研。” “有些粮食,距离很远,在我那张地图的其他大陆上,要跨洋越海,非一时所能达到。” “不过就在我们所处的地界上,往南,越如大秦一般的疆土后,可到一地,后世称作越南,哪里有以粮食物种,一年可熟两次,比之现在我大秦所用粮食,亩产更高,具体大概多出三四倍左右。” “够用吗?” 明远最后一句是笑着问的。 李斯却如获至宝! 够用吗? 多三四倍! 他大秦现在的粮食,就已经能够让他们打下六国。 再给他三四倍粮食,被说匈奴来犯,他们不去侵扰匈奴王庭,都算大秦仁慈了! “越南?百越吗?” 忽然间,王翦也问道。 百越,正是现在大秦的一个问题。 在他们讨论之间,若是明远未出现,今日的话题,其实应该是相商对百越用兵了! 大秦所称百越,乃是后世广西,广东,桂林一带。 往上浙江等地也有些许地方归属进去。 大秦之后会三征百越,这才将其纳入汉地归属。 在此之前,甚至往后一些时间,哪里的人都还被称作越人。 当然,哪里之前还有一个统治国度,叫做楚国! 明远摇头:“不是,还要往南,所称百越之南,越南之地!!” “如果丞相大人真想要快速解决粮食问题。” “往南,一直征伐,达到越南位置,将那种粮食的种子带来,可使大秦亩产,增数倍有余!” 李斯还是有些疑虑:“确信那里是有?若征伐起,带回来却不是,如何?” 明远直接说道:“我不保证你们带回来的是不是占城稻种子,但我确信,那里是有。” “可用人头担保!” 第三十七章 点将权! 李斯听后微微一笑,随即看向始皇,也看向了诸多将军以及燕缭。 众人当然知道,这可以增加亩产,达到数倍的粮食种子有什么作用。 光是能够让人多吃几顿饭,就足够让他们产生刀兵了! 嬴政都还没有发话。 王翦首先向前:“陛下!” “虽不知司空大人所说是否为真,百越之地,已然是我大秦需要征伐之所!” “征伐过后,往南再探也未尝不可。” “若真有司空大人所授的粮食种子,那我大秦,人人皆可吃饱一顿餐饭!” “老夫,愿再整百越!!” 嬴政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是欣喜。 可他没表现出来,只是微微摇头。 他突然说道:“王翦将军,你老了!” 王翦一楞。 他替大秦征伐数十载,且之前他就率军征伐楚地,也不是没和那些人打过交道,他应该是最佳人选。 怎么始皇突然说他老了? 难不成,他要让明远去征伐百越? 不信,这功劳可不能让出去,王翦继续说道:“陛下!” “我身虽然是老骨,可我儿王离,也可随我征伐。” “我对百越颇为熟悉,若是我去,可让士兵少有死伤!” 王翦一力要拿下此重任。 毕竟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出征了。 明远的到来,其实已经开始煽起历史的车轮。 王翦这等年岁,早该退任,即便嬴政相请,他都会让自己儿子王离前去。 可明远提及那些史料,说一些人在史料之中甚至连笔墨都没有。 王翦相信,自己应该是有史料的,可他想要更多。 他想要在青史留名!留下一个赫赫之名! 于是今日,他站了出来,必要拿下这个重任! 按理说,王翦都这样请命了。 以他的功绩,始皇不可能拒绝。 出乎意料的是,嬴政还是拒绝了。 “不,王翦将军,你真的老了。” 都说得这个份上了,王翦也没办法。 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得到这个命令。 不过他对着自己儿子稍稍使了个眼色。 王离见后,也立马上前:“陛下,末将也愿意领命!” 嬴政轻笑:“你啊,太年轻了!” 这下所有人都惊了。 疑虑王翦太老,倒是能够相信,可王离总行吧,甚至能让王翦在其身后出谋划策。 嬴政却一而再则三拒绝。 这是何理? 在场之中,只有几人大致能看出始皇心意。 李斯,燕缭,两人便揣测出些许。 燕缭稍稍带着笑意:“陛下,您是否觉得,整百越,人太少了!” 嬴政一听,果然笑出来,随即点头:“是的。” “既然明远所提,百越之南,有好东西,可造福万千百姓。” “那我大秦,必须将其得到。” “此整百越,可不计损失,不计后果,务必要获取种子!” “对了,明远上前!” 明远听后果断前进,随即拱手拜礼:“臣在,陛下有何指示?” 嬴政之前还觉得明远有些方士之嫌。 当马镫出现,他已经打消大部分嫌疑。 其又提出占城稻之说。 和他们攻打百越之向一致。 此刻嬴政已经比较相信明远了。 甚至可以让明远做出一些重任来。 比如:“明远,听旨!” “由你点将,我大秦所有将领,所有文臣,所有臣民,据你所说,后世有记载之功臣,大将,都挑出来。” “这次百越之战,让他们都试试!” 嬴政说完后,脸上笑意不断,直接离开,朝后宫而去。 空留下明远一人有些呆愣。 一时间,许多人都惊讶不止! 让明远点将?! 这种任命,交给一个刚刚出现的人?! 几乎所有大臣们都心中都开始起波涛。 此刻起,到底是该巴结明远,还是该怎么做? 而有些人,心中却又一番反应。 比如章邯! 他到底该是什么人? 王翦和王离却是傻眼了。 他们父子两人想要争夺青史留名,却是被这明远所替代了。 而且明远点将,会不会点到他们? 唯有几人,到此时还是波澜不惊。 李斯如此,燕缭如此。 后知后觉的明远,渐渐的脸色也平静下来。 这是恩赐? 不! 这又是试探! 尼玛,这嬴政到底要试探他到什么时候。 明远脱离接到重任后的呆滞,瞬间就想明白了。 让他点出,后世之中,有名的将领重臣出来。 这就是考验他,选出来的人,到底有没有能力。 若是没有,那明远这身份还是存疑。 可要是点出来的人很有用,哪也不亏。 毕竟这是给大秦使用的。 用于征伐百越,获取高产粮食。 且其中还有一思虑。 便是让明远思考,如何在获得一项至高无上的权利后,在人精满堂的朝会内去运用。 如何面对文武百将的人情寄托和请求。 这是为官之道,也是在测试明远对大秦有何想法。 嬴政此为,明远颇为叹服。 李斯当然也看出来了。 他一直都在试探明远,只是找不到好的方法。 突然间始皇提出这个方法来,李斯其实也觉得不错。 他微微一笑,朝着明远走去。 “司空大人,我不管你是不是后世之人。” “若你点出来的人,真有大用,造福大秦。” “我保你!” 李斯在明远的肩膀上轻轻地敲打了一番,然后也随即朝宫外走去。 最后只剩下燕缭,站在原地。 他与其他人不同,他是在今日,几乎相当于救下了明远。 所以燕缭只是在原地淡笑着看向明远。 明远自然知道得了燕缭人情,缓缓朝燕缭而去。 “国尉大人,今日之事,谢过了!” “昨日我还真没认您就是国尉,多有冒犯,也请海谅。” 燕缭晃手:“无妨,若真是如此,我更高兴。” “且今日之事,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化解。” “马镫一物,足以让你加官进爵。” “陛下亲点你做征伐百越的总将,连我都可以点哦?” “青史留名我也很想。” “当然,若是你有拿不准的人物,或者有什么人找你,可寻我假问,我也可帮忙。” 燕缭说完后,也跟着李斯一道离开。 但听在明远心中,却是一喜。 燕缭这番话是在说,他可以作为明远的后盾! 第三十八章 事毕!整合权利! 燕缭的这一番话。 很大程度上给了明远足够的底气。 在见识过明远给的马镫后。 燕缭对明远已经有足够的信任了,甚至有些想要将他当做自己人。 那一番,明远若是摸不准,或者有人相求,可找他考虑。 也就说若是明远在官场上,遇到那些人想要强硬地塞入自家的人来谋取功劳,燕缭可以帮他挡下来。 明远暗自思索。 燕缭肯定听出了嬴政说的话中,有对明远的进一步试探。 想看看明远面对官场内的事情该如此处置。 嬴政都想不到,第一个来找明远抛出橄榄枝的,居然就是燕缭。 那这一步,自己该不该接受。 如果他真的去寻找燕缭帮自己抵挡一部分人对自己的请求贿赂和弹劾。 他后面将会归入燕缭的阵营之中。 这是有好处的。 比如今日,就是燕缭出面,化解了这次危机。 即便没有马镫这东西,要是燕缭开口,嬴政都得给点面子。 李斯也不可能抓着他一直追问不放。 后面明远也可以好过一些。 但坏处是,他归入一个阵营,其他阵营,如丞相李斯阵营下的人,便会将他视为权利争斗之中的一方。 陷入权利的争斗,并不是明远所想要的。 毕竟这一方面明远并不擅长,他之前只是搞经济的。 甚至于,嬴政会怎么看? 自己一个穿越者,突然加入一个在军队中拥有极高威信的阵营。 嬴政会不会也开始对他有防范? 虽然嬴政现在也还对他有些防范,但更多是观察明远,并不会过多干预。 要是加入燕缭阵营,往后就不好说了。 明远咂嘴:“看来这大秦官场,也是不好混的。” “嬴政这一手,玩得有点妙啊。” 明远考虑得更深远,想到若是燕缭这一次拉拢,说不定都是嬴政示意的一次试探。 那这个千古一帝,就过于恐怖了。 明远对于古代的任何皇帝,除了那些实在太傻的,只要有权利在手的皇帝,明远都不会轻易低估。 毕竟这可是封建王朝之中,能够控制着一个国家的存在。 他们的见识和掌控力,恐怕就是这个时代的巅峰了。 小瞧他们,绝对会吃大亏。 更别说这是皇帝之中城府最为深的帝王之一,始皇,嬴政! 明远叹息一声,算了。 反正也要等到真有人来找自己的时候,他才需要考虑这件事。 若是没有人来找自己,那这个考验岂不是无用? 明远也不再往下多想。 他现在权利有点多了。 他的话语,他拿出来的东西,已经将他的身份验证了一番。 取得了嬴政比较多的信任。 司空之权,兼任谏议大夫。 拥有弹劾官员,建造水利工程。 且介于他这司空之职位,乃是始皇借助周朝官吏重新设立的。 他的下属官员,完全可以自己来排列。 始皇也给了他可以招募下属的权利。 那他就可以好好搞一下了。 更别提,他还拥有点特权! 只要他觉得可以开始对百越进行征伐了。 报上一串名单,整个大秦的军队,都将任由明远挑选,随即开始对百越进行远征。 说实话,明远在接到这个权利时。 心中其实有一番波澜。 毕竟,后世之人,谁不想手握兵权,南征北战,建立功勋! 可惜,嬴政只给了他点将权,至于到时候作战上,并不会由他前往。 明远对这点还是很清楚的。 若是兵权都交给自己,那始皇这个位置也不用做了。 自己直接给他推翻都可以。 这是任何一个皇帝,都不敢轻易给予的。 就算是秦国扫灭六国。 在征伐楚国时期,将六十万大军交给王翦的时候,嬴政都有过一番思考,生怕王翦夺权叛变。 也就是王翦一直索要金钱去向始皇表明自己无谋反之意,这才能够顺利征灭楚国。 没有兵权,但仅仅只是这点兵权,想到自己即将改变历史进程。 明远也起了涟漪! “开始好玩起来了!”明远笑到。 最终,他在一众大臣的讨论与筹措的目光中,也朝着咸阳宫外走去。 回府! 明远回到这司空府中。 他来带的一班人同乡人,还有袁振手下的百员兵卒都还没有安排。 同乡人中,所有人今日都没有异动。 毕竟第一次入咸阳,除了在挑选自己要居住的房间时。 这群人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左右观望,只敢在门口挑选一些简易房屋居住。 其他情况下,他们都一直在原地不动。 当然,这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袁振带着的人,一直看守着他们。 望着袁振手中的兵刃,想起前往咸阳的路上他们如同屠杀一般将那些叛民给杀掉的场景。 这段回忆一直提醒着他们,这群士兵手中的剑,是杀过人的! 另一边,对比明远同乡人拘谨和散乱无措地呆在固定范围。 袁振接手进入这曾经的武安君府邸后,已经开始命令人巡视整个府邸。 留下十多人看管平民,五十多人防御整个府邸四周。 还有二十多人,则是看着今日早些时候,少府送来的粮食! 明远之前让少府给他安排一百金,粮一万石! 他这是向都水丞直接索要贿赂的。 想来丞相李斯应该都知道。 他没想过都水丞会一次性给来。 但先提着要求,对方总会先送来一部分。 金子方面,这一次只有十金送达。 粮食倒是多一些,足足有上千石! 一石粮食,可是一百多斤。 一个普通人,起码要两三月才能吃完。 一千石,他这里有两百多人,应该够吃到下个月他发放俸禄之时。 甚至还有一些结余。 这就可以让明远招纳更多人了。 至于金子,这是要换成钱币,开始进行规划的。 明远默默记录下后,走向了守卫地袁振。 袁振见明远过来,迅速低头拱手:“司空大人!” “您回来了!” 袁振心中有些忐忑,在见到明远的那一刻才彻底消散。 今日他一直守在这司空府邸门口。 因为他不清楚,若是始皇知道了他进驻武安君曾经居住的府邸后,会如何安排。 恐怕会立马命令人来将他们赶出。 不过他没等到始皇派来的兵卒。 而是见到了明远独自一人归来。 不由得,袁振心中一喜! 第三十九章 新安排 明远一人回来,说明问题已经解决了。 袁振深知始皇对于咸阳城的掌控能力。 绝不会不知道司空府邸这件事。 可即便如此,始皇也没有让他们搬出去。 也就说,这武安君府,正是改名,成为了司空府!! 即使是袁振这个普通的百夫长,都明白其中含义。 知道始皇对明远有多么的信任了。 这下,袁振拱手拜礼之时,都显得格外真切。 明远点头:“让我那群同乡们,到府上一处宽阔的地方集结。” “你也跟过去。” 袁振知道,这是明远要安排做事了。 他迅速过去命令军士,驱赶这些平民,朝着司空府前堂而去。 明远则是换洗了一套衣服,这才出现。 平民。 在秦朝时期还未具有任何反抗意识。 第一次农民起义,都还要到十年后,陈胜吴广出现时才会有。 如今的大多数平民,都还是对周礼有所敬畏。 周礼中,皇权威严。 春秋战国时期到秦朝时期,周礼的确废止了。 可那是对于上层人来说。 对下层人来说,那种繁杂的礼节,对皇权的敬畏,还是深深刻在他们心中。 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特别是那种整个民族之中的习俗,往往要通过数百年甚至上千年才会替换。 特别是在那些文化知识都不充裕的普通人身上,更加深刻。 直到人们的意识渐渐觉醒,才会想到,有些恶俗,不应该存在,而后才慢慢地去改变。 而他们现在根本没敢想着造反,因为没有前人的借鉴。 在他们眼中,能够造反的,最起码都得是王公贵族。 所以对于军士,对于明远这种大官,他们心中只有顺从。 只不过明远之前还是作为他们的一类人,突然间变成大官,让他们心中生起一阵优越。 李存元今日被禁足在房间内,心中有过忐忑。 可他们见到少府搬来的一车车粮食后,已经无惧了。 对他来说,明远之前所讲的,跟着他,有饭吃。 这点在看到粮食后,已经不再怀疑。 而明远之前也提过,跟着他,还可以做大官。 此刻,李存元心中升起了一丝想法。 明远都可以,那他为什么不行? 即便只是跟着明远,达不到明远的层次,总能捞个小官做吧! 当明远出现时,李存元第一个站出来。 “明远!” “找我们来干什么!” “是要安排什么事情吗?” “我刚刚见到好多好多的粮食,我在彭县收粮的时候,都没见过那么多!” 李存元有些激动。 他们可都是同乡,之前他还帮过明远,相信明远绝不会亏待他! 说不定他今天就能被安排到什么官职上! 明远示意他稍安勿躁。 可其他人也有些按捺不住心情,纷纷问道:“明远,我们是可以上任了吗?” “你说吧,你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去做,以后我们也是你的党羽了!” 明远傻眼了。 党羽,这话也能乱说的? 袁振见状,第一时间上前,将手摸到了腰间的青铜剑上。 一时间,众人立马闭嘴不言。 看来袁振对他们来说,更加恐怖一些。 明远无奈道:“好了。” “先不吵嚷,我有一些安排。” “你们能跟着我来咸阳,我谢过大家!” “但我在咸阳并没有任何根基,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能够带着你们来的原因。” “可是你们终究不是接受过教育的人,识字都不懂,若是让你们直接上任去作为官员,很容易出事!” 明远一番话,下面的人都有些诧异。 他们认为,作为同乡人,带着他们出来,就应该给他们安排好归属。 当然,他们刚开始出来,是为了那句,能吃饱饭! 只不过当他们看到能吃饱后,起了其他的心思。 饱暖思淫欲,即便只是看到即将可以温饱,他们也会泛出一些心思来。 明远话还未完:“当然,能让你们出来,我绝不会辜负你们对我的信任。” “少府已经拨过来了一千石粮食。” “我之前承诺过吃饱饭,绝无问题!” “可你们也要向我证明,你们可以为我办事!” “如果我看到你们之中有精明能干的人,当然可以成为我的左右手!” 这一番话,才让所有人眼神中泛起期待的神色。 李存元咧开嘴笑着:“明远,你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不识字的确不好当官,但我们有的是力气!” “既然明远你发话,我绝对带头做好!” 李存元算是比较活跃的。 且他和明远关系最近,若是连他都当不了官,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明远微微一笑:“好。” “接下来,我要你们做一些东西。” “每天最少要做出一定量的物件,一般情况下,你们工作四个时辰就能完成,当然,若是多做,我会看在眼中。” “接下来我会带着你们去试验一番,你们看看谁能够做得更好一些,就参与工作!” “你们带来的家眷中,小孩老人可以不用参加,我管吃喝。” “其他人都要跟来。” 明远说完就要朝着后院去。 不过这下有人迟疑了。 “明远,那我们要不要去?”一个女声提问! 明远诧异回头:“你们?” 他看向那说话的人,是李存元的老婆。 一个普通长相,身穿布衣,二十出头的少女。 不过在这个时代,二十出头不算少女了,已经可以叫做少妇。 基本上女人们,十三四岁,就要开始谈婚论嫁。 十六七岁就已经生儿育女了。 李存元的老婆说道:“你刚刚说老人小孩不需要。” “我们这些女眷,一般都在家中做活,我们需要去吗?” 明远这才想起。 这个时代还有一个限制。 女性的生产力,没有体现出来! 男耕女织,往往女性更多是在家中生产,且基本上也就做点织物,甚至出门也不会多,织物大多都是给家里人用。 女性的生产力,自己要不要解决? 这可是个大问题! 其中涉及了,古代人们心中根深蒂固的观念! 稍有不慎,甚至可能引来杀头之罪! 第四十章 造纸 古代的妇女,是不能够出门去工作的。 这会引起其他人闲言闲语。 特别是在后期,宋朝将宋明理学推崇到极致之时。 妇女反而是以呆在家里,没有任何学识为荣。 完全沦为生儿育女的工具。 到那时,别说让女人工作,就算让他们走出大门,都是引来一大批人的反对。 明远皱起眉头,沉思了许久,这才开口道。 “没事,你们也跟着,学习一下。” “这是在府邸内,看过之后,你们上手适应一下看看能不能上手。” “如果你们觉得不太行,便去闲玩,我可保证你们的吃食。” “若你们觉得可以,我这里可以提供一定酬劳。” “在我的管辖内,没有男女之分,只有愿不愿意出力。” “我管辖之外的地方,不可乱说出去。” 明远直接否定了女人不用工作的想法。 主要是他这里实在缺人。 他心中已经有这个时代可以制作的许多东西。 若是让女人们不工作,将一般的劳动力否决了,完全是一种浪费。 况且,这是大秦! 并没有到独尊儒术的时代。 儒法之中,才有女人应闲置的说法,并且生怕被其他人所玷污。 但大秦之中,还在对这方面进行探索。 虽然也有些习俗,对女人在外工作有些反感,可终究不是全部人都如此。 他此时完全可以从根本上改变这个思想。 那些女人们听到自己也可以工作。 有的犹豫,有的却兴奋。 毕竟她们来到咸阳,也怀揣着能不能为家里谋生路的想法。 虽然明远已经对他们的丈夫很好了。 可他之前也说,得看所有人的表现,最终才确定哪些人可以为他所用。 一些贤内助们,纷纷上前:“我们真的可以跟过去吗?” 明远微微一笑:“当然。” “先来!” 随即明远便带着一众人朝着后院前去。 早些时候,他就让人从外面购买了一些工具和木架器材。 但这还不够。 他要在这里制作的东西极其简单。 纸张! 造纸。 是文明发展的一项重要前提! 大秦时期,大多数公文都还写在竹简之上,重要点的事情,都用丝绢或者各种皮质来书写。 直到东汉时期,纸张才发明出来。 明远之所以没有直接向秦始皇提出科举制等等一系列学习的方法。 是因为前置科技都没有完成。 毛笔现在虽然有雏形,但大多数都是用一些简单的柱子或者树木,弄成很短的形状,随后加上点动物毛发,能够书写出来即可。 要等到再往后一点点,蒙恬在北方将毛笔制作出来,方便公文书写,渐渐地才传播开来。 不过毛笔不算什么。 主要还是纸张。 这东西普及之后,普通人都可以用于书写,才能够大规模地普及教育。 不然竹简之类的东西,就算普通人能够用得起,也十分不方便。 明远的所有想法,首先要诉诸,人们能够对直到怎么做。 否者明远连画出图纸,让人如何施工都不知道,也无法向外传播出去,如何使得大秦的生产力得到质的提升? 众人来到后院。 见到面前摆着一根方木。 木头已经处理好,还有一些渔网,麻布,树皮等等。 明远对造纸也不太熟悉,谁没事,会想着去查阅造纸的东西。 但他学习过历史知识,对科学规律也熟悉一些。 大概就是将这些东西蹂躏,成为一层薄膜状的糊糊,然后浸透在水中,最后铺开,形成纸张。 且明远来到秦朝后,已经在他曾经的家中试验过些许,大概明白了该如何操作。 明远直接喊道:“你们去将这些东西做成一个网状形式。” 他接着开始教导众人如何操作。 男男女女一百来人,很开就弄出了几个由木头组成的框架。 “这些麻布树皮等等杂物,你们将它们蹂躏,浸泡在水里面。” 明远又开始教导他们如何弄成糊糊状的东西。 “好了!”明远看着众人都学会了这一番操作。 并且做出了许多原材料。 终于有了点笑容。 但其他人都不明所以。 李存元好奇道:“大人,我们将这些东西弄成这个样子,有什么用?” “这不就是一团糊吗?” “要做什么?” 明远轻笑:“你接下来就知道了。” 完成一切后,已经让他们将这团糊糊铺在了网布上。 最终就是等待。 这初期的造纸,要等待好几天。 并且材质也不高,但对于现在来说已经算够好了。 毕竟连纸都没有的时代,还能要求什么。 “接下来你们就是要去找更多的木头和这些工具。” “然后组成一张同样规模大小的网布,照着之前的操作,再来一次。” 众人听命,随即开始制作起来。 袁振在一旁看着,但不清楚明远到底要做什么。 他也不敢多问。 明远只给了他一个命令,让他们看好这些人。 接下来,明远又宣布。 “你们制作好这些后,每天工作两个时辰的,可领粮食一斤。” “工作的时辰可以叠加,也就是你们多工作两个时辰,还可以再领一斤粮食。” “工作五日,满十个时辰的,可多领三钱,这也可以叠加。” “吃食方面不用担心,所有人在此地吃喝无需掏钱。” “但三个月后,你们就要自己负责吃食,不然我这里也供不起闲人!” 所有人听后,心中都对明远一番感激。 他们当然明白,提供三个月吃食,已经算极好了。 并且工作两个时辰,就有一斤粮食。 一斤粮食,足够两口人吃一天了。 毕竟这个时代,能够吃上正经粮食的都不多。 一个时辰,大概是两小时。 也就是四个小时,就够普通两口人一日吃食。 况且还可以累积,一天只需要跟着八小时,那就能节省下更多粮食。 前三个月还是免费吃食的。 他们完全可以积攒三个月的粮食。 再则,明远还让妇女也可以来工作。 也就是两口人,都可以自己为自己赚取钱粮。 在秦朝,一元钱可以购买几乎两斤到四斤粮食,看各地不同。 五日时间就可以累积一钱,一个月甚至可以赚取到回去的路费! 所有人都对明远这规定认可。 旋即开始热火朝天地投入其中。 第四十一章 一院子的文盲 两日过后。 明远的后院之中,基本上摆满了工人们制作出来的网布。 上面也铺满了粗纸。 明远有时间就会过来这里看看,而有袁振等人监工,这些人也不敢偷懒。 当然,他们也不会偷懒。 明远的制度十分优厚,谁也不想被明远,女人也可以工作,这在外面可不多见。 谁也不想被明远踢出司空府。 两日时间。 明远便过来检查成果了。 其实纸张晒一日就差不多可以了。 但明远这制作得十分粗糙。 他还没摸索出最佳的配比方式,工具上也不太齐全。 这些树皮的植物纤维,晾晒得很慢。 直到两日才彻底干透。 现在众人还在制作那些框架。 当然,院子里已经没有地方可以摆下了。 基本上整个院子,大部分空地都被这些网布框架所覆盖。 明元到来后。 众人皆行礼。 他独自走到了最初制作的那张网布面前。 用手去将上面的纸张掀起。 当他拿起来后,一阵无奈。 因为这张纸太硬了! 像是卡纸一样,明远明白,这是纸张不够薄。 但没办法,这已经是他能够制作的最为细致的程度了。 袁振在旁守卫明远,但见到这东西出来后,也忍不住的好奇:“司空大人,这是何物?” 明远微笑:“这东西叫做纸!” “你不觉得,所有公文,在竹简上写,太过于笨重了吗?” 袁振皱眉:“这东西上,可以写字?” 明远摇头:“我也不清楚,去拿笔墨来。” 袁振接过命令后,立马遣人前去府邸内,将笔墨带来。 明远抓起细长的毛笔,在上面写画。 这纸张太硬了,并不好书写。 当然,明远也不懂得如何书写。 普通的繁体字,明远倒是会写一些。 可大秦,写的是小篆啊! 他甚至都认不全一些小篆字体。 更被提携了! 但他在这粗纸上写画出来的东西,已经足够用了。 并且这纸张虽然明显觉得硬,可这是对比后世的轻薄纸张来说。 对于大秦这个时代,这种纸张已经完全够用了! 甚至可以折叠起来,或者一张叠放,形成一本书的模样。 明远轻轻笑道,立马对着袁振说道:“你手下里面,有会写字的吗?” 袁振愣了片刻,摇头:“没有。” 明远又朝着他的同乡问去:“你们有会写字的吗?” 答案还是一致。 果然,明远还是高估了这个时代的识字率。 司空府内,甚至没有一个会读书写字的人。 不对,这个时代,连书都还没有。 “去少府里面,找几个会写字的人来。” “对了,从今日起,开始朝外面,招揽一批人。” “要求会书写识字,最好是一些教书先生。” “酬劳嘛……就一日十钱。” 袁振立马去办。 很快就找来了少府内都水丞手下的主簿和几个会写字的人。 他们来到司空府后,先是对明远行礼。 都水丞主簿首先问道:“司空大人,不知您召见我们,有何事?” 明远解释道:“这里有一批可以书写的纸张。” “帮我写点字,还有,你们这几个月,就不需要回去堵水丞了,我全部调用了。” “我这里缺一些会写字的人,还有,你们要教导那群人,让他们也会写字。” “过几天我另有安排。” 都水丞主簿看着那群平民,一阵惊讶。 教导他们会读书写字? 这些可都是平民? 明远点头:“当然,还有你们也要教我识字写字!” 主簿更加惊讶了。 在他们的影响之中,身为司空,最起码的一件事,就是会写字。 怎么连明远都不会? 甚至连识字都做不到? 也就是,这一屋子的人,全都是文盲? 明远到不觉得有什么。 他才刚来这个时代不久,不会写字算什么。 “现在就做。” “我说,你们照着上面写!” 主簿当然不敢多说什么。 只好拿起笔墨,在袁振端来的书台上,看着上面的草纸,疑惑道:“司空大人。” “竹简呢?” “没有竹简,在哪里写?” 明远指着那纸张说道:“就这上面啊?” “这东西不能写吗?” “啊?”主簿蒙住了。 他观察着纸张,看上去显示丝绸一般。 虽然硬了些许,可在他映像之中,这东西肯定价值不菲。 司空府,都如此奢华吗? 主簿不敢多问,便拿起笔墨开始写画。 明远直接说道:“陛下,此乃纸张,制作十分简便,可叠成书籍,可折叠携带。” “运送军机要事,记载过往史例,查阅公文等等,皆可用此物。” “乃是后世基本物件,望全国推广。” 明远说完,主簿才知道,这东西居然是要写给始皇的。 他立马全神贯注。 不过他也开始思考起来。 原来他们写字的东西,叫做纸张。 随即他望向了整个后院之中,基本都铺满了这种纸张。 瞬间,他就明白了,往后他们少府之中,恐怕都要用这种东西书写了。 而他,或许是第一个在这上面书写的人! 主簿赶忙开始将明远这番话写下来。 一个时辰后。 这张纸上写的东西,就来到了始皇的身前。 咸阳宫内。 赵高在始皇远处侍候。 他身旁还有不少宦官。 始皇望着这张纸上的文字。 然后仔细观摩这纸张。 心中无限惊讶! 这东西,居然如此轻薄? 在明远眼中觉得已经太硬,太不方便的纸张。 可在嬴政眼中,这却是极其简单的东西! 明明短短几个字,好像没什么。 但嬴政已经震惊无比。 他知道,如果这东西推广到了全国。 所有公文,将会简单数百倍! 他每日要阅读的公文,可是需要几大车才能够拉来。 并且有些还需要直接焚烧。 甚至他还专门为此,设立了一个部门。 要是用上这种纸张,可以节省太多东西了。 制作的方法,明远都写在上面了,将所需材料一一讲明。 只需要简单的麻布,树皮等等东西,就能制作出来。 还可以继续简化! 嬴政明白,这东西,可以让大秦国力,在上升一个台阶! 第四十二章 嬴政的心思 嬴政的心理很复杂。 其实他是不愿意接受,明远乃是后世人的说法。 这说明,秦当真二世而亡。 后世对他的评价之中,有一暴字! 暴秦! 没有人期望后人对自己的评价之中出现过于差的字眼。 但自己有了。 而不接受明远是后世人。 明远却又拿出来了那么多证据了。 马镫,此物不必说,燕缭都知道那有什么作用。 在军事上,明远一物都可拜将军一职! 这纸张,更是对朝堂的颠覆! 嬴政不清楚后世发明纸张的人究竟会被赐予什么样的地位。 但想来应该不低。 嬴政也猜得没错,后世发明纸张的蔡伦,在当时的地位就达到了侯爵一般的存在。 明远一连拿出两样极其恐怖的发明出来。 即便嬴政再怎么不相信,可事实就是摆在眼前的。 要说嬴政愚昧,他是有,这是时代的限制。 可愚昧并不是蠢! 对比汉唐之后,越发紧绷和不敢过多僭越的社会环境来说。 秦时期的人们,更加容易接受一些新事物。 嬴政缓缓闭上眼睛。 若明远,真就是那后世之人。 可想而知,其对秦能带来多少好处。 若不是,那更好了。 仅凭这两样物件,都可以将明远的位置提高到无上地步。 可惜,嬴政不傻。 他忽然睁眼,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思考。 但面对这尘世之时,他又恢复了那个果决专断之始皇! “来人!” “笔墨!” 嬴政一声。 执笔的太监们纷纷上前,将手中笔墨赐上。 又将竹简摆在了嬴政身前。 嬴政看着下方自己要书写的竹简,越发的觉得这东西过于繁杂。 再看明远送来的纸张,越发的无奈。 就明远之前所说,大秦做不到后世之人那样。 他还觉得有些疑惑,为什么做不到。 仅是看这纸张,他方明了。 一张纸就改变了传递信息的方式,不知后世还有什么更加简便之法。 说不定真就是口中说着一句话,然后施展法术,捏成口诀。 然后命人带着前去,可以亲口讲给对方听。 按照明远所说,一日行千里之术。 说不出一天内,皇宫贵族们就能接收到全国范围内的消息! 嬴政摇头,这都快触及仙人之术了,自己还是想太多。 嬴政越想越远,越发对明远乃后世之人的说法肯定下来。 然后开始草拟公文。 明远不知道嬴政心中所想。 他那捏成口诀传递消息之法还真有! 后世手机上面,不就是说句话,对方能亲口听到吗? 嬴政都还是想得太朴素了。 还觉得这种信息需要人带着前去。 毕竟嬴政再怎么思考,都只会想着,所有信息都需要有人带着传达。 总不能人都没有,光凭物件自己走动。 公文书写完毕。 太监们迅速将其包裹起来,然后用布条裹住捆绑。 最后才拿出玉玺,递给嬴政。 嬴政接过,将玉玺黏上红印,改在了布条之上。 秦时期的玉玺,其实相当于烙印封条一样。 盖上去后,是一个完整图案,若是解开过,对方一看印记便可得知。 而这个时代,还没有能够将这种印记造假的能力。 玉玺也不是想后世那样如同砖头般大。 真正的玉玺,反而极其小巧,几乎一手就能裹住。 毕竟这个时代,总不是将玉玺盖在竹简上面。 没有纸张,玉玺竹简上,岂不是直接分割了上面的文字? 所以基本上玉玺和当时的各位公王们,都是将自己的玺印,盖在封存的地方。 这就有点像是西方的蜡封了。 只不过后来纸张的发明,才改变了一切。 嬴政也能想到这一点,所以他才清楚,这纸张在大小事务方面,能起到多大作用。 下一刻,始皇的公文迅速出去。 士卒拿着竹简,奔向了司空府邸。 司空府内。 明远正在让人将第一批纸张揭起。 然后所有人开始赶制第二批纸张。 明远在这个时候,便开始教导人们,如何科研! “都聚集过来一下!” 那些平民们刚刚把所有纸张都掀起放置在一旁折叠成堆。 被扣留在司空府内的都水丞主簿不禁感叹:“这东西,可书写,比之竹简要好用多了。” “此物,可改变我大秦官场公文之极!” 剩下的就是一连串的夸奖词语。 李存元听不懂这些叨叨絮絮的话语。 “就是说明远厉害呗!” 主簿诧异地转过头。 一个平民,居然敢和他搭话? 还直呼明远本名? 不过在司空府内,风气好像不太一样。 这些人和明远是同乡。 他也不好得罪。 直到明远的喊叫声让他们赶过去。 一群人熙熙攘攘的抱在一堆。 并没有朝堂之上开会的样子。 但每个人都认真倾听。 这几日,他们已经实实在在的看到了粮食的发放! 果真如明远所说的那样。 只要一日能够在这后院之中做足两个时辰,就有一斤粮食。 不过没有人会只做两个时辰。 古代的娱乐方式极其缺乏。 基本上都是晚上的时候,在家里做些娱乐。 都是大人才能玩耍的。 空闲的时间,如果不做工,他们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人有时候真会睡到不想再睡觉。 每日天黑之后,基本上人们就入眠了。 天微微亮起时就醒来。 算算时辰,能够睡足满满的四个时辰,甚至还有多。 古代人农民要是吃得饱,基本上不需要担心睡眠不足的情况。 比后世那些996的员工要好上不知道多少。 可惜,古代最缺乏的,恐怕就是粮食! 在司空府内,基本上每人都会从早上开始,一直工作到晚上十分。 别说两个时辰,白日的时间有多长,他们就干多长,吃饭的时间都不想多浪费。 基本人人一日都会干满六个时辰。 也就是十二个小时,一日能领到整整三斤粮食! 三斤粮食!这完全足够一个算上老人小孩的六口之家,足足吃上两天时间! 甚至有的节省点,三日都可。 毕竟古代时分,能吃上完整的一碗大米饭的,基本没多少。 能吃粥的都会尽量吃粥。 这几日,他们人口少的,就省下了好几斤粮食! 更别提即将到来的五日期满,还能领到钱! 第四十三章 赏罚 司空府内,那些家庭带来的人们,甚至想要让老人小孩都加入其中。 只不过明远没有这么做。 直接说五十岁以上的老人,十六岁以下儿童。 不可加入其中。 他另有用处。 只是现在没工夫去管理而已。 明远看着场下所有人期待的目光。 他清理了一下嗓子,开口说道:“你们制作完成了第一批纸张。” “但这些都是日用品。” 随即他拿起一张纸: “你们看,这些纸上,有许多坑坑洼洼的地方,没有铺平整。” “还有太过于硬实了,有些地方还有树皮毛质,而且整体上不够光洁。” “你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想一想办法,如何去除这些缺点。” “弄成真正的光洁透亮,舒展平直的纸张。” “你们制作了那么多的框架,每个人拿走五个框架,在这司空府内,可以自己尝试去制作,在下一个五日时间后,我来检查成果。” “制作纸张最好的一批,升级成为十级管事,每日做工的酬劳翻倍!” 明远说完。 场下一片震惊! 管事? 酬劳翻倍? 要知道,他们现在每一天就能领到足足三斤粮食,夫妻二人甚至可以拿到六斤粮食。 秦朝律法之中,基本是十二十一。 一亩田地,亩产大概是一石半的粮食。 秦统一之后,一石粮食大概是一百二十斤左右。 一石半的粮食,多的情况下大概有两百斤 他们在司空府内跟着明远,一日能收获三斤粮食。 一年就是一千多斤。 基本上等同于他们要耕种五到六亩田地,才能够收获在司空府内一年的粮食。 且这还不算天灾人祸。 甚至有的人,连六亩田地都没有! 还加上外面各种苛捐杂税。 实际上并不只是十二十一那么简单。 基本能达到抽走人的一半。 甚至每户家庭之中还要服徭役,抽走男丁。 世人说,秦亡于六国余孽,服徭役之重。 实际上,所有朝代,基本上都是亡于税负之重。 秦朝也不例外。 要是有的活,没有人想着会造反。 而在司空府内,若是夫妻二人一起工作。 基本上相当于耕作十多亩田地。 且都还是自己家的,不需要交上其他的粮食。 每五日还有分钱。 这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简直就是天堂般的存在。 现在,明远又说出,制作纸张最好的人,升级为十级管事! 所有酬劳翻倍。 此吸引力不亚于直接分赏给他们田亩! 他们立马打起精神。 “大人!” “你说的做好纸张,要做到什么程度?” “我们也没试过啊!不知道要怎么去试验,他们就知道大人你教导的方法,就算做出来,我们也难以复制一遍。” “有没有什么标准?我们尽量达到。” 有人立马发问。 明远见状露出了笑容。 有人发问,便说明他们已经对这件事上心了。 而且发问的人询问得十分细致。 明远微微一笑。 没有什么,比奖励更加实在。 无论是秦的军功制度,还是他此刻做出的奖励。 秦还需要上战场杀敌才可以晋升,但在他这里,工作就能晋升上去。 并且明远后续还会给出更多的晋升途径。 “你们做出来的第一批纸张,都是有瑕疵的,如何去除上面的树脂毛发,还有光洁程度问题,我都会做考量。” “这需要你们自己去配比,看看用哪些树木做出来的纸张更好。” “还要配比的比例,你们要自己记清楚,然后反复试验一次。” “五日时间,五个框架,你们可以试验十多张纸。” “等你们做好了,我会来评价,当然,你们自己一眼应该就能看出哪张纸最好。” “不过我警告你们,若是谁破坏其他人的成果。” 明远眼睛眯起。 袁振察觉到明远的神色,直接上前一步,将手放置在刀刃旁,将刀刃拉出刀鞘一丝,寒光伶俐。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明远都没想到,袁振居然这么懂颜色? 他只不过是想要吓唬一下所有人。 不要轻易破坏其他人的成果,然后给出一些惩罚。 可袁振直接拔刀了。 他这时候要是不发话,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下场你们应该知道。”明远补上了话语。 下面的人见状,自然点头。 他们之中还真有人想过,若是他人做得好,是不是可以过去偷学。 当然,偷学者,若是看到他人实在做得太好了,自己仅仅排在第二名,会起什么心思就不知道了。 毕竟那可是翻一倍的酬劳! 粮食的吸引力,在古代可就是生命! 明远也知道,人心不可测,必须要给足威胁,才能够让他们不犯大事。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应该用这么严苛的刑法。 突然间,明远恍然大悟!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大秦! 重点! 或许,不懂政治的明远,还远没有秦朝那些大臣们,懂得如何治理这个国家。 明远摇晃了一下脑袋,不想那么多。 自己先顾着发明。 毕竟要探清时代政治的问题,远不是他一个刚刚来到这个时代的人能够想清楚的。 政治,是一门哲学! 明远号令下去后,所有人开始紧锣密鼓地试验之中。 对于试验,几十号人分别尝试,总好过明远一个人在那里捣鼓。 实际上,没有人可以做到对所有事情一清二楚。 即便是后世,在硕士生里面找一堆人,询问他们知不知道怎么造纸。 他们可能懂一些,知道要用哪些工具。 但让他们自己去制作一张纸,就算给他们后世的生产工具,都不一定能做得出来。 更别提是来到这个连纸张都没有的时代,连工具都要自己现做。 明远也是一样,他懂得很多,可不涉及基础的学问。 毕竟曾经的他是要纸伸手就能得到,谁会去管纸张怎么制造成后世那样。 院子里几十人一起科研,效果就不一样了。 明远也不会小瞧古人的智慧,特别是在有重力的吸引下! 当明远安排好一切后。 门外匆忙走来十多人。 领头的是一个太监。 身后十多名步卒。 “司空大人,陛下有令!” 第四十四章 工定侯! 明远直接接过竹简。 看到上面的封印。 才明白这个时代的玉玺,是这样用的。 此时还没有什么接圣旨之类的花话。 连纸都没有,怎么接。 而且封印的竹简都需要给下面的官员看清楚是不是完整的,以防有人偷看。 也不存在跪下太监读圣旨的说法。 基本上都是直接传令过去,让下面的人自己看就好。 明远也是如此,他接过后,直接打开。 随即看到了上面写的文字。 然后他无奈一笑:“公公。” “这字我不认识。” 来的太监听后一愣。 他也从来没见过,自己传令的人,居然连字都不认识。 而且公公? 这是什么词汇? 叫自己? “叫我明先或者宦臣就好。”领队的太监直接说道。 “只是这是陛下的旨意,陛下也没说能不能让其他人看。” “这……” 太监有些无奈。 按理说,陛下的旨意是不能让其他人随意观看的。 除非上面写明,亦或者是封赏之类的。 这都是由看旨意的人自己去做。 可明远看不懂,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这就是一个悖论了。 看,还是不看? 明远倒没觉得有什么:“你直接给我念来听吧。” “出什么事情,我顶着。” 领队的太监也只好照做。 毕竟是明远让他看的。 随即他给明远说出了上面写的内容。 “朕乃承天道,得上人而助大秦以武文工类。” “以此,明远你有任何所需,可找文武百官拿要,若有不予,皆可拿出此诏令。” “封明远为功定侯!赐钱粮月俸三千石,良田千亩,武安君府邸永归所有。” “即日起,咸阳宫内,随意行走,可及时上报。” “大秦徭役,择一万由司空驱使,任意挑选,任意作为。他人不可有误!” 明远听后直接愣住了。 这……这就封侯了? 明远不清楚。 但嬴政很明白,光是马镫一物,都可让明远作为将军了。 又弄出纸张这种跨时代的东西,封侯很正常。 这基本上算是两个功劳合成一个。 不过明远不在乎这些封侯之类的。 他看到后面的奖赏。 咸阳宫内随意行走? 可以直接与嬴政汇报工作了? 这不算什么,但后面那些,徭役可以直接驱使一万使用。 甚至可以随意挑选徭役。 明远最缺的是什么,就是人啊! 虽然他作为司空,可以调拨那些人服徭役。 但最终的需要做大型工程的时候才能搞。 而现在不需要审批,直接调来司空府都可以。 任意作为,四个字,表明明远甚至可以让那些徭役来帮助自己修建府邸! 甚至做些私用的事情都行。 其他人还不能耽误。 嬴政果然明白了,超脱时代的东西。 他可能自己都看不懂。 所以干脆就直接让明远随意使用,反正到时候给出足够的答案就行。 这才是真正的干实事的人。 没有什么弯弯道道的去审批找麻烦。 突然间,明远觉得穿越大秦好像也还行。 起码后世的繁文缛节太过多了,可能自己做起来都有些不方便。 反而是什么都没有的大秦,注重实在点的东西。 你做出来,你干什么都可以。 做不出来,那就得死! 很简单。 可明远身为后世人,随便弄点东西,起码都比现在好。 明远自发地露出笑容:“好。” “我知道了,你就如实回禀陛下吧。” “我这还有更多好东西会给他弄出来的。” 首领太监也看出来了,始皇是真的注重明远。 甚至连军功都还没有,直接封侯了! 这在大秦可是第一例! 封侯! 在许多后世杂谈之中看起来很简单。 实际上只有当代人能懂。 那个封侯的不是杀尽天下之兵,白起,王翦之类。 手中沾满了数十万人的鲜血,灭赵,灭楚! 两大不世之功,这才足够撑起他们封侯的功劳。 而明远才来几天。 弄出两样东西,直接封侯了! 虽然只是工定候之类听上去并不怎么杨威的名称。 可那也是侯爵之位啊! 首领太监立马低头拜礼:“见过工定候大人!” “陛下来时,还让我看一看,侯爵大人府内有什么新东西。” “还有,陛下也说了一句,若是侯爵大人您想做什么,可以不必多上报。” “甚至一年半载内,没有任何成果,陛下也不会说什么。” “陛下还想问一句,这叫做纸张的东西,如何教导其他人制作,复不复杂。能不能让整个大秦的都普及?” 明远轻轻笑着。 他当然明白,纸张对大秦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次改革。 只不过这纸张还在试验阶段,没有做到最好。 恐怕还要点时日。 “你就回陛下。” “这纸张制作挺简单的,教人也不负责。” “但这不是最好的,还要再尝试个把月,之后我会向陛下禀报。” 首领太监点头附和。 “那我就如实回禀!” “谢过侯爵大人!” 明远看着太监带着一群人离开。 而自己能用的人又多少一大截。 往回一看他带来的几十号人。 明显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他才刚设立奖赏制度。 想着什么时候能让自己带出来的人有自己的思考方式,能帮助自己管理一方。 谁知道自己还没有培养起人才。 立马就能动用万人规模了。 明远深知,让一万人协同劳作多么不易。 他之前也开过公司。 里面不过十多个人。 但基本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自己管理起来根本没办法做到让所有人都尽心尽力。 甚至十多人里面就产生钩心斗角的事情。 十多人况且如此,此刻就要管理万人徭役了! 这简直是刚出新手村,直接让他挑战boss级别的怪物一样。 他当然明白,自己往后肯定要管很多人。 所以才开始渐渐培养。 只是事情来得太快。 他也不是该开心还是苦恼。 “算了。” “既然有,那就别浪费!” “之前还想着慢慢来,既然嬴政都让我随便搞,那就搞波大的!” 明远思考了一番。 大概清楚嬴政的想法了。 他应该是已经确信了,自己未来人的身份。 拿出两件跨时代产物,就算不是,那也得是了! 既如此,直接放出手中权利。 让明远放开了干。 明远望向天空之中。 是时候干波大的了! 第四十五章 发展超过预期 明远心中有了决断。 直接朝着所有同乡人说到。 “等一下,你们先别试验。” “我这有新令。” “所有人,你们从此刻起,每日的酬劳直接翻倍,男人们升级为十级管事,之前所说的奖赏还在,做出好纸的人,升级为九级管事!” “不过我要求你们所有人,从今日起,开始想主簿大人每日学习五十个文字。” “做得到的,奖励再翻一番!” “十日过后如果学习到五百文字的人,全部升级为九级管事。没学够的学够了之后再升级。” “每次升级,奖励一样翻番。此等管事升级,总共有十个等级。” “你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全看你们自己。” “接下来会有一万人的徭役使用,你们将会成为里面的管事。” “十级管事,管理十人做活,九级的,管理五十人,以此类推,直到七级管事,管理五百人。” “我期望你们之中能够出现一个六级管事。” “替我管理千人以上规模,我总共需要十个。” 明远设立出来的制度。 完全是被逼的。 没办法,突然间接管万人。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做。 这也就是明远带着自己同乡人来。 还有一定的凝聚力。 若是来到咸阳之后再找人做,只能去找原先的官吏。 那些人可不会像这些平民一样缺乏晋升的途径。 说不定就回闲置下来,消极怠工。 有激励的情况下,平民能爆发出来的力量,比之官员都要强。 果不其然,听到明远的奖赏制度后。 不少人直接惊讶的叫出声来。 他们还什么都没做,直接升为十级管事。 酬劳翻了一倍! 这就是跟着明远的好处! 此刻起,大多数人都对明远心怀感激。 在古代时分,知遇之恩可是十分贵重的,许多人都在意这件事。 明远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有知遇之恩的贵人! 其中凝聚力可想而知。 明远也想到了一件事,可以去接手一万徭役。 那是不是要一些军士来帮自己看着。 不然徭役之中逃跑的怎么办? 事实上,明远还没解决一个问题。 粮食! 他之前是威胁都水丞给自己调来一万石粮食,结果就到了一千石。 这个后续还会有,但终究是威胁而来的,不会每月发放。 好在自己司空官职俸禄每个月也有一千石。 再加上封为工定侯之后,每月还有三千石。 总共四千石月俸,加上他可以从少府都水丞,大司农那边利用权利弄来一些以外。 应该不超过五千石的月例。 供养一万人为自己做工。 按照每个人日食一斤来保守计算。 一万人规模,自己都要付出每月近两千石才行。 好像有剩余,可那都是明远要拿来奖赏,甚至用作其他用处的。 粮食的问题,他得好好解决才行。 可一万人已经白白送到他手中了。 他不可能不用。 明远所学经济学,在这个什么都还没有的时代,经商都不怎么便利的时代,显然没办法直接拿出来。 他摇了摇头:“得想办法赚钱了。” “可我又不会造香皂制玻璃之类的。” 这的确是让明远有些苦恼。 造香皂,得要油脂,得炼油。 明远只知道这个了,至于如何将练出来的油脂弄成香皂,明远就不得而知。 就算弄出来,对这个还极度缺乏物资的时代,香皂什么的,显然不是必需品。 普通人三日都不见得会洗上一次澡。 就明远带来的同乡人里面,还有袁振那一百军士。 明远见过洗澡地,也就刚开始他们刚刚到来时洗过。 其他时间只有三四人洗过澡,这还是他们弄脏了身体后,实在是太难受了才会去清洗。 正常情况下,根本不会去洗澡。 香皂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况且自己还不会做。 如果当做奢侈品,卖给王公贵族倒是可以。 但大秦的王公贵族,好像也没多少。 人们都还没有富裕起来,连用的东西都不怎么好的情况下,谁会去用更加贵重的香皂。 玻璃就更别说了。 如果他能弄出可以炼制玻璃的温度。 不如直接去制铁。 当然,制铁肯定是要弄的。 只不过现在还没有实施。 明远只觉得,大秦什么都缺,完全是一片还未开坑的荒地一般! 甚至连人都缺! “任重而道远啊!”明远感叹一番。 看着下面群情激昂的人。 明远却高兴不起来。 他什么时候,才能享受一番。 随即。 所有人都开始忙活起来。 甚至连旁边的袁振,心思都活络了。 他是百夫长。 并且是跟着王翦将军,能随队出巡的百夫长,从万千军士之中挑出来的。 基本上他们一辈子都直接作为军人了。 比之那种上战场后,还要从农民之中调拨出来的步卒来说,要强太多。 可他们的俸禄也不高,每月也就十石不到而已,年俸在一百石左右,相对而言,他手底下的兵卒月俸就更少了。 而眼前这些平民,他们一开始一天几斤粮食在袁振看来不算什么。 一年下来不过十石的粮食,根本比不上自己身边的兵卒。 可明远说出的奖励制度却太夸张了。 十级管事就直接翻番,再升一级再翻一番! 这可不是十石变成二十石,然后三十石。 要是这样,袁振也不会心动,最高的一级管事和自己也差不多。 那可是直接从二十石变成四十石。 这还不算什么,若是再有功劳,直接变成八十石,如此一来,八级管事的月俸就接近自己了。 他手中可是沾满了上百人的鲜血,才让自己登上这个位置的。 这些人做了什么?只是跟着明远来到咸阳,就如此奖励? 这如何不让袁振心动。 可他是始皇的人,只是为了保护明远。 明远也不会给他发放俸禄,他们都是从军队里面领俸的人。 看着这群人群情激奋的样子,他也很想加入其中。 可惜根本不可能,军队管理比之这些人还要严苛。 袁振心中也复杂起来。 甚至有那么一刻,他都想要脱下军装,加入到明远手下制作工具的人之中! 正当袁振心中想着事情时。 明远却缓缓接近了他。 第四十六章 民之道 明远早就看到了袁振眼中暗淡无神,似有心事。 只见他眼前那些平民欢呼,而所有士兵却依旧严肃以待。 秦军的战斗力十分强悍,是因为有奖赏制度。 在耕战方面,耕种高效的,战斗有功的,才会有奖赏。 袁振等人也都是人,他们也是为了奖励,才投身军营之中。 可跟着明远的这群人奖励来得太过于快速了。 让他们一时之间,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战。 为国? 以袁振等为代表的亲族们,以及封建王朝之中,大多数的兵卒,基本上都不会有为国的思想。 民族,国家这种概念还没有普及开来。 甚至连朝堂之上的许多人,或许被其他国度征服后,他们也会跟随着臣服。 唯有一小部分人,或许才有为国而死的想法。 毕竟这还是刚刚屠灭六国统一的大秦。 并不是后续延绵千年之后,已经形成一种文化习惯后的华夏! 明远内心之中大概有这个框架,只是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他拍了拍袁振的肩膀:“怎么了?” 袁振立马回过神来,俯下身行礼:“属下有错,失神了。” “无妨!”明远晃手,抬起袁振:你一个月的俸禄是多少?” 对于明远突然问起,袁振不知所措。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明远也想要给他一些钱粮封赏? 只是接受明远的封赏……这不妥! 毕竟他可是陛下手中的兵。 “这……我每月俸禄一石左右。” 明远挑了挑眉。 一石左右,也就是一百二十斤左右。 或多或少一些。 他算了算对他同乡人的待遇,好像都快要接近这个数字了。 随即他再看向其他兵卒。 袁振为百夫长,才有这么点粮食,其他人只可能更低。 他朝袁振一笑:“我对这些人的封赏,是不是有些太高了?” 袁振听后赶紧摇头:“属下不敢妄自非议司空大人举措。” 明远却不以为然:“这有什么不敢非议的。” “在我府邸内,什么事情都可以讨论。” “不公待遇,不平等的举措,都可以废止。” “袁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袁振愣住,这还是第一次明远和他谈及明远之事。 只是袁振不敢乱说,立马回道:“司空大人乃陛下亲定公定侯,思想必然广大深邃,不是我等小卒可以揣测的。” 明远叹了口气,大秦的人,或者说古代的人,总是觉得自己身份卑微,对上级还有着言听计从的思想。 可以说,他们是把自己当成一种低廉的工具。 当然,这也和受教育程度有关。 也和所处时代有关。 明远轻叹:“你太过于妄自菲薄了。” “你在我这里,保护我的安全,便是有恩于我。” “我还没有做出多出格的事情,等过段时间,你就知道,天下会有多少人想要杀我。” 袁振不解。 明远不是陛下宠幸的大臣吗? 怎么会有人敢杀他? 袁振赶忙回道:“有我在,若是有人想要对大人图谋不轨,虽小卒无有神能,可想刺杀大人的,必然需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属下及所有兵卒,都可做到这点!” 明远倒不怀疑袁振这番话。 只是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 “你可知,为何他们会杀我?”明远轻问。 袁振摇头:“恕属下愚钝,司空大人在咸阳内,受陛下亲信,我相信没有人敢于谋害大人。” 明远望着袁振收起表情:“因为我要你,吃得饱,穿得好!可享识字读书之趣,使你供有田亩耕作,每日闲暇之余,有时玩乐!” 袁振呆滞住。 明远居然想要对他这么好? 为什么? 而且就算对自己好,也不可能招来其他人对明远仇恨。 怎么会杀明远呢? 袁振实在不清楚这番话的含义。 明远望着远方笑起来:“你,乃是百姓。” “我所指,也是百姓!” “我想要的,不是让你一个人如此,而是我这间小小司空府邸如此。” “并且整个大秦如此,亦或者,天下如此!” 明远突兀讲到,如同一条大道之路。 袁振这才明白。 不过他还是费解。 倒不是他觉得明远这番话很像是空谈。 毕竟他所跟着的许多将领之中,也有这样会空谈的人。 一个个都说着自己要替百姓平民谋生路,打下的江山都是为国为民之类的。 只是每一个将军都这么谈论,这不是好事吗? 让国家,让平民,让所有人都吃饱穿好。 只这一点,都应该是成书列传的好事。 怎么可能会有人杀明远? 袁振依旧听不懂明远的话语。 但明远必须要说。 “你不解,我为何会和你说这些,也为何会有人谋害我。” “大秦为何?不过一亩地而已。所有利益,早就在还没有征伐之前,已经分好了。” “如果你分走一部分,取之一亩地中分毫,没有人会对你做什么。” “如果让天下人都吃饱饭,那就不是取这一亩地之中的微末。” “而是要让那些已经将田地分走的人,拿出他们占为己有的地方来分给其他人!” “你说如此一来,他们会不会杀我?” 袁振这下听懂了一些。 明远要分走一些人的利益,然后给自己这种平民? 怎么分? 直接去抢吗?那自然会遭受到他人的刺杀? 袁振根本搞不懂这些。 明远谈论得太远了。 明远这时候才说出他真正要告诉袁振的袁振。 “袁振,若是有一日,陛下朝你问起我的近况和言语,想要做什么。” “你可告诉他,为民而已!” “从今日起,你的俸禄也翻一倍,由我出,你手下兵士也如此,全部人的俸禄翻番。” “往后若是我活着一年,你们的俸禄都会跟着翻一倍。十年十倍!” 袁振听后急忙想要拒绝。 活一年就翻一倍,十年可不低了。 明远却直接举手制止他:“你可以将我给你的封赏尽数告知始皇,他会同意的。” “你会见到,我怎么去做的。” 明远说完,便拍着袁振的肩膀,没有再说什么就离开了司空府邸。 他要先去点自己要的一万徭役了。 第四十七章 立威! 明远直接前往少府之中。 大秦管理徭役的地方很多,每一处基本都能够分一些。 不过基层基本都是县府点拨徭役,然后送往所需要的地方。 秦朝的徭役看起来是每个人都要服。 但实际上不是。 若是直接征徭役,肯定会有人不满。 实际上大秦的徭役,部分是奴隶。 然后才是平民,而平民被征徭役,是因为他们交不起税。 徭役是用来抵税的。 这样看起来理由正当一些。 管理平民的手段,上层是有的。 不过明远要做的,首先就是要解放徭役! 他想要人主动来为他做事情。 这是解放生产力的一部分。 如果不解放生产力,那就算明远脑子里面将未来世界的所有工艺带来,都改变不了这个时代。 而让人主动来做事情,一个人的生产力要超过十个人不止。 这不是危言耸听,毕竟那拿着鞭子抽打人搬运,和拿着金钱招募,让对方带着希望去做事效果要差太多了。 这就是市场! 经济上的事情,明远更熟悉。 这仅仅从明远在府邸内,让自己手下的人做事就可以看出。 甚至不需要明远去监督,他们就能够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熄去做事。 兵卒们也只是为了防止这些人不乱跑而已。 少府门口。 明远带着两个兵卒前来。 门前的人见到是明远,立马让开。 他们之前已经见过明远了,即便没见过的,也知道这位大人。 明远直奔都水丞。 都城丞和副丞大人还有一系列官员正在批改文卷。 明远推门而入,瞬间吓到了众人。 都水丞更是惊怕。 他可是知道他做了什么。 明远之前的要求,他才给了十分之一。 一是怕明远前来问罪。 二是,明远之前的所作所为,他都禀报给了丞相了。 而只给明远一部分,也是李斯所为。 少府之中,李斯眼线众多。 这都水丞就是其中之一。 毕竟文职方面的事情,李斯有权管辖,甚至比明远权利都要大,还经营多年。 根本不是明远这个刚刚到来的直属司空能够立马接管的。 明远这次来只是为了调拨徭役。 不过他没有开口。 他也知道都水丞做过什么。 他只是微微眯起眼睛,都水丞立马跪到了明远身前:“大人!” “您怎么来了?” “有什么事情吗?” 明远轻笑:“这水利之事皆是我所管辖之能,我怎么就不能来?” “没事就不可用过来查查记载吗?” 都水丞赶紧摇头:“当然不是。” “大人您什么时候来都行。” “只是可以先禀报下官一声,我好做安排!” 明远略过都水丞,坐到了他的主位上。 而都水丞则是一直朝着面前,跪着移动身躯。 “你怎么一直跪着?” “是有什么事情冒犯我了吗?” 明远明知故问。 都水丞却欲哭不得,他跪着主要是害怕。 之前他禀报丞相李斯的时候。 丞相还安抚过他一句。 说只要明远在朝堂上和他对峙,他所做的事情,就绝不可能再担任大司空一职。 可是明远不仅站着出来了,甚至还得到了陛下的褒奖。 这可就为难他了。 他甚至想好了,只要明远回来,就赶紧调拨物资给明远。 只是短时间内调拨根本没准备,还得两日时间。 “下官失职,司空大人您之前所需要的钱粮,我一时之间还没有来得及凑够。” “所以请大人恕罪,这两日,我就能给大人送到。”都水丞赶忙说明情况。 调拨钱粮的事情,也不是他一下子就能解决的。 应该没问题,毕竟他已经送达了十分之一给明远了,也算有交代。 明远冷哼:“我不过要这么点钱粮都做不到?” “既然你做不到,那就换个人吧。” “我看你也不想干了。” 明远没工夫和他多说。 主要是这厮是李斯的眼线,虽然他没办法一下子把整个朝堂清理一遍。 但找点理由,先将自己直系的属下清理一下总没问题。 都水丞听后大惊! “大人,属下失职!请大人别辞退我!” “我立马为大人去做!我将我府邸内的钱粮先送到大人那里!” “大人,饶过我!” 明远却不依不饶:“这样啊。” “晚了!” “你这官职坐在这里,连这点小事都要干那么久,整个大秦的水利要是都想你这样调拨钱粮,岂不是荒废了。” “你直接把官袍脱下滚吧!” 明远如此做,除了剔除一些李斯的眼线,其次就是立威。 虽然这群人在他看来都没什么大作用,顶多在自己需要时,去要点东西。 可毕竟是自己管辖下的人,这些人他都管不了,后面还怎么做更多事? 都水丞见明远是铁了心要辞退他,立马慌了! 他想起来:“大人,不对,若是您要辞退我!” “得先找丞相大人才行,经过陛下审批才可!” “我可是都水丞!少府之下官员!” “我是帮陛下承办水利之事的!” 明远挑了挑眉。 都水丞这个官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是小官。 三公九卿他是没资格。 毕竟上面还有一个少府。 可他只是位于少府之下,对比许多官员来说他都算高了。 且俸禄每月恐怕不比自己低! 县府一级的官员,就需要始皇亲自任命了。 而少府之下的都水丞,大概也是如此。 只有到都水丞之下的官员,才是内部自己安排。 明远摇了摇头:“废除你这庸吏,还需要陛下裁夺?” “要不我将你最近公务记载,全部上报陛下,你看他会不会保你。” “再则,甚至不需要这一层。” 明远拍了拍手,让他跟来的两个兵卒拿出竹简。 “这是陛下亲自宣礼,封吾为工定侯!” “相比你知道这个侯爵之名为何。” “我一个侯爵,撤销你一个小小都水丞,还需要上报?” “滚!我现在就不想看到你。” “还有我那一万粮草,百金,我也要见到。” “不然你就不是区区辞退这么简单了!” 明远双目扫过所有都水丞内官员。 他们在听到明远被封为工定侯之后,瞬间软了下来! 侯爵之位?!! 第四十八章 调拨徭役 明远今天才授封的。 不过一般授封,都得在朝堂之上,由始皇亲自封赏。 这个要等到过些时日,嬴政才会提出。 只是明远呈上的纸张,让嬴政一下子惊到了。 不知道给明远何等赏赐才行,所有才先告诉了明远。 但这竹简并不是假的,明远此刻提出来,其他人自然不会怀疑。 毕竟他们就在咸阳之中,明远有没有得到封赐,过几天就会知道。 假冒王侯,是要被处于极刑的。 所以也没有人怀疑明远所说。 明远说完自己被封赏侯爵后。 都水丞直接瘫了! 陛下居然封赏了明远侯爵之位! 岂不是说,陛下更加亲信明远了? 他提出来的要求,陛下会不答应? 而自己做出的事情,全都在水利记载之中。 如果明远提上去,陛下力令彻查,自己根本逃不脱,甚至连三族都会被夷! “司空大人!侯爵大人!” “下官知错!求大人饶过我!” “我这就滚,大人别向陛下提起水利之事!” 这一下,所有官员都跪下了。 事关水利之事,只要陛下彻查,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自然都很惧怕。 明远倒不是想要让整个都水丞全部死绝。 这不仅得罪人,对自己也没好处。 他不是大秦当一个清官的。 他是来做事的。 都水丞被彻查,谁帮他做事? 再则,只动一个人,要比让所有人都死好些。 起码都水丞想要报复自己的话,其他人都会考量一下要不要帮他。 “那你就自己主动提辞,不需要我帮你吧。”明远没有正眼瞧过他。 都水丞赶忙摇头:“不需要,大人我立马去写辞请,只求大人不要提及此事!” 明远直接摆手:“滚吧!” 都水丞这才踉跄起身,赶忙跑出去。 在他跑到门口的时候,明远又叫住他。 “等等,记住我说的话!” “一万钱粮,百金,十日内我看不到,后果自负!” 都水丞立马点头。 见其走后,明远才拿起竹简装模作样的看一看。 毕竟说过,他不识字! 而都水丞内官员,没有一个敢大喘气的。 刚刚才见到他们最上级的属官被免职。 其他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何。 明远见效果达到了,这才轻笑。 “之前的事,我不想过多计较,彻查起来太麻烦了。” “再任命一堆官员也没必要。” “现在,给我调拨一万徭役,你们看从哪边调来最快。” “我立马需要,最好这几日就送到。” 都水丞被免职,现场最高的官员就是副丞。 副丞听后,跪着上前:“下官乃是都水副丞,不知道大人您要一万徭役做什么?” “我需要点拨安排,呈报上去由丞相和陛下阅览,若是几十人倒无所谓,可一万多人被调离,我需要记录下来才可。” 大秦官制,徭役都需要写明去向和作为。 毕竟在这个人力物力都十分缺乏的时代。 一万人的去向,总要报告清楚。 明远摇头:“他们就跟着我去做事,你无需过问。” “陛下封赏给我的,一万人任意驱使。” “你只需要写明是我调走的就行。” “记住,要快,李斯那边你也不需要多问了,上一个眼线都被弄走了,得罪李斯可能会遭受一些报复。” “可若得罪我,你们可没有都水丞那么命贵!” 副丞听到明远心知都水主丞是李斯眼线后,心中一惊! 果然,若只是慢待了明远一事,主丞明明办事了,只是时间上不够准备而已,不至于明远发如此大火! 可若是因为将事情通报到丞相哪里,对明远不利的话,明远报私仇,那主丞的确该死! 副丞赶忙领命:“下官接下来就去办!” 明远满意着点头:“你直接上报李斯吧,说你就做这都水主丞了。” “别换其他人,水利官员,我来任免。” “李斯要是不同意,我那就和我说,我去和陛下亲自讲。” 副丞连连点头。 明远这番话也是在说明。 他可以和陛下直接通话,李斯的任免也没用。 如此一来,所有人的任命问题,再也不是李斯所管辖,而是受到明远直接统领。 这样也可以让他们清楚,该听谁的问题! 明远思考了一番:“对了,给我拨一块土地,安置这一万人。” “在咸阳城外都可以,最好是弄百亩空地,不需要耕种的地方,主要是做一些手工制品要用。” “徭役人员方面,如果其他地方来得慢,先调拨最近的人来,不管做什么的,先给我送来,他们原先的工作都停下,如果有人问起,就是我调拨的,陛下问起,如实禀报。” 明远被封赏一千亩地。 但封赏之日还没到来,还不知道会是拿块地。 一时之间他还没地方可用。 一万人若是都安置在司空府内,根本放不下。 况且就算安置的了,里面的地方也腾不开来做东西。 他可是要这一万人去制作物品的,总得有地方。 副丞赶紧答应,这件事其实比调拨一万徭役更难办。 弄一片百亩左右的空地。 整个大秦的地方都有管辖的。 空地基本上都需要上报,土地更加难以批准。 只是明远需要,这能怎么办。 他只能想办法去办到。 明远见立威完成,又让他们心中记住了是谁管理他们。 再将自己要做的事情做完。 便直接离开。 一万人不是说来就来。 从都水丞这里申请调拨,到县衙或者其他地方配合着将一万人送来。 就算是最近的县府之内调拨,也需要十天半月左右才能完成。 咸阳城内可能有一些徭役在修建宫宇,但阿房宫还没有开始修建,人员也不会太多。 或许有一些其他的城墙修建,亦或者院房,还有牢狱内的人,可以调拨成徭役, 总数加起来,应该有个千八百人,先弄来用着。 至于如何给他们发粮食、 粮草咸阳城内倒是有不少,粮库里面就有,毕竟咸阳城内都没粮食的话,那就完蛋了。 还有就是先前的都水主丞,他要是给慢了。 明远相信都水丞内的其他人,肯定会先弄死他的。 所以现在明远只缺人先来。 而自己这几日,可以先培养出一批自己的亲信再说。 第四十九章 纸张完善 几日过后。 朝堂的朝会明远都没有去。 他就在府邸内,也在研究其他东西。 至于上朝,他只是通报给陛下,就没有去了。 毕竟上朝有点耽误时间。 那些都是其他官员要申报什么事情,或者回禀他们最近做了哪些事。 这才需要上朝听政议事。 明远要求的是高效。 而最开始的时间,往往是最珍贵的。 明远不知道自己之后要提出的事情会有多大震动。 可总会动摇一些事情。 不弄出点成果来,绝不可能让始皇轻易执行。 始皇虽然有点气愤明远连朝会都不来。 朝会是五日一起,五日之中抽一日来上朝不很正常? 可明远直接说他在研发的关键时刻。 研发一词明远也说过,好像是特别重要的东西。 始皇似乎也明白过来,这时候不好打扰,就没有去问。 也让明远有时间搞事情。 这一日。 也是明远让所有人整理他们成果的时候。 五日时间。 所有人都制作出了一批纸张。 明远也去看过,但不清楚情况。 纸张没有晒干的时候,根本不清楚效果到底如何。 毕竟都是一团糊糊铺成的平面。 但他看得出,新造出来,并且经过二十多人每个人不同想法各自思考后所做出来的纸张,已经比他教导下众人做出的第一批纸张要好多了。 光洁度,白度,硬度等等各方面,都更利于书写。 明远直接走向后院之中。 所有人都拿着他们第一批纸张在原地等候。 他们明白今日就是检验成果的时候。 也是明远考察他们之中谁能晋升成为九级管事的时候。 这可是酬劳再翻一倍的事情。 他们每天三斤粮食,已经因为五日前明远直接宣布他们都晋升为十级管事后,翻倍成为了六斤粮食。 再翻一倍,他们每日将可以获得十二斤粮食! 十二斤! 这都够他们每人吃上半个月了。 一日时间,凑够半月粮食,这是他们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明远到来后,看着一个个人期待的目光,走向了所有人的中间。 “我说过,今日检验你们所有人的造纸。” “其中最好的,将会提升一级,鉴于你们都是十级管事,再提升就是九级。” “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心,若是你们识字率达到我要求的,也可以升级,之后也还要更多的升级标准。” “但你们要是慢怠了,也不是没有惩罚的。” “我之前所说,三个月后,我这里不再提供吃食,并且也会辞退一批等级没有达到我九级的人。” “你们最好做准备。” 明远说完,所有人都愣住。 三个月后,若是没达到九级,就要被辞退? 他们现在的晋升途径只有一个,识字率达到五百字。 但读书就太过于为难他们了。 这几日他们也没有认真学习,毕竟要试验新纸张。 明远发放给他们五个框架根本不够,他们自己都要弄出几个来。 以至于天天都想着如何做出好纸,没有心思去认字。 三个月时间,明天就要考察。 也就是说,他们三个月就要读写出五百字,才能过关。 不过若是今日被选中的人,直接成为九级管事,就不需要这么着急。 想到这里,每个人都期待自己被选中。 其中有几个人却特别自信。 明远也没废话。 说完后,他从第一个开始巡视所有人。 一张张纸检查过去,明远发现这些人的纸张都还不错。 作为草纸,书写肯定是没什么问题了。 直到李存元那里,明远眼前一亮。 李存元的草纸,柔软度上面十分不错。 比之一些人要不软趴趴的,要不硬的如同板叶一样。 这种纸张的柔软度,正好接近明远后世所感觉到纸张。 其光洁度也还不错。 明远见到李存元十分兴奋的摸样,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错。” “这种纸还可以。” “用什么材料做的?” 李存元见明远都夸奖的,立马兴奋地说道:“竹子!” “我见后院花园之中有些竹子,大人您说过只要是树木植物,都可以拿来试试,我就干脆砍了几根来尝试一番,并且做到最好的程度,就做出这样的纸张了。” 明远一愣,对啊! 他都忘却了一些事情。 竹子,是做纸张的最好材料之一。 竹子所做出的来的纸张,在柔软度方面比之其他的树木都要好太多了。 甚至光洁程度也会因为竹子的材质单一,比较好形成一些。 明远点了点头,李存元曾经对他也算有恩,虽然他不可能一下子将此人提拔,不然会形成一些不好的习惯,更多人想要巴结自己,而不是去做好事情。 但看到李存元是做得最好,明远心中也有些高兴:“很不错!” “这种纸,已经可以书写,甚至可以批量生产了!” “其他人的纸都差点意思。” 其他人见状,看着李存元手中的纸张光洁度,柔软度都不错。 连明远都夸奖了。 虽然他们有些埋怨,可都明白,那就是好纸张。 这时候,有人提出了异议。 “大人!” “我这纸张也不错!” “您要不看看我的?” 明远楞了下,回过头去看。 却见是之前明远招来的朱化喊出的声音。 “嗯?”明远也好奇了。 这朱化虽然之前也欺负过他。 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也不算什么。 朱化还在自己面前磕头认错,甚至都磕破头流出不少血。 只是在听到自己招人,并且还管饱后,他想着要不直接跟去。 反正明远要杀他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直到来到司空府后,见明远将自己当个屁放了,反而自己可以领取一批酬劳后。 他再也没有其他心思。 一心只想要做好事情。 本来他想着就简简单混下去就行。 可明远提出的诱惑力实在太强了。 酬劳翻倍! 那可都是粮食啊! 不过要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朱化也不想引起明远的注意。 只是今日,朱化更是觉得,自己做出来的纸张,绝对比其他人都好。 这才站出来。 明远也顺着朱化的手看向他旁边放着的纸。 这一看不要紧,明远双眼也露出的感兴趣的神色! 第五十章 新思维 明远朝着朱化走去。 朱化的神色立马变得紧张起来。 他不知道明远走来到底会不会采纳自己的纸张。 他自认为做得不错。 可自己毕竟和明远有点小矛盾。 若是对方给自己穿小鞋,即便他做得再好,也不可能取得明远的青睐。 他之所以站出来,只是期望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明远真的看上了他的纸张,能提升他一级! 朱化不比其他人,他没有妻子,所以只有他一个人出来做工。 可是他家里却是有父母要养,还有一个帮他顶替徭役,在外死掉的兄弟的儿女要养活。 他每日三斤的粮食,根本不足够他家里人吃喝。 好在前三个月是不需要用自己的粮食的,这才让他能够储存下一些。 所以他必须站出来。 见到明远一步步走来。 朱化越发紧张。 明远行至他面前,感兴趣地看向他身旁的纸张。 但他没有先拿,反而是询问道:“你说你的纸张做得比李存元的都还要好?” 朱化在紧张之时,说话竟有些结巴起来:“额……是……是的。” “大人……我自认为,我这纸张肯定更好。” 其他人见状,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其实他们看向朱化的纸张时也可以看出,几乎和李存元的没什么差别。 可是这些平民们并不清楚明远到底需要什么样的纸。 或许存在些许差异,明远会更青睐于李存元的纸张。 毕竟李存元可是和明远关系更好些。 再则这朱化之前还得罪过明远。 不由得,所有人心中都为朱化捏一把汗。 明远却微微笑着,缓缓伸手将朱化制造出来的纸张拿起。 五日时间,朱化也做出了不少纸。 甚至比其他人都要多一些,足足有三十多张不同质感模样的纸张。 明远一张查看。 他没有先看第一张纸,反而是对比之前和现在的不同。 最终确定,这的确是朱化一步步摸索出来的。 最后他才拿起那张最成熟的纸张。 细细感受其质感,又观察光洁度,白度,还有上面的毛质之类的。 明远大声笑起来。 这张纸,已经超乎他预料了! 没错,明远心中也有些惊讶。 要说朱化这张纸,几乎要接近于宋元时期的纸张。 明远可以感受得出,这张纸也是竹子制造出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其中杂质很少,摸起来竟然有一丝滑润。 就算是后世很多农村里面弄出来的纸,可能都没有这张好! 明远好奇道:“你详细讲述一下,你是怎么想的弄出这张纸来的。” 朱化见明远询问,还以为是怀疑他作假。 随即他说道:“我之前听到大人您说过,制造纸,好像是要弄什么纤维之类的,就是植物里面的那些细小东西。” “用水蹂躏过后,那些东西会散出来,所以我构想了一下,觉得煮一下会不会更好!” “并且我观察到……李存元用竹子做出来的纸张好像挺不错的,我干脆就将竹子弄断后,用水蹂躏,然后再用火去煮了一遍,反复几次试验,发现有些火候要掌控到,不可用煮得太烂。” “然后又想起大人您说里面有很多杂质,过滤杂质,我是用我编制的更加细致的渔网筛后,最终铺开形成的。” “晾晒过后,就制作出这样的纸张了。” 明远已经愣住。 他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人能够听懂他说的话。 不过朱化也不算听懂,他讲得不复杂而已。 但朱化抓住了重点,杂质过滤,提取纤维,还有反复筛选打磨。 这就是明远想要的科研态度! 甚至有些点,明远自己都没想起来。 比如要煮一遍,可能会更好! 谁知道纤维要煮过才行。 明远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朱化不明所以,顿时心中咯噔了一下。 其他人也有些紧张。 不知道明远要做什么。 “很好!”突然间,明远夸赞道。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这张纸,已经很接近我的构想了。” “所有人都好,朱化这种态度,首先就值得你们学习。” “听清楚我的要求,但不是完全按照我所说的去做,你们要自己思考,比如我说纤维是什么,我提过,那就是树木里面的细小成分,朱化想过,所以他用煮的方式去提取,这一点,连我都没想到。” “而你们全都是按照我之前做的那样,只是用水反复蹂躏,从没想过煮。” “在这一点上,朱化就算做出来的纸张不行,也值得我奖励。” “从即日起,你提升,两级!” “直接升级为八级管事,两次翻倍酬劳,其他人看好了,这是给你们树立的榜样。” “他以后就是你们这里所有人的管事,级别越高,下级的人都要听命。” “这张纸,也是你们所有人的范例,之后你们制造纸张,或者教其他人制造,就按照这个标准。” 明远毫不吝啬地赞扬朱化。 这是树立一个标杆,也是在给所有人看得见摸得着的激励政策。 当然还有朱化本人的思考,这是让明远更加惊喜的。 这个时代的人绝不会比后世的人蠢,只是他们没想到或者没接受过更高等的教育。 思想尚未开化,明远就是要用朱化,提醒所有人,多思考! 这一点很难得。 其他人见后,心中更加震惊! 本以为明远只是提升一级管事级别。 没想到直接将朱化提升两级。 岂不是说,只要朱化认够五百字,就能提升到七级! 那可是……四次翻倍的酬劳,这是多少粮食啊! 不少人都羡慕起来,但没有人嫉妒的。 且他们更加激动的是,朱化这个本和明远有点小恩怨的人,居然可以率先被提拔。 如此一来,更彰显明远只对事不对人的举措! 所有人心中更加激动了! 都铆足了干劲想要工作! 李存元也挺激动,可要说他不失望是假的。 本以为他都胜出了,谁知道出来一个朱化。 且用竹子这一条,可是自己想的。 但明远都已经奖励朱化了,自己再站出来就有些抹了明远的面子。 不过这时候,朱化却又站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大人,其实我这纸张,也有李存元的功劳!” 第五十一章 又见太医令 明远诧异的回头望去。 他想了想,明白了朱化的担忧。 “你是想说,使用竹子这一点?” 朱化点了点头:“其实我不想偷看其他人的。” “只是那天见到李存元在后院之中观摩竹子,然后劈开一部分竹子来制作,后来又见到他做出来的纸好了不少,这才想着偷偷学一下,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使用竹子这点,存元兄也有功劳。” 李存元也没想到,朱化居然主动提起这件事。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还以为这种偷学的事情,就这样抹过去了,他怎么样都会有点怨恨朱化。 现在见朱化自己说出来,他反而不好意思。 “朱化,这没什么,材料总共就这么多,就算你不试,其他人也会去尝试的。” “还是你想出来的煮过竹子这一点更好。” 李存元也开始夸赞起朱化。 明远微微点头,随后又摇头。 “不,有一点我要和你们说清楚。” “选择材料,选择物品,都是有自己的考量,但我没和你们说一点就是,我没让你们不可以互相交流啊?” “这不是考试,这是科研,科研就是,所有人都往着一个目标进步,当成果做出来的时候,你们可以提名一些自己身边帮助过自己的人。” “比如朱化你就提出了,在竹子上,你是参考李存元的。” “李存元从今日起,也升一级!” “以后,我要求你们做出科研,也是如此,集中所有人的力量,去制作出最好的成果来。” 李存元也没想到,仅仅是朱化提了那么一嘴,自己也跟着提升了。 虽然没有朱化提升两级这么夸张,可提升一级也已经算是在这次之中被选中了! 李存元激动起来。 其他人也明白过来,他们之前想着,这好像是明远给他们的考验,应该不允许作弊和去参考他人的答案。 就像是一场考试一样,都想着自己做自己的。 没曾想,明远是要求所有人一起搞出来,只要搞的好,就有赏! “我提的要求,你们都听懂了吗?” 这一次,所有人都大声回应:“听懂了!” 明远微微一笑:“好,接下来你们就是学习,后几日也不需要做任何事情了,首先学习朱化是如何做出的这种纸张,稍稍优化一下,给你们一天时间去学习。” “随后你们就进入学习文字的阶段,学习文字,跟在这后院做工一样有酬劳可以拿,我很快就需要你们去帮我管理一批人了!” 明远说完,朝着朱化肩膀拍了拍。 正在这时。 突兀有兵卒前来询问:“大人,外面有人来访!” 明远诧异一时。 他这刚刚任命的司空,在咸阳城内一个人都不熟悉,怎么会有人来拜访? 且李斯在朝堂之上,也表现出了对他的一丝怀疑。 现在的朝堂之中,大多数官员都还需要仰仗李斯,只要李斯不松口,应该没有人会想要巴结自己。 那会是谁来了? 难不成是何青那厮,已经将自己要的一万粮食备足了? 想到这里,明远点了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兵卒立马下去请人。 明远也让工人们按照他所说的先做。 他则是前往偏殿之中,等待客人到来。 明远的府邸内,还没有一个丫鬟奴婢。 倒茶饮水都是下面的人自己去做。 明远也不奢求别人服侍自己,就和所有士兵一样,都烧水自己泡茶喝。 当门外的人前来后,明远稍稍一愣。 前来之人,竟然是之前的太医令,伊秀沅。 “伊先生,怎么是你?”明远对伊秀沅感官还不错。 毕竟明远其实不太懂得医术,特别是中医方面。 伊秀沅在某些方面上,肯定比自己厉害些。 谁也不能保证,在这时代,不会生点疾病。 明远顶多提出后世的一些医疗思想,但要他去研究医疗,可能还不足够。 伊秀沅见到明远后,也十分兴奋,他早就想要和明远详谈一些医术上的事情。 只是一直抽不出时间。 今日来正好。 但他又突然想起什么,赶忙将身后的人引开。 “司空大人,我来看望您,还有我身后这位,王翦将军手下副将,孔又大人!” 明远一愣,这才看向孔又。 他开始搜索记忆,貌似记忆之中,并没有孔又这一号人。 又考虑眼前这种,后世可能连记载的姓氏都失传的。 于是想了想有没有叫做‘又’的人名。 只是自己回忆良久,实在找不到这号人。 王翦手下副将,他也没听说过后世有这号人建功立业,相比应该是碌碌无为之辈。 顿时失去了一部分兴趣。 还不如章邯这种现在没什么官职,但后世却有点成就的人感兴趣。 不过明远表面上,还是一副恭敬态度:“原来是孔又副将。” “不知是你到访,有失远迎。” 孔又赶忙低头:“不不不,今日是我突兀前来客访,久闻司空大人大名,那日在朝堂之上,也见司空大人多有学识,令末将十分佩服,于是想多认识一些。” “却有无人引荐,这才找到太医令大人,与我一同来访。” “今日一见,司空大人果然气宇轩昂,令在下仰敬。” 明远拂手:“袁振,摆座!” 袁振立马让手底下人搬来几张凳子。 伊秀沅和孔又相继坐下。 明远沏了一壶茶,为两人倒上,却是让两人有些诚惶诚恐:“这可不敢劳烦大人!” “大人您都是亲自沏茶吗?” “没有什么丫鬟婢女服侍您?”太医令从进门起到偏厅内就觉得有些诧异。 整个司空府邸,除却时常走动的工人和兵卒。 他们也就没有见过其他人。 看那些工人,也不像是会服侍人的样子。 明远摇头:“我不搞那些虚的,丫鬟婢女什么在府上更加麻烦。” “况且我来这咸阳,月俸都还没有发放过。” “从都水丞那里调拨了一些粮食来,勉强维持我这府邸而已。” “哪有钱去请人来服侍我?” 孔又听后,却立马说道:“司空大人,这可不行。” 第五十二章 贿赂明远? 孔又正色道:“司空大人您乃是万金之躯。” “陛下钦点之人,有择选南征百越将帅之权。” “又有司空之命,谏议之权。” “如司空大人这般人,每日应思考如何择选将帅,替我大秦征伐百越,开疆拓土,掌管水利,应心心念念水利之社稷,让百姓安居乐业,谏议之功,应乃使陛下百官不可乱政,择优选之策。” “各类事情,无不是凡人一日内所功之毕。” “可大人您却将每日如此珍惜的时间,拿来自己煮饭生火,穿衣洗漱,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大秦百姓之利弊,都在大人手中掌控,若是大人您缺乏时间去思虑,少则使我大秦百姓功利上有所缺失,多则使国策上缺少良计。” “大功之所思,怎能废弃在这微末之事上。” “我想,大人您应该早点招募一些丫鬟婢女,让他们在这些事情上面服侍您,如此一来,也算是那些丫鬟婢女能为我大秦,为大人您所做的微末事件了。” “料想她们也应该感恩戴德,此为良策。” 明远在椅子上呆愣许久。 他倒是听明白了孔又的话语。 就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洗漱穿衣做饭这些事情上面。 甚至觉得自己这样做就是对国家不测,没能多思考国家的事情! 直接上升到国家的程度,这是明远想不到的。 还觉得那些婢女为自己做事才是应该的。 尼玛,这些古人让人服侍自己,理由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让这个时代的其他人听了,还真找不出毛病。 明远倒不是圣人,觉得丫鬟婢女服侍自己抹不开文明人的面子。 只是他不想去麻烦。 招人,选人,还要处理府内的事情,这比自己做饭还花费时间。 他还没有提出自己构想之前,这些事情还不值得自己去做。 所以这才暂时没招人。 可孔又今天提出,他好像不做都不行。 明远无奈地摇头:“将军你多想了。” “只是我刚到咸阳,还没有去做,等抽空了,再去寻人来。” 明远觉得这理由可以打发了。 谁知道孔又抓着不放:“不行!” “大人!见您如此操劳摸样,枉费国事,我就觉得心痛!” “这样吧!我今日回去就让夫人寻来一些下人,即日送到府上。” “若是大人暂时还没有月俸供养,那就由我来出资。” “大人您一刻时间都应该扑在国事上面,这点小钱,也算是我为大人,为国家所出力了!” 明远一脸震惊! 他终于明白过来了。 这货是想要送礼啊! 之前可能是没找到自己喜好,现在知道了自己所缺,立马补上! 而且能够将送礼说的这么高级。 为了国家送礼。 不愧是能坐上副将位置的人,想来不仅仅是孔又在军功上有所建树。 恐怕和他这套为人处世之圆滑也有关系。 想到这里,明远笑了。 孔又见状不解:“怎么了大人?” “是觉得不妥吗?” “的确,我挑选人上府来,着实有些没考虑到大人您所想。” “这样吧,大人您自己挑选,我负责给钱就行!” 明远再次笑起来。 太医令都看不下去了。 这么明显的送礼,还如此大义凛然,谁看不出来啊。 他想起明远之前在始皇面前那正义模样,想到今日孔又前来所求的事。 只是一顿摇头,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毕竟孔又是自己带来的,求人办事,总会失去一些人情。 搞不好下一次,他就进不了这司空府了。 他看向明远,不知道明远会不会接受。 只是太医令心中觉得,明远这般人物,号称未来之人,发明出纸张和马镫等超脱之物。 又在几天前,朝堂之上陛下亲口说将明远封为功定侯之事。 恐怕既是看不起这点小钱,也是不想要接受这种贿赂。 太医令见状,赶紧使眼色给孔又,让他别这么着急送礼。 太过于显眼和过分了。 孔又能做到这个位置,自然也是有考量的。 他查过了,明远是真没钱。 而且也不是真的圣人,少府都水主丞何青,就被他敲诈了一万石粮食,还有一百金。 想必明远应该不是那种不接受贿赂的人。 可是明远又如此发笑,也让他有些心忧。 难不成……是自己送的不够多? “大人?!” “这司空府有多大,可容纳多少人?” 明远笑了许久后,停下来微微思考:“但是千八百人应该不成问题。” “了然!”孔又点头,随即又问:“那大人这司空府内,布匹丝缕,日常物件可足否?” 明远眯起眼睛,随即摇头:“应付当前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等它日有时间再去详细安排即可。” 孔又拂手:“大人,这些事情繁杂劳重,都让大人去做的话,恐怕会浪费许多时日。” “家中妇妾每日闲暇,若是大人您不嫌弃,让她们为大人您挑选吧。” “这府邸原为武安君府邸,我也曾听闻过先父叙述,过往武安君府邸内,金银器具,绫罗绸缎摆满屋檐,婢女丫鬟环伺堂内,高堂内又有不少珍物。” “那日武安君之后,陛下曾带人来清理过,今日我可让内室为大人您将这司空府邸,重现往日辉煌!” 明远挑了挑眉。 若只是送点丫鬟婢女,自己还真不怎么看得上。 但若是说,恢复到曾经武安君府邸那般模样。 好像有点意思。 得花不少钱! 太医令也有些惊讶。 往日武安君府邸摸样? 孔又只是一个副将,虽然他家里有许多官员,世代为秦贵族,可也不是这么挥霍的啊。 就为了一件事情,巴结明远到这种程度,花费如此之多,值得吗? 太医令不明白孔又所想。 孔又其实不只是想要明远为他办一件事,而是真的想要巴结上明远! 而明远的官职,大司空! 仅仅这一职位,就不是简单可说明的。 而且他在赌! 明远接连发明两件物品。 已经被封为侯爵,只是等待封侯之日而已。 若是之后还有想法,岂不是能拜为一方诸侯? 在大秦! 诸侯,可是没有先例的! 孔又之前思考的时候,都差点被这一想法所惊吓到! 第五十三章 孔又的目的 看起来,大秦似乎是不需要诸侯国的。 即便封侯,也只是封一些耕种的土地出去。 不会分封其他权利和像周朝那种诸侯国的制度。 可万一呢? 大司空这种周朝的官职都被弄出来了。 而明远进入咸阳也不过几日时间就封为侯爵了。 往后若是明远还有功绩,很可能封无可封。 到那时候封为一地诸侯也不是没可能。 还有就是秦朝的官员,并不都是拒绝分封制的。 甚至不少人还真有想过。 普通百姓可能认为,制度定下来就是定下来的,无法更改。 但真正为官之后才会发现,什么狗屁制度,都是人用来满足一些事情的。 要是分封可用,那制度都是可以改变的。 明年到来,说不定真会使得一些制度发生变化。 在这一点上,孔又还真没猜错。 明远的到来,是一定会动摇一些制度的。 比如打压商人这一点,明远就要去动摇。 后面还会有,只是不会这么着急一下子提出来。 孔又见明远仍然在发笑思考,一阵心慌,不知道明远会不会接受。 却见明远点了点头:“既然孔将军如此心系我,心系大秦国事,我要是拒绝,就太过失礼了。” “近日来府上是有些不便,挑选什么的,我就算了,让夫人来就行。” “我静候佳音。” “只是如此劳烦将军和夫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报?” 明远当然不会傻到觉得孔又前来仅仅是巴结自己,一下子就送上一番大礼。 对方今日能让太医令引荐,肯定是有些事情的。 再联想到孔又这副将之位。 他大概有了猜测。 恐怕是那选将之权。 他现在能帮助孔又做到的事情,也只有选择孔又作为将领了。 只是孔又见到明远接受了,连忙摆手:“这点小事,能让在下为大人而做,实则是恩赐于在下。” “回报之类的,大人无需再提。” 明远倒不会觉得对方是拒绝,只是没有切入正题而已。 “那这点事就麻烦将军你了。” “它日有闲暇之余,必然去将军府上拜访。” 明远没有提及这件事。 孔又却是不急,只是练练点头:“当然,若是大人能来访寒舍,倒是令寒舍增光。” “伊大人,感谢您的引荐。” 伊秀沅见到明远真接受了,一时间也觉得有些惊讶。 但想到孔又送上的礼如此贵重,好像也没几个人能拒绝。 甚至自己,能够帮助孔又引荐,不也是因为接受了一些礼物,还附带着曾经欠下的人情才做的吗? 他尴尬地点了点头:“这也就是小事而已。” “将军和司空大人相谈甚欢,恐怕我这也是多余的。” 孔又当然不会真以为太医令这次引荐无用。 连忙道:“伊大人您府上缺乏什么,等等也提一下吧,我这帮司空大人挑选写婢奴物品,顺带也帮伊大人选一些空缺的,就是顺带。” 伊秀沅点了点头,他既然都做到这份上了,自然不会拒绝。 至于明远为什么会接受,伊秀沅不清楚。 只是觉得,原来明远也是这样的人。 明远之所以接受,实际上是因为他无所谓。 明远总不可能什么都不要。 从他威胁都水主丞开始,就从没想过自己会当清官。 无论什么朝代,甚至是后世现代。 贪这一字,都不会缺乏。 就算将后世的制度照搬过来,也不会影响这些人贪墨。 但这也不影响明远说过的,要让百姓吃好穿好。 明远所能做的,顶多是将现在的生产力提高。 生产力的提高后,即便官员贪墨,自己弄出一定的制度来,限制住。 他们总不可能将百姓最后一碗饭都拿走。 到了后世那种粮食根本不缺的程度,这些大秦官员也不会想着去贪墨那一碗饭了。 而是会将主意打到其他能干更多的事情上。 但管理官员这上面,就不是自己所能做完的。 正如明远自认清晰的一点,政治上他并不算精通。 顶多知道一些制度而已。 明远接受送礼,也是想要让自己舒服一点,不然他自爆身份出来做什么,做圣人吗? 况且明远贪墨后,能给大秦的更多! 明远见太医令和孔又交谈起来,自己却不动声色,没有丝毫插嘴的意思。 直到两人提及起。 “这些都是小事,相比之下,司空大人那才是大事。” “仅掌管水利建设之权,就不知道要耗费大人多少烦恼丝。” “陛下又安排大人点将出征百越,恐怕大人最近都是在为这事而烦恼吧。” 果不其然,孔又只是谈论了一些杂事之后,便将话题引到了这上面来。 点将之事,其实明远根本没有多想。 南征百越根本不算事。 大秦其实都做到了。 只不过这两年第一次征伐百越,恐怕会失利。 嬴政命令屠睢率领五十万兵卒征伐,一开始很简单,攻城略地,战果不少。 可后面渐渐的粮草不足,前方抵抗顽强,导致失败了。 大秦的兵卒根本无惧百越地区。 只差粮食供给问题需要解决。 当然,屠睢也不是没有毛病,可能攻略方面还行,但不足。 所以明远只需要将后续的几个已经成功的将领提出来。 让他们带兵前去,再提出最关键的一点,运送粮食的灵渠给修出来。 基本上就无忧了。 不过这还需要考虑一些问题,那就是个人思想不同。 第一次征伐失败,肯定会有人总结经验,第二次才会成功。 明远要思考的,顶多就是如何在第一次,就发现一些问题给解决了。 至于孔又想要被明远点将。 那也不是不行。 明远并不会只点一个将领。 嬴政也说了,随意他点将。 因为这次前往百越,是要一直打到后世越南的地方。 并且是为了粮食才去打的。 事关重大。 嬴政和李斯都十分重视,甚至当时在场的所有朝堂官员都明白此次远征的重要性。 粮食问题解决了,才能发展下去。 所以明远一次性点几个大将很正常。 而孔又也慢慢讨论到这个话题上。 第五十四章 领军之将 “司空大人,这点将职权如此重要,不知道大人您是否有考量过那些人?” “我听闻司空大人才来咸阳没有多久,恐怕找不到几个合适的人选。” “我倒是知道一些将领的习性,应该有助于司空大人您挑选!” 孔又缓缓说道。 明远明白,这是对方想要明远点他将了。 明远微微笑着:“哦?” “好像是这样,大秦将领之中,我也就认识一个王翦。” “其他将领倒是不太熟悉。” “不如孔将军你给我说一下,我也好听听。” 孔又心中窃喜,他明白明远是接受了他的说法。 这一次来访还真有收获。 孔又故作深思,过了一会儿后才慢慢提及几个将领:“要说这百越之地,发展不算差。” “百越人口大多位于江河以及海边,不过那边的树木很多,骑兵难以招架。” “瘴气弥漫,我大秦位处咸阳,除了王翦将军外,其余将领都少有接触过南方的环境。” “蒙氏的几位将军,大多在草原上与匈奴为战,且这几年老是被匈奴偷袭,虽然他们不敢和我大秦主力军一战,可到处洗劫我大秦百姓,也是不安分。” “所以蒙氏将军们不好出战,一是不熟悉南方环境,二是北面也需要他们。” “王翦将军还行,可王翦将军毕竟这么大岁数了,再领兵前往南方征伐,恐多有不便。其子王离倒是年轻力盛。但他还不足以单独抵挡一面,也不好担任主将。” “其余将领,如杨翁子内史腾一流,虽有战绩,却无领过数十万将领,恐怕还得历练。” “想来,应该让屠睢为将领,其有领过大军之例,战果累累,也算百战之将。” “军中人信服,其手下也有良将出谋划策,应能攻克百越!” 明远挑了挑眉。 原来还是屠睢吗? 果然,时代的选择是没有错的。 在第一次征伐百越的时候。 不只是始皇嬴政想着让屠睢去灭百越,其他人恐怕都是这么想的。 选择一个将领,不只是要看其能不能攻克一个地方。 还要观察其习性,品相。 要说人们常想着穿越成将领,领大军攻城略地。 但有一点他们从未想过,领大军,不是玩游戏一样点点鼠标就可以过去。 若是人到了战场上,只是在上面指挥下面的将领为战,这是个人都能做到。 却没有人想过,领兵,最主要的是一个字,领! 将人带到战场之上,才是最难的一点! 其次才是各种方法,让他们上场杀敌。 世人多听说上场杀敌多么简单。 因为很多传记小说里面,都只会写出,战场上发生了什么。 人们熟悉之后,当然明白战场上可以做出的事情。 只是没有人想过,战场之前,该怎么做。 或者是很少有人写出来,但这一点至关重要。 因为带领一百万兵士出征,若是领兵没领好,路上就会损耗一半。 开战前怕死的再损耗一部分。 开战后回来又会损耗一部分。 即便是赢了,恐怕一来一回,能少掉七八十万人! 这不是危言耸听。 人都是怕死的,也是不习惯其他环境的。 要让人心甘情愿跑数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去卖命,绝不是随便选择一个人简单的站出来即可。 而能做到这点的人,需要有公信力,需要有一大批追随他的将领。 明远也是在这样做。 他之所以从彭城带着同乡人出来。 也是要在身边形成一部分亲信。 就地找人是不可取的。 他们将会成为明远第一批为自己卖命的人。 当然,这也要明远给足他们好处。 明远正在做。 而此刻,孔又提起的屠睢,就是一个有着公信力的人。 士兵们都愿意相信跟着他一起出去,他手底下的人也可以管理一大批人。 他是能将五十万大军,带出去走一圈不打仗回来还有四十万的人。 是的,即便是一员名将,也不可能完完整整的将整个大军带出去又全部带回来。 但能够领着五十万人走一圈能有四十多万给他买命,都算是不错的人选了。 毕竟攻城一方的将领如此,防守的将领也会如此。 不要想着两方的士兵有多么英勇无畏,在开战的时候,能够不跑站在原地,都算是不错的士兵了。 真正打仗的人,绝不会是全部兵力。 能够拿着刀砍人的,顶多不会超过百分之三十。 剩下的,基本上都是气氛组。 更别说其中还有很多,是用来守卫粮草,搬运器械和护卫大营的人。 这才是真实的战场。 明远心中有数。 不过他有一个疑问:“你举荐的这些人,我都有考虑过。” “其实我对带兵打仗并不是很懂。” “选择将领上面,我顶多参考一些我认识的人。” “孔将军,我看你就挺不错的。” “你乃王将军手下,若是我让王将军前去征伐百越,你不是可以跟着去吗?” “虽然你只是副将,可多有将领是在战争时期内升任的,你不试试吗?” 孔又见到明远提起他,只是暗暗笑着。 “大人,你多虑了,我来此,并不是为王将军谋取职位的。” “我嘛,我知道自己,根本带不了数十万兵。” “能够做个副将,就很满足了。” 明远眼神变了变。 果然,孔又绝不是傻子。 他来此,肯定不会想着让自己点他的将! 毕竟就算点了孔又,他一个没有足够威信的人。 如何带着数十万人远征百越。 其他人见到他给自己送了那么多礼物,要了一个主将的位置,他们会怎么看? 特别是,要是孔又失败了。 而且很可能会失败。 那孔又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大秦律法之中,败军之将,是有惩罚的。 除非是非战时不测之败。 因为指挥失误的问题,一个将领没打赢,还损失了数十万兵士。 那就不是惩罚这么简单,甚至连灭族都有可能。 孔又不会傻到认为自己可以胜任这职位。 “所以,你是想要做一个副将,参加百越之战?” 孔又这时候才终于露出笑容。 第五十五章 做个交易 明远明白了他的话了。 只是孔又还有一个想法。 他知道,这时候再不提,就没办法提了。 随即孔又缓声道:“司空大人。” “陛下命您点将,说是任何将领任何数量军士。” “只要您给个数字和人名,大秦所有人都会听您的。” “连国尉燕缭大人都可以被您点将。” “那你有没有想过,分路攻伐百越。” “毕竟这一战,我看地图上标记,似乎是要打到更南方的地区。” “且不可失败,若是只有一员大将,着实有些不妥啊!” 明远挑了挑眉! 这孔又,有点意思啊! 他将明远心中所想的事情给说出来了。 其实明远也是这么想的。 战争上,不只是可以让一员大将出征。 虽然这会好一些。 将领有统一的指挥,会让整个大军如同一把刀刃一样刺去。 但战场上,也不是没有多路大将攻伐一地的。 特别是百越之地,地域辽阔。 后世称之为福建,广东,广西,云南等地都算是百越之地。 其中还包括了一些更北方的区域。 而这一站是要达到后世的越南。 这地域就更加广阔了。 没有足够的将领,是不可能占领这些地方的人。 甚至就算明远点出一百万人,全部填进去,都不一定能够站稳。 第一次征伐百余的屠睢失败,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占领区不够稳定。 粮道被破坏了。 这一点直接要了老命。 打到越南,最难的一点,就是粮草问题! 怎么运输过去? 灵渠是一点,但灵渠只够将粮食运送到后世称之为广东广西的一带。 再往南就困难了。 不然中原王朝,早就将越南等地,收入囊中。 地理因素,决定了华夏之地,不会扩展到越南等地。 因为扩展过去所需要的粮草,会成几何倍数的增加。 这会得不偿失。 明远望向孔又面孔微微一笑。 他越发觉得这孔又有意思,懂人情,知进退,还有谋划。 一个王翦手下的副将,就有如此想法。 虽然只是大秦这个时代的将领,不可能有超越后人的思想。 但在大秦之中,其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孔又一个小小副将如此,那后世能够成名列传的大秦将领们,又会是如何? 明远想到了燕缭。 其心思,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明远越发觉得,自己曾经没有强出头,没有自认为秦朝没什么聪明人的想法是对的。 他们只是缺乏见识,不是缺乏智商! 甚至有点时候,大秦这种刚刚统一六国的将领和文官们,在某些事情上面,比之后世的许多人都要强! 因为他们没有束缚。 这是一个没有开化完全的时代,他们还有更多创造性的可能! 明远笑道:“孔又将军,今日听君一席话,胜过我自思量数十日!” “我自想是,让陛下点七十万兵出征。” “这大概是大秦现在能拿出来的全部兵力,再多,就要调遣北方守卫匈奴的大军,还有拱卫各地的军队了。” “这有些不可取。” “但我也没想过,居然可以分数路大军。” “这点我好好想想。” 孔又见到明远开窍,心中也是一喜。 看来他今日来,没有错。 巴结明远是一点。 让其给自己谋个前程是一点! 最主要的,是如果这一次南征百越胜利了。 明远绝对能够作为功劳者。 拥有足够的地位。 而自己是第一个附庸上明远的人。 他要的不是明远给自己多少。 反而是明远这个名字。 他要其他人知道,自己有关系,是和明远有关。 其实大秦和后世很多朝代一样,想要升官,绝不是有能力即可。 他孔又,就缺乏在没有足够的人脉上面。 这才是他需要的。 点数路大将,而是他要给其他人证明一点。 他虽没能力带着数十万大将,可领一路,一二十万人给自己带,绝对没有什么大问题。 明远见状,也微微一笑:“孔又将军。” “您有如此建议,绝非等闲之辈。” “我相信孔将军你自可领一路大军。” “但孔将军,我想要和你做个交易。” 孔又愣住。 交易? 他们这次不算是交易吗? 好像不太算,是他想要巴结,明远给个面子而已。 孔又轻笑:“不知道司空大人,是要做什么交易?” 明远在心中默默算了算账。 “不知道孔又将军,想不想在这次大战之中,出类拔萃!” 孔又眼前一亮。 他不是傻子。 他知道自己就算去南征百越成为一方大将,也顶多是打僚机。 孔又的想法是,自己去打东边沿海的地区,那边有长江作为粮道,海运也可以作为粮道,且地势低平,当地又是经济发达之处,油水足够足。 当地抵抗力量也很少。 自己带着十多万军队前往,只要损失不超过五成,那就是胜利。 其他人去啃中间的硬骨头就好。 就算整个战役失败了,反正自己会是成果的哪一方。 当然,已经征伐过六国的大秦。 孔又不认为会失败。 他们可是大秦!!! 但自己也可以分走一部分功劳。 还能留下美名,何不欢喜? 难不成,明远就是在说这件事? 交易。 给自己安排好打的地方,捞取名声和地位还有金钱。 自己给明远分一部分,这很合理! “我接受!”孔又直接说道。 明远却愣住了:“我还没说交易内容是什么。” 孔又笑了笑:“司空大人,您是点将之人,您让我们往哪里打,我们就往哪里打。” “即便您不说交易内容,我们也是军中之人,只会听命。” “而交易什么的,太生分了。” 明远这下就猜不准孔又想什么了。 他能猜出孔又说的很多话,比如他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可这次交易,难不成孔又也清楚? 要不就是孔又想到别处去了。 明远摇头:“不,你不知道我要和你做什么交易。” “我细细说来。” 孔又有些疑惑,之前和明远谈及许多。 他认为明远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之间交流。 不需要很直白,但很多事情两人都懂。 甚至旁边的太医令都在懵逼,可两人就是知道对方说什么。 只是这次不一样。 他点了点头。 “愿闻其详。” 第五十六章 明远的构想 明远有一个猜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 自己可以随意挑选人。 不需要什么曾经多么出名的将领。 孔又就是其中之一。 但自己可以给他们的东西,绝不会让他们失败! 那自己,会不会是一个能够创造历史的人! 虽然使用曾经的将领比较简单,那些人毕竟成功过。 可是使用其他人,会让明远觉得有趣。 毕竟,这就不是顺应历史潮流,而是改变历史进程! 那么他很多东西,都可以实验起来了! 孔又认真听着。 明远笑了笑,将他的想法说了一下:“孔将军。” “若是我能让你,领五万军,成为主力之一,你信不信?” 孔又这次就不明白明远在说什么了。 五万军,成为主力军的之一? 明远明明提过,他会向陛下要求七十万军。 说实话,他都觉得七十万军多了。 大概五十万就行。 这也是历史的一部分。 第一次出征,大多数人都觉得,七十万足够了。 当然,明远的到来,他若是想要秦军只是攻伐百越,三十万甚至二十万就够了。 但他想要的不止于此。 他要提出一个构想。 孔又却是不明白明远所想。 他只能按照自己对军队的熟悉程度来想。 七十万军,攻伐百越,最多分为三路。 东西,和中部! 东面自己想要。 西部还好,多是山地,秦军也十分熟悉这种战斗。 主要是中部,哪里平原辽阔,河网密集。 又多有树木,且还有沼泽等地。 瘴气弥漫不说。 中部地区又是农业最为发达的地方。 当地人口密集,绝对是最难啃的一个地方。 哪里需要最大的主力,起码三十万以上,甚至四十万军队全部铺进去都不是没可能。 而自己攻伐东面,只需要十万以上军队就行。 剩下的分给西面。 这才是最优解。 而主力军,指的是要攻克中间的,随便都要十万以上军队才行。 但明远说只给自己五万。 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五万人怎么可能够。 要说五万人,全部都是可以拿起刀杀人的精锐,那完全可行。 别说五万精锐,给他三万精锐,他可灭东面沿海所有地区。 可这个时代,军队数量,只是用来弥补其他地方的不足。 比如占领区需要守卫,又比如攻城的时候,需要人砍伐树木建造攻城器械。 这才是大多数人要做的。 剩余的一部分,才是真正会登上城墙,去和人正面厮杀的。 这样的人,秦军之中,不会超过二十万! 如果真分给自己五万这样的人,他倒是能够成为主力。 但仅仅是这样的五万人,也不足够。 因为这五万人是要杀人的,他们不能过分劳动,还得享受高等待遇。 没有杂兵来给他们提供食物,做些杂活,绝不可能让他们卖命。 孔又这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明远所说。 明远知道孔又不清楚他想要做什么。 于是解释道:“我给你五万军,其中一万精锐!” 孔又点头,这附和常理。 五万人,一万精锐。 其中四万人用于养护这一万精锐,正常。 但一万精锐还不足以成为主力。 毕竟百越之地,根据他和许多将领的预估。 中间部分恐怕有五万到十万左右的精锐。 东西各有两万到三万左右。 这也是常理。 所以中间的部分,秦军恐怕要分出十万以上的精锐和他们正面对垒。 这才是战争需要谋划的地方。 明远继续说道:“我给你这五万人。” “一万精锐,可破五万精锐之师!” “剩下四万寻常兵卒,只要你能带到,即便一二十万军,都可灭!碰上同等数量精锐之士,也可一战。” “什么?!!”孔又再次傻眼。 一万精锐,可破对方五万精锐?!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战争都还没开始。 他都不知道,百越之地的精锐部队,到底能不能打。 并且战场上瞬息万变,一个小小的举措,就可以导致他这一万人精锐全军覆没。 这不是开玩笑的。 明远为何有这么大的把握? 更别提,剩下四万寻常兵卒在明远口中,居然可以变成和精锐之师一样的战斗力。 这让孔又如何相信? 给他五万精锐,还是能够有后勤组成的精锐! 这不是开玩笑吗? 明远轻笑:“你是不是不相信?” 孔又咧开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说明远不懂战争。 只得尴尬的说道:“司空大人,您可能对带兵打仗有些不熟悉。” “五万军,我能全员带过去,就算不错了。” “我有点信心,可让四万五左右的人全员到达。” “但剩下的,还要他们帮我卖命。” “南方多瘴气,稍有不慎,染上疾病,恐怕就是全军覆没的风险,其中折损可达十分之三。” “所以任何人都不敢打包票,能领军必胜。” 明远点了点头。 孔又说的没错,兵无常胜。 若是人数精锐上取胜,那华夏的战争史上就不需要多写。 直接平推过去就行。 殊不知,就在十多年后。 彭县一战之中。 刘邦带来数十万军,碰上项羽三万兵士,就被打的落花流水,差点连刘邦都没逃掉。 巨鹿一战,项羽之军也势如破竹。 直到后面多路诸侯国大军,慢慢将项羽军队磨损,加上项羽本身有些错误决策,这才导致失败。 不然项羽可独霸中原! 明远丝毫没有慌张,只是缓缓道:“这些不是我考虑的。” “我只说过,我给你的军队,可以形成主力。” “且五万人,应该不会太难带。” “若是他们因为一些疾病的缘故或者其他不测,那就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的问题。” 孔又这才明白。 但他还是不清楚:“不知司空大人,你该如何让寻常四万兵卒,当做精锐?” “一万精锐,又如何大破五万精锐之师?” 明远点了点头:“这点上,需要你懂点心思。” 孔又挑眉,他不明白。 明远直接解释:“此次南征百越,我会先让陛下下令,修建灵渠后再往南打。” “起初,你们只需要攻克长江以南,漓江左右,湘江以北的地区。” “再经半年,灵渠修建完毕,粮道舒畅,便往南大举进攻,最快一年,最少两年以内,完全攻克百越,打到越南之地!” 第五十七章 收孔又 孔又不解,这和明远所说,要看他怎么弄出五万精锐有什么关系? 明远还在说:“因为此次大战,中间有平息。” “你会是我大秦,第一只最先进的部队!” “其中装备,全由我提供,你得帮我训练。” “让所有人都适应这些装备,有这些装备,你可成为大秦最骁勇善战之人!” 孔又愣住。 装备? 原来明远是想要靠装备取胜。 他有些难堪,因为他明白。 军队打仗,从来不是靠什么装备就能取胜的。 战争,最重要的是人心。 “司空大人,您可能还是有误会,军队,靠装备?” “装备再强,也要人用。人上阵杀敌,就会死人!” “除非你弄出来的装备,死伤极少,否则的话,就算是拿着最好的刀刃,穿着最好的甲胃,和一个拿着匕首的勇士战斗,那装备极佳,心态不足之人,却还是会败!” “寻常之师,就寻常在他们没有真正的勇气,拿着刀杀伐敌人!” “其中有十之一二杀过人,我都很满足了。” 明远笑起来:“你怎么就怀疑,我给你的装备,不能够保证死伤极少呢?” “给最前方的人穿上最好的甲胃,我能提供五百到一千套,此甲胃,寻常刀枪根本不能破。” “后方弓弩,我能提供一万以上,此弓弩,瞬息之间,可射上万箭羽!” “我所提供长矛,锋利无比!” “半年时间,你这支军队,全员列装我大秦最好的武器和护具。” “若是有可能,我还会给你一种远程武器,响声极大,三四十步外,即便穿着青铜铁具护甲之人,都必死无疑的武器!” “当然,这只是有可能。” “若是我弄不出来,其他武器装备,也足以让你五万人,成为我大秦精锐之中的精锐!” 孔又这次彻底懵逼了。 他觉得明远在说大话。 穿着甲胃,可防刀枪? 他们大秦最好的护甲,都不敢说能够让刀枪彻底失效。 这明远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明远缓缓说道:“孔将军,你知道铁吗?” 孔又点头:“这我当然知道。” “铁甲,护卫全身,刀枪不能如,若再试刀剑,岂不是以一人可当百人?” 孔又有些疑惑:“铁甲?” “你是说那些你做出马镫所用的铁?” “那东西的确坚固一些,可根本挡不住刀枪吧。” “战场多用长枪,后方兵卒挤兑前方兵卒,所使之力,可非同凡响。” “即便我大秦最好的青铜甲胃,比之铁器还嬴,都会被刺穿!” 明远这才想起一件事。 秦朝是有铁的。 但他之前认为,是铁器难以炼制,没有大规模普及。 却忘记了不止于此。 铁在秦之所以没有大规模使用。 一是炼制很难,二就是没炼好! 这时候的铁,多是粗铁。 里面的杂质还很多,指不定有些地方薄弱的还不如青铜。 而青铜器在这个时代的制作技术十分娴熟,所以人们发现炼铁还不如炼制青铜,就算知道铁器可能好一些,却也不会去贸然使用。 明远点了点头,他知道了孔又心中顾虑。 所以他对孔又信誓旦旦的说到:“我说过,我能做到。” “你不相信很正常,只要我做不到,你随时可以来找我,再领十万兵,到时候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想打哪里就打哪里,我会和陛下亲自说明。” “但若是我做到了,我们就得交易!” 孔又思考起来。 明远这么有把握? 他想起明远拿出过的马镫,那可是连燕缭大人都夸赞的。 自己当然也看出了其中厉害,只是没看全,后面又去询问燕缭将军,其说明了许多。 让他知道了马镫如何强悍! 如此发明,出自明远之手。 明远是不是真有更好的装备? 孔又见状,也不再怀疑。 反正明远说了,他要是拿不出来,到时候再给自己十万兵,自己可以选择去东面。 这还不是随便打? 倘若明远真的兑现了他的承诺。 五万兵卒,拥有如此装备。 岂不是真可以做精锐之中的精锐? 到时候自己的名气会更加大! 孔又直接答应下来:“可以,只是不知道,司空大人您需要我做什么?” “虽然在下家中是有些金银钱粮,可想来司空大人你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莫非,司空大人是想要在南方,寻得一些珍稀之物?” “只要司空大人开口,我可带来。” 明远这次摇头了:“我不要南方什么珍稀之物,就算有,我要什么东西,不需要和你提。” “我和陛下亲自提,说明这东西对大秦有利,相信陛下会让人给我带来。” “但我需要你。” 孔又愣住,他指着自己,思考了一下,有些耐人寻味的望向明远:“我吗?” 明远点了点头。 聪明人,不需要说明。 之前解释,是因为两方人在说一些超脱时代的东西,所以需要说清楚。 现在不需要。 孔又直接向前一步。 “孔又在此,若是明公不弃,愿为司空大人手下一员小将!” 明远点头。 他一个司空,让一个将军,即便只是副将,成为自己的手下,这并不划算。 因为司空,不过是和九卿差不多的层次。 武将之中,各上将军,可比三公。 将军一职,差不多和九卿一样,但实际上权利地位在大秦要比九卿高多了。 所以副将一职,其实也接近于九卿。 孔又一个副将,拜明远这个司空,实在不妥。 但孔又却真的做了,跪下来。 即便这种行为若是说出去,会招来嫌疑。 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但孔又是在赌! 他在赌明远绝不会如此简单。 旁边的太医令都看傻了。 他当引荐人,是因为孔又和明远等级差不多。 他一个中间人吃点好处而已。 若是下级官员来访,自己就没办法引荐,因为这不对等。 怎么孔又会突然拜明远为公! 明远笑道。 这孔又,识时务,懂形势! 不必人差。 看来这大秦,还有很多人,是自己从未发掘过的。 历史,不是史书上写的那么简单!! 第五十八章 孔氏家族 明远见孔又认自己为主后。 便没有疑问。 不对! 明远还有一个问题。 在秦朝,姓孔的人明远并不怎么记得。 但春秋战国时期,有个人可能和他们有关联,而那人非比寻常。 明远顿了片刻:“孔又。” “你姓孔,我想知道,你们和孔子有关吗?就是鲁国的那个子丘。” 明远一开始并没有怀疑。 因为孔子并不是姓孔。 只是一种称呼而已。 其名子丘。 但搞不好,这孔又也可能是姓子,在春秋战国以及秦朝时期,称呼还是有点多的。 孔又想了想,最终摇头:“没什么关联!” “我们家族原籍乃是梁国,国灭后,迁徙多地。” “百年前就定居秦国,吾父辈多耕劳与军功,统一六国中,追随王翦将军,到我这一辈,升任副将之衔。” 明远点了点头。 他倒不是怕和孔子什么的扯上关系。 只是儒家思想,有利有弊,利也不少,其中可借取之道许多。 若是现在就和孔子的家族扯上关系,免不了一些利益纠纷,让人知道自己站在儒家思想之后,必然又是独尊儒术一门。 思想上,明远还是觉得百花齐放的好。 让所有人多思考想法,而不是单一的为了巴结自己而去学习儒家思想。 明远问完,便准备送客。 孔又心中却有些思虑:“大人!” “你要炼铁是吧。” 明远点头,当然,铁才是后世的王道。 并且炼铁之后,还可以进一步炼钢,青铜器的性能到了大秦,基本已经开发完全了,没多少价值。 孔又却道:“大人,您可能有所不知,我孔氏家族,其实炼铁起家的!” 明远瞪大眼睛,惊讶道:“炼铁起家?” 孔又缓缓而谈:“梁国国灭之前,我们孔家便可私营铁业。” “并且世代有人在朝为官,梁国国君乃与陛下同源,虽国灭,可有一丝半缕关系,得而保全不少士族,我父辈一脉,随士族迁徙大秦。” “可有许多脉系,迁往各地,营造铁器乃是我孔家世代传承之学。” “本来其他脉系也不差,只是大秦崛起,逐灭六国,陛下有不喜商贩,营造之业暂停,好在我这一脉,加官进爵至我于此,得以保全一方。” “铁器遂转为官造,孔家内现在也有不少人,在为大秦制作兵甲,只是铁器不得以重视,勉够伙食。” “但若是大人您需要,我可让孔家各系之人,来帮助大人您制练铁器。” “他们虽然不一定比大人您懂得多,可胜在熟练,熟悉铁性。” 明远深吸一口气。 他本以为收孔又,只是试验自己的一个想法。 没想到孔又身后的孔家,居然世代炼铁! 在秦朝,懂炼铁的人可不多。 甚至铁匠之类,都只有县城里面才有,且还得是大城才可见。 那些铁匠还不叫铁匠,有多个名称,甚至许多铁匠还同时接一些青铜器制造的业务。 最主要的,大秦限制商人,所以发展的很慢。 不过这都没关系,他现在最缺乏的就是懂炼铁的工人! 本以为自己需要花费一定时间才能够招募足够的铁匠。 现在孔又上门,完全可以收集一大批! 怪不得明远提起炼铁的时候,孔又如此熟悉铁性。 原来不是因为他身为副将的缘故。 燕缭都不太懂的铁器,而孔又却能说很多。 都是因其家族本身就是炼铁起家的!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明远赶忙说道:“你们孔氏家族都在哪里?” “如果我需要,你能帮我拉来多少懂炼铁的工人?” 孔又见明远如此感兴趣,这炼铁恐怕是其下一步的目标,随即说道:“我孔家分布各地,不太好召集,若现在出发陆续召来,应是要一两个月时间。” 明远皱眉,一两个月,他等不起啊。 但也好过没有。 “人数呢?”明远又问道。 “在咸阳之地,应有数百人,懂炼铁的,达百人以上。” “咸阳之外,分布于齐楚之地偏多,有数千人,懂铁器制造的应该有上千人。” 明远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太好了!” 本因为孔氏家族就算世代炼铁,懂的人也不会太多。 毕竟大秦限制商贩。 失传手艺很正常。 整个大秦的铁匠可能都不超过万人。 而其中孔家就有千人以上! 仅仅在咸阳就有上百! 还有一些人虽不懂,肯定也学习过,毕竟是家族产业。 这么一来,短时间内,他就可以得到数百熟练制铁的工人! 再告诉他们一些炼铁上的东西,政策倾斜一下,绝对能发展起来! 从进门起,孔又还是第一次见到明远如此兴奋。 之前自己送礼的时候,明远都只是浅笑。 没想到炼铁在明远心中,有这么高的地位! 看来自己找错门路了,直接报上家门,恐怕能得到更多好处。 但孔又不贪心,他明白明远心中有许多想法,不急于一时。 “那我现在就回去找家族内的人来为大人您制作铁器?” 明远点头:“立马去。” “对了,孔又,你们孔家肯定有工坊吧,给我提供一个,我调拨三千徭役,即可开始炼铁!” “有,咸阳内就有,不过规模不大,只是为了传承家族祖业而已,不过其中也有许多学徒,总会有人觉得炼铁还是不错的,便有人来学。”孔又回答道。 明远更加高兴:“所有学徒我都要,并且昭告出去,之前学过炼铁的,也都收入来,月钱报酬,定在一日粮半斗!并且熟练的,翻倍招募。” 孔又得令,迅速去办。 至于太医令,也跟着告辞了。 明远今天心情挺不错。 造纸术得一朱化,弄出了基本不亚于唐宋时期的纸张,可能还有改进,但也够用。 炼铁这方面,还有孔家的人。 只等过几日朝会,自己就该该制了。 明远眯起眼睛,远望偏厅之外。 他心中有不少良策,但不知道该如何提起。 发明上面改进很简单,找人来做就行。 制度上改进,就要难多了。 “李斯吗?是时候过过招了。” 第五十九章 再次上朝 三日后。 明远带着一包东西,便走上了朝堂。 在殿卫检验过物品后,又因明远是陛下所喜爱之人。 他们也不敢多阻拦,便让其带着东西进入。 上一次朝会明远没来参加。 许多人都有些惊讶,连朝会都可以不来? 但介于明远自爆的身份是未来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且上次朝会,陛下可是提出了,要给明远封侯的决定。 连李斯都惊了! 这一次,恐怕会多有波折。 当明远到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他的身上。 明远无所畏惧。 李斯却将目光收缩,紧盯着明远。 陛下之所以要封明远为侯爵,似乎是和一种新物品有关! 纸!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陛下说这东西可以书写,且十分便捷。 等明远完善后,即可推广全国! 如同公制一样实行。 李斯立马就将目光对准于明远手中的包裹。 难不成那里面的东西就是纸张? 这么大一堆,看上去也不必竹简方便啊! 李斯心中有了对策,只是对明远微微一笑。 明远也如同上次那般,站在了燕缭不远处,卫尉府丞身旁。 不过明远还看到了王翦身边的孔又。 孔又没有任何表情。 “这家伙,太适合搞政治了!” 明明已经和自己有不浅的关系。 但在朝堂之上却表现的像是一个无关之人一样。 这也好,此人只有在关键时刻才可以用出。 当然,明远相信已经有人直到了,孔又进入自己府邸的事情了。 毕竟他的府邸外,不可能没有眼线! 众人讨论等待许久后。 朝堂最前方,后殿处一声呼喊:“陛下驾到。” 所有人立马收紧神色。 全部恭敬的在朝堂之中排列整齐,等待始皇到来。 不多时,嬴政随着一干太监宫女,进入宇内殿堂之中。 他看向明远的位置,见明远到来,微末地露出一丝笑容。 所有人随即请安:“陛下!” 嬴政拂手:“赐座!” 众人这才陆续坐入自己的位置。 明远正坐在卫尉府丞旁神色不定。 他不知道今日要怎么提出来。 嬴政却先开口:“上一次朝会,我说了要封明远为侯爵。” “旨意我已经先下达给了明远了。” “明远。” 明远迅速起身:“陛下。” “你那纸张,已经完善了吗?”始皇问道。 明远拿出一个包裹:“这纸张已经完善,可以全国推广。” 嬴政笑道:“不错。” “几日时间就完善了,拿出来看看。” 李斯眯起眼睛,所有人都好奇的看去。 只见明远将包裹打开,从内取出一大叠纸张。 李斯见后诧异一时。 他刚刚因为明远那一包裹内的东西只不过几张纸。 谁知道是一叠! 明远将纸张铺开。 “此物,可书写,制作简单,纸张净洁,书写不透,重量轻薄。” “可推广全国!” “完善后,其白度,光洁性,重量都可下降一节!” “且完全有进一步的改造空间!” “此乃我门下,一名为朱化之人所改进的。” 嬴政有些诧异。 他以为这东西是明远弄出来的,好像也是。 但为什么明远会提及他门下一个人改进这件事? 这完全可以包揽在明远身上。 毕竟是他的人。 嬴政没有多想,反正这纸是明远弄出来的,光是这一件物品,就可封为侯爵! 连带着明远提及之人,就一同封赏些吧。 “不错!” “我大秦公文,历代需要车马运送,我每日批录皆需数车拉运,多有费力。” “若是改为此物,仅仅一人环抱,即可顶过一车。” “而我大秦公文运送至各地县府,都需数百辆车马分批来回跑动。” “纸张运行,便不需要车马,且紧急公文,还可迅速传送。” “特别是,这纸张还能作用防伪!” 最后一句,是明远和嬴政提起的。 纸张防伪,可比竹简防伪好多了。 起码不会是用玺印,盖在裹住竹简的布条上。 直接盖在纸张上,就可以初步防伪。 以后还能做出信封来,一步步加盖,这样子就形成最简单又最方便的防伪密令。 甚至之后各种加密,也是在此基础上做出来的。 最终形态,当然是钞票那样! 当做钱来使用都行! 李斯见后,也明白此物的重要性。 甚至比明远想的都要多。 这明远,还真有一手! 马镫安军,纸张安国! 两样东西拿出来,都是可以极大影响大秦的东西! 如此一来,不封个侯爵似乎都说不过去。 怪不得陛下这么说。 其他人见状,或多或少都明白了这东西有多好! 只是封侯! 真的可以吗? 大秦封侯的人并不多,基本上都是以军功封侯的! 用发明创造之物封侯之人,恐怕明远是第一人! 嬴政见众人都被吸引,也微微点头:“坐下吧。” 明远就坐。 “既然众卿都见过了此物,便明白此物便捷之利。” “明远,我点了一万人于你,制作此物,传播各县府,可否做到?” 明远摇头:“陛下,那一万人我另有他用!” 嬴政皱眉,一万人还有其他用处? 明远还要弄什么? 他给明远一万人的原因,就是想要他教会这一万人,随即制作出第一批纸张。 然后分布到其他县府内,再让当地的人开始做纸。 想要普及一项技术,并不是一下子就可以铺开的。 而是要一步步来。 但想到明远诸多发明,来咸阳不过几日,就弄出了马镫和纸。 这还是明远府内一百来人搞出来的。 要是给明远一万人,或许能弄出更多东西来。 随即他点头:“既然你有他用,就再拨给你一万人,这一万人,全部制纸。” “咸阳城外地界,你随意挑选。” 明远领命:“诺!” 随后嬴政才开始说道重点。 “朕欲意给明远封为工定侯!” “不知道众卿是否有异议?!” 嬴政一开口,下面的人便开始议论起来。 李斯沉默不语。 其他人见状,也不知道能不能说。 李斯都没开口,他们自然不敢多问。 甚至李斯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难不成,他都同意了? 第六十章 封侯 明远也好奇,一项不会如自己所愿的李斯,就这么同意了? 这可是封侯! 封侯之后,明远就有权利,和李斯正面硬刚了。 甚至许多人都会来巴结自己。 权利就是一切! 第一次上朝时,几乎所有人都要看李斯眼色。 自己提出的意见,李斯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动口,就有人帮他询问或者反对。 若是自己封侯,那朝堂的格局就会改变。 这一点绝对是动摇李斯的基础,但李斯却一句话不说? 有意思! 明远缓缓点头。 嬴政见所有人都不开口。 总觉得差点什么。 但他不漏声色。 反正他觉得封明远为侯没什么。 甚至朝堂之上,也需要一定的平衡。 李斯,有太多的朝臣看他眼色行事了。 燕缭又只负责军事,不好多说。 冯去疾也时常闭口不言。 这朝堂基本上都是他和李斯讨论。 加入一个明远,要活跃多了。 “既然众卿都觉得明远胜任侯爵之位。” “那即日起,封明远为工定侯!” “明远,你提及那朱化,现在为什么官爵?” 明远微微笑道:“平民。” 嬴政挑眉:“平民吗?” “那封朱化为少府都水副丞。” “主丞由副丞代任!” 明远这下眼神变了。 嬴政知道他在都水丞内做的事情了? 甚至知道了他会提起,让副丞作为主丞一事? 明远随即看向了少府都水丞的位置。 发现哪里没有人。 看来都城主丞何青已经提起了辞退一事。 已经得到了嬴政的同意了。 副丞自然没有资格来参加朝会。 只是朱化去做副丞了,自己手中就少了一个人。 但还好,是少府都水丞下属官衔,自己可以随意管辖。 嬴政任命完。 其他都见李斯迟迟不开口,应该是不反对了。 一时间,他们心中都有些惊讶和疑惑。 也有些动摇! 多了一个侯爵,还不是军方的人。 那要不要巴结一下? 只是在朝堂之上,直接给明远祝贺,是不是有些得罪李斯?! 但朝堂之中,也不是全部人都是李斯的。 燕缭第一时间便起身:“恭贺司空大人,成为工定侯!” 一时间,许多人都起身恭贺。 李斯也跟着起身,随即一众文官才一起祝贺。 看来这文官之中,以李斯为首的有不少人。 甚至可以让整个文官,基本上都看他眼色行事。 但这也很正常。 毕竟是第一个王朝的第一任丞相! 其城府,谋划以及思虑,远超他人! 明远对所有人一一点头。 “工定侯之事毕。” “众卿若是没异议,择日便进行加封仪式!” 明远都被封了,还有什么异议。 却是这时,李斯站出来。 “陛下,近日我大秦需要征伐百越,秋收之日也临近。” “朝堂多有繁忙,今年佳日时节不多,司空大人也需点出征将领,献出征之策,恐劳烦过多。以应来年再定封侯日。” 嬴政见李斯终于开口,略微露出些许笑容:“可!” 李斯坐下。 “既然今年不定,其他侯爵之赏先给与明远吧。” 明远一愣。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啊! 果然。 李斯绝不会这么简单就让他封侯! 这是抢夺一些权利。 但封侯之事,始皇已经定下了。 若是李斯开口,首先驳了嬴政面子。 其次是,明远弄出来的马镫和纸张,确实值得封一个侯爵之位。 毕竟影响深远。 若是不让,也让许多人觉得李斯心胸狭窄。 反而是拖延明远封侯之日的到来这一点可行。 封侯之日,肯定要选择一个良辰吉日。 而一年之中算的上良辰吉日的时节不多。 出征之时,定然是最好的一日。 秋收在于封建王朝,也是极其重要的事情。 必须要举行各种仪式。 还有政策也需要讨论。 所以用这些理由搪塞,正好可以延缓明远封侯之日的到来。 至于到了明年。 明远还能不能封侯,那就是另说了。 毕竟只要没有彻底盖棺定论,都还可以翻转事件。 就算明远这半年多时间,不再有活跃的情节。 李斯找不出明远的毛病来。 那也可以在这半年时间内,好好了解明远这个人。 甚至可以拉拢。 最次,半年时间内,也可以让明远安分一些,不会挑战李斯的权利。 他也可以收拢一些权利,不让自己身边的人去巴结明远。 各种好处在其中,李斯瞬间就想到了! 毕竟在明远没拿出纸张之前,李斯肯定不知道自己制作出来的东西有多便捷。 甚至找不到一点点反驳的机会。 所以他只能是在瞬间想到不能驳回明远封侯之事。 只能缄默着,且一直没有给眼色任何人。 果然是大秦第一丞相。 其他人都还差点意思。 明远大概猜测出李斯的心思。 也是在瞬间,但不知道李斯此谋还有没有其他好处。 这可能就是李斯过人之处。 封侯之事毕。 剩下的就是讨论其他的。 不过明远还有很多事要处理。 比如点将。 果不其然。 李斯立马提到:“陛下。” “司空大人之前所提及,征伐百越之事。” “那可是要去寻得新种子,使我大秦百姓田亩翻倍耕种的事情!” “臣以为,粮食之事,乃是我大秦最重要之事!” “若是得来翻倍成果的种子,使百姓安田,来年获丰收之时,必然可使天下归心!” “此一点,可解六国动荡!” 听到可以解决六国动荡的问题。 嬴政也上了许多心思。 他随即问道明远:“明远,你肯定百越以南之地,你称为越南的地方,有可以使得田亩翻倍收获的种子?” 嬴政必须要这么问。 因为这件事很重要。 若是没有,那征伐百越之事就白忙活了。 甚至若是失败,整个大秦再来一次都可。 但若是没有那东西,明远可不仅仅是犯了欺君之罪。 而是对整个国家都不利! 李斯仅凭这一点,所有人仅凭这一点,就可以请求嬴政,诛杀明远! 明远胸有成竹:“有!” “那是历史!不会改变!” “就算一时找不到,田亩翻倍收获的事情,我都会去做到!” “做不到,我可自裁于此!” 第六十一章 征伐之路 见明远如此胸有成竹。 嬴政也就安心了。 当明远拿出纸张和马镫后。 其实嬴政已经不再想要明远死了。 明远干什么都行,他不能死! 他后世之人的身份,要说朝堂上最信任的,恐怕就是嬴政。 虽然他多疑,但他考虑更多。 因为明远提出了很多构想。 其他人看不出,但嬴政看得出,那都是好的政策。 嬴政其实想要让明远说出来,然后讨论。 只是这些事情,恐怕有些过于超脱。 还有一点,明远得治好他之前服用铅汞之毒的事! 其实明远多次在他面前,说出很多惊世言论。 且一一用实践。 自己还找来许多例子,都足以证明了。 其他人可以不知道。 陈胜李广已经死了。 就在明远第一次和他见面,他就找人去了大泽乡。 找到就杀。 很简单的事情。 明远远在彭城,不可能知道那边还有两个青年的名字。 甚至还具体到了地点。 再则,明远画出的世界地图。 他找人测量了。 基本吻合。 还有种种之事。 其他人还不知道,但嬴政以一国之君的能力,随意就可以测验,但都证实。 嬴政有什么理由不相信? 除非明远真是仙人! 若明远是仙人,那更不用说了。 仙人就在自己面前,按照他的去做,且还是自己的臣子。 这多少一件美事? 明远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里。 明远不能死。 所以他要问。 即便哪里没有明远所说的种子,嬴政都想要保下明远。 毕竟是时隔千年之事,谁知道会不会真的有。 但明远如此保证,嬴政更加安稳。 “既然明远如此确信,那征伐之事,尽快去做。” “明远,你心中可否有良将!” “现在就可以点出,随意点取,所有将领都听命与你!” “征伐之策,你也可以和众将军讨论!” 嬴政如此说,已经是给了明远许多权利了。 让明远点将出征,率数十万大军。 即便是在六国未统一之前,嬴政都不敢如此。 王翦出征,他都心惊胆跳。 可给明远点将权,却是如此轻松。 许多朝臣都觉得不可思议。 明远点了点头。 他起身道:“谢陛下。” “我心中已有良将良策!” “不过再此之前,我需向陛下讨要一些权利。” 嬴政疑惑:“说。” 明远继续道:“我要点三员主将。” “分多路进攻。” 嬴政听后一喜。 本来他还有一丝担忧。 毕竟主将之人,可是带着数十万人。 难说有什么不测。 三员主将的话,一员谋逆,其他人还可以征伐。 这是件好事。 “可!”嬴政直接同意。 明远见状对着孔又微微一笑。 孔又心领神会,但他不动声色。 隔着许多距离,其他人也看不出明远在给谁笑脸。 还以为是给孔又身旁的王翦发笑。 王翦还有些感激。 难不成明远要点自己? 又可以挂帅出征。 即便只是其中一员主将也足以。 毕竟自己这般年纪,就像要在青史留名。 在为大秦添功。 再给自己后代一些保障。 攻下百越之地,后代也可以多一些奖赏。 明远还有其他要求:“攻伐百越,在后世记录,有三次。” “一是王翦将军,征伐楚国之事,已经征服过一次。” “但楚国南面多地,仍然不入我大秦。” “二次,乃屠睢将军统领,五十万大军。” 听到这里,本来在不远处的屠睢一愣。 他还征伐过百越? 不过他仔细思考了一下。 好像还真得自己去。 王翦老迈。 蒙氏兄弟在北方抗击。 其他人多有不便,或者能力不足。 自己倒是有些能力,权威也够。 难不成征伐百越得自己来? 可是当明远继续说的时候,屠睢惊住了。 明远说道:“屠睢将军失败了!” “且死在百越。” 屠睢听到自己失败了,还死了?! 瞬间惊怒:“竖子!” “尔敢咒我亡故?” 明远摇头:“有我在,这一次你不会死,你是我点的一员大将!” “什么?!”屠睢愣住。 自己不是失败了吗?还死了! 明远还要点自己? 这种败军之将,肯定不会有人点的。 明远怎么会? 只见明远解释道:“屠睢虽失败,但败在粮草之上!” “百越地势广博,无异于再征伐一次楚国。” “且其中百姓多对我大秦不善,所以粮道被截,最终失败!” 屠睢这才明白。 粮草被截断,这也是战争之中最常见的失败方式。 自己若是去,可能还真就会栽在这里面。 明远继续道:“第三次,乃是任嚣将军和赵佗将军两人前往。” “最终征伐。” “不过这次成功最主要的是粮道顺畅。” 嬴政不解,其他将军也有些不解。 粮道顺畅? 征伐百越的计划,其实早已经在始皇的桌案前了。 许多将军甚至嬴政和燕缭都讨论过。 其中最难的一点,还真就是粮道。 东西两路都还好说。 中路问题,其中进入百越之地,哪里有一部分地方是反抗最激烈的。 粮道需要运送很远的地方。 从长江往下运,然后上陆路,最后入湘江再给运。 中间那段陆路就是最难的地方。 嬴政和其他将军都想知道,什么方法可以保证粮道顺畅? 明远知道他们心中所想,随即道:“修建灵渠!” “修渠道?!”屠睢愣住了。 他没想到明远的解决方法就是这个。 但仔细想来,这好像可行。 他迅速想起自己和诸多将军讨论的征伐百越地图。 其中两条江河之间相隔不远。 修建渠道正好用来运粮,征伐过后还可以利于当地百姓。 嬴政点头:“你是说,要修建一条渠道,才能开战?” 明远回答道:“正是!” “没有修建完全前,不可冒进!” “但可攻伐湘江以北地区!” “此次征伐,分两征!” “一次取湘江以北,修整半年,待我召人修建灵渠后,再次征伐。” “半年后,直冲百越腹地!” 嬴政听到这个计划,重重的点下头。 明远提起的征伐思路,应该不是乱来的。 有头有尾,还有计谋,知道关键点。 看来可行! 第六十二章 点将! 明远提起的这个策略。 其他人都仔细思考了一番,感觉的确可行。 李斯只是看了几个人,见他们都没有反应,便也默不作声。 征伐,不是他该考虑的。 他只考虑征伐后如何管理,以及如何提供军队粮草的问题。 而这一点,明远却帮他考虑到了。 嬴政听完明远的所有要求,点了点头。 “既然明远你已经有了想法,那你就提出该将领人选。” “且水利之事,本就由你负责,灵渠,你就派人过去修建吧。” “途中徭役数量,你报个数字上来,我让人征调。” 听到明远要点头了。 许多将领都提起精神望向他。 屠睢倒是知道了自己会被选上,但不知道明远会选他去哪里。 而且如明远所说,自己负责的第一次征伐好像失败了。 他还会派自己负责主刀吗? 另一边,任嚣和赵佗却十分疑惑。 按理说,他们虽然也是领兵之将,却没有屠睢那般资格。 屠睢在征伐六国之中,也算是一员猛将,多有献出计谋,攻破城池。 虽比不上王翦,却也差不了多少。 并且家族显赫,身份尊贵。 让他出征百越,自然可行。 但据明远所说,屠睢却失败了,反而是他们会成为征伐百越的将领。 并且还是成功之人。 他们比屠睢还厉害? 明远来到咸阳后,虽然没有去拜访大秦当地人。 却是从他到的那一刻开始,就询问袁振,大秦内部的许多人的生平。 毕竟大秦的史料实在是太少了。 每人的性格也各异,从史书上读来,终究是不明真相。 只有找当时的人才能清楚,这些人到底是如何的。 从袁振口中,明远也知道了屠睢的功绩。 也明白了为什么屠睢能够成为真正的将领。 他随即朝着嬴政说道:“陛下,我点将之人,有十人之多。” “分三路军,中路,屠睢将军为主,管军政两权,但任嚣赵佗将军两人,也管着两个权利,其中屠睢为主,但若是有重大之事需要谋划,需三人同意,任嚣赵佗将军两人若是都拒绝,便可否决此事,当然,他们只有否决权!” “任嚣作为管军之将,赵佗作为收服地方后管政之人。” “陛下可否答应?” 一时之间,多人疑惑。 还有这种分法? 本来一军之中,只能够有一个将领。 若是分出多个将领,很容易造成权利失衡,该打不打,该撤不撤。 一下子三个将领,容易出事故。 但明远又不是真就分出三个将领。 他只给了任嚣和赵佗两人合起来才拥有否决权。 他们只能阻止屠睢做某些事情。 却不能够管屠睢军事上的决策! 这种分权行为,着实新颖。 嬴政考虑许多,最终同意。 明远点点头。 他这样分配,是想要让屠水不要乱来。 屠睢征伐过程之中,是遭遇了不利。 据史料记载,他在遭遇不利之时,常常屠城泄愤。 这是大秦老传统了。 这也是为什么后面粮道被毁的原因之一。 并且容易引起当地人对大秦的反感。 公元前什么最重要? 人才? 不! 人是最重要的。 人不够用,人才再多也难搞。 每屠戮一城,几万到几十万人就损失了。 随便搞点,百万人口不见。 这可不是小数目。 明远给任嚣赵佗分的权利也不是乱来的。 任嚣本来就是屠睢之后的征伐主将,肯定在军事上不弱于屠睢。 或许现在不够格,但也能多学学,吸收屠睢的经验。 至于赵佗,这个人很有意思。 赵佗是秦朝灭亡后,百越之地偏居一隅的小国君主。 这个人搞政治似乎有那么一手。 明远便让他管理征伐后的土地。 再让赵佗弄出几个国家反抗来没什么,再派人去征服就行。 他需要的是,一个地方的主帅,明白大秦的强大。 并且被统一起来,只要不是曾经对大秦不满的人就行。 赵佗再怎么反抗,他也应该明白秦的强大。 更何况,始皇不死,没人敢反! 一路军队的统率安排完毕。 剩下两路明军又会如何选择? 明远直接提到:“杨瑞和,李信,王离三人可做西路大军之将!” “由王贲为主将。” “此路攻伐,无需停滞,但需熟络山林征战的兵甲。” “此路所需时间较长,需要数年在山林之中穿梭,于其中留下我大秦名号!” 嬴政不解:“留下我大秦名号?” “难不成那山川之中,还有不知我大秦之人?” 明远解释道:“有,但他们可能还不清楚,陛下您征灭六国,也不知道天下谁人为王。” “山川的野,西南野人与外界少有沟通,其实征伐不是主要目的。” “那里除了一些沟通南方的大城外,只剩下一些小城山地,征伐其实没有太大必要,但需要确立哪里是我大秦的统治范围,且这一路兵甲,最好是练兵。” “再往南打,那可就是真正的山地战了,往越南征伐,所需山地兵,平原区域的兵卒,最好用于固收已经威服的城池。” 嬴政这才理解,于是道:“可。” “那这最后一路呢?” “王家父子上阵了,你所说的曾经征伐百越的人也上阵了。” “难不成,你这最后一路征伐,要用到……” 嬴政没有说完,只看下蒙氏父子。 秦朝之中,武将众多。 不过再多也有几个最为突出之人。 王氏父子孙三人,蒙氏父子。 还有一些功绩颇多的武将。 但基本上都被明元所点。 现在也只剩下蒙氏了。 蒙武望向明远,他身旁站着蒙恬。 至于蒙毅,他被派去北方领一路兵马。 并未参与朝会。 蒙武眼神之中没有任何建功立业之念。 反而是蒙恬,眼神十分期待地望向明远。 但明远还没准备动用这蒙氏父子。 这些人是要征服草原的利器,用在南方可不行。 稍有不测,自己去哪里找熟悉草原的将领? 只听明远最后点出一将,超脱出所有人的意料:“最后一将,乃孔又将军!” 明远说出后。 不少人都惊讶。 第六十三章 提拔孔又 与此同时,还有一部分人面色不定,似乎知道什么。 李斯挑了挑眉,他明白其中缘由,却有不解。 明远当真这么傻?这么冒进? 对于几日前,孔又进入司空府的消息,位高权重之人都有方法得到。 虽然他们不清楚孔又在司空府内和明远谈及了什么。 但总归是知道肯定是一些利益关系。 他们不了解明远,还不了解孔又吗? 孔又懂领兵,也懂一些圆滑之道。 明远未来之前,就有些许人,接受过孔又的巴结和拉拢。 王翦也清楚孔又的性格,一下子也懵住了。 孔又这是给了明远多大的好处啊! 弄一员副将来当就挺不错了。 亦或者如同任嚣和赵佗一样,作为权利拉扯之人也可以。 毕竟任嚣和赵佗,基本上和孔又这种王离副将的职位差不多。 几人都有功,也有领兵之能。 却并没有足够的权威,能领一军之将。 此刻明远提其为一员主将。 就好比将孔又与王贲,屠睢等人作为同等之人! 甚至此刻,王贲和屠睢都有些愤怒。 孔又何人?他能和自己比? 孔又在此刻有些惊慌,却又神色稳定。 明远会提及他做主将的事情已经和他说了。 但说归说,在朝堂之上,真提出来,却又是另一番摸样。 孔又似乎有了什么定策,直接站了出来:“司空大人!多谢!” “陛下,末将愿领一路,为我大秦开疆扩土。” 孔又站出。 嬴政眼色注视着这个年轻人。 此人倒没什么不同,和朝堂之上诸多副将一样。 明远却独独提起他? 难不成就因为孔又给了明远一些好处? 但这一点,并不为过!! 嬴政并不反对下面的人送礼。 凡有大谋略之君。 对于功勋之臣,要再多钱粮自己都不会反感。 他怕是的那种想要权利的人。 权势滔天,功高盖主之人,才是嬴政最担忧的。 所以他脸色不变,想看下面的人怎么说。 李斯也没有动,只是在座位上平淡而视。 不过他随即动用了一些眼色,递给了之前已经反驳过明远话语的人。 章越! 章越见状,立马想要站出来。 不过却被他的儿子章邯首先抢过身位。 “司空大人,我有一问!” 明远挑眉:“哦?有什么问题?” 章邯随即道:“点屠睢将军为中路主将,那是屠睢将军功勋卓越,有领军之能,倒也有理。” “点王贲为将,那是王贲将军乃王翦将军之后,功勋也多,我大秦军士服之!” “可是这孔又,虽有些功劳,却只是王翦将军坐下一员,连王翦将军都不可出,为何点他?” “再者,攻伐百越,如你所说,乃是我大秦极其重要之事,如此随意点拨将领,若是失败谁来负责?” “你莫不是觉得,几日前孔又入你府邸,与你进贿之事,他人不知?” “给个偏安将军,领副将之衔足以,但这主将之位可不是谁都能坐的!!” 章邯有理有据,并且直接道出了关键。 其年轻气盛,看不惯明远这龌龊行为,并且李斯让自己父亲站出。 从那日看见明远在这朝堂之上如此强势之后,他便不想让父亲得罪此人。 便自己站出,也想要看看这明远会如何说道自己。 明远却笑着:“点谁为将?不是陛下令我所为吗?” “孔又将军可是十分有潜能的!” “我来咸阳后,第一次有将领与我攀谈,他送没送礼我不知道。” “我不过是听孔又将军讲起其见解,觉得其有这个能力,可攻伐一地,选择他,有问题吗?” “若是攻伐不下,自有我这点将之人与领兵之人为过,与你何干?” “陛下,三路将领我都钦点完毕,陛下若是同意便领三路出征,若是有人存异议,那就另选他人,我也不干涉,毕竟只是粮食问题,要不要解决随诸位大臣商议。” “李斯大人,你说呢?” 李斯轻笑:“我无异议!” “但粮食问题是主要,需尽快解决!” 李斯无异议? 许多属于李斯派系的文臣都惊了! 章越也不解,不是李斯使眼色让他站出来质问吗? 只是自己的儿子章邯首先站出来。 不然就是他去质问了。 可李斯却没说法? 嬴政依旧面如平波,但他心中也好奇,李斯这么顺从明远? 除了那封侯之日反驳了一下以外,其他都让明远随意乱来? 嬴政似乎有了想法,但他没有多说,只道:“既然明远已经选择了,且有谋划,就按明远所说。” “丞相也无异议,章邯你就先退下,征伐之事,你还不懂,与你无关。” 明远却在此刻提到:“不,陛下,其实我还有一个人选。” “孔又西路主将,章邯也是一可领兵之将,使其为副将!与孔又将军一路,同攻伐百越!” 嬴政挑眉:“这样嘛?” “准!” 章邯都傻了。 他多次站出来,与明远对峙。 明远非但没有和他对骂,也没有让陛下对他不测。 还让他作为副将? 章邯不过一个小小少府下属官职。 如何领的了一军之将? 明远却没有解释,只是提出来,让人去执行。 章邯,曾经和西楚霸王项羽都可对峙许久。 虽然没打过,却也可领数十万兵。 让他配合孔又,攻打西路这个最弱的地方,练兵的同时,也练练这个人。 点将完成。 明远却还有事。 他站出来继续说道:“陛下。” “纸张推广,点将出征只是其二。” “我今日来,还有两件重要事情,不比点将之事轻缓!” 嬴政和百官本以为,给明远封侯,以及点将之事,便是今日讨论的重点了。 还期待着李斯会如何与明远对垒。 谁知道李斯却一直都没有阻拦明远,更多是放任。 他们已经抱着今日没好戏看,得看南征顺不顺利了。 谁知道明远却又站出来。 还有两件事情也很重要? 众人聚精会神听着明远的话。 但李斯却暗道不妙。 他今日不想和明远多争。 因为明远拿出纸张来,就已经定下了,今日明远是主角。 陛下已经信任明远的同时,有此功劳,明远可以提出很多要求。 搞不好,之前所提及之事,明远又会提出! 点将和纸张推广都不涉及到李斯的利益,只是会造成明远权势增加,和他无关。 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果不其然! 明远先提出一点:“我以为,大秦政法之上,还有可完善之处!” 第六十四章 试点行策 明远提起政法。 李斯起了心思,他也聚精会神的看向明远。 政法上涉及颇多。 不比封明远为侯爵以及点将征伐之事。 政法上,正是李斯所需要顾虑的。 若是连这上面都归明远所改,那他这个丞相岂不是无用了? 李斯眯起眼睛,想要看这突然出现的青年,到底想说些什么。 谁知道,明远直接提出:“臣以为,我大秦政法之上,重典之事……” 明远还没说完,李斯就知道他的心思了。 明远之前就提过。 他认为大秦此刻的重典不行。 得换成清缓之道,抚国安民。 可明远不知道的还有很多。 李斯直接反驳:“明远!” “你又想要议论我大秦重典之道?” “我知道,你是觉得,我大秦征伐六国,多有杀戮。” “现在需要养国安民,使六国归心!” “可你不知道,这正是我大秦需要做的事情!” 明远看过去,神色不变。 “愿闻其详!” 李斯轻哼:“我大秦征伐六国,一路上不知杀了多少人。” “其六国诸侯皇族虽被我大秦屠戮殆尽,多有人被拉入咸阳为奴!” “你却不知,六国之中,王公贵族依然有许多存在,他们聚散在当地。” “每逢我大秦兵甲所过,便躲起来逃避抓捕。” “还有各国之中的士大夫群体,他们对我大秦依旧不逊。” “郡国之策,便是使得我大秦县令,入其中管辖,改变其民思想。” “始皇新登基,无重典压制,那些六国余孽,将会与同各地民众,再犯我大秦!” “其民若是有闲,便会构想前朝之事!” “重典,一是压那群六国余孽,使其不敢造反,二是压民,使得他们无暇顾及。” “且六国刚刚归顺,我大秦多有用人之际,现在抚国安民,是可养人,却不可养我国!” “此事,乃是我与陛下,百官,定下这国策。” “你大可放出未来之言,细数其中劣弊,却是不知我大秦此刻所需之物!” “民众自喜重典废除,却不可增我大秦国力!” “我敬你屡有功劳,献马镫,纸张等物,但我大秦国策,不是你说改就能改的!” 李斯一番言论,直接说出了此刻大秦必需用重典之事! 这些言论倒是明远没有听过的。 有些点,明远都没思考到。 毕竟他只是后世之人,对于秦朝此刻到底经历着什么,无法悉知。 听到李斯这么一说,倒是明白了些许。 不过明远不是提及这些的。 “对于重典,我并不是来和你讨论该不该取消的。” “我是说,这重典可行!” “我之前提及,有些少虑,现在明白了,暂时可不改!” 明远缓缓说道。 但那李斯却惊讶了:“什么?” “你不是来提及重典之事的?” 明远耸肩:“当然!” “我只是说起之前我有些少虑,可将此事暂议!” “接下来才是我要提及的重要之事!” 李斯眯起眼睛点了点头,不知明远要说什么。 明远却道:“陛下,重典之事可行。” “毕竟我也需要不少徭役,让他们帮着我继续做事!” “不过,我觉得国策之上,不是议论可变的!” “光是议论,便将国策推行全国,没有前人示范,没有考察当地民情,一地或可使得此策安定,但其他地方,或许会因民众习俗,性情,气候等等因素所导致不便!” “使得国策对此地而言,只有弊端,少有优良之处!” 嬴政挑了挑眉:“你是说,我大秦国策可行,但有些地方却不能推广?” “但国策之上,若是不全国推广,难不成在一地实现一法,其他地方实现其他法?这可有失公准?!” 明远点头:“是的,其实很多国策都有考量,集我大秦诸多国士之虑,优良更多。” “却是不能普及各地,也没有因地制宜!” “所以,我想要提及一事!” “比如,寻找一地,推行试点行策,不知可否!” 李斯诧异:“试点行策?” 只听到明远说出这个方法。 李斯大概就明白了。 果不其然,明远直接说道:“试点行策!” “乃是在一地,试用一个策略,若是此地可行,便推广开来。” “随即在多地抽查此律法可否实行,若是不行,便收集优劣之点。” “多地实行失败,便可探查其是否为一方习俗缘由。” “若是,便聚集当地人,自讨论各地习俗冲撞点!” “不过其中也有一些国策,必须全国推广,比如军事,比如律法!” “公平一论,并不是打人者因当地习俗便可不罚,而是少有之事,如我大秦咸阳之地,多信山地神灵,西侧沿海之地,多信河流海神。习俗冲撞之地,可有变通。” “律法惩恶之处,不可更改!” “试点之地,可多处考量,郡县之中,也可开辟!” “试点,可用少量人力物力,观察利弊,便可不模仿前人,而是因时出发!自有论点!” 明远说完后。 其他人都惊了! 他们没想到政治上还要这种玩法。 甚至李斯都有些惊讶于明远居然可以提出这样好的政策。 这个政策,他甚至找不到一点反驳的点! 毕竟试点,只需要在一个地方,甚至不需要一个郡县,只需要一个城池即可。 在少量的地方,推行一个政策,正好可以向世人证明,这种方法好不好。 并且谁都可以提出问题来。 反正一试便知道优劣! 嬴政当然也听出了其中好处:“善!” “明远提出此点,极其适合我大秦刚刚收服之地。” “并且可以与所有人观之,此策到底可不可行!” “且当地习俗问题,国策上变通之法,也可推行!” “李斯,你觉得如何?” 嬴政朝着李斯问去。 李斯思考一番后,一时之间实在找不出反驳的点。 只好点头:“臣认为,此法可行!” “但找的地方,需要考量!” 嬴政点头:“那就由你去办,寻找一地,可勘国策运行问题!” 李斯领命道:“诺!” 第六十五章 自由市场! 明远此刻提出了试点行策。 无非就是后世的试运行法。 并且还有试验地而已! 他心中有很多未来的政策。 比大秦此刻的国策要好很多。 但明远听过李斯所说之后,再加上他之前已经有过考虑。 觉得一下子改变大秦的国策,的确不太行。 毕竟这是秦朝许多人,用许多年想出来的政策。 是最符合这个时代发展的。 虽然自己的到来,一定程度上会推动秦朝的发展。 但国策上面,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去改变。 反而是明远此刻从未来政策之中拿出来的一小点,试运行法。 这点特别适合现在的大秦。 大秦民风本来就很开放。 且有许多议论的地方。 百家争鸣也是这个时代。 收服的六国也有很多不服的人。 正好,拉出一个地方来,试运行起来,搞个几年时间。 其他六国之人都可以看到这里运行的到底好不好。 那些有志之士,必然会纷纷前来提出意见。 全都在试运行的地方搞一下,即可让他们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明远随即还提到:“陛下,试运行点,不一定只在一处。” “我大秦成百上千城池,人数可多可少,各地习俗不同,皆可考量!” 嬴政点头:“的确如此,那就依你所虑。” “李斯,都听到了吗?可多找几个地方!” “最好习俗,人数,环境皆不相同!” “正好应证我国策是否在多地皆可运行!” 李斯也觉得这方法不错,便道:“诺!” 嬴政接着问道:“明远,你所说还有两件重要之事,此乃一件。” “另外一件是什么?” 明远微微一笑,这才到了他最想要提出来的一点。 他缓缓说道:“陛下,接下来是我觉得我大秦必须要推行的一策!” “经商之法!” 李斯听后,立马想要反驳。 但他想起了刚才自己一下子反驳,却被明远顺着推回来。 导致他差点失态。 然后明远立马提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法。 自己还不得不表明。 方才嬴政让他去实行这件事,很大概率就是因为自己一直在反驳明远,却没有提出好的方法,但明远提出来了。 一来一回,自己可是逆风的一方。 李斯只好耐着性子,没有在明远表明真正的意图之前,先听着他怎么讲! 不可一下子就反驳。 可李斯不知道,他这样的做法,正好应证了明远的想法。 他正是要李斯无法一下子反驳。 要知道,现在的政治可不是未来那样,说明各处优劣,给出一张纸,让所有人看清楚后再讨论。 现在的朝堂,更多是看嬴政怎么想。 若是李斯一下子反驳了,嬴政不好不给他面子,让明远直接别说了。 那明远还真不好反驳。 这经商之事就是如此。 若是明远一提出,李斯一下子找到反驳的点。 瞬间就可以灭掉他这个想法。 短时间之内还提不出来。 错失了最好的时机。 经商,是明远最希望的事情。 毕竟这件事,涉及到明远之后要做的很多事! 他必须要让嬴政通过! 明远接着说道:“陛下!” “经商之事,我认为我大秦压抑太多!” “陛下可知山地之中,少有知我大秦安六国?” 嬴政摇头,这点其实他大概知道。 但不清楚明远提及的经商和此事的关联。 山野之中不知道他之名。 很大概率是因为当地闭塞,消息不通。 毕竟一地之民,很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大山里面。 谁知道外面到底是谁主沉浮。 他们也就关心自己的死活。 明远笑了笑,提到:“因为消息不通!” “而外地,而本地之人,其实无有不同!” “山地之中,可种田养家!” “在平原之上,亦是如此。” “男耕女织,在山地内便可实行,为何要到平原之上?” “虽然平原之上良田更多,但还需要交上粮税。” “山地之中,国策也不可通达,既然如此,人们自然不愿意出山!” 这点上,众人都知道。 但他们不知道这和经商有什么关系。 明远继续说道:“其实,这点上,若是经商之道畅通,便可改变!” 嬴政挑眉:“哦?还有此法可解?” “细说!” 明远解释道:“若是通商,便可令天下之人,将各地之物,交换彼此!” “山野之中,是可种田安命!” “但他们无法享受经商之后带来的便利!” “商贩只在平原之中来往,毕竟进入山区,山地难走,他们需要付出更多的钱粮。” “如此一来,商贩只在平原来往,北方之物,南方需要享受,必须前往城池之中。” “如此,可造就一方钱粮重地!” “当地税收也可翻倍,其他平民会慕名而来,留存与其中,可使得当地发展迅速。” “集中人才,钱粮于一地,便可推荐出更多的人才!” “这也是我要提及的一点,人才很重要。” “我司空府内,并不是朱化一人改进了纸张!” “而是多人一同探讨,这才改进出来的!” 其他人都有些疑惑。 多人探讨? 那明远为什么只说出一人? 明远随即将自己在司空府内,弄出来的一套赏罚机制给众人说明了! 众人这才理解。 这个方法,的确可行。 “陛下,赏罚之事!不只是在我。” “而是有利益推动!” “当经商之人知道,一地之中有人发明出了一物,十分优秀,引的诸多人前去购买,而另一人,自然会考量,自己能不能也发明出来,随即一个个商贩便会竞争。” “此乃自由市场之道!” “且不只是在发明之物上,他们也会自行形成一套自己的管理之法!” “竞争也会使得他们抛弃一些利益,比如一地购买之物,便宜少许,另一人会不会也减价!” “此番种种,都可使得经济发展,国家顺畅!” 明远提出来的。 正是自由市场竞争法则! 这一点上,古代人不是不懂,而是觉得没必要,且没有思考完全。 但明远将最主要的优劣给提出来。 这其中的好处太多了,也是为什么明远必须要提出的原因。 而此时,李斯又站出来了! 第六十六章 商贾 “不可!” 李斯眉头紧锁,第一个反驳明远的想法。 李斯出来阻挡,不出明远的意料之外,什么时候李斯对他的意见百依百顺,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哦?丞相大人有何高见?” 明远心中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说辞,李斯及其党羽不站出来,显不出明远的手段。 李斯先是望了一眼明远,问道。 “工定侯可知商人每年要向朝廷缴纳赋税几何?他们的活动范围有多广?接触到的人又有多少?” 这…… 明远微微一怔,旋即说道:“丞相大人说笑了,别说是我大秦,就算是后世也没法将这些信息准确地统计出来。” 李斯微微颔首,话锋一转:“商贾,重小利而轻家国,行走于大秦境内却少有赋税者不知凡几,长此以往国弱而商贾富足,此乃动摇国本,取乱之道!” 李斯的话听起来复杂,简单来说,商贾流动性大不好管理,且一切为了利益而驱动。 国家还没法从商贾身上收取太多的赋税,长久下去,钱都让商贾给赚了,国家靠什么维持?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秦国是一个国家,国家没有足够的赋税就没办法运作,千年后的大明王朝不也是因为财政问题与小冰河时期的灾害频发,搞得民不聊生国家破碎么? 秦始皇高坐在王座上,他一直在倾听,倾听明远与李斯的争论与意见。 治大国如烹小鲜,秦始皇能统一六国横扫天下,其才能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但秦始皇对于商贾之事的了解不算深刻,需要从明远与李斯的辩论中获取足够的信息。 群臣纷纷看向明远,想看看这位新晋的权贵侯爵要如何应对李斯的质疑。 明远听完李斯的话后,微微一笑,道:“我道丞相大人有什么顾虑呢,我有一言可解开丞相的顾虑,请听。” “《周书》有云:农事不出则乏其食,商不出则三宝绝。这三宝乃是粮食、器物、财富三宝,周朝便懂得的道理,想来丞相大人遍读诗书早已知晓。” “然天下财物需要流通,久居山中的偏远蛮族不问世事,不知我大秦的富饶强大,商人,就是将我大秦的情况散播到各地的最好媒介,故朝廷可以向商人发放‘行商引’!” 平常在朝堂上一言不发的老丞相冯去疾,听闻此言花白的眉毛一挑,竟罕见地开了口。 “不知工定侯这‘行商引’有何作用?于我大秦又有何益处?怎样保证商贾愿意接受‘行商引’?” 老人家的三问极有水平,尤其是最后一点,商人重利,法度能管得住一时管不住一世。 若是行商引没办法让商贾接受,等到了后面这政策就会流于表面,没有任何作用。 明远神色一正,向冯去疾作揖行礼,说道。 “老大人慧眼独具,我说的这‘行商引’领取的商贾每年需向朝廷缴纳赋税,与之前大秦律法中的赋税相比,要少上两成,且获得‘行商引’的商贾,可沿着‘灵渠’两岸,乃至百越流通货物!” 哦? 冯去疾多么的聪明,一听就明白了明远的计划,他这是要利用商贾来开发百越啊。 “我大秦大军即将征伐百越,将来百越纳入大秦领土后,会产生天价的商业价值,方才李丞相也说了‘商人重利’,这有钱赚的买卖商贾还能不做么?” 利用商贾开发百越,还能建设灵渠两岸,使得灵渠快速建立起来,形成一片富饶繁荣的区域。 明远侃侃而谈,高坐上位的秦始皇虽没有说话,但从他眼神中能看出来,他已经动心了。 明远的计划可谓一环绕着一环,冯去疾老大人点了点似是很满意明远的说法。 李斯也被明远说得动摇起来,不过他不可能让明远舒舒服服地推行新政。 “工定侯所言都建立在战事顺利的基础上,万一有什么意外,你提出的‘行商引’岂不是成了废纸?总而言之,决不能放纵商贾,扰乱我大秦!” 明远还欲和李斯争辩,忽听王座上的秦始皇开口道。 “好了,此事朕需要再想一想斟酌一二,待朕有了决断再与诸位爱卿商议,退朝吧。” “陛下退朝~”在宦官明先尖锐的嗓音之中,秦始皇起身离开了大殿。 李斯瞪了明远一眼,转身离去。 那些攀附李斯的朝臣呼啦啦跟着离开了一片,争先恐后地拍马屁说好话。 “丞相莫要着急,陛下圣明决断一定不会听信明远的谗言,祖宗之法不可变!” “明远妖言惑众,自认为造出了‘马镫’、‘纸张’等物就能为所欲为,天真!” “丞相大人,下官在府中设宴请来了名厨为你特意烹制美食,还请丞相大人能去寒舍赴宴。” 望着那群里渐行渐远,明远无奈地苦笑。 想要说法那群老顽固接受新事物,果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还需要点耐心和运气。 燕缭离开大殿之前望了明远一眼,没说什么,但眼神温和有力,算是对明远的鼓励。 至于老大人冯去疾,还未离开宫殿就被宦官明先请去了偏殿,想来是要在宫中多盘桓一段时间。 章越、章邯父子则最为别扭,这父子两个作为李斯的先锋,对明远发难。 结果撕扯了半天,在西路军的人选上,明远竟然点将章邯作为孔又的副手。 章邯想破脑袋都没想明白明远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心怀疑惑地离开了。 一场决定了未来百越命运的朝会结束,然而围绕这场朝会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咸阳宫,夜色如水。 秦始皇负手而立望着夜空出神,忽而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老臣参见陛下!” 秦始皇没有转身,他声音淡漠地说道:“朕,一直在想明远今天说的话。” 冯去疾苍老的面容上露出笑意,说道:“老臣知道,陛下留老臣一直到现在,不就是为了和老臣商议此事么。” 秦始皇缓缓转过身,一双威严的眸子里闪过精光:“商贾事小,未来事大。” 第六十七章 秉烛夜谈 冯去疾花白的胡子抖动了两下,说道。 “陛下春秋鼎盛,不似臣这般老迈如风中残烛,未来大秦定会在陛下手中千秋万代!” 秦始皇笑了,威严的他很少露出笑意。 “工定侯说朕本来还剩十年寿命,若他口中的‘科研’发展速度够快,朕兴许还能多活个十年八年,待朕百年之后大秦当如何?” 秦始皇似乎在明远出现的这段时间里,想通了很多事情,他缓缓走向大殿外。 “人生百年匆匆而过,就算是工定侯所在的两千多年后,那里的帝王也不过百年寿命,朕,担心的是将来朕不在了,工定侯还能忠于大秦么?” 冯去疾是秦始皇极为信任的大臣,不然也不可能让他担任丞相,品级还在李斯之上。 只是冯去疾年岁大了,无法处理政务,更多的是作为一个象征出现在朝堂里。 见冯去疾不说话,秦始皇继续道:“扶苏宽仁敦厚,当年为了朕诛杀‘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之事,能当面顶撞朕,将来他成为君王会善待兄弟,善待臣民。” 知子莫若父,秦始皇对扶苏的评价可谓入木三分,可正是因为了解扶苏,秦始皇更担心未来。 “扶苏的宽宥是他的优点,但宽宥过火便是软弱,你说将来扶苏能掌控得住明远么?” 秦始皇留冯去疾在宫中,商贾之事是假,讨论将来扶苏继承大统,要如何制衡明远才是真。 冯去疾沉吟片刻,说道。 “王家世代忠良,王翦、王贲、王离将军是国之栋梁,蒙家满门忠烈,更是护国柱石,有他们在大秦必将长治久安!绝无生乱的可能!” 秦始皇仰望明月,笑道。 “冯大人是在与寡人装糊涂么?王翦年迈,王贲更是年过半百,王离嘛能力是有但比之其祖父二人相差甚远,至于蒙家是我大秦的柱石不假,但蒙家不善于权术,恐难以制衡明远。” 冯去疾沉默了,半晌才轻声说道。 “陛下想要找一个人,能在才能眼界上胜过明远,还能压得住他,难,难。” 随着明远声名鹊起,他所创造出的发明越多,对秦国的影响就将越大。 拿造纸术来说,等纸张开始普及,全天下的读书人都会感念明远的恩情。 让纸张普及对于天下的文人来说,是一场跨越时代的变革与便利。 秦始皇活着的时候还能压得住,可秦始皇若薨逝,恐怕将来的朝堂将由明远掌控。 秦始皇眉头紧锁,说道。 “朕想过杀了他,但我大秦若想延续国运,少不了明远的出谋划策,王翦安排到明远身边的袁振曾传回消息,说明远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 秦始皇神色复杂地幽幽说道。 “他说,若有人问起他明远的志向,就请袁振转告袁振背后的人,明远一心为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过上他府中那些匠人那样的好日子!” 秦始皇忽然笑了一声,眼中却闪动着骇人的寒光,道。 “朕穷尽了半辈子的时间,一统天下使战乱不再,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却被六国中人痛恨,没想到明远竟与朕想到了一处去,你说他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冷幽幽的宫殿中,冯去疾老大人全身一冷,他感受到了秦始皇话语中的杀机。 冯去疾脑海中念头急转,说道:“所谓‘听其言,观其行’,老臣觉得陛下可以往他府上多送些眼线,人能装一时却不能装一世,他日若明远真有不臣之心,陛下当可用雷霆手段,永除后患!” 秦始皇微微颔首,身上的杀意渐渐消去。 他一挥袍袖:“好,就按照爱卿的意思办吧,希望明远能永远成为我大秦的柱石,就如蒙家一样。” 从秦始皇与冯去疾的交谈中不难看出,他对冯家与蒙家的信任与倚重。 在秦始皇的心中,蒙家世代忠良,是守护大秦的屏障长城,绝对不会背叛秦国。 对明远的情感则更为复杂,一方面秦始皇欣赏看重明远脑子里面的见识与知识。 另一方面,对于明远这个“穿越者”,秦始皇有种无法彻底掌控他的焦虑感。 在《史记·秦始皇本纪》中有记载,秦始皇二十六年(即公元前221年)。 他“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重各千石,置廷宫中。” 消解了天下的兵器就能杜绝天下人的造反,达到一劳永逸的效果么? 答案是否定的,尽管兵器被收缴还会继续有新的兵器被打造出来。 秦始皇这样做,满足的不过是他强大的掌控欲罢了,他想要将天下掌控在手中,想要大秦千秋万代永远传承下去。 …… 咸阳城,司空府。 明远见到孔又的时候,他怀里抱着锦盒还提着两壶好酒,红光满面。 见明远露面,孔又立刻上前行大礼:“孔又承蒙工定侯栽培,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登门拜访备上薄礼以谢大人恩情!还请大人万勿推辞啊!” 孔又在朝堂上不显山不露水,到了私下里就立刻变了一个人似得口若悬河。 明远扶着孔又的双臂让他起身,笑道:“孔大人不必多礼,不过你这来我府上拜访,怎么与章邯大人一起来的?” 在孔又的身后还有一人,就是神色有些尴尬的章邯,从进入府中后他就没有说话。 孔又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侯爷有所不知,我趁着夜色来拜访,正巧看见章邯大人在府门外晃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拉着他一起来与侯爷吃酒。” 孔又三两句话将章邯纠结的内心都说了出来,明远还能不懂章邯的来意? 他爽朗地一笑,让府中的仆从准备酒菜,他今晚就和孔又与章邯一起在月下对饮。 章邯被赶鸭子上架地拉去了后院,待落座后他立刻又站了起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有一事不明,还请侯爷解惑!” 心急,直爽,有冲劲儿。 这是明远对章邯的第一印象,他好整以暇地看着章邯,道:“章大人想问什么,请说。” 第六十八章 公者千古 章邯也不遮掩,说道。 “家父与我在政见上与工定侯多有不和之处,还……还帮着丞相与侯爷为难。” 他说着不禁低下头,道。 “征讨百越是能青史留名的大事,王翦老将军想征讨尚且得不到机会,我却能与孔又将军独领西路军,这机会千载难逢朝中多少人都在盯着,侯爷为何将机会给了我?” 章邯何许人也? 后世的史学家,将章邯称为“秦王朝最后一员大将”,他的军事才能毋庸置疑。 在秦二世时期任少府,后官拜上将军,公元前209年九月,临危受命。 率领着骊山刑徒,还有奴产子迎击陈胜起义军周文部,大破周文所部。 章邯当时率领的可不是良家子组成的秦军,而是刑徒和奴隶的后代。 凭着一群虾兵蟹将却能大胜气势如虹的起义军,这在秦末的战争中实属罕见。 孔又为明远倒了一杯酒,小心翼翼地递到明远手边,却听明远问道。 “孔将军,征战百越你有几成胜算?” 孔又没想到明远会忽然问到自家头上,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正色答道。 “侯爷,末将率领的西路军要对付的对手最弱,故末将有七成胜算!” 明远微微颔首,孔又为人爱钻营不过行军打仗上实事求是,没有夸下海口。 他望了一眼章邯,道:“章邯将军觉得再加上你,你二人合力率领西路军,有几成胜算?” 章邯胸中升起了一股豪气,脱口而出:“吾与孔将军同心协力,定能大破百越西路,此战有十成把握!” 孔又诧异地瞥了一眼章邯,没想到这个沉默了好半天的闷葫芦竟然有这种志气。 明远端起酒杯,朗声道:“好志气!本官这杯酒,助两位将军旗开得胜!” 孔又与章邯对视一眼,皆端起酒杯将辛辣的酒水一饮而尽。 待酒水喝下,明远才说道:“章邯,你与章大人与我的政见不合乃共事也,在朝堂上各抒己见是做臣子的本分,而我点将三路主帅与副将,看的是才华与是否合适,与你父子与我的关系,没有任何联系。” 一杯酒下肚,章邯对明远的敌意锐减,他不禁说道:“刚刚与工定侯喝酒的时候我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因朝中大臣多有派系之争,我章家亦不能周身之外,时间久了竟事事都与派系联想到了一起。” 章邯举起酒杯,神情激动:“与工定侯相比,我章邯真是枉为大秦臣子,愧对陛下对章家的看重,请工定侯受我章邯一拜!” 章邯少年意气强不羁,被明远的格局所打动。 明远亦起身扶着章邯,道:“我明远之心天地可鉴,所行之事只为让大秦昌盛,让大秦的百姓能过上好日子罢了!” 章邯眼圈通红,与明远又喝了一杯酒后,告诉了明远一个重要的消息。 李斯,正在寻找一个机会,扳倒明远! 孔又表现得比明远还紧张,拉着章邯道:“章兄可知丞相的计策是什么?你我身受侯爷大恩决不能坐视不管!” 孔又的身家性命都和明远绑在一起,若如日中天的明远倒了,他也得倒霉。 章邯摇摇头,说道:“我也是听我爹提过一句,似乎丞相最近在召集一些方士入咸阳城,不知在计划着什么。” 他有些忧虑地说道:“丞相素来谨慎,他要做什么其他人很难提前察觉,我会尽力为侯爷打探,一有消息会立刻告知侯爷。” 明远将此事记在心里,笑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来!此事我有计较。” 卸去心防章邯在司空府中喝得酩酊大醉,就连什么之后被送回家的都不知道。 章邯没有成为明远的心腹,以明远如今的处境,还不能令一位世家的青年将帅心悦诚服。 不过明远也不着急,他在章邯的心中的形象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成了“大公无私”的代表。 有道是私者一时公者千古,明远所表现出来的品格,令章邯打心眼儿里佩服。 三日后,咸阳宫。 秦始皇命人将拟定好的文书传阅百官,说道。 “朕已经决定向大秦商人发布‘行商引’,具体的章程文书中已经拟定好。” 百官人手一份,他们一边传阅一边小心地看向李斯,想看看李斯有什么表现。 果然看了一会儿之后,李斯便开始启奏。 “陛下,臣认为这‘行商引’的章程极好,特别是最后三条对商贾的限制。” 哦?秦始皇饶有兴致地望了一眼李斯,李斯的表现令他有些意料之外。 “丞相也觉得这‘行商引’可行?” “可行!”李斯微微一笑,在众位大臣或是惊讶,或是迷惑的目光中侃侃而谈。 “臣原以为‘行商引’过于急躁,但有了陛下多加的三条限制,商贾绝对翻不起任何风浪,陛下圣明决断是臣等所不能比!” 秦始皇对李斯的表现很是满意,而明远则瞥了李斯一眼,正对上李斯的目光。 李斯对明远露出一个笑容,这笑容差点把明远吓得叫出声。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可不信李斯转了性,这家伙绝对在憋什么坏心眼! 又商议了一阵国事后,李斯再度启奏。 “陛下,之前您命臣寻找能辅佐徐福,熟悉海事出海的方士,臣已经找到,您看何时要见他们一面?” 秦始皇寻找到奇人徐福,还要徐福率领三千童男童女出海,寻找长生不老药。 这事儿明远本以为会停止,没想到秦始皇还未断了这个念头,他忍不住往上一看。 千古一帝秦始皇神情间露出些许疲惫,他已经不再年轻,四十出头的年纪时常会感觉到疲惫。 秦始皇说道:“筹备了多年万事俱备,如今最后的人也来了,三日后朕亲自见见吧。” 看来徐福出海这事儿,无论明远是否出现都要成行。 明远随着百官一起行礼恭送秦始皇,心里想的却是,如果他将徐福除掉,让寻仙之旅中断,是不是就能断了扶桑的根?让后世那个可恶的扶桑彻底消失? 第六十九章 华庭 徐福,字君房,齐地琅琊人。 徐福是大秦着名的方士,还有人传说他是奇人鬼谷子先生的关门弟子。 在明远未来到大秦之前,秦始皇对徐福等方士,抱有很大的期望。 他希望徐福等人能出海,寻找传说中的仙山,获得仙人赠予的长生不老药。 如此秦始皇能长生不老,永远地执掌大秦,使得秦朝长盛不衰,千秋万代。 明远的到来好似一缕曙光,打破了未来的迷雾与黑暗,让秦始皇认清了现实。 人,终究会死。 就算到了两千多年以后,人类的君主终究无法窥破长生的奥秘,要面对死亡。 很难说秦始皇还要派徐福出海是出于什么心理,或许是不甘心吧。 筹备了多年花费了许多人力物力打造船只,还豢养了许多出海的人才。 如今万事俱备,不若派遣徐福出海,成与不成不重要,有一个希望与念想也是好的。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就算是千古一帝,也难以释怀生死,哎!” 明远正往咸阳宫外而行,满腹心事,不由得吟诵起诗句来。 他正吟诵着忽听一声若有若无地惊呼,余光中见到有什么东西飞过来。 啪! 明远正欲细瞧,忽而眼前一黑被落下的东西撞了个正着,他一时不放“哎呦”一声仰面倒下。 人倒霉喝水都塞牙缝,等明远揉着鼻子起身一看,撞他的原来是个断线的风筝。 风筝,起源于东周春秋时期,相传是墨翟以木头制成的,用了三年方研究成功。 乃是人类最早的风筝起源,后来鲁班在木鸟的基础上革新,用竹子代替了墨翟的风筝材质。 所以,明远手里的风筝可不是后世那种用纸张做的“纸鸢”。 华夏真正的纸鸢,是到了东汉时期,蔡伦改进了造纸术后,将纸张的价格降了下来。 坊间才开始用纸张做风筝。 明远摆弄了两下手里的竹风筝,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轻轻地,隐蔽的笑声。 他转过头一看,就见一个身着浅绿色衣裙的少女,正掩嘴轻笑,双目笑成了一对月牙儿。 发现明远看向自己,少女吓了一跳转身躲到了两株花团锦簇的花丛后。 她虽躲在后面却没有走,想来是怕明远责怪,又舍不得那竹风筝。 “这风筝是你的?” 明远大大方方地走过去,也不生气,他高低是大司空不会跟个小姑娘置气。 少女“嗯”了一声,轻声说道。 “方才风筝断了线落下,不小心砸到了明远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明远微微一怔,有些好奇。 “你认得我?我似乎没有见过你吧?” 明远在记忆中搜索片刻,从他进入咸阳城之后,不记得见过这般伶俐俊俏的姑娘。 那少女微微侧过身,侧颜更是清丽莞尔一笑。 “我大秦文官中三品以上官员着绿袍,身份最高者着黑袍,大人您一袭绿袍年岁却才二十出头,还不配‘书刀’,遍寻满朝文武,除了声名鹊起的明远大人,还能有谁?” 好聪明的姑娘! 明远不由得对她充满了好奇,笑道:“姑娘能懂得这些,想来身份不凡,不知姑娘芳名?又是在哪一宫当差?” 从少女的穿着上来看,大概是宫中哪位妃子、公主身边的女使,和明远下意识中的王宫贵女相差有些大。 “我……”少女正欲说些什么,忽然远处有脚步声与呼喊声传来,听着是一群宫女的声音。 “我得回去了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被责罚,今日伤了明大人他日一定补偿给您。” 她伸出柔荑讨要风筝,明远笑了笑将风筝递到她手里。 少女似是羞涩地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桂花香气。 很快她消失在花丛中明远才回过神儿来,明远有些怅然若失地拍了拍额头。 “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我明远还不是英雄呢?竟一时失了神,惭愧惭愧。” 明远正欲离开,忽然发现在花丛后有一物件,是一个精致的手帕。 他捡起手帕一看,上面绣着一束桂花,桂花边还有两个细小用银丝秀成的字——华庭。 华庭?是她的名字么? 女子叫这个名字的倒是稀少,他若有所思地将手帕收好,快步离开了咸阳宫。 这不过是明远在大秦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却深刻地影响了未来明远的命运与抉择。 小蝴蝶扇动一下翅膀,却能在极远的地方掀起一场风暴,蝴蝶效应在任何时代都存在。 咸阳城,司空府。 曾经冷冷清清的武安君府,自从成为明远的府邸后,渐渐地有了人气。 当明远与来自彭城的追随者安定下来后,将武安君府进行了新的规划。 前院,是袁振率领的一百黑甲卫士的居所,黑甲卫士日夜值守保护整座宅子的安全。 后院,是明远以及朱化、张存元等人,及其家眷的住所,基本都挨在一起。 宅邸的中间院落,被规划成造纸、研究、学习的场地,每一天彭城来的乡人都在这里做工。 其中,朱化已经被秦始皇任命为都水丞副丞,从白身成了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 朱化的鲤鱼跃龙门让众人欢欣鼓舞,都打心眼里佩服明远,坚定了跟随明远的信心。 朱化如今每天都去都水丞当差,张存元就成为了这群人里的最大管事。 夜幕将近,明远来到工坊的时候张存元正在研究革新,将造纸术提升的更好。 直到明远咳嗽了一声,张存元才回过神来,忙向明远行礼:“不知大人来,小的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明远随意地摆摆手,笑道:“本官就是随便看看,怎么样,可有新头绪?” 张存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人愚笨,研究了几天都未在现有基础上想出更好的办法。” 明远微微颔首,宽慰道:“这研究一途啊在于持之以恒,有时候没有进展是极为正常的事情,不要气馁,来陪我走走。” 明远在前,张存元落后半个身位小心翼翼地跟随,十分地有分寸和自知之明。 第七十章 黑火 明远从前与他是同乡,张存元时常接济明远。 可自打明远发迹成了秦始皇身边的红人,身份日益显赫,封官赐爵荣宠不断。 张存元便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有些拘谨起来。 “朱化得陛下封赏做了都水丞,一跃成为了从七品的官员,你心中不舒服吧?” 张存元冷不丁被明远问了这么一句,他打了个激灵忙说道。 “不敢!小人能力平庸不如朱化头脑灵活,能在大人府上做工讨生活已经很满意了。” 明远嘴角微微扬起,背着手笑道。 “存元,你与我是同乡,我将你们这些彭城的老乡都当成了心腹,何为心腹?推心置腹也,你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其实明远一直在暗中观察,观察朱化升官之后张存元与朱化的表现。 从彭城目不识丁的乡野村民,成为都水丞副丞,朱化可谓一步登天,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了。 时不时地流露出高人一等的姿态,在张存元以及一干彭城来的老乡面前显摆。 张存元属于不怎么说话的人,只知道默默做事,被朱化讥讽了几次后也没什么表示。 只是一个人闷在工坊里面研究革新造纸术,心里面憋着一股劲儿。 明远的话令张存元倍感窝心,他眼圈一红,差点哭出来。 “大人明鉴,我,我心里的确不痛快,朱化升了官我不羡慕,那是人家的本事,可是他三番两次讥讽我们,我就想争口气做出些成绩来,证明我不比他差!” 孺子可教! 明远暗暗地点头,张存元踏实忠厚,还有几分好胜心,这样的人培养好了,未来是等当成心腹的。 “存元啊,造纸所用的材料目前是竹子,不过你的目光可以再放长远些,咸阳城近郊,有大量的树皮、麻头、破布,还有一些破旧的渔网,这些东西价格便宜极容易获得,你试试用这些东西。” 一言惊醒梦中人,有时候发明创造就是那么一个小小的思维的转变。 李存元在听到了明远的建议后眼珠子发亮,说道。 “妙啊!妙啊!大人真乃当世奇才!我明天就去近郊搜集那些材料去!” 李存元瞬间恢复了精气神,不过却被明远一把拉住,笑道。 “造纸的事情先放一放,本官有一件大事要交给你去办,务必要办得漂亮。” 李存元冷静下来,他不是傻子能感觉得到明远对他的看重和栽培。 虽然不大明白,为何明远会更看重他而不是看重头脑灵活心思活泛的朱化,李存元还是很高兴。 “大人请吩咐!小人一定用心给您办好!” 明远微微颔首,吩咐道。 “从明日开始你借着前往近郊收购改革造纸术的由头,去购买硝石、硫磺、马兜铃这三物,记住这三种东西的重量,硝石与硫磺要一样,马兜铃的重量要多于其三倍。” 李存元不明所以,说道。 “大人放心小人明天早晨就出发,不过,大人您这是要制造什么玩意儿啊?” 明远神秘一笑,说出两个字来。 “黑火!” “黑火?”明远挠挠头没明白“黑火”又是什么东西,不过有一点他很清楚。 那就是忠于明远给明远办事,未来一定不愁不能出人头地,他张存元这辈子就跟定明远了! 黑火,即黑火药。 说起来火药能发明,与方士炼丹求长生的念头分不开,在炼丹术中有一种很重要的方法就是“火法炼丹”。 晋代葛洪在《抱朴子》中对火法炼丹有所记载,大致包括:煅、炼、灸、熔、抽、飞、优。 这些方法都是基本的化学方法,并最终在炼制丹药的过程中发现了火药。 而明远让李存元买的第三种材料不是木炭,而是马兜铃,是因为马兜铃里面含有一种物质——碳素。 用马兜铃来代替木炭,这种方法首创于唐宪宗年间,更为高效与安全。 当然,主要是安全,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引起爆炸给自己扬了。 当明远在费尽心力发明创造,想要让大秦超速发展的时候,却有人在暗中盘算。 咸阳城,丞相府。 临近子时丞相府来了一位客人,他穿着厚重宽大的袍子遮住了面容。 丞相府的管事领着他顺着后门,一路来到了李斯的书房。 “大人请,相爷就在里面。” 管事请黑袍人入内,然后将门关好,他亲自守在书房外面,保证屋里的谈话没有人能窃听到。 黑袍人入了书房后,他才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有些苍白端正的脸,却没有胡须。 古人三十而立,到了一定的年纪肯定是要蓄须的,但他却无法蓄须。 “小人赵高,参见丞相大人!” 书案后李斯正在秉烛读书,当赵高进来之后李斯看都未看他一眼,听见了赵高的声音,李斯方装模作样地放下了书卷。 “赵大人?深夜来访有何贵干啊?” 赵高苦着脸,苦笑道。 “相爷慧眼如炬,难道看不出我现在的是水上的浮萍,风中的柳絮么?我来拜访相爷,就是想寻一条活路啊!” 赵高与李斯的关系怎么样? 在明远未出现之前,说实话很一般,远没有到后来秦始皇死后狼狈为奸的地步。 可是明远的出现,让赵高的命运发生了重大的转折。 赵高原本任职车府令兼任内官总管,是极受秦始皇信任的内官,现在却备受冷落。 虽然秦始皇没有将他杀了,却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对待他,委以重任。 李斯心中暗笑,摆弄着手中的书卷,说道。 “言重了赵大人,谁会要你的命?来,看看这明侯纸所做的书卷,多么的轻便,如今咸阳城中的公卿们都求之不得啊。” 赵高哀叹一声:“我如今如履薄冰,全因明远所致!此子不除,焉能有我的活路?” 这话说到了李斯的心坎上,李斯眉毛一抖,说道:“赵大人,工定侯可是陛下看重的人,话不能乱说。” 赵高也是豁出去了,当面拜在李斯脚下:“明远狼子野心,若他不死,我与丞相将永无宁日!” 第七十一章 神棍徐福 赵高今晚能来找李斯,就打定了主意豁出去了。 “丞相!明远处处与您作对!长此以往,您觉得他还会甘心做一个司空,做一个工定侯?” 李斯微微眯起眼睛,在烛光下他的眼中闪过了一缕寒光:“不做工定侯还想做什么?” 赵高哀叹一声,说道:“只怕将来他要做丞相!要踩在丞相您的头上啊!我赵高已经被他害了,万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害了丞相您!” 嘭! 李斯猛地拍了一下桌案:“他敢!” 李斯的心里有种危机感,就算赵高不说他也能感受的到,未来明远一定会对他产生巨大的威胁。 他李斯一步步走到今日花了多少年?明远却能一步登天,成为大司空、工定侯,还能点将征伐百越! 赵高见火候差不多了,谦卑地说道:“赵高愿跟随相爷,鞍前马后为相爷效力,只为除掉明远报仇雪恨!” 赵高未必是真的心悦诚服李斯,可是除了李斯之外,燕缭对明远极为看重。 冯去疾年迈基本很少掺和朝政,御史大夫冯劫老谋深算,决计不会和明远交恶。 思来想去赵高想要摆脱命运,李斯是他的最好选择。 李斯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想除掉明远需要一个帮手,而赵高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想到此处李斯扶着赵高起身,说道。 “我与赵大人神交已久,如今你我联合一定能成就大事,不过当务之急是让你重新恢复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赵高何尝不想?他都快想疯了,可是他失了权势见到秦始皇的机会越来越少。 “请丞相教我,该如何挽回陛下的恩宠啊?” 李斯拍拍赵高的肩膀,低声道:“明日我会领着徐福还有一干方士入宫,到时候你……这般如此,只要你能表现得好,陛下一定会重新信任你的!” 赵高听得眼睛发亮连连点头,道:“好!就依丞相大人所言!下官一定抓住这个机会!” 翌日,咸阳宫。 秦始皇在咸阳宫设宴,宴请群臣还有将要出海的方士,宴会规模极大。 咸阳城中五品以上的官员皆至,还有一批批为秦始皇献艺的伶人陆续登场。 不过今天的主角可不是伶人与乐师,而是来自琅琊的徐福。 明远端坐在席位上,跟随着官员们一起欣赏歌舞,实则一点都没看进去。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连每年的春晚歌舞都不看,更别提两千多年前的歌舞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丞相李斯起身道。 “陛下,徐福与三位方士已经就在大殿外等候,您看是否要见他们?” 秦始皇今天的心情不错,一挥袍袖。 “让徐福四人进来吧。” 不多时有内官引四人入内,众官员齐齐望去,就见当头一人身材匀称,道骨仙风。 他身着一身道袍双目明亮,往脸上看生得更是俊朗,就凭这一身皮囊,不作神棍可惜了。 明远在心里暗暗腹诽,对徐福这家伙没有什么好印象。 “草民徐福,拜见陛下!” 四人齐齐向秦始皇行礼,秦始皇则笑问道。 “徐福,朕让你们准备出海事宜,你们准备得如何了?” 徐福眼观鼻鼻观心,神态恭敬又从容,道。 “启禀陛下,草民已经准备得当随时都能出海寻找仙山,不过十日之前,道友方圆乘船出海观察海中之气,偶然间发现了一大鱼,恐会袭击船只,请陛下派兵剿灭大鱼,方可保证船队顺利出海。” 秦始皇应允了徐福的要求,又给他们赐座,指着明远说道。 “徐福,明远是朕巡视天下的时候遇见的奇人,他曾对朕说过,他来自两千年之后,世上没有仙山,没有长生不老之术,还说,我大秦会二世而亡!” 徐福安静地听着,他身后的三人则看向明远,对明远怒目而视,恨不得生吞了明远。 “你们都是修道求仙之人,你们来说说明远说的是真是假,这世上蓬莱仙岛是不是永远找寻不到啊?” 满朝文武谁都没敢说话,这是一道送命题。 要是回答不好惹恼了秦始皇,怕是要人头落地。 徐福却微微一笑,说道:“陛下,普天之下的离奇之事层出不穷,就算明大人是从两千年后而来,我认为并非不可能,但,明大人也无法证明,蓬莱仙境并不存在。” 明远微微一怔,问徐福:“徐福先生此言何意?” 徐福对着明远行了一礼:“敢问明远大人,在你说的两千年之后,这世人是否能证得人间无神佛妖鬼?无天机命运?” 这…… 明远意识到他这是遇见了难缠的对手了,徐福居然开始跟他讲辩证法。 明远沉吟片刻,说道:“徐福先生问得好,即便是在我所在的年代,依旧无法验证鬼神是否存在,也没办法验证这蓬莱仙岛是否存在。” 李斯的嘴角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终于见到明远吃瘪了,心情格外愉悦。 可是还未等李斯高兴,明远却反问徐福:“那我也要问一问徐福先生,你们可否证明这人间存在鬼神之说?存在命运与天机呢?” 徐福没想到明远会反将一军,他正琢磨要如何应对地挥手,他身后坐着的三位方士不干了。 其中一个身材微胖的方士冷哼一声,说道。 “明大人空口白牙说自己是未来之人,岂不是天地之大有多少你无法知晓的神仙秘术?!” 明远也来了脾气,寻思着这群方士搞封建迷信搞到他头上来了,也不退缩。 “陛下,这位方士先生想要展现‘神仙秘术’,不妨让他来施展一番,让我来瞧瞧到底是何方仙术!” 秦始皇被方士勾起了兴趣,一挥手道:“好,那就让朕看一看世上是否真的有仙家术法。” 胖方士名叫方圆,就是号称发现了大鱼的那位。 他叫人抬进来一口大鼎,在鼎里面放入满满的清水,然后从口袋里面取出了一个乌龟来。 那乌龟是用较为轻薄的“明侯纸”所做,他口中嘟嘟囔囔念念有词,然后喊了一声“咄!” 第七十二章 斗法 群臣纷纷伸长脖子,往那大鼎之中望去。 纸乌龟入了水却不沉底,就半漂浮在水面,方士方圆围绕着大开始旋转起来。 诸位大臣神态各异,冯去疾老大人半眯着眼好似老僧入定,看都不看一眼。 李斯时而望着大鼎,时而观察一下秦始皇与明远的神情,嘴角含笑似乎胜券在握。 其他的文臣武将则十分好奇,想看看方士方圆是不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方圆来回转了有九圈后,忽然停下脚步,冲着那纸乌龟吹了一口气。 呼! 随着方圆的一口“仙气”,已经完全浸入到水里的乌龟,竟然缓缓地动了! 大秦文武官员,见到了惊人的一幕!那纸乌龟入水后,竟然活了过来! 纸乌龟在大鼎中游来游去往复不停,然后方圆得意一笑,对秦始皇说道。 “陛下,草民一点微末手段,想来明远大人一定有比草民这‘纸龟游水’更厉害的术法。” 秦始皇从皇位上走来看,近距离观察那大鼎中的纸龟,越看越是惊奇,忍不住称赞道。 “奇了!奇了!方圆,你的术法果然奇妙!” 群臣亦啧啧称奇,唯有明远安坐在那儿,见他不说话徐福身后有位方士出言挑衅。 这方士身材瘦高跟一个麻秆似的,他名叫秦升,是方圆的师弟,说道。 “明大人,你自称未来之人可能破解我师兄的术法?” 明远见众人齐齐望向自己,不慌不忙地回应道。 “你们三人若都想表演术法不妨一起使出来,省得我要一次次回应花费功夫。” 狂妄!明远的表现之狂妄,让徐福四人鼻子差点气歪了。 秦升站起身,对秦始皇道:“请陛下准许我施展术法,好让明远大人细细点评一番!希望他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秦始皇看看气呼呼的秦升,再看看气定神闲的明远,觉得颇为有趣。 他挥挥手准许了秦升的要求,也想看看明远能否给他新的惊喜。 明远从出现在秦始皇面前开始,似乎总能创造奇迹与惊喜,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 秦升行礼后走出席位,然后从命人取来他随行的百宝囊,然后从百宝囊里面取出两样东西。 一为油灯,一为灯草,这两样东西看上去平平无奇,不过那灯草的颜色有些奇怪,呈暗红色。 秦升取得两样东西后望着明远,忽然道:“哎呀!明大人身上有脏东西!待我细细观瞧!” 明远坐在那儿不动如山,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任由秦升小丑一般折腾。 秦升到了明远身边,围着他转起来,一边转一边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什么。 片刻后秦升怪叫了一声,似乎从明远身上“捉”住了什么东西,然后塞入灯草中。 “明大人你身上有蛇精出没!不过草民已经将蛇精抓到,封禁在这灯草里,待我烧了灯草彻底铲除蛇精!” 秦升三两句话,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就连李斯都眼睛眨也不眨地观瞧起来。 他是和三位方士有过暗中勾通,让三人攻击明远,最好能将明远打落神坛。 可是具体用什么手段李斯也不知道,他这么仔细一瞧,就见亲生将灯草放入油中点燃。 灯烟冉冉升起,一条烟蛇摇摇摆摆,竟随着烟雾腾空而起然后遁走不见。 见此奇景连一向心志坚定的蒙恬都忍不住大惊失色,说道:“父亲,这世上当真有鬼神之说么?” 蒙武老将军岿然不动,意味深长地低声道:“鬼神有没有为父不知,但人心中的鬼神不是已经出来了么?” 蒙恬微微一怔,旋即面露愧色,马上认错:“是孩儿失态了,请父亲恕罪!” 秦始皇亦亲眼见证了奇景,不由得拍手而笑:“秦升,你这术法倒是精巧高明,明远,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明远闻言起身行礼,微微一笑:“陛下,不是还有一位刘喜方士要表演‘杂耍’么?我等他也表演完我再说话不迟。” 徐福的眉毛紧皱在一起,显然对明远的话极为不满。 最后一位方士刘喜可没徐福那样的城府,他冷哼一声起身,对秦始皇行礼。 “陛下!草民从小就有‘天眼’,我观明远大人身上有恶鬼盘踞,我愿出手剑斩妖魔,救明远大人于水火之中。” 明远笑了,是被这三个方士气笑的。 又是蛇精又是妖魔,说出去还以为他明远身上藏着阴曹地府呢,什么都有。 一听刘喜要来个剑斩妖魔,殿内的黑甲卫士立刻来了精神,直勾勾地盯着刘喜。 自从经过“荆轲”那件事之后,敢在咸阳宫里私自动刀兵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秦始皇正在兴头上,说道:“既然如此,刘喜你就给诸位大人们展示展示吧。” 刘喜准备的三样东西,桃木剑、明侯纸、一碗他精心调制的“除妖水”。 刘喜拿着桃木剑脚踏罡步,围着明远转了两圈,忽然间全身一抖喝下了一口“除妖水。” 他一张嘴挥舞桃木剑,然后吐出除妖水的瞬间,桃木剑从明远的头上划过。 “大胆妖魔,还不速速现身!” 话音落下,就见那白纸上出现了两个妖怪,妖怪尸首分离,鲜血淋漓。 “死!” 刘喜三两下“斩杀”妖魔,那妖魔惟妙惟肖极为骇人,令百官惊恐不已。 秦始皇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对其貌不扬的刘喜生出了几分高看之意。 刘喜将斩杀了妖怪的符纸收好,然后傲然地看向明远:“明大人,请你点评点评我师兄弟三人的‘杂耍’吧。” 众人都看向明远,燕缭眉头紧锁似乎是有些担忧,担忧明远今天会落了下风,被李斯抓住机会弹压。 冯劫则若有所思地看向明远,再看看幸灾乐祸的李斯,好像明白了什么。 至于秦始皇也在等,等明远能说些什么,证明这世上没有鬼神,证明他未来人的本事。 终于,明远从席位上起身,对秦始皇行了一礼,道。 “陛下,诸位大人,其实这三位方士的‘仙法’,你们也可以施展出来。” 第七十三章 化学反应 一石激起千层浪,明远话音落下,就引起了李斯的讥讽。 “明远大人,在陛下面前可不能信口开河,否则,便是有欺君之罪啊。” 秦始皇亦觉得奇怪,说道。 “明远,朕与朝中百官都不懂的方术,如何能使得出降妖捉鬼的术法来?” 明远环视四周,笑着说道。 “陛下,那根本不是方术,不过是简单的‘化学反应’罢了,只要懂的其中窍诀,就能复制!” 化学反应?众人面面相觑,明远时常会说出一些超脱于时代的名词,众人都见怪不怪。 明远开始为众人解密,讲述三人“术法”后面,隐藏的一些秘辛。 其实明远在读大学的时候曾经对古时候的戏法很感兴趣,特意去图书馆查了资料。 其中有一本《华夏古今术法详解》的书里面,就记载了非常多奇特的假术法。 “我先来说一说这‘灯烟化蛇’,灯烟化蛇的奥秘就藏在秦升的灯草里面。” 明远背着手来到秦升身边,在秦升惊讶的目光中取了一根灯草来,解释道。 “寻小蛇年岁不逾一年,杀之,以灯草沾满蛇血,再放于不见光处阴干,此后如用此灯草点灯,就会生出蛇形。” 秦升的脸色从最初的惊讶、惊恐,变得绝望,他不明白明远是怎么知道他这“灯影化蛇”的诀窍的。 “陛下请看,我不懂术法但以此灯草换一灯点燃灯草,也能产生一样的效果!” 明远随意走到一盏灯旁边,点燃灯草,果然又生出了蛇形的烟雾顺着那上空逃遁消散。 秦升的术法奥秘被破解,羞愧得无地自容,索性低下头不敢再与明远对视。 明远见状微微一笑,又走到了刘喜身边。 刘喜倒也硬气瞪着明远,却见明远转了一圈将那杀了鬼的符纸拿起来。 “我不曾想到明侯纸有一天会用在这上面,陛下请看,这明侯纸看似没有玄机,实则上面涂满了碱水,而先以毛笔蘸取碱水,在明侯纸上绘画以鬼怪分尸之惨状。” 明远又顺手取了之前装着“除妖水”的碗,鼻翼翕动两下露出了然之色。 “然后再将这碗姜水喷在明侯纸上,那些干涸的碱水画就会立刻显形,这里涉及的是较为基础的化学知识,我就不深入再讲了,讲了诸位也听不懂。” 秦始皇听得津津有味,不禁说道:“鬼神之事虚无缥缈,就连朕方才也被他们的‘术法’蒙骗了。” 废话!你要是不被忽悠瘸了,能劳师动众让徐福那货带领三千童男童女出海么? 明远心中腹诽了两句,然后又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了已经满头大汗的方圆。 明远接连揭穿了刘喜和秦升的把戏,让方圆心里七上八下,有种等待被揭穿的恐惧。 秦始皇看了一眼还在水中游动的纸乌龟,道:“明爱卿可能破解此术法?” 谁知明远在走到了方圆身边的时候停了下来,然后说道:“启禀陛下,臣不能破解此法。” 他这话出人意料,不过明远依旧有他的解释:“这种奇特的术法我大秦天下间想来有很多,臣不能每一种都知晓,故臣不敢欺瞒陛下。” 秦始皇微微颔首,若是明远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就真的是恐怖了。 能破解三种术法中的两种,已经实属难得。 方圆松了一口气,好像临刑的犯人得到了救赎,差点没身子瘫软下来。 他正庆幸呢忽然感受到了一个目光正望向自己,那是李斯锐利的目光。 方圆瞬间想起了今天的任务,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道:“看来明远大人也并非坊间传闻的那般厉害,什么未来之人,什么无所不能,夸大其词罢了。” 明远眉毛一挑,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何况是他? 这方圆不知进退三番两次挑衅,被明远打了脸后不学着秦升、刘喜那样夹着尾巴躲在一边,还敢与他为难? 明远嘴角扬起一抹危险的微笑,说道:“我明远的确没有那么神,不过我最近也学了一手术法,方圆先生自诩是术法大家,不如来猜一猜我这术法是如何做的。” 方圆被赶鸭子上架,退无可退,他说道:“你,你想出了什么术法,说来听听。” 明远腰杆子挺得笔直,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吾可召天火天雷!” 啊? 偌大的宫殿中瞬间鸦雀无声,过了好一会儿,秦始皇才出声:“爱卿说的是真的?” 天火为何物? 在秦朝时期,人们普遍认为天火是由雷电或者物体自燃引起的火焰。 至于天雷更是只有在打雷下雨的时候才能出现,如今外面万里无云怎么可能有天雷? 李斯更是心中大喜,出言道:“明远,在陛下面前岂可信口雌黄?你是在欺君么?” 说着李斯看了一眼方圆,方圆立刻会意,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奇人!”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 “陛下,臣岂敢欺骗陛下?我说的句句是真,若是李斯丞相和方圆先生不相信,我们可以打一个赌。” 李斯眼皮一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怎么赌?” 明远想都没有想,提出了赌约。 “我若是输了做不到召天火天雷,辞官归乡永不入仕,你们若是输了,方圆先生归隐山野不得掺和海外寻仙山的事宜,丞相若是输了,从今天开始,寻仙山之事由我明远来全权负责!” 明远本来想让李斯也滚蛋归隐,可是这赌约就算他赢了,李斯也不可能离开朝堂。 所以明远退而求其次,准备将徐福那一支船队的指挥权,牢牢握在手里。 别人可能看不起这一支船队,但明远很清楚,这船队是世界上第一支远洋船队,也是最强的一支。 有他来掌控,扶桑那地方永远别想泛起什么浪花,他要将扶桑之地变成大秦的领土! 李斯的目光与明远相遇,然后他谦卑的对秦始皇说道:“这寻仙山的船队是陛下亲自指派,这赌注臣无法决定,请陛下圣心裁决!” 第七十四章 天火天雷 秦始皇目光在明远与李斯之间流转,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 “好!朕就看看明爱卿是否真的能召出天火天雷!” 明远领旨谢恩,然后向秦始皇提出了要求,他施展“术法”也需要提前准备。 “臣召唤天火天雷的‘法器’在宅子里面,请陛下准许臣命人将‘法器’送来。” 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进入咸阳宫,没有秦始皇的首肯,他院子里那些玩意儿压根进不来。 秦始皇派出宫人前往司空府,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明远家中仆从才将“法器”送来。 送“法器”的正是张存元,这些天一直在为完善明远的“新发明”而努力。 几天时间张存元瘦了一圈更加干练了,他初次来王宫吓得全身直哆嗦。 “陛下,此人名叫张存元是臣府中的管事,也帮着臣做一些研究,都水副丞朱化造纸的技术改进,也有张存元的功劳在其中。” 趁着张存元行完礼去准备“法器”的功夫,明远将他介绍给了秦始皇。 明远的“法器”很是怪异,从外面看是个四四方方的木头箱子,按照明远的要求。 为了防止天火天雷降临的时候引起伤亡吓到人,将那大箱子放入了大鼎之中。 然后张存元忙碌了一阵之后,来向明远复命:“大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明远微微颔首,然后装模作样地来到大殿门口,对着殿外振振有词念诵着什么。 秦始皇不时望一眼殿外,说道:“诸位爱卿说,明远当真能召唤来天火么?” 燕缭大人眉头紧锁,觉得此事太过于儿戏,明远不该将他的前程当成赌约与人豪赌。 他想了想说道:“陛下,这天雷天火不是凡人能驾驭的,依臣看来赌约不该成立,岂能因此让良才归于山野?” 燕缭正在为明远说话,李斯却哈哈的笑了打断了他:“哎!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明远大人既然说了,还得了陛下的首肯,若就此作罢天下人如何看陛下?那将有损陛下威严,万万不可废除赌约!” 徐福从三位方士轮番出去“斗法”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显得心事重重。 方圆低声嘀咕道:“明远这小子不知死活夸下海口,等他成为庶人的时候,我一定要狠狠惩治他!叫他明白我们的手段!” 徐福回头瞪了方圆一眼,压着怒气问他:“你们三人是不是背着我见了丞相?他许诺你等什么了?!” 见徐福动了真火,方圆一哆嗦,说道:“我们就是承诺帮丞相点小忙,打压一下明远的嚣张气焰,得些金银罢了……” 瞧他还没有悔改之心,徐福气得脸色发红,道:“你们怎么敢随意卷入朝中大员纷争?糊涂!糊涂!” 他们的窃窃私语没有引起旁人关注,因为整座大殿中的文武百官都在私下讨论。 已经过了快一刻钟了,这明远祈祷召唤天火的速度是不是太慢了一些? 大殿之外依旧是晴空万里,除了风大一点没有任何的异状,怎么可能有天火天雷? 蒙恬忍不住说道:“明大人有胆有识,可惜太年轻了,被李斯与方圆用话一激就贸贸然立下赌约,此番怕是要栽了。” 蒙武望了一眼明远的背影,亦叹了口气:“少年意气不肯退让分毫,的确可惜啊。” 李斯的神情越发的得意,他见明远那边毫无动静,阴阳怪气地说道。 “明大人,已经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你还想继续祈祷?求天火天雷?若是不能求来就快快认输吧,不要让陛下和诸位大人继续等你了……” 轰! 石破天惊的巨响从大鼎之中传来,随后一道火焰从大鼎里面冲天而起有几丈高。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剧变震住了,傻愣愣地望着那火焰,然后迎来了第二声“惊雷”。 轰! 冯去疾老大人差点没有被那声音吓得晕过去,惊呼道:“果真有天火惊雷降世?明远好大的本事啊!” 秦始皇从王座上走下来,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青天白日大鼎之内,居然有雷声滚滚,天火降临? 蒙恬更是惊讶地离开了席位,随着其他官员来到大殿门口,去观察那异象。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古怪味道,还有淡黄色的粉尘扑面而来。 明远站在众人的前方,一步步朝着大鼎走去。 “明大人,危险!” 蒙恬忍不住喊了一声,这若是天火再大一些,明远不得被天火烧死? “无妨!” 明远转过身,露出一个笃定的微笑。 “里面我准备的‘法器’已经消耗殆尽,没有了‘法器’支撑,再无天火天雷!” 他的目光越过了众人,看向了脸色苍白的方圆,还有死死盯着自己的李斯。 “丞相大人,方圆先生,我如今成功召唤来天火天雷,愿赌服输两位不会不认账吧?” 众目睽睽之下,李斯的脸色从铁青变成苍白,再从苍白变成了不自然的红晕。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控制住了情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明远大人果真神通广大,连,连天火天雷都能受你的驱使,本相输得心服口服!” 最后几个字李斯几乎是从牙缝里面说出来的。 他对明远已经从最初的排斥厌恶,变成了深深的忌惮与痛恨,他感觉到了危机。 明远的手段太多了层出不穷,未来明远逐渐发迹,一定会对他的地位产生威胁。 秦始皇从李斯的身边走过,发出爽朗的笑声,道。 “明爱卿,你这召唤天雷的手段着实玄妙,这也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化学反应’么?” 明远躬身施礼,说道。 “陛下慧眼如炬,这正是利用化学反应达到的效果,臣这不过是牛刀小试,未来臣会将这召唤雷火之法运用到军队之中,让我大秦的军队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哦? 秦始皇眼睛一亮,蒙武、屠睢、王翦等将领更是来了精神,这玩意儿还能运用到军中? 想象一下,未来秦军攻城拔寨,忽然召唤天火,敌人还能抵挡得住么? 第七十五章 六爻卦 秦始皇仰面大笑,赞道。 “朕有明远,胜过十万雄兵哈哈哈哈哈!” 王翦老将军忍不住凑到大鼎旁边,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对明远说道。 “明大人,这‘天火天雷’要如何应用到军中?你可否详细地说一说?” 王翦用兵谨慎,灭国之战中稳扎稳打,相继灭了多国。 可以说六国中除了韩国之外,都有王翦、王贲父子的身影存在,可谓战功赫赫。 他对于新战法的嗅觉极为敏锐,发现了“天火”的妙用后当真是急不可耐。 明远作揖行礼,说道:“此事说起来极为复杂,若是三位将军有兴趣的话,明远可以挑选一个日子,来宫中为三位将军和陛下讲解。” 蒙武、屠睢亦眼睛一亮,齐齐看向秦始皇,秦始皇想了想说道:“三日后下朝,明远来朕的寝宫,与三位爱卿好好说一说这‘天火’的妙用!” 明远领旨后眼神微微一动,说道:“陛下,臣还有两件事情陛下恩准。” 秦始皇正在兴头上,大手一挥:“爱卿有话便说,朕都准许了!” 李斯眉毛一挑,心中对明远越发的忌惮。 想他李斯先侍奉吕不韦又侍奉秦始皇,兢兢业业走到今天的位置,却从未有此等恩宠。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其一,臣欲开始试验将‘天火天雷’用于军中的研究,需要一处工坊,这工坊不能设立在城中恐有危险,臣想请陛下恩准,在铁匠坊的附近,再建造一座‘天火’工坊。” 秦始皇之前特批,让明远自行在咸阳城外选地皮建立工坊,没想到这么快明远就要新的工坊之地。 他微微一怔,旋即道:“原来就是这点事?爱卿尽管去做,朕批准了,你再说说第二件事。” 明远的目光在李斯、徐福等人身上转了一圈,让秦升、刘喜、方圆三人心惊胆寒。 尤其是方圆,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丞相李斯和明远的打赌。 方圆身为一个方士,还不容易辛辛苦苦地从山野来到咸阳城,混得有些人样。 明远与李斯三两句话就决定了他的未来,这就是身为小人物的卑微与无奈。 “臣求的第二件事,便是将徐福出海的船队交给臣全权打理,臣来为陛下寻找‘海外仙山’,至于方圆先生,还是荣归故里,去继续研究‘纸龟游水’吧。” 秦始皇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李斯,再看看徐福等人,应允了明远的请求。 “好!朕就将这船队交给爱卿,希望爱卿能寻找到海外仙山,寻得长生不老之法。” 话是这么说,但秦始皇的兴致以及大减,很显然他对于长生不老之术的追求。 经过了明远的证明,已经变得极为微弱,甚至从骨子里他不再相信什么长生不老的话术了。 就当众人陆续返回大殿的时候,一直沉默不语的徐福,忽然间说话了。 “陛下!草民有话要说!” 嗯? 众人的目光皆看向徐福,想看看这失了势的家伙要作甚。 “徐福,你要说什么?” 秦始皇负手而立,对徐福的态度说不上多么的喜欢,也没有过多的厌恶。 徐福上前两步,道:“陛下,方术并非无稽之谈,草民也并非招摇撞骗的小人!” 秦始皇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却并未说话。 徐福继续说道:“草民曾遇见一位高人,得高人传授卜卦之术,草民的卜卦之术从未失手!” 秦始皇似笑非笑地盯着徐福,道:“卜卦?好,你来为朕卜卦,若准朕重重有赏,若不准,朕砍了你的脑袋!” 秦始皇语气中的杀气外露,令群臣噤若寒蝉,他这是真的动了杀意。 徐福等人驾船出海寻找仙山,甭管徐福等人怎么忽悠,秦始皇相信了。 所以他出钱出人组建船队,哪怕是被明远说服了,心底认为不存在长生之法。 他还是怀着希望,将徐福等人当成了精神寄托。 可是如今徐福不知死活,三个同伙被明远轮番打脸,他还敢妖言惑众,秦始皇能不生气就怪了。 李斯瞪了徐福一眼,骂道:“徐福!你还敢大言不惭,还不速速退下!” 徐福微微仰起头,目光坚定:“臣,遵命!” 徐福卜卦所用的办法来自《周易》,以阴阳二艾组成了六十四种卦象。 每一种卦象都具有丰富而深奥的含义,几乎反映了上古时期人们对天文、地理、社会、文化、人伦,还有自然万物的认识。 徐福拿自己性命来证明本事的行为,勾起了所有人兴趣,包括明远。 本来明远对徐福的看法不大好,觉得这家伙和刘喜他们三人是一路货色。 却见徐福起卦,使用的六爻占卜,占卜之后他神神叨叨地得出了卦象。 “启禀陛下,得卦象水雷屯,雷天大壮!” 秦始皇高坐王位,微微眯起眼睛。 “卦象何解?” 徐福这卦象有二,前面的卦象“水雷屯”是主卦,后面的“雷天大壮”是变卦。 主卦与变卦一脉相承,前者所体现的是事物初时、开始阶段的信息,当前的状态。 变卦则是事物发展最后的结果,所以,变卦是从主卦演化而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启禀陛下,从《周易》第三十四卦初九爻来看,初九,壮于趾,征凶,有孚,象曰:壮于趾,其孚穷也!” 他这话说得云山雾绕,别说大将们,就是秦始皇也没太听明白,不过很快徐福给了解释。 “此卦主陛下身旁亲近之人近期将遭遇凶险,但能逢凶化吉,尚能有所收获!” 秦始皇身边的太监明先偷偷看了一眼秦始皇,再看看不怕死的徐福,暗暗为徐福捏了一把汗。 敢在朝堂之上当着秦始皇的面诅咒秦始皇,这徐福的胆子也太大了。 明远也没想到徐福这么勇,你占卜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不行么?非要说得这么具体? “徐福,朕姑且相信你,半个月之内若你的卜卦不准,朕定要你的命!” 秦始皇冷哼了一声,忽听大殿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大事不好!” 第七十六章 舍命 跌跌撞撞跑进来的是一位内官,还没进入大殿就被黑甲卫士给拦了下来。 “何事惊慌?” 秦始皇不悦地瞪了那人一眼,就听内官颤颤巍巍地说道。 “陛下!将闾殿下在太液池游船,结果宝船漏水沉没,殿下,殿下他掉进水里了!” 啊? 秦始皇的子女众多,其中在历史上留下了名字公子,不过四人。 被赐死的公子扶苏,被扶植上位的秦二世胡亥,以及公子将闾与公子高。 秦始皇被后世称为“暴秦”,但通过明远的接触来看,秦始皇并非真的那么残暴,动辄杀人。 他有着千古一帝的气魄与才干,也有作为一代雄主的刚愎自用,还有身为父亲的慈祥的一面。 众多儿子中秦始皇最欣赏的就是公子扶苏,将他当成了未来的继承人培养。 胡亥与将闾也很得秦始皇的喜爱,至于公子高还小,不怎么出现在他面前。 一听爱子落水,秦始皇坐不住了,领着黑甲卫士走出大殿,往太液池而去。 他走得匆忙,其他的大臣们见状也只好跟着,乌泱泱一片离开了大殿。 不多时这里就剩下两个人,明远,还有跪在地上保持着之前姿势的徐福。 “徐先生,陛下都走了你还跪着作甚?” 明远来到徐福身后,轻声地唤了一声。 却见徐福整个人萎靡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喃喃道:“在下的卦象,成了!” 明远不禁乐了,说道:“我刚才见到徐先生敢与陛下用命作赌注,还以为你胸有成竹呢。” 他对徐福的称呼不知不觉间发生了改变,也是因为徐福的勇气与本事。 敢给秦始皇算卦,还算得秦始皇身边的人要遭难,这堪称本朝第一人了。 徐福擦擦汗艰难地起身,说道:“命数无常,岂能被人彻底勘破?幸而卦象准了,希望将闾公子能逢凶化吉才好,在下只是想证明,我并非贪生怕死招摇撞骗之辈罢了。” 不错! 明远对徐福的看法有了不小的变化,他微微一笑拉了徐福一把,说道。 “既如此我们快去太液池,瞧瞧将闾公子的安危。” 咸阳宫,太液池。 太液池名字起的是“池”,实则是一个极为广阔的人工湖,湖水深度能达到四米左右。 平常的时候皇族总爱来这里游船,可是那宝船许是年久失修,漏了水。 导致公子将闾落水,吓得随行的侍卫内官们纷纷去救。 当明远到的时候就见现场一片肃静,有一个人跪在秦始皇面前瑟瑟发抖。 他不是害怕而是被冻得,如今天气凉爽那太液池里面的水还是活水,冰冷刺骨。 是他? 跪着的人正是赵高,他嘴唇发白颤抖着说道:“臣恰逢公子落水,没有想太多便跳进去救人,奈何微臣水性低微还是救得慢了些,使得公子遭了罪,请陛下恕罪!” 公子将闾躺在不远处,被内官们众星捧月地围住,身上盖着轻薄柔软的毯子,正有气无力地看向这边。 秦始皇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备受他信任,却因为明远出现被他冷落的赵高。 往昔种种涌上心头,说起来赵高从未犯过什么错,也没有流露出不臣之心。 返回咸阳后,赵高就成了边缘人,再也不能和从前一样侍候秦始皇。 朕这样对他是不是太刻薄了? 秦始皇望了一眼死里逃生的将闾,再看看瑟瑟发抖的赵高,微微弯腰将他扶了起来。 “陛下,臣岂敢……” 赵高的眼圈一红,眼泪倏然落下,他这眼泪半真半假。 自从他失势之后,备受白眼与冷落,宫中从前围着他转的人少了大半。 如今一番谋划有了翻身的机会,想不激动都难。 “从明日开始你依旧任中车府令,来朕身边侍候吧。” 一句话让赵高喜极而泣,他行大礼激动地喊道。 “臣遵旨!臣赵高遵旨!” 赵高由内官扶着下去休息,在离开人群之前,他与李斯的目光有了一次短暂的交汇。 李斯嘴角微微上扬,然后点了点头,他与赵高的计划神不知鬼不觉,做得天衣无缝。 明远望着赵高远去的身影,眉头微皱,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徐福!” 秦始皇忽然叫到了徐福的名字,徐福全身一震,机械般地转过身走向秦始皇,心中忐忑不安。 “陛下,草民在。” “你的卦象很准。”秦始皇冷冷地望着徐福,说道:“从今往后你的船队就由明爱卿统帅,出海事宜有他决断,另外,赏赐徐福三千金。” 一天之内,咸阳宫中发生了几件大事。 其一,明远将“天火”代入咸阳宫,让秦始皇和文武百官见识了“天火”的威力,为将来大秦军队装备火器,横扫天下打下了基础。 其二,明远破解了刘喜、秦升的把戏,还将方圆直接赶回了乡下老家。 后秦明与李斯打赌,将徐福出海的舰队牢牢掌控在他的手中。 这倒不是说明远有不臣之心,而是他要利用这舰队,对扶桑进行一系列的大改造。 他要让扶桑将来成为秦国的一个郡,一个永远不能背叛秦国的海外郡。 其三,赵高重新获得了秦始皇的赏识与重用,成了秦始皇的心腹大臣。 赵高与明远就是对头,他的复辟让明远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应对大秦朝堂。 以上每一件事都对未来的天下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不过目前还看不出来罢了。 秦国,咸阳宫。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热闹了一天的咸阳宫终于安静了下来,秦始皇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吱呀~ 宫殿的大门打开了,传来了一个蹒跚老迈的脚步声,不多时那人开口道。 “老臣冯去疾,见过陛下。” 秦始皇睁开了眼睛,他忙了一天的政务,不由得有些疲倦,缓了一会儿说道。 “坐吧。” 冯去疾慢悠悠地坐下之后,秦始皇才继续说道。 “朕重新启用了赵高,明远有何动作?” 冯去疾花白的眉毛抖了抖,笑了。 “陛下,那小子下朝之后领着人,去咸阳城外挑选地皮去了。” 第七十七章 明远相亲 秦始皇微微一怔,笑了。 “在他心里什么都不能阻挡他那所谓的‘研究’,有明远在是大秦的福气。” 冯去疾意味深长地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只是这福气也需要压制,不然等将来太过于强大,恐怕于扶苏公子不利。” 冯老大人人老成精,今天秦始皇让赵高官复原职的时候,就猜到了他的想法。 明远是忠心耿耿欲让大秦千秋万代,但这是秦始皇活着的时候。 若是秦始皇真的在十年后去世,那时候明远恐怕已经成为了大秦的中流砥柱。 秦始皇不在,谁能压得住他? 故秦始皇让赵高归来,就是为了不让明远那么“顺”,这就是帝王的权术。 秦始皇抚须而笑,说道。 “上郡苦寒,他前往上郡协助蒙毅修建长城已经有段时日,该让他返回咸阳城与明远见上一见了。” 冯去疾点了点头,还不忘提醒秦始皇。 “陛下,明远与诸位公主的婚事不能再拖了,让明远成为驸马,于他与大秦都是大有裨益的事情。” 等明远成了公主的夫婿,那就是一家人,许多事就好办得多了。 秦始皇亦极为同意,他想了想说道。 “嫚儿如何?” 冯去疾露出礼貌又尴尬的微笑,道。 “华阳公主容貌甚美,在咸阳城中早有名气,然性情恣意不受拘束,明远天纵奇才亦是骄傲的性格,不像是能容忍的人,这两个人若是在一起,怕是,鸡飞狗跳。” 冯去疾说得算客气了,什么叫“性情恣意不受拘束”?翻译过来就是:华阳公主十分任性,谁都要欺负,她的名声在咸阳城都出名,这样的人未来肯定会欺负夫君。 明远的个性骄傲飞扬,这样的两个人碰在一起谁都不肯相容,不鸡飞狗跳才怪。 秦始皇抚了抚胡须,咳嗽两声说道。 “爱卿所言甚是,那清儿如何?” 冯去疾眨巴眨巴眼睛,想了想说道。 “华清公主性情温和不善言谈,独喜好音律诗词,她若能与明远成就姻缘,定是极好的,不过陛下,您不是和明远说过,要让他一一面见诸位公主,让他们相看么?您忘了?” 秦始皇不禁苦笑,道。 “朕没有忘记,朕想要挑选出五人与明远相见,其他的公主年岁尚小,不到婚配的年纪,更别提与之相见了。” 秦朝的时候民风较为开放,也没有男女大防那种礼教束缚,双方男女相看也是常有的事情。 在秦始皇与冯去疾的一番商议后,挑选了五位公主,与明远相看。 这五位分别是,在咸阳城都出了名的凶悍的赢阴嫚,华阳公主。 以及她的四个妹妹,华清公主赢诗清,华平公主赢银萍,华庭公主赢蓉儿,华君公主赢慧君。 当圣旨即将颁布飞入府中的时候,明远正在与李存元交代建造工坊的后续事宜。 “存元,从今往后‘天火’工坊就交到你的手里了,记住,这是未来我大秦军中的机要之物,事关重大,我会让袁振抽调出黑甲卫士,去工坊附近保护你们。” 李存元如今的精气神和从前可不一样了,他被委任为天火工坊的总管事。 手底下的工匠有一百余人,这些都是来自彭城的老乡,绝对踏实可靠。 “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全力以赴,在一个月内将您说的那‘神兵’制造出来,让咸阳城都知道大人您的威名!” 这两个人正在说着,忽然袁振来禀报,宫中的内官明先大人来宣读圣旨了。 明远匆匆带领众人来到府门口,就见明先喜气洋洋地站在那儿。 “司空明远,接旨!” 明远顺势跪地,就听明先高声道。 “大秦司空明远,少有才气,智勇双全,朕心甚喜,着今日开始入宫,为朕与诸位将军,讲‘天火’之奥秘,一连五日不得有误!” 明远听着这圣旨,听得云山雾绕。 他领旨之后不禁问道:“明内官,我讲述天火一日足矣,怎么要一连五天都进宫啊?” 明远捏着嗓子,说道:“明大人,陛下还有口谕让我来传达,请明大人听好了。” 明远低声说道:“陛下说,你与陛下有过约定,要相看之后与诸位公主中情投意合者成亲,这事儿陛下都记着呢,希望你见过五位公主后,做出决断。” 相亲? 明远没想到他生活在大秦,还得被催婚,而且催婚的还是秦始皇! 秦始皇也是够绝的,下了圣旨也不好意思在圣旨上明说,这每一道圣旨都要被史官记录下来,被后世观瞧的。 所以他传了一个口谕,还用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明远入宫去。 他艰难地接下了圣旨,拉着明先来到一边,说道。 “明内官,这诸位公主我都没见过,请问她们性格如何?相貌如何啊?” 明先拍拍明远的胳膊,宽慰道。 “明大人,诸位公主当然个个是蕙质兰心,亭亭玉立,至于其他的我哪能了解?也不敢乱说。” 见他要走明远悄悄地从袖口里取出一锭金子来,说道。 “明内官,我对后宫一点不了解,还请你指点一二,让我别触了诸位公主的霉头就好。” 受了金子明先也不好不帮忙,他神神秘秘地说道。 “别怪我没提醒你明大人,华阳公主大名鼎鼎,她脾气极为骄纵古怪,你惹了她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明日你入宫后一定要小心,言尽于此告辞,告辞!” 明先匆匆离去之后,整个司空府都热闹起来。 尤其是李存元,兴奋地说道:“大人能与陛下结亲,未来一定前途无量,平步青云!” 跟随了这样一位人中龙凤,未来他李存云混的肯定也不比朱化那小子差! 明远没有高兴,他皱着眉转身走进了府里,让其他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为何不高兴。 明远为何犯愁? 理由很简单,和公主结亲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这就相当于当倒插门的女婿。 人家是皇族,若真遇见一个泼辣不讲道理的,将来明远的苦日子就没头了。 他眉头不展,想着要怎么推了这婚事。 第七十八章 飞火天雷 咸阳宫,清晨。 今日早朝结束,明远未曾离开皇宫,而是随着王翦、屠睢、蒙武一起前往秦始皇的寝宫。 临近秋日天气渐凉,四人到的时候,发现赵高正大呼小叫地命人为入秋做准备。 见四人来了之后,赵高立刻换上了一脸笑容,说道:“赵高拜见四位大人,陛下正在殿内吩咐过了,四位大人若来了直接进去就好。” 人畜无害,笑容满面。 赵高表现得很得体,完全没有后世“指鹿为马”的嚣张气焰,和阴鸷的表现。 可明远就是觉得赵高不大对劲,他深深看了赵高一眼,心中打起了十二分小心。 毒蛇收起了毒牙,饿狼藏住了獠牙,可不是什么好事。 四人入了大殿,就发现秦始皇正站在两副地图前面一动不动,左面的是大秦的疆域图,右面是根据明远所画的“世界地图”精修后的地图。 “臣屠睢(明远),拜见陛下。” “臣王翦(蒙武),拜见陛下。” 秦始皇听见了四人的声音,他随意地挥挥手让四人近前,看上去心情不错。 “四位爱卿来得正好,你们来看看这世界地图。” 待四人走近之后,秦始皇开始用手在地图上比画起来。 “征伐百越之事已经确定,待一个月后大军开拔出征,就按照明远的意思分两步走,一边修建灵渠一边开疆拓土,朕已经想好了,在征伐百越后,再对匈奴,以及安南用兵!” 秦始皇不愧是秦始皇,雄才大略,这征伐百越的事情还没定,就开始想着对付匈奴了。 “朕已经命人送马镫前往上郡,交给蒙毅,让他在上郡厉兵秣马,为大秦打造出一支精兵强将来!明远,你说今日来要说说那‘天火’的妙用,来你说说。” 明远将随身携带的图纸给取了出来,说道。 “陛下,昨天接旨之后臣连夜赶工画出了三份图纸,这三份图纸两个与天火有关,一个正是与用兵匈奴有关。” 哦? 秦始皇来了兴致,没想到他和明远想到了一起去,让明远一一道来。 “陛下,三位将军请看,此物名为‘飞火’,是我认为最有可能在征伐百越的大军中批量装备使用的了。” 其他人根本看不懂明远画的图纸,倒是蒙武能发觉其中的要点,问道。 “此物要如何送到敌军身边?莫不是要依靠弓箭?杀伤力又如何呢?” 明远笑着指了指图纸上的某处,说道。 “此飞火是一种利用弓箭发射的武器,可以将其绑在‘天火’团上,天火团有引线,点燃引线以弓箭发射,能烧伤敌人,且震慑敌军效果极佳。” 王翦忍不住啧啧称奇,抚须而笑。 “果真奇思妙想,那天火的威力老夫可是见识过,若能用在战场上敌军定士气溃散,能起到奇效!” 然而明远的发明还不止于此,他将第二张图纸亮出来,上面是一个更加奇怪的玩意儿。 那东西分别为内外两个部分,外部像是个椰子壳儿里面是较为复杂的黑火药等物。 “此物名为‘天雷’,其原理就是黑火药具有的束缚力,也就是越紧,待爆炸后形成的爆炸力就越强,天雷也有引线,不过这玩意儿外层我计划用陶器做外壳,需要搭配以投石车使用才行。” 华夏的投石机早在战国时期就出现了,是纯利用人力的人力投石机。 在远离投石机的地方,一齐牵引连在横杆上的梢(炮梢),炮梢架在木架上。 一端以绳索拴住容纳石头的皮套子,另外一端则?许多绳索,能让人力拉拽将石头抛出。 想要抛出的越远,需要的人力越多,在大秦之前,最多的记录是两百五十余人,一起运作。 “天雷的威力胜过普通石弹的十倍!若是在攻伐百越的时候遇见了坚守不出的寨子,用上了飞火与天雷,便能轻松地攻城拔寨,减少我大军伤亡!” 明远一番讲述后,将秦始皇还有其他三人说得眼珠子发亮。 秦始皇笑得合不拢嘴,夸赞道:“明远,你不愧是我大秦的栋梁之材,哈哈哈哈哈!” 就连屠睢也忍不住点头,说道:“明大人的办法的确巧妙,若真如你所言,攻伐百越应该能在灵渠修建好之后,一战功成!” 秦始皇见明远还有一张图纸没有打开,便问道:“明远啊,你说的那第三个,关于北方匈奴的宝贝是什么啊?” 明远之前研究出了马镫,让大秦的将士能迅速习得马上发力,这为组建骑兵兵团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启禀陛下,臣这些天一直在完善马镫,我又设计出了一款马鞍,可以和马镫连接在一起,这样一来人坐在马鞍上更好踩着马镫发力也更加地安全,还有这个,这叫做马蹄铁。” “马蹄铁?”蒙武凑上前,说道:“马鞍、马镫,这看着图纸还能知晓作用,这马蹄铁又是何物啊?莫非是放在马的脚掌上?” 明远点了点头,解释道:“正是!咸阳位置特殊,若是为了我大秦的长治久安,将来大秦与匈奴必有一战,战则必须夺取河南地与阳山两处关键之地。” 顿了顿明远伸手在大秦地图上一指,说道:“兵马到了这两个地方地势开阔却也严酷,彼时战马一定会有折损,这战马折损最大的原因就是马蹄、马腿,马蹄铁可以极好地保护马匹的寿命!” 秦始皇也不懂军中的骏马,不禁连连称奇,说道。 “这马蹄铁若是钉在马儿脚掌上,不会伤到马儿,影响马匹的行动么?” “陛下!马儿的马蹄上角质会一直增殖,在后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修剪马掌,不瞒您说,后世之人很多都爱看修马掌,乐此不疲。” 总而言之,将马蹄铁钉在马掌上,将会大大延长马匹的使用寿命,还能保护马腿。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让人按照臣的图纸打造马蹄铁,然后按照我这办法试一试就知道了。” 秦始皇对明远的办法当然相信,一高兴就让明先带领明远,去宫中领赏。 第七十九章 刁蛮公主 “明内官,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离开了秦始皇的寝宫,王翦三位大人还留在那儿,与秦始皇商议加快灵渠修建的速度,以及大军出征的事宜。 明远却由内官明先领着,七绕八绕地往咸阳宫深处行去,明远越琢磨越不对劲儿。 “这已经快到了后宫的地界了吧?明内官,我乃外臣万万不能逾越!” 明远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走,明先便好言相劝,将实情都吐露了出来。 “明大人切勿慌张,您难道忘了陛下要我传的口谕了么?下官这是领着您去见见华阳公主。” 得!明远心中哀叹一声,胳膊拧不过大腿,这相亲的事情他还是避免不了。 “明大人且宽心,您若是觉得与华阳公主不合适也不要紧,后面还有三位公主呢。” 明远无奈地笑了,随着他继续往前走,忽然间问道。 “哎?昨日不是说有一共有五位公主么?怎么就剩下三位了?” 明先神秘一笑,解释道。 “最后一位公主殿下就是凑数的,下官说一句不该说的,她出身不佳配不上明大人您。” 明远受秦始皇器重,才干容貌当属一流,更何况他才二十出头,还有大好时光。 等秦始皇百年之后,王翦、冯去疾、屠睢等老臣凋零,这未来明远一定会成为大秦的中流砥柱。 那第五位公主品貌不错,奈何出身较为低微,在一众公主里面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只因她年纪合适,被秦始皇拉来凑数罢了。 到了一处花园前,明先停下脚步:“明大人,华阳公主就在里面,您保重。” 我保重个锤子我保重!她还能吃了我不成? 明远在心里腹诽了两句,表面上还是笑呵呵的:“明内官稍等我两刻钟,待相看完我便出来。” 花园中鸟语花香,别看是初秋这园子里面的花儿开得却不错。 在百花丛后,一个身着明黄色曲裾,腰系明黄色秀带,配着牡丹花环佩的女子,俏然立于花丛中。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明远望着她娇艳的容貌,有那么一瞬间还真有些怦然心动,这位华阳公主年方二八,倒真的是极美。 她美得明艳大方,活的潇洒自在,真如她的封号一样“华阳”,活得像是一个小太阳。 被明远吟诵诗词的声音吸引,她朝这边看来,将明远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就是那个从彭城来的明远?” 明远微微颔首,上前行礼。 “下官明远,祖籍彭城,见过华阳公主殿下!” 华阳公主本名赢阴嫚,她迈开脚步大方地来到明远,开口一句话十分惊人。 “人言咸阳城来了一位‘俏明郎’,生得俊美无双还懂得许多方外之术,奇技淫巧,喂!你果真如后宫的姐妹们说的那样好看呢,本宫很满意!” 合着古时候的女人们也聊八卦? 明远心里嘀咕了一句,表面上却神态如常,微微一笑:“公主殿下谬赞了,长相是天地父母所赐,在下也的确懂得一些机关术,不足为外人道也。” 华阳公主背着小手,围着明远转了一圈,忽然说道。 “父皇说让我来与你相看,若是满意便成亲成就美满姻缘,本宫很是满意你。” 明远眉毛一挑,说实话他不讨厌华阳公主,可若是见了一面就定下终身,他实在接受不了。 明远正要说话,华阳公主忽然语出惊人。 “可是本宫也喜欢李由公子,若是将来本宫与你成亲,却不想与他断了联系,你须得同意,装作不知此事。” 李由?明远稍一思索就想起来了,李由不就是李斯的长子,后来李斯被秦二世胡亥灭族的时候,一起死的倒霉蛋么? 明远的嘴角微微牵动一下,却听华阳公主滔滔不绝地说道。 “李由公子风趣幽默,虽生得不如你俊俏却深知我心,将来你我成亲我实在舍不得他,明远?你听见本宫的话了么?” 明远何止听见了?他藏在袖口里的拳头慢慢地握紧,忍着怒气,脸上反倒是笑容越发地灿烂。 “华阳公主殿下,您的话下官听到了,下官位卑福薄,配不上公主殿下,至于公主殿下今日说的话我会守口如瓶,告辞!” 想要让自己戴绿帽子,还得心甘情愿,装作不知道?当自己是那方圆袖子里的纸乌龟不成?! 明远越想越气,转身就走,他这刚离开没两步忽听身后赢阴嫚娇喝一声。 “明远!你好大的胆子!本宫让你走了吗!” 就听到身后传来仓啷啷一声利刃出鞘的声音,明远回头一看吓了一大跳。 不知道从哪儿抽出一把宝剑,华阳公主提着宝剑就朝他杀来。 “没人敢在本宫面前忤逆本宫的话!你受死吧!” 明远见状有那么一瞬间,眼中杀机顿现。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何况是明远这样本事大志气高的人? 可是旋即他打消了念头,真伤了华阳公主他在秦国的路就算走到头了。 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外面猛跑到了门口二话不说,拉着明先就狂奔。 明先不明就里被他拉着一口气跑出了好远,累得明先差点没背过气去。 “明大人,明大人休要再跑了!再跑下去,我这把老骨头就要散架了!” 明远这才停下脚步,对明先诉苦。 “明内官,你我都姓明算得上本家人,怎么将我送去那虎口之中不与我提前说?华阳公主一句话不对她心思,就对我动了刀剑,若晚走几步岂不丢了性命?” 明先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他听出了明远话里的抱怨,喃喃道。 “我,我那日去传口谕不是与明大人说了,华阳公主性情恣意,千万被惹恼了她么?不过没事儿,华阳公主从小就那样子,你只要当场跑了就无性命之危,再相看其他公主就好。” 明远拍了拍额头,说道。 “相看公主的事情先缓一缓,让我休息两天,想必华阳公主身边侍候的人,日子不好过吧?” 明先尴尬一笑,说道。 “每年,每年总要换上三五个的。” 第八十章 咸阳家书 三五个?恐怕不止! 明远心知肚明,从华阳公主的行径来看,失手打死身边的仆从,恐怕是家常便饭。 春秋战国时期天下大乱,人命不值钱。 如今大秦新立天下一统,大秦皇族成为天下的霸主,其中难免会有骄纵跋扈者。 就像是华阳公主,看上去娇艳绝美,却敢光天化日之下持剑杀大秦命官。 更是胆大到让明远与她成亲,成亲后默许她继续与李由交往,何其荒诞? 从咸阳宫归来的路上,明远想起了一人,那就是在一千五百多年后,大明王朝的第一代秦王——朱樉。 这位明初的藩王颇具领兵打仗的才能,却极为残暴,动辄打杀府中的仆从。 曾经在宫中常常滥用私刑,将宫人的舌头割了去,将宫人埋在雪中冻死、绑在树上活活饿死,又或者用火刑活活烧死。 依照大明律法,秦王府内的罪人,按照律法应押赴京城治罪,但是朱樉害怕那些人到了南京,会泄露他在封国的所作所为。 一不做二不休,朱樉将那些人全部灭口。 从内心上来讲,无论是朱樉还是这位华阳公主,都没有将普通百姓当成人来看待。 明远越想越是气闷,对华阳公主因为她皮囊带来的好感完全消耗殆尽。 以至于他对于后面与几位公主的相看都失去了兴趣,只想着早早结束应付了事。 …… 大秦,上郡。 上郡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魏文侯所置,后由秦惠王十年时,魏国献上了上郡十五县于秦国。 上郡也成了秦朝初期三十六郡之一,秦国大将蒙毅常年在此练兵,厉兵秣马。 入秋后上郡越来越寒冷,这才十月份生活在上郡的人就开始准备冬衣。 上郡,肤施县秦军大营,军营中不时传来训练的喊杀声。 在校场上,一位二十八九岁的青年将领正听着军中的一个文官打扮的人在讲述着什么。 “蒙将军请看,这是明侯设计的‘马中三宝’,马鞍、马镫、马蹄铁,有了这三样宝贝,就算军中的兵士从小没骑过马,也能用半个月的时间熟悉,在马上拉弓射箭,持枪冲阵不成问题!” 青年将官名叫蒙毅,正是在未来北击匈奴的大将,不过他目前还未达到后世的成就。 至于那文官,乃是上郡的郡守宋宪,他的治所就在肤施县,所以常常来军营中走动。 谁都知道秦始皇非常喜爱长子扶苏,虽然闹了一些矛盾,依旧挂念着扶苏。 将来有一天若扶苏继承大统,宋宪想见也见不到他了,故变着法地讨好扶苏与蒙毅。 就连朝廷送来的马中三宝,他一个郡守都不辞辛苦地亲自给送到军营中。 “马中三宝?” 蒙毅来到骏马前,翻身上了马,双脚踩到了马镫之后瞬间眼神就一亮。 “好!好一个马中三宝!哈哈哈哈!” 上郡并未远离咸阳的偏远之地,消息不至于太闭塞。 蒙毅也听说了一些关于明远的传闻,据说他是来自未来之人,能知晓后世几千年的事情。 蒙毅对此不置可否,他没亲眼见过明远不好说是真是假,他只在乎明远发明的东西好不好用,能否为大秦带来革新,壮大秦军。 纵马疾驰在校场中跑了一圈,当蒙毅归来的时候,发现校场边缘多了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二十出头的模样,比蒙毅小了八九岁的模样,但少年老成十分的沉稳。 “殿下?!” 蒙毅忙跳下马向扶苏见礼,宋宪也跟在蒙毅后面,屁颠屁颠地来见礼。 “蒙将军,宋大人不必客气。” 扶苏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宋宪,宋宪立刻会意,寻了个由头识趣儿地离开了。 “殿下,您前几日染了风寒怎么不好好休息来了校场?” 扶苏为人喜好读书却不失勇武,在历史上他可以说是一位文武双全的继承人。 奈何命运弄人,一封假诏书让他与蒙毅双双殒命,使得秦朝二世而亡。 “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不碍事,倒是咸阳城给我来了一封家书,蒙将军且看看。” 蒙毅微微一怔,还觉得奇怪,扶苏的家书为何要给他看? 可是当扶苏取出家书的时候,蒙毅愣住了,这家书没有写在锦上或者竹简上,而是写在了一种奇特的材料上。 “此物名为‘明侯纸’,是京城中一位叫做明远的大人发明,他还发明了马镫,就是蒙将军适才尝试的那个东西,感觉如何?” 蒙毅轻抚明侯纸,眼中闪过惊讶的光。 “妙哉,妙哉!无论是马中三宝还是明侯纸,都是了不得的奇思妙想,将来军中远征匈奴,天下人都有这轻薄的纸张可以用,都赖明侯之功!” 蒙毅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惊喜地问道。 “陛下给殿下来了书信,莫非,是想要让殿下返回咸阳城?” 扶苏负手而立,说道。 “正是,父皇说他的寿辰将近将在咸阳宫设宴,另外咸阳来了一位奇人明远,想让我回去见上一见。” 蒙毅作揖施礼,喜上眉梢,说道。 “殿下,这是大好事!您远赴上郡不在咸阳,于秦国与您自身都不合适,如今正好趁着这个返回咸阳!” 蒙毅与扶苏共事了两年,很清楚扶苏的性格与能力,若他能在将来继承皇位,是大秦的福气。 扶苏微微颔首,忽然说道。 “我此次回去便向父皇说北击匈奴一事!一定会保举蒙将军为大将!迎击匈奴壮我大秦!” 蒙毅厉兵秣马,等的就是那一天。 “末将,谢殿下!殿下,您在肤施县多留一段时间,等待身体康复再起程不迟。” 扶苏点了点头,笑道。 “我自来到肌肤县还未去肌肤县的周边游玩过,趁着这几天时间多去转一转也好。” 公子扶苏提前返回咸阳,他不知道他的命运也因为明远的出现而改变。 从窝窝囊囊地被假诏书赐死在边陲,到返回大秦的权力中枢,开始了一场更加凶险的旅程。 他的命运也将与明远牢牢地绑在一起,从此再也无法分割开来。 第八十一章 经略扶桑 咸阳城,司空府。 徐福、秦升、刘喜,三人来到司空府的时候,明远还在后院的工坊忙碌。 故三人在府中袁振的带领下先去会客厅等待,待明远忙完了再见他们。 女使端上了茶水糕点,可三人却谁都没有动,心事重重地根本吃不下去。 那日在咸阳宫明远与李斯打赌,李斯输了之后,代表着三人的命运彻底落在了明远手里。 秦升坐立不安,不时往门外瞧上一眼:“明大人怎么还不来?是不是故意晾着我们?” 刘喜苦着脸,嘀咕道:“晾着咱们又能如何?得罪了明大人,以后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刘喜回过头,见徐福还有心思去喝茶,不由地叹了口气:“徐师兄真是闲情雅致,你就不担心?” 徐福呷了一口茶,说道:“有甚可担心的?左右我们以后要听明大人差遣,既来之则安之。” 秦升忍不住站起身,来回走了两步:“话是这么说,可若明远存心报复,让我们出海去那凶险之地,该如何是好啊?” 徐福放下茶杯,摆摆手让秦升稍安毋躁。 “明大人身居高位,且不是心胸狭窄的小人,最差不过是和方师弟那样返回家乡,何至于死啊?” 秦升正欲争辩,忽听屋外传来脚步声,还有明远清朗独特的嗓音。 “袁振,这地图我可是费了两个时辰的功夫才做好,你若是给我弄破了可不行。” 袁振跟在明远身后,怀里还抱着一个用木框装裱起来的,极为精细的地图。 地图绘制在了加厚的明侯纸上,每一处都极为考究,精准,是明远的心血。 “大人您放心,下官脚步牢力气大,绝对会将地图护佑得周全妥帖!” 明远走到门口,就见三人迎面而来,向他行礼。 “草民拜见明大人!” 明远扫视了一圈,发现徐福神态如常,倒是秦升与刘喜瘦了一圈神态萎靡。 “不必多礼。” 他挥挥手走进屋子里,然后让袁振将那地图也抬了进来。 徐福三人不知道明远要做甚,齐齐朝着地图看去,就听明远说道。 “三位可知道本官今日召见你们来,所为何事?” 秦升满脸堆笑,立刻回应道。 “不管明大人吩咐什么,您尽管说,我们三人一定尽力去办,不敢怠慢!” 刘喜瞪了秦升一眼:就你嘴快!这种拍马屁的机会怎么不给我留着? 刘喜挤出一抹笑意,附和道:“是极是极,我们定忠心耿耿为明大人办事。” 三人中徐福的注意力被那地图所吸引,他指着那地图的下方,说道。 “明大人,这地图上所标注的‘琉球’与‘扶桑’,当真存在于世上么?我多次出海怎么都未见到过?” 聪明! 明远赞赏地看了一眼徐福,论本事与心智,徐福可比秦升、刘喜两个家伙靠谱多了。 “从东海郡出发,一直往东而行,便能见到扶桑之国,本官已经在地上为你们标注好了绝佳的出海地。” 他指了指东海郡上被点了一个黑点的地方,悠然说道。 “本官要你们打通我大秦至扶桑的通道,将大秦与扶桑彻底地连接起来,那里尚未开化颇为原始。” 徐福若有所思没有说话,刘喜却问道。 “可是陛下让我们去寻找海外仙山,寻求长生不老之法,我们去扶桑那种蛮荒之地做甚?” 明远瞥了刘喜一眼,冷笑道。 “海外仙山?长生不老?这些话你们说出来自己相信么?刘先生,本官是在通知你们,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 刘喜被明远的气势吓得一哆嗦,愣是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 秦升恰到好处的来踩了一脚,道:“明大人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你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请大人吩咐,我们到了那岛上要做些什么?” 明远负手而立,说出的话却冰冷刺骨。 “其一,探明那岛上的地理环境绘制出详细地图;其二,调查出扶桑四岛上所有生活在那里的人,大致的数量与位置记录下来;其三,待本官派遣的第二支舰队到了之后,杀!” 徐福心头一跳,他小心地问道。 “大人要杀谁?杀在扶桑国的土着?” “我大秦要将扶桑纳入版图,以绝后患,必将岛上敢于反抗大秦者诛杀殆尽。”明远微笑着解释道。 “从今往后扶桑海岛上的文字、语言、衣着、风俗,必须与大秦一致,不服者,杀!不愿融入我大秦者,杀!” 秦升都懵了,他看了一眼徐福,意思就是让徐福问问明远的目的是什么。 按照明远的说法做法,投入与产出明显不成正比啊。 徐福稍一犹豫,问道。 “偏远小国,蛮夷之地,明大人您为何要对他们这么……这么严苛?如此耗费人力钱粮,又能得到什么?” 明远眼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徐福,没有立刻回答他。 “徐福,你是否觉得本官这样做太过于残忍?” 徐福正欲承认,可是当他见到明远眼中的寒光的时候,心中一凛生出了巨大的危机感。 “草民绝无此意!蛮夷之地生死与草民无关,草民只是一时间好奇罢了,请明大人恕罪!” 明远眼中的杀意渐渐退去,有那么一刻,他对徐福起了杀心。 他无法确定徐福和那三千童男童女是否真的是后世倭寇的祖先,所以才想出了一个法子。 将扶桑彻底融入大秦,成为大秦的一个郡,将倭寇的文化、语言全部抹除。 这事情需要有人去做,但若徐福心慈手软对扶桑人网开一面,明远绝不会犹豫杀他。 “有些事你们不知道,在将来扶桑那片土地上的人,会越过大海进入我大秦的土地,烧杀抢掠导致千万人死去。” “吾今日所做经略扶桑,就是为了将来让悲剧不会重演,就算那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化为尘土,见不到两千年后的人间。” 千万人? 徐福三人互相看看皆是无比惊诧,小小的扶桑居然能侵入大秦的土地?还让几千万人死去? 三人躬身行礼,齐声说道:“草民遵命!” 第八十二章 出征百越 在《史记·李斯列传》中曾有记载:“斯长男由为三川守,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 也就是说李斯和秦始皇未来会是亲家,家中的儿子会迎娶秦国的公主,家中的女儿嫁给了秦朝诸位公子。 不过明远的出现打乱了历史的进程,更闹出了华阳公主“执剑追明郎”的笑谈。 远古至大秦时期,长江以南沿海一带被称之为“百越之地”,尚未纳入大秦版图。 生活在百越之地的原住民部落,被先秦的中原人士称为“越人”,由于“越”与“粤”通用,也称之为“粤人”。 彼时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部落众多,故得名“百越”。 历史上秦始皇曾对百越发起了三次征伐,其中最严酷的战役就是第一次。 由秦大将屠睢率领五十多万大军出征,从公元前219年一直打到了公元前214年才结束,历经五年时间。 明远来到大秦,当然不可能让大秦重蹈覆辙,第一次便损兵折将连大将屠睢都交代在那儿。 在经过长达两个月的准备后,由明远亲点的三路大军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咸阳。 秦始皇,以及文武百官亲自去城外送别。 秦国尚黑,明远曾经下意识地以为,大秦兵士的甲胄应该也是黑色的才对。 可是当他亲眼目送大军出征,才发现秦军的甲胄多为皮甲,搭配着头顶的绛袙,十分威武。 在送别了大军出征后,秦始皇在宫中设宴,宴请百官。 宫宴上觥筹交错,秦始皇的兴致很高,其间气氛较为放松,章邯的父亲章越,还主动来找明远攀谈。 “明大人,这次征伐百越,多亏了明大人推举犬子入西路军,征伐西瓯,感激不尽!” 三路大军中,屠睢、任嚣、赵佗要进攻的东瓯与闽越是最为艰难的一路。 王贲、李信、杨瑞和三将进攻的南粤难度也不小,唯独西瓯是最好攻打的。 待章邯随着孔又立了功,班师回朝后会受到提拔重用,这是绝佳的机会。 “章大人客气了,我推选章邯为副将,是看重他的能力,若他没有能力我就是想要推选他,也不成啊。”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颇为和睦,章越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忽然说道。 “犬子章邯识大体明事理,我对他从来都是不担心的,不过我家中二子章平性情顽劣,不爱读书识字,整日无所事事,我心中甚为忧虑啊!” 来了! 明远就奇怪章越东拉西扯的到底要作甚,结果他向明远提出了一个请求。 “我想让章平到明大人身边历练一番,明大人替我好好管教一番,磨炼一下他的性子,当然我绝对不会让明大人白白管教,会备上‘薄礼’相送。” 与朝臣说起话来就是麻烦,章越说了那么多,目的有二。 其一,想要给明远送些礼,他说的“薄礼”可不是简单的薄礼,而是重金。 其二,章越这是想要与明远攀关系,虽然说不上站队,但已经开始对明远展开投资了。 明远的本事在那儿,未来一定是大秦的肱股之臣,这时候不抱大腿什么时候抱? “章大人,我不懂兵法韬略,唯独拳脚功夫和奇技淫巧的机关术还算不错,怕是教授不了章平什么本事啊。” 章越立刻拉住明远的手,说道。 “足矣!足矣!我那儿子最喜欢舞枪弄棒,有明大人管教他我放心,请明大人不要再推辞了,后日我就让他去明大人府上!” 章越与明远的小动作没有瞒过李斯的眼睛,有些依附于李斯的官员见到了,颇为不满。 “章越!趋炎附势的小人也!见明远得势便凑上去讨好明远,我呸!” “枉丞相大人对他父子的栽培,结果转了脸就去巴结明远,骨气何在?” “丞相!您可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不然他真以为这大秦的朝堂是明远说了算呢!” 李斯不动声色地朝那边看了一眼,目光深邃。 他已经感觉到了明远对他地位的威胁与挑战,不过要扳倒明远,他需要耐心等待一个机会才行。 宫宴结束后,明远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求见秦始皇,向秦始皇诉苦。 “陛下,求陛下收回成命,臣出身卑微实在无法与诸位公主匹配,请陛下明鉴!” 明远说的是情真意切,最近这段时间他又陆续相看了两位公主殿下。 华清公主,赢诗清,这位的性格倒是没有华阳公主那般骄纵,喜好诗词话本。 明远与之接触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位公主就是一“文青”,矫情得过分。 华平公主,嬴银萍,这位公主更是厉害,喜好美食,每天除了吃就是吃。 明远对她没有恶意,可是华平公主太爱吃了,才十几岁的年纪吃的比明远还沉。 这份沉甸甸的分量,明远可承担不起来。 秦始皇半躺在软榻上,微微眯着眼,说道。 “朕知道,你被嫚儿提剑追着跑心里不痛快,还被清儿缠着写话本叫什么‘红楼梦’的,不胜其烦,至于银萍嘛朕也明白以你的才貌与她成亲是委屈了你。” 明远本以为秦始皇会发火,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通情达理。 “陛下圣名!臣与几位公主注定没有缘分,还请陛下您能网开一面,饶了臣吧……” 他话还未说完,秦始皇忽然睁开了眼睛,冷声道。 “可你还未相看完便拒了朕为你安排的所有公主,是想要让朕丢脸么?” 明远闻言一惊,就听秦始皇继续说道。 “去吧,让明先领着你再跑两趟,若是都不中意朕也不逼你,等其他公主到了成婚的年岁,再与你相看。” 明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昏死过去,牛不喝水强按头?我非做您家的女婿了是不是? “臣,遵旨。” 明远没办法唯有领旨离开寝宫,此事能拖一时是一时,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他随着明显前往咸阳宫深处,一来二去两个人的熟悉了,说起话来也随意了不少。 “明大人,一会儿我们去见的公主出身特殊,您就当走个过场,给公主个体面就好。” 第八十三章 巴清之女 明远颇为好奇,问道。 “明内官上一次也说过,这五位公主之中,有一位出身特殊,她到底特殊在什么地方?” 明先左右望了望,见四周没有旁人,才低声说道。 “这位公主的生母,不是宫中人,在宫中没有名分,所以这些年来不受陛下宠爱,也不受宫人待见。” 明远越发好奇,说道。 “不是宫中人为何能与陛下产下一女?明内官,你这话说得我越来越糊涂了。” 明先叹了口气,问明远。 “明大人见多识广,可曾听闻陛下命人在骊山选宝地建造皇陵的事情?” 我何止知道,我还花钱买门票去那附近转悠过呢! 明远心中嘀咕了一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 “陛下建造皇陵需要水银,建造长城更需要金银,有一位奇女子为陛下分忧解难,这位奇女子就是公主的生母!” 明远停下了脚步,脑子里面乱哄哄的,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再三确认。 “明内官说的,可是那位祖籍在巴蜀,名为清的女子?她夫家是巴蜀富商,开采炼制丹砂与水银的大户?” 水银在春秋战国一直到了秦朝,都是贵族入葬时候的重要物品,受到了贵族的追捧。 故清的夫家的财富世代积累,富可敌国。 在《史记集解》中有记载,巴,寡妇之邑,清,其名,这位奇女子是最早以本名记载于正史的奇女子。 其他的女性从先秦开始数,包括秦宜太后,始皇帝的生母都没有这种荣耀在身。 不过史记里面可没有说秦始皇和清在一起,只是说后来她被迫迁到了咸阳居住。 后来没有几年就因为水土不服,以及思念故乡去世了。 明先停下脚步,指了指前面的一处庭院,说道:“没想到明大人对巴清的来历这般了解,公主平日里会在此习字煮茶,我在这儿等明大人,您进去说两句话走个过场就好了。” 明远微微颔首,进去的时候想的却是,历史果真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 史书上三言两句记载的事情,在真实的历史上竟然隐藏着这么多的内情。 恐怕这位叫赢蓉儿的小姑娘,在秦朝二世而亡后,不知死在了哪个角落,连名字都没留下来。 入了庭院,这里的布置与其他几位公主的截然不同。 清净、素雅,院子里种着的花草因为秋季的原因稍有些枯败,不过茶香却更显得浓郁。 明远深吸了一口气,来到了庭院深处。 一位身着浅绿色曲裾的姑娘正微微俯下身煮茶,还未注意到明远到来。 纤眉弄巧、宝鬓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明远觉得她有些眼熟,轻声道:“臣司空明远,见过华庭公主殿下!” 少女吃了一惊抬头,与明远四目相对。 是她?明远见过她,虽只有一面之缘,却将她记在心里从未忘记过。 那一日他被竹风筝砸中,来寻风筝的姑娘正是她。 赢蓉儿停下双手的烹茶,微微福身行礼:“原来是大人便是誉满京城的明远,真是……真是没想到。” 明远的心莫名地紧张了起来,忍不住道:“殿下未曾出皇宫,却也曾听说过我?” 赢蓉儿点了点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透着笑意。 “几位姐姐会提起你,宫中侍候的宫女也会说起你,就连厨司的厨子也会说起你呢。” 明远还未来得及高兴,赢蓉儿便继续说道。 “她们说你眼高过顶,瞧不上我家姐姐,被嫚儿姐姐持剑追得狼狈逃窜,还说你文采很好写出一本《红楼梦》却只写了十几章让清儿姐姐魂牵梦绕。” 明远唯有苦笑,解释道。 “非明远眼高于顶,实在是诸位公主身份高贵,可那脾气实在难以招架。” 明远实话实说,却惹得赢蓉儿巧笑倩兮。 “你这人真有意思,说你胆子大吧你被嫚儿姐姐追得跑遍了小半个咸阳宫,说你胆子小吧却敢在本宫面前说姐姐们的坏话。” 明远在赢蓉儿的笑容中彻底放松下来,说道。 “我与其他诸位公主在一起好像是鱼儿离开了水,与华庭公主殿下却不然。” 赢蓉儿背着手往下走了一步,笑问道。 “有何不同?” 明远故作思索,说道。 “如鱼得水,我见华庭公主殿下如鱼得水。” 赢蓉儿俏脸一红,却听明远继续说道。 “殿下平日里总会在这庭院中么?这里为何布置如此朴素简单?连侍女都未见一个。” 他的话让赢蓉儿从羞涩的情绪中解脱出来,她轻声说道。 “便是皇族每个月的例钱也是有限的,我可没几位姐姐那么多的金银,更不喜欢让人簇拥着来打扰我,这样反而自在。” 话是这么说,但赢蓉儿语气中的落寞是掩饰不住的。 她出身特殊,亲娘又去世得早,在宫中无依无靠,秦始皇胸怀天下哪里顾得上她? 想来她从有记忆开始,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冷清、孤独,无人关注。 就连明先也说,明远与她不过是走个过场。 咕嘟,咕嘟! 红泥小火炉上烧的水翻开,让她回过神来。 “哎呀?明大人在这里耽搁的时间久了,快去见见慧君姐姐吧。” 她懂事的给了明远一个立刻的理由,她知道她与他之间根本没有可能。 “臣在来大秦之前就爱喝茶,不过忙于政务一直没有机会品尝,若殿下不介意,我想在这里讨一杯茶水喝。” 明远不仅没有走,还来到了赢蓉儿的对面坐下。 升腾的水汽带来一丝温暖,她的脸上多了不易察觉的笑容。 “好,明大人也与我说说宫外的事情吧,我从小生活在咸阳宫中,未曾离开过呢。” 明远的心中莫名地泛起一丝酸楚,不过他将情绪隐藏的很好,说道。 “那我便给殿下说说,百越与匈奴吧……” 当两个人相谈甚欢的时候,明先正在庭院外等待,听着时而传来的笑声,他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谁能想到明大人会与华庭公主情投意合呢?” 第八十四章 变脸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明远与华庭公主以茶代酒,从宫中的趣事讲到咸阳城中发生的种种事情。 当听到明远与李斯做赌的时候,赢蓉儿紧张的捂住了小嘴,当听到那“天火天雷”爆炸时候,她又为明远的厉害而欢欣鼓舞。 在她身边的时候仿佛时间都变得快了,明远放下了全部的防备,畅所欲言。 甚至明远还给赢蓉儿简述了不少后世的历史,听得小姑娘连连赞叹。 “大唐真有明大人讲的那么厉害?疆域比我大秦要大上那么多呀?” 赢蓉儿眼中的大秦,已经是天下的极致了,却不想后世还有能创造出那般辉煌的国家。 “盛唐是华夏历史上的一座巅峰,可惜盛唐时期出了‘安史之乱’,从此走向了衰弱,时也命也。” 明远与华庭公主正说在兴头上,忽听庭院外传来了明先有些尖锐的嗓音。 “明远大人,时候不早了,您看?” 明远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看太阳,这才惊觉时间竟然过去了那么久。 他对赢蓉儿歉然一笑:“下官需得离开了,改日再来拜访殿下。” 赢蓉儿点点头,心中的欢喜藏不住:“那下一次大人提前与我说,我来准备些甜品糕饼。” 明远微微颔首,行礼离开。 当他走到庭院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回首,发现赢蓉儿还在望着他不由得心中一暖。 “明大人,还有一位公主殿下,您还要去见一见么?” 明先明知故问,却听明远说道。 “天色太晚了便不去见了,请明内官辛劳一趟去通禀一声,就说明远有要事求见陛下!” 明先露出了了然的神色,说道。 “这个时候陛下应该在处理政务,那就请明大人随老臣一起去见陛下。” 秦始皇本来在处理政务,结果明先来通禀,说明远有事求见,还是要事。 秦始皇轻哼一声,面露不悦之色。 “这个明远忒不识好歹,天下间敢推辞与朕结亲的,除了他明远还有谁?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真觉得朕的女儿嫁不出去了?让他进来!” 明先闻言匆匆去通禀,片刻后明远就跟在他的身后来了。 “臣明远,参见陛下。” 明远行过礼后,却见秦始皇没有说话,依旧在查看奏疏,仿佛没听见似的。 明远也不着急,就那么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秦始皇放下了奏疏,说道。 “明远,你真的就那么着急么,连一天时间都等不了非要来见朕么?” 明远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明先,他本能的觉得明先已经将他的心意告诉了秦始皇,便说道。 “启禀陛下,婚姻大事不是儿戏,臣既然有了决断便不敢欺瞒陛下您。” 秦始皇的眼神透着冷意,哼了一声。 “好一个不敢欺瞒朕,朕问你,你就真的那么不想迎娶朕的女儿,非要急着来推脱么?” 秦始皇是千古一帝,是雄主,三番两次被人拒绝,他心里能舒坦就怪了。 明远觉得奇怪,秦始皇这说的都是哪跟哪儿呀?他还未来得及解释,秦始皇继续说道。 “也罢,既然你心意已决朕也不再勉强,与公主相看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秦始皇是有些遗憾与芥蒂的,明远若是能成了他的女婿,以后就是一家人。 那无论明远有多大的本事,都会忠心耿耿为了大秦的延续,为了大秦的未来而出力。 “陛下何出此言啊?” 明远一惊,忍不住上前一步,跪地道。 “臣今日与华庭公主相见,情投意合,一见钟情,还请陛下不以臣出身卑微,成全微臣与华庭公主殿下的姻缘!” 秦始皇的神情非常精彩,从失望、芥蒂,还有那么一丝气愤,到惊喜,转换之快堪称“变脸”。 他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从椅子上前身,走到了明远身前,将他扶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你为何不早说?明先,你也是的你怎么也不早与朕说?” 明先很委屈,您什么时候给过我说话的机会啊?我来禀报之后你就让我去领着人进来。 “明远啊,朕就知道你忠于朕,忠于大秦,能识大体懂分寸哈哈哈哈!” 秦始皇拉着明远笑个不停,之前的烦闷之气一扫而空。 秦始皇不在乎明远要与哪位公主结亲,总而言之能将明远绑在大秦,还有大秦皇族的战车上就好。 由于赢蓉儿是公主,所以两个人结亲的消息还等秦始皇拟定圣旨赐婚。 所以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来准备礼仪章程,每一步都要礼仪规定。 一切的事情有朝中奉常执掌安排,也不用明远多操心,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咸阳城外的工坊上。 明远与孔又有过约定,会为孔又送去新式甲胄、弩箭等军械,助他破百越西路敌军。 如今大军出征,后续的粮草军械将源源不断运往战场,明远的工坊也开始启动起来。 首先是张存元掌管的天火坊,已经能批量制造“天火”,并将其运用到军械上。 其次,孔又的族人即将抵达咸阳城外的天兵坊,这两个工坊互相挨着还有重兵把守。 天火之威秦始皇亲自见识过,所以派出了精锐的兵士,保证工坊的安全。 这天清晨,明远正欲前往天兵坊,去看看工坊的进度,顺便安排一下接孔又族人的章程,袁振忽然来报。 “大人,章家公子来了。” 章家公子?明远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来他答应了章越章大人,为他管教家中的幼子。 章平今年十二岁,生的浓眉大眼跟他兄长章邯很像,不过脾气却差太多了。 章邯为人刚毅沉稳,行事一板一眼有大将之风,章平却整个一纨绔子弟。 他穿着一身锦衣身,脸色红润双目炯炯,见到了明远之后开口就是:“你就是明远?那个白身为官的?” 袁振闻言脸色一变,当下就要呵斥章平,却被明远拦住了。 “本官正是明远。” 章平大喇喇往那一站,上下打量明远。 “我父兄说你有天人之才,呵呵,不过如此。” 第八十五章 咸阳纨绔 袁振的鼻子差点被气歪了,指着章平说道。 “黄口小儿初学行,竟然对工定侯出言不逊!章大人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章平初出牛犊不怕虎,一瞪眼睛。 “父亲说让我跟着他学本事,可是他的那些本事不过是奇技淫巧,我要学的是能平定天下的大本事!” 袁振被章平的大话给气笑了,至于明远则露出了玩味之色,对章平说道。 “好志气,你说说欲平定天下需要什么本事呢?” 章平被问住了,他想了想说道。 “要么就像是苏秦张仪那样,游说六国,苏秦可佩戴六国相印权势滔天,行合纵之谋略!要么就得像武安君那样,率领我大秦攻城拔寨使赵、楚慑服,助大秦一统天下!” 待章平说完,明远笑了,点评道。 “你说的苏秦张仪都曾师从鬼谷子先生,读书习字学到了韬略,而武安君白起更是一生大战小战无数,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将官,但据我所知。” 明远上下打量了一番章平,故意冷笑一声讥讽道。 “你在家中不爱读书更不爱兵法,只知道舞刀弄枪却不得要领,你父兄为你请的武者教导你习武,你也是三心二意,几年来毫无寸进,还好意思说要效仿武安君?” 章平被明远揭了老底,气的脸色涨红,争辩道。 “非我不用心学,那老学究就一酸腐文人,根本不懂学问更不懂兵法!那武者更是欺世盗名之辈,枉为上郡第一枪!我与他们能学到什么本事?” 明远凝视章平片刻,微微摇头。 “执迷不悟还敢胡说,好好好,你说旁人交不得你本事,本官从未习武不过体格强健了些,你可敢与我比划比划?看看你有没有瞧不起的那武者厉害!” 章平虽十二三岁,却生的人高马大比明远矮了半个头,从小就在咸阳城厮混,结识了一群官二代,招猫逗狗好不快活。 他身边的人都以他为首,家中的仆从也让着他,与他动起手来礼让三分不敢伤他。 久而久之章平自负本领高强谁都看不上,闻言大笑一声。 “好!这可是你说的,等会被打的鼻青脸肿可不能去找我爹爹告状去!” 明远闻言仰面而笑,朝章平勾了勾手指,气定神闲的模样气的章平怪叫一声。 “看打!” 章平有些武学功底不过不多,明远在前世可是正经去散打班练过两年的。 见章平挥舞着拳头冲过来,明远不退反进,错身的时候右脚深入章平两腿之间。 然后借力打力,肩头一震。 章平被明远甩出去好远,摔得灰头土脸,这精彩利落的身手看的袁振直叫好。 “大人,好身手啊!” 他保护明远这么久,都不知道明远竟然还会些功夫在身上。 章平一个翻滚从地上爬起来,怒吼着再度冲向了明远,好像一头发怒的小豹子。 他愤怒之下破绽更大,被明远轻松摔倒飞出去一丈多,摔得昏天黑地。 “你输了。” 明远负手而立颇有高人风范,那风淡云轻的语气令章平更加的愤怒不已。 “我没输!” 章平怒吼一声再度袭来,结果比前两次摔得还惨。 这小子有韧劲和蛮力,一次次猛冲一次次被摔倒还锲而不舍,杀向明远。 最后一次被甩出去之后,章平再也没有能爬的起来,晕死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力气耗尽了还是被气的晕厥。 “派人送他回府上,顺便给章大人带给话,就说章平若是真想学本事明日就来我府上,若是不想学本事以后便不用再来了。” 今天是明远给章平的教训,也是给章平的一个机会。 若是他能大彻大悟从此沉下心来,明远不介意交给他真正的本事让他有所成就。 若是章平执迷不悟,连这点挫折都受不了,那干脆别来烦他,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忙碌。 章平被打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咸阳城,据说他被司空府的仆从抬回了章府的时候,章越的夫人差点晕死过去。 离家的时候还是活蹦乱跳的孩子,怎么再度归来就被抬着进来了呢? 了解了内情的章家夫人差点疯了,当下就要去找明远理论,为孩子讨一个公道。 幸亏章越拦住了自家夫人,还给她将其中的道理一一讲述出来。 明远是谁呀?他是秦始皇身边的近臣,红人,听宫里面传来消息,他还将与华庭公主定下婚约。 未来明远是铁定的朝中栋梁,这样的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人想要攀关系都攀不到。 明远给章平一个教训,手上很有分寸,没真的伤到章平的筋骨,修养修养也就好了。 可给章平的机会太难得了,等于是当众说,要收下章平当做徒弟,教授本事。 章平的德行章越清楚,他的娘亲更清楚,他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说不好听点儿是纨绔子弟。 如果没有人教导管束,长大之后章平说不定要惹出什么乱子来。 安抚了妻子之后,章越亲自去探望章平。 章平脸上有两块擦伤,身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说不心疼那是假的。 可章越明白“惯子如杀子”的道理,今天就是让章平改头换面的机会。 “爹……” 见到章越来了章平喊了一声,眼泪簌簌的落下。 “明大人叫人捎来消息,明日你若还想跟着他学本事就去他府上,若是你不想跟着他学本事,就不用去了。” 章越盯着儿子,问道。 “平儿,你是怎么想的?” 章平眼泪汪汪地看向章越,胡乱擦干了眼泪,说道。 “爹,明先生是有本事的人,您为我请的武者先生也是有本事的,我想要跟着明先生去看看,去看看咸阳城外的天下。” 他从小都生长在咸阳城中,有父兄庇佑,有母亲的爱护,从未受过挫折打击。 明远算是彻底打醒了章平,让他有了改变。 章越喜上眉梢,拉着儿子的手,鼓励道。 “好!好平儿!咱们章家的未来,就在你和你兄长的肩上了,你可要好好地跟随明大人,他这位老师天下难寻啊。” 第八十六章 众生 章越家的幼子被明远打了一顿,送回了家,消息在咸阳城中传开后,人们的反应各不相同。 有人觉得明远心狠手辣,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那样的重手?忒不厚道。 有人认为章越太会钻营,让孩子去逢迎明远,为了章家的富贵脸都不要了。 有人又气又恨,怎么自己就不能和明远攀上关系?让孩子去明远身边学艺? 真能成为明远的弟子,别说挨上一顿打,就是被打上七八遍也值了。 清晨的咸阳城,格外热闹。 讨生活的百姓纷纷早起,开始了一天的劳作,章平也难得早起到了司空府外。 他今天没有穿锦衣,而是换上了贴身方便的布衣,来明远的府外候着。 等了约一刻钟之后,司空府府门大开,明远领着袁振等人走出了府。 “学生章平,见过先生!” 章平见到明远出现,立刻躬身行礼,毕恭毕敬再无之前的嚣张跋扈。 明远其实知道章平来了有一刻钟,不过他没有立刻出来,在暗中观察。 章平得了教训后脱胎换骨,没了之前的纨绔样子,耐心也不错。 “走吧,随我一起出城。” 明远拍拍章平的肩膀,没有过多的话,他今天的行程对于章平来说就是最好的一课。 平时章平出门以坐马车为多,这样一路走出城的经历还是头一回。 出了咸阳城三里之外便是广阔的山野,而两座工坊便设立在一座小山上。 期间偶尔有村落,众人路过村落的时候,村中的人皆好奇的地朝他们观望。 章平看了一路,忍不住问道:“先生,我们走过了四个村子,可是这村子好奇怪。” 明远微微含笑,说道:“哦?章平你来说说这些村子哪里奇怪了?” 章平回头眺望了一眼越来越远的村子,说道。 “村子里面怎么除了老人就是女人和孩子?一个成年精壮的男子都见不到呢?” 袁振等黑甲卫士虽没有说话,可脸上无不是露出唏嘘感慨的神情,他们知道原因却不能说。 明远笑了笑,说道:“在你印象中你身边的人可有参加过徭役的,对么?” 徭役? 这个词汇对于章平来说无比陌生,甚至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词汇的意思。 “学生身边,没有人服过徭役。” 明远叹息一声,秦国用商鞅之法,即“月为更卒”,每年百姓要给郡县干一个月的活。 他轻声说道:“月为更卒,已复为正,一岁屯戍,一岁力役,三十倍于古,章平啊,这村落中的人都被征调去做徭役,或是去北方修建长城,或是去修建灵渠,村中精壮皆被抽调一空。” 章平的大眼睛闪烁两下,问道:“先生,服徭役很辛苦么?那些人会死么?” 明远身旁的袁振眼圈通红,道:“章公子生在富贵之家,怎知我等百姓的疾苦?我没有这身军功在身上的时候,我家中的兄长就是累死在了服徭役的时候。” 章平的眼中闪过了一抹黯淡之色,他不禁问明远。 “那先生,就不能不让百姓去服徭役,让他们好好地在家中过日子不行么?既然您说百姓苦,您又为何要让三路大军进攻百越,让百姓去修灵渠呢?” 明远的目光坚定,声音掷地有声。 “章平,世间之事总有人要去做,我们不做我们的后人便要去披荆斩棘,若想让百姓脱离疾苦,唯有快马加鞭让战事更快地结束,还有快速提升科技与……生产力。” 生产力?章平听说明远经常会说出一些超越于时代的词汇,他将这个词牢牢地记在了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大秦,天兵坊。 今日明远来到天兵坊,是为了来见一见孔家人,也就是孔又所说的那一批擅长打铁的亲戚。 孔方,孔又的堂弟,也是这一批孔家工匠的代表。 孔方比孔又小两岁,但因为长年累月的劳作,孔方稍稍显老身体极为健壮。 “草民孔方,见过明远大人!” 孔方带领孔家千余人,拖家带口地来到咸阳,身家性命都系在明远的身上。 “孔兄不必多礼,我这天兵坊正缺少能熟练的铁匠,你们能举家来投正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明远和气的让孔方,以及其他几位孔家的代表落座,笑道。 “我已经让存元在天兵坊外围修建了房屋,专门让孔家的老幼在此安住,你们有任何需要的尽管和存元说,他不能解决的我来解决。” 孔方情绪十分激动,对明远千恩万谢。 “谢明大人关照!去年、今年我们家乡闹旱灾,日子过的实在辛苦难熬,如今能在天工坊中某差事,我们一定好好做,不给大人您丢脸!” 在孔又的来信中讲述了咸阳的情况,尤其说了明远的工坊能给出的待遇极好。 孔方等人千里迢迢来投奔,为的就是更好的生活,结果到了这里果不其然。 无论是居所还是饮食,天火坊与天兵坊的管事张存元,都处理的极好。 明远仰面而笑,打趣道。 “我明远的脸面是小,前线的大秦将士的胜败与性命才是真,你们打造出的兵器会送往前线,尤其会先送往孔又将军的军中,征伐百越非同小可,你们都是孔将军的族人,这种时候可千万不能马虎。” 明远这话算是说到了孔方的心坎上,他连连表示绝对会尽心尽力。 在寒暄一阵后孔方随着明远一起前往天兵坊的内部,见到了天兵坊内正在研制与制造的兵器。 孔方等人的眼珠子都看直了,那些琳琅满目的新奇兵器,那些看似奇怪实则杀伤力惊人的发明,太震撼了。 “这些,这些都是大人您亲自设计出来的?这,鲁班在世也不过如此啊!” 孔方忍不住赞叹道。 “我孔方自诩在铁艺上有所建树颇为自满,现在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人若是不做官做铁匠,未来的成就一定不比鲁班那等奇人差!” 他的话引得众人一阵哈哈大笑,袁振调侃道。 “大人若是不做官了,陛下第一个不答应!” 第八十七章 白氏后裔 孔方来到天火坊前,心中还有些担忧。 可是见到明远后孔方彻底放下了心,明远在铁艺上的很多见解,竟比他还深刻。 提供的工钱与居所更是他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为此孔方在接风宴上泪如雨下。 也不怪孔方真情流露,实在是孔方等人的故乡遭遇旱灾,过得实在太苦了。 “孔兄,北方的旱灾真的那么严重么?” 明远久居京城,对旱灾水灾等灾情有所耳闻,不过没有亲身感受过难以体会。 孔方眼眶通红,讲述起那边的灾情来。 “太原郡、河东郡、上党郡,还有邯郸郡四地,连续三年大旱,庄稼减产百姓食不果腹。” 孔方指着不远处正在用饭的老幼妇孺,说道。 “朝廷要修长城,打百越,我们就得出人服徭役,出粮食纳税,还要出人从军,太原等四郡百姓活不下去,可不就得另谋生路?” “我们大人饿上一顿两顿的还行,老人孩子饿着了,那是要命的,多少人都死在旱灾里呢。” 明远微微颔首,神色复杂。 “据我所知,朝廷每年会给受灾的地方减免部分赋税徭役,这四郡正在其中,百姓也过得如此艰难么?” 孔方闻言苦笑连连,说道。 “明大人有所不知,这上面给减免的赋税越多,落在我等头上的负担就越重啊!” 明远听不懂了,怎么减免越多,负担却越重呢? “明大人,朝廷有法度,大秦考课官员尤其严谨,赏罚分明,其中有一项就是要以诸官曹小吏收取的赋税多少来评定,收取的多则有奖赏,收取的少则有惩罚。” 朝廷颁布减税的政策,落实到受灾的四郡,就是得让这四郡的官员收的赋税变少。 这样一来当年终的考课时候,这些官员的评价一定不会有太好的,顶多是不赏不罚。 换作你是官员,你会怎么做?当然是压榨百姓交更多的赋税来表现自己。 至于老百姓能不能活下去,怎么活?就不是那些官员要考虑得问题了。 孔方这一顿酒喝了不少,最后酩酊大醉。 但是明远却没有醉,反而心事重重,将孔方的话记在了心中。 陈胜吴广已经死了,但按照如今的情况继续下去,新的“陈胜吴广”出现,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行人离开工坊的时候夕阳西下,明远背着手走了好一会儿,忽然问袁振。 “袁振,若你是孔方口中那些受灾的百姓,你要如何做?实话实说这里没有外人。” 袁振犹豫一下,说道。 “大人,我或是拖家带口和孔方兄弟他们一样另谋生路,或是提着刀杀了那些狗官后落草为寇,又或者……属下不敢说了。” 生存永远是第一要务,袁振最后没说的那做法,就是揭开而起反抗大秦。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啊!” 明远叹息一声不再多言,众人顺着山路往回走,还未走出三里忽然听见一阵喊杀声。 明远放眼望去,就见一群流寇打扮的人,正追着一群行人正往前跑。 那些流寇极为凶残,无论老幼提刀便杀。 “袁振,救人!” 明远没想到这靠近咸阳的地方还有流寇,简直骇人听闻,袁振率领黑甲卫士杀到。 三两下砍翻数个流寇,其他流寇一看吓得转头就跑,不敢继续追杀行人。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那些百姓里面就剩一个活了下来,是个二十出头的读书人。 “多谢将军大恩大德!若不是您来相救,在下已经死于那群流民的手里了。” 袁振嘿嘿一笑,指了指身后:“救下你的不是我,是我家大人,你要谢就谢过我家大人吧。” 青年往后面一望,就见一白袍青年站在那,气度与神态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他上前行礼正要说话,却听明远问道:“你刚刚说那些人是流民?你认识他们?” 青年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道:“不敢欺瞒大人,在下是从太原郡逃难过来的,那些追杀我们的确是流民,也是从闹旱灾的郡一路汇聚而来。” 逃难的路上有的人富余身上有钱帛,日子还能勉强对付,不至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可没有钱的人日子就苦了,饥一顿饱一顿不说,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那群流民见到了青年这群人身上有财物,就起了歹意,一路追杀过来要杀人越货。 袁振听得直咋舌,说道:“这群人好大的胆子!” 明远倒是不奇怪,这种事儿历朝历代多了去了,什么是流民?就是没有根的人。 流民心中的道德观念很少,生存是第一要务,提起刀是流寇,放下刀就是流民。 你官府想去抓,根本抓不过来也抓不到人。 如今同行的人死伤殆尽,明远见他孤身一人,便说道。 “你也是个可怜人,就与我们一起入城,等入了京城你自去谋生路吧。” 青年对此感激不尽,说道。 “白麓能得先生相助感激不尽,不过我对咸阳城不熟,先生知不知道咸阳城中的‘武安君庙’在哪里?我想去那里拜谒一番,再做打算。” 武安君庙,也就是为杀神白起建立的庙宇。 白起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所以秦国当时为白起建立庙宇的人着实不少。 可惜随着白起被赐死后,武安君庙渐渐荒废,大秦境内的武安君庙没剩下几座了。 明远眉毛一挑,心中忽然记起来一件事。 白起死后他的儿子白仲活了下来,就居住在太原,后来还被秦始皇给封了官。 在《新唐书》中就有这样一段记载:始皇思其功,封其子仲于太原,故子孙世为太原人。 眼前的青年从太原逃荒而来,姓白,还想要去拜谒武安君庙。 “兄台姓白,可认识太原的白仲先生?” 明远这么一问,青年也愣了一下,惊讶地说道。 “白仲是家父,不过家父前年得了重病去世,先生年纪轻轻怎么认得家父?” 明远面色一正,说道。 “在下明远,仰慕武安君已久,没想到今日能得见武安君后人,幸会!” 第八十八章 暴秦? 明远? 白麓觉得这名字熟悉,稍一回忆后大吃一惊。 “大人你便是工定侯明远?号称通晓古今能知后世两千载的奇人?” 明远的名声之响亮,即便是白麓远在太原郡也有所耳闻。 大秦出征百越,三路大军的主将副将,以及进军的路线与事件,都是他亲自制定。 由此可见秦始皇对明远的信任与依仗,白麓作为读书人对明远更是充满了好奇。 “那不过是以讹传讹的谬赞罢了,倒是白兄既然是武安君后裔,家中应该有些资财,怎么沦落到背井离乡?” 白麓面露苦涩,说道。 “这本是家丑不该外扬,我父亲去世后家兄嗜赌成性,为了帮他还赌债家中的田产店铺卖了大半,他却仍不知悔改,我索性将手中的两间店铺都卖了,分了他一半的钱离开家乡谋取出路。” 白麓对待兄长可谓仁至义尽,赌徒死性难改,再跟他的赌徒兄长在一起,他早晚要被拖累死。 白麓和孔方族人一样,也是在家乡无法过活,就来咸阳碰碰运气。 他与明远一路走一路交谈,相谈甚欢。 白麓也算饱腹诗书,对很多事情的见解极为深刻,给明远说了不少太原郡本地的事情。 武安君庙就在咸阳城城东一处偏僻之地,明远随着白麓一起去拜谒武安君。 他让其他人都留在外面,他与白麓一起进入了武安君庙,内里一片萧瑟凄凉的景象。 很显然这里多年未有人来拜谒早已经破败不堪,白麓一边收拾庙宇一边说道。 “当年我家先祖为秦国立下汗马功劳,最终却被赐死,连庙宇都无人打扫冷落至此,难怪六国故地有人说,秦,乃是暴秦!” 白麓胆子不小,敢在明远这位朝廷司空的面前,声称大秦是“暴秦”的言论。 明远没有生气,他反而饶有兴致地问白麓:“白兄说六国故地有人说大秦是‘暴秦’,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白麓沉吟片刻,说道:“暴秦严刑峻法约束天下百姓,焚书坑儒罄竹难书,更修建长城、征伐百越劳民伤财,使得天下民不聊生,如此还不算是残暴么?” 明远微微颔首,他没有去反驳白麓的话,而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分析。 “白兄可知在我大秦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之前,六国骂大秦为什么?我来告诉你,他们骂大秦为‘蛮夷’!” 明远走进落满灰尘的庙里,那里面矗立着一座武安君的泥身塑像。 “暴秦之名,从来不是因为严刑峻法,更不是因为焚书坑儒,何况死的都是方士罢了,这两样是借口,六国真正骂大秦为‘暴秦’,是从大秦变法之后!” 明远的声音洪亮,掷地有声,白麓却听得眉头紧锁,他家学多为兵法韬略,对明远说的这一点从未思索过。 “请明大人为在下解惑!” “请白兄想一想,在大秦变法之前各国想要出人头地靠的是什么?是出身!六国世卿世禄,永世不绝!” 明远指着武安君白起的泥像,继续说道。 “秦废世卿世禄,改用郡县来统治国内,对于那些公卿贵族来说是挖了他们的根!编户齐民,并用爵位奖励耕战,这更是让勋贵的特权被再一次压缩!” 白麓眉头紧锁,明远说的这些他此前从未想到过,只是跟着六国故地的人一起,认为大秦残暴无道,搞得天怒人怨。 “可是六国的百姓的确过得不好,在大秦的严刑峻法下喘不过气来啊?” 明远再度摇头,轻声说道。 “错!白兄觉得若是维持以前的状态,那些活在世卿世禄贵族封地上的百姓就会活得更好?天真!生活在贵族封地的百姓与土地都是贵族的财产罢了,根本不可能有大秦以爵位奖励耕战翻身的机会!” 大秦所做的事情写在竹简上,说出去叫做“变法”,实则就是褫夺世卿世禄贵族的土地与人口的管辖权,然后收归大秦所有。 怎么收回大秦?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对于贵族而言,这样的大秦岂止是残暴?简直是倒行逆施,该天打雷劈! 六国能不痛骂大秦,说大秦是暴秦么? “故吾认为,秦横扫六国之战,从根源上并非君王之间普通的兼并战争,而是你死我活绝无缓和余地的‘制度之战’!” 制度之战? 明远之言如黄粱大钟振聋发聩,白麓的思想经受了一场巨大的冲击。 “对于六国的特权贵族而言,大秦制度之下,他们低头臣服是完全解决不了问题的,摆在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放弃手里的特权学习秦国变法,要么孤注一掷与大秦开战!” 明远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冷笑。 “人最难做的就是拿起刀子从自己身上割肉,六国贵族不愿意放弃特权,国家效率与军队战力上被秦制甩开了一大截,如此六国之灭亡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比制度比不过,比军力被秦国按在地上打,六国贵族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不停骂大秦“残暴”。 明远知道,正是因为秦制给小民开放了上升的渠道,此后华夏才有了“国民”的概念。 有根有据的国法,替代了贵族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私刑。 若你是贵族可以去指责秦国的“残暴”,若你是一个普通小民还跟着六国的贵族去指责大秦残暴,就有些搞笑了。 明远一席话说完,白麓傻眼了。 他不禁喃喃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听明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明远却笑道:“所谓术业有专攻,白兄家学渊源习的是领兵布阵的本事,只不过不精于此道罢了。” 顿了顿明远又向白麓抛出了橄榄枝:“我与白兄投缘,一见如故,若是你在咸阳城中想谋一份差事,可来司空府寻我,明远定大开中门,迎接白兄!” 白麓不由得受宠若惊,忙说道:“在下不过一介白身,怎能受得起明先生这般看重?惭愧,惭愧。” 无论祖上有多辉煌,白麓都得认清现在落魄的现实。 第八十九章 饴糖与币 古人云,富不过三代。 白起名动天下在秦朝一统六国的进程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留下的资财也不少。 到了白仲这一代,白仲虽能力平庸,却心地善良是个守成之人,在太原很有名望。 然而白仲的两个儿子,长子白杰,次子白麓,白杰染上了赌瘾一发不可收拾。 将家中的产业败得七七八八,白麓受到牵连不得不背井离乡,前往咸阳。 人挪活树挪死,白麓来到咸阳城第一天就遇见了名动天下的大司空明远。 经过与白麓的交谈,明远看出白麓在军事上颇有才能,不过政治头脑和他祖父一样,都不是精于此道的人。 明远身边的可用之人不多,武将不过孔又、章邯,心腹不过张存元、袁振、朱化。 白麓能文能武是不错的人才,在他人生低谷的时候明远拉他一把,这份恩情他能记一辈子。 未来明远有组建新军的打算,白麓便是明远心目中极为合适的人选。 白麓决定暂时在武安君庙住下,花些银钱将庙宇修缮一下,算是尽了对祖父的孝道。 待他修缮完庙宇,便会登门拜访明远,而他也将从此一步步走进大秦的权力中枢,重现祖上的辉煌。 …… 大秦,咸阳宫。 咸阳宫占地广阔,大秦每灭一国,就会在咸阳宫的基础上扩建出一部分被灭之国的宫殿来。 经年累月之下,咸阳宫的规模可谓空前庞大,赢蓉儿便是住在兰池宫中。 因秦始皇引渭水造蓝池,蓝池宫由此得名,风景优美绮丽,春夏之交最佳。 秦始皇已经下旨,给明远和赢蓉儿赐婚,不婚礼还得等明年的良辰吉日才能举办。 明远成了秦始皇的女婿,进出皇宫更为方便,就连守护咸阳宫的禁军都对他的进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兰池宫中,宫中的女官正将今日送来的东西一一念诵给赢蓉儿听。 “殿下,这是新上供来的蜜饯、葡萄、蜜橘,还有今日新送来的,您最喜欢的饴糖呢。” 女官脸上堆着笑意,竭尽所能地表现自己,时不时还望一眼赢蓉儿身边的俊秀男子。 明远,如今大秦朝堂上炙手可热的人物,权势极大还英俊潇洒为人和煦。 自从秦始皇为明远和赢蓉儿赐婚之后,兰池宫一改往日冷清的样子,热闹起来。 “多谢柳内官,有心了。” 赢蓉儿嫣然一笑,然后让柳内官下去,待她离开之后赢蓉儿忍不住嘟囔道。 “瞧瞧她们,以前每次宫中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从来都是想不起来我的,如今却一个个换了一张面孔来讨好,恨不得一天来个七八遍露露脸。” 明远凑到她身边,轻声道。 “世人皆是如此,锦上添花自然源源不断,雪中送炭的却少之又少,不过这个就是饴糖么?” 在《楚辞.招魂》中就有记载曰:“粔籹蜜饵,有餦餭些”的句子,其中餦餭即为成块的饴糖。 华夏可以说是世界上制作糖最高的国家之一,在漫长的华夏糖历史中,主要有饴糖与蔗糖,饴糖占有更为重要的地位。 赢蓉儿捏起一块饴糖,递到了明远嘴边,说道。 “周原膴膴,堇荼如饴,饴糖可是紧俏的好东西,以前呀我这儿十天半个月才能分到两三块呢,哪有现在这般多。” 明远张开嘴品尝了一块,感觉饴糖的甜味不是太重,无法与后世的砂糖相提并论。 可就是这么一小块东西,却是从普通百姓到王公贵族求之不得的美味。 赢蓉儿那句“周原膴膴,堇荼如饴”出自《诗经.大雅》,意思是周地土地肥美,连堇菜和苦苣也像饴糖一样甜。 即在西周时期饴糖就已经出现,且属于一种以和麦芽,经过糖化熬煮后形成的糖。 饴糖初成称黏稠状,俗称麦芽糖,不过由于制作工艺的繁琐与原材料的缘故,价格极贵。 饶是如此大秦四方的勋贵与富贵人家,依旧花费重金去购买饴糖食用。 “蓉儿,你之前说咸阳城的勋贵们都争着买饴糖,其他地方的权贵也是如此,那么如果有一种新的糖出现,并且价格便宜不少味道更好,你觉得这些地方的人会如何做?” 赢蓉儿眨眨眼,随口说道。 “当然是花费银钱买呀,咸阳城的富贵人家宴请宾客,若是有饴糖在桌上可是长脸得很呢,不过去哪里寻新的糖?价格还能更便宜?” 明远捏起一块饴糖,忍不住站起身来,神情兴奋。 “这些日子陛下正在为推行‘秦半两’劳心伤神,就连李斯也为此头疼,无法顺利将新币推广出去。” 赢蓉儿觉得奇怪,问道。 “父皇推广新币将天下的银钱统一,不用再使用诸如鲁国的‘贝币’,楚国的‘鬼脸币’,还有赵国的布币等等,对于天下百姓来说是方便的好事呀,为何推行不出去?” 明远背着手,笑道。 “陛下再厉害也不能让天下人都跟他一条心,尤其是陛下下令用旧币换新币,你想想如今手握旧币最多的人是谁?换了之后由于兑换的汇率不同,难免有手握重金的人不服气,觉得吃了亏。” 赢蓉儿十分聪慧,一拍手说道。 “我明白了!是我大秦国的富户不愿意兑换新币,他们才是握有财富最多的人!那你有办法让他们主动兑换么?” 这正是明远要说的,他从小小的饴糖中得到了启发。 “蓉儿你看,小小饴糖能获得王公贵族竞相争捧,我有一法或许行得通。” 他凑到赢蓉儿的耳边轻声细语,待他说完赢蓉儿的美目中爆发出一阵神采。 明远没有在兰池宫中停留太久,他返回了司空府第一时间召集手下的工匠。 这些都是从彭城跟着他来到咸阳的乡党,属于他的死忠追随者。 由于朱化、张存元已经外放任职,他需要亲自来复制他脑海里的方法。 这需要多次试验才行,如果能在下一次朝会之前完成,明远将送给秦始皇一份大礼,相助他推行货币新政。 第九十章 暴利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到了朝会这一天。 明远整个人瘦了一圈,章越见到之后吓了一跳,忙关切地询问道。 “明侯可是身子不爽利?生了病症?怎么几日不见憔悴了这么多?” 章越对明远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简直将他当成了活菩萨。 长子章邯,在明远的点将之下随着孔又率领西路军攻城拔寨,立下不少功劳。 幼子章平,本来是个顽劣的纨绔子弟,他想了不少办法请了多少名师都没用。 结果送到了明远府上,被明远收拾得服服帖帖,如今竟肯主动读书习字,每日都要早起跑去明远府上习武。 幼子的转变章越看在眼里,乐在心中,由此对明远更多了几分感激与尊敬。 “不碍事,我这几日在工坊中做些研究,如今研究有所成也不枉费一番辛苦。” 章越知晓明远素来有诸多奇思妙想,他也不过多打听,称赞道。 “明侯心思灵敏,依我看这世上就没有明侯办不成的事情,哈哈哈哈。” 两个人寒暄了一阵,秦始皇便来了。 秦国的朝会和往常一样,君臣一同商议政务,然后便是每个大臣独自上奏想要说的事情。 “陛下,臣有本启奏!” 治粟内史张茂率先站出来,所启奏的是最近秦始皇最为关心的一件事——推行秦半两。 这秦半两的样子与之前诸国流行的货币都不相同,外圆内方上面有小篆。 这玩意儿也就是后世历朝历代的官方货币铜钱的雏形。 不过在推行新钱的时候遇见了很大的阻力,丞相李斯与治粟内史张茂,想了不少的办法都未见好效果。 “陛下,自‘秦半两’开始铸造以来,推行之速度缓慢,京城中的富户都不愿意将手中的钱换成‘秦半两’,其他郡县的富户更加是如此。” 张茂掌握着秦国经济的大数据,说起来头头是道。 “且六国故地对于‘秦半两’兑换的多少颇有微辞,进展缓慢,还有,民间已经出现了制作假‘秦半两’的工坊,前几日在咸阳近郊便抓获了一伙人。” 秦始皇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到了最后他的眉头都成了一个“川”字形。 “朕欲推行‘秦半两’,为的是让天下百姓方便,让货币流通便捷,没想到却阻力重重,诸位爱卿可有良策?” 卫婴第一个站了出来,朗声道。 “请陛下严查私自铸造假钱的工坊,发现一个则满门抄斩!料想那些贼子定不敢继续造假!” 秦始皇微微颔首,可是他旋即又说道。 “私自开设工坊铸造假钱是重罪,朕杀之如易如反掌,但天下勋贵与富户何其多?他们不愿兑换‘秦半两’当如何?” 卫婴这下不吭声了,他总不能说将不肯换新币的人都杀了吧? 别是说咸阳城内,就是这朝堂上也有暗地里不肯兑换“秦半两”,觉得亏了的人。 让他们高谈阔论可以,让他们出谋划策可以,让他们掏出钱袋子来,那不好意思,不可能。 遥想千年之后的大明朝,都快亡国了崇祯皇帝亲自去求京城的勋贵捐钱。 结果皇后老爹,崇祯皇帝的老丈人,带头捐了几百两,堪称“慷慨”。 朝中无人说话,秦始皇望向人群之中的明远,发现明远也正瞧瞧看着他。 “明大人,你可有办法啊?” 明远双眼明亮有神,听秦始皇点名到自己,他走出来行李道:“陛下,臣有办法!” 此言一出群臣都朝着明远望去,有惊讶,有厌恶,有疑惑,还有克制不住的恨意。 李斯瞥了明远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 “明大人,朝堂之上可不能胡言乱语,你若没有确凿的办法,只空谈怕是不妥。” 明远笑呵呵地说道。 “我岂能无的放矢?陛下,方才卫婴大人说的办法虽可行,却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就算法令再严格,这私人铸造钱币的工坊也会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卫婴本来就和明远有些过节,闻言冷哼一声,说道。 “出来一个就杀一个,出来一双就杀一双!那群贼子难道就不怕我大秦的刀么?” 明远暗暗摇头,卫婴这就是不了解人性,更不了解经济了。 他上前两步从衣袖中取出两枚铜板,正是秦始皇下令铸造的秦半两。 “请卫婴大人与丞相大人看看,这两枚秦半两有何不同?” 卫婴与李斯也不知道明远要做甚,就上去瞧了瞧,李斯率先开口说道。 “这两枚秦半两没有任何不同,都是我大秦铸钱工坊中所出的铜钱。” 卫婴也是连连点头,说这两枚铜板一模一样。 然后明远将其呈递给秦始皇后,又让其他官员也都瞧了一遍,都未看出端倪来。 秦始皇问明远:“明大人,你这取了两枚一模一样的‘秦半两’是要作甚?” 明远微微一笑,道出了实情。 “陛下,臣这几日在家中让府内的护卫袁振在咸阳城中活动,暗地里获取了这铜板,其中一个是出自我大秦铸造钱币的官署,另外一个却是来自于民间的铸钱工坊!” 治粟内史张茂闻言一惊,立刻喊道:“不可能!那两枚铜钱一模一样,绝对都是朝廷所铸!” 明远叹了口气,说道。 “按照朝廷发布的规定,只要符合规格的就是合格的钱币,这看似便利但根本无法监督,杜绝民间铸币的口子,请诸位仔细看,这官署铸造的铜板原本重十二铢,然而民间有一个简单的法子获利。” 明远指了指那铜板的边缘,解释道。 “张大人毕竟很少使用这铜板,将秦半两外圈剪下来一些,将七八个秦半两的外圈汇聚到一起,差不多就能剪出一个新铜钱来,等于瞬间增殖了百分之十几,这简直就是暴利中的暴利!” 朝野上下鸦雀无声,就连李斯都没想到,一枚秦半两上能搞出这么多的名堂来。 “所以我才说卫婴大人的办法治标不治本,有利可图,谁会怕杀头呢?还是这么高的暴利。” 第九十一章 炼糖之法 治粟内史张茂面露愧色,喃喃道。 “枉我为大秦执掌钱帛,却未曾发现这样大的漏洞,陛下,臣有罪!” 秦始皇心中苦笑,这当初定下铜钱的重量是他钦点的,张茂若是有罪他岂不是更加有罪? 秦始皇挥挥手,说道:“张爱卿不必自责,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乎?明远,你可有办法啊?” 明远做事素来妥帖,他既然看到了问题的所在,想必也有了破解之法。 明远闻言微微一笑,说道:“陛下,臣的办法很简单——减轻秦半两的重量即可。” 减轻铜板的重量之后,整个铜板就很难剪出多少废料,再铸造一枚新铜板的代价将直线上升。 张茂微微一怔,继而面露狂喜:“减轻重量?对啊!明大人这办法妙极,妙极!” 有些办法就像是窗户纸,你不知道的时候觉得很难,知道了其实并不复杂。 秦始皇满意地微微颔首,笑道:“好方法!不过明远,朕还有一个难题,你方才说你能为大秦推广新币,说的可是真话?” 明远在百官的注视下,变戏法一样从衣袖中取出一份奏疏来,朗声说道。 “陛下,臣的办法就在这里面,请陛下过目,臣会为陛下和诸位大人们详细讲解一番。” 赵高将明远的奏疏呈递上去,心中的不悦已经到了极致,可是他还不敢发泄出来。 “有劳赵大人了。” 明远似笑非笑的道了声谢,差点让赵高破功,赵高咬着牙低声地说道。 “明大人客气了。” 明远越得到秦始皇的重用,他赵高就越危险,保不住哪天明远进谗言,秦始皇就会杀了赵高。 心中的念头百转千回,明面上赵高还是恭敬地将奏疏给呈递到了秦始皇手中。 “前些日子臣去兰池宫与华庭公主殿下一起品茶,其间宫人送来了饴糖,臣这才知道饴糖是勋贵人家与富贵大户不可缺少的美食。” 明远来到大秦后一直有个错觉,那就是这年头不缺少糖,加上他不爱甜的就一直没有关注。 等那天之后他才猛然意识到,若是能掌控制糖的要领,开设制糖工坊,将获取天价的利润。 “臣便开始在家中工坊开始研究,终于在昨晚已经将成熟的制作‘砂糖’的办法摸索出来,而且臣还将砂糖样品带来宫中,只要陛下和诸位大人想尝尝,随时都可以!” 秦始皇看着奏疏上那繁琐的制糖步骤,喃喃道。 “明远,你这办法与制作饴糖比起来,需要化为的钱帛几何?是否更加昂贵啊?” 明远接下来的话,让秦始皇心头的疑虑顿时消解。 “启禀陛下,此方法与常规的制作饴糖成本比起来,只有原来成本的五分之一,且产出砂糖的质量远超饴糖!” 明远还将他后续的计划和盘托出,神采飞扬。 “臣欲在咸阳城中建立一个超大的砂糖工坊,以此为中心将砂糖销售往大秦各郡县!且要购买砂糖,必须使用陛下您新铸造的新币!砂糖品质高,且售价比饴糖稍稍便宜一些,如此则新币推行未来可期!” 卫婴有些不满意明远的张扬出尽风头,说道。 “明大人空口白牙就说那砂糖如何如何好,我们没有见到亦没有亲自品尝,别不是说大话吧?” 明远望向秦始皇,秦始皇也明白明远的意思,一挥袍袖,准许他将砂糖带进来。 明远准备的分量不少,足够每一个大臣都能分到一些,亲自品尝其滋味。 “哎哟?明大人制作的砂糖样子怎么和饴糖不一样?是分散开的啊?” “砂糖砂糖,不就是跟沙子一样?我来尝尝味道如何,与饴糖有何不同。” “明侯真神人也!这砂糖的味道比饴糖强百倍!果真是好东西啊!哈哈哈!” “这可是宝贝,什么时候工坊开设,能否先让我去预定二斤?留在家中会客用妙极!” 秦始皇在品尝了砂糖之后亦是赞不绝口,质疑明远的卫婴彻底没有了动静。 他很清楚砂糖一经面市,将会被勋贵人家追捧,渐渐地取代饴糖的地位。 大秦其他郡县的富户人家也会随之追捧,可以说,砂糖的出现成了另一种硬通货。 秦始皇极为满意,说道:“明远,你这砂糖之法立了大功,朕该赏赐你些什么呢?” 明远忽然跪地,朗声道:“陛下,臣想出此法后还有一事想请陛下首肯!” 秦始皇眉毛一挑,让明远说说他有什么请求,还得跪地行大礼才能说。 “臣建立工坊后,想要与一起出售这砂糖,砂糖销往各郡县所得利臣要四成!” 朝堂瞬间鸦雀无声,明远竟然敢向秦始皇张口要利益,胆子也太大了! 赵高见秦始皇没有说话,似乎流露出怒意,他捏着嗓子,指责明远道。 “明大人,这天下都是陛下的,你造出炼糖之法是有功在身,却不该贪得无厌。” 秦始皇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明远身上,恨不得看穿明远的内心,良久他才说道:“你,为何要如此?” 明远目光清澈诚恳,说了三个字:“臣,爱钱。” 当秦始皇听到明远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的寒意稍稍消退一些,就听明远继续说道。 “臣听华庭公主说,昔日她在宫中生活,因不得宠宫人对她颇有冷遇,缺吃少穿是常态,臣当时就说未来会让她成为全天下最富有的公主。” 受冷落的公主与皇子会被宫人苛待,这不是什么秘密,更不是什么新鲜事。 “所以臣想要在将‘砂糖之法’得到的利润四成交给华庭公主殿下,让她未来能衣食无忧,便是臣哪一天遭遇不测不在人间,她也能凭着这法子,一生富贵了。” 话已至此,秦始皇的眼中再度恢复了柔和,回想起过去对赢蓉儿的冷落,他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故意板起脸来,训斥道:“说什么混账话?朕的女婿怎么可能遭遇不测?!起来!” 待明远起身后,秦始皇才说道:“你的请求朕准了!朕为华庭公主与你开设‘内库’。” 第九十二章 百越捷报 大秦内库,这个未来将积累无数财富,引得天下人觊觎羡慕的地方就此成立。 明远与大秦官方合作开设砂糖工坊,所获取的四成利润都将进入内库供明远与赢蓉儿使用。 这是一份不得了的荣宠,如果明远不是秦始皇的女婿,没有与赢蓉儿情投意合。 秦始皇绝对不会准许他开设内库,因为未来这份财富可以和国家比肩。 不过秦始皇也明确的表示,这内库仅仅是为了明远和赢蓉儿开的特例。 将来他们二人离开人世,内库将收归大秦府库,成为大秦国库的银子。 “臣,谢陛下!” 明远对此千恩万谢,他可不只要将砂糖的利润装进内库,未来还有诸多超脱于时代的好东西,都会被明远发明出来,远销大秦各郡县,乃至百越、安南。 秦始皇敲定了此事后,又嘱咐了一句。 “砂糖工坊的地址你来选,朕会让相关的官员协助你办好此事,这砂糖工坊事关我大秦之国策!任何人不得从中作梗,若有,朕定斩不饶!” 朝会结束后,明远返回司空府。 结果明远还未坐热乎,宫中的圣旨就来了,秦始皇赏赐明远绸缎、黄金,还有美酒等物。 可以看出秦始皇对明远极为满意,特别是相助推行大秦的国策,统一货币。 如果没有明远在的话,在原本的历史上,秦朝统一货币的过程将无比艰难。 不仅是有民间私自开设工坊铸造货币,还有全大秦的富户不愿意换新币,使得自己的利益受损。 甚至有一段时间百姓不得不使用以物易物的方式,来保证生存与生产。 如果秦始皇再多活一些年,可能会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可惜他后来死在了邢台沙丘。 到了秦二世时期,由于人口快速增长,而秦朝时期开采冶炼的技术尚不成熟。 人越来越多钱币却不够流通怎么办? 大聪明秦二世大手一挥,你们怎么不会变通?原来铸造一个铜板的铜,分成两个铜板不就行了? “小秦半两”的出现让大量货币流入大秦境内,还都是有残缺的残次品,你是百姓花钱是不是得先花有残次的“小秦半两”? 久而久之就出现了“奸钱日繁,正钱日亡”的现象,也就是劣币驱逐良币,秦国的经济陷入了崩溃之中。 不过有明远在,这些未来会发生的危机,他早就已经考虑到了,未来自会解决,前提是扶苏继位,胡亥那小子千万不能上位折腾。 咸阳城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从百越传来的战报也到了。 战报由中路军统帅屠睢亲笔书写,言三路大军按照既定的路线,一路攻城拔寨。 沿着灵渠修建的路线将敌军打得溃不成军,尤其是西路军孔又章邯,尤其勇猛善战。 如今天气渐凉然而百越却不寒冷,按照屠睢的脾气本来要继续乘胜追击的。 可是明远早就制定了方略,让大军等待灵渠修建完毕,明年开春再进军。 加上明远说的很清楚,屠睢若轻敌冒进,一定会阴沟里翻船死在百越。 屠睢收敛心性严阵以待,这结果让本来准备伏击他的百越人气得够呛。 对此挑衅未果后也就退去,毕竟主动权在大秦手中,他们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 百越的捷报传来,令秦始皇大悦,在宫中设宴百官喝得酩酊大醉。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秦始皇是真正地感受到了,百越捷报频传,新币的推行也进行得有模有样。 在砂糖工坊建造起来之后,那些砂糖成了京城中勋贵们的心爱之物。 宴请宾客有砂糖在桌,那就是面子与气派,多少人想买都买不到呢。 至于明远规定,买砂糖必须要用新币这事儿,谁还会抵触? 反正旧币兑换新币是得吃些亏,但能买到紧俏的砂糖,富户人家谁还会因为那些小亏而不买? 逐渐地新币推广的越来越快,便是咸阳城外各郡县的富户,都开始兑换新币,购买这源自京城的“咸阳砂糖”。 宴会结束后明远坐在马车上往家中行,在车上看着孔又写给他的书信不禁笑了。 孔又在信中将出征后一路的事情都简述了一番,尤其夸赞章邯有勇有谋,虽初上战场却有大将之风。 章邯的表现并未出乎明远的意料,作为大秦“最后一位”大将,章邯能被项羽封为“雍王”,自有其能力手段。 孔又在心中感激明远送往前线的物资军械,尤其是明远设计的“车弩”,威力巨大让对方防不胜防,还有飞火与天雷,都堪称神兵利器。 百越那边的人哪里见过这阵仗?见到飞火天雷还以为老天爷降下了天谴,气势顿时消失了大半。 由此西路军一路势如破竹,若不是为了配合其他两路大军驻守,不能孤军深入。 孔又真想一路打过去,直捣黄龙! 明远的马车刚走到司空府门前,就听袁振喊了一声:“哎?你是谁家的孩子?不要命了?快闪开!” 明远掀开车帘,往前一看,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小童子拦在车马前不肯让路。 “车里面的可是司空明大人?求明大人救命!” 小童子脸上带着泪痕,见到明远一身官服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大声求救。 袁振挥挥手,喊道:“我家大人根本不认识你,你休要继续胡闹让开!” 小童子急了,喊道:“我的确不认识明大人,可是白大哥认识大人,他让我来找大人救命!” 白大哥? 明远下了马车,快步走向孩子:“你说的白大哥,可是白麓?就住在城东武安君庙那儿?” 孩子一把拉住明远的衣袖,哭喊道:“正是!正是!求明大人快些去武安君庙吧,您若去得晚了,白大哥就要被人给打死了!” 明远不敢耽搁,将孩子抱上了马车,一边赶路一边问他事情的经过。 这孩子姓龙名九儿,家中就住在咸阳城城东的一个挨着武安君庙的小巷子里。 家中还有一位有病的老父亲,父子两个相依为命艰难度日。 第九十三章 恶徒 白麓初来乍到,很快与龙九儿父子熟络起来。 白麓住在武安君庙,平时会亲自清扫、修缮庙宇,龙九儿就来给他打打下手。 一来二去熟悉了,白麓就每日都买些吃食,让龙九儿带回家中与他父亲果腹。 本来按照正常的进度,武安君庙的修缮就要完成,白麓准备离开庙宇去司空府。 谁知来了一伙人,张罗着将武安君庙推平,还要强占了白麓龙家父子的宅子。 龙老头老来得子,他年老体衰还生着病,自然无法和那群强人对抗。 白麓却不肯退让,据理力争,言那伙人强占地皮给的钱帛太少,跟抢劫没有什么两样。 至于武安君庙是当初城中百姓凑钱建立起来的,没有当初出钱的人首肯,占了武安君庙的地皮更是不应该。 双方都不肯退让,那群人越来越过分,白麓见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就暗中让龙九儿来求救。 待龙九儿讲述完,在前面赶车的袁振十分气愤,道:“咸阳城内天子脚下,还有这种恶徒?他就不怕我大秦的律法?” 龙九儿眼圈通红,啜泣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那为首的贼人说他认识朝中的大官儿,就算是廷尉署的人来了都奈何他不得。” 明远摸摸龙九儿的小脑袋,安慰道:“好一个狂徒,连廷尉署都不放在眼里,待我去看看他有多大本事,白麓兄不会有事的。” 当明远的马车来到武安君庙的时候,这里聚集了二十余人,灯烛火把亮子油松齐全。 将武安君庙照得灯火通明,其间还能听见一个人嚣张地喊叫声:“就你也敢管老子的事情?给我狠狠地打!” 男子年约三旬,一身华服大腹便便,正指挥手下的打手,鞭打被绑起来的白麓。 在白麓身边还坐着一个老人,那老人面容枯槁,常年病痛折磨下他全身上下都瘦得厉害。 老人苦苦哀求道:“求您行行好别再打了,我让出家宅和幼子离开还不行么?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啊!” 男子不屑一笑道:“你们滚是天经地义的,老子就是要看看这小子的骨头有多硬!哎!你跪下给老子道歉,说一声‘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卫老爷’,老爷我就行行好放了你。” 白麓被绑起来鞭打,身上的血淋子十几条,打的皮开肉绽却不肯低头。 他冷笑一声,骂道:“卫理!你强占百姓土地,无故殴打百姓,大秦律法在上,你必不得好死!” 白麓的辱骂彻底激怒了卫理,他怪笑一声,抢过打手手上的鞭子,喊道:“好一个硬骨头,好一个大秦律!今天老子就打死你!” 卫理抡起鞭子就朝着白麓脸上抽去,结果半空中忽然飞来一物,正砸在卫理的手上。 “哎哟!” 卫理吃痛叫了一声,好似炸毛的猫。 “谁?谁扔的石头?” 嚣张跋扈惯了的卫理往外望去,就见巷子口有一人,一袭白衣领着一小孩儿。 见到小孩子之后卫理笑了,笑骂道。 “小兔崽子跑得倒是挺快,怎么着?去找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来撑腰?石头是你扔的么?” 龙九儿害怕地往明远身后躲去,却听明远轻声道。 “正是。” 卫理“啧”了一声,领着一众打手朝着明远围拢而去,活动着酸痛的手腕。 “小子你倒是有种,爷也不多与你废话,五百两银子刚才你打我的事情就两清了。” 明远被他逗笑了,往前走了一步。 “我又没有打人为何要赔钱?倒是你强占民宅,坏事做尽!今日你必入廷尉狱!” 卫理横向无忌惯了,哪被人这么怼过,瞬间怒从心中起暴喝一声。 “好狗胆!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算我的!” “谁敢?!” 明远环视四周那些正往过冲杀的打手,大声喝道。 “吾乃陛下亲封司空,工定侯明远!” 人的名树的影,明远的大名在咸阳城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极为响亮。 尤其在“咸阳砂糖”问世之后,明远与赢蓉儿的“内库”,每天可谓日进斗金。 近期听说百越连战连捷,使得明远在秦始皇面前更加的得看重,隐隐能比肩丞相李斯。 一众打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敢动弹。 这要是伤了明远陛下怪罪下来,他们不仅自己的脑袋保不住,家人也得遭殃。 卫理见明远的气度不凡,就知道他不是寻常人。 猛地听说明远身份后他也是一阵后怕,再想起自己强占地皮要做的“勾当”后,更是心中一凛。 不行!绝对不能让明远掺和到里面,查出他背后的事情! 恶念从心中起,卫理大笑三声道:“哈哈哈!你少在这里唬人,我乃大秦廷尉卫婴胞弟,也曾见过明大人,你根本就不是明远却假冒他人,打!将这无耻之徒给我打死!谁杀了他赏赐五十金!其余人赏赐三金!” 卫理下了血本,加上他亲自作证,那群打手立刻来精神,冲向了明远。 明远腰间不过一柄装饰用的长剑,他一把抱起被吓傻的龙九儿,提剑抵挡冲杀来的打手。 五十金可不是小数目,足够这些人一辈子过得舒舒服服的了。 他们手持棍棒就往明远要害招呼,其中还有人用上了刀,明远再厉害又岂能挡住围攻? 坚持了十几招之后背中了一刀,见了血那些人更加兴奋,饿狼一般扑了上来。 明远斩杀一个还有一个,正在他穷途末路的时候,忽听一声炸雷般的喊喝声。 “恶徒!休伤我家大人!” 呼啦啦从远处杀出一票人,为首的两个,一人是明远的贴身护卫袁振,还有一人明远认识。 正是他初到咸阳城,遇见的巡城大将宣刻。 这里的大将并非说宣刻是将军,而是他掌管着一千号人,所以叫做大将。 宣刻都要疯了,他正在巡城的时候袁振来找他,说咸阳城东有一伙凶徒正在强占民宅。 宣刻还奇怪,强占民宅的事情多有发生,你来找我个巡城将官作甚? 结果一听到明远先过去了,给宣刻吓得够呛。 第九十四章 咸阳大案 强占民宅的事情不是他管辖,且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明远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别说宣刻了,就是宣刻的顶头上司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宣刻点了兵风驰电掣而来,正见到明远被围攻危在旦夕,他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宣刻催马上前,一枪就将其中一个打手挑飞,他和袁振如同两头猛虎杀入羊群。 打手平日欺凌弱小还行,什么时候遇见过正规军?被对方杀得都懵了。 卫理更是心惊胆战暗道一声坏了,就想溜走,结果被巡城的军兵给抓住一个都没跑得了。 待局势控制住了之后,宣刻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明远的身边:“末将来迟让明大人受惊,请明大人恕罪!” 明远背后被砍了一刀火辣辣的疼,他微微皱了皱眉,扶着宣刻起来,说道:“我出门未待甲卫,这才让袁振去找宣大人借兵,何罪之有?不过宣大人身上可有金疮药?” 宣刻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让人找出金疮药,亲自为明远上药包扎。 别看宣刻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上药包扎很有一手,在这期间巡城的军兵将还未死的打手统统控制起来,还将已经昏死过去的白麓和气息奄奄的龙九儿父亲给救了下来。 得知事情经过后,宣刻气得火冒三丈,命人将打手的头目给抓了过来,问道。 “你姓甚名谁?作何营生?竟然敢对明大人下杀手?” 卫理满头的大汗,抖抖索索的不敢说话。 明远见他这模样,轻声说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不知道本官的身份对我下手情有可原,可是你知晓了本官的身份,却更要下手,本官实在想不通其中的缘由啊,卫理,你当真是卫婴大人的胞弟?” 明远看上去和颜悦色,但那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他心中对卫理已经起了杀意。 卫理见明远这般说话,紧张的情绪舒缓了一些,擦擦汗说道。 “小人,小人的确是卫婴的胞弟,一母同胞的兄弟,小人平时做些小买卖,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明大人,请明大人恕罪!看在兄长的面子上绕过小人吧!” 明远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打手们,继续和颜悦色地问道。 “你说你做生意?那你是做什么生意要请这么多的打手?还要占用别人家的祖宅,甚至连庙宇也要侵占?” 做生意的人多少信些玄学,最忌讳那些不吉利的地方,也不敢冲撞神佛庙宇,可卫理却不这样。 卫理的眼珠子转悠了一下,忙说道:“小人是做皮货生意的,将山里的皮货收来,再卖给城中的贵人们,赚些小钱。” 卫理的话其他人都没听出什么毛病,因为咸阳城中的皮货生意很繁荣,达官显贵也爱买这些玩意儿。 可明远的眼里不容沙子,他走到了卫理面前,笑容越来越冷。 “好一个‘赚些小钱’,你做的是小本生意却能养得起二十几个精壮的打手,你做的是小本生意,方才取我性命之前,却动辄以五十金为奖赏激励他们下死手,你当本官是傻子不成!” 明远的目光好像是一把钢刀,插进了卫理的心脏里,让他心神大乱胡言乱语起来。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我真的是做些小本生意,求大人饶了我这一次吧!” 明远见他不说实话,便背过身去,说道。 “宣大人,本官要麻烦你办一件事。” 宣刻的全身一震,立刻道。 “请明大人吩咐,末将一定办好!”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 “我还未说你先别急着答应,这事儿于我大秦律法来说有些出格,但若想弄明白今晚的事情,决不能等到明天早上,你敢么?” 这是对宣刻来说一辈子最重要的一个选择,他明白这是让他彻底倒向明远的一个机会。 宣刻几乎是没有考虑,坚定的点了点头:“末将愿为大人效死命!” 宣刻做巡城千牛有三年了,别看这职位在百姓看来很威风,其实极度无聊也没有什么晋升空间。 在咸阳城中顶天就是抓个毛贼,或者动手逮捕些地痞流氓,真有亡命之徒也不会来咸阳找死。 宣刻几乎都要绝望了,他想着自己这辈子就守着咸阳城,一直到荣休卸甲。 运气好他儿子也许能接班继续守着咸阳城,然后一代代地传下去直到机会出现。 上天给了宣刻一个机会,一个成为明远亲信的机会。 明远让宣刻审讯卫理,以及卫理手下还活着的打手,分开审讯到底他们占地要做什么。 明远当着众人的面宣布,第一个能吐露实情的人,将会大大免受责罚。 最后一个说或者不说的人,将会受到最严重的惩罚! 囚徒困境被明远运用到了秦朝,而卫理背后的巨大秘密,就在这天晚上露出了冰山一角。 宣客办事极为利索,在天亮之前将所有人的签字画押的口供都呈了上来。 一夜休整,白麓已经苏醒,龙九儿父子则受了惊吓,返回家中休息。 宣刻神采奕奕,整个人极为亢奋:“大人您亲看,这是他们的供词,据其中两个卫理的亲信交代,卫理强占地皮,是为了抢时间建造工坊铸造‘秦半两’!” 嘶! 白麓身上的鞭子伤口好像都不疼了,他惊讶得瞪大眼睛,惊呼道。 “铸造私币?这可是重罪!年中的时候,朝廷不是还下发公文,说要减轻新币的重量,杜绝民间私自铸造货币的事情么?” 明远倒是波澜不惊,他反而觉得这种情况存在,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朝廷的法度颁布需要时间,在那之前若是有人囤积了大量的新币,然后将分量还未改轻的货币边缘剪下来重新铸造,这就是十分之一左右的利润,白兄觉得,这买卖会不会有人铤而走险去做呢?” 明远将那些证词拿好,然后说道。 “今晚宣大人辛苦了,此事关系重大涉及的官员怕是不少,你要辛苦一段时间,但今日你的心意本官已经明了,请君,静待春暖花开。” 第九十五章 法不容情 咸阳,卫府。 卫婴披着一件长袍,内里穿着中衣,屋里纵然有炭火,他依旧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 “兄长,您快想办法救救夫君吧,他已经被那明远拿了,往宫中去了!” 眼前的妇人二十出头哭得梨花带雨,她深夜来到卫婴府上,只为了求得她夫君一条活路。 卫婴的脑袋嗡嗡直响,他指着卫理的妻子李氏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 “你!你们夫妻二人好大的胆子!竟然,竟然敢私自开设工坊,重铸钱币!” 秦始皇为了推行新币用了多少方法?李斯等人更是花费了极多的心血。 纵然有明远造出的“咸阳砂糖”这大杀器,也是一路磕磕绊绊初见成效。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秦始皇正在严厉打击敢私自铸造货币的人,半年来杀了不下三十余人。 李氏哭得眼睛跟核桃似的,嘤嘤辩解道。 “都是他的那些朋友,说朝中查大人他们也在暗中做,让他帮忙在减轻重量的新币出来之前,将这些较重的新币剪去边角熔铸,便可得海量的钱帛,他也是想给咱们卫家做些事呀。” 卫婴怒从心中起,他扬起手掌恨不得抽李氏一巴掌,吓得李氏抱住了脑袋。 嘭! 卫婴一掌拍在了桌案上,仰天长叹。 “吾乃廷尉,掌大秦刑狱,吾弟却冒天下之大不韪,勾结朝中官员私设工坊铸造新币,我有何脸面再去见陛下啊?” 他闭上了眼睛,心痛地说道。 “二弟平时不学无术,我为他出钱让他做毛皮生意,他却整日与那群狐朋狗友厮混,我与他说了多少次他都不听,如今他铸下大错,我无法再保他了。” 李氏还不死心,喊道:“兄长难道真要看着同胞兄弟去死不成?您怎么这么狠心!难道,难道您就不能与明远说说情?” 说情? 卫婴惨然一笑:“且不说那明远是华庭公主未来的夫君,更是陛下心腹朝中重臣,就算他是一小官,我就能用职位来压制他?法不容情,法不容情!” 在李氏的哭闹声中,卫婴一步步朝着屋外行去,刚踏出了大门忽然感觉胸中憋闷涌起一股腥甜。 他吐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下。 瞬间卫府里面热闹起来,在外面守着的下人手忙脚乱地一拥而上。 大秦,咸阳宫。 今日的早朝与以往不大一样,气氛格外凝重,当秦始皇还未来的时候,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听说昨晚出事了,城东卫婴大人的胞弟卫理,刺杀明侯被巡城的千牛抓了!” “什么?卫理是得了癔症不成?居然敢刺杀明侯?到底是因为何事?” “我听说好像是因为新币的事情,卫理胆大包天,今早城东有黑甲卫抓了好多人呢。” “私自铸造新币?卫理的胆子也太大了,他不怕杀头?陛下最恨这种人了。” “哎!也不知道卫婴大人是否知道此事,他素来中正,千万别犯糊涂啊。” 朝堂上的窃窃私语,随着秦始皇的到来而结束,众臣山呼万岁。 与往常一样,群臣先与秦始皇一起商议政务,当政务结束后,就到了臣子们上奏的时候。 李斯率先出来,说道:“陛下,廷尉卫婴昨晚突发重症,吐血昏迷至今未醒,不过他家中人已经请了郎中,目前并未性命之危。” 秦始皇的眉毛微微一抖,“嗯”了一声,然后看向人群之中的明远。 明远会意走出队列,说道:“陛下!臣有本启奏,臣要参奏朝中大臣!” 来了! 咸阳城就这么大的地方,有什么风吹草动人们多少会听到一点风声。 明远抓了卫理,还查出卫理私下开设工坊铸造新币的事情,本来还不确定。 可是当李斯说出了卫婴的近况之后,人们就懂了,卫婴是真伤心生病了。 卫婴的弟弟卫理是个纨绔子弟,成年后没办成什么正事,整日与狐朋狗友厮混。 卫婴与卫理是同胞兄弟,如今兄弟犯了死罪,他还是执掌律法的廷尉。 在法理之间卫婴左右为难,急火攻心晕死了过去,倒也是合情合理。 秦始皇微微颔首:“明爱卿想参奏谁?” 明远深吸一口气,说道:“臣要参奏大秦宗正查良、大秦典客刘璇、大秦平准令方宇……大秦乐府令张择端!一共一十二人私设工坊铸造新币牟利!” 另外还有参与到其中的非官员九人,其中就包括卫婴的亲兄弟卫理。 朝中被明远点到名的,还有资格登上朝堂的人,瞬间如同坠入冰窟中。 宗正查良脸色煞白,指着明远道:“我与明侯无冤无仇,为何要诬陷我?” 典客刘璇更是义愤填膺,气得面红耳赤:“一派胡言!我为官清廉从未做过那些事情!请陛下明察!” 平准令方宇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显然他并没有前两个人那样大的心脏,心理防线崩溃也不再为自己争辩。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 “两位大人,我手中有卫理及其麾下九位打手的证词,另有三座工坊合计十八人的证词,这些人都已经被羁押,证据确凿,我已经将证据交给了……廷尉丞赵大人,赵大人?” 廷尉丞赵端早就等在一边,闻言立刻行礼出来,说道。 “明侯所提供的人证与证词,已经由廷尉署查验过,涉及此案的人员全部羁押在廷尉署,还有他们铸造新币的工坊以及器具都被查封,证据完整绝无诬陷之说!” 那些涉事官员一个个面如土色,秦始皇冷哼一声,说道。 “你等还有什么话要说?朕三令五申,推行新币是我大秦之国策,是于天下百姓有利的良策!谁敢阻碍新政推行,朕定斩不饶!凡涉事之官员以及庶民,严惩不贷!” 秦始皇是真的动了怒,他不明白那群人为何要顶着杀头与丢掉富贵的风险,去私自铸造货币? 在咸阳城他的眼皮子底下,官员尚且如此胆大妄为,那么在六国故地远离京城的地方,又是怎样的呢? 第九十六章 尘埃落定 查良、刘璇脸色惨白,证据确凿容不得他们狡辩。 查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臣利欲熏心心渐黑,求陛下您网开一面!饶过微臣吧!” 刘璇磕头如捣蒜,在死亡面前什么气节仪态都不重要了:“微臣愿去修建灵渠,为我大秦尽心尽力,求陛下开恩啊!” 秦始皇笑了,被他们两个气笑的。 没被发现的时候,私下铸造新币牟利,将朝廷的法度忘去了九霄云外。 东窗事发后为了活命,什么话都能说出来,这般无耻行径令秦始皇更加厌恶。 他一挥袍袖,命人将三人拉出朝堂去,省得留在这里叫嚷惹得他心烦。 三人的哭喊声越来越远,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敢说话。 这次的事情关系重大,虽然有人与他们两个交往关系不错,却没有人敢为他们求情。 “明远,你这次做得不错,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秦始皇微微往后靠了靠身子,眉宇之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之态。 “启禀陛下,臣要请陛下恕罪!” 明远语出惊人,他没有请功,反而首先请求秦始皇恕罪。 “嗯?你何罪之有?” 秦始皇也没想到明远会来这一出,却见明远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说道。 “臣命巡城大将宣刻抓捕恶徒,更连夜询问动用私刑,未将贼人送往廷尉署羁押审问,此乃越职查办,故臣要为自己与宣刻越职之行请罪,请陛下恕罪!” 李斯站在群臣之前,闻言眉毛微微一挑,暗道明远行事太过于小心狡猾。 凡事做得滴水不漏不给人一点抓住他把柄的机会,堪称一个难缠的对手。 越职查办的事情可大可小,全在秦始皇一句话之间,但明远若不主动提出来。 就是给人留下了一个把柄,将来若是有心人想要借此大做文章倒也麻烦。 “你与宣刻都是有功之人,这次功过相抵就算了,不赏赐亦不惩罚吧。” 秦始皇从王座上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说道。 “朕累了,退朝,明远你留下。” 群臣行礼告退,就剩下明远随着秦始皇一起离开正殿,往宫中漫步而去。 …… 咸阳,冯府。 “咳咳,咳咳咳……” 一身玄衣,脸色苍白,卫婴没了往日的神采,不停地咳嗽身体比冯去疾还要虚弱。 冯去疾老大人端坐在主位上,他不急不缓地饮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地说道。 “卫大人,何苦呢?” 卫婴昨夜吐血昏迷,醒来之后也没去上朝,而是悄悄来到了冯去疾府上。 论在朝中的威望,在秦始皇心中的地位,这位冯老大人当属第一位。 卫婴深知他就算是去了朝堂上,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更救不了他兄弟的命。 唯一的希望在冯府,他来求冯去疾,看在两家多年来交好的份上,救救卫理。 “老大人,我那兄弟虽不成器,但他终究与我一母同胞、血脉相连,家父去世之前拉着我的手嘱咐,让我善待胞弟,照顾好我卫家的血脉,故卫婴请老大人救救我兄弟吧!” 卫婴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再度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冯去疾心中不忍,语重心长地说道。 “卫婴啊,人终有一死,我老头子活了七十多岁焉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你兄弟触犯的是天威,对抗的是陛下的国策,若是放了他天下人要怎么看?” 常言道“杀鸡儆猴”,秦始皇今天大开杀戒,就是为了警示天下有利用私铸货币牟利的人。 不管身份高低,不管是谁家的人,敢公然对抗他秦始皇要推行的国策,必须死! 卫婴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才来找冯去疾,想找到一线生机。 “真的……没有机会了么?” 卫婴整个人都萎靡下来,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恨明远,更恨卫理。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去掺和要命的买卖,结果东窗事发,白白丢了大好前程。 “斯人已逝,卫婴,你得为将来考虑考虑,为你卫家的前程多想一想。” 冯去疾老大人语重心长地给卫婴提出建议。 “你的身子务必好好将养,如今卫家人丁凋零,唯有你一个人支撑,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卫家在咸阳城怕是无法立足了。” 咸阳城满城勋贵,谁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卫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家绝对会一蹶不振。 “你胞弟卫理有一幼子,从明日开始让他来我冯家的书塾读书习字吧,另外,陛下大概要再度离开咸阳城了,这是一个机会,你必须得争取随着陛下一起离开。” 冯家的书塾由冯老先生亲自传授,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无法得到这个机会。 冯去疾这是在帮助卫家,本着与卫家的交情,让外人看看他冯去疾对卫家的照顾与情谊,防止有人落井下石。 卫婴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心中感激不已,可是又对冯老大人后面的话感觉到奇怪。 “陛下自第一次出巡陇西、北地二郡至彭城后,遇见了明侯便返回京城,曾言绝对不会再外出巡游,恐有差池令大秦根基震动,如今难道又变了想法?” 冯去疾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也,算一算时间扶苏公子也快回咸阳城了,前日朝中收到奏报,我大秦东方的郡县有些不安宁,再加上今日之事,老夫料定陛下会再起东巡的心思,卫婴,你可要抓住机会啊!” 冯去疾的眼光之毒辣,比之李斯赵高之流更胜一筹。 不过他一来年纪太大了,大半截身子都入了土,没有什么争斗的心思。 而来冯家位极人臣,已经做到了臣子的巅峰,一动不如一静,在雄主秦始皇面前本本分分才是明哲保身的绝佳方法。 卫婴的眼中恢复了些许光亮,他强撑着身子,起来向冯去疾行大礼:“多谢冯大人指点!卫家永感大人恩德!我这就返回家中做准备!” 卫婴还未从要失去弟弟的悲痛中解脱,但为了卫家的将来他必须打起精神来。 第九十七章 东巡 “二十七年,始皇巡陇西、北地,出鸡头山,过回中。”——《史记·秦始皇本纪》。 秦始皇第一次出巡,因在彭城遇见了明远,所以还未巡视完便匆匆返回。 秦始皇的第二次东巡,在历史上发生在始皇二十八年,也就是公元前219年。 明远这只小蝴蝶煽动翅膀,悄然地改变了历史部分的进程,然而冥冥之中似乎有种力量。 在强行将历史的轨迹拉回既定的轨道上来,比如秦始皇生出了第二次东巡的心思。 咸阳宫,章台宫。 章台宫是秦始皇平日里批阅奏折,处理政务的地方,所以来自大秦中央各公卿机关、各个郡县的奏章每天都会源源不断地朝这里汇聚。 明远跟随秦始皇漫步章台宫中,听着秦始皇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大秦东方各郡的事情。 “朕去年出巡陇西、北地二郡后又到彭城,一为祭拜先祖安抚大秦故土之民,二来归途中历经宝鸡、岐山、凤翔后东归咸阳,为的是纪念我秦人东进称霸天下之路。” 历时三十余代君主,六百多年时光,大秦终于一统天下,成为天下共主。 秦始皇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满是骄傲,秦国六百年时间,最后完成一统的人,是他嬴政。 “然而从今年九月起,烟台一代有流寇作乱不停,海州、徐州,乃至于淮南一代也有六国余孽聚众反抗大秦,明远,你说他们为何就是不能臣服于大秦呢?” 您老人家对六国贵族心慈手软,灭了六国之后那些贵族还活着,他们能消停? 明远也不好直接当面说出秦始皇的过错,想了想说道:“大秦毕竟一统天下时间尚短,再有个二十年时间等生活在大秦的孩子们都长大了,当六国的旧人老去,自然会长治久安的,陛下请勿忧虑。” 秦始皇微微颔首,忽然说道。 “朕欲重启巡游,东巡往六国故地而去,一来剿灭当地的匪寇,二来安抚当地的百姓民心,你觉得如何?” 明远心头一跳,不知道为何听到秦始皇要东巡的消息,他就忍不住联想到秦始皇第五次东巡死于邢台沙丘的事情。 “臣认为陛下东巡可安定天下民心,对于大秦之稳定是有好处的,不过……” 后面的话明远没说,秦始皇也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是说朕会在第五次巡视的时候崩殂么?如今朕才第二次东巡而已,何况,朕已经不再服用那种‘仙丹’不会有事,为了大秦之稳定,朕势在必行!” 秦始皇将此事定下来之后,话锋一转,又给明远委派了一个任务。 “扶苏后日将抵达咸阳,朕这几日身体不适,你去城外迎他,代替朕设宴为他接风吧。” 秦始皇的心思明远明白,这是在为明远和扶苏创造机会好好熟悉一下。 将来明远会成为扶苏的左膀右臂,辅佐扶苏成为大秦的第二代雄主明军。 至于接风洗尘纯粹是借口,秦始皇什么时候为别人接风洗尘过? 东巡之事敲定下来,秦始皇钦点了几个相随的人选,李斯、赵高、蒙恬赫然在列。 至于剩下的几个人选他还在斟酌,明远当然也得随行,一起去东部各郡看看。 明远获准挑选他自己的随行人员,故当明远离开咸阳宫之后,直接前往了巡城千牛的驻所。 宣科此刻正坐在驻所里,与其他三个千牛一起饮酒,其他人都是兴致高昂。 今天他们休息,难得有饮酒的机会,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好不畅快。 “宣刻?这几日也不见你露出笑模样,你怎么了愁眉苦脸的?有心事?” 与宣刻平时关系不错的刘畅见他也不喝酒就发呆,关切地问了一声。 巡城千牛常威咧嘴一笑,言语中颇有些讥讽的味道。 “嗨!宣刻人家等着受陛下的嘉奖呢,那个什么明大人是吧?怎么不见他人呢?用着宣刻的时候想起他,不用的时候理都不理哦!” 宣刻的脸色有些难看,见状一向老好人的巡城千牛断浪拍了一把常威,缓和气氛。 “陛下都下旨,说明侯与宣刻功过相抵,不过明侯不像是忘恩负义的人,说不准还在四处奔走为宣刻兄弟的前程出力呢。” 宣刻微微颔首,语气坚定地说道。 “确实如此,明侯曾与我说,让我耐心等待静待春暖花开,想必他有自己的难处。” 常威闻言笑得乐不可支,高声道。 “宣刻你能不能别傻了?高位者说两句话就能让你心甘情愿地卖命,他做的承诺他早就忘了!” 宣刻眉头紧锁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谁说本官忘了?” 宣刻打了个激灵三两步冲出屋子,就见院子里站着一位身穿黑色官服的青年,不是明远还是谁? “末将宣刻,参见明侯!” 宣刻的激动溢于言表,他压抑的情绪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反而是常威心惊胆战,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这张嘴乱说话实在该打。 其他三人也跟着宣刻一起,向明远行礼,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鼎鼎大名的工定侯明远。 明远随意地挥挥手,笑道。 “本官从很远就听到你们在议论,方才是谁说的,本官将宣刻的功劳都忘记了?” 常威硬着头皮站出来,小声说道。 “方才是末将失言,我喝了些酒口不择言,请明侯恕罪,恕罪!” 明远瞥了他一眼,忽然说道。 “宣刻,陛下不日将出咸阳开始第二次东巡,随行大将有蒙恬将军,你为人忠勇敦厚,是我大秦的栋梁之才,我已经向陛下保举让你随着车驾,随行护卫,你可愿意?”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宣刻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皇帝出巡能随行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如巡城千牛等人是绝对没有机会与荣幸同行的。 明远等于是给了宣刻一个机会,只要将差事办好了,东巡归来他就是有功之人,就能离开巡城的职位高升! 刘畅推了他一把:“宣刻,说话呀!” 第九十八章 赢扶苏 刘畅与宣刻是同乡,见到宣刻时来运转,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宣刻终于反应过来,答道:“末将谢明侯器重,定鞍前马后保护明侯安危!” 明远拍拍宣刻的肩膀,笑道:“你那天晚上能越职替本官审问恶徒,本官自会记得你的忠勇,还有,此次东巡你的职责是保护陛下的安危,而非本官的安危。” 提点了两句,让宣刻做好交接准备,明远又嘱咐了宣刻一件事情。 他让宣刻在手下的巡城官兵中挑选两百精锐,到时候一起随着东巡队伍离开咸阳城。 宣刻手下的兵士他熟悉,真遇见了什么事情发生也能指挥得当迅速。 不过这两百人在护卫秦始皇的全部军队中不算什么,蒙恬执掌的随行大军多达五千人。 待明远走后刘畅与断浪纷纷向宣刻道贺,祝贺他时来运转,在巡城差事上熬了许多年,终于有了提拔的机会。 “恭喜宣刻兄弟!你得了明侯栽培,从此一定平步青云,步步高升哈哈哈。” “明侯果真是一诺千金,他并未忘记宣刻兄弟你出力,明侯乃真君子!” 唯有之前阴阳怪气的常威没有祝贺宣刻,他冷哼一声离开了官署,独自去巡城去了。 这不过是发生了偌大咸阳城中的一件小事,咸阳城中真正能引起人们关注的还得是扶苏归咸阳。 扶苏自从劝谏惹怒了秦始皇后,被秦始皇派往上郡与蒙毅一起练兵,算一算时间两年有余。 两年时间扶苏比从离开咸阳城的时候,整个人壮实了一圈,也更加成熟。 史书中说扶苏是“为人仁爱,刚毅而勇武,信任而奋士”。 扶苏宽仁刚毅,善于信任他人,做事也颇有毅力,不过有一点被秦始皇所不喜。 秦始皇认为扶苏太过于“仁慈”,甚至仁慈到了“软弱”的地步。 从后世的角度来看,扶苏倒不至于真软弱无能,只是秦始皇对他的要求太高了。 秦始皇奋六世之余烈,一统天下,是何等刚烈的雄主?天下间有谁能与他比肩? 秦始皇希望继承人能跟他一样,想法是好的,但落到实际上来却很难。 好在有明远出现让秦始皇了解到了秦朝的未来,对扶苏的态度也发生了转变。 秦始皇东巡,会让公子扶苏留守咸阳,留在秦国的权力中枢,再加上燕缭与冯劫辅佐。 就算他秦始皇真的出了事情,扶苏在咸阳城也能在群臣相助下继承皇位,防止出现意外。 明远初见扶苏的时候,第一个印象就是俊美,扶苏是男生女相俊美非凡。 估计秦始皇认为扶苏软弱也有他生得太好看的原因?明远在心里暗暗腹诽。 “臣大秦司空,工定侯明远,参加扶苏公子!” “臣大秦宗正司马礼,参见扶苏公子!” 明远率领仪仗队行礼,与他一起来迎接公子扶苏的,还有新任的宗正司马礼。 前任宗正因为牵扯到卫理一案被斩首,司马礼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任宗正。 “两位大人不必多礼,请起。” 扶苏翻身下了马,扶起明远与司马礼,笑道。 “我虽在上郡却也知晓不少咸阳的事情,明大人与司马大人都是我大秦的年轻栋梁,来,我们一起进城。” 身份尊贵却没有身为皇子的架子,扶苏这一番话将明远和司马礼都照顾到了。 且他选择与两个人一起入城,就这么步行前往咸阳宫,一路上与百姓们挥手致意。 百姓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亲切的皇族?纷纷在道路两边观望都觉得新奇。 司马礼有些担忧,说道:“殿下,咸阳城中人多眼杂,万一有不法之徒动手伤到殿下可怎么好?您还是入车中吧。” 扶苏却坚持不上车,说道:“咸阳城是天子脚下,这里的百姓都是我大秦的臣民,我为何要躲着他们?司马大人请勿复言!” 司马礼苦着脸看向明远,结果明远微微摇头,让他别再继续劝了,劝不动的。 明远对扶苏在上郡的情况提前做了一些了解,发现扶苏很喜欢与军民打成一团。 在上郡训练军兵的时候,扶苏能不怕辛苦与军兵同吃同住,还经常深入到上郡的郡县下面去。 扶苏的行事方式一向如此,你让他回到咸阳就改变他的习惯,根本不可能。 就这样一路入了咸阳宫,明远为扶苏设宴的地方,就在咸阳宫的兴乐宫中。 当然,这兴乐宫在后来被刘邦修缮后继续使用,改了一个人尽皆知的名字——长乐宫。 来长乐宫赴宴的还有扶苏的弟弟胡亥、公子高,以及将闾,三人见到兄长后极为高兴。 公子胡亥远不是未来的秦二世,他笑容满面向扶苏行礼:“大哥你远去上郡一去就是两年,我们都想你了。” 公子高在历史上着墨不多,只留下了为了殃及家人,被胡亥逼迫自尽的描述。 实际上公子高在秦始皇的儿子中排名第四,每天都在研究如何享乐,没有什么坏心眼和心机。 公子将闾为人沉稳,见到兄长后一板一眼的行礼,看不出有多热情却也规矩。 明远在宴会上为扶苏准备了不少美食,其中还有不输于秦朝的美食。 “殿下请看,这是臣天兵坊中为了公子新造出来的铜锅,我将其命名为——火锅。” 待宫女们将今日要用的膳食都端上来之后,明远开始侃侃而谈说起美食来。 “火锅?” 公子高对美食颇有兴趣,不过他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锅,说道。 “明侯,你这锅中间为何有那么大的隆起,而且这锅的里面为何是镂空的?” 明远微微一笑,拍拍手让人将烧好的炭火取来,然后用铁夹子一颗颗夹起放入铜锅中央镂空处。 “四位公子请看,将炭火放在其中加热锅中的水,然后再将这食材放入锅中,我命人宰了两只羔羊,取最好的羔羊肉切成薄片,放入锅中之后再蘸取蘸料食用,此为火锅吃法。” 扶苏觉得新奇,便说道。 “明侯果然有奇思妙想,就是不知道这火锅的味道如何?” 第九十九章 大秦第一锅 明远闻言仰面而坐,说道:“请扶苏公子与诸位公子品尝一下,便知分晓。” 扶苏夹起一片薄薄的羔羊肉,恰逢水花翻开,羊肉一入水便已经熟了。 他取出羊肉放在碗中,里面有明远特制的蘸料,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扶苏生在帝王家,从小吃的美食不少,但如火锅这样的食用方式第一次见。 他细细咀嚼羊肉后,忍不住赞道:“好!好!明侯的‘火锅’真乃美味珍馐!” 扶苏的几个弟弟见兄长动了筷子也不客气了,公子高吃得满嘴流油对其赞不绝口。 他望着屋外萧瑟的景象,说道:“冬日里天气寒冷万物萧索,能在屋中吃上这热气腾腾的火锅,是人间一大乐事哈哈哈。” 将闾亦连连点头,对明远今日的安排极为满意,诸位公子中就胡亥的神情有些异样。 众人开怀畅饮,美食当前他们的关系也渐渐熟络,扶苏开始问起明远天兵坊与天火坊的事情。 他在上郡就听闻明远发明了“天火”,且已经运用到了征伐百越的军中。 别看扶苏离开了上郡,但心里还惦记着上郡的练兵:“依明侯之见,火器能否用于日后我大秦用兵?北击匈奴?” 明远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后方说道:“火器如今能批量制造用于军中的不过飞火与火雷而已,这两物能在百越起到奇效,百越当地多山林树木的环境有很大关系。” 匈奴生活在草原上,没有固定的城池且来去如风,飞火与火雷对付匈奴骑兵,效果要打上折扣。 胡亥在一边静静听着,当明远说完后他插嘴道:“大秦连年用兵百姓饱受疾苦,我大秦何必去东征西讨?大秦,未必不能与匈奴安安稳稳地相存。” 扶苏却摆摆手,反驳胡亥:“二弟此言差矣,蒙毅将军在上郡练兵三年,为的就是有一日能北击匈奴,待我大秦平定百越之后,父皇一定会派遣蒙恬、蒙毅将军前往北方,一举击溃匈奴!” 不过扶苏随后也说道:“连年征战大秦百姓过得的确会辛苦,但匈奴之危险狡诈是心腹之患,便是再难再苦,也要出兵北疆,让匈奴不敢进犯我大秦!” 哎哟?明远对扶苏刮目相看,就凭着扶苏这一番话,就能看出他并非一味软弱之辈。 他懂得匈奴的危害,也懂得百姓的疾苦,如果秦朝由扶苏继承,绝对不会二世而亡。 胡亥讪笑却不再多言,见气氛有些凝重,明远打了个哈哈,说道。 “对百越用兵短则两年长则四五年,北击匈奴是将来的事情,我这里有一桩生意,想要与诸位殿下一起做。” 生意? 公子高眼睛一亮,说道:“明侯莫不是要与我们一起做咸阳砂糖的生意?” 咸阳砂糖如今可是秦始皇眼中一等一重要的物资,为推行大秦新币,以及充实国库做出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明远摆摆手,笑道:“咸阳砂糖的生意由陛下委任的官员主持,我目前也说不上话,我要说的是这‘大秦第一锅’!” 公子高有些失望,反倒是公子将闾表现出了兴趣,询问明远这生意要如何做? 明远指了指火锅,还有那桌上的各种器具:“这火锅滋味鲜美,又十分简单,无论是春夏秋冬都有人吃,所以我准备在咸阳城开设四家‘大秦第一锅’,目前正在找人‘入股’。” 所谓入股,就是寻找人一起出资开店,在每一个季度的末尾给股东分红。 股东的概念并不复杂明远说了一下众人也就都明白了,将闾听得连连点头。 就连之前没有兴趣的公子高眼睛也亮了,连连说道:“明侯的火锅滋味鲜美,若是开设出去一定生意兴隆啊!”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这开设‘大秦第一锅’首先会从咸阳开始,未来还将开设到长安等地,诸位公子可有兴趣?” 送钱! 明远想出的火锅远超时代,一经推出一定会火爆咸阳城,吸引极多的人去品尝。 凭着火锅的品质,明远很确定至少在咸阳城里,他的“大秦第一锅”会独占鳌头。 四座火锅店就是源源不断的聚宝盆,收益肯定和咸阳砂糖没法比,但的确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公子高本就喜欢美食,加上他贪图享乐,从来不去参与任何政治斗争。 他贵为皇子但每个月领的钱都是有数的,他大手大脚惯了有时候会手头拮据。 若是能与明远一起做生意,就等于有了一个稳定的分红来源,何乐而不为呢? 他稍作思考后,说道:“明侯都这么说了,我愿意成为明侯这‘大秦第一锅’的股东!” 按照明远的计划,公子高入股后每个月能获得分红的两成,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公子将闾见公子高入了股,犹豫一下入了股,与明远一起做生意赚钱。 至于胡亥似乎有些意动,不过他好像有什么顾虑,推辞了一番没有加入。 就剩下公子扶苏一人,他微笑着说道:“我不善于经营,更不懂得经营,就不参与了,来,我们喝酒!” 公子扶苏婉拒了明远的善意,说实话这有些出乎明远的意料之外。 大秦第一锅会赚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明远邀请四位公子一起入股开设火锅店。 与他们攀关系拉近距离的意图,远胜于赚钱的意图,明远的砂糖工坊赚的钱可谓日进斗金。 在达成协议之后,公子高与将闾对明远的态度有了不小的转变,隐隐将其当成了“自己人”。 这就是利益捆绑带个人的变化,他们会不知不觉间,主动拉近与明远的关系。 觥筹交错后公子高与将闾都喝醉了,由宫人送回了居所,明远与胡亥也告辞离去。 公子扶苏在宴席上枯坐了一会儿,稍稍醒酒之后才起身前往章台宫。 他将去章台宫见他的父亲,大秦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千古一帝——秦始皇。 扶苏离开咸阳城整整两年,再度踏入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宫中,心中百感交集。 第一百章 父子对弈 落日后的章台宫,格外安静肃穆。 扶苏两年前离开咸阳城的时候,心中对秦始皇也有过不理解与埋怨。 他堂堂大秦的公子扶苏,却要离开京城前往上郡,一时间的落差扶苏难以接受。 时过境迁,扶苏在上郡接受了历练,更对世事有了更加深刻的理解。 紧张,忐忑,还有隐藏在心底的一丝欣喜,他扶苏终于又回到了咸阳宫。 扶苏来到大殿之外时,明显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微臣明远,参见扶苏殿下!殿下,请你快进去吧,陛下已经在里面等您多时了。” 扶苏微微颔首,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入大殿之中,秦始皇多年来的习惯依旧未变。 他会在章台殿的正殿处理公务,若是累了便前往偏殿休息小憩,养精蓄锐。 “父皇。” 偏殿亮着两盏灯笼,秦始皇单手拄着脑袋,坐在棋盘前似乎睡着了。 扶苏轻声喊了一声,秦始皇没有醒来,他这几日为了东巡做准备,每天处理的政务都极多。 两年未见秦始皇的头发竟有了些许斑白,扶苏心中一酸,颤声又唤道。 “父皇?” 这一次秦始皇醒了,他睁开眼就见到了扶苏,扶苏跟以前比壮实了不少,人也黑了。 秦始皇朝扶苏招招手,让扶苏近前些,待完全看清楚扶苏之后,他说道。 “在上郡两年,吾儿辛苦了。” 短短的两句话让扶苏的眼泪差一点落下,他躬身行礼道。 “孩儿为大秦奔波是应该的,倒是父皇您日夜辛劳,要注意身体才是。” 秦始皇听出了扶苏话里的关心,不过身为大秦皇帝,他与扶苏之间的父子之情,总是点到为止。 秦始皇指了指棋盘对面的蒲团:“朕已经很久没有与你一起下棋了,来,陪陪朕下棋。” 扶苏来到秦始皇对面坐下,一身酒气,秦始皇便笑问道:“你见到明远了?” 扶苏点了点头,对外秦始皇说身体不适让明远却接他,现在看秦始皇身体很不错。 他不过是寻了一个借口,让扶苏与明远多多接触罢了,扶苏说道:“见过了,明大人心思灵敏为人中正,是难得的人才。” 秦始皇下棋的棋风与他本人一样,霸道、充满侵略性,让人感觉到莫名的压力。 听扶苏这样评价,秦始皇又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想与他一起开设那个什么‘大秦第一锅’呢?” 秦始皇未离开章台宫,但咸阳宫中他的眼线早已经将五人宴饮的话都告诉了秦始皇。 扶苏手中的棋子微微一抖差一点丢在棋盘上,定了定神道:“明大人虽然有才华,但是商贾之气重了些,孩儿不想与商贾有太多的联系。” 重视农业而不喜商人,这一点扶苏与秦始皇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理念。 秦始皇的脸上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轻声说道。 “明远只能远不是一个商人能比的,未来他会是你的左膀右臂,了解他、掌控他、利用他,你可能做到?” 扶苏再度落下一子,他下棋的风格柔和有余但杀伐之气不足,一如他的仁慈。 “父皇,我大秦人才济济,又不是缺少了一个明远就会亡国,您为何这般看重他?” 扶苏觉得秦始皇对待明远的态度太过于夸张了,可是旋即秦始皇取出了一封文书来。 秦始皇的声音透着惊讶与欣喜,当然,他也是在告诉扶苏一个惊人的真相。 “明远自入咸阳城以来,明侯纸、咸阳砂糖,为我大秦与他的内库赚的银两,已经比得上我大秦三郡之地一年的赋税。” 这些详细的数据是远离咸阳城的扶苏不知道的,他越看越是心惊不已。 “明远设计的马中三宝、飞火、天雷,还有他给西路军提供的车弩等新式兵器,不仅影响了征伐百越的进程,还将对我大秦北击匈奴的计划产生深远影响。” 扶苏翻阅着文书,沉默不语,在文书的最后他还发现了一张十分复杂古怪的图纸。 在图纸的边缘用不太漂亮的小篆写着四个字——神机大炮。 “父皇,这又是何物?” 飞火、天雷对于扶苏来说多少还有些概念,至于这神机大炮他是一点都不懂。 “明远前日上了一道秘奏,其中给朕提到了这‘神机大炮’,他说若是能成功将‘神机大炮’制造出来,待我大秦大军平定百越后,就能轻取安南,再以安南为跳板将版图扩大至少八郡之地!” 秦始皇的语气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他的雄心壮志永远不会枯竭消减。 扶苏还沉浸在对于明远所做一切的震惊中,他不得不对明远有新的评价。 “父皇,孩儿之前错看了明大人,他有不世奇才,这样的一个人孩儿怕是……怕是难以掌控。” 扶苏不是秦始皇,没有统一六国的功绩,他将来是继承大秦帝国的人。 明远太过于耀眼,耀眼到除了秦始皇与帮助秦始皇统一六国的老臣外,无人能比得上。 将来秦始皇故去,王翦、屠睢、冯去疾等老臣一一凋零,谁还能镇得住明远? 秦始皇手上的棋子停下,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寒冷。 “你,是我大秦未来的君王,大秦所有的人都会成为你棋盘上的棋子,记住,棋子永远不能逃脱棋手的掌控!” 秦始皇哪里是在与扶苏下棋,他是在教导扶苏成为大秦这盘大棋的棋手。 “将来有一天,朕如果不在了,那些征伐六国的功勋老臣都不在了,你还未能收服明远掌控他,就是你除掉明远的时候!” 秦始皇很欣赏喜欢明远不假,但他绝对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到他的继承人。 尽管现在的明远还未展现出任何谋逆的念头,尽管明远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让大秦更加强盛。 秦始皇的声音冷得让人发抖,扶苏缓缓抬起头,与他的父亲对视了片刻。 扶苏重重地点了点头,将棋子落在了棋盘上。 “父皇的话,孩儿牢记在心,永生永世不敢忘!” 第一百零一章 始皇东巡 公子扶苏归咸阳,在咸阳城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两年前扶苏当面顶撞秦始皇,触怒秦始皇被贬往上郡,两年后他再度归来。 秦始皇对扶苏的态度,从这一次扶苏回归后,第二日秦始皇对他的任命就能看出来些端倪。 扶苏,被派往章台宫辅佐秦始皇处理政务,每日都要与三公九卿接触。 李斯、燕缭、冯劫三位大臣,尽心尽力辅佐扶苏,也见到了扶苏的转变。 未出外历练之前,扶苏的身上有种书生气,用后世的话来讲就是理想主义气息。 在上郡练兵两年之后,扶苏变得踏实了,对政务与大秦基层的情况有独到的见解。 在扶苏辅佐处理政务的五日之后,秦始皇东巡的行程即将展开。 本次东巡秦始皇文官决定带着丞相李斯、工定侯明远、中车府令赵高随行。 至于随行保护秦始皇的,当然是蒙家的将军蒙恬,以及蒙恬亲自挑选的精锐。 天子东巡,将一路向东至登峰山、泰山等地,再前往烟台、搅动,沿东海至海州、徐州,再至淮南等地,然后从商县回归咸阳。 在秦始皇东巡前,咸阳城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大秦第一锅在咸阳城开设,且一次就开设了四家,当天工定侯明远与公子高、公子将闾亲自到了现场。 工定侯明远还发明了一个“剪彩”仪式,搞得现场极为热闹与隆重。 百姓们图热闹纷纷来围观,还有城中的富户也来凑热闹,想要尝尝鲜。 有大秦皇族亲至的饭庄,人们都好奇到底什么样,由此客人源源不绝。 明远也算是利用皇族招揽顾客打响名声的古今第一人了。 为明远管理四座大秦第一锅地,是赢蓉儿向他推荐的人。 此人名叫巴俊,来自巴蜀之地,当年是随着赢蓉儿的生母一起来到咸阳城的。 来的时候巴俊还是个年岁尚小的小厮,时光流转已经成了快三十的青年。 他平时在咸阳城做些皮毛生意谋生,还开了一家小饭馆生意不瘟不火。 赢蓉儿有感他对巴清的忠心耿耿,就向明远推荐了他,巴俊摇身一变成了天下第一锅名义上的掌柜。 巴俊也很珍惜这一次机会,为明远办事勤快高效,得到了明远的认可。 咸阳宫,夜。 秦始皇东巡的前一天晚上,赵高来到了公子胡亥的宫中,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三位身着青纱衣的妙龄女子。 如今天气寒冷三个女子却好像没感觉似的,随着赵高入了胡亥的宫内依旧面含微笑仪态端庄。 “殿下,您要的美人臣为您寻来了。” 赵高脸上带着浓烈的笑意,他被秦始皇重新恢复官职后就一直在找机会。 他想要与秦始皇的其他皇子搞好关系,扶苏是不用想了,扶苏还未离开咸阳的时候就不喜赵高。 公子高是个不堪大用的主,每天就知道吃吃喝喝,明远邀请他开设“大秦第一锅”,蝇头小利乐得跟傻子似的。 公子将闾性情寡淡,赵高有数次示好结果将闾什么表示都没有,让赵高无比挫败。 寻觅来寻觅去,赵高将目标放在了胡亥的身上,功夫不负有心人,赵高成功了。 秦始皇日理万机,对他培养的接班人扶苏都无法给予太多的关注,对于他孩子就更少了。 胡亥虽然偶尔能在秦始皇身边,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再也不可能如小时候亲近。 渐渐的胡亥在宫中很是孤独,这时候赵高就借机接近胡亥。 凡是胡亥想要的赵高肯定鞍前马后地忙活,将他想要的送到胡亥的身边。 别说胡亥是个才十四岁的半大孩子,就是成年人,有这么一个殷勤的人为你办事,你也会觉得赵高笑容可掬,是身边的贴心人。 胡亥被那三个女孩的容貌所吸引,他瞧瞧这个看看那个,觉得每一个都喜欢得不得了。 “赵大人办事果然妥帖,不过,你没有被父皇的人发现吧?” 秦始皇对宫中皇族的约束还是比较严格的,且在宫中有大量的眼线存在。 赵高微微一笑,保证道。 “陛下明日就要东巡宫中都在为此做准备,殿下放心没有人知道臣带她们三个进来,陛下离开咸阳少说也要三四个月,殿下您就与她们在宫中享乐就好。” 胡亥满意地牵起一个女孩的柔荑,一边揉捏一边漫不经心地询问赵高。 “明日赵大人也要随着父皇东巡,我让你去办事可别耽误了东巡的事宜。” 赵高立刻说道:“请殿下放心,臣绝对没有耽误其他事情,那殿下臣告退了。” 人的欲望会不断滋长,也许胡亥的本性不坏。 但是当他打开了欲望之门,接触到越来越多能吸引他的事物,他的野心就会膨胀。 赵高正是推动其欲望的推手,他要让胡亥在将来的某一天,成为争夺天下的有力竞争者。 只有胡亥登基,他赵高才能活下去,且活得越来越好,权倾朝野! 历史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推动,让赵高与胡亥,在不知不觉间朝着历史上的进程前进。 翌日,咸阳城外。 秦始皇东巡的车驾缓缓驶出咸阳城,文武百官都来城外相送,就连多日告病在家的卫婴,也拖着病体出来相送。 卫家经历了这一场风波元气大伤,不过只要卫婴活着不倒下,卫家就能维持。 明远也得了一驾马车,跟在秦始皇的车驾后面,浩浩荡荡地出了咸阳城。 他来到大秦之后到过的地方就两处,一个是他老家彭城,一个是咸阳城。 望着古老的城池渐行渐远,明远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抹惆怅。 离开了咸阳城,大秦的种种景象才露出原貌来,越往东走越是人烟稀少。 围绕咸阳城有许多村镇,可是离开咸阳城后要很远才能见到有人活动的痕迹。 春秋战国时期战乱频发,使得天下大乱百姓伤亡严重,至大秦建立全国人口不过三千万。 其中包括了老秦故地,以及被征服后的六国,一共才三千万人口。 乍听上去好像人口很多,但是分散到秦国的各个郡县,这些人口就很少了。 第一百零二章 泰山封禅 大秦,济北郡。 秦始皇的车驾从咸阳出发,一路过三川郡、薛郡后,终于到了济北郡。 明远记得史书上曾记载,秦始皇第二次东巡“逢大风”、遇“水波恶”。 总而言之天气极为不好,他们一路行来也确实遇见了多场狂风骤雨。 后世隋炀帝游江都是游山玩水的享乐,秦始皇巡视东方郡县,纯粹是找罪受。 不过当队伍来到泰山附近的时候,终于风停雨住,秦始皇的兴致也高了起来。 泰山雄起壮丽,不过大秦时期的泰山树木繁茂,还保持着原始森林的部分形态。 夜宿泰山脚下,秦始皇召来随行的文武大臣,还有一起随行的儒生博士。 再加上济北郡当地有名望的儒生,林林总总七十余人悉数到场,场面颇为壮观。 “朕听闻古之先贤有在山中封禅之礼仪,众位爱卿谁知道这封禅之礼该如何做啊?” 明远心中暗笑,他还奇怪已经到了泰山,秦始皇怎么不提泰山封禅这一茬。 结果今晚秦始皇就提出来了,所谓“封”,是指铸造土坛祭祀上天,所谓“禅”是指祭祀大地,即在泰山下小山的地上祭祀。 胡子花白的老儒生想了想,说道:“启禀陛下,封禅应在泰山之巅建立祭坛,在山脚下建立祭坛,用猪、牛、羊为祭品,才能令上天厚土认可。” 他话音落下,一旁的另外一个老儒生连连摆手,道:“不对不对,上方的祭坛在泰山山腰处就好,下方的祭坛也不用那么低,且祭祀要用活人才行。” 众位儒生博士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非也非也,封禅要天子身体力行,一步步从山脚走到山顶,其间有三百童男童女,沿途为陛下用露水净身……” 明远越听越好笑,这群儒生博士们说什么的都有,压根没有一个固定的说辞。 这样下去越来越离谱,甚至有人说,封禅要秦始皇一步一跪拜上山才行。 “好了,你们的话朕都记下了,要如何进行封禅仪式,朕还要再思虑一番。” 第一个开口的花白胡子的老儒生还不肯轻易离开,嘴里喊着“祖宗之法不可变啊陛下”,被蒙恬硬拉了出去。 待大帐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就剩下李斯、明远、赵高的时候,秦始皇才开始发脾气。 “迂腐!迂腐!听听他们说的那些办法,哪一个是容易实施的?动辄用活人祭祀,还要朕跪拜上山,腐儒尔!” 赵高眼珠一转,立刻说道。 “陛下,您若真想在泰山封禅,可以调动济北郡的徭役,入山中将泰山山脚到山顶,开辟出一条宽阔的大道出来,到时您上山封禅不就方便了么。” 秦始皇负手而立,摇了摇头。 “朕还要前往烟台巡视,若真调动徭役需要的时间太长,李斯,你说说有什么办法么?” 李斯之前一直未曾说话,听秦始皇问到自己,就将心中准备好的说辞说出。 “陛下,臣认为封禅之法已经有几百年未曾出现,陛下可以昭告天下,集合天下人的才智将封禅的章程给复原出来。” 秦始皇微微颔首,李斯说的办法倒是可行。 他正想着却见明远正揣着手低着头好像老僧入定一般,便问明远。 “明远,你平日里话最多,怎么从那群儒生博士到来至今一言不发?” 明远微微一笑,回应道。 “启禀陛下,臣觉得说什么都没有用,因为上古时候的封禅仪式,根本不可能被复原出来。” 李斯的眉头微微一皱,秦始皇倒是觉得有趣,让明远继续往下说他的看法。 “陛下,古之圣贤封禅距今太远了,所剩的记载也不过是只言片语,难以窥得全貌,臣认为陛下乃是千古一帝,文治武功堪比三皇五帝,您为何执意要去复原前人的仪式呢?” 明远的话让秦始皇豁然开朗,尤其是那句“千古一帝”说得秦始皇腰杆都不自觉地挺了挺。 “陛下您大可以按照您的心意来封禅,从陛下您开始,以后所有的帝王想要封禅,都要按照陛下您的仪式章程来进行,您,便是天意天道!” 赵高的脸皮微微抽搐一下,暗骂道:巧言令色!明明就是一个巧言令色的小人!我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套说辞呢? 秦始皇的笑容简直掩盖不住,他起身走了两圈,然后朝营帐外喊道:“蒙恬!” 蒙恬掀开大帐走了进来:“陛下,臣在!” 秦始皇指着东北方向,说道:“明日,你率领军中士卒开一条车道直通泰山山顶,另就地取材雕刻出一块石碑,朕将在泰山山顶举行‘封’礼。” 秦始皇稍稍一停顿,又说道:“举行完‘封’礼后,朕亲至梁父山举行‘禅’礼,开辟的车道不宜过宽,能用于封禅之礼即可!” 蒙恬领命而去,尽管秦始皇叮嘱了不用修建过于宽阔,但这仍旧是一场不小的工程。 从蒙恬接到旨意那一刻开始算,亲军用了三个日夜的时间,才将原本一条狭窄的小山路,开辟成了宽阔平整的路面。 秦始皇也如同历史上那样,率领群臣在泰山、梁父山,完成了封禅大典。 明远成了这一段历史的亲历者,不过亲自跟随秦始皇封禅,远没有后世在史书上见到的那般心潮澎湃。 因为太累了! 秦始皇率领群臣一步步走上泰山之巅,然后再走下来前往梁父山,这路程堪比马拉松。 明远这种年富力强的还好,那群儒生博士里面有年纪大的,走到一半就不行了,坐在地上动都动不了。 秦始皇表现出了惊人的意志力,他平日里活动也不多,但一直走在众人的最前面。 秦始皇的年岁不小了,有时候在他的身上会见到明显的老态,但是今天的秦始皇格外意气风发。 当亲眼见到泰山封禅的石碑立起来之后,秦始皇眼中的快意与雄心让他无比的高大与伟岸。 封禅从清晨开始一直持续到正午,当秦始皇率领群臣,从梁父山下来的时候,风云忽变。 第一百零三章 天下人心 风雨来得突然,疾风骤雨之下,秦始皇不得不匆忙在蒙恬与明远的护卫下,进入树林之中避雨。 整个车队变得分散起来,唯有等待大雨停息的时候,才能重整队伍再前进。 明远朝远处张望,说道:“陛下,看样子这场雨没有小半个时辰停息不了。” 秦始皇微微皱着眉,望着忽然阴沉下雨的天空,说道:“朕方才封禅祭天后,便天降暴雨,这……” 蒙恬与明远互相对视一眼,觉得今天的秦始皇的情绪有些不大对劲。 秦始皇一向强势自信,今天居然因为封禅后下雨这种小事,开始自我怀疑。 蒙恬轻声道:“陛下,初春季节济北郡的天气就是这样阴晴不定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下雨了。” 明远也在一边附和,可是他还未说两句,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儒生们的议论声。 “陛下刚刚封禅便天降大雨,诸位,黄天厚土的心意看来再明显不过了。” “老秦?蛮夷也!别以为侥幸夺得了天下,就能让上天认可,哈哈哈哈。” “秦人做的皇帝又如何?祭祀梁父山还不是用了太祖之祀雍天帝所用的礼仪?” “陛下一意孤行不听我等之言,竟在那泰山顶上立了个石碑,啧啧啧。” “论军力老秦的确是七国之首,但一味地以武力与暴政镇压天下百姓,却不得人心,焉能长久乎?” 儒生博士聚在一起躲雨,根本没有注意到在树林深处几个老树后的秦始皇三人。 蒙恬越听越愤怒,气得浑身发抖拔剑就要杀人,结果秦始皇却拦住了他。 “陛下!这群腐儒对陛下不敬,对我大秦不敬,末将这就去将他们都宰了!” 能将一向沉稳的蒙恬都气成这样,可见那群儒生博士所说的话的恶劣。 “杀了他们,又有何用?” 秦始皇生气呢?当然气,他的肺子差点气炸了,也生出了杀心。 可是当他听到那句“能镇压天下百姓,却不得人心”的时候,秦始皇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与思索中。 他已经明白,即便杀了这群儒生,却杀不尽天下的儒生博士,收不得天下人心。 这场雨持续的时间比想象中要短,那群儒生博士还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 秦始皇回到军营驻地后休息了一下午,日暮时分,将明远叫到了身边。 “陛下,您有事找臣?” 明远小心翼翼地在秦始皇身边落坐,然而秦始皇却依旧自顾自地饮酒。 连续三杯酒下肚,秦始皇才幽幽说道:“明远,你觉得这齐鲁之地如何?” 明远摸不准秦始皇的心思,就老实回答:“齐鲁之地人杰地灵,未来大秦千秋万代,少不了要齐鲁之地的人才出力。” “千秋万代?呵呵。” 秦始皇长叹一声,说道。 “明远,你曾说我大秦会二世而亡,朕本来是不信的,可来到了齐鲁之地,朕却不得不信。” 秦始皇又饮下了一杯酒,指着营帐外。 “那群齐鲁之地的儒生博士,对朕封禅一事冷嘲热讽,他们称我大秦故地为‘蛮夷’!他们打心底就不认同我大秦祭祀上天,封禅泰山的仪式!” 明远这时候总算听明白了,秦始皇这是在生气,生自己的气,更生齐鲁儒生的气。 初时秦始皇召集儒生们,想要按照齐鲁之地的礼仪规矩来封禅祭祀。 可以说这是秦始皇谦虚的一面,他想要获得齐鲁之地士人们的认可。 但是当后续泰山封禅仪式无法恢复的时候,他听从了明远的建议,实际上也是他个人内心的意愿。 无论仪式是什么,来了就好,他秦始皇亲自来创造仪式,成为后世模仿的典范。 可是当秦始皇封禅结束回来的路上遇见风雨,那群儒生便开始阴言怪气。 认为秦始皇不得上天的认可,觉得大秦暴政过于严苛,天下人心绝不会归附于老秦。 秦始皇有谦虚的一面,可是当他的谦虚得不到齐鲁之地士人的认可,矛盾就出来了。 明远弄明白了秦始皇心结的所在,想了想,说道。 “陛下,您觉得六国的儒生博士中是否有品德高尚,能力出众的人才呢?” 秦始皇微微一怔,明远忽然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让秦始皇没明白他的意思。 “六国之中自然有才能出众的人才,可是他们中很多都不愿为我大秦出仕,更有甚者暗中积蓄力量,对我大秦不满意图谋反!” 秦始皇东巡,有很大的原因就是为了稳固六国故地,让百姓老老实实过日子。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陛下,臣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大秦五年之内逐渐稳定下来,十年之内六国内的良才尽收入朝廷之中。” 哦? 秦始皇先是一喜,继而狐疑地看着明远:“明远,在朕的面前不可妄言!” 秦始皇废了多少心力办法,都没有办法笼络六国的人才,明远却说他行? 就连一旁守卫的蒙恬也觉得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想要听听明远的办法。 “陛下,我大秦目前官员的选拔制度,其一承袭至春秋也就是诸国并存时期,也就是如今的‘世官制度’,这种制度目前官员的选拔基本都来自士人以上的地位之家。” 明远其实一直想要和秦始皇说起这件事,但是由于这件事牵扯巨大没有好机会。 正好趁着秦始皇在济北郡撞了南墙,也让他看清了那群儒生博士士人的真面目。 “其二,保举制,我大秦丞相李斯便是吕不韦保举而来,这保举需要保举人对被保举人的品行做出担保,可是陛下您知道,这规矩相当于摆设罢了。” 能有资格保举他人的都是身居高位者,因为被保举人的德行而牵扯自身的,少之又少,谁会闲来无事去查吕不韦这种地位的人? “其三,学吏制,所谓‘有欲学者,以史为师’,这是我大秦律《十八种·内史杂》中所记述,唯有吏的儿子和弟子才能在学室中学习,且弟子都有专门的弟子籍记载,规定十分的严格。” 第一百零四章 夜袭 秦始皇静静地听着明远的话,时而微微皱眉,时而点点头一直在思索。 “陛下,难道士人与普通百姓之间生下来有何差异么?除了身份地位外,他们的头脑、体魄都没有任何差异。” 明远起身转了一圈,以他自己为例子。 “臣便是出身贫民,然而却能学得一身本领来到大秦为陛下、大秦建功立业,全赖臣接受的‘教育’,臣认为只要我大秦开展‘教育’使百姓多多读书认字,他们明事理后一定会感激陛下的。” 秦始皇目光深邃地看向明远,问了明远一个准确又关键的问题。 “朕即便是推行你说的‘教育’,令天下百姓皆读书认字,他们若是还不愿意为朕效力,成为大秦的官员呢?” 明远笑了,是苦笑。 “陛下,天底下不愿意当官的人是凤毛麟角,关键是他们如何成为我大秦的官员呢?臣刚刚说的三种制度,哪里是普通人能触及的?所以臣认为在推行教育的同时,还要建立一种全新的官员选拔制度!” 明远取了三个空酒杯,分别从上往下摆放,然后指着第一个酒杯说道。 “臣将这选拔制度称为‘科举制度’,分为县试、郡试、京试最后是殿试,经过四轮考核,所选拔出的人才,一定是符合我大秦标准,更能得到陛下认可的人才!” 明远提出的科举制度是超脱于时代的产物,听得秦始皇与蒙恬无比惊讶。 人们早已经习惯了以前的选拔制度,突然听到明远的办法后难免无法接受。 但秦始皇却明白这项制度如果推广出去,将对大秦产生怎样的大颠覆。 六国中的士人心中对大秦不满,因为大秦消除了他们的特权,要造反。 但是若大秦能推广科举制度,让六国原本没有机会成为官员的普通人翻身! 那群成为大秦基层官员的六国百姓,将成为拥护科举制,拥护大秦的铁杆! 明远说科举可以两年一次,这样十年时间就会举行五次科举,为大秦筛选出源源不断的人才。 十年后,大秦将彻底吸收六国故地,形成一批极为拥护大秦的官员体系。 “好!好!” 秦始皇心中烦闷之气一扫而空,不住地称赞道。 “明远,你想的这个科举制极好!朕……” 秦始皇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军营中传来一阵喧哗声音,且越来越近。 蒙恬的脸色一变,他跑到营帐门口掀开帘子张望。 就见漫天的火雨落下,那些“火雨”极为厉害,遇见营帐、木桩等物就着。 落在兵士的身上一样迅速燃烧起来,忽听营地北方有阵阵喊杀声传来。 “杀进去!杀了嬴政那狗皇帝!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跟我一起杀!” “继续投掷火油!让大秦的鹰犬尝尝我们的厉害!杀!军营里的人一个别放过!” “天下兴衰在此一举!杀了嬴政那狗皇帝,父老乡亲们才能有活路!” 初时仅仅是北方,渐渐地东边、南面都是喊杀声,也不知道人数有多少。 蒙恬抽出佩剑,喊道:“陛下请待在营帐中,末将率领将士们迎战!” 随行保护秦始皇的都是大秦最精锐的将士,作战经验丰富还悍不畏死, 但是贼人使用的“火油”极为难缠,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水能灭掉的。 往往将士们身上沾了火油后,就会被迅速点燃,除了躺地下打滚外别无它法。 蒙恬的到来稳定住了正面辕门处贼人的冲击,一眼望去敌方竟不下三千余人。 对方手中的武器非常杂乱,还有拿着锄头的人在其中凑数。 “不要乱!稳住阵脚!” 蒙恬大声喊喝稳住军心,率领军士死死顶住那群冲击辕门的贼人。 蒙恬一连击退了贼人的三波猛攻,见情况差不多了他一马当先杀向对方。 他的判断没有错,前几次交手已经挫败了对方的士气,此刻冲锋正是最佳机会。 秦军一路势如破竹打得对方丢盔弃甲,可正当蒙恬要一鼓作气击溃对方的时候,有亲兵来通报。 “蒙将军!北方营墙被攻破,陛下的中军大帐起了火,如今不知所踪!” 蒙恬的脑袋“嗡”地一声,几乎站不稳。 他咬着牙喊道:“分出五百人随本将驰援陛下,其他人将那群贼寇赶尽杀绝!” 古时候的夜里一旦军营生乱,会发生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营啸。 在战争时期,士兵的精神高度紧张,加上黑夜会遮蔽人的视线让人产生误判。 营啸,是指往往在深夜或凌晨突然爆发出士兵的尖叫,其他人一听就会认为有敌人杀来,纷纷拿起武器作战。 这时候士兵分不清敌我,容易造成双方打了半天发现是自己人的情况。 同样在军营大乱的情况下,想要找到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一样困难。 军营中到处都是大秦军兵与叛贼的厮杀,蒙恬心急如焚,一路向北杀去。 在大营的北方,混乱的局势之中,一队黑甲卫士正簇拥着明远与一个身着普通兵卒衣服的人快速撤离。 那换了衣服的人就是秦始皇,在明远的强烈建议下,秦始皇换了衣衫及时撤离。 亏得他离开的及时,再晚离开一时三刻,营帐将被大火吞没,他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陛下,大人,再往前就要进入山林中了,我们要进去么?” 宣刻一身铠甲上都是鲜血,他与袁振等人浴血奋战保护着秦始皇与明远杀出军营中。 眼见着周遭的贼人越来越少,喊杀声越来越远,就起了入林中躲避的念头。 “好,就依爱卿所言。” 秦始皇没有野外作战的一线经验,当然是手下的将官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百余人匆匆忙忙进了山林之中,刚刚落脚隐藏好就能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明远顺着树丛的缝隙往那边看,暗道一声“苦也”! 因为逃进来的不是秦军,而是一队被大秦军兵击溃,也一样来此躲避的叛军。 为首的是个黑脸汉子,提着一柄金背大环刀凶光赫赫。 第一百零五章 妖法? 汉子身边的人少说有上千,而明远这边的甲卫人数还不到一百余人。 双方的人数差距太大,就算秦军有三头六臂,恐怕也难以杀出重围。 就算他们能侥幸杀出去,在这途中一旦秦始皇有个三长两短,大秦的天就要变了。 在史书之中秦始皇第二次东巡曾经“为贼所惊”,短短的四个字却蕴含了太多故事。 明远不知道原本历史上秦始皇遭遇的危险有没有今天这么急迫,总而言之,形势极为危及。 “大人,您与陛下先行,末将愿意领二十人殿后!为陛下与大人挡住贼寇!” 宣刻咬着牙决定留下来牺牲,为秦始皇与明远杀出一条生路来。 秦始皇似有些意动,随着秦始皇一起跑出来的还有赵高,他拉着宣刻的手说道:“宣将军不愧是我大秦的国之栋梁!明侯,我们快带着陛下跑吧!” 明远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跑去哪里?敌众我寡若是暴露了人数他们一拥而上再分出兵马追杀我们,我们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我等性命不足挂齿,但陛下呢?” 明远的头脑在飞速运转,好死不死那大汉率领的残兵正好往这边走。 赵高急得满头大汗,秦始皇反而镇定下来,说道:“也罢,朕亲自来会会他们!” 明远忽然间压低声音,说道:“陛下且慢,臣孤身一人前去退敌,不过需要宣刻、袁振你们帮我做一些事情……” 明远交代完之后,起身往外走,众人不明所以,赵高的笑意都快忍不住了。 他听了明远的计划后觉得是天方夜谭,明远的功夫对付普通人还行,还想对付贼首? 哗啦啦! 树丛抖了抖让贼人们大吃一惊,为首的汉子后退两步,大喊道:“谁?” 火光照过去就见一个文士打扮的青年从里面走出来,相貌俊秀温文尔雅。 汉子将他打量了一番,嗤笑道:“兄弟们,合该我们立功,没抓到秦始皇那狗皇帝,却找到了一个朝廷的鹰犬!” 深更半夜能出现在密林之中,还这副打扮,说明远不是秦始皇大营的人都没有人相信。 明远哈哈一笑,说道:“本官乃大秦司空,工定侯明远,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明远? 人的名树的影,汉子没读过书但是明远的名声太响亮,他还是知道的。 汉子狐疑地看了看明远,道:“在下项卓,楚国人氏,你当真是工定侯明远?” 明远微微颔首,说的话却不客气:“如假包换,倒是你,天下一统四海皆我大秦之领土,哪里还有什么楚国?” 项卓眉毛一挑,手中的金背大环刀哗啦啦作响,说道:“你若是明侯我便敬你三分,但你却甘愿做朝廷的鹰犬,我必杀你!” 明远负手而立,挥挥衣袖道:“你们走吧,你们都是苦命人我不愿多造杀孽。” 项卓笑了,他身边跟随的贼人笑了,赵高也笑了,笑明远不知山高地厚,笑明远不知死活。 项卓身边有贼人,说道:“项大哥,明贼死心塌地追随暴君,他大言不惭让我去了结了他!” 项卓还未说话,明远却高声道:“你等岂不闻我明远有术法乎?我得南华老仙‘天书三卷’,如今已经习得其中一术法,别说你们这些人,就是再来一倍,吾亦弹指可灭!” 贼人们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明远,然后明远道:“项卓,吾举手投足间杀你,你可敢与我一战?” 项卓狞笑一声,喝道:“有何不敢?某家一刀,便能斩了你的脑袋!” 袁振、宣刻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们太明白明远的功夫看了,根本不会是对方的对手。 “既然如此,来吧。” 明远微微一笑往空旷处行了几步,项卓亦走过去,一想到能手刃天下闻名的明远,项卓越来越兴奋。 “项大哥!一刀活劈了明贼,他助纣为孽是暴君的左膀右臂,不用客气!” “杀!杀!项大哥杀了明贼,让天下人看看给暴君办事的狗贼的下场!” “暴秦无道,灭我国家辱我楚国百姓,秦人都该死!杀了明贼祭天!” “项大哥武艺高强,对付这种文官小菜一碟!项大哥别犹豫了,杀了他!” 项卓挥舞了两下大刀,忽然说道:“明侯若是改变主意,愿意为我叔父效力,我可以饶你一命,你助我叔父推翻暴秦出一份力,如何?” 明远却仰面大笑,说道:“我明远生而为秦臣,死而为秦鬼,无需多言动手吧!” 秦始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对明远的某些看法也在渐渐地发生着改变。 一个敢于为了君王孤身犯险,连性命都不顾的人,未来真的会对大秦,对扶苏产生威胁么? “冥顽不明,找死!” 就在秦始皇在思索的时候,项卓已经杀向了明远,在千余人的叫嚷声与喊喝声中项卓已经到了明远的身前。 唰! 金背大环刀劈下,明远不躲不闪好像被吓傻了一样,看到袁振宣刻一身冷汗。 嘭! 忽然一声爆响,硝烟从明远的衣袖间冒出,项卓不可思议地看着伸出手臂的明远。 再看看自己的肚腹处,那里已经被鲜血染红,他的气力消失踉跄地后退了两步。 “你……你用的是什么妖法?” 成功了! 明远长舒了口气,表面上却一副高人模样。 “本官已经警告过你,本官习得‘天书三卷’,杀你如探囊取物尔!” 众贼人将气息奄奄的项卓给拖了回来,他们不明白明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天下真的有什么南华老仙,还有什么天书天雷之类的玩意儿么? 项卓眼看着就要不行了,众贼人里面有胆子大的头脑一热,大声喊道。 “项大哥平时对我们不薄,我们得为他报仇!是爷们儿的就随我上!”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随,呼啦啦围上来一片贼人,明远不慌不忙地扬起衣袖。 “本官欲给你们一条活路,你们去自寻死路!也罢也罢,我就送你们往生!” 明远身后的树丛无风自动,还有一股股烟雾从里面缓缓地飘散出来。 第一百零六章 惊惧之症 “妖,妖法!他又在使用妖法了!” 众人记得清楚,明远的衣袖中冒出一股子青烟,然后项卓就被他打死了。 如今烟雾再起,明远举起双手对决了那群贼人,贼人哪里还敢继续上前送死? “跑!” 不知道谁高喊了一声,贼人们抬起项卓的尸体便往另外一边跑去,着实狼狈。 呼! 明远强撑的身子差点瘫软摔倒,幸亏冲出来的袁振一把扶住了明远,称赞道。 “大人果然神机妙算!一切都被您给说着了!” 明远离开前让他们待他杀了项卓后制造出烟雾,到时候自然能吓退那群人。 秦始皇满头汗水脸色发白,被人搀扶着出来之后,好奇地问明远,他到底是如何将项卓打死的? “陛下请看,这是臣离开咸阳城的时候,从天火坊取来的一件武器,我将其称为‘手铳’,这玩意儿制作失败率极高,耗费了很多材料才制作出一把,胜在小巧玲珑能随身携带,不过……” 明远摊开右手手掌,他的右手手掌一片焦黑,部分地方还出现比较严重的烧伤。 “手铳限于我大秦的工匠技术有限吗,每次激发的时候,后面都会产生烈焰灼烧到自己,而且手铳有概率会发射失败,刚刚若是失败了,臣,必死无疑。” 秦始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的门道与风险,他拍了拍明远的肩膀,说道。 “爱卿真乃我大秦的柱石!” 这句评价代表明远在秦始皇的心里的地位又提升了一截,已经快能比得上冯去疾、李斯、王翦等重臣了。 众人没有在这里多耽搁,又寻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地方后安心休整,等到大营的骚乱停止,才返回军营中。 蒙恬见到秦始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如果秦始皇真有个三长两短,他都准备自杀谢罪了。 蒙氏一族世代忠良,他蒙恬没有保护好陛下,有愧于大秦,有愧于蒙家的列祖列宗。 “臣蒙恬,护卫陛下不利,请陛下降罪!” 蒙恬苦战大半夜才将贼寇尽数击退,如今见到秦始皇安然无恙,百感交集,眼泪忍不住倏然落下。 “蒙恬,你昨晚做的很不错,敌军两倍于我军又是利用火油突袭,你能守住营寨不失,已经很好了何罪之有,起来吧。” 秦始皇扶着蒙恬起身,高声说道。 “昨夜血战贼人的将士皆有封赏,御敌殉国者,朕更要封赏!就凭着一群贼人就想颠覆我大秦?痴人说梦!” 秦始皇在经历了一场风波后,离开了梁父山,前往临淄郡。 不过还未到临淄郡,到了济北郡与临淄郡的交汇处鹿城的时候,车驾便停下了。 不是秦始皇不想继续东巡,而是他病了! 实际上从梁父山离开的时候,秦始皇的精神状态就不佳,食欲每况愈下。 随行的御医诊治,说秦始皇是得了“惊惧之症”,俗称被一连串的凶险给吓到了。 秦始皇为了封禅事宜连续几日都未好好休息,下梁父山的时候吹了风淋了雨。 秦始皇还因为那群儒生博士的话心中憋闷,生了半天的闷气却无法发泄。 本来好好休息的话不会有什么问题,结果夜晚又遭遇了贼人心惊肉跳。 秦始皇这辈子都没遇见过这么凶险的时刻,差一点就死在了项卓的手里。 所以初时他还能强撑着,等到了鹿城的时候就撑不住,彻底地病倒了。 秦始皇高烧不退,御医开了安神、祛风寒的药方,一连用了两日效果都不好。 李斯急得团团转,将鹿城的名医都请来,然后与御医一起会诊,为秦始皇治疗。 鹿城的官员更是殚精竭虑,率领城中的守备力量,将鹿城看守的水泄不通,生怕再有贼人出现袭击陛下。 明远等人也在鹿城住下,等待秦始皇的病情好转之后,再踏上旅程。 不过随着秦始皇的高烧持续到第三天,明远也坐不住了,决定去亲自探望一下秦始皇,看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 济北郡,某处。 “先生,那明远一抬手只见一股青烟从他的衣袖中飞出,嗖的一声打在了项大哥的肚子上!项大哥一身武艺都没使出来,就死在了他的妖法上!” 当日袭击秦始皇的残兵败将归拢到一处,已经来到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藏身处。 男人留着长须,一身玄衣,相貌堂堂颇有威仪,正听着那一晚与项卓同去的人讲述项卓身亡的过程。 “我们本来也想为项大哥报仇,可是,可是那明远又使用妖法,我们敌他不过只能匆匆撤退了,请先生明鉴,非我等不效死命,实在是明远忒厉害。” 项梁眉头一挑,将来禀告的几个人一一扶了起来,说道。 “明侯有奇才,尤其善于机关术尽人皆知,卓儿应该是死于明侯的机关术下,你等都被他骗了,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妖法邪术,不过,此战你等都出了力,未能斩杀暴君是天不助我等,下去休息吧。” 众人离开后,项梁长叹一声,喃喃道。 “在梁父山下都未成功斩杀暴君,此后更加希望渺茫了,徒之奈何啊?” 项梁身边有一个壮汉,此人名叫蒲志,仰慕项梁的名声与志向投奔到他的麾下。 闻言蒲志说道:“先生,如今奇袭失败济北郡不可久留,您看我等该往何处去?” 项梁负手而立,来回踱步了几圈,忽然眼睛一亮道:“吾在会稽郡有些家产,不如率领精锐一路前往会稽郡休养生息!” 蒲志在心中想了想会稽郡的位置,点点头:“先生选的地方甚好,甚好!志愿相随先生左右!” 项梁有了计划心情稍稍好了些,叹息道:“可惜了卓儿一身好武艺,他既知道了对手是明侯却不加小心,被明侯得逞,若是他再警醒一些生擒住明侯,我项氏一族将大事可成!” 明远的本事天下谁不知道?项梁之所以判断出明远用的是机关术,就是因为在百越征伐的秦军,所使用的飞火与天雷,威名都传回了中原。 明远所使用的,多半是火器。 第一百零七章 硝石造冰 济北郡,鹿城。 明远领着袁振来到秦始皇入住的别院的时候,宣刻正焦躁不安地在别院门前晃悠。 鹿城是一座小城,这名为“别院”的地方,不过是鹿城的主官,临时将两座较大的宅子打通了,作为让秦皇落脚的地方。 “大人!” 见到明远来了,宣刻好像见到了救兵一样,迎了上去。 “不必多礼,陛下现在情况如何?” 明远入了别院中,发现别院里面的守卫更加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蒙恬在治军方面很有本领,手下的将士忠勇也能吃苦,不过蒙恬对于政局与人心的把控,远远逊色于他的军事才能。 “陛下每天都在用药,第一天彻夜难眠,后来用了药后夜间能睡三四个时辰,不过体热难消,王御医已经换了新的药方,可作用甚微,大人,陛下不会……” 明远停下脚步,冷冷注视着宣刻,宣刻自知失言也露出惊惧的神情,忙说道。 “末将一时失言请大人恕罪!” “下一次若再敢胡言乱语,本官也保不住你!”明远训斥了宣刻两句,心中却盘算着要怎么治疗秦始皇。 他不是学习医学的医学生,不过基本的医学知识还是懂得一些的。 秦始皇高烧不退,就算是放在两千年后,第一要务也是要让其退烧才行。 七拐八拐地终于到了秦始皇养病的院落,蒙恬一身玄甲守在门口,愁眉不展。 也不知道蒙恬在想些什么,就连明远走到了他身边,蒙恬都未发觉到。 “蒙将军?蒙将军?” 明远喊了两声,蒙恬才回过神来。 “明大人来了,陛下身子不适刚刚醒来一会儿又昏昏沉沉地睡下了,你现在来恐怕没法与陛下说上话。” “无妨。”明远微微一笑,说道:“我来这里是准备为陛下看病的。” “明侯还会诊病?”蒙恬面露喜色,旋即又不放心地说道:“事关陛下身体,明侯可不能胡闹啊。” “蒙将军放心,你难道忘了在彭城的时候,我也曾为陛下看过身体么?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明远与蒙恬并肩入了院子,就听见老御医王守义,正在与李斯赵高交谈。 “这药量要加大些,陛下风寒入体需要拔除风毒,风毒祛了陛下自然痊愈!” 赵高满脸的信服,说道。 “王御医的话我都记下了,绝对会按照你的吩咐给陛下用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王守义被赵高夸赞得飘飘然,可是他还未得意多久,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 “药方不错但远水难救近火,王御医的药用得没有问题,但治疗方法欠妥。” 李斯、赵高纷纷回头,就见明远背着手,在蒙恬众将的陪伴下入了院子。 “原来是明大人,明大人在山中受了风寒,怎么不好好歇着来这里了?” 李斯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这次明远救了秦始皇的性命,待秦始皇康复回到咸阳,一定会对明远越发器重。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王御医的治疗方式不对,我是来为陛下看病的。” 赵高嗤笑一声,说道:“看病?明侯能分得清草药,记得住药理,能为人把脉么?” 李斯也接机讥讽明远:“陛下是大秦的天子,岂能容你胡闹?耽误了陛下的病情你能担负得起责任么?” 面对二人的诘问,明远信心满满地:“你们这群蠢才,陛下高烧不退已经三日,不想着为陛下降温还在琢磨控制药量,若继续高烧陛下有可能被烧成傻子,你们不懂么?” 李斯和赵高面面相觑,他们是真不懂,老王守义气的老脸涨红喊道。 “一派胡言!明侯你从哪里听说这危言耸听的话?老夫从未见过体热将人烧成傻子的。” 明远都快翻白眼了,说道。 “王老大人,你见到的人非富即贵,得了风寒体热有几个不用药的?告诉你,你去民间走一圈,每个郡县里都有几个被烧成傻子的,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别说是在秦朝,就是到了两千多年后的现代,也有因为发烧烧成傻子的人。 王守义不知真假,不过他依旧不肯退让,说道:“你不懂医术,简直强词夺理!” 明远懒得与王守义继续啰唆,说道:“我要为陛下降温,需要大量的冰块,蒙将军,请你为我寻来些要用的东西。” 蒙恬面露难色,说道:“明侯,鹿城不过是小城根本没有冰窖,再说如今是春夏交替的季节,去哪里寻找冰块呢?” 赵高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嘲讽明远:“我说明侯,你是不是糊涂了?整个鹿城谁家能弄来冰块?你别再胡闹打扰陛下休息了,退去吧。” 明远在蒙恬耳边耳语了一阵,然后说道:“请蒙将军速速将这些寻来,越快越好。” 蒙恬心中不解,但是出于对明远的信任,他还是率领兵士去准备各种器具、材料。 李斯等人不知道明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他们不认为明远真能在这种天气制造出冰来,都等着看明远的笑话。 一刻钟作用蒙恬带人归来,拿来十个木盆子,五个大的,五个小的,高矮相当。 同时带来的还有盆子里面的水,以及好几大袋子硝石。 明远检查了一下硝石后十分满意,说道:“不错不错,鹿城产的硝石品质上等。” “来你们将小盆子放在大盆子的中央,动作轻一点,不要让水溢出来太多,对就是那样。” 明远又让兵士们分批将硝石放在水中,当硝石与水接触之后立刻产生了反应。 李斯赵高初时还未放在心上,可是当见到随着硝石的变化,那大盆子里面的小盆的水,竟然开始生出冰碴的时候,他们不淡定了。 老王守义更是傻了眼,连连惊呼道:“怪哉,怪哉!明侯当真有的术法,读了天书三卷不成?” 明远一边让士兵替换已经反应完毕的材料,一边笑着调侃王守义道。 “王老先生,您还是去厨司做十三香吧,世上您不懂的事情多着呢。” 第一百零八章 大秦郎中令 王守义还沉浸在明远真的当场造出冰的震撼中,更不知道“十三香”是什么。 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道:“明侯有奇才在身,是老朽孤陋寡闻,孤陋寡闻了!” 李斯的眉头紧锁,明远的手段层出不穷,令人目不暇接,但他的表面越亮眼,李斯越是忌惮。 李斯在心中盘算着,一定要找机会让明远摔个大跟头。 见明远捧着一盆子冰块要往屋中去,李斯道:“明大人,你私自为陛下诊病,若有闪失该如何?” 明远瞥了李斯一眼,笑道:“丞相大人无需多虑,陛下洪福齐天定能逢凶化吉!” 狡猾! 李斯心中冷哼一声不再多言,任由明远与蒙恬等人用冰为秦始皇物理降温。 明远亲自动手,命人寻来锦帕,用锦帕包裹住冰,然后放在秦始皇的额头、手腕、脚踝处。 他没有一上来就大面积降温,而是循序渐进,极有章法地完成降温。 秦始皇发烧数日神智本来都不清醒了,结果降温之后竟悠悠转醒过来。 “哎?醒了!陛下醒了!” 王守义激动得手舞足蹈,差点摔倒。 屋外李斯、赵高闻言也冲进来查看,见秦始皇苏醒李斯眼圈通红,道。 “陛下您终于醒了!” 赵高则跪在一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过秦始皇脑袋此时可不糊涂。 他招招手让蒙恬近前,对蒙恬耳语了一阵后,蒙恬起身高声说道。 “陛下说诸位大人劳苦功高,请丞相与中车府令、王大人下去歇息。” 李斯与赵高领命离去,离开前赵高望了一眼明远,心里的杀意越来越浓。 待清净之后,秦始皇才幽幽说道:“明远,你又搞得什么名堂?为朕治病?” 明远嘿嘿的笑了,说道:“陛下,这是后世最简单的医疗常识,体热时间久了对人体有害,所以对伤寒发热的患者来说,降温是当务之急。” 顿了顿明远又继续说道:“臣已经将‘硝石制冰’之法告诉了蒙将军,夜里若您再发热,可以继续用此法降温,当然,王大人开的药方,也是有用的需要您按时服药。” 秦始皇仔细询问了明远制冰的经过,听完后哈哈大笑:“明远啊明远你果真有奇才,不过去年夏季酷暑难耐,你怎么不将此法献给朕呢?” 明远表示,他本来都快将这办法给忘了,若不是着急给秦始皇制冰也想不起来。 秦始皇苏醒后用了些饭,还服用了汤药,精神头好了不少,忽然问了明远一件事。 “明远,朕在梁父山被袭,据那伙贼寇中被俘者交代,组织他们的人来自楚国且身份不低,你来说说,朕对于六国的那些贵族,还不够网开一面么?” 秦灭六国,但六国的贵族除了那些死硬分子要与国共存亡外,绝大多数都活了下来。 秦始皇自问待他们算是宽仁,可这次组织截杀秦始皇的,就是六国原来的贵族。 明远眉毛一挑,想了想说道。 “陛下灭六国而一统天下,本可以将六国贵族斩尽杀绝,但陛下却没有,这是陛下您的仁慈与博爱。” 秦始皇叹息一声,又问道。 “可如今六国贵族余孽蠢蠢欲动,竟敢对行行刺之事,朕当如何处理呢?蒙恬,你先说说。” 蒙恬本来听得出神,没想到秦始皇点名到他的头上,蒙恬想也未想,说道。 “陛下,臣认为您可以下令在天下抓捕六国贵族余孽,杀!杀得一干二净!” 蒙恬是武人,想法都是从武力的方向出发,他的话让秦始皇不禁笑了,继续问道。 “朕问你,若是杀六国贵族的时候,他们孤注一掷纠结当地的百姓造反,你又当如何?” 蒙恬面色一正,说道。 “臣将亲率大军赶赴六国故地征讨反贼!为陛下,为我大秦扫平一切逆贼!” 秦始皇对蒙恬的忠诚毫不怀疑,但蒙恬的办法并非秦始皇想得到的答案。 秦始皇摇了摇头,蒙恬不解其意,道:“陛下是觉得臣不能平定那些逆贼?” 秦始皇看了一眼明远,明远会意面含笑意,道:“蒙将军,陛下东巡六国故地,是为了什么?” 蒙恬想了想,说道:“当然是为了安抚我大秦的百姓,震慑蠢蠢欲动的宵小。” 你这不是挺明白的么?明远心中嘀咕了一句,说道:“若按照你的方法,大秦在全国范围了抓捕六国贵族,他们狗急跳墙发动叛乱,那陛下东巡的意义又在哪里?” 东巡,是为了稳定局势让大秦休养生息,结果蒙恬三两句话,直接挑起了全国的混乱,真乃南辕北辙。 秦始皇离开梁父山的路上一直在思索这件事,加上受了惊吓与风雨,就此一病不起。 明远熟知大秦的历史,毕竟从秦始皇到秦二世就那么几年时间,历史上的秦始皇其实也遇见了这个难题。 最终秦始皇使用了一个非常巧妙的办法,大大降低了六国贵族的隐患。 至于这办法是秦始皇自己想的,还是臣子想的,历史书上没有写出来。 “陛下,臣有一计可以让六国贵族无法发动叛乱!不过,朝廷需要多费些银钱。” 哦?秦始皇精神一振,让明远说一说他的办法是什么。 “陛下可以下旨,命六国有名望的贵族到咸阳城来定居,朝廷为其提供宅子,建造宅子的花销由朝廷承担,限期半年内,若是半年内还未动身,则视为我大秦的悖逆之徒,发海捕公文天下共诛之!” 秦始皇原本还在头疼,可是听到了明远的计策后,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好像病症都痊愈了不少。 “好!好!将关东六国贵族全部迁徙到咸阳城来,就待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朕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翻起什么风浪来!明远听封!” 明远闻言神色一正,忙起身跪地听封。 “工定侯明远,才思敏捷,勇毅忠诚,救朕于危难之间,着免去明远司空之职,任大秦郎中令,兼任天火坊、天兵坊总管事!” 秦始皇对明远的信任与倚重,在这一天晚上,迈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第一百零九章 宽仁之道 大秦郎中令,掌殿中议论、宾赞、受奏事、宫廷宿卫之事。 在《秦会要》中记载:及主诸郎之在殿中侍卫,故曰郎中令。 郎中令的属官有大夫、谒者、诸郎,可以说其权势是仅次于三公那一档的存在。 最重要的是,郎中令还执掌期门、羽林等禁军,是实打实的实权官职。 相比于曾经明远担任的“司空”,那不过是秦始皇专门为明远设的官职。 在大秦朝堂中对明远这“司空”,朝臣们有许多不甚认可,也不当回事。 觉得明远不过是会些奇技淫巧的机关术,小把戏,讨得陛下的欢心。 后来又吃软饭得了华庭公主的青睐,成为皇族的驸马,不算什么本事。 但大秦郎中令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封的官职,自从前任郎中令年岁太大告老还乡之后。 郎中令一职位有快两年的时间未定,实在是这位置干系重大非秦始皇亲信,非能力出众者无法担任。 “臣明远,谢陛下隆恩!” 明远在梁父山挺身而出,救下了秦始皇,又在鹿城为秦始皇诊病。 秦始皇是雄主,虽然性格中有好猜疑的一面,却不是铁石心肠不识好歹。 明远的舍命相救彻底赢得了秦始皇的信任,他决定将郎中令这个官职放在明远的头上。 蒙恬亦是喜气洋洋,他高兴秦始皇为大秦挑选了一位栋梁之才,未来大秦一定会蒸蒸日上! 有人欣喜就有人愁,赵高在得知明远高升后,恨不得拿头撞墙。 他恨自己当初在彭城遇见明远的时候,没有将他以妖言惑众之名斩杀。 李斯心中对明远的忌惮越来越深,他开始暗中谋划,决定在这次东巡的路上,除掉明远! …… 大秦,咸阳城。 秦始皇东巡离开咸阳城,转眼间就过去了两个半月,咸阳城中已然入了夏。 公子扶苏坐镇章台宫,在冯去疾、燕缭、冯劫的辅佐下,处理天下政务。 扶苏经过了两年历练,早就不是曾经的幼稚皇子,饶是如此他还是难免手忙脚乱了一阵。 好在冯去疾老大人为官多年,政务上的事情他极为老辣,每一天扶苏都能在他的教导下学到不少东西。 燕缭在军务上也是天下顶尖,这一文一武再加上一个年富力强的冯劫,终于让扶苏度过了最初艰难的一个月。 大秦事务从各郡县进入咸阳城,再由朝廷来决断,扶苏在两个多月后已经做得有模有样。 不过有时候扶苏处理问题,更偏向于仁政,没有秦始皇那么决绝狠辣。 夜深了,章台宫的灯火依旧亮着。 冯劫与燕缭还未离开,与扶苏商议百越的军务,以及今年防备洪灾的事情。 “殿下,灵渠修建已经接近尾声,屠睢将军上书,希望能在入秋之前发动第二阶段的征讨,目前大军的粮草还差了不少。” 扶苏微微颔首,目光明亮锐利。 “粮草军械就由燕大人清点送往灵渠,对了,天火坊与天工坊的兵器也要一并送去。” 三人正在商议,忽然明先从殿外匆匆跑进来,手中还拿着一封鸡毛信。 “殿下,陛下从鹿城写给您的信,请陛下您过目。” 明先的神情有些古怪,说不上着急但有些欲言又止,不过扶苏可没精力关注他。 “哦?父皇前些日子在梁父山遇袭,幸而未曾有失,难道在鹿城又出事了?” 秦始皇遇袭的消息也传回了京中,不过秦始皇将此事说得轻描淡写,避免咸阳发生恐慌。 待他拆开信件后,燕缭、冯劫皆伸长了脖子,生怕秦始皇真的出了事。 “父皇说,工定侯忠诚勇毅,才思不凡,任命工定侯为郎中令,要我拟定圣旨,昭告天下。” 扶苏松了一口气,燕缭与冯劫心也落到了肚子里。 “明侯确实是我大秦难得的人才,让他担任司空是大材小用,明日我便拟旨!” 扶苏心中还有些奇怪,秦始皇对明远的提拔是否太快了些?上一次父子对弈的时候,秦始皇还让扶苏一定要去掌控明远。 “明先?还有事?” 扶苏回过神发现明先欲言又止,直勾勾的看着他。 “殿下,臣……臣有些事要说。” 明先说完看了一眼燕缭与冯劫,这一举动让扶苏不满,他一挥袍袖说道。 “燕大人与冯大人皆是朝廷肱骨,没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听的,说,休要吞吞吐吐!” 明先无奈,只好说道。 “殿下!胡亥公子在他居所饮酒取乐,许是喝了太多的酒鞭打歌姬,已经,已经打死了两个歌姬惨叫声传得极远,您看,要如何处理才好?” 这…… 扶苏傻眼了,他千算万算,没想到胡亥能闹出这一场闹剧来。 他瞪了明先一眼,有些恼怒明先将家丑在两位重臣面前说出来。 明先也很无奈苦着脸:我说我不说,你非让我说,现在我说了你又埋怨我。 燕缭微微一笑,起身说道:“殿下,时候不早了臣便与冯大人出宫了,不过臣有一言,我大秦以武立国,如今天下初定百姓也希望看到仁政,皇族更要作出表率才是。” 冯劫在一边附和,说道:“燕大人所言极是,歌姬也是我大秦的臣民啊!殿下,臣等就告退了。” 燕缭与冯劫离开后,扶苏便匆匆赶往胡亥入住的宫中。 望着扶苏远去的背影,燕缭幽幽说道:“冯大人,你说殿下会如何处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是按规矩,惩治胡亥殿下呢?” 冯劫与燕缭在一起,再无了往日的圆滑,回应道:“若殿下能狠得下心处罚胡亥公子,还歌姬一个公道,则殿下将来必定是位明君圣主,若是殿下偏袒了胡亥公子,则殿下比之陛下,远矣!” 燕缭与冯劫两个人精,想要看看,公子扶苏的宽仁是装出来的,还是从心底要成为一个仁君圣主。 想要施行仁政,光靠着和稀泥做老好人是行不通的,没有霹雳手段与坚定的信念,扶苏注定推行不了他想要的仁政。 如今,就是扶苏站在人生第一个岔路口的时候。 第一百一十章 惩戒胡亥 咸阳,望夷宫。 胡亥去年入冬后便一直居住在望夷宫,此处位于咸阳宫最北处,较为偏僻。 在《史记》中有过这样一段记载:望夷宫在长陵西北长平观道东故亭处是也,临泾水作之,以望北夷。 有趣的是,在历史上秦末群雄并起时候,秦二世胡亥,正是在这里被赵高逼迫自杀。 由于明远的出现赵高失势,想成为后来的“丞相”是不大可能了。 胡亥逃离了被赵高逼迫自杀的命运,在望夷宫纵情享乐,开始剥夺他人的性命来了。 扶苏一路行来脸色阴沉,冷冷地说道。 “我本以为他在宫中玩乐,召些歌姬、舞姬入宫,玩玩闹闹就算了,我都可以当做看不见!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荒唐,草菅人命!” 扶苏当然有生气的理由,他曾经严禁宫中的公子们擅自带宫外的人入宫。 公子高与公子将闾都对扶苏马首是瞻,再说这两个一个喜欢美食,一个整天琢磨书画,不会闹出大乱子来。 反倒是胡亥越来越过分,之前赵高秘密送给他的三个舞姬,胡亥很快玩腻了。 他就从宫外秘密招来十几个歌姬舞姬,在望夷宫中整日享乐,极为荒诞。 扶苏念着与胡亥的兄弟之情,亲自提点过他两次,让胡亥收敛些不要闹出格。 胡亥当面答应得很好,可是一转头之后便将扶苏的叮嘱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今日喝了不少的酒,放浪形骸还觉得不过瘾,竟然将舞姬绑起来鞭打。 初时舞姬还觉得胡亥是在玩笑取乐,后来被打得皮开肉绽连连求饶,都未能免去一死。 望夷宫外,丝竹管弦之声悦耳,能服侍胡亥的都是咸阳城最顶尖的乐师。 但在雅乐之间还夹杂着嘤嘤的哭泣声,以及时断时续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说不上的诡异。 驻守在望夷宫外的甲卫侧耳倾听,嘀咕道:“好像没有动静了,铁定是死了,这是第几个了?” 另外一个甲卫想了想,说道:“第三个!胡亥公子真下得去手,花一样人儿就活活打死了。” 甲卫撇撇嘴叹息道:“行了,在你我眼里那是花一样的人儿,在公子眼里那算是人?” 甲卫正说着,忽然见到前面有一行人来,下意识拦住那人去路:“何人夜闯望夷宫!?” 啪! 响亮的巴掌抽在了甲卫的脸上,明先大喊道:“瞎了你的眼!扶苏殿下你也敢拦着!” 明显这一巴掌抽醒了甲卫,也救了甲卫的小命。 扶苏正在起头上,也听见了两个人的议论,满肚子的邪火没地方发,他们差点撞到了枪口上。 “原来是殿下,天色昏暗我们未看清殿下您来,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 扶苏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下次再被我听见你们议论大秦皇子,小心你们的脑袋!” 甲卫灰溜溜地退到两边,扶苏径直入望夷宫,往里面行了几十步就见篝火燃起。 胡亥满面通红拎着酒壶,身边的乐师正卖力演奏,舞姬们有的围在他身边。 胡亥指挥两个小太监,喊道:“抽!用力抽!看看她能受得了多少鞭子!” 胡亥的笑声刺耳,让他周身的歌姬舞姬脸色变了又变,却不敢违逆他。 歌姬后背见了红,苦苦哀求:“殿下,求殿下饶命,求殿下饶我一命吧!” 胡亥听见了歌姬的求饶越发兴奋,他就像是走火入魔的魔王,嫌弃两个小太监不够用力,上前踹倒了小太监自己拿起鞭子。 小太监已经面无人色,被踹倒后屁滚尿流地爬到远处,以免触怒了胡亥。 胡亥挥舞皮鞭,喝道:“饶命?吾乃大秦皇子,我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 歌姬被抽打得奄奄一息,眼泪鼻涕横流,她已经没有力气继续求饶了。 啪!啪!啪! 皮鞭抽打在歌姬的身上,鲜血顺着她白色的衣裙流下,殷红的血液触目惊心。 其他歌姬舞姬瑟瑟发抖,谁都不知道下一个死去的是不是自己,她们只是想来宫中多赚些钱,没想到却落入魔窟。 “胡亥!” 扶苏喊了一声,他气得脸色发白,在不远处横着三具断了气的尸体,如今胡亥还要杀第四人。 胡亥停下了鞭子,狐疑地往侧面一看,道。 “哎哟?大哥!你怎么来了?” 胡亥拎着鞭子笑呵呵地朝扶苏招招手。 “大哥,我正一个人玩乐解闷儿,正好你来了我们兄弟一起喝酒解闷!” 扶苏衣袖中的拳头狠狠握紧,他压抑住暴打胡亥一顿的冲动,说道。 “遣散所有歌姬、舞姬、乐师,被你打死的我自会去向其家人赔偿致歉,从今日开始直到父皇归朝,你都不许饮酒!” 嗯? 胡亥挑了挑眉,酒还未醒以为扶苏在开玩笑,说道。 “大哥,我又不是你,每日在那章台宫中和父皇一样,从早忙到晚,我若不喝酒我做甚?再说了,就这几个歌姬死就死了,你还要去道歉?哈哈哈哈!” 扶苏的声音越发的冷了,问胡亥。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从今日开始清心寡欲戒酒,老老实实待在望夷宫,你能否做到?” 胡亥脸上的笑容消失,他嗤笑一声说道。 “大哥监国威仪更胜从前,不过,你又不是父皇,我为何要听你的禁足禁酒啊?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扶苏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的眸子里是前所未有的坚毅决绝。 他初时还想给胡亥机会,没想到胡亥得寸进尺,不思悔改变本加厉。 “蒙云!公子胡亥无视我大秦法度,草菅人命!将他抓起来,鞭刑二十!你亲自执行!” “喏!”蒙云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扶苏的命令他绝对执行,他是蒙恬的长子还未到二十,秦始皇离开咸阳前,亲自为扶苏挑选的护卫参将。 “你敢!蒙云!我可是大秦的皇子!你敢对我用刑,我父皇回来饶不了你!” 两名甲卫将胡亥按住,蒙云抄起皮鞭,冷冷地说道:“蒙云只遵从扶苏公子号令,这也是陛下吩咐的。” 啪! 一鞭子下去,胡亥的叫骂声变成了惨叫。 第一百一十一章 狼子野心 蒙云常年习武,气力惊人。 他已经尽量在控制力道,担心真的伤到了胡亥的筋骨,没用上五成力道。 饶是如此,胡亥从小娇生惯养,别说被人鞭打,从小到大皮都没破过一块。 啪!啪!啪! 三鞭子下去,胡亥的衣服上渗出殷红的血迹,胡亥疼得龇牙咧嘴喊道。 “兄长这是做甚?我不过鞭打了几个歌姬舞姬而已,你犯得着对我用刑么?!” 扶苏气得脸色发白,没想到弟弟胡亥如此不知轻重,还在执迷不悟。 “住嘴!歌姬舞姬又如何?她们每一个都是我大秦百姓,你的命是命,百姓的命就不是命了?” 受胡亥淫威胁迫的歌姬、舞姬们站在稍远处,见证胡亥被鞭挞,她们的心里也出了一口恶气。 扶苏训斥胡亥的话,更加令她们欣喜,欣喜未来大秦的君王,是个仁义之君。 秦始皇东巡天下,扶苏留守咸阳理政,谁都看得出来扶苏就是未来大秦的继承人。 “蒙云!继续打,打满二十鞭子打到他清醒为止!” 胡亥初时还敢与扶苏顶嘴,可是疼痛令胡亥的骨气丢到了九霄云外去。 鞭子每一下都会在他的背部留下一道血淋子,疼得胡亥倒抽凉气。 当蒙云打到第十五鞭的时候,胡亥哀求道。 “兄长!我知错了,我不该动辄对人用私刑,更不该失手将她们打死,请兄长饶过我这一次吧!” 蒙云停下了手,看向扶苏,扶苏眼眶通红却强忍着对胡亥的心疼问道。 “为兄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戒酒禁足在望夷宫?愿不愿意修身养性不再责罚宫人?” 胡亥未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前,在居所里也有惩戒宫人的习惯。 但他从未打死过人,身为兄长胡亥劝说了他两次,未曾想胡亥会变本加厉。 “愿意!愿意!全听兄长吩咐!” 胡亥只求能快快解脱,没想到扶苏微微颔首,说道。 “好!蒙云,将剩下的五鞭子打完,送胡亥公子入望夷宫内殿修养!” 剩下的五鞭子蒙云又放低了些力道,然而胡亥仍旧疼得鬼哭神嚎惨叫连连。 扶苏心疼胡亥么? 身为兄长扶苏对几个兄弟都很好,当然也心疼他,可有些事扶苏不得不做。 待胡亥受完刑罚,气息奄奄地被抬了下去,扶苏才开始处理后续的事宜。 “死去的三人你们谁与之相识?” 扶苏眉头紧锁询问了一声,众歌姬舞姬互相看了看,有两个人站出来。 她们与不幸死去的三个人是同乡,当初几人一起来到咸阳城讨生活的。 “吾弟顽劣性情乖张,不慎失手打死了她们三人,本宫替他向三位姑娘致歉!” 扶苏弯腰行礼可吓坏了众人,呼啦啦跪倒了一片,谁敢受他扶苏的大礼? 其中一个眼睛很大容貌姣好的舞姬很会说话,道。 “殿下折煞我等了,我们都是咸阳乐坊讨生活的苦出身,殿下能为我们主持公道,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扶苏叹了口气,说道。 “你们每人领五十两银子出宫,至于死去的三位姑娘,本宫会安排人下葬于咸阳城南的小山上,你们将她们的籍贯家中所在告诉蒙云,她们每家本宫会赔偿她们家中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 众歌姬舞姬暗暗咋舌,普通农户人家,一年的花销才几两银子? 何况银子与大秦新币兑换的话,一两银子的价值可要胜过理论上等价的大秦新币不少。 说句不厚道的话,这歌姬舞姬,就算做到人老珠黄的那一天,恐怕都赚不到五百两银子。 乐师也得了扶苏的赏赐,众人离开后扶苏还隐隐能听到宫殿中胡亥的哼唧声。 “二弟他,伤势如何?” 扶苏负手而立,心中有些愧疚,但是他知道今天他必须这样做,为了皇族,也为了大秦。 “殿下请放心,胡亥公子未伤及筋骨,有太医令后续送的药物治疗,不出半个月就能行动如常了。” 蒙云刚才还查看了一下胡亥的伤势,放在蒙云身上连床都不用卧,就是点皮外伤。 扶苏点了点头,与蒙云一起离开望夷宫,沿着寂静的深宫小路,扶苏忽然说道。 “蒙云,你说本宫今晚的所作作为,是不是过于冷酷无情了?” 蒙云微微一怔,旋即低下了头,说道。 “殿下,末将不敢妄议殿下。” 扶苏见他不愿意说也不勉强,自顾自地说道。 “天下刚刚一统,六国故地中想让我大秦倾覆的人何其多?如今更是有种说法,称呼我大秦为‘暴秦’!” 秦始皇遇袭表面上送回咸阳的消息,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实则凶险万分。 秦始皇给扶苏单独写了一封密信,扶苏知道了,这一次危险就是来自楚国的老贵族。 “一统天下,难,想要百姓安居乐业,让六国之人认同我大秦,更难!多事之秋若是传出去二弟随意鞭挞歌姬致人死亡,吾却不管不问,骂名最终还是要落在父皇、大秦头上。” 蒙云没想过扶苏做一件事的背后有这么多的考量,他沉默片刻,说道。 “殿下为大秦殚精竭虑,对百姓爱护有加,相信天下百姓一定是能看得见的。” 舞姬与歌姬们会将扶苏的事情讲述出去,让天下人知晓,秦朝的下一位天子,是仁义之君。 望夷宫,正殿。 胡亥趴在床榻上,背后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小宫女小心翼翼地为他上药。 尽管她的动作已经足够轻柔了,但药粉与伤口接触,仍疼得胡亥龇牙咧嘴。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比我早生了两年么?得了父皇看重便能将我踩在脚下。” 身体上的疼痛时刻在提醒着胡亥,刺激着他记住被鞭打的屈辱与仇恨。 “为了几条贱命,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大哥,你好大的威严!还有蒙云!” 胡亥越想越气,一股邪火压抑不住,他一把将为她上药的宫女推开。 “滚!笨手笨脚的这点事都干不好!我留你还有何用!” 胡亥咬着牙,一个疯狂的念头涌现到心头。 第一百一十二章 冤屈 扶苏能做大秦的继承人,他胡亥为什么不能? 胡亥的野心再度膨胀,他没有反思自己的言行,没有因为打死三个歌姬而悔恨。 反而怪起了管教他的扶苏,记恨上了动手打他的蒙云,他将错都推到了他人头上。 胡亥忽然想起了赵高的一句话,在赵高离开咸阳前,他对胡亥说过的一句话。 “胡亥公子,人站在高处才能过得逍遥自在,您生于皇族已经是人上人了,不过若想真的逍遥自在,还需勉励之。” 赵高暗示胡亥要更进一步,当时胡亥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他的日子已经够逍遥了。 可是…… 胡亥感受着背部火辣辣的疼痛,如果他是秦国的继任者,是不是他与扶苏的境遇就会转换过来了? 若他胡亥成了大秦的国君,普天之下还有谁能管束他胡亥?随心所欲,何等快意! …… 大秦,琅琊郡。 秦始皇在鹿城休养了五日,身子好了大半便踏上东巡的旅程,前往胶东郡。 胶东郡,在夏朝时期为东夷族栖息地,后来商朝的时候置莱侯国。 秦始皇在胶东巡视了小半个月,便离开胶东郡前往琅琊郡,巡视琅琊。 琅琊郡靠海,治所则位于琅琊县,琅琊郡人杰地灵,饱读诗书的人数也是各郡中的翘楚。 秦始皇驾临琅琊郡,琅琊郡的郡守李真、监御史曹森、郡尉蔡婧,以及郡丞毛遂,带领能来的官员都来迎接。 郡守、监御史、郡尉、郡丞,这四个是一个郡里面的实权人物。 可是面对秦始皇的巡视,四人无不是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出了差池。 当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秦始皇的车驾从官道上来,护卫的黑甲羽林军盔明甲亮,一个个威武过人。 郡尉蔡婧忍不住感叹了一声:“不愧是护卫陛下的猛士,每一位皆人中翘楚!” 郡守李真面容肃穆,当车驾来到了琅琊城前的时候,他率领群臣上前迎接。 “臣琅琊郡郡守李真,携琅琊郡官员,恭迎陛下!” 秦始皇走出马车,眺望琅琊城还有来迎接他的官员,大病初愈秦始皇心情不错,说道。 “众位爱卿平身吧,李真,朕一路而来见琅琊县屋舍俨然,百姓生活的安乐太平,你们做的不错!” 李真在琅琊郡任郡守五年有余,郡守在大秦是一郡之首,银印青绶、秩二千石。 能成为大秦琅琊郡的郡守,李真是凭着真才实学一步步走上来的,兢兢业业费心劳力。 得了秦始皇的夸赞,其他三人皆是面露喜色,李真则表现得极为冷静。 “臣谢陛下夸奖,陛下,臣等已经为陛下在城中安排了接风宴,请陛下入城。” 明远骑着高头大马就在秦始皇的车驾边,见李真的表面明远心中暗暗点头。 能初见秦始皇面不改色神态入场的人,一路走来李真是独一份,这人的心理素质够强的。 秦始皇的车驾继续前行,李真等人就跟在车驾边,秦始皇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 其中,郡尉蔡婧和监御史曹森都来自军中,秦始皇对军伍出身的官员很有好感,一路笑声不断。 车马入了琅琊城,两边不时有百姓好奇地张望,或是好奇,或是畏惧。 百姓们对于秦始皇的印象很模糊,只知道是老秦的皇帝,灭了六国。 自己成了秦人,还要遵守秦国严苛的律法,所以对秦始皇是畏惧多于好奇的。 “陛下!请您留步!” 就在车马快进入琅琊城中心的时候,有一个人从百姓中挤了出来,扑到了车驾前。 “保护陛下!” 蒙恬一马当先,宝剑出鞘,其他的羽林军更是剑拔弩张,刀枪并举。 杀气腾腾的羽林军吓得百姓连连后退,生怕被杀气腾腾的羽林军误伤。 然而拦住车马的是个瘦弱的女子,她连滚带爬地来到了车驾前,被羽林军架了起来。 “陛下!民妇有冤情!民妇有冤情请陛下为我申冤!” 明远朝那女子望去,她面容姣好,看衣着打扮与神态不像是一般的民妇。 李真的脸色有些难看,陛下第一天来巡视,就有人来喊冤,他这个郡守面子上实在不好看。 监御史曹森眉头紧锁,对那民妇说道。 “你是何人?陛下车驾你也敢冲撞?有冤情便去衙门告状,冲撞陛下车驾你可知罪?!” 那女子挣扎不开羽林军的束缚,喊道。 “民妇李氏要状告琅琊郡郡丞毛遂!他贪得无厌搜刮我家中钱财,我夫君子南青不堪其扰想要报官,却被他诬陷入狱,如今已经有一个月时间生死不知,他还派人看着民妇不让我出门,请陛下明察!” 毛遂见到女子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妙,暗道坏了,她怎么逃出监管来这里了? 秦始皇走出马车,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挥挥手让羽林军放开了李氏。 “李氏,近前说话。” 秦始皇下了马车负手而立,问道。 “你的夫君叫做子南青?他与卫国的子南角是什么关系?” 子南这个姓氏不多见,恰好被秦灭掉的卫国皇族,最后一任君主就叫做子南角。 李氏擦了擦眼泪,恭敬地说道。 “回陛下,民妇夫君子南青,是子南角的堂兄弟,卫国被灭后子南角被迁往东郡,我与夫君来到琅琊郡谋生。” 明远眉毛一挑,原来这女子是六国原来贵族的家眷,这可就有意思了。 秦始皇在梁父山刚遭遇了六国贵族余孽的袭击,如今他会为六国贵族主持公道吗? 子南青以前是贵族,所以颇有家财,在琅琊郡安定下来之后日子过得不错。 然而郡丞毛遂贪财,数次勒索后子南青不堪重负,就想向郡守府告发。 毛遂就略施小计将子南青抓进了牢狱,还派人看守李氏,要不是李氏机灵今天都见不到秦始皇。 毛遂气得面红耳赤,喊道。 “刁妇!本官行得正做得直,你夫君暗中资助六国余孽欲对我大秦不轨!本官抓他是天经地义!陛下!臣为大秦抛头颅洒热血,请陛下万万不要听信她的谗言!”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石二鸟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秦始皇又不是神仙,当然不可能知道谁说的是实话。 秦始皇微微一皱眉,说道。 “朕一路颠簸头疾复发,此案,明远、蒙恬,你们二人来亲自审理吧。” 秦始皇一句话,将明远和蒙恬给推了出来。 蒙恬有点蒙,他是武将不是文官,怎么审案子的事情也交到他头上了? “臣,接旨!” 明远的反应很快立刻行礼,还不忘轻轻用手肘碰了下蒙恬,蒙恬才反应过来行礼。 秦始皇扶起了李氏,又扶起了毛遂,语重心长地说道。 “你夫君虽曾为六国贵族,但如今天下一统,都是我大秦百姓,朕绝不会因为子南青过去的身份而苛待他。” 秦始皇说着,又看向了毛遂,说道。 “毛遂,你是我大秦军中之人,曾为大秦流过血汗,朕绝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然则法不容情,若是你真的犯了错,朕绝不姑息!” 秦始皇说完轻轻扶着额头,又走回了车里,这场接风宴算是彻底泡汤了。 蒙恬在前往府衙的路上,说道。 “明侯,查审案件非我所长,故这两日你要多多辛苦一番。” 明远忍着笑意,说道。 “蒙将军言重了,此事的过程并不复杂,就算我没有审问我也能知道个大概。” 哦?蒙恬十分惊讶,说道。 “明侯还有未卜先知之能?那你来说说此事到底是怎样,究竟谁对谁错?” 明远见四周无人,笑道。 “六国贵族散落在天下各地,其中有穷困潦倒者,也有家财颇丰之人,这子南青应该就是后者。” 大秦对六国贵族网开一面,然而六国贵族却潜伏起来,暗中等待时机反攻。 明远向秦始皇建议,建议秦始皇将六国贵族迁徙到咸阳,就是为了将这种风险降到最低。 “各地的官员从六国贵族身上捞些油水,这事儿很常见,但大多会点到而止,毕竟,六国贵族又不是软柿子,本身势力是有一些的。” 但是从李氏的话中不难听说,毛遂对子南青多次盘剥,甚至到了子南青受不了要去告官的境地。 “所以我断定,毛遂手里已经握住了子南青的痛处,要挟子南青贡献出钱财来,而子南青被盘剥到了极致,没办法就想要鱼死网破!” 蒙恬行军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是其他方面,尤其是人心诡计不是他之所长。 蒙恬听得直咋舌,说道:“这件案子果真有这么复杂?我觉得明侯言重了。” 然而明远还继续说出了更多的深意。 “蒙将军莫急,我还未说完,陛下将这件案子交到你我手中,是因为你我的身份特殊。” 蒙恬,是蒙家人,蒙家世代忠良在军中的地位极高,蒙恬更是为人正直满朝文武都知道。 明远,是朝中新贵,如今任职大秦郎中令,是朝中极有威势的大臣。 一文一武的搭配能让人信服的同时,还是想让明远与蒙恬配合,唱一出大戏。 大戏的核心有二,其一,对整个大秦离开军中获得军功的官员,开始一场彻查。 秦始皇在路上与明远李斯说过两次此事,不过李斯一直反对动那些从军中出来的官员。 他认为这些人能征善战,在大秦各处可以威慑怀有歹意的恶徒。 且他们对大秦忠心耿耿,在大秦如今的状态下,让其稳固大秦基层再好不过。 不过明远则很赞成秦始皇的想法,谁说一旦展开彻查,就会让这些有军功的官员都落马? 大秦三十六郡东至辽东、西至陇西,若是各个军中出来的官员都有问题,那更是要查! 其二,也是秦始皇一直藏在心里的问题,他想要采纳明远的建议,迁徙六国贵族入咸阳。 可是秦始皇一直没有想好用什么理由,才能师出有名,让天下人理解。 秦始皇大可以像历史上那样,下至让六国贵族迁徙,但是那样的效果不佳,也会引起天下人的反感。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秦朝将六国贵族迁移到偏远的地方,让其离开原住地。 但许多贵族偷偷跑回了老家潜伏起来,他们有钱有势,在当地实力雄厚。 往往是当地的老百姓也会帮他们打掩护,官府有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以秦始皇希望师出有名,如今,这件案子的到来,给了秦始皇一石二鸟的机会。 明远、蒙恬在郡守李真、监御史曹森、郡尉蔡婧的陪同下,一起审问此案子。 见到李氏的夫君子南青的时候,明远差点笑了,因为这子南青肥头大耳跟猪八戒似的。 子南青在监狱里待了一个月,尽管瘦了不少,他依旧比常人要胖上很多。 “草民子南青,拜见诸位大人。” 他颤颤巍巍地行了一礼,明远挥挥手问道。 “子南青,本官明远大秦郎中令,今日随陛下东巡来到琅琊,你有何冤情速速说来。” 子南青眼眶一红,堂堂七尺男儿落下泪来。 “明大人!我怨啊!我不过是错信了歹人,资助了其一百两银子,就被毛遂发现!他先后六次勒索我!从我这儿得了千两银子!草民忍无可忍,只好与他鱼死网破!” 明远眉毛微微一挑,看向了毛遂,毛遂咽了口唾沫,说道。 “明大人,这子南青胆大包天,竟暗中资助贼首项卓,行刺陛下!他罪大恶极该被诛三族!以儆效尤!” 项卓? 明远与蒙恬互相对视一眼,项卓明远很熟悉,正是被他在树林中一枪打死的家伙。 子南青急了,破口大骂:“胡说!我不过是与项卓认识,他说要去济北郡做些生意少银钱,我便资助了他一百两,我根本就不知道项卓要做那般胆大包天的事情!请大人明察!我这里还有他非要写的借据!” 子南青很聪明,他一直将证据放在安全的地方,没有被毛遂给搜刮了过去。 当借据出现的时候,事情也就水落石出,但明远想要的不仅仅是真相。 “子南青,毛遂敲诈你钱财自然有律法惩治他,但你私自结交乱党,此事也不假。”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迁徙 子南青一张白面涨红,辩解道。 “请大人明鉴,草民根本不知道项卓会用这笔钱行谋逆之事,请大人开恩啊!” 李氏在一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也跟着夫君一起哀求。 “求大人开恩,我夫妻二人从未做过任何恶事,绝不敢违逆朝廷与陛下!” 明远故作为难,左右看了看,征求了一下其他人的意见。 郡守李真犹豫了一下,说道:“既然有证据在,子南青夫妇洗脱了嫌疑,依下官看当无罪释放,被勒索的银钱应尽数退回给他。” 李真能为子南青说话,还是涉及项卓的事情,足以看出他为人中正。 不过明远需要的可不是这个答案,他不露痕迹的与蒙恬交换了一下眼神。 蒙恬会意,沉声说道:“子南青,你与项卓的事情虽有借据,但项卓已经伏诛,你与他的关系还不是任由你说?明大人,子南青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如送去百越做徭役,戴罪立功!” 子南青听完魂都要吓没了,他本就不是干苦工出身的人,身子骨不太好。 在家中时不时地都要用药调养,他去了百越山高路远,还得做徭役,将必死无疑。 子南青眼泪再度落下,连连求饶:“将军饶命!饶命!您让我去百越就是要我命的啊!” 夫妻二人哭天抹泪被吓得够呛,明远见火候差不多了,慢悠悠地说道。 “百越路远山高,多山林瘴气还有毒虫,子南青若是去了那边恐难保全,但你与逆贼有接触若是不做处置,恐难安圣心,这样吧本官做主给你一条生路,不过你需要离开琅琊郡,你可愿意?” “愿意!草民愿意!”子南青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甚至明远还未说让他迁移到何处。 明远若是判决子南青无罪,让子南青迁徙往咸阳,子南青肯定是不愿意的。 但蒙恬先吓唬子南青给他身上定了个罪名,再由明远来唱白脸,效果显而易见。 “好!你们夫妻二人归家收拾一番,明日你们与琅琊郡的曾经的六国贵族,一起启程前往咸阳!” 子南青与李氏连连叩首谢恩,能拿回被敲诈的钱财,还能平平安安地前往咸阳,他们已经很满足了。 反倒是监御史曹森,有些诧异地问道:“明大人,子南青一家出了事,为何要让琅琊郡的故六国贵族都迁移?这仔细算起来得有千八口人啊。” 郡守李真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明远,再看了看蒙恬,似乎明白了什么。 “千八口人又如何?谁知道这些人里面有没有与项贼暗中勾结,资助项贼的人呢?曹大人,通知故六国贵族,让他们准备好迁徙的事情,就由你来办,半个月之内陛下离开琅琊郡前,此事要办妥。” 曹森面露难色,道出了难处。 “明大人,他们很多人都在本地生活的习惯了,故土难离,再说还有老弱妇孺这咸阳距离琅琊郡有千里之遥,是不是明大人与陛下禀报此事再商议?” 明远眉毛一挑,曹森这人能办实事,但是脑袋瓜不如李真他们活络。 这事儿秦始皇交给了明远与蒙恬,就是要让明远与蒙恬来做这个“坏人”。 “曹大人!本官乃大秦郎中令,我说一句话,你去告诉那些故六国的老贵族!谁不走谁就有暗通项贼的嫌疑!他们若有不满尽管来找本官与蒙将军!” 见明远动了火气,李真轻轻拉了曹森的衣角,恰到好处地岔开了话题。 “请明大人、蒙将军放心,半个月内我等一定将此事办理好,不过毛遂要如何处置?” 毛遂敲诈勒索子南青肯定是有罪责的,不过罪不至死,还得看明远要如何处理。 “毛遂,你早年入秦军为我大秦出生入死,念在你是有功之人免去死罪,将所得钱帛全部交还给苦主,从今日起卸任琅琊郡郡丞,跟在我身边,回京后本官另有安排!” 毛遂本来是琅琊郡的四号人物,结果因为贪念官职丢了,辛苦多年一场空。 “下官……草民毛遂,谢过明大人!” 毛遂低下了头谢恩,神情沮丧好像失了魂,他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 明远要带他返回京城让他做什么毛遂猜不到,他估计就是些不起眼的差事。 与待在琅琊郡做郡丞相比,落差之大好像从云端跌到了地上,痛彻心扉。 明远审理完了此案,就与蒙恬一起向秦始皇去复命。 当来到秦始皇入住的别院的时候,秦始皇正捧着奏折看得入神。 明远将审讯的过程与处理结果都讲述了一遍,秦始皇听得开怀大笑起来。 “好!琅琊郡的老贵族迁徙到咸阳之后,朕便可以陆续迁徙其他郡县的贵族了,不过明远啊,你为何将那毛遂留在身边了?” 明远的亲信,包括袁振、白麓、张存元、朱化等都是身世清白的良家子。 明远对亲信的品格也有考察,但是今天他却破例将毛遂给带到身边,还要让他一起前往咸阳,的确有些奇怪。 “陛下,故六国贵族入咸阳,臣曾经与陛下商议过,要在城中挑选一地来安置他们,涉及的事情千头万绪,还需要有人来监督故六国贵族,让他们老老实实的,臣认为毛遂就是最佳的人选!” 蒙恬震惊了,他没想到明远在审理这件案子的时候,竟然将未来的事情都考虑好了。 想一想毛遂能对子南青加以勒索,说明毛遂这人对六国贵族没有任何好感。 现在毛遂还因为此事丢了郡丞的官职,他心里对六国贵族肯定厌恶痛恨到了极点。 到了咸阳城毛遂成了监督六国贵族的人,肯定不会轻易地被六国贵族收买洗脑。 有毛遂在,他会时刻紧盯着,就想找出贵族的错处来报复,那群贵族会消停很多。 秦始皇微微颔首,称赞道:“明远,你的思虑很周全啊,好,让毛遂随着朕继续巡游,等返回咸阳朕亲自来册封他一个官职,让他替我大秦,看好了那群故六国的贵族!”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万人敌 琅琊郡,郡守府。 夜深了但郡守府的灯火依旧亮着,郡守李真、监御史曹森,以及郡尉蔡婧皆在。 他们忙到深夜只为了一件事——顺利将琅琊郡的故六国贵族迁徙到咸阳。 明远给了他们半个月时间,看似时间挺长,但仔细算下来时间紧的很。 生活在琅琊郡的故六国贵族不少,人数大约有一千人,这么多的人要迁移非一朝一夕能办成。 老幼妇孺需要车马,在本地的资财需要出售清理,不愿意出售的还要留下一些人看守。 再加上故六国贵族在本地都颇有势力,他们其中很多人都不愿意离开琅琊郡。 这时候就得见人下菜碟,或是威逼利诱,向他们描述咸阳城的热闹繁华。 或是搬出明远和蒙恬,这一文一武是两个厉害角色,真不前往咸阳惹得他们发怒,要掉脑袋。 李真拟定好了名单,舒展了一下筋骨说道:“今日已经很晚了,就先到这里吧,明日我们再继续商议细节。” 监御史曹森起身活动两下,苦笑道:“这位明大人真是爱折腾,他这上面一句话,我们下面就要跑断腿啊。” 郡尉蔡婧却轻声笑道:“明大人行事非常人能比,我看将来他必定位极人臣,成为我大秦文官之首也不是不可能。” 三人在明远审讯结束后,聚在一起用膳、办公,在李真的提点下逐渐琢磨过味儿来。 明远与蒙恬的最终目的,就是利用这件案子,让整个琅琊郡的贵族都迁徙到咸阳。 不过明远厉害就厉害在,他与秦始皇之间太默契了,君臣都不用商量就明白了彼此的意图。 一个装病接风宴都没有用就入了别院,一个借力打力,将事情顺利办成。 李真送两个人出府衙,行礼送别。 “明大人未来不可限量,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我们将差事办好,差事办得漂亮,或许将来明大人高升能想起我等也说不定,哈哈哈哈。” 三人说笑两句各自散去,明日还有得他们忙碌。 …… 大秦,会稽郡。 会稽郡吴县,一座颇为气派的宅子里面,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舞动宝剑。 他的年纪虽小但体格强健,虽十三四岁身高却已经快赶上了他的叔父项梁。 “不错,不错!” 项梁站在廊下观看他舞剑,对少年的剑法很是满意,说道。 “你一个月内就能学到这般地步,多坚持个两三年,肯定会有所成就的。” 少年一套剑法耍完,却将那宝剑往旁边一扔,说道。 “叔父,我不想学了。” 少年这话一说,项梁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问道。 “不想学了?你说说,这一次你又有什么歪理邪说!” 少年叫项藉,字羽,项梁在梁父山杀秦始皇失败后,便将属下化整为零。 陆续来到了会稽郡吴县,他在吴县有很深的根基,就连会稽郡的郡守殷通,也与之交好。 究其原因,项梁出身显赫,家族时代为楚将,项梁的父亲便是楚国大将项燕。 项燕勇武而素有谋略,爱护士卒,在楚国深受百姓爱戴,秦王政二十三年,秦始皇率军伐楚。 结果遭遇了项燕的示敌以弱计策深入,项燕大败秦军,秦始皇率领的秦军几乎全军覆没,项燕杀七都尉,收复失地南郡,威震天下。 然而秦王政二十四年,秦始皇派遣王翦再度伐楚,这一次项燕没辙了。 秦军一路攻下楚国国都寿春,就连楚王都被俘虏。 项燕败退至长江以南,次年,王翦、蒙武继续攻伐剩余的楚地,项燕兵败自尽。 项氏一族的辉煌随着楚国的覆灭消散,但是作为楚国的贵族,项氏一族的影响力还在。 殷通对项梁极为尊敬,每次见面都要尊称他为“夫子”,表达崇敬之情。 这就是世家贵族的影响了,殷通出身寒门,所以对贵族十分的尊敬友善。 秦始皇为何要将六国贵族尽数迁移至咸阳?与他们强大的号召力有直接关系。 “之前让你读书识字,你学了三个月就不学了,如今教导你学习剑术,你也是学了两个月便不学了,长此以往,如何能成为有德有才之人?” 项梁气得够呛,但是言语却振振有词,根本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叔父,读书识字能记住个人名,能书写信件就好了,何必要苦苦钻研,将时间用在上面?书读得再多能有何用?秦军杀来难道用书去御敌不成?” 项梁瞪了项羽一眼,哼了声道。 “那秦军杀来你若没有剑法防身,如何能打得过他们?别说秦军,就连山匪马贼你都不是对手!” 项羽傲然地仰起脸,说道。 “剑法再好又如何?学剑法到了精妙处不过与一人对敌,我项羽学本事,就学玩万人敌的本事!” 项梁的气消了大半,他惊异地看着侄儿,问道。 “你是说你想学习兵法?排兵布阵,行军打仗这些玩意儿你能学得下去?” 项羽嘿嘿一笑,拍着胸脯保证道。 “叔父放心,这一次我一定能将您的本事,还有祖父的本事都学在身上。” 项梁转怒为喜,拍了拍项羽的肩膀,道。 “好!吾家项羽要学万人敌的本事,将来一定能重振我项氏一族的荣光!” 叔侄二人正说着,忽然从院外匆匆来了一人,正是项梁的亲信蒲志。 蒲志从梁父山跟随项梁一直到了会稽郡,他勇武忠诚,深得项梁的器重与信任。 “先生,刚才郡守府来人送了消息,说秦王乘船游历浙江,马上就到吴县来了!” 秦王来了? 项梁想了想,说道:“上一次在梁父山错失良机,如今是没有机会再动手了,走,便去江边去看看那暴君去!” 项羽倒是没有那么苦大仇深,他此时还是孩子心性,就想跟随叔父一起去凑凑热闹。 秦王巡游天下,百姓也都想看看秦王的威仪,所以江水两边聚集了许多百姓。 项梁等人来的时候,正好见到秦始皇的大船往江边而来。 宝船高大,羽林军盔明甲亮威武雄壮。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取而代之 两岸百姓哪见过这般光景?纷纷发出惊呼与惊叹声。 会稽郡郡守殷通在岸边,率领会稽郡的主要官员,小心翼翼地守候在江边。 在秦始皇要登岸的地方,有会稽郡的两千军兵,严阵以待死死盯着来看热闹的人群。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秦始皇在梁父山遇袭,济北郡的郡守倒了大霉。 郡守、郡尉被撤销职位调往别处,就连监御史与郡丞也没能逃脱惩罚。 殷通不可能重蹈覆辙,将会稽郡的精兵调集而来,严密保护秦始皇的安全。 话说秦始皇从琅琊郡,一路过东海郡至东海郡江乘,然后从江乘到了会稽郡的治所吴县。 由于明远在琅琊郡的策略,加上琅琊郡上下官员的用心,最终琅琊郡旧贵族全顺利起程,前往咸阳。 秦始皇心情不错,整个人也放松下来,沿途游历山水整个人都年轻了不少。 当宝船靠近岸边,秦始皇在李斯、明远、赵高、蒙恬四人的陪同下缓缓走下宝船。 百姓们摩肩接踵,你挤我我挤你,都想看一看秦始皇的真容,现场越来越热闹。 秦始皇满含微笑,朝着两侧的百姓挥手致意,这还是在船上明远给他出的主意。 秦始皇要收天下人心,就得从日常处做起,如今天这般的情况,正好是他展现亲民一面的好时机。 百姓们见秦始皇挥手激动不已,有人在人群中的大声地高声呼喊起来。 “大秦威武!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人开头就有人附和,一时间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此起彼伏,这场景秦始皇能不开心么? 不过谁都没注意到,第一个山呼万岁的,正是随着明远同行的毛遂。 这家伙自从得知明远要给他安排的差事后,整个人就铆足了劲帮明远办事儿。 他还期待着到了咸阳城他去看看那群贵族,让贵族知道知道他毛遂的手段! “臣殷通,率领会稽郡上下官员,参见陛下!” 与殷通一起迎接秦始皇的,还有会稽郡监御史陈留、郡尉常胜,以及郡丞王才。 殷通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为秦始皇准备的车驾也极为华美,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就连李斯都夸赞殷通思虑周全,是大秦的忠臣良臣。 明远骑着马跟在秦始皇的车驾边,心中却暗笑,他们怕是不知道殷通的成色。 明远隐约记得,这殷通对大秦一直心存不满,在秦末秦二世的时候还倒向了项梁那边。 不过秦朝的时候受限于生产力与当时的技术水平,想要找一个刻意隐藏身份的人太难了。 所以明远有心在会稽郡寻找项梁,派出了毛遂提前三日来到吴县,竟然都没打听到项梁此人。 且说秦始皇的车驾向着吴县城而去,两侧的百姓低声对秦始皇议论纷纷。 “这就是大王?果然是威仪过人,怪不得能成为大秦的皇帝呢,真是厉害!” “什么大王?应该叫皇帝!瞧瞧你那没见识的样子,连称呼都能叫错了?” “那位穿着盔甲的将军是不是蒙将军?蒙家满门忠烈,真真的威武!” “什么时候我也能成为大官就好了,看看那年轻人才二十多岁,就能相伴陛下左右,他是谁呀?” “他你都不知道?他肯定就是工定侯明远,明侯纸、砂糖,都是出自他之手啊!” 项羽听着周遭百姓的议论与夸赞,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说道。 “不过懂些奇技淫巧的机关术罢了,有什么了不起?还配做郎中令?” 蒲志憨厚一笑,解释道。 “公子有所不知,明侯每年光是靠着明侯纸与砂糖,就能为他与华庭公主的内库赚取海量的银钱,听说对新币改革也是明侯的主意,明侯的才能当真厉害。” 项羽心中不服气,却听项梁说道。 “羽儿,你做事缺少耐心,心高气傲,却不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明侯的才能若是出现在我大楚,当年就不会一败再败了。” 恰好秦始皇的车驾到了这边,项羽少年心性,望着秦始皇的车马,再听周遭人的惊叹,他说道。 “明远如何?皇帝又如何?吾可取而代之!” 这句话一出口吓坏了蒲志,他的身体收缩紧张地望着四周,已经做好了随时保护项羽项梁逃走的准备。 项梁吓得一把捂住了项羽的嘴,低声道。 “我的老天爷啊!你不要命了是不是?这话被人家听到,我们的脑袋就得搬家!会被灭族的!” 项羽挣脱了项梁的束缚,浑不在意地说道。 “叔父安心,刚才熙熙攘攘的那么多人,谁能听到我的话?再说了我讲的是心里话!” 项梁见仪仗队走远了才安下心,拉着项羽走到了人较少的地方,说道。 “你年幼无知,哪里知道明侯与天子的本事与威仪?以后在外面不可乱说!” 项羽笑呵呵地应承下来,却说道。 “叔父,明侯与皇帝又不是神仙,是人就得吃喝拉撒就得有生老病死,他们没有什么不可替代的,待侄儿学了您和祖父的本事,有了万人敌的能耐,便不惧他们!” 项梁对项羽今日的表现很是惊诧,但也从心里感觉到高兴与欣慰。 正如项羽所说的,六国皆畏惧秦国,实之如豺狼虎豹,这才节节败退输给了秦国。 若人人都能像他的父亲项燕那样不惧暴秦,有与之一战的勇气与魄力,也不至于成为亡国之人。 项羽的豪气让项梁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想起了当年领军出征的项燕。 那一年项燕大败秦王政,消灭了几乎所有入侵大楚的秦军,让楚人与天下看到了希望,秦人并非不可战胜! “明日开始叔父亲自传授你兵法,你祖父留下来的兵法要略,终于有了继承人!” 项梁不是一个好的继承人,所以项燕的兵法在他手上并未发挥出多大作用。 就拿梁父山一战来说,若是项燕来指挥,他们的成功概率将大幅提升! 项羽让项梁看到了希望,决定好好培养这个侄儿,未来项氏一族的兴衰,还真就系在了项羽身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虞姬 秦始皇在会稽郡停留了半个月,半个月时间几乎每一天都要到会稽郡的下方县中去巡视。 检查当地的农耕、渔牧等情况,对郡守殷通的政绩颇为满意,心情大好。 终于,半个月时间到了,秦始皇决定返程踏上归途。 忙忙碌碌的会稽郡官员松了口气,他们这半个月过得战战兢兢唯恐哪里做得不好。 会稽郡,郡守府。 夜色沉重郡守府却迎来了一位贵客,他,就是大秦中车府令秦始皇的宠臣赵高。 远离朝堂中心的官员当然不可能知晓,如今的秦始皇对待赵高早就不如历史上那般宠信。 故郡守殷通亲自来后门迎接赵高,对赵高吩咐的事情也是办得尽心尽力。 三日前赵高私下找到殷通,要殷通挑选三个美人,由赵高带回咸阳去。 殷通也没辜负赵高的期望,三日后准时寻来了他要的人,如今就在郡守府。 “赵大人,下官为您寻的人就在院里,请您移步一观。” 赵高点了点头,脸上挂着笑意。 “殷大人的眼光本官是信得过的,再说会稽郡人杰地灵,姑娘也是个顶个的水灵俊俏。” 吱呀~ 院门打开赵高往院子里一瞧,皎洁的月光下三位面容姣好身段婀娜的姑娘俏生生立在院子里。 年纪不过二八芳华,当然在秦朝的时候这个年纪有很多已经成家生子,但不影响三个姑娘的标致。 “嗯,千里挑一的美人儿,不错!殷大人是用了心的,不过本官与你说的那位美人呢?” 赵高来到会稽郡后,听说会稽郡吴中有一富户人员,姓虞。 虞家有女容貌倾城,被会稽郡的人称为“虞姬”,年岁不大却有绝色容颜。 赵高就向殷通提出,想要让殷通将人“请”来,由赵高带去咸阳城中。 “请赵大人见谅,虞氏一族在吴中颇有名望,家中的儿子女儿视若珍宝,若是强取豪夺被虞家人闹大,闹到了陛下那儿,这事就……” 殷通面露难色,他是一郡之郡守,寻来家境贫寒的良家姑娘花些钱帛赠予赵高还好说。 真惹恼了富户人家闹大了,他殷通少不了要被秦始皇处罚,得不偿失。 赵高也明白个中厉害不再强求,说道:“殷大人,你这三人挑选得不错,公子会记得你的好的。” 殷通面露喜色,可是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试探着问道:“敢问大人,您这三位美人是要献给哪位公子?” 秦始皇的公子有很多,殷通拿不准赵高话语中的“公子”到底是谁,便开口发问。 赵高笑呵呵地背着手,傲然道:“我大秦还有几位公子能让本官亲自来办此事?当然是你想的那位‘公子’了。” 果然! 殷通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他早就猜到让赵高私下网罗美女的是公子扶苏。 殷通不动声色地挤出一抹笑意,说道:“请赵大人回到咸阳,替下官多美言几句,下官感激不尽!” 赵高不置可否地答应了一声,领着三个美人走出了院子,神态高傲而自得。 他这三个美人当然是为公子寻的,不过是为公子胡亥所寻,却不是为公子扶苏。 扶苏人在咸阳坐,锅从天上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会稽郡郡守殷通所厌恶。 待赵高离开之后,殷通脸上都笑意瞬间消失,院子里的房屋门打开。 “夫子,您都看到了。” 殷通向项梁行了一礼,叹气道。 “未来大秦就要交在那样一个人的手中,普天之下哪还有我等与百姓的活路?” 秦始皇被称为“暴秦”,殷通心里面也不喜欢秦始皇,更不赞同老秦严苛的律法。 但秦始皇出巡考察民情农事,操心政务天下的心,殷通却看得清清楚楚。 项梁意味深长地笑了,说道:“扶苏素有贤名,没想到却暗中指派赵高网罗美人供他玩乐,可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堪大用。” 秦朝的继承人越差,项梁越是开心,如果扶苏和秦始皇一样都是雄主的话,大楚复国何时才能实现? 项羽跟在项梁身后,撇了撇嘴道:“虞家姑娘我倒也见过一次,的确有倾城之色,不过美人配英雄,扶苏这宵小之徒也配?” 殷通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说道:“我已经去虞家通过气,让虞家小心行事,看顾好虞姬,千万不能让赵高找到机会掳走了。” 赵高为了讨得未来皇帝的欢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必须有所防备。 项羽眼睛一瞪,喝道:“他敢!堂堂中车府令敢做这么下作的事情?叔父,我愿带二十人前往吴中,保护虞家安全!” 虞家与项梁常有往来彼此关系不错,项梁也没有拦着项羽,更有心让项羽多多磨炼一番。 他想了想说道:“也好,你们赶在皇帝车驾前先到吴中虞家去,防止有歹人作乱。” 项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当即就离开郡守府去寻项氏子弟前往吴中而去。 殷通望着项羽高大的背影,称赞道:“夫子,项公子古道热肠敢作敢为,未来一定能成为项氏一族的顶梁柱,千里驹。” 项梁仰面而笑,他何尝不是对项羽充满期望?说道:“他还年轻需要历练的有很多,不过,殷大人觉得羽儿与那虞家的姑娘是否相配?” 虞氏一族是吴中的大富大贵人家,如果能让项氏一族与虞氏一族结亲,将两家的关系彻底绑定,对于项梁来说再好不过。 殷通眼睛一亮,不过他旋即说道:“这是一件好事,但一来虞家宠爱虞姬,虞先生说虞姬将来要嫁的人一定是她看得上的好男儿,二来夫子一门的身份需要保密,朝廷正在天南海北地将六国贵族往咸阳城迁徙,恐怕这时候结亲不大合适。” 项梁微微颔首,他一时兴起却忘记了考虑目前的情况,摇摇头自嘲道。 “老了,老了,吾光顾着为羽儿考虑,却忘记了我项氏一族的处境,等朝廷将六国贵族迁徙往咸阳一事尘埃落定,风声渐渐停息下来,再考虑羽儿的婚事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归京 大秦,咸阳城。 秦始皇东巡,从春时出发历经六国故地,还在泰山、梁父山封禅刻石颂功。 其间经历了多次恶劣天气,很狈时候要到树下避雨,还遭遇了贼人袭击,大病了一场。 幸好秦始皇一路化险为夷,后续的巡视十分顺利,在秋末的时候返回咸阳。 咸阳城的秋天高气爽,公子扶苏、禁足了三个月的公子胡亥,还有朝廷文武官员皆出城相迎。 许是天气变化剧烈,这些天扶苏的身子不爽利,风一吹时常咳嗽两声。 胡亥见状关切地问道:“兄长咳嗽都好些日子了,可曾用过太医开的药?” 扶苏与胡亥因为上次望夷宫鞭挞的事情闹了矛盾,不过兄弟哪有隔夜仇? 胡亥在望夷宫禁足真就戒了酒也不再鞭打宫人,还主动写信向扶苏认错。 扶苏欣慰兄弟知错能改,也就原谅了胡亥当日的狂妄,只当他喝醉了酒。 扶苏微微一笑,说道:“不碍事,为兄用了太医令开的药已经好多了。” 兄弟二人正说着话,忽然从官道上出现了车马,还有威武的羽林军。 为首的大将身披玄甲,正是随行护卫秦始皇一路的蒙恬。 群臣不自觉地整理了一下仪表,在群臣心中,对秦始皇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 公子扶苏政务处理得不错,得到了百官的认可,但论威严他比秦始皇差得太远了。 当秦始皇的车驾终于抵达的时候,由扶苏带头,率领众人向秦始皇行礼。 “儿臣扶苏(胡亥)拜见父皇!” “臣燕缭(冯去疾)拜见陛下!” “……” 山呼海啸般的行礼声响起,明远随行跟在车驾边,也不禁心生感慨:权利,真他娘的爽! 无论是谁在受到这么多人朝拜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生出骄傲与上位者的满足感。 秦始皇走出马车,声音依旧洪亮:“众爱卿平身。” 待秦始皇走下车,先是眺望了来迎接他的群臣,然后来到了冯去疾、燕缭、冯劫三人面前。 “三位爱卿,朕不在京城的日子里,我大秦事务繁忙,你们辅佐扶苏想必受累了吧?” 冯去疾老大人花白的胡子抖动了两下,说道:“陛下您言重了,公子天资聪颖处理政务一点就透,老臣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而已。” 冯去疾老大人说得轻松,然而扶苏能在政务方面突飞猛进,与冯去疾精准的指点脱不开关系。 燕缭则面含笑意,说道:“陛下,咸阳今日刚收到战报,我大秦军兵征伐百越连战连捷,尤其是西路军已经攻入百越腹地,若是不出意外,明年开春我大秦将彻底将百越纳入版图之中。” 哦? 秦始皇闻言惊喜万分,仰面大笑道:“好!好!两年之内我大秦竟要攻下百越!好!明远,你选得人果然没错!” 本来在历史上大秦攻伐百越要费不少工夫,但是因为明远的出现,为大秦排除了诸多隐患。 使得历史上本来该死在百越的屠睢大放异彩,还有其他两路大军也是势如破竹。 秦始皇的笑容简直快压不住,他与大臣们说了两句后来到扶苏的面前,看了看忽然皱了皱眉。 “吾儿瘦了。” 扶苏相比秦始皇离开咸阳之前瘦了一圈,且口角的位置可能因为干燥,有少许的干裂。 扶苏打起精神,说道。 “父皇,儿臣这是为国家尽心,为父皇分忧解难,儿臣年轻多吃些苦不算什么。” 秦始皇心疼儿子,不过一听扶苏能这么想他很是欣慰,拍拍扶苏的肩膀说道。 “你能这么想朕心甚慰,不过处理政务也不能过于操劳,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秦始皇说完便一挥手,率领文武群臣一起进入了咸阳城。 其实与扶苏、胡亥一起来的皇子有不少,将闾、公子高、公子怀德等等。 不过他们都没那个荣幸与秦始皇说上一句话,唯有公子扶苏才有资格。 其他的皇子们都习以为常,他们从来没有得到过多的关爱,也有自知之明。 如公子高乐乐呵呵的,还在与身边的公子怀德议论,一会在宴席上有什么好吃的。 倒是胡亥的神色不大对劲,他一会儿看看秦始皇,一会儿看看扶苏,心里很不是滋味。 曾经他也很受秦始皇的喜爱,第一次巡游的时候,就是胡亥相随秦始皇左右的。 可是他的命运在彭城发生了改变,明远让他从父皇宠爱的皇子,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胡亥狠狠瞪了明远的背影一眼,将所有的怨恨都藏在心底,他不着急,他有的是时间等,等他的好父皇死去,等他的好皇兄早逝! 咸阳,长安宫。 长安宫,又名离宫,秦始皇每一次外出回到咸阳宫内,都会在长安宫中设宴。 这一次也不例外,加上秦始皇巡游归来,百越方向秦军连战连捷,喜报频传。 宴席上觥筹交错,明远的席位被提前,能与蒙恬、章越等大臣靠得比较近。 章越红光满面,端起酒杯敬酒:“明大人,你与蒙将军随陛下东巡立下汗马功劳,我在这里敬你们一杯!” 明远与蒙恬对视一眼,皆笑着举杯,明远道:“章大人客气了,这一杯酒也为远在百越,为了我大秦攻伐天下的章邯将军敬!” 说起章邯章越脸上的皱纹都笑得展开了不少,孔又与章邯所领的西路军连战连捷。 甚至在中路局与东路军之前,就攻入了百越核心地带,拔得了头筹。 其中固然有运气因素,但孔又与章邯的勇武果断,足智多谋,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章越与有荣焉,对明远更加的感激、敬佩,何况明远再度高升成为郎中令。 未来老大人冯去疾故去,这丞相的职位,多半要有人顶上,明远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二十多岁的大秦宰相!想一想那个场景就令人兴奋!他章家可得抱住明远的大腿,绝对不能放松。 明远三人喝得欢畅,忽然听到秦始皇的举起酒杯,说道。 “朕这次巡视东方诸郡县,一路上见到了不少的官员、百姓。” 第一百一十九章 毒酒 群臣见秦始皇讲话,皆看向王座上的秦始皇。 “大秦连年征战,使得百姓徭役赋税沉重,朕决定在明年百越之战结束后,免去我大秦百姓一半的赋税。” 此言一出,李斯第一个跳了出来,他不是要和秦始皇唱反调,而是称颂秦始皇。 “陛下能体察天下百姓疾苦,为百姓削减赋税,此乃陛下对我大秦百姓的浩荡隆恩!” 治粟内吏张茂眉头紧锁,没有像李斯一样称赞秦始皇,反而问秦始皇。 “陛下,百越平定之后需要大量的钱帛,据我所知明年朝廷还要向北境陈兵防备匈奴,若是削减一半赋税,恐怕国库空虚。” 秦始皇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就有底气能让大秦的国库撑过明年一整年。 秦始皇看了一眼明远,明远会意起身说道。 “张大人有所不知,从去年内库开设开始,每个月都有大量银钱入账,在归京的路上陛下曾与我一起算过,若是将内库中的钱分出一部分来,充盈国库,明年可以安然度过。” 狠! 赵高的脸皮抽动一下,他很清楚明远这一次要从内库中掏出多少钱来。 甚至秦始皇与明远说起减免赋税这事儿的时候,明远主动提出要动用内库的钱。 秦始皇心里其实也有这个念头,不过他毕竟是皇帝,总不能直接说想要明远的钱,有失体面与威严。 明远却察觉到了秦始皇的心思,不仅主动掏钱,还说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臣明年便要与华庭公主完婚,臣彼时就是外戚,所谓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大秦风雨飘摇这内库中就是堆积了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不如取出来充盈国库,还能减轻天下百姓的负担,一举两得。” 赵高自问脸皮厚,可是与明远这家伙比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脸皮还差了点火候。 张茂微微一怔,然后肃然起敬:“明侯深明大义,下官佩服,佩服!陛下,臣没有什么疑虑了。” 秦始皇微微颔首,说完这件事他就要好好奖赏扶苏了,又笑道:“吾儿扶苏在京城中处理政务辛苦,朕从会稽郡带回来好酒,来人,赐酒!” 赵高抱着一坛子好酒,小心翼翼地为公子扶苏倒酒,谄媚地一笑。 “公子,您慢用。” 扶苏微微点头,高声道:“谢父皇赐酒!” 他将酒水一饮而尽,感觉酒水清洌一股清凉之意滑入喉咙,然后就是微微的辛辣与醇香。 “好酒!” 扶苏赞了一声,下一刻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秦始皇目光一凝,赵高也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地放下酒坛子去扶着扶苏。 结果扶苏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然后僵硬地倒在了赵高的怀里,表情痛苦。 赵高蒙了,他手足无措地抱着扶苏,脑子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完了。 他给扶苏倒酒,扶苏中了毒可能要死掉,秦始皇能放过他?不把他千刀万剐算格外开恩。 羽林军迅速包围了现场,秦始皇大喝一声:“都不要乱动!快去请太医令来!” 大臣们噤若寒蝉谁都不敢说话,秦始皇快步走下来,还差一点摔倒。 蒙恬护着秦始皇来到扶苏的身边,就见扶苏的目光有些涣散,手不断颤抖。 秦始皇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酒杯,再看看傻眼的赵高,吼道:“蒙恬,将赵高拿下!” 蒙恬眼睛也红了,他亲手将赵高制住按在地上,赵高这才反应过来,喊道。 “陛下!臣冤枉!臣绝对没有给殿下下毒!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啊!” 赵高不是傻子,他就算要下毒也不会亲自端过来给扶苏饮用,那是自寻死路。 秦始皇哪里相信赵高的话?满脑子就是杀了赵高,吼道。 “蒙恬!给朕斩了他的脑袋!” 唰! 长剑出鞘蒙恬杀起人来可不手软,赵高吓得全身颤抖,却忽然听见一个声音。 “陛下,且慢!” 救下赵高一命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死对头,大秦郎中令明远。 “陛下,臣也懂得一些医术,请陛下让臣来给殿下看一看,他到底中的是什么毒,等查明了再杀赵高也不迟。” 明远的话让秦始皇稍稍恢复了些理智,他让明远近前察看。 明远装模作样地在扶苏的身上看了看,然后微微一笑。 “殿下,的确中毒了……” 蒙恬咬着牙,高举长剑骂赵高:“赵高!陛下殿下待你不薄,你果真下了毒!” “不过……” 明远嘴角微微扬起,让再度快吓得尿裤子的赵高又看到了希望。 “殿下所中的毒是一种慢性毒药,赵高就算想要下毒,仅凭这一次是不够的。” 说着,明远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自顾自地倒了一碗酒,然后一饮而尽。 “明大人,不可!”蒙恬见明远饮下“毒酒”,急得不行。 一路上两个人一文一武配合,虽然年纪差了不少,但早已成为知己好友。 “蒙将军不必着急,陛下您看臣有事么?” 明远微微一笑,道出实情来。 “陛下,臣在咸阳城门口见到殿下的时候,就觉得殿下的脸色不大对劲,他的口角有干裂,皮肤干燥,个别地方出现了皮损,明内官,殿下最近是否有头疼、头晕、嗜睡等情况?” 明先闻言连连点头,说道。 “大人说得不错,殿下的确出现过头疼,就是他因为是处理政务太过于劳累,从来没想过是……是有人下毒啊!” 明远微微颔首,也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陛下,扶苏殿下所中的是‘砷’毒,砷诸位可能不知道,我说另外一个东西,您就知道了,礜石!” 礜石? 秦始皇眉毛一挑,礜石此物并不常见,且玩意儿个头不小,怎么来下毒? “礜石之中有一种东西叫做砷,而民间有一种药方名为‘治礜石’就是将其中的砷提取出来用药,这适量的药是能治病,但是过量的药可就是毒了!” 明远的笑意消失,声音越来越冷。 “要让殿下中毒到这个程度,没有两三个月持续的下毒根本不可能!” 第一百二十章 手足相残 大殿中一片寂静,除了王守义与几位医官匆匆赶来的脚步声与喘息声,再没有别的声音。 下毒谋害扶苏,这罪名太大了,大得连李斯、赵高都不敢吭一声生怕惹上麻烦。 秦始皇巡视六国故地,留扶苏在咸阳代理政务,这是对扶苏倾力栽培。 他要让扶苏熟悉大秦的军务、政务,要让扶苏成为合格的大秦继承人。 秦始皇费尽心力培养的大秦继承者,却被连续下了两个多月的毒,秦始皇能不愤怒吗? “好啊,好啊!朕不过离开了半年时间,咸阳城却要翻了天?哈哈哈哈。” 秦始皇怒极反笑,他指着群臣中的一人道。 “黄庭,你的差事是如何办的?” 黄庭满头大汗走出来,跪地道:“陛下,臣下辖的人每日负责为殿下送去御膳,臣每日都会在菜品送出前检查,绝无任何差错,请陛下明鉴!” 黄庭任大秦太宰,不过这个太宰与周朝的太宰不用,是负责皇帝与皇子公主们的饮食的。 太宰属于奉常的属官,平日里黄庭兢兢业业,尤其对皇帝和扶苏的饮食极为注意。 在秦始皇离开京城的这段时间,黄庭的确是每日都前去亲自检查,保证扶苏的饮食没有问题。 “陛下,请荣老臣等将扶苏公子送去偏殿救治,这里人多且冷,不利于救治。” 王守义老太医装着胆子询问了一声,秦始皇却看了一眼明远,明远旋即说道。 “陛下,就按照王老太医的意思来吧。” 明远心中明白,扶苏中的毒不至于今天就要了他的命,所以谁来治疗都一样。 待宫人与太医都去了偏殿,秦始皇的火气更加压不住,对明远说道。 “郎中令!你与蒙恬率领羽林军,在咸阳宫内搜查!今晚定要找出你说的那个礜石!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谁都不许离开离宫!” 秦始皇动了真怒,大臣们噤若寒蝉,乖乖地回到了席位上面等待起来。 李斯神态来回变化,一会儿有些暗暗窃喜,一会儿又神情凝重猜测是谁出的手。 他窃喜的是扶苏与他政见上颇为不和,以前就有过争吵,若是扶苏上位他李斯宰相的位置难保。 他忧虑的是谁这般心狠手辣?敢对扶苏下毒?这人的心机手段太过毒辣。 赵高站在秦始皇身后,他的目光一一扫视过去,就见群臣中神态各异。 不过最古怪的当属一个人——公子怀德。 公子怀德与胡亥、公子高、公子将闾等坐在一起,他的脸色苍白全身颤抖。 难道是他? 赵高觉得有些奇怪,公子怀德并不受宠,在众位公子里面没有什么地位与显眼的地方。 他唯一的爱好似乎就是闷在住所里捣鼓药物,做一些稀奇古怪的药品。 秦始皇虽觉得公子怀德没有出息,整日搞那些奇技淫巧的玩意儿,但也没有过于斥责他,随他去了。 秦始皇有公子扶苏这个继承人足矣,其他的皇子平庸一些,倒也是好事。 冯去疾老大人见秦始皇愁眉不展,出言宽慰道:“陛下,扶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王太医他们都是解毒诊病的好手,请陛下保重身体切勿过度忧虑啊。” 老话说,高龄者最忌大喜大悲,他们的身体机能逐渐老化,不如年轻人了。 真遇上大喜大悲身体遭不住,一个不慎就会落下病痛,严重的还会丧命。 哎! 秦始皇长叹一声,说道:“朕怎能不忧虑?吾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朕定要凶手碎尸万段!任何参与到其中的人,朕定杀之!” 秦始皇的杀意令群臣惊恐,公子怀德更是吓得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上。 胡亥将怀德扶了起来,轻声安抚道:“五弟这是怎么了?今夜还长着呢,打起精神来。” 这一段小插曲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或者说大臣都有着各自的心思。 扶苏万一真的出了事,活不长了,那么大秦的继承人必定要易主。 谁能担当大任? 公子胡亥为人放纵,他私下鞭打歌姬打死人的事情,还是扶苏为他处理的。 公子高喜好美食,每日与庖厨为伴,虽心性赤诚却难登大雅之堂,无法承担大任。 公子将闾倒是不错,没听说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稍显平庸但是德行不错。 大臣们的心思转了又转,直到快接近子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大殿的宁静。 许多人都从瞌睡中惊醒,就见明远与蒙恬大步而来,身后的兵士还抬着两个箱子和一个药炉。 大臣们纷纷打起精神,伸长脖子去观瞧,就听明远站定后说道。 “陛下,我与蒙将军已经将咸阳宫内安置了人的宫殿搜索了一遍,在一处宫中,发现了炼制药物用的药炉,还有炼制冶礜石这味药的材料,炉内的药渣也已经一并带来!” 秦始皇微微低垂的眼眸抬起,语气中杀机顿现。 “谁?是在哪一个宫中发现了?谁敢下毒害吾儿!” 明远与蒙恬却沉默了,他们两个面露难色,甚至当发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们也很难相信。 “你们两个怎么了?哑巴了?说!” 秦始皇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听公子怀德从席间走出,一下子跪在地上。 “父皇,这……这些东西都是儿臣的!” 秦始皇好像被雷电劈中了一样,他瞪大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父皇儿臣绝对没有下毒害大哥,我只是听说有一味药叫做冶礜石,能治疗疥癣顽疾,儿臣想炼制出来看一看,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害大哥啊!” 公子怀德涕泗横流,为自己辩解,可是他的辩解实在苍白无力。 秦始皇痛心疾首地盯着他,说道:“证据确凿你还敢抵赖?明远,可还有其他人证?” 明远点了点头,让公子怀德宫中的人都进来,他身边侍候的不过三个小内官还有三个宫女。 在秦始皇的询问下,他们承认这两个月怀德的确在炼制同一种药物,冶礜石。 至于怀德将这些药用在了哪里,又是如何下毒的,他们真的不清楚。 第一百二十一章 求情 秦始皇没有再说话,他冷冷地注视着怀德,希望怀德能主动承认此事。 可是怀德就像是猪油蒙了心,还在哭嚎:“父皇!儿臣没有下毒,我冤枉,冤枉啊!” 他若敢做敢当秦始皇兴许还能宽恕,但是他做了却不承认,令秦始皇越发恼怒。 秦始皇怒斥道:“竖子!敢行手足相残之事!却不敢承认,你也算我大秦的儿郎!?” 他越说越愤怒,冲下了御阶一脚踢在怀德胸口,怀德痛呼一声滚作一团。 秦始皇出了气多少恢复了些理智,道:“蒙恬!将他给我关起来,等明日依照大秦律法处置!” 公子怀德是真害怕了,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在被羽林军控制住后放声大哭。 蒙恬却对他没有半点儿的怜悯,别说是在帝王家,就是普通人家手足相残谋害兄长,都会被人唾弃,何况他害的是大秦未来的继承人呢? “父皇!你待我不公!你连亲子都要污蔑残骸!你算什么大秦的君王!” 公子怀德在情绪崩溃下喊出的这句话,让蒙恬吓得差点眼珠子都蹦出来。 他一把拉住公子怀德的衣襟,低声劝说道:“公子!慎言!” 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么?骂秦始皇不配成为大秦的君王,和那群六国余孽,乱臣贼子有什么区别? 公子怀德也意识到了失言,可是他满腹委屈倔强地不肯闭嘴,还火上浇油。 “我说的有什么错?若父皇真是明君,为何却不能听我一句话?就凭着旁人的话就要将我定罪!” 明远心中叹息一声:完了! 公子怀德真是半点道理说不通,秦始皇让蒙恬将怀德带下去没有立刻定罪。 就是为了留下缓和的余地,他还能真的对血脉儿子下死手,要了怀德的命? 可是怀德这么一说,将秦始皇放在了火上烤,还触碰了秦始皇的逆鳞。 六国余孽说他是“暴秦”,秦始皇并不太在意,他就算再残暴,那群家伙还不是要承认他是天下共主? 但怀德直接说秦始皇不配做君王,秦始皇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抽出腰间佩剑,暴喝道:“逆子!朕砍了你!” 明远吓了一跳,忙拉住秦始皇的手臂,不远处的李斯也顾不得再装了,上来拦住秦始皇。 若是今天秦始皇真的杀了公子怀德,恐怕以后千秋万代的史书上的,都得留下杀子的恶名。 大殿里面顿时乱成一团,前来拦住秦始皇重臣,护着怀德往后撤的羽林军。 还有维持秩序,保护秦始皇安全的近卫,以及因为太着急摔倒的冯去疾老大人,堪称人仰马翻。 “陛下,不可!” 明远之前从未发现,秦始皇的力气还真不小,李斯都被秦始皇给甩到了一边。 “明远!你给朕让开!朕今日必杀了这逆子!” 眼见着形势越来越混乱,忽然王守义老太医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 “陛下!扶苏公子,醒了!” 大殿中瞬间安静下来,秦始皇顾不上继续砍杀怀德,扔掉宝剑就往偏殿跑去。 “吾儿怎么样了?吾儿怎么样了?” 秦始皇经历过要失去继承人的恐惧,才明白扶苏在他的心中有多么的重要。 人一到了年纪,身体机能开始下降,很多事情都开始力不从心,不服老不行。 秦始皇已经过了四旬,古人讲“三十而立,四十不惑”,到了这个年纪,他性子里的暴戾与凶狠都随着时光被磨去。 有一个年富力强,且才能品德出众的继承人,是秦始皇最关心在意的事情。 也不能说秦始皇没有作为父亲关爱儿子的那一面,只是这种情感要排在对大秦这个国家负责的后面。 天子的家事,就是国事,天子,没有家事! 匆匆来到偏殿,公子扶苏已经苏醒,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正在太医的搀扶下喝药。 见秦始皇过来,扶苏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被秦始皇按住。 “不必再行礼了,吾儿感觉如何?可有不适之处?” 扶苏虚弱一笑,忍着身体的痛楚,摇了摇头。 “王太医他们的药很好,儿臣喝了之后感觉好多了,父皇,您,饶过怀德吧。” 扶苏听到了正殿的喧闹,也明白了他中的毒是公子怀德所下。 可是扶苏不忍心看他的兄弟身首异处,更不想让秦始皇背上杀子的恶名。 “那个小畜生执迷不悟!你还要替他说话?”秦始皇一想起怀德便怒从心中起,作势要去斩杀他。 “父皇!咳咳咳咳!”扶苏伸手去拉秦始皇,动作一大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儿臣与怀德自幼一起长大,父皇若是真杀了他,儿臣将如何自处于天下?求父皇网开一面,将怀德或是幽居在宫中,还是将他放在别处,只要别伤了他的性命就好!” 扶苏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不自然的殷红,王守义小声地提醒秦始皇说道。 “陛下,扶苏公子宜静养身子,不宜动气动怒,切记伤心伤神啊。” 老王头这是在提醒秦始皇,您就顺了扶苏的心意,放了他的兄弟吧,不然他的病情万一恶化了悔之晚矣。 “好,好。”秦始皇轻轻拍了拍扶苏的后背,长叹了口气:“吾儿好好休养,朕让王太医他们三人就住在你的宫中照料,至于怀德,贬为庶人,发往会稽郡!” 扶苏面露喜色,就连咳嗽都平息了不少,说道:“儿臣谢父皇隆恩!” 秦始皇从偏殿走出来的时候,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大殿也早已平静下来。 公子怀德不哭不闹了,他冷静下来后知道自己触怒了秦始皇,难逃一死。 面如死灰的怀德低垂着脑袋,却听秦始皇说道:“朕决定,将怀德贬为庶人,发配会稽郡吴中县!从今日开始,你不再是我大秦皇族的一员!” 怀德的身子微微颤抖一下,他回过神来后眼泪夺目而出,起身行了一个大礼。 “儿臣……草民赢怀德,谢陛下!” 赢怀德的千般委屈堵在胸口无法诉说,可他也知道,他的冤情这辈子怕是都洗刷不干净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灭口 咸阳宫的夜,终于沉静了下来。 公子扶苏在秦始皇的接风宴上毒发,被郎中令明远识破所中之毒,再找出下毒的“真凶”。 忙活了快半夜,胡亥才回到了望夷宫。 不过胡亥并没有任何的睡意,他坐在院子里自饮自酌,神情里有化解不开的阴郁。 “殿下,他来了。” 胡亥的贴身内官轻声禀报了一句,得到胡亥的首肯后,领着一个小内官入内。 小内官年纪不大,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眉清目秀,有些胆怯还有些期待。 “小人江油,见过殿下。” 江油恭敬地行过礼,却听胡亥慢条斯理地说道。 “怀德不日将前往会稽郡,你们这些他宫中的小太监小宫女,也得另谋出路,江油,你想去哪里?” 江油,正是服侍在公子怀德身边,被怀德当成心腹中的心腹的小内官。 不过怀德还不知道,他的心腹早就被公子胡亥收买,成为嫁祸怀德的利器。 “小人愿意继续留在宫中,为殿下您鞍前马后效力,小人绝对对殿下您忠心耿耿!” 江油是个阉人,离开宫中另谋生路也不知道做些什么,还不如跟在胡亥身边吃香喝辣。 他自从为胡亥办事后,他赚的钱比他过去在怀德身边十年赚的钱都多。 “嗯,有情有义,本宫喜欢。”胡亥皮笑肉不笑地夸赞了一句,然后挥挥手。 立刻有个人高马大的侍卫走来,将一个小木箱送来,放到了桌子上。 “郎中令明远,明日要重新对你们这群怀德宫中的人做最后一遍审查,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胡亥透露的信息让江油心中一惊,江油立刻表态,说道。 “请殿下您放心,小人的嘴很严的,我一定不会露出一点马脚,不让殿下您有麻烦!” 胡亥微微颔首,指了指木箱子,让期待已久的江油将木箱子给打开来。 “金……金子?!” 江油的眼睛瞬间亮了,十锭金灿灿的金子,差点晃瞎了江油的眼睛,更蒙住了他的心,让他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 “这些黄金是你应得的,明日过了明远的查验,你便离开咸阳,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江油愣了一下,然后眼圈就红了。 “江油谢过公子大恩大德!江油返回老家隐姓埋名,这辈子都不会将秘密说出去!” 公子怀德炼制的药物,只有江油知道放在了哪里,他就从中偷出一部分。 将药物送到了公子胡亥这边儿,然后由胡亥派人,将毒药下在扶苏的饭菜中。 连续两个月的精心谋划,眼看着有了起色,扶苏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结果扶苏偏偏在宴会上毒发,明远目光如炬立刻看出了扶苏所中的毒。 秦始皇连夜调查,幸好胡亥早就做好了准备,将此事嫁祸到了怀德的头上。 怀德性情刚烈,绝迹不肯认错,他越不认错秦始皇就会更加生气地处罚他。 可惜,扶苏为怀德求情,让怀德逃过一劫,若是怀德真死了,这事儿就是死无对证。 “好!本宫没有错看你,那你就一路走好吧。” 胡亥为自己倒了一杯美酒,江油捧着黄金正感觉哪里不对劲的时候,他的脖子突然被人扼住。 那人的力气出奇的大,江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被那人活活地勒死。 “公子,他没气了。” 侍卫冷冰冰地说了一句,好像被他结束的不是一条人命似的。 “处理干净,别让人找到痕迹,尤其是别让明远发现。” 侍卫拖着江油的尸体离开了,胡亥却没有一点轻松的样子。 他喃喃道:“明远,明远!你难道真是我的克星?要让我胡亥做不到皇位上的克星?” 胡亥相信明远是来自未来,也相信他若是做了皇帝,秦朝会二世而亡。 但那又如何?未来未必不能改变,他胡亥的才能也不差,难道就不能做皇帝? 按照明远的说法,他原本会在赵高的推动下成为皇帝,那天命就该在他的身上! “殿下,赵大人来了,他还给您送来了会稽郡的‘特产’。” 内官的禀报让胡亥的目光再度恢复了明亮,对!赵高!他要成为皇帝,赵高是关键! “快,请赵大人进来!” 胡亥整理好仪容与情绪,不多时赵高领着三个美人,来到了胡亥的院子里。 “臣赵高,参见殿下!” 胡亥与赵高半年未见,不由得满面笑意。 “赵大人,今日在大殿上实在是混乱,本宫都没有机会好好地与赵大人叙旧,来,请坐。” 赵高觉得今天的胡亥有些不同,一没有猴急地去对美人动手动脚,二来,对他格外的客气。 赵高微微一笑,说道:“殿下太客气了,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个人落座后,胡亥才打量起他带来了三个美人,赞道:“江南的女子果然与老秦地不同,赵大人有心了。” 他随手牵起其中一个女子的小手,感叹道:“一别半年,赵大人觉得这咸阳城有什么变化么?” 赵高猜不透胡亥的心思,想了想说道:“倒也没有什么变化,无非是从初春到了晚秋,景色荒凉些,萧瑟了而已,殿下您是风采依旧更胜从前。” 胡亥饮下一杯酒,苦涩地摇摇头:“不,有大不同,如今咸阳城中百姓都说我皇兄为人忠勇仁义,处理起军政要务来不差父皇太多,就连朝中的大臣们,也有不少这么想的,未来,皇位铁定是我兄长的。” 胡亥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了,赵高岂能不懂?他等的就是今天,希望胡亥能主动展现出野心。 赵高眼珠一转,说道:“世人容易被表象迷惑,扶苏公子性情宽仁却太过于软弱,而胡亥公子您是明珠蒙尘,若是有了机会一展您的能力,臣相信天下人会认同殿下您的!” 胡亥仰面而笑,然后正色说道:“赵大人,可本宫身边并无得力之人,就算有心思展示能力,想要与我兄长争上一争,也没有办法。” 赵高立刻起身,行大礼,说道。 “赵高愿相助殿下,鞍前马后!” 第一百二十三章 匈奴 大秦,上郡。 上郡在咸阳以北,是咸阳北方抵御匈奴的屏障,所以秦始皇才会让大将在此练兵。 入秋后,草原上草木衰败,也是匈奴骑兵频繁劫掠大秦境内边城的时候。 日落西陲残阳如血,一队匈奴骑兵风驰电掣一般杀向了处于大秦境内的边城。 他们的目标并非大秦边城,而是城外的商队,还有城池附近生活的村落。 匈奴善于骑射来去如飞,当商队见到匈奴骑兵,想要逃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经常生活在边关的人很清楚,匈奴不会在一个地方久久停留,那样会引来大秦的军兵。 故商人与百姓一哄而散,商品、牲畜,都不敢再管。 匈奴倒也识趣儿,见人跑远了便劫掠了货物,带走了不少牲畜扬长而去。 失去货物的商人,还有被劫掠的百姓,只能自认倒霉,无可奈何。 这是大秦边疆百姓生活的常态,也是从匈奴诞生之日开始,一直对中原的威胁方式。 在一众骑兵中,领头的是个黑脸长须的汉子,他的皮肤在草原上风吹日晒,极为粗糙。 不过匈奴中却没有人敢看不起他,因为他是匈奴头曼单于麾下的大将,乌维。 头曼,乃是匈奴国家的创建者,在太史公的《史记·匈奴传》中有载:“当是之时,东胡强而月氏盛,匈奴单于曰头曼。” 匈奴有三个相邻的国度,分别是东胡、月氏、大秦,而匈奴的单于就叫头曼。 这头曼乃是匈奴的第一代单于,极有能力与野心,多年来一直对大秦的上郡等地虎视眈眈。 乌维身边还有一个青年,浓眉大眼,他是匈奴中仅次于乌维的勇士,头曼单于的长子。 不过头曼善于对冒顿这个儿子不是太待见,认为冒顿不像他,反而像秦人。 这固然听上去是个荒唐的理由,实际上是因为冒顿对大秦的文化很是仰慕,经常弄一些大秦的玩意儿使得单于不喜。 骑兵满载而归,得到了匈奴百姓的欢呼与赞许,乌维与冒顿双双下马,前往单于的王帐。 头曼单于的王帐比之一般人的王帐气派的对,里面的空间也大。 头曼单于设宴,为乌维、冒顿庆功,顺便说起了他的宏图壮志。 “如今我兵强马壮,正是杀入秦国,将秦国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牛羊抢夺回来的时候,你们觉得如何?” 乌维从来都是激进的主战派,仰面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单于您说打哪里我就打哪里!上郡是个好地方,正适合我匈奴人居住!” 冒顿眉头微微一皱,他有心反驳却怕触怒了头曼单于,所以选择了沉默。 在乌维对面坐着一个人,这人三十左右与一般的匈奴男子比起来要瘦弱不少。 不过他不是靠武力吃饭的,此人叫牠顿,是头曼单于身边的头号智囊。 他没反驳头曼单于,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大王,前日东胡王派人送信来,向我们要三百只羊,一百头牛,东胡王在一旁窥伺,恐怕我们不好全力进攻大秦。” 嘭! 头曼单于将酒杯往桌上一摔,咬牙切齿地说道:“东胡王欺我太甚!别以为老子怕了他!” 东胡王贪婪无度,时常向匈奴狮子大开口,前几年头曼单于忙于整顿各部。 为了统一内部必须稳住东胡王,所以给了东胡王不少好处,没想到东胡王贪得无厌。 冒顿适时地站出来,向头曼请命:“父王!我愿率领骑兵痛击东胡!给东胡王些颜色看看!” 头曼单于点了点头,说道:“此事需多做准备,确保一战将东胡打得疼了!” 众人觥筹交错间,不多时就有一群女使从王帐外而来,为首格外美艳。 不过她可不是女使,她是头曼单于的妻子,阏氏。 当然她本来的名字不叫这个,但是单于的妻子都叫做阏氏,不再有自己的本名。 随着女使们进来,王帐中的气氛越发热烈,冒顿的眼珠子,就像是长在了阏氏身上一样。 她察觉到冒顿火热的目光,却不害羞,嫣然一笑与冒顿眉目传情。 不过他们两个的小动作进行得很隐秘,谁都未注意到罢了。 …… 大秦,咸阳。 公子扶苏的病情好转,在王太医等御医的照料下开始康复,至于原来公子怀德宫里的那群人,都在经过审查后陆续放出宫。 不过有一个原本宫里的小太监江油,却意外落水被淹死了,倒霉得很。 秦始皇的心思只在扶苏身上,见扶苏没有大碍之后,便开始处理国事。 大秦对百越的用兵十分成功,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基本上平定了百越。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在百越留多少秦军镇守百越,再就是主将的人选。 秦始皇有心挑选一位合适的人选,就召来群臣商议,尤其是明远。 “百越之地土地广博,朕欲让二十万大军驻守百越,将百越纳入我大秦麾下,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李斯微微点头,说道。 “陛下明鉴,百越山高路远远离中原,若是没有大军镇守,恐怕叛乱会此起彼伏,只是陛下,该由谁来镇守呢?” 秦始皇心中有了两个人选,不过还拿不定主意,他说道。 “朕欲让任嚣镇守百越,赵佗为辅,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燕缭对他们两个很是满意,说道。 “陛下,臣认为可行!任嚣将军勇猛刚毅,赵佗将军也是久经沙场的战将,都是极好的人选,有他们两个在百越,百越无忧。” 秦始皇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看向明远,他想听听明远的意见。 明远岂能不懂秦始皇的意思?他笑呵呵地行礼,说道:“陛下,臣建议让任嚣将军驻守百越,同时,将赵佗将军调回,将杨瑞和升任为任嚣将军的副将,还有,请陛下派出医者前往百越,照顾任嚣将军的身体!” 历史上任嚣对秦朝忠心耿耿,可惜在百越得了病早亡,然后赵佗便将百越占据,还杀了大秦在南海郡的官吏。 若是让赵佗继续在百越,很难说他会不会和历史上一样。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凯旋之师 秦始皇当然不知道明远考虑到那么远,不过出于对明远的信任,秦始皇还是大手一挥,准了明远的推荐。 从百越归来的大军至少还得一个月才能归朝,但是秦始皇已经在谋划一场更大的战争。 匈奴! 长期以来匈奴一直是大秦的北方大患,在北方肆虐多年,之前赵国的大将李牧,就曾经派兵大败过匈奴,打得匈奴十多年不敢寇边。 对于秦始皇与大秦来说,匈奴一直是心腹大患,是盘踞在大秦北方的一根刺。 之前秦灭六国的时候,秦始皇也想对匈奴出手,奈何实在空不出手来。 如今百越平定,大秦在上郡练兵多年,就是准备对匈奴用兵,时机终于成熟了。 秦始皇计划命蒙恬前往上郡,换下蒙毅,然后出兵匈奴,夺取河南地。 和历史上一样,秦始皇派遣大将蒙恬,再加上秦军如今的战法与装备更加的精良。 明远相信,蒙恬一定能做得比历史上还要好,立下汗马功劳。 时间悄然流逝,九月,出征两年多的大军陆续返回,除了镇守在百越的任嚣、杨瑞和之外都返回了咸阳。 对于孔又与章邯来说,这次西征是他们命运的转折点,所以返回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前往拜访明远。 两年多未见孔又与章邯气质有了很大的改变,不过对明远的尊敬却更甚。 “末将孔又(章邯),见过大人!” 明远如今也是身居高位,成为大秦郎中令,下个月还有和华庭公主成婚。 他们经明远推荐率领西路军,其间军械没少受到明远的照顾,早就是明远这一派的人。 “两位将军在百越的战报,我是一个不落地看完了,你们两位英雄善战,屡战屡胜,为我大秦立下了汗马功劳,来,本官准备了一桌酒席为你们接风!” 说起征伐百越,章邯与孔又都满是感慨。 孔又说道:“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初到百越的时候是真的苦,那鬼天气简直不是人能待住的,许多军中的将士都因为水土不服病倒了,难啊!” 章邯亦心有感慨,说道:“谁说不是?幸亏大人您有先见之明,为我们准备了很多药物,在顶住了最初那段时间后,习惯其实也就那样,百越蛮子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明远听得哈哈大笑,道:“百越与我大秦比自然不算什么,不过要治理好百越,要让百越彻底融入我大秦,却非一朝一夕的时间,需有耐心,用上十年二十年才行。” 孔又闻言面露凶光,说道:“还反了那群蛮子不成!敢对抗我大秦,杀无赦!” 章邯倒是没有孔又那么大的杀意,想了想说道:“大人所言有理,将人都杀光了谁能填充百越?谁来缴纳赋税?我大秦是要将百越并入版图中,而非劫掠,后续的治理需徐徐图之。” 孔又收敛起杀意,自嘲道:“大人与你都是读过书的人,我孔又只知道领兵打仗,这治理的事情我真不懂,不过大人,我听说陛下已经钦点了蒙恬将军去了上郡?” 孔又与章邯眼巴巴地盯着明远,明远如何不知道他们两个的意思?笑道。 “怎么?刚从百越回来就动了出去的心思?你们也想随着蒙恬将军北击匈奴?” 章邯也不隐瞒心思,与明远推心置腹。 “大人,匈奴从周朝开始便一直是中原的心腹之患,之前诸侯混战没有机会对付匈奴,如今机会来了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我们当然想辅佐蒙将军,建立不世功勋!” 明远理解他们的想法,笑道。 “蒙恬将军为主将此事定了,不过副将的人选还未定,我会找机会向陛下推荐你们,至于陛下能否采纳,那就得看你们的造化了。” 章邯与孔又面露喜色,忽然孔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拍脑袋说道。 “哎哟!瞧我这记性,大人我们二人给您准备的礼物都落在了马车上!” 章邯同样也是将此事给忘了,匆匆跑到了府外,这才将给明远准备的礼物取来。 “大人您请看,这是我们精心挑选的礼物,您一定喜欢。” 明远接过了木盒,那木盒的材质是紫檀木,这么一块完整的紫檀木已经是价值不菲。 当他打开了木盒之后往里面一看,更是一惊,因为这里面放着十颗夜明珠。 夜明珠每一颗都价值连城,何况里面的夜明珠圆润没有瑕疵,更妙的每一颗都正好一样大小。 孔又轻声说道:“我们知道大人不缺钱财,就想着送些什么来表达大人对我们的知遇之恩,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夜明珠最好。” 章邯点了点头:“请大人不要推辞,我们这夜明珠非偷非抢,而是从百越一个商人那里买来的,干干净净。” 孔又与章邯的这份礼,不仅仅是一份礼物,更是从此孔又与章邯成为明远亲信的投名状。 章邯出身章家,从小耳濡目染也懂得不少朝局上的事情,明远未来会成为大秦的肱股之臣,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多少人想要得到明远的提携,想要与明远结识都没有机会,他章邯有这个机会当然要珍惜。 至于孔又,他算是一飞冲天,待秦始皇后续的封赏下来,将获得高升,这些都是拜明远所赐。 三人觥筹交错喝到了很晚,孔又与章邯才不舍地离去。 凯旋的大军归来,意味着大秦征伐百越的成功,大秦的南边再无任何的祸患。 不过明远接下来是顾不上政务了,他要准备与华庭公主大婚,忙得脚打后脑勺。 秦始皇本来对华庭公主说不上关心,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她两次,但是有了明远,华庭公主的命运发生了改变。 她从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成为秦始皇最喜欢的女儿,她与明远成亲,也成了秦始皇极为重视的一件事。 整个咸阳城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布置,从普通百姓生活的地方到皇宫,处处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正式成亲那天,明远从内库中拨出银两,给满城的百姓发钱。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婚 明远没想到,在现代都市里苦哈哈的连房子都买不起,姑娘都要看不上她的社畜。 来到了大秦竟成为大秦的郎中令,且有朝一日能成为秦始皇的女婿,华庭公主的夫君。 一整天的时间明远人如在云端,这一切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 明远一身酒气在宫女们的搀扶,走入洞房的时候,他甚至害怕这真的是一场梦。 梦醒了,什么郎中令什么大秦,什么百越匈奴,都成为一场泡影罢了。 嘭! 明远一个趔趄身体撞到了桌案,这一下有些疼,也让明远从云端落在了地上。 他摇晃了两下头脑清醒了不少,一步步走向内室,在那儿华庭公主正等待着她。 秦人尚黑,所以就连成亲时候的喜服都是黑红相间的,多了几分正式与庄严。 “夫人,为夫有礼了!” 明远装模作样地来到了她的身前,然后对着赢蓉儿行礼。 赢蓉儿盖着红盖头,轻笑道。 “夫君,这天底下哪有成亲当晚,夫君向夫人行礼的?你这是哪里的规矩?” 明远顺势掀开了赢蓉儿的红盖头,露出了一张在烛光下美得不可方物的脸。 “怎么没有?从你我开始不就有了么?” 明远是真的喝多了,没有了往日的聪慧狡黠,抱着赢蓉儿不肯撒手。 赢蓉儿满面羞红,正欲说些什么,却听明远闷声道:“夫人,我今天才算是真的落了地,生了根,有了家。” 啊? 赢蓉儿微微一怔,她没有继续挣扎,而是说道:“夫君又在说傻话了,你一直在地上什么时候上了天?你在咸阳城也有府邸,如何不是家?” 明远仰面而笑,说道:“夫人,我本不是这时空的人,而来自两千年后,岂不是如浮萍飘荡?直到认识了你,与你成亲,我这心里才终于有了落地的感觉。” 他真情流露,又说道:“以前我心中装着大秦,装着天下,却从来没有为自己想过,如今有了家,我更要好好地守护好咱们这个家。” 赢蓉儿没有说话,当明远再看向她的时候,发现赢蓉儿竟流了泪。 他心中一惊,说道:“夫人这是为何?何故流泪?是有什么伤心事?不满的地方?” 赢蓉儿摇摇头,笑着说道:“此生能与夫君结为夫妻,我这辈子便知足了,我是太高兴了,高兴夫君与我一样,从今日起都有了家。” 赢蓉儿过得并不幸福。 从明远第一次与她初见的时候,赢蓉儿就孤身一人,在僻静的院落中烹茶。 她习惯了独来独往,因为她的出身,也因为没有依靠,她在宫里受了许多冷落。 赢蓉儿觉得她这辈子都会孤独地度过,嫁给一个她一次都没见过的人。 成为秦始皇笼络朝臣的棋子,毕竟,她的身上唯一能值得称道的就是她皇族的身份。 赢蓉儿与明远的正式见面,算起来应该是她放飞竹风筝,落在了明远身上那一次。 仅仅那么一次的相遇,却在她与明远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后来的一切好像是命中注定,被迫相看公主的明远,遇见了同样来凑数的赢蓉儿。 两个人一见倾心,由此定下姻缘。 赢蓉儿与明远说了很多,从她小时候思念母亲,但是却没有人关爱她。 到她在宫中备受冷落,好几个冬天御寒的棉衣都未发放齐整,冻伤了手。 还有她的几个姐姐总是取笑她,说她的出身,说她首饰,说她的眉眼。 偌大的咸阳宫带给赢蓉儿的,除了冰冷就是冰冷,她实在厌弃了这偌大的深宫。 明远抱着她,轻声说道:“既然你不愿意生活在咸阳宫,明日我去请求陛下,让你搬去郎中令府邸,与我一起住,可好?” 赢蓉儿的喜悦简直抑制不住,她拉着明远的胳膊,躺在床榻上说道。 “好是好,我从小都未离开过咸阳宫,终于能去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明远抱着赢蓉儿酒意消散了不少,说道。 “夫人,这搬家的事情以后再说,今晚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办不好不吉利!” 赢蓉儿玉面通红,将脸颊埋在了明远的怀里。 这一夜,春风送暖,鱼水相欢。 与明远大婚后,赢蓉儿便从咸阳宫搬了出来,开始了新的人生,不用看他人脸色过活。 不过大婚的喜悦还未持续多久,便有消息传来:匈奴与东胡携手,进攻大秦。 大秦北部的郡县受到了不小的损伤,有上百的百姓受到匈奴袭击死伤十余人。 至于东胡那边声势更为浩大,出动了上千骑兵,对大秦展开了进攻。 一千骑兵可不是小数目,猝不及防下大秦吃了不小的亏,半个城镇都被东胡给毁掉。 以秦始皇的性格如何能忍?当即招来文武百官,商议对付东胡与匈奴。 燕缭眉头紧锁,说道:“陛下,东胡与匈奴一直钩心斗角,我朝决定出兵匈奴,不如拉拢东胡,许以小利,然后我大军北击匈奴,只要匈奴一败,则东胡不足为惧!” 燕缭的想法很好,也符合秦国的利益,但是秦始皇难以咽下这口气。 他朗声说道:“爱卿所言有理,但东胡狼子野心,若是一味给他好处却不打疼他,这联合是进行不下去的,故朕决定派大将前往辽西,惩治东胡!让其不敢妄动!” 秦始皇环视四周,问道:“哪位爱卿想要前往辽西郡,为我大秦建功立业,戍守边疆?” 他这么一问谁都没说话,因为将官们都想随着蒙恬前往上郡对付匈奴,谁愿意去搭理那油滑的东胡去? 秦始皇看向章邯与孔又,章邯孔又的通禀很得秦始皇喜爱,所以就想到了他们。 结果章邯与孔又将脑袋往下一低,愣是硬着头皮不说话。 其实秦始皇也能理解,匈奴所占的土地广大,将领过去能开疆拓土,但是东胡那地方寒冷,是白山黑水,将官们无法有太大的作为。 东胡打输了就往山中一夺,待秦军一撤离,他们又冒出来,周而复始,实在难缠。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神机营 去了辽西郡,了不起做个守成之臣,将辽西郡防御得固若金汤,但功劳也就那么大。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建功立业,甚至能名垂青史的机会,谁不想? 蒙恬的秦始皇钦点的北击匈奴的大将,其他人争不过蒙恬,那得个副将随军出征,还是不错的。 孔又与章邯这两个军中的后起之秀不说话,归朝的屠睢老将军,倒是可以去。 这位老将就是大秦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但是他的年岁太大了。 加之征伐百越染了病,再让他一把年纪前往苦寒的辽西,秦始皇也于心不忍。 “辽西虽偏远,但能从侧翼牵制东胡,不让蒙恬受东胡与匈奴之合击,故辽西郡郡守需要一位能臣前往,前日辽西郡守上表,请辞官告老还乡,朕怜其年迈已经准了他的请辞。” 秦始皇背着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卿等就无一人,愿意前往辽西接任郡守,执掌政务、军务,为我大秦分忧解难么?李信?” 李信乃是秦国大将,曾经率领二十万大军进攻楚国一路长驱直入大胜。 后来因为昌平君反叛秦国而腹背受敌,因而被楚国的项燕击败,打了败仗。 不过李信的祖父是秦国的陇西太守,受封南郑公,他的父亲是大秦的南郡太守,受封狄道侯。 李家累世受大秦的君恩,对大秦的忠诚度毋庸置疑,加上李信有领兵的经验。 听秦始皇点到了自己的头上,李信缓缓走出来,行礼说道。 “启禀陛下,臣李信愿意前往辽西郡为陛下分忧,但臣从年初便旧疾复发,如今每日伤痛不止,若是去了辽西苦寒之地,臣恐怕会性命不保,臣死不足惜,但辽西郡不能有失啊!” 李信还真没有骗人,他年轻的时候受了不少伤,却没有放在心上不知道好好将养。 结果那些剑伤、刀伤,到了晚年的时候发作起来,让李信彻夜难眠。 秦始皇点了点头不再勉强他,宽慰了李信两句,让他好好地休养身体。 “陛下!” 就在秦始皇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站了出来,这人正是大秦丞相李斯。 “臣向陛下保举一人,此人文武双全,对大秦与陛下忠心耿耿,他若去了辽西郡,辽西一定固若金汤!” 燕缭的眉毛一挑,隐隐猜到了李斯说的是谁。 “哦?你说说!” 秦始皇来了兴致,让李斯说一说他想要推举谁。 “臣推举工定侯、郎中令明远,前往辽西郡整顿军务,防备东胡南下!定能马到功成!” 明远不动声色地瞧了李斯一眼,暗骂李斯好生狡猾,这就想将他从咸阳赶出去? 秦始皇闻言没有立刻表态,他背着手来回踱步,说道。 “明远本是文臣,辽西郡是苦寒之地,还要直面东胡,朕意挑选一员武将前往最好……” 秦始皇有些舍不得让明远离开他身边,毕竟明远为大秦谋划出了不少力。 他常常有奇思妙想,做出来的东西总能超脱于时代,带给秦始皇不少惊喜。 “陛下!明大人虽然是文臣,但是他调兵遣将的本事您也见过,征伐百越正是明大人挑选的将官,结果势如破竹!未用三年就平定了百越,臣以为,可以让明大人随便挑选武官人手,前往辽西郡!” 话说得这里秦始皇也没有了挽留明远的说辞,他望向明远,说道。 “明远,朕要听一听你的意思,你愿意前往辽西郡么?实话实说就好。” 言下之意,你若是不愿意前往辽西郡,你就直说,朕给你兜底撑腰。 明远见到了李斯得意的眼神,心中暗笑,说道。 “陛下,臣可以去辽西郡,但是臣有三个要求,若是陛下您应允了臣便立刻前往辽西郡!” 李斯、赵高皆是心中一喜,他们没想到明远会答应得这么干净利落。 “你说说,是哪三件事。” 明远微微一笑,其实他早就在心里盘算过,若是他前往辽西郡如何做才最妥当。 “其一,臣前往辽西郡,需要陛下您恩准,筹备一支新军,新军会搭配更多的火器,人数臣想要初建三千人,这建立新君没有陛下的首肯是成不了的。” 新军? 目前辽西郡的郡内驻军为五千,理论上这五千人将来都是受到明远管辖的。 若是让明远再设立新军,则辽西郡的军兵人数就到了八千,这数量已经不少了。 放在大秦腹地,是绝对不允许一个郡,出现这么大规模的大军的,大军团必须掌握在朝廷手中。 不过辽西郡是边陲的郡,还要直面东胡,秦始皇稍稍一思索,也就同意了。 “臣谢过陛下,臣为这新军起名‘神机营’,还请陛下您亲自题字,臣定将陛下的字携带在身边,不忘陛下隆恩!” 赵高撇了撇嘴,暗道明远真是个拍马屁的好手,朝皇帝要兵,还能让皇帝喜笑颜开。 “好!朕就亲自为神机营题字!” 秦始皇题字后赏赐给明远,这也就将神机营的编制确定了下来,以后粮饷军械都由朝廷供应。 “其二,臣前往辽西郡需要挑选文臣武将,这副将臣想要让卫婴大人家的长子卫潢、蒙恬大人家的次子蒙坤,随我一起前往,至于文臣,臣想要请李斯大人割爱。” 李斯的眼神逐渐凝重起来,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听明远笑呵呵地说道。 “我知晓李斯家的公子李由,素有才名胆略,所以就请他随我去辽西郡一趟吧,李斯大人您意下如何?” 这…… 李斯没想到明远绕来绕去,最后竟将他的爱子李由给绕了进去,有些恼怒。 可是秦始皇再看着,满朝文武都在看着,李斯不好发作,他犹豫了一下,说道。 “李由从未离开过咸阳,本相只怕他做不好差事,会给明远大人添乱……” “哈哈哈哈!丞相大人不要谦虚,贵公子的才能我一清二楚,再说,若是他做不好差事,自然有大秦的法度来管束他,丞相大人放心,我绝对不会公私不分,因为您的原因就偏袒他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明远点将 妙! 燕缭初时还在为明远担心,明远到了辽西郡远离中枢,若李斯从中作梗,明远在辽西郡的日子怕不好过。 但明远选的这三个人,都很有讲究,卫潢,是卫婴的长子素有勇武之名。 卫婴是大秦廷尉,虽然因为之前卫理的事情受了些牵连,但秦始皇对他还是很信任的。 蒙坤,这是蒙恬的次子,蒙云的弟弟,从小熟读兵书,继承了蒙家人优秀的军事天赋。 以明远与蒙恬的关系,加上蒙坤也去了辽西郡,蒙武为首的蒙家自会为辽西郡保驾护航。 至于李由更是神来之笔,李斯对李由的栽培可谓不遗余力,李由也没有辜负李斯的期待。 李由的能力非凡,本来李斯想要让李由今年年底前往三川郡,担任三川郡郡守。 没想到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提出让明远前往辽西郡,将儿子李由也给套了进去。 明远话里话外透露着威胁之意,可以说明远掌控了李由,就不怕李斯在咸阳使坏。 若是苦了辽西郡,缺了粮食、军饷、军械,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儿子李由。 李斯的脸上肌肉微微抖动两下,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法不容情,犬子李由在辽西郡,就烦劳明大人多多照看了。” 李斯同意了李由跟随明远前往辽西郡,让明远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明远还真就怕李斯耍诈,不过如今李斯的长子握在他手里,有了筹码心中不慌。 “陛下,臣的第三个请求,是将天兵坊、天火坊主体迁往辽西郡!” 明远的第三个要求,令秦始皇的神经一跳,目光严肃了起来。 “天兵坊与天火坊人员众多,兹事体大,明远你为何要将其迁移走?” 秦始皇对这两个工坊很是看重,如今每年两个工坊中都能产出不少的火器与兵器。 明远诚恳地解释起来:“陛下,臣苏日安迁移走这两个工坊的主体,但剩下的人手依旧能正常运作工坊,臣要打造‘神机营’,就需要对工坊中技术进行革新,臣在千里之外不能深入工坊,如何指导?” 他开始将自己的设想讲述出来:“臣认为,对待东胡固守不如主动出击,要想主动出击,这神机营便非装备最强的兵器不可,那些工匠们臣都熟悉,有些技术臣需要亲自教授他们才能理解,请陛下恩准!” 秦始皇听明远解释完,也是点了点头,笑道:“明远,你倒是有好大的志向,朕让你驻守辽西郡,你却要主动出击?好志向!朕等着你的好消息哈哈哈哈。” 秦始皇很高兴,其实他心里很明白,以辽西郡的兵力来说,根本不可能对东胡产生太多的威胁,自保还可以。 但秦始皇很欣赏明远的勇气与自信,若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如何能击败敌人? “陛下,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明远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尝试一下向秦始皇请求一件事。 “这可是第四件事了,明远,你还有何事?” 秦始皇微微皱着眉头,却听明远说道。 “臣与华庭公主新婚燕尔,却要赶往辽西郡,臣想请陛下恩准,让华庭公主殿下与臣一起,前往辽西郡。” 话音落下,朝中响起了一阵哄笑,按理说明远在外,还是手握八千大军。 他的家眷应该待在咸阳最好,偏他的妻子是公主,两个人还成亲不久,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他舍不得与妻子分别,也在情理之中。 秦始皇忍着笑意,故意板起脸来,说道:“嗯,明远啊,你去了辽西郡可不能怠慢了公主,不然朕定然不饶你!” 明远对赢蓉儿的好秦始皇看在眼里,就不提他让赢蓉儿搬出皇宫到了他的府邸居住。 明远还请了咸阳最好的厨子到府上,每天换着花样地给赢蓉儿做美食。 府里的部分事务也交到了赢蓉儿的手上,让她有机会展示自己的能力,赢蓉儿出宫之后的生活别提多快意了。 辽西之行确定下来,明远接下来要忙的事情繁杂,每一件都需要他亲自去忙。 首先,是两个工坊的搬迁,涉及的人员多达两千余人,工坊中的诸多器械也要搬走不少。 好在这个时代的器械都不是太重,明远让蒙坤、卫潢,先率领军兵护送工坊先行一步。 估计等明远选拔完神机营的三千兵士之后,一切整理齐备再出发,也能追上他们。 神机营的士兵明远决定从大秦现有的精兵中征集两千,然后等到了辽西郡再从本地的良家子中征调一千,合并成神机营。 幸而有蒙家相助,挑选的过程很是顺利,用了五日时间,终于挑选完毕。 不过在明远离开之前,他府上来了一个人,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 “大人,章邯公子求见。” 袁振来的时候,明远正在书写文书,这是他编纂的对神机营内部兵种进行新的编排。 神机营要将火器运用到实战中,就得有其他兵种的配合,包括常规的兵种。 “他怎么来了?” 前日明远与章邯、孔又还见过一面,两个人请明远赴宴,答谢明远推选他们跟随蒙恬往上郡北击匈奴。 “属下不知。” 袁振实话实说,他也很奇怪章邯的目的,难道是为了答谢明远又来送礼? “请他进来吧。” 明远挥挥手,却并未离开,依旧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撰写文书。 不多时章邯来了,他见到明远之后的第一句话,就令人意外。 “大人!吾已经辞掉了随蒙恬将军前往上郡的差事,我愿随大人前往辽西郡,鞍前马后为大人效力!” 放弃前途远大的上郡,反而要去辽西郡,这事儿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无法理解的,但是章邯偏偏那样做了。 “你,这是为何?” 明远也颇为意外,却听章邯说道。 “当初是大人推荐我前往百越,我才有机会崭露头角,如今大人前往辽西郡正是用人之际,我章邯相信大人即便在辽西郡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我愿相随大人,让东胡见识我大秦儿郎的厉害!” 第一百二十八章 辽西郡 孔又是个聪明人,他懂得审时度势,也懂得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位置。 追随蒙恬往上郡,未来大秦对匈奴用兵至少要在三十万,那将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大战。 孔又会在这场战役中再度崭露头角,虽成不了蒙恬、屠睢、王翦老将军那样的大将。 但年轻一代将官中,他将脱颖而出,成为未来几十年大秦的中坚力量。 孔又也知道明远到了辽西郡缺少人手,但辽西郡太偏远了,朝廷能给的支援不足。 五千驻军加上三千神机营,就算再训练一些骑兵,总兵力也就一万人左右。 这点人想要对付东胡,像明远在朝堂上说的那样“主动出击”,难度如登天。 所以在大秦与匈奴开战之后的数年中,辽西郡顶多能牵制一下东胡,想要有任何的建树,几乎不可能。 故孔又没有随着明远一起来,明远也理解,他们之间依旧是稳固的同盟。 但章邯却抛却了大好机会,主动随着明远前往辽西郡,让明远意外又感动。 “少荣好志气!” 少荣是章邯的表字,明远这样叫他,也是在表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更近了一步。 “吾在辽西郡置军,绝不是为了偏安一隅,兵在精不在多,辽西未必不能成为你我建功立业之地!如今少荣随我一起过去,真如虎添翼!我心甚慰!” 章邯用选择,证明了他对明远提携的报答,还有他对明远能力与人品的认可。 明远也没有让章邯失望,在未来大秦与匈奴开战后风云变幻的大秦北境上,创造出一次次的奇迹。 辽西郡,在最早的时候,乃是春秋战国时期,燕国构建的辽西郡军民镇戎体系。 后燕国覆灭被大秦统一,大秦在这片土地上置辽西郡,治所在阳乐县。 辽西郡下辖有五个县,分别是阳乐县、锦州县、赤峰县、北票县、阜新县。 由于辽西地广人稀,每一个县的面积,都要被大秦腹地的县要大两倍左右,人口却相差无几。 明远在当年十月份前往辽西郡,越往北面走天气就越发的寒冷起来。 等他们到了辽西郡境内,辽西已经下起今年的第一场雪。 “大人,这辽西郡真冷呀,十月末竟下起雪来了。” 与明远坐在一辆马车上的,是一袭白袍的白麓,他也随着明远来到了辽西。 白麓自从卫理一案之后,一直住在明远府上安养,其间还为龙九儿的父亲办了一场葬礼。 龙九儿孤苦无依,索性成了白麓的小书童,跟着白麓至少能吃上饭。 白麓教导龙九儿读书习字,还带着他一起,随着明远到辽西郡赴任去。 其实类似白麓这样的门客,大秦的官员府上都会有不少,当官员外派缺少亲信的时候,他们就是最好的臂助。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白兄,我以前见过的风雪可比这大多了。” 明远在来到大秦以前,就是生活在北方,见到落雪与寒风他倒是不觉得惊讶,反而有几分亲切感。 龙九儿掀起窗帘往外看,问道:“大人,我听说东胡人一年到头都生活在草原上还有大山里,他们就不怕冷么?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习惯了大秦人地生活的龙九儿,根本就想象不到,东湖人要怎么在冰天雪地里过日子。 明远微笑着望向远方起伏的群山,幽幽说道。 “东胡人是生长在马背上的人,他们骑着马来去如风,春夏秋的时候打猎、牧羊,积累食物,入冬之后很少会出来,不过一年到头经常会冲进我大秦的国土上,劫掠百姓,抢夺财物牛羊。” 龙九儿握紧了小拳头,气愤地说道。 “东胡人和匈奴人一样坏!抢夺大秦老百姓的东西!他们有手有脚为什么要抢我们!大人,我也要从军!” 明远与白麓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明远说道。 “九儿别着急,你要先和你家先生学好学问,能读书写字后再学兵书,然后才能领兵打仗!再过些年才是你从军的时候。” 车队穿越在茫茫雪花中,在晚上的时候,终于来到了辽西郡的治所,阳乐县县城。 由于前任老郡守实在年纪太大了,他辞官归乡后,整个辽西郡一直没有郡守。 明远来了之后,他便是整个辽西郡的主官,所有的辽西郡官员,除了朝廷人任命的监御史、县令之外,其他的官员都可以由他来任命。 负责迎接明远的,是辽西郡监御史郑章,也是辽西郡本地豪族的族长。 “下官郑章,参见郡守大人!” 郑章对明远可谓必恭必敬,一切礼数都很周到,他三十五六岁,留着两撇胡须,文质彬彬。 “郑大人不必客气,天气寒冷我们入城再说。” 除了郑章来迎接之外,衙门中的其他官员也来相迎,不过因为明远早就将官员任命送到了辽西郡,所以之前辽西的主要官吏,实际上已经换成了明远的人。 郡尉,由章邯担任,大秦郡守、郡尉属于相互制约的关系,都是银印青绶,一个主管政务,一个主管军务。 但是章邯可以说是明远的亲信,所以这政务、军务,实际上都是明远执掌。 长吏,由白麓担任,在大秦远离边疆的郡县里,并没有长吏这一个职务。 但是在边疆郡县中,长吏的地位仅次于郡尉,也是掌管军中车马等军务的实权官吏。 白麓可谓一步登天,从白身成为辽西郡的长吏,这全都源自明远,所以他对明远感恩戴德。 郡丞,由李由担任,郡丞是辽西郡中仅次于郡守的政务官员,亦是十分重要。 明远有心考教李由,想看看这位丞相公子,是不是真的和传言中一样厉害。 在这些职务之外,明远还亲自担任神机营主帅,受封“神机将军”。 他是神机营的最高指挥官,在他之下,蒙坤、卫潢,是神机营中的副将,为明远训练,辅佐他执掌神机营。 当将一切任命落实之后,明远才终于将他的班底整合完成,真正拥有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地头蛇 李斯变着法让明远来到了辽西郡,目的很明确。 一来,让明远远离咸阳城,离开了秦始皇的身边明远的诸多小聪明就用不上。 二来,辽西郡根基薄弱,明远到了辽西也做不出什么成绩,浑浑噩噩度过几年。 待大秦与匈奴的战争结束,明远返回京城,他如日中天的气势将彻底散去。 不过明远却并不排斥,他能在咸阳待着最好,若离开了咸阳将另有一番天地。 常言道: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明远在辽西郡,要兵有兵,要钱有钱,真正地成了封疆大吏,掌控一郡。 辽西郡底子是薄了点儿,不过明远有信心,能在大秦与匈奴交战的几年里,做出成绩来。 阳乐县城,明远直接入住了郡守府,府邸与武安君府邸自然没法相提并论。 但赢蓉儿没出过远门儿,见到北国风光后极为兴奋,张罗着安排仆从搬进新家。 明远可没有在家中停留太久,而是前去赴宴,这是辽西郡有头有脸的人物们,为了迎接新郡守,办的一场接风宴! 明远不喜欢迎来送往的应酬,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来到辽西郡少不了得与辽西郡本地人打好关系。 这群地头蛇在辽西郡几十年,消息灵通,手段不少,早晚明远能用得上。 阳乐县,翠宾楼。 辽西郡监御史郑章笑容满面,为明远一一介绍,来此参与宴会的不少,但能与明远同坐一桌的却不多。 郡尉章邯、郡丞李由,一文一武坐在他左右,然后除了郑章之外,还有三人。 “明大人,这位是辽西郡本地的大户刘烨刘老板,他家中做毛皮米铺的生意,在辽西郡很有名气。” 刘烨年逾四旬身材微微有些肥胖,看上去很和气,也十分的尊敬明远,微微弯腰行礼,说道。 “久闻明大人大名,您造出的明侯纸、咸阳糖,我们可是都见识过的,大人是天下奇才!” 明远微微一笑与刘烨见礼,除了刘烨之外,还有个与刘烨年龄相仿的男子,叫做吴良。 吴良家中做捕鱼、屠宰的生意,祖传三代都是做屠户的,到了吴良这一代生意更是遍布大半个辽西郡。 吴良身材精瘦,对明远也是极为恭敬,脸上的消息自始至终就没有停过。 “草民吴良,对明大人之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明大人果然一表人才!” 他们奉承的话一个比一个说得利落漂亮,不愧是能将生意做得这么大的商人。 至于最后一位能有幸与明远同桌的人,姓郑名印,是郑章的亲弟弟。 郑章是所有商人里面最年轻的,不过目光有神,看上去颇有城府的样子。 郑家与吴家、刘家,合称“辽西三大户”,郑家做的是食盐、铁匠、商队的生意。 郑家产业众多,加上兄长郑章忙于政务,所以生意一直掌握在老二郑印、老三郑阜手里。 老三郑阜常年都在跑商队的路上,别说明远见不到,就是他家里的仆从一年到头都很少见到。 “草民郑印,拜见明大人,今日得见明大人,是草民三生有幸!” 众人互相寒暄了两句后落座,明远作为郡守,笑了笑对来参与接风宴的人说道。 “我明远本是彭城一普通的农户,得陛下赏识入咸阳,还靠着些本事挣得一官半职,我呢,来辽西郡,不过三个目的而已,不妨开诚布公地说于诸位听。” 刘烨、吴良,还有郑印等等商人大户都伸长了脖子,想听听明远要说什么。 新官上任三把火,官员到了一个新的地方总爱瞎折腾,他们怕的就是明远折腾。 “其一,本官会在辽西郡练兵,陛下准许我置‘神机营’,护卫辽西郡安全,让东胡不能肆无忌惮劫掠我辽西郡,保护辽西郡百姓的太平!” 明远的第一个目的完全在众人的意料之中,辽西郡地处边疆,安全是第一要务。 “其二,辽西地广人稀,这么多的土地有不少都闲置、荒芜,本官欲奖励耕种,让百姓活得更好,让诸位的家乡更加富足、繁荣!这一点,还要多多仰仗各位相助啊!” 刘烨面露激动之色,说道。 “大人明鉴!我辽西郡的土地肥沃,却有许多开垦之后荒芜的土地,全因东胡人劫掠我辽西郡,让很多百姓不得已迁移,背井离乡去了别处。” 明远微微颔首,心有所感地说道。 “本官当然知道,所以,本官要做的第三件事,就是重新修缮辽西郡边境的长城,将那些陈旧的、低矮的,有些地方甚至消失的长城,重新修缮起来,抵御东胡人!” 吴良亦是满面红光,称赞道。 “大人一心为民,一心为我辽西郡,辽西有大人您主政是我们所有人的福气啊!” 吴良这说的是心里话,纵观明远说的三点,都是在老郡守之前的诸多布置上增添了一些具体的事情。 如操练神机营、修缮长城、鼓励耕作,对辽西郡的利益格局没有多少影响。 富家大户怕的就是动荡,如今明远的施政方略一出他们所有人的心都放下了。 众人推杯换盏,对明远的赞美之词层出不穷,都快将明远夸赞成仙人下凡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明远喝了不少已经有醉意,便散了宴席与众人告别。 一场酒宴主宾皆十分尽兴,酒宴散去后,刘烨、吴良、郑印三人结伴同行。 三人在生意上有不少的合作,关系也十分融洽,经常在一起高谈阔论。 刘烨喝得红光满面,兴奋地说道:“明大人是性情中人,与他说话办事肯定爽利,这一点比老郡守还强,老郡守年纪大了,做事瞻前顾后太过小心。” 吴良嘿嘿地笑了,对刘烨说道:“刘兄此言差矣,我观明大人不是凡人,他性情爽利不假,但办起事来一定是谋定后动,不会比老郡守差多少,你呀,且看着吧。” 刘烨有些不服气,认为就凭着明远今日对富户们的坦诚,就能看出明远是个坦荡君子,有什么说什么。 第一百三十章 下马威 刘烨与吴良争论不休,但谁都说服不了谁,无奈刘烨拉上了郑印评评理。 “郑老弟你来说说,我们谁说得有道理?” 郑印微微一笑,颇有深意地说道。 “两位兄长,常言道人心隔肚皮,我不是明大人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明大人到底怎么想的?不过听其言,观其行,我觉得明大人来辽西所图甚大,我等拭目以待就好。” 刘烨闻言连连摆手,说道。 “得了吧,辽西郡就这么大地方,多少任郡守来的时候哪个不是雄心勃勃,最后还不是得跟老郡守一样,处处小心防备东胡,不犯错就行了,明大人又不是神仙他能做甚?长驱直入捣了东胡王王庭?” 郑印仰面而笑,提醒刘烨与吴良。 “总而言之我不相信能成为郎中令、郡守的人是等闲之辈,两位兄长还是与明大人保持距离,小心被他伤到,咱们是平头百姓,他可是握着刀把子和钱袋子的郡守大人。” 郑印言尽于此不再多说,与刘烨吴良道别上了马车。 上车后郑印长舒了口气,透过车帘的缝隙,望见了明远的车队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去,他轻哼一声。 “想轻轻松松地在辽西郡立足?哪有那么容易?明大人,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少本事吧。” …… 翌日,阳乐县城近郊。 明远换上了一身玄衣,在李由、张存元,还有辽西郡主簿叶匡的陪同下巡视。 主簿,乃是郡丞李由的属官,郡丞下一般来说有主簿、卒史、牧师令等官职。 但由于辽西郡地广人稀,郡丞的属官也做了压缩,仅有主簿与卒史两个人。 卒史执掌文书,主簿负责的事情较为繁杂,土地、户籍,都要管理一些。 明远来到了这辽西郡的第二日,清晨醒了酒用了饭,便开始为天兵坊、天火坊寻找合适的安置点。 蒙坤、卫潢先明远一众一步,护送着天火坊与天工坊的工匠,及其亲眷出发。 但他们还比明远的车马晚到了一日,目前正在城中安顿,暂时地住下来。 可两千余人不能一直对付,明远就想在县城的近郊,挑选能建设工坊的地方。 “明大人、李大人请看,这地方地势平坦,还有一条小河,汲水用水都很方便。” 叶匡忙前忙后地为明远介绍,将这里的优缺点一一讲述出来。 “那边还有一座荒废的大宅子,还有一座破庙,修缮一下容纳个四五百人不成问题,后续您若要建设工坊,下官估计就算全力开工,也得两个月才能完成,何况现在还是冬日天气寒冷。” 明远来回张望了两下,暗暗点头,说道。 “叶匡,你为本官推荐的地方不错,你今日就开始招募辽西郡的百姓,让他们来为本官修建工坊,工坊要分为天工坊、天火坊,就分布在河水两岸。” 叶匡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大人,这些百姓来干活,郡里要供饭,且他们的做工时间要算在徭役里面,这样算下来,明年开春后您再征调徭役,恐怕人力会不够啊。” 明远闻言拍拍叶匡的肩膀,笑了。 “本官几时说要用徭役了?张贴告示,本官花钱招募他们,饮食就按照正常规格提供,除此之外,本官每日每人给他们三枚新币,当做酬劳,钱从本官的内库中出,招募人数你来控制不要过多。” 叶匡顿时喜笑颜开,每人每天三枚新币,还能提供伙食,这条件太优厚了! 辽西郡冬日漫长,在冬天里农田不能种植,很多人在冬天都没有收入营生。 能在官府组织下做工,稳定拿到工钱还能填饱肚子,已经很不错了。 “存元,你一会儿去神机营找蒙坤,就说让他分拨出一批军帐来,待那栋旧宅子与破庙修缮好,让老人女人孩子先住进去,其他的人先在这附近扎营帐。” 阳乐县县城并不算大,容纳多出来的两千人一两日还好,时间长了难以为继,还会生出不少乱子来。 明远要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不想横生事端,牵扯他的精力。 “是,大人!” 张存元离开京城随着明远来到辽西郡,就是准备这辈子都誓死跟随明远。 住一段时间军帐,根本不是问题。 “大人!大人!祸事了!” 明远心情愉悦,正欲返回县城里,就见远处有一个人骑着马慌慌张张地而来。 来人正是李斯的属官卒史常源,他是土生土长的辽西郡人,嗓门大得很。 “何事?惊慌成这样?” 明远稳如泰山,却见常源滚落下马,将手中的鸡毛信给递了上来。 “赤峰县县令吴刚发来急件!称东胡大将郑鹰今早袭击了赤峰县,守军伤十八人死六人,郑鹰还劫掠了八个大秦的女子扬长而去,他后来还派人传讯……” 明远、李由的脸色同时一变,东胡人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选在明远抵达辽西郡治所的第二日动手,这是在给明远下马威啊! “郑鹰派人传讯,说了什么?” 明远眉头紧锁,思索着要如何应对此事。 “郑鹰说,大人若是想要救那八个女子,就在明日午时前往赤峰县内的红山,他要八百两白银!若是大人有胆子去,给了钱,那八个人就会安然无恙,您若不去,他就砍下八个女子的脑袋。” 明远微微眯起眼睛,轻声说道。 “红山,那座山据本官所知山势平缓,易于骑兵随意纵横撤离,虽然在赤峰县境内,却一直有东胡人在山中肆虐,郑鹰!郑鹰!” 李由在一旁思索了一会儿,说道。 “大人,您是去红山还是不去呢?若是去了需要调集大军,保护您的安全,若是不去的话,恐怕对于您的威望,还有辽西郡百姓的民心都极为不利。” 明远挥挥手,没有立刻给李斯答案,说道。 “先返回城中再从长计议,我们车上说吧。” 李由还以为明远是贪生怕死,无奈地摇摇头,结果上了马车后,明远忽然问了李由一个问题。 “李大人,你没有觉得奇怪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红山 李由闻言微微一怔,说道:“下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请明大人示下。” 明远刻意放低了声音,道:“匈奴人,以往每次劫掠百姓,与当地官员勒索的时候,都要什么?” 李由稍一回忆记了起来:“牛羊、粮食,盐,还曾经要过铁器等物!” 明远微微颔首,又问道:“匈奴与东胡之间,以物易物的交易非常多,所以匈奴更看重实际的物资而非钱财,究其原因,是在上郡、太原郡,严禁商人向匈奴输送物资,尤其是盐铁!” 李由的反应也很快,惊讶地说道:“有人在违背朝廷法度,对东胡输送物资?” 何止? 明远幽幽说道:“历朝历代无论怎样禁止,偷偷向敌人输送物资的商人都会有,不过是数量多少的区别,但是看辽西郡这架势,连东胡人都习惯了用银钱,恐怕暗地里送往东胡的物资极为庞大。” 李由怒从心中起,骂道:“商人重利轻国!明大人,不若立刻下令对辽西郡的商人展开彻查,凡是与东胡有勾结的,绝不放过!” 李由对大秦的忠诚毋庸置疑,能力也不错,但尚需要多多的磨炼才行。 明远摆摆手,说道:“我们初来乍到,强行对辽西郡的商人展开调查,会自乱阵脚,我告诉你这件事是要你暗中调查此事,绝对不能声张,至于红山嘛,人命关天本官要亲自去一趟。” 李由有些惭愧,就在登车之前他还认为明远贪生怕死,为了自身安危弃大秦百姓于不顾。 岂料明远的眼光毒辣,从一件事看到了另外一件事的内核,远胜过他李由。 …… 赤峰县,红山。 郑鹰骑着高头大马极目远眺,时间快到了正午,可还未见到秦军的影子。 他身边的副将不禁嘀咕道:“将军,眼瞅着正午了,明远那厮不会不来了吧?” 郑鹰哼笑了一声,说道:“他若是敢来本将军还敬他是条汉子,他若是不来,就等着本将军将那八个秦女的脑袋割下来,就悬挂在这红山上!” 副将嘿嘿一笑,讥讽道:“我听说那明远是个小白脸,靠着博得秦始皇公主的喜爱上了位,成了辽西郡的郡守,这样的角色给将军您倒酒都不配!” 随着郑鹰一起来的东胡骑兵不过百人,却个个是骑射的好手,来去如风。 加上红山附近一马平川,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他们也不怕被大军包围,有恃无恐。 郑鹰指着那八个瑟瑟发抖,全身脏兮兮的秦女,说道。 “一会儿将她们挨个斩首!记住了,到黄泉路上告诉阎王爷,杀你们的不是本将军,是你们的郡守!” 八个女子吓得全身颤抖哭泣,正在此时,从官道上有一队骑兵出现。 骑兵的队伍大概有三百人,浩浩荡荡地朝着红山而来,为首之人正是明远。 他外面穿着儒衫内里却罩着皮甲,蒙坤、卫潢相随左右,李由、白麓亦一起来了。 后面还有兵士赶着一驾马车,马上装着木箱,正是郑鹰要的八百两银子。 郑鹰来了兴致,笑道:“慢!且留她们性命,本将军要与明远好好玩玩!” 一众骑兵顺着缓坡上了山,郑鹰也见到了明远的样貌,他嗤笑一声:“你就是明远?辽西郡的郡守?果真是个小白脸,你能提得动刀么?” 明远没有因为郑鹰的讥讽而愤怒,相反他在观察郑鹰以及其他骑兵的状态。 明远扫视了一圈后做到心中有数,说道:“堂堂东胡王麾下大将,怎么这么多废话?你要的钱,本官带来了。” 四名军兵抬着木箱来到山顶,将木箱放下后打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银子来。 郑鹰身后的兵士副将,见到银子眼珠子都亮了,纷纷跃跃欲试要去抬箱子。 不过慑于郑鹰的威严谁都不敢动,却听郑鹰傲然说道:“明远,你还不算太贪生怕死,不过有句话本将军送给你!”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哦?这么巧?本官也有一句话要送给郑鹰将军!”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彼此锐利的目光恨不得将对方直接戳个透心凉。 郑鹰的神色变得冷峻下来,说道:“你来辽西郡不过是为了镀层金加官晋爵,我东胡与辽西郡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一次是给你一点小小的教训,下一次绝不会这么简单,你好自为之!” 明远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回应道:“郑鹰将军的话本官记住了,不过本官的话希望郑鹰将军也记住,今日之事,我大秦永远不会忘记,今日之辱,我大秦定将百倍奉还!” 明远看上去文质彬彬,但他骨子里的硬气是掩盖不住的,气势上竟比郑鹰还要强几分。 蒙坤、卫潢皆是握紧武器,满脸的杀气与傲气,明远说出的正是他们的心里话。 大秦横扫六国一统天下,岂能被小小的东胡欺辱,压制?今天的仇他们一定会报! 郑鹰咧嘴笑了笑:“希望明大人的本事,和你的嘴一样硬气,不要和之前的那些郡守一样,来的时候豪情万丈,最后还不是偃旗息鼓夹起尾巴做人?我们走!” 郑鹰一挥手,迫不及待地副将与骑兵上去抬走了银子,还将八个女人也推推搡搡地还给了秦军。 他们根本就不在意八个秦女,甚至在东胡人的眼中,她们连人都算不上。 东胡骑兵浩浩荡荡地走了,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一直风轻云淡的明远,忽然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说道。 “蒙坤,待返回了阳乐县县城,去寻一些工匠在这块石头上面刻字!” 蒙坤不明所以,问道。 “末将遵命,不过大人想要在这石头上面刻下什么字?请大人您说末将记下。” 明远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就刻‘大秦辽西郡郡守明远,受东胡红山之辱于此!此仇不报,明远绝不离辽西郡!’。” 蒙坤的面色一正,他大声喊道。 “末将遵命!末将请大人恩准,在这石碑上也留下末将的名字!不报此仇,末将绝不离开辽西!” 第一百三十二章 平胡方略 阳乐县,翠宾楼。 在翠宾楼二楼的雅间中,郑印、吴良、刘烨,正把酒言欢,享受着美酒、美食。 “郑老弟,我今天听人说郡守大人真去了红山,还给了东胡人八百两银子?” 刘烨几杯酒下肚来自兴致,说起了辽西郡今日发生的一件大事。 堂堂辽西郡郡守明远,来辽西的第二日就被东胡人敲竹杠,来了一个下马威。 “确有此事,不止如此明大人还在红山上的大石头刻下了字,说什么‘不报此仇,势不离开辽西郡’。” 郑印笑盈盈地调侃道。 “我兄长还是,明大人麾下的那些人也留了名字在上面,陪着明大人一起丢人,哎!自取其辱!” 郑印对明远没有什么好感,这一点刘烨、吴良看得出来,也理解郑印的心思。 明远是彭城人,又是年少成名空降到了辽西郡,辽西郡的人对他多少会有些排斥。 “刘兄、郑老弟,明大人在红山受辱失了面子不假,但他舍得八百两,还能亲自去救人,证明他心里是有咱辽西郡人的。” 吴良叹了口气,忍不住为明远说了两句好话。 “明大人是个好官,可惜他不懂韬光养晦的道理,竟还在石头上刻下了字,这等于作茧自缚,他根本不知道东胡人有多难对付。” 吴良的评价代表了很多辽西郡百姓的看法,他们觉得明远虽然吃了亏窝囊些,好歹将人救了出来。 为官者能力平庸些倒还好,若是不顾百姓死活,眼睁睁地看着秦女被斩首,谁还能支持他? 反倒是明远给了钱,还在石头上刻字,让辽西郡的百姓对明远的为人与志向,有了较为正面的评价。 生活在辽西郡的人大多对神出鬼没的东胡,有种天然的畏惧,觉得东胡人不可战胜。 从三十多年前大秦还未一统天下的时候,生活在辽西郡土地上的百姓,就在与东胡人打交道。 他们也曾经想灭了东胡,但东胡神出鬼没难以抓到踪影,多年来未见什么成效。 郑印嘿嘿的笑了,目光中闪动着狡黠的光。 “明大人刻石明志,实则是在激怒东胡,看着吧郑鹰绝不会善罢甘休,我辽西郡百姓的苦日子,要来喽!” …… 阳乐县,郡守府。 李由来到明远单独处理政务开辟出来的小院子的时候,正好遇见了来议事的章邯、白麓、蒙坤、卫潢。 “诸位来得好准时,可知道这么晚郡守大人将我等召来,有什么事?” 李由经历了白日间红山受辱,与其他人的关系融洽了不少,所谓“同生死,共荣辱”。 人在一起共事久了,经历的事情多了,彼此有了了解,隔阂也就消除了。 李由是有些对明远不服气,但现在第一要务,是振兴辽西郡对付东胡人。 李由是李斯的长子,从小生活在丞相府,耳濡目染下他也有他的骄傲。 被东胡人这群蛮夷欺辱,李由的心里憋着火,就想着找机会向东胡人复仇。 “大人派来的人未说明,大人一定是有要务才会召集我等,诸位大人,请!” 章邯笑着邀请众人一起入内,他昨日离开了县城去接工坊最后一批人,今天下午才回到县城。 结果一回来就听到这种事情,对东胡的恨意更深了。 众人鱼贯而入,进了院子发现这里灯火通明,院子里立起了三块大板子,每块板子上都装裱有明侯纸,明侯纸上早已经密密麻麻地写好了文字,还辅佐以各种图形。 “下官(末将)拜见郡守大人!” 章邯、李由五人纷纷行礼,将沉思中的明远,从悠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他转过身朝众人招招手,说道。 “你们来得正好,本官将思索了一路的‘平胡方略’完整写了下来,来一起参详参详,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众人围拢过来,在灯火的照耀下观看,他们一边看明远一边将方略讲述出来。 “平胡方略有三,其一兵事、其二农事、其三商事,我们先来说说第一点。” 明远早已经将方略烂熟于心,即便不看明侯纸上字,也能说得十分准确。 “首先是神机营,神机营编制为三千人,我拟定一千五百人为火铳手、五百人为炮手、五百人为骑兵、五百人为步军,四个兵种协同作战。” 蒙坤、卫潢是建设神机营的副将,多次有些了解,但是章邯、白麓、李由三人都懵了。 章邯主动发问,说道:“大人,骑兵与步军末将都了解,但火铳手与炮手又是什么兵种?闻所未闻。” 明远挥挥手,让袁振将图纸与实物都拿出来,不多时袁振将东西带来。 “你们看,此为火铳,在离开咸阳前天火坊就已经成功地研制出了第一支火铳,且能正常激发,袁振你来给他们试验一下。” 袁振领命开始当着众人的面填装火药,再使用狭长的器械伸入枪膛里夯实,然后点燃火枪,对准前面的靶子。 嘭! 火铳的声音有些发闷但威力不俗,将十步之外的靶子打得直接倾倒,正中留下了焦煳极深的弹痕。 “好强的威力!”白麓上手摸了一下靶子,说道:“大人,这火铳的力道便是下官这种文人,也能使用,不过装填激发的过程太慢,若是到了战场上怕是难以奏效。” 白麓是半点面子没有给明远,这火铳的好处坏处被他清清楚楚地指出来。 明远仰面而笑,指了指明侯纸:“你们继续往下看,本官已经制定好了办法,叫做‘三段击’,此战术将兵士分作三排,第一排单数、双数兵卒交替射击,再由中间与最后的兵士装填、运转,保持火力的持续!” 蒙坤看得拍案叫绝,赞叹道:“好!好一个‘三段击’,大人这办法简直妙极!不过大人,您说的那个什么炮手,是要用更加厉害的火器么?可否让末将等开开眼界?” 明远指着蒙坤,调侃道:“莫要着急,等工坊安定下来之后才能正式制造出火炮,到时候你们看个够!” 第一百三十三章 虎豹骑 辽西郡的军事力量,目前只有明远带来的神机营两千人,后续还要在辽西进行招募。 除此之外,辽西郡的守备力量,就是郡尉管辖下的辽西军,人数为五千。 明远轻声说道:“辽西军之前一直驻扎在阳乐县内,此举虽然能保辽西郡治所安全,却没办法兼顾靠近东胡的赤峰县、北票县、阜新县,使得百姓常受到袭扰,少荣,你来说说辽西军的情况。” 章邯来辽西郡后,就曾去了辽西郡的大营查看过一次,结果很不乐观,他说道:“大人,辽西郡武备废弛,其中年老体衰者不少,还有部分人就是靠着关系进了辽西军,吃朝廷的饷银,这群人靠不住。” 明远的眉头微微皱起,辽西郡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尤其是军事上的腐败。 辽西郡五千人编制,每年朝廷都要往下拨付银钱,来养辽西郡的军兵。 可别小看了这五千人,朝廷给的钱如果用到了刀刃上,是能养出五千精兵的。 有了稳固的城池土地,五千精兵对上生活在草原的东胡人,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可惜…… 朝廷白花花的银子洒下来,养出来的不是精兵强将,而是尸位素餐、躺平吃饷银的蛀虫! 明远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说道:“这五千军兵交给白麓来统御,整治!务必要在一个月内整治完毕,然后开始正常的训练,白麓你可能做到?” 明远与白麓私交甚厚,但此刻是共事,也是明远给白麓的第一个考验。 白麓闻言立刻站出来,说道:“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将此事办好!清除辽西军中的闲杂人等,为大人练出一支精兵!” 白麓可是白起的后人,他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一展拳脚,绝对会将事情做得漂亮,为他在明远麾下站稳脚跟。 章邯有些尴尬,这辽西军的事情本来应该是他这个郡尉来负责,结果明远将事情交给白麓了。 明远当然察觉了章邯的情绪变化,他目光转向章邯,忽然整个人严肃起来。 “章邯!本官欲练出一支骑兵,这支骑兵未来将是正面硬悍东胡人的主力,也是本官决定倾尽全力打造的一支重骑兵,你可愿担当此重任?” 章邯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他犹豫都未犹豫,大声喝道:“章邯领命!若练军不成,愿受军法从事!” 明远扶着章邯起身,语重心长地说道:“本官也是来了辽西郡,见到了东胡骑兵后才生出这念头,我会向陛下请命,让陛下批准我再连两千骑兵,这重骑兵就叫做——虎豹骑!” 虎豹骑?! 章邯念叨了两句后眼睛一亮,说道:“虎豹骑!大人您取得好名字!不过,何为重骑兵?与我大秦目前的骑兵相比又有何不同?” 明远神秘一笑,让袁振将他之前绘制好的图纸取来,解释道:“这重骑兵乃是战马、兵士身上皆披着甲胄,寻常的弓箭根本无法伤到骑士,不过要打造重骑兵需要花费太多钱帛,陛下是不会给我这么多钱的。” 他的话让众人会心一笑,最近秦始皇一直在为钱的事情发愁,尽人皆知。 大秦征讨了百越之后才一年,就开始在上郡集结,要在上郡对河南的用兵。 每一次用兵都是在烧钱,所以明远决定动用内库的钱,用来养虎豹骑。 图纸上绘制了详细的战甲、马铠,以及重骑兵要使用的武器,配备的仆从等等。 章邯不禁感慨道:“若是能练成这一支虎豹骑,别说五千东胡人,就是一万东胡骑兵,末将也能轻取之!” 章邯是军事上的行家,虽第一次见识到重骑兵的概念,但是他很快就了解了其强度。 明远拍拍章邯的肩膀,笑了,他将这重任放在章邯身上,也是对章邯的信任与回报。 未来史书中,定会记住这古往今来开创了重骑兵的第一人——章邯。 “白麓,你这一次整顿辽西军,可以将辽西军扩充到六千,将来练兵有了成效,本官欲将这些兵士一分为三,分别驻扎到赤峰县、北票县、阜新县的要冲之处,保卫辽西百姓的安宁。” 说完这最后兵事的安排,明远便开始与李由讲述起他对农事、商事的安排。 之前说的是军务李由根本插不上嘴,但是他听得仔细,对明远暗暗佩服。 这一番谋划详略得当,几乎是针对辽西郡的军务最好的调整。 明远对农事的安排,在原有老郡守的基础上,继续鼓励耕种,并开始对辽西郡的人口开始重新的梳理、排查。 李由对此深以为然,说道:“大人,据我所知各郡县内都有大户私藏人口的事情发生,他们在灾年低价收购百姓的田产,将他们变成了无地之人,这些人受制于人,往往他们的儿女也不会记录在官府的户籍上。” 明远微微颔首,嘱咐李由:“重新调查人口的事情不要操之过急,但也不能软弱,若有人阻碍朝廷办事,冥顽不明,就来禀告本官,看看是本官的刀锋利,还是他们的脖子硬!” 土地兼并在历朝历代都有,这种情况越严重,国家便越困难,老百姓的活路就越少。 辽西地广人稀,迁移过来其他郡的人也来不及,更没有人愿意来,所以明远还是要在本地上多下工夫。 明远已经预料到李由去办这件事会遇见重重阻碍,动了那群富户人家的利益,他们肯定要来闹事阻挡。 但明远下定了决心,还提前将话说出来给李由打气,谁敢闹事不服,明远就斩了谁的脑袋,杀鸡儆猴! 至于商事,这事儿是李由单独留下来与明远密谈的,他们两个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反正李由从那天起就没有再提过此事,倒是私下招募了不少本地的泼皮,将那群泼皮掌控在手中,管理得服服帖帖的,他暗中让这群泼皮做些什么也没有人知道。 明远在辽西郡大刀阔斧的行动,远在千里的咸阳城,也将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天降横财 大秦,咸阳宫。 初冬,天气是一日比一日地冷,秦始皇染了一场风寒好不容易才康复。 明先从章台宫大殿外入内,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陛下,您该用药了。” 明先低垂着脑袋,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但秦始皇却没有给他回应。 “陛下?” 明先抬起头张望,发现秦始皇竟睡着了。 他来到御案边将汤药放好,轻轻地推了秦始皇一下:“陛下,该用药了。” 秦始皇从睡梦中醒来,有些迷糊,即便是在睡梦中他还忧虑着政务。 “嗯?去,将明远叫来,朕要与他商议百越的政务。” 明先将汤药放在秦始皇手边,笑道。 “陛下,您睡得有些糊涂了,明大人不在咸阳,他去了辽西郡担任郡守呀,您忘了?” 秦始皇缓了一会儿,这才彻底清醒,他拍了拍额头喃喃道:“老了,老了,朕的记性是越来越差了。” 明先服侍秦始皇用药,说道:“陛下您正是春秋鼎盛之年,您这身子骨定能长命百岁!” 秦始皇仰面而笑,喝了汤药后他才想起问扶苏的情况。 公子扶苏经历了一场下毒风波,吓得秦始皇加强了对扶苏的保护,尤其是饮食。 “陛下,扶苏公子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就在昨日他还去了太液池游船呢,您就放心吧。” 秦始皇欣慰的一笑,扶苏的身体未完全康复前,秦始皇都不准备交给他任何政务。 要扶苏好好调养身体,以后他处理政务的时间还多,不急于一时半刻。 “明远那小子总有奇思妙想,能给朕出谋划策,他这一离开朕还真有些不习惯,对了,可有他的奏折来?” 秦始皇对明远很是信任,所以给了他专门上奏折的通道,不用经过其他繁琐的衙门。 “陛下,还真有!” 明先笑着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信,上面还盖着火漆,保证信函绝对没有被他人看过。 “你来给朕念吧。” 秦始皇用了汤药感觉全身暖洋洋的,他起身朝着大殿外走去。 “明大人在心中向陛下问安,还说他与华庭公主在辽西郡一切都好,除了冷一些。” 这颇具生活气息的奏折,不仅没有让秦始皇觉得冒犯,反倒是很高兴多了几分亲近。 “辽西郡苦寒啊,他们两个在那边待上个两年就知道了,明远还说什么了?” 明先继续往下看,说道:“明大人希望陛下恩准,准他将辽西郡多扩充一千,还请陛下恩准,命他建立一支两千人的骑兵,名为虎豹骑。” “呵呵。”秦始皇笑了,被明远气笑的:“这小子越来越放肆,辽西郡的兵还不够多么?再增加三千就有一万一千人了,他倒是敢狮子大开口,朕没有那么多的钱给他!” 明先尴尬一笑,说道:“陛下,明大人后面还说,他知道朝廷为了支持蒙恬将军北击匈奴国库空虚,这养骑兵和扩充一千军的钱,他来出请陛下开恩,准许他的请求。” 秦始皇转过身,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明先一眼:“好你个明远!好大的胆子!好,朕就给你扩军,朕倒要看看你能在辽西郡弄出多大动静来!” 秦始皇准许了明远的请求,反正不用朝廷出钱,几千人而已明远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从中也能看出秦始皇对明远的信任,明远迎娶了赢蓉儿,的确对于他有莫大的好处。 秦始皇在潜意识里就将明远当成了半个自家人,许多外放郡守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明远都敢提出来还能得到允许。 远处传来甲胄摩擦的声音,不多时蒙毅来禀报:“陛下,徐福已经来了,就在宫门处等候!” 秦始皇挥挥手,说道:“让他进来吧,顺便让他随行的那几个人也来见朕。” 徐福、刘喜、秦升,这三个人自从出海后,就按照明远给他们的航海图前行。 结果真的就到了一座叫作扶桑的岛屿,他们在岛屿中停留了快一年才返航。 再度见到秦始皇,徐福、刘喜、秦升三人的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草民徐福(刘喜)参见陛下。” “草民秦升参见陛下!” 三人行了礼秦始皇觉得奇怪,问秦升:“秦升,你怎么落泪了?这是为何?” 秦升擦了擦眼泪,真情流露:“陛下,臣等九死一生,差一点便回不来了!” 秦升没有夸张,船队前往扶桑的途中遭遇了风暴,差一点大船倾覆他们喂了鱼虾。 扶桑岛屿上的本土扶桑人倒是没有什么威胁,但那里环境恶劣,毒虫尤其的多。 他们在上面根据明远的嘱咐,勘探了快一年,才找到了明远要寻的地方。 好死不死,返程的途中他们又遇见了风暴,真可谓一步一个磨难,九死一生。 秦始皇听得有趣,问他们明远当初嘱托了什么,让他们找了一年才找到? 徐福苦笑道:“陛下,我们出海之前明大人亲自挑选了保护我们的甲卫,要我们到了扶桑去探寻铜矿,我们根据明大人标注的大致方位找了很久,本来都快要放弃了。” 他说起寻找铜矿的时候,当真是吃了太多的苦,眼圈通红:“上天保佑,我们在一处被巨石覆盖的地方,移开巨石之后,终于找到了铜矿!” 秦始皇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问道:“铜矿规模如何?采集是否方便?纯度又如何?” 徐福从木箱中取出一块矿石来,道:“这纯度贫道敢说比我大秦目前掌控的任何铜矿都要精纯,陛下,真是天佑我大秦啊!” 一直没说话的刘喜咧了咧嘴,他不甘心,不甘心就将天降横财给了秦始皇。 但他们没辙,明远派去的甲卫精明又厉害,他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道人,根本不是其对手。 老老实实地为明远办事,将天降横财献给秦始皇,他们还能得些好处。 秦始皇喜出望外,捧着那块铜矿石简直爱不释手。 “好!好!明远虽然不在咸阳,却能在千里之外送朕一份大礼啊哈哈哈!” 第一百三十五章 窃密 秦始皇喜悦之处,在于扶桑发现的铜矿,品质相较于大秦掌握的铜矿品质好不少。 若是能开辟航路,派人前往扶桑打造工坊,然后将铜运送回大秦再打造成新币。 会缓解大秦目前新币紧张的情况,保证大秦内部银钱流通的正常运转。 “徐福,你们做得不错,且先在咸阳住下休息段时间,朕会挑选人手与你们再度出海!扶桑,必须成为我大秦的领土!” 徐福躬身领命,不敢不从。 他们三位方士,在明远的安排下稀里糊涂地成了大秦第一代航海家。 至于那铜矿的位置说来也巧,明远前世与好友一起去扶桑旅游,到过一个盛产铜矿的景点。 明远将位置记了下来,让徐福他们去勘探,使得铜矿提前面世,也勾起了秦始皇将扶桑纳入大秦的念头。 历史的车轮因明远而发生了些许偏移,至于扶桑的未来会怎样,谁都不知道。 …… 咸阳,望夷宫。 赵高来到望夷宫的时候,胡亥正坐在大殿石阶上喘着粗气。 在石阶下跪着两个女子,她们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动不动,早已经没了气息。 “臣拜见殿下!” 走到近处赵高才发现,两名女子的后背上布满了鞭痕,被打得血肉模糊。 可赵高就跟没看见一样,他对胡亥的个性与行径心知肚明,早就习惯了。 “嗯?赵大人来了。” 胡亥抬起头,脸上是一层汗水,他挥舞着血淋淋的皮鞭,说道。 “这两个贱人敢顶撞本宫,正好赵大人来了你替本王处理了吧。” 这不是赵高第一次替胡亥处理烂摊子,之前他从会稽郡带回来给胡亥的三个民间女子。 如今一个没剩下都被他打死,下面跪着的那两个,就是曾经他爱不释手的“美人”。 美又如何? 美貌在胡亥的眼中一文不值,不过是他予取予求,用过即弃的玩物罢了。 “臣遵旨!” 赵高微微弯腰,与胡亥说起了一件事。 “殿下,臣今日听说扶苏公子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今日还去太液池游船了,您,从明天开始可要收敛心情才好。” 扶苏休养身体的这段时间,胡亥再度恢复了从前的样子,花天酒地放浪形骸。 秦始皇忙于政务,扶苏又卧病在床,再没有人能管束胡亥,他便越发放肆。 可扶苏身体好了胡亥的好日子就到了头,他还有把柄握在扶苏手里。 扶苏万一将他在秦始皇东巡时候做的荒唐事讲出来,秦始皇非狠狠责罚他不可。 “本宫知道了,不过赵大人,上次本宫与你商议的事情,你办得怎么样了?” 今日赵高来就是要与胡亥说那桩事情,他们两个曾经秘密商议的事情。 “请殿下移步内殿,臣正要与殿下说此事!” 两个人来了内殿,赵高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偷听之后才说道。 “殿下,羽林军对咸阳糖工坊的保护太严密,我们的人根本渗透不进去。” 咸阳糖如今远销大秦各郡县,每一天都能为大秦国库、明远的内库提供海量的银钱。 秦始皇能这么快在征伐百越后开始对匈奴的战争,也与此有不小关系。 “那该怎么办?没有配方就不能私下开设糖坊,你让本宫怎么暗中积蓄力量?” 胡亥有些烦躁,他与赵高一门心思地想要培植属于他们的暗部力量。 但训练人手购买宅邸,这些都需要钱,他们的银钱俸禄都是记录在册。 他们需要一笔来路隐秘的钱来办这些事,咸阳糖这好玩意儿自然成了首选。 咸阳糖的成本并不算高,胡亥曾经跟扶苏了解过,这东西的利润差不多有七八倍左右。 等于一百两银子投入进去,在咸阳糖工坊里转一圈,出来就有七百多两银子。 可谓一本万利! 胡亥动了心私下里与赵高谋划此事,不过赵高费了不少力气却实在渗透不进去。 见胡亥恼怒,赵高为他提出了另外一个方向。 “殿下您别着急,正面不行我们可以尝试侧面,臣决定从朱化的身上入手。” “朱化?朱化是何人?”胡亥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此人是谁。 “殿下,朱化是都水丞副丞,此人是明远的同乡,因为改进了造纸之法被明远推荐给陛下当了都水丞副丞,他虽不在咸阳糖坊,却认识那工坊里的管事!” 跟随明远从彭城出来的那一批人,基本过得不错。 其中以朱化、张存元、王璞、赵谦,其中朱化任职都水丞副丞当了官儿。 张存元不愿意离开明远,就跟着明远去了辽西郡,为明远执掌糖坊。 王璞是张存元的副手,在火器一途上很有天赋,是天火坊的头号人才。 至于赵谦一直名声不显,因为他是明远送入咸阳糖坊的管事,执掌着咸阳糖坊。 咸阳糖坊就位于咸阳宫边上,是一个较为封闭的区域,工匠吃住家人都在里面。 平日里的采买都由羽林军负责,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但就是不能随意离开。 朱化与赵谦是同乡,都是明远的乡党,所以关系很好,也是少有能与咸阳糖坊中的人保持联系的人。 胡亥有些犹疑,说道:“朱化可是明远的乡党,靠着明远一路走上来,他会与本宫合作,窃取咸阳糖的机密?” 赵高嘿嘿地笑了,道:“殿下,人是会变的,那朱化成了都水副丞后花销越来越大,他前些日子还去狎妓,花钱如流水!” 人总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朱化过上了好日子,再想回归以前的清贫,绝无可能! 胡亥狠狠握紧了拳头,说道:“好!就按照你的意思办,从朱化入手,花多少钱本宫都在所不惜!” 赵高微微点头,还想到了一件事:“殿下,此事事关重大,如果不许以重利恐怕朱化不会乖乖就范,我们需得将地下糖坊的利益,许诺分给他一些才行,不然他不会死心塌地为殿下您办事的。” 胡亥笑了:“那便分给他一成,事成之后他有没有命拿就看他的造化。” 第一百三十六章 白判官 朱化还不知道,在他沉溺于咸阳城的繁华热闹,与软玉温香的时候。 他已经被人盯上了,他的放纵与贪婪,也将彻底改变他的命运,让他走上一条不归路。 赵高会心一笑,说道:“殿下您放心,臣一定不会让殿下您的钱,落在愚蠢之人手中。” 窃密的事情有了眉目,胡亥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说道:“上郡和辽西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赵高想了想,回答道:“蒙恬将军领兵陈兵于上郡,听说主力将北出长城攻匈奴之东,杨翁子率偏师在孔又的辅佐下从肖关出长城攻其西,蒙将军雄勇善战必能大胜,倒是辽西那边明远吃了瘪。” 哦? 胡亥仰面而笑,他不喜欢明远这人,甚至恨他,从明远在彭城出现开始,胡亥的境遇就越来越差。 听说明远受挫,他立刻让赵高讲一讲,明远在辽西吃了什么亏,出了什么丑。 当知晓明远为了几个女子的性命屈尊去与东胡人交易,胡亥忍不住讥讽道:“妇人之仁!几个女子的性命就能拿捏他,朕丢我大秦儿郎的脸面!” 胡亥今晚听到了两个好消息,心情愉悦,他慢悠悠地起身走向了大殿之外。 “明远啊明远,你最好一辈子待在辽西郡不要回京,若是死在辽西郡就更好了!” 如果不是明远从中搅局,扶苏估计现在已经毒发身亡,被慢性毒药杀死。 他胡亥便能顺理成章,成为秦始皇的继承人,这一切都被明远给毁了! 赵高望着胡亥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就是要胡亥痛恨明远,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他赵高与明远注定在未来不能共存,一旦秦始皇驾崩扶苏继位,赵高能预料到自己的下场。 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扶植公子胡亥上位,这个冲动暴躁的公子,是最好的选择。 …… 辽西郡,辽西军大营。 辽西军大营就设在阳乐县城外,相距不过三里路,今日军营中的气氛有些不同。 白麓,这位从咸阳城而来的主官成了军营的话事人,对辽西军大营展开了“折腾”。 首先,白麓在辽西郡境内开始征兵,将辽西军原有的军兵扩编到六千人。 由于明远的特许,每个月会从内库中调拨出银两,来补贴辽西军,所以来应征的人络绎不绝。 本来吃军粮就是个不错的去处,如今来了明远这位“好官”,人们更加积极。 军营中的老人也夸赞明远,说明远是青天大老爷,是辽西郡人的救星。 不过,掏钱的青天大老爷他们见不着,他们见到的是白面手黑心更黑的白麓。 白麓在扩编征兵后,开始了第二件事,那就是对军营中的军兵开始审查。 说是审查其实就是筛选,将年龄过大、年龄过小、体格、体能不达标的人全都筛选了出来。 初时这些人也没有在意,觉得白麓是在虚张声势,因为大秦的兵士选拔有标准。 他们这群不达标就进来的,都是在辽西郡有些权势的人家,托关系送子弟来镀金、吃饷银的。 在做完筛选后白麓消停了两天,第三日就将所有的辽西军集合在了校场。 随着白麓一起来的,还有从明远那儿借来的一百铁卫,杀气腾腾地站在白麓后面。 辽西军哪里见过这阵仗,忍不住嘀咕,好奇白麓这是要做什么? “本官白麓,乃辽西郡长吏,受明大人所托整治军营,防备东胡人!” 军中不少人露出嗤之以鼻的神色,因为这话凡是新来的官员都爱说。 “前几日本官在军中筛查,共发现一千三百五十二人不符合军中的选拔要求,今日,本官宣布,你们这一千三百五十二人,即刻离开辽西军!你们的位置将由本官新招募的军兵替代!” 哗! 白麓的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即将被迫解甲归田的军兵不干了。 “白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为辽西军出生入死十余年,你就要这样赶我走?” “我们不走!我们生是辽西军的人,死是辽西军的鬼!你凭什么赶我们走?我要见郡守大人!我要见郡尉大人!” “白麓!你区区一个长吏也敢作这种决定?影响了辽西军的战力你担待的起么?” “就是就是,没有人比我等更熟悉东胡人,没了我们辽西郡要变天了!” “兄弟们我们谁都不走,我们去找明远大人!我就不信明大人管不了你白麓!” 不满声咒骂声此起彼伏,白麓早就预料到今日的情况,他挥了挥手。 身后的铁卫将几个大箱子抬上来,抬上来之后一打开,里面都是白晃晃的银子。 辽西郡的兵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瞬间安静了下来,白麓微微一笑说道。 “我白麓也不难为你们,凡是在本官名单上的不合格者,自愿解甲归田可以领五两白银,之后还有朝廷给你们的安家费,本官已经仁至义尽了!” 军中有些刺头,见了好处还不肯妥协,站出来问白麓。 “听白大人这意思,我们若是不走,你还有别的手段等着我们?我刘协不信邪,想问问大人你有什么手段?” 白麓脸上闪过一抹煞气,却笑呵呵地说道。 “刘协,你是军中老人,你不想走本官可以理解,这样吧,本官给你一个留在军中的机会,只要你能通过本官的考验,本官就准许你留下。” 刘协嗤笑一声,讥讽道。 “白大人是读书人,我等都是粗人,您可别拿读书写字来考验,那小人铁定输了是不是?” 哈哈哈哈!众人笑成了一片,白麓却一伸手,喝道:“来人,将刘协给我拿下,打!” 铁卫上前三两下止住了刘协,其他的军兵想要动手相助,其他铁卫纷纷亮出刀兵。 “谁敢动手,就是与朝廷作对!本官可立斩之!” 白麓终于卸下了文质彬彬的面具,露出了他铁血强硬的一面,就好像地府中的判官,掌控人的生死。 铁卫按住刘协,然后抄起棒子狠狠抽打在刘协的背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 霹雳手段 啪!啪!啪! 铁卫是军中精锐,都是跟随大军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主,明远离开京城之前,秦始皇专门让蒙毅挑选,送给了他。 “哎哟!白大人你这是做甚?怎么无缘无故殴打于我?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铁卫的力道极重,尽管没有使用全力,刘协还是被打得皮开肉绽疼得哇哇大叫。 白麓面无表情,向所有被筛查后不合格的兵士喊道。 “谁想留下来为大秦尽忠?好!就跟他一样受了五十板子,受得住就留下来为我大秦戍守边疆!本官素来讲道理,谁想学一学刘协都可以,承受得住,就来试试!” 刘协已经被打得面无人色,若不是铁卫心中有数,他早就骨断筋折被打死了。 饶是如此刘协也快承受不住,他伸出手,凄厉地惨叫道:“大人!别……别打了!” 白麓冷着脸,问道:“怎么?五十棍还没到,你就改变主意了?你不想继续为大秦尽忠了?” 还尽忠?刘协都快哭了,五十棍子打完,他就算不死下半辈子也废了。 他本来想撒泼耍赖,赖在军营不走吃饷银,毕竟法不责众白麓一个外乡人还能真动手? 结果白麓压根没管那么多,将刘协当成了出头鸟打得半死,为了保命刘协用最后的力气喊道:“我,我愿意离开军营,解甲归田!” 白麓摆摆手示意铁卫不用继续打了,他和颜悦色地扶起了刘协,说道:“这就对了,本官素来讲道理,你我都讲道理何必引起这么多的事端呢?” 刘协是怕极了白麓,他不敢再造次,说道:“大人您不用说了,我是心甘情愿离开军营,此生绝对不再来!” 刘协给其他的人开了一个好头,面对这么“讲道理”的白麓只能拿了钱走人。 “本官再说一遍,本官奉命来整治辽西军,为的是保护我辽西百姓,扬我大秦国威!不让东胡人袭扰辽西,打仗不是儿戏,要流血死人!现在还有谁想要离开军营,提出来,本官绝不追究!” 被筛选的一千三百多人离开,剩下的都是年纪相当,体格强健的兵士,还有新补充来的军兵。 他们彻底被白麓那番手段镇住,愣是一句话都没说,一个人都没退出。 “好!留下来的就是我大秦的好男儿,本官在明大人那儿为你们求了赏赐,凡现在能站在这儿的,每人奖赏十两银子,休沐三日返回家中看望妻儿老小,三日之后,返回军营中开始练兵!” 死气沉沉的军营校场瞬间沸腾起来,十两银子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了。 他们当兵的每个月的饷银为一两半的银子,这十两银子都抵得过大半年了。 什么最实在?银子最实在! 之前他们看那群混日子的家伙被教训打得皮开肉绽很是解气,可是当见到人家拿钱的时候也有点羡慕。 对白麓更加没有多少认同感,觉得这家伙就是一酷吏,手段忒狠辣了。 结果白麓打了一巴掌,又给了一个甜枣,瞬间让留下来的军兵大喜。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我等一定准时归来参与练兵,不辜负大人美意!” “请大人代我等谢过明大人,我家中老母亲染病正急着用钱,真解了燃眉之急啊!” “大人英明!小人一定为大秦效死命,才能不辜负大人您对小人的恩情!” “谁说在辽西郡当兵苦?这银钱不就来了么?今晚就去城里吃顿好的。” 军兵们兴高采烈地离开了军营,得了钱还有恩假,谁能不高兴呢? 除了那些被清退的混子,他们失去了一份稳定的吃饷银的营生,还被白麓打了脸。 白麓这一巴掌打得够重的,直接引起了辽西郡本地不少家族的反感。 他们联合起来,在郑印、刘烨、吴良三人的带领下,来到了郡守府讨说法。 他们来的时候,明远已经在宅子里准备好了宴席,似乎知道他们要来似的。 “袁大人,郡守大人难道能掐会算?提前给我等准备好了宴席么?” 袁振带领九位商人来到宴客的地方,听闻刘烨这样问,袁振便说道。 “郡守大人是否能掐会算我可不敢乱说,不过郡守大人说了,请诸位等待片刻,他会亲自赴宴。” 九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安,吴良心中后悔贸贸然来出头,当袁振离开之后,他不禁嘀咕道。 “我们就这样来了,有些像是兴师问罪,郡守大人不会因此怪罪我等吧?” 商人中有个叫做刘闯的,闻言急了。 “怎能说是兴师问罪呢?那白判官心狠手辣,将我儿打得死去活来,我怎么就不能来要一个说法?” 白麓在校场的手段传扬开,很快得到了一个新的绰号——判官,形容他像是阴曹地府的判官一样心狠手辣。 郑印在一旁瞥了他一眼,提醒刘闯。 “刘老板,你也忒贪心了些,家中不缺钱却还将你儿子送进了军营去吃朝廷的饷银,如今东窗事发被教训了,何必呢?” 刘闯正欲反驳郑印,忽然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九人神色一正就见明远、李由先后入了院子。 众人齐齐向他们行礼,明远也是笑呵呵地还礼,众人寒暄了片刻才入座。 明远明知故问,笑问道:“诸位今日来到本官府上,有何事啊?莫非是知道本官要去请你们来赴宴?” 刘闯尴尬一笑,说道:“明大人,草民刘闯想让大人为我做主,为我那可怜的儿子做主!” 刘闯将今日刘协在校场的遭遇都说了一遍,然后道:“请大人您惩治白麓,他动用私刑欺压百姓,其罪当诛!” 李由坐在明远的身边,手里还拿着一本小册子,却听明远悠悠地说道。 “有功当赏,有罪当罚,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李大人,请你来数一数刘协的功过吧。” 刘闯本来很开心,以为明远要给他主持公道,可是听到后面发现不对劲了。 李由咳嗽了一声,翻开书卷说道:“刘彻,刘闯之子,今年二十有三,曾在五年前强占民女为妾室……” 第一百三十八章 盐铁 刘闯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想不明白明远与李由,是怎么知道他儿子的腌臜事的。 “四年前,刘协与泼皮勾结,殴打了辽西郡的一个行脚商人,致其死亡,赔了五十两银钱给他的老母亲。” “三年前,刘协在北票县打猎,归来途中见到一女子貌美便起了歹意,后女子丈夫反抗,就被刘协及其随从痛打,腿瘸了一条,依旧是出钱了事。” “两年前……” “大人!”刘闯的表情比哭还难看,他起身必恭必敬地行礼,然后说道:“草民被猪油蒙了心,对犬子管教不力!让他惹下了不少麻烦!从今往后草民一定严加管教,不让他出去鬼混、惹祸!” 李由不再诵读刘协做的好事,看向明远,明远不急不缓地放下酒杯,问刘闯。 “刘闯,你之前说要向本官讨要一个公道,说你儿子有冤屈?细细说来,本官一定为你秉公断案!” 刘闯哪里还敢继续胡搅蛮缠?他本以为明远初来乍到,对辽西郡的请款不熟悉。 他刘闯等人都是地头蛇,吃惯了便宜便利,受了一点委屈都得讨回来。 结果碰了钉子,明远竟然将他儿子过去做下的荒唐事,一五一十地查了出来。 若明远较起真来,查办刘协,刘协就得进监牢待上几年,保不准什么时候死在里面。 “大人!犬子本身做错了有何冤屈?请大人您网开一面,原谅草民一时糊涂!” 刘闯变脸如翻书,更懂得审时度势,绝口不再提起军营以及惩治白麓的事情。 明远微微颔首,满意地笑了:“既然刘老板能这样想,我们便将过往翻过去,人嘛,总是要往前看的。” 刘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连连点头,举起一杯酒:“大人您大人大量,草民佩服!这一杯酒草民敬您!” 郑印冷眼旁观,见今天的出头鸟刘闯被明远轻松解决,不禁暗暗摇头。 他既暗骂刘闯的软弱,被人家三言两句弹压,也对明远的手段有了新的认识。 这位郡守大人可不是个靠着公主上位的庸碌之辈,种种安排与手段极有章法。 就拿今天来说,明远提前准备好了酒席,算准了众人会来郡守府讨说法。 李由的那本小册子里面究竟还记录了多少人见不得光的过往,谁知道呢? 明远与众人推杯换盏地吃了几杯酒,忽然说道。 “本官今日准备酒席,其实,还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与诸位商议。” 吴良忙放下酒杯,说道:“大人有何吩咐尽管说,我等一定全力去办!” 刘烨亦猛点头,说道:“大人请说!我刘烨家中有几分资财,大人若是需要在下愿都赠予大人!” 刘烨喝了两杯酒有些喝高了,急着向明远表忠心,竟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明远没有在意,他笑着摆摆手,说道:“刘老板的好意本官心领了,这事情不用你们倾家荡产,只需举手之劳即可。” 众人竖起耳朵,却听明远道:“我欲重修长城,将赤峰县、北票县、阜新县三地的旧长城连起来,然后重新设立一关隘,从此之后,凡是流入东胡地界的盐铁,都需登记在册!” 盐铁? 刘闯闻言来了精神,他家中就是做贩售盐的生意的,一听立刻表态。 “大人!草民能尽绵薄之力,从今往后草民家中出售往东胡的盐,会一一记录在册,呈递给大人!” 刘烨、吴良家中不涉及盐铁生意,所以都无所谓,唯有一人反应最大,那就是郑印。 郑印眉头紧锁,沉声问道:“草民斗胆问大人一句,您这盐铁登记在册是因何原因?” 郑印内心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不过他仍旧不死心,想听一听明远的话。 “盐铁,乃国之重器,这人不吃盐就会没力气,久而久之就会生病,铁更是打造兵器战甲的必需之物,待三处长城重建完毕,本官会设立朔风关,从此之后严管流入东胡的盐铁!” 此言一出郑印的脸色顿变,他有心与明远争辩,可是一想到明远的手段,话到了嘴边就又咽了回去。 刘闯可没有郑印那么深的城府,说道:“大人,您这严格控制盐铁,铁也就算了,可盐也要严格控制,草民家里的生意怕是要被波及,不止草民,其他几位也多多少少有贩盐的生意在,您能否通融通融?” 明远悠然一笑,端着酒杯起身,说道:“刘老板提醒了本官,你去辽西郡的富庶商贾之家走动,将他们手中每年销往东胡的盐的分量统计出来,本官有大用!” 明远说的和颜悦色,刘闯却能感受到他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是在命令不是在与刘闯商议。 刘闯苦着脸,说道:“请大人放心,半个月之内草民一定将此事办得清清楚楚,不叫大人失望。” 刘闯被明远拿捏得清清楚楚,完全不敢忤逆明远。 明远拍拍刘闯的肩膀,鼓励道:“刘老板可得抓住机会,此事办得好了本官重重有赏!” 刘烨、吴良看着苦哈哈的刘闯差点没笑岔气,都暗自庆幸他们没跟明远作对。 未来明远真的设置了朔风关,那刘闯的生意毕竟会一落千丈,每年进账的银子得少六七成。 让商人少赚钱,就是拿刀在他们的心尖儿上剜肉,不过刀子看在刘闯的头上,他们也乐得看热闹。 一场宴席结束,刘闯来的时候意气风发,走的时候好像被抽干了力气的木偶。 待他们离开之后,明远幽幽说道:“辽西郡的情况比本官想的要复杂得多,你的人查得如何了?” 李由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递到明远面前:“参与那件事的名单都在上面,可能还有所遗漏,需要几个月的时间确认。” 明远展开纸张后扫视了一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着急,不着急,练兵、扶农、修建长城,这一桩桩的事情都要按部就班地去做,等做完了再去收拾他们也不迟,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李由点了点头,然后施礼离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连战连捷 明远做事讲究谋定而后动,一切可能性都被他考虑了进去。 如今计划已经铺陈开,就等时机一到,明远就能对东胡,以及辽西郡内一切不稳定的因素收网。 他望着西方,喃喃道:“这个时间,蒙恬将军和杨将军应该已经出兵了吧?” 明远想的没错,蒙恬与杨翁子已经同时发兵,对河南地的匈奴展开了猛攻。 生活在河南地的匈奴并非匈奴主力,实际上此时的匈奴远未达到后世汉朝时候匈奴的一统。 匈奴以部落的方式联合在一起,其中最强大的部落,就是头曼善于的部落。 他们占据着水草最丰茂的地方,至于其他的部落则分别位于其他地方。 蒙恬与杨翁子进攻的河南地,就是较为薄弱的匈奴部落聚集地。 然而就是这些匈奴的部落,每年都会对上郡进行劫掠,造成非常多的百姓伤亡。 匈奴,单于庭。 头曼单于端坐在王座上,听着下方的大将图尔满脸泪水的讲述着战况。 “单于!蒙恬与杨翁子,半个月连续突袭我族八次!将我族人杀伤逾万人!如今河南地已经大半落入秦军手中!请单于您速速发兵相救啊!” 图尔在名义上是头曼单于的手下,但他同时也是一个匈奴部落的首领。 他的部落被秦军打得落花流水,就连他的妻儿也在乱军之中丢失,生死不知。 头曼单于的脸色铁青,质问图尔:“图尔!你往日里吹嘘自己的本事比肩秦朝的王翦、屠睢,怎么被人打得落花流水?你还有什么脸面来见本王!” 图尔羞愧难当,低垂着脑袋说道:“蒙恬勇武,杨翁子狡诈,我的确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望单于您怜悯您的子民,派大将驱逐蒙恬、杨翁子!夺回河南的!” 头曼单于越看图尔越生气,骂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你给本王滚去养马!滚!” 图尔被头曼单于训斥没有脸再待下去,行礼离开了王帐,冒顿见状也随之离开。 头曼单于冷哼一声,说道:“你们都说说,为今之计该如何对付秦军?” 牠顿闻言有些犹豫,他深知秦军这一次来对河南地志在必得,准备充分将士英勇,加上蒙恬是大秦军中的青壮一代将领中的佼佼者。 被蒙恬占据了主动,再加上杨翁子协助,匈奴就算反击也很难占到便宜。 见牠顿与乌维都不说话,头曼单于说道:“怎么?你们都哑巴了?本王问你们为何不说话?” 乌维见状起身,说道:“单于,末将愿前往河南地与蒙恬一战!” 乌维的主动请缨让头曼单于的脸色缓和了很多,他问乌维:“你此次前去河南得有几分胜算?” 乌维犹豫了片刻说道:“末将或可以小胜几场,再搜罗些失散的牧民,想将蒙恬驱逐出河南的,难!” 乌维是头曼单于的心腹爱将,所以很多事情都不避讳:“除非单于您举我匈奴所有部落之兵,再联合东胡,才能将秦军驱逐,但是我们今年的粮食不多,冬天又来的格外快……” 在草原上用兵,食物永远是绕不开的话题,人活着就得吃饭,一切都得为吃饭让路。 冬日降临一切作物停止生长,就连生活在草原上的野兔,还有山中的野生动物都会隐藏起来。 匈奴部落的粮食储备不够,若是再与蒙恬硬碰硬,多半还是要大败而归。 头曼单于心有不甘,他看向牠顿,牠顿也点了点头:“大王,乌维说的有道理,不如我们先将部落都迁移回来,离开河南地被秦军占领的地方,待明年夏天水草丰茂,再举兵!” 他害怕头曼意气用事,还加了一句:“臣愿前往东胡王王庭,与他商议明年夏天出兵一事!请大王您忍耐个小半年,小半年之后一定能大败秦军!” 两个心腹推心置腹的劝说,终于让头曼单于打消了与秦军硬碰硬的念头。 在历史上蒙恬选择的时机与如今一样,恰到好处,势如破竹地攻取了河南的。 匈奴败退后没有展开大规模的反攻,而是采用小股游骑兵的方式袭扰秦。 结果就在匈奴度过了冬天准备反攻的时候,蒙恬预判了匈奴的预判,再度先下手为强。 蒙恬率军又北渡黄河,取高阙、攻占阳山、北假,迫使匈奴主力再度北迁。 当头曼单于三人制定了作战计划后,在王帐外的某处,冒顿正与失落的图尔一起饮酒。 冒顿宽慰图尔道:“胜败都是常事,图尔,你也不要太自责,输给蒙恬与杨翁子不丢人,咱匈奴各部落里能比得上蒙恬的有几个?” 图尔苦笑一声,说道:“我没能守护好部落的兄弟姐妹,更守不住河南的,单于骂的没错,我的确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冒顿仰面而笑,为图尔又倒了一杯酒,说道:“我估计父王会让大军明年夏天再反攻,你还有机会,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一雪前耻!” 图尔阴郁的心情好了不少,振作精神,说道:“冒顿,你说得对!明年我还有机会!等大军再出发,咱们得让秦人见识见识我等的勇武!来,干一杯!” 图尔是个直肠子,有什么都写在脸上,冒顿的关怀让他倍感窝心,将冒顿当成了知己、兄弟。 冒顿眼珠转了转,说道:“你也别怪我父王,他就是那个脾气,除了牠顿先生和乌维将军谁他都不放在眼里,就是我,也经常受他的责骂。” 图尔心中有气,嘀咕道:“冒顿你有才干,有胆识,大王对你太苛刻了,你若成为单于,一定能让我匈奴过上好日子!秦人再不敢来欺负我们!” 冒顿的心中一热,不过表面上还是装作惊慌的样子,好心的提醒图尔。 “图尔!这话可不能乱说,你我私下里喝酒说一说就行了,真被外人听到,那是要掉脑袋的!记住了么?” 图尔憨笑一声,点了点头。 “冒顿你放心,我这心里话只与你说,你是我图尔一辈子的好兄弟!来!喝酒!” 第一百四十章 重甲 在冒顿的陪伴下,喝得酩酊大醉的图尔终于解开了心结,重新振作。 但冒顿的心结却永远解不开,他知道,头曼单于不喜欢他,甚至厌恶他。 未来头曼单于也绝对不会将单于之位传给他,但冒顿不甘心一辈子寄人篱下。 他的野心与他的头脑一样强大,所以冒顿一直在寻找机会,培植他的势力。 图尔是一个不小部落的首领,手下可战之兵也有一千余人,且为人憨厚善战。 冒顿与图尔推心置腹成了好友、兄弟,就是他培植自己势力的第一步! 未来冒顿还会培养更多的势力忠于自己,直到他羽翼丰满的那一天! 冒顿会夺取所有属于头曼单于的一切,权利、匈奴部落,还有阏氏! …… 辽西郡,阳乐县城。 章邯从锦州县匆匆赶回了阳乐县,连饭都未吃上一口,就喊来了城郊的工坊。 天火坊、天兵坊,两座工坊已经修建完成,还配备了相应的防御工事。 工坊中的工匠,以及工匠们的家眷,都生活在工坊里面衣食无忧。 章邯来到天兵坊正门处的时候,明远、蒙坤、卫潢,以及白麓都在。 章邯下了马大步走向门口,朗声道:“让大人和诸位久等了,我路上有些事耽搁了。” 明远仰面微笑,说道:“不碍事不碍事,我们也才刚刚到这边,少荣在路上遇见了何事?” 章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路上遇见了一位卖艺的爷孙,我送了他们些盘缠,又将他们送到了附近的镇子绕了条远路。” 众人入了天工坊,这里被分成个若干个院子,每个院子里都在进行着不同的铁器的打造。 明远带领众人一直到了天工坊的深处,这里的院落很是僻静,王璞就等在这儿。 “大人!” 见到明远等来了王璞上前行礼,然后说道。 “小人已经将您吩咐的物件准备好,请诸位大人随我来。” 入了院子之后,章邯放眼望去,发现在院子里面有两套模样很怪异的铠甲。 “这是?” 铠甲极为厚重,在面部只露出长方形的一块,让骑士能看见前方,视线并不方便。 “这是之前我曾与你说过的甲胄——重甲,这是呢是骑士所穿的重甲,那个是为马儿配备的马铠。” 章邯四人都懂兵,可是给马儿穿上铠甲,然后人也披着重甲,这种骑兵第一次见。 尽管以前章邯正在筹备建造虎豹骑,但是见到铠甲的瞬间还是被惊到了。 章邯上前抚摸着甲胄,说道:“这般甲胄别说弓箭,就是大刀、长矛都难以刺穿,穿上之后简直刀枪不入,不过这甲胄太沉重,骑士难以做太多的动作。” 明远微微颔首,笑道:“少荣所言非虚,所以这重骑兵要做的就是冲杀!冲杀过后透阵而出,调转了马头回去继续冲杀!不需要做过多的动作!” 明远挥挥手,说道:“我准备了一匹好马,你们谁来试一试第一个穿这重骑兵的铠甲?” 蒙坤第一个站出来:“大人!让我来!卫潢体格不如我,他根本穿不动,穿上了铠甲连马他都上不去。” 卫潢差点被蒙坤气笑了,饶是如此他还是与章邯一起,在明远的指导下,为蒙坤穿戴铠甲。 等蒙坤穿戴好之后,他才感觉到这铠甲的沉重,几乎比正常的铠甲要沉重三倍到四倍。 这还是明远让工匠缩减了部分分量,让重骑兵不至于太笨重作的改进。 “这重骑兵可不是单独成军,每一个重骑兵都需要有一个扈从,扈从要帮助重骑兵穿戴铠甲,扶着重骑兵上马,在战场上还需要扈从担任轻骑兵掩护。” 明远正说着,萌蒙坤却问道:“大人,那你这骑兵不就人数翻倍了吗?陛下能同意么?” 明远哈哈大笑起来:“本官说了那是扈从,扈从是不算正式的兵丁的,有什么不行?来来,你们帮我将那马铠也穿上,扶着蒙坤上马试一试。” 马铠的穿戴相较要简单一些,当所有的铠甲穿戴完毕后,蒙坤在正式上了马。 王璞取出了专门为重骑兵打造的武器——马槊! 这马槊的长度比一般的长枪要长出一半,由一身重甲的蒙坤手执后给人绝大的压迫力。 蒙坤催动战马往前快步跑了两下,不禁说道:“若是在战场上有这样的两千铁骑,我破东胡人的骑兵如探囊取物!就是这马匹的要求得高点儿,不然累都得累死战马。” 明远微微颔首,心有同感的说道:“的确如此,所以重骑兵除了要有一个骑兵扈从外,还要有单独的马匹来运载铠甲,保持主力战马的体力,才能在正式作战的时候展现出绝对的战力!” 白麓满面红光,赞叹道:“大人您真奇才也!就是这虎豹骑的兵实在太金贵,马匹、战甲都金贵,养一个虎豹骑的骑兵,能养三五个正常的步军不在话下。” 白麓看虎豹骑的装备眼红,章邯却乐得合不拢嘴,说道。 “白麓,你辽西郡已经六千人了,怎么能跟我这虎豹骑相比?大人放心,我挑选的兵士已经完成,个顶个都是大秦的好男儿,身体强健,不过扈从还需要再招募,马匹也是一个问题。” 适合虎豹骑的战马都得是百里挑一的,但是大秦并不盛产战马,好的战马都是从东胡与匈奴那边买来的。 明远对此早就有对策,说道:“此事你不用担心,李由大人已经去办此事,他跟本官有过承诺,三个月内一定将虎豹骑要用的战马凑齐,放心吧。” 神机营、虎豹骑,再加上辽西军,要养这么多军队,还都得按照精兵的方式培养。 除了优秀的将领之外,钱财也是必不可少的。 明远无比庆幸他开创了明侯纸坊以及糖工坊,不然就算有朝廷发的饷银,他也打造不起这么多领先于时代的武器、战甲。 尤其是火炮还有重甲,未来明远对东胡用兵,这些都是能制胜的杀器! 不过明远没有想到,他与东胡的第二次接触,即将在不久后到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神射 苍茫的草原上,寒风凛冽,鹅毛般的大雪下个不停。 车队从远方而来,车上坐的不是旁人,而是匈奴头曼单于的头号智囊——牠顿。 匈奴与大秦的第一轮战事结束,就像牠顿预料的那样,河南地守不住了。 蒙恬攻取河南地后,沿着乌加河置四十四县,并迁移了秦国百姓垦守土地。 秦军遂正式在河南的安营扎寨,等待明年开春天气转暖后再做攻伐。 匈奴大将乌维率领兵士入河南的,前期取得了几场小胜,但无法改变整体局势。 故乌维收拢散落在河南地的匈奴部落残兵,不再与秦军纠缠,退守回河南地以北。 “好大的雪啊。” 牠顿掀开车帘,向外面眺望,欣喜道。 “明年水草丰茂,足够我匈奴大军反击的了。” 守卫牠顿安全的统领刑柯也笑了,豪情万丈的说道。 “有乌维将军之勇,还有牠顿先生您的神机妙算,明年我们一定能将蒙恬赶回上郡!” 顿了顿刑柯又有些担心,问道。 “牠顿先生,东胡王野心勃勃没少从我们匈奴敲竹杠,东胡王真的会答应大王出兵的要求么?” 牠顿胸有成竹的一笑,说道。 “东胡王轻信义而重利,若吾以先以小利动摇之,再以将来河南的光复,我匈奴与之共享部分牧场,他一定会答应的。” 刑柯有些不愿意,嘀咕道。 “可是河南地是我匈奴所占,抢夺回来本就是我们的地盘,还要分给东胡王?他狼子野心绝不会满足。” 牠顿摆摆手,说出了他的计划。 “能用到东胡的时候当然要许以利益,但若是东胡损伤的人过多实力削弱,就不是他东胡王能不能要到好处,东胡能否存在都是个问题。” 言下之意东胡在与秦军的交锋中,如果损伤过大伤了元气,匈奴就可以趁机吞并东胡! 刑柯听得连连点头,正欲奉承他们两句,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刑柯一挥手,命令随行的骑兵都戒备起来,虽然这里地处东胡境内,但刑柯还是要小心秦军会侵入。 “今个儿的风雪是真大,好久不见了牠顿先生!多铎来也!” 来的骑兵约五十人上下,为首的汉子,正是东胡大将郑鹰的副将,多铎。 多铎勇武直率,是东胡有名的猛将,他的武艺就和他的脾气一样火爆。 “多铎将军,久违了!” 牠顿笑着与都铎见礼,当见到多铎身后的一幕的时候,他微微一怔,问道。 “多铎将军,那是?” 多铎的骑兵有十几个手里牵着绳子,在绳子的末端还系着十几个秦人。 那十几人有男有女,被严寒与马匹拖拽折磨得面无人色,看上去随时会死去的样子。 “这个?这是我们来接牠顿先生前抓来的秦人,他们是北票县的人,嘿嘿,先生可别小看他们,十二个人我就能从那郡守明远手里换来至少两千两!” 牠顿闻言一怔,待都铎给他讲完明远在红山与郑鹰赎回秦人的事情,他才明白多铎的意思。 “既然如此,多铎将军还是让你的手下慢些前行,要留着他们的性命可别折磨死了。” 牠顿眉头微皱,对多铎的行径,特别是抓女人换钱的行为有些不齿。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住那些人的命,让他们活着被辽西郡郡守赎回去。 多铎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听到先生说的话了么?都给我悠着点!谁牵着的秦人死了,老子就罚谁!” 东胡骑兵中发出一阵哄笑,显然他们没把牠顿的建议当回事儿,更没有把秦人的命当回事儿。 嗖! 一支箭矢从风雪中射来,穿透了一名东胡骑兵的胸膛,他闷哼一声倒地身亡。 “敌袭!敌袭!” 不知谁喊了一声,风雪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还伴随着密集的箭矢。 “先生小心!” 刑柯一把拉住牠顿,将他塞回车里,然后领着匈奴骑兵将车子团团围住。 “大秦辽西郡郡尉章邯来也!东胡贼子胆敢掳掠我大秦百姓!受死!” 章邯的箭术惊人,能在百步之外骑在马上拉弓开箭,且能命中百步之外的铜钱。 这固然有马中三宝相助的原因,但更多是章邯日复一日不停息的艰苦训练。 章邯身边的骑士也能开弓射箭,不过力道与准度相比章邯要差了不少。 不过当骑兵靠近匈奴的时候,他们从马上取下来一种新式的武器——手弩! 嗖!嗖!嗖! 匈奴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人已经被手弩中的连发弩箭射中,栽落马下。 多铎怒发冲冠,率领匈奴骑兵杀上去就要拼命,岂料章邯早就注意到了他。 章邯拉满长弓,弓弦如满月,一箭射出快得多铎没有躲闪的时间。 幸亏多铎战场经验丰富,身子下意识地偏了偏,才没有被箭矢射中要害。 他痛呼一声,辽西郡天兵坊中所打造的箭矢,都是三棱箭头,穿透力极强。 多铎的皮甲被三棱箭头轻易穿透,疼得他龇牙咧嘴,再也无心恋战撤退。 “撤!撤离!” 骑兵保护着马车仓皇逃窜,被他们擒住的秦人百姓也不管了,全部丢在了原地。 “追击!” 章邯没有轻易放过对方,凭着一百余骑兵又追了一里路,射杀了数名东胡骑兵才停住。 这是章邯率领的骑兵第一次与东胡交手,却给东胡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东胡人称章邯为“神射”,即章邯的箭术出神入化,就是多铎也自愧不如。 被解救的百姓好像做了一场梦,从前被东胡人抓去,就意味着这辈子完了。 要么被折磨致死,要么就在东胡做一辈子的奴隶,累到精疲力竭然后死去。 但是今日秦军却主动到了东胡的境内,还将他们解救了出来,这是第一次。 章邯率领骑兵,是来练兵的,因为明远建设朔风关的计划正在有条不紊地实施。 三个月的时间,北票县、阜新县、赤峰县三地的长城修缮渐渐有了起色,就连朔风关也已经有了初步的雏形,勉强能当成关隘。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报复 东胡,王庭。 东胡王面色铁青,说道:“反了!反了他们!竟然来我东胡的地界撒野!” 牠顿来东胡出访,本来东胡王准备了酒宴欢迎,结果却等来了溃败的东胡骑兵。 东胡将军多铎垂头丧气地坐在宴席间,桌上除了酒菜外还摆放着一根箭矢。 牠顿在一旁为多铎打圆场,说道。 “大王,秦军人数多于多铎将军两倍有余,且他们有一种奇怪的武器可以连发出弩箭,接近后多铎将军等猝不及防也是情有可原,请大王息怒!” 多铎吃了败仗,还是被他一直瞧不起的辽西郡秦军打败,没脸为自己辩解。 他抬起头,说道:“秦人以多胜少不算本事,待我养好伤一定给秦人颜色看看!” 郑鹰没有责怪多铎,他反而端详着秦军用的箭矢,说道:“多铎,你觉得这箭矢与我东胡所用的弓箭,孰强孰弱?” 多铎想了想,道:“那玩意儿的穿透力比我们用的弓箭穿透了要强出两三倍,章邯的弓术更是厉害,咱东胡除了将军你之外,恐怕没有人能与他相比。” 郑鹰将箭矢握在手中,说道:“大王!末将认为我东胡也应该仿造这种箭矢,用在战场上威力无穷!” 说起兵器的事情东胡王又开始头疼,东胡的铁匠人数不算多,铁器的来源都是从辽西郡获取。 但从三个月前开始,明远开始严控输入到东胡的盐铁,给东胡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正如明远说的那样,不吃盐再强悍的战士也会体虚、生病,没有铁器东胡人再勇猛,也无法作战。 卡住了盐铁的输入,就是制住了东胡的命门,要不是东胡有些秘密渠道获取盐铁,今年冬天就得发生危机。 东胡王目光中闪着寒光,说道:“辽西郡的新郡守不简单,重新修缮长生建朔风关,我们不能等他建成了再出手!” 郑鹰、努尔、多铎等东胡的大将都是充满了战意,决定给辽西郡以重创。 牠顿笑而未语,他要的就是东胡与大秦的矛盾激化,成为不死不休的局面。 东胡王目光一转落在了牠顿的身上,道:“牠顿先生,你不远万里来到我东胡王庭,却让你半途中受了惊吓,本王十分过意不去,来,本王敬你一杯!” 王帐中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东胡王也终于将话题引到了今日的重头戏上。 他举杯说道:“牠顿先生,本王是个直性子,学不管秦人那套虚伪,你有什么来意,尽管说吧!” 卡顿,微微一笑,说道:“大王!我奉头曼单于之命,来此与大王您结盟!一同对抗秦军,光复河南的!” 郑鹰、努尔、多铎皆是露出不屑之色,东胡王没有立刻发怒,而是仰面而笑。 “牠顿先生,本王敬你是草原上的智者,好酒好肉地招待,但你可不能将我东胡当成傻子!” 东胡王脸上的笑容消失,直勾勾地盯着牠顿。 牠顿才缓缓站起身,说道:“大王英明神武,我怎么敢将东胡当成傻子?来人,将礼物抬进来!” 牠顿来的时候为东胡王准备了礼物,满满一大箱子的金银珠宝! 见东胡王眼珠子发亮,贪婪地盯着珠宝金银,牠顿心中暗笑:“这是头曼单于送给东胡王您的‘小礼物’,头曼单于说还有更大的礼物要送给您!” 东胡王满意地挥挥手,让人将礼物收起来,对牠顿的态度也重新恢复了温和:“头曼单于准备的礼物可不少,怎么?这份礼物都算是‘小礼物’么?头曼单于给本王的大礼物又是什么?” 牠顿微微躬下身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我两家明年夏天出兵,将蒙恬赶回上郡!光复了河南地后,头曼单于愿意将河南地的三成牧场,给东胡王!” 东胡王的眼睛猛地睁大,他往前走了一步:“头曼单于真的这么说?愿意与我东胡共享牧场?” 河南地的水草极好,尤其是沿着乌加河两岸的草场,让东胡王垂涎三尺。 不过河南的位于匈奴西部,东胡却位于匈奴的东部,根本接触不到河南的。 若是能与匈奴分享河南地的牧场,东胡就能再度扩张,养活更多的人。 东胡王有心一口答应下来,不过当他看向郑鹰的时候,郑鹰却微微摇了摇头。 东胡王与郑鹰太默契了,他微微一笑,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本王要好好思索一番才行,这样吧,待我东胡解决了朔风关,我们再商议如何?” 郑鹰为何不让东胡王立刻答应?原因很简单,东胡必须占据更大的利益。 他们对三成的牧场不满意,想要更多,就得拿出足够的筹码。 痛击大秦,将辽西郡尚未完全建成的朔风关毁掉,就是东胡立威的好机会。 牠顿闻言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大王,进攻蒙恬的事情要提前谋划,调兵遣将,还要哨骑巡查探报花费时间很长,不知东胡准备什么时候进攻朔风关?若是到了明年再动手,难道我们要明年再结盟么?” 郑鹰恰到好处地接过了话头,说道:“等到明年说不定朔风关已经建成,大王,末将以为三日之后当风雪稍稍停歇,我军就能出击,杀他个出其不意!” 为将者多地理、天象多少会有所涉猎,郑鹰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看天象是祖传的本事。 东胡王拍手称快,道:“好!好!那本王就给你一万大军,努尔、多铎随行,三日后奔袭朔风关!将那阻挡我东胡大军的眼中钉肉中刺拔了!” 东胡王还拉上了牠顿,说道:“到时候牠顿先生也随我军一起,本王与你一起看看我东胡将士的威武!这么多年来,我东胡在秦军手中从未吃过大亏,胜多败少!秦军见了我东胡,定溃不成军!” 他们何其聪明? 他很快明白了东胡王和郑鹰的心思,不过牠顿不在乎现在的东胡狮子大张口,他只要东胡与匈奴联合就好。 东胡越勇猛,在对付秦军的时候,匈奴的助力就越多。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朔风关 辽西郡,朔风关。 风雪依旧在持续,不过朔风关中却热火朝天,来自辽西郡的百姓建造着关隘。 “听说了么?前几天郡尉大人率领骑兵,到东胡的地界转了一圈,还杀了不少匈奴呢!” 身材高壮的百姓兴奋地对身边的百姓说着这个消息,神色间颇为骄傲。 “啥?咱辽西郡的兵还能进东胡的地界?自从老郡守当郡守之后,好些年没有了吧?” 与高壮百姓相识的同乡不敢置信,在他们的记忆里,辽西郡的秦军都极为保守。 “当然!我是听一个死里逃生的汉子说的,他被那个东胡的什么……什么多铎被抓了去,拖拽在马后面跑差点被折磨死呢!” 高壮百姓说得有鼻子有眼,迅速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他便说得更起劲儿了。 “据说郡尉章邯大人有百步穿杨的本事,一拉弓一射箭!东胡人被杀得溃不成军!别提多威风了!” 他身边的百姓啧啧称奇,有那认真的还得深入询问两句,确认事情的真假。 “真那么厉害?我可听说东胡骑兵不弱于匈奴的骑兵,咱们辽西郡真的能和他们掰手腕?” 身材高壮的百姓嘿嘿地笑了,拍拍胸膛。 “东胡人有啥了不起?娘生爹养的又不是妖怪,章邯大人不就杀了不少么?” 百姓们正说得热火朝天,忽然从后面传来一个声音。 “说得好!匈奴是人,东胡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受伤、流血,辽西郡的兵凭什么打不得他们?” 众人纷纷跪地行礼,高壮的百姓后知后觉,一转身就见明远来了。 “大人恕罪,草民一时得意忘形,请大人您别怪罪我!” 明远仰面而笑,挥挥手让众人起身,特别还扶着那青壮百姓也站了起来。 “你说的都是实话,何罪之有?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小心翼翼地起身,然后自报家门。 “大人,草民家住阳乐县永定村,姓王名狗儿。” 王狗儿? 明远哑然失笑,别看王狗儿的名字很滑稽,却是很多底层百姓都爱叫的名字。 据说名字越卑贱,孩子越容易长大成人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王狗儿,本官今日来,一为了查看朔风关与附近长城的建设进度,二来,要看看你们过得如何,吃穿用度与工钱可有被克扣?如果有这种事可以与本官说。” 王狗儿等人连连摆手,他说道。 “大人您有菩萨心肠,让我们冬日里也能得个营生,每日工钱不少还能让我等吃饱,纵使天气冷了一些但我们都不怕!活干起来活动活动就暖和了。” 来修建朔风关的百姓,对目前的情况很满意,别说怨言了,就是一句不好的话都说不出来。 明远走到高处,对众人说道:“修建朔风关、修缮长城,是为了以后辽西郡的长治久安,以后,辽西郡的百姓,世世代代都会记住你们的好,本官也会立起一块石碑,将你们所有人的名字都刻在上面!” 呜!呜!呜! 明远话音未落,忽然听到一阵苍凉的号角声,从朔风关之外传来,此起彼伏。 相随明远的章邯、白麓等脸色一变,章邯忙说道:“大人,这是东胡的号角声,他们怕是正在集结,发动总攻的信号呢!” 明远二话没说,率领众人登上朔风关的墙头眺望,就见苍茫的大雪中,有黑压压的骑兵朝着朔风关奔袭而来。 看不清人数究竟有多少,保守在三四千人往上,明远当机立断下达命令。 “白麓!立刻将长城上的工匠全部收拢到朔风关内!” “诺!”白麓匆匆离开,心中想的却是凭着目前明远身边的兵力,能否挡得住那些匈奴。 随着明远来到朔风关的官兵,除了章邯麾下的三百骑兵外,都是步战的兵士。 其中包括了白麓统御的一千辽西军,还有九百的神机营火铳手。 除此之外,就剩下袁振带领的甲卫,这些甲卫属于明远的亲兵,骁勇善战忠心耿耿,不过他们的数量只有一百人。 “蒙坤、卫潢!你们镇守北城墙,其他的人守住城门,绝对不能让骑兵冲进来!” “章邯!你率领五百骑兵速速出城,前往阳乐县调兵!” 明远将印信从腰间取下,放到了章邯的手里。 “我等没有战马无法逃脱东胡骑兵的追杀,固守城池才有一线生机!” 章邯没有耽搁,也随之冲下了城墙,他知道若是再不走等朔风关被合围,他想走也走不出去。 生死存亡的时刻,众人迅速行动起来。 朔风关体量不算大,建造的时候是准备按照容纳四千人的体量建造的。 城关内除了给军兵建造的营房外,其他的普通城池拥有的一些设施都没有。 朔风关的北城墙已经修建完毕,但是城墙的大门还未安全建造好,牢固性很差。 当所有的百姓被汇聚到城里之后,南北门彻底关闭,而东胡骑兵也对朔风关完成了合围。 关隘两侧长城未建设好连在一起的劣势显露无遗,没有侧翼的保护,朔风关就成为一座孤城。 城头下,有一匈奴大将跃马上前,喝道。 “章邯!暗箭伤人的无耻匹夫!可敢滚出城池,与你爷爷多铎一战!” 原来他就是多铎? 明远站在城头,朗声道:“多铎,你不过一败军之将,有何脸面见章郡尉?叫你的上头来与本郡守说话!” 郡守? 多铎瞪大眼睛张望,哈哈大笑:“不知死活的家伙!你若是学前任的老东西龟缩,每年上供些牛羊钱帛,我们还能平安无事,你敢主动找事,我东胡就灭了你的朔风关,再将你斩首示众!” 明远仰面大笑起来,道:“多铎!你的嘴皮子比你的本事厉害多了!章郡尉射中你的那一箭,不疼了?快快回去,休要在本官面前自寻死路。” 多铎气得满脸涨红,他被章邯击败的事情传遍了东胡,让他颜面扫地。 毕竟多年来东胡压在辽西郡头上,辽西军武备废弛从未主动攻击东胡。 多铎是多年来第一个吃瘪的东胡将官。 第一百四十四章 伏击 多铎不善言辞被气得满面通红,却见他身后有人催马上前。 “明大人,久违了!” 来人正是与明远有过一面之缘的郑鹰,郑鹰微微仰起脸,看向整个朔风关,说道。 “明大人肯花八百两银子赎秦女,端的是财大气粗,你猜猜你若被擒住,辽西郡的人愿意花多少钱来赎你呢?” 言下之意明远与朔风关的守军,已经成为他郑鹰的囊中之物,会被轻取之。 明远仰面而笑,说道。 “郑将军,本官听闻东胡王帐下都是猛将,今日一看不然,个个都是夸夸其谈之辈,想取朔风关?就让本官见见你们的本事!” 郑鹰冷笑一声,说道。 “明大人,我家大王爱惜人才,我家大王说了,你若愿意加入我东胡,他就让你做我东胡的智囊!” 郑鹰这话还真没撒谎,东胡王身边,一直缺少一个能为他出谋划策的谋士。 东胡王看不起秦人,觉得秦人狡诈,但他也明白拥有一个谋士的好处。 头曼单于身边有牠顿这个谋士出谋划策,所以东胡王也起了这个心思。 明远招招手,袁振忙送来弓箭。 “回去告诉东胡王!我明远跪天跪地,就是不会跪东胡、匈奴这般蛮夷!休再废话!” 明远搭弓射箭,箭矢“嗖”地一下,落在了郑鹰战马的前面,惊得战马扬起前蹄嘶鸣了一声。 “冥顽不灵!”稳住战马的郑鹰冷哼一声,喝道:“进攻!” 东胡开始对朔风关南北展开进攻,尽管攻坚战不是东胡骑兵所擅长的,但蚁多咬死象。 驻守朔风关的也就两千多大秦兵士,剩下的都是做工的百姓,帮不上大忙。 喊杀声震天,潮水般的东胡兵冲向城门,还有的竟然携带着梯子,进攻城墙。 蒙坤、卫潢,率领军兵死守南北城门,明远则与白麓,驻守在北城,直面最强的进攻。 这是明远第一次真正的上战场,面对的还是凶悍的东胡兵,但他临危不乱。 指挥神机营在步军的掩护下,对东胡兵展开射击。 就见一缕缕硝烟从城头升起,许多东胡兵还不知怎么回事,就被击中丢了性命。 火器配合着弓箭,将东胡第一波进攻的迅猛时候,硬生生地压制了下去。 东胡兵悍不畏死发起了新的冲锋,在朔风关,一场恶战正式拉开序幕。 …… 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官道上一队骑兵正风驰电掣般奔袭而来。 为首的是郡尉章邯,他身边亲随不过百人,且每个人都是一人双骑。 章邯将身边的骑兵留在了朔风关内不少,来帮助明远守卫朔风关。 至于他是回阳乐县调兵遣将,身边用不了多少人,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袁振。 “大人,过了前面那个树林,再有一两个时辰,我们就能到阳乐县了!” 袁振低垂着脑袋大喊道,雪花一个劲儿地往他的嘴里钻,冷得他舌头都要打结。 章邯心急如焚,恨不得背生双翼飞到阳乐县,然后再飞回朔风关助战。 “东胡人有备而来,我等需速速去军营调兵,万不可耽误了!快!快!” 章邯正说着,忽然从前方的树林中飞出两支箭矢,章邯侧身躲过一支箭,另一支箭射在了他的战马身上。 稀溜溜! 战马一个马失前蹄倒在了雪地上,章邯也旋即摔了下来,再看树林中冒出了一群人来。 那群人都披着白色的袍子,隐藏在雪地里很难被发现,等到章邯等人来的时候突然发难。 按理说骑兵面对这群没有马的贼人很占优势,但对方聪明地隐藏在树林中。 官道至树林的路坑坑洼洼,别说下了雪,就是没有下雪也无法直接进攻。 “俺们爷们为财不为命,你们乖乖地将马匹银钱交出来,我们就放你们走!” 这群人约有上百人,为首的口气不小,一轮箭雨就将众人拦住后还说起了大话。 “放屁!瞎了你的狗眼!敢拦官军!” 袁振急着去求援,哪有心思去与一伙贼寇纠缠? 可章邯却看出这群人的不凡之处,他们衣着统一,就连用的兵器都是一模一样的,白袍中似乎还罩有甲胄。 普通的贼人见到章邯等人的装扮早就吓得灰溜溜跑了,哪个敢打劫官军?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群人不是贼人,而是某些人训练出来的死士,目的拖着章邯等人。 “袁振!你是所有人里面骑术最好的,一会儿打起来你直接带着大人与我的印信前往阳乐县找郡丞大人,请他立刻发兵!前面的那些路障,你能绕过去对么?” 前方的路上横七竖八地倒了不少树干,但以袁振的马术过去不用多少时间。 “大人放心!我袁振就算是死,也要将消息送到!” 章邯闻言拍了拍袁振的肩膀,喝道。 “山野小贼也敢与本官作对!杀!” 当官军杀向贼人的瞬间,袁振也催马向前跑去,尽管有章邯等人的钳制,还是有不少箭矢射来。 袁振的马术当真了得,在马背上躲闪箭矢行云流水,御马之术更是流畅。 轻松地绕过了路障后袁振催马就跑,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尖啸声。 不好! 袁振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凭着感觉稍稍侧移身体,让出要害。 袁振的身子摇晃了两下,闷哼一声,却终究没有坠马,消失在夜色中。 章邯与这伙贼人一交手,果然发现他们训练有素,与官军正面对抗竟然不落下风。 尤其是袁振对上的贼人头目,使一杆亮银枪,枪法凌厉刁钻,让章邯一时半刻都占不得便宜。 章邯出身名门,从小学艺是与最好的武师学的,可是在对方面前还隐隐被对方压制。 他不禁对此人的身份有了极大的兴趣,到底是谁,在辽西郡境内养了这么一群死士呢? 如果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这伙人杀入了阳乐县城郡守府,恐怕明远的生命都会受到威胁。 官军与贼寇在树林中激战,双方形成了焦灼的战事,正如朔风关如今的情形一样,惨烈又焦灼。 第一百四十五章 泼水筑城 朔风关的夜,寒意彻骨。 从白天开始,东胡已经进行了五次进攻,最后一次差点冲破朔风关的城防。 明远站在城头望着不远处东胡人升起的篝火,还有隐隐传来的喊喝声,叹了口气。 “大人,神机营的弹药已经彻底消耗光了,弓箭还剩下一些省着用能再坚持坚持。” 白麓统计了城中的物资,来向明远报告。 “我们的食物只能坚持到明天正午,不过明日援军就回到,东胡自然会退去的。” 白麓很乐观,但明远却隐隐感觉到不安。 他眺望东胡军营,问白麓:“白麓,你说东胡为什么忽然要对朔风关动手?” 白麓想了想,说道:“肯定是东胡看出朔风关的重要,想捣毁朔风关,彻底打掉辽西郡的士气,打乱大人您的计划!” 明远微微颔首,又说道:“我奇怪的是,东胡为什么一定认为,他们会成功?从阳乐县到朔风关,不用一日就能抵达。” 换而言之,当阳乐县的援兵到来的时候,东胡一定讨不得什么便宜,撤退是迟早的事情。 白麓微微一怔,他还真的没想过此事:“或许,或许是东胡人自大,认为辽西军还和大人您来之前那样羸弱不堪。” 明远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说道:“但愿像你说的那样,是东胡人太过自信吧。” 他心中有些不安,总是觉得哪里会出问题,东胡人对辽西郡保持强势的时间太久了。 前任郡守老迈昏聩,属于没有大功大过的典范,可是在无形之中让辽西郡的人都隐隐畏惧东胡人。 明远担心东胡在辽西郡有暗中埋下的棋子,在关键时刻发动棋子,对付他。 两个人正说着话,蒙坤与卫潢也来了,卫潢的左臂上还缠着纱布受了伤。 蒙坤二人行礼后,说道:“大人,城墙有些尚未完全建造好的地方破损比较严重,还有城门处的守备被冲烂了不少,明日的防御恐怕会很困难。” 蒙坤眉头紧锁,倒是卫潢很是乐观,说道:“明日正午左右辽西军就会来驰援,到时候东胡自然撤退,我们的防御撑到那时候问题不大。” 明远闻言沉思片刻,说道:“凡事要多做准备,卫潢、蒙坤,你二人去准备水,越多越好。” 卫潢不解其意,问道:“大人,准备那么多水作甚?城中的水已经够用了。”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这些水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筑城’的。” 筑城? 三人面面相觑,还是白麓最先反应过来,拍手道:“妙啊!妙啊!大人此举泼水筑城当真巧妙!” 利用辽西郡的低温环境,城墙上泼水,就能修补快损坏的部分城墙。 同时还可以在城门处也使用此法,牢固城门处的防守,可谓是巧妙至极。 蒙坤、卫潢也是佩服不已,立刻领着兵士去汲水,然后再开始用冷水“筑城”。 深夜,丑时。 寂静的军营中摸出一队人马,这是趁着夜里夜袭的东胡兵,就连努尔与受伤的多铎也在郑鹰的率领下亲自上阵。 东胡兵微微弯下腰趁着夜色靠近朔风关,多铎按捺不住兴奋低声道。 “将军,北城有一处城墙损坏严重就要塌了,等会儿末将带头冲击过去,保证将其冲垮!没了城墙的依托,秦人必败!” 郑鹰嘴角微微扬起,说道。 “明远倒是有些手段,可惜他终究是个文人,领兵打仗不是他所长,待擒住他送予大王,也让牠顿见见咱东胡的本事!” 努尔嘿嘿一笑,恭维郑鹰道。 “将军神机妙算,秦军果然都睡着了没有什么防备,就让他们在睡梦中,做个梦中的鬼!” 待东胡兵到了预定的地点后,郑鹰低吼一声。 “冲!” 瞬间在东胡的阵营中亮起火把来,将一片区域照得通明,还有东胡兵搬运梯子,与先登锐士往前冲杀。 “杀!杀进去大王重重有赏!” 多铎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可是当他抵达近处,见到那城墙的模样的时候,他蒙了。 白日里被他瞧见的城墙的脆弱之处,不知怎么地被厚厚的冰层覆盖了。 嗖!嗖! 多铎正愣神的工夫,城头上箭如雨下,然后明远在众人的簇拥下出现了。 “来者可是多铎将军?” 明远居高临下俯视东胡众将,笑道。 “没想到郑鹰将军也来了,你们看看本官亲自建造的城墙如何?你们可能攻克?” 他微微一笑,挥了挥手。 “你们不要自取其辱,速速退去,不然等我大军一到,定叫尔等灰飞烟灭!” 白麓在一边帮腔讥讽东胡众将。 “我家大人早就算到你们会夜袭,这冰墙就是为你们准备的!有胆子就来试一试!” 多铎在秦军手中三番两次吃亏,如今更是被拆穿了计策,怒火中烧。 他指着城头怒骂道:“明远!无耻匹夫!吾必杀汝!” 东胡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硬着头皮攻打朔风关,多铎被气疯了率领兵士猛攻城门。 若不是有努尔在一边照应,失去理智的多铎好几次差点死于流矢。 郑鹰的谋划被明远窥破,还是用冷水浇筑冰墙,破解了他们迅速入城的计划。 东胡不得不再度开始艰难的攻坚战,这并非东胡人所长,要不是仗着人多,东胡绝对没有胜算。 如今一万人进攻两千人,还久攻不下,东胡人在牠顿面前想要展示武力,要求更多利益的计划马上要搁浅。 郑鹰是打心眼里着急,更心疼东胡会白白失去,获得更多河南的草场的机会。 “进攻!进攻!今晚必须拿下朔风关!” 郑鹰拔出宝剑亲自进攻朔风关,他堂堂东胡大将都亲自领兵,其他的东胡兵焉能不拼命? 这就是主将亲自带领兵士冲杀的好处,士兵们玩了命地跟随郑鹰攻击,给朔风关带来了沉重的压力。 攻防战还在继续,可明远这一边的城防武器都是有数的,用一点就少一点。 郑鹰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让东胡兵分批进攻朔风关,不给守军一点休整的时间。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秦皇族 辽西郡,阳乐县城。 郡守府中已经到了子时,还灯火通明,郡丞李由、监御史郑章,以及主簿、卒史等官员也在。 袁振面色苍白,半赤着身子由医官给他包扎伤口,说道:“朔风关受东胡围攻危在旦夕,请两位大人立刻调集辽西军前去驰援!” 李由眉头紧锁,说道:“没想到东胡狼子野心,竟敢入我大秦境内!郑大人,你我立刻动身前往军营!” 郑章却伸出手,说道:“李大人莫急,袁振,这调兵遣将应有两位大人的印信,你可有印信啊?” 袁振面露难色,说道:“我随着章邯大人回阳乐县途中,被一伙贼人袭击,章邯大人的印信与明大人的印信都在我身上,可是……” 袁振中了一箭受伤不轻,能强撑着回到阳乐县已经不容易,印信在奔袭之中丢失了。 郑章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说道:“没有印信你凭什么要我二人相信你?” 李由闻言眉毛一挑,说道:“郑大人,事出突然特事特办,我们不要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郑章却摇摇头,说道:“李大人,你就不奇怪么?我辽西郡境内,怎么可能出现一伙人能拦住章邯大人及其亲随?” 他面含深意地看向袁振:“再说贼人有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胆子,敢阻拦官军,我看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吧?” 袁振闻言气得热血上涌,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郑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对郡守大人,对大秦忠心耿耿!” 郑章皮笑肉不笑地撇撇嘴:“本官只是就事论事,大秦有大秦的法度,两位大人都不在,印信也不在,你要我们如何相信你?” 袁振气得牙痒痒却拿郑章没办法,他起身就要往外走:“你不去是吧?那我去!我去辽西军大营调兵,我就不信没人去驰援!” 袁振是个性情刚烈的汉子,铁了心要驰援明远,甚至不顾他的伤势。 医者忙拉着袁振让他千万别乱动,再牵扯到伤势,恐怕会有性命之危。 李由见状暗叹了口气,说道:“袁振,你这副样子要怎么去调兵?如何去救援?怕是还未到朔风关,你已经死了。” 袁振红着眼睛,说道:“李大人,郡守大人对您信任有加,难道您要见死不救么?” 李由的目光中闪过一抹精光,说道:“也罢,本官就随你一起去辽西军大营调兵!本官倒要看看谁敢阻拦!” 他们两个还未迈出屋子,郑章又开口了:“且慢!本官身为辽西郡监御史,绝不允许你们触犯我大秦律法!擅自调兵!” 郑章不是疯了,而是他说的是实话,目前辽西郡的武官跟随明远困在朔风关,一个都不在。 唯一一个武官章邯不知道去了哪里,生死不明。 从章程上来看郑章有权阻止,但是落在他人眼里,郑章的举动就很诡异了。 李由的面皮冷了下来,冷冷地注视着郑章,似乎要将郑章看穿一样。 “郑章,你好大胆!” 郑章面对李由的怒斥微微一笑,说道。 “李大人,我郑章是朝廷任命的监御史,我该怎么做,做的对不对由朝廷决定,而不是你李大人!” 李由被郑章怼得哑口无言,忽然听到房间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李大人不能评定你郑大人,那本宫呢?” 屋里的人皆是一惊,却见华庭公主从屋外走进来,手中还提着一把宝剑。 众人忙躬身行礼,她自从随着明远来辽西郡赴任以来,都很少露面。 不过郡守府所有的布置,仆从的选拔,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是赢蓉儿一手操办的。 她低调得让人几乎忘记了她的存在,就连李由在情急之下都没想起来她。 “郑大人,本宫在问你话呢,你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官威?!” 赢蓉儿的话让郑章有些慌乱,他眼珠转了转,还想要狡辩,强词夺理。 “殿下,下官……下官一切都是按照朝廷的法度办事,绝无任何私心啊!” 赢蓉儿将剑锋抵在郑章的脖子上,说道。 “绝无任何私心?你想害死本宫的夫婿,害死大秦皇族的皇亲国戚!还说你没有私心!” 这顶帽子可太大了,郑章瞬间乱了手脚,喊道。 “冤枉!冤枉啊殿下!臣是担心袁振没有印信其中有诈,臣都是为了大秦……” 赢蓉儿的身份太特殊了,她是秦始皇的女儿,大秦皇族身份高贵。 如果赢蓉儿今天真发了疯将他郑章给杀了,估计赢蓉儿顶多受些训斥。 命只有一条,在赢蓉儿这个皇族面前,就是郑章长了两张嘴也说不过她。 “李大人!随本宫一起去辽西军大营调兵!敢有不从者,斩!” 危急时刻赢蓉儿展现出了赢家杀伐果断的一面,也将郑章的所有算盘大乱。 郑章被赢蓉儿赶了出去,他灰溜溜地返回了府里,郑印便凑到了他的身边。 “兄长,郡守府出什么事了?怎么说?” 郑章心烦意乱,没好气地说道。 “怎么说?还不是你办事不力!我问你,派出去的死士,为何能让一个袁振逃回来?你不是说那群人你花了大力气豢养,个个都是精锐么?” 郑印吃了一惊,在听郑章讲述完事情经过后,他一拍大腿,说道。 “哎!没想到百密一疏,让袁振给逃了回来,不过兄长,咱们暗中豢养的死士绝对忠心,就算全部战死也不会透露你我的半点信息,您大可以放心。” 郑章叹了口气,说道。 “为兄不是害怕死士会出卖你我,为兄实在心痛,失去了这一次好机会,想要除掉明远将千难万难!从此之后,辽西郡会彻底落入他的手里!” 郑家,一直都在与东胡有着暧昧的联系,以前郑家没少与东胡做输送盐铁的勾当。 老郡守对手底下的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相安无事就好,但明远不同。 明远眼里不容沙子,且对待东胡十分敌视,等朔风关一建成,郑家的盐铁生意会更加艰难。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神机大炮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郑章与郑印两兄弟为了利益,铤而走险与东胡里应外合。 他们将明远等人的行踪透露给东胡,趁着明远到了朔风关,且身边兵士较少的良机。 若杀了明远,从此辽西郡的郡守将不敢再与东胡为敌,大秦还得与匈奴开战也空不出手对付东胡。 郑家的生意就能继续做下去,财运亨通!至于大秦的脸面与辽西郡的百姓的死活,他们才不在乎。 郑印想了想,宽慰郑章:“兄长先别灰心,咱们这就派出探子去打探消息,也许东胡人得手了也说不定呢。” 东胡至少出动了万人袭击还未建设完的朔风关,成功的几率不小,加上一来一回的时间,他们还有机会。 郑章也从失落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点点头:“为兄一时乱了心神,二弟,你速速派人去打听消息!” 郑家未来的财运与前程将在今晚明晰起来,郑章只能暗暗祈祷一切顺利。 辽西郡,朔风关。 日出前的夜最黑暗,正如朔风关内外拼杀的秦军与东胡军一样。 双方从夜间的奇袭一直打到现在,皆是人困马乏,靠着一股子意志在坚持。 谁坚持不住谁失败,前面的所有努力前功尽弃。 郑鹰率领东胡军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冲击,也幸亏东胡攻城的手段较为原始,不然朔风关这半吊子的城防,根本撑不住。 “城门破了!城门破了!” 东胡士兵发出了兴奋的喊叫声,苦战一夜,他们终于攻破了朔风关的北门。 郑鹰有些浑浊的脑子瞬间清醒,指挥兵士跟随他,冲入朔风关中,斩杀明远! 郑鹰被打的出了火气,满脑子都是杀了城中的守军,将东胡王让他生擒明远的命令忘得一干二净。 多铎也是兴奋不已,提着钢刀卯足了劲儿往里冲,喊道:“杀明远者重重有赏!兄弟们!跟我冲!” 城门失守意味着秦军最大的依仗没了,多铎憋了一肚子邪火终于能释放。 他一刀将守卫城门的秦军砍翻在地,好似野兽一般左突右杀,杀入了朔风关内。 在朔风关里面,明远被一群将官簇拥着严阵以待,在明远的身前还有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对准城门。 多铎冷哼一声,遥遥指着明远:“明远!今日就算你跪下来求你多铎爷爷,爷爷也得将你的脑袋砍下来!挂在红山上!哈哈哈哈!” 明远身边的兵将没有一个身上没受伤的,他们的人数经历了连番血战,锐减到一千三百多人。 不过这群人经过血战的洗礼气质愈发干练,死死盯着冲进来的东胡军。 明远朗声道:“多铎!本官说了,这朔风关是大秦的关隘,你东胡人绝对抢不走!来来来,试试我这神机炮的威力!” 神机炮? 多铎哪知道什么是神机炮,当蒙坤点燃火炮的时候,他还带领人往前冲。 轰隆隆! 神机炮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一炮过后炮筒直接飞上了天,但多铎那群人也一样死伤惨重。 多铎首当其冲,被神机炮打得胸口血肉模糊,眼见是出气多进气少不行了。 多铎的亲随死伤大半,这一炮下去至少杀了三十余人,吓得东胡人心胆欲裂。 “妖……妖术!秦人会妖术!” 东胡兵哪里还敢继续冲杀?他们抬起多铎就往后撤,一边撤退一边喊。 神机炮,乃是天火坊中投入最多的一种火器,迄今为止实验了不下三十次,才最终定型。 大秦的生产力与技术在那里,明远打造出的这神机炮,目前也就能成功发出一发炮弹。 炮弹里面有密集的铁钉、铁屑等玩意儿,还有被打磨的锋利的石片等等。 听上去似乎有些不靠谱,但是在冷兵器时代,借助火药的动能将这些杂七杂八地发射出去再引爆。 在如此近距离的情况下,杀伤力惊人! 多铎不知神机炮的力量,正面硬撼炮火,他不死可就奇怪了。 “站住!” 郑鹰一把拉住往回跑的东胡兵士,吼道。 “为何怯战后退?城里怎么回事?” 那东胡士兵一见是郑鹰,吓得一哆嗦,说道。 “郑将军非我等胆小怕事,实在是秦军有妖术在身,多铎将军被击中死了!” 他们正在拉扯的时候,就见多铎的亲随抬着多铎往外跑,郑鹰上前一看,多铎的甲胄衣服已经被血水浸湿。 多铎还剩下一口气,见到郑鹰后他的眼睛里面爆发出不自然的光芒:“将军……末将大意了,大意了!” 郑鹰拉着多铎的手,还不等郑鹰说话多铎就没了气,死得不明不白。 郑鹰咬着牙,大吼道。 “不许退!所有人随本将杀入城中!凡有后退者!斩!” 郑鹰的铁血让吓破胆的东胡兵不得不调转前进方向,重新往城里面杀。 可是太晚了,他们错失了最好的良机,努尔来向郑鹰禀报消息。 在朔风关以南,一队骑兵正朝着朔风关而来,秦人的援军来了! “只差一步!只差一步!” 郑鹰长叹一声,他可以继续猛攻朔风关拿下关隘,但是要冒极大的风险。 一旦东胡被围困,源源不断的秦军会将他们围死,这里可是秦国的领土。 就在郑鹰左右为难的时候,东胡王的王命来了,命郑鹰率领大军回撤,不要犹豫。 东胡破了朔风关的北门,却没有将辽西郡的高层一网打尽,此战可谓打得棋差一着。 不过东胡还是展现了他们的实力,至少在牠顿看来,东胡人的战力不弱,战意也够强。 在攻城战上东胡兵表现的一般,但到了草原上对抗蒙恬,会是匈奴的有力臂助。 待东胡兵退却后,朔风关中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劫后余生的欢呼。 有那么一瞬间,秦军以为朔风关真的要失守了,不过幸好神机大炮显威,援军也来得够及时。 明远登上城头眺望南方,就见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般而来,大旗上写着三个大字——虎豹骑! 此刻正好是东方日出,明远看清了那些骑兵,章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秦军威 章邯也见到了出现在朔风关城头的明远,大喊道:“大人!大人可安好乎?” 明远仰面大笑起来,说道:“区区东胡,焉能破我大秦城关?我等安好!” 章邯率领虎豹骑到了城下,见到了满地的尸体,还有城墙城门处的血迹,皆吓了一跳。 这战场的惨烈可不像明远说的那么的轻描淡写,待城里打开了城门,章邯下马快步跑了进去。 章邯大声道:“末将路上遇见了贼寇,耽误了许多时间,驰援来迟还望大人恕罪!” 明远摆摆手,说道:“能来就好,能来就好,若非虎豹骑轻装驰援,方才东胡人不可能轻易撤退。” 明远与章邯等人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还要处理好战死地将士的抚恤事宜,以及尸体处理。 这些死去的人若尸体处理不当,腐烂后会滋生瘟疫,古时候瘟疫可不是闹着玩的。 缺乏医疗手段与药物的情况下,瘟疫会杀死一定区域内五成的人都有可能。 明远与蒙坤、白麓等人一起,与普通的秦军共同搬运伤员,还有死去的将士。 这一仗秦军损失不小,明远带来的两千人,折损了六百余人。 但这一仗对于秦军来说意义非常,神机营的火铳得到了验证,在守城的时候效果出奇地好。 辽西军也奋勇杀敌,针尖对麦芒地与东胡人激战,证明了东胡人并非不可战胜。 从前老郡守时期的懦弱,带给辽西军心理上的畏惧,彻底被这一战击碎,打出了秦军的威风! 在章邯抵达两刻钟之后,又有援军浩浩荡荡而来,为首的竟然是华庭公主。 明远还不知道其中的波折,迎出城之后一见面,华庭公主的眼圈就红了。 她拉着明远上上下下看了一番,见明远没事后才放下心,泪水夺眶而出。 明远见众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轻声宽慰道:“夫人,我这不是没事么?区区东胡能奈我何?” 华庭公主忍住泪水,说道:“夫君是不知昨晚发生的事情,我这一路上担惊受怕,真怕朔风关失守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活啊?” 明远察觉出了华庭公主话中的玄机,不过朔风关的事务千头万绪,他安抚了华庭公主两句后看向李由与袁振。 袁振负了伤还坚持要跟来,足以看出他对明远的忠诚:“袁振,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严重么?” 袁振摇摇头,说道:“小人的伤势没事,有劳大人挂碍,大人您没事就好。” 明远欣慰地点了点头,李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明远道:“有什么事等正午再说,不急于一时。” 朔风关一战,秦军共击杀东胡兵一千零二十二人,折损兵士六百二十人。 守城军打出了一比二的战损,让明远感慨,若是朔风关的城防完全建设好。 再有两侧的长城为依托,日后朔风关就会成为一座横在东胡眼前的钉子。 至于让谁来驻守朔风关,抵御东胡的侵扰,明远的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朔风关,军营。 明远坐在火盆旁取暖,喝上一碗热汤明远的身子才渐渐回暖,感叹道:“这一晚,真是漫长啊。” 在将士们面前明远永远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但他心里也是慌得很。 第一次经历真刀真枪的战局,明远又不是神仙,能发号施令指挥众人没乱了阵脚就很不错了。 袁振手里捧着热汤却一口没喝,说道:“大人,有件事小人不吐不快,郑章有问题!” 明远神色平静,微笑着说道:“这一上午你和李由大人脸色就不对,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袁振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与章邯将军在密林遭遇伏击,章邯大人率众掩护,我才得以回到阳乐县,可是我的印信在路上丢了。” 回忆起昨晚的事情章邯仍旧气愤不已:“但郑章竟以没有印信为由,三番两次阻止李由大人调兵,还是公主殿下出面才调动辽西军!” 章邯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还有这种事?怪不得你们调动辽西军比我去调动虎豹骑要晚。” 章邯昨夜解决了贼人后,率领亲随前往虎豹骑大营,然后绕近路返回朔风关。 他估摸着李由等人应该早就到了朔风关,结果对方比他的虎豹骑来得还晚。 章邯忙碌了一夜脑袋不清醒,还下意识地认为是骑兵速度快,还绕近路的关系。 却没想到是因为郑章,他怒发冲冠道:“郑章!他好大的狗胆!他要做甚?对大人见死不救?” 蒙坤更是愤怒,说道:“大人,郑章狼子野心,末将这就回到阳乐县,宰了他!” 蒙坤、卫潢,如今以明远马首是瞻,经过了昨夜血战后,他们对明远的能力无比钦佩。 明远没有他们那般愤怒,他反而看向李由,问道:“李大人,你觉得时机如何?” 这话问起很奇怪,但李由的回答更加奇怪:“大人,鱼儿已经入了网,下官掌握的证据也足够了,可以收网了。” 明远微微颔首,幽幽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放着好日子不过要铤而走险,何必?何必!” 李由叹了口气,道:“大人您给过他郑家机会,但郑家却执迷不悟,大人仁至义尽决不可再留他们了。” 二人的一问一答间,似乎透露出一个真相:明远早就知道郑家有问题,还让李由暗中搜集证据。 就算是与李由共事的章邯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可见李由做得隐秘。 明远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说道:“我等这就返回阳乐县,有些账该算一算了,不过在返回之前还有件事要做。” 明远的目光落在袁振身上,说道:“袁振,从今日起本官任命你为朔风关守将,辽西郡都尉,将朔风关的安危交在你手中。” 袁振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对明远的忠勇,明远也将守护辽西郡的重任交在了他手中。 袁振有些晕乎,一时间竟然未反应过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秋后算账 袁振跟随明远的时间不短了,从明远发迹于彭城,来到咸阳落脚后他就在。 一直以来袁振都尽忠职守,保护明远任劳任怨。 跟随明远身边的人都发达了,孔又、章邯、宣刻,孔又因为征伐百越得秦始皇看重,派去跟随杨翁子配合蒙恬北击匈奴。 章邯因为明远的知遇之恩主动放弃了北击匈奴的机会,宣刻则成了蒙恬的副将。 就连明远的同乡张存元与朱化也捞到了一官半职,袁振却还是在原地踏步。 如今机会终于来了,在章邯等人的提醒下,袁振单膝跪地,激动地喊道:“末将,定不负大人重托!城在人在!” 都尉并不是什么大官,都尉隶属于郡尉,大秦规定,边塞诸郡每百里置都尉一人,都尉辖士史、尉史各二,掌边塞卫戍;关隘处置关都尉,隶属郡尉。 明远任命袁振为朔风关的关都尉,他就有了独自领兵的权利。 朔风关未来驻军不会太多,大约两千人上下,但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军职了。 未来明远对东胡用兵,袁振也有机会崭露头角,只要表现得好还能再升。 辽西郡,阳乐县。 郡守府内,来自辽西郡的商贾大户齐聚一堂,还有辽西郡德高望重的耆老也在。 刘闯坐在宴席中十分不安,他一会儿东看看,一会儿西看看,终于忍不住了。 他笑着对宴席间一位年纪最大的老者说道:“余老先生,您德高望重是我们所有人的前辈,您可知道郡守大人将我们叫来有何事?” 余旸年过半百眼瞅着就要到六十了,不过他的精神头非常好,眼神明亮。 听刘闯这样问,他抚须而笑,说道:“听说郡守大人在朔风关打了胜仗,依照老夫的经验来看,郡守大人一定是为了开庆功宴!” 你当是前任郡守啊? 刘闯差点翻了个白眼,余旸曾经在前任郡守的府衙里担任过主簿,见多识广。 可他对明远是半点不了解,明远根本不是前任郡守那种什么事都得借个由头来庆功设宴的人。 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刘闯亲身经历过一次后对明远的畏惧极深,感觉到明远这次绝对还要搞出大事来。 刘烨嘿嘿的笑了,说道:“刘老板,我们开开心心来赴宴,吃好喝好玩好就行,你那么紧张做甚?” 吴良也在一旁帮腔,道:“既来之则安之,你看看朱先生人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哈哈哈哈!” 吴良口中的“朱先生”名叫朱儁,是辽西郡有名的名士,也被邀请来赴宴。 有名望的名士、有身份地位的耆老,还有财帛的商贾,今晚辽西郡里有头有脸的人基本到齐了。 朱儁为人放荡不羁酷爱饮酒,凡是到了宴会,不管主人来没来他都会狂饮一番。 刘闯摇了摇头,今天的宴会上没见到郑印,他总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还说不上来。 众人各怀心思地又等了一刻钟,明远终于在文臣武将的簇拥下来了。 “参见郡守大人!” 众人齐齐向明远行礼,经历了朔风关之战,明远的气质凌厉了许多,不怒自威。 “诸位不必客气,来,请入座。” 明远挥挥手,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今天本官宴请诸位,想必你们心中会有疑惑,本来请你们来是要宣布三件喜事!” 余旸闻言得意一笑,说道。 “老夫就说大人您宴请我等是为了庆贺,就是不知大人这三件喜事都是什么呀?”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 “其一,辽西郡将士上下一心,在朔风关击退东胡!包围了大秦领土与百姓安静,这第一杯酒本官敬所有为大秦出生入死的将士!” 众人忙举起酒杯,与明远一起饮酒,刘烨更是马屁拍个不停,说道。 “朔风关大捷,纵然有我大秦将士效死命的缘故,但与大人您的临危不乱,指挥得当,英勇杀敌分不开关系!我等再敬您一杯!” 两杯酒下肚宴会的气氛变得融洽了很多,明远继续说道。 “其二,本官与李由大人自来到辽西郡暗中调查,清查私自售贩盐铁往东胡的利益链条,可谓触目惊心!” 此言一出宴席瞬间安静下来,刘烨、吴良、刘闯等商人皆是心惊肉跳。 盐铁销往东胡价格很高,利润足,他们这些商户或多或少皆参与到其中盈利。 “不过商人赚钱是天经地义的时候,本官设朔风关修筑长城,颁布盐铁法令之前,参与私自贩售的,本官不予追究。” 刘烨与吴良互相对视了一眼,松了一口气,幸好他们收手得早没继续掺和。 “但有人在本官颁布盐铁法令之后,竟比之前还要肆无忌惮,出售盐铁给东胡!此等行径乃是置朝廷法度于不顾!来人!带进来!” 明远话音落下,蒙坤拉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人披头散发身上有不少伤。 刘闯眯着眼去看,吓得一个激灵:“郑……郑老板?怎么会是你啊?” 这人正是郑印,郑印惨然一笑,说道:“有甚奇怪的?明远,你枉为朝廷命官!你为何抓我!” 李由取出了一本小册子,说道:“你们郑家商行,从十年前开始便为东胡运送盐铁,每年因此获利的银钱不下二十万两,本官已经派人将你商行中的秘密账簿搜查出来,还有你商行的伙计证词在此!” 李由冷笑一声,说道:“郑印,实话告诉你明大人与本官早就发现你们郑家的不对劲,大人发布盐铁法令是希望你郑家能及时收手,这么多年赚的钱足够你们郑家富贵,可你们却狼子野心!” 李由话音落下,卫潢又押着一人入内,这人正是辽西郡监御史——郑章。 郑章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满脸挫败,明远背着手问道:“郑章,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还用本官将你派去的杀手唯一活着的一人提出来,让你亲耳听听他的供词么?” 章邯受到贼人半路伏击,但章邯长了个心眼儿,没有将所有的杀手杀死,在最后一个杀手自尽前生擒了一人。 第一百五十章 灭门 郑章梗着脖子,说道:“吾乃大秦命官!明远,有本事你就让人证出来,让辽西郡有头有脸的人做个见证,你想无凭无据冤死我兄弟,呸!我兄弟不服!” 郑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明远差点被他的无耻气笑了,挥挥手命人家唯一的活口提来。 宴会现场鸦雀无声,除了朱儁喝醉后呼呼大睡的轻微鼾声外没有半点杂音。 吴良、刘烨等人反而羡慕起朱儁来,没心没肺,外界发生什么事他都不知道,睡得无比香甜。 不多时,蒙坤带着人来了,那杀手脸色苍白断了一只手,不过性命算是保全下来了。 他见到郑章之后眼珠子都红了,低吼道:“郑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等对你忠心耿耿,你为何要派人灭我满门!连我六岁的小弟都不放过!” 明远指着那死士,说道:“诸位,此人名叫张鲁,是郑家秘密豢养的死士,昨夜就是他们一群人在密林中伏击章邯大人,欲断了求援的人马。” 不过章邯与其亲卫毕竟是久经战场的狠人,死士拦住了他们小半个时辰后,被其剿灭。 唯独剩下一个张鲁,张鲁自杀不及时被亲卫斩断了右手,幸而未死。 明远感慨道:“郑章兄弟豢养死士果然有手段,张鲁受尽刑罚却不肯透露他背后的人半个字,结果就在今日有人来报,昨晚在我辽西郡境内,发生了八起命案,诸位猜猜是何人所为啊?” 刘烨听得直咋舌,猜测道:“莫非,莫非是郑章听说了杀手被斩杀殆尽的消息,又派人杀了所有死士里有家眷的亲人?斩草除根不留痕迹?!” 张鲁怒吼一声朝郑章扑去:“没错!这畜生将我等兄弟的亲人屠戮殆尽!你这无情无义的畜生!我等兄弟为你出生入死,你说过会照顾好我们的家人的!” 蒙坤等人拉住几乎失控的张鲁,明远则看向郑章,说道:“郑章,你私自训练死士,暗中伏击朝廷命官,你郑家更暗中勾结东胡,欲攻陷朔风关,其罪当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郑章便是再巧舌如簧也说不出什么来,他冷冷的看着明远,道:“自古成王败寇,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怪只怪东胡人没有用,竟没有将你碎尸万段!” 郑章进行了一场豪赌,若是赌赢了,从此郑家将在辽西郡水涨船高,成为第一家族。 他训练的死士也的确忠心耿耿,怪只怪郑章的手段太狠辣,不留半点余地。 他认为手里的死士死光了,那么死士的家人也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 索性派人诛杀,还能省下银钱,谁想到死士里面还有一个没死去的张鲁。 刘闯吓傻了,哆哆嗦嗦地说道:“郑家在辽西郡是有头有脸的望族,吃穿不愁官声也好,郑章,你是被猪油蒙了心,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啊!” 一直沉默的郑印啐了一口,骂道:“刘闯!你少假惺惺地在这儿惺惺作态,你以为你能得到好?告诉你,明远就是一头饿狼,早晚你们所有人都会被他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吴良瞪大了眼睛,反驳道:“郑印!你少挑拨我等与明大人的关系!明大人一心为民,是百姓的青天大老爷!你郑家多行不义必自毙,有今天纯属咎由自取!” 刘烨、吴良等对明远的畏惧与日俱增,尤其是经历了朔风关大战与捉拿郑家兄弟。 郑章、郑印,这是辽西郡本地的地头蛇,前任郡守也得给他们几分面子。 但新郡守明远来了,还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将郑家连根拔起,除了尚未捉拿归案的郑阜,郑家几乎要被灭门。 明远连郑章、郑印都能收拾,还收拾不了这群商贾?从前刘烨、吴良等还能认为他们是本地的地头蛇明远会顾忌,从今天开始是万万不敢心存侥幸了。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张鲁,你帮助郑家助纣为虐,欲杀章邯大人这死罪是免不了的。” 张鲁死死地盯着郑章、郑印,说道:“小人死不足惜,请大人您赐小人与这两个恶贼同一日死,小人看着他们被斩首,足以!” 明远微微颔首,说道:“好!三日后,本官命你来亲自斩他们二人的头颅,然后你再伏法!” 张鲁的眼珠一下亮了,他喜极而泣:“多谢大人!多谢郡守大人赐死!张鲁下辈子当牛做马,再还大人恩德!” 张鲁曾受过郑家大恩,所以才成为郑氏兄弟的死士,一心一意为郑家办事。 谁想郑章却派人杀他全家,张鲁对郑家的恨意比山还高,比海还深。 郑章闻言瞪大眼睛,吼道:“明远!你怎能如此辱我兄弟?让区区一贱民行刑?明远!你若还是个人就杀了我,现在速速杀了我!明远……” 郑章三人被押了下去,整个宴会再度恢复了死寂,所有参与宴会的人都小心翼翼地等着明远说话。 明远端起一杯酒,慢悠悠地来到众人这边,笑道:“我辽西郡铲除了一对狼子野心的兄弟,这是大喜事,来本官与诸位共饮此杯!” 死寂的宴会终于恢复了些许热闹,众人各怀鬼胎地与明远一起敬酒宴饮。 喝下一杯酒之后,明远的下一句话却让众人的心,都再度悬了起来。 他拍拍刘闯的肩膀,说道:“刘老板,贵公子刘烨做的那些荒唐事,也该有个定论了。” 豆大的汗珠从刘闯的脸上淌下来,他就知道今天要出事,心里一直不安稳。 刘闯“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大声道:“求明大人您大人有大量,饶了犬子一命吧!草民就这一个儿子,他死了我也不能活啊!” 明远今日是真的要“秋后算账”,其他人如坐针毡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李由这时候适时地站出来,对刘闯说道:“刘闯,大人要秉公执法,刘协过去做的事该赔钱的赔钱,该入牢狱就入牢狱,放心,大人不会要了他的命的。” 赔钱?刘闯如梦方醒,连忙卖好。 第一百五十一章 辽西商会 刘闯大声喊道:“草民愿捐出一半家财,为我辽西郡打造战甲兵器,护佑我辽西郡百姓!” 狠!刘烨等人心中暗暗叹了一声,既是感叹刘闯够狠,关键时刻为了让儿子活命,偌大的家财说捐献就捐献。 又是感叹明远的手段够狠,将辽西郡的士绅商贾等,治得服服帖帖,令嗜钱如命的刘闯都大出血。 明远将刘闯扶起来,欣慰地笑了:“刘老板能心中有辽西郡,更有辽西郡的百姓本官很欣慰,该赔偿从前被刘协伤害的百姓多少钱,有李由大人按照律法来判,刘协就让他入牢狱,好好地收收心。” 刘闯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要能保住他儿子的命,该罚多少钱他都认了。 刘协的脾气刘闯也知道,让他在外面继续鬼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闹出乱子,进牢狱打磨打磨性子也好。 他刘闯使些银钱打点,让刘协在里面别受苦,吃穿用度别苛待也就可以了。 收拾完刘闯父子,明远笑道:“刚才本官说今日有三件喜事,还有一件没有说,现在,本官要与诸位一起分享这桩好事!” 余旸等耆老士绅的心都提了起来,真想跟明远说句:大人,您别再分享什么好消息了! 他们已经被明远层出不穷的手段搞得焦头烂额,胆战心惊,生怕明远再拿谁开刀。 明远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娓娓道来:“本官决定成立辽西商会,所有在座的诸位都可以参加,来来来,想要加入辽西商会的可以报名由李大人记录下来。” 辽西商会? 余旸花白的眉毛抖了抖,问道:“敢问明大人,这商会为何物?成立的目的是什么?进入了商会之后,各个成员又要有什么义务?请大人明示。” 余旸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里的疑惑,他们对明远的手段真是害怕极了,生怕明远还有什么陷阱等着他们。 明远微微一思索,说道:“商会就是由辽西郡郡守府牵头,将辽西郡中的商贾整合在一起,商贾每三个月,将流通的物资,尤其是盐铁上报于商会!” 盐与铁! 这才是明远成立商会的重要目的,他就是要在朔风关建立后,将盐铁的渠道彻底掌控在手中。 从此东胡要得到盐铁,绝对不可能和从前那样容易,被明远卡住了七寸。 见众人都未说话,明远继续道:“当然,官府也会与你等做生意,赚的钱由官府与商贾们一起分享,这就叫做‘互利互惠’,诸位还不加入商会么?” 来的人都看出来了,明远今天就是给他们放血,变相地缴纳赋税的。 可是从别人口袋里往外掏钱,别说了明远,就是秦始皇来那也不容易。 刘闯见众人都不说话,思索片刻他一咬牙,说道:“大人!刘闯愿加入商会!从此刘家商行就听大人您的调遣!物资流通的明细,小人一定如实上交!” 刘烨、吴良,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商贾们都鄙夷地看着刘闯,暗暗骂道:狗腿子!没骨气! 刘闯长舒了一口气,别人怎么看他他不在乎,只要明远被对他刘家动杀心就行。 果然此言一出明远的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说道:“刘老板果然是心中有我大秦,那好,这明侯纸的第一个经销商,本官就交给你刘家商行了!” 刘闯与其他人不知道“经销商”为何物,但是他们都听到了“明侯纸”三个字。 目前大秦境内的明侯纸生意,完全由明远垄断,所有的明侯纸都是从咸阳城的工坊制造出去的。 所得的利润虽然没有咸阳糖那么多,但依旧是一笔天价的利益。 刘闯的手都在颤抖,他不敢置信地说道:“大人的意思是,让,让我刘家能卖明侯纸?” 刘闯人是吝啬奸猾了一点儿,但商业上的嗅觉绝对是敏锐的,他嗅到了其中巨大的商机。 明远微微颔首,说道:“官府与商行中的成员,合作的生意就是明侯纸,本官在城郊的天工坊、天火坊之外,还准备建造一座纸坊,产出的明侯纸就交给商会中的诸位来售卖,刘闯,你的份额最多!” 哗! 一石激起千层浪,刚才心都在滴血战战兢兢卑躬屈膝的刘闯,瞬间变化了状态。 他满面红光,大声喊道:“多谢大人厚爱!我刘家商行一定能将明侯纸卖到辽西郡,不!卖到整个大秦!我刘闯以后就唯大人您马首是瞻!” 刘闯的心里之前是很不舒服的,将儿子送进了监牢,还得出不少钱买平安。 但刀把子在明远的手上,摄于明远手中的兵权,刘闯不得不低下头,做众人所不齿的墙头草。 可明侯纸的到来让刘闯瞬间翻身,他见到的是滚滚白银将流入他的口袋。 将来若是明远能将咸阳糖也让商会售卖,他刘闯将成为辽西郡的首富也说不定。 刘闯望了一眼目瞪口呆的众人,得意地都快哈哈大笑了。 他恨不得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马上送进监牢打磨性子,然后开始售卖明侯纸。 怎么着?你们都将我刘闯当成了墙头草,看不起我?现在谁看不起谁? 刘烨最先有了动作,他咳嗽两声,说道:“明大人提出的辽西商会是为了我辽西人着想的!我作为辽西商贾中有头有脸的角色,当然不能缺席!我愿加入商会!” 吴良也是当仁不让开始变脸:“请大人准许我吴家商行也进入辽西商会!有明大人带领我等,我辽西商会一定会蒸蒸日上!宏图大展,财源广进!” 余旸也坐不住了,顾不上他德高望重的身份,举杯道:“老朽家中也有些资财,明侯纸久仰大名,若是能将这明侯纸贩售到各地,也是对读书人的一桩功德!老朽也要加入!” 财帛动人心,之前还因为郑家兄弟被入狱即将斩首的众人,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不仅一扫而空还在拍案叫好,郑家兄弟死得好!不然这明侯氏的份额,以郑家商队的实力,肯定还得分一杯羹!死得好!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腹大患 东胡,王庭。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一天,入了夜才稍稍停息了些。 郑鹰拎着两壶好酒进了王帐,就见东胡王正望着一张羊皮地图出神。 大军从朔风关撤退后东胡王便入了王帐,除了与牠顿交谈了一番后谁都未见。 郑鹰在王帐中央站定,行礼道:“大王!” 东胡王没有转身,而是凝视着地图叹了口气:“郑鹰啊,陪本王喝两杯吧。”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默契,每当东胡王心情不佳的时候,就会与郑鹰喝酒。 郑鹰是东胡王的亲信,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情谊深厚。 在外东胡王是王郑鹰是臣子,在私下里两个人的关系,好得和兄弟一样。 东胡王指着匈奴的河南地,幽幽说道:“想在河南地分一杯羹,难啊!” 郑鹰闻言微微一怔,说道:“大王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我们与匈奴联手,不愁打不败蒙恬!” 东胡王接过酒壶,饮了一口酒,问郑鹰:“你觉得辽西郡守明远如何?” 郑鹰稍一思索,实话实说:“明远有大才,无论治军、理政,都不是前任的老郡守可比!” 郑鹰也明白了东胡王在忧虑什么,朔风关一战,让东胡王对辽西郡有了新的认识。 从前老郡守在的时候,辽西郡就是没有了牙的老虎,东胡能骑在头上劫掠捞好处。 可明远来了之后,修缮长城打造朔风关,还在朔风关与东胡打了一场硬仗。 能文能武,即便郑鹰站在明远的对立面,在冷静复盘了整场战役后,他也不得不佩服明远的能力。 东胡王点了点头,说道:“本王已经与牠顿达成协议,明年我们协助匈奴出兵,将秦军从河南的驱逐,分得四成河南地的草场。” 郑鹰面露喜色,说道:“大王这是好事啊,牠顿妥协给我东胡更多的草场,日后我东胡一定会愈加强盛!” 东胡王笑了,不过是苦笑:“还有一件事,辽西郡郑家的老三郑阜带领三百余人的商队来了东胡的,归顺我东胡。” 啊? 郑阜是郑家商队的管事人,一直以来郑家与东胡的声音,都是郑阜在亲自操持。 现在郑阜拖家带口地来到了东胡地,岂不是说明……郑家在辽西郡出事了? 东胡王转过身,声音里充满了忧虑:“郑鹰,郑家完了,明远已经将郑家连根爬起,从此我东胡要获得盐铁,更难了!” 郑鹰被震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郑家可是东胡在辽西郡最大的一枚棋子。 郑家不止能为东胡传递情报,还能给东胡输送盐铁粮食等紧要之物。 更进一步,郑家是埋在辽西郡的一支奇兵,能在关键时刻起作用。 正如这一次围攻朔风关,郑家就出死士拦截求援的骑兵,若是真的成了明远必死无疑。 可惜死士们没有抵得过章邯的亲卫,被杀得一干二净,还留下了张鲁这个隐患。 最终导致郑家东窗事发,被明远杀得连根拔起,就剩下郑阜手下的三百余人。 郑鹰算是明白东胡王为何这样忧虑了,他想了想说道:“大王,还是从渔阳郡那边想想办法吧,路程是远了些,但没有明远在,那边的商贾还是敢私下与我们做生意的。” 事已至此,也只能从更远处想办法维持下去。 东胡王喃喃道:“本王不担心河南的那边,战事再惨烈有匈奴承担主攻,我东胡是辅佐匈奴作战,本王担心的是,若大军前往河南的,东胡王庭该如何?” 明远绝不是甘于守成之人,东胡王敢肯定,一旦东胡内部空虚,明远会乘虚而入。 郑鹰眉头紧锁,说道:“既如此,就要保留稳妥的兵力在王庭,防备辽西军才行,这个明远,真真是我东胡的心腹之患!” …… 辽西郡,郡守府。 明远大概还不知道,他的一场战役间接改变了东胡的战略部署,为蒙恬减轻了压力。 清晨,明远准备离开郡守府前往近郊为明侯纸坊选址的时候,就有仆从来禀报。 “大人,朱儁正在前院等您,他说无论如何要小地通禀,他要见见您。” 朱儁? 明远一时间未想起来这人是谁,还是身边曹铭提醒了他一句,那人是昨天来狂饮的名士,明远到的时候他已经酩酊大醉了。 曹铭是袁振的同乡,也是之前袁振的副手,现在袁振高升成了朔风关都尉,保护明远的重任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原来是那个酒鬼!哈哈哈,也罢本官就去见一见他,看看他有何说辞。” 明远领着一众甲卫来到前院,就见朱儁正端着酒杯饮酒,一身的酒气浓重。 听见脚步声朱儁转过身,看神情还有些迷糊。 “在下朱儁,拜见郡守大人!” 朱儁的礼数做得足,不过他这副酒鬼模样让人很难对他产生太多的好感。 “朱儁,你昨晚喝得酩酊大醉,本官不想让你连夜奔波吃苦,就命人将你安置在郡守府中,怎么你醒了酒还不离开?” 明远眉头微皱,对朱儁这名所谓的“名士”越来越不喜。 朱儁悠然一笑,说道。 “大人府里的酒水实在是好,我昨夜忍不住多喝了两杯,让大人见笑了,大人能留宿在下是大人对我的恩情,所以我准备为大人献上一计,或许能保住大人您的性命!” 明远笑了,他身边的侍卫们被朱儁气得怒目圆睁,恨不得冲上去暴打朱儁一顿。 曹铭喝道:“朱儁!你休要张狂!大人对你以礼相待,你却诅咒大人!是何道理!” 明远摆摆手,说道:“朱儁,酒可以乱喝话却不能乱说,今日你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本官就命人将你丢出去,永远不得踏足郡守府一步!” 朱儁也不害怕,洒脱一笑:“那感情好我不用自己走出去了,不过我朱儁素来是不说假话的,大人,您看上去是威风八面,实则已经到了生死边缘,最多六年,将大祸临头!” 明远眉毛一挑,却听朱儁道:“大人,您说说未来的陛下会是谁呀?” 第一百五十三章 鬼谷门人 朱儁放浪形骸,说起话来亦胆大包天,竟敢在明远面前妄议未来的君主。 明远眉头紧锁,说道:“陛下东巡命扶苏公子监国处理政务,除了扶苏公子谁还能做未来的君王?” 哈哈哈哈! 朱儁放声大笑,说道:“非也!非也!公子扶苏没有人君的命数,他注定英年早逝,做不成皇帝!” 曹铭以及随行的护卫脸色一变,他们齐齐看向明远,只要明远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扑上去将朱儁擒住斩杀。 明远的眼神冷了下来,问朱儁:“朱儁,你大逆不道!当真以为本官不敢杀你!郑章、郑印本官杀得,你本官杀不得?” 朱儁没有任何畏惧,反而更加诚恳:“大人当然可以杀我,但六年后祸事临头,大人全家蒙难的时候,你就会后悔杀了在下。” 曹铭忍无可忍,低声道:“大人,此贼满口胡言对大人与公主殿下不敬,不如由小人来解决他,不给大人留下麻烦!” 明远不是一个弑杀之人,但朱儁的狂妄与胡说八道,让明远的忍耐快到了极限。 明远往前走了一步,说道:“朱儁,本官给你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你怎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朱儁嘿嘿一笑,说道:“大人,在下平日里好占卜之术,也曾对我大秦中不少人都占卜过,三年前我曾占卜陛下寿元几何,可是今年再占卜的时候,却发现陛下的寿元竟减了三年!” 明远在心中盘算了一下,朱儁第一次占卜得出的,不正是秦始皇真正的寿数么? 可诡异之处在于,明远来到了大秦,还为秦始皇治疗病症,理论上来说秦始皇应该更长寿才对。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朱儁一眼,说道:“本官就当你说的是真的,那你说说六年之后若真有劫难,本官要如何做,才能渡过危难,立于不败之地?” 朱儁立刻回应道:“大人需保境安民、强辽西军而平东胡,使得辽西郡北部再无威胁,再扼守入辽西的要道,使辽西不受中原战乱之影响,待时而动。” 明远深吸一口气,挥挥手让曹铭等人先出去,他要单独与朱儁说些话。 朱儁与徐福、刘喜那些术士不同,他不仅占卜出了秦始皇原本历史上去世的时间,似乎还知道当秦始皇死去之后,不久天下大乱。 待庭院中就剩下明远与朱儁两人,明远一改之前的态度,对朱儁客气起来,说道:“朱先生有大才,不知师出何处?能否再多指点本官一二?” 朱儁放声大笑,说道:“在下无门无派,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习得《本经阴符七术》一书,更懂得些占卜之术,在辽西郡有些许薄名而已,不敢称先生。” 明远一惊,脱口而出:“《本经阴符七术》?鬼谷子老先生所着的奇书?” 朱儁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明远竟知道这本书的来历,说道:“明大人果真不是等闲,没错,这奇书正是鬼谷子所着,在下算起来是鬼谷门的半个门生,不过在下学艺不精不敢提鬼谷子之大名。” 明远没想到他这辈子能遇见鬼谷门的传人,对朱儁的话更是信了七八分。 明远满怀感慨地说道:“可惜我未能与鬼谷子老先生生在同一时期,不然纵使千山万水也要去拜访老先生,今天能见到鬼谷传人,三生有幸!” 明远对鬼谷子的敬佩之情是发自真心,毕竟这老先生的门徒个个都是在历史上留下好大名声的牛人。 鬼谷子一生留下了两本着作,其一是《鬼谷子》,其二就是这本《本经阴符七术》。 传说《本经阴符七术》分为上下两篇,这上篇讲的是养神蓄锐,充实自身的精神、涵养,延年益寿等。 从秦朝一直流传到现代的就是上篇,但下篇可就玄乎了,据说里面藏着能窥探天机的占卜之术。 因为泄露天机,这《本经阴符七术》下篇每一代鬼谷子的门人里只挑一个传授,且懂得此术的人年岁不永,往往下场凄惨。 久而久之,《本经阴符七术》的下篇就失传了,没有人再懂得这门独特的占卜技法。 朱儁有感于明远情真意切,也正经地向明远还礼,然后说道:“洞悉天机于人寿数有损,朱儁方才之言是为了还明大人的恩情,请明大人记住,未来中原必乱!您在辽西郡好生经营,在乱世中大有可为!” 说完朱儁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模样,与明远告别。 朱儁口中哼唱着不知名的曲子,倒是逍遥自在,却给明远的心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他的话让明远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明远的穿越改变了原来的大秦历史。 他为秦始皇治病,创造出不少超脱于时代的东西,在客观上推动了大秦的发展与强大。 但同时明远也搅乱了大秦的历史,让历史朝着不可捉摸的方向发展。 如果秦始皇的死亡是注定的,明远的干涉反而会让这一结果提前。 正如扶苏在原来的历史上没有成为君王,在这一个新的历史中,扶苏也不会成为君王。 明远第一次感觉到作为人的渺小,无论他多努力,天下总有他改变不了的事情。 留给明远的时间似乎不多了,六年之后真的会发生巨变?天下大乱么? 明远望着朱儁离去的背影,无论真假,他都要对辽西郡的方略做出调整了。 辽西郡偏安一隅,但那是建立在大秦的郡县位置上,辽西郡的北面还有东胡这个重大的威胁。 将来若天下大乱明远要保护身边的人的安危,以辽西郡为基本盘是上上之选。 但东胡会成为心腹大患,故明远决定集中力量,趁着蒙恬痛打匈奴的时候,对东胡动手。 若是能成功东胡的土地将纳入大秦的领土,消除了腹背受敌的隐患,才能专注心力应对天下大乱的局势。 朱儁与明远的这一次会面,彻底改变了明远的未来,也改变了东胡与大秦的未来。 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也将在六年后袭来。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利欲熏心 大秦,咸阳。 冷冽的寒冬即将过去,朱化的心也随着春日的到来蠢蠢欲动。 “我的朱大人,时候可不早了该走了,再晚些你去衙门的时间可都到了。” 暖阁里朱化搂着一个娇媚的女子不愿离开,她是这青楼里的姑娘,名叫朱曼娘。 曼娘是苦出身,从小没了爹没了娘,叔叔家里也穷得揭不开锅,就将她卖了。 朱曼娘流落风尘,不过好歹有个住的地方,凭借着一副好嗓子与好样貌,在咸阳的青楼站稳了脚跟。 朱化睁开了眼睛,他搂着曼娘的身子,叹了口气。 “大冷的天儿,还得去当差,我这个都水副丞做的是真无趣,不如陪着你。” 朱曼娘娇笑一声,起身道。 “妾也想陪着朱大人您呀,可是这里有这里的规矩,您也有您的差事不是?” 朱化与朱曼娘一起起来,从后面抱住了朱曼娘,说道。 “曼娘,我想好了下个月就为你赎身!” 朱曼娘身子一颤,旋即苦笑道。 “赎身?我的朱大人你一年的俸禄才多少?想要为我赎身?没有三五年你怎么攒下来?” 朱曼娘后面的话还未说,等到了三五年之后她年岁越来越大,朱化肯定也厌弃了她,更不可能为她赎身。 朱化搂地更加用力,好像要朱曼娘融入他的身子里面去似的。 “我有了一个赚大钱的门路,等下个月我办完事儿就有一笔大钱拿,到时候我来为你赎身!我说到做到!” 朱曼娘心“砰砰”跳地厉害,她希望朱化说的是真的,又怕他做不到。 三年前朱曼娘也曾遇见过一位公子,说要出钱为朱曼娘赎身,说得天花乱坠。 朱曼娘便信了他的话,对他掏心掏肺,结果那公子一去不回,还是负了她。 “哎,那我等着,等着你的好消息。” 朱曼娘将那段回忆压在心底,为朱化穿戴好衣冠后,送他离开了暖阁。 “路上风雪大,暖炉带上吧暖暖手。” 曼娘送别朱化,朱化笑着收起了暖炉,又说道。 “这个月我得跟那位朋友做些事,才好拿到钱,来这边儿的日子肯定少,待攒够了钱我便来为你赎身,曼娘,等我!” 曼娘挥挥手与他告别,当朱化消失在回廊间,朱曼娘才有些失落地回到了屋子里。 她就像是这屋子里的笼中雀,永远走不出去。 朱化是半年前与她相识的,听说朱化出身大名鼎鼎的工定侯明远麾下。 明远远赴辽西郡任郡守,朱化不愿意去那种苦寒之地就留在了咸阳城。 朱化也常常与她说起过往,他说自己是苦出身,这辈子跟对了明远才翻身。 他说明远是他一辈子恩人! 近来朱化说明远的少了,倒是说起了他与朱曼娘的未来,他说他理解朱曼娘的苦。 穷苦人要在这世道活下去太艰难,所以他不介意朱曼娘的过往,想要与她一辈子厮守。 朱曼娘问他,若是他娶了她被衙门里的同僚嘲笑,给明远丢人怎么办? 朱化这时候总是沉默,不过这个月朱化的笑容多了,他说自己不会给明远丢人。 等他为朱曼娘赎身后,就辞官归乡,他的钱足够两个人在老家彭城,一辈子富富贵贵的了。 朱曼娘记住了朱化的话,她期待着朱化能为她赎身,让她离开这没有自由的“鸟笼子”。 可是她又怕朱化和那位公子一样,与她海誓山盟之后,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咸阳,日落。 朱化从衙门离开的时候风雪正大,但朱化却没有回家,而是前往了咸阳城的一家酒楼。 那酒楼就开在“咸阳第一锅”的旁边,声音不错,但朱化走的却是后门儿。 咸阳第一锅内人声鼎沸,寒冬腊月的日子,吃上热气腾腾的火锅,已经是咸阳人的习惯。 天下第一锅在巴俊的管理下蒸蒸日上,每年也能为明远与赢蓉儿进账不少的银钱。 从后门进入了酒楼后院,这里有一栋单独建造出来的二层阁楼。 朱化在老板的带领下来到这座楼阁的门口,老板为他打开了门,赔着笑。 “朱大人,赵大人就在里面等待您,有什么吩咐您就说一声,小人就在外面。” 这座酒楼名叫樊楼,老板叫樊印,不过很少有人知道樊楼真正的老板,是如今的中车府令——赵高。 朱化走了进去,里面很是温暖,再往里面走能闻到食物的香气,还有咕嘟咕嘟的声音传来。 “下官朱化,见过赵大人!” 赵高正在用膳,吃的还是模仿天下第一锅的铜火锅。 “朱大人来了?快快坐下吃饭,你说这天寒地冻得你我还得跑一趟多冷?” 赵高笑呵呵的招招手,这不是赵高与朱化的第一次见面,算起来是第三次。 赵高很清楚朱化的情况,他喜欢朱曼娘却没有钱帮朱曼娘赎身,加上他喜欢享受。 当赵高向他抛出橄榄枝的时候,朱化当时拒绝了,但事后一定会心动。 原因很简单,欲望! 朱化被咸阳的风景迷住了眼睛,他沉醉于欲望中,利欲熏心心渐黑。 赵高能为他提供一条源源不断的财路,即便朱化辞官归乡,后半辈子也不用犯愁。 这种诱惑太大了,朱化第三次主动约赵高见面,赵高就知道此事成了。 朱化有些拘谨地跪坐在赵高对面,沉默了片刻才说道。 “赵大人,下官今日来找您是想要和您说说上一次您与我说的事,您说的话还算数么?事成之后给我黄金一百两,还有……还有那工坊每年净赚银子的一成?” 朱化太清楚咸阳糖坊的价值了,他更明白就算是一成的收入,也够他后半辈子吃香喝辣的了。 “朱大人,你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殿下?殿下说了,这一成的分红是你该得的,只要你帮助殿下取得了糖坊的机密,以后地下糖坊的收入自然有你的一份!” 赵高亲自为朱化倒了一杯酒,说道。 “至于安全你放心吧,没有人会知道这糖坊的存在,殿下早就准备好了销路,到时候财源广进,万无一失!”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备战 朱化端起酒杯,点了点头:“那就好,那就好,此事千万不能让明侯知道。” 赵高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表情却笑呵呵的,说道:“朱大人不忘明侯的知遇之恩,本官佩服,我们来说说具体的计划吧,朱大人准备如何做?” 朱化深吸一口气,说道:“赵大人也知道我与赵谦是同乡,他自从担任咸阳糖坊的管事后从不单独离开糖坊,我也只能偶尔进里面去探望他。” 赵谦为人谨慎小心,要不然也不会被明远推荐,成为咸阳糖坊的主事人。 赵谦的生日在五月份,每一年朱化都会带着好酒好菜,去探望赵谦为他庆生。 赵谦不善于饮酒,且饮酒之后话匣子就打开了,无论什么秘密都会往外说。 朱化就要用好酒来灌醉他,然后从赵谦的嘴里,将咸阳糖的配方给套出来。 赵高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赵谦万一将你套出咸阳糖配方的事情说出去该怎么办?不可不防。” 赵高的意思是若有必要,提前做布置,最好能让朱化永远地闭上嘴。 朱化连连摆手,解释道:“不可不可,赵谦是我的兄弟,他喝醉后说的话一概不记得,犯不着要他的性命。” 何况赵谦要是死了,朱化也脱不了干系,他不能节外生枝。 赵高仰面而笑:“方才不过是戏言尔,朱大人有情有义,来本官敬你一杯,祝朱大人你旗开得胜!” 朱化忙端起酒杯,眼睛却一直往赵高手边的精致木盒那边瞧着。 赵高心中暗笑,饮下一杯酒后,说道:“你我约定好了,本官也相信朱大人办事的能力,来,这是黄金五十两就算定金,后续的钱等事成之后,全部付给你!” 朱化喜出望外没想到赵高出手这么大方,一下子就给了他一半的定金。 他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金灿灿的金子,令他心花怒放:“请赵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将此事办成!” 朱化仿佛见到了自己的未来,那是一片光明与美好的景象,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大祸临头。 …… 大秦,河南地。 秦军的军营中,蒙恬、杨翁子,以及副将王离、屠纲、宣刻、孔又等齐聚一处。 屠纲是屠睢的孙儿,与王离、宣刻等一起辅佐蒙恬,在军中立了不少功劳。 “陛下已经传来圣旨,命我大军在春夏之交北渡黄河,攻取高阙、阳山,杨将军你与孔又将军要绕路进攻北假,声东击西扰乱匈奴。” 蒙恬指着用厚重的特质明图纸打造的地图,对秦军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开始部署。 杨翁子是军中的老将,一眼就看出了这战役的重点在哪里。 “蒙将军,阳山可是匈奴主力之所在,这一仗怕是难以一战功成啊。” 杨翁子是在提醒蒙恬,要做好与匈奴打持久战的准备,想与去年一样轻取河南的,怕是很难。 蒙恬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所以军中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不可轻敌,不可冒进,稳扎稳打,还有一事。” 蒙恬命人取来一封信,说道:“今日清晨本将收到了一封从辽西郡而来的信,写信人是明侯。” 心中的内容不长却很重要,明远在心中提醒蒙恬,东胡人可能会参与对秦军的反击战,让蒙恬小心。 东胡? 王离眉头紧锁,说道:“匈奴与东胡素来不和,去年东胡王还向匈奴勒索了不少牛羊,匈奴能请来东胡助战?” 孔又思索片刻,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明侯素来谨慎,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写信来说。” 屠纲笑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孔大人是将明侯当成了神仙不成?别因为与明侯的交情,就影响将军的判断。” 孔又脸色一变,说道:“屠将军何出此言?东胡骑兵善于骑射,我是担心东胡真的参战,会影响大军剿灭匈奴!” 屠纲出身名门,所以对孔又一直看不太上,更对明远这个彭城的泥腿子出身的侯爷不服气。 他孔又不过是运气好,被明远分到了百越西路军,占尽了便宜捡了漏。 若是当时他屠纲在西路军中,做得一定比他孔又要好! 屠纲在军中时常与孔又争论,任谁都看得出来两个人不对付。 “好了,东胡人来不来这场仗都要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提前做出布置。” 蒙恬挥挥手,算是将两个人的争论打消,然后开始为诸将官分配军务。 待这场备战的商议结束,已经是晚上。 屠纲与王离结伴走出了军帐,待走远之后,屠纲愤愤不平地说道:“王兄,我哪里说错了?孔又他借着明远的关系爬上来,就以明远马首是瞻,我看明远的一封信比将军的军令都管用!” 王离性情温和,闻言拍拍屠纲的肩膀宽慰道:“明侯对孔将军有知遇之恩,他们的关系尽人皆知,你就别放心上,再说明侯也是好心提醒我们。” 屠纲冷哼一声,说道:“明远在辽西郡大肆扩军,仗着陛下的宠信肆意妄为,他真以为辽西郡是他明远的辽西?他养那么多军队是想要做甚?” 王离的脸色一变,他四处看看没有别人才松了口气,说道:“屠兄慎言!明侯是华庭公主的夫婿,于公来说他劳苦功高深得陛下信任,于私来说,他是半个皇族和陛下是一家人,与普通的郡守怎么能一样?” 屠纲有些失望地看着王离,说道:“我原以为王兄你领过兵,是个不畏小人的豪杰,没想到你也害怕他明远的权势?你们怕他我可不怕他!” 屠纲怒气冲冲地离开了,王离想要劝说两句却根本拉不住他,只能任由他离开。 屠纲出身世家,又自由与胡亥交好,所以心理上就更希望胡亥能继承大统。 结果因为明远的关系胡亥被冷落整日郁郁寡欢性情大变,屠纲便记恨上了明远。 不止恨明远,连明远身边的人,还有与他交好的一些出身平民的人,也都喜欢不起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辽西农事 王离叹了口气,他知道他没法改变屠纲对明远的看法。 大秦的世家子弟承袭家中爵位,对明远这种起于微末之间的寒门,天然有敌意。 有的出于对寒门进入朝堂,会制约世家权利的忧虑;有的秉持着天生的血统论,认为世家贵族高人一等。 但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考量,在大秦的朝廷里,存在着不少如屠纲这样的人。 明远春风得意马蹄疾,娶了华庭公主风光无限,还出镇辽西郡成为封疆大吏。 这让那些贵族子弟心里如何能舒服?他们不敢在秦始皇面前表现出来,私下里却颇有怨言。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和章越那样,为了家族利益低下头颅与明远交好的。 河南的的春天依旧冷冽,王离将诸多杂念压下,祈祷战事能一切顺利。 …… 辽西郡,阳乐县。 春风料峭羊角转,明远却不畏寒意在一众官员还有百姓的簇拥下来到辽水边。 辽水是横贯整个辽西郡、渔阳郡等郡的河流,水流丰富充沛,一年四季都不会枯竭。 得益于辽水的养育,在辽西郡这片黑土地上,生长的农作物比中原地区还要好上不少。 李由为明远介绍同行的人,除了上一次宴会上见到了的余旸之外,还有一个辽西郡德高望重的耆老——张茂。 张茂年逾六旬头发胡子花白,他这一辈子大字不识的两个字,却能被辽西人敬佩,源自张茂的本事。 此人八岁就开始在田间地头帮着家人忙活田地,可以说这农事方面的各种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 如今春天农耕将近,明远就让人将辽西郡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请来,要与之商议农事。 随着张茂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儿子张角,以及辽西郡各个县里干农活的好把式都来了。 双方寒暄一阵后,明远说道:“老先生,本官今日请你们来,是为了春耕的事情。” 张茂抚须而笑,说道:“大人您能关心我等的农耕是对我等的看重,就是不知大人具体要问哪些事?” 农务是天下之本,没有了粮食老百姓吃不饱饿肚子,那是要出大乱子的。 张茂认为明远就是笼统地关注一下,给他们以鼓励,再让官府下发到各个县里、乡里一些银钱补贴。 谁知明远语出惊人,说道:“本官在冬日里闲来无事,对耕犁做了些改动,还做了一件汲水的器具,老先生请看那边。” 在辽水边有两样物件,一个大一个小,都被黑布遮盖着,很是神秘。 张角还有其他的庄稼汉忍着笑意,认为明远在胡闹,他懂得什么农具?恐怕是连耕犁都没有摸过。 张茂则连连摇头,说道:“大人,您从未接触过农事,更未使用过耕犁,对耕犁的改动怕是华而不实啊。” 张茂也不客气,劝说道:“老朽一把年纪不用再下地干活儿,但耕犁改不好会多浪费很多力气,白白让务农的百姓受累,请大人您三思啊!” 明远扶着张茂,见众人都不相信,笑道:“老先生,本官岂是那种牛不喝水强按头的?这样,你们先见识见识那新耕犁,本官来讲你们听,然后再尝试一下,本官来耕牛都准备好了。” 曹铭牵着一头耕牛从远处走来,张茂正好点点头,想听听明远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明远将黑布掀开,里面是一个完整的新式耕犁,还有一个是拆解开的部件,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木架子上。 他轻声说道:“此新耕犁名为曲辕犁,是本官在目前我大秦农耕工具的基础上,改造出来的,辽西郡百姓所使用的耕犁本官研究过,太过于笨重,那种长直辕犁太笨重,回转困难,耕地亦是费力。” 张角等农家汉听得连连点头,因为明远说出了长直辕犁的弊端很是准确。 张角挠挠头,说道:“大人您说的没错,可是我们这么多年也想过革新长直辕犁,却始终没有成功,大人您的这个……这个曲辕犁能做到么?” 明远仰面而笑,道:“然也!本官制作的曲辕犁,前前后后一共有十一个部件,即犁铧、犁壁、犁底,以及策额、压镵,犁箭,还有犁辕、犁评、犁梢、犁建,最后还有一个犁盘。” 明远亲自将曲辕犁取下,然后现场演示起来:“这耕犁的身子可以摆动很是灵活,便于深耕,且曲辕犁的身子轻巧柔便,有利于回旋调整,曹铭!来将此耕犁套上,让张角他们试试!” 待曲辕犁套上后,张角第一个上手尝试,他是田地里的老手,一上手就感觉到了不同。 张角没有使用多大的力气,这耕犁就顺利进入土中,且犁壁么么和碎土,并且能将翻耕的土推到边上去,减少耕犁的阻力。 张角兴奋得满面红光,喊道:“父亲!这曲辕犁的确比咱们用的耕犁好上太多了!明大人真是当世奇才!有了曲辕犁,咱辽西人种地能省劲儿太多了!” 张茂亲自尝试了一下,对曲辕犁亦是赞不绝口,说道:“请大人恕老朽眼拙,方才还对大人您出言不逊,老朽真是老人家看走了眼,请大人恕罪啊。” 明远哈哈大笑起来:“老先生这是哪里的话?你们说的都是实话,本官的确没有种地经验,这曲辕犁是本官做梦,梦见一仙人,仙人传授给我的。” 有些时候假话比真话更能令人信服,张茂这些老百姓还真就信这种仙人托梦的说辞。 待展示完曲辕犁之后,明远挥挥手,曹铭等侍卫会意,将另外一个大的物件也展示了出来。 黑布落下,一个圆形的复杂的机关出现,明远指着那玩意儿,说道:“这是本官亲自设计的水车,有了水车,就能自动将辽水中水汲取出来,只要配以相应的沟渠,便能自动引水灌溉!” 随着机栝启动,水车被水流带动自动运转起来,看得张茂、余旸这些人目瞪口呆。 余旸连连惊呼道:“怪哉!奇哉!明大人真的会仙人传授的术法不成?” 第一百五十七章 联姻 明远当然不会仙术,他所造出的“曲辕犁”与“水车”,在后世看来也并非多复杂的玩意儿。 但对于辽西郡的百姓来说,有了曲辕犁与水车,在农业上他们将迎来巨大的提升。 再加上明远已经与李由敲定好,要在辽西郡境内沿着辽河开始修建沟渠。 待沟渠水道一完成,辽西郡一郡之地产生的粮食,大概能比得上普通的中原地郡两倍。 无论是对东胡用兵,还是将来天下真的有变,明远坐守辽西郡都能掌握主动。 张茂、余旸等人受明远指派,将曲辕犁迅速推广到辽西郡,有他们两个的相助,那些百姓会更好接受曲辕犁。 众人一片喜气洋洋,对明远的赞美声不绝于耳,不过就在这欢腾的时刻,却有一军兵匆匆而来。 他来到明远跟前单膝跪地,大声道:“大人!朔风关都尉袁振手下游骑兵抓了一个东胡探子,查出河南的军情,请大人过目!” 明远接过信件,拆开一看,喃喃道:“蒙将军与杨翁子将军,已经出兵了?” 蒙恬出兵的时间比明远预想中的要更早一些,这一次秦军直指阳山等地。 大秦与匈奴的第二次会战,正式打响! …… 大秦,会稽郡。 会稽郡吴中县,虞府,今日来了三位特殊的客人。 这三位是郡守殷通的座上宾,不过除了少数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外,少有人认识。 当头一位年逾四旬,相貌堂堂,正是项燕的后人——项梁。 项梁身边还跟着两人,左面的那位三十多岁,相貌敦厚,一看就是沉稳憨厚的人。 右面那位就有意思了,这人身材高大差不多有八尺,站在那儿妥妥一壮汉,叫人看了心中畏惧。 但看他脸上却有些稚嫩,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双目炯炯有神,正是项羽。 项羽这几年在会稽郡可没闲着,苦练武艺、骑射,学习兵书策略,个头蹿得飞快。 项羽之所以忽然转性,还在于他听说了大秦的一位奇人——工定侯明远。 明远起于微末之间却凭借一身本事,成为大秦的侯爷,镇守辽西郡。 项羽在了解他的经历后很受触动,对那些兵书策略不再排斥,潜心研究,这几年长进不少。 不过项羽最出彩的还是他的体内,项羽可谓天生神力,在项氏一族的子弟中出了名的力气大。 与人徒手搏击,别说十个人,就是二十个人一起上,竟然都无法擒住项羽。 他若是有了良驹与趁手的武器,马战更是勇猛无敌,被项氏一族子弟称为“小霸王”。 吴中县虞家,是本地的大户与殷通交好,不过虞家声名在外的起因还是家中的二女儿虞姬美貌倾城。 三年前外出参加庙会的时候被人瞧见,还引起了轰动,得了“虞姬”的美名,她真名叫做虞芸。 虞翻命长子虞射给三位客人上茶,笑呵呵地说道:“我早就听见先生的大名,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上一面,今日得见,果真是不同凡响啊!” 项梁也十分客气,说道:“吾深居简出,除了去郡守大人府上赴宴之外极少外出,不过虞家乐善好施的美名在会稽郡谁人不知?我也早就有结交之意啊哈哈哈哈!” 听着虞翻与项梁的互相客套,项羽差点无聊地打哈欠。 虞翻与殷通等人为何对项梁礼遇有加?还不是因为项家在楚地的威望,以及项氏一族乃是世家贵族? 虞翻家中有钱是有钱,但这商贾上不得台面,争论起来能和项梁见上一面,都是虞翻的运气。 项梁今日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项羽上门提亲,与虞家结成姻亲。 项氏一族流落在各地的族人有不少都到了会稽郡,他们逃过了大秦的律令,没有被抓去送往咸阳。 但人一多处处都是花销,项梁在会稽郡的产业,要豢养这么多人有些吃力。 思来想去项梁决定与虞家联姻,一来虞家是出了名的大户,钱帛不缺的是身份地位。 与项家结亲,尽管会担点风险,但对于提升虞家的身份是有极大的助益的,虞翻绝对不会拒绝。 又盘桓一会儿,项梁将话引到了正题上,说道:“虞兄,吾听闻虞兄家中有一女名芸还未婚配,吾斗胆为侄儿项羽求亲,不知虞兄意下如何?” 来了! 虞翻就知道今天项梁三人来是有要事,他的笑意立刻爬满了脸上,说道:“哈哈哈哈!项先生,所谓无巧不成书,前些日子还有人来我门上提亲,但我家女儿却不肯此事才作罢。” 项梁不动声色地问道:“虞小姐为何拒绝?再说这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虞兄你便随她了?” 项梁摸不准虞芸的想法,还认为虞芸是不想成亲闹脾气,这可就麻烦了。 虞翻摆摆手,笑意越来越浓:“非也非也,小女曾言,她要嫁给的人当是英雄豪杰,这会稽郡中她认为能与之相配的,唯有打虎英雄——小霸王项羽也!” 说起打虎英雄这称号,其实是项羽与虞芸的第一次见面。 去年吴中县的山中闹了老虎,还吃了两个人,一时间人心惶惶,于是群里便组建了打虎队。 打虎队里有经验丰富的猎人,还有学过拳脚功夫的青壮,项羽也在其中。 那一日虞芸去烧香拜三清,结果回来的路上遇见了老虎,吓得众人纷纷逃命。 虞芸也在逃命的人群之中被老虎追赶,差一点命丧虎口,结果项羽出现了。 史书中说项羽“力能扛鼎”,此时的项羽远未到人生的巅峰期,所以力气没有那般夸张。 然而他的武艺与勇气远超寻常人是真的,打虎队其他人都不敢上前的时候,项羽上了。 还硬生生地与恶虎搏斗,给众人的逃命争取了时间,从此在吴中县得名打虎英雄。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虞芸对项羽心仪,就算项梁不来,虞翻也准备找个机会去与项家接触。 项梁听得心中大定,笑道:“如此岂不是上天注定的姻缘?哈哈哈哈!”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将龙且 项梁与虞翻可谓是一拍即合,虞翻对项羽也是极为的喜爱与赏识,夸赞道:“贤侄有龙凤之姿,日月之表,未来一定前途不可限量哈哈哈!三位今日就在此住下,我设宴款待三位!” 项梁点了点头,说道:“也好,那我们三人便在贵府上叨扰一番,也尝一尝这吴中县的美食美酒,与虞兄畅谈!” 项羽跟随着项梁一起谢过虞翻,心中想的却是有机会想见一见那位虞小姐。 他早就听闻虞姬的美名,听说虞姬的美貌男人见了就没有不心动的,他也想看看自己会不会心动。 项羽此时还有些孩子心性,与虞姬成亲更多是听从叔父项梁的安排,至于爱?他哪里懂得什么情爱。 远在辽西郡的明远大概不会想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历史还在按照既定的轨迹前进。 哪怕他努力去改变,但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时,没有人能独善其身,皆会随着历史的洪流一起前进。 …… 辽西郡,郡守府。 日落时分明远仍旧在郡守府处理公务,距离秦军与匈奴开战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东胡没有再来袭扰辽西郡,但明远等人却更加忙碌,因为辽西郡的练兵已经开始。 由明远亲自挂帅,蒙坤、卫潢辅佐的神机营,如今火炮、火铳等已经配备齐全。 由章邯统率的重骑兵,在化为了无数银钱后,终于将战马、铠甲等打造完毕。 就连重骑兵的扈从也是优中选优,光是扈从就已经当成不错的骑兵来使用了。 由白麓统率的辽西军,分拨给了朔风关两千做守军,其余四千人在白麓的严格训练下有条不紊地增强。 可以说如今的辽西军和从前的辽西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战力飙升。 批阅完最后一个折子,明远起身舒展筋骨,却听外面传来白麓的声音:“大人!大人!” 明远走到门口,就见白麓兴高采烈地小跑而来,明远笑道:“这不是判官大人么?半个月没见怎么来找我了?” 白麓之前痛打刘协就留下了一个“判官”的名声,结果他练兵的手段更狠。 辽西军的军兵被他操练得苦不堪言,更加坐实了白麓这个“判官”的绰号。 白麓苦笑道:“大人您就不要取笑我了,下官来是有两件事要与您说,没有您的首肯这事儿办不成。” 明远背着手漫无目的地走了起来,说道:“这次是军械不够了,还是粮草不够了?” 白麓摆摆手表示都不是,他来找明远,是想要跟明远“借兵”。 明远哑然失笑,说道:“白大人,你手中有四千兵,还要借兵作甚?” 白麓一本正经地从衣袖中取出一张纸来,上面被他涂抹得有些混乱。 白麓指着那张明侯纸,说道:“大人,将来我军要出兵东胡,一定会面临步军对抗骑兵的情况,为了让兵士们熟悉,我想跟您借调郡尉大人那虎豹骑的两千扈从。” 明远忍俊不禁,调侃白麓:“好啊,当初章邯招募重骑兵扈从,想要从你辽西军中选调一部分,你是怎么来跟我哭诉的?现在要求到人家,觉得不好意思,让本官来从中斡旋?” 白麓脸色涨红,解释道:“大人您也知道,辽西军本来就战力不足,若是章邯大人将不错的兵丁都抽调走,对于辽西军成军出战力的速度是个大拖累,我也是怕耽误大人您的计划。” 明远仰面而笑,说道:“好了,此事我会与少荣说,到时候你们多交流交流,有机会也让他的虎豹骑参与练兵,再厉害的兵种不参与实战,终究是不行的。” 得了明远的承诺白麓喜出望外,连连点头:“大人您放心,我一定将此事办好,磨炼辽西军的同时,我一定帮郡尉大人打磨打磨虎豹骑!” 白麓有家中祖传的白起所着的练兵之法,在练兵方面整个辽西郡就数他最厉害,能给章邯不少帮助。 明远与他商议完这件事,又问起白麓,他的第二件事又是什么。 白麓处理完正事后松了一口气,说道:“大人,您还记得龙九儿那孩子么?” 龙九儿? 明远稍一回忆就记起来了,当初白麓初到咸阳城,住在偏僻的武安君庙。 他准备花些钱将武安君庙修缮一番再去投奔明远,认识了武安君庙附近的一个孩子。 那孩子叫龙九儿,父亲老来的子得了病,父子两个相依为命很是可怜。 明远幽幽说道:“那时候你被卫理抓住,还是龙九儿来我府上报信才得以赶过去相救,就因为此事卫理私自建造新币铸造工坊东窗事发被处死,还有不少朝廷官员牵涉其中,龙九儿与你一起来了辽西?” 白麓点了点头,说道:“那件事之后没多久,九儿他父亲就病故了无依无靠,我就让他跟在我身边当书童,能吃上一口,还能教他读书写字,一直来到了辽西。” 白麓的脸上满是笑容:“我把九儿当成胞弟,如今我整日在军中他也跟着受苦,他有志向进入军中但年纪还太小,我想请大人让他当您的书童,待过两年他长大了,再入军中磨炼。” 明远微微颔首,说道:“我记得那孩子聪明也有胆识,就让他留在我身边吧。” 白麓忙躬身行礼,道:“白麓代他谢过大人!大人,龙九儿这名字登不得大雅之堂,我想给他改个名字。” 明远也未放在心上,还调侃白麓:“都说长兄如父,白麓,你对你这小兄弟可谓仁至义尽了,你给他改了什么名字?” 白麓微微一笑,说道:“下官给他重新取名叫龙且,《诗经》有云:狂童之狂也也!他以后就叫龙且!” 明远初时还未反应过来,可是他走出两步之后忽然停下脚步,喊道:“龙且!?” 明远对这个名字可不陌生,此人是秦汉之际的楚国大将,起初是跟随项梁的。 后来项梁战死沙场,他就跟随了项羽,是项羽身边一员猛将,还在东阿城大破章邯率领的秦军。 第一百五十九章 犁庭扫穴 白麓当然不可能知道明远在惊讶什么,他微微一怔,问道:“大人是觉得此名不好么?” 龙且居然跑到辽西郡来了?而且还与章邯共同归于自己的麾下,明远不禁感慨世事奇妙。 他摆摆手,笑道:“龙且这名字不错,明日起让龙且来我身边,让他跟着我长长见识,未来一定能成为我大秦的中流砥柱。” 龙且这事儿让明远生了一个念头,既然龙且都能成为他麾下的书童,未来秦汉之交时候的豪杰,他为何就不能招揽来呢? 堂堂工定侯、辽西郡守,皇亲国戚,他若征辟的话,那些历史上豪杰应当不会拒绝吧? 这念头一起就停不下来了,明远琢磨着要先征辟哪一位豪杰,嘴上还要应付白麓。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见曹铭风风火火而来,喊道:“大人!朔风关急件!” 哦?明远从思索中抽离出来,挥挥手:“看来袁振那边已经有收获了。” 袁振驻守朔风关,在修缮长城的间隙,经常会派遣哨骑去东胡的领地上探听消息,监视东胡大军的动向。 东胡所在的草原地广人稀,其实很适合秦军哨骑隐藏行踪,探听虚实。 不过因为前任郡守太过于保守,秦军对东胡的诸多动向都选择不主动探查,使得秦军处于被动局面。 明远将信件浏览了一遍,面露喜色:“好!好!东胡主力已经西移,看来是铁了心去支援匈奴。” 在河南地以北的战场上,秦军已经与匈奴鏖战数场,其间曾发现了小股疑似东胡的骑兵。 现在看来东胡是使用全力去支援匈奴,明远也能将他的战略实施了。 白麓亦摩拳擦掌,说道:“大人,我们何时出发?练兵千日下官就等着这一天呢!” 明远定下的出兵日期是三日之后,三日时间辽西郡的军兵全速运转起来。 辽西军大营抽调三千步军,虎豹骑中抽调两千扈从骑兵,重骑兵则屯扎在朔风关,神机营抽调一千五百人随行明远左右。 明远给诸将定下的目标也很简单——犁庭扫穴。 以辽西郡目前的实力来说,自保有余,但想要彻底清除东胡,显然不可能。 明远便决定逐渐消耗、蚕食东胡的有生力量,待此消彼长辽西郡占据优势后,再发动致命一击。 这将是一个较为漫长的过程,也许一两年也许三五年,才能一战功成。 东胡,老哈河。 在东胡境内有多条河流,老哈河正是其中之一,东胡有不少部落都居住在老哈河附近。 与匈奴一样,东胡内部也有不少部落,他们尊奉东胡王为大王,接受东胡王的统领。 但同时在生活上各个部落之间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并不十分亲密。 日落时分,春末的草原上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东胡人悠闲地在营地中生火做饭。 东胡属于全民皆兵,空闲的时候游牧打猎,真有战事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汉子,都能骑上马杀人。 轰隆,轰隆,轰隆…… 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人们对这样的声音不陌生,那是大批骑兵在草原上奔袭的马蹄声。 有骑兵?东胡人好奇地望着远方,还在奇怪难道大王又派人去支援匈奴了? 可是之前已经去了五万人,那是东胡能派出的人数极限,应该不会继续派人了吧? 东胡人长期生活在较为安逸的环境下,从未想过有一日,畏惧东胡如虎狼的秦人,会主动进攻。 “不对!黑色的旗帜?秦人!是秦人来了!” 残阳的余晖下,大秦的黑旗迎风飘舞,还有两千骑兵风驰电掣一般杀来。 秦人尚黑,在后世东汉史学家编纂的古籍《汉书·律历志》中曾有这样的记载:今秦变周,水德之时。昔文公出猎,获黑龙。此其水德之瑞。 即早年秦文公外出打猎的时候,曾经捕获了一条黑龙,这便是五行学说中“水德”的象征。 东胡人一见到旗帜就发觉对方是秦人,可当他们慌乱地拿起武器准备迎战的时候,秦军已经杀到了面前。 东胡人的营地没有围挡,就是一些帐篷与围住牛羊的栅栏组成的临时居所。 骑兵杀来轻松地击穿了围栏,人还未到弩箭就到了。 骑兵身上配备着连发弩箭,骑兵在到了三十步左右的时候,抽出手弩扣动机括。 连发弩箭射出杀倒了一排的东胡兵,瞬间营地中变得一片混乱,鸡飞狗跳。 骑兵从营地东面杀入再从西面杀出,还未等死伤惨重的东胡人反应过来,步军又到了。 明远与白麓顶盔掼甲,在步军的保护下走入营地,明远大手一挥:“凡东胡人,除十岁以下孩童,杀!” 这是明远在来之前便定下的规矩,犁庭扫穴中除了小孩子,都要击杀。 至于留着那些孩子也并非明远仁慈,他要让剩下的小孩子进一步消耗东胡人的粮食。 明远预计在三到五年之内平定东胡,那么这些孩子就来不及形成战斗力成长。 他要让东胡背上沉重的包袱,消耗东胡本就不充足的粮食,但东胡还不能不管这些孩子。 部落很快被毁掉,帐篷等物品被原地焚毁,那些孩子也被军兵赶走。 紧接着大军马不停蹄,朝着另外一个与这个部落差不多体量的部落杀去。 这是一场注定没有悬念的较量,连续毁掉两个部落,将他们的物资尽数焚毁。 斩首一千五百余人,这是辽西军从来没有过的战绩,辽西军发现他们曾经畏惧如虎狼的东胡人,不过如此。 章邯放声大笑,说道:“痛快!痛快!东胡骑兵若是不能聚在一起,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两个营地里的骑兵加起来有六百余人,被分割开后,各个击破丝毫没有办法反抗秦军。 明远望了一眼渐渐黑下去的草原,说道:“不能继续深入了,我们调转方向往回走,去下一个靠近朔风关的部落,等一等东胡王。” 东胡王得知消息后一定不甘心派遣大军来追,明远等地就是他的主力。 第一百六十章 窃密 东胡骑兵绝非浪得虚名,东胡王派往驰援匈奴的骑兵人数在五万上下。 由此来估计,留守在东胡王庭附近的大军人数也在五万左右,这些都是精锐。 可以说有这些精锐驻守在东胡王庭,加上对王庭附近的地理的熟悉。 只要东胡王不犯下致命性的失误,以辽西郡一郡之力,绝对无法攻破东胡王庭。 所以,明远才想出了“犁庭扫穴”的计策,不断消耗东胡的有生力量。 这次扫灭两个东胡部落其实是诱饵,明远真正的目标,是那王庭的五万精锐骑兵! 现在诱饵已经放了出去,就看东胡王能否上钩,派出身边的精锐骑兵了。 辽西郡与东胡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 咸阳,咸阳糖坊。 赵谦满面通红,酒气熏天,被送入家中的时候还在大声喊道:“朱兄!别走啊朱兄!今日你我一醉方休!” 今日是赵谦的生辰,他还未成家也没有亲人,所以对来与他一起庆贺生辰的朱化很是亲近。 朱化笑着将他交给了府里的管事,应付道:“好好好,等我有了空闲的时候一定再来找赵兄!” 朱化还不忘叮嘱老管事,为赵谦煮一碗醒酒汤,让他喝下之后能舒服些。 说完朱化也摇摇晃晃地离开了,他踏着月色哼着小曲儿,走出了咸阳糖坊。 守卫咸阳糖坊的军兵都认识朱化,也知道他与糖坊管事赵谦的关系。 守备统领王陆笑着说道:“朱大人,您这是喝了多少酒啊?隔着一条街我都闻到酒香了。” 朱化嘿嘿一笑,说道:“今儿个赵管事请客!都是好酒哈哈哈哈,王统领得检查搜身是吧?来来来。” 王陆看了一眼走路都不稳的朱化,说道:“不必了朱大人与赵管事是过命的交情,还是工定侯的同乡,末将信得过大人。” 朱化离开得很顺畅,得意忘形的他差一点摔了个狗吃屎,让军兵们一阵哄笑。 不过这一切在朱化离开守卫兵士的视线后消失了,朱化倚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颤抖地从衣袖中取出了一沓明侯纸,上面记述了赵谦醉酒后透露的“咸阳糖制法。” 为了确认没有错,朱化还跟赵谦确认了一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将纸张小心地折叠好,嘀咕道:“我与曼娘的未来都在你的身上了,可得好好保存好!” 朱化加快脚步往樊楼走去,樊楼的后门处,老板樊印已经等待多时了。 见到朱化的身影樊印心中一喜,快步迎了上去:“朱大人,赵大人已经等待你多时了,不知事情可顺利?” 朱化朝身后望了望,然后微微点头:“樊老板,快带我去见赵大人。” 两个人从樊楼的后门入内,依旧是那独栋的楼阁,朱化进去之后赵高就在里面。 赵高准备了一桌的宴席,只看朱化的神情,赵高就明白谋划的事情成了。 他微微一笑,说道:“朱大人,看你这喜洋洋的样子,那事儿办成了对吧?” 朱化从衣袖中取出明侯纸,呈递给赵高:“朱化幸而不辱使命,请赵大人过目!” 赵高接过来咸阳糖的配方,看得连连点头:“好!好!朱大人办的好大事情!哈哈哈哈!” 有了这咸阳糖的配方,从此,公子胡亥就能暗中积蓄金银,豢养死士。 一旦天下有变的时候,公子胡亥与扶苏争天下,便有了强有力的臂助。 赵高将配方收好,亲热地拉着朱化落座,然后指着那桌上的木盒道:“朱大人,你事情办得漂亮,这是殿下给你的赏赐。” 朱化打开了木盒,里面是约定好的剩余五十两黄金,金灿灿的让朱化爱不释手。 朱化将木盒盖好,却听赵高说道:“朱大人,你任职一个小小的都水副丞太屈才了,殿下的意思是让你升一升,担任都水丞。” 都水丞? 朱化打了个激灵,他有自知之明,担任个都水副丞还是因为明远的关系改良了明侯纸。 他忙说道:“请赵大人您回禀殿下,就说我朱化能力有限,万万担任不了都水丞,何况我已经准备好辞官,带着曼娘归乡……” 朱化此举已经是犯下大错,更背叛了明远,他心中有愧不想留在咸阳。 有了一百两黄金,足够他返回彭城,置办宅子田地,再加上源源不断的地下糖坊的分红,下半辈子吃穿不愁了。 赵高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寒光,笑呵呵地劝说道:“哎!朱大人此言差矣,大丈夫岂能窝在小小的彭城?殿下很看重你!” 赵高为朱化倒了一杯酒,说道:“你就安安心心待在咸阳,为殿下办事,殿下与本官保你一生荣华富贵,你那曼娘也能沾光啊。” 曼娘? 朱化惊讶地抬起头,曼娘的事情朱化从未和任何人说过,赵高是怎么知道的? 赵高和颜悦色地提醒朱化:“朱化啊,你与殿下还有本官,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安心为殿下办事,你,还有你身边的人,都会平平安安的。” 赵高的话让朱化的脸色顿变,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想要抽身离开,再也来不及了。 无论是赵高还是胡亥都不放心让朱化回到彭城,朱化手中掌握着两个人的大秘密。 若是朱化哪天将秘密泄露出去,秦始皇一怒之下,赵高的人头就地落地。 将朱化留在咸阳加以提拔,从此朱化就是明面上明远的人,暗中的胡亥一党。 说不准在某个时间点,这枚不起眼的小棋子,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朱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说道:“那,那在下就留在咸阳城,为殿下与大人您,效犬马之劳!” 赵高仰面而笑,说道:“这就对了,来来来,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朱化从赵高的手里接过来一张文书,他看了之后惊喜道:“这……这是帮曼娘脱了贱籍的文书?!” 贱籍,又称贱民,不属于士、农、工、商四民之列,贱民在大秦社会中的地位低于普通人,身份卑微。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东胡追击 一般来说,贱籍的人不能与普通人成婚,这也是朱化准备辞官的一个重要原因。 虽然他只是个芝麻大的小官儿,但他一日是大秦的官员,就一日不能给曼娘一个名分。 胡亥、赵高为朱化准备的这封文书,是为朱化帮了大忙的,他立刻从忐忑不安变成了感激涕零。 朱化眼圈通红,说道:“朱化替曼娘谢过殿下,谢过赵大人!此恩永世难忘!” 赵高这一顿胡萝卜加大棒,让朱化服服帖帖,他笑着将朱化扶了起来:“朱大人何至于此?从今往后我们就是自己人了。” 朱化又盘桓了半个时辰才兴冲冲地离开,他今晚就要去为曼娘赎身! 待朱化离开之后,樊印来到了赵高身边,说道:“大人,探子已经派出去了,您为何要留着他呢?不如解决了他一了百了。” 赵高悠然一笑,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朱化好歹是朝廷命官,还有明远的关系在,留着他一旦他有异动,再除掉也不迟。” 樊印有些忧虑,说道:“可小的看那朱化对明远似乎还念着恩情,他很难对殿下死心塌地的效忠。” 赵高对此早有办法,道:“你还没看出来么?那个朱曼娘就是朱化的命根子,将来有用到他的时候,将朱曼娘握在手里,他绝对翻不起风浪来。” 樊印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大人您早就想到这一层了,小的佩服,佩服!” 其实赵高本来对朱化起了杀意,准备在朱化窃取了咸阳糖坊的机密后,就将其秘密杀死。 但他的探子发现了朱化与朱曼娘的关系,朱化对朱曼娘的痴情,让赵高发觉机会。 软肋!一个人若是有软肋,便容易控制,朱曼娘就是他朱化的软肋。 朱化是明远的同乡,未来胡亥要上位少不了与明远斗法,朱化就是一暗中的棋子。 朱化还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儿,他对曼娘的痴情救了他一命,也是这份痴情会在未来让他进退两难。 …… 东胡,老哈河。 东胡王率领骑兵,来到老哈河附近的部落的时候,这里已经被一把火烧得干净。 除了年幼的孩童外这里所有的人都被秦军杀死,一连经过两个营地,东胡王气得脸色铁青。 他喝骂道:“明远!竖子欺侮我东胡太甚!努尔!秦军目前在哪里!” 前往阳山一代相助匈奴的主将是郑鹰,多铎又在朔风关之战中阵亡,所以留在王庭辅佐匈奴王的是大将努尔。 努尔走上前,说道:“大王,秦军在十里之外休整,骑兵约两千余人,步军的数量大概有三四千。” 东胡王冷哼一声,说道:“竖子!还敢在我东胡地界停留!诸将听令,随本王出兵,斩杀明远!” 众人刚要出发,努尔却拦住了东胡王,说道:“大王!秦人诡计多端,明远更远非等闲之辈,末将认为不如先派出先锋军试探虚实。” 努尔是郑鹰手下的副将,跟随郑鹰多年学了不少本事,看出了秦军的诡异之处。 秦军一连毁了两个部落,却没有继续深入,也未返回朔风关,而是在十里之外休整。 看上去秦军就像不着急,诱惑、等待东胡的大军来此,追杀他们似的。 东胡王眉头紧锁,思考着努尔的建议,但另外一人却与努尔唱起了反调。 此人名叫哈育,与努尔同在郑鹰手下担任副将,不过之前一直负责练兵待在后方。 多铎阵亡后哈育接替了多铎的职责,辅佐东胡王守卫东胡王庭防备秦军。 哈育与努尔素来不和,闻言阴阳怪气地说道:“敌军不过五千人,我大军却有一万多人,有什么可怕的?莫非努尔将军是在朔风关被人吓破了胆?” 努尔怒目圆睁,辩解道:“哈育将军何出此言?我努尔为了大王为了东胡,上战场流血从不皱一皱眉头,我何时怕过秦军?” 两个人的争论让还在犹豫的东胡王做出了决定,他大手一挥说道。 “无需多言!本王心意已决,全军向秦军进攻!本王倒要看看,秦军有何诡计!” 上万的骑军奔袭起来真如洪流猛兽,十里地没用多久,就已经到了。 远远地见到了大秦的旗帜,还有大秦那可怜的两千骑兵,让东胡王大喜。 他不断催促诸位将官冲杀,一定要将所有的秦军吃下,消灭辽西军的主力。 一万五千余人的骑兵,冲击大秦的军士,在从前是势如劈竹没有任何悬念的杀戮。 但是当骑军冲到近前的时候,才发现秦军的四周,用一辆辆装满浸湿的稻草小车围住。 秦军步兵在里面架起长矛,更里面还有神机营,带了充足的弹药抵御骑兵。 东胡骑兵第一轮冲击,被一辆辆满载稻草的车拦住,还有一个个交叉起来的木桩挡住。 那些木桩的高度极其刁钻,正好将尖刺对着马匹的身体,让军马冲撞的时候会遭受重创。 白麓不禁感叹道:“大人,您这‘拒马’制作得当真巧妙,用来克制骑兵再好不过了!” 明远仰面而笑,说道:“东胡王起了一万五千余大军,想要攻克我们这‘铁桶阵’可不容易,给章邯传讯,让他伺机而动。” 嗖! 烟花冲上天空,一直游荡在战场边缘的两千骑兵,也开始与匈奴交战。 骑兵战法讲究的就是游斗,在人数占据劣势的情况下,大秦的骑兵顶多能牵制部分的匈奴。 匈奴发现无法轻易冲破步兵的防御之后,开始围绕着铁桶阵,释放弓箭。 “起盾!” “起盾!” 大秦的兵士将盾牌架起来,正面抵御骑兵冲击上面还有箭雨袭扰,渐渐陷入被动。 东胡王在远处观望战况,笑道:“秦军不过如此!明远真庸才也,将辽西郡的主力派出来送死哈哈哈哈!” 哈育在一边溜须拍马,还不忘揶揄努尔:“大王英明神武!若是真听了某些胆小之人的话,恐怕会延误战机,让秦军给跑了!” 努尔眉头紧锁,总觉得秦军哪里不太对劲。 第一百六十二章 虎豹之威 秦军修建朔风关修缮长城,在朔风关与东胡鏖战。 那一战明远亲自坐镇,秦军使用了两种奇特的兵器,给东胡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甚至猛将多铎就是被秦军的奇特兵器杀死,秦军在明远来了之后,与之前有了质变。 明远会犯下这样明显的失误,陷入东胡骑兵的围堵,致自己于险地么? 努尔嘴角动了动,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怎样说,至少目前看来,他过分小心谨慎了。 见努尔不说话更加得意,说道:“大王,吃下这批秦军,从此辽西军便难以对我东胡有任何的威胁了!” 东胡王矛锵放声大笑,说道:“上一次在朔风关未取下明远的狗头,这一次叫他有去无回!本王要到近处去观战!” 努尔心中一惊,忙拦住了东胡王,道:“请大王三思,刀剑无眼万一伤了大王……” 东胡王挥挥手,傲然道:“秦军被困岂能杀的出来?努尔你勿再复言!本王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还会怕小小的秦军?” 东胡王说的是实话,也是常识,在空旷的草原上,秦军被骑兵缠住,骑兵的数量还是步军的一倍。 若是按照常理来说,骑兵围而不攻,一直用骑射弓箭袭扰。 步军方阵由于缺少水与粮,战斗力与士气会持续衰减,直到被攻破全歼。 东胡王来到距离战场百步的地方放眼望去,明远等秦军已经被困在其中。 他指着那边说道:“秦军的铁桶阵倒是布置得不错,也懂得用一些新奇玩意儿,不过主将无能,所有的秦军都要被围歼在此,成就我东胡威名!” 哈育在一边顺着东胡王的话往下说,道:“大王,此战之后,您可以向匈奴要更多的报酬了,那河南的的丰茂水草我东胡理应要更多的。” 哈育的溜须拍马说到了东胡王的心里,东胡王早就不满足匈奴承诺给他的四成河南地的牧场了。 不过之前围攻朔风关失利,东胡王也没有脸面跟牠顿要更多的牧场。 他微微颔首,说道:“郑鹰已经在阳山一代与蒙恬交手,五万东胡的男儿流血流汗,他头曼单于不多付出报酬,怎么成?” 东胡王正沉浸在美梦中,忽见远处天空中升起了一团艳丽的火花。 嘭! 东胡当然不可能知道,这是明远特意研制出来,让各军都装备的信号烟花。 哈育望了一会儿,道:“秦人搞的什么鬼?莫非是之前远遁的那两千骑兵?” 没有人能回答他,不过耳力惊人的努尔,率先发现了不对劲。 他隐约听到了沉重的马蹄声,那声音与一般奇兵相比,有明显的不同。 努尔翻身下马,将耳朵贴在了地面上,努尔的确有过人之处,秦军与东胡骑兵交战正酣,嘈杂声不绝于耳。 但努尔却能分辨出那伙骑兵的方向,以及大致人数,说道:“大王,那伙骑兵人数大概有四千,不过有的马蹄声轻一些,有的却十分沉重,不知为何。” 东胡王轻蔑一笑,说道:“看来是明远的人来驰援了,区区四千人就想救出他们?哈育,你去迎敌,拦住秦人的骑兵!” 哈育得令而去,他认为这是一个美差,因为大秦的骑兵在东胡人看来很弱。 他们还停留在大秦骑兵没有马中三宝的阶段,觉得对付大秦骑兵是手到擒来。 哈育率领三千骑兵迎了上去,百步左右的时候就对着那黑压压的一片骑兵射击。 匈奴骑兵的骑射功夫没的说,他们没有马镫却像是长在了马背上一样,靠着腰腹力量稳定身体。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当第一轮箭雨过去,第二轮箭雨刚刚发射出去之后。 哈育发现秦军的骑兵阵型竟然一点都未乱,且也没有人或者马倒地。 如此近距离的骑射,弓箭发挥的威力惊人,大秦的骑兵是木头人不成? “射箭!射箭!” 哈育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勒住战马的缰绳让战马停下来,然后待骑兵发射第三轮箭雨后,他终于确定了,那群秦军不怕箭雨! “奶奶的真见了鬼了!” 哈育怎么也搞不明白秦军是如何做到的,难道将木头人绑在了马匹背上? 两军交战的瞬间,没有发生双方互有损伤的情况,而是一边倒,东胡的骑兵成片倒下。 他们好似撞见了钢铁组成的怪物,他的马匹、铠甲,完全经受不住对方的撞击。 那稳步推进的骑兵,将东胡的骑兵顶住,然后用蛮横的方式统统戳死,踩成了肉泥! 哈育吓得魂不附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奇怪的骑兵,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了一群全身披着黑甲,就连马匹也披着铠甲的怪物骑兵! 哈育二话没说调转马头就跑,他不敢待在这里,因为再待下去他必死无疑! 被吓破了胆子的哈育率领几百残兵匆匆归来,东胡王还笑着问了一句:“如何?秦军已经被击溃了?杀敌多少?” 哈育都快哭了,他哭丧着脸,喊道:“大王!秦军有怪招,他们的骑兵不对劲!刀枪不入啊大王!” 东胡王眉头一皱,骂道:“胡言乱语!世上岂有刀枪不入的骑兵?待本王去看看!” 哈育连连摆手,急迫地说道:“大王!末将的三千骑兵损失过半,其余的都已经失散,大秦的骑兵奔这面来了,大王快走吧!” 东胡王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岂能说走就走?他冷哼一声,说道:“哈育!你怯敌畏战,等解决了秦军后本王再收拾你!” 东胡王还以为是哈育因为畏惧,将秦军吹得神乎其神,但是当他见到秦军的重骑兵的时候,他也傻眼了。 秦军两千虎豹骑在中央,在侧翼还有那两千的扈从骑兵在侧翼协助游击。 为首的大将一声虎吼:“大秦虎豹骑!杀!” 杀! 虎豹骑爆发出震天的怒吼,然后就和其他的虎豹骑兵士一齐呐喊,杀向东胡兵。 这是虎豹骑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也是永载史册的一战,让东胡永远记住了虎豹之威。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秦英才 虎豹骑将东胡骑兵一分为二,拦腰斩断。 凡是没有及时抽身躲闪的,都被杀死,往往是躲过了马槊却躲不过铁蹄。 只要被虎豹骑撞倒,沉重的马蹄踩过之后,光是那份重量就能让人成为肉泥。 东胡王开始还想抵抗一番,但连续被虎豹骑冲阵两次后,东胡兵彻底溃散了。 纵观整个冷兵器时代,往往一支军队在减员三成到四成之后,就会溃败。 这还是属于精锐中的精锐,很多军队减员一成到两成,就自然地溃败了。 虎豹骑一举将东胡军打得七荤八素,尤其章邯还阴差阳错地就追着保护东胡王的那群兵杀。 努尔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没办法重新组织起骑兵,对抗勇猛的虎豹骑。 他保护着东胡王且战且退,说道:“大王,秦军的新式骑兵凶猛我们还是先退却吧?” 东胡王的雄心壮志被打没了,他拉着努尔的手,道:“就依你之见,速撤!速撤!” 跟在东胡王身边的传令兵吹响号角,让混乱的骑兵迅速撤离。 他们要撤离,但被困住的大秦辽西军却来了精神,杀出军阵配合虎豹骑。 东胡骑兵被虎豹骑冲地七零八落,就连东胡王都差点丧命,却听军中传来千余人的吼声。 “东胡王徒有虚名!明大人说了,他日定踏平东胡王庭,活捉东胡王!” 虎豹骑准备好的喊话让东胡王差点气得吐血,他怒吼道:“明远!竖子欺侮太甚!” 东胡王抽出刀就要杀回去,被努尔、哈育等将官拼命拦住,撤离了战场。 这一战持续了两个时辰,当东胡兵撤离之后,留下了满地的尸体与兵器。 明远命人将兵器都收拢好带回朔风关,他见到了意气风发的章邯等虎豹骑。 他高声喊道:“少荣,这虎豹骑在战场上威力如何?本官可有骗你啊?” 虎豹骑成军之后日夜训练却一直没有上战场的机会,章邯的心里也很着急。 故他数次与明远提过想要入东胡作战,被明远安抚下来,让他等待时机。 章邯满面红光,说道:“大人您就别揶揄我了,虎豹骑之威武!冠绝天下!哈哈哈哈!” 辽西军这一战,汇聚了神机营、虎豹骑,还有辽西步军,三个兵种的会战。 先是诱敌深入,以步军、神机营为诱饵,建立防御工事,引得东胡人围攻。 再用虎豹骑为后手,趁着夜色掩护打了东胡骑兵一个措手不及。 战后进行战损统计,这一战大秦损失了一百三十五人,其中虎豹骑未死一人。 却斩杀了东胡骑兵三千余人!创造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战绩! 这个战国在大秦的边疆历史上,是开了一个先河,且可能是后无来者的。 经此一站,虎豹骑的威名打了出去,别说是东胡,就是匈奴也得知了虎豹骑的厉害。 …… 大秦,咸阳。 章台宫中传来爽朗的笑声,秦始皇拿着奏折合不拢嘴:“看看!看看!工定侯这一仗打的漂亮!哈哈哈哈!” 公子扶苏、燕缭、冯劫,以及丞相李斯都在下方侍立,不过他们的神情各不相同。 燕缭与冯劫皆是露出欣慰之色,欣慰明远在辽西郡能立下这般功勋着实不容易。 辽西郡的底子薄朝廷也没有在那儿投入太多资源,现在河南的以北的战场才是朝廷的重点。 公子扶苏则是神情振奋,他与明远关系匪浅,加上明远是秦始皇的女婿,是他的妹夫,没有道理不高兴。 唯有李斯的神情有些古怪,他心里恨得牙痒痒,恨明远这个人怎么就总能立功? 当初李斯费了不少力气将明远赶出京城,让他去辽西郡那苦寒之地守卫边疆。 就是为了让明远离开秦始皇身边庸庸碌碌地度过几年,让秦始皇不再看重他。 结果这小子又是扩军又是整编,现在居然在辽西郡一举打得东胡伤筋动骨。 一百五十人的伤亡斩首东胡三千余人,这战绩拿出来是真的厉害至极。 三千人放在哪里都不是一个小数目,就算东胡骑兵数量不少,也得心疼够呛。 燕缭轻声说道:“陛下,明侯有这般能耐的确是一桩喜事,要知道多年来东胡屡屡进犯辽西郡,让辽西百姓苦不堪言啊。” 冯劫也在一旁帮腔,说道:“的确如此,此战后东胡不敢再小觑秦军,辽西郡的百姓能过上安生日子了,听说明侯还修建了朔风关。” 秦始皇点了点头,随手将战报奏折给了燕缭,让他们互相传阅看一看。 他负手走下了御阶,说道:“明远还与朕说,他会送一副虎豹骑的铁甲与马铠来咸阳,这小子知道朕想看什么哈哈哈。” 虎豹骑在这一战中的表现极为亮眼,秦始皇也很好奇,虎豹骑的铁甲与马铠是什么样的。 结果明远预判了秦始皇的心思,马铠与铁甲已经在运送来的路上了马上就到。 公子扶苏笑道:“父皇,明侯立下了这样的功劳,您可得好好赏赐他才行,不能冷了明侯与将士们的心。” 秦始皇微微颔首,下旨赏赐明远以及辽西将士金银,由李斯来办这件事。 李斯微微一笑,说道:“臣遵旨!不过陛下,辽西郡监御史郑章勾结东胡已经伏诛,如今辽西郡监御史已经空闲了一段日子,您看?” 秦始皇国事繁杂,关于辽西郡监御史的事情他稍稍有些印象,说道:“此事就交给你去……” 秦始皇想要让李斯去挑选,这正中了李斯的下怀,他挑选的人绝对不会让明远失望。 燕缭目光扫过李斯,忽然高声道:“陛下!臣有一人推荐,保举他前往辽西郡做监御史!” 燕缭很少主动举荐人,秦始皇来了兴致道:“哦?爱卿想要举荐谁说说吧你想要举荐我大秦的哪位英才。” 燕缭微微一笑,说道:“臣举荐冯家冯英,冯英家学渊源学识广博有过目不忘之能,是我大秦的英才,若是能去辽西郡与明侯一起共事,当能让辽西郡兴旺,让东胡不敢寇边!” 第一百六十四章 凉薄 冯英? 冯英在大秦名声不显,但冯英的父亲、祖父,却在大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冯英的父亲就是冯劫,如今大秦的御史大夫,祖父则是老臣冯去疾。 冯去疾因为年岁实在太大,所以上朝的次数越来越少,秦始皇也恩准了他在家中休养。 老人退去就有新人出仕,其实冯劫也一直在想着为儿子冯英找一份差使。 不过他没想到燕缭会推荐冯英前往辽西郡,那可是大秦的边疆苦寒之地。 秦始皇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的冯劫,笑道:“冯爱卿,你可愿意割爱让你的爱子前往辽西啊?” 冯劫苦笑道:“陛下,此事还得荣臣回府中与犬子商议,犬子从小身体就不佳,辽西苦寒臣害怕他的身体撑不住。” 顿了顿冯劫又说道:“不过,犬子一直仰慕明侯,他若知道能与明侯共事,一定会欣喜若狂,请荣臣回去商议商议。” 秦始皇微微颔首,他能理解冯劫担心儿子身体,不想让冯英去吃苦的心思。 他拍拍冯劫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拦是拦不住的,且让孩子们去闯一闯,拼一拼吧。” 待议事结束众人离开后,秦始皇独独留下了燕缭,与燕缭在章台宫中闲逛。 秦始皇眉头微皱,问道:“昨日收到奏报,阳武县、琅琊县等地又出了乱子,有人冲击衙门?” 燕缭点了点头,说道:“一共有两伙贼人,在琅琊县犯案的是一群黔首之徒,在阳武县的是故六国的贵族,不过已经都被抓捕了。” 秦始皇叹息一声,问燕缭:“大秦有何不好?为何他们还要再闹事,想要推翻我大秦?难道,七国战乱不休的时候就好了?” 燕缭沉默了片刻,道:“陛下您不必忧心,只要我大秦能延续下去,慢慢的六国故地的百姓就会成为大秦的子民,只是需要时间。” 时间…… 秦始皇想到了什么,说道:“是啊需要时间,我大秦正在与匈奴交战,内部万万不能生出乱子,燕卿,朕决定再次东巡!” 东部各郡最近颇为不安稳,秦始皇自然就生出了东巡的念头,稳定大秦局势。 燕缭没有反对,他明白秦始皇的做法很有必要,所以他说道:“那陛下还是要让扶苏公子留守咸阳么?” 秦始皇笑了,说道:“不止冯家的冯英需要磨炼,扶苏也需要再磨炼啊,不过这一次在饮食、安全上,绝对要小心再小心!” 上一次扶苏留守咸阳理政,政务都处理得很好,唯独他自己的饮食出了问题,若不是明远及时发现,扶苏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随着秦始皇第三次出巡即将开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所有人的命运将再度前进。 咸阳,望夷宫。 胡亥最近迷上了建筑,整日捧着建筑书籍翻阅个不停,还招来了不少木工匠人。 赵高来到望夷宫的时候,他正捧着一卷书研究,直到赵高来到他跟前才发觉。 赵高恭敬地说道:“殿下,您吩咐的事情已经有着落了,微臣获得了那咸阳糖的秘方。” 哦? 胡亥的眼睛一亮,说道:“赵大人果然神通广大,来来来,给本宫看看!” 待赵高从衣袖里取出记录工艺的纸张,胡亥迫不及待地抢过来查看起来。 他一边查看一边嘀咕道:“妙哉!妙哉!明远竟然能想出这种巧妙的办法!” 他赞叹于咸阳糖制法的巧妙,问道:“那个叫什么朱化的,你可处理好了?” 赵高微微一笑,将朱化与他们合作,以及朱化答应了会为他们办事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赵高幽幽说道:“朱化此人见利忘义,却又对那朱曼娘痴情,这种人最好控制。” 胡亥眉头一皱,说道:“你何必多此一举?留着他还要分出地下糖坊的银钱,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 赵高听出了胡亥话语中的不满,耐着性子解释道:“殿下,明远如今声势日益显赫,未来一定是殿下您的心腹大患,掌控了朱化是一招暗旗,说不准什么时候能起到奇效。” 听到“明远”两个字胡亥就觉得不舒坦,他冷哼一声:“声势显赫?明远去了鸟不拉屎的辽西郡,他能有什么作为?” 赵高从衣袖中又取出了一份文书,说道:“请殿下您过目,这是丞相大人送往辽西郡的赏赐,辽西军大破东胡,斩首三千!” 胡亥接过文书仔细浏览了一遍,脸色越来越难看,将文书与建筑的书籍一起扔到了地上。 他问赵高:“赵大人,你说我们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还有用么?我真的能争得过我大哥?还有那个明远,他一直与我作对却屡屡立功!” 赵高捡起文书与书籍,说道:“殿下,须知潜龙在渊,这人都有低谷的时候,就是当年大秦不是在七国之中有过羸弱的时候么?” 赵高笑着将书籍放回了胡亥手中:“您需耐心潜伏,让陛下与扶苏公子都看不出您的心思,最好为自己寻一个爱好,掩饰您的内心。” 胡亥深吸一口气,说道:“方才是本宫失态了,赵大人你说得对,潜龙在渊要耐得住性子,本宫听说父皇想要在上林苑那边建造一座宫殿,叫做……叫做什么?” 胡亥能很快从失态中振奋起来,让赵高很是欣慰,胡亥的性格凉薄,凉薄无所谓只要他的性子能成大事,赵高就能辅佐他往上走。 赵高想了想,说道:“阿房宫,陛下说想要在上林苑那边建造阿房宫。” 胡亥一拍手,说道:“对对!就是阿房宫!本宫就好好研究研究这建筑,与父皇说由我来监造阿房宫的一部分,如何?” 赵高的眼睛一亮,道:“极好!极好!这样殿下您身边就能顺理成章网罗一群人!殿下,那地下糖坊的选址臣还要再跑一跑,等确定了臣再来告诉您。” 胡亥的心情好了许多,挥挥手道:“好赵大人尽管放手去做吧,下一次来的时候给本宫带来些歌姬,为本宫排忧解闷!” 第一百六十五章 谗言 东胡,东胡王庭。 冷飕飕的夜风吹拂,曾经鲜衣怒马的东胡王矛锵躺在床榻上,额头还敷着浸了冷水的帕子。 床榻两边有侍女日夜看守服侍,东胡王病了,准确地来说是伤了之后又病了。 与辽西军一战,东胡王被虎豹骑杀得一败涂地,在撤退的时候兵荒马乱,他还不慎从马背上跌落。 东胡王骑马骑了半辈子,骑术精湛,奈何受了惊吓几乎魂不附体,坠了马。 幸亏随行的努尔等人相救,东胡王才免死于乱军之中,成为天下笑柄。 连番的惊吓加上受伤,东胡王病了,回来之后一直发烧,一个昼夜才好。 这一次辽西军斩首三千是小,将东胡骑兵的士气打击得很严重。 一直以来在东胡骑兵眼中,辽西军胆小怕事,从未正面击败过东胡骑兵。 但这一战彻底扭转了局势,东胡王越想心中越憋闷,忽然侍女来传讯:哈育求见。 东胡王满腹的怒气正没地方发泄,闻言冷哼一声:“他来得正好,让他进来!” 若不是哈育劝说,让东胡王轻敌冒进,东胡也不会败得那么惨,连大王都差点折了。 不一会儿哈育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进来之后话还未说上一句“扑通”一声跪下来。 他的眼泪簌簌落下,说道:“大王!末将有罪!请大王您治罪末将!” 东胡王瞥了哈育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哈育将军这是做甚?你何罪之有?” 哈育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道:“末将不知明远狡诈,竟藏了那古怪的骑兵,中了明远的奸计令我东胡三千将士丧命!末将惭愧!” 哈育在军事上的本事平平,但对人心的把控与溜须拍马,绝对是独一份的。 他的很巧妙,没有将自己的罪过甩掉,而是着重强调了明远的奸诈,以及辽西郡骑兵的特殊。 一句话将他的判断失误,以及东胡王听信了他话犯的错,都推到了明远头上。 顺便还亲自来请罪,愿意为三千将士的丧命负责,将黑锅背了过去,这样的人谁能真的忍心重重处罚? 东胡王满腔的怒气消了六七分,哼了一声:“俸禄减半,官降一级,依旧留在王庭当差!若是再犯错,本王定不饶你!” 哈育连连点头,从地上起来之后便开始嘘寒问暖,扶着东胡王倚靠在床边。 东胡王的精神头恢复了一些,叹了口气说道:“诸将还有将士们情况如何?” 他染病昏昏沉沉的,如今精神头才好了一些,便询问军中的情况怎样。 哈育眼珠一转,说道:“大王,将士们士气低落打了败仗这是难免的,不过我东胡的好男儿不会被这点挫折击溃,待重整击鼓后还能再战,可是……” 他前面说的话在东胡王的意料之中,东胡王亦对东胡的兵士们有信心,但后面哈育得吞吞吐吐,却让东胡王感觉到了不对劲。 东胡王一瞪眼睛,道:“有什么话就说,天塌下来有本王顶着呢!说!” 哈育故作惊慌,说道:“末将也是听别人说的,他们说努尔将军对大王您这次兵败颇有怨言,还说想要让郑鹰将军回到王庭,主持大军。” 嘭! 东胡王愤怒地拍了下床榻,道:“大胆!大胆!调不调郑鹰归来由本王说了算!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 东胡王还真就生出了让郑鹰率领部分骑兵回东胡王庭,让其他将领接替郑鹰的念头。 郑鹰是东胡王的近臣,遍寻东胡的武将中,东胡王最依仗的还是郑鹰。 可努尔对东胡王不满,还想让郑鹰过来,这里面的猫腻就耐人寻味了。 难道努尔认为他堂堂的东胡王比不上郑鹰?努尔想要推着郑鹰更进一步? 生性多疑的东胡王开始胡思乱想,始作俑者哈育却在一边心中暗笑。 在东胡王生病的时间里,哈育与努尔发生了一次争吵,他们两个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 努尔看不上哈育本事平平溜须拍马,哈育也看不上努尔死脑筋,只知道搏杀疆场。 有郑鹰在的时候他们两个被郑鹰压制,彼此的矛盾还能在水面下,郑鹰不再加上东胡大败,这矛盾就显现出来了。 哈育怀恨在心,为了防止努尔做文章先一步来向东胡王承认错误,并进了谗言。 东胡王的脸色变了又变,低吼道:“去!将努尔给本王叫来,立刻叫来!” 侍从去寻努尔,哈育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说道:“大王,努尔将军心直口快一时失言,请您前往别气坏了身子,他就是这个脾气。” 不多时努尔来了,行完礼后见到哈育站在东胡王的身边,不由得眉头一皱。 努尔轻声问道:“大王,您的身体可好些了?不知大王召末将来有何事?” 东胡王嘴角微微上扬,说道:“本王已经没有大碍了,努尔,将士们情况如何?” 努尔感觉今天的东胡王有些奇怪,可是还说不上来,他实话实说道:“我东胡这一次损失不小,三千余人都是精壮的汉子,却死在了辽西郡那种奇怪的骑兵手里,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军中会有畏战情绪。” 东胡王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不过他还在压抑着怒气,问道:“那依你所见我东胡现在该如何做呢?” 努尔稍稍思索了一下,说道:“依末将的愚见,应调郑鹰将军回到王庭坐镇,并收缩各个部落聚拢到一起,末将认为辽西军以后肯定会经常袭扰我东胡!” 虎豹骑一举击溃了东胡兵不可战胜的神话,可以预见,将来辽西郡的进攻会从被动变为主动。 如果不能趁着辽西军气势大增的节点压制住他们的锐气,未来越来越难打。 而东胡军中能完成这一目标,并重新振奋东胡军士气的,除了郑鹰之外努尔想不到第二个人。 东胡王笑了,初时是小声地笑,后来是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努尔,你的建议好啊,让郑鹰回来坐镇,是不是本王的东胡王也要让给他来做!” 第一百六十六章 二十九年冬 东胡王眼中的笑意荡然无存,森寒的冷意让努尔心惊肉跳。 努尔忙跪下,辩解道:“大王!努尔对大王忠心耿耿,绝无任何别的意思,我……我就是想让东胡少些损失。” 哈育瞥了努尔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努尔将军真是我东胡的良才啊,不过你为什么觉得不调郑鹰将军归来,我东胡就要完了?” 哈育的偷换概念气得努尔怒发冲冠,吼道:“哈育!你少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说东胡要完了?” 努尔满心的委屈,他为了东胡流血流汗,保护着大王从战场上撤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可东胡王却因为他的一句话就说他有不臣之心,努尔哪里能受得了? 东胡王背过身去,冷声道:“努尔作战不力,着褫夺一切官职幽禁半年!” 努尔愕然地望着东胡王的背影,喊道:“大王!末将冤枉!请大王您容许我去阳山,我愿为东胡驱逐秦人,战死沙场!” 努尔是一个纯粹的将官,是东胡勇猛的战士,他可以死在疆场上却不能窝窝囊囊地被幽禁起来。 哈育幸灾乐祸地背着手,说道:“努尔将军,大王已经下令了,你还想抗命不成?” 这暗藏祸心的一句话让东胡王衣袖中的拳头都握紧了,努尔张了张嘴终于没有继续执拗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脸色灰败的说道:“末将遵命,请大王您保重身体,末将告退!” 努尔走了,东胡王才转过身,自言自语地说道:“哈育,传讯到阳山去告诉郑鹰,无须担忧东胡的情况,好好地在那边帮匈奴击退秦军就好。” 哈育领命而去,他不知道,自己耍的小聪明打击努尔,却给了辽西军机会。 赢得了一场大胜的辽西军士气大增,并且真的开始对东胡展开了袭扰战术。 由章邯率领的骑兵对散落的东胡部落袭扰,每一次都能杀掉东胡不少人,抢走牛羊。 章邯的骑兵来去如风,若非提前知道的情况下,东胡根本就抓不到他的影子。 从夏季到白雪皑皑的冬天,辽西军共对东胡开展了十二次袭扰的行动。 甚至有一次接近了东胡王庭百里之外,但那一次是章邯与明远的计策。 将东胡骑兵引出,并在一处低洼的盆地设伏,歼灭了东胡的两千余人的骑兵。 辽西军频繁地向东胡用兵,不仅没有劳民伤财,还赢得了不少战利品,以及辽西郡百姓的民心。 从前明远未就任的时候,辽西郡被东胡压着打,每年都会遭受劫掠袭扰,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但明远来了之后情况截然不同,朔风关建立、长城也修缮的极为完整。 朔风关与两边的长城互为依托,形成了不弱的防线,常驻两千军兵还有烽火台。 只要朔风关遇袭,驻扎在红山的虎豹骑,可以第一时间驰援到朔风关宝朔风关不失。 辽西郡正式从战略性地防御,进入了反攻时期,且越打越熟练,越打信心越高。 辽西军发现了东胡也就那样,并非不可战胜。 大秦始皇二十九年冬,纷纷扬扬的大雪来临,明远与赢蓉儿的长子也在这一年冬天降生。 明远为孩子取名明辽安,字嘉平,意为辽西长治久安,未来能永远地太平下去。 年关将近,辽西军终于不再频繁地出关征讨,准备迎接大秦的重要节日“腊祭”。 严格地来说,春节在秦朝的时候还未正式地确定下来,但秦人将农历的十二月份当成一年的初始,称为“腊祭”。 腊祭,便是秦朝人自己的春节,礼记中曾有记载:“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飨也。” 即皇帝会在此时亲自祭祀天地,祭祀之后,皇族成员会一起宴饮品尝美食。 往年赢蓉儿未离开咸阳的时候,她也会参与那场宴会,皇族一起热热闹闹的,正所谓“神仙得者茅初成,帝若学之腊嘉平平”。 何谓嘉平呢?嘉平就是秦人对于新年的一种雅称。 辽西郡,郡守府。 明远坐在主位上,举起酒杯,说道:“诸位与我来到辽西郡这苦寒之地,全赖诸位鼎力相助,才有如今辽西郡之治!明远在此,敬诸位一杯!” 在座的都是明远的心腹,武将有章邯、蒙武、卫潢、白麓,文臣有李由、冯英、叶匡。 冯英是在三个月前来到的辽西,他出身名门才华横溢,就是身子骨不大行。 为了明远还自创了一套“八段锦”,交给冯英练习,还请来了辽西郡最好的郎中,帮助他调理身体。 章邯红光满面,说道:“大人言重了,能跟随大人在辽西郡练兵战东胡,别提多畅快了,便是比之蒙恬将军也不遑多让哈哈哈!” 李由深有感触,说道:“水车、曲辕犁,还有沟渠都修建完毕,辽西郡的百姓收成比往年多了三成,这也都是大人您出的妙计,下官不过是在一旁辅佐罢了。” 李由如今对明远可谓是心服口服,明远来到辽西郡才两年,就能让辽西郡大治。 无论是农事还是军务,以及成立了辽西商会后的商业,都治理得井井有条。 如今的辽西郡再也不是曾经孱弱的辽西,兵精粮足,财富也在不断累积。 除了人口少一些外,真不弱于很多的大秦腹地的郡,这点明远也在尝试解决。 一方面鼓励农耕与生育,一方面还准备从其他郡,合理地吸引了百姓来,送田地送宅子。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要等明远彻底荡平东胡,才有那个财力与精力去做。 众人觥筹交错间好不畅快,明远笑问道:“冯英,刘先生说你的身体调理得极好,不过这饮酒要适量,可不能贪杯啊。” 冯英闻言笑道:“请大人放心,您的‘八段锦’下官练习之后有奇效,再加上刘先生的草药,下官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不妨事。”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明远、赢蓉儿,还有辽西郡的主要官员,一起度过了这个珍贵的新年。 明远也不会想到,这将是未来数年间,他度过的最踏实的一个新年。 第一百六十七章 童谣 咸阳,冬。 大秦各地都在庆祝“腊祭”,咸阳城也不例外,处处欢声笑语,歌舞升平。 有钱的置办珍馐美酒,就算没有钱的也舍得银子买些好吃好喝犒劳自己。 不过逢年过节咸阳城中有些衙门就得忙碌起来,巡城维护咸阳城的衙门就是如此。 天空中飘着小雪,巡城千牛常威与巡城千牛刘畅,领着一队秦军冒着风雪穿行在大街小巷中。 他们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忙碌起来,巡了半天的城,终于结束了差事。 常威搓搓手,抱怨道:“这鬼天气真要命,雪下起来没完没了!来来来,去酒馆喝两杯暖暖身子!” 众人鱼贯而入,店小二见他们的打扮热情地迎了上来,说道:“军爷里面请,您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常威瞥了他一眼,道:“来五坛子酒,再来几道下酒小菜,要快,吃完了我们还得继续巡城!”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离去,刘畅朝外面望了一眼,说道:“这趟再巡完城就能交差了,大家回家好好歇歇。” 常威身子暖和过来了,心里的火气却降不下:“刘兄,你说说扶苏殿下也真是的,往年咱们每天就巡逻三次,今年非得加到五次,陛下都没他这么麻烦。” 刘畅温和一笑,解释道:“陛下东巡未归,你也知道每年这个时候都容易出事儿,我想殿下是想保证万无一失,咱们就多辛苦辛苦,撑过去就好了。” 店小二上了酒,常威倒了一杯酒,说道:“兄弟,你脾气好能受得了,我可受不了!你说说咱这巡城千牛是人干的活么?银子给的少路走得多,还背后总挨百姓的骂,你瞧瞧人家宣刻。” 常威饮下一杯酒,辛辣的味道顺着嗓子直冲胸口:“人家就是命好攀上了明侯,如今正在河南地以北打匈奴和东胡人呢,多威风,多豪气!” 常威一直与宣刻的关系不好,宣刻在的时候经常有矛盾,宣刻离开之后常威更郁闷。 因为宣刻立了功受了朝廷的嘉奖,眼看着水涨船高,他常威却碌碌无为,要一辈子都待在巡城千牛的位置上。 他越想越生气,说道:“你说当初明侯初到咸阳,为何我就没有遇见让宣刻得了机会呢?兄弟,你凭良心讲,论能力论人品,我哪里比不上他宣刻!” 刘畅摆摆手,然后指了指外面,说道:“嘘!你们听外面是不是有小孩子在唱童谣?” 一个巡城的军兵侧耳倾听,说道:“没错,的确有小孩儿在唱童谣,这有什么奇怪的大人?逢年过节这样的小孩满咸阳都是。” 刘畅的神情越来越严肃,他起身冲到了门前,然后仔细倾听起来,说道:“你们听,那些孩子唱的是不是‘阿房,阿房,始皇亡’?” 嗯? 常威再也顾不上喝酒,有些迷糊的头脑瞬间清醒,他也来到门口倾听。 果然在咸阳城的街头巷尾有孩子在歌唱童谣,唱的正是“阿房,阿房,始皇亡”。 常威眉头紧锁,说道:“好大的胆子!竟敢编排陛下!来人,随本官前去拿人!” 常威动手了刘畅也不能不动手,其实他是想顺藤摸瓜,看看能否找出幕后之人。 孩子们不会平白无故地歌唱,背后一定有推手。 呼啦啦巡城军冲出一片,对歌唱大逆不道的童谣的孩子,进行了抓捕。 咸阳,章台宫。 公子扶苏皱着眉,说道:“李大人、冯大人,巡城千牛常威、刘畅抓了一批孩子,如今人集中关押,你们说说该如何处置?” 冯劫有些惊讶,问道:“敢问殿下,他们因何抓人?怎么将一群孩子给抓起来了?” 公子扶苏走下御阶,道:“那些孩子在咸阳城的街头巷尾传唱童谣,童谣唱的是‘阿房,阿房,始皇亡’。” 李斯与冯劫的脸色顿变,冯劫喃喃道:“何人胆大包天?敢编纂出这样的童谣,诋毁陛下?” 李斯想了想,说道:“殿下,臣认为应立刻彻查此案,将幕后黑手揪出来,此人包藏祸心!” 扶苏叹了口气,反问李斯:“查?要从何查起?那些孩子小的不过四五岁,大的也才七八岁,想要从他们口中查出童谣来源,难!” 扶苏经历了数次的磨炼,行事变得越发沉稳,说道:“将那些孩子释放不要追究,此事也不要生长出去,再补偿这些孩子家中些银钱,让咸阳城的百姓安安稳稳地过个‘腊祭’。” 李斯点了点头,说道:“殿下仁爱,此事下官立刻去办,将所有被抓捕的孩子送回去。” 冯劫有些忧心,说道:“殿下,此事就算不能大张旗鼓地调查,也要暗中查访才是,不可不防啊。” 扶苏微微一笑,转身走向御案,说道:“追查的事情本宫会派人暗中查访,不过本宫认为就算查出散播童谣的元凶,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你们说的?” 李斯与冯劫都是人精中的人精,正因为此有些话他们不好对扶苏说。 此事因何而起?不是编造童谣的人,也不是散播童谣的孩子,而是起源于阿房宫。 秦始皇要在上林苑建造阿房宫,其占地之大,范围之广,是所有宫中的魁首。 若是能建造成的确是一个雄伟辉煌的宫殿,但要耗费的钱粮,可是不小的数字。 大秦连年用兵,先是征伐百越再是北击匈奴,还得修缮长城,都要花钱。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秦始皇东巡就是为了安抚东郡的人心,结果他去东巡,咸阳城却起了火。 见李斯与冯劫都不说话,扶苏说道:“你们不说本宫来说,百姓不满皆因为阿房宫要调动咸阳附近大批的徭役来建造,光是要用到的巨型圆木便不下百余根,每一根都需要入山中砍伐,再由人运出。” 如此大的工程量对于百姓来说负担太沉重,由此百姓才有了怨言,编造出“阿房,阿房,始皇亡”的童谣来。 扶苏长叹一声,说道:“如此劳民伤财于我大秦无益处,何必要去建造呢?本宫决定写信送往博浪沙。” 第一百六十八章 九原郡 秦始皇东巡,恰好赶上了“腊祭”,便在博浪沙一带停留下来。 公子扶苏此言一出,冯劫忍不住劝说道:“殿下,陛下出巡还未归您何必急于上书?此事等陛下巡游归来再说也不迟。” 秦始皇在颍川郡停留,就是想不受舟车劳顿,安安稳地度过“腊祭”。 扶苏的本意是好的,但他这封劝谏的信送过去,秦始皇心里一定会不舒服。 李斯亦出言劝说,说道:“冯大人所言不无道理,请殿下三思,陛下对阿房宫很是看重,若贸然上书会扰了陛下的兴致。” 扶苏的神情坚定,说道:“本宫知道父皇看了我的信会不悦,但若是因为君王不悦便不劝谏,可不是做太子的本分,本宫心意已决。” 扶苏在上郡磨炼了两年变得沉稳不少,但他骨子里的仁爱,还是在的。 阿房宫耗资巨大让百姓叫苦不迭,身为大秦未来的继承人,扶苏不能不管。 冯劫与李斯见他拿定了主意,劝说不动,便不再赘言,心里对扶苏的做法却很是赞赏。 这是一位未来的仁君!若秦始皇死去之后,扶苏能继承大统,秦朝将进入一段休养生息的新阶段。 扶苏走到御案边,又抽出一封奏疏来,说道:“这是从河南地以北送来的奏疏,由蒙恬将军所写,蒙恬将军说如今我大秦已经攻下了高阙,正在与阳山与匈奴、东胡人激战。” 蒙恬第二次对匈奴用兵,所争的主要有三处险要的要地,分别是高阙、阳山、北假。 的此三地就能形成保护河南的的屏障,迁徙到河南的的百姓,就不会再遭受匈奴的袭扰。 如今高阙已经被攻陷,蒙恬将军有信心在一年之内,攻破阳山与北假。 待这两地被攻陷之后,就可以在燕、赵、秦原有的旧长城基础上修缮。 形成一道完整的防线,故蒙恬在信中提出,希望能在河南地置郡县“九原”。 扶苏的心情极好,说道:“蒙将军骁勇善战,他说一年之内攻破阳山与北假就一定能做到,两位大人说说,这置郡的事情是准,还是不准?” 冯劫微微一笑,说道:“殿下,开疆拓土是光耀后世的大事,置郡的事情您可以再写一封信,与那劝谏的信一并送去,让陛下来定夺最佳。” 扶苏的眼睛一亮,说道:“好!好!本宫就将两封信一起送去给父皇过目!” 开疆拓土是大喜事,秦始皇看了这封奏疏一定是无比的高兴,再看扶苏那封劝谏的信,就不至于龙颜大怒了。 李斯与冯劫告退后,扶苏本来准备去偏殿休息,结果胡亥兴冲冲地来了。 扶苏在秦始皇离开咸阳后,对其他的兄弟都不担心,最担心的就是胡亥。 上一次秦始皇东巡,胡亥整日花天酒地,还失手打死了入宫的歌姬、舞姬。 若不是扶苏帮他处理了后续事宜,被秦始皇知道他的行径,肯定要发雷霆之怒。 幸好胡亥这一次很争气,不花天酒地了,反而迷上了建筑、木工等奇技淫巧。 扶苏对胡亥没有多高的期望,只要他不闹事祸害百姓,其他的就随他了。 结果胡亥在建筑上颇有天赋,还主动请缨参与了阿房宫部分建筑的设计与参与建设。 这些日子来胡亥经常在望夷宫与上林苑两儿跑,忙得不亦乐乎人也精神了许多。 他携带了一张图纸,来找扶苏,迫不及待地说道:“皇兄,我与匠人们研究了一下,觉得将阿房宫中的亭子稍作修改,变成这样会更好,请皇兄过目我们修改的图纸。” 扶苏接过图纸,扫视了两眼之后,笑道:“二弟,这凉亭样式倒是别致,这样,你可以在望夷宫中建造,以后还有什么想要建造的,都可以在望夷宫中,若是地方不够皇兄准许你扩建望夷宫。” 扶苏难得见到兄弟胡亥这么生龙活虎,实在不忍心扫了胡亥的兴致。 胡亥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察觉到了什么,问道:“皇兄此言何意?是不是阿房宫这事儿有了什么变化?难道,父皇改变了心意,不准备建造阿房宫了?” 扶苏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父皇并未改变心意,是为兄认为建造阿房宫劳民伤财,决定写信给父皇,请父皇收回成命,不再修建阿房宫。” 胡亥的神情很是精彩,有疑惑后得知真相的惊讶,也有对扶苏的嫉妒与不甘。 扶苏一举一动间俨然是一副未来大秦君王的模样,甚至还能写信去劝谏秦始皇。 朝中臣子对扶苏的认可与敬畏越来越深,似乎所有人都认定了扶苏就是大秦的接班人。 可接班人,为何不能是他胡亥呢?胡亥不觉得他哪里比扶苏差,甚至他更像秦始皇。 胡亥没有扶苏那样的“软弱”,扶苏太仁慈,仁慈到对传唱大逆不道童谣的人都能网开一面。 他缩在衣袖里的手猛地握紧,但表面上胡亥却要装出一副笑呵呵的面容,说道:“原来是大哥的意思,不过目前阿房宫那边已经招进来了四五百工匠,他们将原来的活都退了入宫,大哥你看?” 胡亥很聪明地将这个问题推给了扶苏,其实这四五百人是他与赵高一起招募的。 其中当然有技艺不错的工匠,也有他们精心挑选的,要培养成死士的精锐。 扶苏眉头微微一皱,说道:“寒冬腊月天,他们推了原本的活想要再找一时半刻很困难,就让他们先留在上林苑那边,工钱照给,等到了春天看父皇的回信再行安置。” 果然! 胡亥心中暗笑,他就知道扶苏会做出这样决定,会因为妇人之仁让那群人先留下。 胡亥又在章台宫盘桓了一会儿,说道:“皇兄还有政务要处理,我就先行告退了,还得趁着天没黑去一趟上林苑那边儿,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离开了章台宫之后,胡亥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开始为后面的事情做盘算。 如果秦始皇真停了阿房宫的营造,他的那些死士还如何扩招?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内讧 权利的滋味令人沉醉,尽管胡亥只是见到了扶苏行使权力。 胡亥从宫中人对扶苏的态度,还有官员对扶苏的态度,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变化。 当初扶苏因为劝谏被秦始皇贬往上郡去,离开宫中前那群宫人对扶苏什么样?官员又什么样? 他们都认为扶苏完了,这辈子就待在上郡,和皇位也不会有任何的关系。 待秦始皇将扶苏从上郡召回,一直到秦始皇东巡,让扶苏代理朝政之后。 宫人见到了扶苏就跟老鼠见了猫,恭恭敬敬不敢有任何的松懈,就怕怠慢了扶苏。 官员也是对扶苏毕恭毕敬,尽管心里对扶苏的能力还有质疑,表面上绝对不敢表露出来。 秦始皇再次东巡,扶苏再次代理朝政,这一次百官是心服口服了。 秦始皇不在的时候,扶苏俨然成为“代理皇帝”,一句话能影响无数人的命运。 胡亥对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滋味太渴望了,扶苏能掌控天下的明远,他胡亥呢? 他胡亥顶多能掌控些舞姬、歌姬的命运,做得太过分了还要被扶苏训斥、鞭打。 胡亥深吸一口气望了一眼章台宫,总有一天,他也要成为这章台宫的主人! …… 匈奴,北假。 北假的联军大营中,一片愁云惨淡,与阴沉晦暗的天气完美地对应在一起。 匈奴、东胡,败了!败得一败涂地一泻千里,被秦军彻底驱逐出阳山。 战后统计,这一战秦军兵分三路,趁着雪夜奇袭,在最不可能的时候,打了联军一个措手不及。 在激战中被斩杀的匈奴兵达到了一万之巨,东胡军也有三千人被斩杀。 最重要的是两军辛辛苦苦在阳山建立起来的防御,被秦军一举击溃,然后夺取。 如今就剩下一个北假,此地相较阳山更加难以防守,被秦军夺取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去年的河南的大败,今年的高阙、阳山大败,彻底击溃了匈奴的心理防线。 就连东胡也一并感受到了秦军的厉害,交战以来也是败多胜少,吃了不少亏。 北假大营,中军帐中。 匈奴的主要将领,包括大将乌维、图尔,乌维的两个副将蛮拐、祝颂,还有冒顿,以及匈奴的智囊牠顿齐聚一堂。 另外东胡军的主帅郑鹰,以及郑鹰的副将,同时也是他义子的郑辉也在此。 中军帐中的气氛凝重诡异,头曼单于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胳膊上还有包扎的伤口。 良久,头曼单于才长叹一声,说道:“秦人狡诈!蒙恬更是精明得跟草原上的狼王一样!选在我们最放松的时候进攻!我联军,该有此败绩!” 冒顿见状轻声说道:“父王,我们还有北假为依托,以北假为根据我们还有机会反击!秦军又不是天兵天将,儿臣愿为先锋!打出我匈奴的威风!” 头曼单于笑了,是苦笑,尽管他不喜欢冒顿这个儿子,但也对他的表现感到欣慰,说道:“吾儿好志气,但秦军气势如虹,恐怕这北假难以保全啊。” 失去了北假,匈奴占据的良好地形就全部丧失殆尽,他们的主动权就没了。 牠顿眉头紧锁,说道:“大王,若是我们守不住北假,就得往北部的山中迁徙了,秦军不善山地战法,我匈奴只要入山,蒙恬必定不敢再追。” 牠顿比冒顿要现实的多,作为匈奴的顶级智囊,他此刻已经看出来了秦军不可敌,这北假最多再坚持个一年半载,就得被蒙恬攻下来。 众人再度陷入沉默,过了片刻,图尔忍不住拍了一下桌案,说道:“大王,我们这一战输了!但有些话末将不吐不快!” 头曼单于微微皱着眉看了图尔一眼,就听图尔说道:“此战,东胡人不战而逃!置我大军侧翼安危于不顾!郑鹰将军,你们这做法未免太下作了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郑鹰身上,郑鹰起身向头曼单于行了一礼,然后道:“头曼单于,当时秦军以火攻烧了营寨,我东胡兵所在的营寨位置特殊,出口就那么大。” 郑鹰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指出当时的位置:“若我军不立刻撤退,则有被秦军火攻困住全军覆没的危险,故末将当时让大军先撤出营寨,在对抗秦军,我军一直奋战到诸军一起撤退。” 图尔气得满脸涨红,吼道:“放屁!你东胡军若是不那么快撤退,我们岂能溃败得那么厉害?你分明就是在为怯战找借口,单于!请您治郑鹰的罪!” 图尔气的急了开始说胡话,郑鹰是东胡将领,就算犯了再大的错,也是由东胡王治罪,轮不到匈奴来管。 郑鹰眉头紧锁,他还能忍住但郑鹰的义子郑辉却忍不了了,他最敬重的就是郑鹰。 郑辉怒发冲冠,骂道:“好个不知羞耻的家伙,自己输给了秦军却将战败的原因归结到我义父身上,我义父对你匈奴鼎力相助,死伤了多少的东胡好男儿?你们却忘恩负义!” 乌维的副将蛮拐也来了脾气,亮出了钢刀,骂道:“竖子无礼!你东胡人的命是命,我匈奴勇士的命就不是命了?我匈奴死的人比你们多多了!” 仗打得顺的时候,匈奴与东胡关系不错,一同分享战利品,一同饮酒作乐。 可是战事不顺利,吃了败仗的时候,匈奴与东胡之间的矛盾就爆发了,开始内讧。 眼见着双方剑拔弩张,头曼单于坐不住了,起身厉声喝骂道:“图尔!蛮拐!你们要做甚?当本王不在么?这次秦军奇袭我军与东胡军没有防备,岂能将罪责都推到郑将军的头上?” 头曼单于一发火,匈奴众将都不敢造次了,灰溜溜地收起了刀兵低下了脑袋。 头曼单于举起酒杯,说道:“郑将军,你受东胡王重托来我匈奴这儿作战,是我匈奴的朋友!你我两军万万不能在这时候内讧,让秦人得了便宜,守卫北假,少不了你们东胡勇士啊!” 郑鹰闻言也端起了酒杯,神色激动。 第一百七十章 蔑视 他动情地说道:“单于言重了,郑鹰也久仰头曼单于之名,这才来到匈奴助阵,而今匈奴有难,郑鹰绝不会弃之不顾,定协助头曼单于防守北假要地!” 头曼单于的神色缓和了很多,说道:“来!诸位一起举杯,为守护我匈奴要的北假,还需要诸位同心同德,动摇军心的话谁若再说,本王定斩不饶!” 一场风波在头曼单于出面后平息了,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平息而已,暗地里却暗流涌动。 图尔、蛮拐等人对东胡人的不满不是一天两天,在大秦还未夺取河南地之前两族就有龌龊。 东胡王生性贪婪,经常向匈奴勒索牛羊等,几乎是每一年都要勒索不少。 其中重要的原因,就是匈奴面对的是有蒙毅的上郡,而东胡要面对的是拥有老迈郡守,毫无进取之心的辽西郡。 在军事层面上辽西郡从未给过东胡任何的军事压力,让东胡能肆意地袭扰辽西郡与匈奴。 匈奴不得已经常接受东胡王矛锵的勒索,久而久之,匈奴人对东胡十分的痛恨。 酒宴结束之后,回到了单独的营帐中,郑辉再也忍不住,问道:“义父,匈奴人这般侮辱您,您为何还要与那头曼单于把酒言欢?这口气您忍得下?” 郑鹰的脸色有些难看,问郑辉:“为父若是刚才与你一起,怒斥匈奴众将,让头曼单于下不来台,真的与匈奴众将起了冲突,剑拔弩张,你欲如何?” 郑辉一拍肋下弯刀,立刻答道:“孩儿自然拔刀与他们拼命!让他们知道我东胡没有孬种!想要欺辱我们东胡人不可能!我宰了他们的单于……” 郑鹰瞪了郑辉一眼,训斥道:“又在胡言乱语!为父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为将者需审时度势,怎么能因为一己私欲一时愤懑,便头脑发热去拼命?” 那军帐中大多是匈奴的将官,郑鹰和郑辉就算是战神下凡,也走不出那中军帐。 他们死了是小,可是他们率领的东胡军,怕是会成为匈奴人的盘中餐。 匈奴人凡事不做,做了就会做绝,到时候东胡的精锐被歼灭,东胡怕是就此亡了。 郑辉听得脸色变了又变,琢磨过味儿来之后,他主动认错:“义父您说得对,是孩儿太任性冲动了没有考虑那么多,孩儿以后一定好好收敛脾气。” 哎! 郑鹰拍拍郑辉的肩膀,说道:“为父不是怪你,只是你我身为大将一言一行会决定太多人的性命,怎么能不谨慎?你明日写一封信送回东胡王庭,问一问大王与辽西军的战况,再将这里发生的事告诉大王。” 郑鹰准备听从东胡王的命令,别看他在宴席上和头曼单于说的言辞恳切,一定会在北假协助匈奴守备秦军。 但郑鹰已经萌生了退意,图尔、蛮拐等人对他颇有微辞,继续留在这里危险不小。 可郑鹰不知道的是,当他在阳山吃了败仗的时候,远在东胡王庭的东胡王也不好过。 东胡,阴河。 阴河是老哈河的一条支流,沿着阴河生活着几个较大的部落,是东胡王极为倚重的力量。 不过最近半年来,这几个部落的日子很不好过,因为秦军已经将犁庭扫穴的范围扩大了。 明远在命令骑兵入东胡的时候,并非漫无目的地进攻,而是成区域的有序进行。 在不断打击东胡有生力量的同时,还将之前秦军从未踏足的草原地图给绘制了出来。 秦军的骑兵来去如风,更有令东胡闻风丧胆的虎豹骑,以及大名鼎鼎的神机营。 草原上传说,辽西郡的郡守明远是天上的星星下凡,有诸多的说法。 他手底下的神机营,有一种武器,那武器的威力强,射程远,还不用弓箭那样花费大力气。 就算是一个孩童拿着那玩意儿,也能杀死草原上最强壮的,有过训练的汉子。 神机营之中还有一个大杀器,叫做“神机炮”,草原上最英雄的英雄郑鹰将军的爱将多铎,就是被神机炮杀死的。 至于虎豹骑就更加的玄乎了,有人说虎豹骑刀枪不入,那些人身上有法术。 别说一般的弓箭了,就算是刀剑劈砍在他们的身上,也伤不到虎豹骑的分毫。 居住在阴河的两个部落,就遭遇了秦军的主力,被骑兵步兵配合,杀得一败涂地。 除了少数的人逃走之外,其他的人都被秦军杀死,就剩下一群孩童瑟瑟发抖。 章邯拎着一个汉子过来,将他往地上一扔,说道:“大人,这人叫王贵,是这个部落的首领。” 王贵从地上爬起来抬起头,就见一个身着轻甲的青年站在那儿,相貌堂堂眉宇间有股子书卷气。 明远低下头看了王贵一眼,问道:“王贵?看你的相貌和一般的东胡人有些差别,你怎么起了一个秦人的姓氏?” 王贵已经被秦军给杀得吓破了胆,尤其是黑压压的虎豹骑,简直如天兵一般。 王贵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说道:“我……我母亲是秦女,姓王,我就给自己起了一个秦人的姓氏。”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别看匈奴与东胡对秦朝十分敌视,但是对秦人的文化却很是仰慕。 在东胡人里面有一些人会起秦人的姓氏,其中最出名的,当属大将郑鹰。 明远微微颔首,笑了:“好,看在你这秦人的姓氏份上,本官便饶你一命,你领着这些小娃娃去东胡王庭,替本官给你们的东胡王带一句话。” 王贵这辈子都没这么庆幸过自己姓王,他连连点头答应道:“大人您说,我一定将大人您的话一字不落地传达给大王……给东胡王。” 明远背着手,轻声说道:“你去告诉东胡王,十日之内本官定会取了他的东胡王庭,让他给我好好地等在东胡王庭洗干净了,本官亲自斩下他的脑袋!” 王贵傻眼了,他没想到明远会这样张狂,章邯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喝道:“大人的话你记没记住?” 王贵如梦方醒,连连点头:“记住了,我全都记住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十日之约 明远满意地笑了,说道:“顺便告诉东胡王,他若是识相的,亲自来我朔风关请降,本官心情好了可以饶他不死。” 王贵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往后退:“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将话都带到!” 王贵一溜烟地跑了,领着那群幸存的孩子往东胡王庭而去。 章邯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说道:“大人,东胡王庭驻扎的兵将可不少,若是强攻恐怕我军会损失不小,也难以成功。” 明远仰面而笑,说道:“事在人为,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少荣,从明天开始派遣哨骑探查前往东胡王庭的路,记住,哨骑不要刻意隐藏行踪。” 章邯闻言若有所思,他似乎猜到了什么,说道:“请大人放心,此事一定办得周全、漂亮!” 明远凝望着远方,那是东胡王庭所在的方向,他要给东胡王送去一份大礼。 东胡,东胡王庭。 王贵是被东胡的兵士架着进入王帐的,他连夜奔波,又经历了大败整个人萎靡不堪。 东胡王矛锵脸色铁青,问道:“王贵,你也是我东胡的悍将,怎么如此狼狈?” 王贵嘴巴一撇,眼泪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大王!大王啊!那明远狡诈如狐狸,章邯打起仗来像饿狼,这两个家伙太厉害了,我部落不是虎豹骑和神机营的对手!” 王贵将战况简单了说了一遍后,又道:“大王,属下本来准备与秦军拼命,以死报效东胡,但明远不知打什么鬼主意,让末将给大王您带句话。” 东胡王的麾下红人哈育、被幽禁起来这几天才释放出来的努尔,还有逃到东胡来的郑阜都在王帐中,闻言皆来了兴趣。 东胡王眉头紧锁,说道:“这群该死的秦人又耍什么把戏?明远让你给本王带什么话了?说说吧。” 王贵深吸一口气,说道:“明远说,他十日之内一定会攻陷东胡王庭,让大王您老老实实待在王庭里,十日内他一定会……会斩下您的脑袋。” 哈育脸色顿变,骂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明远!打了几场胜仗他真的觉得自己了不起了?还攻陷王庭?做梦!” 王贵缩了缩脖子,说道:“明远还说若是大王您去朔风关投降请罪,他就能网开一面,留下大王您的性命。” 东胡王初时很愤怒,但听到后面他却忍不住笑了:“明远小儿实在张狂,他将本王的王庭当成了什么地方?别说十日,就是百日他也攻不进来!” 驻守东湖王庭的兵将有四万余人,还都是能征善战善于骑射的精锐兵士。 就算明远将辽西郡的所有兵士都调集出来,也无法攻陷东胡王庭,自己还得身陷重围。 郑阜在一旁眼珠一转,说道:“大王,明远素来谋定后动,我们还是小心防备得好,他若是不来也就罢了,他若是来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郑家覆灭之前,明远没有流露出半分对郑家的不满,和针对郑家的迹象。 可是当明远真正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郑家所有的罪证,将其一网打尽。 若不是郑阜运气好耽误了行程没有赶回阳乐县,他也得被一网打尽。 郑阜对明远的畏惧与了解之深,是用血淋淋的教训换来的,太深刻了。 东胡王冷哼一声,傲然道:“这是我东胡的一次机会,既然明远张狂到认为能攻占东胡王庭,本王就看看他的本事!传令!让各部落抽调精锐,前来守卫王庭!十天内本王倒要看看明远要如何攻进来!” 哈育在一旁溜须拍马,道:“大王英明!明远小贼敢来,我东胡勇士一定将他打得屁滚尿流!” 努尔低垂着脑袋欲言又止,他觉得明远的举动很反常,不像是明远的行事风格。 明远自从担任郡守以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极为实际,切中了辽西凋敝的弊端。 这样一个堪称老谋深算的人,怎么会主动进攻东胡王庭,自讨苦吃? 他犹豫了片刻,出于对东胡的忠诚努尔还是站了出来说道:“大王,末将有话要说!” 东胡王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目光变得锐利阴冷起来,道:“哦?努尔将军要说什么?” 刚刚从幽禁中被放出来的努尔心头一颤,到了嘴边的话变了:“大王!末将愿自领一队哨骑在王庭四周巡视,严密监视秦人的动向,保卫我东胡王庭与大王的安危!” 东胡王矛锵眼中的杀意逐渐消散,满意地点点头:“嗯,努尔将军修身养性了一段时间长进不小,好!就由你来统御哨骑,负责守卫王庭!” 努尔心中苦笑,说道:“多谢大王信任!另外大王,前日郑鹰将军传讯回王庭,询问您对大军是否要返回东胡的意思,您看?” 努尔心中是希望郑鹰能赶快归来的,一则他与郑鹰一直保持着通信。 知道匈奴已经无法立足于阳山北假一带,退守山中是早晚的事情,且匈奴人对东胡颇有怨言与不满。 二来,没有郑鹰坐镇的东胡一直在与辽西军的作战中吃亏,士气低落。 以至于明远敢嚣张地说,十日内攻破东胡王庭这种话,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东胡王脸上的笑意减弱了一些,想了想之后说道:“此事本王还要再思量思量,十日之后再说吧。” 东胡王吃秦军的亏吃多了也长了记性,想要为自己留个台阶下,若是战事不利,就让郑鹰率军返回东胡。 明远的一句话,让整个东胡王庭,乃至于整个东胡都躁动起来。 东胡王下令,命令各个部落抽调出精锐,齐聚东胡王庭,必须在十日之内保证东胡王庭的安危。 而在第二天,努尔率领的哨骑,就发现了秦人的小股骑兵,出现在了东胡王庭的附近。 对于这种小股的哨骑,无论是匈奴还是东胡,一般都很少会去追击,顶多是将其驱逐。 因为能做哨骑深入草原的,都是秦人中的精锐,他们一般会一人配备两匹战马,来去如风。 第一百七十二章 声东击西 秦人狡诈,以前还发生过东胡骑兵去追击哨骑,结果落入秦人包围圈的事情发生过。 不过对方有哨骑出现,也间接证明了明远的确有对东胡王庭用兵的意图。 且每过一日哨骑的数量就会增加,到了第三日,东胡王庭众人的精神已经彻底紧绷起来。 东胡人磨刀霍霍,就等着秦人能来王庭,他们好好发泄多日来被秦人压制的怒气。 不过他们等待的秦军并未过来,一切风平浪静,直到明远说的最后一日。 东胡,阴河末流。 这是居住在阴河沿岸,一个实力不俗的部落,部落的首领叫做索尼。 索尼部落的实力在东胡诸部落中能称得上前八,部落里的兵丁人数常年保持在五千左右。 不过因为东胡王庭传来王命,要抽调精锐守卫王庭,索尼将最精锐两千兵丁都派往了王庭中。 夜深了,寒风呼啸吹打在帐篷上,索尼被随从从睡梦中唤醒:“将军!将军!您快醒一醒!” 索尼醒来后有些蒙,却听随从声嘶力竭地喊道:“将军!秦军突袭我们部落!部落的勇士们快撑不住了!” 啊? 索尼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他喝道:“秦军?秦军怎么会来这里?他们不是应该去进攻王庭了?” 在随从的帮助下穿好衣裳、铠甲,等索尼从帐篷里一出来的时候心凉了半截儿。 夜里的军营最怕什么? 最怕兵丁混乱失去秩序,这叫作“营啸”,而索尼部落的情况要更加复杂。 能打仗的青壮和家人住在一起,可谓是兵与民混杂,受到突袭之后更加混乱。 索尼提着长枪,喊道:“随着本将收拢兵丁,将秦人从部落中打出去!” 索尼咬着牙在亲卫随从的保护下收拢兵丁,但是他心里知道,这仗多半打不了了。 秦人来势汹汹,如今索尼部落里面已经是烽火连天,到处都是奔逃的人。 他聚拢了大约三五百人,正要反攻,却见一队骑兵从血与火中杀出来。 轰隆!轰隆!轰隆! 骑兵身着黑甲,战马身上也披着黑色的铠甲,马槊尖端有寒光闪过。 当黑甲骑兵杀来的时候,索尼的心都在颤抖,他失声喊出了三个字:“虎豹骑!” 大名鼎鼎的虎豹骑,整个东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真正见过虎豹骑的却不多。 传说虎豹骑刀枪不入,杀过来的时候锐不可当,保护索尼的护卫被杀倒一片。 当第一批虎豹骑冲过去之后,连看都未看他们一眼,因为后面还有一队虎豹骑。 随从们保护着索尼往外跑,跑一路被杀一路,可谓杀得血流成河哀鸿遍野。 索尼部落中也有勇士选择抗争,可是他们被夜袭,第一时间就打乱了阵脚。 没有办法聚集在一起,秦军以步军冲开营寨,再以轻骑兵杀入打乱阵脚。 然后虎豹骑压轴,在部落营地中十人一队来回冲杀,将东胡人打得溃不成军,始终无法聚合在一起形成合力。 惊魂未定的索尼只好带人逃走,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向着东胡王庭逃窜。 索尼回望他们部落的营地,欲哭无泪,整整三万多人的部落营地啊,就这么毁了! 他不知道部落还能剩下多少人,反正从今天开始,他索尼部落怕是要就此衰落下去一蹶不振了。 这一跑就是一晚上,当索尼来到东胡王庭的时候,他的身边就剩下了千余人。 其他的族人都在逃命的过程中失散了,忽见一队骑兵风驰电掣一般跑来。 见到他们的惨状之后那人翻身下马,惊讶地说道:“索尼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索尼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说道:“努尔将军!我部落遭遇了秦军主力的突袭!死伤惨重啊!” 努尔的脑袋“嗡”的一声,他本来还很是欣喜,因为十日时间已经到了秦军却没有行动。 看来明远也有不行的时候,夸下海口却没办法动东胡王庭半分,实在引人发笑。 努尔喃喃道:“不可能啊?秦军……秦军为何会去突袭你们那边?难道明远本来的目标就不是王庭?!” 努尔心中涌起了不祥的预感,正欲说话,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努尔熟悉,是一个大部落的首领,名叫多尔,多尔凄厉的嗓音令人心疼:“完了!都完了!我部落一万余众的人,都被秦军给杀了!!就剩下一群小娃娃!” 努尔转头一看,就见一个光头汉子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身边就跟着十几个随从:“努尔将军!快带我们去见东胡王!我要向大王讨一个说法!” 显然昨夜被突袭的不只是索尼部落,还有多尔,这两个部落相距不算远,人口加起来可是有四万了。 这么多的人口在东胡部落属于很不错的规模,昨晚却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索尼擦干了脸上的眼泪,说道:“多尔将军,你说什么胡话呢?你找大王要什么说法?对你我动手的是秦军,你要说法也是向明远恶贼与章邯恶贼去要!” 多尔悲愤交加,对索尼说道:“我的老哥哥,你我同病相怜啊!若不是将族中精锐抽调出去,何至于输得这么惨?我不管,我就要见大王!” 此事已经不是努尔能解决的了,他领着这群残兵败将入了东胡王庭的大营。 心中泛起了惊涛骇浪,他知道今天要出事了,这事儿怕是会动摇东胡的根基。 东胡王庭,王帐中。 哈育、郑阜一左一右陪在东胡王的身边,哈育笑呵呵地奉承道:“大王,十日时间已到却不见半个秦兵来到王庭,看来明远是被您吓破了胆子,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郑阜亦附和道:“哈育将军所言极是,之前是我高估了明远,他跟大王您比起来,就是萤火与日月争辉,连大王您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郑阜在东胡的日子不好过,他是秦人所以遭受了不少白眼,不过郑阜有头脑。 他抱住了东胡红人哈育的大腿,给哈育送了不少的礼物,赢得了哈育的青睐。 第一百七十三章 杀将 东胡王志得意满地笑了,说道:“区区明远有何畏惧?待春天积雪消融,本王定要反攻辽西,让明远尝尝本王的厉害!” 东胡王心情正好,忽然努尔匆匆走进了王帐,神情凝重:“大王!索尼将军与多尔将军来了。” 索尼、多尔,他们都是大部落的首领,所以东胡王学着秦人那一套,给他们封了将军。 东胡王眉毛一挑,说道:“他们两个怎么来了?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地方,来王庭凑什么热闹?” 努尔还未说话,就听王帐外传来多尔的哭诉声:“大王!请大王为我们做主!替我们报仇啊!” 索尼、多尔进入王帐的时候,东胡王差点没认出来他们,这两个人蓬头垢面,好不狼狈。 东胡王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起身问道:“你们两个怎么这副样子?到底怎么了?” 索尼长叹一声眼圈通红,说道:“昨晚秦军突袭我部落,我部落不敌大败,部落中的勇士被杀十之七八,就连我部落的百姓也……” 索尼的情绪已经发泄完,在东胡王面前较为克制,也明白这事儿是中了秦人的奸计。 多尔却放声大哭,喊道:“大王啊大王!我部人马折损了九成,我可怎么活啊?大王,您若不管,我们老哥两个便活不下去了!” 多尔的哭是悲从中来,他们的身份地位都来自他们所在部落的实力强弱。 索尼、多尔能获封将军,且受到东胡王的礼遇,就是因为他们部族够强,人够多。 没有了强大的部族,从此他们在东胡便没有了地位,只能做小伏低寄人篱下。 对于索尼、多尔这种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来说,那是比杀了他们还让他们痛苦。 索尼还能顾及体面,多尔却开始了撒泼打滚儿,就是要东胡王给他一个说法。 东胡王经历了最初震惊之后,一股气血上涌,他一脚将旁边的桌案踢翻:“明远!竖子!安敢欺骗本王!可恶!” 努尔眉头紧锁,说道:“大王,明远打一开始就没有准备进攻王庭,他将目标放在了索尼将军和多尔将军的部落上,声东击西!” 索尼部落与多尔部落一衰败,等于直接削弱了东胡六分之一的力量,可谓伤筋动骨。 明远三两句话就将东胡耍得团团转,更是让东胡王颜面扫地,愤怒到了极点。 偏偏此刻多尔还不依不饶,说道:“大王!我部族为了守卫王庭将精锐都抽调了过来,这才遭遇惨败,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东胡王闻言眼珠子都快气红了,他压抑着怒气,说道:“这么说还是本王得错了?” 努尔的脸色一变,忙为多尔解释,说道:“大王,多尔将军一时失言请您见谅,他……” 努尔正说着忽然有兵士来报:“启禀大王!秦军派人送来了一封信,说是辽西郡郡守明远的亲笔信。” 王帐中的气氛瞬间更冷了,东胡王咬着牙,说道:“努尔,将信拿进来,念给本王听!” 努尔无奈去取来信件,拆开后先是浏览了一番,犹豫地说道:“大王,您真的要听么?” 东胡王点了点头,他们已经输给了秦人一招,若是连听一听信件的内容勇气都没有,他东胡王真是输得一败涂地。 努尔清了清喉咙,说道:“大秦辽西郡郡守明远,恭喜东胡王矛锵赢了。” 明远信中的第一句话就令人血压升高,不过更气人的还在后面:“本官无法在十日之内破东胡王庭,所以与东胡王您的赌约,是我输了,特送黄金十两。” 努尔眉头紧锁,继续说道:“本官与东胡王再打一个赌,三年之内,本官必破东胡王庭,将东胡变成我大秦治下的土地,将你东胡王抓去咸阳城为陛下献舞!” 努尔念诵完所有的信件,王帐中鸦雀无声,半晌,哈育才咬牙切齿地说道:“明远忒猖狂了,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三百年他也拿不下东胡!” 哈育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泛起嘀咕,秦军所展现出来的战力太强了,特别是还有一个狡诈的主将。 明远就像是只狡诈的狐狸,在他的手上秦军精得跟鬼一样,还掌握着远超东胡的武器装备。 朔风关建成之后攻守之势异也,秦军对东胡的威胁越来越大,明远说三年攻破东胡王庭,还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多尔眼珠一转,哭喊道:“大王!明远欺人太甚,请您分拨百姓给我部落,待我部落休养生息之后,我愿为先锋,讨伐辽西军!” 多尔的自作聪明彻底点燃了东胡王的怒火,东胡王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问道:“多尔将军想要多少人?本王被你三万人够不够?” 东胡王庭是东胡的大本营,也是东胡王的根基,这里的人口一共才十二万。 他这一下分拨出去三万让多尔喜出望外,多尔连连道:“够了!够了!多谢大王厚爱!末将一定不辜负大王的重托!” 啊! 东胡王忽然怒吼一声,抽出了腰间的弯刀:“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本王斩了你!” 弯刀落下谁都没有想到东胡王真的会动手,这一刀正劈砍在了多尔的胸口。 他坑都没有吭一声就气绝身亡,东胡王恨声道:“明远欺我,你也敢欺我!当本王不是东胡之主是不是?!还有谁!还有谁要补偿!” 他这话将索尼差点吓得尿裤子,跪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吭,其他人也是跪倒了一片。 杀了多尔之后,东胡王的脑子渐渐清醒,他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但又不肯认错。 东胡王将弯刀往地上一丢,说道:“好生安葬了多尔将军,他的部族便并入王庭,努尔!” 东胡王一句话叫得努尔一哆嗦,努尔抬起头低声道:“大王,您有什么吩咐?” 东胡王挫败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去:“你来写一封信,就说本王决定了,让他从北假撤回东胡,专心对付辽西郡!本王要看到明远的脑袋!” 高傲的东胡王终于妥协,要将郑鹰找回来。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博浪刺秦 东胡,深夜。 辽西军对索尼、多尔部落的奇袭,并未让东胡王庭产生太多的波澜,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东胡王矛锵依旧是东胡的掌控者,东胡王庭他的部族也会继续支持他。 但死去的多尔却让其他大大小小的部落,生出了一股寒意,与兔死狗烹的悲凉。 他们联合起来共同组成了东胡,其中东胡王的部族实力最强,人数最多。 众部落团结在一起,是为了对抗秦军,使得东胡不受秦军的袭击与欺辱。 过去十几年间东胡王做到了,压制的辽西郡的秦军抬不起头,被打得畏首畏尾。 可一个明元的到来让辽西郡大变样,甚至发展到了秦军深入东胡,斩杀数万东胡军民的地步。 人们不得不重新思考,东胡王到底还适不适合当王,没人敢公开提出来,但私底下已经暗流涌动。 东胡王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的宠姬胭脂从梦中醒来,抱住了东胡王。 胭脂柔声问道:“大王您这是怎么了?有心事睡不着么?您可以和妾说说。” 东胡王的女人有不少,但他最宠爱的还是善解人意的胭脂,能为他分忧。 东胡王叹了口气,说道:“爱姬,本王今天让努尔写了一封书信,召郑鹰返回王庭,对付辽西军。” 胭脂娇笑了一声,说道:“大王您不必忧心,郑鹰将军身经百战,他若是归来那个辽西军的明远、章邯等人绝对占不得便宜!” 东胡王笑了,不过是苦涩的笑,说道:“你都知道郑鹰身经百战,是我东胡最勇猛的勇士其他的人当然也知道,行军打仗本王不如他。” 胭脂打了一个激灵,忙起身说道:“请大王您恕罪!大王您英明神武,绝对没有不如郑鹰将军,妾也没有那个意思!” 这就是胭脂的聪明之处,她永远知道自己的位置与身份,东胡王就是她的天。 这天是不能有半点儿不好的,无论东胡王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支持他。 东胡王拉着胭脂的手让她躺入怀中,感叹道:“本王何尝不知道你的心思?本王只是感慨,那秦军换将如换刀,已经不是本王能统御大军对付的了的了,爱姬,你说郑鹰会对本王一辈子忠心耿耿么?” 东胡王今夜睡不着觉的原因,终于暴露了出来,他在担心郑鹰会威胁他的地位。 东胡、匈奴与中原王朝不同,政权的更替极为频繁,东胡王矛锵也是在年轻的时候,杀了上一任的东胡王才做到这个位置的。 他顺风顺水时东胡王的宝座稳如磐石,不会有人挑战他作为东胡王的权威。 但秦军势大接连重创了东胡,已经让东胡伤筋动骨,偏偏东胡王还败于秦军之手。 他的威望已经大不如前,愤而斩杀多尔后东胡王也很后悔,却只能将错就错。 若是郑鹰回来稳住局面,甚至挫败了秦军,他东胡王的位置怕是要动摇了。 胭脂沉默片刻,说道:“大王,郑鹰将军与您是生死之交,按理来说他不会背叛您,但人心隔肚皮啊,多一分小心还是好的,您不如派人暗中监视郑将军,为您的安全多一层保障。” 东胡王微微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是啊,凡事要多做准备,就按照爱姬的意思来办吧,若郑鹰对本王忠心耿耿,以后本王会好好补偿他的。” 东胡王沉沉睡去,但猜疑的种子已经在东胡王心中种下,也为后来的东胡风波留下了伏笔。 …… 大秦,阳武县。 冬日的寒意散去,秦始皇也准备继续他的巡游之旅,前往东郡等地。 想要前往东郡,就必须先经过阳武县,而要至阳武县也有一个必经之路——博浪沙。 博浪沙的地形较为险要,两侧为小山,山中多树木花草,极为的繁盛。 如今正是春天万物萌发,就在两侧的山林中,已经有人早早地埋伏起来。 为首之人一袭青衣,此人身长八尺相貌俊美得好像个女子,目光锐利有神。 此人正是故韩国的丞相张平之子——张良,字子房。 他为了准备今日的刺杀行动,已经花费了小半年的时间,就等待着这一刻。 为了刺秦,张良与胞弟张仲花费银钱蓄养死士,还打造了重达两百斤的重锤。 “大哥,狗皇帝的仪仗队来了!” 张仲急匆匆而来,通禀消息,张良的目光一凝往官道上看去,却见一个规模不小的车队从西边向波浪沙处醒来。 前面的秦军鸣锣开路,后面还跟着大秦的黑甲骑兵,威风呵呵杀气腾腾。 骑兵之后是手执旌旗的黑旗仪仗队,在仪仗队后面才是秦始皇的车队。 随行的官员前呼后拥,好不热闹,见到这幅场景张良低声道:“没错,这正是秦皇的车队!二弟,速速给对面的人发暗号!成败在此一举!” 车队一共有马车三十六架,不过其中的车辇数量为四驾,更看不到里面坐着的人是谁。 张良给手下的刺客发出命令,但车辇靠近的时候,攻击最大、最豪华,位于车队正中间的那辆车! 那车辇着实是精美,就连车厢外面都是镶嵌着金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张良的气血上涌,他还未到三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想到害得韩国国破家亡的罪魁祸首就要死于他手中,张良的手都在颤抖。 此时的张良还远未达到“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留侯张子房”的老辣睿智。 车队渐渐地近了,前方的骑兵、仪仗队等都顺利通过,一直等到最中间的华贵马车靠近。 嗖!啾! 一支利箭飞上天空,发出锐利的尖啸声,山林中左右同时飞出两个巨大的锤子状兵器。 轰!轰! 那辆华贵的马车遭受重击,即便是里外都有防护箭矢的护具,也遭不住这样的重击。 “保护陛下!有刺客!” 蒙毅大惊失色拔出宝剑,大声喝道。 “左右两军入山林抓人,其他人不要乱动!不要自乱阵脚!” 现场闹哄哄的,张良往那华贵马车的残骸中望去,就见里面的人已经被拍得血肉模糊。 第一百七十五章 医毒双绝 他心中大喜来不及多想,与死士一齐奔入山中,带着大势已成的喜悦远遁。 其他参与刺杀的死士也纷纷逃遁,偶尔有手脚慢的倒霉蛋被秦军围困。 无一例外都选择了吞服毒药自尽,没有给秦军任何抓捕活口、揪出幕后真凶的机会。 阳武县,波浪村。 张良站在院子里,望着满天星斗出神,不过他的心思一点都没有在星辰上。 张良在等待消息,他要确认秦始皇是不是真的死了,白日里脱身太着急。 张良只来得及看上一眼,最华贵的车辇中的人是否死去,却无法确认那人是不是秦始皇。 哎! 他长叹一声,想他张良出身韩国贵族世家,祖父张开的在战国时连任三朝宰相,父亲张平,亦继任了韩国的两朝宰相。 可是在张平去世后的二十年,秦国灭了韩国,彼时的张良还请,并没有在韩国朝廷任职。 张良眼睁睁看着家国沦陷,对暴秦的痛恨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张良有两个弟弟。 一个名为张仲,一个名为张叔,可惜张叔得了重病死去,张良都没有能为他举办一个体面的葬礼。 张良的家中就剩下些薄田,还有私家的仆从二百余人,张良将家财与仆从都投入到反秦的事业中。 但张良一人势单力薄,他一直在暗中寻找机会,他曾经在淮阳学礼,也就是在那里他遇见了知己沧海君。 沧海君家中颇有资财,还人脉极广,与张良共同制定了刺杀秦始皇的计划。 两个重达二百斤的大铁锤,还有使用铁锤的大力士,都是沧海君帮助张良寻找。 他们为此准备了太久了,若是不能一战功成,则之前的心血就都白费了。 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张良转过身朝院门口看去,是他的胞弟张仲。 张仲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低声说道:“兄长,那四位力士已经服毒就义,暴秦发布了海捕公文,在大秦境内抓捕剩余的刺秦者。” 张良的心中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问道:“那秦始皇呢?秦始皇可死了?” 张仲沉默了片刻,说道:“兄长,秦皇没有死,他坐在另外一架车辇中!狗皇帝忒狡诈了!” 张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张仲连忙上前扶住了张良。 他知道张良为了刺秦付出了多少心血,这一下刺秦失败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张仲宽慰道:“兄长,你我都有大好年华还有家中的仆从与资财,未来还是有机会的。” 张良定了定神后长叹一声:“苍天助秦不助我!罢了,罢了,我们明日便起程前往沂水县,沧海君已经到了那里,再从长计议吧。” 张良心中虽然失望,但也知道凡事尽人事听天命的道理,为今之计只有先避避风头再计较。 阳武县,县城。 秦始皇病了,这病来得有些突然却早有预兆,他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 结果风寒还未好利索便急着东巡,不顾随行太医令的劝阻,踏上了旅程。 若是正常东巡也就罢了,偏偏遇上了不长眼的刺客,利用大铁锤刺杀秦始皇。 秦始皇当时就坐在那辆最豪华的车辇的后面的车里,亲眼见到铁锤击碎了车辇。 车辇中坐着的宫人被当时打得脑浆迸裂,死得不能再死了,让秦始皇受了惊。 待车驾到了阳武县县城后,秦始皇便昏昏沉沉开始发烧,怎么叫都不醒。 随行的三个太医令使用了不少办法,都没用,还是阳武县的县令推荐了一人。 此人名叫卢殷,在阳武县名声不佳,绰号“卢一针”,有祖传的针灸本事。 他给人治病疑难杂症,特别是惊惧、梦魇、嘴眼歪斜等病症大多时候只用一针。 卢殷医术好但有一点就是太贪财,给人治病收费太高,一般老百姓根本给不起他要的钱。 若只是如此卢殷名声不至于那么差,坏就坏在这人平生号称“医毒双绝”。 针灸用药厉害,用毒更是一绝,据传曾经给其他县的达官贵人买过无色无味的毒药用来害人。 杀了人之后连官府都查不出来,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让卢殷的名声大损。 但从那之后经常有富户请卢殷配制药物,卢殷炼制的丹药药效奇特,只要你想要的没有他配不出来的。 随行的官员见秦始皇的病情实在没有好转,就让赵高去找蒙毅拿主意。 蒙毅本来不想让卢殷来为秦始皇诊病,但赵高软磨硬泡说尽了好话,蒙毅才下定了决心。 卢殷来看病一脚迈入别院,差点没有吓尿裤子,羽林军如狼似虎地盯着他。 仿佛卢殷只要有半点祸心,就要上去将他碎尸万段,到了这里卢殷哪里还敢有半点的歪心思? 他颤颤巍巍跟着蒙毅赵高入了别院,给秦始皇诊治之后才下了结论:“蒙将军,诸位大人,陛下这是惊吓过度,得了离魂症。” 众人面面相觑,蒙毅则怒目圆睁,抽出宝剑:“一派胡言!你是说陛下的魂魄被惊得丢了?!” 宝剑架在脖子上,卢殷双腿打战强颜欢笑:“这不过是乡野之间的说法罢了,将军莫急,草民一针下去就能治好,就能治好!” 蒙毅眼中的杀意淡了些,警告道:“卢殷,本将军知道你‘医毒双绝’的名声,但你若敢对陛下有半分祸心,本将军活劈了你!” 卢殷欲哭无泪,苦着脸说道:“将军放心,草民……草民哪里敢有祸心?草民有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啊!” 在众人的注视下,卢殷取出银针,先用烛火灼烧,再以白布擦去灰烬。 然后卢殷对着秦始皇的太阳穴往上的位置刺入银针,这是卢殷这辈子行的最艰难的一针。 明明他治好过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的离魂症的病患,但就是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卢殷施了一针后长舒口气,慢慢地扭动银针,然后再将银针拔了出来。 “哎哟!” 忽然秦始皇痛呼了一声,这一声惊得蒙毅肝胆欲裂,他怒骂道:“卢殷!你敢!” 第一百七十六章 攻心 卢殷魂儿都要吓出来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却听秦始皇对蒙毅说道:“蒙毅,朕没事……” 蒙毅见秦始皇竟然真的苏醒过来,眼眶一红扔掉宝剑来到床头:“陛下,您终于醒了!可担心死末将了!” 群臣齐齐跪拜,不管真的假的都掩面而泣,秦始皇深吸一口气,疲惫地说道:“这里的人太多了,让他们都出去。” 秦始皇顿了顿又指着蒙毅三人,说道:“蒙毅,你们三个人留下吧。” 群臣小心翼翼地退去,卢殷则跪在地上脑门贴着地面,看都不敢看一眼秦始皇。 蒙毅扶着秦始皇坐起来,却听秦始皇说道:“你们说的话朕都听见了,只是一直醒不过来,好似梦魇一般,卢殷先生你这医术着实不错啊。” 卢殷微微抬起头,颤声道:“多……多谢陛下夸奖,草民不过是山野郎中,当不得‘先生’二字。” 秦始皇闻言笑了,说道:“有过当罚,有功当赏,赵高,赏赐卢殷先生百金,不可怠慢了。” 赵高领命而去,待他们都离开了,秦始皇才皱起眉头,嘀咕道:“朕本来想东巡再往南去,现在看来是不行喽。” 蒙毅扶着秦始皇从床上走下来,说道:“陛下,巡视天下往后也可以,您好好将养身体,明年、后年末将也能保护您巡视天下的。” 秦始皇叹息一声,说道:“岁月催人老啊,若是朕年轻的时候岂能被这点小惊讶吓得得病?朕还能再巡视天下几次?” 蒙毅心中一酸,哽咽地说道:“陛下英明神武,定能长命百岁,健康长寿!” 他的话让秦始皇忍不住仰面而笑:“好啊,蒙将军也学会文臣的那套了?人之寿数乃是天注定,朕绝不会强求了。” 秦始皇让蒙毅扶着他来到桌案前,说道:“扶苏上个月来了一封信,说想要让朕停下修建阿房宫,这孩子是越来越有主意了。” 蒙毅为秦始皇研磨,轻声说道:“陛下,殿下心忧天下百姓,纵然是一时顶撞了您,也绝对没有真的要忤逆您的意思。” 秦始皇咳嗽了一声,笑了:“是啊,扶苏是个孝顺的孩子,就是有些过于仁慈了,朕决定修建阿房宫,不过,这将是从今往后朕修建的最后一座宫殿了。” 秦始皇做了妥协,这妥协有他经历一场病症后心境通达变化的原因。 也有秦始皇对扶苏的看重与期望,他从今往后不会再大兴土木修建宫殿,但阿房宫既然已经定下,便要完成,这是皇帝的威严。 至于新的宫殿,要在扶苏继位后再修建了,正如很多事秦始皇不再有机会完成,要留给后人完成。 …… 辽西郡,郡守府。 明远、章邯、白麓,以及蒙坤、卫潢齐聚一堂,正在对最近的战报进行分析。 章邯眉头紧锁,说道:“自从郑鹰率领大军返回了东胡王庭之后,将许多小部落整体往北迁移,还进行了规划,在那些部落聚集的区域,派遣了大量的哨骑,还有四五千的骑兵驻守。” 东胡王还是将郑鹰从北假战场调了回来,这正合郑鹰的意,所以撤退的很痛快。 唯一不痛快的就是匈奴了,匈奴防守北假战场本来就处于劣势,需要东胡的策应。 结果东胡人表面上答应得很痛快,到了天气转暖与秦军交战的时候,东胡人却直接跑了。 气的头曼单于差点吐血,狂骂东胡人是不讲道义,临阵脱逃的懦夫,此仇未来一定会报复回来。 头曼单于嘴上骂得狠,实则被蒙恬压制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有精力去进攻东胡。 蒙恬还亲自给明远写了一封信,感谢辽西郡发力,对东胡进行了牵制。 否则要面对东胡与匈奴的联军,蒙恬还要费一番手脚,没有一年半载绝对攻不下北假。 现在东胡跑了,蒙恬认为长则七八个月,短则半年之内,就能攻占北假之地。 郑鹰不是东胡王,他在军事上的才能远胜东胡王矛锵,所做的措施都是针对秦军的。 白麓补充道:“除了章大人说的那些之外,郑鹰还亲自率领骑兵对我们的哨骑进行围堵,让我们损失了不少人,三天前我手下的将官还险些中了埋伏,若不是章大人及时赶到,那两千人恐怕……” 蒙坤深吸一口气,说道:“郑鹰是有本事的,昨日还派遣哨骑到朔风关附近袭扰,虽然没有给朔风关造成什么损失但也提振了东胡的士气。” 见明远一直不说话,卫潢说道:“大人您倒是说说话呀?我们该怎么对付郑鹰?这样下去东胡过个几年可就恢复过来了,到时候我们想要灭东胡王庭就更难了。” 明远眨眨眼,分析道:“郑鹰已经发现了我辽西军的特点,尤其是虎豹骑,他不会让骑兵与虎豹骑正面硬战,而是利用轻骑兵速度快的优点游斗,这个人打仗精得跟狐狸一样,要正面打败他,难。” 听明远都这样说了其他人面面相觑,然而明远下一句话却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战场上打不败擒不住郑鹰,不代表在战场下面打不败他。” 其他人来了兴趣,纷纷询问明远的办法,明远道:“东胡王矛锵,此人好大喜功、心胸狭窄,曾经在还不是东胡王的时候,就因为两句话杀了冲撞他的将官,这脾气秉性到现在也没有改。” 惨死的多尔就是最好的证明,而明远所看到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他笑道:“为何之前东胡被我们压制成那样,东胡王矛锵都不召回郑鹰?真的是因为他想要帮助匈奴?错!不出我所料的话,东胡王想要找回场子,维护他大王的颜面。” 白麓的眼睛一亮,明白了明远的意思:“大人您的意思是,郑鹰与东胡王之间会有嫌隙?东胡王会猜忌郑鹰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明远微微颔首,说道:“不过这郑鹰与东胡王从小一起长大,他们的关系深厚,如果没有推手的话,他们很难翻脸,我就要往着火堆中填上一把柴火!攻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动人心,何况是堂堂的东胡王王位? 明远就是要利用东胡王的猜忌心,让东胡的内部生乱,至于能否成功,全看他的手段了。 郑鹰的确是一个难以对付的对手,至少以辽西郡一郡之力,要平定有郑鹰坐镇的东胡,很难。 除非明远安下心发展辽西,这样待十年八年之后,辽西军定能踏平东胡。 但世事难料,十年八年之后指不定天下要发生什么大事,明远可等不到那个时候。 在东胡日夜操劳防御,想着怎么对付辽西郡的郑鹰还不知道,一张大网已经在他身边铺开。 郑鹰殚精竭虑守护的东胡王庭,他一心敬仰保护的东胡王,对他的态度正在发生变化。 …… 东郡,阳武县。 卢殷小心翼翼地跟着内官来到行宫中的一处别院里,在这里赵高正悠闲地饮茶等待着他。 卢殷小跑着到了桌旁,行礼道:“草民卢殷,拜见赵大人!不知赵大人找草民有什么事?” 卢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为秦始皇行针后得了一百金的赏金回了家。 回到家卢殷越想越怕,就怕秦始皇万一别的病来了有个三长两短,蒙毅不得活撕了他? 卢殷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三天,结果今天日落时分,一个小内官来找他,要他去行宫见赵大人。 卢殷离开之前连身后事都交代好了,却听赵高笑呵呵地说道:“卢殷,你的医术不错,陛下的身体已经快要康复了。” 赵高的一句话打破了卢殷的担忧,他喜上眉梢,说道:“赵大人,这是草民的本分,能为陛下看病是草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赵高指了指桌上的木盒,说道:“嗯,打开看看吧,你差事办得好,本官也得赏你。” 卢殷心中一喜,没有人不爱财特别是卢殷这种财迷,他打开木盒一看傻了眼:“一……一百两黄金?” 卢殷没想到赵高会出手这么大方,他连连对赵高道谢,激动得无以复加。 赵高悠然一笑,说道:“卢殷,阳武县都知道你‘医毒双绝’,你在阳武县这芝麻大点儿的地方也算是屈才了,想没想过去别处啊?” 想! 卢殷心里早就想离开阳武县这个小地方了,他在阳武县的名声不好,人们都背地里说他是守财奴、毒师。 可卢殷觉得他自己做的没有什么错,他人出钱他出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有什么? 卢殷咽了一口唾沫,隐约猜到了赵高的想法,说道:“赵大人,草民也想去咸阳这样的大地方去看看,但苦无没有门路不敢动身。” 他卢殷在阳武县大小是个人物,但是到了咸阳城,卢殷就是人生地不熟的小人物。 没有大树依靠,卢殷在咸阳城难以立足,甚至会被人吃干抹净老本儿都赔进去。 赵高暗道一声“聪明”,也就袒露了他的真实意图:“本官在咸阳城还算有些根基,身边也缺少个能看病取药的人,卢殷,你可愿意随着本官前往咸阳?” 赵高为卢殷提供的条件颇为优厚,说道:“你一家人到了咸阳城,宅子由本官给你准备,你平时就是为了本官,以及本官的一些好友诊病,当然,你其他的本事也不能落下了。” 话说到这里,卢殷要是还不懂,他就不是卢殷了,忙躬身说道:“请大人您放心!我那些针灸、炼制丹药的本事一定全都为大人您效力,您怎么说草民就怎么做!” 赵高满意的点点头,说道:“等到了咸阳城,本官会找机会让你入太医院,有了太医令的身份在身,以后行事就方便多了,卢殷,咸阳城的机会可是多得是。” 历来豪门大院中都有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要解决麻烦,要掩盖矛盾怎么办?让引起麻烦的人闭嘴是最好的办法。 但富贵人家讲究一个体面,总不能将人活活打死留下证据话柄,这时候卢殷的本事就派上用场了。 一颗小小丹药,却能让人死于无形之中,就连朝廷的仵作也查不出子丑寅卯来。 这种本事放在阳武县太可惜了,赵高起了爱才之心,要为他与胡亥的联盟增加一个帮手。 朱化、卢殷,都是看上去不起眼的小角色,但关键时刻却能发挥大作用。 卢殷激动得直哆嗦,说道:“多谢赵大人!多谢赵大人!我这就返回家中处理田地宅院,等处理完毕后就带上家眷,与赵大人一同上路!” 卢殷没有什么有名的老师,这些本事都是家中世代祖传,再加上他爱钻研获得的。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进入太医院,还能在太医院谋求一官半职。 卢殷祖上往上数还是燕国人,后来迁徙到了东郡这边,落地生根下来。 他们家中从未出过一个官员,卢殷能当官,真可谓祖坟冒了青烟,给祖上长脸了。 别以为卢殷不看重脸面,这人有了钱之后就开始想着别的,他钱是不缺名声却臭了。 若是能到了咸阳城闯出名堂来,到时候老了之后返乡,也算是衣锦还乡,让那群背后对他说三道四的人看看,他卢殷也能当官! 赵高拍了拍卢殷的肩膀勉励道:“等你到了咸阳城,发财的机会遍地都是,本官肯定不会亏待你,会让你卢家荣华富贵,哈哈哈哈!” 卢殷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说道:“请大人放心,小人此生一定不会忘记大人的恩情,还有您对小人的提拔!小人这辈子一定为大人您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卢殷千恩万谢地离开了,他怀着对咸阳与未来的美好幻想,返回了家。 从此,卢殷一家的未来将紧紧地与胡亥、赵高联系在一起,并成为一个重要人物。 可以说名不见经传,甚至在历史上连个名字都没留下的山野医者,会直接推动天下的局势变化。 可惜卢殷永远没有机会将名字留在史书上,当他完成此生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大事的时候,他的生命也随之走到了尽头。 第一百七十八章 红山之约 东胡,王庭。 夜深了又是一场春雨,今年的春天的雨水格外充沛,充沛到让东胡人都有些不习惯。 郑鹰正在军帐中翻阅书卷,他从来往东胡与辽西的黑市商贩那儿得了两卷兵书。 这两卷兵书并非出自名家之手,但对于郑鹰来说已经来之不易,给了他不少启发。 黑市,顾名思义是在明远禁止辽西郡与东胡通商盐铁后出现了一个玩意儿。 黑市商人会从渔阳郡贩售盐铁,还有一些秦人的书卷等稀罕物入东胡。 郑鹰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明侯纸”所做的书卷,书页轻薄字迹清晰,比竹简好上太多了。 郑鹰与东胡中大部分人都不同,他不仅仰慕秦人的文化,还善于学习秦人的文化。 尤其是在军事上,郑鹰很喜欢阅读秦人这方面的着作,并经常有收获。 郑鹰最近很劳累,因为秦军与东胡的交手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仗打了五六次,互有胜负。 秦军、东胡军都有兵士被俘虏,郑鹰倒是未杀死他们,这群俘虏以后还有用得上地方。 不过秦军的进攻欲望似乎一下子高了不少,郑鹰猜不透明远与章邯在想些什么。 莫不是又在搞什么诡计? 郑鹰正在思索的时候,军帐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然后传来了努尔的声音:“将军,秦军来了!” 嗯?郑鹰放下书卷,让努尔将人带进来,郑鹰返回东胡王庭后,努尔也迎来了他的春天。 之前努尔被哈育进谗言被东胡王厌恶,若是郑鹰不返回来的,说不定还要坐多久冷板凳。 待努尔领着秦军的使者进入军帐后,郑鹰微微一怔:“秦军的使者,是他?” 来的人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虽然体格不错但稚气未脱,就连身上的皮甲都大了一号。 努尔走到郑鹰身边,说道:“将军,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队秦军,不过他是明远的书童,叫龙且。” 龙且年岁小但胆子可不小,这次为秦军送书信的任务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实际上作为信使,被杀的概率很小,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传出去要被天下人嗤笑。 郑鹰笑道:“你就是秦军的使者?明远让你来送信,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与本将说么?” 龙且从腰间取下信筒,毕恭毕敬地递给了郑鹰,说道:“请郑将军亲启,我家大人说,想要与郑将军在红山一叙。” 郑鹰打开信筒取出信件,上面果真是明远的亲笔信,信中的大意也不复杂。 明远与郑鹰不过一面之缘,但通过两军交战,觉得郑鹰本事不俗就想与之相交。 两军彼此都抓了对方一些俘虏,明远决定与郑鹰在红山设宴相会,顺便交换俘虏。 郑鹰与明远第一次见面就是在红山,算一算已经两年有余了。 那时候郑鹰极为傲气,他对明远等辽西郡的官员都是俯视的态度,根本看不起他们。 但两年时间悄然流逝,辽西郡已经成为东胡的心腹之患,彼此交战各有胜负。 还让郑鹰不得不从北假撤回来,防守东胡王庭,让匈奴头曼单于写信痛骂郑鹰是个懦夫。 对无能之人郑鹰从不会高看一眼,但对于有本事的人,郑鹰素来是敬重的,哪怕明远是秦人。 明远与他约定在红山相会,这选取的地方也很有意思,因为红山整片区域南北绵延。 在明朝重修长城之后,红山北部有一块区域并未被囊括进去,属于东胡与辽西郡相交之地。 明远挑选在这里算是有心了,能让郑鹰毫无顾忌地安心前往,不会有危险。 郑鹰想了想,说道:“好!你且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就说五日之后的红山之约,郑鹰一定会去赴约!” 待龙且离开之后,努尔担忧地说道:“将军,这会不会有埋伏?是明贼的奸计?” 郑鹰仰面而笑,道:“红山附近一马平川,我等有骏马在手,何人能拦得住我们?” 努尔点了点头,自嘲道:“是,末将只是被明贼骗地怕了,总觉得他有阴谋诡计在里面。” 连努尔都有这种畏惧情绪,可见明远与辽西军,的确给东胡人造成不小的心理阴影。 翌日,王庭。 郑鹰在王帐内将明远的书信呈递给了东胡王,并说明了他昨夜给明远的回复。 索尼有些忧虑,说道:“郑将军您未免太相信明贼了,此人诡计多端决不能轻信啊。” 索尼的部落死伤惨重,想要和之前那样风光是不行了,就主动融入了东胡王庭,在东胡王身边效力。 郑鹰看了一眼东胡王,说道:“红山北麓山势开阔,且没有能藏兵的地方,绝对不会有危险,而且本将观明远也算是英豪,不会做那卑鄙之事。” 哈育忍不住笑了,提醒郑鹰:“我的郑大将军,明远与大王立下约定进攻王庭的事情你这么快就忘了?明贼绝不可信。” 郑鹰一本正经的反驳哈育:“两军交战的时候本就是各出手段,但派遣使者来送信兴致却不同,明远真相害我就绝对不会选择红山,为将者应审时度势能分辨出这些才对……” 郑鹰话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他意识到自己这话不是在给东胡王难堪,说东胡王不能审时度势么? 他停下了话头,却听东胡王说道:“郑将军说的对,明贼虽然可恶,但他毕竟是一郡之首,再说本王可不忍见到我东胡的勇士在那边受苦,郑鹰啊,你做得没错!” 听东胡王这样说郑鹰才放下心来,说道:“请大王放心!末将一定将我东胡的儿郎全部带回来!末将也想再见见明远,告诉他,我东胡绝不会输给他!” 东胡王的眼中有怪异的光芒闪过,他微微颔首,将此事先搁下,商议起其他的事务来。 待商议完事务,众人都离开王帐后,东胡王留下了哈育、索尔,说道:“郑鹰将军现在好大的威风,去见明远的事情都不用与本王商量一下,就做了决定。” 东胡王的话让哈育、索尔脸色一变,哈育立刻察觉了东胡王的心思。 第一百七十九章 谁是王? 方才议事的时候,哈育就注意到东胡王的神情有些怪异,心不在焉似的。 再结合东胡王现在说的话,哈育眼珠一转,说道:“大王您说得对,郑将军如今掌管我东胡所有的兵将,位高权重、责任重大,岂能轻易涉险?” 哈育看似为郑鹰着想的一句话,实则正中东胡王的下怀,点明了东胡王忧虑的真正原因。 东胡王与郑鹰之间有了隔阂,也许郑鹰未感觉到,但是奸猾的哈育却感觉到了。 郑鹰位高权重,掌握着东胡王庭的安危,以及整个东胡兵将的运转。 若郑鹰有了不臣之心对东胡王下手,东胡王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就要被斩杀。 见东胡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索尼轻声说道:“大王,郑将军是军伍中人,有时候做决定全凭意气用事,他自从从北假归来,夙兴夜寐为了我东胡操劳,他对东胡忠心耿耿啊。” 索尼很聪明,他的聪明可不是哈育那种偷奸耍滑的小聪明,格局要大得多。 索尼部落并入东胡王庭后,他的生死与族人的兴衰,就和东胡王庭绑定在了一起。 索尼很清楚整个东胡将帅中,能扛得住明远为首的辽西郡的,只有郑鹰。 他与郑鹰之间没有什么交情,但他又不得不为郑鹰说话,缓和郑鹰与东胡王的关系,只为了他与部落人的安全。 哈育心中暗骂索尼多事,表面上还是笑呵呵的,说道:“大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那明远诡计多端,我怕郑鹰将军会中了埋伏,或者被他蛊惑,不如您也派人暗中随着郑将军一起去,保护郑将军的安全。” 东胡王微微颔首,说道:“好,人手你来安排,绝不可让明贼有任何耍花招的机会!” 索尼想要劝阻两句,但是看东胡王心意已决的样子,他的话又憋了回去。 索尼只能暗暗祈祷,东胡王别真的和郑鹰翻脸,否则东胡怕是会大乱。 郑鹰在东胡内的地位很高,甚至可以说,郑鹰在东胡军中的威望比东胡王还要高。 这在大秦的话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大秦有完整的制度,来遏制武将的权力,有文官来制衡武将。 但东胡却没有这个制度,更没有发展文官的条件,否则一个牠顿也不会被头曼单于那般器重了。 东胡王一直忧虑的是,随着他的威望越来越弱,将来这东胡之内,谁才是王?是他东胡王,还是郑鹰呢? 他的猜疑心越来越重,对郑鹰的防备也越来越多,只差一点火苗就会彻底点燃。 …… 大秦,红山。 当初明远在红山花了八百两银子赎回秦女,还在红山刻下了一番豪言壮语。 彼时没有人相信明远能做到他在石头上刻下的话,可是短短两年过去了。 明远整备军务,鼓励农事,还将辽西郡的商业发展得有声有色,令辽西郡人心服口服。 对外的东胡作战,辽西军亦是胜多败少,还创造出一夜之间几乎灭了东胡两个大部落的辉煌战绩。 人是现实的,就算嘴再硬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明远的能力比之前的老郡守强上十倍、百倍。 再度来到红山,陪伴在明远身边的除了章邯等四位武官之外,还有李由等人。 意气风发,豪情万丈! 明远等人心中都清楚,若是今日的计策能成,那么只待郑鹰一被除掉,辽西郡踏平东胡王庭的日子就来了。 红山北麓,明远在此设宴,设宴很是有趣,南北各两桌,都由各自准备酒肉菜品,杜绝了对方下毒的可能。 明远在文武官员的簇拥下来到宴席处,笑道:“郑鹰将军,你我别来无恙!” 郑鹰仔细打量明远,发现明远相较两年前更加沉稳,英华内敛,叫人看不透猜不穿。 郑鹰也还礼,说道:“两年不见,明大人风采依旧,来来来,请坐!” 双方落座之后意料之外的没有火药味,明远与郑鹰从彼此的情况聊到了战场。 郑鹰直言不讳地说道:“我东胡与匈奴,不是蒙恬将军的对手,输得心服口服,就算我东胡驻守北假不退,也不过是早败晚败的事情罢了。” 明远仰面而笑,笑郑鹰的洒脱与直率,他举起酒杯说道:“郑鹰将军果真豪爽,你是这东胡王庭中的唯一一个真英雄!来,明远敬你一杯!” 郑鹰饮下一口酒,却摇了摇头,说道:“不,东胡王庭中吾主东胡王雄才大略,为人刚勇,才是真英雄!我郑鹰这辈子能跟随东胡王,是我的荣幸。” 郑鹰说的是心里话,但明远又岂能让他轻轻松松将话题带过?问道:“郑鹰将军,你觉得你家大王与你相比,将兵谁更加厉害?” 郑鹰眉头一皱,没有正面回应明远的问题,反问道:“明大人觉得秦皇与你相比,理政治兵哪个厉害?” 哈哈哈哈! 明远哈哈大笑起来,豪情万丈地说道:“吾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横扫天下统一六国,这般功绩堪称千古一帝!明远何德何能能与吾皇相提并论?” 郑鹰嘴角动了动,他想要反驳明远,却发现明远说的都是实话,他根本无法反驳。 见郑鹰吃了瘪,明远心中暗笑,也不再咄咄逼人,将话题一转到了治兵上。 一说到治兵郑鹰就来了兴致,对明远能将辽西军打造成这样,十分好奇。 明远也不藏着掖着,与郑鹰开始交流起治兵的方略来,让郑鹰受益匪浅。 两个人就好像是多年好友一样,越来越投机,这里面当然有明远在刻意引导的关系。 但更多的是两个懂得治兵的人的惺惺相惜,很多地方观点都不谋而合。 明远与郑鹰在宴席间时而窃窃私语,时而仰面大笑,聊得好不畅快。 郑鹰越来越发现明远的不凡之处,他甚至能一语中的,说出东胡这种游牧民族的局限性。 还提出了不少针对东胡骑兵的战法,不过有些战法在这个时代注定无法实现。 郑鹰没有发现,在他的背后人群中,有一双阴冷的眼睛,将这一切都注视了下来。 第一百八十章 密信 红山北麓,夕阳西下。 明远与郑鹰的这一场聚会也到了尾声,双方相谈甚欢,交换战俘也极为顺利。 临行之时,明远语重心长地对郑鹰说道:“郑将军,你我虽分属不同阵营各为其主,但吾与你一见如故,有句话我想与你说。” 郑鹰喝了不少酒,红光满面,笑着说道:“我亦与明大人投缘,明大人有什么话请说。” 他们两个人走在众人前面有一段距离,明远压低声音,说道:“东胡王心胸狭隘,志大才疏,你在他帐下千万要小心才是。” 郑鹰摆了摆手,笃定地说道:“哎!我与大王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我郑鹰可以为了大王去死,大王也绝不会辜负我的赤诚。”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昔日赵武灵王宠爱长子赵章,想要让赵惠文王赵何封赵章为王,赵惠文王不愿意,你可知结果如何?” 郑鹰的眉毛挑了挑,他当然知道,后来赵章与赵何兄弟之间爆发了内斗。 赵章因为造反被赵何诛杀,赵惠文王为了以绝后患,让人将赵武灵王围困在沙丘行宫。 堂堂的赵武灵王就因为没有食物和水,最后竟活活地饿死在了沙丘行宫之中。 明远意味深长地说道:“为了权利王位,亲兄弟阋墙、父子反目成仇,血淋淋的教训在那里,便是血脉相连的亲人都会成为刽子手!” 郑鹰的心头一跳,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我的富贵荣华都是大王给的,若有一天大王要收回去,我也绝无怨言!” 愚忠! 郑鹰的死心眼儿差一点将明远气笑了,但明远对郑鹰的评价又上了一分。 郑鹰与匈奴、东胡中的很多人的确不同,讲信义,有忠诚,还有勇有谋。 明远热络地拍拍郑鹰的肩膀,笑道:“郑将军,真君子也,我祝你一帆风顺!” 可惜,君子是斗不过小人的,在东胡那个环境里,郑鹰这位君子,注定要败亡! 郑鹰拱手还礼,说道:“明大人保重,他日若是在战场上相见,我绝不会手软!” 郑鹰与明远的红山之约不过是一段小插曲,但是当随行的密探将整个过程告知东胡王的时候,东胡王发了好大的火。 郑鹰与明远之间的惺惺相惜,让人误以为他们之前就有过多次接触,就算没有见面也应该有些书信往来什么的。 哈育在一旁煽风点火,让东胡王继续暗中监视,可不能冤枉了大将郑鹰。 东胡王暗中压下怒气,让探子继续监视,结果红山之约后的第三天明远的礼物就到了。 来送礼物的是一队大秦的骑兵,人总共十来个,送的也不是什么太贵重的玩意儿。 十坛子辽西郡的好酒“北天铭”,以及十坛子食盐,还有一柄上好的,出自大秦辽西郡天兵坊的宝刀。 郑鹰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将好酒留下五坛子其他地进献给东胡王,将宝刀也进献给了东胡王。 剩下的食盐可是稀罕玩意儿,郑鹰也未私藏,将食盐都给了东胡王庭的百姓。 明远送了一次礼物后,过了十天竟又送了礼物,这次还是和上次一样,不同的是多了一张地图,上面竟完整地绘制了从大秦到扶桑的航海图。 郑鹰等人看了后大为惊讶,没想到这海外还有国度,且上面还有丰富的铜矿。 自徐福等人在扶桑上发现了铜矿之后,秦始皇已经先后派遣两批人入扶桑。 预计明年扶桑岛上的铜矿就能开始量产,不过这些给东胡人看了除了开阔眼界外没有任何的作用,他们也去不了。 郑鹰将那幅地图挂在了自己的营帐中,还让人给明远回礼,送了些兽皮野味过去。 郑鹰认为他做得坦坦荡荡,与明远之间是君子之交,但有人不那么想。 王帐中,东胡王正端详着郑鹰进献给他的宝刀,宝刀寒光凛凛,工艺上称。 东胡王凝视着刀锋,说道:“多么精湛的工艺,哈育,我东胡何时能拥有这样的匠人呢?” 哈育站在东胡王的背后,小声说道:“大王,秦人善于冶炼铸造,如果我们能攻破辽西郡,将那天兵坊、天火坊的人都抓来,就有了。” 东胡王轻轻一弹刀锋,发出“嗡”地一声,道:“还有一种方法,将我东胡并入秦国,成为秦国一郡,不就行了?” 哈育吓得全身一哆嗦,忙说道:“大王您说笑了,我东胡蒸蒸日上怎么可能被秦国吞并?” 东胡王冷哼一声,拎着长刀走到了地图前,说道:“今日,辽西郡的礼物又来了,郑鹰给本王进献了一柄宝剑,哈育,你说说未来这东胡还会是本王的么?” 东胡王表面上装的很大度不在意郑鹰与明远的交往,但心中的愤怒与忌惮越来越深。 偏偏郑鹰还认为东胡王与他是发小,绝对地互相信任,故也从未与东胡王细谈。 造成了君臣之间有了隔阂,而今晚,就是这场冲突彻底爆发的时候。 哈育眼珠一转,说道:“东胡当然是大王的,有大王运筹帷幄,还有郑鹰将军统御大军,秦人绝对占不得便宜,您看,这段时间秦军安稳了不少。” 这正是东胡王感到不安的地方,秦军在明远与郑鹰交往密切的时候,不再频繁进攻东胡。 会不会是郑鹰私下里和明远达成了什么协议?东胡王越想越不对劲。 两个人正说着话从王帐外快步走入一人,此人身材中等面颊消瘦,好像个猴子成精。 别看他其貌不扬,却是东胡王身边的亲信,此人名叫霍都,不善于领兵打仗,但刺杀、探查却是一个好手。 之前去红山监视郑鹰,就是霍都从中做的安排,如今他又有重要的事情来禀报。 “大王,我方探子拦住了一封密信,是秦军的哨骑随身携带的意图趁着夜里靠近王庭,似乎是要与王庭中的人传递消息!” 哦? 东胡王接过信筒,上面的火漆还未被破坏,东胡王打开信筒后展开信件,信件明显写好不久,上面还有淡淡的墨香,他一看,顿时脸色剧变。 第一百八十一章 杀机四伏 霍都与哈育,都不知道密信里面写的什么,不过见到东胡王的神态,也隐隐猜到出了大事。 哈育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王,这密信中写了什么?又是给谁的密信?” 东胡王的脸色铁青,冷声道:“明贼写了一封信,让收信人按照地图上洇湿显露出来的时间起兵,今晚便举大事!除掉本王!” 啊? 霍都惊讶得一哆嗦,哈育却嗅到了别样的机会,说道:“地图?洇湿?难道说的是多日前郑鹰将军收到的那张航海图?” 哈育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怪不得郑鹰将军那么宝贝那张航海图,听说还悬挂在了自己的帐篷里,啧啧啧。” 哈育早就对郑鹰把持东胡的大军不满了,他哈育论本事是比不上郑鹰,但他也有自领一军的能力。 奈何郑鹰一直看不上哈育,哈育想要更进一步,就得先将郑鹰给扳倒了,否则他一辈子都没有机会上位。 郑鹰若真的与秦人勾结,除掉郑鹰的机会就来了!哈育是又担忧又兴奋。 霍都神情凝重,说道:“大王,那送信来的哨骑侥幸逃脱,但他后心中了末将一箭肯定是活不成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验证这封信中说的是真是假!” 霍都没有哈育那样的花花心思,他只忠于东胡王矛锵,尽全力为矛锵调查出真相就是他的任务。 东胡王来回走了两圈,问道:“郑鹰呢?郑鹰现在哪里?将他拿来见本王!” 哈育小声说道:“郑鹰将军领军去巡视老哈河末流的两个部落,说是要……要防御秦军,那边出现了秦军频繁出没的踪迹,他领出去的大军差不多有五千多精锐呢。” 五千精锐? 东胡王心中一沉,郑鹰麾下的将官里,努尔、多铎是最忠心勇武的。 然而更难得的是,郑鹰麾下还有一批原本属于他的部落,后来归入王庭的勇士。 这群人的数量常年保持在五千上下,是郑鹰最精锐,最铁杆的基础骑兵。 郑鹰偏偏选择今天去巡视,还带走了他的核心班底,莫非是去与秦军会和? 这念头一起来便压不住,东胡王再也坐不住了,领着霍都、哈育就往郑鹰的居所走去。 他要亲自去看看郑鹰的那幅地图,要看看郑鹰是不是真的要背叛他,自立为王。 这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往郑鹰的居所赶,恰好被索尼给撞见了,索尼上前行礼。 可是东胡王连看都未看他一眼,这让索尼越发好奇,还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忍不住拉住了人群中的哈育,问道:“哈育大人,大王这是怎么了?” 哈育与索尼的关系不错,准确地说,哈育是与索尼送给他的金银关系不错。 哈育心中的喜悦藏不住,说道:“索尼,你我就开开心心地等着吧,运势来了挡都挡不住,从今以后这东胡军中,必定有你我的一席之地,哈哈!” 哈育拍拍索尼的肩膀扬长而去,索尼却从哈育的言语中,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如今执掌东胡军权的是郑鹰,郑鹰曾经说过,哈育这人不善于领兵打仗,所以一直没有给哈育任何实质性的军权。 现在哈育说要统御军队,那志得意满的样子看上去十拿九稳,难道,郑鹰要出事了? 索尼望着哈育离去的背影,想了想向另外一个方向而去,他要去找一个人,那个人或许能帮助郑鹰化解危机。 且说东胡王风风火火地来到了郑鹰的居所,郑鹰的帐篷里面很是简谱。 一张床榻,一张书桌,还有两张悬挂起来的地图,一副是东胡与辽西郡、渔阳郡、匈奴等地的大地图是羊皮做的,小的地图是那张航海图还有扶桑。 那张地图小巧精致,是用明侯纸绘制的,东胡王一挥手,霍都将那张地图取下来。 然后有水小心翼翼地洇湿,放在烛火下众人都齐齐望去,奇特的事情发生了! 地图上海域中的位置出现了两行小字:本月初五夜间丑时举大事,事成诛杀东胡王,立漠北郡,郑公为漠北郡郡守。 帐篷内鸦雀无声,东胡王更是气得七窍生烟,骂道:“郑鹰,你好!你做的好大事!竟与明贼合谋害本王!哈育、霍都听令!本王命你们前去捉拿郑鹰!将他带来本王这里!” 东胡王对郑鹰还是有一丝情谊的,没有让人斩杀郑鹰,他要亲自审问郑鹰,问问郑鹰为何要背叛东胡。 哈育嘴角微微上扬,说道:“大王,若是郑鹰执迷不悟,联合秦军提前动手,抗拒我大军该如何行事?请大王您明示。” 东胡王目光一凝,喝道:“郑鹰若束手就擒可留他性命,若胆敢联合秦军反抗,死活不论!” 哈育等的就是东胡王这句话,他太了解东胡王这个人了,东胡王疑心重,但行事过于优柔寡断。 别看在气头上东胡王要对郑鹰喊打喊杀,但真过了那个劲儿,他不一定会真的杀了郑鹰。 哈育得了东胡王的口谕,浩浩荡荡地率领三万大军前往了老哈河末流的部落。 在哈育点兵的时候,有一队骑兵却趁着夜色,先一步离开军营,朝着老哈河末流而去。 夜里的寒风呼啸,却拦不住努尔等人的脚步,他们先大军一步到了老哈河大营。 与一般的东胡将领不同,郑鹰率领兵卒在外的时候,会让兵卒和秦军一样扎营,从不懈怠。 见到努尔风尘仆仆而来,郑鹰还很奇怪,问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王庭那边又出了什么事情?秦军来袭?” 努尔眼眶通红,说道:“将军!您怎么还想着王庭?大王已经派遣哈育率领大军直奔老哈河,您如今是危如累卵,我等的性命都不保了啊!” 啊? 郑鹰瞪大眼睛,说道:“这从何说起?努尔,王庭到底发生了什么?大王为何让哈育领军?本将何罪之有?” 努尔当然不会相信郑鹰与秦军勾结,他叹息道:“大王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听信了谗言,在你那幅海图中发现了玄机。” 第一百八十二章 力战而亡 努尔眉头紧锁,说道:“我是得了索尼的提醒,提前藏起来,又让手下的人去打探消息,据说你那张航海图有问题,里面藏着与明贼的暗信!” 郑鹰如遭雷击,他喃喃道:“大王竟因为一副航海地图便不信我郑鹰?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郑鹰自诩对东胡王忠心耿耿,别说削减他郑鹰的军权,就是为东胡王而死,他也心甘情愿。 可是郑鹰不能被冤枉,他对东胡的忠义天地可鉴! 努尔拉着郑鹰,说道:“将军,都这个时候了您就别再说傻话了,领军来的可是哈育和霍都,这两个人都不是善茬,尤其是哈育,他不会放过您的!” 生死之间努尔的头脑反而清醒起来,或者说,努尔一直忠于的只有郑鹰。 他能冒死来给郑鹰传递消息,就做好了与郑鹰流亡的准备,天下之大哪里他们去不得? 大不了他们继续往东北走,去卫氏朝鲜,有五千精兵在手,加上此时的天气还未入夏季,正是好机会。 郑鹰却坚定地摇了摇头,走出了军帐:“本将决不能一走了之,我不相信大王会命人下死手,这一切都是明远大人的离间计罢了!我要去与大王说清楚!” 努尔急得直冒汗,说道:“将军既然知道这是离间计,就该明白明远做事素来是滴水不漏,恐怕他早已经算到今天做了布置,您留在这里太危险了!” 努尔正在规劝郑鹰,忽然见传令兵匆匆而来,禀报道:“将军!我军大营西侧发现大批骑军,看旗帜规模应该是从王庭来的我军,在大营的南侧,发现了秦军骑兵的影子,具体人数是多少尚未知晓。” 努尔希冀地看着郑鹰,希望郑鹰能下令全军立刻进入战备状态,就算打不过还能跑。 但郑鹰已经下定了决心,说道:“众将听令,随本将前往辕门,迎接大军!” 完了! 努尔的心一沉,当郑鹰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努尔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他,还有所有郑鹰部属铁杆的命运。 郑鹰坦坦荡荡来到军营辕门处,就见骑兵在月色下奔袭而来,为首的身影有些模糊,但正是哈育。 霍都就跟在哈育身边,望了一眼,说道:“哈育大人,郑鹰将军他们好像在辕门处,看来是准备束手就擒,这样我们也免去一场刀兵……” 霍都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军营的那边传来一阵喊喝声,然后有大量的火把亮起,正是秦军! 秦军拉弓搭箭射向了哈育这边,哈育眼珠子都亮了,怒吼一声道:“郑鹰勾结秦军反叛!证据确凿!大王有命,杀无赦!!” 霍都拦都拦不住,三万骑军一齐冲杀动手,听到哈育的命令后从骑兵中升起一轮箭雨。 他们是下死手,当秦军出现在军营南边的时候,似乎已经将郑鹰意图造反的罪名给坐实了。 郑鹰望着箭雨失了神,直到一支利箭刺穿了他的胸膛,郑鹰才哀叹一声:“为何?为何不信我?” 努尔拉着郑鹰后退,大吼道:“关闭营门!关闭营门!迎战!!迎战!” 郑鹰受了重伤性命垂危,若是没有努尔在,这五千人就成了瓮中之鳖。 之前佯装攻击的秦军跟狐狸一样,挑唆完事情后立刻跑到了远处,就看着这一场好戏。 同袍相残,骨肉相杀! 这一战纵使五千骑兵再厉害,也没办法在困境中全身而退,死伤极为惨重。 哈育发了疯,让三万大军将营寨团团围住,只留适量的人防备远处的秦军,其他的人疯狂进攻,一定要斩杀郑鹰! 哈育很清楚郑鹰如果没有死,就凭着刚才的表现,只要霍都如实禀报,回去东胡王多半不会饶了他。 哈育提着长刀,吼道:“杀郑鹰者赏赐千金!杀!杀!一个不留全部杀光!” 这五千精锐是东胡人中的翘楚,也是郑鹰的基本盘,但现在正在逐渐消弭。 忽然辕门处杀出一队骑兵,人数差不多有三千人,为首的是顶盔掼甲的大将努尔。 努尔怒发冲冠,吼道:“哈育!你这无耻小人!为了自己的前程,竟污蔑郑鹰将军!你不得好死!” 努尔的吼声穿透战场,惹得哈育发笑:“努尔!本将早就看你这莽夫不顺眼了!你执迷不悟,跟随叛臣郑鹰,该死!杀了他!” 努尔率领的骑兵爆发出惊人的战力,竟然一路冲进入本阵,将东胡军搅地大乱。 眼见着努尔越来越近,哈育惊声大叫道:“来人!拦住他!拦住他!” 努尔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率领那群死士骑军杀入阵中,当他到了哈育身前的时候,已经是遍体鳞伤。 饶是如此,努尔还是死战不退,提着长枪怒吼道:“哈育!我必杀你!我必杀你!” 扑哧!他的大腿被长刀贯穿,跌落马下,反手结果了重伤他的兵卒后,努尔仍旧继续走向了哈育。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见状哈育得意的说道:“努尔,终究还是我赢了,你,还有郑鹰,今日都会死在这里!哈哈哈哈!” 努尔露出了一抹惨笑,费力地支撑着身体,道:“不,我会死,但将军不会死!” 他的话让哈育的笑容消失,努尔继续说道:“我们已经为将军创造出生机了,他们,他们想必已经从营寨南边逃走,去……投奔秦人了。” 哈育气得破口大骂:“乱臣贼子!乱臣贼子!你们怎么对得起大王?追!给我追!” 努尔仰天大笑,道:“乱臣贼子?哈哈哈哈,我与将军从未背叛过东胡,东胡又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五千将士先走一步,就当去等你们这群虫豸!哈育!回去告诉东胡王,东胡必会被灭!” 努尔挥舞长枪再度杀向哈育,他被长刀刺穿了身体,被箭矢射得遍体鳞伤。 直到最后一刻,努尔都没有倒下,他用长枪支撑着身体,用最后的力气望向南边。 希望……希望秦人会接纳那些去投降的士卒,希望秦人能救活将军,为他们报仇雪恨! 第一百八十三章 斩草除根 血与火在努尔眼中渐渐消散,他的世界变得宁静,直至进入永恒的黑暗。 哈育心有余悸地望着努尔的尸身,有那么一刻,哈育真的认为努尔能杀了他。 恐惧后是无法抑制的愤怒,他拔出长刀,怒吼道:“贼子努尔!该死!该死!” 哈育催马上前,一刀斩落了努尔的脑袋,然后大吼道:“杀!将郑鹰与努尔麾下的叛军,斩尽杀绝!” 哈育一句话,等于直接判了五千精锐死刑,三万大军对郑鹰的麾下开始了围歼与杀戮。 霍都急得满头冒汗,劝说道:“哈育将军!你这是做甚?他们是受了郑鹰蛊惑,这些可都是我们东胡最精锐的将士啊!” 霍都心急如焚,哈育却眉毛一挑,问道:“怎么?霍都大人是觉得本将的做法不妥?” 当然! 霍都很清楚郑鹰麾下这群中层将官与兵卒的战力,每一个都是在东胡大军中拔尖的精锐。 他点了点头,说道:“你我来平叛,杀了首恶就好,何必还要杀这些普通的兵卒?” 哈育冷笑一声,提醒霍都:“霍都大人,你以为我们是在干吗?郑鹰已经去投奔了秦人,努尔也被你我斩杀,你觉得这五千人会不恨你和我么?” 哈育指着那群正在激烈反抗的兵士,说道:“他们都是郑鹰部落的人,虽然融入了东胡王庭,但他们的心里最敬重的永远是郑鹰,万一郑鹰侥幸逃过一劫没死,他若暗中通信你觉得他部下会如何做?” 霍都听得冒出一身冷汗,哈育说的很残酷,但是很有道理,别说郑鹰没有死,就算郑鹰死了,他的族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见霍都不说话,哈育哼笑一声,说道:“你我已经做了这事儿,就不要心慈手软,斩草尚且要除根,何况是对仇敌?这个恶人你我不做,难道要让大王来做么?” 哈育这话半真半假,看似是为了东胡王着想,但除掉了郑鹰他自己也会青云直上。 霍都被与哈育绑在了一起,他日郑鹰的旧部如果真的报仇,他们谁都跑不了。 良久霍都才长叹一声:“哈育将军说得有道理,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 整整五千的东胡精锐,在这一仗中几乎被全歼,少量人投奔了秦人,少量跑往东北部地区再无踪迹。 当初章邯、白麓等人与东胡激战,最好的一次战绩,出骑兵虎豹骑,也不过斩杀了东胡不到五千人。 可是明远一计,就废掉了东胡的大将郑鹰、努尔,以及最精锐的郑鹰麾下大军。 郑鹰生死未知,但随着精锐部队的被歼灭,等待郑鹰部族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努尔的尸首分离,被悬挂在东胡王庭的入口处,郑鹰族人被彻底打散。 为了防止他的族人有任何的不轨行动,分别被送往各个部落中,充当奴役。 三天时间,在东胡王庭中很有名望的部族,就这样被除名,再无半点痕迹。 哈育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军权,与索尼、霍都,一起掌管部分军队。 东胡王也长了记性,没有对其他人如郑鹰那般信任,让他们三人彼此制衡。 东胡,王庭。 东胡王满意地听哈育汇报完三日来的进展,说道:“哈育、霍都,你们的差事办得不错,本王有你们相助,可心安矣。” 哈育谄媚一笑,说道:“大王,我们不过是做了分内的事情罢了,若无大王您的英明决断,我们怎么可能铲除郑鹰、努尔两个恶贼?” 索尼在一边一言不发,虽然得了军权在王庭中的地位有所上升,但索尼却高兴不起来。 他不是哈育那种不择手段的小人,甚至到现在,他都对郑鹰暗通明远有所怀疑,认为那极有可能是明远的计策。 奈何木已成舟,郑鹰生死不明,努尔战死,努尔部族的人也被打散再无恢复的可能。 他忧心忡忡,却听东胡王笑道:“行了,别奉承本王了,本王特意叮嘱让你办的两件事办得如何了?” 哈育看向霍都,霍都立刻站出来,说道:“大王,我们已经抓到了郑鹰的儿子和女儿,至于那天晚上是谁告诉了努尔我军要去围剿郑鹰的消息,还未有结果。” 东胡王微微颔首,说道:“王庭中人多眼杂,防不住努尔很正常不必再追查了,至于郑鹰的儿子和女儿,就不要再留着了,处理掉将尸身与努尔悬挂在一起,让有异心都看看叛徒的下场!” 东胡王的心中怒意未完全消散,曾经他有多信任郑鹰,被郑鹰“背叛”后就有多么的愤怒。 他将愤怒发泄在一切与郑鹰有关、交好的人身上,来平息他的怒火。 索尼的嘴角微微动了动,有心劝说,却终究没有说话,连秦军都不杀孩子,东胡王这样做未免太凉薄了。 走出王帐的时候,索尼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就见天边有乌云翻滚,一场暴风雨,要来了。 …… 辽西郡,朔风关。 明远来到都尉府的时候,袁振率领将官亲自来迎接,成为都尉后,袁振的精神状态大不相同。 他的目光锐利,被风沙打磨的脸上棱角分明,恭敬地行礼说道:“大人,他已经醒了,不过一句话不说,郎中说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袁振口中的“他”,就是曾经东胡的顶尖将官,掌管东胡所有兵马的大将军——郑鹰。 可是,曾经翱翔于草原上的雄鹰,此刻却躺在病榻上,面色苍白双眼无神地望着上方。 跟随他来到大秦的兵士就剩下了八个,这八个人守在房间里,神色沮丧,面如死灰。 他们已经听说了些东胡那边传来的消息,东胡王的做法,令他们震惊又痛苦。 当明远进来的时候,亲兵们纷纷起身行礼,对于明远他们没有恨意,只有敬畏与感激。 如果不是当时秦军在侧翼接应,他们早就被哈育与霍都的大军包围,屠戮殆尽,成为哈育功劳簿上的亡魂。 明远微微颔首,说道:“你们先出去吧,本官有些话,要与郑鹰将军单独聊一聊。”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共戴天 亲兵们彼此看一看,听话地告退,他们不担心明远会对郑鹰不利。 郑鹰来到朔风关的时候,人就剩下一口气了,明远召集了一切能找到的郎中,为郑鹰续命。 亏得郑鹰是军伍中人,身体强壮,那一箭未命中要害,才让郑鹰捡过一条命来。 亲兵们更担心将军与他们的未来,如今东胡肯定是回不去了,他们该何去何从? 房间中飘荡着淡淡的药味儿,明远与郑鹰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良久,明远才说道:“东胡王下令,将你部族的人打散发往各个部族中,成为奴隶。” 郑鹰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珠都未动一下,见他不说话,明远又说道:“郑鹰将军的子女被东胡抓住,处死,尸体悬于东胡王庭之外。” 郑鹰的眼珠微微转动,有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说道:“努尔呢?大王……东胡王将他怎么样了?” 明远转过身去,说道:“努尔将军力战而亡,被枭首,悬挂于东胡王庭之外。” 郑鹰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说道:“怎能如此?他怎么如此狠心?努尔为东胡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非人也!” 郑鹰已经做好了努尔被杀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努尔死后还要被欺辱。 努尔是郑鹰最得力的臂助,可以说两个人的感情亲如兄弟,努尔失去了子女,都未有失去努尔来的痛心。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说道:“是我的错,我不敢轻信于你,更不该不听努尔的话,轻信东胡王!一切都是我的错。” 闻言明远深吸一口气,幽幽说道:“郑鹰将军,你我各为其主使用计谋手段本官从未有过手软,但连累你子女受害,吾心中有愧,向你赔罪。” 明远弯下腰身赔礼,却听郑鹰声音喑哑地说道:“此事……怪不得你,倘若我更警醒些,倘若东胡王能信任我,都不会有这些事发生,至于连累了我的孩子,更不是你的错。” 秦军犁庭扫穴尚且不会杀死小孩儿,但东胡王却对东胡的孩童下死手。 郑鹰平息了一下情绪,问道:“明大人,我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做的?为何会让东胡王认定,我与秦军暗中勾结?” 明远将他的计策,从最初红山设下宴会开始,一直到送给郑鹰的礼物上的玄机,以及派遣骑兵,特意将“密信”送到了东胡王的手里一系列的布置都讲述了出来。 末了明远说道:“只可惜那骑兵为了演得真实,中了东胡兵一箭回来便重伤不治死去了,他没看到他的战果。” 郑鹰笑了,不过是无奈地苦笑:“仅仅耗费了一人的性命,就让东胡内部生乱,损失惨重,明大人你好厉害的手段。” 郑鹰是真的佩服明远的手段,同时对明远也有了深深的恐惧。 当面锣对面鼓的对战,郑鹰自信不会输给辽西郡的任何一个将官,但明远根本没有给他正面进攻的机会。 他不过是用了些计策,就让东胡王自断臂膀,这里面固然有运气的成分,但明远的计策环环相扣,令人防不胜防。 明远摇了摇头,又问郑鹰:“郑鹰将军,你已经无法返回东胡,今后有什么打算?” 郑鹰想了想,说道:“我已经是个无根之人,无处可去,或许会往卫氏朝鲜那边去看看,从此浪迹天下四海为家。” 明远眸子一动,说道:“这里只有你我二人,郑鹰将军何必要遮遮掩掩,你与我说的不是实话。” 郑鹰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有些兄弟跑去了那边,我要去找到他们,凑集百八十人到了卫氏朝鲜,或许能够有机会东山再起,杀东胡王报仇!” 明远就知道他是这么想的,说道:“郑鹰将军是大才,我与你一见如故,前往卫氏朝鲜的路吉凶难定,再说,就算你杀回来说不定猴年马月,那时候东胡王说不定都死了。” 明远一步步开导郑鹰,毕竟,他花费了这么大力气救治郑鹰,可不是为了让他自暴自弃的。 明远继续说道:“我欲三年之内踏平东胡王庭,将东胡划入我大秦的治下,若有郑鹰将军相助,一定能事半功倍,我想请将军加入我大秦,成为我大秦的将官!” 郑鹰其实从明远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猜到了明远的意图,但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曾经郑鹰与秦军打生打死,现在却要加入秦军,将矛头对准东胡那片土地。 郑鹰正在纠结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不多时白麓走了进来。 白麓面露喜色,说道:“大人,东胡那边已经答应了我们的条件,明日就将努尔将军,还有郑鹰将军的子女尸身送来。” 白麓正说着发现郑鹰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的笑容消失,有些尴尬地说道:“原来,原来郑鹰将军已经醒了,唐突了唐突了。” 郑鹰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问道:“什么条件?白大人用了什么条件,将我兄弟与子女的尸身赎回来?” 白麓咳嗽了一声,说道:“是我家大人的主意,他说尸身被悬于东胡王庭之外,受风吹日晒于心不忍,就派人前往东胡王庭,愿意用一千两黄金,将三人的尸首给买回来,这不东胡那边就答应了吗。” 震惊、屈辱、感激,重重情绪涌上心头,郑鹰震惊于明远竟然愿意出千金买赎回尸首。 更屈辱于东胡王坚持丧心病狂,甚至不如秦人尊重他郑鹰的兄弟与家人。 他更感激,感激明远愿意花费天价,让他郑鹰能安心,两相对比东胡王与明远谁更值得追随,岂不是显而易见? 明远陷害他不假,但站在明远的角度,如果郑鹰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方法,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使用。 不用动刀兵,就能瓦解对方的主力精锐,这能让多少好男儿不用流血牺牲? 郑鹰一股气血上涌,吼道:“郑鹰,愿追随明大人!踏平东胡!将那昏庸的东胡王与哈育、霍都二贼!挫骨扬灰!”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泻千里 匈奴,北假。 北假之地的由来,在曹魏时期一位文人苏林对《史记·匈奴列传》的注释中可以窥得一二。 “北假”得名是由于“北方田官,主以田假以贫人”,即田官将土地租借给没有田地的贫民。 但此时的“北假”远没有后来那般兴旺,反而处于时时刻刻的战事之中。 河套以南的地区由于秦国与匈奴的激战,一直战火连绵,已经持续了快一年时间。 一年时间里,由于东胡的撤军,让匈奴在北假的战事越发地被动挨打。 蒙恬用兵,正如兵家四势中的“兵权谋家”,即“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势,包阴阳,用技巧者也”。 蒙恬用兵讲究一个“正”,三十万秦军稳扎稳打,绝不会给匈奴任何大的机会。 秦军背靠整个大秦,拥有充足的物资与兵员补充,所以蒙恬从不犯险。 就以堂堂正正的大军,将匈奴一路从河南的打到了阳山,又从阳山打到了北假。 这一战从开春打到了寒冬,烈烈寒风之下,匈奴大军从北假溃败一泻千里。 进行了一年多苦战的秦军,终于拔掉了这颗钉子,将匈奴的主力击溃。 寒冬腊月还要攻坚拔寨,可想而知秦军面临的压力与难度有多么的大。 到了最后,就连蒙恬都披甲上阵,带领秦军攻击匈奴,用性命来进攻。 这是一场关于意志的比拼,双方谁松下了那口气,谁就会成为失败者被击溃。 秦军三十万大军齐上阵,将匈奴的十五万大军一举赶出了北假的要地。 从此之后,只要秦军重新将长城修建好,扼守长城关隘,匈奴就别想轻易地踏足这一片地方。 夜风更冷了,大片的雪花飘落。 匈奴十五万大军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这已经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了。 匈奴之所以还能坚持到现在,全因为巨大的生存压力,失去了河南地、阳山、北假。 匈奴不得不远遁漠北,到漠北上讨生活,还有北面的山中,那样的日子完全没有办法与河南的相比。 在一座小山下,燃起了一堆堆篝火,头曼单于坐在篝火前,长吁短叹。 他叹息道:“东胡人毫无信义!东胡王、郑鹰,更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不守信义,竟直接离开了!” 郑鹰率领军队离开已经过了快一年,但每当战事不顺利的时候,都会痛骂郑鹰与东胡王。 图尔啐了一口,说道:“单于,那郑鹰本就是无情无义的狗贼罢了,他与辽西郡郡守暗中通信,被东胡王发现,谋反不成还差点丢了性命,部族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也算罪有应得。” 牠顿闻言眉头紧锁,说道:“郑鹰将军的为人我不多作评价,但若说他背叛东胡与秦人私下里勾连想要谋反,我觉得不太可能,里面或许有什么误会。” 牠顿对郑鹰的感官一直都不坏,也有心结交郑鹰,觉得郑鹰是东胡中难得的人才。 奈何牠顿身处在匈奴阵营很多话不好说,很多事也不好做,只能分析两句。 冒顿摇了摇头,说道:“如今郑鹰已经归顺了辽西郡,听说还在帮着明远练兵,他不死算他走运,但是父王,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匈奴在北假的大败,意味着从此这片草原就没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是入山还是我那个漠北走,是个问题。 头曼单于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看向了牠顿,想要听听牠顿的想法。 牠顿思索了片刻,说道:“现在天寒地冻,若要去漠北路途遥远,我们还有这么多老弱妇孺,恐难以坚持,故臣建议先远离北假的秦军所能追击的极限如山,待过了冬日再去漠北!” 牠顿的办法是目前最稳妥的了,匈奴之前是看不起漠北那群部落的。 认为那些部落胸无大志又一盘散沙,且生活的地方条件艰苦,不值得匈奴去攻打、整合。 可是现在匈奴落了难,那片他们看不起的区域,那些他们看不起的人,都成了他们补充兵员的资源。 图尔在一旁嘀咕道:“有单于率领我们扫除漠北那群软蛋群轻而易举,待我们重新收拾好,再杀回来!不只是秦军,连东胡人我们也要一起打!” 相比于秦人,图尔更加厌恶东胡,因为匈奴与秦军本来就是敌人,你死我活的各凭本事。 东胡人却出尔反尔,如果东胡不撤军,匈奴再坚持一年时间也不是问题。 秦军更不会在寒冬的时候继续猛攻,一鼓作气地将匈奴击溃,赶出北假之地。 牠顿却摇了摇头,说道:“图尔将军,未来我们要夺回那片土地,少不了东胡人的帮助,东胡王见利忘义,只要以重利邀请,他一定还会与我们合作。” 秦人在那片土地上站稳了脚跟,匈奴想要反攻,东胡就是最好的臂助。 乌维亦是连连点头,赞同牠顿的观点:“东胡人虽然贪婪不堪,但战力还是不错的,欲成大事,就不能估计过往,只要能利用,我们依旧能与东胡人合作!” 头曼单于拍了板,决定将匈奴迁往山中安顿,待春暖花开之后再到漠北。 对于匈奴人来说,脱离了草原来到山中又是一场不小的考验,好在牠顿提前就让人储存了不少粮食。 有些甚至还是在与秦军激战的时候,从渔阳郡的黑市商人那里,买来的粮食。 黑市的商人用粮食换取毛皮,在匈奴人眼中,毛皮是多到用不了的玩意儿。 但是在秦国,很多达官显贵都喜欢质地上乘的毛皮衣物,价值千金的都有。 黑市的商人为了赚钱不要命,在秦国律法三令五申的情况下,居然都敢卖粮食给匈奴。 这是人性,也是一件事能十倍、百倍牟利后带来的结果,依靠法度难以杜绝。 牠顿的先见之明为匈奴争取了宝贵的粮食来过冬,让匈奴能恢复稍稍恢复被秦军重创的元气。 不过牠顿不会想到,那座大山会成为匈奴历史的转折点,爆发残酷而血腥的杀戮。 第一百八十六章 开疆拓土 咸阳,章台宫。 第三次出巡归来后,秦始皇休养了半个月才开始上朝,处理大秦的政务。 任谁都看得出来,秦始皇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即便是返回了咸阳,还是让扶苏继续掌管部分的政务。 寒冬腊月天,朝堂上气氛火热,因为蒙恬的一封信从北假之地来到了咸阳城。 瞬间咸阳城中陷入了一片欢腾景象,秦军持续了快三年的对匈奴作战,终于迎来了胜利。 秦始皇高兴地从王座上起来,走下御阶:“蒙恬曾言,希望能在彻底驱逐匈奴之后,置郡九原,没想到还未到三年便大功告成!李斯,你来拟圣旨昭告天下,朕从今日开始置郡九原,还要修筑长城!” 秦始皇豪气万丈,他要修建一条从九原郡到辽西郡的长城,将匈奴、东胡拒之于外。 公子扶苏满面笑容,说道:“父皇英明,有蒙恬将军与长城在,我大秦北疆无虞!” 在文武百官都在庆贺的时候,燕缭站了出来,又给秦始皇送上了一则好消息。 燕缭笑眯眯地说道:“陛下,臣还有一桩要事禀报,来自辽西郡。” 辽西郡? 秦始皇微微一怔,笑道:“莫不是明远看蒙恬大胜想要分一杯羹讨奖赏?告诉他,朕不会忘了他的功劳,牵制东胡他出了不少力。” 明远在辽西郡多次袭扰匈奴,甚至逼得东胡大将郑鹰不得不回援东胡王庭,离开了北假。 燕缭微微一笑,说道:“陛下,明侯派大将章邯出兵辽西以东,将辽西东边直至丹东、沈阳一带纳入了辽西郡的治所下,明大人想请陛下置辽东郡,并将辽东郡边界也修筑长城!” 秦始皇龙颜大悦,道:“好!好你个明远,算计到真的头上了,又想向朝廷要钱?哈哈哈哈。” 明远能开疆拓土,秦始皇很高兴,至于明远为什么要让秦始皇置辽东郡,明摆着是要钱。 那片新地方若是归拢到辽西郡中,明远就得用辽西郡的赋税来养新地的土地。 但若是朝廷置辽东郡,后续修缮长城、迁移百姓等事情,就有朝廷相助了。 燕缭很是赏识明远,为明远解释道:“陛下,明侯有踏平东胡王庭的雄心壮志,正在整军备战,以辽西郡一郡之地,恐怕难以再负担那新开拓的土地,这才上书。” 秦始皇思索片刻,说道:“也罢,朕就置郡辽东,至于前往辽东的官员,哪位爱卿愿意过去啊?” 辽东郡,名义上是一个郡,实则比辽西郡还荒凉得多,是更加苦寒的地方。 做辽东郡的郡守,还不如留在京城做京官,至少咸阳城歌舞升平是大秦的核心。 见没有人说话,秦始皇眉头微皱,说道:“李斯,你来说说派谁去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斯身上,祈祷着李斯千万别推荐自己,自己可不想去那苦寒之地。 李斯抬起头,朗声说道:“陛下,臣的意思是只派遣县令、县尉等中、基层官员前往辽东郡,至于一郡之首,依旧由明大人等人担任。” 高! 李斯一句话就将这难题给化解了,辽东的郡守、郡尉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过去了不仅环境艰苦,还得直面卫氏朝鲜等的威胁、袭扰,步履维艰。 让明远等人兼任辽东郡的主官,就是将担子放在了他们的身上,至于县令、县尉等官员,朝廷任命后他们就算不想去,也得去! 朝会结束后,赵高悄悄离开了咸阳宫,到了咸阳城玄武大街上一座不错宅院的后门处。 在宅院的后门,朱化早就等待在了这里,见到赵高后忙上前行礼:“下官,见过赵大人!” 赵高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与朱化一同进了院子之后,才放下心来:“那件事办得如何了?” 最近赵高政务繁忙一直脱不开身,地下糖坊的事情,就交给了朱化来办。 赵高与朱化已经是站在一条船上的人,且朱化曾经也是能改良造纸工艺的人才。 从赵谦那儿得来的“咸阳糖”制作工艺,朱化比旁人能更快更好地付诸实际应用上。 思来想去赵高与胡亥决定启用朱化,让他来加快地下糖坊的建设与开工。 朱化满脸笑意,说道:“下官已经将所有的器具都准备完毕,并且教授了地下糖坊的人技巧,今晚就能开工!” 赵高满意地点点头,道:“你觉得地下糖坊成功的概率有几成?产出的糖品质如何?我可听说制作咸阳糖不能出半点差池,否则会前功尽弃。” 朱化拍着胸脯打包票,道:“请赵大人放心,今晚开工后绝对有七成把握,至于咸阳糖的品质,我认为会稍逊于咸阳糖,不过不会差太多的。” 他的保证让赵高渐渐放下心,暗暗道,当初选择朱化还真的选择对了。 朱化又小心翼翼地说道:“赵大人,我还有一件事想请赵大人应允。” 赵高心情不错,说道:“有什么事说吧,你为殿下立下了不少功劳,殿下正要奖赏你呢。” 朱化心中一喜,道:“下官想每个月多得五百两银子,我家娘子的花费着实不小,现在地下糖坊刚开工,想要赚钱还得一段日子,下官手头有些拮据。” 赵高瞥了朱化一眼,调侃道:“朱大人,殿下赏赐给你的钱这么快就用完了?你们夫妻两个是怎么用的?” 赵高并未责怪朱化,相反,朱化越需要钱越有求于赵高,赵高才觉得安全、踏实。 朱化尴尬一笑,说道:“我家娘子最近迷上了玉石,美玉买了不少,她还喜好美食每天都得去樊楼一趟,我的那些钱买了宅子花费了不少,若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想求大人您与殿下。” 朱曼娘身世可怜,这辈子都没舒坦快活过,所以离开了青楼后开始了报复性的享乐。 朱化有些不堪重负,正中了赵高的下怀,赵高笑道:“朱大人真是一个痴情的人啊,好,以后每个月初五,本官会派人给你送来五百两银子用着,解你燃眉之急。” 第一百八十七章 奸情 朱化松了一口气,说道:“下官谢大人恩典!我一定将糖坊的事情办得周到。” 赵高微微颔首,状似随意地问道:“近期明远还和以前一样,写信给你们这些旧人么?” 朱化点了点头,说道:“明侯每隔两三个月会写信给天下一锅的掌柜巴俊,巴俊便会请我们这些留在咸阳的彭城人吃顿饭热闹热闹。” 巴俊是明远妻子赢蓉儿母亲的家臣,忠实可靠,将天下一锅经营得风生水起。 除了在咸阳城完成了扩张,有了八座天下第一锅酒楼外,还在巴郡治所也开了几家天下第一锅酒楼,日进斗金。 赵高拍拍朱化的肩膀,道:“与巴俊等人的关系不要断,该去还是要去,以后你的这些关系,殿下有大用。” 朱化点头哈腰地送赵高往外走,道:“请赵大人放心,只要不是危及明侯性命的事情,下官都愿意为大人与殿下效劳。” 赵高没有说话,他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朱化想得很好,只是他的未来由不得他。 当胡亥与赵高,真正要用到朱化的时候,他想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 …… 漠北,燕然山。 漠北地域广阔,东起大兴安岭,西至阿尔泰山脉,当然在秦朝的时候还没有阿尔泰山脉这一说。 在漠北中有两座大山,其一为杭爱山,杭爱山就是燕然山,也是匈奴目前正在栖身的山脉。 大雪封山,在一处山脚下怪石嶙峋的区域,匈奴经过仔细挑选后在这里落脚。 首先,这里有大概七八个山洞,每个山洞能容纳大约四五百人,虽然相较匈奴总人数来说杯水车薪,但聊胜于无。 其次,这里的怪石很多,有些形成了天然遮蔽风雪的屏障,很适合扎营。 最后,这里紧邻一处茂密的原始森林,里面有相当多的野生动物,还有一条能取水的河流。 匈奴在连续奔波了半个月之后,终于甩掉了秦军,得以休养生息起来。 外面寒风呼啸,但是在某处军帐中却春意盎然,两具肉体交缠在一起,如胶似漆。 终于他们之间的温存结束,男人抱着女人喘息着,说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女人将脸贴在了他的怀里,轻声道:“什么时候你成了单于,我们两个就不用这样偷偷摸摸地了。” 冒顿盯着起伏不定的帐篷棚顶,那就像他的心,冒顿叹了口气:“不知是你和我,还有匈奴,我们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父王他太让我失望了。” 与冒顿一起苟且的女子姿容绝美,竟是单于的妻子阏氏! 她与冒顿早就暗中有私情,不过他们一直掩饰的很好,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旅途的劳顿,兵败的压抑,还有停留在燕然山中,与世隔绝的苦闷,让他们再也忍不住又放纵了一回。 阏氏闭上眼,喃喃道:“是啊,我们从草原到了这山中,许多部落的人都对大王不满,冒顿,你也是这么想的么?” 冒顿冷笑一声,说道:“父王太优柔寡断,当初就不该放了郑鹰走,只要拿住了郑鹰不怕东胡人不效命,我等也不用来到这种鬼地方受罪。” 在郑鹰还未返回东胡王庭之前,冒顿、图尔曾经献计,控制住郑鹰来命令东胡军。 结果被头曼单于否决,后来郑鹰果然离开了北假,留下匈奴独自对抗秦军。 阏氏吐气如兰,说道:“妾一直觉得这匈奴该由你来掌管,一定会比单于掌管更好,就是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能到来。” 冒顿搂住阏氏,低声道:“快了,快了,不过要等到这个冬天过去再说……” 冒顿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暴喝:“好一对狗男女!你们做的好大事情!” 冒顿的帐篷外冲进来一群人,将帐篷直接掀翻,露出了里面的阏氏与冒顿。 冒顿定睛一看,老头曼单于,还有牠顿、乌维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头曼单于骂道:“没有良心的狗崽子!下人来禀报本王还不信,结果你真的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本王待你不薄,你却与阏氏行苟且之事!来人,将他给我绑了,吊在树上打!打到死为止!” 匈奴的营地彻底沸腾起来,冒顿与阏氏被吊在两棵树上,剥光了衣服鞭打。 图尔得知音讯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一幕,他心中焦急却无可奈何,只能暂时隐忍下来。 冒顿与图尔的关系,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已经成为生死之交,图尔更视冒顿为老单于的接班人。 头曼单于冷冷地注视着被鞭挞的二人,鞭子留下了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痕。 冒顿能坚持得住,但是细皮嫩肉的阏氏却受不了,惨叫声连连:“单于饶命,单于饶命啊!” 头曼单于怒斥道:“无耻贱人!你做出苟且私情,还敢求饶?难不成你还有苦衷?” 阏氏被打得皮开肉绽,声音都变了形,喊道:“妾罪该万死,是我勾引了冒顿,还请大王您网开一面,饶了冒顿吧!” 阏氏的话激怒了头曼单于,他怒极反笑,道:“好你个痴情的贱人,好!将她给本王放下来好生照料,本王要让你亲眼看着冒顿去死!给我打!” 阏氏主动将罪责扛下来,证明她对冒顿是真的有情谊,这对于头曼单于来说是莫大的羞辱。 简简单单地将阏氏打死了便宜了她,头曼单于要让她亲眼看着冒顿死去。 冒顿整整承受了一百多鞭子晕死过去,头曼单于还觉得不解恨,说道:“给他用药别让他轻易死了,在四周生起火来别冻死了他,本王要分七天,慢慢地折磨死他!” 头曼单于搂着阏氏返回了他居住的山洞,其他的将官也随之散去离开,就留下四个生火不让冒顿冻死的倒霉蛋在这里守夜。 图尔离开前深深地望了一眼冒顿,却见冒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与他对视了一眼。 图尔坚定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他们两个之间不需要过多的交流,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第一百八十八章 讨胡檄文 辽西郡,郡守府。 明远端坐在主位上,辽西郡的文武官员都来了,文官这边除了郡丞李由、主簿叶匡等人外,还有新晋的明远的门客——朱儁。 说起朱儁他当之无愧是一个奇人,醉酒后曾经给明远提醒,秦始皇将会六年后驾崩。 如今三年多过去,他依旧对当初做的预测没有丝毫的惶恐与反悔的意思。 朱儁为人旷达放荡不羁,善于占卜测算,文笔也是一流的好,在辽西郡很有名望。 明远身边的人才不少,但像朱儁这样的还没有,索性就收了他做门客出谋划策。 朱儁做门客不要钱,只要明远每日好酒好菜地招待即可,还给明远献了一计。 朱儁建议明远将辽西郡以东的地方打下来,成为朝廷的辽东郡,为以后做打算。 当明远询问这样做的用处的时候,朱儁的回答很简单:扩展后方的空间,以备不时之需。 万一将来天下大乱,辽西郡守不住,还可以退往辽东郡不至于成为丧家之犬。 明远对朱儁的话半个字都不信,却鬼使神差地命章邯率军征伐,不到半年就将辽东之地纳入了大秦版图。 实际上在秦军攻伐辽东的时候,这里生活的人很杂乱,哪里来的都有。 匈奴中战败的小部落,为了不被头曼单于吞并,跋山涉水到了这片土地。 还有东胡中的个别小部落,以及卫氏朝鲜中的流民、流寇,甚至还有大秦中犯了律法的亡命之徒。 他们共同在这片三不管地带上勉强生存,但是在正规的秦军面前,犹如螳臂当车。 章邯只率两千轻骑兵加上两千步军,就将他们基本扫荡地一干二净。 明远轻轻拿起桌上的明侯纸,说道:“我辽西郡整军备战已经有半年的时间,这半年中已经将东胡人的虚实摸得一清二楚,这是朱儁先生写的一封讨贼檄文,我欲将之颁布四海,正式对东胡宣战!” 白麓等人早就知晓明远有意踏平东胡,但是这一天来得太快了,白麓不禁说道:“大人,我们以一郡之力对抗东胡,风险较大,您看是不是等蒙恬将军那边平静了,能驰援辽西郡我们再用兵?” 辽西郡目前的兵力,在经过扩充后,精兵兵力大越在一万五千人上下。 东胡那边虽然连续受挫、内耗,但兵力还保持在六万上下,实力不容小觑。 明远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郑鹰,进攻东胡的方略明远与郑鹰商议了很多次。 发布讨贼檄文全面进攻东胡的时间,也是明远与郑鹰深思熟虑之后的。 郑鹰会意,解释道:“诸位大人,去年秋天闹了旱灾,草原上的猎物不肥,加上大人严打私自流入东胡的盐铁,还有年末的私自往东胡贩售粮食的奸商,现在东胡内的食物一定是不够用的。” 郑鹰在军中并未担任实际的职位,而是以私人参军的身份,留在明远身边出谋划策。 没有人比郑鹰更熟悉东胡,更明白东胡的薄弱点:“若是等到春夏时节雨水充沛,东胡的食物便能解决,这时候进攻对我军来说是不利的,这是其一。” 郑鹰起身指着明远身后的地图,说道:“其二,白大人刚才说要等待蒙将军那边稳定后协助作战,我认为蒙恬将军至少三五年之内没法动身,因为修建长城、防备匈奴反扑,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 更重要的是,朝廷连番大战,尽管有明侯纸与咸阳糖坊输血,国库亦日渐空虚。 加上秦始皇决定开“五尺道”,将中原与云南一带连接起来,这又是要花费钱粮与人力的地方。 朝廷能给辽东郡些支援,帮助明远建设辽东郡,已经是秦始皇对明远的偏爱了,换一个人来秦始皇早就要怒斥了。 郑鹰的话让众人连连点头,他继续说道:“其三,东胡王任命哈育、索尼、霍都三人执掌东胡军,东胡王自己还领了一只最精锐的骑兵,这些人在吾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 章邯闻言笑道:“郑参军,你给我们讲讲,这些人为何是土鸡瓦狗?当然东胡王就不用讲了,手下败将而已。” 众人发出了一阵哄笑声,严肃的气氛随之缓和了不少,明远笑着说道:“郑参军,我等对东胡王麾下的将官了解不多,你来说说让诸位心里也有个谱。” 郑鹰点了点头,说道:“霍都是东胡王的亲信,此人身手了得刺探情报、暗杀是一把好手,但领兵打仗的本事稀松平常,他有忠心却没有能力。” 接下来郑鹰又评价索尼:“索尼是个聪明人也有能力,但是他为人意志不够坚定,做事愿意留后路,当初我能得努尔舍命相救,也是索尼在背后告知真相,他日若东胡战事不顺我有把握能说服他投诚!” 明远静静地听着,还观察起其他人的反应,众人对郑鹰的感官在这次战前的部署中有了不小的改变。 他们开始明白为何明远要费尽那么多的心思与财力,去收服郑鹰这个人。 有郑鹰在,蒙着一层迷雾的东胡不再有秘密,各军的战力如何,何时应该出兵,东胡的薄弱点在哪里,甚至领军将领都有可能被他策反投诚大秦。 郑鹰一人,在大秦对东胡的决战中,可以抵得上一万人的战力。 郑鹰继续说道:“至于哈育,此人善于奉承溜须拍马,胸中没有任何的军事才能,且他嫉妒贤能,不会允许有才能的人在他身边,三路人马中,哈育是最容易被击破的。” 郑鹰的眼里闪过仇恨的光,说道:“不过以我对哈育的了解,哈育吃了亏后会龟缩起来,他怕死怕得很,所以三路大军里,先拿霍都开刀,最好!” 郑鹰将他与明远两个多月来商议的战略完整地讲述了一遍,让众人都心中有数。 明远起身说道:“今日起将讨胡檄文发到天下,我辽西郡一定要在半年之内,马踏东胡王庭,将东胡王与哈育活捉,将东胡纳入大秦的领土中!” 第一百八十九章 鏖战松江 秦始皇三十四年初,大秦辽东郡发布“讨胡檄文”。 “夫东胡者,逆乱寇边已数十年,今吾大秦欲诛之,若能共讨东胡者可遣军来也。暴胡欺凌辽西郡之民已数十载,杀我百姓夺我财货使百姓不得安宁。” “今特此讨伐东胡,犯我大秦者死,杀我大秦子民者死!远愿为人先,起大军入东胡地,唯望数年内马踏东胡王庭,斩东胡,平胡乱,为二辽开万世太平,远不才受命于大秦皇帝陛下,特以此昭告天下。” 辽西郡发布的讨胡檄文,简短有力,从发布讨胡檄文那天开始,辽西郡与东胡的战争,正式开始了。 大秦与匈奴的战事刚刚平息,结果辽西郡又动刀兵,朝中很多人都不赞成。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朝廷需要休养生息,百越之地、九原郡都要时间来消化。 远的不说就去年年末,百越就发生了三起叛乱,幸好被任嚣迅速平定。 九原郡初置,还要修建长城,西南秦始皇还准备修建五尺道,连接中原与云南。 大秦再强的国力也经不住连续的征战,这两年正应该休养生息才对。 明远为了一己私欲想要出风头,竟要以两郡之地将东胡击溃,简直是天方夜谭。 朝中对明远不满的人不少,唯一坚持支持明远的人,也就剩下太尉燕缭了。 燕缭相信明远的能力,更相信明远不是好大喜功,拿辽西郡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军队将士们性命去开玩笑的人。 大秦,上至朝堂下至各个郡县,都在密切关注着辽西郡与东胡的战事。 人们要看看这位奇迹般崛起的工匠侯明远,能否再度创造奇迹? 秦皇三十四年一月,辽西军兵出朔风关,与东胡骑兵开始了第一场正面对决。 辽西军分兵两路,一路是以章邯为首的虎豹骑,并三千步军沿着老哈河一带进发。 一路是以白鹿为首,三千辽西军并两千轻骑兵,沿着阴河一带进发东胡。 辽西军人数占据劣势,却分兵进军,这本来是兵家大忌,容易被东胡军各个击破。 但辽西军却出人意料地连续打了两场胜仗,先是在老哈河一带连续攻破三个部落。 待东胡骑兵来驰援的时候,章邯率虎豹骑冲阵,于乱军中斩杀敌方大将。 在阴河一带的白麓虽然没有重骑兵,却围点打援,故意让东胡部落的人去王庭求援。 白麓在中途设伏,神机营忽然出现,两相配合歼灭了东胡的三千骑兵,士气大振。 东胡人两场惨败后收缩防线,决定合兵一处,与辽西军针尖对麦芒地开战。 秦皇三十四年二月,辽西军与东胡兵在松江展开了决定彼此命运的战役。 之所以说这一战决定了彼此的命运,是因为这一战谁赢了,谁就能在气势与心理上彻底压倒对方。 更关键的是,松江一战东胡的精锐尽出,汇集在一处,被辽西军一举歼灭。 本来东胡兵中最精锐的,是郑鹰部族的五千精锐,可惜他们没有死在堂堂正正对敌的战场上,而是死于自己人的手里。 哈育、索尼、霍都三位统兵大将汇聚于松江,以六万大军对战大秦两万大军。 这看上去是一场必胜的战役,然而战事并未顺着他们想象的走势发展。 秦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战斗的意志在经过上个月的两次大胜之后,空前坚定。 秦军的战阵如铁桶一般,步军在外,神机营在内,侧翼有轻骑兵保护,还有虎豹骑压阵。 两万对六万,当真是千军万马激战,战事之惨烈可谓东胡立国后的第一次。 轰!轰!轰! 炮火声从秦军阵营中爆发,天火坊中制造出的十门神机炮,再度发威。 正面冲击秦军军阵的东胡骑兵,被炮火轰得惨叫连连,马匹与兵士阵脚大乱。 当两轮神机炮结束后,虎豹骑在轻骑兵的策应之下,杀入了东胡的乱军中。 不过两轮冲杀,就将东胡的骑兵先锋军杀得七零八落,损伤至少了两千余人。 这不过是一个开始,从二月初开始,松江会战一直持续到了二月底。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秦军伤亡八千有余,却创造出了击杀东胡两万多的惊人战绩。 其中神机营的作用,在会战的后期越发明显,当骑兵步军人困马乏的时候,神机营只要有足够多的弹药,就能对东胡兵产生巨大的威胁。 明远命郑鹰负责物资的运送,这时将命都交给了郑鹰,让身份尴尬的郑鹰无比感动。 郑鹰也没有辜负明远的期待,对东胡人的意图了如指掌,多次痛击想要断秦军补给的东胡军。 有了充足的物资补给,秦军在鏖战中逐渐占据了主动,压制了三倍于己的东胡兵。 反而东胡人越来越畏首畏尾,对秦军的神机营、虎豹骑畏惧如虎,终于在三月中旬败退松江。 松江一战,东胡的有生力量被削减了一半,只剩下三万的兵卒撤回王庭。 秦军也伤亡了一万余人,但秦军所创造出的战绩,却让天下人刮目相看。 以对方三分之一的兵力,却创造出了一比三的战损比,这仗打得着实漂亮。 然而秦军并未乘胜追击,而是选择在松江驻扎下来,休整、填补编制。 还要将受伤的兵卒送回朔风关治疗,顺便等待天兵坊与天工坊的军械送来。 辽西军与东胡军的战争暂时平静下来,但谁都看得出,明远对东胡势在必得。 现在是东胡立国以来最薄弱的时候,不趁机击溃东胡,他就不是明君了。 东胡,王庭。 大军撤回东胡王庭后,东胡王庭的气氛越发愁云惨淡,人们的脸上满是忧心忡忡。 在东胡王的王帐中,他眉头紧锁,说道:“秦军势大,你们都说该怎么办?” 松江一战让东胡王彻底没了底气,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如此?索尼一言不发,哈育似乎在想着什么。 霍都说道:“大王,秦军的神机营太厉害,我们实在无法正面对抗,但若固守王庭,那神机营就没有那么大的用处了。” 第一百九十章 二心 神机营不善于攻城拔寨,这是事实,但东胡王接受不了东胡龟缩在王庭。 他摇了摇头,说道:“王庭虽易守难攻,但我堂堂东胡,岂能被围困在自家王庭?” 传出去东胡将成为天下的笑柄,何况困守王庭,王庭中的粮食储备也不够。 去年遭遇旱灾,东胡人储备的过冬粮食都差一点不够,本来想趁着春天到来多补充猎物。 谁知道秦军在冬日便开始了猛攻,连续在老哈河、阴河、松江三处激战东胡军。 为了支援松江战场,东胡王庭的粮食不少送往了松江,困守王庭短时间内还可以,但长时间的话,会因为粮食不足,被困死。 哈育眼珠一转,说道:“大王,末将有一个办法,能解开我东胡的燃眉之急,就是要担负些风险。” 哦? 东胡王为了战胜秦军,哪里管得了什么风险?说道:“你有什么办法,速速说来!” 哈育深吸一口气,道:“派遣使者去出使匈奴人,让匈奴人来到我东胡地,联手抗击秦军!” 哈育这一招联合匈奴抗击秦军,的确能赶走辽西军,但风险显然极大。 匈奴人不是善男信女,凭什么来帮助东胡?肯定要看到切实的利益才行。 东胡王陷入了沉思,喃喃道:“匈奴人被赶出了原本的土地,若请他们来助阵,除非许诺将我东胡的土地割让给他们来栖身,否则匈奴是不会冒险的……” 哈育见东胡王犹豫,劝说道:“大王,您可以许诺将贝加湖那一片地方赐给匈奴人,那里地处偏僻水草也一般,给了匈奴人我们损失也不大,现在最重要的是,是对付辽西军啊!” 东胡王拿不定主意,说道:“索尼、霍都,你们有什么看法,都说说。” 霍都眉头紧锁,说道:“大王,除了哈育将军提出的这个办法,末将也吗,没有什么好办法,但末将始终觉得匈奴人贪婪成性,我们让他们去贝加湖是引狼入室,请大王三思!” 哈育不乐意了,瞥了霍都一眼,说道:“霍都将军,匈奴人是靠不住,但在对付秦军上我们双方还是一致的,这一点我们可以利用,如果不求援匈奴人,你打得过秦人的神机营,虎豹骑?” 霍都被哈育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索尼说话了。 索尼轻声道:“大王,匈奴人狼子野心不逊色于秦人,末将认为如果您不想引入匈奴人进入东胡地,可以将王庭迁移,入山中休养生息,秦军对山中不熟悉也不善于山地战,则王庭与东胡之危难立解。” 迁移? 东胡王倒吸一口凉气,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办法,可迁移离开,再想回来就难了。 秦人不会放弃东胡的这片地方,一旦这里被秦人占据,形成了城池,东胡要花费数倍力气才有可能光复故地。 哈育连连摇头,说道:“索尼将军的办法太激进,若离开了王庭,我东胡多年的基业岂不是毁于一旦?不妥不妥,请大王您三思,千万不能放弃王庭啊。” 东胡王心中思绪繁乱,他烦躁地挥挥手,说道:“此事事关重大,本王要好好想一想,你们先退下吧。” 离开了东胡王庭,东胡王的威望将大打折扣,就连很多东胡人也无法接受。 离开环境不错的东胡王庭,进入了茫茫的山中,正常人谁愿意那么做? 东胡王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辽西郡竟然将他逼成了这样,竟到了要舍弃王庭的地步。 索尼离开了王帐后返回了自己的居所,他的居所在他的部落族人帐篷的正中央。 在他的帐篷外一个青年早就等待多时,见他回来后迎了上去:“父亲,商议得如何了?大王怎么说?” 青年是索尼的儿子查木河,在松江之战中表现不俗,更亲眼见证了秦军的惊人战力。 索尼往身后望了望,然后走进了帐篷,进去之后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气都饮了下去。 喝完茶水索尼说道:“大王多半不会同意为父的建议前往山中,哈育给大王出了一个主意。” 查木河扶着索尼坐下,说道:“父亲,哈育就是一蠢才,他能出什么好主意?” 在松江的时候查木河两次与哈育发生争执,不服气哈育对大军的指挥与领导。 在查木河的眼中,哈育就是一个阿谀奉承、没有真才实学的家伙,纯靠着运气上位。 索尼苦笑道:“哈育劝说大王将匈奴引入东胡地,将贝加湖那片土地赏赐给匈奴人,换取匈奴人帮助我东胡击退秦军。” 啊? 查木河惊讶得目瞪口呆,说道:“愚蠢!愚蠢!哈育目光短浅,这是引狼入室啊!绝对不可以!” 索尼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晕招?他无奈地说道:“大王宠信哈育,多半会听信哈育的谗言,劝是劝不动大王的,我们得为族人找出路。” 查木河好像明白了什么,他取下腰间的信筒,说道:“父亲,您……您要看郑鹰将军给你来的信么?” 三日前一封密信到了查木河手中,点名是给他的父亲索尼的,来信的人正是曾经的东胡大将郑鹰。 索尼点了点头,将信取出来,说道:“若大王真的去请了匈奴过来,我东胡不是灭于秦人之手,就是灭于匈奴之手,你觉得明远与头曼单于谁能更加厚待我们?” 查木河想了想,说道:“头曼单于反复无常,性情暴虐,那明远好歹是中原人士,饱读诗书,他对郑鹰将军能如此信任,在松江的时候他让郑鹰将军负责后勤辎重足见此人的心胸,明远强于头曼单于。” 索尼欣慰地点点头,他打开了密信浏览起来,待看完之后他将密信交给了查木河。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郑鹰将军为你我父子,还有我们的族人留了一条后路,至于要不要走,就看大王他的选择了,我们对东胡已经仁至义尽。” 查木河浏览完信件后,将信件烧掉,说道:“无论父亲作何选择,孩儿誓死追随您!”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叛乱 老哈河,曾经是索尼父子与族人栖息的地方。 如今他们无法再回去,只能融入东胡王庭中,过寄人篱下的日子。 索尼的部落曾经那么的辉煌,可是却被秦军碾碎,索尼当然是恨秦军的。 但东胡与秦人是死敌,面对死敌用什么样的手段都不为过,换作索尼也不会手软。 索尼更恨的是东胡王对他们部落的态度,当索尼的部落强大的时候,东胡王对他客客气气。 当索尼的部落衰弱后,东胡王立刻吞并了他的部落,将其融入王庭中。 索尼不是郑鹰,郑鹰可以死心塌地为东胡王效劳,但索尼和其他的部落可不会。 他们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索尼,还有已经被东胡王一剑劈死的倒霉蛋多尔,是土皇帝般的存在。 并入了王庭就成为完全受东胡王控制的“棋子”,强如郑鹰又怎么样? 论功劳,论能力,郑鹰绝对是东胡中翘楚,如果郑鹰还在,松江之战东胡不会输得那么惨。 结果郑鹰还不是被轻易地驱逐,差一点死在乱战中,麾下的精锐被屠戮殆尽。 忠心的属下包括努尔等将官,无一生还,便是儿女都被杀了悬挂在王庭之外。 还是秦人花了不少黄金,将努尔与那两个孩子的尸首给赎了回去,令人感慨万千。 索尼可不想有一天走到郑鹰那一步,他要保全族人与儿子,绝不能步郑鹰的后尘。 …… 漠北,燕然山。 夜色深重,冒顿的双臂由于长时间被吊起来,每时每刻都火辣辣的疼痛。 负责看守冒顿的匈奴士兵围坐在火堆旁,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打发时间。 这是冒顿被吊起来的第二个夜晚,白日里头埋单于来打了他两次,用蘸着盐水的鞭子。 冒顿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方,由于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他的意识似乎都有些模糊。 他含糊不清地喊道:“水……给我些水喝,来人啊,来人啊,给我些水。” 看守冒顿的士兵抬头望了一眼,说道:“冒顿王子,您就别难为我们了,头埋单于可说了,任何人不能给你吃的喝的,给了你我的小命不保啊。” 他旁边的士兵缩了缩脖子,说道:“对对,头曼单于说得很清楚,我们哥几个的职责就是把火烧得旺起来,不让冒顿王子你冻死了,至于什么时候打死你,那得看头曼单于的心情。” 冒顿胆大包天与头曼单于的阏氏偷情,这事儿整个匈奴都传遍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头领单于暴跳如雷,扬言要变着法的折磨冒顿,让冒顿生不如死。 他们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军靴踩在雪地上嘎吱作响。 待那几人走近之后,士兵们纷纷起身行礼,因为来的人是图尔将军。 图尔身后的人抱着酒坛子,还拿着不少烧烤好的野味,说道:“几位兄弟在这里守夜辛苦,大王说了让本将军来犒劳犒劳你们,这些酒肉是给你们的。” 燕然山中的日子苦,野味不够吃,他们的粮食又不多,酒水更是稀罕的宝贝。 五个兵士一听眼珠子都亮了,对头曼单于与图尔连声称赞:“多谢单于和将军来记挂着我们,来来将军请坐,这美酒美食将军先请用哈哈哈。” 图尔背着手往前走,抬头看向了冒顿,问道:“冒顿王子情况如何?可别让他这么轻易地死了,不然大王会不悦。” 领头的士兵嘿嘿一笑,说道:“请将军放心,王子的体格强健,加上我们这火日夜不停,他没那么容易死的。” 图尔微微颔首,将手放在了腰间,一转身,就听“嗡”的一声。 弯刀斩断了士兵的喉咙,其他的士兵见状吓得脸色顿变,但他们也没有求救的机会了。 捧着酒肉的亲卫将其他四人也轻松斩杀,不留活口。 图尔干净利落杀了一人,喊道:“快,快将殿下放下来!” 众人将冒顿放下来之后,冒顿并未如他表现得那么虚弱,神智也清醒得很。 其他人处理尸体,图尔则与冒顿来到一旁,让冒顿穿好衣裳与鞋子。 两日来冒顿水米未进,带来的酒肉正好充作食物,他一边吃一边问道:“准备得如何了?” 图尔压低声音,说道:“殿下,末将已经聚集了五百精锐,趁着夜色杀入单于的居所,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就能一战功成!” 咕嘟,咕嘟,咕嘟! 冒顿将半壶酒一饮而尽,抹了一把酒渍笑道:“好!你我便搏一个前程!他不让我活下去!老子便反了他!” 吃喝完毕冒顿带上头盔跟在图尔后面,为了不暴露他们的目的,已经有人脱光衣服身上抹了血污,代替冒顿被吊在了树上。 留下五人看守后其余人与精锐会合,在寒冷的夜里,五百精锐摸着黑,逐渐靠近头曼单于所在的临时王帐。 头曼单于的王帐外当然有驻守的士兵,他们率先察觉了异样,喊道:“谁?!” 黑暗中图尔急匆匆地赶来,喊道:“冒顿脱困,有人叛乱!速速带我去见头曼单于!” 士兵统领大惊失色,说道:“图尔将军,是谁救走了冒顿?狗胆包天敢发动叛乱?” 事发突然士兵统领还未丧失判断力,他说道:“请图尔将军单独随我进去禀告头领单于。” 唰! 图尔手起刀落将统领的脑袋斩落,吼道:“叛乱的人就是老子!给我杀!” 五百精锐从黑暗中陆续杀出,真如猛虎一般冲进去,见到人就砍杀不留情面。 保护头曼单于的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等到集结完毕的时候,人家都杀入了腹地。 头曼单于听到了喊杀声,他迷迷糊糊地起身,朝外面喊道:“巴蒂?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倒飞进了帐篷,浑身鲜血,正是头曼单于的护卫心腹巴蒂。 冒顿提着钢刀,紧随其后杀人,见到头曼单于之后冒顿目露凶光,喝道:“头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头曼单于吓得一激灵,喊道:“逆子!你敢!” 第一百九十二章 新王 睡梦中的阏氏也惊醒,见到提刀进来的冒顿后阏氏没有惊慌害怕,反而惊喜地“啊”了一声。 冒顿全身浴血好似人间修罗,狞笑道:“我不敢?我有什么不敢?你想要我的命?做梦!” 冒顿提刀朝头曼单于砍去,可怜头曼单于年轻的时候,也是上马能骑射,下马能提刀斩将的悍将。 多年的单于生活让头曼单于早就没有了年轻时候的血性与悍勇,吓得本能往旁边闪去。 他闪的再快也快不过冒顿的刀,冒顿刀锋划过了头曼单于的后背,就听“嘶啦”一声。 头曼单于疼的倒吸一口凉气,他趴在地上惊恐地大喊道:“冒顿!本王可以将单于之位传给你,只要你放过本王,什么都能商量!” 冒顿一脚踩着头曼单于的后背,使劲践踏刀伤,疼得头曼单于满头大汗。 一边将长刀举起,冷冷地说道:“你将我吊在树上,要活活打死我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些话?你从未将我当成你的儿子!” 冒顿曾经受过的屈辱涌上心头,他的眼神越来越冷:“头曼,你老了,匈奴在你的手里只有衰落下去,而我不同。” 头曼单于见冒顿铁了心要杀自己,他破口大骂:“畜生!狼心狗肺的畜生!你和那个贱人一样,不识好歹!” 头曼单于口中的“贱人”,说的是冒顿的生母,在冒顿才三岁的时候就死了。 有人说是头曼单于酒后打死了她,也有人说是她触怒了头曼单于,被头曼单于赶出了王庭。 在草原上一个弱女子,没有部族与丈夫依靠,等待她的除了死亡再无任何结果。 冒顿彻底被触怒,他双臂用力一压,就听“咔嚓”一声,头曼单于的脑袋被斩了下来。 冒顿提着头颅,没有管被吓傻的阏氏,走出了王帐,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图尔率领的五百人牢牢控制着隘口,将来救援的匈奴兵挡在外面,不过己方也损失不小。 冒顿登高一呼,吼道:“头曼已经死了!从今天开始我冒顿就是新的匈奴单于!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喧闹的战场安静下来,图尔回望,见到头曼单于的脑袋从头顶飞过,落在了地上。 图尔松了一口气,知道今晚大势已定,只要头曼死了,其他的一切都好说。 那些匈奴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从血缘上将,尽管头曼单于看不上冒顿,但冒顿毕竟是他的儿子。 冒顿有资格继承单于的位置,哪怕头曼单于被冒顿亲手宰了,但是在匈奴人的潜意识里,这不算太大的事情。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冒顿比头曼单于更年轻勇武,让他当单于也并非不能接受。 冒顿高声喊道:“现在放下武器,本王就可以当你们什么都没有做过,好好回去休息,明天你们依旧是我冒顿的勇士!” 匈奴的士兵犹豫不决,他们齐齐望向了一个人,一个位于队伍后方的人——牠顿。 作为匈奴的智囊,牠顿是智慧的象征,很多的匈奴人都十分敬重牠顿。 冒顿当然也注意到了他,如果牠顿不肯投降纠集一批人反对冒顿的话,也是一件麻烦事。 牠顿的本事冒顿很清楚,可以说牠顿与乌维一文一武,是老单于的左膀右臂。 冒顿握紧了长刀,心中也有些紧张,就见牠顿走到了人群前面,高声道:“臣牠顿,拜见冒顿单于!” 牠顿的表态让冒顿送了一口气,也彻底奠定了冒顿成为匈奴单于的基础。 冒顿从高处跃下,快步来到了牠顿身前,将他扶起来道:“牠顿先生快快请起,先生能如此深明大义,吾心甚慰啊!” 牠顿起身后微微一笑,从内心上来将,牠顿对冒顿的行为十分的警惕,还有一丝畏惧。 冒顿行事周密,心狠手辣,竟然能在王庭中提前拉拢了图尔,反叛成功了。 尽管牠顿说不上多喜欢冒顿,但理智告诉牠顿,支持冒顿成为单于,是对匈奴最好的选择。 否则再动乱一场打下去,匈奴很可能无法整合漠北,从此一蹶不振。 牠顿的投诚让其他的匈奴士兵也彻底放心,纷纷放下了兵器,返回居所。 牠顿说道:“大王,乌维将军正在调兵遣将说不准一会儿就会打过来,为今之计是要让乌维将军明白,您,是新的单于了。” 乌维在军中威望高,也能争善战,如果老单于还活着,等乌维来了冒顿必死无疑。 关键是头曼单于死的太快了,他但凡能多坚持一刻钟的时间,冒顿都成不了。 冒顿点点头,问道:“那依先生之见,要如何才能说服乌维将军,奉我为王?” 冒顿与乌维的关系说不上多亲密,更拿不准乌维是否会承认他,若是乌维铁了心为老单于报仇,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牠顿给出的办法很简单,道:“大王,乌维将军赤胆忠心为我匈奴,您是匈奴的新王,他当然会效忠您,请大王与臣一同去见乌维。” 冒顿有些犹豫,他心中还真的怕乌维冲杀过来,到时候他立足未稳,真打杀起来风险太高。 图尔也是急的抓耳挠腮,认为牠顿这办法不行,简直是将冒顿往虎口送。 远处渐渐传来嘈杂的声音,显然,乌维的人马已经来了,牠顿语重心长的说道:“大王是我匈奴的王,难道还怕他一个乌维么?” 牠顿轻声劝说道:“乌维将军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大王给他以信任,乌维将军也会还以忠诚,孰轻孰重还请大王您三思。” 冒顿没有考虑太久,有了牠顿与乌维一文一武的支持,基本上他的单于之位便稳了。 他决定冒险! 冒顿挺起胸膛,笑道:“好,本王与牠顿先生去见见乌维!你们随本王一起去!” 众人簇拥着冒顿往前走,就见前方等灯油火把亮子油松连成了一片。 乌维骑着战马率领一群人正往这边赶,当见到牠顿与冒顿在一起的时候,他微微一怔。 旋即乌维就明白了,老单于头脑,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困兽 新王冒顿遥遥望着乌维,高声说道:“乌维将军!本王准备了好酒好菜,正准备与你、牠顿先生一起痛饮呢!你来得正好!” 冒顿一句话,却透露了两个重要的消息,其一,他已经成为了新王。 头曼单于已经死了,你乌维来得太晚,若是再动手,就是挑战新单于。 其二,我冒顿准备了好酒好菜,牠顿先生识时务者为俊杰,已经归降了我,现在我对你抛出橄榄枝,给你一个选择。 乌维下意识地握紧了缰绳,脑海中在飞速衡量利弊,片刻后他松开了缰绳,翻身下马。 乌维孤身穿过人群,来到了冒顿身前,单膝跪地说道:“末将乌维,拜见冒顿单于!” 冒顿精神大振,扶着乌维起身朗声笑道:“乌维将军快快请起,我匈奴要长盛不衰,少不了诸位的出力,走!本王今晚要与诸位不醉不归!哈哈哈哈!” 这一晚冒顿准备的酒宴上的笑声就没有停过,但与酒宴一起发生的,还有对头曼单于亲信的清理。 头曼单于、忠于头曼单于的一百亲卫,还有头曼单于其他的子嗣被屠戮一空。 他们消失得悄无声息,被图尔杀了之后,抛入深山老林中不见踪迹。 没有人去寻找他们,只当他们从未来过这世上,这就是权利争夺的残酷之处。 头曼单于的子嗣,冒顿同父异母的兄弟,成为了冒顿最忌讳畏惧的争夺者与威胁。 反而是乌维、牠顿这些外人,成为了冒顿的座上宾,未来还会是他的左膀右臂。 但无论怎么样说,匈奴完成了一次权利的血腥交接,为未来肃清漠北奠定了基础。 秦皇三十四年初秋,休养生息了半年的匈奴正在准备起程,踏上漠北之旅。 距离冒顿成为了新单于快半年,匈奴在冒顿的治理下变得有声有色。 冒顿是个人才,他比老单于更加果断、狠辣,且谋略过人,相应的他的野心也很大。 漠北在冒顿看来是一处蓝海,能让匈奴浴火重生,变得更加强大的蓝海。 不过在匈奴出发前,来了一队人马,他们来自东胡的,东胡王庭。 也是从使者的口中匈奴才知道,原来东胡与辽西郡开战,东胡吃了大亏。 冒顿没有立刻给使者答复,他要与身边的近臣商议,才能给对方答复。 匈奴王帐中,冒顿半眯着眼说道:“诸位都说,东胡人的提议我们是应,还是不应?” 图尔闷声闷气地说道:“当初东胡人背信弃义,抛下我们走了,害得我们在北假大败,现在想要来求我们?想得美!” 乌维的副将蛮拐挠挠头,说道:“可是贝加湖那地方着实不错,水源充足还有山有草,比漠北要好上许多。” 乌维的副将祝颂也点点头,道:“是啊大王,若我们能在贝加湖落脚,日子肯定比在漠北强。”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相比于漫天黄沙的漠北,贝加湖那一片土地是要好不少。 不过乌维可没有被眼前的利益诱惑,摆摆手:“贝加湖固然是好的,但我们能抵得过秦军么?” 匈奴被秦军从河南地赶到阳山、高阙、北假,又被从这三地赶到了山里。 秦军与蒙恬的厉害他们感触太深,辽西郡才多少兵将?他们不放在眼里,但他们一过去,万一将蒙恬引来准没好果子吃。 牠顿王深以为然,道:“大王,乌维将军说得没错,无论是辽西郡还是九原郡的秦军都不是善茬,不如前往漠北积蓄力量来得稳妥。” 冒顿点了点头,说道:“本王决定了,不去贝加湖掺和秦人和东胡人的事情,我们起程,前往漠北!” …… 东胡,王庭。 当出使匈奴的使者还在返程路上的时候,东胡王庭已经陷入了危机中。 自从松江大败后,东胡的主力就龟缩在东胡王庭中,避战不出。 秦军在休整了半个月之后来到了东胡王庭一里之外扎营,挑衅东胡。 见东胡还在龟缩,便对东胡的其他部落展开攻击,这一次明远没有大开杀戒。 他将那些部落的人都赶往东胡王庭,你不是不出来么?我就往里面塞人。 同时秦军日夜巡逻,几乎断了东胡王庭与外界的联系,让他们无法狩猎获取食物。 东胡王庭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于是在哈育的主持下,展开了反攻。 结果当然是大败而归,两次反攻损兵折将,刚刚升起来的气势,又被打压下去。 东胡王庭内的食物毕竟是有限的,眼见着人越来越多,东胡王不得不派出大量的人马突围,去获取粮食。 秦军也有样学样,将十个虎豹骑骑兵编排为一队,率领轻骑来往巡逻封锁。 东胡王庭往往需要耗费许多人命才能获得少量的粮食,这样的日子谁能受得了? 东胡王等高层还能每日吃喝不愁,但是普通的兵士,还有兵士的族人挨不住。 渐渐地竟然出现了兵士携带家人,逃出东胡王庭,想要趁着目标小当逃兵的情况。 东胡王最初还未发现,是霍都手下的人发现的此事,引起了东胡王矛锵的暴怒。 东胡王下令严加看管,尤其是夜间严查逃兵,暂时止住了逃兵泛滥的趋势。 但重压解决不了根本性的问题,东胡王庭成为了一个笼子,里面的东胡人就是被困在里面的兽。 困兽,岂能有活路? 就在东胡王等人一筹莫展的时候,出使匈奴的使团,趁着夜色归来了。 出使匈奴的使者名叫天保奴,是东胡王的亲信,他这一去几个月可将东胡王急死了。 东胡王庭岌岌可危,粮食已经不足,匈奴的驰援是他们最后的指望。 天保奴连续几个昼夜赶路,饥肠辘辘,东胡王命人准备好酒菜让他边吃边说。 天保奴饿极了好像个饿狼一样,不过他也没有耽误正事儿,将出使的过程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 他含糊不清的说道:“匈奴人就藏在燕然山中,我们花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不过他们的首领现在不是头曼单于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取舍 不是头曼单于了? 东胡王矛锵闻言奇道:“头曼单于大权在握二十几年,怎么忽然想开了,放权了?” 天保奴牛饮了一口酒,说道:“不敢欺瞒大王,那头曼单于的儿子冒顿与阏氏偷情,被头曼单于发现,头曼单于将冒顿吊起来鞭挞。” 东胡王更奇怪了,道:“冒顿好大的胆子,色字头上一把刀,难道头曼单于急火攻心被气死了?” 天保奴摇了摇头,语出惊人:“不,冒顿反叛杀了头曼单于成为了新的单于,冒顿单于让我给大王带话,说他同意大王的提议。” 此言一出令众人神情一振,东胡王积压在心中烦闷之气消散了大半。 他长舒一口气,说道:“冒顿单于果然不愧是英雄豪杰,懂得审时度势,他们的兵将现在到哪里了?” 天保奴眨眨眼,说道:“匈奴兵并未来我东胡,冒顿单于说匈奴会去漠北,将漠北一统,待两年之后再出兵助我东胡击败秦军。” 天保奴并非军中人,他的特长是出使各地,他走的时候,东胡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困难。 东胡王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挥挥手道:“来人,送天保奴去休息,将吃喝一并带过去。” 天保奴不明所以,还觉得就凭着东胡的实力,坚持两年不算什么事情呢。 待天保奴一离开,东胡王再也忍不住,怒骂道:“冒顿!狼心狗肺的东西!两年?本王一年都等不了!” 以东胡王庭目前的情况,撑不住半年时间,王庭就得从内部崩溃白白便宜了秦军。 霍都面色凝重,说道:“大王,冒顿是怕了秦军不敢再出战,我们指望不上了。” 哈育可没有霍都那么冷静,喊道:“冒顿小贼不可与谋,将来必不得好死!” 王帐中一直一言不发的索尼,这时候终于说话了:“大王,匈奴人不会来了,就算来冒顿也会趁机吞并我们,您,该有取舍了。” 索尼曾经建议,若是无法正面对抗秦军,不如发挥东胡游猎的优势——化整为零。 明远之所以能对东胡精准打击,就是因为东胡王庭轻易不可以舍弃。 若东胡王狠了心,舍弃了东胡王庭往北迁移,秦军是没办法将他们连根拔起的。 东胡王闻言全身一震,喃喃道:“真的要走这一步么?离开了就难以归来了,本王会成为东胡的罪人……让本王再想一想。” 见东胡王还是犹豫不决,索尼暗叹口气,与其他人一起离开了王帐。 他们刚走出去就听到了王庭外传来一阵阵嘹亮的歌声,还有奇特的香气隐隐约约传来。 哈育眉头一皱,叫来兵士询问,结果得知原来是秦军在王庭之外点起了篝火,唱歌、吃肉、喝酒。 哈育气的三尸神暴跳,骂道:“秦军真当我东胡无人乎?走!去看看!” 东胡王庭的正门之外,大约上前的秦军在唱歌,竟然还配备了乐师。 那乐曲极为的婉转忧伤,所唱的歌曲更是东胡人耳熟能详的民谣,叫做《月光谣》。 歌曰:阿妈阿妈月光光,阿儿阿儿在梦乡,东照流水西照河,莫惊梦中小儿郎…… 《月光谣》后面讲述的是一个孩子,因为意外被困住,无依无靠没有吃穿的可怜境遇。 联想到东胡王庭现在的境遇,忍不住让人潸然泪下,不少东胡兵都在抹眼泪。 秦军烤肉的香味传来,让人食欲大动,可是东胡兵中很多人每天根本吃不饱。 他们忍受的了败仗,也能忍受与秦军交战的辛苦,却唯独受不了饥饿,人不吃饭就会死,这是最朴素的道理。 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是因为没有军粮,再强大的军队也没有用。 霍都望着秦军纵情歌舞的快活模样,道:“秦人好生阴险,这是诛心!” 索尼叹了口气,不忍去看东胡兵:“他们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就算秦人不诛心,这军心焉能安稳?” 哈育则冷声道:“耍这些小把戏有什么用?我已经命人加强巡逻,胆敢有逃兵,杀无赦!” 霍都可没有哈育那么乐观,他咬了咬牙说道:“我去领兵冲杀一波!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索尼与哈育劝说不住,只能看着霍都去点兵,其实不用看结果索尼也能猜到。 秦人狡诈,敢那样嚣张的载歌载舞,后面一定有大军等待着东胡人上钩。 当索尼返回居所后还没到半个时辰,他的长子查木河就来通禀,说霍都大败。 查木河轻声说道:“听说霍都将军还受了伤,要不是撤退地及时,就得被秦军当场斩杀!父亲,大王怎么说?要不要离开王庭?” 索尼半眯着眼,说道:“匈奴人不会来了,冒顿杀了老单于去了漠北,大王还在犹豫,儿啊,咱们东胡的路算是到头了!” 索尼的言语中有掩饰不住的悲凉,查木河却劝说他道:“父亲,您别这样说,只要大王肯离开东胡王庭这东胡就灭不了。” 索尼也在做取舍,他得到了郑鹰的来信,却迟迟没有做决定,还在观望。 索尼闻言苦笑道:“大王优柔寡断,还宠信哈育,就算离开了王庭日后也绝对别想重返王庭故地,查木河,你去取笔墨纸砚来!” 查木河闻言全身一震,知道这是索尼要做决断了,他将东西都拿来后,索尼便开始写信。 索尼喃喃道:“这是关乎我们一族兴衰的大事,这封信你一定要亲手交过去,交到郑鹰将军的手中,知道么?” 查木河点了点头,说道:“请父亲放心,孩儿一定不辱使命!但是父亲,紧靠着我们一族的兵力,能成么?” 索尼头都未抬,说道:“凡事哪有百分百的把握?机会来了就要抓住,我族对东胡已经仁至义尽,你还没看明白么?大王根本就不想走,在王庭他是大王,离开了王庭,他还是大王么?” 索尼的话一针见血,更挑明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大王已经被匈奴的事情吓住了,他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头曼单于!” 第一百九十五章 里应外合 如果说在匈奴的消息传来之前,东胡王还想着离开王庭,远遁到东胡地以北的话。 当匈奴的头曼单于被杀后,东胡王对王位的掌控欲,还有危机感就到了顶峰。 他或许不会死守王庭,但离开王庭之前,东胡王一定会将可能威胁他的因素拔除。 东胡王优柔寡断又生性凉薄,为了个人王位的安稳,杀人他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查木河面色变了又变,道:“那父亲,孩儿离开王庭万一被大王发现,您……您要如何解释?应对?” 东胡王庭的气氛紧张,万一东胡王起了疑心,恐怕索尼以及他们的部族性命难保。 索尼老谋深算,对此早就有了预案,说道:“入夜后为父会命人在王庭西北角的了望楼上悬挂灯笼,悬挂一个表明一切正常,悬挂两个表明为父被大王怀疑,悬挂三个便是为父要提前起兵!” 查木河眉头紧锁,忽然改变了主意,说道:“父亲,孩儿不去了,这信交给咱族人中的勇士,带给明大人,也是一样的。” 索尼笑了,不过他是苦笑,索尼拍拍儿子的肩膀,道:“查木河,你还太年轻了,你认为明大人凭什么相信我父子真的会投诚?就单单凭着为父与郑鹰的那一点儿交情?” 这一战事关辽西军与东胡的胜负,明远必须看到索尼的诚意,才能彻底相信他。 诚意在哪里?就在查木河的身上! 索尼有三子、三女,三个儿子查木河是长子,次子身上有残疾,三子就是一个纨绔子弟。 查木河是未来索尼部落的接班人,更是索尼倾注了心血的长子,意义非凡。 唯有让查木河入秦军带信并留在秦军中,明远才会相信,索尼的诚意。 查木河这才明白父亲的苦心,他眼圈通红,说道:“请父亲保重,孩儿即刻出发!一定不辱使命!” 送查木河离开,索尼深深地叹息一声,他部族的兴衰存亡,就看这一战了,希望祖宗保佑,保佑一切顺利。 …… 王庭之外,秦军大营。 与陷入粮食危机的东胡军相比,秦军过的简直是神仙日子,物资充足兵强马壮。 入夜,临近子时明远还未休息,在他的中军大帐中,朱儁正自酌自饮好不快意。 明远放下最后一份战报,喃喃道:“东胡人很沉得住气,今日竟然没有出营寨进攻我方。” 明远命人在东胡王庭外起篝火,饮酒享乐,消磨东胡人的意志,顺便激怒东胡人。 可惜东胡人没有上当出兵,否则明远还能再吃掉东胡人的一支有生力量。 朱儁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莫着急,在下今早卜了一卦,这转机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朱儁有大才,但是他这神神叨叨的性子让明远有些受不了,明远说道:“朱先生,这可是你说的,若两日之内没有转机,你得戒酒!” 朱儁嗜酒如命,再这么喝下去明远估计用不了几年,他非酒精中毒不可。 朱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好好,若在下的卜卦不准,就戒了酒。” 两个人正说笑间,忽听中军大帐外传来曹铭的声音:“大人,索尼长子查木河求见!” 哦? 明远诧异地看了眼朱儁,一挥手:“快请!曹铭,你再去将郑鹰将军请来!” 郑鹰是居中为明远联络索尼的重要人物,有些话郑鹰在旁,会更方便说。 待郑鹰与查木河都来到中军帐后,众人落座,明远笑道:“查木河小将军,本官可是等了你多时了。” 东胡王庭现在就是一个乌龟阵,秦军只能围而不攻,逐渐消磨其实力。 短则半年、长则一年,这一年时间辽西郡要负担大军出征的粮草,压力不小。 如果能里应外合攻破东胡王庭,明远当然希望能速战速决,踏平东胡。 查木河恭敬地行礼说道:“感谢明大人挂念,我父亲写了一封亲笔信,让我交给大人您,我父亲说他愿意接受郑鹰大人传达的所有条件,弃暗投明!” 明远含笑接过书信,一边看一边状似随意地说道:“东胡王庭近期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索尼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之前一直没有表态,怎么突然间做出了决定? 明远在灭掉东胡后,决定将东胡的土地置新的郡县,并迁移百姓到东胡地上。 而如索尼部落这样的胡人,将分批打散迁入大秦辽西郡,成为大秦百姓的一员,从此再也没有东胡人。 但明远也保证,索尼一家将永保荣华富贵延绵下去,他在辽西一日,索尼家便会高枕无忧。 你说索尼能对这样的条件没意见么?在索尼的心中,他的部族就是他的根基。 可形势比人强,索尼若是不选择与明远合作,别说他的部族保不住,他一家也保不住。 查木河也没有隐瞒,将东胡派往燕然山求援的消息讲述了出来,明远这才知道头曼单于竟死了。 他叹息一声,说道:“可怜头曼单于也是天下有名的英雄,最后竟死在他儿子的手中。” 实际上在原本的历史上,头曼单于也是被他儿子冒顿所杀,只是由于明远的出现,头曼单于早死了好几年。 明远将书信递给了朱儁与郑鹰传阅,说道:“从明日开始我军将枕戈备战,就等索尼将军的信号一来便进攻,查木河小将军就先留在我大营中吧。” 查木河点了点头,道:“能留在明大人身边,查木河三生有幸!还请大人多多提点才是。” 明远很喜欢查木河的谦虚,说道:“这几天你可以跟着郑鹰将军,让他带你去军营中各处看一看。” 查木河眼睛一亮,急不可耐地说道:“大人,末将能去神机营和虎豹骑的驻地去看看,张一张见识么?” 神机营与虎豹骑的威名,东胡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查木河对这两军心驰神往已久。 明远微微颔首,笑道:“当然,从今日开始你就是我秦军一员,未来进入这两军中效力,也不是不可能。” 查木河喜笑颜开,连连谢过明远。 第一百九十六章 搏命 东胡人尚武,崇敬强者。 神机营与虎豹骑在松江,给东胡军留下了深深的阴影,打得东胡损兵折将。 不过东胡人不得不承认,这两支军队的战力惊人地高,高到即便是对手也对他们很是佩服。 查木河很想了解这两支军队的内核,甚至他有个梦想,有一天他的部族也能打造出这样一支军队。 不过查木河的梦想在连续参观了两天之后就破灭了,用郑鹰的话来说就是:“虎豹骑所着铁甲,非天兵坊不能打造,神机营所用枪炮,非天火坊不能打造。” 这两个工坊都是明远花费了海量的金钱打造出来的,里面的人包括了他的乡党,还有孔氏一族的人。 对明远都忠心耿耿,没有明远就没有他们的今天,所以做工格外地卖力。 明远也没有辜负他们,他们的工钱是外面匠人平均的三倍到五倍,赚地盆满锅满。 查木河对两军所用的兵器尝试了一下,惊叹于秦人巧夺天工的技艺与智慧。 当知晓这些兵器,竟然都是郡守明远亲自设计出来的时候,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明大人真天人也!这是查木河对明远的称赞,在参观了两军之后,查木河越发坚定了一个念头。 他们部族选择弃暗投明跟随明远,是一个无比明智的决定!未来他们家族,也一定会兴旺下去! …… 东胡,王庭。 日落后的东胡王庭格外安静,与王庭外吃喝玩乐的秦军,形成了鲜明对比。 最近这些天,一到日落时分秦军就会燃起篝火,在篝火边饮酒、吃喝。 更有专门的乐师演奏乐曲,看得东胡兵眼珠子都红了,他们每天吃不饱,秦军却大快朵颐。 在东胡王庭西北角的了望楼上,悬挂起一盏灯笼,不过今天这一盏灯笼被涂抹成了红色。 血红色的灯笼格外醒目,也意味着今晚,将是一个不平凡的血腥之夜。 索尼部落的驻地位于王庭西北角,由于在老哈河一战中损失惨重,现在索尼部落的可用之兵大概两千人。 人数少了些,但是他们都是忠于索尼的铁杆兵士,上刀山下油锅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两千人顶盔掼甲,索尼也穿戴好了衣甲,等待子时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还有两刻钟到子时的时候,忽然索尼的侍卫匆匆来禀报:“将军!霍都大人的亲信拓跋来了!” 拓跋? 霍都掌管大军后忙于军务,所以拓跋就分摊了部分霍都以前的权柄。 尤其是在情报这一块拓跋做得不错,渐渐在东胡王庭中有了一些名声。 索尼眉头紧锁,说道:“拓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他说没说有什么事情?” 侍卫摇了摇头,说道:“拓跋不肯透露,不过属下见他来者不善,将军,我们要不要……” 侍卫用手做了一个“切”的手势,索尼摆摆手,说道:“不要那么鲁莽,去寻一件宽敞的衣袍来,我去会会他。” 索尼在甲胄外罩了一件袍子,来到了部族生活的小营寨的入口,就见拓跋趾高气扬地站在那儿。 索尼定了定神,发现拓跋身后的人也就十几个,不像是来找他搏命的架势。 索尼故作睡眼惺忪的样子,上前说道:“拓跋将军,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拓跋哼了一声,说道:“索尼将军,大王有要事相商,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拓跋为人乖戾嚣张,平时没少得罪人,索尼却不生气,说道:“这么晚了大王要见我,恐怕是有急事,这样,拓跋将军先回去,我换一身衣裳立刻就过去。” 拓跋眼睛一横,说道:“索尼将军是听不懂我的话么?大王让你立刻就过去!马上就走!” 索尼的笑容渐渐消失,他背着手,然后猛地一握拳,说道:“好好好,我就随你走一趟。” 嗡! 刀光从索尼身边擦过,一刀斩在了拓跋的胸口,拓跋惨叫一声:“索尼!你……” 拓跋没有机会再度发出声音,索尼的部下好像饿狼一般,将所有人杀死。 索尼算了一下时间,让手下在了望塔上再悬挂两个红色灯笼,率兵向着王庭大门处杀去。 从西北角杀至东胡王庭大门的过程中,一路走来,索尼军一路在左臂上缠绕着白布。 这是提前约定好的标志,当他们将东胡王庭搅动得大乱的时候,秦军也早已经杀到。 许多东胡兵本来还在御敌,可是后面的人却对他们动起了刀兵,不留情面。 不明所以的东胡兵们死之前还在大喊:“我们是自己人,我们是自己人不要动手啊!” 索尼的部众哪里管那么多?他们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不成今晚都得死。 卯足了劲儿对守军大杀特杀,结果守军在两面夹击的情况下,彻底溃败。 许多守军死得稀里糊涂,当虎豹骑冲入东胡王庭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东胡王庭的覆灭之路,开始了! 有索尼等人的带领,虎豹骑直冲中军,杀得东胡军是一泻千里,索尼的部众还在大喊:“王庭破了!大王跑了!速速逃命去吧!” 本来还有些反抗欲望的东胡兵一听大王都跑了,战斗意志越发地薄弱,溃败得更快。 可以说在有内应的情况下,东胡王庭没有耗费秦军多大的力气,便攻占了进来。 这就是内应的厉害!索尼对东胡军太熟悉了,更清楚地知道东胡王庭的布防。 直到秦军攻入了王庭的核心区域,才遇见了较为强烈的抵抗,与秦军死战。 可惜他们遇见的是虎豹骑,还有跟在虎豹骑后面的大量步军与神机营。 东胡王庭中乱成了一锅粥,就连东胡王都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都一身鲜血地跑进了王帐,颤声道:“大王!不好了!索尼反叛引秦军入我王庭!现在秦军快要打进来了!” 啊? 东胡王脑袋“嗡”了一声,他拉住霍都道:“拓跋呢?本王不是让他将索尼带过来,问清楚他儿子去了哪里?怎么索尼就反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塞外二百里 拓跋最近对东胡王庭中有实权的人物开始暗中监视,调查他们的一举一动。 发现索尼的长子查木河很久未出现,所以便禀告东胡王,东胡王命他将索尼叫来问话。 谁知拓跋的行为刺激到了索尼,索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拓跋起兵反叛。 哈育也慌了神,扶着东胡王道:“大王,索尼狼心狗肺背叛了大王,秦军来势汹汹您快拿个主意吧!” 东胡王走到了王帐门口,往外张望,就见王庭中多处起火,烽烟四起。 虎豹骑的铁蹄声似乎就要到了王帐处,他握紧拳头,衡量是要死战还是撤退。 轰!轰! 震耳欲聋的神机炮震天响,其中一枚炮弹就落在王帐外的两百步之外。 秦军的炮弹里面布满了碎石、铁屑等物,爆炸后散射的伤害,能大面积杀伤敌人。 一炮下去至少有几十人被波及,东胡兵惨叫着仰面倒下,然后痛苦地挣扎,更有甚者当场气绝身亡。 东胡王后退两步,刚刚鼓起的勇气彻底消散,他喃喃道:“这仗打不了了,打不了了,我们得走!” 霍都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道:“大王,为今之计只有远遁入山,躲避秦军了,末将愿保护大王!” 哈育也反应过来,说道:“末将与霍都将军一起,掩护大王杀出去,他日东山再起!” 霍都与哈育的亲卫加起来大概有三千人,再加上守护王庭核心的军队,总人数达到了将近一万人。 来不及再聚拢更多的兵将,一场惨烈的突围开始了! 霍都武艺高强率军在前面开路,他们并未走正面,而是从相反的方向突围。 由于秦军主力都在王庭中混战,所以一路畅通无阻,离开了王庭中。 回望烽火连天的王庭,东胡王心中一片晦暗,喃喃道:“今日离开,不知道何时才能再回来。” 霍都宽慰东胡王,说道:“大王,只要有您在东胡就在,我们将来一定能归来。” 霍都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左边传来一阵喊杀声,他们循声望去,却见是秦军的轻骑兵杀来! 为首者正是大将章邯,章邯喝道:“无胆鼠辈!我家大人早就算准了你们要逃走!速速纳命来!” 霍都怒吼一声:“他们人数不过两千人,不是我们的对手,保护大王冲杀出去!杀!” 辽西郡的轻骑兵人数的确不多,明远在战前就将他们安排在了外面,让他们等待逃出来的人。 结果还真就等来了大鱼东胡王! 双方针尖对麦芒地交战,章邯等人瞬间落入下风,但他们一点都不着急。 东胡王庭的喊杀声已经越来越微弱,还有大量的百姓与逃兵向着四面八方逃遁。 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激战,就在章邯被困住的时候,从黑暗中杀出一队人马。 为首的将官大喊道:“章将军!朔风关都尉袁振来也!东胡贼不要猖狂!” 朔风关守将袁振都来到了这里,可见明远为了消灭东胡,是将老本都调集了过来。 袁振麾下的军兵不过两千余人,但是给东胡兵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袁振能来就意味着其他的秦军也会陆续赶来,这场激战注定是赢不了的。 霍都拼了命保护着东胡王突围,他们一撤章邯便兜着他们的屁股后面杀了过去。 由于是兵败突围,东胡王这一行人里面有三分之一没有战马,只能靠着双腿跟着一起跑。 结果就变成了东胡王等人在前面跑,这些没有马的东胡兵在后面被秦军砍杀。 再后面的朔风关官军负责补刀,长长地队伍延绵出了好几里地,好不热闹。 东胡兵一逃就是一晚上,等到了东方快要露出鱼肚白的时候,他们终于见到了一座山的影子。 东胡王来了劲,大喊道:“速速入山!速速入山!到了山中我们便安全了!” 疲惫不堪的东胡兵们来了精神,跟随东胡王径直跑入了那一座小山之中。 可是等待他们的不是希望,而是又一记重击,因为当他们登上小山的时候,赫然发现在山的另一面,竟然有黑旗招展,正是秦军的旗帜! 旗帜下有秦军林立,盔明甲亮,明远一袭轻甲在身,笑着喊道:“东胡王,本官在这里等了你们一夜,你们终于来了!” 东胡王不可思议地望着山下的明远,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他失声叫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明远仰面而笑,劝说东胡王:“我大秦三千将士,在此等候了一夜,兵强马壮,东胡王你们已经无路可走,本官给你指一条明路!” 明远遥遥对着咸阳的方向行礼,说道:“你乖乖投降,本官保你性命!我会将你送往咸阳面见我皇,到时候你就和那些六国的前贵族住在一片地方,做个富家翁岂不是很好?” 明远的话激怒了霍都,霍都骂道:“竖子无礼!我家大王岂能投降于你?杀!” 霍都凭借着一腔热血冲杀过去,想要冲出一条血路,但他们的疲惫之师哪里杀得过对方? 留下了几百尸体后只好败退,被围困到了山上。 前有明远后有章邯,此时东胡王身边的人就剩下了五千余众,还都是疲惫不堪的败军之将。 章邯与明远合兵一处,将小山围困得水泄不通,明远高声道:“东胡王,本官敬你是东胡的君王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日落后你若再不投降,我大秦军将攻上山去,片甲不留!” 那小山上并无任何食物和水源,对于东胡兵来说就是一片死地。 东胡王倚靠在一棵老树下,长吁短叹,其他的东胡兵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垂着脑袋昏昏欲睡。 他们已经没有了突围的希望,索性躺在地上休息,缓解一晚上拼命奔波的辛苦。 霍都凑到了东胡王的身边,解开腰间的酒壶,说道:“大王,您一夜水米未进,喝一口吧。” 酒香味令东胡王有了反应,他捧着酒壶猛灌了几口酒,酒还未入喉咙,眼泪便落了下来。 东胡王失声痛哭起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绝胡山 东胡王泪流满面,道:“本王大意,未曾识破索尼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才有今日之败!本王愧对东胡的先辈啊!” 东胡王一哭,其他人也是心头发酸,霍都哽咽道:“无论今日结局如何,末将定誓死追随大王!” 霍都的忠诚毋庸置疑,就算是陪着东胡王一起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但哈育却不然,哈育装模作样地抹抹眼泪,小心翼翼地说道:“大王,天无绝人之路,听明远的意思也不是要对您赶尽杀绝……” 明远说得很清楚,东胡王投降秦人,就能保住性命前往咸阳做一个富家翁。 哈育可不想为了东胡王,为了虚无缥缈的东胡人的骨气丢了性命,好死不如赖活着。 哈育的话还未说话,就被霍都打断了,霍都怒斥道:“哈育!你当真要大王投降明远?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东胡王本来还想顺着哈育的话往下说,可一听霍都的怒斥,他的脸上挂不住,将话都咽了下去。 哈育尴尬地往地上一坐,说道:“我这不是为了大王着想么?霍都将军何必这么说?” 小山上再度恢复了宁静,从上午一直到黄昏,东胡兵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气。 反而是山下的秦军,大吃大喝笑声不断,食物的香气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 东胡兵们吞咽着口水尽量不往山下看,但时间不等人,转眼间太阳就要落山了。 东胡中仅存的两位大将哈育与霍都,霍都坚决不赞成与秦人议和投降。 偏偏山上的士卒基本是霍都的死忠部下,对他的话马首是瞻。 东胡王有心思投降却不好明说,毕竟霍都为了他都能死,东胡王还能说什么? 哈育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马上太阳一落下秦人就要进攻,到时候他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哈育一筹莫展的时候,从秦军阵营中走出一人,他未着甲胄穿的衣服、发髻都是秦人的模样。 但哈育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他惊讶还有几分惊喜地喊道:“是郑鹰将军?!” 郑鹰一步步走上了山头,面对着对他投以恶意的士卒们,郑鹰泰然自若。 他停在了距离东胡王数百步的地方,高声喊道:“大王,郑鹰奉明太守之命,有些话要与大王说,请大王让在下进去!” 再度相见东胡王的心中百感交集,他与郑鹰从小就认识,是多年的好友,却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东胡王盯着郑鹰,质问道:“郑鹰,你还有脸来见本王?多少东胡的勇士因你而死?” 郑鹰直视东胡王,说道:“为何不敢来?我郑鹰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东胡的事情,大王,你只因为明太守的些许手段,就对我郑鹰,还有我族的勇士做出那等事情,难道,我郑鹰就不能反击?” 东胡王在郑鹰逃到了辽西郡以后,也对郑鹰反叛的真假有过怀疑,但木已成舟,他只能将错就错。 郑鹰平复了一下心情,轻声道:“不过那些都过去了,你灭我部族,我助明太守踏平东胡,从此你我之间再没有任何的亏欠,我来此是为了全与你的从小到大的情义,给你一条活路。” 哈育心中一喜,却听一旁的霍都道:“郑鹰!你少假仁假义!用得着你来装好人?!” 就你话多!哈育恨不得捂住霍都的嘴,现在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若是抓不住都得死在这里。 郑鹰没有理会霍都,他望着东胡王等待东胡王的决断,他相信东胡王不会愿意死的。 果然,东胡王拉住了霍都,说道:“本王要知道,明远真的能做到他保证的那些?” 霍都惊讶地看着东胡王,不敢相信东胡王会妥协,可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郑鹰点了点头,说道:“秦国一统天下,原来六国的贵族大多被集中到了咸阳,明太守承诺,会派人护送大王前往咸阳,从此就与那些六国贵族一样,在咸阳安安稳稳地过上富家翁的日子。” 六国贵族的地位可不弱于东胡王,那么多人都能安然无恙,不差东胡王一个。 何况明远是秦始皇的女婿,又是二辽的郡守,这份殊荣普天之下还有几个人能有? 东胡王松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本王……愿意同意明太守的条件,前往咸阳,不过,本王希望明太守能放过随我一起逃出来的这些勇士。” 哈育面露喜色,又看向郑鹰,郑鹰说道:“大王可以放心,除了哈育、霍都两个人之外,其他人都可以免于责难,他们将被打散编入秦军,从此成为秦人。” 哈育急了,说道:“郑鹰将军?你这是为何?我和霍都将军都愿意归降啊!” 呵呵! 霍都冷笑了一声,说道:“郑鹰,你少白费力气了,想要我霍都投降?不可能!” 霍都转过身对东胡王行叩拜礼,道:“大王,末将能力不济无法挽救东胡,救大王于水火之中,来世再为大王您效力!末将绝不会投降秦人!” 在东胡王惊讶的目光中,霍都拔出佩剑,朝山下杀去:“是东胡勇士的,随我杀!” 霍都知道,从今天开始东胡就将不复存在,为什么明远不杀东胡王而是要将东胡王送往咸阳? 东胡王投降了,东胡最后脊梁就断了,从此东胡将从世上消失,融入大秦。 跟随霍都一起杀出去的还有一千余人,他们也是东胡骑兵最后的荣光。 残阳如血的山脚下,东胡骑兵与秦军对战,他们用积攒了一天的体力,对敌人发动了最后的战役。 战局的结果显而易见,别说是饥寒交迫的东胡兵,就算是兵强马壮,东胡兵也打不过数倍于己的秦军。 喊杀声变得越来越微弱,最后就剩下了一个霍都,他全身浴血,摇摇欲坠。 明远感慨地看着霍都,说道:“霍都,本官敬你是个英雄,你若放下武器,本官特许你进入我大秦虎豹骑!” 虎豹骑、神机营都是明远的宝贝疙瘩,能让霍都入虎豹骑,可见明远对霍都的看重。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定辽 投降? 血水顺着霍都的衣甲滴答滴答地落下,霍都惨然一笑:“我霍都不是什么名将,却也知道礼义廉耻,我霍都生是东胡人!死是东胡的鬼!杀!” 霍都向着明远杀去,却被秦军拦住绞杀,直到死他都是保持着冲杀的状态。 明远幽幽叹了一口气,说道:“将霍都的尸骨收敛好,就葬在这绝胡山上吧。” 站在对立的立场,明远也为霍都的忠义所动容,命人将他厚葬在绝胡山上。 东胡王眼睁睁地看着霍都战死,心中悲痛,可是他也无可奈何只能跟随着郑鹰下山。 哈育连连向郑鹰求饶,说道:“郑鹰将军,我当初也是迫不得已听令行事啊!求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明远闻言轻笑一声,调侃道:“哈育将军,你就别费力气了,郑鹰先生与本官特意说了,东胡谁都能宽恕,唯独你不能宽恕。” 郑鹰行了一礼,说道:“大人,请大人将哈育交给我,我要将他悬挂在东胡王庭之外,祭奠努尔与我那死去的亲人与族人!” 郑鹰太恨哈育了,恨不得将哈育千刀万剐,才能解开他的心头之恨。 若哈育跟霍都一样,凛然不惧死的壮烈,或许郑鹰还能善待他的尸体。 结果哈育想着苟且偷生,联想到自己就是被这样一个家伙搞得差点身死,郑鹰岂能痛快的了? 绝胡山一战,被视为大秦彻底消灭了东胡的一场战役,在史书中被描述的极为惨烈。 不过在真实的历史里,抵达绝胡山的东胡人早就是人困马乏,强弩之末。 从明远到辽西郡开始,至东胡王庭陷落,东胡王矛锵被送往咸阳城见秦始皇。 前后一共经过了四年零三个月时间,从此大秦的北面威胁匈奴与东胡都被赶走、踏平。 蒙恬与明远,也被称为大秦的北境守护神,甚至民间还有人将他们画成了门神,贴在门上祈福、辟邪。 大秦,咸阳城。 十月,被送往咸阳的东胡王矛锵,第一次踏入了大秦的皇宫,就被大秦皇宫的巍峨、华丽所震撼。 他跟随着宫人踏入朝堂,那一瞬间东胡王觉得自己无比渺小又可笑。 他的东胡王庭连秦王宫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他几乎是迈着小碎步,小心翼翼地跟随。 在王座上高高在上的秦始皇很是高兴,问道:“东胡王,你一路来到我大秦,可还习惯啊?” 东胡王哪敢说半个“不”字? 他立刻说道:“习惯,习惯!臣原本在塞外风餐露宿,如今吃得好睡得好,多谢大王记挂。”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东胡王现在是阶下囚,秦始皇保留了他“东胡王”的名头,实际上他和庶民没什么区别。 秦始皇微微颔首,说道:“明卿去了辽西郡四年,便令辽西郡大治,东胡王你既然来了,就给朕还有百官讲讲,明卿是如何做到的。” 秦始皇通过明远送往咸阳的奏疏也了解了不少战况,但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是亲身经历的人讲述才精彩。 东胡王苦着脸,不得不将明远如何一步步在辽西崛起,击败东胡的事迹说出来。 这是东胡王不堪回首的往事,但他哪有选择?事无巨细地讲述起来。 秦始皇听得笑声不断,群臣也是兴致盎然,毕竟,还有什么比灭一国,将一国之君王擒住送往咸阳,更让人扬眉吐气的事情呢? 秦始皇的心情大好,说道:“好!好!明卿真不愧是我大秦的良才!朕要重伤辽西郡的官员,还有,从今天开始,将在东胡故地置郡定辽!” 东胡王心中的五味杂陈,东胡从此将成为历史,被大秦的定辽郡所取代。 关于定辽郡这件事,在东胡王还未来到咸阳的时候,大秦朝廷就商议过。 李斯闻言站出来,说道:“陛下,若置定辽郡该派遣何人前往,担任郡守呢?请陛下圣心裁决。” 秦始皇想都未想,说道:“朕准备让明远兼任定辽郡的郡守,他对那边熟悉,定辽郡又是他打下来的。” 明远现在是辽西、辽东两郡的郡守,若是再兼任一个定辽郡的郡守,便是三郡的郡守。 这样一来明远管辖的地方就太大了,职权也太大了,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郡守的权柄。 李斯眉头微皱,说道:“陛下,朝廷有朝廷的法度,纵使明远大人功劳再大,这朝廷的规矩也不能破,还请陛下三思。” 李斯一出头,平时对他马首是瞻的朝臣就站出来,一起反对明远兼任三郡郡守。 秦始皇见状心中不快,看了燕缭和冯劫一眼,冯劫和燕缭立刻会意。 燕缭站出来,微微一笑:“陛下,臣倒是有不一样的看法,臣认为这定辽郡初设,还有残余的东胡残党存在,非明大人不能震慑宵小,让他暂代郡守之职并无不妥。” 冯劫也在一旁帮腔,说道:“辽西苦寒,定辽郡更甚,百废待兴,如果诸位大人谁觉得想要为朝廷、为陛下前往定辽郡,接任这郡守之职位,大可以站出来,谁愿意啊?” 这话一说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别看朝臣们喊得响亮,说不想让明远独揽大权。 可是到了该上去建设定辽郡这苦寒之地的时候,谁都不愿意千里迢迢过去。 还是燕缭见无人发声,主动说道:“陛下,臣有一孙儿名为燕云,他生性顽劣少些历练,臣想要让他前往定辽郡,帮助明大人建设定辽郡。” 秦始皇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就让燕云去定辽郡做郡尉,另外让冯英到辽东郡做郡尉,这三郡的郡守依旧让明远兼任,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这样安排等于是将三郡的兵权分散,让明远不能一家独大,也算是对他有了限制。 更重要的是当东胡被消灭之后,辽西郡再无任何立功的地方,又是边疆苦寒之地。 这些养尊处优的大人们,没有一个肯放下身段前往,不然三个郡的郡守也落不到明远头上。 尤其是定辽郡,就是一个空壳子罢了,什么都没有。 第二百章 三十七年秋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秦皇三十七年秋,辽西郡、辽东郡、定辽郡,在明远的治理下欣欣向荣。 没有了东胡的袭扰,辽西郡得到了空前的发展,还从右平郡、渔阳郡吸引了不少的百姓。 辽西郡内地水利设施的建设、曲辕犁的普及,让辽西郡的粮食产量较从前提升了三成。 辽东郡的发展稍稍缓慢一些,但与从前那种茹毛饮血的情况相比,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至于定辽郡,明远在原来的东胡王庭的基础上,兴建了一座“定辽城”,成为定辽郡的中心。 广阔的草原成为大秦的牧场,明远命燕云在定辽郡为大秦养好马,还划出了三片大牧场。 燕云也并非燕缭所说的那样“性情顽劣”,他做事稳妥,不过性子是飞扬了些,除此之外没什么毛病。 秦始皇三十七年秋,三辽大局已定,军队也在明远的谋士朱儁的建议下扩编。 从原来的三千神机营、两千虎豹骑、两千轻骑、五千辽西军、两千朔风关守军,总计一万四。 扩充到五千神机营、三千虎豹骑、三千轻骑兵、一万辽西军、两千朔风关守军,总计两万三千人。 这些兵士全部在辽西郡驻扎,而定辽城与辽东郡各有三千的守军作为守备力量。 同时,明远还开始在建平、兴城、赤峰三地建造城池,扼守住入辽地的险要之处。 建平是从右平郡入辽西的必经之路,兴城是辽西郡南面的门户,也是第一道屏障。 至于赤峰城,则是位于辽西郡北面与定辽郡的交汇处,也是一处险要之地。 有了这三座城池的保护,再加上辽东郡与定辽郡为屏障,辽西郡俨然成了一个国中之国。 朱儁的话听起来很鬼扯,他坚信秦始皇将在三十七年去世,引发天下大乱。 明远认为不可能,他的出现已经改变了历史,连东胡都被他率军踏平,秦始皇绝不会死去。 但朱儁每天都神神叨叨,在他的劝说下,明远鬼使神差地真就完成了扩军,以及建平、兴城、赤峰三地的城池建设。 连明远自己也说不清他为何会相信朱儁,或者说,明远在害怕不确定的未来。 万一秦始皇真的会出事,未来,辽地三郡就是明远安身立命的根本,他不得不防。 这一年的秋,秦始皇来了圣旨,让明远携华庭公主,以及他们的孩子明辽安前往咸阳过“腊祭”。 夜晚,夜风清冷。 明远捧着一卷书,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冲到他书房里来的朱儁,说道:“朱先生,你又要作甚?” 明远正在与章邯、白麓商议军务,他离开辽西郡后军务不能轻易懈怠,未来有机会明远还想出兵卫氏朝鲜。 朱儁喘着粗气,说道:“大人,您真的就准备孤身一人,前往咸阳城?” 章邯觉得奇怪,问道:“朱先生,大人要与公主、辽安一起返回咸阳,随行的护卫、仆从少说有三百余人,怎么说是孤身一人?” 朱儁摆摆手,正色道:“章郡尉觉得,若是咸阳城真出了事,凭借这些人马能护得住大人与公主殿下周全?那些护卫有何用?” 白麓起身笑着拉住朱儁先坐下,说道:“朱先生,你是有本事的人我们都知道,但你总得将事情说清楚不是?咸阳城能出什么事?” 朱儁坐下后喘匀了气,这才将他匆匆赶来的原因说出来,他为明远卜了一卦。 卦象显示明远此去咸阳九死一生!且天下马上要大乱,就连秦始皇也将会崩殂。 故朱儁来劝说明远,要么不去咸阳城待在辽西郡,凭着三辽的实力未来自保绰绰有余。 要么就带足够的力量前往咸阳,关键时刻,还能保护明远的安全,兴许有机会脱离险境,返回辽地。 明远听朱儁这套说辞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但是白麓二人却第一次听到。 白麓眉头紧锁,说道:“朱先生的占卜之术神乎其技,难道,陛下今年真的会出事?” 私下议论君王是大罪,也亏得在座的众人都是明远心腹中的心腹,才能畅所欲言。 白麓的身家性命都和明远绑定在一起,他想了想说道:“要不然大人您称病,待今年过了再前往咸阳如何?” 明远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前日我收到了一封燕缭大人的书信,他说朝中对我修建赤峰等三城的官员不少,我若不奉旨归京,恐怕他们会借题发挥,于辽西三郡不利。” 秦始皇宠信明远不假,但明远若真称病不前往咸阳,那风言风语就该起来了。 秦始皇是雄主,他相信一个人的时候会对你器重,但是当他怀疑你的时候,你的路便走到了头。 章邯也赞同明远的主张,说道:“大人此行非去不可,不过正如朱先生所说,原定的人马肯定是不够的,大人,您能否上书大王,带领部分虎豹骑和轻骑入咸阳?” 明远微微一思考,说道:“带兵入咸阳我可以向陛下上书,但要用什么名头呢?” 朱儁这时候说话了:“演武!以前大秦在腊祭时候,有过演武的规矩!大人您大破东胡,想必陛下肯定乐意看到我秦军是如何大破东胡的!” 用这个由头,带领虎豹骑入京城,人数不用太多,一般来说一百虎豹骑就有不错的战斗力。 若是人数能上五百,再搭配同样数量的轻骑兵,在草原上就是遇见三千的东胡骑兵,也能将之击溃。 明远提起笔墨,一边书写奏疏,一边道:“朱先生,我就信你一回,希望你的卦象不对,陛下洪福齐天,绝对不会有事的。” 朱儁闻言忽然想起一桩事,说道:“大人,您离开之前在下还有一件事要说,请大人您能恩准!” 明远头也不抬,让朱儁说,结果朱儁语出惊人:“大人离开辽西郡后,请大人将印信交给在下,让在下暂领三郡郡守之职位,主持大局!一旦天下有变,在下定全力为大人守住基业,并营救大人!” 明远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好像要看穿朱儁。 第二百零一章 授剑 朱儁目光澄澈坚定,就那么与明远对视。 明远微微眯起眼睛,道:“朱先生,你若留在辽西郡,你说谁来陪本官前往咸阳呢?” 朱儁想都没想,说道:“三郡政务千头万绪,需要有李由大人留在辽西,辽西军不能群龙无首,所以白麓大人也必须留在辽西。” 顿了顿朱儁继续说道:“在下认为让章邯将军领五百虎豹骑、五百轻骑相随,郑鹰将军、蒙坤将军辅佐足矣。” 朱儁一张嘴就要三辽之地的最高统帅权,让白麓、章邯全都吓了一跳。 明远是难得的明主,私下里为人温和宽厚不假,但朱儁这位狂书生竟公然要权,实在胆大包天。 明远问朱儁的问题也不是随口一问,他想看看朱儁会让他带走什么人。 若朱儁将辽西郡的骨干全部派出去,随着明远前往咸阳,则朱儁多半是包藏祸心。 不过朱儁的回答很完美,章邯、郑鹰,都是明远麾下有勇有谋的将才。 有他们在身边明远的处境会很安全,且章邯是世家子弟,在咸阳有根基。 郑鹰是明远的死忠,东胡已经灭了,郑鹰除了追随明远之外再没有任何的退路。 至于留守在辽西郡的白麓,更是明远心腹中的心腹,对明远的忠诚毋庸置疑。 白麓与章邯一句话不敢说,他们在等待明远的决定,也想看看明远的胸怀到底有多大。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明远忽然展颜一笑:“朱先生好大的志气!好!今日吾便将佩剑授予你!” 明远解下腰间的佩剑,这佩剑是天兵坊亲自为明远打造,无比精致,寒气逼人。 他将佩剑往朱儁面前一放,说道:“朱先生,接剑!凡三辽之官员、百姓,见此剑如见本官!政务、军务皆由朱先生定夺!” 朱儁没有激动,相反他在微微一怔后忽然跪了下去,伸出双手高声道:“朱儁斗胆,试探大人!大人胸襟堪比泰山大海,朱儁惭愧!” 明远将长剑放在了朱儁的手中,有些诧异地说道:“朱先生何出此言?快快起来。” 朱儁摇了摇头,说道:“大人,昔日我下山前恩师曾为在下卜卦,称在下有匡扶乱世之才,但一旦在下辅佐的雄主夺得天下,在下必不得好死!在下一直牢记此言,这才出言试探大人。” 朱儁的念头很简单,若明远吝惜权力并不信任他,他就此隐退过逍遥自在的日子,了却此生。 若明远真的能相信他朱儁,愿意将权利交给朱儁,朱儁便认明远为主公,全力辅佐明远! 朱儁眼圈通红,激动的说道:“儁终于寻觅到了明主!从今往后定全力辅佐主公!助主公成就霸业!” 明远扶着朱儁起身,这才明白之前朱儁对他原来一直有所保留,时刻想着跑路。 明远动情地说道:“我明远对天发誓!定不会辜负跟随我的良才,无论是朱先生,还是少荣、白兄,有我明远一口吃的,便不会让你们挨饿!” 平复了一下情绪,明远又嘱咐道:“朱先生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但成就霸业什么的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明远生是秦臣,此生绝对不会叛秦。” 明远授剑,让一直游离于辽西众人边缘的朱儁,彻底进入了辽西高层的核心。 同时明远也传达了他的心意,大秦在一天,他明远就绝对不会反叛秦国。 对于章邯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他虽然追随明远,但若是明远真的做出背叛秦国的事情,他章邯第一个不答应。 至于明远授剑赐予朱儁权利,这在其他的郡县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唯有在三辽之地,明远的威望太高,三辽有两辽都是他开疆拓土打下来的。 处理完权力交接的事宜,明远上书咸阳,将他想要将虎豹骑带往咸阳的事情上奏。 秦始皇回了奏疏,让明远不止要带虎豹骑,还要带神机炮前往咸阳,让秦始皇与诸位大臣们好好看看。 辽西郡今年第一场雪的时候,前往咸阳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离开了阳乐县城。 明远坐在马车上,心中满是感慨,四年了他终于要返回咸阳,再见秦始皇。 咸阳城有明远太多的回忆,但时至今日,辽西好像才是他的家,他的根基所在。 队伍行出一里地忽然停下,曹铭来禀报,说辽西郡的百姓来相送他。 明远走出马车放眼望去,就见上前百姓在前面,为首的正是余旸与张茂两位老先生。 明远下了马车快步走过去,说道:“今日下雪天寒地冻,诸位怎么在这里?” 余旸颤颤巍巍地行礼,说道:“明大人,这些都是从四里八乡来的百姓,他们是来送您的,也是想问问您这一过去,还回来么?” 明远哑然失笑,说道:“本官前往咸阳是奉了陛下的旨意,等‘腊祭’一过,当然要回到辽西郡。” 张茂听到了明远的话,松了一口气,说道:“明大人前几天在郡守府,宴请辽西郡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等都是普通的百姓,见不到大人也不能去宴会,但是我们心中都犯嘀咕,就怕大人您被调走啊!” 张茂是庄稼人,他明白开设沟渠,发明水车、曲辕犁,给辽西带来了多少变化。 更兼明远能征善战,才几年时间就将东胡扫平,让辽西郡的北面再无任何的威胁。 更为难得的是,明远决定在明年减轻辽西三郡的徭役、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 明远执政辽西以来,每一件事百姓都看在眼里,这样的好官要是走了,百姓能干么? 张茂拉着明远的手,说道:“我辽西三军的百姓,都盼着大人您能早些回来,盼着您能长命百岁,庇护我们辽西人啊!” 明远心中暖烘烘的,高声对着众人喊道:“我明远何等何能?能受诸位如此抬爱?我保证一定会尽快返回辽西郡,为我辽西百姓造福!” 在百姓不舍的祝福与期盼中,明远一行人继续前进,与众人告别。 章邯骑着高头大马,心中却想到了四个字:民心可用。 第二百零二章 疑心 辽西人对明远的认可是发自内心的,恐怕在他们的心中,明远的威望比秦始皇还要高。 秦始皇距离辽西郡太远了,就像是一座高高在上的神像,只能远观敬畏。 明远却是真真切切地来到了他们的身边,为他们驱逐东胡,让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的官员。 尤其明远还要减免三辽赋税,休养生息,辽的百姓想不支持明远都不行。 章邯心中很明白,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三辽会成为明远私人的地盘。 那个过程也许需要十年、二十年的经营,谁知道十年之后天下的局势会怎样呢? 他的前程与命运早就和明远牢牢地捆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有了三辽之地,未来章家也算是有个退路,即便天下大乱,也能有容身之处。 他满腹心思地望着咸阳的方向,想着要不要将家中的部分人,先接到辽西郡来。 …… 咸阳,天下第一锅。 热气腾腾的火锅驱散了屋外的寒意,巴俊、朱化、明党三人围坐在一起。 巴俊红光满面,说道:“算算日子,明公与殿下再有半个月,就该到咸阳了,一别四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巴俊、朱化、明党,这三个人可谓是明远留在京城中,发展得最好的三人。 巴俊执掌天下第一锅,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光是天下第一锅的分店就开始十二家。 朱化如今已经成为都水丞,官升一级人也越发的贵气,最近出手极为阔绰。 明党在三人中名声不显,实则他是明远的乡党,后来成了明远的管家,留在工定侯府打理侯府的各种事务。 明党每个月会亲自检查内库的账目,并将账目汇总,与巴俊联合签名,送文书往辽西郡让明远、赢蓉儿过目。 三人每个月也会小聚一场,喝喝酒吃顿火锅,叙叙旧,关系也不错。 朱化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说道:“大人与公主殿下有魁星罩着,肯定是康健顺遂的。” 明党端起一杯酒,感叹道:“是啊,大人在辽西郡开疆拓土扫平了东胡人,功勋卓着,来!我们一起举杯,为大人干杯!” 巴俊连连点头,高声说道:“干杯!这次大人回来我都想好了,将天下第一锅的生意也带去辽西郡和右平郡,那边天气凉得早,生意绝对好做!” 明党仰面而笑,调侃道:“巴兄的生意经比我们都强,你说成一定成!哈哈哈!” 朱化陪着笑,状似随意地问道:“两位,这次大人和殿下在咸阳会待多久?他们还回不回辽东了?” 朱化自打与赵高合作,窃取了咸阳糖坊的机密后,钱是越赚越多,心里却不踏实。 尤其是听说明远将要返回咸阳之后,朱化的心里开始打鼓,害怕事情败露。 连千军万马的东胡都被明远扫平了,他朱化的事情一旦败露,焉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巴俊闻言想了想,说道:“谁知道陛下怎么想的呢,若陛下舍不得大人和殿下,说不准他们就留在了咸阳,那正好。” 朱化的心猛地一沉,他捂着心口道:“今日酒喝得有些多,两位我先失陪回去休息休息。” 巴俊关切地问道:“老朱,你的心疼病还没好?上次不是请王太医诊治过了么?” 朱化勉强一笑,说道:“吃了几服汤药好了不少,老毛病了我回去多歇息歇息就行了。” 送走了朱化屋子里就剩下巴俊和明党两个人,明党皱着眉头说道:“巴兄,你有没有觉得老朱最近不对劲?” 不对劲? 巴俊没明白明党的意思,明党遂说道:“以前朱化和咱们一起吃饭,每次都是最早来的,迟迟不愿意散去,最近三个月却总是提前离开。” 巴俊闻言笑了,用饱含深意的声音道:“明兄有所不知,老朱家中有娇妻,他这是忙着去家中会娇妻,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明党摇了摇头,说道:“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他家中的妻子名叫朱曼娘,那是有名的青楼女子,他们现在住的宅子又在朱雀大街,顶好的地段,你说说老朱从哪里弄来的那么多钱?” 明党的警觉性很高,他发觉了朱化行为的诡异,特别是朱化忽然间有了钱。 巴俊为明党倒了一杯酒,说道:“明兄,我们都是为明公与殿下办事的,有些事何必要计较得那么清楚?老朱现在当上了都水丞手里有些权利,要来钱很简单。” 巴俊拍拍明党的肩膀,宽慰他:“钱,谁人不喜欢?老朱爱财想过好日子,只要他没有损害、威胁到明公与殿下,你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明党眉头紧锁,坚持认为事情不对劲,他说道:“巴兄,我不是要较真难为老朱,我是怕他被人利用,这样你将你手下的探子借给我用用,我私下调查一番。” 巴俊的一个个天下第一锅,可不仅仅是饭庄那么简单,还担负着为他搜集情报的作用。 这是明远离开咸阳前给巴俊的任务,让他私下里培养出一个能搜集情报的情报网。 明远没有想去害谁,但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搜集情报才能提前规避风险的道理,他懂。 巴俊无奈妥协,说道:“那成,我手下一队人交给你用,你得保证假如查不出什么,从此绝对不可继续暗中监视老朱,坏了我们之间的交情。” 巴俊手下一队人就是十人,这十人是专业经过训练,来探查情报的老手。 有了他们的相助,明党坚信会将朱化查个水落石出,看看朱化到底有没有问题。 明党感激地笑了笑,保证道:“请巴兄放心,若是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一定不再追查老朱。” 返回家中的朱化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他的秘密,即将暴露出来,这也将引起一场剧变。 咸阳,朱雀大街。 朱府的门面格外干净、气派,朱化一到门口,立刻有小厮赵二来迎接。 赵二生的清秀,做事牢靠利落,是朱化的亲信,道:“哎哟,大人您这是喝了多少酒?” 第二百零三章 久别重逢 朱化一身酒气,脚步有些虚浮,在天下第一锅喝了不少酒,当时还未察觉到什么。 结果一路回来,酒渐渐上了头,让朱化头脑发晕,说道:“夫人呢?夫人在哪里?” 赵二扶着朱化穿过回廊,说道:“夫人正在后院挑选锦缎,您忘了?快‘腊祭’了夫人张罗要做新衣裳呢。” 朱化摇摇晃晃地往前走,嘀咕道:“又做新衣服?上个月不是刚刚做过么?” 朱曼娘喜欢新衣,喜爱美食,所以在这两项上花费的是最多、最勤的。 赵二小心翼翼地说道:“夫人从咸阳城买来了蜀锦,花了大一百两银子呢,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哼!朱化轻哼了一声,许是喝多了他喃喃道:“整天就知道花钱享乐,半点忙都帮不上我。” 赵二唯有苦笑,说道:“大人您喝多了,小的扶您去卧房休息,再让人给您熬制醒酒汤。” 朱化甩开赵二,高声道:“休息什么?大人我还没醉呢,走!去看看夫人去!” 朱化来到了后院,就见到夫人朱曼娘正在女使的陪伴下挑选中意的蜀锦。 一边挑选朱曼娘还在说着:“前日去张大人府上赴宴,他家女儿穿的就是这种锦缎,着实好看得紧。” 小女使嘴很甜,说道:“夫人,您若穿上这蜀锦做的衣裳,肯定比张家小姐还好看呢。” 朱曼娘嗔怪地瞪了小女使一眼,道:“小丫头什么都敢说,来将那个蜀锦挂起来我看看。” 两个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了朱化的喊声:“夫人!我回来了!” 朱曼娘回过头,一见朱化红光满面的样子,就知道他又喝了不少的酒,说道:“你又去哪里喝酒了?满身酒气的?” 朱化嘿嘿一笑,踉跄着朝朱曼娘走来:“我去外面应酬,还不是为了多多赚银子,让娘子你能过上好日子?哎哟!” 朱化腿脚不利索,被门槛绊倒摔了一个狗吃屎,昏死过去,将赵二吓坏了。 他忙冲上来查看朱化的情况,待发现他昏死过去,没有别的损伤才放下心来。 朱曼娘嫌弃地看着昏死过去的朱化,说道:“赵二,你将老爷背回去,好生照料。” 赵二忙点点头,背起来朱化悄然离去,至于朱曼娘从头到尾都没去碰过朱化。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朱曼娘与朱化之间的夫妻情谊,却在日渐淡薄。 初时朱曼娘离开了青楼与朱化一起过日子,还是有一颗感恩之心,处处体贴。 可是时间一长朱曼娘就暴露了本性,贪图享乐,对朱化提供的金银肆意挥霍,当成理所应当。 朱化为了供养朱曼娘,不得不越陷越深,与赵高、胡亥紧紧地绑定在一起。 朱化对明远返回咸阳反应会那么大,正是他心中不安挣扎的外在表现。 无奈的是,无论是胡亥、赵高,还是他全心全意付出的朱曼娘,都不会允许他抽身而去。 朱化成了地下糖坊的管事,如同飞蛾一般努力扑腾,却最终难逃引火烧身的命运。 …… 咸阳城外,黄昏。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咸阳城外而来,为首的骑士一身玄甲,披坚执锐好不威风。 在骑兵后面是五驾马车,以及辽西郡的旗帜,迎风飘展,表露着主人的身份。 在车驾后面是更加威武雄壮的独特骑兵,人着重甲,手中的马槊长得惊人。 不仅人有重甲,马匹身上也有马铠,人马合一看上去就像是魔神一般。 来往咸阳城的百姓与客商们纷纷驻足观瞧,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地议论纷纷。 “奇了怪了,这数百的骑兵怎么这个样子?马儿身上都有铠甲?成了铜头铁臂?” “没见到旗帜么?辽西军,虎豹骑!他们是从辽西那边儿来的,是工定侯的部下。” “工定侯?这些人是工定侯明远的属下?怪不得看上去与咸阳这边的骑兵不同呢。” “这就是虎豹骑?听说虎豹骑横扫东胡,将东胡人打得落花流水,真真厉害。” “原来虎豹骑长这个样子,你们快看他们的武器,戳一下人都得被戳出透明窟窿吧?” “嘘!小点声儿别被人听到了,万一惹得虎豹骑不高兴,小心过来戳你哈哈哈。” 队伍在百姓们好奇又敬畏的目光中逐渐接近咸阳城,却见咸阳城中走出一队人马。 为首的青年目光明亮锐利,一袭淡青色衣袍,正是当朝的公子扶苏。 他率领官员前来迎接,随行的有章邯的父亲章越、廷尉卫婴、奉常乾刚三人。 远远望着辽西军到来,一股杀伐之气迎面扑来,这些都是上过战场,身经百战的精锐! 扶苏不禁赞叹道:“明侯是知兵之人,短短四年就能练就出这一支铁军,殊为不易。” 廷尉卫婴面无表情,说道:“殿下,这些锐士恐怕就连羽林军,也顶多在伯仲之间。” 卫婴不喜欢明远,但不得不承认明远的能力超群,踏平东胡的功劳摆在那儿,谁人能不服? 章越远远地就见到了儿子章邯,他满面笑容,笑意在嘴角都藏不住了。 当初章越是极力反对儿子章邯前往辽西郡而不是去上郡协助蒙恬北击匈奴的。 在章越看来辽西郡苦寒,根基薄弱,去了辽西郡就是蹉跎岁月没有任何意义。 但章邯却坚持要跟随明远,气得章越差点背过去。 然而之后的几年里,章邯的却发展得越来越好,甚至成为虎豹骑的统帅。 这可是大秦的第一支重骑兵,在与东胡作战的战场上,所向睥睨,立下了汗马功劳。 如今天下人人都知道了虎豹骑的威名,也知道了他章越的儿子章邯! 迎接明远的仪仗队分两旁列开,明远在马车中见到了这阵势,喊了一声:“停!” 轰! 辽西军瞬间停下,明远扶着赢蓉儿,还有孩子从马车上走下来,快步向扶苏走去。 他的神态平和,态度谦虚完全没有半点倨傲之色,行礼道:“臣明远,参见扶苏殿下!” 赢蓉儿也跟着明远一起行礼,可谓是礼数周到。 第二百零四章 夜宿章 台 明远年少成名,任职辽西郡守后开疆拓土,凭一郡之力灭了东胡大患。 任谁有了这般功绩都会骄傲,但是在明远身上,看不出半点倨傲的样子。 他的谦逊有礼让扶苏越发的欣赏,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拉着明远说道:“不必多礼,你们一路来到咸阳舟车劳顿,父皇说了,尽可以在府里多歇息歇息,不急着去请安。” 明远微微颔首,说道:“多谢陛下体谅,陛下的身体近来可好?我们送来咸阳的补品陛下可用了?” 扶苏仰面而笑,说道:“用了用了,你们送的补品父皇前几天还念叨,说用了之后精神头好了不少。” 众人盘桓了一阵后,扶苏将目光放在了虎豹骑上,道:“这就是威震塞外的虎豹骑?” 虎豹骑盔明甲亮,马槊寒光四射,马上的骑士无不是人高马大的精锐。 卫婴站在扶苏的斜后方,眯着眼说道:“明大人,你这虎豹骑好大的架子,见到了殿下都不下马行礼么?” 明远闻言解释道:“请殿下和诸位大人勿怪,虎豹骑的铠甲过于沉重,骑兵在马上尚可,若是下了马他们便难以上去,要费很多功夫。” 扶苏恍然大悟,理解地点了点头,说道:“都是我大秦的勇士,这一身铠甲一路穿来,着实辛苦。” 明远心中暗笑,虎豹骑的重铠岂能一直穿着?是在咸阳城外十里的地方,才穿上重铠给咸阳人看的。 扶苏设宴款待明远等人,虎豹骑则由章邯、蒙坤、郑鹰带领,前往准备好的军营中安置。 宴席上扶苏很是热情,不住地向明远打听与东胡一战中的种种细节。 他笑道:“之前东胡王被你送来咸阳,在朝堂上讲述了许多与我秦军交战的轶事,不过东胡王不够坦诚,总是在关键之处打马虎眼。” 乾刚在一旁附和,说道:“的确如此,东胡王为了保留颜面,将东胡兵说得个个英勇无比,却没想到最精锐的东胡兵,是被他自己剿灭的。” 纵观辽西军与东胡的战争,战争的重要转折点,就发生在东胡内部大战上。 郑鹰麾下的五千精锐被哈育剿灭,无比熟悉东胡的郑鹰也归降了明远。 卫婴不阴不阳地提醒明远:“明大人,郑鹰毕竟是个外族人,你可不能不防啊。” 扶苏眉头微皱,刚想说话明远却提前一步说话了,道:“郑鹰虽是东胡人,但为我大秦攻破东胡王庭立下了汗马功劳,再说,从今往后再无东胡,他们都是大秦的百姓。” 东胡人的残余已经被明远打散,分散到了辽西郡各地,至于郑鹰的部族本来就没有剩多少人。 明远恩准郑鹰的部族在阳乐县安家,从此过上了耕种的生活,不再游猎。 扶苏咳嗽了一声,轻声道:“昔日七国林立,我大秦一统天下将六国融入大秦,六国之广人口之多,我大秦尚且能吞并,何况一个小小的东胡?” 卫婴有些尴尬地举起酒杯,说道:“殿下说得没错,是下官狭隘冒犯了明大人,明大人,本官敬你一杯权当赔不是了。” 明远摆摆手,洒脱一笑:“卫大人客气了,我们私下闲聊哪有什么冒犯不冒犯的?来!喝酒!” 宴席上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推杯换盏,一直喝到月上柳梢头才结束。 明远返回了居所,醒了醒酒都没停歇,便领着赢蓉儿母子一起,前往咸阳宫。 咸阳宫,章台宫。 明远夫妻与孩子来的时候,秦始皇正在章台宫中批阅奏折,秦始皇见到他们很是高兴。 尤其是见到了孩子明辽安,喜欢的不得了,难得流露出君王外表下的温情一面。 夜深了,赢蓉儿领着孩子去休息,明远却留在了章台宫,协助秦始皇处理政务。 秦始皇批阅奏疏的速度很快,往往是浏览了一遍之后,稍作思考就能批阅。 奈何奏疏的数量太多了,明远都看得暗暗咋舌,轻声劝说道:“陛下,这些奏疏还剩下不少,不然明日再批阅吧,您早些休息。” 秦始皇头都未抬,笑道:“明日还有明日的政务,明远,今日的事情定要今日做完,谁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 秦始皇的两鬓已经有了白发,他的确不再年轻了,时光带走了他强健的体魄与旺盛的精力,但带不走秦始皇的雄心壮志。 他将批阅好的奏疏放在一边,闭上了眼,说道:“今天琅琊郡、会稽郡、庐江郡传来消息,有人叛乱造反,百越之地新置的几个郡也不安生,你说说该派谁前往剿贼?” 明远四年未在咸阳,归来才得知,王翦老将军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 屠睢老将军情况好一点,但年事已高,别说是率军出征,就是出远门都难。 思来想去,明远给秦始皇推荐了两个人:“陛下,臣推荐蒙毅将军,或者王贲将军出征平叛!” 王贲是个将才,出征的话自然不会有问题,但区区三郡的草台班子叛军就动用王贲未免小材大用。 秦始皇抚了抚胡须,说道:“蒙毅一直跟在朕身边,也是时候该出去历练历练了。” 蒙毅忠心耿耿,蒙家更是秦始皇的铁杆心腹,未来蒙毅一定会得到重用。 想要重用蒙毅,就得让蒙毅有军功在身,还有什么比平息叛乱更好的功劳呢? 三郡的叛军规模都不大,闹得最凶的庐江郡,叛军数量大概在三千人。 这是送到手边的功劳,秦始皇也想让亲信蒙毅拿到,为将来提拔蒙毅做铺垫。 平叛的事情有了定夺,秦始皇松了一口气,问明远道:“辽东等地情况如何?你可要小心,绝不能让东胡人死灰复燃,重蹈六国故地的覆辙啊。” 层出不穷的叛军,正是因为当初秦始皇心慈手软,放过了那些六国的贵族。 而今虽然有不少六国贵族来到了咸阳定居,但还有不少流落在天下,伺机反秦。 明远虚心受教,说道:“臣谨记陛下的教诲,一定小心防备,让东胡人尽快融入秦人。” 第二百零五章 辽东海军 待秦始皇处理完政务,已经接近子时。 这不过是秦始皇处理政务的日常,纵使有扶苏辅佐分担政务,依旧很辛苦。 明远扶着秦始皇走入内殿,与秦始皇说起了另一件事,那就是辽东海军。 辽西与辽东皆入了明远的手中,在辽西辽东间有一处海湾,名为辽东湾。 明远在离开三辽之地前,曾亲自去辽东湾勘察,有了建立一个海军的念头。 秦始皇不禁说道:“明远,你还想在三辽之地扩建多少的兵卒?当朝廷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 秦始皇不担心明远的忠诚,但他心疼大秦的国库,这两年又是动兵匈奴,又是修建长城的,花费甚巨。 还有修建皇陵也花费了海量的银钱,诸多花销算起来,再想支持明远组建海军,实在是难以为继。 明远闻言笑了,说道:“陛下,臣明白您的意思了,钱的问题臣来解决,辽东海军所需的花费,臣一力承担!” 秦始皇有些诧异,道:“你的内库还有多少钱朕不是不知道,这两年你为了辽西军将银子花得差不多了,你如何承担?” 明远卖了个关子,道:“请陛下耐心等待,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好东西从辽西送来,到时候陛下您为我宣传宣传,保管天下人趋之若鹜,那些富商商贾一定会竞相购买!” 秦始皇将信将疑,不过鉴于明远之前的表现,还是勉强答应了明远的请求。 他哼了一声,说道:“辽东海军你尽管去发展,人数极限在五千人,至于钱款朝廷会拨付一部分,不过,你确定这海军会有用?” 明远笃定地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臣曾经看过一本书叫做《盛世危言》了有载:昔泰西各强敌,越国鄙远而来,今而南洋各岛,悉为占据。” 他说出了未来的规划,说道:“南洋是未来我大秦注定要征服的地方,先培养出优秀的海军,待未来大秦局势稳定,陛下您就能乘着宝船,前往南洋让南洋的土着瞻仰您的英姿!” 秦始皇被明远说得喜笑颜开,说道:“你啊总是能给朕些惊喜,就是不知道等到我大秦兵锋到了南洋的时候,朕还在不在了。” 明远扶着秦始皇上了床榻,说道:“陛下您洪福齐天,一定能长命百岁!” 秦始皇能不能长命百岁没人知道,但明远一家人的到来让秦始皇心情大好,他难得睡了一个安稳无梦的觉。 …… 三日后,咸阳宫。 这天是“腊祭”的第一天,也是按照惯例,秦始皇宴请百官同贺的日子。 从清晨开始,咸阳宫中的小内官与小宫女们便开始忙碌,没有一刻停歇下来。 内宫总管明显忙的脚打后脑勺,负责皇宫宿卫的羽林军,在蒙毅的调派下一刻不敢松懈。 蒙毅将要前往平叛,过了今日,他的位置将由蒙云来继任,保护秦始皇的安全。 在蒙云跟随公子扶苏的这段时间里,蒙云已经成为扶苏的铁杆亲信。 未来扶苏将继承大统成为大秦的皇帝,蒙云将和蒙毅一样,守卫扶苏的安全。 今日来到咸阳宫中的人极多,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全部被邀请,来宫中赴宴。 同行的还有官员们的亲眷,每一个官员准许带两名以内的家眷赴宴。 咸阳宫从未如现在这般热闹,各家的女眷们打扮得争奇斗艳,令人目不暇接。 举办腊祭宴席的地方在六英宫中,这里的宫殿宽广华贵,四周雕刻着锦簇花团。 秦始皇的席位高高在上,颇有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左右两边各是文臣武将。 文官以老大人冯去疾为首,然后才是李斯、冯劫,武将以燕缭为首,燕缭再往后是屠睢、王贲等老将,值得一提的是,安定侯明远,排在了一众老将的后面。 明远本来是文官,不过他在辽西郡开疆拓土,以一郡之力扫平东胡,气势大盛。 就算有人不服明远的座次那么靠前,也没有办法直接提出来,只能忍着。 秦始皇高举酒杯,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高声道:“腊祭佳节,朕与诸位爱卿同乐,愿皇天庇佑我大秦!天下太平!风调雨顺!” 群臣皆起身敬酒,随着秦始皇一起高呼,大声喊道:“天下太平!风调雨顺” 这是每年的例行公事,祈祷天下安宁,祈祷四季不要有天灾,安稳太平。 奈何心愿很美好,可是从秦始皇开国以来,大秦没有战争的年份屈指可数。 酒席间明远不住地为赢蓉儿夹菜,笑道:“宫中厨师的手艺到底是不同的,夫人多吃些,不然待我们离开了咸阳可就难以品尝了。” 赢蓉儿满面笑意,说道:“夫君若真的喜欢,我去与父皇说,让做御膳的厨子去了第两个。” 明远正欲说话,忽然感觉到一个目光看向自己,他扭过头,发现华阳公主赢阴嫚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明远朝赢阴嫚微微一笑,结果赢阴嫚却别过去,似乎有些愠怒,明远心中奇怪。 他小声地问道:“夫人,华阳公主似乎对我有些意见,我哪里惹到她了?” 赢蓉儿强忍笑意,说道:“我大姐不是因为你惹到她了,而是因为你太争气,让她难堪呢。” 啊? 明远懵了,他和华阳公主从前嫚就见过一面,从那之后再无任何交集。 赢蓉儿小声地解释:“你与我成亲后,我大姐到处说,你本来中意她是她不愿意才拒绝了你,你也知道我们姐妹之间关系本就不好,你我离开了咸阳城前往辽西,我大姐更是到处说你不堪托付。” 结果明远到了辽西是龙入大海,一鸣惊人,让全天下都知道了他明远的厉害。 明远无奈的苦笑,说道:“所以你大姐现在成了宫中的笑柄?怪不得对我没有好脸色,不过皇族贵女怎么跟田间村口的农妇一样?多嘴多舌的?” 赢蓉儿白了明远一眼,说道:“后宫的是非谣言还少?我未出嫁前我大姐是怎么编排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第二百零六章 赐婚 看来八卦是人的天性,无论穷富都一样。 明远正感慨着,忽然听到秦始皇咳嗽了一声,瞬间,大殿之中鸦雀无声,人们全都看向秦始皇。 秦始皇喝了几杯酒,红光满面,说道:“今天是好日子,朕也将宣布几个好消息!” 秦始皇端着酒杯,起身说道:“其一,我大秦接连击溃匈奴、东胡,肃清了北部边境的心腹大患,蒙恬与明远劳苦功高,朕要赏赐他们黄金千两、良驹百匹!” 秦始皇口中的“良驹”可不是为了凑数的,而是实实在在地良驹骏马。 秦国少良驹,可以说一匹合格的能入军中成为骑兵坐骑的骏马,百金难求。 秦始皇对蒙恬与明远的喜爱与看重可见一斑,不过他们也的确担得起秦始皇的赏赐。 赵高侍立在秦始皇侧面,眉头紧锁,秦始皇越重新明远,他赵高的处境就越危险。 别看明远不在咸阳,可到了辽西之后明远一飞冲天,有了班底与根基。 赵高想要对付明远就更难了,听说秦始皇还恩准明远,要设立什么辽东湾海军。 赵高很想问问,秦始皇是不是老糊涂了?给明远那么大的权力,现在掌控了三郡还不够,还要让他扩军? 就算秦始皇会亲自指派海军的统帅,但海军的补给都要靠陆地上的人输送。 那海军统帅还不是以明远马首是瞻?赵高越想越烦躁,恨不得明远立刻暴毙才好。 秦始皇在一片称颂中,继续说第二件事:“其二,朕的儿子们年岁也不小了,朕已经考虑了多日,准备为他们赐婚!” 群臣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瞬间沸腾了,他们都心中激动又忐忑,想知道到底谁是幸运儿。 秦始皇目前适龄成亲的儿子,就是公子扶苏、公子胡亥,已经公子将闾与公子高四人。 其中公子扶苏是铁定的未来大秦皇帝,秦始皇对他的婚事,一直很重视。 如今在腊祭宴席上郑重宣布,可想而知,秦始皇一定是决定了扶苏的婚事。 丞相李斯率先说道:“公子们都到了成亲的年纪,这婚姻大事由陛下圣心裁决,再好不过,就是不知道,陛下为诸位公子,挑选了哪家的小姐呢?” 秦始皇一步步走下御阶,说道:“吾儿扶苏,仁义刚勇,可担大任,安天下,使得我大秦长治久安。” 这几句话对于扶苏的评价不低,也极为精准,因为扶苏就是一个仁义,能施以仁政的君王。 让他像秦始皇一样开疆拓土,那有些困难,但是让他守成,休养生息,扶苏一定能做得有声有色。 秦始皇缓缓地走过群臣之间,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弦,他们都知道,谁能嫁给扶苏,谁就是未来的皇后。 连带着那个家族也能受到庇护,未来至少三十年内,兴旺发达不成问题。 秦始皇最终停下了脚步,道:“蒙家世代忠良,为我大秦流血流汗,蒙卿,你的小孙女正当年,朕要为她与扶苏赐婚!” 蒙武忙起身,拉着已经被惊住的小丫头蒙泠行礼,颤声道:“多谢陛下恩典!蒙家为大秦出生入死是做臣子的本分,蒙家无论男女都是大秦的臣民,今日能与皇家结亲,是我蒙家的荣耀!” 蒙泠今年才十五岁,出落地伶俐、英气,她虽然心中畏惧秦始皇,但还是将礼数做得周到,她忍不住好奇地望向扶苏,发现扶苏也正看着她。 蒙泠急忙低下头不敢张望,那羞怯的样子令扶苏不禁笑了,其实扶苏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许多心存幻想的官员见秦始皇赐婚给蒙家,皆是露出遗憾又“果然如此”的神情。 论战功,论底蕴,论对秦始皇的忠诚,蒙家的确是不可撼动的大秦柱石。 秦始皇选择蒙家联姻,在情理之内,意料之中,这位置就该是蒙家人的。 群臣纷纷向秦始皇与蒙武道喜,老迈的蒙武也难得喜笑颜开,一连喝了好几杯酒。 不过在一片欢腾的气氛中,有一个人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那人就是公子胡亥。 他竭力控制着情绪,蒙家!那可是蒙家!有了蒙氏一族的支持,扶苏这皇位就已经是十拿九稳,他胡亥难有任何机会! 愤怒、不甘,还有对秦始皇与扶苏的不满一起涌上心头,气得胡亥近乎失控。 秦始皇没有注意到胡亥的情绪变化,笑着说道:“朕的次子胡亥也到了年纪,朕也决定为他寻一门亲事,邱屠!” 有了扶苏与蒙家联姻在前,胡亥的亲事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甚至邱屠还有些不情愿。 谁不知道胡亥是个放浪形骸的公子?虽然这几年收敛了不少,但未来也就是一个闲散王爷的命。 邱屠硬着头皮起身,勉强一笑,说道:“陛下,臣在!” 秦始皇微笑着看着邱屠,还有邱屠身后的女儿,说道:“朕要为胡亥与你家的女儿邱荷赐婚!” 邱屠心中苦笑,秦始皇连他女儿的闺名都知道了,这是提前就订好了的。 邱屠任职中尉,这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负责掌管京师内的治安,还兼管消防火情。 邱屠名义上是京城的卫戍长官,说出去威风八面,可是这咸阳城的卫戍长官岂是那么好做的? 咸阳城遍地勋贵,一不小心遇见的哪个人,就是权贵的家人朋友,各种关系千丝万缕。 他邱屠也难免受到夹板气,可受气了又能如何?邱家可不是蒙家、王家、冯家、李家那样的国家柱石的家族。 邱屠唯有小心翼翼地为官当差,亏得他谨慎,多年来做的倒也没有差池,兢兢业业。 中尉署下辖中尉丞、左右中侯、千牛等官佐,明远第一次来咸阳城,遇见的巡城千牛宣刻,顶头上司就是邱屠。 邱屠沉默了片刻,面容上堆满了笑意,说道:“微臣多谢陛下抬爱!邱荷,来赶快给陛下行礼!” 邱荷没想到自己会成为公子胡亥未来的妻子,她可没有将门出身的蒙泠那么镇定。 小姑娘吓得差点抹眼泪,引得秦始皇等百官忍不住哄堂大笑,气氛越发地欢快。 第二百零七章 宿命 秦始皇亲自赐婚,意义非凡。 此举彻底奠定了未来扶苏继位后的雄厚基础,首先,他是蒙家的女婿。 蒙泠与扶苏成亲后的孩子,大概率会成为大秦的第三代君王,光耀门楣。 蒙家本就是大秦的铁杆支持者,有了联姻的基础在,更是稳如磐石。 以蒙家在军中的威望,扶苏继位后军中会以最快的速度稳定下来,供扶苏驱使。 其次,扶苏还有一位有本事的妹夫——工定侯明远。 明远在辽地风生水起,有这么一个能征善战,治理地方政务也极好的文武全才的外戚在,扶苏的地位会更加稳固。 胡亥的后槽牙差一点咬碎,可他又有什么办法?表面上还得装作感恩戴德,谢过秦始皇。 邱屠、胡亥,这对互相看不上眼的翁婿之间,不得不虚与委蛇,强装欢喜。 章邯就坐在明远的下手边,低声对明远说道:“大人,您看邱大人的脸色,快憋成猪肝了!” 明远哑然失笑,说道:“邱大人心气不小,其实他邱家能与皇族联姻,也是一桩好事,只要好好经营,家族兴旺不是难事。”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家族有家族的上限,邱家的上限在邱屠这里已经到顶了。 秦始皇为胡亥赐婚邱家,也是看中了邱家书香门第,且与军中没有过多的瓜葛,邱屠是个孤臣。 这样的老丈人虽然不能给胡亥太多助益,但让胡亥安安稳稳地度过下半生,足矣。 六英宫宴会在欢声笑语中度过,但其中的许多人却各怀心思,暗流涌动。 丞相李斯思绪万千,开始考虑向公子扶苏示好、靠拢,在政见上李斯与扶苏有些不和。 未来扶苏继位李斯的地位恐怕会动摇,但李斯除了示好扶苏,似乎也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 唯一令李斯感到欣慰的是,他的长子李由在辽西郡做得不错,政绩斐然。 李由现在成了明远的心腹,算起来也是公子扶苏那一派的人,未来就算扶苏继位,李家还有挑大梁的人在。 明远的出现让历史发生了变化,导致李由成为辽西一脉的中流砥柱。 李斯对扶苏的排斥与敌意,没有历史上那样强烈,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李由就是李家的未来。 赵高则是满腹心事,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危机的临近,扶苏一旦继位,就是他赵高被清算的时候。 他的脑子里冒出了许多疯狂的想法,为了活着,为了权利,赵高不惜犯险。 所有人里面最难受的当属公子胡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望夷宫的。 回宫后望着华丽的宫殿,胡亥再也抑制不住怒气,他拔出宝剑,疯狂地劈砍起来。 锦绣河山屏风被一分为二,珍贵的瓷器在剑锋下粉碎,便是公子胡亥最喜欢的神女木雕也未能幸免,被他砍掉半个脑袋。 小内官与小宫女们在外面听着,却不敢进去,生怕胡亥将怒气撒到自己身上。 胡亥发泄完怒气,颓然地躺在地上,望着大殿顶上,喘着粗气喃喃道:“凭什么?凭什么?只因为他比我早出生两年?” 胡亥不服气,他自问哪里都不比扶苏差,秦始皇却因为扶苏是他的兄长,就选择了扶苏。 吱呀~ 宫殿的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胡亥没好气地骂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那人反手将门关好,笑呵呵地说道:“殿下,地上冰凉您小心着凉了。” 听声音是赵高,胡亥的语气缓和了很多,赌气似地说道:“你来做甚?你去我大哥那里吧,犯不着来找我一个没希望的皇子。” 赵高微微一笑,说道:“殿下,您这是说的哪里话?臣只认殿下,臣觉得您与扶苏殿下不分伯仲。” 胡亥沉默了片刻,道:“也只有你这么想了,满朝文武,甚至我父皇都认为我大哥比我强得多,将蒙家的女儿指定给他做妻子,而我呢?我却只能和邱家结亲!” 赵高听得出胡亥的不甘与怨气,便说道:“殿下,并非只有臣这么想,那些修建阿房宫里的人,有许多忠于您的人,地下糖坊也都是忠于您的人啊!” 胡亥眼眸动了动,恢复了些生机,旋即又叹气道:“这些有什么用?蒙家在军中一呼百应,那个明远的虎豹骑与神机营更是威震天下,和他们比起来本宫什么都没有!” 赵高往前走了一步,说道:“殿下,您想想,蒙家在军中威望再高还不是要服从于君主?蒙家,不过是愚忠的武夫尔,至于明远,他的根基在辽西,距离咸阳太远。” 胡亥从地上坐了起来,盯着赵高道:“赵大人,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有了计策赶快说来!” 赵高嘿嘿一笑,说道:“殿下,您可别小看了邱屠,中尉执掌巡城千牛,卫戍京城,他手底下的兵将可不少,若是应用得当,成大事少不了他出力。” 邱屠? 胡亥嗤笑一声,说道:“邱屠就是一谨小慎微的怂包,别说他没有能力,就算他有能力也不可能帮助我成大事。” 赵高露出阴恻恻的笑容,说道:“殿下,这世上就没有人不贪慕权利、富贵,您觉得邱屠是真的清心寡欲么?不,邱屠只是缺少一个机会罢了。” 论领兵打仗、治理地方这些本事赵高不行,但是要说对人性人心的把握,赵高绝对是行家里手。 他为胡亥分析邱屠,道:“邱屠心中可不甘心在中尉的位子上坐到荣休,不然今日陛下赐婚他应该喜笑颜开才对,而不是那么虚伪,殿下,您需要想办法拉他一把,将他拉下水!” 胡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邱屠不好美女,不好财货,该怎样将他拉下水?本宫也没办法让他在仕途上再进一步啊。” 赵高对此早就有对策,说道:“殿下,此事还需要等你与邱屠的女儿成婚后才能进行,臣听说邱屠一家住在咸阳城东,连一栋像样的宅子都没有,您不妨出钱解了他的烦恼。” 胡亥恍然大悟,大笑道:“妙!妙!” 第二百零八章 忠君 胡亥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当然是地下糖坊。 秦始皇亲自下令,除咸阳的咸阳糖坊外,其他的任何地方咸阳糖坊,皆为死罪。 胡亥用地下糖坊的钱为邱屠买了大宅子,等于将胡亥与邱屠连在了一起。 邱屠,被拖下了水。 一旦将来东窗事发,想用了赃银的邱屠也逃不了,还将再无退路可言。 当然,仅凭这一件事还无法让邱屠彻底倒向胡亥,后续还有新的手段等着他。 待邱屠成为胡亥的铁杆拥趸后,很多事情便有了希望,他们的大事也将不再是虚无缥缈地空中楼阁。 胡亥重新恢复了活力,赵高提醒道:“殿下也不能再放浪形骸,邱屠也许会迫于我们的计策倒向您,但是您也要让他看到希望。” 邱屠绝不会愿意追随一个整日吊儿郎当,动辄打骂宫人,残暴无情的主公。 胡亥点了点头,尽管他不喜欢被人管束,但赵高说的是实话,也是为了他好。 胡亥喃喃道:“本王倒是要看看,天命到底在谁一边,便是有宿命,本宫也要打破这宿命!” …… 咸阳,蒙府。 六英宫宫宴之后的第二天,蒙毅便从宫中归家,准备出征的事宜。 秦始皇亲自下令,命蒙毅率军赶往三郡平叛,命蒙毅在两年之内,完成平叛。 蒙毅心中很清楚,这是秦始皇准备让他立功,以五万秦军去对付那些乌合之众,根本用不了两年。 蒙毅、蒙云、蒙坤,三人在庭院中设宴饮酒,虽天气寒冷却拦不住他们的热情。 蒙云举杯说道:“叔父,此行山高路远,请叔父您保重,侄儿预祝您马到功成!” 蒙坤则更加直接,说道:“叔父,侄儿祝愿您大杀四方,将叛军剿灭得一个不剩!” 蒙毅与两个小辈碰杯、饮下一杯烈酒,说道:“剿灭三郡叛军无须担心,叔父担心的是你们两个。” 蒙云与蒙坤互相看看,他们两个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能有什么问题? 蒙云接替了蒙毅的职位,统帅羽林军宿卫咸阳城,还得了陛下与扶苏公子的信任与赏识。 蒙坤是神机营的副统帅,在辽西一带名声不小,还参与了灭东胡的战役,年少成名。 他们不明白,为何蒙毅会忽然说这样话。 蒙毅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蒙家累受皇恩,正因为如此更要小心谨慎,蒙云,你要密切关注那群生活在咸阳的六国贵族。” 蒙云微微一怔,旋即说道:“叔父,他们在天子脚下,还敢有什么动静?老老实实做富家翁才是唯一的出路,不足为虑。” 蒙毅脸色一变,训斥道:“你既然做了羽林军的统帅,就不能有丝毫大意,六国贵族迫于形势来到了咸阳,心中肯定有诸多愤懑!” 见蒙毅真发火了,蒙云不敢打哈哈,忙说道:“叔父,是侄儿大意一时失言,请您放心,我一定派人严密监视六国贵族。” 蒙恬不在家中,蒙武又年纪大了身子骨不硬朗,现在蒙毅就是家中的顶梁柱。 听蒙云诚心悔过并做出保证,蒙毅这才缓和了语气,说道:“陛下将羽林军交在你手里,就是将咸阳宫的安危与皇族的生死交在你手中,多么小心都是不为过的。” 说完了蒙云,蒙毅又看向了蒙坤,蒙坤立刻说道:“叔父,腊祭之后侄儿就要随着大人、公主殿下返回辽西郡,监视六国贵族,侄儿实在忙不上忙啊。” 蒙毅被蒙坤气笑了,说道:“我何时说让你监视六国贵族?我是想问问你,觉得明侯此人如何?” 蒙坤没搞懂蒙毅的意思,老老实实回答:“明大人有匡辅治世之大才,是我大秦难得的文武全才,纵观大秦的文臣武将,怕是难有一人能与他匹敌。” 蒙毅微微颔首,也认同蒙坤的评价,并不是谁都能在文韬武略上都极为擅长。 他又问蒙坤:“那在你的心中,你觉得是陛下在你心中地位更高,还是明侯地位更高?” 蒙毅的一句话将蒙坤问住了,蒙坤眨眨眼,尴尬一笑:“叔父,侄儿认为无论是为谁效力,都是在为大秦效力,何必分得那么清楚?” 哎! 蒙坤这话说得很隐晦,不过也表达了他,乃至于三辽的官员、百姓普遍的态度。 明远威望太高、能力太强,使得无论是三辽的文武官员,还是当地百姓,都以明远马首是瞻。 即便是以蒙家的家教还有对大秦的忠诚,蒙坤都受到了影响,更认同明远。 蒙毅语重心长地对蒙坤说道:“我与明侯是知己,我相信明侯绝无半点拥兵自立的心思,但是将来陛下若是不在了,扶苏公子上位,则三辽一定会有大变动。” 待扶苏坐稳了皇位,他会将三辽从明远的手里拿回来,到时候少不了会有波折。 蒙毅拍拍蒙坤的肩膀,说道:“叔父不担心你在战场上会吃亏,这一点你和你爹一样都是天生的将官,但叔父担心你对明侯的忠心,未来会影响到你的前程与生死。” 明远好歹是皇亲国戚,再加上华庭公主与公子扶苏关系很好,真有了事情保住性命问题不大。 可明远手底下的将官就没那么好运了,蒙毅不得不提前做最坏的打算。 未雨绸缪,凡是提前以最坏的情况做准备,这是世家大族的生存法则。 或许扶苏继位后会一如既往保持他的仁爱,对明远丝毫不动,让他享受三辽的荣华富贵。 但扶苏成为皇帝后,要真的性情大变,要削减一切可能威胁他的因素呢?明远将成为眼中钉,肉中刺。 蒙坤若有所思,谢过蒙毅的指点:“叔父的话侄儿记下了,我相信以明大人的睿智,绝不会有那么一天。” 蒙毅叹了口气,他知道这些话蒙坤肯定听不进去,只有真正吃了亏痛了,才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蒙毅举杯饮下一杯烈酒,说道:“你不明白,普天之下再厉害的人也不应完全得到蒙家人的忠心,我蒙家忠于的,只能是大秦的皇帝陛下,忠君,方能长盛不衰。” 第二百零九章 杜邮演武 秦皇三十八年,一月。 冬日的寒风还未散去,明远坐在廊下,望着院子里与女使奔跑玩耍的明辽安,满眼都是笑意。 转眼间腊祭已经过去了,可明远、赢蓉儿等人,却迟迟没有离开咸阳城,返回辽西三郡。 郑鹰、章邯匆匆而来,隔着老远就听见章邯的声音:“大人!演武的地方定下来了!” 没错,之所以明远一行人还未离开咸阳城,除了要耐心等待,参加两位皇子的婚礼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演武。 秦始皇在见到了虎豹骑之后,就动了在咸阳城附近演武的心思,要检验秦军的战力。 他更想见一见虎豹骑在战场上的战力究竟怎样,是否如东胡王说的那般所向睥睨。 明远微微一笑,朝他们二人招招手,说道:“大冷天的先别急着说话,喝口酒水暖暖身子。” 章邯与郑鹰来到廊下,拍打身上的雪花,他哈哈一笑:“这点雪算得了什么?和辽西郡比可差远了,是不是郑兄?” 郑鹰彻底地融入了明远麾下,与章邯、蒙坤等人的关系融洽,平时也十分地随意。 郑鹰回首望了眼天空,点了点头:“是差远了,也比辽西郡暖和得多,我还有些不适应。” 两个人落座之后,明远才问起演武的事情。 秦始皇一直在挑选演武的场地,有人说是骊山,也有人说在芷阳或者高陵。 民间众说纷纭,明远因为赢蓉儿染了风寒,就没有去上朝在府中照顾她。 章邯喝了一口酒,缓缓吐出两个字来:“杜邮!” 杜邮? 明远的眉头微微一皱,杜邮在咸阳城东,早在战国的时候,杜邮就是大秦的领土。 不过真正令杜邮出名的,还是秦昭王令秦国大将白起,自杀于杜邮,杜邮后来又名孝里亭。 明远想了想,说道:“杜邮附近有一个猎场,有山有水还有不小的平原,的确是演武的好地方,演武的将领决定了么?” 虎豹骑这边的主将当然是明远、章邯等辽西将帅,至于对手是谁还没有定论。 章邯微微一笑,道:“大人,我从我父亲那里听到了一些风声,据说是蒙武将军、王离将军、赵佗将军,他们三位一起,对战咱辽西军。” 哦? 明远有些吃惊,说道:“蒙武老将军身体一直不好,居然也亲自出来了?再加上王离将军和赵佗将军,阵势不小。” 章邯点了点头,说道:“可不是么?半个月前老将军王翦离世,陛下亲自去为老将军送葬,这份殊荣难得,这老一辈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蒙武老将军是想趁着身体还行,再上一次‘战场’。” 老人凋零、新人涌现,大秦现在就是这样,上一代的顶尖将帅,已经集体走入暮年。 至于赵佗,因为明远的建议让秦始皇改变了主意,赵佗没有留在了百越。 任嚣也因为良好的医疗环境没有英年早逝,听说在百越那边还结婚生子了。 赵佗一直赋闲在咸阳城,这一次好不容易有机会,他便主动请缨参与演武。 屠睢、王翦、蒙武,这些响亮的名字或许再有五年、十年,就会全部成为史书上的一笔。 明远一声叹息,感慨道:“岁月催人老啊,我们便好好准备,绝不让老将军失望!” 说完了杜邮演武的事情,三人开始聊起最近咸阳城中的趣闻与传言。 郑鹰说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公子胡亥,为老丈人邱屠一掷千金,买了一座“豪宅”。 豪宅位于咸阳城的朱雀大街上,是一个四进四出的大宅院,极为豪华。 章邯闻言调侃道:“都说公子胡亥为人乖戾,不通人情世故,这不是很聪明么?还未成亲呢就献殷勤为丈人买宅子,邱大人一定乐坏了吧?” 郑鹰忍着笑意,继续讲述:“可不是么?听说邱大人张灯结彩庆祝乔迁新居,还买了天火坊最新做出来的‘爆竹’燃放,搞得街坊邻居都知道他是皇子的岳父了。” 明远闻言笑得乐不可支,调侃邱屠:“以前怎么没看出来邱屠大人是这么高调的人?原来是一直没机会显摆,等他家女儿与胡亥公子完婚,他还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 笑过了明远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朱雀大街的宅子可不便宜,胡亥公子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朱雀大街的宅子,若是四进四出少说要三五千两,这可不是小数目。 诸位皇子有朝廷给的每月例银,但例银的数量有限,吃穿皇子公主们是不愁的不用花钱,可实打实的银子,他们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章邯想了想,说道:“大人,我估计是胡亥公子将多年的私房钱都拿了出来,讨好未来的丈人,不然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除非会变戏法。” 变戏法? 明远心中一动,隐隐觉得胡亥买下豪华宅子这事儿有些奇怪与反常。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胡亥绝不是那种主动去讨好别人的人,哪怕是未来的丈人。 他正欲深究,忽然曹铭来禀报:“大人,外面有一个叫做毛遂的人求见,他说他是您的故人。” 故人?明远闻言一愣,他并不记得他有一个叫作毛遂的故人。 曹铭见状气愤地说道:“我就知道他是个骗子,大人!我这就去将他赶走!” 当曹铭快离开的时候,明远叫住了曹铭,一拍脑门道:“且慢!本官想起此人是谁了!” 毛遂,是明远跟随秦始皇巡游东方郡县,在琅琊郡见到的琅琊郡郡丞。 毛遂因为冤假错案受到了牵连,在明远的建议下,秦始皇将毛遂发配到了咸阳城,看守咸阳城的六国贵族。 算一算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如果毛遂不来拜访,明远真的将此人忘得一干二净。 他挥挥手让曹铭将毛遂请进来,说起来两个人还真是故人。 五六年没见,毛遂胖了不少也圆滑了很多,见到明远后离着老远便一路小跑,向明远行礼:“下官毛遂,拜见明侯!今日能再见明侯,是下官的荣幸!” 第二百一十章 前程 毛遂从琅琊郡郡丞,成为监视六国贵族的闲职,心理落差不可谓不大。 但毛遂并未自暴自弃,反而耐心等待,在咸阳城站稳脚跟,寻找机会。 毛遂也尝试过去找关系,奈何他没有名声,没有银子,在咸阳城就是浮萍而已。 谁会给毛遂机会? 当听闻明远回到咸阳城的时候,毛遂意识到,他唯一翻身的机会来了。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一别数年毛遂大人富态了不少,看来咸阳城的风土养人啊。” 明远的玩笑话与随和的态度,让毛遂紧张的情绪舒缓了不少,毛遂道:“明侯说得对,咸阳城的确比琅琊要繁华热闹得多。” 明远挥挥手让毛遂落座,开门见山地说道:“毛大人,你我是故人,有什么事可以直说,不必客气。” 毛遂闻言微微一怔,说道:“明侯快人快语,那我就不再隐瞒了,我来明侯府上,是想要求明侯一件事。” 毛遂不甘于一辈子待在咸阳城,他想要离开咸阳,到其他地方施展才能。 他起身行礼,说道:“毛遂愿追随明侯鞍前马后,只求明侯能带在下离开咸阳城!” 明远饶有兴致地看着毛遂,问道:“毛大人,你在咸阳城待得不习惯?怎么起了前往别处的心思?有多少人想来咸阳求之不得。” 毛遂苦笑,讲述起他在咸阳城的生活,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循规蹈矩毫无新意。 他每天清晨会前往六国贵族居住的区域巡视,基本上清晨巡视一遍、中午巡视一遍、晚间巡视一遍。 毛遂捏住腰间的赘肉,轻声道:“明侯您看,我还未到三十五已经是赘肉横生,每天除了喝酒巡视再无其他事情可做,我不甘心!” 毛遂的眼眸里闪动着光,说道:“在下也看过邸报,知道明侯您在辽西的壮举,每每得知您打了胜仗,痛击东胡!我恨不得背生双翼,也前往辽西郡,为我大秦拓土开疆!” 毛遂不认命,更不想碌碌无为地走过一生,所以他决定来拜访明远。 明远静静地听毛遂说完,问毛遂:“辽地苦寒,冬季漫长,你能受得了?” 毛遂猛点头,说道:“在下不怕苦寒辛苦,只要能离开咸阳,这点苦算得了什么?” 明远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思考,毛遂不敢打扰明远,小心翼翼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明远方露出笑容来:“本官可以将你调往辽西,不过初到辽西,你要以私人参军的身份跟在本官身边,待合适的时机,本官自会给你职位,你可答应?” 毛遂没有丝毫的犹豫,一口答应下来:“在下答应!在下愿跟随大人!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明远将毛遂扶起来,笑道:“毛大人快快请起,你将家中的琐事处理一下,家中的家产若是想要变卖尽快处理,待两位皇子大婚之后,一旦演武结束,我们便要离开京城返回辽地。” 毛遂憨厚一笑,表示他尚未婚配孤身一人,在咸阳城也没有什么产业,想走就走。 毛遂再度落座之后,还透露了一个消息,这消息关乎一个明远的老熟人——赵高。 明远眉头微皱,道:“我几年没有在京城,赵高什么时候和胡亥公子走得那么近了?他去六国贵族居住的地方做甚?” 毛遂好奇的地方也在这里,解释道:“赵高身为中车府令,却揽了一份差事协助胡亥公子修建阿房宫,一来二去便熟悉了,唯独她前往六国贵族居住的区域过于频繁,在下觉得事有蹊跷。” 如果不是毛遂说起赵高,明远差点将赵高给忘了,过去几年里赵高太低调了。 低调得好像一个透明人,当差兢兢业业不搞任何幺蛾子,好像真的成了一个好人似的。 章邯在一旁分析道:“大人,赵高会不会是去敲诈六国贵族,从中牟利中饱私囊?” 能来咸阳城的古六国贵族,多少家中都有些传承积蓄,若是想要捞油水还是能压榨出不少的。 听章邯这么一分析,毛遂也觉得有可能,说道:“章大人说得不无道理,那赵高的确经常出入古六国贵族的宅邸,还是去的最富裕有钱的那几家。” 章邯来了精神,道:“大人,这是一个好机会,抓住赵高敲诈六国贵族的把柄,治他的罪!” 明远与赵高不和不是什么秘密,见状明远笑道:“这点罪名他顶多被降职,还要不了他的命,毛遂,你暗中关注一下,找到了证据便来见本官,在离开咸阳城之前,我要送赵大人一份厚礼。” 毛遂猛点头,说道:“请大人放心,在下一定将证据找到,交给大人您!” 毛遂干劲十足,一想到等待杜邮演武结束,他就能离开咸阳前往三辽,他就忍不住激动起来。 不过毛遂没想到,他对赵高的追查,将牵扯出一桩惊天的大案,打破了天下的安宁。 …… 腊祭月一过,整个咸阳城便忙碌起来。 一来,杜邮演武很受秦始皇看重,挑选军兵的过程,不允许有任何差池。 蒙武、赵佗、王贲三位将军亲自把关,保证演武过程两边军兵实力的对等。 虎豹骑来到京城的人数有五百人,随行的轻骑兵也有五百人,这就是一千人。 再算上保护明远与赢蓉儿的步军一千,加在一起,也就是两千人的规模。 杜邮演武场原是一座猎场,地域广阔,所以双方的演武人数要扩充到五千人。 五千人对五千人,就看谁能赢下这一场演武。 大秦的大军,有二十万镇守百越,三十万驻守九原郡,还有五万随着蒙毅一起去平叛。 如今咸阳城中军队数量,其实并不是很多,其中羽林军由郎中令蒙云统率,人数为一万五千。 都城的卫戍部队由中尉邱屠统御,人数在六千人上下,人数每年会有少数的浮动。 然后就是驻扎在京郊大营的京军,人数为两万五千人,负责守卫咸阳城的安全。 除了这些直属于朝廷的军队外,大秦的边防军队、郡县的地方部队,则掌握在边郡长官的手中。 第二百一十一章 皇族大婚 当然,这是由于边郡的特殊情况导致的,边疆的军务频繁,军情瞬息万变。 若世事启奏朝廷,等朝廷的批复公文发过去,恐怕两场战役都打完了。 在紧锣密鼓地调兵遣将同时,咸阳城还将迎来大喜事——两位皇子的大婚。 秦始皇长子扶苏,次子胡亥,将与蒙家、邱家结亲,成就秦晋之好。 皇族大婚让整个咸阳城都热闹、喜庆起来,全程张灯结彩,比腊祭月的时候还要隆重、热闹。 大婚当日,公子扶苏招待百官宾客,喝了不少的酒,连自己怎么入了洞房的都不知道。 待公子扶苏再度有了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新房的床上,一位身着喜服的女子,正在为他擦拭手臂、额头。 清凉的锦帕浸着冷水,为扶苏消减了饮酒过量带来的难受,他微微张开嘴:“水……” 扶苏的声音有些喑哑,惹得蒙泠浅笑,为他端来一碗“水”,喂着扶苏喝下。 那“水”入了口中味道却古怪得很,扶苏喝了两口后眉头紧皱,说道:“你给本宫喝的是何物?” 清清淡淡的甘甜味道,里面似乎还夹杂着淡淡的肉味,还有股子腥膻。 蒙泠轻声道:“殿下,这是用莲子、马蹄、咸阳糖等熬制的醒酒汤,味道虽然怪了些,却能明目清音、消食醒酒,来,都喝了吧。” 扶苏忍着淡淡的腥膻味,将醒酒汤全部都喝下,嘟囔道:“本宫最讨厌马蹄这类玩意儿……” 话是这么说,但扶苏的头疼与火辣辣地喉咙刺痛感都消减了不少,肚腹里也变得暖洋洋的。 蒙泠点了点头,柔声道:“那以后妾会为殿下做另一种醒酒汤,不加马蹄就好。” 扶苏闻言有些诧异,道:“这醒酒汤是你亲自做的?你还会下厨做饭?” 扶苏印象里的名门贵女,大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别说下厨就是烹茶都不会。 蒙泠莞尔一笑,说道:“当然,我父亲总说人生在世,就得有些傍身的本事,无论男子女子,有了本事就有了安身立命的手段,走到哪里都能吃上饭不会饿死。” 蒙泠的父亲是蒙恬,如今驻守九原郡戍边修建长城,是大秦的北方屏障。 扶苏哑然失笑,喃喃道:“这话倒像是蒙恬将军会说的,接地气,不像朝中其他的那群虚伪家伙。” 扶苏缓了一会,说道:“你我是受了父皇的指配结为夫妇,我扶苏不是一个会花言巧语的人,所以你若是有了什么委屈,想要对本宫说什么话,尽管说就好,本宫不想你委屈了自己。” 蒙泠杏眼微微一动,娇声道:“我也正想对夫君说,你若对我有什么不满也可以说出来,我蒙家的女儿绝不会哭哭啼啼,更不会委屈了殿下,委屈了自己!” 扶苏凝视着蒙泠,忽然笑了起来:“好!好!看来夫人与本宫是同一种人,夫人,我扶苏此生绝不负你!” 蒙泠的直率令扶苏欣赏,扶苏的有礼与洒脱也让蒙泠倾心,两个人可谓“一见钟情”。 咸阳,望夷宫。 邱荷已经睡下了,脸上尚有未干涸的泪痕,也不知是因为痛楚,还是因为胡亥对她的不怜惜。 胡亥没有喝太多的酒,倒不是胡亥不想,而是两场婚礼一起举办,在公子扶苏面前,他胡亥就是一个陪衬。 胡亥见证了群臣对扶苏的祝贺与吹捧,见证了他的尊严被践踏、忽视。 胡亥回到了望夷宫,将不甘与愤怒尽数发泄到了邱荷的身上,一直到子时。 夜色凉如水,胡亥来到了庭院中,在这里赵高告诉了胡亥一个好消息。 胡亥面色沉静,说道:“赵大人,你说的好消息,该不会是地下糖坊扩建的事情吧?本宫可没心思管那种小事。” 赵高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如果是那种小事,下官岂敢在殿下洞房花烛之夜,来打搅殿下?殿下,下官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让邱大人站在您这边!” 胡亥阴郁了一天的情绪瞬间调转,他一把拉住赵高,说道:“哦?速速道来!” 赵高一直来往于故六国贵族居住的地方,与其中的某些人来往密切。 他最近偶然从那些人的口中得知,中尉邱屠的次子邱学,也就是邱荷的弟弟,嗜赌如命。 邱屠私下里为儿子邱学擦了好多次屁股,收拾烂摊子,但邱学屡教不改。 趁着邱屠不注意依旧去豪赌,这一次直接将邱屠老家的祖宅都给输了。 然而就算是抵押了祖宅,邱学的债务还未偿还干净,还差一万两的缺口。 可以说邱屠是站在了两难境地,所谓愿赌服输,邱学与人签字画押,又是自己赌输了。 就算邱屠是当朝的官员,欠债还钱也是天经地义的,这笔钱闹到秦始皇面前也要还。 胡亥来回走了两步,忽然笑道:“怪不得!怪不得我那便宜岳父今晚的脸色不对劲,原来是火烧眉毛了!” 赵高阴险一笑,说道:“殿下,邱屠与皇家结亲,更加会看重名声的,这时候他缺的就是银子,依下官来看,可以拉他如地下糖坊了!” 胡亥兴奋归兴奋,却依旧抱有理智,说道:“能成么?你也说我那岳父最看重名声,万一他将地下糖坊的事情抖搂出去,怎么办?” 赵高嘿嘿一笑,保证道:“邱大人连祖宅与新宅子都保不住了,若真被一群赌徒收走了他的宅子,您说他的脸往哪搁儿?殿下,我们不能仅仅让他入糖坊就完了。” 赵高将他的主意低声讲述了一遍,胡亥则是听得眼眸晶亮,连连点头。 胡亥称赞道:“赵大人的计谋极好!极好!真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邱屠就是想不站在本宫这边,也不行了!不过……” 胡亥话锋一转,说道:“我们的人务必要隐藏好,不到绝佳的时候绝对不能妄动,一定要等到局势乱起来,才好动手!” 赵高微微颔首,说道:“请殿下放心,事关身家性命下官不敢冒险。” 第二百一十二章 猎场 大秦,杜邮。 明远并未坐马车,而是骑着战马与章邯、郑鹰同行,欣赏杜邮的景色。 由于这一次前往杜邮猎场,人数众多,所以明远三人率领虎豹骑先行一步。 最严酷的寒冬已经过去,积雪消融春寒料峭,明远望着远处起伏的群山,说道。 “战神白起曾担任我大秦主将三十余年,其间,攻城拔寨七十余座,当真是了不得的成就。” 白起作战中料敌如神,往往用奇兵出奇制胜,其威名远播威震六国。 章邯闻言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山,说道:“大人,前方的山脚下就有一座武安君的祠堂,您若想去我们便停留一会儿,去拜祭一番。” 白起被赐死杜邮,却不能掩盖他为秦朝统一六国的过程中,做出的巨大贡献。 白起的作战指挥之强,几乎能代表春秋战国时期,最高的战术指挥水准。 他死后秦国的百姓对他依旧很是怀念,时至今日,在乡邑等地方还有为他修建的祠留存下来。 明远率军来到小山山脚下,果然见到了一座武安君祠,保存的竟然还不错。 郑鹰护卫在明远左右,惊叹道:“这座祠堂看上去已经有几十个年头了,竟然时常还会有人来祭拜?真是不可思议。” 明远闻言笑道:“郑鹰,别说是几十年,就算是再过一百年我们都化为尘土,史书上依旧会有白起的一席之地,后人依旧会祭拜他。” 郑鹰苦笑道:“这种事情在原来的东胡根本就不可能发生,你杀我、我杀你,没多少年死去的人就会被忘记,大秦,真是了不起。” 郑鹰是真的有感而发,与大秦比起来,东胡比茹毛饮血的野人强不了多少。 明远来到香炉前,发现这里还有人放了香香,便点燃了线香祭拜起来。 他一边上香,一边说道:“武安君用兵,从不以攻城夺地为唯一的目标,而是攻敌的有生力量,武安君用兵尤其善于野战进攻,战则必求全歼敌人。” 这是白起最突出的特点,可以说古时候歼灭战的战例与理论,被白起运用到了极致。 白起也是华夏先秦战争历史上,创造出最多、最大、最典型的歼灭战战例的军事家。 章邯若有所思,说道:“大人,您在初次让虎豹骑出征,与东胡王交战的时候,所秉持的也是这种战法对吧?” 明远微微颔首,笑道:“是一种战法没错,但那时候的辽西军还太弱小,如果有今日辽西军的规模,那一战,本官就能活捉了东胡王。” 拜祭了白起之后,虎豹骑继续起程,等到了猎场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提前有羽林军驻扎。 羽林军把守住杜邮猎场的出入要道,将猎场完整地保护起来。 虎豹骑的驻地位于猎场的东边,也就是杜邮猎场中几座小山的东边,在河水之东。 至于蒙武将军等人的驻扎大营位于河西,两边刚刚好是隔着河水相望。 两军演武是重头戏,不过在演武之前,秦始皇与百官还将在猎场巡猎。 如今明远身边的将官有三位,章邯、蒙坤、郑鹰,这三人都是上过战场的将领。 其中章邯将率领虎豹骑,郑鹰将统御轻骑兵,至于步军将由蒙坤辅佐明远掌管。 五千人的队伍,如果都是辽西军的话,明远有八成把握,击败蒙武等人。 但五千人的队伍里面,只有两千辽西军,其他都是经过选拔的小军,这让明远心里没有底。 京军的素质当然不差,但是京军可没有与虎豹骑等配合过的经历,相比辽西军要逊色很多。 待明远等人安顿下来,已经是日落时分,秦始皇与百官的队伍也入住了猎场。 寂静了快一年的猎场再度热闹起来,文武官员的家眷们都来了不少,热闹非凡。 明远没有去与百官一起享乐,观赏游猎,而是驻地与章邯三人商议战术。 猎场的地形图已经绘制完毕,明远站在地图面前,说道:“演武有三个获胜方法,其一,夺取对方营寨中的帅旗,其二,‘斩杀’对方的主将,其三,‘全歼’对方。” 当然演武不可能真的杀人,兵士们所使用的武器,都是由实木制作的,上面涂抹有染料。 在交战的时候会有裁判相随,判断兵卒是否出局被“击杀”,所以这一场演武的裁断,多达五百人。 明远抱着胸,分析道:“蒙武将军身经百战,他身边的亲卫是精锐中的精锐,想‘斩首’主将,这一条很难成功。” 章邯信心百倍,说道:“大人,天下哪有我虎豹骑破不开的军阵?任蒙家亲卫再厉害,也保不住蒙武将军,蒙武将军一‘死’,我们自然赢了。” 明远摇了摇头,说道:“虎豹骑在咸阳城给陛下展示的时候,蒙武将军他们可是都在,蒙武将军、赵佗、王贲三位,肯定对虎豹骑有了了解,我想他们多半会想出一些办法来克制虎豹骑,不可不防。” 郑鹰眉头紧锁,说道:“大人,这样看的话,唯有夺旗一途最为容易实现,毕竟军旗一直留在营寨中,带不走,只要能将他们引出营寨,就有机会夺旗。” 章邯摇摇头,说道:“不妥不妥,蒙武老将军善于排兵布阵,守营更是他的拿手好戏,别说我们就这点儿兵力,就算人数再多一倍,只要老将军有所防备,这营寨就难以攻破。” 郑鹰一摊手,道:“夺旗不行就得硬碰硬比拼野战,这要是神机营在就好了,不管进军有多少人,来多少‘杀’多少,还用像现在这样头疼?” 三人正说着,曹铭从营帐外走进来,禀告说公子扶苏携着蒙泠来拜会明远。 明远吃了一惊,忙率领众将前去迎接,就见公子扶苏满面笑容,高声喊道:“明侯!本宫来你这里为祖父探听探听情报,可敢让本宫进去?” 明远仰面而笑,向公子扶苏与蒙泠行礼:“下官拜见公子,拜见太子妃!公子说笑了,您来这里岂能不让您觉得道理?快,里面请!” 第二百一十三章 经略滇国 公子扶苏与太子妃蒙泠落座,公子扶苏一眼就见到了那张悬挂起来的地图。 他遥遥指着地图,说道:“明侯,明日对战我大秦的三位统率,你有几成把握?” 明远想都未想,说道:“实不相瞒,下官最多有六成把握,战胜三位将军。” 公子扶苏仰面而笑,道:“谁不知道你辽西郡的虎豹骑威震塞外,居然只有六成把握?” 来的路上扶苏还与蒙泠说,认为辽西军是边军,久经战场,实力比京军还要强上一线。 明远微微一笑,解释道:“不瞒殿下,我麾下的兵士辽西军不过两千,其他三千是临时抽调过来的,彼此配合肯定不默契,说六成把握,已经很高了。” 蒙泠一直在悄悄观察明远,她与明远只是在腊祭宴席上,远远地见过一次。 对于这位名满天下的恭定侯,蒙泠充满了好奇,她未嫁给扶苏的时候,就听过不少明远的传言。 传言说他居功自傲,是个天才的统率不假,但为人骄横谁都不放在眼里。 传言说得满天飞,直到亲自见到了明远,蒙泠才发现,过去听到的传言根本不靠谱。 从明远的外表与谈吐上,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指挥千军万马,能灭了东胡的铁血将帅。 反而文质彬彬有股子书卷气,为人谦和、有礼,很难让人对他产生厌恶的情绪。 公子扶苏与明远聊了会儿演武的事情,便开始谈正事,也是他来寻明远的真正原因。 为了避嫌其他人全都离开,军帐中就剩下扶苏、明远,还有太子妃蒙泠三人。 扶苏幽幽说道:“从去年开始,五尺道已经开始建设,联通中原与滇国。” 滇国,即云南一带,说起古滇国其实和中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公元前278年,战国中楚国的大将庄硚率军到达滇池地区,其目的是征服当地生活的滇人,让滇人归附楚国。 滇国当然无法和楚军对抗,不过戏剧性的是,这一路楚军的归路被秦国所断。 从此那支楚国军队便留在了滇池一带,并遵从当地的习俗,建立了滇国。 在秦始皇一统六国的前两年,庄硚之孙,将滇国的都城从呈贡迁移至了晋宁城,与中原彻底断绝了往来。 直至秦始皇一统天下,遣使者前往滇国,滇国这才与大秦重新建立了联系。 扶苏有意经略滇国,将滇国纳入大秦的版图之中,来找明远就是想听听明远的意见。 明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道:“殿下身边有不少近臣,您可对他们说过此事?” 扶苏来找明远这么一个镇守边疆的郡守说经略滇国的事情,肯定是遇见了一些阻力。 果然,扶苏苦笑道:“本宫与十几位官员说过此事,他们不是说滇国山高路远,行军困难,就算能将滇国纳入秦国也是支出大于受益,就是说我大秦常年用兵,实在无力征战滇国,不赞成本官的想法。” 扶苏贵为一国之公子,未来大秦的接班人,也有孤立无援的时候,所以他来找明远。 扶苏一直很欣赏明远的眼界与魄力,他相信明远会站在他这边,给他提供一个可行之策。 明远陷入了思索之中,中原王朝与云南的关系,一直属于若即若离很微妙的关系。 一直到汉朝的时候,大汉兵兵临城下,才算是将滇国彻底征服成为大汉的地盘。 以大秦目前的情况,想要用武力征服滇国,要耗费的钱粮是一个天文数字。 思及此处,明远轻声说道:“殿下,以大秦目前来说,以武力征伐滇国,实乃不明智之举。” 公子扶苏露出一抹失落的神情,点了点头,不过明远后续的话却让他振奋了精神。 明远继续道:“但不对滇国用兵,不意味着我大秦不能为将来动兵做准备,臣有三策可用于经略滇国!” 公子扶苏眼睛一亮,他需要的就是明远这种能臣,可以给他切实有效的建议。 明远的经略滇国的三策,其一,加快修建五尺道,将古滇国与大秦中原地区连接起来。 其二,派出货商前往古滇国各处,让大秦与滇国内部的交流加深,并沿途绘制地形图。 这一点尤其重要,古滇国内山川河流密布,将来对古滇国用兵,最难的不是打仗,而是行军与后勤补给。 其三,训练山地战的士兵,大秦的步军独步天下,骑兵更是有虎豹骑这样的强军。 但无论是威震天下的虎豹骑,还是秦军的强大步军,都很难在滇国战场上发挥出作用来。 明远言辞恳切地说道:“请殿下耐心等待,练就一支善于山地战的强军,此军成军之日,不出五年时间,则滇国一定会并入我大秦领土,只是还需要等待。” 组建山地军再加上练兵,明远认为也就是五年左右的时间,就能完成经略滇国的大计。 公子扶苏有种茅塞顿开之感,说道:“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明侯的三策本宫都记下了,之前是本宫太心急,总是想着速成,拓土开疆。” 公子扶苏肩头上的压力很重,这压力更多是来自秦始皇,因为秦始皇太耀眼了。 奋六世之余烈,横扫天下英豪,将六国灭掉,这份功绩在历史上都属于独一份。 作为秦始皇的继承人,公子扶苏无时无刻不提醒自己,不能懈怠、不能放松。 他也想开疆拓土,做出一番成绩给百官与天下人看一看,他扶苏配得上做秦始皇的接班人。 明远闻言笑了,轻声宽慰道:“殿下,您是陛下亲自挑选的未来君王,是受百官敬仰的公子,有些事您不必急于一时,臣相信,将来公子的成就不会弱于陛下,毕竟您未来的时间还很多,很多。” 明远将公子扶苏的心理洞悉得一清二楚,宽慰的话,也说到了点子上。 公子扶苏才二十出头,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去践行他的理想与报复,不必心急。 扶苏定了定神,与明远行礼告别:“多谢明侯指点,今日一见,受益匪浅!” 第二百一十四章 势不可挡 明远忙还礼,说道:“殿下言重了,臣不过是说了些肺腑之言,臣愧不敢当。” 公子扶苏拍拍明远的肩膀,与蒙泠结伴而去。 一直到离开了辽西军的驻地,蒙泠才轻声说道:“殿下,这位明大人很有趣。” 满天繁星之下,公子扶苏与蒙泠没有乘坐车辇,而是一起漫步于草地上。 公子扶苏嘴角含笑,说道:“你与明侯不过是一面之缘,怎么看出他很有趣的?” 蒙泠一本正经地说道:“妾叔父与明大人是忘年交,他们的关系很好,不过叔父很少在妾面前提起明大人,妾对明大人的印象,更多是听传闻,还有后宅女眷之间说的私房话。” 蒙泠脚步轻盈,神情愉悦地说道:“今日得见,才知道明大人是一位有见识、有抱负,更是一位将来能辅佐夫君,成就不世功业的良臣呢。” 公子扶苏牵起蒙泠的手,感慨地说道:“为夫也和夫人有一样的想法,他能直言不讳点名本宫经略滇国的不足之处,还能为本宫提供可行的意见,难能可贵。” 夫妻二人对明远的评价极高,扶苏也在畅想未来,他带领秦国创出更多功业的时刻。 不过他们两个没想到,一场改变他们命运的风波,即将在不久之后到来。 …… 翌日,杜邮猎场。 天子狩猎活动从商周时期便已经有了,秦国国君狩猎更是流传下来的传统。 不过与其他的国君狩猎玩乐不同,大秦国君级别的狩猎,往往会有军队随行,具备了一定的军事演习的性质。 在后世《史记·秦本纪》中就有相关的记载:“三年,文公以兵七百人东猎。” 在《秦律杂抄》有载:“射虎车二乘为曹。虎未越泛藓,从之,虎环(还),赀一甲。” 这里的“射虎车”,就是在狩猎老虎的时候,为了追逐老虎,所建造的特殊战车。 射虎车上的兵士各司其职,如果失职就会被处罚,可以说是完全的军事化管理。 通过狩猎,秦人一直保持着极高的战斗力,以及尚武精神。 秦始皇亲临,狩猎规模空前宏大,军中的兵士纷纷大显身手,狩猎野物。 秦始皇下旨奖赏军士,狩猎从上午开始,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才迎来这次的重头戏——演武。 位于河水东西两岸的秦军,将在这片猎场上,掀起一场激烈的对抗。 秦始皇等百官在一处山上,早已经好整以暇等待演武,秦始皇心情不错,说道:“诸位大人都说,这场演武谁能赢啊?” 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愿意先说话,还是燕缭大人第一个出来说话:“启禀陛下,臣认为两军交战,辽西军这一边稍占上风。” 燕缭侃侃而谈,说道:“辽西军是边军,明侯带来的两千人中,全都是参与了灭东胡战役的精锐,这大胜之师不简单啊。” 有了燕缭开头,其他人便开始畅所欲言,卫婴对燕缭的看法并不赞成。 他微微一笑,说道:“太尉此言差矣,蒙武老将军身经百战,赵佗将军、王贲将军更是军中的中流砥柱,有这三人在,辽西军想要赢,没那么容易的。” 卫婴因为卫理一案,与明远有些嫌隙,虽说是卫理自己胆大包天,私自开设铸造新币的工坊。 但卫婴就这么一个亲弟弟,卫理死后卫婴大病了一场,从此更加的谨慎。 他打心眼里不希望辽西军再出风头,也不希望明远在秦始皇面前崭露锋芒。 李斯闻言仰面而笑,说道:“明侯年少成名,觉得天下无敌,这终究不是一件好事,若是蒙武将军能给他一点教训,对明侯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群臣众说纷纭,有的认为明远能赢,有的认为蒙武等人能赢,争论不停。 呜!呜!呜! 号角声此起彼伏,拉开了这一场演武的序幕,两军开始对彼此发动了进攻。 河西这一边,由大将王贲率领的两千步军,以及赵佗率领的骑兵,率先发动攻势。 由于有马中三宝的辅助,大秦的骑兵,在马匹上能轻松地骑射、劈砍。 然而在河东这一边,三千步军却组成了一个铁桶阵,准备来一个以逸待劳。 他们手执盾牌严阵以待,这情况看得赵佗发笑,暗暗道:“都说辽西军身经百战,也不过如此,以步军对骑军却擅自出营寨,简直是自寻死路!” 河西军箭弩齐发,射出的箭弩并没有箭头,但是在尖端都涂抹了血红色的染料。 不时有辽西军中箭“身亡”,黯然离开战场,但是辽西军的军阵始终没有乱。 当骑兵距离五十步的时候,位于辽西军最前面的人,纷纷朝着两边退去,露出了后面早就埋伏的好的“拒马”。 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出现了拒马的雏形,但拒马真正被改造升级,应用到战场上,还是辽西军与东胡激战的时候。 这拒马对于骑兵来说就是难以跨越的噩梦,尽管辽西军没有将拒马的尖端削尖,依旧给赵佗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被拒马拦住,后面的人也停不下来,瞬间人仰马翻。 不过赵佗也是凶狠,很快做出调整,后续的骑兵分左右散开,竟要将三千军士团团围死。 呜!呜! 两声较为急促的号角声传来,从远处的树林里,杀出一道黑色的洪流来。 为首的是五百黑甲的虎豹骑,人与马都是一身的黑色甲胄,好像移动的钢铁巨兽。 在虎豹骑的两翼,还各有轻骑兵掩护,杀向准备包括辽西军的骑兵们。 赵佗第一次见到虎豹骑还是在朝堂上,那时候不过是两个虎豹骑的兵士罢了。 他虽然觉得这重甲威武雄壮,但认为上了战场上,五百的虎豹骑翻不起什么浪花。 人总是愿意以过去的经验来衡量新事物,却不知道世界早已经变了。 当五百虎豹骑“轰隆隆”杀来的时候,杀气与铁血的气息扑面而来,赵佗脑海中蓦然想起了四个大字——势不可挡!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天下第一军 秦始皇居高临下观察,当虎豹骑出现的时候,赵佗麾下的骑兵被一分为二。 普通的骑兵在重骑兵面前,根本没有阻挡的能力,唯有被对方碾压的份。 虎豹骑好像一把钢刀,刺穿了赵佗麾下骑兵的阵型,彻底打乱了赵佗的计划。 中尉邱屠倒吸一口凉气,不禁赞叹道:“这便是虎豹骑?区区五百人,竟能搅动数倍于己的敌人大乱?” 燕缭抚须而笑,既惊讶又觉得理所应当:“若非虎豹骑如此厉害,东胡焉能灭亡?” 卫婴被惊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有此雄兵,若是虎豹骑能有上万,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在一众观看演武的人里面,赵高是最为心惊忧虑的,他紧紧握住拳头。 赵高是真的被虎豹骑吓住了,就见虎豹骑冲散了赵佗的骑军,又向着王贲麾下的步军杀去。 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的战役,上至秦始皇,下至普通的兵卒,都低估了虎豹骑的威力。 一切的箭矢、刀兵都对虎豹骑失去了作用,任凭蒙武老将军设计得再好,也无法抵得住虎豹骑的冲锋。 局势迅速向着辽西军倾斜,蒙武麾下的兵卒,在半个时辰里面便“阵亡”了半数。 剩余的残兵不断向本镇收缩,奈何辽西军狂追不止,杀得河东军丢盔弃甲。 公子扶苏看得热血沸腾,说道:“父皇,看来胜负已分,明侯他们赢了!” 秦始皇仰面而笑,点了点头道:“的确胜负已分,怪不得明远会倾尽财力打造虎豹骑,虎豹骑,壮哉!” 秦始皇很清楚,明远在虎豹骑上花费了多少的心思,钱帛,几乎将内库搬空。 可以说以明远的财力,打造出两千重骑兵,并将其维护的这么好,都已经很吃力了。 若是换了其他人去辽西赴任,这虎豹骑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世界上。 秦始皇目光流转,落在了章越的身上,说道:“章越,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啊!” 章越都快笑成一朵花了,他的长子章邯跟随明远去了辽西郡,当时他极力反对。 认为辽西郡苦寒没有任何前途,结果,章邯摇身一变成了虎豹骑的主将。 不仅在灭东胡的战役中功勋卓着,还在杜邮演武上神勇无敌,让章越的脸上有光。 章越笑得合不拢嘴,连忙谦虚道:“陛下言重了,犬子能有今日的成就,都是陛下与朝廷的栽培,下官不敢贪功。” 秦始皇笑意更浓,说道:“朕记得你还有一个幼子,那孩子曾经师从明侯,又是章邯的胞弟,等返回咸阳,让他去羽林军中,跟着蒙云历练历练。” 啊? 章越愣住了,不经选拔直接进入羽林军宿卫皇宫,这是多么大的荣耀啊? 章越激动地离开座席,向秦始皇行礼道:“臣谢过陛下!多谢陛下厚爱!章家为大秦、为陛下鞍前马后,马革裹尸!” 秦始皇挥挥手让章越起来,在山下,演武已经到达了最后的时刻。 辽西军包围了河东军的大营,大营中就剩下了一千多人,负隅反抗。 不得不说蒙武是一个难得的将帅,他以千余人对抗四千余辽西军,还苦苦坚持了一个时辰,才最终落败。 蒙武的整体战略没有任何的失误,对营寨的布防,也是面面俱到,易守难攻。 蒙武唯一错误估计的,就是虎豹骑的战力足以扭转战局,这一点东胡人深有体会。 再加上章邯有郑鹰辅佐,郑鹰率领的轻骑兵,也是极为难缠的对手。 强强联合之下,河东军的骑兵先行失了大亏,失去了先机,被一直压着打,溃败也就在早晚之间了。 演武结束之后,众将官来到山顶拜见秦始皇,秦始皇满面红光说道:“诸位爱卿请起,今日的演武,精彩万分!朕很满意!” 秦始皇还调侃蒙武,说道:“蒙卿,演武之前,你说你有六成把握,现在看来你失算了啊。” 三位河东军的主将,蒙武已经是两鬓斑白,早就过了争强斗狠的年纪。 蒙武平静一笑,满怀感慨地说道:“陛下,是臣轻看了辽西军与虎豹骑,轻看了明侯他们这些年轻人,臣是真的老了,未来是我大秦的年轻人的。” 蒙武输了这一场演武,但蒙武并没有气馁不满,相反蒙武很是高兴。 他能亲眼见证大秦年轻一代的将官崛起,能见到大秦的未来有人守护,是蒙武的幸运。 王贲也是一样的心情,王贲明年便五十岁了,人过半百就是知天命的年纪,对辽西军他只有赞赏。 三人中赵佗的神情有些阴郁,对于输给了明远,赵佗耿耿于怀,很不服气。 秦始皇仰面而笑,说道:“朕已经备好了酒席,你们所有人通通有尚,明远,你后面的那位骑兵统领,是叫郑鹰?” 郑鹰在演武中率领轻骑兵的战法令秦始皇刮目相看,也就注意到了他。 明远行礼说道:“启禀陛下,他正是郑鹰,目前在我身边做私人参军。” 秦始皇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人才做一个私人参军可惜了,这样,朕封你的都尉!协助明远镇守辽西!” 郑鹰愣在了原地,说实话他很清楚他的处境,身为一个东胡人想要获得秦人的认同很困难。 也就是明远能容纳他,委以重任,郑鹰都做好了一辈子当私人参军的打算,辅佐明远。 明远回头看了郑鹰一眼,低声说道:“郑大人,还不赶快向陛下谢恩?” 郑鹰从震惊中回过神,激动地大声喊道:“末将郑鹰,谢过皇帝陛下!” 有了都尉的身份,郑鹰正式得到了秦始皇的承认,这对于他融入大秦太重要了。 郑鹰激动得差一点落泪,这一幕被秦始皇看在眼里,暗暗点头,明远挑选的这个胡人不错,至少是真心认同大秦的。 他清了清喉咙,说道:“今日,虎豹骑让百官都见识了什么是强军!我大秦就该有这样的气魄与战力!来人,取笔墨纸砚来!” 小内官们准备好了一应的器具,秦始皇亲自挥笔,写下龙飞凤舞的五个大字——天下第一军!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叛军 秦始皇将笔墨往边上一放,朗声笑道:“章邯,朕今日将这幅字赐予你,赐予虎豹骑!期望将来,虎豹骑为我大秦开疆拓土!” 章邯激动得全身颤抖,从秦始皇一统天下以来,从未有任何一支军队,得此殊荣。 众位将官也是又羡慕,又嫉妒,可虎豹骑的实力在那里,他们也无话可说。 章越瞧章邯还愣在原地,急声提醒道:“章邯!还不快快领赏,谢过陛下?” 章邯回过神儿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单膝跪地:“末将章邯,谢陛下隆恩!” 荣耀加身,皇帝亲自赏赐的“天下第一军”在手,章邯的热血上涌。 他下定决心,会将一生奉献给大秦,对外开疆拓土,对内保境安民,绝对不会辜负秦始皇的期望。 秦始皇扶着章邯起身,笑道:“今日诸位将军都辛苦了,明远,你做得很好啊!” 辽西郡能横扫东胡,与明远麾下的猛将与文士脱不开关系,但人才不是大风刮来的。 明远能慧眼识珠,还可以让这些人才都围绕他,上下一心,抵御东胡,这本身就是了不得的能力。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陛下过奖了,臣能在辽西取得些许成绩,全仰仗陛下龙恩浩荡!天佑大秦!” 没人不喜欢听漂亮话,明远的漂亮话说的尤其好听,便是秦始皇都不禁开怀大笑。 秦始皇环视辽西军的众将,说道:“来!奏乐开宴!” 杜邮夜宴在一片欢快祥和的气氛中开启,所有人都喝了不少的酒,直到月上中天才散去。 宴席上最受人瞩目的当然是辽西众将,郡守明远自不必说,章邯、蒙坤、郑鹰,也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与示好。 郑鹰颇有些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应付着,他一个胡人出身的将领就因为秦始皇的一句话,便翻了身得到了秦人的尊重,人生际遇何其奇妙。 宴会后,秦始皇喝了不少酒,由明先与扶苏扶着,返回了中军大帐中。 扶苏轻声叮嘱道:“明内官,父皇喝酒不少,夜里多半会醒来,请你准备些醒酒的汤水,喝下去他会舒服不少。” 明先连连点头,笑着回应道:“请公子您放心,老臣晓得,肯定会准备的。” 扶苏刚准备离开,躺在床榻上的秦始皇忽然说话了,道:“扶苏,朕有话与你说。” 扶苏有些惊讶地转过头,却见秦始皇睁开了眼睛,看上去神志很是清醒。 扶苏凑过去,说道:“父皇有什么话要说?儿臣在这,听候父皇教诲。” 秦始皇笑了,长叹一声:“老了,真是老了!放在朕年轻的时候,这点酒水算得了什么?” 他顿了顿,问扶苏道:“今日的演武你都看到了,辽西军的战力,你认为如何?” 扶苏实话实说,道:“虎豹骑的战力独步天下,若是在开阔地两军交战,我大秦境内没有一支骑兵能对抗虎豹骑,除非是数倍于虎豹骑,还有步军辅助才有可能成功。” 扶苏没想明白秦始皇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但扶苏对辽西军的了解可是十分地深刻。 他继续说道:“辽西军是边军,常年戍边性格刚猛强悍,步军也胜于我京军,还有就是神机营!孩儿见过神机炮的威力,这次演武如果辽西军动用了神机炮,恐怕蒙武将军他们败得会更快。” 秦始皇欣慰地点了点头,他很高兴扶苏能清醒地认识到辽西军的情况。 秦始皇语重心长地说道:“东胡已经灭亡,大秦北方只剩下匈奴,还有卫氏朝鲜这两个威胁,卫氏朝鲜山高路远,不足为惧,辽西军,将来是要动一动的。” 扶苏、明先的脸色一变,扶苏立刻说道:“父皇,辽西郡为我大秦立下汗马功劳,明远更是忠心耿耿,何况他还是我的妹夫,我们是一家人,他绝对不会做出不利于大秦的事情来的……” 秦始皇笑了,说道:“你急什么?朕没说要将他们怎么样,只是辽西的这群悍将不能一直待在辽西,过些年,你不是一直想要出兵滇国么?辽西的众将,正好可以调派到那边去。” 扶苏闻言想了想,说道:“孩儿明白了,父皇是说将辽西众将调离辽西,再派人接管辽西郡?这对于明远来说,是不是过于严苛了?” 明远在辽西郡花费了太多的心血,可以说是倾尽全力,才有了辽西郡的大治。 结果朝廷却要在数年后将他调离辽西郡,从情理上来讲,扶苏觉得有愧于明远。 秦始皇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扶苏,你记住,君王从来没有家事!你觉得明远是你的妹夫,是我皇族的人,但首先,他是臣,你是君!” 秦始皇的眸子里闪过寒光,说道:“君要臣调离,臣就必须离开,你的严苛、冷酷,恰恰是对他最好的保护,明家,从此将与我大秦同寿,永享荣华富贵,这就够了!” 扶苏惊讶地张大了嘴,半天才喃喃道:“父皇的教诲,孩儿记住了,记住了。” 秦始皇太了解扶苏了,只看扶苏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有听进去,但秦始皇并不着急。 他还有不少时间慢慢教导扶苏,让扶苏成为一个真正的君王,而不是一个仁慈的公子。 扶苏离开后秦始皇便休息了,他很快进入了梦乡,梦见过过往的种种。 他梦见了母亲赵姬,梦见了吕不韦,还梦见了被他诛杀的嫪毐等人。 一场梦的时间,秦始皇将一生的光景都回忆了一遍,最后,他见到了生父秦庄襄王。 秦庄襄王站在恢宏的殿堂中,背对着秦始皇,秦始皇喊了两声,他却没有丝毫的反应。 他就那样矗立着,当秦始皇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发现秦庄襄王端着酒杯,嘴角、眼珠流淌出鲜血,正喃喃对他说着什么。 啊? 秦始皇从梦中惊醒,耳边传来嘈杂的叫嚷声,他眉头紧锁,喝道:“明先?明先?外面怎么了?何事嘈杂?” 明先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声音都变了:“陛下!有叛军围攻杜邮猎场!” 第二百一十七章 烽火 什么? 秦始皇先是吃了一惊,继而怒道:“哪里来的贼人?敢在杜邮撒野!” 明显脑门冒了汗,说道:“老臣也不知道,方才蒙将军派人来,说叛军已经将杜邮的西路封住,人数应当是不少。” 秦始皇也知道问明显问不出什么所以然,他索性提着宝剑,走出了中军大帐。 今夜乌云遮月能见度很差,饶是如此秦始皇还是望见了猎场西侧的烽火。 杜邮猎场的地形属于一块洼地,除了杜邮猎场西边的正路外,就是猎场北侧的小路。 叛军将西侧的正路占据住,就是断了大军离开的路径,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负责守卫秦始皇的都是羽林军中的精锐,没有自乱阵脚,见秦始皇出现,羽林军纷纷围拢上来。 秦始皇大声喊道:“蒙云呢?让蒙云来见朕!” 有羽林军上前禀报,说蒙云从叛军来袭不久就领人前往了杜邮猎场的西路。 想来现在已经到了那边,至于情况如何,还需要再等一等消息才知道。 秦始皇正欲开口,忽然有人从远处跑来,喊道:“陛下呢?陛下呢?” 来人是赵高,赵高跑得满头大汗,再没有了往日的风度,见到秦始皇后他眼泪差点落下来。 赵高哭喊道:“陛下!叛军势大!诸位大人已经齐聚在您的大营外,求见您呢!” 秦始皇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随朕去见诸位大人,明远呢?明远在不在?” 赵高想了想,说道:“明大人也在其中,不过陛下,叛军的数量太多了,臣看着好像有三五万人的规模!” 秦始皇想不明白,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这么多的叛军?还正好挑着群臣狩猎杜邮的时候出现。 今晚是杜邮狩猎的最后一晚,全军都很放松,秦始皇还奖赏了演武的兵士。 对方挑选半夜动手,打了秦军一个措手不及,还占据了险要之地,封住了杜邮猎场的主要出路。 在杜邮猎场西路,是标准的两山夹一沟,敌人居高临下,正中堆砌防御工事,难以突破。 秦始皇来到大营外,见到了等待的群臣,为首的燕缭、李斯、冯劫三人都眉头紧锁。 秦始皇高声问道:“贼人从何而来?贼首可知道是谁?蒙云那边情况怎么样?” 他一连问了三个问题,燕缭上前一步,说道:“陛下,那伙贼人是前往骊山修建皇陵的贼首,以及前往九原郡修建长城的徭役反叛,集结到了一起,贼首好像叫做……张耳!” 张耳? 秦始皇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不过一时间想不起来,冯劫在一旁补充道:“陛下,这张耳曾经是魏国信陵君的门客,是魏国的名士,魏国灭亡后我大秦曾经以重金悬赏,但是此人却从此了无踪迹。” 谁能想到张耳竟没有死,暗中策划了好大的事情,竟然围困秦始皇。 明远眉毛一挑,张耳这名字他隐约有些印象,似乎在原本的历史中,后来项羽攻入咸阳后,此人受封了常山王。 秦始皇来回踱步,说道:“乱臣贼子!乱臣贼子!诸位爱卿说说,为今之计该如何应对啊?” 群臣沉默片刻,李斯说道:“陛下!虎豹骑独步天下,为何不让辽西军前往助阵?夺回猎场西路的出口?” 当叛军来袭的时候,明远严令辽西军不得出战,这一来是有羽林军与京军在,明远判断叛军攻打不进来。 二来是这时候太敏感了,虎豹骑率领的骑兵足矣在外部生乱,内部空虚的时候,给秦始皇致命一击。 若他擅自动兵一旦在乱军中秦始皇有失,辽西军将会万劫不复。 群臣的目光聚集到了明远的身上,明远向秦始皇行礼,说道:“陛下,虎豹骑是骑军,杜邮猎场出口太过于狭窄,骑兵根本无法发挥作用,所以臣认为,要么固守猎场,派遣少量人出猎场去调取援军,要么虎豹骑兵护送陛下,从猎场北部小路返回咸阳。” 冯劫眉头紧锁,说道:“明侯这办法虽然可行,但叛军万一在小路上也设伏怎么办?” 明远想都没想,说道:“小路的长度不过一里路,两边并没有很好的伏击点,就算有我辽西军也足矣对付,现在叛军的主力都在正面,我想他们留在北麓的人马一定不会很多,当然,这一切要看陛下圣心裁决。” 秦始皇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看向蒙武,想听听蒙武的看法。 蒙武心领神会,说道:“陛下,臣认为明侯的第二种办法是可行的,叛军来势汹汹,或许只有现在我们见到的这些人,但如果叛军还有后续的援军怎么办?留在这里臣等生死都不重要,陛下万万不能有失!” 秦始皇微微颔首,却听众人身后传来了蒙云的声音:“陛下!郎中令蒙云求见!” 秦始皇精神一振,喊道:“蒙卿!快快过来,外面的战事如何?将西路出口夺回来么?” 蒙云盔甲上沾染了不少血污,从中不难看出,战事的惨烈与焦灼。 蒙云摇了摇头,说道:“陛下,敌军训练有素,一点都不像是临时组建的军队,贼首张耳曾经在信陵君门下做门客,此人用兵很有几分本事,末将以为,由末将留下来牵制敌军,陛下可以从北麓走。” 蒙云的建议与蒙武、明远不谋而合,秦始皇也不再犹豫,下达了命令。 蒙云率领羽林军精锐、京军留在猎场,抵御敌军,猎场中的武器辎重和粮草,足够他们支撑五日。 明远则率领辽西军,保护着皇帝与百官,还有百官的家眷,返回咸阳城。 到了咸阳城之后,派出留守的京军与羽林军精锐,返回来驰援蒙云,则叛军会立刻土崩瓦解。 寒风呼啸,乌云遮月。 明远披甲上马,与章邯、蒙坤、郑鹰,一起肩负起护送秦始皇与百官的重任。 如果就是辽西郡这两千人,明远想要突围轻轻松松,但是他们要带领的人太多了。 除去秦始皇身边的仆从、护卫,就是百官与百官的家眷,就达到了一千人。 行军的速度被大大拖慢。 第二百一十八章 孤注一掷 马蹄声由远及近,郑鹰勒紧缰绳停在了明远的身边,说道:“大人,这样下去不行,我们的速度太慢了!” 那群高官厚禄的官老爷们养尊处优惯了,他们的家眷更是脾气一个比一个大。 由于行事匆忙车马不够,不得不让几个人挤在一驾马车上,结果就发生了争执。 整个队伍乱哄哄地,行进速度慢不说竟然还开始互相争吵,这场面郑鹰是没辙了。 他不禁感慨道:“逃命的时候还在计较这些细枝末节,这群人是不是疯了?” 郑鹰常年生活在东胡,在东胡人的思维里,没有什么比逃命更宝贵。 别说是几个人挤一驾马车,就是没有了车马,靠着两条腿也得硬跑。 跑不了就得死,所以东胡人无论男女,体格都异于常人,因为体格差的,早就死了。 明远回首望着缓慢行进的车队,说道:“他们中有些人,从未亲自见证过生死,叛军、杀戮,这些玩意儿对他们来说,太远了,郑鹰,你先率一队人去前面,若是能见到埋伏的叛军,尽数杀了,然后……” 郑鹰领命而去,果然,在沿途发现了不少埋伏的叛军,还妄图阻挡辽西军的脚步。 可惜他们的本事太差,轻骑兵一走一过,就将他们横扫,杀得一干二净。 郑鹰依照着明远的意思,将叛军的尸体悬挂在两旁的树上,刻意做出血淋淋的模样。 凡是见到了那些尸体的官员亲眷,无不是吓得心惊胆战,不敢再矫情。 队伍的行进速度快了不少,一路上又遇见了三波叛军,甚至还有叛军手里有手弩。 人数大多在几百人左右,有的仰仗地形与辽西军周旋,不过都未坚持多久。 当最后一个叛军战死后,辽西军终于走出了那条漫长血腥的小路,迎来了广阔的大路。 明远擦拭掉脸上的鲜血,一挥手:“全军,全速前进!” 他不敢继续久留,辽西军两千多人,一旦遭遇大股的敌军,难以保证秦始皇与百官的周全。 猎场的战役还在继续,尽管已经走出很远,尚且能听到喊杀声。 车队里,某驾马车上。 公子胡亥、赵高,还有中尉邱屠都在车上,邱屠一言不发,面色凝重得要滴出水来。 赵高低声说道:“邱大人,人生在世能有几个机会啊?现在,就是机会!” 邱屠抬起头,看看赵高,再看看公子胡亥,说道:“这……本官还要再想一想,想一想。” 赵高见邱屠依旧拿不定主意,说道:“邱大人,你可别忘了你和殿下是站在一条船上的,殿下富贵了你也能富贵,殿下落魄了你也会落魄,难道,你忘了殿下为你家二公子解围的事情了么?” 邱学嗜赌成性,输了老宅和新宅子,还是胡亥出钱,将宅子给赎了回来。 邱屠连连点头,说道:“殿下对我邱家的恩情,邱屠一直不敢忘记,但……但我邱家实在不敢做出那种事情啊。” 赵高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说道:“哪种事情?邱大人用钱的时候,住着大宅子的时候,甚至入股地下糖坊的时候,怎么不说你不敢了?” 邱屠苦笑一声,说道:“本官只是想要赚点银钱,没想过做对不起陛下的事情啊。” 赵高哼笑一声,说道:“陛下下旨,胆敢私下建造地下糖坊者,杀无赦!邱大人,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明远的手下有个叫明党的,已经开始调查这件事,我们瞒不了多久的,你想想东窗事发你会怎样?” 赵高这话半真半假,明党的确在调查地下糖坊的事情,但远远没有到查得水落石出的地步,赵高不过是想要逼迫邱屠罢了。 邱屠额头上见了汗,喃喃道:“你们这是要逼死我啊!不给我一点活路?” 一直沉默的公子胡亥终于说话了,声音柔和:“岳父何出此言?本宫是要送给岳父一个天大的机会,如今有不知死活的叛军搅乱内史,牵制了羽林军和各县的军力,咸阳空虚,正是前所未有的机会!” 胡亥的眼睛爆发出精光,说道:“岳父您是中尉,掌管着卫戍京城的军队,只要您站在我这边,我们再劝说父皇,将辽西郡那些莽夫留在京城之外,这咸阳宫,还不是你我说了算么?” 胡亥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他要发动兵变,夺取大秦的帝位,成为秦二世! 邱屠面容痛苦,颤声道:“可是有陛下在,这计划不可能成功啊,就算是我中尉府下的兵将,那些巡城的千牛,他们见到了陛下都会臣服于陛下的。” 哈哈哈哈! 胡亥仰面而笑,笑容里多了几分扭曲与阴狠,说道:“谁说他们能见到父皇了?你我的大事想要成功,必须在父皇已经不在的情况下实行。” 邱屠惊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公子的意思是,要……要将陛下给……” 秦始皇的威望太高了,高到邱屠从未想过,还有弑君这一条路能走。 胡亥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事成之后,岳父你就是我大秦的太尉!执掌大秦的百万大军!你想一想,那不是比你的一辈子做一个中尉,要强得太多太多了么?” 太尉? 邱屠从未奢望过能成为太尉,当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邱屠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欲望战胜了恐惧,见状赵高又添加了一把火,说道:“邱大人,到那时候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将来史书中,都会记录下你的丰功伟绩,比燕缭老儿要风光的太多太多了!” 邱屠深吸了一口气,他明白事到如今他没有退路了,胡亥与赵高下定决心要夺权。 就算他邱屠不答应,这两个人也绝对不会停手,甚至有可能对他下死手。 邱屠一直想要更进一步,现在,位极人臣的机会就摆在面前,他能不动心么? 他忍不住问道:“你们说能先解决掉陛下,是真的假的?若能,我愿意追随殿下!” 胡亥与赵高对视一眼,保证道:“能!一定能!” 为了今天,他们已经谋划太久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风雪咸阳 太阳出来的黎明前,是最黑暗的。 乌云遮住天空,狂风怒号,当秦始皇一行人见到了咸阳城轮廓的时候,下起了雪。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秦始皇的心情,正如阴暗的天空一般沉郁。 秦始皇经历了昨晚的叛军围攻杜邮猎场,整个人的神经绷紧,一直放松不下来。 他想不明白,大秦北击匈奴、南扫百越,威服四海,为何那些人还要造反? 他们就这么不喜欢大秦,要推翻大秦和他这个皇帝,改朝换代再度分裂? 秦始皇一声叹息,喃喃道:“天下人家错看了朕!错看了我大秦!” 忽然,明显在车外禀报:“陛下,中尉大人邱屠求见您,他说有要事禀报。” 秦始皇瞬间睁开眼睛,道:“速速宣他进来!” 秦始皇第一反应是有新的叛军情报出现,待邱屠登上了车驾后,秦始皇沉声问道:“又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叛军追上来了?” 邱屠弯腰行礼,说道:“陛下,辽西军的虎豹骑天下无敌,叛军已经被击退、甩开,不会跟来了。” 秦始皇心中稍安,却听邱屠说道:“陛下,臣是来问问陛下,快到咸阳城了,这辽西军是入城内,还是就留在城外驻扎呢?” 秦始皇想都没想,说道:“虎豹骑奔袭了一夜,让他们返回城中的军营休整吧。” 邱屠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又道:“陛下,叛军势大杜邮猎场急需人手去救援,城中的羽林军与禁军都要出城,城中的城防会空前空虚啊。” 秦始皇目光一凝,听出了邱屠的弦外之音,声音冷了下来:“邱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质疑朕?” 邱屠忙跪下惶恐地说道:“臣绝不敢质疑陛下,臣只是尽臣的职责本分,请陛下您三思。” 他言辞恳切地说道:“虎豹骑是陛下您亲自封的‘天下第一军’,在突围的时候臣亲眼见过虎豹骑的战法,臣敢肯定,就算是现在羽林军不去驰援杜邮猎场,若虎豹骑真有不臣之心,羽林军很难拦住!” 秦始皇的目光越来越冷,他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邱屠脑袋都贴在了马车的地板上,道:“陛下可以砍了臣的脑袋,臣死不足惜,但陛下是万金之躯容不得半点闪失,陛下,那群叛军都能出现,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出现的?” 邱屠很聪明,他的聪明一直被他的小心谨慎与战战兢兢掩盖起来,很难被察觉。 他清楚秦始皇是雄才之主,秦始皇除了扶苏之外,也从未真正地信任过任何人。 叛军能出现在杜邮猎场,更加让秦始皇的神经紧绷,他变得越发敏感、多疑。 邱屠说的这番话切中要害,秦始皇不仅不会杀他,还会认为邱屠是国之栋梁,忠心耿耿! 良久,当邱屠的双腿都跪得没有知觉的时候,秦始皇终于开口了:“起来吧。” 秦始皇的声音一下子苍老了不少,他闭上眼,说道:“传朕旨意,命虎豹骑驻扎在城外老军营中,卫戍咸阳城,另外,朝中官员不得归家,如咸阳宫与朕共同商议平叛军大计,从今日起咸阳城戒严、宵禁!” 邱屠的眼中爆发出精光,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颤声道:“陛下圣明!臣遵命!” 邱屠与胡亥计划中,最难缠的一环被破除,他们的成功率将大大增加。 更妙的是秦始皇为了防止大臣们私下里闹出幺蛾子,竟然将所有的大臣都集中到了咸阳宫。 当邱屠谢恩离开的瞬间,身后忽然传来了秦始皇的声音:“邱屠。” 邱屠的心猛地一颤,他转身看向秦始皇,说道:“陛下,您还有何吩咐?” 邱屠害怕秦始皇察觉出什么端倪来,却听秦始皇说道:“老军营里缺少粮草辎重,连夜给虎豹骑送去,别让明远等将官寒了心。” 秦始皇也知道,他的做法是对辽西军的不信任,所以想要多多补偿一番。 在队伍的最前方,明远微微眯起眼睛,轻声感叹道:“终于回到咸阳城了。” 昨夜一路奔袭,所有人的神经都在紧绷,见到咸阳城的瞬间,终于能舒缓下来。 章邯拍了拍身上的落雪,说道:“叛军来势汹汹,训练有素,也不知道猎场那边蒙将军他们怎么样了。” 蒙坤担忧蒙云的安危,立刻道:“叛军当然不会是兄长的对手,不过叛军人多势众,大人,我想跟随羽林军,前去驰援猎场!”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昨日先是演武,再是连夜保护陛下突围,又赶了一夜的路,人是肉体凡胎不是铁打的,到了城里你随着我们一起用饭休息,休整三五个时辰再出发也来得及。” 蒙坤眉头紧锁,嘀咕道:“遭瘟的叛军,怎么偏偏选在那时候进攻猎场?忒刁钻。” 郑鹰在一旁说道:“听说敌方的主将叫张耳,这人有真才实学,狙击我们的那些兵士实力不俗,如果不是有虎豹骑开路,我们没有那么好脱身。” 他们这边正说着,忽听后面传来一阵马蹄声,邱屠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邱屠客气地行了一礼,说道:“明大人,陛下有令,命辽西军驻扎在城外西大营中,所需要的辎重粮草,很快会送过去。” 明远微微眯起眼睛没有说话,章邯却忍不住了,道:“陛下为何不让我们入城?再说西大营已经废弃了两年,怎么住人休息?” 邱屠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章将军,这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本官也不知为何,陛下还令其他官员一起入咸阳宫中议事,本官还要去通禀,再会。” 章邯眉头紧锁,还想拉住邱屠理论,结果被明远拦住,微微摇了摇头。 明远满含笑意,说道:“谢过邱大人来告知此事,我们立刻前往西大营,只是将士们劳累了一夜,粮草、辎重请邱大人快些安排,不然怕将士们寒了心。” 邱屠见明远答应下来心中暗喜,说道:“这个好说都是本官的分内之事。” 第二百二十章 驰援杜邮 咸阳,城西大营。 明远站在破败的辕门,望着秦始皇的队伍缓缓进入了咸阳城,思绪万千。 西大营的名字里有个“大”字,其实规模并不大,撑死能容纳三千人。 虎豹骑五百人,轻骑兵五百人,加上步军五百人,以及赢蓉儿还有她的女使、仆从,刚刚好充盈了西大营。 蒙坤面色涨红,不满地说道:“这算什么?我们拼死拼活保护陛下返回咸阳,结果连城都进不去?” 章邯眉头紧锁,他和蒙坤一样对秦始皇的决定不满,觉得受到了冷遇与不公。 但章邯的理智战胜了情绪,说道:“蒙坤!陛下圣心裁决的事情岂是你我能议论的?” 蒙坤心里憋着一口气,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章邯问他要去做什么,蒙坤赌气般说道:“吃吃喝喝睡大觉!反正陛下也不需要我等保护了,还能干什么?” 章邯闻言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去,说道:“大人,你看看他说的是什么话?” 明远拍拍章邯的肩膀,笑道:“随他去吧,心里有了火,消消气也就好了。” 明远心里对秦始皇的决定不舒服,但明远能理解秦始皇这样做的目的。 他幽幽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陛下和大臣们见到过虎豹骑的威力,自然也明白虎豹骑的危险,让我们进城,就是让目前不稳定的局势多了一个变数。” 章邯摇了摇头,说道:“可我辽西军为大秦开疆拓土,为陛下出生入死,难道陛下还信不过我们?” 明远负手而立,目送秦始皇等人彻底进入咸阳城,然后将咸阳城的城门关闭。 他无奈一笑:“重点不在于信不信任,而在于我们已经能威胁到朝廷,成为乱局中能动摇全局的棋子,待在西大营,对辽西军来说未尝不是一种保护,好了,去巡营看看将士们吧。” 明远转身离去,他贵为辽西郡守、工定侯,可是在咸阳城里,他依旧是一枚棋子罢了。 …… 咸阳,章台宫。 众位大臣的家眷已经返回了各自的府邸,他们则来到了宫中,商议出兵的事宜。 劳累奔波了一夜,众位大臣皆是坐在蒲团上,三三两两地议论着军务。 卫婴强忍着疲惫,说道:“要驰援杜邮猎场,只需派遣羽林军前往杜邮,再抽调城外京军大营中的精锐即可,那群叛军就是乌合之众,有什么可商量的?犯得着这么多人么?丞相大人,你说是不是?” 李斯跪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闻言笑道:“卫大人,叛军来得蹊跷又来势汹汹,我等都是大秦的臣子,自然都要来,你且忍耐一会儿,陛下也快来了。” 李斯对秦始皇为什么将大臣们都召集到宫中的目的一清二楚,现在是最容易出乱子的时候。 秦始皇将虎豹骑留在城外,城里最有战力的就是羽林军,而羽林军是绝对忠于秦始皇的精锐。 可以说秦始皇的一番手段下去,彻底杜绝了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着实高明。 卫婴打了个哈欠,说道:“调动羽林军与京军平叛,此事由太尉大人定夺就好,太尉大人,您说说要多久才能消灭张耳那伙贼人?” 燕缭年纪大了但身体却不错,熬了一夜依旧神采奕奕,他想了想笃定地说道:“若派出精锐剿贼,不出一个月,贼首张耳必定被诛杀,其余党羽也会成鸟兽散!” “陛下驾到!”明先尖锐的声音从后殿传来,群臣忙起身,向秦始皇行礼。 “众爱卿平身。”秦始皇挥了挥袍袖,没有走上王座而是走下了御阶,说道。 “诸位爱卿辛苦了一夜,朕命膳房准备了些汤水食物,才给你们充饥,今日诸位爱卿就留在宫中休息,顺便,与朕一起议出兵讨贼的方略。” 秦始皇声音落下,立刻有人宫女排着队端上来热气腾腾的汤水与各种食物。 饥肠辘辘的大臣们连连谢恩,燕缭则站出来,说道:“陛下,请陛下立刻抽调羽林军精锐,并派遣京军驰援蒙云将军,老臣认为,只派出这两军足矣。” 实际上就算燕缭想要派遣更多的兵士也做不到了,咸阳现在的兵士数量并不多。 羽林军抽调出一万,京军再抽调两万,组成三万的大军出击,已经是极限。 秦始皇微微颔首,说道:“朕也是这样想的,传朕旨意!羽林军先行集结前往杜邮猎场,驰援蒙云!京军也尽快集结,以最快速度赶往杜邮!” 羽林军训练有素,秦始皇一声令下便开拔离开了咸阳宫中,而秦始皇也与群臣,一起在章台宫中用膳。 他并未高高在上坐在王座上,而是和百官一起,跪坐在蒲团上,说道:“朕返回咸阳城的时候,一直在想一件事,你们说我大秦是好,是坏?” 冯劫吓了一跳,忙说道:“陛下!我大秦横扫六合,一统天下,做到了历朝历代先贤圣主都未做到的事情,所以陛下您是天下第一的君王,我大秦自然也是好的!” 秦始皇没有任何的欣喜之色,他反问冯劫:“既然我大秦是好的,为何还有那么多人要反我大秦?六年前,朕曾经与明远说过此事,明远说只要时间够久,六国的故人自然会接受大秦,承认大秦,可如今呢?” 张耳之流还敢公然反秦,甚至袭击在杜邮猎场的秦始皇,真真是胆大包天。 秦始皇这么一问,压根儿没有人敢接茬儿,便是冯劫、燕缭、李斯这样的重臣,都不敢回答秦始皇的问题。 难道要他们说,秦始皇治理天下不得民心,所以六国的老贵族才反抗? 就在大殿内陷入僵局的时候,有人来了,公子扶苏朗声说道:“苟日新,日日新,月日新,万事万物总需要一个过程,在六国故人融入我大秦的过程中,有那么一两个不识时务之人在所难免。” 众人朝着大殿门口望去,就见公子扶苏身后还跟着一群小内官与小宫女,他展颜一笑:“父皇,儿臣为父皇和众位大人准备了去火的玉斛玉竹汤。” 第二百二十一章 帝崩! 诸位大人见到扶苏,好像见到了救星。 扶苏含笑说道:“这一夜风雪交加,父皇和诸位大人心火大,这汤水能去火、润肺,再好不过了。” 李斯纵使与扶苏政见不合,也不禁说道:“多谢扶苏殿下,臣也觉得口干舌燥,正好尝尝这玉斛玉竹汤。” 随着公子扶苏而来的,还有公子胡亥、公子将闾、公子高三人,他们亲自给诸位大臣们送汤水。 这一幕落在秦始皇的眼中,让秦始皇内心烦躁之气消解了很多,至少扶苏是一个好的继承人。 秦始皇相信就算在他百年之后,扶苏也会让秦国更加地兴旺、稳定。 大秦的基础已经打好了,未来只剩下漠北的匈奴与卫氏朝鲜,还有古滇国,以及明远口中的“南洋”留给扶苏去开拓。 扶苏挥挥手,自有亲随过来,将扶苏特意准备好的汤水,送到了扶苏的手中。 扶苏的亲随小内官名叫福临,是扶苏前往上郡之前,就跟随他的小内官。 后来扶苏回归咸阳,念及旧情,福临依旧跟在他身边,为人机灵伶俐。 不过今日的福临有些异常,他的眼睛有些红似乎没有休息好,手还在微微颤抖。 扶苏微微一笑,说道:“将汤水给本宫吧,你去外面候着就好。” 扶苏以为福临是因为见到了秦始皇紧张,实则福临的目光一直死死地盯着那碗汤。 公子扶苏将汤端给了秦始皇,同一时间,公子胡亥望向了大殿的门口。 邱屠从外面走来,对着胡亥点了点头,这举动除了赵高外谁都没有注意到。 赵高深吸一口气,盯着秦始皇的汤碗,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秦始皇嗅了嗅汤水,露出笑意:“不错不错,你有心了,扶苏,上次你与朕说过的减税之法,你与诸位大人也说说。” 秦始皇用汤匙舀了一勺汤水,刚送到嘴边,却听扶苏说道:“父皇,儿臣就是随口一提,还未有具体的章程呢。” 秦始皇放下了汤匙,说道:“什么事都要等章程拟定好,那得等到什么时候?你是大秦未来的君王,有什么不能说?说!” 秦始皇的话让大臣们有些惊讶,看来扶苏在秦始皇心中的地位更高了,竟然连“未来君王”这种话都能说出来。 扶苏深吸一口气,说道:“减税一事还要追溯到杜邮演武,我去拜访了几次明侯,其间我们说了不少话,其中就涉及减税,明侯与我都认为,赋税徭役过重,是造成百姓不满、六国贵族一户百姓的根本原因。” 扶苏起身,环视四周朗声道:“天下百姓真的关心六国么?真的想要六国重新复辟么?我看不然,大多数的百姓,其实无所谓谁来做君王,他们来做哪一国的百姓。” 扶苏这话极为大胆而敏感,也就是他是秦国未来的继承人,才能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他声音越来越大,说道:“不!他们都不关心,他们只关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明侯给我看过一本黄册,上面是从外地迁入辽西郡的百姓的名单,都说故土难离,但辽西郡却能吸引那么多的百姓,为何?” 治粟内吏张茂站出来,道:“这一点微臣略知一二,辽西郡的营商环境极好,物价稳定,尤其是粮、盐,以辽西商会为中心,基本被官府所掌控,且明大人鼓励农事,开垦沟渠、水车,还有曲辕犁等,百姓过去了官府免费给开垦土地,若我是百姓我也愿意去辽西郡。” 扶苏一拍手,赞道:“正是如此,只要能让百姓过得好,吃得好穿得暖,他们就不会跟随六国的余孽造反,所以减免赋税,势在必行……” 咳咳!咳咳咳! 扶苏正说到兴头上,忽然身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众人往扶苏身后一看,皆是脸色大变。 秦始皇捂住了喉咙,脸色涨红,双眼充血极为骇人,扶苏一下子就慌了。 他冲上前去大喊道:“父皇?父皇您怎么了?快去寻太医!快去寻太医!” 章台宫大殿中瞬间乱成一团,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不对!陛下中毒了!有人弑君!” 啊? 乱哄哄的大殿变得更加混乱,燕缭怒吼一声:“肃静!全都肃静!不要乱!” 燕缭毕竟是太尉,威望在那里,镇住了所有人之后,他厉声喝道:“快去请太医院所有的太医来!快!” 秦始皇这时候已经无法开口说话,血水顺着嘴角流淌下来,眼珠里全是血丝。 就连脖子的位置都开始发青、发紫,这是明显中了剧毒的征兆。 燕缭快步来到秦始皇的身边,察看了一下后面色凝重:“刚才都有谁接触过陛下喝的汤水?将他抓起来,严刑拷打!”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福临的身上,福临惨笑,然后取出一药丸飞速扔进了嘴里。 “拦住他!”李斯都快疯了,他喊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福临吞下了毒药。 “扶苏殿下!小人为您尽忠了!下辈子小人继续追随您!”福临只来得及留下一句话,人就倒地身亡。 大殿陷入了诡异的宁静,胡亥颤声道:“大哥,你……你为何要毒杀父皇?到底是为何?” 胡亥脸上的惊骇成为恐惧,他一步步后退,怕极了扶苏这个弑君的魔鬼。 扶苏张了张嘴,泪水倏然落下:“本宫没有,我怎么可能谋害父皇?父皇?!” 扶苏感受到秦始皇在用力抓住他的手,他低下头,却发现秦始皇的面色已经变得青紫。 秦始皇用眼睛瞟了一眼燕缭、冯劫、李斯三人,这三人赶忙凑上前。 冯劫的声音都变了形,泪流满面:“陛下,您还有什么心愿和要说的,请您说吧!” 他很清楚秦始皇要不行了,那下毒的人心思歹毒缜密,绝对不会让秦始皇侥幸活下去。 “嗬嗬嗬……” 秦始皇的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声响,还伴随着血沫子,他拉住扶苏的手,又将三人的手放在了扶苏的手上,然后用力一握。 “父皇?!” 第二百二十二章 宫变 扶苏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秦始皇咽下最后一口气。 秦始皇,崩! 那位出生于赵国都城邯郸,十三岁承袭秦王位,平定长信侯嫪毐叛乱,扫除权臣吕不韦,独揽大权在手。 历经九年时光,先后灭韩、赵、魏、楚、燕、齐六国,完成了一统天下的伟业的秦始皇,走了。 大概秦始皇自己也不会想到,他会以这样一个戏剧性的方式,离开人间。 扶苏的耳中嗡嗡作响,他也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见证秦始皇的离开。 却没想到秦始皇会中毒而亡,他临死前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过。 燕缭扶着扶苏摇摇欲坠的身体,忍不住老泪纵横:“殿下节哀,这大秦还需要您来撑着啊!” 燕缭历经两朝,秦始皇几乎是燕缭看着长大的,如今却先他一步离开。 燕缭的心中悲愤交加,可是他也明白,现在可不是哭泣的时候,局势微妙。 福临临死前的那句话杀伤性太大,纵使扶苏继位,也很难抹除这一个“污点”。 冯劫擦擦眼泪,安慰扶苏:“殿下,人死不能复生,您可要撑住,不能辜负陛下对您的期望。” 秦始皇临死前的举动,相当于告诉众人,他选了燕缭、李斯、冯劫三人做托孤的重臣。 李斯亲手为秦始皇合上了眼睛,说道:“两位大人说得对,现在叛军仍旧在杜邮猎场肆虐,需稳定局势,本相认为殿下应该立刻继承大统,承袭皇帝位!” 大殿中原本的哭泣声渐渐消失,变得异常安静,有人眉头紧锁,有人喜出望外。 喜出望外的是站在扶苏一边的,眉头紧锁的则是认为扶苏的嫌疑还未洗清,怎么能让扶苏就这样继位? 奉常乾刚站了出来,说道:“丞相,下官认为应该对陛下遇害一事深入追查,找出幕后黑手,就这样草草地让扶苏殿下继位,恐怕不妥。” 李斯眉毛一挑,高声喝道:“有何不妥?陛下临终前的意思,就是让殿下继承皇位,何况之前陛下巡视天下,都由扶苏殿下代理朝政,他就是我大秦的正统继承人!” 奉常乾刚是块硬骨头,并未因为李斯的身份而退缩,梗着脖子说道:“我乾刚受陛下隆恩,起于微末之间,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看着陛下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崩了!不调查清楚,我绝不答应扶苏公子继位!” 你!李斯气得狠狠瞪了乾刚一眼,可他还拿乾刚没什么办法,因为乾刚说的是实话。 燕缭见双方争执不下,站出来居中调和,说道:“李斯丞相与我、冯大人,还有乾刚大人都是为了我大秦,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诸位看这样吧,由扶苏殿下先行代理朝政为陛下发丧,同时调查下毒之事。” 燕缭德高望重,说出的办法也靠谱,乾刚想了想说道:“调查一事还请燕太尉亲自主持,我们信得过燕太尉的能力与人品。” 燕缭松了一口气,现在就怕乱,只要局势能稳定下来,一切都好说。 他微微颔首,承诺道:“老夫一定会亲自彻查此事,给诸位与天下人一个交代。” 他转身向公子扶苏行礼,道:“请殿下以大局为重,暂且代理朝政,准备为陛下的发丧事宜。” 帝王安葬种种事情千头万绪,且秦始皇陵在骊山,这一路上可有的忙了。 扶苏强打精神振作起来,挺直腰板说道:“既然如此,本宫就暂代皇帝……” “慢!” 当众人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一个声音骤然响起,胡亥开口了。 胡亥一步步走向御阶,在群臣与扶苏惊讶的目光中,站到了王座的前面。 扶苏还没察觉到胡亥的异常,说道:“二弟,你这是做甚?赶快下来!” 胡亥贪婪地望着那金灿灿的帝王宝座,然后收敛神态转过身,露出了悲悯之色。 他死死盯着扶苏,道:“兄长,你为了这皇位下毒杀害父皇,不忠不孝,岂能暂代皇帝位?” 胡亥很清楚燕缭打的什么算盘,若过了今日等局势稳定,扶苏就会从暂代,成为真正的君王。 今天,是胡亥最后的机会! 扶苏面露愤懑之色,说道:“二弟,连你也不相信我?认为我会下毒谋害父皇?” 胡亥冷笑一声,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昔日赵武灵王被饿死在宫中,不也是他儿子下的手?争夺皇权,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胡亥大手一挥,说道:“传我号令!今日百官不得离开这章大宫!直到商议出一个章程来!” 文武百官皆是脸色一变,他们这才意识到,胡亥根本就是在政变!逼宫! 燕缭眉毛一挑,说道:“胡亥公子,羽林军是护卫陛下的私军,不受你的调派!” 燕缭话音未落,就听大殿之外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还有甲胄摩擦的声音。 片刻后三名将官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齐齐向公子胡亥复命:“启禀殿下,卫戍军已经与羽林军换防完毕!听候殿下差遣!” 这三名将官官职都不高,正是执掌卫戍京城的千牛常威、刘畅、断浪。 李斯看看这三位披坚执锐的千牛,再看看一脸淡定的中尉邱屠,他什么都明白了。 李斯指着邱屠,大骂道:“邱屠!好你个不忠不义的畜生!你怎么敢!” 邱屠老神在在地瞥了李斯一眼,说道:“丞相大人息怒,我这不是在协助胡亥殿下,护卫咸阳宫,调查杀害陛下的凶手么?” 胡亥有了兵将,底气更足,说道:“来人!将扶苏拿下!赵高,将他的寝宫搜查一遍,本宫倒要看看到底有没有毒药!” 赵高在李斯、冯劫、燕缭等人惊讶的目光中,走了出来:“臣,遵旨。” 卫戍军大量涌入大殿,将一众文武官员包围,成为瓮中之鳖。 他们手中明晃晃的长刀闪烁着寒光,就等着那个不长眼的站出来,他们下死手。 公子扶苏似乎有所明悟,惊骇地说道:“二弟,这一切都是你计划的?你到底花费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的布置?” 第二百二十三章 孤军 胡亥此刻占据了绝对的优势,流露出得意之色:“兄长何出此言?我做了什么布置?” 公子扶苏深吸一口气,说道:“怪不得你怂恿父皇,将辽西军留在了城外,若明侯在此,岂能让小小的卫戍军掌控咸阳宫?” 咸阳城内的军队一共就两支,咸阳宫中的羽林军,还有卫戍皇城的卫戍军。 卫戍军人数不少但战力不强,在羽林军大批被抽调走前往杜邮战场的时候,咸阳宫的防御变得极度脆弱。 卫戍军便轻松取得了咸阳宫的控制权,但辽西军能征善战,明远的威望极高。 有明远在对于胡亥来说就是一个大威胁,所以他才让邱屠出面,将辽西军拒之城外。 可惜,扶苏现在知道已经太晚了,悔之晚矣。 胡亥仰面而笑,居然大摇大摆地坐在了王座上,道:“兄长,等赵高回来铁证如山,你就没有什么说的了,对了,本宫已经让人去传消息,让京军就待在军营中,不得擅动,前往驰援杜邮的羽林军,也被我召了回来。” 燕缭的脸色很是难看,他说道:“胡亥殿下这是做什么?外无援军,蒙云将军将成为孤军,早晚被叛军困死啊!” 胡亥自然有胡亥的理由,他太清楚蒙家人的本事了,蒙毅是羽林军前统帅。 蒙云是现任的统帅,若羽林军到了蒙云身边,击退了叛军,调转攻势对准咸阳怎么办? 胡亥悠然一笑,说道:“扶苏有毒害父皇的嫌疑,谁不知道蒙云以我兄长马首是瞻?将羽林军交到蒙云手中,本宫不放心。” 燕缭闻言气得胡子都乱颤,说道:“就因为一个嫌疑,殿下要置数万羽林军将士的生死于不顾?他们可都是为了掩护陛下和诸位大臣撤退,才留守猎场的!” 燕缭的怒吼没有引起胡亥丝毫心理波动,在胡亥眼中,那些士卒不过是随时能抛弃的消耗品罢了。 “殿下!找到了!” 赵高兴奋地从大殿之外跑进来,说道。 “微臣率领人去搜索扶苏殿下的寝宫,果然在他的宫中,找到了毒药!” 公子胡亥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说道:“兄长,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扶苏惨笑一声,说道:“我扶苏做事光明磊落,我从未对父皇下毒,我也没有理由下毒谋害父皇。” 胡亥狞笑一声,说道:“好好好!铁证如山你还在嘴硬,来人,将扶苏拿下下狱!严加看管!” 常威领着两个身高体阔地兵卒来到复苏身边,沉声说道:“殿下,请吧!” 扶苏无奈被押解下去,大殿之上一片死寂。 赵高适时地站出来,说道:“殿下,微臣认为公子扶苏毒害先皇属大逆不道,应褫夺身份贬为庶人,再处以极刑!殿下您应该顺应天命,承袭皇帝大位!” 赵高终于将今晚的最终目的说了出来,不出意料,无耻之尤,却又顺理成章。 胡亥坐在王座上,下方还停着秦始皇的尸身,说道:“本宫认为赵大人的话极好,诸位大人以为如何?” 两旁的卫戍军杀气腾腾,死死盯着文武百官,这刀架在脖子上谁能说一个“不”字? 忽然,有一人站了出来,说道:“大秦奉常乾刚,有话要说!” 胡亥微微眯起眼睛,笑了:“先帝在世的时候就常常说,乾刚大人忠义刚直,你有什么话都说出来吧。” 乾刚来到秦始皇的尸身前,跪下叩首,磕了三个头之后,乾刚站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赵高,贼子也!邱屠无耻之徒!你胡亥!更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恶贼!” 乾刚豁出去了,怒斥道:“你们把控咸阳宫,囚禁百官,陷害扶苏公子!我之前受了你们的蒙骗,认为扶苏公子下毒谋害陛下,可我错了,大错特错!” 乾刚指着胡亥,骂道:“你,你胡亥才是谋害陛下的元凶!我乾刚累受皇恩,便是死,也不会认你做皇帝!恶贼!奸贼!你不配做大秦皇族的子孙!” 胡亥的嘴角微微抽搐一下,片刻后他一挥手:“拉下去,斩。” 乾刚被押解下去之后,咒骂声依旧不断,直到刀光一闪,乾刚人头落地。 章台宫大殿前被鲜血染红,胡亥嗤笑一声:“还有谁不服本宫,都站出来吧。” 在乾刚之后又有四人站出来,他们的结果和乾刚一样,被斩首示众。 五颗血淋淋的人头滚落,将其他人的胆气都吓得一干二净。 胡亥见无人再站出来,道:“三位大人都是我大秦的肱股之臣,你们的意思呢?” 燕缭、李斯、冯劫,对于他们三个胡亥没法直接动刀兵,他们的威望与人脉太复杂了。 大秦天下有多少他们的门生故吏,还要多少他们提拔的人?若真杀了胡亥将来掌控大秦会更加麻烦。 燕缭第一个站了出来,他取下了官帽捧在手中,说道:“老臣年事已高,愿意告老还乡,请殿下恩准!” 燕缭的这个举动,就是在告诉胡亥,他没办法反抗胡亥,但是不会为胡亥效力。 邱屠的眼珠子一亮,燕缭的告老还乡,意味着太尉宝座,是他邱屠的了! 胡亥满意的点了点头,虽然燕缭不能为他效力,但也没有与他对抗,给胡亥省了不少麻烦。 胡亥微微一笑,说道:“燕缭老大人年事已高,是时候安养天年了,准了!” 燕缭却未立刻离开,他又道:“老臣可以离开,从此终生不再出仕,不过老臣想请殿下用大秦皇族的名誉承诺,您会留下扶苏公子的性命,不要伤害他。” 人老精鬼老滑,燕缭很清楚胡亥必定要对扶苏下手,甚至要了扶苏的性命。 他以本身退隐,并不发动关系力量对抗胡亥为代价,希望能保住扶苏的性命。 胡亥凝视着燕缭,再看一看冯劫与李斯,问道:“你们两位大人,也要保住我兄长的性命么?” 得到了冯劫与李斯的肯定后,胡亥沉思良久,说道:“本宫可以答应你们的请求,不过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冯大人与李大人,可不能也赋闲在家。” 第二百二十四章 秦二世 燕缭得了胡亥的承诺,人好像瞬间老去了好几岁。 他走到了秦始皇的尸身前,颤巍巍地跪地叩拜,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是老泪纵横。 昔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尉燕缭,现在不过是一个失意的老人罢了。 燕缭一步步走出了大殿,背影枯瘦、萧瑟,正如要走向末路的大秦帝国一样。 李斯目送燕缭离开,微微躬身行礼,说道:“殿下,先帝的遗体不宜一直停放在这里,还是让太医令收敛遗体,先放置到后殿去吧。” 李斯主动示好的态度让胡亥很满意,李斯这人圆滑,懂得审时度势。 有李斯在帮助胡亥稳定朝局,胡亥相信很快,他就能如秦始皇那样,权倾天下。 胡亥从王座上站起身来,道:“诸位大人在宫中歇息一阵,明日,本宫将举行登基大典,承袭皇帝位!” 啊? 百官面面相觑,哪有今日死了皇帝,明天儿子就继位的道理? 冯劫眉头微皱,说道:“殿下,这是不是太急了一些?陛下……先帝还未下葬呢。” 胡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冯劫,问道:“怎么?你是说本宫做得不妥么?” 冯劫心中一惊,解释道:“臣并无此意,只是按照规矩……” 胡亥挥挥手,说道:“事急从权,不用讲那么多的规矩,邱大人,你派人去城外,请工定侯与公主入城,参加本宫的登基大典,记住,客气一点儿。” …… 咸阳城外,西大营。 明远眉头紧锁,望着去驰援杜邮猎场,又中途返回的羽林军,内心充满了疑虑。 杜邮猎场蒙云被困,短时间内还好尚且能坚持住,若时间再长一些,蒙云恐怕会寡不敌众。 明远领着章邯三将,带上一队骑兵前往羽林军队伍,找到了羽林军的副统帅,赵哲。 赵哲一直是蒙云的副手,所以驰援蒙云这件事,也是由赵哲来带队的。 明远开门见山,询问道:“赵将军,你们不是前往了杜邮么?怎么又回来了?杜邮战事结束了?” 赵哲叹了口气,说道:“不敢欺瞒明侯,朝廷下旨,命羽林军返回咸阳城,驻扎在城外,没有朝廷的旨意不可擅动。” 蒙坤急了,问道:“为什么?陛下为什么让你们返程?那京军呢?京军难道也收到了命令不许离开军营?” 赵哲点了点头,说道:“我和京军的兄弟也奇怪陛下为什么要这样下令,可君命难违。” 章邯拉住冲动的蒙坤,喃喃道:“陛下不可能放弃蒙将军,让羽林军精锐被叛军吞掉,是不是咸阳城内出了什么事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明远忽然倒吸一口凉气,问赵哲:“赵将军,现在咸阳城中的羽林军还有多少?” 赵哲想了想,之前蒙云麾下的羽林军就有一万多人,驰援抽调出去许多,如今城里的羽林军数量不足两千。 坏了! 明远立刻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他来回踱步,说道:“城中防御空虚,羽林军又被抽调走,此时陛下的生死安危,岂不是都落在了卫戍军的手中?” 赵哲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邱屠大人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可能。” 明远眺望了一眼咸阳城,语气沉重地说道:“赵将军,你快快返回营地吧,我们也得返回西大营,研究一下是去是留。” 赵哲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明远知道,历史上的秦始皇就是在这一年死去的。 回忆起明远离开辽西郡前,朱儁一本正经地与他打赌,说今年秦始皇必定会出事,明远还不相信。 可今日的种种表现,给了明远一个强烈的信号:咸阳生变!危机四伏! 众人刚回到西大营,就见一队人马来到了大营辕门,为首的人明远还认识。 他就是卫戍军的巡城千牛常威、刘畅。 之前明远去寻宣刻的时候见过他们两个人,刘畅为人和善,常威则有些刻薄。 常威翻身下马,朗声道:“卫戍军巡城千牛常威,拜见明侯!” 刘畅也随着常威一起行礼,不过神情有些不自然。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两位大人率领这么多人来,难道是想要随我辽西军一起去驰援杜邮猎场?” 常威心中冷笑,说道:“蒙云将军对付叛军绰绰有余,我来这里是传达朝廷的旨意,让明大人、公主殿下、章将军、蒙将军入城。” 明远暗暗警惕,问道:“叛军势大,蒙云将军恐怕孤掌难鸣,我欲前往驰援,就是不知道朝廷有什么大事,需要我们入城呢?” 常威有些不耐烦,道:“明侯说笑了,我就是一巡城千牛,哪里知道那么多事情?就是传达圣旨罢了,怎么明侯想要抗旨不遵?” 常威的态度让明远越发地生疑,明远想了想,直接问道:“这圣旨是朝廷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陛下现在可好?” 常威、刘畅脸色顿变,常威高声喊道:“明侯这是什么意思?陛下当然好得很!” 明远的心沉到了谷底,常威的慌乱与刘畅的惊恐都不是装出来的,更加佐证了明远的猜想。 明远暗暗握紧拳头,笑着说道:“本官知道了,请两位将军回去复命,就说天黑之前我们会动身。” 常威却不肯罢休,说道:“明侯,圣旨上说得很明白,让你们现在就动身,不得耽误!” 随着常威来的卫戍军目光一凝,纷纷将手放在了刀剑上,随时准备动手。 明远见状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一个卫戍军,你们与京军比起来如何?与东胡人比起来又如何?我辽西军打破东胡的时候,你们还在京城里巡街呢,谁敢动手!” 既然快要撕破脸,明远便不给对方一点好脸色,辽西军大营中一片骚动。 甲胄摩擦的声音,还有长刀出鞘的声音连成一片,杀气腾腾。 卫戍军哪里敢真地和辽西军动手? 常威见吓唬不住明远,立刻换了一副笑脸,说道:“明侯息怒!明侯息怒!竟然明侯要日落再入城,就按您的意思办。” 第二百二十五章 孤立无援 常威在辽西军的震慑下悻悻地服软,安心退出去百步,在辕门外等待。 刘畅侧耳倾听西大营里的声音,嘀咕道:“常大人,我怎么听着声音不大对劲?” 常威、刘畅、断浪,他们三个做了快十年巡城千牛,眼瞅着升职无望。 对攀附上明远一飞冲天,能去河南地大展身手的宣刻是又羡慕,又嫉妒。 常威心思重好钻营,一直都想方设法巴结邱屠,邱屠则态度不冷不热。 邱屠小心谨慎,就寻思在中尉的位置上好好做到荣休,就很不错了。 结果秦始皇让邱屠家与胡亥结亲,导致邱屠隐藏的野心,被胡亥、赵高激发出来。 邱屠对常威的态度有了根本性地转变,从不冷不热变成了极力拉拢。 常威是聪明人,中尉大人肯对他以礼相待,肯定是有大事要他们去做。 常威彻底投入邱屠的门下,成为邱屠的亲信,并将刘畅、断浪也拉了进来。 这就是为什么卫戍部队能上下一心,迅速控制了咸阳宫中的少量羽林军的原因。 常威抱着胸,哼笑一声:“明远不过是走了狗运,得先帝赏识才有今日的身份地位,待他离开了军营入宫,就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刘畅忧心忡忡,说道:“常大人,明侯足智多谋我害怕他已经看出了事情的端倪,我们要不要早做准备?将京军调来?” 常威摆摆手,调侃刘畅:“刘大人,你莫不是将明远当成了神仙?能掐会算?咸阳城戒严连个老鼠都跑不出来,他怎么能知道真相?” 轰!轰!轰! 沉闷的马蹄声从军营中传来,一道黑甲洪流在夕阳的照射下涌出了辕门。 五百虎豹骑当前,紧随其后的是明远与赢蓉儿的车驾,还有护佑的步军。 压阵的是五百轻骑兵,当虎豹骑来到了常威面前的时候,他差一点窒息。 冷酷、铁血、杀气,真面对随时会发动攻击的虎豹骑的时候,常威的腿肚子都发抖。 跟随他来的卫戍军也差不多,他们的人数也就一千多,这点人不够虎豹骑一轮冲锋杀的。 常威脸色顿变,问道:“明侯这是何意?您不是要随着在下一起入咸阳城么?” 虎豹骑的统帅章邯掀起面甲,面无表情地说道:“大人说了,蒙云将军在杜邮生死未卜,我辽西郡救援蒙云将军,责无旁贷!” 常威急了,这可是胡亥亲自交给他的任务,若是完不成,胡亥能给他好脸色? 常威眼珠一转,说道:“章邯将军,请您转告明侯,陛下有急事要见他与公主殿下,救援蒙云将军辽西军前往即可,请明侯与公主殿下随着我们入咸阳……” 啪! 常威话音未落,脸上就挨了一马鞭,章邯冷声道:“你算什么东西?敢指挥明侯与公主殿下!” 火辣辣的痛处让常威差点惨叫出声,他强压怒气:“章邯将军这是在做甚?我可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章邯取出一封信扔到了常威面前,说道:“这是明侯写给陛下的亲笔信,若陛下看了信件后还是要降罪明侯,明侯无话可说,尔等让开!” 虎豹骑杀气腾腾,常威确信如果他还坚持,虎豹骑真的会对卫戍军动手。 常威捡起信件深深地看了一眼章邯,说道:“章邯将军的话末将记下了,来日一定加倍奉还。” 常威一挥手,卫戍军纷纷向两次避让,任由辽西军堂而皇之地离开了西大营。 就连之前京城送出来的粮草辎重,也被辽西军一并带走,分毫不剩。 刘畅凝视着远去的辽西军,喃喃道:“常大人,明侯这一去,便不会再回来了。” 辽西三郡在明远的经营下发展迅速,几乎是自成一派,如今秦始皇被毒杀。 胡亥上位后肯定想要剪除支持扶苏的力量,明远就是胡亥的眼中钉肉中刺。 若不是胡亥刚刚上位局势不稳,胡亥肯定会动用重兵,将辽西军困死在西大营。 常威握紧了那封信,狞笑道:“放心,他走不远的!陛下绝不会放他那么轻松地返回辽西!” …… 杜邮,杜邮猎场。 当夕阳落下的时候,持续了一日的猛攻终于告一段落,给了秦军喘息之机。 羽林军已经从进攻转为防守,从西路峡谷入口,撤退到了杜邮猎场的大营之中。 蒙云站在营寨的寨墙上,望着撤退的叛军,目光凝重,叛军的战力与意志,比蒙云想象中的要强悍得多。 令虎提着水壶来到蒙云的身边,说道:“将军,喝口水吧,您都一日未进水米了。” 叛军连绵不断的进攻令羽林军疲于防守,蒙云几乎是脚步不停,指挥羽林军防御大营。 蒙云接过水壶,问道:“有援军的消息么?派出的探子可发现了援军的踪影?” 距离秦始皇等大臣撤离杜邮猎场,已经整整过去了一日一夜,按理说援军早就该到了。 令虎摇了摇头,神色晦暗:“还没有,北麓小道上也完全没有动静,叛军在北麓的防守越来越强,将军,我们已经被彻底困死了。” 叛军的数量比蒙云最初估计的还要多久,人数在六万左右,来势汹汹。 羽林军再厉害人数也不过一万余人,连续作战人困马乏,已经没办法进行突围。 蒙云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忧虑地说道:“莫非陛下的车驾遭遇了意外被叛军围困住了?叛军还有同伙?” 蒙云这时候担忧的并不是他们的生死,而是担心秦始皇的安危性命。 令虎挠挠头,说道:“有明侯在陛下一定不会有事,可援军为何迟迟不来?将军,不会……咸阳城出了什么意外吧?” 令虎是蒙家的家臣,所以说话要随意许多,饶是如此,依旧被蒙云呵斥:“住口!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令虎被骂得一缩脖,忽然他抬起手臂,说道:“将军您看看,叛军大营里面又出来人了!” 蒙云心中一惊,放眼望去,叛军阵营中行出一队骑军,这队骑军是银甲、白马,好不潇洒。 第二百二十六章 破敌 大秦并不是马匹多么充裕的国度,要找到这样品相极好的白马不是容易的事情。 然而叛军中的白马却有两百往上,为首一人顶盔掼甲,留着长须,丹凤眼精光四射。 在一众白马骑兵的簇拥下,他来到了两军阵前,距离秦军大营约百步。 将官大声喝道:“吾乃义军统帅张耳是也!请蒙家蒙云将军出来说话!” 蒙云走到了营寨边缘,朗声说道:“大秦羽林军统领蒙云在此!张耳,你有何话说!” 张耳眯起眼睛,说道:“蒙云将军是当世英豪,如今暴秦尽失人心,天下黎民苦暴秦久矣,你何不弃暗投明?” 蒙云目光一冷,说道:“一派胡言!我大秦一统天下,陛下是千古之一帝!蒙家累受皇恩,焉能与叛贼同路?” 张耳闻言笑了,说道:“难道反抗暴秦就是叛贼?暴秦毁我家园,杀我百姓,严刑峻法、横征暴敛!搞得百姓民不聊生,你看看这些跟随我的人,他们哪一个不是被暴秦逼迫得活不下去了?” 蒙云暗暗咬牙,拔出宝剑来,吼道:“张耳!你休要妖言惑众!想让我羽林军投降,不可能!” 张耳仰面而笑,问蒙云:“蒙将军,你我都心知肚明,你羽林军坚持不了多久,难道你要你麾下的将士,跟着你一起死在这里?” 张耳滔滔不绝地劝降,蒙云一挥手,令虎将弓箭递了过来。 蒙云搭弓射箭,几乎是瞄都未瞄,便射了出去,箭矢直奔张耳的脑袋。 张耳吓得一激灵,低头躲过这一箭,气得破口大骂:“蒙云!你暗箭伤人!” 蒙云出了一口恶气,骂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休要再废话!秦军就没有不战而降的孬种!” 张耳又急又气,旋即下令:“进攻!进攻!杀蒙云者赏赐千金!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叛军对秦军最后的总攻发动,从四面进行了猛攻。 在叛军猛攻大营的时候,一位文士打扮的青年来到了张耳的身边,劝说道:“将军,蒙云不可杀,不可杀啊!” 张耳闻言冷哼一声:“陈馀,你的想法不错,可惜蒙云是木头脑袋,就算能俘虏了他,他也不可能为我所用。” 青年文士叫做陈馀,是与张耳一起起兵的俊杰,既是好友也是张耳的军师。 陈馀本来希望张耳能收服蒙云,蒙家在秦国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了。 北有蒙恬戍边守护大秦的北疆,南有蒙毅率军剿灭三郡的叛军,都是手握军权。 若蒙云能归顺张耳,对于将来张耳的发展,有意想不到的推进作用。 就算蒙云不投降,俘虏了蒙云也是好处多多,抓住蒙云不愁蒙家不让渡好处出来。 可张耳被蒙云激怒,铁了心要取下蒙云的首级立威。 他杀意已决,说道:“我意已决,陈兄不用再劝说,我就以蒙云的血来祭旗,不过……咸阳那边还没有消息?秦人真的不救援?” 张耳其实最初的构想,就是袭击猎场,如果能杀了秦始皇当然最好。 若杀不掉张耳就返回赵国故地,拥兵自立,起兵刺秦就是他最好的名片。 可没想到秦始皇跑了,留下了羽林军与蒙云,更吊诡的是,咸阳居然迟迟未派出援军。 张耳在沿途布置了不少哨骑,一旦咸阳有大批的援军出没,他就能提前收到消息离开。 谁想得到援军迟迟没有出现,张耳生了贪心,决定一举歼灭羽林军,可以令他声名大噪。 彼时全天下反秦的义士都会到赵国故地,汇聚到他张耳的身边,助他反抗暴秦。 战役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当惨白的月光照耀战场,能见到密密麻麻的尸体。 秦军的营寨已经被攻破,秦军成为瓮中之鳖,被歼灭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张耳越发得意,他的野心随着这一次成功而膨胀,似乎见到了自己登基为帝王的那一天。 传令兵匆匆而来,向张耳禀报:“将军!有一队秦军冲破了北麓军的防御,直奔这里而来!” 张耳闻言一怔,说道:“秦军的援军来了?为什么提前没有示警?哨骑是干什么吃的?” 传令兵低垂着脑袋,说道:“那队秦军人数不算多,也就一千余人左右,可能,可能是绕了小路没有经过官道。” 一千余人? 张耳嗤笑一声,说道:“传我号令,让陈馀率领五千人,将那伙不知死活的秦军剿灭!” 张耳根本没有将那一千人放在眼里,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蒙云等人身上。 蒙云一众已经是强弩之末,短则半个时辰,长则一个时辰,就能全歼羽林军。 陈馀率军离开,可是还未到两刻钟的时间,陈馀就回来了,率领着一群残兵败将。 他不再有之前的风度,衣袍破烂,鞋子都丢了一只,喊道:“将军!大事不好!辽西军来了!” 什么? 张耳心中一惊,扶住陈馀说道:“辽西军来了多少人?五千弟兄都拦不住?” 陈馀咽了口唾沫,颤声道:“骑军千余人,后面还有步军,我见北麓旌旗如林、火把如织,恐怕步军还有上万啊!将军!这仗不能继续打了!” 张耳一拍大腿,恨声说道:“真是见了鬼了,这么多人是怎么到了猎场的?本将军定要治罪那些哨骑!半点用没有!” 虽然现在撤退很可惜,但张耳很清楚,只要咸阳派出了援军,后面就有陆陆续续的援军赶来。 张耳军继续停留,不止吞不下蒙云,还要被辽西军等援军包围,陷入死地。 他大手一挥,说道:“全军撤退!” 传令兵将张耳的命令传达下去,叛军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是立刻撤退。 位于军营正中心,已经几乎到了强弩之末的秦军发现,叛军竟然撤离了? 令虎浑身浴血,兴奋地喊道:“撤了?叛军撤了!将军,我们守住了!” 幸存的羽林军发出一阵阵欢呼声,经过恶战的洗礼,现在的羽林军还能站起来的,只剩下三千余人。 其他的不是战死就是受了重伤,战况之惨烈超乎想象。 第二百二十七章 囚徒 蒙云以剑拄地,大口喘息着。 乱战之中蒙云纵使有甲胄保护,肋下、双腿也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创伤。 不过最严重的伤势,还是在心口,叛军差一点就贯穿了蒙云的胸膛。 幸亏有甲胄保护,才将蒙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他长舒一口气,说道:“令虎,扶着我去见援军!” 蒙云不用猜就知道,胜券在握的叛军忽然离开,肯定是因为咸阳来的援军到了。 果然,当他们走出困守的防御工事的时候,就见到猎场北麓,漫山遍野的火把连成一片。 令虎眉开眼笑地说道:“瞧着那人数得不下两万,算张耳他们跑得快!” 轰隆隆!轰隆隆! 一队骑兵在月色中踏着白雪与鲜血而来,正是辽西军的虎豹骑,为首者却并未着重甲。 他来到残余的羽林军面前停下,说道:“蒙将军,我等来迟一步,让你们受苦了。” 蒙云摆摆手,有些虚弱地说道:“明侯客气了,你们能来就好,不然我等怕是要死在叛军手中。” 顿了顿蒙云又道:“还有哪位将军随着明侯一起来?赵哲他们未来么?” 赵哲、令虎,是蒙云的副手,羽林军的副统领,按理说羽林军来驰援赵哲一定会来。 明远的神情有些复杂,低声说道:“说来话长,还是先救治伤员,整备营防再说吧。” 明远带来的辎重里有不少药品,正好给伤兵使用,让他们得以好好治疗。 这一忙就忙了小半个夜晚,直到寅时明远才结束忙碌,率领章邯去探望蒙云。 蒙云的身上缠了一圈圈的纱布,面色惨白,见到明远的第一句话就是:“明侯,我弟弟说的可是真的?陛下真的已经……” 蒙坤在照料蒙云的时候,将咸阳西大营发生的事情详细地描述了一遍。 包括辽西郡救援的过程,由于辽西军人数较少,所以明远将人马一分为二。 留下五百步军护卫着赢蓉儿母子沿着小路缓缓前行,其余人绕过官道,直奔杜邮猎场。 叛军几乎都不是内史郡人,不懂得咸阳附近的小路,所以一路都是神不知鬼不觉。 当明远见到叛军的攻势的时候,就知道,凭着辽西军这些人马,想要彻底击溃叛军很难。 挫其锐气、故布疑阵,才能吓退叛军。 所以在北麓山林中的旗帜、火把都是障眼法而已,故意让叛军认为大队的秦军来驰援。 果然,张耳、陈馀被虎豹骑与轻骑兵冲杀一阵失了胆气,再见到大批的援军,果断选择了撤退。 明远没有急着回答蒙云,而是关切地问道:“蒙将军身上的伤势如何?” 蒙坤扶着兄长坐起来,说道:“军医说兄长需要静养,三个月内不宜上阵杀敌。” 明远微微颔首,说道:“羽林军、京军,接到了圣旨,要求他们绝对不能妄动驰援杜邮猎场,我辽西军是违抗了圣旨,才能及时赶到,蒙将军,陛下是一个见死不救的人么?” 秦始皇对大秦的将士最是喜爱,凡军中将士在战役中牺牲,抚恤的钱帛从未少过。 秦始皇更不会对救了他性命的羽林军冷眼旁观,坐视羽林军被叛军歼灭。 蒙云沉默片刻,摇了摇头:“陛下不是这样的人,但,但我绝对不相信陛下出了意外,这世上哪有人能伤到陛下分毫?陛下有上天护佑!再说,还有扶苏公子在!” 令虎站在一旁,愁眉苦脸,闻言说道:“将军,您别再骗自己了,如果陛下、扶苏公子还能管事,我们焉能苦等援救不来?还是明侯来解围的。” 蒙云咬了咬牙,挣扎着要起来:“本将要立刻返回咸阳!我要去面见陛下,面见扶苏公子!” 蒙坤死死拉住蒙云,眼圈通红,劝说道:“兄长,事到如今你又何必以身犯险?咸阳已经是龙潭虎穴!” 蒙云猛地甩开蒙坤,一抹殷红从胸口的纱布上洇出:“二弟,连你也不相信陛下和公子了吗?” 一双手扶住了蒙云的身体,明远沉声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除了令自己陷入被动,毫无意义!蒙将军,你不妨冷静下来,等待消息!” 明远为蒙云分析局势:“城中若真出了意外,无论谁控制了朝局,很快会有消息传出来,或是挟天子以令天下,或是……取而代之!那个人会以最快的速度,夺取权力!” 蒙云不甘地反问明远:“难道我等只能干等着?不能前往咸阳勤王护驾?明侯你足智多谋,能否想想办法?” 明远苦笑一声,说道:“人力有时而尽,如果我辽西军都在这里,当然能试一试,可现在我辽西军不过两千余人,加上你羽林军也就五千人,还都是连番征战人困马乏,拿什么去进攻咸阳城?又有什么理由?搞不好你我都要成为叛贼,天下人得而诛之。” 蒙云缓缓坐了下来,全身的身体都被抽空了似的。 他祈祷秦始皇和扶苏都没有事,祈祷咸阳城里或许只是遇见了一些小麻烦。 可是此刻,扶苏已经自身难保。 …… 咸阳,六英宫。 过去这里是秦始皇举行腊祭宴会的地方,如今这里却成为秦始皇的停尸地。 就连公子扶苏也被关押在这里,一起被关押的,还有公子扶苏的妃子蒙泠。 夜色凉如水,公子扶苏呆望着窗外的月光,思绪翻涌,蒙泠蜷缩在他身边。 蒙泠拉着扶苏的手,小声道:“夫君,我怕。” 扶苏露出一抹微笑,宽慰她:“别怕,有我在呢,何况你是蒙家的人,他,不会伤害你的。” 蒙武老将军年事已高,但威望尚在,与王翦老将军、屠睢老将军一并,是秦军老一辈武官中硕果仅存的老将。 更重要的是,蒙恬、蒙毅、蒙云、蒙坤都是有兵权在手的,胡亥在夺取他们的兵权之前,一定会对蒙家礼遇有加。 蒙泠眼中泛起一层雾气,说道:“不,妾是担心胡亥对夫君你下手,胡亥连先帝都敢害,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呢?” 扶苏张了张嘴,唯有一声叹息。 第二百二十八章 登基大典 扶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他握紧了蒙泠的手,说道:“不会的,我们终究是骨肉兄弟,血脉相连。” 扶苏既是在安慰蒙泠,也是在安慰他自己。 扶苏现在已经成为囚徒,彻底与外界没了联系,外面发生什么他都不知。 蒙泠抚摸着小腹,喃喃道:“妾一死别无挂念,只是腹中还有殿下的孩子,皇族血脉,若真生了意外可怎么好?” 扶苏心中凄苦,且还是打起精神宽慰蒙泠:“夫人别怕,真到了那么一天,夫君就是舍弃性命,也要护得你们周全!” 六英宫中凄冷,一如扶苏此刻的心境。 翌日,望夷宫。 朝阳升起望夷宫内外便开始了忙碌,宫中的小内官与小宫女们忙着布置宫殿。 今日是新帝的登基大典,朝中文武百官全都来了,凡是朝中重臣无一不在场。 除了重病在床的老将军王翦,还有同样缠绵病榻的老将军屠睢在府中安养外,其他的重臣都到了。 就算是王翦与屠睢,胡亥也命人在他们的府外“保护”,防止有歹人威胁两位老将军的性命。 文武百官昨夜就在咸阳宫中留宿,清晨起来连早膳都未用,就来到了望夷宫。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是给他们食物,心事重重的大臣们也难以下咽。 燕缭、李斯、冯劫,过去三位朝中的肱股之臣,燕缭辞官回了家中安养,实际上是被软禁。 李斯、冯劫两位站在百官之首,却眉头紧锁,看不出半点的喜悦之色。 冯劫低声说道:“丞相大人,可还有办法挽回?你若真有办法快快说出来,不要再藏拙了。” 李斯低垂着眼眸,闻言脸颊一抽动,说道:“事已至此,你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冯大人,好自为之吧。” 冯劫眉头紧锁,说道:“你我累受皇恩,陛下临终前将扶苏殿下托付给你我还有燕缭大人,难道,难道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 李斯抬起头看了冯劫一眼,然后压低声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咸阳宫都被胡亥殿下和赵高、邱屠控制,我们还能做什么?先保住性命从长计议。” 见冯劫还是那副要鱼死网破的神情,李斯提醒道:“冯大人,你冯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都系在你身上,你若有了三长两短,难道你想要冯老大人拖着高龄病体,出来撑住你冯家的门面么?” 李斯这话是说到了冯劫的心坎儿上,也让冲动的冯劫,终于恢复了理智。 冯劫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喃喃道:“也罢也罢,只要保住扶苏殿下的性命,一切皆有机会。” 文武百官皆是各怀心思,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胡亥在赵高、邱屠,以及新任羽林军统率常威的簇拥下而来。 由于时间紧凑,很多礼仪从简,由新任的奉赏黄庭,宣读公子胡亥的继位祷词。 这祷词前半段是说给上天、大地,意味昭告天地,胡亥要继位成为皇帝。 后半段说给文武百官还有天下百姓,夸赞公子胡亥的德行能力、缅怀先帝秦始皇,并将扶苏的罪行公之于众。 按理说一个皇帝的登基祷词,绝不会将“扶苏弑君”这样的话堂而皇之地写出来。 胡亥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将毒杀秦始皇的罪名,牢牢地扣在扶苏的头上。 群臣听得连连皱眉,可是又不敢说什么,昨日乾刚等大臣被斩杀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宣读诏书的奉常黄庭更是满头大汗,连双手都在微微颤抖,紧张到了极点。 待黄庭终于将诏书宣读完,群臣向胡亥行礼,称颂皇帝。 “臣,拜见陛下!” “臣,拜见陛下!” 公子胡亥,不,现在应该叫做秦二世,他坐在皇位上俯视文武百官。 在文武百官中还站着他的兄弟,公子高、公子将闾,以前他也站在那儿。 那时候他战战兢兢,富贵性命都掌握在秦始皇的手中,现在却不同了。 他掌握着所有人的性命,无论是丞相李斯,还是御史大夫冯劫,乃至公子高他们。 胡亥忍不住放声大笑,抬起手臂:“诸位爱卿,平身。” 胡亥端坐在皇位上,说道:“朕初登皇位,朝中天下事务繁杂,还请诸位大人用心辅佐,朕不会亏待你们的。” 大殿里鸦雀无声,胡亥看了赵高一眼,说道:“赵高,将朕拟定的圣旨宣读出来。” 赵高会意站出来,高声念诵道:“朕初登大宝,欲承袭先帝宏图大志,诏革除太尉燕缭爵位,贬为庶人,准期告老还乡,中尉邱屠,刚毅忠勇,深得朕心,即日起任太尉!” 邱屠快步走出来,全身都洋溢着意气风发的气息,跪地谢恩:“臣邱屠,谢过陛下!” 邱屠此刻无比庆幸,当初胡亥与赵高拉着他行大事的时候,邱屠加入了他们。 不然邱屠怎么可能站到大秦的巅峰?与李斯、冯劫这样的人物相比肩呢? 待邱屠领旨谢恩后,赵高继续念诵道:“赵高为人忠义有礼,朕深信之,着提拔为中车府令兼郎中令!” 这个提拔任命众人并不意外,赵高在这一次宫变中,出了不少力气。 他与胡亥的关系一直隐藏的很高,直到宫变发生,人们才知道他忠于胡亥。 赵高恭恭敬敬地跪地谢恩,起身后继续道:“任命常威为羽林军统领,刘畅、断浪为羽林军副统领、邱真任中尉,卫戍皇城!” 邱学? 群臣面面相觑,邱学是邱屠的次子,嗜赌成性,邱真则是邱屠的幼子,名声不显。 虽然不像他哥哥一样吃喝嫖赌不正经,但今年才二十出头,卫戍京城的重任,就这样随便交给他了? 邱屠一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胡亥这个声名不显的小舅子,都成了中尉。 许多人暗暗摇头,认为胡亥未免太草率了,任人唯亲,实在不是一个好君王。 实际上胡亥现在根本不看重能力,只看重忠诚。 邱家和胡亥就是一条船上的人,邱家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胡亥,所以邱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二百二十九章 死谏 任命完亲信之后,赵高退下,胡亥开始说起扶苏的事情来。 他站起身悠悠说道:“吾兄扶苏下毒谋害先帝,罪大恶极,诸位大人说说朕该如何处置他?” 群臣沉默不语,胡亥见状问卫婴:“卫大人,你掌管大秦刑名,你说说。” 卫婴头上见了汗,结结巴巴地说道:“陛下,臣认为……公子扶苏弑君犯上,应按照国法惩治。” 胡亥笑了,继续追问道:“朕当然知道要根据国法惩治,朕是问你国法上怎么写的?” 卫婴一时间语塞,他总不能说,按照律例公子扶苏要被诛三族,凌迟处死吧? 胡亥眉毛一挑,道:“怎么?卫大人身为廷尉,连我大秦的律法都不懂?朕要你这个廷尉还有什么用!” 卫婴吓得一哆嗦,顾不得许多:“启禀陛下!根据大秦律例,当诛三族,处以极刑!” 胡亥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去:“既然有律法在前,按理说朕应该按照律法来处置扶苏,但……朕与前太尉几位大人有过约定,保他性命的,卫大人,请你再给朕出出主意。” 卫婴头皮发麻,这种事无论他怎么说都讨不得好,还得揣摩胡亥的心思。 李斯、冯劫都用余光注视着卫婴,给卫婴使眼色,希望卫婴能护住扶苏的性命。 卫婴当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他脑袋全速运转,忽然有了主意。 他高声说道:“陛下,臣认为应该褫夺扶苏公子皇族的身份,贬为庶人,发配往边疆!” 胡亥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主意不错,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享受了权力滋味的胡亥舒展了一下筋骨,道:“好了,今日朕疲乏了,散朝后你们在宫中再小住两日,待京城中局势平复,就可以返回府邸了。” 忐忑不安的群臣一听终于能归家,皆是大喜,纷纷感谢胡亥开恩。 这也预示着胡亥的宫变成功,他已经彻底掌控了咸阳城内外的军事力量。 “且慢!” 苍老的声音从大殿之外传来,胡亥转过身望去,想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 待看清来人之后,胡亥脸上的戾气消失,换成了微笑:“原来是王翦老将军,老将军身体不适,怎么还来宫中了?断浪!你的差事是怎么办的?!” 断浪负责“保护”王翦,不让王翦有任何的机会与外人接触。 断浪满脸无奈,解释道:“陛下,王翦老将军非要入宫面圣,我们,我们也拦不住啊!” 王翦老迈地只能靠着拐杖走路,须发皆白,曾经那位攻城拔寨战无不胜的老将军,已经到了人生暮年。 胡亥亲自来到王翦面前,颇为和善地说道:“老将军有何事要对朕说?来,去后殿。” 王翦坚定地摇了摇头,语出惊人:“老臣来面见公子,只为了一件事,老臣请公子退位禅让,将帝王之位,还给扶苏公子!” 胡亥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直勾勾地盯着王翦,说道:“王翦老将军是在与朕说笑么?让朕禅让给一个弑君弑父的人?” 如果站在胡亥面前的不是王翦,胡亥早就命人拖出去将其斩杀了。 王翦却一本正经地说道:“老臣相信扶苏公子不是那样的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请公子为了我大秦江山,为了大秦的千秋万代,禅让给扶苏公子!” 胡亥的拳头握紧,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在老将军的眼中,朕就不如扶苏?扶苏承袭大位能让我大秦千秋万代,朕承袭了皇位,大秦难道还会二世而亡不成!?” 李斯见气氛越来越紧张,站出来劝说王翦,让他赶快回家休息,安养身体。 便是对胡亥不满的冯劫也一起劝说,希望王翦好好回去颐养天年,不要掺和朝政了。 奇怪的是王贲、王离却没有上前阻拦,他们似乎早就知道王翦会这样。 胡亥背过身去一甩袍袖:“断浪!将老将军送回府邸,老将军有任何的差池,朕唯你是问!” 断浪连连点头要去搀扶王翦老将军,结果被王翦推开,别看王翦有病在身,力气还不小。 断浪轻声劝说:“老将军您快随我回去吧,不要难为末将。” 连胡亥都不敢对王翦不敬,断浪更得小心翼翼,生怕伤到了老将军分毫。 王翦双手握住拐杖,高声道:“我王翦一生为大秦出生入死,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今日,我绝不能看着大秦江山就这样走入万丈深渊!” 唰! 王翦双臂一用力,拐杖的握手处竟然分离,露出了里面的一手长的匕首。 “护驾!” 常威大喝一声,领着羽林军冲上来,护住了胡亥。 胡亥又惊又骇地看着王翦,说道:“老将军,你这是要做甚!?” 胡亥当然不会认为王翦要杀他,一个走路都走不动的老人,怎么杀人? 王翦惨然一笑,道:“老臣老迈了,无法继续践行先帝的宏图壮志,唯有一死,劝谏胡亥公子,请胡亥公子醒一醒,不要一错再错,愧对先皇!请殿下禅让退位!” 冯劫眼睛瞪大,喊道:“老将军不可!” 李斯想要上前去阻拦,也来不及了,王翦用匕首在脖颈上一滑动,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襟。 距离王翦最近的断浪愣住了,他没想到堂堂的老将王翦,竟然在新君的登基大典上,死谏! 胡亥的眼珠子都红了,他气,气王翦至死都称呼他为“殿下”,不承认他是秦国的皇帝。 他气,气王翦这一死,曾经王翦的门生故吏,还有王翦过去的部下,都会对胡亥心有芥蒂,埋下了祸根。 胡亥冲到了王翦面前,奄奄一息的王翦眼中已经失去了神采,眼看要不行了。 啪! 结结实实的大嘴巴打到了断浪的脸上,胡亥怒骂道:“废物!为何不拦住老将军!拉出去打三十廷仗!” 断浪也是平白无故遭了无妄之灾,可是面对胡亥的怒火,断浪根本不敢反驳。 胡亥咬着牙,说道:“好生收敛老将军的遗体,待先帝下葬后,再安葬老将军。” 第二百三十章 兄与弟 杜邮,猎场。 明远坐在桌边,静静地听着郑鹰率领哨骑搜集来的消息。 “张耳叛军分批逃往骊山、鸿门一带,各地县军损伤不小,难以拦住叛军。” “有传言说蒙毅将军收到了消息,正在从南方外回赶,估计要大半个月才能回来。” “咸阳城那边依旧没有动静,也没有军队往杜邮赶,大人,我们下面该怎么办?” 入夜了军帐外寒风呼啸,明远沉吟片刻,说道:“再等一等,等等咸阳。” 辽西军与残余的羽林军在杜邮已经休整了快一日,可咸阳那边好像将他们忘了似的。 蒙云坐在营帐里面的椅子上,喃喃道:“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若过了今晚还没有进展,我决定返回咸阳城!” 他对咸阳始终怀着一份期望,希望秦始皇依旧安在,希望扶苏能撑起未来大秦。 可是蒙云很快被章邯、蒙坤带来的消息浇了一盆冷水。 章邯二人风风火火地进入军帐,一开口就是重磅消息:“大人!京城传来榜文昭告天下,陛下,走了!” 啊? 尽管有心理准备蒙云还是难以接受,他问道:“为何?陛下为何走了?明明我离开咸阳的时候,陛下的身体很好啊?” 章邯将榜文取出,面色凝重地说道:“陛下中了毒,没过多久便毒发身亡。” 蒙云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晕,他焦躁地来回走了两圈:“那公子呢?扶苏公子可好?” 章邯将榜文放在桌上没有说话,蒙云有了不祥的预感,他拿起榜文一看,只觉得一股鲜血涌上喉咙。 他一把将榜文撕碎,说道:“不可能!扶苏公子怎么可能毒害陛下?胡亥何德何能成为大秦的新君?” 蒙坤拉住了蒙云,说道:“兄长你有伤在身,不宜动怒,还是先听听大人怎么说吧。” 明远表现的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吓人。 明远的内心一声叹息,他叹息秦始皇的离世过于突然,几乎和历史上秦始皇死去的时间就差了不到半年。 更叹息世事奇妙,尽管明远做出了很多事改变了大秦的部分局势,但秦始皇的生死依旧没能逃脱天命。 他将散落的榜文捡起来,重新展开,拼凑在一起,说道:“咸阳城大局已定,凭我们现在的力量无力回天,为今之计,蒙将军,你得与我们一起走,返回辽西!” 蒙云哪里肯走?他的祖父、妹妹、母亲等家人都在咸阳,他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明远微微摇摇头,道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胡亥不是扶苏殿下,他得位不正,一定会尽全力铲除异己,你现在回去又能做甚?能帮助蒙家什么?相反,你领兵在外不受控制,才能保住你蒙家人的安全!” 明远叹了口气,说道:“今晚休整一晚,明日清晨愿意随你离开的羽林军便一起上路,不愿意离开的羽林军便让他们返回咸阳,想来新君不会难为他们,至于扶苏公子,只能希望他吉人自有天相了。” 蒙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失声痛哭,哭秦始皇薨逝,哭扶苏成了大秦的罪人。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呢? 明远留着蒙坤蒙云两兄弟在军帐,自己则走出了军帐,领着郑鹰与章邯巡营。 他一一下达命令,让全军戴孝披白为秦始皇哀悼,还让郑鹰派出更多的哨骑,防备夜袭。 末了,明远还问章邯:“你父亲胞弟也在咸阳城,若你担心可以派人去接他们,不过要冒些风险。” 章邯却笑了笑,说道:“多谢大人挂念家父,不过家父素来善于钻营圆滑,新君继位影响不到他的。” 明远想了想也是,论审时度势与站队抱大腿,章越绝对是行家里手,短时间内不会有事。 明远望着天边的乌云,喃喃道:“风雪来了,也不知道这场大秦的风雪,要多久才能过去?” …… 咸阳,六英宫。 六英宫中寒冷孤寂,扶苏与蒙泠依偎在一起,就靠着屋子里的一个暖炉取暖。 扶苏今日与看守他们的侍卫提了两次,希望能多添加一些炭火,为屋子取暖。 结果侍卫理都不理,还出言奚落扶苏。 屋外的风雪还在继续,就当扶苏搂着蒙泠昏昏欲睡的时候,门忽然间开了。 “臣赵高,见过扶苏殿下。” 赵高很客气向着扶苏行礼,但他的目光冰冷,像条毒蛇。 “赵大人?你有何事?” 扶苏警惕的盯着赵高,却见赵高一挥手,自有宫人冲上来将蒙泠拉出了屋子。 “你们要干什么?放肆!放开我!” 蒙泠惊声尖叫,可还是被强壮的小内官给拉了出去,声音渐行渐远。 扶苏上前阻拦被推开,论力气,他和那些整日干粗活儿的内官相比,差太远了。 “赵高!你放肆!太子妃有孕在身!伤了她你罪该万死!” 面对扶苏的怒斥,赵高好脾气地笑了笑,说道。 “殿下您别着急,六英宫天气寒冷,陛下也知道太子妃有身孕,这不命臣来给她换个暖和的地方,以免害了我大秦的皇族血脉么?” 扶苏瞪大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你说陛下?谁是陛下?” 赵高笑意更浓,说道。 “臣都忘了殿下一直在这里休养,不知道外面的消息,当然是您的弟弟,曾经的胡亥殿下登基继位,成为我大秦的皇帝了!” 赵高转身往外走,催促道。 “扶苏殿下快些走吧,陛下在等着你,有些话要好好地与你说说呢。” 扶苏愣了半晌才跟上赵高,他的脑子很乱,各种情绪记忆充斥在一起。 一直到了一处僻静的庭院里,扶苏才见到了昔日的胡亥,今日的皇帝。 胡亥身穿黑红相间的帝王衣袍,隐隐有了不小的威严,在胡亥的身后,邱屠正小心翼翼地陪着他。 “兄长,别来无恙。” 胡亥以胜利者的姿态凝视扶苏,他赢了,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你……当真毒害了父皇?” 公子扶苏第一句话,便是询问秦始皇的死因,直到这一刻,他还没彻底相信是胡亥下毒。 第二百三十一章 扶苏之死 秦二世胡亥微微眯起眼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轻笑一声,说道:“父皇在世的时候说,兄长将来是仁义之君,此言不假。” 都到了这般田地,扶苏竟还对是不是胡亥下毒毒杀了秦始皇,心存疑虑。 秦二世不知道是该感叹扶苏天真,还是该说他愚蠢。 扶苏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问道:“为何?你为何要这么做?” 扶苏不明白,秦始皇是胡亥的父亲,是大秦伟大的君主,他为什么要毒杀秦始皇。 “为何?” 胡亥的笑意淡了下来,说道。 “从小到大父皇对我的疼爱不输你半分,大秦的至尊之位,凭什么交到你的手里?嗯?” 胡亥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全面爆发,他低吼道。 “就因为那个妖言惑众的明远!从他出现在彭城开始,我在父皇心里的地位一落千丈!” 秦始皇巡游天下路过彭城的时候,胡亥相随左右,看得出秦始皇对胡亥非常信任。 但从那次之后,秦始皇对胡亥渐渐疏远,反而开始关注起在上郡的扶苏来。 胡亥一步步走向扶苏,面容变得有些扭曲:“我要亲手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我有什么错?你说,我有什么错?” 胡亥的情绪过于激动,以至于都忘记了自称“朕”。 扶苏被胡亥的样子惊住,他苦笑着摇摇头:“原来你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父皇出巡在外,我去望夷宫教训你,你认错悔改全都不是真心说的?” “对!”胡亥怪笑两声,说道:“区区几个歌姬、舞姬的命,卑贱如蝼蚁,朕想杀就杀!轮得到你教训我?你让朕在下人面前丢尽了脸面。” 扶苏无言以对,他沉默了片刻,说道:“无论皇族还是百姓,性命都是一样,你今日肆意杀戮百姓,早晚会被反噬……” 胡亥最讨厌扶苏这类说教的嘴脸,他冷笑一声:“百姓?朕想他们生就生,想他们死就死,他们能泛起什么风浪来?” 他不耐烦地挥挥袍袖:“朕不要听你说这些废话,朕想说的说完了,赵高!” 赵高会意端上来笔墨纸砚,满脸堆笑地凑上来:“扶苏殿下,请吧。” 扶苏不明所以,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高耐心地为扶苏解释:“殿下您要自杀谢罪,死之前当然得留下一封遗书,不然要怎么向百官与天下人交代呢?” 秦始皇被毒杀这件事儿,只要一天扶苏还活着并且没有认罪,胡亥皇帝的位置就一天坐得不安生。 所以今晚胡亥来,是要解决后患,让扶苏背上弑君弑父的骂名,遗臭万年。 扶苏脸色顿变,反手将笔墨纸砚打翻在地,冷声道:“本宫没做的事情为何要人?你们要杀便杀,本宫绝不写下什么遗书!” 赵高嘿嘿地笑了,轻声劝说道:“扶苏殿下好骨气!好气魄!可是太子妃和她腹中的孩子,可就没有殿下这般强硬了,还有蒙家的老小,您真就不替他们想一想?” 赵高用蒙家来威胁扶苏不担心蒙家,蒙恬在九原郡手握三十万大军,蒙毅也是手握重兵,蒙家胡亥动不了。 但蒙泠就是一个弱女子,她还怀着身孕,怎么与赵高他们斗? 见扶苏沉默不语,赵高继续劝说:“殿下,您已经是一个囚徒,此生注定要在牢笼中度过,与其生不如死地活着,还不如为后代留点生机,您说呢?难道,您想要太子妃和她腹中的孩子,一起陪葬?” 赵高赤裸裸的威胁激怒了扶苏,他拉着赵高的衣襟,怒吼道:“赵高!你敢!” 赵高被扶苏拉扯得东倒西歪,依旧笑容满面:“殿下对我发火也没用,这是陛下的意思,在大秦没有人能忤逆陛下。” 扶苏的力气似乎被抽空了,他踉跄着跌倒,颤声喊道:“二弟,你真的要我的命?” 胡亥背过身去,一言不发,见他不说话扶苏心中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泪倏然落下。 “本宫,写!” 扶苏捡起了笔墨纸砚,流着泪水写下了自绝书。 当他写完的那一刻,赵高、邱屠皆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封自绝书,扶苏的死便是顺理成章,毒杀秦始皇的罪名也将坐实。 “陛下,请您过目!” 赵高将自绝书奉上,胡亥扫了一眼挥挥手,然后便转身向着院外走去。 扶苏大声喊道:“二弟!你答应过我会护得我妻儿周全!你要善待她们,善待你的兄弟姐妹!” 扶苏的声音戛然而止,赵高、邱屠,用白绫勒住了扶苏的脖颈,死命地拉拽。 白绫越拉越紧,扶苏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直到生机断绝,再无任何声音。 “死了?”邱屠满头大汗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死了!”赵高同样气喘吁吁,扶苏没有挣扎,他们全程也没有用太多力气,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过度紧张。 扶苏毕竟是秦始皇选定的继承人,今日他们两个杀了扶苏,就是彻底站在了胡亥的战车上。 他们将与胡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两个人满头大汗地走出了院子,自有人去将扶苏的尸身悬挂在房梁上,伪装成自缢而死的样子。 胡亥就等待在院子外,赵高低声说道:“陛下,已经处理完了,明日清晨便对外宣布扶苏公子畏罪自杀!” “嗯。”胡亥微微颔首,说道:“太子妃送往望夷宫,好生照料绝不能亏待半点儿。” “送往望夷宫?”赵高微微一怔,道:“太子妃丧夫,还有身孕,若是入望夷宫怕是不合适,请陛下三思。” 就算胡亥要做出姿态,照料寡嫂,也没必要让蒙泠入望夷宫,容易惹出闲话来。 胡亥瞥了赵高一眼,云淡风轻地说道:“赵大人,朕在告知你,而不是询问你的意见,你可懂?” 赵高打了个激灵,立刻说道:“请陛下恕罪,臣一时失言!臣这就去办!” 不过在离开之前,赵高又道:“陛下,诸位公子、公主还被关押着,您看他们要如何处置?” 第二百三十二章 秦皇发丧 胡亥的眼眸里闪过一抹精光,喃喃道:“放他们回各自的宫中,不准离开咸阳宫!” 胡亥有那么一刻起了杀意,但扶苏刚刚“自杀”,他很难找理由再杀其他的兄弟。 公子高、公子将闾等公子对他有威胁,但是还没有到要他必须动手的地步。 胡亥背着迎着月色往望夷宫走去,随口问道:“杜邮猎场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邱屠轻声答道:“启禀陛下,辽西军在杜邮猎场大破叛军,叛军如今已经往骊山、芷阳方向而去,羽林军损失惨重,有一部分正往咸阳赶,有一部分却停驻在了杜邮猎场,您看?” 胡亥仰望明月,喃喃道:“明远,明远!此人的本事着实不小,六万叛军竟然被他击退了,如果朕现在下令命沿途郡县截杀明远,你觉得如何?” 邱屠吓了一跳,说道:“陛下万不可!您才刚刚登基立足未稳,辽西三郡自成一体,明远若是真被拦住,怕是辽西军会倾巢而出,到时候大秦必乱,这是叛军最愿意看到的啊!” 胡亥轻笑一声,说道:“朕不过是说说罢了,你急什么?传朕旨意,让蒙毅将军加快行军,清剿张耳叛军,还有,先帝的遗体也该发丧了。” 待秦始皇发丧遗体送往皇陵安葬后,朝廷还得为老将军王翦、公子扶苏发丧。 算上之前死于章台宫的大臣,整个咸阳城成了白色的海洋,到处都是缟素。 …… 两日后,毛遂拎着两壶好酒,晃晃荡荡地走入小巷子,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对于像毛遂这样的小官吏来说,秦始皇的去世,并未给他的生活带来多大影响。 他依旧每日三次巡视六国贵族生活的区域,不过对于赵高的调查彻底停止。 赵高如今成了郎中令,信君宠臣,毛遂一个小官吏可不敢去触霉头找麻烦。 巷子最深处是毛遂的居所,他孤身一人居住,没什么朋友。 打开了大门锁进入院子里,毛遂才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来到了厢房。 轻轻敲了三下门,门打开了,里面的人赫然是曾经的天下第一锅老板巴俊。 “毛大人,外面情况如何了?” 毛遂走进屋子里,将两坛酒往桌上一放,说道。 “乱!陛下今日发丧,在城中设下陆祭的人家太多了,还有浑水摸鱼的,我回来的时候看着羽林军正在满大街地搜查,你将赵谦一家人安顿的地方安全么?” 巴俊点了点头,说道:“绝对安全!那家客栈的老板和我有过命的交情。” 巴俊为何会在毛遂这里,还要从秦始皇崩殂,全城戒严的时候说起。 巴俊是赢蓉儿母亲巴清从巴蜀带来的家臣,聪明机灵,做生意是一把好手。 巴俊在得知昭告天下的榜文中说秦始皇被扶苏毒杀,秦二世胡亥继位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赵高高升,那人可是明远的死敌! 巴俊立刻着手以低价转卖了天下第一锅,还将手下的几个亲信都藏了起来。 就当巴俊也准备躲藏的时候,赵谦秘密找上了巴俊,请巴俊带他还有他的家人离开。 赵谦是明远的乡党,之所以一直留在咸阳糖坊都是因为丰厚的俸禄与明远的嘱咐。 可是当宫中生变之后,明党来找寻赵谦,将他查到的一些蛛丝马迹告诉了赵谦。 赵谦这才意识到,咸阳糖的秘密可能已经被朱化这个他信任的“朋友”窃取到。 赵谦在与明党商议之后,决定连夜趁乱,在咸阳糖坊守卫薄弱的时候,悄然离去。 他们投奔了巴俊,被巴俊一起安置下来。 巴俊将产业变卖后,则找到了明远在城中的一枚棋子——毛遂。 本来明远在杜邮演武后会返回三辽,到时候毛遂会跟着明远一起回去。 谁想到杜邮演武遭遇叛军,秦始皇又死于毒药,明远等人被迫离开了咸阳。 毛遂也在为未来发愁,没想到巴俊主动找上了毛遂,愿意与毛遂一起前往辽西。 毛遂落了座,嘀咕道:“那就好,等过了这阵风头,王老将军和扶苏公子都下了葬,我们便陆续乔装离开咸阳,赶赴辽西。” 巴俊叹息一声,说道:“这才多久时间?陛下和扶苏公子竟陆续遭难,对了,有大人的消息么?” 毛遂来了精神,说道:“瞧我这记性!大人在杜邮大破叛军,听说要返回辽西,新帝对此竟什么都没说,如今大秦不太平,各种怪事不断啊。” 巴俊宽慰毛遂,说道:“等我们到了辽西就好了,这天下怕是要乱了,不过有大人在,至少能保证三辽的安定。” 连巴俊一个生意人,都能察觉出时局的不对劲,天下的有识之士,自然也察觉到了。 一场风雪,将席卷大秦。 …… 大秦,广阳郡。 一队骑兵从官道的尽头出现,顺着为首的骑士往后看,能见到长长的队伍。 这支军队很独特,有的兵士着轻甲,有的兵士一人双马,身上只有皮甲,马身上还驮着重甲。 还有的兵士打扮竟然是羽林军,总之就是一个大杂烩的军队,不过杂而不乱。 章邯拿着地图比对一番,说道:“大人,按照现在的脚程,我们再行两刻钟,绕过前面那座小山,应该就能到广阳郡治所蓟县了。” 广阳郡,旧称广阳国、燕国,被大秦纳入版图后改名广阳郡,治所在蓟县。 广阳郡的郡守名叫陶定,寒门出身能力不俗,将广阳郡治理得井井有条。 明远一行人从辽西郡到咸阳的时候,曾经与陶定等广阳郡的官员有过一面之缘。 郡守陶定、郡尉郑迁、监御史张鲁,都对明远礼遇有加,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们得知辽西军返程到来的消息后,提前就派人通知,将在县城迎接大军到来。 对于陶定释放的善意,明远欣然接受。 明远眺望远方,说道:“过了蓟县就是渔阳郡,穿过渔阳郡我们便离回家不远了。” 大秦的局势越来越动荡,只有回到了辽西,明远的心才能彻底安定。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夜宿蓟县 明远一行人从杜邮猎场出发,沿着东北方向返程三辽。 半个月的时间里,陆续传来不少消息,几乎没有一件是能让人欢欣鼓舞的。 秦始皇的遗体送葬往骊山,派出了精锐兵士护卫,防止有人破坏送葬。 张耳那一伙叛军四处流窜,如今到了邯郸,牢牢地占据着邯郸不离开。 大秦之前有三郡发生了叛乱,在蒙毅的努力之下已经被彻底剿灭。 然则随着张耳一众的兴起,还有秦始皇的去世,大秦各地的反秦势力蠢蠢欲动。 秦始皇在的时候,能凭借威严震慑四方,等秦始皇去世了的时候,隐藏的危险便一一暴露。 蒙毅正火速赶往邯郸,预计在一年之内平叛,至于他能否做到,还要再等待。 更加令明远一众吃惊的是,连扶苏公子都自尽身亡,还写下了一封自绝书。 在自绝书中扶苏承认了他毒杀秦始皇,至于这封自绝书是真是假,就见仁见智了。 但无论怎样,胡亥成为大秦新君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无力去改变。 蓟县,县城。 广阳郡郡守陶定翘首以盼,终于将明远等人等来了,他极为热情地上前行礼。 “下官广阳郡郡守陶定,携全郡上下官员,欢迎明大人、公主殿下!” 明远忙扶着陶定,笑着说道。 “陶大人言重了,你我皆是朝廷任命的郡守,是平级,没有高低之分,千万不要这么客气。” 陶定满脸笑意,说道。 “明大人北灭东胡,重创了张耳叛军,乃是我大秦的肱股之臣,下官对明大人的崇敬是发自心中的,来,请明大人入城!城外的大营我也已经准备好了粮草辎重,让大军休整。” 陶定与广阳郡的善意,让长途跋涉的辽西军得以好好休息一番,缓解疲惫。 明远、章邯、郑鹰,还有蒙坤则率领亲兵入了县城,赴郡守陶定的酒宴。 酒宴上郡守陶定、郡尉郑迁,以及监御史张鲁全都到场,一起开怀畅饮。 陶定好奇地说道:“明大人,下官听说张贼势大,贼众战力很强,您觉得蒙将军能顺利平贼么?” 张耳叛军就像是一面旗帜,如果在邯郸迟迟得不到处理,就会让反秦的人越来越多。 明远微微思索片刻,分析道:“邯郸,无险可守,若是大秦精锐进攻的话,不出半年则叛军必被灭,但蒙毅将军率领的大军连番苦战,还要长途跋涉,等到了邯郸是疲惫之师,想赢没那么简单。” 其实秦二世最好的调派,应该是从九原郡,或者从百越任嚣那里调集军队平叛。 但秦二世得位不正,他屁股下的皇位还未坐稳当,如果蒙恬或者任嚣带兵勤王。 进攻咸阳将秦二世拉下马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现在秦二世根基未稳定,手中掌控的实权还不多。 满打满算,就是羽林军与卫戍军,再加上京城的几万京军,怎么可能打得过边防军? 所以让蒙毅去剿灭张耳,是秦二世的无奈之举,也是唯一的选择。 陶定点了点头神色之间有些忧虑,喃喃道:“邯郸郡距离我广阳郡可不远,若张贼做大可怎么好啊?” 郡尉郑迁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闻言说道:“大人放心!张贼不来还好说,他若敢来,我便领兵斩下他的脑袋!” 陶定苦笑,他们广阳郡的军军不过三千余人,这点人怎么可能挡得住敌军? 明远看出陶定的难处,宽慰道:“叛军想要打到广阳郡,还得先攻占巨鹿、恒山二郡,陶大人从明日开始,便厉兵秣马地招募兵士,日后若叛军真来了也有一战之力。” 陶定苦着脸,道:“前两年广阳郡遭了旱灾,郡县里维持三千的兵士尚且困难,明大人,可不是哪一个郡县都跟你辽西郡一样,富得流油啊。” 陶定是个实在人,他何尝不想募兵?但钱从哪里来? 广阳郡地处内陆,环境稳定,但是这两年来连续遭遇天灾,官府为了稳定赈灾,入不敷出。 监御史张鲁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忽然间问明远:“明大人,下官斗胆一问,如今的陛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是否和扶苏殿下一样,心中有天下百姓呢?” 宴会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陶定、郑迁皆是放下酒杯,齐齐看向明远。 恐怕天下和陶定、郑迁一样,对胡亥充满疑惑、好奇的人不计其数。 扶苏的贤德之名四海皆知,却没想到一夕之间,成为弑君弑父的恶人。 公子胡亥上位,人们对胡亥知之甚少,唯一的记忆点,就是胡亥是秦始皇的二儿子。 明远沉吟片刻,说道:“新君性情洒脱,恣意放纵,还需要多加磨炼沉淀。” 明远的话很客气,也很隐晦,身为君王性情洒脱,不就是恣意妄为么? 普通人放纵也就罢了,可是一个君王乱来,会影响无数人的性命前程。 酒宴又持续了半个时辰才结束,明远等人被安排在郡守府旁边的大宅院中休息。 夜深人静的时候,明远四人坐在院子里,一来是醒酒二来是都睡不着来闲聊。 “大人,我怎么觉得陶定有些古怪?” 蒙坤倚靠在树下,月光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斑驳的光影。 “怎么个古怪法?” 明远微笑着眯起眼睛,酒水开始在他的身体里散发,让明远产生了飘飘然的感觉。 他许久未曾喝下这么多的酒水了,一路行来都是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心。 “我说不上来,就是感觉陶定太客气了一些,比上次我们来客气得多,他和大人您是平级,的确没有必要这般做小伏低。” 章邯听完蒙坤的话,仰面而笑,赞道。 “不错,蒙坤有长进,还懂得察言观色了,不过正如陶定说的他广阳郡难处不少,没有兵更没有钱,若张耳一众没办法被快速剿灭,巨鹿、恒山、广阳三郡都要被影响,到时候他少不了需要大人相助。” 明远微微颔首,说道。 “少荣说得没错,人不求人一般高,陶定说了那么多的好话,是有求于我们。” 第二百三十四章 反秦臧荼 “将来叛军若真往北逃窜席卷广阳郡,我们能帮还是要帮,出兵相助剿灭叛军。” 明远正说着,忽然听到曹铭的声音在院门口传来:“大人,外面有人求见。” 有人求见?明远奇道:“都快到子时的谁会来拜访?难道是陶大人有事?” 曹铭神色怪异,说道:“那人说他是地网的探子,隶属于辽西郡朱大人麾下。” 地网? 众人面面相觑,章邯不禁说道:“我们离开辽西郡还不到一年,辽西什么时候出了个地网?朱大人又是哪个?” 明远挥挥手,道:“是朱儁派来的人,曹铭,赶快让那个人进来不要声张。” 辽西郡,朱大人,除了明远离开的时候托付的朱儁之外,明远想不到还有任何人能做出这种事。 至于“地网”,估计是朱儁取自“天罗地网”之意,组建出的秘密的情报组织。 明远倒要看看,朱儁的人到底想要作甚。 …… 广阳郡,郡守府。 夜深人静,陶定还未消息,他的书房里郡尉郑迁、监御史张鲁都在。 张鲁神色疲惫,问道:“陶大人,这酒席都散了你还将我们二人叫来,到底有何事?” 陶定神秘一笑,说道:“我请你们二位来,是介绍一位英雄,给两位相见!” 英雄?张鲁兴致恹恹:“还有什么人能比得过明侯?陶大人休要说笑。” 陶定提高声音,喊道:“臧荼先生,请您现身吧!” 从书房的屏风后面走出一人来,那人身材清瘦个子很高,一袭黑衣气势不凡。 张鲁的困意消失,好奇地说道:“陶大人,这位臧荼先生是何许人也?我怎么从未见到过?” 张鲁与陶定共事差不多十年了,陶定身边的人就没有张鲁不认识的,就连陶定家的仆从张鲁都一清二楚。 臧荼微微一笑,说道:“在下臧荼,燕国人。” 张鲁的眉毛微微抖了抖,提醒臧荼:“燕国?燕国早已经覆灭,先生这话说得可是有趣,在郡守府说这话,就不怕大秦的律法么?” 臧荼凛然不惧,高声说道:“暴秦无道,横征暴敛!以至于天下生灵涂炭,广阳郡连年大旱,便是上天示警!秦始皇被其子毒死,是咎由自取!” 臧荼大逆不道的话让张鲁暴跳如雷,怒骂道:“好你个乱臣贼子!胆敢口出狂言!来人!来人!诛杀此贼!” 没有人来,没有人回应,书房外的家丁一动不动,好像一尊石头塑像似的。 张鲁骇然地看向陶定,说道:“陶大人,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与臧荼是一丘之貉?” 张鲁认识陶定十余年,从未知道陶定的是不满大秦,甚至还要反秦的。 陶定起身柔声说道:“张大人,暴秦气数已尽,父子相残,你我都不是秦国人,这时候更应该揭竿而起,诛杀明贼祭旗!你可不要糊涂啊!” 张鲁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陶定,道:“一派胡言!你我受大秦册封,食大秦俸禄,是大秦的官员,你银印青绶深受皇恩!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见张鲁的态度坚决,陶定叹了口气:“暴秦杀我祖辈,奴我百姓,此乃世仇岂能不报?张大人,我们一起起兵斩杀明远,在广阳郡自立,未来重新复国,他日我为燕王,你们便是开国功臣!” 呸! 张鲁怒发冲冠,喝道:“就凭你们也想害明侯?明侯是南征北战的大将,岂能被你们所害?郡尉大人,我们走!我看谁敢拦着我们!” 一直未吭声的郑迁忽然诡异一笑,说道:“明贼不过是走了狗运,与公主联姻才有今日的成就,你真当他是神仙了不成?辽西军都在城外,我已经派人将明贼居所围住,放火烧死他!” 张鲁后退了两步,没想到连郑迁都成为反贼,与臧荼、陶定沆瀣一气。 张鲁见状不再犹豫,夺门而出。 张鲁才跑出去,迎面一道银光闪过。 扑通!张鲁的身体倒下,胸前被贯穿,露出了一个血窟窿。 陶定背着手走出了来,踩在张鲁的鲜血之上,张鲁还未咽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会让广阳郡的百姓,生不如死!” 什么故国,什么百姓,陶定从未在乎过。 陶定真正的目的是成为“燕王”,将原来燕国的土地全部争夺回来,自立为主! 臧荼的出现不过是一个诱因罢了,臧荼释放了陶定内心的欲望,如今天下大乱,正是陶定争夺天下的好时机。 只要能杀了明远,陶定将名扬天下,成为天下反秦的一面大旗,有志反秦的人都会云集到他身边来。 跨过张鲁咽气的尸体,陶定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府邸,来到了明远等人居住的宅子外面。 在宅子四周已经围拢了上千人,他们将大量的木柴堆放到宅子的四周,再浇上灯油等助燃物。 陶定胜券在握,说道:“城外的辽西军都是不错的苗子,听说里面还有五百的虎豹骑,臧荼先生有没有办法,能让本官收服了他们?” 臧荼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好办,待城中起火大人可以派人前往辽西军大营,就说明侯被困在火中生死不明,请公主殿下和辽西军入城救火,情急之下他们肯定准备不足,我们就等他们进入城中之后,来个瓮中捉鳖!效忠大人的便留下,不效忠大人便杀之!” 臧荼的几乎可谓环环相扣,不过更妙的还在后面。 臧荼说道:“等拿了公主殿下,大人可以将她纳入房中,有了皇族在手,大人您的身份也会水涨船高!” 陶定仰面大笑,不住地称赞臧荼的办法好,却听“嘭”的一声。 沉闷的声音从宅子里面传来,一个正抱着木柴的青年仰面倒下,胸前的衣服被鲜血染红。 “怎么回事儿?他怎么就倒下了?” “难道……有鬼?” 干活的青壮哪里见过这场面,凑上去查看,结果又有人被击中倒地。 嘭!嘭!嘭! 一连四声闷响,有四人倒地眼看着要死去。 臧荼见状喝道:“不要慌乱!是火铳!立刻点火!进攻!” 第二百三十五章 地网 臧荼不愧是曾经的燕国旧将,见多识广。 他虽未亲眼见过威震天下的神机营,但道听途说,多少了解些火铳的信息。 他大声呼喊道:“火铳需要填装黑火,射击速度并不快,起盾!杀!杀!点火烧死他们!” 在臧荼的指挥下兵卒迅速靠近宅院,将火把等火源,扔到了木柴等物上。 呼! 风助火势熊熊烈火迅速蔓延,包围了整座宅院,见明远一行人被围困,陶定得意扬扬。 他讥笑道:“谁说明贼足智多谋,骁勇善战?还不是要被我们一把火烧死?” 院落里的火铳射击还在继续,但臧荼已经不再命人往前冲,反而开始防守。 兵卒架起盾,拉着硬弓对准门口,谁敢出来立刻就被射成刺猬,奇怪的是宅子里的人却不着急突围,只是不紧不慢地发射火铳。 郑迁瞧了片刻,发觉不对劲,道:“大人,臧荼先生,有些不对劲,明远那群人在里面并不着急,似乎提前知道我们的计划。” 陶定眉头一皱,说道:“提前知道?本官在宴席上对明远等人虚与逶迤那么久,绝对没露出一丁点儿破绽,他们是如何发现的?” 陶定正疑惑间,忽听后方传来山呼海啸一般的喊杀声,他正迷茫却见几个官兵浑身浴血地跑来。 “大人!大事不好!辽西军已经杀入城中了!我等实在抵挡不住!” 陶定的脑袋“嗡”了一声,一把揪住官兵的衣襟,“怎么回事儿?辽西军才多少人,能破城而入?” 官兵哭丧着脸,喊道:“是……是有人趁着兄弟们守夜打瞌睡,从城里夜袭打开了城门,我等一时不察,被贼人钻了空子……” 哎呀! 陶定恨得牙痒痒,一巴掌将官军抽到一旁,“辽西军凶猛,臧荼先生,你说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 臧荼也是恨铁不成钢,明明对守军打了招呼,让他们今晚守护好城门。 仅仅是为了保证计划的隐秘性,就没有对守军透露要诛杀明远,结果守军将陶定的命令当耳旁风。 实际上蓟县县城守军的样子,才是大秦腹地的郡县官军真正的样子。 由于他们不用临近边境与敌人作战,承平日久,就会自然地产生懈怠的心理。 不仅武备废弛,就连夜间守夜也是装装样子,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 不像辽西军这样的边防军,还有蒙恬、蒙毅麾下的朝廷直属官军,训练刻苦,还要经常在战场上打磨。 臧荼心中思绪一转,立刻有了对策。 他低声说道:“陶大人,我等不是辽西军的对手,硬碰硬肯定要吃亏,不如趁乱退去。” 陶定咧咧嘴,说道:“臧荼先生,我们可以逃,但是明远会轻易放过我们么?辽西军骁勇善战,万一他们持续追击,吾命休矣!” 臧荼早有对策,道:“大人莫慌,您可一边撤离一边让士卒大喊‘奉新君之命讨逆贼明贼,援军将至’,我观明贼与新君之间颇有些龌龊,若假借新君之命,或许能吓退明贼!” 陶定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摆手:“我等已经拥兵自立反抗暴秦,这面大旗哪里拉的起来?明贼焉能畏惧?” “大人,您急糊涂了?”郡尉郑迁眼睛一亮,道:“我等现在还是大秦的官员,那明远又不知道您说的是真是假。” 对呀! 陶定这才反应过来,忙按照臧荼的意思去办,黑夜中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前面是蓟县守军狼狈逃窜,一边逃窜还在一边呼喊“奉新君之命讨逆贼明贼,援军将至”。 后面是骁勇的辽西军势如破竹,不过将蓟县守军击退后便将宅子里的人接走,火速撤退不再停留。 这是一笔糊涂账,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 天蒙蒙亮,辽西军已经离开了蓟县县城进入了渔阳郡的地界。 从这里还能隐隐回望到蓟县县城的轮廓,回想起昨晚,当真是凶险。 夜半来拜访明远的青年,叫做谢康。 谢康其貌不扬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平平凡凡,身材敦实。 他是地网的统领,奉命来保护明远顺利返回辽西郡。 明远其实对地网的建立也知道,还答应过,此事朱儁在与他的往来信件中提到过。 朱儁认为天下之事繁杂,而情报绝对是其中最关键的,能获悉重要情报,就可以先人一步。 故朱儁希望能在辽西郡建立一支搜集情报的人马,希望能获得明远的首肯。 其实这样的组织明远手里也有,就是巴俊麾下的天下第一楼的精锐探子。 明远给朱儁的回复很简单——准。 可是明远没想到朱儁会将情报网发展到广阳郡来,还能洞悉陶定的阴谋。 在前一天,谢康麾下的探子就发现,陶定的亲信在大肆购买木柴、灯油这些玩意儿。 谢康没有声张,而是亲自率领探子跟踪,发现陶定的亲信将木柴都隐藏在了一栋宅子的四周。 这座宅子就是明远等人入住的地方,谢康由此肯定,陶定要对明远不利。 不过由于陶定派人监视宅子四周,谢康直到夜里,才顺利进入了宅院面见明远。 明远等人以火铳对抗官军,提前埋伏,都是因为有谢康提前通风报信。 至于打开蓟县县城城门的人,自然也是地网的探子做的,行动中地网的探子亦损失了不少。 的网通过一次漂亮的联合行动,确定了自己的价值与地位,得到了明远的赏识。 明远亲自册封谢康为定辽郡都尉,名义上是镇守定辽郡的将官,实则做的是刺探情报的特务高手。 一路上辽西军小心翼翼,生怕新君胡亥的旨意也到了渔阳郡,遭遇渔阳郡郡守的截杀。 可是一路风平浪静,渔阳郡的郡守还派人送信,希望能在渔阳郡的治所与明远会面,开怀畅饮。 这一幕令明远分外疑惑,莫非新君胡亥的旨意只给到了广阳郡?又或许渔阳郡郡守在故弄玄虚?引君入瓮? 明远的疑惑,很快被解开了,广阳郡郡守,反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拥兵自立 右平郡,建昌。 初春的北方天气凉爽,万物萌发,明远却收到了一个令他惊讶的消息。 “什么?陶定反了?” 明远在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在思索,若新君胡亥真下令,让天下围剿辽西,他要如何做才能安身立命。 谁承想消息传来,半个月前还对他喊打喊杀的广阳郡郡守陶定,竟拥兵自立了? “地网探子传来的消息,陶定在广阳郡杀了监御史张鲁,还有一些反抗他的官员,任命臧荼为监御史,与张耳军遥相呼应!” 谢康将来信恭敬地呈递给明远,让明远亲自过目。 明远接过信件,眉头紧锁,“张耳军已经和蒙毅将军交手,双方各有胜负,战况胶着,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广阳郡乱了。” 广阳郡若不乱,巨鹿郡、恒山郡会抽调力量,从邯郸郡的北方协助蒙毅,攻击张耳的背身。 到时候两面包夹之势形成,张耳的败亡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结果陶定忽然冒了出来。 “咸阳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明远更关心咸阳的那位新君,会不会又做出什么荒唐事情来。 “咸阳没有什么大事,不过自从王翦老将军死谏望夷宫后,王贲将军卧病在床好些日子不上朝,还有,皇帝陛下网罗咸阳城的歌姬、舞姬,入宫中享乐,听说连蒙恬将军的上书都不看。” 哎! 明远轻抚额头,秦二世才刚刚即位,便贪图享乐不理朝政,长此以往大秦该何去何从? 章邯亦忧心忡忡,说道:“蒙恬将军肯定是上书,希望能派遣九原郡的大军前往邯郸等地平息叛乱,可陛下怕是不会同意的。” 叛军有蒙毅足矣控制,但一旦蒙恬率领大军回来,对付谁就不一定了。 胡亥的皇帝宝座还没有坐热乎,是绝对不会自找麻烦,让人威胁到他的。 “希望蒙毅将军那边一切顺利,否则再闹腾下去,恐怕六国的人心会越发蠢蠢欲动。” 明远催马向前,过了一道小山坡,视线豁然开朗,出现了一望无际的平原。 在平原的尽头有一座城关,那城关两边各有一座小山,将城关夹在中间。 “兴城,终于到了!” 这是一座明远离开辽西郡的时候还未建立好的城池,如今已经屹立于辽西的南门户,是扼守从南面入辽西的要地。 当他们出现在山坡的时候,从兴城城下风驰电掣一般,来了一队骑兵。 为首的是一个文士打扮的人,三十出头一身酒气,却神采飞扬情绪十分激动。 来到明远等人十余步之外的地方,文士停下骏马翻身而下,高声喊道:“朱儁,携辽西郡上下官员,恭候主公回归辽西!” 快一年未见,再度返回辽西郡的土地,明远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也率领众人下马,上前扶住朱儁,动情地说道:“远能安全返回辽西,多仰仗先生和诸位兄弟,来快起来。” 随着朱儁一起来的,有李由、卫潢、袁振,还有白麓、索尼、常源等文武官员。 朱儁起身后,说道:“自从听说了咸阳生变,我等日夜期盼大人回归,当真是翘首以盼啊!” 李由点了点头,为朱儁证明,“大人,您在咸阳杳无音讯的那段日子,朱儁先生连酒都不喝了,茶不思饭不想。” 哦?能让嗜酒如命的朱儁连酒都喝不下去,看来是真担心明远的安危了。 朱儁倒也洒脱,说道:“大人就是我辽西三郡的主心骨,有大人天下就算大乱,我辽西郡退可自保三郡平安,进可席卷天下,成就一番事业,大人说我能不着急么?” “朱先生这话说得怕是不妥,天下就算大乱,辽西三郡就不是大秦的臣子?谈何席卷天下?”人群中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 朱儁、李由、白麓等辽西郡的官员皆是一怔,循声望去,发现是明远身后一位面生的青年将官。 朱儁有些诧异,说道:“大人,这位小将军是?” 蒙云冷着脸,上前一步主动介绍自己,“蒙云,大秦郎中令!” 哦…… 朱儁拱手行礼,笑呵呵地打招呼:“失敬失敬,原来是郎中令大人,不过当朝的郎中令据我所知是赵高,蒙小将军怎么也成为郎中令了?” 蒙云是秦始皇任命的郎中令,不过秦始皇都已经发丧送入了骊山皇陵之中,蒙云就成了前任的郎中令。 从杜邮一路来到了辽西,蒙云身上的伤势痊愈得差不多,心中的心结却没有解开。 蒙云死死地盯着朱儁,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蒙云生是秦臣,死是秦鬼!绝不会做出无君无父的混账事来!” 朱儁悠然一笑,不顾明远对他使眼色,道:“蒙云小将军大忠大义,我朱儁就是一俗人罢了,我所谋划只为主公与辽西众人,顾不得天下,顾不得大秦,请小将军见谅。” 朱儁真实的令人发恨,又忍不住去喜欢他。 朱儁的话可谓大逆不道,蒙云当然火冒三丈,但是站在辽西三郡的官员的立场上,却很是认同朱儁的话。 朱儁是明远的谋士,眼见着乱世将要到来,不为明远,不为辽西三郡谋未来与利益,冠冕堂皇地说要匡扶大秦,那未免太虚伪了。 辽西三郡一共才多少的军兵?匡扶大秦这事,还是留着蒙恬那种人去做吧。 见两个人火药味越来越浓,明远拍了拍蒙云的肩膀,说道。 “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兴城,走,随本官入城去看看辽西的风景,品尝一下我辽西的美酒佳肴!” 蒙云瞪了朱儁一眼不再多言,明远是他的救命恩人,这点薄面蒙云还是要给的。 这次不愉快的初遇让蒙云对辽西郡的朱儁有了深刻的印象,也让蒙云对整个辽西三郡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方才朱儁说出那番大逆不道的话的时候,就连李由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李由可是李斯的长子,名义上华阳公主的未婚夫婿,竟然也站在了朱儁那边,让蒙云内心不解。 接风宴一结束,蒙云便找上了李由。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大秦气数 兴城,黄昏。 残阳如血,春风料峭,蒙云坐在李由对面,一言不发。 李由枯坐了片刻,轻声道:“蒙大人来寻我,有何事?” 蒙云抬起头,神情肃穆,“兄长与我相识多年,难道,不知道我心中所想?不过几年未见兄长就将过往的情谊都忘了?” 蒙云与李由相识多年,昔日李由没有离开咸阳的时候,他们经常小聚对饮。 李由与蒙云是知己,无关家族背景,也无关彼此的身份,是知己好友。 李由为蒙云倒了一杯茶,说道:“我多年未回咸阳,如今咸阳剧变,早已经不是往昔,贤弟,你我都该为未来想想。” “想什么?”蒙云的情绪激动起来,说道:“像那个朱儁一样,不想家国,不为大秦尽忠,整日想着天下大乱,在乱世中牟利?” 蒙云在接风宴上几乎是一言未发,谁都看得出,他对朱儁极为不满。 “贤弟啊,当今天子无道先帝死的不明不白,若先帝在、扶苏公子在,我李由愿意为大秦肝脑涂地,可你也不是没看见新君的样子。” 李由叹了口气,胡亥不理朝政,重用邱屠、赵高,还整日与歌姬、舞姬玩乐。 李斯、冯劫多次劝谏,希望胡亥不要沉迷于女色、歌舞,要勤政爱民。 结果怎么着?胡亥训斥了李斯与冯劫两位大臣,依旧我行我素,荒唐无道。 张耳叛军与蒙毅激战正酣,邯郸郡每日多少大秦的将士丧生,这些胡亥都不管。 他在望夷宫中声色犬马,咸阳城外,为了大秦安宁的将士们却在流血流泪。 “难道,我们就要这么看着?”蒙云咬着牙,说道:“叔父在邯郸郡陷入苦战,就算不为了陛下,为了大秦、为了蒙家,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李由凝视了蒙云片刻,方道:“说了这么多,贤弟是想前往邯郸郡,驰援蒙毅将军?可是你麾下羽林军不过两千,缺粮少马啊。” 从杜邮猎场跟随蒙云来到辽西的羽林军人数在两千上下,身上还都有伤。 抵达辽西郡后这些羽林军的伤势基本痊愈,但想要前往邯郸郡驰援,却困难重重。 其一,羽林军缺少兵器、粮草,要出征邯郸,路上的粮草武器从哪里来。 其二,明远会不会答应?两千羽林军当初跟来辽西,明远肯定是希望两千老兵并入辽西军之中,成为辽西郡的一部分。 如今到了地方危机解除,蒙云转眼就要离开,颇有些得了便宜就跑的意思。 “正是因为缺少粮草、军械,我才来拜访兄长,希望兄长出面请明侯助我!” 蒙云何尝不知道他的决定不厚道,所以才来找李由从中说项,希望能说动明远。 “贤弟啊贤弟,你既然有心去救援蒙毅将军,直接对明侯说就好,明侯心胸旷达定不会阻拦为难你。” 李由拉起蒙云的衣袖就往外走,说道。 “我们现在就去拜访明侯,说明事情缘由。” 蒙云被李由生拉硬拽,一直来到了明远落脚的院落,就见曹铭率领亲卫守在院外。 “见过李大人,蒙将军!” “不必多礼,大人在么?”李由挥挥衣袖,让曹铭不必多礼。 “在,请两位大人稍等,在下进去通禀一声。”曹铭匆匆入了院落,片刻后走了出来。 “大人说请两位大人进去,他正在与朱儁先生议事。” 听到“朱儁”的名字,蒙云的眉头微微一皱,不过有求于人,蒙云还是按捺住情绪走了进去。 明远与朱儁正站在一副巨型地图前说话,那幅地图绘制的精致,正是大秦的朱儁地形图。 明远听见脚步声,朝他们招招手:“李大人和蒙将军来得正好,朱先生正在与我商讨要事。” 李由“哦”了一声,问道:“大人与朱先生这是接风宴一结束,便来此商讨?两位商讨什么?” 朱儁语出惊人,说道:“我在与大人商议,这大秦的气数,还有多少,多久。” 李斯眉头微微一皱,蒙云更是气得怒火中烧,不过当着明远的面不好直接发作。 明远故意板起脸,道:“朱先生,你生性洒脱但有些话不能乱说,今日若讲不出个子丑寅卯,就算李大人和蒙将军不说什么,我也要治你得罪!” 朱儁自信一笑,特意看了眼蒙云,“大人放心,我朱儁什么时候信口开河过?大秦气数将尽,其原因有三!” “其一,在于君王。当今新君得国不正,得国不正便心中有愧,他毒杀先帝,逼死扶苏公子,只为了他的帝王之位,我敢断言,将来宫中的皇子,甚至是远在会稽郡被流放的公子怀德,都会遭毒手!” 李由听得连连摇头,道:“血脉相连,其他公子根本无法威胁到胡亥陛下,他不可能下毒手,再说,公子怀德已经被贬为庶人,杀他作甚?” “李由大人是君子,你怎么可能明白小人与疯子的想法?一旦局势稳定,那些公子必定遭难,不过这不是最致命的,新君心比天高却能力平平,他若一直享乐还好,他若真处理政事,大秦会衰败的更快!” 朱儁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击中了蒙云的内心,蒙云竟隐隐觉得,朱儁说得有些道理。 “其二,在于民心。先帝在时老秦地的百姓有主心骨,故六国的百姓虽然有很多不服大秦,但摄于陛下的威严,根本不敢妄动,可是陛下却忽然走了,蠢蠢欲动的民心,还怎样维持?” 朱儁叹息一声,说道:“原本大秦还有机会稳定民心,即立刻调集重兵,平张耳叛军,那样其他有心反秦之辈会被震慑偃旗息鼓,偏新君得国不正,不敢让蒙恬将军、任嚣将军入大秦腹地平叛。” 张耳坚持的越久,就会有更多的人站出来反秦,陶定、臧荼之流就是如此。 朱儁侃侃而谈,说道:“我预料最迟两个月,还会有第三支叛军出现,到时候大秦内部官军会疲于奔命,若还不优速决断命大军回防,大秦危矣!” 第二百三十八章 起义大泽乡 蒙云深吸一口气,反驳道:“朱儁先生此言差矣,我大秦平百越、击匈奴、灭东胡,兵锋所指战无不胜,张耳、陶定之流不过是意外罢了,很快就会被剿灭,不足为惧。” 朱儁笑非笑地看着蒙云,“既然如此蒙云将军可以与我打一个赌,若两个月内没有新的叛军出现你赢,若有,我赢。” “好!”蒙云来了脾气,答应得斩钉截铁,他相信蒙毅更相信大秦。 “一言为定,若我侥幸赢了从此蒙云将军入我三辽,成为主公的部将,若我输了,三辽定全力助你蒙家,平息叛乱,如何?” 久旱逢甘霖!蒙云正愁找不到由头让明远相助军械、粮草,结果朱儁主动送上门来。 朱儁在三辽的地位较为特殊,头顶上没有朝廷册封的官职,却地位仅次于明远,是明远身边的亲信谋士。 “大人!” 蒙云正暗自窃喜,曹铭来到院子里禀报:“谢谢来访,他说有要紧的消息禀报。” “让他进来。”明远挥挥手,谢康现在已经成为三辽观察外界的眼睛耳目。 不多时谢康走入庭院,高声道:“大人!有一伙叛军在蕲县大泽乡起义反秦!如今已经接连攻陷酂县、苦县、柘县、谯县等五县,势头迅猛,如今正往陈县进军!” 啊? 李由、蒙云皆是脸色大变,一来惊讶于叛军实力之强,二来惊讶朱儁推测之准。 朱儁笑眯眯地看向蒙云,说道:“蒙将军,看来你我的赌约,胜负已分。” 明远走下台阶,追问谢康:“在大泽乡起义的人,难道叫陈胜、吴广?” 谢康抬起头有些诧异:“大人您怎么知道?那为首的两位屯长正是叫陈胜、吴广。” 不对!不对! 明远清晰地记得,当初他曾经告诉过秦始皇,会有叫做陈胜吴广的人在大泽乡起义。 秦始皇还曾经派遣过人前往该地,将叫做陈胜吴广的人给杀掉,怎么大泽乡起义还是爆发了? 难道,秦始皇杀掉的不过是同名的人?毕竟,叫做陈胜吴广的人天下太多了。 命运的齿轮滚滚而来,秦始皇崩、秦二世继位、扶苏死去、陈胜吴广起义。 历史上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在陆续发生,明远始终未能阻拦住历史的车轮。 …… 陈郡,陈县。 黑压压的乌云凝而不散,陈县的城头,郡丞张乔眺望远方。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军队,为首的是一架架战车,足有六七百乘,威风凛凛。 在战车后面是步卒,黑压压的一片,瞧着人数大概有上万人,来势汹汹。 更恐怖的是在步卒后面,竟然还有一千多的骑兵,为前军压阵,骑兵为首之人,正是陈胜! 陈胜起义之后一路势如破竹,只一个月的时间便连续攻克了酂县、苦县、柘县、谯县四个县。 麾下的领地扩展的速度令人咋舌,导致麾下的将官与兵卒人数激增。 一万步军、七百战车、一千骑军,这些兵卒别说小小的陈县,就是蒙毅来了也没法轻易击败。 “大人,我们已经去找过了,郡守大人、郡尉大人已经不见踪迹,大概……大概是跑了!” 张乔的亲信回来禀报,告诉了张乔一个坏消息,如今陈县县城里最高的官员,就是张乔了。 “懦夫!国家遭难却不思报国,反而收拾细软逃走!” 张乔骂了两句,又问道。 “城中将士们的情绪如何?” 亲信面露难色,低声回应。 “他们都很怕,陈胜吴广太厉害,连续攻克四个县,我们陈县不过兵两千多一点儿,根本抵挡不住,大人,要不我们还是跑吧?” “住嘴!”张乔怒斥道:“我等食大秦俸禄,怎可逃脱!传我号令,备战!迎敌!” 张乔一介文官,却铁骨铮铮,连郡守、郡尉都闻风丧胆,他还在坚持抵抗。 龟缩在陈县县城的秦军早已经是惊弓之鸟,被对方气势上压了一头。 还未交战就先胆怯,这仗还怎么打?起义军开始攻城后,未过一个时辰,就突破了秦军的防线。 陈县城破,张乔被活捉,守城的秦军折损了三成,被打得溃不成军。 陈县,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历史意义都极为重要,这里曾经是楚国的国都。 如果陈胜军攻破了苦县等四县,还仅仅是令人惊讶的话,攻破了陈县,则是让大秦遭受了重创。 陈胜三十出头,身材瘦削挺拔,一点儿都不像是一个庄稼汉出身的人,吴广比陈胜大几岁,面皮有些黑红。 陈胜骑着高头大马入了陈县县城,感叹道:“陈县真是个好地方,人杰地灵,这般光景可比老家强得太多。” 吴广嘿嘿一笑,说道:“将军是英雄,英雄将来要去咸阳,那秦始皇的宝座,您也得去坐坐。” 陈胜闻言轻笑一声,忽见麾下的大将武臣压着一个狼狈的官员往这边走。 “快走!快走!老实点儿你!” 武臣推搡着官员来到了陈胜吴广的面前,呵斥道。 “见了将军还不跪下!” 官员的头发散乱,官府到处都是破损,却骨头硬得很,抬起头说道。 “吾张乔跪天跪地跪父母,还跪陛下,却不跪大逆不道的叛军!” 吴广来了脾气,提起刀:“好小子!你成了阶下囚还这么狂傲?老子剁了你!” “且慢。”陈胜没有生气,他饶有兴致地问张乔:“你是陈郡的郡守?” 张乔摇摇头,陈胜又道:“那你是陈郡的郡尉?” 张乔依旧摇摇头,陈胜奇了:“怎么陈郡的郡尉和郡守都死了?让你来守城?” “吾乃陈郡郡丞,那两个懦夫早就偷偷溜了。”张乔啐了一口,唾沫里都是血丝。 陈胜微微颔首,问道:“好个忠义的汉子,我陈胜最欣赏忠义之士,你可愿意归顺我?助我大军灭暴秦?” 张乔抬起头与陈胜直视,冷笑一声:“叛贼休要得意!等蒙毅将军大军一来,你们统统要为我陪葬!我张乔绝不愧对先帝,做你们的走狗!多说无益!” 陈胜惋惜地挥挥手。“斩。”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大楚兴 张乔死前还痛骂叛军,没有丝毫的胆怯之意。 当兵士将张乔的人头提来时候,陈胜挥挥手:“张乔乃忠义之士,厚葬之。” 吴广撇撇嘴,不以为意,“将军对这狗官何必那般客气?他死心塌地侍奉暴秦,死有余辜!” 陈胜一边端详着陈县内的情况,一边道:“从张乔方才的话里,吴将军能看出什么?” 看出什么?吴广挠挠头,他除了看出张乔是个死硬分子,自寻死路外什么都未看出来。 陈胜又考究的望向武臣、邓宗、周市、召平四人,这四位是陈胜挑选出来的将领。 无论是武艺还是忠勇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不过他们也没法理解陈胜所想。 武臣恭敬地回应道:“我等愚钝,没明白其中的精髓,请大将军解惑。” 在陈胜吴广的起义队伍中,陈胜自领大将军,吴广自领将军,其他四人则是副将。 陈胜眺望着不远处的郡守府,说道:“大秦治下的人,无论是畏惧还是忠诚,皆来自秦始皇,方才张乔临死前,口中仍提‘先帝’却只字不提新君胡亥,这说明什么?” 武臣眼睛一亮,明白了陈胜的意思,“大将军是说,秦二世不得民心又无功绩,现在秦朝的臣子为国尽忠,是因为秦始皇余威尚在,假以时日当秦始皇余威不在,大秦必亡!” 陈胜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大秦必亡!拿下了陈县陈郡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去召集陈郡的三老、英豪,本将有大事与他们商议。” 所谓三老,实际上是县的下一级的官员,因为秦朝置郡县却没有“乡”这一单位。 要细化分工,让朝廷的政令能下达,就设置了“乡三老”这一职位,在职权上类似于乡长。 在大秦要当乡三老,首先要年龄足够,没过五十的人,不能成为乡三老。 其次是德高望重,需要德行名声好,负责“教化百姓”,听上去很是文雅。 实际上乡三老的主要职责在于收税、查证调停百姓的纠纷,收税是重中之重。 根据秦律,百姓每年在田地里所打的粮食,十分之一要上缴给国家。 乡三老是大秦基层不起眼的职务,但也是大秦征收赋税的主力人员。 至于豪杰,便是陈郡内有名望的名人,类似的如辽西郡的朱儁,就属于这一类。 陈胜在陈郡治所陈县机会,邀请了来自陈县、酂县、苦县、柘县、谯县的三老与豪杰。 五个县来了五位三老的代表,分别是鲁豫、金鮗、张勤、程茂还有孙振。 他们都是各自县中威望最高,最有名望的三老,对各个县中的情况了如指掌。 至于豪杰也来了不少,不过有些人虚有其表,名不副实,得陈胜看重的唯有两人,一个叫做宋留,一个叫做潘书,一武一文。 在陈县的郡守府,陈胜摆了一院子的宴席宴请这些人,气氛融洽欢腾。 鲁豫举起酒杯,激动地说道:“大将军英明神武,一个月时间便连克数县,将暴秦赶走,救我等于水火之中,老朽敬大将军一杯!” 鲁豫一说话,其他的四位三老,还有诸位英豪也都纷纷起身敬酒,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金鮗在一旁附和,说道:“暴秦残暴严苛峻法,连年征战不朽,我们酂县的男丁每年都被抽调,苦不堪言啊!” 三老有职权在手,严格上来说不算是普通种地的百姓,但他们都目睹了在大秦治下,百姓所过的艰苦生活。 诚然大秦连年用兵,使得百姓徭役赋税严苛,但鲁豫、金鮗等三老对大秦的痛恨未必有他们嘴上说的那么深重。 让他们倒向陈胜的最重要原因,还是秦军的惨败、陈胜军的快速进攻。 一个月内攻占五县,将陈郡掌控在手中,陈胜的眼光、战略,异于常人。 名士宋留在饮下一杯酒后,说道:“大将军,您亲自披坚执锐,上阵杀敌,讨伐无道暴秦,今日光复陈郡恢复了楚国的江山社稷,论功绩,您当称王!” 庭院中熙熙攘攘的声音因为宋留的一句话而安静下来,落根针都能听见。 陈胜的心因宋留的一句话而炙热起来,他已经走到了反秦的这一步,不进则退,没有后路。 名士潘书则连连摇头,说道:“不妥不妥,大将军才刚刚光复陈郡,是天下义军的表率,若是在张耳之前称王,岂不是让天下英豪觉得大将军有私心?恐不愿意相从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有的支持陈胜称王,有的则反对陈胜称王,认为不应着急。 吴广被他们吵闹得脑袋疼,一拍桌案嗓门震天,“都别吵了!让大将军想想自己做选择!反正,无论大将军称不称王,我吴广都跟着大将军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除了直心眼儿的吴广外,其他的副将其实都盼望着陈胜称王。 陈胜不称王他们只能是小小副将,陈胜称王众人水涨船高,都能飞黄腾达。 他们愿意追随陈胜推翻暴秦不假,但飞黄腾达、出人头地,与推翻暴秦并不冲突。 过了半晌陈胜才深吸一口气,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陈胜的身上。 他朗声说道:“昔日暴秦攻破我大楚国都,令楚国灭亡,王翦更是将我大楚栋梁项燕斩杀,自此楚国沦陷民不聊生,在暴秦治下苦苦挣扎!” 陈胜站起身目光明亮锐利,喊道:“本将决定称王!立国!以陈县为都城,国号为——张楚,本王要让张大楚国!让楚国的百姓、天下的百姓,不再受暴秦的欺凌!” 武臣激动得全身颤抖,立刻跪地:“末将武臣,拜见张楚王!” 吴广也反应过来,咧嘴大笑道:“末将吴广,拜见张楚王!” 鲁豫等三老、宋留、潘书等豪杰亦紧随其后,向陈胜行礼。 一时间“张楚王”的名号直冲云霄,这也是第一个建立国家,对抗大秦的政权。 陈胜动情地说道:“本王将昭告天下,请各地反秦义士反抗暴秦!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第二百四十章 驱虎吞狼 咸阳,上林苑。 夏末,整个夏季的炎热在飞速退去,胡亥在睡梦中被一阵凉风冷醒。 “陛下。” 赵高的声音从暖阁外面传来,胡亥眯着眼没说话,在他的身边躺着一位千娇百媚的舞姬。 昨晚的一夜欢愉令胡亥分外疲惫,他闭上眼不想去搭理赵高,奈何赵高坚持不懈。 “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胡亥睁开眼,起身走下了床榻,守在不远处的小宫女离开走过来为他更衣。 待更衣结束胡亥打了个哈欠,不满地嘀咕道:“朕不是说了么?政务都交给你和冯劫与李斯,朕要在上林苑好好休息。” 赵高微微低着头,见胡亥出来后轻声道:“微臣自然记得陛下的话,但邱太尉、李斯丞相、冯劫大人一定要来见您,说是紧急军务。” 哦? 胡亥的困意消散了许多,“张耳叛军被蒙毅将军剿灭,那广阳郡的叛乱应该也闹不出什么乱子来,待张耳叛军一消弭,自有蒙毅去办,难道又有人起兵?” 赵高面色有些凝重,说道:“这个臣不清楚,请陛下亲去见见三位大人便知。” 上林苑,正殿。 当李斯三人正小声议论的时候,胡亥来了,行了礼,邱屠没有半点废话,直入主题,“陛下,屯长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如今已经攻陷了陈县、酂县、苦县等五县!” 胡亥刚落座屁股还未坐热乎就站了起来,骇然道:“陈县也被攻占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现在才来禀报朕!” 邱屠有些尴尬,说道:“陛下您这一个月都在上林苑休息,陈胜起兵是在一个月前,人不过九百,臣便命当地的郡守派兵剿灭,没想到再度传讯来的时候,会发展成这样。” 邱屠在能力上,根本无法与燕缭相比拟,如果是燕缭早就会预料到陈胜吴广的威胁,做新的安排。 胡亥瞪了邱屠一眼,背着手来回走了两圈,“那你们来找朕,是觉得凭借蒙毅将军之能,平定不了三股叛军了?” 李斯与冯劫对视一眼,还是李斯站出来,说道:“陛下圣明!蒙毅将军麾下的五万大军,历经先帝去世前奔赴南方三地平叛,又经历了激战张耳,如今麾下的五万大军已经折损过半,恐无力对付陈胜。” 胡亥前段时间破天荒地上朝处理政务,直到蒙毅对张耳军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才来上林苑享乐。 皇后邱荷被胡亥冷落,已经三个月都没有去过皇后的寝宫,因为这事胡亥没少被大臣们劝谏。 希望胡亥早日与皇后有后,留下未来的大秦继承人,但胡亥依旧我行我素。 胡亥眉头紧锁,说道:“你们之前不是说蒙将军再有半年就能平息张耳的叛乱,再等半年不行么?” 冯劫苦笑一声,别说半年,再等两个月也不行,“陛下,陈胜吴广之众在陈县自立为王,号‘张楚’,麾下兵丁过万,战车过千,骑兵也有一千余众,蒙将军就算胜了张耳也无力再战,臣认为应该从百越、九原调兵!” 百越、九原这话一出,好像刺中了胡亥的心窝,他的脸色从凝重变得冷峻起来。 冯劫何尝不知道胡亥对九原郡和百越的提防?蒙恬、任嚣,这可都是秦始皇心腹爱将。 秦始皇去世后,消息传到了九原与百越,据说蒙恬失声痛哭,命全军缟素,他在九原郡为秦始皇设祭台,亲自守了七天七夜。 任嚣则是悲痛万分大病了一场,身子骨大不如前,可见对秦始皇的崇敬之情有多深。 他们对秦始皇越崇敬,胡亥就越发地忌惮,连睡觉都睡不安稳怕他们带领大军杀回来。 胡亥思索片刻,幽幽说道:“百越常有当地的土着作乱,需要大军镇压,九原郡要防备匈奴卷土重来,要动这两地的大军得从长计议,让朕再想一想。” 冯劫还想劝说,李斯拉了拉他的衣袖,冲冯劫摇了摇头,让他别冲动。 李斯也摸清了一些胡亥的脾气秉性,越是劝说他越是反感,还不如交给胡亥自己去思索、抉择。 李斯相信,胡亥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就算他再忌惮九原郡,忌惮蒙家,也得先稳住大秦的统治不是? 真的被张楚军做大,动摇了大秦的统治,胡亥就得担心有天陈胜吴广会不会杀到咸阳来。 待李斯三人离开后,秦二世与赵高一起漫步在回廊中,说出了他的顾虑,“朕不是不知道需要让九原郡分兵来平叛,但朕就怕‘请神容易送神难’。” 赵高是胡亥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一直支持他的肱股之臣,所以在很多事情上,胡亥更相信赵高。 赵高闻言叹息一声,道:“陛下的顾虑臣都知道,陛下,臣觉得既然从边郡调兵是非调不可,您可以在调派军兵的人数与统兵将领上做些文章,仔细挑选。” 以中原目前的情况来看,调兵人数少肯定不成,五万不够,所以胡亥准备调兵十万。 至于统兵的人选,胡亥早有中意的人选,“朕决定命王贲率军出征,征讨张楚,你以为如何?” 赵高苦笑道:“陛下,王贲固然是一个好人选,但您想想自从王翦老将军死于章台宫后,王贲有多久没有上朝了?他一直称病在家,又怎么可能出征呢?” 胡亥有些烦躁地加快了脚步,道:“屠睢老将军卧病在床,王贲又不肯出征,你来说说朕让谁去出征才好?” 赵高闻言凑上前,“陛下,臣认为可以让屠纲领兵从九原归来,命孔又、宣刻辅佐,这样既能保证大军的战力,还有两人钳制屠纲!” 胡亥的眼睛一亮,终于露出了笑容来:“赵大人此言甚好!好,就命屠纲率军回援!” 赵高趁热打铁,说道:“陛下,您别忘了我大秦还有一位将才,您可不能让他闲着呀,如今叛军四起,正是消磨辽西军实力的好机会!请陛下下旨,命辽西、右平、渔阳郡联合征伐陶定,为大秦分忧!” 赵高,要驱虎吞狼! 第二百四十一章 奉旨出征 明远率领辽西军驰援杜邮,然后一路向北返回了辽西郡。 这事儿在胡亥心里一直是个结,让胡亥一直惋惜,没有将明远留在咸阳以绝后患。 待胡亥稳定了朝局,想要对付明远的时候,天高皇帝远,辽西三郡已经不是轻易能动的了。 胡亥一直想找机会,削弱辽西军的实力,可是辽西郡偏偏地域广大,粮食能自给自足。 至于朝廷给的军饷,那是秦始皇定下来的,胡亥也不能轻易废掉,没有理由。 赵高倒是给胡亥提了一个醒,“若辽西军战事不利,陛下可以顺理成章地削弱明远的兵权,若是辽西军能打的赢陶定,也一定是惨胜,削弱辽西军的实力,一箭双雕!” 胡亥的脸色转忧为喜,说道:“好!朕立刻拟旨,命渔阳郡、右平郡、辽西军联手,平叛广阳陶定!” 商议完正事,胡亥问道:“蒙泠近况如何?朕命人送去的补品,她可用了?” 赵高微微一怔,没想到胡亥会关心蒙泠,这位新君可是连皇后都懒得搭理的主。 赵高小心翼翼的说道:“蒙妃平日里话不多,经常坐在庭院里看花,一看就是一个时辰,补品也未动,陛下的意思是?” 胡亥冷哼一声,说道:“不识好歹!朕亲自为她挑选的补品,她竟一动不动?” 顿了顿胡亥又说道:“你派人去蒙家,寻两个过去侍候过她的女使送入宫来,朕可不想被人说,朕苛待寡嫂!” 赵高点头哈腰地答应着,却觉得胡亥今天的情绪有些怪,似乎对蒙泠格外关心。 …… 辽西郡,红山。 现在的红山已经成为辽西郡与定辽郡的交界处,亦是大秦的领土。 明远在返回辽西郡后,对三辽进行了一次整合,派遣官员充实辽东与定辽郡。 辽东郡包括襄平县、抚顺县、沈阳城、丹东县、复县,还有一个正在建设中的辽东湾。 明远向朝廷上书,任命冯英为辽东郡郡守,任命白麓为辽东郡的郡尉。 任命李由为定辽郡的郡守,任命燕云为定辽郡的郡尉,掌管定辽的政务、军务。 至于辽西郡的军政依旧是明远与章邯一起负责,但谁都知道,这三郡的军政大权都掌握在明远手中。 朱儁成为明远的幕僚,不熟悉三辽的人,甚至都不知道朱儁这个人。 但他的智谋与远见,早就经历过许多次验证,是明远的谋主,地位超然。 至于建平、兴城、赤峰三城,则由常源、袁振、索尼担任,责任重大。 只要这三座城池不失守,就没有人能进得了三辽,可谓是固若金汤。 袁振曾经驻守的朔风关成为内关,被袁振的副手王力接任。 说起王力也是一个有机缘的家伙,他本来是修缮朔风关的普通工匠。 东胡还在的时候,明远来到朔风关检查进度,结果遭遇了东胡的奇袭。 明远差一点儿被困死在朔风关,幸亏章邯、袁振等人拼死,回去搬救兵。 最终援军杀来击退东胡人,还用神机炮一炮轰死了东胡的悍将多铎,威震塞外。 王力因为协助守军杀敌,得了袁振的赏识,成为袁振的副手当了官。 金秋时节,明远在红山狩猎,与麾下的文武官员赏秋景、品尝野味。 李由满面笑容,说道:“大人,今年风调雨顺又是一个丰收年!辽东、定辽的部分土地开采的速度不差,想必明年的收成会更好。” 明远微微颔首,感叹道:“上天保佑,明年继续无灾无难,李大人,待你回去发布政令,就说辽西三郡明年的赋税可以减去两成了。” 李由闻言一喜,起身向明远行礼,“大人英明!百姓身上的赋税的确太重了,虽然有大人您发展农事,但很多人家忙了一年,仅仅足够温饱而已,大人此举将造福三辽百姓啊!” 明远笑着挥挥手,道:“李兄,我们私下里不必这么客气,这次一起来红山狩猎,一来是我们一年到头都在忙碌少有时间相聚,二来也想与你们商议一下,陛下传来的圣旨。” 辽西郡收到了来自咸阳的圣旨,命辽西军于今年十月中旬前,出兵与右平郡、渔阳郡组成联军,讨伐广阳郡逆贼陶定。 李由想了想,说道:“张耳、陈胜、陶定,这三支叛军以张耳军实力最强、陈胜军发展最快,陶定军相对来说最弱,倒不是不能进攻,以辽西军的军力入冬之前或许可以平定。” “非也,非也!” 李由话音落下,就听身后传来朱儁的声音,他一转身,就见朱儁拎着两坛好酒,蒙坤、卫潢一左一右拎着数只野兔还有松鸡。 “朱先生何出此言?难道我三辽还灭不掉一个小小的陶定?” 虽然观点被朱儁否定,李由却一点儿不生气,反倒是想听听朱儁有什么独特的见解。 “天下风云四起,这不谢康又送来了消息,有两支叛军异军突起,请大人过目。” 朱儁取出了密信交给明远,明远扫视了一眼后,惊讶道:“刘邦攻取沛县?英布在番阳起兵反秦?” 刘邦、英布! 这两位可是在历史上鼎鼎大名,其中刘邦是开创了大汉四百年基业的雄主。 事情似乎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疾驰,就在一年前,连明远都想不到天下会乱成这样。 有秦始皇在,无论是刘邦还是项羽、英布,焉敢起兵反秦?秦始皇一死,天下立刻大乱。 别说明远是穿越者,他就是个半仙,他也没办法扭转乾坤,立刻平息纷乱。 朱儁微微颔首,说道:“刘邦占据沛县,英布占据番阳,不过他们不足为虑,棘手的是陈胜封吴广为‘假王’,派遣麾下军队西征,攻城略地,屠纲将军率领十万大军回援,估计很快会与张楚军交战,大人,我们要早做准备啊。” 明远听出了朱儁话语里的弦外之音,“先生认为本官现在该如何是好?奉旨讨贼,还是寻个由头暂时按兵不动?” 朱儁高深莫测一笑,吐出四个字:“战而非战!” 第二百四十二章 寻兵仙 蒙坤没明白朱儁的话,说道:“朱先生的意思是,装装样子,但是并不出兵?” 明远稍一思索,便明白了朱儁的话,“不,圣旨下来岂能不出兵?朱先生是说,派出适量的军兵牵扯陶定,为屠纲将军争取时间,只要拖住陶定,也就算是帮助了朝廷。” 朱儁含笑点了点头,说道:“主公,天下有变未来会更加混乱,今日儁要向主公献计,希望主公您能记在心中,绝不可意气用事,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章邯、白麓两个人也拎着猎物回到了这边,在不远处章邯高声道:“朱先生,大人一向看重你,你尽管说就好了哈哈哈。” 朱儁盯着明远,似乎一定要明远答应他,明远只好承诺,“先生请说,我一定记在心里。” 朱儁松了口气,说道:“其一,高筑城;其二,广积粮;其三,万万不能入咸阳!” 明远理解朱儁的前两个建议,天下大乱将至,他也能感觉得到,辽西三郡地处偏僻。 若能好好经营守住三郡,则未来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匡扶大秦。 他轻声说道:“陛下对我辽西多有微词,我若是去京城无异于羊入虎口,多半有去无回,就算陛下能不在意过往,赵高焉能放过我?先生请放心,我此生绝不轻易涉足咸阳。” 明远的话令朱儁彻底放下心来,不过派遣谁前往征讨陶定,还是个问题。 渔阳郡郡守姚善、右平郡郡守文佐已经来了书信,想要与明远约定出兵时间。 别看右平郡和渔阳郡在地理位置上,似乎邻近匈奴与东胡,实际上这两个郡很少打仗。 究其原因是右平郡与渔阳郡的北面,都有数座大山,阻断了他们与草原的路。 之前东胡还经常向这两个郡购买盐铁,就是因为这大山阻挡,骑兵根本过不去。 两郡在险要之处设立营塞,不用多少人驻守,那些马上骑兵就攻不下来。 多年来都是辽西郡在承受着东胡的欺压、霸凌,直到明元到来才一转攻势。 章邯也看过书信,说道:“右平郡郡尉温邦率军两千,渔阳郡郡尉周奇率军两千,这两位郡尉好像商量好了一样,大人,他们信中希望让我辽西军来挑大梁,他们府佐,他们这是在等着占便宜呢。” 明远端起酒杯,摩挲着酒杯目光锐利,“何止是占便宜?谢谢!你来给少荣他们说说那两千人都是什么货色。” 谢谢好像幽灵一样,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说道:“诸位大人,根据地网的情报,渔阳郡与右平郡的两千‘大军’中有杂役五百人左右,老弱病残五百人左右,能上战场的人数不过一千人。” 章邯笑了,不过是被对方给气笑的,他笑骂道:“温邦与周奇这两个家伙是将我辽西军当成了冤大头?想要我辽西男儿拼死拼活,然后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谢谢面无表情,又被章邯补了一刀:“右平郡温邦郡尉麾下还有一队兵马,全部由女子组成,听说是文佐大人的千金,喜欢舞枪弄棒,也跟着要前往广阳郡。” 这下连好脾气的白麓都受不了了,“大人!右平郡、渔阳郡欺人太甚!必须给他们些颜色看看才行!不然人人都拿我辽西军当冤大头耍!” 众将义愤填膺,明远却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前世他在读史书的时候见得太多了。 别说大秦现在的情况还可控,就算是后来的大明王朝,在国家危难快要亡国的时候,照样钩心斗角不断。 他饮下一杯酒,辛辣直冲肚腹,“想要少出力就得拿出好处来,给两郡郡守回信,我辽西军出兵五千,不过粮草辎重需要他们出,否则就给本宫拿出一样的兵丁来!” 章邯有些不服气,说道:“大人您真的答应他们?陶定、臧荼等人已经控制了广阳郡,征兵扩军,如今兵丁人数不下六千,这可是不是小数目,我辽西军男儿的性命金贵,岂能轻易被人当枪使。” 明远悠然一笑,说道:“兵出的多不见得真的要出力,之前蒙云带来的两千羽林军,加上三千辽西步军足矣,少荣,你和蒙云随我一起出征,会一会两郡的郡尉,还有陶定!” 当初明远等人夜宿广阳郡,结果差点被陶定一把火烧死,这笔账也该算一算了。 聊完公事便是纵情宴饮的时刻,不过宴会进行到一半,明远将谢谢叫到了安静处。 他忽然想起来一个人,一个能让辽西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奇人。 谢谢有些懵,说道:“大人,您说您要找的人叫韩信,是东海郡淮阴县人?他是您的故交旧友?” 明远摇了摇头,道:“我与他从未见过面,也不是好友,但吾深知他有经天纬地之才,若能得他相助,我辽西军将如虎添翼!” 谢谢点了点头,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主公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不过谢谢还是要多问一嘴。 他带领地王探子前往东海郡,若见到了韩信表明身份,韩信不愿意跟随明远该怎么办? 谢谢有一百种办法,能将韩信带到辽西郡,但听明远的意思,韩信是一位大才。 有大才者大多数会有些怪脾气,若惹恼了韩信,他不愿意为主公效劳该怎么办? 明言暗道一声糊涂,说道:“你说得对,是本官疏忽了,这样,本官亲自写一封书信,你带在身上,若到了淮阴县见到了韩信,便将书信交给他,万万不能给错了人,交到同名的人手上。” 谢谢将明远交代的事情都记在心里,问道:“主公,这位韩信先生可有什么特征?为了防止认错,将信件交给同名的人,请主公说说韩信先生的一些事与特点,属下好用于确认身份。” 这…… 明远想了想,脑子里冒出不少关于韩信的记载,“韩信身材高大威猛,经常悬挂一柄佩剑在身上,有一日他受到了泼皮羞辱,从泼皮的胯下钻过去,你去打听一下淮阴县肯定尽人皆知。” 谢谢张大嘴巴,傻眼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三军出征 经世之才,然后能忍受胯下之辱,从别人的裤裆下面钻过去? 谢康结结巴巴地说道:“主公,此人……此人真的有您说的那般厉害么?” 连沉默寡言的谢康都忍不住发问,可见韩信在淮阴县是什么处境了。 明远点了点头,态度十分坚定,“他比本官说的只强不弱,你到了淮阴县要对他恭敬、客气,就像见了本官一样,知道么?” 谢康虽然不理解自家主公为何那么看重韩信,但出于对明远的敬畏,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谢康这一去淮阴县,没有个把月回不来,明远只能祈祷一切顺利,兵仙韩信能入他麾下。 世事无常,明远之前从未有过寻找如张良、韩信、萧何这样的俊杰的想法。 因为秦始皇尚在,扶苏若是能等秦始皇正常去世后继位,大秦就乱不了。 韩信他们这种乱世中的英豪便没有机会出现。 可是秦始皇中毒死去,扶苏被逼得自杀身亡,明远不得不为乱世做准备。 张良自从博浪沙刺秦后不知所踪,就算能找到他,张良也不会为大秦的郡守明远效力。 萧何是刘邦的人,与刘邦起兵已经攻陷了沛县,明远想来想去就韩信还有可能加入他的麾下。 红山狩猎后,辽西郡再度忙碌起来。 两千羽林军,三千辽西军精锐,开始整装待发,这五千人可都是精兵强将。 由明远亲自统率,蒙云、章邯辅佐,还有小将龙且为先锋,龙且在辽西郡跟随白麓历练。 如今终于能上战场独领一队人马,他得白麓、章邯等亲自教授,长进非常多。 大军出征前夜,郡守府。 “马上便是入秋,天气寒冷,妾为夫君做了三件棉衣,都放在这里面了。” “二哥也真是的,渔阳郡、右北平郡(右平郡)、上谷郡和广阳郡,我们辽西郡与广阳郡隔着一个右北平郡,何必要夫君出兵?” “安儿听说你要出征离开,又闷闷不乐了,今日吃的饭都比往日少了很多。” “我听谢康时候,陶定、臧荼一众扩军速度很快,前些日子,还在通州用兵,和渔阳郡打了一场?夫君有几成胜算?” 赢蓉儿一边为明远整理行囊,一边轻声诉说着不舍,还有对明远的担心。 赢蓉儿不懂兵事,但她出身大秦皇族,对天下局势的认识不是一般百姓能比的。 赢蓉儿能感觉出来,天下,要乱了! 别看三辽能安安生生地过日子,那是因为有明远在,有强盛的辽西军在。 大秦北至上谷郡、南至百越,被张耳、陶定、陈胜、刘邦、英布等反秦军搅地鸡犬不宁,人心惶惶。 明远来到了赢蓉儿身边,与她一起整理行囊,说道:“陶定、臧荼不足为虑,辽西、渔阳、右北平郡三军出征,目的是牵制陶定,而不是拼命,夫人放心吧。” 赢蓉儿停下了手上的活儿,叹了口气:“妾昨晚,又梦见父皇了。” 自从秦始皇故去之后,赢蓉儿总是能在梦中梦见秦始皇,在梦里秦始皇的样子很是恐怖。 但赢蓉儿并不害怕,她只是觉得悲伤无奈,横扫六国的一代雄主,竟那般窝窝囊囊地死去了。 明远的眸子闪了闪,宽慰赢蓉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是太思念父皇了,若真的心里不舒服,就在郡守府外建造一座祠堂,多去上香祭拜父皇吧。” 赢蓉儿“嗯”了一声,心情似乎好了些,转过身看向明远:“夫君要多久才能回来?” 她还是担心明远的安危,战场上刀剑无痕,叛军与秦军又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明远握住赢蓉儿的手,想了想,“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便能回来。” 半年时间足够蒙毅消灭张耳军,也足够屠纲带领的大军回防,挡住陈胜吴广的大军。 赢蓉儿抱住明远的腰身,眼圈红了:“就不能我们一家人永远待在辽西郡,不管他们外面的那些事情么?” 赢蓉儿从来都没有什么雄心壮志,遇见明远之前,她甚至做好了一辈子待在咸阳宫孤独终老的打算。 可是有了明远,还有了孩子之后,赢蓉儿只想安安稳稳地与丈夫相守。 明远搂住赢蓉儿,说道:“我们不过是天下大势中的棋子罢了,身不由己,你安心在辽西等我们回来,巴俊、赵谦、明党他们马上快到辽西了,你来安排他们重操旧业,别寒了他们的心。” 数日前,明远收到了一封来信,来信的人是巴俊,说他们从咸阳城逃了出来。 一起逃出来的还有赵谦、明党等人,及其家眷。 千里相投这份情谊与信任令人动容,明远决定让赢蓉儿支持他们,将曾经熟悉的产业带来三辽。 …… 九原城,将军府。 屠纲来到将军府见蒙恬的时候,蒙恬正在庭院之中对着一幅地图端详。 “将军!” 屠纲上前行礼,蒙恬招招手,说道。 “正石,你来的正好,阳山一带的长城已经修建好了,吾派人重新勘探描绘了一幅地图,来,一起看看。” 蒙恬在秦始皇去世后也病了一场,但没有像任嚣一样,病的那么厉害。 屠纲走上前,一边看一边感慨:“明侯纸的确厉害,绘制地图比以前的羊皮要好用多了。” 蒙恬爽朗一笑,说道:“我府上还有不少明侯纸,你出征都带上,能用得到。” 屠纲听到“出征”二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犹豫片刻说道:“将军,末将有些话想对将军说。” 蒙恬似乎早就知道屠纲会来,他并不惊讶,“嗯,说说吧,不然有些话闷在心里,不好过。” 在辈分上蒙恬是屠纲的长辈,所以有了难处无处倾诉的时候,屠纲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蒙恬。 “昨日末将收到了家中来信,父亲说祖父的身体越来越差,在陛下走后,还大病了一场……” 屠纲顿了顿,说道。 “父亲说,祖父一直在痛斥新君,说是新君害死了先帝,祖父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将军,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查明真相的机会!”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大秦忠良 蒙恬的目光一凝,死死盯着屠纲:“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凭这一句话,本将就能将你革职、斩首!” 屠纲凛然不惧,反而上前一步:“将军要杀我屠纲,我绝对眼睛都不眨一下,可是将军,您不也是心存疑惑么?” 扶苏的为人屠纲知道,蒙恬更知道,蒙恬心知肚明扶苏不会做出弑君弑父的事情。 何况扶苏是大秦未来的继承人,他还要大把时光去大展身手,没有必要去以身犯险,冒天下之大不韪。 蒙恬的目光渐渐地柔和下去,他转过身,“心存疑惑如何,不心存疑惑又如何?” 屠纲急了,喊道:“若是心存疑惑就该去验证!将军您手握三十万大军,还怕讨不得一个真相?” 三十万大军,足以横扫大秦,从九原郡杀到咸阳,没有人能拦住蒙恬。 可是蒙恬能那样做么? 蒙恬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说道:“昔日先帝写给本将的亲笔信,让本将无论大秦内部如何,都要守住国门,不能让匈奴染指中原。” 蒙恬若起兵倾巢而出,匈奴在漠北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反攻九原郡抢回河南地。 到那个时候,大秦戮战匈奴,花费了大力气拿下的土地,就会被抢回去功亏一篑。 蒙恬痛苦地闭上眼睛,问屠纲:“若本将起兵,北有匈奴,南有陈胜、吴广、张耳之流反叛,那时候大秦内外交困,大秦必亡!” 蒙恬说出了他不用兵逼宫的真正原因,正是因为对秦始皇与大秦的忠诚,蒙恬才守在九原郡。 没有人能质疑蒙家的忠诚,蒙家是大秦永远的护国柱石,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屠纲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没办法找一个理由,来反驳蒙恬。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将军的意思末将明白了,先平内乱,再寻真相!大秦决不能亡!” 屠纲的话令蒙恬感到欣慰,蒙恬转过身拍了拍屠纲的肩膀,“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待平息了天下纷争,本将与你一起,前往咸阳要个真相!” 屠纲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将军,陈胜已经任命吴广为‘假王’,向西攻伐我大秦,且势头迅猛,荥阳岌岌可危,另外,宋留领兵定南阳,进攻武关,想要迂回而进攻关中,这陈胜不简单啊。” 纵观陈胜起义以来的指挥方略,根本看不出陈胜是个没读过书的泥腿子。 思路清晰、决断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甚至还兵分三路,第三路北渡黄河,进攻原来的赵国的地区,向南则攻取九江郡。 在陈胜的指挥下,张楚军“四面开花”,将大秦腹地搅动得风云变幻。 蒙恬微微颔首,说道:“陈胜强于战略而弱于兵将,他麾下的兵是临时收编,屡战屡胜还好说,一旦陷入拉锯战则士气低落,难以持久。” 蒙恬不愧是沙场老将,一句道破了陈胜吴广起义军的致命弱点。 蒙恬不用看地图就对荥阳一带了如指掌,说道:“荥阳是通往关中的捷径,亦是必经之路,荥阳后还有敖仓,里面堆积着天量的粮草辎重,叛军若得荥阳就能长驱直入关中,所以荥阳是重中之重。” 陈胜派出吴广率领主力进攻荥阳,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得了荥阳张楚将占据主动。 还能取敖仓的海量粮草用作进攻,可以说荥阳就是张楚政权的命运之战。 蒙恬负手而立,说道:“你率领十万大军行军缓慢,不如分兵,先派一万人为先锋军,轻装简行支援荥阳,只要荥阳不失,你便不会陷入被动!待消耗了张楚叛军的锐气,再痛击敌军!” 蒙恬的建议让屠纲有种茅塞顿开之感,他忙向蒙恬道谢:“多谢将军指点!正石铭记在心!” 为屠纲制了切实可行的战略后,蒙恬还对屠纲的两位副手提出了评价。 “宣刻是忠厚之人,他能力稍显不足但胜在踏实,这样的将领是能将背后交给他的,至于孔又,此人是有才能,但是太过于圆滑市侩,是个见风使舵的人,你可以重用他,但是要时刻小心,不要在危急时刻将掌控大军生死的机会交到他手里。” 蒙恬对屠纲的倾囊相授让屠纲受益匪浅,他在蒙恬的府上一直到子时才离开。 目送屠纲离去,蒙恬喃喃道:“请陛下护佑我大秦,让屠纲旗开得胜平息张楚叛军吧,否则这天下,真的要乱了。” …… 会稽郡,吴县。 一座宅子里,项梁、项羽、虞翻坐在廊下,小火炉烧得火热,水壶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项梁面无表情,从他的神情间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项羽则一脸的悠然自在。 五年过去了,项羽长高了很多也更加强壮,勇力冠绝会稽郡,受人敬畏。 虞翻,也就是项羽的岳父可没有项家叔侄那样震惊,他时而擦擦额头上的汗,时而望向院门口,似乎在等待着谁。 终于,脚步声传来,蒲志走入院子里,“主公!有消息了!” 项梁微微颔首,挥挥手让蒲志近前说,“先喝杯茶慢慢说,不用着急。” 蒲志也不客气,咕嘟喝了一杯茶水擦擦嘴,说道:“阳武县的县令被杀,当地的百姓夺了县令的职位,自立反秦,那县令就是殷通的连襟。” 虞翻来了精神,喊道:“项梁先生,我说得没错吧?殷通邀请你前往郡守府,就是没安好心!” 为何三人会齐聚一堂?还要说起昨日,郡守府来了一封请帖,出自郡守殷通。 殷通邀请项梁去商议“要事”,请帖中着重强调“事关重大,请君务必前来”。 这封请帖引起了项梁的警觉,因为自从陈胜吴广起义后,殷通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和项梁相聚了。 殷通忽然和项梁相聚,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是要举兵反秦,还是要对项梁下手? 项梁叔侄自从和虞家联合后,在会稽郡发展得风生水起,尤其是项羽更是有万夫不当之勇。 殷通对项梁越发的敬重。 第二百四十五章 箭在弦上 项家在会稽郡的势力越来越大,殷通也和项家一直维持着不错的关系。 直到秦始皇猝然长逝,大秦变得混乱起来,会稽郡原有的格局被打破了。 大秦各地接连发生县令被诛杀的消息,各地的百姓杀县令、杀郡守而反抗大秦。 所谓“县杀县令,郡杀郡守”。 当地的父母官被百姓诛杀,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大秦的基层父母官具有极其严格的任命制度。 郡县的郡守、县令,皆出自朝廷任命,地下的吏和役可以是当地人担任。 如明远初至辽西郡,郡尉、郡守等都是朝廷委派,下面的主簿等都是本地人。 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使得各地首官无法与当地的势力沆瀣一气,割据反叛大秦。 郡县制并非秦始皇首创,在秦穆公时期就已经出现,但这套制度也有一个隐患。 当大秦强盛的时候各地会老老实实,可是当秦始皇去世后,六国故地开始不太平。 沛县能被刘邦攻占,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沛县百姓杀了县令,迎接刘邦入城。 这些消息接连传来,令殷通生出了危机感,连续两个月不断加重对郡守府的防卫。 阳武县并不在会稽郡,然而那县令却是殷通的连襟,被百姓斩杀后脑袋都悬在了城门楼上。 殷通听到这消息之后,震惊之情溢于言表,自然也开始为自己想后路了。 反秦?还是不反秦?这是一个事关生死存亡的问题。 殷通若坚持支持秦朝,会稽郡蠢蠢欲动,尤其还有项家这样的楚国旧贵族在。 项梁一呼百应,万一动手,殷通人头不保,不会比他那个阳武县的连襟强上多少。 若是举兵反秦,就需要项梁的支持! 虞翻认为殷通没安好心,但项梁却不这么想,“虞兄稍安毋躁,殷通此人喜好拉拢人心,自命不凡,他多半是要邀请我等聚义,不过凡事要按照最坏的打算计划……” 项梁将心中所想的计划与项羽三人说完,蒲志连连摇头:“主公这样做太冒险了,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虞翻亦眉头不展,说道:“蒲志说的没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要我说就杀去郡守府!” 项羽却仰面大笑,说道:“岳父、蒲志,你们多虑了,有我在定能保住叔父无忧!” 项羽的确有自傲的资本,项梁拍板,项羽也支持,其他两个人便不好反对。 日落时分,项梁、虞翻、项羽、蒲志,还有一百的项氏一族的青壮前往郡守府。 今晚郡守殷通邀请了会稽郡的不少官员,还有有名望的三老、豪杰等聚会。 瞧这个架势殷通的确是要做些大事,所以对郡守府的守卫又加强了不少。 除了项梁、虞翻、项羽之外,就连蒲志都被留在了外面,率领青壮等待。 项羽粗粗打量了一番,发现那郡守府外的兵丁人数,竟然就达到了上千。 将郡守府守护地水泄不通,不过项羽根本就不在乎,他腰间悬着佩剑泰然自若地入内。 郡守府中宾客众多,还有来来往往的侍女上菜上酒,好不热闹喧嚣。 项梁三人一入内,顿时引起了许多的注意,纷纷上前与项梁等人见礼。 项梁来者不拒一一打招呼,从这里也能看出,项家在会稽郡的影响力之深。 “项先生!本官最近一段时间忙于政务,可是好久都没见到项先生了!哈哈哈哈!” 殷通今日穿得很正式,红光满面,来亲自迎接项梁。 殷通身后还跟着都尉常胜,以及监御史陈留,皆是对项梁、项羽极为客气。 “殷大人客气了,在下早就想来拜见三位大人,奈何三位大人政务繁忙,故梁不敢叨扰啊。” 常胜的目光落在了项羽的身上,流露出一抹欣赏,“快两年没见过打虎英雄,现在项羽公子越发的勇武!你若是愿意,可以来我这边,担任都尉!” 殷通仰面而笑,说道:“常大人,项先生叔侄还有虞先生才来,先不提这些,来,我们入座再聊。” 众人入了会客厅分主次坐下,这场宴席有幸能进入会客厅的人不过二十人。 除了殷通三位主官外,还有主簿、长史、郡丞王诚等官员,以及会稽郡的三老豪杰。 这场宴会极为尽兴,可谓宾主尽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殷通有了些醉意,说道:“项先生,本官有一件要事,想要与你说,还请你移步后堂。” 话音落下,会客厅内瞬间鸦雀无声,众人都看向了项梁,想听他的回答。 项梁喝了不少酒,红光满面,说道:“大人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就好,这里都是我会稽郡的英豪。” 殷通摆摆手,拉着项梁的袖子,“本官在后堂要说的事情事关重大,绝不能被旁人听去,请项先生移步。” 其实在场的众人都是人精里的人精,对殷通进来的动作也都心知肚明。 他们肯来这里,就证明他们站在殷通这一边,肯给殷通一个面子。 左右无论殷通是反秦,还是要支持秦国,都离不开他们的支持,他们不会有性命之忧。 项梁就不同的,首先项梁不是会稽郡的本地人,其次,项梁的威望太高,能威胁到殷通。 莫非,殷通是想要除掉项梁?众人心里打鼓,再看项羽,项羽泰然自若,正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好不畅快。 项梁被殷通拉了起来,去还是不去?他几乎是没有犹豫,道:“既然殷大人盛情相邀,梁岂有不去的道理?请!” 项梁随着殷通入了后堂,立刻有兵卒拦在了前往后堂的路上,人数大约有三十余人,身着皮甲、手提长刀,杀气腾腾。 此刻的局势已经万分紧张,如果殷通要杀项梁,就是须臾之间的事情,那么虞翻、项羽都跑不了。 虞翻脑门上都是汗水,不住地擦汗,头顶悬着刀,任谁能沉地住气? 可项羽却依旧大吃大喝,好像没察觉到危险临近似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危急时刻,项羽展示出异于常人的镇定与自信。 第二百四十六章 诛殷通 郡守府,后堂。 殷通入了后堂后一改醉醺醺的模样,拉着项梁在里面早就备好的桌案前落座。 这里居然也有侍卫,十名侍卫守在两侧,杀气腾腾。 项梁望了一眼就知道,这些人都是精锐,他不禁苦笑道:“殷大人,项梁已经年近半百,别说提剑杀人,便是骑马都难以长久,您何必准备这么多人来防备我呢?” 项梁的主动示弱让殷通很满意,殷通说道:“项先生误会了,本官不是要防备你,而是防备那些暴民,以防本官和我那连襟一样,稀里糊涂地便死了。” 殷通长叹一声,说道:“实不相瞒,本官这一个多月来都在想一件事,自从先帝走后大秦越发的不太平,本官又该何去何从?” 来了! 今日的重头戏终于到来,项梁不动声色地说道:“大人是郡守,大权在握,固守会稽郡或许不错。” 殷通闻言笑了,指了指项梁,“项公有大才何须安慰我?会稽郡无险可守,兵少将寡,若是会稽郡能像辽西一样,本官何尝不想固守会稽郡,做一个安安稳稳的郡守?” 殷通拉住了项梁的胳膊,诚恳地说道:“本官不妨与项公透露实情,本官决定自立,起兵反秦!相应张楚!” 项梁心头一喜,殷通的选择果然偏向于反秦,但既然是反秦,就涉及权利的分配。 项梁故作惊讶,说道:“殷大人高义!暴秦无道民不聊生,项梁愿一同反秦!” 殷通笑容越发浓郁,说道:“本官已经想好,命项公、桓楚、常胜为我会稽郡大将!你与桓楚各带本族精锐,协助常胜作战!不过桓楚如今下落不明……” 项梁的眼底有一抹幽光闪过,道:“举义大事不可耽误,殷大人,我侄儿项羽知道桓楚的下落,请他入内我们将举义反秦的大计告诉他,命他立刻去寻找桓楚,我等后日,不!明日就可举义反秦!” 项羽? 殷通有些犹豫,项羽的勇武尽人皆知,虽然殷通身边有多人守护,他依旧有些警惕。 项梁见状继续说道:“多一日延误,就多一日的危险,如今百姓中民意激愤,受到了张楚的影响,殷大人不要犹豫了,找到桓楚尽快举义吧!” 殷通想到了沛县县令的下场,再想一想他那脑袋被悬挂在城门楼上的连襟的下场,不再犹豫。 他一挥手:“速速请项羽来此!” 侍卫去通禀,不多时项羽便来到了后堂,他的身后还跟着八位侍卫,警惕地盯着他。 显然这群侍卫也知道项羽的厉害,防备项羽。 殷通笑道:“项羽贤侄,我与项公已经商议完,项公你来对贤侄说吧。” 项梁笑呵呵地对上项羽的眼睛,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殷通还未意识到危险的临近,自说自话:“从此之后我们便是自己人,同进退,共荣辱……” 唰! 项羽上前一步,寒光从腰间飞出,他的动作太快,人又生得高大威武。 一步顶别人两步,就见寒光一闪。 噗! 殷通的人头飞了出去,鲜血飞溅,侍卫们停顿了一瞬间,然后炸了锅。 “大胆项羽!” “郡守大人遇刺!” “诛杀逆贼项羽!” “杀!” 后堂瞬间翻了天,喊杀声此起彼伏,外面的宾客们也傻了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郡尉常胜全身一震,飞速冲入了后堂,三老的代表关东老先生年纪大了,颤颤巍巍地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郡丞王才扶住了关东,喊道:“诸位少安毋躁!想来是项梁叔侄不知死活,欲刺杀郡守大人,有常胜郡尉在,项梁叔侄逃不掉的!” 项羽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在五十余人的围攻中必死无疑。 喊杀声越来越响,所有人都不敢踏入后堂,虞翻已经吓得瘫软在了地上。 他后悔听了项羽叔侄的计划来到郡守府,如今不只是他们叔侄要死,虞家也要受到牵连。 当喊杀声越来越弱,监御史陈留走向了后堂,壮着胆子去观瞧里面发生了什么。 忽然,他的身子一僵,一动不动。 会稽郡的名士柳橙喊道:“陈大人,里面情况如何?是不是项梁、项羽叔侄已经伏诛?” 陈留没有说话,他一步步往后退,人们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豪杰黎宁上前一步,扶住了几乎瘫软的陈留,“陈大人,究竟怎么了?你说话啊?” 黎宁话音落下,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飞出来,滚落到了黎宁的脚边。 血淋淋的人头龇牙咧嘴,黎宁打了个激灵:“常郡尉?” 飞出的人头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冲进去的常胜,常胜都死了,难道里面的人没能杀得了项羽? 脚步声缓缓传来,黎宁与陈留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项羽出现了! 他单手提剑,全身被鲜血染红,左手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那是死不瞑目的殷痛。 项梁跟在项羽的身后,被项羽保护得很好,除了胳膊上挨了一刀,再没有任何的伤口。 王才傻了眼,指着项羽半点说不出话来。 一个人居然杀了五十余人?项羽还是人么?就算那些人没有铁甲护身,也是经验丰富的兵卒,就这么死了? 项羽来到了殷通的位置上,一脚踩住了桌案,将殷通的脑袋往桌子上一仍。 “殷通已经伏诛!我叔父项梁今后就是会稽郡之主!还有谁不服气,想要跟随暴秦?站出来!” 项羽的杀气令众人胆战心惊,别说站出来,就连直视项羽的人都没有。 虞翻来了精神,从地上爬起来喜笑颜开地到了项羽的身边,夸赞项羽的勇武。 项梁咳嗽了两声,说道:“从今日起我项梁携侄儿项羽,起兵反秦!诸位有谁愿意加入便留下,谁不愿意加入可以离开,项梁绝不为难你们。” 话是这么说,但有项羽在一边虎视眈眈,谁敢迈出这门? 老先生关东也看明白了形势,第一个表态:“暴秦无道,殷通更是暴秦的走狗,杀得好!” 第二百四十七章 亡秦必楚 关东一开口,黎宁、柳橙等人都反应过来。 柳橙痛心疾首地说道:“天下苦暴秦久矣,今日项梁先生与项羽将军斩杀殷通!是造福我会稽郡百姓!” 黎宁敬畏地看了一眼项羽,一人一剑,竟杀了五十多人,身为武者的黎宁明白这份战绩有多么的骇人。 黎宁高声道:“在下愿追随项羽将军,辅佐项梁先生反秦!解救天下的黎民百姓!” 有他们三位带头,其他的三老豪杰纷纷上来附和,表示愿意支持项梁。 不过在人群中有一人却不愿低头,会稽郡的监御史陈留脸色铁青,道:“项梁!郡守大人待你不薄,你焉能谋害他!” 嗯? 项梁没想到还有人敢在这时候冒出来找死,他微微眯起眼睛:“陈大人,殷通心中向着暴秦,他找我来不过是为了除之而后快罢了,我叔侄二人不杀他,他就要杀我们,陈大人是想我叔侄死无全尸?” 陈留豁出去了,大骂道:“自从你来到了会稽郡,郡守大人没有抓捕你们将你们送去咸阳,你等却忘恩负义,非人哉!” 陈留出身寒门,是殷通一手提拔起来的干吏,始终对殷通心怀感激。 殷通被诛杀,其他的人没有敢为殷通说一句话的,但他陈留不能闭口不言。 项羽一步步走向陈留,提着沾血的宝剑,他高大的体格带给人强大的压迫感。 柳橙与陈留关系不错,见状颤声说道:“项将军,陈大人是一时糊涂请您高抬贵手……” 他话还未说完,项羽冰冷的目光射来,将柳橙后面的话都生生噎了回去。 宝剑架在了陈留的肩头,项羽冷冷地说道:“你觉得殷通不该死么?” 陈留在项羽的威压下腿肚子直打战,不过他依旧咬着牙不退缩:“没错!殷通大人在会稽郡这些年,会稽郡百姓过得安安稳稳,他不该就这么被诛杀。” 项羽的脸上露出玩味之色,似乎在好奇陈留这人为何不怕死:“倒是个忠义之士,叔父,将此人留在我身边做个长史如何?” 项梁根本就未将陈留放在心上,道:“你愿留他性命就留着,全都随你。” 项羽没有杀陈留,反而将陈留留在身边,陈留还是殷通的亲信。 这份自信与霸气,除了项羽之外大概没有人能有了。 待清理了后堂的尸体后,项梁开始了任命:“殷通已死,吾将自任会稽郡郡守,起兵反秦,诸位谁有异议啊?” 关东笑得脸上的褶子都淡了不少,说道:“项公是众望所归,我等都支持项公,绝无异议!” 开玩笑,后堂抬出去五十多具尸体,郡守殷通的脑袋都被项羽给斩了下去。 谁敢反对,谁就不要命了。 项梁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本官任命项羽为会稽郡郡尉、郑昌为会稽郡监御史、王才继续担任郡丞,桓楚、虞子期、蒲志,在项羽帐下担任都尉!” 这群人里面王才属于兢兢业业的老实人,身家性命都在会稽郡,他没有任何选择。 谁夺取了会稽郡他就跟着谁,至于郑昌,这人本来是吴县的县令,与项梁交情匪浅。 在会稽郡这些年,项梁能混得风生水起,除了郡守殷通的尊重外,少不了郑昌的帮助。 现在郑昌也得了高升,从一个县令成为会稽郡的监御史。 郑昌高升吴县县令的位子就空了下来,虞翻眼珠子发亮紧紧地盯着项梁。 他虞翻花费了那么多金钱支持项家,还让女儿嫁给了项羽,不就是图一个权利么? 项梁当然也注意到了虞翻炽热的目光,微微一笑:“郑昌卸任吴县县令一职,就由……虞翻担任!” 虞翻激动得差点跳了起来,说道:“多谢项公信任!在下……下官一定将吴县治理好!” 众人望着虞翻,有人看不起虞翻,觉得他靠着女儿傍上了项羽,没有骨气。 有人嫉妒虞翻,如今会稽郡成了项家的天下,虞翻家族也是水涨船高。 虞翻成了吴县县令,虞子期成了都尉,项羽手下的三个都尉,都是领兵有实权的。 项梁高举酒杯,道:“希望诸位与本官同心协力,守住我会稽郡的基业,响应张楚王的大军,推翻暴秦!” 项羽更是直接,道:“叔父!暴秦无道,合该灭亡!如今天下义军风起云涌,亡秦必亡楚!” 项梁放声大笑,高声喊道:“好!好一个亡秦必亡楚!来,诸位举杯畅饮!” 亡秦必亡楚,是会稽郡起义之后项羽的一句话。 这话在会稽郡迅速流传开来,得知殷通被斩杀后,会稽郡出现了不小的混乱。 有人想要为殷通报仇暗中聚集,有人想要逃离会稽郡,还有人想浑水摸鱼作奸犯科。 不过很快这些宵小之辈就被镇压,会稽郡郡尉项羽,率领麾下三员大将开始巡视会稽郡各县。 除了吴中县因为是虞家和项家的大本营之外免于镇压,其他的县都死了不少人。 据说项羽一人之内便杀了一百多人,将不少项家对大秦还有念想的人斩杀殆尽。 更有趁乱作恶的贼人,在项羽等人面前,被轻轻松松地斩杀,悬挂在县城菜市口,以儆效尤。 会稽郡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便彻底安定下来,成为项氏一族的根基。 项梁、项羽叔侄,也得知了最新战况。 张楚政权的西征主力军,在荥阳遭遇顽强抵抗,久攻不下,前往进攻广陵的军队也同样受阻。 唯有宋留率领的军队进展顺利,但那是偏师不是主力,无法缓解目前张楚尴尬的局面。 假王吴广亲自上阵督战,数次攻占了荥阳的城头,都给秦军顽强地抵抗住了。 特别是秦军从九原郡赶来的一万的先锋军,为荥阳注入守备力量,让张楚主力吃了不少的苦头。 如今双方正在比拼意志力,谁都不能撤退,如果秦军在九原郡主力到来之前扛不住,张楚将获得先机。 若秦军抗住了,等待张楚政权的将是极为不利的局面,甚至有覆灭的危险。 第二百四十八章 通州 渔阳郡,通州。 通州大营外,有两位将官腰杆子挺得笔直,其中一位白面无须还未过三十。 此人名为周奇,正是渔阳郡的郡尉,他身边那人面如重枣,长须飘飘,是右北平郡的郡尉温邦。 周奇、温邦,两位位高权重的郡尉,却齐齐来到这里,只为了等待一人——工定侯明远。 周奇轻声说道:“明侯怎么还未来?会不会路上生了什么变故,耽搁了时间?” 温邦抚了抚胡须,说道:“能生什么事?五千大军足够在三郡之内横着走,更别说里面还有两千羽林军精锐。” 提起羽林军,周奇不禁笑了:“咱们这位新陛下真有意思,放着两千的羽林军不用,愣是给放到了鸟不拉屎的辽西郡。” 温邦撇了撇嘴,说道:“周老弟你是装的还真是不知道?羽林军为先帝殿后死守杜邮猎场,新君却严令咸阳的军团不得救援,要不是明侯相救,蒙云和那两千羽林军早就成为冢中枯骨了。” 温邦与周奇相识多年,彼此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顾忌,可谓畅所欲言。 周奇吃了一惊,说道:“还有这事儿?我怎么都没听说?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消息?” 温邦得意一笑,说道:“我有个表弟在京军中担任都尉,他跟我说的,你想想新君不顾这批羽林军的死活,万一这些人里面有怀恨在心,新君岂不是危险?索性顺水推舟,让他们去了辽西,反倒省心。” 周奇挠挠头,嘀咕道:“新君忒凉薄了,人家给他拼死拼活卖命,结果连救都不救?我是羽林军我也觉得心寒。” 温邦的眼睛一亮,道:“行了别说那些了,打起精神来,明侯他们到了!” 明远如今名义上是工定侯、辽西郡郡守,但谁都知道,辽东郡、定辽郡都以他马首是瞻。 就见一支军队从地平线上出现,盔明甲亮、威武雄壮,旗帜飘扬间能见到大秦的红底黑字的旗帜。 论富裕程度,辽西郡绝对是大秦边郡里面数一数二的存在,所以兵家器械也是最好的。 待双方会面,周奇与温邦先行上去见礼:“下官周奇(温邦),见过明侯!” 明远翻身下马,扶住二人的胳膊,笑道:“天气寒冷,两位大人等候多时了吧?” 周奇忙说道:“没有没有,我们也才出来,再说能见到明侯我们受些冻也心甘情愿!” 明远将章邯、蒙云介绍给两人,温邦眼睛一亮,说道:“原来这位就是虎豹骑的统领章邯将军?久仰大名!” 虎豹骑威震天下,作为虎豹骑的统领,章邯的名字也是威震天下被人们所熟知。 章邯微微含笑点头,说道:“温郡尉客气了,章邯不过是借了虎豹骑的光,侥幸胜了几仗。” 周奇亦是虎豹骑佩服不已,道:“章邯将军不要过于自谦,您是侥幸我们更加无地自容了。” 众人寒暄了好一会儿,说的小将龙且在后面直翻白眼,才一起走进了大营。 通州大营已经为辽西军准备好了驻扎的地方,一切粮草物资都准备齐全。 渔阳郡与右北平郡,也知道这场战役主要得靠辽西,所以很爽快地答应了负责粮草辎重。 周奇与温邦为明远准备了酒席,在宴席上喝的是宾主尽欢,十分尽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明远说道:“通州虽没有太多的高山,但树木繁茂,从通州到大兴,必须经过塔寨城、丰台城两地,否则后续的粮草补给无法保证。” 哦? 周奇喝了不少的酒,脑袋却很是清醒,道:“明侯才初至通州,竟然对通州以西这般了解?” 塔寨城名为城,其实就是一个大点的军寨,横在了从通州入广阳郡的必经之路上,是广阳郡东门户。 至于丰台城,则更加重要,也是陶定、臧荼等用了不少力气打造的坚城。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必两位都尉也知道这个道理,今日大家都在,远有一句话说在前面,从今日开始军中不得饮酒,除非蓟县被破、张耳伏诛!” 行军打仗期间不能饮酒,这规矩众人都懂,周奇、温邦都连声答应,表示一定会好好地约束下属。 明远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本官再说第二件事情,我三郡之兵加起来一共九千余人,这些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劲往一处使克敌制胜不是问题。” 他看向周奇、温邦,道:“本官希望从今日开始,两位大人能完全听从本官的命令,做到令行禁止,可有异议?” 周奇与温邦对视了一眼,周奇干笑两声,说道:“明侯您功勋卓着,灭东胡易如反掌,我们当然都该听你的,但是……” 他露出忠厚的笑容,说道:“但是战场瞬息万变,我们总不能什么事都完全听您的吧?不然前面有个火坑让我们跳,我们还能硬着头皮跳不成?” 果然! 明远就知道想要让三郡齐心合力,对付广阳郡绝对没有那么容易,别看周奇与温邦对辽西郡众将十分客气,但落实到作战上不是那么回事儿。 他们分属不同的郡,职位除了明远都差不多,不可能心甘情愿,成为他人的棋子。 蒙云冷哼一声,道:“周奇!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渔阳郡不过出了两千人,还想不听大人号令么!” 周奇耸了耸肩,说道:“蒙将军这是什么话?难道就因为我渔阳郡人少,就活该当炮灰?就该死?” 周奇的诡辩令蒙云怒火中烧,幸好一边的章邯将他拉住,温邦也出来打圆场。 温邦笑道:“周奇将军是喝醉了请明侯和蒙将军别见怪,他喝多了酒就是喜欢乱说话,不过请明侯体谅,我们两郡兵少将寡比不得您辽西郡财大气粗。” 温邦话锋一转,道:“不过请大人您放心,只要不是让我等一定去送死的命令,我们一定遵从,协助辽西军剿灭陶定一党!” 章邯、蒙云、龙且都看向明远,等待着明远的表态。 第二百四十九章 韩信 明远好像未听到周奇与温邦,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双簧似的。 他不急不缓地斟了一杯酒,又开始慢慢地品酒。 没人知道明远心中在想什么,他是动怒了还是没有动怒,又或者是有些其他的情绪。 温邦与周奇就那么不尴不尬地僵在当场,温邦心里直打鼓,摸不准明远的心思。 终于,明远品完了一杯酒,说道:“两位大人的话本官听到了,三日后出兵,两位大人回去吧。” 结束了? 温邦有些诧异,他准备了很多的说辞,来应付明远,结果明远压根没有训斥他们两个。 周奇与温邦对视一眼,周奇起身道:“多谢明侯体谅,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周奇与温邦告辞离开了中军帐,剩下明远,以及辽西军的三位将官。 龙且忍不住了,说道:“大人,您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这样怎么行啊?” 明远起身离开了桌案,笑问道:“不然本官要如何做?将他们全都抓起来?还是军法从事?” 龙且嘴角动了动,说道:“至少大人该训斥他们一番,不然他们还以为大人您怕了他们呢。” 明远仰面而笑,说道:“训斥一顿就能让他们两个,率领郡军奋勇杀敌,与我大军一条心么?” 龙且这次不说话了,他知道,对于周奇、温邦这样的老兵油子,鞭子抽在身上他都不一定悔改,何况是骂他们几句? 章邯忧心忡忡,说道:“大人,这样下去可不行,就凭我们五千人没办法攻下广阳郡,您看要不要从辽西郡调兵来?” 明远却摇了摇头,道:“凡事过犹不及,少荣,陛下让我们来牵制广阳郡,我们便依照着陛下的心意去做就好,做多了,反而会让陛下觉得,我辽西军太强。” 章邯的心中一跳,猛然察觉到了明远的内心,明远是害怕辽西军的全部军力,会引起胡亥的忌惮。 若辽西军一路平推过去,真的灭了广阳郡的叛乱,胡亥恐怕会越发忌惮明远。 章邯苦笑一声,喃喃道:“什么时候在大秦,剿灭一个叛贼还要瞻前顾后?” 明远拍了拍章邯的肩膀,宽慰道:“既来之则安之,就算不动用辽西军的全部实力,我也有办法让渔阳郡和右北平郡将家底都拿出来,莫急莫急。” 明远没有透露他的计划,但章邯相信,明远绝对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 东海郡,淮阴县。 临近年关,淮阴县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准备迎接今年的“腊祭”月。 这一年大秦很不平静,秦始皇驾崩、新君继位,张耳、陈胜等反秦军异军突起。 清冷的月色下,有一人孤独地走在淮阴县的小路上,他的衣衫洗地发白颇为陈旧。 瞧相貌浓眉大眼,身材高大,腰间还配着一柄长剑,不过淮阴县的人从未见过他拔出宝剑。 他,叫韩信。 韩信今日将家中的一点东西变卖,买了些大米送往淮阴县一位老妪的家中。 那老妪经常在溪水边洗涤,偶尔给韩信些饭食,韩信马上就要离开淮阴县,就想着报答她。 送东西归来夜风更冷,韩信不禁紧了紧衣裳,迎面却见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 “哎哟?这不是韩信么?” 来人一身酒气,正是淮阴县里有名的泼皮,他拦住韩信说道。 “是不是又去哪家蹭吃蹭喝了?明天来我家,你也从我裤裆里钻进去,我给你一顿饭怎么样?” 韩信受胯下之辱的消息早就在淮阴县传开,成为淮阴县的笑柄尽人皆知。 “让开。” 韩信看都未看他一眼,甩开了泼皮的手,就往前面走去。 “神气什么呀?你不就一穷酸的穷鬼?整天抱着一把破剑做春秋大梦!吃屎去吧你!” 韩信继续孤独地走在路上,酒鬼的声音越来越远,好像从天外传来似的。 韩信长叹了口气,他的心中在思量,是投奔张楚政权,还是张耳,亦或者是刘邦?项羽?陈婴? 韩信每天都会前往淮阴县的衙门,去看衙门张贴出来的公文,了解天下的局势。 在韩信看来,张楚政权已经岌岌可危,别看现在四面出击,但那是极为愚蠢的做法。 荥阳! 荥阳才是张楚政权的命门,不全力攻击荥阳,却分兵前往各处,实在不明智。 虽然韩信也明白,张楚政权四面出击,带来的结果就是天下震动,响应张楚,但从战略角度来说,分兵的确不明智。 来到了破败的小院前,韩信推开了院门,吱呀一声,门板竟直接落了下来。 他弯腰捡起门板,试着将门板安装上去,可是尝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哎! 韩信又叹了口气,他怀才不遇生活困顿,就好像这破旧门板一样,摇摇欲坠。 他自负奇才可是却没有人赏识,就算去投奔起义军,他们真的会重用自己么? 韩信扔下了门板,朝着屋子走去,他准备喝一壶酒,喝掉最后一壶酒忘记忧愁。 待明日醒来,他将踏上旅程,寻找盟主,寻找一位能让他施展才能的人。 “敢问,阁下便是韩信先生么?” 有人在院子外喊了一声,韩信愣住了,在淮阴县可从未有人叫过他“先生”。 韩信转过身,月色下三个人站在院子外,为首一人相貌平平,却一身干练的气息。 “你们是?” 韩信确信他未见过三人,为首的汉子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后面的人也跟着行礼。 “在下‘地网’谢康,从辽西军而来!” 地网?辽西郡? 韩信对辽西郡并不陌生,辽西军大破东胡的事情韩信也知道,但他对大秦没有什么好感,自然也谈不上喜欢辽西军。 “你们千里迢迢而来,意欲何为?” 韩信心中有太多疑惑,他没想到从辽西郡来的三人,对他以礼相待,却听谢康说道。 “在下是辽西郡郡守、大秦平定侯明远麾下亲信,特奉明公之命,将明公的亲笔信交给先生,明公诚邀先生前往辽西,为辽西执掌大军,施展拳脚!” 第二百五十章 人各有志 执掌大军,施展拳脚! 谢康的话好似重锤,击打在韩信的心上,他一直需要一个机会,施展才能。 可是韩信困于淮阴县,因为他家中贫穷,又没有什么出色之处,生活困苦。 韩信盯着谢康,道:“明侯为何知道我韩信?我从未与他相识,他在千里之外为何能知道我韩信?” 谢康干笑两声,道:“请韩信先生见谅,我们只负责为明侯办事,至于明侯怎么想的,怎么知道的先生,在下的确不知。” 谢康的坦诚让韩信的疑虑消去不少,谢康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不过主公说过,韩信先生曾受过胯下之辱,我想主公可能是因为这件事得知的先生。” 韩信背过身去,道:“那并非什么光彩的事情,没想到竟然能从淮阴县传到了辽西。” 谢康取出信件走到了门口,说道:“明公说过,韩信先生您是瓷器,那泼皮是瓦罐,若杀了他泼皮死就死了,韩信先生却要遭受牢狱之灾,避其锋芒选择从胯下钻过去,也不失大丈夫所为。” 韩信的眉毛一挑,对明远的有了些不同的看法,他没指望谁能理解自己,没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明远,却成了他的知音。 韩信转过身,说道:“明侯让你来送信给我,这信我可以接,但我接了信却不代表我一定会前往辽西郡,为他效力。” 韩信很清楚,他肯定不是三人的对手,对方想要将他绑走,轻而易举。 谢康恭敬地捧着信件走上来,说道:“明公曾经多次叮嘱,让我等对韩信先生以礼相待,将亲笔信交给您,若是您不想前往辽西,我们决不能动粗唐突了先生。” 韩信接过书信,上等的明侯纸握在手里的感觉,的确和普通的纸张不同。 韩信有那么一瞬间想要跟随谢康等人走,可是他很清楚,他和明远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他打开了信件,上面是明远的刚劲的字迹,诉说着明远希望邀请韩信入辽西郡的阵营。 明远的言辞恳切、真挚,从书信上,不难看出明远是真的欣赏韩信,想要重用他。 这一点韩信毫不怀疑,毕竟,韩信就是一身无长物的泥腿子,怎么跟人家郡守相比? 谢康耐心地等待着不敢催促,过了好一会儿韩信才将信件读完,收好。 他长叹口气,说道:“明侯是大秦朝廷的郡守,他现在,将来,是不是会一直站在大秦那边?” 谢康眨眨眼,说道:“明侯是先帝亲自册封的侯爵,当然会为朝廷效力,如今大人正在率军,联合渔阳郡、右北平郡进攻陶定、臧荼叛军,先生请放心,明公身经百战,陶定等叛军一定不是明侯的敌手。” 韩信笑了,笑容中有几分无奈。 他将书信收好转过身,说道:“三位请回吧,信将前往会稽郡,自谋生路。” 谢康吃了一惊,说道:“会稽郡已经被叛军项氏叔侄占领,十分凶险,先生何必以身涉险呢?” 韩信没有隐藏自己的行程,就在方才他已经有了决断,决定去投奔项氏一族。 他坦然道:“我将去投入到项梁项羽麾下,跟随他们一起起兵反秦。” 谢康背后的两个地网探子闻言,眼中凶光毕露,手掌放在刀把上随时准备动手杀人。 谢康摆摆手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劝说道:“韩信先生,明公愿意让您来执掌辽西军,对您委以重任,您为何要去投奔反贼?难道明公在你眼中,竟不如那项氏一族的叔侄?” 韩信摇了摇头,说道:“明侯是当世英雄,是了不得的人物,我亦敬佩他,但是你要明白,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我韩信不会成为暴秦的臣子,请你们回去告诉明侯,他的好意韩信心领了。” 韩信向三人行了一礼,然后转身走进了屋子。 谢康惋惜地看着韩信关上门,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但谢康能看出来韩信的不凡之处。 就说拒绝明远这一条,天底下有多少和韩信一样的穷苦人,能拒绝明远递出的橄榄枝? “大人,这个姓韩的不知好歹!明公派我们跋山涉水而来,他却要去投靠叛军!” “大人,韩信不过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让属下去了结了他,省得给朝廷添堵!” 两个手下都受够了韩信的倨傲样子,谢康瞪了他们一眼,训斥道:“你们都忘了明公是怎么说的了?伤了韩信大人,本官如何回去和明公复命?” 三人陆续离开了韩信的家中,一直在门后听他们说话的韩信却久久没有动弹。 他并非被吓住了,而是对拒绝明远的决定,感觉到后悔与纠结。 理智告诉韩信,去明远那里是最好的选择,他将一飞冲天得到明远的重用。 可是韩信又说服不了自己,成为大秦的官员,他一直的理想就是反抗暴秦,推翻秦朝的统治。 这一夜,韩信辗转反侧睡得很不踏实,他一会儿梦见了去世的父母,一会儿梦见了给他饭的老妪,一会儿又梦见了泼皮。 许多在韩信人生中留下深刻印象的人都一一出现,直到阳光将他唤醒。 日上三竿韩信从睡梦中醒来,他起身开始收拾仅有的几件衣服,还有些铜板。 他推开门走出了屋子,屋外阳光明媚,韩信的心情也随着阳光明媚了起来。 他的目光被院门吸引住了,昨晚坏掉的院门已经被修缮好,看起来手艺还不错。 在院门的内里把手上,还悬挂了一个钱袋子,以及一张留下来的纸条。 “些许银两不成敬意,谢康代明侯送别韩信先生,祝愿韩信先生一路平安。” 韩信想起了昨晚那个面容普通却聪明干练的汉子。 “多谢。” 韩信喃喃地说了一句,然后取下银两与纸条一并放入了包裹,赶赴会稽郡。 他要做出一番事业,要向明远证明他的选择没有错,他一定会在项羽项梁叔侄麾下,一飞冲天! 韩信信心满满,却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一盆冷水,还有意想不到的磨难。 第二百五十一章 怯战 广阳郡,塔寨城。 陶定极目远眺,轻声说道:“臧先生,三郡联军有将近一万之众,来势汹汹啊!” 从这里能看到三郡联军的旗帜招展,辽西郡居中,渔阳郡与右北平郡的两军在侧翼。 今日是广阳郡郡军,与三郡联军的第一场针尖对麦芒的碰撞,陶定心中没底。 臧荼察觉到了陶定的不安,道:“大人,您别担心,此战我敢保证,郑迁必胜!” 哦? 陶定眼睛一亮,继而说道:“臧荼先生可不能为了宽慰本官,就昧着本心说假话啊。” 臧荼仰面而笑,说道:“大人,我派出了探子去了两军探查,发现有北平郡、渔阳郡派出的兵卒,大多是老弱病残,威胁不大。” 三郡联军之中,真正能威胁到广阳郡的,就是来自辽西郡的五千大军。 郑迁也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针对三郡的不同,做了不一样的针对。 陶定心中有了底,说道:“张耳军在蒙毅的猛攻下节败退,如今已经龟缩到了邯郸城里,张楚主力又在荥阳受阻,不瞒你说,最近本宫晚上总是做噩梦。” 陶定梦见张耳覆灭、张楚政权败亡,他陶定被围困在蓟县,成了瓮中之鳖。 臧荼继续宽慰陶定,说道:“大人,会稽郡有项梁、项羽叔侄、沛县有刘邦,其他地方还有英布、陈婴起兵反秦,那蒙毅、屠纲再厉害,也是分身乏术,只要您守住广阳郡基业,将来定能立足于天下。” 咚!咚!咚! 擂鼓声此起彼伏,广阳郡大军开始与三国联军接触,开始了残酷的拼杀。 大军汇聚之处叫做“石头滩”,以前这里曾经有一条大河流淌而过。 后来大河河水改道,这里的大河也成了小溪,留下了一处河滩。 地势较为平整,也有利于大军展开,辽西郡居中挡住了广阳军的主力。 两翼则由周奇、温邦两个人率军阻挡,辽西军的战力自不必说,凶悍、冷静。 先锋军在龙且的率领下逐步压制了广阳军,且一步步向着对方的阵型深处压缩。 若是按照这个局势发展下去,广阳军的败局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当辽西军取得优势,牢牢压制住对手的时候,两翼却出了问题。 周奇、温邦麾下的兵卒战力孱弱,且畏战情绪很严重。 往往刚一接触,还未有多强的对抗,两军便节败退,被对方追着杀。 一两处破败还算好,最怕的就是全线溃败,生生将位置给让了出去。 辽西军正全力突进,两翼空虚,结果周奇、温邦连个招呼都不打,便与军队一起逃走。 兵败如山倒,他们跑得越快,对方杀的就越狠,乱军中自相踩踏死去的不知道有多少。 龙且在前面拼死拼活,正欲一鼓作气击败敌军的时候,章邯的军令就到了。 军令命龙且撤军,不得冒进。 龙且不明所以,生了一肚子的气,结果撤到一半才得知,渔阳郡、右北平郡的军队,竟然跑了! 郑迁经验丰富,见秦军撤退就想着追杀,结果吃了亏。 辽西军可不像其他两个友军那样乱跑,稳扎稳打地撤退,给趁势追击的广阳郡军以重创。 这场战役全程持续了一个半个时辰,就以大秦联军败退为结尾结束。 陶定看得连连喝彩,说道:“明远不过徒有其表,那周奇、温邦更是草包软蛋,未战先怯哈哈哈哈!” 首战告捷,给陶定以及广阳郡的官员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儿。 别看外面将辽西军吹嘘得天下无敌似的,到了广阳郡还不是吃了瘪? 臧荼也很是振奋,说道:“大人,这一仗之后,让大秦的联军不敢小觑我军!大人您才是天命所归!” 陶定听得心花怒发,说道:“传本官令,奖赏郑迁郡尉,还有所有参战的将士!统统有赏!” 广阳郡这边士气大振,撤退回了大营的三郡联军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嘭! 龙且将佩剑摔在地上,道:“周奇、温邦!两个临阵退缩的狗贼!大人,这次绝不能饶了他们!” 龙且初次上战场,就表现出不同一般的勇武,令人刮目相看。 他本想一鼓作气击破敌军,给明远等人瞧瞧他的本事,却被周奇、温邦彻底搅乱了。 章邯点了点头,说道:“大人,龙且说得对,这两军临阵脱逃,是兵家大忌,若是他们是我辽西军,斩了他们也说得过去。” 亏得辽西军军纪严明,经历的恶战不少,才能在撤退的时候减少伤亡。 明远摆摆手,让他们少安毋躁:“此事我自有决断,你们不要着急,周奇、温邦毕竟是其他郡的郡尉,整治他们需要徐徐图之。” 话音落下,脸色铁青的蒙云,领着温邦、周奇走入了中军帐之中。 “大人,人带到了!” 蒙云看都看周奇、温邦一样,站到了明远的身后,对这种怯战的懦夫,蒙云打心眼里瞧不上。 周奇与温邦也知道自己犯了错,周奇眼珠一转,上前请罪:“大人,今日迎战广阳郡军,我两军不敌方溃败,请大人降罪!” 温邦亦随着周奇一起,单膝跪地:“我们两军兵卒孱弱,不如辽西郡久经战阵,才有今日之大败!请大人降罪!” 龙且听完鼻子都快气歪了,他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两个家伙这般无耻? 什么“兵卒孱弱”,什么“不敌敌方”,根本就是连抵抗都没抵抗,就跑路了。 明远凝视着两个人,神情不悲不喜:“两位将军请起吧,胜败乃兵家常事,岂能因为一次失败便惩治大将?” 周奇心中一喜,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我二人一定好好管束下属,不再犯错。” 周奇还未说完,就被明远打断:“今日的战况本官已经写成了文书,分为三份送往咸阳、渔阳郡、右北平郡,你们也知道,陛下很关心这边的战况。” 周奇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不在乎被郡守大人知道战况,反正他是被派来撑场面的。 但明远将战况告诉了皇帝,就有些麻烦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连战连捷 举国上下,谁不知道新君胡亥是出了名的难伺候? 万一胡亥发了怒下旨惩治他们,温邦、周奇,不止官位不保,小命都保不住。 温邦焦急地说道:“大人,请您再给我二人一次机会,我们一定全力协助辽西军……” 明远却摇了摇头,道:“两位此战受了惊吓,你们麾下的军兵也损伤不小,这样,你们两军先休整半个月,待半个月后再出战。” 事已至此,温邦与周奇也只能听令行事,毕竟明远是名义上的总统帅。 对这个决定最欣喜的要数龙且,在龙且眼里,周、温二人就是绊脚石、拖油瓶。 甩开了两个包袱,辽西军虽然只有五千人,但战力却比之前的联军要强不少。 周奇与温邦离开了中军帐,待四周无人后,温邦忧心忡忡地说道:“周兄,明侯将战况送往了咸阳,你说陛下会不会迁怒于你我?” 周奇嗤笑一声,说道:“刚才我跟你一样,也被明侯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我又想了想觉得这事儿没那么严重。” 一来,大秦各处烽火连天,屠纲率领十万大军,与张楚政权斗得正凶。 二来,蒙毅、张耳激战不停,这大战到处都有,他们小小的通州能引起皇帝的注意就怪了。 周奇拍拍温邦的肩膀,道:“明侯就是吓唬吓唬你我,你还没看出来?他其实很顾忌你我的身份,咱们不是辽西军的人,他不敢动你我的。” 温邦寻思了片刻,觉得周奇说的话还真有道理,他嘿嘿一笑:“既然如此你我也乐得清闲,看看战况如何,如果辽西军真能占据优势,我们再助他们,来个锦上添花!” 周奇哈哈大笑,说道:“温兄终于开窍了,咱们来这里就是走个过场,犯不上拼死拼活,那苦活累活就交给辽西军,反正他们是能者多劳。” 温邦与周奇打定了主意,让他们磨洋工装样子行,让他们真的去玩命,他们绝对不干。 再说了,郡里面的精锐根本就没有派出来,两个郡的郡守也在有意保存实力。 温邦与周奇的笑声传出很远,又被夜风淹没,却不知前面有什么在等待他们。 时间悄然流逝,半个月后。 广阳郡,丰台。 郡守陶定在睡梦中被人叫醒,他睡眼惺忪,道:“大半夜的,发生了何事?是不是塔寨那边出事了?” 广阳郡首战告捷,让陶定心中大定,便让郑迁驻守塔寨城,他和臧荼等人到了后方。 臧荼与一众的仆从都在,臧荼道:“大人,塔寨那边一切按照计划行事,不会出问题,是张耳发来求援信,请大人您出兵,救援邯郸!” 张耳? 陶定瞬间清醒过来,道:“快快将信件拿来!” 张耳被围困在邯郸有些日子了,昨日陶定还在与臧荼研究,张耳能坚持多久。 在信件中张耳言辞恳切,希望陶定能出兵去救援邯郸,兵将不用多三千就好。 陶定喃喃道:“三千兵丁过去,解了邯郸之危局,张耳愿意将邯郸郡三县分给本官,这笔买卖能做么?” 三县的土地可不少,陶定怦然心动。 臧荼见状忙劝说:“大人,我们现在北面要对抗三郡联军,正是关键时刻,那辽西军近来胜了几场得了甜头,正一步步走入郑大人的局中,这时候分兵万万不可啊!” 郑迁为了围歼三军联军主力花费了许多的经历时间,如今正是关键时刻。 陶定有些惋惜地放下书信,嘀咕道:“本官当然知道不能出兵,就是可惜了张耳,可惜了那大片的土地,啧啧啧。” 臧荼笑道:“等全歼了辽西军主力,大人威震天下,还不是想要多少土地就有多少?恐怕陈胜都要对大人刮目相看。” 哈哈哈哈! 陶定得意地大笑起来,失去了获得三县土地的机会固然可惜,但击退联军更重要。 …… 联军大营,入夜。 明远坐在帅案前翻阅战报,章邯则将这几日的战况详细地讲述给明远。 辽西军没有了周奇、温邦的掣肘,打了三场漂亮的反击战,将战线往前推移了不少。 斩敌合计能有上千,这几场胜利极大地鼓舞了联军士气,让辽西军战意高昂。 同样战意高昂的还有温邦与周奇,已经两次提出想要带领麾下的军队上阵杀敌。 不过都被明远以休养生息为理由挡了回去,急得周奇和温邦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都想趁着辽西军连战连捷的机会,上去立功,积攒些功绩在身上。 “两位大人请留步,大人和章将军在里面商议军务。” 曹铭踉跄着被推入中军大帐,身后是周奇、温邦。 周奇一见到明远,立刻单膝跪地说道:“请大人让我们出兵参战!我二人愿意为大秦抛头颅,洒热血!” 温邦也是一脸的决绝,说道:“我们这段时间日夜操练兵卒,绝不会像上次一样,请大人给我们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 章邯身后的龙且嘴角抽搐一下,笑这两个家伙的厚颜无耻。 半个月来周奇与温邦少有训练士卒的时候,懒懒散散,根本不像是来打仗的。 现在竟然还有脸吹嘘自己,毛遂自荐? 明远起身绕过帅案,说道:“战场凶险,刀剑无眼,两位将军可要想好了,绝不是闹着玩的。” 周奇义正词严地说道:“我二人愿意立下军令状,若是不能立功,甘愿受军法处置!” 好! 明远赞了一声,扶着周奇与温邦起身,道:“明日你二人率军在辽西郡侧翼等待,一旦敌军被杀得溃败,你们便掩杀过去,只杀跑得慢的兵卒就行,万万不可贪功追击过深,知道么?” 温邦猛点头,说道:“请大人放心,我们一定谨记!为大秦斩杀敌军,绝不手软!” 周奇满口答应,道:“大人,我们二人就是跟着辽西军,您放心吧。” 周奇与温邦雄心勃勃,明远却和章邯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隐藏的笑意。 半个月的时间多番布置,今日,两条大鱼终于上钩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陷阱 翌日,正午。 战鼓声此起彼伏,辽西军开始了对广阳军的进攻。 凶猛、悍勇,是辽西军给对手最大的印象,他们来自苦寒的辽西。 寒冷的边关养成了辽西军近乎顽固到不可撼动的意志,这种意志在灭了东胡后,被根植在每一个辽西军的骨子里。 一郡可灭一国,天下间还有哪一个郡的兵士,做到过这种丰功伟绩? 咚!咚!咚! 战鼓越发密集,辽西军开始向广阳军发动了进攻,这里距离塔寨仅剩下二里左右的路程。 辽西军的兵甲绝对是各边郡里首屈一指,再加上严格的训练与良好的饮食条件,想不出精兵都难。 龙且骑着白马手提银枪,杀入敌阵,生生将敌军撕出一个口子来。 跟随龙且的秦军也不甘示弱,不要命地往里面冲杀,搅乱广阳军的阵型。 章邯坐镇后方调动兵马,蒙云居中策应,龙且一马当先冲杀,相互配合的极为默契。 就连周奇也不得不点头,赞叹道:“那员小将叫龙且?没看出来真有几分本事。” 温邦握紧了武器,说道:“听说那小子本来是泗水郡的人,后来家乡闹旱灾活不下去到了咸阳,遇见了明侯从此发达,有些手段。” 周奇眺望远方,嘀咕道:“瞧着广阳军这副模样,又要败了,这次你我可得抓住了机会,立功!” 温邦嘿嘿一笑,说道:“你我都立下了军令状,岂能退缩?再说了不过是痛打落水狗,简单得很。” 辽西军的猛攻让对手难以招架,和前几次一样,扔下了数百具尸体与少量伤兵,广阳郡迅速撤离。 辽西军并未玩了命地追击,而是救治己方伤员,追击敌人的差事,落在了周奇、温邦的头上。 痛打落水狗这种好事儿谁会拒绝? 周奇一扫之前的胆怯,抽出宝剑大声高呼:“追击敌军!杀!杀!杀!” 两军合在一起约四千人,追着地方的屁股就杀了上去,没多久便见到了逃遁的广阳郡。 周奇越发地兴奋,催促手下的将官与兵士们,加快速度,将落后的广阳军杀得哭爹喊娘。 就这样一直在树林中追了快一刻钟,斩杀了两百余人,温邦拉住了周奇道:“周兄,我们追的太深了,明侯叮嘱过……” 周奇一把甩开了温邦,道:“温兄,你还真听明侯的?咱们今天必须立下大功劳,让陛下能看到你我的功绩,现在也是用人之际啊!” 每逢乱世,武官的升迁速度都是最快的,只要你能打败敌人斩首得多,就能被破格提拔起来。 周奇语重心长地说道:“难道你想一辈子当一个郡尉?窝在边郡里面?我不想!我想跟蒙毅将军、屠纲将军那样,独领一军!威风八面!” 周奇拉着温邦,道:“兄弟!机会来了就得抓住!抓住了你我才能翻身!现在就是翻身的好机会!” 温邦被周奇说得心动了,他豁出去了道:“好!你我就搏一把!搏一个前程出来!” 两军继续追杀敌军,杀的人越来越多,人数直逼五百余人。 斩首五百!这战绩传到了咸阳,也是不得了的功劳。 周奇兴奋得眼珠子都红了,当他斩杀了最后一个敌军,发现己方来到了一处空旷地。 四周都是浓密的树林,他们这些人暴露在没有遮挡的地方,很是危险。 “今日诸位都辛苦了!撤军!” 周奇下达命令的那一刻,就听“嗖嗖嗖”的箭雨声此起彼伏。 从前方、左方、右方,同时射出了羽箭,最外面的兵丁瞬间倒下了一片。 “敌袭?速速撤退!撤回树林中!” 两军往后面龟缩,但是后面也响起了一阵阵的喊杀声,他们被人断了后路! 后面有断路的精兵,前面还有漫天的箭雨,两军被夹在中间,死伤不小。 温邦脸色骤变,说道:“不好!我们中了埋伏!周兄,你来顶住这边,我带人去解决拦住的敌军!” 周奇心乱如麻,他没想到己方休养半个月第一次出击,就中了敌军的埋伏。 “遭瘟的郑迁!竟敢埋伏你爷爷!起盾!挡住敌军箭雨!统统起盾!” 周奇这群人为了追击敌人,有些兵士将木盾丢在了途中,导致缺少盾牌。 眼见着己方的伤亡越来越大,周奇发了狠,率领亲信冲杀向隐藏在密林中的弓箭手。 可是他们还未到那边,就被密集的弓箭手给逼退,周奇肩膀上还中了一箭。 他忍着剧痛削断了弓箭,吼道:“后方如何了?温邦将军可有消息?” 话音落下,就听一个传令兵颤声道:“大人,温邦将军受了伤,没办法击退敌军,我们……被困住了!” 周奇的心沉入谷底,他环顾四周,说道:“你们随我去支援温邦将军!今天冲不开敌军的封锁,谁都别想着活着离开这里!” 温邦受的伤不轻,大腿被砍了一刀,后背中了一箭,如果不是有皮甲阻挡,这一箭就能要了他的命。 温邦龇牙咧嘴,忍痛包扎,见周奇来了他哀叹一声:“周兄,你我中计了!恐怕今日要被广阳军困死在这里!” 周奇却没有那么悲观,说道:“你我还未到绝境!辽西军一定在寻找我们,只要坚持下去,援军一定会来!” 周奇的鼓舞让绝望的兵士又有了勇气,跟随他再度尝试冲击包围圈。 可是广阳军筹谋了许久,等的就是这一刻,怎么可能被对方轻易地突破? 广阳军不断压缩包围圈,一层层蚕食着两军的反抗力量,将四千人不断绞杀。 一个时辰的时间,便蚕食了两军一半的有生力量,打得周奇、温邦近乎绝望。 周奇连续阻止了两次冲锋,没成功不说还损兵折将,他坐在树下全身都是鲜血,哀叹道:“是我周奇无能,贪功冒进,今日要连累诸位随我一起死在这里了!” 温邦痛苦地闭上眼睛,没有去责怪周奇,都这个时候了,继续埋怨周奇也不会有什么用。 夕阳就要落山,温邦很清楚,他们获救的希望会越来越渺茫。 第二百五十四章 活命之恩 温邦虚弱地说道:“都怪我等太过心急,没有留下人传讯,给辽西军支路,密林广阔容易丢失方向,他们就算要找到我等,也需要很久很久啊!” 等辽西军找到的时候,恐怕找到的是他们的尸骸罢了。 刀兵声再度响起,广阳军对他们展开了最后的进攻,四面八方飞来的箭雨,还有不断推进挤压的包围圈,令两军陷入了绝望。 他们在必死的状态下奋起反抗,表现出惊人的求生欲与意志力,但无济于事。 人数越来越少,最后就剩下了温邦、周奇等五百余人,苦苦支撑着。 忽然从外面传来了声音,喊道:“吾乃广阳郡郡尉郑迁,里面的可是辽西郡先锋官龙且?又或者是蒙云将军啊?” 郑迁与龙且、蒙云交手了数次,本能地认为进入包围圈的是这两个人统兵的辽西军。 周奇怒吼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爷爷是渔阳郡郡尉,周奇是也!” 周奇?郑迁有些意外,他的本意是全歼辽西军主力,结果怎么把周奇给框进来了? 郑迁想了想,说道:“原来是缩头乌龟周奇,想必那温邦也和你在一起吧?你们两个王八蛋!本将设计了多日的陷阱,没等来辽西军的主力,反而被你们给搅和了,死有余辜!给我杀!” 郑迁的野心很大,剿灭了周奇、温邦虽然是不错的功绩,但相比于斩杀辽西军大将,他们两个一文不名。 郑迁有些气急败坏,命令军队剿灭二人,一时间惨烈的战斗再度爆发。 当郑迁以为马上就能取得二人首级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喊杀声。 “大人!是辽西军杀来!” 辽西军找寻到这边的确花费了些时间,若不是军中有精于追踪高手,还真找不到这里。 “来的可真是时候,撤!” 郑迁冷哼一声没有丝毫犹豫,歼灭了两军将近四千人,基本废掉了渔阳郡与右北平郡的力量。 虽然没有重创辽西军,但战果依旧不俗。 倘若与辽西军硬碰硬,以疲惫之师对抗辽西军,那是不明智的选择。 郑迁火速撤退,让濒临绝望的温邦与周奇,得了喘息之机。 周奇以宝剑拄地,喘息着道:“敌军怎么撤离了?是不是我们的援军到了?” 苦战半日周奇受了伤身体几乎到了极限,亲兵在一边扶住了周奇,眼泪簌簌落下:“将军,是援军到了!辽西军来了!” 当残余的兵将见到了辽西军的时候,真的比见到了亲人还亲。 温邦直接跪在了地上失声痛哭,苦死去的将士,也苦劫后余生的幸运。 “两位将军受苦了,来人,快将两位将军,还有将士们好生照顾起来。” 章邯从一片混合着血液与污泥的路上走来,扶起了温邦,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周奇。 周奇对章邯感恩戴德,说道:“多谢章将军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温邦亦是眼含热泪,说道:“没有章将军救命,我们与剩下的将士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之前对章将军多有冒犯,请章将军见谅!” 章邯含笑点了点头,说道:“两位要感谢应该去感谢明侯,是他在你们失踪后立刻下令追踪,并亲自来了这边营救你们。” 啊? 周奇和温邦吃了一惊,他们被人搀扶着踉跄走向一群玄甲军守卫的地方。 在那里明远身着玄甲,明亮的眸子里面有着洞悉世事的睿智的光辉。 见到明远后周奇号啕大哭,道:“明侯!周奇该死!周奇该死!请大人您治罪!” 周奇是发自内心的悲痛大哭,两千人啊!虽然那群兵士不是精锐,可都是周奇的同乡。 这两千人轻松被剿灭,周奇的心都要碎了,他恨不得明远治罪杀了他。 明远轻叹口气,走向了周奇与温邦。 “两位将军这是做甚?都起来。” 温邦摇了摇头,亦是泪流满面:“我们二人无能,冲动冒进害死了那么多将士,哪里还有脸起身?” 明远拍拍温邦的肩膀,说道:“人就一条命,你们这样死了,谁为死去的将士报仇?你们想看着广阳郡踩在你们的头上,被天下人所知?死若是能平息叛军,本官陪你们一起死。” 明远幽幽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因一次惨败就寻死觅活?站起来,撑下去!从渔阳郡、右北平郡调兵过来,勤于练兵,勇于杀敌,这才是大丈夫所为!” 周奇眨眨眼,哽咽道:“我们……我们还能掌兵么?大人,您还信得过我们么?” 以前信不过,现在能信得过了。 明远在心中嘀咕一句,说道:“知耻而后勇,仍不失为大丈夫也!不过你们要牢记今日的教训,从今往后要听从本官的调派,善战、敢战!要洗刷身上的耻辱,就破了蓟县,斩下陶定的人头!” 周奇与温邦眼睛里渐渐恢复了神采,温邦猛点头:“在下一定不辜负大人的信任!我回去便修书一封,请郡守大人再派兵过来!一雪前耻!” 周奇握紧拳头,布满了血雾与灰尘的脸上,无比坚定:“末将一定要登上蓟县城头!亲手砍掉郑迁那厮的脑袋!” 明远欣慰地看着他们两个,心中有些愧疚,但也明白这一步是非做不可的。 要剿灭陶定,周奇与温邦必须出力,他们背后的郡也要拿出家底来。 所以明远早就预料到郑迁在示敌以弱,等待机会诱敌深入,然后剿灭辽西军。 明远利用了周奇与温邦两个人立功心切的心思,将他们送入了陷阱之中。 整个计划唯一明远没有掌控到的,就是找寻两军花费了太久的时间,造成了两军几乎消亡殆尽。 不过经过这一次的挫折,周奇、温邦也脱胎换骨,从之前混日子的将官,成为冲在最前面剿灭叛军的急先锋。 明远对周奇与温邦的“活命之恩”,更是让他们从此,对明远心悦诚服。 很难说明远这样做是对是错,但乱世中哪里能分得清对错? 从今日开始,明远才真正成为三军统帅。 第二百五十五章 苍头军 会稽郡,三月。 寒冬过去春日来临,在前往吴中县的路上,一支打扮独特的军队,正缓缓前行。 这群人皆身着布衣,头上系着青巾,人数约有三千上下,皆是青壮。 再看手中的武器,除了少数人有刀剑外,其他的人大多拿着锄头、铁叉等农具。 为首之人骑着一匹老马,慢悠悠地走在前面。 他做文士打扮年逾三旬,身材微胖一脸的和气,他叫做陈婴,是东海郡东阳县人。 陈婴眺望前方,说道:“前面有一条河,我们在河边休整半个时辰再走!” 陈婴的命令传达下去,引起了一阵欢呼,兵卒们行了大半日早就又累又渴。 众人来到了小河边,取水的取水,歇息的歇息,还有人干脆跳进河里,一片欢腾。 一个青年扶着陈婴下了马,解开水囊递给了陈婴:“大人,喝点水吧。” 陈婴接过了水壶,目光却被一个人所吸引。 那人不知在河边坐了多久,他须发皆白瞧年纪至少有五十多岁了,身着一袭青袍子。 见到这么多军人来河边,他依旧泰然自若,不走不躲,很有高人风范。 陈婴整了整衣冠,走过去与之相交,道:“在下东阳县令史陈婴,路经此地,希望没有叨扰了老先生。” 老者睁开了眼,见陈婴的模样后笑道:“今史是文官,怎么得能带领几千兵士了?” 陈婴苦笑,道:“说来话长,老先生若不弃,陈婴可以将过往与您说说。” 老者笑了,道:“你这人倒是有意思,你我非亲非故却愿意交心,好,老朽就听你讲一讲。” 陈婴没有撒谎,他的确是东海郡东阳县人,平日里持身中正、乐善好施,在东阳县被称为“敦厚长者”。 自陈胜吴广起义后,各地都有杀郡守、县令起兵反秦的事情发生,最着名的就是会稽郡项羽诛杀殷通。 东海县的青壮也杀了东阳县的县令,推举陈婴当首领,陈婴一辈子本本分分,怎么敢做这种事情? 他叹了口气,道:“我百般推脱,说我能力低微当不了首领,他们却不依不饶,后来更是要推举我当主。” 青壮们在头上系了青巾,号“苍头军”,说什么都要让陈婴当东阳县的王。 陈婴被逼得没办法了,后来在母亲的建议下,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投奔。 陈婴对青壮们说项氏一族是名门,如今在会稽郡风生水起,投奔项氏一族跟着反秦,才是良策。 老者抚须而笑,评价道:“陈大人能有自知之明,不出风头,审时度势,难得啊。” 陈婴连连摆手,道:“老先生谬赞了,不过是讨个生路,敢问老先生大名?又为何在这里啊?” 老者也不隐瞒,说道:“老朽姓范名增,也是听闻了项梁先生起义的事,决定往吴县辅佐项梁先生,诛灭暴秦,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陈婴闻言肃然起敬,“老先生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居然还有这等雄心壮志?陈婴自愧不如,惭愧!惭愧!” 范增摆摆手,从青石上起身,道:“哎?人各有志兮何可思量?有人投身反抗暴秦,自然就有人想安安生生地过日子,这有何惭愧?你看,他们来了!” 范增伸手一指,却见河水对岸风驰电掣来一队骑兵,为首是一黄脸大汉。 汉子身后红色披风迎风飘扬,说不出的威武潇洒,见到河水对岸的景象后,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范增先生!钟离眜奉少主之命,前来迎接!河对岸的兄弟们,你们是东海县陈婴大人麾下的吧?” 黄脸汉子正是项羽麾下的大将钟离眜,不过现在钟离眜的官职是都尉。 与蒲志、虞子期、桓楚、周殷四人,并称为项羽手下的五大都尉,在会稽郡很有名气。 范增与陈婴等人见了钟离眜分外高兴,众人一阵寒暄后,一同在小河边休整。 钟离眜与范增曾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情了。 钟离眜今日的心情格外振奋,道:“有范增先生与陈婴大人相助,我会稽军将更上一层楼,主公与少主对两位,可是望眼欲穿了。” 陈婴在前往投靠项梁之前曾经写了一封书信给项梁,不然他也不能堂而皇之地进入会稽郡境内。 范增含笑点头,说道:“天下群雄并起,老朽虽年迈,也愿意为反秦做些事情,项公是名门之后,贤德之声远播四海,能与主公共事,是老朽的荣幸。” 钟离眜仰面而笑,道:“不瞒两位,我今日得了一条消息,还未禀报主公和少主,就先与二位说说,张楚王陈胜已经派遣了大将周文绕过了荥阳,直取咸阳!” 哦? 范增与陈婴都吃了一惊,为何?荥阳是战略要地,屠纲与吴广的大军在那里攻伐、对峙,谁都撤不下来。 这时候周文竟然敢绕过荥阳直取咸阳?万一战事不顺利,就有关门打狗被困死的危险。 范增抚须忧虑地说道:“荥阳久攻不下,让张楚王乱了方寸,周文大军恐有危险。” 钟离眜展露笑意,道:“范先生您有所不知,这周文着实了得,出兵半个月便连续攻克三城,三县,听说已经长驱直入,马上就要到函谷关了!” 周文一路上进攻,一路募集士兵,兵卒的人数已经到了惊人的七万余人,战车上千。 咸阳现在内部空虚,一旦周文能继续保持大胜,大秦朝廷根本来不及继续从九原郡调集大军,并从其他郡县调集援军。 钟离眜十分兴奋,“上天保佑!助周文能一举攻陷咸阳,将秦二世诛杀!” 钟离眜说到这里,还想到了一件事,说道:“前几日,蒲志将军还抓到了一人,此人正是秦始皇的公子怀德,之前被贬为庶人,发配到会稽郡来。” 公子怀德也是倒了霉,被人陷害下毒,逐出了咸阳城,还背负了骂名。 范增心中一动,公子怀德竟然在项梁的手里? 他脑海中渐渐形成了一个计划,至于这计划能否奏效,还要看后续的效果。 第二百五十六章 兵行险着 大秦,戏亭。 戏亭在临潼东北部,戏水地西岸,又名“幽王城”、“幽王垒”。 相传周朝的周幽王宠爱妃子褒姒,为了博得褒姒一笑,举烽火戏弄天下诸侯。 后周幽王被犬戎击败,身死于此。 戏亭距离大秦的都城咸阳不过百里,如今,戏亭已经陷入了一片烽火之中。 张楚大将周文绕过荥阳,一路披荆斩棘,到攻占戏亭的时候,已经有了大军十万、战车上千。 周文曾经在项燕、春申君麾下任职,精通兵法韬略。 当张楚政权陷入困境,与屠纲鏖战荥阳的时候,周文自告奋勇提出出征。 陈胜授予了周文将军印,命他率领两万大军,绕过荥阳,直取大秦都城。 在旁人看来周文是疯狂的,孤军深入没有粮草补给,也没有任何的援军。 一旦进攻受阻光是粮草这一块,周文便解决不了。 谁知周文“斩关夺隘,势如破竹”,仅仅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便打到了戏亭。 “将军,夜凉了您怎么还在外面?” 亲兵送来了披风,发现周文竟站在了军帐外,凝视着咸阳城的方向。 “百里!我们距离咸阳城还剩下百里路程,这一路,不容易啊。” 别看周文仗打得顺风顺水,实则每天都在承受巨大的压力,绞尽脑汁打仗。 其间有两次陷入了险境,硬是靠着周文过硬的指挥玩挽救了回来。 “咸阳城近在眼前,有将军在我们一定能杀进咸阳城,斩下狗皇帝的头!” 亲兵为周文披上了披风,认为有周文在,进攻咸阳肯定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希望如此,取了咸阳城斩杀了胡亥,我张楚将代替大秦,成为天命所归。” 周文很清楚咸阳目前的兵力根本无法与他相抗衡,但周文的内心却隐隐不安。 亲兵有些不解,说道。 “大人平日里都是信心百倍的,怎么都到了戏亭您反而犹豫起来了?” 周文自嘲一笑,说道。 “本将做梦都想着有一天能推翻暴秦,结果美梦要实现了,却变得患得患失,传令,休整三日后,进军咸阳!” 当周文大军攻占戏亭,在戏亭驻扎休整的时候,咸阳城里面已经乱成了一团。 咸阳,章台宫。 李斯、冯劫、邱屠三人站在百官前面,皆是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文武官员窃窃私语,说的都是一件事——张楚军打下了戏亭,不日将至京师。 如今的咸阳城内,京军留守的人数也就一万,羽林军一万,再加上一万五千的卫戍军。 对上号称“二十万”人马的张楚叛军,别说普通的官员没有底气,就是邱屠也没有任何的信心。 秦二世胡亥高居王座,道:“诸位爱卿快说说,谁有妙计击退叛军啊?” 叛军连战连捷,大秦却屡战屡败,秦二世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他可没有秦始皇那样的魄力与勇气,一听到戏亭失守的消息,便火速召集百官商议。 邱屠缓缓走出来,道:“陛下,为今之计唯有继续从九原郡调兵,并从荥阳、邯郸调集援军,同时调派咸阳周遭的郡县出兵,护卫咸阳的安危。” 李斯、冯劫听得连连皱眉,他们不是武官,可也知道如今的邯郸与荥阳战事吃紧。 蒙毅在邯郸马上要困死张耳,荥阳则成了绞肉机,屠纲人手尚且不够,怎么可能抽调出人手来? 若强行打乱了屠纲与蒙毅的部署,可能会给张耳以喘息之机,更严重的是,荥阳可能会失守! 荥阳若是失守,那打入关中的可就不仅仅是周文了,吴广大军也会长驱直入。 李斯、冯劫没有说话,蒙武却站了出来。 蒙武年初曾生了一场病,病后身体越发地虚弱,如果不是今日有急事他都不会来上朝。 蒙武道:“太尉此言差矣,邯郸、荥阳战事持续已久,万不能轻易调兵,臣认为,从各郡县调兵护卫京城最为稳妥,同时继续从九原郡调兵回防才是上上之策。” 九原郡…… 胡亥微微眯起眼睛,屠纲手中握有十万大军,如果继续从九原郡调兵回来,来不来得及两说,要谁来带兵? 群臣里面翻来覆去地看,就剩下蒙武、王贲、王离三人是合适的人选。 但王贲一直告病在家中休养,王离在王翦死谏章台宫后也是处于半隐退的状态。 胡亥信不过这两个人,可是让蒙武去领兵,万一蒙武与蒙毅联合,胡亥岂能拿得住他们? 胡亥烦躁地在御阶上走来走去,说道:“九原郡山高路远,到咸阳得猴年马月?至于附近的郡县军倒是可行,可惜人数太少,朕恐怕他们难以担当重任啊。” 蒙武闻言正色道:“陛下,咸阳城中尚有数万守军,能坚持一段时间,就算各郡县的援军战力参差不齐,但牵扯住叛军是绰绰有余的,臣认为只要能坚持到九原郡的援军赶来,则周文必败!” 胡亥看了看蒙武,似乎有些意动,“蒙将军的建议很好,但由哪位将军来领军呢?” 蒙武深吸一口气,说道:“臣愿意领军出征,报效国家,不负先帝与陛下的恩德!” 又是先帝!又是先帝! 胡亥眸子里闪过一抹愠怒,他最讨厌就是这群老臣,动不动就提一嘴“先帝”。 秦始皇已经死去快一年了,但蒙武等臣子,还是忘不掉秦始皇,时常提起秦始皇。 胡亥挤出一抹笑容,说道:“蒙将军年初生了重病,怎么能领兵出征?万一你有个好歹,我大秦就会损失栋梁之材!不妥不妥。” 蒙武还要说话,忽然听见大殿口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陛下!老臣有破解叛军的办法!” 群臣齐齐看向大殿门口,就见着一位老人,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他形容苍老须发皆白。 胡亥喜出望外,道:“屠老将军怎么来了?快说说,你有何破敌良策?” 屠睢咳嗽了两声,花白的眉毛抖了抖:“朝廷的困局在于无兵可用,陛下难道忘记了,您书中还有二十万大军能动用,且近在眼前。” 第二百五十七章 骊山刑徒 二十万大军? 胡亥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哪里来的二十万大军? 他定了定神,说道:“屠老将军,事关国家生死存亡,你可不能信口开河。” 邱屠亦面色凝重,说道:“老将军怕不是糊涂了,咸阳哪里来的二十万大军?” 蒙武虽心中疑惑,但知道屠睢老将军从不是无地放矢之人,道:“老将军所说的大军在哪里?还请解惑。” 屠睢指了指东南方向,道:“陛下难道忘了,在骊山还有二十多万刑徒么?” 刑徒,即被判处剥夺了一定时期自由的徒刑罪犯。 徒,原本是指服徭役的普通百姓,但由于长期被拘禁的犯人也要服役,故秦朝以刑徒、罪徒来形容他们。 骊山陵工程浩大,所以即便是秦始皇死去、安葬,骊山陵墓外围还未彻底完成。 在骊山陵的确有二十余万的刑徒,这些人在骊山陵做工,一直与外界隔绝。 如果不是屠睢提起,就连蒙武都忘记了在骊山陵,还有着那么多有生力量。 蒙武连连点头,道:“屠老将军说的对,发动骊山陵的刑徒,让他们来作战,保卫咸阳!” 邱屠眉头紧锁,道:“那些人大多是作奸犯科之辈,非良家子,万一中途反叛,岂不是更加麻烦?” 邱屠的话让秦二世有些犹豫,不过李斯却反驳道:“情况紧急,刑徒能保卫咸阳自然可用,太尉大人不可过度猜忌,延误战机。” 胡亥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赵高,赵高会意走出来,道:“屠老将军,您既然认为这二十万刑徒可用,可有办法约束他们?若能约束得住,要派遣哪位将军出征?” 赵高的问题问出了胡亥最担心的两点,如果屠睢能回答的不错,胡亥也就会应允。 屠睢闻言毫不犹豫,道:“请陛下大赦天下!赦免了骊山刑徒的罪责,如此骊山刑徒将为陛下效死命!至于出征的人选……” 屠睢哪里能不明白秦二世胡亥的顾虑,所以并未推荐蒙武,而是说道:“老臣愿意披甲上阵!率领骊山刑徒为大秦最后一次出征!请陛下成全!” 屠睢的身体老迈多病,可以说这一次毛遂自荐出兵,是赌上了性命。 胡亥是看不上这些老臣,认为他们心中只有秦始皇,并不认可他这个新君。 但关键时刻屠睢能为国出征,还是很让胡亥感动的。 胡亥走下御阶快步来到了屠睢的身边,握住了他的手:“朕,与大秦的命运安危,全交付在老将军的手中了!” 屠睢缓缓地单膝跪地,发出了一声苍老却坚定的声音:“臣屠睢,定不辱使命!” 秦二世大赦天下,释放了二十万骊山的刑徒,也开始了老将屠睢最后一次出征。 …… 通州,联军大营。 联军大营中到处都是白色的缟素,四千渔阳郡与右北平郡的将士阵亡,明远亲自下令:全军披白七日。 夜深了,明远跪坐在搭建好的灵堂中,火盆烧得很旺,映照出明远有些瘦削的脸。 出征不过两个月,明远却瘦了一圈。 “大人,您一日未进水米,喝些汤水吧。” 曹铭提着食盒走进了灵堂中,还为明远带来了食物。 “周奇和温邦那里怎么样?” 明远从蒲团上站起来,活动活动有些酸麻的双腿,问道。 曹铭打开食盒,想了想回应道。 “周大人和温大人写了亲笔信,请求郡中派出精锐,预计半个月内两郡精锐就能到,人数合计有八千人。” 八千人,每个郡四千精兵,这差不多是渔阳郡和右北平郡的家底了。 之前扭扭捏捏不愿意派出来,直到吃了大亏丢了脸,才不得不妥协。 “大人,方才我这儿还收到了一封地网兄弟送来的信,是朱儁先生给您的。” 曹铭取出信筒,恭敬地递给明远,说道。 “那位地网兄弟还说,大人您交代朱儁先生的事情,朱儁先生正在全力筹备,预计再有半年就能完成。” 明远取出了信件细细浏览一遍,立刻笑容满面。 “好!朱儁先生办的不错,辽东湾海军与勾连三郡的驰道,这么快就有眉目了!哈哈哈哈!” 曹铭眨眨眼,不明白明远高兴的点在哪里,问道。 “大人,我们地处大秦边疆,耗时费力组建海军作甚?再说那驰道,有什么作用?不就是宽阔一些,路面平整些么?” 明远悠然一笑,心情极好。 “曹铭你千万不要小看驰道,驰道在战时能将三郡的物资、兵马迅速运输到前线,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辎重决不可小觑,至于那海军的妙用,日后你就知道了。” 喝了一碗热汤明远精神振奋,走出了灵堂,前往中军帐。 不过还未等明远回到中军帐,就见到了前来复命的谢康。 谢康前往淮阴县快三个月了,再见到他的时候,谢康比以前更加的消瘦,不过也越发的干练。 他低声说道:“属下无能,未能让韩信先生随我一起回来,请大人降罪!” 明远扶着谢康起来,说道:“本官之前跟你说过,韩信先生如果不想来辽西也不能用强,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你何罪之有?快起来。” 明远说不失望是骗人的,兵仙韩信若能加入他的麾下,辽西三郡将有质的飞跃。 待谢康将见到了韩信的前因后果都讲述完之后,明远也算明白了原因。 他不由得苦笑,光顾着一腔热情去邀请韩信,却忘了韩信这人本身就是反秦的。 韩信离开老家去投奔项羽、项梁,就是因为项氏一族在会稽郡,起兵反秦。 现在明远一大秦的侯爷,郡守,还是大秦皇族的皇亲国戚邀请韩信,韩信若是直接加入了辽西,那才是见了鬼呢。 明远叹息一声,说道:“尽人事听天命,你此行淮阴县做得好,没有丢本官与辽西的脸,先下去好好休息吧,待休整好了再继续奔走刺探情报。” 谢康办事稳妥周到,就说那一手修好了韩信家的大门,还留下了盘缠,就能让韩信对辽西留下好感。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丰台之战 至于将来韩信离开项氏一族的麾下,明远还有机会继续招揽他。 如今最重要的,是集中精力,在广阳郡与陶定、臧荼打一场硬仗。 陶定大概想不到,遭遇重创的联军,会在惨败后的半个月卷土重来。 辽西军、渔阳军、右北平军,合计一万三千在明远的统一调派下进攻塔寨。 这是一场针尖对麦芒的硬仗,郑迁甚至一开始还抱着从前的心态对付联军。 他认为渔阳军与右北平郡之前几乎被歼灭,早已经丧失了斗志,不值一提。 结果是,在再度交手的野战中,渔阳军与右北平军爆发出了惊人的战力与意志。 他们决心一雪前耻,为死去的同乡报仇!洗刷刻在两军身上的耻辱。 有了稳固的侧翼,辽西军好似尖刀,在龙且的带领下杀入了广阳军中军。 无论郑迁怎样抵抗,在实打实的实力面前,广阳军遭遇了一场惨败。 郑迁过于轻敌,更没有事先搞清楚渔阳军与右北平军的实力,以及人数。 发生在塔寨外的惨败,令郑迁付出了两千余人的惨痛代价,还直接动摇了塔寨的防御。 塔寨成为孤城,被三郡联军围住,开始了夜以继日的攻城战。 这时候,由辽西郡天兵坊打造的兵器,开始大显身手,对塔寨产生了极大的威胁。 改良投石车、箭塔、改良攻城锤、床弩、云梯,甚至还有三门神机炮,都被用在了战场上。 周奇、温邦等人都看傻眼了,跟着辽西军打仗才是真开了眼,层出不穷的攻城器械。 再配合勇猛善战的辽西军,将塔寨守军打得苦不堪言。 不过最妙的还要数围城的十天后,明远将太窄南面让出来,给了城中的叛军一条生路。 围三缺一的打法,让叛军有了生路,哪怕郑迁出狠手镇压,都难以遏制溃逃。 三天后的夜里,郑迁再也扛不住,大开城门率领残余的兵将撤离了塔寨。 他们这一逃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被三郡军追杀了十里,才侥幸逃生。 幸存下来的将士不过两千人,他们逃到了丰台,结果在丰台被陶定重罚。 连郑迁的郡尉职位都被褫夺,戴罪立功,镇守丰台城。 三郡联军兵临城下,而丰台是保护蓟县的最后一道屏障,丰台没了,蓟县便没了。 春光明媚,明远骑着马率领一队骑兵来到了丰台城下,由龙且代喊道。 “城头上听着!我家大人要与郑迁将军说两句话,你们快快去通禀一声!” 城头出现了一阵骚动,塔寨一战广阳军被打得丢盔弃甲,对明远的名字记忆犹新。 据说联军所使用的种种攻城器械,都是由明远想出来,由辽西郡的天工坊打造出来的。 不多时,镇守丰台的臧荼与郑迁到来,如今丰台主将是臧荼,郑迁做了副将。 臧荼朝城下望去,百步之外有一人身着玄甲,面如冠玉,正是工定侯明远。 臧荼高声喊道:“原来是明侯当面,不知道明侯亲自来我丰台城下,有何贵干?在下臧荼,广阳郡监御史!” 明远仰起头看了眼臧荼,道:“本官知道你,当初在广阳郡就是你出的主意,夜里纵火烧本官的居所,你一耍阴谋诡计的小人不配与本官说话,让郑迁将军出来!” 臧荼气得脸色通红,骂道:“呸!明远!本官给你几分面子叫你一声‘明侯’,你不过是朝廷的鹰犬罢了!助纣为虐,早晚你不得好死!” 明远嗤笑一声,讥讽臧荼:“塔寨已经入了本官手中,等本官攻占了丰台,看看是你的嘴巴硬,还是本官的刀硬!” 郑迁见臧荼还要开口,低声道:“大人,还是让我来跟他说,摸一摸明远的底细吧。” 臧荼瞥了郑迁一眼,冷哼一声:“也好,本官不屑与他逞口舌之利!” 郑迁来到城墙边,喊道:“明侯找我有何事?请说!” 郑迁败给了明远,但是内心其实很佩服明远,从大败到大胜,明远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 那些在战场上发挥出奇效的攻城器械,有很多是郑迁想都想不到的。 明远见郑迁才露出笑意,说道:“郑迁将军,本官有爱才之心,你是一个人才,为何不弃暗投明?本官承诺,只要你投入我麾下,过往既往不咎!” 郑迁眉毛一挑,严词拒绝:“我受陶大人大恩,绝不会背叛陶大人,休要再胡言乱语!” 见郑迁态度坚决,明远又笑道:“郑迁将军,既然你不愿意投诚,你我打一个赌如何?半个月内,本官定能攻占丰台城,并生擒你和那个臧荼!” 郑迁怒极反笑,道:“明侯未免太自大了!我丰台城兵多将广,粮食也多得吃不完,你若识相快快退兵,不然是自讨苦吃!” 明远指了指城头,胸有成竹地说道:“郑迁将军,那你我便约定好了,半个月之内,一定破城!哈哈哈哈!” 明远大笑而去,笑得郑迁莫名其妙,怎么就约定好了?自己什么时候跟他有过约定? 郑迁一转身,发现臧荼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里似乎还有怀疑的神情。 郑迁忙解释道:“臧荼大人,明侯在胡言乱语,下官绝对和他没有任何的约定……” 臧荼呵呵地笑了,拍了拍郑迁的肩膀,说道:“郑大人别紧张,明贼诡计多端,这是他在分化你我,本官绝对信得过你!” 郑迁松了一口气,说道:“明侯善于奇袭,这半个月时间里我一定日夜巡守,不给他们可乘之机,请大人放心。” 臧荼又宽慰了几句,才和郑迁分道扬镳。 望着郑迁走远的背影,臧荼挥挥手,立刻有亲信凑了上来:“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臧荼压低声音,道:“派出人盯紧了郑迁,他有任何怪异的举动,第一时间来禀告本官,不得有误。” 亲信将吩咐记下,说道:“大人是在怀疑郑迁与明贼有勾结?郑迁跟随了陶大人多年,能被策反?” 臧荼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心一心总没错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猎鹰 轰!轰! 夜空中有巨石飞来,拍打在丰台城的城墙上,将守夜的兵卒从睡梦中惊醒。 “遭瘟的辽西军,白天黑夜地动用投石机!有完没完了!” 士兵张小毅冲城外怒骂了两声,迎来的又是新一轮的投石机的攻击。 “小子,省点儿力气吧。” 老兵钱坤打了个哈欠,又往箭垛子后挪了挪身体,说道。 “你才来值夜没习惯,从十天前开始,辽西军不分昼夜,时不时来那么两下,搅地人不得安宁。” 钱坤重新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等这轮投石机过去了,辽西军也就消停了。 “钱叔,我总觉得不对劲儿,明贼诡计多端,他与郑迁将军打赌半个月攻入丰台城,却没用全力进攻,是不是在耍什么阴谋?” 距离明远与郑迁、臧荼打赌已经过去了十天,十天里联军每日做的事情都很是怪异。 白日里摇旗呐喊,装模作样地进攻,实则每次都是试探性地进攻,光打雷不下雨。 晚上也不消停,不定时地使用投石机攻击丰台城,然后再鬼喊鬼叫扰乱城头守军休息。 “你就一大头兵,想那么多干吗?明侯再厉害也不会仙法,攻城拔寨得流血、拼命,否则这城池他就进不来,行了赶紧过来躲好了。” 张小毅心中充满了疑惑,他缩到了箭垛子后面,忍不住往天空中看去。 就见一只雄鹰从天空中飞过,飞入了丰台城里。 丰台城外,联军大营。 明远望着被投石机乱砸了一通的丰台城墙,还有飞越丰台城墙的雄鹰,道:“谢康,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这等奇人?” 谢康微微一笑,说道:“大人,我祖上就是山民,在那深山中崇山峻岭可没有递铺,消息传播困难,便有人专门做递铺的生意,康巴一族就是做这生意的,康巴,来见过明侯。” 在谢康的身后站着一个汉子,那汉子三十多岁,脸庞黑红黑红地大手大脚,有些紧张。 汉子是康巴一族的族长,他这一族的族人,凡是成了族长,都会改名叫做“康巴”。 不过现在康巴一族已经集体进入了辽东郡,与辽东郡的秦人居住在一起,不用过过去那种辛苦艰难的日子。 他仍旧穿着动物毛皮制作的衣服,走上来紧张地双手纠缠在一起,说道:“见过……见过侯爷。” 明远温和的笑了笑,道:“康巴,你这一族有驯鹰的本事,还能驱使猎鹰传递信件,从今往后你就领着你族中善于驯鹰的青壮留在军中,与地网一起为本官效力吧,每个月的饷银与军中的什长一样。” 康巴眨眨眼,问道:“什长能给多少钱?” 谢康差点被他气笑了,拉着康巴耳语了一阵,康巴眼珠子瞬间就亮了。 他的秦话说的不大顺畅,道:“多谢大人!我们全族都愿意跟随大人干活!” 明远仰面而笑,问谢康:“你留在城中的棋子都联络上了么?” 谢康点了点头,道:“请大人放心,属下挑选潜伏在丰台城的,都是地网精锐,办事绝对滴水不漏!” “好!” 明远眺望丰台城,说道。 “让他们开始运作,再有五天,本官必破丰台城!” …… 翌日,丰台城。 臧荼在府中书房,盯着丰台城的布防图出神,思索着还有哪出纰漏。 臧荼可没有掉以轻心,将明远的话当成耳旁风,他是真的相信明远一定在计划着什么。 尤其是他听说过明远在对付东胡王矛锵的时候,也使用过这种策略。 与东胡王打赌一定时间内攻占东胡王庭,结果却是声东击西,灭了东胡两个部落。 臧荼正出神的时候,忽听书房外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大人!大事不好!” 臧荼打了一个激灵,问道。 “怎么回事?明贼打过来了?” 来人是臧荼的亲信,都尉满胜,在臧荼成为广阳郡监御史后满胜水涨船高成了都尉。 满胜摆摆手,道:“大人布置的防御固若金汤,明贼就算打过来也攻不破。” 臧荼这才放下心,训斥道:“既然不是明贼你慌慌张张地作甚?说吧,什么事。” 满胜神神秘秘地说道:“大人,去监视郑迁的兄弟们发现了一件怪事!” 哦? 臧荼心中一惊,让满胜详细说一说。 “现在三郡联军围城,我们出不去,可是监视郑迁的兄弟却发现,有信鸽落入郑迁的宅邸,然后过段时间又飞出来,您说,郑迁是不是在和外界联系?” 臧荼的脸色变了又变,喃喃道:“你们能确定那鸽子就是信鸽么?可截住一只,查看一番?” 满胜摇摇头,道:“昨日有兄弟发现了一只,他们不敢确定,结果今天又发现了一只,为了怕打草惊蛇就未动手,先来禀报大人您。” 臧荼眉头紧锁,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郑迁居然真的和明贼有勾结?满胜,你去派人截住一只鸽子查看,如果里面真的有信件,本官定斩了郑迁!如果没有的话,就当此事没有发生,懂么?” 满胜有些着急,说道:“大人!郑迁狼子野心,末将愿意直接将他拿了!他能从乱军中逃生本来就很可疑,肯定是被明贼抓了之后被策反了!” 臧荼脸色铁青,说道:“丰台城已经够乱的了,没有证据之前绝不能轻举妄动,你去吧。” 满胜愤愤不平地离开,他早就看出郑迁这人不靠谱,是个无耻奸猾的小人。 臧荼却开始盘算,如果郑迁真的是明远的内应,要怎样才能用最小的代价除掉郑迁。 联想到明远与郑迁相见时候的对话,的确有诸多可疑之处,尤其是约定十五日内破城。 明远从一开始就没有决定强攻,而是与郑迁约定了时间,那么等到第十五日晚上,若郑迁、明远里应外合,丰台城可不就轻松被攻破了么? “好歹毒的计策!” 臧荼倒吸一口凉气,如果不是自己长了个心眼儿,暗中派人盯着郑迁,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一个证据。 第二百六十章 通敌 四月末,月圆之夜。 天擦黑的时候,忙了一天的郑迁才回到府邸,今日联军的进攻一改往日的风格,变得格外激烈。 清晨、正午、下午分别进行了一次猛攻,双方互有胜负,都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今日是明远与郑迁约定的最后一天,不过以当前的情况来看,明远要输了。 他的心情不错,说道:“明侯自命不凡,却攻不破我丰台城,想必再僵持两个月,联军必退!” 郑迁的身后还跟着一人,那人身材中等敦实,乃是广阳郡的都尉——郝智。 郝智兴冲冲地说道:“别说两个月,就是半年,咱们丰台城里的粮食也够用,大人您逼退了明侯要名扬天下了!” 郑迁白了郝智一眼,说道:“休要胡言乱语,逼退了明侯咱们广阳郡的情况也不乐观,也不知道邯郸那边怎么样了。” 若张耳败亡,蒙毅的下一步就是清剿广阳郡,他们还要再度陷入危机中。 “大人,您总算回来了。” 郑迁府上的老管家拿着请帖,说道。 “臧荼大人在府中准备了酒宴,请您还有郝智都尉前去赴宴呢。” 郑迁接过请帖,看了一眼笑道。 “不是腊祭不过节,臧荼大人怎么想起来邀请我等去赴宴了?来送请帖的人怎么说?” 老管家想了想,说道。 “来送信的是满胜都尉,他说臧荼大人知道这半个月来,两位大人还有将士们日夜巡逻、守卫都辛苦了,特意设宴宴请两位大人。” 臧荼盛情相邀郑迁与郝智也没有想太多,带上一队亲卫,便前往了臧荼府上。 臧荼为了准备今晚的宴席,花了不少心思。 邀请的除了郑迁、郝智之外,还将城中有名望的三老也请了过来,一起赴宴。 高前、马策,两位丰台城有名望的三老,见到郑迁之后迎了上来与他见礼。 高前说道:“郑迁将军为了我丰台城的安危,日夜辛劳,真是辛苦了。” 郑迁忙回礼,高前、马策是丰台城两个望族的族长,在丰台城中影响力不小。 他笑着说道:“两位老先生客气了,这是我郑迁的职责,谈不上辛苦。” 马策亲切地拉着郑迁的手,道:“郑将军不必过谦,论领兵打仗,这广阳郡谁能有你厉害?哈哈哈哈。” 宴会还未开始,气氛便热闹融洽。 不一会儿这场宴会的举办人来了,臧荼穿了一袭暗黑色的袍子,看上去比平时壮了一些。 他入内后先是深深地望了郑迁一眼,然后高声道:“诸位不必客气,快快入座,今天的宴会就是为你们举办的,诸位防守丰台都出了不少力,哈哈哈哈。” 高前闻言笑道:“臧荼大人才是劳苦功高,我们不过尽了一些绵薄之力罢了。” 众人落座之后,臧荼举起酒杯,说道:“这杯酒,本官敬给所有为了守卫丰台城尽力的诸位!” 众人齐齐举杯,待喝了一杯酒之后,臧荼又道:“这第二杯酒,本官要敬给一个人,此人,是我广阳郡的肱股之臣。” 他的目光落在了郑迁的身上,郑迁忙起身,道:“臧荼大人谬赞了,郑迁愧不敢当!” 臧荼微微一笑,将酒一饮而尽,他的脸上带着笑意,眼中却寒意刺骨。 啪! 臧荼将酒杯摔碎,瞬间从屏风后与外面冲进来五十余名甲卫,将郑迁的护卫制住。 臧荼冷冷地喝道:“郑迁!你背信弃义!勾结明贼欲破我丰台城!速速将他拿下!” 甲卫冲上去前,擒住了郑迁,郑迁彻底懵了,喊道:“臧荼大人这是在做甚?你为何抓我?” 郝智奋力挣扎奈何对方人手太多,他不禁喊道:“臧荼大人!我家大人与你都是陶定郡守的心腹!你信口开河污蔑我家大人!天理何在!” 突如其来的抓捕让在场的宾客们也傻了眼,三老高前颤声问道:“臧荼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郑将军不可能和明贼勾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马策也来为郑迁说情,道:“郑将军矜矜业业防卫丰台城,我们都看在眼里,臧荼大人如果没有证据,千万不能轻易定罪,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啊!” 臧荼冷着脸,一挥手,“既然诸位要看证据,本官就给你们证据,来人!” 臧荼的话音落下,满胜从外面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两只死去的信鸽与信筒。 他高声喊道:“诸位请看!这是从郑迁的府上飞往城外的信鸽,被我的属下打了下来!里面有两张郑迁与明远传递的消息,约定今晚子时内外一齐合力,攻占丰台城!” 啊?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马策取过纸条一看,说道:“这纸张的确是最上等的明侯纸,我们丰台城都少见,郑将军,你真的和明贼暗中通信?” 郑迁咬着牙,怒骂道:“满胜!你休要血口喷人!你说这信鸽是从我府中飞出就是?我要去面见陶定大人,你们这是诬陷!” 郑迁没做过的事情当然不承认,气得满胜说道:“无耻之徒!你还想着去蓟县?怎么着?到了蓟县故技重施,里应外合再将蓟县也献给明贼?” 郑迁气得一口老血差点没有喷出来,他看向了臧荼。 “臧荼大人!我郑迁为了广阳郡出生入死你都看见了,我绝对不会背叛陶定大人!” 郑迁死不认账将满胜气得够呛,臧荼又何尝不生气? 臧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郑迁大人的嘴真硬,好,本官就给你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我们就在这里等到子时,如果子时到了联军发动了猛攻,你就是奸细!若联军按兵不动,此事就与你无关,如何?” 郑迁身正不怕影子斜,道:“好!等就等!我郑迁行得正做得直,怕什么?” 臧荼冷笑一声,挥挥手:“放开郑迁大人,咱们就一边吃席一边等着,看看到了子时的时候,究竟会不会出事!” 马策、高前等有名望的广阳郡人吃得战战兢兢,不时看一眼身边的甲卫手里的钢刀。 第二百六十一章 瞒天过海 明知道那钢刀不是对着自己的,他们仍旧战战兢兢,吃东西味同嚼蜡。 反而是郑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半点没受影响。 郑迁的亲信郝智神情凝重,不时看一眼外面,桌上的美味佳肴,他半点食欲都没有一动不动。 他忍不住低声道:“大人,您快想想办法,臧荼他们就是要诬陷死您啊!” 郑迁饮下一杯酒,说道:“清者自清,两封信就想要置我于死地?笑话!” 郑迁心中想得很清楚,那两封信多半是满胜搞的鬼,他能伪造信件,却指挥不动辽西军。 子时一过敌军没有任何动静,郑迁的嫌疑自动洗清,他不会有任何危险。 郑迁与郝智的小动作未逃出满胜的眼睛,他小声说道:“大人,要不要加派人手?郑迁他们不会有什么后手吧?” 臧荼泰然自若,笑道:“他们的性命都在本官手里,留再多后手又有什么用?制住郑迁,加强城防防御即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距离子时还剩下一刻钟时间。 臧荼笑呵呵地说道:“郑迁,陶大人对你恩重如山,本官很想知道,你为何要背叛陶大人?为了高官厚禄?还是你心里装着大秦?” 郑迁义正词严地反驳道:“臧荼,我从未背叛过陶大人,我不知道这出戏是不是你和满胜联手唱的,但无论如何,今夜之后我会返回蓟县,找陶定大人做主!” 臧荼微微眯起眼睛,冷笑一声:“好,马上就是子时了,我们拭目以待!” 两个人都十分地有底气,就连见惯了世事的两位三老,都暂时分不出谁真谁假。 咚! 一声擂鼓打破了宁静的夜晚,让宴席上的人瞬间精神,齐齐看向了臧荼与郑迁。 郑迁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问道:“这鼓声从何而来?是何人敲的鼓?” 咚!咚!咚! 鼓点声越来越密集,随之而来的是投石机攻击城墙的撞击声,还有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喊杀声。 臧荼的笑意越来越浓,站起身道:“郑迁,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郑迁一时间语塞,他想不明白,满胜是怎样驱使联军,让联军在子时出兵的。 臧荼高声说道:“诸位都看见了,郑迁勾结明贼,欲里应外合献出丰台城,证据确凿,我臧荼代陶定大人,斩杀此贼!以正军威!” 高前、马策等人都一言不发,证据确凿,就算他们对郑迁有好感,也无法为他说话。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足以看出联军是动了真格的,想要攻占丰台城。 满胜在一旁附和,说道:“请大人不要犹豫!诛杀郑迁!” 臧荼抽出宝剑走向了郑迁,忽然郑迁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臧荼高举宝剑,说道:“郑迁,你死到临头还在笑?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郑迁惨然一笑,说道:“我笑明侯智谋过人,我更笑你臧荼、满胜愚蠢至极!” 满胜脸气得通红,“贼子!你背弃陶大人,还有脸在这里讥讽我与臧大人!” 郑迁刚才想明白了一件事,他终于明白为何联军会配合满胜“诬陷他”。 “这一切都是明侯的计策,从半个月前与我见面,明侯便开始离间你我!这封信都是来自明侯之手!你我都被他算计了!” 郑迁的猜测全中,可惜他现在明白的太晚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 臧荼冷笑道:“郑迁啊郑迁,本官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么善于诡辩呢?多说无益!去死吧!” 臧荼的长剑正要劈下,忽然一个兵卒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跑进来,皮甲上都是鲜血。 更恐怖的是他的背后还插着一支羽箭,秦军的羽箭! “大人!秦军已经攻入城内!我们……顶不住了!” 啊? 兵卒带来的消息令所有人大吃一惊,满胜三步并作两步,拎着兵卒的衣襟。 “怎么可能?秦军才发动进攻多久?我丰台城防固若金汤!秦军是怎么进来的!你敢谎报军情!?” 长刀架在脖子上,兵卒惶恐地回答道。 “秦军不知怎么地挖掘了地道,从地道中杀出,我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内外夹击!请大人速速做决断,北城已经失守了!” 满胜惊恐地转过头,看向臧荼,臧荼又何尝不是一样惊恐呢? 半个月!明远说要半个月之内攻陷丰台城,结果还真的将丰台攻陷了。 没有了城墙的掩护,城中的这人根本抵挡不了如狼似虎的联军。 臧荼来回转了两圈,说道:“传本官号令!全军撤离丰台城!连夜撤退往蓟县!快!” 此时没有人去管郑迁,都忙着逃命,那些三老也纷纷地告辞离开,准备快速返回家中躲避。 一般来说,三老等都是一个城里、县里有名望势力的家族,无论谁占领了这里,都要与之搞好关系。 明远代表着秦军,代表着朝廷,更不会做那种劫掠、屠城的行径。 臧荼一边调兵遣将,一边让满胜将郑迁带走,他改变了主意,不准备杀死郑迁。 丰台城丢了需要有人背锅,有人承载陶定的怒气,郑迁就是最好的人选。 谁知郑迁甩开了满胜,大笑道:“郑迁接连丢失塔寨、丰台,还有何脸面去面见大人?我要留在丰台,与丰台共存亡!” 满胜眼中杀机顿现,却听臧荼喊道:“满胜,由他去吧,速速护送本官出城!” 臧荼已经听到打斗声越来越靠近他的府邸,再晚一会儿,他们谁都走不了。 臧荼心中想明白了,无论郑迁是战死,还是投靠明远,是不是真的投靠都没有差别。 只要臧荼先一步回到了蓟县,丰台被攻陷的责任,他都会推到郑迁的头上。 郑迁在军中很有威望,所以当他出现,聚拢残兵的时候,还真有不少人愿意跟着他抗击秦军。 他一边杀一边聚拢参残兵,最后竟有上千人,这些人给秦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从臧荼的府邸一路打到南城的老城区,郑迁的身边最后就剩下了不到五百人。 第二百六十二章 赌约 这五百人几乎个个身上都有伤,困守在几个大院落里。 当明远来到这里的时候,周奇还在冲着兵卒大吼:“进攻!进攻!不能放过一个叛军!” 周奇心中有火,他与温邦中了郑迁的埋伏,差点全军覆没。 如今卷土重来终于能一雪前耻,周奇恨不得将郑迁碎尸万段。 见明远在众将的簇拥下走来,周奇、温邦忙上前行礼:“见过大人。” 明远微微一笑,道:“看来战事颇为顺利,你们两位居然凑到一起,攻打起弹丸之地来了。” 温邦被明远调侃得老脸一红,偌大的丰台城,其他地方还有不少残余的广阳军需要清剿。 他俩却“不务正业”,对一个郑迁与残兵穷追猛打,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周奇解释道:“大人,城中除了郑迁这一伙人之外,其他人都不堪一击,依我看一定是臧荼领着人第一时间便跑了,留下郑迁这么一个倒霉蛋殿后。” 明远微微颔首,道:“暂停进攻,本官有些话要对郑迁等人说。” 周奇闻言一怔,他正欲置郑迁于死地,怎么听明大人的意思好像要招降郑迁? 见两人没吭声,明远扫了一眼:“本官的话,你们没听见?” 温邦两个人打了个哆嗦,不敢违抗明远的命令,暂停对庭院攻击。 明远往前走了一段路,说道:“吾乃大秦工定侯明远,请郑迁将军出面一叙!” 庭院里死一般地寂静,过了一会儿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一个人踉跄着走出来,正是郑迁,他身上的伤不知道有多少,走路都站不稳了。 郑迁以剑拄地,说道:“广阳郡郡尉郑迁,见过明侯。” 明远上下打量了郑迁一番,说道:“郑迁将军,本官与你打赌十五日内攻陷丰台城,现在本官赢了。” 郑迁的身体震动了一下,微微低下头:“明侯赢了,我与臧荼都中了你的计策,一败涂地。” 没有人能想到,明远竟挖掘地道,平日里又是擂鼓、又是使用投石机,都是在掩饰挖掘地道的声音。 半个月时间,地下的秦军成功挖穿了城墙地下,出奇兵攻陷了丰台城。 郑迁对明远又是佩服,又是痛恨,他问道:“在我府中飞出的鸽子,应该也是出自明侯的手笔吧?我早就该想到,满胜那蠢材中了你的计。” 明远微微颔首,道:“本官手下有些能人异士,能操控许多鸟类,郑将军如果有兴趣,可以入我辽西军,自然能认识他们。” 周奇、温邦的脸色同是一变,他们早就想要杀了郑迁报仇,可明远似乎对郑迁很是看重。 郑迁凄凉一笑,道:“我郑迁受陶大人恩惠,连续丢了两座城池,还有什么脸面见陶大人?我若归降于你,则更加猪狗不如!” 他提起宝剑,放在肩头:“郑迁无颜面对陶大人,更不会归降你辽西,唯有一死!” 不等郑迁自尽,郝智等残存的广阳军冲出来,拉着郑迁的身体劝阻。 “将军万万不可!” “将军你若死了,我等也愿追随你而去!” “将军三思啊!” 郑迁死意已决,却听明远轻飘飘地说道:“郑迁将军,你若死了你这些兄弟怕是也活不下去,温将军、周将军的仇,可是还没找人报呢。” 郑迁死了,温邦、周奇肯定会将怒火发泄在残存的广阳军身上,这些人一个都跑不了。 郑迁看了一眼温邦、周奇,道:“既然如此,请两位将军斩我头颅!放过我麾下的将士吧!” 好!周奇差点一口答应下来,可是他看了一眼明远,干笑两声:“此事,此事还得由明侯定夺。” 明远对郑迁的喜爱是人就看得出来,周奇可不敢触怒明远,更不敢得罪辽西军。 明远满意地扫了一眼周奇,说道:“两位将军深明大义,此战过后本官会送些礼物过去,补偿你们。” 温邦与周奇皆露出惊喜之色,连连道谢。 安抚完周奇与温邦,明远说道。 “郑迁将军忠肝义胆,本官佩服,不过就算你能保住你麾下的将士,难道你家中妻儿老小的仇,便不报了么?” 郑迁的脸色一变,吼道。 “明侯此言何意?大丈夫要杀要剐随便你,不要殃及我家中的亲人!” 明远仰面而笑,说道。 “我明远从不做那种下作勾当,本官说的是陶定,是臧荼!你现在已经‘投靠’了我秦军,你觉得陶定会放过你的家人么?” 郑迁心中稍安,想都没想回应道。 “会!我为陶定大人效忠十余年,从未辜负陶定大人的恩情!矜矜业业,我相信陶定大人也不会相信臧荼的谗言。” 明远暗暗点头,这正是他要收服郑迁的一个原因,此人有恩必报,是个汉子。 明远决定再和郑迁打一个赌。 “郑迁将军,本官与你打一个赌,若陶定对你家人分毫不动,我自会放你们回去,若陶定真的丧心病狂杀了你妻儿老小,你便归顺我辽西,本官自会为你报仇,如何?” 郑迁不知道明远是从哪里来的勇气,论对陶定的认识,郑迁比明远深太多了。 他一口答应下来:“好!我便与你赌上一赌!若你赢了,郑迁此生愿意追随,鞍前马后!” 明远放声大笑,说道:“让你麾下的将士们放下武器,今夜丰台城死的人够多了。” 一场干戈就此化解,丰台城也落入了联军的手中。 至此,广阳郡治所蓟县已经彻底暴露在联军面前,无险可守。 联军平息广阳郡叛乱,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夜深人静,丰台城被联军掌控后逐渐平静下来,偶尔有收敛尸体的队伍走街串巷。 周奇与温邦凑在一起,围着火炉喝酒,戮战了一夜他们压根没有半点睡意。 周奇有些不满地说道:“温兄,你说明侯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你我兄弟不尽心尽力?为何不让你我报仇?” 温邦憨厚一笑,说道:“明侯怎么想的我猜不到,不过,明侯的本事我是见识到了,胜过你我百倍。” 第二百六十三章 溃军 周奇有些气愤又有些无奈,嘀咕道:“明侯的本事我周奇服,可明侯一句话就让咱没法报仇,合着死去的弟兄们就白白死了?” 温邦无奈一笑,宽慰周奇:“人死不能复生,等朝廷赏赐到了,对给阵亡的将士些抚恤,你我现在可是跟着明侯打仗的别想太多。” 周奇烦躁地灌了一口酒,说道:“要怪就怪咱不是明侯心腹,这你我要是三辽的人,明侯绝对会为咱兄弟做主!” 周奇喝了些酒,说话便随意起来:“你说要是哪天,明侯也领了渔阳郡与右北平郡的郡守职位该多好?” 温邦连连摆手,打断了周奇的胡言乱语:“周兄,慎言!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明远本就控制了三辽,先帝在位的时候信任明远,且能压制得住明远。 先帝秦始皇溘然长逝后,三辽就成了新君胡亥的心腹大患,要不是陈胜吴广等人起义,胡亥早就收拾三辽了。 三郡在手已经让胡亥视明远为威胁,若是再兼并了渔阳郡与右北平郡,明远将成为超越陈胜吴广之流的割据军阀。 “周将军、温将军可在?” 军帐外传来章邯的声音,周奇温邦忙放下酒杯,去军帐外迎接章邯。 周奇客气地说道:“章将军有何贵干?是不是不长眼的广阳军余孽又冒出来了?” 章邯微微一笑,道:“广阳军的残军已经被清剿地差不多,不足为虑,我是奉明侯之命,来为你们送些酒肉热汤的。” 温邦与周奇对视一眼,道:“明侯太客气了,我们两人在军中摔打惯了,没那么娇气。” 温邦隐隐猜到了明远的用意,明远将郑迁羁押,保住了郑迁的性命,知道二人肯定会心生不满。 于是让章邯来安慰二人,这酒肉热汤虽然不是稀罕东西,但说明明远的心中还是很看重他们的。 温邦与周奇拉着章邯,请他入军帐中一起用酒肉。 章邯却摆摆手,道:“不急不急,明侯说对广阳军作战,两位将军劳苦功高,所以还准备了些礼物,送给你们。” 周奇有些惊喜,说道:“明侯太客气了,我们协助明侯是奉了朝廷的旨意,哪用得着什么惊喜?” 话虽这么说,可是当周奇见到了送来的礼物,还是忍不住两眼放光冲了上去。 “这……这是神机炮?” 章邯送来的礼物,是两门神机大炮,神机炮的威力周奇见识过了,不过辽西军只带了三门神机大炮出来,让周奇、温邦眼红了好久。 “明侯说,辽西军与渔阳郡、北平军有同袍的情义,一起出生入死,这两门神机大炮就送给你们二位,后续的弹药也会一并送来。” 温邦上前抚摸着神机大炮,激动得语无伦次:“好!好宝贝!有了这宝贝天下之大都可去得!” 过了片刻温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道:“请章将军回禀明侯,就说这礼物太贵重了,温邦永感大恩!” 章邯接下来的话,让温邦与周奇越发激动,“两位将军先别着急,明侯的礼物还未送完,待清剿了广阳郡的叛乱后,明侯会各送五副虎豹骑的重甲与马铠给两位,当做对两位奋勇杀敌的奖赏。” 虎豹骑?! 天下谁人不知道虎豹骑得厉害?周奇激动得脸色涨红,说道:“明侯真愿意将虎豹骑的铠甲送给我们?” 虎豹骑的重铠与马铠制造工艺一直是保密的,外人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奥秘。 如果能获得虎豹骑的铠甲,研究出里面工艺的奥秘,岂不是他周奇也能组建虎豹骑? 周奇热血澎湃,不过与之相比的温邦却冷静很多,他清楚的知道虎豹骑的价值。 明远手握明侯纸、咸阳糖的配方,听说最近还要搞什么“琉璃盏”赚钱。 钱财在明远那里不是大问题,所以他养得起虎豹骑,别人却万万养不起昂贵的重骑兵。 章邯含笑点头,说道:“这个自然,明侯什么时候说过空话?不止有甲胄,还有骏马。” 章邯一字一句地说道:“虎豹骑所用的骏马与铠甲,价值千金!就是本将都没有受过此等赏赐,两位将军可要好好珍惜。” 珍惜什么?是珍惜骏马与铠甲,还是珍惜明远对他们的看重与赏赐? 周奇对明远的不满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道:“请章将军转告明侯,以后若辽西军有事,只管与我周奇说,千山万水周奇一起相助!” 士为知己者死,周奇当然做不到为明远去死的程度,但是明远的手段与上次,却让周奇隐隐有以明远为尊的意向。 章邯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两位好好享用美酒美食,本将还有些事务要忙,先告辞了。” 送别章邯离去,周奇忍不住又开始抚摸起神机炮来,作为将领就没有不喜欢神兵利器的。 温邦望着章邯离开的背影,幽幽说道:“明侯志向远大,所图不小啊。” 周奇头也不抬,嘀咕道:“明侯这般看重你我,也是你我的机会,温兄,明侯可不是比你我两郡的郡守强上太多了,若将来天下大乱,明侯未必不是一个好靠山。” 温邦默然不语,天下大乱?现在不就已经天下大乱了么? …… 广阳郡,蓟县。 臧荼、满胜等人灰头土脸地到了县城城外,此时天才蒙蒙亮,守城的兵士喊道。 “城下何人,报上名来!” 臧荼逃了一夜,差点被秦军困死在丰台城,满肚子的怒气,破口大骂。 “瞎了你的狗眼!吾乃广阳郡监御史臧荼!速速打开城门!” 守城的兵卒吓了一跳,扔下两根火把照明,看清后大吃一惊,忙说道。 “请监御史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去通禀郡守大人!” 这兵卒很是机灵,见臧荼等人这副模样,就知道他们吃了败仗,不敢耽搁。 臧荼又气愤又无奈,他实在没有力气去争辩,索性原地坐下,等待城门打开。 满胜小声说道:“大人,我们丢了丰台恐怕郡守大人会怪罪,您看……” 臧荼微微颔首,道:“依之前商量好的行事。” 第二百六十四章 灭门 陶定要发怒,就得有人来承受怒火。 臧荼与满胜肯定不会背锅,所以责任就得都推到郑迁的头上去。 约莫两刻钟后城门打开,陶定在亲卫的保护下匆匆出城。 他看着一群残兵败将,“臧荼?你们怎么回来了?丰台城呢?郑迁呢?” 丰台城是蓟县最后的屏障,丰台丢了,蓟县失守也就不远了,陶定有种大难临头之感。 臧荼勉强站了起来,一张嘴还未说话,眼泪便簌簌落下。 他含泪道:“臧荼无用!没有守住丰台城!请郡守大人降罪!我愿以死恕罪!” 陶定扶住了臧荼,脑子里都是疑惑,“臧先生快快请起,丰台城兵精粮足,怎么就丢了?郑迁将军莫不是战死了?” 陶定对郑迁很信任,也了解郑迁,郑迁是真的能死战不退,抵抗敌军的人。 他这么一问,臧荼的眼泪停下,咬牙切齿地说道:“郑迁那个畜生,他投降了明贼!否则丰台城如何能破!” 啊? 郑迁投降的消息好似晴天霹雳,将陶定劈地目瞪口呆,他不敢置信,“郑迁将军投降了明贼?这不可能!” 满胜取出两封书信,痛心疾首地说道:“大人,这是明贼与郑迁来往的书信,他们通过飞鸽传书联络,被臧荼大人查获。” 满胜按照提前编造好的话,说道:“结果就在准备今晚擒获的郑迁的时候,郑迁提前动手,明贼更是挖掘地道,里应外合我们实在抵挡不住啊!” 陶定的心凉了半截儿,他信任的心腹郑迁背叛,丢失了丰台城,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陶定喃喃道:“郑迁啊郑迁,本官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辜负本官?投降了明贼?”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兵精粮足的丰台城,会在一夜之间被秦军给攻破。 满胜愤怒地说道:“大人,郑迁厚颜无耻背信弃义,请您斩杀他家中老小,以儆效尤!” 陶定眼皮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可不可!郑迁为本官办事多年立下不少功劳,若杀了他恐怕城中的官员将士寒心。” 满胜闻言苦笑道:“大人,郑迁已经背叛了您,您对他仁至义尽,何须顾虑太多?” 陶定还是无法下定决心,挥挥手,让残兵败将们先入城好好休整一番再从长计议。 他不想杀郑迁的妻儿老小,但臧荼与满胜却势在必行。 郑迁万一没有死,以他的性格很有可能返回蓟县,将事情原委告诉陶定。 到时候臧荼与满胜不战而逃的事情就要暴露,所以臧荼就是要将事情做绝。 让陶定亲自下令杀了郑迁的妻儿老小,从此,郑迁与陶定就有不共戴天之仇。 臧荼低声劝说陶定:“大人仁心仁义我们都知道,但今时不同往日,您可不能再优柔寡断,君不见郑迁归顺了明贼,让丰台城失守,难免不会出现第二个郑迁。” 臧荼的话是说到了陶定的心坎上,谁都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模仿郑迁。 臧荼见陶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继续说道:“不杀郑迁的妻儿老小不足以威慑宵小之徒,为了蓟县的安危,为了大人您的安全,千万不能手软!若蓟县城破谁都能跑,唯独大人您跑不了啊!” 唯独大人您跑不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诅咒,笼罩在陶定的头顶,作为一郡之首,叛军的首领,明远可以接纳郑迁,却万万不会接纳他陶定。 蓟县城破,陶定自尽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就要被送往咸阳,车裂都算是好的。 陶定下了狠心,说道:“郑迁毕竟跟随了本官多年,他家人走的时候体面一些,给他们留个全尸,此事就由满胜来办吧。” 满胜眼露精光,说道:“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将此事办得漂漂亮亮!” 陶定挥挥手,做了这个决定似乎耗费了他太多精气神,让他无比地疲惫。 哎! 陶定长叹一声,说道:“该死的明远!该死的辽西军!为何偏偏与本官过不去呢?!” 臧荼在一旁安慰陶定:“大人,您不要过度悲观,就算张耳指望不上,不是还有张楚么?前端日子来消息,周文大军驻扎在戏亭,兵指咸阳。” 他的话让陶定恢复了些许的精神,陶定喃喃道:“说的对,等周文攻占了咸阳杀了秦二世,大秦就会灭亡,到时候三郡联军定会无心恋战!” 只要守住蓟县,就有希望! 臧荼等人回归蓟县,没有受到陶定的处罚,反而是死守丰台城的郑迁倒了霉。 他的妻子、老父、儿子、女儿,还有府中的女使小厮,上下十三口人,被杀了个精光。 行刑者是满胜,下令者是郑迁敬重的广阳郡郡守陶定,所有人都被勒死。 陶定给郑迁的家人留下了一个全尸,还将其安葬在了郑迁家的祖坟之中。 陶定流露出的些许善意,改变不了他灭了郑迁满门的仇恨,也断了郑迁的念想。 郑迁听闻家中的噩耗后悲痛欲绝,大病了一场,幸而明远寻了名医来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从此之后郑迁也加入了辽西军的阵营,帮着明远出谋划策,攻打蓟县。 丰台城陷落后的第七日,三郡联军便齐齐出动,向着蓟县县城进发。 一边是大胜的联军,一边是大败的残兵败将,蓟县县城内人心惶惶,都担忧守军能否守住城墙。 有了被挖掘地道入城的经验教训,郡守陶定派人在四城监视,每隔一段时间,将耳朵贴在地上倾听。 就怕明远故技重施,奇袭蓟县县城。 在郑迁的帮助下,联军围困蓟县县城,转挑着蓟县县城的薄弱之处进攻。 不过两天时间竟然便攻陷了南城城头,虽然后来被广阳军拼死地给抢夺了回来。 但这也预示着联军的凶猛,以及现在广阳军的虚弱,城破似乎成为迟早的事情。 郡守陶定焦头烂额,其他的将官们也是夜以继日地防守。 臧荼却暗暗产生了些别的念头,他认为,死守着蓟县不是办法,要继续反秦,就得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才成。 第二百六十五章 小卒韩信 会稽郡,吴县。 今时今日的吴县,已经成为整个江东权力的中心,项梁自立后派遣项羽等人,横扫江东。 大秦的主力正在与张耳、陈胜军激战,整个江东的确,大秦都无法集中力量剿灭项梁。 这就给了项梁一众机会,待江东落入了项梁手中后,项氏一族在江东越发强盛。 项梁手中的军队,也获得了爆发式的增长,一举爆发至一万五千余人。 其中的八千为精锐,由项羽统领,七千人为普通的兵卒,交给了蒲志、桓楚、钟离眜、季布等将官统领。 陈婴在江东的地位较为特殊,他是主动来投奔项梁,手底下还有两千多兵卒。 所以陈婴受到了项梁的热情接待,还让陈婴继续统御他手中的兵卒在江东驻扎。 陈婴也知道自己的几斤几两,名义上挂一个虚职,实则练兵统兵的事情都交给了项羽。 陈婴的聪明为他赢得了尊重,项梁每次举办集会,都会邀请陈婴,以礼相待。 陈婴“敦厚长者”的美名,在江东广为流传。 吴县,郡守府。 郡守府门前车水马龙,来自会稽郡的三老豪杰,还有文臣武将都齐至此处。 一个青年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他背负长剑,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此人,正是从家乡淮阴县,来到江东投靠项梁的青年——韩信。 来到江东已经快半个月,韩信一直没有机会见到项梁,更别提得到重用了。 他今日来到郡守府,是应了一位敦厚长者的邀请,那位长者会将他推荐给项梁。 韩信深吸一口气,朝着郡守府大门口走去,结果被守门的护卫拦住。 “站住!有请帖么你就往里走?请帖拿出来!” 护卫的语气很不客气,因为韩信穿着朴素,甚至有些寒酸,一看就不是大富大贵之人。 能进入郡守府的都是江东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有郡守府发出去的请帖。 “我……没有请帖。” 韩信微微皱了皱眉头,解释道。 “我是受陈婴先生邀请来的郡守府,请小哥通禀一声,就说淮阴韩信前来赴约。” 护卫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韩信,笑道。 “我还说我是皇亲国戚呢!行了你赶快一边去别耽误其他的客人们进去,滚滚滚!” 护卫推搡了两下韩信却一动不动,依旧坚持说,他是由陈婴邀请来的,要进去。 护卫们的脸色难看起来,骂道。 “这年头什么无名小卒都能攀附权贵了,陈婴先生怎么会认识你这种落魄之人?” 就在韩信与护卫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人在郡守府中喊了一声。 “韩信?” 韩信朝门内望去,就见陈婴满面笑容地走出来,众人见到他纷纷行礼。 “我还在想你何时会来呢,快快随我入内,我将你引荐给郡守大人!” 护卫傻了眼,道:“陈婴大人您真的认识他?我等还以为他信口开河呢。” 陈婴温和一笑,他其实听到了之前护卫对韩信说的话,不过他并未追究。 “你们不要小看了韩信,他一时困顿,不过韩信有经世之才,未来封侯拜将都不是不可能啊!” 陈婴的话护卫们不敢反驳,不过他们皆是不屑地看向韩信,就他?还封侯拜将?做梦去吧! 陈婴拉着韩信的手走入郡守府中,说起二人的相遇还有段小故事。 当时韩信刚来到吴县,身上的盘缠耗尽,正好遇见了乐善好施的陈婴。 陈婴请韩信吃了一顿饭,得知了韩信的来意。 实际上陈婴每日在吴县无事可做,每次见到穷苦人,见到无家可归者总是会仗义出手,获得他帮助的不止韩信一人。 韩信苦于见不到项梁,全身本事都施展不出来,陈婴便决定引荐他给项梁。 郡守府处处精雕细琢,来往的人非富即贵,然而即便是这样,韩信仍旧面不改色。 陈婴暗暗点头,领着韩信入了后院宴席,在这里,项梁、项羽、周殷、蒲志等人齐聚。 还有郑昌、虞翻、陈留等文官,以及归附于项梁的三老豪杰,可谓群英荟萃。 项梁见陈婴入内,笑道:“陈先生怎么来得这么晚?以前每次集会,你可是第一个到的。” 陈婴行了一礼,道:“请大人见谅,在下刚才去接一位小友,他没有请柬进不来郡守府。” 项梁往陈婴身后望去,见到一位浓眉大眼的青年背负一柄长剑。 韩信上前一步,道:“淮阴韩信,见过项公!” 项梁微微点头,说道:“你从淮阴县来,路程不近,可见是有决心毅力的,这样吧,你先跟随在陈先生身边,长长见识。” 陈婴在项梁麾下地位很高,一般人得到这种机会,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但韩信却摇了摇头,语出惊人:“陈婴先生是敦厚长者,然而先生不善于兵事,韩信的能耐在领兵打仗,请项公派兵给在下!” 韩信此言一出,引起了众人关注,连项羽都饶有兴致地看向韩信。 项羽自问是个十足傲气的人,但项羽再傲气也没有大言不惭到初出茅庐就要统兵。 项梁并未生气,他轻声说道:“年轻人有志气,那你就到虞子期手下做一个什长。” 项梁肯让韩信做什长,还是看在了陈婴的面子上,毕竟是陈婴亲自引荐的。 但韩信却依旧摇了摇头,道:“什长管的人太少,在下将兵少则三五千。” 哎哟? 韩信的“嚣张”终于引得其他人不满,虞子期问道:“你将兵少则三五千?那多则呢?” 韩信不负众望,回应道:“多则百万大军,我都能将其掌控在手中,如身使臂!” 宴会厅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片刻后众人哄堂大笑,韩信成功将所有人都逗笑了。 项羽指着韩信,笑道:“韩信,我本来觉得我项羽就够狂够傲气,没想到你竟然比我项羽还要狂傲,哈哈哈哈!” 陈婴也有些尴尬,为韩信打圆场:“项公,韩信年轻不大会说话,请项公勿怪。” 项梁止住了笑意,道:“本官决定了,就让韩信去虞子期手下做什长吧。” 第二百六十六章 奇兵 众人的嘲笑落在韩信耳中,有些刺耳。 韩信并未说谎,他相信自己有那个能耐,别说是江东现在的人马,就是天下兵马他韩信亦能统帅。 见韩信不说话,虞子期有些恼怒,道:“项公,看来有人对您的任命不满意。” 项梁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语重心长地教导韩信:“韩信,做人不可好高骛远,便是我侄儿项羽、名满天下的明侯,也都是一步步走过来的,你明白么?” 韩信抬起头,对上项梁的目光,道:“项公,在下领兵打仗的才能不逊色于明侯,给我大军十万,我可以领兵踏平三辽!” 韩信的豪言壮语引得众人发笑,虞子期讥讽道:“你何德何能与少主、明侯相提并论?还踏平三辽,光是虎豹骑与神机营,你拿什么对付?” 韩信不甘示弱,说道:“虎豹骑为重骑兵,冲锋起来的确无人可挡,但如果能不断设置路障,延缓其速度,专攻马腿未必不能战胜虎豹骑!” 韩信的固执耗尽了项梁最后一点耐心,项梁挥挥手:“此事就这么定了,陈先生,将韩信带下去吧。” 韩信没有得到他想要的职位,仅仅做了一个小小的什长,如果不是陈婴劝说,韩信还不肯罢休。 就这样韩信暂时留在了项梁的麾下,在陈婴的斡旋下,并未让他进入虞子期管理的军中,而是直属于项梁。 …… 大秦,戏亭。 周文在睡梦中醒来,就听到若有若无的喊杀声传来。 “来人!来人!” 周文喊了两声,有亲卫从军帐外跑进来,禀报军情。 “将军,秦军夜袭我军大营!张都尉已经率领人马前去驰援!” 周文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不少。 “秦军居然还敢主动来进攻?” 周文想了想,忽然笑道。 “好好好,秦军主动进攻也省得本将前往咸阳城,想必秦军也没有多少了。” 周文大军在戏亭停留了快二十天,这二十天的时间里,他可从未闲下来。 大军休整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咸阳城的军队,隔三岔五就来偷袭。 结果就是周文以逸待劳,陆续歼灭了约五千余人来自咸阳的军队。 秦军的连续战败麻痹了周文的神经,也让他麾下的大军,生出了能轻取咸阳的错觉。 周文正在麾下亲兵的帮助下穿戴甲胄,就有传令兵匆匆而来。 “启禀将军!张都尉请将军速速派遣援兵到东营,东营遇见大股秦军,不下万人!” 周文不慌不忙地挥挥手,道:“传本将号令,调集五千人前往东营,让张图给我稳住东营!” 区区一万人周文压根不放在眼里,结果传令兵才离开不久,又有传令兵跑来。 “启禀将军!西大营王都尉请将军派遣援兵道西大营,西大营遭遇大批秦军,人数至少有两万人!” 周文又调派了一批人前往西大营,脑子里想的却是——秦军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秦军主力在荥阳、邯郸,现在咸阳城里才多少人?怎么可能汇聚出几万人夜袭? 周文穿戴好铠甲,然后走出中军帐。 从这里能见到南大营起火、北大营狼烟四起,其他的两个大营也是喊杀声震天。 不对!周文意识到今晚来进攻大营的秦军,无论是人数,还是战斗力都和前面截然不同。 “将军!北大营失守!秦军的人太多了!他们至少有四五万人!” 周文的脑袋“嗡了”一声,冲着传令兵吼道。 “柳都尉呢!他是怎么镇守的北大营!” 传令兵脸色难看,说道。 “柳都尉在乱军中被敌军斩杀,将军,我看见那秦军中的旗帜,除了有大秦的黑旗,还有屠家的旗帜,会不会是屠睢领兵杀了回来?” 周文瞪了传令兵一眼,低吼道。 “传本将号令!让冯子全、郑开领兵两万去北营!一定要将北营夺回来!” 周文所在的位置是中军大营,由东、南、西、北四个大营来拱卫守护。 中军大营的兵力大约在五万到六万之间,被周文源源不断地派出去守卫各大营。 黑夜中的杀戮不断升级,秦军的战力完全出乎叛军预料,进攻连绵不绝。 从夜里一直杀到天明,叛军的西、北、南,三处大营都被秦军攻陷。 周文这时候才终于明白,对方的人数与战力,都在己方之上,大营是守不住了。 周文的对手是二十万骊山刑徒,这群人很多都不是善男信女,身上背着人命官司。 秦二世赦免了他们的罪责,只要能击退叛军,他们就彻底摆脱了刑徒的身份。 所以几乎二十万大军各个都英勇无畏,加上屠睢老将军老辣的指挥,打得叛军节节败退。 周文在当日正午,不得不下令:全军撤退,离开函谷关,前往曹阳暂避敌军锋芒。 叛军赢的时候气势如虹,可是一旦溃败起来,就呈现出全线溃败。 这就是叛军与正规军的区别,只能打顺风仗,逆风起来跑得比兔子都快。 与秦军激战损失了大约两万人,占据了整个兵士人数的五分之一。 但是在从戏亭撤退到函谷关的过程中,逃兵竟然达到了惊人的五千人! 等逃到了曹阳的时候,周文的麾下将士,就剩下了不到七万人。 有的人落单失踪,有人干脆就脱离了队伍不做叛军,反正也没人知道小小兵卒的过往。 周文在曹阳落脚后无比失落,眼睁睁看着咸阳与自己失之交臂,他万分懊悔。 待探子返回之后周文才知道,击败他的竟然是一群来自骊山陵的刑徒。 而指挥这群不要命的刑徒的人,是大秦的肱骨老将屠睢,拖着病体与他交战。 但周文并未彻底灰心丧气,他还有机会,只要稍加休整一样能在大秦腹地闹个天翻地覆。 都尉郑开匆匆来到了周文临时居所,神情凝重,给周文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将军,据探子禀报,秦军正在戏亭备战,似乎要赶赴曹阳,我们……如何应对?” 从戏亭到曹阳不过半个月的路程,若秦军再杀来,周文一众危矣。 第二百六十七章 各怀鬼胎 周文眉头紧锁,思索着对策。 他们孤军深入,四周皆是大秦的领土,如今兵败戏亭,败退到曹阳。 是战?是退? 战,他麾下的将士损失不小,剩下的人遭遇大败,早就没有了之前的气势如虹。 退,之前的战果就毁于一旦,假王吴广在荥阳受阻,他们的奇兵又功亏一篑。 张楚政权轰轰烈烈的势头会彻底熄灭,待屠睢率领这些刑徒赶赴荥阳,则吴广危矣! 思来想去周文停下脚步,道:“命将士们枕戈备战!我们不能退,本将修书一封,送往陈县,请大王派遣援军过来。” 郑开眉头不展,说道:“宋留将军攻克武关,吴广将军正在荥阳大战屠纲,陈县现在哪里还有援军能支援我们?” 周文叹了口气,说道:“就算大王不能派遣援军,也要给将士们一线希望,让他们相信有援军能来,我们多消耗秦军一分是一分。”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死死地将屠睢一众缠住,至少能让其不去进攻吴广。 …… 蓟县,黄昏。 从联军大营中走来一队骑兵,为首之人身着玄甲,相貌堂堂,正是工定侯明远。 在他身后跟着章邯、蒙云、郑鹰等将官,威风凛凛。 蓟县城头,陶定死死盯着众人,一连半个月,联军的猛攻压制得广阳军喘不过气来。 今日联军破天荒地没有进攻,而是放出话来,要和陶定等人见上一面。 到了城外百步位置,明远高声喊道:“吾乃大秦辽西郡郡守明远,陶定可在?” 陶定冷哼一声,喝道:“明侯,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你见本官有何事?”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劝降!” 陶定微微一怔,继而放声大笑:“哈哈哈哈!明侯真爱说笑,谁都能投降,唯有我陶定不能降!” 陶定是起兵自立的始作俑者,若广阳郡被平定,他是首恶,绝对跑不了。 明远却摇了摇头,给了陶定一条生路,“陶公若愿意归降,我当上书陛下,留下你性命,让你和那些六国贵族一起待在咸阳,此生虽然不能离开咸阳,好歹能做一个富家翁!” 咸阳城里的六国贵族世人皆知,那就是一群被豢养起来的金丝雀罢了。 不过他们不愁吃穿,除了无法离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外,倒是没吃什么苦头。 陶定有些心动,旋即警惕起来,道:“你我非亲非故,你为何要帮我?” 陶定怀疑这都是明远的阴谋,万一他投降了之后,明远翻脸不认人怎么办? 明远仰面而笑,说道:“陶公与我没有交情,你是死是活对我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本官之所以愿意给你机会,有两个原因。” 其一,蓟县县城城高墙厚,想攻打下来不是做不到,但要损失不少将士。 三郡联军打到现在,伤亡人数已经到了六千余人,当然是将郑迁诱敌深入,几乎全歼温邦、周奇麾下将士的伤亡都算上。 如今的兵丁都是经历了战场洗礼,难得的老兵,能不损失尽量不损失。 其二,郑迁向明远请求,希望能保留住陶定的性命,来向陶定劝降。 陶定闻言惊讶万分,郑迁居然会想要留住他一条命?这不合道理啊。 从众将中出来一人,催马向前,他摘下头盔道:“陶公,你我好久不见了!” 来人正是郑迁,陶定见他之后心里五味杂陈,不禁说道:“郑迁,你还有脸来见本官?” 郑迁在得知陶定杀了他全家老小后,差点气死,那时候郑迁无比痛恨陶定。 可是当时间渐渐过去,郑迁回忆起整件事的发展后,察觉到了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他郑迁是留在丰台城抗击联军,为何陶定会杀他家人?就因为城池失守? 郑迁隐隐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他需要一个机会,来向陶定讨要一个说法。 郑迁朗声说道:“我郑迁行得正、坐得直,我从未背弃陶公,直到联军挖掘地道入城,我还在拼死抵抗,有何不敢来面见陶公!” 什么? 郑迁义正词严的话让陶定一愣,他转头看向了脸色难看的臧荼,用眼神询问臧荼:他说的是真的? 臧荼见躲不过去,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喊道:“郑迁!你这无耻小人!你勾结明贼内外联合,破了丰台城!现在还有脸面来陶公?厚颜无耻!” 陶定心里也在犯嘀咕,不知道郑迁和臧荼谁说的话是真的,他便问道:“郑迁,臧荼手中有你和明侯来往的书信,你如何解释?” 郑迁惨然一笑,说道:“我郑迁跟随陶公十几年,对陶公忠心耿耿,结果还不如明侯设计的两封书信?!陶公,那是明侯的离间之计,而真正可恨的是臧荼!” 明远的计策导致丰台城破,还间接导致了郑迁家破人亡。 可站在明远角度来看,双方是敌对的阵营,对付敌人奇谋妙计百出,没有什么错。 如果郑迁是明远,有机会从内部瓦解敌人,郑迁也会毫不犹豫地动手。 郑迁恨的是陶定,不分是非黑白,不分对错,就将他的家人全部杀死。 但若陶定被臧荼欺骗,念在过往的情谊上,郑迁还是愿意保陶定一命的。 郑迁更加痛恨是颠倒黑白的臧荼,恨不得将臧荼碎尸万段! 见陶定惊疑不定,明远高声说道:“陶公,郑将军的话句句属实,那两份飞鸽传书不过是本官的疑兵之计罢了。” 得了明远的肯定陶定的脸色极为难看,不只是陶定,其他将士也都面面相觑。 杀了郑迁的家人,痛骂了郑迁许久,结果发现人家是被冤枉的,谁面子上都挂不住。 陶定狠狠瞪了臧荼一眼,一时间无言以对。 明远心中暗笑,喊道:“陶公可以回去好好想想,明天日落之前,吾等你消息!” 明远率领众将返回了大营,却给蓟县县城内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所有人都各怀鬼胎。 陶定气得火冒三丈,但又不好在众人面前,发火,低吼道:“回郡守府!臧荼,你随本官一起回去!” 第二百六十八章 良臣择木 蓟县,臧府。 臧衍站在府门前,不时朝着长街尽头望去,从眉宇间不难看出他的担忧。 他的父亲臧荼,在黄昏时分随着郡守大人入了郡守府,一直到现在都未回来。 臧衍眉头紧锁,说道:“满都尉,父亲他会不会遇见了危险?郡守大人会不会……” 臧荼今年不过十七岁,没遇见过这种场面,心中焦急、恐慌生怕臧荼出事。 满胜轻声宽慰臧衍,“请公子放心,大敌当前郡守大人不会与大人翻脸的。” 臧荼手下有兵,在广阳郡也有些名望,除非陶定要自毁长城,否则不会动手。 臧衍点了点头,说道:“希望如此吧,满都尉,如果陶大人真的选择投降,我们该何去何从?” 臧荼一手炮制,造成了郑迁全家被斩杀的惨剧,郑迁谁都能放过,唯独不能放过他父亲臧荼。 若县城被攻破,不只是臧荼跑不了,包括臧衍在内的臧家人,都要死。 满胜没说话,因为长街尽头缓缓来了一驾马车,正是臧荼平日里乘坐的。 待马车到了府门口,臧荼、满胜齐齐迎了上去。 臧荼的神情疲惫,看上去还有些阴郁,满腹心事的样子,他挥挥手。 “先入府内再说。” 臧衍、满胜不敢多问,就这样一路返回了内宅,臧荼才将他在郡守府的经历讲述出来。 陶定很生气! 质问臧荼为何要颠倒黑白,导致陶定误杀了郑迁的家人,犯下大错。 臧荼则很是干脆,一口咬定,他也被明远蒙骗了,错怪了郑迁,都是明远的阴谋诡计太毒辣。 满胜听得眉头紧锁,道:“那郡守大人有没有问您,郑迁当初究竟是死守丰台,还是投奔了明远?” 这是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如果郑迁真的死守丰台,证明臧荼从头到尾都在撒谎,还将责任推到了郑迁的头上。 臧荼摇了摇头,说道:“事情奇怪就奇怪在这里,陶大人没有问这件事。” 陶定不问,说明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也代表陶定不想与他撕破脸。 臧衍松了口气,说道:“这样也好,父亲与陶大人至少还能保住彼此的脸面。” 臧荼拍拍臧衍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衍儿,你还太年轻,陶公不说此事,就已经是在考虑明贼的条件了。” 啊? 臧衍心中一惊,道:“为何?陶公不怕明贼出尔反尔?不怕郑迁杀他?” 臧衍无法理解陶定的决定,正如臧衍不了解,郑迁这个人的脾气秉性一样。 郑迁受陶定提拔,半辈子都在为了报答陶定矜矜业业,不敢有任何的松懈。 这样一个人是不会假惺惺地故作姿态,欺骗陶定投降的,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实现。 满胜说道:“大人,陶公若开城投降,我们也得早做打算,明贼不会放过我们的。” 臧荼微微颔首,道:“让后院收拾金银细软,打点行囊,今夜就趁着夜里出门,前往城北的典当铺。” 没有人知道,蓟县县城北部的那家不起眼的典当铺,是臧荼的资产。 那里是他一家人躲避逃出蓟县县城的关键! 所谓“良禽择木而息”,陶定这棵大树要倒了,他臧荼就要寻找新的栖息之地。 臧衍有些紧张,道:“父亲,天下烽烟四起,我们离开蓟县,要去哪里?” 臧荼指了指南边,道:“项氏一族已经占据了江东,气势如虹,我们便一路南下,去投奔项梁先生!” …… 邯郸郡,邯郸城。 烽烟飘荡在邯郸城的上空,历经两个月的鏖战,秦军终于攻陷了这座古城。 蒙毅在孔又、宣刻的将官的簇拥下,来到了邯郸城的郡守府大门口。 他一声长叹:“为了攻占邯郸城,我大秦多少好儿郎埋骨沙场!哎!” 孔又闻言立刻说道:“将军,牺牲的将士们若能见到邯郸光复,泉下有知也定会欣慰。” 蒙毅点了点头,走上了石阶。 这里曾经是张耳与陈馀等人处理政务、军务的场所,现在却显得有些衰败。 离开之前,张耳下令将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搬走,搞得和蝗虫过境一样。 蒙毅满心感慨,道:“邯郸古城经受此次风波,休养生息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可探知张耳一众往何处跑了?” 宣刻一直跟在蒙毅身后,说道:“启禀将军,张耳、陈馀带领着两万余残党,往巨鹿方向而去。” 巨鹿? 蒙毅想了想露出笑容,说道:“巨鹿郡上面就是广阳郡,昨日本将收到战报,明侯已经率领三郡联军围住了广阳郡治所蓟县,不日将攻陷蓟县,到时我们上下两路并进,一举灭了张耳!” 明远对宣刻、孔又都有提拔的情谊,一提起明远,孔又笑容满面起来。 “明侯善于用兵,攻克蓟县是早晚的事情,待明侯一来与将军一同剿灭叛军,别说是张耳,就是陈胜吴广也不是两位将军的对手!” 孔又说得有些夸张,但剿灭叛军的战役取得了初步的胜利,让众人都十分的高兴。 蒙毅下令,全城搜捕残余的张耳余党,对主动出来自首的普通兵士,将既往不咎。 什长往上的军官才会被追究责任,以最快的速度,来平息邯郸城的情况。 之后蒙毅全军在邯郸郡休整,不是他不想乘胜追击,实在是将士们太疲惫了。 蒙毅在秦始皇未驾崩前,就领着五万秦军到三个郡来回赶路平息叛乱。 待处理完三郡的小叛乱后,张耳、陈胜吴广陆续起义,蒙毅又急匆匆地来剿灭张耳一众。 五万大军如今就剩下三万五千余众,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能强行征战。 蒙毅盘算得很好,待蓟县被攻占,他就写信给明远,请明远南下攻击巨鹿。 一南一北两面夹攻,就算张耳兵力全盛的时候都顶不住,何况是残兵败将的张耳? 邯郸的光复,为大秦混乱的局势带来了一缕曙光。 然而真正的危机才刚刚开始,这危机不是来自外敌叛军,而是来自大秦的朝廷。 来自那位至高无上的君王——胡亥。 第二百六十九章 正统 赵高闻言微微一笑,“陛下,项梁怎么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子怀德早已经不在了,现在他不过是一个庶人,是威胁不到陛下您的。” 胡亥微微眯起眼睛,眼底闪过一抹寒光,道:“是啊,怀德是先帝亲自褫夺的身份贬为庶人,他威胁不到,那么其他人呢?咸阳,望夷宫。 从胡亥继位后,望夷宫取代了章台宫的地位,成为大秦中枢政令的发源之地。 胡亥坐在王座上,红光满面,越听赵高宣读战报,他就越是兴致昂扬。 “上将军屠睢,击周文贼众于曹阳,当前,周文贼众已经逃亡至绳池,屠睢将军将乘胜追击!” “广阳郡蓟县,工定侯明远携渔阳郡郡尉周奇、右北平郡郡尉温邦,攻克蓟县!蓟县陶定主动请降,明侯上书请囚陶定于咸阳。” “上将军蒙毅,破邯郸城,贼首张耳、陈馀,已逃窜往巨鹿郡,蒙毅将军于邯郸休整。” 赵高宣读完战报,胡亥站起身来,道。 “不愧是我大秦的栋梁之材!好!打得好!凡是敢反抗我大秦的乱臣贼子,都要死!” 胡亥精神抖擞,说道。 “屠睢老将军那边朕是不担心的,诸位爱卿说说,朕是否要宽恕陶定,让他来咸阳?” 赵高第一个站出来,道:“陛下,依微臣之见,当将陶定车裂,以儆效尤!” 胡亥似有些意动,却听一人出言反驳:“陛下,臣认为将陶定留在咸阳,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胡亥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人是赵佗。 赵佗是朝廷中少有的还留在咸阳的青年将官,因为他目前一直缠绵病榻。 赵佗为人孝顺,便请了恩假去照顾母前,直到上个月母亲去世才重归朝堂。 历史上的赵佗在百越之地拥兵自立,就连大秦被灭,他都始终未动一兵一卒。 如今由于明远的关系,镇守百越的是任嚣,赵佗依旧被留在咸阳,便没有了施展野心的机会。 胡亥负手而立,说道:“任将军说说,为何要留着陶定?” 赵佗必恭必敬行礼,说道:“陶定是主动献城投降,若杀了他以后还有谁会主动投降?陛下要平息天下的叛乱,想要动摇叛军的意志,陶定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摆在那里。” 胡亥微微一笑,说道:“任将军所言有理,就让陶定来咸阳吧,咸阳不差他这么一个闲人。” 眼见着平叛大局逐渐稳定,胡亥别的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胡亥重新坐回王位,说道:“丞相,朕上个月让你们征集五万精壮入阿房宫,修建阿房宫的事情可以继续了。” 上个月战事尚且不明朗,胡亥也没有心思搞其他的事情,现在压力小了便暴露了本性。 李斯闻言抬起头,说道:“陛下!各地战事不断,每日光是军饷、军粮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若是招募五万青壮入阿房,恐怕朝廷的钱粮会不够,请陛下三思!” 胡亥的笑容消失,问李斯:“偌大的天下,难道还差五万青壮?丞相,难道朕连这点事情都不能决定?” 李斯的脸色微微一变,道:“陛下,臣绝无此意!臣的意思是,可否将此事延后?待天下局势稍稍稳定,各地的叛军被清剿,再……” “不行!” 胡亥一甩袍袖,说道:“先帝在位时修建了多少的宫殿?朕想修建一个阿房宫你们还要横拦竖挡!朕已经决定了!” 李斯见胡亥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只好默默地退了回去。 胡亥耍了威风有些得意,道:“诸位大人还有什么事要商议么?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邱屠从群臣中走出来,说道:“陛下,臣这里有一邸报,是关于江东的。” 江东? 胡亥不屑地撇撇嘴,“江东项梁、项羽胆大妄为,不过他们兵少将寡不足为虑,待平定了陈胜吴广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邱屠双手捧着邸报,上前一步,说道:“陛下,项梁抓住了庶人怀德,在会稽郡大放厥词。” 邱屠口中的“庶人怀德”,是胡亥的兄弟公子怀德,因为扶苏被下毒的案子遭到流放。 胡亥的眉毛一挑,敏感的神经被触动,说道:“项梁那狗贼说什么了?他为何要抓怀德?” 邱屠低垂着脑袋,一字一句地说道:“项梁宣城,陛下得位不正,不是大秦正统,皇帝,应该由怀德来继承!” 朝堂上瞬间鸦雀无声,李斯、冯劫神情严肃,赵高则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更多的人则是惶恐,似乎某些记忆又涌上心头,那一天胡亥夺权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胡亥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吐出两个字来:“大胆!” 项梁的确很大胆,也很聪明,他聪明地抓住了胡亥的软肋,戳痛了胡亥的逆鳞。 胡亥下毒毒杀了秦始皇,又将罪名扣在了扶苏头上,逼迫扶苏自杀。 这所有的事情人们不是猜不到,但没有证据,加上木已成舟,无人去深究,更不敢提起。 项梁控制了公子怀德,宣称胡亥得位不正,并借此反秦,汇聚了天下英豪。 可以说是将反秦的、不满胡亥的人心都抓在了手里,胡亥能不生气、愤怒? 赵高见状出言缓和气氛,说道:“陛下息怒,项氏叔侄不过是跳梁小丑,见我大秦军战无不胜,开始往陛下您身上泼脏水,陛下受先皇委派,受上天垂青,是我大秦的正统,岂是项梁三言两语能污蔑的。” 邱屠也反应过来,说道:“赵大人所言极是,等平等了陈胜吴广,陛下大军一到,随便就能诛杀项氏叔侄。” 胡亥渐渐冷静下来,他压抑着怒气,低吼道:“项氏一族罪该万死!朕必派遣兵将杀之!退朝!” 群臣各怀心思,李斯与冯劫对视一眼,也默默地离开了朝堂。 赵高跟随胡亥,从正殿出来走在悠长的回廊上,胡亥一直没有说话,他就这样慢慢地跟着。 忽然,胡亥停下了脚步,幽幽说道:“赵高,你说项梁说的那些话,天下人会相信么?” 第二百七十章 赵氏崛起 项梁的举动,让胡亥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他的皇位的确得位不正,是弑父弑君,又逼死了兄长扶苏才得来的。 他能发动政变杀得血流成河,那他的兄弟就也有机会,发动政变夺权。 甚至于只要是秦始皇的血脉,无论兄弟、姐妹,都有资格向胡亥动手。 赵高的嘴角微微上扬,说道:“陛下,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人的命可不比金石,多脆弱呀。” 千古一帝秦始皇,横扫天下,结果怎么着?还不是被他手下的神医卢殷配置的毒药给毒杀了? 胡亥眸子微微一动,继续往前走,“可是朕的那些兄弟与妹妹,都在宫中平时很少出门,若是在宫中出了事,世人难免会误会朕。” 胡亥想要铲除威胁,将他的兄弟姐妹杀死,却不想担一个骂名与嫌疑。 赵高快步跟上胡亥,说道:“陛下,先帝薨逝马上快要一年,各位公子与公主,应前往骊山祭奠,臣认为这一路上或许会有些风波。” 赵高一直都是胡亥的铁杆心腹,洞悉胡亥的心思,更为胡亥解决一些胡亥的难言之隐。 胡亥的脸上有了些笑意,道:“公子公主出行,都有护卫相随,想要办成这事不容易。” 赵高低声说道:“陛下,臣斗胆向陛下推荐两个人才,这二人是臣的兄长和女婿,对陛下忠心耿耿!” 赵高在入宫之前,就曾生育有一女,后来女儿嫁给了一个叫做阎乐的人。 至于赵高的弟弟名叫赵成,为人还算踏实肯干,也积攒了不少的家财。 胡亥眉毛一挑,道:“赵高,你想要这二人也入宫?” 入了宫就得当宦官,赵高难不成是要一家人都成为太监? 赵高解释道:“陛下,臣想举荐赵成为中车府令,举荐阎乐为咸阳县令!他们对陛下忠心,口风也严办事牢靠,有他们相助臣才能为陛下分忧啊!” 赵高的意思很清楚,想制造一场意外,让皇子、公主死去,需要多方配合。 中车府令掌管皇家的车马,咸阳县令则掌管整个咸阳县除了朝廷的其他地区的政务官员。 如果这两个重要职位是外人,一旦他们生出了异心,赵高的计划就会败露。 赵高是胡亥的心腹,人们就会知道是胡亥要杀兄弟姐妹,这传出去会举国哗然。 胡亥思索了片刻,道:“准了。” 赵高心中大喜,有了赵成、阎乐的配合,今后赵高在朝堂上的势力将越来越大。 不过如今挡在赵高头上的还有一座大山,那就是丞相李斯,以及御史大夫冯劫。 尤其是李斯执掌朝廷政务,且威望甚高,今天甚至当面顶撞胡亥,阻挠咸阳宫的修建。 “赵卿,朕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为君者要怎样才能让百官畏惧?如先帝一般有威严?你看看今日丞相,朕要修建一个阿房宫,他都多加阻挠。” 赵高这边正想着如何挤掉李斯,掌控权力,这边胡亥就给了他一个机会。 赵高故作惶恐,说道:“陛下折煞微臣了!微臣才疏学浅怎么敢指点陛下?” 胡亥随意地挥挥手,“让你说你就说,朕恕你无罪,来吧,畅所欲言。” 赵高闻言才说道:“陛下,咸阳城的百姓乃至天下的百姓都没有见过您,如果您巡视天下,您觉得他们是否会惊讶?畏惧?” 胡亥毫不犹豫,说道:“这个自然,昔日朕随着先帝巡视四方,那些百姓见到父皇无不是激动又敬畏有加。” 赵高点了点头,说道:“那假如天下的百姓每日都能见到陛下,他们还会和第一次一样敬畏陛下么?” 胡亥的眼睛一亮,明白了赵高的意思,“赵卿是说朕与大臣们见得太多了?” 赵高含笑点头,说道:“正是如此,陛下您可以尝试不要频繁地见百官,保持神秘感,至于政务臣会每日整理一番送入宫中,由您亲自检阅,如此您的威严将不断累积,微臣相信有一日终能比拟先帝。” 赵高的“建议”解决了胡亥的一个难题,胡亥的心情愉悦,拍了拍赵高的肩膀。 “赵卿是朕的肱股之臣!好!从明日开始,朕每隔九日上一次早朝!” 这样一来胡亥一则能树立威信,二则胡亥本来就厌恶政务、喜好享乐。 让他和秦始皇与扶苏一样将时间都放在政务,批阅奏疏上,对胡亥来说就是折磨。 “微臣遵旨!” 赵高兴奋地低下了头,他的心中有一个计划,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计划。 若是能成功,赵高将站在大秦权力的巅峰!赵氏一族的崛起就从今日开始! “对了,皇嫂在六英宫住得如何?习惯么?” 胡亥忽然问起蒙泠的近况,赵高微微一怔,旋即反映了过来,说道。 “今年开春太子妃染了风寒,微臣派了殷太医过去诊治,已经彻底康复了,至于太子妃的孩子也派遣了宫女过去照顾,都按照陛下您的吩咐,一切都与皇后的待遇相同,从未怠慢过。” 胡亥微微颔首,说道。 “走,陪着朕去六英宫看看,她们孤儿寡母地孤苦无依,朕不能亏待了她们。” 赵高跟在胡亥的身后,心中纳闷。 陛下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体贴了?要知道太子妃生产的时候,胡亥也只是去陪了三晚而已。 在赵高的印象里,胡亥从未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过。 两个人一路来到了六英宫,侍卫见到胡亥来连忙行礼,胡亥却摆摆手让他们不要声张。 两个人入了六英宫,走过长长的回廊到了尽头,能看到远处正抱着孩子漫步的蒙泠,身边还有两个小宫女在陪着。 胡亥看得出神,说道:“赵卿,你说朕若迎娶了蒙泠,朝臣们会答应么?” 啊? 赵高傻了眼,以他的聪明与应变能力都无法接住胡亥这话,可见有多惊人。 胡亥头都没有移动一下,喃喃道:“当初先帝赐婚,将她赏赐给了兄长为妻子,朕就在想,为何先帝不将她赏赐给我?朕哪一点比皇兄差了?为何先帝那么偏心!”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秦关内侯 胡亥依旧对过去秦始皇的偏爱耿耿于怀,哪怕他已经成为大秦的君王。 赵高的眼珠一转,说道:“陛下是大秦的陛下,是天下之主,陛下要做什么事,微臣一定尊从无话可说,不过……” 赵高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道:“丞相大人和冯大人以及朝中清流肯定不会答应,微臣怕太尉大人也不会答应。” 别的事情邱屠肯定对胡亥百依百顺,但胡亥要迎娶蒙泠,是在挖邱家的根基! 邱荷为胡亥诞下一女,不是儿子,也就是说现在大秦未来的储君还未出现。 万一胡亥迎娶了蒙泠,蒙泠的肚子争气先生下一个男婴,那局势便复杂起来。 若胡亥迎娶的是普通官员家的姑娘,邱家不会放在眼里,偏蒙家权势滔天。 九原郡有大军在握的蒙恬、邯郸郡有刚平叛张耳的蒙毅,辽西军中还有神机营统率蒙坤,以及大将蒙云。 这些人都是手中有实权的,他们会毫不犹豫支持蒙泠与胡亥的孩子成为君王。 退一步讲,就算蒙家没有那个心思,邱屠也不能允许这种可能存在。 君不见在荥阳鏖战吴广的屠纲,哪怕战事胶着,还派出宣刻、孔又领兵去支援邯郸的蒙毅? 这就是蒙家在军中的威望与人脉,不是旁人能比的,即便是他邱屠也比不了。 胡亥眉头微皱,道:“此事还需要徐徐图之,你来为朕去探探他们的口风吧。” 赵高躬身领命,嘴角却忍不住地上扬,他敏锐地察觉,这是一个打击李斯、冯劫之流的好机会。 …… 广阳郡,蓟县。 经历了战火洗礼的蓟县,偶尔能见到几处断壁残垣,还有正在修复家园的百姓。 车队从地平线上缓缓醒来,这一队人马不过三百余人,为首者是两名青年将官。 左边那位国字脸,目光坚定温和,正是巡城千牛出身的将官宣刻。 右边那位细目长眉,脸颊瘦削,正是在征伐百越与北击匈奴中立下汗马功劳的孔又。 孔又眺望远方,说道:“宣兄,看路程再有一个时辰,日落之前咱们就能到蓟县县城了。” 宣刻点了点头,说道:“陶定虽反叛,对广阳郡的百姓倒是还不错,没有到处烧杀抢掠。” 孔又笑了,道:“陶定将广阳郡当成了大本营,是他的根基,谁会自毁根基?” 孔又拍了拍手中的锦盒,道:“你我奉陛下之命,代为册封赏赐明大人,还要商议共同的出兵事宜,正是为了剿灭张耳,就是不知道明大人他们多久能出兵。” 宣刻闻言想了想,说道:“短则一个月,长则两个月必须出兵,不然入了冬这仗就不好打了。” 孔又点了点头,忽然目光一凝,指着前往一群人道:“你看看那边的人,是不是明大人?” 宣刻顺着孔又所指的方向,发现在田地里,一群人正聚在一起,对着一件工具评头论足。 “诸位请看,这耕犁叫做曲辕犁,在辽西三郡都有应用,体量小、用起来也方便、省力,少荣!” 明远喊了一声后,前面的章邯扬起鞭子,“啪”的一声,抽在了老牛的屁股上。 老黄牛闷叫了一声,开始往前走,轩辕犁在耕牛的牵引下,耕牛开始耕地。 明远与章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几乎没碰过庄稼地的人,干得有模有样。 须发皆白的老人家盯着看了一会儿,说道:“大人的曲辕犁的确不错,可是……可是我们这里没有人会做这宝贝,想要在蓟县推广,也推广不了呀……” 明远停下脚步,温和一笑:“老人家,曲辕犁我辽西军的工坊能造出来,若全力开动,每日造出五十幅曲辕犁不是问题,这样,我从辽西郡调来一百幅曲辕犁,赠给蓟县的乡亲们。” 老先生王德是蓟县的三老,不过与高前、马策那种人不同,王德一辈子都没离开过庄稼地。 他很清楚曲辕犁的好处,王德高兴得脸上的皱纹都淡了很多,说道:“多谢明大人!多谢明大人!” 明远忙扶住王德,道:“朝廷后续会派新的官员来担任郡守、郡尉等职位,在这之前广阳郡的政务会由本官与章邯将军代为掌管,老先生有任何农事上的事情,尽可以到郡守府来寻本官。” 王德以及周遭的百姓哪见过明远这样和善的官员,还没有任何架子,激动的话都不会说了。 “大人!” 众人正说话间,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激动的喊声,明远转过身就见宣刻匆匆跑来。 在宣刻身后还有也下了马的孔又,不过神情没有宣刻那般的激动而已。 宣刻对明远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没有明远将他从巡城千牛的位置拉出来,他宣刻现在可能还是一个小小的巡城千牛。 “末将宣刻!拜见大人!” 宣刻单膝跪地向明远行大礼,明远扶着宣刻的双臂,也是十分的高兴。 “不必多礼,宣将军快快请起。” 现在宣刻也是能独领一军的将官,身份今非昔比。 孔又在宣刻身后,弯腰行礼:“末将孔又,拜见明侯!” 明远脸上的笑容不变,说道:“孔将军不必多礼,本官以为你们还要些日子才能到蓟县。” 孔又拍了拍手中的锦盒,道:“我们二人身负圣旨,不敢不日夜兼程来见大人。” 圣旨? 明远面色一正,见那锦盒中果然是圣旨,便依照礼制行礼,“臣明远,接旨!” 明远身后的章邯、蒙云、郑鹰等将官纷纷跪地,老百姓更是跟着一起行礼叩首。 孔又高声念诵道:“平定侯明远,自任大秦辽西郡守以来,勤勉忠勇,奉天命平叛乱、辅社稷、效力甚多、弘济艰难……特晋升为关内侯、食邑一千户……” 这封诏书中其他的金银玉器的赏赐倒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这关内侯的爵位。 之前秦始皇赏赐明远为工定侯,是说明远善于机栝精巧之术,而关内侯可不同。 关内侯是大秦二十等爵位的第十九等,仅次于彻侯。 第二百七十二章 渑池之战 关内侯是统称,每一个关内侯都有独特的封号,而胡亥赐给明远的封号,是永乐。 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封号,一般来说受封关内侯会以地名来命名,有封号却无封地。 胡亥却一反常态,册封明远为“永乐侯”,看似提高了他的爵位,实则也是在告诉明远:知足常乐。 明远欣然领旨,与孔又、宣刻一起返回了蓟县郡守府,一场宴饮、商议出兵事宜。 蓟县,郡守府。 宣刻将目前的情况说于联军众将听:“张耳、陈馀逃到了巨鹿,与张楚军的武臣合兵一处,那武臣胆大包天,竟自立为王,任命张耳为丞相,两方兵马合在一处不下四万余人。” 武臣? 章邯眉头紧锁,说道:“武臣何时到的巨鹿?他可是陈胜的心腹爱将,竟然拥兵自立为王了?” 明远却没有任何的惊讶,笑道:“陈胜能称王,武臣在陈胜身边久了,自然也觉得他能称王,不过巨鹿的叛军聚集了四万,此战要小心应对才行。” 孔又点了点头,道:“这正是我们二人来亲自拜访大人和众位将军的原因,朝廷的意思是希望能在一个月到两个月之内出兵,合围巨鹿!” 明远未说话,反倒是周奇说话了:“朝廷远在咸阳,实在不懂我们的辛苦,孔大人,我渔阳郡郡军损失惨重,需要休整,连续征战恐怕将士们会畏战。” 孔又眉毛一挑,声音拔高了不少:“大敌当前容不得贪生怕死,难道周郡尉要抗旨不遵么?!” 周奇也是光棍,笑呵呵地说道:“抗旨不敢,但若将士们畏战,作战不利,希望孔将军也不要怪罪,实在是将士们太疲惫了。” 见孔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明远出来打圆场。 “出兵之事还要再从长计议,孔将军不要着急,来来来,诸位一起举杯!” 明远之所以没有一口将出兵的事情答应下来,就是考虑到了周奇与温邦二人。 不是谁都愿意一直跑来跑去地征战,三郡好不容易将陶定活捉,平息了叛乱。 结果就要马不停蹄了前往巨鹿,他们是地方军,不是大秦的直属的中央军队。 辽西军财大气粗,军饷高、抚恤金也足够丰厚,其他两个郡的郡军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所以周奇、温邦之所以要躺平耍赖,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大字:朝廷,给钱! 胡亥给了两郡官军口头上的嘉奖,实际的银钱分到每个人手里,却不多。 口惠而实不至,两郡官军自然开始不想打仗,多次希望平息了陶定返回家乡。 故未来的几日,明远等人要和孔又就嘉奖的事情深聊,直到得到满意的答复。 在距离蓟县千里之外的渑池,一场宏大的战役,正在激烈地进行着。 …… 三川郡,渑池。 整整七个日夜的激战,二十万秦军将渑池这个弹丸之地,围得水泄不通。 两军在渑池的城墙上反复拉锯,到了最后,无论是城头上还是城头下,都是两军将士的尸体。 老将屠睢亲临前线,指挥秦军猛攻,这一战就没有停息的说法,日夜激战。 被困入绝境的叛军,也爆发出了强大的战力,死守渑池就是不退缩半步。 上至统帅周文,下至普通兵卒,个个身上带伤,还玩了命地抵抗秦军。 轰隆隆!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地巨响,秦军终于破了渑池的城门,杀入了城中。 “杀!” 秦军的喊杀声震天响,七个昼夜的猛攻将人性消磨殆尽,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杀光敌军! 秦军如一股洪流,将坚持反抗的叛军冲散、然后被陆续绞杀。 周文的副将郑开拼死冲杀,才来到了渑池县的府衙,见到了周文当面。 “将军!秦军杀进来了!请将军速速撤离,末将在这里挡住秦军!” 郑开等人决定以性命保全周文,可是周文却摇了摇头,他没有离开的打算。 “撤离?城内城外都被秦军控制,屠睢打定主意,将我等困死在渑池,本将能往何处走?” 周文仰天长叹,说道。 “我等能牵制秦军主力这么久,也不愧对大王对我等的托付,今日当死战!” 周文必死的决心鼓舞了众人,郑开怒吼一声转身杀向了秦军:“兄弟们!杀秦狗!” 郑开率领叛军,开始了最后一次冲锋,他们被淹没在秦军中,渐渐没了声音。 周文的身边人越来越少,不过却没有一人投降,尽数战死。 忽然,秦军不再前进,纷纷让开一条路,从里面走出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将。 “屠睢?” 周文第一次见到屠睢,但是仅凭一眼,他就断定,眼前如宝刀一样锋利的老将,正是屠睢。 “周文,本将念你是个英豪,放下武器,本将保举你去咸阳做一个富贵闲人。” 周文可谓是张楚政权中的猛将,一度打到了戏亭,差点就杀入了咸阳。 若是能收服周文,对于张楚政权来说将是一个重大的打击,他活着比死了有用。 周文惨然一笑,说道:“屠老将军说笑了,你觉得我周文是陶定之流的庸才么?周文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屠睢老将军冷哼一声,说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执迷不悟休怪本将无情!来人!活捉周文送往咸阳城交给陛下!” 秦军纷纷上前,周文却扬起了长剑,喊道:“暴秦必亡!吾虽死却有张楚王陈胜、沛县刘邦、江东项梁、项羽等豪杰在!本将先走一步去黄泉路上等着你们哈哈哈哈!” 周文横剑在脖子上一抹,竟然刚烈地自刎了! 他不能被秦军活捉,他要死在战场上激励张楚将士的士气,保留张楚将军的气节。 屠睢的副将成毅快步上前,摸了摸周文的脖子,然后摇了摇头:“将军,他已经气绝身亡。” 屠睢惋惜的看了一眼周文,轻声说道:“他是个刚烈的汉子,不要损辱尸体,安葬于远处的渑池山上吧。” 老将屠睢击败了周文,秦军欢呼雀跃,但是在屠睢的脸上却见不到半点喜悦。 第二百七十三章 将星陨落 秦军在夜里攻入了渑池县,不过断断续续的战斗,一直持续到了清晨。 待战事结束,周文麾下的叛军被尽数剿灭,只剩下零星不足百人逃脱。 秦军从戏亭开始与叛军激战,一路追至曹阳、渑池,伤亡达到了五万余人。 屠睢修书一封向咸阳报喜,同时下令原地休整、杀猪宰羊,犒赏三军将士。 夜深了,但秦军大营里面依旧灯火通明,老将军屠睢与众将官饮酒庆祝大胜。 都尉司马欣高声说道:“剿灭周文叛军,老将军当属首功!有老将军在我大秦天下无敌!这一杯酒我竟将军一杯!” 屠睢面上露出一抹笑意,这场庆功宴屠睢的话不多,笑容更少,与以往他的不大一样。 屠睢饮了一口酒,道:“人到暮年还能为我大秦最后一次出征,吾也算尽了最后一份力,到了九泉之下不愧对先皇。” 都尉董翳忙说道:“老将军您老当益壮!身体比我等还要好,别说是一次出征,就算是出征五次、十次也使得!” 众将七嘴八舌地附和着,唯有成毅看出了屠睢的异样。 成毅是屠睢的副将,从小无依无靠是个孤儿,屠睢收养了成毅,将他带在军中。 在外成毅是屠睢麾下的副将,在内,成毅与屠睢情同父子。 屠睢的身体状况是什么样没有人比成毅更清楚,行军打仗就是在透支屠睢的生命。 屠睢挥挥手让众将安静下来,道:“周文虽灭,但大秦危机尚在,尔等年富力强,万万不可松懈,将来匡扶大秦,还要靠尔等出力才是。” 顿了顿屠睢露出疲态,说道:“你们继续庆贺,本将乏了,先去歇息了,成毅。” 成毅忙起身来到屠睢的身边,扶着屠睢返回了中军大帐。 董翳、司马欣等将官纷纷送屠睢离开,待屠睢离开之后,气氛更加地热闹。 有老将军在众人都有些拘谨,董翳红光满面,说道:“眼瞅着周文覆灭,我想用不了多久陛下的封赏就会来了!” 董翳在诛灭周文的过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自然希望朝廷的封赏能快些过来。 司马欣目光深邃,说道:“封赏来了,朝廷的旨意也得来,咱们估计要前往武关,或者去荥阳支援屠纲将军,荥阳可不好打。” 屠纲与吴广一众在荥阳僵持了快四个月,结果荥阳还是战事胶着,谁都拿不下谁。 董翳倒是没有过多的担心,道:“十五万大军到了荥阳,管他是吴广还是陈胜,都不是我等对手,有屠老将军在,尽管放心!” 司马欣没继续说话,他心里担忧的就是屠老将军的身体,经历了平定周文的苦战,老将军还能坚持下去么? 渑池秦军大营,中军大帐。 屠睢坐了下来,他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成毅,你跟随我多久了?” 成毅微微一怔,说道:“从将军在我七岁那年领我入军营,已经快二十年了。” 屠睢点了点头,说道:“你去将书案下的暗格子打开,里面有陛下赐予的虎符。” 成毅跟随屠睢多年,自然知道虎符放在哪里,他心中迷惑,不懂屠睢要做什么。 他快步走到了书案前弯下腰,却听身后的屠睢喃喃道:“原来都快二十年了,二十年了……真想再回咸阳看一看。” 咔嗒! 打开了暗格成毅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说道:“将军若是想回去,待陛下的诏书来,您就请旨回京,末将随您一起回去。” 成毅转过身却迎来了屠睢的训斥,“胡闹!武关宋留、荥阳吴广、陈县陈胜未除,你岂能陪着我一个老头子回去,却不管大军!” 成毅受了训斥却不慌张,走到了屠睢面前,为他取出虎符:“将军您训斥得对,不过大军没了我成毅依旧能运转,我成毅这条命是你给的,当然要相随将军左右。” 屠睢苍老的面容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然后他的眼睛眨了眨,眼圈竟然红了。 一辈子没有流过泪的老将军屠睢流了泪,他拉着成毅的手,轻声说道:“好孩子,好孩子。” 念叨了两句之后,老将军屠睢的神情一正,脸上泛起了一层不自然的光彩。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屠家未来能挑大梁者,便是吾孙儿屠睢,这十五万刑徒军在老夫走后,陛下会另选将帅,你若是不愿意辅佐,便去寻老夫的孙儿屠睢,他会善待你。” 屠睢忽然这般话,令成毅大吃一惊,忙说道:“将军何出此言?您莫不是喝酒喝糊涂了?” 屠睢摇了摇头,眼中的光泽明亮得吓人:“老夫今晚对你说的话,将来你要一字不落地告诉屠纲,否则屠家有灭门的祸事!” 成毅呆呆地点了点头,屠睢这才放下心,“今君上胡亥志大才疏、耽于享乐,非人君之才!身边若有良臣辅佐尚且不能令我大秦强大兴盛,何况他身边有赵高、邱屠之流?” “屠纲手握重兵,会得君王忌惮,将来战事若平息,陛下一定会重新收回众将手中的兵权,到那时候,蒙家、屠家、王家,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我屠家世代忠良,永远不会做对不起大秦的事情!你告诉屠纲,他日若敢反秦!他就不是我屠家的子孙!” 这句话说得太重了,几乎是指着屠纲的鼻子,告诉他若是敢反秦,就要将他逐出家族。 “若君上当真威胁到屠纲性命,可令屠纲带着老夫留在书房的亲笔信,赶赴辽西郡投靠明侯,明侯为人深明大义有侠义之心,绝不会坑害我屠家,你听明白了么?” 成毅点了点头,发现屠睢老将军眼里的光迅速黯淡了下去,他心中一惊,惊呼一声:“将军!” 中军帐外的众将听到了喊声,都发觉到不对劲,顾不上喝酒跑了过来。 老将军屠睢仰望着斜上方,喃喃道:“陛下,老臣要去见您了……陛下,老臣能为大秦做的,都做了,大秦将来会怎样,唯有天知道……陛下,陛下!” 屠睢眼中的光彻底消失,闭上了眼睛。 第二百七十四章 渡江西进 屠睢,为大秦立下赫赫战功,南征北战的大将,于秦二世二年五七,逝于三川郡渑池军营之中。 屠睢的死是意料之中,他带着病体强行领兵出征,与周文起义军在戏亭、曹阳、渑池激战。 高强度的行军打仗,就是明远、成毅这种壮年男子身体都吃不消,何况是一直身体抱病的屠睢? 成毅每日都会为屠睢送汤药,那汤药来自太医院,是由太医卢殷亲手配置。 卢殷是赵高的亲信,在《秦史》中记载得清清楚楚,所以后世的史学家认为,屠睢的死与卢殷脱不开关系。 实际上在屠睢领兵的这段时间中,满朝文武包括赵高,没有一个人希望他死,卢殷下毒也纯属不着边际的揣测罢了。 屠睢的病亡,代表着秦始皇时代的老将,只剩下蒙武一人。 蒙武还遭到了胡亥的严密监视,且绝对不会让蒙武轻易离开咸阳,更别说领兵。 屠睢的病亡让咸阳刚收到战报,就不得不为屠睢治丧,还要尽快挑选出一位新的将领接替屠睢的位置。 十五万刑徒军在渑池驻扎,现在靠着老将屠睢的威望,暂时由副将成毅掌管大军。 但时间一长谁都难保不会出问题,所以挑选一位大将,继续执行作战计划,就是迫在眉睫的一件事。 …… 会稽郡,吴县。 项梁、范增坐在廊下品茶,项藉幽幽说道:“张楚召平前日送了信件来,请我军西进渡江,与张楚遥相呼应,先生以为如何?” 范增来到了江东之后,颇受项藉的礼遇,有些重要的事情,总会与范增商议。 范增一袭黑袍,白发苍苍精神头却好得很,道:“召平久攻广陵而不下,而今周文危在旦夕,吴广在荥阳与屠纲僵持,听说那宋留也被拦住了,项公,张楚需要一个破局的点啊。” 项梁点了点头,说道:“而我们就是那破局的点,能帮助张楚打破与秦军的平衡,可是若西进渡江,就不得不与秦军正面对战……” 范增微微一笑,问项梁:“项公是担心,若我军对抗秦军吸引来了秦军主力,会被张楚政权坐收渔翁之利?”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一点好,一点就透。 项梁有些忧虑地说道:“我们在江东偏安一隅,麾下兵将渐渐汇聚,天下英豪也慕名来投,此都是坐收渔翁之利得来的,那老将屠睢用兵狠辣,蒙毅、屠纲、明远,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范增闻言仰面大笑起来,说道:“项公说的这些都没错,但江东正如您所说偏安一隅,自保尚可,但您真的愿意一直待在这儿?不想光复楚国了么?项公,凡事危险越大,收益越大,请项公三思。” 项梁正欲说话,忽听外面有项羽高昂的声音响起,听声音就能感受到项羽的激动。 “叔父!范先生!大喜!大喜事啊哈哈哈!” 项羽兴冲冲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周殷、虞子期二将。 项梁不慌不忙地招招手,道:“来来来,先尝尝范先生带来的好茶,再说你的好消息。” 项羽哪里还有心思喝茶?道:“探子来报,咸阳城全城缟素,老将屠睢,死了!” 哦? 项梁与范增对视了一眼,这可不是小事儿,关乎十几万刑徒军与周文军的生死。 范增立刻追问道:“渑池的周文一部如何?逃脱了么?” 项羽一挥手:“周文自刎身亡,尸首被安葬在了渑池山上,那屠睢在当晚的庆功宴上据说还喝了两杯酒,结果回了中军帐没多久便死了,哈哈哈哈!我们的劲敌少了一个!” 项梁感慨万千,说道:“屠睢老将军也算是一世英豪,最后一战大胜,死在了军营中,也算是善终了。” 军人能马革裹尸,最后死于大胜的当晚,不得不说是一种荣耀与好归宿。 范增点了点头,说道:“相比于王翦将军,屠睢将军确实强上太多了,项公,老夫认为我江东军的机会,来了!” 项羽一听来了精神,说道:“叔父终于要西进渡江了?我就说嘛一直窝在江东能有什么出息?西进入中原才是正道!” 范增面含笑意,说道:“少将军莫急,之前项梁将军蛰伏江东丰满羽翼是对的,现在渡江西进也是对的,因为这阻碍我江东军发展的阻碍,已经不在了!” 项梁听得出神,却听范增娓娓道来:“召平久攻广陵而不下,来找项公不过是为了拿项公当枪使,就算项公攻占了广陵,也会迫于张楚的压力,成为张楚的附庸,或者将广陵让给张楚。” 但今时不同往日,周文大军被消灭,接下来无论屠睢死不死,大秦都会对荥阳或者武关用兵。 范增颇有自信的说道:“老夫有九成把握,大秦会将刑徒军派往荥阳,到时候秦军将合围吴广!张楚的全部精力都会牵制到荥阳,而广陵一带,就会尽数落入项公之手,张楚为了换取支援,只能认下!” 项羽听得茅塞顿开,一拍大腿:“妙啊!听范先生一席话真如拨云见日!” 项梁也是极为的振奋,范增又道:“不过项公毕竟是楚国之后,万不能自立门户,老夫认为项公可以向陈胜讨要官职,成为‘张楚’内的一部分,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实则项公的领地还是项公的。” 张楚政权摇摇欲坠,正需要强力的帮手,陈胜也绝对不会拒绝项梁的橄榄枝。 项梁微微思索片刻,说道:“我如果向陈胜上书,请他封我为上柱国如何?” 上柱国源自楚国,是楚国中的高级军事统领,项梁的想法,获得了范增的支持。 范增点了点头,说道:“如此最好,项公还可以派人前往陈县,麾下统御两千将士,这些将士便是您的态度,不过将士就不要挑选过于精锐的,统兵将领老夫也已经有了人选。” 项羽越发佩服范增,说道:“先生请说,我江东的儿郎就没有贪生怕死之辈!” 范增微微一笑,道:“老夫挑选的将领,是陈婴先生。” 第二百七十五章 假王亡 陈婴? 项羽一听便连连摇头,道:“陈婴先生是敦厚长者,处理政务治理一地尚可,行军打仗他不行。” 范增抚须而笑,说道:“少将军,张楚兵多将广我江东才多少兵将?派出多少人都难以改变张楚大局。” 所以派出陈婴领着两千人过去,是作为使臣表达对陈胜的支持,获取陈胜的信任。 陈婴领兵的能力的确不行,但陈婴为人宽厚,与谁都能相处得来,是使臣的不二人选。 项羽这才明白范增的考量,说道:“原来如此,不过屠睢这一死不知道谁能接替他的位置,如果是王贲会很麻烦。” 王贲继承了父亲王翦的用兵风格,老成持重、老谋深算,很少会给敌手机会。 范增宽慰项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何况现在还有张楚为江东牵制秦军主力,那十五万的刑徒军少将军不必多虑。” 江东军现在要做的,就是抓紧窗口期,尽快整备兵马粮草,渡江西进。 项梁微微颔首,说道:“那事情就这么定了,请陈婴先生前往陈县,吾等西渡!” …… 陈郡,陈县。 今日的陈县今非昔比,是张楚政权的都城,张楚的核心将领都将家安在了这里。 陈县的王宫之外,一位威武的将官正领兵,护送着一群来自江东的客人进入王宫中。 为首的人人约中年,白面黑须文质彬彬,他正是来自江东的使臣——陈婴。 从江东到陈县,陈婴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日夜兼程,就怕耽误了项梁的大事。 保护陈婴的将领是张楚王陈胜的亲信,将军吕臣,身材高大英武不凡。 陈胜身边的亲信将领基本派出去领兵,吕臣是现在陈县里的最高武官。 吕臣长得五大三粗实则读过不少书,礼节做得也很周到,一路上与陈婴谈笑风生。 陈婴一边浏览陈县的风光,一边夸赞道:“百姓在张楚王的治理下安居乐业,将来张楚定越来越兴旺!” 吕臣微微一笑,神情没有太大的波动,道:“陈先生过奖了,暴秦横征暴敛,大王给百姓减低了赋税和徭役,百姓自然感恩戴德。” 大秦连年征战,徭役赋税就是压在百姓头上的沉重的枷锁,令人不堪重负。 陈婴微微颔首,深有同感,“是啊,徭役赋税一出,老百姓一年到头劳作完勉强温饱罢了,对了,荥阳的战事如何了?” 陈婴一路上风餐露宿,连关注荥阳战事的时间都没有。 荥阳之战关乎着天下的局势,秦与张楚谁能在荥阳取得优势,谁就能掌握主动。 吕臣的神情间蒙上了一层阴霾,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粮草军械都送往荥阳,战事依旧没有起色,那荥阳就像个无底洞似的。” 无底洞吞噬着双方将士的性命,也吞噬着张楚与大秦的钱粮,令双方损失不小。 吕臣护送陈婴入了王宫,这座王宫是在以前陈县郡守府的规模上合并了数个大宅子扩建的。 与咸阳宫当然没法比,但放在陈郡绝对是巨无霸级别的豪宅了,令陈婴眼界大开。 待到了陈胜的宫殿,陈婴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走入大殿之中向陈胜行礼。 “下官会稽郡都尉陈婴,参见张楚王!” 论礼数没有人能比陈婴做的更周全,他正衣冠再行礼,表露出的对陈胜的尊敬让陈胜很是满意。 “陈先生不必多礼。” 陈胜挥挥手,温和一笑。 “陈先生从江东千里迢迢而来辛苦了,本王为你准备了接风宴,接风洗尘!” 陈胜浓眉大眼相貌堂堂,没有了过去风吹日晒的日子,他变得越发英俊威严。 “下官谢大王厚待!” 陈婴随着陈胜还有吕臣一起前往偏殿,宴席间除了他们三人,还有陈县县令潘书、中正朱房、司过胡武外,就没有其他的外人。 宴席间众人觥筹交错,气氛渐渐地热烈起来,潘书道:“陈先生,项公这次派你来率领两千军士来陈县,有没有说他何时出兵?” 陈胜没说话,举着酒杯若有所思,潘书是替陈胜问的,项梁一众兵虽不多,但兵精将广,是张楚的一大助力。 陈婴坦言道:“不瞒大王与诸位大人,江东军要西进,需要提前准备粮草,军械,还有渡江的大型船只,大概还需要二十多天时间。” 尤其是打造渡江的大型船只,军用的船只工艺更为复杂,耗费的时间也多。 纵使江东善于水站,造船的工匠也多,也得持续好长一段时间。 中正朱房眉毛一挑,道:“那大江之上来往的渔船、渡船不知有多少,项公何须自己造船?征调船只给些银两不就好了?” 陈婴尴尬一笑,说道:“项公担心战士不顺,若有大船接应准备,就能随时撤回去,多一条路,多一分生机,请大王您体量。” 此言一出,陈胜、吕臣、潘书等人都笑了,被陈婴的坦率与真诚所打动。 陈胜不禁笑道:“人言陈先生是敦厚长者,诚不我欺,项公做的这些布置本王能理解!” 换作是陈胜出来搏命对抗秦军,当然也希望多一条退路,不至于陷入死敌。 这恰恰说明项梁是打定了主意要与秦军硬碰硬,而不是准备做做样子。 陈胜举杯,高声道:“那本王就预祝江东大船建造顺利,能早日出兵!” 陈婴忙举起酒杯,道:“请大王您放心,项公与少将军已经在亲自督造大船,二十天之内一定能西进渡江,不负大王重托。” 陈胜多喝了两杯酒,话也多了起来,说着说着便说起了当年未发迹事情的事情。 他追忆道:“昔年本王在田间耕作,曾对旁人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他们都笑本王异想天开,不过一庄稼汉有甚志向?” 陈胜说到这里颇为自得,道:“如今本王已经成了张楚王,他们依旧在田间劳作,为人需有大志才能成不世功业。” 陈婴听得连连点头,正欲夸赞,忽听偏殿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启禀大王!荥阳紧急军情!假王被杀!荥阳大败!” 第二百七十六章 投桃报李 偏殿中的气氛瞬间凝固,死一般的沉寂。 陈胜放下酒杯,缓缓地站起身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你说谁死了?” 传讯的兵卒低垂着脑袋,又完完整整地陈述了一遍:“田臧将军传讯,假王吴广不知兵,日益骄纵,田臧将军代大王诛之!” 这…… 陈婴傻了眼,堂堂张楚的二号人物吴广,竟然被张楚的将军田臧给杀了? 陈胜一步步走向士卒,脸色变了又变,竟气得半句话都没有说出来,仰面倒下。 “大王!” 吕臣、朱房、潘书等人吓得七手八脚地将陈胜扶住,却听陈胜恨声道。 “田臧匹夫胆大包天!荥阳危矣!张楚危矣啊!” 荥阳就是张楚的命门,有吴广坐镇至少能与秦军交战不落下风,稳住局势。 吴广一死谁还能统御大军?靠志大才疏的田臧?还是让陈胜这个大王亲赴前线? 吕臣恨田臧恨得咬牙切齿,道:“大王!末将这就领兵前往荥阳,斩杀田臧!” 司过胡武在一旁附和,道:“吕臣将军所言有理!田臧杀了假王导致荥阳大败,绝不能放过他!” 当众大臣恨不得杀田臧解恨的时候,陈婴却站了出来,劝说道:“诸位大人不要冲动,万万不可杀田臧!” 中正朱房眼圈通红,情绪颇为激动,吼道:“陈大人难道要放任那恶人肆意妄为?” 陈婴苦笑一声,道:“荥阳大败情况已经够乱了,难道杀了田臧有人能担当大任?大王,下官认为您应继续启用田臧,收拢兵马对抗秦军,否则秦军可就要长驱直入杀到陈县来了!” 陈婴旁观者清,跳出情绪的影响给了陈胜一个中肯的建议。 陈胜闭上眼睛,过了半晌终于冷静了下来,道:“传本王号令,任命田臧为上将军,赐予楚令尹大印!迎战秦军!” …… 大秦,咸阳。 六月初,咸阳一片生机勃勃。 老将屠睢的尸身已经安葬到了骊山脚下,陪伴着秦始皇,而老将屠睢的刑徒军,还未有着落。 谁来领兵,成了一个问题。 胡亥有心请王贲领兵出征,但因为老将王翦的事情,君臣之间一直有隔阂。 结果就是屠睢已经入了土,这率领刑徒军的人选,还未有一个确切的定论。 赵高现在春风得意,担任郎中令后还在咸阳城置办了宅邸,越来越奢靡。 今日的赵府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此人在军中颇有威望,不过一直赋闲。 就连蒙恬北征匈奴他也没有机会出征,后来遇上母亲重病在床,他亲自照料又耽误了几年时间。 此人正是秦国大将——赵佗。 赵佗在赵府的后院见到了赵高,赵高请赵佗落座后,道:“今天是什么风,把赵将军给吹来了?” 赵佗嘴角含笑,说道:“我听说赵大人寿辰将近,便准备了一些薄礼送给赵大人。” 赵佗放下手中的锦盒,推到了赵高的面前,锦盒并不大但是分量可不轻。 赵高眼皮都不抬,道:“赵将军太客气了,你来就来了,还送什么礼物……” 秦二世继位以后赵高水涨船高,来巴结送礼的人多如牛毛,一般的礼物都难以入赵高的眼。 不过赵佗的这份礼物可不是凡品,打开锦盒之后,里面放着整整八颗夜明珠! 质地卖相是一等一的好,更难得的是八颗夜明珠大小完全一样,还有两颗黑珠! 赵高是识货的人,他拿起一颗黑色的夜明珠,越看越是喜欢,说道:“赵将军有心了,说说吧赵将军遇见了什么难事儿。” 赵佗心中一喜,他费了不少心思准备的礼物奏效,便说道:“我听说陛下正在选拔前往渑池领兵的将领,为此烦心,我想为国分忧!” 十五万刑徒军,经历了几次战役的洗礼后,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无论谁掌控了这支军队,都会成为大秦朝廷中的实权人物,飞黄腾达。 赵高微微一笑,说道:“赵将军,你的消息很灵通,没错陛下正为此忧心,你也知道天下局势混乱,陛下难以拿定主意,这万一选出来的人对朝廷不忠,可不成。” 赵佗立刻表态,说道:“我赵佗对大秦的忠心天地可鉴!绝无二心!” 赵高高深莫测地拍拍赵佗的肩膀,道:“本官相信赵将军的忠心,不过本官为陛下选人,也是在为我自己选人,若选出一个如永乐侯一样不待见本官的人,本官要寝食难安啊。” 永乐侯明远与郎中令赵高的矛盾,咸阳城谁不知道?先帝还在位的时候他们就不对付。 赵佗自然听懂了赵高的弦外之音,他犹豫片刻,道:“赵佗一直仰慕赵大人,若我为大将领兵出征,一定不忘赵大人的恩情!赵大人的事情,就是我赵佗的事情!” 听了赵佗的表态,赵高得意地笑了,他扶着赵佗直起腰身,勉励道:“赵将军是聪明人,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此事本官会为你奔走举荐,不过,你统御了大军要如何用兵啊?” 赵佗没有片刻犹豫,说道:“昨日传来消息,假王吴广已死,屠纲将军正与张楚上将军田臧会战于敖仓山,我当领兵前往支援,一举灭亡张楚!而后横扫刘邦、张耳、项梁等叛贼!” 赵高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赵将军,陛下的意思是你要先去解决武关那边的宋留一党,彻底断了叛军威胁咸阳的机会,保护咸阳无忧。” 赵佗急了,说道:“宋留一众是孤军,翻不起什么风浪,赵大人,您能否让陛下回心转意?让我先前往荥阳一带?” 赵佗急着立功,赵高仰面而笑,“赵将军啊赵将军,你还是不懂得为官之道,你领兵出征是陛下的恩典,当然得按照陛下的意思办,差事办好了让陛下高兴,可比什么都强!” 赵高拍拍有些傻眼的赵佗,道:“别以为当今陛下和先帝一样,实话告诉你,陛下巴不得蒙毅、屠纲,还有永乐侯之流在围剿叛军的时候出意外,战死沙场!” 第二百七十七章 蝴蝶效应 对于秦二世来说,王翦、屠睢、蒙武,是一呼百应威望比他这个君王还高的老臣。 王翦死谏于望夷宫,屠睢带兵出征病逝于渑池,秦二世装模作样地很悲痛。 实则在胡亥的心中快意得很,能威胁他帝位的人日渐减少,没什么比这更令人开怀的。 秦二世让领刑徒军的将领先剿灭宋留,既是为了咸阳的安危,也是为了消磨屠纲、蒙毅、明远等人的力量。 此消彼长之下,完全受秦二世控制的刑徒军会成为稳定大秦的中坚力量。 哪怕出现了最坏的情况,屠纲等人真的要谋反,胡亥也有力量压制他们。 赵佗暗暗心惊,没想到胡亥防备在外的将领到了这般地步。 他藏住惊讶,欣然接受了赵高的话,他只要获得兵权和皇帝的赏识与重用。 既然不用去和屠纲等人抢夺功劳,一样能达成目的,赵佗何乐而不为呢? …… 大秦,景城。 景城在后世的地图上早已经消弭不见,但是现在,景城却前所未有的热闹。 三郡联军在获得了朝廷的嘉奖后,终于起兵,从广阳郡来到了景城。 大军驻扎于景城,等于堵住了巨鹿的南门户,而蒙毅也率领大军从邯郸起兵,威胁巨鹿。 巨鹿的形势对秦军来说是重大利好,但忽然发生的一件事,却改变了战场的局势。 景城,辽西军大营。 明远与章邯、蒙云、郑鹰三人坐在军帐中,盯着军帐里的地形图,商议军务。 章邯眉头紧锁,说道:“没想到田臧这么快就被屠纲将军击败,死于敖仓山。” 田臧杀了吴广,又被陈胜任命为上将军,组织起义军继续对抗屠纲。 可没有了假王吴广坐镇,起义军怎么可能打得过秦军?又在敖仓山北被再次击溃。 张楚上将军田臧自刎身亡,起义军溃败,在战役中被斩杀的约三万余人。 剩下的有的往陈县跑,有的则到原来的赵地,也就是巨鹿郡所在的地方。 由于张耳、陈馀拥立武臣为赵王,竖起了一面旗帜,吸引了不少溃军过去。 导致巨鹿的叛军越来越多,当蒙毅与明远逼近巨鹿郡的时候,张耳一众的人数竟**到了八万余人。 这八万人基本是经历过战场的兵卒,稍加训练整编,就能形成战斗力。 蒙毅与明远的兵力,合在一起大概有四万余人,人数上比对方少了一半。 明远摩挲着手中的玉佩,道:“田臧志大才疏,论才能比不上吴广,败给屠纲将军是早晚的事情,今早传来战报,屠纲将军已经进军陈县,若战事顺利,大概一两个月就能攻陷陈县。” 蒙云激动的面上生了一层光彩,说道:“大人,我们也不能落后于人!以我等现在的兵力恐怕难以歼灭武臣之流,要不然从三辽调兵如何?” 虎豹骑与神机营威震天下,蒙云还从未见过这两军的实战,一激动便提了出来。 章邯摆了摆手,说道:“辽西出五千精兵,已经是不小的开销,如今正值农忙时节,若派出虎豹骑与神机营,要动用的徭役可不小的数目,劳民伤财,我等只要配合蒙毅将军,牵制叛军就好。” 蒙云有些失落,别看他被胡亥坑了一次,但依旧对大秦忠心耿耿想要多多出力。 明远指着那副巨型地图,说道:“而今天下,有张楚陈胜、赵地武臣、魏地魏咎、燕地又冒出来一个韩广,那项氏一族在江东已经出兵西进,至于小的军头本官就不一一列举了。”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所有的军头之中,以张楚为核心最难缠,若我们能协助蒙毅将军牵制赵地武臣,让屠纲将军顺利灭了陈县,就是大功一件,张楚倒台其他的叛军就好处理了。” 明远其实也担忧过项羽与刘邦这一对英雄,不过,章邯现在在自己身边,对大秦忠心耿耿。 屠纲可不是庸才,更不会对项羽投降,所以明远认为,这场席卷天下的叛乱,会在张楚政权倒台后迅速被熄灭。 管他项羽还是刘邦,在大秦大军的铁蹄之下,也翻不出什么太大的风浪来。 不多时周奇与温邦在龙且的引领下来到中军帐,周奇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明侯,敌军日渐势大,我们可不能和对方死磕,应该智取!” 明远闻言笑了,说道:“哦?周郡尉有何高见,说说要怎么智取巨鹿?” 周奇来了精神,说道:“上一次明侯挖掘地道破了丰台城,这一次为何不能故技重施?用您的那‘地龙车’挖过去?” 地龙车是明远亲自绘制草图,让天工坊打造,名字很唬人,其实就是一种能保护挖掘地道的兵士不被活埋的机关车。 明远仰面而笑,说道:“我军还未进入巨鹿县城的地界,周郡尉就已经跃跃欲试,也好,本官将地龙车借给你,待扎营之后由你来挖掘地道。” 不过,秦军要逼近巨鹿县,武臣不是傻子,肯定会在半路拦截,将又是一场恶战。 温邦信心十足,说道:“大人,明日吾与龙且小将军愿做先锋官,去探一探巨鹿县的虚实!” 温邦与周奇之所以一反常态地请战,是因为胡亥给了他们丰厚的赏赐。 他们见明远封了彻侯,眼珠子都红了,卯足了劲儿想要搏一个前程出来。 巨鹿之战就是他们的好机会,若能攻入巨鹿城,斩杀了武臣、张耳、陈馀之流。 胡亥一高兴,加上他们两个的军功也足够了,他们未必不能封侯,成为大秦的中流砥柱。 机会来到了眼前,温邦与周奇也不再退缩,决心在巨鹿之战中崭露头角,让秦二世看见他们的本事。 不过温邦与周奇大概不会想到,在不远的将来,天下的局势将因为巨鹿一战而改变。 天下群雄将大半汇聚到巨鹿来,在巨鹿角逐,分出大秦与义军的高下。 大秦胜,则大秦的荣耀与光辉还能够延续下去。 大秦败,则大秦将在秦二世胡亥手中,走向不可挽救的灭亡与衰败。 第二百七十八章 兵败如山倒 秦二世二年,十一月。 陈县的烽火蔓延到了整个区域,从陈县的东面到西边,全都是激战的秦军与张楚军。 两个月! 整整两个月的时间,失去了荥阳牵制的秦军,在屠纲的率领下,对陈县发起了猛攻。 八万精锐秦军,对抗十二万的张楚军,将陈县变成了一座修罗场。 屠纲没有想到,经历了荥阳、敖仓山大败的张楚军,能如此的顽强。 从八月末开始,到十一月初,大秦的军队与张楚的军队,几乎是寸土不让。 寒冷的风从耳边刮过,陈胜睁开眼睛,手里还握着长戈。 陈胜已经几乎忘记了上战场的感觉,自从他成为张楚王后,便再未曾动过刀兵。 但今日,陈胜重新走上了战场拿起兵器,与张楚的农民军一起并肩作战。 陈县的县城已经岌岌可危,陈胜的加入令军队爆发出强悍的战斗力,硬生生又挡住了秦军一轮的攻击。 残阳如血,陈胜坐在一块青石上,望着远处仿佛没有边际的秦军阵营叹气。 “大王,吃些东西吧。” 吕臣来到了陈胜的身边,取出珍藏起来的一块肉,那块肉干巴巴的看起来已经很久了。 陈县鏖战两个月,物资已经极为匮乏,至于肉食更是少数将领才能享用的珍贵玩意儿。 陈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收起来吧,将肉送到陈婴先生那里,他受了伤需要肉食。” 连续的激战令张楚军死伤惨重,十二万大军,死伤多达四万余人,剩下的也是个个有伤。 张楚军在阵亡四万的情况下还未崩溃,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陈胜亲自上战场鼓舞士气的行为,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陈婴率领的两千江东将士,亦在保卫陈县的过程中出力不少,如今就剩下了五百多人。 吕臣点了点头,道:“陈先生已经性命无虞,但身子还比较弱,大王,要不然……让陈先生和剩余的江东将士离开吧?” 吕臣对项梁、项羽心中是有不满的,因为迄今为止,项氏叔侄只顾着攻城略地,完全不顾陈胜这边的死活。 反倒是送来凑数的陈婴当真豁得出去,肯为守卫陈县上战场,还受了伤。 陈胜低下了头,喃喃道:“陈婴先生是敦厚长者,这段时间也做了一切能做的,让他的人安排他连夜离开陈县吧,这陈县,守不住了。” 陈胜的语气充满了无奈与悲凉,陈县能坚持两个月已经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了。 若不是大秦的另外一支强军刑徒军去了武关,恐怕陈县早就陷落了。 吕臣眼眶一红,说道:“项梁无情无义!他们叔侄攻城略地,已经将会稽郡、鄣郡纳入麾下,如今更是进攻九江郡!他们简直畜生不如!” 陈胜嘴角动了动,拍了拍吕臣的肩膀,“当初本王任命项梁为上柱国,不也是想借助项梁的力量对抗秦国么?怪只怪田臧愚蠢,杀了假王,不然有荥阳大军在,陈县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现在说再多都没有任何用,对于陈胜来说,思考下一步才是关键。 夜悄然来临,陈胜望了一眼天色,说道:“召集众将官官员,本王有事情与他们商议。” 破落的院落里,树叶枯黄脱落,篝火烧得很旺,映照出一张张毫无生气的脸孔。 战争让人们变得麻木,死去的将士也成了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没有更多的意义。 陈胜坐在当中,幽幽说道:“陈县已经不可坚守,本王决意撤离陈县,前往城父。” 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过了片刻朱房抬起头,“大王,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朱房在张楚政权中的地位很特殊,是陈胜挑选出来,专门整治官吏的,是个酷吏。 他不懂兵事,只是觉得如日中天的张楚政权,怎么短短两三个月就要衰亡了? 吕臣阴沉着脸,说道:“就要入冬了,我们的粮食已经见了底,魏咎、韩广兵少将寡,武臣张耳他们被蒙毅、永乐侯牵制,项梁他们在进攻九江……我等没有外援,只能先避其锋芒,以图他日再杀回来。” 杀回来…… 这话说完吕臣心中一片苦涩,辛辛苦苦建立的国度陈县丢了,再杀回来说不定要过多少年。 如果不是局势糜烂到一定程度,吕臣也不想撤离,离开倾注了他心血的地方。 潘书没有了往日的文雅潇洒,脸上有好几处烟熏火燎的痕迹,他轻声道:“粮草勉强能维持我们到城父,路上还能再向百姓‘征调’一些,等到了城父我们稍作休整,再与项梁联合稳住阵脚。” 到那个时候他们恐怕要寄人篱下,成为项梁一众的附属,但没有办法。 司过胡武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道:“臣的富贵都是大王给的,无论天涯海角,臣都会相随大王左右!” 陈胜强忍住悲凉与泪水,强行振奋精神,道:“当年本王从大泽乡起义,人不过九百人,将不过假王一人,一直到席卷天下,那时候比如今难多了。” 陈胜站起身来,大声道:“本王一息尚存,便不会停下反抗暴秦的路!有诸位相伴本王左右,未来定能重新汇聚力量!推翻暴秦!” 陈胜终于从阴霾中振奋起来,也影响到了吕臣、朱房等人。 败了不可怕,谁能是常胜将军?若人人都是武安君白起,这仗也不用打了。 陈县的张楚军在这一晚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力,向着城父的方向突围。 秦军的人数有劣势,所以不可能合围陈县,就给了陈县的主力逃遁的机会。 潮水般的张楚军撤出了陈县,屠纲下令追击十里后,率领大军入主陈县。 这里有张楚政权的宫殿,有张楚朝廷处理政务的官署,是张楚政权的核心。 陈县的陷落,代表着张楚政权某种程度上的败亡,秦军将士的欢呼声响彻陈县县城。 历经千辛万苦,鏖战两个多月,死伤了快三万的大秦将士,他们终于收复了陈县! 陈县被秦军攻占的消息也如雪花一般,传到了天下各处。 第二百七十九章 城父雪夜 城父县,雪夜。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下,令城父县变得银装素裹。 来自陈县的张楚败军陆续来到了城父县,做暂时的休整。 陈县被破,秦军攻陷了张楚的国都,令张楚军的士气,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 吕臣单手扶剑,指挥兵卒陆续进城,容纳不下的人便在城外扎营休整。 一位青年将官从远处走来,愁眉不展,他叫做吕臣,是吴广的部下。 敖仓山田臧战死后,吴广的部将们四散逃命,有的人逃亡巨鹿郡投靠武臣。 还有的历经艰辛回到了陈县,吕臣便是其中之一。 他来到吕臣身边,沉声说道:“将军,城父县令已经派人将县里的粮草陆续运送出来,我们的粮草至少还能坚持半个月。” 吕臣点了点头,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又纷纷融化,却溶解不掉吕臣的愁绪。 见吕臣不说话,吕臣担忧地说道:“将军,听说项羽正领兵攻打秦嘉,若他拿下了彭城,我们便有了退路,您说项羽会接纳我们么?” 这恐怕是很多的张楚官员在担心的一件事,张楚名义上是天下起义军的统帅。 天下的起义军都尊奉张楚王,巨鹿的武臣、中山的韩广、江东的项梁、沛县的刘邦,还有盘踞在彭城一代的秦嘉等等。 张楚军顺风顺水的时候,他们欢呼呐喊,一个个都是尊奉张楚王陈胜的起义军。 当张楚战事不顺利,甚至在荥阳大败、陈县岌岌可危的时候,他们却没有一个肯来救援。 不是在扩张地盘,就是在内耗争夺领土,这一幕幕落在张楚众人的眼中,怎么能不心寒? 项梁叔侄能做的不救援陈县的事情,就能做出拒张楚众人投奔的事情。 吕臣叹了口气,安慰吕臣:“项梁叔侄虽然不愿意出兵,但他们是聪明人,不会见死不救的,于大义上项梁绝不会拒绝我们。” 再有张楚军实力尚在,只要能获得安身之所好好休整,会是反秦的重要力量。 吕臣与吕臣安置好兵卒,便结伴向城中陈胜落脚的地方行去,一路上见到不少张楚士卒生起火来,倚靠着取暖。 他们穿过一条条长街,在街道尽头有一座不小的宅子,已经被陈胜征调。 “什么?你在哪里听到的消息?准么?” 守门的士卒瞪大眼睛,一边搓手一边说道。 “那还能有假?现在都传开了,屠纲放出话来,杀张楚王者赏赐千金,封千户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另一个守门的士卒说得眉飞色舞,一边说还一边跺跺脚,缓解寒意。 “千金?那得多少钱啊?我家往上数三代,就没见过超过十两银子,千金足够我一辈子过活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千金算啥?最重要的是封侯,那千户侯是能世袭传承的,知道辽西的永乐侯不?就是人家那种!” 两个士卒聊得火热,忽然大巴掌落在了脸上。 啪!啪! 两声脆响抽地二人原地打转,守门的士卒火冒三丈,骂道:“哪个不长眼的混蛋!敢打军爷!” 待看清来人的样子后,士卒吓得一哆嗦,剩下的话全部憋回了肚子里。 “将……将军?” 吕臣冷着脸,骂道。 “胆大包天的东西!这些话你们从哪里听来的!不要命是不是!” 两个守门的士卒吓得一哆嗦,纷纷跪地求饶,辩解道。 “请将军恕罪,我们就是闲说话,这消息大半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了,是,是那秦将屠纲放出来的悬赏,小的绝没有半点对大王不敬的念头!” 吕臣还欲发火,就听庭院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吕臣,算了。” 声音依旧浑厚,却充满了疲惫感,是陈胜。 吕臣瞪了两个士卒一眼,道:“若非大王赦免了你们,本将今日定斩不饶!” 士卒死里逃生连连道谢,吕臣看都不看他们一眼,与伍徐一起入了院子。 院落里也有守卫的士卒,还有一些侍候陈胜的仆从,以及为陈胜诊治的医者。 吕臣与伍徐将将士们安顿的情况简单说了一番,陈胜才安下心来,说道。 “大军初败,我等居无定所,人心浮动,那两个守卫不要难为他们,此时应以宽仁厚待兵卒,收拢人心才是。” 陈胜不是不知道城中的流言蜚语,他甚至也听到了两个兵卒谈论的话。 但陈胜不可能将传播流言的人都杀了,他真那么做,就是动摇了军心,落入了屠纲的陷阱里。 屠纲巴不得陈胜这群人内部生乱,到时候秦军趁势出击,就能将张楚的势力一网打尽。 “大王教训得是,不过大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两天就让伍徐留在您这边,保护您吧。” 吕臣生怕有人对陈胜动手,受贪欲驱使。 陈胜没有拒绝,说道:“天气寒冷你们也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我们再行商议军务。” 张楚军何去何从,是留在城父县休养生息,还是继续往南,去与项羽合兵一处,还要商讨。 吕臣离开后,陈胜由身后的一个仆从扶着站起身,他身上受了不少的伤,行动不便。 “庄贾,本王这手脚不便,你待会儿为本王去取些吃食来,送到我房里就好,伍将军,你随本王进屋说说话。” 庄贾是陈胜的车夫,为人老实忠厚,从陈胜起义之后就一直跟随在身边。 庄贾别的本事没有,唯独是个驾驭马车的好手,谁见了庄贾驾车都得赞一声厉害。 庄贾领命匆匆离去,陈胜则和伍徐入了屋子,点燃了一根蜡烛后陈胜靠在软榻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伍徐见到陈胜苍白的脸孔,鼻子一酸竟落下了眼泪。 听见伍徐的哭泣声,陈胜睁开眼睛,笑了:“伍徐,别哭,本王还死不了。” 伍徐的泪水更加止不住,说道:“大王,您为了反秦殚精竭虑,如果项梁、刘邦等来支援,您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陈胜拍拍伍徐的胳膊,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人性,本王之前太相信他们了。” 第二百八十章 无头张楚王 陈胜经历了惨败,方彻底明白了过来。 他自负是天下起义军的领袖,结果到了关键时刻,其他的起义军根本靠不住。 陈胜勉励伍徐,说道:“本王还活着,你们也还活着,麾下的兵卒还有七万余众,不必绝望。” 陈胜的眼里有一抹光芒,锐利又坚定:“暴秦无道不得民心,我张楚纵使覆灭,暴秦也一样会灭亡!” 在陈胜的勉励下伍徐渐渐平复了情绪,又盘桓了片刻,伍徐见陈胜露出疲态。 他就将火盆往陈胜这边挪了挪,告辞离去,让陈胜好好地休息休息。 伍徐来到院子里,与值守的兵卒一起保护陈胜,约莫过了一刻钟,庄贾回来了。 庄贾拎着一个巨大的食盒,额头上冒了一层汗水,瞧着那食盒可不轻。 “老庄,为大王弄了些什么好吃的?” 伍徐迎上去,帮着庄贾一起提着食盒。 “都是大王爱吃的,大王受了伤需要滋补,我还特意请人装了两块猪骨来,对了!” 庄贾停下脚步,说道:“将军和诸位将士夜里值守辛苦,我这里面还有些热汤,都分小碗装好了,直接拿出来就能喝。” 庄贾将食盒慢慢地放下,然后掀开了食盒的盖子,食盒第一层果然放着一个个小碗。 小碗里是热气腾腾的猪骨汤,更难得的是,在碗里面还有一块块不小的肉。 张楚军连番鏖战,多久都没尝过肉味,想起迅速弥漫,就连守门的兵卒都伸长了脑袋,往里面看。 伍徐咽了一口唾沫,眼睛盯着食盒里面的肉汤,说道:“老庄,你有心了,来,大家也别辜负老庄的好意,都尝尝,你们两个也进来尝尝。” 众人七手八脚地各取了一碗猪骨汤,尝了一口后,油水与香味瞬间征服了他们的味蕾。 就连伍徐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全身暖洋洋的。 “将军和诸位慢用,我还得给大王送饭去。” 庄贾提着巨大的食盒走进了房间里,然后将美食一个个取出来放在饭桌上。 陈胜睡着了,他紧闭双眼呼吸声均匀平缓。 庄贾没有急着叫醒陈胜,他很耐心地等待着,直到院子里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 庄贾走到窗边顺着缝隙往外看,伍徐在内的众人,已经直挺挺地昏死过去。 庄贾从怀里取出用羊皮包裹的尖刀,再转身的时候,表情已经变得狰狞恐怖。 “大王,您待我不薄,跟着您我庄贾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可是您败了。” 庄贾一步步走向了陈胜,自言自语道。 “屠纲将军能给我千金,赏赐千户侯,从今以后我庄贾就能跟永乐侯一样,世袭罔替地将爵位传承下去!” 贪欲彻底让庄贾疯狂,他满脑子都是封侯与千金,早就忘了她困苦的时候,是怎么被陈胜提拔的。 尖刀被庄贾高高举起,寒冷的刀锋对准了陈胜的心口。 似乎感受到了杀意,陈胜猛地睁开眼,“庄贾,你要做甚!?” 唰! 一道银光落下,陈胜再无任何声音,而房间里的蜡烛,也在同一时间熄灭了。 一刻钟之后,庄贾匆匆离开了陈胜的院子,他的手里还提着那个硕大的食盒。 他没有返回自己的居所,而是朝着城父县外的方向走去,行色匆匆。 兵荒马乱的夜里,到处都有正在安置、扎营的张楚军,这无疑给了庄贾一个最好的掩护。 没有人注意他的食盒下面,在滴滴答答地渗出鲜血,更没有人会想到,他们的张楚王,就在那食盒之中! 当走到了城外军营边缘的时候,有一驾马车等在这里,上面是他正在焦急张望的妻子与儿子。 “你怎么才来?成了?” 妻子伸出手拉着庄贾上了车,庄贾兴奋地拍了拍食盒,说道。 “成了!咱们一家人的富贵前程都在这里面了,婆娘,你可好好地保护好了它!” 庄贾的妻子喜笑颜开,也不管那食盒下面是不是渗着鲜血,将食盒往腿上一放,牢牢地抱住。 “夫君以后就是侯爷,那我就是侯爷夫人,咱们家的小石头未来也是侯爷。” 庄贾的妻子嘀咕着,畅想着美好的未来,除了年纪尚小的小石头一个劲儿地往后缩。 他嗅到了那食盒里面的怪味,令他厌恶。 庄贾最后看了一眼城父县城,然后催动马车,在雪夜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当庄贾离开的同一时间,吕臣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陈胜全身是血地坐在一块青石上,背对着自己,手遥遥指着远方。 吕臣焦急地想要看清陈胜的正面,却怎么也做不到。 吕臣顺着陈胜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那是一面旗帜,大秦的黑底红字的旗帜。 在旗帜上面还插着一颗人头,陈胜的人头! “啊!” 吕臣从睡梦中惊醒,他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立刻从床上起来穿戴好鞋袜衣服就往外跑。 “将军?您怎么起来了?有何事?” 守夜的小兵卒不明就里,只能跟着吕臣一起往外跑,等吕臣到了陈胜的居所的时候,果然感觉不对劲! 陈胜的院落死一般地寂静,连守门的兵卒也不见了! “伍徐?伍徐!” 吕臣喊了两声一脚踢开院门,发现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人,呼呼大睡。 他们的身边都散落着汤碗,还有已经结冰的汤水。 吕臣的头皮发麻,他一步步地走向陈胜的屋子,试着推开了房门。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令吕臣心凉了半截儿,他只能希望这些血液不要是陈胜的。 吕臣掏出火折子,一步步走到了内室,想要摸索着找到烛台。 “大王?末将吕臣来了,大王您安好否?” 吕臣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不过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软榻上躺着一个人似乎是陈胜。 吕臣吹了一口气,点燃了蜡烛,然后举着烛台往内室的床榻处移动。 血腥味更加的浓重了,吕臣放眼望去,就见陈胜全身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大……大王?!” 吕臣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陈胜死了,他的头颅不翼而飞! 第二百八十一章 鏖战巨鹿 大秦,巨鹿郡。 在蒙毅与明远的南北夹击之下,巨鹿郡成为战事激烈的战场,爆发了数次激战。 第一场战役发生在巨鹿郡凤城,蒙毅军与陈馀率领的巨鹿军,针尖对麦芒地硬碰了一场。 蒙毅麾下三万将士,对战陈馀五万将士,双方互有胜负,激战半个月后才彼此形成对峙。 第二场战役发生在巨鹿县,明远统御的三郡联军,以试探进攻为主,与巨鹿郡守军七日内连续交战十几次。 不过联军表面上在攻城,实则在掩护周奇挖掘地道,准备对巨鹿县来一场奇袭。 岂料张耳早就防备这一手,他命人在城内城墙边挖掘大坑,将水缸倒扣进去。 张耳派将士日夜在大水缸边看着,每隔一段时间后,便倾听大水缸里的动静。 结果还真就被张耳等了个正着,挖掘的兵卒死伤惨重,周奇灰头土脸地放弃了挖掘地道的计划。 很多计策第一个人用的时候会产生出其不意的效果,如明远。 但周奇来了一个模仿,效果不佳。 第三场战役,是由巨鹿军中的李归、邓说发起,这两个人可谓是秦军的老对头。 李归、邓说,隶属于张楚政权假王吴广麾下,可惜吴广被田臧斩杀,又历经了敖仓山大败。 混乱之中李归、邓说率领残军,一路到了巨鹿郡,投靠了武臣,成为武臣的部属。 李归与邓说率领一支奇兵,奇袭秦军两道,给屠纲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幸而屠纲经验丰富,留下了军队看守粮道,才没有使得两道被对方斩断。 李归与邓说在外游击了半个多月,后来随着秦军不断向粮道增兵,才返回了巨鹿县。 除了这三次大规模作战外,其他小地战斗几乎是每天都在进行,数不胜数。 十一月底,巨鹿城外。 今日联军和巨鹿军没有道兵相见,相反,联军统帅明远设宴,宴请巨鹿郡的文武。 “久闻武信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明远有礼了!” 武信君,即武臣,武臣在巨鹿郡拥兵自立,自封为“赵王”,不过明远当然不会承认他这个赵王,就以“武信君”来称呼。 武臣身材中等相貌英武,一对眼睛狭长,唇上还留着两撇油光水滑的胡须。 “明侯客气了,永乐侯大名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我虽立场不同,但本王对明侯亦是心向往之啊。” 蒙云在明远的身后嗤笑一声,赵王?就凭武臣也能称王称霸? 明远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别看双方的战场上打得你死我活,真见面了反而都很客气。 谁都不想丢了体面,让对方看不起,尤其是已经称王的武臣,更要讲体面与尊贵。 就连他的马车上都是镶金嵌银,用着名贵的熏香,远远就能嗅到香气。 相比之下明远就朴素得多,甚至可以说是寒碜。 武臣身边有四人,分别是张耳、陈馀、李归、邓说,他们面容肃穆,对明远都没什么好感。 待仆从各自上了酒菜,武臣笑道:“明侯能在百忙之中约见本王,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我赵国战事繁忙,不如开门见山。” 巨鹿郡的南部与蒙毅激战不停,相对来说北面由于联军人数有限,打的还不那么激烈。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武信君快人快语,那我便直说了,本官今日来是准备劝降诸位。” 劝降? 张耳、陈馀等人皆露出不屑之色,张耳阴阳怪气地说道:“永乐侯一兵一卒都没有踏上巨鹿城的城头,就来劝降?未免太可笑了。” 武臣摸了摸嘴唇上的两撇胡须,道:“永乐侯是当世豪杰,不过,就凭你三言两句,就让我等投降?你当我赵国文武是三岁孩童么?” 明远不急不缓地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道:“诸位应该知道,张楚王陈胜兵败陈县,现在陈县已经落入了屠纲将军之手,被我大秦光复。” 陈馀暗暗咬牙,回怼道:“那又如何?张楚的兵将大量逃往城父县,将来张楚王与项梁叔侄合兵一处,早晚会再打回去!” 明远没有去与陈馀争论,他将信推到了武臣那边,道。 “陈将军别急,本官的这封信里面传来了城父的最新战报,请武信君看后再下定论可不迟。” 武臣随手取过信件,打开后只看了一眼,武臣的脸色就从平静变成了惊骇。 他看看信件再看看明远,说道:“明侯何须伪造这种信件来诱使我等投降?” 武臣不相信明远信件里的内容,他不相信英雄一世的陈胜就那么走了。 张耳等人都很好奇信件中的内容,却听明远道。 “陈胜的车夫庄贾斩杀陈胜,割下了他的脑袋跑出城父县,到了陈县领赏,陈胜麾下的张楚军大乱,被屠纲将军再一次击溃,逃到了山中,武信君认为本官有必要编造这种事情么?” 张耳、陈馀脸色大变,如果陈胜真的死了,意味着张楚政权的消亡,那他们可就再没有援军了。 李归愤怒地站起来,指着明远吼道:“你胡说!大王英雄盖世,怎么可能被一个区区的车夫杀死?车夫又是带着人头怎么跑出了城父的?” 明远神情十分的平静,道:“庄贾是怎样做的本官不知道,但他的确斩杀了陈胜,现在张楚军经历两次大败,残余的人已经躲进了山里难以成气候,屠纲将军应该很快会赶往巨鹿,武信君,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屠纲的麾下军队经历了连番作战,可用之兵大概有六万多人。 除去驻守陈县的守军,加上守护粮道的军兵,能投入到巨鹿郡的差不多有四万多人。 到那时候秦军就会占据绝对优势,消灭了巨鹿的起义军,诸如韩广、魏咎,以及齐地的田荣等人,就不足为虑。 何况赵佗的刑徒军正在武关围剿宋留,等宋留一死,赵佗也可以来支援巨鹿,巨鹿起义军的消亡,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邓说急声道:“明远胡言乱语!请大王千万不要被他蒙蔽!” 第二百八十二章 项与刘 有人相信明远的话,有人不相信。 武臣全程在密切关注明远的神情,武臣希望能捕捉到片刻的破绽,证明明远在说谎。 他失望了,明远从头到尾都仅仅是在叙述一件事,陈胜已死,张楚覆灭! 武臣的脑海里思绪翻涌,他很清楚明远说的对,张楚覆灭巨鹿已经成为孤军。 武臣不指望其他地方的反秦势力会来相助,尽管他能发去求援信。 有那么一瞬间,武臣甚至产生了一种冲动——答应明远的条件谈判,争取一个富贵的将来。 不过这个念头仅仅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被武臣否决,他是自立为王的起义军首领,大秦不会放过他。 武臣沉默了片刻,说道:“此事干系重大,本王……本王要好生思量一番,请明侯转达蒙毅将军,三日内,你我双方暂时停战可好?” 李归、邓说闻言急得满头冒汗,他们就算是死,也绝对不会向秦军投降。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好,我会转达蒙毅将军,给武信君三日时间。” 武臣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明远等人,转身离去。 张耳、陈馀紧紧地跟在武臣身后欲言又止,显然,他们都不同意武臣投降。 待双方离得远了,张耳才急切的说道:“大王,明远诡计多端绝不可信,就算张楚王真的死了,那秦二世就会放过大王您么?您万万不可糊涂啊。” 武臣停下了脚步,语气凝重地说道:“你们真觉得本王会投降?三日时间,足够巨鹿送求援信给天下义军了,三日后我们就要殊死一搏,撑到援军到来!否则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李归神情激动,立刻表态,“末将愿为大王粉身碎骨!绝不向秦军投降!” 张耳也放下了心,“原来大王用的是缓兵之计,好趁机从求援信出去,此计甚好!” 明远当然听不见武臣、张耳等人的窃窃私语,他望着张耳等人离去的背影,目光深邃。 章邯轻声说道:“大人,武臣野心很大,他绝不可能轻易投降,我们最好做两手准备。”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无妨,时间站在我们这边,拖得越久,待赵佗将军那边战事结束,我们的力量就越强,明日你派人朝着城中射箭,将张楚王已经死去的消息,送到城里,让城中乱起来。” 先动摇巨鹿官员的内心,再动摇普通将士与百姓的斗志,才是明远此行的目的。 能侥幸让武臣投降正好,就算不能投降,攻心才是上策。 …… 泗水郡,薛县。 一队骑兵在官道上由远及近风尘仆仆而来,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一袭玄衣,眉目疏朗,待见到了薛县后方勒住了战马,道:“萧何,我来得匆忙未带礼物,你脑子好使,想想咱准备些什么礼物一并送去?” 萧何文质彬彬,年龄比刘邦要小上十岁左右,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主公,我等虽未带礼物,但却有比礼物还贵重的东西,那就是主公您的投靠。” 刘邦身边一个莽汉闻言挠挠头,不解地问道:“萧先生,咱求人给咱兵马,没有礼物就靠着‘投奔’二字,能成么?” 汉子人高马大,骑在战马上比旁人要高一截,正是刘邦的好友、猛将樊哙。 萧何抚须而笑,笃定地说道:“非也非也,项梁叔侄起于江东,若想对抗秦军一定要招兵买马,主公您现在有沛县为根基,若愿意投奔项梁,一定会得重用,项梁正好缺少您这样的人才。” 樊哙不满地嘀咕道:“说的那么复杂作甚?不就是给人打下手么?我大哥还得受这种委屈!” 刘邦瞪了樊哙一眼,道:“寄人篱下算什么委屈?当年你我在砀山中躲避官军的日子你都忘了?现在丰邑久攻不下,没有项公相助咱们怎么成大事?见了项公你管好你的嘴!” 樊哙一缩脖子,说道:“大哥你莫生气,你说什么我樊哙就做什么,我绝对不多嘴。” 一行人约莫百余骑兵到了薛县,此时项梁正与范增一起在此处落脚休息。 忽听蒲志来禀报:沛县刘邦携麾下萧何、樊哙、曹参等来拜见项公! 项梁对刘邦的印象不错,一挥手请蒲志将刘邦请进来,不多时刘邦来了。 刘邦一见项梁的面便行大礼:“沛县刘邦,拜见项公!” 项梁笑着走上前,将刘邦扶起来,道:“刘将军快快请起,你怎么有空来薛县了?丰邑大局已定?” 刘邦讪讪一笑,说道:“让项公看笑话了,丰邑的秦军顽抗死守不出,我领兵猛攻两个月还未攻下来,奈何我手中的兵卒太少,实在惭愧。” 项梁闻言仰面大笑,只这一句话,他就明白了刘邦今天为何而来。 项梁很热情地拉着刘邦落座,说道:“刘将军来与我说说,那丰邑有何厉害之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寒暄客套,待刘邦讲述完之后,项梁说道。 “想要攻陷丰邑不难,缺少的是兵将,我侄儿项羽已经斩杀了秦嘉、景驹,现在彭城即将落入我手,倒是可以派些兵卒给你。” 刘邦闻言大喜,立刻起身单膝跪地。 “邦久仰项公大名!今日来就是想加入项公麾下,愿为项公驱使!推翻暴秦!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漂亮话刘邦说得一贯很好,他的表态也正中了项梁的下怀,项梁需要给天下的义军做一个表率。 我项梁愿意收拢天下义军,支持天下义军反秦,只要你们都加入我的麾下。 项梁高兴地抽出佩剑,放在了刘邦的肩头:“刘邦,本官今日起册封你为楚国都尉,赠予你五千军,前往讨伐丰邑,务必一战功成!若拿下丰邑,还有封赏!” 五千军队! 刘邦打下了沛县,辛辛苦苦积攒家底,现在手里的兵不过四千人,项梁却一下给了他五千人! 都尉什么的封赏都是假的,唯有兵卒才是真的! 刘邦神情激动,大声说道:“我刘邦如果不能一战攻下丰邑,愿提头来见!请上柱国放心!” 第二百八十三章 义帝熊心 刘邦在薛县停留的时间并不长,在获得了项梁的拨兵后,他带领麾下将官离开。 丰邑还未攻下,刘邦心急如焚,连项梁留他在薛县用一顿饭的工夫都等不了。 送别刘邦一行人,项梁问范增:“范先生认为,沛县刘邦此人如何?是否能担当大任?” 范增想了想,道:“沛公为人不拘小节,有胆识、有豪气,假以时日等能成就一番大业。” 二人并肩走出中军帐,项梁眺望远方,“天是越来越冷了,也不知道张楚王在城父情况如何。” 项梁满腹心事,喃喃道:“我们趁着张楚与秦军交战,攻城拔寨,于大义上我有愧于张楚王。” 范增闻言微微一笑,道:“秦灭六国尚且有计谋取舍,项公何须愧疚?待张楚王来投项公,项公以礼相待即可。” 范增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在范增的眼里,什么道义,什么情谊都是假的。 他帮助项梁扩展势力,将来推翻暴秦,乃至于争霸天下,就是要无所不用其极。 纷纷扬扬的落雪中,有两个人匆匆而来。 “叔父!范先生!大事!大事!” 项羽、虞子期一前一后走来。 项梁含笑说道:“吾侄儿项羽勇冠三军,诛杀秦嘉!来来来,叔父要为你摆酒庆功!” 项梁以为项羽攻克了秦嘉等人,心情激动,结果项羽接下来的话令他们无比惊讶。 “叔父,张楚王陈胜在城父,被一车夫庄贾杀死,人头都带去了陈县!张楚王死了!” 饶是以项羽的勇武,初闻张楚王陈胜死去的消息,也是难以置信。 项梁瞪大眼睛,“消息可靠么?陈胜真的就这么死了?” 传出消息的是陈县,屠纲在见到了庄贾后欣喜若狂,第一时间上书咸阳。 秦二世的册封圣旨都来了,封庄贾为千户侯,由于庄贾之前是白身,所以让他担任陈县的长史。 庄贾一飞冲天,成为能世袭的侯爵,在陈县混得是风生水起。 项梁喃喃道:“张楚王一世英雄,没想到竟死在一匹夫手中,那城父的张楚军情况如何?” 项羽摇了摇头,神情并不轻松:“张楚王被杀,假王也已经死去,张楚军现在军心不稳,听说已经出现了大量逃兵,凭着吕臣将军一人,难以稳定局势。” 项梁来回踱步,说道:“张楚王死,大楚的这面旗帜不能倒下,范先生,您看本官是否能……” 项梁的意思很明确,他想要接纳张楚军,并成为跟张楚王一样的君王。 “不可,万万不可!”范增离开反对,说道:“项公万不可效仿张楚王,重蹈覆辙!” 项羽眉毛一挑,道:“范先生,那陈胜不过是个庄稼汉,尚且能称王,我叔父是楚国贵族后裔,有何不可?” “少将军莫急,请听老夫细细解释。”范增不急不缓地说道:“陈胜号‘张楚’却独揽大权,根本没有将楚国当回事,遥想当年秦国灭六国,大楚是最不应该被灭,也最没有任何罪过的。” “请项公与少将军细想,当年怀王到暴秦后一去不返,时至今日,楚国故地的人仍旧在怀念怀王,因此楚南公曾云: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陈胜不拥戴楚王后裔自立为王,他的失败是注定的。” 项梁、项羽听得其中的道理,仔细一想,还真就像范增所说,陈胜的弱点,就是没有动员起楚地的百姓,拥兵自立为王。 “项公您起兵于江东,您想一想,自从您起兵后,有多少楚地的将领都争相归附?楚地下相的季布,还有楚地的周殷等等人才,愿意为您效命,也是因为您项家世世代代是楚国的将领。” 范增语重心长地劝说项梁,道。 “陈胜身死,张楚倾颓,这面楚国的大旗不能倒!您若能扶植一位楚王后裔为王,将楚国的旗帜接过来,不只是张楚,天下所有对大楚怀念的人,都会蜂拥而至!大事可成矣!” 范增一席话,如醍醐灌顶,令项梁彻底清醒,也打消了他拥兵自立的想法。 项梁向范增行礼,说道:“若非先生指点,吾险些铸成大错!好,就依先生所言,梁当寻找楚王后裔,拥戴他为新君!” 陈胜被杀的消息传遍天下,令天下局势震动,也让各方的战事越发焦灼。 屠纲在稳定了陈县的局势后便开始对吕臣穷追猛打,欲彻底消灭张楚政权。 项梁命项羽攻伐襄阳,另一方面,项梁找到了楚王的后裔——熊心。 熊心本来落魄到为别人放羊为生,没想到时来运转被找到后成为新的楚怀王,也称为楚义帝。 熊心成为君王后,项梁为他选了一个上柱国——老好人陈婴,赐封五县,并随着怀王一起到盱眙县建都。 陈婴敦厚长者的作用这时候体现了出来,明明他这个上柱国就是一个虚职,还是来监视熊心的。 但君臣之间相处的十分融洽,熊心遇见了什么烦心事和困难,都会找陈婴来排忧解难。 不过这位君主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任命了曾经的楚国令尹宋义,担任楚国大将军,这样从名义上来说,楚国的军队都是由宋义来统帅的。 项羽对熊心的安排极为不满,数次想要去找熊心理论,他认为担当大将军唯有他的叔父项梁。 不过项梁劝住了项羽,让他将精力都放在攻占襄阳上,攻占了襄阳,项梁军还要准备与秦军的对抗。 吕臣在屠纲的猛攻下摇摇欲坠,死伤惨重,若是再得不到支援,必死无疑。 秦二世三年二月,熊心正是在盱眙县称王,任命宋义为大将军、陈婴为上柱国,项梁除了还是上柱国外,自号“武安君”,为熊心在外征战。 项梁军厉兵秣马,向着秦军迫近,两军选择交战的地点,便汇聚到了东阿。 不过在秦军两军局势越来越紧张的时候,张楚政权最后一支孤军,也迎来了他们的末路。 宋留,这位受陈胜的指派进攻武关的将领,在退路被截断后苦苦支撑,终于熬不住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俘虏 巨鹿,联军大营。 中军帐内火盆烧得暖烘烘,令人昏昏欲睡,不过明远却精神的很。 在他身边有一张地图,曹铭端着烛台照明,让明远与章邯、蒙云等人都能清晰地看到上面的情况。 地图上并非巨鹿郡的地形图,而是南阳到武关那一片地方的地形图。 春秋时期,南阳是申国的领土,后成为楚国的申县。 在楚国还未灭亡的时候,几乎每一次楚国对外用兵,都会调动申县与息县的兵卒。 又因为诸国林立的时候,楚国的南阳分别与秦国、韩国、魏国接壤,楚国甚至在伏牛山上修建了城防,防御韩国。 长时间处于楚国的第一线,使得南阳人的战斗素养极高,随便一个县拉出来一群壮丁,都能上战场厮杀。 且南阳郡有二十七个县,以秦国的每个县约有十万人计算,南阳郡的百姓多达两百多万。 宋留夺取南阳,攻占武关,给大秦朝廷带去了不小的麻烦。 当周文迫近咸阳打到了戏亭的时候,为何没有其他县的兵卒迅速支援,就是因为各郡县的兵卒,很多都被派往了武关,去抵抗宋留。 明远微微眯起眼睛,说道:“从战报上看,赵佗将军真是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啊。” 陈县陷落,使得宋留不得不结束进攻咸阳的念头,调转军队,决定驰援陈胜。 当屠纲连番进攻城父的时候,宋留还不知道陈胜已经死去,钻进了赵佗的埋伏里。 章邯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道:“赵佗将军能在新蔡击败张楚军,并生擒了宋留,殊为不易,这可是张楚迄今为止被活捉的最高将帅。” 张楚军是天下义军的旗帜,若是将宋留送到咸阳,好生地养起来做个富家翁。 那对天下义军的士气,以及义军统帅的动摇是立竿见影的。 龙且小声嘀咕道:“章大叔,您想得是挺好,陛下性情暴戾,还能不杀了宋留出气?” 章邯尴尬地咳嗽一声,说道:“就算陛下要杀宋留,我相信冯劫大人、李斯大人他们会劝住陛下,杀了宋留除了出一口恶气外,有百害而无一利,何苦要去做呢?” 龙且不服气,看向明远:“大人您给评评理,宋留到了咸阳是不是必死无疑?” 明远闻言哑然失笑,道:“宋留的生死我们管不了,不过有一件事我们能管,今天蒙将军送来了一封信,他说短时间内屠纲将军会将主要精力放在打击吕臣、项梁的身上,我们这边还要再坚持半年左右。” 章邯微微点头,说道:“项梁拥立了楚王后裔熊心,最近发展的越来越快,屠纲将军先对付项梁等人没错,不过他那边的兵力能剿灭项梁么?” “屠纲将军麾下的兵卒南征北战损失不小,所以朝廷已经下旨,命赵佗将军分出三万大军,去支援屠纲将军。”明远微微一笑,说道。 “有了这三万大军相助,项梁、吕臣一众,也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来。” 蒙云烤着火搓了搓手,道:“希望战事能早日结束,真想回到咸阳,过上安生日子。” 长久的战争令人疲倦,厌恶,别说蒙云,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希望能归乡。 可他们身在乱局中身不由己,战事一日不结束,他们就要待在巨鹿,牵制武臣军。 …… 内史,戏亭。 寒冷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一个男子戴着镣铐,被押送到了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里。 “将军,囚徒宋留带到!” 赵佗挥挥手,然后抬起头展颜一笑。 “宋留将军,请坐。” 宋留迈着沉重的脚步,神色坦然地落座,说道。 “败军之将当不得赵将军的厚待,有什么事情请赵将军直说。” 赵佗仰面而笑,道。 “本将想请你吃顿饭,喝些酒,宋留将军何须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赵佗并不讨厌宋留,相反赵佗对宋留一路上客客气气,吃穿用度从未苛待。 宋留,是他赵佗升官发财的战功。 迄今为止与秦军交手的张楚军将官,要么力战而亡,要么自尽身亡,从未有被生擒的。 宋留是张楚军被生擒的最高将领,他活着到了咸阳,可比他死了意义大得多。 宋留沉默片刻,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好酒!” 他赞了一声,说道。 “我这一去咸阳,皇帝陛下会如何处置我?” 赵佗想都未想,道。 “宋留将军放心,君不见咸阳城养着那么多六国贵族?还有被永乐侯活捉的陶定都活得好好的,你就安心在咸阳住下。” 赵佗红光满面,明远活捉了陶定当初咸阳多少人夸赞?令明远大出风头,现在出风头的人终于变成了他赵佗。 宋留嘴角动了动,说道。 “我张楚众将从不贪生怕死,一心为了推翻暴秦舍生忘死,奈何其他反秦义军不与张楚王同心同德,才有今日覆灭的惨状,哎!” 赵佗为宋留倒了一杯酒,笑呵呵地说道。 “张楚今后怎么样都和宋将军无关,待送你到了咸阳过些日子,本将还会领兵相助蒙毅、屠纲,或许将来你能在咸阳,见到项梁、项羽、刘邦等人与你一起做伴。” 宋留低垂下脑袋,苦笑了一声。 “将军今天将我叫过来,就是为了奚落我?让我听你将来会如何覆灭张楚和其他义军?” 赵佗放下酒杯,他又不是三岁孩子,没那么无聊让宋留来这里受他奚落。 “非也,本将请你来,是想请你不久之后加入我麾下,为我招降张楚旧部!” 宋留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赵佗:“赵将军是在与在下说笑?” “张楚王虽然死了,不过项梁还是拥戴了一位新楚王熊心,张楚的旧部也会成为熊心的臣子,你活着,活得好,还成为本将麾下的人,将来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赵佗的眼珠发亮,那是对权利与战功的渴望。 “你成为本将的都尉,劝降张楚旧部,本将就能在陛下面前脱颖而出,压过屠纲、蒙毅等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第二百八十五章 车裂 赵佗与宋留究竟有没有谈妥无人知晓,不过从那天开始,宋留身边的护卫多了一倍,镣铐也尽数脱去。 从戏亭到咸阳,不过两三天的路程,咸阳的百官都对宋留有极大的兴趣。 咸阳,章台宫。 已经多日未上朝的胡亥今天露了面,他满面春风,道:“诸位爱卿都知道,张楚军将官宋留被赵佗活捉,今日就将送到咸阳,你们说该如何处置宋留啊?” 宋留军被歼灭,加上陈胜被杀的消息,令咸阳城中一片欢腾,群臣的压力小了很多。 廷尉卫婴率先站出来,道:“启禀陛下,宋留被生擒送到咸阳,属张楚军中首次,应厚待之,让他给天下的叛军做个表率。” 古有“千金买马骨”,今有秦二世厚待宋留,传扬出去会削弱叛军的意志。 秦二世胡亥负手而立,眉头微微一皱道:“哦?卫大人觉得要厚待宋留?” 胡亥内心对叛军极度厌恶,尤其是张楚军,当初周文打到戏亭,可将胡亥吓得够呛。 若不是老将屠睢带兵出征,发动了二十余万骊山陵的刑徒军,胡亥都准备好全都逃走了。 赵高闻言心中一动,走出来行礼,说道:“陛下,臣觉得卫大人的话不妥。” 秦二世嘴角上扬,令赵高说说,赵高道:“张楚军攻破陈县,兵分八路搅乱大秦,使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这是重罪!” 赵高的声音铿锵有力,说到了胡亥的心坎儿上:“故臣认为对待这群无君无父的叛贼,应处以极刑!将宋留车裂处死!” 此言一出,丞相李斯、御史大夫冯劫脸色同是一变,李斯再也忍不住站了出来。 他高声说道:“陛下!宋留决不能杀!留着宋留那些反秦的将领就有了生路,若遭遇苦战会向我军投降,杀了宋留将无人再投降啊!” 李斯对兵事并不精通,但李斯是一国之宰相,宋留的价值在生不在死,他还是明白的。 胡亥的眉头皱得更紧,老实说胡亥很厌烦李斯还有冯劫,因为他们管得太宽了。 胡亥未上朝的日子里,李斯与冯劫经常会私下拜访,劝说胡亥勤政上朝。 一次两次胡亥尚且能忍得住,到了后面胡亥干脆赌气的不见李斯与冯劫。 胡亥就奇怪了,李斯等人为何不能像胡亥一样忠诚,对他百依百顺呢? 冯劫也在一旁帮腔,说道:“宋留来到咸阳再翻不起任何风浪,臣也认为留着宋留一命,比杀了他更妥当,请陛下三思!” 胡亥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沉默的邱屠,邱屠立刻会意,站出来说道:“冯大人此言差矣,宋留胆大包天敢跟随陈胜造反,谁能保证,未来宋留不会再度反秦?” 李斯冷笑一声,道:“咸阳城看守森严,宋留连宅子都出不去,如何能造反?太尉大人不要危言耸听,乱了陛下的心神!” 李斯话音落下,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怪笑,“丞相大人说的什么话?陛下圣明英武,岂能被臣子乱了心神?丞相大人为了保护宋留,口不择言啊。” 李斯脸色一变,道:“赵大人你休要胡说!本相从未有那个意思,请陛下明鉴!” 李斯冯劫认为不该杀宋留,留着他的好处比杀了他大得多;赵高、邱屠则认为宋留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两边争论不休,他们身后的文武官员也是七嘴八舌的各执一词,都不愿妥协。 约莫两刻钟之后,胡亥终于做出了决断:“都不用吵了,朕决定了,将宋留车裂!明日行刑,让六国的旧贵族,还有那陶定也一起去行刑!” 赵高眉开眼笑,直呼“陛下圣明”,冯劫与李斯的脸色都很难看,他们知道宋留一死,天下反秦的将领是绝对不会投降了。 李斯还不死心,向胡亥进谏:“陛下!请陛下三思,宋留若死,叛军将领个个抱有死志!于我大秦不利啊陛下!” 胡亥一听到李斯说“三思”就头痛,他不耐烦地转过身去,“大秦的铁军天下无敌,还怕三两个不要命的叛军将领?朕心意已决,丞相休要再多言!退朝!” 望着胡亥离去的背影李斯叹了口气,冯劫见状低声劝说他:“尽人事听天命,丞相大人已经做到了臣子的本分,不要强求了。” 这一场朝会结束,也决定了宋朝的命运,更是让雄心勃勃的赵佗被当头一棒。 咸阳城外,二里。 赵佗在二月的最后一天,押送着宋留来到了咸阳城中,他腰杆挺得笔直,精神抖擞。 司马欣跟在赵佗身边,道:“将军,马上就要到咸阳了,说不准陛下都要亲自到城门口接您呢。” 司马欣为人圆滑,很得赵佗的信任,与董翳一起成为赵佗的左膀右臂。 至于屠睢老将军的半个义子成毅,与赵佗相处的并不融洽,被渐渐边缘化。 赵佗白了司马欣一眼,笑骂道:“休得胡言乱语!本将何德何能,能让陛下相迎?在咸阳城里再说这种话,本将军法从事!” 司马欣嘿嘿一笑,点头道:“将军教训的是,不过将军生擒了宋留,若将来再能立下汗马功劳,您也该和永乐侯一样,封个列侯。” 这话说到了赵佗的心坎儿上,他与宋留私下达成交易,他让宋留自由,加入他的麾下,就是为了立大功,能有封为列侯的机会。 轰隆,轰隆! 忽听官道上传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赵佗放眼望去,一队羽林军风驰电掣而来。 率领羽林军队的将官赵佗很熟悉——羽林军统率,常威! 常威大声笑道:“赵将军,别来无恙!” 赵佗还礼,道:“这里还有一段路才到咸阳,怎么常威将军来得这么快?” 常威朝赵佗身后的马车望了一眼,露出怪异的微笑:“我若不来怕赶不上午时三刻,耽误了时辰陛下可要发怒。” 赵佗不解其意,说道:“耽误时辰?午时三刻?常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常威咧嘴一笑,“陛下下旨,今日午时三刻,车裂宋留!” 第二百八十六章 暴秦!暴秦! 常威跟随胡亥兵变,从此春风得意,当上了羽林军的大统领。 在常威的眼里,宋留的死活无关紧要,所以他也没有注意到,赵佗脸上的错愕、惊讶,还有愤怒。 常威一挥手,下令道:“来人!将宋留押往咸阳,绝对不能错过‘吉时’!” 羽林军催马上前,要将装有宋留的马车接手,忽听一声厉喝:“住手!” 羽林军被吓了一跳,纷纷朝盛怒的赵佗看去,常威还没搞明白赵佗为何这么激动。 他还以为赵佗是怕功劳被人抢了,解释道:“赵将军,我们都是为陛下办差的,你放心,宋留被送到咸阳,这功劳绝对是你的。” 司马欣小声地提醒赵佗,“将军,将军!您这是在做甚?常大人是陛下心腹啊!” 赵佗从盛怒中渐渐冷静下来,说道:“常大人误会了,既然要赶快去复命不耽误时间,本将便随你们一起过去,让司马欣率领其他人慢些走过去。” 常威微微一怔,继而大笑起来:“赵将军也想看看车裂是不是?人之常情,不瞒赵将军说,我也没亲眼见过,今天来开开眼。” 与赵佗的盛怒相比,宋留倒是平静得很,他自然听到了常威的话,也知道自己今日必死。 宋留深深地看了一眼赵佗,道:“这一路上多谢赵将军对宋某的照顾,保重。” 宋留被羽林军送到了刑场,名为刑场,其实是咸阳城中一处不小的演武场。 秦二世胡亥前呼后拥被百官与羽林军保护起来,还有不少百姓也被准许进入了演武场。 演武场正中央的地方,有五匹骏马等待在那儿,还有五名棋艺精湛的骑士等待着。 当宋留被压上来的时候,校场中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议论宋留这个人。 “他就是攻伐武关贼首宋留?张楚王麾下大将?他看上去没啥特别之处呀。” “千万别小看此人,宋留将南阳和武关搅动地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知人知面不知心,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其实杀人无数,就该处以极刑,杀!杀了宋留!” “宋留大逆不道,竟敢反叛大秦,死有余辜!请陛下下令,诛杀此獠!” 校场中少说聚集了三五千人,喊着“杀宋留”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 胡亥很满意看到这一幕,他站起身挥挥手,百姓们的声音渐渐平息,胡亥命人将宋留带到他跟前。 两个人一个在下面,一个在上面,那是生与死的距离。 胡亥高声喊道:“宋留,你死到临头朕给你一个机会,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宋留看了一眼胡亥,又环视了一周对他喊打喊杀的百姓,道:“大业未成,吾身死于咸阳,然吾虽死反秦义士不会断绝,暴秦必亡!你这来路不正的昏君,必亡!” 秦二世的脸色微微一变,笑道:“死到临头嘴还是这么硬,赵大人,行刑!” 赵高得了号令挥舞了一下手中的令旗,自有人将宋留给押了过去,双手、双脚、脖颈上各系上了绳索。 那绳索用特殊的材料制成,韧性极佳,是专门用来车裂行刑所使用的。 李斯、冯劫等大臣们神情看不出半点喜悦,他们本来就不赞成杀宋留,何况是这么残酷的方式? 李斯只希望行刑赶快结束,结束了这一场闹剧之后,他们赶快离开校场。 今日在胡亥身边还有一人,那就是宋留,他被专门安置在胡亥的身边。 胡亥笑呵呵地说道:“陶定,你说宋留是胳膊先断,还是脑袋先断裂呢?” 陶定的额头上生出了一层汗水,颤巍巍地说道:“启禀陛下,草民……草民才疏学浅,实在不知道。” 陶定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胡亥很满意,他拍拍陶定的肩膀,“你放心,你和臧荼在广阳郡犯下的错,罪不至死,你应该感谢永乐侯轻易评定了你,不然朕绝不饶你!” 扑通! 陶定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连连求饶:“草民罪该万死,请陛下大人不记小人过,草民此生绝不敢离开咸阳,求陛下饶命!” 陶定吓得面无血色,那些来到了校场,就在胡亥身后不远处的六国老贵族,何尝不是战战兢兢? 胡亥那话表面上是对陶定说的,其实是对他们所有的六国贵族说的。 胡亥望向校场,说道:“你这是做甚?起来,一起看看这一出好戏。” 长长的绳索系好,赵高再度摇晃了两下令旗,然后五名骑士开始催动马匹。 五匹马分着五个不同的方向,开始前进,初时没有阻力,马匹前进顺顺当当。 可是渐渐地绳索到了头儿,宋留的身体悬浮了起来,四肢、脑袋受到拉扯。 啪!啪!啪! 骑士抡起马鞭,疯狂地抽打马匹,马儿吃了痛便铆足了力气往前面走。 这可就苦了宋留,绳索不断收紧,让他的身体处于向四周发散的恐怖状态。 宋留疼得龇牙咧嘴,可却不求饶,大声喊道:“暴秦无道!胡亥昏庸!大楚必兴!亡秦必楚!” 骑士们见状吓得一激灵,更玩了命似的抽打马匹,就在宋留的咒骂声中,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他们听到了衣衫碎裂的声音,还有细微的皮肉撕裂的声音,以及宋留抑制不住的惨叫。 “啊!啊!!!” 惨叫声在校场回荡,一团血雾爆发染红了地面,宋留的左臂和左腿被撕裂。 强烈的疼痛让宋留爆发出最后的怒吼,道:“暴秦无道,胡亥弑君弑父!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肢体残缺的宋留被拖拽出好远,血液混合着泥土,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车裂的残酷被展现的淋漓尽致,骑士们也不愿意被折磨,向着不同的方向奔去。 扑哧! 终于宋留的脖子被拉断,他的咒骂声停止,全身就剩下右臂还在身体上。 李斯闭上了眼睛不愿意看这场惨剧,胡亥却高兴得直拍手,喊道:“好!好!你们五个统统有赏!哈哈哈哈!” 陶定瘫坐在地上,他看着胡亥,心底生出了透骨的寒意。 第二百八十七章 东阿破秦 残暴! 胡亥不同于秦始皇,秦始皇令人畏惧,是建立在他一统天下,实行秦律的基础上。 天下百姓认为秦律严苛,觉得秦国的徭役赋税过于沉重,所以称之为“暴秦”。 但胡亥的残暴是源自他的本心,对生命的漠视,对折磨他人表现出来的欢喜。 这将是一个比秦始皇更加恐怖的君王!陶定在心里下了这样一个定论。 温热腥臊的液体从陶定的身子下面渗出来,他,吓尿了。 和陶定一样心惊胆寒的,还有一起来的古六国贵族,皆被吓得面无人色。 整个过程赵佗也亲自见证,难掩失望之情,他倒不是惋惜宋留的死去。 他惋惜的是,自己错失了一个好帮手,错失了一个能帮他功成名就的人。 宋留的尸体被拖拽走,这场血腥残酷的闹剧也终于迎来了尾声。 秦二世胡亥心情极好,不过当他回到章台宫后,李斯、邱屠等人就带来了一条坏消息。 秦二世瞪大了眼睛,道:“屠纲兵败东阿?前几日他发来战报,不还大胜吕臣么?” 邱屠低垂着脑袋,解释道:“自从张楚王吴广被杀后,屠纲将军数次出兵,时至今日吕臣一众兵不过三万,军心涣散,难以成气候,不过田儋、田荣兄弟不知死活,出兵牵制屠纲将军,双方在东阿动兵。” 秦二世情绪激动,质问道:“朕是问屠纲为什么会输!那项梁是什么东西?竟然能打破屠纲?” 邱屠犹豫片刻,道:“陛下,项梁所部兵将人数不下五万,这还不算他派遣出去攻打襄阳的项羽,以及攻打丰邑的刘邦等人,实力不俗,屠纲将军连番征战,麾下十万将士就剩下六万余人,实在捉襟见肘。” 秦二世冷哼一声,说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该给屠纲派援军过去,协助他剿灭项梁?” 李斯瞧了满头大汗的邱屠一眼,为他解围,“陛下,现在陈胜已死,只要能迅速平定项梁,再让屠纲将军背上,协助蒙将军与明侯破巨鹿,其他的小股叛军将不战而溃。” 胡亥背着手来回踱步,问道:“那你们说说,派兵多少合适?这人又从哪里来?” 李斯微微一笑,说道:“陛下,臣不善于兵事,派多少人说不好,但刑徒军人多势众,正好赵佗将军也在这里,就让赵佗将军来说说。” 赵佗自从进入章台宫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话,他还没有从宋留被五马分尸的情绪里缓过来。 被李斯点到名,赵佗也无法保持沉默,道:“陛下,臣认为派遣五万刑徒军去支援屠纲大人足矣。” 五万? 秦二世思量了片刻,道:“好,五万就五万,领兵的将领你来决定,让他尽快出征,不要耽误战机。” 赵佗躬身领命,就在刚才赵佗已经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人选——屠睢的副将成毅。 成毅在刑徒军中颇有威望,还曾经占领过刑徒军的主帅,驻扎在渑池。 成毅的性格耿直,与赵佗相处得一直不算融洽,现在有机会将他弄走,赵佗何乐而不为? 商议完军务后,胡亥单独留下了赵高,让找他陪他到章台宫的花园中闲逛。 胡亥望着繁花似锦,道:“骊山陵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有消息么?” 赵高微微低着头,小声道:“启禀陛下,还未办好,我手下的人在寻找机会。” 啧!胡亥停下脚步,不满地斥责赵高,“你是怎么跟朕保证的?利用为先帝守灵的机会,除掉朕的那些弟弟妹妹,怎么拖了这么久?” 胡亥对校场上宋留的话耿耿于怀,那该死的反贼,竟然说他的皇位来路不正! 不光是项梁,天下所有的反贼,都在拿这件事大做文章,抨击胡亥的帝位。 本就敏感多疑的胡亥受到了刺激,他迫切地要铲除所有的能威胁他帝位的人。 赵高苦笑一声,解释道:“诸位公子、公主身边都有人保护,要找到一个能一起解决他们的机会不容易,还请陛下耐心等待……” 胡亥一挥袍袖,高声道:“卢殷呢?他的毒天下无双,要毒死几个人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赵高擦擦头上的汗水,道:“陛下,此事要做得不留痕迹,不能落人话柄,若是他们中了毒死去,这‘黑锅’还是要到您的头上。” 在焦躁情绪的催动下,胡亥才不管那么多,他冷着脸,给赵高下达了死命令,“年底之前,朕要听到他们统统死去的消息,否则,你就不用做这个郎中令了!” 怎么办成是赵高的事情,作为君王胡亥不想听赵高的借口,他只要结果。 赵高被逼得没办法了,咬咬牙,保证道:“请陛下放心,今年年底之前,臣一定将事情办成、办漂亮,不给陛下添麻烦!” 得了赵高的保证,胡亥脸上的寒意方消去,他满意地拍了拍赵高的肩膀,“文武百官里,能真正懂得朕的心,为朕分忧的,也只有你赵高了,赵大人,朕之前要你办的关于蒙家的事情,你办得如何了?” 赵高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再度紧张起来,道:“陛下,无论是蒙武老将军,还是邱屠太尉,乃至于李斯丞相他们,都绝对不会同意您迎娶前太子妃的,此事臣真的无能为力。” 赵高打探了几次这些人的口风,上至丞相,下至普通的官员,都接受不了胡亥迎娶蒙泠。 胡亥摘下一朵花儿,握在手里:“朕想要的人,从来没有得不到的!等一等吧,待屠纲那边战事平息,朕再来办这件事。” 赵高的嘴角动了动有心劝阻,可他也明白,胡亥心里对蒙泠的执念有多深。 胡亥登基后做的很多事情,都源自对秦始皇喜爱看重扶苏,却冷待他的报复性补偿。 这时候的胡亥会变得不可理喻,甚至疯魔,赵高怎么劝说,都是劝说不住的。 赵高领命而去,他现在头疼的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令骊山陵的皇子公主们死去,又不会牵扯到自己头上。 第二百八十八章 辽西来客 大秦,巨鹿郡。 秦军与武臣军的战役还在持续,双方每一天都会进行数次大大小小的交锋,互有伤亡。 秦军并不急于快速铲除武臣军,一来是对方的抵抗激烈,不死不休。 二来是屠纲军在东阿遭遇了一场败绩,令秦军的局势变得不那么明朗。 在刑徒军抵达之前屠纲收缩了兵力,防御项梁军,以及田儋军的攻击。 夜色深重,明远却还未休息,他正在与章邯商议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章邯捧着一杯热茶,道:“大人,您真的想好了,要从辽西郡调兵过来?” 从广阳郡到巨鹿郡,秦军连番征战明远都没有想要调兵,怎么这时候想起调兵了呢? 明远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说道:“我前些日子写信给屠纲将军,这是屠纲将军的回信,你且看看。” 明远写信给屠纲这件事章邯知道,不过具体的内容章邯没有多问。 趁着章邯阅读信件的时候,明远道:“我问起屠纲将军对江东的看法,屠纲将军认为江东唯有项梁一人是威胁,只要项梁死去江东军将不足为患,他不日将寻找机会反攻。” 章邯眨眨眼,没明白明远的意思,章邯与屠纲的判断基本一致,只要项梁死去了,江东郡翻不起什么浪花儿。 明远却与他们的看法相反,“项梁麾下有项羽、刘邦、英布等猛将,其中项羽勇冠三军,攻陷襄阳后屠城襄阳,刘邦也不是等闲之辈,现在占据了沛县、丰邑,还向着雍丘进军,所图不小。” 明远认为,即便是项梁死去了,项羽、刘邦也会成为大秦的心腹之患。 明远熟知历史,现在的大秦因为他的出现,在某些事情上发生了变化,比如王翦的死谏、屠纲的崭露头角、李由还好好地活,章邯对大秦忠心耿耿等等。 但项羽和刘邦的才能不会因为明远的出现而贬值,他们一样展现出了惊人的战争天赋。 可是明远写信,提醒屠纲小心刘邦与项羽,不要只把注意力放在项梁的身上,却没有得到屠纲的重视。 章邯放下信件,笑着说道:“我相信大人你的判断,可是大人,屠纲将军位高权重,又立下了汗马功劳,你与他虽然同殿称臣,但论起出身辈分,您与他是一辈人,您的话他听就听了,却很难往心里去。” 这正是明远所面临的无奈困境,归根到底,秦始皇在的时候,他能凭借穿越的知识与天分,影响秦朝的大局,甚至远征百越,都由明远亲自点将。 秦始皇不在了,明远能影响的朝局很小,除了三辽在他的掌控下,其他的地方明远并不能染指。 明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只是想尽些绵薄之力罢了,屠纲将军或许能败项梁、杀项梁,但如果在挫败江东军后不斩尽杀绝,按照计划来到巨鹿,我怕我们所有人都有危险。” 一直在身边伺候的龙且忍不住,问道:“大人,我们三郡联军加上蒙毅将军,还有屠纲将军,若合兵一处谁人能挡得住?您真当那项羽刘邦是神仙啊?” 明远正欲说话,忽然听到曹铭在军帐外传讯,“大人!辽西郡来了人,请求见大人一面!” 辽西郡? 三辽今年发展得不错,别看三辽地处大秦东北地方偏了点儿,当天下大乱的时候,反而得了安生,可以好好发展。 从渔阳郡、右北平郡,还有广阳郡迁往三辽不少百姓,充盈了三辽的土地。 明远亲自颁布政令,凡是愿意迁往三辽,尤其是辽东郡的百姓,官府会给提供居所,还赏赐给田地。 明远还在奇怪辽西郡发生了什么事,他走出中军帐,忽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朱先生?!”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明远的亲信朱儁,随行的还有神机营副将卫潢相随。 “主公,别来无恙啊哈哈哈哈!” 朱儁身披灰色的披风,脸色稍有些苍白,腰间竟然还系着一个酒葫芦。 明远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朱儁的双臂,上下打量朱儁一番,仰面而笑。 “朱先生怎么忽然来了?提前都不与本官说一声?” 两个人分别已经大半年时间,见到之后十分地热络。 朱儁笑道:“请主公恕罪,朱儁收到主公的来信,便马不停蹄地赶来,就怕耽误主公的大业……” 朱儁看了看左右的兵士,话锋一转,“外面天气寒冷,请主公移步中军帐,我们再详谈。” 朱儁搞得神神秘秘,非要明远等人入了军帐,这才开始娓娓道来他的来意。 明远与朱儁之间一直都有通信,不过明远并不记得,他在信中说过什么特别的事情。 朱儁喝下了一杯热茶,暖了暖身子,道:“主公,您难道忘了,您说陛下让赵高,将先帝的所有公主、公子送往骊山陵的事情了?” 啊? 明远微微一怔,问道:“我的确在信中说了那么一句,先生觉得此事有何特殊么?” 朱儁来这里既不是因为屠纲,也不是因为项梁,竟然是因为明远的一句话? 朱儁抚须而笑,道:“主公,当今的陛下是生性凉薄、疑心甚重的君王,那项梁手握公子怀德,满天下地宣扬陛下来位不正,您觉得陛下会坐以待毙?” 明远心头一跳,章邯也是脸色顿变,章邯道:“朱先生的意思是,陛下会对在骊山陵守陵的公子、公主们动手?永绝后患?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朱儁不急不缓地放下茶杯,说道:“章将军,你应该知道陛下将那宋留车裂的消息吧?当今陛下不是先帝,不会以家国大事为重,他最看重的是他自己的心思,自己的地位,不能用以前的眼光来审视他。” 朱儁对胡亥的评价可谓入木三分,明远神情凝重,道:“就算陛下在骊山动手,又与我何干?我为大秦效忠围剿武臣,陛下绝无理由动我。” 朱儁这下开始叹气,说道:“主公,您太小看陛下了!您是将生死放在他人手中。” 第二百八十九章 骄横 朱儁声音拔高了不少,道:“臣敢问主公,若战事顺利,项梁、武臣皆伏法,这时候陛下一纸调令,命大人您回咸阳,这时候您去还是不去?” 龙且一握拳头,站起身来:“天高皇帝远!我家大人不想去,他能如何!?” 朱儁微微一笑,“蒙家与主公交情匪浅世人皆知,但那屠纲、赵佗却不然,尤其是赵佗对大人当年不让他留在百越颇有微辞,若他们得了圣旨强行带大人回咸阳,就凭大人手中的兵,能挡得住么?” 明远沉默片刻,说道:“朱先生今日来,莫非是想让我从三辽调兵来?” 朱儁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若神机营、虎豹骑齐聚,大人进可征伐、退可完整无忧地回到辽西郡。” 朱儁话音落下,明远、章邯还有龙且都笑了,明远说道:“方才我与少荣还在说,希望从辽西调兵,防备项羽、刘邦等人,结果朱先生就来了,看来你我是心有灵犀。” 明远与朱儁调兵的理由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动用更多的军兵,保护自身的安全。 尽管明远也认为胡亥不至于那么丧心病狂,但多一重防备,保证安全也是好的。 朱儁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待众人离开后才对明远说。 明远迎娶了华庭公主赢蓉儿,生下的孩子就是皇族血脉。 假如骊山皇陵真的出了事,秦始皇的其他子女死于非命,难保胡亥不会斩草除根,对付明远的儿子。 但无论初衷是什么,明远从辽西郡调兵的事情决定下来,沉寂了大半年的虎豹骑与神机营,将再度走向中原。 …… 定陶,项梁军大营。 项梁而今志得意满,侄儿项羽攻占了襄阳,打得秦军溃不成军,刘邦也争气,在雍丘大破秦军。 至于项梁本人,则更加厉害,先后在东阿、定陶击败屠纲,士气正盛。 项梁坐在中军帐中正在翻阅书信,忽然蒲志来禀报:“项公,大将军来访。” 大将军,自然是楚国的最高军事统帅宋义,不过宋义这个大将军当得很憋屈。 他名义上统管楚国全军,但他到了军中之后,压根没有人管他这个大将军。 项梁位高权重,自封为武安君,是楚国军队的实际掌控人,且越发骄傲。 别说是项梁,就是项梁的侄儿项羽、项梁的部将刘邦等人,也看不上宋义。 军中是讲究实力、战功的地方,你有战功就是王道,将士们也愿意跟随服你。 什么军功都没有,只凭着楚义帝的册封,宋义就是一个光杆司令罢了。 项梁的心情不错,挥挥手让蒲志将宋义请来,看看宋义要说些什么事情。 不多时宋义来了,宋义四十出头两鬓斑白,不过人倒是很精神,相貌堂堂。 他与项梁见礼,道:“项公,这几日本将在军营中查看,发现军中的将士们有些懈怠,轻敌,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项梁瞥了宋义一眼,说道:“哦?大将军说说,吾应该如何做?才能让将士们不懈怠?” 宋义想了想还真就给项梁提了建议,道:“其一,整顿全军军容军纪,其二,加强兵卒训练不可懈怠,其三,要多派出些探子去,好好探查秦军的行踪……” 他的建议还未说完,就被项梁不耐烦地打断了,项梁反问宋义:“大将军说这么多,你领兵与秦军搏杀过?你杀过多少秦军?击败过多少秦军的将领?就敢对本将的精锐之师指手画脚?” 宋义一时间语塞,他张了张嘴,道:“项公,本将毕竟作过楚国的令尹,对兵事多少知晓些,须知骄兵不是好事,古今多少的将帅,就败在骄横上了?” 宋义眼睁睁地看着项梁军军纪涣散,虽在东阿、定陶连续击败屠纲大军,但内部的问题也不小。 项梁眉头一皱,口气瞬间冷了下来,“一口一个‘骄兵’,一口一个‘骄横’,大将军是在指责我军是骄兵,认为我项梁是骄横之辈,一定会败给秦军么!” 宋义的身子一颤,鼓足勇气,说道:“不瞒项公,秦二世已经下令命赵佗派兵前来驰援屠纲,秦军越来越多,而我军却没有丝毫的危机感,这是自取灭亡之道啊!” 嘭! 项梁的好心情被宋义搅得一扫而空,如果不是顾忌宋义的身份,项梁早就一剑斩了他。 项梁死死盯着宋义,说道:“大将军喝了酒糊涂了,也罢,你去齐国找田儋,让他多派些兵卒先去支援巨鹿,待本将彻底击溃屠纲后,便也去巨鹿,解巨鹿之围!” 宋义的心凉了半截儿,齐国的田儋根本就是以项梁马首是瞻,根本不用去出使。 项梁是厌烦透了宋义,要将宋义派出去,不让宋义在身边唧唧歪歪地令他烦心。 宋义眼圈一红,说道:“项公之命我宋义自当遵从,但宋义还有一句话,请项公三思,昔日张楚王威震天下,结果却死在了皮肤庄贾的手中,请项公要多加小心,万万不可骄傲啊!宋义告辞!” 项梁看都不愿意看宋义一眼,待蒲志将他送走后,项梁嘀咕道:“无耻匹夫!得了一个大将军的头衔,还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大将军不成?敢在本将面前指指点点!” 蒲志正好返回来复命,说道:“项公,宋义已经领了一队人马前往齐国,少将军传讯,他随时可以返回定陶,协助项公战屠纲。” 项梁起身走到了军帐门口,笑容中透着自信:“羽儿连番征战需要休息,让他在襄阳那边休整好了再返回就好,本将亲自对付屠纲,送他入土!” 蒲志犹豫片刻,说道:“项公,那宋义虽然口出狂言,但秦军的人数的确在不断增多,依末将的拙见,战事不能再拖了,不然等到大批的秦军到来,我们会陷入不利的境地。” 项梁微微颔首,说道:“传令三军,三日后进攻秦军,本将要将这一支秦军的主力,彻底扼杀在定陶!” 若屠纲被灭,对于秦军来说将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第二百九十章 战定陶 大秦各地烽烟四起,且各地都在出现“郡杀郡守,县杀县令”的情况。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陈婴,他所在县的青壮杀了县令,说什么都要将他推上去称王。 陈婴没办法就投靠项梁,虽说不能做王,但凭着敦厚的性格与手腕,成了楚国的上柱国。 留在盱眙县陪伴楚怀王熊心,没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也富贵无忧,很得熊心的信任。 由于天下人对秦朝不满的太多,六国覆灭的时间又太短,所以各地反秦的声浪连绵不绝。 各地的郡守在压制底下反秦的百姓,就耗费了钱粮无数,实在难以支援别处。 故目前大秦内部,对抗起义军的势力其实就四个,分别是屠纲、赵佗、蒙毅,以及明远。 明远那边名为联军,但兵少将寡,无法担当主力,蒙毅的麾下连续征战,折损了太多。 赵佗手下的还都是刑徒军,所以真论起来,屠纲才是四支秦军的核心主力。 项梁的眼光毒辣,挑准了屠纲,决定乘胜追击,斩了屠纲,秦军的脊梁便断了。 由此,在史书上浓墨重彩的定陶之战,来了。 经历了东阿、定陶两次战败后,秦军主力收缩到了濮阳,准备反攻。 在屠纲的整备下,遭遇败绩的秦军重振旗鼓,决心一雪前耻,夺回定陶。 不过项梁在派出探子,简单调查了屠纲手下的兵将数量后,决定分兵。 派遣项羽与刘邦,进攻外环,再趁势拿下陈留。 项梁麾下的军兵,在经过两次大战秦军后,不仅没有人数减少,反而暴涨到了十二万。 其中有各地百姓踊跃参军,也有和刘邦一样的豪杰,愿意归附项羽的因素在。 但可以确定的是,范增进言,让项梁不要拥兵自立,扶持了楚王后裔熊心的做法,的确令很多人心生好感。 项梁军主力十二万,屠纲的兵卒数量在得到了朝廷援军的补充后,达到了八万余人。 两军开始在定陶与濮阳之间,展开了一场残酷的决战。 由于双方兵多将广,所以这一场从秦二世三年的八月,一直打到了秦二世三年的九月。 一个月的时间,屠纲虽然吃了不少亏,不断损兵折将,这情况让项梁更加骄横。 项梁甚至放出话来,两个月之内便能歼灭秦军主力,攻入咸阳灭了秦国! 项梁的胜利鼓舞了全天下的反秦势力,不过,项羽和刘邦那边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外环城池高大,防守的郡守又是一个善于守城的人才,使得项羽与刘邦强攻了一个月还未攻占下来。 外黄城外,项刘联军的大营。 项羽设宴款待众将,左面是项羽的大将周殷、季布、钟离眜、虞子期。 大将英布与蒲志由于作战勇猛,所以被项梁留在了身边,协助他攻打秦军。 项羽叹了口气,说道:“叔父那边打的秦军节节败退,我们却始终没有存进,惭愧,惭愧!” 项羽自负勇武,勇冠三军,但他强于野战,率领骑兵与步军是顶尖的好手。 可攻城战比拼的不是这些,攻城要靠着人命实打实地往上堆,项羽又不能背身双翼,平日的战法都施展不出来。 刘邦闻言微微一笑,说道:“少将军少安毋躁,项公派遣你我攻打外黄、陈留,也是存了让你我防备那赵佗的心,就算外黄久攻不下,但我们拦在这里,让赵佗过不来,也算是帮到了项公。” 刘邦身后的曹参也附和道:“沛公所言不假,那赵佗不来则已,若是来了凭借少将军的勇武,于千军万马中斩杀赵佗,不是难事!” 谁人不喜欢听好话? 项羽的脸上愁容散尽,有了笑意:“无视赵佗不过是土鸡瓦狗,没有了老将屠睢那些刑徒军成不了气候,叔父今日来了信,让我们做好准备,若是外军真的久攻不下,就整备人马返回彭城,再往巨鹿。” 刘邦精神一振,说道:“巨鹿被围困多日,武臣也曾向我求援,奈何山高路远中间有秦军阻碍,若项公能领军,邦甘愿为先锋!供沛公驱使!” 刘邦是项梁麾下投奔的将领中成长最快的一支军队,迄今为止麾下的兵卒数量已经超过了一万五千余人。 身边更有曹参、萧何、樊哙这样的人才鼎力相助,很得项梁的看重与重用。 项羽豪迈地大笑起来,举杯道:“好!真有哪一天,项羽随你一起纵马巨鹿,与那大将蒙毅、永乐侯明远较量较量!” 说起明远,萧何的笑意淡了不少,说道:“今日听说永乐侯从辽西调兵,似乎虎豹骑与神机营都会到达巨鹿,少将军与沛公可要提前小心些。” 项羽不屑地一笑,说道:“虎豹骑与那神机营才多少人?放在一起都没有到一万人,我叔父麾下大军何止十万众?在巨鹿那等战场上,辽西军翻不起什么风浪,侥幸灭了东胡,永乐侯以为自己天下无敌?” 萧何没有顶撞项羽,笑了笑未说话,刘邦咳嗽了一声,说道:“少将军,永乐侯麾下兵士人数不多,不足为虑,但虎豹骑的重甲我可是有所耳闻,真到了战场上少将军可不能以身犯险,邦愿意为先锋。” 刘邦这个人,有时候奸猾,有时候又格外真诚,真诚地让项羽都有些感动。 项羽正欲说话,忽然有兵卒来禀报:“启禀少将军,屯长韩信在帐外求见!” 众人觥筹交错气氛热烈,结果来了一个屯长要见项羽,项羽不耐烦地挥挥手,“什么韩信?一个屯长来见吾作甚?让他走!” 周殷却拦住了项羽,道:“少将军,此人是上柱国陈婴大人举荐的人才,您还是见他一面吧,别扫了陈婴大人的面子。” 陈婴的名声极佳,与项羽关系也很好,项羽一听有了印象,笑道:“原来是那大言不惭的韩信,哈哈哈哈,让他进来吧,本将倒要听听他要说些什么。” 韩信初到江东,就夸下海口,说自己能将兵百万,传出去令人啼笑皆非。 项梁让韩信去做师长,现在已经官升一级,成了屯长。 第二百九十一章 伯乐萧何 韩信是陈婴举荐的人才,项羽犹豫了片刻,一挥手,准许韩信入内。 韩信换了一身屯长的装束,和从前相比,韩信人瘦了些,气质越发干练。 他入内后向项羽行礼,开口道:“请少将军与沛公火速赶往定陶,驰援项公!否则,项公有灭顶之灾!” 韩信语出惊人,项羽眉毛一挑,差点破口大骂韩信是个疯子,口出狂言。 刘邦也十分诧异,上下打量韩信一番,却没发现韩信有什么过人之处。 刘邦眼珠一转,道:“韩信,军中无戏言,你为何诅咒项公?你如果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别说是少将军,我刘邦第一个惩治你!” 韩信闻言并不惊慌,说道:“在下并非信口胡言,有三处佐证来印证项公有兵败之危。” 项羽抱着胸瞥了韩信一眼,却没言语,韩信继续道:“其一,秦二世调兵驰援屠纲,明面上不过来了两三万人,但此战关乎秦国与我大楚的将来,秦国定然不会只派来这些人,在下认为这是疑兵之计。” 樊哙挠挠头,心直口快地说道:“这是你自己的猜测,没有证据不作数的。” 韩信看了樊哙一眼,面不改色地说道:“其二,辽西军近期大举从辽西赶往巨鹿,辽西军骑兵之强天下闻名,若永乐侯派遣章邯以骑兵奇袭,项公要如何应对?” 这…… 萧何与曹参对视了一眼,别看韩信只是一屯长,大局观还是非常不错的。 项羽微微眯起眼睛,嗤笑一声:“吾叔父用兵素来谨慎,哨骑遍布方圆五里之内,就算有辽西军来袭又能如何?江东的男儿,还能怕了辽西的蛮子?” 韩信却摇了摇头,当面驳斥项羽,道:“少将军这说的是实话,项公曾经用兵谨慎,但项公连战连捷重挫秦军,您觉得项公还是以前的项公么?这就是在下要说的第三点,项公日益骄横,绝非善事。” 嘭! 项羽一掌拍在桌案上,怒斥韩信:“韩信!你大胆!竟敢编排起吾叔父来了!来人!拉下去斩!” 见项羽发了真火,钟离眜忙站出来缓和气氛,道:“少将军息怒,韩信不过一屯长,他来面见您也是为了大楚的安危,您若杀了他,恐怕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刘邦也站出来当老好人,劝说道:“请少将军息怒,韩信一小卒儿,少将军是当世英豪,犯不着与他一般见识,韩信!还不赶快少将军请罪!” 韩信梗着脖子,上前一步,道:“少将军!在下没错!须知‘北人善马,南人善舟’,辽西军铁骑能灭东胡,绝对不可轻视,您若是在还能抵挡,您若不在,何人能挡得住辽西铁骑?” 樊哙都看傻了,咂摸咂摸嘴,嘀咕道:“好家伙,小小屯长胆子是真大,萧先生,这人是不是傻了?” 萧何却摇摇头,他不认为韩信是傻子,反而觉得韩信有见识、有胆识是个人才。 唰! 项羽被韩信气得宝剑出鞘,吼道:“韩信,真当本将军不敢杀你不成!” 钟离眜等人拉住要杀人的项羽,萧何与樊哙也离开座席,将韩信给硬拉了出去。 直到离开中军大帐,还能听到项羽的怒吼声:“将韩信赶出大营,滚回彭城去!不,滚回盱眙县去!” 韩信的脸色铁青,倒不是被项羽骂的,他更多是难过,项羽没有接纳他的建议,更轻视了他的判断。 走出百步之外,樊哙拍拍韩信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没看出来呀小兄弟,我樊哙都不敢在少将军面前胡说八道,你扯起谎来脸都不红的。” 韩信深深地望了一眼中军帐,向二人道谢,“多谢萧先生、樊将军救命之恩,否则我韩信今天必死于少将军剑下。” 项羽攻襄阳,久攻不下死伤惨重,待襄阳城破之后,项羽一怒之下屠了襄阳全城,令人惊骇畏惧。 一城的人项羽说杀就杀,何况他韩信一个小小的屯长乎? 樊哙犯了一个白眼,道:“你这人真奇怪,明知道少将军弑杀脾气大,还敢顶撞少将军?要不是今天我大哥和钟将军他们都在,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知道不?” 韩信点了点头,不过神情依旧坚毅,“吾韩信就算是死,也要说心里话、说实话,陈婴先生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楚,看着项公遭遇灭顶之灾。” 又来了!樊哙都怀疑这个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项公连战连捷,秦军都被打的缩到濮阳去了,能有什么危险? 就凭韩信那不着边际的猜测与感觉,就想指挥项羽和刘邦?他是在做梦。 萧何推了樊哙一下,道:“你去给韩兄弟找一驾马车,此去彭城路途可不近,兵荒马乱地韩兄弟保重啊。” 韩信闻言心中一暖,说道:“韩信是籍籍无名之辈,担不得萧先生一个‘兄弟’相称,您和沛公对韩信的救命之恩,有机会韩信一定会报答你们。” 萧何温和地一笑,说道:“吾与沛公都很欣赏韩兄弟的见识,将来如果有那么一天,韩兄弟想要另谋出路,欢迎你随时来寻我,萧何一定不会让韩兄弟失望。” 萧何是洞察人性的大师,他看得出来,韩信重情重义,绝不会轻易地改换门庭。 所以萧何没有正式向韩信提出邀请,只是给了韩信一个出路。 万一韩信将来在项梁、项羽麾下待不下去,无法立足,刘邦与萧何会接纳他。 韩信握紧了拳头,眸子闪动两下,“多谢萧先生与沛公看重,我们有缘再会!” 送别了韩信萧何望着渐行渐远的韩信背影,叹了口气。 樊哙听到了叹息声,大大咧咧地说道:“先生,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有意思,喜欢撒谎,我大哥能看重他就奇怪了。” 萧何收回目光,含笑说道:“哦?你怎么知道沛公就一定不喜欢他呢?” 樊哙歪着头想了想,道:“这还用说?我大哥最讨厌这种自作聪明的家伙,更讨厌过分聪明的家伙。” 第二百九十二章 决心 哈哈哈哈! 萧何仰面而笑,说道:“话粗理不粗,樊将军是大智若愚之人啊哈哈哈哈。” 笑罢萧何悠悠说道:“这韩信是一块璞玉,若能得机会历练,成就不会低的。” 樊哙撇了撇嘴,他是没看出那个瘦巴巴的,或许连刀剑都挥舞不动的家伙,有什么特殊。 萧何与樊哙旋即返回了宴会,项羽还没有从被韩信顶撞的愤怒中消火。 他猛灌了两口酒,道:“如果不是看在陈婴先生的面子上,本将军绝不是轻易放过他!” 刘邦苦笑着敬酒,劝说项羽,“少将军别再与一屯长置气,我听说范增先生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现在病情如何了?” 范增自从加入项梁的麾下后,屡次立功,很得项梁、项羽叔侄的信赖与看重。 范增跟随项梁在东阿大败秦军后生了病,不得已范增只好先返回彭城休养。 不过范增休养身体的时候也没有闲着,在后方坐镇,为项梁军提供源源不断的后勤保障。 项羽提起范增,怒气消散了很多,道:“范先生的身体已经好多了,等我们回了彭城,就与范先生一起与叔父会合,去解巨鹿之围,再打进咸阳!” 打进咸阳! 短短四个字却让众人怦然心动,如果他们真的能攻入咸阳,可就是灭秦的功臣。 论功行赏起来,每个人至少都能成为上将军什么的,项羽与刘邦还可以封王! …… 大秦东郡,濮阳。 秦始皇五年的时候,大秦置东郡,不久攻陷濮阳等地,国君卫君角被迫迁移至野王。 濮阳是东郡的治所,也是东郡的核心地带,秦军在败退后就一起龟缩到了濮阳。 濮阳秦军大营,中军帐内气氛凝重,蜡烛上的火焰“噗噗”窜了两下,一如众人的心。 这一战的关键毋庸置疑,几乎是秦军主力军团,与江东军团主力的决战。 谁能赢下来,谁就彻底掌握了主动权。 屠纲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说道:“此战的重点就在这里,待我军将项梁军引入这里后,再以奇兵奇袭,定能一举击破项梁军!” 宣刻伸长了脖子,说道:“将军选的地方极好,不过这里是一片死地,负责引项梁进去的军兵,若是抵挡不住项梁的猛攻,恐怕会全军覆没。” 孔又点了点头,补充道:“更重要的是,万一项梁有向导知道这里的地形,自己领兵守在外面,我军的计划恐怕难以实施。” 屠纲当然明白二人所说的,他轻声说道:“所以本将要给项梁一个诱饵,一个他绝对不会拒绝,也无法不追击的诱饵!” 宣刻一头雾水,他想不出来,屠纲麾下秦军的将官之中,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诱惑力。 孔又脑子转得快,他很快意识到屠纲的意思,道:“将军是说,您亲自领军,吸引项梁入局?” 众将官吓了一跳,七嘴八舌地阻拦屠纲,哪有主帅上阵,当诱饵的? 宣刻第一个站了出来,道:“不行!上将军的计划太冒险了,一着不慎上将军将尸骨无存,末将愿意代替上将军出战!” 宣刻的态度也是众位将官的态度,他们可以死,可以被歼灭,秦军依然能运转。 但屠纲要是出了意外死去,秦军将在濮阳彻底混乱起来,有彻底覆灭的危险。 孔又亦眉头紧锁,道:“请上将军三思,您万一有一个三长两短谁来统帅三军?末将也愿意代替上将军出战!” 宣刻、孔又,这两个屠纲的左膀右臂都反对,平时的话,屠纲一定会仔细思考他们的意见。 但是今日,屠纲的态度异常坚决,“不行,这个计划本将是重中之重,非本将亲自过去不可。” 见宣刻、孔又等人还想劝说,屠纲反问:“你们来说一说,若本将不过去,那项梁怎么肯亲自追击?怎么肯将战线拉长?我们的计划如何施行?” 宣刻张了张嘴没说话,孔又道:“项梁多次取胜,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就算没有上将军以身涉险,我相信项梁一定会追击……” 屠纲微微一笑,问道:“你相信?谁能保证项梁在诱饵不够的情况下会全力追击?项梁,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几场胜利不足以彻底麻痹他,本将要的是绝对万无一失!” 屠纲顿了顿,给众人说出了他的难处,“朝廷催促得越来越紧,陛下希望我们尽快扭转败局,但你们也知道,项梁用兵谨慎老辣,项羽勇猛过人,那刘邦等人也不是易于之辈,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 从局面上来说秦军新败被江东军压制,想要反败为胜,就要出奇招、险招!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屠纲这位主帅入局,就套不到项梁这条大鱼。 中军帐里的气氛有些浓重,众将知道屠纲的做法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案,却又非常地担心屠纲。 屠纲忽然笑了,他拍了拍宣刻和孔又的肩膀,然后环视中军帐里的众将官。 笑着说道:“再说了,计划已经制定好,只要你们按照计划行事,本将绝不会有事,该担心的是他项梁才对!我们在东阿、定陶两度败给了项梁,但这一战,我们将一雪前耻!大秦男儿没有孬种!” 众人被屠纲激发了血性,将担忧与畏惧一扫而空,憋足了劲儿要和项梁军交战,洗刷耻辱。 在坐席的末尾一直有一位传令兵在等待着,等待屠纲下达命令。 屠纲高声说道:“你带着本将的军令回去,就说本将会按照计划行事,请诸位将军务必按照约定进军,屠纲的生死,就掌握在诸位手里了。” 屠纲的目光无比坚毅,他就是要以身犯险,让骄傲的项梁一步步走入他编织的陷阱之中。 传令兵领命而去,他会将屠纲的命令传达与屠纲合作的将官,一起传递出去的还有屠纲的决心。 他的爷爷屠睢为秦国带兵出征,最后死在了战场上,死在了庆功宴的当晚。 他屠纲自问能力比不上爷爷屠睢,但他会赌上性命,来守护大秦! 第二百九十三章 必杀屠纲 陶亭,深夜。 陶亭位于定陶北五十里处,当江东军与秦军再度交手后,项梁就将指挥地点,选在了陶亭。 陶亭距离濮阳大约八十里路,这里也成了江东军和秦军第三次正式交战的主战场。 江东军携大胜之威势,率先发起进攻,三天之内与秦军交手三次,连连获胜。 反观秦军那边损兵折将,士气越发低落,这无疑令项梁更加的自信。 秦军节节败退的消息传到了外黄,彻底安了项羽与刘邦一众的心。 自韩信进谏那事后,冷静下来的项羽其实也在思索,韩信说的到底会不会发生。 项羽便起了心思想要去驰援项梁,可是按照现在的情况看,完全没有必要。 江东军与秦军交战的第七日,两军在山野间,从清晨一直战到了黄昏。 秦军的战力与战斗意志强了数倍,连在第一线指挥的英布,都觉得奇怪。 不过英布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屠纲!大秦上将军屠纲,亲临战场! 秦军在屠纲的督战下爆发出惊人的战力,愣是顶住了江东军的进攻没有退却。 消息一路传到了陶亭,项梁瞪大眼睛,说道:“你再说一遍!谁在与英布交战?” 项梁用兵的确是老辣沉稳,全军分为前军、中军、后军。 前军是精锐主力,由英布率领主攻秦军,中军有项梁坐镇,居中策应指挥,后军有蒲志殿后,足以应变各种突发情况。 来报信的青年眉分八彩,目若朗星,俊朗不凡,此人正是吴芮的长子吴刚。 而吴芮是英布的老丈人,也是当初与英布一起起兵的豪杰,还将女儿嫁给了英布。 吴刚身为英布的大舅子,一直跟随在英布左右学了不少的本事,很得器重。 吴刚恭敬地说道:“不敢欺瞒项公,与英布将军交战的,是大秦上将军屠纲,我军见到了屠纲的帅旗,还有屠纲的亲卫出没,是屠纲无疑!” 项梁起身来回踱步,喃喃道:“没想到屠纲会亲自督战,秦军是真的急了,好!好!” 一连叫了两声“好”,项梁说道:“怪不得秦军的战意格外强烈,与我军打的难解难分,吴刚,你带消息给英布,让他稳住局势,万不可轻易将屠纲给吓跑了!” 吴刚聪明过人,立刻明白了项梁的意思,说道:“末将明白,一定尽快将消息送到,项公您何时出发?” 项梁赞赏地看了吴刚一眼,没错,项梁是生了心思,亲自前往一线,围杀屠纲。 他想了想,说道:“吾与你一起过去,中军也一并随着本将赶赴一线,现在就走!” 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在项梁的心里,屠纲一人抵得上大秦五万将士,杀了屠纲濮阳的秦军将土崩瓦解! 项梁下了决定,他麾下的江东军便开始运转起来,不过这时候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韩信。 韩信本来应该前往彭城,在范增手下效力,不过他这个人就是一头倔牛。 在项羽那儿讨不得好差点被杀,韩信没有夹起尾巴做人,而是来到了定陶。 他一人一车风吹日晒,冒着危险来到了军营,提出要面前项梁。 韩信一个小小的屯长想要见武安君,谁能准许?于是韩信就在军营前闹了起来。 若不是叔孙通正好见到了他,韩信得被大头兵痛扁一顿,打得找不着北。 这叔孙通也是一位奇人,他曾经是秦嘉手下的官员,秦嘉覆灭后就投奔了项梁。 因写得一手好字,处理政务头脑灵活,叔孙通得到了主簿的官职,留在了项梁身边。 叔孙通带韩信来的时候,项梁正在与吴刚商议进军的路线。 见到韩信项梁有些印象,道:“你叫……韩信?为何来定陶找本将?” 韩信行了一礼,一开口就语出惊人,“项公大难临头,有性命之危,在下岂能不来?” 叔孙通惊讶的看了一眼韩信,吴刚亦眉头紧锁,觉得韩信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项梁背着盯着韩信,说道:“大难临头?韩信,本将有紧急军务在身,没时间与你扯皮,你还有其他的话要说么?” 韩信上前一步,说道:“项公!秦军三战三负是诱敌深入之计,是为了让项公您放松警惕,请项公千万小心,最好暂时按兵不动!” 在来的路上韩信听说了一些战报,前三天秦军作战三次,失利三次,让韩信疑窦丛生。 秦军再孱弱也不至于一见面就溃败,还是连续溃败三次,这根本不是新得援兵的秦军能展现出来的实力。 故韩信已经能判断出来,秦军就是在以计谋引诱项梁,暗中肯定有埋伏! 韩信心急如焚来劝说项梁,结果项梁根本不信,说道:“你倒是有心了,但我江东子弟个个奋勇争先,那秦军并非天兵天将不可战胜,你多虑了,叔孙通,送他去蒲志麾下吧。” 看在韩信忠心耿耿的份上,虽然认为韩信说得不吉利,但项梁还是没有计较。 只看项梁的神态韩信就心底凉了,他明白项梁根本就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叔孙通拉着韩信就往外走,道:“韩信,将军还有要事要办,不要继续胡闹了,快出来。” 二人走出了军帐,韩信还没有从沮丧的情绪中走出来,他失魂落魄地说道:“为何都不相信我?秦军有诈,若强行进军中计,楚军有覆灭的危险!” 叔孙通一把捂住了韩信的嘴巴,提醒道:“你疯了不成?在军中动摇军心,真追求起来,你有多少个脑袋够砍得?” 韩信惨然一笑,说道:“我韩信的脑袋不足挂齿,砍了就砍了,可若真被秦军成了,无数的楚军将士,乃至于先生你,还有项公,怕是脑袋都保不住!” 叔孙通笑了,被韩信给气笑的,他再好的涵养也受不了有人在他的面前念丧经。 叔孙通上下打量了韩信一番,道:“年轻人不要为了夺人眼球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本官可以当做没听见你的话,不过再有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谁是猎物? 韩信从项羽处被赶走,到了陶定进谏,结果又被项梁赶走,可谓人人嫌弃。 他失落地走出了陶亭军营,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唯有一声叹息,“我韩信,何时能找到明主呢?” 韩信蓦然想起了在老家淮阴县的时候,那个他失意的夜晚,一个叫做谢康的汉子自称地网的情报探子。 他带来了一封信件,一封来自辽西郡郡守,彼时还是工定侯的明远的亲笔信。 明远在信中言辞恳切,希望能邀请韩信到辽西郡,为明远掌管辽西军。 韩信当时的确很心动,但韩信并不认可秦朝,他的志向就是推翻暴秦! 韩信婉拒了谢康,来到了江东投奔项梁叔侄,结果快两年了,他被现实浇了一盆冷水。 他蹉跎了两年时光,从一个什长成为屯长,手底下的人不过五十人。 韩信对楚国忠心耿耿,却不得重用,多次进谏结果项氏叔侄根本不采纳。 他闭上了眼睛,任凭寒风吹过脸颊:“我等,皆要死于秦人之手!哎!” …… 韩信离开后,项梁军中军开拔。 英布率领的前军有七万,项梁率领的中军有三万,后军则有两万由蒲志率领。 当项梁急行军到达战场的时候,英布正在与秦军激战,而项梁心心念念的屠纲,仍未离开! 项梁顾不得让士卒休整,连夜展开突袭,打了秦军一个措手不及。 项梁率军从两侧包围,挤压秦军的空间,纵使有屠纲督战,也改变不了秦军的败局。 这一败便是一泻千里,不过屠纲的亲卫军是千锤百炼的士卒,硬是保着屠纲杀出一条血路。 项梁与英布岂能放过这个好机会?趁势掩杀,这一杀就从黑夜杀到了天明。 保守估计秦军阵亡的将士不下一万人,这更加让项梁确信,屠纲败了! 杀屠纲的机会就在眼前,项梁与英布急行军,几乎是追着秦军的屁股后面杀上去。 项梁与英布率领精锐,还有部分骑兵在前,后面是前军与中军混杂的部队,在后面还有努力追赶的蒲志与后勤部队。 其间还夹杂着小股溃败失散的秦军,整体看下来,秦军与江东军的战线拉得狭长。 这已经犯了兵家大忌,越是狭长的队伍,一旦遭遇伏击,就会首尾难顾。 可项梁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加上屠纲的诱惑,项梁不肯错失良机。 就这样战争依旧在继续,江东军追着屠纲,一路到了一处小山下面。 从山下往上看,屠纲的帅旗依旧在,且秦军结成战阵,龟缩成了一个铁桶似的。 项梁在见到此处的地形后放声大笑,因为这座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死地! 吴刚不解其意,问道:“此山虽然平缓,但秦军居高临下,我军要猛攻的话恐怕伤亡不小。” 项梁有种胜券在握的喜悦,遥遥指着那座山:“诸位看,那山上曾经树叶繁茂,枯枝落叶不少,虽然入了寒冬却依旧有落了叶的干树,若火攻敌军就不得不冲出来,否则就等着被烧死,这是其一。” 项梁摇晃着脑袋,继续道:“其二,那山后有河,山上却无水,人不喝水岂能活者?我等一把火下去,他们不烧死,那雪都融化了,无水可用,人越多,他们死得越快!” 吴刚听得眼睛发亮,由衷感叹道:“项公一言令小子茅塞顿开!项公真乃当时奇才!” 项梁抚须而笑,说道:“命人在山下安营寨扎,再命人放火,将他们给‘烧’下来!” 项梁不愧是老将,哪怕胜券在握,他还是选择了先安营扎寨,防止有援军来驰援屠纲,搅乱己方的阵脚。 得令后吴刚领着人,围着这座小山放火,滚滚浓烟笼罩了秦军。 渐渐地有人支撑不住,开始往山下跑,跑出来一个楚军就杀一个,跑出来两个就杀一双。 果然当火势越来越大后,秦军开始尝试突围,从四面八方突围,寻找生路。 项梁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率领军队死死拦住秦军,势要将秦军困住、困死! 现在的秦军在项梁的眼中就是猎物,是一定会被他吃掉的美味猎物! 秦军的突围战意料之中地失败了,连续两次突围后,秦军陷入了沉寂之中。 就当项梁防备着下一次突围的时候,秦军中来了使者,传达了屠纲的命令。 屠纲希望与楚军主帅谈一谈,寻一条生路。 项梁胜券在握,当然不会拒绝,他来到山脚下,见到了被众人簇拥的屠纲。 屠纲比项梁想象中要年轻得多,还未到三十岁,就是这样一个人,带领秦军南征北战,灭了无数的反秦豪杰。 屠纲高声喊道:“贵军中是哪位将官说得上话?还请出来一叙!” 项梁往前走了一步,说道:“本将乃大楚武安君项梁!” 屠纲的心脏怦怦乱跳,不过表面上却露出惊诧的神情,似乎没想到项梁会出现在这里。 项梁越发得意,说道:“久闻屠纲将军大名,名门之后果然不同凡响,你要与本将说什么?” 屠纲沉默了片刻,道:“项梁将军,我愿意撤离濮阳,不再与你为难,希望你能网开一面,放我们离开。” 项梁、英布、吴刚等人发出了一阵哄笑,觉得屠纲未免太幼稚可笑了。 项梁大笑三声,说道:“屠纲将军,事已至此就算本将愿意,本将麾下的将士们也不愿意!” 屠纲的脸色变了又变,说道:“我秦军兵多将广,僵持下去你们未必能稳赢,难道非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不可?!” 屠纲的虚张声势让项梁更加确定,短时间内,秦军已经无法汇聚力量来求援,所以屠纲才急着谈判。 项梁微微扬起嘴角,说道:“你们现在已经成了瓮中之鳖,待我楚军营寨扎成,除非你们长了翅膀,不然绝计出不去,哈哈哈。” 屠纲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他嘴巴颤抖了一下,道:“屠纲愿意以我一人性命,换得全军将士活路,项公可否成全?” 话音落下,秦军一片哗然。 第二百九十五章 三路齐发 “将军不可!我等愿死战保护将军杀出去!” “末将愿为先锋杀出一条血路来!万万不可相信项梁!” “大秦男儿岂能贪生怕死?我愿为将军死战!”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秦军群情激奋,纷纷拦住了屠纲,他们绝不会让主将受辱投降,换取己方苟且偷生的机会。 退一步说,就算屠纲真的降了项梁,以江东军对秦军的仇恨,他们也落不得好。 项梁抚须而笑,道:“屠纲,你已经是瓮中之鳖,还敢提出这种条件?听好了,尔等只有两条路,其一,归降,其二,死!” 项梁的话断了屠纲投降的念头,他也不希望屠纲投降,灭了屠纲这一支军队,秦军主力就败亡了,后续的战役会简单得多。 屠纲的脸色变了又变,说道:“项公是打定主意要赶尽杀绝了?你笃定会赢我?” 项梁嗤笑一声,道:“昔日王翦领兵破我楚国都城,吾父项燕被迫离开都城转战蕲南,最后死于王翦、蒙武两匹夫之手,吾家国沦陷亲友死伤多少?秦人可曾放过他们?秦人做得赶尽杀绝,我做不得?” 项梁隐藏在心底多年的愤恨再也无需掩饰,喝道:“全军安营扎寨,给本将困死秦军!一个都不准放过!” 江东军一部分顶在前面防备秦军的再度突围,一部分在后面开始安营扎寨。 一旦营寨结成这小山就成了秦军的埋骨地,有援军来驰援,秦军也讨不得好处。 屠纲不得已,率领将士们继续寻找机会突围,可连续两次都以失败告终。 …… 黄昏时分,一片寂静的树林中,有一抹白影在林中穿梭,飞快地到了树林深处。 “将军!” 那白影喊了一声,原来是一名披着白袍的秦军士卒,大雪天他披上白袍,在雪地中穿梭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 前方的“雪”动了,一群秦军兵卒从雪坑中站起来,露出一张张冻得发红的脸。 “情况如何?” 将官搓了搓脸颊,让自己的脸能暖和一些。 兵卒快步走过去,说道:“屠将军已经被江东军围住,瞧那边的情况,江东军还放了火。” 什么?成毅脸色一变,追问道:“屠将军情况如何?有没有性命之危?” 兵卒摇了摇头,说道:“江东军暂时还攻不下来,不过他们在建造营寨,瞧着时间再有两个时辰差不多能做完。” “两个时辰……”成毅眉头紧锁,说道:“项梁老贼好生狡诈,竟然先立营寨。” 成毅身边的都尉闻言,说道:“将军,事不宜迟,我们要不要先行进攻?晚了恐怕屠将军有危险。” 成毅有些意动,不过他还是压制住了这份心思,“为了这一战屠将军不惜以身犯险,我们胡乱行事会让他的计划功亏一篑,耐心些等信号。” 都尉脸都快皱成了一个包子,道:“屠将军太冒险了,万一辽西那群人不靠谱,不就把命交在别人手上了?” “住口!”成毅瞪了那都尉一眼,训斥道:“明侯与将军是好友,岂能坑害将军?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 都尉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胡言乱语。 他们重新回到了预先挖好的雪坑中,有趣的是雪坑里面竟然放着厚厚地一层枯枝落叶,还囤积着不少的口粮。 显然为了埋伏在这里,成毅军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就等今天这个机会。 当成毅等人苦苦等待信号的时候,在陶亭至濮阳的某处,日落之后有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秦军出现。 他们与一般的秦军截然不同,身上披着重甲,漆黑的铁甲使得他们与黑暗融为一体。 就连胯下的马匹也比寻常的战马高大、健壮,加上马匹身披马铠,整体看上去无比的厚重。 为首的青年将官神情肃穆,他将手放在胸前,深吸了一口气,秦国的生死存亡,就在这一战了! 他正是辽西郡郡尉,虎豹骑主将——章邯。 从这里能隐约听见远处秦军与江东军的喊杀声,章邯在耐心地等待着时机。 “将军,地网怎么还不发信号?” 龙且也与章邯在一起,不过龙且没有着重铠,而是一身的轻骑兵打扮。 “别着急,大人相信地网的情报能力,我们也要相信。” 章邯目光紧紧盯着天空中,这次作战计划是明远与屠纲一起拟定出来的。 利用了地网探子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驯鹰传讯的本事,得以快速交流。 明远还特意派出了大量的地网探子,让谢康居中调度,然后捕捉战机。 龙且胯下的战马不安地迈动马蹄,似乎感受到了大战将近的紧张气氛。 “我是害怕咱们去得晚了,万一屠纲将军不幸遇难怎么办?” 章邯将面甲放下,一本正经地说道:“杀了项梁和江东军,扫平叛贼,让屠纲将军不要白死。” 嗖!嗖!嗖! 天空中响起了三声尖锐哨音,然后片刻之后,在天空中三个方向,分别爆发出灿烂的烟花。 那是地网的信号,告诉了三路大军,是时候对江东军,展开致命攻击! “虎豹骑,出击!” 章邯大喝一声,身后的铁甲洪流随着他一起向前冲去。 当虎豹骑冲锋的时候,初时速度很慢,渐渐地马匹越跑越快,所携带的动能也越来越大。 龙且兴奋地喊了一声,然后率领轻骑兵分流到了虎豹骑两侧,掩护虎豹骑的冲锋。 他们挑选的地点地势平缓,且正好是江东军中军的后半部分。 这里一方面在往前运送物资支持前面安营寨扎,一方面还要调派人手支援前军,所以比较混乱。 当沉重的马蹄声响起的时候,江东军立刻察觉到不对劲,开始准备防御反击。 他们用过往的经验,架起盾牌、扛着长枪、长戈来应对冲锋而来的骑兵。 轰!轰!轰! 可是他们错了,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可不是一般的轻骑兵,而是辽西的虎豹骑! 重骑兵瞬间撕开了江东军的防线,杀入其中如入无人之境。 同时,在另外两个方向,秦军同时发力! 第二百九十六章 辽西铁骑 蒲志所在的后军发现烟花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旋即遭遇了突袭。 成毅率领的秦军从森林中杀出,打了蒲志的后军一个措手不及,陷入了被动。 秦军势如猛虎,在林中受冷挨冻并未削弱他们的战力,反而让他们的攻击更加强悍。 后军被奇袭,中军被虎豹骑冲地七零八落,前军的英布、项梁也不好过。 秦军经过了多轮突围本来士气低落到了极点,现在发现有援军来袭,立刻又来了精神。 人最怕的就是没有希望,当他们觉得自己快要死的时候,突然间有了希望。 身体中的潜能被激发,秦军奋勇争先,加上居高临下,竟然有突围成功的趋势。 若是后面的江东军能继续支援,秦军当然没办法突围,可是现在江东军是焦头烂额,首尾难顾。 一名都尉浑身浴血地跑过来,道:“将军!中军遇到骑兵突袭,我们已经顶不住了!” 项梁的脸色难看得吓人,气呼呼地骂道:“没用的东西!几个骑兵就能冲散你们!给本将顶回去!” 都尉都快哭了,说道:“将军!不是末将无能,那些骑兵全身包裹着重甲,就连马匹身上都有甲胄,冲杀进来我们真的挡不住!” 重甲? 英布的脸色一变,道:“不好!那是辽西的虎豹骑!将军,永乐侯来了!” 项梁的脑袋嗡嗡作响:“本将派出了多少探子?怎么连辽西铁骑在附近都未发现?” 英布急的脑门冒汗,说道:“项公,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请您速速下令,是战是撤拿出一个章程来吧。” 英布看得很清楚,他们今天恐怕是落入了秦军的圈套里,及时抽身才是正途。 项梁经过英布提醒迅速冷静下来,说道:“秦军在三面包夹我军,再耽搁下去恐怕我军有全军覆没之危,需有一人在此挡住屠纲,且战且退断后,其余大军后军便前军,杀出去!” 项梁短时间内作出的判断,是目前的最优解,英布立刻道:“末将愿领军断后!掩护项公撤离!” 情况紧急项梁拍了拍英布的肩膀:“好!英布将军牵制秦军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可率军突围入山,我们在定陶会合!” 留下断后九死一生,不过以英布的本事,还是有很大概率活下去的。 英布拔出宝剑,怒吼道:“挡住秦军!随本将杀!” 且不说英布拼了老命挡住屠纲一众,项梁率军回防中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低估了辽西铁骑的凶猛。 虎豹骑两千人,轻骑兵三千人,就这么五千骑兵,将中军后半部分的两万多人杀得七零八落。 虎豹骑冲锋在前无坚不摧,轻骑兵在龙且率领下灵活多面,从东面穿到西面,又从西面杀到东面,来来回回凿穿江东军的队伍。 步卒作战厉害之处就在于列阵,步卒之间互相配合,就算面对骑兵也能有一战之力。 但辽西骑兵是骑兵战术的行家里手,与东胡人激战,打了不知道多少仗。 那些恶战成为重骑兵与轻骑兵宝贵的作战经验,全都刻在了他们的灵魂深处。 老兵的价值就在于此,有章邯带队,甚至不用仔细交代,老兵就懂得如何压制对手、杀伤对手。 项梁的到来多少改变了些战况,无头苍蝇一样的江东军找到了主心骨。 项梁率领援军又收敛了不少军兵,尝试将虎豹骑与轻骑兵击退、驱逐。 不过项梁显然也东胡人一样,一开始就误判了虎豹骑的强悍,吃了大亏。 虎豹骑以十人为一小队,冲杀过来端着马槊,不用任何的多余的动作。 步军被轻易地刺穿皮甲贯穿身体,少数没有被伤到的,被战马冲撞到了,踩上一脚也是凶多吉少。 惨叫声此起彼伏,就见一将怒吼道:“吾乃大秦辽西郡郡尉章邯!项梁休走!” 章邯见到了项梁的帅旗,顿时来了精神,带领虎豹骑就往这边猛攻猛杀。 “拦住他!保护将军!” 项梁有危险,其他的兵卒也不得上前,用血肉之躯拦住虎豹骑的冲击。 项梁从未见过这般凶猛的骑兵,顾不上继续指挥战役,在亲兵的保护下骑着战马就跑。 “龙且!别让项梁跑了!” 重骑兵的速度赶不上项梁,章邯便将追击项梁的任务,交到了小将龙且的身上。 龙且正率领骑兵左突右杀,他自然也注意到了项梁的动向,大笑一声:“将军放心!我必斩项梁人头!” 龙且率领骑兵兜着项梁的屁股杀上去,他眼神极好,大喊道:“前方有帅旗的地方就是项梁所在之处!” 项梁闻言想都没想,拔出宝剑就将帅旗砍倒了,然后玩了命地往前逃遁。 龙且穷追不舍,一边追还一边喊道:“前方戴着金色兜鍪的就是项梁!抓住项梁者赏赐千金!” 项梁吓得一激灵,他狠了狠心将兜鍪取下甩到了一边去,伏在马上狂奔。 不知不觉间项梁到了后军所在处,他的心凉了半截儿,因为这里并不比其他地方平静。 成毅率领秦军奇袭,初时占据了不少的主动权,不过后面蒲志凭着本事又杀了回去。 双方打得不可开交,真正意义上做到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分都分不开。 项梁见到了一身是血的蒲志后,眼圈一红,道:“是本将无能连累了众将士,中了秦人的圈套!悔之晚矣啊!” 蒲志扶着项梁的身子,劝说道:“项公,现在最重要的是您能安全离开这里,请您率领亲兵速速撤离,我等为项公殿后!快走吧!” 事到如今深究是谁的错都没有用了,项梁不死,江东军突围陆续返回定陶,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项梁如果出了事情,江东军才是真危险。 项梁在众将士的簇拥下离开了战场,不过龙且对项梁的追击并未停止。 他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似的,竟然率领不到一千人,就追着项梁等人不放。 这样追追打打,从黑夜一直打到了天明还未结束,追得项梁精疲力竭。 第二百九十七章 项梁末路 项梁身边的兵卒苦战一夜,相随的骑兵本来就不多,其他都是步卒。 人双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到了天明的时候,江东军又累又饿实在跑不动了。 “将军,我们歇息一下吧,秦军大鼓队伍一时半刻追不上来,将士们也跑不动了。” 叔孙通跟在项梁身边,他是一个文士不是武将,虽然有马匹代步,依旧累得够呛。 项梁回望身后,龙且率领的骑兵还有五百余人,就那么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跟小尾巴似的。 “也好,到前面的小山坡下,歇息一下吧。” 项梁不忍让士卒继续劳累,正好前面有条小溪,能凿冰取水歇息一会儿。 龙且年纪虽然小,但经验可一点都不少,他现在所实行的战术是从东胡人那学的。 东胡以前在和秦国交战的时候,若发现了秦军的兵卒部队,第一反应可不是傻乎乎地上去硬拼。 步军行动能力慢,但结成战争,轻骑兵硬冲锋,会令己方损失惨重。 所以骑兵会在一边袭扰,消耗秦军的体力与意志,不断消减秦军的人数战力,再发起攻击。 项梁一直逃到现在,身边的将士人数就剩下不到三千,属于谁都奈何不得谁。 下了马得以休息,项梁坐在青石上,这一停下来他就难掩痛苦,说道:“这一败我江东军损失惨重,恐怕未来两三年,都无力再与秦军争长短了。” 叔孙通苦着脸,却不好在项梁的伤口上洒盐,道:“项公万不能气馁,胜败乃兵家之常事,江东尚是您的领地,豪杰百姓都信任、支持您,还有范增先生领兵在彭城,以及少将军等将帅都在。” 他的话令项梁的情绪好了许多,项梁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本将在路上一直在想,如果本将能听进去那韩信的话,或许就不会有今日的惨败了。” 韩信,这个小小的屯长,竟然洞悉了秦军的阴谋,可惜他项梁压根没相信韩信。 叔孙通也有些惭愧,他甚至将韩信当成了神经病,叔孙通叹息一声,道:“项公,待您返回彭城,可以启用韩信,让他独领一军,此人的确有非凡之处。” 项梁点了点头,忽听西边传来一阵兵马的喧嚣,他心中一惊起身观望。 这一看项梁的心沉到了谷底,就见秦军的旗帜迎风飘舞,还有一面旗帜上写着两个斗大的字——永乐! “永乐侯?!” 叔孙通张大嘴巴,那边的兵士人数少说有五千人,还是兵强马壮的精锐之师。 看装束都是辽西的秦军,因为只有辽西郡的秦军才会使用那种被称为“陌刀”的奇特兵刃。 随着明远在辽西扎根,对辽西军也进行了深刻的革新,陌刀,就是他亲自设计出来,给辽西军打造的利器。 不过由于这种兵刃造价昂贵,直到今年年初,才装备到留守辽西的军兵身上。 世人只知道那刀的大致样子,却没有亲自见识过。 “全军!备战!” 江东军强打精神站起来列着战阵,准备迎接一场恶战,不过对方却并未发动攻击。 就见辽西军拉开阵势,在将官的簇拥下有一人骑着白马,一身银色轻甲走了出来。 那人年岁约莫二十七八岁,眉目俊朗,笑着喊道:“吾乃大秦辽西郡郡守、永乐侯明远,请项公出来一叙!” 项梁强打精神,回应道:“原来是明侯,久闻大名!项梁在此!” 输人不输阵,项梁腰板挺地笔直,昂首阔步就走了出来。 明远在马上行礼,说道:“项公是当世英雄,远早就想结交项公,项公还是放下兵器归降,我愿做担保,保你在咸阳做一富家翁……” 明远的话还未说完,项梁便仰面大笑起来,道:“做一富家翁?哈哈哈哈!明侯这话你自己相信么?暴君无道,连宋留投降暴秦都被车裂,何况我项梁乎?” 秦二世杀了宋留,让秦朝的信誉低到了极点,反抗秦朝的将领都不敢投降。 明远被项梁说得哑口无言,不由得苦笑,“项公何必执迷不悟?今日我算准了你会经过这里,早就在此等待,今天你们所有人都走不出这落石滩!” 项梁缩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了起来,道:“明侯,我想知道这一切都是谁的计策?又是如何安排的?” 项梁在拖延时间恢复将士们的体力,另一方面,他的确充满了好奇心,想知道谁是谁在谋划的这一切。 明远仰面而笑,说道:“如果项公问的是引蛇出洞再三路围剿,以及算准了你返回定陶的必经之路的话,这一切都出自本官之手,不过屠纲将军也是甘愿冒险,引你入局!” 明远侃侃而谈,“项公麾下兵多将广,真刀真枪的对战,虎豹骑也无法扭转战局,所以要出奇兵才行,这奇兵一共有两支,其中一个是来自赵佗将军麾下的成毅将军,他暗中隐藏在沿途许久。” 第二支就是辽西军,骑兵与步军都在距离战场二十里之外,所以项梁的探子不可能探查的到。 后续江东军围攻屠纲,所有的人注意力都放在了屠纲那儿,虎豹骑与轻骑兵才逐渐接近战场。 明远等人也是在夜里悄悄赶路,正好在此时,堵截到了项梁一众人马。 明远朗声说道:“吾以骑兵分割项公中军,使你首尾不能坚固,以成毅将军袭击后军,使项公无法阻止兵力反攻,屠纲将军的麾下兵卒,更因为有了援军奋勇杀敌,这三处开花项公岂能不败?” 项梁听完明远的叙述,不由得面色一苦,心中感叹道:天不助我大楚,竟让暴秦有此等英才! 项梁输得心服口服,他环视左右的将士,沉默片刻,说道:“本将若死,明侯能否放过吾麾下的兵卒?让他们返回故乡?” 项梁此言一出,叔孙通还有其他的将士脸色同时一变。 就在昨天屠纲也说过同样的话,可就是一天的时间,项梁也变得和屠纲一样,陷入死地。 明远没有说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第二百九十八章 战死定陶 龙且率领骑兵来到明远身边,说道:“大人,放虎归山留后患,千万不能让这些人回去!” 明远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项公是一世英豪,这样,愿意随着项公留下来一战的留下,不愿意随着项公一战的还有文士,可以离开,吾送项公‘战死定陶’!” 项梁的眸子里面爆发出一阵精光,他的神情说不出悲壮,还有一丝感激。 如今项梁或是被俘虏杀死,或是自尽,可是这两种死法,都不是项梁想要的。 身为楚国的将军,他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窝窝囊囊地死去:“如此,多谢明侯!” 并非每个人都不怕死,在生死面前有些兵卒放下了武器,然后默默地离开了队伍。 秦国果然没有为难他们,任由他们离开,但也有人决定留下,与项梁共生死。 项梁取下佩剑,交给了叔孙通,说道:“吾死后让我的侄儿项羽接任我的位置,他性情冲动暴躁,弑杀无度,你告诉他一定要克制自己的性格,范增是我大楚的股肱之臣,陈婴是忠厚长者值得信任,周殷、英布等将也是他的左膀右臂,让他善待这些良才。” 叔孙通泪流满面,说道:“在下虽然是一介文人,也愿意留下来,陪着项公赴死!” 项梁悲凉地一笑,说道:“你的才华要留给项羽,未来楚国要由他来支撑,还有句话你一定要记住,刘邦是枭雄,羽儿要靠着刘邦继续反秦,但永远都要防备他!” 项梁幽幽说道,“老夫本想着吾能降服刘邦,为我所用,却没想到会死在这里,未来反秦就靠你们了,去吧。” 项梁挥挥手,让兵卒将叔孙通拖走,留下来跟随项梁的,还有一千五百余人。 明知是必死的局面,却有一半的人,愿意继续追随项梁,这就是项梁的魅力与威望。 明远甚至在想,如果历史上的项梁不那么早死去,凭着他的手腕与威望,或许刘邦还真就成就不了一番基业。 寒风吹过项梁的脸颊,让他想起了年幼的时候,与祖父项燕一起上山打猎的情景。 他催动战马,开启了人生的最后一次冲锋:“凡我大楚男儿,冲锋!” 阴沉沉的天空下,一场必死的冲锋开始了,江东军杀向了明远的辽西军。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对战,明远以逸待劳,再加上小将龙且的冲杀。 一千五百余人的楚军,全部战死。 龙且枪挑项梁,给了项梁最后的体面,让他以军人的姿态,死在了激战中。 “大人,全部检查过了,没有一个活口!” 龙且有些兴奋,能与项梁这种天下闻名的豪杰交手,还亲手斩杀了项梁,让初出茅庐的龙且全身血液沸腾。 明远翻身下马,走向了项梁的尸体,项梁还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态,怒目圆睁,眼中充满了杀意。 “大人,您……不高兴么?” 龙且察觉到了明远的情绪,他弄不明白明远打了这么一个大胜仗,怎么不见笑模样? “这些都是我大秦的英豪,如果不是内耗,而是领军出海到其他的大陆上去,为我大秦开疆拓土该多好?” 明远的确在惋惜,按照他的构想,如果秦始皇不死,那么大秦安稳下来后就可以扩张。 平卫氏朝鲜,将扶桑征服为大秦的一个郡,下南洋寻美洲!甚至兵锋直至多瑙河与贝加尔湖,何其的快意! 可是现在他却不得不在大秦平叛,将试图推翻大秦的义军,一个个剿灭。 明远为死去的项梁合上眼睛,又将披风解开盖到了项梁的身上。 “将项公的尸身好好收敛起来,送往彭城,发布邸报,就说项梁不肯投降,战死定陶!” 明远说完,回望将士们,脸上终于露出了喜悦的情绪。 “项梁已死!此战,大秦赢了!” 哗! 大秦赢了!这四个字拥有魔法一般,让辽西军瞬间陷入了沸腾与欢呼之中。 项梁一死,江东军损失惨重,只要再平息了巨鹿的危机,天下就能再度平定。 将士们都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明远率军前往屠纲被困的地方,一路上又清剿了不少溃败的江东军。 这一仗秦军打得漂亮,战果大到连明远自己都没想到。 据后来江东军的统计,项梁的亲兵死光了,麾下的大军,这一战死了六万多人。 等于直接折损了一半的兵卒,且战死的还都是军中的精锐,尤其是前军与中军。 剩余的士卒要么灰溜溜返回了故乡,要么从此隐姓埋名不再参与反秦。 顺利回到了定陶,又从定陶到了彭城的项梁军,人数也就是两三万的规模。 这正是古时候当兵的常态,顺风顺水的时候还好说,一旦死伤多了些,就会出现大规模的逃兵现象。 除了是像秦军中央军那样都记录在册,一个人跑了,全家都要被处罚。 或者是像辽西军那样,财大气粗养得起精兵,虽然训练辛苦,但给的钱是真多,让他们跑他们都不会跑,大不了战死沙场,抚恤金足够阵亡的将士的一家人过小半辈子了。 明远见到屠纲的时候差点认不出来,屠纲被烧的胡子、眉毛几乎都没了,头发到处都是焦煳。 明远哭笑不得说道:“屠纲将军这是唱的哪出戏?怎么落得这般田地了?” 屠纲快步上前一把抱住明远,热络地笑道:“百密一疏,没料到那项梁会用火攻,我们差一点没守住,这一仗是真的惊险。” 再好的计划都会有变故的时候,项梁放火烧山就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成毅也上前见礼,说道:“明侯与屠将军一个能运筹帷幄,一个不惜以身涉险,能取得今日的大胜是情理之中,不过明侯,那项梁如何了?”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项梁宁死不降,已经被我麾下的先锋官龙且斩杀,尸体收敛好送往彭城,算是给项梁一个体面。” 屠纲拍打了两下身上的灰尘,说道:“项梁已死,江东军群龙无首已经再无威胁,我们也可以合兵一处,前往巨鹿。” 第二百九十九章 天下大局 陶亭,楚军大营。 楚军兵败如山倒,就连建造的军营也被秦军夺取,成为秦军歇脚的地方。 冷冽的寒风在营帐外呼啸,戮战了一天一夜的秦军,终于能在军营中休息。 唰! 屠纲将一柄宝刀拔出刀鞘,就见刀锋泛着森森的冷意,倒映出屠纲的眼眸。 “好刀!” 屠纲赞了一声,对手中的宝刀爱不释手。 “这就是明侯给辽西军配备的‘陌刀’?工艺如此精湛!” 屠纲左看看右看看,越看宝刀越是喜欢。 明远微微一笑,顺势说道。 “既然如此这柄陌刀就送给屠将军,屠将军为了灭项梁军亲自涉险,受刀兵烈火,宝刀配英雄正好。” 军武之人就没有不爱宝刀的,当那陌刀一露面的时候,无论是屠纲、成毅,还是孔又、宣刻,无不是眼睛都直了。 “吾听说陌刀在辽西郡也是稀罕之物,这夺人所爱实在不该,这样吧,我收藏了三坛子上好的酒水,今天拿出来与明侯痛饮!” 成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说道。 “屠将军这三坛子美酒珍藏了五年,若不是明侯送给他宝刀,这美酒还得珍藏五年,哈哈哈哈。” 中军帐中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成毅对明远送的宝刀同样充满了兴趣。 他热络地询问着陌刀的价格,能否出钱来购买。 明远也不藏私,道:“陌刀的工艺还未完全成熟,加上锻造材料开采困难,我辽西军都尚未能全军装备,不过成将军若是想要买,我算你成本价格,三十两银子这个数。” 成毅松了一口气,因为明远伸出了一根手指,他说道:“三十两银子十柄宝刀,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谁知明远摇了摇头,语出惊人:“三十两银子一柄陌刀,这还是看在你我有并肩作战的情谊上。” 嘶! 中军帐中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宣刻傻了眼,说道:“明侯财力非常人能比,您这种养兵练兵的办法,我们学不了,更学不起。” 孔又也是擦擦头上的汗水,说道:“三十两银子的宝刀,我麾下的将士也用不起。” 他与成毅一样,也想要购买陌刀,可是被昂贵的价格给劝退了。 不过这只是宴会中的小插曲,众人觥筹交错间都有了几分醉意。 明远将话题引到了后续的行军上,道:“如今项梁身死,江东军元气大伤,屠将军真的不准备全力进攻,将江东军一网打尽,斩杀项羽、刘邦?” 在名义上屠纲是上将军,统领主力秦军剿灭叛军,他的决定将影响秦军以后的路线。 屠纲何等聪明,一听明远这么说就察觉到了明远的心意,道:“明侯是希望我能改变主意,大军南征,将项羽、刘邦等江东的余孽,一网打尽?” 屠纲露出了沉思之色,悠悠说道:“其实我也想过,是否要出兵,将江东军赶尽杀绝,但思虑再三还是认为不妥,明侯可知道那项梁当初是如何渡过大江西进的?” 明远沉吟片刻,忽然抬起头来,“屠纲将军是在担心江东军的那一支水军?” 没错! 屠纲缓缓站起身,说道:“我秦军大多是北方步卒,善于陆战而不熟悉水战,项梁打造的大船又高又大,麾下还有一支横在江上的水军,有那水军在江东贼寇就难以被根除,若项羽刘邦等人东渡而去,我们没有办法。” 屠纲又伸出手遥遥指了一下北面,说道:“武臣依旧在巨鹿坚持,如果我大军追击江东反贼,那么魏咎、韩广、田荣之流,就会去驰援巨鹿,万一蒙毅将军与明侯有失,到时候叛军就会长驱直入到咸阳!” 听到屠纲这话,小将龙且有些不服,作势要起身来反驳,被章邯一把拉住,摇了摇头。 屠纲这话说得不好听,但是也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屠纲作为全军掌控全局的大将,不会拿咸阳的安危来赌博。 而且正如屠纲所说的那样,江东有水军存在,秦军就不可能一鼓作气拿下江东。 当初项梁造船打造水军的举动,为项羽、刘邦等人争取到了生机,让他们得以喘息。 明远心中却颇为感慨,他前世在读史书的时候,也觉得秦国的大将章邯没有一鼓作气击溃江东军是不明智的举动。 可是当他深入历史,屠纲代替了章邯统御秦军主力,也做出了一样的判断。 是两个人没有大局观么?不是。 他们做出了一样的选择,正因为此事的江东军无比虚弱,但是弱而不死。 有江东水军接应,他们就有后路,反而秦军主力如果前往江东,恐怕会损兵折将。 明远此时也心服口服,说道:“既然如此,就按照屠纲将军的军令,我辽西军与诸位同行,齐聚巨鹿,待灭了武臣之后,再扫平其他的叛军!” 屠纲举起酒杯,雄心万丈地说道:“希望我们下一次开庆功宴与诸军痛饮,是在巨鹿的郡守府上!干!” 陶亭军营中的一场宴会,决定了秦军后续的动向,也决定了未来天下大势。 屠纲的选择没有错,只是无论是他还是明远,都没有想到,后续的战况会那般发展。 …… 外黄,联军大营。 项羽的身子摇晃了两下,瞪大眼睛,低吼道:“你说什么?叔父怎么了?” 叔孙通面容枯槁,眼眶通红,低声说道:“少将军!项公中了秦军永乐侯与上将军屠纲的毒计!被秦军埋伏,力战而亡,死于辽西先锋龙且之手!” 叔孙通他们那群人还在路上,就被运送项梁尸体的秦军给赶上了。 叔孙通痛哭流涕,抱着项梁的尸体差点哭得背过气去,他没有前往彭城,而是让兵卒护送项梁的遗体前往彭城见范增,他来紧急通知刘邦与项羽这个噩耗。 项羽、刘邦、钟离眜、虞子期,还有萧何等人都傻眼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叔父!” 项羽悲呼一声,虎目中泪水倏然落下,项羽是项梁从小养到大的,虽然项羽看不惯叔父某些迂腐的做法,但情谊深厚。 第三百章 风雨飘摇 项梁战死,令项羽肝肠寸断。 他一把薅住叔孙通的衣襟,单臂将叔孙通轻松地提起,怒吼道。 “我叔父战死了!你为何苟且偷生?英布呢?蒲志呢?他们是怎么保护我叔父的!” 叔孙通被提起来,双脚离开地面脸色涨红,说道。 “英布将军留在秦军包围圈深处殿后,那秦军追击项公甚急,蒲志将军也留下殿后,生死不明!至于在下……” 叔孙通鼻子一酸,又忍不住哭泣起来,泣不成声。 “在下也恨不得与项公一起去死,不过项公有话让我带给少将军,待在下说完之后请少将军赐我一死!” 刘邦、萧何,还有虞子期等人在一旁拉着项羽,一边劝说项羽为叔孙通求情。 叔孙通不过是个文官主簿罢了,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算赴死又有什么用? “少将军息怒,叔孙通对项公忠心耿耿,项公临终前还让他带话回来,请少将军对他网开一面吧。” 刘邦拉着项羽,为叔孙通求情,众人好一番劝说,项羽才渐渐地冷静下来。 项羽颓然地后退两步,喃喃道。 “叔父麾下主力溃散,只剩下两三万人返回彭城,相比秦军大军将至,我楚国真的要败了?” 没有人能回答项羽,因为包括刘邦在内的人,都感觉到了灰心丧气,甚至惶惶不可终日。 萧何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道。 “少将军,项公走了您就是大楚的主心骨,这时候您可要稳住啊,不然这外黄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 轻飘飘的几句话,令项羽幡然醒悟,他强打精神,终于从叔父去世的阴影摆脱了一些。 “方才是吾冲动了,叔孙先生,你说说叔父临终之前让你对我们说些什么?” 叔孙通闻言也不隐瞒,将项梁临终前说的那些话,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 范增、周殷、英布的才能众人有目共睹,就算项梁不说,项羽也会重用他们。 后续项梁的安排也给项羽提了一个醒,他们必须立刻离开外黄,赶赴彭城。 与范增会和之后,是死守彭城还是返回江东,还要看秦军后续的动向。 不过叔孙通没那么傻,当面提醒项羽小心刘邦,而是将韩信说了出来。 “项公与我说,悔不该当初不听韩信的进谏,韩信是个人才,请少将军务必要重用他。” 项羽眉头紧锁,他没想到韩信这么执拗,甚至敢违抗他项羽的军令。 不过这是项梁的遗愿,项羽也不好直接拒绝,说道:“此事就等到了彭城再说吧,吾知道了。” 他一挥袍袖,说道:“全军整理行囊,一个时辰后开拔前往彭城,没用的辎重全部丢下,不可耽误时间!还有,给吕臣送一封信去,让他一起撤兵不要留下等死。” 项羽一旦做了决定就不再犹豫,在他的催促下,江东军火速开拔,离开了外黄。 前往彭城的马车上,项羽坐在马车里面微微眯着眼睛,思绪万千。 项梁在的时候,项羽只需要按照项梁的命令行军,攻城拔寨肆意冲杀即可。 项梁战死定陶,项羽再没了长辈,从今天开始,他就是项家的族长与统帅。 叔孙通与项羽一同坐在马车上,道:“项公还有一件事,让在下务必转告少将军,项公说,沛公是人杰有大才,少将军可以用之,但永远不要彻底相信沛公,对他有所防备!” 项羽睁开了眼睛,透过车帘的缝隙往外看,“叔父这些话从未对我说过,我一直以为他完全信任刘邦,所以全力扶持刘邦,给他兵给他粮,原来还存了这层心思。” 叔孙通苦涩地叹了口气,说道:“世事无常,项公本来想收服弹压刘邦,让他未来成为少将军的左膀右臂,但他却深陷定陶注定回不来,项公说少将军性情冲动、弑杀,望您能收敛性情不能弑杀无度。” 知子莫若父,项梁是项羽的叔父,他太了解项羽了,说的话句句都在点子上。 项羽沉默了,他开始回忆起与项梁一起走过的路。 闭上眼似乎时间又回到了当初在会稽郡的时候,项羽与虞姬的大婚上,项梁喝多了。 项梁拉着项羽的胳膊,又哭又笑,说希望项羽与虞姬快快有孩子,为项家开枝散叶。 项梁的音容相貌仿佛就在昨天,人却已经离开人世。 泗水郡,彭城。 项羽率军回到彭城的时候,彭城内全城缟素,哀悼大将项梁的离世。 范增在彭城的郡守府为项梁治丧,亲自在灵堂处,等待项羽等人的归来。 寒风呼啸吹动招魂幡,项羽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了灵堂。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项梁的尸身,范增颤声说道:“永乐侯派人收敛项公尸身,并未折辱项公,请少将军节哀。” 两军交战是你死我活,明远虽然设计斩杀了项梁,不过杀了人却也有礼有节将尸体送归,在情分上范增等人欠了他一个人情。 项羽在项梁的尸身前三跪九叩,说道:“叔父的教诲羽已经知晓,请叔父放心,吾一定会安全将江东军带回去,以待天时再与秦军交战!” 此时的项羽心中想的就是赶快返回江东,不然连他们起兵的老底都要保不住了。 范增搀扶着项羽站起身,道:“少将军,老夫已经派人准备治丧的东西,三日后为项公下葬,当下最要紧的是收拢还能找到的残兵,以及确定我们该何去何从。” 项羽擦干了脸上的泪水,道:“范先生说得对,钟离眜、虞子期,你们二人各率五百兵马,往南去搜寻蒲志、英布和其麾下兵士踪迹,还要刺探秦军的动向,如果秦军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钟离眜、虞子期领命而去,项羽不慌乱,他们这些部将就能稳得住不出错。 待刘邦等人一一向项梁的遗体行礼后,一同前往议事厅。 自有女使送上来些热气腾腾的热汤与吃食,众人一边吃饭,一边商议接下来要如何。 项羽眉头紧锁,说道:“叔父战死大军失利,吾欲退往江东,如何?” 第三百零一章 死中取生 范增花白的眉毛抖了抖,没有说话。 曹参沉吟片刻,说道:“少将军,昔日项公渡江西进,横扫各地的秦军,才在这边建立了一片基业,若直接撤回江东实在可惜啊。” 他们撤离的时候简单,万一将来要再度征伐,本地的百姓和豪强,还会和之前一样支持他们么? 秦军必定加强防守,如广陵,甚至会沿着大江布放,防备江东的西进。 项羽叹了口气,说道:“曹将军的话吾何尝不懂?但秦军势大,屠纲麾下的兵将刚刚大胜,我楚军却遭遇惨败,连叔父都死于秦军龙且之手,秦军兵锋正盛,如果硬碰硬吾担心会连他日重新起兵的根基都丢掉。” 议事厅内众人一阵沉默,项羽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刘邦喃喃道:“虎豹骑果然独步天下,虽然只有两千,却能摧枯拉朽,如果没有那两千虎豹骑突破项公中军,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少将军,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我们遇见虎豹骑都要万分小心才行。” 刘邦内心对虎豹骑充满了畏惧,其实他也生了离开彭城避其锋芒的心。 萧何抚了抚胡须,说道:“少将军,我军在彭城耕耘有些日子,彭城城高墙坚,如果能扼守彭城,与秦军周旋,以待天时,还是有机会的。” 项羽内心有些犹豫,忽然听见议事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两个人的大喊。 “罪将英布求见少将军,请少将军治罪!” “罪将蒲志求见少将军,请少将军治罪!” 英布?蒲志? 项羽匆匆来到议事厅门口,就见外面跪着两个狼狈的将官,一身的甲胄上都是干涸的鲜血,披头散发无比狼狈。 英布见项羽出来,颤声道:“罪将没有保护好项公,使得项公战死定陶,罪将罪该万死,请将军治罪!” 蒲志比英布还要惨,手臂、前胸都包扎起来往外渗着鲜血,脸色惨白。 他与英布一样,向项羽请罪,对于没有保护好项梁极为自责,希望能恕罪。 项羽一口气憋在心里,说不埋怨英布和蒲志那是假的。 可英布与蒲志舍生忘死掩护项梁,做出追击决定的也是项梁,英布和蒲志都是听命行事。 项羽扶着二人站起来,说道:“两位将军已经尽力了,要怪就怪永乐侯的毒计太狠毒,要怪就怪屠纲太奸诈!” 项羽好生宽慰了英布与蒲志,又拉着两个人入了议事厅。 原来蒲志与英布在坚持了许久后,选择突围,趁着夜色从山中溜走了。 他们不敢走大路,沿着小路绕远回到了彭城,结果在路上遇见了来寻找他们的钟离眜与虞子期。 英布与蒲志这才知道项梁战死,他们万念俱灰,自觉没有脸面去见项羽差点自尽。 钟离眜与虞子期好一番劝说阻拦,这才将两位大将带回来见项羽。 不过英布与蒲志还带来了新的消息,秦军在大胜后并未追击太远,而是在陶亭停驻。 更加奇怪的,根据一些逃回来的兵卒描述,秦军的有些军队,正在往濮阳撤退。 樊哙瞪大眼睛,说道:“奇怪了,秦军不是应该往陶亭增兵,然后进入定陶,以定陶为跳板出兵彭城的么?怎么会撤退?” 众将皆是面露不解之色,唯有范增想到了什么,“少将军,秦军这是要往北走,去巨鹿了!” 范增年岁大了,经验却越发地老辣,瞬间猜出了秦军的动向。 曹参的眼睛一亮,说道:“好!秦军不进攻彭城而是去了巨鹿,正好给我等喘息之机!” 他们最怕的就是秦军穷追猛打,以己方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与秦军抗衡。 议事厅中的气氛不再那么凝重,刘邦喜笑颜开,说道:“屠纲小儿是看我军战力大损,没有将我等放在眼里,也好也好,让他去围攻武臣吧。” 哼!范增忽然冷哼一声,说道:“沛公竟然还有心思欢喜?你难道不知道,我等大祸临头了?” 刘邦被范增说得一愣,问道:“范先生此言何意啊?屠纲北征巨鹿,我们正好整军备战,积蓄力量,谈什么大祸临头?” 范增环视众人,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唇亡齿寒,如今天下最强的两支义军,就是我大楚与那巨鹿的武臣等人,其他的义军力量不算很强,武臣倒了,北方再无威胁,秦军就会积蓄力量一个个肃清义军。” 范增的话振聋发聩,让项羽、刘邦等人听得是心惊肉跳。 项羽不由得身子前探,说道:“那依范先生之见,我等要怎么样才能化解危机?” 范增没有说话,他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范增才吐出八个字,“死中求生,北上巨鹿!” 啊?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虞子期眨了眨眼,道:“范先生在说笑?我们去了巨鹿能如何?打得过秦军?此时不是该休养生息吗?” 范增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休养生息?我大楚麾下有多少土地?暴秦麾下有多少土地?暴秦修养的速度比大楚强太多,我们唯有死战才有一线生机,而巨鹿就是唯一的机会!” 范增伸出三根手指,说道:“依老夫之见,要取得一线生机击溃秦军需要做到三件事,其一,请楚王殿下迁都,从盱眙县迁都到彭城,将彭城作为大楚国都,激励士气!” “其二,由楚王出面颁布讨秦檄文,号召天下反秦的义军,齐聚巨鹿与暴秦决战,汇聚天下反秦的义军力量,才有机会在巨鹿打一场大胜的翻身仗!” “其三,少将军从江东调兵,再重新整编项公麾下的军队,同心同德,迎战秦军!这是生死存亡的大计,若成了,我等就能长驱直入入关攻占咸阳,若输了,我等便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面面相觑,萧何震惊之余对范增佩服不已,“范先生有大才,大智慧,能想人所不敢想,做人所不敢做,萧何佩服!佩服!” 范增摆摆手,看向项羽,“老夫不过是出一个主意,此事要不要做,还要看少将军。” 第三百零二章 楚王迁都 战,则将未来都赌在了巨鹿。 赢了天下的反秦义军将一举击溃秦军主力,秦军短时间内就无法组织起新的军队。 义军就能入函谷关,攻入咸阳,灭亡暴秦。 不战,巨鹿的武臣、张耳之流必死无疑,恐怕大秦北方的韩广、田儋、魏咎之流,都会被陆续剿灭。 到时候就剩下江东,依靠着天险大江与大秦对峙,项羽又能坚持多久? 范增提出的三点,迁都、发布讨秦檄文,还有调兵整合麾下军队,是一条可行之路。 “此事事关重大,吾要仔细考虑考虑再做定夺。” 项羽拿不定主意,他的一个决定牵扯了太多人的生死,他需要些时间来判断。 刘邦理解的点了点头,道:“少将军有了定夺我刘邦一定追随,报答项公的知遇之恩!” 刘邦表态其他人也纷纷出言,表示一定追随项羽,无论是去巨鹿,还是去江东。 …… 盱眙县,王宫。 楚怀王熊心在被义军拥戴为王后,便在盱眙县安了家,住进了“王宫”中。 名义上是王宫,实则是当地富户的四座大宅子联通,然后修缮一番草草做了皇宫。 熊心落魄到给人家放羊谋生路,生活困苦,结果因缘际会下成了楚怀王,可谓一步登天。 不过熊心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人吃饭都吃不饱的时候,每天就想着填饱肚子,不会有别的想法。 一旦锦衣玉食吃穿不愁后,就会研究些别的,心里也有了些其他的念头。 熊心的处境,好听点叫被保护起来,不好听的话,就是被软禁起来成为一个楚国的精神领袖。 宋义名义上是大将军,但是项梁拥有对军队的绝对指挥权与权威,受众人拜服敬仰。 宋义在第一线不受待见,只好灰溜溜地返回盱眙县,结果人还在路上就听到了一条消息——项梁战死定陶!楚军大败! 宋义是又惊喜又恐惧,惊喜的是项梁这个一直压在他头上的大山终于没了,他宋义有机会施展拳脚。 恐惧的是尽管宋义不喜欢项梁,觉得项梁独断专权,但项梁领兵打仗的本事没得说,绝对的楚国翘楚。 项梁这一死楚国的擎天之柱就断了,后续谁还能担负起责任,撑起楚国? 宋义匆匆返回了王宫,求见楚怀王熊心。 楚怀王熊心今年不过二十三岁,常年给人放羊,使得他的皮肤有些黑,双目有神。 这君臣相见,宋义十分激动,说道:“大王可听说了?项梁战死定陶,秦军大胜啊!” 熊心忧心忡忡,说道:“本王当然知道,这几天正为了此事发愁呢。” 熊心听闻噩耗吓得惶惶不可终日,觉得秦军很快就要打来盱眙县,到时候他死无葬身之地。 尽管陈婴不断安慰熊心,楚国还未失败,还有各地的义军依旧在与秦军作战,熊心还是安心不下来。 他拉着宋义走入宫殿,道:“宋将军回来得正好,快给本王出出主意。” 宋义也不拐弯抹角,说道:“大王,项梁战死我大楚人心浮动,首先就要稳住局势,依末将来看,您下令让项羽与刘邦、吕臣三人驻扎在彭城、砀县,只要这两处不失,盱眙县就是安全的。” 宋义考虑得很清楚,让项羽、吕臣分别驻扎在彭城的东面和西面,让刘邦来驻扎到砀县。 三人彼此互为掎角之势,还能彼此牵制,这样楚怀王就能利用他们的牵制,来达到自身的安全。 熊心苦笑着取出一封密信,说道:“宋将军这办法很好,不过你看看这封信里面所写的,项羽写了一封信,让陈婴交给了本王,他要本王迁都到彭城去。” 熊心畏惧项氏叔侄,见到项梁就跟老鼠见到猫,现在项梁死了,他更加畏惧项羽。 宋义看完信件,安慰熊心:“大王无需多虑,项梁战死大楚人心浮动,大王您迁都到彭城,会使得大楚尽快安定下来,这对您来说是增加威望的好机会。” 熊心闻言稍稍安心,末了又说道:“可是现在项梁死了,项羽继承了他的衣钵,本王听说项羽脾气暴躁、弑杀无度,本王就怕哪天他忽然发疯,到时候本王又该怎么办?” 项羽攻占襄邑,久攻不下,后来攻占了襄邑后屠城,杀的人足足有数万。 宋义压低声音,说道:“大王,项梁战死项羽在大楚中立足可未稳呢!您不如升任刘邦为武安侯,让他做砀郡的郡守,项羽让他做长安侯,任鲁公,统帅他本部的兵马,刘邦是敦厚之人,足以与项羽抗衡。” 宋义用的是分权并立的计策,让刘邦与项羽形成竞争关系,彼此牵制。 从这一次的调任来看,刘邦掌控了整个砀郡地区的兵力,而项羽的鲁公,不过是一个县令的官职。 当然他这个县令的官职实权极大,有整个江东的军头们的支持,不容小觑。 楚怀王熊心听完宋义的计策,终于消除了疑惑与担忧,决定接受项羽的建议,迁都彭城。 在迁都的过程中楚怀王熊心还发布了讨秦檄文,例数暴秦曾经做过的恶事。 熊心号召天下的反秦义士都站出来,前往巨鹿救援武臣,与楚军同心协力战暴秦。 讨秦檄文一出天下震动,不过当讨秦檄文发出的时候,秦军主力已经离开了定陶,前往巨鹿。 蒙毅、屠纲、明远等大秦的名将齐聚巨鹿,预计要在两月之内,拿下巨鹿。 赵佗则紧随其后,分拨了两万军队入驻陈县,其余的军队也朝巨鹿汇聚。 不过赵佗耍了个小聪明,他的行军速度堪比龟速,磨磨蹭蹭地就是不到战场。 赵佗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等着屠纲等人将硬仗打完了,他赵佗去凑个热闹,得一份功劳。 功劳大家一起分享,至于真刀真枪地损兵折将?赵佗将麾下的刑徒军当宝贝一样,轻易不想折损。 赵佗的选择,也为后来巨鹿之战的意外,埋下了伏笔。 巨鹿,成为天下新一轮的交战中心。 楚国因为迁都征兵等事宜,暂时消停了下来,天下的目光,都汇聚到了巨鹿郡头上。 第三百零三章 李斯劝谏 咸阳,章台宫。 悠扬悦耳的乐曲声在章台宫上空飘扬,舞姬们舞动着纤细的腰肢,奉上迷人的舞姿。 胡亥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搂着一位貌美的舞姬,红光满面注意力都放在了舞姬的身上。 胡亥的心情很不错,秦军作战顺利,在定陶斩杀了项梁,一举挫败楚军主力。 从屠纲送到咸阳的战报上来看,楚军的主力损失殆尽,项羽、刘邦、吕臣龟缩在砀郡与彭城一带。 屠纲在战报中请战前往巨鹿,只要巨鹿的武臣之流被平定,大秦恢复平静就是一年半载的事情。 没有了外部的压力,胡亥更加地放飞自我,他已经连续两个月未上朝。 在章台宫与貌美的歌姬、舞姬厮混,乐此不疲,每日的政务他基本就是看看赵高挑选摘抄出来的,了解下大致的情况。 至于那些政务胡亥有没有记住,有没有往心里去,恐怕只有胡亥本人才知道了。 “陛下?陛下?” 呼唤声将胡亥从观赏歌舞中唤醒,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文书先送到书房去,朕晚上再看。” 赵高微微低垂着脑袋,恭敬地说道:“陛下,是丞相大人来了,丞相大人有要事禀报。” 哎! 提起李斯胡亥的笑容瞬间消失,他瞥了赵高一眼,“又是因为什么事来烦朕?” 赵高不着痕迹地扬起嘴角,说道:“微臣也不敢多问,瞧丞相大人的脸色不太好,还是陛下您亲自去见一见吧。” 赵高心知肚明,这一次李斯来,肯定还是来劝谏的,劝谏胡亥勤政爱民,不要挥霍无度。 赵高乐于看到李斯一次次触怒胡亥,李斯不下去他赵高怎么能上位呢? 胡亥无奈地起身,说道:“也罢,你去将李斯带来这里,有什么事朕就在这里和他谈。” 赵高领命而去,内心一阵狂喜,他知道一出好戏即将上演。 李斯过了一会儿便随着赵高来了,一进入大殿中,李斯的眉头便紧锁,从未有一刻松弛下来的。 胡亥坐在皇位上,衣衫不整仪态糟糕,看得李斯心中连连摇头。 一国之君主怎么能这般散漫?见朝臣的时候衣衫不整,还让歌姬舞姬在这里表演,成何体统? “臣李斯,拜见陛下。” 李斯行了礼抬起头,就见胡亥随意地挥挥手。 “丞相不必多礼,你有什么事情非见朕一面不可?” “陛下,您已经整整两个月未上朝,朝中每天的政务千头万绪,还请陛下临朝,主持大局!”李斯说得情真意切,但是落在胡亥的耳朵里却格外刺耳。 胡亥打了个哈欠,说道:“朕不是说了么?每日都有赵大人抄录重要的奏疏送来朕亲自过目看看,你李斯大人与冯劫大人都是先帝器重的栋梁,处理政务信手拈来,朕没有必要一定去上朝。” 李斯的面色有些难看,他从衣袖中取出一封奏疏,道:“陛下,这是臣与冯劫大人一起写的联名奏疏,还请陛下过目!” 赵高走下去将奏疏取过来,小心翼翼地呈递给胡亥。 胡亥漫不经心地取过奏疏,嘀咕道:“朕就在你面前,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不就成了?写什么奏疏呢。” 胡亥打开了奏疏这么一瞧,他的脸色瞬间变了模样,越往后看越是脸色难看。 “好啊,好啊!朕不去上朝你们要管,三日一小说,五日一大说没完没了!现在连朕修建阿房宫,你们也要来管?嗯?朕修建一座宫殿都不行!” 胡亥动了真怒,怒吼道,不过李斯并未退缩,而是直接劝谏胡亥。 “陛下,天下反秦的叛贼风起云涌,朝廷的钱帛吃紧,之前是靠着永乐侯留在京城的内库里面的钱财勉强支撑大军出征,现在大军齐聚巨鹿,每日的粮饷都是天文数字,请陛下暂时停下修建阿房宫……” 秦始皇在世的时候,明远设立的内库还能保证其中一半的银钱属于明远。 秦始皇去世之后,胡亥彻底撕毁了之前的协议,咸阳糖坊的与纸坊的收入,都被其收入囊中。 不过明远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他在辽西郡重新开设了糖坊与纸坊,依旧是财源广进。 由于赵谦等人的逃离,咸阳糖坊的质量大不如前,在大秦的销售反而不如辽西郡的糖坊生产的糖畅销。 李斯与冯劫联名写下奏疏,就是为了让国库充盈,全力支持屠纲等人的作战。 天下局势已经越来越明朗,只要巨鹿之战赢下,则大秦的危机就会渐渐消解,秦二世的皇位也能坐稳。 但胡亥根本不管李斯与冯劫的苦心,他打断了李斯的话,喊道:“朕不想听你说那么多废话!阿房宫朕一定要修建!谁胆敢阻拦就是对朕不敬!” 李斯涨红了脸,上前一步:“大秦万千将士为了陛下您出生入死,不能连军饷都没有,连抚恤的银两都拿不到!请陛下迷途知返,不要一错再错了!” 胡亥觉得一腔热血涌上脑袋,他指着李斯,怒斥道:“李斯!你胆大包天!敢这么与朕说话!” 当面说君王“错了”是大忌,李斯说完也后悔了,知道自己说得过分。 他咬了咬牙,说道:“方才是臣情急之下失言,但今日陛下若是不停下阿房宫,臣绝不肯走!” 赵高在旁劝说李斯,说道:“丞相大人您这是做甚?这里是陛下的寝宫,不是你丞相大人的衙门,您这样做太僭越了。” 赵高的话令胡亥更加愤怒,胡亥吼道:“来人!将李斯给朕轰出去!常威!常威!” 胡亥喊了两声,从大殿之外冲进来一群羽林军,为首的是羽林军副统领刘畅。 “陛下,末将在!” 刘畅喊了一声来到了李斯的面前,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李斯大人,请吧。” 见李斯一动不动,刘畅暗叹口气。 “你们两个,帮丞相大人挪动挪动地方。” 两名羽林军生生将李斯架了出去,不过他们手上有分寸,谁都不敢真伤到李斯。 待出了大殿之后,刘畅立刻换了一张脸。 第三百零四章 骊山秋宴 刘畅恭敬地行礼赔罪,道:“请丞相大人见谅,刚刚多有唐突,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李斯神情复杂地望了一眼大殿之中,然后摇了摇头留下一声叹息离开了。 胡亥不是一个好皇帝!这一点李斯知道、赵高知道、冯劫也知道。 可李斯与冯劫的无奈之处就在这里,他们只能辅佐胡亥,努力让大秦运行下去。 刘畅望着李斯的背影,忽听身边传来赵高的声音:“下次机灵一点儿,对丞相大人也不必那么客气。” 刘畅回过神来,连忙点头称是:“赵大人教导的是,末将以后一定注意。” 赵高满意地笑了,问道:“常威离开咸阳多久了?算着日子该到骊山皇陵了吧?” 刘畅小心翼翼地说道:“正好七天时间,想必常威将军那边已经准备妥当,绝对万无一失。” 赵高负手而立,幽幽说道:“自然要万无一失,一旦出了纰漏,他自己其罪难恕,唯有自刎谢罪了。” 方才胡亥情急之下喊的是常威,但进来的却是刘畅,就是因为常威去了骊山。 常威将在骊山做一件大事,为秦二世胡亥除掉一块心病,心病除了胡亥才能安心。 …… 骊山皇陵,行宫。 骊山行宫是为了让一众公子与公主居住,特意修建出来的小型的行宫。 虽然与秦始皇的行宫没法比,但面积也很大,里面的院落房屋一眼望不到边。 十月,秋风萧瑟。 骊山行宫的主殿内,公子将闾、公子高,还有公子宝庆等皇子,以及华清公主赢诗清,华平公主赢银萍,还有华君公主赢慧君等公主,总计一十八人。 秦始皇的女儿里面,除了嫁给永乐侯明远的华庭公主赢蓉儿,以及嫁给了李由的华阳公主赢阴嫚之外,都在这里。 公子高搓了搓发冷的手,道:“骊山是越来越冷了,不过腊祭之前皇兄说就会让我们回去,再有一个月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他们的身边各放着一个小火盆,里面的炭火正旺,不过依旧让娇生惯养的公子公主们受不了寒意。 华清公主赢诗清翻了个白眼儿,抱怨道:“皇宫独自留在咸阳好吃好喝,却把我们送来骊山给父皇守灵,苦咱们吃,他背一个孝顺的名声。” 公子将闾微微一笑,说道:“皇兄有政务要处理,每天日理万机,怎么能亲自来骊山陵?我们做弟弟妹妹的为皇兄分忧,也是应该的。” 华平公主赢银萍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三哥真的当皇兄会处理政务?我听来往送东西的小内官说了,皇兄整日在章台宫与歌姬、舞姬厮混,惹得李斯丞相和冯劫御史很不满意,多次上书呢!” 公子宝庆瞪大了眼睛,他今年才十岁还是小孩子心性,“真的假的?皇兄每天和那么多美人厮混,他不累嘛?” 公子将闾笑着拍了拍公子宝庆的小脑袋,“与你说了好多次,不要开皇兄的玩笑,皇兄是皇帝,和从前不同知道么?” 公子宝庆呆呆地点了点头,华君公主赢慧君却往大殿之外瞧了一眼,说道:“常统领怎么还没来?不是说皇兄从咸阳派了厨子来做宫宴么?” 诸位公子、公主在寒冷的秋夜来到这里,是因为皇帝胡亥派人来慰问他们。 他们来到骊山皇陵也大半年了,虽然说不愁吃穿,但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在骊山逛一逛。 再好的风景逛得多了,他们也会厌倦,所以觉得胡亥派人来慰问是理所应当。 不多时殿外传来一阵甲胄摩擦的声音,从外面走进来一人,顶盔掼甲腰上还有佩剑。 他十分客气地行了一礼,道:“末将常威,奉陛下的命令来为诸位公子、公主送宫宴,让诸位公子、公主久等了,请见谅。” 公子将闾起身还礼,说道:“常威将军带着厨子和宫人从咸阳远道而来,也很辛苦,不必多礼,皇兄身体可好?我大秦与叛军的战况如何?” 常威闻言对答如流,道:“有劳公子挂念,陛下的身体很好,我秦军在定陶大破叛军,贼将项梁死于永乐侯与屠纲将军的奇谋之下。” 公子将闾等皇族一听都是喜笑颜开,公子高兴奋的喊道:“永乐侯不愧是我大秦的栋梁之材,连项梁都不是他的对手!” 华清公主赢诗清盈盈一笑,调侃道:“当初父皇让我们与永乐侯相看,本宫就看出永乐侯不凡,不过呢,本宫的确不喜欢他,不然我们也会有一段姻缘呢。” 皇族们心情愉悦,常威不动声色地挥挥手,就有小内官们将准备好的膳食都送了上来。 公子将闾笑道:“今天我们要多喝两杯,为朝廷大捷而庆祝,希望早日平定所有叛乱。” 诸位公子、公主或许有不少毛病,但对待秦国的这一态度上,他们是一致的。 他们是大秦的最坚定的拥护者,是绝对不会背叛秦国的人,因为他们的利益与秦国高度统一、绑定。 上来的菜都是咸阳的美食,有不少是他们从小吃到大的,只闻味道便食欲大开。 公子高拿起筷子,兴奋地说道:“好久没有吃到咸阳御厨的菜了,我先尝尝!” 公子将闾抬起筷子,忽然想起来常威还在一边,道:“常将军赶路辛苦,一起坐下来吃吧。” 这一声呼唤吓了常威一跳,常威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宝剑。 “常将军?” 公子将闾诧异地看了一眼常威,常威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立刻说道。 “公子言重了,末将岂能与殿下一同用陛下赏赐的秋宴?末将去外面值守,公子有任何需要随时招呼末将就好。” 公子将闾微微颔首,心中却有些觉得奇怪,总感觉常威状态不大对劲。 公子将闾留了一个心眼儿,每一道菜浅尝辄止,酒水也没有喝下太多。 不过宴席上的气氛很快感染了将闾,他与弟弟妹妹们谈起往昔,都是又怀念,又感慨。 渐渐的公子将闾觉得有些发晕,视线越来越模糊,失去了意识。 第三百零五章 大火 “每一个处都检查好了,千万不能落下任何的破绽。” “动作麻利些,将干柴放到里面,每个人身边都多堆放些。” “常威将军说了,今晚的事情都给我憋在肚子里。” “拿了钱闭上嘴,谁敢透露半个字,全家下去陪先帝!” 公子将闾双眼紧闭,他听到了嘈杂的声音,似乎有人在他的身边走来走去。 可是公子将闾就是睁不开眼睛,他能感受到自己身边被堆放什么东西,还有人拖动他的身体。 渐渐地嘈杂声消失不见,世界彻底安静下来,公子将闾闻到了一股子焦煳味儿。 那味道初时很轻,渐渐地越来越浓烈,直到灼热烧到了公子将闾的手,他才猛地睁开了眼睛。 火! 大殿已经被火焰占据,大量的干柴被堆放进来,然后火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了大殿内。 公子、公主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他们都有呼吸,却没有一个能醒得过来。 “来……来人!救命!” 公子将闾的声音喑哑,他本能地喊了一声求救,下一刻就闭上了嘴巴。 想要他们死的人是常威,而常威的身后是谁还用说么?如果没有胡亥的旨意,给常威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来谋害公主、公子们。 将闾尝试站起来,可是他的身体好像被灌了铅,沉重地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将闾四肢着地,在地上费力地爬行,试图去唤醒他的弟弟和妹妹们。 将闾刻意没有喝下太多的酒水吃太多的食物,但他的弟弟妹妹们却没有。 将闾尝试呼唤了好一会儿,最后绝望地背起公子宝庆,一点一点地朝后殿爬去。 鲜有人知道行宫正殿的后面有一个小侧门,现在那个小侧门成为将闾与公子宝庆最后的生路。 火焰越来越大,将闾的眉毛、头发被烧焦了不少,就连衣摆也被烧着了。 他竭尽全力,在火焰吞噬他之前,终于抵达了小门,打开后爬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 公子将闾压抑着咳嗽,生怕被听见,他大口地喘着粗气,缓解被烟雾差点毁掉的肺子。 外面月明星稀,身后却是熊熊烈火,公子将闾咬着牙,背起昏迷不醒的公子宝庆,往僻静处走去。 滴滴答答的汗水从额头上落下来,公子将闾低垂着脑袋,感觉双腿几乎不是自己的。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 月光如水,将一个人影拉得老长,蔓延到了公子将闾的脚下。 他缓缓地抬起头,就见羽林军统领常威站在前面,目光锐利得像是刀子。 “殿下的体质异于常人,卢殷太医亲自调配的灵药,居然都没有让您昏死过去。” 常威缓缓拔出宝剑,走向了公子将闾。 “您何必这么倔强?在昏迷不醒中死了,没有任何地痛苦与恐惧,多好?” 常威越来越近,公子将闾便往后退,他站不稳仰面摔倒,狼狈极了。 公子将闾喘息着,说道:“带本宫去咸阳,我要见皇兄!我要当面问问他为何这么心狠!要杀了我们这些兄弟姐妹!” 常威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讥讽地笑意:“将闾公子真能说笑话,君王要杀一个人轮得着你去问理由?陛下是九五之尊,不需要什么兄弟姐妹。” 长剑抵住了公子将闾的脖颈,常威稍稍用力,就能要了公子将闾的性命。 将闾没有退缩,道:“你可以杀了本宫,但本宫求你放过宝庆,他才十岁什么都不懂……” 扑哧! 长剑贯穿了公子将闾的脖颈,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剧烈的疼痛激发了公子将闾的潜力,他一把抓住了常威的手腕,死死地抓着。 “常威,你……你不得好死!” 公子将闾死死盯着常威,不过他的诅咒完全吓不住常威,常威为了能上位,帮秦二世胡亥做的脏事太多了。 常威冷漠的瞥了公子将闾身后的孩子一眼,“末将只听从陛下的号令,你们都要死!” 公子将闾倒在了地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他流露出凄凉的神情,喃喃道:“皇兄今日能杀我等,明日也能杀了你,本宫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 他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对常威发出了诅咒。 常威身后有羽林军快步走上来,将公子将闾的尸体,还有公子怀庆抱起来,匆匆走向了起火的大殿。 他们要让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因为一场“偶然的大火”,死在行宫之中。 从此之后,秦二世胡亥同辈的兄弟姐妹,就剩下了已经成为庶人的公子怀德,以及嫁往辽西郡的赢蓉儿与赢阴嫚。 常威望着被暴走的公子宝庆,眼眸里闪动着莫名的光。 …… 泗水郡,彭城。 项羽腰间系着白巾,正在郡守府研究前往巨鹿的路线图,别看他受封鲁公,但在军中的地位依旧很高。 范增与周殷一左一右陪在项羽身边,为项羽出谋划策,不断修正进军的路线。 “少将军,本次大王迁都彭城,命少将军为宋义上将军的次将,范先生为末将率领主力攻巨鹿解巨鹿之围,又命刘邦率领一军攻关中,我军要面临的压力远比刘邦要大。” 周殷眉头紧锁,分析现在的局势,他言语之间对楚怀王的安排非常不满。 宋义是何人?空有一个名头却没有多少作战经验,以前项梁在的时候宋义就是一个摆设,现在却能爬到项羽的头上指手画脚。 项羽经历了一番悲痛后沉稳了不少,他背着手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地图,说道。 “巨鹿汇聚了秦军主力,但刘邦想要攻入关中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刘邦引西路军进攻关中,就要对上赵佗,那赵佗岂是易于之辈?何况秦国有能人,陆续派人不少精兵强将扼守要道,刘邦绝不会在我们之前进入关中,亚父,您说呢?” 在项梁去世后半个月,项羽正式拜范增为“亚父”,以子之礼节来待范增。 范增现在的地位超然,更得项羽的尊敬与重用。 范增含笑点头,说道:“楚王让你与沛公相争,这都是小事,少将军更应该小心宋义。” 第三百零六章 先入咸阳为王 提起宋义,周殷就生气,道:“那周殷三番两次来少将军面前耀武扬威,这还没出征呢他就这样,出征了还不知道要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项羽的目光变得锐利,正欲说话,忽然外面传来了蒲志的声音,“少将军,楚王请您去王宫议事,刘邦也去了。” 项羽没有耽搁,带上范增与周殷,还有大将英布,便前往了楚怀王熊心的王宫。 彭城的王宫可是比盱眙县的王宫要阔气的多,来到彭城后熊心过得也比以前舒坦多了。 熊心册封了宋义为卿子冠军,还收了项羽、吕臣的兵权,让宋义来统领大军,等于手中终于有了实权。 熊心与之前怯懦的模样截然不同,见到项羽等人后开怀大笑,“项将军终于来了,本王与刘将军、吕将军他们等了你好一会儿。” 项羽满含笑意,说道:“方才吾在府中有些事耽搁了时间,请楚王见谅。” 熊心笑得更加开怀,他当初被项梁压制的有多惨,现在就有多么的开心。 熊心拍了拍项羽的胳膊,说道:“项将军不必多礼,快进来,本王有一桩重要的事情,要和你们说。” 项羽等人落座后,楚怀王熊心才道:“昨日本王与大将军商议许久,决定昭告天下英豪,当然也包括我大楚的诸位将军,谁能入关中先破咸阳者,则为关中王!” 此言一出,项羽的眼眸里爆发出惊人的光彩谁人不想称王称霸?只是受限于条件约束罢了。 项羽现在是寄人篱下,楚怀王占据了大义,于公于私项羽都不可能取代楚怀王的地位,因为他项家世代是楚国的臣子。 但是项羽又不甘心!他有能力有壮志,只是差一个机会罢了,现在机会来了! 楚怀王与天下昭告,谁能先入关中破了咸阳,谁就能称王,这是多大的机会? 项羽怦然心动! 与项羽一样怦然心动的还有刘邦,不过刘邦性情内敛,心里再激动表面上都能保持镇定。 他微微一笑,说道:“大王您是楚国的君王,当然一诺千金,但是这攻入关中再攻陷咸阳,是千难万难,仅靠我西路军一军,难以做到啊。” 刘邦这么说就是主动藏拙,他知道自己越这么说,楚怀王会对他越放心。 项羽按捺不住,说道:“大王,驰援巨鹿的事情可以交给大将军,大将军的能力远胜于我,我愿意率领本部兵马前去攻打关中!破咸阳!” 范增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项羽的性情虽然收敛了不少,但还是过于急躁了。 刘邦身后的萧何也露出淡淡的笑意,他知道,项羽这话一开口,熊心是不会同意他前往关中的。 果然,楚怀王熊心立刻说道:“巨鹿秦军兵多将广,项将军是我军猛将,没有你坐镇辅佐大将军,本王心中实在不安,你就随着主力大军去巨鹿吧。” 大将军宋义亦在一旁帮腔,说道:“项将军想要立功入咸阳,本将可以理解,但是巨鹿关乎未来我大楚和其他起义军的命运,魏咎、韩广、田儋等人都会前往巨鹿与秦军交战,若是项公在世,也一定会往巨鹿,解赵国之围的。” 项羽看看楚怀王熊心,再看看笑盈盈的宋义,一口气憋在胸口无处发泄。 片刻后项羽垂下眼眸,说道:“既然大王与大将军都这么说,项羽愿意前往巨鹿,辅佐大将军!” 楚怀王熊心顿时喜笑颜开,说道:“项将军是识大体的人,本王听说项公离世之前还给你推荐了一位良才,本王将他找来了。” 良才? 项羽不解其意,往大殿外一瞧,就见一个青年走了进来,正是那个头铁执拗的韩信。 项羽在返回彭城后,的确也生出了去找韩信的心思,不过他性情高傲,实在受不了韩信那副自傲的样子,也就作罢。 韩信来到大殿后向众人行礼,然后说道:“不知大王寻我来有什么事?” 楚怀王熊心说道:“你对我大楚忠心耿耿,曾经冒死去向项公进谏,这事儿本王听说了,难得,难得,从今日开始你继续跟随项将军吧。” 韩信有些发蒙,没懂楚怀王特意将他叫来,就是说这件事儿? 何况韩信现在已经心灰意懒,他知道自己在楚军项羽这里没办法得到重用,正琢磨着离开项羽麾下投奔他人。 项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熊心将韩信招来,不就是明着给他项羽难堪? 韩信两次劝谏,结果项羽叔侄都没有相信,最终导致项梁的惨败,战死定陶。 这是往项羽的伤口上撒盐,项羽握紧了拳头处于爆发的边缘。 却听范增咳嗽两声,和善地一笑,“韩信以后就在老夫麾下的亲军中待着吧,这等忠义之士,老夫多谢大王推荐!” 楚怀王熊心仰面而笑,道:“范先生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哈哈哈哈哈!” …… 黄河西北岸,馆陶。 一队骑兵奔驰在黄河沿岸,就见河水滚滚东流而去,那队骑兵一直到了河边才停下。 为首的青年一袭白衣,面如冠玉,俊美非凡,身后还跟着三位专业的画师。 “你们详细将此处的地貌记录下来,不要有差错与遗漏之处。” 明远一边嘱咐画师,一边说道。 “还有,将河对岸的地貌也一并记录下来。” 龙且跟在明远身后,说道:“大人,巨鹿正打得热火朝天,我们不在巨鹿督军,来这里干吗?” 这一行人正是以明远为首的辽西军,龙且、郑鹰相随左右。 明远笑道:“攻城有章邯与蒙云看着足矣,我在也不能凭空变出翅膀攻城,不如来这里勘察一下地形,为将来做准备。” 龙且挠了挠头,说道:“大人您真觉得那楚军会北上?还会跨过黄河来进攻巨鹿?他们疯了不成?” 明远极目远眺,说道:“万一呢?我们将这里的环境探察好,在适合渡江的地方驻扎军队,就算楚军想过来,我们也能应对。” 龙且却不以为意,道:“黄河这么长,咱辽西军才多少人?看得过来么?” 第三百零七章 黄河 明远仰面而笑,说道:“黄河虽然长,但这个时节适合大军渡河的地方却有限,我军提前布下眼线,一旦楚军来袭就能半渡而击。” 他语重心长地教导龙且,“为将者不可马虎大意,需学天文地理,懂排兵布阵,你跟着少荣与郑鹰将军学了不少,但不可骄傲!” 龙且自从击杀了项梁之后也算是名扬天下,不由地膨胀了起来。 经明远提点龙且收敛起骄傲的心思,道:“大人教训的是,龙且受教了!” 明远笑了笑继续催马往前走,说道:“我秦军齐聚巨鹿,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若巨鹿没有援军再有两个月足以攻克,黄河一带的防御让谁来做,还需要回去好好商议一番。” 众人跟随明远沿着黄河沿岸做勘察,这一做就是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 正午时分,明远等人在馆陶的一处村落休息,谢康却找了上来。 谢康总是行色匆匆,神出鬼没,这一次他来,是因为地网搜集到了重要的情报。 谢康带来的第一份情报,是地网探子发现楚军在彭城一带大量地集结,没过多久,楚怀王发出了诏令,号召天下反秦的义军站出来对抗秦军,谁能先入咸阳谁就能称王! 目前天下能称王的,基本是之前六国的皇族后裔,陈胜算是一个例外。 龙且不屑地冷哼一声,说道:“楚怀王好大的口气,先攻入咸阳者为王?我呸!白日做梦!” 谢康严肃的脸上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去听明远说道:“这样来看楚军的出征势在必行,且一路往巨鹿来,一路往咸阳而去。” 谢康这下忍不住了,惊讶道:“大人是如何知道的?我手下的探子花了好大力气,才得知楚军兵分两路,我还想着卖卖关子。” 我不仅知道楚军会兵分两路,我还知道一路主将是刘邦,一路主将是宋义! 明远在心里嘀咕了一句,道:“楚军不会看着巨鹿陷落而置之不理,同时还要防备赵佗将军绕路袭击彭城,或者断了楚军的后路,自然就会分兵。” 他解释了一句后继续翻阅谢康送来的第二份情报,眉毛一挑。 “骊山陵着火了?” 骊山陵大火,在骊山陵为先帝守灵的诸位皇子、皇女,皆葬身火海。 明远心里一沉,意识到胡亥已经动手了,他还是和历史上一样,杀了他的弟弟妹妹们以绝后患。 “诸位皇子、公主都遇难了?当值的内官、宫女是干什么吃的?连皇族都保护不好?” 龙且吓了一跳,凑上去看情报。 谢康低垂着眼眸,说道:“皇陵有许多羽林军镇守,这火来得蹊跷,火起的时候没有人发现,火大的时候没有人插手救援皇族,等皇族都烧死了才不痛不痒地扑灭大火。” 龙且闻言瞪大了眼睛,说道:“谢大哥的意思是,有人放火,烧死了皇族,谁这么大胆?敢对皇族动手?” 龙且这么一说自己也意识到此事的诡异,除了在咸阳城高高在上的那位,谁敢对皇族动手?对皇族动手又有什么收益? 明远幽幽地感慨道:“无情最是帝王家,此事就当是一个意外吧,谢康,说说韩信先生。” 谢康派出的地网探子有专门去监视韩信的,一方面也是要保护韩信的安全。 提起韩信谢康的神情放松了很多,说道:“韩信先生的处境很不好,他两次劝谏项梁、项羽叔侄,都没有受重视,回到了彭城后基本没有人搭理他。” 更惨的是项羽似乎记恨上了韩信,对韩信并没有重用,反而比以前更加冷待他。 龙且在一旁听得连连摇头,说道:“项羽这人忒没有心胸,韩信能识破大人的计策,也是个人才,结果在项羽那边却得不到重用。” 谢康的话还未说完,项羽不被重用也就算了,还成为楚怀王熊心与项羽掰手腕的“工具人”。 楚怀王熊心用韩信恶心了项羽一番,令项羽对韩信更加的厌恶,韩信的处境也越发艰难。 谢康低声说道:“大人,您看我们是否要派人过去招揽韩信先生?请他入辽西军?” 没有人比谢康更懂明远对韩信的重视与喜爱,所以他也办事尽心尽力。 明远摇了摇头,说道:“还不到时候,韩信对我大秦的偏见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继续派人保护他,不要打扰到他。” 明远站起身来舒展一下筋骨,道:“这一片勘察的差不多了,也该返回大营和屠纲将军、蒙毅将军商议一下,怎么布防黄河的事了。” 现在已经决定,楚军会向西、向北进攻,西面有赵佗,北面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明远有些激动还有些战栗,因为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参与到历史上的巨鹿之战之中。 与历史上原本的巨鹿之战相比,秦军更加地强大。 不止有辽西军这样大军精兵,还因为蒙恬没有死,所以九原郡分拨出了十五万大军参与到战场上。 更有赵佗率领刑徒军,扼守住刘邦向西的脚步,明远觉得这一次的巨鹿之战,秦军必胜! 明远一众返回了巨鹿大营,将搜集到的情报与诸将分享。 屠纲初时很诧异,他没想到楚军主力大败,项梁都被斩杀,居然还敢来驰援巨鹿。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天下的起义军真的响应了楚怀王熊心的号召,纷纷往巨鹿汇聚。 魏咎、田儋、韩广、韩成等起义军都不再蛰伏,纷纷掏出了家底起兵。 他们也明白,巨鹿是起义军的命门,此战胜了他们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此战败了武臣、宋义若是被诛杀,秦军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剿灭他们。 起义军彼此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所以楚怀王熊心诏令一发,天下义军响应。 屠纲与明远、蒙毅等商议了许久,最后决定让蒙毅率军驻扎在黄河沿岸。 三万蒙毅麾下的军士,负责防备楚军渡过黄河。 蒙毅是经验丰富的统兵大将,得了命令后当晚就离开了大军,率军前往巨鹿县南的黄河渡口布放。 第三百零八章 无道昏君 临行前,明远专门来送行。 他端着酒杯,道:“楚卿子冠军宋义统御大军,此人志大才疏,不足为据。” 蒙毅闻言笑了,说道:“明侯特意来送我,难道就是为了说宋义无能?宽慰我心?” 明远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是想说宋义不足为虑,那鲁公项羽与末将范增,才是将军的心腹之患,千万要小心。” 蒙毅的神情一正,道:“项羽骁勇善战,范增足智多谋,这些我都明白,明侯放心,黄河渡口事关大军腹背的安危,我一定小心。” 蒙毅不是一个说大话的人,他说到就能做到,这让明远放心了很多。 明远与蒙毅举杯,将酒水一饮而尽,挥挥手,龙且双手捧着一柄宝刀走了过来。 明远说道:“蒙将军要孤身面对楚国众将,我就将此陌刀送给蒙将军,祝愿蒙将军旗开得胜!” 这陌刀可是好玩意,秦军中除了辽西军的精锐外,明远就送了一柄给屠纲,其他的将官都没有。 蒙毅高兴地取过宝刀,微微抽出刀身,就见一片雪亮的银光绽放在眼前。 “好刀!” 蒙毅赞了一声,豪迈地说道。 “待攻陷巨鹿,平定了宋义、项羽之流,我们在巨鹿城中一起痛饮庆功!保重!” 明远与蒙毅挥手告别,说道。 “保重!”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望着蒙毅与一众将士们渐行渐远,明远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安。 他摇了摇头将杂念祛除,接下来,他要将全部的精力放在进攻巨鹿上,早日结束这场战争。 …… 咸阳,章台宫。 李斯与冯劫并肩站在百官前面,大殿之内处处都是窃窃私语,大臣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从大臣们的站位上也能看出彼此的关系,郎中令赵高、太尉邱屠关系很近。 李斯与冯劫关系不错,蒙武、王离等武将聚在一起,其他的官员多是围绕他们。 今日皇帝破天荒地要上早朝,是因为骊山皇陵出了一桩大事——骊山大火。 这火来得蹊跷,将皇子、公主们一起烧死,一个人都没有跑出来。 “丞相大人,您觉得陛下今日上朝,要作甚?” 李斯、冯劫等人劝谏了多少次,秦二世胡亥该玩乐还是玩乐,从不上朝。 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秦二世胡亥居然提前放出消息要临朝,冯劫觉得里面有猫腻。 李斯的眉毛一挑,说道:“诸位皇子、公主蒙难,陛下总要出来说些什么,表示一番,水火无情啊!” 冯劫嘴角微微扬起,道:“丞相大人,你我同朝为官几十年了,何必说这种场面话?骊山大火,肯定不简单!” 李斯与冯劫都是绝顶的聪明人,李斯不由得叹了口气,“骊山大火是意外如何,不是意外又如何?木已成舟,难道我们还能派人去追查不成?” 与胡亥同辈的皇族死绝了对谁有利?哪个人没事做吃饱了撑的去杀皇族?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李斯心痛地闭上眼睛,说道:“只要陛下能从此改掉那些陋习,励精图治,死去的皇子、公主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冯劫苦笑一声,说道:“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陛下岂能轻易改了性子?丞相与我只要做好人臣的本分,有些事你我改变不了,就不要强行去改变。” 李斯睁开眼睛,这一刻他的眼睛红了,“先帝对你我有大恩,为人臣岂能不报先帝的恩情?我李斯就算是死,也不能对不起先帝!” 又来了…… 冯劫明白李斯对秦始皇的崇敬与忠诚,可是秦始皇毕竟走了,他还守着那份执念,只会伤到自己和李家。 “陛下临朝!” 内官尖锐的声音响起,秦二世胡亥走上了正殿,在群臣的山呼万岁中登上王座。 秦二世待群臣行礼之后,挥了挥袍袖,道:“今日朕听闻一个消息,骊山皇陵大火,朕的弟弟妹妹在火中丧生,朕无比悲痛!” 胡亥的眼圈一红,泪水倏然落下,大臣见状也纷纷跟着抹眼泪,不管真心还是假意。 不过下一刻胡亥便话锋一转,道:“在骊山陵当夜值守的羽林军,还有随行的宫女、内官,擅离职守,朕已经命人将其统统抓捕,就地格杀!” 赵高恰到好处地站出来,高呼道:“陛下圣明!这群人未能保护好皇族,其罪当诛!” 邱屠也是附和赵高,为胡亥溜须拍马,批驳的那群擅离职守的人死都便宜他们了。 君臣之间互相演了一会儿戏,胡亥擦干了眼泪,说道。 “朕与皇后邱氏成亲几年,唯有一女而已,朕昨夜又梦到了先帝,先帝说,皇族不可人丁单薄,希望朕能再迎娶妃嫔。” 宗正司马礼闻言站出来,说道。 “陛下所言极是,陛下虽然正值春秋鼎盛,但皇族开枝散叶是国家之大事,想必是先帝在天有灵,希望皇族能多子多福,臣认为陛下迎娶妃嫔,是国家之大事、幸事!” 邱屠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本能地想要反驳,但他找不到一个好的反驳点。 首先,胡亥搬出了秦始皇说事儿,谁能去顶撞? 其次,宗正司马礼说的有道理,皇族延续是个大问题,胡亥与邱氏成亲多年才生了一个女儿,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邱屠正在思索对策,奉常黄庭也跳了出来,喜笑颜开:“陛下,这迎娶妃嫔是大事,就是不知道陛下您想要迎娶哪位王公大臣的贵女?” 群臣都来了精神,一个个地瞪大眼睛伸长脖子,这可是与皇族结亲的好机会。 若是结了亲还能生下个皇子,就和公子扶苏一样成为长子,未来有机会继承皇位。 群臣蠢蠢欲动,却听胡亥高声说道:“朕觉得,蒙家是我大秦的柱石,蒙家的女儿也是女中豪杰,朕,决定与蒙家结亲!” 邱屠的脸色一变,蒙家现在手里的兵权极大,如果和胡亥结亲,恐怕会动摇邱屠的地位。 蒙武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老臣长子的幺女今年才八岁……恐怕难以与陛下成亲。” 第三百零九章 怒斥君王 蒙武这么一说,众人才反应过来,蒙恬有两儿两女。 三女蒙泠嫁给了公子扶苏,剩下的小女儿才刚八岁。 宗正司马礼微微点头,道:“蒙老将军所言极是,还是请陛下再寻其他的贵女做妃嫔吧。” 司马礼还以为胡亥不知道蒙家女儿的年岁,存着与蒙家结亲的念头。 岂料胡亥微微一笑,道:“朕并不是要迎娶蒙家的幺女,朕要迎娶蒙家三女,蒙泠!” 蒙泠? 司马礼微微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寻思蒙家还有别的女儿? 片刻后司马礼瞪大了眼睛,惊叫道:“蒙泠?!陛下要迎娶扶苏公子的未亡人?不可!万万不可!” 别所示司马礼,就是奉常黄庭也傻眼了,连连摆手:“陛下不可戏言,蒙氏是您兄长的遗孀,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啊!” 邱屠的脸色变了又变,有惊讶有不解,还有窃喜。 胡亥挑选别人家的贵女,邱屠还要担心动摇邱家的地位,但胡亥偏偏看上了蒙泠。 这桩婚事绝对成不了! 胡亥眉毛一挑,说道:“于情于理?蒙氏嫁给了朕的兄长,兄长已经去世了几年,朕代替他照顾蒙氏有何不可?匈奴不也有这个规矩么?” 李斯再也忍不住,站出来高声道:“匈奴,蛮夷也!那冒顿弑父夺取了匈奴,如今跑到了漠北,我大秦岂能和匈奴一样?” 他上前一步,义正词严地说道:“请陛下勿再提此事!您是我大秦的君王,若真迎娶了蒙氏,会被天下人耻笑!” 胡亥微微眯起了眼睛,冷冷地说了一句,“丞相大人还知道朕是大秦的君王?朕既然是天下之主,难道不能随心所欲么?” 李斯丝毫不肯退让,反驳道:“君王受命于天,若行倒行逆施之事,则上天震怒,百姓也不会遵从君王!请陛下以大秦天下为重,收回成命!” 李斯的话每一句都在刺痛胡亥,尤其是那句“弑父”,打在了胡亥的痛脚上。 胡亥恼怒道:“哦?朕娶一个女人,就是逆天而行,倒行逆施?百姓要反叛朕?李大人,这是百姓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胡亥与李斯之间的冲突令大殿中寒意刺骨,很多的官员吓得低着头,不敢参与进去。 就在李斯又要反击的时候,冯劫咳嗽了一声,还拉了一下李斯的衣袖,道。 “陛下,您要迎娶蒙氏,臣觉得需要问问蒙氏的意思,也得问问蒙家的意思,这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不能唐突,委屈了蒙氏,陛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冯劫相较于李斯更加圆滑,看上去是顺着胡亥的意思,其实是在做缓冲,为了阻止胡亥而努力。 胡亥的情绪平复了不少,道:“冯大人说得有道理,蒙老将军,你来说说吧。” 蒙武老将军今年的身体大不如前,来上朝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 他闻言缓缓走了出来,说道:“陛下,我蒙家为秦国抛头颅洒热血,眼睛都不眨一下,但此事别说是吾儿蒙恬,便是老臣这一关,都过不去!” 蒙武老将军苍老的脸上闪现出决绝的神情,道:“老臣的孙女与先太子扶苏成亲,夫妻伉俪育有一子,她已经决心为先太子守节一生,绝不会改嫁!请陛下收回成命!” 蒙武老将军态度坚决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蒙家用不着与皇族结亲来攀附。 蒙家对秦国的忠诚是刻在骨子里的,没有人会质疑蒙家的忠诚,除了胡亥自己。 胡亥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愤愤地盯着蒙武,目光似乎要将蒙武刺穿。 老将军腰杆子挺得笔直,丝毫不畏惧胡亥的目光。 胡亥喃喃道:“好啊,好得很!朕要修建阿房宫你们不让,朕要在章台宫休息玩乐你们不让,现在朕要迎娶蒙氏你们还不让!是不是先帝能做的事情,朕都做不得!” 这句话太重了,说得李斯、蒙武、冯劫等人脸色骤变,但胡亥却没有到此为止。 他环视群臣,怒声说道:“在你们的心里,朕无论做什么都比不上先帝,你们只对先帝尽忠是不是!?” 老将军蒙武绷着脸,说道:“先帝英明果决,绝不会做出迎娶寡嫂的荒唐事来。” 哈哈哈! 胡亥笑了被蒙武气笑了,说道:“原来朕在你们的心中,就是一个荒唐无道的昏君?哈哈哈哈,好,朕偏偏就要迎娶蒙氏,朕看看谁能拦得住!” 在群臣都反对的时候,有一个人恰好此时站了出来,那就是郎中令——赵高。 赵高嘴角含笑,说道:“陛下,臣认为陛下迎娶蒙氏,并无不可!蒙老将军不要过于守旧,诸位大人也太过于迂腐了,新朝有新朝的规矩,不一定事事都与先帝一样,才能称得上是明君……” 李斯震惊地看着赵高,气得手直哆嗦:“赵高!你忒无耻!怎能说出这种混账话来!你对得起先帝么?” 赵高微微一笑,说道:“下官对先帝一向尊崇,但现在是陛下当政,下官是陛下的官,当然要为陛下分忧了,有何过错?” 胡亥暴怒的心终于有了些许的安慰,赵高毕竟是他心腹中的心腹,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站在他这边。 噗! 就在赵高与李斯争辩的时候,一道血雾从天而降,落了赵高一头一脸,他回头一看大惊失色。 老将军蒙武被气得口吐鲜血,昏死过去,他身边的王离等武将七手八脚地扶住老将军。 王离大声疾呼:“太医!快宣太医!” 李斯、冯劫也快步走过去,察看老将军蒙武的情况,就见蒙武气若游丝面色苍白,脸色十分吓人。 大殿中乱成了一团,就连胡亥也没想到,老将军蒙武会被气得吐血晕倒。 一场闹剧就这样戛然而止,不过胡亥的念头可不会就此断绝,他下定决心要迎娶蒙泠。 这不仅仅是为了他个人的私欲,更是为了镇压群臣,让大臣们无条件地支持他。 胡亥要成为秦始皇那样,能呼风唤雨的君王,每一个大臣都要臣服、顺从他。 第三百一十章 颍川张良 夜色深重,秦二世胡亥站在廊下。 “蒙老将军的情况如何?” 秦二世身后卢殷小心翼翼地侍候着,回应道。 “蒙老将军身体本来就不好,年轻的时候在外征战,身上还留有暗伤调理不当,加上今年年初染了风寒……” 胡亥微微皱起眉头,打断了卢殷长篇累牍的废话。 “朕只问你蒙老将军有没有性命之危,若有,他还能活多久?” 蒙毅、蒙云都在巨鹿,巨鹿之战又是大秦平定叛军的重要战役,容不得闪失。 胡亥可以不在乎蒙武的性命,但不得不顾及蒙家在军中的影响力,以及巨鹿之战。 “蒙老将军的身体因为今日动气,伤了元气,恐怕时日无多,不过微臣可以用猛药为蒙老将军续命。” 胡亥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卢殷。 “你能为他续命多久?给朕一个确定的时间!” 这…… 在胡亥的注视下卢殷满头大汗,他想了一会儿,才咬着牙说道。 “只要各种珍奇药材够用,微臣能为老将军续命三个月!三个月是极限了。” 胡亥微微颔首,然后拍了拍卢殷的肩膀。 “三个月之内你就待在蒙府,照顾蒙老将军,缺什么珍奇药材就从宫中取,三个月之内蒙老将军不死朕重重有赏,三个月内他若死了,你下去陪他。” 卢殷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点头领命,然后快步离开了胡亥的身边。 待他走远之后卢殷才停下脚步大口喘气,他的后衣襟已经彻底湿透了。 卢殷离开后,胡亥的身后再度传来脚步声,赵高低声说道。 “陛下,人已经派出去了,蒙府现在很安全,绝对没有人会打扰到老将军休息。” 胡亥长叹一口气,说道。 “蒙武没多久好活了,但朕想做的事情依旧做不了,李斯又在宫外吵着要见朕,直到现在还未走。” 蒙武老将军吐血,秦二世胡亥却依旧没有打消迎娶蒙泠的念头。 “陛下,其实朝中大臣里面,冯劫大人为人圆滑,如果陛下真的铁了心要办的事情,冯大人多半不会反对,能令您左右为难的,只有丞相大人一人。” 赵高不动声色地说道,他意识到这是一次他除掉李斯的好机会。 陛下对李斯的厌恶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只是缺少一个理由除掉李斯。 “李斯是先帝旧臣,劳苦功高,你说说他不同意一直闹腾,朕岂能如愿?” 赵高上前一步,压抑着心底的兴奋,说道。 “陛下,微臣愿意为陛下分忧解难,只是这手段恐怕不会很光彩,若是有僭越的地方,请陛下您恕罪。” 胡亥转过身瞥了赵高一眼,笑道:“赵高,你多大本事朕还不知道?你不会是李斯的对手,算了。” 赵高却不肯放弃,说道:“臣为了陛下甘愿赴汤蹈火,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臣一定让您满意!” 胡亥欣慰地拍拍赵高的肩膀,道:“满朝文武能真心为朕办事,站在朕这边的,只有你赵高一人啊,去办吧,朕恕你无罪。” 赵高激动得差点落泪,不过他聪明地说道:“太尉大人是陛下的岳父,自然和臣一样都站在陛下这边。” 呵!胡亥冷笑了一声,说道:“太尉今天从头到尾,都没有为朕说一句话,不过也对,他女儿是皇后,他又怎么会希望朕迎娶其他的女人?” 赵高不再言语,他就是要在邱屠与胡亥之间埋下一根刺,好方便未来行事,赵高的野心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大。 …… 颍川郡,阳翟。 一队人马从远处缓缓接近,这队人马人数约莫两千,打的旗帜是“韩”。 对天下局势稍稍有了解的人就会知道,这是韩王韩成麾下的军队。 为首的青年约莫三十左右,生得英俊潇洒,一袭白衣骑着白马,颇有几分出尘之意。 青年正是张良,辅佐韩王韩成光复韩国的青年俊杰。 当初陈胜吴广起义,张良得了项梁相助,给予了兵将两千余人,光复韩国。 张良凭借足智多谋连下数城,韩王韩成称王,他就成为韩国的司徒。 这司徒的职位类比于丞相,只不过长久以来,韩国的朝廷是居无定所,更像是一个流亡的小朝廷。 张良率兵在颍川郡一带与秦军周旋,经常是今天攻占了一个地方,明天就被秦军夺回。 张良就算再厉害,没有固定的地盘,手底下也没有过硬的武将,所以一直颠沛流离。 项梁在定陶被杀后,张良与韩王韩成躲进了山中,一直没有敢出来与秦军硬碰硬。 不过今日张良却主动来到了颍川郡的治所阳翟,因为阳翟已经被义军攻陷! 大楚再度出兵,兵分两路前往关中与巨鹿,前往关中西行的统帅是刘邦。 刘邦为人忠厚为世人所知,张良听闻刘邦攻陷了阳翟后欣喜若狂,他当即决定与刘邦会合,一起攻入关中。 韩王韩成年过四旬,为人随和很有亲和力,他的能力并不出彩,但仁义敦厚。 张良眉眼间都是笑意,说道:“大王,沛公有大志向,此行入关中,正是我等施展抱负,推翻暴秦的好机会!” 韩王韩成咳嗽了一声,温和一笑,“本王这身子骨怎么能经得起折腾?司徒随着沛公去征战,本王就待在后方,为你们调派粮草多做些事就好。” 韩成的身体一直不好,当初做韩王也是被赶鸭子上架,相较于争霸天下,他更喜欢做一个富家翁。 张良也不勉强,说道:“那样也好,大王在后方好好调养身体,吾随着沛公一起进军。” 两个人正说着,忽听前面传来一阵爽朗地笑声。 “前面可是韩王殿下与张良司徒?” 张良放眼望去,就见一汉子骑在高头大马上,壮得好像一个大狗熊成了精。 张良插手行礼,道:“正是,不知将军是沛公麾下哪位英雄?” 那汉子放声大笑,说道:“我可称不上英雄,我是楚军西路军副将樊哙!受大哥与萧何先生的命令,亲自来迎接韩王与张大人!” 第三百一十一章 明公车 樊哙生得五大三粗,却粗中有细。 他翻身下马,解释道:“大哥与萧何先生还在清剿逃窜的秦军,脱不开身,请韩王与张司徒勿怪。” 韩王温和地笑了笑,道:“沛公能者多劳,我们也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快快入城吧。” 张良扶着韩王韩成下马,一行人朝着阳翟城走去。 一路上见到了不少激战后留下的痕迹,樊哙的嗓门震天响,“颍川郡的郡守、郡尉有些本事,不过他们兵少将寡,城破后已经逃走了。” 张良来了兴趣,问道:“沛公麾下有多少兵将?攻占了颍川还将往何处去?” 樊哙咧嘴一笑,说道:“我大哥被楚王任命为西路军统帅,麾下的兵将大约有五万多人,不过别看我们人少,这越往西走,我们的人肯定越来越多!天下反秦的义士多着呢,就像韩王与张司徒这样的豪杰,不就来共同兴兵嘛。” 顿了顿樊哙又说道:“至于拿下了颍川郡去哪儿,大哥和萧何将军说要去南阳,从南阳取道走武关,入关中。” 刘邦实际上想复刻的路线,是当初宋留军的行军路线,攻占颍川,再拿下南阳,确保后勤与退路。 然后从南阳入武关,再从武关进入关中,继而攻占咸阳! 阳翟城曾经是韩国的国都,韩王韩成入内后感慨万千,说道:“今日沛公光复阳翟,本王与司徒也能入阳翟,此可谓‘复国复家’!” 樊哙满脸憨厚,说道:“韩王若喜欢阳翟,就留在这里为我大哥确保退路与后方,岂不美哉?” 樊哙这么一说,韩成还很是意动,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要先面见刘邦再说。 阳翟,傍晚。 长年的军旅生涯让刘邦有些瘦削,那张精瘦的脸颊上,有两条细长的眉毛与一双明亮的眼眸。 从长相上来看刘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那双雄鹰一样锐利的眼睛,令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韩王与张司徒能来阳翟,可是帮了我大忙,我正愁找不到可靠的英雄来镇守阳翟!” 刘邦一见到韩王韩成与刘邦,便热络地拉住他们的手,且要将阳翟交给他们打理。 韩王韩成非常感动,有一些不好意思,“阳翟是沛公率领诸位义士打下来的,本王受之有愧……” 刘邦却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阳翟曾是韩国故里都城,韩王与张司徒来到阳翟就是回了家,再说韩王的人品我刘邦信得过!” 刘邦不过三两句话,就在韩王韩信与张良的心里留下了极佳的印象。 张良也更加坚定了要随着刘邦一起前往关中的想法。 韩王韩成是个好人,更是一位君子,但要推翻暴秦,不能靠君子和老好人,需要刘邦这样的英豪才行。 …… 巨鹿城,清晨。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昨夜的血腥味依旧残留在巨鹿城的城头上与城下。 一行人缓缓走上了城头,为首之人正是赵王武臣,他的两鬓斑白,愁容满面。 武臣今年才四十三岁,可是自从巨鹿城被秦军围困,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张耳跟在武臣的身后,现在张耳是赵国的丞相,奈何赵国名存实亡,就剩下巨鹿城还在坚持。 巨鹿城南,有一条长长的甬道,那是秦军建造好用来输送粮草的甬道。 屠纲命大军主力将巨鹿城团团围住,然后自己率领剩余的军队在巨鹿城南也建造了一座大营。 每日会通过甬道向秦军的主力输送物资粮草,支持秦军主力围困巨鹿。 屠纲所在的南秦军大营里,主要是后勤部队与他的秦军,还有辽西军的虎豹骑保护。 围城的秦军在巨鹿城四周驻扎起了连绵的营地,人数约莫在十二万左右。 其中包括了屠纲麾下的主力、成毅带来的援军,以及三郡联军。 在巨鹿城的城北,也有一座与南秦军大营遥相呼应的军营,不过却不是秦军的,而是赵国大将陈馀率领的两万人。 在秦军完成合围之前,陈馀受武臣指派出城扎营,与巨鹿城形成了掎角之势。 也正因为这样做,为巨鹿赢得了宝贵的机会,没有彻底成为一座孤城。 “丞相,现在还没有宋义将军的消息么?” 武臣望着城南若有若无的薄雾,忧心忡忡地说道。 “刘邦的西路军已经攻克了颍川郡治所,按照路程来说,卿子冠军宋义将军,应该也到巨鹿了吧?” 张耳苦着脸,犹豫了一下,说道。 “大王,我们收到了消息,卿子冠军宋义在安阳驻军,已经……已经半个月都未动了。” 什么? 武臣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急声说道。 “为何?宋义将军为何在安阳驻军?他们为什么不北上?他不知道巨鹿城已经岌岌可危了么?” 张耳嘴角动了动,说道。 “臣也不知道宋义将军是怎么想的,不过,我们已经派信鸽去送信,相信宋义将军很快就能回信了。” 武臣痛心疾首地扶着城墙,道:“宋义踌躇不前,难道想要看着我赵国覆灭乎?” 呼! 一阵风迎面吹来,薄雾随着清风与阳光的到来彻底散去,武臣的眼中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那……那是何物?!” 雾气散去后,就见一东西长约三十丈、下面有三百余兵士推着,高约八丈左右,几乎与城墙持平。 正面与两侧有牛皮、铁皮等在表面,两侧还有迎风飘扬的旗帜,上书一个斗大的“明”字,最上面还有人正在拉起硬弓,对准墙头。 “大王小心!” 张耳惊呼一声扑倒了武臣,后面的官员就没那么好运,被弓箭射中惨叫声连成一片。 那巨物越来越靠近城墙,很快双方便短兵相接,从上面冲下来一员小将,手持银枪,身后跟着一群锐士。 “吾乃辽西军先锋龙且!逆贼速速受死,杀!” 龙且从上面一跃而下上了城头,杀入人群中如虎入羊群。 在城下百步之外,成毅喃喃道:“明侯所造的这‘明公车’,端的是不可思议!” 第三百一十二章 诸侯联军 明公车,实际上是明远根据记忆,在休战的间隙召集工匠,打造出的攻城利器。 所谓“数百人拥物如舟,高丈许,长三十丈,楼数重,牛革蔽左右,置板如平地,中数百人挟机弩毒矢”。 不过受限于材料与工匠的数量,明公车只有两辆,一左一右协助兵士攻城。 明公车的出现给巨鹿城的守军带去了不小的麻烦,守军不得不将力量集中在南城。 从清晨一直打到正午,秦军的进攻才告一段落,陆陆续续撤回大营里。 巨鹿城,城北。 当秦军与守军激战的时候,在城北的方向两座小山之间,行来一支军队。 这军队人数大约有三万余人,不过看上去有些散漫,队伍并不整齐。 为首是一位白面黑须的中年人,他正是齐王田儋,收到了武臣的求援信与楚怀王的号召,前往巨鹿救援赵王武臣。 田儋身边还有一个人,与他生得有几分相似,此人叫田荣,是田儋的弟弟。 两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后面还有一小将跟随,他是田市,田儋的亲儿子。 田荣眺望远方,说道:“大哥,看起来咱们是最先到的,那韩广、魏咎、彭越之流还未到呢。” 田儋点了点头,说道:“幸而巨鹿城防坚固,易守难攻,只要他们能守住,就有希望。” 田市少年意气,说道:“父王、叔父,何须等其他人来?我齐军不如先出手,与秦军碰一碰!” 田儋闻言呵斥了一声:“胡闹!你当屠纲是普通将领不成?休要做那出头鸟。” 田市心里不服,但碍于父亲田儋的威严没有再说话,他并不认为秦军不可战胜。 纵观陈胜吴广起义之后的战役,秦军也有惨败的时候,只是依靠着底子深厚,能不断地抽调兵员加入战场中,如二十万的刑徒军。 昔日张楚大将周文攻城拔寨打到了戏亭,剑指咸阳,如果没有老将屠睢带病出征,咸阳城早就被攻下来了。 齐军渐渐接近赵军城北大营,忽见辕门大开,从里面出来一队骑兵,为首者正是赵国大将——陈馀。 陈馀身后还有两位副将,分别叫做张魇、陈泽,是武臣专门派来辅佐他的将领,对赵国忠心耿耿。 从这处安排也能看得出来,武臣对陈馀的信任,并未有对张耳那么的彻底。 陈馀满面笑容,在马上行礼说道:“齐王!一别两年,风采依旧啊哈哈哈哈!” 陈馀与齐王田儋曾经在薛县见过一次,从那之后两个人各奔东西,从未见过面。 田儋点了点头,感慨道:“昔日在薛县项公尚在,邀天下英豪反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却不想项公如今已经被害。” 陈馀装模作样地流露出伤感之色,道:“齐王不要过于悲伤,项公为反秦大业而战死沙场,但楚国并未消亡,我们也没有走到绝路!” 田市闻言精神一振,说道:“陈将军所言极是,秦军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吾等什么时候向秦军开战?” 田市的跃跃欲试令田儋颇为无奈,可是当着陈馀的面,田儋还无法说他。 陈馀抚须而笑,说道:“真是虎父无犬子,田小将军莫急,等其他诸侯都到了,我们再一起商议破秦大计!” 田荣侧耳倾听,忽然伸手一指,说道:“陈将军,真是说到就到,你看那边!” 众人顺着田荣的手指望去,就见在另外一条路上一片尘土飞扬,还有马蹄声轰轰作响。 骑兵!两千骑兵在前,两千步军在后,中间的帅旗上写着斗大的“彭”字。 那群骑兵装束看上去并不精良,但是骑术精湛,一个个杀气腾腾,一眼看过去就是精锐之师。 见到这般军容,田荣惊讶道:“这是谁的部将统御的骑兵?真猛士也!” 陈馀微微眯起眼睛,解释道:“打的是‘彭’字旗帜,瞧这群人的样子,应当是巨野泽的贼王彭越?!” 彭越,这个名字在反秦的义军之中并不响亮,甚至有些人压根不知道他。 究其原因,是彭越生性散漫从不投靠任何人,就连项梁在薛县召集天下英豪议事,他也没有前去。 不过彭越虽然名声不显,但是他的能力毋庸置疑,能在几路秦军的围剿中安然而退,甚至还多次击败了秦军,油滑的好像一条泥鳅。 彭越除了与沛公刘邦有些联系关系不错之外,还十分地敬重项梁,可惜项梁已经死了。 忽然骑兵在距离田儋等人五十步外停下,从中缓缓走出一人来,身披玄甲长着一脸络腮胡子。 陈馀催马前去迎接,道:“原来是巨野泽的英雄彭将军来了,在下赵国将军陈馀,有礼了哈哈哈!” 彭越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陈将军,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俺彭越今天来不为别的,就为了痛打暴秦!为项公报仇!” 他的声音洪亮,震得陈馀耳朵嗡嗡作响,陈馀不由地提高了声音,说道:“我等正在忧心没有骑兵对付那辽西军中的胡人将军,彭越将军来得正好!” 陈馀这话半真半假,辽西军善于骑军战法天下皆知。 其中重骑兵虎豹骑由章邯掌管,而轻骑兵却是由东胡曾经的大将郑鹰来执掌。 郑鹰用骑兵擅长远程奔袭,在正面的交战中也以轻灵飘逸的战法为主,令人想抓都抓不着。 彭越带来的骑兵能遏制郑鹰,但造成的作用也没有陈馀说的那么夸张就是了。 彭越面上有光,豪迈地说道:“这有什么?待俺领兵会一会那郑鹰,叫他看看我彭越的厉害!” 田市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说道:“在下齐国田市,愿意跟随彭将军去试试秦军的手段!” 彭越初见田市,不过却极为欣赏他,说道:“好志气!待会小将军与我老彭一起出征!” 陈馀忙拦住彭越,说道:“彭将军不要着急,还有诸侯未到,我们再等等。” 彭越不耐烦地皱紧眉头,忽听陈馀惊喜地喊了一声,“来了,来了!燕王和魏王都来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试探 燕王韩广、魏王魏咎,这两位骑着战马并肩而行,两个人穿戴不像是来打仗的,更像是来观光的。 不仅身上没有穿甲胄,还穿着华丽的衣袍,活像两只正在争奇斗艳的公孔雀。 燕王韩广生得相貌堂堂,不过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韩广也是一位了不得悍将。 韩广原来是赵地上谷的一位小官吏,张楚政权兴起,天下大乱,陈胜派遣武臣经略赵地。 武臣在赵地稳定后就派遣韩广前往了燕地,燕地的百姓对秦国极为不满。 加上韩广有些手段又有威望,就被当地的豪杰三老们推选,成为燕王。 不过三老豪杰们心里究竟是不是那么支持韩广,就不得而知了,毕竟韩广手里有兵有刀。 刀架在脖子上,就是让三老豪杰们推举一个孩子成为大王,他们也不会反对。 臧荼的经历更为曲折,当初他与陶定在广阳郡起兵,被明远率领的三郡联军打得落花流水。 臧荼便去投靠项氏一族,在薛县见到了项梁,被项梁推荐前往韩广的手下,帮助韩广统治燕地。 臧荼本事不俗,很快获得了韩广的重用,来驰援巨鹿这么重要的战役,韩广特地领着臧荼来。 魏王魏咎身边有一文一武两位大臣,武将是他的亲弟弟魏豹,文官则是魏咎的心腹——陈平。 不过陈平这时候名声不显,其他人在寒暄的时候,根本没有人搭理他。 陈平也习惯了,他不声不响地观察着各军的统帅,将他们的性格尽收眼底。 陈平对人心的洞察强得可怕,众人寒暄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他就已经将所有人的脾气秉性给摸地七七八八。 待诸侯率领大军,进驻了陈馀特地为他们修建的军营后,众人便一起在中军帐内议事。 彭越大手一挥,说道:“齐王麾下有三万大军,魏王麾下也有三万大军,加上燕王的四万大军,还有我彭越的五千人,这就已经超过十万大军了,陈馀将军手下还有两万多人,这仗很明显,优势在我!” 彭越简单直接,就一个字——干! 他们要对秦军发动总攻,一举击溃围绕在巨鹿城外的秦军,到时候里应外合,秦军必败。 魏王魏咎却摇了摇头,说道:“屠纲是将才,永乐侯也不可小觑,吾听说率军围攻巨鹿城的是成毅、涉间,这两人都是秦军的大将,还有永乐侯辅佐,不能莽撞。” 魏咎的话正说在了田儋的心坎儿上,田儋道:“魏王说的极是,本王的意思是我们不如按兵不动,等卿子冠军宋义率领楚军来,我们的优势彻底压倒秦军,再用兵不迟。” 彭越眉头紧锁,不满地说道:“谁知道宋义将军他们什么时候过来?再说了,那黄河边上有蒙毅驻守,宋义将军他们非得费一番功夫才能过来,难道我们就一直等着?” 韩广抚须想了想,说道:“诸位,彭越将军说的对,我们既然来了就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然传出去天下人如何看我等?还以为我们怕了秦军。” 难道不是么?彭越瞪大眼睛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帮人不肯出兵,还不是因为定陶之战,秦军设计杀了项梁,吓破了他们的胆子。 韩广顿了顿话锋一转,说道:“但贸然全军出击,风险太大,不如先派出少量的兵士,去试试秦军的深浅,再决定后续的计划,诸位认为如何?” 韩广的话赢得了众人的一致认可,彭越也看明白了,让这帮人跟他一股脑地进攻是不可能,只能勉为其难接受。 他自告奋勇,说道:“俺愿意领本部人马去试试秦军的深浅,请诸位瞧好!” 魏咎身后有一青年,闻言说道:“彭将军好胆气!末将周市,愿意与彭将军同往!” 田市也来了精神作势要起身,却被田荣一把拉住,朝他摇了摇头,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陈馀拍手称快,说道:“好!好!我诸侯联军不乏忠勇之士,不过诸位远道而来也不熟悉秦军的情况,此事,还是让我赵国的将领去最好,张魇!陈泽!” 陈馀话音落下,张魇、陈泽双双站起身来,“末将在!” 陈馀伸出根手指,说道:“本将给你们三千人,你们去进攻秦军的北大营,记住,不要过于深入,有任何不对立刻退回来。” 三千人…… 陈泽与张魇对视了一眼,三千人人数实在太少了,这点兵力如何能攻入秦军的北大营? 不过陈馀的军令下来,他们两个硬着头皮也得去执行,最后打定主意,过去一旦事情不对劲,立刻往回跑。 陈泽与张魇去点兵,众位王与将官一起登上了望楼,在辕门处观战。 二人领兵出去的时候还未天黑,残阳如血,这三千人的速度极快很快就接近了秦军的营寨。 秦军大营的守备并不严密,甚至可以说很松散。 今日秦军主攻南城,现在还能听到秦军在南城的喊杀声,难道北大营空虚。 张魇心中暗喜,说道:“陈兄,合该你我立功的时候到了,咱们冲杀进去放火烧大营,只要火起来了咱们就撤!这样将军和诸王都能见到你我的本事!” 陈泽与张魇一拍即合,领兵猛攻北大营,结果还真就被他们给攻入了进去。 站在望楼上的彭越见状,一拍大腿,“哎呀?还真被他们给打进去了,看来秦军北大营防卫空虚!俺也该一起出战的!” 田市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瞧,说道:“快看!秦军北大营起火了!陈泽将军他们成功了!” 魏咎的笑容布满了脸上,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道:“首战旗开得胜,甚好,甚好!” 魏咎嘴上不说,但心里和其他人一样,都对秦军,尤其是屠纲手下的秦军有天然的畏惧。 项梁何等人物?还不是死在了屠纲与明远手里?他们必须小心,版不能重蹈覆辙。 秦军北大营火光冲天,不过渐渐地陈平发现了不对,说道:“这火怎么一直烧个不停范围却没有扩大?还有,算算时间,陈泽、张魇两位将军应该出来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阵斩三千 太阳已经落山,昏暗的秦军北大营好像一尊巨兽,吞没了所有的将士。 周市上前一步,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说道:“陈将军,请立刻派人去接应,恐怕张魇将军与陈泽将军遇险了!” 陈馀眸子动了动,犹豫道:“万一是秦军的疑兵之计?我们过去恐徒增伤亡,还是……还是再看看吧。” 陈馀的犹豫不决令彭越再也忍不住,彭越冷哼一声,道:“陈将军继续等,俺彭越率领本部人马去接应!” 周市闻言也跟了过去,田市望着他们两个的背影,不顾魏豹的阻拦也跟了上去。 不多时一队骑兵风驰电掣一般离开了援军的辕门,踏着最后一丝残阳的余晖,到了秦军的北大营前。 这里还残留着秦军与赵军拼杀的痕迹,周市观察了一下死一般沉寂的秦军北大营,说道:“彭将军,里面半点声音都没有了,恐怕有危险。” 彭越横刀立马,道:“还不到半个时辰时间,三千人不可能都陷落在里面,你们若是怕了就回去,俺彭越非得进去看看不可!” 田市硬着头皮,说道:“彭将军忒小看人了,我田市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走!” 周市苦笑,他拦不住彭越二人,可是也被二人的豪情所感染,一咬牙就要进入秦军北大营。 咚! 忽然一声鼓响,秦军的北大营营寨两侧站起来数百的军兵,皆是严阵以待。 辕门缓缓打开,两队轻骑兵从里面走出来分左右呈雁阵摆开,正中有一人在众将的簇拥下骑着马出现。 在那个人的马前面,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将领,不是张魇还能是谁? 彭越见状暴喝一声,道:“来将何人报上名来?其他的人被你关到哪里去了?” 那青年仰面而笑,说道:“吾乃大秦永乐侯明远,你又是何人?报上名来。” 明远? 彭越死死地盯着对方,无法将计谋百出,堪称老辣的明远,与眼前这个俊美青年联系起来。 彭越狐疑地打量了一会儿,说道:“俺是巨野泽彭越,率军来灭你们暴秦的!” 明远身后的郑鹰、龙且被彭越的直率给逗笑了,明远也是觉得彭越有趣。 彭越可以说是秦末反秦将领之中,将游击战与袭扰战术,实践到极致的人。 别看他麾下的人不多,但真打起来,彭越的人能打能跑,极其难缠。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彭越,本侯看你是个人才,我麾下也正少你这样一个将领,你归顺我辽西军如何?” 彭越瞪大了眼睛,道:“你这人脑袋是不是有问题?俺与暴秦不共戴天!赶快将剩下的人都交出来!不然老子和你没完!” 明远微微眯起眼睛,在龙且的耳边说了一句,龙且领命而去不一会回来了,还领人抬来了一个大箱子。 嘭! 秦军小卒将箱子放在了彭越前面十步处,箱子落在地上的声音沉闷,里面肯定装了不少东西。 彭越嗤笑道:“就凭着一箱子金银珠宝就想贿赂我彭越?永乐侯不过如此!” 明远笑非笑地看着彭越,说道:“彭将军不是要找剩下的俘虏么,他们,都在里面。” 啊? 彭越吃了一惊,他身后的周市、田市脸色顿变,彭越看了一眼已经痴傻的张魇,心底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他用长刀调开了木箱的缝隙,然后一用力!木箱打开,里面竟放着一堆人的耳朵! 明远含笑说道:“除了这位将军之外,那三千余来进犯我大秦的赵军,皆被我大秦斩杀!”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温和的话语却令人胆战心惊,“回去告诉陈馀还有那些来驰援的人,想要进攻我大秦的营寨尽管来,只要你们还有命回去!”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阵斩三千人! 彭越几乎怀疑自己的眼睛,就是杀猪宰羊,也没有这么利索迅速的吧? 呕!田市在看了一眼木箱里面成堆的人耳朵之后,肚子里面翻江倒海,忍不住回头狂吐起来。 周市虽然没有呕吐,但心里对秦军越发忌惮,尤其是见到明远那张俊美又微笑的脸孔。 谈笑间杀敌三千,还将敌人的耳朵都给切割下来,送到了他们的面前。 周市开始明白为什么项公会死在明远的手里,这位永乐侯的狠辣与歹毒,远超他们的想象! 彭越与明远对视了片刻,再没有了之前的锐气,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请明侯将那些阵亡将士的尸体都送回我们,俺彭越带回去安葬了他们。” 感受到彭越态度的转变,明远心中暗笑,然后挥了挥手,说道:“龙且!” 龙且策马返回军营,不多时就有人推着小车出来,将那些死去的人尸体给运送了出来。 彭越仔细瞧了瞧,发现这些人的身上多有烧伤,还有的身上没有伤口,似乎是被活活呛死的。 他似乎明白了这些人是怎么被杀的,他们中了秦军的毒计,被困住烧死。 不过这只是彭越的猜测,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张魇将军已经神志不清,请明侯也将他换回来。” 明远瞧了一眼张魇,说道:“彭将军,本侯与你一见如故,所以才破例将俘虏与那些尸体送回去,记住你欠了本侯一个人情。” 彭越微微一怔,说道:“明侯说得对,俺老彭从不欠人人情,将来一定还给你。” 明远微微颔首,然后调转马头往大营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若哪一天彭将军想清楚了,愿意投靠我辽西军,记住,辽西军的大门永远向彭将军敞开!” 彭越的嘴角动了动,想要反驳,可是他刚受了明远的人情,实在不好意思撕破脸。 彭越翻身下马来到了张魇的身边,拍了拍张魇:“张将军?张将军?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张魇呆呆地看着彭越,过了一会儿他的眼泪倏然落下,哀嚎道:“死了!都死了!彭将军,我的兄弟们都死了!啊!” 张魇痛苦地哀嚎声传遍了四周,跟随彭越来的众人心里都不是滋味,有哀伤也有物伤其类的悲凉。 第三百一十五章 冲突 三千条人命,割草一样地就没了。 这一战让诸侯联军们彻底醒悟,与秦军精锐交战不是闹着玩的,动辄命都要丢掉。 彭越宽慰了张魇几句,领着本部兵马返回了诸侯联军的大营,面见陈馀等人。 陈馀、魏咎、韩广、田儋等人,见到了一车车的尸体,脸色都黑了。 田儋痛心疾首地说道:“诸位看看,本王就说了秦军狡诈,不能轻举妄动!现在悔之晚矣!” 韩广是见识过风浪的人,抚须说道:“幸好陈将军机警,只派了三千人过去,我们的损失还不算大。” 魏咎亦深有所感,说道:“秦军凶狠毒辣,以我等目前的兵力恐怕不是秦军的对手,还是等一等楚军才是上策。” 彭越出去憋了一肚子的气,听三王这样说更加恼怒,他闷声闷气地说道:“三位大王何必那么畏惧秦军?一次失利说明不了什么,待找机会我们再战一场。” 田儋好脾气地安抚彭越,道:“本王知道彭将军是忠勇之士,但行军打仗不是靠着一腔热血就行的。” 陈馀恰到好处地过来缓和气氛,道:“诸位,还是先弄清楚我军为何会大败,张魇,你说说那军营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魇一路上经过彭越、周市等人的宽慰,他的神志恢复了不少,闻言抬起头。 那张烟熏火燎的脸上再度流下泪水,道:“秦军狡诈,故作样子让我等认为营寨中空虚,往深处去的时候,两边的营帐里,其实放了很多易燃之物。” 待赵军杀入的时候,两侧被易燃之物的烈火挡住,前后都出现了伏兵。 更歹毒的是那些易燃物里面似乎夹杂着某种药物,令人窒息、行动无力。 秦军面上都罩着面巾,烟雾对他们几乎造不成影响,这才一举击溃了陈馀派去的三千人。 不然三千人汇聚到一起,虽然讨不得好处,但突围出来至少能活下来几百人。 张魇说到伤心处,跪在地上痛哭:“末将无用,使得全军将士覆灭,请将军治罪!” 陈馀上前将张魇扶起来,心里也不好受,宽慰道:“张将军已经尽力了,要怪就怪那秦军主将狡诈,张将军何罪之有?快起来。” 田市在一旁心有余悸地说道:“我与彭将军见到了永乐侯明远,那人可怕得很,他不该叫永乐侯,应该叫‘笑面虎’才对。” 笑呵呵地取人性命,三千人在他手里割草一样就没了,这样的人谁不忌惮? 试探性攻击地惨败,给诸侯联军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除了彭越之外,其他的将帅们或多或少都对秦军越发恐惧。 他们将希望寄托在楚军身上,希望楚军能快一些抵达黄河,渡过黄河驰援巨鹿。 不过诸侯们大概不会想到,此刻的楚军正驻扎在安阳,许久没有动身了。 …… 邯郸郡,安阳。 项羽眉头紧锁,站在一栋宅子的门前已经快一刻钟,一动不动好像一尊石像。 项羽身后的季布的脸色极差,嘀咕道:“卿子冠军好大的排场,竟然让少将军等这么久!” 季布身边还有一人,正是项羽的心腹周殷,周殷低声提醒季布:“季将军,慎言,这里是宋义将军的府邸,不可造次,冷静。” 季布憋红了脸,嘀咕道:“冷静冷静,范先生这么说,你也这么说,咱们再冷静巨鹿城都得被秦军攻下来!” 季布有愤怒的理由,楚军驻扎在安阳已经足足四十天,可无论项羽等人怎么劝说,宋义就是不肯出兵。 项羽今日实在忍无可忍,来宋义的府上寻找宋义,结果被晾在这儿快一刻钟。 周殷叹了口气,说道:“楚义帝任命宋义为卿子冠军,少将军就是他的部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一忍吧。” 季布正要发火,忽然那宅邸的大门开了,一名青年将官快步走了出来。 他生得眉清目秀,生了一张笑面很讨喜,道:“让项将军久等了,卿子冠军有请项将军。” 项羽的神情很平静,自从项梁死后,项羽开始统领项家,性格变了不少。 他微微颔首,说道:“有劳张青将军,宋将军这些天都未出门,是不是身体有恙?” 张青陪着项羽进了大门,笑道:“宋将军身体很好,之所以这些天没有外出,全因为在为宋襄公子安排差事,这不今天才有着落。” 宋襄,即宋义的长子,一直跟在宋义的身边,能力平庸。 周殷眼珠一转,问道:“宋襄公子要去何处高就?难道要返回彭城任职?” 如果宋义要将儿子送回后方,那说明宋义有继续进军,渡过黄河的打算了。 张青挠挠头,说道:“宋襄公子要前往齐国,听说要去做齐国的丞相。” 丞相? 周殷与季布都傻眼了,就宋襄的能力,做一个都水丞都够呛,还去做丞相? 项羽根本不关心宋襄去哪里,他只要宋义快快出兵,“那宋将军说没有何时大军开拔?” 张青心知肚明项羽来的目的,他低声说道:“非在下隐瞒,实在是我也不知道宋将军的心思,请项将军见谅。” 张青确实不知道项羽也不勉强,众人一直到了内宅,这才见到正与牛勇、邹毅饮酒的卿子冠军宋义。 牛勇、张青、邹毅三人是宋义麾下的三大副将,跟随宋义已经好几年了。 宋义见到项羽后招招手,笑道:“项将军来得正好,有人给本将送来了一坛子陈年佳酿,来!一起尝尝!” 项羽上前行礼,开门见山地说道:“秦军围困巨鹿,赵军形势危急随时都有城破人亡的危险,将军应该火速领兵强渡黄河,将军要如何动身?” 宋义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不咸不淡地说道:“项将军不要着急,蒙毅不是易于之辈,秦军统帅屠纲也是连项公都不是对手,还有那奸诈的永乐侯辅佐,此事要从长计议。” 又是从长计议!这句话项羽的耳朵都快听得出茧子了。 项羽上前一步,争辩道:“赵军实力尚在,我军渡过黄河只要击败蒙毅,再与赵军里应外合,则巨鹿之危险可以立刻解除,秦军必败!” 第三百一十六章 楚国生路 宋义依旧摇了摇头,神情却彻底冷淡了下来,道:“项将军还是太年轻了,你知道牛勇尾巴拍打虫子的时候么?需要先拍打叮咬身体的大虻虫,而不是消灭牛毛中的小虮虱。” 宋义能言善辩,没有道理也能辩论出三分来,道:“秦军与赵国互相攻伐,若是秦军胜了也是惨胜,乃是疲惫之师,我军可以趁着秦军疲惫发起攻击,这是以逸待劳!” 季布听傻了,并非被宋义的道理说服,而是觉得宋义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秦军精锐天下闻名,有赵国在巨鹿城牵制还好,若赵军败亡你还想正面与秦军对攻?纯粹是白日做梦。 项羽沉默了片刻,道:“将军为何笃定我军能胜秦军疲惫之师?秦军若攻占了巨鹿城是大胜,我军的气势将衰退到极低,这时候再进攻岂不是自寻死路?” 张青若有所思,他心中认同项羽的看法,但宋义是他的顶头上司,张青也不好说什么。 谁知宋义悠然一笑,道:“若是我军战不过秦军,我们就率领擂鼓西进!我军与沛公互相配合,一定能杀入关中,直捣咸阳!生擒秦二世!” 项羽握紧拳头,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道:“将军此举是要置赵国于死地!一旦巨鹿失守赵国覆灭,则巨鹿的诸侯联军,还有我大楚,都会万劫不复!” 宋义眉毛一挑,眼神里有不屑有忌惮,还有对项羽的厌恶,“项将军,若身披铠甲,手执兵器率领千军万马冲锋陷阵,本将肯定是不如你的,单论运筹帷幄你不如我!” 宋义见项羽还有说话,干脆一甩袍袖,道:“传吾军令!凡是军中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又执拗不服从本将号令的人,一律处斩!” 宋义字字句句都在提醒项羽,现在的楚军他宋义才是真正的统帅,你项羽不过是我的部将罢了。 项羽与宋义四目相对,过了片刻,项羽低下了头颅,说道:“项羽,遵命!” 项羽转身带着周殷与季布离去,望着项羽远去的背影,宋义冷哼一声,“这种桀骜不驯的家伙,就要时不时地抽打抽打!” 牛勇凑上来,献媚地笑道:“将军说得对,刚才您看项羽那样子,他就是不服将军您的调遣,恐怕还想着私自出兵过河呢。” 邹毅与张青倒是没有牛勇那般下作,落井下石,邹毅说道:“将军请勿动气,过两日就是您为大公子送行的宴会,犯不着动怒。” 张青眼珠一转,道:“项将军因为项公的原因有些傲气,不过末将觉得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彻底臣服于将军您。” 宋义这才消了气,说道:“你们全力去准备宴会,至于项羽派人看着点儿,只要他不私自出兵,本将就留着他当一条看门狗。” 宋义的宅邸外。 上了马车季布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宋义鼠目寸光!说什么等秦军成为疲惫之师再出兵,咱们所有人都要被他害死!” 周殷眉头紧锁,担忧地说道:“少将军,这样下去可不行,赵国支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得在半个月内开拔才行。” 巨鹿城被彻底围困了三个多月,里面储存的粮食是有数的,再得不到救援,饿也要饿死。 秦军做梦也想到,他们的大敌宋义拖延不可出战,一直留在安阳给他们争取时间。 项羽掀开车帘往外看,就见街道两侧有不少仆从走过,手里肩头扛着不少东西。 他轻声说道:“方才我们进去的时候,张青是不是说再有五日,宋义会为他的儿子举行一场送行宴会?” 周殷回忆了一下,说道:“张青是提了那么一嘴,宋义将军为此动用了不少人手,据说那宴会上的菜都是难得一见的美食。” 天空中乌云密布,寒风萧瑟项羽叹了口气,“军中的军粮已经要见底了,瞧着天气还要下雨,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卿子冠军却大摆宴席。” 项羽忧心忡忡,他们返回了军营中,见到了早就等待在这里的范增。 范增的营帐里放着两个火盆,他年老体衰,哪怕是夏天都会穿着厚厚的衣服。 见到项羽三人的脸色,范增笑道:“少将军去见了卿子冠军,可顺利啊?” 项羽苦笑,道:“亚父何须明知故问?您心里不是有答案了吗。” 范增指了指一边的蒲团,道:“少将军说说,卿子冠军是怎么与你说的,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项羽将事情原封不动地讲述了一遍,末了说道:“亚父觉得,我该如何做,才能为大楚谋一条生路?” 范增花白的胡须抖了抖,没有立刻说话,他慢悠悠地取下火炉上的水壶,往茶杯中注水。 蒸腾的水汽冒出来,急性子的季布忍不住问道:“范增先生您倒是快说呀!” 范增将泡好的茶水往前一推,说道:“少将军要想大楚活,就必须掌控大楚的军队,你要掌控大楚全军,宋义就不能活!” 周殷瞪大眼睛,说道:“范先生是要少将军斩杀宋义?这……这能行么?” 宋义根本的亲卫精锐人数也多,项羽的心腹军队人数,绝对赶不上对方。 项羽的目光深邃,说道:“我若这样做,会不会辱没我叔父的威名?楚怀王那边又该怎么交代?他万一召集天下群雄攻我怎么办?” 范增指了指那茶水,道:“项公的威名是靠着赢秦军打下来的,少将军只要能败秦军,项公的威名与少将军的威名只会更加响亮!” 人是现实的,只要你能屡战屡胜,你杀了宋义又能如何? 范增继续说道:“至于楚王那边,少将军掌控了大军,派遣一大将回彭城告诉楚王就好,您就说宋义心怀不轨停滞不前,有暗通暴秦的嫌疑,您为大楚除了这个祸害。” “就好像这一杯茶水,木已成舟楚怀还能真的治罪少将军不成?至于后勤补给,有陈婴先生在,他不会罔顾大局,肯定会殚精竭虑为大楚尽力。” 第三百一十七章 兵变 项羽眉宇间的阴郁渐渐散去,恢复了精神。 他抚摸着腰间的宝剑,说道:“亚父所言有理,吾便为大楚,寻一条生路!” 项羽心里也不是没有想过对宋义动手,但项羽的顾虑很多,瞻前顾后。 范增为他消除了顾虑,项羽也不再犹豫,很多时候,他就是差有人推他一把。 做了决定的项羽不再迷茫,开始暗中布置,他要在五日之后,送宋义一份大礼! 五日后,安阳。 下了好几天的雨的安阳终于晴朗,两名大头兵提着布袋子,走在安阳城的大街上。 个子高的兵丁舔了舔嘴唇,说道:“鬼天气终于不下雨了,前几天冷得差点冻死人。” 矮胖的兵丁白了他一眼,调侃道:“这才哪到哪儿?等到了巨鹿郡更冷,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高个子兵丁拍了拍肚皮,抱怨道:“还去巨鹿呢?这几天咱吃都吃不饱,我都多久没见到油水了?” 矮胖兵丁闻言脸色也苦了下来,说道:“谁说不是?在安阳驻扎了四十五天,军里的粮是越来越少,难熬呀。” 高个子兵丁拉了同伴一下,指了指前面,说道:“你看前面的车驾,是不是少将军的?” 矮胖兵丁望了一眼,说道:“的确是少将军的,应该是去卿子冠军府上赴宴的,今天卿子冠军给儿子办宴席,送他儿子去齐国做丞相。” 高个子兵丁嗤笑一声,道:“宋襄那小子也能做丞相?他能做你我也能做,我呸!” 矮胖兵丁叉着腰停下脚步,道:“人家有个好爹,你能有什么办法?老老实实地巡城就得了,回去的时候买点吃的。” 他们两个目送项羽的车马渐行渐远,高个子兵丁感叹道:“什么时候我能跟少将军一样威风就好了。” 项羽的马车中,季布、钟离眜、虞子期、桓楚都在,除了他们四个大将之外,与项羽一起去宋义府上的,就是随行的二十名亲卫。 项羽又将行动过程复述了一遍,这是事关生死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 就这样一路到了宋义府邸前,此刻,府邸前已经是车水马龙。 宋义身为卿子冠军,总领大楚的内外军事,安阳的三老、豪杰,还有大楚随行的军官们都来道喜。 张青与邹毅在门口接待宾客,见到项羽的车马来了之后,张青主动上前相迎。 “少将军,诸位将军,快快里面请。” 项羽对张青的印象不错,也露出笑容,说道。 “今天这里真是热闹,看来卿子冠军在安阳的名声,比楚王还要响亮啊。” 张青微微一怔,继而笑道。 “少将军谬赞了,卿子冠军怎么能与楚王相比?宋将军在府内设宴,请少将军和四位将军快快进去吧。” 为了举办今日的宴席,宋义花费甚巨,几乎是将楚军剩余的钱花去了十分之一。 府中被装点得很气派,更有流水席放在各处,让来参与的宾客能大饱口福。 季布看得直咋舌,道:“哎哟我的老天爷,这么多好吃的得花多少钱?宋将军真真财大气粗。” 张青头也不回地说道:“一桌宴席大概要二三两银子,这还不算请的厨子,还有所用的器具呢。” 桓楚、钟离眜等人看得连连摇头,有这些钱却苛待士兵,也不进军巨鹿,却花在了宴席上,宋义的所作所为太过分了。 众人来到了内宅最宽敞华贵的院子,这里是宴席的主会场,宋义正在这里。 楚军的将官还有来自安阳的三老豪杰,将宋义簇拥在正中,好似众星捧月。 宋义很喜欢这种感觉,他时而与人说话,时而仰天大笑,直到张青去禀报,他才发现项羽来了。 宋义的笑意更加浓重,向项羽打招呼,道:“项将军来得正好,本将正要开席啊!今日的山珍海味可不常见,来来来诸位一起尝尝。” 能有资格与宋义同坐的,除了项羽之外,就是来自安阳的三老与豪杰,还有宋义的亲信牛勇,以及宋义的儿子宋襄。 牛勇这人善于阿谀奉承,说的每一句话都能说到宋义的心坎上,令宋义开怀,自然也信任牛勇。 牛勇坐在宋义身边腰板挺地笔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至于张青、邹毅二人,则和季布、钟离眜他们一起坐到了另外一桌去。 宋义举起酒杯,说道:“感谢诸位来本将的宴席,今日的宴席,只为庆祝吾儿宋襄,将要前往齐国担任丞相!” 安阳的三老卢明笑得花白的胡子乱抖,道:“宋襄公子有奇才,他能去齐国,是齐国的福气啊,哈哈哈!” 卢明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俗,谁都知道宋襄能去齐国,靠的是他的老子宋义,但卢明吹捧起来心安理得。 宋襄还装模作样地谦虚两句,说道:“仰仗齐王伤势,小子才有机会去齐国任职,不敢骄傲。” 安阳的名士郑健亦夸赞宋襄,说道:“宋襄公子不必谦虚,你真是虎父无犬子!宋义将军是英豪,你自然也不差!哈哈哈!” 众人的吹捧令宋襄飘飘然,不过下一刻,就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了。 “宋将军,吾观你府上的美味佳肴取之不尽,可我楚军却长久滞留在安阳,前几日兵卒寒冷难耐,吃的是普通的菜叶拌着杂豆子,你难道就视而不见么?” 卢明、郑健的脸色一变,纷纷扭过头看去,就见项羽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宋义。 宋义瞥了项羽一眼,说道:“项将军,今天是吾儿的好日子,本将不想与你说这些,这些话你我宴会后再谈不迟。” 卢明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主动来做和事佬,“宋将军说的对,两位将军商议军务,也不用等到这个时候,呵呵呵。” 项羽却纹丝未动,冷冷地说道:“军中的存粮即将耗尽,送将军竟然还要设下酒宴款待宾客,你不领兵渡过黄河,取赵地的粮食充足军粮,是想要让全军将士都饿死不成!?” 这句话说得太重了,庭院中的宾客都停下了交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 第三百一十八章 北伐 就听哗啦啦一阵响动,庭院周围的宋义亲卫纷纷围了上来,长刀出鞘。 宋义冷笑着放下酒杯,质问项羽:“项将军今天来,莫不是来找本将晦气的?我好心请你来赴宴,你却出言不逊!牛勇,请项将军离开!” 牛勇应了一声,起身盯着项羽,低吼道:“项将军,请吧!” 气氛变得异常诡异,项羽看都未看牛勇一眼,道:“送将军不渡河与赵军合力破秦,却说‘趁着秦军疲惫之机会,待赵军被灭后进攻’,岂不知秦军破了巨鹿将更加强大,哪里会给我等机会!” 项羽的气势越发强悍,牛勇在他面前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存在感,这令牛勇异常恼怒。 牛勇上前一步,喊道:“请项将军自重,卿子冠军已经下令,请你离开!” 项羽声音拔高,质问宋义道:“宋义将军!我楚军吃了败仗,我叔父项梁被秦军击破战死,国家安危都系于一战之上,你现在不体恤士卒,又为了一己私欲大摆宴席铺张浪费,你根本不是大楚的忠臣!” 项羽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正因为如此,才深深地刺痛了宋义的心与面子。 宋义恼羞成怒,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来人,将项羽给本将赶出去!” 牛勇闻言不再犹豫,一把拉住了项羽的胳膊,道:“项羽!你休要放肆,赶快滚出去!” 牛勇话音未落人却双脚离地,项羽单臂抓住了牛勇的衣襟,轻松地将他提了起来。 卢明吓得连连后退,“项将军息怒,项将军息怒啊!都是同袍莫要动刀兵……” 项羽冷笑一声,道:“楚王在彭城坐立不安,将全国的军队都交给了你宋义,你宋义却假公济私,停滞不前,定是受了秦国的贿赂,凡我大楚将士,人人得而诛之!” 牛勇在项羽的手上挣扎,又踢又打,喊道:“你放屁!宋将军对大王忠心耿耿,来人!杀项羽!杀项羽!” 随着牛勇的喊叫,气氛到了焦灼的顶点,宋义与项羽四目相对,心中一凛,他喝道:“来人!击杀项羽!杀!” 唰! 一道银光落下,项羽手中的牛勇没了动静,一颗硕大人头滚落到宋义的脚下。 钟离眜、季布、桓楚、虞子期四人也同时拔出佩剑,向着项羽这边靠拢。 “保护大人!” 亲兵与邹毅反应过来,迅速拦在了宋义的前面,可是他们刚走过来,就被项羽斩杀倒了一片。 项羽身材太高大,气力惊人,单臂能将壮汉牛勇提起来,真冲杀过来好像一个人形的蛮牛一般。 亲兵们一对上项羽就被杀倒了一片,邹毅提剑上前,欲保护宋义。 仓啷啷! 宝剑相互碰撞的瞬间,邹毅感觉自己的双臂好像要断了,随后被项羽一脚踢翻飞出好远。 亲兵们拔剑相向,人数大约有二十来人,可冲上去的快倒下去的更快,没有人能在项羽的手中走过一个回合。 项羽一人竟然杀得这些亲兵死的死、逃的逃,未等远处的亲兵过来,项羽便到了宋义的身前。 “项将军!饶命!饶命啊!本将答应你立刻就进军,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宋义被项羽的勇武震慑,连连求饶,没有半点骨气。 项羽一把提起宋义的衣襟,喝道:“吾多次向你进谏,你都置之不理,反而轻视我项羽,更轻视楚国将士,你对得起楚国,对得起楚王么?” 宋义挣扎着,声音都变了样子:“项将军饶命!昔日我还与项公一起共事,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项羽冷笑一声,说道:“你还记得吾叔父?我叔父若是知道你今天的样子,也定会杀你,受死!” 唰! 项羽手起剑落,一剑刺穿了宋义的胸膛,宋义挣扎两下后便气绝身亡。 庭院里的厮杀瞬间停下,所有人都看着项羽,或是畏惧,或是敬佩,还有一些人对他怀有仇视。 项羽随手将宋义的尸体扔下,道:“凡我楚军将士,回军营整点行装,明日清晨,大军北伐!过往的事情本将既往不咎!” 亲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扔下了武器,谁都不想为了宋义去死。 宋义的做法的确引得很多人不满,宋义的亲兵自然也是,觉得宋义过于奢靡又胆小如鼠。 可没有人站出来反抗,他们也无法对抗宋义,只能随波逐流下去。 项羽提着宝剑,望着邹毅、张青,说道:“你们两个之前受了宋义的蒙骗,以后便在吾帐下效力,你们可愿意?” 张青从项羽动手开始便没有做出任何举动,现在自然顺水推舟,道:“末将遵命!” 邹毅艰难地站起来,项羽那一脚留了力气,饶是如此邹毅还是受了不轻的伤势:“末将多谢项将军不杀之恩!今后愿鞍前马后效劳!” 项羽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桓楚,你速速将宋义的人头送回彭城,禀告楚王这里的情况,再去见陈婴先生,让他务必确保我军的后勤补给!” 桓楚站出来领命而去,项羽的第二道军令就下来了:“季布,你将宋襄押往军营,让英布在众军面前行刑斩首,告诉三军将士,明日我军将北伐出战巨鹿!” 项羽上位,虞子期、钟离眜等人便正式接管了楚军的主力,成为实权人物。 待派人控制了全军的局势后,项羽这才收起宝剑,说道:“羽大动干戈令诸位受惊,打搅了诸位的好兴致,是本将的过失,这里本将向诸位赔礼。” 项羽端起酒杯,那酒杯里还有宋义死去时候的鲜血,被他一并喝了下去。 “好酒!哈哈哈哈!” 项羽的豪迈洒脱令人佩服,但卢明明显接受不了这种情况,差一点呕吐出来。 老先生苦着脸,赔笑说道:“项将军言重了,我们,我们一直敬重项公,也敬重项将军,今天您除了恶贼宋义,是我大楚的荣幸!”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本事老先生卢明练得是炉火纯青。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上来奉承,似乎忘记了宋义的尸体还未凉透。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大楚上将军 泗水郡,彭城。 楚怀王熊心与陈婴并肩走在王宫悠长的回廊中,秋风吹来,不由地感到一阵寒意。 楚怀王熊心轻声说道:“马上就是十月了,也不知道卿子冠军那边的战事如何,又到了何处?” 陈婴面含微笑,说道:“一个月前,宋将军说在安阳休整,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黄河边,与秦军交战了。” 楚怀王熊心叹了口气:“是啊,已经与秦军交战了,所以本王才忧心,害怕卿子冠军中了秦军的奸计!” 楚怀王能有今日的光景,全仰仗天下义军前赴后继反秦,他才被奉为楚王。 若赵国覆灭,宋义大败,他楚怀王焉能荣华富贵?秦国肯定要杀之而后快。 陈婴出言宽慰熊心,道:“请大王放心,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您想,如果宋义将军大败,肯定会送信往彭城。” 楚怀王熊心微微颔首,说道:“陈大人所言极是,刘邦将军那边顺风顺水,前日来了消息,他已经拿下了宛城正在收复南阳郡各地。” 西路军的大胜令熊心放下心,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北征的宋义一众人。 陈婴微微一笑,说道:“宋将军是人杰也,想必北征军也一定能旗开得胜……” 陈婴话音未落,忽然有一个急迫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大王!大王!” 熊心转过身,就见一个英武的青年匆匆赶来,正是大楚的大将——共敖。 共敖是熊心的心腹爱将,从熊心被奉为楚王后就一直忠心耿耿地保护熊心。 去年还曾经率兵进攻南郡,将南郡的秦军打得丢盔弃甲,一举收复南郡。 刘邦、项羽、宋义领兵出征,共敖便从南郡赶来,亲自坐镇彭城,保护熊心。 共敖素来稳重,能让他着急成这个样子,除了战事有变外,熊心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熊心快步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是南阳郡那边刘将军出了问题,还是北路军出了问题?” 共敖的神情古怪,说道:“是……是桓楚将军从安阳而来,带来了一条消息,还有一样东西。” 安阳? 熊心微微一怔,道:“桓楚是项羽心腹,怎么会一直留在安阳?他没有随军出征?” 共敖摇了摇头,说道:“据桓楚将军说,宋义将军一直驻扎在安阳,整整四十五天都未进军!” 什么? 熊心吃了一惊,说道:“宋义为何停滞不前?本王命他去解巨鹿之围,他怎么敢的!?” 熊心气得脸色涨红,绕过共敖:“本王亲自去见一见桓楚,本王倒要看看宋义想要作甚!” 共敖在原地脚步未动,说道:“大王!卿子冠军已死!那桓楚,是带着他的人头来了!” 熊心僵在了那儿,他缓缓转过身,“你说什么?宋义死了?谁敢杀宋义!” 共敖低垂着脑袋,声音沉重地说道:“宋义在安阳大摆宴席,士卒却受饿挨冻,军中无粮,鲁公项羽在宴席上斩杀卿子冠军,现在大军已经开拔前往巨鹿,算一算日子,应该到了黄河边。” 熊心的身子摇晃两下,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陈婴赶忙扶住了熊心,说道:“大王?大王?您没事吧?” 熊心觉得一块石头压在胸口,压地他喘不过气来,只觉得眼前发黑几乎晕厥过去。 熊心嘴唇颤抖,拉着陈婴的手,说道:“陈公,项羽要做什么?他要反了不成?” 熊心一直对项羽有所防备,因为项梁的关系,熊心一直被压制的很厉害。 好不容易挨到项梁战死,熊心便掌控了兵权,压制项羽,让项羽无法独领一军。 可是现在项羽竟然杀了宋义,杀了熊心派遣北征的大将! 熊心低吼一声,说道:“共敖!将桓楚给本王拿下!你亲自前往黄河边,统领大军!” 共敖苦笑,熊心真是气糊涂了,他们现在和项羽翻脸,是在自寻死路。 共敖求助地看向了陈婴,虽然陈婴是项梁安排看守熊心的眼线,但他的为人有目共睹,很得众人尊敬。 陈婴叹了口气,说道:“大王,为今之计是要全力支持项羽将军北伐,解巨鹿之围,请您任命项羽将军为大将军,总领我楚国的兵事吧。” 熊心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大将军?陈公让本王任命项羽为大将军?他私自斩杀了卿子冠军,本王不治他的罪已经便宜他了!” 陈婴沉吟片刻,语重心长地说道:“大王,您与项羽将军,与下官,还有共敖将军都是一条船上的渡客,若这条船倾覆了,哪有人能独善其身?” 现在木已成舟,如果熊心真的追求项羽的责任,则楚国内乱,赵国必定衰亡。 秦军没有花费一兵一卒,就以逸待劳,最大的敌人陷入内耗,肯定会趁势攻击。 熊心的愤怒渐渐地平复下来,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一句话。 共敖也在一边劝说楚怀王熊心,道:“大王,陈先生说的对,木已成舟,您要以大局为重,推翻暴秦解救赵国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们楚国千万不能乱啊!” 共敖对项羽的行为也感到愤怒,但是他明白,项羽掌控了大军,那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别说他共敖去黄河,就是楚怀王熊心亲自过安阳到黄河,也没有任何用。 良久熊心才彻底平复了心情,说道:“本王明白了,共敖将军、陈公,陪着本王一起去见一见桓楚,本王需给桓楚一个答复,给前线作战的项羽将军,还有那十万大军一个交代才行!” 熊心强撑着身体,在王宫正殿上见到风尘仆仆的桓楚,以及那个装着宋义人头的木盒子。 桓楚恭恭敬敬地向熊心行礼:“末将项羽将军麾下副将桓楚,见过大王!” 熊心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桓楚将军不必多礼,事情本王已经听共敖将军说了。” 熊心很庆幸共敖先一步告诉了他事情的原委,给了熊心缓冲冷静的时间,不然他肯定会当场拔剑活劈了桓楚。 第三百二十章 黄河布防 桓楚微微低垂着头,说道:“事急从权,项羽将军为了我楚国基业,为了大王,为了楚军将士,不得已斩杀了宋义。” 楚怀王熊心缩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拳,桓楚话说的越好听,楚怀王就越发地愤怒。 桓楚顿了顿,继续说道:“项羽将军让末将代他向大王请罪,待巨鹿击败秦军后,项羽将军会亲自向大王您请罪!” 楚怀王挥了挥衣袖,状似随意地说道:“项羽将军何罪之有?要是本王来说的话,杀得好!” 熊心言不由衷,说道:“宋义在安阳停驻了四十五天,每多停留一日赵国就多一日的危险,宋义是在将赵国、楚国的命运放在火上烤!唯有项羽将军才是为了我大楚尽忠!” 桓楚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来的路上还在担心,担心楚怀王熊心会对项羽怀恨在心。 大军出征需要的粮草辎重不少,若楚怀王熊心从中作梗,十万大军危矣! 桓楚激动的说道:“谢大王体谅!项羽将军此时正在黄河与蒙毅对峙,我想用不了多久,项羽将军就能破敌!” 熊心嘴角含笑,说道:“你速速回去辅佐项羽将军,就说让他在前线安安心心地打仗,后勤补给本王会让陈婴先生全权负责,本王在彭城,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不管熊心想或者不想,他与项羽的命运已经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本王册封项羽将军为大楚上将军!从今日起楚国的兵马由项羽全权统帅!希望上将军不辱使命,击溃秦军!” 桓楚很快领命离开了王宫,还心满意足地得到了项羽被封为上将军的好消息。 熊心来到那个木盒面前,手掌搭在了上面,他想要最后再看宋义一眼。 “大王……” 共敖犹豫片刻,劝说道。 “宋义将军面容可怖,大王千金之躯还是不要看为好,由末将去安葬了吧。” 熊心的手微微一抖,最终还是缩了回去,说道。 “本王记得宋义将军的儿子宋襄还有一个儿子留在彭城,从今日起你来照顾那孩子,不要亏待了他,至于宋义将军的遗体,好好安葬不要亏待他。” 宋义好大喜功,还因为个人私欲不顾大军的行程,这些都是他的毛病。 但宋义有一点是熊心无法拒绝的,宋义对熊心忠心耿耿,真的将宋义当成了楚国的王。 项梁、项羽之流却不是,熊心明白,无论是项梁还是项羽,都将他熊心当成旗帜罢了。 …… 巨鹿城外,秦军主将大营。 今日秦军并未继续进攻巨鹿城,因为黄河的南岸,有一支军队到了。 大楚上将军项羽,率领十万大军迫近黄河,与蒙毅隔着黄河对峙,虎视眈眈。 项羽骁勇善战,加上明远的极力主张,屠纲便召集众将,在中军帐议事。 中军帐内,明远盯着地图,轻声说道:“项羽麾下的军队分为两部分,其一是他的江东将士为主力的两万五千人,这里面有骑军五千,步军两万五,剩下的七万人是楚国的步军,也是楚国最后的主力。” 地网为明远搜集了不少情报,所以他对项羽的了解,比军帐中其他将官都要强。 成毅微微眯起眼睛,道:“我听说项羽的骑兵战法很厉害,若正面对上,虎豹骑和郑鹰将军,能否胜过他?” 章邯与郑鹰对视了一眼,章邯挥挥手让郑鹰来说,郑鹰起身,说道:“虎豹骑之强独步天下,但重骑兵需要在特定的条件下才能发挥作用,我想项羽不会犯这种错误,用轻骑兵与重骑兵死磕。” 顿了顿郑鹰继续说道:“至于轻骑兵交战,在下能保证牵制住项羽骑兵一部分,至于能牵制多少,未交战前我不敢夸下海口。” 郑鹰的身份特殊,他曾经是东胡大将,能在明远麾下有一席之地不容易,所以说话做事格外小心谨慎。 屠纲正襟危坐,笑道:“郑鹰将军不必谦虚,你的本事本将是知道的,现在蒙毅将军那边有军两万五千余人,布放黄河北岸,本将认为很是稳妥,不过明侯既然坚持,我们可以抽调一些人手过去。” 明远的计谋屠纲是见识过的,直接斩杀了大楚的大将项梁,所以才给了明远一个面子。 明远闻言说道:“多谢上将军信任,这抽调人过去,我认为郑鹰将军的轻骑兵是一定要去的。” 轻骑兵行动迅速,利于查探对岸的动向,还能在对方渡河的时候在岸边以逸待劳。 更重要的是,轻骑兵无法在攻城战中发挥作用,郑鹰他们帮不上什么忙。 末了明远又说道,“为了稳妥起见,我认为还可以再抽调一万人左右,在蒙毅将军大营两侧扎营,掩护其侧翼,互为掎角之势!” 屠纲微微颔首,说道:“也好,诸位将军说说,谁愿意前往黄河北岸布放,协助蒙毅将军?” 此言一出中军帐里安静下来,成毅低垂着脑袋不说话,与成毅合作的涉间也沉默不语,不敢看屠纲与明远。 他们负责进攻巨鹿城,这已经三个多月了,眼看着巨鹿城就要被攻占,谁愿意忽然离开? 协助蒙毅布放当然也有功劳,但是功劳能比得上大军攻克巨鹿城这种功劳么? 他们两个不说话,孔又也不想离开这边去布放,现场有些尴尬。 宣刻沉默了片刻,作势要站起来主动请缨,明远对于他有大恩,他也愿意去帮明远完善其战略。 不过不等宣刻站起来,有两个人在眼神交流后,主动承担起这份责任。 周奇与温邦!他们现在是铁杆的明远支持者。 周奇笑呵呵地说道:“屠将军、明侯,我们两个人麾下的兵士不善于攻城,这攻陷巨鹿城有我们不多,没有我们不少,正好我们哥俩前往黄河北岸,辅佐蒙毅将军!” 屠纲的笑意更浓,说道:“好!两位将军深明大义,将来巨鹿城被攻陷,本将会在庆功的奏疏中写清楚!该两位将军的功劳,绝对少不了你们!” 第三百二十一章 兵阻峣关 大秦,峣关。 峣关,临近峣山,是南阳郡通往关中的一处要地,秦军在此处安置了大军驻守。 不止有能征善战的都尉吉昌,甚至连大秦丞相李斯的儿子李现,也在此驻守督军。 峣关易守难攻,加上秦军上下将士一心,将刘邦麾下的大军,拦在了关外一个月未曾寸进。 说起刘邦攻占南阳郡,还得从刘邦攻打宛城说起,宛城是一座大城、坚城。 刘邦久攻宛城不下一筹莫展,这时候张良为他献策,让刘邦派兵深夜出击,围困宛城。 宛城成为孤城后,樊哙、曹参先锋陷阵,打得宛城的守军心惊胆寒。 见宛城要失守,镇守宛城的守将吕齮不得已请降,由此宛城被攻陷。 南阳郡其他地方见郡守都投降了,便望风而投,使得南阳郡落入了刘邦手里。 得了南阳郡刘邦是志得意满,膨胀了,扬言要五日之内轻取峣关,攻入关中。 谁知峣关的守将吉昌,还有督军都尉李现顽强得很,愣是没有让刘邦军取得任何进展。 刘邦吃不香睡不好,对此一筹莫展。 一座望楼上,刘邦望着那高大的峣关,说道:“樊哙,今天是第多少天了?” 樊哙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说道:“大哥,满打满算正好是第三十三天。” 三十三天…… 昔日刘邦率军抵达峣关放出的豪言壮语似乎还在眼前,转眼都已经三十三天了。 刘邦眉头紧锁,说道:“我原本以为那宋义是个庸才,还嘲笑他在安阳做缩头乌龟,一缩就是四十多天,结果我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樊哙挠挠头,说道:“大哥怎么能和那宋义一样?你蠢材死在项羽手里死有余辜,大哥你可没有畏缩不前,这样,明日我再亲自领兵冲杀,就不信攻不破峣关!” 刘邦拍了拍樊哙的肩膀,却摇了摇头,道:“峣关不是凭借个人武力就能打下来的,早知道我就不该让张良在沿途打击匪寇,保护粮道,应该将他带在身边才是。” 樊哙咧嘴一笑,调侃刘邦:“大哥,你已经派灌婴去接张良先生了,这两天人就到了,可是你数一数,这两天你都念叨张良先生多久了?他真的那么神?他来了比我和曹大哥,还有灌婴、夏侯婴他们加在一起还厉害?” 刘邦背着手,嘿嘿的笑了:“论冲锋陷阵张良当然不行,但他能运筹帷幄,为我出奇谋妙计,他一人可抵得上雄兵十万!” 樊哙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说道:“大哥说这话我可就不服气了,等张良先生来我得好好盯着,看他到底灵不灵!” 刘邦被樊哙的样子逗笑了,正欲说话,忽然听到望楼下面有人在喊话。 “主公!樊将军!” 刘邦往下面一看,就见萧何站在那儿扯着脖子大喊。 “灌婴他们回来了,张良先生到了!” 哦? 刘邦喜形于色,一拍樊哙说道:“快走快走,跟我一起去迎接张良先生!” 两个人匆匆下了望楼,刘邦说道:“终于来了!我可是等得望眼欲穿了!” 灌婴,是睢阳县人,没有投奔刘邦之前以织席贩履为生。 后天下大乱刘邦先取沛县再攻丰邑,又听从项梁的号令进攻雍丘,在雍丘大败秦军。 灌婴就是那个时候投奔了刘邦,他作战勇武颇有智谋,很得刘邦的看重。 “主公!灌婴幸不辱命,将张良先生给您接过来了!” 灌婴生得五大三粗,尤其是一双眼睛好像牛眼一样,声音也洪亮。 “干得好!走,咱去喝酒!一边喝一边说正事儿!” 刘邦拉着张良的手,就往中军帐走去。 张良盛情难却,只好跟着刘邦等人一起过去。 待酒菜上来,刘邦开始向张良大吐苦水,道:“峣关墙高城坚,守城都尉吉昌也懂用兵之道,我军久攻不下死伤不小,这样下去恐南阳郡生变啊。” 当初刘邦围困宛城,迫使南阳郡郡守投降,其他人见郡守投降便望风而投。 刘邦军顺风顺水的时候那群家伙会老老实实,一旦刘邦受阻,保不齐南阳郡的人就要动歪心思。 张良点了点头,问道:“我听闻峣关守将除了吉昌外,还有一个人,是大秦丞相李斯的次子、定辽郡郡守李由的胞弟——李现?此人如何?” 刘邦看了一眼萧何,萧何会意回答道:“李现以督军身份,在峣关与蓝田两地游走,一来是督军,二来是调配粮草辎重,目前没看出什么出彩的地方。” 张良微微颔首,忽然一拍手,“李现未驻守峣关,则峣关一个月内可破!” 哦? 刘邦、萧何等人吃了一惊,刘邦久攻一个月都未下来的峣关,张良有信心一个月内击溃? 樊哙挠了挠头,说道:“张良先生,咱可不能说大话啊,这关系到我大哥的生死前程。” 张良胸有成竹,说道:“如果事情顺利,或许半个月就可攻破峣关!主公可知道那峣关守将吉昌的身世?” 刘邦摇了摇头,他知道吉昌的身世作甚?难道洞悉了吉昌的身世,就能打胜仗,攻克峣关? 张良却给出了一个刘邦怎么都想不到的答案:“主公有所不知,吉昌出生于屠户,他父亲就是一屠户,他生性爱贪小便宜,对金银器物最是看重,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成为峣关的守将。” 张良的计策,就是派出说客,同时带去大批的金银珠宝,暗中收买吉昌。 “那吉昌八成会动心与我军联合,在下担忧的是李现,此人是李斯的次子,对大秦忠心耿耿,若他在的话主公派去的说客会凶多吉少,幸好李现不常驻峣关。” 刘邦听得眼珠子发亮,他从席位上站起来,激动得直打转,“妙啊,妙啊!子房此计谋胜过万马千军!来人!将郦生给我请过来!” 郦生,即郦食其,是刘邦手底下最能言善辩的说客,死的都能给他说成活的。 只要吉昌是个唯利是图的家伙,有郦食其以及带去的大批财宝,就不愁吉昌不投诚。 第三百二十二章 先锋司马 郦食其年岁不小,今年六十有一。 放在大秦来说,这个年纪算得上高寿,有一大把的人都活不过六十。 郦食其年纪大了但雄心不小,六十岁才投奔刘邦,希望能做出些功业来。 郦食其在了解了张良的计策后,当下承诺:“请主公放心,郦食其定能说服吉昌,叫他献出峣关!” 刘邦叮嘱郦食其,道:“若吉昌不肯投降,却要吞下财物,先生可将财物都送给他,脱身要紧,保命最重要。” 刘邦就是这么一个真实又接地气的人,性命永远是最重要的,钱帛不过是身外之物。 郦食其心中感动,道:“主公的话老朽记住了,事不宜迟,老朽这就带上东西动身。” 刘邦大军在峣关受阻,时间越长对他们就越不利,说不准赵佗的大军什么时候就来了。 秦军的主力有二,其一是鏖战巨鹿的屠纲、蒙毅、明远组成的联军。 其二,是赵佗所率领的刑徒军,二十万刑徒军跟随屠睢老将军,历经戏亭、曹阳等战役。 后又跟随赵佗南征北战,以及后续分兵由成毅、涉间带领五万刑徒军支援屠纲后。 现在赵佗麾下的刑徒军数量,保持在十二万人。 这十二万人是不容忽视的力量,当刘邦西路军进攻的时候,刑徒军就开始动身。 只不过刑徒军的手脚被一路上反秦的小股义军缠住,那些义军少的有两三千人,多的能有一万余人。 规模虽然称不上多大,但给赵佗找了不少麻烦,拖慢了刑徒军的进军速度。 待清剿小股义军之后,刘邦已经拿下了南阳郡,剑指峣关。 幸而峣关守将吉昌与督军李现做得不错,死死守住了峣关,才给了赵佗赶来的时间。 郦食其离开后不久,刘交便急匆匆地赶来,禀告刘邦:赵佗派遣的先锋司马欣,已经到了峣关三十里外。 刘邦眉头紧锁,道:“司马欣竟然敢率领五千人就从我军侧翼而来,莫非是在引诱我军过去?” 张良闻言微微一笑,说道:“主公,赵佗麾下的司马欣与董翳都是久经战场的大将,不过司马欣为人骄狂,估计是想要逞威风,给我军一个下马威罢了。” 张良对对手的心理把握,堪称精准:“他觉得那五千人进可攻退可守,请主公派遣猛将,就拿司马欣来当壮我军威的祭品,也给那吉昌看看我军的厉害!” 这一战,既是让刑徒军了解刘邦军的手段,也是为郦食其出使峣关做资本的积累。 让郦食其更加有底气来说服吉昌! 刘邦思索了片刻,说道:“樊哙、曹参、刘交,吾给你们六千人,务必大败司马欣!打出我军的威势来!” 樊哙擅长冲锋陷阵,曹参是文武全才,至于刘交是军中老人,与樊哙、曹参配合得最好。 众将领命而去,刘邦方幽幽地说道:“我军能否长驱直入关中,就看今日这一战了。” …… 天空中乌云密布,大风呼啸,一支军队正缓缓地前行。 军队的军容肃穆,皮甲完整优质、兵器优良,一看就是来自大秦的正规军。 秦军的甲胄以皮甲为主,只有高级别的武将才能有铁甲防身,这是受限于生产力后妥协的结果。 秦军动辄十万人、几十万人,这几十万人根本不可能人人都如同辽西军步卒那样,装备铁甲。 为首的大将骑着高头大马,神态高傲,他望了望前面的一片山谷,说道:“前面距离刘邦军还有多远?” 副将刘哲立刻站出来,回应道:“将军,还剩下十五里路,您看今日要不要在这里安营寨扎?” 大将司马欣瞥了刘哲一眼,道:“安营扎寨?你觉得本将会怕了刘邦?继续往前走!再走十里!” 刘哲暗暗咧嘴,再往前走十里,和刘邦军的距离就剩下五里路,太危险了。 见刘哲不吭声,司马欣眼睛一斜,“本将的话你没听见?!” 刘哲忙低头领命:“末将遵命!末将这就将将军的将领传下去!” 司马欣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本将还不容易与董翳争夺,抢到了这先锋官的位子,第一战务必要打得漂亮,给赵将军看看!” 赵佗掌控了刑徒军后,司马欣与董翳之间是既有合作又有竞争。 他们私底下的关系不错,但该争的地方还是要争,谁不想多多立功,飞黄腾达? 大军继续前行,到了前面那片山谷的时候,光线更加黯淡,两侧的石壁越往上越是陡峭。 到了最顶上几乎连在一起,使得这里的环境极为压抑。 刘哲左右打量了一番,道:“将军,这里地形真是凶险,如何有人在这里设伏,我军恐怕会损失惨重啊。” 司马欣嗤笑一声,说道:“设伏?刘邦久攻峣关不下,他手里满打满算也就四万人,赵将军统御的主力却不下十二万,等我大军一到,刘邦就得灰溜溜地夹着尾巴逃走,还有心思设伏?哈哈哈哈!” 刘哲不敢反驳司马欣,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心里却越来越感觉到危险。 司马欣摇头晃脑地畅想着未来,道:“等平定了刘邦,我军再前往巨鹿,帮助屠纲平定项羽之流,本将就能封侯拜将!刘哲你放心,你对本将忠心耿耿,我不会亏待你的。” 嗖!嗖!嗖! 司马欣话音未落,上空忽然传来破风声,三支羽箭分别射向了司马欣的胸口、头顶、腰间。 就听叮叮当当地乱响,司马欣被箭矢的力量掀翻,坠落到地上。 战马稀溜溜一声嘶鸣,接着更多的羽箭如同雨点般落下。 “敌袭!敌袭!快起盾牌!” 刘哲大喝一声翻身下马去查看司马欣的情况,幸亏司马欣穿着甲胄,那三箭没有伤到他。 司马欣被搀扶起来后怒火中烧,吼道:“不要乱,都不要慌乱!虽本将一起杀过去!宰了那群宵小!” 峡谷中矢如雨下,秦军还未见到人家人影,一个照面就被射杀了快百人。 刘哲咬着牙,率领秦军强行突袭,准备用盾牌护身,顶着箭雨穿过峡谷。 第三百二十三章 先登陷阵 刘哲率领兵卒冲上去,坚持了不到一刻钟便被逼退。 他的衣甲上有数支箭矢,手臂上也中了一箭,“敌军埋伏在两侧高处,实在冲不过去,将军我们还是撤吧!” 司马欣在众人的保护下躲在盾牌下面,道:“刘邦欺我太甚!竟然在此处设伏!” 刘哲心中苦笑,两军交战本就是不择手段,司马欣麻痹大意,怎么能怪对手? 司马欣透过盾牌的缝隙观望,就见峡谷上方箭如雨下,两边加在一起至少有两三千人。 他犹豫片刻,问刘哲:“本将将所有人都派上前去,你能否冲破敌阵?强行穿过?” 刘哲吓了一跳,说道:“将军万万不可!赵将军率领的主力,还要数日才能抵达,我军贸然穿过这里,会成为一支孤军!将军三思。” 他们不顾将士死伤,强行穿越峡谷不是做不到,但后续该怎么办是个问题。 秦军对这一片区域的了解并不深,要不然也不会为了赶路,穿越峡谷以身犯险。 司马欣咬着牙,不得不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等待大军主力来再进军。 主动认怂对于高傲的司马欣来说固然无法接受,但司马欣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秦军开始向后撤退,他们一边撤退一边架起盾牌抵御箭雨,逐渐撤离。 从秦军入峡谷到退出时间并不长,但秦军却损失了快五百余名士卒。 司马欣心疼得倒抽凉气,更重要的是,司马欣这一次面子、里子是丢光了。 刘哲宽慰司马欣,说道:“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大军一到我们还能打回来。” 司马欣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道:“也只能如此了,先退回去再从长计议。” 司马欣叹了口气,他卯足了劲儿要表现自己,结果却阴沟里翻船,说不出地郁闷。 忽然司马欣目光一凝,他听到了一阵汹涌而来的马蹄声,似乎数量还不少。 轰隆!轰隆!轰隆! 马蹄声由远及近,司马欣转头一看,一队骑兵从峡谷中追杀过来,为首的大将手持马槊,威风凛凛。 “沛公麾下都尉樊哙在此!司马欣速速受死!” 樊哙一马当先杀入了秦军阵中,其实现在的秦军哪里还有战阵?不过是散沙一片。 樊哙与麾下的骑兵好像尖刀,刺入了秦军的中军,逢人就砍见人就杀。 司马欣见状怒吼一声,上了战马吼道:“不要慌乱!他们才几个人?随着本将杀回去!” 司马欣高声大喊,的确是稳住了秦军的溃败,但是也吸引了樊哙的注意力。 樊哙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竟朝着司马欣这边冲杀来,神挡杀人佛挡杀佛。 沉重的马槊在樊哙的手中灵活极了,他一连挑翻了十几名秦军,吓得秦军纷纷避让。 “将军小心!” 眼见着樊哙要杀到司马欣面前,刘哲挺身而出,想要拦住樊哙前冲的趋势。 刘哲也是秦军中排得上号的将官,一身武艺不俗,但遇见了樊哙这种天赋异禀的奇人,差了太多。 樊哙将马槊当大棍用,来了一个力劈华山,刘哲横着兵刃阻挡马槊攻击。 锵! 刘哲的双手一阵酸麻,他觉得双臂几乎失去了知觉,不再是自己的手臂。 “好汉子!再吃我一招!” 樊哙没想到刘哲力气这么大,起了比拼之心,运足了力气,又重重地砸下来。 刘哲心里哀叹一声:苦也! 他不得不重新架起武器,怀着侥幸心理,希望能拦住樊哙的再一次重击。 刘哲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本事,樊哙的第二次重击,直接压垮了他。 刘哲连声音都未发出一下,武器飞了出去,脑袋被马槊的杆子正好打中。 有头盔保护卸去了一些力道,但刘哲却如遭雷击,摇晃两下坠下了战马。 鲜血顺着头盔的缝隙流下来,还混合着白色的脑浆子,看得人心惊胆寒。 说来麻烦,其实刘哲与樊哙交手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也就十几息的时间。 樊哙两招斩杀刘哲,彻底确立了自己杀神的威风,吓得秦军不敢上前死战。 “死……死了?刘将军死了!” 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恐惧在秦军中蔓延,司马欣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拦住他!快拦住他!” 司马欣现在畏惧樊哙如虎,见樊哙要来杀他,吓得急忙调集兵卒去拦住樊哙。 樊哙也真是一员猛将,领着麾下的骑兵,在秦军中左突右杀,追着司马欣跑。 司马欣根本没有勇气正面对决樊哙,抱着马脖子没命地逃跑。 司马欣逃命、刘哲战死,秦军缺少指挥,就被樊哙率领的骑兵搅乱。 “樊将军,曹参来也!” 很快曹参带领的步军也赶到战场,与樊哙一起配合,将秦军杀得一败涂地。 曹参是难得能文能武的将官,真上了战场,兵卒在他身先士卒的带领下,异常勇猛。 秦军本来就混乱,被曹参再度冲击,彻底失去了抵抗的意志与能力。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刘邦军先是在峡谷上方两侧埋伏了两千弓弩手,由刘交率领潜伏,等待司马欣的大军进来。 又在峡谷的另一侧准备好骑兵,待秦军撤退后趁势掩杀,秦军立足未稳,是不可能挡得住骑兵的。 骑兵搅乱局势,曹参再率领三千的步军进场,就这样一共六千人的军队,配合得当出兵的时机掌控的刚刚好,还有猛将樊哙为先锋大将,陷阵冲锋斩杀了刘哲。 秦军被刘邦军一路追杀了出去三里地才停下,待清点人数的时候,司马欣差点哭了。 五千先锋军就剩下两千人,就连他的副将刘哲也被斩杀,尸体都收不回来。 司马欣现在回想起樊哙的凶猛还心有余悸,要不是他跑得快,好几次都差点儿被樊哙活捉。 堂堂秦军大将成为叛军的阶下囚,那比杀了司马欣还要让他难受。 司马欣的命好歹是保住了,但是司马欣不知道,他的大败还间接影响到了峣关守将吉昌的信心,为郦食其出使峣关奠定了成功的基础。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不足与谋 巨鹿城,残阳如血。 明远站在军营中的望楼上,轻声说道:“这是今日英布与蒲志的第几次进攻?” 章邯望着那群渐渐退去的楚国兵丁,想了想说道:“第四次进攻,他们一直在破坏我军输送粮草的甬道。” 项羽率领楚军来驰援巨鹿,不过项羽并未全军渡河,主力依旧在馆陶与蒙毅对峙。 他派遣英布与蒲将军蒲志从另外一处渡过黄河,与诸侯联军一起,解救巨鹿。 这是项羽的一次试探性进攻,也是项羽的一次尝试,若能突破粮道,则围攻巨鹿的秦军会断粮,败亡是早晚的事情。 可惜英布与蒲志的进攻欲望强,手段也不差,但秦军的兵将人数比他们多得太多。 屠纲本阵还有虎豹骑镇守,前日章邯亲自率领虎豹骑与英布交手,大败英布。 英布虽败但依旧屡败屡战,后来更是直接不与虎豹骑交手,见到虎豹骑出本阵,英布就一溜烟地跑了。 英布与蒲将军合作,将游击战的战法运用到了巨鹿,搅动地秦军有些头疼。 明远微微眯起眼睛,说道:“今日进攻了四次,比昨天还要多,楚军是真的着急了,少荣,你说说楚军为何这么着急?” 章邯想了想,说道:“或许是英布见诸侯联军出工不出力,求胜心切,又或者是巨鹿城坚持不了多久了。” 项羽率军楚军到来,还让英布、蒲志先渡过黄河,可这些举动,依旧未能带动诸侯联军。 当英布军打生打死的时候,诸侯联军竟然只有彭越率领本部兵马,进攻秦军在巨鹿城南的大营,为英布分担压力。 明远嘴角含笑,猜测道:“巨鹿城里的粮食不是无限的,三个月时间也快要到极限了,不过,田儋、韩广、魏咎等人的确胆小如鼠,还不如一个巨野泽的贼王彭越有胆气。” 龙且在后面忍不住笑了,说道:“他们越是勾心斗角越是好,等巨鹿城油尽灯枯赵军被击溃,就是他们覆灭的时候!” 明远的目光深邃,目送着英布、蒲志的军队撤离甬道,绕了一圈返回了联军在巨鹿城南的大营。 英布戮战一日,盔甲上的鲜血都干涸成了红褐色的血痂,随着他走入中军帐内,簌簌落下。 蒲志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们楚军忙活了一整天,结果诸侯联军除了彭越,却纹丝未动。 陈馀坐在主位上,见到他们进来忙起身,说道:“英布将军、蒲将军辛苦了,本将为两位将军准备了酒菜,等彭越将军也回来,我们便一起用酒宴,哈哈哈哈。” 英布的脸颊微微抽搐一下,纹丝未动,道:“吾想问陈将军和诸位大王,你们为何今日还不出兵?” 陈馀的笑容有些尴尬,坐在陈馀左边的田荣这时候开口了,“英布将军有所不知,秦军凶猛,我们吃过大亏,一切还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英布虎着脸,气得想要骂人,他渡过黄河已经三日了,前两天这群诸侯就是这样说的。 英布的意思是,由他与蒲将军为先锋,率领军队主攻秦军甬道,诸侯联军全力出击,进攻秦军的南大营。 甚至诸侯联军可以分东、西、南三个方向进攻,最大限度地牵扯秦军的精力,为巨鹿城解围。 但诸侯联军第一天就派出了六千人做试探性地攻击,被秦军迎头痛击后便不再主动。 蒲志与英布再厉害,麾下兵士也就两万,根本无法撕裂秦军的粮道。 臧荼立刻附和,道:“田荣将军所言极是,依在下之见,我等应该防备秦军,等待项羽将军带主力军团过江,再合兵一处共同抗击秦军啊!” 英布笑了,被臧荼这些人的丑恶嘴脸气笑了,他指着臧荼,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来说去这些人就是畏惧秦军,害怕自己第一个上去,会遭遇惨败,让其他人渔翁得利。 见英布默然不语,魏豹劝说道:“英布将军去联络一下项羽将军,若项羽将军能来,我等一定遵从项羽将军的命令,共同出兵,对抗秦军!” 英布瞥了魏豹一眼,听从项羽的命令?恐怕他们的意思是,将项羽和楚军当枪使。 楚军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们多半还会和现在一样,冷眼旁观等着捡漏罢了。 英布环视了中军帐里一圈,齐王田儋、魏王魏咎、燕王韩广都是神情淡漠。 他们丝毫不觉得不出兵让英布等楚军出力有什么羞愧的,反而心安理得。 英布懒得再与他们说什么话,道:“酒席就不必了,请陈将军多送些伤药去我军的大营,将士们受了伤需要好好医治,告辞。” 陈馀装模作样地要走上前挽留,“英布将军这是作甚?本将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宴席……” 英布转身离去,他实在不想与这群人继续待在一起,多停留一刻都难受。 蒲志忧心忡忡,说道:“这样下去巨鹿城早晚会被攻陷,英布将军,我们得早做打算,通知少将军吧!” 英布眉头紧锁,说道:“就算少将军来了,我们能相信的也就是楚军,其他的人根本指望不上,这群目光短浅的家伙,不足与谋!” “谁说你们能相信的只有楚军?还得算上俺彭越!” 英布循声望去,就见英布也是一副大战后的模样,身后还跟着青年将官张魇。 见到这三人英布的脸色终于不再那么难看,过去行礼:“三位将军今天辛苦了,多谢你们协助我等作战。” 彭越大手一挥,道:“英布将军别客气,打秦军是俺老彭求之不得的事情,走!去我那边喝两杯!” 蒲志下意识地回望中军帐,说道:“陈馀将军也准备了酒宴,彭将军不去赴宴么?” 彭越撇了撇嘴,丝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些人的嫌弃,说道:“与那群家伙一起喝酒没意思,俺老彭就欣赏有种的好男儿,你蒲将军和英布将军都是俺认可的人。” 彭越的热情真挚令英布动容,他不再犹豫,一伸手:“既然如此,请!” 第三百二十五章 说客 彭越的军帐里,六壶好酒,一张桌子上摆放了几道小菜。 英布戮战了一日本来应是饥肠辘辘才对,但今天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彭越亲自给英布倒了一杯酒,说道:“英布将军用兵灵活多变,俺彭越佩服!这杯酒敬英布将军!” 英布举起酒杯,还未喝酒就叹了口气:“诸侯各个畏战,不愿意拼命与秦军交战,这样下去巨鹿危矣,我等危矣!” 他心乱如麻,与三人碰杯后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水流淌过食道,一如英布的内心煎熬。 他很清楚巨鹿城的情况已经越来越危急,可诸侯的表现,让英布有力气也使不出。 彭越放下酒杯,也是心有戚戚焉,说道:“英布将军对他们,不要抱有任何的希望,想要赢此战,需靠着项羽将军才行,俺老彭愿意效死命!奈何兵少将寡!” 他早就看透了诸侯们的嘴脸,包括陈馀那贪生怕死之辈,根本不足以共谋大事。 彭越握紧拳头,说道:“若项羽将军肯发兵渡江,彭越愿意听从项羽将军号令,共破敌军!”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英布就与彭越说了实话,道:“彭将军,实不相瞒少将军一直没有过河,有他的顾虑,一旦渡河我楚军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现在项羽率领主力与蒙毅对峙,派遣英布与蒲志前来驰援巨鹿,楚军随时能撤离。 但如果楚国大军悉数到了黄河北岸,就得直面蒙毅、周奇、温邦等人的进攻。 楚军能胜利么?如果楚军无法迅速取得胜利,他们就无路可退。 运送楚军兵卒的船只,根本不能在短时间内让所有的兵卒渡河。 楚军十万将士的生死存亡就在项羽的一念之差中,强如项羽也不得谨慎。 彭越听完之后挠了挠头,说道:“项羽将军是项梁将军的后人,自然懂得比俺这个粗人多,秦军明摆着灭了赵国就要灭咱们所有人,陈馀那群人想不明白,项羽将军还能想不明白?何须犹犹豫豫地。” 英布心中一动,说道:“彭将军此言有理,我立刻修书一封送往黄河南岸,至于少将军怎么决定,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彭越闻言喜笑颜开,赞道:“英布将军痛快!待项羽将军北渡,俺彭越与他并肩杀个痛快!” 彭越的旷达与直率,为英布、蒲志扫除了不少内心的阴霾,四人一直饮酒到子时才结束。 英布摇摇晃晃地走出军帐,望着满天繁星,喃喃道:“愿项公保佑,少主能带领我等败秦军,救巨鹿。” …… 大秦,峣关。 吉昌背着手,在廊下微微踮起脚尖,当见到了庭院里整整三大箱子金银珠宝的时候,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三大箱子宝贝呀!他吉昌就算从现在一直做都尉,做到他荣休的那天,他的俸禄都抵不上那些钱财。 咳咳!吉昌清了清喉咙,道:“郦生先生这是何意?本将,本将与你非亲非故,受不得这么大的礼。” 在吉昌的身边有一位老者,他头发花白却精神饱满,正是郦食其。 郦食其将吉昌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郦食其的眼珠子就没有离开过那三大箱子金银珠宝。 郦食其微微一笑,说道:“将军镇守峣关,其英姿被天下英豪所知,沛公是爱惜英雄之人,所以派遣老朽来拜会将军,与将军结一段善缘。” 吉昌故意板起脸孔,故作惊讶,“郦生先生是刘邦的人?你为何不早说?本将断不可能与刘邦结交!” 郦食其不慌不忙地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亲笔信,道:“将军,这是沛公亲自书写的书信,沛公说,将军与他是各为其主,他很是欣赏将军的能力。” 吉昌鬼使神差地接过了信件,却没有着急打开,说道:“沛公他,当真这么说?” 吉昌在峣关镇守了多年,他没有人脉也没有机会立功,一直待在峣关从未被重视。 一听刘邦如此看重,他的心里的虚荣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态度也不像之前那样强硬。 郦食其微微点头,趁热打铁地说道:“项公让老朽代为转告将军,只要将军能弃暗投明,待峣关被攻占,待义军入了咸阳,其中的金银宝贝随便将军挑选!” 吉昌的眼睛更亮了,他缓缓地走下了台阶,来到那三大箱子金银珠宝面前,喃喃道:“咸阳?沛公当真能攻入咸阳?赵佗将军的大军可就要来了。” 郦食其笃定的说道:“能!沛公不止能攻入咸阳,还能败赵佗那无能之辈,沛公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将军你就是沛公最好的机会,沛公亲口说过,他日暴秦灭亡,项公便能推举将军,做九江王!” 金银珠宝没有人不喜欢,但是比金银珠宝更加珍贵的,是权势与地位。 九江王三个字,使得吉昌的手都在颤抖,他做梦都不敢想,有一日自己会成为王。 张楚王陈胜、齐王田儋、韩王韩成、燕王韩广……那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只存在于道听途说的消息里。 吉昌的声音有些颤抖,道:“项公真的认为,我也能成为王?万一其他的英豪不同意怎么办?” 郦食其上前一步,说道:“将军难道忘了楚怀王昭告天下的檄文?约定先入咸阳者为王,沛公封王将军你的功劳最大,自然也该得到封王的荣耀,沛公素来言出必行,一定会保举你做九江王!” 吉昌的脸色涨红,片刻后做出了一个决定。 “好!本将愿意归顺沛公!率领麾下的兵将投靠沛公,一起攻打咸阳!” 郦食其大喜过望,说道。 “将军英明果断!不过我们还要约定好时间,到确定的时间,请将军大开城门,沛公自会派人入城。” 吉昌现在被冲昏了头脑,满脑子都是想着跟随刘邦入咸阳,然后封王的事情。 吉昌来回走了两圈,道:“从今天开始计,六日后的子时,我会命人大开城门,明日李现将到我峣关来,有此人在不方便行大事,他五日后便走!” 第三百二十六章 破釜沉舟 郦食其将吉昌的话牢牢记住,尤其是吉昌提到了李现,让整个计划变得更加可信。 李现的职位是督军,就是监督整个峣关防卫的,在职权上其实比吉昌要高一级。 郦食其轻声说道:“此事事关将军未来的富贵荣华,千万要小心保密,越少的人知道就越好。” 吉昌点了点头,说道:“请郦生先生放心,我在军中有三位亲信,都是与我有过命的交情,以我马首是瞻,绝对不会生乱子。” 吉昌顿了顿,又说道:“待李现离开峣关后,我便举大事投靠项公,请郦生先生转告项公,吉昌绝对不会辜负他!” 吉昌对刘邦没什么感情,更称不上崇敬,现在却表现得忠心耿耿。 其中固然有刘邦画大饼,要给吉昌封王的原因,还有一条就是司马欣的惨败。 吉昌本来对赵佗军寄予厚望,希望赵佗军能击溃刘邦,解了峣关的危机。 谁想到司马欣出师不利,五千余人被一战击溃,斩杀了三千多人。 吉昌从司马欣身上看到了大秦的孱弱,他吉昌也该为自己想想,谋条后路了。 郦生与吉昌的交流结束,自有仆从送郦食其悄然地离开了府邸。 一场关乎大秦命运的交易,就在这样一个看似平静的晚上,悄然达成了。 …… 黄河,南岸。 冷冽的夜风吹过,黄河河水静静地流淌着,已经是深秋时节,河水冰冷刺骨。 项羽站在黄河岸边,望着对岸秦军的营寨,还有营寨中零星的灯火。 “少将军,已经准备好了,还有两刻钟全军依令进军。” 钟离眜从后方走来,轻声禀报道。 “嗯。” 项羽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越发深邃。 “叔父多年前曾对我说,暴秦不得民心早晚会被天下人推翻,我亦在见到秦始皇的时候说,彼可取而代之,一转眼十年过去了。” 冷冷的夜风吹打在项羽的脸上,今晚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晚上。 奇怪的是项羽并没有大战前的进展,他反而开始回忆起过去与项梁相处的一幕幕。 钟离眜当然体会不到项羽的心情,他顺着项羽的话往下说道:“项公如果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少将军,让我楚军大胜的。” 项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道:“季布他们还有将士们,对我的命令有何反应?” 钟离眜闻言神情有些古怪,道:“周殷将军什么都没说,季布将军今晚吃得特别多,说万一死了也不作饿死鬼,桓楚和虞将军虽然不理解,但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将士们有不少不理解的。” 钟离眜犹豫片刻,说道:“少将军,我们真的有必要自断退路,将舟船全部砸掉么?万一……” 项羽今日决定渡江过河,与秦军大战,可是项羽却要求将士们饱餐一顿,同时携带三天口粮。 更加令人费解的是,项羽还让将士们渡河之后,将所有的船只砸碎、沉底。 要不是项羽斩杀了宋义,掌控大军后威望高,恐怕楚军都会出现逃兵乃至兵变。 “万一输了,岂不是自居后路?” 项羽替钟离眜问出了这句话,钟离眜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此战若是输了,我、你们,还有后面刚刚收复陈郡的吕臣,以及彭城的大王,乃至于在峣关的刘邦,统统都会死。” 项羽的声音充满了磁性,以及前所未有的冷静,冷静得不像是他自己。 “楚国覆灭的仇怨,六国的过往,还有叔父毕生的夙愿,都会付诸东流,巨鹿,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项羽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不然他也不会强行斩杀宋义,掌控了楚军。 “巨鹿胜则秦国可灭,巨鹿败,则我等必死无疑,既然如此何必留下退路?心存死志方能不畏生死,此战,吾将亲自上阵杀敌!” 项羽最后一句话说完,杀气滚滚扑面而来。 钟离眜的神情一正,动容的拱手道:“末将钟离眜,愿意追随少将军!至死方休!” 咚!咚!咚! 鼓点声从黄河的南岸传来,接近着一抹抹亮光亮起,长达数里的渡河队伍出现。 楚军很多都是江东人,在水上丝毫没有不适感,熟练地操纵着船只,运送兵卒渡河。 冷冷的河水承载着楚军向河水对岸行去,秦军兵营中好像炸了锅,喊喝之声此起彼伏。 很快秦军大营中杀出人来,正中的大营是蒙毅麾下的蒙家军,两侧大营各有四千余人出现,是温邦与周奇二将。 楚军渡江的速度极快,当秦军列好战阵的时候,第一批的楚军已经开始下船。 “进攻!” “进攻!” “进攻!” 秦军之中爆发出一阵阵喊声,全军开始朝着楚军压去,正中的蒙家军军容整齐,战阵极为严密。 千万不要小看了战争,在大规模的军团战役中,这种战阵配合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己方,杀伤敌人。 你的同袍就是你的依靠,是真的能救你命的。 轰!轰!轰! 秦军迈着大步向前,兵锋闪耀着寒光,而正对着秦军的大将,是钟离眜与桓楚。 二人身先士卒,率领楚军硬抗秦军,为后续楚军的上岸,创造出条件。 这是极为危险的行动,一旦秦军压制住楚军,先上岸的人,就有可能成为炮灰。 索性先登的楚军都是精锐,是江东军为底子,跟随项梁、项羽作战的百战精兵。 双方针尖对麦芒地激战,却没有人发现,数艘大船正在靠近周奇营寨的岸边。 周奇这边的楚军人数并不多,所以周奇也应付的较为轻松,他游刃有余。 可是当那些大船靠岸,从上面放下宽阔的木板之后,一骑从上面飞速奔跑下来。 那匹战马极为神俊,通体乌黑四蹄踏雪,身材高大,它背上的大将更是威风凛凛,比旁人高大一截。 那大将一身银色甲胄,手执长戟杀入敌阵,紧随其后的还有百余名骑兵。 只一个照面就有数人被大将挑飞,他一边冲杀一边喝道:“吾乃大楚上将军项羽!谁敢来战!” 哗!秦军一片哗然,没想到敌方的最高统帅竟然来了。 第三百二十七章 势不可挡 周奇拥兵四千,项羽身边的亲随骑兵再加上少量的楚军步卒,人数才五百人左右。 瞧着项羽带领骑兵往本阵冲杀,周奇的第一反应不是逃走,而是诛杀项羽! 周奇的心脏怦怦直跳,能在战场上见到对方的主将,这是几十年难得一见的事情。 若斩杀项羽,楚军会大乱,平定巨鹿之战的功劳簿上,他周奇怕是能排在明远前面。 陛下一高兴他周奇封侯的事情就有着落了! “吾乃大楚上将军项羽!谁敢来战!” 项羽的怒吼没有吓退周奇,反而激起了周奇的斗志,他立刻调兵遣将围攻项羽。 秦军士卒冲上去打快,被打退的速度更快,准确地说是被项羽冲杀退的。 项羽长戟在手,活脱脱地杀神降世,别说是普通的士卒,就是周奇手下的两名都尉,都没有能撑住一个回合。 项羽轻松斩杀二将,令周奇又急又气,大喊道:“休要放走了项羽!上!上!给本将斩杀项羽!谁杀了项羽,赏赐千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千金的诱惑再度鼓舞了士卒,秦军向项羽等人发动了如潮水一般的冲击。 五百余人在项羽的攻击下,搅动地周奇麾下四千人节节败退,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项羽杀得血染征袍,忽然听见了隐约的喊声,他抬起虎目一看,正见到了大呼小叫的周奇。 周奇似乎感觉到了杀意,他对上了项羽的目光,忽然怪叫一声。 “拦住他!” 项羽下一刻催动战马,踏雪乌骓从人群中穿过,项羽左突右杀,转眼间便杀了十余人。 其他的秦军士卒被吓傻了,有的人愣在原地,有人吓得转头就跑不敢阻拦。 “贼将纳命来!” 项羽暴喝一声,长戟刺向周奇的胸口,周奇很难形容面对项羽时候的恐惧。 好像项羽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向他杀来的巨兽! 生死之间周奇终于反应过来,他惨叫一声从马上翻身落下,就感觉背后一凉。 周奇不敢停留,钻进了人群里面,死命地逃跑。 不行,这仗没法打了!项羽根本不是人! 见周奇临阵逃脱,项羽岂能放他走?一个跑一个追,奈何秦军的人数实在太多。 周奇最终逃走,但是周奇是跑了,他麾下的四千秦军没有了指挥,越发混乱。 他们不仅没有剿灭登陆的秦军,还被项羽以少于己方数倍的人马打得落花流水。 才一个时辰的时间,秦军竟然折损了快两千人,其他的兵卒不是往巨鹿城的方向溃逃,就是往蒙毅军的中大营溃逃。 蒙毅军坐镇馆陶,镇守黄河,而周奇军位于下游,也就是蒙毅军的东边,温邦军则位于蒙毅军的上游,也就是西边。 下游周奇军的大乱蒙毅当然也见到了,但是他却岿然不动,严令士卒守好营寨,决不能自乱阵脚。 蒙毅的想法不错,但是他低估了楚军的战力,更加低估了楚军的必胜决心。 楚军已经没有后路,若不能击溃蒙毅等人,等待他们的就是死路一条。 秦军却不然,他们还有巨鹿城周围的联营,还有主将屠纲所在的本阵大营。 蒙毅军大营内,蒙毅站在望楼上,眉头紧锁,他在注意着各处的战事,并派出兵将去驰援。 孔又站在蒙毅身后,忧心忡忡,说道:“将军,东边的周奇派人来求援,说他的营寨已经被项羽亲自率军突破,您看我们是不是要派人过去?” 蒙毅摇了摇头,说道:“既然东大营已经失守,现在派人过去又有何用?你命宣刻调遣三千人,去驰援西大营的温邦吧。” 孔又点头领命,结果还未下望楼,就听见宣刻急切的声音传来,“将军!西大营传来消息,温邦大败,被项羽率军攻破!温邦将军受伤败退!” 什么? 蒙毅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项羽刚刚还在东大营,怎么现在却出现在了西大营? 不过很快蒙毅就反应过来,是项羽击溃周奇的速度太快了,然后迅速前往了西大营。 “好一个项羽,好厉害地手段!” 项羽没有在击溃周奇后贸然帮助中路军的楚军,而是去进攻蒙毅的侧翼。 当侧翼的周奇、温邦都被楚军击溃之后,项羽便能对蒙毅军形成合围之势。 两侧登岸的楚军会越来越多,这是一个无解的局面,更是出乎蒙毅预料的闪电战。 假如周奇、温邦能多抵挡一段时间,蒙毅能做的事情后很多,现在只剩下死守大营,等待援军了。 咚!咚!咚! 战鼓声从蒙毅军大营的四面八方响起,带给人极大的压迫力,那鼓点穿越了整个战场,象征着楚军对蒙毅军形成了合围。 蒙毅军的人数大约有两万五千人,困守大营的情况下等待支援还是可行的。 可是两翼的溃败动摇了军心,更加要命的是,两翼的秦军在楚军的追杀下,有不少往这边靠拢。 蒙毅军又不能见死不救,便打开了营门接受溃败的秦军,这一开就出了大事。 就见蒙毅军西营辕门外,一股黑色的洪流在惨白的月光下,飞速靠近。 “是楚军的骑兵!关闭营门!关闭营门!” 有的兵卒在高处大喊,其他的兵卒迅速开始关闭大门,可是他们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惨叫声与厮杀声。 众人回头一看差点吓掉了魂,之前逃进来的秦军,竟开始对同袍刀兵相向。 “等等!等等!为何动手我们是自己人啊!” 那些人不顾秦军的惨叫见人就杀,这下傻子也该反应过来,他们根本不是秦军! 他们中有些是楚军假扮的秦军,混入军营,哪怕是死也要帮助楚军攻破大营。 营门处的混乱让秦军错失良机,楚军骑兵风驰电掣而来,为首大将一身银甲,银甲上都是鲜血。 手中一杆长戟虎虎生风,轻松地挑杀数人,杀进了秦军的西营之中。 有营寨依仗秦军还能立于不败之地,被项羽近身杀入大营,秦军的噩梦开始了。 楚军骑兵长驱直入,将西营杀了一个对穿,堪称势不可挡!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东胡战法 楚军骑兵好似尖刀刺入秦军大营,但蒙毅并不是周奇、温邦之流的将官。 蒙家世代从军,面临的危险情况数都数不清,蒙毅立刻做出了决断。 宣刻、孔又各率三千人马,驰援西营,将楚军拦在西营与中军营之间。 蒙毅需要大概两刻钟的时间,重新做部署,并抽调更多的军队去阻拦项羽。 喊杀声四起,蒙毅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冰冷的金属让他渐渐地冷静下来。 楚军今日的进攻节奏出奇的快,与以往蒙毅见到的起义军截然不同。 蒙毅已经做好了准备,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要尽量拖延时间,为秦军本阵的屠纲争取战机。 蒙毅军大营中四处火起,从西到东,到处都是拼命进攻的楚军,以及抵抗的秦军。 “将军!” 忽而传令兵匆匆跑来,喊道。 “楚军上将军项羽亲自上阵进攻大营,楚军来势汹汹,孔又将军与宣刻将军快要顶不住了!” 这么快? 蒙毅的心沉入谷底,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楚军的气势如虹,已经不可阻挡。 还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宣刻、孔又那边就告急,楚军的进攻简直犀利的不可思议。 呼! 深吸一口气蒙毅拔出宝剑,对正等待着他命令的都尉与兵士们喊道:“本将决意与楚军决一死战,凡我大秦将士,皆不可退缩,违令者斩!杀!” 蒙毅豁出命去,他的武艺并不出众,却肯身先士卒,极大地激励了秦军将士。 人们暂时忘记对楚军的恐惧,冲向了西边,用血肉之躯阻挡楚军的进攻。 这是一场针尖对麦芒的恶战,楚军在连续击溃周奇、温邦后,终于遇见了硬茬子。 蒙毅麾下的军队,还是在秦始皇未驾崩前,就跟随蒙毅前往南方平叛的五万人留下的底子。 他们跟随蒙毅南征北战,忠诚度毋庸置疑,也是经久磨炼的强军。 连他们在楚军的连绵进攻下都顶不住,可见破釜沉舟后的楚军战意之强横。 然而蒙毅的加入仅仅能拖延楚军进攻的速度,却没有办法改变这场战局。 馆陶秦军营地一里之外,某处不起眼的小树林中,郑鹰正微微眯起眼睛望着远方。 他的身后有一个青年,二十出头眼眸明亮,焦急地说道:“义父,我们还不出手么?” 青年名叫郑辉,是郑鹰的义子,东胡还在的时候郑辉就跟随在郑鹰的身边,随着郑鹰征战。 后郑鹰被陷害,东胡王欲杀郑鹰,郑辉就跟随郑鹰一起成为明远麾下的都尉。 郑鹰不急不缓地问郑辉:“曾经为父教导你的战法你都忘了?东胡的骑兵战法讲究什么?” 郑辉想了想,说道:“攻其不备,破其要害,人随势走,最重要的是,不能拿性命冒险。” 郑辉这段话完美地诠释了东胡骑兵的特点,狡诈、油滑,永远要有耐心且绝对不会在没有优势的情况下玩命。 毕竟在草原上,地域广阔,骑兵想走就有,只要留着性命在,人永远有机会报仇。 人死了,才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郑鹰拍拍郑辉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教导道:“我们手里的骑兵才不过两千人,楚军势大贸然出去讨不得好不说,也无法扭转战局,我们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等待能做事的时候再出击。” 郑辉挠挠头,没明白郑鹰说的“能做的事”是什么。 就这样又过了两刻钟,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老鹰的叫声,郑鹰身边有人吹了一个口哨。 老鹰竟然从空中落下,送来了消息,那人将信筒取下,然后将信纸交给了郑鹰。 郑鹰看完信件后,紧绷的脸上神情微微地缓和了不少,他将信纸随手扔下,道。 “蒙毅将军已经开始率军突围,辉儿,你率领五百人在侧翼袭扰,为父来为你演绎曾经东胡骑兵的战法!我们去营救蒙将军!” 驾! 在郑鹰的指挥下两千骑兵一分为二,一部分跟随郑鹰径直冲向了蒙毅军大营的方向,另外一部分则跟随郑辉,消失在夜色里。 秦军蒙毅军大营的北侧,正发生着一场惨烈的突围战,秦军的将领宣刻、孔又,率领万余名士兵,强行突围。 蒙毅被四名士卒抬着一起突围,在方才的战役里,蒙毅险些被楚军大将季布斩杀。 幸而宣刻拼了老命将蒙毅救下,在蒙毅昏迷不醒的时刻,下达了全军突围的命令。 宣刻明白如果蒙毅还清醒,肯定会死守营寨,但宣刻想要为秦军谋一条生路。 这些兵卒最初跟随蒙毅的时候有五万人,多年来南征北战就剩下两万五千人。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大秦的将士,是守护大秦的勇者,宣刻不忍让他们都战死。 秦军多路突围,可好巧不巧,宣刻他们遇上的正好是项羽带领的楚军精锐。 宣刻等人是一路跑一路死,渐渐地楚军越来越近,宣刻一狠心拔出宝剑:“孔将军快快带将军走!吾来殿后!” 孔又的眼睛红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候,再拖延下去谁都走不了,“宣将军保重!” 孔又一咬牙挥手率领蒙毅的秦军迅速撤离,还未走出两步忽然听见前面一阵轰轰作响。 骑兵? 孔又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儿,叹道:“楚军早有埋伏,是天要亡我等啊!”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前面杀来的骑兵分明是秦军!还打着秦军军旗,以及辽西军的标志! 孔又不由得身体里又爆发出能量来,喊道:“来者何人?是哪位将军领兵?” 忽见一将骑着战马飞奔而来,正是郑鹰:“在下明侯帐下副将郑鹰,受明侯之命来接蒙将军和诸位将军离开,请诸位先走一步,吾来挡住楚军!” 孔又大喜过望,他一直看不上郑鹰这个胡人将领,平时也说过不少阴阳怪气的话。 但今天孔又见到郑鹰,真的比见到亲爹都高兴,他一挥手:“快!快走!这里就全仰仗郑鹰将军了!” 待让过大部分秦军郑鹰一挥长枪,喝道:“迂回,牵制!”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三败秦军 “迂回,牵制!” 郑鹰下达的命令简单而直接,如果是不熟悉他的人,甚至会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而辽西的轻骑兵与郑鹰磨合太久了,郑鹰命令被兵卒们不断传达下去。 郑鹰麾下的轻骑兵开始迅速扩散,从聚集的队伍变成了分散的队伍。 然后他们纵马疾驰,朝着杀来的项羽军杀去。 对方的人数远超辽西骑兵,但辽西骑兵也根本没有想去硬碰硬,而是来了一个迂回。 他们贴着项羽军的边缘,一边疾驰一边搭弓射箭,每一箭下去都能准确地射杀一人。 由于他们的速度太快,楚军步兵根本摸不到他们的边,眼睁睁看他们跑开。 郑鹰将东胡人骑射的本事,毫无保留地教授给辽西骑兵,使得辽西骑兵在马镫的帮助下,骑射本领超群。 箭雨一轮接着一轮,楚军是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被搅扰地不胜其烦。 忽然,楚军后方杀来一支骑军,骑军的数量约莫有三千余人,为首大将正是项羽。 项羽一边命周殷统领全军,将蒙毅大营里的残余秦军剿灭,一边来对付郑鹰。 郑鹰见到项羽率领骑兵杀来,根本打都不打,率辽西军拔腿就跑。 项羽岂能放过郑鹰?一个跑一个追,其实只要赶走郑鹰,项羽的目的就达到了。 剩下的楚军会继续追击,如果能击杀蒙毅,这场大胜将更加地酣畅淋漓。 谁知道项羽才追出去没多远,又有一批骑兵出现在楚军追击的路上,依样画葫芦纠缠。 那伙骑兵正是郑辉,他依照郑鹰的吩咐先埋伏起来,挑选在关键时刻出动。 项羽被辽西军气得够呛,可是又无可奈何,只能先暂时回防稳住局势。 项羽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楚军顺利渡河,先是击溃了周奇、温邦两个偏师。 又正面攻破了蒙毅军大营,这两场大胜极大地激励了楚军的士气,重创秦军。 望着渐行渐远的郑鹰一众,项羽冷哼一声,调转乌骓向着馆陶的大营行去。 楚军需要稍稍休整,稳住阵脚后,再向秦军发动进攻,那个时间不会很长,最迟在天明前。 …… 秦军,屠纲本阵。 屠纲眉头紧锁,沉默不语,他在思索对策,在思索如何才能击溃楚军。 明远坐在屠纲的下手边,同样是神情凝重,他惊讶于项羽的勇武,更惊讶于明明自己已经尽力了,为何项羽破釜沉舟大败秦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劝说屠纲,让蒙毅镇守馆陶,还派遣了周奇、温邦二将为侧翼,辅佐蒙毅。 可明远的所有计划与努力,都被项羽冲散,给了秦军一记重击! 章邯时而看一眼屠纲,时而看一眼垂头丧气,站在中军帐中央的周奇与温邦,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秦将苏角、涉间亦是脸色沉重,他们都清楚蒙毅的能力,以及他麾下兵卒的精锐。 以蒙毅之能,尚且被楚军击败,可见项羽统兵陷阵的厉害。 最终还是明远打破了沉静,道:“周将军,你将你所看见的悉数讲出来,不要有顾虑与隐瞒,现在我军需要上下一心御敌,击退了楚军我们有功劳,若击退不了楚军……” 后面的话明远没有说,楚军的加入打破了战场上的平衡,使得秦军落入不利的境地。 周奇苦着脸,说道:“楚军渡过黄河,来进攻我这边的是楚国上将军项羽,在下并非没有拼命,可是那项羽太骁勇善战,好像太岁神一般,我军溃败后项羽又去进攻温邦将军。” 周奇看向温邦,温邦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说道:“我军本来还能坚持坚持,可是正面有楚军大将季布,后面又忽然杀出来一个项羽,末将抵挡不住只能率领将士们撤退。” 明远微微颔首,说道:“上将军,项羽在江东就以骁勇善战而闻名,他领兵冲锋陷阵的确不是周将军与温将军能挡得住的,就连蒙毅将军也差一点死在项羽手中。” 郑鹰将蒙毅、孔又、宣刻带到了环绕巨鹿城的联营,明远等人这才得知战事的危及。 故明远与章邯、涉间、苏角等匆匆返回本阵,面见屠纲,商议对策。 明远顿了顿,继续说道:“项羽绝不肯轻易罢手,我想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联络诸侯,对我军展开进攻,请上将军拿个主意,我们要如何应对?” 尽管明远心里有了想法,但这里真正的统帅是屠纲,一切都要屠纲来拿主意。 屠纲沉吟许久,说道:“楚军来袭,一定会断我大军的粮道,只要能护住粮道,楚军无论是进攻包围巨鹿的联营,还是进攻吾之本阵,都讨不得便宜。” 他的思维清晰缜密,说道:“待楚军锐器耗尽,便极难冲破我军的粮道,更冲不破营寨,则我军反击的时候就来了!苏角、涉间!本将命你们率领三万军士,守住粮道!若败,提头来见!” “末将遵命!” 三万兵卒还是以逸待劳驻守粮道,苏角与涉间有足够的信心,击退楚军。 屠纲手下的兵力,在经过补充后已经扩增到了十二万,这十二万人分成了三部分。 其一是留守本阵的精锐三万,其二是镇守粮道的三万,剩下的就是结成联营,与明远等人围攻巨鹿城的六万。 可以说虽然蒙毅等人大败,但屠纲的主力军尚未有损失,依旧能掌控局势。 众人齐齐动身,涉间与苏角去增强甬道的防守,明远与章邯等则返回了联营。 结果他们刚回到联营,就听到诸侯联军的大营中擂鼓声震天响,似乎要出兵。 秦军立刻警惕起来,展开防御,同一时间,涉间与苏角也遭遇了楚军的猛烈进攻。 来进攻的人是涉间二人的“老朋友”——英布与蒲将军蒲志。 他们之前多次进攻秦军的粮道,今日,二人卷土重来,定要攻占这要地。 一场血腥的厮杀在即将黎明前展开,楚军比之前的更加凶狠,更加不要命。 这场战役一直持续了一个半时辰都未分出胜负,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第三百三十章 作壁上观 苏角喘着粗气,擦拭掉剑锋上的鲜血,望着楚军如潮水一般退去。 他松了一口气,的身体微微摇晃一下,轻声说道:“终于……暂时撤军了。” 英布与蒲志的疯狂令苏角心有余悸,楚军完全是不计成本地猛攻甬道。 这条甬道两侧由坚实的木桩扎成,论坚固不输给营寨,唯一的弱点是长度。 秦军需要在甬道的每一处都驻守人手,保证甬道的安全,防止秦军切断粮道。 苏角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他转过身发现来人正是秦军大将涉间。 涉间的样子也很狼狈,手臂与肩头都受了伤,缠绕着厚厚的白布止血。 涉间三次亲自顶在第一线杀敌,差一点连命都丢了,“楚军像疯了一样进攻,看来项羽渡河,给了他们不小的信心。” 苏角转过身,苦笑道:“何止?恐怕之前迟迟不出兵的诸侯们,也要蠢蠢欲动了,联营那边压力不会比我们小。” 涉间点了点头,说道:“楚军与诸侯联军联合,成毅将军与明侯那里怕是要有一番恶战,我们便守住粮道就好……” 涉间正说着,忽然整个人僵硬下来,他直勾勾地盯着粮道外的平原。 苏角不明所以,顺着涉间的目光望去,就见东方露出鱼肚白后,阳光降临。 地平线上出现了无边无际的楚军,旌旗招展、杀气腾腾,人数至少在六万。 苏角咽了一口唾沫,喃喃道:“楚军来了?楚军没有去进攻联营,反而来断粮道?” 涉间握住了剑柄,道:“来人,将此消息速速报知上将军!死守粮道!死守粮道!” 他们的预判都错了,项羽没有联合诸侯去进攻联营,而是来断秦军的粮道。 一旦秦军的粮道断绝,围困巨鹿城联营里的秦军,就会被活活地饿死,必败无疑。 潮水般的楚军逐渐逼近粮道,苏角与涉间的神情凝重又决绝,他们会用性命,来守护这条秦军的生命线! …… 巨鹿城北,诸侯联军大营。 陈馀坐在主位上,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轻声说道:“什么?上将军已经率兵出击,进攻秦军粮道了?为何这么着急?” 中军帐内站着两个人,其一,是项羽的心腹大将周殷,文武全才有勇有谋。 其二,是项羽的大将虞子期,他随着周殷一起,来诸侯联军的大营请求诸侯一起出兵。 其实第一个来到诸侯联军的并非周殷与虞子期,而是楚军的传令兵。 彼时楚军刚刚大败蒙毅、周奇、温邦,如果诸侯联军动手,郑鹰想要保护蒙毅等人全身而退,没有那么简单。 可诸侯联军擂鼓声震天响,却根本没有出兵,连一兵一卒做做样子都没有。 项羽率领楚军稍作休整,便再度与英布、蒲志会合,全力进攻秦军的粮道。 项羽派遣周殷与虞子期来,就是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诸侯联军能做点事情,协助楚军。 周殷正色说道:“陈将军,所谓‘兵贵神速’,我大军不能给秦军喘息之机,只要能断了秦军粮道,秦军必败!” 陈馀眼珠一转却没有说话,齐王田儋在一旁微微一笑,道:“周将军有所不知,秦军凶猛狡诈,上将军轻易进攻,恐怕会中计啊。” 田儋将之前秦军的计谋讲述了一遍,语重心长地说道:“不如让项将军与我们合兵一处,我们再从长计议。” 周殷闻言肺子都要气炸了,道:“少将军破釜沉舟,我楚军上下一心,岂能半途而废?请诸位大王、将军速速出兵,我军可一举击溃秦军!” 见周殷态度坚决,燕王韩广咳嗽一声,道:“周殷将军,不是我等不出兵,实在是近日军中将士染病者极多,这时候出兵兵卒恐有怨气,于军心不稳啊。” 周殷的脸色从白变红,又从红变白,他算明白了为何英布与蒲志写给项羽的信件里面打骂诸侯不是东西了。 周殷暗暗咬牙,看向魏王魏咎,道:“魏王殿下,您也不赞成出兵么?” 魏咎尴尬地一笑,说道:“我等既然是联军,理应共进退、同生死,诸位都不出兵,我魏军自然也不好出兵……” 魏咎的态度令周殷彻底失望,他环视众人,道:“好,好!既然诸位不想出战,我楚军独自迎战秦军!” 周殷转身要走,忽然有人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周将军请留步!项羽将军是当世英豪,是真英雄!俺巨野泽彭越,愿意助战!” 彭越之前随着英布进攻秦军损失不小,这段日子一直在休整。 项羽大破秦军让彭越见到了胜利的希望,他当即决定出兵,与项羽并肩作战。 彭越站出来后,齐国的田市也忍不住,“齐国田市,愿意率领本部兵马出战!” 田市的本部兵马也就三千人,不过人数无论多少,他的这份勇气可嘉。 周殷闻言插手行礼,说道:“能与两位将军并肩作战,是我周殷的荣幸,请!” 田儋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儿子周市话说到这里了,他也不好反驳,道:“也好,吾儿跟随项羽将军长长见识,也算助大楚一臂之力了,哈哈哈哈。” 田市差点翻白眼,他对父亲田儋与叔父田荣龟缩在大营的做法早就不满了。 奈何没有人站出来挑大梁,他手底下的三千兵士什么作用都没有。 陈馀适时地站出来,说道:“既然如此,我等将登上营垒,擂鼓为楚军助威!愿项上将军旗开得胜!” 陈馀的脸皮比城墙还厚,让楚军出打生打死,正面对抗秦军,他们在营寨里看着擂鼓。 周殷用了最大的意志力,才没有怒骂陈馀,道:“那就请陈将军与燕王、齐王、魏王三位殿下在营垒上好好看着,作壁上观为我楚军助威吧,我们走!” 目送周殷离开,魏豹阴阳怪气地说道:“项将军还是太年轻了,急于求成,这一战恐怕楚国会损失惨重啊。” 仰望韩广嘴角含笑,说道:“无妨,待楚军落入下风秦军一定也是疲惫之师,我等正好出兵援助项将军。” 第三百三十一章 霸王 陈馀露出了然之色,连连点头,道:“燕王所言极是,我等为项羽将军压阵,待时而动!” 亏得周殷与虞子期没有留在这,不然会被陈馀、韩广之流的无耻气出病来。 魏咎笑呵呵地站起身,说道:“我等也不要在这里干等着,咱们一起去营垒上,见识见识上将军的手段。” 哈哈哈哈!中军帐里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田荣说道:“兄长说得对,久闻项羽在战场上勇猛无敌,今日我等正好开开眼。” 众人鱼贯而出,有两个人走在最后,他们的脸色都不算好,对诸侯们的短视不满。 陈平长叹一声,道:“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还在勾心斗角,终究难成大事。” 周市眉头紧锁,说道:“陈先生这话私下里与我说说就罢了,千万不能在大王他们面前提起,这是大逆不道的话。” 陈平与周市同在魏王魏咎麾下为官,关系不错,且他们都是坚定的主战派。 两个人私下里没少劝说魏咎,希望魏咎能带个头,进攻秦军缓解巨鹿城的压力。 魏咎却推三阻四,寻找各种理由拒绝出兵,还让二人也不要贸然出头。 秦军凶猛狡诈的印象,已经深深地刻在了魏咎的心里,他绝不会做出头鸟。 陈平内心对魏咎很是失望,不过因为魏咎对他的恩情,一直不好离开。 今天的事情使得陈平彻底清醒,魏咎不可辅佐,或许项羽、刘邦这样的英豪,才是他陈平最好的选择。 在高高的营垒上,众人能隐隐见到战况,楚军正在对甬道展开猛烈的进攻。 秦军当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粮道被切断,从秦军本阵,以及围绕巨鹿城的秦军大营里,几乎是同时杀出秦军。 不过围绕巨鹿城的秦军是两面作战,一面要阻止项羽切断粮道,一面还要防备巨鹿城内赵军的反攻。 楚军连战连捷士气大振,进攻的攻势也凌厉得可怕。 陈馀观察一会儿后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楚军竟然如此勇猛?各个奋勇争先?他们疯了不成?” 喊杀声即便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被陈馀等人敏锐地捕捉到,可见战事的惨烈。 陈平的眼睛里是兴奋与敬佩的光芒,道:“上将军破釜沉舟,楚军将士怀有必死之心,才能一往无前,以一当十,此战,楚军必胜!” 楚军必胜! 这四个大字好像重锤,捶打在诸侯心上。 田荣眉毛挑了挑,道:“陈平先生此言尚早,那屠纲可不是吃素的,如果楚军顶不住秦军的攻击,攻占不了粮道,项羽将军前面的努力便付诸东流喽。” 田荣可不希望项羽大胜秦军,他最希望的是楚军与秦军两败俱伤,元气大伤。 然后诸侯联军再出手一举击溃秦军,到那时候他们的功绩将比项羽更加耀眼。 就当他们为楚军与秦军谁赢猜测的时候,前方的斥候传来消息。 “屠纲本阵派出的第一波秦军,已经被项羽率领军队击溃,逃回了本阵!” 这么快? 两军相互交战还没有到半个时辰,秦军居然就被项羽给击溃大败而归? 陈馀上前一步,追问道:“项羽是如何用兵的?秦军领军将领又是谁?” 陈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们诸侯联军眼里凶猛无敌的秦军,怎么败得如此随意? 斥候干净利落地说道:“项将军亲率骑兵,彭越将军、英布将军相随左右,一举击溃了秦军孔又带领的援军,现在项将军正调转方向,去与秦军联营方向来的援军激战!” 亲率骑军、冲锋陷阵! 项羽的武艺超群,胆量更是惊人,一军的主将居然能亲自上战场,换成谁是楚军的兵卒,都要热血沸腾,跟着项羽一起拼命。 周市不由得地感叹道:“上将军之勇武,真是冠绝古今,真真是当世霸王!” 田荣瞥了周市一眼,不满意周市对项羽的这般吹捧,阴阳怪气地说道:“这才赢了一战,后面的麻烦还有不少呢,周将军不要着急。” 诸侯们各怀心思,等待着战役的结果,这一等就从天亮等到了黄昏。 “报!项将军率军击溃秦军联营大将成毅率领的援军。” “报!项将军击溃秦军本阵屠纲麾下大将宣刻的援军!” “报!项将军亲率步卒,击溃秦军联营大将郑鹰援军!” …… 战况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诸侯们的心态从最初的等着看项羽的笑话,变成了惊讶、凝重,然后是深深的畏惧。 楚军太强了!项羽更是勇冠三军! 从白日开始与秦军的援军对战,一连击败了秦军的九次救援,且越战越勇。 田儋、韩广、魏咎等人试着换了一下位置,如果他们站在秦军的位置,早就被项羽灭了。 众人对项羽的情感,也从之前的浑不在意,变成了深深地敬畏。 当斥候踏着夕阳再度到来的时候,陈馀的神经都麻木了,道:“说吧,上将军又败了谁?” 斥候低垂着脑袋,道:“上将军率军大破秦军联营步卒三千,不过在追击的时候受阻,中了辽西章邯虎豹骑与郑鹰轻骑兵的埋伏。” 哦? 陈馀的魂儿瞬间又回来了,他怀着期待又忐忑的心问道:“那项将军怎么样?可有受伤?” 斥候却给了一个令他失望的答案:“项将军没事,不过周殷将军与英布将军受了些轻伤,项将军正在组织人全力进攻秦军粮道!” 一日之内秦军九次败于项羽之手,如果是发生之前,谁能相信项羽能做到? 九次连战连捷不仅使得楚军军威大盛,还终结了秦军不可战胜的神话。 胜利的天平开始朝着诸侯联军倾斜,至于能倾斜多少,还要看楚军能否顺利攻占粮道。 尽管陈平、周市再度劝说诸侯们进军,与楚军一起进攻,但韩广等人还是说再等一等。 很难说这些人是在赌气,还是真的想要坐收渔翁之利,总而言之,他们并未出兵。 气得陈平差一点破口大骂,更加坚定了陈平离开魏国,另寻明主的心。 第三百三十二章 末路 巨鹿城外,秦军甬道。 夕阳洒下最后一抹余晖,彻底坠入黑暗,使得这一片喧闹了一天的战场,终于平静下来。 哎! 一声悠长地叹息从甬道中某处响起,苏角倚靠在甬道的木头墙壁上,闭上了眼睛。 “楚军今晚还会进攻。” 苏角喃喃说道,在他的身边,是大将涉间,涉间也是闭着眼睛蓄养精神。 “嗯。” 涉间“嗯”了一声,他太累了,累得连话都不想说,如果没有楚军的威胁,涉间躺地上就能睡着。 “涉将军,我军能顶住今晚么?” 苏角忍不住问涉间,楚军的兵锋太盛,来救援甬道的秦军被楚军接连击溃。 苏角从最初的信心满满,变得越来越失望,到现在他已经开始绝望了。 “或许能。” 涉间睁开了眼睛,双手在腰间胡乱摸索起来。 “或许不能。” 涉间口干舌燥,却发现自己腰间的水壶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没有水喝。 一个水壶从旁边伸过来,是苏角,苏角苦笑着说道。 “涉将军说了和没说一样。” 涉间结果水壶,道。 “战场无常,不是谁都是武安君能百战百胜,也不是谁都是王翦、屠睢老将军,能挽狂澜于既倒的。” 涉间拧开水壶灌了一口,既诧异又惊喜。 “酒?” 在惨烈的战争期间还能喝上一口好久,涉间的精神也好了不少。 苏角点了点头,说道。 “这是我最后的一点酒水了,涉间将军,你还记得咸阳城的那家酒馆么?” 酒馆?涉间微微一怔,旋即记起来了。 “记得,老杜酒馆!他家的酒水是真好,价格实惠又甘洌,真想再去尝尝啊。” 苏角接过水壶,将最后一点酒水倒进了嘴里,说道。 “咱们兄弟不能在这里倒下,活着,活着返回咸阳,一起不醉不归!” 苏角在为涉间打气,也在为自己打气,希望他们能撑过去,击败楚军。 无论是涉间还是苏角,都很清楚这场战役的凶险。 随着秦军援军九次被打退,短时间内,秦军的本阵与联营都无法支援他们。 而甬道里镇守的秦军,在楚军连续攻击下,已经死伤了近万人,有三分之一的战力折损。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疯狂、战斗意志强烈的楚军,以一当十,悍不畏死! 轰!轰!轰! 苏角的眼睛猛地瞪大,他转身透过甬道木头间的缝隙望去,果然,楚军又来了! 他们的脚步沉重,人数看不清有多少,反正是无边无际,黑压压的一片。 “有敌来袭,备战!” 苏角大吼一声,声音惊醒了不少正在休息的秦军,士卒们纷纷拿起武器准备作战。 “备战!” “备战!” 长长的甬道之中,喊喝声此起彼伏,很快秦军与楚军开始了惨烈的战斗。 楚军除了预留部分军队防备两侧秦军的驰援外,其他的兵力全部押了上来。 项羽、英布、钟离眜、虞子期等楚国大将纷纷身先士卒,与将士们一起冲杀。 楚军的攻击一轮接着一轮,好像潮水,无边无际。 甬道中的秦军好像一叶孤舟,在汹涌的浪花之中,随时有倾覆的可能性。 楚军的进攻从黑夜降临开始,一直持续到了当晚的子时。 其间秦军本阵与联营方向有两次救援,可是都被楚军给挡了回去,尤其是联营方向。 项羽派遣周殷、彭越、桓楚三人严阵以待,专门等着辽西军的虎豹骑与轻骑兵。 任凭虎豹骑再厉害,在对方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最多是保证不败而已。 子时,一声怒吼划破了秦军甬道的上空。 “破了!破了!” 楚军士卒大声地呼喊着,有抑制不住的喜悦,还有终于攻陷甬道的惊喜。 在楚军的强力进攻下,秦军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住,被攻陷了甬道失去了屏障。 楚军的数量太多了,单兵战力也不在秦军之下,因此战争已经毫无悬念。 冰冷的刀锋收割着秦军将士的性命,在甬道的中段,一个人正率领亲兵顽强抵抗。 他正是秦军大将苏角,面对着潮水般杀来的楚军,苏角并未束手就擒。 他的长刀拼命劈砍,一下、两下、三下…… 刀锋钝了之后就再换一把刀,然后接着砍杀,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 到了最后就剩下了苏角自己还站立着,环视左右,亲卫死的一个都不剩。 一位楚军将官被将士簇拥而来,那人冷冷地说道:“吾乃大楚上将军项羽麾下副将英布,看你这样子也是秦军将官,放下武器本将留你一命!” 苏角身上的铠甲破损严重几乎看不出本来模样,英布也不知道他就是秦军的大将苏角。 苏角咧开嘴,露出沾满鲜血的牙齿,道:“楚国,蛮夷也!大秦的将官,绝不会投降你楚国!逆贼受死!” 苏角朝着英布杀去,他面容扭曲如恶鬼,可是没等道英布的身边,苏角的身体就被士卒的武器贯穿。 “杀!杀逆贼!” 苏角直到死去还在怒吼杀贼,正如他所说的,他是大秦的将官,到死也要为大秦尽忠! 苏角战死,楚军大批攻入甬道,使得甬道内的秦军的活动空间被进一步压缩。 败亡已成定局,就算是让白起复活也于事无补。 在甬道的末端某处,涉间死死地抵住门,用剑鞘插住了门闩,暂时抵挡楚军。 他失魂落魄地背靠着大门,喃喃道:“死了,都死了,苏角将军也殉国,为大秦尽忠,如今轮到我了。” 嘭!嘭!嘭! 撞击声好像催命符,一下一下地撞击着涉间的心,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等这一败,成毅将军他们那里便危险了,巨鹿,竟然成了我等的埋骨之所!” 涉间不甘心却无可奈何,他走到了甬道深处,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火油。 “项羽!项羽!我大秦的命数原来是要葬送在你的手上吗?这难道是天命?” 涉间将火油洒在地上,洒在身上,还有四处散落的木柴之上,仰天长叹。 “若先帝还在,焉能让宵小翻起风浪,动摇我大秦的根基?使我等走到末路?” 第三百三十三章 摇摇欲坠 涉间随手打落火把,火苗一接触火油便熊熊燃烧起来。 大火吞噬了这一片甬道,也吞噬了大秦的大将涉间,保留了涉间最后的尊严。 涉间不可能向楚军投诚,秦始皇还在位的时候,涉间就已经成了都尉。 后来经过秦始皇提拔,涉间成为副将,在军中崭露头角,一直走到今天。 涉间累受皇恩,若是投降楚军对秦军的士气是一个重大打击,他也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所以涉间选择自焚,保留作为秦军将领的尊严,也算还了先帝的知遇之恩。 苏角战死、涉间自焚,秦军的粮道被楚军攻陷,使得本阵与联营彻底失去了联系。 楚军在拿下甬道后,并未继续进攻,不是项羽不想,而是楚军真的打不下去了。 从楚军破釜沉舟渡江开始计算,整整两日两夜的时间,楚军不是在奔袭就是在激战。 渡江大破蒙毅、周奇、温邦,与英布合兵一处,进攻秦军的粮道。 在进攻粮道的同时还要击退来自两边秦军的驰援,一日内连战九次,九次大胜。 重挫秦军的同时,楚军也几乎到了极限,攻破了甬道后,楚军不得不休整。 项羽走过一片狼藉的战场,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死尸,还有残破的甬道。 周殷跟在项羽的身后,道:“少将军,英布将军那边已经找到了苏角的尸体,至于涉间的尸体已经烧成了焦尸,无法判断是不是涉间本人。” 项羽眉毛一挑,说道:“吾给英布下过命令,让他活捉苏角涉间,怎么一个都没抓住?” 周殷无奈一笑,说道:“请少将军息怒,苏角、涉间性情刚烈,真的想死英布将军他们是拦不住的。” 楚军大胜项羽心情极好,也没有继续追究。 他命周殷亲自来监督,务必将死尸全部焚烧处理,现在虽然是秋天,但尸体处理不好暴发瘟疫,那是要命的。 二人走到了甬道的中段,不少楚军正在这里安营寨扎,今后他们要凭着这营寨,彻底击败秦军。 忽见一汉子匆匆赶来,来人正是项羽麾下大将虞子期,“末将参见上将军!” 项羽随意地挥挥手,道:“诸侯联军那边有何事?非要本将派人过去一趟?” 虞子期忍不住笑意,道:“燕王韩广、齐王田儋、魏王魏咎,还有陈馀那匹夫,在诸侯联军大营为上将军摆酒宴,请上将军您能赏脸前去庆功。” 周殷气笑了,骂道:“这群无耻之徒好没道理,打仗的时候是我楚军冲锋陷阵,死伤的将士也是我楚军的,庆功的时候他们倒是来了?厚颜无耻!” 项羽倒是没有周殷那么愤怒,他话锋一转,问虞子期:“亚父到哪里了?” 范增的年纪大了,项羽渡河激战秦军的时候,让范增留在了黄河的南岸。 战事顺利楚军站稳脚跟后,项羽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将亚父范增接过来。 虞子期想了想,说道:“范先生再有几个时辰就到了,上将军的意思是等范先生来再做定夺?” 项羽微微一笑,说道:“何须等亚父来再决定?你去诸侯联军的大营告诉那群人,本将将在这边摆宴席庆功,邀请诸侯来此商议后续进攻秦军的大事,愿意跟随本将的,听从本将调遣的,都可以来!” 周殷与虞子期神情一振,项羽打败秦军后,整个人的气势更足,且越来越有领袖的气魄。 项羽这是要统领诸侯联军,将燕王、齐王等人的兵卒,统统掌控到手里,以防那群人再作壁上观。 项羽与秦军的激战过程看似是连战连捷,其实每一步都充满了危险。 秦军可以败但楚军不可以,楚军一旦受阻战事不利,等待他们的就是灭亡。 幸而在项羽统御下,楚军创造了奇迹,这两日之间,歼灭的秦军数量不下三万余众。 虞子期声音洪亮,答应道:“末将遵命!一定将上将军的话带给诸位诸侯!” 项羽微微颔首,望着秦军庞大的联营,道:“有了诸侯相助,攻克秦军联营,会更快。” 项羽急着攻破秦军,可不仅仅是因为他要复仇,更因为在峣关,有一个刘邦。 先入咸阳者为王! 项羽当然想要成为王,与楚怀王、魏王等人平起平坐,甚至能更进一步…… 秦军,联营。 秦军联营中一片愁云惨淡,明远缓缓走过军营,见到的士卒们无不是垂头丧气。 章邯不由得说道:“大人,看来甬道被断,让将士们受了不小的打击。” 明远微微点了点头,叹息道:“营中的粮食最多还能支持十天,十天内如果不能拿回粮道,全军危矣。” 冷静如明远此刻也忍不住眉头紧锁,项羽与楚军的勇武,超出了明远的意料之外。 他发现自己低估了项羽这个西楚霸王,对于军队的塑造与提升的作用。 郑鹰跟在明远身后,感叹道:“大人,有项羽在我们想要赢,怕是很困难。” 他顿了顿,说道:“项羽率领骑兵之战法刚猛无比,即便是曾经全盛时期的匈奴,都不是其对手,有此人在,以虎豹骑现在的人数,再加上末将手下的轻骑兵,都没办法在他手下讨得便宜。” 更不用说项羽麾下的能人极多,彭越、英布,一个善于统帅骑兵一个善于统帅步军。 钟离眜、季布、虞子期、桓楚,哪一个单独拎出来,都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 楚国人才济济兵锋强盛,反观秦军这边却损兵折将,人心浮动。 若是再败上几场,恐怕秦军就会摇摇欲坠,不仅无法攻陷巨鹿城,还有覆灭的危险。 明远眉宇间流露出忧愁的神色,来到了中军帐,在这里成毅、蒙云,包括之前战败的孔又、宣刻、周奇、温邦,还有受了重伤的蒙毅都在。 蒙毅躺在软榻上,脸色苍白,中军帐里的火盆烧得火热,他却还盖着厚重的被子。 明远入内后与众人见礼,落座后关切地问道:“蒙将军的身体如何了?” 蒙毅挤出一抹笑意,道:“明侯放心,我还能撑住。” 第三百三十四章 统御诸侯 蒙毅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今日才苏醒。 得知秦军战况后蒙毅也是忧心忡忡,顾不得身上有伤势,非要来议事。 寒暄了两句后,成毅开始与众人商议,商议秦军目前的局势还有后续的行动。 成毅两日两夜未睡,神情间难掩疲惫,道:“楚军断了我军粮道,军中的粮草最多能支撑十日,我军形势严峻,诸位说说,当下我军将何去何从?” 蒙云神色坚定,说道:“楚军虽然经历大胜,但他们不是铁打的,也需要休整,我们可以趁势反攻,就算不成也能消耗楚军兵力,让楚军损失惨重!” 周奇心有余悸地连连摇头,道:“蒙将军你出去看看我军士卒,士气低落,都畏惧与楚军交战,尤其是楚国的上将军项羽,其人能生撕虎豹!是霸王下凡。” 周奇说得虽然夸张,但秦军之中的士卒的确对楚军普遍有畏惧心理。 换做是谁两日内被连续击败都会有心理阴影,秦军将士也是人,是人就会怕。 郑鹰见众人陷入沉默,犹豫一下,说道:“粮草补给断绝,兵卒多有畏敌之心,这联营不可久留,巨鹿城亦不可强攻,依我之见,当撤军!” 蒙云一张白脸涨红,喝道:“不可!我大秦花费了多少钱粮,损失了多少的兵将才合围巨鹿,眼看着要攻占巨鹿,现在撤军前面的努力功亏一篑!” 蒙云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他有种感觉,一旦秦军撤离巨鹿,之后的局势怕是会迅速糜烂。 天下反秦的人都在看着巨鹿,如果项羽真的击退了秦军,解了巨鹿之围,秦国的威慑会大大降低。 对秦国不满的人,想要推翻秦国的人就看到了希望,会纷纷起兵响应。 “蒙云!” 蒙毅轻声叫了一声,然后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郑鹰将军说得有道理,不过三军主将是屠纲将军,我们即便想要撤离,也要询问屠纲将军的意思,由他来作决断。” 这就是蒙毅令人尊敬的地方,对大秦绝对忠诚,也不会凭借身份僭越。 明远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蒙将军,现在我军要离开,可不容易,城里的赵军、甬道的楚军,还有巨鹿城南的诸侯联军,恐怕会一起出动。” 秦军有营寨为依仗还能抵挡,一旦离开营寨,对方肯定会如恶狗一样撕咬上来。 明远顿了顿,说道:“若要离开必须尽早决定,且需得仔细筹谋一番才行,甚至……要留下一支军队殿后,掩护大军撤离,保留我军主力。” 这是一个残酷的事实,秦军已经落入了被动,攻守之势异也。 秦军能保留大部分主力撤退,就烧高香了,别提什么攻陷巨鹿城的妄想。 温邦苦着脸,说道:“十天之内我军的粮草就会耗尽,在那之前想出脱身的点子……怎么可能?不如全军突围来得现实,各凭本事能活下去多少是多少吧。” 成毅欲言又止,他想要反驳,却找不到一个理由与落脚点,温邦的话虽然难听却不失为一个办法。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明远却站了出来,道:“此事或许还有转机,我来想办法。” 蒙云惊喜地看向明远,说道:“大人莫不是在安慰我们?” 明远难得露出笑意,说道:“生死大事岂能儿戏?我来想一个万全之策,请诸位鼎力相助就好。” …… 巨鹿,楚军大营。 楚军以秦军的粮道中点为中心,建造了一座营寨,气势非凡宽敞威武。 这是楚军攻陷甬道的第二日,楚国上将军项羽在军营中摆下宴席,宴请诸侯。 诸侯的队伍缓缓行来,齐王田儋坐在马车上,朝外面张望,道:“怎么楚军大营那么安静?项羽呢?为何没有来迎接本王?” 按照礼仪规矩,项羽是楚国上将军,他田儋是与楚王熊心一样的王,项羽该亲自迎接才是。 田荣也在一旁附和,说道:“兄长所言极是,项羽不过是打了一场胜仗,神气什么?昨日我等宴请他,他竟然还不来!” 一说起此事田荣就满腹怨气,诸侯见楚军神勇,竟然真的破了秦军的粮道。 项羽一举重挫楚军,改变了战场的局势,使得诸侯们不得不重新掂量掂量项羽的分量。 他们一合计干脆办一个庆功宴,既能表达对项羽的重视,还能分一份功劳。 可惜项羽压根没有去,还让虞子期带话,他会在楚军大营举办庆功宴,愿意听从他项羽号令的诸侯便来。 项羽的傲慢令田儋、韩广等人恼怒,私下里痛骂项羽无礼,痛骂项羽狂妄自大。 但时间一到他们还是来了,不过他们约定好,来是来了,但绝对不会听从项羽的调遣。 燕王韩广的马车上,他当然也发现了楚军大营的端倪,道:“臧将军你看,真是今非昔比,项羽打败了秦军,派头都不一样了,连点像样的仪仗都没有,楚人不愧是蛮夷,哼!” 臧荼赔着笑,说道:“大王,项羽如今志得意满,您还是暂避锋芒不要触他的眉头,有什么话就让其他大王还有陈将军来说吧,我们不蹚浑水。” 燕王韩广仰面大笑,赞赏道:“知本王者,臧荼也!哈哈哈哈,就这么办。” 队伍终于来到了楚军的辕门前,众人陆续下了马车,却见那辕门还是关着。 魏豹走上前,喊道:“齐王、燕王、魏王殿下驾到,快快打开辕门!” 魏豹喊了一声,忽听里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然后大门开始缓缓地打开。 忽见一将飞驰而来,直挺挺地冲着魏豹杀来,魏豹吓得“啊”了一声仰面倒地。 就当他觉得自己要命丧马蹄下的时候,那骑士一勒缰绳,战马“稀溜溜”嘶鸣一声。 竟停了下来,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魏豹,马上的骑士咧嘴一笑:“魏豹将军,别来无恙啊哈哈哈哈!” 魏豹抬头一看差点气得肺子都炸了,道:“彭越?你是不是疯了?你要杀了本将不成?” 彭越嬉皮笑脸地翻身下马,说道。 第三百三十五章 兵权 “在下骑着马没看清,原来是田荣将军当下,有所惊扰请田将军见谅。” 田荣拍拍身上的灰尘,气恼地说道。 “彭越,你就是这么替上将军迎客的?丝毫没有礼数尊卑,成何体统?” 彭越闻言随意地行了一礼,装模作样地赔礼,然后话锋一转。 “刚才是彭越不对,在下给田荣将军赔礼,不过田荣将军胆子忒小了,哎哟!” 彭越一拍脑袋,故作恍然大悟状,说道。 “怪不得昨日田荣将军窝在联军大营闭门不出,原来是胆子太小,只能龟缩怕吓破了胆子?哈哈哈哈!” 彭越一阵夹枪带棒的调侃,说得田荣脸色涨红,气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瞧着田荣吃瘪的样子,彭越越发痛快,他与诸侯联军共事,太憋屈了。 畏畏缩缩、贪生怕死,彼此出征还要瞻前顾后互相算计,忒不痛快。 咳咳!陈馀轻轻咳嗽两声,上前为田荣解围。 “彭将军,田将军,今天是我联军大好的日子,上将军还等着我等,两位还是快快进去吧。” 齐王田儋亦站出来,拉了拉田荣,也为田荣打圆场。 “陈将军说得对,本王准备了厚礼祝贺上将军大胜,不要耽误了时间让上将军等待了。” 彭越见好就收,未来击破秦军还需要诸侯出力,他也不好做得太过分。 众人随着彭越一起走入辕门,刚进入十步之后,气氛就变得紧张而诡异起来。 辕门两边各站着一排兵卒,这些兵卒披坚执锐、目光锐利,直勾勾盯着田儋等人。 从他们身上散发的气势来看,个个都是百战精兵,是从尸山血海中磨炼出来的。 当这么多锐士一起盯着时,众人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虚无缥缈地杀气,竟降临到他们的身上。 “哈哈哈哈!末将周殷参见燕王、齐王、魏王殿下!” 周殷站在锐士们的尽头,笑脸相迎,与众人一一见礼。 魏王魏咎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问道。 “周将军,上将军安排的这两边的锐士是何意?他们为何在两边侍立?” 周殷的神情严肃起来,说道。 “这些将士是追随少将军,从会稽郡出发西进渡江,历经大小十余战,绝处逢生的勇士!少将军为了表示对诸位大王与将军的尊重,特地让我楚军的勇士来迎接!大楚!” 周殷大喝一声,两侧的锐士同时以武器敲击地面,怒吼道。 “大楚!” “大楚!” “大楚!” 随着锐士们的怒吼,站在周殷身后,一直通往中军帐两侧的将士们也一起大吼,声音直冲云霄。 楚军新败楚军,还是没有靠着诸侯联军的帮助,无论是士气还是战意,都惊人的强悍。 “诸位大王,请!” 周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眉宇之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还有一丝丝冷意。 诸侯联军在周殷去求援的时候不肯出兵,这笔账楚军不可能与他们真的算账,但不代表周殷忘了。 燕王韩广、齐王田儋、魏王魏咎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得不往前走去。 沿途两侧的将士越来越多,沉重的武器敲击地面,使得众人心惊胆寒。 这段路绝对是他们人生之中,走的最艰难、最缓慢的一条路,永生难忘。 田儋的心中畏惧,他担心项羽会算总账,对他们动手,现在他们三王身边可没有大军保护。 魏咎微微侧过身,对周市说道。 “周将军,项将军若要对本王不利,我们可有办法脱身?” 周市差点笑出声,他嘴角抽搐一下,安慰魏咎。 “请魏王放心,上将军有雄心壮志,当下他需要我等一起同心协力对抗秦军,绝不会对大王不利的。” 周市看得很明白,项羽这是在给众王下马威,同时也是在为收回兵权做铺垫。 周市并不抗拒联军由项羽指挥,如果说在楚军渡江之前,周市还会反对的话。 在项羽渡江后的一连串作战,彻底征服了周市,让周市心甘情愿听项羽的指挥。 众人终于走完了这段漫长的路,见到了中军大帐,以及中军大帐前的项羽。 项羽并未穿他那身标志性的银色铠甲,而是着玄色衣裳,整个人更多了几分沉稳与威严。 英布、钟离眜、桓楚、季布等将领站在项羽的身后,还有苍老的范增也在。 项羽立于众人之前,比旁人高大了好几圈,给人难以忽视的威严与凌厉。 陈馀没有见到项羽前还心里有几分傲气,见到项羽后被项羽的目光一扫过,打了一个激灵。 “末将陈馀,见过上将军!” 陈馀行的是大礼,是对上位者所行的礼节,可见项羽给了他多大的压力。 项羽并未说话,一对虎目盯着其他人,陈平、周市等人也有样学样纷纷行礼。 最后就剩下了燕王、齐王、魏王三人,站在那儿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 行礼吧他们是君王,是一国的王,没有道理向项羽一个上将军行礼,传出去颜面何在? 但不行礼的话,其他人都作了表率,项羽也在上面等着,他们骑虎难下。 项羽身后的英布冷哼一声,喝道:“三位大王见到上将军,为何还不行礼?!” 燕王韩广挤出一抹笑意,说道:“英布将军,本王三人是一国之王,就这么行礼于理不合啊……” 轰! 韩广话音落下,周遭的楚军将士一齐用武器敲击地面,大吼道。 “上将军!上将军!上将军!” 扑面而来的杀气令三王脸色顿变,齐王田儋双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最先妥协。 “齐王田儋,拜见上将军!” 齐王说出这句话心都在滴血,他可是与楚怀王一样身份的王,现在却要向项羽低头。 田儋带了头,燕王韩广、魏王魏咎也向项羽行礼,只求赶快结束这种折磨。 项羽微微迈动脚步,声音洪亮高昂。 “三位大王别来无恙,羽率楚军攻城拔寨,却没有见到三位大王与陈将军,还以为诸位今日不会来我项羽的宴席。” 第三百三十六章 野心家 陈馀脸色一变,忙解释道:“上将军误会了,吾等一直想要助上将军退敌,奈何近期军中兵卒水土不服……” 项羽一挥袍袖,高声道:“本将不管过去如何,从今日起,诸侯军皆归本将统御,直到击溃秦军、解巨鹿之围!” 陈馀面露难色,兵权就是他陈馀的命根子,他怎么可能轻易地交出去? 臧荼眼珠一转,说道:“上将军,我等军队人多事杂,上将军虽是领军奇才,但人多不一定就是好,可能拖上将军的后腿,请三思。” 项羽虎目一瞪,冷声问臧荼,“人多事杂?你空有大军在手却纹丝不动,这些兵将在你手中,与没有何异!?你若是我大楚将军,本将早就将你军法从事!” 臧荼吓得一哆嗦,低下头不敢继续对抗项羽,他真怕项羽一怒之下杀了他。 齐王田儋在思索了好一会儿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道:“诸位,上将军是为了我们联军能大胜秦军,上将军用兵如神,本王愿意将齐国军队交给上将军指挥!” 田儋的儿子田市参与了项羽进攻秦军粮道之战,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田儋希望儿子能跟随项羽学学本事,更明白形势比人强的道理,所以率先妥协。 田儋做了表率,燕王韩广、魏王魏咎也跟着妥协,纷纷表示会将军队的指挥权,全部交给项羽。 这一次兵权的顺利交接,对于秦军来说是致命的,光一个楚军就够难对付的了,再加上诸侯联军,今后的战事会更加艰难。 项羽脸上的冷意终于消失不见,他爽朗地大笑,道:“好!本将已经备好宴席,请诸位大王、将军一起入内庆功!” 紧张的气氛消失,终于有了点轻松的气氛,彭越咧嘴一笑,道:“今日上将军有好久,俺彭越可要敞开肚皮喝了!上将军的酒水够不够啊?” 项羽转过身率先走入中军帐,豪迈地说道:“酒水管够!吾与诸位不醉不归!哈哈哈哈!” 从项羽的行动中就能看出,他已经凌驾于魏王、燕王、齐王等王之上。 那些王靠的是祖上的蒙荫,靠的是血统,而项羽靠的是实打实的大胜,孰强孰弱不用多言。 …… 咸阳,阿房宫。 秦二世胡亥半眯着眼睛,倾听乐师演奏的雅乐,时不时地睁开眼,看看舞姬曼妙的舞姿。 阿房宫历经数年建造,已经颇具规模,秦二世便入住了阿房宫建造好的宫殿内享乐。 每日美食美酒,歌姬舞姬相伴身边,秦二世过上了神仙一般的日子。 “陛下。” 在一阵雅乐之中,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胡亥微微皱起眉头,没有搭理他。 “陛下!” 赵高提高了声音又喊了一声,胡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睛,轻声道。 “朕不是说了么?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来打搅朕。” 赵高的脸上有隐隐的兴奋,压低声音说道。 “陛下之前让臣办的事情,臣已经准备好了,就等陛下您一声令下。” 哦?秦二世来了兴致,他最近叮嘱赵高的事情只有一件:帮他除掉阻止他与蒙泠成亲的障碍! 胡亥真的那么迫切与蒙泠成亲?其实不然,他对蒙泠更多是为了平息内心的不甘。 他不甘秦始皇看重扶苏,却忽视他,现在顽固地拦着他迎娶蒙泠的,唯有李斯与冯劫。 其中李斯是绝对的主力,态度也最坚决! 秦二世不喜欢这样的臣子,他是大秦的皇帝,他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威。 所有人都要像赵高那样,以他为尊,对他胡亥言听计从,而不是像李斯那样! 往更加深刻的角度来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李斯是秦始皇那一朝的丞相,却不该是他胡亥这一朝的丞相! “你们先下去吧。” 胡亥挥挥手遣散了乐师与舞姬等人,然后朝赵高扬了扬头。 “说吧。” 赵高凑到胡亥的身边,说道。 “臣的人最近发现,李斯的次子李现在峣关并不安稳,与刘邦军似乎有所勾结,微臣认为,只要能在李斯的府上找到李现与李斯的来往书信,就能定罪!” 胡亥听得眼睛雪亮,不过他旋即说道。 “可李斯若被抓,冯去疾、冯劫等人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闹得满城皆知,朕如何自处?尤其是冯去疾,那老不死的在朝中与民间威望太高了。” 聪明如赵高当然想好了应对的方法,说道。 “陛下,冯去疾年老体衰,听说最近又生了一场病,已经是风中残烛活不了多久,微臣可以将李斯与冯劫一并抓捕入狱,到时候冯劫自身难保,还能救得了李斯?” 胡亥微微颔首,对赵高的谋划十分满意,他整个人松弛下来,笑道。 “李斯,旧臣也!独揽大权却不将朕放在眼里,他早就该归隐了,既然他不愿意归隐,朕就推他一把!赵高,就按照你的办法办,朕等你的好消息!” 赵高的心在怦怦乱跳,李斯一倒下,他赵高的机会就来了! 不过赵高掩饰得很好,在事成之前,赵高需要步步为营,一步步走上巅峰,他躬身领命。 胡亥从王座上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嘟囔道。 “算着日子巨鹿那边的战事该有着落了吧?也不知道屠纲能否生擒武臣与张耳。” 赵高正欲说话,忽然有一人从大殿外匆匆而来,正是羽林军统帅常威。 “启禀陛下,巨鹿紧急军报请陛下过目!” 胡亥喜笑颜开,招招手。 “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来来来,朕来看看屠纲将军是不是大获全胜!” 常威将军情信奉上,胡亥拆开后一目十行地浏览,待看完这封信,胡亥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陛下?” 赵高见胡亥的脸色有些难看,轻声问了一句,却听胡亥不可思议地说道。 “败了,屠纲败了?我大秦天下无敌的军队被一个项羽连战连败?屠纲这仗是怎么打的!” 胡亥气愤地甩掉信纸,赵高弯腰捡起信件一看,脸色也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第三百三十七章 赵佗分兵 咸阳,望夷宫。 日落的余晖照耀着望夷宫的大殿,秦二世胡亥面容铁青地坐在大殿之上。 就在一个时辰前,巨鹿的战报传到了咸阳:楚国上将军项羽强渡黄河,大破蒙毅、周奇、温邦三将。 秦军镇守馆陶的大军折损过半,仓皇逃回了围困巨鹿城的秦军联营之中。 项羽军稍作休整,便直扑秦军粮道,九次打退了秦军救援粮道的援军。 大将苏角战死以身殉国,大将涉间引火自焚,也死于了秦军的甬道之中。 甬道的三万秦军死的死伤的伤,最终活下来的不到一半,损失惨重。 项羽在楚军大营放出话来,他已经统御了诸侯联军,要将秦军一举消灭在巨鹿城下! 大殿内鸦雀无声,老将蒙武眉头紧锁,当听到蒙毅差一点死于乱军中的时候,他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然而蒙武更担心的是秦军现在的状况,项羽实在太勇武了,领兵冲阵的能力简直匪夷所思。 楚军强渡黄河,乃至于大破蒙毅、攻占粮道,竟然在两天两夜内完成,其间九次击退秦军的增援。 这场战役无论谁去应对,恐怕都难以扭转局面,项羽就说那个最大的变数。 秦二世胡亥环视群臣,声音低沉地说道:“诸位大人可有对此,扭转败局啊?你们平日里个个口若悬河,怎么现在都哑巴了?” 王离见无人说话,站出来行礼,道:“陛下,胜败乃兵家之常事,我军虽然在巨鹿受挫,但主力尚在,臣认为其一应该继续让屠纲将军担任主将,其二,应该派遣援军前往巨鹿,只要此战胜则天下定!” 王翦死谏去世后,王离、王贲许久未曾上朝,王离也是最近一个月才开始回到朝堂上。 他太了解秦二世了,明白秦二世肯定有了换将的心思,但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 站在王离的角度来看巨鹿之战,屠纲的布置并没有错,甚至过度沉稳,安排了秦军蒙毅等人镇守馆陶。 项羽带兵打出了不可思议的战绩,这是谁都不曾预料到的。 秦二世胡亥微微皱起眉头,道:“屠纲大败你却觉得朕不该换了他?那好,你说说从哪里调兵?今年百越再生叛乱,任嚣将军一直在平叛,九原郡已经陆续抽调了十五万大军,不能再抽调,兵在哪里?” 大秦自从各地起义爆发后,处处需要钱,各处都要兵,胡亥去哪里变出兵来? 王离闻言恭敬地说道:“陛下,您可以让驻守峣关附近的赵佗将军,率领援兵赶往巨鹿,刘邦之众在峣关受阻,臣认为只需留下五万刑徒军,剩下的刑徒军随着赵佗将军前往巨鹿,当可一战功成!” 老将蒙武连连点头,道:“陛下,王离将军所说正是老臣要说的,请赵佗将军支援巨鹿,是上上之策!” 秦二世微微颔首,说道:“两位将军的意思朕知道了,不过朕还是想要让赵佗代替屠纲为主将……” 胡亥话音未落,李斯便站了出来,反对胡亥:“陛下万万不可!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屠纲将军南征北战还曾斩杀项梁,请陛下再给屠纲将军一次机会!” 胡亥的眼睛微微眯起来,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丞相总是说你长于政务,不知兵事,怎么现在连兵事你也要管么?” 李斯的脸色微微一变,正欲解释,却听冯劫站出来,说道:“陛下,丞相虽长于政务,但从如今往上数百年,临阵换将导致兵败的例子比比皆是,请陛下以大局为重只要巨鹿能剿灭项羽,天下将太平!” 胡亥心中冷哼一声,表面上却露出笑意,随意地问道:“你们,也认为丞相说得对?” 廷尉卫婴一脸严肃,说道:“陛下,臣也认为屠纲将军能败楚军,请陛下不要换将!” 廷尉卫婴、治粟内史张茂、少府章越,就连太尉邱屠也站在了李斯的一边。 却见一人站了出来,说道:“陛下,臣倒是认为让赵佗接替屠纲将军的位置,没什么不可以的,赵佗将军南征北战还曾远征百越,他足以胜任。” 说话的人是赵高,当满朝文武都在反对胡亥的时候,唯有他一人坚定地支持胡亥。 赵高与李斯两相对比,更加坚定了胡亥的想法:李斯这个人,绝对不能留! 赵高的话当然没有左右朝局,胡亥下令让赵佗分兵驰援巨鹿,且赵佗亲自领军。 如今影响天下局势的关键点在巨鹿而不在峣关,只要能击溃项羽率领的诸侯联军,刘邦之流的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 咸阳,丞相府。 秋风萧瑟万籁俱寂,李斯站在廊下,眉宇之间有化解不开的担忧。 他既是在担忧秦国在巨鹿的战事,也在为他李家的未来而忧虑。 “父亲,您找我?” 一个青年来到院子里,他的眉眼和李斯有几分相似,正是李斯的三子——李治。 见到李治到来李斯露出笑意,招了招手。 “为父有些话要嘱托你,将来你若有了机会见到你兄长,可以告诉他们。” 李治觉得李斯今天有些古怪,不过他猜不透李斯在想什么。 “父亲请说,孩儿一定牢牢记住!” 李斯深吸一口气,说道。 “你大哥贵为一郡之郡守,执掌定辽郡,有明侯庇护,三辽自成一体经过明侯数年经营稳如磐石,朝廷想动三辽也轻易不会出手,为父担心的是你二哥。” 李治察觉到李斯话里有话,急声问道。 “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有人要对我李家不利?” 李斯慈祥地拍了拍李治的肩膀,安抚李治。 “为父位极人臣,迄今为止已经有二十多年,这二十多年来为父为了大秦耗尽了心血从不敢懈怠,但是……” 李斯的脸上出现了悲凉与不甘的神色,说道。 “先帝走后为父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新君性情阴晴不定,更没有先帝的雄心壮志,若不是为了大秦江山,为父真想告老还乡啊!” 不甘心,李斯不甘心就这样落幕。 第三百三十八章 入狱 他是大秦的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秦丞相! 他辅佐秦始皇一统六国,与秦始皇一起,缔造了鼎盛的大秦帝国,疆域横跨南北东西。 从辽东湾到九原,从渔阳郡到南海郡,都纳入了大秦的版图,大秦的辉煌有他李斯的一份。 李斯不想和燕缭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咸阳,孤独地生活在家乡了此残生。 他李斯就该是站在大秦朝堂上,左右大秦朝政,继续为大秦开创基业的名臣。 可是近来胡亥的种种表现终于让李斯有些许清醒,意识到他的时代过去了。 胡亥终究不是先帝,他李斯无法在胡亥的手下,继续他的理想与政见。 胡亥登基之初立足未稳还能忍受李斯对他的反对,可是现在胡亥羽翼丰满,对李斯越发地不满。 以胡亥冷酷残暴的性格,李斯竟感受到了杀意,比如今天的朝堂之上。 当李斯反对胡亥任命赵佗为主将的时候,李斯在胡亥的眼中,见到了一闪而逝的杀意。 李治一把拉住李斯的手,劝说道:“父亲,既然您觉得新君不如陛下,还是辞官归乡吧,我们返回汝阳老家,凭着父亲您多年的人脉,我们李家在汝阳安顿下来不是很好么?” 李斯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天下大乱,汝阳是兵家必争之地,返回汝阳也无法安生。” 李治死死地握住李斯的手,立刻又说道:“要不然我们去投靠大哥?父亲您也说了,三辽是明侯的地界,朝廷不会轻易动三辽,我们去了那边过安生日子,明侯是磊落君子,也不会亏待我李家的。” 李斯有那么一瞬间的动心,不过很快李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对李治说道:“为父在朝堂上说给屠纲将军一次机会,为父也要给自己一个机会,这一次如果还不能让陛下改变,为父便辞官归乡!” 李斯的话让李治放下心来,继续道:“方才为父说最担心的是你二哥,是因为你二哥生性刚烈不知变通,若为父不再是丞相他容易吃亏,这些话以后为父亲自来对他们说吧。” 就连李斯自己也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秦二世胡亥多半无法改变。 但他还要最后尝试一次,为他自己,也为了故去的秦始皇,还为了大秦江山。 李治离开了,他脚步轻盈仿佛卸下了一桩心事重担。 李斯也觉得轻松不少,这一刻他觉得,如燕缭那样告老还乡,似乎也能接受。 “父……父亲。” 院门口走进来一个人,那人脸色苍白,神情惊恐,正是刚刚离开的李治。 “你为何回来了?” 李斯心中疑惑,却见李治身后人影闪动,一身披铠甲手握钢刀的将官走了出来。 他的脸在月色下有些阴沉,一双眸子好像夜枭的眼珠,牢牢地盯着猎物。 “常统领?你夜里擅闯本相的府邸,已经违背了大秦律令,速速离去本相不与你计较!” 来人正是常威,在常威身后还有一队羽林军,他们都是阴沉着脸,杀气腾腾。 羽林军深夜入府,还悄无声息地控制了丞相府上下,直到来李斯的院子里,才被李斯察觉。 其中的原因李斯不敢细想,他只能强压恐惧,想要震慑常威,让他离开。 “丞相大人平日里发号施令惯了,指挥起末将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呵呵。” 常威见了李斯都是必恭必敬,但是今天常威换了一个人,半点笑意都没有。 “羽林军统领常威,奉大秦皇帝命,将李斯阖府上下,全部羁押入天牢!丞相大人,跟我们走吧!” 李斯的眉头紧锁,质问常威。 “本相犯了什么罪?你们就要抓我全家?就算本相有罪吗,也不该是羽林军来缉拿本相!我要面见陛下,让开!” 李斯并未走出院子,羽林军拦住了门口,常威咧嘴残忍一笑,说道。 “丞相大人省省吧,实话与你说了,陛下与赵大人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你儿子李现在峣关勾结叛军贼首刘邦,且有书信往来,而你与你儿子的信件,以及你们的计划,就藏在你的书房里!” 李斯被一连串的消息震惊的无以复加,他足足傻了十几息时间,才反应过来。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吾儿李现对大秦忠心耿耿,一直在协助吉昌镇守峣关,他从未勾结刘邦!” 李斯的脑袋在飞速运转,他在思考到底是谁在陷害他,还找了一个这么离谱的理由。 “本相知道了,是赵高!是赵高蒙蔽了陛下,是赵高陷害本相!常威,你现在速速带本相去见陛下,本相会自证清白。” 李斯想要见胡亥,但赵高根本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常威就是赵高手下的爪牙。 常威随意地挥挥手,说道。 “看来丞相大人不想去监牢,你们两个人帮帮丞相大人,记住了,千万不能伤到大人,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李斯被兵卒架起来就往外拖拽,他大声地吼道。 “常威!你这是在助纣为虐!本相乃堂堂大秦的丞相,容不得你们这般羞辱,本相要见陛下!” 李斯的声音越来越远,常威掏了掏耳朵,说道。 “都打起精神来,赵大人说了,李斯府上的人统统要带往天牢,这书房更是要细细地搜查!任何信件都不能错过!” 偌大的丞相府,一夜之间人去楼空,被羽林军查封,人也被扔进了天牢。 和李斯一样被抓捕的重臣,还有御史大夫冯劫。 不过冯家比李家好上不少,只抓了冯劫一人,且去的人是刘畅客客气气。 为了不惊扰到冯去疾老大人养病,甚至刘畅就带了两个羽林军,将冯劫“请”到了天牢。 第二天,就有消息传出,大秦丞相李斯,竟然暗中通过其子李现,勾结刘邦。 咸阳百姓一片哗然,都不敢相信丞相会做这样的事情。 可羽林军在李斯的书房里搜查,还真就发现了他与李现往来的信件,里面甚至有一封是李斯与刘邦之间的密信。 似乎御史大夫冯劫也牵扯其中,咸阳的局势瞬间波澜诡谲起来。 第三百三十九章 秦军突围 巨鹿,秦军联营。 寒冷的风呼啸吹过,隐隐有细碎的雪花打在脸上,冷意通过铠甲的缝隙钻进来,令人寒意透骨。 章邯忍着寒冷,拎着食盒走入了军帐中,却见明远正举着灯火站在地图前。 “大人,您已经一日未进水米了,用些饭吧。” 明远没有转身朝着章邯招了招手,道。 “少荣你来看,南大营那边此处是不是还需要再布置三千军士,随时策应你与郑鹰。” 章邯走到了地图前,那张地图是巨鹿城周边三十里的地形地貌,还有秦军和楚国等联军的位置,标注得密密麻麻。 上面的种种标记都是出自明远之手,多日来明远通过猎鹰,与屠纲联系,筹谋突围的计划。 章邯凑上来仔细看了看,道。 “全听大人安排,大人的计划详略得当,若是能顺利实施,我军就能保存主力,突围出去。” 秦军在联营中被困住,背后有巨鹿城里的赵军,南北还有诸侯联军和楚军虎视眈眈。 如果秦军强行冲出去,当然能走,但是要付出的代价太过于沉重了。 一旦阵亡的将士太多,秦军就算撤离到棘原,也无法与楚军对峙,立于不败之地。 故怎么撤离,何时撤离,各军如何安排配合,就成为令众将头疼的一件事。 明远与屠纲这些天几乎没有睡过一个踏实觉,连梦里都在筹谋撤离的计划。 一连十天,楚军与诸侯联军多次进攻秦军的联营,消耗着秦军的粮草与战意。 就连赵军也蠢蠢欲动,竟然敢出城对秦军进行了两次进攻,情况越来越危险。 明远又在地图上标记了一下,做完这些明远才松了一口气,缓缓地坐下。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明远瘦了一圈,眉宇之间有掩饰不住的倦意。 “今夜子时,我军将全体出动,少荣,你说我大秦的这些将士,能有多少活下来的?” 明远穷尽心思,也无法确保所有的大秦将士撤离,他能做的就是尽量减少伤亡。 “大人平时总说,尽人事听天命,怎么现在大人反而犹豫起来了。” 章邯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食物取出来,食物并不丰盛,这是秦军为数不多的食物。 明远苦笑,说道。 “世人都说我明远能掐会算,能通晓未来,可很多事情明明知道会发生,我却依旧阻止不了。” 明远没能阻止秦始皇的死,没能阻止陈胜吴广起义,甚至连巨鹿之战都没有能阻止的了。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哪怕他已经竭尽全力,都没法阻止命运的齿轮。 章邯微微一怔,说道。 “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末将都会追随大人,同进退,共生死!” 明远拍了拍章邯的肩膀,至少他明远不是孤家寡人,身边还有跟随他共进退的辽西众将。 明远的惆怅并未能持续多久,当夜色深沉,子时来临的时候,秦军轰轰烈烈的突围战,打响了! 首先,是秦军联营北大营里鼓点震天,然后从中杀出一支军队来,几乎是贴着楚军的营寨就跑。 项羽当然有所准备,他亲自率领楚国精锐,拦住这支军队去路,双方正式交手。 楚军一动,秦军本阵也杀出来兵卒,对楚军来了一个两面夹击。 楚军兵多将广,英布统御军队硬悍秦军本阵的援军,双方在黑夜里打成一团。 项羽不愧是勇冠三军的猛将,亲自领军的情况下,迅速击溃了这一支北营出来的秦军。 项羽铆足了力气追杀秦军,忽而秦军巨鹿联营的北营杀出了一队骑兵。 借着惨白的月光还有火把,项羽看清了对方的身份,瞬间战意暴增:“原来是你,郑鹰!” 若说秦军的将领中项羽最想击败的,就是统领虎豹骑的章邯,还有那油滑似老狼的郑鹰。 郑鹰用骑兵灵活多变,章邯的虎豹骑则象征着秦军骑兵中的巅峰战力。 之前在黄河北岸的时候,被郑鹰救走了蒙毅等人,项羽耿耿于怀。 有了报仇的好机会,项羽的眼珠子都红了,统领军队,径直朝着郑鹰杀去。 不过郑鹰可不是独自来的,在轻骑兵之后还有大量的步军,辅助骑兵作战。 楚军和秦军打成一团的同时,秦军的联营南营也爆发了战役,成毅率领黑压压一片的秦军,从南营处迅速突围。 诸侯联军已经得了项羽的号令,再也不敢怠慢,也派出人马,去阻拦秦军。 几乎是与北营那边一模一样的戏码,秦军迎战诸侯联军,人马杀成一团。 在营垒上,田儋抚须而笑,说道。 “斥候禀报,秦军北大营那边也在突围,看来秦军是准备从两面一起冲杀,能杀出去多少是多少了。” 燕王韩广抱着胸,好整以暇地望着战场,道。 “齐王所言有理,秦军将领也是没有办法,他们粮道断绝士气低落,再不突围出去以后连突围的机会和本钱都没有了,哈哈哈。” 魏王魏咎也是喜笑颜开,说道。 “秦军今日就算不死也要被扒一层皮,主力受损、士气低落,从此再无法与我联军抗衡,诸位,灭秦指日可待!” 灭秦! 简短的两个字却令人怦然心动,他们谁不想灭秦?只是一直受限于能力不敢想罢了。 陈馀点了点头,由衷感慨。 “除掉屠纲之后,秦军再无人能拦住我等,攻入关中取下咸阳指日可待,项羽将军怕是要称王喽,项羽将军性格骄狂,希望别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才好。” 魏王魏咎笑呵呵地摆摆手,破天荒地为项羽说了句好话。 “陈将军此言差矣,项羽将军性格是暴躁了些,但他的勇武可是冠绝诸军,试问我等麾下可有一人能比得上项羽将军啊?” 人终究是现实的,项羽就算有再多缺点,在他连战连捷的光辉勇武下,都不是问题。 项羽的横空出世让他们见到了胜利的曙光,真能灭秦,他们不在意奉项羽称王。 就在众人议论灭秦的时候,彭越忽然一伸手,说道。 “诸位,是虎豹骑!” 第三百四十章 调虎离山 两军交战之中,一支骑军异军突起,从秦军的侧翼杀出。 虎豹骑那标志性的重甲与马铠,即便在千军万马之中,一样十分地显眼。 章邯在重骑兵的中间位置,率领虎豹骑,好像一柄尖刀,刺入了诸侯联军的中间。 虎豹骑的冲击力极大,一个照面就冲开了联军的防御,然后横冲直撞。 他们都不需要特别地砍杀,只要找准方向调整马槊,就能对联军造成致命的伤害。 尽管大将周市调兵遣将,但依旧被虎豹骑从联军的东面一直杀到了西面。 待透阵而出后,章邯挥舞长剑,指挥虎豹骑调转马头再度杀入了联军里。 虎豹骑的加入使得联军大乱,前面的将士无心恋战,后面的将士被重骑兵冲撞得阵脚大乱。 秦军开始逐渐瓦解联军的防线,一轮接着一轮的喊杀声此起彼伏,接近联军本阵。 齐王田儋的脸色顿变,说道:“不对!秦军并非要突围,他们是要进攻我等的本阵!这,这可如何是好?” 田荣眉头紧锁,说道:“兄长所言极是,秦军人多势众,看这架势主力似乎在朝我等移动。” 曾经被秦军压着打的恐惧感再度袭来,田儋等人有些慌乱。 燕王韩广眼珠一转,说道:“不然我等向上将军求援,请上将军来支援我等吧?” 能正面击溃秦军的唯有项羽,他们求援项羽不会不来。 魏王魏咎连连点头,说道:“燕王的办法甚好,陈平,你速速派人去向上将军求援,就说主力正在进攻我等,他若来得晚恐怕我们本阵不保!” 陈平暗叹口气,却纹丝没动,行礼说道:“三位大王、陈将军,秦军本阵的主将是屠纲,这联营的主将多半是永乐侯明远。” 陈馀眉毛一挑,问陈平:“陈先生,你不尊魏王号令,说这些作甚?” 陈平耐着性子,说道:“永乐侯明远足智多谋,平生用兵如神,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冒险,若他们进攻不顺,岂不是要让秦军主力覆灭?所以我判断,秦军是在假意进攻我军本阵,另有所图!” 陈平的猜测很准,几乎将明远的计划猜对了七八成,但是其他人却不肯认可。 陈馀瞥了陈平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陈平先生是在用诸位大王的安全来赌,万一秦军真的强攻我军本阵,你能保证诸位大王的安全么?” 陈平被他噎得无言以对,却听彭越喝道:“区区虎豹骑有何难破?我彭越去会会他们!请诸位看好了!” 彭越心知肚明,这些诸侯贪生怕死,搞不好真的要求援,影响项羽的进攻节奏。 所以彭越自告奋勇,率领本部人马出联营,支援摇摇欲坠地联军将士。 彭越上了战场当真勇猛,还真的就止住了联军的颓势,硬抗虎豹骑的兵威。 这是彭越第一次与虎豹骑交战,也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了重骑兵的威力。 寻常的刀兵根本无法劈砍透虎豹骑的甲胄,唯有靠着人海战术,去拦住重骑兵前冲的趋势。 一旦重骑兵无法移动,其笨重的弱点就暴露出来,只能被人拖下战马斩杀。 这战法彭越早就从项羽那边听说了,可说着简单,真实操起来是要玩命的。 往往几十人、上百人的牺牲,都无法拦住一个重骑兵,无法将其斩杀。 不过彭越的部众当真是凶悍,肯跟着彭越搏命,由此章邯的虎豹骑威势被暂时拦住。 就当彭越雄心壮志,决定歼灭虎豹骑的时候,一声震天的响声骤起。 轰! 彭越愣在原地,他还在想这声音是哪里来的时候,距离彭越十余步之外,有一东西落地。 嘭!沉闷的爆炸声响起,围绕那边的十余人瞬间倒地。 “神机炮?!” 彭越想起了辽西军独有的一种武器,据说那武器射程极远,且威力惊人。 当神机炮的炮弹爆炸后,里面会有大量的铁屑、尖锐的石子飞出,成为致命的武器。 轰!轰!轰! 连绵不断地神机炮轰炸,让诸侯联军刚刚聚拢起来的士气瞬间土崩瓦解。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古怪的武器,有人吓得拔腿就跑,有人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战该退。 周市、彭越连连呼喊整顿军队,积蓄力量围攻秦军的精锐与虎豹骑,但收效甚微。 联军节节败退,甚至有彻底溃散的风险。 营垒上的众人头上都冒了汗,田儋说道:“本王怎么说的?秦军一定是要突破我军的营寨,先杀我等,我们不能再等了!” 魏豹连连点头,说道:“彭越不过是一介莽夫,只知道打打杀杀,不能听他的,否则我等死无葬身之地,陈平你速速去向上将军求援。” 陈平还想要再劝说两句,但魏咎给他下达了死命令:“陈先生休要多言,生死存亡不可心怀侥幸,速去!” 陈平只好在众人的催促下上路,他心里知道,只要项羽一动身,明远的计策八成就要成功了。 可陈平却没办法,主公不听他的劝说,任凭陈平智谋百出,又有何用呢? 陈平离开后,陈馀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道:“秦军这么久以来都未动用神机炮,偏今晚对我军用,看来秦军密谋强攻我军营寨已久,幸亏我们营垒扎实。” 燕王韩广仔细观察战场,又是恐惧又是惊讶,道:“如果我军有这种神器在手,咸阳还能不破?永乐侯是怎么想出这种杀器的?” 轰!轰! 一声声神机炮的炸响中,诸侯联军的阵线不断后移,尽管他们的人数占优,但是士气完全被对方压制下去。 一贯桀骜不驯的彭越也吃了亏,与周市联手苦苦支撑,维持着脆弱的平衡。 当诸侯联军陷入苦战的时候,位于巨鹿城北面的项羽却是打得顺风顺水。 项羽的麾下将士勇猛善战,还有项羽统御,一连杀退了三波秦军的进攻。 还顺利缠住了郑鹰的骑兵,将郑鹰打得狼狈逃窜,甚至有覆灭的危险。 不过就在项羽决定一举击溃郑鹰的时候,虞子期来禀报,诸侯联军遭遇秦军主力! 第三百四十一章 舍生 项羽初时没放在心上,甩了甩长戟上的鲜血,道:“让他们死守营寨,待吾解决了那东胡人,再去管他们。” 项羽认为诸侯联军的兵力也有十万之众,死守营寨拖住秦军,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虞子期面露难色,说道:“上将军,来求援的陈先生说,秦军出动了虎豹骑与神机炮,攻势凶猛打得联军溃败,齐王、燕王、魏王请您速速赶去支援。” 陈平是一个合格的臣子,尽管他不认同魏咎的想法,却依旧在执行魏咎的旨意。 项羽烦躁地勒紧缰绳,嘀咕道:“齐王、魏王生性胆小,燕王狡猾,再加上一个贪生怕死的陈馀,与这些人共事实在不痛快!” 吐槽归吐槽,项羽还得去驰援他们,防止联军真的被秦军给击溃了,发生意外。 项羽率领军队驰援诸侯,留下虞子期镇守,楚军这边给秦军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得知消息的明远松了一口气,如果项羽不肯离开,没有中调虎离山之计,后续秦军的许多计划,将无法展开。 激战依旧在继续,从子时开始一直持续到黎明前。 秦军联营中北大营,一支军队正悄悄地出现在辕门,仿佛隐匿在黑暗之中。 这支军队人数极多,放眼望去差不多有四万余人,这是秦军在联营中还剩余的所有主力。 此时距离项羽去驰援诸侯联军,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成毅、蒙毅都在这支军队中,由成毅来率军,带着重伤不便地蒙毅,悄无声息地出了辕门。 远处郑鹰等人还在与楚军激战,而他们就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慢慢地接近战场。 “杀!” 当距离战场百步的时候,秦军如洪水一般杀向了虞子期率领的楚军。 虞子期本来以为秦军的主力都在诸侯联军那边,被忽然来袭的成毅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楚军悍勇不假,可是面对海量的秦军,还是被冲开了一个口子,大量的秦军透阵而过。 这才是真地突围! 秦军第一次与楚军交战,还在南边搞出了那么大动静,调项羽离开,都是为了这一刻。 秦军的攻势将楚军的口子撕裂地越来越大,渐渐到了虞子期无法控制的局面。 虞子期忙地满头大汗,调兵遣将阻挡秦军,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楚军的兵卒被冲散,想要重新凝聚起来十分困难,秦军也不多作停留跑的比谁都快。 巨鹿城,城门。 封闭了快五个月的巨鹿城城门,在今晚终于打开了。 武臣身披甲胄,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昂首阔步地向着秦军大营走去。 秦军的联营现在几乎是一个空壳子,兵力都集中在南北大营之外作战。 这给了武臣一个扬眉吐气的机会,他穿戴好铠甲,在亲信申阳,以及召平、李归等人的协助下,出征进攻秦军。 武臣四个多月来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他对秦军的痛恨是发自骨子里的。 “本王被秦军围困这么久,熬地几乎油尽灯枯,我赵国将士亦死伤惨重,今日,就是我们报仇雪恨的时刻!” 武臣抽出宝剑,喝道。 “杀入秦军大营,斩杀秦军!杀!” 赵军鱼贯而出,他们被憋了太久了,几乎和武臣一样,对秦军又恐惧又愤恨。 赵军杀到秦军营寨辕门的时候,就见秦军的军营里漆黑一片,半个人影都没见到,不由得心中大喜。 这说明秦军内部空虚,他们入了大营再从后面包抄,保管能大败秦军。 “杀!” 武臣大呼小叫地入了秦军大营,往里面深入了快七八百步后,忽然停下了脚步。 召平的鼻子微微收缩两下,道:“大王,我好像闻到了松油的味道……” 召平当年在张楚军中能独领一军,战场嗅觉比其他人要强上不少,率先发现了不对劲。 可是召平发现的太晚了,听一阵喊杀从四面八方传来。 赵军的先锋军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包围,灯球火把亮子油松连成了一条条火龙。 秦军点燃了提前洒在地上的火油还有易燃物,熊熊烈火瞬间将赵军包围。 秦军前后夹击,为首的将官正是蒙云,还有他的副将令虎。 蒙云骑马提枪杀入赵军人群中,喝道。 “吾乃辽西军蒙云,奉明侯之命在这里等候多时了!逆贼,纳命来!” 令虎带着秦军跟随蒙云左突右杀,将赵军的先锋军给打得晕头转向损失惨重。 武臣刚刚生出胆气彻底消散,喊道:“撤军!撤军!赶快撤回巨鹿城里!” 召平差点被气笑了,说道:“大王莫要惊慌,秦军人数满打满算才几千人,我等还有后续的援军,定能破敌!” 跟随武臣出来的先锋军有五千,不过在他们后面,还有几万赵军陆续赶来。 赵军被打得摇摇欲坠,却始终没有崩溃,而蒙云与令虎等人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赵军越来越多,对秦军开始了疯狂进攻,秦军再强人数上毕竟占据劣势。 被分割成为一块块之后,秦军陷入苦战,就连蒙云也被分割陷入危险的境地。 武臣这时候来了精神,发号施令,让赵军猛攻,一个秦军的活口都不要放过! 忽然,天空中升起了两团烟火,在夜色里格外地醒目。 蒙云见到之后大喜,这是明远的信号,证明秦军主力已经成功突围,其他负责吸引楚军与联军注意力的军队可以撤离,全力脱身! 蒙云的身体里涌出无穷的力量,他左突右杀,愣是收敛了上千地残兵,还将令虎也给救了出来。 蒙云的长枪都被鲜血染红,他咬着牙,吼道:“随本将一起杀出去!谁都不能死!杀!” 蒙云的心在滴血,他受明远的命令,来这里埋伏,拖住赵军,防止秦军腹背受敌。 跟随蒙云来的还是那些在杜邮猎场幸存下来的大秦羽林军,这些是与他生死与共的同袍。 可是这一战三千的羽林军折损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人还能活多少蒙云也不知道。 这是他们的宿命,唯有舍生,才能给全军以活路。 第三百四十二章 残阳如血 蒙云等人的突围战异常惨烈,他们凭借着对军营的熟悉,勉强逃出赵军的包围。 一行人按照既定路线,从秦军联营的西大营一直跑到了北大营,人数不仅没有减少,还多了几百。 秦军将士们全力突围,散落地到处都是,等他们从北大营而出的时候,这里留下的是满地的尸体。 到处都是战死的两军将士,远处有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分不清是哪一支军队。 令虎侧耳倾听了一会儿,说道:“将军,我们现在怎么办?从哪边走?” 蒙云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汗,说道:“我等取小路,到棘原与大军回合,走!” 他们的人数少不容易惹人注意,走小路也能到棘原,那是明远告诉各军,突围后他们的集合之地。 趁着东方太阳还未彻底出来,一千余人悄然离开了军营,一路上他们提心吊胆,生怕再有敌人出现。 行了约莫两刻钟,他们见到了一片树林,树林隐隐有一层雾气笼罩,是最好的藏匿地点。 令虎心中一喜,道:“将军,将士们累了一夜了,咱们先休息休息再赶路吧?” 鏖战一夜秦军将士累得够呛,梦云点了点头,道:“全军休整两刻钟,再继续行军!” 嗖! 一支羽箭从树林中射出来,梦云被这一箭正中心口,从战马上坠落下来。 “将军!” 令虎的魂儿差点被吓出来,手忙脚乱地去查看蒙云的情况,幸而蒙云的甲胄帮他挡住了致命伤害。 “哈哈哈哈!想跑?没那么容易!大楚上将军麾下钟离眜在此!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钟离眜的出现意味着蒙云等人要再度陷入苦战,再度搏命。 这几乎是今晚秦军联营中所有人命运的缩影,有人运气好顺利逃了出去,有人倒在了撤离的路上。 …… 棘原,黄昏,残阳如血。 明远站在一块青石上往远处远眺,想要看清更远方,有没有新的秦军抵达。 这里是棘原,秦军新的安营扎寨的地点,也是秦军未来很长时间内要与楚军对峙的地方。 “还没有郑鹰和蒙云的消息么?” 明远担忧地问了一声,本次秦军突围,明远也是在发出了撤退的信号后才撤离的。 秦军陆陆续续赶到棘原后,辽西军的将官陆续返回,连章邯都回来了却不见郑鹰和蒙云的踪迹。 龙且眼圈通红,说道。 “郑大叔骑术精湛,又带领轻骑兵来去如风,他一定没事的,可能……可能是遇见什么事情耽搁了。” 龙且从小生活在军营里,他的兵法、骑术是由章邯和郑鹰倾囊相授的,郑鹰算他半个师傅。 他心里很明白,以郑鹰轻骑兵的脚力,肯定比其他人都先抵达,现在都没到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明远望着南边,幽幽说道。 “刀兵无情,瓦罐不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前亡,这是为将者的命数。” 明远心痛地闭上了眼睛,郑鹰练兵领兵的本事极强,是明远倚重的大将。 却没想到折在了巨鹿! 回望郑鹰投奔辽西军后的种种,一直矜矜业业,是所有将官里最低调踏实,也是最能令人放心的那个。 “大人!您快看!那是不是郑大叔?” 龙且惊喜地叫喊,将明远从回忆中拉到了现实,他睁开眼,就见一支骑兵正朝这边赶来。 章邯也听到了声音走过来一看,果然是郑鹰! 不过郑鹰现在模样可够狼狈的,全身上下就没有一处是干净的,被血水与汗水沾满。 郑鹰来到这边后翻身下马,说道:“末将幸不辱命!完成了将军给末将的任务!” 明远挥挥手,拍了拍郑鹰的肩膀,眼中少见地浮现起水雾来,“能安全回来就好,能安全回来就好!” 郑鹰来不及多说,一指身后:“大人,末将在半路遇见了被楚军围攻的蒙云将军,为了营救他花了不少的工夫,请大人赶快请医官来,蒙云将军受伤可不轻。” 蒙云与令虎的运气实在太差了,先是遭遇了楚将钟离眜,九死一生逃出来又被楚军的一支队伍给撞见。 令虎力战钟离眜不敌被杀,蒙云身负重伤,如果不是郑鹰正好发现,他早就死了。 秦军在棘原落脚后,直到深夜才完成对全军的战损统计。 昏黄的烛光摇曳,中军帐内,明远举着明侯纸,语气低沉:“昨夜突围,周奇、温邦麾下兵士一共折损约三千人;辽西军蒙云麾下三千锐士,折损两千余人,郑鹰将军麾下骑兵折损约一千人,虎豹骑……折损三十二人。” 周奇、温邦的军队本来就被项羽重创,突围战中又折损三千,等于将两个人打成了光杆司令,身边就剩下四五百人。 蒙云的铁杆羽林军也折损的就剩下一千余人,而郑鹰麾下的骑兵也损失惨重。 一千个精锐骑兵已经是伤筋动骨,毕竟郑鹰麾下的轻骑兵一共才四千人。 虎豹骑更是创下了成立以来的最大损失,三十二人!明远的心都在滴血。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上将军本阵折损士卒约一万五千余人,成毅将军麾下所率主力折损士卒约一万五千人,另外在前期对抗楚军过程中折损兵卒、加上蒙毅将军所部突围折损的人数约一万人,合计四万人。” 屠纲的脸色随着烛火摇动,变得忽明忽暗。 这一场突围战,使得屠纲麾下的军队只剩下九万人,在人数上与诸侯联军越来越远。 诚然战争不是简单的人数游戏,但秦军的士气经历了巨鹿之战的大败,低落到了极点。 屠纲低声说道:“朝廷已经来了信,陛下调集赵佗将军,率领十万大军来支援我等,我们只要在棘原守住,等待赵佗将军来即可。” 屠纲之前很反对朝廷的这个决定,因为他觉得巨鹿的局势还未严重到那个地步。 现实给了他重重一击,哪怕是在全力策划,各军将士拼死完成了任务突围的情况下,秦军还是死伤惨重。 上上下下加起来五万条人命一夜之间,割草一样就没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狱中书 从马上要攻下巨鹿灭赵,到局势反转,项羽强渡黄河,打了秦军一个一败涂地,还不到半个月。 屠纲在半个月的时间里夙兴夜寐,用尽了办法,都没能扭转局势,失落与懊悔使他痛苦不堪。 屠纲长叹一声,说道:“当初本将一意孤行,没有听明侯劝说,南下灭掉熊心、项羽一党,才有今日之大败!都是我的过错啊!” 成毅、孔又等将官皆面露悲伤之色,打了败仗,死伤了五万人谁心里都不好受。 尤其是近在咫尺的胜利没了,赵国没有被消灭,还冒出一个比项梁还要难缠的项羽。 大秦,似乎越来越摇摇欲坠。 见屠纲这般,明远出言宽慰他,说道:“屠将军何出此言?当初决定北征巨鹿是我们一起商讨决定的,何况以当时的情况,我军的确无法彻底消灭熊心、项羽一党,错绝不在将军一人身上。” 明远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军虽然受创但还有大军九万余人,坚守棘原不成问题,待赵佗将军率领援军到来,就是重整旗鼓与项羽一争长短的时候,有屠纲将军在,我军一定能赢回来!” 经过明远一开导,屠纲的情绪舒缓了不少。 他轻轻地拍了拍额头,说道:“是我失态了,诸位将军早些回去休息,从明日开始我军开始练兵备战,就背靠大秦的千里江山,与项羽打一场消耗之战!” 屠纲到底是屠睢的长孙,继承了祖父坚定的意志与锐利的眼光。 他已经感觉到项羽的难缠,所以在战略上发生了转变,即不能速速求胜。 若项羽来攻打棘原,屠纲与赵佗联手拖住项羽,秦军背靠大秦朝廷,钱粮充足,楚军和诸侯联军的家底没有秦军厚。 长久地拖下去,最终胜利的一定会是秦军。 …… 咸阳,天牢。 李斯坐在桌案前,正奋笔疾书,李斯入狱三天,无论狱卒官吏如何审理,李斯都不承认他的罪名。 且多次扬言要面见皇帝陛下,他要亲自为自己申冤,表明对大秦的忠诚。 奈何看守李斯的小狱卒像哑巴,无论李斯说什么狱卒都是一副没听见的模样。 三天时间李斯从愤怒到不安,又从不安到冷静,他相信这里面都是有人在搞鬼,陷害他李斯! 终于今日入夜后,李斯得到了一个好机会,廷尉卫婴派人来传话,可以为李斯捎一个信给咸阳宫中。 李斯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在牢房中书写起来,他要将满腹的冤屈,以及对大秦的忠诚都写进去,让胡亥为他申冤。 李斯笔杆子不停,不过一刻钟时间便书写完毕,显然这封上书他已经思索了很久很久。 “来人!来人!本相写好了!” 李斯朝着空荡荡的牢房过道喊了一声,李斯被单独关押在这边,他府中的其他人被关在另外一个地方。 “来人!来人!” 李斯提高音量又喊了一声,这下外面终于有动静了,那脚步走得很慢却十分地沉稳。 当“狱卒”出现的时候李斯微微一怔,那不是平时李斯见到的狱卒,而是大秦廷尉——卫婴。 “丞相大人,下官卫婴有礼了。” 卫婴还是和从前一样对李斯恭敬有加,这让李斯心里好受了很多,道。 “卫大人怎么亲自来了?哦,这封书信请卫婴大人代本相交给陛下,一定要亲手交给陛下!” 卫婴看着李斯将那封墨迹还未干涸的书信,犹豫了一下,问李斯。 “丞相大人在这封书信中都写了什么?可好言相求,求陛下宽大处理?” 李斯眉宇间闪过一抹傲然之色,不过语气很是柔和。 “卫大人想知道这上书中所写,打开一看便知,吾李斯没有任何可隐瞒的,也没有任何对不起大秦的地方。” 卫婴的内心有了些猜测,他缓缓地打开了书信浏览,刚看了几列字便骇然地抬起头。 “丞相大人?你这是要做甚?这般上书陛下岂能看到你认错悔改的诚意?不可啊……” 卫婴不忍看到李斯落得凄惨下场,好言相劝,但李斯却不肯作妥协,道。 “吾李斯从未背叛大秦,更没有对不起先帝、胡亥陛下,吾对大秦的功绩苍天可鉴!卫大人,请你将此书送往咸阳宫吧。” 哎! 卫婴心中哀叹一声,既哀叹李斯的固执与自信,也哀叹一代名相就要就此陨落。 卫婴执掌大秦的廷尉署,经手的案子太多了,所以李斯入狱这事儿他更能透过现象看本质。 抓住李斯及其家人的是常威,常威乃羽林军统领,是胡亥心腹中的心腹。 这案子没有经过廷尉署的手,而是全程由常威抓捕、赵高调查,背后的逻辑再明显不过了。 想要李斯死的人,是胡亥! 那位高高在上的大秦君王,那位在秦始皇中毒身亡,扶苏自缢后登基称帝的秦二世! 李斯的死活已经不是看有没有证据了,而是看陛下的圣裁,陛下让李斯活,李斯才能活下去。 若胡亥真的宠信李斯,哪怕李斯与刘邦的书信真的被查到,胡亥也不会要了李斯的命。 卫婴捧着书信的手都在颤抖,他接过书信,觉得书信的重量好像有千钧之重。 “丞相……” 卫婴喊了一声,却见李斯背过身去朝他挥挥手。 “待本相出狱后,再找机会感谢卫大人的帮助,且去吧,这个时候陛下应该还未休息。” 卫婴叹了口气,对着李斯的背影深深一拜。 “下官与丞相同朝为官几十载,亲眼见到了丞相为大秦殚精竭虑谋划,下官相信就算到了九泉之下,先帝见了这朝中百官,最为赞赏的也一定是丞相大人您。” 李斯这个人并不是坦荡君子,他有他不择手段心胸狭隘的地方,曾经害死了韩非子就是他的重大污点。 但李斯对秦始皇的忠诚,对大秦的感情,是谁都没有办法否认与抹除的。 卫婴没有办法,只好捧着这一封“狱中上书”离开。 他已经感觉到,李斯这一封情真意切的上书,不是他的赦免状,而是李斯的催命符! 第三百四十四章 诛心 咸阳,望夷宫。 一月的咸阳依旧在落雪,寒冷的雪夜,廷尉卫婴来到了秦二世的居所。 远远地卫婴就听见了悠扬的雅乐,还有歌姬们的歌唱,声音清脆婉转、如同天籁。 “常威将军,都这么晚了陛下还在与歌姬舞姬玩乐?” 卫婴眉头紧锁,巨鹿秦军新败,峣关又有刘邦军寇关,各地的反秦起义军连绵不绝。 朝廷为此花费钱粮无数,多少人愁地夜不能寐,更有无数将士舍生忘死。 前线战况如此惨烈,后方的望夷宫内,身为大秦的皇帝,却花天酒地不知勤政,卫婴只觉得心口发闷。 “卫大人少见多怪,不上朝的时候陛下每天都要这样,请卫大人等等,末将去通禀一声。” 常威早就见怪不怪,更无法体会卫婴那矛盾、痛苦的心态。 让卫婴在大殿外稍等,常威便走了进去,向饮酒享乐的胡亥禀告,卫婴来了。 秦二世胡亥喝得脸颊通红,眼神迷离,他朝外面瞟了一眼,又点了点头。 “卫大人,陛下有请。” 常威在旁人面前颐指气使,但在卫婴面前还是保留了足够的尊重,廷尉是实打实地实权官职。 卫婴深吸一口气走入大殿,大殿内扑面而来一股脂粉香气,莺莺燕燕地歌姬舞姬,每一个都身材匀称标致,看相貌更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臣卫婴,参见陛下!” 胡亥居高临下看着行礼的卫婴,道。 “卫婴,再有一个多时辰都快子时了你入宫来作甚?朕说过,非紧急军情不要来烦朕。” 卫婴微微低垂着脑袋,将书信从衣袖中取出,说道。 “陛下,丞相李斯在狱中上书,请臣呈递给陛下,臣不敢耽搁连夜送来。” 胡亥脸上的笑意淡去,他似笑非笑地问卫婴。 “哦?李斯让你送信你便送信?李斯不过一阶下囚,有什么资格还当我大秦的丞相!” 胡亥对李斯的厌恶溢于言表,连带着为李斯送信的卫婴,也受到了牵连被胡亥怼。 卫婴脸色不变,只是姿态更低,说道。 “陛下,李斯毕竟曾经是我大秦的左丞相,还曾辅佐先帝立下汗马功劳,在朝中,在各郡县门生不少,臣是怕有人借此做文章,绝无其他的意思。” 卫婴自从弟弟卫理一案后,做事更加小心谨慎,处处低调明哲保身。 正因为如此在朝局动荡的时候,他反而能独善其身,没有引起赵高与胡亥过多的关注。 胡亥挥了挥衣袖,说道。 “行了,朕知道你是公事公办,你来宣读宣读,朕倒是要听听,李斯写了什么。” 卫婴展开上书,犹豫片刻后朗声道。 “臣为丞相,治民三十余年矣。逮秦地之狭隘,先王之时,秦地不过千里,兵数十万。” 李斯的狱中上书第一句,就是他当了秦国三十年的宰相,初登丞相之位的时候,秦国地不过千里,兵将也就数十万。 胡亥的眉毛一挑,他最厌恶李斯的一点,就是李斯居功自傲,时常将以前在秦始皇时期的功绩挂在嘴边。 “臣尽薄材,谨奉法令,阴行谋臣,资之金玉,使游说诸侯,阴修甲兵,饬政教,官斗士,尊功臣,盛其爵禄。” 随着卫婴的宣读,胡亥的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形,李斯的上书彻底戳中了胡亥的痛点。 李斯的功绩是伴随着秦始皇的雄图伟业一起进行的,李斯是在说自身的过往,也是在说秦始皇辉煌的过往。 与秦始皇相比胡亥逊色太多了,甚至现在还有很多人觉得,胡亥别说秦始皇,连自缢的公子扶苏都比不上。 “故终以胁韩弱魏,破燕、赵,夷齐、楚,卒兼六国,虏其王,立秦为天子。罪一矣!” 胡亥身边的常威听得心惊肉跳,暗道李斯是不是活腻了?敢写这种玩意儿? 李斯的狱中上书,就差指着胡亥的鼻子,说胡亥庸庸碌碌,迫害忠良了。 “地非不广,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见秦之强。罪二矣!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亲。罪三矣!立社稷,修宗庙……” “够了!”胡亥冷冷地喝道:“卫大人,不必再往下念了。” 胡亥的脸色冷得吓人,他微微眯起眼睛,说道。 “李斯在天牢里过得不错,竟然还有心思写这么长篇的废话,从今日起不得给李斯笔墨纸砚!” 卫婴眼中闪过一抹悲凉,他就知道秦二世听了李斯的上书,一定会有这样的结果。 “朕今日乏了,留下那封书信你回去吧,记住,不得让李斯与任何人再接触、交谈,包括你卫婴!” 卫婴听出了胡亥言语里的威胁,脸色一变,道。 “微臣遵命!” 卫婴留下上书后匆匆离开,胡亥却再也没有了欣赏歌舞的闲情逸致。 他挥挥手驱散了所有的乐师等人,然后抽出宝剑,愤怒地朝大殿内的桌椅劈砍。 昂贵而精致的木制器具被胡亥破坏殆尽,他一边劈砍一边怒吼道。 “李斯你欺朕太甚!你觉得你是我大秦的丞相,朕就要受你的约束与管教?” “你觉得你有功于大秦,朕就要像先帝那样信任你,对你委以重任,言听计从?” “白日做梦!大秦没有了你李斯一样运转,赢家的天下没有你李斯,一样会千秋万代!” 嘭! 胡亥一脚踢翻最后一张还算完整地桌子,猛地将长剑甩了出去,落在了常威的脚下。 常威小心翼翼地捡起了胡亥的佩剑,双手捧着走上来,他并未表现出惊讶和其他多余的情感。 小心、恭敬、冷静,这是常威受胡亥欣赏的地方,也是常威的生存之道。 胡亥的情绪不稳定,偶尔会劈砍器具,或者鞭打宫人,每一次常威都是小心地守护在边上,然后为胡亥料理后面的事情。 “陛下,您的宝剑。” 胡亥随手接过佩剑,愤怒发泄出去之后他冷静下来,吩咐道。 “马上召赵高入宫,朕有事让他去办!越快越好!” 常威不敢耽搁,他能听出胡亥语气中的愤怒与杀意,李斯,多半要死无全尸。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夷三族 咸阳,天牢。 李斯背对着牢门的方向,望着牢房墙壁上小小的窗子,透过狭小的空间,眺望夜空。 惨白的月光从小窗子里射入,照在李斯憔悴的脸上,这是他入狱的第五天,也是李斯狱中上书的第二天。 李斯一直在等待消息,希望胡亥看见了他的书信后能给他一个公道。 但现实令李斯失望了,不仅没有胡亥的回信,就连卫婴也没有再见他。 李斯仿佛预见了未来,他仰望月光喃喃道:“陛下,您当真这么无情?” 回想当初秦始皇中毒身亡,李斯不是没有怀疑过是胡亥下的手。 但迫于形势李斯等大臣以保下公子扶苏性命为交易,同意了秦二世上位。 李斯辅佐秦二世堪称兢兢业业,没有半点懈怠,却最终迎来了自己的末日。 哎!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过往的功名利禄都是过眼云烟,堂堂的大秦丞相,竟成为可怜的阶下囚。 哒,哒,哒…… 牢房外的甬道中传来脚步声,李斯精神一振,卫婴来了? 李斯起身离开草垫,快步走到牢房门前,想看看来的人是谁。 一张有点惨白的脸出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对眼眸里尽是得意。 李斯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他盯着赵高,问道:“赵大人?怎么是你?卫大人呢?” 赵高身后跟着常威,常威的手中还托着一托盘,上面笔墨纸砚全都准备好了。 赵高负手而立,道:“卫大人来不了,现在这天牢由本官做主,李斯,你为何还不认罪?” 李斯盯着赵高,忽然冷笑一声:“你区区一郎中令,竟直呼本相名讳?赵高,你好大的胆子!” 赵高笑了,被李斯的狂妄与高傲气笑得,死到临头了,李斯还敢对他摆谱? 赵高微微扬起脸,说道:“本官有何不敢?李斯,陛下已经下旨,褫夺了你的一切职位,贬为庶民,现在你不是我大秦的丞相,不过是一白衣罢了。” 李斯如遭雷击,他后退两步,忽然喊道:“陛下为何这样对我?本相的亲笔信陛下没看到么?赵高,是不是你从中作梗!” 赵高的嘴角上扬,讥讽李斯:“李斯,你的那封狱中上书卫婴连夜去望夷宫呈递给了陛下,陛下看到之后,才下了圣旨,将你贬为庶民,三日后,腰斩!” 李斯瞪大了眼睛,腰斩?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胡亥竟然要将他腰斩? 李斯一把薅住了赵高的衣襟,两个人隔着牢门对视,“你撒谎!本相要面见陛下!本官要见冯去疾老大人!” 赵高任由李斯抓住了他的衣服,笑呵呵地说道:“不只是你,还有你李家的上上下下,都会因为你而受到牵连,你的三子李治,还有你的女儿,都要死。” 你!李斯的眼睛都红了,如果目光能杀人,赵高已经被他戳上百个透明窟窿了。 李斯凝声质问赵高,道:“这一切都是你暗中操纵的?你为何要害我至此?本相与你无冤无仇!” 赵高嘿嘿一笑,说道:“丞相大人与我当然无冤无仇,但你在一日,大秦丞相的位置就永远轮不到我赵高,所以,丞相大人必须成为庶人李斯!” 明远异军突起成为秦始皇宠臣的时候,李斯与赵高的关系不错,甚至还有联合的趋势。 但自从明远远去辽西郡任郡守,与秦始皇的接触越来越少,远离咸阳。 李斯就不再那么针对明远,何况李斯的长子李由还在辽西郡,跟着明远做事。 反而在秦二世继位后,赵高的野心越发膨胀,在暗中对李斯的位置垂涎三尺。 李斯额头上青筋暴起,吼道:“本相绝不会签字画押!陛下若是想要杀我那便杀!” 哈哈哈哈!赵高仰面而笑,道:“李斯,你是想要陛下背负骂名?杀一个未认罪的忠良?告诉你,今日本官来就是为了让你认罪,你是想认也得认,不想认罪也要认!” 李斯冷笑,反问赵高:“本相就算是死,也不可能认罪,除非你要了我的命!赵高,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赵高见李斯死硬不肯低头,便挣脱开李斯的手,朝常威一甩头。 常威会意,取出一个小木盒,递给了赵高。 赵高笑眯眯地说道:“这是本官为丞相大人准备的一份礼物,相信丞相大人见到了一定会改变主意的,请。” 李斯不明所以,打开木盒后他的眼睛瞪得溜圆,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畜生!你这个畜生!” 木盒里放着两根血淋淋的小手指,一根较为粗,一根纤细,分别是来自一对青年男女。 赵高权当李斯是在夸赞他,说道:“李斯,你儿子和女儿已经没了小手指,你总不想他们再少些其他的物件儿吧?陛下说了,只要你签字画押认罪,死的就只有你一个,你若死硬地扛下去,他们都要死。” 李斯眼里的坚毅逐渐瓦解,那两根带着鲜血的手指,彻底击溃了李斯的心理防线。 赵高快意地欣赏李斯崩溃的样子,蛊惑道:“本官虽然是个宦官,却也是有女儿的,人嘛,荣华富贵再多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有这后代才是最重要的,李斯,你也得为你的儿女考虑考虑呀。” 李斯后退了两步,呆呆地望着小木盒里的断指,喃喃道:“陛下真的答应,只要本相认罪,他就能保全我的妻儿老小?” 赵高点了点头,说道:“你的长子李由在定辽郡做郡守,你的次子在峣关为将,陛下不忍杀他们,所以才让本官来,陛下是大秦天子,岂能言而无信?” 李斯抬起了头,脸上满是泪水,颤声道:“取笔墨纸砚来,本相……认罪!” 赵高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一挥手:“快,快快将笔墨送进去!” 有了这一份罪状,再处死李斯就是名正言顺,再无人能说出什么话来。 一刻钟后,赵高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天牢,对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的常威说道。 “三日后行刑,夷李斯三族!” 第三百四十六章 秦皇密旨 常威微微一怔,停下了脚步,他在惊讶赵高的话,夷三族? 赵高停下脚步,回望常威:“怎么?本官的话你没听见么?” 常威忙上前一步,解释道:“末将遵命!不过……夷李家三族陛下会同意么?您不是说陛下答应会放过李斯及其家人?” 赵高悠然一笑,说道:“放过?哈哈哈哈哈,常将军你为何与那李斯一样天真?陛下从未说过要放过他的家眷,那番话是本官诳他李斯的。” 只要李斯签下罪状、画押,就代表着李家的人,会被夷三族,尽数斩杀。 除了远在峣关的李现还需要些时间抓回来京城,还有在三辽的李由之外,其他李家人都要死! 常威暗暗心惊,敬佩地奉承道:“赵大人足智多谋,末将远远不及大人,佩服、佩服!” 赵高背着手走在冬夜的路上,心头却一片火热。 李斯终于被他扳倒,那左丞相的职位有了空缺,只要他再用些手段,从此之后赵高就能站在秦国百官的顶峰! …… 巨鹿郡,棘原。 屠纲率领的秦军,在从巨鹿城败退后,一直驻扎在棘原防御,休养生息。 其间项羽也派遣少量的人来袭扰过两次,刺探虚实,遭到了秦军的迎头痛击。 秦军的强力回击使得项羽没有继续试探,两军就这样对峙,形成了短暂的和平。 不过这种平静并不能维持多久,随着项羽率领诸侯联军渡过漳水进驻漳南,秦军与诸侯联军的局势再度紧张起来。 对于秦军来说,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赵佗所率领的刑徒军终于抵达了棘原,合兵一处。 跟随赵佗来的刑徒军足足有八万人,有力地补充了秦军的数量,使得秦军的人数不再与对方差距那么大。 秦军大营,中军帐。 屠纲亲自为赵佗设宴,欢迎赵佗、董翳、司马欣,还为刑徒军提前准备好了大营入住。 屠纲高举酒杯,连日来一直心情沉郁的他终于恢复了精神,道:“这一杯敬三位将军,你们来棘原助战,是解了本将和诸位将军的燃眉之急。”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赵佗的八万大军未抵达前,屠纲他们的军士人数与对方差了一倍还要多。 赵佗仰面而笑,道:“上将军太客气了,你我都是大秦的将官,奉命剿灭叛贼,不分你我,都是为了大秦,来!这一杯酒敬我们所有的人!诸位与诸侯联军激战,辛苦了。” 明远暗暗点头,多年未见赵佗变化不小,再也没有之前的盛气凌人的样子。 回想秦始皇还在世的时候,明远钦点征讨百越的大将,赵佗是任嚣的副手。 后来百越平定秦始皇置郡,需要大将去镇守,赵佗一直跃跃欲试,希望能和任嚣一起去。 万没想到明远劝谏秦始皇,让赵佗失去了这个在外当土皇帝的机会。 赵佗为此记恨了明远很久,不过时过境迁连秦始皇都已经驾崩,赵佗早都不在意了。 他对明远麾下的骑兵充满了兴趣,说道:“佗在来的路上仔细看了上将军送来的战报,其中提到明侯麾下的虎豹骑,佗对这支骑兵闻名已久,不置可否去看看?” 明远当然不会拒绝,微微一笑道:“当然可以,虎豹骑由少荣统领,明日让少荣带赵将军去看一看,赵将军若是感兴趣,虎豹骑可送一副铠甲给赵将军。” 赵佗闻言喜笑颜开,一拍手道:“好!那本将就亲自去见识见识这辽西的重骑兵!哈哈哈哈!” 酒宴的气氛热烈,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佗将话题引到了战事上。 提起战事屠纲的笑容淡了不少,道:“以项羽为首的联军驻扎在漳南,吾欲与联军打一场持久战,死守棘原,待联军的粮草耗尽,再消磨其力量,一举击溃他们。” 赵佗稍稍思索了一下,说道:“上将军的办法极好,不过我军的粮道与退路都需要保证,尤其是河内郡,河内郡在我等尚且有归路,河内郡若有失,我们退回关中的路,可就没了。” 棘原位于巨鹿之南,当初屠纲选择这里,也是因为这里随时都能退回关中。 同时,联军想要进攻关中,就无法绕开棘原,屠纲就是要死死地钉在这里。 屠纲与明远对视一眼,都笑了,屠纲道:“昨日明侯还与吾说起此事,准备派遣一大将前往河内郡,以防联军绕路断了我军回归关中的路。” 明远面含笑意,说道:“看来我等是英雄所见略同!不过该挑选哪位将军去防卫河内郡还要由两位将军做主。” 赵佗随意地摆摆手,说道:“不急不急,待过两日再安排也来得及,今日我们喝酒,不醉不归!” 觥筹交错、杯盘狼藉,一个时辰后宴会结束,司马欣、董翳扶着醉醺醺的赵佗返回了他们的大营中。 一入军帐,醉醺醺的赵佗立刻甩开两个人的搀扶,看上去眼神清明根本没有多醉。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道:“巨鹿的酒水劲头不小,不过相较咸阳的美酒可就差得远了。” 董翳嘿嘿的笑了,说道:“将军,看得出上将军对您很看重,您那密旨为何不直接在酒宴上宣布呢?就算您夺了上将军的兵权,他又能如何?” 赵佗“啧”了一声,道:“密旨是什么?秘而不宣才叫密旨,你真觉得有了陛下的密旨,本将就能直接接管全军?天真!军中要靠拳头和威望才能站稳脚跟。” 赵佗缓缓走进军帐深处,轻声说道:“屠纲麾下的兵卒数量不少于我,还有一个明远与他交好,屠纲不犯下大的失误,我决不能贸然拿出圣旨,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司马欣听得连连点头,说道:“还是将军您想得周到,我们兄弟俩愚钝,不过无论将军要做什么,我们兄弟一定跟随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佗满意地点了点头,董翳、司马欣现在是他的心腹,所以胡亥派来宣读圣旨的人还私下里给了他一份密旨的事情,这二人也知道。 第三百四十七章 坚守 赵佗三人在军帐中又设了一桌宴席,没有外人在他们说起话来随意了很多。 董翳忍不住抱怨道:“今日接风宴上,听屠纲将军的意思,是准备被动防御挨打?屠纲将军真是被楚军打怕了,失了胆气!” 董翳与司马欣跟着赵佗来棘原,是为了上战场挣得功名的,若一味地龟缩不出,他们的功劳去哪里争取? 赵佗端起酒杯,似笑非笑地说道:“巨鹿城外一败,打得屠纲将军一败涂地,死伤多达五万之众,他选择保守可以理解,不过……” 赵佗话锋一转,说道:“他越是保守不战,敌军的气焰就越发嚣张,我们可以忍,他麾下的将官也能忍,有人却忍不了。” 司马欣心思灵活,眼珠一转就猜到了赵佗的意思,道:“将军是说远在咸阳的皇帝陛下?” 赵佗身怀密旨,密旨里胡亥说得很清楚,若屠纲畏战不前、指挥失当、难以服众的时候,赵佗可取而代之! 他慢悠悠地将酒水一饮而尽,道:“正是!屠纲越保守,皇帝陛下就会越发不满,距离本将掌控全军的时候,也就不远了!” 赵佗的野心很大,与屠纲合作击溃联军的功劳还不够,他要的是自己领军,歼灭项羽等义军。 到那个时候,他赵佗就将是秦军少壮派里面的翘楚,未来秦军军中,他的威望将无人能比拟! 感受着酒水划过食道流入肚腹,赵佗舒畅地长舒了一口气,道:“与楚军激战的事情需一步步来,但河内郡不容有失,那是我秦军的归路,你们两个谁愿意去镇守河内郡?” 董翳与司马欣脸上的神情同是一僵,河内郡是很重要,但那是在秦军的后方。 谁去了河内郡就是到了后方,再难有立大功的机会,董翳与司马欣谁都不愿意去。 司马欣小心翼翼地说道:“将军,屠纲将军已经选定了孔又去镇守河内郡,我们又何必再派人过去呢?” 赵佗挥挥手,略有些不满地斥责道:“糊涂!孔又是屠纲手下的人,却不是本将手下的人,这种死生要地绝对要控制在自己手中才能安心,你们两个谁去?” 董翳面露难色,司马欣也闭上了嘴不再言语,见状赵佗也就懂了他们俩的心思。 赵佗取出一枚秦半两铜钱,道:“既然你们都不愿意去,吾就抛铜钱决定,正面司马欣去,背面董翳去,你们觉得如何?” 这办法公平公正,董翳、司马欣都点了点头,表示没有问题,结果出来绝对无话可说。 赵佗便将秦半两铜钱高高地抛起,司马欣与董翳死死地盯着铜钱,直到它落在了赵佗的手心。 司马欣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董翳则难掩失望,不过他倒也干脆,“愿赌服输,末将明日便启程前往河内郡,助将军与司马兄能力克楚军,旗开得胜!” 赵佗举手投足间解决了镇守河内郡的人选,不过后面更大的考验还在等待着他们。 棘原,秦军大营内。 不只是赵佗三人离开宴席后又设了一桌宴席闲聊,明远回到自己的营地后也没有闲着。 他拉上深居简出的朱儁一起下棋,龙且能懂个一知半解,在后面给明远出谋划策。 明远并不擅长围棋,加上他的心思没有在下棋上,一连两盘棋都输给了朱儁。 明远将黑子往棋盘上一扔,道:“算了算了,今日吾头脑不清楚,改日再战。” 朱儁笑呵呵地看着明远,说道:“主公这是有心事了,您可是在担忧战事?觉得我军战不过那楚国为首的联军?” 别人看不出明远的情绪,朱儁却能,不过明远担忧的事情还远不止于此。 明远叹了口气,说道:“楚军凶猛项羽更是勇冠三军,但他们毕竟是外敌,未必不能战胜,吾担忧的是庙堂之上,今日我收到消息,李斯已经被下狱了!” 哦? 以朱儁的沉稳都吃了一惊,问道:“主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李斯丞相为何被下狱?莫非是触怒了陛下?” 明远的确得到了确凿的消息,这消息来自屠纲,是屠纲的家臣从咸阳火速送来的。 李斯被下狱的理由很荒诞:秦二世派羽林军抄家,从李斯的书房中搜到了李斯与李现、刘邦的信件。 就连冯劫也被牵扯其中入狱,经过郎中令赵高审理,证明李斯有罪!不过李斯拒不认罪,局势仍未到最坏的地步。 至于冯劫依旧被关押,尚未找到冯劫与刘邦暗中勾结的确切的证据。 明远喃喃道:“吾与赵高在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就有恩怨纠葛,现在他大权在握得陛下宠信,万一李斯丞相真的倒台,赵高必定成为大秦的丞相,到那时候我等可就危险了。” 明远对大秦是有深厚的感情的,也愿意出三辽为大秦平叛,但他不可能真的不顾生死。 尤其是赵高真的大权独揽后,一定会想办法铲除明远,彼时致命的危险不是来自项羽,而是来自他的背后——大秦朝堂。 龙且眨眨眼,问道:“李斯丞相是两朝重臣,就凭赵高能扳倒他?再说了赵高一个阉人,也配做丞相?再说了,他会不顾大局,对我们捅刀子?” 明远闻言苦笑一声,说道:“赵高的野心比你想象的还要大,龙且你记住,对于赵高这种人来说,什么大秦江山,什么军国大事都是假的,他唯一在乎的就是他的私欲。” 朱儁微微颔首,说道:“主公的忧虑在下知道了,请主公放心,我来为我军预先谋一条生路,即便是我军在此战中败了,也能安全撤离回到辽西郡。” 秦军目前在棘原,位于巨鹿的南边,但是辽西郡却是在巨鹿的极北边。 想要在战败的情况下甩开楚军,还安然撤回三辽,难度不小。 但明远并未去问朱儁要怎么筹谋,他相信朱儁的本事,愿意放权给朱儁。 朱儁也没有辜负明远对他的信任与提拔,将每一件事都做得尽善尽美,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 第三百四十八章 李斯之死 大秦,咸阳。 料峭春风扑面而来,已经多日未见到阳光的李斯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秦丞相,今日却成为阶下囚,还是一个即将迎来死刑的阶下囚。 为了保留李家的后代与基业,李斯主动签署了认罪状,并签字画押认罪。 消息一出咸阳哗然,人们不敢相信堂堂的大秦丞相、两朝重臣做这种事情。 铺天盖地的骂名像潮水一样涌来,可李斯都听不到了,就算听到他也不在乎。 人之将死还会关心别人如何骂他? 常威亲自押送李斯出天牢,身边跟着百余名羽林军,披坚执锐神情肃穆。 常威对李斯的态度出奇地客气,道:“李大人,末将奉陛下之命,请您上路。” 李斯瞥了常威一眼,说道:“吾已经是一白衣,担不得‘大人’二字,走吧。” 李斯上了囚车,由羽林军亲自押送前往行刑地,越往前走李斯越发觉得熟悉。 他忍不住道:“常将军,我们这是要去往校场不成?” 昔日张楚军宋留兵败被俘,由赵佗押送来到咸阳,结果被秦二世处决五马分尸。 李斯那时候也不得不去观刑,宋留的惨叫声回荡在校场上空,李斯现在还记得。 常威咧嘴一笑,说道:“李大人好眼力,陛下说要在校场行刑,让咸阳城的官员与百姓都看好了,勾结外敌的下场。” 李斯闭上了眼睛,他竭力地压制着怒气,他明白自己现在没有选择的权利,愤怒更是毫无意义的情绪。 囚车就这样来到了校场后面,在这里李斯一下囚车就见到了一个熟人——赵高。 几日不见赵高越发的神气,满面红光,身后还跟着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 此人正是赵高的女婿,咸阳令阎乐。 常威快步上前,说道:“赵大人,李斯已经从天牢带到,请赵大人验明正身!” 这是一个程序也是一个规矩,处以极刑的犯人,在行刑之前必须有人验明真伪。 赵高背着手站在那儿,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道:“嗯,不用再看了,曾经的丞相大人就是化成了灰本官也能认出来。” 赵高挥挥手,屏退左右:“你们先出去,本官还有几句话,要对李斯说。” 阎乐、常威,还有一众的羽林军纷纷离开,这情景落在李斯的眼里,让他有了一番新的感悟。 李斯打量着赵高,道:“吾以前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咸阳令、羽林军统领,都成了你赵高的人?赵高,你到底想要什么?” 赵高悠然一笑,说道:“你这话说得本官没懂,什么我想要什么?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我应得的!” 李斯凝视赵高片刻,摇了摇头:“先帝秦皇十年,下令驱逐六国客卿,吾上书《谏逐客书》请陛下留下六国人才,这天下的人才都是陛下的,他们的荣耀也是陛下赐予的,从来没有什么是应得的。” 在牢狱中走了一遭,李斯才算看明白,天下是皇帝的天下,他李斯不过是辅佐者,不过是一个过客罢了。 他的荣耀与地位,他的权势与富贵,都是依附于皇权而存在,秦始皇走了,秦二世不喜,他的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赵高凑近李斯,一字一句地说道:“别拿本官与你比较,本官永远不会成为你李斯,成为一个任人宰割的可怜虫!本官的命,永远在自己手里!” 这一刻赵高的眼珠里爆发出精光,他的野心,他的贪婪,展露得一览无遗。 李斯的心头一跳,他想到了什么,然后仰面而笑,笑得肆无忌惮。 他指着赵高,笑道:“赵高啊赵高,你一个阉人,安敢有登临天下之顶的念头?哈哈哈哈!” 李斯终于明白了赵高的终极目标,赵高做丞相还不够,他要做皇帝! 赵高的脸皮微微颤抖两下,声音阴沉得可怕:“怎么?魏咎、熊心之流都能称王,本官为何不能走到最高处?” 李斯笑得开怀,眼泪都快要笑出来,说道:“古往今来乃至以后千年,都不可能有阉人为皇帝!你胆敢称帝的那一刻,就是你灭亡的开端!赵高,吾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哈哈哈哈!” 李斯大步朝着校场走去,在他身后赵高气急败坏地吼叫声传来,“李斯!你会后悔的!” 李斯被常威亲自押送入羽林军,不过李斯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仇人赵高的结局。 赵高胆大包天,竟然妄图染指帝位,这种人绝对会被他李斯的下场还要凄惨。 不过当李斯走到校场中的时候,他猛地瞪大了眼睛,因为在校场中间,还跪着一群人。 那群人被背负双手捆绑跪在地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是李斯的家人。 为首两位是李斯的夫人王氏,还有李斯的三子李治! 李斯快要疯了,他大吼道:“常威!这是怎么回事?赵高答应过我,只要我签字画押认罪,他就会放过我的家人老小,他为何说话不算数!陛下为何言而无信?” 常威压制住李斯,嘿嘿的笑了:“文武百官和陛下可都看着呢,李斯大人,您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对了,赵高大人让我告诉您,他压根就没有想过放过你和你家的人。” 意识到受骗上当的李斯,发出野兽般的怒吼,“赵高!你不得好死!你这个畜生!畜生!” 常威没有丝毫地怜悯,道:“李斯大人有这个力气还不如去跟你的家人说两句话,不然可就没有机会了,这是陛下恩准的。” 李斯踉跄着走向家人,这些人不知道受了多少折磨,都是形容枯槁、眼神涣散。 “夫人?夫人?” 他喊了两声王氏都没有反应,呆呆地看着地下的石砖,李斯只好看向三子李治。 李治整个人瘦了三圈,声音喑哑,说道:“父亲,赵高对我们用刑,我们实在撑不住……” 李斯心疼地搂住了李治,眼泪簌簌落下:“莫要再说了,为父都知道,是为父连累了你们。” 如果李斯能早日放下权势归隐,就不会有今日祸事。 第三百四十九章 鏖战棘原 李治摇了摇头,道:“父亲为了大秦付出那么多,孩儿岂能不知道?今日是赵高害我李家,大哥、二哥将来定能为我李家报仇!” 一想到李现和李由,李斯晦暗的心情终究是有了那么一丝的希望与光明。 他扯出一抹笑意,眼含热泪:“当初你大哥去辽西,为父是百般地不愿意,现在看来是为父目光短浅了。” 李斯拉着李治的手,说道:“真想再牵着家中的黄狗,出咸阳东门与你们兄弟几个一起游猎啊!” 人生的最后时刻,李斯没有怀念过往的荣耀,却唯独怀念那段与儿子们一起相处的时光。 羽林军将李斯拉开,然后行刑的刽子手开始行刑,一颗颗人头落地。 李治望着李斯,微微张开了嘴:“父亲……” 唰! 长刀落下李治的人头落地,鲜血染红了好大一片地面,李斯仰天长啸:“赵高!你必不得好死!” 李斯被人抓住拉上了行刑台,巨大的闸刀高悬,他的双脚双手都被束缚住。 “行刑!” 随着常威的叫喊,行刑手松开了绳索,李斯听到了绳索与金属摩擦的声音。 听到了锋利的斧刃划破空气的声音,还听到了校场上有人发出的惊呼声。 赵高望向了校场的最高处,在那里高高在上胡亥正饶有兴致地观赏着这一幕。 李斯感觉到腰间一凉,身体里的力量被迅速抽空,然后他的神经被剧痛占据。 这过程并未持续多久,李斯的世界渐渐地安静下来,他甚至听到了悦耳的钟鸣声。 李斯觉得那声音很熟悉,很亲切,他想起来了!那是秦始皇一统六国后,咸阳宫中的大钟发出的声音。 李斯仿佛又见到了秦始皇,秦始皇走下了王座,朝他招了招手。 李斯快步朝秦始皇走去,口中念叨着:“陛下,臣来了……” 李斯闭上了眼睛,两行热泪从脸颊落下,彻底没有了气息。 大秦左相李斯,于秦二世四年二月,在咸阳被腰斩而亡,属于他和秦始皇的时代,真正地落幕了。 …… 棘原,秦军先锋营寨。 为了应对楚军,屠纲在棘原以北的险要处,设立了五座营寨,名唤先锋营寨。 每一座营寨中都由秦军都尉镇守,派遣精兵八千,为的就是消耗楚军等联军的气势与锐气。 屠纲的策略很聪明,联军气势正盛,若正面交锋气势如虹的楚军,秦军难有胜算。 项羽命周市、陈平统御魏军进攻秦军西路先锋营;命臧荼统御燕军,进攻秦军东路先锋营;命田荣田市率领齐军,进攻秦军的中路先锋大营。 同样的人,同样的兵卒,在项羽统筹的情况下,却爆发出惊人的战力。 魏军、燕军、齐军从第一日开始进攻,一连三天,竟然都没有停下攻击。 一轮轮地猛攻、一次次的冲锋,使得秦军的先锋营防线摇摇欲坠,幸而屠纲及时派兵增援才稳住。 三国的军队都卯足了劲儿,要在楚军面前打出气势,所以将老底都搬了出去。 又三日激战,随着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秦军西路先锋营被攻破。 周市亲手斩杀秦军都尉秦琪,使得秦军的防线出现了一道口子。 西路先锋营的陷落,间接影响了其他两座营寨的局势,联军戮战到深夜,终于攻陷了另外两座营寨。 六日,不间断地血战,三军将士上下一心,终于一雪前耻,大破秦军。 不过他们的牺牲也不小,六日的戮战几乎每一国的军队的伤亡,都达到了八千余种甚至上万。 占据秦军三座先锋营寨后,联军与秦军的位置进一步靠近,接下来就是直面秦军设立的英山大营。 这座大营驻扎在英山脚下,想要攻击棘原的秦军,就必须拔除这一座秦军大营。 不然从英山大营出击,联军的补给线就落在了别人手里,秦军随时能切断联军的粮草。 英山北,一里。 一队骑兵踏着春风而来,为首者一身银色盔甲,胯下乌骓马神俊异常。 “上将军,那里便是英山!” 英布相随项羽左右,指着英山,说道。 “现在驻守英山的是秦军大将成毅,就是那个在巨鹿城下被上将军击败的手下败将。” 项羽眯起眼睛观察英山的地势,笑道。 “成毅此人善于攻城而不善于防守,若吾来设营就将那大营再往山上迁移,地势陡峭我军将更难攻陷。” 英布连连点头,问道。 “那依上将军的意思,我军何时进攻?前面的秦军先锋营都被周市、田荣他们抢了功劳,我楚军也不能落于人后!” 英布身边的彭越亦连连点头,附和道。 “英布将军说得对,俺彭越也要立功!请上将军下令,我等五日内一定攻陷英山!” 英布等人的请战并未改变项羽的主意,项羽目光锐利地盯着远处的大营,说道。 “彭越,你绕路去袭扰秦军的粮道,记住,袭扰即可随机应变,绝不要冒险。” 一听有差事落在身上彭越咧着嘴就笑了,答应道。 “上将军放心!俺彭越定叫秦军的粮道鸡犬不宁!” 彭越有了差事可英布还没有差事,英布急声问道。 “上将军那我呢?您给彭越都安排了差事,为何不给我英布也安排差事?莫非是信不过我英布?” 项羽目光如炬,说道。 “吾已经决定,让武臣麾下的陈馀领兵攻打英山。” 见英布还要说话,项羽继续说道。 “英布,吾有一件事要你去办,此事只有你领兵前去,吾才能放心,此事事关棘原秦军的生死,也事关我军与秦军激战的成败,你能否办到?” 原来少将军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自己?英布立刻转忧为喜,喝道。 “请少将军吩咐,我英布就算是拼上性命,也绝对完成上将军交给我的军令!” 项羽拍了拍英布的肩膀,然后压低声音,对英布说了一番他的计划。 彭越听得直咋舌,惊讶道。 “这……这太凶险了,一旦有闪失,英布将军他们岂不是死无全尸?” 第三百五十章 君命难违 咸阳,望夷宫。 “废物,废物!都是废物!” 秦二世胡亥愤怒地将奏疏扔到地上,吼道。 “屠纲这仗是怎么打的?一败再败!赵佗呢?赵佗就是这样辅佐他的!?” 胡亥出离地愤怒,他今天的好心情被一纸战报击碎。 秦军在棘原战场,接连败退,连续被攻破了三座先锋营寨,损兵折将。 太尉邱屠低垂着脑袋,轻声说道。 “陛下,屠纲将军在战报中说,他在消磨敌军的冲劲与锐气,我军定能守住英山大营,将叛军死死地钉在英山……” 邱屠想要解释,但胡亥根本不听他的解释,袍袖一甩。 “消磨敌军的冲劲与锐气?朕只看到了我军节节败退、对方气势如虹,黄河边馆陶大败、巨鹿城下大败、棘原大败,还要败退到哪里?一直退到戏亭,退到咸阳?!” 胡亥盛怒之下,吓得群臣噤若寒蝉,就连邱屠都不敢再与胡亥争论。 胡亥气得满面通红,说道。 “赵大人、冯大人,你们两位说说,该如何是好?还有其他爱卿也都说说。” 冯劫现在低调的很,自从李斯被腰斩夷三族之后,冯劫也被从天牢释放。 其实赵高没准备放过冯劫,他想的是借着李斯谋反一事,将冯劫李斯一网打尽。 奈何冯劫是拒不认罪,而胡亥也没派人直接搜查冯劫的宅邸,因为冯劫的老父冯去疾还活着呢。 冯去疾缠绵病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升天,胡亥可不想背上一个逼死冯去疾的名声在头上。 所以李斯被腰斩的后三天,胡亥亲自下令释放冯劫,冯劫的嫌疑也就洗清了。 不过经历了牢狱之灾的冯劫变得更加聪明,生出了隐退的念头。 李斯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矜矜业业为了秦国谋划,最后却得了一个被腰斩的下场, 冯劫不如学学燕缭,早日告老还乡,他冯劫能坚持到现在,也算是报答了秦始皇的恩情。 特别是赵高被任命为左丞相之后,冯劫的这种念头越来越强烈。 “冯大人?” 被胡亥点到了头上,冯劫忙走出来行礼,说道。 “陛下,臣不知兵事不善谋略,这种涉及两军的大事,还是请陛下圣心独裁。” 胡亥瞥了小心翼翼的冯劫一眼,不仅没有生气,眼中还闪过满意的神采。 这就是胡亥要的结果,之前冯劫与李斯沆瀣一气,经常上书劝说胡亥。 从胡亥的喜好到胡亥修建阿房宫,冯劫没少和胡亥唱反调,令胡亥极为不满。 只不过碍于冯去疾的面子,胡亥对冯劫不好像对李斯那般酷烈。 冯劫的聪明与收敛令胡亥很满意,胡亥竟笑道。 “也是,军务不是冯大人所长,是朕疏忽了。” 这时有一人站出来,说道。 “陛下,臣认为应该抽调内史各县的县军,整编后一分为二,支援我军一线!” 胡亥定睛一看,出来的人是王离,也是目前在咸阳的武将中最有威望的一位。 胡亥挑了挑眉毛,说道。 “王将军说说,这该整编多少军队,去往何处,又让谁来领军才合适?” 胡亥的心中有些警惕,王翦死谏在望夷宫,从此王家就变得异常安静。 加上王贲的身体也出了问题,现在王家是由王离撑起来的,他心里是否还记恨着胡亥都不好说。 “启禀陛下,臣认为应该征调六万人左右,分拨出两万人驰援峣关,强化峣关的防御,峣关在则刘邦军就无法进攻关中,另外四万人驰援棘原,这领兵的将领嘛……臣愿领命前往棘原,至于防守的将领末将推荐赵贲将军!” 赵贲何许人也?说起赵贲也是个倒霉蛋,他是咸阳人,自由饱读兵书武艺不俗。 但赵贲的运气似乎差了点儿,他曾经负责镇守陈县,结果遭遇了吕臣、刘邦的进攻。 导致陈县陷落,封侯的庄贾被吕臣抓到五马分尸。 后赵贲率领秦军抵抗刘邦,分别在启封、尸乡等地激战刘邦,却接连败退。 后赵贲兵败只身逃回了咸阳向胡亥请罪,胡亥没有难为他,让他去做了巡城千牛。 赵贲被同僚调侃为“常败将军”,他到了哪里哪里就兵败,可谓倒霉透顶。 赵贲也无可奈何,他已经全力以赴地防守,抗击起义军,可是命运总是与他开玩笑。 胡亥琢磨片刻,说道。 “赵贲虽然能力不足,但对于我大秦的忠诚毋庸置疑,让他前往峣关,可行!至于王离将军去驰援棘原的事情,朕也准了!” 王离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说道。 “多谢陛下信任,末将一定赴汤蹈火、辅佐屠纲将军击溃叛军!” 王离对胡亥心里有气么?当然有! 他最敬重的祖父王翦,就是死在了望夷宫,可是王离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先帝不在了,扶苏自尽了,现在是秦二世当政,是胡亥做秦国的君王。 王家不能一直沉寂下去,如果王离不能统兵在外,建功立业的话,王家的门楣就要落魄了。 这一次机会极为难得,王离一定要抓住!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赵高终于说话了。 “陛下,除了派遣大军去支援外,还请陛下下旨催促屠纲将军出兵主动出击,不然我军一直龟缩不出,倒是助长了叛军的气焰。” 赵高的身份今非昔比,如今贵为左丞相,引得其他的大臣纷纷附和响应。 “赵大人言之有理,好!朕便亲自拟定圣旨,命屠纲与赵佗进军!” “陛下圣明!”赵高高声胡亥,却暗暗地将方才附和他话的大臣记下来,这些都是他可以拉拢的人。 …… 棘原,秦军大营。 屠纲坐在帅位上,正看着来自咸阳的消息,神情极为复杂。 “将军,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您为何将我们都召集过来?” 身在英山大营的成毅都赶了回来,一起参与这次集会。 “丞相李斯勾结刘邦叛军,证据确凿,已经在咸阳校场被腰斩,李斯三族被一起诛灭,另外,郎中令赵高担任大秦左丞相!” 屠纲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都在颤抖。 第三百五十一章 峰回路转 李斯死了! 堂堂大秦丞相,被下狱后腰斩,整个过程甚至没超过半个月。 成毅的眉头都皱成了一个小疙瘩,说道:“陛下竟真的斩了李斯丞相?朝中就无人为李斯丞相说话?” 屠纲摇了摇头,说道:“冯劫大人入狱,险些被牵连其中,此案子由赵高一手操办,最后李斯丞相签字画押,夷三族!” 屠纲忽然感到了一种悲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悲凉,李斯,何尝不是秦始皇身边近臣的下场呢? 秦始皇时期的名将、名臣,随着秦始皇故去胡亥上位,已经渐渐地凋零、归隐。 前任太尉燕缭返回老家戏亭隐居,老将王翦死谏血洒望夷宫,老将屠睢带兵出征在戏亭病亡,丞相李斯被贬为庶人腰斩…… 蒙武因为胡亥强行要迎娶蒙泠的事情,气得大病一场,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屠家会不会也步他们的后尘?当赵高掌权后,朝廷还能和从前一样么? 明远并不像其他人那么惊讶,他对于李斯的境遇早就有预料与心理准备。 李斯落得今天的下场,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必然。 其一,李斯太看重权势,他辅佐秦始皇一统六国,这是无可置疑的伟大功绩。 但李斯不懂得急流勇退,在秦始皇驾崩后,他辅佐胡亥的初期,尚且能好好相处。 但时间一长,当胡亥站稳了脚跟之后,胡亥与李斯等大臣的矛盾就显现出来了。 其二,胡亥的性格乖戾喜怒不定,尤其讨厌李斯、冯劫等人联名上书的劝谏。 那被胡亥视为对他的管束,秦始皇在位的时候胡亥没少被秦始皇管束。 甚至连公子扶苏都能因为胡亥打死了两个歌姬舞姬,将胡亥鞭打、禁足。 胡亥成为皇帝后最厌恶的,就是别人的管束,谁管束他他就要对其进行报复。 李斯,就是最好的例子。 明远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道:“陛下对李斯大人夷三族,那镇守峣关的李现与定辽郡的郡守李由,要如何处置?” 李斯的儿子还有两个没在咸阳,不过由于赵高急于定罪处置李斯,没等抓捕他们就行刑了。 屠纲叹息了一声,道:“陛下已经派遣羽林军前往峣关,至于李由大人,陛下还未有旨意。” 众将面面相觑,不由地看向明远,这是一个十分微妙的问题。 三辽最初只有一个辽西郡,是明远等人到了之后,北击东胡硬生生开辟出来的。 明远、章邯、李由等人在三辽的威望极高,远不是秦二世胡亥能比拟的。 胡亥杀了李斯,名义上夷三族,但他总不能真的派人去定辽郡拿人。 羽林军到了辽西郡地界,只要明远愿意,就能让那些人消失的悄无声息。 所以胡亥聪明地忽略掉了李由,不让明远难办,也不让咸阳的朝廷难办。 明远放下了心,又说道:“李斯大人无论犯了什么罪,人死如灯灭,不过陛下传旨意归来,应该不仅仅是说这件事吧?是不是还对战况有新的旨意?” 胡亥当然下达了旨意,还是用非常严厉的措辞,催促屠纲主动对楚军出击。 屠纲将旨意往前一推,道:“陛下已经给本将下了死命令,三日内必须对联军主动进攻,无论输赢,要让联军看一看我军的气势。” 旨意里的后半部分才是屠纲真正头疼的点,朝廷换丞相,要传导到前线战场需要漫长的时间。 可皇帝陛下的旨意,却直接打破了屠纲的部署,秦军不得不提前主动进攻。 章邯眉头紧锁,说道:“可是我们刚刚丢了三座先锋营寨,固守住英山大营才是上上之策,上将军能否上书陛下,请陛下宽限一段时间?” 屠纲摇了摇头,说道:“陛下还说了,如果本将不想统御大军,他会任命新的将领来打这场仗,诸位,本将是无路可退、不得不战。” 明远身后的龙且撇了撇嘴,小声抱怨道:“陛下远在千里之外,又不懂兵事,怎么能他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龙且的话大逆不道,但没有人斥责他,因为龙且说出了所有人共同的想法。 明远咳嗽一声,道:“既然君命难违,就请上将军下令,接下来我军将如何作战,尽量在主动出击的同时,消耗敌军。” 胡亥心血来潮的圣旨,使得屠纲费尽心思制定的战略,不得不进行调整。 秦军开始一反常态,主动进攻联军,以英山为中心,分东西两路,袭击联军。 项羽正在思索该如何攻下英山大营,结果秦军主动出来露头,令项羽喜出望外。 秦军与诸侯联军,就在棘原一带开始了你来我往的激战,持续了半个多月。 在激烈的拉锯战中,秦军与诸侯联军的伤亡都不小,粗略估计各有三万余人的死伤。 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在其中一方垮掉之前,棘原之战永远都不会停下。 …… 峣关,都尉府。 吉昌坐在院子里,望着天空中的白云发呆,吉昌最近的日子不好过,每天都郁郁寡欢。 为何?原因在于有一个人,好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在峣关,并尽忠职守。 这个人就是丞相李斯的儿子——李现,此人本来来往于蓝田与峣关之间。 谁知这一次来峣关后却一反常态地不走了,赖在峣关帮助吉昌整顿峣关防务。 吉昌刚刚收了郦食其的金银珠宝,满脑子都是投降刘邦,将来攻入咸阳他能封王。 结果李现一待就是半个月,有李现在吉昌不好行事,刘邦军也无法攻占峣关。 每天刘邦军都会象征性地进攻峣关,每天吉昌都会满怀希望,希望李现能赶快滚蛋。 随着时间的流逝,吉昌甚至都绝望了,认为李现会一直待在峣关,与峣关共存亡。 院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吉昌的副手陈庆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喊道:“将军!大喜!大喜啊!” 吉昌眼皮都没抬一下,有气无力地说道:“怎么了?李现要走了?没走算什么大喜?” 陈庆眉飞色舞,道:“李现没走,不过咸阳来人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公道 咸阳? 吉昌打了一个激灵,一把拉住陈庆,“咸阳那边谁来了?所为何事?” 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吉昌的第一反应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引起了咸阳那边的注意。 陈庆嘿嘿的笑了,说道:“大人,来的人是羽林军,不过您别担心,他们不是冲着您来的,兄弟几个嘴严得很。” 陈庆是吉昌的心腹,自然知道吉昌与刘邦的交易,明白吉昌在担心什么。 吉昌的神经稍稍舒缓,说道:“你小子少卖关子,说,羽林军来峣关作甚?” 羽林军是皇帝的亲卫军,受皇帝亲自调遣,非重要的事情不会离开京城。 陈庆压低声音,说道:“属下使了一些银子,打听到这伙羽林军是来捉拿嫌犯归案的!他们说李斯勾结刘邦,已经在咸阳被腰斩,李家被夷三族,李现也要被带去咸阳问斩!” 啊? 吉昌惊讶得瞪大眼睛,李斯死了?他在惊讶之后,就是无法抑制地狂喜。 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吉昌搜肠刮肚地想办法,想要将李现弄走,结果秦二世一道旨意,竟帮了他。 吉昌兴奋地来回走了两圈,道:“走!本官这就去迎接羽林军!捉拿嫌犯李现!” 陈庆跟在吉昌身后,喜笑颜开:“待李现滚蛋,大人就能引沛公入关,将来大人您到了咸阳封王,千万别忘了下官。”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陈庆等人愿意跟着吉昌密谋引刘邦入峣关,也是存了等吉昌封王后,他们能飞黄腾达的心思。 峣关,城头。 李现身着皮甲,正遥望着刘邦军的军营,说道:“又是半个时辰便撤退了,杨兄,你是否觉得刘邦军不大对劲?” 李现身边有一个壮实的青年,人如其名,人高马大地壮实的好像黑熊一样。 杨熊之前一直在蓝田等地为秦军运送粮草,这次随着李现一起来到峣关守备,抵御刘邦军。 他和李现是多年的好友,关系亲近,闻言说道:“刘邦军的进攻流于表面,每次出动的人很多看起来很唬人,但是真正落到实处的兵力却很少,是花架子。” 李现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杨兄也看出来了,刘邦狡诈多端,我担心刘邦军在暗中酝酿着什么,峣关是守备咸阳的重要关隘,千万不能有失啊。” 杨熊见李现忧心忡忡,不禁出言宽慰,“刘邦军虽强却无法跨越峣关,依我之见,刘邦是明知不可攻克峣关却无法撤军,就这么硬撑着等待棘原那边的战况出结果。” 现在全天下的目光都被棘原所吸引,谁赢了棘原,就能决定未来天下的走向。 若秦军大胜诸侯联军将彻底溃败,秦军消灭了诸侯联军挥师西进,刘邦等人的败亡是早晚的事情。 若项羽能再次击败秦军,则诸侯联军将占据上风,歼灭了秦军主力后再西进,入关破咸阳,不过是或早或晚。 既然决定权不在自己的手里,刘邦还折腾什么?老老实实象征性地攻击峣关,保存实力,不是更好? 李现微微颔首,说道:“希望如此吧,我只是觉得从刘邦过往的行事风格来看,此人胸怀大志,不像是会什么都不做的人。” 杨熊话锋一转,问道:“峣关有你我在,还有吉昌都尉,过两天赵贲将军还会来,一定会固若金汤,倒是咸阳那边,丞相大人给你来消息了么?” 峣关虽然距离咸阳不算特别远,但因为有刘邦这一支起义军的存在,消息较为闭塞。 他们还不知道咸阳的李斯已经遇害被腰斩,李现的家人除了李由之外,全部都成了刀下亡魂。 提起此事李现不禁流露出担忧之色,道:“还未有消息,但我相信清者自清,我李家对大秦的忠心日月可鉴,陛下也绝不会加害我父亲……” 李现对秦国的忠诚毋庸置疑,但他太过于自信,相信胡亥会和秦始皇一样相信李斯。 哒哒哒……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李现还未说话就听到一阵笑声,“李大人原来在这里,真是让本官一阵好找啊哈哈哈哈!” 李现转过身,就见到吉昌笑容满面而来,李现有些诧异:“吉昌都尉不是身体不适?怎么今日来巡视城防了?” 吉昌心中暗笑,说道:“本官身子虽然不舒服,但是今天咸阳来了贵客,指明要找李大人,本官可不敢怠慢了,李大人快随我走一趟吧。” 咸阳来的贵客? 李现神情一动,忙问道:“是不是我父亲的案子有了结果?来的人是谁?” 结果是有,但未必跟你想得一样!吉昌暗暗嘀咕了一句,笑容更加灿烂:“来人乃是羽林军副统领刘畅、断浪,至于丞相大人的案子不是本官敢轻易询问的,请李大人见谅。” 李现理解地点了点头,吉昌不过是一关隘的守将,咸阳城中的种种争斗与风波,他当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李现匆匆离开城墙,去见羽林军副统帅,一到刘畅、断浪落脚的府邸,就发现了这里气氛不对劲。 羽林军各个披坚执锐,眼神戒备地看着李现等人,这情形杨熊立刻就感知到了危险。 他拉住急着进去的李现,说道:“李兄,来者不善!还是等我去调兵,再进去吧。” 杨熊已经隐隐猜到了咸阳那边可能真的出事了,所以第一反应就是调集兵将。 这里是峣关不是咸阳,羽林军再厉害,可是在峣关也不是羽林军能为所欲为的地方。 李现却摇摇头,说道:“羽林军是陛下的亲军,不要轻举妄动,此事与你无关,我相信陛下不会对不起我李家的。” 见杨熊与李现在低声交谈停步不前,吉昌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催促道:“李大人,杨大人?里面两位羽林军统领还在等着,快快进去呀。” 李现深吸一口气,朝杨熊笑笑示意他安心,然后继续朝府里面走去。 他已经打定主意,若父亲李斯依旧未被释放,他就要前往咸阳,讨一个公道! 第三百五十三章 以绝后患 刘畅今年才三十出头,当年与宣刻同时咸阳城的巡城千牛,位微言轻。 后来宣刻因为明远的关系,扶摇直上,一直成为屠纲身边的副将,能独当一面。 刘畅没有门路,只能自谋生路,于是当初赵高来寻邱屠的时候,邱屠便去联合常威三人,三人犹豫都未犹豫就答应了他们。 刘畅从此也是一路高升,羽林军副统帅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职位。 刘畅身边是比他小上四岁的断浪,断浪年岁比刘畅小,手腕手段却不软。 不多时吉昌、陈庆在前,领着杨熊、李现入内,刘畅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 吉昌满脸都是笑意,道:“末将吉昌,见过刘将军、断将军!李大人来了。” 刘畅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辛苦吉昌将军了,李大人,我们许久未见了。” 刘畅与李现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对李现的态度还比较客气,他身边的断浪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却未说话。 李现见了礼,问道:“请问刘将军,我父亲在咸阳的案子调查得如何?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立刻返回咸阳作证,配合调查。” 刘畅不自然地一笑,道:“那桩案子……尚未有定论,请李大人随着我们一起返回咸阳,再继续调查。” 李现心中稍安,只要还未尘埃落定父亲没事就好,他当即决定随着刘畅、断浪二人离开。 吉昌心中暗喜,立刻说道:“那在下立刻为李大人准备车马,送你们离开峣关。” 李现在峣关赖了半个月,半个月时间吉昌心急如焚,恨不得李现立刻就走。 “慢!” 当一切依照计划进行的时候,忽然有人站了出来,道:“两位将军奉圣上之命带李大人归咸阳没问题,但是否有凭证?” 众人的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人,是一直站在李现身后的都尉——杨熊。 刘畅嘴角微微抽动一下,说道:“我与断将军是陛下亲军,羽林军代表的就是陛下的旨意……” 刘畅的话还未说完,杨熊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羽林军?这里不是咸阳城,而是峣关,你们拿不出陛下手谕却要拿人,我杨熊第一个不答应!” 杨熊这话一出口,现场的气氛立刻就变了,李现拉着杨熊,说道:“杨兄你这是做甚?别乱来。” 刘畅与断浪对视一眼,也明白有杨熊这家伙在,此事是不能轻松办成了。 断浪从衣甲中取出一封信,道:“你要陛下的手谕?好,陛下手谕在此,李现,速速接旨!” 李现、杨熊、吉昌等人神情一振,立刻单膝跪地接旨。 断浪神情倨傲,高声说道:“庶民李斯,通敌刘邦证据确凿,现已于咸阳校场伏诛!李家夷三族,在外之李现、李由皆在此列,卿刘畅、断浪立刻往峣关,擒李现于咸阳处斩!” 圣旨宣读完,众人面面相觑,吉昌没想到断浪这么干脆,将实话说了出来。 他还以为断浪会装装样子,离开了峣关再擒拿李现,谁知断浪直接翻脸。 杨熊、李现没想到咸阳发生了这般大事,尤其是李现,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父亲……走了?!” 李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断浪身前,一把抢夺过手谕,当见到手谕上的玉玺印的时候,李现彻底崩溃了。 “父亲绝对没有通敌,我李家对大秦忠心耿耿,陛下为何要诛灭我李家?” 刘畅流露出不忍之色,说道:“李大人,我们两个人是秉公办事,陛下如何想的如何决断不是我们能猜到的,你节哀。” 顿了顿刘畅又说道:“陛下下旨要我们押送李大人到咸阳,我等也不是要刻意隐瞒,是怕你接受不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李斯大人的确已经死去,李家只剩下你和李由大人了。” 刘畅的话好像一记记重锤,捶打在李现的心上,他死死地捏住了那封手谕。 “啊!!!” 李现发出了一声凄厉至极的叫喊,眼睛一翻竟昏死过去。 杨熊的眼圈通红,忙扶住了李现的身子,道:“两位将军,李大人急火攻心已经晕死,这前往咸阳的事情还是缓一缓吧?” 杨熊强行压抑着怒火,他根本不相信李斯会和刘邦勾结的鬼话,心中也在谋划着营救李现的事宜。 谁知断浪根本没给杨熊机会,“我们出来已经时间不短,耽搁了复命时间谁都担待不起,我们立刻返程!” 杨熊眼睁睁地望着刘畅、断浪等人带走了李现,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而决绝。 …… 峣关外,刘邦军大营。 夜色如水,喧嚣了一日的军营也终于安静下来,刘邦却异常地兴奋。 他背着手在中军帐里来回转悠,道:“终于走了!终于走了!哈哈哈哈,李斯啊李斯你也有今天?” 军帐中张良、曹参、樊哙、萧何、灌婴、夏侯婴等人皆在,且神情振奋。 就在两刻钟以前,刘邦收到了一封信,来自峣关守将吉昌的亲笔信。 吉昌在信中将峣关的情况详细地讲述了一番,最后与刘邦约定了起义开关的时间。 萧何面露喜色,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拿下了峣关咸阳已经是主公的囊中之物了!” 樊哙一拍大腿,眉开眼笑,“秦二世真真是昏君,就因为那赵高的三两句话,就相信李斯与大哥私通?活该暴秦灭亡!” 曹参则头脑飞速运转,道:“主公,若三日后子时吉昌开关投降,我军可要提起做足了准备,毕竟投降的只有吉昌的本部兵马。” 现在峣关除了原本的守军外,还有李现麾下的军兵、杨熊麾下的军兵,还有从蓝田方向来,即将押送新一批粮草而来的赵贲。 刘邦摆摆手,说道:“那些人不足为据,待我军入关后吉昌会负责去说服他们,让那些人与我军一起伐秦入咸阳,彼时我军的声势将不弱于项羽哈哈哈哈!” 刘邦得意忘形,但有一人却给他浇冷水。 “主公为何发笑?难道没看出来,您已经半只脚踏入悬崖了么?” 第三百五十四章 峣关之战 嗯? 刘邦的笑容瞬间僵住,樊哙则看向出言浇冷水的张良,道:“张先生此言何意?这拉拢吉昌的主意可是你想的,现在你却说不行?” 张良英俊的脸上浮现起笑意,不慌不忙地说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的情况与现在有所不同,当然不能按照老办法来办。” 刘邦摆摆手让樊哙不要继续抬杠,说道:“还请先生指点,我为何半只脚踏入了悬崖?要如何化解?” 张良将桌上一个酒杯捧在手心,说道:“原来秦军在峣关的守军组成很单纯,仅仅有吉昌及其亲信,若全关投诚我军安全无虞。” 张良又将另外两只酒杯捧在手心,道:“不过随着秦军的援军陆续赶到,那峣关的派系林立,成分复杂,不然吉昌也不会等到今日,就是顾虑李现,吉昌根本掌控不了李现等人的军队。” 刘邦若贸贸然入关,真听了吉昌的话,吉昌能说服那些军队还好,若说服不了难免一场恶战,到时候刘邦军将遭受重创。 萧何、曹参、夏侯婴等人听得连连点头,张良说得极有道理,之前众人太过于乐观了。 张良又继续说道:“就算那些秦军愿意跟随沛公,万一其中有人背叛,断了我军的后路,那时候我军将退无可退,被活生生地困死在关中,重蹈周文的覆辙!” 刘邦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仔细一想还真就是这样,他怀着侥幸的心理,被先入咸阳为王冲昏了脑子,竟然忽略了峣关的凶险。 刘邦向张良行了一礼,诚恳地说道:“是我刘邦疏忽大意了,请先生教我破敌之策!” 刘邦就是这一点好,知错能改且能接纳他人的建议,所以张良才能知无不言。 张良轻声说道:“斩草不除根,岂不是和没有除草一样?对待峣关的秦军,请沛公集中兵力歼敌!只留下吉昌一系的秦军,从此我军再无后顾之忧,则大事成矣,咸阳就成了沛公的囊中之物!” 好! 刘邦忍不住赞了一声,双眼发亮,道:“先生字字珠玑,一切就按照先生的意思办!樊哙!” 樊哙听得云里雾里没太搞明白,不过刘邦这话他明白了:刘邦军要打仗了! 樊哙立刻站了起来,道:“末将在!” 刘邦意气风发,说道:“三日后子时入关,你带领三千精锐为先锋先行入关,与吉昌合兵一处,扼守住关中要道!” “灌婴,你率领精兵五千,待樊哙入关发出信号后火速入关中,进攻李现麾下兵卒。” “夏侯婴,你率领精兵五千,与灌婴一起出击,务必切断那刑徒军来袭我军的道路!” 一口气下达了三道军令,刘邦深吸一口气,说道。 “曹参与我一起率领剩余大军在后,只要能彻底地控制了峣关,咸阳就是我军的了!” 刘邦仿佛见到了一片光明,还有那金灿灿的咸阳,里面有无数的财富与美人在朝他招手。 最重要的是,刘邦将获得令他梦寐以求的位置——王! 刘邦出身草莽,未曾起义之前不过是一亭长,以他的出身根本不可能成为王。 现在最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刘邦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他要成为天下共奉的王! …… 三日后,峣关以北三十里。 一支军队正缓缓地在官道上前行,这是一支押送粮草的队伍,长长地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 为首的将官二十五六岁的模样,看上去有些疲惫,他从蓝田县前往峣关,一路上跑了不少地方。 此人姓赵名贲,是秦军将领中非常有名气的“常败将军”,从关外一直败。 他本来被刘邦打得一路逃窜,回到了咸阳城担任巡城千牛,却意外得到了秦二世的看重。 秦二世认为赵贲此人能力差了些,但对于秦国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 故赵贲率领从内史各县集结的两万大军,前往峣关助战。 后来峣关战事日渐平稳,赵贲就肩负起了运送粮草的责任,往来峣关与蓝田县之间押运粮草。 赵贲以手遮阴望向前方,说道:“前方有一片树林,让将士们在那里休息一下再赶路,这正午的时候日头真是毒辣。” 现在是晚春时节,但正午的太阳依旧热得很,令人满头大汗。 军队到了树林这里,还未等休整,却见有一支军队,也从远处行来。 峣关方向来的人? 赵贲仔细观察,却见那军队清一色的骑兵,人数约莫有三百余人,风驰电掣一般。 “敢问是哪一位将军麾下的将士?要去往何处?” 赵贲站在路边,向着众人挥挥手,喊道。 那队骑兵减缓了速度,在赵贲前面停下,为首的骑士摘下了面甲,露出一张浓眉大眼的脸孔。 “杨熊将军?你这是要去哪里?” 这位骑士正是驻守在峣关的杨熊,可是却出现在此处,赵贲的脸色一变。 “是不是峣关出了什么意外?刘邦军打进来了?!” 杨熊摇了摇头,声音浑厚有力。 “不,我离开了峣关是要去追羽林军,我要去咸阳和李现将军一起,为李家讨一个说法!” 李家的事情赵贲当然也听说了,他神情黯然,道。 “我沿途筹集粮草绕了远路,没有遇见刘将军他们,杨熊将军,听我一句,陛下已经下了圣旨我们谁都改变不了,别去了。” 赵贲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他也能感觉到要李斯死的,并不是赵高而是高高在上的秦二世。 臣子如何能斗得过君王?他不想看着杨熊受到牵连。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吾受过李斯丞相的提拔,还与李由、李现都是好友,现在李家遭难,我杨熊如果为了保全自己,就不管不问,我还是人么?” 杨熊的脸上浮现出刚毅的神情,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见状赵贲也知道他劝说不了杨熊,便说道。 “杨熊将军忠肝义胆赵贲佩服!我祝杨熊将军此行顺利,我会在峣关等待两位将军回来!” 杨熊与赵贲告别踏上了旅程,他心里知道,无论此行自己成不成功,峣关,他是永远回不去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常败将军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 赵贲率领着运送军粮的队伍抵达峣关,即便是从峣关的西面看,这仍旧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关隘。 “好一座雄关!有此雄关在,刘邦之流休想进犯我大秦咸阳!” 赵贲赞了一声,忽听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赵将军好雅兴,竟在这里赞美咱峣关,吾已经备下酒菜就等你了!” 赵贲回过头,就见峣关守将吉昌迈着大步而来。 赵贲与吉昌有过数面之缘,不过因为吉昌来往各处运送粮草,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并不久。 “吉都尉?你怎么来了?” 往次赵贲运送粮草,最多来与他接洽的就是吉昌的副手陈庆,一个话很多又和气的年轻人。 “赵将军为我们峣关辛苦运送粮草,我作为峣关守将岂能怠慢了赵将军?” 吉昌往赵贲身后望了一眼,那漫长地运送军粮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赵将军手下的兵卒,这是来了多少人?” 吉昌颇有些忌惮地试探道,却听赵贲说道。 “我麾下的兵卒来了大概一万人,还有一些人在路上,近期下了一场雨道路难行,他们留在路上修缮沿途的道路。” 赵贲没注意到吉昌与陈庆异样的神情,道。 “我个人事小,峣关的守备才是大事,不过我之前在路上遇见了杨熊将军,他行色匆匆说要为李家讨一个说法,没想到咸阳出了那么大的事情。” 赵贲摇头晃脑地叹息道。 “李斯丞相是我大秦的栋梁之材,陛下竟真的相信他与刘邦勾结,真真是昏了头。” 吉昌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拍拍赵贲的肩膀,说道。 “赵将军,咸阳那些大人物的事情,可不是你我能随意议论的,走,今日你我一醉方休!” 赵贲的心情因为李斯与李现的事情有些阴郁,所以宴席间便多喝了两杯。 酒水下肚赵贲的话匣子打开了,与吉昌两人推杯换盏,宴席间吉昌说道。 “赵将军,军中盛传你是我大秦的常败将军,可你从来都不见生气,可见赵将军的与众不同,气度非凡!” 赵贲苦笑,说道。 “赵某才能平庸,唯有一腔热血为大秦,打了败仗是我能力不足,人家说的都是实话,我就算再生气又能如何?” 吉昌微微颔首,又问赵贲。 “赵将军曾在尸乡等地与刘邦激战,依你之见,这刘邦相比项羽项梁等人如何?” 赵贲想都没想,就说道。 “刘邦野心极大,与项羽、项梁之流并无区别,哪天他做到项梁那个位置上甚至更高,刘邦只会更加地冷酷无情,对我大秦乃至他身边的人,更加残酷!” 吉昌、陈庆对视一眼,然后放声大笑,吉昌举起酒杯,道。 “有赵将军在,刘邦焉能跨过我峣关?来!喝酒!” 赵贲在一次次劝酒中,终于醉死过去,趴在酒桌上发出均匀地鼾声。 “赵将军?赵将军?” 吉昌喊了两声,又伸手推了推赵贲,确定赵贲失去了意识后他才得意一笑。 “终于醉倒了,赵贲打仗的本事不行,喝酒倒是一把好手,陈庆,将他送回他的人那边。” 陈庆压低声音,劝说道。 “大人,赵贲麾下毕竟有一万余人,沛公可是说了,入城之后除了您的嫡系人马,沛公军都不会放过,不如现在就将赵贲给……” 陈庆用手比画了一个“切”的动作,但吉昌却轻蔑一笑。 “赵贲志大才疏,别说他手底下的有一万人,就算有三万人又能如何?现在杀了他反而会打草惊蛇,耽误了本将与沛公大事!” 陈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道。 “还是大人考虑的周到,末将这就将他送回去。” 待陈庆等人离开后,吉昌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悠悠地一饮而尽。 “我吉昌的生死富贵就在今晚,爹,您可得保佑儿子成功,将来儿子能入咸阳封王,咱吉家就再也不是屠户了!” 啪! 吉昌将酒杯猛地拍在桌上,眼睛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决绝。 夜色深重,子时。 在峣关外,一片树林之中,有密密麻麻地军兵出现,他们皆是义军打扮。 为首的汉子生得五大三粗,一双牛眼盯着峣关,一眨不眨。 他正是刘邦麾下的大将樊哙,负责率领先锋锐士第一批进入到峣关里。 能做先锋的都是精锐,更是不要命的精锐,毕竟谁都不能确定,吉昌会不会反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跟随樊哙的都尉们有些焦躁不安。 “樊将军,城关上怎么还没有动静?” “是啊,约好了是子时动手开关,这都快过去一刻钟了。” “难不成吉昌变了卦?又或者出了什么意外?” “贼屠户果然没有信用!他妈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樊哙忽然一伸手。 “不要吵!” 峣关的城头上出现了一抹亮光,那亮光不同于箭垛子后面的照明火把。 亮光先是左右摇晃了两圈儿,然后又上下浮动了两下,最后从城头上飞了下去。 这是吉昌与刘邦约定好的暗号,全部都出现后证明一切都安排好,只要刘邦派人入关就好。 “走!” 樊哙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他们没有点亮火把,趁着夜色以百米冲刺地速度猛冲。 同时,峣关厚重的城门也开始缓缓地打开,黑夜里那开门的声音极为刺耳。 吱呀,吱呀,吱呀…… 樊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肾上腺素迅速分泌,使得樊哙的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终于城门洞开,樊哙下意识地抬起钢刀,却见里面有秦军打扮的士卒,胳膊上都系了醒目的白布。 “将军,吾乃吉昌都尉麾下长史陈庆,奉命来接应将军!请将军随我来!” 陈庆与两名军士在前面开路,领着樊哙等先锋军就入了峣关,开始接管峣关的城防与要地。 “吉昌将军说,请将军速速前往关内其他守军驻地,刑徒军、李现留下的军队,还有后续从内史来的军队都在关内北部,将军只要静待沛公其他大军来到,形成合围之势即可!” 第三百五十六章 瓮中 陈庆话音未落,却听樊哙大笑一声:“用不着!俺樊哙只率本部人马前去就好,你来接引后续的大军!俺去也!” 樊哙率领精兵趁着夜色而去,那胆气与雄壮的英姿,不禁令陈庆心生动容。 沛公麾下人才济济,将军跟着沛公一定能飞黄腾达!他陈庆的好日子也要来了! 樊哙入了峣关,彻底点燃了峣关内的战火,一时间整个峣关都像开了锅一样。 许多秦军还在睡梦之中,就被刘邦军冲进来砍了脑袋,一时间烽火四起。 赵贲还在美梦中,就被亲兵叫醒,一边摇晃他一边大喊道:“将军!将军!将军快醒醒!” 赵贲迷迷糊糊地醒来,含糊不清地说道:“何事惊慌?现在是什么时辰啊?” 亲兵急得满头大汗,说道:“将军啊!刘邦军已经攻入了峣关,峣关要失守了!” 什么? 赵贲迷糊的头脑瞬间清醒,他一把薅住亲兵的衣襟:“你说什么?刘邦军是怎么进入峣关的?守关隘的将士呢?都去哪里了?” 亲兵苦着脸,说道:“属下也不知道,将军,刘邦军已经将刑徒军击溃,马上就要往我们这里来了,您快拿定主意吧!” 赵贲沉默了片刻,道:“峣关是守护咸阳的重要屏障,现在,吉昌都尉已经在调兵遣将,我等也一起出兵,将刘邦军赶出去!” 亲兵们七手八脚地帮助赵贲穿戴好衣甲,刚走出军帐,就听到夜色里传来一阵阵喊杀声。 “峣关破了!刘邦杀进来了!” “樊哙!是樊哙!” “快去找援军,击溃敌军!” 现场的局势太过于混乱,有溃败的刑徒军,有正在冲杀的刘邦军将士,还有赵贲麾下还勉强能维持局面的军队正在集结。 赵贲的出现成了稳定军心的压舱石,他一边收拢溃军,一边找到人询问战况。 “赵将军,不是我们不尽力,实在是刘邦的人太多了,好像从天上掉下来,一点儿预警都没有啊!” 满脸血污的溃兵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向赵贲诉苦。 “守备城门的兵将但凡能坚持住,发出些声音,我们也不至于败的这么快!” 赵贲好言安抚了溃兵两句,让他们去稍作休整,赵贲继续在第一线指挥作战。 尽管赵贲在努力控制局势,但随着溃军越来越多,刘邦麾下的大将樊哙也终于杀到了。 樊哙说到做到,精兵三千好像一柄钢刀,一路摧枯拉朽,击溃了秦军。 直到来到了赵贲统帅的地方,才受到了阻挡。 赵贲当真是有胆气的,提枪上马,喝道:“大胆逆贼!竟然来此处送死?有本将在,休得猖狂!” 樊哙正杀在兴头上,忽见一将从乱军之中杀出,一听声音总觉得熟悉。 他抬头一看借着火光见到了赵贲的样子,不禁放声大笑:“我倒是谁呢口气这么大,原来是秦军的常败将军赵贲!赵贲,可认得你爷爷樊哙!” 赵贲与刘邦军在尸乡的战役,最后一战就是被樊哙杀入阵中,不得已败退。 樊哙压根没看得起赵贲,但赵贲却屡败屡战,从不知道害怕是什么。 赵贲冷哼一声,骂道:“樊哙匹夫!你自恃勇力目中无人,早晚要因此死于非命!我峣关守军数倍于你,今日你们有进无出!” 樊哙催动战马朝赵贲杀去,狂笑道:“有进无出?吉昌与陈庆已经投诚我军,就凭你还能扭转乾坤?受死!” 啊? 樊哙的话令赵贲脸色顿变,吉昌居然投成了刘邦?回想起今天吉昌过分的热情,以及宴席上他与陈庆频频劝酒的行为,赵贲终于醒悟过来。 他气得七窍生烟,哇哇乱叫:“吉昌!贼子也!毫无礼义廉耻,如何对得起先帝的知遇之恩!” 赵贲凭着愤怒与血勇生生与樊哙斗了七八个回合,一着不慎被樊哙砍中大腿跌落马下。 “救将军!” 赵贲的亲兵们纷纷冲上去救人,又搭上了不少人命,才将受伤的赵贲救出。 赵贲悲愤地望着烽火四起的峣关,道:“吉昌无耻,卖国求荣!峣关已经无法守备了,全军随本将一起突围!” 他不敢继续耽搁了,现在的峣关成了一个大瓮,赵贲等秦军是瓮中之鳖。 现下突围还能保全不少兵士的性命,但是若还坚持不走,所有人都得死! 这一夜,峣关失守,天下震惊! 然而峣关失守的消息,在令秦二世惊恐不已的同时,还深刻地影响了棘原的战事。 秦二世胡亥连续发圣旨三道,催促屠纲迅速了结棘原的战事,回防内史。 峣关一破,前往咸阳的最大屏障被打通,挡在刘邦军前面的,就是蓝田县。 蓝田县能阻拦住刘邦多久谁都不知道,所以秦二世命屠纲速速出击,务必要在一个月内击溃联军。 屠纲是有苦说不出,一方面屠纲在被迫出战的时候,始终被联军压制。 他精心策划的战略,因为胡亥的旨意而无法实施,另一方面胡亥对屠纲的不满,以及赵高成为丞相的恶果开始显现。 以前李斯在的时候还会为屠纲斡旋一二,现在的赵高是完全与胡亥站在一边。 胡亥催促屠纲进军,赵高就表现地比胡亥更加激进,使得胡亥越发信任赵高。 尤其是在峣关失守后,屠纲不得不越发地主动,意图与联军开展一次决战。 若能一战功成,秦军主力回防关中,趁势剿灭刘邦军,则大秦还有得救。 屠纲失去了方寸,急于求成,使得秦军的战略部署暴露出了不小的问题。 有范增辅佐的项羽敏锐地抓住了秦军的弱点,并对秦军开始了一场大会战。 齐国、魏国、燕国兵将也用了全力,在英山以东二十里处设下了埋伏,并将屠纲困在其中。 那处埋伏地是条没有水源的死路,秦军五万将士被困在里面进退不得。 屠纲亲自率军冲杀,一日内突围五次,都被楚军给硬生生地顶了回去。 屠纲危在旦夕,关键时刻,大秦永乐侯明远、大将蒙毅率军强行突入联军战阵。 第三百五十七章 奉旨夺权 齐王田儋、燕王韩广、魏王魏咎本来是稳坐钓鱼台,躲在大军的后方。 岂料他们落脚的地方被秦军查到,明远与伤势还未痊愈蒙毅为了营救屠纲,亲自领军上阵。 以龙且为先锋,秦军气势如虹,好似钢刀直取心脏,这可吓坏了三位养尊处优的大王。 这边三王被秦军杀得一败涂地到处乱跑,那边围攻屠纲的三国军队不得不回防救援大王。 尽管项羽大发雷霆也拦不住他们回撤,而这正是明远等人商量好的阳谋。 待楚军两翼的军队离开,大将王离与大将赵佗从两侧杀出,袭击楚军。 楚军不愧是诸侯联军的中流砥柱,两侧要抵抗王离与赵佗的袭击,正面还要对付屠纲的反攻,硬是稳如磐石。 不过楚军将士也是人,当后方也出现了以章邯、郑鹰为首的骑兵的时候,楚军不得不后撤保全主力。 这一战他们已经得了不少的便宜,唯一可惜的是,没有彻底困死屠纲,斩杀了这位秦军的主帅。 楚军且战且退,撤退的时候进退得当,俨然是百战精兵的素养,令人刮目相看。 棘原,秦军大营。 屠纲坐在主位上,半裸着上身,在他的左肩处有一道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医官小心翼翼地为屠纲上药,尽管医官已经很小心,那痛楚依旧令屠纲额头直冒冷汗。 明远坐在屠纲的下手边,一贯沉稳波澜不惊的他,今夜也是愁眉不展。 秦军的损失太大了! 为了营救屠纲,温邦、周奇麾下仅存的将士几乎全部都战死,就剩下两百余人。 王离与赵佗带来的兵卒,合计伤亡也到了一万往上,辽西军这一战亦损失了两千人。 不过损失最大的,还要数屠纲麾下的秦军主力军,在经受了前面与楚军大战,以及落入陷阱的战役后,伤亡人数多达三万余人。 楚军为首的诸侯联军当然也有损失,但相较于联军的损失,秦军可谓伤筋动骨。 更危险的是,屠纲个人的威信在连续受挫后受到了质疑。 赵佗麾下的副将司马欣阴沉着脸,道:“屠将军,我麾下的兄弟舍生忘死,为的是大秦江山,为的是陛下,您孤身犯险误入项羽的圈套,害得众多将士丢了性命,难道就要这么过去了?” 中军帐内静悄悄的,众人的目光不禁看向屠纲,有些都尉其实心里也怀着和司马欣一样的心思。 打仗不是儿戏,是要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玩命的买卖,谁不希望自己跟随的主将有勇有谋领着众人打胜仗? 秦军先是在巨鹿城下大败,又一路撤离到了棘原,然后在棘原这一带接连受挫。 尤其是屠纲被困这一战,使得积压已久的不满爆发,被司马欣给挑明了。 成毅眉头紧锁,道:“司马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军战败难道将军想这样么?在座的诸位,谁不是为了大秦江山与陛下?” 成毅是屠睢一手带起来的,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永远站在屠家这一边。 司马欣心中暗笑,他就知道成毅一定会跳出来维护屠纲,正中了司马欣的下怀。 司马欣故作气愤的样子,说道:“我知道成毅将军与屠家交往甚密,但屠纲将军的指挥屡屡失误,一军之将无能,将会连累多少将士枉死,这道理你不懂么?” 你!成毅气得额头青筋暴起,却听屠纲终于开口了。 屠纲的声音有些虚弱,不过依旧坚定:“成毅,不要再说了!今日之败的确是本将的原因,本将连累军中的将士们牺牲。” 屠纲喘了两口气,继续说道:“本将将亲自祭奠全军牺牲的将士,并亲自当着全军将士的面……谢罪!” 明远、蒙毅、王离等人脸色一变,屠纲身为一军主将,亲自祭奠牺牲的将士无可厚非。 但当着全军的面谢罪,对屠纲个人的威信打击太大了。 明远轻声劝说道:“胜败乃兵家之常事,屠将军受陛下旨意主动进攻,战场无常谁能一直赢下去?将军谢罪,大可不必。” 王离也在一旁附和,说道:“强如末将祖父尚且有兵败的时刻,屠纲将军岂能因为一次失利就灰心丧气?请将军好好养伤,待伤愈之后再打回来就是了!” 屠纲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但是偏有人不肯让此事就这样翻篇。 司马欣冷笑一声,说道:“数万将士的死就这么一文不值?随随便便就能过去?屠纲将军若不把将士们当人,那将士们又为何要尊屠纲将军为帅?” 此言一出军帐中的众将官都是脸色一变,宣刻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司马欣喝道:“司马欣!你这话什么意思?当众污蔑将军,你想要造反不成!” 司马欣丝毫不惧,瞥了宣刻一眼,说道:“我说的是事实,主将无能累死三军!倘若当年明侯在辽西征伐东胡的时候,也是损兵折将,那辽西岂不是早就翻了天?还能有今日三辽之盛况?” 大将用兵,打了胜仗的时候当然人人都高兴,但是打了败仗许多问题一下子就暴露了出来。 屠纲的脸色越发地晦暗,强忍着伤痛,道:“看来司马将军对本将早有不满,那你来说说,你想怎么办?” 司马欣听闻此言,越发地得意,说道:“依我之见,屠纲将军已经不适合做全军统帅,这统帅的位置应该让出来,给有才能的人士来做才好。” 屠纲的目光一凝,死死地盯着司马欣,司马欣心中一凛,本能地畏惧屠纲。 不过想一想自己背后的人,还有他背后的人手里的底牌,司马欣就心中有底了。 明远眉毛一挑,他看看司马欣再看看一脸淡然的赵佗,隐隐猜到了这一切的主使者。 明远站起身来,笑道:“司马将军真能说笑,除了屠纲将军谁还能统御全军?再说临阵换将是军中大忌,不可儿戏。” 司马欣嘿嘿一笑,道:“我知道明侯淡泊名利,也不屑于争夺统帅的位置,但事关我等生死,绝不能让无能之辈继续坐在那儿。” 第三百五十八章 河内 唰! 司马欣此言一出,宣刻、成毅的长剑纷纷出鞘,对准了口出狂言的司马欣。 成毅冷冷说道:“司马欣口出狂言乱我军心,他一定是项羽派来的奸细!末将愿代将军诛杀此僚,以绝后患!” 成毅与宣刻是真的动了杀心,只要屠纲一声令下,成毅会毫不犹豫斩杀司马欣。 朝廷一定会怪罪下来,成毅便一力承担责任,他这条命是屠睢给的。 为了屠家的后代尽忠,成毅愿意动手杀人,就算是死,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军帐中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司马欣后退一步按住腰间的剑柄。 司马欣手下的两个都尉蠢蠢欲动,也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冲突一触即发。 龙且往前一步挡在了明远与章邯面前,论单打独斗,这里没一个人能胜过龙且。 忽然军帐里传来了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司马欣身后的赵佗正在神经质一般地发笑,神情诡异。 王离见到赵佗暗道一声糊涂,他怎么将赵佗给忘了?赵佗可是司马欣的主官。 有赵佗在司马欣绝不敢继续纠缠,道:“赵将军,我军新败士气低落,现在正是应该同仇敌忾的时候,万万不能内讧啊!” 赵佗微微颔首,说道:“王离将军说得有道理,不过凡事都要讲究一个理字,屠纲将军指挥不当,使得我军多次惨败这是事实,不给我全军将士一个说法,的确说不过去。” 赵佗负手而立,说道:“让屠纲将军让出统帅的位置,也算是给死去的将士一个交代,没什么不好。” 啊? 赵佗的表态让王离傻眼了,王离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明远在一旁咳嗽一声,道。 “赵将军与司马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换将这件事太重要了,非陛下与陛下下旨意不可轻易更改,我看还是修书一封送往咸阳,等朝廷的定夺吧。” 从棘原到咸阳,一路山高路远,加上峣关失守内史混乱,这书信往来就困难了。 待秦二世的旨意抵达,也得过很久,这就给了屠纲反击,赢得胜利的时间。 “明侯说得极是,本将也认为应该以朝廷的意思,以陛下的旨意为准!” 赵佗嘴角含笑,他就猜到有人会拿出这一套说辞来拖延时间,但这正中他的下怀。 “恰好,本将手中有一道圣旨!” 赵佗挥挥手,他身后的仆从走上前,将手中一直捧着的锦盒给奉上来。 明远的脸色一变,他早就注意到了那个仆从,还奇怪赵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屠纲死死盯着那个锦盒,他不相信赵佗会有秦二世的旨意,更不相信秦二世会如此地不相信他。 “诸位请看,这是当初本将来到棘原前,陛下派人送来的圣旨,上面说本将可以酌情在战事不利,屠纲将军作战不主动的时候,取而代之!” 圣旨露面,众将纷纷伸长脖子观察,当见到圣旨上的内容与玉玺盖的印章后,吃惊之余又感到了一阵阵的心寒。 为将者在外本就受君主猜忌,不过古往今来,没有几个君王会真的让人去夺取正在一线激战,且表现不错的将领的指挥权。 屠纲在项羽手中是吃了败仗不假,但是换一个人在屠纲的位置,做的不一定会比屠纲更好。 项羽不是一个能用常理推测的对手,他的勇武与领兵能力,可谓当世顶尖。 屠纲不敌项羽,却也在明远的帮助下保存了秦军主力,就因为后续作战不主动,胡亥就生了命赵佗取代他的打算。 这一切都在暗中进行,使得屠纲有了一种被背叛的悲愤感,他艰难地起身,走向圣旨。 赵佗轻声说道:“屠纲将军,你有伤在身,统领大军劳心伤神,本将愿意为屠纲将军分忧,这可是陛下的圣旨,想必屠纲将军不会抗旨不遵吧?” 屠纲仔仔细细地将那圣旨看了一遍,道:“我屠家人为大秦出生入死,纵然战死沙场又算得了什么?陛下不想让我为主将,为何不直接说?” 屠纲的眼圈通红,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势都没有落下一滴泪水,现在却忍不住流了眼泪。 屠纲单膝跪地,面对咸阳城的方向,说道:“末将屠纲,尊陛下令!从今日起大军的统帅就是赵佗将军,末将一定会全心全意辅佐赵佗将军平息叛乱!” 哎! 明远见到此情此景唯有一声叹息,他似乎已经看到了秦军的将来,看到了秦军惨败的模样。 临阵换将、将帅不和,再加上对手是古往今来都能排得上号的猛将项羽与谋士范增等人,秦军难了! 秦二世这一手太过于毒辣,就算明远知道秦二世素来凉薄,也无法想到他派来的赵佗,居然身上怀有密旨! …… 河内郡,野王城。 曾经这里是春秋时期晋国的土地,战国时期属于韩国,后来被秦国纳入版图。 后来野王城成为河内郡的治所,秦始皇还在世的时候,曾经迁卫君角来这里居住。 不过卫君角在两年前被秦二世废为了庶人,卫国也就绝了宗庙祀。 卫君角没了卫国国君的身份,但仗着秦始皇给他的一些封赏,在河内郡过得不错,还成了当地有名的名士。 今日卫君角沐浴更衣,匆匆前往野王城的郡守府,前去拜会郡守大人。 他和河内郡的郡守是老相识,经常有往来,今日卫君角格外隆重,是因为参与宴席的还有两个人——孔又与董翳! 这两位是从秦军主力部队脱离,来到河内郡驻守,保证秦军的退路的。 董翳与孔又决定好好搞好与河内郡人的关系,故一来到这里安顿下来之后,就决定宴请河内郡的豪杰三老以及名士。 将来若真的发生了战事,少不了要这些人相助。 卫君角下了马车,在仆从的搀扶下走向郡守府,他今年四十有八不过身体一直不好。 平日里除了与郡守宋庄交往较为频繁外,与其他人都很少一起集会交流。 卫君角能活到现在,与他低调的行事方式脱不开干系。 第三百五十九章 重礼 郡守府门口,有一人正在等待他,那人三十出头白面黑须,一见到卫君角就迎了上来,道:“卫先生,你终于来了本官等候多时了。” 卫君角是个被废掉成为庶人的人,但他曾经卫国国君的身份,依旧会给他带来许多便利。 正如秦国之后过了一千九百多年,那位末代皇帝溥仪,是很多上流人士的座上宾一样,河内郡的豪杰也对卫君角很是尊敬。 卫君角客气地还礼,道:“家中来了位远方的客人,耽误了些时间请监御史大人见谅,见谅。” 来迎接卫君角的,正是河内郡的监御史——范晨,地地道道的野王城人。 范晨浑不在意地一笑,说道:“无妨无妨,卫先生能来就好,这酒菜也刚刚准备好。” 两个人并肩而行,卫君角不动声色的问道:“老夫听闻两位从棘原来的将军曾经跟随蒙恬将军北击匈奴,他们的脾气秉性如何呀?” 范晨听出了卫君角的担忧,宽慰道:“卫先生请放心,宣刻将军人虽然刻板了一些但心肠不坏,孔又将军就和气多了,好相处。” 顿了顿范晨压低声音,道:“两位将军来野王城宴请有头有脸的人物,就是为了守卫河内郡,只要咱们尽心尽力保管什么事都没有。” 卫君角似乎松了一口气,脚步也轻盈了很多。 范晨是聪明人当然明白卫君角在担心什么,各地的反秦义军风起云涌。 凡是能与六国王族沾上边的人,是极有可能揭竿而起,或者被别人推上去当旗帜的。 卫君角一把年纪在野王城安安生生地待着,怕被宣刻与孔又针对。 他们走入了郡守府来到宴客的地方,终于见到了宣刻与孔又,卫君角忙上前行礼。 “老朽卫君角见过郡守大人,见过郡尉大人,见过宣刻、孔又将军。” 在郡守宋庄与郡尉孙普的身边,多了两个英武的将官,左面那个板着脸的目光锐利的是宣刻,右边那个嘴角含笑一脸和气的应该就是孔又。 卫君角猜得没有错,郡守宋庄热情地迎接卫君角,并亲自为他介绍。 众人寒暄了两句之后各自落座,郡守宋庄一挥手,“上酒菜!” 为了今日的宴席宋庄准备了很久,将野王城一代名厨都请了过来,酒宴上觥筹交错好不欢快。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孔又咳嗽了两声,众人便识趣地停下了交谈,看向他。 孔又举起酒杯,说道:“本将与宣刻将军奉命镇守河内郡,我们兄弟二人是外人,要抵御项羽之流,少不了各位的帮助,还望诸位鼎力相助。” 坐在宴席前端的一位老者须发皆白,红光满面地说道:“请孔又将军放心,在座的诸位每一个都心向大秦,心向陛下,老朽马瀛愿意率领马家全力相助两位将军镇守河内!” 马瀛是河内郡颇有名望的三老,甭管心里怎么想的,话是说得滴水不漏。 孔又点了点头,笑道:“有诸位鼎力相助我们兄弟,河内郡一定坚如磐石!” 孔又话音落下,坐在他身边的宣刻却阴沉着脸,将长剑“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宣刻环视众人,说道:“不过丑话本将说在前头,谁胆敢暗中勾结叛贼,意图染指河内郡,被我宣刻发现,夷三族!” 卫君角、马瀛等人被吓了一跳,卫君角勉强一笑,说道:“宣将军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对大秦都是忠心耿耿,绝不敢与叛贼有联系。” 孔又与宣刻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将来此的宾客治的服服帖帖的,纷纷表示要为大秦出力。 郡守宋庄见火候差不多了,就出来打圆场,笑道:“宣刻将军的意思是,只要诸位同心协力一定能守好河内郡,将来平定了叛乱,诸位人人有功,都能得到朝廷的封赏,哈哈哈。” 孔又高举酒杯,笑道:“郡守大人说得对,这一杯酒本将敬给所有为了我大秦安宁稳定出力的人,干!” 宴会持续了两个时辰才结束,孔又与宣刻被宋庄分别安排在了郡守府边上的两个独立院落里,一应生活所用的东西都准备的齐全周到。 孔又回到了居所,屁股还没坐热,都尉孔理就来禀报:有人来拜访孔又。 孔理是孔又族内的弟弟,目前在孔又的麾下任职都尉,是他的心腹。 “谁来了?”孔又低垂着脑袋,醉意令他昏昏欲睡,如果不是重要的客人,孔又决定推了。 “卫君角,他就在后门处等着。”孔理压低声音,道:“跟他一起来的人还抬着一个大箱子。” 哦? 孔又昏昏欲睡的头脑再度清醒起来,他目光变得清明起来,说道:“箱子里是什么?” 孔理明白孔又的意思,说道:“从那箱子的重量来看,应该是金银细软之物,反正不便宜。” 孔又从床榻上站起来,说道:“既然如此本将就去看看他,瞧瞧卫君角到底有什么事。” 孔又爱财,更爱钻营,他当初能主动投入还未彻底发迹的明远麾下,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随着孔又在九原郡建功立业后,他的野心开始膨胀,不想在明远这一棵树上吊死。 明远的天工坊里面有很多人是孔家的族人,但那些人和孔又的联系,其实并不紧密。 这两年孔又陆续召集孔氏一族的人来到他身边,无论是孔理这样在军中的人孔家人。 还是在咸阳城为孔又打理产业的孔氏一族的族人,才是他孔又的基本盘,而不是远在辽西的那些不远离离开明远的孔家人。 孔又与孔理一起来到后院,就见卫君角正老老实实地等待着,见到孔又来,他恭敬地上前行礼。 “老朽卫君角,见过孔将军!” 孔又随意地挥挥手,说道:“卫老先生无须客气,这么晚来找本将,所为何事?” 孔又的目光看向了卫君角身后的仆从,仆从们抬进来的箱子可真不小。 卫君角微微一笑,说道:“孔将军来河内郡领兵,军饷肯定吃紧,老朽准备了些金银,送给将军。” 第三百六十章 指鹿为马 卫君角挥挥手,仆从会意打开了箱子,就见箱子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有部分精美的绸缎、首饰。 孔又的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那些银子林林总总加起来,少说有上万两。 再加上其他的宝贝,算下来这箱子里面的物件,价值在两万两左右。 按照战事频发各地烽烟四起后货币稍稍贬值的情况来看,这两万两能兑换更多的秦朝所发行的秦半两。 孔又伸手抓了一把银子,喃喃道:“本将无功不受禄,怎么好收卫老先生的重礼呢?” 卫君角心中一喜,孔又这样说,就算是收下了礼物,自然也会为他办事。 卫君角凑上前,说道:“不瞒孔将军您说,我卫家家道中落,是有些钱财田产,但乱世光有田产没有武力,那就是待宰的羔羊。” 卫君角这话说的很实在,也点名了他为何来寻找孔又,并送上重礼的原因。 他摩挲着手,说道:“孔又将军您年轻有为,我卫家愿意与您结交,老朽有一个儿子、两个子侄,平日也习得武艺,希望能入军中跟着孔将军一起长长本事,为大秦做些事。” 孔又闻言有些犹豫,现在正是敏感时期,秦军防守河内郡事务繁杂。 要忙的事情千头万绪,哪有闲职给卫家的人? 卫君角似乎看出了孔又的难处,说道:“请将军给他们些基础的职位就好,比如那守城门、检查来往行人的活儿,我们绝不让大人您为难,我们只要让人知道我卫家有了大人您撑腰就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孔又也放下心来。 他仰面而笑,向孔又保证道:“请卫老先生放心,等战事平息了,就让你的儿子与侄儿来本将的亲卫军里任职,现在先做些看守城门的闲职。” 卫君角大喜,连连说道:“多谢孔将军!多谢孔将军提携!” 卫君角千恩万谢的离开了,孔又则命孔理将那一箱子宝贝都收起来存好。 军饷自然有朝廷来提供,至于这一箱子“军饷”,当然得落入他孔又的手中。 卫君角从后门而出,上了马车,在马车中竟已经坐了一个人,身材精瘦眼光明亮。 “卫公,事情如何了?” 男子忍不住问道,卫君角露出笑容,说道。 “请你立刻去往英布将军处,就说万事俱备,只待将军一来,我卫家、马家将全力配合英布将军,夺取野王城!” 男子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彩,道。 “大事若成,卫公与马工当居首功!英布将军承诺,一定会让两位成为河内郡的郡守与郡尉!” 卫君角笑呵呵地摆摆手,说道。 “什么功名利禄老夫都不在乎,老夫就是要推翻暴秦,为我卫国复仇!” 卫君角表面上过着平静的生活,实则内心一日都没有忘记对秦国的仇恨。 …… 咸阳,丞相府。 李斯被腰斩后,李家的府邸便闲置下来,慢慢地变得萧瑟与荒凉起来。 而新的丞相府却拔地而起,丞相赵高在朝中独揽大权,权势滔天,他修建丞相府在李斯死后压根没有人敢说什么。 不过春风得意的赵高也有烦心事,峣关失守,秦军败退到蓝田集结起来。 秦将赵贲真不愧是常败将军,他去了峣关才多久?峣关就被刘邦攻陷。 朝廷一边继续抽调内史的县军前往蓝田,一边派朝中的大将蒙武前往蓝田统兵。 蒙武年事已高又生了病,如果不是真的没办法,秦二世也不会让他前去蓝田防御。 赵高所烦心的并不是秦军的败退,他烦心的是,还没办法确定朝中有多少人能死心塌地地站在他这边。 赵高的权势越大,他的欲望便越发地无法抑制,驱使他走出那一步。 叛军攻陷峣关,蒙武又离开了咸阳前往蓝田,算来算去,秦始皇留下的军中老臣,就剩下一个很久不上朝又病恹恹的王贲。 赵高感觉到时机来了!他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要走上更高峰! “岳父,您找我?” 咸阳令阎乐来了,就见赵高站在廊下,望着夜空出神。 “嗯。” 赵高应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道。 “蒙武到蓝田了么?” “到了,按照岳父您的吩咐,我派人沿途跟踪,蒙武在蓝田厉兵秣马,瞧那架势是要与刘邦拼命。” 赵高心中稍安,道:“阎乐,你脑子灵活,说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为父看清朝廷里百官,谁站在为父这边?谁站在我的对立面?谁又处在那中间呢?” 阎乐这才明白赵高的心思,他不禁笑了,说道。 “岳父您是一等一的聪明人,怎么忽然间糊涂了?想要看谁站在您这边,谁站在陛下那边,只要您随意挑选出一件事来,那事儿一眼看上去清清楚楚,您却反着说,看看百官的反应不就行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赵高深陷其中钻了牛角尖,这一下子豁然开朗。 他连声大笑,道:“好!好小子!哈哈哈哈,你今晚去寻找一只鹿儿来,明日为父有大用!” 阎乐心领神会,说道:“请岳父放心,小婿一定在明日早朝前,将鹿儿寻来送入宫中!” 阎乐的心头一片火热,他清楚赵高的意图,若赵高真的成功了,成为大秦的君王。 赵高只有一个女儿,他又是赵高的女婿,将来赵高百年之后,这帝位不就落在了他阎乐的手里? 翌日,咸阳望夷宫。 多日未上朝的胡亥这两天格外勤政,峣关被攻破,使得秦二世不得不上心关注蓝田的防御。 他坐在帝位上,说道:“蓝田是拱卫咸阳的要地,蒙武老将军要什么朝廷必须全力支援他,谁难为蒙武老将军,朕定斩不饶!” 说完了蓝田的消息,胡亥又开始例行与群臣一起商议棘原那边的军务。 棘原的秦军在被赵佗掌控后,的确一改之前的稳健,与联军开展了数次激战。 每一次激战都是少则三五万人,多则十万人的大会战,打得难解难分。 赵佗在战报中会将过程与战损写得很详细。 第三百六十一章 子婴 然而秦二世胡亥依旧不满,动辄斥责赵佗的战果太小,杀敌太少云云。 秦二世提高声音,道:“让赵佗继续主动进攻,我大秦地域广阔,没了兵朕再给他派!决不允许龟缩不战!” 太尉邱屠的脸皮微微抽搐两下,连他都觉得秦二世对赵佗太严苛,不过邱屠可不会顶撞胡亥,道:“谨遵陛下旨意!” 秦二世舒展了一下筋骨,道:“诸位爱卿,尔等还有何事启奏么?朕乏了……” 秦二世话音未落,忽见一人走了出来,道:“启禀陛下,臣有事启奏。” 见是赵高出来,胡亥笑道:“原来是丞相,你有什么事要与朕说?速速说来。” 赵高抬起头神情恭敬,道:“臣近日在咸阳城中寻觅得一匹宝马,臣想要将此马奉上给陛下。” 哦? 秦二世来了兴致,说道:“丞相曾经给先帝做过中车府令,丞相都说是好马,那一定是千里之驹,朕得亲自看看。” 群臣不明所以,没搞明白赵高的意图,怎么无缘无故地给皇帝陛下献马作甚? 赵高拍了拍手,不多时咸阳令阎乐,牵着一个动物缓缓地走上了望夷宫大殿。 胡亥伸长脖子观瞧,想看看千里马生的什么模样,待看清后他哑然失笑。 胡亥指着那动物,说道:“丞相搞错了吧?怎么将一梅花鹿当成了马?” 赵高嘴角含笑,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臣没有搞错,这正是千金难得宝马。” 啊?胡亥微微一怔,继而问左右:“你们来说说那动物是马还是鹿儿?” 胡亥身边的内官明先,还有守护在他身边的羽林军统帅常威都是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胡亥这下子不高兴了,他急声说道:“朕问你们话,你们为何不说?都说!那是鹿儿还是马!” 内官明先硬着头皮看了一眼阎乐身后的梅花鹿,说道:“那是一只梅花……” 明先话未说完,就感觉到一阴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令他心惊胆战。 明先的实话都吞进了肚子里,道:“那是一匹马,一匹千金难得的宝马!” 赵高的目光重新变得柔和起来,他笑道:“明内官好眼力,这的确是一匹马,诸位大人以为呢?” 御史大夫冯劫眉头紧锁,聪明如他当然察觉出了赵高的意图,赵高这是要逼迫朝臣站队了。 冯劫咳嗽一声,道:“吾虽年迈,却依旧能看得清,你赵丞相所奉给陛下的,是一只鹿货真价实的鹿!” 赵高早就料到冯劫会站出来,故赵高阴阳怪气的说道:“冯大人说它是鹿,它就是鹿么?得诸位大人都来说一说才行。” 赵高转过身面对群臣,当他的目光一一扫视的时候,有些人忍不住出言附和。 “丞相大人说得没错,这就是一匹马,你瞧瞧那耳朵、那眼睛、那蹄子!谁能说它不是马呢?” “对对对,这就是一匹千里马,还是一匹价值连城的千里马,丞相说得是对的。” “依我看是冯大人眼花了,这么大一匹马居然能看错,冯大人真是年岁大喽。” …… 群臣中附和赵高,指鹿为马的有不少,至少占据了百官的三成。 还有不少人选择了沉默,至于站出来反驳赵高的人就更加少了,满打满算不过十二人。 太尉邱屠、御史大夫冯劫、廷尉丞赵端、治粟内史张茂等一十二人,旗帜鲜明地反对赵高。 邱屠不是傻子,自从李斯倒台后,他和赵高的关系就变得越发微妙起来。 曾经他们一起联合,将胡亥推到了皇帝的位置上,现在他们的利益却发生了冲突。 邱屠是没有退路的,他的女儿今年好不容易又有了身孕,如果能诞下皇子,未来皇帝就是皇族与他邱家的血脉。 赵高的权势越发的大,让邱屠都感觉到了危机,不得不站出来,反对赵高。 这一场君臣间的争论,还是以赵高主动将梅花鹿牵出去而结束。 秦二世就像是没心没肺一样,他并未觉得赵高这样有任何不妥。 反而继续去了阿房宫,沉浸在赵高为他准备的莺莺燕燕之中,消磨斗志与精气神。 夜幕之下,阿房宫内灯火通明。 赢子婴来到了阿房宫,求见胡亥,赢子婴是嬴溪的长子,从辈分上来算,赢子婴是胡亥的叔叔。 嬴溪在秦始皇去世后三个月,就因为伤心过度离开人世,他死后子婴就在家中为他守孝。 子婴平时深居简出,也没有什么交际,称得上是一个孤僻的王爷。 但是今日子婴却来面见胡亥,不为别的,只为来说服胡亥醒一醒,不要沉沦下去。 “王爷,陛下说他在忙没有时间见您,请王爷您回去,改日再来吧。” 羽林军副统帅刘畅出来应付子婴,委婉地劝他离开。 “忙?忙着听雅乐?忙着看那些舞姬么?” 子婴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道。 “刘将军,请你去通禀一声,就说陛下今日不见吾,吾就一直等在这里!绝不离开!” 刘畅叹了口气,不得不去再通禀一声,子婴毕竟是大秦的皇族,他得罪不起。 不多时刘畅出来了,还带来了胡亥的旨意,请子婴进去说话。 子婴迈开脚步往前走,一到大殿门口他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脂粉味道。 歌姬、舞姬们少数也有二十多人,她们竭尽全力取悦胡亥,将胡亥侍候得乐不思归。 “臣赢子婴,拜见陛下!” 胡亥背着手站在御阶上面,随意地挥挥手。 “皇叔不必客气,你大半夜地来找朕,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是不是府里遇见了什么困难?” 胡亥对子婴这个长辈还是尊敬的,毕竟子婴一大把年纪了,不会威胁到他的地位。 “陛下,臣听说今日赵高在朝堂上,指着一只梅花鹿称为千里马,陛下,赵高这是有不臣之心!您千万不能放过他!” 又来了! 胡亥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说道。 “丞相不过是与朕逗趣儿罢了,你怎么和那张茂一样?非得写一封奏疏参奏丞相?” 第三百六十二章 告老还乡 “丞相在你们眼中,就是罪大恶极,包藏祸心之人?” 秦二世太信任赵高了,他的帝位就是赵高在他还是皇子的时候,一点一滴地谋划最终得来的。 他想不出赵高一个太监,能如何威胁他的皇帝之位?反倒是在外领兵的将领,才是胡亥最忌惮的。 “陛下啊!赵高精挑细选了千百的舞姬、歌姬,送到了阿房宫中来,他是在消磨您啊!” 子婴的眼圈通红,痛心疾首地说道。 “您知不知道现在咸阳城中有多乱?军兵、百姓,都在担心刘邦会击溃蓝田守军,打到咸阳来!您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子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说道。 “还有那李现,您命人将他抓到了咸阳来,却不给他一个申辩的机会就将他打入死牢,这不是明君所为啊!” 李现被刘畅、断浪抓到了咸阳,不过秦二世没有着急杀李现,而是将其囚禁。 秦二世绝不是发了善心,而是赵高建议暂时留下李现的性命,以后能用来制衡李由。 “哦?朕听皇叔的就是明君,朕不听皇叔你的,就是昏君了?” 秦二世冷笑一声,对子婴的厌烦已经到了极致。 “皇叔,朕敬你是朕的长辈,才破例让你深夜来见朕,朕不想听你为李家的人说话!” 子婴还欲解释,但胡亥已经烦透了李斯、冯劫对他的说教,当然不会给子婴机会。 胡亥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说道。 “刘将军,送皇叔出去!” 子婴失魂落魄地被“请”了出去,他回望辉煌的阿房宫,默然无语。 大秦,恐怕就要在胡亥的手中彻底衰落了。 即便诸侯联军被击破、刘邦大军被剿灭,若胡亥仍旧执迷不悟,大秦还能存在多久? 子婴想了想没有回府上,而是连夜去拜访一人——御史大夫冯劫。 除了冯劫之外,子婴想不到还有谁,愿意与他一起劝谏秦二世胡亥。 子婴来拜访冯府,很容易就进了去,还见到了冯府里面十分诡异的一幕。 现在是夜里,可是冯府却灯火通明,仆从们来往不停,每一个人都是行色匆匆。 “冯管家,贵府上这是发生何事了?” 子婴看得一头雾水,冯府好端端的怎么好像要收拾行李离开咸阳的架势? “老爷说冯公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想来时日无多,他准备辞官归乡,离开咸阳,带着冯公一起回去。” 啊? 子婴吃了一惊,不禁说道:“冯大人是我朝中中流砥柱,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开?” 老管家冯福憨厚地一笑,说道:“老爷的心思我怎么能猜得透?老爷就在里面,王爷请。” 冯劫的院子看上去并不起眼,位于冯府的一处僻静处,环境倒是清幽。 冯劫就站在院子里,盯着一块石碑出神。 那石碑是冯劫出仕的时候刻下的,上面写出了他的雄心壮志以及梦想。 转眼间三十年过去了,冯劫从意气风发的青年,成了一个老人,当真是岁月催人老。 “冯大人?” 赢子婴喊了一声,说道。 “听冯管家说冯大人要归隐,离开咸阳?他说的是真的么?” 冯劫转过身,对上了赢子婴的眼睛。 “冯福说的没错,吾已经写好了请辞信,明日就会送往阿房宫请陛下恩准,这咸阳,已经不是我冯家能落脚的地方了。” 冯劫的目光柔和,再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与锐利,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年过半百的老人一般温和。 赢子婴上前一步,劝说道。 “陛下沉湎酒色,赵高的权柄日益深重,再这样下去,恐怕我大秦就完了啊!冯大人留下来,你我一起劝谏陛下……” 呵!冯劫冷笑一声,问赢子婴。 “王爷是不是刚从阿房宫回来?你说的话陛下可能听得进去一句么?” 赢子婴嘴巴张了张,一句话都未说出来。 “王爷,昔日李斯大人与吾一起上书,劝谏了多少次,可是大王改过么?没有!” 冯劫的心早就死了,在李斯被腰斩的那一刻,他就明白胡亥无药可救。 今日在朝堂上冯劫反驳赵高,是对秦始皇的知遇之恩的最后一次回报。 “吾作为臣子应尽的本分已经尽到了,可陛下执迷不悟我又能如何?难道王爷想要我冯劫和李斯丞相一样,落得家破人亡,不得好死的下场?!” 冯劫闭上了眼睛,将热泪留在了眼睛里。 “这大秦不再是先帝时期的大秦,今年是秦二世四年,不是秦皇四年,我们都老了,为大秦殚精竭虑了一辈子,我不能连冯家的最后一点东西都守不住!” 赢子婴的眼里闪过复杂的光,他很清楚冯劫说的是对的,冯劫现在离开也是对的。 冯劫再不走,要不会死在秦二世的手中,要么会死在狼子野心的赵高手中。 “家父时日无多,要我带他前往戏亭去见一见前太尉燕缭,这是他最后的心愿,待家父一走,我自会带他返回故乡安葬,王爷,你我有缘再见吧。” 冯劫挥挥手与赢子婴告别,他们这一告别,多半就是永远都不会见面了。 赢子婴喃喃道:“现在是关键时刻,前线吃紧、蓝田县被刘邦威胁,陛下绝不会让你走的……” 冯劫扑哧一声笑了,他笑得出了眼泪,“王爷啊王爷,吾这一封请辞信递上去,陛下不仅不会挽留,还会立刻批准,让我冯劫告老还乡,陛下已经厌恶我和李斯大人太久了。” 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军国大事,这些事情比不上胡亥个人的喜好爱憎。 否则赵高也不会一步步地走上来,还将秦军的政务大权掌握在手中。 赢子婴明白冯劫去意已决,与他行礼告别:“既然如此,祝愿冯大人一路平安。” 冯劫没有说错,当他的请辞信送到了阿房宫后,秦二世高兴地立刻应允。 心情极好的秦二世甚至赏赐了冯劫不少金银,还送了老爷子二十名歌姬、舞姬。 冯家,这个曾经在咸阳显赫一时的家族,就以极为悲凉的方式,告别咸阳城。 第三百六十三章 奇袭河内 秦二世四年,五月初。 大秦御史大夫、两朝老臣冯劫,携老父冯去疾及家中亲眷,离开了咸阳。 纵观冯劫为官的生涯,可谓顺风顺水,他的父亲冯去疾是当朝右丞相。 冯家与蒙家一样,极受秦始皇信任、看重,秦国一统天下的过程中,冯劫的付出不比李斯少。 不过冯劫与李斯不同的一点,在于冯劫更加地圆滑、中庸,不那么尖锐。 当见到李斯的下场后,冯劫就萌生了归隐的念头,直到今日才得以实现。 天空中阴云密布,冷风扑面而来,冯劫停下脚步,回望偌大的咸阳城。 曾几何时,他冯家的府邸前车水马龙,想要拜访冯劫、巴结冯劫的人络绎不绝。 可冯劫辞官后离开咸阳,却连一个来送别的人都没有,何其悲凉萧瑟? 冯劫叹了口气,朝中的大臣们许多心向赵高,不愿意与赵高同流合污的大臣,害怕遭受赵高的打击报复,都不敢与冯劫走得太近。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冯劫转过身,悠悠地吟诵道。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冯劫所吟诵的,是《诗经》中的一首送别的诗,名为《邶风·燕燕》。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回想起在咸阳的多年时光,冯劫的眼圈一红,泪如雨下。 他对着骊山陵的方向行礼,道。 “陛下,老臣没办法继续留在咸阳为大秦尽忠了,请陛下恕罪,待老臣百年之后再入黄泉,向陛下谢罪!” 冯劫的内心是挣扎的,他一方面觉得离开咸阳不再朝中任职,是辜负了秦始皇。 另一方面冯劫很清楚,他继续待在咸阳,早晚冯家会被卷入乱流中被撕扯地粉碎。 行了大礼后冯劫不再犹豫,登上马车离开了咸阳,他们的第一站是前往戏亭,拜访冯去疾的老友燕缭。 …… 河内郡,野王城。 夜深人静,野王城城头负责守备的秦军昏昏欲睡,抱着兵器缩在箭垛子后面打瞌睡。 野王城外一里处,一片茂密的树林中,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大批的军兵。 从穿着打扮来看,他们隶属于楚军,且都是楚军中的精锐士卒。 为首一员大将虎背熊腰,豹头环眼,正是项羽麾下的大将——英布。 “已经快子时了,野王城那边怎么还没有动静?英布将军,卫君角那老头儿不会变卦了吧?” 司马卬眉头紧锁,担心卫君角中途反水,那他们攻占野王城就得花费更大的力气。 英布与司马卬一路行来是昼伏夜出,将行踪隐藏的极好,就是为了奇袭野王城。 英布的虎目死死盯着野王城,摇了摇头。 “不会,卫君角家国都被暴秦诛灭,他对暴秦的痛恨,是刻在骨子里的,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顿了顿英布又继续说道。 “秦军先锋军由宣刻、孔又率领,人数在五千上下,后来的董翳率军主力大概有两万五千人,我们要迅速拿下野王城,就得出奇招,险招,否则董翳、宣刻、孔又三人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不得不将希望放在卫君角和马瀛的头上,这两个人是他们拿下野王城的关键。 司马卬只好耐着性子等待,道。 “也不知道棘原那边战事如何了,英布将军,若我们断了秦军的归路,秦军真的会像范先生说的那样,投降我军么?” 司马卬是第一次单独出来执行这样重要的人物,没话找话缓解内心的紧张。 英布嘴角微微扬起,说道。 “范先生算无遗策,他说秦军会投降那秦军就一定会投降,不过前提是咱能真拿下河内郡!” 一旦河内郡被围住,秦军南边有楚国为首的秦军,西面的归路被断。 南边又是汹涌的各地反秦义军,秦军就算想要坚持,也注定是徒劳的。 哗啦啦…… 昏暗的树林里有草木摇曳的声音传来,一道人影飞速朝这边跑来,喊道。 “将军!野王城那边发来了信号!” 一句话使得英布、司马卬等人精神一振,英布不再犹豫,喝道。 “不要点火把,迅速靠近野王城,入野王城之后按照本将的布置行事!” 英布与司马卬麾下的将士大概有一万五千余人,这些兵将人虽然少但都是精锐。 当大军靠近野王城的时候,就见城门大开,有一群人正在城门前张望。 “英布将军!在下乃是卫家卫司隶,奉父亲之命,来此接应英布将军!” 英布与卫司隶并肩冲入城中,就见城里多处火光四起,还有喊杀声传来。 “这是?” “将军,家父与马老先生预先在城中多处纵火,吸引城中守军的注意力,现在秦军已经有不少被吸引了过去,在下可带将军绕近路,直接从后方奇袭秦军本阵!” 卫司隶年纪不大,但办事说话很有章法,有他带路,整个野王城对于英布他们来说,就成了主场作战。 从哪里走隐蔽,从哪里走更近,从哪个方向能绕到秦军的后面,卫司隶一清二楚。 反观秦军在野王城中,因为对城中并不了解,清剿起火点的暴徒的时候,好像无头苍蝇。 分散的秦军大大削弱了秦军的战力,竟没有察觉,有一支敌军,已经悄悄地接近了秦军的大营本阵。 望着近在咫尺的秦军大营,英布抽出宝剑,喝道:“灭秦大业在此一举!杀!” 英布喊得声音极大,冲的更快,他冲在最前方,率领兵卒冲击秦军本阵。 在军营中还在研究如何剿灭暴徒的董翳三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董翳、宣刻、孔又毕竟是久经战场的老将,迅速组织秦军反扑。 宣刻负责前往城中各处收拢各处的秦军,董翳居中指挥,孔又则亲临战场前线,抵御英布等楚军的冲击。 沉寂了多年的古城在夜晚热闹起来,全城到处都是秦军与楚军的交战。 不过相较于有卫家、马家带路,提前做好了作战规划的楚军,秦军太被动了。 从城南到城北,秦军都在被楚军压着打,分割包围、各个击破。 秦军的溃败,已成定局! 第三百六十四章 兵行险着 棘原,秦军大营。 中军帐内死一般地沉寂,赵佗瞪大了眼睛,声音都在颤抖,“你说什么?河内郡,被楚军攻占了?” 军帐中央跪着两个人,蓬头垢面活像叫花子,他们正是从野王城败退的宣刻、孔又。 宣刻泪流满面,说道:“卫君角、马瀛两个畜生,他们为楚军打开城门,还为楚军引路,我等实在是没有办法!” 孔又脸色灰败,说道:“当夜城中起火,有暴徒作乱,卫君角请我军去平乱,却不想是那老贼的调虎离山之计,我们上当了。” 宣刻、孔又内心无比懊悔,悔不该轻信卫君角,导致丢了野王城,丢了河内郡。 赵佗心乱如麻,坐在帅椅上久久没有动弹,整个人好像丢了魂儿似的。 秦军与联军激战正酣,河内郡可是他们撤回关中的要地,现在丢了,秦军就没有了退路。 明远见赵佗不说话,便问宣刻与孔又:“董翳将军何在?河内郡的郡守、郡尉情况怎样?” 宣刻摇了摇头,道:“董翳将军在突围的时候和我们失散,恐怕凶多吉少,至于河内郡的郡守、郡尉,已经被卫君角与马瀛两个老贼斩杀,脑袋悬挂在城门楼上了。” 宣刻眼珠子都红了,道:“是末将无能丢了河内郡,请将军再给我一支军队,末将就算是死,也要夺回河内郡!” 哎! 明远摇了摇头,说道:“楚军能迅速攻占野王城,靠的是有内应且出其不意,我军竟然都没注意到有一支楚军绕了过去,现在他们一定会严密防御,别说你了,就是我大军全力进攻,也难以短时间攻下。” 明远的话令其他的将官亦忧心忡忡,己方成了孤军,前面有联军,西面有河内郡,当真是进退不得,极为被动。 屠纲站了起来,对赵佗说道:“赵将军,河内失守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再说,刘邦军已经开始进攻蓝田县,关中岌岌可危,请你快快拿个主意吧。” 赵佗回过神来,道:“拿个主意?本将要拿什么主意?我麾下的兵将就这些,一边要对付联军,一边还得夺回河内郡,两边根本无法同时兼顾。” 赵佗不禁愁容满面,他本来想要大展宏图,可是当他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才体会到屠纲的不容易。 章邯见状自告奋勇,说道:“河内郡必须夺回来,将军,我愿意率领本部人马,联合孔又、宣刻将军麾下人马,前往河内郡!” 赵佗看了章邯一眼,说道:“章将军,你有几成把握能拿回河内郡?” 章邯犹豫了片刻,说道:“无论成功与否,末将一定尽力而为!” 连章邯都这么说了,可见重新夺回河内郡的困难。 其实秦军之所以在河内郡大败,与秦在河内郡的沉重的赋税徭役脱不开关系。 再加上卫君角与马瀛这两家颇有实力地位的家族相助,秦军才会一败涂地。 赵佗摇了摇头愁眉不展,众人也是再度陷入了沉默。 就在此时明远轻声说道:“将军,要应对现在的困局,吾有一策或许可行。” 哦? 赵佗连连催促,说道:“明侯有何良策,快快说来!” 明远走到了地图前,伸手一指,说道:“目前我军主力被困在棘原,牵扯项羽及其麾下诸侯联军主力,不过我军只要坚守住,项羽难以吃下我军主力,而朝廷所急的是蓝田县。” 明远伸手在河内郡一指,说道:“假如我们分兵前往河内郡,沿着河内郡的边缘行进,然后过三川郡、新安,走函谷关,到了蓝田县与蒙武将军会合,击退了刘邦就能解咸阳之危!” 众人凑上去,有的面露惊讶,有的连连摇头,司马欣更是倒吸一口凉气,说道:“明侯的办法太凶险,且不说路途遥远,光是补给以及要过河内郡,那英布能让我军轻易过去?这支军队八成要覆灭在路上。” 就连屠纲也是并不看好这个计划,道:“明侯的计策太冒险了,等于是拿着这一支军队几万人的性命去冒险,即便是去,又要挑选谁去?” 明远长叹一声,说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事,我们现在分兵或许还来得及,不然一旦蓝田县失守,咸阳被攻占,我等也一样会死无葬身之地。” 赵佗在军帐里来回走了两圈,道:“明侯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你说说要挑选谁分兵?” 注定九死一生的任务,赵佗环视一圈,都没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 明远却上前一步,说道:“吾愿意领辽西郡本部人马出征!” 哦? 赵佗真没想到明远敢主动站出来,他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明侯可要想好了,此事事关重大,一旦你在途中被围困,绝对没有人能救你。” 明远的神情坚毅,道:“昔日先帝任命我为辽西郡守,才有了我明远的富贵,如今咸阳危在旦夕,明远愿意以性命守护大秦,全了先帝对我的知遇之恩!” 铿锵有力,坦坦荡荡,明远从来没有将秦二世放在眼里,在明远心中秦始皇才是大秦真正的皇帝。 似乎早就知道明远会这样说,章邯、郑鹰、龙且三人神情自若,明远去哪里他们就去哪里。 宣刻神情激动,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说道:“末将愿意跟随将军出征,驰援咸阳!” 宣刻这么一表态,温邦、周奇二人也忍不住了,站出来表示愿意跟着明远一起走。 温邦与周奇倒没有明远那么高的觉悟,他俩单纯是认同明远的本事。 别看孤军深入这么凶险,但温邦与周奇相信,以明远的才干,肯定能化险为夷。 再说两个人手下满打满算剩下不足一千人,他们在这边是可有可无的角色。 听着宣刻等人的话,孔又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他想要跟着明远离开,但那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 太危险! 孤军深入还得从河内郡过三川郡、新安等地走函谷关,其间的危险太多了,他不能拿性命去冒险。 留在棘原,才是上上之策。 第三百六十五章 权倾朝野 赵佗沉吟片刻,说道。 “明侯为朝廷排忧解难的心本将佩服,不过贸然分兵离去,需要时间准备好好谋划,另外,此事本将需要传书命人送信往咸阳,请陛下定夺。” 咸阳城给赵佗的压力越来越大,胡亥多次催促赵佗,尽快击溃项羽驰援咸阳。 可胡亥哪里明白项羽的厉害?秦军众将官,几乎人人都在项羽手下吃过瘪。 如今明远决心分兵,冒着被困死的危险走函谷关解救咸阳之危,这给了赵佗堵住胡亥斥责的借口。 他特意命司马欣带着书信前往咸阳,将计划详细地告诉胡亥,安胡亥的心。 至于明远这支即将远征的军队,除了辽西军之外,还有宣刻麾下的一万军士。 赵佗还多调派了五千人给宣刻,让他安心上路,保护好明远的安全。 明远能成功么? 赵佗并不看好明远,不过他乐于有人给咸阳那边以希望,缓解他的压力。 连李斯都被秦二世腰斩了,赵佗真害怕有一天秦二世发怒,将他也杀了。 且说棘原的辽西军在紧锣密鼓地准备出征事宜,司马欣率领少量随从,风尘仆仆地前往咸阳。 他们一人三骑,除了吃饭、睡觉,几乎是昼夜不停,终于在第七日抵达了咸阳。 司马欣未敢耽搁,径直去了咸阳宫,携带印信,请求见皇帝秦二世。 来接见司马欣的人名为阎乐,他是赵高的女婿,现在担任大秦咸阳令。 “阎大人,请你向陛下通禀一声,吾有要事禀告陛下,军情紧急片刻耽搁不得啊。” 司马欣很着急,但阎乐却沉稳得很,笑呵呵地说道。 “司马将军别着急,陛下正在宫中听曲享乐,有什么事情我得先向岳父禀告。” 岳父? 司马欣微微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阎乐说的“岳父”,是指当朝左丞相——赵高。 “那就请阎大人去向丞相大人禀报一声,就说吾真的有要事,时间紧迫。” 阎乐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就留下司马欣还有四个随从,直挺挺地站在咸阳宫前。 他们一直在咸阳宫前等待,等了一个多时辰,直到日落西山还没有回应。 “将军,赵高这是什么意思?让将军等了这么久还不露面?” 司马欣的副手苏勤不满地嘀咕道。 “将军有紧急军情还要看他赵高的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朝廷是他赵高说的算呢!” 司马欣没说话,苏勤话糙理不糙,司马欣可是从棘原来禀报紧急军情的。 可是赵高竟然敢晾着他这么久,且皇帝的人都不露面,可见赵高的厉害。 司马欣微微仰起脸,望着巍峨的咸阳宫,喃喃道。 “咸阳宫、朝廷,怕是用不了多久,都会成为那位丞相大人的囊中之物了。” 李斯被腰斩夷三族,燕缭、冯劫告老还乡,朝中秦始皇时期的大将老的老,死的死,所剩无几。 听说赵高还没有任命御史大夫,就那么空着那官职,他一人兼任丞相与御史大夫之职位。 赵高的权势越来越重,几乎到了权倾朝野的地步。 司马欣都不敢想象,如果邱屠也倒了,那咸阳城岂不是就成了赵高的天下? 哒,哒,哒…… 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司马欣循声望去,就见阎乐面含笑意地走来。 “阎大人,丞相大人怎么说?” 司马欣快步迎了上去,结果阎乐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岳父公务繁忙,今日没有时间见你,你有什么军情可以说出来,我会转告岳父的。” 司马欣的笑容僵在脸上,苏勤忍不住上前一步,怒声道。 “丞相大人连见我等一面的时间都没有吗?既然如此,让我们面见陛下!” 阎乐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打量了苏勤一眼,说道。 “司马将军,你手底下的人忒不懂规矩,咸阳城内天子脚下,岂能这般无礼?” 司马欣瞪了苏勤一眼,将他拉到身后去,耐着性子给阎乐解释。 “请阎大人代为转告丞相大人,永乐侯明远欲分兵从棘原入河内郡、三川郡,过函谷关驰援咸阳,不过这样一来我军主力人手不足,请朝廷再发援军去棘原。” 阎乐点了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司马将军的话我记住了,今日你们先找地方落脚歇息,明日再来吧。” 阎乐离开后苏勤涨红了脸,道:“狗仗人势的东西!神气什么?这要是在战场上,我早就活劈了他!” 司马欣挥挥手,说道:“先寻个地方落脚吧,大家奔波了一日不得消停,还有,在咸阳城里不得胡言乱语。” 司马欣的心中越发的沉重,他觉得那些发往棘原,对赵佗训斥的圣旨,或许不是出自秦二世的手,而都是来自赵高。 司马欣在咸阳城待了三日,整整三日时间,每天司马欣都会来到咸阳宫前等待。 但阎乐给他的理由都一样:丞相赵高日理万机,没有时间见司马欣,陛下更加没有时间,想要见到他们?等着。 司马欣第一日还能耐着性子等待,第二日沉稳如他也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他摸不准赵高的想法,是对于他司马欣、对于赵佗等将官不信任么? 还是赵高生出了杀意?想要像对待前丞相李斯那样,将赵佗、司马欣杀之而后快? 第三日,司马欣的恐惧与猜疑已经到了顶峰,可是赵高依旧没有来见他,就是让司马欣在咸阳宫外等待。 司马欣当机立断,也顾不上要面见秦二世,他已经确定,秦二世成为赵高的傀儡,成了一个只会在咸阳宫中享乐的提线木偶。 司马欣率领手下火速出城,结果令他恐惧的事情发生,赵高竟然命羽林军追来。 司马欣等人一人三骑,一口气跑出三十里,才将那些羽林军甩开逃脱。 司马欣不敢在内史耽搁,仓皇地逃走,返回棘原,并将在咸阳的遭遇完整地讲述给了赵佗。 赵高权倾朝野,却不肯见司马欣,等司马欣要离开的时候,派遣羽林军追杀。 赵高是何意?聪明如赵佗自然感觉到了莫大的危机。 第三百六十六章 密谈 李斯的功劳够大吧?辅佐秦始皇一统六国,制定了秦国的律法与诸多政策。 冯劫的地位够高吧?冯家长子,冯去疾的儿子,兢兢业业辅佐秦始皇几十年。 他们一个被抄家灭族,一个被赶出了咸阳城,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相送。 赵佗出身草莽,背后也没有家族能依靠,秦二世,或者说赵高要杀他,太容易了。 赵佗眉头紧锁,说道:“朝廷果真被赵高控制了?你有没有去太尉府上拜访?” 邱屠乃国丈,又是大秦的太尉,棘原的前线军情去找他,应当是最好不过。 司马欣苦着脸,说道:“末将也曾去过太尉大人府上,但太尉大人得了急症,卧病在床连早朝都去不得,末将便没有见到他。” 哦? 赵佗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赵高一个阉人,却用得好手段,秦廷不知不觉间,竟然被他所掌控了?” 邱屠的病症来得蹊跷,赵佗怀疑邱屠的病是赵高从中作梗,达到他操纵朝局的目的。 然而司马欣带来的消息还不止于此,之前赵高在望夷宫“指鹿为马”。 有很多大臣反对赵高,结果在冯劫辞官之后,那些反对赵高的大臣一个接着一个被迫害。 廷尉丞赵端,因贪墨银两中饱私囊被革职下狱,后发配往骊山陵做刑徒。 治粟内史张茂,先帝秦始皇在位的时候曾经夸赞张茂“博闻强记,过目不忘”。 可就是这样一位人才,却被赵高定了一个“渎职无能”的罪名,革职逐出咸阳。 还有其他八位朝中大臣,凡是指出了赵高带来的那梅花鹿是鹿的大臣,都被打击报复。 轻者革职查办,重者丢了性命,从那之后秦朝朝廷上,就再也没有人敢违背赵高的意思。 随着太尉邱屠重病,赵高一人独揽军政大权,使得大秦朝廷乌烟瘴气。 秦二世赵高更是整日沉迷享乐,被赵高派去的歌姬舞姬侍候得玩物丧志。 司马欣低声说道:“赵高现在是一人独揽大权,将军,赵高无德无能,我大秦早晚要败亡于他的手中,您可要早做打算呐!” 司马欣的话说到了赵佗的心坎上,赵佗走到桌案前,从一本书卷中取出了一封信。 “看看吧,陈馀派人送来的一封信。” 陈馀?司马欣接过信件,展开后一看,惊讶道:“董翳将军竟在他们那里?” 陈馀送来的信件中,第一句话就是道明了秦将董翳的下落,本来众人都以为董翳战死了。 在信件中陈馀先是吹捧了赵佗一番,称联军上下都十分地敬佩赵佗的本事。 接着陈馀引经据典,先提了武安君白起,当年白起为大秦征战四方,向南攻城拔寨,先后攻克鄢、郢,向北坑杀了马服,锐不可当。 白起功劳那么大,最后怎么样?被秦王赐死,窝窝囊囊地死在了杜邮。 李斯的地位多么高,功劳多么大?还不是被秦二世腰斩,死不瞑目? 为何这一文一武都没落得好下场?因为他们的功劳太大了,朝廷无法封赏。 你赵佗将军与我们联军激战,看上去互有胜负,但咸阳那边可对你有半点好脸色? 打输了这一仗秦二世与赵高会治罪于你,打赢了这一仗你功高震主,下场怕是和武安君白起一样不得好死! 陈馀劝说赵佗,棘原战事持久,咸阳岌岌可危,赵高肯定也害怕有一天秦二世迁怒于他。 那时候赵高需要一个替罪羊,那替罪羊除了你赵佗还有谁?当初他们能让你代替了屠纲,今后也能让人代替你的位置。 “天要亡秦,而天下诸侯义军并起,入关中、破咸阳乃大势所趋,将军一世英豪岂能看不出大势所趋?将军为何不倒戈,与诸侯联合反秦?待共同伐秦、割地为王,将军南向而坐可称孤道寡,富贵无边!” “若将军继续忠心向秦,李斯、白起在前,将军愿意引颈受戮?使得家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乎?愿将军弃暗投明顺应天下大势,上将军愿与将军签订和约,奉为上宾!” 司马欣将这封信念完,久久无语,不得不说,陈馀这封信写得太好了。 司马欣在咸阳的遭遇,完美地印证了陈馀的猜测,那赵高对赵佗等将官绝对不安好心。 司马欣小心翼翼地问道:“将军,您觉得这封信,如何?” 赵佗的脸在摇曳的烛火下忽明忽暗,道:“陛下昏庸,赵高弄权,我等久在外领兵与咸阳隔得太远了,我欲与项羽和谈,但万一项羽翻脸又该如何?” 司马欣心中一动,说道:“将军若真有意,为何不派始成前去密谈?您有什么条件就让始成告诉项羽,始成能说会道,善于察言观色,绝对不会让将军失望。” 赵佗背着手来回踱步,道:“我军与联军的局势上互有胜负,所以这条件绝不能太低,另外,始成前往联军大营的事情要保密,除了你我与始成外不能被第四个人知晓。” 司马欣连连点头,又说道:“将军,还有一桩棘手的事情,既然您要与项羽和谈,那永乐侯、蒙毅将军,还有屠纲将军他们该怎么办?这些人可都是受先帝知遇之恩的人,死他们都不怕,不可能投降。” 这倒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赵佗思索片刻,忽然间有了办法,说道:“你在咸阳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对外就说,陛下已经批准了永乐侯的计划,命他率领辽西军、渔阳军、右北平军出征,再从蒙毅、屠纲的麾下抽调些人一起带走。” 如此明远、章邯等人就会离开棘原,多半会被困死在半路上。 而留下来的屠纲、蒙毅等人麾下的亲信军兵会少不少,只要找机会制住了这些高级将领,下面的军兵就翻不出浪花儿来。 司马欣闻言大喜,连声说道:“将军英明!到时候您与联军联合,那楚怀王说先入咸阳者为王,将军麾下大军不弱于项羽,您也能封王!” 赵佗紧张的情绪消失,被封王两个字彻底点燃了他的欲望。 第三百六十七章 胜者为王 漳南,联军大营。 军侯始成跟随着周殷,从辕门处一路往里走,所见的兵卒雄壮、威武。 军容肃穆、杀气腾腾,始成暗暗点头,联军能数次挫败秦军,的确有过人之处。 周殷一直观察着始成的神情,说道:“始成军侯觉得,我军的将士如何?” 始成收回目光,实话实说,“我观这大营内的将士,皆百战精锐,锐不可当。” 周殷的嘴角微微扬起,道:“始成军侯好眼光,这些人都是当初随着上将军一起,从江东出来的锐士,各个身经百战。” 始成恍然大悟,原来是相随项羽数年的锐士,怪不得从气势上就与一般的兵卒不同。 始成由衷感叹道:“上将军有此等锐士,兼之上将军本人勇猛善战,天下少有人能与之匹敌啊!” 周殷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始成从内心敬畏项羽,一会儿谈判的时候,楚军就能占据上风。 不多时二人到了中军大帐,周殷叮嘱道:“上将军与诸位大王都在,始成军侯入内礼节要有,不要失了礼数。” 一听说项羽和诸位王都在,始成深吸了一口气,又整理了一下衣冠。 高高在上的大王可不是谁都能见到的,饶是始成心理素质极佳,还是忍不住紧张。 两个人一前一后入了中军帐,始成抬眼望去,一眼就见到了坐在帅位上的男子。 那人身材高大坐在那儿比别人高了半个头,一对虎目炯炯有神,好像一头猛虎坐在那儿。 与他相比其他的人虽然衣着华贵,面皮白皙,这都是养尊处优的贵族才有的特征,但完全被他的锋芒所掩盖。 始成身子一颤,快步走上前,随着周殷一起向楚国上将军项羽,齐王田儋、魏王魏咎、燕王韩广行礼。 军侯这武官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在校尉之下,在二五百主之上。 始成平日里统御的兵卒为五千,属于秦军中不大起眼的中层将官,地位并不大高。 项羽望了始成一眼,笑道:“赵佗将军手下是无人了么?怎地派一小小军侯来与本将商议生死大事?”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始成,却见始成神色如常,“禀上将军,在下与赵佗将军是同乡,跟随赵佗将军已经多年,与贵军和谈之事事关生死,如长史司马欣这样的将领一举一动都被人注视,在下来正合适。” 始成能说会道,短短几句话,就将赵佗对此暗中密谈的重视、为何选择始成一个小小军侯的原因,还有秦军中的形势讲了出来。 秦军中人多眼杂,司马欣太过于显眼,他若离开秦军大营被有心人发现,赵佗私下里与联军欲和谈的事情就要败露。 项羽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环视左右的三位大王,道:“看来赵佗将军很有诚意啊,既然如此,上宴席!本将宴请始成军侯!” 始成受宠若惊,没想到项羽能这样重视他,不过这宴席就是个幌子,众人在宴席上说的话,才是重点。 项羽直言不讳,询问始成赵佗的条件,要如何才肯投靠联军,共同伐秦? 始成不急不缓,说道:“赵佗将军有三点要求,其一,赵佗将军愿意与联军联合,但赵佗将军要继续统御部下,与联军一起前往关中,推翻暴秦。” 项羽的眉头微微一挑,不过他并未出言打断,而是让始成继续说下去。 始成便继续说道:“其二,赵佗将军与联军联合,但本身并无上下级的关系,赵佗将军愿意听从上将军的命令伐秦,但不会遵从其他大王的号令。” 齐王田儋、魏王魏咎、燕王韩广三人皆面露不悦,赵佗明显是不服他们,只服项羽一人。 但是他们却都没有说话,从项羽能坐在帅位他们在一旁坐着,就能看出彼此的地位与威望。 赵佗的第三个要求,则是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他希望入咸阳后推翻了暴秦,他也能封王。 先入咸阳者为王! 楚怀王熊心昭告天下,约定谁先入咸阳就能称王,点燃了多少人内心的火焰? 可以说赵佗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愿意投降项羽,调转枪口伐秦,封王占了非常大的原因。 始成的三个条件说完,中军帐内沉静了片刻,燕王韩广先说话了,“赵佗将军好大的口气啊,动辄要封王,还要统兵?那他投降与不投降,还有什么意义?” 魏王魏咎的两撇胡子抖了抖,说道:“封王之事是大事,再说了若攻入咸阳,关中王当然是项上将军的,一个王位不能有两个人,此事还要再商议商议。” 齐王田儋也在一旁帮腔,说来说去都不赞成赵佗封王,其实他们的想法很简单。 物以稀为贵,如果连赵佗这种人都能封王,他们这些大王岂不是掉价? 最重要的是联军占据了上风,就算硬打也能击败秦军,他们不需要过得妥协。 始成听着三王的奚落没出声,自始至终始成的注意力都在项羽身上,他知道这里是谁说了算。 项羽的眸子里目光深邃,说道:“封王,可以,只遵从本将一人的号令,也可以。” 始成面露喜色,其他三王则是吃了一惊,想要出言劝阻,却听项羽继续说道:“但赵佗将军不可单独领兵,要相随本将左右,与本将一起入关。” 始成急了,说道:“这怎么行?大军不可一日无帅,那么多的人没有人统御要出乱子的,请上将军三思!” 项羽闻言笑了,说道:“岂能无人?校尉董翳、长史司马欣可代替赵佗将军统兵,让赵佗将军留在本将身边出谋划策,有何不好?” 项羽压根不在乎赵佗封王的事情,因为那是攻破咸阳之后的事情,现在最要紧的是迫使赵佗投降,收编秦军。 始成这下子没了主意,他说道:“上将军的意思在下明白了,不过此事在下不能做主,要返回去面见赵将军才行,再有什么消息,在下会命人送信来。” 桌上的美味佳肴始成半点都没动,便匆匆离开了联军大营。 第三百六十八章 远征 始成离开了,但三王却没停下对赵佗的咒骂。 三王一致认为赵佗想要封王是痴心妄想,一个秦国的弃将还想要翻天?白日做梦! 项羽微微一笑,并未多说,命人将三王送走后,便领着周殷一起去寻范增。 范增身边英布、钟离眜、季布等大将也在,都在等待项羽与始成谈判的结果。 待项羽将谈判的过程讲完后,季布忍不住,说道:“赵佗忒贪心了,投降后还想继续统御秦军?” 季布学问不多,但看问题的角度基本与项羽一致,封王这种事情可以许诺,但涉及兵权的事情绝不能含糊。 范增幽幽说道:“赵佗是一头饿狼,他手下的兵将就是狼群,是爪牙,狼王离开了狼群就难有威胁,少将军做得对,不过……” 范增抚着胡须,说道:“要让赵佗低头,少将军还需一场大胜,让赵佗认清现实,小盗者拘,大盗者为诸侯,成者为首,不成者为尾。” 季布挠了挠头,说道:“范先生,以我楚军之强横,早晚能灭掉秦军,何须与那赵佗和谈?赵佗此人不可信。” 范增却摇了摇头,道:“联军当然能赢秦军,但长则半年短则三个月,等我们灭了秦军再入函谷关,咸阳早就被刘邦攻破,少将军当如何自处?” 先入咸阳者为王,刘邦先一步入了咸阳,他若称王,项羽还能继续称王么? 钟离眜冷哼一声,说道:“刘邦能一路攻入武关、峣关,还不是因为我们到巨鹿,迎战秦军主力?桃子被刘邦摘了,决不能服众,我楚军不答应!谁敢抢了少将军的王位,老子砍了谁!” 季布亦义愤填膺,说道:“老钟说的对!咱们在巨鹿章邯玩命,他刘邦趁着空子进攻关中,若他真敢称王,咱们就真刀真枪地和刘邦打一场,谁怕谁?” 项羽挥挥手,示意两个人安静些,道:“刘邦占据着大义,有楚王熊心背书,我等不可能真和他们刀兵相见,所以,尽快解决掉秦军挥师西进才是正道。” 项羽拿定主意,说道:“全军整军备战,吾料定赵佗必定不会死心,需要一战才能令他屈服!” …… 六月,秦军大营外。 太阳已经落山,夜幕降临,明远、章邯、郑鹰等人趁着夜色,率军离开。 他们是分批离开军营,尽量做到悄无声息,不被联军的斥候发觉其踪迹。 这一次大军远征,路途极其遥远,这一离开又是生死难料,屠纲、蒙毅、成毅三人都来送行。 蒙毅不舍地说道:“明侯此去山高路远,你常说事在人为,若真的无法到咸阳,就先保全自身再说,即便是先帝在位也不会怪你的。” 蒙毅心里有数,明远这一行人前往咸阳,要过的关隘与险阻实在太多。 即便明远半途而废没有成功抵达咸阳,于公于私都没有人能去指责他。 明远拉着蒙毅的手,说道:“想当年吾与蒙将军一起保护先帝巡游天下,何等快意?转眼间多年过去,物是人非,然我等雄心仍在,断不能让大秦江山断送在我等手中。” 屠纲与成毅闻言颇为动容,屠纲动情地说道:“函谷关守将叔齐与我是旧交,我这里有一封亲笔信,请明侯代为转交,明侯有任何困难,只要叔齐见了这封信,一定会鼎力相助!” 明远小心翼翼地收好亲笔信,这是屠纲的心意,也是一道给明远的护身符。 函谷关的位置太险要了,是之前六国进攻秦国的必经之路。 函谷关守将叔齐,虽说官职不大但手里的权势可不小,假如他生了异心,对明远一众来说是致命的。 明远轻声说道:“多谢屠将军,我们离开之后,想必楚军还会继续进攻我军,我在这里祝愿三位一帆风顺,屡战屡胜!” 成毅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道:“借明侯吉言,也预祝明侯、章将军你们一帆风顺。” 众人寒暄一阵,明远正准备离开,忽然谢康急匆匆地来到明远身边,低声耳语。 明远的脸色瞬间一变,蒙毅见他的神情不对,问道:“明侯,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明远挥挥手让谢康离开,道:“谢康手下的探子发现,今日有两个兵卒,从我军的方向往楚军大营那边而去,不过他们并未追上那两个人,不知其目的。” 屠纲闻言不禁笑了,说道:“那可能是伪装成我军士卒靠近答应刺探情报的探子,没什么奇怪的。” 战争期间双方派出些探子刺探,再正常不过,这些探子是没办法改变战争局势的。 就算你能知道你的敌人有多少,可是在硬碰硬的战场上,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明远总觉得那两个兵卒有问题,不过临行在即,他只能将情报告诉屠纲等人,交给他们去处理。 明远翻身上马,朝三人挥挥手,“待平定叛军之后,吾等与三位在咸阳再见!不醉不归!” 远征军趁着夜色离去,蒙毅与明远挥手告别,心中却空落落的,仿佛这一次别离就是永别。 远征军的离去并未影响秦军与联军的激烈交战,以楚军为首的联军,对秦军开始了疯狂的攻击。 强度之高不亚于巨鹿城下的战役,项羽身先士卒,连破秦军三座营寨,锐不可当。 秦军花费了许多时间精力营造的防御点,被联军接连拔除,大战不止。 项羽铁了心要给秦军以重创,连续五个昼夜的猛攻,终于打破秦军主力。 这一次秦军败得更加彻底,最后就剩下一座本阵,双方的伤亡人数都极高。 战后有人专门统计,秦军的伤亡在三万上下,而联军的伤亡在四万左右。 秦军的兵卒在明远远征的时候,从蒙毅、王离、屠纲手下抽调出大概两万军士。 使得明远的远征军人数达到了三万,而留守棘原的秦军总数则维持在十四万上下。 一下子又没了三万人,秦军的人数锐减到十一万,当然联军那边也不好过。 只是相较于秦军,联军人多势众。 第三百六十九章 筵无好筵 联军损失了四万人,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程度,更因为解了巨鹿之危,后续武臣也率兵赶到。 联军对秦军的优势进一步扩大,项羽对棘原在六月发动的猛攻,并大破秦军,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军在棘原的再度失利,使得咸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甚至一日下了三道圣旨,斥责赵佗。 军中对赵佗不满的情绪也越来越浓重,认为赵佗不如屠纲,赵佗应该还统帅权给屠纲。 外有强敌环伺,还有来自朝廷的重压,内有兵卒不满,赵佗的地位岌岌可危。 多重重压之下,别说赵佗是肉眼凡胎的人,他就是铜头铁臂,也得被压弯脊梁。 赵佗,决定妥协。 七月初,棘原。 在大破秦军之后,联军陷入了诡异的平静中,他们并未乘胜进攻秦军。 只是时不时派遣小股骑兵袭扰秦军,保持对秦军的威慑,似乎在暗中谋划着什么似的。 距离上一次大战过去了七日,联军诡异的宁静令屠纲有些不安。 “将军!将军!” 忽然军帐外传来成毅的声音,他匆匆走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份请帖。 见成毅面露喜色,屠纲说道。 “什么事这么高兴?明侯那边传来消息了?” 成毅摇了摇头,说道。 “明侯他们昼伏夜出,目前并未传来任何消息,是赵佗将军发来请帖,邀请将军您,还有王离、蒙毅将军去赴宴。” 屠纲觉得奇怪,自从秦军大败后,赵佗整日忧心忡忡,似乎被打击得一蹶不振。 屠纲、王离连翻去劝说,希望赵佗能振作起来,赵佗都没有太大的反应。 “赴宴?快将请帖取来!” 屠纲精神一振,拆开请帖一看,果然那请帖中写着,将军赵佗邀请三人前去赴宴,商议反击联军的大计。 成毅在一边笑容灿烂,道。 “将军您昨日还担心赵佗将军会一蹶不振,现在看来赵佗将军已经缓过来了。” 屠纲点了点头,道。 “为将者如果这些挫折都承受不住,还怎么统领千军万马?我们就是钉,也要钉在棘原,让项羽和诸侯们不得存进!” 屠纲只带了二十余名亲军,便赶往了赵佗所在的大营之中,成毅本来也要去,但是正巧军中发生了械斗,他赶去调停。 屠纲到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王离与蒙毅,上前笑道:“两位来得好快,也是来赴宴,商议反攻大计的?” 王离点了点头,说道:“吾刚刚听说了一个好消息,蒙武老将军在蓝田县,挫败了刘邦的先锋军,差一点活捉了刘邦的大将樊哙,老将军尚且能挫败贼军,我等当然不能落于人后了!” 蒙毅笑眯眯地,不由地挺直了腰杆子,“父亲虽年迈却人老心不老,当真是我等楷模,走,咱们一起去见赵将军!” 蓝田县大捷的消息,给了三人以信心,三人有说有笑地走入了营内。 还未走出多远,迎面就见到了赵佗,“三位将军来得好快啊,赵佗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赵佗似乎从大败的阴霾中走了出来,眼神明亮精神饱满。 蒙毅与他见礼,说道:“赵将军不必客气,能见到赵将军这般有精神,我这心里就放心了,前几日我还真担心赵将军被那项羽击败后钻牛角尖。” 赵佗仰面大笑,说道:“我赵佗岂是那么脆弱之人?打输了不重要,我们重新赢回来就是了,三位将军,请!” 赵佗的豁达与乐观感染了王离与蒙毅,只有屠纲觉得,今日的赵佗不一样。 人还是那个人,但赵佗的性格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变得豁达乐观起来。 赵佗对于屠纲而言并不陌生,屠纲深知赵佗的脾气秉性,他根本不是如此豁达的人。 一个人会一夜之间变了性子么?不可能。 屠纲心中疑窦丛生,落在众人最后面,他仔细观察周遭的环境,发现今日赵佗的中军帐附近,守备的军士格外的多。 待入了中军帐内落座,司马欣率领侍从入内,为屠纲等将官上酒菜。 美酒甘洌,美味佳肴芳香四溢,但屠纲看着这些美味却没有半点的食欲。 他提起筷子犹豫了片刻,道:“赵将军,我军的补给线多次受彭越袭扰,军中的粮草不足,我军将士的口粮,听说要从每日三餐,变为每日两餐,可有办法缓解?” 此言一出,蒙毅、王离也停下了筷子,蒙毅惊讶道:“赵将军,这是真是假?我怎么未听说?” 王离也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赵佗,等赵佗给一个说法。 赵佗先是有些惊讶地看向屠纲,继而微微一笑,说道:“屠将军的消息真是灵通,我军的粮草的确出了一些问题,不过我已经找到了办法解决,请三位不必担心。” 王离松了一口气,说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事关我军生死,如果真出了事情将军千万不要瞒我们,我们一起想办法,总能克服过去。” 赵佗微微颔首,高举酒杯,说道:“我们很久未曾这般相聚,来,这一杯酒本将敬三位将军!” 有酒水下肚气氛渐渐地热烈起来,司马欣坐在末尾,来回张望了两眼,道:“成毅将军呢?怎么不见成毅将军过来?” 屠纲的脸色微微涨红,说道:“成毅去处理些杂事,无妨,他不来也不影响我们商议,赵将军,你说要重新对楚军反攻,可有个章程了?” 屠纲并未忘记今天来这边的正事,出言询问。 赵佗的目光微微一凝,然后笑道:“屠纲将军别急,本将不仅找到了反攻楚军的办法,还找到了化解棘原这片战场,结束苦战的办法。” 哦? 屠纲、王离、蒙毅三人瞪大了眼睛,被赵佗的话所吸引,全然没注意司马欣已经悄悄离开了中军大帐。 蒙毅提高了音量,道:“赵将军果真有办法?速速说来,真能击溃敌军,你就是我大秦的第一功臣!” 赵佗的嘴角微微扬起,说道:“三位将军与本将一起,投靠大楚上将军项羽,一起诛灭暴秦!” 第三百七十章 棘原兵变 “诛灭暴秦!” 掷地有声地四个字,令屠纲三人脸色顿变。 屠纲拍案而起,指着赵佗道。 “赵佗!安然说此无君无父之言!我等生是大秦的臣子,死是大秦的鬼魂!” 蒙毅更加直接,长剑出鞘遥遥指着赵佗,骂道。 “你个混蛋狼子野心!先帝与陛下对你的恩情如山高海深,让你统御大军,你就是这样报答朝廷的?” 王离赶忙拉住蒙毅,对赵佗说道。 “赵将军,有些话不能乱说,有些玩笑不能乱开,你怎能开这种玩笑?” 王离心中既愤怒又恐惧,愤怒的是赵佗心怀不轨,竟然想要投降项羽。 恐惧的是他们三人中计了,轻信赵佗的邀请入了圈套,现在生死恐怕都由不得自己。 王离的头脑很清醒,所以不想和赵佗翻脸,试图缓和当下紧张的局势。 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佗仰天大笑,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屠纲三人。 “屠纲,你这个人永远是这般愚蠢,生是大秦的臣子?死是大秦的鬼魂?呵呵。” 赵佗冷笑两声,说道。 “周朝有基业八百年,然后便是天下纷争不断,大诸侯吞并小诸侯,然后才有了秦与六国,这世上就没有能一直延续下去的帝国,包括大秦!” 屠纲被赵佗气得全身发抖,怒骂道。 “枉先帝信任挑选你前往百越相随任嚣将军建功立业,你就是这么报答先帝的?” 提起秦始皇赵佗的脸上闪过了追忆之色,不过那温情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先帝是千古一帝,一统天下,若先帝在吾赵佗当然会对大秦忠心耿耿,可是先帝他走了!走的时候还没有安排好身后事,让无能的昏君胡亥继位,让阉人赵高把持朝政!” 赵佗将对胡亥与赵高的不满终于发泄了出来。 “胡亥昏庸无能,整日待在阿房宫中享乐,不理朝政,连李斯都死在他和赵高手里,赵高大群独揽,刚愎自用,有赵高在绝对没有我赵佗的活路,我不反秦难道要等死不成!” 赵佗说得屠纲哑口无言,但蒙毅却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朝着赵佗杀来。 赵佗动都未动,身后的两名甲卫,还有中军帐外冲进来数人,为首的正是司马欣。 司马欣手中长刀上都是鲜血,大声喊道。 “将军!奉将军之命,我已经将屠将军三人带来的亲卫军尽数斩杀!” 屠纲三人带来的亲卫军满打满算也不过六十余人,被轻松地解决掉。 蒙毅武艺不俗,但是他旧伤未愈,加上对方人多势众,很快就被擒住。 “放开本将军!放开!赵佗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投降项羽!” 蒙毅被压住后捆了一个结结实实,恨不得冲上去咬赵佗一口。 赵佗微微一笑,说道。 “蒙将军脑子还不算太笨,告诉你们,本将从明侯还未离开的时候,就决定举义跟随项羽,让明侯他们离开,不过是为了减少麻烦罢了。” 不好! 屠纲心中一沉,问道。 “你难道将明侯等人的行踪路线都告诉了楚军?赵佗,当初可是明侯推选你远征百越的!” 己方最大的底牌,也就是明远那一支远征军秘密出发,本来没有人知晓。 但赵佗的背叛,使得远征军的所有信息都被联军知晓,明远岂不是深陷危局? “没错,本将已经将明侯他们何时出发,要走哪里,要去做什么都告诉了项羽将军,不过你们放心,明侯还没那么快死去,他会和当初的宋留一样,被困死在关中一带。” 赵佗来到被擒住的三人的面前,笑呵呵地说道。 “明侯推荐本将去百越不假,但先帝挑选人镇守百越的时候,明侯可没有让本将去!如果当初本将去了,在百越偏安一隅,切断与中原的联系后,舒舒服服过日子的人,就是本将了!” 赵佗在此时展露出他最真实的一面,如果他去了百越,肯定会拥兵自立。 而不是像任嚣一样,在着手对付百越各地兴起的叛乱的同时,还与中原保持着较为紧密的联系。 甚至在陈胜吴广起义的第一时间,任嚣还想派遣军队相助秦军平叛。 只是由于当时百越的局势紧张,任嚣才作罢。 屠纲不可思议地盯着赵佗,好像第一天认识赵佗一样,他低估了赵佗,这个人的野心太大了。 “明侯当初没让你去百越是对的,赵佗,你忘恩负义,枉为大秦的将官!本将杀了你!” 屠纲不顾一切地朝赵佗扑去,但那都是徒劳,他们三人被兵卒押走。 赵佗神清气爽,一挥手。 “走,跟随本将去接管余下的军队!” 司马欣挺直腰杆子,跟在后面,说道。 “将军,有了这些军队就是您入关的底气,这封王事您已经握在手心里了!” 赵佗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封王!这两个字无论什么时候听,都会令他怦然心动。 没有了王离坐镇,那些本来就是从内史各地县抽调出来的军兵,很轻松就被接管。 至于蒙毅麾下的军队,在经历了数次大战后,就剩下一万余人,也被轻松接管。 唯一有问题的是屠纲麾下的五万秦军主力,因为有副将成毅的坐镇,与赵佗对峙起来。 辕门处,成毅在秦军的保护下出现,远远地望着来势汹汹的赵佗军,道。 “末将成毅,见过赵佗将军,为何赵佗将军孤身一人前来?我家将军呢?” 成毅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不过他没有和赵佗撕破脸皮。 赵佗负手而立,喊道。 “屠纲将军在本将大营内作客,本将要接管他麾下的全军,包括你成毅将军,成毅,本将是朝廷钦点的统兵大将,你速速让开辕门,让本将的人都进去!” 成毅微微眯起眼睛,冷笑一声说道。 “没见到屠纲将军之前,没有朝廷的号令之前,我成毅绝不可能将五万大军交出去,恕难从命。” 赵佗身边的司马欣目光阴冷,骂道。 “成毅!你好大的狗胆!敢抗命不尊?你就不怕军法从事!” 第三百七十一章 分裂 成毅不为所动,说道:“赵将军,你是朝廷钦点的大军统帅不假,但我成毅也不是傻子!” 他环视四周的秦军将士,道:“这些将士包括我成毅,都是跟随屠将军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若交不成屠纲将军,我们绝不让人进来!” 轰!轰!轰! 成毅身边的秦军用兵器重砸地面,发出轰轰声响,见状司马欣气得脸色涨红。 他压低声音,对赵佗说道:“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将军,请您下令诛杀成毅!” 成毅就是屠纲麾下将士的主心骨,只要成毅一死,那些兵将自然会被赵佗收编。 赵佗却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屠纲统兵甚严,那五万人战力不弱,真动起手来胜负未可知。” 别看赵佗成功收编了王离、蒙毅麾下的将士,但人心浮动不稳,这时候真打起来,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赵佗思索片刻,道:“成毅,屠纲将军在宴席间喝醉了酒,此刻正在本将的营中休息,你想见他,跟本将走自然能见到。” 成毅笑了,被赵佗气笑的,说道:“赵将军当我是三岁孩童?将军酒量极佳,怎么可能醉得不省人事?赵将军休要再诳我。” 见成毅软硬不吃,赵佗便退一步,说道:“也罢,既然成毅将军不相信,那待屠纲将军醒来后,本将再送他回来,你看如何?” 成毅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精光,片刻后道:“好!只要能见到屠纲将军,一切都听赵将军的!” 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司马欣焦急地低声询问,“将军,咱们就这么放过成毅了?” 赵佗轻哼了一声,说道:“放过?告诉军需官,从今日开始不得再往成毅军中输送粮草,命各部人马守住要冲之地,防止成毅攻击跳墙进攻我军本阵!” 司马欣眼睛一亮,这才明白赵佗的打算,赵佗是准备用缓兵之计,“饿”死成毅军。 成毅身边的五万军士,口粮一般维持在三日左右,三日内正常会有军需官调派粮草过去。 掌管粮草的正是长史司马欣,只要赵佗名义上称屠纲喝醉了在他那里休息。 成毅就找不出一个好理由翻脸,跟随他一起反抗赵佗这位统兵大将的人就不会是所有人。 赵佗在无形之中分化了成毅麾下的五万大军,将自己置于不败之地上。 赵佗是聪明的,可惜他的聪明没有用在行军打仗对付敌人上,全用在了对付自己人的头上。 赵佗派人时刻防备成毅,另一边开始频繁与项羽通信,准备和谈的事宜。 最终,项羽与赵佗约定,在两日后的殷墟开展和谈。 是夜,万籁俱寂。 成毅却没有困意,他站在军帐外望着阴沉的天空,眉头紧锁心情阴郁。 “将军。” 有一人从不远处走来,说道。 “不出您所料,赵佗的人就分布在我军大营四周,应该是在监视我们。” 汉子名叫王荪,是成毅身边校尉亲信,跟随他多年。 成毅点了点头,道:“看来赵佗是铁了心,要困死我等,军中的口粮还能维持多久?” 从赵佗说屠纲醉酒留宿在其大营的那一刻开始,成毅就猜到了赵佗的意图。 赵佗是想把持住五万人的粮草辎重,一点点消磨他们的锐气,将其困死。 王荪想了想,说道:“正常的话还能维持三天,不过若省着吃还能维持六天。” 六天时间…… 成毅摇了摇头,说道:“六天的时间太久了,越晚行动,我们就越被动。” 王荪神情一振,道:“将军的意思是,我们出兵,营救屠将军?这可是谋反的大罪。” 屠纲占据着大义的名分,就是想要成毅等人束手束脚。 成毅微微颔首,道:“当断不断我们会更加被动,王荪,你如果不愿意本将不怪你。” 王荪立刻急了,道:“将军说的什么话?我王荪的命都是将军救的,将军一句话上刀山下油锅我眼睛都不眨一下,不过……” 王荪犹豫一下,道:“其他的校尉、军侯,还有地下的兵卒们,恐怕有很多人不会跟着将军一起走。” 成毅不是屠纲,他的威望远没有令人敬服的地步,若真的举兵反抗赵佗,恐怕能相随的不到一半。 成毅神情刚毅,握紧了拳头,“你去召集众将中军大帐议事,愿意跟随你我出兵营救将军的我们欢迎,不愿意的暂时不要让他们有离开军营的机会,待我等举事后再释放他们。” 王荪将他的话一一记下,道:“赵佗为人谨慎,他的本阵一定有重兵把守,将军,我军若久攻不下当如何?” 无论是成毅还是王荪,都明白去营救屠纲这件事,八成是不会有结果的。 但身为屠纲的亲信,成毅还是要尝试一下,不然他的内心永远都不会安宁。 成毅想了想,说道:“此战若不成,我们便往东撤离,远离这片战场。” 往东? 王荪喃喃道:“往东就是济北郡,还有琅琊郡,济北郡现在也是战事频发,乱成了一锅粥,正好适合我等栖身。” 混乱是一种危险,但对于有兵有将在手的人来说,混乱亦是上升的阶梯。 成毅挤出一抹笑意,道:“琅琊郡的郡守李真与我是故交,我们离开这边后穿越济北郡,待到了琅琊郡,相信李真郡守会给我们一处容身之地,何况他琅琊郡兵少将寡,也需要强军守护。” 各地烽烟四起,成毅三个月前还与李真通过信,李真手下的郡军才三千余人。 每日都在为清剿反秦的义军而头疼,成毅去了能解决李真的燃眉之急。 成毅的行动力极快,就在这一晚的子时,将所有的屠纲麾下将领都招来。 成毅开门见山地讲述了当今的形势,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 成毅直率地道出了他的计划,不勉强任何人参与,最终选择跟随成毅的有一半将官。 这些人手下掌控的军队大概有两万余人,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成毅将不愿意参加的人暂时软禁,然后等待时机出兵。 第三百七十二章 殷墟 屠纲麾下的将士,在成毅的率领下一分为二,产生了分裂。 正如现在的大秦一样,被各地的起义军占据,分成了一块一块,不知何时才能重新聚合到一起。 成毅的安静暂时麻痹了赵佗,赵佗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与项羽的会盟上。 殷墟,清晨。 殷墟位于洹河南北两岸,这里曾经是商朝后期都城所在之地,地域极为宽广。 殷墟在商朝的后期,曾经叫做“北蒙”,又称为“殷”,至纣王亡国的时候,殷已经作为商朝的都城长达两百七十三年。 后来武周伐纣,商朝灭亡,曾经册封了纣王之子武庚于此,生息繁衍。 武庚叛乱被诛杀,那些居住在此地的殷民陆续迁走,辉煌一时的殷,逐渐沦为废墟,故称为——殷墟。 洹河北岸,项羽命人在此搭建土台设宴,宴请秦军主帅,大秦上将军赵佗! 齐王田儋、赵王武臣、魏王魏咎、燕王韩广,这四位王与项羽同台而坐。 还有一个空位,位于项羽对面,那位子就是给赵佗准备的。 天朗气清,凉风阵阵,赵王武臣说道:“上将军有容人之度量,若换了本王绝不会放过秦军任何一个人。” 四王中武臣对待秦军的态度最为酷烈,恨不得杀光秦军上下,一个不留。 武臣被秦军困在巨鹿城里半年多,整日担惊受怕,到了最困难的时候,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 项羽未来之前,武臣差一点绝望,因为诸侯联军畏战不前,根本救不了他。 当初武臣有多狼狈、恐惧,现在对待秦军就有多酷烈。 项羽神情平静,道:“秦军尚有十万可战之兵,若拖延下去我们需耗费大量时间,我军粮草不足,关中战事又瞬息万变,不能在棘原拖下去了。” 齐王田儋、魏王魏咎对视一眼,笑而未语,他们知道项羽是被刘邦给逼急了。 刘邦兵临蓝田县,与老将蒙武激战数场互有胜负,一旦刘邦胜了蒙武,咸阳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到时候刘邦先进入咸阳,楚怀王能不给刘邦封王?天下人会不尊刘邦为王? 所以联军粮草补给出了些问题是真,却不至于坚持不下去,项羽真正急于结束战事的理由,还在于想要先一步入主咸阳。 燕王韩广仰面而笑,道:“秦军主力尽败于上将军之手,此去关中一定是畅通无阻!” 项羽正欲说话,忽然英布来禀报。 “秦将赵佗、司马欣到!” 项羽站起身,缓步走到了高台边缘,就见着赵佗、司马欣穿着铠甲一脸严肃地走来。 这是赵佗第一次见到项羽,果真如军侯始成所说“项羽天生双瞳、气魄过人,真英雄也”。 项羽的眼睛很特别,生有双瞳,即一颗眼球里面有两个瞳孔,非常奇特。 传说造字的仓颉就是重瞳,禅让的虞舜也是重瞳。 赵佗与项羽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正如他们两个人此刻的地位与处境。 赵佗收敛心神,加快了脚步,“罪将赵佗,参见上将军!” 赵佗来之前就已经有了觉悟,这一次与项羽的会盟,他注定低项羽一头。 赵佗低姿态做的足令项羽很满意,项羽往下走了两个台阶,扶住了赵佗的双臂。 他嘴角含笑,说道:“吾早就听说过赵佗将军的威名,你何罪之有啊?” 赵佗闻言眼前一红,说道:“罪将受了赵高的蒙骗,率军与贵军为敌,吾惭愧万分。” 赵佗声音都在颤抖,将赵高说得十恶不赦,“那赵高把持朝政、蒙骗君王,中饱私囊、任人唯亲!他做了丞相之后,他的弟弟赵成也成了郎中令,现在赵高身兼丞相、御史大夫之职位,权势滔天!” 赵佗也不知道是演戏,还是真的痛恨赵高已久,说着说着眼泪竟倏然落下。 他一边哭一边说道:“赵高克扣我麾下大军的粮草、军饷,动辄斥责辱骂我等,还将我派往咸阳求援的司马长史差一点斩杀,此等佞臣在,我等若是还执迷不悟,助暴秦助纣为虐,早晚会死无全尸!” 项羽拍了拍赵佗的肩膀,欣慰地说道:“赵将军能迷途知返还不晚,暴秦气数已尽,秦二世沉迷酒色不理朝政,朝中的忠臣良将死的死,走的走,暴秦灭亡是迟早的事情,将军今日是弃暗投明!” 齐王田儋在一旁笑呵呵地和稀泥,道:“上将军说的极是,有了赵将军协助,我等一等能尽快入关,踏平咸阳!” 赵王武臣嘿嘿一笑,道:“我听说内史繁华,咸阳更是汇聚了天下的财富之所在,咸阳宫、阿房宫延绵几十里!里面有无数的金银珠宝,哈哈哈哈!” 赵佗身后的司马欣嘴角扯了扯,暗道这赵王武臣忒没有风度,怎么将实话就说了出来? 众人又寒暄了一阵,这才落座。 项羽命人上了酒菜,道:“赵佗将军可是完全控制了秦军?屠纲、蒙毅等人的情况如何了?” 赵佗犹豫一下,说道:“实不相瞒,屠纲麾下的那五万大军尚未完全接手,不过有屠纲在我的手里,他们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屠纲、蒙毅是大秦的铁杆支持者,所以反应极为强烈,数次要自杀明志。 唯有王离该吃吃该喝喝,被赵佗擒拿后反应没有那么的激烈,似乎已经认命了。 项羽与赵佗商议了一番,从两军如何合并,到如何进军关中都说了一遍。 到了最后项羽开始说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如何安排赵佗的去留问题。 项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冷静,“本将决定任命司马欣为上将军,董翳为副将,统领赵将军的部下,与我联军一起入函谷关。” 司马欣的呼吸都忍不住停了,心脏蹦蹦乱跳,他下意识地看向了赵佗。 赵佗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司马欣才激动地说道:“末将谨遵上将军军令!” 十万人的军队,堪比项羽麾下的楚军主力,任谁都要怦然心动。 项羽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又说道:“其二,你麾下将士的粮草,都由联军来负责,每三日送一次军粮。” 第三百七十三章 沛公来信 项羽的第二个条件在赵佗的意料之中,联军不会那么信任秦军的将士。 控制住军粮就掌握住了军队的命脉,防止归降的秦军有不臣之心。 赵佗微微颔首,说道:“上将军考虑得很周到,那上将军决定如何安置我?” 司马欣等人都看向了项羽,等待项羽的答案,却听项羽道:“赵佗将军就陪在本将身边,为我出谋划策。” 赵佗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失望,项羽此举相当于将他架空,就剩下一个空架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司马欣对他忠心耿耿,有司马欣在,他在项羽这里会很安全。 司马欣欲言又止,赵佗则低声说道:“多谢上将军抬爱,吾一定尽心尽力,辅佐上将军……” 赵佗心中暗叹了口气,他当然不想当一个被架空的精神领袖,但形势比人强。 忽然项羽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过司马欣是你赵将军的下属,他为上将军你自然不能落于人后,本将以及与四位大王商议过,册封你为雍王。” 雍王! 赵佗沉寂下去的心再度活泛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项羽:“上将军,真的肯封我为王?” 赵佗肯投降项羽,就是为了能到咸阳后封王,现在他的梦想却先一步实现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面对赵佗的询问,项羽笑了:“本将从来不与人说笑,赵将军的功绩合该封王。” 项羽看了四王一眼,魏王魏咎立刻会意,道:“上将军的意思,就是我们的意思,赵将军能弃暗投明,带领十万将士加入联军伐秦,凭借此功劳足矣封王!” 齐王田儋笑呵呵地拍手道:“怎么还能叫赵将军?该叫雍王才对,来,本王敬雍王一杯!” 燕王韩广也在一旁附和,说道:“齐王说得对,从今日起赵将军就是雍王!” 赵佗木然地举起酒杯,在众人的祝贺声中饮下一杯酒。 辛辣的酒水划过食道,赵佗才回过神,一股无法抑制的兴奋,终于占据了他的大脑。 雍王! 他赵佗竟然成为雍王!与楚怀王熊心、齐王田儋、燕王韩广等人平起平坐。 赵佗之前的不满一扫而空,项羽将他从秦军中剥离出来,让司马欣代替了他统御大军,凡此种种赵佗都不在乎了。 他满脑子都是自己成了雍王,天下人都认的王! 这一天赵佗喝了太多的酒,连自己什么时候被抬回去的都不知道。 就在赵佗喝醉的当夜,秦军中的副将成毅率领麾下两万将士反叛,奇袭赵佗本阵。 结果被轻松击退,成毅撤退后往东遁去,消失在山野之间。 不过成毅的逃遁并未引起多大的波澜,因为天下都因赵佗与项羽的殷墟会盟而震动。 …… 咸阳,丞相府。 昏暗的烛光下,赵高的脸色有些晦暗不明,房间内三个人都一言不发。 赵高左手边有一人,与赵高年纪相仿,相貌也有几分相似,正是赵高的弟弟赵成。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赵高成为丞相后,提拔了他的弟弟赵成为郎中令。 赵高的右手边有一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眉目俊朗,他姓闫名乐,乃是赵高的女婿。 阎乐望着闪烁的烛火,道:“没想到赵佗竟然会投降项羽,陛下和朝廷多么信任他?岳父,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赵高阴沉着脸不说话,倒是赵成道:“棘原那边能赢,咸阳还有守住的希望,棘原那边输了,还是投降,咸阳怕是要……” 阎乐抬起头,问道:“不是还有蓝田县么?蒙武将军连续挫败樊哙、曹参,等蒙武将军解决了刘邦,再夺回峣关,我们还有机会。” 赵成嗤笑一声,道:“蒙武再厉害也不是神人,我留在蓝田的眼线可传了信儿,蒙武的身子不成了!” 啊? 阎乐大吃一惊,他怎么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不过转念一想,蒙武本就是带病上阵,打仗极其消耗身体,蒙武撑不住也在预料之中。 阎乐看向赵高,说道:“岳父,当下是我们家生死存亡的时刻,您说句话呀。” 赵高站起身走向了窗边,道:“前日吾收到了一封信,那信是刘邦的门客郦食其送来的。” 刘邦的亲笔信说得很明白,希望赵高能迷途知返,不要为暴秦卖命。 如果赵高能做内应,帮助刘邦入咸阳,事成之后刘邦承诺,会保全赵高一家的富贵。 当然和现在这样大权独揽是比不了,但是一辈子富贵,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阎乐激动地站起身,道:“如果蒙武真的要死了,蓝田县一定守不住,岳父,这是我们的机会!抓住了就能富贵平安!” 赵高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机会?不过他还在犹豫罢了。 他喃喃道:“吾为丞相,吾弟为郎中令,吾女婿为咸阳令,这是泼天的富贵权势,若咸阳被破刘邦那些人入主关中,吾等的权势可就要散了。” 权势迷人眼,即便是生死的威胁在眼前,赵高还是下定不了决心,作为内应。 甚至赵高有一个更大的欲望,他作为宰相位极人臣,那么他为何不能再进一步? 赵成劝说赵高,道:“大哥,情势紧急不能再犹豫了,吾听说刘邦为人忠厚,他说的话一定会兑现,你就不要再犹豫了。” 赵高叹了口气,忽听外面传来仆从的声音,道:“相爷,宫中来人了。” 宫中? 赵高快步走出书房,前去迎接来自宫中的使者,结果到了门前一看,来人是明先。 明先极为客气,道:“丞相大人,下官奉命代陛下给丞相大人您带一句话,有叨扰丞相大人的地方还请见谅。” 赵高不知道秦二世要作甚,显得有些慌乱,道:“明内官不必多礼,陛下有什么要说的?” 明先清了清喉咙,提高音量说道:“朕久闻丞相言:‘关东贼寇不成气候,我大军所至处贼寇将望风而逃’,如今大将赵佗却反戈相向,我大秦主力尽失,为何事情到了这般地步?!” 明先将秦二世的愤怒,极好的还原了出来。 第三百七十四章 先机 胡亥不在面前,赵高都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愤怒与怀疑。 明先顿了顿,说道:“丞相大人,今天陛下听说了棘原那边的消息,非常生气,对丞相大人您有些牢骚,请大人别多想。” 赵高勉强一笑,道:“赵佗背叛大秦投降了项羽,别说陛下,咸阳城里有几个人不慌、不怒?本相都明白,不过有一件事本相要问问明内官,前些日子邱屠大人主张往九原郡求援,可有结果?” 邱屠的身体一直不大好,是不是才能出来处理军务,半个月前邱屠主张继续向九原郡求援。 匈奴远遁漠北,蒙恬手中还有大军接近十五万,放在九原郡根本没有半点用处。 不如继续抽调大军,从上郡返回内史,协助蒙武在蓝田县击败刘邦军。 明先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本来此事陛下要过两天才宣布的,丞相大人早晚都要知道,蒙恬将军写了亲笔信回来,九原郡那边出了事!” 哦? 赵高心中一动,问道:“怎么了?蒙恬将军生了什么病?还是九原郡也闹了叛军?” 明先摇了摇头,说道:“九原郡是新迁移过去的百姓,怎么可能有叛军?是漠北的匈奴,匈奴冒顿统一了漠北诸个部落,有卷土重来的趋势,蒙恬将军麾下的十五万人,是一个都不能动。” 九原郡的边防线绵长,之前有三十万秦军的时候还能够用,现在人数减半当然捉襟见肘。 阎乐眉头紧锁,道:“可是如果蒙恬将军不分兵,恐怕叛军会攻入关中,咸阳也会有风险。” 明先苦笑道:“当年先帝派遣蒙恬将军前往九原郡驻军,曾说无论中原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放弃九原郡,不可让匈奴进入中原,蒙恬将军是在奉旨办事。” 赵高的眼珠转了转,道:“多谢明内官,本官知道了,阎乐,送明内官离开。” 明先又客气了两句才离开,赵高的心中却泛起了一阵惊涛骇浪般的波澜。 赵成跟在赵高身后,道:“兄长,看来蒙恬也指望不上了,我们要早做打算,占据先机啊。” 赵高停下了脚步,目光深邃阴冷:“上天要亡大秦,吾不可能陪着大秦一起殉葬,你说的对,是时候做打算了!” 赵成面露喜色,说道:“大哥是准备与沛公合作?” 赵高咧嘴一笑,说道:“与刘邦合作不假,但是在合作之前,我等手中要有筹码才行。” 阎乐觉得奇怪,他们配合刘邦攻入咸阳城不就够了?还需要什么筹码? 赵高望着望夷宫的方向,幽幽说道:“天下人杀入咸阳,就是要诛灭暴秦,咱们宫中那位陛下,可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吾欲杀之为天下除害!” 啊?赵成、阎乐皆是大吃一惊,赵成眨了眨眼睛,道:“大哥,陛下可是天子,是大秦的皇帝,我们怎么能杀了他呢?” 赵高冷笑了一声,道:“皇帝陛下喜怒无常,今天他让明先来传话的意思,你们还没听懂么?” 阎乐与赵成面面相觑,却听赵高说道:“陛下已经对我起了猜忌的心思,屠纲为大秦南征北战,结果怎样?李斯是两朝丞相,结果又怎样?用不了多久,吾就要步李斯的后尘了。” 赵成全身发冷,李斯被腰斩、夷三族的前车之鉴还历历在目,他忙说道:“大哥!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我那小孙儿才两岁啊!” 阎乐的神情也极为凝重,他明白赵高说的都是真的,胡亥就是那样心狠手辣的一个人。 他喃喃道:“张楚王曾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赵佗都能封王,岳父为何不能?杀了秦二世灭了秦国,岳父在那些反秦将领那里,就是立了大功,岳父,小婿支持您!” 得了赵成与阎乐的支持,赵高与两人前往后院密谈,要完成这件大事,他们需要多方谋划才行。 好在赵高贵为丞相,将亲信亲人安插在了重要的位置,咸阳令、郎中令,这都是实权职位。 一场足矣震惊天下的密谋,就在秦二世四年七月末的一个晚上,敲定了。 翌日,咸阳。 秦二世躺在软榻上,命人将软塌抬到了大殿之外,望着西陲的夕阳。 赵佗投降项羽,十万秦军主力调转了枪口与联军一起,向着函谷关前进。 大将屠纲、蒙毅、王离被生擒,蒙武的身体又一日不如一日,漠北匈奴卷土重来。 一切的一切都压向了秦二世,使得喜爱玩乐的秦二世也没有了再玩的兴致。 他微微眯起眼睛,望着西边,说道:“明先,太尉的身体如何了?可有好了一些?” 明先微微弯下腰,道:“启禀陛下,太尉的身体还是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卢殷太医给太尉开了新的药方,效果不错。” 嗯! 秦二世“嗯”了一声,一股倦意袭来,秦二世竟躺在软榻上沉沉睡去。 梦中秦二世梦到了小时候,梦到了他相伴秦始皇出游天下的时候。 那时候明远还未出现,秦始皇对他关爱备至,他无忧无虑过得开心自在。 忽然,秦二世与秦始皇乘坐的车辇剧烈晃动起来,秦始皇变得面目狰狞。 “陛下?陛下?陛下醒来!” 胡亥从噩梦中惊醒,就见明先正惊惶失措地摇晃着他。 “何事?” 胡亥隐隐听到了一阵喊杀声,明先急声说道。 “陛下,郎中令赵成方才来传讯,有盗贼潜入盗取了宫中的宝贝!” 胡亥吃了一惊,道:“什么盗贼这般大胆?这喊杀声又是从哪里来的?抓贼怎么这么大动静?” 明先急得满头大汗,说道:“闹了盗贼后也就半个时辰,不知从哪里来了一伙儿叛军,在城中到处劫掠,连丞相的老母亲都被劫持,生死不知,那群叛军现在正在往望夷宫这边冲来啊!” 胡亥彻底清醒了,他一把薅住明先的衣领,“你为何不直接叫醒朕?拖到现在!?” 明先苦着脸,道:“不过是闹了盗贼,微臣想着陛下这几天都没睡一个好觉,不想打搅陛下,谁知道闹成了这个样子?” 第三百七十五章 弑君 秦二世忧心如焚,顾不得继续斥责明先。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下了石阶,喊道:“羽林军何在?常威何在?速速来人!” 秦二世叫嚷了两声,羽林军副统帅断浪便赶来,向秦二世胡亥行礼。 胡亥随意地挥了挥衣袖,道:“常威呢?让他立刻来见朕!” 断浪面露难色,说道:“陛下,统领大人已经率领羽林军前往守住宫门,现在恐怕难以脱身。” 哦?一听常威反应这么快,胡亥心中稍安,问道:“你可知道那伙贼人从何而来?人数有多少?” 断浪想了想,说道:“之前宫中曾闹了盗贼,引得咸阳令率兵追击,末将想此事与那伙贼人脱不开干系,他们人数大概有两千人,从哪里来的恕末将无能还未查明。” 胡亥点了点头,道:“断浪将军不必自责,走,随朕往宫门那边去看看,朕倒要瞧瞧是何方宵小!” 断浪吓了一跳,忙道:“陛下,刀剑无眼战场凶险,您是万金之躯怎可亲临?还是等待常威将军的消息吧。” 明先也在一旁规劝,说道:“是呀陛下,断浪将军说的对,这万一您有一个三长两短,大秦就要乱了。” 胡亥被他们一劝说,便不再坚持,让断浪代他前去查看。 胡亥与秦始皇不同,他或许一时血气上涌想去一线,但他人一劝说就改变了主意。 若换了秦始皇早就提着宝剑前往宫门处,那么胡亥最终的结局也许会不同。 望夷宫,宫门处。 望夷宫宫墙上,守护望夷宫的秦军正朝着远处张望,在远处有隐隐的喊杀声传来。 咸阳宫太大了,其中又包括望夷宫、章台宫、兴乐宫、梁山宫等宫殿。 而宫门处的局势也并非常威派人告诉明先的那样,贼人尚未攻击到望夷宫来。 守备望夷宫宫门的两名校尉,叫张强、赵瑞欣,他们都是羽林军中的老人。 当初蒙云担当羽林军统帅的时候,他们就在了,后来秦二世继位他们依旧担当羽林军统帅。 “听上去人数不少,不过常威将军已经率领人过去,不会有意外吧?” 张强伸长了脖子张望,希望能获得些确切的信息。 “区区毛贼能抵得过常威将军?放心吧,你我就守护好望夷宫的宫门,保护好陛下就行了。” 赵瑞欣抱着长刀嘀咕了一声,说道。 “真是多事之秋啊,老张,我还是不能相信,堂堂的上将军,怎么就投降了项贼呢?” 赵瑞欣口中的“上将军”,自然是赵佗。 赵佗率领十万大军投降,给咸阳城带来的打击是毁灭性的,人心惶惶。 “还能因为什么?封王呗!”张强酸溜溜地说道。 “什么上将军,什么忠臣良将,人家赵佗摇身一变,成为雍王,懂吧?那是能和楚怀王、赵王武臣等人平起平坐的,给我一机会我也想试试做王是什么感觉。” 赵瑞欣气笑了,笑骂道。 “得了吧,你我还是好好做这守门的校尉,办不好差事小心你我的脑袋。” 赵瑞欣话音未落,忽然黑夜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立刻警惕起来。 “什么人!” 那伙人来得太快,等到赵瑞欣与他身边的将士提起兵刃严阵以待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面前。 见到来人的模样,赵瑞欣才放下心来,那人正是不久前才离开望夷宫的阎乐,他冲阎乐喊道。 “阎大人!外面的情况如何?抓到贼寇了么?还有那些反贼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阎乐的脸色铁青,杀气腾腾,来到张强与赵瑞欣二人的眼前,吼道。 “你二人在做什么?贼人已经进了宫门,你们为何不抵挡贼人,放他们进去?” 啊? 张强与赵瑞欣面面相觑,张强解释道:“我们兄弟一直守在此处,并未见到任何一个贼人,您看这宫门还开着,如果见到了贼人,我等早就关门了。” 赵瑞欣亦是附和道:“是不是阎大人追击贼人一路过来,跟丢了贼人,那贼人藏到哪里去了?望夷宫内外守备森严,连个耗子都进不去,怎么会有贼人入宫?” 阎乐冷笑一声,道:“你们二人放贼人入内,欲谋害陛下,其罪当诛!杀!” 阎乐说翻脸就翻脸,一刀砍在张强的脖子上,鲜血喷溅了他满头满脸。 啊?赵瑞欣吓得魂不附体,下意识要抽出佩剑,结果被一箭射中了胸口。 两位主官被杀死,其他的羽林军都懵了,却听阎乐吼道:“本官奉命保护陛下,敢阻拦者杀无赦!” 羽林军战也不是退也不是,可阎乐与他的手下是一点没有客气,大杀特杀。 逢人便砍,见人就放箭射杀,许多人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儿,就被斩杀了。 望夷宫内鸡飞狗跳,惨叫声不绝于耳,在宫门外八百步开外的一座楼阁上,却有两人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常威微微眯起眼睛,轻声说道:“今夜过后,咸阳要变了一个天了。” 本该去抵御“贼人”的羽林军统帅常威,却出现在这里,他身后便是羽林军副统帅刘畅。 刘畅低声说道:“丞相大人的计策果然好,一环扣着一环,想必今晚陛下就会退位让贤了。” 赵高要做的是谋逆的大事,在做之前肯定得将一切不利的因素都排除。 常威是羽林军统帅,亦是守备望夷宫的重要力量,若他反水背叛胡亥,此事就成功了三成。 赵高许常威以重利,重得常威无法拒绝,所以常威根本没有犹豫,投靠了赵高。 常威的嘴角上扬,道:“退位让贤?刘将军觉得以陛下的个性会退位让贤么?换言之,就算他愿意,丞相大人愿意么?” 刘畅闻言一怔,说道:“形势比人强,就算陛下不愿意又能如何?丞相大人当然愿意,他总不能出手,杀了陛下吧?” 常威没有说话,他的眼里闪过幽光,常威太了解赵高这个人了。 刘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骇然道:“将军的意思是,丞相大人不会放过陛下,他要……弑君?!” 第三百七十六章 胡亥自刎 弑君! 刘畅说出这两个字之后,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他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丞相不会对陛下动手的,那会留下千古骂名。” 常威哼了一声,说道:“斩草必除根,李斯大人被夷三族,死得还不够干净?放心,丞相是聪明人,他不会亲手杀陛下的。” 常威的目光望着已经杀入望夷宫的阎乐等人,慢慢地握紧了拳头,就让胡亥的鲜血,成为他常威上位的垫脚石! 望夷宫,正殿。 胡亥命左右宫人关闭了正殿大门,他躲在殿内的王座后,心惊胆寒。 他低声嘀咕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常威、赵成、阎乐他们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被叛贼杀入宫中?” 望夷宫内的杀戮吓得胡亥失魂落魄,甚至都没有分辨出来,是谁在杀人。 他依旧认为是“叛军”杀入了望夷宫,寄希望于常威等人的身上,希望能获救。 杀戮依旧在继续,只是那喊杀声越来越近,一直到了正殿的大门口才停下。 嘭! 正殿大门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胡亥吓得一缩脖子,透过王座的缝隙观望。 赵成、阎乐杀气腾腾地走进来,他们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片人,每个人手上都沾着人命。 宦官明先壮着胆子,质问道:“两位大人这是作甚?面见陛下为何不行礼,卸去兵器?” 再傻的人现在也回过味来,赵成与阎乐根本不是在缉拿“贼人”,他们是要谋反! 明先还怀着一丝希望,希望能威慑住两个人,可赵成与阎乐根本不怕。 阎乐上前一步,道:“臣咸阳令阎乐叩见陛下,臣与赵大人请陛下上路!” 胡亥颤巍巍地从王座后站起来,道:“上路?去哪里?朕就在咸阳,就在望夷宫,哪里都不去!” 阎乐嗤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讥讽:“陛下从小生活在蜜罐子里,真真是没有经历过风浪,臣说的上路,是送陛下去见先帝!” 明晃晃的长刀在手,血液滴滴答答地落下,胡亥的魂儿都要被吓没了。 他咬着牙,大吼道:“护驾!护驾!将此乱臣贼子拿下!” 胡亥一回头,发现他身边侍从都跑了,就剩下一个老迈的明先,还有一个小内官。 阎乐一步步逼近,长刀在地上划出“沙沙”的声音,仿佛催命符一样。 胡亥濒临崩溃,一把薅住小内官的衣襟,吼道:“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朕?现在局面变成这样,朕该怎么办?” 小内官脸色涨红,一把推开胡亥,道:“告诉陛下?陛下何时想听别人说话?连李斯丞相都因为进言被陛下腰斩,奴才平时不敢说话才活到今日,不然早就被陛下赐死了!” 胡亥的喜怒无常是出了名的,宫中的宫人每年被他赐死的少说也有十几个。 小内官甩开胡亥后跑到了一边,赵成等人也没有难为他。 反倒是明先拦在了胡亥与阎乐中间,高声喊道:“阎乐你这乱臣贼子!我和你拼了!” 张牙舞爪地明先扑向阎乐,被阎乐一脚踢翻在地,明先抱着阎乐的腿,喊道:“陛下速走,陛下速走!” 阎乐狞笑一声,道:“想不到到了最后,竟然是你一个老东西来保护陛下,好!我先送你去黄泉!” 扑哧! 长刀贯穿了明先的胸膛,这位侍候了秦始皇一辈子的老内官,就此没了命。 阎乐拔出长刀,走到了胡亥面前,胡亥几乎是尖叫着喊道:“朕是真龙天子!阎乐,你岂能弑君!” 阎乐目光如电,怒斥道:“真龙天子?你这无道暴君,搜刮民脂民膏修建阿房宫,你一个人享乐,就让千人、万人吃苦!还敢自称天子!” 阎乐越说越气愤,骂道:“你残骸无辜,荼毒忠良!上将军王翦、上将军屠睢,还有前丞相李斯,哪一个不是因你而死?你上位后天下大乱,项梁、项羽、刘邦之流起兵作乱,你人人得而诛之!你还有何可说的!” 胡亥被阎乐的气势镇住,他往后退了两步,说道:“朕想要见一见丞相,朕有话对他说。” 胡亥与赵高毕竟有一份情谊,他想要说服赵高放他一马,却不想阎乐直接拒绝了胡亥。 胡亥哭丧着脸,语气近乎哀求,道:“朕愿意主动退位让贤,做一个郡王就好。” 从天下之主的皇帝成为郡王,这在胡亥看来已经是奇耻大辱,非常大的妥协了。 阎乐却依旧摇了摇头,胡亥不死即便是做郡王,赵高也绝对不能安心。 胡亥痛苦地捂住脑袋,道:“只要能保全性命,朕做一万户侯,甚至做一普通的百姓也好啊!” 阎乐嘴角微微扬起,说道:“陛下,我奉丞相之命,为天下铲除暴君,你一日不死暴君一日不除,陛下说得再多都无法改变丞相的命令。” 阎乐上前一步,将长刀递过去,道:“丞相的意思是,要么我阎乐帮陛下一把,要么陛下全了赢家的体面,自裁!” 胡亥是秦始皇的儿子,是皇族,不管怎么说赵高都要留给他最后的体面。 胡亥愣在原地,明先的鲜血流淌出来,浸湿了他的鞋子,胡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死亡,从未像现在这样贴近胡亥。 他喃喃说道:“朕的弟弟怀德虽然被逐出了咸阳,流落到了会稽郡,又被项梁生擒困住,好歹还保留了性命,如今在彭城中过得安生无忧,朕却流落到这般田地,呵呵。” 胡亥惨笑一声,缓缓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道:“到了最后,羽林军统帅、咸阳令、郎中令,竟联合起来听从赵高的命令,身边的人除了一宦官,没有人愿意为朕赴死!” 两行热泪从胡亥的眼角滑落,他幽幽叹息一声,说道:“父皇啊,您是对的,我这一生都比不上您,更比不上您最喜爱的儿子扶苏!我彻彻底底地输了!” 胡亥将长剑架在脖子上,闭上了眼睛,人生到了尽头,他终于肯承认秦始皇是对的,他真的不如扶苏。 胡亥双臂一用力,长剑割破了他的脖颈,鲜血飞溅。 第三百七十七章 谁为皇? 秦二世四年,八月。 秦二世胡亥于咸阳望夷宫中自刎,胡亥的死,也标志着盛极一时的大秦帝国,彻底地走向了末路。 赵高来到咸阳宫的时候,赵成、阎乐已经控制了望夷宫,等待赵高的到来。 常威率领断浪、刘畅,主动上前向赵高行礼:“末将拜见丞相大人。” 赵高“嗯”了一声,步履匆匆地走向了望夷宫的正殿,他的心思都在那里。 望夷宫内的战场已经被打扫干净,如果不是石砖上残留的血迹,这里似乎一切如常。 望夷宫正殿门口,赵成、阎乐站在两边,等待赵高。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赵高走得很快,快得有些迫不及待,这条路太漫长了。 从赵高入宫时候算起,他走了快三十年,才走到了这至高无上的一步。 “成了?” 即便知到胡亥已经死了,但赵高依旧忍不住询问了一声。 赵成点了点头,说道:“陛下的遗体已经收敛好,前往文武百官家中去的人已经陆续回来,天亮时分,百官就会到宫中来。” 赵高点了点头,迈入了正殿里,胡亥的尸身被收敛好,静静地躺在那儿。 他的皮肤呈现灰败之色,曾经的乖戾与骄横,随着他的死彻底烟消云散。 赵高不由地加快了脚步,甚至差一点摔倒,他踉跄着到了胡亥的身边伸出手。 “玉玺,这就是玉玺!” 赵高解开了胡亥腰间的玉玺,然后系到了自己的腰间,完成这一切后赵高松了口气。 他围绕着胡亥的尸体转了一圈,忽然笑了。 “陛下,陛下!臣赵高参见陛下!” 赵高眉开眼笑,摩挲着腰间的玉玺,说道。 “陛下,臣与您相识二十余年,您可知道臣一直都想对您说一句话么?” 赵高凑到了胡亥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论才能您远远不能成为一个君王,您都能做皇帝?高为何不可呢?” 赵高这句话说的很轻很轻,轻到他身后的赵成、阎乐,都没有听见。 说完这话赵高的全身都舒坦起来,他一挥袍袖,道:“将这里收拾妥当,等待百官到来,还有让卢殷来见我!” 众人在赵高的调派下纷纷离开,赵高则来到了望夷宫的一处凉亭,等待卢殷。 卢殷在咸阳过得很好,吃得好睡得香,平时给人诊病外最大的爱好就是调配药物。 他在博浪沙的时候生活过得不错,但很多珍奇的药物,卢殷买不到更买不起。 到了咸阳后他成了太医令,赵高给了卢殷绝对的便利,他能从皇家的府库中得到各种珍奇药材。 与秦始皇出游在博浪沙遇袭那一年相比,卢殷配置各种稀奇古怪的药物的能力,更强了。 “微臣,见过相爷。” 卢殷在赵高面前低眉顺眼,十分小心。 “邱大人那边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赵高负手而立,朝中赵高的异己已经排除得差不多了,还剩下最后一个能阻挡他道路的人,就是邱屠。 “启禀相爷,邱大人的病看似稳定,但人已经到了鬼门关前,只要相爷一声令下,微臣七日内就能让他自然死去。” 没有人知道,当朝太尉邱屠的病都是赵高一手操控的,他想要邱屠缠绵病榻,邱屠就缠绵病榻,想要邱屠死去,邱屠就要死。 赵高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差事办得不错,动手吧,等这件事办好后,太医院就归你掌管了。” 卢殷忍不住面露喜色,高声喊道。 “微臣多谢相爷!多谢相爷!” 从博浪沙臭名昭着的郎中,到掌管大秦太医院的高官,卢殷做梦都没想到能走到这一步。 赵高就是他的贵人,赵高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哪怕是下毒弑君。 望夷宫,黎明。 文武百官齐聚望夷宫,他们对昨晚宫城中发生的动乱有所耳闻。 待入宫后他们被告知,大秦皇帝秦二世胡亥,已经自裁死去,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此时候的望夷宫已经被赵高控制,文武百官只能硬着头皮,走入了正殿。 正殿内百官忧心忡忡,章越站在卫婴身后,低声道:“卫大人,赵高竟然逼死了陛下,他的胆子太大了,这是大逆不道!” 卫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王座,说道:“刚才入宫的时候阎乐说了,陛下横征暴敛引得天下人反秦,赵高代天诛恶。” 章越差点气笑了,道:“赵高算是什么东西?还代天诛恶,他作的恶就少了?廷尉丞赵端、治粟内史张茂这些人,被他捏造罪名逐出咸阳,更有人丢了性命,赵高有何脸面代替上天?” 卫婴却摇了摇头,提醒章越:“事已至此,还是等一会儿商议一下谁来继位大统最重要,陛下已经走了,兵权又被赵高垄断,咸阳城内无大将,我等该低头就低头吧。” 章越正欲说话,就听内官尖锐的声音响起。 “丞相到!” 赵高在常威的护卫下从后殿走出,瞧那派头,似乎将自己当成了皇帝。 赵高站在王座前,居高临下,道。 “诸位大人来得正好,如今胡亥伏诛,正值大秦危急存亡的时刻,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在群臣前面有一人,他眉头紧锁,说道。 “丞相,陛下与皇后育有一子一女,所谓‘兄终弟及,子承父业’,陛下的兄弟姐妹皆因为骊山大火丧生,另有两位公主远在辽西,依我之见,应该让陛下的儿子承袭皇位!” 站出来说话的人是赢子婴,也就是胡亥的叔叔。 胡亥遇害被逼死,赢子婴心里比谁都愤怒、痛恨赵高,可形势比人强,他只能暂时压抑愤怒,献计献策。 赵高闻言笑了,道。 “小皇子还不到一岁,年纪这么小怎么能担负起重任?王爷不要将这等大事当儿戏。” 见赵高否定了子婴的想法,廷尉卫婴上前一步,说道。 “那依丞相之见,应该请谁来继位?若人选合适,我等一定一同支持。” 卫婴识时务想要讨好赵高,结果正中赵高下怀,赵高赞赏的看了他一眼,笑呵呵的说道。 第三百七十八章 秦王子婴 “这皇族承袭讲究的就是血脉传承,吾赵高也有着嬴姓赵氏的血统,吾愿意担起重任,承袭皇位,今日登基!” 正殿内瞬间鸦雀无声,赢子婴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赵高说的话。 他张了张嘴,又伸出手指着赵高,愣是半点没有挤出一句话来,震惊不已。 章越死死地看着赵高,他万万没想到赵高会推选自己做大秦的皇帝。 赵高是一个阉人,尽管他是在娶妻生子后才成为宦官,入咸阳宫为宦官的。 但皇帝,从大秦往上数,历朝历代从未有一个阉人,能做至高无上的王。 卫婴也傻眼了,他颤巍巍地说道:“丞相大人说笑了,您,怎么能做皇帝?” 赵高微微仰起头,说道:“谁说的宦官不能做皇帝?本官要承袭先帝遗志,励精图治!让大秦强盛不衰!” 赵高认为他会是比胡亥更加优秀的皇帝,胡亥做不到的他赵高一定能做到。 卫婴低下了头不再言语,尽管卫婴之前讨好赵高,但绝不能接受赵高继位。 见卫婴不说话,赵高哼笑一声,道:“凡朝中大臣,有支持本相继位的,站出来。” 赵高曾经指鹿为马,将胆敢反抗他的大臣都驱逐出了咸阳,使得朝中官员无不对他敬服。 赵高自信地认为,这些人还会继续支持他,将他赵高推上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 可是,他错了。 廷尉卫婴、将军章越、奉常黄庭、治粟内史程昱等人,没有一个站出来的。 他们都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他们没办法公开拒绝赵高,就用沉默来表态。 赵高的笑容消失,高声喊道:“你们都聋了?本相在问你们话,谁愿意支持本相继位!站出来!” 依旧是死一般的沉寂,赵高看向了羽林军副统领刘畅、断浪,又看向了咸阳令阎乐、郎中令赵成。 赵成、刘畅、断浪等人都惊骇地看着赵高,他们从来都不知道,赵高居然有这般的野心。 阎乐咽了一口唾沫,他有心支持赵高,可是他一个人支持又有什么用? 文武百官代表的是人心,连刘畅、赵成这样的亲信都不支持,阎乐也无法扭转局势。 赵高恼羞成怒,他一把拉住身边常威的甲胄,道:“常将军,你说话!你也不支持本相么?” 常威咬紧牙关一言不发,这时候他说什么都是错的,都不能让赵高满意,索性装哑巴。 赵高晃动了两下后,忽然觉得胸口发闷,一阵腥甜涌到了他的喉咙里面。 咳咳咳!咳咳咳! 赵高剧烈地咳嗽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心心念念的皇帝梦,就要到此为止了? 赵高本想着朝中有大部分人支持自己,他就能趁机登基,然后清除少量的不服之人。 可当他的亲信、亲人,还有所有的大臣都不同意的时候,赵高也无能为力。 他赵高总不能将满朝文武都杀了吧?他们背后是咸阳的人脉、利益盘根错节。 今日赵高杀了所有人,今晚他们背后的利益集团,就能让他赵高脑袋搬家。 哎! 赵高握紧了腰间的玉玺,喃喃道:“天弗与,群臣弗与,徒之奈何?” 赵高环视群臣,发现群臣也在看着他,他唯有强撑失落,“本相方才不过是戏言尔,吾一宦官怎么能承袭皇位?” 见赵高终于改变主意,赵成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赵高钻牛角尖,杀了所有人。 赵家走到今日好不容易权倾朝野,若赵高大开杀戒,他们赵家的富贵也会随之倾覆。 赵成轻声说道:“那请丞相再挑选一人为新君,下官一定鼎力支持丞相!” 章越也反应了过来,道:“郎中令说得对,请丞相再慧眼识珠挑选一人吧。” 赵高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下御阶,说道:“先帝的幼子年纪太小,难当大任,本相觉得有两个人最为合适。” 廷尉卫婴小心地问道:“请丞相大人明示,这两个人都是谁?” 赵高瞥了卫婴一眼,神情怏怏地说道:“其一,是远在彭城的公子怀德,他是陛下仅存在世上的兄弟。” 群臣连连摇头,且不说公子怀德是被秦始皇贬为庶人的,他现在压根回不来。 楚怀王熊心将其留在彭城,就是当一个吉祥物,不缺吃不缺穿,就是不能离开彭城。 宗正司马礼上前行礼,道:“公子怀德私德有亏,乃是始皇帝亲自褫夺身份,逐出咸阳,请丞相说另外一个人选。” 赵高见群臣反对,又说道:“另外一个人,就是我大秦的王爷,近在眼前。” 赢子婴微微一怔,没想到赵高会推选他为皇帝,赢子婴下意识地推脱。 “吾才德浅薄岂能为皇帝?多谢丞相抬爱,但是这皇帝的位置我万万不能做啊!” 子婴比绝大多数人都聪明,赵佗在棘原投降,刘邦在蓝田县虎视眈眈,皇帝那位置就是一个火盆。 谁坐在那个位置上得到的不是至高无上的权利,得到的是被炙烤的痛苦。 赵高见了子婴的态度,说道:“大秦风雨飘摇,王爷是先帝的叔叔有皇族血脉,你若不站出来谁能担负重任?众位说是不是?” 章越连连点头,却说子婴:“王爷,咸阳城需要有人主持大局,蓝田县那边又战事正酣,你可不能推脱啊,否则我大秦就真的要散去了。” 赢子婴左右为难,在群臣的纷纷劝说之下,赢子婴妥协了。 “诸位的意思吾已经明白了,吾可以暂时掌管秦国,但天下纷争四起,吾承袭大位后,权柄早已经不如始皇帝在位的时候,吾要取消帝号,复称秦王。” 见众人还要劝说,赢子婴态度坚决,称只有他做秦王才会答应众人的推选。 赢子婴这手以退为进,足以看出他的自保之道的厉害。 皇帝,那是胜过三皇五帝的称号,秦始皇一统六国当然担得起,可是他赢子婴何德何能? 有朝一日义军攻陷咸阳,能放过作为秦王的赢子婴,却不能放过作为皇帝的赢子婴。 秦二世胡亥死去的次日,秦王子婴登基,祭祀宗庙,受传国玉玺。 第三百七十九章 孤军 咸阳,丞相府。 阎乐来探望赵高的时候,正值黄昏时分,赵高坐在院落的廊下,一言不发。 他背对着所有人,呆呆地望着屋内,那里放着一个锦盒,曾经用来收藏玉玺的锦盒。 就差一步,就差那么一步,他就能登临皇位,成为秦国至高无上的皇帝! 愤恨、后悔、失落,太多的负面情绪一齐涌上来,令赵高无比的痛苦。 他甚至在想,今日在朝堂上他就该大开杀戒,将所有不服从他的人都杀光! 阎乐望着赵高的背影,忧心忡忡地问道:“二叔,岳父一直这样多久了?” 赵成瞧见赵高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道:“一下午了,从咸阳宫回来就坐在那里。” 阎乐忍不住说道:“要不要去请卢殷先生来诊治一下?我怕岳父他憋出病来。” 阎乐能理解赵高的心情,他满怀希望,希望能成为大秦皇帝,却遭遇了所有人的反对。 那句“天弗与,群臣弗与”何其无奈悲凉?机关算尽却不能得偿所愿。 赵成微微摇了摇头,道:“兄长这是心病,良药苦口却难消心病,让他独自待一会儿吧。” 赵成拍了拍阎乐的肩膀,两个人并肩往外走去。 赵成轻声说道:“秦王不受帝号而自封王,可见他并无大智,只求自保而已,你要派人多加见识咸阳宫才是。” 阎乐闻言说道:“二叔说的是,我已经派身边亲信监视咸阳宫,绝不会出任何差池。” 顿了顿阎乐又说道:“不过今日有一封奏疏送到了咸阳,朝廷忙着准备大王登基的事情,我就未呈递给陛下。” 说着阎乐从衣袖中取出一封奏疏,递给赵成:“请二叔过目。” 赵成打开奏疏后简单地浏览了一番,不禁笑道:“明侯好大的胆子,竟率领孤军往关中而来。” 这封奏疏是明远亲笔所写,简述了他率领三万秦军,准备过函谷关驰援咸阳的计划。 阎乐露出复杂的神情,道:“朝廷在关中多次征兵,如今关中兵力薄弱,蓝田县那边的局势越来越危急,明侯这一来,倒是能帮上大忙。” 阎乐并不喜欢明远,因为赵高的原因,他甚至对明远充满了戒备与厌恶。 但明远率军如果真能回到关中,会给秦廷晦暗的局势,带来一丝曙光。 赵成将奏疏捏在手中,喃喃道:“你在这边照看好大哥,吾入宫一趟将奏疏送到大王那儿,登基第一日,总要给大王送个好消息。” 顿了顿赵成又道:“至于明侯这一支军队,能不能到关中,谁知道呢?” 关外兵荒马乱,明远一行人要穿过河内郡、三川郡等地到函谷关,其间的危险意外重重。 …… 河内郡,焦作。 龙且独领一军,在官道上缓缓前行,日落西陲整个队伍拉得老长老长。 从棘原离开后,龙且一直作为先锋为全军探路,每一次都是在太阳要落山前才出发。 焦作,位于河内郡中部,过了这里再往西就是博爱与野王城,还有大名鼎鼎的太行山。 幸而明远一行人小心,一路上都未被发现,除了有两伙不长眼的贼寇袭扰后,一切顺利。 就这般行了大半个时辰,天色即将彻底黑下来,忽听前往传来一声尖啸。 啾! 响尾箭升空,从两侧树丛沟壑中,忽然杀出了大批的义军,来势汹汹。 为首一将官细目长眉,文质彬彬,喝道:“秦贼!吾乃大楚上将军麾下司马卬!受死!” 司马卬? 龙且吃了一惊,这里距离野王城还很远,司马卬是如何找到己方的位置的? 龙且心惊却不影响他指挥作战,龙且命副将在后面压阵,掌控局势。 他本人则率领精锐,冲着司马卬所在的方向杀去。 这是龙且独树一帜的作战方式,身为主将他不会龟缩在后面,而是与将士们一同冲杀。 秦军将士跟随龙且,如同一柄尖刀刺向了司马卬,司马卬倒也强硬,大喝一声:“来得好!” 司马卬欲斩杀这员秦军小将,岂料一交手,就被龙且轻松压制,险象环生。 龙且一杆银枪如龙,专门挑着司马卬的要害位置猛攻,才八九个会和司马卬就坚持不住了。 司马卬麾下将官见状,纷纷冲上去,道:“保护将军!速速保护将军安全!” 三名校尉齐齐出手救下了司马卬,合围龙且,他们三人竟然都战不过龙且。 瞧着在乱军中锐不可当的龙且,撤离到后方的司马卬不禁心生敬佩,喊道:“好个英雄少年郎!报上名来,本将给你的墓碑上留个名字!” 龙且连连出枪逼退了三名校尉,放声大笑:“你爷爷龙且在此!大秦永乐侯帐下先锋!你们以多欺少不是英雄所为,我去也!” 见无法斩杀司马卬,龙且不再恋战,调转方向带领秦军向外面突围而去。 有了龙且带头,秦军气势如虹,硬是盯着义军的包围,向西面撤去。 司马卬下令全军追击,既然龙且是明远麾下先锋,证明秦军的主力还在后面。 他就先全歼了明远的先锋军,再以逸待劳,等待明远的主力自投罗网! 司马卬麾下的兵力大概有两万余众,风风火火地往前追,就见龙且等人绕过了前面一座小山,跑得飞快。 “加速,加速!休要跑了秦军!” 司马卬收到了项羽的来信,得知秦军中有一个由明远带领的奇兵,暗中潜入河内郡。 英布就和司马卬开始布置,放出了很多眼线寻找这三万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 三万人听上去很多,但丢进偌大的河内郡里面,要找到还真的不容易。 司马卬立功心切,率领本部人马赶来,刚埋伏下来,龙且这一支先锋军就到了。 楚军卯足了劲儿在后面猛追,却见过了这座山,两侧是有四五丈高的小山坡。 前面的官道上龙且跑的正欢,司马卬催马猛追,正追到一半忽然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什么味道? 司马卬嗅了嗅往左边一看,就见一个硕大的火球,从小山坡上滚了下来! 第三百八十章 游战河内 那火球足足有一人高,熊熊烈火在上面燃烧,滚入了楚军的阵营中。 第一个火球不过是开始,从两侧不断滚落的火球差不多有四五十个。 它们落在楚军的左右,上面有大量的松脂,沾到衣服上就会燃烧,甩都甩不掉。 司马卬这才反应过来,他被龙且给耍了!对方摆明了勾引他进入圈套里。 “后军变前军,撤退!撤退!” 司马卬大声疾呼,率领军队往后撤,但后方的路也被滚落的树木堵住。 虽然不至于堵死,但大大地延缓了军队撤离的速度,两侧旋即箭如雨下。 火与箭齐射,使得司马卬焦头烂额,麾下的将士乱了阵脚,只得仓皇逃窜。 之前“逃走”的龙且又去而复返,兜着楚军屁股后面杀来,越战越勇。 当司马卬勉力维持住军队的时候,他们的归途上也出现了一支人马。 章邯率军堵住他们的退路,喝道。 “吾乃大秦辽西郡郡尉章邯!逆贼往哪里走?” 苦也!司马卬暗暗叫苦,他现在四面八方都被人拦住,成了瓮中之鳖。 不过司马卬可不是一个会放弃的人,他拔出宝剑,命令麾下将士结成军阵。 人员聚拢后变成了铁桶阵,司马卬站在铁桶阵的中央,对章邯喊道。 “章邯,你个无耻小人!有本事真刀真枪地与我楚军打上一场!设伏算什么本事!” 司马卬的大军被困在狭小的地方,阵型施展不开,且两侧还有源源不断的火球滚下来。 那些火球是用树木枝条与藤蔓编织出来的,上面有大量的火油,使得燃烧越来越剧烈。 最外层的楚军已经有不少忍不住炽热的火焰,冲出了军阵,被射成筛子。 司马卬进退维谷的时候,忽然听见上方有人喊话。 “司马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等已经陷入了死地,还不放下武器投诚?” 司马卬被烟熏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抬头一看,就见山坡上站着一人。 那人穿着轻甲容貌俊朗身姿挺拔,在众人的簇拥下显得卓尔不群。 “永乐侯?!” 司马卬是第一次见到明远,但他立刻就猜到了明远的身份。 “哈哈哈哈,难得司马将军认得本侯,司马将军你受了项羽蛊惑,本侯欣赏你的才能,你若投靠我大秦,定得高官厚禄,如何?” 明远嘴角含笑劝降,结果司马卬半点儿没有领情,破口大骂。 “呸!你这秦廷的鹰犬!告诉你,赵佗已经投降了上将军,秦廷已经完了!” 司马卬指着明远,怒吼道。 “待我联军马踏咸阳的时候,你也不得好死!我军绝不投降!绝不投降!” 明远露出惋惜之色,说道。 “可惜可惜,司马将军就要埋骨于此了,杀!一个不留!” 司马卬不投降在明远的意料之中,能被项羽派往秘密奇袭河内郡的人,忠诚度一定是够的。 别看明远说的狠,实则秦军对付被困住的楚军,还是以火攻为主,逼迫楚军跑出军阵,再以弓弩射杀。 司马卬中了埋伏,但领军打仗的本事真不弱,一次次尝试着向归路移动,进攻。 这般双方缠斗了约莫半个时辰,明远身后匆匆走来一人,正是朱儁。 “主公。” 朱儁来到他身边,轻声说道。 “谢康传来消息,英布的援军已经到了十里之外。” 明远微微眯起眼睛,笑道。 “英布的速度好快啊,朱先生,让章邯、龙且他们逐渐撤军,今日已经够了。” 今天明远能预先设下埋伏,与地网的强大情报网脱不开关系。 谢康麾下的探子提前发现了司马卬军的踪迹,于是明远定下了由龙且为先锋,假装中伏。 然后落荒而逃将司马卬卷入包围圈,以火攻击杀楚军的计策。 如果英布不来明远的计策能困死楚军,将司马卬麾下的两万人都“吃”掉。 可惜英布不是庸才,英布的战场嗅觉强得厉害,迅速赶来支援被包围的司马卬。 司马卬吃了一个大亏,中了埋伏后兵卒伤亡到了惊人的两千余人,却几乎没有击杀秦军多少人。 气得司马卬发誓,一定要找机会复仇,将明远活捉送到项羽手中。 夜幕降临,某处山中。 明远坐在山洞里,望着那张地形图陷入了沉思。 章邯、郑鹰、龙且等将领都一言不发,朱儁提着酒壶时不时喝上一口酒。 “主公,今日司马卬曾说,赵佗投靠了项羽,您认为此事有几分真,几分假?” 秦军打了胜仗,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能开心得起来,因为司马卬的那句话。 由于秦军要昼伏夜出,所以他们的情报来源,几乎都是依靠地网的探子。 明远率军进入河内郡,谢康及其麾下的精锐探子,就一起随军入了河内郡。 对于棘原那边的消息他们知之甚少,也不敢确定赵佗投降这事儿是真是假。 明远沉默片刻,道:“如果赵佗真的背叛了大秦,我们的局势将更加凶险,函谷关必须守住。” 朱儁眉毛一挑,犹豫一下,道:“主公,联军兵力加上赵佗麾下的军队,兵力几乎到了三十万,函谷关虽然是天险,就凭我们这些人驻守的话,难!” 龙且也是极力反对,说道:“大人,赵佗若是真投降了,这时候去往关中就是自投罗网,万一刘邦在蓝田县击败了蒙武老将军,咱们可就要腹背受敌了。” 即便是对秦廷忠心耿耿的蒙云,也劝说明远,“大人对先帝的感情我们都知道,但三万将士的命也是命,请大人三思,等谢康查到了确切消息,再行定夺吧。” 明远见众人的脸色都那般难看,噗嗤一声笑了,道:“你们人人都要说两句,也好,郑鹰,还有温大人、周大人,你们也说说自己的意思。” 郑鹰曾经是胡人,所以说话做事都极为小心,道:“郑鹰这条命是大人给的,大人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周奇嘿嘿一笑,说道:“明侯的智谋远胜于我,我只知道明侯绝不是贪生怕死的人,却也不是主动找死的人,你去哪我去哪。” 第三百八十一章 函谷关 明远闻言仰面而笑,道:“哈哈哈,知我者周奇也,本侯要去函谷关,有两点考虑。” 明远伸出两根手指,道:“其一,吾累受皇恩,能从彭城一草莽成为大秦的永乐侯,全仰仗先帝的看重,这份皇恩浩荡,吾不得不报答,此为忠义。” 温邦闻言立刻说道:“明侯才能卓绝,就算没有陛下提携,依旧是人中翘楚。” 温邦这话倒不是恭维明远,就凭着明远创造出的明侯纸、咸阳糖、神机大炮等等领先于时代的玩意儿,放在哪儿都得被奉为上宾。 明远笑了笑,继续说道:“其二,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朝享有国运八百年,分封的诸侯不计其数,最后却只剩下了春秋五霸,然后是我大秦与其他六国,最终合二为一。” 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朱儁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眼睛一亮,他惊讶地看着明远,同时内心被震动。 短短的八个字,却道尽了古往今来天下局势,言简意赅却振聋发聩! 章邯犹豫了一下,问道:“大人的意思是,我大秦可能会就此分裂,国运结束?” 此言一出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或惊诧,或惶恐,或不安等等神情来。 秦始皇一统六国,收天下兵器铸造十二铜人于咸阳,统一了文字与度量衡。 使得天下书同文、车同轨,北击匈奴、南收百越,这是多大的功绩? 大秦之强横远胜周朝,难道会二世而亡? 众人齐齐看向明远,却听明远轻声说道:“天下大势本就是如此,如果大秦真的二世而亡,在座的诸位要怎么办?吾等就得为将来考虑考虑了。” 明远指了指地图上的咸阳,说道:“三十万大军兵临函谷关,我等有三万人,加上函谷关有三万守军,合起来就是六万人,这六万人防御上几个月不成问题,当然,其中还涉及蓝田县能否停住。” 明远在整个大秦的地形图上画了一个大圈,道:“我等要做的,是给天下人做一个表率,给一切心向大秦的一面旗帜,告诉他们,哪怕咸阳被攻破了,我辽西军,依旧是大秦的军队,是大秦的忠臣!” 众人鸦雀无声,他们没想到明远考虑得这么远,连大秦败亡后的事情都开始计划了。 朱儁忍不住拍手,赞道:“妙啊,妙啊!主公此举忠义无双,天下凡心怀大秦者,皆会汇聚到主公身边,为主公所用!有了民心,主公可划地为王!” 龙且眨了眨眼睛,听得有些迷糊,刚才还说死守函谷关,怎么现在就要封王了? 章邯的眼里流露出惊讶与赞叹的神采,那是对明远眼光与气魄的赞叹。 身处乱世明远一方面能为了报答秦始皇的恩情镇守函谷关,另一方面还能不守旧,为众人的前程考虑,实属难得。 若明远能封王,他身边的人自然水涨船高,将来据守三辽做一方的土皇帝,岂不快哉? 不过龙且却给明远泼冷水,道:“可是大人您想想,天底下的人都在反秦,除了内史、琅琊郡、济北郡,还有咱三辽、渔阳、右北平,以及有蒙恬将军驻守的九原郡,叛军此起彼伏太多了。” 龙且挠挠头,说道:“大人带领我们在函谷关阻挡联军,咱名声是有了能名动天下,但又有几个人能念得大秦的好?苛捐杂税、徭役沉重,天下人都说大秦酷烈,他们会支持、投奔大人么?” 龙且说得简单直白,也是不少人心中的担忧和疑惑。 明远却坚定地点了点头,道:“会!大秦若真的二世而亡,接下来就是天下大乱,你们觉得诸侯林立彼此征伐的日子,真的会比大秦在的时候要稳定、好过么?” 明远挥了挥手,说道:“不会的,诸侯一多纷争就会多,今日你打我抢夺城池,明日我杀你抢夺土地,百姓的日子只会比以前更加的辛苦,到那个时候自然有人会怀念大秦的,这是人性。” 明远三两句话将人性剖析的精准、透彻,也彻底说服了众将,前往函谷关。 至于明远在言语之间,透露出将来想要封王的想法,除了蒙云之外没有人会觉得不妥。 天下本就是大争之世,那些所谓的六国贵族后裔都能称王,明远自然也能。 谁不希望自己跟随的主公能越走越高,兴许在多年之后,明远能走到最巅峰,也未可知。 …… 咸阳,章台宫。 封王之后的赢子婴并没有感受到快乐,相反赢子婴忧心忡忡,每日都在关注各地的战报。 当赢子婴埋头于一堆战报与奏疏中的时候,他的贴身内官韩谈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韩谈轻声说道:“大王,老臣让御膳房那边为您做了您爱吃的饭菜,您休息一下吧。” 韩谈跟随赢子婴多年,是赢子婴亲信中的亲信,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主仆间的那种尊卑感。 赢子婴放下战报,揉了揉眉心,说道:“蓝田县又打了一场仗,我军损失不小,蒙老将军的身体还出了些问题,哎!” 赢子婴不是秦王的时候,对这些事情不用去管,可是当了秦王后就必须扛起责任来。 韩谈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道:“老臣听说明侯在河内郡与那英布、司马卬打了三场,连败英布、司马卬,已经往函谷关的方向去了,等明侯入关刘邦定败。” 赢子婴笑了,苦笑,“明侯虽然厉害,可他手下不过三万人,能与叔齐守住函谷关就不错了,蓝田县那边他是帮不上了,当初先帝若选择明侯为主将,不过分信任赵佗,也不会有今日的危局!” 韩谈嘴角抽动了一下,说道:“明侯虽然有过灭东胡的战绩,但论资历他在军中难以服众,赵佗将军的确是更好的选择,谁知道赵佗会辜负先帝的重托呢?” 以项羽为首的联军已经修正完毕,开始向着新安方向进军,函谷关将面临空前的威胁。 赢子婴缓了缓神,看着韩谈将准备的膳食端上来,随意地问道:“丞相的身体如何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除奸 韩谈下意识地回头望了望,见没有人在附近,才压低声音,说道:“听说恢复得不错,再过两日就能上朝理政了。” 赢子婴微微颔首,道:“韩谈啊,本王今日在想,始皇帝当初死于非命,先帝说是公子扶苏所为,始皇帝不得善终;后先帝继位,也不得善终,本王的结局会如何呢?” 韩谈的手一抖,差点将汤水洒出来,“大王励精图治、心忧天下,肯定不会步先帝后尘的。” 赢子婴摇了摇头,神情凄凉,说道:“赵高在先帝还活着的时候就敢指鹿为马,残害不服他的忠良,先帝沉迷女色,日夜在阿房宫中取乐,朝中的军政大权皆在赵高一人手中。” 赢子婴从一摞奏疏下面抽出一封密奏,道:“看看这封奏疏吧,太尉大人的儿子秘密送来的。” 韩谈恭敬地接过奏疏,打开一看,顿时脸色铁青:“太尉大人……他要不行了?怎么会?前几日太尉大人的身体不是还有起色么?” 赢子婴闭上眼睛,道:“是啊,怎么就这么巧,赶在这个时候人要不行了呢?” 韩谈脑门上冒了汗,说道:“给太尉大人看病的是卢殷,卢殷医术高明是太医院的管事人,难道,是他做了手脚?” 卢殷当初是随着赵高与秦始皇一起来到的咸阳,这事情韩谈是知道的。 联想到即将死去的太尉邱屠,一个惊人的念头冒了出来,韩谈惊讶地喊道:“莫非是赵高指使卢殷所为?!” 赢子婴冷笑一声,道:“赵高连先帝都能杀死,何况一个太尉邱屠呢?等着看吧,一旦赵高回过神来,本王必死无疑。” 赢子婴一字一句的说道:“本王根本不是王,本王就是他赵高手里的提线木偶,想提着去哪里就提着去哪里,就连这章台宫,本王说话都要小心翼翼。” 韩谈听得心惊又心痛,他咬紧牙关,道:“大王!微臣虽然本事低微但尚有一腔热血与一把子力气,愿为大王驱使!” 赢子婴叹了一口气,道:“整个咸阳宫里,本王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一个人,羽林军统帅常威、咸阳令阎乐、郎中令赵成都是他的人,本王能做什么?” 韩谈上前一步,说道:“大王!那常威等人不过是墙头草罢了,微臣听说常威这几天对丞相很是不满。” 哦? 赢子婴睁开了眼睛,说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这消息准确么?” 韩谈点了点头,语气笃定:“大王知道,微臣手里有几个值得信任的小内官,安排到各处打探消息,听说常威将军因为赵高没有给他升官,很是不忿。” 赢子婴的心思活泛了起来,脑海中渐渐勾勒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他站起身,走向了大殿外,“生死握在别人手中,本王和案板上的鱼有何区别?韩谈,本王要你做一件事,此事万分危险,你我都有可能会死,你敢么?” 韩谈全身一震,猜到了赢子婴的想法,说道:“微臣愿意为大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赢子婴扶起了韩谈,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我君臣二人的生死前程在此一举,本王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清楚了,千万不能有差错。” 韩谈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韩谈匆匆地离开了章台宫。 他将会协助赢子婴做一件大事,铲除祸害大秦帝国的奸佞! 三日后,章台宫。 今日的章台宫很热闹,大秦的百官来得整齐,就连这几日在家休养的丞相赵高也来了。 几日不见赵高瘦了一圈,人有些憔悴,没有成为皇帝对赵高的打击不小。 不过他依旧大权在握,身边一群人向他行礼问好。 “见过丞相大人,丞相大人身体可好啊?下官家中有一百年老人参,一会儿回去给您送去。” “丞相大人是有魁星罩着的,身体肯定好,丞相大人上次说您喜欢游猎,下官寻到了一把硬弓,正好献给大人。” “丞相大人多日不见风采依旧,下官有礼了,丞相大人您回来了朝政终于有人处理了。” 赵高神情平淡,听着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奉承,他的嘴角微微扬起,说道。 “本相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有劳诸位大人挂念,有什么事情等散朝之后再说。” 群臣闻言不敢继续叨扰赵高,纷纷告退离去。 赵高在朝中的威望地位极高,如果不是他不自量力想要做皇帝,真就没有人敢顶撞他。 章越与卫婴站在不远处,两个人低声交谈,章越说道。 “瞧着丞相大人精神头不错,一点都不像大病初愈的人。” 卫婴轻哼了一声,说道。 “丞相大人的病症在心里,不在身上,他这心病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的。” 章越忍不住笑了,卫婴有时候说话忒损了,他说道。 “昨日我收到一封邸报,明侯等人正往函谷关而去,吾儿章邯也在其中,我准备送二子章平也去函谷关。” 哦?卫婴看了章越一眼,正想问问章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把家眷往函谷关送,就见一人从后殿走出来。 出来的人是赢子婴的近臣韩谈,他面色古怪,快步走下了御阶,来到了赵高等人身边。 群臣不解其意,都往这边张望,却听韩谈道:“诸位大人,大王今天闹了脾气,说什么都不上朝,还要朝着退位让贤,诸位大人快想想办法吧。” 郎中令赵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赵高,说道:“这……这怎么能行?大王才继位五日就要退位?将军国大事当儿戏了?” 韩谈叹了口气,说道:“这几日丞相大人不在,陛下操劳处理政务,前线的军报又不乐观,大王忧思如焚,吃不香睡不好,多次说做这个大王不如做富贵闲人。” 卫婴、章越等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了解赢子婴的个性,这个人天生不爱权利。 让他养花弄草,在家中享乐他喜欢,让他做大王做皇帝,跟坐牢没什么两样。 章越轻声道:“丞相大人,您来拿个主意吧,这如何是好?” 第三百八十三章 诛赵高 章越猜到赢子婴不想做秦王,却没想到才几天时间,赢子婴便受不住了。 堂堂大秦的王,若继位几日后就禅让给他人,大秦的威严何在?在蓝田县抵抗刘邦军的将士会怎么想? 军心浮动,人心不稳,任老将军蒙武有再大的本事,都难以维持战局。 韩谈见赵高没有表态,焦急地说道:“丞相大人您说句话啊,要不请丞相大人劳累些,进去劝一劝大王?” 赵高的嘴角浮现起一抹笑意,问韩谈:“大王不愿出来,并非本相去不可,卫大人、章大人都在,让他们去就好。” 卫婴吓了一跳,忙说道:“丞相大人折煞下官了,下官不过是廷尉,哪有面子威望去劝说大王?” 章越亦奉承赵高,说道:“论功劳、论地位,朝堂上没有第二个人能与丞相大人比较,请丞相去一趟吧。” 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劝说赵高出马,这让赵高的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赵高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道:“既然诸位大人都这么说,本官就去一趟,韩内官,前面领路。” 韩谈心中一喜,连连点头,就在他们要登上御阶的那一刻,一个突兀的声音传来。 “慢!” 韩谈的心脏抽搐了一下,赵高转过身去,道:“阎大人,你有何事?” 阻拦赵高的人,正是他的女婿阎乐,阎乐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见状赵高说道:“你有何事?阎大人,想说什么就说,有本相在这儿,你还有什么顾虑么?”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阎乐身上,他硬着头皮,说道:“丞相孤身前往后殿见大王,如果有危险丞相当如何?” 啊? 阎乐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大秦太宰邱礼指着阎乐道:“阎乐,你这是什么意思?暗示大王包藏祸心?” 卫婴也听不下去了,眉头紧锁指责阎乐:“阎大人慎言!就凭你这些话,将你下狱革职都是轻的!” 哪有臣子妄议君王,说君王在后殿准备了埋伏,要诛杀丞相重臣的? 老好人章越亦咳嗽了两声,说道:“阎大人今早来之前喝了酒,说了糊涂话,请陛下和诸位大人见谅,见谅。” 赵高凝视了阎乐片刻,悠然一笑:“吾赵高信得过大王,更信得过宫中的护卫与宫人,阎大人多虑了。” 赵高的话意思很明确,如今章台宫的内官有许多他的眼线,如果秦王子婴暗中调集了甲卫进去,他一定会知道。 赵高随意地挥了挥袍袖,对脸色难看的韩谈道:“还愣着做甚韩内官?我们继续走吧。” 韩谈勉强一笑,心有余悸地继续登上御阶,冷汗已经将他的后衣襟浸湿。 赵高迈开脚步登上御阶,每走一步他的心就炽热一分,因为他距离王座又近了一步。 当走到王座面前的时候,赵高停了片刻,深深地凝视了王座一眼。 二人绕过了王座走入后殿,赵高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番,发现后殿除了秦王子婴枯坐在那儿背对着他之外,就只有两个贴身的小宫女在左右。 赵高彻底地放下心来,缓步走向了赢子婴,“臣赵高,拜见秦王殿下。” 他在赢子婴身后站定、行礼,却听赢子婴声音低沉,道:“丞相来了?丞相的身体如何了?” 赵高望着赢子婴有些佝偻的背影,道:“有劳大王挂念,臣的病已经彻底好了。” 赢子婴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在侍女的搀扶下转了过来,这一转赵高吓了一跳。 赢子婴的脸色苍白,满脸的病态,且愁容满面,赵高不禁问道:“大王的脸色怎么这样差?臣为大王找御医来!” 赢子婴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说道:“本王的病不在身而在心,做秦王苦啊!” 他一声叹息,对着赵高大吐苦水:“本王自从继位之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吃过一顿安生的饭,本王常常在想,若叛军攻陷咸阳,本王当如何自处?” 赢子婴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本王经过深思熟虑,决定退位让贤,丞相,本王今日将传国玉玺交付于你。” 赵高的心脏在猛烈跳动,口干舌燥,尤其是赢子婴真的解开了腰间的玉玺,递过去的时候,赵高的眼睛都在发光。 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道:“大王这是何意?您才成为秦王不过五日,不可啊!” 话是这么说,赵高还是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接着玉玺,这是大秦权力的象征! 赢子婴苦笑着叹了口气,道:“本王有多少尽量本王清楚,这秦国的重担本王实在撑不下去了,请丞相和诸位大人另选贤能,或者,丞相你可取而代之。” 啊? 赵高刚接触到玉玺的手一抖,差点将传国玉玺落在了地上,他瞪大眼睛,嘴角忍不住上扬:“这怎么能行呢?臣何德何能?” 赵高凑近赢子婴的瞬间,闻到了很浓重的胭脂水粉的味道,还听到了轻微的“沙沙”声。 如果在平时赵高一定能反应过来,那声音是刀锋与刀鞘摩擦发出的声音。 奈何赵高鬼迷心窍,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赢子婴的话,已经传国玉玺上。 赢子婴望了赵高身后一眼,脸上的神情随之一变,变得冷酷起来,“赵高,你的确无德无能!祸乱朝政,残害忠良!今日吾代始皇帝取你性命,告慰始皇帝和被你残害的忠臣的在天之灵!” 扑哧! 赵高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后心窝就被利刃刺穿,他的力气在迅速消失。 “赢子婴,你!你……” 鲜血顺着赵高的嘴角流下,滴滴答答的鲜血落在地上,汇聚成了鲜血的溪流。 两名宫女吓得面无人色却不敢出声,赵高踉跄着倒下,见到了他背后手持匕首的韩谈。 韩谈喘着粗气,道:“赵高,没有甲卫吾韩谈一样能杀你!你罪该万死!” 以赵高做的那些坏事来看,这么让他痛痛快快地死了,是便宜了他。 赢子婴用衣袖抹除了脸上的胭脂水粉,露出本来的面色,道:“韩谈,诛杀赵高!随本王出去!” 第三百八十四章 轮回 赵高张了张嘴,用虚弱的声音哀求道:“请大王念在臣……臣对大秦的功劳,饶过我一命……” 赢子婴冷冷地盯着赵高,道:“对大秦的功劳?你残害了多少忠臣良将?你弑君杀了先帝,就连始皇帝的死,也与你脱不开干系,你以为世人都不知道?” 赢子婴越说越气,一脚踢在了赵高的身上,然后从他的身上迈了过去。 赵高还想要哀求生路,但韩谈没有给他机会,“丞相大人你就认命吧,当初你杀了先帝的时候就该有这种觉悟。” 韩谈俯下身子,道:“不过丞相大人别着急,大王会送你的家人去地下陪你的,和你对待李斯大人一样,夷三族!” 赵高猛地瞪大了眼睛,尖刀刺入了他的心窝子,在即将死去的那一刻,人生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流转。 他原本是赵国宗族的远支,母亲在秦国服刑,所以兄弟几个人从小就在“隐宫”生活。 初时赵高在宫中担任杂役,不过他比一般人要聪明得多,精明强干、通晓大秦律法。 后赵高得秦始皇赏识,一步步成为大秦的中车府令,但赵高的欲望害了他。 因为欲望赵高命卢殷配置毒药,毒害了秦始皇,使得天下大乱,大秦风雨飘摇。 又是因为对权利的渴望,赵高在朝中排除异己,接连将旧臣赶出咸阳。 后来又除掉了丞相李斯,从此他大权独揽,甚至指鹿为马,祸乱朝纲。 乃至于逼死了秦二世胡亥想要篡位自立,可他的皇帝梦还是破灭了。 从赵高逼死了胡亥的那一刻开始,他的败亡就已经注定,胡亥的后继者绝不会放过他。 望夷宫,正殿。 赵高进入后殿快一刻钟了,却没有出来,郎中令赵成眉头紧锁,道:“丞相大人和大王还要说多久?怎么还不出来?” 章越低眉顺目站在那儿,好似老僧入定,道:“大王心里不痛快要找一个人说说心里话,我们等着就好,别急,别急。” 太宰邱礼叹了口气,说道:“我大秦现在是多事之秋,大王刚刚即位就要面临一堆烦心事,难免会出现倦怠之情,人之常情。” 换邱礼坐到了赢子婴的位置上,恐怕表面会跟赢子婴差不多。 哒,哒,哒…… 后殿传来一阵脚步声,群臣不再议论,却见赢子婴从后面走了出来。 群臣见到赢子婴后纷纷行礼,行过了礼却不见赵高跟随他一起走出来。 赵成不禁问道:“大王,丞相大人去哪里了?怎么没有和大王您一起出来?” 赢子婴瞥了赵成一眼,道:“常威何在!” 羽林军统帅常威站出来,中气十足地应道:“末将在!” 赢子婴伸手一指,道:“罪臣赵高,祸乱朝纲、屠戮忠良、逼死先帝其罪难恕!本王已经将其诛杀,速速将咸阳令阎乐、郎中令赵成下罪入狱,一切赵高党羽皆革职查办,夷赵高三族!” 常威领命羽林军呼啦啦围上去,将赵成、阎乐抓住押解,显然早就准备好了。 赵成高声疾呼,“冤枉!大王我们冤枉啊!我兄长何在?兄长何在?” 赵成不敢相信一贯懦弱的赢子婴,真的诛杀了赵高,还怀有希望在喊叫。 阎乐则是面如死灰,他从赵高进入后迟迟未出来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阎乐闭上了眼睛,哀叹一声:“二叔不要再喊了,岳父已经死了,我赵家也要步李斯的后尘!” 阎乐只恨自己没有劝赵高,当时哪怕是杀光满朝文武,也要推着赵高登基。 赵高成为皇帝,他们还有生的希望,推选了一个看似懦弱,实则心狠手辣的赢子婴上去,他们所有人都要遭殃! 与赵成、阎乐不同的是,廷尉卫婴、太宰邱礼,还有章越等人皆是面露惊喜之色。 许多平日被赵高压制,畏惧赵高的臣子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对赢子婴道。 “大王圣明!赵高独揽大权,残害忠良,早就人神共愤!杀他是替天行道!” “我大秦有大王在,是大秦之福气!铲除了赵高后宇内澄清,大秦必将强盛!” “赵高中饱私囊不知贪墨了多少的钱财,如今国库空虚,正好用他的不义之财充盈国库!” “请大王将赵高的尸体悬挂在咸阳城头,让天下人都看看这奸贼的下场!” “不妥不妥,应该将赵高的尸体五马分尸挫骨扬灰,否则太便宜这奸贼了。” ……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赵高活着的时候他们对赵高敬畏有加,赵高才死了多久?尸体都没有凉透呢,他们便开始变脸。 赢子婴抬起头示意群臣安静,道:“赵高已死但朝政不可荒废,从今日起本王将亲自处理朝政,太尉一职由邱礼暂领,常威将军担任我大秦郎中令,卫婴大人任御史大夫,廷尉由章越大人担任。” 被册封的人里面,常威是最先跪地谢恩的,他的声音洪亮神情忍不住地激动与欣喜:“末将谢大王恩典!” 从羽林军统帅到郎中令,常威虽说手中的兵权削弱了不少,但终于有机会进入秦国的核心权力层。 赵高许诺给常威的并没有给到,但子婴却给了常威机会,所以自始至终常威都没有出手救赵高。 同样惊喜的还有邱礼、章越、卫婴,尤其是卫婴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能担任御史大夫。 他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臣卫婴遵旨!臣定为大秦兢兢业业,至死方休!” 章越能成为卫尉是意外之喜,其中最重要的原因,还在于章越有个好儿子。 章邯在灭东胡、平广阳郡叛乱、巨鹿、河内郡等地平叛的过程中立功不小。 还是现在秦军唯一一支机动军队的重要将领之一,拉拢章越就是拉拢住了辽西军。 章越随着卫婴等人一起跪地谢恩,道:“微臣谢大王恩典!微臣领旨!” 赢子婴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今日你等协助常威将军,前去抄赵高的家,记住,凡是赵家的三族统统抓捕,无论男女老幼都不可以放过,还有,释放李现。” 第三百八十五章 叩关 李斯当初受赵高陷害,剩下李现、李由在外没有被处死。 后李现被常威从峣关押送回咸阳,一直关押在天牢之中。 赵高倒了赢子婴要还李家一个公道,更是要安抚那些被赵高谋害的忠臣的心。 赵高夷李斯三族,如今他赵高的三族也要被灭,不得不说是一种轮回。 …… 当咸阳发生大事,赢子婴诛杀赵高的时候,一支军队已经来到了函谷关外。 函谷关,位于三门峡一带,此关位置极其咸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 要入关中,除了走武关、峣关那一条路之外,便是走函谷关这一处。 函谷关因其位于“两京古道”,且紧挨着黄河,在黄河的南岸,这关建设在谷中,又深又险,故称为函谷关。 函谷关也是华夏历史上,有记载的建置的最早的一处雄关要塞。 更因道家始祖老子在函谷关着述《道德经》,成为道家的一处圣地。 “大人,前面就是函谷关了,真是一座雄关!” 龙且放眼望去,就见函谷关坐落在一处山谷中,一面是高原,一面是绝涧,地势之险要令他叹为观止。 明远勒马停下,道。 “我们如今所走的路名为弘农涧,此处地势狭窄不利于骑兵冲锋,更不利于大军展开,昔日六国汇聚大军百万兵临函谷关,尚且不能突破这雄关要塞,项羽联军三十万,我等也不是不能抵挡。” 没见到函谷关的时候明远心里的确没底,但见到了这座雄关之后,明远心里又有了信心。 一路从河内郡到三川郡,又来到了函谷关,这一路上的困难与危险,可谓惊心动魄。 辽西军在明远的率领下,先是将河内郡搅动得天翻地覆,同英布、司马卬大战。 前前后后历经了五次激战,前三次都以辽西军大胜而结束,第四次辽西军吃了亏。 英布亲自布置,编织了一张大网,困住了龙且与他麾下的先锋军,差点令龙且身死。 亏得辽西军的主力赶到,同时明远派遣章邯,奇袭野王城,开启了两军的第五次混战。 明远、章邯一南一北分在两处,于野王城与焦作之间协同作战,配合的堪称默契。 使得英布、司马卬顾此失彼,为了保证野王城不被攻占,英布回兵驰援。 司马卬听从英布的命令,也一起回防野王城,结果在路上被郑鹰伏击,再次惨败。 等英布回防后章邯早就逃之夭夭,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到了三川郡境内。 连续半个月内,辽西军以河内郡为战场,五场激战赢了四场,足以看出辽西军的韧性与难缠。 纵观半个月内的战役,英布、司马卬联手,被明远章邯从头压制到尾。 语言来描述不过是三言两语,但身处战局中,方能体会到其中的凶险。 尤其秦军没有后勤,没有援军,是孤军深入,却能在天时地利都不占优的情况下,屡屡挫败楚军。 这与辽西军统帅明远优秀的战略指挥分不开干系,也让天下人都看到了辽西军的韧性。 英布与司马卬在明远手中屡屡受挫,便领兵决定追击,结果收到了项羽的将令。 让他们清剿河内郡的一切不安因素,待联军主力来到后一起进军函谷关。 英布只好作罢,将明远给他的挫败与耻辱记在心里,将来等待时机杀回来。 离开河内郡后辽西军再未遇见过多的阻挡,过三川郡、新安,来到了函谷关。 辽西军来到了函谷关,明远在众将的簇拥下到了关外百步。 驻守函谷关的秦军注意到有军队来,齐齐拿起武器整军备战。 “关外的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不怪守城的秦军忍不住明远等人的身份,由于他们经常在野外行军,没有休整的机会,旗帜丢了,盔甲乌漆墨黑看不出本来模样。 面对秦军的询问,明远高声喊道。 “吾乃大秦辽西郡郡守、永乐侯明远,从棘原而来,入关中勤王护驾!” 棘原?明远? 守城的秦军兵卒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永乐侯真来了?他没有和赵佗一样投降么?” “函谷关还能有援军?朝廷把咱们扔在这儿,军饷都一二月没发下来了,还能有援军?” “别乱说,明侯是陛下册封的侯爵,绝不会投降。” “谁知道呢?万一他跟项羽是一伙的,杀进来谁能挡得住?” 见函谷关的将士们窃窃私语,明远又喊道。 “城头上是何人值守?速速去寻守关都尉叔齐来,本将有印信来证明身份。” 片刻后有人壮着胆子探出头来,道。 “请明侯稍等,已经去通禀叔都尉了,待都尉验证了您的身份,我等才敢开门。” 蒙云见状忍不住要上前理论,道:“我们走了这么远的路,其间多少危险?到了自家关隘,还得被自家人盘问!” 明远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非常时期他们小心一些是应该的,棘原赵佗投降了对大秦影响太大。” 过了一会儿城头有人又探出头来,是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扯着脖子大喊。 “原来是明侯当面,在下函谷关守将叔齐,有失远迎,请明侯将印信放在篮子里,末将检查之后才能开关!” 说着有兵卒用绳子吊着土篮子到了城头下面,明远微微一笑,取下印信交给了龙且。 龙且催马过去,将印信放在了篮子里面,叔齐这办法土归土,却有用。 他仔细和手下的军侯罗燕检查了一番后,终于确认了明远的身份是真的。 叔齐松了口气,大手一挥,“开城门,速速打开城门迎接明侯来函谷关!” 大秦一统的时候,函谷关成为内关,不如天下诸侯林立的时候受重视。 叔齐一个小小的校尉,平时见到的顶头上司就是督军、副将之类的将官。 明远贵为大秦的永乐侯,还是镇守一方的大员,叔齐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 函谷关巨大的城门缓缓打开,叔齐率领两位军侯罗燕、石晨匆匆出来迎接明远,脸上满是笑容。 第三百八十六章 缺兵少饷 叔齐带头向明远见礼,道:“末将函谷关守将叔齐,携函谷关上下将士,拜见永乐侯。” 叔齐皮肤呈古铜色,常年驻守在函谷关的他对面明远拘谨又客气,生怕失礼。 明远扶着叔齐的肩膀,笑道:“叔齐校尉不必多礼,两位也不必多礼。” 他给叔齐等人介绍了辽西郡众将,叔齐的眼里面闪过惊讶、振奋的神采。 尤其当明远说到章邯与龙且的时候,叔齐道:“这就是虎豹骑统帅章邯将军?还有斩杀了项梁的龙且小将军?我们在函谷关也听过诸位的英名,幸会幸会!” 章邯和气一笑,说道:“叔齐校尉太客气了,我等是运气好一些罢了,我军长途跋涉来到函谷关,将士们疲惫不堪,还是先入关再说吧。” 叔齐暗道一声糊涂,立刻命军侯罗燕、石晨清理闲置的营房,给辽西军安置。 入了函谷关,会发现这里就是一座专门用于军事用途的军镇,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不过很多地方由于年久失修,显得有些破败。 明远一边打量一边问道:“函谷关是与剑门关齐名的险峻雄关,怎地这般破败?” 叔齐苦笑了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请明侯和诸位将军先去沐浴更衣,末将命人准备酒宴,我们席间再详谈。” 辽西军从离开棘原到抵达函谷关,历经一个月的时间,他们的精神与肉体已经到了极限。 得以在函谷关休整,使得辽西军松了一口气,明远在沐浴的时候差点睡着了。 沐浴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明远与众将一起到了函谷关的会客厅赴宴。 陈旧的会客厅收拾得很干净,老旧的木桌看上去有年头,到处都透露着一股衰败的气息。 叔齐迎接明远,道:“函谷关地处偏远,没有太多的酒肉,末将为明侯准备了薄酒小菜,还请明侯不要介意,请明侯上座。” 明远的桌上摆放着一壶酒,五碟小菜,一碗汤,最好的就要数一碟子炖鸡。 其他人的酒菜和明远差不多,在函谷关这样的战略要地,却如此寒酸,明远不禁眉头紧锁。 落座后明远道:“叔校尉,秦律中有规定各关隘每年的军饷发放的军粮,函谷关是我大秦的险要关隘,所获朝廷的拨付应该不少吧?” 见微知着,从叔齐准备的酒菜上明远就能看出来函谷关的境况并不好。 人要吃饭要花钱,训练精兵强将更要花钱,连饭都吃不饱,谈何灭敌? 明远主动问起此事,让叔齐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他长叹一声,道。 “明侯与诸位有所不知,函谷关在始皇帝登基后依旧是雄关,这军饷粮草是第一流的,那时候粮草军饷充足,可是从秦皇三年后,情况就不同了。” 秦皇三年? 明远回忆了一下,问道:“秦皇三年发生了何事?让函谷关的军饷粮草锐减?” 叔齐看了明远一眼,道:“秦皇三年陛下南征百越,那时明侯还是工定侯,您钦点三路大军主将征伐百越,大秦国库空虚,就削减了派遣往我函谷关的军械、粮草。” 明远哑然失笑,没想到函谷关的没落,还与他明远有间接的关系。 函谷关在大秦一统天下后就成了内关,大秦对外用兵削减函谷关的开支也在预料之中。 叔齐继续说道:“若只是削减了军饷、粮草也就罢了,主要是有人贪墨军饷,中饱私囊!” 蒙云听得怒火中烧,道:“谁这么大胆?始皇帝曾下令,军中的军饷谁敢动,要抄家灭族!” 叔齐摇了摇头,说道:“律法规定不许做的事情太多了,可始皇帝又不是神仙,他能看得住偌大秦国的每一个人么?不能!就说监督我函谷关的督军波才,光他一人,每年拦截我函谷关的军饷就多达两千两。” 波才?明远的印象里并无这个人,不过波才却是一个有门路的家伙。 波才的舅舅是大秦的护军都尉——祁隆。 原来是他?祁隆,乃大秦军中名义上地位仅次于太尉燕缭的军中的官员。 护军都尉在职权上,执掌军政,统领诸将,参与武将的选补事务,很有实权。 过去护军都尉还曾经掌管过禁军,不过秦始皇登基后,将禁军剥离出来成为羽林军。 更由于每逢大战挑选统兵大将,都由秦始皇圣心裁决,所以护军都尉的作用,只剩下名义上的统帅诸将领,以及选补武将。 祁隆是两朝老臣,不过此人长年驻扎在汉中郡,每年只有年末三个月才会返回咸阳述职。 就连明远都只是在秦始皇身边的时候见过他两次,没有过多的接触。 叔齐叹了口气,道:“有祁隆这层关系在波才的敛财我等也无力阻止,不过有燕缭太尉在波才还不敢太过分,我们能忍则忍,自从燕缭太尉告老还乡,始皇帝过世后,我们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 不只是军械、粮草越来越少,就是他们的军饷也常常发放得不到位。 更严重的是函谷关又来了一位校尉,那校尉大肆敛财,不止克扣函谷关的军饷,其他县的军饷也被他搜刮了不少。 众将面面相觑,章邯问道:“函谷关除了叔齐校尉之外还有别人?怎么都未听说过?” 叔齐望了一眼咸阳的方向,道:“咸阳城内,太尉邱屠大人的次子邱学就是函谷关的校尉,只不过他是在多地都挂着虚职,这内史的军饷,被邱学搜刮的太多太多了。” 叔齐饮了一杯酒,廉价辛辣的酒水令他忍不住皱起了脸,说道:“邱学后太尉大人做靠山,我们这些小人物是有苦说不出,不瞒诸位,我们已经两个月没有下发军饷了,兵卒只剩下一万五千人,不满编。” 啊? 辽西军众将都傻眼了,函谷关正常的满编应该有三万人,现在竟然只有一半? 郑鹰忧虑地说道:“缺兵少粮,军饷都发不出来,函谷关的城防也是年久失修,大人,此战难啊。” 连少言寡语的郑鹰都开口了,可见局势的紧迫。 第三百八十七章 会师 明远沉默片刻,忽然笑了,说道:“吾以为是多大的事情,区区粮饷事宜本官来解决。” 哦? 叔齐、罗燕、石晨三人闻言又惊又喜,叔齐问道:“明侯此话当真?您真能解决粮饷?” 函谷关的将士日子苦,可就是这么苦,还有一万五千多的将士愿意留下来,跟着叔齐守卫函谷关。 发不下军饷,粮草又不足,叔齐愁白了头发,又觉得对不起那些将士。 叔齐三人头疼了许久的问题,在明远的嘴里,竟成为抬手之间就能解决的“小事”? 明远微微颔首,道:“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要人还在,这钱就跑不了。” 明远说的很明白,要钱就得从波才与邱学身上入手,叫他们将钱财“吐”出来。 罗燕与石晨对视一眼,道:“可是波才背后有祁隆将军做靠山,邱学背后有太尉大人,擅自动他们恐怕会遭到两位大人的报复啊。” 明远仰面而笑,说道:“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函谷关如果失守大秦天下将败亡,到那时候什么护军都尉,什么太尉都没有意义。” 叔齐思索了片刻,一狠心,“明侯说得对,函谷关若没了,咸阳安能完整?有了钱才能发军饷、修缮城防,有了钱才能重新募兵!” 龙且见罗燕与石晨露出了犹豫的神情,明显还在惧怕位高权重的波才与祁隆。 他咧嘴一笑,劝解道:“两位军侯莫要犹豫,那些军饷本来就该是你们的,就算闹到秦王那里去,也是你们占理,秦王不是先帝胡亥,不会重重责罚的。” 来到了函谷关,辽西军众将也收到了一个重磅消息:赵高逼死了秦二世胡亥,拥立了新王赢子婴。 若放在太平时候,皇帝被逼死,新君继位定会引起全天下的轩然大波。 但关内关外烽火连天的情况下,胡亥的死并未让众人太过于惊讶,反而觉得顺理成章。 纵观胡亥继位后所做的事情,几乎挑不出两件像样的,从朝堂上到民间,胡亥人心丧尽。 赢子婴能力提不上多强,但为人比胡亥强上太多太多,倒是能令人信服。 罗燕正欲说话,忽听会客厅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令兵在外道:“启禀校尉,咸阳急报!” 啊? 明远、章邯、叔齐等人的心一颤,咸阳急报?难道刘邦在蓝田县击溃了蒙武? 如果蓝田县有失,他们也不用在函谷关厉兵秣马了,直接脚底抹油开溜就行了。 腹背受敌的情况下,就是神仙来了,也挡不住刘邦项羽从两面夹击函谷关。 传令兵入内后奉上一封书信,叔齐匆匆打开一看,神情变得无比精彩。 章邯忍不住问道:“叔校尉,咸阳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快说说。” 叔齐精神振奋,道:“大王斩杀了奸贼赵高,夷三族!大王亲自处理政务,提拔邱礼暂领太尉、提拔卫婴大人为御史大夫,章越大人为廷尉,常威将军为郎中令!” 赵高死了? 众人或是诧异,或是欣喜,赵高做的坏事不比胡亥少,没想到他竟然死在了赢子婴的手中。 明远仰面而笑,道:“好!好!好!人在做天在看,秦王虽新继位却胸有邱壑,除了奸臣赵高!这是我大秦的福气!” 明远对赵高这家伙就没有半点的好感,赢子婴不杀赵高,总有一天明远也要杀了他。 章邯亦满面红光,道:“今日我军抵达函谷关与函谷关守军会师,此为第一喜,赵高被秦王诛杀,此为第二喜,双喜临门我等不醉不归!” 宴会厅上觥筹交错,气氛上了一个新台阶,众将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 河内郡,野王城。 野王城外一座座联营拔地而起,这是来自楚、燕、魏、赵、齐、秦六国联军的大营。 联军从棘原出发,一路往西行,在经历了十天左右的行军后来到了野王城驻扎,休整。 待他们再度启程后将穿越三川郡抵达函谷关,破函谷关而入关中取咸阳。 “快点!快点!没吃饭呐!” 联营中一名魏国士卒打扮的士兵,手里握着皮鞭,不断催促着秦军士卒打扮的士兵干活。 稍有动作慢一点儿的人,就会被魏国士卒抽上一鞭子,疼得龇牙咧嘴。 “那边的两个人,不要交头接耳!今天日落之前,这片营盘必须建造好!” 魏国士卒趾高气昂地喊道,他一喊那边的一个齐国士卒也来了劲,冲上去就给干活的秦军士卒一脚。 “没听见军爷的话么?动作麻利一点儿,告诉你们,你们秦人就是下贱坯子,投降了上将军就得给我们卖命,别想偷懒!” 齐国士卒的话引得一片哄笑声,笑的都是在监工的其他五国的士卒。 而被迫干活还要被羞辱的秦军士卒,无不是露出悲愤,又敢怒不敢言的神情。 从赵佗投降后,秦军士卒被收编的那一刻开始,他们的命运便身不由己。 五国的士卒在防备着他们,同时还要奴役秦军士卒,将他们当奴隶使唤。 有了脏活累活儿都是秦军士卒上去干,其他的五国士卒当监工在后面看着。 有了好处赏钱和好吃的好喝的,秦军士卒却分不到半点的好处,只能捡人间的残渣剩饭。 这样的日子憋屈、没有盼头,可上将军赵佗成了雍王,他们由司马欣统帅当做先锋军。 司马欣又以项羽马首是瞻,根本不管秦军底层士卒的死活,只顾个人生死。 由此一路行来秦军吃苦受累,还时常被羞辱,这样的现象在整个军中都是常态。 野王城内,郡守府。 英布、司马卬请来了河内郡最好的厨子,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为项羽与诸王接风洗尘。 这场宴席上都是国君与各个势力内举足轻重的人物,当然也包括了雍王赵佗、上将军司马欣,以及王离。 屠纲、蒙毅是硬骨头,死活不肯投诚,王离的态度倒是有所松动,至少肯与项羽等人交流。 项羽坐在主位,左右手边是四国的大王,他英姿勃发。 第三百八十八章 后患 项羽举起酒杯,面含笑意道:“奔波多日诸位都辛苦了,我军在野王城休整三天,三天后全力赶赴函谷关!” 齐王田儋闻言,率先道:“上将军统御大军也辛苦了,不过为了能推翻暴秦,还天下以太平,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赵王武臣亦点了点头,说道:“齐王所言甚是,等过了函谷关兵锋直指咸阳,我等再庆功痛饮!” 众人雄心勃勃,在他们眼中函谷关兵少将寡,已经是联军的囊中之物了。 魏王魏咎满怀感慨的说道:“上将军带领联军在棘原大败秦军,不止收获了雍王、司马上将军、王离将军这样的大将,还使得咸阳生乱,那赵高竟逼死了秦二世,自己又被秦王诛杀,哈哈哈哈!” 联军是在路上收到这个消息的,当时连项羽都感觉不可思议,赵高疯了不成? 赵高不过是一个宦官出身,即便成了大秦的丞相,他的权力还是来自君王。 哪怕赵高掌控了朝堂,将胡亥变成了傀儡,他也不能杀掉这个傀儡。 胡亥为大秦皇帝,象征着大秦的法统,赵高除非能取而代之,否则他杀胡亥就是自取灭亡。 项羽哪里知道,贪婪的赵高准备取而代之,不过因为所有人都反对才作罢。 项羽仰面而笑,道:“自作孽不可活,赵高自取灭亡省的本将动手,英布,本将想听你说说你们与辽西军在河内郡的交手细节。” 英布与司马卬每逢战后,都会写一封战报,送往棘原给项羽看,不过战报毕竟不能将一切都讲清楚。 辽西军在孤军作战的情况下,与英布二人周旋,五场大战就输了一场。 这般辉煌的战绩,项羽自问就算他来领兵的话,也强不了太多,自然感兴趣。 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英布的身上,英布只好将五次战役的情况都详细说了一遍。 其间的种种勾心斗角与凶险,哪怕是众将旁听,依旧觉得惊心动魄。 英布末了说道:“永乐侯用兵不拘一格,往往在我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动兵,使得我们疲于奔命,若不是有一次龙且冒进,那一战我们也难以取胜,遍观我联军上下,唯有上将军、范增先生能与之敌。” 英布对明远的评价很高,却惹得司马卬不满,说道:“英布将军忒看得起永乐侯了,别说上将军与范增先生,彭越将军、季布将军、周殷将军等哪个输他?这次他跑得快运气好,下次绝不会让他跑了!” 英布闻言笑了笑未说话,他知道司马卬输的不服气,他英布也不服气。 但英布更现实,以他现在的统兵能力的确与明远有差距,英布不会避讳。 周殷见状微微一笑,道:“永乐侯率领麾下将士到了函谷关,加上函谷关里的那些虾兵蟹将,人数不足五万,我联军有大军三十万,踏平函谷关,易如反掌!” 函谷关的情况周殷从赵佗与司马欣那儿得了不少,知道函谷关的防务很差,人员连满编都做不到。 季布挥舞了两下拳头,战意昂扬:“好!咱就在函谷关和永乐侯较较劲,看谁厉害!哈哈哈哈!” 众人都很乐观,不过有一人却站出来泼冷水,发出了不合时宜的声音。 “季布将军此言差矣,以明侯的手段整顿函谷关,征兵防守,我军要攻占函谷关,绝不会一帆风顺。” 嗯? 季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四下敲了敲,就见院子里的宴席上,有一青年站起来,正朝会客厅内行礼。 季布看清他的样子后,不耐烦地说道:“韩信,你怎么总喜欢和人唱反调?还攻占函谷关不会一帆风顺,你说怎么才能顺利。” 韩信现下在项羽帐下任郎中,这郎中的职位可不是后世三省六部制里面的郎中,也不是治病救人的医生。 此郎中类似于一个幕僚,没有什么实权只有出主意的权利,手下有一百来个兵丁跟随。 项梁临终前的遗言,使得项羽不得不做做样子,尊重项梁接纳了韩信。 但韩信在项羽的阵营中始终不得重用,他出的主意,给的建议项羽就没有听从过。 韩信闻言说道:“吾认为要取函谷关,第一个办法,便是在棘原结束收编秦军后不要休整,火速进入河内郡、三川郡,追着永乐侯前往函谷关,趁着他们人困马乏,破函谷关!” 不过韩信的第一个办法被项羽给否了,诸位大王与将领也觉得那样太冒险。 十万秦军刚被收编,军心不稳,这时候强行进军,一个不慎若秦军反叛,联军将遭受重创。 韩信侃侃而谈,继续说道:“第二个办法,便是联系关中沛公,沛公在蓝田县久攻蒙武而不下,让他派遣一偏师进攻骊山、鸿门等地,然后直接攻击灵宝县,断了函谷关的后路,函谷关不战自乱!” 韩信说得起劲,却没注意项羽的脸色有些难看,道:“你觉得,本将没有刘邦相助,就无法攻入函谷关,取咸阳?” 项羽与刘邦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他们同属楚怀王麾下,又卯足了劲儿都想先进入咸阳。 韩信的办法是可行,但让天下人看着他项羽攻破函谷关还得让刘邦相助,岂不是落了人一头? 韩信摇了摇头,还没发现项羽情绪的变化,道:“下官绝无此意,下官只是告诉上将军,这办法能最大减少我军的损失,更快地攻破函谷关而已……” 他后面的话被项羽粗暴地打断,项羽大手一挥,道:“够了!本将不需要刘邦相助,函谷关半个月内,我联军一定攻下!” 韩信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他没明白项羽为何不采纳他的意见,他灰心地重新落座,一言不发。 这场喧闹的聚会,并未因为韩信这个不和谐的“因素”有丝毫的变化。 项羽继续与众人觥筹交错,好不快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喝了不少的酒水,燕王韩广道:“诸位都说那秦二世胡亥昏庸无道,依本王看,他还是做了一件好事的。” 第三百八十九章 纨绔波才 哦? 韩广竟然夸赞起秦二世来了?项羽笑道:“秦二世登基后就没做过一件好事,他有什么事情是我等所不知的?” 韩广借着醉意,半真半假地说道:“秦二世派来了雍王,还有王离、司马欣将军,否则上将军要怎么收服十万大军?啊哈哈哈哈!” 赵王武臣拍案叫绝,附和道:“燕王说得好,来!为秦二世的功劳干一杯!” 赵王武臣对秦军的厌恶从不掩饰,他在巨鹿城里吃尽了苦头,恨不得杀光秦军。 若不是有项羽压着,武臣绝不会同意收编秦军,甚至封赵佗为雍王。 韩广开了头奚落秦军的降将,赵王武臣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羞辱赵佗等人。 赵佗的脸色有些难看,他随着众人一起举杯,干笑两声道:“胡亥无道、赵高残暴贪婪,本王早就料到他们不得好死,呵呵。” 司马欣面有怒色,但他看了一眼赵佗,见赵佗都没发火,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怒火。 秦军虽说投降了联军,但尚有大军十万,足以比得上除了楚军外的诸军加在一起。 乱世中凭实力说话,他司马欣手握大军,还要被韩广等人奚落,心里当然不痛快。 秦军降将之中,王离坐在末尾,被羞辱后他面不改色,完全不受影响。 这场宴会在一个时辰后方结束,众人怀着各自的心思离开,钟离眜却留了下来。 他特意等到其他人都离开,来到项羽身边。 项羽早就看出了道:“有什么事情要单独避开他们与吾说?说吧。” 钟离眜嘿嘿一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上将军,末将有些话不能被秦军降将听见。” 项羽眉毛一挑,警惕起来,“司马欣不老实?” 司马欣统御十万大军,他一旦生了异心可就麻烦了,但钟离眜却摇了摇头。 钟离眜道:“今天末将与英布将军过大营的时候,听见了一些秦军将士的话,他们对现在的状况极为不满。” 项羽稍稍安心,背着手走入后堂:“不满?本将留了他们性命,准许他们挥师西进灭秦,他们为何不满?” 钟离眜想了想,说道:“将军您也知道,当年秦军灭六国,对六国之人多有残暴之举,后大秦苛捐杂税太重,六国故地的人谁没被压着过日子?现在他们将过去的愤怒都发泄在了秦军身上。” 钟离眜忧心忡忡,道:“末将担心长此以往,会留下祸患,秦军如果起了反叛之心……” 钟离眜没有说下去,但后果项羽也清楚,他不禁皱起眉头,道:“此事非同小可,你派人盯紧了司马欣与秦军,再有任何异动禀报本将,有了这十万人攻打函谷关会省不少力气。” 项羽话虽然这么说,可对秦军的不信任却进一步加剧了,为日后新安的惨剧埋下了伏笔。 …… 大秦,函谷关。 萧瑟秋风吹过,一支队伍从灵宝县的方向而来,远远就望见了函谷关。 为首之人油头粉面,穿着华丽的袍子,还有随从为他牵着骏马,好不气派。 青年大概二十七八岁,坐在马上高声说道:“灵宝县的人忒不懂事儿,五十多两银子就想打发了本督军?做梦!” 为他牵着骏马的随从谄媚一笑,说道:“大人说的是,您是祁隆将军的外甥,这点钱都不够您三天的花销,不过那灵宝县的主官还算识趣儿,过几天就把钱给您凑齐了。” 这油头粉面的青年不是旁人,正是祁隆的外甥波才,现任函谷关督军。 波才轻哼一声,道:“人多了这买卖就难做,以前本官一个人在这一片的时候吃得盆满锅满,哪像现在?来了一个邱学,本官还得给他那份带上!” 波才越说越生气,骂道:“不就是家里走了狗屎运,和先帝攀了亲戚么?邱屠病了快死了,就有邱礼担任太尉,那邱礼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舅舅比?” 随从闻言连连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论资历论战功,邱礼就是一德不配位的家伙!” 波才哼哼两声,不禁叹气:“哎!说了那么多还不是得去办事儿?他邱学在灵宝县吃香的喝辣的,本官忙得跟驴子一样到处跑。” 波才一肚子气没处撒,就这般到了函谷关,函谷关前自有军侯罗燕来迎接。 波才也不下马,居高临下地问罗燕:“本督军来了,你们校尉叔齐怎么不来迎接?” 罗燕恨得牙痒痒,表面上却一片平静,道:“叔齐校尉正在检阅城防,准备修缮城墙破损处,抵御项羽。” 哦? 波才眼睛一亮,笑道:“看来函谷关又有了钱?走,前面带路本官要去看看。” 波才满脑子都是钱财,根本不关心函谷关的城防,更不关心项羽大军来袭。 这并非因为波才是傻子,而是因为他的叔父祁隆地位高,加上不在咸阳。 就算函谷关被破,咸阳沦陷,以祁隆的地位与人脉,项羽等人推翻秦国后,基本不会动这样一个对他们没有威胁,又能帮助他们稳定局势的人。 常言道: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这话在波才这位纨绔子弟的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波才一行人入了函谷关,却见函谷关内人气多了不少,到处都是在运送修补城墙材料的兵卒。 波才见状疑问道:“函谷关里怎么多了不少人?那些人的皮甲样式和函谷关的不大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罗燕在一旁陪笑,道:“禀督军,永乐侯率领的援军到了函谷关,这不正忙着和校尉大人一起研究加固城防么?” 永乐侯?波才的眼珠子瞬间亮了,脚步都快了不少,“你为何刚才不说?永乐侯大名本官早有耳闻哈哈哈,那可是富甲一方!” 辽西三郡富得流油,这不是什么秘密,得益于明侯纸与咸阳糖的源源不断地产出。 加上明远在三辽兴建水利,鼓励农商,使得三辽的农事与商业发展速度极快。 别看现在兵荒马乱,辽西商会的买卖却已经蔓延到了七八个郡,越发红火。 第三百九十章 猎物 听说永乐侯明远到了函谷关,波才就像一条见到了肥肉猎狗,兴奋不已。 波才打定主意,要从明远与辽西军的身上,狠狠地撕扯掉一块肉来。 函谷关内,明远正与校尉叔齐并肩走下城墙。 “函谷关整体城防尚在,不过有两次破损很严重,需要耗费些钱帛修补。” 明远轻声说道。 “需要的银两先从我军中出,还有征兵的事情也不能再耽搁了,我的意思是优先征调良家子,之前离开的兵卒不要考虑。” 校尉叔齐有些忧虑,说道。 “为何不优先征调那些曾经在军中的老兵?他们熟悉军中,更熟悉函谷关,有他们防守关隘,事半功倍。” 明远停下脚步,环视函谷关内。 “函谷关的日子苦,能留下来的都是真的对你们忠诚,对大秦有忠心的兵卒,那些离开的愿意走谋生路去,本官不追究他们的责任已经是法外开恩。” 顿了顿明远又反问叔齐与石晨。 “在大秦始皇帝去世前,函谷关是内关,已经多年未曾经受过战事洗礼,你们二位觉得所谓的老兵与新兵,在战力上会有什么不同?” 明远一句话就戳破了叔齐和石晨的固有思维,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既然那一万余人能私自离开函谷关致使函谷关内三万人只有一半满编,你们就能相信当战事惨烈的时候,他们能改了性子坚守?” 校尉叔齐和郡守石晨默然不语,良久石晨才心服口服地说道。 “明侯深谋远虑,下官远远不及,不过明侯的身边真有那么多军饷么?招募新兵要花的钱可不少。” 明远仰面而笑,道。 “本官的钱是不够,不过这钱财马上就找上门来了。” 他的目光看向远处,就见罗燕一脸古怪地领着一行人走了过来。 叔齐压低声音,道。 “明侯,罗军侯身边的那位就是护军都尉祁隆大人的外甥,波才。” 明远微微颔首,却听波才距离十步之外,便高声道。 “下官函谷关督军波才,见过明侯!” 波才官职不大姿态却不小,对明远只口头上问好却不行礼,惹得章邯、龙且纷纷皱眉。 明远神色如常,笑眯眯地说道。 “原来是祁隆大人的外甥,幸会幸会,波才大人今天来到函谷关,所为何事?” 波才腰杆挺得笔直,说道。 “当然是为了督军而来,当然,本官一路风餐露宿,还要在函谷关好好休息一下,叔齐校尉,你不会没有给本官准备酒席吧?” 往次波才来校尉叔齐等人都会为他准备酒席,让波才舒舒服服地来,舒舒服服地走。 校尉叔齐看了明远一眼,说道。 “波督军说的哪里话?您昨晚派人送来了信儿,我已经命人备好了酒宴,就等波督军了。” 波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明侯先请。” 明远表现的极为随和,让波才的胆子大了起来,暗地里盘算着一定要让辽西军出出血。 函谷关,校尉府邸。 明远坐在主位上,与波才闲聊,道。 “波才督军从灵宝县而来,吾听说灵宝县有一位邱校尉驻守?他麾下将士几何?能否派来函谷关一同镇守?” 波才差点笑出声来,灵宝县除了邱学的五百亲卫之外,哪有半个兵卒? 养兵卒的钱都被邱学吞了,还豢养了一群美貌的歌姬、舞姬,供他享乐。 波才想了想,说道。 “邱校尉手下的兵丁不过千,想要支援函谷关有些难,不过本督军倒是能帮上忙,不过……” 波才故意停顿了一下,明远见状问道。 “哦?波督军有办法?请说,有什么需要吾能提供的一定提供给你。” 来了!波才等的就是明远的这句话,他放下酒杯笑了笑,道。 “其实本官有些门路,只要明侯能给到足量的银子,我就能为明侯募兵,保守五千人!” 明远的眼睛一亮,靠近波才。 “此言当真?需要多少钱?” 波才故作为难,说道。 “这每个兵卒至少需要五两银子,五千兵卒的话就得两万五千两银子,为了保险起见明侯给我三万两银子。” 叔齐、罗燕等人差点气笑了,五两银子是秦军差不多大半年的俸禄,波才骗傻子呢要这么多钱? 明远似乎未察觉波才的意图,犹豫着说道。 “可募兵的事情应该由函谷关校尉来办,波才督军这样做是否越权了?” 波才诡异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 “怎么能说是越权?非常之时有非常手段,我以我叔父的名义保证,只要明侯的钱到了,我一定能将事情办成!” 波才的算计不止于此,当明远给了他第一次钱之后,后续就被他套牢了。 波才会利用明远急迫的心理,一次次地朝他索要钱帛,直到榨干他的钱。 反正波才有祁隆做靠山,就算东窗事发他波才也能全身而退。 明远沉吟了好一会儿,才作出决定。 “好!本侯就相信波才督军,不过你我需要签署一份契约,若募兵人数不够,本侯就要找你波才督军了。” 波才内心狂喜,两万两银子啊!他波才一年到头才能搜刮到这么多的钱。 波才压抑住兴奋,说道。 “好!我这就和明侯签订契约,叔校尉,请你取来笔墨纸砚。” 叔齐苦着脸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在众人的见证下,波才和明远签订了契约。 按下了手印之后,波才不屑一笑,这封文书没有任何的作用,他波才想不认就不认。 闹到了秦王哪里,秦王还能真杀了他? 有恃无恐的波才签订完了契约,还沉浸在幻想里,明远就命龙且将契约收了起来。 “好,既然波才督军这般爽快,我们走吧。” 波才吃了一惊,继而喜笑颜开。 “明侯不愧是先帝亲封的永乐侯,就是爽快!不过两万两银子太多了,我还得多找一些人手,运送回去。” 波才有些迫不及待,跟着明远走出门,这般行了快两刻钟他们才来到了目的地。 波才仰着头,笑道。 “明侯怎地将钱放在了校场?” 第三百九十一章 认罪 明远微微一笑,道:“波才督军入了校场,自然见分晓,请。” 波才不疑有他,随着明远走入校场中,就见到校场里站满了函谷关的将士。 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至少有三千多人。 见明远等人入内,兵卒们齐刷刷地朝这边看来,明远则走上了点将台。 波才左右张望,终于发现不对劲了,这里没有银子也没有能储存银子的地方。 却听明远站定后,高声道:“诸位函谷关的将士们,吾乃始皇帝、先帝亲封侯爵,大秦永乐侯明远!” 他的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兵卒们望着他有些疑惑,还有些惊讶与仰慕,原来此人就是名扬天下的永乐侯。 明远继续高声喊道:“本侯知道函谷关的将士们日子过得苦,缺少粮饷、缺少粮草,已经两个月没有发军饷,你们还能守在函谷关,辛苦可想而知,你们是我大秦的勇士!” 沉寂的函谷关将士们有了骚动,明远的话触动了他们,能被明远称为“勇士”,是对他们莫大的肯定。 不过接下来明远的话,才彻底点燃了他们的情绪。 明远一挥手,龙且一把拉住波才的衣袖,将他轻松拉上了点将台上。 波才的随从想营救,自有军士将他们制住。 波才惊恐地大喊道:“放开本官!放开本官!明侯你要做什么?我舅舅可是祁隆将军!” 明远冷冷看了波才一眼,笑容消失,道:“你们的军饷、粮草,就是被此人和他背后人侵吞!今日,吾明远来为你们主持公道!” 哗! 一石激起千层浪,如果说明远方才对函谷关将士的认同,能轻微触动将士们的心弦的话。 他将波才抓上点将台,并声称要为函谷关将士主持公道的话,正中了将士们的内心。 钱!人可以为了梦想而付出、作战,却不能不吃饭、不花销,不为了家人着想。 秦军将士们的军饷一直不发,家中还有老小要照顾,过得何其地艰难? 明远的到来给了他们希望,将士们的眼神渐渐地火热起来,激动地看着明远。 波才闻言大惊,骂道:“明远!你他妈的出尔反尔!骗老子来校场是吧!放开我!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舅舅必杀你!” 明远的眉毛微微一挑,道:“波才,本侯给你一个机会,认罪可免受皮肉之苦,你自己选吧。” 波才被两名军士按住,犹自不肯低头,吼道:“有本事你就打死老子!我舅舅知道了,有你好果子吃!” 波才往日靠着舅舅祁隆的关系作威作福,没有人敢动他,今天却碰见了硬茬子。 明远不禁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不见棺材不落泪,别说是祁隆,就是赵高本侯也从未怕过,龙且,行刑!” 龙且应了一声,抽出皮鞭,照着波才的屁股上就是一下子。 啪! 火辣辣的疼痛让波才发出杀猪般的嚎叫,骂道:“胆大包天的贼子!我舅舅不会放过你们的!啊!啊!” 龙且嘴角上扬,加重了力道,这一次鞭子没有落在波才的屁股上,而是落在了他的后背上。 啪!啪!啪! 结结实实的三鞭子,打得波才鬼哭狼嚎,波才这辈子都没受过此等痛楚。 龙且一边抽打还一边吓唬波才,道:“波才督军,我这鞭子下手有准头,你放心,不打满了九百九十九鞭子,绝不会让你死的,哪怕你皮开肉绽。” 波才听得毛骨悚然,他涨红了脸,对明远说道:“明远!我要去大王那里参奏你,你无凭无据对我动用私刑!你……” 波才的话并未说完,龙且的鞭子又落了下来,这次龙且命人剥下了波才的上杉。 皮鞭在波才松弛的后背上留下一道道鞭痕,血液顺着皮鞭甩的老远老远。 有知道波才平时嘴脸的人,见到这一幕无不是拍手称快,函谷关的校尉叔齐差点笑出声来。 该!让你搜刮函谷关的将士!该!让你平时目中无人,对待他人如猪狗!狠狠打! “别打了!别打了!明侯饶命啊!” 又受了龙且十鞭子,波才终于撑不住了,向明远求饶。 明远嘴角微微扬起,挥手让龙且停下,道:“怎么?波才督军想起了什么?改主意了?” 波才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带着哭腔道:“我认罪,我认罪,我的确克扣了各地的军中粮饷,只求明侯饶命。” 明远忍着笑意,道:“既然波才督军愿意认罪,取笔墨纸砚来,将你贪墨的证据、银钱数量都写出来,签字画押。” 波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哀求道:“我愿意认罪明侯何必咄咄逼人?给我舅舅一个面子……” 明远微微颔首,道:“看来波才督军还没有想明白,那好,龙且你继续。” 龙且甩了甩沾染鲜血的鞭子,跃跃欲试走了上来,见状波才的魂儿差点吓出来。 他连忙改了口,道:“我写!我写!” 明远满意地笑了,高声道:“诸位将士都听见了,波才督军痛改前非,愿意承认罪行,并供出同伙,将搜刮的钱财都交出来,这是弃暗投明!” 函谷关的秦军发出一阵哄笑与欢呼声。 “谢明侯为我等主持公道!” “龙且小将军再给他两鞭子助助兴!” “将盘剥我们的钱帛都吐出来!” 明远看着波才书写的认罪状,提醒道:“波才督军,这上面写的每一个都要仔细,还有,那位姓邱的校尉所做的事情,你可不能不写啊,你若不写鞭子还要继续抽。” 波才打了个冷颤,不过他转念一想,将邱学牵扯进来,利用邱家的势力,或许能制住明远这个疯子。 波才低声道:“好,下官一定写上,都写上。” 波才的钱都放在了灵宝县县城,而邱家的二子邱学,也在灵宝县县城。 不止如此,邱学还在灵宝县有一座大宅子,比县城里主官的宅子还要阔气、奢靡。 待波才写完了认罪状并画押,明远大袖一挥,道:“诸军听命!兵发灵宝随本侯一起去领军饷去!” 第三百九十二章 奢靡 “诺!” 三千函谷关兵卒,发出了震天的喊声。 他们神情激动双眼放光,明远不过用了两炷香的时间,就彻底令他们拜服。 望着明远远去的背影,还有一同离开的将士们,校尉叔齐喃喃道:“明侯,真人杰也。” 罗燕也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有明侯在函谷关或许真的能守住。” 叔齐拍了拍罗燕的肩膀,“也许吧,走,咱们也跟着明侯去灵宝县,看一出大戏。” 他们被邱学、波才欺负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能出一口气,当然要亲眼见证。 …… 灵宝县,县城。 灵宝县属于大县,秦朝按照一个县人口的多少,会设置不同的一县之长官。 万人以上的县置县令,万人以下的县置县长,县令铜印黑绶秩千石至六百石。 县长铜印黄绶、秩六百石至五百石。 灵宝县一个县有人口八万余人,是妥妥的大县,所以其主官是县令江祖。 江祖的日子在天下大乱前过得不错,自从陈胜吴广起义后,他的日子越来越难熬。 朝廷下发给县里的赋税越发沉重,更有波才这样的纨绔子弟,隔三岔五勒索。 最过分的当属邱家的邱学,不仅横征暴敛,还霸占了江祖亲戚家的宅子,将几家大宅联通起来,当成了他个人的宅邸。 邱府内歌舞升平,每天都有莺莺燕燕进出,供邱学取乐,其奢靡程度令人咋舌。 灵宝县县令江祖、县丞田谦、县尉谷穆,曾联合上书朝廷,抨击邱学。 奈何当时赵高掌权,朝局乌烟瘴气,邱屠又是大秦太尉,他们的上书压根就没到胡亥手里。 不过就算上书被胡亥看见,以胡亥的性子也多半不会管,他和邱学是一种人。 邱府内,悠扬地雅乐声音在后院响彻不绝,邱学侧卧在软榻上,昏昏欲睡。 昨夜邱学多喝了两杯酒,又与两名舞姬彻夜欢愉,致使今天精神不济。 舞姬们曼妙的舞姿在摇曳,邱学虽然疲惫,可还是被舞姬勾起了一股子邪火。 他伸手推开依偎在身边的侍女,引得侍女们一片娇呼,然后摇摇晃晃地朝那最标致的舞姬走去。 舞姬察觉到了他的炽热目光,也不躲闪而是愈发疯狂地扭动腰肢,吸引他的注意力。 邱学一把搂住了舞姬,抬起她的下巴:“本公子之前从未见过你,今日新来的?” 邱学身边的亲信每天都会为他寻新的女子来,乱世人命不值钱,美人也不值钱。 为了邱学的一掷千金,许多女子都愿意来试试,只要能得邱学青睐,银钱管够。 女子轻启朱唇,吐气如兰:“小女子姬兰,徐管事挑选妾来的,妾愿意为公子献舞……啊!” 姬兰话音未落,邱学便将她拦腰抱起,走向了软塌,“出去出去,本公子要与姬兰姑娘独处!” 乐师、歌姬、舞姬等人会意,皆露出意味深长的神情,悄咪咪地退了出去。 邱学眼神炙热,将姬兰往软榻上一扔,解开腰带,正欲行好事,结果有人来搅局。 “公子!不好了!江祖、田谦他们带着人,打上门来了!” 院外一个青年匆匆跑进来,顾不得邱学衣冠不整,还有那受惊的美人姬兰。 “江祖?田谦?” 邱学不屑的撇了撇嘴,道:“江祖疯了?敢来找本公子的麻烦?让亲卫将他们打走!” 邱学的亲卫有五百人,这五百人都是他父亲邱屠,还有三弟邱真为他精心挑选的锐士。 邱屠有一女二子,长女邱荷嫁给了胡亥,二子邱学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样样沾。 唯独三子邱真为人正派,学识渊博,在咸阳中名声不显但很得邱屠的喜爱。 徐静苦着脸,说道:“亲卫没有拦住他们,那群人现在到了前院,嚷嚷着要见您,对了,和江祖一起来的还有函谷关的人。” 邱学冷哼一声,系好腰带,“函谷关?函谷关的校尉叔齐不过芝麻大的小官儿,也敢与本公子叫板?走出去看看,他们犯了什么病?” 邱学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前院,就见到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亲卫。 邱学在灵宝县横行霸道惯了,什么时候自己人被打成这样?顿时火冒三丈。 “谁动的手?谁打了本公子的人?滚出来!” 邱学上来便破口大骂,却见对面的一群人里面走出了两个人,一个是灵宝县县令江祖,一个是函谷关的校尉叔齐。 校尉叔齐上前行礼,笑呵呵地说道:“邱校尉,你身边亲兵阻挡我二人办案,依照大秦律例我们小小地‘教训’了他们一番,没要他们的性命。” 哎哟?平时对自己必恭必敬的叔齐今天一反常态,将邱学给气笑了。 邱学指着叔齐,说道:“叔齐,你小小的函谷关校尉做腻了是不是?本公子一封书信送往咸阳,我叔父就能让你去骊山做刑徒!跪下认错,本公子饶你们一条狗命!” 有邱学坐镇他手下的亲兵也停止了腰杆子,但这一次叔齐并未妥协。 叔齐朗声说道:“校尉邱学克扣各地关隘、县中之军饷,今证据确凿,谁敢挡我,罪同谋逆!” 邱学、徐静微微一怔,继而放声大笑起来。 徐静讥讽道:“叔齐,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在我家公子和老爷面前,你就是一条狗,一条看守函谷关的狗!” 邱学更是直接,道:“本公子改变主意,就算你们跪下来求我,本公子也不会放过你们……” 邱学正自顾自地威胁两人,忽然从江祖、叔齐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邱校尉好大的官威啊,不知道你那重病缠身的老父,见到你这副模样会不会气得驾鹤西去呢?” 邱学目光一凝,喝道:“谁?谁敢对我邱家出言不逊!滚出来!” 众人向两边散去,露出了后面的明远,以及章邯、龙且,还有被押解过来的倒霉蛋波才。 波才脸色苍白,朝着邱学讪讪一笑:“邱校尉,对不住了,永乐侯亲至函谷关,他的手段我遭不住,你我的那些勾当,我全部告诉了永乐侯。” 第三百九十三章 银二十万 永乐侯? 波才三两句话就将前因后果,还有明远的身份都告诉了邱学,还将自己的无奈解释出来。 邱公子你看见了,我被暴打了一顿被迫招供,我可不是有心出卖你的啊。 邱学瞟了一眼波才,又看向明远,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原来是明侯当面,失敬失敬。” 邱学狂妄归狂妄,但对明远这种有侯爵身份的官员,还是很客气的。 他环视左右,笑道:“明侯刚来到这一带有些事可能还不了解,不如入内院一叙,有些事我们慢慢谈。” 邱学认为明远气势汹汹地来,为的是分一杯羹,邱学可以分出一部分利益给他。 明远却纹丝未动,道:“依照大秦律例,贪墨军饷、盘剥百姓严重者可处以斩刑!邱公子,看在令尊大人的脸面上,你交出银子,本侯对你们从轻发落。” 邱学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惊诧地盯着明远,道:“明侯在说笑不成?” 明远的神情坚定,他背后的函谷关将士人人都刀出鞘,杀气腾腾地盯着邱学。 确定了明远没有说笑后,邱学冷笑一声,道:“我明白了,明侯今天来是为他们出头的!呵呵,明侯你可要想清楚,我身边的五百亲卫,还有咸阳的叔父绝不会看着我邱家人吃亏的。” 邱学威胁他人的手段在灵宝县无往不利,但今天邱学遇见的是明远。 明远微微颔首,道:“朝廷大王与邱大人那边,本侯自会派人去解释,不过这军中的银子,邱学,你吃下去多少,就得给本侯吐出来多少!动手!” 明远一声令下,函谷关的军兵一拥而上,双方的人数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上。 三千的函谷关兵卒将府邸围地水泄不通,外面的亲卫早就被控制住了。 邱学贴身的亲卫战力不俗,奈何人数太少,被龙且带领着人冲击了一波便溃败。 邱学被龙且捆了一个结结实实,邱学仍旧不甘心,骂道:“明贼!你狗胆包天!我父、我叔叔知道了,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的!” 明远浑不在意,命人搬来椅子,他就悠闲地坐在了椅子上,说道:“邱公子省些力气,从灵宝县到咸阳路途可不近,你与波才做个伴儿,走之前先看看本侯抄家,将你侵吞的军饷,全都搜出来,搜!” 龙且、罗燕率领军兵抄家,两个人搜查的十分仔细,没多久便发现了邱学的宝库。 龙且兴奋地跑出来,道:“大人!里面的银子宝贝多不胜数,都快堆积成一片小山了!” 明远微微一笑,道:“你们进去亲自盘点、造册,统统搬到院子里来,传吾号令,这些银子是军饷,每个人都能发到,但有人敢动歪心思手脚不干净,本侯绝不轻饶!” 龙且与罗燕合作,派人将银子一箱箱地搬出来,每个箱子长约一尺(秦朝一尺约等于23.1厘米),四四方方,打开后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 兵卒们进进出出,小箱子逐渐累积起来,成了一个惊人的数量与景观。 灵宝县县尉谷穆看傻了眼,喃喃道:“我的天爷啊,邱学到底贪墨了多少银子?” 越清点越心惊,谷穆、江祖等人后来也坐不住了,纷纷进入帮着清点账目。 明远悠闲地喝着茶,说道:“大秦战事不断,前方吃紧,朝廷为了支援巨鹿之战,蓝田县之战,国库都空了,你一小小的校尉却肆意敛财,邱学,你当真不怕死?” 邱学嘴角抽动一下,说道:“永乐侯说笑了,我父亲是国丈,也是前任太尉,叔父是现任太尉,我姐姐是先帝的遗孀,我邱家皇亲国戚,拿一下银子怎么了?” 章邯闻言动了怒,道:“你就没想过,你拿走的每一分钱都是军饷,军中多少将士要靠着军饷过日子,养一家老小?没有了钱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四周的函谷关将士齐齐看向邱学,邱学却不屑一笑,反问章邯:“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像这种兵卒大秦要多少有多少,他们死了就再招募一批罢了,章邯,你与我一样都是世家子弟,为何站在他们那边?” 章邯气得脸色涨红,恨不得抽邱学两个大巴掌。 明远轻笑一声,道:“自古‘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下百姓就是那水,朝廷、君王便是舟,邱学,你看不起的大秦兵卒,才是守护大秦的中坚力量,没有他们舍生忘死,能有你的富贵荣华?” 明远站起身走向了邱学,道:“你贪赃枉法罪行累累,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能杀你,但我能代替你父亲管教你!” 啪! 明远一巴掌打在了邱学的脸上,邱学愣住了,旋即怒吼道:“明贼!你敢打我!我父亲都没打过我!” 啪!又是一巴掌,明远打在了邱学的脸颊上,他的左右脸瞬间红肿起来:“这一巴掌是为了函谷关被你侵吞军饷的将士!” “这一巴掌是为你其他县里面被你欺压的百姓!” “这一巴掌是为了那些没有银钱过活,日子过不下去的人!” “这一巴掌是为了大秦始皇帝!开创了不世功业,却要毁在你这般蛀虫手里!” …… 明远的嘴巴子抽得众人摩拳擦掌,恨不得自己也冲上去抽邱学几巴掌。 “明侯……明侯息怒!我……我知错了。” 一连受了二十多个大嘴巴子,邱学那张俊秀的脸肿得跟猪头一样,他向明远求饶认错。 明远甩了甩酸麻的手臂,笑道。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邱公子真是有慧根。” 明远拍了拍邱学肿胀的脸,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吃了教训的邱学不敢再言语,静静等待着他搜刮的钱被一点点地搬出来。 他心中疼得和刀绞一般,可不敢在明远面前流露出半点不满的神情,害怕再被打。 当最后一点银子被搬出来之后,龙且拿着账目兴奋地走来,大声喊道。 “大人!邱学所搜刮的赃银全部清点完毕,一共二十万两!账目请大人过目!” 在场众人几乎个个倒吸一口凉气。 第三百九十四章 新安 二十万两是一个什么概念? 按照大秦现在的花销水平来计算,大秦的普通人家四口人来算的话,花费一年在六两银子到八两银子左右。 二十万两银子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名门出身的章邯,都未亲自见识过。 明远接过账目看了一眼,道:“将之前从波才宅子里搜出的四万两银子送往县衙,交给江祖县令掌管,用于赈济灵宝县的百姓,剩下的银钱全部装车送往函谷关,将欠函谷关将士们的饷银,发下去!” 江祖、田谦、谷穆三人皆面露喜色,他们跟着明远费了好大力气,没算白忙活。 明远率领军队兵发灵宝县,没有直接去抓捕邱学,而是找到了灵宝县的主官。 江祖三人被邱学压制了许久,在灵宝县邱学说一不二,祸害了不少人。 他们苦邱学久矣,遇见了永乐侯明远来除害,自然求之不得,全力配合。 明远先是抄了波才的家,得了银子四万两,又前往邱学的居所拿人。 这才有人邱学刚欲行好事就被打断,来到前院后见到了江祖等人的场景。 江祖三人也很是眼红那些银子,那里面不少都是邱学压榨灵宝县百姓的银子,但明远没有说给,他们也不好开口要。 幸而明远主动提起分钱的事情,江祖搓着手,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抓捕邱学、波才我们都没出什么力气。” 明远微微一笑,道:“江大人不必客气,这世道兵荒马乱百姓不易,你将这些钱用在灵宝县百姓身上,让他们肩头的担子小一些,这也是一桩功德。” 江祖连连点头,道:“请明侯放心,下官一定好生利用这些银两,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马车滚滚而去,带着二十万两银子返回函谷关,有了这笔钱,函谷关的军饷就有了着落,募兵的钱也有了。 在灵宝县外,明远率领众将来到了一处岔路口。 这条路一边走向函谷关,一边走向咸阳,章邯已经整装待发,回归咸阳。 算一算从秦二世登基后,章邯随着明远返回了辽西郡,已经有四年多未见到家人。 章邯率领本部人马,与明远等人挥手告别,他要带着波才、邱学,还有他们签订的认罪状面前秦王赢子婴。 “大人,您为何要将银子分给江祖一份?” 龙且有些不解,问道。 “那江祖的官声并不好,万一那些钱财被他私吞?又或者扣押一部分呢?” 明远仰面而笑,说道。 “灵宝县的位置太重要了,是函谷关的腹背,若是有一日函谷关不能守住,灵宝县就是我们的退路,与江祖搞好关系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顿了顿,明远又说道。 “何况你我不是神仙,凡事不能亲力亲为,凡事尽人事听天命就好。” 龙且若有所思,望着章邯远去的背影还有一抹残阳,并未多言。 …… 新安,黄昏。 项羽站在一处望楼上,望着极远方的残阳,还有那里渐渐平息的骚动,目光深邃。 这里是新安,位于三川郡的西部,从这里再行数日就能抵达函谷关。 大军今日刚刚在新安驻扎,但联军内部却生了乱子,司马欣手下的秦军,与监工的联军士卒打了起来。 秦军士卒与联军一直不对付,项羽不是不知道,不过项羽并未过度干涉。 其一,秦人灭了六国,六国人对秦人本就有怨恨,一时半会儿无法消解。 其二,项羽一路来一直在拟定作战方案,并派人查探函谷关四周的情况,还得为军粮操心。 事务繁忙的项羽根本没有精力去管联军与秦军的摩擦,使得秦军越发不满。 他们被联军中其他五国的兵丁当成杂役奴隶,任意驱使。 到了新安要扎营休整,这苦活累活又落在了秦军的身上。 矛盾就此爆发,且愈演愈烈,项羽就派英布、钟离眜等人前往平息事端。 整场矛盾争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彭越、英布、钟离眜等人回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看。 英布忧心忡忡地说道:“上将军,秦军士卒人多势众,闹起来不可小觑,还是请您早做打算。” 之前英布等人曾建议项羽不要留后患,后来项羽特意询问了范增的意见。 范增认为秦军人多势众,打函谷关的硬仗,完全可以让秦军去打第一仗。 项羽面无表情地说道:“亚父离开新安,往后方筹集粮草,他曾说万不可擅动秦军,吾拿不定主意。” 彭越闻言忍不住上前一步,道:“上将军在望楼上应该见到了,那群秦人压根就不服管束,上将军,您知道秦军里面现在都在说什么么?他们说上将军领军入关能灭秦当然好,不能灭秦他们就要遭殃。” 秦律中对叛逃地方的士兵处罚非常的严重,所以秦军担忧也属于正常。 蒲志见项羽犹豫不决,道:“范先生是出于攻打函谷关来考虑,但从秦军今日的表现看,他们不值得相信,在关外尚且不服管束,若入了函谷关他们反水,十万人一起行动,太危险了。” 项羽缓缓地握紧了拳头,喃喃道:“十万大军,就这样除掉,实在可惜!” 秦军的十万士卒都经历过苦战,不是新兵能比拟的。 季布挠挠头,道:“上将军爱惜勇士我们都知道,不过秦人留在身边始终是隐患,攻打函谷关我季布愿意为先锋!不用秦军我们一样能攻占函谷关,比他刘邦先行入咸阳!” 季布的豪迈感染了其他人,蒲志、钟离眜、虞子期等人也纷纷表示为先锋攻打函谷关。 项羽缓缓地转过身,目光如炬,道:“吾已经决定,杀十万秦军兵卒!此事要办得隐秘,不可流露半点风声,不能让秦军知晓!” 众将精神一振,虞子期说道:“上将军,此事是否要通知赵王、齐王他们?” 项羽微微颔首,说道:“此事没有他们协助要多费不少手脚,你们去告诉诸王,今晚来本将大营密会,全军驻扎新安三日,待处理完‘麻烦’再上路!” 第三百九十五章 陈韩论英雄 新安,夕阳西下。 连日赶路奔波令兵士们疲惫,虽然爆发了一场秦军与联军的小范围冲突,但总体还算平静。 大军在新安驻扎下来的第二日,司马欣、董翳收到了项羽和诸王的邀请,前往赴宴。 路上董翳神情沉郁,道:“上将军请我们去赴宴,难道是因为昨日的事情?” 他们是降将,一举一动都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董翳害怕项羽会怪罪他们。 司马欣坐在马车里,神情悠然,“军中小打小闹地很正常,董兄又不是第一次随军远征,你多虑了。” 司马欣如今春风得意,代替赵佗掌管十万秦军,走到哪里他都被人奉为“上将军”。 董翳压低声音,道:“昨日的事情可不是小事,上将军并不信任我们,万一上将军忌惮你我,今日的宴会恐怕不好过啊。” 司马欣瞥了董翳一眼,笑道:“董兄啊董兄,你当真不知道上将军现在心里第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是咸阳!上将军想先刘邦一步攻破咸阳!” 司马欣侃侃而谈,道:“要破函谷关,要入咸阳,你我还有雍王殿下,是能帮上大忙的。” 他们三人在内史与咸阳有不少故旧亲朋,更别说他们麾下的十万秦军将士了。 司马欣拍拍董翳的肩膀,宽慰道:“只要上将军还需要我秦军攻打函谷关出力,你我便不会有事,且宽心。” 董翳勉强一笑,不知道为何董翳的心里总是不安,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秦军大营外,某处隐蔽的树林中,英布、彭越等楚国将官,还有齐国的田荣、田市,燕国臧荼,赵国的张耳,魏国的魏豹、陈平,齐聚于此。 英布对众人说道:“司马欣、董翳已经离开了秦军大营,请诸位按照上将军和诸位大王的计划,半个时辰后行动,分批将秦军带往预定之地。” 臧荼嘿嘿一笑,道:“请英布将军放心,那群秦人休想逃走一人!统统都要死!” 魏豹亦摩拳擦掌,说道:“秦人不服管教,昨天公然与我魏军动手,胆大包天!今日不解决他们,入了关中早晚会害了我们。” 齐国的田市有些反感,道:“我们骗秦军去领取军饷,趁他们不携带兵器骗到别处将其坑杀,未免太卑鄙了,不如真刀真枪打一场。” 张耳呵呵地笑了,说道:“田市公子真能说笑,对暴秦还需要什么光明磊落?该动手时绝不能手软!” 在英布的调派下众人纷纷领命而去,带着各自本部的人马,进入了秦军大营。 以分批领取饷银的由头,将一批批的秦军从秦军大营里面抽调出来。 他们手上有上将军项羽,以及其他诸位大王联合的手谕,所以整个过程很是顺利。 没有了雍王赵佗、上将军司马欣,以及副将董翳在,秦军群龙无首,被一批批地领出去。 等待他们的,唯有死亡。 哎!在楚军的一众将官中,有一人落在最后,发出了一声叹息,驻足远眺。 他是韩信,楚军郎中,一个空有名头却没有实权,所说的建议项羽一概不听的失意之人。 “韩大人,为何叹气?” 从韩信身后走来一人,白面无须一袭锦袍,正是魏王魏咎的大臣陈平。 韩信眉头紧锁,道:“十万大军,十万有过多次大战经验的秦军就这么没了,你不心疼?” 陈平面含微笑,道:“陈平心疼又或者不心疼,会改变今日之局面么?就像韩大人叹息,在你叹息之前是否劝说过上将军?” 韩信的脸色更加沉郁,道:“我两个时辰前曾见过上将军,劝谏他留下秦军,被上将军赶了出来。” 陈平的笑意更浓,道:“既然心疼不心疼,忧虑不忧虑都改变不了上将军和诸位大王的觉醒,你又何必劳心伤神呢?” 韩信转过身看向陈平,第一次觉得这个魏国的谋士与旁人全都不一样,他有种超越情绪的绝对冷静。 韩信不甘心地说道:“十万大军若在我手中,暴秦吾可灭,函谷关、咸阳亦可破。” 韩信一直想要一个机会证明自己,可惜,韩信过了这许多年,还仅仅是个郎中而已。 陈平没有因为韩信的话而嘲笑韩信,反而更进一步,道:“既然韩大人有此壮志,为何不另寻明主?施展你的报复?不必要非在上将军帐下。” 韩信无奈一笑,问陈平:“明主?天下之大谁可为明主?楚怀王?还是诸王?” 陈平摇了摇头,道:“楚怀王不过一傀儡而已,空有名头却无实权能力,有朝一日上将军若入咸阳为王,楚怀王必死无疑,终于诸王嘛……” 陈平顿了顿,说道:“诸王几乎人人都有贵族血脉在身,然而或能力不足,或贪生怕死,或目光短浅,无一人能成大事,都不是可以投靠的明主。” 陈平连魏王魏咎都一起否定了,令韩信对他刮目相看,道:“那依你这么说,天下间除了秦王赢子婴、永乐侯明远、沛公刘邦外,似乎再无人能有成大事的几乎了,这几人中可有明主英豪?” 陈平思索片刻,道:“秦王赢子婴不过是临时被赵高推上去的罢了,不过此人能力虽然不足却有自知之明,愿意放弃帝号而为秦王,善终是不难的,至于永乐侯明远嘛。” 陈平露出了玩味之色,说道:“此人有远见卓识,也有赤胆忠心,麾下人才济济,他本可以率军返回三辽,扼守住要道中原的纷争绝对吹不到他那儿,但他却愿意镇守函谷关,这一点我陈平佩服。” 不过陈平旋即话锋一转,道:“但永乐侯逆天而行,想要撑住摇摇欲坠的暴秦,终究会一败涂地,所以他虽然称得上英雄,却不是我陈平要辅佐的人。” 韩信将陈平的话都听了进去,轻声说道:“所以陈平先生想要辅佐的英雄,是沛公?” 陈平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沛公为人急公好义,心胸宽广,能听进人的劝谏,未来一定有所作为!” 第三百九十六章 坑杀 韩信回忆起过往,道:“吾曾经在薛县、定陶见过沛公与萧何先生,沛公能一步步走到今日,的确有不凡之处。” 见韩信对刘邦印象不错,陈平心中一喜,道:“既如此待上将军入关后,韩大人可与我一起投奔沛公,共谋大事!” 韩信看明白了,陈平心里早就认定刘邦,今天来是拉他韩信入伙的。 韩信犹豫片刻,说道:“昔日项公战死之时曾向少将军推荐我,我在少将军麾下多年却寸功未立,就这样离开了少将军而去,对不起项公重托啊。” 陈平闻言立刻说道:“昔日的少将军成为上将军,可他有重用过你韩信么?你在上将军麾下的待遇谁人不知?上将军根本没有看重过你,你又何必继续为他效力?你已经报答过沛公了。” 韩信沉默了片刻,道:“请陈先生给我一些时间,韩信再想一想给你答复。” 陈平也不催促韩信,笑道:“也好也好,不过韩大人得明白,你在少将军麾下也许一生都要被埋没,是走出去获得机会出人头地,将来返回淮阴县,还是继续跟随上将军,你要好好思量。” 韩信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阵冷风吹来,韩信的脸上一阵冰冷,下雪了! 新安,联军大营。 雍王赵佗就坐在项羽的下手边,他如今是项羽的座上宾,地位超然。 除了无法亲临一线指挥秦军外,赵佗过得很舒心、自在,经常与诸王高谈阔论。 今日的宴席看上去很平静,司马欣与董翳到来后,众人觥筹交错好不欢畅。 就连心怀疑虑的董翳也逐渐放松下来,时不时说上两句话,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从中军大帐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上将军,末将英布前来复命!” 英布来了?赵佗好奇地朝外面观望,猜想项羽交给了英布什么任务,还得特意回来复命。 不过接下来走进营帐的,可不仅仅英布一个人,彭越、田荣、臧荼、魏豹、张耳接连入内。 赵佗立刻就发现这些人的鞋子上都沾有大量的泥土,且一身的土腥气。 项羽面含笑意,问道:“差事办得如何?” 英布插手行礼,说道:“按照上将军和五位大王的命令,现已经将十万秦军,坑杀!” 啪嚓! 司马欣手中的酒杯落在了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一如司马欣现在的心情。 十万秦军!那是他司马欣的底气,是他司马欣建功立业、安身立命的资本啊! 董翳整个人愣在原处,耳朵嗡嗡作响,他不祥的预感被验证,果然出了事! 赵佗的表现要镇定多,除了微微颤抖的双手外,他没有任何失态的地方。 赵佗倒不是心疼十万秦军,他担心的是自己的性命,是不是也要终结了? 十万秦军都没了,赵佗这个雍王,还有司马欣那个空壳子的上将军,还有利用的价值了么? 赵佗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上位的项羽,正好对上了项羽的那一双虎目。 赵佗的心剧烈颤抖起来,却听项羽道:“吾与诸位大王商议过了,十万秦军会大量消耗我军粮草,粮草不足恐秦军生变,若入了关中秦军作乱,吾等性命堪忧,所以出此下策,雍王可能理解啊?” 项羽的语气温和,眼中却精光四射,赵佗哪敢说半个“不”字,忤逆项羽? 赵佗咽了口唾沫,说道:“上将军以大局为重,诸位大王也是人中俊杰,商议出的结果本王当然能理解,呵呵,呵呵。” 赵佗干笑两声,任谁都看得出他情绪的剧烈变化,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项羽很满意赵佗的反应,又看向了司马欣和董翳。 众人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两个人身上,司马欣紧咬着牙,控制着情绪。 董翳干脆痴傻地望着前面,都没听见项羽的话。 赵王武臣阴阳怪气地说道:“司马将军,董将军,上将军在问你们话,你们没听见么?” 司马欣狠狠地瞪了武臣一眼,再看向项羽的时候,他的目光柔和下来,道。 “末将全听上将军安排,那十万秦军一路上不服管束,其中不乏好勇斗狠之辈,留着也是祸患,上将军慧眼提前识破,将他们全部坑杀,末将没有任何异议,董翳将军也一样。” 司马欣伸手戳了一下董翳,董翳这才低声道。 “末将认为司马将军所言极是,末将,末将今日多喝了两杯酒不胜酒力,请上将军容许我提前告退。” 董翳低垂着脑袋,泪水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他强忍着不发出哭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董翳是真的伤心,他对麾下的兵士倾注了多少心血? 项羽见董翳这般,也有些于心不忍,便道:“既然董翳将军不胜酒力,今日的酒宴就到这里,散去吧,大军明天再休整一日,后天开拔!” 项羽挥了挥手起身离开,众人忙起身行礼,一场残酷的坑杀,就这样翻了过去了。 赵佗随着项羽离开的时候,在司马欣的身边停留了片刻,然后拍了拍司马欣的肩膀。 赵佗就是一个光杆司令,空有雍王的名头,他连自保都困难,更保不住别人。 军帐里最后就剩下了司马欣和董翳,司马欣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啊!” 片刻后司马欣冷静下来,他拉着董翳的衣袖,道。 “董兄,起来吧,咱们得赶回去整顿人马。” 董翳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问道。 “人马?十万人马被项羽坑杀,你我手下哪里还有人马?何须整顿?” 司马欣手都在颤抖,说道。 “我身边还有五百亲军,你手底下也有五百余人,咱们不能被武臣、田荣那些混蛋看扁了!” 董翳已经彻底失去了斗志,惨然一笑。 “完了,都完了,没了十万大军我们还有什么指望?” 司马欣拉着董翳的衣襟,低吼道。 “只要你我辅佐项羽入关中,项羽封了王你我还有雍王的关系在,未必不能复起!” 第三百九十七章 风雪咸阳 “复起?”董翳念叨着这两个字,泪水滚滚落下,道:“你我还能有机会么?” “有!”司马欣的目光坚定,扶着董翳走出了中军大帐,外面是寒风大雪。 “昔日越王勾践能卧薪尝胆,你我兄弟怎能轻易放弃?挺直腰板让那些看不起你我的人看看!” 在司马欣的鼓舞下,董翳擦干了眼泪,迈着沉重的步伐朝他们的驻地走去。 那里已经几乎成为一座空营,但司马欣与董翳不能一蹶不振。 …… 咸阳,章台宫。 秦王赢子婴登基四日后诛杀权臣赵高,夷三族,从此盛极一时的赵家消失在了咸阳。 李斯二子李现得以脱身,被从天牢之中释放,被任命为大秦羽林军副统帅。 李家得以平反昭雪,赢子婴也将大秦处理政务的中枢机构,搬回了章台宫。 冷寂的咸阳宫内,一位青年将官随着内官总管韩谈,行走在幽长的路上。 “章将军,大王在宫中设宴等您,不光是陛下,太尉邱礼大人、御史大夫卫婴大人,就连在外的护军都尉祁隆大人都在呢,当然,还有章越章大人也在。” 章邯奉明远之命,押解着邱学、波才二人,从函谷关来到了咸阳城中。 他到的第一时间就接到了旨意,命章邯亲来章台宫,秦王为他接风洗尘。 “有劳韩内官了,不过宫中为何这么冷清?我记得始皇帝时期,宫中人可比这多许多。” 章邯一路行来,除了引路的韩谈与小内官外,只遇见了两拨宫女,还有两队巡逻的羽林军。 韩谈轻声笑了,解释道。 “先帝在位的时候,从民间网罗了大批的美人,或做歌姬舞姬,或做宫女,后先帝被赵高所害,大王继位后诛杀赵高,就将那些人都送了出去,大王说前线战事吃紧,咸阳也要削减开支。” 韩谈一说章邯才知道,秦王子婴首先从他自己开始,出行的车马,吃穿用度全部削减。 大王率先做表率,下面的文武百官无论愿不愿意,都随着一起做出改变。 章邯点了点头,笑道。 “怪不得我进咸阳城的时候,没见到往日里那么多华贵的马车,原来原因在这里,大王真是不容易。” 赢子婴在能力上无法与扶苏比,更别提千古一帝秦始皇了。 但赢子婴勤政、爱民,还能放下身段节衣缩食,为大秦的将士筹集粮饷,与胡亥相比赢子婴就是明君。 章台宫正殿外,韩谈先入内禀报。 “启禀大王,辽西郡郡尉章邯到了。” 秦王子婴坐在主位上,左右两边是御史大夫卫婴,以及太尉邱礼,再往后便是章邯的父亲廷尉章越,以及护军都尉祁隆。 闻言众人齐齐看向大殿外,秦王子婴一挥袍袖。 “好,宣章邯进来。” 秦王子婴很高兴,章邯所代表的辽西军,可谓大秦现在不可或缺的力量。 章邯缓缓入内,这座大殿章邯并不是第一次来,上一次他来的时候秦始皇还在位。 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章邯深吸一口气,行礼道。 “臣辽西郡郡尉章邯,拜见大王!” 秦王子婴笑容满面,挥挥手。 “章邯将军快快请起,来来来,快快入席,本王为你准备了酒席接风。” 章邯闻言走入了宴席,在宴席的末端落座,不过碍于君王在旁,不好与章越多说话。 几年未见章越,章越的两鬓已经有了斑白,章邯心中一酸却听秦王子婴道。 “章邯将军能来咸阳,本王打心眼里高兴,乱世如永乐侯与章邯将军这样的忠臣良将,难得啊。” 赵佗手握重兵,却背叛了大秦,使得大秦主力丧尽人心惶惶,秦人都恨透了赵佗。 章邯微微一笑,说道。 “大王,末将离开函谷关前,永乐侯让末将代他向大王说一句话,永乐侯说人在函谷关在,辽西军一定会坚守到最后一刻!请大王您放心。” 最后一刻!秦王子婴听到这话,眼圈一红,他现在太需要一颗定心丸了。 秦王子婴长叹一声,感慨道。 “昔日先帝如果选择了明侯为主将,不选赵佗,就不会有今日的危局,章邯将军,本王将函谷关的防务全权交在明侯手中,校尉叔齐等将官,务必全力配合他!” 秦王子婴对明远的期望与信任不言而喻,也为今天这场接风宴定下了基调。 那就是大秦需要辽西军,更需要明远、章邯,所以邱礼、祁隆你们两位就不要想着本王会处罚他们了,你们两家的不孝子做的事情,活该被教训。 章邯谢过了秦王子婴,然后将随身携带的文书都取了出来,说道。 “请大王和诸位大人看,这是明侯在彻查邱学、波才一案中他们的认罪画押文书,还有搜查出来的钱帛账目,这些钱都发往了军中给将士们为军饷,请过目。” 太尉邱礼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情,邱学不学无术他知道,却没想到邱学会这般贪婪。 护军都尉祁隆面无表情,时不时看一眼正在端详文书的秦王子婴,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至于御使大夫卫婴纯粹是看戏的心态,就听秦王子婴喃喃说道。 “一个贪墨了二十万两!一个贪墨了四万两!胆大包天!胆大包天!邱大人、祁将军,你们来看看你们家中的后辈做的好事!” 秦王子婴越说越气,两个人也不好继续装死,起身去查看那些文书账目。 太尉邱礼面有愧色,说道。 “是臣教导家中晚辈无方才出了这种事,依靠国法应该重重惩处,可是吾兄长时日无多,请大王看在他命数将尽的份上,就饶了邱学这一次吧!” 祁隆也在邱礼身边跪下,道。 “波才的罪责确凿无疑,末将愿意献出半数家财为我那不争气的侄儿谢罪,请大王网开一面,留下他的性命吧!” 两位重臣求情,秦王子婴却冷着脸,道。 “国法不容情!今日若放了他们两个,本王要如何面对函谷关的将士?如何给明侯、章邯将军一个交代!必须重罚以儆效尤!” 第三百九十八章 兵至函谷 章邯神情严肃,静静地听着秦王子婴的话。 章越忽然转过头,压低声音对章邯说了两个字,“求情。” 求情? 章邯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章越是要他为邱学、波才两个混蛋求情。 章邯犹豫了片刻,下了决定,“大王!请大王法外施恩,以大局为重!” 秦王子婴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章邯真不求情的话,这个台阶他还真下不来。 秦王子婴生不生气?生气!光邱学一人就贪墨了二十万两! 堂堂秦王子婴节衣缩食,邱学却在灵宝县锦衣玉食,作威作福,秦王子婴肺子都要气炸了。 但秦王子婴不能动邱学,邱家至关重要,蓝田县有刘邦,函谷关有项羽联军,咸阳绝对不能乱。 秦王子婴借坡下驴,道:“今日如果不是章邯将军为他们求情,本王定要斩了他们!” 邱礼冲章邯感激地一笑,说道:“臣明白,臣一定好好管教家中子侄,绝不会再让大王失望。” 祁隆亦附和道:“多谢陛下开恩,谢章邯将军大度,吾一定管束好波才。” 秦王子婴板起脸,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邱学、波才送往骊山,为始皇帝守灵!” 人能保住性命最重要,邱礼、祁隆纷纷谢恩。 解决了所有麻烦,宴会开始,众人觥筹交错,这场接风宴所有人都很尽兴。 宴会结束后,章越、章邯离开了咸阳宫,坐在自己的马车上返回章府。 章越满脸的欣慰,道:“吾儿有出息!你今日可见到了邱礼的眼神?哈哈哈哈,堂堂的大秦太尉,还得谢过吾儿!” 章越喝了不少酒,有些得意忘形,道:“当年你跟着明侯去辽西,为父就支持你,明侯是人杰,现在连秦王都要仰仗你们。” 章邯哑然失笑,说道:“父亲,您当年可是万分不愿意我跟着明侯的,您忘了?” 章越掀开了车帘,外面的冷风让章越清醒了不少,他笑呵呵地说道:“为父决定了,让你弟弟跟你去函谷关。” 章越将话题引到了章平身上,当年章平曾跟随明远,也算有一段师生情谊。 现在章平长大了,他兄长还有出息,章越就想着让章平去长长见识。 章邯眉头紧锁,道:“父亲,函谷关大军压境,不久就会有一场恶战,送二弟去函谷关并不安全。” 章越沉默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函谷关危险,咸阳未必就安全。” 一句话让章邯的心收缩了一下,问道:“父亲,您还有大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章越苦笑,取出了一封密信:“为父有一位故旧在蓝田县,他写了一封信给我。” 章邯接过了密信,借着微弱的光一看后,章邯的脸色顿变,惊声喊道:“蒙武老将军的身体,已经到了这一步?” 信中说了蒙武的情况,如今的蒙武身体到了极限,不过为了稳定军心没有对外张扬。 章越点了点头,说道:“陛下正在挑选人选前往蓝田县,准备等蒙武老将军一走,接替他的位置,本来陛下想要从你们辽西军中抽调,但函谷关的压力比蓝田县还要大。” 章邯心中念头流转,忽然说道:“是祁隆?大王见祁隆从外召回,是为了驻守蓝田县的事情?” 章邯还奇怪,一个小小的波才,就能让堂堂的护军都尉返回咸阳?原来是因为蓝田的战事。 章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说道:“没错,祁隆就是接替蒙武将军的人选,希望他能撑得住,否则这咸阳与函谷关哪个先丢,真是说不准啊。” 章邯沉默了,过了良久之后他才说道:“父亲,您要不然告老还乡,随我一起前往函谷关吧?去了函谷关若事情有变,明侯已经准备好了脱身之策。” 章越安心地笑了,说道:“为父就知道明侯是聪明人,不过,为父现在身为大秦廷尉,不可能弃官而去,咸阳为父待了几十年,也不想离开。” 呼啸的雪花在马车外肆虐,雄伟的咸阳城,银装素裹,一片肃杀之气。 …… 大秦,函谷关。 秦军守备函谷关的将士望着关外,那里有连绵的大军,有连成一片的旗帜。 还有士气正盛,连续击败秦军的楚军,以及联军,还有在新安坑杀了十万秦军的大楚上将军项羽! 秦军将士望着那连绵的队伍,联军的数量有二十万,人过一万就无边无际,二十万人带给人的视觉冲击太大了。 忽然秦军中传来一阵骚乱,人们扭过头去,就见明远在众将的簇拥下走上城头。 见到明远出现,人们紧张的情绪舒缓了不少,毕竟明远是灭了东胡的智将。 明远站在城头远眺,片刻后噗嗤一声笑了,问身边的人,道:“谁知道当年六国合兵一处伐秦,在函谷关外汇聚了多少人马?” 周奇立刻会意,喊道:“这个明侯可难不倒我,六国联军人数有百万之众。” 明远点了点头,笑道:“当年六国何其强盛?汇聚了百万大军,尚且不能破我函谷关,今日不过二十万人,就想破函谷关?痴人说梦!” 见众将士畏惧的情绪缓解了不少,明远又道:“项羽残暴,杀降兵十万,我函谷关的将士死守关隘,方有一线生机,若投降,新安死去的降兵就是前车之鉴!” 项羽杀降兵开了一个很坏的头,不用明远说得天花乱坠,兵卒们就知道投降绝对没有活路。 现在明远给了他们军饷,还承诺战死了会有大额的抚恤金,秦军想不死战都难。 “明侯说的对!五国君王还有项羽都是刽子手,投降了也没有活路!” “我方有六万人,还有函谷关为依仗,他们想打进来没有那么容易!” “打!让联军叛贼看看,我们秦人不都是赵佗、司马欣那样孬种废物!” “战!战!战!” 秦军在城头大声呼喊,声音传出老远,正好被项羽以及诸王,还有赵佗司马欣等人听到。 项羽不禁笑道。 “诸位听听秦军在喊些什么?” 第三百九十九章 秦楚 英布侧耳倾听片刻,说道:“秦军在喊‘战’,看来永乐侯是铁了心死守函谷关了。” 项羽的笑容更加灿烂,道:“秦军喊得再响亮,我大军兵锋所指,必定轻取函谷关,十日内必破之!” 齐王田儋闻言悠悠说道:“有上将军在,秦军区区六万人挡不住我大军,待入了函谷关,我等一起为上将军庆功。” 齐王田儋打仗不在行,说起场面话来头头是道,吹捧的项羽很是舒服。 众人随着项羽来到了函谷关外一百五十步左右处,朝函谷关上面张望。 函谷关关头,以明远为首的守关将领与兵卒们也在朝外面观察。 项羽催马上前,喊道:“吾乃大楚上将军项羽!请永乐侯出来说话!” 他就是项羽? 明远定睛一看,项羽生的相貌英武不凡,气势惊人,个头比常人高出许多,与身边的人一比真有鹤立鸡群之感。 明远观察了片刻,道:“原来是项羽将军,久仰大名,我正是大秦永乐侯明远。” 两个人一个在关内一个在关在,项羽仰起头,说道:“永乐侯足智多谋,当年我叔父项梁就是中了你的计策,才在定陶战死,我大楚差一点一蹶不振,这个仇我项羽一定要报!” 项梁死后不只是大楚,项家在楚国的影响力一落千丈,项羽变成了和刘邦一个层次的将领。 后来楚怀王熊心选拔进攻关中的将领,选择了刘邦,却让项羽做了宋义的副手。 明远闻言高声回应,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吾敬重项公,奈何我与项公各为其主,设下计策的是我,上将军想取我明远的性命尽管来,只要你们进得来这函谷关!” 项羽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好!敢作敢当是个好男儿,明远,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现在打开函谷关,我愿意封你为明王,与雍王一样相随本将左右,灭秦后天下也有你的一份!过往一概不追究!” 啊? 英布、季布、虞子期等将官闻言大吃一惊,虞子期低声道:“上将军,明贼害了项公,这仇怨不能不报啊!” 赵王武臣也是极不愿意,道:“明贼作恶多端,多少起义将士死在他手中?请上将军三思!” 和虞子期、武臣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不过也有人赞同项羽的做法。 周殷低声说道:“函谷关易守难攻,若两军交战想攻占函谷关,即便十日内能攻下来,恐怕我联军死伤不小,能兵不血刃地攻占此地是上上之策。” 函谷关上沉默了片刻,忽然一支利箭从城头射下,落在距离项羽三十步之外的地方。 片刻后函谷关头传来明远的声音,道:“大秦将官从来没有不战而降者,项将军以为,人人都是那厚颜无耻的赵佗、司马欣、董翳之流么?” 明远一箭表明了他的态度,还顺带贬损赵佗等人,道:“待我秦军援军到来,反攻出去,擒住赵佗、司马欣、董翳,我必将他们五马分尸,告慰大秦将士的在天之灵!” 赵佗被气得面色涨红,骂道:“明远!你不识时务,助纣为虐!函谷关一破,我要你不得好死!” 明远哈哈大笑,讥讽道:“背主奸贼还有脸与吾说话?快快退回去,多于你说一句话我都嫌脏!” 赵佗还要争辩,项羽却说话了,“既然明侯执意要战,我们在战场上分一个高下,走!” 项羽催马离开,赵佗恨恨地望了一眼函谷关的城头,随着项羽离开。 咚!咚!咚! 项羽等人离开不久,擂鼓声传来,从联军中杀出了一队人,为首的将官骑着枣红马,使一杆长戈。 他背后还跟着约莫一百余人,冲着城头大喊。 “吾乃齐王麾下都尉尤勇,谁敢出来,与我一战!” 尤勇挥舞长戈耀武扬威请战,不多时函谷关城门打开,同样杀出一队人马。 为首的小将面白如玉,使一杆长枪,这长枪模样有些类似于流星于大秦各地的长矛。 但是在形制上做了革新,且材质脱离了青铜器,而是掺杂了铁在里面。 “辽西军都尉,龙且!” 龙且冲上来没一句废话,自报家门后提枪便刺,与尤勇斗在了一起。 田荣老神在在地说道:“这尤勇是我齐国的猛将,自幼习武,在他家乡那边是数一数二的好手,小小龙且不在话下。” 彭越抱着胸,眉毛一挑:“田将军,当年项公就是死在此人手里,你可别抱太大希望尤勇能赢他。” 田荣嗤笑一声,说道:“我齐国的勇士,岂是秦人能比得了的?你等着看吧……” 田荣话音未落,前方胜负已分,他口中的“猛将”尤勇被龙且一枪扫落马下,一枪戳死。 好! 函谷关上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连擂击战鼓的声音都更大了,反观联军那边傻眼了。 赵王武臣阴阳怪气地说道:“田将军手下的这位猛将,也不过如此,赵芒!你去取此人性命。” 赵国的年轻将官赵芒闻言走出来,领命而去。 赵王武臣瞧了一眼脸色难看的齐王田儋以及田荣,开始自吹自擂,吹嘘赵芒如何勇武、武艺精湛。 结果赵芒没有比尤勇强到哪里去,与龙且交手了不过十招,就被斩落马下。 连胜两场龙且越发地自信,喊道:“堂堂联军就这些本事?让能打得上来,小爷不杀无名之辈!” 赵王武臣的脸色憋得跟猪肝一样,正欲找回场子再送人上去,项羽发话了。 “龙且年纪虽小本事却强,彭越,你去试试他。” 彭越早就摩拳擦掌,闻言立刻催马冲了过去,他今天就要代表楚国,斩杀了龙且。 龙且曾斩项梁而闻名天下,彭越若能杀了他,名气也能传遍到天下各处。 龙且见一莽汉杀来,心里多了几分小心,一交手果然彭越与前面那两个庸才不同。 彭越的武艺大开大合,走的是刚猛路线,他虽然没有项羽那般天生神力,但常年搏杀经验异常丰富。 冥冥之中,代表秦国的龙且,与代表楚国的彭越的交战,正如秦楚之争。 第四百章 战函谷 龙且武艺不俗,奈何彭越是悍匪出身,身经百战。 双方你来我往地拼斗,交手二十几个回合,直打的头顶上都冒出了升腾的热气。 英布微微眯起眼睛,说道:“龙且年岁尚小,体格还未到巅峰,待他到了彭越将军那个年纪,彭越将军绝不是他的对手。” 季布咧嘴一笑,调侃道:“再过上个十年,彭越将军都四十了,老喽。” 战场上两个人的武艺精湛令人眼花缭乱,约莫一刻钟后,项羽忽然道:“胜负已分,彭越赢了!” 当啷! 项羽话音落下,战场上果然有了结果,在彭越疾风骤雨般的进攻下,龙且出了差池。 龙且一着不慎被彭越挑飞了头盔,狼狈地逃回本阵,在兵卒的掩护下返回函谷关。 彭越得意地大笑,喊道:“龙且!下一次我一定取你性命!哈哈哈哈!” 咚,咚,咚…… 联军阵营里鼓点连成一片,败了龙且挫伤秦军士气,项羽没有丝毫的停留。 连大营都未扎,联军便对函谷关开始了第一轮进攻,无数的联军涌向函谷关。 项羽有绝对的自信,函谷关内的秦军不可能主动出击,只能困守关内。 人过一万是人山人海,联军的先锋军分布在函谷关前,全力猛攻。 休看联军行军多日,但战意、战力极强,在楚军的带领下,疯狂冲击城防。 这场残酷的攻城战从天还亮着的时候,一直打到了接近子时才告一段落。 战后双方都对战损进行了统计,联军的猛攻下秦军阵亡约五千人,联军的阵亡达到了一万人。 这才仅仅是第一战,攻城战历来比拼的就是消耗,消耗兵卒、消耗粮食,消耗银钱等等。 秦军镇守函谷关的兵卒有六万,对面的联军却有二十万人,兵力是秦军的三倍有余。 幸好项羽出昏招,将司马欣手下的十万秦军坑杀,不然函谷关将更加绝望。 雪越来越大了,明远望着夜色中正在建造营寨的联军,眉头紧锁。 朱儁跟在他身后,道:“主公,三倍于敌方可攻城,我军人数实在太少了,朝廷那边真的不能再派遣援军过来?” 明远摇了摇头,说道:“蓝田县战事紧张,听说三日前刘邦又组织了一场猛攻,差点破了蓝田县,内史征调的兵都送往了蓝田县,这边得靠我们自己。” 朱儁默然无语,片刻后才幽幽说道:“按照现在的消耗速度,我军最多能坚持二十天到一个月,大人,您要早做打算。” 明远微微颔首,忽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转头一看,章邯风尘仆仆而来,身边还跟着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个有些眼熟。 “大人!朱先生!” 章邯与明远、朱儁见礼,道。 “末将幸不辱命,咸阳的事情已经处理完,陛下还特意送来了格外的粮草与军饷,对了,这是邱屠大人的三子邱真,这是家弟章平。” 邱真、章平的神情很是激动,对能见到明远这般人物很是兴奋。 明远含笑说道:“吾记得你,章平,当年我还在咸阳的时候,你跟在我身边读书,没想到一晃多年,那稚子已经长大了。” 章平激动地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明侯还记得我,我这次来函谷关就是要帮着大人和大哥杀叛贼!” 明远仰面而笑,赞道:“好志气!以后杀叛贼的机会还多着呢,少荣,先带章平下去休息,你们一路上辛苦了。” 章邯会意领着章平离开,明远这才问邱真:“邱公子是前太尉之子,怎么大王将你送到前线来了?” 明远摸不准邱屠的意思,却听邱真正色道:“是在下主动请求叔父,让在下来函谷关帮助明侯守备的。” 哦? 明远看了一眼这个在历史上籍籍无名的青年,玩味地说道:“本侯抓了你二哥,还将他的罪行公之于众,让你邱家落了面子,你不恨本侯?” 邱真的态度不卑不亢,道:“大敌当前朝廷风雨飘摇,大王尚且要节衣缩食为将士们筹集军饷、军粮,吾兄却中饱私囊,明侯留了他一命,已经是给了我邱家面子,在下不会恨明侯,反而会感谢明侯。” 邱真抬起头,明亮的眼睛与明远对上,道:“二哥不学无术,留他在外面早晚要招致大祸牵连邱家,现在去了骊山为始皇帝守灵,不是一件坏事。” 邱真年纪不过二十一岁,见识却不凡,引得明远刮目相看。 明远很奇怪像邱真这般人才,为何在后世的史书中,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呢? 不过很快明远就释然了,因为他的出现,让邱家与秦二世胡亥早早联姻。 后来秦二世上位邱屠出了大力,才有了邱家的崛起,在原本的历史上,邱家估计是秦朝一起,被起义军消灭了。 明远拍了拍邱真的肩膀,勉励道:“函谷关会很苦,你初来乍到先协助朱儁先生,运送军粮辎重吧。” 邱真立刻领命,说道:“请明侯放心,下官定全力以赴!” 寒风吹过函谷关,冬日来临并未阻挡联军的脚步,楚军、齐军、燕军、赵军、魏军,共同组成了攻伐函谷关的梯队,轮番上阵。 赵军对秦人恨之入骨,所以作战凶狠,使用的都是搏命的打法,让秦军极为头疼。 燕军有臧荼亲自督战,战力上不如赵军,但攻势绵密不给秦军喘息之机。 齐军、魏军则是中规中矩,没有太大的亮点,也没有多大的波折,按部就班。 给秦军压力最大的还是楚军,他们的攻城战好像潮水,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 第二日、第三日的攻城战中,大将彭越,还有楚军的大将季布亲自上阵。 他们身先士卒激励士气,一度杀到了函谷关的城头,让秦军疲于奔命。 不过龙且、郑鹰、蒙云等人也不是吃素的,又生生地将季布等人杀退。 在第二日、三日的战役中,联军伤亡达到了两万人,守军伤亡亦差不多有一万人。 损失之大让明远与联军的统帅们,心都在滴血,颤抖。 第四百零一章 陈平献策 明远镇守函谷关,表面上背靠内史咸阳,有源源不断的支持与援助。 实则内史各县的县军,几乎都被抽调出去,派往蓝田县抵御刘邦大军。 三天时间函谷关将士伤亡一万五千人,逼得明远不得不再想办法补充兵员。 函谷关,校尉府。 明远站在函谷关的布防图前,目光盯着布防图,喃喃道:“可用之兵折损了四分之一,后续布防会受到影响。” 函谷关守将叔齐一筹莫展,道:“联军的进攻太凶猛,完全不要命的打法,再这样下去不用半个月,函谷关必破。” 章邯摆了摆手,反驳道:“叔校尉不用这么悲观,联军初来函谷关,凭的是气势、军心,这种不要命的战法短时间内能维持,时间长了绝对会战意衰退,我们只要等到那时候就够了。” 龙且挠挠头,问道:“咱们能坚持到敌方士气衰减,军士疲惫的时候么?咱们的人太少了,要不大人您去跟大王商议一下,派羽林军过来?或者咸阳的城防军?” 明远“啧”了一声,笑骂道:“混账!羽林军和城防军是守备咸阳的最后屏障,怎可轻易调动?让大王听见你这话,砍了你的头都不过分。” 龙且缩了缩脖子,嘀咕道:“我说的是实话,函谷关都破了,就凭几万羽林军、城防军,拿什么对抗人家联军?” 众人发出一阵哄笑,龙且话粗理不粗,如果函谷关真的坚持不住,请求羽林军支援也是个办法。 明远沉思了一会儿,道:“咸阳那边是指望不上的,不过大王之前送来了不少军饷,龙且、邱真、罗燕,你们三人明日赶往各地征兵。” 三人纷纷起身,罗燕却面露难色,道:“明侯,函谷关战事激烈,百姓都知道来了函谷关九死一生,想要征调兵卒恐怕很难。” 明远语气笃定,说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放出消息,军中将士军饷提升一倍,抚恤金提升一倍,本侯就不信招不来人!” 罗燕闻言来了精神,声音也大了:“请明侯放心,五日内我等一定能为函谷关招募来将士五千!” 无论何时何地,钱财永远是最实在的,只要钱帛管够,有的是愿意来拿命搏钱的人。 明远这一招散财效果明显,在五天的时间内,还真就招募到了一万人。 这些人年岁都处在壮年,不过他们要求先发半年的饷银,才肯上战场。 明远大手一挥,将一年的饷银都发给了他们,这下新兵彻底地安心了。 他们相信就算他们死了,抚恤金也能到,那笔钱足够其家人老小舒舒服服过十几年安生日子了。 明远千金散尽,将从邱学那儿搜出的钱,还有秦王子婴送来的钱花去了七七八八。 由此函谷关的兵员得到补充,顶住了联军前十二天内,疯狂地进攻。 战事到了这一步,联军一共阵亡了将士六万多人,秦军阵亡的将士也到了三万余人。 幸而明远募兵散财果断,使得镇守函谷关的将士还有四万人,你那个继续抵抗。 函谷关外,联军大营。 风雪顺着中军大帐的门帘缝隙吹来,使得牛油蜡烛的烛火左右地摇动。 周殷的声音低沉在军帐内回荡,道:“各军内损失不小,士气低落,后勤补给有范先生操持,目前未出现大问题,不过燕王、赵王那边颇有微辞。” 项羽虎目里有精光流转,说道:“他们说什么?” 周殷犹豫了片刻,道:“燕王说燕军损失太多,应该休整两日再进攻,赵王则说……上将军夸下海口,半个月内攻陷函谷关,绝无可能,是痴人说梦。” 嘭! 项羽没有动怒,季布却受不了了,骂道:“诸侯各个贪生怕死,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依我看,他们肯定和在巨鹿城外一样,又怕了要退缩!” 项羽冷笑了一声,说道:“顺风顺水的时候诸王话说得好听,战事受阻他们退缩是意料之中,传我军令,明日起全军继续进攻,绝不可怯战!联军猛攻三日不停,一定能破函谷关!” 项羽是下了狠心,准备用昼夜不停的攻势击穿函谷关。 若项羽真这么做了,以函谷关当前的情况来看明远等人会很危险。 毕竟双方兵力相差悬殊,一边只剩下四万人,一边却还有十五万人上下。 “上将军,帐外陈平、韩信求见。” 项羽刚做完决定,就听传令兵来报信,他微微一怔,说道。 “请他们进来。” 陈平身材中等,生得十分俊秀,项羽对陈平的印象很不错。 “陈平,深夜来见吾,你有何事?” 周殷、季布、虞子期、英布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陈平的身上,陈平微微一笑,道。 “禀上将军,在下与韩信大人来见将军,准备献策助上将军破函谷关!” 哦?项羽眼睛一亮,从椅子上站起来。 “陈平先生有办法能破函谷关?速速道来。” 陈平不慌不忙地走到那幅函谷关附近的地形图前,说道。 “请问上将军,从弘农涧这一侧进攻函谷关,以我军现在的兵力,您有几成把握在短时间内破函谷关?” 项羽回答得干脆利落。 “不到四成。” 陈平点了点头,说道。 “既然短期内强攻不成,陈平愿走一趟,说服秦军投降上将军!” 英布等人哑然失笑,英布说道。 “陈先生,永乐侯对暴秦忠心耿耿,他想投诚早就投诚了,还用等到现在嘛?你去就能说服他?” 陈平微微一笑,道。 “在下没有十成的把握,不过在下去往函谷关,还有第二个目的只要第二个目的能成功,破函谷关,就在旦夕之间!” 陈平夸下海口,引得项羽侧目,问陈平。 “陈平先生说一说你要如何做,若成功的话,攻破函谷关你为首功!” 陈平胸有成竹,说道。 “在下在函谷关内有一故交,此人官职不大,就是一个小小的屯长,我们已经多年未见,不过有此人在,只要利用得好足以掀起风浪,令内史大乱!” 第四百零二章 国士待之 陈平压低声音,将计策和盘托出,听得项羽、英布等人又是惊诧,又是赞叹。 项羽说道:“陈平先生有大才,此计策若是成了,陈平先生就是我大楚的功臣!” 陈平微微一笑,说道:“不过出使函谷关,还得请韩信大人、季布大人随我同行就好,随从嘛就由我身边的人随行就好,我差遣起来也方便。” 项羽满心欢喜,说道:“好!好!要用什么人,要调遣谁先生尽管说,吾都会满足你。” 陈平谢过项羽,说道:“另外还请上将军停战并写一封书信送入函谷关,一来给各军休整的时间,二来让我等能入函谷关议和。” 身在函谷关的明远还不知道,这位“汉初三杰”之一的俊杰,已经编织了一张大网,将函谷关套了进去。 聪明如明远、朱儁,都上了陈平的当,使得函谷关战事,走向了完全出乎意料的一面。 …… 函谷关,十一月末。 临近十二月的函谷关越发冷冽,好在今日没有下雪,日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 今日的校尉府很热闹,从前院到后院,从护卫到厨司的厨子,还有仆从们都忙碌起来。 他们将陈旧的校尉府装点一新,就连龙且也忙碌起来,一大清早带领兵卒劳作。 龙且苦着脸,催促着手下的兵卒动作快些,最后忍不住上前帮助他们一起布置。 “龙将军,今天谁要来呀?闹这么大的动静?” 一个大头兵忍不住询问,他们忙活了快一个时辰,将校尉府装点得隆重、热闹累得腰酸背痛,却还不知道谁要来。 “陈平、韩信、季布。” 龙且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道。 “季布?那人不是楚国的将军吗?他怎么来函谷关了?明侯要投降?我们怎么没有听到消息?” 大头兵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音。 “龙将军你快去劝劝明侯,项羽残暴,咱杀了他们联军那么多人,他们能放过咱们?” 龙且气笑了,笑骂道。 “用你的脑子想想,明侯会投降?昨日项羽写了一封信,派使者来劝降明侯,事情来得紧急,总不能让对方来,见到破破烂烂的校尉府吧?人家来了明侯能怠慢了?” 兵卒挠挠头,说道。 “原来是昨晚来的信,怪不得没听到风声,将军说的那些我不懂,反正明侯去那儿我就去那儿,只要别投降叛军就行。” 兵卒的态度也代表了大部分函谷关将士的态度,明远对他们是真的不错。 欠了那么久的军饷明远帮助他们要了回来,给阵亡将士的抚恤金也丰厚。 乱世人命如草芥,明远能给他们这样的待遇,当兵的也都愿意跟着他走。 龙且拍了拍大头兵的肩膀,朝着校尉府正门而去,正好遇见了一群准备美酒佳肴的仆从。 龙且稍稍观察了一下,发现今日酒宴上的菜,可比平日他们吃的好多了。 “真不知道大人怎么想的,好吃好喝预备着,又不会真投降项羽,何必呢?” 龙且加快了脚步,当他来到正门处的时候,章邯、郑鹰已经在这儿等了一会儿,准备迎接项羽的使者。 远远地就见路的尽头出现了一队人马,蒙云、周奇在前面引路,后面是楚国大将季布、郎中韩信,以及魏国的陈平。 众人到了府门口后,章邯笑容满面,道:“久闻陈平先生学富五车,季布将军勇武过人,今日得见果然非同凡响。” 郑鹰的眉毛挑了挑,虽然已经融入了辽西军数年,郑鹰依旧不习惯中原人的过分客套。 明明是你死我活的敌人,见了面会盟还得客客气气,决不能在对方面前失了礼数,被对方看不起。 陈平客气地还礼,说道:“章邯将军是名满天下的大将,虎豹骑闻名天下,我等来函谷关不知有没有机会一睹虎豹骑的风采?” 狡猾! 章邯心中嘀咕了一句,陈平这是在刺探军情,探听虎豹骑的情况呢。 他打了个哈哈,说道:“军务繁忙有机会一定,来,请三位入府中,明侯已经在后院等待了。” 众人鱼贯而入,季布张望了一会儿,说道:“章将军,这校尉府里面平时也这般奢华么?” 敌人日夜进攻,明远的居所却这般奢靡,季布不由得对明远鄙夷起来。 章邯闻言摇了摇头,道:“平日里府中布置简单,明侯一直忌讳过度铺张、华而不实,别说这里,就是辽西郡守府,明侯也从未过多装饰,今日的布置是为了迎接贵客到来,明侯说要以国士之礼待贵客。” 季布听得满头雾水,国士之礼?他们代表项羽来劝降和谈,明远居然这么客气? 季布看了陈平一眼,陈平也没搞懂明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有干笑两声,道:“明侯对我等以礼相待,我等也不能让明侯久等了,快快去拜见明侯。” 校尉府,后院。 当众人来的时候,就见明远换上了一身华服,见到三人后他的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别看在战场上季布对明远那么不客气,到了真见面的时候,礼数一点都不少。 陈平满面笑容,道:“明侯真是太客气了,今天的这种种布置,让我们受宠若惊啊。” 明远摆摆手,笑道:“陈平先生与季布将军都是人杰,我自然要以礼相待,不过……” 明远的话锋一转,看向了二人身后,道:“吾今日之准备,是为了迎接一位国士,他能来无论何时何地,明远都当以礼相待。” 众人顺着明远的目光望去,却见跟在陈平、季布身后的青年站在那儿,韩信! 这是韩信第一次与明远正式见面,但两个人却并不陌生,早在多年前明远就曾派谢康去请过韩信。 后来天下大乱,明远声名鹊起,韩信至今仍旧是一个小小的郎中而已。 明远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向韩信,然后向他行礼,语出惊人,“远与先生神交已久,今日能得一见,远甚欢喜,先生这些年来可好?” 一句话,说得韩信差一点眼泪落了下来。 第四百零三章 论秦 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韩信在项羽麾下的日子过得如何,他最清楚。 名义上韩信是项梁临终前给项羽推荐的良才,项羽封他为郎中,有直接向项羽谏议的权利。 但项羽从未听过韩信的建议,在项羽眼中,韩信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章邯等人迎接联军使者,知晓陈平、英布,却压根不知道韩信这号人。 韩信自诩身负奇才,统兵打仗的本事不在项梁、项羽之下,他只缺少一个机会。 奈何韩信在项羽麾下蹉跎了数年岁月,别说独领一军了,手下的人就没超过百人。 韩信,太需要认同了。 许多个夜里韩信辗转反侧,他都在想,如果当初他离开家乡淮阴县,没有往南去江东,而是跟随谢康去了辽西郡,他的人生会不会大不相同? 人生没有后悔药,韩信的眼圈一红,强忍酸楚道:“蒙明侯挂念,在下,一切都好。” 明远上前一步拉住了韩信的手,热络地说道:“天下局势纷乱,吾忙于军务无暇与韩先生见面,今日终于得偿所愿,请!” 明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令韩信受宠若惊。 韩信忙推辞道:“在下不过一楚军郎中,万不能在英布将军、陈平先生之前入内。” 见韩信再三推辞,明远不由得笑了,“函谷关内本侯做主,我说韩先生能先入就能先入。” 明远拉着韩信大步走进了校尉府,后面的英布、陈平的神情各异。 英布惊讶又狐疑,他从未听说韩信与明远有交情,不过从今日明远的表现来看,两个人相识多年。 英布望着二人的背影,有些怀疑韩信的身份与忠诚,这韩信不会是明远在楚军中布下的棋子吧? 陈平倒是没怀疑韩信的忠诚,就凭韩信的死心眼,死活要报答项梁知遇之恩的个性,绝对做不出来卖主求荣的事情。 但永乐侯对韩信的礼遇令陈平惊讶,弄不明白明远为何这般看重韩信? 陈平承认韩信有才华,可韩信不过一小小郎中,在人家侯爵面前这点官职身份不值一提。 莫非,韩信有什么他不了解的过人之处? 诸多思绪涌上心头,陈平与英布一起,随着二人入了校尉府后院的宴会厅内。 函谷关内粮草并不充裕,所以这一场宴会规模说不上豪华,却足够用心。 酒菜兼顾南北,菜品丰盛美酒香洌,明远身为东道主,主动举杯道:“三位身负重任来我函谷关,战场上你我两方是生死仇敌,来了这里就是我大秦的客人,三位可千万不要拘谨啊哈哈哈哈。” 陈平神色如常,笑了笑说道:“多谢明侯!明侯是当世英雄,心胸宽广在下佩服,方才明侯与韩大人似乎是多年未见,两位之前就认识?” 明远与韩信对视一眼,韩信只好吐露实情,“当年我还在家乡的时候,明侯曾经派遣手下一都尉来寻我,希望在下能入辽西军为将,在下能力平庸不敢去担当大任,便前往江东投奔了项公。” 他说得客气,实际上在场人人都知道,韩信反秦,不可为大秦效力才是真的。 陈平解开了心中疑惑,对韩信不由得高看了几分。 按当时的情况来看,三辽已经成了气候,位于大秦东北角,自成体系。 韩信若去了辽西郡,退可稳住三辽以待天下局势有变,进可出三辽一争天下。 韩信能拒绝明远给他的高官厚禄,跑去项梁麾下做一小小的什长,殊为不易。 众人推杯换盏,气氛渐渐热烈,陈平状似随意地问道:“在下有些话想与明侯讨教,还请明侯勿怪。”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陈平先生是客,有什么话尽管说就好,本侯怎么会怪你?” 陈平点了点头,道:“自始皇帝死后天下大乱,秦二世昏庸无道,使得天下民怨沸腾,各地起义军层出不穷,明侯觉得,这秦廷还能维持多久?大秦还能存续多久?” 明远眉毛微微一挑,别看陈平生的俊美文质彬彬,说起话来当真尖锐。 英布、韩信,还有秦军将官们齐齐看向明远,想听听明远能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陈平所问的问题,在场的人几乎人人都思考过,大秦摇摇欲坠,就像要崩塌的楼阁。 若大秦没了,他们又该何去何从?陈平一句话,就动摇了大秦将官的心神。 明远当然明白陈平的意图,沉吟片刻,道:“秦,或二世而亡!” 啊? 章邯、郑鹰、蒙云等大秦将官面面相觑,没想到明远这么直接,就将猜测给说了出来。 英布与陈平也愣了一下,不过明远旋即话锋一转,道:“从始皇帝到秦二世胡亥,大秦承袭帝号,而到了秦王子婴这里,帝号消失,岂不是二世而亡?然则秦会灭,但秦之制度、法礼、道统,会一直流传下去。” 陈平听着明远的论述,神情逐渐变得认真凝重起来,道:“请明侯细说,为吾等解惑。” 明远举起酒壶,道:“天下大势,从周而起分封天下诸侯,这诸侯在周朝强盛的时候还能听话、遵从周,到了周天子式微的时候,就成了战乱的策源地,故秦制不同于周,是无法阻挡的趋势。” 他说到兴起,起身离开座席,道:“秦置郡县而废除封王,才有天下之一统,就算大秦二世而亡,后世从战乱中崛起并一统天下的国度,也会承袭秦制,绝不会封王!” 英布忍不住了,笑道:“明侯您这是高谈阔论,却不知道打仗为了什么?建功立业,封王拜相!谁的功劳大,谁就要封王,以后我大楚一统天下,还是得封王!” 英布的想法也代表了楚军中很多将官的想法,赵佗一个秦国的降将都能封为雍王,他们为项羽出生入死也可以! 明远仰面而笑,道:“英布将军说的对,乱世而英雄出,经历了战争的将官当然要封王,这有功的文官也有可能封王,但封王后待天下平定,无论谁来做帝王,首先要做的就是削王位。” 第四百零四章 夜会故友 明远笃定地说道:“谁做了王,就得做好被贬为庶人,乃至于家破人亡的觉悟,所以本侯才说,秦不会消失,从今往后的王朝每一个都会承袭秦制!” 陈平内心泛起了波澜,他从未如明远这般思考过,秦彻底灭亡之后的事情。 在大秦的将官中,明远是最独特的那一个,他在用全力维持大秦的存续。 但又保持着绝对的清醒,知道有些事情人力无法扭转,所以大秦即便灭亡了,明远也不会觉得天塌了。 英布还是不服气,道:“明侯说的都是你的推测罢了,真有那一天,我相信上将军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陈平没有英布那么嘴硬,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听明侯一席话,受益良多,这杯酒在下敬明侯!” 韩信的眸子里闪动着光彩,没见到明远的时候,他难以感受到明远的人格魅力。 更因为明远是秦将的原因对他有些许排斥,真见到了明远,才发现对方的见识、胸怀极为不凡。 他内心陷入了挣扎,或许不去投奔刘邦,选择投奔明远的话,也是不错的选择。 那念头只是存在了一瞬间就被韩信否决了,他韩信是为了反秦才离开家乡,怎能帮助秦人? 宴会一直持续到夜里才结束,杯盘狼藉,宾主尽欢,陈平是被仆从扶着到居所的。 是夜,万籁俱寂。 陈平下榻的院落来了一位访客,他一身黑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陈平的随从将他请入房中,那人一张望,就见陈平披着衣服正坐在桌边饮茶。 陈平与来人对视,笑容如水波一样出现在了他的脸上,道:“胡兄,你我多年未见,风采依旧啊!” 胡桂苦笑一声,道:“陈兄就别挤兑我了,我一事无成守在这函谷关十几年,老喽!” 胡桂今年三十有三,没有人知道他与陈平是同乡好友,小时候一起长大的。 后来胡桂到了函谷关做大头兵,熬了许多年成为函谷关的一个屯长,手下有百十来号人。 如胡桂这样的基层军官在函谷关有很多,没人会刻意注意到他们。 陈平上前与胡桂拥抱了一下,拍了拍胡桂的胸膛,道:“不错,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身子壮实,上酒菜!” 胡桂落座后,道:“身子壮实有啥用?还得是你陈兄有出息,做大官,辅佐魏王。” 陈平听出了胡桂心中的烦闷与不得志,就拉着胡桂一起喝酒。 三两杯酒水下肚,胡桂的脸色涨红,他可没有陈平的海量,陈平在宴席上是装醉。 胡桂苦着脸,道:“不瞒陈兄说,兄弟日子过得苦啊!本来天下太平函谷关五战事,我混吃等死拿饷银多快活?那该死的陈胜吴广闹乱子,搅得天下大乱,我们函谷关的日子也不好过。” 胡桂将函谷关缺兵少粮不发军饷,以及明远到了之后如何整军备战的过程都说了出来。 末了胡桂道:“多亏了明侯能为我们要回军饷,陈兄,如今军中的将士对明侯可是拥戴得很,你如果想兄弟为你煽动策反函谷关的将士,兄弟无能为力。” 胡桂不傻,陈平派人去暗中寻他,肯定是为了攻破函谷关的事情。 胡桂想要出人头地、博一个富贵,但他对自身的能力,有清晰的认识。 陈平微微颔首,对明远的手段很是佩服,能短时间内获取函谷关将士的军心与支持,不是容易的事情,明远却做到了。 陈平笑道:“为兄今日找你要送你一桩富贵,上将军可说了,事成之后赏赐你千金,提拔你为函谷关的校尉!” 胡桂怦然心动,伸长了脖子道:“那上将军想要我做什么?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全力!” 陈平悠然一笑,道:“此事说来也简单,你是函谷关的老人,人脉广,对这里也熟悉,我要你假冒一份来自蓝田县的文书,让函谷关不战自乱!” 哦?胡桂吃了一惊,眼珠子转了两圈,道:“这伪造文书麻烦了一点,不过也不是不行,那陈兄说说文书里面要怎么写?” 陈平早有准备,从衣袖里取出一份文书,递给了胡桂:“只需写上将军蒙武病故,刘邦攻破蓝田县,现已分兵前往函谷关,拦截函谷关的后路,即可。” 胡桂盯着文书看了一阵,赞叹连连:“妙呀!妙呀!蓝田县距离函谷关可不近,文书一到,函谷关的人就会认为自己腹背受敌,军心大乱!恐怕会立刻弃守函谷关!” 陈平站起身,提醒胡桂:“明侯非常人能比,这封文书要送得恰到好处,到时候联军会日夜进攻,给函谷关压力,让明侯分身乏术,难以辨明真伪,你再派人伪装成刘邦麾下人的斥候,如此这计策便成了!” 胡桂猛点头,对陈平佩服得五体投地,道:“陈兄神机妙算,你放心,你送到我手边的富贵兄弟一定抓住!我手下的人有二十几号对我忠心耿耿,这事儿就交给他们办了!” 陈平拍拍胡桂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上将军大业与胡兄未来的前程,就在这一事上,你可千万要小心行事,不能露出半点破绽来。” 胡桂满心都是自己得了赏赐成为校尉,根本没有畏惧,还跟陈平拍胸脯打包票。 送胡桂从后门离开,陈平还未喘口气,亲随就来禀告:“将军英布来访。” 英布这么晚来作甚?陈平虽然不解,还是请英布入了院落,看看英布到底有什么事。 英布风风火火而来,第一句话就令陈平忍俊不禁,“陈先生,我实在睡不着来找先生商议,那韩信八成要反!” 陈平无奈地扶了扶额头,道:“外面天冷,将军与我入室内说吧,你怎么就觉得韩信要反?” 英布随着陈平入了室内,暖烘烘的火盆烧得正旺,英布道:“明侯对韩信一籍籍无名的小人物如此看重,他们之间的关系,绝不像韩信说的那般简单。” 陈平落了座,差点翻白眼:“英布将军的凭据就这些?” 第四百零五章 蓝田县 英布神情凝重,说道:“这些还不够?昔日赵佗是怎么背叛秦国,投靠上将军的陈先生也见到了,万一韩信也背叛上将军怎么办?” 陈平摇了摇头,说道:“英布将军多虑了,赵佗手握秦国十万大军,位高权重,韩信大人不过是一个郎中而已,他能翻起什么波澜来?何况韩信大人对上将军忠心耿耿。” 见英布还要纠缠,陈平便将话题引开,道:“英布将军与其担心莫须有的事情,不如你我一起商议一下,明日要怎样与明侯他们和谈才是。” 英布颇为诧异,道:“我们来函谷关不是为了见你那位故人么?明侯不可能投降上将军,何必劳心伤神?” 陈平不禁笑了,道:“做戏做全套,我已经见过了那位故人,将事情与他交代清楚,咱们可不能敷衍,让明侯看出你我的真实意图来才行。” 英布这下才意识到此事的重要,连连点头,“对对对,咱们得拿出十二分的力气,让明侯他们认为咱想极力促成和谈,取得函谷关才是。” 英布将怀疑韩信的事情抛诸脑后,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在未来终究会生根发芽。 …… 内史,蓝田县。 蓝田县曾经是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风景优美宜人。 但自从大秦在蓝田县集结重兵,对抗刘邦军之后,蓝田县就陷入了一片战火中。 刘邦率领大军与蒙武在蓝田县一带,彼此攻守了快三个月,还未分出胜负。 其间秦廷发生巨变,赵高逼迫秦二世胡亥自杀,推举秦王子婴登基继位。 更有秦王子婴继位四日后,与韩谈密谋斩杀了赵高,为大秦除去一祸害。 不管外界局势如何动荡,蓝田县秦军都在蒙武的率领下坚如磐石,寸土不让。 刘邦久攻蓝天不下,老毛病就犯了,就生出了绕过蓝田县,直取咸阳的念头。 幸好有张良、萧何等人劝住了他,蓝田县是去往咸阳的必经之路。 若刘邦军冒进,将后路送给了蒙武,大军又久攻咸阳而不下,全军就有了覆灭的危险。 蓝田县外,从咸阳道蓝田县官道上。 一支人马正冒着寒风赶往蓝田县,这一支人马里,为首的是一位老将——祁隆。 “叔父,再往前走一里,就是蓝田县我大秦驻地了。” 祁隆的身后跟着一位青年将官,他正是祁隆族里的侄儿,祁镇。 祁隆膝下无子,祁镇深得他喜爱,将祁镇带在身边当接班人来培养。 祁隆远眺已经露出轮廓的蓝田县城,点了点头。 “让其他人加快脚步,马上就要天黑了,还在城外不安全,刘邦军说不定从哪里冒出来。” 祁隆小心谨慎,祁镇却不以为然,说道。 “叔父放心,刘邦那伙人就是草台班子,等您到了蓝田县,接替了蒙武老将军,保准能旗开得胜,击溃刘邦!” 祁隆被祁镇逗笑了,笑骂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此去蓝田县奉大王之命辅佐蒙武老将军,不是接替,刘邦有几分本事不可小觑。” 祁镇心怀雄心壮志,说道。 “人人都说蒙老将军是我大秦硕果仅存的老将,但侄儿觉得叔父并不比蒙武老将军差,侄儿在蓝田县一定协助叔父,建功立业!” 祁隆欣慰地仰面大笑,道。 “我家祁镇好志气!好,你我叔侄二人,就为大秦守住蓝田,击溃刘邦!” 一行人来到了蓝田县秦军驻地,在这里杨熊已经等待多时。 杨熊上前迎接行礼,说道:“末将杨熊,替蒙将军迎接祁隆将军,老将军身体不适不宜吹风,请祁隆将军见谅。” 祁镇眉头微皱心中不满,祁隆可是护军都尉,名义上军中仅次于太尉的官员。 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蒙武让一个杨熊来接见祁隆,多少不尊重祁隆。 祁镇冷哼一声正要说话,却听祁隆道:“无妨无妨,蒙将军年事已高,这人啊年纪大了,感染了风寒着实不好受,咱们快进去吧。” 杨熊微微点了点头,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多谢祁隆将军体量。” 杨熊在前面领路一言不发,祁隆随口问道:“近期战况如何?刘邦军有所行动么?” 杨熊依旧往前走,似乎没有听到祁隆的话,这让祁镇更加不满,道:“杨将军!我叔父在问你话呢?你没听见?” 杨熊全身一震,忙回头致歉,道:“请祁隆将军见谅,末将,末将刚刚走神了。” 祁隆摆摆手笑道:“无妨,杨熊将军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军中军情不顺?” 杨熊面色复杂地看了祁隆一眼,嘴角动了动:“等祁隆将军见了蒙老将军就知道了。” 他们越往军营中心走,驻守的兵卒就越多,到了中军大帐外,防卫的人更多。 祁隆察觉到了有些诡异的气氛,却猜不透蒙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到了中军大帐处,当杨熊掀开帘子的时候,祁隆嗅到了一股子浓重的草药味道。 他的心一沉,却见前方站着一个青年将官,此人姓赵名贲,是秦军中有名的常败将军。 赵贲向祁镇见礼,道:“祁将军您终于来了,蒙老将军在里面等您。” 祁镇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加快脚步,往深处走去,到了蒙武休息的地方,祁镇全身一震。 苍老、瘦弱,蒙武比离开咸阳的时候瘦了三圈,他形容枯槁,脸色蜡黄,印堂发黑。 “蒙……蒙将军?” 祁镇踉跄着奔向了蒙武,他没想到蒙武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祁镇喊了一声,可蒙武已经紧闭双眼没有回应他,仅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这是怎么一回事?蒙老将军病情这么严重,怎么不禀报大王,送他回咸阳养病?!” 祁镇谈不上喜欢蒙武,两个人年轻的时候因为政见不合没少争吵。 但人生到了尽头,祁镇与蒙武同朝为官几十年,是真的不想蒙武就这样死去。 杨熊僵硬的脸上再也绷不住,潸然泪下,“老将军的身子早半个月就不成了,他却不肯回咸阳。” 第四百零六章 将星陨落 杨熊在外面的时候一直极力掩饰,心里却怀着蒙武的病情,甚至连祁隆的话他都没有听见。 入了中军帐没有了那么多顾虑,杨熊忍不住落泪,“蒙武老将军一直在等待祁隆将军来,您来了老将军才能放心。” 祁镇面露愧色,他入军营的时候还因为蒙武没有来迎接,对蒙武颇有微辞。 现在知道蒙武的情况后,祁镇羞愧不已。 赵贲神情黯淡,道:“军中郎中来看过,说蒙老将军的时间不多了,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祁隆长叹一声,道:“大王还不知道蒙武将军的情况,若是知道了大王也该来一趟的。” 蒙家对大秦忠心耿耿,蒙武、蒙恬,还有被俘虏却拒不投降项羽的蒙毅,个个都是忠良。 祁隆凑到床榻前,又呼唤了两声,“蒙武将军?祁隆来了,蒙武将军?” 祁隆的呼唤起了作用,蒙武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珠渐渐恢复了些许神采。 “祁将军来了?” 蒙武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然后咳嗽了一声,道。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我死后你不在,蓝田县是撑不住刘邦军的猛攻的。” 祁隆心里难受,握住了蒙武冰凉的手,说道:“蓝田县有我来撑着,我现在立刻派人送蒙将军返回咸阳休养!” 蒙武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生死在天,就算去了那蓬莱仙岛,也救不了老夫的命,咳咳咳!” 蒙武剧烈地咳嗽起来,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下,赵贲、杨熊吓了一跳,冲上去将他扶了起来。 蒙武半坐起来之后舒服了不少,脸上泛起了一阵光彩,那光彩极不正常。 蒙武的声音大了不少,道:“老夫有三件事,待老夫身死后要托付祁将军。” 祁隆见到蒙武的状态,就知道蒙武这是回光返照,心中悲痛:“蒙将军请说,祁隆一定为你办到!” 蒙武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第一件事,捎一封信去九原郡,告诉吾儿蒙恬,无论天下怎样蒙家怎样,定要守备好九原郡,不能让匈奴南下,祸乱大秦。” 杨熊、赵贲,包括桀骜不驯的祁镇都为之动容,蒙家一门忠烈,令人敬佩。 祁隆点了点头,道:“请蒙将军放心,我会亲自写一封亲笔信往九原,将你的话告知蒙恬将军。” 蒙武缓了缓,又道:“第二件事,蓝田县能守住最好,若守不住,请祁隆将军千万要保住大王之性命,不可让叛军屠害大王。” 蓝田县能否守住,蒙武是看不到了,但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大秦的大王子婴。 祁隆泪如雨下,承诺道:“只要我祁隆还有一口气在,就会保护大王的安全,除非我祁隆死了!” 蒙武闭上了眼睛,用微弱的声音说出了第三件事,“我死后要秘不发丧,不能让全军将士知道我已经过世,现在天气寒冷可将我之尸身埋入雪中即可。” 赵贲、杨熊面面相觑,杨熊忙说道:“不可!万万不可!老将军怎么可以随意寻一处掩埋,秘不发丧?” 蒙武的声音越来越小,说道:“我一死蓝田县军心必定大乱,乱则蓝田不保,蓝田有失则咸阳危矣,我死的消息能瞒多久就瞒多久,祁将军,这第三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祁隆握着蒙武的手,说不出话来,忽然蒙武的手力量变得极大,死死地抓着他。 不过那力量稍纵即逝,当祁隆回过神来的时候,杨熊、赵贲已经跪在了地上。 “老将军!” 蒙武的眼睛没有睁开,他怀着对大秦的忧虑,对咸阳的忧虑永远地离开了人世间。 “蒙将军放心,我祁隆一定守住蓝田县!守住咸阳!” 祁隆擦干了眼泪,将蒙武的仪容稍作整理,却听祁镇问道。 “叔父,咱们接下来怎么办?真的按照蒙武老将军的意思,秘不发丧么?” 蒙武的威望在蓝田县无人能挡,祁隆也比不上,如果全军得知蒙武去世,一定会军心大乱。 祁隆神情悲痛、肃穆,道:“蒙将军一世英名,岂能秘不发丧令他受辱?传令全军,为蒙武老将军送行!本将亲自送灵!” 祁隆并不是完人,他贪财、护短,但在个人气节方面也有着自己的操守。 他敬佩蒙武的气节,准备正大光明地为蒙武送行,让全军将士为他送行。 全军缟素,蓝田披白。 蓝田县外,刘邦军大营。 刘邦披着外衣头发散乱地跑出来,一直跑到了能看清蓝田县军营的地方。 “姐夫,姐夫你慢点儿!” 樊哙跟在刘邦的身后,去年樊哙和吕雉的妹妹成亲,刘邦就成了他的姐夫。 刘邦快速登上了望楼,不禁喜笑颜开。 “你们看看,秦军阵营里是不是披麻戴孝?死了!蒙武那老东西终于死了哈哈哈哈!” 刘邦在蒙武的手中连连吃瘪,蓝田县成了一个水泼不进的龟壳,令刘邦头痛不已。 萧何抚须而笑,道:“没错主公,能让秦军这般大张旗鼓披白的,除了身有重病的蒙武之外,还能有谁?下官祝贺主公,蓝田县已经入了主公之手!” 刘邦得意忘形,扶着望楼的边缘,道:“哈哈哈哈!项羽那小子还在函谷关外,只要我能拿下蓝田,咸阳必定是我军的囊中之物!来人,来人!连夜进攻蓝田县!” 樊哙、曹参等人跃跃欲试,不过张良却站了出来,给刘邦泼冷水,道:“主公,请主公三思,这夜里进攻对我军来说不利,那蒙武刚刚去世,秦军心中悲愤一定战力惊人,不如您再等等。” 刘邦倒吸一口凉气,暗道糊涂,他眼珠一转,道:“命人往蓝田县射箭,箭头上绑定纸张,就写:函谷关已破,沛公宽宏大量绝不杀降兵,让蓝田县里的秦军再乱一乱。” 张良含笑道:“主公英明!” 这就是张良最欣赏刘邦的地方,能听得进去他人的意见,还能做出巧妙的小布置,举一反三聪明过人。 天空中一颗流星划过,一代将星蒙武陨落,大秦的最后一位功勋老将也走了。 第四百零七章 风雨飘摇 秦始皇薨逝后,大秦朝堂上的老臣凋零,文臣、武将陆续退出了大秦朝堂。 前有王翦血溅望夷宫,后有老将屠睢病逝于军中,冯去疾告老还乡,现在蒙武也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大秦过往的辉煌、荣耀,也随着秦始皇和一众老臣的故去、归隐而凋零。 强盛的大秦才历经秦始皇、秦二世胡亥两世,便风雨飘摇,不知何时倒下。 张良的判断没有错,蓝田县的秦军在愤怒中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主动出击。 由祁隆坐镇蓝田,杨熊、赵贲、祁镇领军,对刘邦展开三路猛攻态势。 刘邦军牢牢守住营盘,任凭秦军如何挑衅、猛攻,就是不站出来与之决战。 秦军的攻势持续了半日方才结束,望着远去的秦军,刘邦在寨墙上感慨:“今天秦军进攻强度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你们说蒙武要是能反复死去活来,秦军岂不早就击败我军了?” 樊哙、曹参、吕泽等将官发出一阵哄笑,吕泽道:“主公,秦军这是憋着一股气呢,想给蒙武报仇。” 吕泽是刘邦的姐夫,刘邦的老丈人吕文有二子、三女,长子就是吕泽,二女吕雉,嫁给了刘邦,三子吕释之。 至于四女叫吕嬃,嫁给了猛将樊哙,樊哙也就成了刘邦的妹夫。 吕家在刘邦起兵的时候给了刘邦不小的帮助,在沛县这群人里面,吕家的地位不低。 萧何负手而立,道:“老子在《道德经》中有言,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秦军是哀兵,哀兵则必胜!子房能料敌于先,不容易啊。” 张良微微一笑,道:“萧先生谬赞了,蒙武老将军在秦军中威望甚高,是始皇帝在位时候硕果仅存的老将,他一死秦军定群情激奋,不过这激愤持续不了多久。” 张良说着向刘邦行礼,道:“请主公过两日后故意露出破绽,引秦军主动,祁隆着急为蒙武报仇,秦军也是如此,我军以逸待劳,只要能歼灭部分秦军的主力,蓝田县就会出现破绽。” 刘邦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子房之言,正合我意!好!就按照你说的做!” 刘邦眼神火热地望着蓝田县,就差一步!跨过蓝田县这道坎儿,就是咸阳! …… 函谷关,校尉府。 议和桌上,英布眉头紧锁,道:“明侯所提出的第三条、第五条条件,我军绝对无法接受!” 明远在议和条款中,提出让联军放弃攻击函谷关,返回其各自的地盘。 明远会居中调和,请秦王子婴承认五国的地位,天下重新回到春秋战国的时期。 陈平提升声音,道:“请明侯明白,我联军兵力数倍于你,攻占函谷关不过时间长短罢了,明侯主动开关投诚,搏一个前程有什么不好?” 明远眉毛一挑,道:“函谷关乃天险,当年六国陈兵百万攻函谷关都未能入关,陈平先生,你对联军太有自信了吧?” 函谷关校尉叔齐也在一旁帮腔,道:“明侯所言极是,上将军派三位来议和,不也是看函谷关难以攻破?” 嘭! 英布猛地拍击桌案,大喊道:“难以攻破?上将军是怕耽误时间,被刘邦抢先罢了,真以为我军拿你们没有办法?” 英布说完自己也后悔了,他闭上嘴不再多言,但对明远的态度与条件极为不满。 这是议和的第三天,双方依旧没有达成一致,明远的底线是保住函谷关与内史。 关中在大秦的根基就在,大不了重新回到春秋时期,大秦从头开始,更何况辽西三郡、九原郡、渔阳郡等还在大秦的手里。 陈平等人的底线,是明远必须打开函谷关,让联军掌控函谷关,项羽会册封明远为明王,一同入咸阳。 甚至项羽能允许明远继续统御麾下的军队,这一点与赵佗相比,是给了明远极大的面子与让步了。 奈何明远概不接受,不管是封王败将,还是什么优厚的条件,明远就是要保住关中。 双方因为这条争论了整整两天,谁都不肯让步,最后气得英布拍案而起。 他眼珠子通红,说道:“明侯铮铮铁骨我英布佩服,不过函谷关破的那一日,希望明侯还能记住你几天的话!你我两军的议和,我看可以到此为止了!” 说完英布转身力气,气得脸色涨红几乎失去了理智,陈平拉都没有拉住他。 英布负气离去,也标志着两军议和的失败,陈平苦笑道:“英布将军是武人,脾气大又倔强,有失礼的地方,请明侯海涵。” 明远笑着摆摆手,道:“英布将军有什么说什么很痛快,我的条件请陈先生与韩先生返回联军后告诉上将军与诸王,只要他们答应了我的条件,我立刻动身往咸阳说服大王。” 明远都不用想,就知道秦王子婴会同意他的条件,大秦风雨飘摇咸阳城都快不保了。 明远能为秦王子婴保住关中,再保住北方九原、辽西等八郡,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陈平微微颔首,眉宇间难掩失落,道:“那我们的和谈到此为止,明日,我们三人便回去向上将军复命。” 明远望着陈平,笑道:“今晚本侯设宴,为三位送行,和谈虽然没有成功,但本侯与三位私下,愿意为挚友。” 陈平神情微有动容,说道:“明侯才干、人品,陈平佩服,有朝一日希望能与明侯一同入咸阳,破暴秦!” 几日的和谈陈平基本没说过一句心里话,但这一句话是陈平由衷的感慨。 他与明远站在不同的阵营,为了相反的理想而斗智斗勇,但放下个人的追求。 陈平承认明远个人的人格魅力极强,他身边能汇聚章邯、郑鹰、龙且、蒙云等英才,令函谷关上下信服,跟随他死守函谷关,不是没有道理。 这天晚上,明远设宴款待他们。 没有了钩心斗角的算计,脾气臭的如英布也露出了笑容,与秦将推杯换盏,好不欢畅。 英布、陈平都喝醉了,唯有韩信心事重重。 第四百零八章 赠韩信 明远对韩信的礼遇、看重,令韩信感动。 但明远死保暴秦的政见与韩信截然相反,韩信终究不能留在函谷关。 翌日,清晨。 明远送别英布、陈平、韩信,他满怀感慨地说道:“本侯与三位一见如故,如果不是天下大乱身不由己,本侯一定能与三位成为好友、知己。” 陈平心有所感,道:“等到暴秦灭亡,天下重归平静,陈平一定拜访明侯,与明侯痛饮。” 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们彼此的政见不同,在和谈桌上唇枪舌剑,却惺惺相惜。 英布咧开大嘴笑道:“明侯放心,有朝一日你为阶下囚,我一定求上将军留下明侯性命。” 哈哈哈哈哈! 明远开怀大笑,他并未生气,而是道:“多谢英布将军,既然如此等你成为本侯阶下囚的时候,本侯也会放过你一次,礼尚往来。” 众人一阵哄笑,气氛十分融洽,明远看向韩信,说道:“今日与韩信先生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韩信勉强一笑,道:“明侯这几日的款待,韩信铭记于心,将来一定报答明侯。” 明远点了点头,一挥手,龙且从后方过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狭长的木盒子。 明远含笑说道:“我命人准备了一份礼物,赠予韩信先生,请韩信先生不要推辞。” 陈平流露出玩味之色,与英布一起伸长脖子,看明远给韩信准备了什么礼物。 龙且打开了木盒,就见里面有一柄造型奇特的刀具,看上去像刀,但是两边无论刀刃、刀背都是笔直的。 手柄处有环首,通体漆黑,在刀身的正面镌刻着两个字——在渊。 韩信、英布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不只是他们,凡是军中武将,都对这柄宝刀展现出极大的兴趣。 章邯惊呼道:“这刀与我辽西军精锐的陌刀有些区别,莫非就是天工坊最近才造出的‘横刀’?” 龙且撇了撇嘴,道:“可不是么?天工坊按照大人的方案,研究了半年才打造成功了这么一把,送来给大人看,咱们都没有机会佩戴,就送给别人了。” 横刀? 韩信忍不住伸手抚摸,就感觉到刀身冰凉、光滑,刀刃轻薄,通体流畅好看,材质也不同于青铜器。 韩信犹豫片刻,说道:“这柄横刀太贵重了,韩信……韩信受之有愧。” 连明远身边的爱将章邯、龙且都没有获赠宝刀,他韩信就拿了,实在过意不去。 明远看了龙且一眼,龙且乖乖闭上了嘴,不敢继续吐槽抱怨。 明远笑着说道:“此横刀主体皆用了铁,而非青铜,在战场上破甲轻而易举,然而横刀造价高昂,锻造的过程也繁琐,这是我专门挑选出来赠予韩信先生的。” 英布在一旁看得眼馋,道:“好刀!真是好刀!明侯,让我也看看这宝刀可好?” 明远微微颔首,英布忍不住上前把玩,道:“这上面还雕刻了字,天工坊的技艺果然厉害。” 天下的纷争与三辽无关,没有人会闲来无事,进攻自成一体兵强马壮的三辽。 所以辽西三郡反而成为天下间少有的平静之地,农事、商业,还有以天工坊为首的锻造业发展迅猛。 从秦始皇驾崩那年算起,数年间辽西三郡涌入的人口,根据李由统计,足足有二十万人。 这已经能抵得上荥阳、陈县等地的两个大县的人口了。 韩信还欲推辞,明远轻声说道:“《易经》中上经初九曰:潜龙,勿用,九四曰:或跃在渊,无咎,我赠予韩信先生横刀,并非要强行挽留先生。” 明远的目光清澈,坦坦荡荡:“我视先生为知己,赠宝刀只是为了告诉先生,潜龙在渊,不可因为一时的困顿灰心丧气,不可迷失方向,要时刻有所准备,远,期待着将来有一天先生能一飞冲天,有所建树。” 韩信眼圈通红,这才明白了明远的深意。 韩信蹉跎了多年,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迷茫、丧气,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做成大事。 他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想,在项羽麾下做一个郎中,可能就是他项羽的极限了。 韩信也是人,是人就需要他人的肯定,长久地失意下,韩信难免自我怀疑。 明远的激励如一泓清泉,注入了韩信的内心,他振奋精神,红着眼向明远行了一礼。 “待韩信助上将军破咸阳,灭暴秦,还清了项公的知遇之恩后,信定当追随明侯天涯海角!绝不负明侯!” 明远伸手扶住了韩信,道。 “我信韩先生!” 没有过多的话,只一句相信,就让韩信热泪盈眶,打定主意无论将来明远是被俘还是逃亡何处,他一定要相随。 士为知己者死,明远是他韩信的知己! 陈平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两下,只觉得明远这人太可怕,无论是军事、政务,还是待人接物笼络人心,这般手段可比项羽强多了,甚至不输于刘邦。 陈平不觉得韩信真的值得明远那般拉拢,但对明远这个人,陈平却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小心。 若在函谷关不能擒住明远被他给跑了,终有一日,明远是沛公的心腹大患! 诸多念头在脑海中闪过,陈平深吸了一口气,却见英布恋恋不舍地将横刀给了韩信。 英布当然也听到了韩信的话,他怀疑韩信是不是脑子不好使?吃错了药? 光明正大地说要在咸阳陷落后投奔明远,人人都是烧热灶、锦上添花,偏韩信想雪中送炭?自寻死路? 英布打定主意,要将韩信的一言一行都上报给项羽,尽管韩信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望着使团远去的背影,明远幽幽说道:“议和结束,联军的猛攻很快就会来,少荣,你看出对方的意图了么?” 章邯闻言想了片刻,说道:“没发现陈平有任何奇怪的举动,也许项羽真的想和谈?大人您也说,耽误下去对项羽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明远的目光深邃,道:“这一次联军派使团来总透着一股子诡异,我心中不安啊。” 第四百零九章 腹背受敌 龙且站在明远身后,闻言噗嗤一声笑了,道:“大人一贯是胸有成竹的,怎么今日畏惧起陈平来了?” 明远苦笑,陈平这人名声虽然不如“汉初三杰”在后世那般响亮,但绝对是人中龙凤。 尤其善于出奇谋,对上这么一个人,明远想不小心都不行,保不齐陈平又有什么阴谋等着他。 过了片刻明远从忧虑的情绪中解脱出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联军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们在函谷关等着他们!” 明远的预测很准确,陈平三人归联军的当晚,联军的进攻就爆发了。 联军的进攻比上一次还要猛烈、连绵,齐国、燕国也不再偷懒,爆发出惊人的战力。 在联军日夜不停地猛攻下,秦军与联军的伤亡直线上升,越打越激烈。 函谷关外,联军大营。 燕王韩广面色阴沉,说道:“五日!整整五日时间,联军伤亡数万人,连函谷关的城头都没上去,再这样打下去,我燕国的将士快打没了!” 日夜不停地进攻函谷关,联军伤亡五日内达到了三万人,韩广的心都在滴血。 项羽面色如水,没有说话,目光一直放在了地图上。 见项羽不吭声,齐王田儋咳嗽了一声,说道:“上将军,我等愿意跟随上将军出征,不过上将军可得跟我们撂一句实话,这般进攻是为了什么?陈平先生的计策,到底什么时候发动?” 军帐内除了项羽、范增外,就是燕王、齐王、魏王、赵王,以及陈平。 赵王武臣点了点头,说道:“本王并非不能牺牲麾下将士的性命,可牺牲得值得,请上将军、陈平先生解惑。” 项羽终于抬起头,他的双瞳在烛火下有种妖异的压迫感,一字一句的说道:“今夜,陈平故友将在关内行事,诸位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猛攻!让秦军焦头烂额,首尾难顾!” 魏王魏咎等王精神同是一震,损失了那么多人,终于到了行动的时刻。 燕王韩广残忍一笑,道:“破了函谷关,本王要亲自斩杀明远!方解我心头之恨!” 赵王武臣在欣喜之余,还不忘提醒项羽:“上将军,可得命人看好了屠纲、蒙毅之流,别让他们搞出什么乱子来,坏了大事。” 项羽轻蔑地笑了笑,道:“几个冥顽不灵的家伙,手中没兵没将,翻不起风浪。” …… 函谷关,西侧。 与昼夜激战不停的函谷关东侧相比,函谷关的西侧很是冷清,除了例行运送粮草、输送物资的人之外,少有人涉足。 轰!轰!轰! 剧烈的声响将守备函谷关西关的兵卒唤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嘀咕道:“没日没夜的打,那群关外的家伙真疯了,老子要是能上战场,高低杀他十个八个。” 兵卒姿势别扭地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向一边的箭垛子,他竟是一个跛脚兵卒。 箭垛子后面也有一个兵卒,怀抱着兵器瞪大眼睛,望着东边,道:“打仗得死人,杀的人多了,死的人多了,两边就都变成了疯子,别抱怨了,明侯怜悯让咱们这些残了的伤兵能驻守西关赚些钱养家,就不错了。” 跛脚兵卒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当然感念明侯大恩,还能让咱这些人留在军中领饷银,不过我这跛都跛了烂命一条,不如上阵杀敌,多杀些够本儿,我家里娘亲、兄长还能领一笔银子,过得好些。” 老兵白了跛脚兵卒一眼,教训道:“放屁!好死不如赖活着,别动不动死啊死的,咱跟着明侯守住函谷关,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跛脚兵卒撇了撇嘴,刚要反驳,却听城关下传来一阵喊声,声音由远及近。 “开城门!快开城门!紧急军报!” 跛脚兵卒往城下张望,借着月色,就见一群人正往这边跑,为首的是兵卒打扮,后面的人却是百姓。 “你们是何人?” 兵卒喊了一声,从城头扔下了两根火把,终于看清了那群人的真切模样。 百姓们风尘仆仆,看上去跑了很久,里面甚至还有几岁的孩子。 “我乃蓝田县蒙武将军麾下什长,蓝田县紧急军情,我要立刻面见明侯!” 兵卒十分焦急,他的喊声让更多的西关守军醒来,人越来越多,纷纷探出头去。 老卒命人去开城门,又问道:“你身后的百姓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何一起来了?” 那些百姓也就十几人的规模,老卒并不害怕他们能翻起什么风浪来。 兵卒哭丧着脸没说话,那些百姓却忍不住了。 “刘邦!是刘邦的人杀过来了,我们村子里几百口人,都被刘邦的人杀光了!” “蓝田县完了,叛贼在内史逃窜,我兄长、父亲、妻儿都被他们杀了!” “请明侯为我们报仇,击退刘邦!请明侯做主啊!” 百姓们的哭喊连成一片,完全没意识到,他们传达出来的消息,彻底击溃了守军的内心。 跛脚兵卒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嘟囔道。 “完了!腹背受敌,明侯纵使有再大本事也保不住函谷关,咱们都要死了!” 跛脚兵卒嘴上看淡生死,嚷嚷着要去赴死,结果真出了事吓得魂不守舍。 老卒却没有乱,喝道:“都打起精神来,想死的我拦不住,想活的就守好关隘,否则叛军真杀过来,谁都跑不了!来人,将他们送到明侯居所去。” 老卒交代完这一切,上前拉起了跛脚兵卒,朝他脸上来了一巴掌,“小子,醒醒!” 跛脚兵卒终于回过神来了,颤声道:“刘叔,咱们会死么?前后都有敌人,项羽绝不会放过咱们的。” 老卒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说道:“生死得自己掌握,拿稳了你的刀,跟紧了明侯,明侯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才能有一线生机!” 这注定是函谷关的不眠之夜,东关战火连天,西关又来了一个传令兵与十几个百姓。 他们带来了惊人的消息:刘邦已经攻占蓝田县,有叛军逐渐往函谷关方向靠近,杀人如麻! 第四百一十章 大秦正统 蓝田县,破了? 蓝田县是阻挡刘邦军的最后堡垒,蓝田县没了,不仅咸阳有危险,函谷关也将不保。 以明远目前手中的三万将士,死守函谷关东关,都捉襟见肘,别说分兵守两面。 刘邦派出的人不用太多,五千!只需五千人就能破了函谷关东关,使守军腹背受敌。 函谷关内,校尉府。 气氛凝重的吓人,屋外呼啸的风声如鬼哭狼嚎,屋内明远面色如水般沉静。 他的神情看起来很镇定,但紧握的双拳显露出了他的内心,明远少有地感觉到了生死危机。 明远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兵卒,沉默了良久,道:“蓝田县是如何陷落的,说。” 兵卒低垂着脑袋,道:“前些日子蒙武将军过世,祁隆将军接管全军,祁隆将军急于重挫刘邦,被人家引出去埋伏了,兄弟们都死伤惨重。” 蒙武去世的消息明远前几日就知道了,接替蒙武的人正是大秦护军都尉——祁隆。 兵卒哭丧着脸,继续说道:“刘邦后续派人猛攻,祁隆将军不服气在前线指挥,不幸被箭矢射中,生命垂危,结果……” 兵卒说到伤心处,眼泪簌簌地落下。 明远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忽然问道:“往函谷关这边来的刘邦军有多少?谁领兵?” 兵卒摇了摇头,老实说道:“我也不知道,到处兵荒马乱,刘邦军很分散,杀人抢钱,您可以问问他们。” 百姓们眼巴巴地望着明远,明远不忍再掀他们的痛处,道:“先带他们出去休息。” 龙且将一群人领下去,议事厅内瞬间炸开了锅。 周奇来回踱步,说道:“蓝田县没了?祁隆将军是怎么领兵打仗的?才到他手里没过半个月,蓝田便失守了?” 祁隆贵为护军都尉,领兵打仗的本事却稀松平常,远远比不上蒙武,周奇是又急又气。 章邯抱着胸,低声道:“事已至此再埋怨他也于事无补,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前有诸侯联军来势汹汹,后有刘邦军包抄函谷关后路,他们再不走就得被人困死。 温邦犹豫了片刻,道:“还能怎么办?这函谷关守不住,只能往关内撤退,运气好咱们能逃到咸阳,运气不好半路遇见刘邦军,只能拼死一战了。” 众人议论了半点都没注意,莫愁一展,只好看向明远,希望他拿一个主意。 明远长叹一声,道:“我军驻守函谷关,苦战了二十余日,伤亡惨重,没想到不是败于项羽之手,而是败给了自己人!” 他转身来到地形图前,道:“撤离函谷关进入关中,就是入了一个大口袋,项羽、刘邦从两侧进攻,我军万难逃脱啊!” 聪明如明远这时候也一筹莫展,郑鹰在一旁建议,“那我们弃守函谷关,转进咸阳呢?死守咸阳或许还有转机?” 蒙云眼睛一亮,也附和道:“郑鹰将军说得对,转进咸阳协助大王守咸阳,同时命天下之兵来勤王!” 明远连连摇头,否了这个决策,道:“不妥不妥,咸阳是刘邦、项羽必争之地,困守咸阳外无援军,是死地!” 就在明远正烦忧的时候,议事厅外传来一个笑声:“主公,想要脱身有何难?” 朱儁? 朱儁迈着四方步入内,身后还有龙且跟随,明远见他来了欣喜的说道:“朱儁先生有何良策?快快说来。” 朱儁面含微笑,道:“方才来的路上,龙将军已经将事情与我说了,主公,蓝田县失守看似是一场劫难,实则是主公您与在场诸位的机会!是大喜事!” 周奇都听傻了,他早就听说明远身边有一个谋士叫朱儁,行事想法与常人不同,没想到这么大胆,大秦都快亡了他还叫好? 明远苦笑道:“函谷关岌岌可危,朱先生就别再与我开玩笑了,说脱身之策吧。” 朱儁却一本正经,说道:“主公,在下绝对没有胡说,请问诸位,就算嫩固守住函谷关,大秦还能存续多久?没了蒙武老将军,蓝田县能坚守多久?” 明远默然,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没办法回应朱儁,因为朱儁说的是实话。 朱儁见众人都不说话,又说道:“既然大秦必定败亡,诸位坚守函谷关就是在收拢关中的人心,明侯以及诸位大人是忠臣良将,现在蓝田县先破,明侯知难而退保留大秦的最后力量,这无可厚非。” 朱儁越说越激动,道:“从此凡是对大秦有感情,对始皇帝有敬仰之心的人才,会蜂拥到大人身边,您以辽西三郡为基础,就有了争霸天下的根基!” 章邯眉毛一挑,这是朱儁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提起明远争霸天下的事情。 章邯作为明远身边的元老,自然会跟随明远一条心,但蒙云却并非如此。 蒙云站出来说道:“朱先生这话未免大逆不道,大秦还在,你难道要明侯和那些叛军一样,拥兵自立?” 朱儁仰面而笑,说道:“蒙将军,大秦未来会怎样你我心里都清楚,你对大秦忠心耿耿在下佩服,但你也不该带上其他人抱着一个风雨飘摇的随时会沉没的大秦不是?再说了,主公是要继承大秦遗志!” 蒙云据理力争,道:“如何继承?明侯是先帝亲自封赏的侯爵,却没有皇家血脉!” 朱儁露出玩味之色,道:“蒙将军糊涂了,主公与华庭公主之子不就是皇家血脉?主公是皇家血脉的父亲,还是大秦永乐侯,承袭大秦的遗志、道统,是顺理成章!是正统” 这…… 论辩论十个蒙云也不是朱儁的对手,蒙云脸色涨红觉得朱儁说的不对,却说不明白哪里不对。 明远的脸色变了又变,道:“这些都是后面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全自身,朱先生?” 朱儁不再卖关子,说道:“其实想要脱身很简单,主公以为刘邦项羽会合力围歼我等,那主公就高看了他们,在下断定,只要函谷关一破,项羽一定会全力进军咸阳,与刘邦争夺咸阳城!” 第四百一十一章 金蝉脱壳 朱儁话音落下,众人鸦雀无声。 章邯皱着眉头,轻声说道:“朱先生所有的设想,都建立在你的猜测上,错了我们恐尸骨无存。” 朱儁的计划太大胆,前后皆有强敌的情况下,辽西军不向关外突围,而向关内突围,任谁都难以接受。 周奇连连摇头,道:“那假如刘邦率领麾下大军,先一步攻破咸阳,项羽狗急跳墙,怒火都得发到咱们身上。” 朱儁仰面而笑,笃定地说道:“非也,非也,刘邦若先入了咸阳,项羽只会更加急迫地要入咸阳,更加顾不上我等。” 蒙云、章邯、郑鹰等将官听得一头雾水,蒙云问道:“昔日楚怀王熊心昭告天下,先入咸阳者为王,天下人都会承认,刘邦都入了咸阳,项羽再去还有何用?” 朱儁没有说话,郑鹰却懂了,道:“以前在草原上,部落的首领并不是固定的,有人觉得比首领强就挑战,胜了就为新首领,败了就会被逐出部落自生自灭,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首领!” 朱儁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看来郑鹰将军已经明白了,项羽携巨鹿、棘原、函谷关之大胜,进入咸阳,麾下兵多将广,还有诸王跟随,天下间还有何人比项羽更有资格称王?” 朱儁深吸一口气,对明远道:“主公,函谷关外有联军十几万,强行突围我军万难逃脱,不如以退为进,在函谷关布下迷阵,我军安然撤退入关中,才是上上之策啊!” 朱儁将刘邦、项羽的心思分析得透彻,但依旧有不少将官觉得朱儁的办法太冒险。 温邦连连摇头,嘀咕道:“太冒险了,太冒险了!哪有人赶着去做瓮中之鳖的?” 众将官各执一词争论不休,直到明远有了动静。 他缓缓地抬起手臂,伸手在地图上点了点,那是咸阳城的位置,“前后皆有强敌,我军难以固守函谷关,唯有兵行险着才有一线生机,朱先生,撤离函谷关的时间计划由你制定,违令者斩!” 明远的话一出口,再无人对朱儁的计划有异议,这就是明远在军中的威信。 将官们可以质疑朱儁的计划,可以辩驳朱儁的想法,却不会去违逆明远。 朱儁松了一口气,躬身领命:“在下领命,定能让我军全身而退,不会让主公失望!” 明远拍板决定,各军就像是齿轮一样运转起来,计划着在函谷关金蝉脱壳。 不过蒙云并没有离开,他在议事厅中犹豫着,欲言又止。 “这里没有别人,想说什么话,说吧。” 明远早就看出来蒙云有心事,索性让他都说出来。 蒙云鼓足勇气,道:“大人,咸阳城是我大秦都城,是老秦人的根基。” 大秦一统天下后,天下皆为秦人,但关中是大秦的龙兴之地,生活在这里的秦人,也自称“老秦人”。 蒙云就是老秦人中的一员,他以大秦为荣,愿意用生命去守护大秦的荣耀。 见明远没有说话,蒙云道:“如今大秦都城有难,末将不能坐视不管。” 明远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说道:“让你麾下剩余的羽林军将士都随你去吧,一人一匹战马,来去快些。” 啊? 蒙云还未说他的计划,明远就已经替他说了出来,明远看了眼傻愣愣的蒙云,笑了。 “当年在杜邮猎场,你为了陛下与百官甘愿留下殿后,受张耳叛军围攻,咸阳始皇帝驾崩你孤立无援,却无怨无悔,我就知道你骨子里是放不下大秦的。” 明远起身走到了蒙云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需要勇气,需要牺牲,既然你已经有了觉悟,我绝不会拦你,蒙云,你我今夜痛饮,我来为你送行!” 蒙云心中五味杂陈,他的鼻子发酸,道。 “蒙云受大人恩惠太多,却没有回报大人,若有朝一日能再见大人,蒙云定为大人肝脑涂地!” 蒙云当年走投无路,是明远收留了他,让他麾下的羽林军能到辽西栖身。 后蒙云跟随明远出征,从广阳郡到巨鹿郡,又从巨鹿到了棘原、河内、函谷关。 蒙云身边的羽林军就剩下了一千人,他这一千人的吃穿用度都是明远提供的。 蒙云却从未真正地认明远为主公,他的心里,始终向着大秦的正统朝廷,哪怕那皇帝是秦二世胡亥。 这一夜蒙云大醉,也是他唯一一次大醉。 …… 内史,蓝田县。 震天地喊杀声此起彼伏,祁隆、祁镇率领秦军,拼命地抵抗来自刘邦军的冲击。 祁隆并不是一个好将领,至少与蒙武比起来,祁隆差得太远了。 他中了张良的引蛇出洞的计划,想着重创刘邦,结果自己中了埋伏。 为了解救祁隆,杨熊、赵贲、祁镇三人差点将命都丢在了包围圈里面。 好在祁隆这位秦军的主将被救了出来,但秦军遭受重创,主力人数锐减了三成。 蒙武的去世、祁隆的新败,让蓝田县军心浮动,最初的激愤也化为了悲观。 刘邦抓住了机会,对秦军蓝田县驻地发动猛烈地进攻,打得秦军连连溃败。 这时候祁隆又出了昏招,率领秦军与刘邦硬战,希望能硬碰硬挫败刘邦锐气。 祁隆若是赶在蒙武刚刚去世的时候这样做,还能击败刘邦,可现在哪里能行? 秦军一天之内连续败了三阵,士气跌入了谷底,也就是在这天晚上,刘邦发动总攻。 有趣的是这天晚上正好是陈平与胡桂约定的时间,假传消息,让函谷关的众人误以为蓝田失守。 蓝田县的激战持续了三日,到了第三天的夜里,秦军终于抵抗不住刘邦连续的猛攻,营寨被破。 秦军的阵营大乱,到处都是与敌人作战的秦军,祁隆身边只剩下了祁镇。 至于杨熊、赵贲已经和主将祁隆失去了联系,被刘邦军分而包围岌岌可危。 天蒙蒙亮的时候,祁隆环望,他们叔侄被密密麻麻的刘邦军包围了。 身边剩下的将士不过几千人,其他的死的死,溃逃的溃逃,陷入了绝路。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失守 “叔父,杨将军、赵将军与我们失联,恐怕凶多吉少了!” 祁镇风尘仆仆地来到祁隆的身边,语气低沉。 他们受困于此,唯一的指望就是杨熊、赵贲的援军,可援军迟迟未到。 “刘邦以重兵围困你我叔侄二人,杨熊、赵贲可能没有死,但他们手下的兵就那么多。” 祁隆睁开了眼睛,眼眸中有着决绝与清醒,道。 “都是吾之过错,轻敌冒进使得我军主力损失太多,错不在杨熊、赵贲啊!” 祁隆叹息了一声,目光望向了远方,那里刘邦军正在集结,将他们困死。 祁镇咬了咬牙,说道。 “侄儿与众将士,愿意保护叔父再冲杀一场,一定能将叔父安全送往咸阳!” 祁镇打定主意,就算丢了这条命,也要护得祁隆的安全。 祁隆惨然一笑,说道。 “蓝田县丢了,咸阳也就丢了,吾愧对始皇帝,愧对秦王,也愧对蒙武将军的嘱托。” 祁隆心中悲痛,声音喑哑,道。 “你我叔侄难以突围,今日便以死报答大王的恩情!镇儿,你可害怕?” 祁镇摇了摇头,神色坚毅,道。 “侄儿不怕!祁家绝无贪生怕死的男儿!为大秦而死,孩儿死而无憾!” 祁隆贪财、护短,但他对于大秦的忠诚毋庸置疑。 祁隆满怀感慨,说道。 “每年初秋,叔父与你等到咸阳城外游猎,你的骑术、箭术最好,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 人到了人生的尽头,祁隆没有想起他的万贯家财,没有想起过往的荣耀,反而想起了那些最简单的快乐。 祁镇心中发酸,说道。 “叔父,咸阳未必会失,您忘了函谷关还有明侯呢,他在函谷关招兵买马,咸阳真出了事明侯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祁隆苦笑,拍拍祁镇的肩膀,道。 “明侯是人不是神,镇守函谷关明侯已经用了全力,蓝田县一失守,他腹背受敌,被刘邦、项羽夹击,能逃脱就是万幸了,哪里敢奢望他去救咸阳?” 叔侄二人正说话间,忽然外面传来了一阵爽朗地笑声,“哈哈哈哈,里面的可是大秦护军都尉祁隆祁将军,我是刘邦,请祁隆将军出来说话!” 刘邦? 祁隆由祁镇扶着走到高处,就见刘邦站在一战车上,还穿着一身厚实的甲胄,戴着头盔。 祁隆清了清喉咙,道:“吾乃大秦护军都尉祁隆,刘邦,你要说什么!” 刘邦嘿嘿的笑了,道:“哦,我没见过你这么大的官儿,专门来看一看,祁隆将军,我给你两条路,要么放下武器投降,你们祁家一家无忧,要么我的兄弟冲过去,给你绑起来带到咸阳,你家的家财我刘邦分文不留。” 祁隆被刘邦的无耻气笑了,骂道:“刘邦!你受大秦俸禄,受大秦赐官职亭长,却不思报答大秦,起兵谋反,你不忠不义枉为人子!” 刘邦不怒反喜,讥讽祁隆道:“祁隆,我是不是我爹的儿子一清二楚,用得着你个没有儿子的家伙嚼舌根?我是秦国的亭长不错,但暴秦横征暴敛,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不反它作甚?!” 刘邦提高音量,喊道:“我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要么投降为我入咸阳助力,要么我擒住你,把你祁家的钱财统统收入囊中!” 祁隆没有说话,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的决绝。 秦军向刘邦军开始了最后一次反冲锋,数千的秦军如飞蛾扑火,扑向了刘邦军。 樊哙亲自披坚执锐,杀入阵中,一直杀到了祁隆身边,将祁隆打落马下。 祁隆高声疾呼,“速杀我!刘邦!速杀我!” 樊哙咧嘴一笑,伸手抓住祁隆的衣襟,道:“祁隆将军别着急,你死不了,我姐夫的大业少不了你出力哈哈哈哈!” 蒙武病逝之后,祁隆算得上大秦武将中威望很高的将领,有他在很多事都事半功倍。 祁镇见到叔父被抓住,气得青筋暴起,暴喝一声:“樊哙!休伤我叔父!啊!” 祁镇奋力冲杀,奈何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敌人越来越多,他一个不注意被偷袭,腿上中了一箭。 祁隆闷哼一声,正欲挣扎起来,一员大将杀出,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暴喝一声,“拿下!” 这汉子正是夏侯婴,夏侯婴大笑道,“一战擒住了祁家叔侄,那秦王子婴会不会吓得尿裤子了?哈哈哈哈。” 樊哙喜笑颜开,说道:“你还别说,估计咱们还没到咸阳,秦王先出来投降了,哈哈哈哈。” 蓝田县一战,大秦精锐丧失殆尽,仅仅剩下三千余人,在将军杨熊、赵贲的带领下仓皇讨回了咸阳。 …… 咸阳城内,人心惶惶。 百姓们来往匆匆,往日里街道上热闹的店铺关了大半,就剩下些米铺子、肉铺子等等还开着。 人们的脸上没有了笑容,每个人都心事重重,担心叛军很快就会打过来。 蓝田县失守,祁隆、祁镇被生擒,没有了蓝田县的庇护,咸阳就要陷落! 民间尚且如此,朝堂上尤其是秦王子婴就更加地忧虑了。 秦王子婴在御阶上来回踱步,嘟囔道:“祁隆将军战败,蓝田县丢了,诸位都说说,现在该怎么办?” 朝堂上群臣鸦雀无声,内史的兵已经都汇聚到了蓝田县,短时间不可能有新的军队来防卫咸阳。 凭着咸阳城的三万羽林军与两万城防军,绝对扛不住气势如虹的刘邦军。 秦王子婴见众人不说话,道:“平时诸位口若悬河,怎么现在哑巴了?说话啊!” 太尉邱礼犹豫片刻,说道:“大王,内史实在没有可用之兵,不如调明侯入咸阳,将所有的兵力汇聚于一处,再发诏令命蒙恬将军、任嚣将军出兵,以及天下兵马勤王。” 秦王子婴差点气笑了,道:“本王对兵事一知半解,也明白函谷关外那群诸侯联军的厉害,今蓝田县失守,明侯内外交困自顾不暇,焉能回防咸阳?” 邱礼闻言面露愧色退下,廷尉章越又站了出来,道:大王,臣认为咸阳断不可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迁都。 第四百一十三章 大秦有孤忠 迁都? 群臣齐齐看向了章越,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章越也敢说? 奉常黄庭眉头紧锁,道:“咸阳乃我大秦都城,从秦非子至大王,共经历三十八任君主,何时有迁都的?决不能迁都,迁都则大秦就真的亡了!” 廷尉章越冷笑了一声道:“难道大王留在咸阳,与咸阳共存亡,就能撒豆成兵,变出十万大军、二十万大军,立刻降临咸阳,击退刘邦?” 黄庭有心反驳,但章越说得句句实话,黄庭脸色涨红,道:“反正我绝不赞同迁都!” 朝廷中和黄庭一样的人不在少数,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死活不同意迁都。 章越心知肚明,这群大臣的家产都在咸阳,迁都了损失最大的就是他们。 刘邦素以“宽厚”着称,自从入关后所到之处也没有如项羽那样屠城。 所以朝中不少大臣都怀着一个念头,咸阳守不住,大不了就让刘邦进来,他们的富贵依旧在。 章越嘴角上扬,鄙夷地看着那些反对的大臣,再看看犹豫不决的秦王子婴,他心中一声叹息,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太尉邱礼、廷尉章越的意见接连被否决,大臣们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咸阳能守住么?哪怕是秦始皇在世,面对当今的局面也是回天乏术了。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投降! 但这办法没有人敢说,谁说了谁就是大逆不道的叛徒,若有人抓住机会擅动,秦王子婴还没顶住压力,提出这办法的人就不得好死。 秦王子婴烦躁地来回走动,他希望有一个人能站出来,给他一个台阶下。 忽然,朝臣中有人站了出来,道:“大王,下官认为如今的局势糜烂,大王您能做的都做了,绝无愧对大秦先烈的地方,不如打开咸阳城,迎接沛公入城,我相信沛公一定不会难为大王,和诸位大人的。” 秦王子婴眼睛一亮,一转身,发现说话的人乃是大秦新任治粟内史程昱。 本来有些人想要抨击程昱,可是听到程昱后面的那句话,又生生把抨击的话咽了回去。 秦王子婴走下御阶,神情复杂地说道:“若开城投降,大秦的基业岂不是毁在了本王手中?” 程昱面色严肃,道:“事已至此,大王开城门迎接沛公,沛公就没有了屠城的借口,更没有了屠城的必要,大王可以与沛公和谈,要他做出承诺,保全咸阳上上下下所有人。” 程昱越说越来劲,道:“阿房宫、咸阳宫,还有咸阳城的百姓与财富,是我大秦多少代积累才有的?大王此举能拯救多少人?更能保住我大秦的基业,请大王三思!” 有程昱开了头,其他的大臣们有样学样,开始劝说秦王子婴。 “程昱大人说得对啊,咸阳城这么多人,同样是大秦的子民,大王不能不管他们的死活。” “沛公自从入关后对百姓很是和善,只要不触怒他,他肯定不会难为咸阳城的人。” “请大王您做个决断吧,多一分犹豫,那在霸上的刘邦就多一分威胁。”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秦王子婴故意面露难色,道:“既然如此,本王不得不顺应民意,那就……” 众人心中松了一口气,或是暗暗窃喜,或是暗自失落神伤,为大秦要破灭而伤心。 但那些为大秦哀伤的人,没有一个肯站出来,让秦王子婴不要投降的。 “大王!” 大殿外有一人快速跑进来,正是羽林军副统领刘畅,他大声喊道。 “大王,蒙云将军回来了,就在殿外求见!” 蒙云? 蒙云不是在函谷关么?秦王子婴心中奇怪,道:“快快请蒙云将军进来,本王要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尘仆仆的蒙云很快走了进来,他先是向秦王子婴行礼,然后道:“蒙云听闻蓝田县剧变,便连夜兼程率领本部人马,协助大王防守咸阳!” 秦王子婴上前扶起了蒙云,眼眶湿润了,道:“蒙云将军能归来本王心中甚慰,蒙家,永远是我大秦的柱石。” 明知道咸阳岌岌可危还能回来支援,蒙云的忠勇令人动容。 不过很快秦王子婴发现了不对劲,道:“函谷关距离咸阳这么远,本王也是才得知的消息,蒙云将军是怎么知道的?” 啊? 蒙云心中一惊,脱口而出,“三日前夜里,有蓝田县的溃兵到函谷关,禀报蓝田县失守,还在关外发现了少许刘邦军的散兵游勇,明侯料想函谷关会两面受敌,便准备行脱身之法,恩准末将回防咸阳。” 秦王子婴也有些发蒙,说道:“但蓝田县昨夜才失守,你们得到的消息却在三日前?怪哉,怪哉!” 蒙云暗道一声不好,他立刻反应过来,“恐怕那些溃兵都是刘邦,或者项羽的手笔,就是为了瓦解函谷关的军心,让明侯不战而退,明侯中计了!” 秦王子婴苦笑了一声,安抚激动的蒙云道:“早几日晚几日又有什么区别?蒙云啊,本王已经决定了,打开咸阳城的城门,迎接沛公入咸阳,本王将自缚双手,前去向沛公请罪。” 蒙云闻言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喊道:“大王不可!咸阳城中尚有羽林军与城防军,末将还带回了本部将士,愿意为大秦,为大王您死战!” 秦王子婴傻眼了,没想到蒙云如此的忠勇,臣子尚且如此,君王有什么脸面投降? 就在秦王子婴进退不得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御史大夫卫婴,终于开口了。 卫婴问蒙云道:“蒙将军带回了多少人?函谷关的守军,都随着你回来了?” 蒙云摇了摇头,道:“本部人马一千人,人人都有战马,是明侯临行时候所赠,蒙云愿意领骑兵在外游弋,骚扰刘邦军粮道,助大王死守咸阳……” 他话音未落,卫婴就打断了他的话,“区区一千人,能有什么用?刘邦在蓝田县大胜,声势更胜从前,人马有七万上下,且都是精兵强将,你的一千人根本不够看。” 第四百一十四章 胜券在握 卫婴冷着脸,说道:“如果因为你,咸阳坚守,待项羽来了咸阳久攻不下,项羽一怒之下屠城,这责任你蒙云担待的起么?!” 蒙云全身一震,他望着卫婴,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卫婴见蒙云的样子,心中叹息了一声,他何尝不欣赏蒙云的一腔热血? 满朝文武唯有蒙云一人,敢站出来要与刘邦军血战到底,赌上性命。 但卫婴明白,理想是理想,现实是现实,蒙云一个人无法扭转局势,就算明远今日来了,也改变不了局势。 卫婴的语气稍稍缓了缓,道:“蒙将军在外征战许久,一定累了,不如好好休息一番,去蒙府看看,再探望一下先太子妃吧。” 蒙云的一腔热血凉透了,他后退了一步,看向秦王子婴,希望秦王子婴能说一句话,支持他。 秦王子婴别过脸去,说道:“卫大人说得对,蒙将军劳苦功高,先回蒙府休息吧。” 蒙云还欲说话,却听章越道:“蒙将军,你母亲在家中等着你呢,我也有孩子在外征战,这为人父母的心思我最懂,快回去吧,别让你娘久等了。” 章越及时制止了蒙云让他不要继续纠缠,蒙云再纠缠就是和全体朝臣为敌。 蒙云失落地缓缓退去,他想不明白,为何朝中的人都要放弃,甚至是大王。 蒙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章台宫,天空依旧昏昏沉沉的,看不到半点日光。 蒙云的心一如这晦暗的天气,他喃喃道:“明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才给了我一千战马,让我离开咸阳去找你?” 蒙云甩了甩脑袋,决定返回蒙府去,他需要冷静一下,为未来谋一个出路。 朝堂上,蒙云的离开让秦王子婴长舒了一口气,道:“本王已经决意,向沛公投降,不过不能轻易投降,本王要与沛公约定,为咸阳的百姓与诸位,留一条生路。” 邱礼面露喜色,高声喊道:“大王圣明!” “大王圣明!” “大王圣明!” 在一声声朝臣的称赞声中,秦王子婴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自从成为大秦的君王,秦王子婴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几乎每天都在忧虑大秦。 现在他不用继续担心了,咸阳被破,大秦彻底烟消云散,他秦王子婴成为庶人子婴,也没有什么不好。 …… 内史,霸上。 霸上,即灞上,在咸阳东,因位于灞水西面的高原上而得名,在后世霸上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白鹿原! 霸上居高临下俯瞰咸阳,刘邦的大军也驻扎在此,只需小半日就能兵至咸阳。 霸上,刘邦军大营。 刘邦拿着书信,笑得前仰后合,道:“都看看,都看看!大秦的秦王子婴来了书信,他说要我派人去咸阳与他议和,只要我能答应他的条件,他便开咸阳城门,迎我入咸阳!” 萧何面露喜色,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先入咸阳者为王!您将是天下人承认的君王!” 樊哙哈哈大笑,一拍胸膛道:“听说咸阳有无数的金银财宝和美人,还有阿房宫、咸阳宫,那宫殿里面装满了六国的财宝,秦始皇和秦二世种地都用金锄头,哈哈哈哈,那里的财宝都是咱们的!” 刘邦忍不住地得意,白了樊哙一眼,道:“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子,皇帝还能种地?不过樊哙说得对,先入咸阳,咱不能把好处给别人留着,该抢就抢,该搬就搬,不能让兄弟们跟着我刘邦白卖命。” 萧何听刘邦越说越离谱,忙劝说道:“主公万万不可,您忘了入关中您答应了在下与子房的话么?关中人心已经倒向了您,为什么咸阳肯开城投降?皆因为您的仁慈,难道您要一手毁掉您的威望?” 樊哙不满地瞪大了眼睛,道:“萧何先生您这就不懂了,姐夫手底下的人都是跟着咱出生入死的,进了城不让抢谁还给姐夫卖命?再说了,天下的义军谁没抢过?” 萧何正色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主公起兵在天下英雄中并不突出,现在主公先入咸阳,未来还会成为君王,想要更进一步,从今往后,主公就要做‘敦厚长者’,收拢天下的人心啊。” 萧何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这次秦王子婴来信,想要与主公谈判,其中一定包括让您护得咸阳城上下周全,您难道要出尔反尔?不守承诺?” 刘邦眉头紧锁,纠结了片刻道:“罢了罢了,入了咸阳,我绝对不动里面分毫,你们也听好了,传令全军,赏赐老子一定会给,谁敢动百姓,去烧杀抢掠,军法从事!” 樊哙、曹参、灌婴、夏侯婴等人神情一正,明白了刘邦这是动了真怒,谁敢违反一定脑袋不保。 “郦食其,灌婴,你们两个天黑前出发,带领一队人马入咸阳,记住要选精锐,决不能落了我沛县军的面子!” 刘邦点名,郦食其、灌婴领命而去,这两位一文一武,也是刘邦的心腹,肯定能将此事办好。 一直沉默的张良这时候才说话,道:“主公,咸阳已经是主公的囊中之物,您现在应该派出一支人马,进驻灵宝县。” 刘邦微微一怔,道:“灵宝县?子房的意思是,让我去帮项羽那家伙打永乐侯?” 项羽与刘邦现在已经成为竞争对手,别说帮项羽,刘邦还得防备他。 张良微微一笑,道:“不,我的意思是,派人前往灵宝县,防止项羽异军突进,在我军还未入咸阳的时候,就来到咸阳,到时候他以势压人,沛公是进咸阳还是不进?” 刘邦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还是子房你想的周到,函谷关肯定也要知道蓝田县被攻占的消息,我想以永乐侯的见识绝对不会死守函谷关,多半要向外突围。” 他哼笑一声,道:“项羽为了尽快进入关中,保不准故意放永乐侯离开,来和我争这个咸阳,咱们不得不防!周勃,你领五千精兵,进驻灵宝县!” 第四百一十五章 明哲保身 周勃起身领命,问道:“主公,如果项羽真的攻陷了函谷关,到了灵宝县,末将难道真的拦他?” 周勃这五千精兵在人家联军面前根本不够看,何况刘邦军与项羽军名义上都隶属于楚王麾下。 刘邦白了周勃一眼,道:“你去灵宝县看着,联军什么时候突破函谷关,你就什么时候给我报信,若我没有入咸阳,你挖断路桥也好,装神弄鬼也罢,一定得拖延住项羽的行程。” 周勃暗暗咧嘴,刘邦给他的这个任务可不简单,真动起手来项羽眼睛里不容沙子,他可能小命不保。 不过周勃倒也强硬,刘邦给了他号令,周勃没有埋怨,直接领命而去。 刘邦负手而立,喃喃道:“万事俱备,就等着咸阳城的那位秦王,大开城门了!” 刘邦顿了顿,又问张良:“子房,我要是先入了咸阳,项羽不认我这个王怎么办?” 刘邦的兵力大约有七万余人,对外诈称十万唬人,且有一半都是沿途加入的农民军。 军中成分复杂,派系不少,整合需要时间,真和项羽动手,他心里没底。 张良沉吟片刻,回应道:“主公先入咸阳,灭秦的便是主公,项将军不会当着天下人的面与主公翻脸,不过从今往后,您就要防备着他,暴秦亡了,谁是天下之主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刘邦脸上的笑意消失,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项羽的厉害刘邦是领教过的,行军打仗冲锋陷阵,当世无人能出其右。 …… 咸阳,咸阳宫。 蒙云在家中停歇了半日,梳洗一番又陪着老母亲用了一顿饭,才前往咸阳宫。 秦王子婴继位后,没有亏待曾经胡亥的那些妃子与歌姬、舞姬。 凡是侍奉过胡亥的歌姬、舞姬,每个人一百两银子,然后统统释放出宫去。 胡亥的妻子邱荷依旧在宫中生活,吃穿用度都按照皇后的规格配给。 至于蒙泠,先嫁给过公子扶苏,后嫁给了胡亥,她的身份比较敏感复杂。 秦王子婴在询问了她个人的意见后,将她安置在了一处僻静的宫院内生活。 并准许蒙泠每个月都能回到蒙家探亲,蒙家人要来探望蒙泠,都没有限制。 再见蒙泠的时候,蒙云差一点没认出来,略施粉黛身姿婀娜,蒙泠早已经褪去了少女的模样,成为迷人的妇人。 “三妹?!” 蒙云站在那儿喊了一声,蒙泠却已经快步跑过去,一把抱住了蒙云。 蒙泠一开口,眼泪先落了下来,“大哥随着明侯一去多年,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大哥了!” 当年蒙云随着明远去往辽东,后天下战乱频发,蒙家的男子与大秦共赴国难。 蒙恬在九原郡,蒙云、蒙坤在辽西郡,蒙毅在中原一带,蒙武又去了蓝田县。 偌大的蒙家,家人却散落在天下各处。 蒙云犹豫了片刻,才伸出手拍了拍蒙泠,那种淡淡的疏离感渐渐散去。 这是他的三妹,是蒙家人,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期盼着他归家的家人。 蒙云的眼圈红了,道:“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我会待在咸阳,和大秦共存亡!” 蒙泠听出了蒙云话语中的决绝,她拦着蒙云来到廊下坐下,这里早已经准备好了暖炉与热茶,虽天寒地冻,却各有一番风味。 蒙泠为蒙云倒了一杯茶,道:“我听韩内官说了今日朝堂上的事情,兄长一力主张抗击叛军,不向刘邦投降,但满朝文武包括大王,都有开城门、迎沛公的意思,是么?” 蒙云惊讶于蒙泠消息的灵通,更惊讶于蒙泠的冷静,他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大王认为再抵抗下去,等函谷关一破,项羽来袭,咸阳也是保不住的。” 顿了顿蒙云压低声音,道:“算一算时间,最多还有两日,函谷关那边明侯就会脱身,到时候项羽会长驱直入,为兄不是不明白大王说的道理,我只是不甘心!” 蒙泠的眼眸闪动着微光,问蒙云:“兄长有什么不甘心?你该做的都做了,天命难违啊。” 蒙云却摇了摇头,说道:“始皇帝一统六国,其中有我蒙家人的鲜血与荣耀,祖父以身殉国,叔父现在还被项羽囚禁,我……我实在不忍心,看我蒙家数代人的努力功亏一篑,我愧对祖父!” 蒙云是真的心痛,他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力改变天下的局势,更改变不了咸阳上上下下的人心。 蒙泠轻轻拍着蒙云,看着这个好像孩子一样失声痛哭的大哥。 良久等蒙云平静下来后,蒙泠才轻声说道:“人生一世,当明白人力有时而尽,我们蒙家为了大秦已经付出够多了,大王都能放下,大哥又何必执着呢?” 蒙泠叹息了一声,道:“我们蒙家已经失去太多了,现在大哥你能回来,我与母亲都是万分欢喜的,有了你在,就能撑起蒙家的门面,大哥,蒙家不能没有你,我和母亲也都指望着你,你可要好好保重啊。” 蒙泠很聪明,她在内宫中能在胡亥身边安安稳稳地生活了那么久,自有她的指挥。 她早已经不是在章台宫庆功宴上,躲在蒙武身后,娇羞地看着扶苏的小姑娘了。 蒙云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三妹,道:“三妹现下可是与过去完全不同了,听你说话,好似在听过去宫中的娘娘说话似的。” 蒙泠嫣然一笑,道:“兄长啊,沛公入了咸阳,他手下的将领少不了要搜刮城中大户的家财,咱们家中唯有母亲一人绝对不行,我又在宫中无法出去,不靠你还能靠谁?” 她柔声劝导蒙云:“请兄长明哲保身,让蒙家在这乱世度过这一波劫难吧,再说了,叔父还在项羽手里,将来与项羽斡旋营救叔父,少不了兄长出力。” 蒙云渐渐地从悲观的情绪里走了出来,蒙泠说得没错,蒙家还需要他撑起来。 刘邦马上会进入咸阳,是掀起腥风血雨,还是以怀柔拉拢人心,就看明日议和结果。 第四百一十六章 仁义沛公 咸阳,正午。 阴霾了多日的咸阳终于雪过天晴,一支人马由远及近,正是来自霸上的刘邦军使臣。 为首的一文一武,便是刘邦派出的使者郦食其,以及刘邦的将官,昌文君灌婴。 灌婴是睢阳人,在家乡的时候以织席贩履为营生,在刘邦起兵反秦,攻城略地道雍县的时候,灌婴就有了投奔刘邦的心思。 后定陶一战,项梁中计被诛杀,楚国陷入低谷,沛公刘邦率军回到了砀郡。 灌婴就在那时候以中涓的身份相随左右,南征北战,历经睢阳、开封、尸乡、阳武县等地之战。 灌婴亲自上阵杀敌,勇猛无畏,还在蓝田县的时候,率军第一个攻破了祁隆营寨,受封执珪爵位,号昌文君。 远眺雄伟的咸阳城,灌婴感慨道:“好一座雄城,我们从沛县一路来,所有的城池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及咸阳城!” 郦食其微微眯起眼睛,笑呵呵地说道:“咸阳城历经了大秦多少代君主的开拓,才有了今日的气象,可惜大秦的后人是守不住喽。” 灌婴点了点头,笑道:“怪不得樊哙将军说入了咸阳要抢里面的财宝金银,天下间的财富,恐怕大半都在咸阳城里了。” 郦食其哑然失笑,他伸手一指,“灌婴将军请看,那城外是不是有人正等着你我?” 灌婴、郦食其随行的人马约莫三五百,但咸阳城外,迎接他们的仪仗队,却达到了上千人。 灌婴不禁感慨道:“秦王畏惧我大军如虎豹,派出这么大阵仗来迎接,可见议和一事是顺理成章。” 众人到了咸阳城外百步,便有一人迎了上来,高呼。 “大秦太尉邱礼,代秦王迎接灌婴将军、郦食其大人!” 原来他就是邱礼? 灌婴、郦食其对视一眼,然后两个人从马上下来,郦食其笑容满面走上去。 “邱太尉太客气了,我们早就听闻大秦太尉仪表堂堂、才能不凡,今日一见果真非同一般!” 郦食其一张嘴,能将黑的说成白的,能将死人说成活人,一番夸赞令邱礼十分受用。 邱礼道:“郦大人过奖了,来本官来为二位介绍,这位是御史大夫卫婴大人,这位是廷尉章越大人。” 郦食其、灌婴与其见礼,然后灌婴说道:“章越大人,就是明侯帐下虎豹骑统领章邯之父吧?” 提起章越这个人,刘邦麾下的将官很多人都不知道,但论起虎豹骑,那是人人都知道。 章越面露笑容,与有荣焉的说道:“正是,犬子正是章邯,没想到灌婴将军也知道他。” 灌婴爽朗地大笑起来,直率地说道:“虎豹骑威震天下,就是上将军项羽也在章邯将军手中吃过瘪,我岂能不知?” 众人说说笑笑入了咸阳城,见到咸阳城中的建筑,还有那处处不凡的雕琢,郦食其说道。 “咸阳的繁华、富余,天下少有,这般大城若陷于战火之中,造成的损失实令人痛心,我等来的时候沛公亲自叮嘱,一定要促成和谈,避免兵临城下,连累咸阳的百姓啊。” 邱礼闻言心中又安稳了不少,听郦食其的意思,刘邦也想要尽量避免伤及无辜。 邱礼立刻说道:“正是,正是!沛公所想也是秦王所担忧的,大王在咸阳宫中设宴,为二位接风洗尘。” 咸阳,章台宫。 秦王子婴,还有文武百官齐聚,包括回到了咸阳的蒙云,也在其中。 “宣沛公使者昌文君灌婴、郦食其大人入内!” 韩谈喊了一声后,群臣齐齐望向大殿入口,在太尉邱礼的带领下,郦食其、灌婴入内。 灌婴昂首阔步,虎背熊腰,一身武官打扮威风凛凛,郦食其年岁大了但腰板挺得笔直,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风范。 “末将灌婴,拜见秦王。” “臣郦食其,拜见秦王。” 灌婴与郦食其是刘邦的使臣,虽说刘邦占据了绝对优势,但礼数不能乱,姿态也不能盛气凌人。 群臣见到二人对秦王赢子婴的态度,心中稍安,至少这两个人是尊重秦王的。 秦王赢子婴微微抬起手,说道:“两位不必多礼,请入宴席,本王命人准备了美酒佳肴,款待二位。” 有些重要的话不能立刻讲,等几杯酒下肚,等气氛热烈了再聊也不迟。 郦食其是个中高手,与秦王子婴相谈甚欢,一时间大殿上笑声不断。 不多时表演的舞者入内,雅乐奏响,六名舞者飘飘起舞,为首的舞者还同时歌唱起来。 歌曰:“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她的歌声婉转动听,舞姿优美,别说是灌婴了,就是秦王子婴也入了神。 灌婴忍不住低声询问郦食其:“先生,她唱的是什么意思?” 灌婴读书不多,能听出这曲调好听,歌声不错,可歌词他却听不大懂。 郦食其悠悠说道:“这歌出自《卫风.有狐》,讲的是一个狐狸在野外独行,在石桥上面求偶,内心满是愁绪,担心那人身上没有衣裳。” 灌婴点了点头,目光完全被舞者吸引,舞者的每一个动作,都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一曲结束,舞者的舞蹈也结束了,望着逐渐退去的舞姬,灌婴意犹未尽。 却听秦王子婴举起酒杯,道:“两位,这杯酒本王敬霸上的沛公,沛公宅心仁厚不愿妄动刀兵,才有了我们今日之会谈,来,干杯!” 灌婴回过神来,与郦食其、大秦百官一起举杯畅饮,一杯酒下肚秦王子婴又道。 “两位没有来之前,百官中有不少人都在担忧,担忧沛公十万大军入咸阳,一旦出了乱子,那就是咸阳的末日,不知沛公怎么想?” 秦王子婴紧紧盯着郦食其,郦食其仰面而笑。 “大王与诸位大人多虑了,沛公说了,只要大王能开城门迎接沛公,那十万大军就驻扎在霸上,绝不会入咸阳城中。” 第四百一十七章 轵道受降 哦? 秦王子婴、太尉邱礼,乃至于坐在大殿末尾的官员都惊喜地看向了郦食其。 秦王子婴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道:“沛公当真会让大军驻扎在霸上,不入咸阳?” 郦食其语气笃定,道:“大事岂能儿戏?大王放心,这一点我可以代沛公承诺,大军绝不会入咸阳一兵一卒。” 秦王子婴眼珠一转,又道:“那沛公就不怕带领的人少了,入咸阳后会遭遇不测?” 哈哈哈哈!郦食其仰面大笑起来,道:“大王您是聪明人,满朝文武也是聪明人,沛公是敦厚仁义之人,他先入咸阳会对咸阳秋毫无犯,可若他死了……” 郦食其话锋一转,道:“别说沛公麾下的十万大军会血洗咸阳,就连那函谷关外即将杀来的大楚上将军项羽,也会借着这个机会,屠戮咸阳,彼时在场的诸位哪个能幸免?” 郦食其一番话,软硬兼施,既表明了刘邦的仁义,也表明了刘邦的实力。 甚至还借着项羽给了众人警告:项羽可不是刘邦,让项羽来有了借口,他会屠杀尽咸阳城上下。 秦王子婴想起项羽的手段,不禁打了个冷颤,道:“沛公果真是仁义之人!好!既然沛公如此爽快,本王就将条件一并说了。” 秦王子婴从王座上起身,道:“其一,本王要沛公对咸阳上下,从公卿到百姓,秋毫无犯。” 郦食其没有犹豫,道:“这一点沛公准了,我大军十万会驻扎于霸上,绝不入咸阳一步。” 秦王子婴又道:“其二,本王要沛公保证我大秦皇族的安全,一切皇族子弟,绝不可被害。” 大秦攻破六国,六国贵族许多被强行迁徙来到咸阳,他们对大秦的皇族深恶痛绝。 秦王子婴认为,项羽、刘邦肯定也有这种心思,他得为大秦的皇族谋一条生路。 郦食其笑了笑,道:“沛公说了,咸阳上下他皆不会害,当然也包括大秦的皇族,从今以后大秦皇族为庶人,想去哪里生活就去哪里生活,沛公绝不会加害、限制。” 秦王子婴松了一口气,群臣也都是面露喜色,刘邦的大度、仁义,超乎他们的想象。 就连蒙云也觉得不可思议,刘邦作为一个亭长出身的起义军统帅,居然有这种胸襟见识。 秦王子婴上前一步,道:“最后一点,我大秦有许多与沛公激战的将领,本王希望沛公能赦免他们的罪责,保全他们的性命,只要沛公能做到,三日后,不!明日,明日本王便自缚开城,请沛公入咸阳!” 灌婴闻言眉毛一挑,压低声音对郦食其道:“郦先生,这一点沛公可没有答应过。” 郦食其神色如常,轻声回应灌婴,“沛公不拘小节,体任自然,这些细枝末节与先入咸阳比,不算什么。” 群臣都看着窃窃私语的郦食其与灌婴,抵抗刘邦的将官,有不少和朝中官员沾亲搭故。 若刘邦真的追究起来,牵连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郦食其说完站起身,对秦王子婴躬身行礼,“秦王殿下,您的三点要求,沛公全部答应,请大王开始准备明日开城门,迎接沛公的事宜,我二人即刻返回霸上复命!” 秦王子婴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成了!他提出的三条条件,刘邦都同意了! 保住大秦皇族,保住那些为大秦尽忠抗击刘邦的将士及其眷属,还保住了咸阳城上上下下的官员、百姓。 秦王子婴感觉自己肩头的重量一下子轻了很多,他高声道:“本王送两位一程!明日午时,本王当亲自去轵道,请罪!” 蒙云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他心中有太多不甘心,但这个局面已经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了。 这一晚,咸阳城就没有消停过,沛公刘邦与秦王子婴达成了协议,协议内容传遍咸阳。 百姓们惊喜又诧异,没想到刘邦会这么干脆地答应条件,且对咸阳与关中百姓秋毫无犯。 翌日,轵道。 轵道,为亭名,位于咸阳东北部,就在咸阳与霸上之间。 秦王子婴元年,五月,春风依旧带有一丝寒意,大秦的文武百官,在秦王子婴的带领下出咸阳,来到轵道。 从这里能遥遥望见霸上,能见到霸上连绵的营寨,还有无数的旌旗招展。 秦王子婴携着妻子、儿子们,以绳索自缚,就连乘坐的马车也是由白马所拉。 身上的衣服亦是给亡者葬礼上所穿的丧服,他手中捧着玉玺、兵符,向着刘邦进发。 刘邦是率领一众将领来的,初见这阵势的时候吓了一跳,问左右:“秦王子婴唱的哪出大戏?他家里又没死人,怎么跟出丧似的?” 郦食其也纳闷,只好说道:“这个……这个在下也不知道,可能秦王想让主公看到他的谦卑。” 刘邦嗤笑一声,说道:“没有大王做,做个富贵闲人也挺好,犯得着披麻戴孝的?矫情!” 话是这么说,刘邦还是带领众位将官上前,迎接秦王子婴。 见一中年人被众人众星捧月地簇拥而来,赢子婴就明白了他的身份,赢子婴大声喊道:“罪人赢子婴,拜见沛公!” 赢子婴一下跪,后面的妻儿、群臣跪地一片,刘邦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他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权力的滋味,秦王又如何?还不是得跪倒在他面前? 刘邦得意了片刻,就听张良咳嗽了一声,刘邦立刻收敛笑容,扶着赢子婴站起来。 “秦王何出此言?你能打开咸阳城门,迎接我刘邦入咸阳,让你我不动刀兵,这是有功于天下人的,快快请起。” 赢子婴泪流满面,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因为秦国就要灭亡了真的伤心。 赢子婴将玉玺、兵符等物上举,道:“罪人不敢邀功,此乃传国玉玺与兵符,请沛公收下。” 传国玉玺? 刘邦倒吸一口凉气,盯着那小小的玉玺,大秦的权利象征,天下的权利象征就在他眼前。 刘邦下意识地伸出手,接过玉玺与兵符,从这一刻开始,大秦正式宣告消亡! 第四百一十八章 约法三章 赢子婴从登基到 刘邦握紧了玉玺,竭力控制上扬的嘴角,道:“秦二世无道,祸乱天下,导致天下百姓民不聊生,这一切都与秦王你无关,你何罪之有?” 将玉玺握在手中,刘邦意气风发,道:“今日赢公举大义,是顺应天命与民心,昨日我已经命人召集关中的三老豪杰齐聚咸阳,与赢公、百官一同庆贺,请!” 说着刘邦拉起了赢子婴的手,大步往前走。 刘邦军的将官个个喜笑颜开,大秦的官员也是面露喜色,瞧刘邦对赢子婴的亲热劲,咸阳无忧了。 刘邦说道:“我在蓝田县的时候,在蒙武老将军手里吃了不少亏,损兵折将,今日可有蒙家的人来了?” 赢子婴勉强一笑,心中忐忑,道:“来了,蒙家蒙云也随着百官来见沛公,蒙云将军!” 赢子婴摸不准刘邦的心思,害怕刘邦出尔反尔害了蒙云,蒙云倒是毫不畏惧走了出来。 “臣在!” 刘邦称呼赢子婴为“赢公”,就是剥夺了他的王位,从此赢子婴就是庶人。 蒙云却依旧对着赢子婴称臣,令朝中不少人为他捏了一把汗。 刘邦眉毛一挑,没有生气而是打量着蒙云道:“蒙云,我知道你,跟着永乐侯去了辽西,又一路打了回来,有几分本事,你说说,我与永乐侯相比谁更有本事?” 张良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知道刘邦的老毛病又犯了,郦食其说刘邦“体任自然”那是恭维,实则就是说刘邦有时候有点不着调,喜欢调侃捉弄身边的人。 他倒不是存心戏弄奚落,或者羞辱那些人,纯粹是为了找乐子,逗趣儿。 蒙云沉默了片刻,声音坚定地说道:“明侯对大秦忠心耿耿,更有领军理政之奇才,是我大秦的忠臣良将,是真英雄……” 赢子婴的心都提了起来,生怕蒙云触怒了刘邦,章越亦频频对蒙云使眼色,让他别胡乱说话。 蒙云却当没看见,继续说道:“至于沛公,崛起于草莽之间,却悖逆大秦乘着乱世而起,当不得英雄二字,可为枭雄。” 樊哙挠了挠头,被蒙云说得有些晕,不过最后他听明白了,蒙云在说刘邦不如明远。 樊哙作势要发怒,却听刘邦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一个英雄一个枭雄,都是雄,看来我刘邦与明侯胜负未分,蒙云将军,你且看着,早晚有一日,我与他分出高下,哈哈哈!” 刘邦的反应让大秦的百官都松了一口气,真怕刘邦拔剑杀了口出狂言的蒙云。 他们不知道刘邦内心里面,一直将自己和项羽、明远、屠纲等人做比较。 在刘邦的心中,他一直与那些人暗暗较劲,问蒙云是因为蒙云了解明远。 一个是英雄,一个是枭雄,这评价虽然说不上正面,但至少蒙云认可他刘邦的能力。 刘邦心情大好,携着赢子婴就上了马车,两个人在马车上高谈阔论。 赢子婴这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刘邦,刘邦不过是一亭长,原本赢子婴认为刘邦应该见识不多,言辞粗鄙才对。 结果这么一接触,发现刘邦这人思维敏捷,对许多事物的看法都透彻,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赢子婴与刘邦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咸阳宫,一路上时间过得飞快。 到了咸阳宫后,刘邦望着辉煌的宫殿群,感慨道:“大秦一统天下后,这六国的宝贝都在里面吧?” 赢子婴神色复杂地说道:“的确有不少在其中,沛公若是喜欢,尽可以拿去赏赐给您麾下的将士……” 樊哙、夏侯婴等将官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这人家主人都开口了,还客气什么? 岂料刘邦板起脸,站在车上高声道:“传我号令,将宫廷重地,以及存放财物的府库全部封存保护起来,谁敢动里面的一分一毫,我刘邦绝不姑息!” 此言一出,在咸阳宫外的文武大臣,还有那些围观的百姓都大吃一惊。 就连赢子婴也没想到刘邦做得这么彻底,他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搓搓手,道:“沛公,沛公不必如此……” 刘邦却道:“当日郦食其、灌婴来咸阳城与赢公议和是怎么说的,我刘邦就要怎么做,来!请关中的三老豪杰一同入咸阳宫,一起去看看这咸阳宫的风采!” 刘邦的豪气干云,以及信守承诺博得了一片喝彩,就连赢子婴也暗暗庆幸,他作出了最好的选择。 不用兵戎相见,官员百姓都得以保存,就连皇宫中的府库也纹丝不动,刘邦真仁义长者也! 众人鱼贯而入咸阳宫,樊哙、曹参、灌婴等人都看傻了眼,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樊哙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的天爷呀,这,这咸阳宫这么大,皇帝一个人住得过来么?” 灌婴嘿嘿一笑,说道:“樊大哥你这都不懂?皇帝那媳妇多得是,孩子也多,再加上照顾孩子的老妈子,做饭的厨子,多少人呢?” 曹参听他们两个议论笑得前仰后合,道:“你们小点声儿,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人听了怪丢人的。” 樊哙一叉腰,道:“谁敢笑话咱兄弟?有大哥在,以后咸阳城的富贵都是咱的!” 咸阳宫内,赢子婴早就命人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宴席,其中包括了大秦的文武百官,还有刘邦军的骨干,以及被刘邦请来,到咸阳议事的关中的三老、豪杰们,这人数加起来差不多有上千人。 赢子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今日沛公入咸阳,理应做这王座,沛公请!” 刘邦也不谦让,一屁股坐在那王座上,说道:“这王座太大了,也太硬了,来人,拿垫子来!” 在场的千人见到这一幕,有觉得有趣的,有露出鄙夷之色的,不过刘邦麾下的人似乎习以为常。 待垫了一个垫子后,刘邦才舒服了不少,高声道:“我知道诸位有些人来的不情不愿,也有心人是怀着希望来了,你们都被暴秦的严刑苛法给害苦了,我刘邦在这里与诸位约定,凡关中人都要遵守三条律法即可!” 第四百一十九章 谋天下 哦?秦国律法严苛,天下皆知。 在场的人一听刘邦要废除秦国律法,除了文武百官外,其余人皆面露喜色。 大秦律法秉承了法家思想,通过“深督轻罪”使得百姓不敢触犯法律。 实行的是严刑重罚,即轻罪重判,这才有了天下人畏惧的“严刑峻法”。 在大秦的律法《仓律》中曰:男满六尺五寸、女满六尺二寸,即为成人。 成人需要遵守大秦律法,无论你多少岁,只要满足这条件,就得受秦律的管束。 当然你也别觉得只要你个子矮就能为所欲为,秦律中还严格规定,人到了固定的年纪,也必须受秦律约束。 一位皓首老者颤颤巍巍站起来,道:“不知道沛公所说的三条约定,都是什么?请沛公明示。” 刘邦伸出三根手指,道:“其一,杀人者务必处死;其二,伤人者需抵罪;其三,盗窃者受罚!” 皓首老者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了一遍,道:“就这三点?” 刘邦点了点头,笑道:“就这三天,除此之外秦朝的繁律苛法全部废除!” 在场的三老、豪杰们皆是大喜,一时间对刘邦的称赞声音不绝于耳。 “沛公是我们关中百姓的恩人,老朽替关中百姓拜谢沛公的仁义之举!” “暴秦的严刑峻法压得我们喘不过来气,沛公破咸阳灭暴秦,为我们做了主啊!” “沛公之功业,沛公之胸襟世所罕见,我关中人世世代代感念沛公的恩情。” “望沛公常居关中,我关中上下人等,一定以沛公为尊,沛公之号令我们一定遵从!” 刘邦满意地看着这群支持他的人,他们会将刘邦的仁义之举传遍关中。 到那个时候刘邦在关中称王,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民心可用! 与三老豪杰们截然相反的,是赢子婴,以及那些朝中的文武百官们。 赢子婴低垂着脑袋,心痛大秦历经多少代人,建立的律法就这样烟消云散。 而那些官员们则战战兢兢,大秦的律法都被刘邦给废了,大秦的朝廷百官还有存在的必要了么? 人人都是心惊胆战,刘邦似乎能猜到他们心中所想,又道:“这严刑峻法废了,可朝廷不能不运转,关中不能乱了套。” 赢子婴勉强一笑,道:“沛公所言极是,请沛公挑选贤能,到各地为官。” 御史大夫卫婴亦点了点头,道:“各级官员之任命全听从沛公号令任免。” 他们也明白,刘邦进入了咸阳就是关中之主,无论刘邦想怎么折腾,都得由着他。 岂料刘邦哈哈大笑两声,道:“我刘邦是个粗人,治国理政我不在行,朝中的文官,还有关中的各级官吏都按照原来的职务留守,继续执行公务,至于关中各处的武官,从军侯以上我会逐渐任免,其他的也是一样维持原状。” 哎哟? 朝中的文武百官这下坐不住了,除了邱礼等武官之外,其他的官员无不是喜出望外。 廷尉章越起身,高声说道:“沛公深明大义,您能先入咸阳,是关中百姓之福,是天下之福!” 朝廷的文官一概不动,关中基层的文官也不动,只动军侯以上的将官。 可以说,刘邦已经做到了怀柔手段下最好的一面,百官怎么能不支持他? 治粟内史程昱也对刘邦赞不绝口,道:“下官代关中各县的官员,多谢沛公!” 刘邦一句话,就保住了无数人的身家性命,保住了关中的稳定、富足。 各地的三老也纷纷站起来,那位皓首老者道:“沛公,我鸿门百姓今年秋天大丰收,愿意送一千担粮食于霸上,给沛公麾下的将士们。” 皓首老者带了头,其他的三老也纷纷站出来,又是要送粮食,又是要送猪样鸡鸭美酒等物。 刘邦向众人行礼,道:“父老乡亲们的美意刘邦心领了,不过霸上的军中军粮充足,连战征战关中百姓负担不小,送出的猪羊美酒,每一笔都是钱,都是百姓的血汗,我刘邦不想将士们没挨饿,反倒让百姓们挨饿、破费,所以心理我收下,大家不必破费了。” 各地的三老豪杰闻言,无不是感动不已,这么多年来,什么时候有人心疼过他们底层的百姓? 皓首老者高声喊道:“沛公仁义!请沛公留在关中,我们关中的老百姓就有好日子过了!” 其他的人也是高声疾呼,就一个意思,唯恐刘邦不留在三秦大地为王。 刘邦心中大喜,表面上却说道:“此事要一步步来,今天是我刘邦入咸阳的好日子,我与诸位不醉不归!” 这一场宴会,刘邦与他麾下的众将,还有来赴宴的百官、三老豪杰等都喝醉了。 赢子婴初时还为大秦的律法消亡而惆怅,后来也被欢快的气氛所感染。 正如大多数人所展现的状态那样,刘邦来了废除了严刑峻法,还对绝大多数人纹丝不动,对百姓仁慈,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人? 刘邦留在关中称王,从此关中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谁来做王,是不是皇族,他们并不在意。 子时,章台宫。 刘邦晃晃悠悠地被樊哙搀扶入了殿内,嘴里嘟囔着:“樊哙,今夜你来值守,让灌婴、夏侯婴他们警惕些,尤其盯紧了那些个武官,绝不能松懈。” 别看刘邦喝得醉醺醺的,他脑子里清醒得很,现在唯一可能威胁到他的,就是地位被削弱的大秦武官。 樊哙连连点头,道:“姐夫你放心,今天英布将军他们就喝了几口酒,清醒着呢,姐夫你小心着点脚下。” 两个人入了内殿,刘邦嘿嘿的笑了:“让萧何和子房他们两个抓紧时间,准备我称王的事宜,否则夜长梦多,对了!千万不能怠慢了赢子婴,此人我有大用!” 樊哙撇了撇嘴,道:“赢子婴是秦国余孽,留着他早晚是个祸害,大哥不如杀了他一了百了,你不方便动手我来!” 刘邦坐到了床上,嗤笑一声道:“你懂什么?要谋天下,需有度量。” 第四百二十章 击鼓悬羊 樊哙弯下腰为刘邦脱靴子,不以为然地说道:“谋天下姐夫文有萧何先生、张良先生,武有我樊哙,有曹大哥,还有灌婴、周勃他们,赢子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有何用?” 刘邦躺上了床榻,舒舒服服地舒展了一下身子,道:“赢子婴是秦王,是秦国的最后一任君主,你别看来到那群关中人嘴上说多么痛恨秦国,他们心里对秦国的感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消解的。” 刘邦闭上眼睛,道:“我准备让赢子婴当丞相,让他辅佐我稳定关中,等关中都入了我手,赏他一个虚职,让他舒舒服服地过完后半辈子,也算对得起他了。” 刘邦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道:“之前让你调查军饷的事情,有眉目了么?” 说起此事樊哙立刻严肃起来,道:“姐夫,军中军饷少了这事儿我差了,跟吕泽有些关系,你看咱怎么办?” 吕泽,也就是刘邦的大舅子,吕雉的长兄。 刘邦翻了个身,嘀咕道:“还能怎么办?公事公办,让曹参去办,该抓就抓。” 樊哙挠挠头,凑上来道:“可是大嫂那边怎么解释?她真闹腾起来,不得被曹大哥的官署给拆了?” 刘邦又翻了个身,道:“她敢!军中大事岂能儿戏?” 过了片刻刘邦又问道:“吕泽贪了多少?” 樊哙心里算了算,道:“大概有三五万两银子吧。” 三五万…… 刘邦犹豫了一下,道:“此事先按下,等我封王之后关中安定,我再来处理他。” 刘邦也有刘邦的难处,他手下的人大多来自于沛县,而吕家绝对是不能忽视的力量。 吕文对他有知遇之恩,吕雉是他的媳妇,吕泽、吕释之也在军中担任实权职务。 就连樊哙的媳妇也是吕家人吕繻,刘邦只能按下心中的不满,留着以后处置吕泽。 …… 函谷关,东关外。 项羽凝视着函谷关城头,那里站着黑压压的一片秦军兵卒,在夜色中巍然不动。 城关内鼓点从亥时开始响起,就没停过,“咚咚咚”的声响此起彼伏。 “上将军,今夜我军还要继续进攻么?”英布眉头紧锁,为秦军的士气高昂感到震惊。 项羽率领的联军对函谷关连续进攻多日,打得兵卒疲惫不堪,将领多有怨言。 项羽不得已命全军稍作休整,就在项羽琢磨要不要连夜进攻,不给秦军任何喘息机会的时候,函谷关的秦军却主动挑衅。 他们将旌旗布满了城头,让兵卒登上城墙,并在城关内擂鼓,整军备战。 按理说秦军的士卒比联军少,多日激战应该士气低落才对,怎么战意这般充足? 项羽的目光深邃,喃喃道。 “永乐侯到底招募了多少人?内史的兵力已经接近枯竭,秦军都不怕死?” 一支军队的伤亡太大,就会面临士气崩溃、逃兵等情况,这是无法避免的。 可函谷关的守军都伤亡成那个样子,居然还能坚守函谷关,实在令人惊叹。 蒲将军蒲志劝说项羽。 “上将军,陈平先生既然做了安排,想必函谷关也撑不了太久,我想今晚是秦军士气最后高涨的时候,不如我军避其锋芒?” 强硬如项羽,也只好妥协。 “也罢,号令全军休整一夜,明日天明时候再战函谷关,一定要一战功成!” 蒲志、英布、桓楚等将都松了一口气,领命而去。 项羽索性命人在函谷关外搭建了一个棚子,他在里面饮酒,等待天明。 项羽有些担心关中蓝田县的战况,担忧刘邦先一步入咸阳,半点困意都没有。 函谷关内的击鼓声依旧在继续,后半夜的时候,英布提着两壶好酒,与虞子期、钟离眜、季布一起来寻项羽。 “上将军一人在这里喝酒,怎么能忘了我等?末将陪着上将军一起喝!” 英布咧嘴一笑,坐到了项羽的对面,其他三人也纷纷落座。 项羽见状冷峻的脸上涌现出一抹笑意,道:“明日要攻城,你们撑得住?” 季布拍了拍胸膛,道:“上将军把我们当成齐王、魏王他们了不成?我等摔打惯了,没那么娇生惯养。” 这几日的连番作战,让诸王叫苦不迭,因为他们需要跟项羽一起督战。 督战在战场后方不用上战场,但是诸王也受不了一天天的冷风狂吹,求项羽让他们能回大营。 项羽没办法只能让他们回去,诸王的表现传开,令楚国的将官们啼笑皆非。 将士们在前面拼死拼活地激战,诸王却连风吹雨打都受不了,太讽刺。 项羽哑然失笑,道:“诸王贪生怕死,做大事却惜身,终究难成大事。” 虞子期面露敬佩之色,说道:“不是人人都是上将军,能亲自冲锋陷阵,那几位大王都不如咸阳城中擂鼓的兵卒,这么久了居然还在擂鼓。” 项羽已经习惯了擂鼓声,如果不是虞子期提了一嘴,项羽都把这茬给忘了。 钟离眜也点了点头,道:“秦人也是作怪,人力有时尽,为何让兵卒一直擂鼓,真真是将人当成了猪牛羊一样的畜生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钟离眜话音落下,项羽脑子里面某根弦被触动了。 他“腾”地站起身,凝望着函谷关的方向,城关上的旌旗席卷,黑压压一片人。 项羽总觉得今晚哪里不对劲,钟离眜一句话点醒了他,那就是秦军不像人! 秦军士卒再训练有素,城墙上的兵卒不可能一夜不动,擂鼓也没有必要一夜不停。 项羽侧耳倾听,道:“这擂鼓声相较前半夜,听起来小了不少,城头上的秦军却还是那么多一动不动。” 季布等人面面相觑,没懂项羽的意思,项羽继续道:“你们可曾听说过‘击鼓悬羊,饿马提铃’?” 当年齐国的公子纠围困公子小白于山中,公子小白走投无路,绝望下有兵卒发现了一条小路。 公子小白将羊倒悬擂鼓,将马匹放在战壕中,羊与马匹饥饿难耐,就会乱动。 羊蹄敲击鼓面,战马嘶鸣,迷惑敌人。 第四百二十一章 大楚入关 英布等人面面相觑,英布道:“不……不会吧?永乐侯故布疑阵,逃走了?” 昨天天黑前两军还打生打死,秦军对函谷关寸土不让,结果你说他趁着夜色逃走了?谁能相信? 虞子期也是一脸不可思议,说道:“上将军说的典故我等知道,但函谷关是咸阳的最后一道防线,永乐侯为何要放弃?” 项羽的脸色变化不定,还有着隐隐的兴奋,道:“陈平先生的计策奏效了!永乐侯以为蓝田县被破,与我军激战的这几天,是为了策划逃走!” 项羽再也待不住,大手一挥,道:“英布、季布领两千军兵随着本将进攻函谷关,虞子期、钟离眜,你们去通知诸王,就说函谷关已经是座空城,全军立刻开拔,进驻函谷关!” 钟离眜犹豫了一下,劝说道:“上将军,敌情未明了您就带两千人太危险了,末将愿意和英布、季布两位将军为先锋,代替上将军去一探究竟。” 项羽态度坚决,坚持要亲自领军,未过一刻钟就聚集起了本部人马,杀向了函谷关。 夜色深重,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天亮,项羽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函谷关的城头。 四百步! 他们距离函谷关还有四百步的时候,城头依旧死一般地沉寂,没有任何“兵卒”移动。 三百步! 从这里能隐约见到函谷关的城门模样,项羽的心在怦怦狂跳,他几乎能确定现在的函谷关就是一座空城。 两百步! 对于居高临下的函谷关来说,有经验的弓箭手已经能杀伤两百步之外的敌人,但城头一箭都未落下。 项羽的心彻底落地,大吼一声:“楚军,破城!” 楚军如同猛虎扑向了函谷关,搭设云梯,英布、季布身先士卒,一路顺风顺水地杀上了城头。 漆黑的城头一片寂静,英布一刀斩落一个士卒的“脑袋”,却发现里面满满地都是稻草。 “稻草!稻草!上将军,城头的士卒都是草人!” 英布朝城下喊了一声,然后率领士卒下城去,从里面打开了函谷关的城门。 吱呀,吱呀,吱呀…… 沉重而斑驳的大门开了,项羽策马奔腾进入了关内,但见关内各处都干干净净,连个人影都没有留下来。 “好一个永乐侯!连我都被你骗过了!” 项羽大笑了一声,虽然被明远骗了,但是相遇却压根没有愤怒,反而极为高兴。 入了函谷关,这咸阳就是他项羽的囊中之物! 项羽一边命人检查函谷关内有没有秦军的埋伏,一边率领人朝着校尉府而去。 刚入城不远,就发现了被倒悬起来的山羊,见到有人来了它们挣扎地更厉害。 鼓点声不绝于耳,项羽命人将山羊都取下来,留着在庆功宴上用。 函谷关内校尉府早已经人去楼空,唯独留下了一张地图,上面做了密密麻麻的标准。 没等项羽仔细看,听闻秦军撤退函谷关被攻占的诸王陆续赶来了。 燕王韩广高声道:“上将军英明神武,竟然识破了永乐侯的阴谋诡计,厉害,厉害!” 魏王魏咎喜笑颜开,说道:“雄关已破,从此一马平川,我等入咸阳指日可待啊。” 老好人齐王田儋道:“今日是个好日子,上将军,不如就在函谷关停下休整几日,犒赏三军,然后咱们一鼓作气拿下咸阳!” 赵王武臣则摩拳擦掌,道:“秦人欺辱我等太甚,进入了关中,一定得连本带利拿回来!” 诸王各怀心思,项羽却正色道:“兵贵神速,岂能耽于享乐而不速往咸阳?诸位大王可在函谷关休息,本将自带领人马前往追击永乐侯,再往咸阳一探。” 见项羽这般着急,魏王魏咎劝说道:“上将军,既然你这么着急,不如这样,命几位将军去追击永乐侯,咱们在函谷关休整半日,顺便庆功,然后再一起发兵去咸阳怎么样?” 听魏咎这么说项羽也不好驳了他的提议,道:“英布、虞子期,你们两个率领轻骑兵一人双骑,沿着黄河附近往灵宝县一带追击秦军足迹,一旦发现立刻回禀!” 英布、虞子期领命而去,项羽麾下的骑兵大约有五千人,一人双骑的话不能全部出动,能动用三千人。 这三千人只要找到了秦军,就能死死咬住,彼时明远的败亡就是早晚的事情。 待英布虞子期离开后,函谷关内开始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从巨鹿到棘原,从棘原到函谷关,联军连续恶战,等的就是攻克函谷关的这一日。 在庆功宴上,齐王田儋举起酒杯,道:“这一杯酒,本王敬上将军,能攻破函谷关,剑指咸阳,灭暴秦,联军之中上将军你,当居首功啊!” 项羽闻言露出笑容,淡淡地说道:“齐王言重了,联军荣辱与共,都有功劳。” 齐王田儋却正色道:“哎!上将军不必谦虚,论领兵打仗,诸王谁是你上将军的对手?本王对上将军是心服口服,待上将军入了咸阳,那就是天下公认的新王,与我们四王平起平坐。” 这话说到了项羽的心坎儿上,项羽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不过又露出感伤之色。说道:“诛灭暴秦,是我叔父夙愿,可惜他没有能见到这一天。” 魏王魏咎闻言立刻说道:“项公是为了反秦而战死,如果他能见到上将军亲手灭秦,项公九泉之下也瞑目了,来,我们一起敬上将军一杯酒!” 函谷关内觥筹交错,而在几十里外的黄河沿岸,一支人马正缓缓地朝着潼关方向前进。 这支人马的规模大约有三万,其中还有受伤的士卒,所以行动速度并不快。 用了一夜的时间,秦军才趁着夜色的掩护,过了灵宝县境内,进入了潼关县。 明远阴差阳错下的决定,使得秦军在夜里从驻扎在灵宝县的周勃军的眼皮子地下走了过去,却没有被发现。 滚滚黄河东流水,明远骑着骏马停驻在黄河岸边,望着纤长的队伍,此刻已经天色蒙蒙亮。 第四百二十二章 风陵渡 “主公,伤兵足有三百余人,携带着伤兵赶路,这样的行军速度太慢了。” 朱儁骑着一匹枣红马,就在明远的身边,他眉宇间有淡淡的忧虑。 明远的撤退计划朱儁认为很完美,唯独明远执意要带上伤兵这件事,朱儁不认同。 “函谷关之战,每一个兵卒皆跟随吾出生入死,那三百余人留在函谷关,项羽等人绝不会放过他们,本侯不能丢下一个。” 明远收回目光,望着西方,道。 “这里距离风陵渡口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只要能抵达风陵渡口,过了黄河我军就安全了。” 朱儁闻言摇了摇头,苦笑道。 “欲成大事牺牲是必然,主公之才可争霸天下,但您唯独缺少了一份狠辣。” 抛下伤兵全速前进是最优解,朱儁因为此事与明远争论了一番,终究拧不过明远。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本侯如果连为大秦死守函谷关的将士都能抛弃,朱先生就不怕有朝一日,本侯连你也能抛弃?” 听了明远的反问,朱儁毫不犹豫的说道。 “如果有一天,需要朱儁牺牲,为了主公大业,朱儁甘愿牺牲在所不惜!”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朱儁的话令明远内心剧烈震动,良久明远才说道。 “先生放心,本侯绝对不会让那一天发生!” 呼啸的风声刮过耳边,明远听到了一阵马蹄声。 “主公!” 来人是谢康,以及谢康身边的地网探子,谢康神情严肃,还没说什么事,明远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主公,地网留在灵宝县境内的探子,发现了楚军骑兵!” 明远、朱儁脸色一变,这么快? “详细说一说情况。” 谢康在灵宝县沿途留了三个地网探子,都是训练老鹰,用老鹰传讯的高手。 在探子传来的消息中,提到楚军先锋军三千人,正沿着黄河进入灵宝县。 以骑兵的速度,恐怕用不上一个时辰,就会追上秦军。 “让地网的探子继续监视,不要暴露,沿途再派出些探子去,另外集结军中的骑兵,能拖延一阵是一阵,掩护主力抵挡风陵渡!” 明远说完后,又道。 “再抽调五千人为预备队,结阵殿后,一旦有楚军杀来,边战边退,不可被骑兵冲散阵型。” 明远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秦军军中的骑兵数量并不多,虎豹骑并不在军中。 当初明远入函谷关前,就将虎豹骑单独划分出去,先行过了风陵渡前往永济。 从函谷关到永济,再从永济经由河东郡、太原郡返回三辽,就是明远与朱儁设计好的退路。 镇守函谷关是个危险的差事,唯有多做一手准备,才能保全全军性命。 秦军严阵以待,而在灵宝县的县内,英布、虞子期正率领骑兵穷追猛赶。 英布军事经验丰富,寻来军中善于追踪的高手,还真就被他找到了秦军的撤退路线。 虞子期高声喊道:“等咱们抓住了永乐侯再攻下咸阳,关中就是上将军的,上将军可封为关中王!” 英布放声大笑,说道:“关中王忒不霸气,上将军祖上世代为楚将,为何不封为楚王?重振大楚的荣光?” 虞子期眉毛一挑,道:“英布将军休要胡说,楚王熊心正在彭城,上将军怎么能取而代之,落天下人话柄?” 英布不以为意,说道:“天灾人祸那么多,楚王熊心一个不慎过世,大楚不就得有人来继承?你问问诸王谁敢不同意上将军做楚王?” 虞子期刚想反驳,却听到不远处的树林中传来一阵阵的喊杀声。 “有埋伏?!” 虞子期心中一惊,却见树林中箭如雨下,将楚军的前路完全阻绝,一瞬间就有十几人中箭落马。 英布喝骂一声,道。 “鬼精的秦人找死!竟然敢在这里埋伏老子?杀!” 英布领头其他的楚军也不含糊,冲向了密林处,与埋伏的人交起手来。 天蒙蒙亮光线较为昏暗,英布出手狠辣,一连斩杀了四名兵卒,才发现不对劲。 怎么这群兵卒身上的皮甲样式、颜色,与秦军不一样?反倒是像义军? 英布喊道:“你们是何人的部下?吾乃大楚上将军……” 唰! 英布话还没说话,长戈贴着英布的脸颊就擦了过去,那兵卒骂道:“秦狗无耻!假装项羽上将军!杀!杀了秦狗为兄弟们报仇!” 树林中不利于骑兵冲锋,英布索性下马步战,将前方的兵卒杀得节节败退。 他一边杀一边大喊:“我乃大楚上将军麾下大将英布!你们到底是谁的部下!报上名来!” 战场进入了诡异的平静中,双方对峙,然后有一人站出来,“我是刘邦将军麾下大将周勃身边军侯于丹,周勃将军说了,让我们在此处阻击秦狗!” 英布笑了,被对方给气笑的。 他指着于丹破口大骂:“蠢猪!混蛋!我们不是秦军,我们是项将军麾下,函谷关已经破了!” 于丹眨了眨眼,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信!函谷关里有数万的秦军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离开,你们就是秦军假扮楚军!” 虞子期上前一步,解释道:“于丹军侯,秦人狡诈昨晚故布迷阵,他们是夜里行军,你们没见到被他们趁夜溜走,你我两军不要徒增内耗,让我们过去追击秦军,将他们一网打尽,到时候你也有功劳。” 于丹瞪着一双死鱼眼,道:“我不管那么多,周勃将军说了,一定不能放任何人过去,没有周勃将军的命令,谁都不能走!” 英布怒火中烧,吼道:“反了你了!于丹!你再不让开,本将活劈了你!” 于丹也不害怕,冷哼一声,“实话告诉你们,我军还有援军在路上,你们这群秦狗必死无疑!给我杀!” 于丹一声令下两方再度打了起来,英布也顾不得什么秦军,满脑子都是诛杀于丹。 而在双方交战地一里之外的一处树林中,周勃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听传令兵禀告战报。 周勃笑容满面,嘀咕道:“谁都别想打扰沛公称王,哼。” 第四百二十三章 渔翁得利 周勃奉刘邦的命令,驻守灵宝县。 昨夜秦军趁着夜色,沿着黄河从灵宝县境内穿过,周勃竟没有察觉到。 待白日时候楚军大张旗鼓地追击,却被周勃的斥候发现,紧急报告给了周勃。 周勃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小心,派人在路上阻拦楚军,延缓楚军的行程。 周勃以为楚军匆匆赶来,是往咸阳破坏刘邦在关中称王的好事儿,却浑然不知秦军神不知鬼不觉地往风陵渡口去了。 周勃身边的军侯低声道:“将军,咱们真刀真枪地与楚军对杀,万一惹恼了项羽怎么办?” 周勃“啧”了一声,道:“恼?本将军是为了阻拦秦军,不知道那伙人的真假,项羽就算来了能奈我何?” 他冷笑了一声,说道:“沛公在关中称王,以后本将军就是关中王的部下,不比项羽差多少,他还敢杀了我不成?” 军侯连连点头,奉承道:“那是自然,将军您飞黄腾达了,我们这些人也能跟着您沾沾光。” 周勃得意地挑了挑眉毛,说道:“你派人去告诉于丹,给本将军挺住,拖延住楚军的脚步,不见项羽来,绝对不能停下!” 军侯领命而去,给于丹下达了指令,使得刘邦军与楚军的激战越发混乱。 英布、虞子期秉持着两军都是楚军的念头,初时还留着手,后来索性不管了。 双方在树林中游斗,这一打就是一个多时辰,从东面一直打到了西面。 唰啦啦! 传令兵匆匆找到周勃,纳头便拜:“周勃将军,于军侯请您快去一趟,他快要顶不住了。” 周勃舒展了一下筋骨,问道:“对方才多少人?不到五千!于丹是干什么吃的?” 传令兵面对周勃的诘问,道:“是……是上将军来了,点名要见将军您。” 上将军?项羽! 周勃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吼道:“上将军来了你怎么不直说?吞吞吐吐地干什么!” 别看周勃嘴上不把项羽放在眼里,内心却惧怕项羽。 巨鹿之战项羽击溃秦军主力,新安项羽坑杀秦军十万,秦国的有生力量都是项羽消灭的。 这世道终究是以力量为尊,周勃整理了一下衣甲,然后快步朝着战场走去。 树林中随处可见战死的两军将士,粗粗浏览一番,大概加起来能有七八百人。 在树林的边缘,英布、虞子期,还有军侯于丹站在一旁,谁都不敢说话。 在他们的身边有一支精锐的骑兵,为首大将银盔银甲,胯下的乌骓马神俊非常。 他体格比旁人高大非常多,不用说话就坐在马上,便给了人十足的威慑力。 跟随着项羽来的将官们见到周勃,无不是怒目而视,季布喝道:“周勃,见了上将军还不来行礼!” 周勃也不含糊,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沛公帐下周勃,拜见上将军!” 项羽没有说话,一对虎目直勾勾地盯着周勃,杀机顿现。 周勃不自然地干笑两声,“呵呵,原来真的是楚军的兄弟,请上将军和诸位将军见谅,我还以为是秦军假扮楚军呢。” 英布眼珠子都红了,道:“周勃!你少假惺惺了,我已经自爆门户,你还能不认识我英布?你存心与我们过不去!” 周勃佯装慌乱,连连摆手,“英布将军何出此言?我一直在后方没收到这消息啊!于丹!” 周勃怒气冲冲地过去,一把薅住了于丹的衣领子,“你是怎么当差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不禀报本将!” 于丹心领神会,哭喊道:“末将以为是秦军的诡计,末将也没见过英布将军啊,请将军恕罪,请将军恕罪!” 于丹跪地求饶,周勃也有了台阶下,道:“请上将军开恩,末将手底下的军侯办事不牢靠。” 项羽的双瞳里闪动着危险的光,一字一句地问周勃:“于军侯当真没有禀报给你?” 周勃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项羽盯着他的时候,周勃感觉到面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头雄狮。 他咽了一口唾沫,道:“当……当真没有,末将愿意以性命担保。” 唰! 周勃话音未落,一道寒光贴着周勃的面门划过,几乎碰到了他的鼻尖。 周勃瞪大了眼睛,一抹血色在周勃的眼前绽放,他忍不住“啊”地惊呼一声。 不过鲜血并不是周勃的,而是于丹的,于丹的喉咙被划开,鲜血喷射出来。 项羽一剑斩杀了于丹,这突如其来的杀戮,令刘邦军大惊失色,纷纷举起了兵器。 “延误战机,知情不报,致使我大楚的将士死伤数百人,吾为大楚上将军,处以军法天经地义,谁不服!站出来!” 项羽的声音洪亮传遍四周,吓得刘邦军的将士们连连后退,周勃也忍不住退了两步。 项羽内心愤怒,怒的是周勃这家伙故意耽误楚军战机,还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项羽真想一剑劈了周勃,但周勃是刘邦的心腹爱将,他们没撕破脸之前,项羽绝不可能真杀了周勃。 项羽冷冷地注视了周勃片刻,道:“是刘邦派你们来灵宝县的?” 周勃哪敢隐瞒,说道:“是的,沛公攻陷了蓝田县,害怕秦军会驰援咸阳,所以才派遣我等来蓝田县。” 项羽沉吟片刻,问道:“蓝田县破了前面就是咸阳,咸阳的战事如何?” 项羽这么问让周勃忽然意识到,项羽还不知道咸阳已经投降的消息。 周勃眼珠一转,说道:“末将一直在灵宝县布置防线,已经数日没有和军中联系,现在沛公大概还在研究进攻咸阳的事宜,更具体的末将真的不知。” 周勃的回答不出项羽所料,项羽催动战马,道:“吾率领骑兵去追击秦军,后续大军自会前往咸阳,你随军一起返回咸阳吧,灵宝县本将会另外安排人驻守。” 周勃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终于过关了,道:“一听都听上将军的安排。” 项羽率领英布、虞子期继续追赶,如果有可能,项羽今日就要在黄河边,斩杀未来可能威胁到他的明远! 第四百二十四章 霸王 大秦,风陵渡。 最后一批兵卒上了渡船,章邯才松了一口气,道:“幸亏有人帮了我们一把,不然渡河的时间断然不够。” 明远预先在风陵渡口准备了十艘渡船,全力运送,尚且花了快两个半时辰才运送完毕。 他微微颔首,道:“刘邦军会预先驻扎在灵宝县,反而帮了我军大忙。” 谢康的探子回来禀报楚军与刘邦军激战,明远等人吓了一跳,没搞明白这两方怎么打到了一起去。 不过有人主动拦住追击的楚军是好事,给了明远等人顺利渡过黄河的时间。 河面上又有两艘渡船过来,龙且站在船头,挥手喊道:“大人,快些渡江吧。” 剩余的众人纷纷上了渡船,就见天色晴朗,万里无云,明远忍不住说道:“过了黄河我们便脱离了危险,内史就交给刘邦、项羽去争夺。” 该做的明远都做了,秦国的灭亡已经注定,谁都改写不了。 章邯望着咸阳的方向,喃喃道:“今日离去,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内史,回到咸阳?” 章邯担心章越,担心家人,担心项羽会因为他,迁怒于章家上下老小。 明远轻声宽慰章邯,“会回来的,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等那群诸侯自立为王,互相征伐的时候,就是我们席卷天下,光复大秦的时候。” 谢康眼尖,指着岸边东方道:“大人您看,那旗帜好像是楚军的旗帜?楚军的骑兵来了?!” 渡船距离河岸边约有百步,明远微微眯起眼睛,就见那骑兵风驰电掣而来。 为首的大将威风凛凛,虎目中流露着杀气与精光,在众骑兵里鹤立鸡群。 明远是第一次见到他,不过心脏却怦怦地跳的厉害,脑子里冒出两个字——项羽! 双方的目光交汇片刻,明远率先行礼,道:“河岸上的可是项羽上将军?” 项羽盯着明远,喝道:“正是!久仰永乐侯大名,吾本想与你促膝长谈,永乐侯怎么跑了?” 项羽很欣赏明远,如果能生擒明远,项羽不介意留他一明,囚禁在彭城。 听项羽暗讽自己逃走,明远毫不示弱,道:“上将军统御联军二十万,沛公统御大军七万两面夹击,我不得不避其锋芒啊,不过,上将军当真有闲情雅致,来追我却不管咸阳,难道是将咸阳拱手送给沛公?” 项羽冷哼一声,喊道:“吾敬永乐侯是英雄,没想到也会逞口舌之利,咸阳就在那里跑不了,抓住你永乐侯,咸阳吾一样能拿下!” 明远眉毛一挑,旋即就明白了,项羽根本就不知道咸阳的情况。 他不禁放声大笑,道:“上将军消息不灵通,实话告诉你,咸阳城已经落入了刘邦的手里,上将军如果再耽搁,没准儿刘邦连称王的仪式都操办完了。” 什么? 项羽、英布、虞子期等人的脸色大变,英布喝道:“明贼休要胡说八道,咸阳城内的守军与刘邦相当,刘邦是神仙不成?能攻破咸阳城?” 明远等人一阵哄笑,他高声道:“秦王子婴已经打开了咸阳城,迎接沛公入城,沛公兵不血刃而得咸阳,上将军你说,你和沛公谁该为关中王呢?” 龙且叉着腰,接过话头,“大人,我觉得应该是沛公,你没听说沛公与关中百姓‘约法三章’么?关中百姓将沛公当成了救星,哭着喊着不让沛公走,还说,沛公不在关中称王,他们不答应!” 明远与龙且你一言我一语,句句戳在项羽的心坎上,令项羽勃然大怒。 他怒吼一声:“一派胡言!本将军南征北战从关外到关中,大仗硬仗皆是吾所打,赵佗、屠纲之流尽在我手中,刘邦何德何能,有什么资格先入咸阳?” 见项羽发怒,明远心中暗喜,道:“上将军是英雄,英雄有时候斗不过小人,上将军不该来追我,能威胁到上将军,窃取上将军果实的,唯有刘邦尔!” 明远深知刘邦与项羽的利益冲突,尤其是进入关中后,矛盾会更加激烈。 他这边煽风点火,那边项羽怒火中烧,“先入咸阳如何?后入咸阳又如何?天下无人是我项羽的对手!” 项羽忽然取下乌骓马上的硬弓,双臂没见怎么用力,对着明远就是一箭。 弓如满月,箭似流星,利箭眨眼间就跨越了百步之遥,到了明远的身前。 根据史书中记载,项羽、刘邦在广武涧对峙的时候,刘邦例数项羽的罪状。 项羽气不过搭弓射箭,一箭就命中了刘邦的胸口,差点要了刘邦的老命。 从中不难看出项羽的臂力惊人,箭术无双。 龙且、章邯没想到项羽说动手就动手,想要拦着已经来不及了。 扑哧! 利箭射中了明远的胸口,明远被那力道冲击得仰面倒下,黄河北岸的秦军将士见状皆大惊失色。 英布、虞子期等将官纷纷叫好,英布赞道:“上将军的箭术天下无双!我等望尘莫及,哈哈哈哈!” 虞子期伸长了脖子,道:“明贼!你的嘴巴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上将军的武艺,今天上将军就送你归西!” 他正叫嚷的工夫,忽然明远从船上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那支羽箭。 明远放声大笑,喊道:“上将军的箭术果真厉害,不过我内里有衣甲,你这一箭不过是擦破了皮罢了,上将军,终有一日,我等会再回内史,到那时候,你与刘邦都会成为我秦军的囚徒!” 项羽随手将硬弓扔到一边,豪迈地说道:“好!吾等着你回来!不过你先守住你的辽西郡再说!吾定灭你辽西!” 船只渐行渐远,明远将羽箭高高举起挥舞两下,就是这简单的动作,明远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 他强忍痛楚,道:“好一个项羽,你可称为当世霸王!你我后会有期!” 项羽那一箭射中了明远的前胸,恰好从没有甲胄保护的地方射了进去。 明远强行拔出羽箭,强撑着,就是为了稳定士气,不露出破绽,防止项羽渡江继续追击。 第四百二十五章 王关中 明远领兵出征的次数不少,但受伤还是头一次。 他强忍着痛楚渡河到了黄河北岸,登上马车,大袖一挥:“全军赶赴永济,与虎豹骑会和,我们回家!” 这将是一次漫长的归途,明远进入马车后,汗水立刻从额头上滑落。 医官随着章邯入了马车,在检查完箭伤后为明远敷了药,不过神情颇为凝重。 章邯问道:“先生,大人的伤势如何?” 医官看了一眼章邯,有些迟疑,明远宽慰道:“先生有话直说,这里没有外人,照实情说。” 医官点了点头,说道:“箭伤的位置很凶险,要是再偏上那么两寸,明侯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在下为明侯上了金疮药,此药专门用来治愈刀兵伤,不过……不过在下经手的伤患里经常会发生一种症状。” 医官擦了擦额头的汗,道:“伤者经过一两日的休养,伤口不再流血,但整个人却莫名发热,神志不清,能挨过去的便可以康复,挨不过去的,性命难保啊。” 章邯、朱儁面面相觑,明远却懂了,这医官说的情况,其实就是伤口发炎。 古人可没有抗生素使用,使得很多的伤者并非死于流血,而是伤口感染。 明远想了想,道:“我养伤的这几天军中事务由朱先生来主持,少荣你来辅佐朱先生,别让龙且那小子闹出乱子来。” 朱儁、章邯纷纷领命,从现在起执掌辽西军的重担,就压在他们的身上了。 …… 大秦,内史。 一支商队慢悠悠地在官道上行走,老板身材干瘦,眼珠子很大,滴溜溜地乱转。 他坐在老马上,嘀咕道:“这一趟出去收获不小,辽西郡那边儿的明侯纸品质是越来越好了,这趟货能赚得盆满锅满!” 老板身边的管事来了兴趣,道:“掌柜的,您说说怎么明侯纸咸阳、辽西都能做,咸阳在前辽西在后,反而品质越差越大呢?” 伙计们都往这边看,老板嘿嘿一笑,显摆地说道:“瞧你少见多怪的样子,明侯纸谁发明的?明侯!辽西是明侯的地方,工艺改进明侯出了大力,再说了,全天下还有比辽西更安定的地方么?” 秦皇帝崩殂,天下大乱,秦二世继位,天下更乱了,唯独三辽那边,还有九原郡和百越,反而较为平静。 管事得心有所感,道:“太平的日子来之不易啊,亏得沛公坐镇关中,才有我们的好日子,以后再也不用受那严刑峻法的管束了。” 管事的心念一动,又问道:“掌柜的,您说沛公什么时候能称王啊?他快点称王咱们也安心。” 小老板捋了捋八字胡,道:“也就这几天的事儿吧,沛公宅心仁厚,可比项羽之流强多……” 小老板后面的话没说完,硬生生咽了回去,因为在地平线上出现了一股黑压压的洪流。 上面打着大楚的气质,还有一个个“项”字的旗帜,大军的人数更是无边无际。 他们的小商队在大军的前面,好像蚂蚁遇见了大海,连忙向官道边儿上移动。 管事的都看傻了,喃喃道:“入关了?项羽他们入关了?这可怎么办?” 项羽屠城、杀降,尤其在新安杀了十万秦军降卒,导致关中的军民对项羽充满了畏惧。 轰!轰!轰! 骑兵在前,步军在后,队伍一眼望不到尽头,杀气大得小商队都不敢呼吸。 项羽入关了! 这消息不胫而走,让关中已经稳定的人心再度升起了波澜,也让刘邦称王的事宜,戛然而止。 项羽与诸侯联军一路长驱直入,连派人通知都没有通知一声,驻扎于鸿门。 鸿门,位于霸上北部,位于骊山的东北部,比霸上更加紧邻咸阳城。 项羽的举动令关中局势变得波澜诡谲,在鸿门联军驻地,项羽召集了心腹,商议要事。 英布第一个站出来,道:“刘邦为人狡诈,趁着我军啃硬骨头,他先进了咸阳,绝不能善罢甘休!” 虞子期亦是义愤填膺,说道:“周勃就是刘邦派来牵制我军的一枚棋子,什么不知道我军身份?他是故意的!请上将军下令,末将去杀了周勃!” 虞子期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的,甚至他可以断定,周勃连赢子婴投降的消息也知道,不过没告诉项羽罢了。 项羽一对虎目炯炯有神,道:“周勃不过一鹰犬,杀了他于事无补,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对付刘邦。” 项羽身边的范增毫不犹豫,道:“杀!刘邦志向远大,若继续留着他早晚会成为祸害,不如趁势杀之!” 项羽现在在联军中的威望无人可比,趁着这股气势与威望,让联军为他效力,击溃刘邦军,才是上上之策。 季布一拍手掌,道:“范先生说得对!我早就看那刘邦不是什么好东西。” 季布话音落下,一个坐在座席末尾处的人站起身,说道:“我觉得对沛公动刀兵,对于我大楚来说不妥,对上将军的威名来说也不妥。” 此人约莫年近半百,名为项缠,字伯,是项羽的伯父。 项缠能力平庸,不过借着项羽的关系,在军中担任运粮官,人人都给他几分薄面。 项羽对项缠这个伯父很客气,耐着性子问道:“哦?伯父有何高见?” 项缠娓娓道来,道:“上将军与刘邦皆楚怀王麾下大将,都是我大楚的俊杰,都是一家人怎么能同室操戈?且楚怀王当年有云,先入咸阳者为王,刘邦先入咸阳称王,这无可厚非,你攻他天下人怎么想?” 众人陷入了沉默,周殷站起来反驳道:“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关中地域广阔、富足,又有函谷关、峣关、武关为天险,谁得关中可图天下,决不能让刘邦窃据关中!” 周殷的话,说到了项羽与范增的心里,这正是他们最为忌惮的情况。 项羽的眸子一闪,道:“正是!刘邦想要关中,本将偏偏不给他!传令三军,明日午时出发往咸阳,我倒要看看刘邦是不是要做一个死的关中王!” 第四百二十六章 夜会张良 离开中军帐的时候,月明星稀,项缠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项公为何叹气?” 走在项缠身后的蒲志听见了项缠的叹息声,过来与他攀谈。 项缠在军中地位很尴尬,他武力不出众,智谋也不出众,每一个方面都很普通。 他人看在项羽的面子上,当面对项缠客客气气,背地里却没几个人看得起他。 蒲志是从项梁时期就跟随的老人,是少有的能和项缠说一说心里话的人。 项缠转过身,苦笑道。 “我项氏一族世代为楚将,忠心耿耿,恐怕从上将军这一代开始,要变喽。” 从项缠对项羽的称呼中,就能看出他的地位,在项羽面前项缠不像是一个长辈,更像是一个普通的老臣。 蒲志闻言微微一笑,宽慰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乱世大丈夫就该建功立业,上将军是当世的大英雄,岂能一直居于人下?项公,你忘了当初在彭城,楚王是怎么对待上将军的?让他给宋义做副将。” 蒲志回忆起过往,仍旧忍不住气愤。 “宋义,无才无德之小人也,见巨鹿危急而不救援,停留了几十天时间,这样的人做卿子冠军,我大楚能有什么未来?所以,上将军做得没错!” 蒲志是一个坚定的楚国拥护者,但他更是追随项家,支持项家的将官。 项缠勉强一笑,道。 “蒲将军说得对,是我老了,老了!这人一老就容易犯糊涂,哎!告辞。” 望着项缠失落离去的背影,蒲志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劝说的欲望。 项缠渴望被人认可、尊重,但他本人又没有那个能力,使得项缠很拧巴。 项缠若是能跟敦厚长者陈婴一样,能随遇而安,他活得会非常快活自在。 项缠回到了自己的居所,却没有闲着,他换了一身黑衣,从后门悄然离开。 没有人知道项缠与张良交情匪浅,更没有人知道,项缠的欲望比他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 项缠趁着夜色离开,然后命仆从驾车赶往咸阳,在那儿,有他的故友——张良。 张良住在刘邦赏赐的一座宅邸里,张良对居所没有什么要求,谢绝了刘邦给他的“豪宅”,选了一个三进三出的宅邸。 仆从来禀报的时候,他正在翻阅大秦户籍的册子,了解关中各县的人口。 得益于萧何的努力,留在咸阳的各种文书都保存得极好,从人口户籍,到税收情况,应有尽有。 “内库?” 张良拿起一本厚厚的账目,这本账目里,记载了咸阳的纸坊、糖坊的进账。 张良仅仅浏览了两页,就被纸坊、糖坊带来的海量的利润所震撼到。 “大秦坐拥金山银山,却不能善加利用,怎能不灭亡?永乐侯好厉害的敛财手段。” 光是内库的进账张良估算了一下,竟然不弱于一个郡半年的收入。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仆从在外面询问。 “先生,外面有一位项先生求见,他说他是您的故友,求见先生您一面。” 项先生?张良立刻反应过来来的人是谁。 “快快有请,不,我亲自去迎接项先生!” 张良相识的老友里面,唯有项缠一人,他匆匆地到了宅邸前,就见到鬓角斑白的项缠。 两个人多年未见,张良一把拉住了项缠的手,道。 “一别多年,先生这些年可好啊?” 项缠笑道。 “我已经年过半百,半截身子入土,不像张先生你,意气风发被沛公委以重任。” 张良仰面而笑,道。 “良为项先生准备一桌酒席,今晚你我秉烛夜谈,不醉不归!快里面请!” 张良对项缠这么热情,一来是因为两个人是忘年交,彼此投缘情谊深厚。 二来张良很需要项梁带来的情报,项羽率军抵达了鸿门,这事儿在咸阳城闹得人心惶惶。 刘邦召集张良等人商议了一次,推测项羽的意图,众人众说纷纭,谁都摸不准项羽的脾气和意图。 项缠是项羽的伯父,项羽想什么,要做什么,项缠肯定一清二楚。 宾主落座,项缠第一句话就是,“子房,你与沛公现在大祸临头,还不知道?” 张良的心中一沉,身子前探:“请项先生明示,是不是上将军对沛公先入咸阳有什么误会不满?” 项缠喝了一口酒,辛辣的酒水令他的精神无比清醒,“楚军中除了我项缠,都支持他项羽进军咸阳,诛杀沛公,再灭沛公麾下的将官、谋士,还有驻扎在霸上的军队,也不放过。” 张良的脸色越发苍白,项缠问道:“依子房之谋略,能抵挡得住项羽与联军?或者你用奇谋妙计,让诸王不再支持项羽,倒戈向沛公么?” 张良唯有苦笑,说道:“上将军经历连番大战,入函谷关后威望天下无双,诸侯王们哪个不是见风使舵的好手?他们是不会轻易帮助沛公的,有上将军在,我军断无希望取胜。” 项缠暗暗点头,张良是个聪明人,他来找张良,这一步棋算是走对了。 果然,张良定了定神,问道:“项先生今日来,不光是为了找我叙旧吧?项先生是不是有办法,相助沛公化险为夷?” 项缠嘴角上扬,道:“其实项羽一路行来道听途说,到处都是传言沛公要自立为王,他是上将军名义上掌控大楚全军,只要沛公能解释清楚,告诉项羽他不想称王,展露出诚意,危机自然解除。” 张良眉毛一挑,道:“项先生是上将军伯父,我想由项先生来做这个中间人再好不过了,如果能免去刀兵,避免我大楚内耗,项先生就是我大楚的功臣名士!” 张良洞悉人心,见项缠露出自得之色,又道:“沛公家中有一女,我只项先生有一子项睢,刘家与项先生正好结为亲家,以后有沛公一分富贵,就有项先生一分富贵!” 张良给了项缠一个承诺,承诺将来刘邦扬名立万,割据一方的时候,绝不会亏待项缠。 而承诺是虚无缥缈的,联姻,将两家利益捆绑在一起,才是牢不可破的。 第四百二十七章 鸿门赴宴 大秦,咸阳。 刘邦披着一件外衣,坐在府邸的正堂,直勾勾地盯着张良:“子房,你把闺女给卖了?” 刘邦在睡梦中睡得正香,就被仆从唤醒,称张良深夜来拜访,同行还有萧何。 刘邦迷迷糊糊地醒来,敢一坐下张良就给他来了一剂猛药:他替刘邦与项缠结了亲! 张良神情坦然,道:“主公,项缠能来告诉臣上将军的打算,臣也得给项缠承诺与好处,否则项缠焉能继续帮助主公?” 顿了顿张良又说道:“何况主公的女儿年岁尚小还没到婚配的年纪,主公如果不中意这门亲事,未来尚可以再商量。” 刘邦哼笑一声,道:“行了,说正事儿,项羽大军兵至鸿门,到底是怎么想的?” 张良不敢隐瞒,将项羽准备大军攻击咸阳、霸上的事情一讲,刘邦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坐不住起身来回走动,嘀咕道:“马上召集曹参、樊哙、灌婴他们过来议事,马上!” 刘邦对麾下军队的战力很了解,如果全力死战,他们绝对能给项羽联军造成重创,代价是他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灰飞烟灭。 约莫两刻钟后,刘邦军的主要将帅到齐,刘邦对他们说道:“项缠来访子房,说项羽要对我等动手,明日就要进军,你们都说说该怎么办?” 樊哙第一个站出来,大声说道:“怕什么?项羽敢来攻姐夫,我樊哙第一个出战!看谁怕谁!” 曹参眉头紧锁,说道:“主公,敌军势大还有诸侯相助,能否避其锋芒,躲过这场纷争?” 曹参比樊哙更加理智,他明白硬碰硬刘邦绝无可能胜过如日中天的项羽。 刘邦背着手,道:“子房与萧何刚刚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让我与项缠联姻稳住项缠,再派遣使者前往项羽处,与项羽说明我绝无称王之意,换得项羽放下戒备之心,谋得生路。” 曹参想了想,道:“主公可派遣郦食其先生往鸿门去,不过项羽会相信主公么?再说了,如果项羽让主公往鸿门去与诸王相会,主公岂不是羊入虎口?” 刘邦看向张良,张良会意,说道:“曹将军的担心有道理,而且我敢断定,上将军一定会让主公前往鸿门,上将军项羽现在志得意满,觉得天下豪杰都受他掌控,自然也包括主公。” 灌婴急了,问张良:“可主公真去见项羽,万一项羽对主公下杀手,我们该怎么办?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不如真刀真枪地和项羽干一场!” 张良摇了摇头,眉宇间有无奈也有希冀,道:“形势比人强,主公要谋天下,此刻就不能与项羽正面冲突,否则别说谋天下,想活着都是一桩难事,所以,主公赴宴鸿门的危险必须冒!” 风险越大,回报越大,只要刘邦能度过这一场劫难,未来还有谋取天下的机会。 见众将都不说话了,张良这才继续道:“主公往鸿门去,一来是为了安上将军的心,让他明白主公没有自立为王的意思,依旧受上将军节制,二来是做给诸王看,上将军以势压人,绝不是值得信任之主。” 他的眸子里精光四射,道:“上将军之强,在于其军力、威望,主公去鸿门,就是为了破掉上将军的威望,如此让天下英雄看看谁才是仗势欺人的,谁才是被欺压的那个,未来我们起兵,就有了理由,此所谓——师出有名!” 张良一番解释,不止将当前的局势剖析得清清楚楚,还将未来都算好了。 就连樊哙也听明白了,说道:“请先生再说说,我们能为姐夫做些什么?” 张良伸出三根手指,说道:“其一,立刻派出探子,将鸿门、骊山、霸上沿途的山路摸查一遍,找出最近的小路,以备主公脱身;其二,准备大批的金银珠宝,送往齐王、燕王、赵王、魏王处。” 诸王虽然慑于项羽的威信听他号令,但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是可以拉拢的。 诸王也代表着天下人心,他们的意见、看法,项羽或多或少都会顾及。 “其三,主公亲自去见一见项缠先生,与他彻底敲定婚约,让项缠先生站在主公这一边,能做到以上三点,主公再带领几位猛将相随左右,良敢说主公往鸿门去,全身而退的把握有七成!” 七成? 刘邦心中暗暗地盘算了片刻,做了决断,“就按照子房说的做,我现在就去见一见项缠,其他人依令行事!” 刘邦做了决断便不再拖泥带水,亲自去会见了项缠,论耍嘴皮的功夫刘邦绝对是行家里手。 项缠得了承诺满心欢喜地在天亮前返回了鸿门,而刘邦的使者郦食其,也在两个时辰后抵达鸿门,面见项羽。 鸿门,项羽召集了麾下的将官与文士齐聚,正在商议详细的作战计划,结果郦食其就来了。 虞子期冷哼一声,道:“郦食其能言善辩,刘邦派他来准没有好事,上将军,末将去结果了他!” 叔孙通忙阻拦,说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刘邦现在名义上还隶属于大楚?请上将军让郦食其进来,看看他要说些什么也不迟。” 项羽胸有成竹,道:“本将视刘邦如囊中之物,还怕他小小的郦食其么?让他进来!” 约莫一刻钟后郦食其来了,他的须发斑白却梳理得井井有条,人年纪大了但精气神十足。 郦食其对项羽行大礼,道:“大楚刘邦帐下广野君郦食其,拜见大楚上将军!” 项羽微微一笑,道:“郦食其,你不在刘邦那边儿好好待着,来见本将作甚?” 郦食其直起腰,道:“上将军一路攻城拔寨,力克秦军,您来到内史沛公极为高兴,先差使老朽来祝贺上将军攻克函谷关,待沛公处理完事务,定会亲自来拜见上将军。” 哦? 项羽的虎目闪过一抹玩味之色,问道:“沛公在忙什么?是忙着入住咸阳宫,还是忙着网罗咸阳城的宝贝,或者在忙着自封关中王?” 第四百二十八章 示弱 气氛瞬间冷冽起来,项羽的虎目紧盯着郦食其,周遭的武将亦蠢蠢欲动。 项羽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动手斩杀郦食其,将他当成祭旗的牺牲品。 郦食其神情纹丝不动,回应道:“咸阳人心浮动,盗贼频发,沛公一直为此烦心,多次命人缉捕,这才没第一时间来拜见上将军,至于咸阳城、咸阳宫,沛公纹丝未动,全部封存,就等上将军亲临。” 项羽微微眯起眼睛,语气缓和了些,道:“哦?刘邦真的是这么想的?” 天下的富庶属关中、巴中,而关中的富庶财富,大多集中在咸阳城内。 项羽也听说了些风声,刘邦对咸阳纹丝不动,但项羽并不十分相信那些说法。 他觉得刘邦表面上沽名钓誉,实则一定在暗中窃取了不少咸阳的财富。 郦食其点了点头,让随行的仆从递上了一个木盒,道:“上将军请看,咸阳府库、内库,以及咸阳城内的所有富户名单都在这里,沛公是半点儿都没动,就连传国玉玺,沛公也存放在皇家府库中。” 传国玉玺? 项羽、范增,以及其他人的神情都为之一动,刘邦竟然连玉玺都封存起来了? 玉玺是皇帝的象征,是大秦权力的象征,项羽本以为刘邦已经将玉玺藏起来了。 就连范增都忍不住问道:“沛公当真将玉玺封存?他,没有将玉玺送往霸上?” 郦食其微微一笑,说道:“沛公说了,玉玺是秦始皇之物,他不过一大楚将军,何德何能取玉玺用?这玉玺,要上将军这等人物来决定如何处置才对。” 郦食其一句话,令项羽心中极为舒畅。 秦始皇的玉玺,由他项羽来决定如何处置,这不就说他项羽能与秦始皇比肩么? 项羽忍不住嘴角上扬,道:“沛公的心意吾知道了,不过他先吾一步入咸阳……” 项羽还未说完,郦食其又取出了一封信,道:“沛公对此事深感不安,他说,上将军是盖世英豪,没有您歼灭秦军主力,沛公绝不可能轻取咸阳,所以攻破咸阳的第一功臣,是上将军您!” 郦食其奉上书信,项羽越看心情越好,范增却隐隐感觉到了不妙。 郦食其来的时间太巧了,正好赶在项羽要进攻霸上的时候,这里面莫非有人通风报信? 范增正猜测间,项羽已经看完了书信,哈哈大笑道:“沛公还是那个沛公,不愧是忠厚之人,好,本将明日便出兵,进驻咸阳!” 项羽举手投足之间就更改了大军的方略,令众将吓了一跳,范增暗道不好。 范增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道:“上将军,将士们长途跋涉还需要休整,长则五日短则三日。” 范增很聪明地没有否定项羽的决定,在楚军中,项羽的威严不容人挑衅,就算那人是范增。 项羽微微一怔看向范增,却听范增说道:“天下英豪攻入关中灭了暴秦,是天下的喜事,上将军前几日还说要在鸿门设宴,宴请沛公来,不知沛公意下如何?” 刘邦的表现很恭敬,看上去也没有封王的意思,但范增不会轻易被表象迷惑。 项羽很快会意,与范增配合,道:“郦食其,本将确实要在鸿门设宴,明日正午请沛公来鸿门,与本将、诸王一起庆功,这次沛公不会还忙于盗匪的事情,不能赴宴吧?” 郦食其面对二人的询问,表现的不慌不忙,说道:“老朽来之前,沛公就有过叮嘱,沛公说假如上将军让他来鸿门,沛公求之不得,一定赴约。” 郦食其的坦率与直接,出乎项羽、范增的预料,让项羽对刘邦的防备大减。 鸿门是项羽的主场,刘邦来到鸿门赴宴,与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性命都攥在人家手上。 刘邦连性命都能交付,足以证明刘邦绝对没有违逆项羽的心思。 项羽心里反而还有些许愧疚,如果郦食其今天没有来,他糊里糊涂地打过去,刘邦可就太冤枉了。 项羽冲锋陷阵,领兵攻城拔寨是天下一流,但在政治与人心上,项羽差得太多了。 项羽放声大笑,道:“好!明日正午,本将与沛公、诸王一起,在鸿门不醉不归!” 一场大战被悄然化解,但鸿门的勾心斗角远未结束。 待众将官离开,郦食其也返回霸上复命后,范增找到了项羽,向他献策。 “什么?诛杀刘邦?” 项羽怀疑自己听错了,范增来寻他,第一句话就是要项羽埋伏刀斧手,在宴会上击杀刘邦。 “正是!刘邦志存高远,绝不会屈居人下太久,将来定会脱离我楚国,鸿门是诛杀他最好的机会。” 范增苦口婆心地劝说,但项羽并不认同范增的话。 “亚父言重了,刘邦有多少尽量我一清二楚,你看他对咸阳丝毫不敢动,连传国玉玺都要留给我,我能轻易将他掌握在手中。” 项羽的自信来自他的实力,项羽不认为刘邦能逃出他的手心。 范增笑了,是苦笑,说道。 “将军岂不闻潜龙在渊?刘邦的实力弱小所以才对将军俯首,将来他得了封地,还能听从将军的?刘邦在关外什么样子?烧杀抢掠的事情没少做,怎么进入关中、咸阳就转了性?” 范增将刘邦的心理分析得透彻。 “将军,刘邦对咸阳秋毫无犯,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与将来!此人不除,一定是大楚与将军的心腹之患!” 范增还想继续劝说,项羽却摆了摆手,道。 “亚父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等入了咸阳城,分封天下英豪,刘邦去哪里我来决定,给他一处偏僻的封地,他又能泛起什么风浪来?” 范增见项羽执意如此,便退而求其次,道。 “既然将军不想动手,就请准备老臣来安排人手,到时候您摔杯为号,刀斧手自会入内斩杀,所有的责任骂名我来担,将军若不想杀刘邦,便不摔杯刀斧手便不入内,如何?” 范增的坚持让项羽无奈,他只好点了点头同意了。 第四百二十九章 群英会 内史,鸿门。 鸿门位于骊山背部,临着渭河,地处潼关通往咸阳之要道,鸿门前横着一里长的峭塬。 其中间像刀劈似地断为两半,南北洞开,从远处望去,此地好像犹如城门。 故称为,鸿门。 今日的鸿门前所未有的热闹,五国之联军在鸿门驻扎,营寨铺天盖地。 大楚上将军项羽设宴,宴请齐王田儋、魏王魏咎、赵王武臣、燕王韩广,以及沛公刘邦。 每一个人皆当世英豪,都为推翻暴秦出过大力。 鸿门内,仪仗队分列两侧,旗帜招展好不威风,韩信、陈平站在偏僻的角落正窃窃私语。 陈平低声道:“今日沛公将来鸿门赴宴,上将军喜怒不定,恐怕沛公吉凶难料啊。” 韩信自从与明远一别后,已经打定主意等项羽入了咸阳,他就去追随明远。 对刘邦韩信并没有什么感情,闻言道:“陈先生不是说,沛公送了大量的金银珠宝往四王处,有四王在,上将军不会动手的。” 陈平苦笑了一声,道:“韩兄真不知道四王的德行?收了钱不办事的时候还少么?” 陈平担忧刘邦,不过主动权在项羽手里,陈平光担心却用不上劲。 见他忧心忡忡,韩信宽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沛公身边的贤能会为他谋划,陈先生与我静观其变就好。” 顿了顿韩信不禁道:“沛公敢来鸿门,的确是出乎我意料,沛公真英雄也!” 换韩信站在刘邦的位置上,恐怕不敢来鸿门赴宴,将自己的命交给项羽。 陈平心有所感地点了点头,道:“这正是项公与其他大王不同的地方,将来能与上将军一决高下者,非沛公莫属。” 韩信笑而不语,在他心中,还有一人可以与项羽、刘邦比肩,那人已经渡过了黄河,踏上了返回辽西之路。 咚!咚!咚! 擂鼓声忽然响起,陈平、韩信朝着鸿门外张望,就见一支人马风尘仆仆而来。 这支人马正是刘邦,与他一起到鸿门的还有张良、叔孙通,以及樊哙、纪信、夏侯婴、灌婴四将。 其余随从约莫百人,到了鸿门后刘邦翻身下马,往其中一看,就见到了高人一头的项羽。 他们自从彭城分别后,已经快两年多未见,如今物是人非,皆身居高位。 刘邦下马后仅仅停留了片刻,便快步向项羽与诸王走去,口中高声喊道。 “刘邦拜见大楚上将军,拜见诸位大王!请恕刘邦事务繁忙,没有第一时间来鸿门之过。” 恭敬、礼数周到,姿态很低,这是刘邦给众人的第一印象。 项羽暗暗点头,道:“沛公不必自责,吾听说咸阳闹了匪寇,匪寇都清剿了?” 刘邦面含微笑,恭敬地说道:“禀上将军,咸阳匪寇已经清剿,就等上将军入咸阳。” 一旁的燕王韩广调侃刘邦,道:“沛公啊,这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你该懂得,将士们跟随你吃了多少苦?该给的甜头就给一些。” 燕王韩广认为刘邦嘴里的“匪寇”,实则是忍不住烧杀抢掠的兵丁,是刘邦的手下。 这一点在燕军中也很常见,入关后基本每天都有联军中各国的将士,抢掠百姓的消息。 范增为此上书项羽,希望项羽能管束联军,和刘邦一样善待关中百姓。 项羽嘴上答应得很好,却不落实,仅对诸王说了一次,希望他们能严肃军纪,不可伤及百姓。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第一批抢掠百姓的人没有得到严惩,后续联军里,包括楚军越来越过分,简直成了匪兵。 齐王田儋哈哈地笑了,为刘邦解围:“燕王,沛公宅心仁厚见不得匪寇横行,你就别妄自揣测了。” 刘邦送的金银珠宝起了作用,至少四王对刘邦的态度都很亲善,或是调侃或是解围,让气氛融洽了不少。 众人寒暄了片刻,跟随项羽入鸿门内,赴项羽准备好的宴席。 这场宴席汇聚了当今天下大半的英豪,注定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项羽居于主位,两侧分别是齐王、魏王,以及燕王、赵王。 联军的将士,以及今天的主角刘邦坐在下手边,从座席上,就能看出联军里众人的地位。 项羽挥挥手,命乐师奏乐,然后说道:“吾与沛公一别两年多,当初你我离开彭城的时候,未曾想到能这么快灭了暴秦,拯救天下黎民。” 刘邦腰板挺得笔直,闻言道:“上将军所言极是,您率领联军解巨鹿之围,天下震动,当时我兵阻峣关,如果没有上将军以弱胜强,恐怕会被秦军抄了后路,死无全尸。” 齐王田儋与魏王魏咎互相对视一眼,笑而未语,刘邦当真惧怕项羽到了极致。 不只给他们送礼,还在宴席上处处示弱,这一番话都快将项羽吹捧成神人了。 项羽眉宇间流露出骄傲之色,他举起酒杯,高声道:“巨鹿之战的确是吾的得意之作,这天下间领兵者,吾项羽以勇力着称,吾统兵冲锋陷阵,无人能挡,不过……” 项羽话锋一转,道:“现在还存于世上的,能被吾看在眼里的将帅,能与吾一决高下的,还有四个半。” 四个半? 刘邦心生好奇,道:“请上将军解惑,人如何能称为半个?难道是如孙膑那样有残疾的奇才?” 项羽仰面而笑,道:“容吾一一道来,这第一个人是秦九原郡郡守蒙恬,北击匈奴开疆拓土,蒙恬善于稳扎稳打,以堂堂正正的兵道胜人,他手中尚有雄兵十万,如果不是匈奴的冒顿单于从漠北来攻,牵扯了他,我等没那么容易入函谷关。” 蒙恬驻守的九原郡现在就成了一处没人愿意搭理的硬骨头,去打他得不偿失。 赵王武臣点了点头,赞道:“蒙恬的确是前秦遗留下来的少有的大将,前些日子有战报传来,他在九原郡又挫败了一次匈奴,真英雄也。” 众人兴致勃勃听项羽点评,项羽又道:“这第二个人诸位都熟悉,乃秦辽西郡郡守——明远。” 第四百三十章 传国玉玺 大秦永乐侯,明远。 在座的众人对他太熟悉了,蒲将军蒲志忍不住点评道,“永乐侯确实是极为难缠的对手,当年项公就是中了他与屠纲的计策,才殒命定陶。” 蒲将军是跟随项梁多年的老人,项梁因明远而亡,他对明远的痛恨比任何人都强烈。 但蒲志亦佩服明远,两军交战本就该奇谋妙计频出,项梁中了敌人的计谋,能怪得了谁? 项羽叹息了一声,说道:“永乐侯领兵的本事不在冲锋陷阵,而在运筹帷幄之中,这样的对手最难对付,他麾下的虎豹骑吾亲自领教过,可谓天下第一骑军,甚至在函谷关,吾等再次中计。” 一提起秦军在函谷关击鼓悬羊脱身的事,不止项羽,其他人也有些懊恼。 燕王韩广点了点头,附和道:“上将军所言极是,所以等我等入了咸阳,共分天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起兵伐永乐侯,拔出了三辽,暴秦才算真正灭亡!” 魏王魏咎的弟弟魏豹撇了撇嘴,道:“上将军与燕王太看得起明远了,三辽才多大地方?除了辽西外,辽东、定辽两郡,以前一个是蛮夷待的不毛之地,一个是遍地草原,就凭这点儿实力,他能做甚?” 魏王魏咎瞪了魏豹一眼:就你话多! 他打了个哈哈,道:“那剩下两个半是何人?请上将军继续。” 项羽喝下一杯酒,继续道:“第三个人,乃是大秦上将军——屠纲,屠纲本事虽不如他祖父屠睢老将军,但用兵刚猛多变,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吾之劲敌,不过他现在是阶下囚,此生都没机会领兵了。” 宴席间发出一阵哄笑,齐王田儋道:“多亏了上将军神机妙算,使得赵佗为内应,不然想擒住屠纲真不容易。” 项羽面露傲然之色,说道:“就算赵佗不为内应,本将依旧能击溃屠纲!好了,该说说那半个人了。” 众人齐齐瞪大了眼睛,项羽道:“这半个人就是大秦前上将军赵佗,现在的雍王,领兵打仗的本事不俗,他与董翳、司马欣就在外面候着,让他们进来!” 项羽话只说了一半,为什么赵佗只算半个人呢?因为赵佗的私德有亏。 秦二世的确不是东西,但秦二世将大权交给了你赵佗,你转头就投降了项羽。 没有人会希望无德之人,哪怕这个人帮了己方大忙。 看破不说破,刘邦摇头而笑,知道这是项羽在羞辱赵佗。 片刻后赵佗、司马欣、董翳三人入内,向项羽以及诸位大王行礼。 项羽挥挥手,说道:“雍王不必客气,吾为你准备了一把椅子,快坐吧。” 在刘邦的对面有一张椅子,专门留给了赵佗,赵佗忍着心中的怒意,笑着说道:“多谢上将军!” 三人落座后,项羽继续说道:“刚才说了三个半人,现在吾来说一说这最后一人。” 项羽的手放在了杯子上,范增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这是他与项羽约定好的暗号。 项羽一字一句的说道:“此人出身大秦亭长,于张楚王起义时起兵反秦,崛起于草莽之中,历经大小数十战而得怀王看重,于天下有‘仁德长者’之名声。” 刘邦藏在衣袖里的手微微颤抖,他身边的纪信、灌婴都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这才想起来佩剑都被收走了。 宴会上其他人的神情也随之严肃起来,就听项羽继续道:“此人善于审时度势,一路过武关、峣关,入关中破蓝田,有人对吾说,沛公入咸阳欲称关中王!诸位说说,此人能否担得起第四个能与吾争锋的第四人啊?” 众人鸦雀无声,项羽的手就悬在半空,只要他摔了杯子刀斧手一出,刘邦必定死无全尸。 刘邦僵持了片刻,轻声说道:“上将军言重了,我岂能和上将军相比?在下生于秦昭王五十一年,而今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上将军比我刘邦小了二十四岁,未来上将军春秋鼎盛时,我已经成为冢中枯骨,如何能与上将军争雄?与永乐侯相提并论?” 项羽紧握着酒杯,一对虎目中光芒四射,又道:“关中人皆称你刘邦仁义忠厚,希望你能留在关中为王,沛公有此民心,看来入了咸阳,吾该封你为关中王才是。” 项羽的气势惊人,盯着刘邦的时候好像一头雄狮,随时会将刘邦撕碎。 这是他对刘邦的考验,刘邦能通过项羽就会放过他,刘邦通不过则就要死。 一夜时间项羽经过范增的劝说,对刘邦的忌惮又提升了不少,这正是项羽性情的特点。 在军事上项羽是天才,在权谋上他有时候太善变,又太幼稚。 刘邦慌忙起身,对项羽弯腰行礼,高声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刘邦决不能留在关中,我之去向全由上将军分配,就算您让我去辽西三郡,刘邦也不敢不遵从。” 刘邦的屈服已经到了有些窝囊的地步,连燕王韩广都看不下去了,出言解围。 韩广先是笑了笑,然后说道:“沛公不必这般惶恐,你是上将军麾下的人,又都是楚王的亲信,灭秦你也有一份功劳。” 吃人嘴软拿人手软,韩广是在提醒项羽:上将军差不多就得了,刘邦一把年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你又何必这么折腾他?你才二十七岁未来长着呢。 项羽感受到了范增频频给他使眼色,他的心中也在犹豫。 杀了刘邦他项羽的名声肯定要臭了,毕竟刘邦是有功劳。 就算范增站出来背了这口锅,天下人谁不知道范增是他项羽的亚父? 项羽瞧了一眼腰都快弯成九十度的刘邦,狠了狠心正欲摔杯子,却听帐外传来一个声音。 “沛公,您让张良取来的东西,张良为您取来了,请上将军准许我进去,将宝物献给上将军!” 宝物? 项羽犹豫了片刻,道:“沛公,你有什么宝贝要献?” 刘邦下巴上的汗水滴落地面,他抬起头笑容满面,道:“咸阳的至宝——传国玉玺!” 第四百三十一章 遁走骊山 刘邦来鸿门前做了诸多准备,希望能保全自身,全身而退。 临到鸿门前刘邦灵光一闪,想起了传国玉玺,这宝贝的分量太重了。 传国玉玺是大秦权力的象征,上镌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 这八个字正出于李斯之手,象征着大秦皇帝的正统。 在场的众人皆痛斥暴秦,认为秦始皇残暴无道,但谁又不想成为秦始皇那般的人呢? 项羽死死地盯着刘邦,道:“沛公真的将传国玉玺拿来了?” 项羽顾不上与范增的约定,满脑子都是传国玉玺,其他人亦窃窃私语起来。 刘邦神情恭敬地回应道:“邦岂敢戏弄上将军?请上将军准许张良进来,您一看便知。” 项羽从座席上站起身,大手一挥:“让张良进来,快!” 他的心头一片火热,只瞧项羽的状态范增就知道完了,项羽着了刘邦的道。 范增思索对策的时候,张良走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个紫檀木的精致木盒。 张良高声喊道:“下官张良拜见上将军!奉沛公之令,将传国玉玺取来,奉予将军!” 他缓缓朝着项羽走去,一直走到台阶下面才停下脚步,“请上将军查验真伪。” 赵王武臣等人伸长了脖子,眼睛里无不是流露出渴望与羡慕的目光。 那可是传国玉玺啊!谁得了传国玉玺,就是有了正统的凭据,待各自返回了封地后,便高了他人一头。 项羽接过木盒,打开后里面果然放着一个美玉做成的印玺,项羽大喜过望。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玉玺,喃喃道:“和氏璧打造的传国玉玺,果然完美无瑕,沛公,你的礼物本将很喜欢。” 项羽把玩着传国玉玺爱不释手,周殷恭贺项羽道:“恭喜上将军,贺喜上将军,上将军今日得传国玉玺,是天命所归!” 周遭的楚将反应过来,也纷纷道贺,项羽故作不悦,道:“胡说,传国玉玺这种至宝,要封存起来,送往彭城给大王,吾岂能受之?” 项羽话是这么说,但是他的眼睛却没有离开过传国玉玺,目光越来越火热。 张良转过身给刘邦使了一个眼色。刘邦会意捂着肚子,道:“上将军,我不胜酒力腹中胀痛,得去一趟如厕。” 项羽哑然失笑,说道:“沛公请自便。” 项羽的心情极好,根本没发觉刘邦在征得同意后如释重负的样子。 刘邦携张良缓缓往外走,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传国玉玺和项羽身上。 眼看着刘邦要厉害,就差那一步之遥,范增忍不住了,喊道:“留步!” 刘邦全身一震,转身看向范增,挤出一抹笑意:“范增先生叫住我,有事?” 范增站起身来,说道:“沛公对这鸿门不熟悉,不如让项庄带甲卫,随着沛公一起过去。” 啊?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刘邦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去如厕还得人随行保护领路? 刘邦面露难色,道:“范先生,鸿门就这么大地方,外面又有仆从侍候着,先生还怕我迷路不成?再说了,我去如厕身后一大堆人跟着,我也不自在呀。” 刘邦的话将其他人都逗笑了,齐王田儋也出言,道:“沛公说的对,又不是领兵打仗去那么多人做甚?范先生多此一举了。” 范增急得额头直冒汗,只好看向项羽,“上将军,您说呢?” 范增有种猜测,刘邦奉上了传国玉玺,一旦脱身就是龙归大海,以后再想找机会就难了。 范增盯着项羽身后的酒杯给他使眼色,项羽看看范增,再看看手里的传国玉玺,忽然笑了。 他挥挥手,道:“本将刚才不是说了?沛公请自便,亚父你也来看看这传国玉玺。” 项羽对刘邦今日的表现很满意,做小伏低没有称王之意,还奉上了传国玉玺。 且听从项羽的安排,到了咸阳项羽让刘邦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项羽对刘邦的忌惮彻底解除,自然不会听从范增的话,在这里诛杀刘邦,留下一个恶名。 刘邦谢恩离开,与张良走到外面后,刘邦的后衣襟冷飕飕的,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道:“幸亏子房来的及时,不然我要命丧范增那老匹夫手里了。” 张良笑容满面,说道:“主公今下已经脱险,请速速跟着纪信将军他们离开鸿门,从鸿门往骊山有一小路,距离我军大营有二十里路,主公可步行返回。” 刘邦有些犹豫,说道:“子房,诸王都在里面,项羽也在里面,我这么不辞而别,恐怕不妥,项羽已经完全相信我,就算在鸿门他也不会对我下手,不如……” 张良脸色一变,立刻说道:“主公万万不可!那项羽性情不定,万一他改变了主意,主公危矣!主公为他们准备了那玉璧、玉斗,可由良代为转赠,主公赶快走吧不要耽搁。” 刘邦不得已,被纪信、靳歙等将官保护着离开,张良则带着礼物返回,告诉了项羽刘邦离开的消息。 项羽没有太大的反应,笑道:“沛公的酒量可不如在彭城的时候了,这才几杯酒便撑不住了哈哈哈。” 张良望着把玩着传国玉玺的项羽,恭敬地说道:“沛公已经五十有一,上将军正是壮年,肯定没有办法与上将军比,沛公准备了一对玉璧,一对玉斗,让良代替他送给上将军与范先生,聊表心意。” 一场生死危机就这样化解,宴会继续觥筹交错,每个人都沉浸在即将入咸阳的喜悦中,除了范增。 他看着那一对玉斗,眼神中充满着失望与无奈,他轻声呢喃着:“竖子不足与谋,竖子不足与谋啊!将来我等皆要死于刘邦之手!” 从刘邦今天展现的手腕心智来看,范增确定将来天下能威胁到项羽的,除了暴秦残留的势力之外,一定是刘邦! 可恨项羽被传国玉玺蒙蔽了眼睛,那不过是一件死物罢了,却捧着视若珍宝,放过了心腹大患刘邦。 哎! 范增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再发一言。 第四百三十二章 雁北归 夜风轻轻,窗外蝉鸣阵阵。 明远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从他最初来了大秦出现在彭城开始,再到咸阳。 他梦见了很多故人,千古一帝秦始皇、以身殉国的大将屠睢、死谏望夷宫的老将王翦…… 明远将这些年来他见过的人,经历的事情重温了一遍,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 曾几何时明远自命不凡,他嘴上不说却认为能改变天下局势,左右大秦的发展。 他甚至梦想着有一日,能让大秦进军南洋,出兵海外,令天下来朝大秦。 可是明远错了,一个人的力量在历史的车轮前,显得那般渺小而脆弱。 他没能阻止秦始皇的死,没能阻止张楚政权崛起,亦没能阻止大秦的覆灭。 迷蒙中明远望见了一座座巍峨的宫殿在大火中燃烧,那是大秦的咸阳宫,被大火付之一炬。 呼! 明远猛地睁开了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房间里点着一盏孤灯,一名女子正趴在桌上睡觉。 “你……” 明远的声音喑哑,也不知道昏睡了多少天,他的嗓子刚发出一点声音就疼得厉害。 女孩从睡梦中醒来,见明远盯着自己,又惊又喜:“醒了!明侯醒了!” 她兴奋地冲出了屋子去叫人,不多时,章邯、龙且、郑鹰、周奇等人都涌了进来。 章邯眼圈通红,道:“大人您终于醒了,上天保佑大人平安无事,快,快去叫苏先生来。” 苏先生,即苏辙,是辽西军中最好的医官,之前为明远处理箭伤的也是他。 而那看护明远的姑娘,叫苏研,就是苏辙的亲女儿,从小跟着苏辙身边学习医术。 明远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半点声音发不错来,龙且见状眼泪都下来了,“完了!大人哑了!” 苏研端着一碗水,从后面挤过来,“诸位大人请让一让,明侯太久没有进水喉咙干,根本不是哑了。” 她扶着明远微微抬起头,然后一点点喂了半碗温水,明远才感觉好受了些。 他咳嗽两声,道:“我昏迷了多久?我军现在在哪里?楚军又在哪儿?” 他的声音依旧粗粝难听,其他人稍稍放下心。 章邯轻声说道:“大人您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朱儁先生率领大军离开了永济,现在已经到了盐池,等过了盐池再往前,就是河东郡治所安邑。” 章邯顿了顿又道:“朱儁先生去前线察看军务,还有半个时辰左右能回来,您不用担心,楚军一股脑地去了咸阳,他们并未能追击我们,一切如朱儁先生所料。” 明远松了口气,闭目凝神片刻,道:“前军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遇见了什么麻烦?” 众将皆面露难色,龙且摆摆手说道:“大人您刚刚醒来,不宜劳累,这些事儿就交给我们来办就好。” 明远闻言笑骂道:“我还没虚弱到不能理事的地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众将迟疑片刻,还是郑鹰说出了实情,秦军停在盐池,是被拦住了。 从盐池到安邑的必经之路上有一营寨,营寨所在之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秦军兵不过三万,战力最强的虎豹骑没法攻城拔寨,其他的兵卒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 如果真打起来,触怒了河东郡的势力,秦军的脚步被拖慢,就有覆灭的危险。 所以朱儁派遣人前去说情,希望能让秦军过去,可那营寨的军侯却狮子大开口,要银子三万两。 秦军离开函谷关匆忙,皆轻装简行,别说银子了就连食物携带的都紧紧巴巴的。 朱儁为了这件事一直在想办法,可对方认准了死理,别说朱儁,就是章邯过去了,对方也不给面子。 明远叹了口气,道:“大秦亡了,各地的郡守就成了军阀,只顾个人利益全然不顾我们是秦军,哎!” 他想了想,说道:“明日我亲自去与盐池守将谈,银子我辽西郡有的是,只要能顺利通过这关,花费些银子不算什么。” 龙且连连点头,道:“大人您名满天下,有了您做担保,此事多半有戏。” 明远艰难地从床榻上起身,苏研忙扶着他,感觉伤口处的疼痛小了不少,明远苦笑道:“项羽不愧是西楚霸王,这一箭差点要了我的命,内史的情况如何了?” 章邯等人看向后方的谢康,谢康会意上前,道:“主公,项羽在鸿门宴请刘邦庆功,刘邦将传国玉玺都献给了项羽,两日前探子来信,称联军正在准备进入咸阳,应该明日差不多就会入咸阳了。” 明远微微颔首,又问道:“各国的联军在关中有什么举动?可还老实?对百姓如何?” 谢康摇了摇头,道:“除了刘邦手下的军队之外,楚军、齐军、魏军,对关中的百姓盘剥得很厉害,每过一处村庄、城镇都会搜刮不少金银,至于燕军、赵军就更加严重了。” 燕军、赵军不仅要金银,还会经常地抢夺百姓的牲畜,侮辱民间的无辜女子。 凡有人敢阻挠反抗,燕军、赵军拔刀杀人,入关还不到半个月时间,死在两军手里的百姓不下百人。 谢康眉头紧锁,道:“项羽并未处罚那些犯下罪责的兵卒,估计后面盘剥百姓的兵卒会越来越多,主公,我觉得咸阳城内,恐怕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遵守军纪的人什么都得不到,不遵守军纪的人却赚地盆满锅满,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明远苦笑一声,道:“有钱的富户人家能交钱保命,没有钱的平头百姓就苦了,只希望项羽能发发善心,约束联军吧。” 明远正说着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众将一看才想到明远三日来还未吃任何东西。 章邯对苏研说道:“苏研姑娘,你去为大人准备些吃食,一会儿苏医官来了再检查一番,便侍候大人休息,大人,我们先出去不打扰您了。” 龙且还想与明远再多说两句话,被章邯、郑鹰生拉硬拽给拖拽了出去。 明远的伤势恢复的不错,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他饿坏了,一连吃了三碗粥才停下。 第四百三十三章 入咸阳 苏医官告退离去,屋子只剩下明远,还有对明远好奇的苏研。 她瞪大眼睛看着闭目的明远,明远均匀地呼吸声传来,明远似乎沉沉睡去。 “你是辽西人?” 明远忽然开口说话,吓了苏研一跳,她下意识地起身。 “大人您还没睡着?” 明远依旧闭着眼睛,道。 “很明显,我没有说梦话的习惯。” 苏研微微一怔,然后露出笑容,说道。 “大人是哪里不舒服?又或者您没吃饱?我这就去为您再准备些吃食。” 苏研正欲离开,明远开口了,道。 “不用了,我只是心里事情太多,睡不着。” 苏研只好坐下来,陪着明远说话。 “我……我是辽西赤峰县人,这几年一直跟着父亲在军中历练。” 明远微微一笑,道。 “原来是赤峰县的人,这几年在军中做军医,很辛苦吧?” 苏研连连摇头,说道。 “不辛苦不辛苦,大人您给我们父女的军饷,比我们在老家行医赚的多上四五倍都不止,家里人都很感念大人的恩情呢。” 明远哑然失笑,想了想说道。 “我已离开辽西郡多年,如今战事结束,终于能归家了,你们父女也是。” 苏研有些好奇,问明远。 “大人,等我们回了辽东,就再也不打仗了么?楚军,那位大楚的上将军不会来打我们?” 明远闭着眼睛,叹了口气。 “会的,短则一年长则两三年,那些项羽身边的王,一定会来进攻辽西,不过他们绝对打不进来。” 明远忽然觉得很庆幸,当年秦始皇还未去世的时候,明远入关中见秦始皇前。 就在于朱儁着手三辽的防务,建平、兴城、赤峰三城,就是为了保护三辽而建设。 经过多年的积累,在常源、袁振、索尼三将的经营下,三城的城防坚固,可以抵挡大军来袭。 …… 大秦,咸阳。 巍峨的咸阳城上空,乌云密布,咸阳城外,来自五国的联军正严阵以待。 咸阳城城头地上,镇守咸阳城的城防军个个神情惊恐,握着武器的手都在颤抖。 五国之联军人数有三十多万,铺天盖地连成一片,带给人极大的心理压力。 项羽立于所有人的阵前,催动乌骓马,身后的大楚将士挥动武器撞击地面。 轰!轰!轰! 沉重的兵器撞击地面,从楚军开始,一直扩散到赵军、齐军、燕军、魏军。 刘邦望着项羽的背影,心中很是羡慕,这一刻项羽无疑是天下的主角与主宰。 项羽的身后是三十余万大军,项羽的前面就是古老的咸阳城,还有来迎接他的大秦百官。 文武百官哪里见到过这么大的阵势?不少人两股战战,连站立都不安稳。 太尉邱礼、御史大夫卫婴、廷尉章越等人位于群臣最前面,见项羽越来越近,上前行礼。 “拜见上将军!” 项羽居高临下,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王者,朗声道。 “诸位请起,哪个是赢子婴?” 赢子婴站在群臣之中,被项羽点到名他慢慢地走出来。 “在下就是赢子婴,上将军有何吩咐?” 项羽打量了他一番,哼笑一声,道。 “好一个赢子婴,能屈能伸,你来为我牵马,入咸阳城!” 什么? 赢子婴还能忍住,但其他的秦国大臣都吃了一惊。 赢子婴的确不再是秦王,可他毕竟是大秦皇族,身份地位在那里,怎么能为他人牵马? 太尉邱礼忙站出来,恳求道。 “上将军,赢公毕竟是先秦的大王,怎么能牵马提灯?请上将军网开一面,下官愿意为上将军牵马……” 邱礼话还未说完,项羽冷冷地说了一句。 “吾的话你没有挺清楚么?吾让赢子婴来牵马,你改了名字换了姓氏不成?” 邱礼的脸色剧变,不敢再顶撞项羽,悻悻退下。 项羽不是刘邦,对关中、咸阳的秦人客客气气,秋毫无犯,项羽是抬手之间能坑杀十万秦军的刽子手。 他身上的杀气浓重,谁敢与他对着干,纯粹是找死。 御史大夫卫婴还想站出来,被章越拉住,微微朝他摇了摇头,让他千万别冲动。 赢子婴见项羽坚持,露出笑容,道。 “上将军是盖世英雄,我赢子婴不过一庶人,能为上将军牵马,是我的荣幸,来!” 赢子婴压下心中的羞愤,牵起缰绳引领项羽入咸阳城,后面的联军也随之入了城。 咸阳城之繁华富庶,冠军天下,即便是项羽也看得啧啧称奇,被其吸引。 在项羽身后的诸王摩拳擦掌,他们在关中时不时地劫掠百姓赚得盆满锅满。 但与咸阳城相比,之前搜刮的钱财宝物,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一文不值。 如果能在咸阳城中纵情抢掠,别说半个月,就是两个月的时间,都抢夺不完。 燕王韩广双眼放光,道:“当年暴秦横征暴敛,将天下的财富都汇聚到了咸阳,咱们攻入关中拿回六国的财货,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哈哈哈。” 赵王武臣连连点头,道:“何止是咸阳?本王听说在骊山中那个秦始皇的陵园内,也堆积着海量的宝物,价值连城,等从咸阳离开的时候,咱们还得去骊山一趟。” 齐王田儋闻言皱了皱眉,说道:“人死如灯灭,两位大王还想打死人的主意?这恐怕不妥吧?” 燕王韩广翻了个白眼,说道:“齐王是君子,不过对暴秦不用客气,你难道想学刘邦?入了关中对秦人秋毫无犯,结果呢?什么都没捞到,他就是一个傻子哈哈哈哈。” 韩广与武臣你一言我一语,打定主意,搜刮完咸阳城后,连骊山陵也不放过。 他们这边讥讽刘邦,听得后边的樊哙火大,樊哙嘀咕道:“姐夫,那几个污遭猫大王口出狂言,让俺过去教训教训他们!给他们些颜色看看!” 刘邦一把拉住樊哙,叮嘱道:“今天绝不可造次,无论听到什么,见到什么都不要出头!” 刘邦有种预感,项羽与诸位入咸阳,怕是会掀起腥风血雨,他与身边的人明哲保身才是上上之策。 第四百三十四章 血色咸阳 咸阳,章台宫。 大楚上将军项羽,站在章台宫前,凝视着这座宏伟、充满故事的宫殿。 秦始皇在位的时候,章台宫是大秦的权力中枢,大秦的政令多数出于此地。 项羽望着大殿,一步步走了进去,他身后的诸王,乃至于刘邦等将领亦啧啧称奇。 张良感叹道:“秦破六国取六国之财,汇聚于咸阳,咸阳宫、阿房宫中又汇聚了绝大多数财宝,暴秦穷凶极恶至此,灭亡亦在情理之中。” 曹参为人沉稳,饶是如此也管不住眼睛,东瞅瞅西看看,觉得哪里都新奇。 他点了点头,说道:“张先生所言极是,别说关外的百姓,就是关中的百姓也受秦律法严苛的苦,被繁重的苛捐杂税搞得苦不堪言,不然关中百姓为什么那么支持主公?” 樊哙闻言不禁懊恼,道:“姐夫做的再好有什么用?咸阳还不是成了他们地?姐夫约束我们,让我们对咸阳秋毫无犯,结果财物都被其他国的军队给抢走了。” 樊哙发着牢骚,刘邦却一直盯着项羽那边,准确地说刘邦是在盯着项羽前面的王座。 项羽一步步走上御阶,然后在王座面前站定。 他轻轻抚摸着王座,道:“秦始皇的宝座就在这儿,可惜楚王不在,不然当请他来坐一坐。” 楚将周殷嘴角含笑,道:“上将军功高盖世,就算怀王在此处,上将军坐王座有何不可?请上将军入座!” 周殷起了头其他的楚将也纷纷请项羽入座,项羽环视下方众人,稍作迟疑便坐了下去。 项羽放声大笑,道:“秦始皇的王座也没什么特别,周殷,你派人将这王座给融了,打造出一杆长戟,作为吾之兵刃!” 周殷躬身领命,前秦的大臣们面面相觑,有的人想要阻拦,却不敢出头。 廷尉章越见状从人群中站出来,道:“启禀上将军,下官有事禀报将军。” 项羽微微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章越:“怎么?你对本将军的决议有意见?” 周殷、钟离眜、季布、桓楚等将皆看向章越,对他怒目而视,项羽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斩杀章越。 章越摇了摇头,说道:“上将军误会了,下官认为这王座是前秦之物,留之不详,上将军将此王座融了,是上上之策!” 项羽被他逗笑了,上下打量了章越一番,问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章越满脸笑容,说道:“下官乃前秦廷尉章越,上将军,目前城中的城防军,还有咸阳宫中的羽林军都是前秦兵卒,这些人也留之不详,下官认为,您应该派人替换他们,再给他些银两让他们返乡,还有宫中的内官、宫女可是一样。” 有些官员见到章越这般嘴脸,颇为不屑,认为章越太过于谄媚,没有骨气。 项羽摩挲了一下下巴,笑了:“原来是章邯将军的父亲,倒是个聪明人,行,羽林军由季布率领楚军替换,至于城防军,魏王、齐王,由你们两国军队来替换如何?” 魏王魏咎和齐王田儋闻言心中一喜,这不是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捞钱么? 魏王魏咎笑容满面,道:“多谢上将军信任,本王与齐王一定尽心尽力!” 项羽哈哈一笑,挥了挥手:“不必客气,至于那骊山陵陵园的防务,就交给燕王与赵王了。” 本来还有些不服的燕王和赵王一听,顿时喜笑颜开,骊山陵园的宝贝,是他们的了! 项羽从王座上站起来,高声说道:“从张楚王揭竿而起,到诸位随着本将入关,已经有整整四个年头,这四年来诸位南征北战,流血流泪方有今日灭秦壮举,吾已经决定,三日后在咸阳的阿房宫,举行封王仪式!与诸位一起平分天下!有功者赏!” 封王! 除了四王之外,其他的人无不是眼神火热,天下这么大,项羽一个人肯定吞不掉。 所以他要封王,自己做王,参与灭秦的人也要为王,但是封谁为王是一个头疼的事情。 谁不愿意称王? 有人跟项羽关系好,有人跟项羽关系差,关系好的要封王,还得封好地方,关系差的就得封到不那么好的地方。 有人野心勃勃,有人安于现状,这不同的人不同的性格,册封还得有差别。 项羽留了三天时间,就是为了好好思索,也是给众人机会表现,谁效忠项羽,站在他这边,他就得酌情册封。 彭越站出来,道:“上将军爽快!我老彭就知道,跟着上将军打天下,肯定有好处,哈哈哈哈!” 刘邦也口是心非地说道:“我等的册封全听上将军差遣!上将军让我们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众人里面唯独四王对此兴致恹恹,他们本来就是王,要是其他人也被封王了,他们的地位还有甚高贵的? 项羽站在御阶上意气风发,道:“不过在封王前,还有一桩大事要做,来人!将赢子婴拿下!” 啊? 项羽的命令来得太突然,众人还在发蒙的时候,已经有甲卫冲上来,按住了赢子婴。 赢子婴艰难地喊道:“上将军这是要做什么?我赢子婴有什么罪责你要抓我?” 项羽冷冷地笑了,说道:“只凭你是前秦最后的王,这罪责还不够么?” 赢子婴名义上是庶人,但从前秦的大臣对他的态度来看,赢子婴还是极有影响力的。 项羽不会允许这样的一个人活着,他日赢子婴若振臂一呼,能聚拢起前秦的旧臣起兵,将是大麻烦。 赢子婴闻言苦笑,说道:“我被赵高强行推上王座,当时大秦风雨飘摇,我自知能力浅薄不可承袭帝位,便舍了帝号成为秦王,如果这样上将军也要治罪的话,我无话可说。” 项羽刚要说话,刘邦站了出来为赢子婴求情,道:“请上将军开恩,当初是赢公打开咸阳城,让我军入城才免去了刀兵,赢公对我楚军是有功之人,何况在开城前我已经与赢公约定,要保住他全家的老小,请上将军收回成命!” 第四百三十五章 诛子婴 刘邦不为赢子婴求情还好,他一求情更激发了项羽诛杀赢子婴的决心。 项羽冷冷地注视着刘邦,道:“沛公认为本将说的不对?赢子婴不该死?” 刘邦急声辩解,说道:“赢公已经是庶民,上将军是豪杰英雄,与区区一庶民为难,恐天下人会误会上将军心胸狭隘。” 项羽缓缓地走下御阶,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道:“沛公想留着赢子婴作甚?有朝一日,让他做你沛公的丞相吗?” 一句话说得刘邦冷汗直流,之前他的确有这个念头,希望称王后任命赢子婴为丞相。 项羽对刘邦淡去的戒心再度膨胀起来,一双虎目死死盯着刘邦,杀机顿现! 他眼底的杀机令刘邦剩下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不敢继续为赢子婴说话。 见刘邦服软,项羽冷哼一声,环顾四周道:“诸君有谁要为赢子婴求情,尽可以说出来,本将绝不是不让他人说话的人!” 项羽今日杀赢子婴,既是绝了后患,也是立威,让胆敢反抗他的人,一个不剩。 刘邦自然不能杀,敲打敲打即可,但前秦留下的余孽就另当别论了。 项羽话音落下,章台宫中陷入了诡异的平静,文武百官无一人敢说话。 项羽仰面而笑,半是讥讽半是威胁地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吾很满意,哈哈哈哈。” 项羽的笑声还未结束,从前秦的官员中缓缓走出一人来,那人年约三十,面容消瘦。 他身材并不高大,但每一步都无比坚定,站定后高声喊道:“秦尚书令巴乐,请上将军放过赢公!” 尚书令乃少府属官,掌管文书,呈递给皇帝,与尚书令同一职能的,还有尚书丞、尚书仆射。 项羽上下打量了巴乐一番,道:“暴秦已经灭亡,你为何称秦臣?你与赢子婴是一丘之貉?” 尚书令巴乐面不改色,说道:“秦既亡,而三秦之地尚无主君,我自然称秦臣,如果上将军要因为此事杀在下,在下愿赴死!” 巴乐抬起头直视项羽,说道:“不过请上将军放过赢公,赢公从未有任何举动,对不起天下人。” 在大秦摇摇欲坠的时候,赢子婴被赶鸭子上架扶植成为秦王。 他主动舍弃帝号,称秦王,四天后诛杀赵高,还调派手中一切的资源抵抗叛军。 夙兴夜寐,从未睡过一个好觉,也没有骄奢淫逸,最后还主动开城向刘邦投降。 刘邦管束住了手下的兵卒,只是取了府库中部分的金银,赏赐麾下将官兵卒,对咸阳百姓秋毫无犯。 可以说赢子婴已经能做到他能做的所有的事情,但大秦的灭亡还是来了。 秦灭,非赢子婴之过错。 项羽看着视死如归的巴乐,再看一眼赢子婴,嘴角扬起,“想死?本将成全你,来人!将巴乐推出去,斩!” 季布领着甲卫,拖拽着巴乐往外走,巴乐口中高声疾呼:“吾可死,但赢公无辜!赢公无辜啊!” 群臣听着巴乐的急呼声,皆露出悲凉之色,大秦灭亡了,他们这群前秦的旧臣的命,就跟浮萍一样。 不多时巴乐的喊声戛然而止,季布拎着血淋淋的人头回来复命。 巴乐临死前双目圆睁,大张着嘴巴,看上去死不瞑目,项羽又继续喊道:“好!巴乐已经伏法,还有哪位大人想要步他的后尘,站出来,本将成全他!” 项羽本来以为巴乐的死会让秦人屈服,但依旧有人站出来,保赢子婴。 一青年官员走了出来,道:“秦中尉丞兆隆,请上将军网开一面,放过赢公!” 兆隆出来后,又有三名大秦的官员也陆续站了出来,为赢子婴求情。 项羽对四人怒目而视,道:“好!好!本将今日就成全了你们!杀!” 兆隆自知一死,哈哈大笑起来,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项羽,你滥杀无辜丧尽人心,早晚会因此败亡,我兆隆先走一步,去九泉之下等着你,哈哈哈哈!” 季布吓了一跳,抓着兆隆赶快往外走,命刀斧手准备好,立刻斩了他的脑袋。 前前后后为赢子婴求情的大秦官员有八位,尽数被项羽诛杀于章台宫前。 鲜血染红了章台宫的石阶,秦臣噤若寒蝉,谁都不敢再为赢子婴求情。 最终,无人敢再反抗项羽的决定,赢子婴被收监入狱,将在两日后午时,斩首示众。 当八位大臣血洒章台宫的时候,有一位秦臣却与他人截然不同,他就是廷尉章越。 章越带着家臣,携带着重礼,先是去拜访了周殷,这位楚军中少有的儒将,与他相谈甚欢。 周殷对章越这位能说会道,处事圆滑周到的前秦大臣很有好感,收下了礼还与之约定过两日去他府上作客。 拜别了周殷后,章越又马不停蹄地去拜访齐王、魏王,同样送上了两份厚礼。 魏王魏咎落脚的宅邸,魏王端详着手里的两颗夜明珠,啧啧称奇,“这两颗明珠质地上乘,毫无瑕疵,本王见过不少的宝贝,却从未见过这般品相的,章大人,这礼物太贵重了。” 魏王魏咎装模作样地要推辞,章越立刻说道:“请魏王千万不要推辞,宝贝配英雄,普天之下如魏王这样宅心仁厚的英雄,能有几人?这两颗明珠是下官的心意,大王请看。” 章越身边的仆从走上来,又将一个精致的锦盒放在桌上,“请魏王打开看一看。” 魏王魏咎笑容越来越浓,打开一看眼睛都亮了,锦盒里摆放着一玉质的蟠龙玉佩。 玉佩无论是选材还是雕刻工艺上,都实属罕见。 魏王魏咎越看越喜欢,拿在手中把玩,道:“章越大人太客气了,你说说你送了本王这么多贵重的礼物,本王该如何报答你呀?” 别人投其所好,魏王魏咎自然得付出些什么才安心,各取所需方能细水长流。 章邯微微一笑,说道:“魏王您与齐王掌管咸阳的城防军,这城中的大小事情还得您二位说的算,下官就是求一个平安。” 第四百三十六章 劫囚 章越十分坦率,道:“您也知道现在兵荒马乱的,这联军处处都有,少不了要到我府上来,联军将士长途跋涉辛苦,给他们些酒钱下官给得起,就怕遇见那些蛮横的兵卒,容易惹出麻烦。” 魏王魏咎连连点头,说道:“嗯,章越大人说得对,这样吧,本王与齐王商议一番,派一队人马到你的府外驻守,保护你章府的安全吧。” 章越闻言露出欣喜之色,道:“多谢魏王!不过下官还有一事相求,请魏王成全。” 魏王魏咎的笑容淡了些,道:“哦?章大人还有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章越送的礼物是不少,但魏王魏咎愿意派人去保护章府,已经是给了他面子,还了他的人情了,章越还不满足? 章越神秘一笑,问魏咎:“魏王与齐王手下的官军也会经常往各处检查民宅富户,请问那些人会上缴多少给魏王与齐王?” 魏咎有些尴尬,说道:“章大人何出此言?兵卒要做什么是他们的事情,本王可从未授意过。” 盘剥咸阳城的百姓,这事儿除了刘邦军人人都在做,但做不代表要承认。 齐王田儋、魏王魏咎,这都是实实在在拿到好处的,但身为君王怎么能承认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 章越凑近了一步,道:“齐国、魏国的军队打仗在行,但是他们对咸阳的情况不熟悉,哪里知道谁家有钱,谁家没有钱?怎么能知道要如何掏出最大的钱财宝贝?魏王和齐王殿下,缺少一位知根知底的咸阳人来办此事。” 哎哟? 魏咎眼睛一亮,对章越刮目相看,他本以为章越就是来送礼谋个安生的,没想到章越这般上道。 魏咎笑道:“看来章大人已经有了办法,说吧,要本王与齐王怎么配合你?” 章越早就有了对策,道:“请两位大王让在下兼任城防军统领,在下每日率军‘检查’城中的富户,还有那些居住在咸阳城的六国贵族,那些可都是肥肉。” 章越压低声音,说道:“每日抄查出来的银两、宝物,下官会给手下的人分一成,下官要一成,剩下的八成平分后献给两位大王,其间会登记造册,绝不会贪墨银两。” 章越想得这么周到,令魏咎喜笑颜开。 魏咎拍了拍章越的肩膀,道:“章大人果真是人才,好!哈哈哈哈,本王这就去寻齐王,任命你兼任城防军副统帅,专门挨家挨户地去‘检查’,防止有叛军作乱。” 章越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又说道:“不过有一件事下官得先请魏王、齐王一个口谕,若是遇见了不长眼的其他国的散兵游勇要抢咱的‘生意’,小打小闹是难免,还请两位大王为下官撑腰啊。” 魏王魏咎一瞪眼睛,道:“我与齐王掌管咸阳的防务,那是上将军亲自任命的,你不用担心这个,谁敢抢本王与齐王的富贵,给本将使劲打!只要别闹出人命来,上将军那边本王来应付。” 财帛动人心,即便是魏王魏咎为了钱财宝物,也难得地硬气了一回。 当章越从魏王居所离开的时候,在咸阳城的某一处院落内,正在密谋着一桩大事。 院子里有四个人,蒙云、令虎、赵哲,这三位前羽林军的将官都在。 还有一人形容憔悴,正是前羽林军副统帅刘畅,他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 联军入了城接管了咸阳宫、阿房宫,以及整个咸阳城的城防,之前的将官就被一脚踢了出去。 刘畅没有了官职,就靠着积蓄为生,今天听到了赢子婴要被处死的消息,万分震惊。 刘畅没想到项羽这般残暴,赢子婴成为庶人,他都不放过。 刘畅亲自去找太尉邱礼,去寻御史大夫卫婴,却吃闭门羹,对方避而不见。 就在刘畅灰心丧气的时候,赵哲找到了他,希望能与他聊一聊赢子婴的事情。 刘畅与赵哲也有些交情,少时曾经在一起读书,后来一个入了羽林军,一个进了城防军。 刘畅在城防军做巡城千牛,浑浑噩噩地过了许多年,又稀里糊涂地跟着常威,成为秦二世、邱屠的亲信。 名义上他是亲信,实际上邱屠与胡亥真正重用的只有常威、断浪,刘畅一直属于边缘人。 反而是赢子婴成为秦王后,提拔刘畅,给了他想要的地位与尊重。 赵谦来寻刘畅,就是暗中观察刘畅的举动,认为他是朝中少有愿意为营救赢子婴出手的人。 赵谦的判断没有错,刘畅的确为此费了不少脑筋,却连大人物的面都见不到。 赵谦的出现给了他希望,因为赵谦的身后是蒙云! 蒙云号称约见了一位关键人物,有了他的相助,营救赢子婴的行动,便可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刘畅看了一眼滴漏上显示的时辰,道:“蒙将军,那位大人会不会改变了主意?不会来赴约了?” 刘畅有些紧张,这是掉脑袋的事情,万一那人向项羽举报,他们都要遭殃。 蒙云摇了摇头,说道:“不会,他忍辱负重向项羽示弱,向赵佗卖好,才有了今天的机会,如果他贪图富贵的,早就和司马欣、董翳一样了。” 咚!咚!咚! 院门被有节奏地敲响,众人精神一振,蒙云快速走过去,打开了院门。 一人披着披风,戴着兜帽走了进来,他冲着蒙云点了点头,然后与之一起入了屋子里。 点燃一盏孤灯后,那人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孔。 刘畅惊讶地看着他,道:“王……王离将军?” 此人正是在棘原由于赵佗背叛被算计俘虏,后来主动投诚项羽的王离。 王离含笑点头,说道:“刘将军,我们别来无恙啊。” 王离现在在楚军中任偏将,不过这职位是个虚职,王离的实权职位是镇守天牢那一片的数条街道。 有了王离的配合,他们密谋劫天牢就有了希望,赢子婴才有生机。 刘畅激动地说道:“原来王将军所为,是假意迎合项羽?!” 第四百三十七章 人心所向 王离闻言轻笑一声,道:“我王家世代是秦臣,我祖父为了大秦基业血溅望夷宫,我王离如果真的背叛了大秦,死后有什么颜面去见始皇帝与先祖父?” 刘畅点了点头,又问道:“蒙毅将军与屠纲将军近况怎么样?自从联军入了咸阳,他们二位一直没有露面。” 说起屠纲与蒙毅,王离叹了口气,说道:“屠纲将军身体康健,除了不能随意离开军营外一切都好,蒙毅将军的身体出了些岔子,休息的时间居多。” 项羽对屠纲与蒙毅还是很客气的,这两个人在战场上的表现,让项羽很是欣赏。 不过屠纲、蒙毅属于死硬派,被项羽俘虏后仍旧不肯投降,为项羽效力。 蒙毅之前在巨鹿的黄河河畔受伤,伤势断断续续地一直没有痊愈,身体大不如前。 蒙云愤恨地骂道:“赵佗这奸贼,背弃大秦,苟且偷生,还得诸位将军被囚禁,十万将士被坑杀,终有一日我会为死去的将士报仇!” 提起赵佗众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不过今晚他们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商议。 随着蒙云回到咸阳的羽林军有千人,这些人都被遣散,分布在咸阳的各处。 王离身边的秦军有三百余人,加上他能联系到的值得信赖的旧部,还能再凑出七八百人。 剩下的刘畅、令虎、赵谦三人也算了算,能召集出来的人大约有一千人。 三股势力加在一起约莫三千人,这些人已经不少了,进攻一个天牢绰绰有余。 但是能离开天牢不代表就安全了,天牢有异动被发现,城防军会立刻出动。 加上咸阳城里遍地都是联军,多方势力纠缠在一起,很容易被联军包围。 故劫天牢是第一步,但是第二步全身而退就难了,搞不好所有人都会被包围,斩杀。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两日后的正午,赢子婴就将被斩首,他们需要分秒必争。 …… 河东郡,盐池关。 明远望着盐池关的城防,感叹道:“一个小小的盐池,竟有这等险地?难怪军师要为此忧心了。” 盐池关位于一处斜坡上,要进攻盐池关,需要从下往上冲杀,难度极大。 反之对方只要往下抛洒滚石、树木等简单的武器,就能对进攻的人产生极大的伤害。 朱儁闻言苦笑,说道:“盐池关的确是易守难攻之地,那守关的军侯名叫姜毕,是个软硬不吃的人,非要见到银子才肯开关。” 明远哑然失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已经通知辽西商会的人,尽快送来银子,左右不过是耽搁些时间罢了。” 辽西商会遍布大秦的北方,在河内郡自然也有辽西商会的人在行商送货。 明远是辽西商会幕后最大的股东,故几万两银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来到关隘前,龙且替明远喊话,道:“大秦永乐侯亲至,请姜军侯出来说话!” 盐池关城头出现了一阵骚动,兵卒们人头攒动,都争着往下面去观望。 “谁来了?明侯?那伙人真是永乐侯啊?” “那还有假?你看看人家那旗子,比咱们盐池关的气派多了。” “明侯真英雄也,听说从项羽和刘邦的夹击里面,硬生生从函谷关逃出生天。” “对呀,我以为明侯已经战死了呢,没想到真跑到了咱河内郡来了。” “明侯是咱们大秦的英雄,可不能让他在外面,军侯呢?军侯怎么还不来?” “嘘!军侯说了,不交钱不开关,你小点声儿,别被军侯听见了。” 盐池关守军窃窃私语,忽听后面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正是盐池关守将姜毕:“都给老子闭嘴,吵什么吵!” 姜毕在盐池关威望甚高,他为人豪爽,仗义疏财,有什么好处从不独自吞掉,都与将士们分去。 所以他虽然举止粗狂,不拘小节,盐池关上下依旧服他,愿意跟随他。 姜毕走到城墙边,往下张望,就见到一个青年一袭白衣,约莫二十八九岁的样子。 身边有一武将,有一文士,还有数百的亲随护卫在左右,他狐疑地说道:“你就是永乐侯?” 明远微微颔首,说道:“如假包换。” 姜毕摇了摇头,有些失望地说道:“我看你不像,明侯是顶天立地的英雄,你却坐着张椅子,十足的官老爷做派。” 明远闻言忍不住笑了,说道:“将军岂不闻‘以貌取人鲜仁矣’?吾在黄河之上渡河,中了那大楚上将军一箭,还未痊愈。” 项羽? 姜毕一听眼珠子都亮了,道:“项羽厉害么?我听说项羽力能扛鼎,还有四只眼睛?在战场上比狼都狠。” 明远由龙且搀扶着站起来,高声说道:“项羽之勇当世罕见,论冲锋陷阵,天下无一人是他的敌手,我军能从项羽手里全身而退,也占了几分运气。” 姜毕听得热血沸腾,又问道:“那……那咸阳呢?咸阳现在怎么样了?我河东郡已经和咸阳断了联络许久。” 明远摇了摇头,叹道:“秦王子婴开城投降,现在咸阳已经被联军占据,朝廷能管束住关中不乱已经很难得,关外,怕是再也无暇顾及了。” 啊? 姜毕,还有其他的兵卒听得面面相觑,他们早已经习惯了是秦人,秦军,现在告诉他们大秦灭亡了,朝廷也要完了,他们都不知所措。 姜毕迟疑了片刻,忽然大手一挥,“快!开城门!迎永乐侯!” 盐池关的大门吱呀呀打开,龙且立刻警惕起来,不明白姜毕这小子发什么疯。 几天前还说没有钱帛绝不开门,现在却不提钱帛的事情,要开门迎接?莫非是有什么阴谋? 龙且将明远护在了身后,却见姜毕领着十余人冲出了盐池关,老远就喊道:“在下姜毕仰慕明侯已久,之前无法确定这大军是否是明侯麾下,有所怠慢,还请明侯海涵!” 姜毕为了显示诚意,自己和身边的人连佩剑都没有带,便迫不及待跑出来。 明远心中大喜,上前搀扶起行礼的众人。 第四百三十八章 故人门生 “姜军侯与诸位不必行此大礼,明远一败军之将不言勇,受之有愧啊。” 明远一说完,姜毕却不愿意了,说道。 “明侯说的哪里话?那项羽领着几十万人直扑函谷关,除了您明侯还有谁肯挺身而出?明知是必败的局还毅然前往?” 姜毕说着眼圈都红了,道。 “如果您永乐侯都是败军之将,那全天下的大秦武官,那我们盐池关又算什么呢?明侯担得起我等一拜!” 人在做天在看,明远毅然防御函谷关,与项羽联军大战的消息,全天下都在关注。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必败还要坚守到最后一刻,甚至连败退也不是因为函谷关被攻破,而是因为蓝田县被破,函谷关腹背受敌。 明远在全天下心中还有大秦的人看来,就是大秦武将最后的余晖与希望。 盐池关上到姜毕,下到普通的大头兵,没有人不敬仰这样的永乐侯。 明远在众人簇拥下朝着关内走去,龙且有些担忧,出言阻止道:“大人,我们是不是先回大营休整一番,再……” 明远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却说道:“这天下并非人人都是赵佗那样卑鄙无耻的小人,本侯信得过姜军侯还有诸位,走,我们一起去看看盐池关内。” 明远的信任令姜毕备受感动,他犹豫片刻,说道:“明侯,其实我等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明远点了点头,道:“姜军侯请说。” 放眼望去,整个盐池关内井井有条,虽然有些设施看上去老旧了些但经常保养。 姜毕在盐池关众人的期待下,道:“如今大秦亡了,我等成了无根之木,天下之大没有我等容身之地,若明侯不弃,我等愿意跟随明侯向北,前往辽西郡!” 盐池关的守军有五千人上下,再加上盐池关充足的物资,对人困马乏的明远一众来说,是不小的助益。 明远并未立刻答应姜毕,而是将利弊都给他们说了一番。 三辽地域广阔,别说是五千人,就是五万人到了三辽,也能轻松地安顿下来。 不过他们要离开势必得拖家带口,这一路上明远返回辽西,需要经过河东、上郡,抵达九原郡。 在九原郡停歇后见一见蒙恬,再沿着曾经匈奴与东胡的领地向着东边进发,抵达赤峰城后回家。 明远语重心长地说道:“路途遥远,又恰逢多事之秋,姜军侯,你如果下定决心本侯欢迎,不过对于那些不想离开的将士,也千万不要强求。” 姜毕闻言大喜,说道:“明侯放心末将省得,绝不会强求任何人,另外,郡守大人还曾经叮嘱,如果见到了明侯本人,一定请您前往安邑,他们会在安邑款待明侯。” 河东郡郡守名为何荣,明远与他素不相识,为何要宴请自己? 归辽西的路途漫漫,明远已经做好了要有波折与危险的心理准备,现在看来却没那么危险。 古人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诚不欺他。 明远与麾下的军队轻而易举地入了盐池关,又花费了一日休整,等待盐池关守军收拾行装。 翌日,大军开拔前往安邑。 安邑是河东郡的治所,亦是河东郡最大的城池,在城池外河东郡的三位实权人物郡守何荣、郡尉刘彪、监御史晏行赫然都在。 河东郡由于其位置的原因,在天下风起云涌的时候,并未受到太多的波及。 不过朝廷数次征调大军,河东郡都出了力,前后送了两万精壮上战场。 正因为如此,现在的河东郡很虚弱,除了盐池关的五千守军外,就剩下安邑的五千守军,再无其他兵力。 远远地望着官道上行来的军队,郡守何荣感慨道:“这恐怕是我等最后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秦军了。” 郡守何荣是土生土长的河东郡人,他没法和一身轻的姜毕一样,想走就走。 郡守刘彪负手而立,道:“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无非是按照恩师说的,送明侯一路顺风,从此你我三人就不再是秦臣了。” 监御史晏行神情感伤,说道:“哎!也不知道我等会被划分给谁,成为哪一国的人?” 远处的车马越来越近,郡守何荣抖擞精神,道:“休要再说这些烦心事,走,去拜见明侯!” 明远的精神头好了不少,但仍旧不能骑马,从马车上走下来后就见三人等待着他。 明远露出微笑,与他们见礼:“三位大人一起在城外迎接,实在让明远惭愧啊。” 郡守何荣连连摇头,说道:“能见到明侯这般真英雄,荣不胜荣幸,听说明侯中了那项羽一箭,身体如何?” 明远下意识地按住了心口,风趣地说道:“就差那么一点,吾就要命丧项羽的手里,不过有上天保佑我没有死,这是上天还眷顾着我大秦。” 监御史晏行与郡尉刘彪对视一眼,放声大笑,晏行称赞道:“明侯之勇武我等万万不及,来,请明侯入城,我们为明侯准备了接风宴!” 双方寒暄了一阵,一起进入了安邑城内,就见城中井然有序,竟然十分的热闹繁华。 明远一边看一边称赞道:“吾从关东到关中,许多地方饥民遍地,流寇四起,安邑城能在三位的治理下这般祥和安邑,三位大人是用了心的,殊为不易。” 郡尉刘彪闻言感慨地说道:“我们三人都是河东郡人,父老乡亲都看着我们,实在不敢松懈,不过我们能保得住这河东郡一时,未来等天下再次分封,我等恐怕无能为力。” 众人心情有些沉重,过了片刻,明远却忽然笑了,道:“请三位大人在河东郡坚守,护得河东郡百姓的周全,未来,待我兵出三辽,一定将大秦故土重新收复,使得天下一统!光复大秦!” 此言一出,郡守何荣瞬间激动起来,道:“大秦……大秦还有光复的机会么?明侯真的能击败项羽、刘邦、魏咎那群人?他们有大军几十万啊?” 明远的目光坚定,道:“他们并非铁板一块,吾当待时而动。” 第四百三十九章 夜战 河东郡郡尉刘彪并未如郡守何荣那般激动,他问道:“明侯想等何时?” 刘彪治兵懂兵,不会像郡守何荣被三两句话说服,他想知道明远说的是空话,还是心中早有沟壑。 明远正色说道:“项羽入咸阳,放纵联军抢掠百姓,则关中人心尽失,吾料定项羽不会久留关中,他会取代楚怀王的位置,成为楚国新的君王。” 河东郡监御史晏行眉头紧锁,道:“这……这可能么?关中沃土,得之可东望天下,项羽会让出关中?还有楚怀王威望甚高,项羽如何取而代之?” 明远仰面而笑,说道:“天上有雷,地上有刀,想让一个人‘暴毙’的方法太多了,楚怀王空有威望与血统,却没有实权,项羽凭什么不能取而代之?” 顿了顿明远继续说道:“至于关中宝地,项羽自己不独占,也不会让给他的对手,尤其是刘邦,我想三秦之地会被分割,交给数人统领,天下又会回到诸王并立的局面,他们彼此之间会消停么?” 明远摇了摇头,胸有成竹地说道:“不会!也许在他们初时被册封的时候,还会集结起来,进攻九原、辽西,乃至百越,一旦战事受挫,他们的联盟就会土崩瓦解,时间一长争斗也就开始了。” 明远在辽西三郡积蓄力量,等到天下再次大乱的时候,就是他大显身手的机会! 听完明远的话,郡尉刘彪心服口服,道:“怪不得老师会送信来,让我等协助明侯脱困,老师还在信中说,将来能光复我大秦者,非明侯莫属。” 老师? 明远疑惑地问道:“刘郡尉的恩师是?” 刘彪取出一封亲笔信,道:“实不相瞒,我们三人都曾经在燕公门下受教过,算得上燕公的半个弟子,燕公早在七日前便来信,要我们接应明侯。” 明远暗暗吃惊,惊讶于隐居在戏亭的燕缭,居然提前将他的逃生路线都算出来了。 郡守何荣笑眯眯地说道:“老师在信中对明侯极为赞赏,还说等到天下局势平复些,就与冯去疾老先生一起去辽西郡转一转,看一看明侯开拓的疆土。” 明远面露感激之色,说道:“多谢燕公挂念,燕公与冯老大人的身体如何?当年冯劫大人辞官的时候,不就是因为冯去疾老大人的身子不成了么?” 监御史晏行悠悠说道:“冯去疾老大人归乡后身体调理得不错,没有那许多烦心事身体反而康健了不少,明侯不必担心,明侯,诸位大人,我们先入城吧。” 郡守何荣一拍脑门,苦笑道:“瞧我这记性?贵客来了却说个没完,走走走,我们入城去!” 何荣热情地说道:“要不是我何家世代居住在河东郡,实在舍不开故土,何荣真想和姜毕那小子一样,随着明侯离开,不过请明侯放心!” 何荣话锋一转,道:“有朝一日明侯率军抵达河内郡,只要我们三人还在,一定开城门迎明侯入安邑城!” 明远仰面而笑,道:“那便借何郡守吉言,希望那一天能早日到来吧。” 夕阳西下,将众人的影子拉地瘦长瘦长。 …… 咸阳,天牢外某处巷子里。 临近子时天漆黑一片,巷子里却黑压压一片,全都是蒙云麾下的羽林军。 他们身披皮甲,手执武器,等待着约定时间的到来。 蒙云站在巷子口,不时看一眼天牢方向,那里的守军昏昏欲睡,抱着武器打瞌睡。 令虎蹲在地上,低声道:“将军,赵谦已经领着五百人在城门那边埋伏了,我们已经查明,今晚值守的齐军就三百多人,他们趁着夜色突袭,拿下城门轻而易举。” 蒙云没有过多的表情,道:“拿下城门不是问题,咱们能不能顺利撤离到城门那边才是大问题。” 为何齐军对城门的防御那么松散?因为城中到处都是各国的联军在流窜,搜刮。 城外反而比城里安全,那还防御城门作甚? 令虎咧嘴一笑,说道:“将军放心,就算豁出命来,俺也一定救出赢公!将他送出城!” 蒙云单薄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忧虑,道:“今晚的行动一定成功,咱们都得活着离开!走!” 蒙云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刚走出一条街,从一处小巷子里面又冒出一支人马。 与他们的打扮相同,为首的正是刘畅,还有王离。 他们闷声不响地杀向了天牢,直到他们接近到了十步之内,守卫的人才迷迷糊糊地发觉。 “你们是什么人!?” 守卫只来得及喊一声,一支弩箭便射中了他的胸膛,守卫当场毙命。 其他的守卫听到声音醒过来,等待他们的是一模一样大军结局。 轻松地解决了外面的守卫后,众人鱼贯而入,主力杀进去救人,留下三百余人守着天牢大门。 入天牢后众人见人就杀,擒住了一个牢头逼问赢子婴的位置,牢头吓得全身颤抖,将众人引领到了关押赢子婴的地方。 结果到了那里后,赢子婴的牢房空空如也,牢头也傻眼了。 令虎面露凶光,道:“不识时务的东西!骗老子?” 长刀架在脖子上,牢头结结巴巴的解释:“英雄饶命啊!我……我说的是实话,下午的时候赢子婴就关在这里,现在怎么没了我也不知道啊。” 令虎正欲继续逼问,王离却脸色大变,“不好!我们的计划暴露了,快走!” 性命攸关牢头多半不会撒谎,有人提前将赢子婴转移走,迁移向了别处。 那么咸阳的天牢就成为一个陷阱,一个引王离、蒙云等人入瓮的陷阱! 众人匆匆离开天牢牢房,等到了外面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阵的喊杀声。 浑身浴血的兵卒来禀报:“将军不好了,我们被人围困在这里,外面都是敌军!我们中计了!” 蒙云的脑袋嗡的一声,他咬着牙,道:“为今之计我等再无退路,唯有死战尔!杀,杀出一条血路才有机会活!” 众将簇拥着蒙云、王离来到了天牢门口,就见外面的街道上汇聚了大约五千的人马。 第四百四十章 死里逃生 为首的将官仰面而笑,他骑在高头大马上,道:“王离,上将军待你不薄,你竟敢背叛上将军劫天牢?不知死活!” 王离见到那人紧咬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司——马——欣!奸贼!” 司马欣嗤笑一声,说道:“王离,本将早就知道你包藏祸心,不过上将军信任你,我无话可说,岂料你自寻死路哈哈哈哈。” 司马欣心知肚明,项羽更看重赵佗、王离,而不是他司马欣与董翳。 他已经收到了风声,待处死前秦王子婴后,项羽会在咸阳城封天下的王。 如果王离死心塌地跟随项羽,司马欣估计,这诸王里面八成有王离的一席之地。 上天眷顾王离自己作死,司马欣今天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王离怒不可遏,骂道:“你将赢公藏到了哪里?司马欣,你为秦将却背叛大秦,还帮助项羽残害忠良,你禽兽不如!” 司马欣被王离怒骂,不气反笑,说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也,王离,你就没想过你今天的举动,你王家,就彻底地灰飞烟灭了?” 王离惨然一笑,说道:“大秦都亡了,何况我王家?王家从无贪生怕死之辈!” 王离说着就要率领人冲杀,司马欣却笑道:“好骨气!不过,你们就不想知道,是谁洞悉了你们的计划么?” 司马欣拍了拍手掌,喊道:“常威大人,出来吧。” 常威从军兵中走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随手抛向了王离等人。 蒙云低头一看,肝胆欲碎,“赵谦?!” 那人头正是被派往城门处的赵谦,他死了,说明夺取咸阳城门的行动也失败了。 常威看了一眼蒙云,然后转向了刘畅,道:“刘畅将军与我是故友,你身边早就埋下了吾之眼线,呵呵,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哈哈哈哈。” 常威得意地说道:“从你开始召集旧部,我就已经将此事禀报给了司马大人与两位大王,刘畅,你乖乖投降全了我的前程,将来吾还能照料你一家老小一二。” 刘畅气得双目猩红,怒道:“常威!我必杀汝!我必杀汝!” 刘畅的冲锋拉开了这一战的序幕,发生在咸阳城天牢的这一战,根据史书上记载,这一战:秦军十不存一,逃脱者凡十二,秦校尉令虎、赵谦、刘畅力战而亡,将军王离、蒙云失踪。 天牢一战,基本将咸阳城内隐藏的反抗力量消灭,再无人能组织起来力量,威胁联军。 史书上并没有记载这一战的详细过程,但从字里行间,能窥得这一战的惨烈。 三千余秦军,困守天牢,数次突围,最后就剩下十二人从乱军中逃生。 其余人等悉数战死,无一人投降。 沉寂的咸阳城夜晚被打破,大街上到处都是搜捕逃亡秦军的将士。 司马欣纵马疾驰,常威在一边说道:“有人看见两个人逃到了这一带,很可能是王离与蒙云。” 司马欣冷笑道:“那两个家伙都受了伤跑不远,继续增派人手,务必将他们抓捕回来!” 忽然见到街道的拐角处有马车缓缓走过,司马欣快马加鞭,命人拦住了马车,那马车后面还有三辆马车上面有不少大箱子。 “站住!” 军兵们将马车拦住后,司马欣上前,却见马车帘子被拉开,有一人从里面走出来。 “哎哟?司马大人?幸会幸会,这么晚了您这是?” 马车里面的人正是当今的红人,兼任咸阳廷尉与咸阳城城防军副统领的章越。 章越得齐王、魏王赏识这事儿不是秘密,谁不知道他章越为两位大王敛财,也赚得盆满锅满? “章大人,本官奉命追捕王离、蒙云,请你下车,让本官的人上去检查。” 司马欣对章越看不上,但很客气。 章越故作吃惊,道:“王离和蒙云?他们犯了什么事儿?” 章越说完也意识到了多嘴,笑道:“司马大人请便,我这马车就这么点儿地方,请看。” 章越下了马车,常威探头进入车厢里面,却没有见到半个人影。 司马欣点了点头,又说道:“好,将车上的箱子都打开,一个一个地查验。” 这话一出章越和章越身边的随从都脸色一变,章越上前拦住众人,“司马大人,这车上的东西不能动!” 司马欣流露出玩味之色,道:“不能动?莫非章越大人心里有鬼不成?” 章越苦笑,看了看四周,道:“这里人多耳杂,请司马大人下马,移步到僻静处,我再与司马大人详谈。” 司马欣将信将疑,下了马二人走出几十步,章越才吐露了实情。 这马车上金银财物,要分出五份来,一份给章越手下的军兵,一份给齐王,一份给魏王,一份给章越自己,还有一份,是留给司马欣的老上司,雍王赵佗的! 司马欣瞪大眼睛,道:“雍王也牵扯到里面了?这怎么可能?雍王很少与人联系。” 章越叹了口气,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雍王殿下那也是君王,他派人找上门来我能不答应?司马大人,这几车宝贝是诸位大王的心头好,别说你,登记造册后分好了,我都不敢打开,不然缺了宝贝算谁的?” 章越表面上风光,其实内里就是一个帮人敛财的工具罢了,“今晚你就当没看见我们,晚一些我派人送一份厚礼去你府上,司马大人,现在咸阳就是一个聚宝盆,你可不能犯糊涂,挡了诸王的财路啊。”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司马欣立的功再多,诸王也不会放过他。 司马欣出了一身冷汗,急忙道:“多谢章大人提醒,那我们就此别过,我不打搅章大人了。” 司马欣代领人匆匆离开,章越的家臣扶着章越上了车,指了指后面马车上的箱子。 章越神情淡漠,说道:“不要多言,速速返回府里。” 那仆从点了点头,马车上最中间的箱子下面,鲜血正顺着缝隙滴滴答答地落下。 重伤的蒙云与王离,就藏在那箱子里面,躲过一劫。 第四百四十一章 焚阿房 咸阳,阿房宫。 赢子婴生无可恋地被甲卫押送着,来到阿房宫前。 他今天才得知,为了营救他,三千大秦勇士阵亡,王离、蒙云受重伤后生死不知。 赵谦、刘畅、令虎三将为了他力战而亡,尸体还在咸阳城门楼上悬挂着。 赢子婴高声喊道:“吾一死不足惜,连累大秦忠烈为我而死,婴罪该万死!” 眼泪倏然落下,赢子婴喝道:“项羽速杀我,速杀我!” 赢子婴不想看到再有人为了他而死,前秦的旧臣流的鲜血已经太多太多了。 项羽负手而立,身边是诸王相随,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赢子婴,道:“赢子婴,本将给你一个体面,留你全尸,你临死前还有什么要说的?说吧。” 赢子婴双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在人群中寻找了一会儿,才见到赵佗、司马欣。 他指着赵佗,道:“赵佗你背信弃义,毫无礼义廉耻,司马欣,你助纣为虐残害同袍,终归不得好死!” 痛骂了赵佗、司马欣,赢子婴道:“天要亡我大秦,徒之奈何?徒之奈何啊?” 赢子婴大喊两声后不再多言,闭上了眼睛。 两名健壮兵卒上前,一人一边拉住了白绫,然后套在了赢子婴的脖子上。 二人看向项羽,待项羽挥了挥手后,他们一齐用力。 赢子婴的脸色由白变成了红色,他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项羽脸色淡漠,赢子婴在他眼中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角色罢了,根本不入他的眼。 章越低垂着脑袋不忍去看这一幕,赢子婴毕竟是前任秦王,就这样死去,太屈辱了。 可章越,乃至于所有的前秦旧臣都只能默默地看着,没办法挽救赢子婴。 赵王武臣紧握双拳,诸王里面他是最恨秦人的,恨不得杀光所有秦人才开心。 其他几位王神态各异,除了雍王赵佗脸色苍白外,其他的没有太大的反应。 刘邦轻微地摇头,他从来不赞成杀赢子婴,杀了赢子婴只会让秦人同仇敌忾。 这三秦之地,大片沃土,谁能占据关中就有争夺天下的资本,何必将事情做绝呢? “嗬嗬嗬……” 赢子婴的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脸色从涨红变成了铁青,眼底充血,舌头都吐了出来。 终于,赢子婴没有了气息,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地上,身体下面一股腥臊的液体流出。 “启禀上将军,赢子婴伏法!” 项羽微微颔首,然后高声喊道。 “阿房宫,乃暴秦搜刮民脂民膏所得,本将决定从今日起,各国之兵将皆可入阿房宫,所得一半上缴给军中,一半归个人!不过本将丑话说在前头,谁敢为了宝贝闹出人命,必须偿命!” 项羽此言一出,所有联军的眼睛都亮了,搜刮咸阳城的百姓与富户还需要顾及。 但阿房宫里可没有人看管,上将军说了,抢到多少上缴一半,其他都归自己,谁不高兴? “多谢上将军体恤!” “上将军威武!” “阿房宫本来就是用六国的财富建造的,我们抢回来!” “快快快,都不要挤,都不要挤!” “里面的宝贝堆积如山,人人有份!” “不枉我从关东一直打到关内,上将军圣明!” 兵卒们蜂拥而入,去抢夺阿房宫中的宝贝,金银珠宝,玉器青铜器等等。 阿房宫太大了,里面的宝贝数不胜数,导致今日来的联军入内如泥牛入海。 这是一场联军的狂欢,他们将阿房宫中所有的宝贝,一切能抢夺的东西,都给搬了出去。 不过这个过程至少要持续十天半个月才能完成,在阿房宫中的放纵,彻底打开了联军的内心贪欲。 他们在咸阳城中的抢夺也越发地肆无忌惮,百姓们逐渐出现了死伤情况。 抢夺阿房宫的第三日,竟有人在阿房宫中纵火,烧毁了一座大型的庭院。 紧接着兵卒们有样学样,在没有受到处罚的情况下,又数次点火,焚烧阿房宫。 咸阳宫,章台宫。 彭越匆匆来到章台宫的时候,正遇见了值守的季布,张口就问道:“季布将军,上将军是不是要惩处那群胡作非为放火杀人的家伙了?” 彭越出身巨野泽,本身是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打家劫舍的事情没少做。 不过彭越也明白个道理,凡事需要有个限度,求财就求财,何必杀人放火? 彭越也与项羽提过两次,但项羽都没有当回事儿。 季布与彭越并肩而行,道:“彭越老弟,那些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将军今天让你过来,是想要商议封王的事情,上将军是将你当成咱自己人了。” 封王? 彭越闻言有些莫名其妙,道:“俺老彭就是一山大王,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封王的事情我插不上嘴找我作甚?” 季布神秘兮兮地说道:“怎么没有你的事情?这封王由上将军决定,上将军中意谁,自然谁就更有机会封王。” 哦? 彭越脑子转得很快,说道:“季布将军的意思是,俺老彭一个粗人也有机会?” 季布拍了拍彭越的胸膛,笑道:“没有机会上将军能提前让你过来么?” 彭越有些激动,随着季布一起走进了大殿之中,就听见项羽洪亮的声音。 “吾欲遣刘邦往汉中,掌管巴蜀,诸位意下如何?” 大殿内基本是大楚的将官与文臣,唯一的一个“外人”,就是彭越了。 周殷闻言说道,“上将军,沛公先入咸阳功劳不小,就这样将他派往汉中的话,恐怕沛公口服心不服。” 项羽微微一笑,道:“就算他不服又能怎样?他难道想占据关中,真的做关中王不成?” 范增点了点头,道:“将军所言极是,关中沃土决不能交在沛公的手里,否则终成大患!” 彭越与项羽见礼后,老老实实在一边坐下。 却听周殷又说道:“那么如果将关中一分为三,其中一份交给沛公,这样既能让沛公留在关中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又能防止他做大,岂不是两全其美?” 第四百四十二章 烹杀 项羽闻言否决了周殷的建议,道:“关中三秦之地,绝对不能给刘邦任何一处,否则就凭着刘邦在关中的人脉与威望,关中早晚为他所得,关中的三老豪杰对刘邦的态度,你等不是没看见。” 季布大点其头,赞道:“上将军英明,不止关中百姓,就连前秦的官员也大多对刘邦有好感,留着刘邦在关中,他日刘邦发展壮大,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上将军有人选了么?” 项羽胸有成竹地点点头,道:“吾准备让雍王赵佗、司马欣、董翳三人分别接管三秦,为司马欣、董翳封王,使他们与赵佗平起平坐,一同治理三秦。” 众人眼睛一亮,虞子期说道:“上将军这个主意好,关中一分为三彼此牵制,就难成气候,同时关中人更能接受三人的管束,当真一举两得!” 范增抚须而笑,对项羽的安排很满意,“不止一举两得,派赵佗三人驻守三秦,还能防备刘邦,有赵佗三人在,刘邦难以插手中原事务,将军这是一手妙棋。” 彭越在一旁听了片刻,才明白项羽准备将三秦交给三个人,自己退出关中。 他忍不住说道:“上将军,关中可是保底,当年暴秦靠着关中一统天下,您为何不留在关中?” 这道理连彭越都能看出来,自然其他人也能看出来。 项羽身边的谋士韩谈亦附和道:“彭将军说得多,上将军不如在关中称关中王,雄踞关中休养生息,不过十年,就能复秦之壮举,一统天下!” 韩谈跟随项羽的时间不短了,从项梁过世后,韩谈便一直追随项羽左右。 项羽闻言嗤笑一声,道:“秦之壮举?暴秦二世而亡,不正证明秦的郡县一体行不通?否则天下人为何要反秦?它又为何两代就亡国了?” 项羽眺望东南,说道:“吾欲东归故乡,返回楚国之旧地,光复大楚荣光,则此生无憾矣!” 项羽离开楚地太久了,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故乡,让大楚复国。 关中始终不是他的根,再说项羽从骨子里面就不认同大秦的那套制度。 韩谈有些着急,道:“关中阻山河四塞,有天险,地肥沃,上将军都关中咸阳可成霸业,岂能因故土难离就舍弃关中?上将军请三思而行!” 项羽见韩谈纠缠不休,不禁眉头紧锁,耐着性子解释道:“那阿房宫多日来起火,焚烧的残破,咸阳宫亦多处破败,我楚军自从入关中后,从关中秦人身上搜刮了不少油水,咸阳更甚,关中人会接纳本将?” 韩谈据理力争,道:“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难道故六国的百姓心中都服气么?还不是一样缴纳赋税,参与徭役,下官认为秦始皇能做到,上将军也能做到,万万不能因为故土之情舍弃宝地啊!” 韩谈这人认死理,是个死心眼,凡是认准的事情一定要较真到底才行。 范增见他喋喋不休,就知道韩谈的老毛病又犯了,出言劝说道:“韩谈,将军已经有了决断,回归大楚故地也不是坏事,你就不要继续说了。” 范增是聪明人,当然明白关中的好,但范增又是一个务实的实干家,明白关中的局势。 联军在关中做了太多恶事,盘剥百姓、强抢民女、毁坏建筑庄稼、焚烧建筑,就连阿房宫都没能逃脱得了。 咸阳城的人也几乎都被搜刮了一遍,看着趋势,联军还得在咸阳城中继续搜刮两遍才行,少不得要闹出人命。 项羽已经失去了争取关中人心的机会,所以离开关中返回楚地,是个不错的选择。 项羽负手而立,瞥了韩谈一眼,见他不说话了才轻声道:“本将有本将的考虑,一个月后大军开拔返回楚地,就这么定了……” 呵呵!项羽还未说完,韩谈发出了一声冷笑,道:“上将军这般短视,怎么能与天下英雄争锋?您比之沛公差太远了。” 此言一出大殿里的人脸色顿变,坐在座席末尾的韩信,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韩谈不要命了?敢当众顶撞项羽,嘲讽项羽?尤其拿项羽和刘邦作比较。 刘邦就是项羽的逆鳞,直到现在,项羽还对刘邦先一步入咸阳耿耿于怀。 他盯着韩谈,语气变得冰冷,“你说什么?富贵不归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 韩谈全身一震,旋即赌气似地对上项羽,道:“世人常说楚人蛮夷也,不过是沐猴而冠耳,吾观之果然如此!” 韩谈的胆大令人震惊,英布暴喝一声,骂道:“韩谈!你疯了是不是?胆敢对上将军这般无礼?上将军息怒,末将这就将韩谈带下去,重重处罚!” 英布与韩谈关系不错,这样说是想救下韩谈一命。 项羽的脸色越来越冷,喃喃道:“好啊,好啊,在你眼里楚人就是蛮夷,是猴子?本将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蛮夷,来人,在殿外起火烧水!” 范增忙起身为韩谈求情,“将军,韩谈跟随你多年,请念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绕过他一命吧,韩谈,还不赶快跪下,向上将军请罪嘛!” 面对范增频频的使眼色,韩谈惨然一笑。 他摇了摇头,说道:“我哪里说得不对?范先生,您是上将军的亚父,过去上将军是怎么对待您的?他对您以礼相待,您的话他是肯听七八分的,现在呢?他刚愎自用,您的话他能听进去多少?” 韩谈指着项羽,道:“上将军您变了,您再也不是当初项公死后,在彭城里失意的上将军,现在您名满天下,所有的人都畏惧您,没有几个人敢顶撞您,可是我韩谈做不到!您错了就是错了,我要说出来!” 韩谈的耿直让人动容,彭越站出来为他求情,道:“上将军,韩谈先生说话不好听可是他忠心对您,请您饶了他这一次吧。” 韩信亦破天荒地开口,道:“彭将军说的没错,韩先生是大楚的重臣,国有诤臣不亡其国,请上将军开恩!” 第四百四十三章 项羽封王 韩信、彭越站出来为韩谈求情,项羽也不好真的杀韩谈,冷哼一声,道:“罢了罢了,韩谈,从今日起你滚回彭城,跟在陈婴先生身边做主簿,好好学学为人处世的道理。” 从项羽身边的幕僚,成为老好人陈婴身边的主簿,韩谈直接被打落谷底。 不过能在顶撞项羽,触怒项羽的情况下捡回一条命,已经殊为不易了。 韩谈却不肯善罢甘休,喊道:“下官不走!上将军决心离开关中返回楚地,乃自取灭亡,下官今日回了彭城,他日还要见证上将军之败亡,不如今日赴死!” 项羽刚刚平息的怒气“腾”的一下就起来了,他冷冰冰地说道:“韩谈,本将欲留下你一命,你却找死?好,本将今天成全了你,将韩谈烹杀!烹杀!” 见项羽动了真怒,其他将官也站出来劝说,可项羽的态度不容人质疑。 他项羽横扫天下诛灭暴秦,天下的英雄莫不畏惧他项羽,小小的韩谈也敢触怒他? 章台宫正殿外,大火猛烧,青铜鼎内的水从冰凉变得温热,再由温热变得滚烫。 韩谈被压到了大鼎前,却毫不畏惧,道:“多谢上将军让我得偿所愿,哈哈哈哈哈。” 项羽瞥了韩谈一眼,道:“杀。” 甲卫抓起韩谈,将他的外衣剥下来,然后扔到了滚烫的沸水之中。 韩谈被烫得龇牙咧嘴,口中仍大声疾呼,“好!好!我韩谈先走一步去黄泉见项公,我要让项公知道,项氏一族与大楚的衰亡不是我等不尽心,乃项羽一人之过!” 项羽的眼神冰冷到要杀人,甲卫们急忙将大鼎的盖子给盖上,防止韩谈继续乱说话。 咚!咚!咚! 大鼎内隐约能听见韩谈的呼喊声,还有持续敲击大鼎内部的声音,但没有持续太久。 呼喊与敲击越来越弱,火焰却越来越大,青铜器的地步被烧得红彤彤的。 范增、周殷皆别过脸去不忍看这一幕,韩谈对大楚的忠心毋庸置疑。 项羽因愤怒烹杀韩谈,此事传出去令忠心大楚,有心劝谏的人怎么想? 韩信的神情颇为复杂,他见到韩谈仿佛见到了未来的自己,如果没有明远,韩谈会不会就是他的未来? 不过这一切都与韩信无关了,待项羽封王之后,韩信就会辞别项羽,去追随明远。 彭越眉头紧锁,欲言又止,他看看保持缄默的众人,又看了看项羽,发现项羽变得越来越陌生。 那个在巨鹿强行渡河大破蒙毅,又击溃秦军主力的英雄,似乎真的变了。 彭越本来想要追随项羽,将来帮助他打天下,可是今天项羽的所做所为,令彭越心惊肉跳。 与项羽比起来,那位仁德仁慈的沛公,能护得关中百姓周全的刘邦,才是真正的贤能。 大鼎内的声音彻底消失,甲卫们打开了盖子,一股诡异的肉香味弥漫开来。 甲卫们朝大鼎内看了一眼,有个甲卫没忍住,跑到了远处哇哇大吐起来。 项羽转过身,道:“少了叫嚷的野狗,吾与诸位终于能继续商讨封王大事了。” 众人默默地跟在项羽身边,忍耐着诡异的肉香味,开始了新一轮的议事。 项羽对封王的事宜与范增等人商讨过数次,这一次是彻底敲定封王人选的。 不过中途出了一个小插曲,彭越谢绝了项羽封他为王的好意,想要继续独自领兵自由自在。 彭越的说辞是:“越出身草莽,在巨野泽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更没有治理一郡的经验,让我做王治下的百姓恐怕要过苦日子了。” 彭越的个性众人都知道,项羽见彭越坚持就没有强求,将彭越的封地安排给了陈婴。 远在彭城的陈婴还不知道,他稀里糊涂地就成了河南王,统御一方。 从章台宫出来,韩信沿着寂寥的宫道往外走,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韩信先生请留步。” 韩信转身一看,竟然是彭越。 “彭将军有事?” 韩信与彭越不过点头之交,交往极少,韩信还奇怪彭越今天怎么找他主动搭话。 彭越往身后看了看,确定无人后,道:“我听说韩先生过几日要去投奔明侯?” 韩信心向明远这事儿楚军中人尽皆知,不过也没有人真的拿他怎么样。 首先韩信是当年项公项梁推荐的人才,其次项羽对韩信怎么样谁都看得到。 这么多年了韩信还是一个小小的郎中,他的建议项羽就从未听过一次。 你项羽对人家爱答不理,也不看重韩信,韩信在你功成名就封王后,选择另投明主,也算仁至义尽。 韩信不明其意,道:“在下的确在准备,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不过两个随从两驾马车。” 彭越点了点头,道:“这一路到辽西有千里之遥,路上不太平,我送韩先生一队护卫,让他们沿途保护你的安全。” 韩信正要拒绝,彭越却一脸严肃地说道:“上将军非心胸宽广之人,我怕韩先生沿途遇见‘危险’,有备无患。” 韩信哑然失笑,不过还是接受了彭越的好意,“我韩信不过一籍籍无名之人,上将军眼里哪有我?彭将军的好意在下收下了,日后有机会一定报答。” 两人就此告别,这是彭越与韩信最后一次在咸阳见面,他们的下一次相见,将在腥风血雨的战场上。 翌日,咸阳望夷宫。 项羽端坐在新的王座上,大殿内云集了五国的大王、将领,他们个个神情振奋。 对阿房宫的搜刮还在继续,这几日的时间里,几乎人人都是赚得盆满锅满。 不过更加令他们激动的是,今日项羽将会册封王,有很多人将会鲤鱼跃龙门。 待众人落座后,项羽高声说道:“暴秦诛灭而天下平定,诸位随着吾入关中,皆有大功,吾替上天册封有功之臣,总共选定了十八位豪杰为王!诸位若有异议,可以向吾说。” 齐王田儋满面笑容,道:“上将军是天选之人,您做的册封我等一定遵从,请上将军放心。” 第四百四十四章 十八路诸侯 在座的各位中,齐王田儋、赵王武臣、魏王魏咎,还有燕王韩广,是最不担心的。 项羽无论怎么封王,都不会动摇他们手中的权柄,所以也乐于说几句好话。 魏王魏咎附和道:“齐王说得对,入关灭秦,上将军当居首功,封王由上将军来决定,是众望所归啊,哈哈哈哈。” 大殿内一阵欢声笑语,项羽挥了挥手,周殷捧着诏书缓缓走上了御阶。 项羽道:“周殷,你来给各国的豪杰宣读,吾亲自选定的天下诸侯。”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周殷身上,却听周殷高声念诵道:“沛公刘邦,破武关、峣关,破蓝田秦军,入关中有功,赏赐封地巴蜀、汉中,为汉王,都南郑!” 汉王! 刘邦缓缓地站了起来,双拳紧握,从封赏上来看项羽很大方,赏赐了巴蜀与汉中。 但巴蜀、汉中偏安一隅,又有三秦之地的关中为阻碍,根本触及不到中原。 刘邦等于被流放到了那边,他辛辛苦苦地玩命,先入关中、咸阳,却不能成为汉中王,心里没有意见那是假的。 但项羽的威望太高,实力太强,刘邦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也得按捺着。 他走上前向项羽行礼,道:“刘邦谢上将军册封!” 刘邦受了符印,脸上泰然自若,这种表现令项羽很是满意,他就是要看到刘邦的屈服。 樊哙低声嘀咕道:“凭什么?姐夫拼死拼活先入咸阳,关中就该是姐夫的。” 萧何拍拍樊哙,道:“祸从口出,樊将军可不能在这时候拆汉王的台。” 刘邦在众人的祝贺声中返回了座席,其间没有表现出半点儿的不满。 周殷继续高声念诵道:“赵佗、司马欣、董翳,于棘原弃暗投明,助我联军击破前秦主力,入函谷、咸阳,今册封赵佗为雍王,都废丘,司马欣为塞王,都栎阳,董翳为翟王,都高奴,共掌三秦。” 雍王赵佗缓缓站起身,其实从刘邦被封为韩王,掌管巴蜀、汉中四十一县的时候,他就有预感,项羽会让他留守关中。 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的神情几乎一致,皆欣喜若狂,他们没想到自己会被封王。 虽然关中被一分为三,成为三秦,但他们也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地位——王! 如果大秦不灭,司马欣与董翳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王,只能蹉跎岁月。 赵佗三人走上前,分别受了符印,然后向项羽道谢,司马欣与董翳的声音尤其响亮。 项羽含笑说道:“关中人杰地灵,是宝地,吾将关中交到你们三人手里,你们可以不能松懈,要守好关中啊。” 雍王赵佗闻言道:“请上将军放心,我三人一定不会让任何人,染指关中!” 赵佗已经想明白了,他们三人就是看守汉中的“狗”,项羽亲自安排的“狗”。 有他们三个熟悉关中的前秦将领在,关中能困住刘邦,还会彼此牵制,好高明的手段。 刘邦身后的张良、萧何则暗暗点头,这一招很是高明,估计是范增出的招。 待三人返回座位后,周殷继续道:“册封魏咎为西魏王,都平阳,陈婴为河南王,都洛阳,韩成为韩王,都阳翟。” 魏王魏咎的领地没变化,就是在魏王的名头上加了一个“西”,至于陈婴成为河南王,很多人没想到。 魏王魏咎笑呵呵地说道:“陈婴先生随遇而安,就想着过太平日子,恐怕听到上将军封赏他为河南王,不过高兴反而会头疼啊,哈哈哈哈。” 众人一阵哄笑,项羽道:“吾本欲封彭越为河南王,不过彭越自由自在惯了要回他的巨野泽,只能劳累陈婴先生去河南,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去。” 项羽还有一个理由没有说,有陈婴这个老好人在,彭城的楚怀王就多了依靠,项羽拿捏他会多费不少手脚。 不如将陈婴调离彭城,日后项羽无论是命令楚怀王熊心迁都,还是别的打算,都要容易得多。 韩成自然也在场,他高声道:“韩成谢上将军与沛公,为我光复家园,解救我韩国百姓于水火中!” 韩成能力平庸,能被封王是沾了祖上的荣光,所以对项羽与刘邦充满了感激。 封王还在继续,周殷高声道:“司马卬随吾南征北战,奇袭秦军后路夺取河内郡,封为殷王,都朝歌,张耳为代王,都代,武臣为常山王,都常山!” 司马卬跟随项羽多年,是项羽的心腹爱将,所赏赐的封地也是中原要冲。 说司马卬是王其实不确切,他就是项羽钉在中原腹地的一根钉子,让项羽能轻松地影响中原。 司马卬对册封没有意见,但是武臣却极为不满,因为他的权柄被分了一部分。 张耳是武臣的臣子,而待郡包括了原来武臣手下的一部分领地,咬下了他的一块肉。 张耳高兴得红光满面,道:“多谢上将军!吾一定掌管好代郡,不让上将军失望!” 武臣脸色铁青,见他起身却不说话,项羽道:“怎么?常山王对吾之安排,不满意?” 当然不满意!武臣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挤出一抹微笑:“本王当然满意,多谢上将军!” 形势比人强,武臣瞪了一眼得意的张耳,心里盘算着等回到领地,就出兵抢回领土。 周殷见他们再无异议,继续道:“英布,南征北战、劳苦功高,特封为九江王,都六,吴芮自吾叔父时便相随左右,特封为衡山王,都邾,共敖进攻广陵有功,封为临江王,都江陵。” 刘邦眉毛挑了挑,英布、吴芮、共敖,这些可都是大楚的人,是项羽的心腹。 这么一册封那大楚的西南腹地一代,就被彻底地保护起来,没有后顾之忧。 看来封王的事情,项羽还真用了心,每一个册封都有其目的性在里面。 周殷继续念诵,道:“韩广为燕王,都蓟,臧荼为人忠勇,特封为辽王,都渔阳。” 燕王韩广的封地原封不动,而臧荼却得了天大的好处,掌管上谷、渔阳、右北平郡三地。 第四百四十五章 辞行 臧荼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今天,他立刻起身,向项羽道谢:“在下谢上将军栽培,一定全力配合上将军,早日攻占辽西,生擒永乐侯!” 臧荼很聪明,他前几日与英布接触过多次,英布明里暗里探听过他对辽西三郡的态度。 臧荼说得明白,明远当初进攻广阳郡,将他臧荼撵得如丧家之犬,这仇一定要报。 若他臧荼有机会,肯定会发动全力,进攻辽西郡! 并且臧荼还明确表态,他对项羽仰慕已久,愿意跟随项羽开创一番功业,而不是跟着韩广消磨岁月。 臧荼的表态为他赢来了一次翻身的机会,他成为辽王,虽然紧邻辽西三郡很危险,但大小都是王! 待韩广、臧荼谢恩后,周殷开始宣读最后的册封:“田儋为齐王,都临淄,田荣为济北王,都博阳,齐王之子田市,作战骁勇敢为人先,特封田市为胶东王,都即墨!” 齐王田儋微微一怔,他没想到项羽竟然将齐地一分为三,将手伸到齐国来了。 不过无论是济北王田荣,还是胶东王田市,都是齐王田儋的至亲之人。 他见田荣、田市愣在远处,道:“你们还愣着做甚?快快向上将军谢恩。” 项羽含笑看着田儋,道:“齐王,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未来胶东王必成大器。” 项羽对田市的欣赏是发自内心的,田市有胆识、有抱负,比田儋田荣兄弟强太多了。 待三位王谢恩后,周殷提高了音量,道:“上将军项羽,灭秦主力,攻破关中,于咸阳封为西楚霸王!都彭城!” 项羽从王座上起身,大殿内其他人纷纷送上祝贺,道:“恭祝上将军为王!恭祝上将军为王!” 项羽放声大笑,他的笑声响彻章台宫正殿,这一刻项羽站在了天下权力的巅峰。 最关键的是,项羽才二十七岁,未来他有大把的时间去争霸天下。 由大秦一统的天下,在咸阳,被项羽册封后重归诸侯林立的时代,乱世,又来了。 是夜,六英宫。 项羽负手而立,望着寝宫内巨大的屏风出神,上面是最新秀出的诸国地形图。 一名女子施施然来到项羽的身后,她肤如凝脂,眉眼精致绝伦,正是项羽的王妃——虞姬。 虞姬的手中端着一杯茶,轻声地说道。 “大王,您真的不去见他一面么?” 虞姬口中的“他”是个怪人,至少虞姬是这样认为的。 那怪人叫做韩信,称要拜别项羽前往辽西郡,投奔一个朝不保夕的前秦侯爵。 项羽现在是西楚霸王,不日返回大楚故地,定都彭城,跟着项羽的前途远胜永乐侯。 项羽连眼皮都未动一下,道:“一个无足轻重之人,走了便走了,本王见他作甚?” 项羽从未将韩信放在眼里,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甚至懒得管韩信投奔的人是谁。 虞姬轻声劝说道:“可韩信已经在外面等了三个时辰,若传扬出去,对大王您的名声会有影响的。” 项羽嘴角微微上扬,道:“谁敢质疑本王?昨日本王在章台宫封王,刘邦如何?田儋如何?还不是要乖乖听着。” 虞姬嫣然一笑,顺着项羽的话说道:“大王您的确是天下共主,那些大王都敬畏您,但您麾下还有臣子,韩信也是您的臣子,您怎么对他其他人都看得到。” 项羽微微皱眉,看向虞姬,道:“韩信决定去追随永乐侯,本王不杀他已经是开恩,他人有什么话可说的?” 虞姬拉起项羽的手,道:“大王,韩信是当年项公推荐给您的,现在他要走之前与您道别,您不妨去见一见,也算了却了这段因果。” 虞姬好言好语地劝说,项羽拗不过她,最终妥协,却见一见韩信。 韩信已经等了三个多时辰,咸阳的秋夜微凉,冷得韩信不得不缩起手来。 忽然,韩信听到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韩信抬起头,就见项羽与一名绝美的女子走来。 他立刻低下头,道:“韩信见过大王,见过王妃!” 项羽打量着项羽,说道:“若非爱妃为你求情,本王是绝对不想来见你的。” 项羽毫不掩饰对韩信的厌恶,韩信面不改色,道:“信自从离开家乡入会稽郡,已经有五年之久,这五年韩信食大楚俸禄,却未能立下半点功绩,实在有负项公之重托,信向大王赔罪。” 韩信恭敬地弯腰赔罪,项羽却笑了,道:“韩信,你知道本王为何一直不喜欢你么?” 韩信摇了摇头,项羽道:“你这个人忘乎所以,太过自信,没有你本王一样破秦军,没有你本王一样入关中,没有你本王一样能灭秦,所以如果不是叔父当年留有遗言,本王根本不会留下你在身边。” 项羽的话赤裸直接,如果换一个人早就无地自容了,但韩信的心理素质强大。 韩信轻声叹了口气,道:“我深知大王不相信我,甚至连独领一军的机会都不给在下,他日在下会证明,在下只是缺少一个机会,吾带兵治兵的本领,大王麾下无一人可比。” 项羽哑然失笑,说道:“这话你不是第一次说,韩信,本王也最后说一次本王对你的看法,你志大才疏,比不上纸上谈兵的赵括,更比不上英布、季布他们,无论去哪里,你注定一事无成!” 韩信的身子微微一震,他缓缓从衣袖中取出一封信,道:“信跟随大王数年,这是我昨夜写的一封天下局势分析的文书,将来天下有变请大王观之,或许能帮助大王保全西楚。” 韩信高举着信件,见项羽没有看自己一眼,他叹了口气作势要将信件放在地上。 忽然有一阵香风浮动,虞姬将信件结果,道:“韩信先生的心意本宫替大王收下了,你去往辽西郡路途遥远,本宫再送你白银三百两做盘缠。” 韩信心中一暖,忙谢过虞姬:“信多谢王妃,此去拜别大王、王妃,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请大王、王妃珍重,珍重!” 第四百四十六章 月下追韩信 韩信孤身一人离开王宫,返回居所。 他在咸阳的居所不大,独门独院,家中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除了他从家乡背负出来的宝剑,就是母亲留给他的玉镯子。 彭越送给他的护卫,还有两个随从已经等候多时,见到韩信归来都很高兴。 “大人,我们出发?” 韩信点了点头,最后回望一眼他的房子,不禁苦笑一声。 五年了,他离开家乡的时候一无所有,现在离开咸阳,也是一无所有。 五年时间韩信一直在原地打转,他的抱负,他的本事,从未有施展的机会。 “出发!” 韩信上了马车一挥手,他今夜离开咸阳城,与过去告别。 他将去往辽西郡,去一个能真正地给他机会,让他施展抱负与能力的地方。 “明侯,韩信来了!” 韩信坐在马车上望着咸阳城内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 一路行来偶尔还能见到联军来来往往的身影,他们还在盘剥咸阳城的百姓。 阿房宫已经被洗劫一空,付之一炬,咸阳宫呢?项羽会留着一个完整的咸阳宫么? 诸多思绪涌上心头,车队慢悠悠地穿过大街小巷,最后离开了咸阳城。 巍峨的咸阳城越来越远,韩信忽然听见了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喊声。 他掀开车帘,道:“你们听没听到有人在呼喊?” 两个仆从竖起耳朵倾听,片刻后道:“没错大人,有人在喊您的名字呢!” 韩信站在车轼上张望,就见后面赶来三个人,皆是骑着骏马速度很快。 “韩先生请留步!韩先生请留步!” 这下韩信确认他们的确是来找自己的,且其中还有一个韩信的老熟人——陈平。 陈平在项羽咸阳封王后,便投入了汉中王刘邦麾下,成为刘邦的谋士。 与陈平同行的一文一武,文士是刘邦的重臣萧何,武将是猛将樊哙。 韩信见三人风尘仆仆,有些诧异,“陈兄这是何意?今日你我不是吃过酒,道过别了么?” 陈平一把拉住韩信,笑道:“韩兄,萧何先生听说你今日离开,拉着我来寻你,萧何先生有些话要对你说。” 韩信看了一眼满面笑容的萧何,说道:“萧何先生有什么话?请说。” 只看萧何与陈平的神情,韩信就猜到了几分,果然萧何是来拉拢他的。 萧何道:“韩信先生有才华,在楚霸王麾下数年却得不到重用,我代汉王来请韩信先生入汉中,愿意请先生为将,统御汉中之兵马,建功立业!” 如果是初出茅庐的韩信,听到萧何这话,一定欣喜若狂一口答应下来。 但经过了数年磨炼,韩信根本不为所动,道:“汉中背靠巴蜀,东接三秦,乃汉王接触天下门户,汉王麾下那么多猛将,如樊哙将军、曹参将军,他们都在汉王为何会选我?萧何先生是君子,莫要欺我。” 萧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看了一眼满脸不忿的樊哙,道:“韩信先生果然是聪明人,其实我家主公说可以接纳韩信先生,让先生从连敖做起,不过,请先生放心!” 所谓连敖,就是管理仓库的小官职,甚至还不如郎中,刘邦给韩信这么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还是看在萧何的面子上。 萧何忙解释道:“主公还不了解先生,等韩先生入了汉中,与主公接触多了,主公自然会认可先生,汉王慧眼如炬一定不会让先生这一颗明珠蒙尘的。” 韩信摇了摇头,说道:“萧何先生的来意我已经明了,萧何先生知道今年我已经多少岁了么?” 韩信的笑容中有太多的无奈,道:“吾今年二十有九,今年年末就要三十岁了,我从二十四岁投奔楚霸王,整整五年,我还有多少个五年能蹉跎呢?” 韩信回望巍峨的咸阳城,自嘲道:“我离开咸阳前去见了楚霸王,想要当面告别,可楚霸王根本不想见我,若不是王妃可怜我,在下要在那六英宫中站上一夜。” 陈平欲言又止,他已经猜到了韩信的心意,可是又找不到一个好理由来说服他。 韩信见他们沉默,又说道:“汉王如果真的看重我韩信,不用等到今日我离开才让萧何先生来挽留,假如换成樊哙将军要走,汉王还能等到今日?” 樊哙抱着胸,颇有些得意地说道:“韩先生这话说得在理,我要是走,我姐夫早就上门来找我挽留我了。” 萧何差点翻白眼了,你小子净帮倒忙! 韩信笑了,说道:“这就是关键所在,我去投奔汉中王,无法确定会得汉中王的重用,难道要再蹉跎五年?我还有多少个五年可以消磨呢?” 韩信眺望东北方,道:“明侯在我未离开淮阴县之前,就派人去邀请我入辽西,只是那时候他还是秦将,我想要反秦便推辞了,多年后在函谷关,明侯依旧对我韩信以礼相待,给我施展才华的机会。” 韩信的眼圈泛红,道:“我陪着少将军一路入咸阳,当年项公对我的恩情我已经还了,而今天下局势大变,暴秦也已经灭亡,我当追随永乐侯施展才华,他愿意让我为将,独当一面,这份信任汉王不会给我。” 樊哙本来对韩信很看不上,也不明白萧何为何来半夜追他。 听韩信诉说完过往,樊哙反倒同情起韩信来了,觉得这小子运气忒差了点儿。 樊哙对韩信说道:“大丈夫志在四方,韩信,你要是能来汉中,就到俺樊哙身边做副将,俺樊哙把你当自己兄弟,你要是去了辽西郡,将来在战场上俺樊哙见到你,绝对不留情!” 韩信被樊哙的直率逗笑了,他抱拳行礼,道:“韩信当年已经错过一次机会,辜负了明侯的美意,这一次绝不能再错过机会,诸位,我们就此别过。” 陈平听得直叹气,道:“楚霸王过两日要召集诸王议事,首要的目的就是清剿辽西三郡,你现在过去未来要面对诸王联军,何苦呢?” 韩信露出笑容,神情自若笃定。 第四百四十七章 秋风九原 “吾观天下群雄,能与永乐侯争锋者,无非楚霸王与汉中王,其余诸王或目光短浅,或贪生怕死难成大业,这样的人再多,吾也是不惧的。” 韩信的话将樊哙逗笑了,樊哙越发觉得韩信这个人有趣,便对韩信说道。 “韩信,俺樊哙自认天底下就服三个半人,一个是我姐夫,一个是萧何先生,一个是张良先生,还有半个是老曹,你要是真能去了辽西,败诸侯联军,俺樊哙以后佩服的人就多你一个。” 刘邦入巴蜀汉中,远离中原,征讨辽西郡的事,多半与刘邦集团无关。 樊哙乐于坐山观虎斗,看诸侯联军吃瘪,尤其是让不可一世的项羽吃瘪。 见韩信心意已决,陈平无奈地说道。 “此去山高路远,请韩信先生多加小心,我们有缘再见!” 韩信与三人施礼,然后毅然登上马车离去。 萧何望着韩信远去的车队,叹息道。 “吾与韩信先生有过几次深谈,知他有大才,可惜不能为主公所用,惜哉惜哉。” 樊哙抱着胸,直言不讳地说道。 “萧先生您这话说的,我姐夫就给人家一小小连敖,换了谁能追随我姐夫?再说了,韩信真有他自己吹捧的那么神,至于多年来还是小小的郎中?” 萧何苦笑,说道。 “是啊,良禽择木而栖,永乐侯对韩信的看重的确不是主公和楚霸王能比的,且回去吧,明日还要去宫中议事。” 项羽在咸阳册封诸王,册封后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商议剿灭前秦在天下各处的势力。 位于百越的任嚣已经封闭了关隘,将精力用在平叛上,与中原基本断了消息。 所以天下诸王要对付的,只有九原郡的蒙恬,还有偏居一隅的三辽。 …… 秋风萧瑟,天高气爽。 明远眺望地平线上隐隐出现的城池,道:“那便是九原城,蒙恬将军在九原的治所。” 经过了七日的奔波,明远率领的辽西军终于跨过河东郡、上郡,进入了九原郡。 急行军加上没有休整的时间,使得整支军队的精神与体力,都到了极限。 好处是他们终于抵达九原郡,这里是蒙恬的治下,在九原郡蒙恬的威望无人可比。 无论是秦军还是百姓,都以蒙恬马首是瞻,将他当成了九原郡的守护神。 在天下纷争不断的时候,九原郡始终保持着稳定,并抵御了匈奴的三次大规模进攻。 九原郡军民一心,还有蒙恬坐镇,硬是以一郡之力将匈奴击退。 朱儁以手遮阴喃喃道:“没想到九原郡在蒙恬将军治下,发展得这么好,百姓安居乐业,田地、草场皆开发得井井有条。” 他们从进入九原郡开始,百姓们的生活状态,以及沿途的种种风景尽收眼底。 相比巨鹿郡、邯郸郡、内史等长期遭受战争摧残的地方,九原郡可以称为桃花源了。 龙且指着极远处逐渐涌现的小黑点,道:“大人你看,前面好像有一队骑兵来了。” 明远微微眯起眼睛,果真见到了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般地杀向了这边。 章邯笑了,道:“应该是蒙恬将军派人来接我们了,蒙将军说今日会在九原城设宴,催促我们快快过去呢。” 辽西军入境九原郡前,明远写了一封亲笔信过去,告诉蒙恬他们的动向,以防九原郡守军误判起冲突。 骑兵越来越近,明远觉得领头的将官眼熟,脱口而出,“杨将军?!” 来迎接辽西军的,正是当初蒙恬北击匈奴的臂助杨翁子。 杨翁子在历史书上留下的痕迹很少,除了他协助蒙恬,以西路军的身份作战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像样的战绩。 实际上杨翁子是难得的文武全才,领兵打仗是一把好手,治理一郡也做得井井有条。 蒙恬为了对抗匈奴,经常在长城前线巡视,九原郡的政务都是由杨翁子代为处置。 杨翁子勒马停下,摘下头盔露出一张黑得发红的脸膛,道:“明侯,别来无恙!” 明远翻身下马,与杨翁子见礼,道:“我与杨将军上一次相见,有五六年的时间,杨将军风采依旧。” 杨翁子仰面大笑起来,道:“明侯这么说就折煞我了,九原朔风可不好受啊,我杨翁子好像老了十岁,明侯还是这般俊朗,哈哈哈哈。” 章邯在一边说道:“杨将军哪里的话?没有杨将军和上将军镇守边关,怎么能有九原郡百姓的好日子?” 杨翁子与众人寒暄了一会儿,说道:“上将军特意从前线赶回来迎接诸位,咱们边走边说。” 匈奴针对九原郡的行动越来越频繁,特别是咸阳陷落之后,冒顿的试探到了几乎每天都有的地步。 明远听得眉头紧锁,道:“杨将军,匈奴的实力比之从前如何?兵力又有多少?” 杨翁子叹了口气,说道:“匈奴现在的单于是老单于的儿子冒顿,冒顿弑父上位,他比老单于更加狡猾、凶狠,雄心勃勃,趁着大秦内乱这些年,他一统漠北,又遣右贤王乌维攻大月氏,夺了不少土地人口,前后三次进攻九原郡的大军不下十五万。” 这么多? 辽西军众将听得面面相觑,他们只知道九原郡一直在遭受匈奴的攻击,没想到压力这么大。 明远喃喃道:“为了大秦内部平叛,之前镇守九原郡的兵丁抽调了十五万之多,现在镇守九原郡的秦军也就十万多一些,上将军的压力可想而知。” 杨翁子勉强一笑,道:“还好九原郡民心可用,老百姓也愿意参军,不过九原郡的百姓还是太少了,地少人多,再过几年如果没有外部的帮助,想守住九原郡全境,会越来越困难。” 无论蒙恬多能打,杨翁子理政多厉害,决定一个郡上限的,永远是土地和人口,尤其是人口。 人才是根本,所以明远从五年前就开始鼓励其他郡的百姓到三辽去定居。 给土地给种子,甚至还给房子,吸引了大量的大秦百姓涌入辽西,目的就在这里。 第四百四十八章 又见蒙恬 九原城,位于阴山以南。 九原城与包头、河阙组成了一个三角形,是九原郡内人口最密集,也是最为繁华的地方。 明远一行人抵达九原城外的时候,就见旗帜招展,大秦的旗帜迎风飘扬。 多久了?有多久没见到大秦的旗帜,有多久没有见到那么多身披大秦皮甲的秦军? 明远在距离仪仗队百步之外的地方下马,快步朝着九原城走去。 见明远下马,其他人有样学样呼啦啦下马一大片,明远放眼望去,在一众将官簇拥下,一位皓首老者赫然在中间。 明远有些诧异、迷惑,在他的印象里蒙恬还未到五十岁,头发乌黑浓密,龙行虎步极有威严。 他不禁停下脚步,仔细端详,却听那老者道:“永乐侯,不认识老夫了?哈哈哈。” 明远听见了他的声音才确认,眼前这位头发全白的人,竟真的是蒙恬。 明远的眼圈泛红,道:“蒙将军,您……怎么头发都白了?” 蒙恬的容貌还算正常,唯独满头白发叫人看了凄凉。 蒙恬微微一笑,说道:“九原朔边的风沙太大,吹得吾头发都白喽。” 蒙恬说的轻松,甚至有几分调侃,不过后来明远才知道,蒙恬是一夜白头。 蒙恬彼时正在前线指挥秦军激战匈奴,却收到了消息:咸阳告破,秦王子婴退位,大秦亡了! 急火攻心之下,蒙恬当场就昏死过去,一夜后性命是保住了,头发却白了。 大秦的建立有蒙家人的血与泪在,多少蒙家的男儿埋骨疆场,就为了大秦一统天下。 而今蒙恬一心守护的大秦亡了,他受不了也实属正常。 明远与蒙恬携手走入了九原城,一入城便见到了成群的九原郡百姓,在街道两侧好奇的观望。 他们很多人都听说了,咸阳被破,天下都被叛军瓜分,除了少数几个地方外,都没有人再认大秦了。 “那就是永乐侯吧?长得真俊,白得跟大闺女似的。” “听说明侯手下还有三万多人,都是从函谷关一路跑过来的。” “跑?不是败退吗?函谷关守不住了。” “明侯,咸阳还好么?有人说阿房宫被烧了,真的假的呀?” “大秦都亡了我们以后还是秦人么?” “叛军会不会打来?我听说叛军可凶残了,什么项羽、刘邦吃人不吐骨头。” 百姓们议论纷纷,有的干脆就冲着明远发问,七嘴八舌地说什么的都有。 明远望着那一张张好奇又充满生机的面孔,停下脚步。 见他一动不动,百姓们下意识地后退,因为明远动怒。 明远旋即高声说道:“诸位九原的父老乡亲们,我是大秦永乐侯明远,从关中而来,正如你们说的,我辽西军从函谷关撤离,这是我军之败,我不否认。” 明远往前走了一步,道:“你们很好奇关中现在是什么样子,那我来告诉你们,阿房宫内被叛军搜刮一空,然后焚毁,咸阳宫也遭受了劫掠,至于关中的百姓,要承受一层层盘剥。” 有个胆子大的青年问道:“明侯,叛军会杀人么?如果他们打过来,会不会杀我们?抢我们的钱?” 老百姓想的很简单,就算不能做秦人,至少要保住性命,保住钱财。 明远闻言哑然失笑,道:“何为盘剥?叛军来自各国,他们会一次次地登门搜查,每次都要银两,你能给得出银两他们便走,给不出就抢值钱的物件,值钱的物件没有,便抢人。” 青年吓得直哆嗦,说道:“他们不是号称大秦残暴,要推翻大秦么?怎么自己做这种禽兽之事?” 明远摇了摇头,正色道:“叛军就是叛军,诸位不要指望有一天叛军攻打九原会对任何人心慈手软,他们只会更加酷烈,不过,有蒙将军在,一定不会让叛军进犯九原!” 明远给九原郡的百姓提了一个醒,让他们不要心怀幻想。 明远没有刻意吓唬他们,作为大秦最后的余晖,九原郡与三辽就是诸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九原郡与三辽的百姓,自然也是大秦的遗民,诸王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蒙恬不光为将官们准备了接风宴,还为疲惫的辽西军准备了大营休息。 九原郡别的东西不多,羊肉最多,所以这接风宴上用羊肉烹制的美食比比皆是。 蒙恬许久没有这么开心,道:“我们在九原郡这半年,听到的都是坏消息,明侯能顺利脱险,吾心甚慰!这一杯酒,敬明侯与诸位,还有我大秦的将士!” 明远心有所感,说道:“天下之大难有我等容身之处,待我们离开之后,再想来一次九原,便是千难万难,项羽已经在咸阳封王,将天下瓜分,我与上将军中间有辽王臧荼与代王张耳阻隔。” 项羽册封天下的消息陆续传来,现在明远能在大秦北方畅通无阻,靠的是他与蒙恬的威望与实力。 无论是云中郡、代郡,还是上谷郡等地的官员,对他们的行军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曾经同为大秦的臣子,且明远实力强,可等到诸王都就藩后,开始掌控各郡,明远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蒙恬也正为此事忧心,道:“明侯,前日杨将军曾献策于我,认为不如你我联手,在诸王未抵达封地前,出兵夺下北方五郡,将你我连成一片,你认为此事如何?” 蒙恬掌控有九原郡与云中郡两地,他与明远中间隔着雁郡、代郡、上谷郡、渔阳郡、右北平郡。 这五郡诸王的势力较为薄弱,且对明远、蒙恬的感官都不差,如果夺下来难度不大。 众人齐齐看向这边,明远并未立刻回答,而是说道:“事关重大请上将军容我细想想,你们有什么看法?” 龙且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说道:“杨将军的办法极好!夺取了五郡整个大秦北部边疆都是两位将军麾下,人口土地不知道翻了多少,对抗诸王就有底气了!” 章邯忍着笑意,道:“这五郡有多少可用之兵?又有多少人愿意帮助上将军与明侯抵抗联军?” 第四百四十九章 征辽方略 这个…… 龙且挠挠头,说道:“他们都是大秦的旧臣,帮着上将军与大人,不是天经地义么?” 龙且毕竟年轻,历练的太少,领兵打仗磨炼的不错,但论起洞悉人心与对大局的掌控,他差了太多。 明远对龙且说道:“天下大多数的人皆随波逐流,看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如果大秦尚在,叛军与我们僵持,那些人可能会帮我们,但咸阳陷落大秦灭亡,他们又会怎么选?” 一边是残兵败将,就掌握着五个苦寒之地郡的前秦余孽,一边是气势如虹,入关中破咸阳的联军,他日联军兵临城下,三辽安有好日子过?傻子都知道站在哪一边。 龙且哑口无言,明远继续说道:“故夺取五郡将九原、云中与三辽连成一片,可行,却不能在诸侯联军第一次进攻我等前开始,为今之计,我等死守三辽,依靠赤峰、建平、兴城三城为依托,消磨联军的士气,方是上上之策!” 蒙恬赞赏地看着明远,吐露了心里话:“明侯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只要能挫败第一次诸王联军的势头,后续他们内部必定生出嫌隙来,再想同仇敌忾联手便难了。” 这一场接风宴直到日落西陲才结束,明远破天荒地喝醉了,连什么时候被送入卧房的都不知道。 …… 咸阳,章台宫。 项羽与诸王议事,算上大楚的将官谋士,以及诸王的近臣,林林总总上百人,蔚为壮观。 雍王赵佗道:“大王,永乐侯从上郡逃窜至九原,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返回三辽,此贼不除始终是个祸患,请大王下令,诛杀明贼!” 项羽册封的诸王里,对明远、蒙恬等前秦旧将最恨的人,除了常山王武臣外,便是赵佗、司马欣、董翳三王。 前秦旧将的存在,等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赵佗、司马欣、董翳是背叛前秦的降将。 雍王赵佗话音落下,常山王武臣果然忍不住,跳出来附和:“雍王此言有理,明贼奸诈狡猾,不趁着他虚弱铲除,将来一定是祸患!” 项羽的嘴角微微上扬,都不用他做动员,自然有人冲出来作马前卒。 他微微一笑,说道:“百越山高路远,多毒障,不过只要派几万精兵扼守住要道,不成气候,蒙恬、明远,这二人才是我等的心腹之患,不过事分轻重缓急。” 项羽胸有成竹地说道:“蒙恬在九原与匈奴人激战,根本无暇他顾,不如让他与匈奴人消耗,我等可坐收渔翁之利,不过对蒙恬不得不防,雍王赵佗、翟王董翳,你二人陈兵九原郡边境,时刻威胁,使之不敢东进相助明贼!” 雍王赵佗、翟王董翳纷纷起身领命,剩下塞王司马欣干着急,“大王,我军也可参战!” 项羽眉毛一挑,道:“关中初定,需要人镇守,你就领兵好好地待在封地,切不可让宵小染指关中。” 项羽这话说得很微妙,关中的秦军都被剿灭,普通的百姓怎么可能威胁关中? 他口中的宵小暗指的是坐拥汉中的汉王刘邦! 刘邦的养气功夫当真了得,被项羽阴阳怪气地讥讽,依旧面不改色。 甚至刘邦还能出言接话,道:“请楚霸王放心,邦会时刻留意关中,一旦关中生变本王定援助塞王。” 项羽瞥了刘邦一眼,继续说道:“临江王共敖、衡山王吴芮,联手协防,留意百越,一旦任嚣有任何异动,立刻禀报本王,决不能让任嚣出百越。” 百越的重重毒障与山水是天然的屏障,既挡住了楚军,也挡住了秦军出来。 任嚣手中保守估计还有大军二十万,这二十万人能对天下大势产生巨大影响,不得不防。 项羽见众人无异议,继续点将,道:“诸位返回封地需要时间,掌管封地也需要时间,这出征的时间就定在明年的五月,联军以辽王臧荼、代王张耳、常山王武臣、西魏王魏咎、殷王司马卬、韩王韩成、燕王韩广为主。” 殷王司马卬闻言问道:“那大王您不来,谁来指挥全局?让众将信服?” 征讨辽西郡诸王肯定是不会御驾亲征的,派出的是麾下的将官,那些将官彼此有的肯定不熟悉。 若没有一个能镇得住他们的人在,联军看似人数很多,实则就是一盘散沙罢了。 项羽微微一笑,道:“本王欲任命九江王英布为本次征讨辽西的统帅,诸位意下如何?” 英布,项羽麾下的第一大将,论功绩论资历,绝对能压住所有前去的联军。 彭越拍手叫好,说道:“好好好,有英布将军在我老彭就放心了,我一定全力助你!” 英布含笑点头,包括英布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联军会一战功成,踏平辽西郡。 明远的残军大概有三万余人,而辽西三郡的留守军兵,按照正常情况估计也就两三万。 联军却能轻松组建出十万往上的大军,双方的实力差距太大。 项羽又看向了田儋、田荣、田市三王,道:“济北王说秦军将官成毅还在三齐之地逃窜,所以这一次进攻辽西,就由胶东王一地派兵,其他两地聚集力量剿灭成毅所部即可。” 齐王田儋与济北王田荣闻言深受感动,田儋道:“多谢楚霸王体恤,那成毅狡猾多端,多次在齐地作乱,我们一定尽快将他剿灭,希望明年五月能赶得上联军攻辽!” 田市则跃跃欲试,笑道:“父王您与叔父可得快一些,不然我们诸王五月出兵,六月攻陷三辽,七月凯旋,您二位想出力也出不上了。” 燕王韩广连连点头,道:“听说秦始皇的两个女儿还在辽西,本王不嫌弃,攻占了辽西让她们做本王的妃子,我倒要看看前秦皇族有何特别。” 哈哈哈哈哈! 大殿内响起一片笑声,他们已经将三辽当成了囊中之物,仿佛人过去走一趟,就可以踏平辽东郡。 项羽一挥袍袖,道:“本王为诸位准备了酒宴,预祝征辽马到成功!上酒!” 第四百五十章 彭城杀机 章台宫内觥筹交错,这场热闹的宴会持续了两个时辰才散去。 项羽多喝了两杯酒,宴会结束后他斜倚在软榻上昏昏欲睡。 “大王?大王?” 季布喊了两声,将项羽从昏睡的边缘唤醒,他睁开眼,季布身后还有一人,英布。 “大王,您找我?” 英布虽然受封了九江王,但在项羽面前,英布依旧保持着恭敬与尊重。 而英布能成为九江王,占据着富庶又地域广阔的九江郡,也是项羽对他信任的表现。 项羽“嗯”了一声,轻声问道。 “本王命熊心迁都往彬县,这么久了却没有结果,到底怎么回事?” 项羽欲返回楚地,定都彭城,可彭城还有一位王,那就是楚怀王殿下。 一个彭城不能有两个王,故楚怀王熊心的迁都就被提上日程。 英布犹豫片刻,说道。 “义帝在彭城久居习惯了,忽然让他迁往彬县,义帝不想,加上天气不好,彭城的文武也不想……” 楚怀王熊心的地位很尴尬,他没有战功,灭秦国定鼎天下的功劳,都在于项羽与其他诸王。 在项羽分封诸王前还有一个小插曲,项羽希望楚怀王能出面,册封他为王。 因为在法理上项羽是楚国的臣子,项家往上数五代人,都是楚国的臣子。 可楚怀王给项羽的答案就两个字——如约。 当初我与天下人约定,先入咸阳者为王,刘邦先入咸阳理应称王。 项羽气得撕碎了楚怀王的来信,尊奉熊心的为“义帝”,他代替义帝行使权力,分封诸王。 宋义死后项羽的权力越来越大,灭秦后他的威望早就不是一个傀儡怀王能比拟的。 故项羽不把楚怀王熊心放在眼里,让他让出彭城,前往彬县做一个象征。 “满朝文武不想,便不走?义帝不想,便不迁?那本王返回彭城,难道要听他熊心的号令?” 项羽微微睁开眼眸,一双重瞳里精光四射。 英布心一颤,说道。 “请大王放心,吾与衡山王、临江王返回封地,会一齐去彭城请义帝迁都彬县,绝不会耽误大王您的行程。” 项羽从软榻上起来,问英布。 “义帝若打定主意不走,你们当如何?敢强行命他迁都?” 这…… 义帝熊心是天下人都认的君王,英布可不敢光明正大地强行将他架走。 见英布的反应,项羽便幽幽地笑了。 “本王会派人回去,强迫义帝与官员迁往彬县,到时候义帝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要去!” 英布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要不让河南王回彭城一趟?义帝素来听河南王的话。” 河南王就是老好人陈婴,封王后与吴芮、共敖一起被召来了咸阳议事。 项羽摇了摇头,道。 “不需要陈婴,本王让你们三人去做的事情,绝对不能让陈婴知道。” 哦?英布心中一惊,意识到项羽不只是迁移楚怀王熊心那么简单。 陈婴是忠厚长者,与楚怀王情谊不浅,不让陈婴知道才能办成的事情,难道是…… “大王请明示,您要我们三人作甚?” 项羽信步走向一旁,那儿有着一柄长剑,他拿起了长剑,道。 “义帝在,始终有人压在本王的头上,义帝死,本王才能真正做天下之主!” 英布压下内心的震惊,不过项羽的命令他绝对会执行。 “请大王放心,英布一定完成大王的嘱托!” 项羽点了点头,叮嘱道。 “派去的人要选心腹之人,义帝在我楚国颇有名望,不要出现岔子。” 又叮嘱了英布两句,项羽将话题引到了咸阳目前的局势上。 联军在咸阳劫掠已经快一个月了,能搜刮的都搜刮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返回各自的封地。 “刘邦那边情况怎样?” 项羽始终将刘邦当成竞争对手,对他百般地防备。 英布看了季布一眼,季布会意上前,道。 “启禀大王,刘邦每日与张良、萧何等人去城中,为城中的百姓施粥,其他时候就准备行装,瞧这样子,刘邦军估计是最先离开,前往汉中的。” 刘邦惯于收买人心,这一点项羽是知道的,闻言冷笑道。 “刘邦对咸阳、关中依旧不死心,呵呵,不过只要他去了汉中就别想再回来,雍王、塞王、翟王牢牢把控三秦,有这三人在,关中稳若泰山。” 英布也是心有所感,不过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 “大王,有一个人也在彭城,您准备如何处置?他是秦始皇最后的一个儿子了。” 英布说的那个人,就是公子怀德,因为被胡亥诬陷下毒谋害公子扶苏,被贬为庶人。 项羽还真就没有想过要怎么处置怀德,大秦都忘了,他一个小小的庶人能怎么样? “暴秦已经灭亡,就让他留在彭城做一个富贵闲人,或者送往会稽做一个庶人,本王犯不着与他为难。” 英布见状笑了,说道。 “大王,公子怀德毕竟是始皇帝血脉,那蒙恬、明远所在的郡都是秦地,那里的人也对大秦还抱有感情,不如利用公子怀德,先破这两地的人心!” 哎哟?! 季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觉得英布这办法不错,公子怀德去北方随行征讨辽西,的确能起到奇效。 项羽琢磨了片刻,道。 “好,就按照你的意思办,明年五月让怀德随你一起去辽西,还有,从今年开始就派人往三辽传递消息,就说本王欲扶持怀德为辽西王!” 项羽的思维活跃,很快又想到一个办法。 “还有,让怀德写两封亲笔信送往九原、辽西,让怀德在信中写,蒙恬、明远既然忠于大秦,那大秦后裔血脉在此,他们还不打开城门,恭迎怀德?” 这办法纯粹是恶心蒙恬与明远,让最后两个坚守大秦旗帜的人难受。 远在彭城的楚怀王熊心还不知道,他磨磨蹭蹭不愿意离开彭城的举动彻底惹怒了项羽。 西楚霸王项羽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威严,忤逆他的命令,偌大的楚国,楚怀王熊心偏偏两样都占了。 熊心,必须死! 第四百五十一章 赤峰 辽西,赤峰城。 赤峰城位于三辽中辽西郡与定辽郡的交汇处,扼守要道,北面是辽阔的草原,南面是起伏的红山。 赤峰城初建时候还是在秦始皇在位的最后一年,与赤峰城一起兴建的还有建平、兴城两座城池。 三座城池皆位于入三辽的要道,要进攻三辽,这三座城池就是三颗钉子。 五年多的建设,赤峰城从最初的小城,已经逐渐发展为一座城高十丈,各种防御设施,生活设施完善的军镇。 里面甚至还有各种谋生计的百姓生活,每天从赤峰城经过,运送三辽特产的商队源源不绝。 得益于明远打下的良好基础,三辽五年来发展迅猛,尤其在农业与商业这块。 辽西商会将明侯纸、咸阳糖,以及贵重的丝织品等源源不断输送到天下各地。 别看天下战乱频发,但依旧有很多富户人家要用这些玩意儿,且供不应求。 真应了那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赤峰城下,华庭公主赢蓉儿位于众人之前,翘首以盼,她身边还有一位妇人,正是当年的华阳公主赢阴嫚。 在赢蓉儿身后是定辽郡的主官李由、燕云,以及辽东的主官冯英、白麓。 在明远与朱儁离开三辽的时间里,三辽的大小事务,军务政务都是由他们四人决断。 无论是侥幸因为远嫁辽东,而没有被秦二世胡亥灭口的赢阴嫚,还是李由、燕云、冯英等人,他们都没想到到辽西来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否则关中陷落,大秦灭亡,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法在浩劫中存活下来。 在冯英等人身后是辽西的武官,神机营两位副将蒙坤、卫潢,镇守三关的常源、袁振、索尼,以及三郡的其他文武官员都来了。 加上驻守在赤峰郡的秦军列阵,林林总总六千余人,声势浩大绝无仅有。 赢阴嫚望着西边,轻声嘀咕道:“等了小半个时辰,怎么妹夫还没回来?不会路上出了什么事吧?” 赢阴嫚还是和从前一样,口无遮拦,在辽西有赢蓉儿和夫君李由撑腰,她日子过得很滋润。 赢蓉儿柔柔一笑,道:“夫君身经百战,身边有朱先生、章兄弟相随,不会有事的,姐姐放心吧。” 赢阴嫚拉着赢蓉儿的手,担忧的说道:“那可不一定,现在外面多乱啊?你没听说咸阳城被祸害得不成样子……” 她身后的李由终于受不了了,咳嗽了两声提醒赢阴嫚注意场合,这里这么多文武官员,不要失了体面。 咳咳,咳咳咳! 李由的咳嗽让赢阴嫚秀眉微蹙,埋怨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说话成不成?一个两个都嫌弃我烦!” 李由身边的燕云、冯英、白麓等人都强忍笑意,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李由正欲开口,忽然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他抬眼望去,就见在地平线上,一股黑色的洪流滚滚而来。 那是…… “虎豹骑?!” 李由一声惊呼,众人望去果然发现,那骑兵所穿的铠甲,正是辽西的虎豹骑的特殊铁甲。 虎豹骑随着明远南征北战,早已经成为一支铁军,但虎豹骑仍旧不能扭转乾坤。 在小规模的兵团作战中,虎豹骑能起到奇效,但大规模联军作战,虎豹骑人数太少了。 不过两千人放在动辄二十余万人的战场上,好像一泓水入了水潭,搅动不起风云来。 明远在返回辽西的路上,终于得了机会,将之前激战的心得总结出来,与诸将领商讨,也摸索出了一套运用虎豹骑的心得,未来或许能有机会施展。 在一片滚滚烟尘中,虎豹骑来到了众人面前,为首的骑士摘下面甲,露出一张赢蓉儿朝思暮想的面容。 “诸位,别来无恙!” 他翻身下马,赢蓉儿不顾他人还在旁边,飞奔着扑入了他的怀里。 “夫君……” 一句话未说完,赢蓉儿已经泪流满面,明远离开的这几年,她每天都在思念、担心他。 其余的骑士也纷纷下马,正是章邯、龙且、郑鹰等人,还有随着明远一起来到辽西的函谷关守将叔齐、罗燕、石晨等人。 明远搂着赢蓉儿的腰身,道:“这几年夫人辛苦了,快不要哭了,让人家看见了多笑话你?” 赢蓉儿擦擦眼泪,她身后的李由带头上前,向明远行礼:“下官恭迎主公回辽!” 从李由对明远称呼,就能看出他现在的态度,大秦亡了,明远就成了他们的主公。 李家为了大秦,家主李斯被车裂,他的弟弟李治被斩首,李家为大秦流的血已经够了。 李斯从今往后只认明远,他要与朱儁等人一起,辅佐明远走得更高、更远! “恭迎主公归辽!” 文武将官,以及来迎接的秦军齐齐呐喊,那声音振聋发聩。 明远心潮翻涌,这一刻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火热,他上前将李由等人一一搀扶起来。 “吾不在的这段日子尚德和诸位都辛苦了,快起来吧不必多礼。” 尚德是李由的表字,不过这表字在史书中并未记载流传下去。 李由感慨万千,道:“主公在外要面临刀兵斧钺,下官等在三辽除了些不长眼的卫氏朝鲜的流民到辽东闹腾外再无任何威胁,与主公相比,下官怎敢称辛苦?” 李由说的是心里话,他们留守三辽,每每收到地网传来的战报,都感觉到心惊肉跳。 明远行军脱离棘原,又跑到了函谷关死守函谷关,他们的心都揪了起来。 直到得知明远脱身到了九原郡,与蒙恬会面休整,安然无恙后,担忧的众人才放下了心。 明远在众人的簇拥下入城,蒙坤却在后面找上了章邯,问起他兄长蒙云的消息。 “章大哥,我兄长怎么没一起回来?” 蒙云和明远一起离开了辽西郡去平叛,结果回来的时候,蒙坤找了好一会儿都没见到蒙云。 章邯叹了口气,说道:“此事说来话长,先入赤峰,接风宴上让明侯来说吧。” 蒙坤的脸色铁青,心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三辽新气象 赤峰城,都尉府。 明远坐在主位上,声音低沉:“阿房宫付之一炬,里面的财物被联军洗劫一空,咸阳宫虽然还未被烧毁,但里面的财务亦被楚军搜罗干净。” 李由闭上眼睛,叹息道:“阿房宫花费甚巨,没想到就这样没了,那咸阳城中的百姓情况如何?” 章邯摇了摇头,道:“不止咸阳,关中百姓遭受联军抢掠者不计其数,多少人家破人亡,联军中除了汉中王刘邦麾下的军队,其他的军纪涣散,夺财杀人都是常有的事情,甚至连骊山陵也未能幸免。” 啊? 赢阴嫚,赢蓉儿闻言大惊失色,赢阴嫚道:“叛军难道掘开了父皇的陵墓?当初骊山陵设计精密,叛军怎么可能打得开?” 明远摆摆手,解释道:“骊山陵园项羽交给了燕王韩广与常山王武臣,两军曾试图打开骊山陵不过未成功,他们洗劫了骊山陵园,里面值钱的物件皆被夺走。” 赢阴嫚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当初父皇灭六国却没有除掉六国贵族,才有了今日的大秦之难,妹夫,你可千万不能重蹈父皇的过错,心慈手软。” 明远苦笑,他哪有机会去清算六国贵族?他们不来打辽西就谢天谢地了。 蒙坤忍不住询问,道:“主公,我大哥未随着主公一起归来,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蒙坤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听明远道:“项羽羁押赢公子婴于咸阳天牢,王离将军、蒙云将军,还有令虎等人组织人手,营救赢公子婴,可惜事情败露,乱军之中王离将军与蒙云失踪在,至今杳无音信。” 赢子婴被处死这件事众人听说了些风声,不过内里的具体情况还真不清楚。 燕云义愤填膺,锤击桌案道:“项羽无道!赢公成了庶人都不放过,真乃禽兽!” 蒙坤心疼得五官扭曲,说道:“主公不必安慰我,如果兄长真的遭遇不测,请主公如实告知我就好。” 明远却正色说道:“项羽至今还未抓到王离将军与蒙云,我想他们可能躲藏在咸阳某处,尚有脱身的希望,我没有故意隐瞒他的死讯安慰你。” 蒙坤松了一口气,只要人还没死,就有希望。 明远微微颔首,道:“我数年未归辽西,你们来说说这几年辽西有何变化?” 众人一齐看向李由,李由便站起身,道:“启禀主公,这五年来辽西一共有四处变化最大,下官来为您一一阐述。” 李由伸出一伸手指,道:“其一在于人口,您也知道辽西三郡地广人稀,土地多的是但无人开垦,自从天下大乱以来有很多百姓涌入三辽。” 与天下纷争不断的局势相比,三辽稳定,地域广阔,官府还会帮助来地百姓扎稳脚跟。 原本辽西郡的人口才八十多万人,分布在辽西各处,但就是短短五年时间。 辽西郡、辽东郡、定辽郡三郡的人口,激增到了一百三十多万人,实现了暴增。 明远倒吸一口凉气,说道:“怎么会增多了这么多的百姓?这些人从何处而来?” 明远记得前世看过一张人口统计图,大秦一统天下后,人口大约有三千万。 这三千万人放入大秦广阔的疆域,真的不算什么。 李由伸出两根手指,道:“这正是下官要说的第二点,您之前在辽西兴修水利,推广曲辕犁与耕牛,让百姓能种出更多的粮食,这五年时间,我三辽,尤其是辽西、辽东的粮食产量节节攀升。” 加上三辽的赋税与其他地方相比要轻得多,老百姓在三辽能吃得饱、穿得暖,徭役也并不沉重。 故因为战乱往三辽跑的人、因为三辽的赋税政策跑过来的人源源不断。 然而更加令明远没想到的是,协助那些人移居到辽西的,竟然是辽西的商会。 这就要提到辽西的第三个变化——商业。 得益于辽西商会的成立,官方牢牢掌控了三辽的商业,并通过商会源源不断地向大秦各地运送商品。 李由如数家珍,道:“主公,就算是对大秦最反感的赵地、楚地,我辽西军的明侯纸、砂糖、丝织品等依旧供不应求,那楚地的富户甚至主动从中斡旋,让我们的商队能在其中自由来往。” 明远微微一怔,旋即也就懂了,那些富户的日子可没有因为大秦而变得差。 更没有因为秦国灭亡就活不下去了,所以大秦存不存在对于富贵人家来说,差别不大。 他们的生活缺不了明侯纸这样的东西,更缺不了砂糖这样的奢侈品,才不管辽西是不是大秦的余孽。 来往各地的商队就借着富户们的保护,将一批批的百姓逐渐送回了辽西郡。 加上辽西郡鼓励百姓生育,人口在五年内实现了巨大的增长也就不足为奇。 最后一点李由看向白麓,由白麓来讲述,因为这最后的变化来自三辽的军务。 白麓神采奕奕地说道:“从两年前主公命我等扩军开始,三辽的军务就一直放在扩军练兵上,现有神机营扩军到一万人,虎豹骑又练新军两千,轻骑兵又练新兵四千。” 白麓说着还取出了一封文书,送到明远面前:“朔风关驻扎守军两千,建平、兴城、赤峰守军人数为五千,辽西留守步军人数为五万,定辽城守军三千、辽东城守军三千,算上大人您带回来的三万大军,我辽西可用之兵,已经有十二之众万!”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明远这才意识到,辽西军的战力已经扩张到了一个夸张的地步。 不过这些军兵里面,三关守军不能动,辽东、定辽两座城的守军也不能动。 所以真论起来的话,可用之兵大概在十万,这兵力与九原郡蒙毅麾下的军队实力相当。 明远既惊讶又欣喜,道:“没想到我三辽日新月异,有了雄兵十二万,还有雄厚的三郡为依托,诸王叛军来多少,吾等都能败之!” 白麓喜笑颜开,说道:“有主公在,三辽必胜!” 第四百五十三章 怀王迁都 明远的回归让三辽众人终于有了主心骨,有他在,三辽就是铁板一块。 明远在三辽的威望是外人无法想象的,是他让这片土地从苦寒之地,变成了乱世中难得的净土。 与诸侯联军相比,辽西军人数有劣势,但他们众志成城,不像诸侯联军那般派系林立。 故三辽与诸侯联军明年的会战,胜负尚未可知。 当赤峰城一片欢腾喜悦的时候,远在彭城的王宫中,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楚怀王熊心颓然地坐在王座上,他的衣衫不整,连头冠都歪了,整个人灰头土脸。 他的身边就剩下两个小内官守着,宫女已经被遣散,偌大的楚王宫死气沉沉。 除了大殿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声还在提醒楚怀王熊心,他还活着。 今日,项羽的使者来了,这是项羽派出的第三波使者,命出楚怀王熊心必须迁都往彬县去。 前两拨使者对楚怀王还算客气,催促他快快出行,不要耽误西楚霸王项羽定都彭城。 但是这一次却截然不同,直接用强,五千精兵直接掌控了楚王宫,连杀七人。 那七人是据理力争,要求项羽收回成命,不得对楚怀王不敬的大臣。 楚怀王身边的大臣都是文臣,没有实权,楚国的军政都在项羽的手里。 这七人被杀后,剩余的大臣不敢反抗项羽,灰溜溜地同意前往彬县侍奉楚怀王熊心。 遍观楚怀王身边,唯一能有些用处的,就是牛勇、张青、邹毅三位将官,现在成了王宫中护卫楚怀王的禁军统领。 三人本是卿子冠军宋义的部下,当年随着宋义驰援巨鹿。 奈何宋义屯兵安阳不前,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项羽乘势斩杀宋义及其长子,宋义死后项羽将他们三人打发回了彭城保护楚怀王。 三人从独当一面的将军,变成了每天守备楚王宫的闲人,失落之情可想而知。 他们手下一共才千八百人,面对项羽派来的兵卒逼迫,唯有保留楚怀王最后的尊严。 由他们来请楚怀王迁都,而不是让项羽的人来将楚怀王给赶出去。 吱呀…… 硕大的殿门被推开,两个小内官吓得一哆嗦,却见牛勇三人并肩走了进来。 “三位爱卿,西楚霸王的使者怎么说?能否宽限些时日,让河南王回来一趟?” 楚怀王实在不想离开彭城前往闭塞的彬县,他怀着一丝希望,想等待陈婴来为他说情。 牛勇的脸色铁青,道。 “大王,河南王被项羽召去了咸阳,后续还得赶赴河南赴任,他恐怕是来不了了。” 张青愤怒地骂道。 “项羽狼子野心!他知道河南王与大王关系甚密,便调走了河南王让大王孤立无援,他对得起大王对他的信任么?” 邹毅比他们两个要冷静很多,好言相劝。 “大王,其余的大臣已经先一步往彬县去了,您还是尽早上路吧,末将三人会随行保护您的。” 楚怀王苦着脸,问邹毅。 “邹将军,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么?你去跟项羽说,本王会将王宫让给他,本王绝不会干涉他的任何事情,只要让本王留在彭城就好。” 堂堂的楚怀王这么卑微,三人又是心痛,又是无奈,邹毅宽慰楚怀王道。 “大王,彬县的王宫已经修缮好了,您去了那边很快会习惯的,诸位大人也会先一步到那边。” 楚怀王见事已至此,只好任由三人搀扶着他,喃喃道。 “也罢,也罢,本王不离开项羽绝不会善罢甘休,本王是楚王,他是西楚霸王,有本王在项羽终究不自在。” 楚怀王最后回望了一眼王座,情绪越发低落。 “本王这一离开,这辈子恐怕都回不来了,哎!” 走出殿门,外面有黑压压的一片楚军,他们盯着楚怀王等人,眼神阴冷。 楚怀王心中一颤,也不知从哪里生出勇气,对着为首的校尉喊道。 “本王走了!这楚王宫是你们的了!回去告诉项羽,让他好好坐稳王座!哈哈哈哈!” 楚怀王熊心神经质地狂笑起来,然后任由牛勇等人将他拉走。 楚怀王回想起曾经种种,悔不该让项羽跟随宋义去巨鹿,不然宋义也不会死,他亦不会落到这种田地。 校尉目送楚怀王熊心离开,他身边的随从上前,道。 “大人,九江王他们还在路上,熊心却走了,我们还怎么办?” 老实说他们没想到固执的楚怀王熊心,被他们一吓唬真的就妥协了,之前两次熊心都不肯走。 校尉沉吟片刻,说道。 “派出人沿途跟着掌握怀王行踪,再派一队人火速通知九江王,让九江王下决断,是否要在路上动手!” 校尉是项羽的亲信,对项羽与英布的计划了如指掌。 英布、共敖、吴芮三人计划在宫总毒杀楚怀王熊心,伪造成楚怀王熊心得了急症暴毙的假象,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假如楚怀王离开了王宫,英布将退而求其次,考虑在半路截杀楚怀王。 然后将这事情嫁祸在匪寇头上,反正路途中山路多,有山贼截杀也很正常。 最坏的结果就是在彬县动手,如果英布他们未能及时赶到,就必须在彬县动手。 彬县人多嘴杂,此事多半无法隐藏,天下人就会知道,要楚怀王死的是项羽。 那名随从点了点头,犹豫一下说道。 “大人,从路程上看九江王到恐怕怀王已经到彬县了,我们要不要先动手?来个先斩后奏?” 校尉眯起眼睛,冷冷地训斥道。 “怀王生死也是你我可以决断的?做好你该做的事情,不要节外生枝,滚!” 随从吓了一跳,忙道。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小人这就去传讯,请大人息怒!” 随从转过头不敢停留,灰溜溜地跑了。 校尉很清楚这件事的敏感,如果他们敢先斩后奏,那英布很可能会舍弃他们,将杀楚怀王的罪名安到他们的脑袋上。 彼时他们立功不成,反倒成了替罪羊,得不偿失。 一阵冷风吹过,冬天终于来了,彭城的天,变了。 第四百五十四章 诸王归乡 内史,咸阳。 曾经繁华的咸阳城,变得破败不堪,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蹲在路边乞讨。 天是越来越冷了,快要入冬他却没有过冬的钱,每日乞讨希望能得些赏钱。 破旧的破碗,一根打狗棍,乞丐低垂着脑袋昏昏欲睡。 上午的时候阳光充足,天气也暖和了不少,当啷啷! 乞丐被银钱入碗的声音惊醒,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破碗,那里面是一锭银子!十两! 乞丐慌忙地捧起破碗,将银子掏出来蹭了蹭,又用牙齿狠狠地咬了咬。 “真的?!” 乞丐惊呼一声,抬起头喊道。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赏钱!” 他抬头一看,那是一个年近半百的男子,一身锦衣华服,气派非凡。 身边还有武将文臣相随,乞丐一缩脖子,作势就要跑。 “哎?你跑什么?” 刘邦被乞丐的举动逗笑了,道。 “樊哙,去给他请回来。” 这男子便是汉中王刘邦,今天是他留在咸阳的最后一日。 不多时樊哙拎着乞丐回来了,吓得乞丐全身颤抖。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小的家中真的没有钱了,什么都没有了!” 刘邦揣着手,一脸和气。 “你别怕,我好心给你十两银子,你为啥拔腿就跑?” 那乞丐低垂着脑袋,声音小得和蚊子一样。 “小得……小得不敢说。” 刘邦仰面而笑,道。 “有什么不敢说的?说,恕你无罪!你说得好,说得真,还有银子赏你。” 乞丐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气说道。 “小的是咸阳人,家中有些小钱,自从联军入城一波波地来,一次次地搜刮,小人的钱财被搜刮干净,他们还占据了小的宅子,我无家可归也不敢回去,只能沿街乞讨,抢我的都是当兵的。” 乞丐指了指刘邦身后的武将们,道。 “小得看见这身打扮的人,就害怕,就想跑。” 哎! 刘邦叹息一声,说道。 “咸阳的老百姓苦啊,这快两个月了,该抢的都抢完了,留下一个残垣断壁的关中和咸阳,樊哙,再给他二十两银子。” 乞丐没想到刘邦言出必行,感动得当场哭了出来。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刘邦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快快找个地方躲起来,今日我与诸王离咸阳,等我们走了你再出来好好过日子。” 乞丐打了个激灵,惊呼道。 “您……您是汉中王刘邦?” 刘邦觉得有趣,问道。 “你和我见过?我怎么就没印象呢?” 那乞丐神情明显放松了很多,说道。 “汉中王是仁义君子,对关中秋毫无犯,能对我们这小老百姓客气仁慈的王,除了汉中王之外,我想不出别人了。” 乞丐说着忽然拉住了刘邦的手,樊哙等人立刻就要动手拉开他,被刘邦眼神制止。 “汉中王您能不能不离开?您在关中我们才有活路,那赵佗无情无义,我等在他治下,将来一定生不如死!” 刘邦拍拍乞丐的手,轻声宽慰道。 “邦将来一定会回来,请先生放心,长则三年短则两年,我一定回关中!” 乞丐千恩万谢地走了,萧何望着乞丐远去的背影,道。 “主公,关中民心可用啊。” 这两日刘邦经常在咸阳城内救济乞丐,给百姓施粥,使得刘邦的名声越来越好。 刘邦背着手,叹了口气。 “民心可用又怎样?还不是得乖乖去汉中,走吧。” 听出刘邦语气中的无奈,张良微微一笑,说道。 “主公,楚霸王派遣联军往辽西,若打的顺利还好,如果辽西战事不顺,良料定楚霸王会从三秦与汉中调兵,到时候就是主公您的绝佳机会。” 刘邦哑然失笑,说道。 “那本王得给明侯修一座生祠,让明侯好好打,最好打的项羽御驾亲征,还得调动吴芮、共敖、董翳他们才好。” 众将随着刘邦离开,前往咸阳城外的大营,整点行装,正式开拔前往封地。 由于诸王人数众多,所以都是分批离开。 九江王英布、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在三日前就离开了咸阳,行色匆匆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赶着办。 今日离去的有汉中王刘邦、河南王陈婴、辽王臧荼、燕王韩广,以及三位齐王,还有一个彭越。 众人在咸阳城外聚首,西楚霸王项羽自然也来相送。 辽王臧荼笑容满面,道:“本王抵达封地后会厉兵秣马等待诸位,明年春天我等再一起讨伐明贼!” 臧荼是所有的人里面最高兴的,从燕王韩广的亲信一跃成为辽王,统管三郡。 虽然这三郡的位置比较偏远,还紧邻明远的三辽,但也是实打实的土皇帝。 齐王田儋笑呵呵地提醒臧荼,道:“明侯足智多谋,用兵老辣,辽王可要多加小心,不可大意。” 臧荼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信心十足,“明贼兵少将寡,岂能与我们抗衡?我联军兵锋所指,所向睥睨!” 楚霸王项羽微微颔首,道:“辽西三郡兵力有限,所以明年出兵,诸位不要有所保留,出精兵强将一战功成!不要给明贼任何喘息的机会。” 燕王韩广连连点头,附和道:“楚霸王所言极是,对明贼务必使用雷霆手段。” 刘邦看着臧荼与韩广嚣张的模样,暗暗摇头。 联军在明远手上可从未讨得过什么便宜,假如兵力相当的话,明远一定是个难缠的对手。 他抬手施礼,说道:“诸位大王,时间不早了,我们就此别过,这一路山高水长,还望诸位珍重,珍重!” 项羽瞥了刘邦一眼,嘴角微微上扬,“汉中路漫漫难行,汉中王保重。” 河南王陈婴也抬手施礼,向众王行礼,道:“汉中王珍重!诸位珍重再见。” 诸王分道扬镳,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他们大概不会想到,今日一别,将来诸王将再难有重聚的机会。 今日的同袍明天就会因为利益,变成仇敌,兵戎相见,正如春秋战国的时候一样。 刘邦一路向西,只觉得天高气爽前途无限,不由催动战马向前奔去。 “驾!” 第四百五十五章 傀儡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刘邦蹉跎了大半辈子,终于在五十一岁这一年,成为汉中王,掌汉中、巴蜀。 虽未如愿以偿留在关中,称关中王,终有了一份沉甸甸的家业,支持他逐鹿天下。 刘邦看得很清楚,天下并不会因为诸王分封而平息,恰恰相反,真正的乱世才开始。 待联军剿灭了辽西三郡,再招抚九原,他们这些诸侯王的争斗会正式浮出水面。 刘邦的封地偏安一隅,难以伸手触及中原,这是劣势。 但巴蜀之地物产丰饶,易守难攻,可以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支持,未来可期。 刘邦正纵马疾驰,忽听有人高呼,“沛公,沛公留步!沛公请留步!” 刘邦勒马停下,就见彭越从后面赶来。 人靠衣裳马靠鞍,彭越谢绝了项羽封王,项羽也没亏待他,给了他将军官职,金银赏赐极为优厚。 彭越道:“沛公忒着急了,俺声音小点,你沛公快马加鞭,跑到汉中了。” 哈哈哈哈! 刘邦被彭越逗笑了,说道:“彭越,你来找我,想与我一起入关中?” 刘邦很喜欢彭越,为人仗义、洒脱,领兵的本事也强,游骑兵在他手中神出鬼没,难缠得很。 彭越咧嘴大笑,道:“汉中山高路远,太闭塞,俺彭越过去待不惯,俺来是想与沛公告别,现在咸阳城的诸王,我彭越最佩服沛公。” 刘邦自嘲一笑,道:“彭越将军说笑了,我刘邦论功绩比不上楚霸王,论血脉出身比不上韩王、齐王,你佩服我什么?” 彭越一本正经地道:“血统算个屁?张楚王在大泽乡起义有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论功绩,咸阳城是你沛公先进的,真算起来你应为关中王,这些天下人心中都有数。” 项羽以势压人,撕毁了当初楚怀王与天下人的约定,人们明面上不敢说,心里都有本账。 这话说到了刘邦的心坎上,他叹了口气,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算了不提这些事了。” 彭越继续道:“我们刚到咸阳的时候咸阳是啥样的?不怕沛公你笑话,俺老彭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繁华的地方,可是现在呢?咸阳城遍地乞丐饥民,哪有你沛公在咸阳的时候的体面、繁华?” 彭越没读过几本书,肚子里没有墨,但最基本的黑白是非看得比谁都清楚。 他满怀真挚地说道:“那群诸侯个个心怀鬼胎,凭着楚霸王的威信也消停不了多久,未来天下有变,若沛公有需要,彭越一定助沛公一臂之力!” 刘邦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萧何、张良,当初二人极力劝说他入关中施行怀柔政策,刘邦也曾经不满。 现在怀柔仁政的善果出来了,彭越正是因为刘邦的仁义,才对刘邦心生好感。 与动辄烹杀谋士韩谈,纵容联军抢掠关中咸阳的项羽相比,刘邦强得太多了。 刘邦握住彭越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彭将军的心意邦明白了,彭将军保重,你我终有再见之日。” 随着刘邦等人的离去,咸阳的联军越来越少,最后就剩下关中三王与项羽。 项羽没有立刻离开,一方面是英布、共敖、吴芮三人解决“麻烦”需要些时间。 另一方面项羽要等待屠纲、蒙毅松口,答应成为辅佐公子怀德的辅臣。 项羽要将公子怀德打造成一面旗帜,用他来瓦解还欲抵抗的秦人的人心。 咸阳,某处宅院。 赵佗坐在廊下,屠纲、蒙毅被甲卫带来,数月时间屠纲与蒙毅瘦了一圈。 他们身体上并未受到苛待,但眼睁睁见证大秦灭亡,对两位将官来说是莫大的折磨。 蒙毅一见屠纲,便冷笑一声,道:“赵佗,你关押了我们几个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再假惺惺地装腔作势。” 赵佗悠然一笑,说道:“蒙将军的火气还是这么大,不过本王今日来并非要赐死你二人,而是给你们二人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屠纲望了赵佗一眼,道:“赵佗,我们绝不会背叛大秦,投入你麾下,更不会为项羽做事,你死了这条心,我们就算是也是秦臣。” 秦臣? 听到这两个字,赵佗笑得更开心,道:“大秦已经亡了,哪里还有什么秦臣?楚霸王分封天下,如今关中一分为三,这里是我雍王赵佗的封地!” 屠纲微微眯起眼睛,没有说话,蒙毅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耻!无耻!” 赵佗并未生气,胸有成竹地说道:“本王不会让你们为我效力,你们效力的人,是始皇帝最后的男丁血脉,怎么样?你们还要拒绝么?” 屠纲微微一怔,他思索了片刻后,猛地瞪大眼睛:“公子怀德?他来到咸阳了?” 秦始皇的大部分子女都死在了骊山陵,剩下的皇族血脉就是华庭公主与华阳公主的孩子。 但那些孩子在辽西郡,绝不可能到咸阳,答案呼之欲出,只有公子怀德。 赵佗点了点头,道:“楚霸王说了,会扶植公子怀德,陆续在各国巡游,揭露暴秦的暴政,告诉天下人暴秦必亡,还要招抚九原,让妄图抵抗天下大势的家伙趁早死心。” 蒙毅嗤笑一声,道:“明年楚霸王命联军整条三辽,你说了那么多,最后的目的还不是三辽?别以为你们能轻易攻陷三辽……” 赵佗挥挥手,打断了蒙毅的话,道:“本王知道两位将军忠肝义胆,不过楚霸王已经下令,如果两位不辅佐公子怀德,三日后在校场会将公子怀德凌迟处死,两位必须去观刑,他的命就在你们手上。” 公子怀德就是一个傀儡,项羽并不在乎他的死活,但蒙毅与屠纲不能不在乎。 蒙毅怒道:“堂堂的西楚霸王,竟不放过一庶民?传出去就不怕天下人耻笑么?!” 赵佗耸耸肩,道:“天下人怎么看是天下人的事情,楚霸王何尝在意过天下人?两位,本王现在就要答复,是成为怀德的辅臣听从上将军的吩咐办事,还是让他去死,你们选。” 第四百五十六章 逃生 蒙毅与屠纲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应。 答应了,他们就成为项羽手中的帮凶,未来还得帮着项羽瓦解辽西三郡的人心。 不答应,三日后公子怀德受凌迟刑罚,作为大秦的臣子,他们也不愿意看到。 沉默,蒙毅与屠纲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他们在思量要不要接受项羽的条件。 良久,屠纲才紧握双拳,道:“请你转告西楚霸王,我们……答应他的条件。” 傀儡便傀儡,保住了公子怀德的性命,将来事情说不定有转机。 雍王赵佗嘴角扬起,屠纲与蒙毅的妥协在他的意料之中,“两位将军果真深明大义,楚霸王过几日会册封公子怀德为秦安君,请两位前去观礼。” 雍王赵佗还为二人出谋划策,道:“明年二位与秦安君随着九江王英布出征,可以为九江王出谋划策,说不准能得九江王赏识,再度复出领军也说不定。” 蒙毅的面色难看,没有搭理赵佗。 屠纲则说道:“我们此生不会为项羽献一策,雍王还是顾好你自己,关中不是那么容易做的,告辞!” 屠纲与蒙毅的妥协,换来了公子怀德的生,却没想到公子怀德会在未来,给辽西三郡带去那么多的麻烦。 咸阳,章府。 章越的马车从街道尽头驶来,在兵荒马乱的咸阳,章家的马车几乎走遍了咸阳的每一个角落。 无他,掌管咸阳城防的魏王与齐王,任命章越兼任城防军副统帅,协助维护咸阳的治安。 在章越的帮助下,魏王与齐王敛财甚巨,几乎城中每一个富户,都被章越搜刮过。 不过城中的富户并不怨恨章越,甚至感激章越,因为凡是被章越搜刮的富户,都只要交钱就一定能保平安。 章越还带领着城防军四处巡逻,对敢向贫苦百姓动手搜刮的联军,能抓就抓,能罚就罚。 有了前车之鉴,联军也收敛了不少,不敢对没有几分油水的百姓再那么肆无忌惮。 章越的手腕着实厉害,对上让齐王、魏王高兴,赚得盆满锅满,不亦乐乎。 到了后期基本上城防军都交给了章越,让章越继续从富户的手中搞钱。 对下富户人家感激章越收钱办事,收了钱真的保护他们的安全,普通百姓感谢章越能为百姓做主。 将近两个月的咸阳浩劫中,章越的口碑与名声,反而节节攀升,他自己也赚了不少钱。 马车悠悠地在章府停下,老管家早就在门前等待,搀扶着章越下了马车。 章越一身酒气,明显是赴酒宴才回来,问道:“今夜出城的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老管家压低声音,道:“都按照大人您的意思准备好了,两位客人正在后院等您。” 章越点了点头,说道:“去准备一碗醒酒汤,哎,雍王手下的人酒量个个厉害。” 章越去赴酒宴是为了与雍王赵佗手下的人攀交情,搞好关系。 诸王陆续离开,章越也失去了城防军统帅的职务,依旧做他的廷尉。 章越入了府邸一路向里,最后来到了后院一处偏僻安静的小院子里面。 推门而入院子里正有两个人,等候多时。 章越微微一笑,歉然道:“让王将军、蒙将军久等了,我今日应酬太多未能按时过来。” 院子里的两个人,正是项羽发公文要缉捕的王离与蒙云。 王离摆摆手,说道:“章大人对我们有活命之恩,那天如果不是你出手相救,我与蒙将军早就被缉捕处死了。” 王离与蒙云二人组织劫天牢,结果遭遇伏击,三千余人就活下来个位数。 王离蒙云身负重伤,逃命的时候正好遇见了章越,才侥幸活命。 他们在章府内隐居、养伤,一直等到诸王离去,城中局势渐渐平息才决定离开。 蒙云亦心怀感激,说道:“章大人救我二人性命,更救了城中无数百姓,真可称为义士也,就连邱家也受你大恩。” 说起邱家当真倒霉,邱礼这个太尉名存实亡,手里的权力完全被架空了。 邱家遭遇联军的兵卒上门勒索,邱礼摆谱称自己是太尉,惹恼了那群大头兵。 当场动起手来打得邱家鸡飞狗跳,邱屠本来就重病在床活不了多久。 受到惊吓后一命呜呼,当晚死去,邱家人难以忍受,与联军的冲突愈演愈烈。 就在邱家快被拆了的时候,章越领着城防军到了,才救了邱家一命。 章越苦笑,说道:“本官不过是左右逢源,做了些小事罢了,未来光复大秦,还要靠诸位将军才行。” 顿了顿章越说道:“我已经安排了送夜稥的人,今晚来我府中,那人受过本官大恩,绝对可靠,只是要委屈两位将军,到时候躲进空的夜稥桶里面,随着粪车一起出城。” 王离仰面而笑,说道:“谈什么委屈不委屈?我们两个是行伍中人,流血受伤尚且不畏惧,还怕粪车粪桶腌臜不成?章大人高义,我们铭记在心,日后有机会,一定涌泉相报。” 章越叹了口气,说道:“今日我听闻消息,屠纲将军与蒙毅将军已经答应做公子怀德的辅臣,我想他们一定受了楚霸王与雍王的胁迫,逼不得已。” 王离与蒙云互相对视了一眼,蒙云说道:“项羽打的什么算盘人尽皆知,不过我相信明侯,此番我们离开咸阳城决定先北上,去找父帅。” 章越有些诧异,说道:“怎么?之前你们不是决定去辽西,助明侯一臂之力么?” 王离笑呵呵地解释道:“联军攻辽西要半年之后,而九原郡与匈奴激战正酣,蒙恬将军那边缺少人手,我们过去帮一帮他,看局势稳定了再往辽西助战。” 章越拉着王离与蒙云的胳膊,说道:“两位马上就要上路,我命人准备一桌酒席,我来为二位送行!” 蒙云豪爽地笑了,问章越:“章大人才吃完酒席,还能喝得下去酒水?” 章越红光满面,道:“哎!与两位将军在一起,本官还能再喝下二斤美酒!来来来,请随我来哈哈哈哈!” 第四百五十七章 封王事 辽西郡,阳乐县县城。 随着三辽人口激增,阳乐县县城的规模也不断扩大,迄今为止已经扩建了两次。 相较于明远离开的时候,阳乐县县城的面积扩大了一倍,繁华热闹不可同日而语。 阳乐县,郡守府议事厅。 明远坐在主位上,面色沉静一言不发,没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章邯微微蹙眉,一脸的心事重重,其余人或是震惊,或是惊恐,真可谓人间百态。 朱儁站在议事厅的中央,就在方才,朱儁提出了一个惊人的建议:请明远封王! “天下大势变幻,西楚霸王代楚怀王分封天下诸王,大秦已亡天下纷争不断,主公居三辽而望中原,无后顾之忧,有精兵良将,天下间能与主公争锋者少之又少。” 朱儁这念头已经有了很久,所以在明远返回辽西郡,第一次召集文武议事的大会上,便将其和盘托出。 “请主公顺应天命在三辽称王,凝聚三辽人心,吾敢断言,联军如果久攻不下,主公站稳脚跟后,诸王定生内讧,中原乱则主公趁机除掉臧荼、张耳,将北方连成一片!未来大事可成!” 封王不是小事,尤其明远曾经是大秦的侯爵,一举一动受天下人的关注。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朱儁,思绪万千,说道:“这件事事关重大,本侯还要再想一想。” 朱儁见他犹豫不决,继续劝说,道:“主公,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连陈婴、吴芮、张耳之流都能称王,主公德才兼备,有何不可?” 明远摆了摆手,道:“朱先生不用再说,本侯还要再想一想,想一想,今日先商议新马政。” 三辽中定辽郡位于东胡故地,拥有辽阔的草场,自然能孕育出良驹来。 新马政在于培育合格的军马,并将军马的优良品种挑选出来,传承下去。 另外,明远将严格控制辽西郡的骏马流入中原的数量,防止其他国的诸王建立起能威胁辽西三郡的骑兵来。 议事持续了两个时辰才结束,散去后明远叫住了章邯与朱儁,有些话他要私下说。 深冬来临外面下着雪,明远与二人在廊下,朱儁道。 “主公单独留下我与章大人,是为了封王事宜?” 章邯诧异地看向朱儁,他忍不住说道。 “大人说要想一想封王事,这才多长时间,大人您就想出结果来了?” 明远停下脚步,笑容满面。 “知我者,朱先生也!” 他赞了一声旋即说道。 “这天下鲜有人不想封王拜将,我明远是俗人,所以封王一事我亦心动,不过,我终究是前秦的旧臣,是永乐侯,贸贸然封王,恐怕失了天下人心。” 在章邯与朱儁面前,明远表现出最坦诚的一面,他想封王但顾虑太多。 朱儁闻言露出笑容,说道。 “在下还在担心主公无意封王,既然主公有意,请主公无须担心,三辽百姓民心可用!” 朱儁说着看向章邯,说道。 “正好章邯将军也在这儿,章邯将军与将士们熟悉,请章将军说一说军中的态度。” 章邯犹豫片刻,说道。 “大人,我等虽然曾经都是秦臣,但大人已经对大秦仁至义尽,军中将士对您无不是心悦诚服,只要大人想做的,将士们上下绝对会跟随大人!” 章邯也对大秦有感情,但人总得接受现实,大秦亡了就是亡了,即便是有一天明远能光复天下,那可以说是承袭大秦法统,却终究不是大秦。 明远闻言深感欣慰,不过在仔细考虑后,摇了摇头,道。 “我们从函谷关脱困,一路上受了不少帮助,从冯老大人的亲笔信到盐池关、河东郡安邑,处处都有心向大秦的人帮我,所以现在封王绝对不是一个好时机。” 明远背着手往前走,说道。 “明年联军来犯辽西,我意举三郡之力抗敌,破联军后,有功绩在身,方能称王,你们意下如何?” 朱儁面露喜色,说道。 “大人英明!这样,我立刻派人前往红山,在深山峡谷中埋入巨石。” 明远眉毛一挑,没明白朱儁闲着没事往深山峡谷里面埋大石头作甚。 朱儁解释道。 “主公岂不闻那张楚王称王前,命人假装夜狐鸣叫:‘大楚兴,陈胜王’呼?天降神迹,证明天命在主公身上!” 明远哑然失笑,章邯也被朱儁的办法逗笑了,章邯调侃道。 “朱儁先生读圣贤书,不是应该光明磊落么?怎么还学张楚王的小伎俩?” 朱儁一本正经地说道。 “与读书人可以谈圣贤之道,可遇见了老百姓就不行了,老百姓听不懂那些之乎者也,反而更相信神迹,相信上天的启示,所以这办法虽然不够坦荡,却好用。” 明远哈哈大笑起来,说道。 “好,就按照你的意思办!” …… 西楚,彬县。 入冬后彬县下了一场大雪,寒冷的冬日令初来乍到的楚国百官苦不堪言。 就连住在“王宫”里的楚王熊心,也不得不丢下体面,搬去更小的屋子里取暖。 吱呀~ 房门被推开了,小内官张荣捧着托盘快步走进来,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鼻头、脸蛋冻得通红。 “陛下,厨司那边刚刚做好的鸡汤,您趁热喝,暖暖身子吧。” 楚怀王熊心披着被子坐在软榻上,见小内官来了之后眼睛一亮,问道。 “河南王有消息了么?本王亲自给他写的信,应该早就到了咸阳城,算算路程他该来了。” 抵达彬县后熊心越想越委屈,还有些害怕,既然不能去彭城,熊心决定离项羽越远越好。 遍观天下的诸王里面,熊心认为能接纳他的除了刘邦,就是河南王陈婴。 他写信希望陈婴能来接他,让他去河南生活。 天真的楚怀王熊心根本不知道,他的那封信陈婴压根没收到,也不知道。 陈婴永远不会来接他。 小内官为熊心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回应道。 “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兴许是天上下雪路途难行,耽搁了吧?一会儿小得去为您问问牛勇将军。” 第四百五十八章 弑帝 彬县所谓的“王宫”,其实就是一栋大宅子,征用后改成了王宫而已。 里面的陈设在楚王熊心看来极为寒酸,他来到这边的第一个晚上一夜未睡。 不只是居住环境的“恶劣”,彬县的物资也较为匮乏,没有彭城的大鱼大肉。 曾经楚怀王以放羊为生,过的日子很苦,他虽然到了彬县,怎么也比放羊的时候强。 可惜常年的养尊处优让楚怀王彻底变了,一点苦楚都吃不了。 鸡汤入口,浓郁的香味令楚怀王食欲大动,一连吃了两碗才停下来。 小内官张荣轻声说道:“刚才小的来的路上遇见了张青将军,他说运送物资的队伍今晚就会到彬县,吃穿用度的东西都有,还有不少炭火,请大王再忍耐一下。” 鸡肉鸡汤下肚楚怀王熊心恢复了些精神,叹息道:“日久见人心,那些平日里对本王恭维示好的大臣,在本王落难被赶出彭城的时候,没有几个帮本王说话,哎!” 他嘟囔着抱怨道:“当初就该陈大人留在彭城,别去做什么河南王,有陈先生在本王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样。” 小内官张荣陪着笑,说道:“陈婴先生是忠厚长者,等他来接大王去河南,大王肯定比在彬县舒心。” 熊心正欲说话,忽听外面传来了一阵阵的喧闹声。 他往外面看了看,“去外面瞧瞧怎么回事,是不是送物资的人到了,吵吵闹闹的。” 张荣快步走了出去查看,过了一会儿,张荣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煞白:“大王!不好了!有……有贼寇杀进来了!” 贼寇? 楚怀王熊心扑腾一下从床上跳下来,连鞋子都没穿就跑到了门口张望。 宅子里面已经有几处起火,更恐怖的喊杀声越发迫近,他手下的禁军节节败退。 “来人啊!来人!” 楚怀王扯着脖子大喊,道。 “牛勇!张青!邹毅!到底怎么了!” 他喊了两声之后,有人从乱军中匆匆赶过来,正是全身浴血的邹毅。 邹毅拉着楚怀王的胳膊,说道。 “陛下,王宫遭受流寇围攻,迟早要陷落,牛将军与张将军顶在前面,末将保护大王离开!” 楚怀王彻底懵了,声音直颤抖。 “哪里来的流寇?什么流寇敢冲击王宫?就不怕禁军?不怕我大楚的铁军么!?” 邹毅让张荣赶快为楚怀王穿戴好衣裳鞋子,又看了一眼渐渐吃撑不住的禁军,忧心如焚。 楚怀王还不想走,说道。 “邹将军,彬县外有项羽将军派来保护本王的诸军,不如守住王宫,你派人去求援吧?” 楚怀王还在心存幻想,邹毅忍不住了,拉着他往外走。 “大王!您醒醒吧,流寇有几个胆子敢来进犯王宫?流寇又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彬县县城?是项羽,这一切都是项羽指使的,他要您死啊!” 楚怀王脑袋“嗡”了一声,像提线木偶一样被张荣、邹毅拉扯着从侧门撤离。 王宫内到处都有拼斗,禁军与流寇纠缠杀戮,那群流寇训练有素,一出手就是杀招。 更恐怖的是每个流寇的作战经验都极为丰富,邹毅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人都是军中的锐士。 邹毅领着百余人从侧面小门突围,刚一出来就见到了一股十几人的流寇。 “杀!” 邹毅二话不说冲杀上去,凭着人数优势将对方歼灭后,他领着楚怀王往彬县西面跑去,因为楚军的驻地在城东。 他们距离王宫越来越远,喊杀声越来越远,邹毅松了口气。 可一想到死守王宫,现在恐怕遭遇不测的牛勇、张青二人,他就无比心痛。 “你们轮流背着大王,不要停歇,一直到山中才能停下来!” 邹毅很清楚,项羽派来的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知道楚怀王跑了之后会对他们展开追捕。 他们的运气不错,沿途都再未遇见杀手,然后迅速离开了城中往山林跑去。 彬县作为一个小地方,县城连城墙都没有,所以他们的撤离异常地顺利。 沉重的喘息声、伤者的呻吟声,还有呼啸的冷风声,让这个冬夜异常漫长。 “停!” 邹毅一伸手拦住众人,小内官张荣怯生生地问道。 “邹将军,怎么了?为什么不走了?” 邹毅缓缓地抽出佩剑,挡在张荣身前,吼道。 “出来!” 前方的落雪一阵颤动,然后从树林的阴影中走出了一队人马来,不知是前面,两侧也有伏兵出现,皆是弓弩手。 邹毅看了下眼前的情况与对方的人数,心沉了下去。 他们不过一百多人,地方人数却多达五百,且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占据了有利地形。 邹毅咬了咬牙,说道。 “你们是哪位将军麾下的锐士?怎么?敢做不敢当?” “流寇”之中走出一人,一张脸干瘦蜡黄,声音嘶哑。 “九江王英布麾下,军侯罗城!” 邹毅一听他的来历就明白了,为了要楚怀王的性命,项羽派出了最得力的臂助。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 “你我都是大楚的臣子,怎能弑君?不如让我们过去,从此楚怀王隐姓埋名绝对不会再出现,如何?” 罗城冷冷地注视着邹毅,还有躲在邹毅身后的楚怀王,哼笑道。 “君?一个躲在别人身后,连半句话都不敢同我讲的人,也配做楚王?大楚的王只有一个,那就是西楚霸王!” 罗城话音落下,猛地挥手。 “杀!一个不留!” 嗖!嗖!嗖! 弓弩齐射,没有盾牌的邹毅与他手下的禁军结局可想而知。 邹毅怒吼一声杀向了罗城,可是他连罗城的衣角都碰不到,便被射翻在地上。 “罗城!休伤大王!休伤大王!” 邹毅挣扎着要爬起来,下一刻就被弩箭射中眼球,气绝身亡。 他们这一百人谁都没活下来,就剩下一个楚怀王熊心,被小内官张荣死死护住,压在身下才没有死。 “别杀本王,别杀本王……” 熊心抱着脑袋痛哭,嘴里嘟囔着求饶。 罗城冷眼看着窝窝囊囊的熊心,提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四百五十九章 义帝陵 寒冷的长剑贴着皮肉,楚怀王熊心全身抖地如筛糠,哀求道:“将军饶本王一命,你要多少金银,本王都给!” 楚怀王的哀求没有激起罗城的怜悯,反而令罗城更加鄙夷楚怀王的懦弱。 他冷冷地说道:“大王是楚国的脸面,楚国的王族血脉,死,也得站着死,死得体面,来人!” 左右甲卫将楚怀王强行从死人堆里拉出来,罗城收起了宝剑,道:“取白绫来,我亲自送大王上路!” 楚怀王熊心刚升起的希望破灭,他死死拉住罗城的衣袖,“你后面的人是谁?项羽派了谁来杀我?英布?陈婴?还是共敖?”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让本王去见一见他们,本王有恩于他们啊!” 罗城任由熊心怎样呼喊,都没有半点动摇,谁才是楚国真正的王,罗城心里有数。 楚国的天命在项羽,不在楚怀王熊心! 有楚怀王熊心在,项羽头上就压着一个人,罗城要做的是帮助项羽除掉制约。 不多时甲卫将白绫取来,见到白绫楚怀王熊心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罗城将白绫一圈圈缠绕到熊心的脖子上,道:“大王安心上路,会有人为你收尸的,杀你的‘匪寇’亦会被剿灭。” 绝望的楚怀王熊心泪流满面,他自知今日必死,大哭道:“本王当初不该听从项梁的鬼话,来做甚怀王,在老家放牛尚能保住性命,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没有人回答楚怀王,罗城双臂用力,白绫猛地收紧。 咯吱,咯吱,咯吱…… 白绫不断收紧摩擦,熊心的脸色由白变红,再由红变成了青色。 楚怀王熊心不甘地望着冤枉,用尽最后的力气,道:“项羽!项羽!本王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熊心的双臂垂落,舌头吐出老长,他颓然地盯着远处,气息彻底地断绝了。 罗城又用力勒了一会儿,直到亲信护卫提醒道:“罗校尉,怀王已死,罗校尉?” 罗城回过神来,松开了白绫,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罗城额头上出了一层汗。 他将手上的汗水随意蹭了蹭,道:“收拾好现场,别留下‘尾巴’,本官去复命。” 留下亲信清理现场,伪装成匪寇劫财害命后,罗城走入树林深处。 入内约莫七八百步,里面竟别有洞天,三位锦衣华服的人正在里面等待。 “属下见过九江王、临江王、衡山王!” 三人正是九江王英布、临江王共敖,以及衡山王吴芮,杀楚怀王熊心一事,由三人一手操控。 英布随意地摆摆手,道:“事情都办利索了?” 罗城点了点头,说道:“楚怀王熊心已死,牛勇、张青、邹毅三人亦战死,随怀王出来的护卫一个不留。” 衡山王吴芮拍手称赞,笑道:“罗校尉不愧是九江王麾下的干将,办事干净、利落,哈哈哈哈。” 吴芮的笑声回荡在树林中,分外刺耳,临江王共敖道:“怀王已死,我等完成了楚霸王的嘱托,不如将他安葬入土为安吧?” 临江王共敖心中是有愧疚的,当初他在彭城的时候,楚怀王熊心待他不错。 杀怀王的行为临江王共敖没有动手,但他有参与,于良心上共敖有所亏欠。 英布摇了摇头,提醒共敖,“杀怀王者可是流寇,流寇杀人图财,绝不会安葬被杀者,我们已经走出这步,不要节外生枝。” 吴芮亦点了点头,语气轻松:“等明天有百姓发现了,自然会安葬怀王,临江王不要妇人之仁,坏了楚霸王的计划。” 见他们二人反对,临江王共敖不好坚持。 他想了想,说道:“那就依二人的办法来,明日怀王安葬后,本王寻个时间去祭拜一下,告辞。” 英布察觉出共敖情绪的变化,宽慰道:“逝者已逝,请临江王想开点向前看。” 新王登基,旧王退位,楚怀王的结局英布早就有所预料。 共敖勉强一笑离去,待共敖走远后,衡山王吴芮不屑地评价道:“楚霸王下令的时候共敖答应的好好的,现在做那苦大仇深副样子,装给谁看?” 英布无奈地笑了笑,并未说话。 楚怀王熊心死了,死在一个寒冷的雪夜,他的尸体第二日才被彬县的百姓发现。 楚怀王是楚国的精神领袖,自项梁在会稽起兵不久,他就成为楚王。 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亦没有任何的过错,待在王宫中做他的富贵贤王。 真正令项羽对楚怀王不满的有两件事,其一,楚怀王在项梁死后压制项羽。 甚至进攻关中的任务交给了刘邦,让项羽跟随志大才疏的卿子冠军宋义,往巨鹿解赵国之危机。 这间接导致刘邦先入咸阳后,项羽很被动,为此费了不少脑筋才解决。 其二,楚怀王迟迟不肯搬离彭城,对项羽在楚国的地位与权威发出了挑战。 如果楚怀王老老实实服从项羽,痛痛快快地迁都,或许项羽会饶他一命。 但楚怀王的犹豫葬送了最后的机会,项羽号西楚霸王,分封天下的诸侯。 就连先入关中的刘邦,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了项羽给他分封的汉中、巴蜀,你楚怀王有刘邦的大军么? 从楚怀王阳奉阴违,不离开彭城的那一刻,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彬县百姓怜悯怀王身死,壮着胆子在穷泉旁,收拢了楚怀王的尸体,将他安葬在了彬县西南的后山。 冷冷清清的后山上,一座孤坟孤零零地矗立,来祭拜的百姓约莫有千人左右。 当祭拜结束日落西山,隐藏在暗处的临江王共敖与九江王英布才现身。 他们的内心很挣扎,其实英布和共敖一样,皆对楚王有尊敬之情。 可项羽同样有恩于他们,且战功赫赫,天下无人能敌,他们又无法拒绝项羽的命令。 一座坟冢前,两个人带来了一壶清酒,为楚怀王送行。 寒风吹过,吹过凄凉的义帝陵,象征着一个时代的结束,又是一个新时代的开端。 第四百六十章 归楚 咸阳,全城缟素。 冷凄凄的咸阳城内飘落着小雪,各路义军逐渐离去,咸阳城内开始恢复平静。 被强占的民宅陆续归还,无家可归者迅速减少,只是满目疮痍的咸阳城再无昨日的繁华。 朱雀大街上,一对父子正推着小车往前走,车上有些自家编织的草席。 他们以贩售草席为生,日子过得清贫,不过自打诸王率军入咸阳,他们的生意异常火爆。 因为死的人多了,没有钱的人也多,买不起棺材便退而求其次,买草席。 草席一卷,将死人往土里面一埋,好歹有了些体面才能入土为安。 “爹,为啥咸阳到处都是白地?旗子是白色的,幡是白色的,就连城门楼都白了?” 儿子年岁约莫八九岁,好奇地观察四周的一切,他还不能理解为什么今天的咸阳变了样。 “傻小子,楚怀王被人害了,楚霸王下令咸阳缟素三日,他亲自设灵台为楚怀王送行呢。” 楚怀王?楚霸王? 儿子反复念叨了两句,问道。 “谁害了楚怀王?楚霸王和楚怀王又是啥关系?” 父亲叹了口气,说道。 “匪寇,一伙胆大包天的匪寇害了怀王,楚霸王曾经是怀王的臣子,现在……不是了。” 儿子似懂非懂,却察觉了父亲的情绪。 “爹,您为啥叹气呀?您和楚怀王认识?” 父亲自嘲一笑,道。 “不许胡说,你爹我认识的最大的官儿就是守城门的刘全。” 儿子更加疑惑,追问道。 “爹你又不认识楚怀王,为啥不高兴?” 父亲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喃喃道。 “爹觉得可惜,好好的楚怀王被‘匪寇’杀了,那‘匪寇’的心怎么就那么狠呢?” 他望向了咸阳宫的方向,在咸阳宫中,那真正的“匪寇”,正在为死去的怀王守灵,何其讽刺? 英布等人的手段干净利落,没留下半点证据,但没有人是傻子。 楚国境内的匪寇很少,敢对抗官军的更少,敢杀入彬县夺财杀楚怀王的,根本就没有! 那突然出现的匪寇是谁弄出来的?结合怀王不愿意离开彭城,与楚霸王有龌龊,答案呼之欲出。 天下人都知道,但没有证据,更没有人敢公开指责他西楚霸王项羽。 咸阳宫,六英宫。 项羽跪坐在灵位前,闭目凝神,身后传来季布的声音。 “大王,雍王赵佗、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已经来了,就在外面候着。” 项羽“嗯”了一声,道。 “你私下派人送百两黄金去九江,就说是本王赏赐给罗城的,让他们三人进来。” 季布领命而去,不多时,赵佗、司马欣、董翳三人并肩进来向项羽行礼。 “参见楚霸王!” 项羽睁开眼睛却没转身,对他们三人说道。 “怀王遇刺本王心中悲痛,决定在咸阳设灵台,为怀王送行,既定的行程要推迟两日。” 项羽原定计划后日离开,闻言赵佗微微皱眉,他巴不得项羽和司马欣、董翳快些离开。 司马欣眼珠一转,恭维道。 “大王有仁心仁义,想必楚怀王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大王为他送行。” 董翳侧目看向司马欣,感叹司马欣封王后,一张嘴比从前更能说,更无耻了。 楚怀王遇刺百分百和项羽脱不开干系,楚怀王真能化成鬼魂,绝对不会放过项羽。 项羽从蒲团上站起来,高大的背影极有急迫感,说道。 “本王离开咸阳后,关中由你们三位镇守,关中这片沃土,你们可要用心守护好。” 赵佗换了一副面孔,恭敬地说道。 “请大王您放心,有我们三人在,还有武关、峣关、函谷关为依托,没有人能攻入咸阳,我赵佗敢立下军令状!” 不止赵佗,司马欣、董翳亦信心十足,他们太清楚关中的优劣,易守难攻。 项羽缓缓地转过身,面容在烛光下分外地清晰而威严。 “关外诸王彼此牵制、掣肘,本王不会让他们进关中,本王担心的是关中的后面!” 后面? 赵佗眨了眨眼,忽然心中一惊,脱口而出。 “刘邦?不,这不可能,汉中王刘邦素来忠厚,他绝不会主动进攻三秦的。” 刘邦仁义老好人的形象广为流传,到现在关中的百姓还念着刘邦的好。 项羽嘴角微微上扬,问赵佗。 “从南郑走故道入陈仓,如果刘邦奇袭陈仓,你又疏于防备,陈仓陷落你要怎样驱逐刘邦?” 这…… 赵佗想了想,说道。 “本王将在好畴重整旗鼓,若在好畴败退,将在废丘重新集结,对抗刘邦!” 项羽失望地摇了摇头,告诉赵佗。 “错!陈仓是你唯一的机会,失去了陈仓汉中军兵出汉中,以陈仓为支点可多路军齐发,到时候你这个雍王就会成为阶下囚。” 项羽给了赵佗一个办法:于陈仓囤积重兵,只要陈仓在手,关中无忧。 赵佗神情游移不定,他内心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大军都放在陈仓,那么咸阳以及与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领地相邻的地方,就会出现空虚,易被乘虚而入。 不做王的时候三人关系极好,做了王有了封地,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算盘。 赵佗嘴上答应了项羽的方略,内心却根本没有认同项羽。 忽然他灵光一闪,道。 “既然大王担心汉中王,不如让汉中王也出兵,随着我们一起陈兵上郡,看住蒙恬,这样分散汉中王的兵力,防止他染指关中,岂不是一举两得?” 项羽颇为赞赏地看了眼赵佗,道。 “雍王的建议不错,本王回西楚后会发讨贼檄文,命汉中王一起出兵征讨。” 敲定了此事项羽又与三人聊了片刻,才放三人离开。 离开六英宫,塞王司马欣不禁抱怨道。 “楚霸王疑心太重,他远在西楚还得担忧着人家汉中王,发配到汉中巴蜀还不放心,那当初干脆不给沛公封王不就行了?” 翟王董翳嘿嘿一笑,说道。 “沛公先入咸阳城,这份功劳天下人都认,楚王要是随随便便封了沛公一个河南王,说不过去。”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大权在握 司马欣摇头晃脑地说道:“说的也是,他自己回西楚,占据了楚地那么大的地方,还给亲信英布、吴芮、共敖封了九江王、衡山王、临江王,自然得给沛公不错的封地,选来选去汉中那边最合适。” 雍王赵佗警惕地四周看了看,提醒道:“在宫中需慎言,小心祸从口出!” 董翳不屑一笑,说道:“咱们三个在楚霸王面前小心翼翼,他都不在面前了犯不着那样,左右过两日楚霸王就会归楚。” 赵佗无奈地摇了摇头,与二人一边闲聊一边走,并肩走出了偌大的咸阳宫。 四日后,项羽归楚。 雍王赵佗为项羽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给足了项羽面子与尊重,让项羽很满意。 与项羽一起离开的,还有塞王司马欣与翟王董翳,他们也返回了各自封地。 翌日,雍王赵佗正式入主咸阳宫。 经历了浩劫的咸阳城从今天开始,走入正轨,首先就是要重新组建朝廷,任命朝廷重臣。 对于治下的基层官员,雍王赵佗和刘邦一样,选择了保留基层官员,让他们继续效力。 对于朝廷里的关键职位,雍王赵佗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削减部分官职的职权。 首先,雍王赵佗请来了垂垂老矣的嬴溪,请嬴溪担任雍地的丞相。 嬴溪当年曾随着秦始皇巡视天下,就是那次巡视天下,在彭城遇见了明远。 如今多年过去嬴溪已经快八十岁了,人老得连走路都困难,时不时脑子也不清醒。 且嬴溪担任的丞相没有左右之分,空有一个丞相的名头,却没有实权。 嬴溪就是赵佗稳定治下人心与朝廷百官的一面旗帜,他连前秦的皇族都能任用,也能容得下其他人呢。 其次,卫婴依旧担任御史大夫,监督百官,卫婴在咸阳城被联军占据的这段时间很低调。 该出的钱一分不少,对去卫府的所有人都很客气,也是第一批站出来支持赵佗的官员之一。 对待聪明人赵佗自然投桃报李,让卫婴继续监督百官,履行其职责。 而郎中令则由赵光担任,赵光原本名不见经传,是关中灵宝县的小吏。 赵光才能说不上出众,但为人踏实,最重要的是,赵光是赵佗的亲弟弟,对赵佗绝对忠诚。 赵光无论大小事务,完全听从赵佗的号令,是赵佗在雍地的铁杆支持者。 赵始担任咸阳宫羽林军统领,赵始,即赵佗的儿子。 见识过咸阳的血雨腥风,赵佗对禁军的重要性太懂了,所以禁军交给了他的长子赵始。 无论何时何地,血脉相连的父子永远最靠得住。 除羽林军外,咸阳城的另外一支力量城防军也掌控在赵始的手里。 而曾经的郎中令常威,通过出卖刘畅等人劫天牢一事,为自己争取了机会。 他被任命为咸阳令,颇得赵佗信任,也算混得风生水起。 至于八面玲珑的章越,依旧担任廷尉,成为咸阳浩劫中少有的全身而退的前秦官员。 章越在联军入城的时候救下了不少人,或明或暗,使得他的名声极高。 有嬴溪、章越、卫潢等前秦大臣在,赵佗相信雍地很快会彻底平复,走上正轨。 至于掌控雍地兵权的太尉,赵佗并未裁撤,而是以君王的身份,兼任太尉,在各国的历史上也算开了先河。 咸阳宫,六英宫。 烛火有些昏暗,雍王赵佗喝了不少酒,兴致正高,大声道:“与百官喝酒忒不痛快,还得关起门来,自家人喝酒才痛快!” 这是一场家宴,白日里为了庆祝雍王赵佗入主咸阳宫,举行的百官宴席赵佗觉得不尽兴。 宴会结束后命人又准备宴席,叫来弟弟还有两个儿子,一家人在一起用宴。 赵光红光满面,道:“兄长今日入咸阳宫,是大喜的日子,我再敬兄长一杯!” 兄弟二人举杯庆贺,却听赵佗的次子赵楠道:“父王,您让孩儿准备的粮草已经准备妥当,后续会送到楚霸王军中去。” 赵楠犹豫一下,问道:“楚霸王十几万大军,每天的吃穿用度却要咱们来承担,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父王您为何要答应他?” 项羽班师回楚,一路上的吃穿用度可不少,故向赵佗提出让雍地提供粮草。 赵佗不管愿不愿意,都得硬着头皮答应。 赵佗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道:“傻小子,楚霸王开口是为父不想给就能不给的么?明年战事就要起来,得罪楚霸王,咱雍地没好日子过。” 赵楠年轻气盛,道:“他能怎样?父王您为灭秦也立下了汗马功劳,西楚霸王再霸道,还能领兵强攻我雍地?有董叔父、司马叔父为臂助,还怕项羽作甚?” 赵佗、赵光被他的话逗笑了,赵光拍了拍赵楠的肩膀,道:“楠儿,关中可不是铁板一块,翟王、塞王各怀心思,尤其是塞王那个人,不会为了咱们赵家与项羽拼命的。” 塞王司马欣为人圆滑老辣,做事善于权衡利弊,且函谷关还在司马欣治下。 如果项羽大军压境,司马欣肯为了赵佗拦着项羽?多半不会。 赵佗的长子赵始苦笑了一声,抱怨道:“诸王会盟才几天?返回了各自封地后就开始勾心斗角,如果没有远在辽西的永乐侯,我看今年诸王之间就得打起来,哎!” 赵佗仰面大笑,笑赵始的聪明,说道:“吾儿有见识,有眼光,说的不错,就拿常山王武臣与代王张耳来说,那张耳多占了常山王武臣原来的领地一县,如果不是要对付永乐侯,这两个人早晚要打。” 顿了顿赵佗又说道:“还有三齐,别看现在田荣对他大哥田儋客客气气,一旦田荣站稳了脚跟,本王敢肯定,田荣一定会想要得更多,他天生就是个贪婪的主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在诸侯名为一体尊奉项羽的平静表面下,是重重的矛盾,还是无法调和的利益矛盾。 谁都不愿意让出自己的利益,争斗便永无止境,只要辽西一破,天下必定大乱。 第四百六十二章 硕鼠 辽西郡,辽水河畔。 今日难得放晴,明远在李由、冯英的陪伴下,沿着辽水河畔往下游走去。 明远在初至辽西的时候,辽水河畔阳乐县这一段很是荒凉,除了偶尔来河边浣洗衣裳的女子,就是来打鱼为生的渔户。 数年时间过去,以天火坊、天工坊为中心,已经衍生出了两座不小的建筑群。 里面既有保护工坊的驻军,还有为工坊提供原材料与日常吃穿用度的百姓。 在稍远的地方还有依靠着修建的水车、水渠等设施,开垦出来的良田。 明远眺望远方,心中喜悦,道:“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的冬天雪大,明年一定是个丰收年份。” 跟在明远身边的还有三辽的耆老余旸、张茂等人,张茂闻言笑呵呵的说道:“侯爷说的极是,雪越大明年的收成越好。” 明远指着大片的良田,说道:“明年联军对三辽用兵,耗费的钱粮不会少,所以三辽的粮食产量一定要跟上!” 张茂的儿子张角挠挠头,道:“请侯爷放心,咱们三辽的百姓都吃苦耐劳,不过种田这事儿得靠老天爷赏饭吃,非人力能干预啊。” 明远修建的水利设施在干旱的时候能派上用场,可到了洪涝年,可就不成了。 过去几年里三辽还真就碰上了一年的洪涝灾害,损失不小。 明远悠然一笑,说道:“你是田地里经常劳作的人,岂不闻《诗经.周颂》中有曰:荼蓼朽止,黍稷茂止?这杂草能在腐烂后给田地提供养分,粪肥同样能提供养分,养分多则作物自然产量高。” 李由、冯英等人都是聪明人,饶是如此也被明远给说蒙了。 李由开口发问,道:“《礼记.月令》中的确有利用入夏后高温,以及多雨的情况,将杂草堆积在深坑中沤烂为肥的说法,这粪肥又该如何做?效果比杂草要好?” 张茂、张角都瞪大眼睛,却听明远道:“制作粪肥的办法并不复杂,我已经命天工坊打造成套的工具,待工具完成后,以后阳乐县城中所有人的排泄物就会变成源源不断的肥料,滋养土地。”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佩服。 就这样沿着辽水一路往下游走,四周的景色渐渐变得荒凉了许多。 明远不得不感慨:三辽还是太大了! 一百三十万人放在三辽这片土地上,还是有大量的无人区存在,大量的土地荒芜着。 远远地视线远方出现了一片田地,还有隐隐的村落。 明远指着那边,说道:“那是何处?本侯记得那里应该没有村落才是。” 李由微微眯起眼睛,然后主动为明远解释,“主公,这里的田地有一部分归属于初来辽西定居的百姓,再往前就是新来的百姓聚集的村落。” 明远来了兴致,道:“哦?那本侯得去亲自看看,人家老远来到三辽,可不能让百姓寒心,走。” 明远刚要走,张角忽然拦住明远,道:“侯爷,前面有一段路崎岖难行都是落雪,还是等天气好了再去吧。” 他的神情有些古怪,似乎畏惧明远前往似的。 明远也没想那么多,笑了笑:“不过几里路而已,在山中行军比这苦的多吾都能受得了,走,过去看看!” 明远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跟随,张角是有苦说不出。 村落约有三十多户人家,待众人到了村子里面,就听一阵阵犬吠声传来。 在村子里面还有三个来回奔跑的小孩儿,见到来了这么一大群人,好奇的打量着。 明远朝他们招招手,温和一笑,“小孩儿,你们家大人在哪儿?带我去找他们好不好?” 为首的童子瞪着一双大眼睛,道:“你是谁?为啥要找我爹娘呀?” 明远耐着性子,道:“我……我叫明远,是辽西郡的郡守,来看看你们村子里的百姓过得如何?” 郡守? 童子想了想,说道:“俺不懂啥郡守,俺爹娘在家中做活儿,给张大善人准备寿礼哩。” 张大善人? 明远觉得有趣,继续追问道:“谁是张大善人?他帮了你们家的忙么?” 小童子摇了摇头,道:“俺也不知道,反正每次张大善人来,都会收走我家的粮食,再给我家些银钱,村里人都叫管他叫张大善人。” 收粮? 明远眉头一挑,看向李由、冯英,眼神透着冷意,“三辽收百姓赋税都以粮为准,这所谓的‘张大善人’是代表官府来收粮,还是代表他个人?” 明远眼里不容沙子,那小童子三言两语就透露出一件事:有人在偷偷地暗地里购买粮食。 三辽的百姓收获的粮食,除了缴纳赋税与留作自家食用外,其他的粮食出售都由官府统一收购,一方面用来囤积做军粮,一方面用来输出到其他郡。 这里面的系统很复杂,反正在辽西私人是不允许贩售粮食的。 李由与冯英额头上冒汗,冯英说道:“这肯定是有人私心收售粮食,朝廷法度对这种情况明令禁止,小娃娃,你快带我们去见你爹娘问问清楚。” 童子倒也听话,蹦蹦跳跳地领着众人到了家,推开院门后大声喊道:“爹,娘!来客人啦!” 屋门打开一个农妇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走了出来,一边拍打一边道:“熊孩子又跑去哪里疯了?咱们家有啥客人来?” 她抬起头见到那么多人有些惊讶,目光一眼就见到了人群后面的一个人影。 农妇全身一震,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对着那人就磕头:“张大善人您怎么来了?我夫妻给您的寿礼还没做好,请您宽限两天,一定给您做好送去!” 农妇明显很害怕那位大善人,全身颤抖,忽然一双温热有力的大手搀扶住了她。 “大姐请起。” 明远扶着农妇站起来,神态温和,道。 “你说的张大善人,到底是哪位?” 明远的声音有种魔力,安抚住了农妇的情绪。 农妇紧张地抬起头,伸手指了指人群最后的那个青年。 “他,他就是张大善人,你们不知道?” 第四百六十三章 攘外安内 明远回过头,却见张茂的儿子张角僵在原地。 他想走又不能走,颤巍巍地说道:“侯……侯爷,这农妇空口白牙污人清白,小人绝不是什么‘张大善人’啊!” 张茂老爷子也蒙了,对农妇说道:“女娃娃,我儿子老实巴交,从不做欺辱人的事情,你莫不是认错了人?” 农妇还有些搞不清状况,听张角称明远为“侯爷”,对明远畏惧如虎,就认定明远是大官。 她装着胆子,说道:“我耳聪目明,绝对没有认错,张大善人秋天来过好几次嘞!” 明远背着手,瞥了张角一眼,道:“将全村的人都交出来,让本村的村长来回话,本侯倒要看看,是谁在私下里搅弄风雨!” 私下收购粮食倒卖,这事可不小,直接关系到三辽的税收,以及财政主要来源。 三辽的财政来源主要有三,其一是赋税,当地百姓每年秋收后会缴纳税粮。 其二是商业,辽西商会将明侯纸、咸阳糖,以及工坊中打造的铁器等销售往天下。 其三是粮食,粮食是重要的战略物资,生产力不高的年代,粮食是性命攸关的玩意儿。 故整个三辽的粮食收购体系皆由官府垄断,按照统一价格收购,支付百姓银钱。 这些粮食一部分被囤积起来当成战略储备,一部分则被销往天下各地,换取银钱资源。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张角的行为就是那小小的蚂蚁在啃噬河堤。 平时看不出来,长此以往这一条利益链上的人越来越多,三辽根基都得被掏空! 李由、冯英满头大汗,紧急地将村中的人都聚集起来,来到了村子东头儿。 村民们窃窃私语,望着明远的目光中有好奇,有畏惧,还有疑惑。 村长是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在听李由讲述完明远的身份和目的后,老者激动地给明远行大礼。 他高声喊道:“老朽有眼无珠,原来您就是永乐侯!请侯爷受老朽一拜!” 永乐侯?他就是永乐侯?生活在辽西的百姓就没有不知道明远的,可见过明远的人寥寥无几。 百姓们呼啦啦拜倒一片,明远搀扶着村长起身,道:“老人家快快请起,论辈分老人家是本侯的长辈,这礼数我可受不得。” 他露出温和的笑意,道:“今日叫你们出来是有件事要和你们确认,这个人,你们认得么?” 众人顺着明远的手望去,就见他身后有一个面容普通的青年,一脸的苦色。 村长点了点头,说道:“认得,认得,他是张大善人,我们刚搬到辽西定居后,张大善人就来了,还主动跟我们说,要收我们的粮食呢。” 村长滔滔不绝地说道:“张大善人不光收粮食,还收我们打来了野物毛皮,我们这日子过得比从前强太多了。” 明远看了一眼之前的农妇,问道:“你们村中农妇说,过些日子是张角的寿辰,所以各家各户都要准备寿礼,有这回事么?” 村长尴尬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张大善人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每年孝敬他一些礼物也是应该的,我们,我们心甘情愿。” 村长的话音落下,之前那位胆子大的农妇忍不住道:“什么心甘情愿?还不是村长你强制让我们准备的?你和张大善人穿一条裤子,谁不知道?!” 村长的脸色顿变,忙向明远解释:“侯爷明鉴,我……我就是帮着张大善人牵线,搭桥,我绝对没有收他半点好处啊!” 村长的狡辩落在明远的眼中,无异于不打自招。 明远转过身,对张角说道:“张角,是你自己招供交代一切,还是本侯用手段让你招供?” 张角硬着头皮,说道:“侯爷明鉴,小人就是做点小本生意,给的价格公正公道,和官府给的价格是一样的,求侯爷开恩,饶了小人这一次吧!” 见他执迷不悟明远不再搭理他,护卫统领曹铭健步上前,一把薅住了张角的衣襟。 张角经常做农活儿身强体壮,在曹铭面前却像个小鸡仔,被轻松地提起来。 曹铭抽出腰间匕首,抵在张角的脖子上,吓得张角动都不敢动。 曹铭咧嘴一笑,道:“我祖上做过行刑手,有祖传的本事,能在人身上片肉九百九十九片,人却不死,张兄弟猜猜,你能受得了多少刀才招供?” 张角吓得冷汗直流,他老父亲张茂心急如焚,一拐杖打到了张角的脑袋上。 张茂恨铁不成钢地骂道:“逆子!逆子!你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做这种事,我,我打死你算了!” 余旸等耆老连忙拦着张茂,现场乱成一团。 张角感受到刀锋划过皮肉的痛楚,哭喊道:“侯爷饶命,饶命!小人说,小人什么都说!” 张角没有扛住压力,将实情完全吐露出来。 实际上在三辽,和张角一样的人还有不少,他们盯上了来自其他郡的百姓。 这群百姓初来乍到对辽西不熟悉,这时候村长就成了主心骨,张角等人便与村长勾结在一起。 当然张角等人头上还有负责收取粮食的官吏相助,形成了一条完整的利益链条。 张角等人与各个新到辽西的百姓村村长合作,用低于官府的价格收购粮食。 官府的官吏帮助隐瞒,然后这些粮食再高价卖往其他郡,赚取不菲的利润。 同时他们还对这些村子的百姓进行盘剥,过腊祭,过生辰都要变着法地收礼。 他们过一次生辰、腊祭,所获取的利益,比张角以前一年劳作赚的钱还多。 更不用说参与倒卖粮食到外郡,获取的高额利益,这是张角从前从未体会过的。 他越陷越深,难以自拔,成了受百姓敬畏的“张大善人”,可怜他的老父亲张茂还不知道。 张角将他所知道的参与其中的人都供了出来,光张角一人供出的名单就有十六人。 明远拿到名单后,命李由、冯英连夜查办,必须将牵扯到其中的人统统抓捕归案。 他动了真怒,辽西军在外面拼命,三辽却有一堆蛀虫! 第四百六十四章 赏罚 攘外需安内,尤其是明年联军将进犯三辽的关键时期。 李由、冯英陪着明远巡视,本想在明远面前好好表现,让明远看一看三辽的发展。 结果正好撞见了张角盘剥百姓这事儿,李由与冯英又是恼火,又是无奈。 贪腐在什么时代都会发生,天下纷争不断,三辽之外战事频频,百姓民不聊生。 与外界相比三辽算得上一处福地,但福地也会有各种问题存在。 张角,一普通的农户,曾经日子过得清贫辛苦,明远主政辽西后大力发展农业、商业。 张角的日子有了变化,日子越过越好,但张角却不满足一辈子做个农户。 他勾结同乡对新移居辽西的百姓下手,借此牟利,受他盘剥的村子就有四个,四个新村落的人口加在一起,约莫八百余人。 阳乐县,郡守府。 明远站在廊下,聆听李由的奏报,就听李由道:“参与张角私下收售粮食一案者共八十六人,其中过半为辽西本地农户,剩下的有掌管官府收售粮食的小吏,有辽西商会运送货物的商队人员等。” 李由恭敬地将文书奉上,道:“现已经将所有人员缉拿归案,听候主公发落,另外,下官与冯大人有失察之责,请主公降罪!” 三辽发生了这么恶劣的事情,冯英和李由也明白,此事他们一定要站出来担责任。 明远微微眯起眼睛,道:“你们当然有责任,不止是失察,还有渎职!本侯将三辽交给了你们,可是那些新来的百姓被盘剥,两年时间没有任何人查出来,如果今日不遇见,还要持续多久?”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任谁都听得出来,明远心中火气有多大! 李由将头低下,面露愧色,道:“主公说的是,下官愿意认罚,请主公降罪!” 冯英也有样学样,不过他心中有些不服气,这些年他与李由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就因为这件事,就要受罚? 章邯在明远身后,见状想要为他们说情,却被朱儁拦住,微微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多话。 却听明远冷哼一声,道:“罚!当然要罚!李由、冯英有失察渎职之罪,罚没俸禄半年,仍旧留用。” 李由松了口气,与冯英一齐跪地谢恩,“谢主公开恩,下官一定牢记教训……” 他的话还未说完,明远又开口了,道:“李大人别着急,本侯还有些话未说完。” 他拍了拍手掌,曹铭便带着数名仆从走入院中,仆从们手中拿着不少东西。 明远脸上的冰寒消失,高声道:“李由、冯英留守三辽,数年来兢兢业业,本侯深知辛劳,着赏赐黄金百两,银五千,陌刀各一柄,以作赏赐。” 李由、冯英懵了,没反应过来明远这是在作甚?先惩罚他们,罚了半年俸禄,又给了这么多赏赐? 明远缓步走下台阶,扶着李由、冯英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本侯征战在外,少有在三郡的时候,三郡事务你们处理得井井有条,你们的辛苦与成绩,本侯看得到。” 李由与冯英闻言惊讶又窝心,刚刚明远惩罚他们,罚没半年俸禄,说心里不委屈是假的。 明远轻声吐露衷肠,道:“但张角一众私下贩售粮食的案子,是大案、要案,是在挖我辽西的根基,所以处置必须重,就连你们两个也要受罚,否则三辽新来的百姓会心寒,你们能懂本侯的苦心么?” 李由眼圈通红,连连点头,道:“主公的话下官懂得,为了辽西郡长治久安,这点惩罚算不得什么。” 明远拍了拍李由和冯英的手,说道:“辽西地域广阔,人口也有一百三十万,你们两个忙于政务,对民间的事情难免会不了解,被下面的人蒙住眼睛,这是本侯的错,将太多压力放在你们身上。” 现在三辽没有监御史这一官职,监御史由李由、冯英兼任。 李由一听就明白了,道:“主公想要重设监御史?这当然好,不过主公有合适的人选么?” 明远微微颔首,说道:“地网在辽西还有些人手,我意裁撤监御史,设立亲军都尉府,以毛遂、姜毕为都尉,一来亲军都尉府负责护卫郡守府安全,二来稽查三辽官员,能为你们二人提供诸多情报,你们意下如何?” 嘶! 李斯、冯英何其聪明?这亲军都尉府保护郡守府的安全,并不算多大的权限。 后面那个稽查三辽官员,等于直接将监御史的职责独立出来,只受明远控制。 同时亲军都尉府的两个人选也很有深意,毛遂,是跟着明远从咸阳跑出来的。 本来毛遂在咸阳城看守六国贵族,注定默默无闻,来到辽西明远就是他唯一的希望。 姜毕更是一个“外来户”,从盐池关一路跟随明远来到辽西,是明远的狂热铁杆支持者。 他们在辽西没有根基,所有的权利都来自明远,所以注定是明远的“孤臣”。 既然是孤臣就不会与任何人勾结,稽查辽西百官便能做到公正铁面无私。 李由犹豫都没犹豫,高声道:“下官认为侯爷的决断英明,一定全力支持两位大人。” 冯英神色复杂地看着明远,片刻后低下头,“下官也支持亲军都尉府设立。” 明远解决了这件重要的事情,道:“好,好!你们去告诉那群还在郡守府外等着的人,尤其是张茂老先生,本侯不会要他儿子的命,他们所有犯错者,凡四十岁以下统统编入军中,为锐士,若能立下功劳先登,或杀敌过十人,则罪责全免,若死在战场上,是他们的命!” 战场凶险,先登更是难上加难,张角等人被编入锐士,就是打仗时候顶在最前面的人。 他们不能后退一步,只有往前冲杀,战死的几率很大,不过比那些被直接处死的人多了一线生机。 明远一番赏罚并用,彻底震慑了三辽内有歪心思的人,也让众人见识到了他的手腕儿。 冯英与李由走出郡守府,冯英才松了一口气。 第四百六十五章 三齐 冯英见左右无人,问李由。 “李兄,你有没有发觉这次主公回三辽后,不一样了?” 李由面含微笑,道。 “不一样?有何不一样?” 冯英压低声音,说道。 “你我共事多年,何必故作不知?主公这次回三辽,威严日重,不再是曾经的永乐侯了。” 曾经明远与他们更像是兄弟、好友,现在却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冯英越来越看不清明远在想些什么,这令冯英不习惯,又隐隐畏惧。 李由悠然一笑,道。 “人总是会变的,何况主公历经数年苦战,在血与火中磨炼自然性格有所变化,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冯英见李由还在装,终于忍不住了,道。 “好好好,既然李兄不想说我来说,明侯为何创建亲军都尉府,还让毛遂、姜毕两个人担任亲军都尉府的都尉?主公不放心你我在辽西三郡,这是在防备你我呢!” 被人怀疑防备的感觉可不好受,所以冯英一路出来都没说话,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李由停下脚步,盯着冯英,问道。 “冯兄,亲军都尉府在与不在,对你、对我有任何影响么?没有亲军都尉府,你还要揭竿而起,在三辽自立为王?” 啊?冯英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 “李兄何出此言?我,我绝对没有这个念头!” 李由心中暗笑,道。 “既然你没有自立的念头,又何须担心亲军都尉府?而且这是一桩好事。” 冯英苦着脸,问李由。 “好事?从今往后就有一双眼睛时刻盯在你我的头顶,你觉得这是好事?” 李由背着手缓步往前走,笑吟吟地说道。 “我曾经一直很奇怪,主公到底看不看中辽西,有没有封王自立的念头,今日亲军都尉府有了眉目,我才确定主公的心意,这江山天下,主公是在意的!” 所以明远设立亲军都尉府,来掌控三辽的官员,督查贪腐,让百姓安居乐业。 “三辽兵强马壮,你我做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有一天主公能出三辽而争天下?主公有这份雄心壮志,你我应该高兴才对,一个亲军都尉府就能让主公安心后方,让君臣之间融洽互信,何乐而不为?” 冯英愣在原地,他没有像李由这般想的这么深,仅仅以个人好恶来做出反应,反感亲军都尉府。 不过仔细想想,就连秦始皇当年给王翦大军的时候,也是犹豫再三。 王翦为了安秦始皇的心,还在征伐途中多处上书,请秦始皇赏赐财货宝物。 王翦爱财么?不,王翦压根看不上那些身外之物,他要做的是千古留名。 可王翦还必须做出有所求的样子,让秦始皇对他放心,亲军都尉府就是那“财货”。 望着李由渐渐远去的背影,冯英忽然如释重负地一笑。 明远与朱儁出征在外,李由就是三辽的一把手,本来冯英还有些不服气。 但今日与李由的一番交谈,让冯英心服口服,论对局势的判断与揣摩人心,李由的确在他之上。 …… 济北,博阳。 博阳王宫,济北王田荣将文书甩到地上,怒道:“三千人?本王缺那三千人么?” 济北王田荣很生气,因为他正在着手组织兵将,剿灭逃窜到济北郡境内的成毅。 当年棘原兵变,蒙毅、王离、屠纲等被生擒,成毅没有去酒宴所以逃过一劫。 他率军突围逃亡齐地,恰好就在济北王田荣的领地境内。 成毅用兵狡猾,好像一条泥鳅,田荣就想着向堂兄田儋与侄儿田市求援。 田荣认为三齐本为一家,现在三齐内有成毅,理应三家一起出兵围剿才对。 田荣的使者去了临淄与即墨,见到了齐王田儋与胶东王田市,请他们发兵。 齐王答应得很爽快,称三日内发兵,胶东王也一样爽快,让田荣放心。 田荣的使者开开心心回来复命,济北王田荣已经征调了两万大军,加上齐王与胶东王的军队,少说也有四五万人,到时候击败成毅如探囊取物。 等齐王与胶东王的“大军”到来田荣傻眼了,田儋发兵不过一千人,还都是老弱病残。 田市派来的兵将虽不是老弱,却只有两千人,这么点人够做什么的? 济北王田市气得火冒三丈,亲自写书信送往临淄与即墨,质问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人本是一家人,有了麻烦就该同仇敌忾,结果他们派来的人却这么少。 齐王田儋与胶东王田市的口径一致,明年联军将出征辽西,需要大量的精兵。 西楚霸王说了,准许济北王田荣在领地内剿灭成毅,不用出兵去辽西。 可胶东与齐地两地都得出兵,且出兵的数量至少要在两万。 齐地被一分为三,其实是项羽的阳谋,让齐地无法拧成一股绳,威胁到项羽。 结果也正如项羽与范增预料的那样,三齐里面田儋、田市明显站在一面,田荣被孤立了。 回信来到博阳,看过信件之后,济北王田荣怒火中烧,怒骂道:“以为没有你们,本王就无法剿灭成毅?呸!没有你们本王一样杀成毅!给天下人看看!” 田荣的胞弟田横点了点头,说道:“兄长说得有道理,堂兄与侄儿不愿意帮忙,那我们就自己剿灭成毅,以后他们有什么困难,也休想得到我们的帮助!” 与田荣一起商议的有两个人,以为是他的胞弟田横,一个是他的长子——田广。 田广年轻气盛,比田横要激进得多,说道:“父王!齐王与胶东王不顾田家的情谊,那咱也不用顾及,待以后有机会,孩儿愿为先锋,夺了齐地与胶东!” 田荣虽生气却没有丧失理智,挥了挥手道:“你这话在家里关起门来说说就算了,绝不能去外面胡说,三齐这块招牌还得立着,立着别人就对咱们有畏惧。” 三齐如果公开翻脸,那些对三齐有恶意的人一定乘虚而入。 田广不服气,说道:“那咱们就忍着?任由他们派来的三千人恶心?” 田荣思索片刻,有了决断。 第四百六十六章 顺水推舟 田荣最终还是没有撕破脸,忍下了这一次羞辱。 他将三千人编入军中,又征调了一万人,交给田横统领,前往剿灭成毅。 表面上三齐风平浪静,但矛盾的种子已经种下,静待时间生根发芽。 三齐的关系很微妙,名义上是一家人,但曾经的期望田儋对田荣是有怨恨的。 当初项羽在咸阳封诸王,提出封田荣为济北王的时候,只要田荣当面拒绝。 那项羽就没有理由拆解齐地,田儋的领地就不会被瓜分,可田荣没有。 封王的诱惑太大了,哪怕田荣一直跟随田儋左右,也无法抵抗这种诱惑。 最终齐地一分为三,胶东王田市是田儋的儿子,还好说,田荣却成了田儋的心魔。 齐地的勾心斗角目前还在表面,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分歧会越来越大。 终有一日爆发开来,会彻底改变天下局势,影响无数人的命运。 …… 汉中,南郑。 张良与萧何来到王宫的时候,正遇见了樊哙,樊哙正指挥禁军,将一个鼎抬进去。 那鼎的分量可不轻,需要三个禁军一起抬进去。 张良觉得有趣,道:“樊将军,好端端的你抬这么一个玩意儿进去作甚?” 樊哙叉着腰,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姐夫今天忽然要找大鼎,说要用大鼎吃什么天下第一锅。” 萧何与张良对视一眼,萧何笑道:“莫非是辽西商会在南郑开设的那种天下第一锅?” 近些年辽西商会的商业发展迅速,甚至连汉中、巴蜀,都有其生意存在。 刘邦来到汉中后也知道了辽西商会在这边做生意,但也没有去针对辽西商会,他刘邦没那么小肚鸡肠。 反而亲自去天下第一锅吃了一顿,吃完后惊为天人,准备在王宫中也试试。 樊哙点了点头,道:“萧先生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对,就是辽西商会开的那家店里的吃法。” 张良眉头微蹙,与樊哙一起往宫中走,问樊哙:“大王这几日不是研究吃的,就是研究喝的,莫非身体不适?” 聪明如张良当然察觉到了刘邦的异常,怎么看都像是自暴自弃的样子。 樊哙闻言苦着脸,道:“可不是么?姐夫这两天总念叨着,你和萧先生让他烧了栈道,这栈道都烧了以后也不用出汉中,混吃等死得了,我估计姐夫还对栈道的事情耿耿于怀呢。” 刘邦入汉中的时候有一个小插曲,张良、萧何极力劝说,希望刘邦能烧栈道。 刘邦当然不愿意,他希望出汉中夺三秦,有朝一日再从汉中而夺取天下! 烧毁栈道让项羽安心,可刘邦将来要怎么出去? 故刘邦同意了张良与萧何的建议,却心里憋闷,整日在王宫宫中饮酒作乐,连吕雉的劝说他都不听。 张良哑然失笑,说道:“看来大王有了心病,快带我们去看看,我们为大王带来了一剂灵药,专治心病。” 樊哙闻言喜笑颜开,虽然心里还纳闷,张良先生什么时候还懂医术了? 三人来到一座宫殿外,就听里面熙熙攘攘喧闹得很,张良往里面看吓了一跳。 好嘛,里面分东西两侧,有卖炊饼的、有卖羊汤的,还有卖糖人、泥人的。 各种小商小贩不下百人,刘邦在其间来回走动,东瞧瞧、西看看,很是快意。 不远处还有人正在宰羊准备食材,看样子刘邦逛完了“集市”,还要饱餐一顿美食。 张良与萧何快步上前行礼,道:“臣萧何(张良),参见大王!” 刘邦转过身看了二人一眼,道:“原来是张大人与萧大人,怎么着?栈道烧干净了?” 张良与萧何心中暗笑,知道刘邦还生他们的气呢。 张良微微一笑,说道:“启禀大王,栈道是烧得干干净净了,不过未来出汉中的计划,已经有了。” 哦?刘邦的眼睛一亮,旋即狐疑地看着张良,“子房可不能与我说笑,栈道没了还怎么出去?难道要我汉中军张翅膀,飞出去?” 张良那么内敛的性格,都被刘邦逗笑了,道:“主公您放心,我军要出汉中不用走栈道,而是从故道出至陈仓!” 故道,即秦栈,那是一条崎岖危险的道路,栈道开通后已经很少有人从那里走。 刘邦眉头紧锁,道:“能成么?如果赵佗在故道尽头安排少量的守军,只需千人,我军就无法出去。” 张良面含笑意,解释道:“主公所忧虑的正是臣等所忧虑的,万幸天助主公,楚霸王今日派人送来亲笔信,命主公出兵协助雍王等陈兵上郡,防备蒙恬!” 刘邦没有半点笑意,道:“项羽打的好算盘,让老子出兵去看着蒙恬,自然缺兵对付三秦,子房,你们就没看出来项羽的算计?” 张良点了点头,说道:“臣当然看出来了,不过这是一次机会,主公可以顺水推舟,将接应故道的兵先送出去,如此内外呼应,秦栈故道不就通了?” 哎哟?刘邦眼睛猛地瞪大,暗道糊涂,他光想着项羽要削弱他关中的实力,却忘了顺水推舟。 刘邦背着手来回踱步,道:“赵佗不是傻子,一定会暗中盯着本王派出去的大军,要怎么在他们的眼皮子地下抽调人出来,是个大问题。” 张良却胸有成竹,道:“辽西军非善类,吾料定联军进攻会受阻,彼时楚霸王一定会抽调更多精锐前往辽西,到时候主公可主动请命,令镇守上郡的大将领兵往辽东,军队上了路便好运作得多。” 刘邦连连点头,不过还是有些犹豫,“万一……万一去的人少了,没有攻占辽西该如何?本王还要夺取三秦?” 萧何恰到好处地站出来,劝说道:“如果辽西战事顺利,那主公就等待时机,待辽西完全陷落前动手,如果辽西注定无法攻破,项羽肯定会集中精力,猛攻辽西,主公岂不是更好动手?” 这笔买卖无论怎样算,刘邦都有机会。 他停下脚步,一拍手:“好!本王立刻给项羽回信,明年开春出兵!” 第四百六十七章 客从南来 辽西,阳乐县。 李存元、王璞、赵谦、孔方,四位掌管辽西重要工坊的管事齐聚一堂。 李存元四人带来了一个锦盒,道:“请主公过目,我们根据主公您的图纸,历经半个月终于烧制出这第一个‘药玉’瓶。” 何为药玉? 其实就是琉璃,亦称为玻璃,在这个年代人们没有玻璃的概念,就将其称为“药玉”。 明远打开锦盒,里面的琉璃瓶呈淡黄色,透明度并不好,朦朦胧胧的。 饶是如此,初次见到琉璃瓶的章邯、李由等人亦大为吃惊,纷纷侧目观察。 李由惊叹道:“好宝贝!我在咸阳多年,都未见过这种奇特的瓶子,主公,此琉璃瓶如果能对外出售,价值千金!” 明远微微一笑,他让李存云等人日夜赶工试验,不就是为了造出琉璃瓶赚钱? 明远想了想,道:“当下琉璃瓶的工艺趋于稳定,你们各个工坊能造出多少?” 四人互相看了看,李存元开口道:“主公,制作琉璃的人手有限,正常来说每天出的琉璃瓶能有二十个左右,如果想要制作其他的琉璃制品,那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了。” 明远闻言思索片刻,道:“先制作琉璃瓶,过两天本侯再派人手给你,做些其他的琉璃品,第一批琉璃瓶封装好,送到诸国的治所去,献给诸国王。” 龙且疑惑道:“主公,那群家伙明年开春要来进攻辽西,你还给他们送礼?琉璃瓶的确新奇珍贵,可区区一个瓶子,还能动摇他们的决定不成?” 明远仰面而笑,说道:“哎,打仗是打仗,赚钱是赚钱,让诸王得了琉璃瓶在朝臣面前炫耀、显摆,各国的达官显贵也就知道辽西琉璃瓶的名声,琉璃瓶知名度打开也就不愁卖了。” 龙且挠挠头,说道:“我可没大人这么大的格局,一边打仗还一边和他们做生意,那群家伙就得打得疼了,才能听懂人话。” 明远拍了拍琉璃瓶,说道:“战场上将士们流血流泪,除了保护家园外,想挣钱养家也是一个因素,有了钱才能保证军队正常运转,所以这钱是万万不能少的。” 三辽明年将迎来大战,明远与朱儁等人计算过,以现在辽西的府库内的银两算,大概能支持一年左右,若是遇上天灾银子消耗的会更快。 所以明远才着急做出琉璃制品,有这种新奇成本又不高的玩意儿,赚取巨额利润。 众人正在商议,谢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主公,属下有紧急消息禀报。” 明远应了一声让谢康入内,道:“怎么回事?是不是臧荼对三关动手了?” 臧荼为辽王,从册封的名头上就看得出,臧荼就是冲着明远他们来的。 项羽也有过暗示,只要臧荼出力,以后三辽被打下来后,他可以独占其中一郡。 故臧荼到了封地后大刀阔斧的改革,将三郡的军政大权掌握在手里。 任命他的亲信栾布为大将军,统御三郡之兵,诸如温邦、周奇等人,从堂堂的郡尉变成了校尉。 前任的郡守也被臧荼贬成了普通的小文官,备受欺压。 从谢康之前收集的情报来看,三郡合力形成的军团人数,已经有五万多人,对辽西虎视眈眈。 谢康却摇了摇头,道:“不,是地网探子传来消息,一支车队正往阳乐县来,打的是燕家与冯家的旗号。” 燕家?冯家? 明远微微一怔继而大喜,道:“是告老还乡在戏亭的燕缭老太尉,和冯去疾老大人他们来了?” 昔日明远在盐池关受阻,过盐池关后见到了河东郡的太守、郡尉等人。 他们都是冯老大人的门生,收到了老师的信件,才愿意帮助明远等人休整。 那三人都是河东郡本土的豪强,所以做事颇为大胆。 就算日后当地的王去了封地,也得靠他们稳定当地的局势,不会害他们性命。 当时冯去疾说会在局势稳定后前往三辽看看,没想到不光是冯去疾,连燕缭都来了。 他们的年岁已大,此刻来意义非比寻常,也会让天下人看清他们究竟在支持谁。 明远当下决定,率领三辽还在阳乐县的高级官员,立刻徒步前往,迎接两位老大人。 燕缭与冯去疾、冯劫,是大秦硕果仅存的老臣,担得起明远这般礼节。 出了阳乐县城往南,行了约半个时辰,明远果然见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 那车队人数约莫有三百余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前后都是精壮的护卫。 硕大的旗帜迎风飘舞,就凭这两面旗子,其实就没有几个人敢动他们了。 燕家与冯家门生故吏遍天下,虽然大秦亡了,但他们的弟子大多身居高位,在大秦各处扎根。 队伍越来越近,明远也见到了一个熟人,那就是冯劫。 他快步上前,高声道:“冯大人,久违了!明远率辽西百官,特来迎接燕缭、冯去疾两位老大人,以及随行的诸位!” 冯劫从马上下来,笑容满面,道:“明侯好灵通的消息,我们才进入辽西多久,你就听说了?” 明远上前见礼,热络的说道:“燕家、冯家都到了辽西,很应该提前告诉我一声行程,我好亲自去三关迎接才是。” 冯劫仰面而笑,道:“家父与燕缭老太尉都不喜张扬,所以才没有通知明侯,请明侯上车说话,我们一边说一边走,如何?” 明远点了点头,与冯劫携手登上一架最大最宽敞的马车,一进去就感觉热浪扑面而来。 外面虽寒风冷冽,里面却温暖如春,饶是如此燕缭与冯去疾仍旧披着熊皮的外衣。 明远心绪难平,对苍老的燕缭与冯去疾道:“晚辈明远,拜见两位老大人!” 燕缭今年五十有一,他可没有刘邦那么硬朗的身子骨,须发斑白,起身扶住了明远,“明侯快快请起,你我一别,已经快六年了吧?” 明远点了点头,眼圈通红,“从始皇帝驾崩那时候开始算,整整六年时间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如虎添翼 燕缭感叹道:“六年眨眼间就过去,明侯风采依旧更胜从前,老朽与冯老大人,却是风烛残年喽。” 冯去疾比燕缭要年长二十岁,如今连行动都不是那么方便,轻声说道:“明侯快快请起,我们两个老家伙以后还得靠明侯庇佑呢。” 明远心中一喜,道:“阳乐县内正好有两座宅子都空着,五进五出,两位老大人以后就在阳乐县县城安顿,可好?” 如果冯去疾、燕缭能常驻辽西,未来明远欲争天下,他们的门生故吏就会天然心向明远,助益颇多。 燕缭闻言仰面而笑,调侃道:“多谢明侯,给了我们容身之处啊,哈哈哈哈。” 明远落座后,问道:“两位老大人从戏亭到辽西,可是有千里之遥,这一路上可太平?” 冯劫颇有些自豪地说道:“有燕家与冯家的名头在,这一路上畅通无阻,无论是官军盗匪,皆没有敢拦住车队的。” 燕缭老太尉沉默了片刻,道:“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大秦亡了,天下百姓的日子更苦了。” 战乱频发百姓流离失所,军队一路上见到的百姓过得远不如大秦在的时候。 明远闻言宽慰燕缭,说道:“大战之后有这种情况是难免的,待时局稳定后……” 冯去疾老大人呵呵地笑了起来,道:“明侯是聪明人,就不要说这些话哄我们两个老家伙开心了,你说说心里话,天下能安定么?明年诸王联手进攻辽西,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明远苦笑一声,道:“老大人说得对,我想以当今的局势,天下没有六年到十年,恐怕都无法安定下来,直到有一方势力一统天下!” 冯去疾与燕缭互相对视一眼,燕缭道:“这争天下需有良才,老朽有一位良才,正好要推荐给明侯。” 哦? 明远相信燕缭的眼光,就问是谁,燕缭买了一个罐子,让冯劫请那人上马车。 明远暗自猜测,这人说不定是两位老大人的那个亲传弟子,可当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明远惊住了。 此人背负着一柄长剑,面容坚毅,头发上还落着不少的雪花。 “韩兄?!” 明远差一点跳起来,因为燕缭要给他介绍的良才,正是明远极为看重的韩信。 韩信满心感慨,道:“与明侯函谷关之约,韩信不敢背弃,楚霸王咸阳封王后,信便一路向北来寻明侯,结果在路上遇见了草寇,多亏三位大人出手相救,还载信来辽西。” 明远喜出望外,拉着韩信的双手道:“我盼韩兄来辽已经数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我的韩兄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从未有人像明远一样看重韩信,多年来在项羽帐下备受冷落的韩信,第一次感觉到了被人看重、尊重。 韩信好大男儿,也不禁泪如雨下,道:“信此生,绝不辜负明侯重托!愿为王了效死命!” 这一刻韩信已经彻底与过去做了切割,哪怕明远是前秦旧将又如何,哪怕有朝一日明远要复辟大秦又如何? 士为知己者死,韩信已经找到了他的知己! 马车外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好似鹅毛,宣告着辽西进入了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节。 辽西郡,阳乐城。 阳乐城中一片欢腾,燕缭、冯去疾、冯劫,三位大名鼎鼎的前秦重臣来到辽西,并在这里定居。 让阳乐城的百姓既高兴又好奇,想去看看三位大人的样子,熙熙攘攘的好不热闹。 明远在阳乐城郡守府为众人摆接风宴,接风宴上,冯去疾、燕缭与明远同时坐在上位。 明远高举酒杯,道:“我今日很高兴,因为今天有两件大喜事出现在我辽西,其一,燕家与冯家将定居辽西,两位老大人将成为我辽西的一员!” 他的声音高昂、有力,道:“燕缭大人为前秦太尉,总理天下兵权数十年,冯去疾大人为前秦丞相,冯劫大人为前秦御史大夫,他们每一位都为前秦鞠躬尽瘁,这一杯酒,敬三位大人!” 众人纷纷举杯敬酒,章邯由衷感慨道:“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三位大人,世事变化无常啊,可惜家父不能来辽西团聚。” 冯劫微微一笑,道:“章越大人在咸阳城如鱼得水,很受赵佗重用,他在咸阳陷落的时候帮了不少人,一定会得善终,章将军且放心。” 冯劫身在戏亭,但对于咸阳的消息一直有关注,也明白章越的不容易。 冯劫话锋一转,道:“刚刚明侯说有两件喜事,第一件喜事说完了,第二件呢?” 明远笑了笑,继续道:“第二件喜事,是本侯的一位故友来到了辽西,吾与韩信先生相识多年,一直想请他入辽西而不得,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众人的目光都望向韩信,韩信忙起身道:“明侯言重了,在下万不敢与三位大人相提并论。” 明远多喝了两杯酒,心中一高兴情绪便外放,道:“三位大人长于政务与谋略,韩兄却长于领兵打仗,这样,我辽西之步军,本侯将五万人交在你手中,白麓为副将,龙且为先锋官!” 五万人! 三辽现在的总兵力约十二万人,其中能灵活调动的步军有八万,其中三万是随着明远一起返回三辽的百战精兵。 还有五万是三辽几年来招募并训练的兵丁,明远一句话,相当于将三辽三分之一的兵力都交给了韩信。 韩信愣在原地,他这辈子手里统御的兵丁人数都没超过以前,五万是一个天文数字。 章邯、郑鹰相随明远多年,知道明远对韩信的看重,所以没有说什么。 但龙且忍不住了,说道:“大人,韩信曾经在项羽的手下为郎中,他从未有领兵经验,您,您就将五万大军交到他手里,是不是太草率了?” 以龙且对明远的敬服都出言反对质疑,可见三辽其他人对韩信的态度了。 也就是明远的威望无人可及,不然在场的众人恐怕的九成人站出来反对。 白麓亦忍不住,质疑韩信。 第四百六十九章 天下三分 “主公看重韩信,下官无话可说,但您将我辽西步军主力交给一个不知兵的人手里,万一有个闪失明年联军攻来,我三辽有覆灭的危险,请主公三思!” 白麓表面上看起来儒雅温和,但他同样有一股子傲气。 他是最早跟随明远的一批元老,还是武安君白起的后裔,领兵练兵皆有独到之处。 如果明远将三辽的五万大军交给章邯、郑鹰,甚至是龙且,白麓都不会说什么。 偏明远选择了刚刚到三辽一日的白起,白麓不得不站出来,质疑明远的决定。 明远的神情依旧平静,见白麓、龙且并肩站在那儿,义愤填膺地反对,他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本侯知道今日的决定一定会有人不理解、不赞成,还有谁想说尽管说,本侯绝不阻拦。” 燕云从席位上缓缓站起身来,道。 “主公的决定我不该质疑、反对,但三辽一百三十万百姓的安危,皆系于主公您一人肩上,纵使您觉得韩先生有经天纬地的才干,但他人不知道看不着,如何能服众?如何让我们安心?” 燕云说出了绝大多数人的心声,他们百分百支持明远、信服明远。 但韩信却没有展示出他的本领、见识,众人也不会将生死交到他的手上。 韩信沉默着,闻言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道:“信深谢主公大恩,但信资历尚浅又无领兵的经验,愿意从头开始,这五万大军还是由主公另选贤能!” 韩信深刻地知道,这五万人在他手里能发挥多大作用,五万人甚至能发挥十万人的作用。 但韩信不想让明远为难,来日方长,只要他积攒资历、战功,早晚能在明远的信任下,成为辽西的顶梁柱。 众人齐齐看向明远,明远却站起身,笑道:“诸位心意吾已经知晓,无论赞同本侯的还是反对本侯的,都是为了辽西三郡的长治久安,与兴旺,这一点本侯明白。” 明远一句话就安了白麓、龙且等人的心,然后话锋一转,道:“不过,本侯认为应该给韩兄一个机会,一个展示他才能的机会,如果他能回答上本侯的问题,给出的解令人信服,就算他过关,如何?” 龙且、白麓、燕云等人互相看了看,还是燕云道:“就按照主公的意思办,不过主公您可不能故意放水,让韩信先生轻易过关。” 哈哈哈哈哈! 明远仰面大笑,道:“本侯出的难题绝不艰难,韩兄,你可敢迎战,赌一赌前程?” 韩信胸有成竹,道:“请主公出题,由诸位大人、将军做评判,如我韩信答不上,答不好,愿意听凭主公安排。” 好!明远等人就是韩信这句话,他迈开步子,高声道:“本侯要问你的问题很简单,以你的见识来看,未来这天下大势将如何?谁能独领风骚?” 龙且撇了撇嘴,觉得明远这问题太简单,连他龙且都能说上一说。 天下间最强的势力当属西楚,再就是刘邦,未来肯定是项羽独领风骚与辽西抗衡。 韩信没有立刻回答,他这辈子经历过很多考验,今天将是最重要的考验。 韩信思量了好一会儿,才答道:“在下认为,将来天下,将是汉中王刘邦、西楚霸王项羽,与主公三分天下成鼎足之势,其中刘邦强于项羽,会是主公最大的威胁!” 明远的眼中流露出赞赏的神采,而燕缭、冯去疾、冯劫亦惊讶韩信的判断。 龙且抱着胸,问韩信:“你说刘邦强于项羽,刘邦困守汉中巴蜀,出都出不来,有雍王、塞王、翟王守着三秦,三秦固若金汤。” 韩信却摇了摇头,道:“三秦看似稳固,实则赵佗三人是前秦旧将,他们背叛大秦还连累十万秦军被坑杀在新安,后项羽入关中放纵士兵劫掠百姓,百姓深受其苦,最痛恨就是项羽和赵佗三人。” 韩信顿了顿,继续解释道:“故三秦的民心早就不服赵佗三人,只是迫于赵佗三人手下的兵将,无处发作,而汉中王入关中,却反其道而行之,废除前秦的严刑峻法、约法三章,管束士兵对百姓秋毫无犯,换作龙且将军是百姓,会支持谁?” 龙且一时间哑口无言。 仔细想一想,关中的情况与韩信说的一样。 韩信道:“刘邦攻三秦,不过是传檄而定,三秦陷落刘邦得关中就会望东方诸郡,不过项羽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倘若没有主公的三辽在,这两方一定打的你死我活,有主公在则情况不同。” 韩信侃侃而谈,将未来的天下局势分析得十分透彻,“主公与辽王臧荼麾下的官员交往甚密,将来只要击退联军,就可出辽西三关而轻松地定渔阳、上谷、右北平三郡,剩下对手就是张耳与武臣。” 在韩信的猜想中,明远最多再拿下代郡与武臣掌管的广阳、恒山郡,就是极限。 到那个时候明远将成为北方的一座大山,与诸侯形成对峙的情况。 刘邦占据关中、汉中、巴蜀,明远占据北方,项羽占据西南一代,中间就是一群实力不济的诸侯。 他们被三方吞噬是早晚的事情,这过程长则三五年,短则两三年就会结束。 “至于未来天下三分鼎立,谁能一统天下,就要看主公与刘邦、项羽谁能赢了,我认为主公的胜算最大!” 明远眉毛微微一挑,笑道:“韩兄说一说,为何我的胜算最大?” 韩信这么说还真不是奉承明远,而是有他独到的理解,“楚霸王领兵冲锋陷阵,当世无人可敌,他大吼一声能吓退千军,但楚霸王不能放权给身边的贤才,所以是匹夫之勇,主公则与他截然不同。” 韩信在项羽的身边多年,对项羽太熟悉了,“主公能选用贤才,使辽西人才能施展才华,短短数年之间,三辽变化翻天覆地,楚霸王虽然能与兵士们同吃同住,但赏赐官职爵位的时候,太吝啬,恨不得将印信的棱角都磨平也不愿意给他人。” 第四百七十章 大秦孤军 众人发出了一阵哄笑,因为韩信说的的确是项羽的一个特点。 项羽将官职爵位看得很重,每次赏赐的时候都心不甘、情不愿,这与项羽的出身有关。 他出身楚国的项家,项家属楚国的贵族,这身份、地位是家族传承最看重的。 虽然项羽少年时期家国破灭,他随着叔父项羽东多西藏,后来在会稽郡落脚。 但项羽心中一直怀着一个梦,一个光复大楚,让项家成为大楚的王族的梦。 他内心还是那一套让贵族成为一国的掌权者,让诸王共同执掌天下,他楚国为尊的路子。 项羽并不认同秦始皇的郡县制,所以才会在灭秦后封王,并舍弃关中“衣锦还乡”。 他没有办法轻易接受封他人爵位,让泥腿子成为贵族,可是又不得不封。 因此项羽的很多行为在他人看来都是莫名其妙的,刘邦也是这样认为的。 刘邦对属下的封赏一向大方,不过就是一虚名而已,想要?那就封!想封什么就封什么。 韩信说完项羽,又说刘邦:“在下看来刘邦与主公有很多地方很像,任用寒门,知人善任,且能听得他人的劝谏,不过主公有一点比刘邦要强得多。” 明远来了兴致,笑问道:“哦?本侯怎么不知道我哪里比汉中王要强得多?” 韩信指了指明远的头发,道:“刘邦今年五十有一,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主公却是和项羽同岁,您还有大把的时光,而刘邦却没有那个机会了,再过十年,刘邦说不定已经成为冢中枯骨。” 明远哑然失笑,因为他记得历史上刘邦好像就活到了六十一岁便去世。 待韩信说完后,明远环视四周,道:“本侯对韩兄的答案很满意,诸位谁还觉得不妥,现在说出来。” 有理有据,逻辑清晰缜密,连项羽、刘邦的性格,及未来天下的走势,都说得井井有条。 龙且本来还对韩信不服,但听完了韩信的话之后,发觉韩信真有见识。 白麓对韩信的印象也有了改观,在短时间内能想出这么详细的预测,甚至还将刘邦的年纪都提到了。 白麓觉得韩信有本事,但落实到实战中究竟有多少本事,还需要再看。 见无人再出言反对,明远笑着说道:“好,那此事就这么定了,我辽西五万步军,由韩信统领,韩信听封!” 韩信面色一正,单膝跪地:“下官在!” 明远抽出佩剑,搭在了韩信的右肩上,道:“封韩信为辽西军骁骑校尉,统兵五万,以白麓、龙且为辅,今冬出兵右北平郡,削弱辽王臧荼主力,全军上下由你全权指挥,本侯绝不插手。” 韩信心潮澎湃,多久了? 他等待独领一军施展才华的机会,已经等了六七年,今年终于得偿所愿。 韩信强忍泪水,领命:“韩信领命!定不负主公所托!” 明远扶着韩信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有了韩信,从今以后三辽就要有了一位能真正独当一面的大将,前途无量。 …… 济北郡,新泰。 成毅望着一幅地形图,眉头紧锁,思索着要如何化解田横大军的围剿。 济北王田荣动了真火,集结大军清剿成毅,五日前双方已经打了一场。 田横用兵刚猛,还占据着人数的优势,成毅无奈退守,一直退到了新泰。 新泰原本隶属于薛郡,不过在战火中新泰历经几次大战,被并入了济北郡。 成毅这一年多来过得颠沛流离,随着咸阳封王,诸王返回封地,琅琊郡也不能待了。 他的好友李真被剥夺了郡守的职务,成了主簿,地位一落千丈。 成毅就率领离开琅琊郡,在琅琊与济北郡交界一代游击,惹怒了田荣。 “将军!” 忽然有人走入军帐,手里还拿着一封邸报,说道。 “有屠纲将军的消息了!” 哦?成毅精神一振,让部下王荪赶快说一说。 “屠纲将军、蒙毅将军被任命为秦安王的丞相、大将,不日将抵达辽王臧荼领地。” 臧荼说完成毅有一些恍惚,又问道。 “秦安王?谁是秦安王?” 成毅不记得项羽封王中有这样一个人,王荪解释道。 “秦安王是始皇帝之子——公子怀德,末将想着肯定是项羽胁迫,两位将军才会被迫成为有名无实的丞相、大将。” 成毅叹了口气,说道。 “本将何尝不知道?以蒙将军和屠纲将军的威望,如果投降项羽,三秦中的翟王、塞王还能落到司马欣和董翳头上?到了辽地远离项羽也好,项羽连楚怀王都能杀,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了?” 王荪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对了将军,辽西那边也传来了消息,燕缭太尉和冯去疾老大人一家,都去了辽西安定下来,还有,辽西郡新任命了一个校尉,听说权力很大,叫……叫韩信!” 成毅难得地露出一抹笑意,道。 “天下纷乱,战事不停,辽西是难得的净土,两位老大人和他们的家族在辽西总比在戏亭那地方强,不过韩信这个人,我好像以前在哪里听说过,有些印象。” 王荪神秘一笑,道。 “将军您忘了?当年项梁战死定陶的时候给项羽留下了遗言,其中就提到了韩信,韩信在项羽麾下做了许多年的郎中,依旧籍籍无名,没想到去了辽西就得明侯重用,明侯的心胸果真非常人可比。” 成毅心中一动,说道。 “你我在济北郡飘零许久,一直在犹豫何去何从,现在屠纲将军已经有了下落,而永乐侯知人善任有大气魄、大胸怀,我想我们是时候离开济北郡,往辽西去投奔明侯,你意下如何?” 王荪面露喜色,道。 “不瞒将军说,我也有此意,只是从济北郡到辽西路途遥远,其间要穿过广阳郡、渔阳郡才能到辽西,风险不小,将军觉得咱们能成么?” 成毅拍了拍王荪的肩膀,已经下定了决心。 “留在这里早晚被三齐王围剿,走才有一条生路,咱们就闯一闯!” 第四百七十一章 韩信练兵 二人商议出了未来的方向,精神便振奋不少。 王荪说道:“将军,田横大军预计今晚就会到这边,我们得拿定主意才行,是战是走?” 成毅伸手在地图上一指,微微一笑道:“这里!新泰北面有一山谷,呈漏斗状,前面宽而后面窄,可诱敌深入而后击之!” 王荪凑上前观察,眼睛一亮,说道:“妙!此地正适合伏击,不过以我军的军力,恐怕难以合围,全歼敌军。” 成毅仰面而笑,说道:“王将军不要贪心,能痛击田横让他投鼠忌器,即可。” 成毅大军需要转移,必定留下蛛丝马迹,他担心田横会不管不顾地追击。 打一仗,打疼了田横后,田横就会收缩小心,己方才有机会顺利转移。 王荪点了点头,道:“田横放出话来,欲一个月内剿灭我军,可见此人张狂自大,我们就利用他的张狂,给予重创!” …… 辽西,阳乐城。 朱儁取出一封文书,递给明远,道:“这是明年开春天工坊要打造的兵器目录与账目,请主公过目。” 明远与朱儁坐在廊下,院子里还飘散着小雪,他们围着火炉正处理公务。 明远查看一番后,便盖印签字,苦笑道:“朱先生,你今天来是找我下棋对弈,还是处理公文来了?怎么事情一桩接一桩?不会还有别的公文吧?” 朱儁微微一笑,说道:“没了,没了,一共十二份公文涉及的都是三辽的大事,主公不在的时候李由大人和冯英大人可代劳,主公回了三辽,这些重要的事情必须主公亲自拍板决定。” 顿了顿朱儁又问明远:“主公可听说了一些风声?关于骁骑校尉练兵的事情?” 骁骑校尉韩信,受明远册封,掌控三辽五万步军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三辽乃至于整个北方。 三辽的人十分好奇,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怎么就一跃成为三辽最具有实权的人之一了? 韩信得了兵权,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进攻臧荼,而是跑到了辽东去练兵了。 用的什么方法无人知晓,怎么练也没人知道。 明远微微颔首,说道:“谢康与我说了一些辽东的事情,我信得过韩信……” 明远话音未落,就听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曹铭的声音:“龙将军,主公正在与朱儁先生议事,你不能进去,龙将军!” 嘭! 院门被猛地撞开,龙且与拉着他的曹铭一起冲进来,曹铭尴尬的解释道:“主公,末将拦不住龙将军……” 明远冲曹铭摆摆手,示意没事,道:“火急火燎地跑来做甚?不在辽东练兵?” 龙且二话没说,扑腾一声跪在了地上,道:“请主公削了韩信的官职,剥夺他统御兄弟们的权利,不然我辽西步军活不下去了!” 曹铭吓了一跳,茫然地看向明远,明远却笑了:“又不是天塌了,有什么活不下去的?你站起来好好说。” 龙且眼圈通红,说道:“韩信杀人!去练兵三日,已经杀了十八名伍长了!” 啊?曹铭闻言大惊失色,道:“为何杀人?韩信为何要杀我三辽的将士?” 明远看了一眼朱儁,朱儁微微点头,证明龙且说的是真的,他方才就要和明远说此事。 明远站起身走出廊下,问道:“韩信是如何练兵的?又如何杀了伍长?” 龙且红着眼睛,将韩信练兵的方法给讲了出来,他以五人为一组,进行攻防训练。 训练的时候一方为进攻,一方为防守,如果防守方防守不力,露出破绽,那么进攻方必须杀进去,击杀防守不利者。 如果进攻方进攻的队形松散,有了落单的人,防守方也要出全力,杀死落单者。 如此往复训练,假如有人放水,那么就斩杀这个队伍的伍长,以儆效尤。 龙且气得钢牙差点咬碎,与白麓多次劝说韩信无果后,龙且返回辽西告状。 他大声喊道:“我三辽的将士可以死在战场上,但是不能被韩信这卑鄙小人所害!如果今天主公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 明远来到了龙且的面前,将龙且扶起来,说道:“练兵一事,个人有个人的方法,何况韩信刚刚接手辽西军,军中不服气他的大有人在,他需要立威,更需要让兵卒令行禁止。” 龙且一听明远的话就急了,刚起来的身子又要跪下去,“难道主公就这么看着他杀人?韩信外表温文尔雅,内心却残暴!让他做大将,我全军将士早晚要死无葬身之地!” “胡说!” 明远怒喝一声,吓得龙且脸色顿变,不敢再胡言乱语。 “吾已经将大军交在韩信手中,既然交了就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否则威信何在?你当军令是儿戏?” 明远顿了顿,语气缓和了很多,说道。 “你和白麓跟随我多年,很应该明白我的用心,我要你们尽心尽力地辅佐韩信,让他能施展才能,同时,我也向你们保证,如果韩信在对战臧荼这场战役中表现不佳,吾一定将他撤职!” 这是明远对龙且、白麓等人做出的妥协,他相信韩信的能力,却不能不顾其他将官的态度。 龙且失落的眸子里又重新有了光,道:“主公此话当真?”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军中无戏言,韩信若做的不好,吾第一个治他的罪,至于那些死去的伍长,抚恤金加倍,再每家赏赐五亩地的良田,不会怠慢他们。” 龙且来的时候义愤填膺,走的时候心满意足,他也算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明远重新回到廊下坐下,却听朱儁说道:“看来军中的将士们,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接受韩信校尉,非得几场胜仗下来,才会认他这个主将。” 明远苦笑一声,无奈道:“军中实力为尊,没有光鲜的履历,就算皇帝来了,也得不到发自心底的认同,就让韩信将臧荼当成磨刀石,好好磨一磨他这柄蒙尘的宝刀!” 沉寂多年的宝刀,终于要踏上战场,绽放光芒。 第四百七十二章 虎落平阳 辽地,渔阳。 今日的渔阳城格外热闹,因为秦安王怀德的仪仗队,将要来渔阳城中。 秦安王怀德乃西楚霸王项羽所封,不过他这个秦安王空有名头,却没有封地,就像无根的浮萍一样。 渔阳城的百姓们在街道两侧翘首以盼,都想见一见这位前秦皇族的风采。 城门楼上,现任辽地校尉的周奇、温邦二人并肩而立,望着慢慢入城的仪仗队,感慨良多。 随着辽王臧荼入主辽地,上谷郡、渔阳郡、右北平郡的官员变化极大。 曾经的郡尉成为校尉,曾经的郡守则统统降职,成为主簿一类的文官。 周奇与温邦因为跟随明远转战多地,作战经验丰富,所以还受到了些重用。 臧荼让他们两个辅佐辽国大将栾布,为栾布出谋划策,却不能独领一军。 辽地的兵权被臧荼的亲信栾布、长子臧衍把持,栾布为大将,长子为禁军统领。 至于满胜任职郎中令,辅佐臧荼处理政务,整个辽西的军政大权皆掌握在臧荼手中。 周奇抱着胸,叹息了一声:“瞧瞧那仪仗队的人数,不过区区百人,算上随行的护卫也才三百多人,昔日的大秦皇族竟沦落至此。” 温邦摇了摇头,道:“大秦已经亡了,哪还有什么大秦皇族?谁看不出来,怀德就是楚霸王手里的傀儡罢了。” 周奇嗤笑一声,指着城下激动的百姓们,说道:“你我能看出来不代表他们也能看出来,那些百姓对大秦,还是有感情的。” 秦安王怀德从马车中走出来,频频向两侧的百姓挥手致意,引来了一阵阵的欢呼雀跃。 他们拼命挥舞双手,呼喊着“秦安王”,甚至有人热泪盈眶,痛哭流涕。 温邦沉默了片刻,道:“有感情又能怎样?大秦没了,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周奇玩味一笑,说道:“那可不一定,明侯在东面厉兵秣马,明年如果能顶住联军,未必没希望中兴大秦。” 温邦依旧很悲观,道:“联军占据天下九成,你我当初不正是因为这个,才没有跟着明侯去辽西?” 二人相随明远归乡后,本来是有机会去投奔辽西的。 但他们思索再三,还是决定静观其变,毕竟明年联军大军压境,辽西有覆灭的风险。 周奇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道:“是啊,所以我后悔,自从臧荼来到辽地,所做的事情就没有一件好事,横征暴敛比前秦还要过分。” 臧荼为了修建辽王宫,征调了三郡的百姓两万余人,全力打造王宫享受。 为了建造王宫,将渔阳郡中心的郡守府方圆一里的民居全部夷为平地,赶走了生活在那儿的百姓。 给的补偿却少得可怜,根本买不起新的房子,只能无奈离开渔阳城。 臧荼的亲信满胜更是一个贪婪之辈,使用巧取豪夺的方式,侵吞了数个富户的产业,吃得满嘴油流。 凡此种种令周奇越发不满,后悔当初就该去辽西,有朝一日领兵将臧荼驱逐。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周奇能做的就是潜伏起来,待时而动。 秦安王的队伍很快抵达王宫,由辽国公子臧衍,与将军栾布、郎中令满胜迎接。 秦安王是王,辽王臧荼也是王,但臧荼却没有出来迎接,可见其态度。 饶是如此,秦安王怀德也不能翻脸,与众人寒暄一阵后,领着屠纲与蒙毅入了辽王宫。 辽王宫的规模可不小,其内的装饰亦华美珍贵,每一处都极为考究。 辽王臧荼端坐在王座上,见秦安王怀德入内也不起身相迎,臧衍高声说道:“父王,秦安王殿下与屠纲、蒙毅将军到。” 臧荼装模作样地微微前探身子,道:“原来是屠纲将军与蒙毅将军,幸会、幸会,本王对二位将军,可是仰慕已久啊,哈哈哈哈!” 屠纲、蒙恬的脸色难看,屠纲犹豫一下,道:“辽王谬赞了,我们二人借了秦安王的光,才能到渔阳来。” 臧荼的确看不上秦安王怀德,在他眼里秦安王就是一个傀儡,屠纲、蒙毅却是难得的将才。 他有心拉拢屠纲、蒙毅,表现得极为热情。 臧荼眼里好像没有见到秦安王似的,搞得秦安王怀德有些尴尬,只好开口道:“秦安王怀德,拜见辽王殿下。” 臧荼闻言才笑容满面地站起身,道:“哎哟!秦安王殿下来了,在咸阳没见到秦安王,一直是本王的遗憾,今天本王在王宫设宴,款待秦安王与两位将军!” 秦安王怀德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道:“多谢辽王,我们一路赶来难得有用宴席的时间,不瞒辽王你说,本王的腹中已经饥饿难耐了。” 哈哈哈哈哈! 臧荼闻言放声大笑,道:“好!好!没想到秦始皇雄才大略好攻伐天下,秦安王却好美食,今天本王就带秦安王去品尝一下辽西的美食,走!” 臧荼的话语里面夹枪带棒,秦安王怀德却好像没听懂一样,相随左右。 宴席规模不小,辽西的官员来了五十余人,见到秦安王后纷纷起身行礼。 臧荼高声说道:“秦安王一直生活在关中,也不知道这些菜品合不合胃口?” 秦安王怀德道:“有劳辽王关心,本王年幼的时候被贬为庶人,有几年连肉食都吃不上,没有什么合不合胃口一说。” 臧荼哼笑了一声,用眼睛瞥了一眼满胜,满胜会意站出来敬酒敬秦安王怀德。 满胜满脸笑意,问道:“下官有一事不明,想问一问秦安王殿下,不知殿下能否为我解答?” 秦安王怀德点了点头,说道:“当年天下盛传,秦安王殿下下毒谋害公子扶苏,才被始皇帝贬为庶人,不知此事是真是假呀?” 大殿内的目光都看向了秦安王,秦安王微微一怔,久远的回忆涌上心头。 他的脸有片刻的扭曲,随后又变成了那副笑呵呵的模样,道:“此事……此事其实与一位奇人有关,这人名叫卢殷,是祖籍博浪沙的一位医者。” 第四百七十三章 韩信第一战 秦安王怀德朗声说道:“当年他随着我父皇,还有权臣赵高从博浪沙到咸阳,暗地里已经是赵高的人,他精于研制各种奇特的毒药,堪称医毒双绝,而那次下毒,正是卢殷受赵高指使嫁祸给了本王。” 满胜本来是想羞辱怀德,闻言也来了兴趣,追问道:“哦?天下竟有这等奇人?他现在何处?” 秦安王怀德摇了摇头,说道:“汉中王入咸阳后,卢殷畏惧便逃出了咸阳宫,至今杳无音讯,不过本王可以堂堂正正地说,本王从未谋害过兄长!我与兄长兄弟情深,岂会做那种猪狗不如的事情?” 秦安王怀德的话掷地有声,但辽王臧荼对他的戏弄,远远没有结束。 辽王臧荼挥挥手,道:“前日永乐侯差人,从三辽送来了一批礼物,本王觉得那礼物颇为奇特,今日秦安王来渔阳,本王就拿出来,与诸位一同瞧一瞧。” 哦?秦安王怀德有些好奇,说道:“什么东西能让辽王都觉得奇特?” 不多时内官便将宝贝端上来,群臣伸长脖子一瞧,就见那玩意是个别致的花瓶。 花瓶呈淡黄色、半透明,质地温润,似玉非玉,表面流转着一层淡淡的光泽。 哎哟? 秦安王怀德好奇地观望了一会儿,问道:“此为何物?本王在咸阳数年,见过的珍宝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这等宝物。” 辽王臧荼颇为得意,说道:“此宝名为琉璃,又称为药玉,永乐侯专门派人送来给本王,不光有琉璃瓶,还有一琉璃杯。” 内官端来锦盒,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琉璃杯,那琉璃杯的样子更加漂亮。 通体为浅绿色,在杯口的位置有一圈的红色,弯弯曲曲好像红色的绸带。 栾布看得连连惊叹,道:“早就听闻辽西的工坊厉害,没想到能做出这般巧夺天工的宝贝,大王,此物要多少银钱?” 辽王臧荼摩挲着酒杯,道:“那送礼物的使者说,此物辽西的工坊也不能大量的量产,所以将来价格约莫得三四十两银子才能买到。” 三四十两? 在场的官员心里暗暗琢磨,这价格虽然昂贵,但胜在新奇与美轮美奂。 私下里找辽西商会买上一批放在家里用,也不错。 满胜心中暗笑,按照与辽王臧荼约定好的,说道:“大王,这琉璃杯精美绝伦,正应该配美酒。” 辽王臧荼嘴角微微扬起,说道:“说得好,本王这儿有上好的酒水,不过需要有人来为本王斟酒,秦安王殿下,你可愿意啊?” 内官端着酒走向了秦安王,这才是本场宴会的真正目的,辽王臧荼要好好地羞辱秦安王。 秦安王闻言愣住了,他看了一眼身前的内官,再看一眼高高在上的辽王臧荼,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秦安王怀德暗叹了一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满面笑容,说道:“琉璃杯配美酒,的确是绝配,本王……为辽王斟酒。” 他取过酒壶,一步步走向辽王,而作为秦安王的尊严,却被臧荼踩在脚下。 辽地的臣子中有人冷眼旁观,有人面露讥讽,也有人不忍再去看这一幕。 文佐、姚善、曹兵等,昔日的辽地三郡秦国重臣,现在的边缘人士,皆别过脸去,面露哀伤。 他们何尝不是与秦安王一样呢?大秦亡了,他们往日的地位与尊严一并消失。 蒙毅拳头握得咔咔直响,再忍耐不住要拍案而起,却被屠纲一把拉住了。 屠纲摇了摇头,紧皱的眉头与额头的青筋,都在说明蒙毅也极端的气愤。 但是屠纲没有丧失理智,他与蒙毅要忍耐、忍耐,等待机会来临的那天。 美酒落入琉璃杯中,辽王臧荼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有劳秦安王,诸位一同举杯,愿我大辽昌盛,早日攻破辽西三郡,拓土开疆!” 放下酒瓶,秦安王怀德的脸色微微难看,道:“本王听说永乐侯新任命了一位大将,叫韩……韩信?” 辽王臧荼点了点头,信心十足地说道:“一籍籍无名的鼠辈罢了,被楚霸王赶出去的货色,永乐侯却当成了宝贝捧起来,任命他来对付我辽地,只要韩信敢进入我辽地,本王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辽国上下,无论辽王臧荼,还是公子臧衍等人,都看不起韩信这个人。 唯独将军栾布神情严肃,但辽王臧荼在兴头上,栾布不好打消大王的兴致。 …… 辽地,凌源。 凌源位于右北平郡,东北面就是辽西郡的三关之一——建平城。 凌源隶属于右北平郡,与辽西的交流极为频繁,也是深受辽西影响的一座城池。 镇守凌源的是辽国的军侯沈右,原本是臧荼的家臣,臧荼成为辽王后,沈右跟着鸡犬升天,成了军侯。 凌源内驻军人数有五千,与建平城内的守军人数相当,依托着城池防御,有足够的时间等来增援。 沈右来到凌源后,大刀阔斧地进行人事任免,将原本的驻军将领换上亲信。 其实不止是凌源,辽地三郡内的主要城池,都被臧荼的亲信,以相同的方式掌控。 如沈右这种出身并非行伍的人能当军侯,固然会削弱当地驻军的战斗力。 但臧荼要的是快速掌控辽地,消除一切风险,所以忠心于他才是最重要的。 凌源城外,自地平线上缓缓出现了一支军队,那军队身披黑色皮甲,旗帜招展,人数约莫有四五千人。 虽然看不到旗帜,但守城的兵卒离开判断出,他们是来自辽西的军队。 当!当!当! 警报的撞击大钟声此起彼伏,很快城内的沈右被惊动,带领麾下将官登上城头。 此时辽西军已经到了城外一里的地方,沈右放眼望去,就见秦军的军容整齐,步伐划一,杀气扑面而来。 不过沈右再一瞧他们的人数,不禁笑道:“兵书有云,三倍于敌方可攻城,秦军才来了五千人就像进攻我凌源?笑话!” 当沈右站在城头品头论足的时候,城下的辽西军越来越近,为首的正是韩信。 第四百七十四章 轻取凌源 韩信左右各有两名将官,白麓、龙且,还有建平城的守将常源、叔齐。 白麓眉头微皱,说道:“韩大人,我们有五万大军却不用来攻城,偏挑选了五千人来到城外列阵,究竟是攻城还是不攻城?” 今日是韩信练兵快一个月后的首战,结果韩信却派出去区区五千人来叫阵。 不止是白麓,就连建平城的守将叔齐也无法理解,道:“韩大人,五千人,哪怕再精锐的将士,也无法攻破同样人驻守的凌源城,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调兵过来?” 叔齐对韩信的处境多少了解些,知道军中对韩信不满的将官和将士不少。 整个三辽看不上韩信的人亦多如牛毛,眼红韩信刚入三辽,就手握大权。 无数双眼睛盯着韩信,想拉他下马,这第一战如果失败,韩信多半是保不住校尉的职位了。 韩信却微微一笑,自信地说道:“攻凌源,五千人足矣,这五千人乃吾亲自挑选的锐士,万无一失。” 龙且翻了个白眼儿,不知道韩信哪里来的信心,道:“那就请韩大人下令攻城吧。” 韩信挥挥手,高声道:“第一阵,前去叫阵!半个时辰方停!” 出人意料的是韩信没有叫人攻城,反而派出一千人,到了凌源城百步之外叫骂起来。 都是军中摔打的汉子,骂起人来粗俗又狠辣,什么脏话都用上了,听得城头的守军血压狂飙。 军侯沈右咬着牙,骂道:“好一群没皮没脸的东西,攻城又不攻,反而骂起人来了?” 沈右的亲信在一旁劝说,道:“军侯莫着急,辽西郡那样子就是要勾引我军出去,说不定他们还有埋伏呢。” 沈右想了想也是,说道:“严令全军不可出击,我倒要看看他们能骂什么时候。” 半个时辰倏然而过,辽西军又派上了第二批人,这一次骂人更狠,嘴巴更恶毒。 变着花样地编排辽王臧荼,将当年辽王臧荼兵败广阳郡的事情都抖落了出来。 听得城头的兵卒眼睛都直了,还不知道堂堂的辽王臧荼,当年有过那么不堪的经历。 沈右越听越生气,辽西军骂什么难听的话,沈右都能忍,唯独不能人手臧荼受辱。 亲信还想劝他忍一忍,等待援军到来,加固凌源的城防,但沈右一把推开亲信。 他指着城外大喊道:“城外一马平川,能有什么埋伏?随本军侯出城,给辽西军颜色看看!” 沈右想的很简单,五千人对五千人,就算他们有劣势也能快速地退回城中。 凌源城守军倾巢而出,拉开架势,兜着还在叫骂的辽西军的屁股就杀了上去。 那些叫骂的辽西军快速隐没入阵,露出了后面严阵以待的辽西步军。 “杀!杀光他们!” 沈右大声怒吼,发号司令,但是他低估了韩信将兵的手段,五人为一组,不断连接起来的秦军组成了严密的军阵。 防守不善者会死,进攻不利者会死,临阵怯懦、脱逃者,一样会死! 韩信手下的兵卒成为完美的防御、进攻机器,当两军碰撞的瞬间,如果能从上方俯视,会发现辽西郡的阵型极为稳固,几乎没有松动。 抵御住了第一波进攻,就是辽西军的反击,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一戳、一扫、一拉! 位于最前面的凌源守军被击杀了一整排,然后秦军收回进攻的武器,再度抵御后面的进攻。 如果说明远的用兵是以多兵种配合,以超越时代的武器装备与兵种取胜。 韩信就是一个完美的古代将领巅峰将帅,尽管这位将官初出茅庐,还未达到他人生的巅峰状态。 辽西军队凌源守军,从一开始就是一面倒的局势,初时守军还能凭借一口气顶住。 但随着前面的人一排排倒下,己方的冲击越发地缓慢、无力,辽西军却气势如虹。 沈右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不过他依旧在催促将士顶上去,拦住辽西军的攻势。 亲信拉着沈右,劝说道:“大人,我军顶不住了,秦军太厉害了,还是返回城中固守吧!” 沈右望了一眼前方已经出现溃败的守军,下了一个最错误的命令:“全军撤退,全军撤退返回凌源城!” 在己方被对面压着打的时候,没有让前军殿后缓缓地撤退,而是让全军回撤,产生混乱是肯定的。 前军玩了命地往回撤,后军的撤退速度有限,造成两面同时混乱,撤退的速度越发缓慢。 “快撤!快撤!不要挡在前面!” “辽西军杀上来了!快跑!” “前面的人快走,啊!” 惨叫声、叫骂声,还有辽西军的脚步声音连成一片,无情地收割着对方的性命。 忽然辽西军中传来一阵阵的喊声,对守军劝降。 “韩信校尉有令,放下武器者不杀,辽西军只诛杀臧荼之爪牙、死忠!放下武器者不杀!投诚者不杀!” 被堵在最后面的凌源守军死的死伤的伤,还有部分实在没办法,放下武器投降。 有人做初一就有人做十五,被堵在最后面的守军约莫有千人,全部缴械投降活命。 辽西军派出少量的人看守投降的守军,然后继续往里面冲杀,直接入了城。 沈右这一败可谓一败涂地,领着亲卫东奔西走,可是后面的追杀却如影随形。 一银甲银枪的小将喝道。 “吾乃辽西校尉龙且,沈右速速受死!” 沈右一听龙且的名头吓得抱头鼠窜,这可是连项梁都能斩杀的狠角色。 “快!快去拦住他!拦住他!” 沈右派出亲卫阻拦,可亲卫哪里是龙且的对手?一个照面就被杀了三人。 龙且领着人越追越近,沈右的亲信死的死逃的逃,见状沈右生出了投降的心思。 他停下脚步跪地大喊道。 “龙且将军饶命,饶命,我愿意投降韩信校尉,只求你们饶我一命啊!” 扑哧! 长枪贯穿了最后一位亲卫的胸膛,龙且双臂一用力,将那人甩到了一旁。 鲜血飞溅在沈右脸上,他吓得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溃军 右北平郡,凌源。 辽西军一路势如破竹,将守备凌源的守将、守军击溃,轻松掌控了凌源城。 入城后韩信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发告示公文安抚百姓,严令辽西军不得骚扰百姓,有违抗者杀无赦! 韩信的军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在辽东练兵的时候,多少个伍长说杀就杀。 练兵尚且要杀人,何况正儿八经的军令? 凌源的百姓本来心惊肉跳,害怕辽西军对城内进行劫掠,他们根本无法反抗。 可是等来的却是安民的告示,以及辽西军的秋毫无犯,这才彻底安心。 驻守凌源的守军在激战中被斩杀两千,剩下的除了少量逃走外,都成了俘虏。 沈右站在一众俘虏最前面,垂头丧气,他丢了凌源,估计一会儿连命也得丢了。 马蹄声由远及近,忽而两边的辽西军让开,五位将官骑着马出来。 龙且用枪尖指了指沈右,道:“韩大人,这家伙就是凌源的守将校尉沈右!” 沈右抬起头,与韩信对视了一眼,又慌忙低下头。 韩信嘴角含笑,道:“你们很多人,都曾经是大秦的将士,受沈右、臧荼之蛊惑,与我辽西军为敌,本将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韩信的声音很大,足够让辽军俘虏都听见:“愿意加入辽西军的可留下,愿意回家务农的,可以走,本将绝不为难,愿意跟随沈右离开的,本将也绝不为难!” 啊? 沈右惊讶的抬起头,龙且也傻眼了,疑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韩信居然要将沈右放了? 他不难为普通的兵丁,龙且还能勉强接受,可是放了沈右又是什么道理? 沈右狐疑地看着韩信,问道:“韩……韩将军真的愿意放我沈右离开?” 没有人愿意死,沈右虽然做好了为臧荼殉国的准备,但能活着谁愿意死去呢? 韩信微微颔首,道:“军中无戏言,本将的话说到做到,现在你们自己选!” 白麓、叔齐、常源等人面面相觑,白麓低声劝说韩信:“大人,沈右是臧荼亲信,再说这三千多人放回去,是放虎归山啊!” 韩信泰然自若,道:“白大人,本将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稍安毋躁。” 沈右得了生机不敢耽搁,开始收拢人手,不过三千人里面愿意跟着沈右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多。 选择加入辽西军的不过五百余人,还有一千五百多人选择返回家中务农。 辽西军的出击让他们看出了局势动荡,他们不想与辽西军为敌,更不想帮助臧荼,不如先回家务农,观察局势再说。 就这样,沈右原本麾下的五千军兵,就剩下一千人,匆匆离开了凌源城。 风声雪声连成一片,沈右的心里无比凄凉。 就这么丢了凌源,他还有什么脸面向臧荼交代?沈右下定决心,就算臧荼要他的命,他也认了。 凌源的南面是建昌城,凌源的西面是平泉,也是抵抗辽西西进的第二座重镇。 镇守平泉的是辽国郎中令满胜的胞弟——满宠。 满宠能成为平泉的军侯,不光是靠关系,满宠自己的本事也的确不俗。 他熟读兵书治军严格,平泉城内有守军五千,无论是纪律性还是战力,都比凌源的守军要强很多。 当第一时间收到凌源城消息的时候,满宠没有敢耽搁,立刻调兵遣将赶往凌源。 不过满宠长了一个心眼儿,他没有抽调平泉城所有的兵力,而是调集了五千兵马,留下三千兵马驻守平泉。 从兵马离开平泉的那一刻开始,满宠就站在平泉城的城头,眺望远方。 辽西军统帅韩信,对于满宠来说很陌生,他仅仅知道韩信曾经是项羽麾下的郎中。 凌源遇袭韩信却仅出兵五千,这事儿怎么看起来都极为诡异,不正常。 韩信手下可是有大军五万的,他为何不将五万人聚在一起,猛攻凌源呢? 满宠怀着种种的心思等待着,他相信只要援军抵达,就能解凌源之危。 他已经将韩信进攻凌源的消息送往渔阳,按照快马的脚程,明日日落时分左右,就能抵达渔阳。 忽然,满宠身边的谋士范仲指着远方,道:“大人您看,那是不是我军的旗帜?” 此时夕阳西下,光线并不浓烈,满宠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才确定下来。 不过很快满宠发觉不对,那些人的旗帜散乱,队形也较为混乱,都跟逃荒似的。 渐渐地当那群人到了能看清细节的地方,满宠的心咯噔一下,暗道坏了。 他派出去的援军现在变成了溃军,十分狼狈,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满宠大人,快打开城门,辽西军狡诈,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杀过来了!” 满宠低头寻找了片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家伙,再一看确定是凌源城的守将沈右。 满宠大惊失色,一面让人打开城门,一面问沈右:“沈大人?你为何来了?凌源城呢?朱宽呢?” 沈右苦着脸,喊道:“凌源城丢了,朱宽大人死了,说来话长等我入城再详细告诉满宠大人。” 满宠的脑袋“嗡”了一声,凌源就这么丢了?那可是有五千大军驻守的城池,辽西军是怎么攻入城中的? 满宠派出去的援军有五千人,但跟随沈右一起回来的,加在一起却只有可怜的三千人。 满宠找到了沈右,急声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朱宽才离开多久?按时间算他应该还未到凌源城才是。” 沈右苦着脸,道:“凌源城失守后,韩信放我与军士返回,我身边只一千人而已,半路上遇见了朱宽大人,我们合兵后商议反攻。” 沈右痛苦地捂住了脸,道:“我已经足够小心,一边返回一边派出探子殿后,防止韩信尾随,可是他竟然在凌源城与平泉之间,预先埋伏了大军,据我观察人数不下两万!” 朱宽在乱战中被龙且斩杀,沈右率领剩余的军士,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 待清点人数后沈右差点哭了,这一战又损失了三千人。 第四百七十六章 夜半平泉 幸而辽西军没有再追杀,他们三千人才得以逃生。 满宠脸色铁青,凝声问道:“辽西军进攻凌源才多久?你是怎么守的凌源?说!” 满宠的眼里不容沙子,一听就察觉出事情的关键所在,凌源丢得太快太简单了。 别说辽西军去了五千,就算去了五万人,要攻占有五千人防守的凌源城,也不会那么快。 面对满宠的问询,沈右不得已说出实情,将他打开城门主动迎战的事情说出来。 沈右为自己辩解道:“我也是听不得辽西军侮辱大王,才打开城门去教训他们。” 满宠气得火冒三丈,怒道:“你还敢狡辩!就因为你无能丢了凌源,来人!将沈右拖出去斩了!” 沈右吓得脸色顿变,忙喊道:“满宠大人,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我都是军侯!” 从军职上来讲,沈右和满宠是一样的,不过满宠有满胜这个哥哥,地位要高不少。 其他的官员如范仲等人也为沈右求情,希望满宠能网开一面,让沈右戴罪立功。 满宠气冲冲地说道:“若非众将为你求情,我必杀你!暂且留在平泉协防,待大王援军到来后,让大王处置你!” 呼! 沈右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在韩信的手下活了下来,却死在了满宠的手里。 入夜,满宠还未休息,他翻阅送来的文书,直叹气。 凌源一战死的伤的走的,加起来有四千人,跟随沈右回来的也就一千人。 他派出的援军被韩信半路伏击,又折损三千人,这损失真的太大了。 这样能解释为什么韩信只派五千人去挑衅凌源的沈右,因为韩信在进攻凌源城前就分了兵。 “好你个韩信!” 站在对手的角度上,满宠翻阅战报与战损的文书时候,都不禁感慨韩信思维缜密,料敌于先。 不过满宠有信心守住平泉,至于建昌那边,镇守建昌的是他的好友,那是一位极端谨慎的主儿。 别说韩信的言语挑衅,就算韩信派出人在城下排泄,那位守将也绝对不会出去。 平泉、建昌守住,辽西军的这一战也就仅限于攻占凌源,战果不会扩大。 吱呀~ 房门被推开,满宠的亲信范仲推门而入,还送来了最后一份文书。 范仲轻声说道:“快子时了,大人,您处理完最后的公文早些休息吧。” 满宠苦笑一声,说道:“我怎么睡得着?对了,那些败退回来的将士安顿好了么?” 范仲点了点头,说道:“受伤的将士都有医官诊治过了,没有受伤的有些静养,还有些争者要去守城,便将他们调集去守城了。” 哎! 满宠疲惫地闭上眼睛,道:“一人无能累死三军,沈右害苦了将士们。” 范仲闻言宽慰满宠,说道:“只丢凌源一城尚能接受,将来联军一到,凌源四周无险可守就是一孤城,早晚能拿回来的。” 满宠与范仲又聊了一会儿,才返回卧房休息,可满宠不知道,真正的危机已经悄然降临。 平泉,东城。 平泉城有东西两座城门,子时时分,兵卒们昏昏欲睡,有些守城的兵卒抱着兵器打瞌睡。 黑暗中一群人聚集在小巷子里面,他们都穿着辽军的军装,但右臂上都系着白绫。 为首之人正是辽西军内地网首领——谢康。 从乱战之中逃出来的沈右不知道,他已经成了韩信的棋子,从放他离开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被韩信利用。 两万大军的伏击,杀平泉守军是一个目的,但更加重要的目的是偷梁换柱。 让地网的探子成功混入其中,跟随守军一起进入到平泉城中。 然后利用城内急于防守的契机,地网探子有不少被安排守城墙、城门。 谢康低声道:“摸过去尽量不要闹出动静,杀!杀光所有的城门守军,打开城门迎大军入城!” 地网的探子是百里挑一,个个都是刺探、暗杀的好手,他们并不善于在战场上搏杀。 不过在黑夜的刺杀,是他们的强项,一个个守军被地网探子干净利落地解决。 寒风呼啸,一名小卒被冷风吹醒了,他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嗯? 小卒瞬间清醒过来,瞪大眼睛观察,发现在阴影处似乎站着一个人! “有敌……” 小卒的声音还没发出去,那黑影似猎豹一样冲过来,一刀攮进了他的胸口。 解决了所有的城门处守军,用的时间还不到一刻钟,可见地网探子刺杀的厉害。 谢康摘下面巾,拿着火把在城头画圈,左画三圈、右画三圈,然后盯着外面看。 不多时有黑压压的人马朝着平泉城赶来,谢康一挥手。 “开城门!” 沉重的平泉城城门开始缓缓打开,吱呀吱呀的声音也引起了城墙其他段守军的注意。 “怎么回事儿?谁开城门了?” “援军来了?不对,援军来了得从西城进。” “敌袭?” “坏了!有人要开城门!快将城门夺回来!” 守城的兵卒反应过来已经太晚了,城外的辽西军见城门打开,好像洪水一般涌入。 除了手臂上扎着白绫的人,辽西军见到辽军就杀,一路直捣黄龙杀向了平泉城中心。 辽西军的数量约莫有两万人上下,一举粉碎了守军守备的意志,好像神兵天降。 龙且、叔齐各领着一军,从两个方向一起进发,打得守军丢盔弃甲,半点的反抗意志都没有。 满宠从睡梦中被唤醒,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范仲焦急地喊道“大人醒醒,大人醒醒!辽西军杀进城来了!” 啊? 满宠瞪大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怎么可能?辽西军是怎样入城的?他们长了翅膀,飞进来的不成!” 范仲扶着满宠下了床,急声说道:“守军!是驻守城门的守军出了问题,大人,我们都上当了!那群逃回来的溃军里,有辽西军的细作啊!” 满宠的脑袋“嗡”了一声,然后他怒吼道:“沈右!你这恶贼误我辽国,我必杀你!” 满宠气得怒发冲冠,草草穿了一件外衣,提着宝剑就出门。 第四百七十七章 辽王出征 府外兵荒马乱,府内也不安生。 保护满宠的亲卫在满宠左右相随,满宠却高声呼唤道:“沈右何在?沈右何在?” 范仲跟随满宠多年,见到满宠的状态就知道坏了,满宠是动了真怒。 他在旁劝说,道:“大人,沈右还在广阳郡的时候就跟随大王了,他能力平庸,但是对大王忠心耿耿。” 满宠冷笑一声,道:“沈右引狼入室,不是他默许,辽西军怎能轻易混进去?” 满宠真就误会了沈右,沈右这一天连续遭遇大败,被打得精疲力竭。 溃军入城后伤的伤、饿的饿,城中忙着安置伤兵,实在抽不出精力进行详细的调查。 就大致统计了伤亡人数上报,地网的探子因此没有被发觉,还被派往守城门。 可满宠不是神仙,在满宠的视角里,就是沈右将辽西军带入了城中,使得平泉城陷落。 满宠杀意已决,忽听不远处有人搭话,喊道:“满宠大人,我在这里!” 沈右高举右手呼喊,见到他搭话,满宠二话不说,提着宝剑走向了沈右。 可怜沈右还没察觉到死神临近,喊道:“满宠大人,敌军入城,我们还是快撤退吧?!” 沈右被韩信打得失去了战意,满宠冷声道:“撤退去哪里?退去承德,好让你里应外合,帮韩信拿下承德城?!” 啊? 沈右闻言大惊失色,辩解道:“满宠大人何出此言?我沈右对天发誓,我对大王忠心耿耿!” 满宠怎么肯听沈右解释?他长剑一挥,寒光闪过,直接刺入沈右的肚子里。 扑哧! 满宠的脸都微微扭曲起来,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沈右,你去死!” 沈右万万没想到,他没有死在敌手韩信手中,却死在了满宠的手里。 他一把拉住满宠的胳膊,太多的不甘与不解萦绕在心头,却再也没有机会解开。 满宠一脚踢开沈右,道:“全军集结,退出平泉,我们撤离到承德去!” 满宠的撤退可不是一溃千里似的撤退,即便是夜里,还被突袭,满宠依旧组织起剩下的军兵撤离。 还布置好了殿后的队伍,给想要追击的辽西军迎头痛击。 辽西军见敌方训练有素,在尝试了一次后便退回平泉城,依样画葫芦地发出公文安抚百姓,将平泉城的府库掌控起来。 满宠这一撤退,就退到了承德,在承德站稳脚跟后迅速发出八百里加急,将这里的战况告知辽王臧荼。 …… 翌日,渔阳王宫。 辽王臧荼正宴请秦安王怀德,这些日子每隔两三天,臧荼就会宴请怀德,变着花样地戏弄怀德。 秦安王怀德的养气功夫登峰造极,无论臧荼怎样戏弄,怀德都能笑面对人。 今日臧荼又开始戏弄秦安王怀德,道:“明年联军至辽地,待平了三辽后,本王有意选人封辽东王,治理辽东,秦安王认为谁合适?” 秦安王怀德面色平静,说道:“大王为辽王,辽东自然由大王治理最合适。” 臧荼摆了摆手,说道:“哎!本王麾下的封地已经够多了,等三辽平定,辽西郡、定辽郡自然是本王的囊中之物,本王觉得秦安王就不错。” 秦安王怀德心中一动,说道:“大王言重了,吾哪里能有才能管理一郡?” 臧荼笑了,说道:“秦安王可是始皇帝血脉,难道始皇帝一统天下却虎父犬子,连一个郡都治理不了?哈哈哈哈。” 辽国的君臣哄堂大笑,秦安王怀德依旧平静,他就知道臧荼没安好心。 秦安王怀德点了点头,道:“大王说的是,吾之才能与始皇帝相比,差得太远了,别说一郡,就是一个县交给我,也治理不好……” 哒,哒,哒。 大殿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有人喊道:“启禀大王,凌源、平泉有紧急军情,请大王过目。” 哦? 臧荼收起了调笑之色,道:“凌源与平泉怎么了?念!” 传令之人取出鸡毛信拆开,高声道:“辽西骁骑校尉韩信兵出我右北平郡,昨日上午攻陷凌源城,歼灭我军两千,军侯沈右逃往平泉城,昨日子时,韩信攻陷平泉城,军侯满宠败退退守承德!” 啊? 传令兵话音落下,大殿内鸦雀无声,臧荼、满胜、栾布等人面面相觑。 屠纲与蒙毅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的神采,一日内克两城,这本事可不小。 秦安王怀德心中暗喜,看了一眼愣住的臧荼,问传令兵:“韩信是如何攻克凌源与平泉的?” 臧荼平日里吹嘘凌源城与平泉固若金汤,这才一天时间,两座城池就全都丢了? 传令兵高声道:“军后沈右受韩信挑衅开城出战,被辽西军击溃一败涂地,平泉守将满宠派出援军,还未到就见到了败军,双方会合后又遭遇了韩信的埋伏,损兵折将,至于平泉,满宠将军说,是有辽西军混入溃军里,趁夜打开城门,迎辽西军入城!” 嘭! 臧荼气得拍案而起,怒吼道:“沈右无能!废物!本王命他守好凌源城,他却打开城门与辽西军正面对决,废物!” 臧荼背着手来回踱步,说道:“栾布,你立刻调集精兵五万,前往承德与满宠会合,不!本王亲自去,一定要将平泉与凌源城拿回来!” 栾布站起身,劝说道:“大王,战场上刀剑无眼,还是末将前去吧,您在渔阳等消息就好。” 臧荼傲然一笑,看了一眼秦安王等人,道:“本王当年也是在战场上摔打过来的,放心吧,一个小小韩信本王不放在眼里。” 臧荼一声令下,整个渔阳都震动起来,前线的战况也在渔阳传开了。 韩信之名,第一次被北方的百姓所知晓。 值得一提的是,臧荼还将秦安王怀德,以及屠纲、蒙毅带在了身边。 他要让三人见识一下辽军的强盛,以及他是怎么挫败韩信这个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的! 五万辽军迅速在渔阳集结,这是整个辽地兵卒的精华之所在。 第四百七十八章 玄水 臧荼原本准备等待明天开春,天下联军齐聚,一鼓作气踏平三辽斩杀明远。 他作为辽王顺理成章地接手辽西三郡,这样就有了马场与稳定的产粮区。 谁知半路杀出一个韩信来,主动对辽国动手,一日内连续攻克凌源城、平泉。 臧荼之前说了多大的大话,在秦安王怀德面前,他的脸就被打得多狠。 所以臧荼才要御驾亲征,夺回失去的城池! 大军浩浩荡荡出了渔阳,秦安王怀德坐在马车上,望着那一望无际的大军满是感慨。 这些军队原本应该是大秦的,可是现在却成了辽军,去攻打永乐侯的军队。 哎! 秦安王怀德一声叹息,屠纲听见了,说道:“大王不必担心,就凭这些人,是攻不进三辽的。” 秦安王怀德摇了摇头,说道:“本王不担心辽军会攻入三辽,本王只是想到了过去,我大秦征伐六国,动辄几十万大军的光景。” 蒙毅嘴角动了动,说道:“斯人已逝,大秦也是过去了,大王您要向前看,有永乐侯在,我大秦就还有复兴的希望!” 秦安王怀德稍稍振奋了精神,说道:“蒙将军说的是,我们都得往前看,韩信将军的表现令本王惊喜,三了明年也许真的能挺住。” 辽军在下午时分离开,到了深夜才到了承德,见到了承德守将栾琼。 栾琼是栾布的亲弟弟,辽国的后将军,承德是通往渔阳的要冲之地,所以才让他来镇守。 承德城外,栾琼、满宠、范仲等人早早地等待在这,迎接辽王臧荼的到来。 待辽王车驾抵达,栾琼、范仲等官员行礼,满宠则跪在地上,脑袋贴着地面。 “恭迎大王!” 辽王臧荼下了马车,挥挥手,道:“平身吧。” 群臣都站直了身子,唯独满宠长跪不起,高声说道:“罪臣满宠无能,丢了平泉城,请大王治罪!” 辽王臧荼看了满宠一眼,叹了口气,他心里的确怨满宠无能,使得平泉城丢了。 但满宠是满胜的弟弟,满胜是臧荼的左膀右臂,他怎么可能重罚满宠? 臧荼拉着满宠的胳膊,将他扶起来,好言宽慰:“韩信狡诈如狐,此战之败因不在你,而在沈右无能,沈右已经伏法,你无需自责了。” 满宠眼圈通红,说道:“罪臣无颜面对大王,愿意为先锋,为大王夺回平泉城!” 臧荼这才露出笑意,说道:“我大辽的将军可以输,但不能自暴自弃,好!本王命你为先锋,即刻发兵前往平泉!” 臧荼一刻都没有耽搁,到了承德后稍作休整,便率领大军往平泉城去。 一路上臧荼派出大量的探子,防止韩信沿途的埋伏,结果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发现。 就这样大军到了平泉城,远远地望见平泉城门户大开,大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满宠觉得奇怪,率领军兵小心翼翼地靠近,在百步之外才停下,高声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城门大开?” 满宠高举双手,回应道。 “将军,小人是平泉城的百姓,受韩信大人雇佣,在这里给韩信将军传讯的,请大人不要放箭!” 满宠想不明白,韩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叫来百姓问清楚缘由。 那百姓将信件给了满宠,说道。 “韩信大人已经撤退了,他临走的时候将府库中的宝贝取了出来,取走一半剩下的地发给了城中的百姓,韩信大人还说,这平泉城暂时还给满宠满大人,待他想取的时候再取回来。” 满宠气的脸色铁青,挥挥手。 “好了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了,赶快回家去吧。” 满宠拿着信件,去见臧荼,还派人入城中查看,发现城中真的没有辽西军的踪迹。 栾布眉头紧锁,说道:“大王,韩信此人用兵令人意想不到,将来一定是辽国之大患啊!” 韩信初出茅庐,就给辽国送了一份“大礼”,足以看出他惊人的领兵天赋。 臧荼冷哼一声,说道:“不过是些小聪明罢了,还不是将平泉城老老实实地让出来?” 臧荼心中开始忌惮韩信,嘴上却不说,他拆开那封信件仔细阅读,过了一会儿他的脸色大变。 臧衍看出臧荼的神情变化,问道:“父王,信里面写的什么?” 臧荼的声音低沉,道:“韩信将平泉的府库搬空,已经领兵前往建昌了,他要的是建昌城!” 啊? 众人大吃一惊,栾布说道:“韩信诡计多端,这会不会是他的计策?吸引我们过去?” 臧荼摇了摇头,态度坚决:“建昌城守军只有五千,我们已经去了凌源,不能连建昌也丢了,沿途派出探子,天亮之前,大军必须渡过玄水!” 韩信的这一手就是阳谋,无论是否有埋伏,辽军都要去驰援建昌城。 建昌与凌源一南一北,呈掎角之势。 若辽西军得了这两座城池,就能将战线直接拉入右北平郡,辽军将极为被动。 要从承德驰援建昌城,路途并不远,沿途也没有什么高山,唯独有一条河——玄水。 玄水河面宽约十丈,冬季已经结冰,所以可以直接穿越过去,而不需要桥与船。 因为担忧建昌城的安危,所以大军进度极快,由公子臧衍与满宠带领的先锋军一万人冲在最前面。 幸而沿途都没有遇见辽西军的埋伏,顺顺利利地抵达玄水。 天还未亮,漆黑一片,河对岸什么都看不清,臧衍大声喊道:“渡河!迅速渡河!” 过了玄水还有五里就是建昌城,臧衍一声令下,一万的将士迅速朝着河对岸冲去。 不过将士们想要快也快不起来,冰面虽然有积雪,但整体极为光滑。 将士们互相搀扶着逐渐往对岸走,满宠也在其中,他扶着臧衍,说道。 “恐怕这又是韩信的调虎离山之计,如果他真的在攻击建昌城,应该在沿途埋伏,延缓我们的行程才是。” 臧衍不以为意,道。 “韩信不过运气好,真刀真枪地打起来,他不会是我辽军的对手,哎?” 臧衍停下话,望着河对岸,那里有一抹火光绽放。 第四百七十九章 炮轰玄水 黑漆漆的夜,火光乍现。 轰!轰!轰! 一簇簇火花在对岸亮起,臧衍旋即听到了震天的炮声,此起彼伏地传来。 先锋辽军大多在结冰的河面上行走、渡河,神机炮就在最关键的时刻爆发。 炮弹击中河面,产生的爆炸将周围一圈人杀伤,然而这对于整个战局影响并不大。 若是在平坦的平原上,上万大军散开冲击,能将炮火的威力完全抵消。 神机炮发射两轮炮弹后,他们就能近身,但这是在结了冰的玄水河上。 炮弹爆炸最大的威胁不是里面的玩意儿,而是会摧毁整个冰面的结构。 满宠眼睁睁看着一颗炮弹落在他十步之外地方,轰然炸裂,然后那里的冰面迅速龟裂。 咔嚓,咔嚓,咔嚓。 满宠大惊失色,拉着臧衍往后退:“公子快撤!韩信在对岸埋伏了神机炮,快走!” 不知有多少辽军逃窜、惨叫,往往没有跑几步,就掉入冰冷的河水中。 正值冬日,河水冰寒刺骨,人落进去如果没有及时上岸,用不了一会儿就会失去知觉。 臧衍眼珠子猩红,吼道:“不能撤!冲过去!一鼓作气冲过去,歼灭敌军!” 臧衍想着杀过去就能铲平辽西军的炮兵阵地,但等待他们的是绝望。 少量的辽军渡过河,还未站稳就被一轮轮的弩箭射成了刺猬。 天上有炮火打击冰面,正面有敌军准备好的弩箭,辽军根本冲不过去。 满宠一手持盾牌,一手拉臧衍,说道:“请公子速速下令撤兵,不然,我军的将士要全军覆没了啊!公子!” 臧衍这才稍稍冷静,他本来意气风发,想要痛击韩信,为自己树立威望。 没想到一万先锋军,连人家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歼灭了七七八八,着实凄惨。 臧衍不得已下令全军撤退,辽军是跑一路死一路,等到全撤回岸边的时候一看,只剩下三千余人。 臧衍悲从中来,怒吼道:“韩信!贼子!本公子不杀你,誓不为人!啊啊!” 玄水河河面被轰得彻底炸开,潺潺流水声哗啦啦响起,与河水一起流走的,还有将近七千的辽军将士。 河对岸响起了一阵骚动,紧接着火把亮起来,好像一条长龙似的。 为首一员银甲银枪的小将,骑着白马跃马阵前,好不威风,喝道:“对岸的辽贼听着,吾乃韩信将军先锋官龙且,韩信将军有话要对你们的主将说!” 臧衍恨韩信到了极点,怒吼道:“吾乃大辽公子臧衍,韩信有什么话,对我说就行了!” 哈哈哈哈! 河水岸的龙且哈哈大笑,说道:“你一无德无才之人,也配与韩信将军说话?速速去叫辽王过来,你个手下败将快退下。” 龙且话气得臧衍七窍生烟,不过也透露出一则信息,龙且早就知道辽王御驾亲征的事情。 辽西军在情报方面的建设,可以说是天下诸侯里面独一档的存在。 臧衍没有办法,派满宠回去报告,后军与先锋军相隔不过二里,自然也听到了炮火声。 紧赶慢赶地到来后,却听闻先锋军死伤惨重,几乎被对方全歼的消息,差点没有将辽王臧荼气得背过气去。 栾布轻声说道:“大王,韩信据河而守,还有神机炮为辅助,今晚渡河恐怕是不行了,不如等天明后局势明朗再渡河也不迟。” 臧荼叹息一声,他并不是着急渡河,而是心疼那七千将士,那是多少人的心血啊? 算上折损的七千先锋军,这短短两三日的时间,辽军的伤亡到了惊人的两万,可谓伤了元气。 不过输人不输阵,心里在滴血辽王的身份与气势不能输。 辽王臧荼振奋精神,催马前往玄水边,大声喊道:“本王在此,韩信出来答话!” 臧荼眯起眼睛仔细观瞧,就见韩信在众将的簇拥下催马走出来。 韩信还是那个样子,外貌并不出众,背着一柄剑,唯一不同的是精气神。 在项羽帐下的时候,韩信郁郁不得志,无论他说什么项羽都不认可他的意见,也从未给过他独领一军的机会。 那时候的韩信好像一柄蒙尘的宝剑,乌突突地没有什么生气,就仅仅是浑浑噩噩地度日。 来到了辽西后明远对他委以重任,完全地信任韩信,韩信因此脱胎换骨。 人还是那个人,现在的韩信在风雪中极为瞩目,就像历经磨砺的宝剑一样。 韩信遥遥对着辽王臧荼行礼,说道:“辽王殿下,我们又见面了,上一次见面殿下还是燕王韩广身边的部将。” 臧荼微微皱眉,他很不喜欢他人提起他曾经在燕王韩广手下做部将的事情。 臧荼高声说道:“没想到韩信将军有这般能耐,当年你在楚霸王麾下的时候,居然没有人看出来,啧啧啧。” 臧荼遥遥指着韩信,说道:“你的确有几分本事,不过明年联军一到,三辽必灭,你不如投降本王,本王任命你为将军,仅次于栾布将军,如何?” 臧荼对韩信的拉拢可是下了血本,栾布跟随他多年,是他的亲信,韩信却只比栾布低一头。 韩信两日来数次击败辽军,奇谋妙计百出,让臧荼看到了韩信的本事与价值。 这样一个人才如果死心塌地跟随明远,将来一定是辽国的心腹大患。 韩信闻言仰面而笑,说道:“永乐侯对我恩重如山,韩信此生绝不会另寻他主!反倒是辽王,你辽地与辽西郡毗邻,不如早早舍弃了王位跟随永乐侯,他日中兴大秦,还有你的一席之地。” 臧荼气得七窍生烟,骂道:“韩信!你个无耻之徒,你想要做暴秦的走狗不成?你忘了当年你是怎么反秦的!” 韩信悠然一笑,说道:“暴秦已经亡了,就算永乐侯成为新的秦王,新的天子,也是新朝不过名字一样罢了,辽王居然拘泥于一个名字?实在迂腐哈哈哈哈。” 韩信讥讽了臧荼两句后,高声喊道:“有胆便强渡玄水,我倒要看看你们辽国有多少人命来填!” 第四百八十章 定军心 韩信一挥手,辽西军中的火把悉数熄灭。 玄水对岸再度变得漆黑一片,只听到人马的行动声音连成一片,不知又在做什么布置。 臧荼的脸色极为难看,韩信在赤裸裸地威胁,只要辽军敢渡河,就会遭到迎头痛击。 借着夜色的掩护,辽西军占尽了优势,辽军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待天明。 韩信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才故意刺激臧荼,希望臧荼能急昏了头,再寻其他地方渡河。 到那时候过去多少人,就死多少人,韩信杀伤辽国有生力量的计划,便更进一步。 辽国后将军栾琼面露不忿之色,道:“大王,韩信忒张狂,必须给他眼色瞧瞧!” 臧荼连续深呼吸数下,才冷静下来:“留下五千人在这边驻守,其余人马立刻启程,前往凌源城!” 臧荼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凌源城还在辽西军手中,如果韩信大意,留守兵力不足,或许能夺回凌源城。 臧荼不愧是经历过战火的君主,不过他能想到的,韩信早就想到了。 留守凌源城的辽西军人数有一万,当臧荼率领人困马乏的辽军在天明后赶到凌源城的时候。 见到了严密的城防与城墙上密密麻麻的辽西军,臧荼连停留都未停留,便撤军了。 韩信率领五万的辽西军与辽国交战,三日时间,分别在凌源、平泉城外、平泉城内、玄水河畔重创辽军。 辽军伤亡加起来有两万人,且平泉城内府库被搬空,一半分给了百姓,一半分给了五万将士。 韩信炮轰玄水河一战,更令他威震辽国,彻底站稳了在辽西军中的脚跟。 之前对明远破格提拔韩信的质疑声消失不见,三辽上至官员下至百姓,都在称颂明远的慧眼识珠,还有称颂韩信带兵打仗的本事。 三军归辽西后统计战损,辽西军的阵亡人数,居然只有三千一百二十二人,创造出了几乎是六七倍的战损比。 明远亲自为韩信、龙且等人开了一场庆功宴,在宴席上韩信也终于融入了辽西。 武将是讲究战功的,有战功在身才能服众,无论你个人的品行如何,只要能克敌制胜,其他方面的要求都能放宽,何况韩信为人谦逊,没有什么道德上的污点。 辽西郡,阳乐县。 临近一月,辽西的天依旧寒冷,明远披着狐裘,与章邯、韩信、白麓、燕云几人在廊下饮茶。 热气腾腾的热茶驱散了寒意,明远轻声说道:“凌源城孤悬在外,驻军只有五千,风险不小,吾这两日一直在物色守将,你们说说派谁过去合适?” 三辽的兵力有限,所以驻守凌源城的军队注定不可能太多。 五千人是明远能派出的最大兵力,对守将的要求很高,不止要忠诚于辽西,还要善于守城。 章邯思索片刻,说道:“待春天来临冰雪融化,诸侯联军陆续赶到,凌源城可能是第一个被包围攻击的城池,镇守凌源城危险又责任重大啊。” 燕云点了点头,说道:“主公,下官认为可以派常源与王力,前往镇守凌源城,常源是咱辽西的老人,对辽西与主公忠心耿耿,值得信任。” 常源在明远初到辽东的时候就在了,后来去镇守建平,多年来矜矜业业从未出过差错。 至于王力是朔风关的守将,东胡被平定后,朔风关成了内关,变得不再重要。 明远手指摩挲着茶杯,道:“常源本是文官,这些年有些不少进步,短时间内或许能坚守,但时间一长恐怕他镇不住局势,至于王力可以为辅佐之将,也难以独当一面,这两个人还不够。” 章邯闻言也就明白明远的意思了,章邯说道:“主公还想再派一人过去?可有合适的人选?” 明远摇了摇头,道:“还未确定,不过吾有意派索尼与他的族人去凌源城,郑鹰忙于训练骑兵,不然让郑鹰去最好。” 索尼? 章邯琢磨了片刻,说道:“嗯,索尼都尉的确是守城的一把好手,加上他的族人英勇善战,可堪大用!” 就在此时,一直没有说话的白麓开口了,“主公,下官举荐一人,家学渊源,极善于防守,有他在凌源城一定固若金汤!” 哦?明远来了兴致,说道:“你说说,三辽之内还有谁能担任此重任?” 白麓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行礼,说道:“下官举荐自己为辽西守凌源,我先祖白起编纂的兵书之中有守备城池之兵法,多年来我一直在研读,自觉受益匪浅。” 明远有些犹豫,说道:“凌源城再过几个月将异常凶险,你又是文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白麓的身份是郡尉,真细论起来,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去镇守凌源城。 再有白麓和明远私交极好,明远出于个人的私心,也不想让他去冒险。 白麓却正色说道:“凌源是守护三辽的第一城,难道三辽的土地要交给索尼将军去守护?那将士们该怎么想?索尼和他的族人又该怎么想?白麓受主公大恩多年,一直没有机会回报,请主公成全!” 白麓也有一刻建功立业的心,尤其是韩信炮轰玄水后,让白麓极为羡慕。 镇守凌源固然危险,但是机遇与危险并存,守住凌源未来白麓才能更进一步。 现在三辽之内人才济济,就说武将,章邯、韩信、蒙坤、龙且、卫潢、郑鹰等人。 各个都有其独到之处,他白麓想要在一众将才之中占据一席之地,不搏命怎么行? 见明远还在犹豫,韩信轻声劝说,道:“主公,既然白大人想要去凌源,您还是给他一个机会吧,凌源背后还有建平城,不会有太大的危险的。” 白麓冲着韩信感激一笑,却听明远长叹了一声,说道:“白麓听令!命你明日出发任凌源城守将,都尉常源、军侯王力相随左右,祝你镇守凌源城!” 白麓激动地单膝跪地,大声喊道:“下官听令!有我白麓在,就有凌源城在!我定死守凌源城!” 第四百八十一章 兄弟阋墙 西楚,彭城。 项羽从咸阳归西楚后,定都彭城,使得彭城成为西楚的中心,越发繁华。 楚怀王熊心身死彬县,被安葬在彬县西南后山,项羽还假惺惺地去祭拜了一番。 楚怀王之死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却无人敢说出真相,更不敢去质问项羽。 项羽灭秦而分封天下诸侯,诸侯都以项羽为尊,在项羽打造的体系下生存。 西楚二年,一月。 周殷携带着来自北方的战报文书,匆匆入楚王宫,见到了守备王宫的季布。 季布面带笑容,道:“大司马今天怎么有时间入宫?听说你在搞什么新马政,可有眉目了?” 周殷今非昔比,任西楚大司马,大司马与大秦的太尉一样,名义上是一国之最高的武官。 周殷闻言苦笑,说道:“马政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再说永乐侯对定辽的战马管控越来越严格,一匹战马价格越来越高,想建立我西楚的马场,没那么容易的。” 西楚位于天下的东南,论水军西楚独步天下,但要在中原征战,骑兵才是最强的。 可是西楚别看地域广阔,合格的战马却没有多少,全国满打满算才八千匹左右。 季布迎周殷入宫,一边走一边说道:“咱们从咸阳取了那么多的钱,花钱买不就行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三辽的商人只要有钱,还能不赚钱?” 周殷摇了摇头,道:“我的季大人,黑市上优良的战马当然有卖,但一匹战马就要金十两,必须是真金,不能用银子,你算一算要花多少钱?” 季布倒吸一口凉气,嘀咕道:“我的老天爷,他们怎么不去抢钱?一匹战马要十金?” 周殷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就这还是有价无市,得碰运气才行,永乐侯成立的辽西商会覆盖面太广,就是黑市也能插手,再有,咱西楚的国库可没那么富余。” 季布仰面大笑,道:“哎?大司马别看我季布是大老粗,你这绝对骗不了我,诸军从咸阳搜刮的钱财一马车一马车地往回拉,还能没钱?” 周殷叹息一声,道:“大王返回西楚,大宴三日流水席,兴建新宫殿,还有受封的文武百官,家家都要置办新宅邸,户户都得添置各种家具家用,修建宅邸的钱都是从国库里面出的。” 还有上次军兵的钱帛,也都是国库出,这样林林总总算下来,从咸阳抢来的钱,真就剩下了不到三成。 季布嘀咕道:“这群家伙,过去过得是什么日子?现在有地方住就不错了,非得兴建新宅子作甚?” 周殷拍拍季布的肩膀,道:“如果人人都能像你季布将军不就好了?可惜季布大人你是特例。” 那些官员跟随项羽多年,现在好不容易熬出头了,想要享受,项羽还能拦着? 拦着是寒了人心,不拦着亏空了国库,项羽进退不得。 到了项羽的寝宫外,季布去通禀了一声,不多时周殷获准入内。 项羽正在与范增、钟离眜一起议事,商议的正是明年西楚前往辽地的人选以及出兵的数量。 项羽见周殷来了很是高兴,招招手道:“周殷你来得正好,本王与亚父、钟离眜争论出兵人选,却一直没有定论,你来给评评理。” 周殷恭敬地上前行礼,然后说道:“那下官斗胆请教,大王你们都推荐了谁?” 项羽声音洪亮,道:“本王准备命虞子期领兵三万,协助英布掌控联军,亚父认为虞子期锋芒毕露,与英布将军难以配合,不如挑选蒲将军去,钟将军觉得让项庄去就好。” 周殷闻言细细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九江王英布有将才,排兵布阵无需多虑,下官认为英布将军缺少一位辅佐之人,此人应能协调各方势力,保证大军粮草后勤供应,这才是重中之重。” 周殷的判断提供了一个新思路,范增抚须道:“大王,大司马所言不无道理,九江王领兵打仗的本事不俗,缺的是政务的臂助,看来人选还要再商议。” 项羽点了点头,问周殷:“周大人特意来宫中,一定还有其他的事情,说吧,是不是新马政又遇见了什么困难?” 周殷这才想起了他的来意,他将衣袖中的文书取出来,道:“臣今日来是有两件事要禀报大王,其一,是齐地生了些乱子,您还记得成毅么?” 成毅? 项羽微微一怔,说道:“屠纲的副将?在棘原率领部分秦军逃亡琅琊郡的成毅?” 周殷奉上了一份战报,道:“没错,屠纲在济北郡连续挫败田横,让济北王田荣十分恼怒,他写了一封信给大王,声称他兄长田儋与侄儿田市,对成毅坐视不管,放任成毅在济北郡流窜。” 项羽接过文书,仔细翻阅一番后嗤笑一声,道:“田荣无能,田横蠢笨,连区区的成毅都不能剿灭,他这是写信发牢骚,指责田儋与田市装装样子,不出力。” 项羽随手将文书放下,说道:“你来代本王写一封信回去,就说联军再有三个月就要赶赴辽地,让他自己先想办法,如果等联军平定了三辽他还不能解决成毅,本王会派人帮他。” 周殷牢牢记下,又递上一份文书,道:“还有一件事,是辽地那边发生了乱子,辽西军上个月末主动进攻辽地,连续攻破凌源、平泉二城,斩辽军约两万人,还将平泉的府库搬空,占领了凌源。” 什么? 三人吃了一惊,钟离眜忍不住问道:“是辽西何人领兵?用了多长时间攻占了城池?辽西的伤亡如何?” 斩敌两万人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辽地三郡一共能组建的兵丁才多少人?阵亡两万已经伤筋动骨。 周殷看了项羽一眼,犹豫片刻,说道:“辽西军第一日攻破凌源,然后又在平泉城外伏击辽军援军,再派遣探子装成平泉军潜入,打开了城门,在子时的时候破平泉,后来辽王发怒御驾亲征,于玄水中了埋伏,损失了七千多人。” 第四百八十二章 如履薄冰 范增微微眯起眼睛,道:“辽西军好强的战力,好深的算计,这一切是出自永乐侯之手,还是章邯之手?” 周殷摇了摇头,给出了一个震惊众人的答案:“不,统帅辽西五万步军的主帅,是辽西骁骑校尉——韩信!” 韩信! 项羽猛地瞪大眼睛,一把拉住周殷,道:“韩信用了三天时间,便斩杀了辽军两万,夺城一座?没有人为他出谋划策?” 项羽不是不知道韩信在辽西受重用,被破格提拔为辽西骁骑校尉的事情。 但韩信一个文人,从未上过战场,项羽本能地认为有人为韩信出谋划策。 周殷苦涩一笑,道:“据说韩信的副手是辽东郡尉白麓,先锋官为龙且,除此之外没听说有什么谋士,我想这次战役策划,应该全部来自韩信自己。” 韩信在西楚的时候不受重用,到了辽西后却一鸣惊人,这是在打项羽的脸。 钟离眜见项羽默然不语,咳嗽一声,说道:“臧荼志大才疏,领兵的本事稀松平常,他手下除了栾布将军外也没有人才,韩信走了运遇见了臧荼,侥幸胜一次不算什么。” 钟离眜在为项羽搭建台阶,项羽也借着机会下坡,道:“雕虫小技罢了,韩信的小聪明在战场上当不得大用,可惜,三辽覆灭,他没有机会与本王在战场上一较高下了!” 周殷闻言欲言又止,不过碍于项羽的威严,有些话周殷还是憋到了肚子里面。 在场的四个人,没有一个等闲之辈,他们都看得出这场战役上韩信的厉害之处。 韩信有兵五万,其中攻击凌源用了五千,然后又调配了五千人,镇守凌源。 先一步抵达平泉与凌源之间的兵力为两万,之后这两万人迅速移动渡过了玄水,在岸边以逸待劳。 还有两万人被拆解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用来攻克平泉,一部分则佯装大部队,围建昌城。 使得建昌城守将成了惊弓之鸟,害怕和沈右一样丢了城池,死都不敢出城。 可以说韩信将沈右以及建昌守将的心里把握得分毫不差,五万大军分兵四处,却依旧能掌控全局。 这样的掌控力与谋划水平,遍寻项羽麾下的大将,除了九江王英布与周殷外,真就没有人能与韩信一较高下。 甚至周殷离开了王宫还在想,如果将他放在臧荼的位置上,恐怕也无法化解韩信的攻势。 周殷回望楚王宫,喃喃道:“大王啊大王,您真的放走了一个天才将帅,给我大楚树立了一个可怕的敌人,哎!” 周殷这时候已经有些怀疑,今年的联军进攻三辽,到底能不能一战功成。 光是一个永乐侯就够难缠的,再加上一个韩信,此战绝对不会容易了。 …… 河南,洛阳。 洛阳城外新垒起了一座高台,那高台约有三丈高,上面的一应物件都是白色的。 白色的旗帜,白色的布幡,就连上面和下面守卫的兵卒,也是全军缟素。 这是河南王陈婴专门命人建造的高台,他在高台上连续七日,食素祭奠楚怀王熊心。 陈婴曾经是楚怀王熊心的旧臣,与楚怀王熊心的关系很好,或者说陈婴和谁的关系都很好。 而对于陈婴来说,熊心是楚国之正统,是真正的楚国君主。 熊心遇见“匪寇”被杀后,陈婴心痛不已,心痛自己当初没有能迎接怀王。 灵堂内,河南王陈婴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沉思。 他的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有淡淡的茶香,他的亲信汪强,也是河南国的将军,为他端来了清茶与点心。 汪强在陈婴在县里被推举的时候便跟随,是陈婴心腹中的心腹,“大王,吃点东西吧。” 陈婴没有动,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道:“怀王的子嗣,有消息了么?” 楚怀王死后,他的两个子嗣也在乱军之中消失,但并未发现其尸体。 陈婴暗中派遣了许多人去寻找,始终一无所获。 汪强摇了摇头,道:“没有消息,我们派出的几队人马都未找到怀王子嗣,估计凶多吉少了。” 陈婴叹了一口气,“怀王所做之事,无一件对不起天下人,对不起楚霸王,却最终落得这种下场,哎!” 项羽出手派人杀了楚怀王熊心,这件事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对天下人的震动不小。 诸王中像陈婴这样为楚怀王的死感到痛心疾首的不止他一个,天下的百姓敬重楚怀王的,也不在少数。 人心已经变了,只是因为西楚霸王的威望太高,楚国又太厉害,所以看不出来罢了。 汪强放下托盘,道:“斯人已逝,楚怀王已经去了,大王您千万要保重身体,河南国不能没有您啊。” 陈婴摇了摇头,苦笑道:“河南国?汪将军,你说说河南国有多少人?有多少兵?” 汪强微微一怔,道:“我河南国有百姓六十余万,可用的兵丁人数在三万左右,如果强行征调的话,可用人数约在六万上下。” 陈婴叹息一声,道:“六万,咱们河南国不过一郡之地,能有六万人已经是不错了,可是你知道,前些日子辽西军的韩信在辽国,歼灭了辽军多少人么?” 汪强闻言想了想,答道:“据我所知,应该有两万,其中很大一部分在玄水,韩信炮轰玄水那一战着实厉害,末将怎么就想不到这种妙招呢?” 汪强说得满脸兴奋,可转念一想不对劲,辽军可是他们的盟友,忙收回了笑意。 汪强的尴尬陈婴当然注意到了,陈婴摆摆手示意无妨,道:“是啊,辽西坐拥三郡之地,辽国也有三郡,他们能动用的兵力比我河南多太多了,无论是西楚、九江国,还是汉中国,都不是河南能比的。” 陈婴在亲信面前畅所欲言,道:“所以将来天下有变,河南国焉能存在?” 汪强的脸色一变,拍着胸脯道:“大王何出此言?末将,还有曾长大人等都愿意为大王效死命,为河南国战至最后一人。” 陈婴是敦厚长者,他身边的人都对他极为敬重。 第四百八十三章 弱肉强食 陈婴待人以宽厚、诚恳,他身边的臣子也愿意为陈婴效死命。 楚怀王熊心虽为人也不错,但熊心是楚国皇族血脉,当年放羊为生的时候还看不出来。 当他成为怀王后,总有一种高人一等的傲气与傲骨,同身边的人相处总像是隔着一层隔阂。 陈婴的神情严肃起来,道:“死什么死?活!你们,你和曾长他们都要活着!” 陈婴好像一位忠厚慈爱的长者,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所以你们必须好好活着,哪怕有一日河南国不在了,都得好好活下去。” 当君主的能将话说到这份上,谁能不为之动容?汪强眼圈通红,道:“若河南国有一天真不在了,天涯海角末将愿意追随大王左右!” 陈婴拍了拍汪强的肩膀,宽慰道:“没那么快的,天下的诸王是楚霸王分封的,他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这局势多少都能维持个五六年。” 咚!咚!咚! 陈婴话音落下,忽听外面有人敲门,然后曾长的声音传来:“大王,臣有要事禀报。” 这么晚的时候曾长特意来灵台,一定有要事,陈婴起身道:“进来说话。” 曾长披着披风,一身的雪花,一进来便说道:“楚霸王下令,命韩王韩成往彭城去做客,三日内必须启程!” 陈婴闻言微微一怔,他身边的汪强奇道:“寒冬腊月的天气,阳翟与彭城可不近,楚霸王这是何意?” 曾长面沉如水,说道:“明面上的说法是楚霸王觉得韩王韩成不知兵,想请韩王韩信住在彭城一段时间,传授兵法要略。” 汪强更加迷糊了,说道:“这就更奇怪了,韩王韩成是君主又不是将军,为何要懂兵法?君主都要研习兵书,将军是做什么吃的?” 哎! 陈婴长叹一声,说道:“不要猜了,看来本王想错了,楚霸王从未想维持现在的格局太久,韩王韩成就是第一个牺牲品。” 韩国太小了,就和河南国一样,国小兵弱,国君韩成又没有任何的战功。 韩王韩成能得封地,无非靠的是祖上的余荫,他既没有相随楚霸王入关中,也没有任何灭秦的贡献,项羽后悔册封他很正常。 汪强满脸的不可置信,说道:“楚霸王怎能如此?他可是天下共主,是他当初册封的韩王啊!” 陈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道:“亲自册封的韩王如何?当年是项公找到了楚怀王熊心,将他封为楚王,现在楚怀王熊心又在何处?这天下,就是强者吞弱者,弱肉强食罢了。” 汪强一时间语塞,他想要反驳陈婴,但在赤裸的事实面前,什么话都显得苍白。 郎中令曾长握着那一份奏疏,问陈婴:“大王,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陈婴没有丝毫的迟疑,说道:“好好整顿兵马,三个月后开拔往辽地去,我河南地人少兵寡,就派出一万军兵前往助战,算是对得起盟友了。” 汪强点了点头,旋即问道:“大王,楚霸王明显要夺了韩王的权,未来他会不会也对您下手?” 汪强很担忧他领兵离开河南国,河南国内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将领,会沦为项羽案板上的鱼肉。 陈婴摇了摇头,说道:“楚霸王这时候不动手,就不会在联军进攻辽西的时候动手,不必担心,倒是你在辽西要小心,永乐侯手下人才济济,都不是易于之辈。” 汪强露出一抹笑意,说道:“大王放心,末将省得,一定将将士们好好地带回来。” 灵台外寒风呼啸,一场暴雪即将到来。 三个月后,辽国。 韩王韩成被迁往彭城,项羽派遣了一位叫做郑昌的人,往阳翟暂领韩地。 郑昌原本是吴县县令,对项羽忠心耿耿,他去了韩地,意味着韩国将彻底倒向西楚。 不过韩地实力还不如河南国,这件事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天下的目光都聚集在辽地。 三个月的时间天下又发生了不少事情,除了韩王韩成被架空外,九原郡战事不断。 匈奴连续对九原郡发动两次猛攻,都被蒙恬化解,同时,雍王章邯、翟王董翳,以及汉中王刘邦的军队也集结完毕,朝着九原郡的南边迫近,防止蒙恬驰援三辽。 西楚国与九江国也与想要出百越的前秦军发生了数次战役,双方各有胜负。 外面的进不去,里面的出不来,这就是百越地形的优势。 任嚣现在俨然成为百越的土皇帝,如果他想,他只要封锁了交通要道,就能永远镇守百越。 不过任嚣可不是赵佗,他心里还怀着大秦,经常派人打听中原的局势。 听到九原郡与三辽尚在的消息,任嚣心中稍感安慰,至少大秦的火种还在。 四月的辽国依旧有些寒冷,而第一批冒着寒意来到辽国的,有五国大军。 西魏国派出大将魏豹,率领西魏两万精兵,先到了蓟县,与联军会合后,前往辽地。 殷王司马卬派出的人是他的胞弟司马玮,司马玮随着司马卬在军中多年,历经数次战役经验丰富。 不过司马玮此人恃才傲物,并不服他人,对名震辽地的韩信亦看不上。 常山王武臣派遣大将陈馀前往辽地,陈馀曾经在巨鹿、棘原之战中都有不错的表现。 后来武臣与张耳分别被册封为王,陈馀便选择了武臣,成为武臣大将。 至于代王张耳的部将,则是曾经跟随过假王吴广的吕臣,为人谦逊踏实。 最后一国便是河南国,河南王陈婴的名声极好,可惜身边没有什么能人,就一个汪强名不见经传。 五国里面除了河南国仅派出一万人之外,其他国都出了两万的精兵。 这些兵卒可不是老弱病残,都是各国的正规军队,毕竟诸国联军凑在一起,你派老弱病残过去让人看不起。 这五国军队加在一起就是九万人,但从人数上面来看,已经隐隐能持平辽西三郡的总兵力。 九万大军气势如虹,共同在渔阳郡的渔阳城外集结驻扎,高兴坏了辽王臧荼。 第四百八十四章 风起辽西 渔阳,辽国王宫。 辽王臧荼大摆宴席,在辽王宫宴请五国的将军,宴席上辽王臧荼喜笑颜开。 他高举酒杯,说道:“今日本王站在城头眺望,五国联军威风凛凛,气势如虹,攻破三辽指日可待!这一杯酒,敬诸位将军!” 魏豹红光满面,道:“辽王殿下过奖了,辽军亦是精锐之师,那三万人盔明甲亮,精气神十足!离不开辽王的操练。” 魏豹难得离开魏咎独领一军,行军的路上早就在脑子里思考过多次,怎么在辽地建功立业的场景了。 辽王臧荼仰面而笑,被魏豹夸赞得十分舒畅,道:“哎!魏国的将士也不输辽军,本王看得出诸位来辽地,都是有诚意的。” 他话锋一转,说道:“不像胶东王与齐王,面对自家人还舍不得几个兵丁,被成毅屡屡挫败。” 辽王臧荼话音落下,大殿中一片笑声,三齐彼此不和的事情,都传遍了天下。 殷国将军司马玮点了点头,道:“我等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一同携手诛灭暴秦,而今灭三辽自然要尽全力,请辽王殿下放心。” 常山国将军陈馀悠然一笑,道:“九江王英布已经出发,待英布将军来之后,九江军、西楚军、二齐,还有临江军,我们联军的兵力又会多出十万来,对付三辽还不是手到擒来?” 臧荼的心腹大将栾布闻言,好言相劝,说道:“陈将军不可大意,永乐侯足智多谋,又多了一个智将韩信辅佐,就算我们联军人数占优也要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栾布好心劝说,但陈馀等人却不以为然,尤其是司马玮与魏豹两个人。 魏豹摆摆手,说道:“栾布将军休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韩信,不过楚霸王帐下小小的郎中,现在小人得志侥幸赢了两场,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罢了。” 司马玮认同地点了点头,道:“世上没有常胜将军,栾布将军不要因为败了一次就怕了永乐侯与韩信,这样,趁着英布将军没有来,我们先夺回凌源城,打一个开门红如何?” 栾布欲言又止,他觉得应该等待英布到来,再作决定。 论威望、论战功、论身份,英布绝对能压住所有的将军,让各国将帅心服口服听从命令。 现在英布没有来就无人统御全局,碰上辽西那群狡诈如狐的家伙,恐怕要吃亏。 陈馀亦斗志昂扬,说道:“司马将军和魏将军说得对,区区韩信算什么?先取凌源,再攻建平!估计等英布将军来了,建平城已经在我军的囊中了,哈哈哈哈!” 辽王臧荼心中一片火热,他也希望能一雪前耻,不过他还是要客气客气,问一问其他人的意见。 辽王臧荼看向没怎么说话的吕臣与汪强,问道:“两位将军意下如何啊?” 汪强的实力最弱,所以秉承着不惹事的原则,道:“到了辽地九江王英布也未到,辽王就是地位最高的人,辽王殿下怎么安排,汪强就怎么做。” 你这不是和没有说一样么? 有人暗暗在心里嘀咕,但这话却让辽王臧荼很受用,人家这是在尊敬他。 臧荼含笑点了点头,看向吕臣,现在就剩下吕臣一个人没有表态了。 吕臣犹豫了片刻,起身行礼道:“辽王殿下,末将认为还是应该等九江王到了比较好,最多半个月九江王与其他联军就会抵达辽地,我们从长计议。” 臧荼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说道:“这么说吕臣将军是不想与辽西军作战?” 吕臣连连摆手,解释道:“辽王殿下误会了,末将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臧荼微微一笑,柔声道:“吕臣将军不必说了,这样,明日联军进攻你率领代军驻守本阵就好。” 其他人都奋勇争先,留下吕臣守着本阵,就算他不要脸,也得考虑代王张耳的颜面。 司马玮瞥了吕臣一眼,说道:“吕臣将军在本阵准备好酒食,等我联军归来庆功就好,可不能战场不上,酒食也准备不好。” 司马玮的阴言怪气让吕臣受不了了,吕臣咬了咬牙,道:“辽王殿下,明日攻城也算上我代军一个!代军兄弟绝不会落于人后!” 见吕臣改变了心意,臧荼才重新恢复了笑意,道:“好!吕臣将军能这么想太好了,我们六国联军同仇敌忾,这世上就没有咱们攻陷不了的城池!哈哈哈哈!” 魏豹鄙夷地看了一眼吕臣,说道:“我听说那凌源城是个小城,辽西军在里面派遣了多少人?辽王殿下您可知晓?” 辽王臧荼闻言微微一怔,他身边的将军栾布站了出来,道:“凌源城守军有五千人左右,主将为辽东郡郡尉白麓、校尉常源、军侯王力,那白麓据说是武安君白起的后人。” 白麓? 魏豹思索了片刻,记忆里都没有关于白麓的记忆,道:“辽西除了永乐侯,也就章邯、郑鹰、龙且三人我有些印象,至于这白麓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欺世盗名之辈,看看他有武安君的几分本事。” 栾布神色郑重,道:“魏将军,白麓的确是武安君的后人,他这几年一直在辽东,听说有数次领兵剿灭卫氏朝鲜进犯辽东的战功,战场经验不俗。” 司马玮嗤笑一声,笑道:“栾布将军太抬举他了,卫氏朝鲜才几个人?对付一帮子蛮夷积攒了些军功,就以为自己行了?我敢说,咱联军两日内,一定能攻陷凌源城!” 司马玮的乐观与自信感染了其他人,就连辽王臧荼都举起酒杯,大声喊道:“待攻陷了凌源城,本王在城中与诸位庆功,不!攻陷了建平,我等在建平城内庆功!哈哈哈哈!” 大殿内一片欢腾,唯有将军栾布与吕臣的脸色看不出半点的喜悦来。 栾布觉得白麓家学渊源,是白起后人,就算兵少将寡守着凌源城也不会被轻易攻占。 吕臣则是有些不安,他认为联军这群人太自信了,自信到有些自负的地步。 第四百八十五章 戏辽王 凌源,清晨。 咚咚咚咚咚! 擂鼓声从凌源城的西面传来,凌源城头,守将白麓顶盔掼甲望着城外的联军。 十二万!十二万六国联军来到城外,结成军阵,好像一股奔腾的洪流。 与十二万大军相比,凌源城内的守军太少,太弱小,弱小到一轮冲击似乎就会被冲垮。 王力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城外的联军,呼吸沉重。 “怎么?害怕了?” 白麓头都没有回,光听王力的喘息声就能猜到,现在王力的内心充满了恐惧。 王力被说中心事,慌忙道。 “没……没有的事情,末将不怕。” 王力的话令白麓忍俊不禁,白麓称赞道。 “那王大人比我厉害,我害怕。” 白麓遥遥指着那十二万大军,道。 “那些人数量是我们的二十几倍,如果死守凌源城,我等必死无疑没有任何生机,但我们的任务并非死守凌源,只要撑住两日,主公就会出手!” 王力的眼睛一亮,追问白麓。 “主公要怎样破局?出动全力与敌军正面激战?可是我们的兵力就那么多,联军还有许多国家的军队没有到。” 白麓拍了拍王力的肩膀,道。 “主公自有妙计,你去通知常源,让他开始一定要保证守城物资的顺利周转,不能停下!两日内,我们一定要守住凌源!” 联军的擂鼓声终于停息,距离城墙两百步之外,有一群人在簇拥下走上来。 为首的人一身华服,仪态不凡,正是辽王臧荼。 辽王臧荼开门见山,道。 “城头的人听着,本王给你们一个机会,打开城门投降,本王会饶了你们的性命!负隅反抗者,待城破后辽西军一个都跑不了!” 辽王臧荼亲自劝降,白麓岂能不回应,他眼珠一转道。 “原来是辽王殿下当面,久仰久仰,在下辽东郡守白麓,想问问辽王殿下,我若开城投降,你能给我些什么?” 哎哟? 辽王臧荼闻言眼睛一亮,就连辽国公子臧衍也笑了,道。 “父王,白麓多半被我联军的阵势吓到了,想开城投降呢!” 辽王臧荼微笑着,喊道。 “高官厚禄!白麓,只要你开城投降本王封赏你为我辽国的左将军,将来上谷郡交给你来掌管!如何?” 先不论臧荼说的话能否兑现,但是他给的条件是真不低。 按照通行的将官体系,前将军、后将军、左将军、右将军,是军队里的绝对实权职位。 白麓只要加入了辽国就能成为四将军之一,地位上比一个郡尉高太多了。 城头一片寂静,片刻后传来白麓的声音,道。 “事关重大请辽王给我两刻钟时间考虑,两刻钟之后,我再给辽王答复!” 能用两刻钟时间换得白麓献出凌源城,这笔买卖怎么做都是划算的。 辽王臧荼大手一挥,道。 “好!本王信得过白将军,就两刻钟时间!” 魏豹摇了摇头,笑道。 “原来这就是辽西军?还没打仗就先投降,吕臣将军你看到了吧?何须等待英布将军来?哈哈哈哈哈。” 司马玮更是直言不讳,说道。 “辽西军也是人,凌源城孤悬在外又只有五千人,换了任何人都要为自己考虑,人之常情罢了,辽王殿下,今日我们可以继续进军,攻建平了。” 他们一致认为经过考虑后白麓一定会投降,但吕臣总觉得不大对劲。 永乐侯识人的本事天下皆知,他会挑选一个还没打就投降的人镇守凌源? 不过辽王等人正在兴头上,吕臣唯有将心中的疑惑全都藏起来,等待白麓的回应。 两刻钟时间倏然过去,城头有了动静,就听白麓探出头来。 辽王臧荼见状催马上前,道:“白麓将军,两刻钟时间已到,你考虑清楚了么?” 白麓拱手行礼,很是客气,说道:“辽王殿下,末将还需要些时间与麾下的将官商议,此事事关重大,还请辽王殿下再宽限我半个时辰。” 联军阵营中发出了一阵骚动声,辽王臧荼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变得冰冷,道:“白麓将军,本王敬你是武安君后人才等你,你莫不是在与本王使诈?” 白麓闻言高声解释道:“事关全城军兵的性命,辽王也是领兵打过仗的人,这样辽王再给我两刻钟时间,白麓一定给辽王一个满意的答复。” 辽军的将军栾布察觉出异常,低声道:“大王,白麓狡诈,多半是在拖延时间,不如直接下令攻城吧?” 臧荼已经等了一次,让他就这么放弃机会他心中不甘心,道:“无妨,白麓将军,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不要执迷不悟,放弃生机!” 这一次的等待让许多的联军将士感到烦躁,不耐烦,刚来的时候的锐气也消磨了不少。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两刻钟悄然流逝,果然城头又出现了白麓的影子。 白麓难掩笑意,道:“辽王殿下,方才我与麾下的将官说了许久,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 辽王臧荼心里的火气“腾”的一下上来了,指着白麓骂道:“白麓!你当本王是三岁小孩子不成!” 白麓见辽王臧荼恼羞成怒,索性不装了,鄙夷地说道:“臧荼,你曾为大秦广阳郡之臣,却跟随广阳郡郡守反秦,可惜当年明侯那一战被你跑了!你食秦禄却背叛大秦,不忠不义的东西也敢称王?” 白麓骂起人来犀利的很,道:“当年你为了自己的命,舍弃了广阳郡郡守,逃往张楚,依附在他人的身边苟活,现在狐假虎威借着联军的名头来耍威风,看来你和当年一模一样,从未变过。” 哈哈哈哈哈! 凌源城头发出一阵哄笑声,白麓的每一句话,都像是钢针刺入了辽王臧荼的心脏。 辽王臧荼怒吼一声,道:“白麓!城破之后本王定将你凌迟处死!谁能擒住白麓赏赐千金,封左将军!进攻!进攻!” 辽王臧荼恨极了白麓,恨白麓对他的戏弄,更恨白麓揭老底,将他过往的不堪当众揭穿。 辽王令下,全军攻城! 第四百八十六章 烽火凌源 凌源城西,辽军如潮水般杀来。 三万辽军展开阵势,动用了冲车、云梯,对凌源城西展开了猛烈攻势。 三万人对五千,人数上辽军占据了绝对优势,但白麓在凌源的三个月时间,可没有闲着。 白麓三个月内修缮城墙、城门,在城中囤积了垒石、檑木等守城的器械。 城中的粮食足够凌源城军民食用两个月,短时间内即便被围城也没有后顾之忧。 辽军的进攻,遭遇白麓的迎头痛击,垒石、檑木雨点一般落下城头。 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辽军死伤逾千人,连凌源城的城头都没上去过。 凌源城头还有一种天工坊新研制的床弩,射程达到了惊人的两百五十步左右。 攻城利器冲车与箭楼还未等靠近,就被床弩射中击碎,半点用途都派不上。 指挥攻城的栾布额头见了汗,臧荼的脸上面子也挂不住,幸而有人站出来解围。 吕臣主动请缨,以辽军进攻时间已久,希望代军替换辽军,继续进攻凌源城。 辽王臧荼借坡下驴,命臧荼撤军,让吕臣继续指挥代军,进攻凌源城。 代军人数有两万,人数虽然少了一些,但是他们养精蓄锐,体力保存的极好。 见代军上来,白麓也随之下令,将城头的将士撤换下来,换上第二批军兵。 白麓早就料到对方会使用车轮战,所以将五千人分为两批,轮换守城。 至于运送军械物资的活儿,完全是白麓动员了城中的青壮百姓运送的。 凌源人对辽西其实很亲近,彼此都是生活在一片地域的人,算得上半个同乡。 加上韩信统帅的辽西军纪律严明,攻占凌源后对百姓秋毫无犯,名声极佳。 白麓命人寻来青壮,不用他们上战场,每天帮助搬运守城的军械,就能领取粮食,青壮的积极性很高。 甚至青壮的家中女眷也参与进来,帮着辽西军做饭食,领取的粮食虽然少了些,但聊胜于无。 吕臣跟随大军在一线,亲眼见到了辽西军的战力,也就猜到了白麓肯定是换了一批军兵上来。 吕臣也不抱怨,老老实实地领兵进攻了一个时辰后,向辽王请命换其他国的军队上去。 一个时辰,代军的伤亡人数也在一千人左右,基本与辽军的情况相当。 魏豹、司马玮、陈馀、汪强等轮番上阵,带领麾下的兵卒对凌源猛攻。 攻城战持续了一日,当太阳落山的时候才鸣金收兵,汪强松了一口气。 河南兵是最后进攻的,他能明显感觉到凌源守军的疲惫,河南军还一度冲上了城头。 不过凌源守军的战斗意志极为坚定,哪怕是激战了一整天,也能保持高强度的战斗。 夕阳西下,收尸的队伍推着插着白旗的车子,麻木地将各国的将士尸体分辨好,然后堆积到车上。 偶尔有辽西军的尸体,他们也会帮着运送到城下,交给辽西军收拢回去。 白日里打生打死的诸军,彼此的收尸队伍难得和平,默默地收擦肩而过收尸。 一日,一日时间联军的损失达到了六千余人,几乎每一国都损失了一千将士。 相对应的,凌源城的守军损失约有一千五百人,从战损比上来看守军的数据很好看。 然而白麓却高兴不起来,城中守军一共才五千人,第一日就折损了这么多,明日的战役将更难。 如果明天凌源城陷落,明远的计划将功亏一篑,白麓就算是死也不能让计划失败! 辽西,阳乐县。 明远站在院子里,望着漫天的乌云,眉宇间有化解不开的担忧,“会下雪么?” 明远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夫君说什么?” 是华庭公主来了,她取来了一件披风走上明远,道:“夜深风大,夫君不在书房怎么出来了?妾如果不是为你送茶,还不知道。” 明远背着手,手里攥着一封信,说道:“谢康传讯来,今天凌源城的损失不小。” 赢蓉儿为他披上披风,又细心地为他系好,道:“既然担心白麓,当初为什么不在凌源城多留下人手给他?” 明远摇了摇头,有几分无奈,“联军来势汹汹,兵力多达十二万,若全部展开,可从三个方向进攻我辽西,赤峰、建平、兴城三地都需要布防,以防偷袭。” 他叹息了一声,说道:“幸亏九江王英布还未到,联军没有分兵,凌源就是最好的靶子,将联军吸引到凌源,为夫才能做布置,只要凌源能坚守住,我辽西军便能化被动为主动,这是白麓的责任。” 赢蓉儿握住明远的双手,轻声道:“夫君知道这是白麓的责任还免不了为他担心,你呀永远是这样,今天大姐又来府上了。” 赢蓉儿的大姐自然是华阳公主赢阴嫚,她自从听说了弟弟公子怀德的消息后,就经常来明远府上哭诉。 希望明远能想办法,让她可怜的弟弟怀德能到辽西来,当年怀德是受冤枉的。 明远当然知道怀德是冤枉的,可公子怀德已经成了秦安王怀德,项羽牢牢掌控着他。 初时赢阴嫚闹起来,还拉着李由一起登门拜访,后来李由被她烦地受不了,索性住进了官署不见她。 明远无奈地摇了摇头,调侃道,“为夫每日与诸将研究对付联军,夫人在府里也不得消停,研究怎么对付你那好大姐,也辛苦了。” 赢蓉儿嫣然一笑,说道:“大姐来到辽东后一直没有个一儿半女的,姐夫那个人你也知道,心思都在政务上,她在府里冷冷清清可不就得找妾倾诉?夫君千万不要怪姐姐,她和怀德从小关系就好。” 明远握住了赢蓉儿的柔荑,宽慰道:“为夫知道,你多陪陪她吧,只要别让她闹出乱子来就好,辽西今年都不会太平,咱们家可千万不能乱了。” 赢蓉儿点了点头,忽然问明远:“这场仗要打多久?半年?还是一年?” 明远一时间语塞,见他不说话赢蓉儿搂住他的腰身,声音越来越小。 第四百八十七章 肤施 赢蓉儿的声音轻轻柔柔,道:“不管多久,只要夫君在辽西郡就好,就好。” 过去的几年里,虽然辽西有李由、冯英等人操持,军务政务都不需要赢蓉儿费心。 但没有一天赢蓉儿是安心的,她每天都在担心明远的安危,担心他会不会发生危险。 当知晓明远镇守函谷关的时候,赢蓉儿的心都在颤抖。 当听闻明远从函谷关撤离时候,赢蓉儿又在期盼他能早些回到辽西郡。 她的父亲、母亲,还有兄弟姐妹大多在乱世中丧命,明远与她的一双儿女,是她世上最亲的爱人、亲人。 明远轻轻拍了拍赢蓉儿,安慰道:“夫人放心,我在,辽西一定会安安稳稳,不会有任何危险。” 赢蓉儿的情绪逐渐稳定,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说道:“大姐今天来与我说,她托人找寻名医,发现了一位能治愈不育之症的圣手,过几日就能到阳乐。” 明远哑然失笑,说道:“也好,她多年不育一直是心事,如果那医者真有本事,也算功德一件,你去帮着她把把关。” 起风了,长夜漫漫,明远喃喃道:“明日的凌源,又将是一日苦战。” …… 上郡,肤施县。 如今上郡是翟王董翳的封地,治所在肤施县,翟王董翳的翟王宫也在城里。 董翳相较于其他一到封地就大兴土木的王不同,算是务实又节俭了。 他的王宫由四栋原来富户的宅子打通后改造完成,并非有过多的装饰。 随着五国联军先一步抵达辽地,汉中王刘邦、雍王赵佗、塞王司马欣的人马也几乎在同时,抵达上郡。 汉中王刘邦派出了太尉卢绾、大将樊哙,以及他极为信任的谋士张良,出征的总兵力更是达到了三万人。 塞王司马欣派出了将军苏勤,这位苏勤将军,在司马欣还是副将的时候,就跟随左右,如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翟王董翳则派遣了将军王英,而雍王赵佗指派的人选很有趣,是他的弟弟赵光,以及雍国丞相——嬴溪。 翟王董翳一身华服,走在最前面,道:“诸位,本王今日挑选宴请你们的地方可不平凡,这里是当初前秦公子扶苏练兵的校场,现在已经人去楼空。” 哦? 众人听闻这地方是扶苏曾经待过的地方,都来了兴致。 苏勤感慨道:“秦二世荒淫无道,屠戮忠良,如果当初是公子扶苏接管前秦,现在的天下也许还是前秦的天下。” 董翳的亲信王英闻言有些不满,反驳苏勤,“苏将军此言差矣,暴秦横征暴敛,别说是扶苏,就算秦始皇复生,暴秦终不能长久。” 苏勤嘴角动了动,一想到翟王董翳还在身边,便克制住了与王英争论的欲望。 暴秦亡都亡了,再争论那些没有任何异议。 翟王董翳准备的宴席中规中矩,说不上丰盛但也绝对不寒酸,卢绾落座后笑道:“久闻翟王殿下节俭,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翟王董翳笑了,解释道:“上郡不比其他郡,九原郡还未建立以前,上郡是抵御匈奴的第一线,经常受到袭扰,底子薄,和那些富裕的郡比不了,可不就得处处省着点?” 卢绾点了点头,由衷赞道:“上郡百姓有翟王殿下这样的君主,是他们的福气,下官相信假以时日,上郡一定能够和辽西郡一样,富足起来。” 他们并不喜欢明远这个大秦的铁杆支持者,但不得不承认明远赚钱理政的手段。 这才不到十年的时间,辽西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连辽东与定辽也是日新月异。 卢绾的话提醒了董翳,董翳挥挥手:“来人上酒菜,另外将本王珍藏的‘琉璃杯’取出来!” 赵光的眼睛一亮,追问道:“大王说的琉璃杯可是辽西新造的那种杯子?半透明而有五色,美轮美奂?” 赵光十分兴奋,说道:“之前永乐侯送给了我兄长一套,兄长宝贝得不得了,我曾想要一只杯子,兄长都不给。” 琉璃杯的大名随着明远送礼,已经传遍了五湖四海,唯有君王才有那么一套。 翟王董翳含笑点了点头,道:“永乐侯也送了本王一套,前几日本王找来了上郡辽西商会的会长,通过他又好不容易买来了一套给诸位,花费了整整八百两银子!” 八百两? 樊哙挠了挠头,说道:“那杯子是金子做的不成?俺也在姐夫那儿见过一次,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 雍国丞相嬴溪笑着解释道:“樊将军,物以稀为贵,金酒杯、银酒杯、玉酒杯虽然稀罕,但还是能找到的,可琉璃杯除了辽西,天下哪里还有啊?听说就算是辽西,一年做的琉璃物件也就六千多个。” 侍女们上酒菜,将琉璃杯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然后为众人斟酒。 翟王董翳举起酒杯,说道:“诸位远道而来,本来这第一杯酒,敬诸位!” 众人纷纷举杯饮酒,翟王董翳喝了一杯酒,道:“不瞒诸位,就在你们来的前一日,九原郡又有动静。” 苏勤眉毛一挑,道:“难道蒙恬要对上郡用兵?他没有被匈奴牵制住?” 翟王董翳摆摆手,解释道:“不,匈奴单于冒顿领兵再度寇边,与九原郡激战三日才退去,阵势不小,蒙恬为了防备我们,在九原郡南加派了兵马。” 张良聪慧过人,翟王董翳还未明说,张良就猜到了他的意图,“大王是觉得,只要蒙恬不去驰援辽西,我们就与他相安无事,不要动刀兵让匈奴得利?” 聪明! 翟王董翳点了点头,对众人说道:“匈奴,异族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所以本王希望这次我们屯兵,只要守住边境就好,不要与蒙恬有任何摩擦,诸位意下如何?” 翟王董翳还怕众人有顾虑,加了一句,“你们有什么看法可以畅所欲言,不要因为本王在就有顾虑。” 汉中国大将樊哙见无人说话,率先开口,道:“大王,我们不远百里千里地来到这儿,干待着不合适吧?” 第四百八十八章 围城 樊哙一句话将翟王董翳逗笑了,问他:“樊将军说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樊哙性格直率,想什么说什么,道:“不如去劝降蒙恬,咱联军加在一起也快十万了,加上蒙恬的十万人,一起出九原灭匈奴,打去漠北!” 张良、嬴溪、卢绾等人皆哈哈大笑,张良赞道:“樊将军有大胸怀,大志向,直捣漠北灭匈奴,在座的诸位谁能做到,其功绩将千古流芳。” 气氛融洽了很多,嬴溪对翟王董翳道:“大王,下官有一个办法,或许能避免冲突,达到双赢。” 董翳来了兴趣,道:“赢丞相有何高见,请说。” 董翳对嬴溪的印象不错,嬴溪是秦始皇的叔父,地位身份都极高,但为人公允、低调。 成为雍国丞相后虽没有实权,但依靠本身的影响力,为关中人做了不少好事。 嬴溪微微一笑,说道:“下官认为可派出使者去九原郡面见蒙恬将军,将我联军的意图与他说清楚,安了蒙恬将军的心,让他专心对付匈奴,这样既能防备匈奴,又不会使我联军将士受损,一举两得。” 司马欣的亲信苏勤闻言有些犹豫,道:“可我们与蒙恬的关系在这,蒙恬会相信我们吗?再说,谁去见蒙恬?万一蒙恬翻脸怎么办?” 嬴溪轻声说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蒙恬将军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为了全军将士的安危,减少伤亡,这个险值得冒。” 翟王董翳有些心动,别的不说,九原军真和联军打起来,多半要波及上郡本土。 上郡这些年才发展起来些,如果再经历战火,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财富,恐怕要毁于一旦。 董翳咳嗽了一声,道:“赢相的主意不错,但是由谁去担任使者才好呢?” 他的目光盯着嬴溪,嬴溪也遂了他的意,道:“老臣愿意一人带着仆从,出使九原郡!” 董翳心中一喜,不过他留了一个心眼儿,道:“赢相年事已高,本王不忍赢相一人去商谈此事,这样,本王挑选一位心腹,相随你过去吧。” 董翳对嬴溪尊敬归尊敬,还是要放着嬴溪一手,不让他和蒙恬有过多私下的交流。 董翳话音落下,却听韩信说道:“大王,在下对蒙恬将军闻名已久,有这样的机会在下可不能错过,愿意随着赢相一起,出使九原郡。” 哎哟? 董翳正思索派谁过去呢,没想到张良主动送上门,顿时喜笑颜开,道:“好!就由赢相与张大人前往救援,本王会为蒙将军备上一份礼物,两位一起带过去。” 没成为大王前董翳是将军,凡事都喜欢用出兵的手段去解决,坐上了大王的宝座不同了。 军务、农务、商业、民生,董翳要考虑的方面太多了,曾经无畏的将军,也变得谨慎起来。 能不动刀兵,就尽量不动。 …… 辽地,凌源城。 第一日铩羽而归后,六国联军对凌源城的进攻变换了方略,从东西两面进攻,南北袭扰。 凌源城的守军人数本来就少,被分散到四城后守备力量减弱,给了敌军可乘之机。 从正午开始,凌源城守军的防线越发脆弱,被连续突破三次,靠着拼命才夺回来。 凌源城外,辽王臧荼骑着骏马,眺望凌源城头的厮杀,道:“区区五千人,还能撑多久?诸位,今天日落之前,本王与你们在城内庆功。” 魏豹抱着胸,笑道:“辽王殿下还忘了一件事,凌源守将白麓对大王不敬,要凌迟处死。” 辽王臧荼恍然,道:“不是魏将军提醒本王险些忘了,白麓小儿信口雌黄,他必死!栾将军,建平那边有动静么?” 凌源受困,建平城是最近的辽西城池,按理说明远一定会从这里发兵驰援。 可一天半的时间过去了,建平城里没有任何的动静,一兵一卒都没派出来过。 栾布上前一步,道:“我军的探子遍布在沿途,建平没有援军出来,可能,永乐侯放弃了凌源。” 除了这个可能外,栾布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不发兵。 司马玮哼笑一声,不屑地说道:“永乐侯徒有虚名尔,将五千人放在凌源等死,算什么本事?” 陈馀嘴角微微扬起,道:“司马将军,当初在棘原永乐侯不也是抛下了秦军去了函谷关?名义上是保护关中,实则就是逃命,又从函谷关逃回了辽西,他就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哈哈哈哈。” 吕臣暗暗摇头,如果明远真跟他们说的那样,还用得着他们联军来么?辽王就灭了他。 吕臣隐隐感觉到一股阴谋的味道,却听后方有人匆匆跑来,道:“启禀大王,建昌城刘胜校尉急报!” 辽王臧荼眉头一皱,道:“刘胜?快快将奏报拿来!” 辽王臧荼打开急报一看,脸色从白变红,道:“辽西军在围攻建昌城!” 栾布、满胜等人十分惊讶,栾布道:“不可能!建平城内绝对没有人出来,难道,难道是从兴城?!” 辽王臧荼点了点头,道:“辽西军舍近求远,从兴城出发渡过六股河,围攻建昌城,看打的旗帜,是韩信所部无疑。” 韩信! 这个名字给辽国的众将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栾布沉默片刻,道:“大王,韩信麾下的辽西军战力强横,没有援军的话,恐怕建昌城不保啊。” 辽王臧荼深吸了一口气,道:“建昌位置重要,是将来进攻兴城的前线,不能丢失,栾奋、满宠,你二人领军两万,前去驰援建昌城!” “慢!” 臧荼刚下决定,吕臣忽然喊道:“请大王三思,韩信诡计多端,从这里到建昌城少说要三个时辰,不如先集中所有兵力攻占凌源城,待凌源被攻下,再去驰援建昌城也不迟。” 辽国公子臧衍闻言眼睛一瞪,道:“吕臣将军管得太宽了吧?父王动用我辽国兵马,用得着你准许?” 吕臣苦笑,辩解道:“韩信用兵灵活多变,末将认为要克制他,不如以静制动,强攻凌源。” 第四百八十九章 分兵 吕臣的想法没错,他抓住了战役的核心——凌源。 联军围攻凌源,辽西的统帅永乐侯明远绝不会坐视不管,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调动围困凌源的联军。 只要强攻凌源,不去调动大军,那么明远的一切布置、一切计谋都没有用。 吕臣是一个将才,但他不懂得人心,辽王臧荼想攻克凌源,更想要保住建昌。 毕竟两座城池都是辽国的城池,吕臣一张嘴就说要放弃建昌,臧荼可做不到。 与建昌城守将刘胜关系要好的满宠脸色难看,强压着怒气道:“建昌城也有我辽国的将士,吕臣将军是要大王放弃他们?” 吕臣闻言苦笑,还想解释,但辽王臧荼已经不给他机会,道:“本王心意已决,栾奋、满宠立刻出发,保住建昌城即可,记住沿途要小心,不要中了韩信的埋伏。” 韩信善于设伏这一点辽国的众将领教过,所以满宠、栾奋都极为小心。 望着远去的栾奋与满宠,吕臣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能做的都做了,辽王臧荼不听,他也没有办法。 过了凌源城一直往南,渡过大凌河再行约莫三个时辰,就是建昌城。 辽地的大型城池一般都紧邻水源,有了水百姓才能生活、生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到了黄昏时分,为此他们一路上不断派出探子,就怕被设伏,不过一直到了建昌城外,都没见到辽西军的影子。 建昌城下还有残余的激战过的痕迹,零零散散地一地箭矢与武器,还有破烂的盾牌等等。 栾奋奇道:“怪了,辽西军围困建昌城怎么没有见到半个人影?连尸体都没有见到?莫非建昌城已经陷落?!” 栾奋快马来到了城下,冲上面喊道:“吾乃大辽校尉栾奋,快叫建昌守将来回话!” 城头的守军正往下张望,闻言喊道:“请校尉稍等,我们立刻去请刘校尉!” 不多时校尉刘胜来了,看清城下来人后,刘胜喜出望外,喊道:“栾大人、满宠大人你们来了!好好好,快开城门!” 刘胜表现得极为热情,道:“你们来了我就放心了,韩信率领数万人猛攻建昌城,连那神机炮都用上了,要不是你们来,恐怕韩信还要纠缠。” 栾奋满心疑惑,说道:“刘大人,韩信手下具体有多少人攻城?又造成了多少伤亡?” 刘胜想了想,说道:“不下两万人,动用的神机炮有四门,强攻了约莫两个时辰后便退却,至于跑去了哪里在下不敢断言,也没有去贸然追击。” 满胜点了点头,说道:“刘兄不去追击是对的,韩信狡诈,你去追击多半要步沈右的后尘,咱们先派人送消息回去,告诉大王建昌城的情况,让大王安心。” 凌源城,惨烈的战斗还在继续,夕阳西下,凌源城守军的数量锐减到一千五百余人。 剩下的守军几乎人人身上都有伤,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用不了几个时辰,联军就会攻占凌源。 辽王臧荼意气风发,道:“今日攻占凌源,将白麓凌迟处死,尸体送往建平,本王要看看明远还有什么本事!哈哈哈哈!” 赵光含笑说道:“吕臣将军太谨慎,就算分兵两万出去,我军依然能攻克凌源城,这叫两全其美。” 辽王臧荼闻言放声大笑,说道:“哎,吕臣将军也是为了咱们联军的大计,无妨无妨。” 他正说着话,栾布从后方而来,说道:“大王,末将这边收到了建昌城的战报,建昌城外的辽西军已经退却,建昌城安稳无忧。” 辽王臧荼更加得意,哼了一声,“韩信小儿靠着偷袭的手段,占了几次便宜就得意忘形,天真!” 栾布犹豫片刻,道:“大王,韩信的兵马在我军援军抵达前一个时辰便撤离了,至于去了哪里行踪未明,您看?” 栾布心里没底,他可不认为韩信是靠着运气与小聪明才赢的,何况韩信身后还有一个同样狡猾的永乐侯。 辽王臧荼想了想,说道:“继续增派探子,尤其是要往建昌城那个方向增派,尽快找到韩信的踪迹……” “大王!” 辽王臧荼的话还未说完,有人大喊一声打断了他。 “平泉急报!辽西军骁骑校尉韩信,率领大军围攻平泉,主簿范仲请求援军增援!平泉城要挡不住了!” 啊? 众人大吃一惊,韩信居然跑去进攻平泉城了?平泉城可是他们联军的退路。 一旦平泉被切断,他们联军的补给线也就断了,大军将不战自溃,这怎么行? 辽王臧荼的脑袋“嗡了”一声,吕臣则大喊道:“不好!永乐侯真正的目的就是平泉!大王!请您下令全力驰援平泉!那是我军的命脉!” 臧荼、司马玮、魏豹也没了之前的得意自信,魏豹说道:“大王,末将愿意领本部兵马,火速赶往平泉!请大王恩准!” 臧荼经历了短暂的慌乱,冷静下来,说道:“好!魏将军、栾布将军带本部部分人马,还有吕臣将军一起过去,务必保住平泉!” 平泉是他们后方的粮仓,如果平泉被攻占,大军没有粮草,撑不过半个月就得生变。 魏豹、栾布、吕臣,三方的人马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三万人,火速离开了凌源战场。 他们这一撤离,让原本绵密的攻势变得松散了些,也给了凌源城守军喘息之机。 且说魏豹、栾布、吕臣率领大军,沿着大凌河北岸前行,只要顺着河走,就能抵达平泉、承德这两座要城。 魏豹搓搓手,抱怨道:“辽地的鬼天气真熬人,该死的韩信还不肯消停,劳烦本将军入夜行军。” 栾布眉头紧锁,说道:“平泉守军大约五千,按理说我们抵达之前应该能守住,不过范仲毕竟是文官,我们要加快些速度才行。” 吕臣点了点头,说道:“栾布将军说的对,魏豹将军你多受受累,我们急行军不到两个时辰,就能抵达平泉了。” 魏豹苦着脸,道:“就该等九江王……” 第四百九十章 大溃败 魏豹变脸如翻书,当初主张出兵的人里面就有他一个,现在却埋怨起来。 轰!轰!轰! 魏豹的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轰鸣,他初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栾布转过头,望着北边的一片漆黑,翻身从马上下来,喊道:“停!全军停下!” 栾布快速匍匐到地上,拨开积雪听地面,片刻后栾布的脸色大变,吼道:“骑兵!骑兵来袭!快结阵!” 他们从凌源城离开约莫有五里左右,整体阵型已经完全拉开成为一条长龙。 吕臣也发现了不对,指挥兵卒赶快聚拢起来,结成军阵对付骑兵冲击。 轰!轰!轰! 声音越来越近,大部分的兵卒都发现骑兵到来,他们有的与身边的将士结成军阵,有的则乱成一团。 魏豹催马就往人群之中跑,因为在夜色下,一队黑甲骑兵好似洪流,杀向这边。 栾布看清骑兵装束的时候,脸色一片惨白,“虎豹骑!是辽西的虎豹骑!” 黑甲、黑色的马铠,还有黑色的马槊,唯有背后的红色披风极为刺眼。 黑色与红色交织,恰如铁与血,栾布心头一片哀叹:完了! 虎豹骑的人数约有四千余人,更胜从前,形成的攻击力更加地宏大、犀利。 轰! 骑兵与步军的第一次撞击,便展现出惊人的力量,前面的联军好像草人。 他们被战马撞飞、骨断筋折,被马槊刺穿身体惨叫着死去,还有被同伴推搡摔倒的,摔倒的人就永远地站不起来了。 重骑兵冲锋,在步军没有来得及列阵的情况下,完全是一股脑地屠戮。 仅仅一轮冲锋,联军的阵型被彻底冲垮,而重骑兵又分为两队,将整体切割成为三段。 使得联军首尾不能兼顾,栾布极力组织麾下的将士抵抗,却收效甚微。 与栾布、吕臣比起来,魏豹是最不济的,他连对抗虎豹骑的勇气都没有,只顾着自己逃命。 “挡住,挡住他们!” 魏豹在亲军的护卫下左右逃窜,决定渡过河躲避,却引起了虎豹骑的注意。 虎豹骑十人结阵为一队,兜着魏豹的屁股就杀了过来,吓得魏豹哇哇乱叫。 三股联军各自为战,有的要战,有的要逃,根本无法拧成一股绳,结果可想而知。 三万人彻底被冲散、追杀,一败涂地,而溃军部分逃回了凌源城,将消息告诉了辽王。 辽王臧荼初闻消息,还不敢置信,道:“骑兵?从哪里来的骑兵?是章邯?!” 溃兵形容狼狈,颤抖着说道:“是一群黑甲骑兵,从北面来,马上也有铠甲,就是虎豹骑!请大王快快发兵救一救将军吧!” 臧荼闻言一脚踢在溃兵的身上,身边的人忙拉住他,满胜道:“大王,现在不是拿他撒气的时候,辽西军舍弃了建平,从两下两面出兵,现在栾布、魏豹、吕臣将军危在旦夕,请大王速速下决断吧!” 臧荼感觉到一股热血上涌,头脑发晕,“平泉,平泉不能丢!全军撤退返回本阵,派出精锐驰援栾布他们,必须击退虎豹骑!必须击退!” 正在进攻凌源城的军兵眼看就要成功,忽听后方鸣金收兵。 许多人气得破口大骂,但军令如山,命令下来他们就必须遵守,只好退兵。 这边联军撤退,还未等安定下来,北面又起了波澜,一片混乱中,有轻骑兵杀来。 在轻骑兵之后,是辽西的步军,混搭着神机营,一步步朝着联军靠近。 轻骑兵冲阵,搅乱联军的阵型,他们挑选的时机堪称完美,一举杀入联军中心。 有骑兵在前,后面的步军与神机营更是堪称摧枯拉朽。 先前两次抽调兵马,使得联军的人数减半,遭遇轻骑兵突袭后,后面的神机营与步军加在一起,人数已经与联军相当。 辽王臧荼从未打过这么憋屈的仗,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形势在短时间内急转直下。 郑鹰率领的轻骑兵左突右杀,将整个联军打了一个对穿,后方的步军与神机营则步步为营。 经过了几年的革新,神机营的火器越发精良,最新一批的弹药甚至用上了纸壳弹。 这直接省去了繁琐的装填弹药的步骤,使得神机营的战力比从前更加强悍。 嘭!嘭!嘭! 在步军的辅助下,联军一批批倒下,许多没见过神机营的兵卒直接被吓傻了。 幸而各军的主将还在,不断地收拢兵丁,没有被彻底冲垮,否则连性命都保不住。 凌源城外的联军在溃败,去支援平泉的联军也在溃败,这一败就败回了本阵。 其间互相踩踏、被辽西军击杀、被俘虏,还有莫名成为逃兵的联军,不计其数。 当战事稍稍平息,龟缩在本阵的臧荼统计战况,差点眼泪都掉了下来。 一天的攻城战,联军损失人数就到了六千,却没有能拿下凌源城。 在大凌河畔,虎豹骑突袭魏豹、栾布、吕臣三人,看似他们三人惨败,溃不成军。 但因为队伍就在大凌河边,有不少人跑到了河面上,河面光滑难以追击,许多人逃过一劫。 故虎豹骑击杀的联军不过四千人,真正损失巨大的,是军心动摇自乱阵脚的凌源城下的联军。 首先是他们两次抽调兵卒去建昌、平泉支援,分散了兵力,丧失了主动。 其次臧荼又在关键时刻撤军,联军将士士气低落又疑惑不解,使得军心动摇。 最后明远对战局机会的把握精准,趁着联军混乱的时候,发动突袭。 凌源城下一战,辽西军斩敌一万五,俘虏两千余人,而逃走的失踪的联军也有三千人。 林林总总地加在一起,联军的损失到了三万,几乎是三分之一的力量被打没了。 臧荼的心都在滴血,其他国的将军大臣也是心有余悸,躲在本阵中不敢出来。 凌源河畔联军大营,一片愁云惨淡。 辽王臧荼瘫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其他人也是垂头丧气,谁都没有心思说话。 终于,吕臣开口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攻守异形 吕臣轻声说道:“辽王殿下,我军新败而辽西军凶猛,虽然入了本阵大营但仍需戒备,万不能被辽西军乘虚而入啊,您可不能消沉下去。” 辽王臧荼受的打击不小,兵力损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的颜面。 辽王臧荼受封辽地,以铁血手段镇压,夺取了三郡的兵权,勉强坐稳位子。 他强的时候三郡的人能忍耐,一旦臧荼露出势弱的姿态,必定会有人暗中反叛。 威信,对臧荼来说至关重要。 辽王臧荼率领大军十万,与三辽会战,结果三日时间就被人打得溃败,这威信可以说丧失了大半。 兵卒损失达三万,凌源城没有拿回来,还被困在了本阵大营中,进退不得。 哎! 辽王臧荼长叹一口气,道:“轻敌冒进,盲目调动军兵使兵力分散,有今日之败都是本王的错,本王愧对诸位与将士!” 臧荼还算有担当,没有将责任放在其他的人头上,司马玮闻言忙说道:“辽王殿下言重了,又不是您提出主动出击三辽的,怎么错在您呢?” 魏豹眼睛一斜,道:“司马将军此话何意啊?你是在怪我提出进攻三辽了?” 司马玮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难道不是?如果等九江王他们到来,大军齐发,永乐侯岂能抵挡?说不定现在连建平城都拿下来了。” 魏豹与司马玮之间一直不对付,他们两个都是高调又傲气的主儿,谁都不肯让谁。 在商议军务的时候,魏豹与司马玮之间就偶尔有争论,不过都能控制在体面的范围内。 如今联军战败,人人心里都憋着一股火气,魏豹与司马玮间的矛盾就爆发了。 魏豹闻言怒火中烧,反问司马玮:“本将当初提出进攻不假,可你司马将军也没有反对!除了吕臣将军劝阻外,你们不是都同意?现在却来怪我?” 司马玮冷哼一声,道:“你魏将军说的话我心里不管想不想,还能明着反对?我军损兵折将总要有人出来担责,魏将军不会敢做不敢当吧?” 魏豹冷眼旁观,说道:“担责?你要本将怎么担责?自刎谢罪?还是你司马将军杀我?!” 魏豹话音落下,整个打仗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魏豹的亲卫将手放在兵器上,对司马玮怒目而视。 司马玮见状也不害怕,道:“魏将军什么意思?你想要与我动手么?” 嘭! 辽王臧荼猛地敲击桌案,喝道:“够了!外敌还在,你们就想内讧,当本王不在?” 臧荼狠狠地瞪了二人身后的亲卫,道:“将刀兵收回去,有力气留着对付辽西军,别对着自己人用力气!” 见辽王臧荼真的发火了,那些亲兵偃旗息鼓,就连魏豹和司马玮也不敢继续闹腾。 辽王臧荼对二人说道:“当初魏将军建议进攻辽西,是本王拍板决定的,要说错本王错得最多,不过现在讨论谁对谁错,有什么用?” 他站起身在中军帐内来回踱步,说道:“首先,命将士们看守好营寨,守好本阵,绝对不能让辽西军有可乘之机,其次,立刻派人往平泉去,让范仲死守平泉,平泉丢了我们的后路就丢了!” 魏豹与司马玮互相对视一眼,虽然都不服对方,但辽王开了口,面子他们还是要给的。 魏豹犹豫片刻,道:“辽王殿下所言极是,有账留到以后再算,现下最重要的是对付辽西。” 司马玮看都不看魏豹,说道:“辽王殿下拿主意就好,末将一定遵从。” 见他们不再争吵,臧荼开始背着手来回踱步,思考下一步的策略。 过了一会儿,臧荼继续道:“还得派人往建昌去,让栾奋、满宠守住建昌,不要贸然离开,吕臣将军说得对,对付永乐侯一动不如一静,我们要以静制动。” 连续吃了几次亏,臧荼对辽西军的手段有了更深的认识,辽西军胜在诡异多变。 动不如静,只要联军以静制动,就能让对方找不到机会。 臧荼勉强稳住了联军的人心,但如何改变当下被动的局面,臧荼也没有主意。 联军遭遇挫败,士气低落,如果是士气高昂的时候,就算有骑兵在,他们也能行军列阵,返回平泉。 当下最头疼的是,联军遭遇惨败,且还有两万人在建昌城,本阵只有五万人。 这五万败军之将已经被辽西军吓破了胆子,如果贸贸然离开军营,再被冲散,就有覆灭的危险。 臧荼一筹莫展,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集会结束,汪强与吕臣并肩走出中军帐,待身边没有外人后,汪强说道:“如果当初辽王听了吕将军的话,等待九江王来合兵一处,也不会有今日之败。” 汪强与吕臣脾气相投,几天下来走得很近,有些台面上不好说的话,他们私下里也能说。 吕臣苦笑了一声,道:“我们人微言轻,说的话辽王不采纳也实属正常,其实这一次惨败,未必没有好处。” 哦? 汪强眉毛一挑,问道:“三万人割草一般地就没了,我们联军伤筋动骨,还有甚好处?” 吕臣轻声说道:“三万人被斩杀固然心痛,但也给众人都提了一个醒儿,轻视辽西,轻视永乐侯,我军就要付出代价,现在谁还敢小瞧永乐侯?” 吕臣正色说道:“你想一想,初来的时候司马将军、魏豹将军他们的样子,都以为永乐侯徒有虚名,韩信、章邯等不足为据,这样下去早晚要出事!” 在英布来之前付出三万人的代价,让联军头脑清醒,守牢营盘,将来英布过来,全军定无人敢违背他的命令。 汪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古人诚不我欺,那吕臣将军认为等九江王来,我联军有几分胜算?” 还未开战前汪强认为联军必胜,攻陷三辽也许三个月就能实现,区别是联军损失多少兵卒为代价罢了。 可经过三日的激战汪强的观点彻底改变,辽西军实在太厉害,厉害到令人心惊。 第四百九十二章 霸王宏图 吕臣摇了摇头,说道:“永乐侯用兵一环扣着一环,多出奇制胜,九江王未必能比得过他,不过我军人数上占据优势,究竟谁能胜过谁,唯有天知道。” 联军对辽西的第一次战役,令攻守易型,在九江王英布等人抵达前,联军都将困守此地。 辽西用极小的代价,打了一场漂亮的战争,粉碎了联军的美梦。 他们从快速灭亡三辽的梦境中醒来,认识到敌人的强大,这一夜,注定很多人一夜无眠。 …… 西楚,彭城。 春天到来,西楚的夜仍有几分寒意,悠悠的酒香在夜色中蔓延,飘散出好远。 项羽与范增围坐在廊下,桌上热着两壶好酒,为他们驱散春夜的寒意。 项羽旁边还有周殷与桓楚作陪,范增轻声说道:“大王,您还想让韩成在彭城住多久?” 韩王韩成被项羽“请”到彭城已经快一个月,除了居住的宅邸,哪里都不许去。 名义上韩王韩成是贵客,实际上韩成就是一个被软禁起来的俘虏罢了。 项羽微微眯起眼睛,却没有提韩成,道:“郑昌已经到了韩地,他在韩地做得不错,军务、政务皆一人掌控,手下的人也很信服他。” 范增花白的眉毛抖了抖,说道:“郑昌只是暂代韩王韩成的职务,长久下来天下人难免说闲话,等辽地战事结束,还是要回去的。” 哼! 项羽冷哼了一声,说道:“天下人谁敢说闲话?韩成无德无能,有什么脸占据韩地?本王当初一时糊涂,给了他韩王的位置,本王能扶植他上位,自然也能让他下来!” 周殷与桓楚对视了一眼,也算明白了项羽的心意,大王这是准备夺了韩成的王权。 周殷犹豫片刻,道:“韩王韩成毕竟是大王亲封,如果您一直软禁他,恐怕会落人话柄,不如将他放回韩地,再派人架空,这样大王一样能掌控韩地。” 项羽当然能强行剥夺韩成的王位,但天下人会怎么看?西楚霸王项羽出尔反尔? 项羽仰面而笑,大声说道:“周殷,你是本王的心腹,本王的志向难道你不明白么?区区一个韩地算什么?将来本王还要将三齐、河南地、殷地统统掌控在手中,韩成只是一个开始!” 项羽的宏图霸业,从来不是一国,他要做天下的君王! 项羽端起酒杯,道:“韩成决不能放他回去,那是养虎为患,韩成在彭城水土不服,本王看就让他在彭城得病而死吧。” 桓楚的眼皮一抖,说道:“大王的意思是,要……要杀了韩王韩成?那韩地该怎么办?谁去做韩王?” 韩王韩成在彭城“病故”,三岁小孩儿都知道,韩成肯定是项羽害死的。 项羽悠然一笑,道:“郑昌不是已经在韩地了么?让他坐镇阳翟,韩王韩成与刘邦关系匪浅,连手下的谋士张良都能送给刘邦,这样的人做韩王,本王信不过。” 项羽坐了西楚霸王的宝座后,威严日盛。 范增只瞧项羽的语气,神态,就判断出项羽的决定无法被劝说、更改。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还想劝说的周殷,道:“大王,汉中王、翟王、雍王的军队已经在上郡集结,嬴溪、张良还去了一趟九原郡。” 哦? 项羽露出玩味的微笑,道:“嬴溪与张良去九原郡作甚?张良不怕蒙恬杀了他?” 范增摆了摆手,道:“大王说笑了,蒙恬乃前秦大将,断不会做出杀使者的事,张良与嬴溪见蒙恬,多半为了与蒙恬相安无事,别起争端。” 桓楚哑然失笑,说道:“大王给他们下令,命他们看守住九原郡,让蒙恬无法支援辽西,他们还真就听话,没有半点进取之心?” 周殷倒是早有预料,说道:“张良与嬴溪等皆为聪明人,蒙恬要对付匈奴,本就难以脱身,他们见蒙恬一面防止误判,的确是好主意,不过汉中王居然会派三万人出来,出乎我的预料。” 项羽有些得意,道:“刘邦入汉中后烧了栈道明志,本王的命令他不敢不遵从。” 范增眉头一皱,提醒项羽:“大王,汉中王一向善于伪装隐藏,您千万不可对他掉以轻心。” 项羽随意地挥了挥手,说道:“亚父放心,本王心里有数,那刘邦逃不出本王的手心。” 项羽饮下一杯酒,夜风一吹项羽有些微醺,说道:“算一算日子英布他们也快到辽地了,等三辽平定,本王会亲手将天下,纳入我西楚版图!” 周殷、桓楚皆露出喜色,喜的是项羽志在天下,没有将眼光拘泥于西楚。 范增却忧心忡忡,他一直觉得刘邦比其他的诸侯都危险,奈何项羽的心思根本不在汉中那边。 …… 辽地,凌源。 凌源之战,五千凌源守军战至最后,就剩下一千余人,其他四千人悉数阵亡。 对阵亡的将士明远亲自祭拜,并给了阵亡将士家中双倍的抚恤金,并赐予三亩良田。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明远让白麓带着五千人守凌源,就是将他们当成了诱饵。 凌源城的死伤是可以预料的,这点明远心中有愧,不过没有人会觉得明远做得不对。 以全辽西五千余人的伤亡,斩敌三万,将联军打得一败涂地,龟缩在本阵不敢出来。 第一次辽西战役,以三辽大获全胜告终,这一场大胜也让三辽振奋。 死去的兵卒家人都得到了妥善安置,人命不值钱的乱世,辽西给的抚恤金,足够让人心甘情愿地去赴死。 后续明远再度向凌源增兵,这一次守军人数激增到一万人。 庆功宴上,明远对白麓与常源、王力三人赞不绝口,给了他们极为厚重的赏赐。 明远高声说道:“以五千人抵抗敌方进攻两个昼夜,浴血奋战,本侯代三辽百姓,敬三位一杯!” 白麓忙端起酒杯,说道:“主公言重了,我们三人付出的辛苦,不如将士们的百分之一,再说这都是我等的职责。” 常源亦说道:“守护三辽是我们的责任,不然让联军进来,家中妻儿老小还能有好日子过?” 第四百九十三章 明侯劝降 辽西三郡的财富可不少,万一联军真打进来,三辽会和咸阳一样,被搜刮一空。 众人推杯换盏,气氛越来越热烈,明远笑道:“可惜韩信在平泉那边进攻平泉,不然让他一起来庆功热闹热闹。” 龙且有些好奇,道:“大人,韩信将军真的能拿下平泉?你昨日不说承德那边派了援军过去,栾琼很难缠么?” 韩信第一次进攻辽地,挫败辽军,使得他赢得了明远麾下所有人的认可,关系逐渐缓和。 明远摇了摇头,道:“他手底下没有攻城器械,平泉城又高,强攻是下不来的,不过切断平泉与凌源的联系,断了联军粮道就够了。” 说起平原守将范仲,韩信在写给明远的战报中特意提了一下,这人本事不弱。 范仲本来是文官,没有领兵打仗过,临危受命守平泉城,却能做到忙而不乱。 韩信一共发起了三轮猛攻,皆被范仲化解,加上栾琼的支援,韩信便停了攻势。 然而辽西军与联军的争斗还未停止,庆功宴后第二日,辽西军便合围联军大营。 前后有步军、神机营包夹,两侧有轻骑兵游荡,让联军大营连个人影都出不去。 困守大营的联军每日耗费的粮食都不少,补给又断了,所以他们不能坐以待毙。 辽王臧荼阻止了两场突围战,分别在两天的黄昏与午夜时分开始,皆被辽西军给挡了回去。 联军好处没有讨到半分,反而损兵折将,士气越来越低落。 被围困的第三日,联军本阵大营内。 辽王臧荼召集了辽国的亲信议事,辽国公子臧衍道:“父王,孩儿愿意再带领将士们冲一次!我就不信冲不破辽西军的包围!” 辽王臧荼瞥了他一眼,问道:“就算冲破了包围你要怎么做?那辽西的轻骑兵是好相与的?守牢营盘尚有周旋的余地,真离开了营盘,骑兵冲击起来,死伤将更大。” 臧衍急了,说道:“军中的粮食还能支撑不到七日,难道我们就在这里等死不成?” 辽国郎中令满胜见臧荼的脸色不对,忙拦住满胜的胳膊,道:“公子莫急,今日大王来召见我等,肯定是心里有了计策,且听大王怎么说。” 臧荼压抑着心中的怒气,道:“本王开战前接到了九江王的信,按照时间来算七日内九江王一定能抵达辽地,他得知我军被围困的消息,定来解救,到时候危机自然解除。” 这…… 栾布沉默片刻,道:“大王,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九江王路上耽搁了时间,我军军粮耗尽,恐怕军中生变。” 将命运寄托在他的身上,这滋味可不好受,有个意外联军的五万将士,有覆灭的危险。 臧荼早有谋划,道:“从明日开始,军中口粮减半,除了值守在营寨上的人,口粮都要减半,将粮食节省出来,以作不时之需。” 见臧荼态度坚决,栾布道:“那此事大王是否要和其他将军商议一下?毕竟他们不是我辽国的人,减半口粮这么大的事情,需和诸军将官商议。” 臧荼点了点头,说道:“今晚召集他们来我这儿议事,事关生死存亡,都要出席。” 这边臧荼刚敲定了策略,便有传令兵前来报信:永乐侯明远在大营辕门外,请辽国辽王臧荼当面一叙。 臧衍一听热血上涌,道:“明贼还敢来见父王?父王,待儿臣领兵出去斩了他!” 臧荼瞪了臧衍一眼,道:“站住!行事毛毛躁躁地怎么成大事?且听听他要说什么。” 满胜忧心忡忡地说道:“大王,永乐侯计谋百出,会不会是他的计策?” 臧荼深吸一口气,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王若不敢见他,就不配做辽地之主!” 臧荼的领兵能力稀松平常,也会犯下诸如傲慢轻敌的错误,但臧荼有一点极好。 担当! 臧荼有身为辽王的觉悟与担当,联军战败,他身为地位最高的辽王就得担负起责任。 永乐侯指名道姓要见他,臧荼便去会一会明远,绝不会躲在大营不出去。 辽王臧荼出大营,身边亲信簇拥,更有其他五国的将官相随,呼啦啦一大片人摆开阵势。 就见明远一身轻甲,在辽西骑兵的簇拥下站在最前面,对臧荼喊道:“辽王,广阳郡一别多年,没想到辽王领兵打仗的本事还是稀松平常,没有半点长进。” 臧荼面不改色,说道:“当年在广阳郡,如果不是陶定无能,本王焉能输给你?” 明远哑然失笑,说道:“可本侯怎么记得,是你主动退却抛下了陶定,才使得陶定兵败被俘虏,送去了咸阳为阶下囚?” 被明远戳中了痛楚,臧荼心中一股无名的邪火“腾”的一下起来了。 臧荼的眉毛微微一挑,怒声道:“休要提那些前尘往事,说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明远心中暗笑,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与你麾下的五万大军,本侯不忍丧命,所以给你们一个机会,打开大营放下武器,本侯饶你们性命。” 臧衍瞪大了眼睛,他怀疑明远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否则如何能说出这种蠢话? 臧荼直接放声大笑,喊道:“明远!你忒猖狂!联军大营在此,你能攻打得进来?我联军将士上下一心,你敢来,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魏豹更直接,破口大骂:“明贼无耻!你会那么好心想放我们一条生路?恐怕会效仿西楚霸王在新安坑杀秦军降卒吧?不要上明贼的恶当!” 明远闻言微微一笑,说道:“魏将军跟了西魏王那么久,却还是出口恶言,毫无教养,本侯有三胜,你们有三负,所以这大营必定是我的。” 臧荼拦住还要破口大骂的魏豹,问道:“哦?本王倒是想听听明侯有什么高见。” 明远伸出三根手指,道:“其一,我辽西军以少胜多挫败你联军,我辽西军士气正盛,而你联军士气低落,此为气盛!光是看两军的军容,高下立判!” 第四百九十四章 兵不厌诈 “其二,我辽西军背靠三辽,物资军械源源不断,你本阵大营后路被断绝,建昌城内守军也无法驰援,你为孤军我辽西军却占据优势,此为势胜!” 明远的话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击中了臧荼的心底,令臧荼的脸色苍白起来。 “其三,我辽西军承袭大秦之法统,你辽王臧荼先背弃主公逃脱,后离开燕王韩广而自立,到辽地后横征暴敛,对辽地百姓苛责,不忠不仁不义之徒,注定不得人心,此为我辽西的义胜!” 两军都被明远的三胜三负镇住了,每一句话说到了实处,每一句话都分析的极为透彻。 可以说将联军的困境描述得一清二楚,将辽西军的优势,完全展现出来。 臧荼的脸色更加苍白,嘴唇微微颤动,他想要反驳却找不到反驳的话。 魏豹本想再骂明远两句,可他泼皮无赖似的咒骂,与明远比起来过于苍白。 就在众人鸦雀无声的时候,郎中令满胜道。 “明侯说了这么多,可能攻破我联军大营?你攻不进来就攻心,但明侯小瞧了大辽的将士,还有其他五国的将士!我满胜虽然为一文人,也愿意提刀上阵!” 满胜的话唤醒了其他将官,纷纷表示,绝对不会投降。 明远深深地看了满胜一眼,道。 “满胜,本侯记住你了,好!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能攻破你联军大营么?辽王殿下,你可敢与我打赌?” 辽王臧荼戒备地看了明远一眼,说道。 “你又想耍什么诡计?” 经由满胜一提醒,臧荼才猛然醒悟,明远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攻心。 明远催马上前,道。 “七日内,我必定攻陷你联军大营,如若攻不破,愿意以千斤相送,怎样?” 臧荼拿不准明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他不说话,明远讥讽道。 “怎么?辽王殿下口口声称你联军营寨固若金汤,现在又不敢打赌了?” 臧荼握紧了拳头,道。 “有何不敢?你若赢了,本王一样送你千金!绝不食言!不过你需彻底攻陷我联军营寨才行。” 明远仰面而笑,拱手施礼。 “多谢辽王殿下的黄金千两,你们都听见了?好好守好营寨,别让辽王殿下输了,哈哈哈哈!” 明远挥挥手率领众将离开,看上去无比的自信、耀眼,即便是辽王臧荼在他面前,也黯然失色。 栾布低声问道:“大王,永乐侯言出必行,我军需要重新布防了。” 辽王臧荼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 对上明远这么一个狡诈的对手,着实令人头疼,他甚至分辨不出来明远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辽王臧荼与明远的这次会面,让联军大营内的局势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无论白天、黑夜,都有军兵牢牢把守营寨,将精神拉到高度集中,防备辽西军。 一天、两天还能撑住,到了第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将士们就有些撑不住了。 汪强巡视军营时候,不少兵卒跟汪强抱怨。 “将军,辽西军根本不会打过来对不?他们每天晚上只派骑兵过来袭扰。” “请将军去见一见大王,让兄弟们减少值守的时间吧,我们真撑不住了。” “连续四天没日没夜地值守,辽西军没有来,先把自己折腾废了,哎!” “永乐侯和辽王的打赌就是个笑话,估计永乐侯都没当真,辽王当真了。” 兵卒们苦不堪言,汪强也没有办法,嘴上答应了他们,心里一个劲儿叹气。 辽西军白天让骑兵时不时地袭扰,到了晚上也不安生,骑兵、火炮随机在各处冒出来。 围着联军的大营折腾,别说守寨墙的兵卒了,就是里面休息的兵卒也不得安生。 偏偏辽西军来去如风,甚至还准备了马车,拉着火炮到处跑,追又追不上。 为了辽王臧荼的脸面,全军唯有苦苦坚持,一直坚持到了最后一天的夜里。 夜风轻轻,子时马上就要到了。 汪强、吕臣来到营寨各处巡视,吕臣不禁说道:“马上就要过了七日,看来明侯是不会出兵了。” 汪强点了点头,笑了:“永乐侯与辽王打了一个赌,却不肯出兵,让我全军精神紧绷了七日,代价就是黄金千两,他这算盘打得倒是响亮。” 汪强已经确定,明远那日的赌约在戏弄臧荼,今日过后恐怕会将黄金奉上羞辱臧荼。 吕臣摇了摇头,道:“永乐侯治军理政都是一把好手,这玩弄人心更是厉害,有他在辽西,就算将来能赢下,我军也要损失惨重。” 汪强无奈苦笑,道:“十万人不够便二十万人,二十万人不够便三十万人,楚霸王不会看着我们输的,哎?子时是不是过了?” 不知不自觉间子时过去,汪强与吕臣都松了一口气,七日来绷紧神经的兵卒们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人一松懈下来,倦意就会占据主动权,汪强与吕臣不免感到有些困倦,那些兵卒更是如此。 夜色中许多兵卒抱着武器很快进入了梦乡,有的人直接就躺在了营寨上呼呼大睡起来。 正好今晚没有辽西军的袭扰,他们终于能好好地睡上一觉了。 汪强与吕臣返回居所休息,躺在床上吕臣本来睡得很好,可是后来睡到了后半夜,他猛然惊醒。 不对! 吕臣猛地起来,满头大汗,他三两步冲出了军帐,喊道:“来人来人!” 亲卫很快赶来,却听吕臣喊道:“去禀告辽王殿下,永乐侯今晚会进攻,快去!” 亲卫傻了眼,道:“今日是第八天,将军您是不是记错了?” “快去!” 吕臣暴喝一声,吓得亲卫屁滚尿流,“将军息怒,将军息怒,小人马上过去!” 轰!轰!轰! 亲卫还未跑出多远,就听炮声轰鸣,大营辕门方向响起了一阵剧烈的炮火声。 “敌袭!敌袭!” 辽西军的进攻猛烈,先以炮火轰击大营正面,再以步军猛冲,最重要的是,联军太累了。 联军被熬了七天七夜,七天时间一到,全部睡死过去,防备全无。 第四百九十五章 逃命 吕臣穿戴好盔甲,提枪上马,领着亲卫往辕门方向冲杀,远远地就听到震天地喊杀声。 七天!整整七天时间,高强度的神经紧绷耗尽了守军的精神,七天一过放松下来,防御自然维持不住。 趁着守军松懈,辽西军夜袭,竟一举击溃了联军的防御,杀得联军溃败。 吕臣身边亲兵约莫有三百余人,他领着三百人顶上去,就见溃兵纷纷逃窜。 “不要乱!不要乱!我乃代国将军吕臣,稳住阵脚,随本将军杀回去!” 吕臣聚拢了许多残兵,逆着人流往回冲杀,可阻力却越来越大,溃军太多了! 纵使吕臣勉力维持,在诸多溃军的冲击下,他连寨墙的边都碰不到。 “吕将军!吕将军!” 乱军中吕臣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汪强! 吕臣循声望去,却见汪强全身浴血,从一众溃军里面挤出来,喊道。 “我军已经丢了前营,辽西军凶猛,快快撤退往中军大营去吧!” 吕臣却不愿意离去,说道。 “我军还有机会,你我聚拢些人马,与其他将军联手,一起夺回前营!” 吕臣认为在人数上与战力上,联军完全能夺回前营,汪强急得眼珠子都红了。 “哪还有其他将军?除了你我之外,司马将军、魏豹将军早就跑了!” 汪强拉着吕臣,大声喊道。 “前营已经丢了,再不走你我想走都走不了了,吕将军,为你我麾下的将士想想!” 吕臣如梦方醒,与汪强联手随着溃军一起往中军大营跑。 溃军的厉害之处就在这儿,溃军会冲击己方其他兵卒的心理防线,形成连锁反应。 更因为溃军是自己人,打也不是杀也不是,故中军大营的守军在接受溃军的同时,连带着中军大营也乱了。 吕臣与汪强见到辽王臧荼的时候,辽王正大发雷霆,骂道:“明贼无耻!明贼无耻!竟偷袭我军大营!” 栾布在一旁劝说,道:“大王,现在不是议论永乐侯的时候,中军大营不能丢了,否则我们就会被驱逐出本阵,丢了大营,辽西铁骑无人能挡!” 辽王臧荼骂完了,也知道事情紧急,道:“栾布,你领本部人马与吕臣、汪强从正面抵抗辽西军,魏豹、司马玮,你们各领本部人马,从左右两翼牵制策应,陈馀将军领本部人马在后面策应,哪边有状况立刻去支援!” 危难当头众人不再迟疑、勾心斗角,率领本部人马顶了上去。 栾布、吕臣、汪强拼了老命,一边收拢溃军,一边抵抗杀入的辽西军。 吕臣与汪强第一次在正面战场上,与辽西的步军交手。 强硬、冷酷、战法娴熟,这是吕臣与汪强最大的感受。 辽西军不像联军那样,很多兵卒没上过战场,辽西军步军分为两个部分。 一部分是韩信统御的五万人,还有一部分是当初随着明远一路南征北战,最后回归辽西的三万人。 以这三万人为基础,明远又加入了一万新兵,有老兵的带领,新兵迅速成熟。 他们的配合骁勇、娴熟,一上来就压着吕臣三人猛打,打得他们节节败退。 见状栾布亲自提刀上阵,激励士气,这才勉强稳定住了局势。 忽然,辽西军齐齐向后面退去,栾布正奇怪的时候,辽西步军后面伸出来成百上千的火铳。 “栾布将军小心!” 汪强眼疾手快,提着盾牌冲上去,一把拉住了栾布。 砰砰砰…… 火铳射击声此起彼伏,汪强的盾牌上好像爆豆一般,险之又险地躲过了第一轮射击。 吕臣见状大吼道。 “起盾!全部起盾!杀过去!火铳装填需要时间!” 对于辽西军闻名天下的神机营,联军内部也针对探讨了数次,最后敲定了针对的方法。 其一,对付神机营可以用骑兵,以骑兵的快速与冲击力,瓦解神机营的阵型。 只要进入乱战,神机营没有了其他兵种的保护,威胁将大大降低,成为弱势一方。 可惜辽西的骑兵独步天下,无论是重骑兵还是轻骑兵,还没有人能胜过他们。 除了在巨鹿那一次,西楚霸王项羽率领骑兵,击退了郑鹰率领的辽西轻骑兵。 其二,以步军对抗神机营的办法,就是配备盾牌,以盾牌护住要害,然后贴近近战,速度必须快,不给神机营装填射击的时间。 吼! 联军在吕臣的呼喊下全力进攻,顶着神机营的第二轮设计冲了上去。 砰砰砰…… 几十人瞬间倒地不起,剩下的人踩着他们的尸体进攻,就这样付出了百余人的伤亡后,终于杀到了近前。 一兵卒被击中胸口,仍拼着最后力气,扑向辽西军阵营,为后面的同伴创造机会。 联军里不是没有骁勇善战的兵,可惜连续的惨败削弱了他们的战斗意志与勇气。 直到被逼迫得没有退路,内心的血性被激发,联军才豁出去,与辽西军死战。 神机营完成最后一轮射击迅速后退,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休整,前面由步军顶上。 自始至终联军都没有碰到神机营一分一毫,这场仗打得憋屈又无力。 栾布等人拼命抵抗,两侧还有司马玮与魏豹的牵制,阵型依旧在逐步后退。 栾布望着一望无际的辽西军,感叹道。 “辽西军之勇冠绝天下,放眼望去,恐怕只有西楚霸王率领的西楚军能与之争锋,我们败得不怨。” 栾布将指挥权交给了吕臣、汪强,他孤身去见辽王臧荼。 辽王臧荼正心焦地等待,见栾布回来,他面露喜色,说道。 “栾布,战况怎么样?敌军撤退了?” 栾布单膝跪地,振声说道。 “大营难以久守,最迟天明时分就会被攻占,末将愿意为大王殿后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请大王突围吧!” 辽王臧荼脸色大变,一把拉住栾布。 “你说什么?为什么守不住?辽西军才多少人?本王不会走,本王绝对不会走!” 栾布眼含热泪,劝说道。 “辽国不能没有大王,请大王以大局为重,随着突围的大军撤离吧!” 第四百九十六章 九江王 栾布主动留守,便抱了必死的决心。 辽国没有了栾布依旧能运转,没有了辽王臧荼,辽国将分崩离析。 满胜亦单膝跪地,道:“时间紧迫,请大王速速撤离,不要辜负栾布将军的苦心!” 臧荼面露苦涩,说道:“栾布将军相随本王多年,却要为本王的错而九死一生,本王对不起你!” 说着臧荼竟弯腰向栾布行礼,栾布慌乱地站起身,忍不住落泪:“末将能为大王,为辽国而战死,是末将的荣幸,请大王快走吧。” 臧荼多停留一分,就多一分的危险,趁着辽西军的主力还在进攻大营,臧荼从后营突围离去最稳妥。 臧荼这边正欲离开,忽然外面的喊杀声结束了,戛然而止。 栾布的脸色一变,快步冲出军帐,问左右:“怎么回事?吕将军与汪将军那边怎么没有声音了?” 他不敢往坏处想,万一吕臣、汪强临阵倒戈,联军就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 辽王臧荼、辽国公子臧衍,以及辽国的重要将官,会被敌人一网打尽。 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却听一个声音隐隐传来:“退了!辽西军撤退了!辽西军撤了!” 栾布摇晃了两下脑袋,仔细倾听,那声音再度响起:“辽西军撤退!我们赢了!” 栾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快步冲了过去,一把薅住传令兵的衣襟,“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辽西军怎么就撤了?” 明明联军的防线岌岌可危,辽西军只要保持当下的进攻强度,破联军大营是早晚的事情。 为何会忽然撤退? 传令兵摇了摇头,说道:“在下也不知道,反正辽西军打着打着忽然撤了,吕将军让我回来报喜。” 中军帐内,辽王臧荼也听到了喊声,从地狱到天堂臧荼只用了短短几十息的功夫。 辽王臧荼高声喊道:“随本王去前面看一看,快,快走!”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辽西军忽然撤离。 不止臧荼等人好奇,处在第一线的吕臣、魏豹等将官也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死里逃生的众人望着远去的辽西军,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魏豹摸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道:“大王,会不会是建昌城的我军出击,牵制了辽西军?” 想来想去,魏豹能想到的唯有建昌城的两万辽军奇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能。 辽王臧荼难掩喜悦之色,道:“立刻派出游骑兵去查探究竟怎么回事,另外,赶快抢占前营,谨防辽西军卷土重来!” 众将纷纷领命离去,臧荼喃喃道:“天不亡我辽国,天不亡我辽国啊!” 一旦臧荼从联军大营败退,栾布战死,意味着辽军的主力几乎被歼灭。 臧荼这辽王位子便坐不稳,辽地不满的百姓,东边虎视眈眈的辽西。 甚至远在彭城的西楚霸王,都会伸手染指辽地,韩王韩成就是前车之鉴。 手中无兵,韩王韩成被项羽迁移到了彭城软禁起来,一个小小的郑昌便代替了韩王韩成。 待全军小心谨慎地收复了前营,夺回本阵后,臧荼才收到了一个消息。 援军来了! 九江王英布派出的信使抵达,九江王将在天明前,率领联军十万抵达凌源。 为何辽西军在占据上风的时候忽然撤退,有了解释,因为英布抵达了。 假如辽西军继续猛攻,一旦九江王率军从侧翼进攻,辽西军就被“包饺子”。 摆在明远面前的有两条路,其一,强攻联军大营,在英布抵达前击溃联军。 这样做收益大,风险高,联军如果坚持到英布来,辽西军一定大败。 其二,及时撤军,撤回凌源城,避免辽西军冒险,不过战果是有限的。 明远选择了后者,辽西军经不起风险与挫败,以三郡之力对抗天下诸侯,每一步都得小心。 明远不知道的是,只要他不撤兵,再过两刻钟联军自己就会突围,溃败。 可惜明远不是先知,九江王英布的出现,彻底打断了辽西军的金共计节奏,也救了辽军一命。 夜幕褪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在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大汉一身黑甲,剑眉虎目,威风凛凛。 此人正是九江王英布,亦是本次联军真正的主帅,在他身边还有数人。 左面二人一个是武将,一个是文士打扮,他们皆来自西楚,为西楚将军蒲志与西楚的治粟内史陈留。 蒲志为将多年,经验丰富,陈留则是专于政务,专门来协助英布调配军资。 右面二人皆武将打扮,白面的汉子叫赵累,乃齐王田儋的心腹爱将,黑脸的那个叫田墨。 田墨出身卑微,是田市的家臣,后田市为胶东王,提拔田墨做了将军。 还有一青年与九江王英布并肩,此人唇红齿白相貌堂堂,姓共名尉,乃临江王共敖之子。 在他们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十万大军,瞧那铺天盖地的气势,辽王臧荼热泪盈眶。 他喃喃说道:“有此雄兵在,何愁辽西不灭?走,出去与本王一起,迎九江王!” 联军大开辕门,辽王臧荼率领众将官相迎。 九江王英布笑容爽朗,道:“辽王,咸阳一聚才过了半年,我们又见面了,近来可好?” 辽王臧荼苦笑,说道:“多谢九江王挂念,说来惭愧,如果不是九江王你们来得快,今日我辽国将有灭顶之灾。” 九江王英布笑容不减,道:“哎!你我许久未见先不提这些,我们入了大营好好聚一聚。” 辽王臧荼点了点头,又将目光看向其他人,道:“诸位都是远道而来,本王今天要好好尽地主之谊,请!” 臧荼格外的客气,即报答众人对他的救命之恩,也是内心有所愧疚。 联军第一批抵达的军兵,在他的主持下主动与辽西军较量,结果损兵折将。 今日大营被辽西军攻破,联军又损失了有七八千人,连君主都差点遁走逃命。 十万大军到要建造新的军营,不过这些事自有其他人安排,英布与臧荼携手入军营。 第四百九十七章 千金 联军,大营。 英布一路上所见,到处都是激战后的痕迹,许多地方还残留着血迹。 英布好像没有看见似的,同辽王臧荼有说有笑,直到进入了中军帐内。 英布的笑容逐渐消失,与辽王臧荼落座后,声音低沉有力:“辽王殿下,你给我们送了一份大礼!” 辽王臧荼有些诧异,看向英布,结果英布一对虎目中精光四射,恨不得杀人,“你罔顾楚霸王的命令,擅自调动联军,导致联军损兵折将!这责任不该你辽王殿下担么!” 英布动了真怒,他率领大军行军途中才得知战报,辽王臧荼擅自进攻辽西。 英布想阻拦却来不及,等到他抵达广阳郡的时候,联军已经被围困多日。 为了营救联军,英布紧赶行军,将辎重队伍丢在了最后面,才得以赶上。 英布大声质问道:“联军士气受挫,更给了永乐侯机会,那三万人如果不损失,我大军三路进发,你告诉本王,永乐侯有再大的本事能取胜?” 辽王臧荼哑口无言,英布的盛怒在他意料之中,甚至臧荼刚才还奇怪英布怎么没有反应。 英布一路忍耐,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火,就是顾及着辽王臧荼的颜面。 魏豹见状尴尬一笑,为臧荼打圆场,道:“九江王息怒,当初……当初出兵我们也是同意的,不光是辽王殿下一个人的主意。” 司马玮瞧英布动了真火,亦说道:“末将当时也没有反对,实在是辽西军太强,永乐侯阴险狡诈,如今有九江王在统御大军,一定能一雪前耻。” 辽王臧荼内心有愧,正琢磨要怎么说,司马玮一句话让臧荼有了办法。 辽王臧荼道:“擅自出兵由本王拍板,责任自然是本王的,本王绝不推脱,从今天开始全军调派皆由九江王来主持,缺什么少什么本王全力支援!” 英布的脸色稍稍缓和,他对辽王臧荼发火,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使臧荼低头。 臧荼主动让出指挥权,英布才能统御全军,做到令行禁止,展开大会战。 英布沉默片刻,轻声说道:“非本王要难为辽王殿下,只是天下人都在看着我们,三辽兵强马壮,永乐侯身边皆为能人异士,就连他本人也极难对付。” 顿了顿英布环视众人,道:“要胜过明远需要诸位精诚合作,如果我们失败,暴秦必定卷土重来,所以此次会战,只能胜不能败!” 共尉雄心万丈,说道:“我军有大军将近二十万,兵力有辽西的两倍,加上英布将军坐镇,更有诸位一同相助,破三辽指日可待!” 英布正欲说话,忽听军帐外有人高声呼喊:“启禀大王,辽西有来使者求见!” 话音落下中军帐内站起来一群人,魏豹怒道:“辽西还敢派人来?我去宰了他!” 英布摆摆手,道:“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杀了一个小小使者,有何用?让他进来。” 司马玮眉头紧锁,道:“大王,明贼诡计多端,请你千万小心他的阴谋。” 使者很快进来,一共两个人,前面的是个屯长,后面的是个普通的大头兵。 英布打量着二人,道:“你们就是永乐侯的使者?他有什么要说的?” 前面的屯长抬起头,说道:“明侯说了,他与大王的约定他输了,特送来千两黄金,我家侯爷信守承诺,请大王手下。” 约定? 英布眉毛一挑看向臧荼,臧荼忍着怒气,道:“永乐侯与本王约定七日内攻陷我军大营,却故意在七日过去后突袭,小人行径,卑鄙无耻!” 英布闻言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怪不得联军大营内部会被打成那样子。 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行军打仗是搏命的买卖,本就是兵不厌诈,手段尽出。 屯长面不改色,道:“原来您才是辽王殿下,我家明侯猜到您会这么说,明侯说,他愿意与大王再赌一场,这次赌联军进不了三辽的三关,依旧是千金。” 辽王臧荼彻底破防,喊道:“本王不会再上永乐侯的恶当,你回去告诉他,本王登上三辽之日,就是他全家覆灭的时候!” 英布见屯长说话一板一眼,胆子不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屯长挺了挺胸膛,说道:“小人名叫张角,在辽西犯了些过错,得明侯不杀之恩,参军保护三辽!” 张角? 英布微微颔首,笑着说道:“张角,你回去告诉明侯,本王将在七日后进攻辽西,这次让他不要心怀侥幸,本王不会给他任何机会,辽西必灭!” 张角闻言嘴角扬起,说道:“大王这话小人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小人在三辽等着,嘿嘿。” 张角的嚣张激怒了其他将官,要不是有英布拦着,早就冲上去将他剁成肉酱。 待张角二人告退,英布站起身走到那黄金前,道:“这黄金给诸位分了吧,每个人都带上一些,时刻警醒,不要再上永乐侯的当,更要精诚团结,才能胜辽西!” 吕臣与汪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他们见到了欣喜与心安。 有英布坐镇,征讨辽西终于有希望了! …… 西楚,彭城。 偌大的宫殿内光线稍显昏暗,一个中年男子孤零零地站在大殿的正中。 他时而侧耳倾听声音,时而望一眼上面,王座上空荡荡地没有一个人。 他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快两个时辰,双腿酸痛却不敢挪动一步,也不敢抱怨。 两个月前他还是尊贵的韩王,在韩地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逍遥快活。 两个月后他成了金丝雀、阶下囚,每天能活动的地方,就是那座大宅子。 宅子外是精锐的楚军禁军,就连禁军统领季布也时常去查岗,“保护”他的安全。 韩成身边除了一个老仆人,一个小内官,就剩下他的王妃,以及王妃的两个侍女。 他多次上书项羽,希望能返回家乡阳翟,哪怕不做韩王只做一个富家翁也好。 他的上书好似石沉大海,没有回应,直到今天韩成忽然被召入王宫。 第四百九十八章 穰侯韩成 项羽将韩成从韩地迁移来西楚,便从未召见过他。 韩成心怀忐忑,搞不清楚项羽在想些什么,联想到已经化为冢中枯骨的楚怀王熊心,韩成越来越害怕。 哒,哒,哒…… 脚步声由远及近,韩成循声望去,有一人从后殿走出来,却不是项羽。 见到他韩成稍稍松了一口气,道:“大司马,楚王殿下找本王来做甚?” 周殷面含微笑,说道:“楚王正在后殿处理军务,请韩王殿下稍等片刻,至于楚王今日寻韩王殿下来,殿下一会儿就知道了。” 韩成点了点头,他不敢继续追问,只好换一个话题,道:“韩地的情况怎样了?郑昌大人在韩地一切顺利否?” 韩成被困在宅邸中,与外界的联系彻底断绝,他根本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周殷微微眯起眼睛,道:“郑昌大人在韩地一切都好,不劳韩王殿下挂念,韩王殿下应该想象,以后在彭城的日子了。” 韩王韩成的心头一跳,正欲仔细询问,项羽来了! 项羽身着黑红相间的衣袍,威严、高大,只看了韩成一眼,韩成便本能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虽然二人同为王,地位却截然不同,韩成行礼道:“拜见楚王殿下。” 项羽坐上了王位,瞥了韩王韩成一眼,道:“你来到彭城有多久了?” 韩王韩成想都没有想,答道:“不多不少,整整两个月零三天!” 笑容爬上了项羽的脸,他玩味地说道:“韩王对日子记得这么清楚,想回韩地?” 想! 韩王韩成差一点脱口而出,却忍住了,搓搓手说道:“我的王位是楚王所册封,去哪里全听楚王的安排,不敢私自决定。” 项羽点了点头,对韩王韩成的表现很满意,内心的杀意也随之淡了不少。 项羽说道:“郑昌在韩地干地不错,军务、政务他都能胜任,你觉得郑昌能在韩地久留么?” 韩王韩成犹豫了片刻,道:“楚王殿下觉得郑昌大人能久留,他就能久留,全听楚王的心意。” 哈哈哈哈! 项羽忍不住大笑,说道:“你是一个聪明人,本王喜欢聪明人,之前的宅邸就不要住了,彭城西城有一座更好的,从今以后那就是你的了。” 韩王韩成有些懵,问道:“楚王殿下这是何意?我无功不受禄,不敢接受……” 项羽挥挥手打断了韩王韩成的话,道:“本王赏赐给你的便收着!从今日起,你不再是韩王,而是韩地的穰侯。” 穰侯,为列侯,从品级上来说和辽西的永乐侯明远,处在同一个层次。 堂堂的大韩韩王,被废了成为穰侯,韩成内心一阵翻涌,双拳死死握紧。 见韩成一言不发,项羽漫不经心地说道:“怎么了?你对本王的安排有异议?” 项羽的一双虎目中流露出精光,那骇人的精光几乎能穿透韩成的皮肉,直达内心。 韩成全身一颤,回过神来忙说道:“不!我愿意接受大王的册封,成为穰侯,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请大王恩准。” 项羽冷冷地注视着韩成,他不用猜也知道韩成要说什么,“穰侯安心在彭城住下,从今往后你可以自由在彭城内行动,不过不许离开彭城。” 让韩成能出府是项羽最大的让步,他绝对不会让韩成有回到韩地的机会。 韩成苦着脸,哀求道:“楚王殿下,我自幼家国沦丧,平生的愿望就是回到故土生活,如今韩地光复暴秦灭亡,我愿意不做韩王、不做穰侯,只愿意回到韩地平静生活,落叶归根,请楚王恩准啊!” 项羽阴冷的神情没有丝毫松动,他缓缓地站起来,凝视韩成:“本王许你为穰侯,一辈子的富贵荣华还不够?韩成,你迫切地回到韩地,究竟有什么目的?” 项羽太清楚六国贵族后裔的影响力了,当年以暴秦的强大,他和叔父项藉还不是在会稽郡平安地扎根? 韩成急于返回韩地,项羽内心疑窦丛生,平息下去的杀意再度涌上来。 韩成吓得面如土色,不敢再抵抗,道:“在下明白,在下这就带着妻儿搬家,绝不返回韩地!” 哼! 项羽冷哼一声,挥挥手:“周殷,你去送送韩大人,为他安排人手搬去新宅子,再送去十个女使照顾他全家。” 周殷领命,领着失魂落魄的韩成离开楚王宫。 一路上韩成都没有说话,紧绷着脸,直到走出王宫大门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宫门外有一驾马车,马车边有两个人,一位仪容清秀的女子,还有一个赶车的小内官。 见他出来那女子快步相迎,泪眼朦胧:“大王,您终于出来了!妾还以为……” 韩成拉住了王妃的手,道:“夫人,从今以后我便是韩地的穰侯,不再是什么大王了。” 韩成的夫人王氏吃了一惊,旋即道:“也好,也好,那我们何时返回家乡?” 王氏并未因为韩成被剥夺王位而悲伤,她清楚韩成的能力与性子,做不做韩王韩成不会在意,他只想返回韩地。 韩成嘴角动了动,声音喑哑:“回不去,楚王赏赐了一座新宅子,以后咱们能出宅子,不过不能出彭城。” 王氏心疼得差点落泪,道:“夫君,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住在哪里都一样,再过几年等天下消停了,你我总有机会返回家乡的。” 周殷面含笑意,说道:“给侯爷与夫人派的女使稍晚一些送过去,今天天色晚了,明日早晨会有人登门为侯爷与夫人搬家。” 王氏勉强一笑,对周殷说道:“有劳大司马,我夫妻二人承蒙大司马照顾,等忙完了这一阵,差人准备礼物送到大司马府上。” 侯府的车马渐行渐远,周殷的脸上笑意也越来越淡。 周殷并不讨厌韩成夫妇,反而对这一对夫妇不慕名利的个性很欣赏。 可惜,韩成执迷不悟,在项羽面前表露真心,想返回老家阳翟生活。 “要怪就怪你的执念吧,彭城,注定是你的埋骨之所。” 第四百九十九章 邹平大捷 济北郡,邹平。 嗖!利箭划破长空,准确地击中最后一名兵卒的后心,贯穿了他的皮甲。 兵卒摇晃两下,低头看了一眼从胸口探出的箭头,鲜血滴滴答答地流淌。 扑通!兵卒瘫倒在地上,他的身边还有成百上千,与他一样被歼灭的济北军。 邹平位于济北郡东部,紧邻着临淄郡,不过临淄郡可不是济北王田荣的封地,隶属于齐王田儋。 一位顶盔掼甲的将官放下硬弓,喜上眉梢,正是成毅的副将王荪,道:“这一仗赢得漂亮,将军,田荣短时间内不会再起兵了。” 王荪狠狠地挥舞了下拳头,继续道:“果然如将军所料,齐王田儋拒不发兵,否则想赢得彻底没那么简单。” 成毅背负双手,笑道:“三齐不齐心,并不是秘密,否则齐王田儋与胶东王田市,早就派出压箱底的精兵了。” 成毅率军在济北郡与济北王周旋,前后打了五场战役,互有胜负,从新泰一直打到了邹平,历时两个半月。 最终,成毅于济北郡的邹平大败田荣,斩敌一万,一举击溃了济北军主力。 冷兵器时代,对于一只三万余人的军队,济北军损失一万已然是元气大伤,剩下的被吓破了胆,逃回了章丘。 王荪满面兴奋,道:“将军,后患没了咱们该前往三辽,助明侯一臂之力了吧?” 成毅点了点头,又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别急,临走之前先送齐王殿下一份厚礼。” 成毅指了指那些死去的济北军,道:“济北王与齐王不和,这次齐王没有发兵他定怀恨在心,你令人穿着济北军的军装,去齐地的高苑县抢夺一番,嫁祸给济北军。” 王荪眼珠子发亮,连连称赞成毅的办法“妙”,引得济北王与齐王争斗,便没有精力来追他们。 …… 济北郡,章丘。 嘭!田荣将佩剑狠狠摔到桌上,骂道:“废物!废物!竟又被成毅他们跑了!” 围剿成毅一众前后历经数月时间,光是投入的兵卒数量,就达到了五万余人。 田横围剿田横失败,田荣御驾亲征田荣失败,被成毅、王荪打得损兵折将。 济北国公子田广捡起佩剑,道:“父王,我军主力尚在,休整后依旧能追击成毅,孩儿愿意亲自追击!” 哎!田荣一声长叹,道:“为父与你叔父都不是成毅的对手,你如何能败他们?” 田广正色说道:“此战之败不在父王,而在于齐王与胶东王作壁上观。” 田广一句话说到了田荣的心坎儿上,他继续说道:“邹平距离齐地多近?只要齐王肯出兵从侧翼进攻,成毅、王荪死无葬身之地,可齐王是怎么做的?除了年初派来的两千老弱病残,他不愿意出一人。” 济北王田荣的脸色难看,他何尝不为此生气?多次去信请二王出手,换来的是二王的敷衍。 田荣拍拍儿子的肩膀,说道:“广儿,我们都姓田,但齐王、胶东王与我们从不是一条心,为父早就已经看清了!” 田荣紧握拳头,内心的怒火几乎压制不住。 田横在一旁道:“大哥,齐王、胶东王欺人太甚,当年在齐王帐下是谁殚精竭虑、是谁冲锋陷阵?结果封王他田儋、田市却占据了那么大的地方。” 田横越说越来劲,道:“大哥的功劳远在胶东王之上,您也不比田儋差,要我说就该趁着齐地与胶东派兵往辽地,咱杀进去夺了封地,以后大哥你就是唯一的齐王!” 唯一的齐王! 济北王田荣怦然心动,但理智告诉他不能那么做,他敢进攻齐地,第一个站出来的就是项羽。 项羽分封天下诸侯,只有他才有权力决定诸王的生死,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田荣冷静了一会儿,道:“此事你私下说就罢了,在外面千万别乱说,我们……” 田荣话还未说完,忽听外面有人高声禀报:“大王,齐王使者来访,有要事禀报大王!” 腾!田荣内心的火气瞬间起来了,他冷哼一声:“好啊,本王没去找他们,他们反而找上门来了,让他进来,本王听听他要说什么!” 使者匆匆而来,入内后行了礼,第一句话便充满了火药味:“济北王殿下是什么意思?为何派遣军兵入我齐地,打伤我齐地百姓,抢夺县城财物?” 什么? 田荣微微一怔,田广则喝道:“王广,你好大的胆子!空口白牙污人清白?” 使者王广不甘示弱,说道:“公子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带来了十几名被抢夺殴打的百姓,他们亲眼见到来的都是你济北郡的官兵,还能有假?” 田横脾气火暴,指着王广的鼻子骂道:“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我军与成毅叛军激战多日,怎么有时间去齐地?你不要血口喷人!” 王广见他们不肯承认,心里也有气,阴阳怪气地说道:“激战多日?下官怎么听说济北军屡战屡败,今日被击溃了?哦,多半是溃军逃到了齐地行凶伤人,济北王殿下不清楚也正常。” 你!田荣的脸色变得铁青,王广的话戳中了田荣的痛处。 田荣咧嘴一笑,道:“此事是我济北军做的如何,不是我济北军做的又如何?” 王广还未意识到危险临近,道:“请济北军赔偿百姓损失的财务,还有百姓治疗伤势的钱财,此事也就罢了,否则,我们就去齐王那儿评评理。” 田荣仰面而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齐王在本王面前也不敢说这种话,你一个小小的使者不知死活,与本王谈条件?来人!将他拿了押出去,鞭打五十!” 使者王广傻眼了,大喊道:“济北王不可!我是齐王的使者,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放开我,放开我!” 甲卫押解王广出去,将他的上衣剥下去,一盆子凉水浇到头上,浇了一个透心凉。 瞧着田广甩动皮鞭过来,王广吓得大叫:“济北王殿下,你我两国可是邦交,是兄弟之国,你不能这么对待我!” 第五百章 三路齐发 “邦交?兄弟之国?哼!” 济北王田荣冷笑,问王广。 “齐王将本王当成过兄弟?兄弟之国会送两千老弱病残兵丁给本王?兄弟之国会见我济北军苦战而不驰援?” 济北王田荣恨成毅,更恨齐王与胶东王。 成毅与济北军是仇敌,双方本就是你死我活的立场,各凭本事,赢不了成毅田荣认了。 但齐王和胶东王是田荣的亲戚,他们见死不救,田荣肚子里窝火正愁发泄不出。 王广撞在了枪口上,无论他怎么求饶,济北王田荣大手一挥。 “打!” 啪! 田广挥舞鞭子抽打在王广身上,王广疼得龇牙咧嘴,哀嚎道。 “哎哟!疼死我了,公子停手,公子停手啊!” 王广为他的嚣张付出了代价,兴师问罪得罪了所有人,田广双手不停,打得王广皮开肉绽。 鞭刑可轻可重,真下得去死手不用五十鞭子,就可打死一个成年男子。 不过才十鞭子,王广的求饶声变为轻微的哼唧,等又打了十鞭子,王广彻底昏死过去。 “停。” 济北王田荣叫住了田广,道。 “留下他半条命,送回齐地去,告诉齐王,我济北军没做过的事情,绝不承认!” 田荣给齐王田儋几分面子,留下了齐王田儋使者的性命,没彻底撕破脸。 不过他们间的隔阂越来越深,返回中军帐后,田横的脸色黑得像锅底。 “大哥,齐王欺人太甚!您何必放过王广?” 依照田横的脾气,就该活活打死王广出气,让其他人不敢看轻了济北国。 田荣已经不似最初那么愤怒,反而冷静了,说道。 “放过?本王什么时候说要放过王广?王广、田儋、田市,本王一个都不放过!” 田横与田广同是一惊,田广凑上前,问道。 “父王终于想通了?我们何时动手?父王一声令下,孩儿愿领军踏平齐地与胶东!” 田广对田儋、田市占据的土地极为垂涎,数次建议田荣进攻,都被田荣给否了。 田荣冷冷一笑,道。 “再等一等,等辽地的战事更焦灼,最好能挫败联军几次,逼迫楚霸王不得不抽调人马支援辽地,我军的把握会更大。” 田横、田广摩拳擦掌,成毅想不到,他灵光一闪的小计策,竟成了点燃三齐矛盾的最后一把火。 三齐的摩擦,亦会对远在辽地的战役,产生深远的影响。 …… 辽地,六月初。 初夏万物萌发,辽地却烽烟四起,一场宏大的会战在辽地边境铺陈开。 九江王英布在联军大营陷落前抵达,使得辽西军不得不撤退,放弃战果。 围困平泉的韩信军亦回撤,三辽以赤峰、建平、凌源、兴城为防线,抵御联军。 休看明远趁着九江王英布未来的时候重挫联军,击杀联军多达三万余人。 待九江王率领的联军到,联军合计约十八万大军,浩浩荡荡进攻三辽。 英布可不是臧荼,用兵谨慎滴水不漏,明远尝试了两次进攻,都未讨到好处。 各军按照英布的部署,分为三部分,从三处进攻辽西三郡。 其一,凌源城,凌源城后便是建平,建平城是辽西军的要害关卡,过了建平便无险可守,联军能长驱直入杀到阳乐县。 英布在此处布置的是联军主力,九江王英布、将军蒲志、赵累、田墨总计八万大军。 他们新至辽地,士气旺盛,且没有参与之前高强度的进攻,最适合攻坚。 八万大军齐聚在凌源城下虎视眈眈,而其他的联军则兵分两路。 其二,兴城,兴城位于辽西军的南边,是扼守辽西军南边门户的要冲。 英布命栾布、魏豹、陈馀三人,领大军五万进攻兴城,如果能攻下兴城最好。 如果不能攻下兴城,也必须在兴城给予辽西军压力,迫使辽西军不断投入兵力防守。 进攻兴城的主将为栾布,魏豹虽然不满,但碍于九江王英布的威严,低头认下。 九江王英布对魏豹、陈馀太了解了,魏豹志大才疏,陈馀油滑怕死。 当年秦军围困巨鹿城,陈馀眼睁睁地看着武臣被围,却不敢去主动进攻秦军,其胆气可想而知。 其三,赤峰城。 赤峰依山而建,是辽西郡与定辽郡的汇集处,拿下赤峰就能威胁到定辽郡与辽西郡两处。 九江王英布派遣共尉、司马玮、吕臣、汪强,总计五万大军,进攻赤峰城。 其间吕臣还提出过一个计划,率领一支骑兵,深入草原绕过赤峰城,直接进攻定辽城。 定辽城位于草原深处,就建在过去东胡的王庭之上。 不过这计划被英布否决,因为这个办法太冒险! 定辽郡就是原来东胡的领地,那里是一片茫茫草原,没有向导很容易迷失。 就算有向导指路,定辽郡的守军里大部分都是骑兵,在草原上来去如风。 联军派的人少了无法对付他们,派的人多了其他三处的进攻会被削弱。 更严重的是,会露出破绽! 九江王英布的原话是“永乐侯善出奇兵,对战机的把握乃当世一流,孤军入定辽,多半会被他分而击破,得不偿失,本王要与他真刀真枪地打一场攻防战!拼的就是兵力多!” 英布的战法就两个字“务实”,对付什么样的对手,就用什么样的手段。 如果坐在明远那个位置的是辽王臧荼,英布完全不介意给他来一场奇袭,一战定乾坤。 三路大军开始迅速调动起来,连续数日大量的军兵从本阵离开,赶赴南北。 英布目送离去的军队,祈祷联军依令行事,千万不要出任何的意外。 联军稳扎稳打,打消耗战,他们的背后是十几个诸侯国,有源源不断的兵员补充。 辽西军背后却只有三郡,一百多万人,养兵十几万已经是辽西三郡的极限。 甚至英布在战役还未开打前,就已经有了觉悟,让各国增兵,调派远在上郡用来防备蒙恬的军队的觉悟。 天空中阴云密布,不时传来一两声闷雷,惊飞老树上的鸟儿,疾风骤起,风雨欲来。 第五百零一章 鏖战辽西 当英布分兵赶赴三地的时候,辽西军的探报源源不断地将情报送归。 辽西军开始紧锣密鼓地布防,凌源城依旧由白麓、常源、王力镇守,兵力补充至一万。 且明远效仿当初的屠纲,在建平与凌源城间修建甬道,两侧以圆木为寨墙。 甬道可以输送军粮,输送兵卒,为凌源城缓解压力,建平城内则留守了两万守军,主将由叔齐担任。 这些人要兼顾建平城的安全,还要负责守护甬道,保持粮道的畅通,压力不小。 兴城守将依旧是袁振、罗燕,袁振从当初明远初至咸阳城的小护卫,一路晋升为朔风关守将、兴城守将,是明远最忠诚的追随者。 明远在兴城亦布防一万守军,全部交在了袁振手里,还为他调派过去十门神机炮。 除了凌源城之外,其他的城池都没有这种待遇。 最后便是赤峰城,镇守赤峰城的是索尼、石晨,两个人摩拳擦掌,都想立功。 已经有风声放出来,此战后辽西三郡若能守住,永乐侯明远将再进一步——封王! 袁振等人跟随明远许久,却还是都尉、校尉,就是因为名义上明远的官职是郡守。 主公若能进一步封王,那三公九卿在都需要人,辽西郡就会涌现出一批高官。 能在此战中表现突出的,晋升的官职就高,为了日后的前程,当然人人奋勇。 英布的算计没错,他分兵明远也分兵,使得明远手中的能自由活动的兵卒数量只剩下两万,韩信手中的兵卒只剩下三万。 这合计五万人得时刻准备前往各处支援,使得二人最擅长的战法无法施展。 西楚三年,在辽地边境爆发的激战,被称为灭秦后首个大规模会战。 从六月初开始,英布统御联军三路齐发,对凌源、赤峰、兴城猛攻。 战争没有任何取巧的地方,进攻的联军以血肉之躯,顶着守军的箭矢前进。 每一座城池,每一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凌源城尤其如此。 凌源城化为绞肉机,疯狂地吞噬两军的性命,谁都不肯后退一步让出阵地。 其间英布三次派出赵累、田墨断粮道,夺取甬道,都被辽西军击退。 凌源城的守军有火炮相助,守城的物资能得到补充,伤亡虽大但屹立不倒。 赤峰、兴城的战事亦很焦灼,栾布、共尉使出浑身解数,硬是拿不下来。 从六月初到六月末,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三关的战火就没有停息过。 辽西军的将士阵亡人数达到了惊人的两万,几乎减员了五分之一。 联军将士阵亡人数也节节攀升,截至六月的最后一天,已经到了四万五千人上下,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大凌河,联军大营。 夕阳落下使得炎热的温度逐渐降低,英布在蒲志的陪同下,巡视军营。 蒲志面露忧愁,道:“天气越来越热了,许多将士的伤势得不到控制,恶化得很快,将军,我们需要更多的医者、草药才行。” 英布面容平静,道:“此事陈大人会处理,吾已经写信往平泉城,蒲将军,今天的战况怎样?” 蒲志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说道:“还是老样子。” 凌源城易守难攻,兴城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共尉三日前急了眼,亲自上阵。 联军士气大涨跟随共尉进攻,结果被神机炮的攻击波及,差点没了命。 幸亏亲卫拼死将他救出带回了本阵,醒来后修养了三日才勉强恢复。 赤峰城里的守军有不少以前东胡人,更加不怕死,甚至还冲出了城,反攻联军。 英布揉了揉眉心,低声说道:“这样下去再过一个月,我联军就得向上将军求援了。” 蒲志摇了摇头,道:“大王太看得起辽西军了,我观辽西军已经露出疲态,他们坚持不了一个月。” 英布哑然失笑,说道:“辽西军疲惫,我军就不疲惫?连续进攻将士们都太累了,光魏豹、司马玮给本王的来信不下七八封,要求停战休整。” 还有这事儿? 蒲志懊恼地说道:“我军与辽西军比拼的就是一口气,他们两个身为大将,这点道理都不懂?” 英布苦笑,道:“道理他们当然懂,但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走吧,巡视完这边再去看看伤员。” 辽西,建平城。 从建平城的城头能望见凌源城,一条长长地甬道,连接了两座城池。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明远的目光深邃,道:“明天就是七月了吧?” 明远身后有一青年,浓眉虎目,正是郑鹰,道:“主公,明日正是七月,联军已经连续进攻一个月了。” 明远微微颔首,说道:“敌军已经成了疲惫之师,我军也不好过,凌源城今天又伤亡了八百人。” 郑鹰迟疑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章邯将军今日来信,他已经抵达了主公交待的地方,只待主公一句话,主公,是不是要让章邯将军和韩信将军尽快进攻?” 郑鹰明白现在辽西的压力都多大,每天的伤亡就没有低于五百人的。 明远握紧了拳头,片刻后摇了摇头,“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我们的机会太少了,这次要保证有十成把握。” 英布是个难缠的对手,他几乎没有给明远任何机会,让明远施展奇袭。 不过英布百密一疏,他不可能将所有的情况都知晓,给了明远一个机会。 郑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道:“主公,秦安王差人送来一封信,送信的人说是秦安王的请帖,邀请您明日去凌源城下一聚,您看?” 明远阴郁的神情稍稍舒缓,说道:“秦安王也不容易,顶着压力在辽地活动,恐怕约我去会面,准备让我投降。” 郑鹰亦笑了,说道:“听说秦安王在辽地,经常前往各处去探望百姓,辽地的百姓对他很信服,积累了些人望。” 明远想了想,说道:“派人去告诉秦安王,想要见我一面可以,两军休战三日,我们再聊,否则没有任何见面的必要,让九江王一起,我去会会他。” 第五百零二章 灭门 巨鹿之战秦军与联军打生打死,但明远还真就没见过英布。 借着秦安王做说客的由头,明远准备去见见九江王,也让疲惫的辽西军休整休整。 他不上战场每天忙于处理公务,调派各军尚且疲惫不堪,更别说守城的将士们了。 郑鹰将明远的话一一记下,却听明远道:“还有,凌源城的后备计划需加快建设,不能拖延。” 郑鹰点了点头,却忍不住问道:“大人,真的有必要准备么?耗费的人力物力可不少。” 明远语气笃定,说道:“需要,千万别小看了联军的决心,不铲除三辽联军绝不会轻易撤军,凌源城多半保不住,先安排后路有备无患。” …… 西楚,彭城。 入夏后彭城的天气多变,一整天晴空万里,到了夜里却乌云密布,下起雨来。 轰隆,轰隆,轰隆隆! 穰侯韩成猛地睁开眼,被雷雨声惊醒,韩成近几个月睡得很不踏实。 成为穰侯后韩成不得不在彭城住下,不过韩成很少出门,更很少与他人接触。 韩成也算想明白了,既然无法返回老家阳翟,就住在彭城,总有回去的时候。 韩成缓缓地坐起来,额头上起了一层汗,在他身边他的妻子王氏正熟睡。 韩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忽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啪嗒,啪嗒,啪嗒……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雨水中前行,是府里的女使?老仆人?韩成越想越奇怪。 深更半夜的谁会在雨天外出?韩成走到了门边,透过若隐若现的窗纸往外看。 漆黑一片,外面什么都看不到,且那种古怪的声音也没了。 韩成松了一口气,寻思自己听错了,轰隆隆!炸雷再度响起,闪电划过夜空。 惨白惨白的光照亮了院子,韩成吓得“啊”地一声,踉跄着往后退。 有人!院子里站着四个人,皆穿着黑衣黑甲,冷冷地注视着韩成这边。 “穰侯爷,别来无恙。” 有一人走到门口,说道。 听到他的声音韩成恢复了理智,隔着门喊道:“季布将军?这么晚了你来本侯府上做甚?” 韩成的声音在颤抖,他有了一个猜想,却不愿意相信。 季布沉默片刻,说道:“奉西楚霸王令,送穰侯与尊夫人一家人,上路!” 轰!惊雷炸响,韩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佩剑,喊道:“楚霸王要我夫妻去哪里?回阳翟?” 韩成将宝剑握在手里,对已经惊醒的妻子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今天太晚了,又下着雨,请英布将军回去,明日再说吧。” 嘭! 房门被一脚踢开,季布手握长刀,走进来,“穰侯不想走?哼,由不得你!” 季布的刀上还有残留的鲜血,低落到地上,韩成夫妇吓成一团,王氏尖叫道:“季布你敢!夫君是韩王,是穰侯!你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么?” 季布冷笑着靠近,说道:“韩王?谁是韩王?当今的韩王只有一个,郑昌!” 韩成的脸色惨白,护住王氏,哀求道:“季布将军要杀我可以,我韩成死不足惜,请你放过我妻儿,让他们返回阳翟去吧。” 季布甩了甩长刀的血水,冷声道:“楚霸王之命无人能违抗,你还有你的夫人,必须跟府里的仆从女使一样,死!至于你那孩子……” 韩成与王氏孩子还小,尚在襁褓之中,真让季布下手杀了孩子他也下不去手,便回头看了一眼,道:“大司马,你看?” 他身后的黑袍人摘下兜帽,正是周殷,见到周殷韩成仿佛见到了最后一根稻草。 他拉着妻子跪下,苦苦哀求道:“请大司马大发慈悲,放过我一家人性命,我愿意从此隐姓埋名,此生不回阳翟,请大司马饶了我们吧!” 韩成夫妻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惊醒了熟睡的婴孩,孩子哇哇大哭,分外刺耳。 周殷面沉如水,今夜他奉命与季布来铲除韩成,内心上周殷是不想做的。 韩成变为穰侯,软禁在彭城足矣,但楚霸王对他还不放心。 哎!周殷叹了口气,说道:“穰侯还有什么遗愿可以说,本官会尽力做到,至于你的孩子……本官会收养他,视如己出。” 啊? 季布吓了一跳,一把拉住周殷:“大司马糊涂了?你收养这孩子大王会怎么看你?” 季布与周殷的关系不错,害怕周殷会受牵连,但周殷心意已决,说道:“这件事我会亲自与大王说,大王要降罪我甘愿受罚。” 韩成自知今日必死,说道:“大司马能收留我孩儿,韩成感激不尽,我死后只求能将尸身送往阳翟安葬,大司马对我儿的养育之恩,韩成来世再报!” 周殷抱着婴孩离开了屋子,孩子在风中哭的更急了,不多时季布从屋子里走出来。 “大司马,都完事了,不过这雨水太大,要点火得等雨水停了才好说。” 他们需要将府里伪造成失火,周殷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子,不忍地闭上眼睛。 “下手有些分寸,留下韩成夫妇的全尸,等风波平息之后送回阳翟安葬吧。” 季布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大司马放心,这事儿我季布熟悉,不过大司马还是别去和大王说了,大王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顿训斥那是轻的。” 季布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 “今天来的都是我老季过命的兄弟,我一句话他们绝不会往外说,你收养韩成幼子的事情就当没这回事儿,不过只有这一次啊,下不为例。” 季布是个糙汉子,战场上杀人绝不手软,但季布实在不忍心对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动手,起了恻隐之心。 周殷冷冰冰的脸上终于有了其他的情绪,浮现出一抹微笑,道。 “多谢季将军,我欠你一个人情。” 翌日,风停雨住,彭城的穰侯府邸失火,穰侯韩成夫妇,以及他们的孩子、仆从都在大火之中丧生,无一幸存。 楚霸王项羽亲自为韩成夫妇守灵一夜,三日后,送韩成夫妇的尸身往韩地阳翟安葬。 韩国的王族血脉,彻底断绝。 第五百零三章 车阵 韩王韩成死去,在西楚并未引起多大的波澜,毕竟他已经成为穰侯韩成。 除了韩地的百姓悲痛,为他设灵台祭奠外,天下大多数人的目光依旧投向北方。 联军与辽西军的激战,已经持续了五十天,战况持久而惨烈。 赤峰城外,联军正对赤峰城展开猛烈的冲击。 共尉、司马玮、吕臣、汪强率领的联军在长久的攻城战中,逐渐磨炼成为一支强军。 司马玮高声道:“共将军,瞧着赤峰城的样子顶不了多久,再有十天半个月,定能攻破赤峰,擒住那胡人。” 共尉露出笑容,说道:“辽西军的兵力有限,能以一万人抗这么久,已经不容易,那胡人有几分本事。” 他们口中的“胡人”,自然是赤峰城的守将索尼,原东胡王麾下的大将。 索尼没辜负明远对他的信任,从对战开始到现在,整整五十天的时间,索尼愣是没有请求过一次援军。 他麾下的族人与兵卒也奋勇杀敌,完美牵制住了联军北线的精力,给明远缓解了很多压力。 司马玮眼珠一转,道:“诸位可听说了,韩王韩成在彭城遭遇不测,葬身火海?” 吕臣点了点头,说道:“有所耳闻,夏季天气炎热,的确容易失火,水火无情。” 司马玮嗤笑一声,道:“吕将军,这里不是西楚,楚霸王更不在这里,你何必小心翼翼地?你就不觉得彭城的火来得蹊跷?” 吕臣一时间哑口无言,共尉说道:“楚霸王说失火了那就是失火了,再说韩成不是韩王,是穰侯。” 九江王英布、临江王共敖,以及衡山王吴芮是项羽的亲信,站在项羽那边。 当初杀楚怀王熊心的时候,项羽派遣的就是英布、共敖、吴芮,共尉也间接地有参与。 司马玮嘿嘿一笑,道:“共将军,韩成过去曾是韩王,却被楚霸王贬黜为穰侯,你就不担心,将来楚霸王对临江王也行一样的事?” 司马玮的话说到了共尉的痛处,任谁见到项羽对韩成的所作所为能不多想? 共尉表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也在隐隐担心,“家父与楚王关系甚密,无须担忧。” 司马玮还想说话,忽有一人从后方走来,正是汪强,“将军,北面探报,有黑骑兵来袭!” 黑骑兵? 共尉瞪大眼睛,说道:“章邯?是不是章邯的虎豹骑?” 汪强神情凝重,道:“正是,看人数大概有两千人,还有一千多的轻骑兵相随。” 共尉既兴奋又隐隐有种担忧,“来得好!来得好!吕臣将军,你和汪强将军前去迎战,记住,依令行事。” 联军三路齐发后,辽西的重骑兵与轻骑兵就没有出现过,不知去了哪里。 共尉一直在暗中筹备,依照九江王英布给他的作战方案,准备迎击虎豹骑。 辽西重骑兵威震天下,声名在外,自然有人研究重骑兵的战法,寻找遏制重骑兵的方案。 九江王英布正是其中之一,他给了栾布、共尉方法,现在就是实战检验的时刻。 轰,轰,轰! 重骑兵从北而来,好似一道钢铁洪流,向正在进攻赤峰的联军将士冲去。 进攻的联军将士纷纷慌了神,有的还在进攻,有的掉头就跑,不敢与重骑兵硬碰硬。 忽然有一支人马从本阵杀出,人数约莫一万人,前面的是单纯的持盾步军。 后面的步军两三个人推着小车,车上还有装填地满满地袋子,摞起来老高。 重骑兵与他们还有三百多步的时候,他们将小车连成一排,然后躲在车后面架起盾迎战。 小车围成的阵型保护了步军的正面与侧翼,也挡住了第一波重骑兵的冲锋。 重骑兵的猛冲将小车纷纷撞碎,上面袋子里装填的沙土等物,最大限度地保护了后面的步军。 步军再以盾牌抵抗,这一套战法还真就有用,使得重骑兵的冲击力锐减。 不过车阵的数量明显准备不足,未能抵抗后续重骑兵的冲击。 吕臣、汪强拼了老命,一边调派更多的小车过来,一边与重骑兵周旋。 吕臣还在高声疾呼,忽见一队轻骑兵从侧翼杀来,为首的小将银枪银甲。 “龙且?!” 吕臣高呼一声,让汪强带一队人去挡住龙且,不然被搅乱的话,轻骑兵能从侧翼将他们杀穿。 汪强也强硬,带着人硬悍龙且的骑兵,拼死保护住侧翼。 这场战役从虎豹骑出现到虎豹骑与轻骑兵撤退,持续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北线联军的攻城被挫败,虎豹骑也因为车阵的出现,没有达到预想中的效果。 同时还暴露了虎豹骑的位置,虎豹骑作为一直奇兵,并未打出奇兵该有的战绩,只因为英布创造的“车阵”。 历史上冷兵器时代,骑兵对步军有绝对的优势,为了克制骑兵步军也有许多战法。 拒马、壕沟、车阵,都是对抗骑兵极为有效的手段。 不过以上三种办法都需要提前准备,如果时间短没法做准备,骑兵造成的威胁依旧极大。 战后,大营。 汪强拍打着身上的血迹,许多鲜血已经结痂,随着他的拍打簌簌落下。 他嘀咕道:“九江王的战法有可取之处,不过我们准备不足,差一点丢了性命,他的战法得用咱们的命来试验。” 龙且领轻骑兵,章邯领重骑兵,一个在正面,一个在侧翼,差点击溃了汪强与吕臣。 吕臣肩膀中了一箭,正由医官来上药,他忍着痛说道:“也多亏了九江王的车阵,从今往后面对辽西骑兵,终于有办法能应对了。” 汪强耸了耸肩,道:“车阵不过是被动防御,什么时候咱联军也有自己的骑兵军团,才能对抗辽西军,不然老是被动挨打。” 医官为吕臣包扎完叮嘱了两句便离去了,吕臣穿好衣裳,道:“走吧去见见共将军,他对今天的车阵很满意,张罗着要在联军全军推广呢。” 汪强哑然失笑,说道:“车阵又不能帮着咱们攻城拔寨,真不知道共尉将军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热情。” 第五百零四章 神医圣手 吕臣与汪强来到共尉这边,共尉已经准备好了酒宴,红光满面。 见吕臣与汪强来,共尉招招手,道:“两位将军来的正好,本将有大喜事告诉你们。” 吕臣苦笑一声,说道:“共将军,我们今天对战辽西骑兵不过是小败,算不上喜事。” 共尉是临江国公子,未来临江国的第一继承人,却没有一国之公子的傲气。 与吕臣、汪强等人相处的很好,闻言共尉道:“不,不是车阵的事情,本将刚刚收到战报,今日赵累、田墨两位将军,终于攻破了甬道,断了建平城与凌源城的联系。” 哦? 吕臣与汪强面露喜色,中线联军早就想断甬道,却迟迟没有的手,今日居然成了。 汪强狠狠地挥舞了下拳头,道:“好!好!甬道断了凌源城便成了孤城,早晚被攻下!” 凌源城失守,建平城便是辽西的最后一道屏障,破之大军将能直指阳乐县。 吕臣喜上眉梢,说道:“共将军说的对,的确是喜事一件,当不醉不归!” 共尉笑道:“我们也不能落于人后,明天继续猛攻赤峰城,给辽西压力,来来,快入席吧。” 共尉见到了攻陷辽西的曙光,心情雀跃,可他不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 辽西,阳乐县。 夜色深沉,一驾马车慢悠悠地离开了李府,往城中一座僻静的宅院走去。 这马车外形雅致、华贵,一看就是显贵人家的车马。 待抵达僻静宅子之后,自有仆从取出马凳,迎接马车上一位雍容华贵的一位妇人。 妇人年岁约莫二十八九岁,美貌端庄,唯独一双眼睛狭长,显得有些刻薄。 她下了马车打量四周,嫌弃地皱了皱眉,“马武,你寻得神医就住在这里?” 马武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道:“是夫人,小的花了好大力气才将神医‘请’来,这位神医本来在广阳郡行医,专治疑难杂症,还有过治愈女子不孕的经历。” 哦? 雍容华贵的妇人眼睛亮了,说道:“你倒是有心了,如果差事办得不错,我回去与老爷说说,让你入他的近卫当差,好过每天在府里忙碌。” 马武全身一震,眼前这雍容华贵的妇人身份不凡,乃是前秦的华阳公主赢阴嫚。 她的丈夫李由,任三辽郡守,是三辽三郡内最有实权的人之一。 成了李由的贴身护卫马武就有了机会能表现自己,好过一辈子做一个管家。 马武激动地说道:“多谢夫人!马武为夫人办事心甘情愿!不敢求回报。” 赢阴嫚笑着挥挥手,“行啦,前面带路。” 一行人推开宅院大门,发现里面还有两个护卫,正在看守屋子里的神医。 见到马武来了仆从说道:“马管事,户郎中一直待在屋子里,没出来过。” 马武点了点头,道:“做得好,你们去院门外守着,不能让任何人进来,知道吗?” 别看马武在赢阴嫚面前必恭必敬,在其他人面前却傲气的很,正眼都不看他们一眼。 咚,咚,咚! 马武敲了敲房门,道:“户神医,有一位贵客来见你了,开门吧。” 屋子里发出一阵响动,片刻后出声道:“贵客请人的方式真特别,把我一个老头子从几百里外绑来,这就是贵客的待客之道?” 马武嘿嘿的笑了,道:“户神医说笑了,我的人好说歹说神医都不肯来辽西,可不就得用点非常手段?你放心,诊治的好,夫人重重有赏。” 马武的富贵荣华都系在了户神医的身上,所以格外耐心,道:“户神医,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看完了病症我自然放你归乡,你还能得金银无数,何乐而不为呢?” 吱呀~ 房门打开了,一位青衣老者露了面,赢阴嫚看着青衣老者的模样,觉得有些眼熟。 她凑近了两步借着月光仔细观察,老者面皮干瘦,长须花白,唯独一双眼睛明亮。 赢阴嫚脱口而出:“卢太医?你是卢殷卢太医?!” 青衣老者猛地抬起头,瞧见赢阴嫚的真容后他大吃一惊,期期艾艾地说道:“夫人……夫人搞错了,老朽姓户名哲,不是什么太医。” 赢阴嫚却笃定道:“卢太医,我当年在咸阳宫见过你三次,你的样子我绝不会认错,真是造化弄人,当年的赵高亲信,怎么沦落成这样了?” 赢阴嫚啧啧称奇,说道:“马武说广阳郡有一位能包治百病的奇人,本宫本来还怀有疑虑,现在见到你本宫才相信,你卢殷的确有那个本事。” 卢殷哭丧着脸,道:“赵高被秦王子婴击杀后,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久留,好在也没有人注意我,我便舍弃了家中的宅邸家财,独自逃命,靠着医术四处谋生虎口,去年才在广阳郡安定下来。” 赢阴嫚咯咯地笑了,道:“卢太医的医术毒术独步天下,到哪里都能安身立命,怪不得你不想也不敢来辽西,是不是觉得从前帮赵高做了太多的恶事,我父皇的死也与你有关是不是?” 卢殷脸皮抽搐两下,干脆闭上了眼睛,道:“前尘往事公主殿下何必再提?我落在你的手里是我命中注定,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认命了。” 赢阴嫚轻轻拍手,道:“好!好一个认命,你做的那些恶事永乐侯赏你一个五马分尸都是轻的,他多半会命人将你凌迟处死,一刀刀地削去你身上的肉,喂狗!” 卢殷身体猛地一震,却听赢阴嫚说道:“不过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归顺我,听从我的号令,从今往后你就是神医户哲,专门为我诊病。” 卢殷嗅觉敏锐,试探着问道:“公主殿下除了看病之外,还需要老朽做些别的事情么?” 他当然害怕死,尤其是落在明远手里,明远对秦始皇、扶苏的态度,天下人都知道。 而扶苏与秦始皇的去世,皆与卢殷分不开干系。 赢阴嫚含笑说道:“以前你为赵高做什么,现在就为我做什么,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第五百零五章 孤城 见卢殷神情摇摆不定,赢阴嫚幽幽说道:“卢殷,本宫是唯一能救你的人,纵观辽西三郡,除了我之外谁还能容得下你?机会,本宫只给你一次。” 赢阴嫚作势要转身离去,卢殷忽然双膝一软,跪倒在赢阴嫚的面前,道:“卢殷愿意跟随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的吩咐,卢殷一定全力去做!” 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况赢阴嫚在辽西是站在顶尖的那一撮人,怎么都不会亏待他。 至于赢阴嫚要利用他的制毒手段去做什么,卢殷才不关心。 …… 辽地,凌源城。 轰!神机炮发出巨响,硝烟弥漫城头,正冲往城下的联军被击中,炸倒了一片。 然而长期的作战大大消磨了神机炮的使用寿命,放出最后一炮后,它彻底哑火。 凌源城中十门神机炮,两个月的时间损毁了九门,这是最后一门神机炮。 激战一直持续到深夜才停息,城中,白麓挑灯熬夜重新做部署,组织防御。 常源在门口拍了拍一身尘土才入内,道:“大人,敌军已经撤退了。” 呼!白麓松了一口气,说道:“九江王英布亲自坐镇,果然非同凡响,第九天了吧?” 常源想了想,道:“不多不少整整九天,从甬道被破算起,九江王日夜不停进攻,大人,我们也快到极限了。” 九天来城中的守军死伤不少,如果不是明远未雨绸缪做了安排,凌源城早就被攻陷了。 白麓思索片刻,说道:“两日,再坚守两日就依照主公的计划撤退,让九江王‘夺下’凌源城。” 凌源城已然成为孤城,但常源与白麓却丝毫不慌,甚至还在商议要坚守两日。 常源忍不住笑道:“如果九江王真进了凌源城,却发现扑了一个空,我不敢想他会是什么表情。” 白麓舒展一下筋骨,道:“我会写一封信留在这儿,送给九江王,让他输得明明白白。” 顿了顿白麓又说道:“我让你去联络主公,有回信了么?韩信校尉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常源面露敬佩之色,说道:“主公回信,韩信校尉已经准备好,随时能出发,辽东为了今天的局面早就开始准备,主公是不是神人?连辽东湾都能被主公利用起来。” 白麓亦由衷钦佩,道:“三关战事持久,如果继续打消耗战,我三辽恐怕支持不了多久,主公能死中求生、另辟蹊径,我白麓佩服。” 振奋了一下精神,白麓说道:“再去巡视一圈城防,给将士们鼓鼓劲儿,坚持两天多消磨些联军的人马,也算没辜负大人的重托。” 白麓镇守凌源城后,先是对战臧荼率领的联军,后又对战九江王英布率领的联军。 最硬、最难的防守战皆由他来指挥,如果这次能全身而退,他日明远称王,朝廷里他的地位不会低。 时间悄然流逝,两日后,子时。 联军大营中一片肃穆,九江王英布站在点兵台上,望着下方的将官、兵卒,高声道。 “凌源城已成了强弩之末,城中守军不足三千人!苦战近两个月,在凌源城下死伤无数!” 九江王英布掩饰不住语气中的激动,道。 “拿下凌源城,只要攻占建平,三辽无险可守,我们就赢了!三辽的土地、财富、人口、牛羊,都是我们的!” 他狠狠地挥舞了一下拳头,说道。 “攻陷凌源,就在今晚,进攻!” “进攻!” “进攻!” “进攻!” 联军将士亦众志成城,铆足了力气,发出一阵阵怒吼。 深夜的联军辕门大开,兵卒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营,然后向着凌源城摸去。 为了给将士们充足的休整时间,九江王英布在日落前便撤军,子时才出击。 出征前宰杀猪羊给将士们吃饱喝足,精神饱满地赶赴战场。 他们人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拿下凌源城!拿下建平城!灭三辽! 全军没有点火把,就在黑暗中行军,一直到了凌源城外五百步左右的地方,才有人发觉不对劲。 “怎么回事儿?凌源城上怎么没有人?” “不对不对,城门开了?辽西军投降了?” “快去禀报将军!” “人呢?辽西军跑去哪里了?” 别说先锋军见到凌源城发蒙,就算率领先锋军的蒲志也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匆匆去见了九江王英布,英布在众将簇拥下来到了城外,放眼望去凌源城没有丝毫生气。 城墙上的火把半死不活地燃烧着,旌旗缓缓飘动,却没有守军。 城门洞开里面也没有人影,就连百姓的民居都一片漆黑,好似鬼城一般。 田墨低声说道:“永乐侯诡计多端,这很有可能是他的阴谋,引诱我们进去,大王小心。” 蒲志眉头紧锁,说道:“永乐侯不在凌源城,何况失去了城防辽西军肯定不是我军对手,能有什么阴谋?” 田墨挠了挠头,说道:“末将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奇怪,太奇怪了。” 赵累主动请缨,说道:“管他有什么阴谋诡计,大王,末将愿意领三千人马去探探路!” 九江王英布打过许多仗,像今天这么诡异的还是第一次,对赵累道:“赵将军多加小心,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立刻撤回来。” 赵累艺高人胆大,领着三千人飞速入城,不多时就派人回来禀报:城中无敌人。 九江王英布满心疑惑,率领大军入城,一进去就发现,凌源城竟成为一座空城! 镇守凌源城的守军没了,生活在凌源城中的三四万百姓没了,就连百姓豢养的牲畜也一个不剩! 英布派人挨家挨户地搜查,结果得出一个惊人的答案:凌源城的百姓都被迁移走了! 蒲志忍不住喊道:“怪哉,怪哉!难道是甬道未被攻占的时候,明侯将凌源城的百姓都迁移到了辽西郡?可……可是辽西军呢?我军已经断了甬道,他们长了翅膀飞上天了不成?” 英布摆摆手,道:“继续搜寻,挨家挨户地找!辽西军一定藏起来了,守好城门。” 第五百零六章 瞒天过海 英布猜测,白麓一定使用疑兵之计,躲藏在城中某处,意图乘人不备突围。 故英布守住城门再派人搜捕,一旦发现蛛丝马迹,就能找到白麓军的主力。 联军入了凌源城原本准备大杀四方,再不济也得抢夺城中百姓的财务。 可入了城之后连一个鬼影子都没见到,家家户户的财物都被搬运一空。 半个时辰后赵累、田墨回来复命,赵累懊恼地说道:“大王,我们将城中所有的宅子都找过了,除了城中的校尉府外,总不能几千人就躲在小小的校尉府里吧?” 田墨亦满脑子疑惑,说道:“邪门了,姓白的会妖法?将人都变没了?飞上天还是钻进土里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九江王英布猛地催动战马,朝城主府的方向奔去。 九江王英布忽略了一件事,为何白麓的城主府要选在城东,很靠近城墙的地方。 按理来说越靠近城墙,当城破的时候就越危险,白麓不怕死? 英布一路纵马狂奔到了校尉府,蒲志正指挥人进府邸,寻找遗留的文书等东西。 忽听战马奔来,英布翻身下马,蒲志问道:“大王?您怎么来了?有何事?” 英布大手一挥,道:“搜!给我搜查校尉府,检查这里有没有地道之类的地方!” 栾布如梦方醒,道:“大王的意思是,辽西军从地道跑了?这可能么?” 英布的脸色铁青,他没有说话,大步走入校尉府,却见校尉府的深处有一张桌子。 桌子上摆放着一封信,上面还压着一美玉雕刻成的镇纸。 “九江王英布,亲启?” 栾布将信件取出,道。 “大王,是白麓留给您的亲笔信。” 九江王英布拳头缓缓地握紧,道:“你来念。” 栾布拆开信封,清了清喉咙说道:“永乐侯麾下校尉白麓,不告而别留信予九江王,九江王乃当世之名将,然则不知天时、不懂民心、不识明君,助楚霸王项羽为祸天下。” 白麓的书信前面很客气,后面却逐渐犀利:“楚霸王项羽残暴无道,杀怀王以夺权,烧韩王以恐吓天下人,望九江王早日醒悟,弃暗投明,今麓封主公之命镇守凌源,从校尉府之地道离开,功成身退,言尽于此,珍重珍重。” 栾布读完了信,其他的人都傻眼了,田墨、赵累亦不敢相信,居然真的有地道。 九江王英布深吸一口气,说道:“好!好一个永乐侯,好一个白麓!修建甬道原来是为了撤离百姓,同时还挖掘了地道,凌源城他本就不准备死守!” 英布误判了明远的战略,因为从常理来分析,凌源、建平二城是最重要的城池。 若联军攻占了南北的赤峰城与兴城,明远还能继续周旋,建平没了阳乐县就会岌岌可危。 谁知明远根本就没有准备死守凌源,甚至挖掘地道,让白麓安然撤离。 九江王英布有种被戏弄的恼怒与挫败感,他怒极反笑,道:“本王要看看,没了凌源建平城直面我军的攻击,你能撑多久!” 栾布闻言轻声宽慰道:“大王,不管怎样我们拿下了凌源城,战事向着我们这一边倾斜,永乐侯的小聪明改变不了战局。” 田墨也看出了英布情绪的变化,干笑两声说道:“雕虫小技,难当九江王雄风,他日马踏辽西治所,叫他知道您的厉害!” 英布深吸一口气,道:“全军入城休整三日,三日后继续进攻建平城。” 联军攻占了凌源,却没有取得更大的战果,赢得憋屈,更加不光彩。 英布将白麓的信保存起来,贴身携带,警醒自己绝不要再犯下一样的错误。 其实英布也有过疑虑,他曾经对凌源城的守备力量有过观察,发现凌源城内的军兵有过两次增加。 彼时英布还以为是白麓征调了凌源城的百姓,没想到是辽西军通过地道过来。 地道的另外一面与还未陷落的甬道连接,而被攻破的甬道,说不定是辽西军自己故意让出,麻痹英布。 明远的足智多谋,英布算是领教过了。 …… 辽东郡,营口。 夜风轻轻,从营口的入海口处,能见到一望无际的海水,随着夜风泛起波澜。 营口港,二十二艘大船停靠在岸边,船上已经满载辽西军。 明远一袭白衣,送别韩信,韩信将率领三万辽西步军,赶赴常山国。 明远握着韩信的手,说道:“这一路山高水长,到了常山国更是困难重重,你要以自身安全为先,尽力而为。” 辽西军正面的压力太大,所以明远能派给韩信的步军也就是三万人。 要靠着这三万人搅动常山国与济北国,还要面临北面辽国可能围剿,太冒险。 但明远非这样做不可,只有搅动诸侯国内的局势,才能让诸侯离心离德,返回国内。 韩信心潮翻涌,说道:“三关将士舍生忘死,为了我辽西流血流汗,韩信时常不安,觉得愧对主公对我的看重与恩情。” 韩信的眼里没有畏惧,只有战意与兴奋,他韩信失意多年,到了辽东却一鸣惊人。 主动对辽地出击使得他名扬辽地与辽西三郡,现在新的机会摆在面前,韩信岂能放过机会? 韩信信心十足,道:“信向主公保证,一定在常山国内闹个天翻地覆,让武臣撤回前线之兵,常山、西魏、殷地,末将会让这些地方不得安宁!” 韩信的话令明远展露笑意,说道:“待韩兄凯旋,本侯会在这里迎接你,为你庆功!” 韩信犹豫了片刻,对明远道:“等待末将凯旋,也希望能亲自参加主公封王的大典,天下英雄能与主公争锋者不过两人,那些庸庸碌碌之辈都能封王,主公自然也能!这是辽西众将的心里话。” 明远哑然失笑,问韩信:“看来韩兄与辽西将官的关系相处不错?吾心甚慰。” 韩信哈哈大笑,说道:“托主公的福,末将在辽西与众人相处的不错,以后我韩信就是半个辽西人了。” 明远拍拍韩信的肩膀,道:“时间不早了,上路吧。” 第五百零七章 定三秦 韩信登上大船,与明远等人挥手作别。 辽西军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与联军交战的第二个月,月内阵亡将士约两万五千人。 尽管联军的阵亡达到了六万人,可继续消耗下去,辽西军必败无疑。 肩负重任的韩信是辽西军的一招险棋也是妙棋,韩信抵达常山国后,能动摇联军军心。 辽东郡一直很少被人关注,天下人只知道辽东郡原本生活的土着,以及来自卫氏朝鲜的残兵被驱逐。 从此辽东成为大秦的一个郡,却不知晓当年秦始皇批复明远组建海军后。 辽东的辽东湾,已经建造起一座规模不小的造船厂,还有明远秘密训练的海军。 白麓、冯英数年来在辽东郡默默无闻,就是将许多精力放在了辽东海军的身上。 实际上白麓与冯英以前总是不理解,为什么明远要花费很大力气与金钱,去打造海军? 天下纷争不断,靠的是步军、骑兵,海军又上不了岸,不能攻城拔寨,味同鸡肋。 然则三辽被围困,三关外是数不清的联军,辽东湾海军的作用终于显现出来。 明远派遣大将韩信,利用海军能轻松将韩信送到常山国、济北国的沿海地区。 为了打造能运送三万人的船只,造船厂日夜不停,用了两个月才造出全新的大船。 这就是为何明远要用凌源城为前哨,拖延了足够时间后,主动撤离的原因之所在。 时间,够了! 常山国受攻武臣一定会下令召回主力,如果九江王英布不同意,联军内部就会瓦解。 一旦九江王英布同意,其他可能受到韩信威胁的国家,也会撤回兵卒。 口子一开,就挡不住了。 明远目送韩信离去,暗暗祈祷,韩信所部能势如破竹,最后全身而退。 …… 汉中国,南郑。 南郑汉中王宫,刘邦半眯着眼,坐在大殿的石阶上,道:“萧何已经查明,吕释之抢占民田,屡教不改,你还想护着他?” 石阶下有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站在那儿,看眉眼相貌秀丽端庄,说的话却截然相反。 她对刘邦道:“大王,释之兄长是咱们自家人,自家人占据些百姓的田地,有何不可?犯得着去牢狱?” 吕释之,即吕雉的哥哥,随着刘邦入汉中后贪慕钱财,大肆敛财、抢占良田。 刘邦曾警告过吕释之一次,让吕释之老老实实地,结果吕释之不悔改,变本加厉。 刘邦“啧”了一声,说道:“自家人本王才不能偏袒,否则汉中人人都觉得,和本王沾亲带故就能为所欲为欺辱百姓,那还得了?” 吕雉闻言眼珠一转,开始打感情牌,说道:“当年大王起兵于沛县,我们吕家倾囊相助,连父亲最珍爱的如意,也典当卖了为大王凑集军资,请大王念在当年的情分,饶了兄长这一次吧。” 她提起旧事刘邦便头疼,吕家与刘邦的崛起是紧紧捆绑在一起的。 吕老太爷在刘邦微末的时候倾囊相助,还让儿子追随他,用现代话说,吕家就是汉中国的“原始股东”。 吕家与刘邦身边许多重臣的关系都极为紧密,刘邦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刘邦站起身,道:“本王心意已决,让他将吞掉的田产都吐出来,再去监牢里待上三个月,已经是法外施恩,休要再胡搅蛮缠。” 吕雉见刘邦这么强硬,眼圈一红,嘤嘤哭泣起来:“大王,您怎么这样狠心?兄长从小就身体不好,监牢里的日子他受不住的。” 又来了! 刘邦最怕吕雉哭哭啼啼的样子,他转身就走,道:“别来那一套,你兄长什么样子本王一清二楚,你就算苦三天三夜,这件事儿也没商量。” 见刘邦逃难似地离去,吕雉气得直跺脚,却无可奈何。 刘邦刚离开寝宫,迎面就见萧何、陈平、灌婴来了,萧何喜气洋洋,道:“主公,大喜事,大喜事!” 刘邦没好气地说道:“啥大喜事?吕释之那老小子突然暴毙了不成?” 萧何微微一怔,陈平、灌婴也是愣住了,萧何说道:“与吕大人无关,主公,楚霸王来信了!” 哦? 刘邦心中一动,将吕释之的事情望到了九霄云外去,说道:“难道,项羽要往辽地增兵了?” 萧何点了点头,说道:“三辽久攻不下,两个月来联军损失兵将总计九万余众,联军统帅九江王英布上书楚霸王,请求将镇守上郡的联军调派过去,上天庇佑,主公机会来了!” 刘邦兴奋地接过信件,扫了两眼刘邦激动地来回踱步,道:“好!好!好个永乐侯!两个月时间就打地英布受不了了,哈哈哈哈!快快传书给子房,让他返回,到雍地依计行事。” 从卢绾、樊哙等离开汉中开始,刘邦便陆陆续续派遣兵将出汉中往雍地去。 这些兵将化整为零打扮成普通人,或是三五个,或是七八个,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数月来已经在雍地汇集了三千多人,这些人由张良统一掌控。 待张良秘密抵达雍地,率领三千人夺取雍地故道的关卡,关卡到手则故道就成了通途。 汉中军从故道出,雍地与翟地精锐都赶赴了辽地,汉中军可轻易破之。 至于塞王司马欣亦不得人心,刘邦一封讨贼檄文过去,塞王的位子也不保。 换一个角度说,就算没有民心的基础,刘邦也有信心击溃内部空虚的三秦。 刘邦全身都兴奋起来,说道:“萧何,你立刻派人召集众将,研究出兵事宜,汉中的精兵有多少出多少,只要留下五千人镇守险要的关隘就好,本王要一战功成!” 汉中的位置太好了,易守难攻,让刘邦完全没有后顾之忧。 萧何躬身领命,道:“主公,那吕释之吕大人的事情?” 刘邦想都没想,道:“让他随军出征,戴罪立功,只要定了三秦恩准他不必去牢狱!” 刘邦雄心勃勃,关外的局势越乱,刘邦越高兴。 最好在辽地打得两败俱伤,项羽也牵扯进去,他刘邦坐收渔翁之利。 第五百零八章 三会海口 常山国,襄城。 襄城被定为常山国王城后,发展迅速,常山国的富人迅速向襄城流动。 财富的汇聚造就了襄城的繁华,在襄城的城北,有一座富丽堂皇地建筑群。 常山国大王武臣便尝居于此,辽地打得风起云涌,襄城却歌舞升平。 武臣好雅乐,故常山国最优秀的乐师皆汇聚到了襄城内。 能被武臣相中入王宫表演的乐师,会获得丰厚的奖赏,在常山国一举成名。 王宫内,武臣坐在王座上闭着眼,耳边有悠悠响起的雅乐,令人如痴如醉。 侍女陪在武臣身边,忙着准备美酒、美食,为他捶腿揉肩,好不忙碌。 对武臣来说,今日不过是普通的一天罢了。 辽地的战事有九江王英布操心,武臣只派出了大将陈馀去助阵,其他的一概不管。 “大王,召平将军与李归大人求见。” 禁军统领邓说打断了武臣的惬意时光,武臣不满地皱了皱眉头,说道。 “他们有何事?本王说过,不要来打搅本王听雅乐,一般的政务交给郎中令就好。” 禁军统领邓说恭敬地解释道。 “召平将军有军务禀报,情况紧急,请大王定夺。” 军务? 武臣睁开眼,嘀咕道。 “辽地出事了?不应该啊,楚霸王才发布了调令,命上郡的联军动身往辽地驰援,人还没到能出什么事?” 遣散了乐师与舞姬后,邓说领着将军召平、郎中令李归入内行礼。 常山王武臣摆摆手,说道。 “无须多礼,说一说到底怎么回事,辽地又怎么了?” 将军召平,上前一步,道。 “启禀大王,不是辽地,是津镇,津镇被人占领,津镇守军溃败只剩下百余人逃脱!” 津镇,又被称为三会海口,是常山国唯一一处较大的港口,能用于出海捕鱼。 时间久了就在那里形成了一座小镇,名为津镇。 武臣觉得奇怪,道。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夺津镇?” 津镇不是什么富余的地方,就算是流寇也是打劫后直接跑,占据津镇与常山国官军对抗,纯属自寻死路。 召平面色凝重,说道。 “根据逃回来的溃兵交代,袭击津镇的打的是辽西旗帜,还有‘韩’字旗,多半是辽西骁骑校尉——韩信!” 咔嚓! 武臣手心酒杯落地,摔得粉身碎骨,他站起身喊道。 “韩信?韩信怎么会来常山国?不可能!辽西郡被联军围困得水泄不通,韩信长了翅膀么?” 常山国与辽西三郡间隔着一个辽地,不然武臣能整日安心地听曲享乐? 李归提出一个猜测,说道。 “大王,臣认为韩信不是从陆上来,而是从海上来,辽西恐怕有一支我们不知道的海军,不过为今之计是要探听韩信虚实,防止韩信威胁到国都。” 武臣烦躁地来回踱步,说道。 “可恶的永乐侯,可恶的韩信!不去找英布拼命来我常山国作甚?不行,决不能放任韩信不管,本王立刻写信去辽地,调集陈馀回来!” 陈馀麾下的大军历经两个多月的恶战,两万人就剩下一万人左右。 不过这一万的老军战力不俗,从腥风血雨的战场上存活下来,个个是精锐。 召平怕的就是这个,他劝说武臣道。 “大王,辽地战况正在僵持,明侯不让韩信去正面战场,却将他从海上运送到津镇,就是为了逼迫大王您调兵回来,分化我联军,请大王三思!” 武臣急了,指着召平道。 “还三思?你是不是想等到韩信打到城下,本王沦为阶下囚的时候再去调兵回来?那可是韩信!打得辽王臧荼损兵折将的家伙!” 召平还欲劝说,郎中令李归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说道。 “大王所言极是,韩信能征善战不可小觑,大王应该速速召回陈馀将军,不过,这事大王最好和楚霸王知会一声,您也知道楚霸王的脾气。” 韩王韩成被困在彭城,贬为穰侯后死在家中,夫妻被大火吞没。 有了韩王韩成的前车之鉴,李归的劝说武臣不得不放在心上,生怕惹恼了楚霸王,落得和韩王韩成一样的下场。 他一拍脑门,说道。 “对对对,你看本王这个记性,我常山国撤兵前必须告诉楚霸王一声才对。” 李归微微一笑,继续道。 “在楚霸王回信前,大王可派遣良将去试探韩信的深浅,如果韩信的兵力不足,战力不强,那不动用陈馀将军,我常山国自行剿灭就好,再不济可以向济北郡求援。” 劝说人是一门学问,劝说一位君王更是大学问,得讲究方式方法与策略。 郎中令李归,便是个中高手。 召平在一旁听完李归的劝说,佩服得五体投地。 常山王武臣闻言说道。 “济北王田荣被成毅打得丢盔弃甲,上个月还听说成毅躲进了山里不见踪影,田荣自身难保,靠不住的,行了,本王写一封亲笔信给楚霸王,召平,你领两万人往津镇去,记住,不可轻敌冒进。” 召平松了口气,好歹稳住了大王,没有召回陈馀破坏联军的进攻态势。 召平已经打定主意,此去津镇,他就要做一拦路虎,将韩信死死地钉在津镇。 韩信名扬辽地,被称为辽西智将,他召平就不信韩信真的那么神。 二人从王宫出来,李归叮嘱召平。 “召将军,你此去只要弄清楚韩信麾下有多少人,兵卒战力如何就好,韩信善用奇兵,绝不能给他任何机会,你手下的两万人加上王城的三万人,是咱常山国国内的中坚力量,我们损失不起啊。” 李归的劝说召平听到了,却没有听进去,召平说道。 “郎中令放心,他人畏惧韩信如虎我召平却不怕,只要稳扎稳打不给韩信机会便好,趁着楚霸王回信的间隙,我去击溃韩信,让天下英雄看看,常山国的实力!” 李归见召平信心十足,心里一沉。 可李归是文官,在领兵打仗上他无法插手太多,他默默地为召平祈祷。 望召平此行一切顺利,就算不能胜韩信,也不要败。 第五百零九章 瓮城 辽西军,建平城。 凌源城失守,建平成为两军交战的核心,建平城俨然化身修罗场。 凌源城陷落后,联军对建平猛攻,九江王英布下了死命令,各军轮换,必须日夜攻城! 建平城内的守军有两万四千人,后明远又调集了六千人,赶赴建平防守。 十二天! 整整十二天,建平城的战火就没有消停过,建平城坚固的城防,遭受重创。 轰!轰!轰! 联军士卒掩护撞车抵达建平城城门,以撞车上的撞木狠狠撞击建平城的城门。 城头上箭如雨下,兵卒不时被箭矢射中倒地,却无一人后退,硬保护撞车。 十二天以来,这是第八辆抵达建平城门口的撞车,都没有能攻破城池。 “檑木准备,扔!” 城头的屯长怒吼,指挥兵卒投掷垒石与檑木等物,阻挡撞车攻击城门。 “一二,撞!” “一二,撞!” “一二,撞!” 联军兵卒卯足力气,狠狠地撞击城门,砂石尘土纷纷扬扬地落下,使得能见度极低。 轰!轰!轰! 站在城头的兵卒感觉脚下都在晃动,他们更加疯狂地射出箭矢,投掷檑木。 轰!轰!轰! 厚重的建平城门发出凄厉的呻吟,随着撞木的一记重击,城门出现了裂缝。 那道裂缝犹如黑暗中的曙光,联军打了鸡血,玩命猛攻城门。 就连在后面督战的田墨、赵累也发觉城门将要被破,二人提剑,率领大军压了上去。 轰隆隆! 建平城坚固的城门历经十二天的摧残,终于彻底倒下,被联军踩踏。 “城破了!城破了!” “杀进城去,杀光敌军!” “杀!杀!” “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辽西军!” 联军对辽西军又怕又恨,如今攻陷了建平城,所有的怒气彻底爆发。 第一批联军冲进去之后,后面的田墨、赵累也赶到了,就见城中漆黑一片。 现在正是夜里,许多人还以为城中没有点火,所以漆黑一片,不管不顾地往前冲。 等跑进去七八百步才发觉不对劲,攻陷了城门后里面并不是民居,而是又一座城! 那城长约八百步,宽约三百步,好像一个大瓮,将联军完全包围在里面。 田墨与赵累见到这情景头皮发麻,谁能想到城中还有城? 田墨大声喊道:“撤退!撤退!” 他们想要撤退,但来不及了,身后城头爆发出一阵绳索爆裂的声音,噼里啪啦一片。 随后一个巨型的木栅栏从上方落下,挡住了城门处的出口。 瓮城城墙上亮起上千火把,箭如雨下。 联军急于进城,根本没有几个带着盾牌的,一时间被射中死去的人无数。 瓮城上传来一阵笑声,道:“本侯的瓮城建造完成多时,就等着你们入瓮,既然来了,就不要离开了!杀无赦!” 赵累挥舞宝剑抵挡箭矢,怒骂道:“明贼无耻!玩弄阴谋诡计算什么英雄!” 明远笑得更加开心,喊道:“下面是哪位将军在叫喊?岂不知两军交战兵不厌诈么?你们若愿意投降,本侯可以饶你们一命。” 田墨咬着牙,道:“永乐侯觉得你能留住我们?哼哼,白日做梦!突围!突围!” 进入瓮城的人约莫有三千多人,在田墨的指挥下开始突围,疯狂冲击巨大的木栅栏。 用手拖拽,用刀剑劈砍,还有的急了用牙齿撕咬。 木栅栏成为他们的催命符,不赶快将其摧毁,所有人都要被击杀。 外面的联军当然也发现了这一点,玩命营救。 可惜明远的计划环环相扣,瓮城上的都是军中的神箭手,一箭必杀一人。 联军成批倒下,就连赵累也中了箭矢,若不是亲兵拼命保护,得被射成刺猬。 田墨的怒吼声、箭矢刺破空气的呼啸声,以及内外军兵的喊杀连成一片。 突围之战异常惨烈,联军的士气也随着瓮城的出现,从高昂变得萎靡。 原以为攻破了城门就是胜利,可城门里面竟然还有一座瓮城,吞噬了先进去的三千将士。 除了田墨与奄奄一息的赵累外,就剩下三百多亲卫,从瓮城中逃出来。 赵累躺在一块木板上,奄奄一息,他的胸口、肩膀、各中了一箭,尤其是胸口那一箭。 医官来看过都直摇头:大罗神仙来了,都没有用。 赵累望着围拢来的众人,低声说道:“我……我怕是不成了,田将军,送……送我的尸身回齐国吧,我死也要葬在家乡。” 田墨的虎目中涌起一层雾气,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一定送你回去,还会斩明远为你报仇!” 赵累惨白的脸上泛着一层不自然的光彩,咳嗽一声:“联军还能……还能攻陷辽西么?永乐侯是……是奇才,我们远不如他。” 瓮城这玩意儿其实在很久前就有了雏形出现,但将瓮城升级成现在这样,并用于实战的,明远是第一个。 赵累与田墨败在明远的奇谋下,输得不冤枉,代价也极为沉重,以三千兵卒与赵累的命为代价。 田墨咬紧牙关,道:“我田墨就算是死,也要马踏三辽,为死去的人报仇!” 赵累一把拉住田墨的手,力气大得惊人,道:“活下去,活下去,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赵累的力气昙花一现,他颓然地望着天空,喃喃道:“何必呢?何必呢?” 赵累或许是在问自己,何必要逞强来辽地,或许是在问项羽,何必纠集联军再起刀兵? 不过这个答案赵累永远都不会知晓,他拉着田墨的手死去,成为诸国伐三辽战役中,阵亡的最高的将官。 赵累与田墨中埋伏,使得联军的士气低落,九江王英布不得不暂时停止猛攻。 并不是英布怜悯赵累,而是联军的意志与体力都到了极限,他们太累了。 攻破城门后全军欢呼雀跃杀进去,以为终于结束了,结果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瓮城修建得同样坚固、高大,易守难攻。 疲惫的联军无法组织起新的进攻,他们的锐气消磨殆尽,九江王英布便顺水推舟,以为赵累与阵亡将士祭奠的名义休整。 第五百一十章 雪中送炭 凌源城,秋。 凌源城头,九江王英布腰间系着白绫,英武的面容上有着化解不开的愁绪。 来三辽前九江王英布有预料,预料战事不会顺利,要持续半年要一年之久。 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联军损兵折将,阵亡的将士人数直线飚增,比英布想象中的高出两倍还多。 十二万!十二万的联军将士埋骨在辽地战场上,再也回不去了。 就连齐国大将赵累都中了明远的毒计,死在了战场上,尸体不日将送回齐地。 哎! 英布一声叹息,引来他身边蒲志道:“大王,人死不能复生,您也不要过于自责。” 英布摇了摇头,喃喃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赵累将军为联军尽忠马革裹尸,能死在战场上是武将的荣耀……” 英布顿了顿,话锋一转:“凭借我军现在的兵力,已经无法攻下三辽了,蒲将军觉得呢?” 蒲志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末将觉得大王的判断没错,只有等援军抵达再重新阻止进攻才是上策。” 英布深吸了一口气,道:“本王听说这两天军中有很多流言蜚语,传得很广?” 蒲志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他还以为英布不知道。 联军三线同时停止攻击休整,士气不仅没有恢复,反而越来越糟糕。 赵累的阵亡彻底击溃了联军的军心,将士们纷纷在地下传,九江王会退兵。 英布当然知晓,不过英布却没有好办法,法不责众,英布总不能将将士们都抓起来。 就当英布一筹莫展的时候,有人来禀报:援军抵达! 来自上郡的四国联军,经过长达半个月的路途,终于抵达了凌源城附近。 联军抵达的消息对英布来说,无异于一剂强心针,英布的愁容尽散:“走,去迎接援军!” 当联军士气低落,英布几乎丧失信心的时候,援军到了,无异于雪中送炭。 凌源城外,三里。 浩浩荡荡的大军沿着大凌河前进,卢绾、樊哙、王英、苏勤、赵光、嬴溪六人皆在。 樊哙兴致很高,笑道:“秋天的辽地真是好地方,秋高气爽,姐夫如果来了肯定会喜欢,张先生就没这个福气见美景,身子出了问题不得不回去修养,可惜。” 卢绾抚须而笑,说道:“上郡天气变化无常,张良先生身体不比樊将军这样的武将。” 苏勤眺望远方,说道:“前面就是凌源城了,我等在上郡枯坐几个月,终于能一展身手了。” 苏勤作为塞王司马欣的亲信,一直想多多表现,给塞王司马欣争颜面。 三秦的三王中以塞王司马欣的封地最小,实力最弱,这地位也最尴尬。 三秦之间互相有竞争、比较,都,铆足了力气,谁都不想落于人后。 赵光闻言哈哈大笑,提醒苏勤:“苏将军,可不能小瞧辽西军,九江王英布在他手中吃的亏不少哦。” 赵光隐隐有几分幸灾乐祸,从内心上讲,赵光觉得自己也可以做这个联军的统帅。 率领几十万大军踏平三辽,是多大的成就?将来足够名留史书上了。 董翳的亲信将军王英深有所感,道:“等到了凌源城,我等需精诚合作,听从九江王调遣。” 嗯? 王英话音落下,发现视线中出现了一队骑兵,人数约莫百人,风驰电掣地朝这边而来。 王英微微眯起眼睛,说道:“诸位请看,那是不是九江王殿下?还有……蒲志将军?” 卢绾眺望片刻,笑了:“没错,就是九江王,我们的面子不小,九江王亲自相迎,哈哈哈哈。” 卢殷催动战马,呼唤道:“诸位,我们也要快马加鞭,去见一见九江王!” 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现在英布见到卢绾等人,比见到亲人还要亲。 卢绾面含笑意,与九江王见礼道:“九江王殿下,你我快一年未见了,风采依旧啊!” 九江王英布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卢太尉过奖了,本王盼望你们来,盼望得望眼欲穿了,没有你们这场仗本王真不知怎么打下去。” 哦? 卢绾印象里九江王英布可是硬汉,多次硬仗打过去,英布从不退缩半分,也不示弱,今天却一反常态。 卢绾轻声问道:“九江王何出此言?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九江王英布叹息了一声,说道:“三日前,我联军猛攻建平城,眼看着攻破建平城的城门,田墨将军、赵累将军亲自入城,结果被困在了城中的‘瓮城’内,赵累将军阵亡,三千将士悉数被斩杀。” 王英倒吸一口凉气,说道:“瓮城?永乐侯又研究出了什么新东西?” 英布将瓮城的情况简单叙述了一遍,自责地说道:“本王失察,才使得赵累将军阵亡,本王已经派人将赵累将军尸骨与亲笔信送往齐地,向齐王致歉。” 樊哙听得龇牙咧嘴,道:“这事也不能怪大王,我姐夫说了,永乐侯狡猾地跟狐狸一样,令人防不胜防,不过咱联军人数这么多,压也能压死他!” 樊哙话糙理不糙,让英布的情绪舒缓了不少,卢绾宽慰英布道:“征三辽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九江王已经尽力了,换作其他人也没有几个能比九江王做的更好。” 卢绾身后的赵光撇了撇嘴,他可不认为英布能做到的,他赵光做不到。 英布心中好受了不少,道:“本王命人在城中设了接风宴,请诸位与我入城,吃饱喝足再商讨进攻三辽的事情。” 联军援军到来,让浮躁不安的军心安稳了许多,也给辽西带来了新的压力。 辽西军历经三个月的血战,如今剩余的将士仅剩下五万左右。 新兵虽然又招募了三万,但新兵的训练需要时间,形成战力也需要时间。 贸贸然将新兵推上战场,就是送他们去死。 三辽的人口可经不起那样的折腾,所以,三万新兵皆在辽东郡接受训练。 凌源城,宴席。 九江王英布酒水一杯接着一杯,说道:“卢太尉与诸位大人不知道,这三个月来本王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第五百一十一章 常山诏令 英布夙兴夜寐,每日为了战事殚精竭虑。 从英布到辽地开始,他整整瘦了两圈,甚至在赶到辽地的路上,英布就没好好休息过。 他查阅了大量的战场资料,将第一批抵达辽地的联军与辽西军激战的战报详细浏览了一遍。 从而制定出“稳扎稳打,兵分三路”的总策略。 分散了辽西军的精锐,更使得善用奇兵的明远无计可施,与联军不断消耗。 比拼兵力联军远在辽西郡之上,英布的策略取得了不错成效,虽然代价很大。 不过有卢绾等联军的补充,他们的兵力再度攀升,英布有信心在三个月之内,攻陷三辽。 汉中国太尉卢绾感慨道:“九江王在辽地的战事我等虽然远在上郡,亦有所耳闻,殊为不易,殊为不易。” 卢绾光是看战报上的伤亡,就能体会到战场的残酷,何况英布这种亲身经历的人? 樊哙拍了拍胸膛,说道:“九江王放心!俺们来了辽地,一定助你破辽西,不过辽王殿下怎么没跟你一起在凌源?” 战事频繁不休,樊哙觉得身为大王臧荼就该在凌源待着,激励军心。 英布笑了笑,说道:“辽王去了承德,筹集军粮,各国运送的军饷、军粮皆汇聚到承德,陈留大人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辽王也过去了。” 英布说的时候不自觉地咳嗽一声,因为臧荼去承德,并不是筹备军粮,单纯因为臧荼受不了战事的残酷。 每天数以千计的伤兵与阵亡者被抬进军营,人命成了数字,飞速流逝。 非心志坚定者,见到这般场面多半承受不住。 英布与众人说了一会儿辽地的战事,话锋一转,道:“本王听说九原郡也不安稳,诸位可在上郡留了足够的兵马防备蒙恬?” 赵光、嬴溪相视一笑,嬴溪道:“九江王不必担心,老朽与张良先生去见过蒙恬将军,蒙将军一心抗击匈奴,无暇他顾。” 嬴溪与张良代替联军,与蒙恬做了口头上的协议,蒙恬不出兵驰援辽西郡,联军也不能偷袭九原郡后方。 赵光正色说道:“蒙恬将军有大义,防备匈奴南下,那匈奴单于冒顿野心勃勃,志向远不止九原、云中,有蒙将军挡住匈奴,是好事。” 不止赵光,王英、苏勤等将领也不想与蒙恬交恶,才有了九原郡与上郡的安生。 九江王英布点了点头,感慨道:“将来平定三秦,或许能说服蒙恬将军归顺楚王殿下,前往彭城,荣华富贵取之不尽。” 樊哙心直口快,说道:“大王真能说笑,将来就算蒙恬将军归顺,也是和大王您与辽王殿下一样做个九原郡的王,咋可能去彭城?您不知道韩王的……” 咳咳咳! 卢绾瞪了樊哙一眼,剧烈咳嗽两声后岔开了话题,“说起韩王,新任的韩王郑昌我早有耳闻,此人博闻强记,在会稽郡为县令的时候官声极好。” 韩王韩成惨死于彭城,对外号称夏季炎热,穰侯府邸不幸失火,全家葬身火海。 但人人心知肚明,穰侯府的“火”,多半是来自楚王宫。 九江王英布的笑容有些不自然,正欲说话,忽然有人在外面高声疾呼:“启禀大王,常山国常山王诏令到!” 哦? 宴席上的人纷纷抬起头,传令兵说的是“诏令”而不是“来信”,可见真有急事。 陈馀忍不住站起来朝外面张望,英布朝外面招招手,说道:“进来答话!” 传令兵入内,将诏令交给了单膝跪地的陈馀,陈馀打开诏令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英布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询问陈馀:“陈将军,常山王怎么说?常山国发生何事了?” 陈馀定了定神,向英布行礼,语出惊人:“大王,末将带领常山兵马,今日启程返回常山国,请大王恩准!” 英布的脸色变了又变,卢绾站起身,询问道:“陈馀将军,你先别着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 联军的兵源刚得到补充,正应该同心协力攻击辽西军,却又生了变故。 陈馀麾下的将士不算多,可他毕竟是联军一员,陈馀贸贸然离去,军心会不稳。 陈馀深吸一口气,说道:“辽西骁骑校尉韩信,占据我常山国津镇,于津镇南击败召平将军,斩我常山军三千余人,继而兵发雄县、霸县,现在雄县与霸县皆落在韩信手中,隔着大清河对任丘、大城虎视眈眈,他一旦拿下任丘、大城,巨鹿城就会有危险!” 宴席上一片死寂,九江王英布皱着眉,道:“谁?韩信?韩信在辽西怎么会去常山国?韩信麾下有多少人马?他是从天下飞到常山国的不成?” 陈馀苦笑一声,解释道:“韩信不是飞过去的,他是从海上抵达的津镇,人数有三万余人,我常山国为了支援辽地,抽调了两万最精锐的将士,留守国内的大军不过五万人,若国度都丢了,末将罪该万死,请大王给我们沿途用地粮草,放我军归乡!” 其他人面面相觑,陈馀说的是实话,也合情合理,国都都快沦陷了,他还有什么心思围攻辽西? 九江王英布内心纠结,说道:“此事事关重大,陈将军,本王连夜去见辽王,与他商议,明日一定给你一个答复,你看……” 陈馀闻言将心一横,唰地一下抽出了宝剑,四周的甲卫呼啦啦涌上来。 陈馀的宝剑没有对准别人,而是对准了自己的脖子,大声喊道:“国都有难,常山王下令末将立刻返回,九江王如果不让我返回,我就是违抗王命,将来国都有难我陈馀却不能救援,罪该万死,早晚都是死,还不如在这里自裁!” 陈馀对武臣真的有那么忠心?那倒不见得。 不过陈馀很清楚武臣的心胸,如果他敢拖延,回到常山国后,武臣绝不会放过他,以及他的全家老小。 陈馀的家眷在常山国立国后,就从老家接到了巨鹿城,身家性命都在巨鹿,容不得他再偷奸耍滑。 第五百一十二章 双王督战 九江王英布陷入两难,让陈馀走则军心动摇。 伐辽之战持续了三个月,联军损兵折将,对辽西军的战力有了深刻的了解。 诸国联军聚在一起同仇敌忾还能维持,可有人若先走了,离开了残酷的战场。 后面的人倘若也有样学样,找个理由逃离辽地,英布还怎么统御联军? 栾布看出英布的为难,劝说陈馀道:“陈馀将军,你麾下的将士满打满算有一万人,对常山国战场影响有限,再说路途遥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不如这样,请济北国、西魏国,还有西楚出兵驰援。” 栾布说话做事考虑的很周全,给陈馀提供了一个可行的方案,委婉地挽留陈馀。 英布暗道一声糊涂,他情急之下竟然昏了头,道:“栾布将军所言极是,陈馀将军,过两日本王请辽王一起来督军,重新开始进攻三辽,少不了要常山国的将士们出力,你就安心留在这边,本王亲自写信给济北王、西魏王,还有楚霸王!” 陈馀听着英布的话,嗤笑一声,说道:“九江王是当世名将,就该知道济北王根本不会出手,他自家还焦头烂额,怎么驰援常山国?至于西魏国,西魏王殿下小心谨慎,要他出兵一个月都到不了。” 至于西楚霸王项羽陈馀更是没有抱希望,甚至陈馀隐隐畏惧。 假如将西楚霸王引入常山国内,是不是引狼入室?让武臣落得和韩王韩成一样的下场? 项羽害楚怀王熊心,害韩王韩成的弊端慢慢地显露出来。 天下人不敢讨伐项羽,更不敢反抗,可人人心里都有一杆秤,防备着项羽。 陈馀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我陈馀自从到辽地来,不敢说立下大功但问心无愧,如果九江王执意阻拦,我陈馀今日就血溅当场!” 陈馀站起身,宝剑架在脖子上,大步往外面走去。 甲卫们面面相觑不敢真的阻拦陈馀,只好看向英布,英布眉头紧锁。 拦还是不拦? 陈馀紧握剑柄,一步步撤离了宴席厅,当他双脚迈出的那一刻,英布妥协了。 英布大手一挥,道:“来人,为常山军备下酒水,本王亲自为常山军送行!” 既然已经无法阻拦,不如做得体面些,保住联军剩下的颜面与人心。 常山军走了,当晚陈馀率领剩余的常山军,匆匆赶赴家乡驰援。 一万人撤离,并没有对联军有多大影响,至少目前还没有,辽王臧荼从承德赶来。 他与九江王英布,一起督战。 联军继续分三路,进攻辽西,英布与臧荼下了死命令:强攻三关,日夜不休,有怯战者杀无赦! 平息了没几天的辽地烽烟再起,辽西的三关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兵力太悬殊了,三关的守军满打满算还有五万多人,联军却有十五万之众。 三倍于辽西军的联军攻伐日夜不停,明远为了填补战线,将辽东正在接受训练的两万新军推上了战场。 幸而辽西军位于守备的一方,新兵跟随着老兵磨炼,能迅速蜕变成为合格的兵卒。 三关成为巨大的绞肉机,一方准备用昼夜不停地猛攻击溃对方,一方要誓死守卫三关,等待的转机出现。 陈馀的撤退是一个开始,乱世已经越来越近了。 …… 齐地,高青县。 高青县位于齐地北,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淄博,是齐地最大的三个县之一。 入夜后,高青城关闭了城门全城宵禁,只剩下城中巡城的兵卒,还有守城的将士依旧坚守。 城头,两个大头兵抱着兵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高个子的兵卒嘀咕道:“朱校尉真是的,大半夜不睡觉让咱守城,防着谁?” 矮个子的兵卒嘿嘿一笑,说道:“井底之蛙了不是?没听说济北王大败么?那成毅钻进山里没了动静,保不准跑到咱齐国来。” 高个兵卒打了个哈欠,嘀咕道:“就凭成毅的那点人?也就欺负欺负济北王无能罢了,敢来齐地,叫他有来无回!” 矮个兵卒撇了撇嘴,说道:“可不敢小瞧天下人,赵累将军厉害吧?还不是折在了辽地?听说死得可惨了。” 高个兵卒瞪了他一眼,道:“济北王是谁?也配跟永乐侯相提并论,他要不是咱大王的亲兄弟,楚霸王能封他做济北王?” 互相斗嘴的两个人终于达成一致,矮个兵卒点点头,说道:“也是,济北王连小小的成毅都剿灭不了,永乐侯却能在辽西硬抗天下联军,那是真汉子!” 顿了顿矮个兵卒又说道:“天下都不太平,韩信在常山国闹腾得常山国鸡犬不惊,幸好有济北郡挡着,要不然早晚得闹腾到咱们这边来。” 高个兵卒挥挥手,说道:“行了,这都不是咱能掺和的事情,再去巡视一圈回来眯一会儿,守夜真是熬人。” 两个人正要离开,矮个子兵卒忽然停下来,说道:“哎?你听没听到什么声音?窸窸窣窣的?” 声音? 高个兵卒下意识地往外瞅,黑乎乎的城外什么都看不清,他说道:“你听错了吧?哪里有声音?” 矮个兵卒摇了摇头,说道:“不对!我从小耳朵就灵,肯定不会听错。” 他随手抄过火把,扔到城下。 火焰摇曳坠落,照亮了城下的景象,兵卒倒吸一口凉气! 成百上千的黑甲兵卒已经摸到了城下,他的全身都涂抹了某种燃料。 在黑夜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靠近城关,矮个兵卒张大嘴巴,喊道:“有敌……” 嗖! 箭矢划破夜空,刺入兵卒的嘴巴里,矮个兵卒仰面倒地,气绝身亡。 幸存的兵卒差点吓得尿裤子,他连滚带爬地退回去,发起凄厉喊叫:“敌袭!敌袭!” 高青城的宁静被打破,城外的兵卒点亮火把,架着云梯好像潮水一般涌来。 守城的兵卒手忙脚乱地应对,许多人连兵器都未拿就跑了出来。 城下军队来势汹汹,打出的旗帜更令人心惊胆寒,济北! 济北国的军队,竟趁夜进攻高青,对齐地、胶东宣战! 第五百一十三章 齐地生变 齐地,临淄城。 今夜的临淄城注定不平静,天还未亮的时候,就有急报传来:济北王田荣遣田横率领四万大军,进攻高青县城。 高青县城守军岌岌可危,派遣人向国都求援,请齐王田儋派人相助。 齐王宫内,齐王田儋脸色铁青,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济北王田荣,竟对齐地、胶东宣战了?! 济北军上个月在成毅的手里频频吃瘪,不老老实实地夹起尾巴做人,还敢主动出击? 齐王田儋召集心腹,商议对济北军的对策。 齐国将军赵远主动站出来,请缨出战:“末将愿意统御大军出征,击退济北军!” 赵远是赵累的胞弟,赵累战死辽西的消息传来后,田儋悲痛欲绝,封赵远为将军,承袭赵累的地位。 齐国郎中令王赟闻言,说道:“赵将军想出征,准备带多少人往高青县去?” 赵远想都没有想,说道:“除恶务尽!本将带四万军,让田横走不出高青县!” 王赟暗暗摇头,说出了顾虑:“赵将军将城中的守军都带走,如果敌军分兵直取国都,你当如何?” 这…… 赵远瞬间哑口无言,他对齐国的忠诚毋庸置疑,但在能力上与赵累差太多。 王赟轻声说道:“都城需留下一万守军镇守,同时派出使者前往胶东,向胶东王求援才是正途。” 三齐中齐地与胶东国的关系紧密,不然济北王也不会直接向两个国家宣战。 赵远急了,道:“可是兵力不足本将难以全歼敌军,这次不解决敌军,将来他们积蓄力量再杀来怎么办?” 赵远与王赟各执一词,其他的官员有的支持赵远,有的支持王赟,争论不休。 “好了!” 齐王田儋脑袋嗡嗡作响,说道:“还没到打生打死的时候呢,本王与济北王说到底是一家人,赵将军,本王给你三万人驰援高青县,王赟大人也一起去,带着本王的亲笔信过去。” 齐王田儋内心还抱有幻想,觉得依靠和谈能让田荣退兵,重归于好。 郎中令王赟苦笑,说道:“大王,济北王铁了心攻打齐地,他要的是齐地和胶东,他要的是三齐归一,只能有一个王啊!” 王赟看得清清楚楚,但齐王田儋却道:“本王与济北王是亲兄弟,亲兄弟就不会不讲情面,本王心意已决,就这么办!” 齐王拍板决定,王赟与赵远领命而去。 天明时分王赟和赵远点兵出城,才走出三里远,就见到了一群溃军跑来。 溃军的人数大约有两千人,盔甲的型式正是齐军的。 赵远心头一凉,催马上前大声喊道:“你们是哪处的兵?为何变成这样?” 溃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个高个子的兵卒站出来,道:“将……将军,我等是高青城的守军,济北军有备而来,我们没能守住高青城。” 啪! 马鞭狠狠地抽打在兵卒脸上,疼得他龇牙咧嘴,赵远喝道:“放屁!高青城有守军五千,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失守!动摇军心本将杀了你!” 高个子的兵卒吓得哇哇大叫,跪在地上哭喊道:“将军我冤枉!济北王派遣了细作潜入城中,细作太多刺杀了朱校尉,还四处放火,我们猝不及防被济北军杀入城里,不得已败退出来。” 赵远的脑袋“嗡”了一声,高青县是都城的屏障,失了高青县临淄危险! 王赟见赵远脸色阴晴不定,提醒道:“赵将军,你我赶快将兵卒领回城中,将消息告诉大王,还有,必须对溃败的兵卒审查,防止细作再混入临淄了。” 王赟的头脑很冷静,说道:“济北王准备得如此周全,他对齐地和胶东的觊觎非一朝一夕,咱们得在临淄打一场硬仗。” 很快,高青县失守济北军不久将兵临城下的消息传遍了临淄城。 临淄内人心惶惶,高青县城高墙宽,居然一夜被攻占?临淄城还能抵抗多久? 有心思活泛的开始准备后路,还有人打点行装,决定立刻逃出城去,躲避战乱。 齐王宫内,齐王田儋大发雷霆,痛骂田荣。 “无耻!无耻!本王当年是怎么对他的?田荣就是这样回报本王的么?” “当初楚霸王封王,他为济北王多少人不同意?还不是本王坚持支持他!” “白眼狼!本王一定要亲手斩了这白眼狼!他不配做济北郡的君王!” “再派一批人去胶东,请胶东王速速发兵,有多少人就派多少人,本王誓杀田荣!” 齐王田儋的愤怒无法抑制,亏他还有与田荣议和的心思,但人家是半点没客气。 郎中令王赟说道:“大王,从溃军中发现了三十二名细作,我想在城里一定还有济北王派遣的细作,城门处的防守必须加强,万万不能重蹈覆辙。” 齐王田儋稍稍平息怒气,说道:“此事交给赵远将军负责,刚刚本王想明白了一件事,三齐当初是楚霸王封的,现在田荣攻我齐地,是违抗楚霸王的旨意,所以本王还要向楚霸王求援。” 赵远的眼睛一亮,赞道:“大王圣明!楚军兵锋独步天下,有楚霸王出手,管报叫田荣死无全尸!” 王赟有些担忧,说道:“大王,我齐地加上胶东王的兵力,应该能击退济北军,如果让西楚军到的话,能胜济北军是肯定的,就是怕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齐王田儋当然懂王赟的意思,不过田儋也有他的算计。 田儋说道:“主动挑衅西楚霸王封王格局的不是本王,而是田荣,就算楚霸王要开刀,要夺取封地,也是拿田荣的封地开刀,他万万不会对我齐地动手的。” 田儋极有信心,道:“本王与范增先生有交情,范增先生是智者,不会让楚霸王犯大错,我齐地拥护楚王、听从号令,如果还落不得好,以后还有谁愿意拥护楚霸王?” 田儋拍板决定求援,彻底将西楚卷入这场纷争,为齐地的剧变埋下了伏笔。 他高估了与范增的交情,更高估了范增的分量。 第五百一十四章 霸王亲征 项羽尊范增为“亚父”,使得范增在西楚国内地位超然。 范增智谋超群,目光深远,但他并不能左右项羽的一些决定,更多的是建议、辅佐。 项羽自封“西楚霸王”,灭秦后他的自信达到了顶峰,很难听进别人的劝谏。 周殷、季布、桓楚等人敬畏项羽,所以很少与项羽唱反调,提出异议。 西楚,王宫。 季布站在御阶下低垂着脑袋,大气都不敢喘,他刚刚收到了一封奏报交给项羽,结果项羽勃然大怒。 “好啊,好啊!好你个田荣,竟敢起兵攻齐!当本王的册封是儿戏么?” 项羽有愤怒的理由,天下的局势由他项羽亲手打造,为的就是互相牵制平衡。 齐地三分后,三齐彼此间有牵制,就无法合力一处,威胁到西楚的安全。 被项羽视为威胁的刘邦老老实实地去了汉中,烧毁栈道明志,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出汉中了。 等到联军灭了三辽,项羽准备让彭越与蒲志瓜分了三辽,偏偏有个田荣不知死活,妄动刀兵。 范增须发皆白,抚须道。 “大王,济北王田荣有几斤几两老朽清楚,您无须担心他会攻占齐地与胶东。” 田荣连成毅都拿不下,还能攻陷齐地与辽东? 项羽眉毛一挑,说道。 “亚父的意思是,本王对齐王田儋的求援信视而不见,让齐王与胶东王自己去解决问题?击退田荣?” 他摇了摇头,正色道。 “绝不可如此,如果本王连田荣都不能解决,天下诸侯要怎么看本王?看西楚?” 范增太了解项羽了,所以他给了项羽一个计策——派遣一将军,领兵前往济北郡。 不去管齐地的纷争,遣大将直奔济北郡的核心博阳,拿下博阳后再安排新王,或者干脆将济北郡并入西楚。 范增满面笑容,说道。 “不过凡事过犹不及,老朽认为先换一人为王,就像韩王郑昌一样掌控济北,为上策。” 周殷眼珠发亮,赞道。 “范先生的计策妙,让齐王与胶东王缠住田荣的主力,我军趁势拿下济北郡,花费的兵力少,还能占据大义名分!不过,该派谁前往攻占济北郡?” 周殷心知肚明,谁前往拿下济北郡,估计谁就是未来的济北王。 项羽却冷哼一声,说道。 “不必!宝剑太久未出鞘,田荣这等宵小之徒忘记了西楚霸王的威名,此战本王亲自率军出征!” 季布、桓楚、周殷、虞子期等人神情一振,季布上前一步,道:“末将愿追随大王前往!” 桓楚、虞子期等也不甘示弱,纷纷表示想要随着项羽一起出征。 范增却直摇头,劝说项羽道。 “大王不可,您是千金之躯,一小小的济北军犯不上御驾亲征,您难道忘了汉中刘邦?大王率领大军出征,无人坐镇都城,一旦您陷入乱战中,就给了刘邦可乘之机啊!” 项羽信心十足,挥舞了一下拳头,说道。 “本王太久没有上战场,感觉全身的筋骨快锈住了,有本王在全军战力倍增,不可能陷入苦战,至于汉中的刘邦哈哈哈哈,他龟缩在汉中,有赵佗看守出不来的。” 刘邦的表现令项羽很满意,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至今都没修缮被烧毁的栈道。 “何况刘邦五十有二,半截身子入了土,上个月还有奏报他生了一场大病,至今未愈,本王还怕他?亚父多虑了,多虑了,哈哈哈哈哈。” 项羽的轻松感染了其他将官,就连稳重的周殷都觉得刘邦不足为虑。 唯有范增依旧坚持,努力劝说道。 “请大王三思,沛公非池中之物,给他任何机会沛公都会抓住,请您耐心等待,待联军攻陷三辽,我军又轻取了济北郡,将来您有大把的机会出征,带领联军攻陷天下啊!” 范增的预想联军平三辽,楚军轻取济北,这样天下的诸侯中有一小半都是项羽的心腹。 加上项羽领兵打仗的能力超群,只要借着平定三辽的威望,项羽统一天下的步伐一定会势如破竹。 范增不愧是顶级智囊,他为项羽筹谋的夺取天下的计划,十分具有可行性。 项羽多几分耐心,等待局势发展,只要三辽被灭,天下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项羽不愿意等待,他握住佩剑的剑柄,说道。 “本王决定先取济北郡,再挥师北上,与那辽西的骁骑校尉韩信交交手,看他去了辽西后有几分长进!本王当初不要的人,还想翻出浪花来?” 项羽从未将韩信、田荣之流当做对手,哪怕韩信威震辽地,创造出极佳的战绩。 项羽认为那是韩信对手的无能,是臧荼的无用,换做他项羽,韩信早就被斩杀了。 “亚父不必多言,明日本王亲自出征,领兵五万,季布、桓楚、虞子期与本王同行!” 范增张了张嘴,却没有继续劝说。 他知道项羽的脾气,再劝说也无用。 当大军整军备战的时候,范增回到了他的宅邸。 范增的宅邸位于彭城西城,两进两出的院落,在一众西楚重臣里算的上是异类。 他的院子里只有一个老仆人,一个老厨子,是跟随了他很多的年的老人。 范增抵达家中不久,就有人来敲门拜访,正是西楚的大司马——周殷。 周殷笑容满面,说道:“范先生您在王宫中派人给在下捎信,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范增招招手,笑道:“老夫新买了些好茶,请大司马品尝一二,请。” 周殷入了院子,迎面嗅到一股清香,他神情一振,说道:“果真好茶!彭城内论茶道,您范先生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二人落座后,范增烹茶周殷等待,周殷说道:“范先生亲自烹茶,看来对我说的事情会很棘手。” 范增无声而笑,道:“大司马是忙人,大王出征在即,不是重要的事情老朽可不敢打搅你。” 范增顿了顿,继续说道:“老夫想请大司马派人,前往关中一趟,盯紧汉中王的动向。” 汉中王? 周殷微微一怔,旋即说道。 第五百一十五章 孤军深入 “范先生对汉中王,仍不放心?” 周殷知道范增对刘邦多有提防,甚至在关中鸿门的时候,极力劝说项羽诛杀刘邦。 不过后来刘邦主动示弱,乖乖去了汉中,项羽、周殷等也渐渐放下心。 范增花白的胡须抖了抖,说道。 “何止不放心?汉中王刘邦,三辽之主明远,此二人是大王的心腹大患,老夫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范增倒也坦诚,对周殷说道。 “三辽有联军围攻,不出意外的话三个月便能攻克,老朽担心大王御驾亲征,汉中借机会生变。” 周殷手下有一支军队,专门负责刺探情报,这事西楚少有人知道,除了项羽、周殷、范增、季布外。 周殷犹豫片刻,说道。 “大王马上要入三齐,我手下的探子会大量派往齐地,不过范先生都开了口,我会挑选精锐入关中,盯着刘邦。” 得了周殷的保证,范增心中稍安,叮嘱道。 “探子到了关中务必与雍王联系上,扼守汉中入关中的要道,都掌握在雍王手里,与他合作才能万无一失。” 周殷满口答应,但心里却没当回事。 “范先生放心,其实范先生不请我来,在下也要来拜访范先生,有要事托付。” 范增心生疑惑,笑问周殷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周殷微微一笑,道。 “大王的公子隆已经五岁了,该到了读书知礼的年纪,大王让我寻一位名师给公子,我挑选了十几人,都不满意。” 范增摇了摇头,推辞道。 “老朽都这个年纪了,耳聋眼花,教导公子隆是大事,老朽担不起重责啊。” 周殷还不死心,劝说范增。 “论学问西楚还有几个人能比得上范先生?再说了,范先生是大王的亚父,由您来教导公子隆正合适,公子隆是楚王长子,未来是我大楚的继承人,请范先生不要推辞了。” 范增有些意动,说道。 “老朽本意随大王一起出征齐地,这样的话,恐怕无法随军出征了。” 周殷不禁苦笑,说道。 “大王就知道您肯定张罗着要出征,年初您刚生了一场病,大王希望您安心待在彭城静养,这不让我来将公子隆托付给先生,您就休息休息吧。” 项羽信任范增,但范增的年纪的确大了,随军出征鞍马劳顿,青壮有些都受不了,何况范增? 在周殷的劝说下,范增接下了教导公子隆的重任,留守彭城。 范增哪里想得到,项羽这一次出征,将是天下混乱的正式开端。 …… 常山国,安新。 安新城外,一股溃军正狼狈逃窜,为首的军侯不断高呼。 “快跑!快跑!进城了就安全了!” 军侯不时朝后面望去,见没有敌军追赶过来才放下心。 军侯名为邵敏,是常山国安新城的军侯,负责镇守安新城的安全。 今日清晨他收到调令,命邵敏率军前往任丘,协助将军召平阻止韩信南下渡过大清河。 结果邵敏去的路上遭遇伏击,被辽西军杀得一败涂地,差点命丢了。 邵敏的亲信扶着他,说道。 “军侯,召平不是说韩信要威胁任丘么?怎么跑到咱安新地界来了?瞧着人数还不少。” 邵敏喘着粗气,没好气地说道。 “猪脑袋!韩信压根没准备进攻任丘、大城,他就是冲着安新来了!召平无能,累死三军!” 亲信苦着脸,嘀咕道。 “两千将士就剩下几百人,回到安新城咱可怎么守城啊?要不,要不咱们跑吧?” 安新城里还剩下一千老弱病残的兵,就凭这点人还有安新城单薄的城防,根本不可能受得住。 邵敏瞪了亲信一眼,怒斥道。 “快快闭嘴!你我敢弃城逃走,大王能绕得过我们?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常山王武臣对待敢背叛的人,一向严酷,株连三族。 邵敏喘了口气,说道。 “入城后立刻征兵,派人前往巨鹿、任丘求援,能撑多久就是多久,实在守不住再说吧。” 邵敏的主意打得不错,趁着天还没有黑下来,想快些入城,可是当他见到安新城的时候,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安新城常山国的旗帜消失不见,换上了赤红色的旗帜,好似一团火焰燃烧。 上面上书“辽西”二字,城头上站着许多兵将,为首的大将高声喊道。 “安新城已经入我韩信之手,你们想活命的速速放下兵器投降,本校尉饶你们一命!” 邵敏又惊又气,骂道。 “韩信!你这无耻之徒,趁着老子去支援半路偷袭,还抢占了安新城!啊!” 邵敏怒发冲冠,可他们来了就走不了了,数万的将士从四面八方涌来。 邵敏怒吼道。 “兄弟们,杀出去还有活路!杀!” 邵敏不敢投降害怕连累妻儿老小,与韩信麾下兵卒死战,可惜他们的人太少了。 不到一刻钟邵敏被俘虏,其余的将士死的死伤的伤,再无反抗的能力。 兵败被俘虏邵敏好似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被绑过去见韩信。 韩信面含微笑,道。 “你就是安心的军侯,邵敏?” 邵敏别过头去不说话,韩信也不生气,继续道。 “倒是个有骨气的,我放你一条生路,你去巨鹿给本校尉带个口信。” 嗯?邵敏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韩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韩将军不杀我?” 韩信含笑点头,说道。 “本校尉说的话,说到做到,你去告诉常山王,一个月内本将必攻陷巨鹿城,让他在巨鹿城中好好洗干净,引颈受戮!” 他挥挥手让左右放开邵敏,道。 “给他两匹快马,还有水与干粮,去吧,一定要将消息带到。” 邵敏死里逃生晕乎乎地离开,谢康便来了。 韩信孤军深入常山国,几乎是两眼一抹黑的情况,明远让谢康随军同行。 有了地网探子组成的情报网,韩信领兵就有了底气,加上他超人的军事才能。 连续挫败召平,打得召平龟缩在任丘、大城一带不敢出来,又忽然调转方向不南下,而是往西进攻。 韩信的举动出人意料。 第五百一十六章 分崩 韩信从海上来,先取津镇再攻陷霸县、雄县。 故韩信最好的选择是以霸县、雄县为依托,南下进攻任丘、大成,进可攻退可守。 放弃了雄县、霸县,全军向西,孤军深入,一个不小心就有覆灭的危险。 但韩信偏偏这样做了,伏击邵敏、偷袭安新,将安新的守军,打得溃灭。 安新城头,谢康望着远去的邵敏,道:“大人,就这么放邵敏回去,告诉常山王我军的意图,真的没关系么?” 谢康对韩信的战略很清楚,韩信的最终目标是搅乱常山国,搅乱常山国最好的办法,便是进攻巨鹿。 韩信笑容不减,说道:“没关系,邵敏将消息传遍常山国,让所有人知道才好。” 韩信不怕乱,怕的是常山国不乱,乱了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谢康犹豫了片刻,道:“地网探子来报,陈馀已经从北面抵达常山国边境,所部一万余人三天内就会抵达安新,如果继续进攻巨鹿城,我军会被夹击。” 韩信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不过我军并不一定要进攻巨鹿不可,我们改变之前地设想,继续往西行。” 继续往西? 谢康惊讶地瞪大眼睛,说道:“再往西就要进入恒山郡境内,您要进攻满城?可是满城人少位置又不险要,完全没有进攻的价值。” 韩信露出一抹微笑,说道:“过满城不是我军的终点,拿下满城头疼的就不止常山国了。” 谢康如梦方醒,一拍手掌:“代郡?大人决定以满城为中心,威胁代郡?” 韩信这一步棋走得妙,满城紧邻代郡,这样一军之力,就能搅动两郡的风云。 不过谢康同样担忧,提醒韩信:“入了满城远离沿海,海军就无法帮助我们,风险很大啊。” 韩信泰然自若,道:“不入险地怎么能为辽西郡解围?主公要守住三关兵力捉襟见肘,若你我再不多搞些动静,恐怕辽西不保,所以一切冒险都值得。” 天色渐渐黯淡,风云又起,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 辽地,凌源城。 凌源城内,议事大厅已经闹哄哄地乱成一团,辽王臧荼阴沉着脸,沉默不语。 胶东国将军田墨、代国将军吕臣,还有接替了赵累齐国将领,都嚷嚷着要撤军。 田墨虎着脸,态度坚决:“济北王田荣厚颜无耻,对我胶东、齐国宣战,末将已经得了大王的诏令,必须立刻赶回去!” 吕臣亦忧心忡忡,说道:“辽西骁骑校尉韩信已经攻占满城,兵锋威胁我代军,末将亦收到了大王的诏令,命我回防。” 辽地战事重启没多久,韩信在中原出兵,造成的影响便来了,加上济北王田荣也一同起兵,辽地联军人心惶惶。 将军栾布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诸位将军,现在正是进攻辽西郡的关键时期,只要再坚持两个月左右,就能攻陷三辽……” 栾布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魏豹打断,魏豹说道:“栾布将军,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韩信没有在你辽地攻城略地,你不担心。” 韩信拿下满城,也隐隐威胁到了西魏国。 虽然西魏王魏咎还未来旨意,魏豹却萌生了退意,希望能赶回西魏国去。 魏豹觉得人心散了,辽西三关却始终没有拿下,恐怕联军攻陷辽西无望。 既然这样不如尽快撤退,省得再有伤亡。 汉中国太尉卢殷闻言劝说魏豹,道:“魏将军,我军苦战三个多月,损失惨重,现在放弃太可惜了。” 卢殷对现在的情况也很头疼,极力劝说想要撤离的将军,让他们再坚持一下。 司马玮嘴角微微上扬,调侃卢殷道:“卢太尉,你们汉中军在上郡待了那么久,来到辽地才多久?别说得像你们进攻了几个月似的,苦和累都要我们受了,功劳你来摘?” 樊哙眉头一皱,道:“司马将军,你什么意思?卢太尉都是为了联军,绝没有独吞功劳的想法!” 司马玮嗤笑一声,说道:“卢太尉怎么想的谁知道呢?反正韩信怎么打都打不到你们汉中,说风凉话随便说。” 嘭! 樊哙受不了司马玮的阴阳怪气,拍案而起,指着司马玮道:“我们好心劝说你却张口闭口含血喷人!司马玮,你欺人太甚!” 司马玮瞪了樊哙一眼,反问樊哙:“我说的哪一句不是实话?樊将军说说。” 樊哙按住腰间的佩剑,愤怒地吼道:“你找死!” 两个人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重,颇有剑拔弩张的趋势。 九江王英布终于说话了,敲击桌案,道:“诸位噤声,不要再吵了!” 众人齐齐看向英布,现在英布就是他们的主心骨,也决定着今后的联军走向。 英布对樊哙与司马玮道:“我们是同袍,同袍间同仇敌忾,有些话不该说也不能说,只此一次,下一次本王绝不轻饶!” 樊哙与司马玮对视一眼,别过头去不敢再争论。 英布又对其他人说道:“本王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前面有陈馀将军的前车之鉴,本王让他回去了,如果不让你们回去,那是不公平,你们也会不服气。” 吕臣、田墨等人微微点头,英布这句话算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上。 英布继续道:“所以本王决心休战,将兵力收缩到凌源城,不去进攻兴城、赤峰,等待楚霸王平定了齐地,以及诸国剿灭了韩信,再行进攻。” 这已经是英布进行权衡后最好的办法,尽管会给受到重创的辽西以喘息之机。 英布说完看向辽王臧荼,说道:“当然,这件事还需要征求辽王殿下的意见,这么多人待在凌源城,虽然有各国一起承担粮草军饷,但运送起来也是要耗费人力物力的,需辽王多费心。” 辽王臧荼勉强一笑,说道:“九江王的意思就是本王的意思,既然有韩信生乱就去剿灭韩信,还有楚霸王出兵齐地,等楚霸王平定了济北郡,也一起到辽地来,有楚霸王坐镇,辽西必败无疑!” 第五百一十七章 兵出汉中 田墨松了一口气,说道:“谢九江王、辽王体量,田荣狼子野心,我胶东兵少将寡,末将不得不回去参战。” 胶东国所占的地方,不过一郡之地,国内能调动的兵丁约五万,也难怪田墨担忧。 吕臣亦谢过九江王与辽王,说道:“两位大王放心,一旦韩信被平定,我们立刻返回辽地,助两位大王平三辽!” 九江王英布暗叹了口气,表面上却强撑笑容,道:“本王设宴,送诸位将军离开!” 他在尽力维持联军最后的体面,英布心知肚明,这一次伐辽是彻底失败了。 如果韩信与济北郡能被迅速平定还好,若不能平定的话,驻守在凌源城的联军,早晚要四散回国。 英布既惋惜又无奈,惋惜联军动用了几十万大军,却最终功败垂成。 无奈当初放走了陈馀,陈馀离开那一刻,就为后续其他人的离开埋下了伏笔。 这一场酒宴,是英布迄今为止,吃的最无味的酒宴。 …… 汉中,南郑。 寒冷的雨夜里,萧何匆匆来到王宫,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刘邦的亲信张良,以及周勃、刘交。 轰隆隆! 雷雨阵阵萧何却步履不停,连衣衫被雨水浸湿了,都没有发现。 寝宫外,曹参迎接萧何三人,道:“萧大人,你们为何深夜进宫?大王还在休息。” 萧何喜上眉梢,说道:“曹将军快带我们去见大王,关外有大事发生。” 稳重的萧何极少有失态的时候,曹参没有敢耽搁,立刻带三人去见刘邦。 刘邦的寝宫中弥漫着一股子药草味道,从年初开始刘邦便生病了,久病未愈。 为了治好刘邦的病,朝廷寻找了不少汉中巴蜀的名医入宫,为刘邦调养身体。 不过效果都不好,搞得汉中的百姓纷纷猜测,是不是汉中国很快要换大王了。 刘邦躺在床榻上半闭着眼睛,声音有气无力,道:“萧何,你来见本王有何事?” 从刘邦的状态来看,他像是病入膏肓,也难怪项羽、周殷会对刘邦失去戒备心。 五十有二的老人,缠绵病榻,说不准什么时候驾鹤西去,还能有什么威胁? 萧何凑近床榻,说道:“大王,韩信从海上进攻常山国,现在已经打到满城了!” 刘邦“嗯”了一声,没有太大的反应,却听萧何继续说道:“济北王田荣对齐地、胶东宣战,西楚霸王项羽领兵,携衡山王吴芮之子吴刚,征讨济北!” 刘邦半闭着的双眼忽然睁开,眼珠里发出惊人的光彩,他轻松从床榻上起身,行动迅速。 刘邦又惊又喜,拍手道:“好!好一个韩信,好一个田荣!竟引得项羽动身了哈哈哈哈哈!” 刘邦行动迅速充满活力,哪有重病的样子? **含笑说道:“上天都在助主公成大业,西楚与衡山国都被拖入齐地,主公定三秦有望一战功成!” 刘邦赤着脚跳下床榻,哈哈大笑:“老子装病装了一年,终于等到了机会,白日在床榻上躺着,都快躺成废人了,哈哈哈哈。” 刘邦没有病,他装病纯粹是**出的主意,让刘邦装成重病垂危的状态示弱。 曹参亦喜上眉梢,说道:“大王,张良先生在关中雍地已经多日了,就等这个机会,您看?” 刘邦冷哼一声,说道:“当然要动手!项羽当年仗势欺人,将本王册封到了汉中巴蜀,却让前秦的三条狗占据关中宝地,关中就该是我的!” 他兴奋地来回转悠,说道:“传令张良让他早做好准备,三日后进攻故道尽头的营寨,必须一战而下,还有!写一封信去辽地,告诉卢绾他们撤兵回关中,沿途不要与西楚军有任何的接触,避免摩擦。” 刘交不解,问道:“大王,咱们都跟项羽撕破脸了,害怕他作甚?跟他拼了!” 刘邦白了刘交一眼,训斥道:“糊涂!谁说咱们与项羽撕破脸了?我拿回关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与项羽不能翻脸,至少现在不能翻脸。” 刘交更加疑惑,问刘邦:“可项羽对田荣都要喊打喊杀,大王做的事情和田荣没什么区别,项羽早晚不都会来攻我们么?” 刘邦背着手往殿外走去,哼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先让项羽陷入齐地的泥潭里去再说,让郦食其带着本王的命令去齐地,出使楚霸王,告诉他,本王只取关中,绝不会染指关外,关中是我应得的!” **含笑点头,对刘邦的计划极为满意,更佩服刘邦思维的缜密与周全。 **提醒道:“大王,雍地的兵力不少,听说在陈仓也囤积了不少的兵将,我们拿下三秦的速度必须快,否则等楚霸王平定了济北郡赶到关中,我军就难了。” 刘邦深吸一口气,道:“本王省得,曹参,你去调集汉中所有兵马精锐,不可有保留,只留下少量驻守关中的兵将即可,全军务必在两个月内拿下关中!” 刘邦人老心不老,他已经对取关中有八成胜算。 **麾下的探子经常在关中活动,对关中的情况了解极为深刻,对百姓的民生也清楚。 三秦的百姓对雍王赵佗、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三人并不信任也不满意。 当初十万秦军降卒在新安被坑杀,那十万人可都是关中子弟。 他们背叛了大秦,背叛了关中的百姓,且他们三人除了董翳外,都不是善于理政的人。 三秦的百姓遭受联军洗劫后,还要在三人的统治下过苦日子,比从前大秦在的时候还要哭。 久而久之百姓的怨气累积,对三人越发不满。 甚至有人私下提出要迎奉刘邦回来,让刘邦做关中之中,比三王强上百倍不止。 刘邦的好他们记得清清楚楚,对百姓秋毫无犯、约法三章,是真正的仁义之师。 当年种下的善因,终于结出了善果。 百姓的拥戴是刘邦敢于果断出兵的重要因素,项羽御驾亲征,给了刘邦绝佳的机会。 故连**都在说,这是上天庇佑刘邦。 第五百一十八章 反客为主 凌源城外,联军大营。 北地的秋夜格外冷冽,栾布与臧衍、满宠在夜里巡视军营,只觉得寒意扑面而来。 栾布看了一眼天上,说道:“瞧这天气明天可能要下雨,不知道辎重能否按时送来。” 臧衍轻笑一声,道:“送不送来有何区别?大军龟缩在军营里,动都不敢动,有辎重和没有辎重,没有差别。” 臧衍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满,他对英布坚守不出的策略,有不小的意见。 按照臧衍的想法,联军中虽有人退出,但剩下的依旧有十二万人。 将十二万人聚集到凌源以后,就该猛攻建平城,不给辽西军任何喘息的机会。 现在战又不战,退又不退,白白消耗辽国的人力物力,等到了冬天更无攻入三辽的机会。 满宠苦笑了一声,劝说臧衍道:“公子息怒,九江王老成持重,他现在的做法最稳妥,至少保证了辽地的安全,等到楚霸王结束了济北的事情,赶来辽地坐镇。” 臧衍烦躁地挥挥手,嘀咕道:“左一个楚霸王,又一个楚霸王,他真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来攻打辽西?反而把苦差事交给别人?” 臧衍之前并未随着臧荼一起出征,也没见到过西楚霸王项羽的英姿。 他更多是听他人口耳相传,说项羽冲锋陷阵多么厉害、威风。 人总是不相信传言,故臧荼年轻气盛,对楚霸王项羽的敬畏,没有旁人那么多。 栾布沉默了片刻,道:“公子莫急,别看济北的田荣闹得欢,楚霸王收拾他用不了一个月,有机会公子可以亲眼看看楚霸王领兵,就能明白当世除了他,无人可称‘霸王’。” 嗖!嗖!嗖! 破风声从上空传来,栾布本能地拉住臧衍往旁边躲去,锐利的箭矢射中了地面深入数寸。 箭矢来得突然、猛烈,寨墙上的守军有的还在打瞌睡,就稀里糊涂地见了阎王。 “敌袭!敌袭!” “辽西军打过来了!” “起盾!防御!” “快去禀报将军!” 临近子时辽西军突袭,一轮箭雨便杀了几十人,栾布登上寨墙一看,更多的箭矢射过来。 某些箭矢上还涂抹了松油等物,点燃后射向营寨,沾到了营寨的木头就着火。 臧衍怒火中烧,不断催促着兵卒还击,但是辽西军来得快去得也快。 骑兵纵马狂奔,靠近守军的营寨后一轮射击之后就跑没有任何的迟疑。 等到守军手忙脚乱地防御、灭火,一抬头人家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不止是一处,辽西军的轻骑兵围着大营,开始了神出鬼没的袭扰行动。 东边袭扰一下,西边袭扰一下,从子时之后联军的大营四周就没有消停过。 搞得联军不得不打起精神防备,一夜时间都不得安宁。 过去联军主动进攻掌握主动,现在他们龟缩,就落到辽西军的主场,反客为主。 清晨,疲惫的臧衍与栾布二人前往凌源城,去面见辽王臧荼,第一句话就是:“父王,儿臣请战!” 辽王臧荼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道:“你为何请战?又要去出战何处?” 臧衍伸手一指东方,说道:“建平!昨夜辽西骑兵袭扰我军大营,我军伤亡上百人!父王,不能继续下去,我军要主动出击!” 辽王臧荼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挥挥手,道:“先坐下吧,你们还未用早膳吧?正好一起。” 见臧衍还要说话,臧荼问他:“为父问你,联军现在的兵力有多少?” 臧衍想都没想,回答道:“兵力约十二万,大概是辽西军的两倍还要多一些。” 臧荼点了点头,说道:“十二万人,就算他永乐侯每天都派骑兵来袭扰,这辈子他都杀不完我联军,你有什么好担心,气愤的?” 臧衍不服气,嚷嚷着难道就看着联军徒增伤亡?眼看着辽西军肆无忌惮地袭扰?什么都不做? 臧荼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能不意气用事?你是辽国未来的君王,几十人上百人的伤亡就能让你丧失理智?你知不知道,现在联军已经貌合神离,任何一次失利都不行。” 联军汇聚的时候雄心勃勃,还能打硬仗,可以接受失败与伤亡。 随着陈馀、吕臣等人的离去,现在的联军异常脆弱,英布才不得已使用龟缩战略。 如果主动进攻建平,一旦战事不顺利,遭遇辽西的重创,联军就真的散了,等不到项羽率领大军来支援。 臧衍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无话可说,他颓然地低下头,喃喃道:“联军怎么走到了这一步?我们应该势如破竹,轻松攻下辽西郡才对,为何会这样?” 臧衍心中的挫败感强烈,臧荼却说道:“如果联军必胜的话,当年六国进攻暴秦,百万大军还能被拦在函谷关外?早就踏平了关中,灭了秦国,轮不到暴秦一统天下了。” 臧荼站起身拍了拍臧衍的肩膀,鼓励道:“不要因为一次挫败就灰心丧气,大辽还在,为父还在,栾布将军、满宠,他们都会是你未来的臂助,你都灰心丧气,他们该怎么办?” 臧荼的话如晴天炸雷,轰击到了臧衍的内心。 臧衍缓缓地抬起头,发现臧荼、栾布、满宠都在看着自己。 臧衍心底涌起了一股奇特的情感,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他感觉肩头多了沉甸甸的东西,烦躁不安的情绪渐渐远去,他深吸一口气,说道:“父王教训得对,是孩儿失态了,从今晚开始孩儿亲自去营寨上巡视、驻防,防备辽西军。” 臧荼满意的点了点头,而栾布与满宠皆面露喜色,他们从臧衍的转变中看到了希望。 那是辽国未来的希望,臧衍成长起来,辽国的年轻一代成长起来,辽国就还有希望! 四人一起用了一顿早膳,不过平静并未持续多久,九江王英布便召集众人议事。 辽西军不肯消停,竟派遣了一个使者来到了凌源城,要求与联军议和。 终止这场持续了快小半年的战争。 第五百一十九章 割城 英布与臧荼坐在主位上,下手边是各国的将官。 将官们神态各异,往会客厅外望去,就见一人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进来。 他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白面短须文质彬彬,声音洪亮有力:“下官辽西郡郡丞叶匡,参见九江王殿下、辽王殿下。” 九江王英布微微眯起眼睛,道:“郡丞?你一介书生,永乐侯怎么派你来传递消息?” 叶匡出身寒门,明远初到辽西郡的时候,他就是一小小的主簿罢了,与常源差不多。 多年过去叶匡已经一步步晋升为辽西郡郡丞,是李由与冯英的得力臂助。 叶匡丝毫不怯场,道:“下官来与大王说议和之事,用不着动刀动枪,下官一人足矣。” 臧荼冷哼一声,吓唬叶匡道:“你胆子不小,就不怕本王将你斩首吗,丢了性命?” 哈哈哈哈! 叶匡不急反笑,说道:“下官求之不得!能名留青史的机会旁人想得还得不到,请大王速速杀我!” 臧荼、英布,身为天下诸王之一,注定要被记述在史书上,供后人观阅。 叶匡籍籍无名,能被二人斩杀,还是以使者的身份被斩杀,于他的名声来说极佳。 九江王英布露出笑容,说道:“辽西郡果真人才辈出,叶匡,你且说说明侯的意思。” 叶匡神情一正,从容道:“明侯希望在明日凌源城与建平城中央设宴,请两位大王与诸位将军前去议和,结束争端。” 明远看得出来联军短时间内无力再战,而辽西军也吃不下这么多联军。 所以不如趁着联军困顿的时候,捞取些好处,就算捞不到好处,也要瓦解联军。 臧荼居高临下,说道:“明侯想议和,他能给出什么条件?如果没有诚意,本王断不会去。” 叶匡微微一笑,说道:“大王见谅,明侯具体会给什么条件,下官还真不清楚,不过,听大王的话还将你联军放在我辽西军之上?下官要提醒大王一句,现在你我双方平起平坐。” 叶匡的话很尖锐,直接点出了联军不上不下的困境,也令臧荼脸色顿变。 臧衍怒斥道:“平起平坐?就凭你辽西军的几万人,也敢与联军平起平坐!” 叶匡神态自若,说道:“这位将军别急,你们攻不进三辽,我们也歼灭不了你们,可不就是平起平坐?” 口号再响亮,吹得天花乱坠都是虚的,战场上你来我往成王败寇才是真的。 联军在辽西军的手中没有讨得半分便宜,叶匡的腰杆子自然挺得笔直。 他轻声说道:“请两位大王给在下一个答复,在下好返回给明侯复命。” 九江王英布没有立刻答复,道:“请叶大人去议事厅外等候,此事本王与辽王、诸位将军商议后再给你答复。” 关于是否要与辽西和谈,众人众说纷纭。 栾布、臧衍等不同意和谈,认为明远诡计多端,就算和谈了也谈不出任何东西。 栾布等辽国的将帅都不同意和谈,因为一旦和谈联军散去,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辽国。 从目前三辽展现的实力看,没有了联军加持,不出几年辽地将危在旦夕。 司马玮、魏豹等认为可以谈,左右战局陷入僵持,谁都奈何不了谁。 在楚霸王平定济北前,联军都得一直龟缩防守,去见一见明远无妨,不影响大局。 至于卢绾、樊哙等人则表现得较为平淡,战与不战都对汉中那山高路远的地方没有影响。 经过一个多时辰的争论,绝大多数人都同意会盟,去见一见永乐侯明远。 叶匡欣然返回复命,翌日,明远果真在两座城池中间设宴,款待诸侯。 宴席上辽西这边的人不过五位,永乐侯明远、定辽郡守李由、辽东郡守冯英,以及大将章邯、龙且、 辽西对面的宴席上人就多了,放眼望去除了九江王英布与辽王臧荼外,还有十几号人。 明远第一次见到九江王英布,但见英布英武不凡,相貌堂堂,笑道:“久仰九江王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幸会。” 九江王英布也在打量明远,对明远的感觉就一个——年轻!明远太年轻了。 他的年岁与项羽相仿,不过没有项羽身上惊人的霸气,待人接物极为温和。 虽然处在不同的阵营,却令人心生好感,英布说道:“明侯过奖了,在座的每一位都是当世豪杰。” 明远摆了摆手,正色说道:“此言差矣,昔日楚霸王麾下能独当一面让本侯看重的不过三人,其中的魁首当属你九江王!” 哦? 九江王英布露出好奇之色,没有人不喜欢被夸奖,何况夸奖你的还是当世的名将,他问道:“都有哪三人?” 明远微微一笑,说道:“其一,彭越,彭越将军善于游击战,运动战,捕捉战机的能力一流,不过他领兵的人数有限,最多能领五万人已经是极限。” 彭越的作战风格就注定了他不可能统御太多的大军,否则个人的特性会被限制。 明远说完又伸出两根手指,说道:“其二,周殷,周殷大人虽然不善于领兵搏杀,但战略一流,可策划大规模的会战策略,所以他为西楚大司马合情合理。” 英布听得聚精会神,因为明远对彭越与周殷的评价惊人的准确,甚至比很多西楚官员都更深刻。 明远继续说道:“其三,就是你英布将军,英布将军可行奇兵,可行稳扎稳打的正道之兵,如果没有英布将军来指挥,我明远不夸张地说,此时联军早就被我辽西军打得溃败,逃回中原各地了。” 明远对英布的评价让英布很受用,不过英布身边的臧荼,脸色就不大好了。 都是大王英布得明远盛赞,他臧荼尽人皆知,当年是明远的手下败将,两相比较臧荼十分尴尬。 英布笑容满面,说道:“明侯过誉了,楚霸王麾下当年人才济济,本王不敢居首位。” 臧荼轻声咳嗽了一下,道:“明侯今日来不会是为了说大话的吧?议和的条件你来说。” 第五百二十章 明修栈道 明远闻言看向臧荼,笑道:“辽王莫急,议和的条件吾已经拟定好,叶匡!” 他喊了一声,叶匡捧着文书送到了英布与臧荼面前,道:“请两位大王过目。” 九江王英布与辽王臧荼一起翻阅文书,旁人虽好奇,却只能耐心等待。 英布的表现很平静,辽王臧荼的脸色不断变换,待看完后他忍不住笑了,被文书的内容气笑的。 臧荼道:“永乐侯打的好算盘,要我诸国赔偿你辽西郡十万两白银,还要我辽国割让凌源、建昌二城!” 辽王臧荼的语气出离地愤怒,明远提出这样的要求,就是在羞辱辽国! 九江王英布微微皱眉,思索明远提出这些条件的意图,上面的条款没有几条联军能接受。 满胜义愤填膺,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永乐侯将我辽国人都当成懦夫了?辽国宁愿全国死战,也不受屈辱!” 卢绾在一旁附和,道:“永乐侯太过了,攻打三辽联军损兵折将,耗费钱粮无数,哪有多余的钱给你?你真想议和,就该提出切实可行的条件来。” 卢绾长吁短叹地叹气,明远却淡定自若,说道:“诸位觉得本王的条件不公平?呵呵,不,本王现在在给辽王机会,抓住了机会辽国还有活路,抓不住辽国半年内必亡!” 臧荼哑然失笑,对明远的说法嗤之以鼻。 他说道:“明侯说大话的本事见长,不怕告诉明侯,楚霸王已经抵达济北郡,与济北军交手,不出一个月楚霸王便能攻破博阳,到时候挥师北上,三辽才是必亡的那个!” 明远微微颔首,道:“没错,济北王不会是楚霸王的对手,但楚霸王绝对过不来辽地,本侯与辽王赌上一赌,你敢么?” 臧荼冷冷一笑,道:“赌!怎么不赌?本王就赌楚霸王一定能一年内抵达辽地!” 臧荼耍了一个心眼儿,将项羽到辽地的时间选为一年,这样万无一失。 明远爽快点头,道:“好!本侯与辽王打赌已经好几次,这一次就赌你我的项上人头如何?” 会场的气氛变得凝重,臧荼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明侯就那么自信,你一定会赢?” 臧荼恨极了明远的胸有成竹,偏偏每次明远都会赢。 明远悠然一笑,伸出手指了指:“当然,有这几位相助,本侯必胜无疑。” 众人循着明远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那里是卢绾、樊哙等汉中国将官坐的地方。 樊哙觉得莫名其妙,道:“啥?辽王和明侯打赌,管俺们汉中啥事情?” 明远笑眯眯地说道:“有关系,因为这时候汉中王刘邦正厉兵秣马,准备进攻关中雍地,等汉中王定三秦,虎视关东的时候,楚霸王还会对汉中王坐视不管么?” 卢绾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他盯着明远深邃的眼眸,心底一阵阵发凉。 他三天前收到了刘邦的来信,信中刘邦告诉他,汉中举事在即,让他与樊哙寻找机会,返回关中。 可明远是怎么知道的? 卢绾挤出一抹笑意,说道:“永乐侯说笑了,三秦有雍王、塞王、翟王统御、固若金汤,何况大王已经烧毁了栈道,他无意与关中为敌啊。” 苏勤亦嗤笑道:“永乐侯挑拨离间的手段太低级了,汉中王缠绵病榻快半年了,哪有心思离开关中?让汉中王此时出兵,就是要了汉中王的命。” 九江王英布、辽王臧荼也是纷纷摇头,很明显没有人相信明远的话。 明远也不着急,笑道:“诸位不相信本侯的话,本侯也没有办法,时间会证明我说的真假,既然诸位不认可本王的协议,那么今日我等饮酒,只谈风月,不谈战事,上酒菜!” 明远的洒脱令九江王英布眼睛一亮,旋即笑道:“好一个‘只谈风月’,上酒菜!本王今日要与明侯不醉不归!” 他和明远之间是惺惺相惜,明远欣赏英布是发自内心,英布亦佩服明远领军理政的本事。 甚至有那么一刻英布想,如果项羽能有明远的城府与稳重就好了,项羽还是太情绪化。 性情中人令人心生好感,可作为全军统帅,意气用事可能导致全军陷入危机中。 …… 雍地,废丘。 雍王赵佗泛舟湖上,秋风吹过湖水波光粼粼,一派秋高气爽的景象。 赵佗所乘坐的“舟”体量不小,长四丈、宽一丈,在雍地算的上“巨船”了。 他背着手站在船头,道:“听说韩信在常山国的津镇登陆,三万人用了几十条船,那些大船一船能搭载四五百人,壮观无比,他们的船就不会沉?” 雍国御史大夫卫婴道:“大王,以讹传讹的事情当不得真,估计运送韩信用了几百艘船,不然辽西郡的工艺能造出那么大的船只?微臣不信。” 赵佗仰面而笑,说道:“哈哈哈哈,卫大人不信,章越大人你相信么?” 章越嘴角含笑,说道:“启禀大王,臣对机关术一无所知,不过永乐侯的确会时不时地发明些新奇物件,可能他在船只上做了什么改进吧。” 还真就被章越猜对了,明远亲自为辽东湾的造船厂绘制图纸,尤其在龙骨上做了革新。 使得船只的载重与稳定性大大增加,这才有了传说中的大船纵横海上。 章越又道:“不过纵使辽西的战船再大,到了关中也没有用,辽西军不能靠着战船,度过函谷关。” 赵佗仰面而笑,正欲说话,忽听岸边传来一阵呼喊声:“父王!父王!有消息了!” 来人乃赵佗的长子赵始,他急匆匆赶来,只因为一件事:从汉中来的探子,归来了。 雍王赵佗一直盯着汉中,尤其上个月从西楚来了一批人,是周殷的亲信。 他们入汉中去调查情况,以防刘邦进攻雍地,搞得赵佗也有些心神不宁。 赵始领着两个探子统领上了船,问道:“如何?刘邦是否有出兵的意图?” 探子统领朱然道:“大王,刘邦半个月来派夏侯婴、灌婴修缮栈道,日夜赶工!” 第五百二十一章 奇袭陈仓 啊? 赵佗脸色大变,道:“半个月前开始修缮栈道,你们为何迟迟不向本王禀报!?” 刘邦修缮栈道,意味着他将兵出汉中,赵佗的神经瞬间紧绷,说道:“速速召集众将,往陈仓去。” 探子首领朱然不慌不忙地拦住赵佗,道:“大王莫急,您不用召集调兵遣将,刘邦的栈道修不完的。” 灌婴、夏侯婴被刘邦委派前去修缮栈道,破坏容易修复难,三百里的栈道位置险峻。 他们五千人忙活了十天,就修缮了三里路,环境恶劣,匠人们消极怠工,灌婴夏侯婴也无可奈何。 刘邦数次派人去催促赶工,结果工程一样缓慢,引得刘邦勃然大怒,派曹参去修缮栈道,罢免了灌婴、夏侯婴的官职。 曹参吸取前人教训,对匠人更加严厉,这下进度是快了,但匠人们怨声载道。 朱然笃定地说道:“就算有曹参监工,在下认为三百里栈道没有一年半载修缮不完,大王只需徐徐图之厉兵秣马等待就好,守住了陈仓,刘邦便难出汉中。” 赵佗紧张的情绪消失不见,仰面而笑:“哈哈哈哈!刘邦啊刘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三百里栈道别说一年,两年能修缮好就不错了。” 赵佗对赵始说道:“先遣三千兵士往陈仓驻守,另外,继续派人入关中盯着栈道,半个月报告一次进度!” 朱然领命而去,赵始犹豫片刻,道:“父王,三千人是不是太少了?加上陈仓的守军一共才五千人啊。” 赵佗却胸有成竹,说道:“从废丘到陈仓不近,派人太多需要运送粮草辎重,每一笔都是花销,等到刘邦修缮完栈道,楚霸王早就解决济北郡,平了三辽,刘邦还敢有动静?” 章越面含笑意,称赞道:“大王早就胸有成竹,将天下的局势勘破,下官佩服,佩服!” 赵佗相信项羽,所以没有往陈仓大规模增兵的必要,得到了朱然的信息,所以放松了警惕。 赵佗的放松,成为葬送雍地的祸端。 …… 雍地,故道营寨。 故道营寨的规模并不大,从外面看,它就是一个横在故道栈道尽头的宅子。 里面驻守了一千雍地军,这些人曾经是秦军,后来秦国灭亡,他们也被保留下来。 休看营寨里只有一千人,依靠着这一千人,就能挡住来自故道栈道上的五万,乃至十万大军。 太狭窄了! 故道是废弃的古栈道,年久失修不说,其间杂草丛生,更有野兽出没,人迹罕至,废弃了多年。 故道营寨外,某处。 张良站在一棵老树下,眺望天空,掐算着时间,他只看星星的位置就能准确地算出时间。 在张良身后是数千汉中军,这些人都是几个月来陆陆续续化整为零从汉中出来的。 “张先生,时间到了。” 军侯轻声提醒道,张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主公争霸天下的大业,从今晚开始,务必一战功成!进攻!” 张良大袖一挥,五千精兵齐刷刷地向营寨杀去,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在黑夜中悄无声息地靠近营寨。 故道营寨的守军做梦都不会想到,会有敌人从后面袭来。 汉中军来得意想不到,很快架起云梯冲上寨墙,疯狂地砍杀营寨守军。 可怜一千的营寨守军,很多在睡梦中就被斩杀。 喊杀声、哀鸣声,还有火焰燃烧木头的爆裂声连成一片,照亮了张良的脸。 那张俊秀坚毅的面孔上,在营寨彻底被攻破后,才展露出笑容。 张良在亲卫的保护下迈入营寨中,迎面就见到了兴冲冲的灌婴、夏侯婴。 两个本来被刘邦“贬黜”的将军,早就偷偷前往故道栈道,等待今日了。 灌婴高声道:“先生神机妙算,没有人从后面奇袭,这故道营寨就是半年也难攻下。” 张良微微一笑,说道:“客气的话留到庆功宴上再说,兵贵神速我们速速赶往陈仓,今夜,必须拿下陈仓!” 张良的战略中,取陈仓是至关重要的一步,陈仓到手则雍地就是囊中之物。 击溃了赵佗夺取雍地后,携着大胜的余威,司马欣、董翳翻不起什么风浪。 夏侯婴双眼放光,道:“请张先生放心,今晚拿不下陈仓城,我夏侯婴提头来见!” 出汉中的第一功是张良,攻陷故道营寨,第二功夏侯婴、灌婴说什么都要分上一杯羹。 故道营寨被前后夹击,一个人都没有跑出去,使得消息被彻底封锁了。 陈仓城的五千守军压根不知道危险临近,为了一战功成,刘邦挑选的都是最精锐的步卒。 他们每一个都是从恶战里面杀出来的,进攻的起来猛如野兽,连绵不绝。 陈仓守军遭受攻击后,立刻发出警报,全城的守军快速防御起来。 从守军的反应来看,赵佗没有偷奸耍滑,派来陈仓的是精锐军队。 可惜赵佗被刘邦修缮栈道的消息欺骗,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栈道上面。 导致故道被打通,汉中三万精锐神不知鬼不觉地抵达陈仓城外,发动奇袭。 雍国军队展现出非凡的战力,以少于对方数倍的战力,硬生生抗住三万大军三个多时辰。 双方在城墙展开拉锯战,人命割草一样消逝。 与辽西战场一样,陈仓成为惨烈的修罗场,比拼的就是谁的兵力多,谁的意志力强。 雍国军队顽强抵抗,奈何他们的人数太少,又毫无准备,四面受敌的情况下被逐渐消灭。 镇守陈仓城的校尉韩光死守校尉府,宁死不屈,最后与校尉府一起自焚而亡。 韩广自焚死去,意味着陈仓城正式落入刘邦手里,天明时分,刘邦在文武群臣的簇拥下进入陈仓城。 他望着化为废墟的校尉府,道:“厚葬韩广,发布榜文告示安民,凡胆敢欺压百姓,夺人财物者,杀无赦!本王回汉中,就是要对百姓秋毫无犯!” 萧何躬身领命,从今日起他将坐镇陈仓,为刘邦一步步稳固收服的关中百姓。 刘邦意气风发,道:“你们说赵佗现在在做甚?” 第五百二十二章 废丘 众人皆喜上眉梢,灌婴说道:“赵佗应该还在王宫里,搂着妃子呼呼大睡呢!等咱打到废丘,吓得他尿裤子哈哈哈哈!” 夏侯婴亦眉飞色舞,咋咋呼呼地说道:“用不着,赵佗知道陈仓丢了的消息,就会吓得逃走!” 刘邦负手而立,道:“关中本就该是我的,赵佗、司马欣、董翳三个人窃据太久了,是时候夺回来!” 刘邦越说越来劲,畅想未来道:“夺下雍地,定三秦,天下就有了我们的一席之地,他日出关去天下就入我手!” 刘邦豪情万丈,灌婴、夏侯婴两个人在一旁吹捧,让张良都快听不下去了。 还没攻占废丘,夺取雍国,主公这是在干吗?提前庆功? 张良眉头微皱,轻声提醒刘邦,“主公,楚霸王已经到了济北郡,两败田横,我想田荣坚持不了多久,您,可不能大意。” 每当刘邦骄傲自负的时候,张良都会浇上一盆冷水,让刘邦冷静下来。 萧何忍不住笑意,道:“主公,废丘是雍国都城,城高墙厚,我军要攻下来,需费些手段。” 刘邦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道:“子房说的对,各军按原计划出兵,不要给赵佗喘息之机!” …… 废丘,清晨。 赵佗长子赵始、次子赵楠,御史大夫卫婴、廷尉章越急匆匆入了王宫。 章越心中疑惑,道:“两位公子、卫大人,你们可知道大王这么早召集我等入宫,有何事?” 章越心中隐隐不安,赵佗可不是勤政的主儿,早朝都不爱上,怎么会忽然找他们议事? 赵始摇了摇头,道:“本宫也刚刚得到消息,可能,可能楚霸王战事有了新变化?” 赵楠嘿嘿一笑,道:“楚霸王能有什么事情?济北王田荣还能胜过他?下辈子吧。” 四人到了雍王赵佗的寝宫,发现赵佗站在寝宫前,旁边还站着面如死灰的朱然。 赵佗阴沉着脸,道:“这就是你搜集的情报?这就是你告诉本王的真相?修栈道,还修一年多才能好?朱然啊朱然,你若不是周大司马的亲信,本王恨不得将你凌迟!” 朱然低垂着脑袋,说道:“在下愧对大王信任,可是,可是刘邦军不是从栈道来的,而是攻击了古栈道,从古栈道杀出,夺取了陈仓城。” 啊? 四人听到这消息,同是一震,赵始快步上前,说道:“朱大人,你刚才说什么?陈仓失守?陈仓怎么会失守?是刘邦干的?” 朱然看了赵始一眼,点了点头,说道:“刘邦派兵从古栈道小路出汉中,当晚疑似关中有人接应,两面夹击破了古栈道营寨,奇袭陈仓城,守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陈仓丢了,现在刘邦军正往废丘来。” 赵楠慌了神,追问道:“刘邦派了多少人来?父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死守废丘还是离开?” 雍王赵佗叹了口气,说道:“汉中精锐尽出,兵力少说也有七八万人,废丘是我雍国国都,亦是我雍国最重要的城池,绝对不能放弃!调派援军死守废丘!” 赵佗这雍王的位置还没有坐热乎,就让他离开废丘,等于宣告他这个雍王的覆灭,赵佗不甘心。 何况他还有指望,关外的项羽不久就会平定济北郡,到时候项羽挥师入关,刘邦还不灰溜溜地退回去? 御使大夫卫婴忧心忡忡,说道:“大王,国内的兵丁有不少布置在与翟国、塞国两国的边境上,现在往回撤兵恐怕来不及了,不如暂避锋芒,等援军回撤再与刘邦对战,才是上策。” 三秦之间彼此可不是铁板一块,赵佗曾经是董翳、司马欣的顶头上司。 封王后三人都成为王,平起平坐,因为划分领地的时候,闹过矛盾。 从此就互相提防,要不是上面有楚霸王项羽压着,这三个人少不了要道兵相见。 卫婴提的建议很中肯,雍王赵佗心里也认同,但赵佗就是不肯离开都城。 他正色说道:“本王是雍地的王,如果连王城都守不住的话,本王还是王么?那些在外的将领还愿意听从本王的号令?对付刘邦么?别忘了,刘邦惯于收买人心,关中不少人盼着刘邦回来。” 赵佗有赵佗的道理,卫婴也有卫婴的道理,不过赵佗是大王,他怎么决定其他人就怎么做。 卫婴与章越受命后离开王宫,卫婴负责通知外面的将领,赶快到章丘秦王。 章越则肩负筹集都城四周村镇粮草,运送到都城来,做好死守废丘的准备。 卫婴眉头紧锁,说道:“章大人,废丘有难了,你我要同心协力,助雍王渡过难关啊。” 章越神态自若,说道:“废丘有难,又不是你我有难,卫婴大人这么紧张做甚?你我只要做好本职,至于废丘能不能挺得过去,就看雍王殿下的造化了。” 卫婴诧异地停下脚步,说道:“章大人,你我是雍臣,如果雍国溃败了,你我还能不受到影响?你就不怕刘邦军入了废丘,大杀四方么?” 章越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换成别人来攻打废丘,我会担心,沛公来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信不信,废丘城破,沛公不会伤害百姓分毫,对待你我这些人也会拉拢,唯独不会放过大王。” 卫婴听得连连摇头,道:“这都是你的猜测,沛公是沛公,汉中王是汉中王,他过去善待百姓官员,不代表以后还会。” 章越哈哈大笑起来,对卫婴道:“卫婴大人你太过刚直,对人心却很少揣摩,汉中王要的是三秦土地与人心,有了人心只要一封讨贼檄文,就能让三秦百姓揭竿而起,所到之处百姓主动相迎。” 章越见卫婴不说话,继续说道:“这才是‘王道’,雍王、塞王、翟王三个根本不是汉中王的对手,不过这一次关中再易主,我章越便不再侍奉,卫婴大人,你若想走就与我一起走吧。” 卫婴好像第一次认识章越似的,章越居然都算计到城破的后路了? 第五百二十三章 回援 见卫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章越说道:“怎么?卫婴大营对废丘与雍王还有留恋不成?” 卫婴面皮抽动两下,他为前秦大臣受迫于形势,当了雍王的臣子,为雍国效命。 一切都是为了家族与生存,卫婴对雍王赵佗没有半分感情,隐隐还抱有防备。 赵佗能放弃十万秦军将士,坐视项羽在新安坑杀十万关中军,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卫婴犹豫片刻,问章越:“辽地烽烟四起,三齐也不太平,沛公又出兵关中,章大人准备往哪里去?” 章越微微一笑,说道:“卫大人明知故问,我长子、次子都去了辽西,我们章家当然也要去辽西了。” 随着天下局势大乱,可以预见的是辽地的联军很快将土崩瓦解,各自散去。 联军两次伐三辽,均以失败告终,让天下人见到了三辽的韧性与实力。 章越属于两头下注的主儿,他在雍国为赵佗做事,两个儿子却去了辽西。 辽西若被破,章家靠着在雍国的关系还能存续,雍王赵佗完了,章越就去辽西。 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了,是世家大族的生存智慧。 卫婴有些意动,道:“辽西苦寒之地,且早年我与明侯有些恩怨,章越大人你是知道的,去了那边恐怕日子不好过啊。” 卫婴在犹豫,也有顾虑,明远未出咸阳的时候,曾参与到卫婴弟弟卫理的案子里,导致卫理被斩首。 章越哑然而笑,道:“卫大人啊卫大人,你怎么糊涂了?忘记你的儿子卫潢在辽西?有他在你担心什么?” 卫潢、蒙坤掌管辽西神机营多年,是明远的铁杆心腹,有这层关系在,卫家去了辽西一定能安枕无忧。 卫婴摇了摇头,说出了顾虑,“我不是怕卫家不能在辽西立足,是担心明侯因为对我心存芥蒂,耽误了卫潢的前程,你我都清楚,联军退去永乐侯必定封王。” 辽西以三郡之力,对抗天下诸侯联军,这一仗是彻彻底底地将天下人都打服了。 就算是西楚霸王项羽,全天下诸侯起兵讨伐,他都不一定能撑得住。 明远封王后辽西郡中文武官员都会重新册封,卫婴怕影响了卫潢的前程。 章越明白了卫婴的顾虑,说道:“永乐侯有大志向、大胸怀,卫家去了辽西他一定会欢迎,卫大人多虑了,你好好考虑,早做打算。” 该说的话已经说了,该做的事情也做了,至于卫婴怎么选,章越管不了。 …… 梁父山,别名迎福山。 昔日始皇帝封禅曾来过梁父山,当年的风光与荣耀消散,只剩下一片萧条。 秋风肃杀,梁父山下一派凄凉景象,死去的济北军成百上千,散落在各处。 田横不是一个好统帅,进攻稀松平常,被成毅击溃两次,逼得济北王田荣亲自统兵。 田荣对齐地、胶东国宣战后,率领济北军进入齐地后攻城略地,势如破竹。 若不是田市的援军到得快,田荣此刻已经攻占了临淄,擒住了齐王田儋。 连续三次大胜壮大了田荣的声势,他准备一口气吞掉齐地,再吞并胶东。 田荣没想到项羽反应这么大,竟领兵亲自出征济北郡。 留守济北郡的田横手忙脚乱,放弃了固守策略,在梁父山下阻击项羽大军。 天下间敢与项羽正面在野外激战的将官屈指可数,田横算一个,却没有能力。 田横大败,两万兵卒被击杀大半,若非有田广拼死相救,田横得死在乱军之中。 梁父山溃败使得济北郡内的有生力量大减,也间接改变了齐地的局面。 田荣必须在强攻临淄与回援都城博阳间做选择,无论哪一个都是痛苦而艰难的。 项羽走入战场,季布、虞子期、吴刚相随左右。 吴刚道:“济北国将军田横不自量力,竟正面对决楚霸王,败亡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季布咧嘴一笑,道:“那还用说?我家大王在,西楚军天下无敌!哈哈哈哈!” 项羽背着手,一脸风轻云淡,他从未将田横放在眼里,赢了田横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的目光更远,说道:“梁父山济北军损失惨重,田荣一定回防,他主动送上门来,我军能在半个月内平定济北,本王领军北山,去会一会三辽。” 吴刚亦心生向往,道:“末将愿意相随楚霸王左右,攻入辽西生擒明贼!” 吴刚初生牛犊不怕虎,早就有心思与辽西军掰掰手腕,较量一番。 哒,哒,哒…… 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桓楚大声喊道:“大王!关中军情急报!” 关中? 项羽眉毛一挑,说道:“关中有什么事?难道,又有百姓闹事反三王?” 赵佗三人被册封完三王初期,的确有很多百姓不服,站出来闹事。 不过小股的百姓翻不起风浪,赵佗三人派人弹压几次后就消停了。 桓楚摇了摇头,声音凝重:“汉中王刘邦从故道奇袭陈仓,现在陈仓陷落,关中大军七万围攻废丘,雍地其他地方已经被汉中军攻占,刘邦还发了讨贼檄文,让塞地、翟地的百姓推翻塞王、翟王。” 项羽愣在原处好一会儿,才喃喃道:“陈仓丢了?雍地丢了?赵佗到底在做甚?本王将雍地交给他,他就是这么守护雍地的?” 项羽的脸色铁青,愤怒地喊道:“废物!蠢材!只要扼守住出关中的要道,刘邦生了翅膀也难飞出,他却让刘邦轻取了陈仓!传本王号令,全军立刻开拔往关中!” 桓楚吓了一跳,忙说道:“大王息怒,我军在齐地眼看着平息济北郡叛乱,可不能半途而废啊!” 项羽气急了,恨极了刘邦,恨到失去理智。 虞子期亦在一边劝说,道:“大王,您现在撤离济北郡,也得需要个把月才能到关中,济北郡的局势只要半个月就能定下,现在撤离不明智,也让齐王与胶东王心寒,请您三思。” 项羽的怒气逐渐消散了些,他眉头紧锁,道:“速速派人往彭城,叫关中的消息通知大司马与亚父。” 第五百二十四章 对峙 项羽最信任的人还是范增与周殷,故第一时间想听一听范增与周殷的意见。 桓楚松了口气,领命而去。 季布气得龇牙咧嘴,骂道:“老子早看出刘邦不是个东西,狼子野心,当初在鸿门就该宰了他!” 吴刚倒吸一口凉气,说道:“舍弃了三百里栈道,装作修缮栈道的样子,私下却从故道绕路奇袭陈仓,刘邦好深的心机。” 这些事情连在一起,皆出自刘邦之手,恐怕刘邦半年来缠绵病榻,也是计划的一环。 虞子期微微颔首,感叹道:“当初刘邦与关中人约法三章,做到秋毫无犯,等的就是今日,刘邦志向远大,心机深沉,太可怕了。” 项羽冷哼一声,说道:“再让他得意些时间,待本王平息济北,再与他算账!” 季布眨了眨眼,问道:“大王,那辽地那边怎么办?咱们不去辽地了?” 英布驻守在凌源城多日,等的就是西楚与衡山国的援军,结果他们不去了? 项羽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永乐侯固然可恶,但刘邦敢进犯雍地,意在三秦,刘邦得关中将窥探天下,威胁比三辽大得多!” 项羽心知肚明,刘邦预谋许久趁着他御驾亲征出兵雍地,那关中刘邦志在必得。 有了关中、汉中、巴蜀三处宝地,刘邦的实力将获得飞跃式的增长。 关中可不是三辽那种偏远的地方,能威胁中原腹地,接着威胁西楚。 孰轻孰重,项羽分得清。 …… 辽地,凌源城。 寒风萧瑟辽王臧荼与九江王英布坐在廊下,中间的红泥小火炉烧得正旺。 火焰稍稍驱散了寒意,英布感慨道:“才十月中旬,辽地就这么冷了,哎。” 英布的脸上有化解不开的忧愁,联军驻扎在凌源,空空消耗饷银与军粮,却毫无建树。 眼瞅着辽地要入冬,一旦下了雪之后,想继续进攻将更加困难。 辽王臧荼端起酒杯,说道:“辽地苦寒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下雪,等下了雪九江王再看北地风光,别有一番风味。” 英布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本王哪有闲情逸致看风光?我盼着楚霸王来驰援,望眼欲穿啊,辽王殿下就不着急?” 急!辽王臧荼比任何人都想项羽能快些来,但着急不顶用。 臧荼对英布说道:“既来之则安之,如果真生出什么意外,让楚霸王来不了辽地,也是我们的命,顺其自然吧。” 英布正欲说话,忽听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辽国公子臧衍来了。 臧衍身后还跟着栾布,急声说道:“父王!您快去看看,汉中军与雍军在城外的大营快打起来了!” 啊?英布与臧荼吃了一惊,英布问道:“因为何事起了冲突?可有伤亡?” 臧衍苦着脸,说道:“关中传讯来,汉中王刘邦进攻雍地,攻取陈仓,现在在围困废丘,得知消息后赵光将军带兵打上汉中军的军营,其他将军都去拦着,恐怕撑不了太久。” 英布与臧荼面面相觑,汉中王出兵了?还攻占陈仓,将雍国的都城都围困起来了? 英布与臧荼没有耽搁,立刻动身往军营去,抵达的时候军营已经乱成了一团。 汉中军与雍军剑拔弩张,彼此都拿着武器虎视眈眈,司马玮、魏豹、满宠等人在极力劝说。 赵光冲着汉中军怒骂:“无耻小人!竟偷袭我雍国土地,汉中王不配为王!就是一个卑鄙小人!” 樊哙肩头扛着宣花大斧,笑道:“赵光,你喝酒喝多了糊涂了?谁说的我家大王不能攻雍地?告诉你,当初第一个进关中的是我家大王,第一个入咸阳的也是我家大王,汉中,本就该是他的!” 樊哙看上去五大三粗,真争论起来却说得头头是道。 赵光黑着脸,怒斥道:“放屁!刘邦不去巨鹿去取关中,没有楚霸王在巨鹿大破秦军,刘邦能入关?灭秦首功是楚霸王!册封诸王的也是楚霸王,刘邦敢违逆楚霸王的号令,必不得好死!” 樊哙嗤笑一声,说道:“你一口一个楚霸王,难道忘了楚怀王了么?当初楚怀王与天下英雄约定‘先入咸阳者为王’,项羽仗势欺人违背了怀王的约定,他背信弃义在前,我家大王是拿回自己的东西。” 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最后却变成了骂战,不知是将军樊哙与赵光,两边的兵卒也在对骂。 双方骂得越来越难听,也越发地激动,眼看着即将爆发械斗。 “九江王(辽王)殿下到!” 听闻两位大王来了,众人齐齐朝着那边望去,果然,九江王英布与辽王臧荼来了。 樊哙、赵光不得不停下对骂,向两位大王行礼。 九江王英布面含微笑,说道:“你们是不是觉得在凌源大营待久了无事可做,想找一找乐子,解解闷?” 英布表面在笑,实则内心的怒火几乎快压抑不住,两边这么一闹,他知道联军算彻底完了。 樊哙一反常态地向英布赔礼,道:“大王,赵光将军欺人太甚,下面的将士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请九江王见谅。” 赵光眼珠子一瞪,反驳道:“本将欺人太甚?樊哙,你摸着良心说,不是刘邦进攻雍地在前?” 樊哙看都不看赵光一眼,气得赵光怒火中烧。 英布深吸一口气,说道:“好了,叫嬴溪先生与卢绾大人出来吧,有什么事情说开了,本王与辽王为你们当个见证。” 樊哙一口答应下来,转身就去寻卢绾。 樊哙的脑子今天这么灵光,不是他忽然开窍了,而是因为卢绾私底下做了交代。 卢绾早就知道刘邦会对雍地用兵,所以雍军来找麻烦是肯定的。 只要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引来两位大王从中斡旋,汉中军就能稳稳当当地离开联军。 卢绾的心思早就飞回了汉中,帮着刘邦夺回三秦,至于攻打辽西?卢绾没有兴趣。 就算真的将三辽打下来,距离千山万水的,他汉中也分不到多少油水,何必费力不讨好? 第五百二十五章 天下一统 中军帐内,鸦雀无声。 九江王英布与辽王臧荼居中,卢绾、樊哙、嬴溪、赵光分别坐在两边。 樊哙瞪着赵光,赵光也瞪着樊哙,谁都不服气谁。 卢绾与嬴溪倒是没有那么重的火药味,嬴溪说道:“汉中王奇袭雍地,无论卢太尉与樊哙将军怎么说,在道义上终究是站不住脚。” 见樊哙要反驳,嬴溪继续道:“樊哙将军不要着急,听老朽将话说完。” 嬴溪属于赶鸭子上架,被赵佗找出来担任丞相,他这个丞相就是一个空壳子,没有实权。 但不代表嬴溪没能力,没见识,相反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嬴溪对局势看得更加清晰透彻。 他轻声说道:“我军与汉中军在凌源打生打死,对关中的局势不会有丝毫影响,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决定谁先离开,怎样离开。” 卢绾的眉毛一挑,他没想到嬴溪会这么干脆。 九江王英布长叹一声,他知道今天联军的土崩瓦解是无法避免了。 英布说道:“赢相能把话说到这地步,本王很意外,既然如此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战,是绝对不行的,和,对联军很重要,卢太尉,你的意思呢?” 樊哙也看向卢绾,等卢绾拿个主意。 卢绾思索片刻,说道:“赢相快人快语,好,今日你方主动寻衅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天黑前我们汉中军就离开。” 呵呵,嬴溪轻笑一声,说道:“卢太尉,凡事讲究一个公平,凭什么你汉中军先离开?” 谁先离开就可能抢先一步抵达关中,继而影响到关中局势,嬴溪当然不会轻易松口。 赵光亦不可退让,扬言汉中军敢提前走,他就要带人拦截,休想离开辽地。 樊哙毫不畏惧,道:“好啊,看看你赵将军有几分本事,能拦得住我们!” 眼见双方又要打起来,辽王臧荼站起身。 他高声说道:“你们两边各自有各自的道理,这样吧,本王出个主意,取一枚铜钱来,正面为汉中军先走,背面为雍军先走,相隔两日,如何?” 辽王臧荼的主意获得了众人的支持,最后抛掷铜钱的结果,是汉中军先走。 樊哙喜形于色,卢绾则对嬴溪说道:“赢相,看来运气站在了我汉中一边,承让。” 嬴溪笑了笑没有说话,反倒是有人坐不住了。 并不是赵光,而是塞王司马欣的心腹苏勤,“两位大王,既然已经分出谁先走,苏勤有些话想说。” 来了! 英布心中哀叹一声,他就知道,汉中军与雍军的决裂、离去,会动摇塞地与翟地的兵将。 英布强颜欢笑,道:“苏勤将军请讲。” 苏勤上前一步,道:“末将与王英将军商议过了,准备跟着赢相、赵将军同行,返回关中。” 苏勤、王英不是傻子,刘邦围困废丘,掌控雍地,下一个目标就是塞地与翟地。 老家都快没了,谁还管劳什子的辽西? 英布在衣袖中的拳头握紧,道:“关中有战事,两位将军心中担忧本王理解,不过辽地也有战事,两位将军能否考虑今年冬天驻扎在凌源,无须出战只震慑辽西就好。” 英布还想为辽地联军保留些力量,做最后的努力,可他的努力注定徒劳无功。 苏勤歉然一笑,说道:“我们理解九江王的心思,可事关重大,关中生变关乎我们的身家性命,只能对不住两位大王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英布只能认下,说道:“既然如此,本王会派人准备粮草送到你们的营中,到时候你们与赢相一起离开吧。” 见苏勤、王英要走,魏豹与司马玮也待不住了。 魏豹迫不及待地说道:“既然诸位将军都要离开,我魏豹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道理了,九江王,辽王,请容我西魏国大军也撤离凌源吧。” 司马玮难得与魏豹站在一边,附和道:“末将也有此意,辽地马上就要入冬,天气寒冷,我下面的将士经常抱怨寒冷,不如趁此机会撤军吧?” 英布看了看魏豹,再看看司马玮,挥了挥手:“好,等苏勤将军他们离开后五日你们再离开,等候粮草调派。” 英布松了口魏豹喜笑颜开,司马玮亦松了一口气。 魏豹对英布说道:“九江王深明大义,等待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我们再进攻辽西不迟。” 英布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随意敷衍了两句,打发走了众将,便孤身走出中军帐。 哎! 英布一声叹息,叹息浩浩荡荡的联军竟分崩离析,叹息就拿差么一口气,联军就能攻陷三辽。 辽王臧荼来到英布的身边,道:“九江王为何叹气?今日联军散了还有明年,早晚联军会灭了三辽。” 英布摇了摇头,神情疲惫而沮丧,道:“明年?今年没有一战功成,明年更加不可能。” 英布本以为项羽册封了天下诸侯,之后天下的诸侯慑于威严,能维持两三年的安稳。 趁着安稳时候联军出兵,先灭了三辽,再收服蒙恬,如此前秦的影响力将彻底消失。 至于龟缩在百越的任嚣,等任嚣百年之后,那百越的秦军记不记得大秦都是两回事。 凌源城外,远处的建平城。 一队骑兵风驰电掣般出了城,为首的正是永乐侯明远,以及章邯、龙且、郑鹰等武将。 残阳如血,将离开联军大营的兵将身影拉得老长。 龙且兴奋地喊道:“主公你看,那是汉中军的旗帜,他们撤了!” 明远微微眯起眼睛,笑了:“刘邦兵出陈仓,关中动乱,这联军自然维持不下去了。” 明远松了一口气,旋即说道:“龙且,你即刻回城中传令,全城庆贺,联军撤军,英布——败了!” 龙且喜笑颜开,得令狂奔回城中去。 章邯亦满面笑意,说道:“主公,联军瓦解,咱辽西被动挨打了那么久,也该叫他们尝尝利害了!” 明远仰面而笑,感叹道:“天下联军攻我辽西而不入,颇有当年六国攻秦函谷关不入的意味,少荣,吾已经决定,三日后封王!” 章邯神情一振,有压抑不住的兴奋,问道:“主公的封号是什么?” 明远望着那远处的联军大营,道:“秦王!吾欲光复大秦,一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