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和帝国元帅联姻后》 第1页 [仙侠魔幻] 《被迫和帝国元帅联姻后》作者：乔其纱【完结】 文案一： 安娜女王是被老国王宠大的孩子，十九岁的她年少气盛，野心勃勃，势要将帝国发扬光大，统一星系； 傅元霆元帅自十二岁杀入战场，战功赫赫，打下无数教科书级战役，被誉为联盟三大元帅之首，帝国之光… 三十岁的他，风霜磨砺后，崇尚和平。 两人不合多年。 曾流出一段视频，两人因战事争吵不休，小女王气得揪住男人衣领，差点一把按在屏幕上… 民众每日担心： 女王与元帅屡屡不合，帝国将走向何处…… 直到，老国王亲手颁布的「匹配计划」开始，女王按照基因匹配强制结婚， 经过无数数据测算后—— 女王的结婚对象：傅元霆元帅！ 帝国人民沸腾了！！！ 次日，女王遵守规定，低下高贵傲慢的头颅，嫁给了她平生最不爽偏又最最忌惮的元帅。 新婚当夜，女王哭(?)得好大声。qaq 文案二： 婚后，一段女王和元帅的日常流传在网上。 视频里。 小女王将他们高冷禁慾的元帅大人再度抵在墙上。 男人一身笔挺的深绿灰军装，高大修长，内里衬衣纽扣一丝不苟扣好，肩章闪亮。 「傅元霆，你到底想怎样？」 少女仰着头，眼瞳明亮，一字一顿道。 就在众人以为一贯冷漠的元帅大人会把小女王推开时—— 傅元霆俯下身，几缕黑发掠过清冷眉眼， 冰冷瘦削的手指微微托起她的下巴，低头，堵住了少女的唇。 几秒后。 男人站直了身子，舌尖轻轻舔过下唇，神色慵懒散淡，声音暗哑：「这样。」 ** 1高冷禁慾帝国元帅x玫瑰娇纵女王。 2废渣星际，私设多，婚恋小甜文。 内容标籤： 婚恋 星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娜、傅元霆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高冷禁慾帝国元帅x娇纵女王 立意：暖心甜饼 第1章 匹配计划。 枫叶宫。 国王办公室外站着两个身姿笔挺，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随之办公室大门紧闭的时间越来越长，两个中年男人不禁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担忧。 女王和元帅的单独会议已经持续了两个小时。 这是从未有过的记录。 安娜女王今年十九岁，继任不到一年，以帝国军校第一名毕业的她野心勃勃，势必要将老国王连打七年都没有攻下的艾尔星攻打下来。 相较而言，战功赫赫、打下无数教科书战役，被誉为「帝国之光」的傅元霆元帅则理智得多，认为现在仍不是最好时机，两人因为这事没少起争端。 说是争执，也不是很准确，大多数都是小女王在吵，傅元帅肃然地听。 而在听完后，总是会加上两个字——「不可」。 于是小女王便更吵了。 这种事情发生过无数次。 但是像今天这样，持续了两小时的单独会议，还是不多见的。 小女王和元帅不会打起来了吧？ 要不是知道里面只是一场虚拟会议，两个前来找女王汇报事宜的高级官员就闯进去了。 - 此刻，一墙之隔。 安娜咬牙切齿地望着面前冷峻的男人…的投影。 即使是投影，但如今的科技已经做到几乎和真人无异的程度。 男人穿着挺括的深绿灰元帅常服，内里的白衬衣领口一丝不苟地扣至喉结下方，背嵴挺直，劲瘦的腰间束着皮带，肩章闪亮，身形高大修长。 大檐帽下，是一张微微冷酷的，稜角分明的英俊面孔。 黑发黑眸，鼻樑高挺，眼神犀利。 「还请陛下三思。」 男人微低下头，声音低沉如大提琴的音色，极缓慢地道。 安娜在桌子底下暗暗攥紧了手指，微抬起下颌， 「如果我一定要呢？」 男人沉默几秒，再度开口，还是那一句，「还请陛下三思，现在的确不是最好的时机。」 他神色极平静，可是投影里，仍掩盖不住那双漆黑眼眸里透出的肃杀与冷血，是战场上特有的气息。 安娜望着他，怎么都不甘心。 她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很久了。 前阵子，艾尔星人不断骚扰帝国的边界星球，安娜便派遣傅元霆去剿灭这群讨厌的傢伙。 将艾尔星人驱赶出去后，安娜想要一鼓作气攻下艾尔星，最好能把他们直接赶出星系。 傅元霆却始终不支持，先说是津贴未发，士兵们已经辛苦大半年，急需休息和犒劳；又说现在艾尔星处于极端天气，不利于作战；最后说什么士气不高云云。 安娜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但是她等待这个机会实在太久了。 她迫切希望能打下老国王七年都没有攻下的艾尔星，向全帝国证明自己。 她绝不是一个只会依赖元帅的花瓶女王。 「陛下若执意如此，后果不堪设想。」 傅元霆最后一遍，道。 安娜指甲嵌进了肉里，话说到这份上，看着男人冷肃的神色，她已经无话可说。 第2页 就在她沉默许久，吸了吸气，想要开口让步时—— 傅元霆突然微侧过头去，这个姿势，代表着后面有人叫他。 「陛下，抱歉，有点急事。」 说完这句话后，投影倏然间消失了。 安娜震惊地望着男人消失的方向，不敢相信他就这么傲慢地直接离开了？？？ 在她已经决定退让的时候…？ 「什么人啊这是…」 又想到男人会议间自始至终一幅高高在上，凛然一切的模样，真是越想越气。 「什么人吶这是…」 上茶的夏琳是安娜从小到大的贴身侍女，看见小女王陛下皱着一张小包子脸碎碎念，不禁弯了下唇。 「你笑什么。」安娜不满道。 「没什么。」夏琳忍住笑，她和女王陛下比起主僕，更像朋友，「我只是觉得您这样很可爱。」 「我不可爱。」 安娜听到这话，气呼呼地抿紧了唇。 她最不喜欢别人说她可爱。 从小到大，在民众们的关注下长大，可爱是她听到最多的称赞。 尤其是她还是公主的时候。 但是公主可以可爱，作为帝国的女王，她不想再让自己可爱。 「好了陛下，元帅大人也是为您好。」夏琳安慰道，「老国王也说过，在您拿不准主意的时候，还是要多参考元帅的意见。」 提到去世的父亲，安娜垂下浓密纤长的眼睫，有些难过，但也平静了许多。 她拿起桌上热气腾腾的红茶，抿了一小口。 「陛下，礼事官已经在外面等了，陛下现在接见他们吗？」夏琳见她神色转好，问道。 听到礼事官三个字，安娜的眉头又轻轻皱了起来。 她嘆了口气，后背靠在高高的，柔软的天鹅绒椅背上，「让他们进来吧。」 - 歌兰星际帝国有一个不成文的特殊规定，那就是国王或女王的婚姻必须遵照星际匹配计划执行，不能由自己做主。 在帝国，一般的平民可以选择自由恋爱，挑选自己喜欢的结婚对象；若实在找不到对象又想结婚，也可以报名参与匹配计划。 帝国并不强制。 但是对于贵族往上来说，大多都是按照匹配计划执行，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找到各项基因最合适，最匹配的对象，生出现有条件下最好的孩子，让家族的荣耀持续下去。 作为帝国的女王，她必须要根据计划挑选到最好的男人，拥有最好基因，智商、天赋、身体素质等等，一同诞下一个最优秀的帝国继承人。 安娜女王是在群众们眼皮下看着长大的，仿佛永远都是那个粉扑扑的小糰子，是温室里最娇美的那株玫瑰，美丽无比，但也极其脆弱。 从老国王去世她不得不登基后，民众已经呼吁过很多次，迫切希望女王早日成婚，诞下英勇骁悍的继承人。 而帝国匹配计划，是从十八岁成年开始，去年老国王刚去世，安娜还有理由推辞，今年她十九岁，已经再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推迟了。 随之会议室大门嘎吱一声推开，两个负责「帝国匹配计划」的礼事官已经进来了。 安娜不得不坐直了身子，抬起尖俏的下颌。 他们恭敬地朝安娜行过礼后，说明了这次的计划具体方案。 「明天晚上八点匹配计划将开启，「帝国之芯」会开始测算所有未婚男性公民的数据，包括外貌数值，智商，精神力，精子活性等等……」 「大概什么时候会出结果？」安娜并不想听这些具体细节，摆了摆手，直接道。 「按照以往的经验，大概需要三天。」 上一代老国王，也就是安娜的父亲，基因非常优越，一生下来数值就震惊了皇室。与之相对资料库中记录优越基因的女性似乎并没有那么突出，在帝国之芯按照所有生下后代基因的可能性进行对比测算后，还是三天，就出了最终结果。 「好的，我知道了。」 安娜轻轻呼出口气。 虽然早有准备，但三天之后就会知道自己到底要和什么人结婚，一同生孩子，还是有一点点紧张。 「婚礼会安排在人选出来后的两个月内，备婚期间我们也会为未来的亲王安排学习礼仪等相关事项。」 「嗯。」 安娜颔首， 「知道了，下去吧。」 西装革履的两个礼事官见女王终于应允，想到明天晚上就开始匹配了，也十分激动。 不仅是女王陛下本人，整个帝国上下，都非常期待娇花般的女王到底会嫁给什么样的人！ - 晚上六点，安娜前往主楼的私人餐厅用餐。 枫叶宫很大，分为东西两翼和主楼，餐厅在二楼边缘，路过中心大厅时，安娜突然看见半开放的椭圆露台外有光线闪过，像是些字符。 「那是什么？」 安娜问道。 「那是…」夏琳往外看一眼，傍晚女王工作时她就注意到了，有些迟疑地道：「是元帅大人的支持者。」 安娜不等她说完，已经走到露台上，看见了。 这个露台常常是活动或者节日时，安娜对外面民众们挥手示意的一个地方，所以能看到开放的草坪。 此刻，草坪上有众多男男女女，有老有少，都挥舞着自己的光屏，上面写着「傅元霆元帅」，或者「帝国元帅」「傅元霆」几个字。 第3页 安娜此刻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个名字，更怄了。 作为女王都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 她不爽又酸熘熘地问，「他们支持傅元霆搞什么？」 「支持…」夏琳说：「陛下，我想应该是他们知道了匹配计划马上开始，所以支持元帅大人…」 安娜神色困惑，「嗯？」 「成为这次匹配计划的优胜者，您的丈夫。」 「啊？！！！」 安娜大惊失色，眉心紧紧地揪在一起，「开什么玩笑。」 「陛下——」 「女王陛下——」 外面的民众们看见她，都激动了起来，这里并没有像其他房间那样隔音，声音很清晰。 安娜只好收敛了脸上的表情，面带微笑地望向自己的子民。 「陛下，看这里——」 一个年轻人最为激动，他穿着一身没有军衔的军装，并不是帝国的军人，估摸着是傅元霆的疯狂崇拜者——在歌兰帝国，这样的人很多很多。 他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光屏，疯狂挥舞着，「看这里！！」 安娜不自禁被吸引了注意力，朝他看去。 安娜：！！！ 安娜瞪圆眼睛，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背过身去！！ 只见光屏上赫然有几个大字—— 女王陛下x傅元霆元帅，中间还画了一个巨大的、闪闪发光的粉红色爱心！ 第2章 小女王。 「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歌兰帝国是一个高度民主自由的国家，因而安娜再不喜欢这样，也不能让自己的卫戍队把他们带下去。 她只能点头，微笑，优雅地招手示意。 十分钟后，安娜向民众们颔首告别，离开露台。 「我和傅元霆，怎么可能？」 安娜不得不佩服这些人的想像力。 「陛下认为不可能吗？」夏琳道：「其实我和大家看法一样，元帅大人，应该是这次匹配中可能性最大的。」 安娜被这句话噎了一下，睫毛颤抖。 「可是他…他不是都快四十了吗？」 「三十二岁。」夏琳提醒道：「还很年轻。」 歌兰帝国的平均寿命是一百零三岁，长寿的话能活到一百四五十岁。三十二岁，的确很年轻。 「是么…」安娜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一直以来，她并没有怎么考虑过匹配计划，她并不喜欢这个计划，也不喜欢去想这个问题。 匹到谁，就是谁。 现在想到有可能是那个男人，不禁有些烦躁。 「不过也不一定。」夏琳见她眉头不展，安慰道：「陆沣远少爷的呼声也很高。」 陆沣远是安娜念军校时的同学，也是陆公爵的长子，基因超群。 提到陆沣远，安娜的脸色微微转好。 饭毕，安娜晚上还有其他工作，继续回到椭圆办公室批阅卷宗。 下午的时候，虽然傅元霆那样无礼地直接离开，但安娜在深思熟虑之后，还是同意了他的话，没有贸然出兵。 她让人把消息传给他后，并且十分宽容地，没有怪罪他离开时的无礼。 希望他能体会自己的苦心。 ——她可真是个宽容大度的女王。 安娜想。 但是很显然，傅元霆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次日傍晚，匹配计划开始的前两小时，在得到小女王的召回命令后，飞行将近二十小时，傅元霆从位于帝国边界的沙漠星回来了。 帝国军舰不能进入首都星内城，他将舰队停在军事基地后，带着副官搭乘帝国飞船前往枫叶宫复命。 首都星的主大街，通往枫叶宫的路上，到处都是举着光屏的人群。 光屏有大有小，有的只是随身携带的通讯工具的屏幕，有的是特意定制的超大屏幕。 他们像在游行，又像是在助威。 「那是——」 傅元霆眼尖，看见了上面自己的名字，微眯起眼睛。 战斗结束，艾尔星人落荒而逃，短时间内边界不会再受骚扰，终于可以从荒凉的边界星回来，飞船内气氛轻松不少。 「元帅，这是您的支持者们。」 副官调侃道，「为了女王的…」 「匹配计划？」 副官话没说完，傅元霆便直接道。 小女王昨晚接受了匹配计划，全帝国上下无人不知。 「您知道啊。」副官说着，打量着他的脸色。他也十分好奇，这位传说级别的元帅，会对「嫁」给女王是什么感觉。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傅元霆眉目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无关紧要。 - 「陛下，元帅大人回来了。」 门外传来夏琳通传的声音。 安娜正低头认真看下个周的日程，她不紧不慢打了个哈欠，拿起桌上的红茶啜了一口。 「陛下，元帅大人已经在外面等了。」等待半刻，夏琳忍不住轻声道。 安娜又拿起小勺搅拌了两下，吹了吹上方飘散的热气，这才慵懒支着下巴，「让他进来吧。」 几秒钟后，办公室门嘎吱一声打开。 夏琳身后，跟着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 来见女王，傅元霆换了正装，笔挺的军装礼服，剪裁利落，衬得肩宽腰窄，双腿修长，深绿长裤扎进皮质军靴，硬朗又冷酷。 第4页 安娜不由多看了两眼。 直到一声低沉磁性的「参见陛下」，她才回神。 办公桌下方，傅元霆微欠身，大檐帽摘下朝内放在胸前，朝她弯腰，行礼。 姿态利落，且恭敬。 安娜看着他这样，心情转好了一点点。 「请起。」 夏琳行礼离开后，偌大的办公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一阵馥郁清新的红茶香，混杂着方糖的甜味蔓延开来。 「你——这次做得不错。」 安娜放下茶杯，清清喉咙，竭力用一种成熟深沉又听起来比较自在的语调说道。 傅元霆抬起头，黑眸淡淡地望向小女王。 十九岁的小女王，学着老国王的腔调，小脸却稚气未脱，嗓音也娇娇软软的。 「谢陛下。」他嘴角动了一下，低声道。 「嗯…」 安娜一对上他那双狭长眼眸，如鹰隼般犀利，不由卡顿了下。 但很快，她又故作轻松地清了清喉咙，低头喝了一小口红茶，微笑道：「今天晚上城里会有一场盛大的宴会，让你的士兵们都去参加吧。」 「是。」 「哦，还有，这个是给你的——」安娜从抽屉里抽出一张邀请函，「今晚枫叶宫的舞会，欢迎你。」 城里的庆典是感谢战士们的，枫叶宫的舞会则是针对高级将领和帝国的贵族们。 傅元霆往前一步，双手缓缓接过，「谢谢陛下。」 「不过——」安娜说：「今天晚上你们的庆典正好和匹配计划碰在一起了，可能会同时进行。」 安娜有些歉意道。 她也没想到傅元霆会回来得这么快，原以为至少也会再等个两三天。但，匹配计划，似乎也不好再拖延了。 「无碍。」傅元霆道。 安娜点了点头，望向傅元霆。 提到「匹配计划」，他脸上并没有任何特殊神色。 安娜深居枫叶宫都能瞧见，她不认为，这个男人一路上会看不见那些支持者的疯狂光屏。 难道他， 也认为不可能所以没放在心上， 还是，根本不在意？ 安娜想到后一种可能，莫名有一丝不爽的感觉。 她可是女王哎， 还是帝国历史上最年轻貌美，最受臣民们爱戴（？）的女王。 按常理说，想到和她结婚，哪怕有一丁点可能性，都会紧张激动忐忑吧？ 「陛下还有其他事？」 傅元霆看着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撅着嘴巴，似乎不太开心的样子。 「没有。」 安娜高高昂起漂亮的下颌。 无论心里怎么揣测，她都不会放在明面上去说，毕竟她可是最尊贵的女王。 「行了，傅元霆。」 「你——也下去吧——」 安娜坐回座椅上，像只慵懒高傲的猫般靠着高高的椅背，一手优雅轻慢地朝他摆了摆手。 傅元霆眼睑低垂，俯身行礼后，退下。 - 晚会订在七点半。 匹配计划开始前的半小时，不过下午，城里就已经热闹起来了。 首都星今天各个广场都有庆典，一直从外城边缘往里延伸。 「好看吗？」 镜子前，安娜换好礼服，问道。 「非常美丽。」夏琳刚才都看呆了，由衷称赞道。 十九岁的小女王，正是最美的时候，还带着少女特有的甜美气息，白皙的、巴掌大的小脸，容貌娇憨又妩媚。 安娜也是这么觉得的，陶醉地站在镜子前欣赏了一会，扶扶自己头顶的钻石皇冠。 「走吧。」 她搭着夏琳的胳膊，前往主楼二楼的东厅。 东厅很大，可容纳几百人，也是枫叶宫最主要的社交聚会场合。 安娜到的有些晚了，但女王没有迟到一说，只有别人早到了而已。* 繁复的礼仪过后，安娜朝大家优雅地摆了摆手，步入人群。 「安娜！！」 她从侍者手中拿起一杯鸡尾酒，耳边突然传来年轻清朗的男声。 安娜转头，眼睛弯了弯，「沣远。」 一个金发蓝眸的青年，穿着深灰西装，热情地朝她快步走来。 他身后站着一个严肃的中年男人，正是陆公爵，叱道：「乱叫什么！」 说着，一手按在胸前，弯腰行礼，「陛下。」 「陛下。」陆沣远也跟着行礼，站直后又偷偷吐了下舌，朝她挤挤眼睛。 「陆公爵。」安娜朝他们微微颔首，眼睛看向青年，微笑道：「陆沣远。」 陆公爵寒暄几句，视线睃巡在两个孩子之间，又警示般瞪了眼陆沣，道：「陛下，我去那边拿杯酒。」 他转身离开，给两个孩子留下私人空间。 严肃古板的父亲一走，陆沣远骤然松懈下来，笑道： 「安娜，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这一次边界星驱除艾尔星人的战争，陆沣远也参加了，是特殊小队的指挥官。 两人是帝国军校的同班同学，还曾经执行过同一任务，感情非常好。 「这次怎么样？」 安娜也正对艾尔星人非常好奇，如果她没有当女王的话，这次战争，她作为公主有一定可能去参加的。 「艾尔星人战力到底如何？」 第5页 「就是那样，跟游击队似的。你不管，他骚扰你。你管了，他跑，奸诈得很。」 「机甲挺厉害，不过正面交手的话，再厉害也没我们强。」 二十出头的男孩子，第一次上战场，又打了胜仗，意气风发，一双如海洋般的蓝眼睛闪烁着明亮的光。 陆沣远很帅。 歌兰帝国血统复杂，曾经远古地球时期什么亚、欧、非血统都没有了，早就随星际时代的发展混杂统一，大家相貌也都各种各样，放在远古地球则都是混血。 陆沣远就是如此，白皮肤，高鼻樑，金发，还有一双海蓝色的眼睛。 他这般神采飞扬，更显得英俊耀眼，许多贵族少女朝他看来。 陆沣远被这么看着，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小骄傲，偷偷瞥眼小女王。 安娜也在打量他，两人目光对上，朝他大方笑了笑。 比起那个傲慢自大的老男人，她显然更倾向于他。 就在他们要说什么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众人视线都朝那边看去—— 还伴随着激动的，兴奋的窃窃私语声。 安娜也跟着转头。 看清来人时，呼吸，不由自主地窒了一瞬。 第3章 候选人。 即使安娜非常非常讨厌这个名声比她大，群众呼声比她高，傲慢自大，又装得一手好逼，性格极其不令人喜欢的老男人。 但不得不承认， 老男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如果说陆沣远是刚出鞘的利刃，锋芒初现，浑身上下透着招摇的光芒； 那傅元霆则是一把收敛了所有锋芒的宝刀，内敛，克制，冷漠，但自战场上千百尸骨中打磨而出，不消多少表现，自有一种凌厉寒光。 安娜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一会。 他今天穿的是黑色西服。 比起军队制服，收敛了狂傲的野性，多了几分禁慾成熟的气息。 有一瞬间，安娜甚至觉得如果两个人匹配结婚生个继承人倒也不错。 但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恐怖念头。 那头，傅元霆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 女王在看他，他不可能不上前打个招呼，傅元霆朝自己臂弯间的女伴轻轻示意，两人朝这里走来。 「陛下。」男人声线低沉，醇厚。 「参加陛下。」 他旁边，一道柔柔的，温婉的声音响起。 安娜也跟着看去。 她并不认识这个年轻女人，只觉得这个女人很美，乌发黑眸，身上还有一种很柔弱凄楚的特殊气质，很吸引人。 「元帅大人，温雅小姐。」 陆沣远绅士回应。 安娜听见「温小姐」，突然猜到了这女人是谁，好像是战死的温上校的女儿。 ——自己兄弟的女儿。 虽说温上校比傅元霆大了一轮多，那也是战友，兄弟。 安娜心底冷笑一声。 「元帅是和温雅小姐一起来的吗？」 陆沣远也有点惊讶，忍不住问了出来。 「嗯。」 对着陆沣远，傅元霆不需要多有礼貌。 「咳…」温雅捂着唇咳嗽了一声，「是我想来见识见识，但在家里养病久了，谁也不认识，才让傅大哥带我……咳，带我过来。」 「不要多想。」傅元霆低声道：「我很荣幸能邀请到温小姐。」 温雅听他这么护着自己，小脸更是笑得像花一样。 安娜维持着淡淡的女王微笑，懒得说话。 「陛下，温小姐身体不适，别让我们影响了您的心情，就不打扰了。」 傅元霆也注意到了她的态度，微微弯腰，行过礼后，带着温雅一同离开。 安娜望着两人的背影，鼻间逸出一声轻哼。 「怎么了？」陆沣远问道。 「没什么，就是想到了匹配计划。」安娜说：「很多人支持他。」 「陛下…陛下不希望吗？」 在歌兰帝国，傅元霆元帅实在是太受人欢迎，不仅是因为十二年前的那场大战中他惊人的表现；也是因为他高冷英俊的外表，禁慾中又夹杂着危险的气质。 「不希望，他太严肃了。」安娜耸耸肩，「而且很无趣。」 「也是。」 男孩子听到这里，露出洁净的牙齿，问：「陛下要不要到花园里走走？」 「嗯——等一会吧，要开始了。」 安娜看了看东厅华美的落地钟——分针已经指向了11，距离八点整，仅剩下五分钟。 「哦。」陆沣远刚才把这事忘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拍拍脑袋，从旁边的自助餐檯上拿了一块布丁，递给她。 安娜端着布丁，坐到餐桌前，却没有吃，一手攥紧了银色叉子，静静等待着。 ——这是她的匹配婚姻，还会在全帝国直播。 她表面上仍维持着女王得体微笑，但内心，必不可少地紧张，非常紧张。 八点钟声响起的那一刻，安娜的心跳也随之铛铛铛的钟声快速跳动起来。 「开始了！」 「开始了！！！」 即使都是贵族，但还是难掩激动，小声地议论起来。 安娜心跳得更快，怦怦的，几乎要从嗓子眼里飞出来，手掌心冒着汗，顺着大家视线，一起移向东厅墙面上。 那里有一面巨大光屏，从刚才就显示着倒计时，在00:00:00后，忽然画面一变，快速变换起来。 第6页 而在光屏右上角，有一段自己的影像。 是登基那天，她戴着王冠，优雅行礼，举着女王权杖。 变换的是众多匹配对象的影像，几乎占满整个屏幕，只是变得太快，所以几乎看不出来，看上去像是一张脸在不断变换发型、眼睛等。 歌兰帝国人口众多，加上边界星圈一些零零散散的小星球，大概有近百颗星球。这次匹配在十八岁到四十岁的单身男性之间，即使已经排除了中下等基因者，但帝国上等基因的男性数量，也不少。 安娜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红茶。 偶尔屏幕上，会在某人脸上停留几秒，下面出现名字，家庭，毕业院校和职业。 但不过一瞬，就换成下一个。 随之匹配时间越来越长，屏幕上一张张脸切换，大家虽然仍好奇，但没有最初那么激动亢奋，恢复了宴会的秩序。 安娜没心情去花园闲逛，也没心情再吃东西，她将红茶啜饮完，又勉强和陆沣远聊了会天儿，觉得有些无聊，想回去一个人等。 「陛下！！！」 刚一转身，手腕突然被人扣住。 安娜颦了颦眉，这个动作并不礼貌。 她还没侧头看是谁这么大胆，陆沣远激动兴奋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伴随着阵阵惊呼声，语调极高，「是我！！！」 「什么？」 安娜看见男孩子眼睛里要放出光来，明白什么，扭头朝光屏看去。 光屏定格在陆沣远年轻俊俏的脸上，他穿着上尉军装，英姿飒爽。 「是我！！真的是我——安娜，我终于能和你——」男孩子激动地要跳起来，语无伦次。 安娜也露出一个笑，陆沣远很好，真的很好，「嗯。」 「你也希望是我对吗？！」 安娜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答，她咬了咬唇，想说点什么，惊呼声再度响起。 这一次，远比刚才的高，还有尖叫。 安娜意识到又出问题了，望向光屏。 陆沣远也跟着转过头，呆了两秒，大失所望，「怎么会这样…」 光屏被一分为二，另一半是一张格外熟悉的人脸。 剑眉星目，黑眸透出犀利的光。 弧度好看的薄唇，冷峻的眉眼。 影像应该是三年前他升元帅是录下的，笔挺的深色制服，领口严谨翻下。 冷酷又血性，很男人，尤其和青涩少年比起来。 安娜看了几秒，心突然狂跳，下意识侧过头寻找，不经意间，和一道深邃浓烈的视线对上。 傅元霆也刚好看向她。 男人西装革履，斜倚在吧檯边，一条长腿漫不经心勾着。 修长瘦削的指间握着一杯烈酒，和她目光相交，眉目不动，只淡淡颔首，然后轻举起玻璃杯，慢慢地呷了一口。 淡漠地收回了视线。 仿佛这根本就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安娜：「………」 就这？？？？ 莫名的，安娜心里非常不舒服。 她期待的，是男人像陆沣远那样激动兴奋，好像得到珍贵的宝物，得意骄傲都写在脸上。 而不是这样，不咸不淡地抿一口酒，根本无动于衷。 安娜深吸了一口气，比男人更加冷漠高傲地转过脸去，继续望向光屏。 一刻钟后，光屏再度发生了变化。 屏幕被分裂成四边，除去陆沣远、傅元霆外，还有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科学家；以及一个五官过分精緻的金发小提琴手。 每一个出来时，都伴随着阵阵呼声，但再没有傅元霆那么高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嘛…」 陆沣远已经要崩溃了，随之每多一个人，他就颓丧一分，揉搓着金色的头发。 第4章 女王的私有物。 「阿琳，匹配结果出来了吗？」 深夜，枫叶宫的女王主卧。 忙碌繁杂的一天终于快结束了，安娜有些累，她窝在绵绵软软的被窝里，床头的檯灯亮着柔和的橘黄的光。 安娜看了两眼手里的纸质书，有些疲倦地合上，轻声问道。 「还没有呢。」夏琳道，「陛下累了的话，先睡吧。」 「那…有增加吗？」 「没有，还是他们四个。」 「哦。」 安娜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轻轻地眨了眨。 「你觉得…谁最合适？」安娜很累，但是奇怪的是，她并不想睡，随意地问道。 「陛下希望是谁呢？」 夏琳跟了安娜许久，比起陛下，她其实更喜欢的是叫「殿下」——「公主殿下」。她伸手，将华丽的丝绸帷幔轻轻放了下来，温柔说：「殿下希望是谁，谁就最合适。」 …… 这次的匹配计划一共持续了三天。 最后一天的下午，屏幕上只剩下三个人——那个过分精緻的音乐家被淘汰了。 三张不同风格却同样出众的脸出现在帝国各地的各种大大小小的光屏上。 三人的名字传遍了帝国的每个角落，包括所有的资料，家庭背景，年龄，毕业院校等等。 此刻，首都星球，外城。 一栋带有远古地球时代德式风格的严谨别墅里。 傅元霆望着智脑放大后投射在墙壁上的光屏，上面正在播放着关于匹配候选人的新闻。 第7页 他随意听着，一边双手攥紧屋顶上垂下来的铁桿，整个人悬空，双脚离地。 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工字背心，下面是深灰短裤，随之发力，上臂绷出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和穿西装时的冷峻禁慾截然不同，透着浓烈的荷尔蒙气息。 一组三十个引体向上。 傅元霆做了五组，碎发被汗水打湿，打算休息片刻，腕间智脑突然震动了一下。 「元帅，温雅小姐前来拜访。」 面前的光屏出现一行字。 与此同时，在光屏右上方，出现了门口的全方位监控。 傅元霆看了眼，低道：「准许。」 监控里，温雅正仰头看向摄像头，大铁门打开后，她脸上浮现一个笑容，有些紧张地捋了捋头发，轻快往这边来。 傅元霆关掉了监控，拿纸巾擦拭着汗水，走到客厅，将屋门打开。 「嘿。」 温雅刚好走到门口，探进头，「傅大哥。」 傅元霆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疏离而客气，「请进。」 两人坐到沙发上。 一个纯黑色的机器人已经准备好了热茶，将托盘放在桌上。 温雅瞟了一眼那个机器人，和现在世面上大多数花花绿绿甚至模拟真人机器人不同，发亮的黑，身体由各种机械模块或齿轮组成，没有一点圆润的曲线。 头部也是，只有两只冰冷的蓝眼睛，和黑色显示屏。 「怎么？」傅元霆见女人一直盯着自己的机器人，问。 「没，没什么…他…嗯，他可真酷，对吗？」温雅有点难以形容那种感觉，有点害怕。 「像远古时期的那种，很复古呢。」 「嗯。」 傅元霆不置可否。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他并不喜欢这种红茶，难以想像竟然有人天天当水喝。 「找我有什么事吗？」傅元霆抿了口茶便放下，单刀直入。 「啊…」 温雅拨了拨头发，看见机械人端着盘子，迈动着黑色的金属脚趾慢慢走下去，「就是…那个…」 傅元霆掏出烟盒，从中抽出一支，松松斜咬在唇间，偏头问，「介意么。」 「不，当然不。」 温雅深呼吸一口气，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心跳得愈发快。 他穿着背心，身上还有未干的点点汗珠，发梢微湿，胸膛健硕结实，肩膀宽阔，腰却精窄，腹肌线条同样清晰。 深灰运动裤下是修长有力的腿。 指间夹着烟，漫不经心地吞云吐雾。 充满男人味的性感。 「那个…」温雅咬了下唇，下定决心，低下头，纤细手指一扯，将披肩绑带解开，直接滑了下来，里面是一条红色的低胸连衣裙。 「元帅大人…」 温雅起身，另只手将细细肩带往下拉了下，露出白皙柔软的曲线。 傅元霆夹烟的手微微一顿。 紧接着，他意味不明地低笑了声，将烟递到唇边，吐出灰白色烟雾。 温雅自然将这笑当成心照不宣，她坐到了他身边，肌肤几乎擦到他带着热气的大腿，将另一边肩带继续往下。 她里面没穿内衣，眼看着就要—— 一只大手扣住了她。 男人手掌宽厚温热，指腹和虎口有着粗砺的茧子。 「大人？」温雅怔了下，眼睛里有喜悦的光，「您…您来？」 男人却没有回答，也没有下一个动作，只是那只手仍控制着她，不让她再往下继续。 约摸半分钟后，温雅眨眨眼睛，明白过来了。 她被拒绝了。 可是她仍不甘心，娇声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作为可能同女王结婚的候选人之一，在等待结果时发生这种事，显然是不好的。 「我来时也没有人注意。」 「和这个无关。」 即使这是首都星，歌兰帝国侦查系统最严密的地方，他也并不担心。 「那…」温雅垂下眼睫，不明白了。 在这里，喜不喜欢不重要，大多数男女都只是一同享乐而已。她这么美，也能感觉到，他并不是对自己全无感觉。 只是…为什么不？ 温雅还想再多说，头顶传来冷淡低沉的声音，透着命令意味，「温小姐，请回吧。」 「可是…您真的不想要吗？」 温雅急了，视线下移触到某处时，猛的惊住，倒吸口冷气。 她有些挫败，因为那里并没有太多感觉； 但同时也让她惊骇，这个姿势，宽松的裤子勾勒出了骇人可怖的形状。 她舔了下发干的唇，说：「如果匹配计划成功了，您以后就再也不能碰别的女人！您就是她的私有物了！」 「您…您不想最后一次吗？」 这也是她鼓起勇气来的原因。 歌兰帝国对国王和女王是公平的。 无论是王妃，亦或亲王，都必须对王绝对忠诚。 这和普通平民，贵族的婚姻不同。 平民婚姻不合则散，但由于大多数人都不结婚，走进婚姻的都是真爱，离婚率极低，也是真正肉/体和精神的婚姻。 贵族婚姻是为了家族利益和下一代，结盟而已，夫妻俩精神肉/体都彼此不干涉。 但对于王，则有些特殊。 第8页 要求另一方绝对忠诚，无论国王还是女王，有那么一两个情妇，情人，是为了诞下基因更好的继承人，还是精神上的陪伴，似乎都是可以理解的。 安娜女王的父亲是痴情人，只有王妃一人。 而安娜的祖母就比较特殊，有两任亲王，还有三个情夫。 有坊间传言，小女王容貌性情都酷似祖母，将来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傅元霆听到这里，淡笑了一声，捏着菸头轻磕了磕杯壁。 「z。」 黑色机器人迈着金属脚趾走来。 「送客。」 z很高，要比温雅还要高半个头，温雅被z「送」了出去。 客厅里安静下来。 一支烟燃尽，傅元霆将菸蒂缓缓捻熄在菸灰缸里。 / 女王是没有假期的，安娜忙里偷闲，坐在椭圆办公室里翻看着一本厚厚的笔记。 星际时代，纸质书尤为珍贵。 红色硬壳封面，扉页上写着「送给亲爱的小公主，未来的女王，我的宝贝孙女。」 安娜托着腮，往下翻。 这是祖母安琪女王留给她的一本——「女王指导」，上面有祖母亲手写下的经验，心路历程，如何让子民们爱戴，第一次出席国宴，如何接待外宾等。 安娜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却是第一次翻看笔记的最后一个部分——如何与亲王相处。 过去安娜从来不考虑这个问题，比起祖母感情史，她更感兴趣政务。 刚翻开第一页，办公室门外传来激动的脚步声。 紧接着，是急促又不失尊敬的敲门声。 安娜心突然悬起来，盯着桌上的钟表，预感到什么，喉咙有些发僵，「进来。」 夏琳眼睛放光，面色红润，看上去好像比她还要兴奋—— 「是元…元…！！！」夏琳激动地喘着气。 「是傅元霆吗？」 安娜能感觉到自己喉咙微微发紧，说出来声音也有些僵硬，手指不自禁地攥住了书页。 「是、是的！！！」 夏琳喘着气，将手里的匹配结果书递给安娜，露出一个大大的开心的笑容， 「恭喜陛下！！」 安娜接过结果书，盯着上面傅元霆三个字，怔愣好几秒。 竟然真的是他？ 安娜心里一团乱麻，心跳还很快，说不上具体感觉，但，她似乎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嫌恶。 「陛下，我马上就派人收拾出隔壁的卧室。」夏琳还很激动。 「还有陛下，您今晚早点睡，明天早上元帅大人会来拜见您，您们还要一起和礼事官讨论婚礼计划呢。」 「等等等等。」 事情一股脑袭来，安娜揉揉眉心，「收拾卧室？他要来这边住吗？」 「当然啊。」夏琳理所应当道：「以后枫叶宫就是元帅大人的家了。」 安娜：！！！ 她可不想跟那个老男人共享自己的美丽城堡！！！ 安娜清醒了一点，「……可，可以不吗？」 第5章 「不合适，喵~」 「陛下，起床了。」 「陛下，醒醒——」 「陛下，元帅大人已经在门口等您了。」 翌日清晨，安娜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听到最后一句，猛地坐了起来。 「你说什么？！」 「陛下，今天元帅要过来和您一起商量婚礼事宜。」夏琳说：「匹配计划，昨天晚上匹配到了傅元帅，您忘记了？」 安娜用力揉了揉蓬松的浅金色长发，大脑这才清醒过来。 「…哦。」 前两天一直在匹配，安娜一直没睡好，昨天也是，她一想到匹配到傅元霆就睡不着，直到天快亮，她才昏昏沉沉睡去。 「好讨厌…这么着急干嘛。」 安娜一边小声碎碎念，一边从床上坐起来，夏琳已经帮她挑好礼服了，先搀扶着她去洗漱，然后化妆师一边用七八只机械手臂飞快帮她上妆，夏琳一边帮她穿戴礼服。 「好了，你们先下去吧，我一会就出去。」 安娜想一个人呆会儿，想到一会儿要跟傅元霆讨论婚礼，她就心情复杂。 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 夏琳明白她这种心情，带着其他侍女下去了。 安娜坐在梳妆檯前，拨弄着莹润的浅粉色指甲。 「小白，你觉得我和元帅合适吗？」 床底下窜出一只通体雪白的猫。 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猫了，那些历史书上记录的远古时期的各种动物，几乎都已经被淘汰，残余的一些种族，也不能称之为动物，早就变异进化成各种怪兽。 这只是一只猫形态的机器人，但外表和真正的猫一模一样，包括它可以随便撸的皮毛，发热的肚皮。 「喵。」小白用它的小奶音道：「不合适。」 「是吧，我也觉得我们不合适，他年纪那么大，还那么凶……」 「傅元霆元帅二十岁加入歌兰帝国，二十一岁平定「沙漠星系之乱」，二十二岁打赢了被联盟认为不可能胜利的南星大战，二十四岁成为帝国第一军校校长。二十六岁荣获『帝国之光』称号，又被誉为联盟三大元帅之首……」 小奶音机械地道。 安娜：「……」 「陛下您十六岁参加星际社交场，荣获『联盟最美公主』，十七岁以优秀学员从帝国第一军校毕业，除此之外，再无建树。」 第9页 「按照你们的履历，人生经历，对帝国的贡献，并不合适。」 小奶音理智客观分析完，又「喵」了一声，舔了舔爪子。 安娜：「…………」 她狠狠瞪了小白一眼，气沖沖拉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下一秒，安娜呆立在原地。 傅元霆正坐在外面的沙发上等她，双腿微微敞开，面前的桌上还摆了一杯红酒。 他姿态随意又放松，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笔挺的黑色正装，西装裤包裹着修长有力的长腿，内里白衬衣一丝不苟扣至最上面一粒。 听见动静，他将报纸合上，起身，低沉平缓道：「陛下，早。」 「你怎么在这里？！」 安娜没好气道，也不知道小白的话他听去了没有。 「您的侍女让我在这里等您。」傅元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 安娜想到夏琳说的傅元霆在门口，她还以为是枫叶宫门口呢。 安娜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来，不满地抿了抿唇，「算了，走吧。」 * 「陛下，婚礼订在两个月后的今天，婚宴地点安排在枫叶宫蓝室，届时会有花车巡游，绕行首都星一圈…」 「誓词结束后会有舞会，将由元帅和陛下一同开舞…」 「宾客拟定瑞莎帝国的长公主、小王子；索菲亚帝国的……」 会议室里，礼事官的声音就像催眠一般，絮絮叨叨，絮絮叨叨。 安娜本就困得不行，眼皮子仿佛有千斤重，头一点一点往旁边倾斜，越来越困，越来越困。 直到，她额头似乎触到一片坚硬，安娜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猛地抬起头，瞪圆眼睛。 身侧男人眉目不动，仿佛被撞到的人不是他。 「…陛下？」 礼事官还在光屏上写着计划，听见动静，看过来。 安娜咳了下喉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坐直身子，「继续。」 礼事官拖着长腔，继续。 被这么一撞，安娜彻底清醒过来，她集中注意力去听，余光却忍不住瞥向身侧的男人。 他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背嵴习惯性挺直，神态却很放松，也很闲适。 一只修长的手搭在扶手上。 「困了？」 就在安娜要转开目光时，耳边传来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 安娜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跟自己说话。 「昨晚没睡好？」傅元霆继续问，语气很平淡。 「关你什么事。」安娜鼻尖轻哼了一声，将头扭过去，继续听礼事官讲话。 后半段仍旧乏味冗长。 直到最后，礼事官突然转过来，问道：「对了，元帅大人——您会跳舞吗？」 安娜听见这话，突然精神起来，挺直背嵴，也跟着转过头，目光灼灼地望向他。 她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傅元霆跳舞。 迎上少女一脸看好戏的目光，傅元霆嘴角扯了扯，轻轻颔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然后他微弯下腰，朝安娜伸出一只手。 安娜怔了怔，抬起头，对上男人漆黑深邃的眼瞳。 那双眼睛仍旧犀利冷酷，只是落在她脸上时，漾着一丝很浅的温柔。 安娜心莫名颤了颤，下意识想要拒绝，礼事官却按下了音响按钮，很快，一首欢快悠扬的《歌兰帝国圆舞曲》响了起来。 她沉默了两秒，不得不将手递给了他，「不准踩到我！」 「不会。」 傅元霆沉声道。 他握过她的手，稍一使力，将她从沙发上带起，另一只手自然环过她纤细的腰间。 男人手掌宽厚而有力，掌心干燥，指腹上还有着粗粝的枪茧。 莫名的，安娜却并不讨厌。 作为帝国元帅，傅元霆虽然并不喜欢这类社交，但是基本的舞步还是会的。 他结实的手臂搂着她，带着她一步步往前。 安娜今天穿的是一件浅粉的丝绸长裙，面料轻薄滑腻。 隔着薄薄的面料，她能清晰感觉到男人特有的力量感。 她离他很近很近。 近到一呼吸就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冽又成熟的菸草味道。 视线里，能看见他黑色西服面料下隐隐绷起的肌肉线条。 傅元霆绝不是魁梧猛汉之类，穿西装的他高大修长，肩背宽阔，腰却很窄。 但是安娜完全能想像得到，脱了衣服后男人健壮精悍的身体。 「怎么了？」 或许是她看的太过专注，傅元霆也察觉到，微微低下头，低声问。 温热醇厚的男人气息掠过她耳垂。 酥酥麻麻，细微的痒。 「没、没什么。」 那一刻，安娜突然能理解—— 傅元霆那些疯狂的支持中，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女性。 也能理解，为什么傅元霆每次都能排到——帝国最性感的男人top1。 从未动摇过。 「非常好。」 十分钟后，礼事官惊艷地拍了拍手，一脸的姨母笑容。 「这将会是一场绝无仅有的星际婚礼。」 「陛下放心，我一会让它的唯美程度载入史册，到时，我们会用一百万颗星星作为点缀…」 礼事官越说越激动， 「与此同时，从枫叶宫的主大街上最好也有数颗星星作为点缀，噢——还有，我们可以跟礼服设计师说下我们的主题，到时候礼服上还有…」 第10页 「还有仪式…」 安娜实在受不了，下意识抠了下傅元霆的手掌，小声道： 「他可真吵。」 傅元霆步伐顿了一下。 他黑眸微垂，望向那只绵绵软软的小手。 安娜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颊霎时通红，刚要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 男人低下头，很淡地笑了声。 「嗯。」 「很吵。」 ** 从小会议室出来后，安娜的呼吸还有些快，脸也红红的。 傅元霆没再多留，他下午军队里还有事情，沖安娜告别后，就先行离开了。 临走前，他想到一事，面色微肃，低声道：「一周之后的帝国第一军校考核，希望陛下能准时到场。」 「这个考核…我也要去么？」 安娜望向夏琳。 「第一军校毕业考核，国王需要亲临现场观摩。」 夏琳调出女王的日程本，「安排在这周五的早上八点。」 「哦。」 安娜知道这个考核，但是在她上学的那几年，父王身体不好，包括她的毕业考核，国王都没有参与过。 「我会准时到场的。」安娜道：「需要准备什么吗？」 她还记得自己十七岁毕业时的那场考核，机甲高大坚硬，战斗时火花四溅，场面惊心动魄。 想到这里，她感觉身体有些发热，热血沸腾。 「不需要，我们会为您做好所有的安全防护。」 傅元霆看见少女明亮的眼瞳中闪烁着细小的火花，「陛下还有其他吩咐？」 「考核还是由你亲自来吗？我是说——」安娜兴致勃勃问：「我可以去考核他们吗？」 傅元霆微凝。 他没有想到她会提出这个，有些意外。 「我可是当年的优秀毕业生，第一名。」安娜眨了眨眼睛，提醒道。 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个，傅元霆轻哂一声，「嗯，差点把场地炸了的第一名。」 「那只是场意外…」 傅元霆挑了下眉，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反问：「您觉得呢？」 说完，傅元霆看了眼腕间的智脑，弯腰行礼后，转身离开。 安娜望着男人冷肃颀长的背影，抿了抿唇， 「什么嘛…」 「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给撤了！」 夏琳知道女王是说着玩的，笑道：「陛下，刚才家用机器人已经把元帅大人的行李送过来了。」 「嗯。」 安娜心里再多不愿，但已经匹配到了，也只能接受现实。 「我已经安置到您隔壁的夫人房中了。」 「嗯嗯…啊？」 安娜皱起眉头。 安娜住的是国王主卧，隔壁便是王妃卧室，也称作「夫人房」。 房间设计比较特殊，有一扇房门直接与安娜的卧室是相连，除此之外，两个房间的浴室也是连在一起的，只用一面薄薄的墙分割。 这样的设计，也有利于增进国王与王妃的感情。 「陛下，距离您的婚礼仅剩两个月，婚前是有一场结婚测试的。」 夏琳温声提醒道：「您要多和亲王培养感情，万一测试没通过，那就丢人了。」 「知道了。」 安娜不情不愿道。 她知道这个测试，好像是上上上任领导人想出来的，目的是为了提高大家结婚的幸福指数。 很鸡肋，但上到皇室贵族，下到自由恋爱，必须走个过场。 第6章 冷酷又带点邪气的俊美。…… 这一周内，枫叶宫外总是围满了记者。 女王近卫队赶了好几次，仍旧是无济于事。 安娜知道民众对「匹配计划」的关心，并没有下死命令。 偶尔记者也会拍到她和傅元霆进出的照片，还会添油加醋地说——「女王和元帅已经进入了热恋期。」「一场绝美的宫廷爱恋就此诞生。 不过私下里，傅元霆除去第一天来时商量了下婚礼事宜，把他的行李送过来后，就再也没有进出过枫叶宫。 包括那个「夫人房」，他也只是把东西寄存在这里而已。 傅元霆军中很忙，艾尔星战役刚刚结束，一大堆的军务。 傅元霆忙，安娜也很忙，每天各个星长大大小小的事宜，从机器人法律到星际农作物条例，开不完的会议。 一周后的第一军校毕业考核，也是两人匹配计划后第一次合体。 这天清晨，安娜起了个大早，换上首都星舰队的军装，早早搭乘枫叶宫号来到了第一军校。 毕业生考核分为两大部分，理论和实战。 安娜观摩的是实战中最重要的部分——机甲战斗，也是学员们最恐惧的，唯一由校长傅元霆元帅亲自考核的科目。 安娜还记得自己毕业那会儿，室友们几天几夜睡不好觉，睡梦中都是「校长您别杀我！」「校长您就绕我一条狗命qaq」「校长如果您让我毕业我可以（？）…」的奇怪梦话。 安娜当时倒没什么，主要是她的机甲出了点小问题——她光忙着和机甲师协调维修，每天都忙到清晨才睡。 「——陛下，您的红茶。」 红茶的香气打断了安娜的回忆。 「谢谢。」安娜接过红茶，暖了暖快被冻僵的手指，看向同样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夏琳，「你也坐下吧。」 第11页 这次考核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星球上的天气是和首都星上是一样的，都是人为操控，也就是说——考核期间都会这么冷了。 安娜当年也很紧张的，早不记得是冷是热。 「谢陛下。」夏琳坐到她身侧，一同从高塔上往下望去。 机甲训练场有点类似于体育场，环形看台上坐满了学员，四个角有高高的塔楼给其他教授或者教官观看、打分。 安娜手里也有个光脑记分册，上面会按照顺序自动出现考核学员的姓名、班级、使用机甲介绍等。 「陛下，您快看——」 夏琳突然激动道，看台上也响起呼声。 「什么？傅元霆他终于来——」 安娜话没说完，止住了。 来的人不是傅元霆，而是一个瘦削单薄的银发少年。 安娜在军校时就听说过他，比安娜小两届，精神力sss级，智商数值爆表，但体制很弱。不过即便如此，少年五年级时便从机甲工程班被选进帝国班。 第一军校和其他军校不同，只培养帝国未来的高级军官。而帝国班，则是从其他班级中选出的精英中的精英。 安娜当年读的是机甲指挥，也是五年级时以第一名被选进去的。 「他好帅哦。」夏琳仔细听了听呼声，星星眼道：「宋澈？」 「我看看。」 安娜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但印象不深。 主要她毕业的时候，宋澈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萝蔔丁。 安娜拿起眼镜放大倍数，眼前清晰浮现少年的身影—— 冷白皮，清冷眉眼，帝国班的深灰军装穿在他身上有些空荡。 「是帅的！」 当年的萝蔔丁居然长成了她喜欢的类型！ 安娜眼睛一亮，又调出他的资料，「他的机甲是自己设计的，天亡号x7，口气有点大欸。」 谁都知道，傅元霆元帅的机甲叫作天启者。 自十二年前那场大战后，帝国就再没见过那黑暗冰冷、宛如从地狱中走来的鬼魅机甲，但天启者的大名，却是无人不知。 「我上学那会宋澈被誉为机甲天才，百年难遇那种——」安娜支起下巴，有点暗搓搓期待老男人吃瘪的样子了。 此刻，机甲准备室。 傅元霆已换好纯黑战斗服。 巨大的屏幕上显示毕业生们都已进场，最先接受考核的帝国班已排好队列，等待抽籤。 「核查防卫系统。」傅元霆沉声道。 「是，校长。」金属音道。 镜头缓缓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掠过，那些低年级的孩子最为激动，几个都要从座位上蹦下来，也最危险。 「一年级席位已启动防卫系统。」 「二年级席位已启动防卫系统。」 … 「东塔楼席位已启动防卫系统。」 「回校长，核查完毕。」 傅元霆沉默一瞬，薄厚微启，「接女王。」 「东塔楼已启动防卫系统。」金属音重复道。 「启动s级特别防卫。」 「是。」嘀嘀两声后，「已启动。」 傅元霆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刚要往外，视线一移，落在光屏上。 镜头没有转开，正好是小女王举着眼镜往下望的样子。 少女眼瞳亮晶晶的，饶有兴致地望向某处，嘴角清甜弯起。 傅元霆看了两秒，下颌微绷，戴皮质手套的指间轻点屏幕。 顺着她的角度，画面上出现一个单薄清秀的少年身影，识别后，显示出姓名、班级，以及所用机甲。 傅元霆盯着最后一行字，黑眸眯起。 **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果说刚才宋澈是呼声，那么此刻傅元霆出来时的尖叫几乎穿透天空。 歌兰帝国是一个民主自由的国家，大家的情感爆发都很热烈。 更何况，傅元霆真的很帅。 一身黑色战斗服的他高大挺拔，黑发黑眸，训练场上寒意蔓延，一种冷酷又带点邪气的俊美。 安娜竭力不让自己去看，但眼睛就是不受控制被吸引过去。 「陛下，元帅大人真的太太太太帅了。」夏琳已经爬墙了，「陛下，您可一定要和元帅大人好好的。」 安娜：「……」 傅元霆简单致辞后，抽籤完毕，考核开始。 这种考核，傅元霆并没有启动天启者，他只穿上单兵外骨骼机甲——平静地走进训练场中。 安娜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毕竟她看过校长大人考核七次，还在他手底下差点把场地给炸了。 但对于夏琳来说，则被惊骇到，「他他他他不用机甲的吗？」 「单兵外骨骼机甲，差不多吧。」安娜简单科普。 这种外骨骼机甲也称作动力服、或者动力战甲。 和天启者那种机甲不同，可以穿戴在人身上，大幅度提高体能。 但由于没有驾驶舱缓冲，机甲将和人的神经系统直接相连，对于精神力需求很高。 「可、可是——这样不会很危险吗？」 夏琳话音未落，场地上就响起一阵巨响，与此同时，他们的座位也跟着嗡嗡震动。 前面光屏跳出第一个考核学员，帝国班19号，所用机甲也是由自己设计。 第12页 场地上的机甲全身接近二十米，庞大魁梧，这么一对比，傅元霆的身形显得有些…弱小。 「元帅——他他他——殿下，您、您不担心吗？」夏琳担忧道。 「担心什么？」安娜已经不是一年级的小鬼头了，第一次看傅元霆考核时，她确实也为那个黑发青年捏了把汗。 「这个机甲真是又笨又丑…」 一分钟不到，傅元霆已躲过机甲的几次巨型火炮攻击，让男生展示完重型火力后，他似乎懒得再耗下去，直接从空中跃起，身形利落鬼魅，直逼向驾驶室。 下一秒，刚才凶猛可怖的机甲宛如乖巧的布娃娃，瘫倒在地，发出巨大轰鸣。 而男人走回地面，揉了揉腕骨，神色一如既往平静。 夏琳望着这幕，先是震惊，再是长松口气。 安娜瞥她一眼，想着自己当年是不是也是如此？一边拿起评分表打分。 紧接着，一个个机甲上场，安娜看了一会，竟有一种「一届学生不如一届」的奇特感觉。 很显然，考核场上的傅元霆也有这种感觉。 随之时间越来越长，他火气越来越大，下手也越来越狠。 遇见能撑上半分钟的，傅元霆相对而言会收几分，给对方更多展示机会。遇见那种十秒钟都打不了的，傅元霆打起来也干脆利落，直接收拾了事。 帝国班有近三十人，但考核时间却飞快，大多还都耗费在进场上，不到一小时，基本都结束了。 场地上有些乱七八糟的机甲碎片、沾着血迹等。 光屏上闪烁了一下，帝国班最后一个学员，宋澈。 ** 安娜坐直些身子，撑着下巴看去。 宋澈的机甲是银白色的，十米左右，不算高大，属于机敏灵巧那类，线条流畅，设计的有种神圣肃穆感，是今天所有机甲中最好看的一个。 他一上场，安娜明显感觉到空气中的暗潮涌动。 高度精神力的相碰。 学员们神色也都一肃，少了先前的玩笑起闹。 安娜垂下眼皮，望着驾驶座上单薄的少年，以及地面上平静寡淡的男人，眼里闪过兴味。 天亡号并没有像其他那样选择重型武器，而是在考核开始后，飞快往前走去，抬起手臂，一拳往男人身上砸去—— 傅元霆眉目不动，敏锐躲过。 天亡号像早就料到，手掌张开，雷射炮笔直朝傅元霆躲避的路径射去。 每一枚仅相差0.01秒，和傅元霆身影相错。 虽没打中，但谁都能看出来。 天亡号，显然和那些在校长手下宛如破铜烂的机甲截然不同。 学员席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呼声。 那是一种，学生为打败老师的欢呼。 在某种意义上，老师和学生就是一种对立的关系，即使傅元霆是校长，是这座军校里百分之九十学生的偶像。 但在傅元霆以压倒性优势打败了最精英的帝国班后，也无形中激起了学生的叛逆和不服气。 「宋澈！！」 「宋澈！！！」 安娜恍惚中，想到了那一年考核的自己。 她的爆炸是意外，但其威力，让傅元霆那张冰山般冷峻肃穆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瞬的诧异。 那时候，灰头土脸的同学们也是这么喊自己的。 她放下茶杯，举起胳膊，跟着大家一起疯狂打call，「宋澈！！！宋澈！！！」 第7章 热可可。 天亡号驾驶舱。 宋澈浑身上下都冒出了汗。 其实在交手的第一瞬间，他就知道他远非面前男人的对手。 不指是战场上真刀实枪打出来的经验，还有精神力，天赋，以及…基因。 果然是…女王陛下的男人。 只是，还是不甘心罢了。 但让宋澈没想到的是，在他把所有傅元霆的战斗录像都搜集分析研究后设计的完美程序，仍旧被男人轻易化解。 傅元霆只是穿着钛制成的外骨骼机甲而已，只会相对提高体能数值。 这一瞬间，宋澈不敢想像如果男人驾驶的是天启者，那会怎样？ 这个男人… 根本就是是怪物吧？ 宋澈也能听到那些呼声，他咬了下牙，不想让自己输得太难看。 但，傅元霆却不想再耗费下去了。 突然一阵风吹过。 耳边隐约传来少女甜甜软软的呼声。 傅元霆眯了下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在天亡号再度朝他的走位方向射来雷射射线时——傅元霆不再等待，纵身一跃，身形矫健利落，右手攥紧光剑猛的朝银白色机甲头顶噼了下去！！！ 泛着幽暗红光的剑身自驾驶舱中间噼下，切割过坚韧无比的防弹玻璃，刚好避过右方的少年，最后顺着银白铁甲往下——将胸前「天亡号」竖着的三字，一分为二； 机甲发出嘎吱嘎吱的悚然声音，混杂着电流的滋拉滋拉声，以及愈发凌厉的风声。 观众席上鸦雀无声。 没有人能想像得到，只是穿着一个外骨骼机甲，用着最普通不过的教官光剑——甚至都称不上有多少杀伤力的武器，能有这种恐怖震撼的力量。 眼看傅元霆要噼到腰腹，再往下，天亡号几乎彻底报废时，训练场上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第13页 「等一下！」 座位上的安娜刚起来的身子又坐了回去，攥紧扶手。 她也有点心疼天亡号这么报废，但是，这毕竟是军校的事情，她管不着，也没必要管。 「校长！」 出来的是陆沣远，作为首都星舰队上尉，他也在军校担任教官职务，从教官席走上前来。 「校长。」陆沣远微微欠身，「天亡号是宋学弟——宋学员的心血，还请校长手下留情。」 傅元霆神色很淡，慢条斯理道：「哦？所以装了γ射线？」 他说完，宋澈脸色倏然一变。 最后那些射线，因为速度极快所有看不清楚，难道不是雷射射线？而是γ射线？ ——那种贯穿能力极强，能杀死细胞，甚至引起人体异化的射线。 一旁的宋澈面如死灰。 他本来……本来是并不想用这种武器的，一时兴起装了而已…只是他不想输得太难看…他也听见了塔楼上属于女王的呼声。 小学姐的呼声。 陆沣远也没有想到，有些愕然。 「元帅，还请您手下留情，是…是宋学员激进了，等考核结束后，我一定亲自监督他把武器换下。」 傅元霆黑眸瞥他一眼。 然后下一秒—— 傅元霆握起光剑从机甲的胸膛到脚底，干脆噼下！！ 陆沣远下意识想阻止，但注入精神力的剑气冷峭强大，而男人速度又极快； 巨大的银白色机甲轰然崩塌，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惨烈悲壮的轰鸣。 整个东塔楼都跟着剧烈颤了颤。 宋澈也从驾驶舱上滚了下来，翻了个身，银发遮住狼狈惨白的面孔。 傅元霆光剑贴过他的侧脸，轻慢地挑了挑，声音如凉薄刀刃，森冷漠然， 「再有下次。」 「我会杀了你。」 ** 「陛下，您怎么了？」 上午考核结束，从训练场前往餐厅的一路上，安娜都很沉默。 夏琳以为陛下是在心疼天亡号，但她也知道元帅做的是对的，只是太残忍了些。 「陛下，别难过了，元帅大人也是为了其他学员们好……要是各个学生都偷偷装这种武器，以后训练多危险啊。」 「我不是为这个。」 安娜轻轻地说，用勺子搅了搅土豆泥沙拉。 来之前，安娜拒绝了军校安排的女王午餐，她在这里念了七年书，很怀念这里的伙食。 但此刻，安娜却有点点吃不下。 「那是因为什么？」夏琳帮她拿了一支营养剂。 军校伙食无疑是很丰富的，各种各样的烤面包、牛排、炒菜等； 如果学员忙碌没时间吃，也准备有简单快速的营养剂。 「阿琳，你觉得枫叶宫的近卫队怎么样？」 「很好啊，勇猛善战。」夏琳不明白小主人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那你觉得如果傅元霆对近卫队，需要多久？」 「刷刷刷——」夏琳并没反应过来，半开玩笑道：「估计就几秒吧。」 「……是吧。」 安娜淡淡笑了笑，吃了一小口沙拉。 很奇怪。 安娜在傅元霆手下学习七年，她是知道他的实力的，也像所有学员一样崇拜他、敬畏他，但是从毕业之后……或者说她成为女王之后，感觉就不一样了。 她今天坐在塔楼上，最后莫名想到了——如果傅元霆攻进枫叶宫，需要几秒？ 对上那些精挑细选的近卫队，需要多久？ 对上首都星舰队呢？沙漠星舰队呢？ 如果他想要造反呢？ 不不不，安娜想到首都星舰队，就自嘲地笑了笑，那里的士兵百分之九十都以傅元霆马首是瞻。 估计都不用打。 更何况，那些军官，本来就是他从第一军校上带出来的啊。 安娜想到这里，更吃不下了。 「陛下，您不会是觉得…元帅大人他——」夏琳缓过神来了，慌忙摆手，「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安娜道：「历史上那些记载的远古地球时期，几乎所有领导人都是男性。」 「肯定不可能啦，元帅不是那样的人。而且，元帅只是对军事比较感兴趣——对政治上，似乎…」夏琳不好置喙。 安娜明白了夏琳的意思，脸色稍微好一些。 这倒是真的，这个男人，在军事上颇有野心，或者说——酷爱军事，但在政治上，财务上、外交上、似乎并不怎么感冒。 「而且殿下，元帅和您马上就要结婚了。」夏琳笑得像朵小桃花，「你们会是一对幸福的小夫妻的，元帅大人绝不会这样对您的。」 「…或许吧。」 反正安娜一点没谈恋爱想法。 两人又聊了几句，一位年轻军官恭敬道：「陛下，校长大人请您去他办公室一趟。」 「有什么事吗？」 安娜本就没有胃口，放下叉子站了起来，「他派头倒够大，让我过去。」 校长办公室位于顶楼，安娜虽然心底不爽，但想到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他作为校长可能分身乏术，也没再计较。 然而，当她搭乘升降梯，又穿过长回廊，经过瞳膜、骨骼等一些列识别后走进办公室，看向立在窗前、双手插着兜的闲适男人时，惊呆了。 第14页 「傅元霆，我希望你最好有什么重要的事。」安娜没好气地道。 傅元霆似乎这才注意到她过来。 他微微侧过身，俊挺的侧脸被窗外的人造日光勾勒个浅浅的金边，模糊在光影里，冷峻的眉眼有几分柔和。 很，吸引人。 安娜呆了一瞬，又很快回神，讨厌自己竟然会被美色所惑，鼓起嘴巴，「你到底有什么事？」 「陛下。」傅元霆转过身，行礼。 「稍等一下。」然后他看了眼智脑上的时间，低声道。 安娜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卖什么关子，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坐下，随意地环视了一圈。 他的办公室很大，几乎快赶上她的椭圆办公室。 东西极少，摆放得也非常整齐，和军校整体的色调一样，黑、灰为主，肃穆冰冷，又压抑。 安娜并不喜欢这里。 傅元霆也看了出来，拉开后面的橱柜，「想喝点什么？」 「你这里能有什么好喝…」 她话没说完，闻到一股甜甜的、醇厚的香气。 「你这里居然有可可粉？」安娜惊异。 傅元霆轻嗯了声，他从罐子里舀出两勺，放进一只白瓷杯里，注入热水，搅拌。 安娜看着傅元霆这一系列动作，跟家用机器人似的，莫名好笑。 很快，热可可浓香馥郁的味道就飘散开来。 是南比利星上生产的最正宗的可可豆磨制成粉的味道。 安娜吸了吸鼻子。 傅元霆又兑入牛奶后，放到了她面前。 「谢谢。」 安娜用银色小勺搅了两下，她原本只想喝矜持下喝一小点，没想到忍不住喝了一大口，眼睛亮晶晶的。 其实比起传统的红茶，热可可才是她的最爱。 但是这种东西太美好了，美好到会让人发胖——安娜不想成为一个没有自制力的胖女王。 少女喝完后，靠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明显舒服了许多。 莹白的小脸上都有着享受美食的幸福，嘴角微微弯起，好像都在发着光。 冰冷压抑的办公室都跟着明媚了几分。 傅元霆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左腿随意搭在右腿上，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你这里为什么会有可可粉啊？」安娜捧着杯子，还是好奇。 傅元霆语气寡淡，「没收的。」 「噢——」 原来如此。 安娜又轻抿一口，粉嫩的嘴角沾着点棕色可可。 她抽出纸巾擦了擦，刚想要说什么，一抬眸，迎上男人深邃幽暗的眼瞳。 漆黑的，平静的，但透着点攻击性。 让安娜想到刚才训练场上冷酷强势的男人，心脏猛烈地跳了下。 视线相交。 傅元霆却并没有转开目光，右手漫不经心地握着玻璃杯壁，静静回视她。 他手指瘦削修长，指腹上带着点粗糙的枪茧，手背上绷着隐隐的青筋。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指间，在两人之间…肆意地流淌。 很奇怪的感觉。 安娜稍稍有些不自在，呼吸不过来，轻舔嘴唇，却仍不肯服输地盯着他。 傅元霆挑了下眉，微俯下身，离她稍近了一寸。 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意，还有着浓烈的男人气息。 安娜的心莫名越跳越快。 怦怦怦，怦怦怦的。 室内氧气好像都被抽干。 就在她受不了打算起身时，校长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傅元霆敛神，将酒杯嗒一声放下。 刚才那点暧昧霎时间收敛——仿佛一切都是安娜的错觉，男人恢复往日冷傲禁慾的样子。 大门打开，走进来一个军校机器人。 「陛下。」机器人行礼后，又转过身，腰明显比刚才弯了几度，「校长大人，您要的午餐。」 说着，机械手臂将一盘盘菜端上来，打开食品罩。 和军校食堂的截然不同，应该是人工做出来的，香气四溢，非常精緻。 「我吃过饭了。」 安娜站起来，这才知道他找自己来干什么，有些诧异，也有些奇怪，「不用了。」 傅元霆看了她一眼，也没有阻拦她。 「陛下。」 「你还有什么事？」 「晚上考核结束后，我会和您一起回家。」 安娜：？？？ 第8章 牵手。 半小时后，见女王从校长室出来，夏琳急急跟上来，又兴奋又好奇问：「陛下，元帅大人找您有什么事啊？」 「没事，他就找我吃饭。」 「啊？好甜欸~」夏琳为主人高兴，道：「他是注意到了您在餐厅没有胃口吗？」 安娜顿了下，眉头轻轻颦起。 老男人不会是监视她吧？ 要不然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安娜说不上心里的感觉，倒也不是说厌恶排斥，就是……怪怪的。 还有种… 安娜按了按胸口位置，可能是担心紧张吧，心脏仍跳得飞快。 下午考核相对来说轻松很多，是帝国班以外的学员。 对于他们考核，傅元霆也更有针对性，比如工程班，主要是机甲的抗压性和特殊武器，指挥班和战斗班则是战术运用等。 第15页 像帝国班那种战场般残忍的搏斗，基本没有了。 观众席上气氛轻松不少，就连塔楼上的夏琳，也不再白着一张脸，能有说有笑的了。 结束时刚好是下午五点，安娜想到傅元霆那句「一起回家」，嘴巴抿了起来。 但，又想到那些军校门口的记者，她也考虑到了——两人第一次合体，没一起来，如果再不一起走，的确是不太好。 「等下阿琳。」安娜叫住了正在通知枫叶宫号的夏琳，不情不愿道：「我们和傅元霆一起回去，等下他。」 「啊？好、好的！」 挂断电话后，夏琳才反应过来，惊喜道： 「等等！殿、殿下——您的意思是，元帅大人今晚住枫叶宫吗？！！」 安娜也想到这个可能性，眉心微拧，「不知道，或许吧。」 夏琳笑得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喜气洋洋道：「那我、我再去打个电话！！！」 「我刚才忘通知阿春她们准备了！」 安娜摇了摇头，不能理解夏琳这颗恋爱脑里都在想什么。 难道她能和一个傅元霆有什么感情吗？ 和一个时刻威胁着她的皇位的男人？ 安娜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下意识望向训练场上的男人。 考核已经结束了，但傅元霆仍被一群学员包围。 大多数都是女生，有毕业生，不过更多的是五六年级的学生。她们围绕着傅元霆，有的问机甲，有的问考核相关。 这种画面安娜看过六七次了，也不奇怪，几乎每年毕业，都是如此。 安娜也清楚，傅元霆虽然很冷很傲，对于学生的问题，他还是会耐心解答的。 ——只要你有勇气问。 而这种大家一起问的时候，总是让人充满勇气。 那头，傅元霆稍一偏头，也看见了看台上的女孩。 她从塔楼上下来了，站在学员席的第一排，训练场上风很大，将她细碎的额发吹了进来。 淡金色，融在阳光里，有一种毛茸茸的质感。 穿着深绿灰的首都星军装，腰纤细，双腿修长，披风猎猎作响。 那一瞬间，傅元霆想到了十七岁穿着学员制服的小姑娘，站在庞大的机甲前，眼睛里都是火光。 很漂亮，很聪明，永远的第一名。 和围着自己的这些小姑娘，很不一样。 「看什么看…」安娜也察觉到了男人的目光，碎碎念叨，不屑地收回视线。 「陛下——」 夏琳刚通知完，朝这边走来，眼前突然一道黑影掠过，她反应极快，惊喜道：「元帅大人！」 安娜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抱着胳膊的手僵硬了一下，抿了抿唇。 「嗯，你先下去吧。」果不其然，是傅元霆。 夏琳：「是！」 「傅元霆，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的侍女退下。」安娜再忍不住，不爽地转过身。 余光里，却见夏琳一边沖她挤眉弄眼，一边熘得已经快没影了。 安娜：「……」 她有点尴尬，抱紧手臂，愈发不满地背过身。 两人之间有些静。 一时间，只剩下风吹过的萧瑟声音。 「生气了？」 半晌，傅元霆往前走了一步，淡淡问，声音在风中有几分低沉。 安娜：？ 「每一年不都这样，只是问几个问题。」傅元霆继续解释，不过语气很平静。 安娜：？？？ 她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自恋的老男人！ 他以为她在吃醋吗？ 安娜其实很想跟他好好理论一番，可惜不能——她要维持女王的风度。 训练场那群女生已经走了大半，可还有不少学员，正零零散散地收拾着机甲碎皮。 他们的目光也都好奇地看过来。 「我没有生你气。」安娜深吸一口气，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竭力以一种风轻云淡又高贵冷艷的语气道：「而且，我也不喜欢你。你别想太多。」 「嗯。」 傅元霆并不意外，应道。 安娜看着他这种永远平淡到几乎漠然的态度，简直气从心来，「我真的不喜欢你！」 刚一说完，她眉毛揪了起来，也不知怎么，这种话从她嘴里出来，莫名带了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还有种越描越黑的错觉。 果然，傅元霆英俊的脸上笑意一闪而过。 安娜：「……」 算了，爱咋咋地吧。 傅元霆看了她一会，又瞟一眼智脑上的时间，没再多说，「抱歉陛下，是我耽搁了些时间，我们该回去了。」 安娜也早想离开这里，理了理披风带子，轻哼了一声，「走吧。」 刚要迈步，却见傅元霆朝她伸出一只手。 掌心向上，手指修长干净，骨节分明。 他致辞时换成军装礼服，绶带绕过胸前，肩章上的穗子随风摇曳。 腰间束有皮带，精窄的腰线非常迷人，几缕黑色碎发垂在眉眼，鼻樑高挺，冷肃禁慾中…带着点撩人的意味。 安娜晃神的一瞬间，手下意识往前——紧接着，被他握住了。 男人的掌心宽厚温暖，很大，将她软软的小手整个儿包在一起。 安娜心神荡漾了一瞬，像一滴水滴砸进湖面，颤了颤，扭头望向他的侧脸。 第16页 「门口就有记者，出来能看到。」傅元霆解释，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峻。 「哦。」 训练场是有扇门直接通往停机坪，枫叶宫号也停在那里。 安娜也的确希望，给子民们留下婚姻美满的好印象。 想到这里，她咬了下唇，也回握住了他的手。 少女的手细腻纤细，软绵绵得包裹在手心，特别的小。 傅元霆顿了下，有些意外，心里不由动了下，一时间竟不敢用力。 两人掌心相贴，十指相扣，隐隐有热气从掌心传递，一直蔓延过全身，微妙而灼热的感觉。 安娜喉咙僵硬，声音不自觉卡壳一下， 「那个……一会装作甜蜜点。」 作为女王，安娜最重视的就是皇室形象。 「嗯。」傅元霆牵住了她软绵绵的小手，领着她，朝大门走去，颔首， 「放心。」 ** 第二天一大早，安娜刚起床，夏琳就把早报和昨晚的晚报都送过来了。 床边的虚拟光屏播放着昨天的新闻—— 都是他们昨天从军校出来时的影像，傅元霆牵着她的手，两人都穿着同款的首都星军装，看上去就像是情侣装一样… 还有上枫叶宫号时，傅元霆扶了她一下，以及下来时，傅元霆体贴地帮她理了下披风。 她脸上挂着甜蜜又恰到好处的微笑，也特意帮他理了理衣领。 还配有各种各样的文字—— [甜蜜对视，女王和元帅已进入热恋！] [超级甜，女王亲自为爱人理衣领！！] 安娜看了会儿，扶着额，觉得有点没眼看，「快关上快关上！」 夏琳正服饰着她穿衣，将腰间的丝绸绑带收了收，听见这话，愣了下，「为什么啊，陛下，你们好甜蜜！」 「而且您看——元帅大人看您的眼神好温柔。」 安娜一直注意自己，也没注意到他，视线移过去时，也顿了顿。 「都是演技。」她很快道。 「殿下——真的不是——」 「好了好了。」 安娜摆了摆手，从床上站了起来，对着镜子转了一圈，这是一条收腰的丝绸长裙，完美无缺。 「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在筹备了，时间有点赶，您的礼服没有问题，上将的礼服需要专门订制，可能会需要一点时间，不过一定会在婚礼前做好。」 「嗯。」 「陛下，不过有个事情……」夏琳蹲下来帮她整理着丝绸裙摆，欲言又止地道：「礼事官那天提了几次，我们都很担心。」 「什么？」 「陛下，结婚测试，之前跟您说过的。」夏琳理好裙子，又帮她选了条钻石项鍊戴上，「我昨天和春儿她们统计了个数据，发现去年结婚测试，约有5.17%的人没有通过。」 安娜扶了扶王冠，「不算很高啊。」 「是不算很高，但是殿下，还是有一定机率没有通过的，这二百年间，据统计有七十六万都没有人通过。」 安娜听到这里，才重视了几分，「是么？」 她不是不知道结婚测试，不过大部分人都能通过，包括一些完全没有爱情的贵族，听夏琳这么一说，才有些担心。 「陛下，有机会的话，您还是和元帅多培养培养感情吧。」 夏琳想了想，道：「帝国之芯的那个结婚测试也不知道考什么，万一没过，那可就…」 安娜揉了揉额头。 星际时代，什么都需要测试，出生时基因测试，各种学校的入学测试，毕业测试，还有成年后的结婚测试、育儿测试等等。 要是婚礼一切都准备好了，全帝国上下都知道了，她却测试没过，结不成婚… 「知道了，好吧。」安娜记下了。 夏琳望着女王，还是有些担心，「陛下，您昨天晚上实在是不应该赶元帅大人离开的。」 「我才没有赶他呢。」安娜轻轻解释。 昨晚，傅元霆理论上是应该住下的，但是安娜总感觉他住隔壁不太自在，便婉转地问他军中有没有事。傅元霆也挺上道，立马就藉机离开了。 「那我再把他召回来？」安娜也意识到这是个问题，也不知道帝国之芯的结婚测试以什么为评分标准。 「陛下，那太生硬了——恋爱不是这样谈的。」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夏琳将她的日程本打开，「殿下有没有考虑过——下周带元帅大人一起去瑞塔访问？」 瑞塔帝国和歌兰帝国一直交好，瑞塔的长公主还是安娜社交场上的密友。 两国常有外交活动。 夏琳说完，房间里静了几秒。 第9章 抱。 就在她以为主子肯定会拒绝时，安娜手指卷了卷蓬松浓密的发梢，声音轻轻的： 「嗯？」 「我本来就要带他去。」 「啊？」这一下，夏琳确实被惊到了。 安娜摇了摇头，看着夏琳震惊后脸上露出的傻白甜笑容，没再多说。 那天考核过后，她已经想清楚了——她绝不会把枫叶宫单独留给傅元霆！ 并且，只要她离开首都星，就算傅元霆再不情愿，她也要捆巴捆巴把他带走！ 虽然歌兰帝国还没有这种情况，但她看过那些远古人的历史—— 第17页 帝王离宫，回宫时，龙椅上已坐了他人。 她绝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正好，你一会去通知下傅元霆，下下周的周瑞塔访问，让他收拾好行礼，和我同去。」 「是！」 夏琳并不知道安娜在想什么，脸上洋溢着主子终于开窍的笑容。 * 自从上次甜蜜热恋新闻报出来后，整个首都星，乃至整个歌兰帝国，似乎都和过去不一样了。 街道上挂满了粉色气球，露天咖啡座边摆着盛放的红玫瑰，夜晚都是爱心型的彩灯。 好像整个首都星都徜徉在热恋中，期待着这场世纪婚礼，空气里都是甜美幸福的气息。 枫叶宫尤甚。 每次安娜路过那些百合花编织的花环，看见侍女们把悬挂多年的相框拿下来仔细清洗，将奢华的暗红色绸幔换成圣洁的白，她都能清晰意识到——她真的要结婚了。 新郎是令帝国上下所有女性羡慕不已的——傅元霆元帅。 但安娜，还是有一种不真实、难以形容的感觉。 「陛下，结婚测试定在八月二十八日。」 临出发去瑞塔前，夏琳这次为筹备婚礼就不去了，最后帮她核对着日程。 「嗯。」安娜换了一身大方又优雅的小礼裙。 「三天后举行婚礼，也就是九月一日。」 「陛下，一定要注意身体，要小心。」夏琳拿了件风衣帮她披上，十分不舍地叮嘱，「千万别让自己受伤，也别出什么事啊。」 「知道啦。」安娜伸手帮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我只是去趟瑞塔而已，别这么夸张，很快就回来啦。」 「等我回来，一定帮你挑个小帅哥。」 夏琳比她大三岁，虽然是侍女，但从小，真的就像亲姐姐一样照顾着她，安娜看着她这样，也有点点不舍。 「您胡说什么呢。」夏琳脸红了。 「怎么胡说了。」安娜勾了勾她的鼻尖，「你不是恋爱小天才么。」 「我还没谈过恋爱呢——」夏琳囔囔辩驳。 「那你那么懂恋爱的样子，天天说我？」 两人说笑一会儿，离别的感伤淡了许多。 「殿下。」小侍女春儿怯生生地敲了敲门，「时间到了，记者们已经来了。」 「好。」 安娜又拍了拍多愁善感的夏琳肩膀，理了理发梢，起身往外。 一个小时后，安娜应付完枫叶宫门口的记者，在全程直播录像中，踏上了歌兰女皇号飞船。 傅元霆最近很忙，不在首都星，说好了和她四小时后在中原星中转站汇合。 歌兰女皇号外表很高端先进；但内里却和枫叶宫的布置大相迳庭，典雅、温馨、奢华。 安娜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望着舷窗外的星际风景。 数万颗星球荧荧闪烁。 这些星球当中，一大半都是不可居住的，表面被各种有害物质覆盖。 只有很偶尔的，是和首都星类似的，还有零星的陆地、海洋、绿色。 他们和周边星星组成了中原星系、沙漠星系…也共同组成歌兰帝国。 安娜心满意足地打量自己的江山，半晌才收回视线，拿出一本机甲书来看。 刚看了两页，觉得这本书分析手法有点眼熟，翻到扉页，果然——作者一栏赫然是傅元霆三个字！ 真是阴魂不散！ 安娜将机甲书烦躁丢到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 她抿了两口，又发了会呆。 几分钟后，她哼了声，又不情不愿地用小指把书勾过来，继续看。 安娜看得很认真。 但不知道是飞船上光线的问题，亦或是从军校考核后，她经常没有睡好觉的缘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昏昏沉沉间，她隐约感觉到飞船停下，很快又启动，伴随着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傅元霆拉开内舱的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少女蜷缩在米色沙发上，橘色灯光温柔缱绻，柔柔地撒在她半边脸上。 她看上去很小，还有几分孩童的天真，皮肤雪白，脸上有着细小的绒毛。 金发被压得有些乱，双臂抱紧了膝盖，微歪着头。 一本书散落在旁边。 傅元霆捡起那本书，看眼封面后放到一边，垂眸望向她。 半晌，他才解开披风，上前一步，一手环过她后背，另一只手穿过她小腿肚，将她打横抱起。 怀里的少女是真困了，只倦倦地嘤咛了一声，然后将头舒服地找了个角度，窝进他胸膛。 傅元霆的唇，微弯了一下。 他抱着她径直往卧室走去。 刚要将她放到那张柔软舒服的大床上—— 「傅元霆！」 怀里少女突然发出怒气沖沖的声音。 傅元霆顿了下，以为她醒了，低下头，轻道：「嗯？」 「臭傻逼！」 安娜骂完这句后，心满意足地继续找了个位置，继续睡了。 傅元霆：「……」 他低头看了她两秒，确认她说得真的是梦话后，有些无语地将她抱到了床上。 少女似乎还有些留恋他的胸膛，不情不愿地「嗯嗯」了一声，小手还扒拉两下，然后才滚到床上。 她晃悠了两下，侧过身，侧脸枕着手掌。 第18页 那件连衣裙本就短，随之动作，露出两条纤细雪白的长腿。 以及腿窝间的诱人阴影。 傅元霆眸子暗了一下，眼神微沉。 少女偏还不知情，两腿併拢弯起，圆润丰满的臀部翘起，寻找着最舒服的睡姿。 房间里飘散着小姑娘身上甜甜的香气，类似于甜牛奶和清新花香的气息。 傅元霆喉结滚了滚。 那一瞬间，他真有种直接上前撕裂她衣物直接上的举动——这在星际时代，也不是少见的事儿。 几秒后，他才勉强克制下去，拿被子把人直接包住，转身离去。 * 安娜醒过来时，历经二十多小时的飞行，飞船已经快抵达瑞塔了。 许久没这么酣睡过，她缓了半天才清醒过来，看着飞船上的时间，立刻去洗漱打扮。 这次跟来的只有春儿一人，手忙脚乱地帮安娜换衣服，梳头发。 「对了。」 安娜不忍打扰春儿的积极性，自己将头型调了调，「昨天是你把我送进来的吗？我记得我好像在沙发上看书。」 「不是的，是、是元帅大人。」春儿紧张道。 安娜不小心扯了缕头发出来，「傅元霆？」 「是，是的。」 这么一说，她按了按额头，隐约间，好像是有点印象… 一具温暖宽阔的胸膛… 还有男人身上好闻的清冽的气息。 「陛下，您没事吧？」 春儿道：「您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太热了，我帮您补补妆？」 「不、不用了。」安娜道：「你帮去把早餐拿过来吧，吃完估计就到了。」 「是。」春儿离开后，安娜对着镜子拍了拍脸，心神有些不宁。 她不记得昨天晚上自己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但好在，准备下机时，傅元霆看上去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参加这种外交活动，他换成了正装。 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 眉目清冷，寡淡。 这种场合，全程都是直播录像的，一颗小小的直播球对着他们的脸，安娜走在最前面，朝所有人挥手微笑。 ** 首都星，陆氏庄园。 「你这次找我，是为了军校的事吗？」 陆沣远看着眼前的银发少年，让女佣上了两杯热咖啡。 「很抱歉，这件事情，我可能帮不了你。」陆沣远歉意地道：「你也清楚校长的脾气，只能延毕一年了，不过明年，我一定会帮你说几句好话的。」 「谢谢学长。」 宋澈感激道，「这样…已经很好了，只要能让我毕业就行。」 「嗯，还有什么问题吗？」 陆沣远望着眼前的这个单薄清瘦的少年，他比自己小两届，但陆沣远一直把他当自己亲弟弟看。 「没什么了，真的谢谢您，您真好。」宋澈说完这一句，微垂下头，额发遮住有些阴郁的眉眼，「我很遗憾，女王陛下没有选到您。」 「陛下她…」 陆沣远提到这个，喉咙中便漫上一层苦涩，澄净的蓝眼睛也黯淡几分。 「我有在寝室看您们的直播，我还记得第一个是您…当时还以为一定就是…」宋澈说到这里，停住，很为他难过的样子。 「是啊，第一个就是我…」 陆沣远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他永远都记得自己那刻的狂喜幸福，他甚至开始幻想他们孩子的名字。 他也永远记得，傅元霆打败他时的悲怆与痛苦。 在没有什么比眼看要得到，却彻底失去更令人痛楚。 「学长，您有没有想过，或许还可以…」 「不可能了。」 陆沣远摇头，「他们马上就要结婚，我也不可能打败傅…」 他想到那个强大的男人，面色灰败。 他是第一个啊！ 本来就是！希望最大的一个啊！！ 陆沣远想到这里，就心如刀绞。 「或许可以的。」宋澈眼底暗光闪过，压低了声，「如果测试没有通过，他们暂且今年就无法结婚…」 「明年，许多人年龄就对不上了，帝国之芯一定会重新测算…」 陆沣远的眼睛陡然亮起来，可很快又暗下去，无法理解，「你的意思是…」 宋澈端起苦咖啡，抿了一口，「我的意思是——」 「他们不在，我们正好有时间现在准备。」 第10章 同居。（补充了2.10的更新…… 瑞莎帝国和歌兰是截然不同的国家，瑞莎面积极小，本质就是几颗贫瘠的星球，几乎没有什么自然风光。 但幸运的是，他们拥有丰富的钛金资源——也是打造机甲的核心材料。 他们非常非常富裕，也非常非常开放。 「安娜陛下——」 机舱门一打开，安娜一眼就看见了好友索菲亚小公主明艷又熟悉的脸庞。 「索菲亚。」安娜也微笑着上前。 瑞莎现在的当权者是索菲亚的祖母艾莉女王，但女王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最近这些日子都在寝宫里修养，所以来接她的是第一顺位继承人——索菲亚小公主。 两人已经两年多没见了，在繁琐的礼节后，索菲娅热情地拥住她，来了个贴面礼。 「安娜，你变得好美。」索菲娅惊嘆道。 第19页 「你才是！」 安娜真心道。 索菲娅确实很美，有着蜜色的肌肤和傲人的胸围。 ——过去在星际社交场上，索菲娅就被评为「最迷人的公主」。 这两年间，她愈发成熟，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蛊惑人心的美丽。 「这位是傅元霆。」安娜介绍道：「我的…未婚夫。」 「噢！」索菲娅早就看见了他，万分惊喜道：「您好，傅元帅，我是索菲娅。」 「真没想到您能来。」她说着，上前一步，也要来一个热情的贴面礼。 明知道这是瑞莎的礼仪，但不知怎的，安娜看见好于那张美艷的面庞凑近他时，心底还是涌上一丝不适。 眼看两人就要贴到—— 傅元霆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他一手搭在胸前，微微欠身，礼貌道：「见过公主。」 安娜看到这一幕，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索菲娅一愣，似是有些意外，瞥了安娜一眼，嘴角含笑：「好了，晚宴要开始了，请——」 女皇号停在了瑞莎首都星主城的停机坪，距离红色城堡还有一小段距离。 他们拍完照后，踏上外宾专属飞船，往城堡飞去。 瑞莎的风景和歌兰的也不同，这里人口密度极大，高楼林立密集，从上面俯视，一栋栋楼顶宛如蜂巢一般密密麻麻。 「安娜。」没有记者和镜头时，两人恢复了过去的亲昵。 「我给你们安排在了瑞莎国家酒店的套房。」 索菲娅朝她挤了挤眼睛。 安娜来过瑞莎几次，每次都住在国家酒店，所以也并未在意，「好。」 索菲娅笑了笑，「期待你们的婚礼。」 * 晚宴舞会一如既往的繁复冗长，直播球在宴会厅的各个角落转来转去。 安娜和索菲娅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合，应付得得心应手，不过安娜注意到，傅元霆似乎也很擅长，游刃有余。 舞会结束后，傅元霆被先送回了国家酒店，安娜随着索菲娅来到女王办公室。 「你要给我看什么？」 这次访问，不仅仅是两国之间例行的友好外交活动，还是因为在密函上，索菲娅说有很重要的事。 歌兰和瑞莎建立邦交近千年，皇室们细数多少也都带点亲戚关系，两国关系非常密切。 「来。」 索菲娅虚点两下，空气中出现一面清晰的光屏。 安娜看得头晕，下意识捂住额头。 索菲娅耸了耸肩：「好啦，我们又不是你们，我们人多地少嘛。」 安娜明白，那是一张静态的照片，密密麻麻的高楼，一直从底层蔓延到天上，每一层楼就像极小极小的抽屉一样，还有的窗户往外突，装点着乱七八糟的装饰，看得人头晕眼花。 索菲娅两指分开，将照片右下角放大。 「噢——」安娜眯起眼睛。 最小的窗户上有一道黑色的剪影，虽然模糊，但安娜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 安娜又有些不确定地问，「虫人？」 「你也这么认为？」索菲娅道：「这是国家情报局收到的照片，据我们调查，拍摄日期就是最近。」 「上面没有任何修改的痕迹，安娜，你说——」 索菲娅提到这个，漂亮的眉心轻蹙了起来，「会不会真的是——」 「只是年轻人恶作剧罢了。」 安娜耸了耸肩，语调轻松地道：「虫人大战游戏，或许他们只是买了一套虫人的cosy服。」 「不，安娜。」索菲娅将照片放到最大，「我见过虫人，这绝对不是一套衣服，那种感觉绝对不会是——」 她说到这里，抱紧了自己的手臂，难受地摩挲了一下，「你见过虫人吗？」 安娜沉默几秒，摇了摇头。 「那么你不能够理解，那种冰冷的、幽凉的，让人毛孔一根根竖起，好像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感觉——」 索菲娅将手臂抱得更紧了，「我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就有这种感觉。」 「这张照片是谁寄的？」 「贫民窟的一个学生。「索菲娅道：「我们调查过他，没有任何问题，他说他就是偶然间拍下来的，后来放大后，才察觉到有不对劲——然后就惊恐地就寄给了我们。」 「索菲娅。」安娜缓和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或许这真的只是一场恶作剧，要么就是看错了，或者是光影问题。」 安娜再度看了看那张照片，但不知道是不是索菲娅的话语给她造成了心理影响。 安娜也感觉周围有点冷，汗毛竖起。 就好像照片里的怪物，也在看她。 那种阴冷潮湿的感觉，将她一点点吸了过去。 安娜不适地转过头。 「对吧？」索菲娅看着安娜的脸色，也不想再看，将图片缩小，关闭。 「安娜，十二年前那场大战，后来调查，不就是由虫人引起的吗？」 安娜抿住了唇。 十二年前那场大战，各国人民互相乱斗，连歌兰和瑞莎都曾有一段不信任的时期，人类自相残杀，联盟岌岌可危。 直到他们意识到是虫人暗中挑拨离间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若不是后来——歌兰有幸得到傅元霆这样的将领，形成最后一道防线，联盟早已不复存在了。 第20页 「好了。」半晌，安娜打破了沉默，道：「就算是又怎样？」 「是的话我们更要打起精神，做好一切准备迎战，不是吗？」 「也是。」 「而且再说——我们已经打败他们两次了，三十年前，还有十几年前鬼鬼祟祟的那次，有什么可怕的？」 「安娜。」索菲娅被她眸中坚韧又明亮的火焰感染，「你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 祖母这几年一直生病，对于瑞莎来说，第一顺位人索菲娅早已是它真正的君主。 而索菲娅早在六七年前，就已经执政了。 「不过你这样，我很喜欢。」索菲娅妩媚地撩了撩海藻般的长发，「也是，两次都输了，再来一次有什么可怕的？」 关闭光屏后，索菲娅让侍女上来了热茶。 气氛缓和了许多。 「对了。」索菲娅转开话题，「一直还没真的恭喜你，匹配到了傅元霆。」 「……」安娜说：「这有什么可恭喜的。」 「怎么样啊。」索菲娅手肘碰了碰她的，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傅大元帅的体力——应该很——」 安娜当然知道索菲娅说的是什么，「我们还没有…」 「还没有吗？！！」 这一下，索菲娅都惊呆了。 「那样的男人，你不知道联盟里有多少女人想撕开他的军装…」 「餵。」 「哟，吃醋了？」索菲娅笑呵呵道：「忘了，你们是歌兰，跟我们这里不一样。」 「不过我真的以为，你们感情很好呢，一个贴面礼都会让你在意，啊？」 「你在胡说什么。」 安娜被调侃得面色发红，「我才没有呢。」 ** 安娜回到酒店，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两人都没有再提虫人的事情，安娜是真的不害怕，况且…她也不认为一张模糊照片能说明什么。但她看得出来，索菲娅是刻意得不想再提了。 保镖退下后，侍者帮安娜刷开了房间门。 脱下高跟鞋的那一刻，安娜才意识到自己真的累瘫了。 近一天的飞行、到下船后的礼仪、晚宴、舞会，她笑得脸都要僵了，小腿肌肉也在发颤。 安娜很快把礼服脱个干净，盘起的长发扯开，先扑到柔软的大床上，将脸埋进被子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浑身瘫软。 「好累啊…」 她哭丧着脸，累得连去洗澡的力气都没有。 手腕上的智脑震了两下，是索菲娅的消息，问她有没有安全抵达房间。 安娜侧过头，强撑着回了一句「到了，晚安。」 红灯闪烁两下——是索菲亚的回覆，[晚安。] 安娜看了会，实在是太困了，也不想再去想什么虫人的事儿，倦怠地阖上眼睛。 就在她昏昏沉沉要睡着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房门嘎吱一声的声音。 「谁？」 安娜猛地惊醒，将被子如蚕蛹般紧紧包裹在身上。 与此同时，手往空中一抓，从随身空间里掏出一把镶有玫瑰的、暗金色□□。 精准地指向门口。 傅元霆从浴室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少女裹着被子，身形纤细娇软，两根细细的内衣带勾在如丝缎般滑嫩白皙的肩膀。 披散着浅金色的长发。 先前被盘起的缘故，还有着捲曲蓬松的弧度，慵懒地散在胸前。 小手握着枪，直直地指向他。 眼睛微微眯起，危险又…性感。 「傅元霆？」 安娜彻底清醒过来，枪口却没有往下压，仍旧指着他，没好气道：「你在我房间做什么？！」 男人刚洗完澡，只在腰间繫着一条浴巾。 他皮肤是深一度的麦色。 和她想像中的一样，那身禁慾制服下的身体，结实而强壮，八块腹肌清晰有力，两道股沟顺着往下蔓延。 还有充满成熟男人气息的，黑色的毛发… 安娜有些不自然地转开了眼睛，」问你话呢！」 傅元霆静了两秒，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有些倦，手几乎是漫不经心地往下一压，将她手中的枪口转了过去。 「这也是我的房间。」 他拿起旁边的毛巾，随意地擦了擦湿漉漉的黑发，淡淡道。 「what？！！！」 第11章 「需要我陪您么。」 安娜此刻也懒得计较他放肆大胆的调转枪口的动作，裹紧被子一点点挪到了床边。 「什么叫这是你的房间？」 「谁要跟你一个房间！？？」 傅元霆点了点眉心，似乎觉得她实在有些吵。 「陛下。」 他低声道，「如果没猜错的话，索菲娅公主将我们安排到了一个房间。」 「what！！！！！！！」 这声音比刚才还高。 傅元霆轻揉了揉耳朵。 「你等一下我问问她。」 安娜又裹着被子一点点挪了回去，拿起智脑给索菲娅发简讯。 那边没有回音。 安娜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一点了，估计是睡下了。 安娜不满地嘟起了嘴巴。 傅元霆眉目不动，拿起衣服要往回穿，道：「我去再开一间。」 「等等！」 第21页 安娜瞄了他一眼，又触电般地转开。 他已经将浴巾解下，里面是条黑色的平角内裤。 内裤宽松，不算紧。 但，某处骇人形状，清晰可见。 「你你你你——你是变态吗！！！」 安娜忍无可忍，抱紧被子，扭过小脸。 傅元霆：「…………」 一时之间，傅元霆也有些无语。 星际时代，性已是如喝水般正常的事情。即使歌兰有家庭概念，没像瑞莎那么开放，但，也都是非常非常正常的。 而且，傅元霆没有记错的话。 小女王在军校时期，就有过三个约会对象。 安娜一顿，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 「我…」她也觉得刚才自己反应有点过激，清了清喉咙， 「我那时候沉迷学习，无法自拔，所以…」 傅元霆极轻地挑了下眉。 「好了好了。」安娜岔开话题，「你可以在这睡，地上或者沙发自己选，还有，不可以打扰我。」 这么晚，他们另开一间房，要是万一传出去，恩爱的名声就没有了。 「好。」 傅元霆淡淡应道，朝沙发走去。 套房很豪华，一应俱全，但，瑞莎国土面积太小了，对他们而言的大套房，放在歌兰，也就是一个小房间。 沙发就在床的右手边，仅隔了一只床头柜的距离。 傅元霆就躺在那里，沙发对他来说太小了，他不得不将两条修长结实的腿，搭在扶手上。 安娜一抬起眼睛，就能看见夜色中男人的身影。 她有一丁点的愧疚—— 让联盟第一元帅大人挤在这张难受狭小的沙发上。 …… 「傅元霆。」 也不知道是愧疚，亦或是同处一室不太习惯，安娜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嗯？」 男人声线低沉。 安娜：「你睡了吗？」 傅元霆：「……」 几秒后，他道：「没有。」 安娜抱着被子，转过小脸去，「你知道虫人吗？」 傅元霆再度沉默了几秒，反问她，「您认为呢。」 「……」安娜鼓了鼓腮帮，揉了揉头发。 她攥紧被角，拒绝再跟他说话。 半晌，男人却在黑暗中开了口，声音低沉平静，「怎么了。」 安娜呼出一口气，反正也睡不着，支起小脑袋，「问你个问题，如果虫人现在来了，会怎么样？」 「是索菲娅公主——」傅元霆很敏锐。 「和她无关。」 安娜暂时不想提这种事情。 「我就是问你，如果现在虫人再来，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 傅元霆语气很淡，「他们和星盗，艾尔星人，本身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不同的敌人罢了。」 「是吗？」 听傅元霆这么一说，安娜蓦地感觉好了许多。 那一刻，她忽然想，她之所以一直没有索菲娅那么担忧，恐惧。 是不是因为，她有傅元霆？ 「嗯。」 傅元霆应道。 「陛下，很晚了。」他道，「您该休息了，明天还有事情。」 安娜裹着被子翻来翻去，哼道：「我睡不着嘛。」 「需要我陪您么。」 安娜：！！！！ 傅元霆语气寡淡，却隐隐透出某种调侃，「您刚才好像一直在看我。」 安娜被他拆穿，脸颊哗得红到耳根。 「用不着，谢谢！」她将被子蒙过头顶。 「傅元霆。」 几分钟后，安娜还是睡不着，又将被子猛的掀开，眨巴眨巴眼睛，「你知道现在哪里能看见虫人么？」 * 翌日。 安娜从清晨一直忙到了晚上，开了两个关于钛金的会议，下午参观了瑞莎的飞船制造基地，最后还去了一趟首都中学，给学生们送了代表歌兰的金色玫瑰。 最后从私人晚宴上回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傅元霆今天的行程都和她一起。 就在他们打算回酒店休息时，傅元霆拉住了她。 安娜抬起头，「你干嘛？」 「不是想去看虫人？」 安娜怔了一秒。 她昨天的确是有这个想法，她从未见过虫人，如果真的像索菲娅所说，见过，大概就能准确辨别了。 「来，正好离这里很近。」 傅元霆领着她走到酒店后面的空地上，没搭乘歌兰女皇号，而是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个小巧飞行模型。 他修长的手指弹了一下。 纯黑色的模型很快变成一只私人飞行器，纯黑色的钛金外壳，稜角分明的外形，线条凌厉锋利却又不张扬。 安娜在军校时见过，校长大人常驾驶这个飞行器。 随身空间一般都是和精神力成正比的，精神力越强，随身空间就越大。 就比如安娜来说，她也可以放这么大的飞行器，但是在放了之后，可能就没法放其他武器了。 「来吗？」车门上扬，傅元霆坐了上去，一手轻搭在方向盘上。 「为什么不？」安娜走了上去。 ** 半个小时后。 飞船降落在一颗极小的星球，隔着玻璃往外望，停机坪上已经停了不少私人飞行器。 第22页 安娜注意了下，飞行器千奇百怪，但个个都非常奢华，还有些有歌兰的标志。 「这是……」安娜望向远处的一栋银白色的球体建筑， 「废弃星拍卖场？！」 「你带我来黑市？！」她过去听同学说过这里，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戒备。 傅元霆扔给她一张面具，「别那么紧张。」 他锁好飞行器后，随意地点了支烟，「我还能把您卖了么？」 安娜心里紧绷了一瞬。 对于傅元霆，她原本就是不信任的。 她有点后悔了。 傅元霆似乎看穿了她，极淡地笑了声，弹了弹菸灰，「来不及了，陛下。」 「走了。」 他道，先将面具戴上，那张薄薄的皮一触碰到肌肤，便嘀的一声，自动贴合，旋即变成一张陌生的脸。 安娜也只好戴上。 她从小包里掏出随身镜子照了照，是一个相貌平平女人。 「为什么你的那么帅？」安娜不太高兴。 傅元霆说：「我朋友的脸，用他的脸比较方便。」 十分钟后，安娜和傅元霆坐在了顶层的vip包厢，服务生专门送来热可可和水果盘后，安娜才明白他这句话的含义。 「你朋友是这里的老闆？」安娜不可思议。 「嗯。」 「那他怎么会把脸借给你？」她好奇地挑了下眉。 安娜打量着那张陌生的面孔。 那张面孔年龄和傅元霆差不多，只是傅元霆属于英俊冰冷，极不好惹的那类。 这张面孔没有那么帅，眉眼间比较温和，沉稳。 「以前的老朋友。」傅元霆似不想多说，顿了顿，迎上安娜怀疑的目光，补了一句，「与歌兰无关。」 「好吧。」 安娜端起桌上的热可可，仔细闻了闻，却没有喝。 「安娜。」 「你叫我什么？」 「安娜。」傅元霆指间轻点了点包厢，示意这里不方便。 他双腿岔开，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背嵴松散地靠坐在沙发背上，「如果我真想对您做什么。」 他偏头，一贯低冷的声音透出几分若有似无的玩味，指间把玩着酒杯，「早就做了，是不是？」 安娜哼了声，也知道他说得是实话。 她咕嘟咕嘟喝下一小半热可可，坐在沙发上。 又等了几分钟，随之台下阵阵呼声，天鹅绒幕布拉开。 美女主持人介绍完后，很快便迎来第一个展品。 几只铁笼子被运了上来。 里面是几个衣不蔽体的男女，神色恐惧又绝望。 安娜看清楚后，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厌恶之色。 人口贩卖在歌兰、瑞莎等都是严禁出现的，但安娜也知道，那么多废弃星球，还有些极度贫瘠荒凉的星球，这种事情杜绝不了。 傅元霆又点了支烟，指间烟雾缭绕。 神色平淡，仿佛早已见惯了。 主持人以一种高昂语调报出了展品的名字。 「她刚才说什么？！！！」 听清楚后，安娜面色陡变，脸色苍白，握着可可杯的手抖了一下，声音都跟着发颤， 「他们是什么人？！！！」 第12章 「闭嘴。」 傅元霆将酒杯轻轻放在了桌上。 他微低下头，声音很低很沉，仿若耳语。 「他们是艾尔星人。」 他一字一顿，清晰，平定。 「你说什么？！！」 安娜整个人陷进了沙发里，长长的眼睫颤抖，面色有些发白。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有些失神地望着台上的男女。 「怎么会——」 「陛下。」傅元霆道，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感情，「是您下令攻打的艾尔星。」 「可、可是，我不明白——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对您来说只是一场战争，但对艾尔星军队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傅元霆淡淡道： 「失去了军人保护的平民，您希望他们在哪里呢？」 「我…」安娜辩驳：「我那是驱逐，因为他们一直骚扰我们的边境。」 「陛下，他们确实有吗？」 傅元霆的声音很轻很轻，宛如一把锋利轻薄的刃。 安娜抿紧了唇，不再说话。 有，但也有可能是…流窜的星盗。 但是，他们也的确在公共星域上撒野，简直令人讨厌… 而且，从老国王开始，攻下小艾尔星，扩张歌兰的领土，就是他们的目标啊。 安娜嘴唇抿成一道僵直的线，手紧攥成拳。 「陛下。」傅元霆轻嘆一声，道：「小国也有小国的尊严，他们也有生存的权利。」 安娜顿了顿，冷哼，「如果我们攻下艾尔星，今天他们就是歌兰人，绝对不会有人敢对他们这样。」 「是么？」傅元霆反问，「那么在歌兰，他们就是战败国的人，永远低人一等。」 「或许都不用在这里，在歌兰的某个地下黑市，你就能见到他们。」 「傅元霆！！！」 安娜彻底被激怒了，小脸上都是怒火，「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才是你今天带我来的目的，是不是？」 傅元霆低头抽了口烟，不说话。 「而且，你有什么脸说这种话？」 第23页 安娜从沙发上站起来，俯视看向他，「你现在崇尚和平了？是圣人了？你以前杀过多少人，是什么鬼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傅元霆将菸蒂轻轻碾灭在菸灰缸里。 他动作很慢，背嵴线条微微绷紧。 但安娜知道，他生气了。 「你就是个假慈悲的骗子！」 安娜很讨厌这样的干涉，也讨厌这种说教一样的做法。 她说完这句话，看一眼那些被卖后脖颈上被套上奴隶锁链的艾尔星人。 她闭上眼睛，不想去看，拉开包厢大门又重重甩上，发出「砰」得一声，转身离开。 …… 一直到走进升降梯里，安娜还是气得浑身发抖，小脸泛白。 他凭什么这么说她？ 凭什么？ 扩张领土，让歌兰帝国变得更强大，本来就是她的目标！ 至于艾尔星人…… 她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亲眼所见… 既然这样，他们还那么负隅顽抗搞什么？！ 安娜想到这里，咬紧了下唇，再度望向舞台。 升降梯还在缓缓下降，一层一层。 七楼的专属升降梯採用了特殊的玻璃材料，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却能看清楚外面。 此刻，艾尔星人已经被买走了多半。 只剩下几个年老色衰的。 其中一个穿破旧西装的中年男人跪在地上，正被一个挑挑拣拣的，华贵又刻薄女人狠狠鞭打。 男人脸上有着麻木绝望之色，和其他所有艾尔星人一样，漠然的，冰冷的。 他们都没有谄媚讨好，卑躬屈膝——即使他们明知道这样可以免除一些虐待和责罚。 安娜怔了怔，咬紧了苍白的下唇。 * 顶层包厢。 安娜离开后许久。 包厢门被一只纤细雪白，涂着丹蔻红指甲的手轻轻推开。 「老闆。」 刚才的美女主持人上来了，手里端着的托盘上放有一瓶价值百万星币的上乘红酒。 「您的小公主生气了？」女人半跪在地毯上，将酒瓶打开，优雅又恭敬地将红酒慢慢倒进了他面前的玻璃杯中。 傅元霆并没有看她一眼，神色有点倦怠，「嗯。」 见老闆对她丝毫不感兴趣，女人略有些失望。 她倒完酒后慢慢起身，打量着老闆的神色，想了想，又道：「这里很危险，有眼尖的人可能已经怀疑了，要不要派人——」 「不用。」 傅元霆黑眸微微眯起，神色间透出几分冷厉，「长点教训。」 「没什么不好的。」 *** 一刻钟后。 安娜在停机坪晃荡了一圈，才发觉出哪里不对劲来。 她凭什么就这么回去？ 拍卖场又不是他开的！ 她来这里可是看虫人的！！ 安娜这么想着，又折返回去，先去售票厅买了一张豪华包厢的票和一份热可可套餐，然后搭乘另一部升降梯来到了三楼包厢。 这一路上，她心情还是有些沉重烦躁，不自禁地想着艾尔星人的事——甚至都不曾注意到，暗中有不少双眼睛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 一个年轻的，独身的，相貌平平但出手十分阔绰，随随便便就能花几百万星币买票的富裕女孩。 坐到三楼包厢的小沙发上，安娜手里捧着一杯热可可。 这杯热可可的味道显然比不上刚才的，包厢环境也相差甚远，但总算没有了傅元霆这个讨人厌的傢伙。 安娜想到这里，又鼓着小脸喝了两大口热可可，一边翻看着手里的拍卖手册。 上面写得很清楚——比亚特星虫人，是最后一个展品。 安娜嘆了口气，看一眼时间，觉得有点难熬。 她又抿了两口热可可，心里还想着艾尔星，就在她勉强将注意力调到舞台上一个白色变异狐狸的展品时，包厢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一个清纯年轻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女孩子手里拿着一张票，看见安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打扰到您了。」 「这个票——」安娜愣了下，疑惑，「是双人的？」 「噢。」女孩子笑了下，脸上有两个小巧的梨涡，很让人心生好感，「你是第一次来吧。这种豪华包厢都是早早被订出去了，被退了后才会拆开卖，我们运气好，各抢了一张。」 女孩说着，将手里的票递给安娜。 「好吧。」 安娜看了一眼，还真是的。 女孩子友好地坐了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卡门。」安娜随便编了一个。 「我叫李珊珊。」女孩子将包里的名片递给她。 安娜扫了眼，是一家星际花店的小老闆，抱歉地道：「不好意思，我没有名片。」 「没关系的，卡门。」女孩子好脾气地道。 「这里很难预约吗？」安娜顺便问道。 「嗯，尤其是四楼往上，有钱也没有用，一般都是给一些大人物。」 「那顶楼呢？」 李珊珊面色微微一变，「顶楼？ 「顶楼那都是专门的大佬，或者老闆，或者老闆的朋友。」李珊珊提到这个，脸上有一丝畏惧之色。 「噢。」 第24页 听见大佬两个字，安娜鼻尖逸出一声轻哼。 「对了，你知道，这里的老闆到底是谁吗？」 李珊珊望向安娜，不确定安娜是察觉到什么故意装傻，还是单纯的好奇。 「没有人知道这里的老闆是谁。」李珊珊耸耸肩道：「他很神秘的。」 「好吧。」 鑑于刚才傅元霆那么轻车熟路地顶着人家的脸进出，安娜对这个说法持怀疑态度。 剩下的时间，安娜没再说话，继续漫不经心地啜饮着热可可。 李珊珊偶尔会旁敲侧击地问几句，但每一次，安娜的问题比她还多。 ——实在是，安娜每天都待在枫叶宫里，好奇的地方太多了。 约莫十多分钟后，李珊珊什么都没问出来，有些愤愤地看了她一眼，腕间光脑震动了一下后，转身离开了。 安娜看着女孩子漂亮的背影，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故意套近乎的骗子啊。 ** 此刻，顶楼包厢。 傅元霆双腿交叠，姿态随意，淡淡地瞧着光屏里的这一幕。 在看到女孩转身离去后，他攥紧杯壁的修长手指微松了三分。 「跟上她。」他沉声道。 「是，主人。」 一道冰冷的机械音道。 镜头跟随着女孩的身影，光屏上出现五楼的一间豪华vip包厢。 里面一堆男男女女，画面淫靡又混乱。 傅元霆眉目不动，视线微垂，落在其中一个满脸络腮鬍的男人脸上时，慢慢坐直身体，黑眸犀利地眯起。 与此同时，拍卖场的主脑也检测完毕，光屏上跳出了一张a+级通缉令，赫然是那个络腮鬍男人。 冰冷声音继续道—— 「主人，检测到该包厢内有a+级通缉犯黑鲨，危险系数四点五颗星。」 几秒后， 「主人，黑鲨一行人正往三楼07号包厢走去。」 傅元霆靠坐在沙发上，食指和拇指轻掐眉心。 眼看着一行人离那间包厢越来越近，最终，他还是放不下心，将酒杯放在桌上，起身，拿起一侧的西装外套。 「主人。」 金属音叫住了他。 「根据您先前的指令——『让安娜女王长点教训』，您此刻应该保持冷静。」 「让安娜女王吃到苦头才算得到教训。」 金属音一丝不苟地道。 但莫名的，傅元霆却从其中听出一丝隐隐的调侃意味。 「闭嘴。」 傅元霆理了理西装纽扣，声音沉冷，转身离去。 第13章 「玩够了吗。」 「虫人——」 「虫人——」 拍卖场类似于歌剧院，四周的包厢围绕着中间的舞台。 下一个展品就是虫人了，观众们起闹起来。 安娜懒懒打了个哈欠，将冷掉的热可可放在桌上，总算精神些许，望向舞台。 美女主持人握着麦克风，脸上挂着优美的微笑。 「下一个出场的，就是我们今天的重头戏，比亚特星虫人——」 「众所周知，比亚特星虫人是所有虫人中最凶猛残暴的一支，它们往往是虫人军队中的急先锋，拥有恐怖的爆发力。」 说着，四个壮汉将一只蒙着黑色天鹅绒缎子的笼子抬了上来。 观众们连连发出激动的呼声，近乎掀翻屋顶。 安娜盯着那只笼子，却涌上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如果真按索菲娅所说，即使隔着幕布，此刻也应该有所感应。 果然，下一秒， 女主持人将幕布掀开，「但很不幸的是，就在参加展出前的三天，这只虫人不幸的去世了。」 「嘘——」 「嘘！」 观众们发出失望的嘘声。 幕布打开。 安娜看见的是一具黝黑的、赤/裸的虫人尸体。 它长得和《虫人大战》中的虫人略有些不同。 头上长着两只坚硬的黑色触角，周身都覆盖着黑色外壳，三根瘦骨嶙峋的手指，肩部外凸。 下面还能看见巨大的、像是蚕蛹般层层往外凸起的生/殖/器。 异常骇人。 一时间，即使知道只是一具虫人尸体，场面还是罕见地滞了一瞬。 安娜也咬紧了下唇，愣愣地望着它。 没有那种活物冰冷的、宛如深渊般的感觉。 但不知为何，却有一种很奇特的熟悉感，就好像曾经在哪里，她见过它，它们。 安娜用力地捏了捏太阳穴，却没有一丁点的印象。 而且她也清楚，十二年前的那场大战，她才七岁，被父亲保护得很好很好。 根本没有机会，也不可能见到虫人。 安娜低头思考。 她想得很认真，甚至没有听见场面上观众们一声声开始激动竞价的吶喊，自然也没有听见，包厢门被推开的声音。 直到安娜不想再想，猜测那估计只是一种错觉，她微微转过脸，才看见包厢里赫然站着几个高大的男人。 安娜一愣。 为首的男人蓄着络腮鬍，在看见这个胸大腰细，苗条又性感的年轻女孩转过小脸时，色迷迷的脸上写满了失望。 身材这么好，皮肤也白白嫩嫩的。 怎么会长得这么的…平凡？ 第25页 安娜也注意到了那个目光，神色微变，随手就要从随身空间里掏出□□来， 就在她马上要掏出枪来时，一阵有些沉重，又具有压迫力的力量将她的动作压了下来。 安娜愣了一下，望向这个外貌粗野又粗俗的中年男人，有些惊诧，不得不承认，这还是个高手。 安娜在军校是永远的第一名，精神力也被评为极其罕见的sss+。 但精神力只是一种天赋属性，是珍贵的，具有强大的潜能， 对于年轻人来说，更重要的是，对精神力的操纵和运用。 这种能力，也是随之年纪、反覆练习以及实战而增长的。 「小姑娘。」黑鲨朝面前的女孩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卡门。」安娜面不改色道。 「你在撒谎。」黑鲨还算礼貌，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姓什么，是哪家的姑娘？」 安娜抿了抿唇，不说话。 她垂下双手，指间下垂，看上去放松，实则真正认真起来，暗暗地尝试着调动精神力。 「好吧，卡门小姐——既然你想被这么称呼的话。」黑鲨笑道，目光再度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彻底打消先前只图财的念头，笑眯眯道：「你愿不愿意跟了我？」 「跟了你？」 安娜差点咳嗽出来。 「对，跟我——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搞到的那么多钱来买票，但我可以承诺你——我给的，不会比别的男人差。」 他边说边解开纽扣，展示油亮强壮的胸肌。 四个壮汉也围了上前。 然而，下一秒—— 一道金光突然掠过，数发子弹擦着他面颊而过。 几乎同时，男人身边四个大汉被击中眉心，一枪毙命。 安娜握紧那把玫瑰枪，指间抵在扳机，再度看向他，微挑了下眉。 黑鲨脸色微微一变，手指擦了下脸上的血痕——要不是他避得及时，就差一点点。 他歪了下头，狐疑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娇小的小姑娘。 这样的精神力，这样的年纪… 倒是真让他意想不到。 「我还真是看轻你了呢，小姑娘。」 黑鲨说完，灰眸眯起，手从随身空间里一抓，就要掏出一把—— 安娜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她猛的跃起，精巧的玫瑰手/枪发出嘎达一声，数发子弹宛如枪林弹雨，裹挟着强大的精神力，发出嗖嗖的声音，笔直朝男人射起。 黑鲨到底也是年近半百，上过通缉榜的老人了，他往后疾跑，直接用队友的尸体，沙发作为掩体，避开子弹。 只是姿势稍有些狼狈，黑鲨擦了擦身上的血污，脸色狰狞，再没了之前的戏嚯之色，拿出了那把黑色的沖/锋/枪。 安娜眯起眼睛，认出那还是瑞莎军工厂制造的，钛金制成的最新m8沖/锋/枪。 她神色微凝，调动出精神力，枪口散发着浅金色的，淡淡的光晕。 两人之前都是轻敌了。 此刻，才都开始认真对待。 精神力在空气里碰撞，室内气息凝固冰冷，家具都发出嗒嗒嗒，嗒嗒嗒的声音。 就在安娜要再度攻击之时，黑鲨抬起枪口，数发夹杂着火星子/弹爆裂射来，火力极强—— 安娜抿唇，脚尖一点，闪身轻盈躲过。 m8火力是很强，气势震撼，但远不如她的玫瑰枪精准，灵敏，高效。 随之两人纠缠时间越来越长，黑鲨脸色先是渐渐凝重，再到逐渐轻松。 安娜面上风轻云淡，仍旧微抬着下颌，不卑不亢。 但实则，她掌心也覆着一层薄薄的汗。 她能感觉得出来，单论精神力的话，这个男人不如她强。 但胜在男人经验足，且积累多年，丰富，浑厚。 黑鲨心里其实也有点诧异的。 这个姑娘一看也就是十多岁的孩子，现在孩子都这么牛逼了吗？ 就在安娜微喘口气时，黑鲨也不敢再耗，猛的找了个破绽，急速攻进。 安娜咬了下唇，却躲闪不及，她只有十九岁，在同学间是顶尖的，但在她年龄接近她三倍的通缉犯前，还有些稚嫩——精神力虚耗的有几分透支， 黑鲨冷笑一声，突然往前，眼看那黑洞洞枪口就直直指向她手臂—— 他已经想清楚了，先废掉她会打人的手，再抓起来好好玩弄，以报兄弟们的仇！ 「等一下。」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冷淡的，低沉的，却隐隐蕴着几分阴戾的声音。 与此同时，一道极其凌厉的，冰冷刺骨的风刺来， 「你他妈是——」 黑鲨突然被打断，身体震了下，愤怒地扭过头去。 他身形倏然一僵。 「周…周老闆？」 寻常人不认识这里的老闆，但黑鲨也算是个人物，自然是见过他，大吃了一惊。 安娜一呆，也松了一大口气，趁这个机会刚好调匀呼吸，稳了稳，也顺着往那边看去。 果然是他。 男人斜倚在墙上，姿态散漫慵懒，神色间还带着点漫不经心。 一条长腿勾着，手里把玩着银色的火机。 阴影处，光线有些昏暗，他微低头颈，一只手虚虚拢在蓝色火苗上，眯眼点了支烟。 然后他抬起头，视线笔直朝这边看来。 第26页 一双犀利漆黑的眼睛，冷冽又似能穿透人心。 安娜立刻转开脸，内里飞快地调整呼吸，露出先前游刃有余的模样。 「周老闆？」黑鲨见真是他，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摸了摸脑门上的汗，「有、有什么事吗？」 傅元霆顶着那张陌生的脸，朝这边看来。 他抽了口烟，指间白雾缭绕，却没说话。 黑鲨等了一会，又回头看了看安娜，实在是摸不清头脑，只能大胆揣测道， 「您，您也看上她了？」 傅元霆很轻地呵了一声，偏了偏头。 那张脸很陌生，但眼神熟悉，寡淡的，平静的。 安娜也跟着冷哼了一声。 一发声，她有些透支的身体颤了一下，轻咳嗽了一声。 傅元霆目光再度朝这边看来。 安娜垂下眼睫，想到之前的争执和不欢而散，心里清楚，他是在等着自己开口，她偏偏不去看他！ 黑鲨摸不着头脑，眼睛瞟来瞟去的，但隐隐也猜出来，这姑娘不简单。 要是寻常，黑鲨也就此作罢了，但今天这姑娘杀了他四个兄弟，还真咽不下这口气。 「周、周老闆。」黑鲨摸了摸头发，谄媚地笑了下，「您看见了，这姑娘杀了我的人，要不这样吧——我那有好几个美人，大美人，您随便挑几个，我全送给您，您就别管这事了，我们交换，怎么样？」 傅元霆弹了弹菸灰，再度对上安娜的眼睛。 几秒后，他薄唇微张，语调低淡， 「可以。」 安娜：！！！！！！？？ 她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能性扭过头，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黑鲨笑了，「周老闆还真是爽快。」 「来吧，小美人。」 他自然清楚小美人已是强弩之末，十多岁的孩子，再厉害，也是个孩子。 安娜攥紧玫瑰枪，脸色不变，倒也不惧，却仍忍不住，狠瞪了一眼傅元霆。 傅元霆微一抬眼，看见的就是少女明净澄澈的，小鹿般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仍旧倔强，高傲，闪烁着小小的火焰，一眨不眨。 透着震惊，不可思议，愤怒。 但眼底深处，还有一丝丝受伤， 仿佛不敢相信，他真是这样的人。 傅元霆夹着烟的修长手指，顿了一下。 心里像被什么揉了下。 眉目一凛，下颌线条倏然绷紧。 下一秒。 就在黑鲨再度逼近安娜时，一道强悍的力量突然将他们猛的分开。 安娜眨了眨眼睛，下颌仍轻轻抬着，只是下意识抱紧了手臂。 傅元霆瞥了她一眼，脸上仍没多余表情，只上前一步，主动将她挡在了自己身后。 「不好意思。」 傅元霆将烟送至唇间，斜斜地咬着，淡淡道：「我改变注意了。」 「周老闆，您，您这是——」黑鲨有些摸不着头脑，被戏耍一番，脸色涨红，却又不敢露出丝毫不敬。 傅元霆没再多说，只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揉了揉腕骨，神情平淡漠然。 黑鲨健硕的胸膛起伏两下，还想要说什么，对上男人的眼睛，愣了愣。 紧接着，他脸色大变，似乎意识到什么要往后退去。 但根本来不及，一道白色的光利落锋利地切割过他的脖颈。 霎时间，男人喉咙往外汩汩冒血，像喷泉一般，他双手慌乱去捂，想堵却怎么都堵不住，脸上写满了恐惧和绝望。 整个过程仅持续了两三秒，他和他先前的同伴一样，虎目圆睁，直挺挺往后倒去。 一时间，包厢里寂静无声。 那股血腥味更加浓郁了。 安娜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又看了看面前穿着黑色西服的，平静挺拔的男人背影。 就好像只是随便地做了一句顺手的小事。 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傅元霆杀人，她过去在歌兰战争记录片上，也看过好几次。 但真的看，和影像上却是不同的。 也和她刚才的反击不同。 那样的冰冷，随意，漫不经心。 安娜咬紧了下唇，忽然哑了似的，说不出话。 半晌。 傅元霆才打破了这种沉默，声音很淡，「玩够了吗？」 他目光扫过那几具尸体，又扫过冷掉的可可，曲奇饼干，眉心蹙起。 安娜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不易察觉地抱紧了手臂。 傅元霆看了看智脑上的时间，捻灭了指间的烟，声音听不出什么，也没有再提之前的不愉快，依旧低沉平淡， 「玩够了就回去吧。」 第14章 结婚测试。 从拍卖场出来，两人之间谁都没有再说话。 回去的一路上，显得格外漫长。 安娜扣好飞船安全带，望向全景玻璃外的无垠星空，浩瀚风景。 银河像明亮又柔软的绸缎一样漂浮在空中。 周围环绕着数颗闪闪发光的星球，奇形怪状的星体，白色的星云如烟雾般飘散。 很美。 这里比从歌兰到瑞莎的风景还要美。 安娜却无暇欣赏，脑海里却都是刚才那一幕。 男人漫不经心杀人时的样子。 她原本是很生气的。 但后来… 第27页 忘记了生气。 安娜撑着下颌，暗暗从玻璃反光中打量着身侧的男人。 傅元霆摘下了面具，单手握着方向盘，侧脸英俊冷淡，鼻樑高挺。 他开得很快，但极稳。 安娜看了一会，垂下了眼睛，右手却暗暗攥得很紧。 … 从那天起，安娜就没再跟傅元霆说过什么话。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说。 即使必不可少的瑞莎社交场合，安娜也就那么敷衍过去，标标准准的「政治夫妻」。 傅元霆仍旧睡在套房的小沙发上，但两人之间，再没有那一晚的亲近。 剩下的一些时间，安娜有空就会想到那一天，然后像在军校一样，一个人疯狂调动精神力练习——在她成为女王之后，政治，教育，经济的学习，已经占用了大部分的时间。 她飞快地学习怎么当一个女王，却遗漏了过去精神力的练习。 转眼，就是拜访瑞莎的最后一天了。 索菲娅给他们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欢送午宴，等他们踏上回歌兰的女皇号，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安娜总算有了自己的房间，她瞟了傅元霆一眼，转身关上房门，锁好。 飞行时间仍旧是一天一夜。 安娜坐在套房的扶手椅上，听着春儿给自己播放夏琳的重要留言。 「陛下，结婚测试订在了后天的早上八点。」 「我这里找到了一套考题，考中率高达70%，建议您跟元帅大人都练一下。」 「一定要做啊。」 夏琳说完，又说了些七七八八的事情，随后声音温柔了几分，带着好姐妹之间的亲昵和关心，「那个…您跟元帅大人怎么样了？」 「感情有好些吗？」 「没有。」安娜拿起智脑直接给夏琳回复，想到那晚，嘆了口气，「好像更糟了。」 「题我会做的，明天晚上见。」 安娜留言完毕，接过春儿递来的结婚测试试题。 「你转给傅元霆，让他现在做。」安娜一边吩咐，一边翻看着试题。 试题很多，密密麻麻上百道，安娜支着下巴看了会，有些无语，都是些奇奇怪怪，细细碎碎的问题，比如—— 「你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她/他呢？」 「你最爱吃的是什么水果，她/他呢？」 还有——「最喜欢的体育运动」，「周末下午喜欢做什么？」「梦想是什么？」 每一道题后面都紧跟着「对方」。 很显然，帝国之芯会直接根据自己的答案给对方打分，判断对错。 「元帅大人已经收到了，表示现在就做。他也请您现在开始，一小时后一起对答案。」春儿道。 「嗯，好。」 反正安娜也没事。 她一边小口啜饮着热红茶，一边在光屏上写下答案。 对于她自己，她写得很认真，但对于后者，她基本都是瞎写或者打个大大的问号——鬼知道傅元霆喜欢什么。 一个小时后，安娜和傅元霆准时来到前舱的会客室，一起对答案。 这是两人除去社交场合和晚上睡觉外，算是第一次私下见面。 安娜还是有点不自在。 「陛下。」春儿暂时做了手工批改的工作，她有些遗憾地道：「您只得了九分。」 安娜拧了下眉心，「有这么低？」 她还以为她能懵对不少呢。 「…按照您的标准，答对一题一分，满分一百分。」 安娜耸耸肩，斜了傅元霆一眼，「好吧。他呢？」 「八十三分。」 安娜惊愕，瞪圆眼睛，侧眸瞟了傅元霆一眼，提醒春儿，「写自己的不算分，写对对方的才算分。」 「对的。」 春儿将傅元霆的光屏递给她，「元帅大人就是八十三分。」 「陛下，元帅大人很了解您呢。」春儿也察觉到主子最近和上将大人有点奇怪，也希望两人尽快和好，笑道。 安娜接过来，看见了傅元霆的答案—— 她最喜欢的颜色：白色。 她最喜欢的运动：滑雪。 梦想是什么：将歌兰帝国发扬光大。 诸多类似的都是正确的，除去几个奇怪的——「最喜欢的性/爱姿势」「最喜欢的性/爱地点」这种问题以外，基本都答对了。 安娜眨了眨眼睛，还是有点难以相信，神色诧异又荒谬。 「我最喜欢的运动——」傅元霆也拿着她的卷子，「打人。」 「我的梦想是——称霸全宇宙。」 「我对于『得不到对方的心，也要得到对方的身体』的看法是——那就杀了好了。」 傅元霆淡淡地念了几条，微挑起眉梢，好整以暇地望向安娜。 安娜皱了皱小脸，「一个都没对吗？」 她说着，低头去找他的答案。 喜欢的运动是橄榄球，对于「心和身体」的看法是——会放开她。 梦想是… 看到这里，安娜纤细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上面赫然有几个字——让帝国发扬光大。 男人字迹遒劲有力，笔锋凌厉，强势。 安娜舔了舔下唇，有点点不信，也有点尴尬，抓了抓额前的碎发。 「……好吧。」 傅元霆低低地嗯了一声，「还有事吗？」 第28页 「没什么，就是把这些都背过，夏琳说70%都会考到。」安娜点了两下，两人的光屏上全部都出现了对方的标准答案和自己答案。 「知道了。」傅元霆应下。 「那没别的了。」安娜抱着光屏，抬头看向他。 傅元霆也正好在看她，眼神稍有几分深。 两人视线对上，安娜呼吸凝了凝，还是有些别扭地转过下颌，站起来，「那我也回去背了。」 后面的航程，安娜宛如回到了军校的期末考试，抱着膝盖坐在毛茸茸的地毯上背诵。 记住对方的所有喜好， 甚至奇怪的性/爱姿势（？）。 每看几个，安娜都忍不住切换到他的答案。 安娜真的很惊奇，为什么傅元霆连她最喜欢的是雨天，周末最喜欢坐在小花园里看小说都知道。 他是作弊了吗？ * 回到枫叶宫后再有两天就是婚礼测试，距离婚期已不足一个周，时间非常非常紧张。 安娜除去试穿婚纱和珠宝，调出艾尔星的相关卷宗以外，几乎都在准备结婚测试。夏琳搜了很多奇怪的习题，战斗类不用担心，但问答类、默契考验类两人背了很多很多。 这天清晨，就是结婚测试了。 安娜发扬了考试周艰苦朴素的精神，早上四点就醒了，喝着苦咖啡继续背试题。 其中还包括一些帝国婚姻法条例，比如离婚后财产分割，如何判定出轨等…这也给每一对进入婚姻的新人做出科普，不至于盲目进入婚姻。 就在她看得要再度昏睡过去的时候。 窗户上突然传来嗒的一声，类似小石子砸到玻璃的声音。 安娜眯了眯眼睛，想起了什么，放下卷子，往窗前走去，将窗户打开。 外面夜色深沉，天空如墨水一般漆黑，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几盏玫瑰花瓣的橘黄色路灯亮着幽微昏沉的光。 她低下头，果然看见了树丛附近一道熟悉高大的身影。 陆沣远看见她，湛蓝的眼睛唰得亮了起来，用口型小声道：「安娜！」 安娜朝他比了一个手势，她环顾四周，见没什么卫兵注意，锁好房门，顺着露天的雕花栏杆，慢慢地往下爬了下来。 她住在三层，爬到二楼时，她直接纵然一跃，极轻盈地跳了下来。 陆沣远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接她，安娜转了个身，避开他的手臂。 「你怎么来了？」安娜轻声问。 见她躲避自己，陆沣远俊脸上一闪而逝的失望，拉了下她纤细的手腕，往国王花园深处走去，「我有重要的事给你讲，来。」 安娜跟上了他。 晚风轻轻，远处隐隐传来卫兵巡视时牛皮皮靴擦过地面的声音，馥郁清甜的玫瑰香气氤氲在夜色里。 忽然间，安娜想到了过去，在他们念军校的日子里，陆沣远也这么来偷偷找过她。 一次是临考前突然拿到了押题的试卷，急沖沖送过来； 还有一次是从父亲那里得到机甲的珍贵材料，迫不及待送给她。 高大英朗的贵族少年，深夜里微红着脸等候在她的露台下。 那时的安娜一颗心都在学习上，但是也为这种青春的美好浪漫而悸动。 两人坐到了花园深处的长椅上，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你想起来了，是不是？」陆沣远看着安娜有些怀恋的神情，白皙的脸颊上重新充满了神采。 「嗯。」 安娜卷翘的眼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唇角也扬了扬。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如果没有匹配到傅元霆，而是他，或许也很好，只可惜… 「阿远，你到底找我来有什么事？」安娜冷静了一些。 「你听我说。」陆沣远从随身空间里掏出一粒塑封好的白色小药片，「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这是宋…一个朋友帮我找到的一粒昏厥药丸。」 安娜：「什么意思？」 「只要你把这颗要吃下去，半个小时之内就会自然昏厥，六个小时后才能叫醒。最重要的是，无论用任何医疗舱检查，都不会查出你有服药的痕迹。而且它不会有任何的副作用，不会对身体造成一丁点伤害，就当是睡了一觉。」 「很贵，我们找了很多门道才拿到，但是很好用。」陆沣远认真地道。 安娜拿着药，望向陆沣远，隐隐猜到了他的意图。 「安娜，我知道你不想和傅元霆结婚，我听她们说过，你们甚至都没有睡在一个房间，也几乎没有交流；还有那些视频，我能看出来那些甜蜜都是你装的，你看他时，眼睛里根本没有东西！」 「安娜，我从来都没有忘过咱们的过去，如果不是因为傅元霆，你我——」 陆沣远说到这里，背嵴微微发颤，声音有些苦涩，「我才是你的第一匹配对象。」 「我知道。」安娜也没有忘，轻轻摇了摇头，「但是，帝国之芯最终选择的是傅元霆，阿远，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可能的！」 陆沣远激动道：「一会就是结婚测试，只要你把这颗药吃下去，测试时你就会自然昏厥，谁都查不出来，那个时候——帝国之芯会自动认为你们测试失败。而下次测试需要提前八个周预约，到时候就是十一月了，你可以说马上到年底，新的一年一些人年龄会重新变化，不如等明年再重新匹配——」 第29页 「而重新匹配的话。」陆沣远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在剧烈的颤抖，「帝国之芯会自动去掉已匹配上的人选，到时候——一定就是我…和你。」 安娜听了一大长串的话，低下头颈，手指慢慢地拨弄着浅金色的长发。 「安娜，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会让我父亲联络好一些同僚，舆论上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傅元霆是很厉害，但是在官场上，也就那些军人能替他说些话，他们只会打仗，都笨嘴拙舌的，说不出什么的。」 安娜轻轻抿了抿粉嫩的唇。 「阿远。」 几秒后，她将那几粒药片推给了陆沣远，起身道，「我尊重帝国之芯。」 「安娜——」 陆沣远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些话有些过分了，他慌忙追了上来，拉住了她的衣袖，高大的身体微微弯下腰，看上去有些可怜，又有些卑微急迫。 「是我不应该那么说。」 「不提那些，就是——单纯为你自己考虑，你真要和傅元霆那样的人结婚吗？」 「你们还要生下孩子，可能不止一个…那些孩子还是帝国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安娜，你、你想清楚——」 「你我都知道，他可不是什么善人！」 「他甚至不是歌兰人！」」 安娜神色有一瞬间的凝滞。 「考虑清楚好吗，安娜。为了你，也为了我。」 陆沣远将那粒药片小心地放进了她睡衣的口袋里。 「我爱你，安娜。」 「我可以以陆家满门荣耀起誓。」 少年眼瞳泛红，认真诚恳地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第15章 接吻。 后半夜，安娜没再睡了。 她抱着膝盖蜷缩在柔软华丽的大床上，看着窗帘外的天空一点点亮了起来，金色的，蜜糖般的夏末阳光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清脆的鸟啾声从花园深处传来。 她右手一直插在睡衣的口袋里。 塑封药片的边缘硬邦邦的，铬着她的指间。 她就这么趟了后半夜，直到夏琳帮她换衣洗漱，安娜才倦怠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结婚测试订在了八点半。 七点四十五，安娜准时搭上枫叶宫号小型飞行器，前往帝国之芯结婚测试中心。 「昨晚没睡好？」 傅元霆坐在她身侧，低声问。 「嗯。」安娜怕他察觉到什么，也没有说话的欲望，将头倚靠在柔软的座椅靠背上，阖上眼睛装作补眠。 帝国之芯位于枫叶宫后面，重兵把守，非常神秘，安娜只在继位前去过一次，将自己的名字填了上去。除此之外，再没有去过。 不过它的分部倒是非常多，首都星满大街都是，比如结婚测试中心，育儿测试中心，匹配中心等等… 简而言之，帝国之芯掌握了歌兰的所有资料，也是帝国能得以正常运行的、核心的庞大机器。 十五分钟后，两人抵达了结婚测试中心。 结婚测试中心的外形类似于一颗几何型的红色爱心，前面还有两枚精緻的戒指雕像，在阳光下发出煜煜的光。 「陛下。」夏琳也跟来了，她从前排转过身，用力地握了下安娜的手，鼓励道：「加油，您一定会成功的。」 「……嗯。」 安娜有些含糊道，拉开车门下车。 即使清了场，四周仍旧围满了记者和路人，他们看见女王和上将下了车，各种光牌重新举了起来，发出惊喜的激动欢呼声。 安娜朝他们优雅地挥了挥手，想了想，手臂挽在傅元霆臂弯处，往正门口走去。 「测试对象：安娜女王，傅元霆元帅。」 「测试时间：八点三十分。」 「测试地点：a1检测室。」 「请两位前往右手边的a1等候室，稍作等候。」一踏进去，一道空灵又温柔的电子女声道。 安娜和傅元霆对视了一眼，绕过圆形的大厅，往右手边走廊的等候室走去。 为了展现未婚夫妻的甜蜜，两人自始至终都是十指紧扣的。 等候室就是一个小型的浅粉色房间，里面有一张天鹅绒小沙发，安娜随便坐下。 「傅元霆。」安娜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轻轻地抽了出来。 「嗯？」傅元霆坐在他身侧，转过头看向她。 「没什么。」 安娜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口袋里的手指碰了碰那枚药片，「就是那个…咱们编的第一次约会的地方是国王花园对吧？」 「嗯。」 傅元霆应道，目光随意地掠过她指间。 那一瞬，安娜却有一种奇怪的错觉，傅元霆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但，不等她多想，提示音响了起来——「请两位摘下所有电子通讯设备，前往右手边的测试室。另，在测试室内不可打开随身空间，如有违例，一律按作弊处理。」 「走吧。」 沉默几秒。 安娜把药片塞了回去，将腕间的智脑摘下，放在了傅元霆的旁边。 一踏进检测室，安娜的心就扑腾扑腾狂跳了起来，那是学生时代刚刚结束的后遗症，她做了个深呼吸。 傅元霆伸出手，将她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他的掌心宽大温厚，指腹上有着粗粝的茧子，覆在她手背上，酥麻的触感。 第30页 「别紧张。」他道。 安娜心蜷缩了一下，像一根柔软轻盈的羽毛挑了挑，轻「嗯」了一声。 「第一道考题。」女声沉吟几秒后，缓缓开口：「请两位走到中间来，面朝对方，对视三分钟。」 安娜：？？？？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测试题。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环顾测试室——眼前的一切都是白色的，白色的地砖，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一尘不染。 除此之外，也没有任何课桌，椅子，光屏和触感笔等等。 很显然。 他们之前准备的那一切，似乎都是没有用的。 傅元霆倒很平静，带着她往前。 两人站在了指定的亮着微光的位置上，面朝向对方。 「倒计时开始，在记时结束前，请两位不得转开目光，不得随意走动。」 傅元霆很高，安娜不得不仰起脖颈，望向他。 这也是安娜第一次，这样直白地、毫无保留地望着他。 「就、就这样吗？」她稍有些不自在，道。 「嗯。」比起她的不自在，傅元霆看上去平静许多，一如既往的寡淡表情，黑眸静静地锁着她。 安娜又看了一会，睫毛颤了颤，情不自禁地，沦陷在那双眼睛里。 她不得不承认，傅元霆生得很好看。 内敛清冷的内双，眼尾微勾，轮廓有些许透着稜角的冷淡。 鼻樑高挺，嘴唇轻薄。 他和陆沣远还带着少年气息的俊朗截然不同， 透着攻击性和侵略感，冰冷凉薄，不易接近，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接近的性感。 很男人，也非常抓人。 安娜又对视十多秒，脸颊不自觉越来越热，像是被火烤着，肌肤下的血管都在发烫。 傅元霆偏了偏头，眉尾微挑，仍望着她。 随之时间越来越长，安娜感觉自己快疯了，心脏剧烈跳动，呼吸也开始变得发沉发重。 「那个…」为了掩饰这种尴尬，安娜不得不没话找话，「还有多久啊？？」 「快了。」 「——好、好吧。」安娜指间蜷缩起来，实在受不了，下意识想要避开他的视线。 「安娜。」 两人离得很近，傅元霆的气息从她鼻尖滑落，灼热的，滚烫的，「看着我。」 「我，我——」安娜手攥成了拳头，额头上也沁出汗珠，心跳声简直如擂鼓。 她愈发不敢去看他，轻转开视线。 「看着我。」傅元霆一字一顿道，带着命令口吻。 电子音已经嘀了一声，算作小小警告—— 安娜没有办法，只好再度抬眼，睫毛剧烈颤抖着，扑闪着像把扇子，望着他。 「抱歉，是我——」 她话没说完。 高大的阴影突然笼罩下来，傅元霆俯下身，一手轻扣住她的下颌，嘴唇覆上，堵住了她的嘴唇。 安娜豁然瞪圆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傅元霆也垂眸望向她，冰冷瘦削的手指钳住了她的下巴，轻柔又安抚般隐约摩挲了两下。 他的唇很薄，很凉，但是很柔软，有一种奇异的质感。 男人的气息清冽，成熟。 似有电流涌过，顺着血管，密密麻麻蔓延过全身。 安娜的心跳已经要跃出胸口了。 她的耳朵都在轰鸣，似有烟花炸开。 怦怦怦，怦怦怦。 最后五秒。 「嘀嘀嘀」后——空灵女声温柔地道：「测试结束。」 「感谢您的配合。」 傅元霆松开手，将安娜缓缓放开。 安娜猛地退后一步，还那么瞪着他，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双手捂住胸口，就像是跑了一个八百米，竭力地、粗喘着气，面颊酡红。 然后她飞快别过脸，再也不肯看他一眼，心情羞耻，气恼…又无比混乱。 傅元霆微垂下眼，舌尖舔了舔唇角，神色晦暗不明，什么都没说，等待着下一场测试。 「二十分钟后，请两位前往c2测试室，进行最终测试。」 空灵女声继续道。 得到指令，安娜也来不及想其他的，逃一般从这里离开了。 ** 两人坐在那张狭小的沙发上，都没有说话，休息室有些寂静。 安娜将手放在口袋里，手指又一次不经意间触到了那一枚药片。 安娜的心剧烈地跳了跳。 想到男人刚才肆意大胆的行为。 她又羞耻又气恼，还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怎么敢？！！！！ 他怎么能这样！！！ 或许，她真的应该服下算了！！ 陆沣远可比他温柔千百倍！！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距离下一次测试仅仅剩下十分钟的时间了，休息室右手边卫生间的小灯在闪烁着。 「我去下卫生间。」安娜踌躇了几秒，忽然从沙发上站起，声音有点刻意的冷漠。 第16章 「感谢您的诚实，元帅。」（…… 「安娜女王，傅元霆元帅，欢迎来到c2检测室，接受您的最终测试。」 十分钟后，仍旧是那道温柔空灵的女声，「请两位自行就坐。」 安娜简单环视四周。 这一次，c2检测室总算有了桌椅，两张纯白色的桌椅，分开摆放，距离不远也不近，每张桌上各有一只银色仪器。 第31页 安娜看了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什么——帝国最新一代测谎器。 傅元霆也认了出来，眉目不动，坐在安娜没选的那把椅子上。 「准备好后，请按下右手边的绿色按钮。」 几秒后，检测仪器便自动开始运行，一只金属腕带缠绕在安娜右手腕间，小夹子也稍稍用力地夹在她的手指。 安娜平复了一下心情，指间戳下绿色按钮。 傅元霆比她快，已经准备好了。 在「嘀嘀」的两声后，温柔女声道—— 「安娜女王，傅元霆元帅，现在测试开始。」 「请认真听题，并根据题目相关内容，诚实、大声、清晰地说出您的答案。答题顺序，女士优先。」 又一阵滋滋滋的电流声后，安娜感觉夹在手指的小夹子紧了一点点。 「第一道题。」 这次换成了一个机械、冰冷的电子男音。 「你认为对方是一个怎样的人？」 安娜深吸了口气，下意识瞥向傅元霆，但很快她想起来，女士优先，自己才是第一个回答的人。 这种题她练过，之前夏琳给的卷子上有写过评价对方。 「我认为他——嗯，很有责任心，对我也好，长得帅。」 她刚说完最后一个字，电子音便不留情面道：「安娜女王，请您坦诚回答。」 安娜：「……」 她指间点了点额头，开始有点懂这个测试了。 坦诚回答，必然不会有什么好话，「温柔女声」不一定会让他们通过测试。 而不坦诚回答，「电子音」直接就会判断不过。 不过… 安娜手插进口袋里，既然可以这样，也幸好刚才她没有冲动。 安娜抿抿唇，「一个坏人。」 「安娜女王，请您坦诚回答。」 机械电子音稍一停顿，提醒道：「尊敬的女王陛下，测试一旦开始，自动默认为您接受帝国之芯结婚测试的一切协议。」 「在您持诚实、端正的态度以前，测试将会一直持续下去。」 安娜：「……」 安娜听懂了，意思是——不说实话，他们很可能会永远卡在这里。 「给您三十秒的时间思考，请您诚实回答。」 「一个——」安娜低下头，沉吟了许久，无意识地掰着手指，以一种蚊子般的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道： 「好吧好吧…他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长得很帅身材好；精神力很强大，性格有点冷漠，心机很深，看上去很不好惹，哦，还特别喜欢装逼——但、但是……人、人应该不坏。」 安娜硬着头皮一口气把所有心里话都说出来，面颊都是红的，「可、可以了吧？」 「感谢您的诚实，回答通过。」 金属音停顿了两秒，又补充道：「简答即可。」 安娜：「…………」 你为什么不早说？？？？？ 「元帅大人。」金属音低下几分——「现在请您回答。」 安娜烦躁地捂着额头，余光却忍不住偷偷瞥过去。 傅元霆背嵴斜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肘松散地搭在桌子上，手指轻抵在唇边。 他脸上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但安娜总感觉，他这个动作是有点想笑。 傅元霆平淡道：「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感谢您的诚实，回答通过。」 安娜：？？？？！！！！ 安娜气得嘴巴都撅了起来。 「下一个问题，你们理想中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 「忠诚、绅士、体贴、温柔。」 这一次，安娜学会了傅元霆式答法——话少，但诚实即可。 傅元霆更简短道：「善良。」 …… 随之问题越来越多，思考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帝国之芯的粉白色机器人送来了热茶和咖啡。 安娜实在是有些累了，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拿起茶杯啜饮了一小口。 终于，在冗长又乏味的答题后，电子音不急不缓道： 「安娜女王，傅元霆元帅，感谢您的配合，您辛苦了，现在是最后一个问题——」 「你们喜欢彼此吗？」 安娜一口茶水差点要吐出来，身体僵住，握着杯壁的手也倏然攥紧。 「你们喜欢彼此吗？」电子音再度重复道。 安娜慌忙抽出旁边的纸巾擦了擦唇角，隐隐能感觉到身侧男人投来的目光，有些深沉。 「不喜欢。」安娜清了清喉咙，大声、清晰地答道。 「安娜女王，请您诚实回答。」 安娜：「……」 刚才那道视线更深了，简直是如芒在背。 那种火烧般的灼热感觉又来了。 「……可能吧。」安娜深吸一口气，感觉夹在指腹上的小夹子有些紧，她拨了拨耳边蓬乱的碎发，飞快又小声地道。 「安娜女王，请您诚实、认真回答。」 「喜欢！」安娜再忍无可忍——这令人厌烦的破机器，她干脆对着电子音喊起来，「喜欢喜欢，好了吧？！！」 然而，就在她以为终于可以「回答通过」时，电子音「嘀嘀」两声——「系统错误。」 安娜：？？？？ 她懵了，下意识诧异地回头看向傅元霆——这里唯一一个能和她交流的活人，「怎么回事？」 第32页 傅元霆还保持着刚才闲散的坐姿，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他轻微摇了摇头。 「傅元霆元帅，您的答案。」 又在一阵滋滋滋的混乱电流声，电子音终于调整过来，继续按流程问道。 「喜欢。」 傅元霆平静地、清晰地答道。 他回答得太自然，太平静，以至于安娜反应了好半天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喜欢」，而不是「不喜欢。」 她诧异地抬起眼睛，身体一截截僵住，牙齿紧咬下唇，不敢置信又迷惑无比地望着他。 室内约莫静了两三秒钟。 就在安娜以为电子音也要说——「请您诚实回答时」， 电子音同样清晰、平定、沉静地道： 「回答通过。」 「感谢您的诚实，元帅。」 第17章 小女王结婚啦！！（双更合一…… 「陛下！！」 「元帅大人！！！！」 「陛下！！！看这里！！」 从测试中心出来，安娜便听见了外面热切的吶喊声和呼声。 她揉了揉眼睛，心里还揣着刚才发生的所有事，以及那魔音绕樑般的「喜欢」和「感谢您的诚实，元帅。」 傅元霆到底说了些什么？ 帝国之芯又答了什么… 她眼睫剧烈地颤抖着，眉尖始终蹙着，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那些被卫兵们阻拦的热切群众。 「陛下！！！」夏琳激动地上前，将准备好的一束热烈的玫瑰花献给她，「恭喜您！」 「谢、谢谢。」安娜接过玫瑰，迟疑了几秒，转过头，「帝国之芯——已经出测试结果了吗？」 她刚才出来的时候，那道温柔空灵的女声只说了感谢配合，然后让他们耐心等待结果。 安娜神魂颠倒的，一分钟都在那里待不下去了，浑浑噩噩地就出来了。 「嗯，刚才出来的！」夏琳戳开自己的智脑，打开了结婚测试中心的官网，「我们一直在刷呢。」 果然，官网中心滚动的「通过测试名单」最上方赫然出现了他们的名字—— 安娜x傅元霆——通过测试，予以结婚。 安娜盯着这一行字，看了好一会儿，还有些呆呆的，「好吧。」 「陛下，您怎么了？」夏琳已经察觉到了自己主子的不对劲，关切地问。 「没什么。」安娜拍了拍脸颊，将玫瑰还给夏琳，「我有点累，回去吧。」 这一路上，傅元霆仍旧坐在她身侧。 他们四周围满了围观群众，欢呼声震耳欲聋，都在恭喜女王陛下即将到来的大婚。 直到起飞后飞船内部才算安静下来，安娜继续使用了装睡大法，阖上眼睛休息。 恍恍惚惚间，她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事，但具体什么事，她却想不起来了。 「陛下。」 十多分钟后，飞船稳稳降落在枫叶宫的停机坪上，傅元霆从另一侧舱门下来，脸上仍没有什么多余表情，微俯下身，低声道：「军中还有事，我就先——」 「准了。」 安娜飞快摆了摆手，看都不看他一眼，道。 傅元霆行礼后，转身离去。 安娜余光瞥见他一如既往的平静漠然背影——仿佛刚才那些对话都是她脑海里幻想出来的，实则根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心里愈发不快了。 * 除去开放日外，只有枫叶宫内部的飞船能自由出入宫廷。 傅元霆暂时只能步行离开，到大门外才能搭乘私人飞船。 枫叶宫分为三个部分，东西两翼和主楼，停机坪位于国王花园的最西侧，旁边就是西翼——也就是女王的办公楼。 傅元霆走了几步，微眯起眼睛，回头望去， 测试完刚好是中午，安娜已经回主楼那边更衣用餐。 其他西翼的工作人员也都去餐厅用餐了——今天是个值得庆典的日子，整栋办公楼有些空空荡荡，只有两个女王卫戍队的士兵正在站岗。 看见他来，士兵小心翼翼地、敬畏又激动地偷偷打量他。 「能帮我登记下么。」 傅元霆手从裤兜里拿出来，语气平淡。 西翼是女王专属办公楼，傅元霆来得并不多，这里除去内部办公人员外，出入都需要登记。 「元帅大人，您、您是要进来吗？」 左边一个红发士兵激动道。 「嗯。」傅元霆道：「陛下让有空我多了解下枫叶宫。」 「噢——好、好的。」 两个士兵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知道今天女王和元帅测试已通过，元帅大人以后就是枫叶宫的另一位主人了。 「那不用登记了，您直接进就行了，我们帮您把权限暂时打开。」士兵说着点了下腕间的智脑，「您跟陛下说一下，以后将您设置为内部人员，就可以自由出入了。」 过去的王后就是如此。 「谢谢，麻烦了。」傅元霆淡淡道。 女王办公室和主楼是截然不同的风格，少了宫廷华贵典雅的气息，多了些办公楼特有的严肃和冷静，雪白的大理石地砖，深灰色的墙面。 傅元霆并不是第一次来，轻车熟路地走进升降梯。 他环顾了一圈，先按下二楼，通往女王椭圆办公室的楼层——在标记为访客时，他也只能来到这里。 第33页 二楼除去办公室外，还有森严偌大的帝国会议室，傅元霆简单环顾了一圈，又往上走去；三楼是枫叶宫其他工作人员的办公室，比如媒体处、外部联络室等。 最后，傅元霆履行完一个「过来看看」「了解一下」的职责后，回到了一楼。 一楼是特勤局——负责整个枫叶宫的安保工作。 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军校出身、且是贵族之后，午餐时间，大部分员工都去餐厅用餐，剩下的几个也认识傅元霆，并不惊讶他过来，热情地打着招呼。 傅元霆沖他们点点头，寒暄完，神色平静自然地走进升降梯，手指点了点，按下了负一层的按钮。 几秒后，升降梯嘀的一声，缓缓打开。 这里包括洗衣房、储藏室，机械室、以及机器人休息室。 这里几乎没有员工，仅有的两个管理人员也去吃饭了，洗衣机器人正在兢兢业业工作，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人的到来。 傅元霆绕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走到最深处时，站定了脚步。 他对着一扇银灰色、没有任何区别的的墙面望了一会，又环顾一圈四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几分钟后，他轻揉了揉腕骨，转身离去。 整个过程，仅仅用了十多分钟不到。 门口的两个士兵看见他这么快出来，恭敬道：「大人，这么快就参观完了吗？」 「嗯。」傅元霆眉目不动，道：「我再去看看东翼。」 东翼是亲王专属的办公楼，从大婚后起，他就要正式搬到那里办公了。 ** 那晚，安娜一直在椭圆办公室忙到了深夜。 她去瑞莎那些天堆积了许多没做完的工作，能源部的、卫生部……她一一认真批阅，把时间塞得满满当当地，也让自己无暇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回到卧室已经是十二点了，安娜很累，但还是必不可少地，想到了白天的事情。 傅元霆居然喜欢她？ 怎么可能？！ 安娜敲了敲额头，还是觉得非常极其地、不可思议。 还是说——其实只是臣子对君主的喜欢，人类对于漂亮事物的喜欢？ 安娜翻了个身，对着床四周柔软的丝绸帷幔发着呆，其实也心知肚明，帝国之芯的测试，不至于连普通喜欢和男女之间的喜欢都分辨不出来。 也就是说，傅元霆对她真的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想到这里，安娜更加觉得不可思议了，嘴唇咬得紧紧的。 要不是那是智慧又不会被迷惑的帝国之芯，安娜甚至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个老男人的骗局。 「陛下。」就在这时，安娜的房门被人轻轻地敲了敲，传来夏琳关切的声音，「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睡？」 「进来吧。」安娜翻了个身，看着夏琳推开门走进，嘟起樱粉色的嘴唇，道，「我睡不着。」 「需要我给你煮杯热牛奶吗？」夏琳温柔道。 「不用啦。」安娜抱紧被角，「我不想喝。」 「陛下，是因为白天测试的事情吗？」 夏琳也看出来了，从那之后，自己家的小主子就有些不对劲。 「算…算是吧。」安娜不想多说，「对了，夏琳，你看见我祖母的那本女王日记放在哪里了吗？」 「在书房，您等下。」夏琳出去了约莫五分钟，很快将日记本拿了回来，递给安娜。 「谢谢，好啦。你也快睡吧，我一会就睡。」 安娜反正也睡不着，将日记本摊开放在枕头上，趴在绵绵软软的被窝里，准备看一会再睡。 「那个，陛下。」夏琳要出去时，想到了一事。 「嗯？」 「您离开后，元帅大人特意去参观了一下东西两翼。」夏琳笑盈盈道。 「你说什么？」安娜指间一顿，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眉头蹙着，「他不是说军中有事？」 「可能临时又有点时间吧。」夏琳完全不理解小主子为什么这么警惕戒备，笑着道：「元帅大人不是马上要搬到东翼办公了吗？肯定想去看一看啊。」 「好吧。」安娜问：「他参观了多久？」 「大概二十多分钟，反正不到半个小时吧。」 夏琳道：「陛下，元帅大人是真的想搬过来跟您好好生活呢，他还让两翼都准备些绿植，对您们办公身体好的。」 「他手伸得可真够长的。」安娜冷哼一声。 夏琳也没再多说，看了看时间，「陛下，那我先走了。」 「陛下，您早点睡，后天就是您大婚了，明天还要彩排呢。」 夏琳走后，安娜手指揪扯着睡衣的袖口。 西翼傅元霆过去汇报工作时也不是没去过，十几分钟也看不出什么；至于东翼，原本就是留给他的，他想怎么样都行。 安娜这么想着，还是觉得不放心，干脆戳开智脑直接调来监控看。 看了一会，安娜抿紧下唇，傅元霆还真没什么异常举动，就是在西翼逛了一圈。 除此之外，他在东翼待的时间最长，还叫来了管家机器人，改变一下办公室的布局，多摆放了许多绿植。 安娜将光屏关闭，心里却由衷地松了口气。 ——傅元霆，还真没做任何出格的事。 或许他真按夏琳所说，就是想看看？ 第34页 她躺在床上，包裹在绵绵软软的被窝里，渐渐平静下来，开始翻看祖母的日记——亲王篇。 …… 这一夜，安娜一直看到凌晨三点才沉沉睡去。 梦里都是祖母和两任亲王、三个情夫一路从青春疼痛到虐恋情深的史诗级爱情故事，痛彻心扉的同时，又让人深深感嘆——爱情真tm不容易。 早上被夏琳叫醒的时候，安娜还沉浸在爱情的不易中，泪眼汪汪，眼眶红肿。 她低下头，一边让夏琳帮自己繫着礼服上繁复的缎带，一边拿冰块敷着眼睛。 然后她又戳开腕间的智脑，给傅元霆认真编辑了几条简讯—— [傅元霆。] [我会娶你，但我不会喜欢你。] [结婚后，切记不要贪得无厌。] 她已经想清楚了。 无论傅元霆对帝国是怎样，是否真心喜不喜欢她，或者像夏琳所说想跟她好好生活，她可都不想去谈一段这样的爱情，简直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嘛。 她刚穿戴好礼服后起身，智脑又响了一下。 安娜恹恹戳开，看见是傅元霆的一条回复———— 傅元霆：？ 二、 婚前最后两天忙忙碌碌且过得飞快。 转眼间，就到了九月一日——歌兰帝国上到贵族下到平民们都期待了许久许久的——安娜女王和傅元霆元帅大婚的日子。 这天清晨，天还没亮安娜就被夏琳和四个小宫女摇醒了。 她们帮她沐浴更衣、梳洗打扮，然后又把裹着浴袍的她放置进一只类似蛋壳的超大型座椅里，等待着帝国第一化妆师和她的机器人团队的到来。 在漫长无比的三个小时后。 八条机械手臂终于放过了她，安娜从镜子中打量着自己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身边的小宫女们都看呆了，就连陪着她长大的夏琳，都被女王此刻的美丽刺得移不开眼，呆呆地凝视了许久，许久。 「有这么夸张吗？」 安娜倒没有觉得和过去有什么差别，眨了眨眼睛——她觉得自己每时每刻都是好看的。 只是此刻，安娜一颗心，都放在了即将到来的婚礼上—— 她真的就要和傅元霆这么步入婚姻吗？ 仪式过后。 他就会是她的丈夫。 而她，就是他的妻子。 他们会出现在帝国之芯的夫妻记录上。 傅元霆会永远记录在安氏皇族的族谱上。 他们还会一同诞下孩子，孕育后代——看着他们成长为歌兰帝国合格的继承人。 他们真的就成为——夫妻了啊。 安娜一想到这里，前先日子里平静下来的情绪就再忍不住紧张起来，忐忑不安，呼吸加快，掌心也都不自觉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陛下，您怎么了？」 夏琳也看出安娜的紧张了，朝其他宫女们使了个眼色，宫女们退下去后，她握紧了主子的小手，安抚道。 「我没事。」安娜手还在微微发抖，但她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指轻轻缠绕着头纱，「我就是……就是有点紧张吧。」 「陛下。」夏琳更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别担心，元帅大人是个很好的人，我们不会看错的，您一定会很幸福的。」 安娜轻微点了点头。 「陛下，歌兰人民都会感谢您的。」 夏琳也不知道劝些什么了，只能轻声道。 其实对于歌兰帝国——甚至星际上任何一个国家来说，十九岁结婚，实在是太早太早了。 这里平均年龄一百多岁，大多数人都在四十岁左右才找到自己的人生伴侣，当然还有更多人选择不结婚，仅恋爱而已。 夏琳看着小女王绝美却又透点稚嫩的小脸，也忍不住有些心疼。 可意外的是，在夏琳说完这句话后，小女王奇蹟一般平静了下来。 安娜雪白的小脸上也有了浅浅的血色，紧绷的身体渐渐恢复优雅的、放松的姿态。她将洁白神圣的头纱重新理好，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嗯——」 她转过身，看向了华贵的、镶满碎钻的全身镜，神色有几分肃然。 「你说得没错，我可是女王。」 她享受了帝国这么多，始终站在最顶端；只是一个婚姻而已，只要人民需要，帝国需要，是傅元霆也好，傅方霆也好，或者傅三角霆，傅椭圆霆… 她都可以。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安娜闭了下眼睛，又缓缓睁开，纤长的睫毛捲起，挺起腰背，下颌轻抬，目光清明，温柔。 然后她粉嫩如果冻的唇角上扬，露出一个刚才化妆师训练她的甜美神圣、无懈可击的微笑。 声音轻柔温婉，优雅动听， 「夏琳，叫伴娘进来，我们该出发了。」 * 一直都很多年很多年后。 歌兰人、乃至联盟、全星际都无法忘记这一天——那场被载入史册的美轮美奂的传说婚礼。 九十九艘银白色礼仪飞行器从首都星东西两侧往枫叶宫齐齐飞行，变幻阵容，在宫殿上方交汇，绘出斑斓的、宛如彩虹般的光线。 歌兰最经典的空中七号军舰也齐齐出动，那些一贯冰冷肃穆的造型上点缀了热烈馥郁的歌兰红玫瑰，仿若钢铁中的玫瑰。 第35页 此外，歌兰军用s级巨型飞船——宙斯的黄昏，也静静伫立最接近云端的一侧。 联盟三大元帅之首、歌兰第一元帅—— 傅元霆就站在飞船最前段，领着数十位年轻英俊的军官伴郎，等待着他的新娘。 安娜从空中缀满玫瑰的马车上下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男人一身笔挺的元帅正装，内里镶暗金边的白衬衣一丝不苟地扣着，肩章上象徵元帅权利的权杖精緻高贵，双腿修长，背后的黑色披风猎猎作响， 黑发黑眸。 五官英俊，清冷。 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凛然冷肃的气息。 安娜甚至能听见身后伴娘团的姑娘们惊呼的声音。 她脸颊微红，即使见过傅元霆很多次，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直到数颗直播球对上她，安娜才轻吐出一口气，露出化妆师指导的最美微笑—— 虔诚，圣洁，温柔，纯真。 少女穿着一身古典婚纱，小v领，肤白如雪，腰肢纤细，裙摆像花朵般盛放。 浅金色长发绾起，缀着象徵圣洁的雪白头纱，戴有古老又华贵的钻石皇冠。 可是那皇冠上价值连城的数颗璀璨钻石，都不及她天使般的笑容一分美丽。 直到两人顺着空中的水晶阶梯慢慢下来，慢慢相遇，在丘比特的烟火中挽起对方的手，枫叶宫外面的围观平民都欢呼不已。 「安娜女王。」 枫叶宫外面开放的国王草坪上，用极其珍贵的自然植被，桔梗、百合、雏菊编制的婚礼拱门散发着清新自然的味道。 礼事官戴着长长的，缀有羽毛的礼貌，尊敬地问道，「您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安娜已经全部想清楚了，也在心里模拟过许多次。 她像一个合格的演员，脸上圣洁甜美的笑容中，透出几分幸福的光泽。 傅元霆情不自禁地看了她一眼，黑眸有些深。 「那我们开始宣誓，女王优先。」 礼事官打开手中的丝绒册子，庄严肃穆道：「我，安娜女王。」 「我，安娜女王。」安娜一手按在左胸，微垂下眼眸，跟着念道。 「以歌兰帝国之名起誓——」 「以歌兰帝国之名起誓。」 「愿意与傅元霆先生结为夫妻——」 「愿意与傅元霆先生…结为夫妻。」 安娜能感觉到身侧人的目光，黑而深邃，还有一丝她怎么看不透的东西。 她轻顿了下，旋即继续道。 礼事官：「无论贫困还是富有——」 她喉咙有一点点发僵，却深吸一口气，继续跟着礼事官一字一顿道：「无论贫困还是富有。」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 …… 「我都会爱他，尊重他，保护他，珍惜他。」 「只有死亡才能让我们分离。」 女孩的声音温柔，虔诚，甜美，如同一汪碧绿的泉水，清澈纯净， 傅元霆竟听得有一时间失神，无意识地，捻了捻垂在身侧的手指。 「傅元霆元帅。」 良久的沉默，礼事官转过头，问：「 您准备好了吗？」 「傅元霆元帅？」 「……」 安娜微微侧眸，看见男人笔挺地站在那里。 他脸上有一瞬间的失神，眼睛很黑，很深，似深不可测的幽暗海底，一贯平静淡漠的神色有些难辨。 「傅元霆元帅？」礼事官再度抬高了声音。 「我——」傅元霆这才回神，转过脸，看向安娜。 几缕阳光撒落在少女雪白甜美的脸上。 她很美，披着头纱，唇角还有小小的梨涡。 就是一个——完美可爱的小新娘。 还有，她刚才那样认真虔诚、又圣洁地说着誓言的样子。 「我准备好了。」 半晌，傅元霆闭了下眼，一只手悄然攥成拳头又缓缓放松，微垂下眸，平静，严肃又庄重地道。 「我，傅元霆。」 男人戴着白色手套的修长手指按在左胸胸口，声音低沉，平缓，一字一顿， 「以歌兰帝国之名起誓。」 「我愿意与安娜结为夫妻。」 「无论贫困还是富有。」 「无论疾病还是健康。」 「我都会爱她，尊重她，保护她，珍惜她。」 …… 「只有死亡能让我们分离。」 安娜的纤长眼睫倏然颤了颤。 心里那股很异样的感觉愈发蔓延。 她也说不上来，好像此刻——傅元霆是真心要同她结婚一样，并不是因为什么劳什子匹配计划。 礼事官松了口气，似乎也有些被震动，苍老的灰色眼睛里有些湿润，脸上漾出欣慰的笑容，「好了，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空中悬浮着一只天鹅绒的礼盒，盒子缓缓地打开。 傅元霆低下头，将那枚玫瑰造型的钻戒取出，然后往前一步，轻轻地，有些温柔地套在了安娜的无名指指间。 安娜注意到，那只握着枪的，一贯沉稳的大手，竟有一极细微的颤抖。 安娜眨了眨眼睛，也拿起另一枚给他戴上。 戴好后，傅元霆自然地握过了她的手。 第36页 手掌骨节有力。 两人相牵的手出现在大屏幕上，隔得遥远，但都能听见外面天翻地覆的欢呼声。 礼事官也跟着激动起来，苍老，庄严道：「那我以歌兰帝国之名正式宣布——」 「你们已结成夫妻。」 「现在，傅元霆元帅，您可以亲吻您美丽的新娘了——」 他话音落下，远处数发礼炮齐响，齐齐射入太空之中，扯出一道道美丽神圣的银色光线， 远处枫叶宫主大街上的古老钟楼，悠扬的钟声也一下下，敲响。 傅元霆缓缓转身，神色肃穆，伸出一只手臂，将安娜带进了怀里。 安娜克制住内心决堤般的紧张，微微仰起头，就像所有纪录片里优雅又美好的女王，翘起一只脚，迎上属于女王夫妇的第一个吻。 ** 这场婚礼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大片大片绚烂的烟花在枫叶宫头顶的星空绽放，两人搭乘着婚礼马车，从主大街的天空慢慢巡游，那些银色的飞行器盘旋在马车四周，他们坐在马车上，和庆典上热情的民众们打招呼。 还有晚上的皇室舞会。 索菲娅公主也到场了，安娜还把傅元霆大方让给她，陪她跳了一首瑞莎的社交舞。 等全部忙完回到枫叶宫的国王主卧，已经是凌晨了。 窗外繁星闪烁。 枫叶宫下面的草坪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细碎的星光。 夏风将那婚礼上特有的，充满神圣幸福的玫瑰气息也卷了进来，落在奢华的房间里。 「陛下，亲王大人。」夏琳领着四个侍女敲门进来，微笑道：「主卧热水、夫人室的热水都放好了，请两位早些休息。」 「新婚快乐。」 她们一同齐声说完后，退了下去。 在夏琳她们离开后，偌大的房里有些诡异的寂静。 那股幽雅的玫瑰香更浓郁了，好像心照不宣的暧昧，一丝一缕蔓延开来。 还有若有似无的，男人的气息。 安娜心跳得有些快，白日里的紧张再度蔓延上来。 她将一缕头发别在耳后，故作自然地坐在了梳妆檯前，将小王冠摘下。 仪式结束后，她就将那套新娘礼服换了下来，现在穿的是最后舞会时的红色丝绸礼裙。 大露背，只用几根纤细的缎带绑着，蝴蝶骨精緻优美，肌肤洁白如雪。 安娜不经意用手指拨了拨捲发， 「那个，你…」 一开口，却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声音都在跟着微微发抖，战慄的。 「嗯？」 傅元霆以为她在叫自己，朝她走近。 镜面中，完美地勾勒出男人高大的身影。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军装正装，肩背宽阔，劲窄的腰上扎着皮带，身形颀长健硕。 内里的白衬衣扣得一丝不苟，领口规整洁净。 成熟，冷肃，还有若有似无的…禁慾的性感。 …制服诱惑。 随之他一步步靠近，安娜感觉自己愈发无法呼吸，她慌乱地用手抓了抓蓬松的头发，试图缓解尴尬。 却压根无济于事。 「我先去洗澡。」 安娜不敢对上那双黑眸，装作优雅地，实则逃一般地往浴室里跑去。 第18章 洞房花烛。 温热舒适的水流哗哗哗落下。 安娜窝在三角形的豪华浴池里，四周漂浮着一只只晶莹的泡泡，空气里氤氲着玫瑰香氛的气息。 安娜趴在浴缸的边缘，胡思乱想着。 今晚，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了。 按照歌兰帝国的规定，一般在新婚一个半月后，夫妻情感和睦，两人检查身体情况无误，女性服用药片恢复月经，就可以生育了。 生育和远古地球时期的人类也截然不同，女性们不再需要自己孕育，当然，也可以选择自己孕育。 不过大部分帝国女性选择的都是机器生育，将卵子和丈夫的精子结合在一起，在帝国女神中心里由机器子宫生育。 整个过程都是快捷安全又舒适的，以星际人当下的体能，比患场感冒还要轻松。 换句话说。 他们今晚真的就是洞房花烛，夫妻之间发生性/关系。 不发生关系，也没有什么关系… 反正他们两人之间就是为了生育，以及，强强联姻，稳定民心。 安娜想到这里，手指卷了卷浅金色的湿漉漉的长发，深吸了一口气。 她打定主意后，放松了一点点，从热了无数遍水的浴缸里爬了出来，裹好浴巾。然后站在烘干球下，将头发一缕缕吹干。 最后她拉开衣柜，准备找出一件干净的睡衣换上。 柜门一拉开，安娜愣了两秒。 夏琳和以往一样，给她准备好了干净簇新的睡衣，可又和以前不一样的是，准备的是一件安娜从未见过的，睡衣。 白色的，质感轻薄又细腻华贵，简单的细细的吊带，不低领，也不暴露，长度在大腿左右。 但是在若有似无间，透出某种清纯的性感。 又纯又欲。 要是往常，安娜会喜欢的，穿上后还会美滋滋地对着镜子臭美一会，然后在清新的幽雅香水味中入睡。 但是现在。 安娜紧紧抱着手臂，小脸皱在一起，嘴巴嘟起。 第37页 她穿成这样，傅元霆不会以为她在勾引他吧？ 搞不好，他以为她喜欢他。 安娜抿了抿唇，她今天仪式太累太累了，其实一点也不想碰他。 可她实在没有洗完澡后还穿着先前脏衣服的习惯——哪怕那件红裙礼服她也只穿了两三个小时不到。 就在她踌躇纠结的时候，房门被礼貌敲响了，外面传来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 「陛下？」 「干嘛！！」安娜猛地抱紧裙子缩到角落。 「没什么。」 傅元霆低声道，语气一如既往的清冷平淡，提醒道：「已经凌晨一点了。」 「哦，是吗？」 安娜知道自己洗了很久很久，但她的确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 「若您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到隔壁去睡。」 安娜无声轻微地翻了个白眼。 ——他以为她不想让他过去吗？ 但是今天是他们大婚，把傅元霆赶到隔壁，一旦被传出去…… 会让平民们怎么想？ 「你等下，我马上出来。」安娜拿着梳子梳了梳额前的碎发，深吸了一口气，将浴室门打开。 傅元霆正斜倚在门口等她。 他也洗了澡，黑发有些湿，垂在清冷眉眼间，并没有换上睡衣，身上还穿着刚才的军装衬衣。 许是热，领口解开了三粒，松松地敞着，露出一小片肌肤，是深一度的性感麦色。 听见动静，傅元霆微垂下眼眸，看向她。 目光交汇，安娜慌忙转过身，双臂护在胸前。 她飞快坐到床边，将自己缩进绵绵软软的被子里，紧紧包裹着。 「你今天想睡哪儿睡哪儿。」 安娜翻了个身背对向他，像在瑞莎一样道：「但不准从这个房间出去。」 傅元霆没再多话，往床边走来。 「也不准睡床上！！！」 安娜以为他明白的，察觉到身侧床铺窸窸窣窣声音，慌忙补了一句，抱紧被子转过小脸瞪着他。 却见傅元霆只是把旁边的枕头拿起来，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朝沙发边走去。 国王卧室很大。 和瑞莎不同，沙发离这里有很长一段距离。 只是…沙发和床铺算是斜对着的，能看见彼此。 安娜看见他躺下后，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搭在扶手的另一边。 沙发不小，对她来说刚刚好，但对傅元霆的高大身型来说，就有点逼仄了。 他下身也还穿着那条黑色的军装长裤，大腿修长而有力，姿态随意，裤脚掖进皮质的军靴里——很显然，他刚才说要出去睡，并不是说说而已。 是真的穿戴整齐准备从这里出去睡。 安娜想到这里，心里有一丁点的不是滋味。 她抬起手，看见那枚陌生的，璀璨的钻石婚戒，它在黑夜里闪着亮晶晶的光。戴在她的无名指间，像一个小小的枷锁，又像是某种证明—— 她已经结婚了，和他。 她是女王，她有今晚碰他的权利，当然也有不翻这个牌子的权利。 但是连床都不让自己名正言顺的亲王躺， 她是不是，有点太霸道了？ 两个人都是被帝国之芯选中的，他和她其实都是没有选择的… 「餵。」 这么想着，安娜不自觉出了声儿，在黑暗里睁开眼睛。 「嗯？」 「算了，要不你上来睡吧。」 安娜已经关了灯，只剩下窗台的一盏远古地球时期的龙凤双烛——说是某种神秘的传统，亮着幽微的荧荧火光。 昏沉中，傅元霆没有说话。 她看不清他的脸色。 「喂，你听见没——」 安娜想过了，他们新婚，傅元霆至少在这里睡个小半月，夫人室虽说是和这里相连的，但也隔着一道小走廊和屋门。 也是另外一个房间。 安娜并不想刚结婚就传出分房睡。 他总不能一直睡沙发吧。 「不用了。」 傅元霆开口，声音低低淡淡的。 安娜：？？ 她没想过自己这么好心一把还被拒绝，「我让你上来就上来，我又不会欺负你！」 傅元霆顿了两秒，极淡地道：「我会。」 「…你说什么？」安娜有些没听清楚，从床上抱着被子坐了起来，挑起眉。 傅元霆双臂交叉环胸，微侧了下脸，偏过头望着她，双眼微微眯起，黑眸深不见底， 「我会欺负你。」 他语气很平淡，但很哑很低，仿佛粗砺的砂纸。 细听之下，还隐隐透出某种情/欲。 安娜：！！！ 她还没反应过来，傅元霆已经懒洋洋支起了上身，一只手臂搭在膝盖上，衬衣勾勒出的肌肉线条流畅又结实，充满男人气息。 「要么？」 他声音更哑更低。 但安娜听得出来，他是认真的。 目光如轻薄锋利的刀刃一样，充满侵略，一寸寸落在她肌肤上。 「晚安！！！」 安娜几乎迅速将被子蒙过头顶，如小蘑菇般窝在床的另一侧。 半晌，她才听见傅元霆低低的，戏嚯又愉悦的笑声。 老男人居然在耍她？？？ 还敢调戏她？ 第38页 可，明知如此，安娜却没力气再把被子扯下去了。 她今天累死了，真的什么都不想做…… 她打了个哈欠，想要说什么，困意沉沉却沉沉压了下来，闭上眼睛，她很快睡去。 ** 「陛下，醒醒。」 「陛下。」 「陛下，该起床了。」 翌日清晨。 安娜感觉自己还没睡多久，就被一只温柔的手臂摇醒了。 「夏琳？」安娜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发现天色竟然已经大亮了，金黄色的阳光穿透窗帘，将整个房间映得暖洋洋的。 「怎么啦？」安娜连打了两个哈欠，忍不住困困懒懒地哼咛了两声，揉了揉蓬松的头发，「不是说今天我可以休息一天的嘛？」 帝国给予女王和亲王在大婚后有一天宝贵的休息时间，可以什么都不做。 「是的，陛下，您今天休息。」夏琳道：「但是外面的开放草坪上已经围满了热情的民众，都想来看您的，陛下，您还是和元帅大人去看看吧。」 听见「热情的民众」五个字，安娜翻了个身，睡意陡然消去，她绝不捨得让任何一个可爱子民失望，她很快从床上爬起来，揉了揉睏倦的眼睛。 「傅元霆呢？」 「元帅已经早准备好了，正在等您呢。」 夏琳一侧身，安娜才看见坐在扶手椅上的男人。 他果然已经全穿戴完毕了，换上另一件笔挺整洁的深绿灰元帅制服，双腿交叠，正在看报纸，姿态闲散。 阳光撒在他侧脸上，眉目冷峻，分明。 察觉到小女王的目光，傅元霆将报纸合上，缓缓起身，嗓音低沉，「陛下，早上好。」 安娜：！！！ 安娜呆了半秒，望着他漆黑平静的眸，想到自己刚才赖床和夏琳哼咛撒娇的样子，脸霎时间红成苹果色。 她瞪了一眼夏琳——刚才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然后飞快窝进被子里，又让夏琳把鲜少放下的床四周的丝绸帷幔放下，快速拿起夏琳递来的衣服，在被子里窸窸窣窣地换上。 其实安娜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因为傅元霆根本就没有往这里看一眼。 全部换完后，安娜才起身去洗漱刷牙，随后坐在梳妆檯前让化妆师和机器团队进来化妆。 确定妆容无误，安娜瞧瞧智脑上的时间，连早餐都顾不上吃，推开了卧室门，和傅元霆一同往楼下走去。 「安娜女王——」 「傅元霆元帅——」 「女王陛下！！！」 「元帅大人！！！！！」 下到二楼，还没走到中心大厅的半圆开放露台，安娜便听见外面传来排山倒海般的热烈呼声。 她心里一动，这就要加快脚步—— 「等下。」 眼看转个弯就是了，傅元霆突然拦住了她。 他从随身空间里掏出一支粉红色的营养剂，递给她。 「这是？」 安娜愣了愣。 她不喜欢营养剂的味道，那种快速补充营养和元素的东西还有种怪怪的口感，对于女王来说——她吃得不仅是真正的天然绿色食品，而且是由人工厨师精緻烹饪而成的。 可是手上的这支，好像和寻常营养剂不太一样，它泛着极其自然的光泽，液体就像是草莓奶昔，还有小颗的果粒，非常诱人。 「万一要很久，先吃一点。」傅元霆淡淡道。 安娜没再推脱，拧开盖子。 那股味道天然而清新，就连枫叶宫最高级的营养液都相差甚远，她抿了一小口，草莓的清新甘甜就萦绕在舌尖，安娜情不自禁地很快喝光。 她精神一震，也没有那种夸张的饱腹感，而是舒服，自然，就像吃了一顿清新又营养的早餐。 「走吧。」傅元霆放下心，道。 说着，他微俯下身，伸出一只手。 安娜将小手搭了上去。 空气里还瀰漫着刚才甜甜的草莓味道。 傅元霆嘴角不自禁微扬，握紧了那只绵绵软软的小手，两人手牵着手，朝开放露台边走去。 「陛下！！！！」 「元帅大人！！！！」 「啊啊啊了！！！」 开放的国王草坪上挤满了欢呼的人群，看见两人走来，民众们的呼声更加热烈了。 他们和过去一样，不少人手里还抱着一块光屏，还有的上面写着他们两人的名字—— 安娜女王x傅元霆元帅。 上面还圈了一个粉红色的，闪闪发光的大大的爱心。 很熟悉。 安娜没想到又会看见这块牌子，她愣了下，侧过脸，朝傅元霆看去。 傅元霆那张冰山脸上倒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平淡，只是视线缓缓掠过某处时，停了半秒。 安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歌兰是个自由开放的国度，还有人将两人从军校下机时的影像录了下来，制成光屏——傅元霆帮她整理着披风，安娜帮他整理着衣领。 这个动作，像极了两人抱在一起。 影像很美，优雅而深情，不少民众都举着它。 安娜也看见了，沉默几秒，咬了下唇，试探性道：「要不，我们也抱一下？」 他们感情好，也有利于平民夫妻和情侣之间的感情。 傅元霆轻嗯了一声，伸出手臂，一只手将安娜轻揽在了怀里。 第39页 安娜眼睫微颤。 他的怀抱温暖而宽厚，隔着那身军装，安娜都能感受到面料下结实的肌肉，硬邦邦的，肌肉线条清晰，性感。 还有他身上的热气，混杂着成熟男人醇厚的气息，夹杂着清冽的一点菸草味，一点点强势地侵入了鼻间。 安娜脸再度红了。 心跳倏然漏了几秒，怦怦，怦怦的。 直到民众们的欢呼声把她惊醒。 安娜顿了一下，轻抬起下颌，伸出右手，缓慢而优雅地朝下面摇了摇。 傅元霆仍旧搂着她肩膀，也伸出一只手来，缓缓朝下面招手。 * 和民众打完招呼，从开放露台回来后，仅有的、珍贵的一天婚假就开始了。 安娜回到房间换了身比较舒适的衣服，准备去枫叶宫的后花园透透气，平日里她大半的时间都在椭圆办公室或者卧室度过，批阅各种琐事，闷极了。 不过下午，她还是计划着去西翼办公室一趟。 实在不是因为她不想休息，而是上次从瑞莎回来后，又举行婚礼，堆积了大大小小各种杂事。 她真的放心不下。 「对了。」 安娜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回头，看了看正对着镜子换衣服的傅元霆，他也将那身元帅正装换了下来，换上了苍青色的军队常服。 少了那些礼服上勋章和绶带，多了几分军人特有的野性。 衬衫没完全穿好，露出一截结实胸肌，锁骨笔直，他正低着头，慢条斯理地系纽扣。 姿态闲散，手指修长而干净，看上去很居家，就好像…好像真的是一个在家里换衣服丈夫。 「你下午来枫叶宫找我一趟。」 安娜想了想，国事还是到办公室说吧，道。 第19章 元帅吃醋了！！ 从枫叶宫出来，这一路上天气都很好——是帝国为了大婚特意控制的夏天。 金色阳光一缕缕穿透树梢枝叶，投下斑斑驳驳的光影。微风拂动，将远处玫瑰花丛的幽香送了过来。 安娜打了个哈欠，和傅元霆分开，她长舒了一口气，操心了一个月的婚礼也终于圆满画上句号，她由衷地感到放松，眯着眼晒了一会儿太阳，吹了会风。 就在她要继续往前走时，远处的树影里一个高大的男人吸引到了她的注意。 安娜沉默了一会，意识到那是谁，朝他走去。 「沣远？」 那人转过头，金色的头发像鸟窝一样杂乱地顶在头上，看见她，陆沣远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恭敬地弯腰行礼，「恭喜陛下。」 安娜问： 「你怎么在这里？」 「来送份文件。」陆沣远指了西翼的女王办公室。 安娜望着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现在才想起来，在测试那天，她忘记了什么——最后，在听见傅元霆说「喜欢」后，她把那粒小药片忘得干干净净了。 「好吧。」 安娜轻轻舔唇，「那你去忙吧，我也有点事…」 其实，她也打算一会往办公室的方向去。 「安娜。」 「嗯？」 安娜走了几步，回过头。 「其实…」陆沣远扯出一个体贴的，理解的笑容，问：「你是不是也和那些女孩一样…也喜欢上了他？」 「不是！」 安娜立刻否决，「我没有喜欢上他，帝国之芯测试过。」 她当时不明白系统为什么会错误，但现在想想，系统之所以错误，应该是她不喜欢他，是在撒谎，喜欢他，也是撒谎。 介于两者之间，复杂的感情，只是帝国之芯再高端也是机器，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所以就出错了。 「我不喜欢他。」她再重复一遍。 「真的吗？」陆沣远刚才还黯淡的湛蓝色眼睛唰得就亮了，好像突然从死水变成了波光粼粼的爱琴海。 「帝国之芯检测过？」 「嗯。」安娜掷地有声，也的确是真实的。 她不喜欢他。 她怎么会喜欢他呢？ 她是女王，心中只有国家，也只会有国家。 「那…」陆沣远也信了，脸颊微微有些泛红，「那个…就是…」 「嗯？」 「那等三年后——」陆沣远挠了挠金灿灿的乱发，大男孩有些羞涩，又有些紧张，吞吞吐吐地道。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又隐隐有些急迫，道：「三年后的选秀，我…我可以吗？！」 「什么？」 安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男孩子露出一个沙滩模特般的阳光笑容，眼睛亮晶晶的，期望道：「我可以吗？」 等了半晌，见安娜不说话，他脸色又一点点暗下，道： 「实在不行的话…没有名分…」 声音一点点小下去， 「情夫…也行。」 安娜顿了顿，想到外祖母史诗级宏伟庞大的爱情史，明白过来了。 她想说暂时无心考虑感情问题，但一抬眸，迎上大男孩湿漉漉的眼睛，委屈巴巴的，像一只渴望主人抚摸的大金毛。 「…可以。」 鬼事时差地，她道。 「真哒！」 一米八七的大男孩瞬间开心得像个小孩子。 「……嗯嗯。」 她也不忍心改口了。 第40页 反正…也只不过是选秀而已。 她说得声音并不大。 一阵风吹过，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但是他们都没有注意到。 树林的另一头，傅元霆在她离开后也往东翼去。 隐隐约约间，听见两人的声音。 小青年打情骂俏的。 他捻了捻手指，神色间有些许沉郁。 ** 「陛下，您找我什么事？」 下午，在得到里面的准许后，傅元霆推开了女王椭圆办公室的门。 安娜上下扫了他两眼，拿起桌上热气腾腾的可可慢条斯理地啜饮一小口。 傅元霆上前，给她行了一个礼。 亲王的礼和元帅的礼还是不同的，后者更恭敬，弯腰的幅度更低，一手按在左胸。相较而言，亲王则是微微弯腰即可。 但傅元霆还是和之前一样，恭敬，有礼。 安娜看着他行礼的姿势，还算满意地抿了抿唇。 她将杯子放下，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了两下，面前出现一片立体的星轨图，然后她两指分开，微微放大其中一块。 上面标记着歌兰帝国，瑞莎帝国，以及艾尔星。 各国国家的星球漂浮在空中，有不同颜色的标记。 傅元霆微微垂下眸，已经猜到她要问自己什么了。 「现在攻打艾尔星不是最合适的时机。」这件事情安娜忍了很久了，只是婚礼紧急，她一直没来得及算帐。 安娜手肘撑在办公桌上，慢悠悠地道：「津贴未发，士兵们辛苦了小半年，士气不足；艾尔星极端天气，不利于作战。」 「这些都是你说的，对吧？」 傅元霆低下头，「嗯。」 「对艾尔星军队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失去了军人的保护，你让那些平民去哪里呢？」安娜继续慢悠悠地道：「这也是你说的，对吧？」 想到拍卖场，安娜就气不打一出来。 「陛下记忆甚好，分毫不差。」傅元霆淡淡道。 「傅元霆！」安娜手拍了下桌子，起身，「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按你的话说，我们打不过，可是再按你的话说，他们军队已经灭顶之灾了，怎么会打不过？！」 傅元霆并没有说话。 「所以，你其实就是违抗了君命，就是觉得小国也有小国的尊严，每个生命都有尊严，不想打，爱好和平，对吧。」 安娜模仿着那位傅元霆装得一手好逼的语气。 傅元霆：「……」 「陛下。」 傅元霆道：「他们军队的确是受到了重创，这是他们政府的问题。但是艾尔星的平民——大部分平民都是颇有骨气的。再加上我们的士兵亟待休息，士气不足，艾尔星本土恶劣的天气，进攻艾尔星，和在公共星域战斗，概念是不同的。」 「当时打，胜算的确不大。」 安娜冷哼了一声。 「你真是怎么说都行。」 「你怎么不进议会呢？」 「陛下，我说得是实话。」傅元霆抬眸，一双黑眸静静地望着她，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您也清楚，不是吗？」 安娜又哼了一声。 说实话，她也不是不清楚，只是傅元霆这种似是而非的态度，让她非常不满意。 「我们和艾尔星边境还是要加强防卫，派几艘舰艇时刻紧盯着，星盗问题也要解决掉，你记得和联盟反馈一下，还有——」半晌，安娜开口道： 「人口贩卖问题，我不想再看见了，无论是瑞莎，还是艾尔星，我们这片东星域上，我希望都不要出现。」 「是。」 傅元霆望着有条有理，平静地下达指令的小女王。 那一瞬间，他真心觉得——她和两个月前，那个故意模仿着老国王拖着慢吞吞长腔的少女，有些不同了。 「还有。」 说完艾尔星问题，安娜神情略微放松了些：「联盟大会今年提前了，我们的蜜月旅行——」安娜提到这四个字，声音有一点点不自然，「安排在大会结束的返回途中。」 「是。」 傅元霆对这些事，也并无意义，只是有点惊诧， 「提前了？」 「嗯，说是有特殊情况，我也是刚接到通知，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安娜没再细说，颔首，「行了，你下去吧。」 「怎么了？」 见傅元霆没动，安娜扬了下眉。 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现在的傅元霆，虽然还是那张寡淡冷峻的脸，却和上午时有点不太一样。 「没什么。」 傅元霆黑眸静静看了她两秒，行了个礼后，便起身离开。 ** 安娜也没有多想，继续枫叶宫的工作。 处理完耽搁许久的艾尔星的事情，她还特意让夏琳给自己找来了一些大会相关的视频，认真地做好相关笔记。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联盟大会，她记录得特别仔细。 一直到夏琳过来请她去吃晚饭，安娜才回过神，看了看时间，的确到该用晚餐的时间了。 「傅元霆呢？」 安娜走进枫叶宫三楼的主餐厅，看见餐桌对面空空如也的座位，愣了一下。 这是他们新婚后第一次正式用晚餐。 整个餐厅被布置得非常华丽，铺着大红色的天鹅绒桌布，华贵的金色古典烛台，粉白的桔梗插在花瓶里，餐具在水晶吊灯下显得流光溢彩。 第41页 夏琳的神色略有些尴尬。 「怎么回事？」安娜眉心皱了起来，想到刚才开会时，傅元霆最后似乎就有一点点的异样。 「陛下，元帅大人说军中临时有事，可能不能跟您共进晚餐了。」 夏琳说完，怕小主人生气，又赶紧补充一句，「但是元帅说他晚上一定回来。」 夏琳说完，以为小主人一定会生气。 可奇怪的是，小主人却并没有像她想像中那样，只愣了一会，然后轻轻应了一句，「哦，好吧，知道了。」 安娜将餐布盖在腿上，拿起金色刀叉。 想到下午的事，她莫名的，有一点点心虚。 难道他看见了？ 所以之前开会才……？ 晚餐很丰盛，是厨师精心烹饪的，还有她最喜欢的海鲜汤和草莓挞，安娜吃了两口，却有点没胃口。 她盯着那只粉红色的，用许多新鲜草莓和鲜奶油制成的甜点，蓦地想到了清晨的那一支精心的草莓营养剂。 「我吃完了。」随便用了一些，安娜放下银色的叉子，拿纸巾擦了擦唇角后，起身离开。 一直到晚上九点半，傅元霆仍没有回来。 她好几次拉开卧室门，望着空荡荡的回廊，皱起眉头。 安娜看了看时间，先前的那点点心虚，一点点又被扩散放大了。 傅元霆……他不会是真的看见了吧？ 他有这么神通广大吗？ 安娜明明也没做什么，但那种心虚，混杂着一点荒谬的愧疚，紧紧裹缠着她的心。 安娜纠结了一会，又捧着下巴在沙发上等了许久，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时间，觉得愈发烦闷，干脆也不再等了，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到西翼去看联盟大会资料。 一推开主卧的门。 安娜猛的怔了下。 傅元霆就站在房门外。 他还穿着下午那身军装常服，只是面料稍有点皱，领子的纽扣也没系，有些松散随意地松开两颗，看上去有些倦。 双手漫不经心地抄着兜。 他也没想到门居然会打开，愣了半秒。 他微微低俯下身，偏了偏头，一双漆黑锋利的眸朝她看来，直抵人心。 第20章 第一次同床共眠。（2.20…… 「你——」 安娜轻咳一声，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不自然，「你在这里做什么！」 「干嘛不进来！」 「你想让我进去？」傅元霆眉头微蹙，声音低沉，有些含糊的暗哑。 安娜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傅元霆低淡地应道，没再多说，走了进来，将房间门关好。 安娜看了他一眼，他神色倒也平淡，和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异样。 安娜放松些许，径直坐到沙发上。 傅元霆将制服外套脱下挂在衣架上，坐在她身侧。 两人之间隔了一小段距离。 气氛不知怎得，有点微妙的尴尬。 「你……」安娜揉了揉头发，倒了一杯夏琳准备好的热茶，「晚上突然有什么事？」 「联盟大会的事。」傅元霆道：「不是提前了么？调集其他军区的舰队需要时间。」 联盟大会和拜访瑞莎截然不同，需要调集精英舰队的护航。 「哦。」 这样的话，应该是和下午的事没什么关系。 安娜这么想着，身体愈发放松，她想了想，拿起另外一只白色小瓷杯，也给傅元霆倒了一杯热茶，「喏！」 「谢谢陛下。」 傅元霆顿了一下，有些意外，从她手中接过。 不经意间，指间轻轻触到。 安娜眼睫颤了颤，触碰到男人温热又有些粗糙的指腹，心尖又蜷缩了一下。 喝完茶，傅元霆将茶杯放在桌上。 新婚的第二晚，两人之间又无话了。 「那个…」就在安娜拨了拨碎发，想要说点什么打破这份安静时，房间门被叩响了。 「陛下。」夏琳的声音很及时地出现在门口，「元帅大人回来了，您晚上也没怎么吃晚餐，要不要一起用点夜宵？」 「噢，好啊。」安娜道：「进来吧。」 夏琳领着两个丫鬟推着餐车一併走了进来。她们将琳琅满目的餐品一一放下后，又飞快退了下去。 安娜望着桌上的菜品。 说是夜宵，但也准备得足够丰盛，只是在烹饪上稍清淡些—— 淋上柠檬汁的三文鱼，呈在烤得柔软小面包里的海鲜汤，还有散发着红酒醇香的鹅肝，以及软软糯糯的豆沙小汤圆… 美好的食物香气蔓延开来，刚才的尴尬疏离慢慢散去，多了些许的温馨。 安娜这才察觉到自己饿了，拿过餐巾优雅地铺在腿上后，握起旁边的金色叉子。 「晚上没怎么吃？」身侧，傅元霆忽然低声问，「为什么？」 安娜握着叉子的手抖了一下，下意识道：「反正和你没关系！」 说完这句话后，室内静了一瞬间。 「真的和你没关系。」 她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解释，就有了一种欲盖弥彰的味道。 可很奇怪的，随之这句话落下，房间里的氛围似乎融化了不少。 「那先别着急吃。」 静了一会，傅元霆微微坐直身，拿起桌上的碗和勺，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递给她，「先喝点汤。」 第42页 他仍旧是那副寡淡平淡的样子，但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安娜觉得他眉宇间比先前多了几分柔和。 安娜哼了一声，接过碗来，乳白色的汤底看上去很暖胃，她抿了一口，嘴巴里还有着豆沙淡淡的甜味，一点不腻，很清淡，很好喝。 「嗯！」安娜又喝了几口，眼睛亮晶晶的，还舀起一只汤圆吃了下去，甜甜的豆沙味在嘴边蔓开，非常好吃。 她一直到将汤圆吃完，想了想，也道：「那个海鲜汤很好喝的！」 「你喝一口，撕一圈面包配着，是我们枫叶宫的经典。」 想到下午的事情，她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心虚和愧疚的。 她说着，也端起那只小小的面包递给他，葱白的手指打开软面包制成的小盖子，霎时间，浓郁醇厚的海鲜味道瀰漫开来。 「好。」傅元霆看着少女弯成月牙状的眼眸，只感觉晚上的那股郁气化解些许，应道。 …… 夜宵过后。 夜已经深了。 这一夜，安娜没再像昨天那样扭扭捏捏拖拖拉拉地洗澡，她和在瑞莎一样正常洗完，换上了日常穿的那件棉麻睡衣——她让夏琳还是准备这件。 然后她坐在了床上，等待着傅元霆从夫人室那边的浴室出来。 但今夜的傅元霆，似乎要比昨晚慢一点。 他出来时，也没想到小姑娘已经在等自己了。 安娜正趴在床上看书，暖橘黄色的檯灯洒落下来，镀在她柔软的发梢。 许是散下头发不方便，她随意扎了一条丝质缎带。 暗调的蓝灰，给人冰凉细腻的质感。 傅元霆看了一眼，眸色有些暗。 「你怎么这么慢！」 安娜放下书转过头，那件棉麻睡衣就是普通的圆领短袖，一点不暴露。她自在了许多，转过身，挪到了床边，半坐在床边，仰头望着他，「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傅元霆，我想过了——」安娜从昨天晚上想到了现在，道：「你还是睡在床上吧。」 傅元霆轻挑了下眉。 「反正我的床很大——」安娜回头看了看，她的床足足有两米乘两米，确实很大。 「而且——你毕竟也是我明媒正娶的亲王。」 「然后，我今天还从办公室带来了这个！！「她从随身空间里掏出一只悬浮笔，摇了摇。 傅元霆看着少女一幅兴致勃勃的模样，微微眯起眼睛，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安娜扭开笔盖，跪在床正中央，认认真真在空气里划了一道歪歪扭扭的金色的线。 傅元霆默了半秒，「……」 金线漂浮在床中间的上方，将床铺一分为二。 「你左，我右边。我们互不干涉。」安娜满意地道，「等联盟大会回来后，你就可以搬到夫人室了。」 「……」傅元霆修长的指间点了点眉心，看着这条改良版的「三八线」，随意一抬手，将整条像小蚯蚓一样的线利落抹掉。 「喂！？」安娜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 下一秒，却见傅元霆以手做笔，在刚才位置画了一道银色直线，笔直，干净，清晰。 银色的线还散发着幽微的暗光。 安娜认得这种线，将精神力凝聚在指间，凭空画在空中，和在实物中留下标记不同，它是完全独立于空间存在的，存在时间也依赖主人的精神力。 安娜也能做到，不过持续时间不会很长，而且…也不一定画得这么直罢了。 她有点不高兴地嘟起嘴巴。 「行了，睡吧。」傅元霆摆了摆手，道：「碰到它的话会有提示。」 安娜想说什么，但看看时间，抱过被子，准备睡了。 她刚转过身，旁边床铺陡然一沉，应该是傅元霆上来了。 她枕在枕头上，听着身侧他躺下的声音，不可否认的是——有点紧张。 两人离得很远，碰不到彼此，但盖得却是同一床被子。 一呼吸，被窝里都是男人身上的气息。 淡淡的，有点清冽，但成熟又好闻。 她背嵴莫名发僵，心跳得也有点快。 「睡不着？」 「睡得着！！」 安娜抱紧被角，调整了好半天呼吸，缓缓闭上眼睛。 安娜原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的是，他身上的味道居然有点催眠，还似乎让人安心，她想着睡不着，睡不着时……就睡着了。 …… 三小时后。 头顶那条「三八线」倏然亮起，傅元霆微眯起眼睛，手指动了动，银色光线又暗了下去。 他转过身，看见歪着头，靠过来的少女。 她睡觉的姿势真是… 和她热衷于扩张领土一样。 一只白皙的胳膊搭在他胸膛，一条大腿也肆无忌惮地横了过来，压在他的…胯上。 傅元霆默了半晌，深吸一口气，想将那股冲动压制下去，可欲/念却越陷越深，眸色微沉。 良久，他再无法克制，将那只还挺沉的胳膊拿走，从她的大腿下将自己抽了出来。 期间还伴随着少女不满又娇柔的嘟囔声，软软的，又凶凶的。 傅元霆从床上下来，站在床边，又在黑暗中看了她一会，捻了捻粗砺的指腹，呼吸愈发粗沉，转身走进浴室。 第43页 第21章 元帅大人亲自上课。 翌日清晨。 安娜醒过来时，傅元霆已经不在了。 他的那半边床整洁冰冷，仿佛没人躺过似的。她懒洋洋地揉了揉眼睛，抬头看见，那条银白色的线果然已经消失了，干干净净的。 就连进来侍奉的夏琳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元帅大人有事前往首都星军事基地了。」夏琳道：「他让我转述您，很抱歉不能陪您吃早餐了。」 「谁稀罕他陪…」安娜坐在梳妆檯前，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短暂的新婚一天假后，她今天就恢复正常工作了。 工作日她不需要化太正式的妆，夏琳帮她化就可以了。 「阿琳，你有没有看见我那个发带？」安娜化完妆，觉得头发披下来有点碍事。 「什么发带？」 「就是那只蓝灰色的。」安娜道，「是不是落床上了？」 「没有啊。」夏琳已经把床铺铺好了，「刚才并没有看到。」 「那好吧。」 安娜看了看时间，也没再多计较。 「对了，我让你联繫的李教授，他什么时候到？」 昨天联盟大会突然提前的消息，安娜在跟傅元霆说完后，尤其是傅元霆说还要调集其他星系的舰队护航时，安娜忍不住紧张起来。 李教授是歌兰大学的历史教授，专攻的就是联盟成立和主办国之间的一些历史。 安娜过去也学习过，但是并不精细。 这是她第一次参加这样重要的会议，她打算从头到尾再捋一遍。 「李教授说他随时有空，恭候您的差遣。」 「那让他下午过来一趟可以吗？」安娜道。 「好的，我马上去联繫。」夏琳说。 「噢，还有，你联繫一下军校的国防教授，好像有个卫教授很出名…我也想多了解一下。」 「陛下，那多麻烦呀。」夏琳笑着打趣道：「您忘了？这个方面亲王大人了解得最多，您直接问他就好啦。」 「他太忙了。」 安娜面不改色撒谎，她就是不想问好吗？ 「找一个时间宽裕的，细緻一点。」 「那…也好。」夏琳道。 「还有陛下——」 「嗯？」 「联盟大会，您可以带上我吗？」夏琳扑扇着大眼睛，有些期待地道。 联盟大会每四年一届，盛大而严肃，这次是在创始国卡尔斯帝国举办，位于遥远的西星域，夏琳还从未去过呢。 「当然可以。」安娜捏了捏她的脸，「加上航行近一个月呢，没有你我怎么行。」 * 「星际联盟于星历697年建立，距离现在仅四十三年，总部设在卡尔斯帝国的首都星罗纳城。创始国有五个，分别为：卡尔斯帝国、歌兰帝国、爱德华合众国…现有成员国七个。」 午饭过后，安娜没有像往日午休，而是来到了后面的小会议室，认真听李教授讲课，一边认真做记录。 李教授就是标准的教授模样，白发苍苍，戴着厚厚的眼镜，看上去就很有文化的样子。 他从联盟成立伊始，几个年轻的领导人热血结盟，讲到虫人第一次大战爱德华的一名上将立下汗马功劳，联盟从此如钛金一般坚固，组成国多达十五个，再到上将突然消失，彼此猜疑… 以及后来，十二年前虫人的第二次攻进，联盟岌岌可危。 最终，傅元霆元帅的陡然出现—— 「好了，可以了。」 安娜听见这个名字，摆了摆手。 「傅元霆元帅的出现，守住了最后的联盟，也让咱们歌兰一跃成为联盟的第一大国，走上巅峰！！！」李教授抑扬顿挫，语调高昂激动地快速说完，镜片后的眼睛，都闪烁着明亮的光。 「……」 安娜放下笔，没想到老学究的李教授也会是傅元霆的支持者，心里更加酸熘熘的了。 「陛下。」李教授语重心长道，「傅元霆元帅真的为了联盟和帝国付出了很多，您可一定要好好待他呀。」 「……」这话说得好像自己是一个四处留情，拥有美人无数的君王。 「我会好好待他的。」安娜没多说，飞快转开话题，「教授，我想问一下，这名爱德华的上将…消失的原因，您知道吗？」 安娜知道这件事，在军校里也学习过，一直很好奇。 「我只知道他姓陆。」李教授歉意地摇了摇头，「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 安娜有些失望。 「传说…这名陆上将骁勇善战，当时没有人能相信我们能打败虫人，我们的机甲，舰队……差太多了。」 李教授顿了顿，扶了扶镜框，才道。 「是他引领着我们走向胜利，不过听说，他回来后精神状况出现了一些问题。」 「精神状况？」安娜皱眉。 「对，当时大战——他登上过虫人的军舰，可能是那时候有了问题。」 李教授道：「也是谣传吧，他能和虫人相连，交流讯息…后来卡尔斯帝国想要除掉他，爱德华无论如何要保下他，最后，这位上将就消失了。」 安娜托着下巴，听得很入迷， 「是为了他的国家吗？！」 「那他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吗？」她有些激动问。 「再也没有了。卡尔斯帝国说他是去投靠虫人了——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第44页 「那爱德华呢，没有再去找过他？」 「找过，不过都没有任何消息。」 「再后来…如我们所见，爱德华内部也出现了很多政治问题——他们原本就是合众国，也就分裂了。」 安娜听到这里，有些唏嘘。 不过她也能理解这名陆上将消失的原因。 如果他不消失，以当时卡尔斯帝国的霸主地位，恐怕不会对爱德华合众国善罢甘休吧。 但，安娜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也有些遗憾。 「那他现在在哪里呢？」安娜道：「我的意思是，他不会真的凭空消失吧——」 「这个没有人知道。」 李教授摇了摇头，「陛下，其实这些都是谣言或者一些揣测，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消失的，又为什么消失，也可能是有其他原因。」 「好了。」李教授轻嘆了口气，「陛下，时间差不多了。」 安娜看了看表，竟然已经两点半了。 她三点钟还约了军校的国防教授。 安娜朝李教授轻轻鞠了一躬，送他离开小会议室。 「元…元帅大人？」 李教授一走出屏风，看见等候区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军装的高大男人，惊讶又激动道。 安娜愣了两秒，也跟着看去。 「傅元霆？」安娜愣了愣，撅起嘴，「你怎么——」 她话说一半，想到李教授在场，也要给自己这位正室亲王一些面子，声音略略温柔几分，「你怎么来了？」 李教授赞许地看向她。 然而，傅元霆像是并未曾听见他们说话一般。 他斜倚在沙发上，双腿交叠，一手正握着酒杯，微微垂眸，修长的指间轻点杯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缕阳光从窗外斜斜地撒在他脸上，神色有些难辨。 「元帅大人？」李教授又叫了一声。 傅元霆顿了顿，这才回神。 他放下酒杯，立刻从沙发上起身，伸出一只手，礼貌、又略带歉意道：「好久不见，李教授。」 安娜却敏锐地从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丝的异样。 似乎…还有几分冰凉的阴郁。 「抱歉，刚才没有听见。」傅元霆低声道。 「没关系，没关系。元帅大人辛苦了。」李教授热情地同他握了握手，寒暄几句后，又朝安娜行了个礼，先行离开了。 李教授离开后，室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安娜歪过头打量他一会，挑了挑眉，好奇地走上前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什么？」 「你刚才想什么那么入神啊？」安娜眨了眨眼睛，眼睛晶亮。 「没什么。」傅元霆道，那丝异样又收敛回去，恢复一贯的冰冷沉稳，仿佛一切不过是安娜的错觉。 安娜有点不高兴地鼓了鼓腮帮子。 她又走近了两步，微微仰起头，声音压低了一点，「我说——」 「嗯？」 傅元霆还是太高了，她只好踮起脚尖，一只小手揪住了他的衣领，拉扯着他的领子将他压低了许多，凑在他耳边， 「你刚才是不是听见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吶？」 少女的气息纯洁，清新，像歌兰最新鲜热烈的小玫瑰。 呼吸也柔柔的，嗓音如裹了糖般，甜美清润。 傅元霆顿了一下，喉结微动。 半晌。 「……」他声音有些哑，道：「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安娜才不信，瞪圆眼睛看他。 「是的，陛下。」 「好吧好吧。」安娜见他不肯说，十分失望转过身，「那你来干什么？」 「我是来给您讲课的，陛下。」 安娜：？？？ 「我不是让卫教授来吗？！！」 安娜说着，就点了下智脑，要联繫夏琳。 傅元霆平淡：「陛下，夏琳的确是去请了卫教授。但是卫教授又找到了我。」 「他认为——这些知识还是我亲自来跟您讲比较合适。」 傅元霆说完，起身朝会议室走去，他走了两步，见少女没有跟上来，回过头，看见一张写满了不高兴和不情愿的小脸。 「陛下。」 傅元霆微微抬高了声音，神色冷峻，手指骨节点了点旁边的桌面，「过来上课。」 ** 作为第一军校的学生，安娜当然上过校长大人的课。 但是安娜怎么都想不到，毕业两年，她居然还要重温当年被支配的恐惧。 傅元霆讲课速度很快，和他平日里寡言少语有些不同。除此之外，他非常非常严肃——甚至称得上严苛，只要他的声音低沉放慢下来，安娜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陛下，对于卡尔斯帝国，您还了解多少？」傅元霆概括完当前的一些鲜明局势，问。 「我…」安娜原本是很了解的，但被傅元霆这么一问，卡顿了一下。 「联盟创始国、老霸主，现在…外强中干。」安娜思索了下，又补充道：「嫉妒心很强。」 「陛下。」 傅元霆沉默了几秒，一双黑眸静静地望着他，声音沉下些许，「卡尔斯帝国，并不是你想像得那样，那么的——懦弱。」 「作为联盟创始国，卡尔斯帝国即使在上次大战中深受重创，但卡尔斯的舰队，仍旧算得上我们联盟中最精锐的舰队，不容小觑。」 第45页 「哦？」 安娜还是第一次听见傅元霆说这种话，「和你的比呢？」 傅元霆沉吟半刻，客观道：「侧重点不一样。」 安娜抿唇，也能理解傅元霆的意思。 卡尔斯帝国人口众多，舰队众多，简直密密麻麻，且多年来训练有素，综合实力很强。但相较而言，歌兰帝国人口适中，舰队更在于精，而不是在多。不过指挥官的能力、机甲作战来说，更胜一筹。 「好吧，我知道了。」 安娜点点头，道。 其实这次参加联盟大会，不用傅元霆提醒，她也会时刻注意的。 「陛下，卡尔斯帝国嫉妒心强？」 傅元霆顿了顿，没理解安娜刚才的话。 「对啊。」安娜道：「你看爱德华的陆上将。」 「如果不是他们在那里搅局，嫉妒爱德华有这样的人才，逼着爱德华总统交人，陆上将也用不着消失了吧。」 提到这个名字，傅元霆眸色暗了一瞬。 安娜也注意到了。 她却会错了意，从座位上起来，昂起尖俏的下巴。 「你放心。」 「有我在。」安娜清澈的眼睛里闪过细微的狠戾和霸气，腰背挺直，双手紧攥成拳，语气认真而坚定：「如果我们歌兰有那样的一天，我绝对会护好你。」 傅元霆：「……」 傅元霆错愕几秒，食指和拇指捏了捏眉心，再忍不住，低低地笑了。 「你笑什么！？」 真·威武霸气·高贵冷艷的安娜女王就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小包子脸皱了起来，「有什么好笑的！！」 半晌，傅元霆才笑够了。 「好，我的女王。」 他微微俯下身，深邃的眼睛沉沉地望着她，声音低沉平缓，一字一顿道： 「如果真有那一天，护好我。」 第22章 联盟大会。（2.22一更…… 从会议室回到椭圆办公室，安娜放下资料，开始认真地办公，处理卫生部、能源部、教育部……等等大事小事。 可她脑海里也不知怎得，总是飘过那一句——「我的女王」。 低沉的，富有磁性的，似乎还带着一丝丝缱绻和温柔的—— 我的女王。 我的…女王。 ？？？？！！ 等等，她什么时候成他的女王了！！ 她是所有人的女王好吗！ 这以下犯上的老男人！！！ 安娜冷哼了一声，小耳朵却红红的，烫烫的，好半天，她用小手使劲揉了揉脸，才恢复过来，继续工作。 * 新婚余下的几个周也是幸福愉快的。 时间长了，安娜似乎也习惯了傅元霆和自己睡在一张大床上。 虽然以前香香甜甜的被窝多了男人身上冷峻肃穆的气息。 但是偶尔深夜时分，安娜醒过来，望着身侧、银色线外的高大挺拔的男人，竟然也有一种奇异却温暖的安全感。 时间很快。 转眼间，枫叶宫就进入了初秋，联盟大会也近在眼前了。 枫叶宫为此特意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告别晚宴。 翌日一早。 安娜率领着十四支来自不同军区的护航舰队，以及女王仪仗队，踏上了前往卡尔斯帝国的漫长星程。 经历乏味无趣的十天飞行后，抵达卡尔斯帝国境内时刚好是个夜晚。 从舷窗外望去，外面有无数颗闪烁的星球，卡尔斯帝国有近百颗的星球，面积近乎是歌兰的两倍。 但，卡尔斯帝国贫富极其悬殊，安娜拿起高倍眼镜戴上，能看见繁华的，上面遍布密密麻麻高楼的星球，也能看见宛如垃圾堆一样的废墟。 「陛下。」 就在这时，夏琳推开了门，轻声道：「距离抵达还有两个小时，您该更衣准备了。」 「这么快吗？」 安娜还以为明天早上才到呢。 夏琳点了点头，领着春儿她们一併上前，这次时间长，枫叶宫内来得人不少，除去夏琳外，还有春儿和秋儿。 春儿秋儿服侍安娜穿好礼裙后，机器人手臂很快帮安娜化好精緻无暇的妆容，最后，夏琳弯下腰，帮小女王戴上象徵着歌兰女王的金色钻石王冠。 时间卡得很准，紧接着，歌兰女皇号发出一声即将降落的长鸣。 神圣，庄严，肃穆。 与此同时，舷窗外数道银白色光弧同时划过，整齐，利落，宛如一片流星——安娜认得出来，那是这次护航的舰队，他们不能进入这里的内城，只能停在罗纳城的外边缘。 「陛下。」 傅元霆敲门后，也进来了。 卡尔斯帝国气温也是人工调控的，习惯的原因，一年四季几乎都是冬天，很冷。 傅元霆穿上了皮质的深褐色军装大衣，腰间繫着同色皮带，银色金属扣。大衣剪裁刚硬利落，有稜有角，显得整个人格外的英俊挺拔。 安娜多看了他两眼，已经习惯性地将小手递给他。 两人全部准备好后，时间也差不多。 机舱门缓缓打开，先行抵达的女王仪仗队分列两侧，已经齐齐站好。 陡然的冷风突然颳了进来，凛冽如刀割一般。 安娜被风吹得下意识哆嗦了一下，但她很快挺直腰杆，控制着不发抖，优雅完美地对着直播球和亲自迎接他们的卡尔斯王子招手。 第46页 她身上穿着礼服长裙，为了美貌，外面只披了一件白色的呢子大衣。 寒风刺骨。 即使星际时代所有人体质都好了许多，但这种低温下，安娜依旧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 傅元霆瞥了她一眼，伸出手臂，很自然地搂过她的腰。 星际男女都开放，这个姿势并不会显得无礼，反而亲昵、自然。 男人温暖的体温贴着她的后背，安娜心里暖了暖，侧眸看了眼他俊挺的侧脸，朝接待他们的王子走去。 * 「安娜！」 「索菲娅？」 走进卡尔斯准备的联盟国际酒店，迎面便走来一个熟悉妩媚的人影。 看见婚礼上才见不久的索菲娅，安娜瞬间感觉亲昵踏实了许多，刚才的担忧少了几分，她笑着朝她走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 索菲娅道：「比你刚来一个小时。」 「听说你马上到了，专门在这里等会儿你。」索菲娅浅笑了一下，又朝安娜身后的傅元霆打了个招呼，「亲王大人。」 「参见公主。」傅元霆淡淡地回以一礼。 「怎么了？」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安娜注意到，索菲娅似乎比上次苍白憔悴了些许。 「出什么事了吗？」 索菲娅拨了拨头发，「没什么，我明天再跟你细说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明天一大早大会就开始了。」 「嗯，好。」 见索菲娅不方便，安娜也没再多问。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索菲娅便回自己别墅睡了。 卡尔斯地广人多，联盟酒店宽阔雄伟，每一个成员国都独享着一整片单独区域，里面是一栋豪华别墅和工作人员住的高楼，彼此间互不干涉。 连续十多天的奔波，安娜太累了，回到房间洗完澡就睡着了。 傅元霆从浴室出来，便看见小姑娘东倒西歪地躺在床上。 厚厚的被子只盖了一个小角，然后她紧紧地攥着这可怜的一角，被冻得瑟瑟发抖。 傅元霆静了一会，略有些无语地揉揉眉心，他弯下腰，先将那只被角轻轻抽了出来，然后把乱七八糟的被子理整齐，盖在她身上后，又帮她掖好被角。 做完这一切后，傅元霆脱下睡袍，躺到了床上。 「冷！」 几乎就在他刚躺下的那一秒，安娜就钻进了他的怀里。 许是两人睡久了，她已经熟悉了他身上的味道。 在这陌生的、冰冷冷的偌大帝国，她潜意识觉得这股味道温暖又熟悉，充满了安全感，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再靠近。 小姑娘就像一只取暖的小动物，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小团。 小脸软软的，粉粉的嘴唇有点委屈地撅了起来。 傅元霆低下头，凝视了半晌，黑眸闪过隐隐的爱怜，伸出手臂，将她拨进了自己怀里。 「乖。」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声音还有着细微的暗哑，「睡吧。」 「唔——」 安娜窝在男人结实温暖的胸膛里，找了个最舒服的角度，整个人又被他散发着热气的手臂紧紧搂着，舒服极了，哼哼唧唧两声，睡着了。 ** 十月十日早上八点。 在各组成国的护航舰队依次天空中巡游过后，仪仗队也分列在大会会场前方列队站好。 四年一届的联盟大会，终于开始了。 现在联盟的组成国在经历过第二次虫人大战后，仅剩有七个，以卡尔斯为首的西星域各国，和东星域的歌兰帝国、瑞莎帝国。 大会的座位也是按照方向排好，纯白色的偌大会议室，桌子边缘亮着幽绿的科幻感光线，交织着冷金属的装饰，整间会议室显得冰冷，肃穆，且又具有未来感。 七个人呈环形就坐，每个座位间相距甚远，座位间，还漂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从西到东，歌兰位于最东边，位于最尽头，便又绕了回来，和最西边的卡尔斯国王坐在了一起。 安娜的另外一侧则是瑞莎的索菲娅长公主——近期索菲娅女王身体不适，几乎都是由公主代劳。 他们所有人入坐后。 面前的空白区域亮出一片立体的星域图，大大小小的数颗星球漂浮在空中，不同国家的领土用不同颜色标记着，各个星球亮着莹莹的光，整片星域图缓缓转动着。 最上面还漂浮着「星际联盟」几个烫金神圣的字体。 俊美的男侍者为大家分别上了一杯卡尔斯特有的甜茶后，大会正式开始。 「亲爱的各位同盟——我代表卡尔斯帝国，欢迎大家的到来。」 安娜身侧，老卡尔斯率先开口，声音中气十足。 在他说话的时候，那层周身环绕的淡淡雾气散去，清晰地露出他的面孔，以及笔挺正式的西装； 这是安娜第一次真正地看见老卡尔斯。 他看上去和卡尔斯二十年前发行的那些邮票上印刷的一模一样，就是一个略有些干瘦的，但是依旧强悍独断的中年男人，完全不似年近百岁的模样。 他说完后，西星域的几个国家都跟着鼓起了掌。 安娜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大会，也跟着拍了几下，索菲娅那边的掌声也响起。 「时光真是飞逝啊——」听见掌声，老卡尔斯往她们这边看来，一双有些浑浊的灰色眼睛扫过她们，笑道：「联盟可谓是新人辈出吶。」 第47页 「还都是这么的年轻美丽。」 安娜知道这层白雾的遮挡作用，所以脸上并没有费心地露出其他表情。 「卡尔斯叔——」 老卡尔斯似乎还想寒暄几句，他身侧，座位中间的位置，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焦急道。 安娜和索菲娅入场时便注意过他，其实在现在的星际时代，皇室们都在基因选择下结婚生育，且还有强大高超的整容手术。 就连老卡尔斯，也绝对称得上美男子。 但这个年轻男人却是出奇的好看，长长的银发用丝缎扎在耳后，一种模糊了性别的出尘美丽。 「卡尔斯。」年轻男人咳了一声，改口。 老卡尔斯瞪了他一眼，又不紧不慢地说了几句客套话，最后才道：「我们这次联盟大会之所以提前，是因为莫利亚有重要的事同我们商议。」 年轻俊美的男人从座位上起来，淡淡的白雾散开，露出他清雅的面孔。 只是他脸上焦灼的神色，破坏了他身上雅致飘逸的美感。 「我之所以申请提前这次会议，是因为——」 男人声音也是好听的，清润明晰，和所有西星域其他小国君主一样，在强权卡尔斯的压迫下，都带了点小心翼翼、谨慎的意味。 「在我们领土上。」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提到这个，他胸膛起伏了两下，声音也带了点颤音。 「发现了虫人的踪迹——」 第23章 想把人搂进怀里的冲动。（…… 「在我们领土上。」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提到这个，他胸膛起伏了两下，声音也带了点颤音。 「发现了虫人的踪迹——」 「你这是胡说！」 莫利亚话音刚落，老卡尔斯便拍案而起，「纯属胡说八道！」 安娜下意识往右手边看去，很遗憾，却看不清楚索菲娅脸上的表情。 原本西星域的其他小国君主似乎想说什么，但在老卡尔斯这一声爆喝之下，都不再说话了。 整个会议室里，有些尴尬的安静。 只有绿色的幽光闪烁着，星域图在慢慢地转动。 莫利亚站在那里，白皙纤细的手指交织在一起，他想要开口，但又有些犹豫。 几秒后，安娜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具体什么情况？」 她神色平和，优雅。 年轻虽轻，语气却是不卑不亢，还有一种上位者特有的贵气。 刚刚登基的年轻君王莫利亚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他打开腕间的智脑，星域图前前出现一片光屏，他指间又轻轻点了两下，光屏放大，是一段游行影像。 「这一天，是我们的国庆日。」莫利亚道：「我们的工作人员录下来的。」 视频很清晰，塞尔塔亚是一个西星域的优美小国，街巷充满了当地特色，虽不繁华，但温馨宁静，人口也不多。 塞尔塔亚穿着白袍的士兵列队向前。 后面的民众们捧着鲜花，漫步在小城间，惬意慵懒。 人很多，镜头擦到街道的边角时。 隐隐似见一道黑影快速掠过。 但是人潮汹涌，黑影很快消失在了民众里。 「就这？」 老卡尔斯哈哈大笑，唇边的鬍鬚都跟着抖动起来，「这样的影子，随处都是！」 莫利亚垂下浓密细软的眼睫，也没多解释，将画面倒退几秒，定格在那道黑影上。 这一下，会议室里陡然一静。 安娜指间轻轻摩挲着桌面。 如果说上一次索菲娅照片里的影子，只是照片数倍放大后一道模糊不堪的剪影。 那么这个，则是清晰的影像—— 能看见头顶两只坚硬的、高高的触角，肩部往外凸起，黝黑的，泛着光的肌肤，还有瘦骨嶙峋的三根手指。 唯独遗憾的是，影像似隐匿在阴影之下，像素是清晰的，但仍旧不是那么清楚。 「《虫人大战》游戏，从我小时候就开始玩了！」老卡尔斯冷哼一声，「或许，你们也应该像我们一样，严禁穿着这种服装上街！」 莫利亚薄而柔软的嘴唇动了动，道：「是真的。」 「卡尔斯，这段影像是我们后期找来的，是因为当时附近的居民，说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阴冷的，潮湿的，像有什么东西在监视着他们，那种感觉让他们很不好，很不安，莫名的恐惧…」 「居民们的话——」老卡尔斯夸张地耸了耸肩，「莫利亚，你刚刚登基，怎么能随便听信一个老百姓的话呢？！」 「因为我相信我的子民们不会骗我。」 刚才还有些小心翼翼的年轻男人，在听到别人指责自己臣民时，眼底涌上了一层薄薄的怒火，少了先前几分纤细和脆弱。 「简直幼稚得可笑！」 老卡尔斯冷哼一声，转过身，「你们呢？查理？莉莉娅？」 「我们不相信。」 白雾散去，安娜对面一个穿着黑色长礼服，戴着皮质手套的女王，她道：「年轻的孩子们双眼总是会被迷雾蒙蔽，看不清楚。」 「这很正常，不是吗？」她微微笑了一下。 「是。」女王身侧的中年男人也应道。 「无论你们相不相信——」莫利亚湿润清澈的深灰色双眸泛着粼粼水光，下颌线条绷紧，急迫道：「这都是真的，我们现在还有时间，我们早做准备，联盟上下团结起来，绝不会像上次一——」 第48页 「住口！」 老卡尔斯彻底怒了，手掌重重拍了一下桌面，发出砰的一声，「莫利亚，我是一个经历过两次战争的人。」 莫利亚朝他的方向轻轻俯下身，一手按在胸前，神色间露出几分尊敬，「我知道。」 「你觉得，我会分辨不出虫人吗？」 「反而没有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清楚吗？」 「卡尔斯。」 安娜不想再听下去了，打断道：「我不觉得我们这么早就应该下决断。」 「那你是什么意思？」 对着安娜，老卡尔斯的态度不得不转好一些，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安娜女王？」 安娜道：「或许有，也或许没有。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应该先调查清楚，或者先找找其他线索。」 「但无论怎样，我们都应该防患于未然，做好准备。」 「不可能有！！」老卡尔斯再次强调道，「绝不可能！」 「卡尔斯，你太武断了。」索菲娅也道，白光散去，她朝安娜浅笑了一下，只是气色仍旧不是很好。 「我也在一张照片中看见过类似的。」索菲娅提起这件事，显然让她看上去更加不好了。 「如果你想看的话，我也可以提供给大家——」 老卡尔斯嘴角动了动，似乎还想要说什么。 「好了好了。」 一直沉默的，位于中间位置的一个小国君王打了个圆场。 「无论相信与否，至少，提前做准备是对的，我们一直都倡导防患于未然嘛，对不对，卡尔斯？」 这句话给老卡尔斯了一个台阶，他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涔涔的汗水，双手撑在桌面上。 「没有虫人！」 「他们绝不会再回来！」 「散会！」 ** 从会议室出来。 安娜和索菲娅交换了一个目光。 「我晚上再找你细谈。」索菲娅往后看了一眼，和安娜一併往会场外面走去。 各国的仪仗队就站在会场外，密密麻麻整齐排列。 安娜穿过歌兰着深绿灰军装的仪仗队，目光四处寻找着。 这里依旧很冷，即使为了迎接外宾内城专门温度调高了几度，对于习惯歌兰舒适气温的她来说，冷得不像话。 外面也是银灰色的建筑，通体没有任何装饰，造型线条冷硬锋利，幽绿的光线闪烁在建筑边缘。 氛围和大会上一样，冷风呼啸，更添了异国的冰冷，陌生。 在对上一双熟悉的黑眸时，安娜紧绷了一上午的心弦才骤然松懈了下来。 心里一暖。 数颗直播球对准了她。 安娜面上不显，依旧的优雅矜贵，脚下却不由加快了脚步。 傅元霆也看见了她。 少女朝自己走来，上半身还是那样，挺直着腰，脸上也挂着招牌的女王的浅浅微笑，纤细的小腿却越迈越快，哒哒哒的。 她看上去有一点点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微微眯起眼睛，想到昨夜她窝在自己怀中入睡，竟有一种想把人搂进怀里的冲动。 「傅元霆！」快走到他面前，安娜再忍不住，小声道。 「陛下。」 傅元霆也早迎了上去，微俯下身，温声：「您辛苦了。」 「嗯！」 安娜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在莫利亚说出出现虫人的时候，她虽然没有像索菲娅第一次告诉她时那么震惊，担心。但是，她内心深处，也隐隐有不安的。 ——索菲娅第一次是巧合。 这一次也会是吗？ 大家平静的，美好的生活，会被打破吗？ 可看见傅元霆时，这些担忧似乎都消失了。 ——无论遇见什么，反正总会有解决的方法。 没有什么可怕的。 两人深深地对视了一会。 一时间，彼此都没有说话。 直到转过来的直播球越来越多，远处等候的夏琳也跟着偷偷地捂嘴笑了。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一顿。 安娜小脸微微红了，她优雅地侧过脸去。 「先回去吧。」傅元霆低咳一声，不得不道。 两人朝会场门外的无数记者和无数直播球打了个招呼后，踏上卡尔斯为他们准备的可以在内城自由飞行的歌兰号飞行器。 飞行器内部很华丽，就是缩小的歌兰女皇号，设施一应俱全。 「还冷吗？」 傅元霆低声问道。 「冷！」安娜搓了搓手，即使飞船内部是恒温，但安娜还是觉得好冷。 傅元霆将那件皮质的军装大衣脱了下来，俯下身，很自然地给她披上。 「现在呢？」 那件大衣对她来说太大了，还带着男人身上冷峻成熟的味道，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她就像窝在他怀里，安娜耳朵也红了，拨了拨头发，坐到了沙发上，摇了摇头，「好多了。」 夏琳端来了一杯热可可，眨了眨眼睛，小声说：「这是元帅大人刚才亲自给您沖的。」 说完，夏琳便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安娜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是歌兰最好的可可豆磨成的粉，黄金比例的奶和可可，甜美又醇香的味道。 「那个…」 第49页 「不用着急。」傅元霆坐在她身侧，给她递来一张纸巾，道：「回去再说。」 第24章 一个吻落了下来。 安娜坐在沙发上，桌上摆有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茶，她将上午的事情和傅元霆讲了一遍。 「老卡尔斯为什么要那样呢？反应那么激烈。」讲到最后，她其实最不解的还是这个。 傅元霆说： 「他在害怕。」 「什么？」安娜没懂。 傅元霆坐在她对面，平静地道：「他在害怕，所以不愿意面对而已。」 「可是——为什么？」安娜道：「我们都不啊。」 「因为你们从未经历过战争。」傅元霆迎上少女瞪得圆熘熘的眼睛，道：「或许经历过，但那个时候的你们，包括莫利亚国王，索菲娅公主，都被保护得很好。」 安娜想反驳，但她嘴唇张了张，还确实无从反驳。 第二次大战发生在十二年前，安娜那时才七岁，是个小孩子，记忆中… 安娜揉了揉额头，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一点关于战争的印象都没有。 「但是老卡尔斯不一样，四十年前他正值壮年，创办了联盟，正是最巅峰时刻。」 傅元霆说到这里，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语气寡淡，「结果虫人来袭，爱德华合众国又出了个陆上将。」 「噢——」安娜有点理解了，「然后第二次大战，又出现了你。」 「让我们歌兰登上了巅峰。」 傅元霆一解释，安娜能体会到卡尔斯的害怕——要是再来一次，说不定他们连西星域的霸主都守不了。 「嗯。」傅元霆颔首。 「可是如果真来了——这是我们所有人类最严峻的问题——」 「没有权力重要。」傅元霆打断了安娜的话。 「好吧。」 安娜应道，明白了。 「怎么了？」傅元霆见她的神色似乎还有些异样。 「没什么，就是感觉有点想不起来小时候的事儿。」安娜耸了耸肩，「看来我对战争真的没有一点印象。」 「陛下，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傅元霆看了看智脑上的时间，问：「晚上不是还有事？」 安娜嘆了口气。 老卡尔斯在会议上态度不好，但是其他礼仪还是足够周道的，他们晚上还有一场盛大的舞会。 这样下去，至少也要忙到半夜了。 安娜有些睏倦地打了个哈欠，手撑着下巴，「那我去休息会儿吧。」 「嗯。」 傅元霆从沙发上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你…」 安娜仰起小脑袋，大眼睛一眨不眨紧紧盯着他，抱过旁边的一只软垫，手指无意识地扯着上面的流苏。 「嗯？」傅元霆转头，低声问。 安娜又把头低了下去，将那只垫子丢在一边，不冷不热道：「没什么。」 「要我陪您吗？」 傅元霆明白过来，问，声音里含了一丝暗哑的笑意。 安娜哼了一声，将小脸扭了过去，梗着脖颈道：「也…」 「也不是不可以。」 傅元霆低低地笑了，「陛下，虫人的事您说的没错，在没有定论之前，我们一来还是要调查清楚，二来要及时做好准备。」 「嗯…」 「下午我要和首都星那边联繫一下，您休息吧。」傅元霆道。 「好吧。」安娜扯了扯唇角，将那只垫子摆放整齐，起身往起居室连接的卧室走去。 「陛下。」傅元霆又叫住了她。 「干嘛！」 「有事给我打电话。」傅元霆点了点腕间的智脑，「我都在。」 「谁要给你打电话！」 安娜轻哼了一声，脸色却好看了许多，转身往卧室回，将房间门关好。 傅元霆盯着紧闭的房门，捏了捏眉心，嘴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 安娜躺在床上，将上午的事情全部过了一遍。 从虫人到索菲娅再到老卡尔斯… 她枕在枕头上，越想头越痛，最后她闭上眼睛，短暂地睡了个午觉。 昏昏沉沉间，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了她未曾真正见过的战争，以及战场上的……傅元霆。 梦中的傅元霆似乎比现在年轻许多，伤痕累累，但一双黑眸仍旧锐利如鹰，他低头望着她，就像是……看着一个小孩子。 安娜从未见过这样的傅元霆，锋利冰冷得像一把淌了血的利刃，寒光凛凛，年轻英俊的脸上染了点亡命的嗜血，嘴角沾血，黑发微湿，冷酷无情。 在梦里，她忍不住盯着他看，心跳得极快，怦怦怦的，感到陌生，又有点说不出的熟悉。 …… 「陛下。」 直到夏琳的声音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安娜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已经下午五点了。 安娜揉了揉头发，还想着刚才的梦，整个人闷闷的，还有些恍惚。 「陛下，索菲娅身边的侍女让我把这个交给您。」她化完妆后，夏琳道。 安娜接过来，看见是一张手写的字条——在这个时代，纸和笔都非常珍贵，而能拿笔亲自写，则代表着主人满满的诚意。 上面只有一段话—— [安娜，一直想要找你单独聊聊，可惜却始终没有时间。母亲从上月前身体状况一直不好，中午接到消息说状况严重恶化，我必须要提前回去一趟。虫人的问题，你我心里都有数，只是早与晚的问题。ps：小心老卡尔斯。] 第50页 安娜皱起眉，用手指抚了抚那些因为着急而有些凌乱的秀美字迹。 关于索菲娅母亲的事情，安娜也有所听闻，不过倒是没有想到这么严重。 她来回看了两遍，有些为自己的朋友担心，目光落在最后一条，眼睫又颤了颤。 沉默半晌，她将纸条小心收好，对着镜子理了理细碎的发梢，「傅元霆呢？」 「元帅大人已经在楼下等您了。」 ** 晚上的舞会安排在老卡尔斯的皇宫。 老卡尔斯是非常典型的星际风格建筑——和歌兰那种优雅、开明又兼具古典含蓄气息的建筑风格截然不同。 内城遍布银灰色、造型各异的摩天高楼，线条冷硬尖锐，亮着绿色幽光的半球型建筑，上空还漂浮着各种监视器…… 而他们的皇宫，则位于内城最中心，漂浮在一片波澜壮阔的海面上。 安娜到时，莫利亚、查理、还有那个叫莉莉娅的女王，已经到了。 索菲娅果然不在。 即使已经得知索菲娅有事先行离开了，可是看见她真的没出现，还是有些担心和遗憾。 她不由挽紧傅元霆的手臂。 傅元霆垂下眸，似乎能感知到她的心情，低声道：「我会陪着您。」 「好久不见，傅少将。」 话音刚落，一道有些沙沙的成熟女声从他们背后响起。 安娜回过头，看见是西星域小国的莉莉娅女王。 舞会上的她，和上午时分那个穿着黑色长裙、戴着黑色面纱的女人截然不同。 女人一身闪闪发光的银缎长裙，款式张扬大胆，几乎就是两条绸缎从肩部缀到腰间，露出丰满夸张的曲线。 ——是星际男人最喜欢的丰腴妖娆类身材。 她和索菲娅几乎有着同样的蜜色肌肤，但是索菲娅的气质更加明艷自信；而面前的女人，和她的名字一样，有种夜妖般的肉/欲和性感。 「不好意思。」莉莉娅看都没看安娜一眼，仿佛她就是个透明人，笑道：「以前叫你习惯了，改不过口了，忘记你已经是元帅了——」 女人语调亲昵，自然，随和。 安娜斜了傅元霆一眼，蓦地想到上次枫叶宫那次舞会，好像也有个女人和他这样。 这么想着，安娜挽着他胳膊的那只手，狠狠地掐了他一下。 傅元霆脸上神色未变，只手臂肌肉僵了僵。 「莉莉娅女王，许久不见。」他微微欠身，有礼，又疏离，道：「陛下已亲封我为亲王，还请您注意称呼。」 「莉莉娅，你好。」安娜上前一步，娇小的身形下意识将傅元霆挡了挡，微笑道。 「噢——」莉莉娅语调高些，似乎这才注意到她，从上到下将安娜打量一遍，「安娜，你好。」 「安娜女王真是年少有为，堪称联盟最美丽玫瑰。」 莉莉娅貌似真诚地夸奖了两句，目光在安娜的胸部停留半秒，浅笑问，「不过一直想冒昧问个问题——陛下成年了吗？」 安娜深吸一口气，胸腔明显大了一圈。 「刚成年。」安娜露出一个优雅浅笑：「谢谢莉莉娅阿姨的关心。」 安娜说完，又顿了几秒，纤细雪白的手指抵在唇间，「不好意思，莉莉娅，过去已经叫习惯了。」 莉莉娅的脸色微微一变。 即使在星际，也没有女人喜欢自己被称作「阿姨」，更何况她才刚刚过四十岁生日，还非常年轻。 莉莉娅还想要说什么，悠扬的音乐声陡然响起，老卡尔斯也走了进来，身边挽着一个年轻貌美、衣着华贵的女子。 两人没再多说，安娜挽过傅元霆的手臂，朝舞台方向走去。 这场舞会，将会由东道主卡尔斯开舞，随后就是他们了。 ** 「傅元霆。」 「我发现你这个人……」 开场舞结束后。 灯光渐渐暗了些许，小提琴声温柔流淌在室内，醇香的红酒味飘散开来，裹挟着淡淡的醉意。 「总是有很多的风流债。」 傅元霆环住她腰的手臂微微收紧，低声问，还带着隐隐的调侃，「您在吃醋？」 安娜：！！！ 「你想太多了。」安娜骄傲地昂起下颌，故作不在意地道。 「是么？」 傅元霆神色淡淡，也没有拆穿。 「傅元霆，我不喜欢你！」安娜再度强调，「我以为我婚前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不要太自恋。」 傅元霆顿了顿，想到了婚前小姑娘好像给自己发过简讯——让他恪守本分，不要贪得无厌。 他轻挑了下剑眉，扣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微一使力，将人猛的往怀里一带。 安娜离他又近几分，她咬了下唇，下意识想躲。 傅元霆却俯下身，另一只握着她的手也攥紧了，将她乱动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掌心。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掌心很暖。 两人原本就离得很近很近，这个动作，她几乎整个人贴在了他健硕的胸膛间，能感觉到他西装下结实肌肉的力量感，还有身体上的温度。 男人低下头，灼热的气息一寸寸逼近，烙在她的头顶，激得她浑身酥酥麻麻。 充满了强而有力的压迫感。 音乐逐渐欢快，他领着她往角落的暗处走去。 第51页 她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道，还混杂着酒精的气息，以及他身上独有的、成熟男人的味道。 卡尔斯的皇宫很大，这里愈发昏暗，人也渐少。 隐隐可见远处人们纷飞的裙摆。 「傅元霆，你到底想干什么？」 安娜仰头看他，长睫捲起，眼睛瞪大，声音听上去有些不自然的僵硬。 可奇怪的是，在她内心深处，似乎并不排斥。 她呼吸有些快，身体也随之音乐而有些发热。 「你说呢。」 他漆黑的眼瞳深深看她两秒。 随后他手臂一转，蓦地将她抵在了无人墙角，垂下头，声音有些粗糙的，颗粒般的暗哑质感。 安娜眨了眨蓝色的眼睛，还没有反应过来，猝不及防间—— 一个吻落了下来。 第25章 返航。 这并不是一个多么温柔的吻。 他嘴唇强势地抵在她柔软丰盈的唇间，另一只手扣住她的下颌，温热的气息交织，辗转。 舌尖轻轻掠过她的唇缝，并没有撬开的意思，带了些戏嚯地游走，侵略。 男人的吻技很好。 比起上一次那个测试时流程般的吻，更多了几分撩人的意味。 安娜有短暂的沉迷，心跳得飞快。 傅元霆指腹摩挲两下，吻得愈发深了。 少女的唇柔软美好，像晶莹的果冻一般，她的不抗拒，和泛着红晕的脸颊，颤抖浓密的睫毛，更让他忍不住想要侵犯，深入，吮吸品尝着她甜美的味道。 直到—— 「嘶——」傅元霆抽了口冷气。 「傅元霆，你真是太放肆了！！」 安娜眼睛瞪圆，小脸涨得通红，抬脚，猛的用高跟鞋根踩了一下他的前脚掌，还不解气般狠狠拧了两下。 然后她一把将男人推开，朝外面跑去。 夜色凛冽，寒凉。 带着卡尔斯特有的冰冷。 她却根本感受不到一般，跑到露台边，望着远处沉沉的，浓墨般化不开的海水，手背一下下用力擦了擦嘴唇。 玫瑰色的口红印在白皙肌肤上十分刺眼。 安娜皱起眉，盯着口红印，好像这才意识到就在刚才，他们真的接吻了。 不是为了通过测试。 而是真正地——接吻。 有一瞬间。 她居然有一点点的享受，沉醉，甚至好像更想… 她用力地揉了揉被风吹得有些凉的脸颊，抱紧手臂，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不喜欢他的。 一点也不喜欢！！！ 安娜又想到了祖母的日记，她还记得上面有一句深刻的话，在祖母经历了史诗般宏伟起伏纠葛复杂的很多段爱情之后—— 【不要动太多的真感情，因为你是女王，他们不配。】 直到现在，安娜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这句话。 她不应该的… 她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时间紧张哪里有工夫恋爱…而且傅元霆他—— 「安娜女王陛下。」 就在这时，身后有穿着制服的女侍者恭敬上前，「您的大衣，傅元霆元——亲王让我交给您的。」 「谢谢。」安娜接过来。 「我给您披上吧。」 这种舞会，逝者都是由卡尔斯千挑万选的，夏琳她们没法进来，只能在专门的休息室等待。 「好。」 女侍者披上后，恭敬地退了下去。 安娜在露台上等了许久，穿上大衣后，再加上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仿佛感觉不到冷一般，倚靠在墙边，静静地望着幽冷的海面。 直到舞会快要结束，安娜才转身回去。 宴会厅里人还是不少，音乐已从开始的传统悠扬变得慵懒轻快，还有着星际特有的金属音。 安娜一眼就看见了吧檯附近的男人。 傅元霆今日似乎比他这个联盟玫瑰女王还要耀眼。 一丝不苟的黑色正装，内里的白色衬衣边缘绣着幽暗繁复的花纹。 修长干净的指间握着一杯红酒，低头浅酌。 卡尔斯有些冰冷的光影撒落在他脸上。 俊美中多了几分被酒精薰染过后、颓靡落拓的性感。 只有那双黑眸，安娜看得出来——眼底深处并没有多少醉意，是一贯的肃然和沉稳。 可是偏偏这样，纵慾中的禁/欲，愈发显得勾人。 他身侧围绕着很多女人，包括莉莉娅女王，和卡尔斯帝国的贵族少女。 「陛下。」 傅元霆并没有理会她们，在看见安娜出来后，他放下酒杯，很快朝她走来。 安娜抬起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傅元霆微顿。 这一眼，好像回到了两人匹配前的时候，有些冷，又带着些距离。 傅元霆明白过来，他捻了捻粗糙的手指，走上前，没再多说，「回去吧。」 余下在卡尔斯的几天，安娜过得也不算好受。 联盟大会每天上午几乎都有会议，虫人问题像是成了他们的之间的一个禁忌，没有人再提。 其他的，就按照原本联盟大会的流程，能源部、卫生部、国防部、对外贸易部…等等，全部过了一遍。 大家针对无主星球的资源开放定下无数条约，安娜每次会议结束，都感觉到精疲力竭。 第52页 在卡尔斯的最后一天，安娜还接到了莫利亚国王的晚宴邀请。 对方给她看了更多的证据，安娜不置可否，不过都一一保留了下来。 登上歌兰女皇号的那一天，安娜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坐在舒适的扶手椅上，从玻璃舷窗外望着越来越远、冰冷庞大的卡尔斯首都星，只感觉身上的每个毛孔都舒展了，整个人都得到了放松和喘息。 「夏琳。」她随手拿起旁边的书，放在腿上翻了两页，道：「帮我做一杯热可可，多加点奶和糖。」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转身出去了。 约摸几分钟后，房间门又被嘎吱一声推开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将一杯冒着热气的热可可放在了她面前。 「谢…」 安娜嘴唇刚吐出一个音儿，一抬眸，看见傅元霆的身影。 她愣了下，咽下嘴边的话，语气有些刻意的冷，「你怎么过来了。」 傅元霆看了她一眼，双手插在裤兜里。 「尝一尝。」他下巴指了指面前的热可可，从军装裤兜里拿出一小包糖，「我只给你放了一点，不够的话再加。」 安娜看着傅元霆这个掏糖的动作，莫名觉得有点点好笑。但她抽了抽嘴角，强行克制住这点笑意。 她端起桌上的热可可，认真地尝了一小口，「可以了。」 傅元霆嗯了一声，指间捏了捏糖包，又将它收了回去。 「还有什么事吗？」安娜问。 傅元霆道：「一会我要去沙漠星系r37号一趟。」 护航舰队由来自歌兰不同星系的军舰组成，还是按照各军区的军舰编号，并没有重新编队。 「为什么？」 「他们的控制中心出现了一点问题。」 「现在吗？为什么在卡尔斯的时候没发现？」 安娜看了看时间，现在才起飞六个小时，「我跟你一起？」 「不用。」傅元霆道：「您好好休息，我很快回来。」 「好。」 约莫一个小时后，夏琳传话过来，「陛下，元帅大人说只是小问题，很快就好了，请您早点休息。」 「还有——」夏琳顿了顿，有些磕磕巴巴道：「元帅大人说他今天睡在次卧就行。」 「知道了。」 安娜翻了一页手上的书，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可是让安娜没想到的是——直到六、七天之后，歌兰女皇号刚刚进入了东星域，接近瑞莎附近时，来自中原星系的w357号，又出现了同样的问题。 「控制中心怎么会出现问题？」 此刻，安娜坐在女王办公室里，接听了w357号的舰长，看见办公室中间的空地中投下的立体影像。 「陛下。」 舰长是一个中年男人，有些为难地道：「控制中心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控了，我们这边调整不了方向——」 「元帅大人已在核查，陛下，很抱歉出现这样的纰漏。」男人按着大檐帽，万分愧疚道。 「没关系。」 安娜抿了口热茶，宽慰道：「现在已经进入了东星域，距离歌兰也就两三天的行程，也不用太担心。」 东星域只有瑞莎和歌兰两个国家，这里离瑞莎也不远，如果真出现什么问题，也方便求援。 安娜并不担心。 可就在她话音刚落下的同时—— 中年男人清晰的立体投影突然一花，脸部变成一块块马赛克像素。 「陈舰长？」安娜皱眉，微微抬高声音。 「陛、陛下……」投影又晃动了两下，声音断断续续，有些急促，夹杂着滋啦滋啦的电流声。 「陈舰长，怎么了？」安娜皱起眉，意识到不对，声音冷静，「是信号系统也出现问题了吗？」 「…………」 回应她的仍是一片电流音。 「陈舰长？」 「陛下！！！！」那边突然一声破碎的、变了调的低吼。 安娜猛地从办公室上站了起来，脸色陡变。 她看见陈舰长由混乱马赛克组成的投影上——突然出现大片血腥的红色，而他的脑袋像被炸开，那些马赛克如同被人摔碎了，粉碎成一小块一小块。 紧接着，投影彻底消失。 兹拉兹拉的混乱电流声也跟着停止。 更衬托地整间办公室鸦雀无声，如同死一般的寂静。 安娜在桌前静了半秒，正思考着—— 「啊啊啊啊啊啊！！！！！」 几乎同时，外面传来几声尖叫，脚下地板猛地一晃，女皇号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撞击了下，头顶雪白明亮的灯光快速闪烁几下后，陷入了一整片浑沌的黑暗。 「夏琳！」 安娜飞快拉开办公室的门，看见夏琳倒在地上，急急喘着气，但还勉强保持着清醒，旁边两个侍女却吓晕了过去，脸色格外难看，一片青白。 「怎么了？」 安娜蹲下来，将夏琳搀扶起来，拍了拍她的脸，「夏琳，是我，怎么了？」 夏琳脸色十分难看，对上安娜的眼睛，半刻才勉强回神，一只手才颤抖着，指向舷窗外， 脸色又惊又惧， 「虫…虫人。」 说完，她眼睛一翻，也跟着晕厥过去。 安娜将夏琳扶到墙边靠好后，往舷窗边走去。 第53页 她步伐快而利落，也很冷静，每一步都很稳——安娜原本也以为自己会害怕的，但很奇怪的是，在她看见夏琳吓得不行，春儿秋儿也晕过去时，她比她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冷静。 她走到舷窗外，手里已经握紧那把玫瑰金枪，凝住呼吸，眯起眼睛，往外面望去。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安娜指间动了动。 她皱起眉头，手指点了点眉心。 高倍眼镜戴上，外面是无垠浩瀚的星空，还能看见如丝缎般柔软的银河，以及漂浮在空中的无主星球，神秘的星云，但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安娜背嵴崩了崩，意识到不对劲。 只要歌兰女皇号航行在空中，来自不同歌兰星系的军舰便会围绕着女皇号飞行，组成护航舰队，紧紧地将女皇号包裹在中间。 无论从哪一面看，都能看到高速飞行的整齐舰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什么都没有。 安娜大脑快速地思索着，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性。 他们和舰队失散了。 舰队由于来自不同星系的军区，虽然都是帝国生产的同一批号，作业系统还是有区别的。 十四艘军舰，没道理会同时失去方向。 也就是说，刚在航行的某个时间段，歌兰女皇号，失去了方向。 当然——也有最坏的可能性。 他们所有人，都被冲散了。 「陛下。」就在这时，有人叫道。 女皇号很大，同样分为内舱、外舱、货舱、驾驶舱等等。 内舱的最里面则是女王区域，包括主卧、次卧、起居室、女王办公室…卫戍队是不允许进入女王区域的。 特殊情况，现在通往女王区域的门才缓缓打开，女王卫戍队队长紧张地沖了进来，「陛下，您没事吧？」 「没事。」 安娜转过身，望着这队年轻勇猛的士兵，缓缓吐了一口气，道：「你们呢？」 「我们都没事。」 头顶的灯又闪烁了一下，安娜看见年轻队长汗湿的麦色面颊。 「照明系统似乎出现了问题，而且女皇号好像——偏离了航向。」 安娜点了点头，安抚道：「不要紧。」 「你们有多少人？」 「五十个人，陛下。」女王卫戍队共有三百人，但是搭乘歌兰女皇号的，只有五十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的精英小队，暗中保护安娜的安全。 「陛下。」两秒后，肯的声音也在左侧响了起来，他高大的身影慢慢出现在空中， 「我们有七个人，除去三个人在保护舰长外，都在这里。」 「可以了。」 安娜道：「陈队长，你留下几个人负责夏琳她们的安全，在找一个小队保护下其他的工作人员。」 歌兰女皇号人数众多，但说来也是可笑，因为有傅元霆在的原因——再加上数十艘军舰护航，相对而言，安保人数并不是最多的，多的是厨师、佣人、以及其他工作人员。 「其他人，跟我来。」 女王区域有直达驾驶舱的特殊通道。 安娜穿过黑暗快捷的通道，抵达了飞船的最前方。 令她放心的是，只是照明系统坏了，但是整个飞船还在正常运行，安娜看着巨大屏幕上的星轨图，确实偏离了原本的轨道，但不算严重。 「其他舰队呢？」安娜看向头发花白、胸前缀满勋章的女皇号老舰长。 「他们信号很弱，联繫不到。」舰长摇摇头，道。 安娜想到刚才和中原星舰长的通话，内心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副舰长是个比较年轻的小伙子，问：「我们还要继续航行吗？我们刚才是不是遭到攻击了？」 「应该是的。」舰长道。 安娜顺着舰长目光往下看去，看见右手边歌兰女皇号虚拟示意图中，右边被重重撞击，红了一片，外壳损坏度高达17%。 「我们是不是应该联繫下元帅大人——再往前走，这会不会是个陷阱？」副舰长焦急道。 「以我们现在兵力——没有元帅大人——恐怕——」副舰长说到这里，脸上的汗珠大滴大滴滚落下来。 第26章 绝对是傅元霆！！…… 「来不及了。」安娜望向前方的屏幕，淡淡地说。 舰长也跟着转了过去，看向屏幕外，见惯风雨的他也被震住了，脸色陡变，「怎么会是他们…」 安娜也愣了半秒，心沉了下去，眉心深蹙。 屏幕外面，密密麻麻的舰队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安娜起初并没有看清楚是谁，只知道是一片全副武装的舰队。 但在认真一一确认后，她的脸色愈发难看，咬紧了下唇。 不是虫人的舰队。 也不是老卡尔斯的舰队。 而是……瑞莎的。 安娜手指飞快地点了几下旁边按钮，屏幕上舰队放大，银白色的钛金军舰身上赫然是瑞莎的权杖与橄榄枝交织的军队标志。 「真是…他们吗？」 这一下，老舰长也震住了，鬍鬚抖动着，好半天说不出话——没有什么比友盟背叛更难过的事情了。 而且，说起来，一切都是那么的巧，但也不是无迹可寻。 第54页 ——进入东星域就出了问题，这一片刚好就在瑞莎帝国的附近。 而在老卡尔斯时，也只有瑞莎的舰队和他们的舰队由于来自东星域挨得最近。 也是最有可能下手的。 「当然不是。」 安娜看了一会，指间点了点，面前的屏幕变成了一片全透明的玻璃。 真实地，清晰地，出现了外面的景象。 舰队密密麻麻，虎视眈眈，将他们团团包围，周身亮着幽绿的光，仿佛黑夜里等待捕食的恶狼的眼睛。 离得远，单凭标志，安娜无法判断是否真的就是瑞莎的舰队。 只是内心深处，她觉得…并不是。 「舰长——」 「怎么办……」副舰长也焦急起来，「我们能不能避开…」 「元帅大人在就好了。」一直沉稳的大副，也嘆了一句。 室内安静几秒，在场的驾驶舱工作人员，都有这种感觉。 要是元帅大人在就好了。 那么这些问题，也算不得什么问题。 唯独女王卫戍队和肯始终保持安静，望向小女王。 「陛下，我们已经和帝国取得了联繫，不过赶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 老舰长在震惊过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望着面前如温室玫瑰般的娇小少女，「女王主卧下有逃生舱，要不您先一——」 他话没说完，被安娜打断—— 「大家好，我是安娜。」 安娜拿过舰长身侧的通讯设备放在唇边，被麦克风放大后的声音，甜美、清晰、却又坚定。 「女皇号遇见了小状况，希望大家保持冷静，不要慌乱。」 安娜语气冷静，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慌乱，仿佛这不过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战斗。 「现在，所有人听我指令。」 「非战斗人员，请全部回到内舱。」 「非战斗人员，请全部回到内舱。」 安娜又重复一遍，声音严肃，冷静。 「其余人员——」安娜说到这里，转过身，视线从驾驶舱里的所有人脸上掠过—— 驾驶舱内部，从舰长开始，副舰长，大副…依次弯下腰，一手按在前胸。 「舰长。」 安娜命令道：「将女皇号战时系统打开。」 「是。」 老舰长怔了几秒，仿佛没想到面前的少女会这么沉稳，眸色微动，沉声道。 歌兰女皇号建于七十年前，是安娜祖母修建的，它是一艘货真价实的、适合远途航行的皇室超豪华度假星际飞船。 作为女王友好出访各国的座驾，它理论上是没有武器的，只安装了干扰系统，可以避开飞弹、电子炮等攻击。 但是，作为女王的座驾，又经历了两次战乱，怎会没有武器系统呢？ 「卫戍队一小队。」 安娜目光落在李队长脸上，「守好这几个位置。」 手指灵巧地轻点光屏，将女皇虚拟立体图放大，手指掠过几个位置。 包括飞船舷窗、工作人员进出口，内外舱连接点，都是很容易被由内而外登入的位置。 「是。」李队长应道，立刻对着耳麦下达指令。 「卫戍队二队。」 安娜昂起下巴，继续：「竭尽一切，守好a1、c7两个点。」 这两个是全飞船的核心，一个靠近驾驶室，一个是飞船大门，如果驾驶舱沦陷，或者大门被正式从内打开，那么他们整个飞船，也就不复存在了。 「肯。」安娜道：「留下三个人，保护好驾驶舱。」 「陛下，我们的船员也都是从首都星舰队中精心选拔的，我可以抽出一支小队——」 舰长望着这个有条不紊指挥、脸上并无慌乱神色的小姑娘，眼底闪过惊艷，才道。 「和二队一起，一併守好c7点。」安娜眼睛一亮，道。 安娜全部命令完，看向肯和李队长，后者沖她点了点头，拍了拍胸膛保证。 安娜也沖他颔首鼓励，领着肯和另外两个精英队员，搭乘升降梯，下到了女皇号驾驶舱正下方的，隐秘的战时指挥中心。 战时中心一片银白，在开启后，巨大的光屏上不断跳跃着，红色的，异常鲜明的字体—— 「warning！」 「warning！」 还伴随着嘀！嘀！嘀！声。 与此同时。 安娜刚要按下按钮，女皇号猛一倾斜，地面猛烈晃动！！ 像是有数颗子弹从飞船身边擦过。 来不及了！！！ 安娜飞快坐进蛋壳坐椅上，修长的手指快速敲击着各项按钮。 在经过瞳孔，骨骼一系列扫描后，伴随着一声冰冷的「安娜女王，欢迎您」后，惊心动魄的warning总算消失，屏幕中出现这片星域的完整战况。 安娜看清楚后，深吸了一口气。 情况比她想像中还要严峻，巡洋舰将它们团团包围，里三层，外三层，且都携带重型武器。 最外面还有一排排黑色帝国舰——这比巡洋舰高出两个级别的星舰，冰冷炮筒对着它们，虎视眈眈。 女皇号虽然足够庞大，但在其中，就像面对一群饿狼的肥硕绵羊，没有还手的余地。 「这怎么办？」 身后，寡言少语的肯也出了声。 外面炮火连天，已经能听见劝他们投降的声音，女皇号摇摇欲坠。 第55页 安娜静了静，不断切换着角度，放大每一处的战况，仔细观察。 最后，她指间微顿。 目光落在巡洋舰和帝国舰中，一艘略有不同的星舰。 斩首行动… 他们调开那些舰队，无非是想对她使用斩首行动。 斩首行动… 安娜沉默几秒，道：「舰长。」 旁边屏幕中出现舰长苍老沉稳的面孔，眼神比之最初见面时充满了深深的尊敬，「陛下？」 「一会由我来驾驶，我会发动大量攻击，在攻击快结束时，麻烦您将所有救生舱弹出，伪装成女王落荒而逃，与此同时——」 安娜在包围圈中画出一条突围路线。 「您带领女皇号立刻冲到这里。」 「陛下，您是想…」 老舰长看见安娜从随身空间里掏出一件纯黑色战斗服，在战斗服接触她肌肤的一刻，自动贴合。他迟疑几秒，有点懂了。 安娜揉了揉腕骨，神色冷静。 这条突围的航线太长了，以女皇号的火力，根本逃不出去。 最好的办法，是拼命反抗，随后将救生舱弹出，假装反抗失败后女王逃跑，吸引大量火力。 与此同时，安娜也藉此机会，登上那艘特别的指挥舰。 这也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和敌人用的方法一样——斩首行动。 只要指挥舰出现问题，其他舰队必定会方寸大乱，真正能解除掉女皇号危机，哪怕只有几分钟，突出重围。 「可是陛下，您亲自去的话，一旦被认出的话不会很危险吗？」 「不会的。」 安娜眨了眨眼睛，道：「我打算换一张厉害的脸。」 ** 「什么情况？」 敌方舰队指挥中心——银灰色的圆形指挥舰上。 「不是说傅元霆不在么？」 穿着印有瑞莎标志、深蓝色战斗服的一名青年中将说道。 「傅元霆的确不在。」副官道：「他在歌兰中原星w357号上，已被我们的重火力帝国舰舰队拦下。」 「那这是……」 青年中将挑了下眉，将光屏中的歌兰女皇号再度放大。 ——灵敏精妙地避开炮火，驾驶员水平显然极高。 ——还会发动攻击，角度刁钻精准，虽然火力稍逊，但竟准确击毁了几艘巡洋舰。 「据我们所知，只有安娜女王和卫戍队在那艘船上。」 「卫戍队就是一群养尊处优的饭桶！」中将不屑地捻了捻手指，「至于安娜女王——不过是一朵温室玫瑰罢了。」 他话音未落，指挥舰突然颤抖了一下，光屏上出现「嘀嘀嘀」的提示！ 「这是怎么回事？」 中将皱起眉，他所搭乘的是标准的帝国指挥战舰，专为战斗打造，防御系统精密，因而只是震了一下，并没有受到太多破损。 「刚才是怎么回事？」中将问。 「首长——」副官道：「我们可能是被——女皇号击中了！」 「你开什么玩笑！？？」 中将不敢置信地调出刚才的影像，一帧帧回放。 银白色的、外型优雅又华贵，宛如船中淑女的歌兰女皇号侧翼出现一整排长炮，发射出高速的量子□□和雷射炮，在无数密密麻麻巡洋舰中，迅猛、快速、又精准无误地瞄准了他们！ 「傅元霆！」 中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绝对是傅元霆！！！」 「其他人不可能打到我们！！！」 「让那群阻拦的人确认，中原星号上的那个到底是不是傅元霆！！！」 五分钟后，副官一脸凝重地道，「首长，刚才傅元霆还在，但就在前几秒…他突出重围，消失了。」 「消失了？！！！」 第27章 「听说你在找我？」（二更…… 十分钟后，不出安娜所料，在火力快要耗尽，所有求生舱四面八方自女皇号弹开时，几乎大部分巡洋舰都对准了求生舱，追了上去。 女皇号按照计划往前冲去，虽没法冲出包围圈，但离指挥舰更近了。 安娜准备完毕，确认外面无人后，打开女皇号出口，纵身一跃，从女皇号上跳了下去。 变成黑色的外骨骼机甲「咔哒」一声，在空中紧紧将她包裹。 她落在指挥舰上，趁着混乱的时刻，将精神力全部凝聚在掌心——自上次拍卖场回来后，她有空就苦苦练习，显然提升了许多。 炮火连天，求生舱飞到了四面八方，将巡洋舰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等指挥舰的人察觉有问题，安娜已经借用机甲力量，顺利将门切割开，钻了进去。 一踏上陌生的战舰，安娜屏住呼吸，还是有点紧张，掌心上都是黏黏腻腻的汗水。 她冷静下来，上下打量自己一番。 她已经不记得傅元霆的机甲——天启者号的样子了。 而且显然，在这样的时刻，使用那种庞大的机甲也不明智——会吸引太多火力。 她只记得上次考核时，傅元霆那身黑色的机甲。 安娜全副武装，将自己原本金色的机甲按照记忆调整的近乎一模一样。 「傅、傅傅傅元霆！！！」 果然，在遇见第一个士兵后，士兵吓得脸色煞白，话都说不出来，安娜趁此机会，学着傅元霆上次动手的样子，直接精神力碾压，最快割喉。 第56页 第一个士兵倒下后，他身侧的士兵也哆哆嗦嗦冲上前。 安娜无心和他们多纠缠，动作很快——她发现顶着傅元霆的名号，似乎自带一种威慑buff，让对手心慌不已，很容易找出破绽。 一时之间，安娜也无暇顾及自己酸熘熘的心情了。 她解决得差不多后，隐匿下身形，迅速往指挥室走去。 远处，女皇号在突出第一层重围后，和预料中一样，再度陷入困境。 安娜看着智脑上所剩不多的时间，肌肉绷紧，一步步往前走去。 * 指挥室的门「嘎吱」一声打开了。 安娜屏住呼吸，往里面看去，内里漆黑一团，只有舷窗外的一点光亮。 没有人？ 安娜心跳加快，一边凝神戒备，一边朝战舰的操作主板走去。 可脚下刚挪了一小步，一道沉重的力量陡然往她后腰上噼去！！！ 安娜敏锐避开，回过头，看见是一道黄褐色的健硕身影——和她一样，穿着外骨骼机甲，看不清脸。 「傅元霆？」 男人看见她，冷笑了一声，声音听上去介于青年与中年之间，细听下，还有一点点紧张，「也不过如此啊！！」 安娜并没有出声，神色冷静沉着，往后一侧，以中间的立式文件柜为掩体，迅速张开手掌，雷射射线猛烈向对方射去。 安娜速度很快，角度刁钻，或许是傅元霆名头的天生威慑力，男人有些紧张，速度稍有些缓慢，差一点点被击中。 安娜立刻换了个方向，足尖轻点，手掌雷射笔直射去——男人却没有再躲，而是稍一闪身，然后直接跃起迎上，身上褐色机甲陡然爆发出剧烈的光。 安娜眼睛被光线一刺，稍一恍伸，紧接着，她被一道粗壮恐怖的力量扑倒，按在了地上！！ 安娜一惊！ 男人并未躲开她发射的最后一束雷射，那道雷射直直刺进他了手臂，将机甲切割开一道口子，发出兹拉兹拉的电流音，内里的肌肤也被灼伤，一股难闻的味道弥散，男人爆发出一声痛吟！ 他却没泄力，反而像被刺激的猛兽一样，身上力量更大，将安娜牢牢按在地上。 「来啊！！」 安娜紧皱起眉。 她不怕精神力强大——在上次后，她反覆练习，积累了经验，怎么也能打个平手；也不怕速度快，敏捷，她也疯狂练习。 但她怎么都想不到，这次又遇见了一种—— 用蛮力的。 这种动物一般的蛮力紧紧将她钉在地上。 安娜倒是能调动精神力，但是完全放不出武器，手掌也被他压得，动弹不得。 而面前男人的精神力，她也不能像对外面小兵一样到达直接碾压的地步。 「傅元霆——」 壮年男人低下头，猛的一拳砸到安娜胸口，恶狠狠道： 「不要用那些花里胡哨的！」 「有种我们就来场真男人的比拼！！！」 安娜被砸得重咳一声，即使有机甲的保护，但五脏六腑也被震得发痛——对方也是有机甲的，力量狂放。 「来啊！！」男人咆哮道，又是两拳飞快砸到她胸膛，「傅元霆？！」 安娜痛得太阳穴直跳。 攥紧手掌，感觉到浑身骨头都在发出嗡鸣，眼看男人又是一拳要砸来时，竭力调动体能，忍着痛猛的跃起，手掌射线射去，往后面闪去。 「你不是傅元霆！！！」 男人声音突然一变。 「傅元霆没你这么弱！！！」 「……」 安娜调整着气息，这种完全物理性质的蛮力让她浑身发痛，又有一种很无语的愤怒，此刻也顾不上辩驳。 她粗喘着气，按住阵痛的胸膛。 「你是——」 男人顿了顿，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睛里放射出明亮的光，声音听上去比刚才还要兴奋，「你是安娜女王？！」 安娜身体一绷。 「你真是安娜女王？！！」 男人语调高亢起来，卫戍队不可能有这号人物，至于女皇号舰长倒是厉害，但是年纪大了，也不可能… 「早听说安娜女王是军校毕业的第一名——」 「果然不同凡响啊。」 「陛下。」男人声音里都透出兴奋，「您跟我们索菲娅女王是好友，您愿意跟我们走一趟的话，我保证您安安全全的1」 安娜听见索菲娅的名字，微微蹙了蹙眉心，屏住呼吸，一言不发。 她一动，就能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在撕扯着痛——是外伤，但很痛。 而她也明显感觉得到，在得知她是安娜女王后，男人声音里明显的兴奋、激情。 安娜隐匿在黑暗里，调整着气息。 现在，绝对不是什么应战的好时机。 她只能放轻脚步，一步步绕着柜子往后退去。 可是男人的脚步声，却一步步逼近。 ——越来越近了。 两人绕了一圈多，男人显然耐心有限，步伐猛的逼近。 就在安娜不得不硬着头皮上的时候—— 蓦地，耳边传来一道声音，缓慢低沉，还蕴含着微微的嘶哑， 「听说你在找我？」 室内温度都像陡然被冻结，冷到极致。 安娜微顿，仰头望去。 第57页 余光中，柜子的另一侧，是男人高大熟悉的身影。 安娜心里倏然一颤，长睫捲起。 傅元霆手中把玩着一把黑金色的小刀，漫不经心地倚靠着墙壁，嘴里还斜咬着一支烟。 火星微亮。 他穿着黑色的战斗服，袖口挽起，露出一截精壮结实的小臂。 说罢，他修长的指间轻抚了一下泛着寒光的冰冷刀身，猛地往前掷去—— 刀光凛冽。 男人脸色陡变，往后跑去，闪身躲开。 傅元霆几乎是有点倦地动了下手指，刀身径直追了上去，裹挟着精神力的寻常刀刃穿透力极强， 不偏不倚，穿过男人肩膀坚固机甲，然后战衣、皮肉，发出钻心般的声音，将男人钉在了墙上。 就像刚才—— 男人使用蛮力，将她钉在墙上一样。 「傅、傅、傅——」男人冷汗落下，脸上出现惊慌之色，强忍着痛，奋力地抽出手臂，坚固的机甲破损，肩膀鲜血汩汩淌出，「傅元霆？！」 他话音未落，傅元霆已走近，猛地抬起右臂，狠狠一拳砸了上去！！！ 骨头和皮肉间发出相撞的声音！ 整个墙壁传来无法承受的吱呀一声！！！ 几缕微湿的黑发垂在眉眼间， 眼神冰冷、阴戾，还有着安娜从未见过的森凉、可怖的怒意，宛如地狱修罗。 「嗯。」 「是我。」 第28章 「我也没有这么厉害啦！」…… 安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傅元霆。 记忆里，他大多都是高傲的、冰冷的，也是极度收敛克制的，能一下解决的事情，绝不会多几下。 这也是第一次，安娜见到这样狠戾狂放的他。 一拳，又是一拳。 背后肌肉贲张鼓起，额间青筋裸/露。 那身黑色战斗衣下高大健硕的身体，充满了成熟男人的雄浑力量感。 几滴汗水顺着他下颌淌过，滚进进脖颈。 「服了吗？」傅元霆又是一拳打去。 他拳法狠辣专业，专挑吃痛、但偏偏又不会致命的地方。 男人刚开始还奋力反抗，但两人的力量、速度、拳法全都不在一个重量级。 很快，男人身上那身黄褐色机甲宛如一套破铜烂铁，被血渍渗透，一动，还发出叮啷噹劳的声音。 室内，浓郁的血腥味蔓延，透着冷酷森寒的意味。 还混杂着一股汗水的气息。 安娜吸了吸鼻子，却并不觉得难闻，她抱紧了胳膊，调整着呼吸，感觉身体略微好了一些。 「去做你的事。」傅元霆瞥她一眼，低声道：「不用管我。」 安娜眨了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忍着痛，往控制面板走去，修长的手指飞快点着。 指挥舰是有一个连接系统的，它将指挥舰、巡洋舰和帝国舰全部连接在了一起，只有关闭掉它，所有舰队之间才会断掉连接。 即使重建连接，也至少需要十多分钟的时间。 ——足够女皇号逃跑了。 安娜眯起眼睛，很快找到这个系统，指间轻点，光屏上却不断提示着： 「您没有这个权限。」 「您没有这个权限。」 安娜转过身。 傅元霆抓住男人脖颈，一把按在控制栏上，「打开它。」 男人周身机甲已经被打散了，一动，便会发出各种响声。 他头倒在控制栏上，脸上的机甲碎了几片，鲜血涌出，冷笑一声，「我也没有。」 傅元霆五指收紧，锁住男人脖颈。 「你杀了我…」 「我也没有——」 安娜眯起眼睛，盯了男人眼睛两秒，朝傅元霆侧了下头。 她看得出来，这也是个硬骨头，无论他有没有，他都不会说。 她不再理会，聚精会神，十指灵敏快速地在键盘上飞舞，敲打出一排排复杂的代码，试图破解。 就在傅元霆要把男人丢到一边时，男人猛一上前，手指突然按下旁边的键，眼睛瞪圆。 刚才被傅元霆封闭的舱门突然打开， 外面的副官，士兵一涌而上。 人太多了。 傅元霆黑眸眯起，闪身避过数颗子弹和雷射，将安娜护在自己身后，从随身空间里掏出一把黑金色的□□。 「需要我帮忙吗？」安娜问，看着屏幕上跳出的「错误」，皱起了眉，再度尝试。 「不用。」 他调转枪头，扣下扳机，速度极快，裹挟着精神力的子弹穿透力极强，径直穿过第一排士兵的前胸后，往后一一穿透。 他变幻着角度，数弹齐发，刚才小刀的也被他握在手里。 旋转着，刀尖飞舞，快速割喉。 霎时间，血腥味瀰漫开来。 傅元霆速度极快，精神力全部调动，更有一些差一点的，直接昏死过去。 安娜聚精会神破解，可依旧能感觉到空气中森冷，恐惧，让人从心底害怕的低冷气压。 她指间缩了缩。 远处，穿着黄褐色机甲的男人见势不好，便要往外逃。 刚两步，肩部再被傅元霆抓住，一拳砸了上来。 拳头直击太阳穴，男人眼皮一翻，脸部机甲彻底裂开，他身体在空中颤了颤，倒在了地上。 傅元霆很轻地呵了一声，俯下身，神色嘲弄，揉了揉腕骨， 第58页 男人躺在低上，脸色惨白绝望，但笑得有些冷。 「傅…傅元霆——」 「我是打不过你……」 「不过今天……」 「你们…你们也走不出去了。」 他话音刚落。 整个控制室内突然传来「嘀嘀嘀——」「嘀嘀嘀」的声音。 四面银白色的墙壁陡然暗下，中间闪烁着鲜红色的字—— waring！ waring！ 安娜回头，还没有破解完，脸色微变，「傅元霆，他做了什么？」 「我还没有弄完！」 傅元霆神色还算冷静，只是略有一点难看，他快速抓过男人手臂，看见对方手里的计时器。 「帝国舰自毁系统！」安娜咳嗽一声，惊呼出声。 ——waring! ——waring！ 提示音更加急促了，仿佛催命一般，告诉他们所剩时间已经不多了。 四面的屏幕上面，也出现了数字，不断跳跃着。 ——30。 ——29。 ——28。 ——27。 安娜纤细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飞舞，一行行代码敲打出来，可每次都仍是那个提示—— 「错误！」 安娜额头上汗水涔涔滚了下来，掌心上也覆盖一层汗水。 高度紧张下，她甚至敲错了几个字母。 「不要着急。」 身侧的傅元霆忽然伸出手，按在了她的肩。 那只大手温厚，有力，充满安全感，还有淡淡的暖意。 「还有时间。」傅元霆低声道。 安娜深吸了一口气。 那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第一军校的课堂上。 在她解不出来的时刻—— 傅元霆也是这样，冷静、低沉、平缓。 安娜闭上眼睛，告诉自己这只是课堂… 把它当成课堂… 不要紧张… 不要紧张。 心静了几分，重新睁开眼睛，清澈的蓝眼睛里盈满一丝清明。 她手指微微绷紧，肌肉也有些僵硬，最后敲打下几个字母。 然后她屏住呼吸，按下了中间的银白色按钮！ 进度条缓缓往前爬—— 「4——」 「3——」 「2——」 「1一—」 …… 没有时间了…… 「密码正确。」 「已解除！」 「快走——」 还不等安娜反应过来，一时之间，所有声音在她耳边爆开，眼前有白光闪过，不断变幻着，闪烁着——她好像什么听不清楚了。 场面混乱不堪，有火光、有血迹、有碎片—— 她只记得，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搂紧，宛如铜墙铁壁一般，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护在了怀里—— 她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也什么都不用怕。 路过无数倒下的士兵、 机甲的碎片、 血迹…… 尸体… 无垠的太空…… 战舰…… 还有女皇号—— 跳了下去！！！ …… ** 「陛下。」 「陛下？」 熟悉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透着让人感到舒心的温柔、关切。 安娜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还想再睡—— 「陛下——」夏琳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肩膀，有点无奈地道：「您该起床了，女皇号马上就要降落了。」 「什、什么？」 安娜揉了揉头发，不得不睁开了眼睛， 她一动，才感觉到浑身上下宛如骨头被打碎了般的疼痛，她倒抽了口气，不情不愿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女皇号马上就要降落了。」夏琳道：「元帅大人已经在等您了。」 「可是，我们之前不是——」 先前那些紧张刺激的记忆霎时间滚进了她的脑海里，她扶着额头坐起来，摇了摇头，清醒几分，望向女皇号上宁静温馨的主卧套房。 「怎么回事？我们回来了？」 「回来了，陛下。」 夏琳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充满了敬佩的目光望着她，「陛下，我们顺利冲出了包围圈，甩掉了那些舰队们，然后和赶来救援的歌兰舰队相遇了，噢——还有瑞莎的舰队。」 提到瑞莎两个字，夏琳有些不自在。 安娜听到这里，深吸一口气，悬在空中的心重重地落了下来，嘴角也弯起一抹欣慰的笑，「是吗？傅元霆将我们都带了回来？」 「不是元帅大人。」 夏琳微笑道，眼睛里都有光，「是您。」 「是您陛下。」夏琳打量着躺在床上的小女王，伸手，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额头处被磕碰的那一道小伤，「是您踏上了指挥舰，关闭了连接系统，实行斩首行动，为女皇号争取到了时间。」 「是您带领着我们，顺利突破重围，安全回来了。」夏琳说到这里，再度望向安娜。 她们像姐妹一样相处了十多年。 但是第一次，夏琳觉得安娜——和她想像中的那个小女王很不一样。 或者说，其实早就不一样了。 只是她一直没有发觉。 「您真的太厉害了。」夏琳真诚地道。 「我——」 安娜被夏琳说着，白皙的小脸上都泛了一层红晕，有些不自在地抬了抬下巴，转过脸去，「我也没有这么厉害啦！」 第59页 夏琳弯唇笑了。 「好了，陛下。」夏琳道：「元帅大人也一直在等您起来呢，我把他叫进来？」 「不是说我们快要到了吗？」 夏琳笑道：「是快要到了，我把衣服选好，一会直接给您打扮，节省时间，你们多聊聊。「 她朝安娜眨了眨眼睛，体贴地转身离开了。 安娜在房间里抱着被子坐了一会。 心里莫名的，有点慌乱。 她顺手拿起旁边的小镜子，打量着额头上那道伤口，连她自己都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磕到的。 可能是在被那位中将按在地上时不小心弄的吧。 安娜暗想。 伤口不大，也不需要缝合，已经抹好了药膏，凉凉的，也不怎么痛，但很明显。 她伸手捋了几缕浅金色的碎发下来，试图遮挡住，却发现无济于事。 安娜有些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巴。 第29章 奇特微妙的感觉。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了礼貌平缓的敲门声。 安娜立刻将镜子放下，一只小手却还理着额前的碎发，试图将伤口遮挡住。 「进来吧。」 然后她放下手，微昂起下巴，道。 「陛下。」 门打开，傅元霆缓缓走了进来，行礼。 许是马上要将降落到歌兰帝国，他换上了元帅的军装礼服。 接近黑色的深绿灰制服，腰间束有皮带，身材高大精壮，绶带绕过胸前，肩章垂下精緻的穗子。 严谨，笔挺，整洁。 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安娜望着他，想到最后他温暖的拥抱，她好像还紧紧地攥着他的领口，将头埋进他高大的身体里，红晕悄无声息地蔓延过她的双颊。 她略有些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你——」 「没事吧？」 「谢陛下，我没事。」傅元霆淡淡应道。 安娜嗯了一声，又弄了弄额前的头发，问：「那最后是怎么样了？我们怎么就——回来了？」 傅元霆简短将过程说了一遍。 和安娜想得也差不多，逃出来后，指挥舰就自毁了，傅元霆将她带回了旁边的女皇号，连接系统被切断后，其他舰队方寸大乱。 以傅元霆的实力，很轻松就沖了出去，还击毁了几艘帝国舰。 「嗯。」安娜手指拨弄着发梢，点了点头。 「那我们的人——」 安娜还记得护航舰队，也记得那位舰长。 傅元霆脸色稍稍沉，「中原星号舰长、副舰长牺牲了，士兵伤亡近六十人。旁边的海洋星号伤亡二十人，其他的，还在统计中。」 傅元霆没再细说。 安娜沉默了好半天，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很难受。 「这是必不可少的，陛下。」傅元霆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语气温和了几分：「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谢谢。」安娜接过杯子，却没有喝，手指抚在温热的杯壁。 傅元霆静静望着她。 过了会儿，安娜又想到一个问题，「瑞莎…」 「那个等您回去再细说吧。」傅元霆看着少女还有些疲惫的脸颊，低声道。 「好。」安娜也觉得，一时半会说不清楚。 不谈正事，两人都有些沉默，房间里静了静。 这里离歌兰很近了。 舷窗外，不再是星际浩瀚的风景，而是一缕人造日光撒落下来，金色的，穿过了帷幔，落在傅元霆身上，勾勒个浅浅的金边。 那张冰冷英俊的脸比往日温和了许多。 「疼吗？」 他往前近了两步，忽然问。 「什么？」安娜反应快来，指了指额头上的那道伤口，「这个吗？」 她有点丧气，还以为头发能遮挡住看不见呢。 「嗯。」 「不疼。」 安娜摇了摇头，又拨了拨额前的头发，想到一会全国人民都会看见，更加丧气了，「会…很丑吗？」 「不丑。」傅元霆拉了把床上的椅子坐下，认真打量一会，温声道。 「您一直很漂亮。」 安娜拨着头发的手倏然一僵。 脸颊两侧的红晕，似乎更加明显了，一直蔓延到耳垂，粉红一片。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傅元霆夸她，她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身体。 「真…真的吗？」她问。 「嗯。」傅元霆双眸仍静静地望着她，漆黑，深邃。 安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然，小手又无意识地拨着碎发。 「别碰。」手腕被男人的大手扣住了。 温热的，有力的，指腹上还有粗砺厚实的枪茧，烙在她细腻的肌肤上。 又好像烙在她心上。 安娜眼睛抬起。 「挡住会好得更慢。」傅元霆沉声道。 两人离得很近，气息交织，男人的味道掠过鼻尖。 不知怎的，安娜想到了在指挥室里，他一拳又一拳，几缕黑发被汗水打湿，微湿地垂在眉间，肌肉贲张，野性又冷酷的样子。 她手指蜷缩了起来，被他触碰的地方激起酥麻。 一种奇怪的感觉，蔓延过身体。 作为星际人，即使是相对没那么开放、还有着婚姻概念的歌兰帝国，性，也是很寻常很普通的事情。 第60页 社会高度发展到一定程度时，人类自然会更加追求感官的刺激和享受。 就拿在第一军校时期来说，从四五年级开始，安娜身边的同学，无论男女，都开始有这样的经历。 大家也并不会羞耻，还可以拿到明面上讨论，探讨这种事情。 甚至，只要双方愿意，一个人也可以同时有很多性伴侣。 学校对此也不会干涉，只要不影响训练即可。 安娜之所以比较特别，一来是因为她太爱学习，作为女王绝不能是第二名，没有时间做这些；二也是因为她是女王，又这样优秀强大，男生们总归胆怯了些。 但是，安娜从来没有想到…… 在毕业后的两年，她居然会对当年的校长大人，产生这样奇特微妙的感觉。 「你…」她声音微微有些哑，却又透出几分从未有过的娇媚。 傅元霆眉心动了一下。 作为一个成熟的，并且拥有丰富性资源的男人来说，他当然能察觉得到。 他微微俯身，手松开了她的腕子，落在了她的脸颊。 很轻地，用手背爱/抚了一下。 安娜睫毛颤抖，轻咬了下唇，却没有抗拒。 就在傅元霆要再近一步时，卧室门突然被敲响了—— 「陛下。」 外面传来夏琳有些为难的声音， 「时间不多了，女皇号马上降落，您该换衣服了。」 「呃…好。」 安娜一顿，陡然间清醒，下意识要将傅元霆推开。 还不等她伸出手，男人便自觉放下了手，从椅子前站了起来。 「我去外面等您。」 「……好。」 安娜望着他离开，点了点额头，又在床上呆坐了几秒，彻底回过神，眸色清明过来。 ——她刚才是被男色诱惑了吗？ ** 「陛下！！！」 「陛下！！！」 「安娜女王陛下！！！」 「陛下您终于回来了！！！」 这一次，许是因为「瑞莎舰队袭击」的事件，首都星军事基地舰队几乎全部出动，从进入歌兰空域后，他们便伴在身侧，一路将伤痕累累的女皇号护送到枫叶宫外侧的停机坪。 一路上，沙漠星的舰队，海洋星舰队…也都飞到空中，声势浩大，迎接着她的归来。 而最让安娜感动的，还是在停机坪外，从首都星内城一直延伸到外城，热烈欢迎她回来的民众们。 「我没事。」 「谢谢你们。」 「我很好，没有怎么受伤。」 安娜挽住傅元霆的手臂，一边对着直播球招手，一边和里三层外三层的子民打着招呼。 「陛下，您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陛下，您太帅了！！！」 「陛下，我妈妈是女皇号的工作人员，听说是您登上指挥号上切断了连接？」 「您可真是我们的英雄！！！」 人太多了，女王卫戍队已经拦不过来了，安娜听见身侧人的欢呼，反覆提及到她的名字，还和各种厉害的字眼联繫在一起…安娜第一次感受到这么热情的民众，被这么称赞崇拜，小脸都红了。 相对而言，关于傅元霆的倒冷清了许多。 甚至过去星星眼看他的很多帝国年轻女性，现在都星星眼望着她。 安娜对此挺满意的，只是表面上还是一贯的矜持，优雅。 一直进到枫叶宫里，安娜紧绷的身体才松懈了下来。 正式的官方採访安排到了明天，安娜简单和担心自己的老臣、贵族们谈了谈后，又让礼事官安排好舰长和其他牺牲士兵的葬礼，终于回到三楼的国王主卧。 她在女皇号上已经洗过澡了，将礼服飞快脱下，躺在自己熟悉舒适的大床上，闻着怀念的玫瑰花香，连续多日的疲倦紧张总算得到舒缓。 她什么都不去想了，大脑放空，再度沉沉地睡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夜凉如水，她还是很累很困，浑身的骨头还在隐隐作痛，懒得睁开眼睛，翻了个身。 指间触到某处坚硬时，安娜愣了一下。 「醒了？」 身侧传来男人低沉清冷的声音，同样染着点刚睡醒的倦意，很哑。 「你、你怎么在这？！」安娜被惊醒，豁然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她又恨不得闭上眼睛，什么都没看见！ 她雪白的手指竟按在他健硕而有力的小腹！ 傅元霆上身什么都没穿，八块腹肌结实整齐，像巧克力一样，硬邦邦的。 安娜就那么按在了上面，好像撩拨，又好像…很享受似的。 再往下，还能看见他性感的人鱼线，黑色的毛发顺着裤腰延展进去… 安娜大窘，飞快地缩回小手。 「谁让你在这的？」 「我难道不是睡在这里？」 傅元霆抬了抬下颌，朝头顶的那条银灰色线瞥去。 安娜愣了愣，也往上方看去，大脑彻底清醒过来。 熟悉的「三八线」亮着浅浅的光。 好像…的确是。 她想起出发之前，两个人的确都睡在这张床上。 「它——」安娜看了会，意识到哪里不对，「可是它为什么没有提示？」 傅元霆低声解释，声音有些哑，「因为是您越界了。」 第61页 「……是吗？！」 安娜微顿，瞥了床铺一眼，有些尴尬。 「那也应该…」 「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不用睡了。」傅元霆淡淡地道。 安娜花了十多秒钟，才理解了他这句话的意思。 ——不就是拐弯抹角说她睡姿不好吗？！ 她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约摸十多秒之后，一只手臂探了过来，揽在她的裸/露出来的，白皙的肩膀上。 结实的，有力的，带着热气。 安娜颤抖了一下。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穿的不是寻常那件短袖睡衣，而是礼服里面的内衣。 虽然不是很暴/露，但是也是…内衣。 她顿住了。 突然意识到，他刚才肯定全看见了。 这个想法，让她的脸陡然间涨红，耳朵也发烫，身体也跟着热了起来。 那股奇怪的感觉似乎又来了。 被蛊惑，被引/诱。 傅元霆并没有察觉其他，而是往前一些，将她用力地，搂进了自己怀里。 果然，在他越界之后，头顶上的三八线发出嘀嘀嘀的提示音。 就像是证明给她看一样。 安娜却一动不动，也没有出声。 傅元霆盯着她通红的耳垂看了一会，目光落在她同样泛了红的脖颈，背部… 她似乎很热，瓷白的肌肤蒙着一层细细的汗，还微微发着抖。 纤细单薄的少女。 让人格外怜爱。 第30章 岁月静好。 傅元霆黑眸微暗，情不自禁又将她搂紧些。 「要不，我们将它关了？」他低声问，声音暗哑，问。 「不可以！！」 安娜怔了几秒，旋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道。 傅元霆低低地笑了，笑声带有戏嚯，也带有撩人意味，「为什么？」 「不可以！」安娜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就是不可以。」 傅元霆没再强迫她，停顿几秒，只问：「那还抱吗？」 「你不想抱就别抱了！」 傅元霆再次笑了，他的笑声很好听，磁性又有男人味，手臂更加搂紧几分。 安娜依偎在他宽阔的怀中，僵直的背嵴慢慢松了下来，舒服又温暖，捻了捻头发丝。 「安娜。」 「你叫我什么！？」 「…女王。」 傅元霆声音平淡几分，「记得当时测试题，有一道关于「得不到对方的心，也要得到她的身体」的题，我写了什么？」 安娜撇了撇嘴，有点想不起来，「嗯…杀了她？」 「那是您认为的。」傅元霆缓道。 「我写的是放开她。」 安娜不知道傅元霆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眨了眨眼睛。 「安娜，如果你不想，我不会强迫你。」 傅元霆低声道，手指摸了摸她柔软的发梢。 安娜抿了抿唇，试探性问，「那…如果我想呢？」 她话音未落，傅元霆双臂便陡然将她抱紧，安娜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 强势的，有力的。 「我会让您很愉悦。」 他语气很平淡，低缓，仿佛就在陈述一个事实。 安娜小脸却烧红了：「…………」 这也太直白了叭！！！！ 她挣扎了几下，从他手臂间挣脱出来，然后手脚并用将他推到三八线的另一边去。 三八线终于不再「嘀嘀」了。 两人躺在床的两侧，沉默了几秒。 傅元霆也没再多说，声音里还染有欲/色，「我去洗个澡。」 几分钟后，安娜听见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听着听着，她面颊不由有些泛红，她不是猜不到他在做什么。 她在黑暗中翻了个身，盯了一会那条「三八线」，抱紧了手臂，轻摩挲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才十九岁。 她这么年轻，更应该为帝国做些什么，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虫人，老卡尔斯…都是问题。 就好像她以前在军校的时候，看着别人谈情说爱，享受性/爱，她会觉得在浪费时间，浪费青春。 但是安娜也知道，因为他们不是女王，有肆意挥霍一切的权利。 可是她不一样。 就像祖母所说，爱情是毒药，肉/欲更是。 都让人沉湎，迷醉，无心政事。 她现在还记得祖母日记里描写那一段沉湎男/色，荒淫无度的日子。 而且，她好像也渐渐发现。 她就是会被傅元霆蛊惑！！！ 变得特别奇怪！！！ ** 次日。 安娜醒过来时，傅元霆已经醒了，正在换军装制服。 内衬白衬衣刚穿在身上，阳光撒下，隐隐可见他宽阔结实的后背，肌肉紧緻而漂亮。 腰那里恰好又收了进去，精窄有力。 安娜不由多看了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好像都有点习惯在彼此面前换衣服了。 安娜想起在老卡尔斯和女皇号上住的那些日子。 两人目光在镜中交汇，傅元霆朝她极轻地勾了下唇，「起来吧，今天不是有很多事？」 「我帮你把夏琳叫进来？」 安娜翻了个身，转开视线，囔囔道：「用不着，我自己叫。」 第62页 傅元霆嗯了一声，将衬衫的最后一粒金色纽扣扣好，将衣领翻折下来。 镜中的男人，又恢复成往日冷肃持重的模样。 一丝不苟的制服穿得笔挺，禁慾中又带点不好接近的傲慢，仿佛昨晚的撩人暧昧，都是安娜假想出来的。 傅元霆先行离开后，夏琳进来帮安娜换上一身纯黑色的简单长裙。 今天她的确有很多事情，上午参加中原星舰长和牺牲士兵的葬礼，下午有一个特殊会议，晚上还要接受官方的採访。 葬礼安排在上午九点。 天气也被调成阴阴的，落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安娜持着一把纯黑色的伞，静静地望着他们在牧师的悼词中下葬。 这不是安娜第一次面对死亡，就在两年前，她的父亲因病去世了。 但，这是她第一次面对战争的死亡，还是她目睹的战争、目睹的死亡过程。 她亲眼看着那位舰长变成粉碎的马赛克，也亲耳听见他最后的嘶吼声，然后就是现在…他被装在印有歌兰国徽的骨灰盒里，沉睡，埋在地下。 葬礼结束后很久，安娜心情还是抑抑的。 从国家陵园出来时，傅元霆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安娜颤了颤，却没有甩开他。 暖意从他指间蔓延，一点点流淌进她的手指，他将她的小手整个包在手掌里，紧紧握了很久。 雨滴从他们头顶的黑色雨伞上慢慢滑落，滚在了地上的水洼里，激起涟漪。 他黑眸深深地望着她，无声的安慰。 时间要到了，但是身边的人并没有催促，而是静静等待着。 直到安娜抬起眼睛，苍白的脸上有了点血色，勉强地牵动了下嘴角，傅元霆才放开了她。他将伞压低了几分，伸手揉了揉她有些湿的发， 「好了，回去吧。」 …… 下午的会议订在了五点。 安娜强打起精神，走进枫叶宫西翼的银白色小会议室里。 傅元霆已经到了，除去他以外，还有两位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成员——国防部长，外交部长。 「不是瑞莎。」 安娜没拖延时间，单刀直入道。 国防部长和外交部长都是文官，他们彼此交换了目光，望向傅元霆。 傅元霆偏了偏头，不置可否，只问：「为什么您这么确定？」 安娜道：「因为瑞莎没有这么穷。」 安娜点开光屏，上面播放着各舰队拍到的一些袭击片段。 「他们舰队外表的确和瑞莎舰队一模一样。但是，我登上过他们的指挥舰，尤其是指挥室里，和普通军舰没什么区别。如果真是瑞莎的舰队，钛金一定会在每一寸。」 当时时间紧急，安娜并没有来得及录像。 但是她的确记得每一个细节，确认道。 严肃的会议室里静可落针，一时间也没有人说话。 「的确不是。」 许久，傅元霆也道。 他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小东西，指间一弹，朝安娜抛去。 安娜接过来，手指摩挲了一下，看见是一颗小巧的铜色子弹。 应该是军人戴在身上辟邪的，年代很久了，但很明显是由卡尔斯军工生产的——瑞莎从头到尾，生产的也都是钛金子弹。 「卡尔斯…」 安娜摩挲了两下，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老卡尔斯做足了准备，很可能…她真的就会死在那里。到时候老卡尔斯完全可以嫁祸给瑞莎，就算有人怀疑，也说不清楚。 而就算失败了，安娜如果是那种多疑、是非不分的君王，也或多或少会和瑞莎产生龃。 想到这里，安娜冷哼了一声，更加厌恶了。 「那陛下，我们和卡尔斯之间——」 外交部长听了傅元霆的话后，似乎这才相信，有些为难地道。 「还保持原来那样就行，对外就说不是瑞莎，可能是有组织、有规模的星盗。」 安娜也清楚，暂时还不能和联盟、老卡尔斯撕破脸。 没到这个时候。 外交部长和国防部长都点了点头，然后又不约而同地望向傅元霆。 傅元霆很轻地颔首。 「好的，我们明白了。」 安娜看到这一幕，自然明白——他们还是不够相信她。 安娜登基近两年，已经完全可以独立处理任何事情了，但可能在这种涉及战争的大事上，他们还是更加信任傅元霆。 哪怕她已经取得了许多歌兰人民的信任。 安娜抿了抿唇。 「不高兴了？」两人离开后，傅元霆问。 「才没有。」 傅元霆道：「这一次没成功，老卡尔斯或许会收敛几分，但是以他的性格，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明白。」 傅元霆嗯了一声，又道：「还有虫人的问题，这边还在调查，无论是否真假，您最近一定要注意。」 「我会的啦。」安娜道。 「那——」傅元霆从桌前站了起来，看了看时间，「一起去吃晚餐？」 「好。」 安娜踌躇几秒，起身，轻挽住傅元霆的手臂。 从西翼出来，距离枫叶宫主楼还有一段距离。 安娜好像是第一次发现，傍晚的枫叶宫有这么美。 十一月初，枫叶宫正式进入了秋天。 第63页 上午刚下过雨，一年四季盛放的玫瑰添了几分湿漉漉的娇媚，花瓣柔软而洁净。 再往前，还有大片大片火红的枫叶林。 枫叶宫之所以叫枫叶宫，也是因为四处都是枫树，只是在其他季节时，这些枫叶就像是陪衬，让人察觉不到。 在深秋，才格外得耀眼。 秋意正浓。 两人踩过铺在地上的，仿佛地毯一般的鲜红枫叶，脚尖碾过，还发出松脆的声音，看着金黄的夕阳穿过树梢，一缕缕斑驳地撒在地上。 或许是刚经过女皇号上的战斗，这样的静谧平静格外珍贵，也格外让人珍惜。 「好漂亮啊。」安娜都不忍心打破这份美丽了，声音都压得轻了许多。 「嗯。」傅元霆也道。 「傅元霆，你过来帮我拍张照吧？」安娜突然道。 她已经很久没有拍照了。 在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有好多照片发布在社交网上。 「好。」 他点开自己的腕间智脑，小光屏浮现在空中，镜头对准了少女。 安娜伸平手臂，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 然后她又弯下腰，捧起一大片红色落叶，抛散在空中。 落叶撒下，仿佛一阵枫叶雨，她歪了歪头，比了一个大大的「耶——」 光屏里的少女青春又美好，浅金色长发垂在腰际，海水蓝的眼睛，白皙的肌肤仿佛透明…傅元霆清晰意识到，她只有十九岁。 刚成年一年而已。 「我也太好看了叭！」安娜探过脑袋来瞟了一眼，眼睛一亮，双手捂了捂泛红的脸颊，「我是什么人间绝美小宝贝！！」 傅元霆：「……」 「再帮我拍几张！」安娜命令完，又跑了回去。 风吹过，刚好捲起枫叶，安娜沉浸在浓郁的秋色里，嗅着风里自然清新的气息，只感觉这十多天的疲惫和焦虑，都一扫而光了。 她现在明白，为什么索菲娅的瑞莎明明那么富有，却无比羡慕歌兰的这点绿地了。 「傅元霆——」 傅元霆正在低头调整焦距，一抬头，安娜捧起一大堆地上的红色枫叶，还调动了精神力，枫叶气势汹汹地在空中盘旋着。 然后她手一松，枫叶兜头朝他砸来。 傅元霆：「…………」 一片叶子从他侧脸落下，慢悠悠地划过薄薄的唇角。 他什么都没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 十多秒后，傅元霆集聚了更多枫叶，朝安娜追去。 安娜看着头顶的无数枫叶，跑得飞快，双手捂住小脑袋，尖声叫了起来。 第31章 生、生生孩子！！！？？…… 从国王花园的枫叶林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 智脑闪烁，夏琳已经提醒过好几次。 安娜拍干净身上的落叶，气鼓鼓地瞪着傅元霆。 傅元霆强忍着笑，将她后背那片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的落叶悄无声息地摘了下来。 「走吧，吃饭去。」 安娜感觉到了，看见他手里又一片落叶，眼睛都瞪圆了，重重哼了一声，不想理他，径直朝枫叶宫走去。 「安娜！！」 刚往右一拐，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叫住了她。 傅元霆脚步也跟着一顿，黑眸眯了一下，刚才的轻松愉悦敛去，气息微沉。 安娜也察觉到了，看了他一眼，刚要开口说话，那道声音近了—— 「亲、亲王大人？」 枫树高大，枝叶掩映，陆沣远这才看见走在后面的傅元霆。 「你怎么在这？」安娜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陆沣远。 「参见陛下。」陆沣远正色，给她行了一个礼，然后微微侧身，非常恭敬、甚至带点讨好地给傅元霆行了一个正礼，「参见亲王大人。」 「不用多礼。」 傅元霆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寡淡。 莫名的，安娜觉得陆沣远这个礼，竟有种古代远古地球时期即将入宫的嫔妃给皇后行礼的感觉。 ——带点小心，带点恭敬，带点讨好。 安娜有点尴尬，微微颔首，「不用这么多礼，你怎么过来了？」 「我——」 陆沣远道：「父亲他下午进宫来想拜见您，我就顺便跟进来了。」 陆沣远父亲是陆公爵，是歌兰很久远的一支贵族，安娜的表姑还和陆公爵的堂兄有过一段短暂婚姻。 「哦。」 安娜有印象，当时她太忙了，还要开会，就让陆公爵先回去了。 陆沣远眨了下眼睛，「我正好在特勤局多待了一会，想来看——」 他话未说完，被傅元霆淡淡打断，「陛下，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好…好吧。」 望着男人冷峻的侧脸，安娜想说几句，可当着陆沣远的面，她也不好拉下脸来。 「亲王大人。」陆沣远倒很热情地行了礼，「那我们下次见。」 安娜一直目送傅元霆离开，心里隐约嘆了口气。 她绞了绞手指，只好道：「那个，你来干什么？」 「我们是来看你的。」陆沣远脸上都写满了担心关切，说到这里，他又补充道：「宋澈也来了，他不敢四处乱走，一直等在西翼。」 安娜朝那头看去，果然看见一道单薄瘦削的影子。 第64页 察觉到她的目光，那道身影似乎有些紧张。 她想起了在军校时期的日子，心里软了几分，「走吧，我们过去。」 「陛下。」那头，宋澈看见他们过来，赶忙往前走了几步，毕恭毕敬道。 「嗯。」 这还是自上次考核后，安娜第一次见他。 少年比上次似乎更高了，但也更瘦，一张苍白俊秀的面孔，银色头发微微有些长，遮住眉眼，显得有几分阴郁，孤寂。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安娜想到上次的事情，「是——傅元霆在军校里有为难你吗？」 「没有，陛下。」 宋澈轻声道，深灰色的眼睛却有些不敢看她。 「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你也不要再想了。」安娜宽慰道。 「是。」 宋澈很快垂下眼睛，浓密纤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 「陛下，那个，您没事吧？」 他想起这次女皇号的事情，复又焦急担忧地抬头看向她。 陆沣远也看了过来，他毕竟对宫廷的事情熟悉一些，也常在特勤局走动，知道女王陛下没什么事，但不亲口听她说，终究还是不放心。 「没事啦。」 安娜迎上两个大男孩真诚的目光，心里涌上层层的暖意，「真的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安娜顺着宋澈的目光，手指指了指额头，「这里就是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好细心啊。」 她用的药都是最好的，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了。 听见她夸自己，宋澈嘴角极轻微地弯了一个弧度，但很快又收回去。 「好了，我真的没事。」 安娜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你们也快点回去吧，我要吃晚餐了。」 「好。」陆沣远抓了抓金发，又上下打量她一一番，最后确认她真的没事，他放下心，「我们走吧？也该回去了。」 宋澈低低嗯了一声。 他随着陆沣远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开前，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 安娜刚好也在看他们。 目光对上，少年苍白的耳尖红了一下，薄唇微动，似乎……欲言又止。 等待几秒，见她不语，漂亮的深灰色眼睛里还有几分隐约的黯淡，垂下小脸，转了过去。 安娜被看得十分不解，不过也没多想，目送他们离开后，快步朝枫叶宫走去。 「回来了？」 三楼的蓝室餐厅，傅元霆已经简单用过晚餐了。 他拿起纸巾擦了擦唇角，刚好从桌前站了起来，理着袖口。 「傅元霆，其实我和沣远——」 安娜说到这里，余光一瞥，扫到男人脸上一如既往的寡淡脸色，话头突然打住。 她是女王，为什么要和他解释？ 「嗯？」 傅元霆掀起眼眸，平淡瞥了她一眼。 「没什么。」安娜道：「就是女皇号被袭击的事情，他们比较担心，就一起过来看看我，还有宋澈。」 安娜想了想，还是一五一十道。 「嗯，知道了。」傅元霆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下巴点了点旁边的晚餐，平声道：「先吃饭吧，不是饿了吗？」 安娜看着他这样，和往常似乎没有任何区别，寡淡平静，不知为何，她心里却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堵堵的。 「傅元霆，你是吃醋了吗？」她故意问。 「没有。」 傅元霆很淡地笑了一下， 「好了，您快吃饭吧，我还有点事，要去基地一趟。」 他说完，起身往门口走去。 安娜望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那股不舒服更加强烈，抿紧了嘴唇。 …… 那天晚上。 傅元霆一直忙到了深夜，他回来的时候，安娜已经睡下了。 听见动静，安娜清醒了些，睏倦地眯了眯眼睛。以为傅元霆会和她说什么，但等来等去，也没有。 她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却怎么都睡不着了；身侧的人似乎也没睡，但依旧什么都没说。 翌日一大早，安娜只睡了几个小时就昏昏沉沉起床，今天是从联盟大会后回来的第一天，希望有一个新的开始。 可是她却没想到，傅元霆比她起得还早。 她原还想和他说上几句的，现在也用不着了。 安娜越想越不快，简单吃完早餐，朝西翼办公楼走去。 一路上，她却不自觉还在想着这件事，甚至都没有注意到，礼事官正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 「陛下——」 「怎么了？」安娜回过头，「礼事官，您怎么在这里？」 「是那天葬礼上出了什么问题吗？」 安娜看着他急急忙忙的样子，赶忙将他请了进去，又让这里的小侍女帮忙做好热咖啡，给他倒了一杯。 「谢谢陛下。」礼事官受宠若惊，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小口，才缓缓道：「陛下，和葬礼无关。」 「那是——？」 安娜更加好奇了，礼事官主要负责的就是宫廷里的礼仪相关，比如婚礼、葬礼、盛典等。 「陛下，就是——」礼事官深吸了一口气，直接道：「陛下，您和元帅大人成婚已经近两个月了。」 「嗯？」 「您和元帅大人没有考虑过，诞下一位优秀的继承人吗？」礼事官婉转地道。 第65页 安娜：「……」 办公室内静了几秒。 她捋了捋头发，也拿起桌上的咖啡，轻抿了一口。 星际时代，女人不需要再那样艰辛生育。 新婚夫妇在六周的适应期后，拥有育儿证，体检过后，就可以准备生孩子了。有些特别的夫妇，结婚就是为了感受「婚姻」「家」「孩子」的概念，他们在一个半月适应期后，就会积极备孕。 不过大部分小夫妻，还是不会这么着急的。 「我觉得不用这么着急吧。」 安娜也端起一杯热咖啡，搅了搅上面的奶泡，道。 「陛下，您是女王，拥有一个优秀聪慧的继承人，会让全帝国人民安心。」礼事官道。 「可我的父亲，当年也没有一结婚就生下我啊。」 安娜其实也清楚，在「匹配计划」最开始，全国人民都是盼望着她和傅元霆基因结合，生下最优秀继承人。 他们认为她这朵「温室玫瑰」太过脆弱。 但是安娜觉得，她现在已经能让人民们安心许多。 「陛下，情况不一样。老国王当年五十岁才登基，年富力强，且那时您的几个表姑、表叔都在世，他们也都是皇室的顺位继承人。」 「但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礼事官说到这里，为难道：「现在皇室人口凋零，陛下，您的基因和血脉太珍贵了。」 安娜又抿了一口热咖啡，提及到几个表姑、表叔在上次大战中离世——虽然在安娜对他们几乎没什么印象，但她还是沉默了。 「而且这次的事情，无论是星盗也好，是瑞莎也好，还是其他联盟上的任何一个国家，陛下，多危险啊！千钧一发！一旦出了一点点岔子，您让我将来怎么跟安氏的其他祖先交代呢？」 礼事官越说越激动，声音高起来。 「还有您，陛下，到了那个时候，您怎么和帝国人民们交代呢？」 礼事官说到这里，眉心皱紧，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担心。 「我不会有事的。」 安娜沉吟半刻：「上次只是意外，而且我也解决了。我知道自己肩上的分量，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她不是不愿意生孩子——对于现在的女性来说，生育几乎是没有任何影响的。 只是，安娜打心眼里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她会成为一个母亲。 「陛下——」 「好了，我会考虑考虑的，也会和傅元霆商量一下。」 安娜说到这里，想到昨晚的不愉快，更加头痛了。 「是。」礼事官还是很担忧，可看着她的脸色，也不好再说。 礼事官离开后很久，安娜还坐在办公室里，捧着下巴，思考着刚才的事情。 「陛下。」 夏琳小心推开门，给她端上刚煮好的红茶，许是知道她心烦，里面特意加了炼奶，奶香四溢，伴着醇厚的茶香，让人心情宁静一些。 「我觉得，您要不要看看这个？」 夏琳顿了顿，摘下自己腕间的智脑，递给她。 「这是什么？」 安娜接过来，眼睛微微眯起。 歌兰是一个高度自由民主的国家，只要不是一些侮辱、大不敬的事情，都是可以自由讨论的。 页面上出现歌兰使用最多的一个社交平台，首页上正飘着一条热议话题。 「遇袭事件后，女王陛下该不该早日和元帅诞下继承人？」 安娜扬了下眉，点开。 下面就是一个投票，参与人数近二十万。 她手指攥紧了光屏，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往下滑去。 几秒之后，安娜却愣住了—— 投票结果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支持诞下继承人的，仅仅只占了28%。 「陛下，您再往下看看。」夏琳温声道。 安娜戳开，看见是很多很多条评论，第一条最热的评论是—— [陛下才不到二十岁！不到二十岁！这个年纪也就是刚刚念完大学的年龄吧？或者是还在读研究生？！！还是学生，学生！！换成你们，你们想要成为母亲吗！？] [现在最佳适婚年龄是40岁，生育年龄是45岁，这……还不到一半？现在就要孩子也太惨了吧。] [虽然她是女王，她有责任，但我们也希望，她有自己的人生。她要先是人，才是女王；没道理在我们身上都有人权，在她身上没有了吧？] [其实冷冻卵子就可以解决了，万一有什么事也ok了嘛。] 安娜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竟有一点点的感动。 她轻抿下唇，继续往下。 当然下面也有评论——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袭击事件那么危险，没继承人，真出事了怎么办？] 「冷冻卵子？呵呵，出事了冷冻卵子到生下来至少要十个月吧？十天就足够变天了，还等十个月生下来？万一有问题呢？而且生下来就是神童啊？不要培养啊？你让婴儿继承皇位吗？有个p用。] [就是就是，女王好当啊？我们每天吃营养剂她吃新鲜蔬菜，我们住在垃圾星她住在自然风光的皇宫？生个孩子都不行了？] [小道消息小道消息，听说虫人又蠢蠢欲动了。我觉得，以女王陛下的基因和元帅大人的基因生下的孩子，肯定非常厉害，说不定生出一个小神童来，到时候多少虫人都不怕了哈哈哈哈哈] 第66页 [呜呜呜，以元帅大人和陛下的颜值，孩子肯定非常漂亮，太期待了！！！！] [歪个楼，虫人真的要来了吗？] …… 「好了，陛下，无论她们怎么说。」 夏琳也看见了那些评论，将智脑抽走，走到安娜身后，轻柔地帮她整理了下发梢，「有72%的人都支持您，他们的支持，其实是认为您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选择。」 安娜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良久，很轻地「嗯」了一声。 「陛下，您已经做得够多了。」夏琳有些心疼地道。 「好啦。」安娜伸了个懒腰，也该开始正式工作了，「不过冷冻卵子，还是蛮有道理的。」 她在自己的光屏上记录下来。 想了想，又在上面写下「育儿证」三个字。 第32章 「你有没有想过，和我生个…… 今夜，傅元霆回来得更晚了。 安娜坐在主卧的小沙发上，面前的桌上，刚热好的夜宵又冷了。 安娜托着下巴，看着冷掉的、表面上有些凝固的汤圆，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独守空房的小妻子。 不是像。 安娜目光掠过奢华空荡的房间，她此刻就是！ 这种感觉让她心情差极了，再加上生孩子的事情，直接点开腕间的智脑，拨给傅元霆。 那边没人接听。 安娜沉默半秒，干脆打给了首都星军事基地。 接听的是傅元霆的副官，安娜不记得他的名字，声音听上去很年轻。 接到她的电话时，那头愣了好久，哆哆嗦嗦道： 「您、您是女王陛、陛下？」 安娜直接道：「傅元霆呢？」 「陛……陛下…」 安娜没心情听下去，口吻冷淡道：「你告诉他，他要是不想回来，就永远别回来了，住在那里好了。」 「可、可是…」 「他不想当亲王，有的是人想当。」 她说完这句话，也不听那边支支吾吾解释，便将电话直接利落地挂断，还是气鼓鼓的。 「谁想当？」 话音落下，一道低沉清冷的声音道。 语气平淡，低缓，听不出多少情绪。 安娜一顿，转过头，看着不知何时推门进来的高大男人，「傅元霆？！」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傅元霆看上去有点倦，将黑色的冰冷皮质手套缓缓摘下，「刚才。」 「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没听见。」 他坦诚道，顺手将军装外套脱了，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缓缓解开了最上面的纽扣，领口松散敞开，随意地斜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饶有兴致问：「谁想当？」 「傅元霆。」 安娜坐在他的对面，忽然眼睛明亮了几分，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笃定道：「你就是吃醋了。」 「没有。」 提到这个话题，傅元霆挑了下眉，有些无奈，看了桌上的残羹冷炙，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他淡淡抿了口，放下，往旁边的大床走去。 「你就有！」 安娜从背后扯住了他的一截衣角，不让他往前，「你就有你就有！」 如果说昨天她还不能够那么确认的话，今天，看着傅元霆又是晚回又是冷淡，她完全可以确认了！ ——老男人就是吃醋了！ 「没有。」傅元霆侧过身，将那截衣摆从她手中抽了出来，继续往前。 「明明就有嘛！！」安娜又一次扯住，不肯放。 傅元霆没再注意，继续往前。 安娜小手还抓着他的衣角，被带得一个不稳，重心一移，整个人猛地往前摔去。 「哎——」 等待她的却不是冰冷坚硬的地面，而是间天旋地转间，后背接触到一片绵绵软软。 她被傅元霆抱到了大床上。 安娜愣了一下，抬头望去。 男人双臂压着她，一双黑眸静静地望着她。 漆黑，深邃。 他包裹在黑色军裤里的、修长而有力的长腿蹭到了她裸/露出来的，一截白皙小腿。 面料微微有些粗糙。 安娜心脏不由蜷缩了一下。 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双手用力推拒着他的胸膛，从床上爬了起来。 「一把年纪了还吃醋。」安娜坐在床边，理了理被压乱的头发，小声地碎碎念叨：「吃醋了还不承认。」 「……」 傅元霆深吸了一口气，胸腔明显大了一圈，忍着，不语。 安娜哼了一声，整理着裙角，也不肯低头。 就在两人僵持着不上不下间，房间门被敲响了。 「进来。」 夏琳推着餐车，并没有察觉到房间里不同寻常的氛围，将冷掉的夜宵撤下，换成厨房里新做好的热气腾腾的餐品。 「陛下，亲王大人，我先退下了，请慢用。」 临走前，夏琳还朝安娜点了点头。 安娜这才想到正事，坐回了沙发边，「那个，傅元霆。」 「嗯？」傅元霆看着特别准备的晚餐，也捻了捻手指，「有什么事吗？」 「有事跟你说，你先坐下。」 安娜缓和了一下，双手揉了揉脸颊，脸色严肃几分。 傅元霆拿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 第67页 安娜咳了咳，干脆单刀直入问：「你有没有考虑过，和我有个孩子？」 傅元霆正在喝水，闻言，呛了一下，拿起旁边纸巾擦了擦唇角，掀起眼眸，「什么？」 被这么看着，安娜有些不自在，绞着手指，竭力正常又认真道： 「你有没有想过，和我生个孩子！」 傅元霆默了半秒，手指动了动，仿佛明白了什么，黑眸静静地望着她。 几秒后，他低道：「没有。」 「什么！？」 安娜扬起眉毛，豁然从沙发上站起，她不想要是一回事，被他拒绝，又是一回事。她眉毛竖起，小脸也鼓了起来，不满道：「我的基因不好吗！！？」 「不是，陛下。」 傅元霆淡道，从沙发上缓缓起身，走向酒柜，拿起一瓶红酒，「喝酒吗？」 「喝什么酒…」 傅元霆打开酒瓶，缓缓倒在冰冷透明地玻璃杯内。 红棕色液体流淌，空气里瀰漫了一点红酒的醇香。 傅元霆还是给她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的桌上，然后他斜斜地倚着吧檯，漫不经心地呷了一小口。 「您的基因很好，陛下。」傅元霆解释道：「说实话，我也非常期待我们未来有孩子的模样，但是我并没有想过，现在、当下，跟您一同诞下一个孩子。」 安娜哼了一声。 这还差不多。 听到那句「非常期待」，她心尖上又染了一丝丝的甜，那种从昨晚上因他的冷漠而堵到现在的情绪，好像也消散了。 「那为什么？」 傅元霆轻嘆了一声，将酒杯哒的一声放在桌上，「因为您自己，还是个孩子。」 安娜：？？？？ 「你才是孩子呢！！」 她已经快二十岁了！ 安娜小脸又耷拉下来，不高兴地坐到了床上。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舒了一口气。 至少在这个问题上，傅元霆是和她统一战线的。 在礼事官提出来时，她就想过，如果傅元霆其实也想要孩子，那么她就会特别被动了。 安娜发了会呆。 突然闻到一股食物的淡淡香气，混杂着糯米粉、黑芝麻的味道。 她抬起眼，看见傅元霆端了一碗汤圆，「吃点夜宵？」 安娜接过来，用勺子搅了搅热气腾腾的汤。 「其实…」 「嗯？」 「我跟陆沣远没关系的。」安娜道：「如果能在一起，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既然已经错过了，现在也没什么感觉了。」 这是一个很蹩脚的解释，安娜说完，也觉得自己说得不太好，好像很遗憾似的。 「嗯。」傅元霆眉眼却温和了几分，道：「我知道。」 * 关于这件事，最终在三天后达成了共识，安娜考出育儿证，两人体检过后，安娜就会恢复例假，然后将卵子冷冻起来，以备必须。 礼事官对此还是有诸多不满，但他毕竟只是建议，女王陛下和亲王大人都决定后，也没有办法了。 经历老卡尔斯的事件后，十一月平平淡淡过去。 就在安娜以为要平缓地进入十二月，等来歌兰帝国的第一场初雪时，她突然接到了来自瑞莎帝国的噩耗。 「艾莉女王去世了。」 那天清晨，歌兰帝国外交部长——一位面容俊雅的中年男人，沉声对安娜道。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有些遗憾。 紧接着，他转述了第二条让安娜略略放心的消息，「索菲娅公主会在七天后加冕，成为瑞莎女王。」 「好，我知道了。」安娜道：「让礼事官备好贺礼，准时送达。」 外交部长离开后，安娜坐在办公室发了会呆。 对于瑞莎的艾莉女王，安娜也不怎么熟悉，她有时候也觉得这有点奇怪——好像她对以前的记忆都没什么印象。 她只是大概知道，艾莉女王是索菲娅的外祖母，原本应是索菲娅的母亲继位的，但索菲娅母亲在上次大战中牺牲了，年迈的艾莉女王便强撑着一口气，抚养索菲娅长大。 祖孙两关系很好。 只是艾莉女王太老了，近些年来身体一直都不好。 联盟大会时，索菲娅还提前回去了。 安娜这么想着，看了看时间，也不知道索菲娅现在是否有空，还是联繫她安慰一下。 正思考着，她的智脑震了震。 居然是索菲娅的邀请对话。 安娜很快接了起来，办公室前面投出索菲娅的全身影像。 那张一贯明艷动人的小脸居然十分苍白，丰满的身影都变得清瘦了许多，看上去很憔悴。 安娜眉心紧了紧。 「索菲娅？」 「你还好吧？」 索菲娅嘴唇翕动，没有说话。 对于这种事，安娜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拿自己的经验，「其实刚开始会很难受，我当时也是，不能接受父亲突然…但慢慢的，你就会习惯了……」 「而且也确实有很多事情，等待着我们去做。」 「不是的，安娜。」 索菲娅摇了摇头，过去充满神采的眼睛也有些空洞，「我祖母她病了很久了，我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 「嗯？」安娜有些不解。 「只是——」索菲娅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艰难道： 「我祖母的死因，有些怪……」 第68页 「什么意思？」 光屏里的索菲娅鼻尖沁出汗水，脸色更加苍白，她像是有点害怕，又有点紧张，双手绞在一起，又像是怕别人嘲笑自己一样，「我觉得，她不像是正常死亡。是的，她的确是生病了，肯定不是正常死亡，但也不是病逝的——」 「像是……」 她有点说不出口，因为这听上去的确十分荒谬。 「像是虫人？」 安娜帮她直接说了出来。 第33章 军事演习。（二更）…… 「像是虫人？」 安娜帮她直接说了出来。 室内静了几秒。 索菲娅仿佛不敢相信她敢就这么轻易地说出来。 「…嗯。」许久后，她极轻应道。 安娜道：「那医生有说什么吗？」 「没有。但是他们也说，有点蹊跷。」 具体细节，索菲娅并没有多说，但是安娜已经从她脸上细微表情读了出来，确实是有问题。 「那皇宫有什么人闯入吗？监控呢？」 索菲娅脸色愈发难看了，摇了摇头。 「或许只是你太敏感了，索菲娅。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就是很突然的，也可能的确不符合常理，但是不一定，就和这个有关。」 安娜沉默了一会，还是从客观角度道：「这些日子大家都太敏感了，虫人、虫人，虫人……」 「我说的是真的！！！」索菲娅语调高了起来，「她是我的祖母，我了解她！！她确实不对劲！！」 「对不起，安娜。」索菲娅有些疲倦地拨了拨头发，沉默一会。 她的投影静静地望着她。 「我就是有点害怕。」 安娜能够理解，亲人的去世，王位的沉重压力，可能确实有问题。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已经让傅元霆去查了。」 「怎么样？」 「暂时还没有消息。」安娜道：「可能是时间问题，也可能运气问题…」 「这很正常。」 索菲娅声音有些嘶哑，「上一次不也是这样？弄得人心惶惶，大家焦虑不安，彼此怀疑。」 说着，索菲娅像是怕什么一样，扭过脖颈，往后看了一眼。 安娜被这一眼弄得有点毛骨悚然。 「为什么是我呢…」索菲娅道。 「为什么祖母这个时候要离开我呢…」 「索菲娅！」 安娜有心去安慰，可全息投影顷刻之间，消失了。 安娜在原地呆立了一会，轻嘆一声，「让傅元霆过来一趟。」 约摸五分钟后，门外传来了礼貌的敲门声。 「进来。」 两人虽是新婚夫妻，但在办公室见面，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安娜简单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她看见傅元霆眉心微微拧紧，又松开。 「你的人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的确没有，陛下。」傅元霆说，「我们暗中搜索了很多地方，包括上次大战中虫人出没最多的几个星球。」 顿了顿，看着安娜的眼神，他又补充道：「也搜索了帝国之芯之中的所有影像资料库，社交网站上的大量照片，都没有出现索菲娅公主，或者莫利亚国王说的情况。」 安娜有些不解，「那怎么办？」 她说不上心里的感觉，有情况，她担心；没情况，按理说是好的，但她却更担心。 知觉告诉她，莫利亚和索菲娅说的都是真话，那些照片影像，也不像是假的。 为什么呢… 是的确没有在歌兰出现，还是它们在暗中…就像索菲娅说的，是在戏耍她？ 「再查！」 安娜道：「给我仔仔细细查，让各星系舰队都去查！一一排查。」 傅元霆欲言又止。 安娜望着他漆黑的眼睛，手搭在扶手上，明白过来他要说的话。 社交网上已经有各种揣测了。 这样声势浩大地去查，必然会人心惶惶，引起各种猜测。 这比真出现虫人还可怕。 就像索菲娅所说的一样。 「不行，得想个办法……」安娜拨了拨头发，思考着。 「陛下，军事演习快要开始了，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时机。」 傅元霆原本也有这个计划。 「你怎么不早说！」 安娜眼睛一亮，也想到每年年初，都会有一个年度最重要的军事演习，各个星系划为红蓝方对抗，检测前一年的训练情况。 「提到十二月，就说——上次遇袭事件，所以提前一个月演习，以扬国威。」 「是。」 傅元霆俯下身，沉声应道。 送走傅元霆离开后，安娜又在办公室坐了一会，然后她看了看时间，将门关好，暂时先把手里工作放下。 她微微弯下腰，轻按下办公桌下的一个按钮，然后她转过身，静静地望向身后的墙壁。 在骨骼、瞳仁等一系列快速扫描过后，墙壁缓缓打开，露出一部银白色的升降梯。 安娜走了上去，又是各种识别后，她轻按下负一层的按钮。 枫叶宫很大，西翼的办公楼是专为女王准备，包括顶楼各种文职人员办公室，一楼负责整个宫殿安保的特勤局，还有负一层的储藏室、机械室、洗衣房等。 几秒后，升降梯从椭圆办公室下到了负一层。 第69页 和寻常走进负一层的景象完全不同，这里没有塞满文件杂物的一间间储藏室，也没有机器人忙来忙去洗衣服的身影。 出现在她眼前的，只有一条长长的，往下倾斜的回廊。 安娜静了两秒，这还是她自登基后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冷意蔓延。 她深吸了一口气，朝回廊尽头走去。 第34章 战情室。 回廊尽头，是一扇封闭的，没有任何装饰的金属大门。 它很高，几乎从天花板一直到脚底，让门前的人无端感觉到压抑。头顶几缕昏暗的、冷白的灯光撒下，整扇门泛着幽冷的光泽。 安娜伸出手，轻轻地触到了门上。 她能感觉到门上极其森冷的触感，顺着掌心一直蔓延到手臂、五脏六腑，刺骨的寒意。 随后，一道带着几分天真甜美的童音响起—— 「欢迎光临，安娜女王。」 安娜放下手，面前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露出内里的场景。 如果说枫叶宫是星际时代一颗璀璨的、还充满着古典人文气息的明珠； 那么这里，就和老卡尔斯一样，是纯粹的星际风格了。 冰冷的深灰色金属沙发，四面都是巨大的光屏，被分割成很多块，上面同时播放着联盟各国甚至一些其他小国的各种新闻。 中间漂浮着立体的整片星域图，慢慢旋转着，侧面还有一只玻璃器皿，里面放置着一件银白色的外骨骼机甲，染着血迹。除去这些，还有一只蛋壳型座椅，造型简洁，配套着头盔。 这也是安娜登基后第一次过来，不由好奇地打量一圈。 「欢迎光临歌兰帝国战情室，安娜女王。」 那道童音再度响起，但不是像寻常电子音那样从她头顶，而是…好像从她身后。 安娜转过身，被吓了一大跳。 在她面前，站着一个约莫六七岁小女孩的…全息投影。 她长得和自己很相似，安娜起初以为是按照自己形象做的，但是在看清楚之后，发觉并不是。 浅金色长发，湛蓝眼睛，玫瑰花般柔软娇嫩的嘴唇，都是安氏皇室女孩家的特点。 这个女孩，显然是按照所有女王或公主的形象模拟出来的。 「你好。」安娜礼貌地道。 「你来这里干什么呢？」女孩睁着一双灵动的眼睛问，「战争又要开始了吗？」 她声音稚嫩清脆，但语气却带了点沧桑。 「暂时还没有。」安娜道：「不过，我需要调一下我们所有的监控。」 安娜过去听父亲说过—— 战情室是枫叶宫的秘密所在，也是战时指挥中心，专为战争准备。 在这里能指挥全星际各地的歌兰军队。 除此之外，还能调出歌兰的所有监控，其实要比他们想像中的还要多，包括帝国的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甚至，联盟里的一些地区。 「你在找什么吗？」小女孩好奇地问。 「虫人。」 「噢。」 小女孩兴致缺缺地应道。 仿佛早就猜到了。 「那么，你想从哪里开始找起呢？」 说着，小女孩跳到了蛋壳座椅上，她不需要动手，播放着新闻的光屏陡然停止，出现虫人不同的立体形象，慢慢旋转着。 安娜想了想，道：「就从距离瑞莎最近的荒漠星系。先找这一个月的。」 「好的。」 小女孩依旧没动，光屏上的画面却开始大量、快速地变幻着，在出现和虫人相似的影像时，会有所缓慢，有的会停顿半秒，有的会迅速切过。 监控太多太多了，光屏上同时播放各地的影像，看得人眼花缭乱。 「你自己也要看哦。」 那座椅对小女孩来说太高了，她摇晃着细细的双腿，扭过头说：「有的时候系统可能会错过。」 「嗯，你也帮我一起看。」安娜命令道。 「我会的。」小女孩有些不情不愿地抿了抿唇，继续同时、高效、飞快地比对着所有画面。 「等下！」 监控突然切过一道堆满垃圾的荒僻街道。 暂停后，黑影放大，安娜看见只是一个恶作剧的孩子。 她有些失望，又有些放松，说：「继续。」 * 两人就这么一条条搜索比对了许久，可是直到晚上，仍旧没什么消息。 安娜有些颓然地去楼上用过午餐、晚餐。 然后她再一次将自己关进战情室里，仔仔细细地搜索。 但她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失望，至少从这里的摄像头来看，虫人并未曾在歌兰帝国出现过，哪怕任何一个角落。 「你继续。」 不过影像数据太过庞大了，就算这么高效地比对搜索，也仅仅看过最近几天的而已。 安娜看了看时间，已经深夜了，她明天早上还约了医生，要恢复传说中的「例假」准备冷冻卵子，她打了个哈欠，从战情室离开。 「有情况告诉我。」安娜的智脑绑定过战情室，只是一直都没有用过而已。 小女孩撇了撇嘴，「知道啦。」 她从战情室一出来，刚刚乘上升降梯，腕间的智脑便条震动起来。 她看了一眼，上面显示着傅元霆三个字。 安娜轻挑了下眉，回到椭圆办公室后，才接起来。 第70页 「安娜？」 她还未出声，光屏里出现男人英俊的面孔，脸色不太好看，先问道：「你在哪？」 他声音依旧低沉平缓，但莫名的，安娜从中听出一丝焦灼紧张的意味。 她心情有一点点好。 「我在办公室，今天有点事。」 安娜太累了，并没有打开自己的视频，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文件，道：「马上就回去了。」 「把影像打开。」男人似是呼出一口气，低声道。 「我就是在办公室。」 安娜只好点开，光屏里也出现了她的小脸，看上去有些疲倦，不过一切都好，身后还有办公室的画面。 傅元霆静了一下，视线扫过四周，确认后，声音微沉，「下次晚回来记得提前告诉我。」 他说完，不等安娜回应，面孔很快消失。 安娜：「………」 「你那次不也是！」 她对着空白的消失掉的光屏说，虽然她知道他并不能听见。 随后，安娜收拾好东西，有点歉意地叫醒外面等待自己睡着了的夏琳，往主楼走去。 她的智脑又震了两下。 安娜瞥了一眼，看见上面竟有好几条未接通话，还有更多的影像邀请，包括视频和全息投影。 她看了下时间，都是之前的。 战情室会隔绝这些信号，安娜并没有听见。 最后，居然还有几条简讯—— 「安娜，看到速回。」 「夏琳说你在办公室，在的话回我一下。」 「不方便的话，响一下也可以。」 「安娜？」 看上去是一如既往的冷静简短，但安娜，还是能从里面看出藏不住的关心，和担心。 「陛下，有什么好事吗？」 夏琳揉了揉眼睛，看着小女王情绪比下午和晚上明显好了许多，问。 「没什么。」 安娜揉了揉她的小脸，加快脚步，「你快回去睡觉吧，不是让你不用等我的嘛。」 ** 那天晚上，安娜回去时，傅元霆已经等她很久了，看见她的确没什么事，他也没再多问。 她和他简单解释了几句，两人便洗洗睡下。 这两天大家都忙，再加上瑞莎的事情，军事演习的安排，也没有空交流太多。 不过安娜想到傅元霆的那几条关心——知道他因为找不到自己而担心，心情便好转些许。 翌日清晨，在踏进椭圆办公室工作之前，安娜和傅元霆前往枫叶宫一楼的医疗室，检查身体。 星际的女性大多从进入青春期开始，便注射药物停止月经。 这种药物并不会伤害女性身体，只是科学精准控制了孕激素的分泌。 ——达到不影响正常发育的同时，没有月经，不会怀孕。 而女性在没有月经的负担后，身体无论在力量、速度或者耐力上，几乎都是和男性持平的。 更重要的是，女性不会像远古地球时期受情绪的影响，从而影响工作、学习、训练等等。 这也是在星际社会，男女平等，甚至女性地位略高的一个重要原因之一。 「安娜女王，您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非常健康，也适合备孕。」 外表年轻而斯文的医生检查完后，道：「您现在选择要注射针剂，开启月经模式对吗？」 「等等等等。」 安娜从治疗舱里坐了起来，还是有些不理解，「你再跟我说一遍——这个恢复月经到底会有什么严重问题？」 「我情绪会受多少影响？我会大哭吗？」 「会——非常非常痛吗？」 安娜从未有过，星际人生孩子都晚，她身边的人，似乎也没有经历过这种过程。 一侧等候的傅元霆也看了过来。 军队里有极少数女性有这样情况，不过大多数都享受国家高薪假，了解也不多。 「不一定的，陛下。」 医生扶了扶镜框，耐心地解释：「这也跟每个人的体质有问题，也都是无法确定的，有些人会很痛，会下不来床无法工作…」 「也有些人完全没有感觉，可以运动。」 安娜深呼吸了一口气，有点不理解。 「不过情绪上，必然会受一点影响的，至于低落、焦虑、不安、想哭、消极、抑郁……」 安娜点了点头，「这些肯定不会有的，对吧？」 「出现以上情况，也都是正常的，可以理解。」 安娜眼睛瞪圆，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傅元霆也有点骇然。 「还有，不要碰冷水，冷饮，还有一些冰激凌、冰沙、凉性水果等也不要吃。注意保暖。不要剧烈运动，长跑、球类、拳击等也不要参加，多静养休息。」 安娜：「……」 「最后，陛下，元帅大人。记得一条黄金定律：多喝热水。」医生认真地叮嘱。 安娜听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直挺挺地躺倒下去，闭上眼睛，整个人呈大写的生无可恋.jpg。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远古地球时期的人类，明明拥有那么多美丽的自然风光，绿色资源，有海洋和沙滩…以及毛茸茸的小动物和新鲜的空气，可是那些女孩子，却没有她想像中那么开心了。 第35章 月经。 「哦，还有一条，陛下。」 第71页 年轻医生扶了扶金边眼镜，视线从两人脸上缓缓掠过。 「嗯？」 「月经期间，绝对不能同房，容易感染。」医生一字一顿地道。 安娜的小脸倏然就红了，「……」 幸好她坐在治疗舱内部，头顶的半弧形外壳能遮挡一些，一手揪扯着裙摆。 傅元霆倒很平静，淡淡地嗯了一声。 「边缘性行为也不能有，元帅大人。」 医生还是不放心叮嘱地一句，很显然，对于这样身强体壮、体制系数恐怖的元帅大人，和这样娇美可人的女王陛下，他不认为他们会保持普通关系。 这种猜想让安娜更加不好意思了，眼睫低垂。 「知道了，不会的。」 「嗯。」医生再次强调后放下心，转过身来，戴上手套，「那我们开始了？陛下。」 …… 「什么感觉？」 半小时后，两人从枫叶宫一楼、宛如s级医院般设施豪华的医疗室出来，傅元霆低声问。 安娜见四周没什么人，双手艰难地扶着墙壁，小脸都皱在一起，「我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 「……」傅元霆默了几秒，道：「不是说最快晚上才会有反应么。」 药剂也需要一定时间作用。 「噢？是吗？」安娜一愣，眨了眨大眼睛，睫毛颤抖，手抚在小腹上，左右抚摸，仔细感受了下，「好像……是还没开始痛欸。」 傅元霆：「……」 安娜瞪了他一眼，挺直腰背，「你这是什么态度！」 「凭什么我要受这样的苦痛，而你不用？！」 男人并不需要这种技术，和过去一样，正常射/精。 因为女性都使用正常模式，月经模式下的女性极少，开启的话也登记过，所以也不用担心被强/奸怀孕之类的问题。 安娜现在更更更更能理解远古地球时期那些女孩子的不开心了！！ 这么一次，她都深深觉得不公平；更何况过去一月一次呢？ 傅元霆揉了揉眉心，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最后只能道：「…抱歉。」 安娜哼了一声，她当然也知道这种事情和他无关，是生理上决定的，但是还是很不爽。 歌兰是一个倡导男女绝对平等的国家，安娜还从未有过这样不公平的事。 她加快脚步，有些不满地往西翼走去——这个手术，已经严重影响她工作时间了！ 「安娜。」身后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嗯？」 「走慢点，医生说不能剧烈运动。」 安娜：？？？ 这还算剧烈运动？？？ 「听话。」 傅元霆走到她身侧，手握住了她的手，强行放慢速度，沉声道。 ** 那天晚上，战情室的小女孩既然答应会帮安娜继续在战情室搜索，安娜便没有再去阴冷压抑的负一层。 她趴在椭圆办公室内处理其他的工作，直到傍晚的时候，那种传说中的月经即将到来的感觉，才一点点涌了上来。 她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腰似乎有点酸，胸口也有些发闷。 总感觉会有血。 但等她走进卫生间后，又发现什么都没有。 安娜：…… 深吸一口气，要忍住。 但，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那种烦闷、焦虑、抑郁的负面情绪似乎真的被勾了出来，安娜烦闷地揉着长发。 心里把傅元霆骂了几百遍。 「陛下，元帅大人来了。」 夏琳一直在门口候着，已经准备好了卫生巾、卫生棉条等一大堆东西，看着时间越来越晚，也跟着紧张起来，如临大敌。 听见敲门声，她赶紧通报。 「他来干什么？」 安娜正烦在心头上，这种知道要来，但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来的感觉糟糕透了，道：「不见不见——」 她还没说完，傅元霆已经进来了。 夏琳沖安娜点了点头，很有眼力劲地离开了。 「你来干什么？」安娜心烦意乱地道。 「来了吗？」傅元霆低声问。 「什么…」安娜反应了两秒，「没有！谁知道什么时候来！！」 越提这个事，安娜就越烦躁。 「要不先喝点东西？」 傅元霆说着，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只黑色保温杯。 「红糖姜茶。」迎上安娜疑惑的目光，傅元霆将保温杯放在桌上，慢慢旋转开盖子。 霎时间，红糖的甜味混杂着姜丝的辛辣飘散开来。 安娜知道这种茶。 只是因为大家不来月经的原因，再加上红糖、红枣价格不菲，这种茶并不流行。 安娜吸了吸鼻子，也不太喜欢这股味道。 「喝这个管用吗？」安娜接过来，嫌弃地问。 「嗯。」傅元霆道：「我问过医生，说是喝一点的话，会缓解疼痛。」 「真的假的，这是药吗？」安娜半信半疑地抿了一口。 那股姜味非常浓郁，辣辣的，还混杂着甜，安娜实在是无法接受，她闷着鼻子喝了一口，「还行吧。」 「辛苦了。」傅元霆看着她喝下去后，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安娜又喝了两口，周身暖了起来，紧接着，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她立刻放下茶杯，前往卫生间。 第72页 几分钟后，安娜在傅元霆有些紧张、关切的眼神中推门出来。 「流血了吗？」 「没有！」 安娜气呼呼地将傅元霆从沙发上揪了起来，往外推去，「你快出去吧，烦死啦。」 直到晚上临睡前。 依旧没有来。 安娜头痛地看着傅元霆弯下腰将医生所谓的「月经垫」在床铺上整整齐齐铺好，小脸都绷得紧紧的。 傅元霆看上去脸色也不太好，作为一个医疗水平高度发达的星际男人，很难接受医生所说的鲜血会染在床铺上，所以必须铺上小垫子。 「安娜。」 两人躺下后，傅元霆低沉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干嘛。」揪心等待了一天，月经仍然没有来，安娜已经没有精力去计较称呼问题了。 「如果半夜不舒服、或者大出血的话，一定要跟我说。」 「哦。」安娜转过身，背对向他。 几秒后，头顶的「三八线」突然嘀了一下，紧接着，一只温厚有力的大手抚上了她的腰。 安娜腰的确实有点酸，和训练时肌肉绷紧的酸不同，绵绵的酸，隐隐作痛，整个人都感觉非常乏力。 隔着薄薄的睡衣，那只大手带着热气，像是热水袋一样，暖着她。 傅元霆一下下揉着她的腰，声音淡漠温和，「睡吧。」 ** 「嘀、嘀——」 「嘀嘀——」 「嘀嘀嘀嘀——」 规律急促的声音在黑暗中陡然响起。 安娜还以为是「三八线」的声音，迷迷糊糊要继续睡，却被傅元霆轻轻摇醒。 「怎么了？」安娜困困地说：「我没出血…」 「你的智脑。」 「什么？」安娜还是很困，仰头打了个哈欠。 「智脑在响。」傅元霆声音微沉。 安娜一愣，这才敏锐地意识到什么，豁然从床上坐起，看向腕间的智脑。 上面闪烁着「战情室」三个字。 「是那个小女孩…」 安娜打了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浑身热血涌过，心跳加快。 她飞快接起来，说不上是激动还是紧张。 里面传来小女孩甜美童真的声音，「安娜女王，编号s17废弃星，出现不明影像，具体内容我已经发送给你啦。你自己确认一下吧。」 「战情室？」傅元霆垂眸看去，声音和往日不同，听上去格外低沉。 安娜现在没空理会他，将发送过来的影像放大。 深夜的广袤荒漠，只有些废弃的冷硬建筑，一道黑影在建筑中穿行。 影像很少，一闪而逝。 安娜看了一会，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她又看了一遍。 「废弃星拍卖场。」 「废弃星拍卖场！？」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 「怎么会在这里…」安娜揉了揉眼睛，单凭这段一闪而过的影像，也无法确认，她热血翻涌，攥紧了拳头，就要下来换上衣服，「我们现在就去。」她急匆匆道。 傅元霆将她拦了下来，余光瞥了一眼干净的垫子，「我去就行。」 「才不要！」 安娜穿到一半，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套轻便的衣服，坚决道：「我一定要去。」 她记得那个地方并不远，就位于瑞莎和歌兰之间的一颗无主星球。 傅元霆见劝阻不了，小姑娘眼睛里都是亮闪闪的火光，只好拿了旁边一大包卫生用品收进空间，道：「走吧。」 他早已经穿戴整齐了。 两人从主卧出来，走廊上静悄悄的。 「不用惊动他们。」安娜心里着急，战情室发来的消息就在刚才，但是他们过去少说也要几个小时。 傅元霆嗯了一声。 枫叶宫内原则上不能使用私人飞行器，安娜将权限解除，傅元霆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上次泛着冷光的飞行器，两人坐了上去。 「你觉得会是吗？」 一路上，并不宽敞的驾驶室内有些安静。 「或许。」 傅元霆给了一个模稜两可的答案。 安娜扬起眉，还以为傅元霆更倾向于不会呢，「可是，如果真是的话，他们去废弃星干嘛呢？」 傅元霆平静道：「那里有虫人尸体。」 安娜眼睛霎时亮了起来，忽然充满了信心，「还没有卖出去吗？」 傅元霆轻轻颔首。 「那应该就是了！！你再快一点！！」 * 「战情室…」 飞行器外，数颗星球闪烁着荧荧的光，远处，依稀能看见编号s17的废弃星——那是一颗被荒漠覆盖的小星球。 安娜正在打盹，听见这三个字，微微坐直了身子，看向智脑，「又有消息了吗？」 「没有，快到了。」 安娜哦了一声，想了想，猜到他可能不了解，解释道：「战情室是歌兰的战时指挥中心，在那里可以指挥全星际的歌兰军队，也有很多监视系统。」 「我知道。」傅元霆道。 「嗯。」安娜也觉得他听说过，「我父亲应该在那里指挥过你。」 傅元霆嗯了一声，声线却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沉郁。 安娜并没有察觉，飞行器的全景玻璃外面，废弃星越来越近了。 眼前出现一片漆黑广袤的荒漠，飞行器前面的几缕光束显得有些稀薄脆弱，隐隐能看见一些废弃的低矮建筑，以及沉浸在黑暗里、只剩下轮廓的半圆形拍卖场。 第73页 今夜拍卖场并没有营业，黑暗中，它宛如一头潜伏在阴影里的深渊巨兽，让人心神不宁。 天气很冷，卷着风沙，尘土飞扬。 可见度很低。 「我们从哪里开始找？」 看了一会，安娜抱紧了手臂，感到有些无从下手，先前的雄心壮志也收敛了几分。 「跟我来。」 傅元霆冷静道。 第36章 「我不可能永远依靠你。」…… 「我们要怎么进去？」 这一次来，和安娜上次来这里的感觉截然不同。 上次是废墟中的明珠，外表是星际一贯的简约风，内里却豪华高端，还有一种黑市特有的自由、奢靡、放/荡。 但这一次，四下都是黑沉沉的。 大门紧闭，显然是不开放。 「你要不要和你朋友说一下？让他帮我们打开？」 安娜看着傅元霆往一扇狭窄侧门走去，不是这里对外开放的大门，也不是他们上次走的vip通道。 「你不会是要撬锁吧…」 「这种地方的门造价都很贵，你朋友不会生气么？」 安娜还记得，上次听其他客人说过，这里的老闆是顶级大佬。 虽然她不知道是谁，但猜测要么是某国的军火商首富级人物，要不就是联盟某通缉犯。 「你就这么开吗？」 安娜看着傅元霆径直走到门口，说：「至少我们也躲避下监控之类？」 「安娜。」 「安静。」 战斗时刻的傅元霆，和平时很不一样，冷酷，强势，又陌生。 安娜抿了下唇，不再说话了，她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兴奋？ 傅元霆走到门口，上方的监控自动对准他，扫描过后嘀的一声，狭窄的门自动打开。 「欢迎您的到来，傅先生。」金属音礼貌地道。 安娜：「……」 所以你有权限啊。 不早说。 害她激动紧张了半天。 不过想想也是，既然都能借到「脸」的话，有权限也不是那么令人意外。 门开后，是一条狭窄逼仄的走廊，类似于员工通道。安娜跟在傅元霆身后，顺着往里走去。最内侧有一扇高大的铁门，拉开后，是一部非常庞大的升降梯。 升降梯应是为货物准备的，宽敞，边缘处还有被货物磨损的印记。 嘎吱一声后，齿轮转动，升降梯一层又一层缓慢地往下落。 安娜瞪大了眼睛。 每经过一层，安娜就能看见到这里的景象，这里应该是拍卖场的仓库，包括各种奇奇怪怪东西——艺术品、废弃机甲、泡在器皿里的怪物尸体等。 而下到负三层以后，则都是一排排保险柜，从外表，分辨不出这是什么。 「这里有几层？」安娜问。 「上下各七层。」 「这是建宝塔吗…」安娜不禁吐槽道。 傅元霆：「……」 最后，升降梯嘎吱一声，停在了约摸负六层的位置，安娜大概猜测，七层，估计和枫叶宫的战情室一样，是不能直接到达的。 「怎么了？」 安娜走出来后，发现傅元霆并没有动，神色有些不自然，还隐隐有担心。 「怎、怎么了吗？」安娜感觉脖颈微冷，敏锐地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有，她莫名其妙，又有些紧张，「怎么了？」 傅元霆轻咳一声，低声：「前面有卫生间。」 安娜：？ 安娜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她看见傅元霆从随身空间里掏出那一大包卫生巾，递给了她。 「疼吗？」他语气低沉，却隐藏不住担心。 安娜脸倏然一红，意识到什么转过身，往身后看去。 这个角度，她什么都看不见。 「走吧。」傅元霆道。 安娜在心里将这个什么破月经骂了几千遍，随着他往前走去。 卫生间在负六层的最里侧，相对而言，这里的卫生间装修非常简洁。 推开门后，是深灰色墙壁，里面是一个个最普通的隔间。 「我在这里等你，有事叫我就行。」傅元霆站在门边。 安娜还是不自在，但也没有其他办法，拉开了隔间门。 她先将机甲脱下，她的外骨骼机甲并不是繁重类型，材质极轻薄，贴合身体。果然，上面留下了一丁点印记。 安娜烦躁地吐出一口气。 她开启清洗模式后，从随身空间里找出另一身衣服，换好。 然后从那一大包卫生巾中抽出了一小片。 那天的医生教过她使用的办法，她笨拙地撕开外面的包装纸，再撕开贴纸，然后按照要求贴好。 一切弄好后，安娜感觉浑身上下都极其难受，好像刚从水里打捞出来似的，酸酸的，又有种无力疲惫的感觉。 她打起精神，刚要拉开隔间的门往外。 指间倏然一僵。 耳边传来一道奇异嘶哑的、又似乎带着某种黏液质感的，湿漉漉的声音。 「…安娜女王？」 起先，安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那一声一声，像咒语一样，钻进了她的脑海里。 安娜蓦地打了个哆嗦。 先前那种不适烦躁的感觉再度蔓延上来，她好像被人丢进了冷水里，浑身都提不上力气。 第74页 一些冰冷的感觉蔓延过全身。 「安娜女王？」 那道声音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带了一声轻笑，像是嘲弄。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安娜僵直了身体。 她捂住额头，小腹也开始隐隐作痛。 那种负面情绪也愈发激烈。 她忽然很烦躁很烦躁。 她为什么要是女王？ 为什么要这么辛苦？ 为什么要结婚，生孩子？被人指指点点？ 她为什么不能轻松的生活，享受恋爱与性/爱呢… 可就在这胡思乱想的一瞬间，她突然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清醒了几分。 她用力地揉了揉额头，调动精神力将那些奇怪的想法压了下去，深吸一口气，强撑着拉开隔间的门。 「安娜…」 那道声音还在继续，幽冷的气息在逼仄的卫生间里蔓延开来。 安娜不发一言，拉开了隔间门，飞快往外走去。 卫生间前面是一整片镜子，光滑，清晰。 镜中勾勒出了她的身影。 浅金色长发，如海洋般湛蓝多情的眼睛，高挑纤细的身影。 让整个灰扑扑的卫生间都明亮起来。 安娜看着镜子，又清醒过来几分。 她这么美。 她天生就是来当女王的。 「……」 对方似乎被她的自恋震住几秒。 紧接着，一大团黑影慢慢地在各个隔间中漂浮。 安娜眯起眼睛，这才想到「傅元霆」，她沖外面喊了一声，外骨骼机甲嗒一声服帖，迅速拉开旁边的隔间门，手掌对准。 隔间门内空空如也。 她又拉开下一扇，再下一扇，整个隔间门全部是空的。 黑雾漂浮扩散，渐渐往门外飘去。 「傅元霆！」 安娜拉开了女厕的大门。 门外，却是空空如也。 傅元霆并不在。 安娜愣住了。 那大团黑雾遮挡住视线，她揉了揉眼睛，看清楚后，身体一僵，一层寒意从脚底蔓延到身体。 外面，是新的一排卫生间的隔间门。 她的右手边，是刚才一模一样的镜子，上面勾勒出她美丽的身形，那张绝美的小脸上，虽然竭力克制，却还是透出一缕紧张。 安娜立刻转身，拉开之前的门。 就好像粘贴复制的两个房间。 她往前跑，跑到新卫生间的房门前，重新打开，又是新的一排隔间。 …… 安娜目光转向镜子，手掌张开，几声剧烈的爆破声后，镜子玻璃全部粉碎，她再度往前，拉开门，可并没有任何效果。 又是一排新的隔间…… 一滴冷汗从她额头滚落，她抱紧了手臂，心脏跳得极快极快。 怦怦怦！ 怦怦怦的！！ 「安娜女王。「 刚才的声音再度传来，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因为你很有名。」 嘶哑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点意味深长， 「在我们那里，非常非常有名。「 …… 「安娜。」 「安娜。」 「安娜——」 安娜揉了揉眼睛，额头上大颗冷汗落下，眼前是一张放大后的冷峻面孔，漆黑眼睛透着浓浓的担忧。 「傅、傅元霆？」 一出声，安娜听见自己声音格外沙哑艰涩，她睁大眼睛，看见是最初的那个冰冷窄小的隔间。 她坐在地上，头倚靠在冰冷的墙壁，身体蜷缩在一起，旁边就是马桶，干净的垃圾桶里还有她刚才丢下的包装。 「傅元霆？」 「傅元霆！！」 安娜突然伸出手臂，抱紧了他，颤抖着问：「真是你吗？」 男人高大的身体僵了一瞬，低下头，手指揉了揉她的发梢，「嗯，是我。」 「怎么了？」他声音低沉，温柔。 察觉到怀里少女的异样，大手也环住了她纤细的腰。 安娜觉得有点丢人，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她揪紧了他的上衣，将脸深埋了进去，嗅着他身上安定的味道，缓缓吐出一口气。 傅元霆也没再问，手臂环紧了她纤细的腰，将她抱进了自己怀中。 一下下安慰着。 半晌，安娜冰冷僵硬的身体总算慢慢暖了过来。 她揉着额头，「我在这里待了多久了？」 「十分钟吧。」傅元霆道。 最开始，傅元霆以为可能是她第一次来出现了些问题，但是随之等待时间越来越长，他叫她也没有回应时，他在忍不住闯了进来。 小姑娘坐在地上，像是在梦魇，眉头紧皱，身体还在轻轻颤抖。 像是遇见了什么害怕无措的事。 「走吧。」 又休息一会，安娜看着时间，已经快天亮了，她理了理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从地上站了起来，活动着身体。 「要不要再休息会？」 安娜摇了摇头。 清醒过来后，她大概已经猜到了，她的的确确是，遇见了虫人。 它们最擅长的，就是强大的精神力控制。 她以为她是没事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打败了，却没想到，原来自己早陷在了梦魇里。 还有那一句意味深长的—— 第75页 我们都认识你。 你很有名。 「它一定就在这附近。」安娜握紧了拳头，摇了摇头，沉声道。 * 从六楼往下，在一系列各种验证过后，地下室的门缓缓打开。 安娜看见空着的钛金制成的笼子时，愣了下，快步上前，「是这里吗？」 「嗯。」 门锁已经被打开了，先前里面的虫人尸体也不翼而飞。 「那具尸体呢？」 傅元霆神色倒没有多少意外，修长的手指快速敲击下旁边的按钮，整个地下室发出震颤后，咣当一声，应该是全部封闭。 「它就在这里。」傅元霆揉了揉腕骨，道。 他并没有穿上外骨骼机甲，只是轻挽起衣袖，露出一截克制流畅的小臂。 安娜上前一步，「你退后。」 「我自己来。」 傅元霆挑了下眉。 安娜想到刚才在卫生间丢的人，全身肌肉绷紧，机甲泛着冷金色的光泽。 「它会在哪里？」 安娜顺着傅元霆的视线看去，慢慢睃巡，地下室并不大，她屏住呼吸，朝一个黑暗的角落一步步往前。 随之她越走越近，那股冰冷幽凉的感觉，再度蔓延，她汗毛一根根竖起。 「安娜女王…」 「我认识你。」 黏黏腻腻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们都认识你…」 「你不觉得——」 声音嘶哑，低缓，又带有一点蛊惑性。 「我们很……」 「很什么？」 安娜摩挲了一下手臂，歪过头。 许是近了，她隐隐辩驳出来——这像是一个雌性虫人的声音。 并不像大战记录中的那么粗沉，尾音有些上挑。 「你不觉得我们很熟悉——」 安娜眯起眼睛，霎时间，想到了不久以前，也是这里。 拍卖场聚光下笼子里的虫人尸体。 坚硬嶙峋的身体，头顶的触角，向外凸起的恐怖的生/殖/器。 那种被击中的感觉，还有… 熟悉的错觉。 「安娜。」 安娜听见身侧傅元霆沉稳的脚步声，她神色清明几分，几乎想也不想，手掌张开，雷射射线笔直朝角落射去。 光束切割过坚硬墙壁，发出刺耳揪心的声音。 眼前黑影却一闪。 安娜感觉到裸/露在外面的肌肤，被坚硬的金属物轻轻擦过。 像是戏弄。 「女王陛下，您真的不好奇吗？」 「我们不仅见过……」 「还很熟悉。」 「傅元霆！」 安娜阻止了男人上前的脚步，「我要自己来。」 「我不可能永远依靠着你。」 她闭上眼睛，将周身的精神力调动起来，将那些奇怪的，荒谬的片段排除掉脑海。 还有那些消极悲观的情绪压制下去。 她脑海里渐渐出现—— 歌兰馥郁的玫瑰，枫叶宫的落叶，她和索菲娅在社交场上跳舞，她在军校读书，她和小夏琳并肩坐在露台上望着夜空… 可是，就到这里了。 每一次安娜的回忆，就到这里了。 她想不起来关于战争的一切，也想不起来礼事官说的那些战死的表姑表叔。 不，她其实是经历过的。 包括她和祖母很亲热，祖母很喜欢她，说她会是歌兰最优秀的女王。 她有的，脑海里有这些设定，这些事情。 可是在具体回忆时，这些却缺乏细节和真实度，没有温度，就好像…好像硬缝进她记忆里… 「安娜女王…」 「我们美丽的小女…」 倏然一道强烈的白光！！！ 雷射射线笔直切割！！ 黑暗被强烈的光线照亮！！！ 空气里传来一股奇怪的，难以言喻的，像是昆虫被烧焦的味道。 耳边传来一声短促尖锐，又撕心裂肺的呻吟。 第37章 母子。 安娜没有猜错。 是一个雌性虫人。 安娜抬起头，朝对方看去。 下一秒，她捂紧了嘴唇，瞳孔放大，说不出话。 那是一只残疾的雌性虫人。 它仅有一只脚，另一只从小腿位置像是被整个切断，即使伤口早已癒合，还能看见里面的软组织构造，手臂位置的黑色甲壳上伤痕累累，刀疤、弹痕不计其数。 在它胸膛上，还被刻上了一串编码。 它和纪录片中雄性虫人比起来，整个身体看上去比较瘦小，头顶的触角也幼小一些。 它剧烈地喘着气，身体微微颤抖着，黄褐色的眼睛紧紧地，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 或许是它伤痕累累、残破不堪的身体，也或者是它最后的眼神，那些奇怪的话，让安娜有些恍惚，迟疑。 它的身体已被雷射从头顶到□□一分为二，但还随着惯性黏连着几秒。 几乎同时, 它猛然抬起伤痕累累的右手，中间带着弯钩的那根尖锐锋利的手指，凶狠地往安娜眼球方向刺去！ 「小心！」 傅元霆上前一步，猛地将安娜护在了身后。 他微眯起眼睛，大手一伸，敏锐钳住那只力量极强的手，力度刚刚好，利落往外折去。 只听「咔嚓」一声，虫人手腕齐齐折断，绿色的血液霎时涌出。 第76页 下一秒，虫人身体也从中间缓缓裂开，分割线平滑，笔直，彻底分开。 绿色的粘稠状的血液被雷射凝固，并没有淌出来，但随之身体分割，一截截黑色甲壳、骨节破碎掉落，然后是内里的软组织、内脏也跟着一块块滑了出来。 安娜愣愣地望着这一幕。 那股烧焦的味道中混杂着难以言喻的腥臭味。 安娜捂紧了嘴唇，还处于惊吓当中，小脸煞白，额头上大颗大颗汗粒滚了下来。 良久，直到傅元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缓过来些许，抱紧了手臂。 「在这等我一下。」 傅元霆陪了她一会，道。 然后他走到另外一侧——也是刚才雌性虫人望着的方向，将另外一具虫人尸体拖了出来。 「这是——」安娜吐了口气，手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缓过神，认了出来，问：「这是笼子里那具尸体吗？」 距离上次已经过去很久了，上次虫人刚刚去世，尸体还很新鲜，但是这一次，由于长时间泡在福马林里，上面有一层滑腻腻的液体，让那个金属外壳看上去有一种油滑粘腻的质感，整个身体也有些胀，令人不适。 「嗯。」傅元霆应道。 安娜没理解，这个雌性虫人过来，难道是为了这一具尸体？ 好像…并不只是她想像的那样。 她有点不解，又有点歉意，「我是不是不应该下手那么快——」 这样至少可以审问一下。 可安娜想到刚才那些奇奇怪怪的话，眉心深蹙。 「没关系。」 傅元霆道，将被福马林的尸体翻转过来，安娜看见它胸前也有一小串编号，只是被液体浸泡过，显得很不清晰。 安娜仔细辨认了一下，又看向残疾的雌性虫人。 是一种安娜从未见过的字符，但是它和那个雌性虫人之间，似乎有几个相似的。 「他们是——夫妻——？」安娜话说一半，看着两人体型之间的差异，明白过来，「母子？」 傅元霆不置可否。 安娜也有些诧异，越看越不明白，「不是说虫人它们没有家庭概念么？」 她过去在课本上学习过，虫人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群体，它们明明需要靠雌性繁殖，但是雌性的地位却极低。 只有顶端的，精神力和体制极好的雌性能嫁给国王、贵族之类，过着优越正常的生活；中间一部分基因较好雌性会被圈养，不断为中层雄性诞下后代。 而基因各方面最底层的雌性，要么强制生育，提供底层劳动力；要么…会被沦为战场上的炮灰。 面前的雌性虫人。 安娜望着它残缺的身体，很可能就是最后一类。 在这样的环境下，它们绝对是不存在家庭概念的。 「它们应该是母子，这具尸体是科学家jc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傅元霆沉吟了几秒，道：「带回来时还很小，是jc一直把它养大，原本打算做实验的，但很可惜还是去世了，所以才忍痛拿来拍卖。」 安娜点了点头。 也是，这么多年联盟都没有出现过虫人，只能是上次战场上带来的，而如果带回来的是活着的成年虫人，也不太现实。 「可是…」 安娜还是想不明白，「她就是过来偷这个尸体的吗？和索菲娅她们那种有组织的…」 「不知道。」 傅元霆道：「也或许，它们已经来了，只是它知道了这件事，所以偷偷来到这里，想把尸体带回去——如果它们真是母子的话。」 安娜望着那滩惨不忍睹的尸体，手指动了动，屏住了呼吸。 傅元霆没再多说，将大门解锁后，把这里的清理机器人叫了过来，然后看着它们把两具虫人的尸体仔细收拾干净。 空气里还瀰漫着刚才腥臭粘腻的血液味道，很刺鼻。 「你准备怎么处理它们？」安娜问。 「这一具会重新封存，这一具会交给jc研究，确认它们是否真有血缘关系。」 安娜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那只雌性虫人残缺的身体上，有些奇异的不忍。 「安娜。」傅元霆平静地揉了揉腕骨，对着收拾好的机器人颔首，「对敌人同情，就是对你自己的残忍。」 「我知道。」 她揉了揉长发，只是还有些心神不宁。 傅元霆目送机器人将两具尸体打包离开，低头看向安娜，「走吗？」 「走吧。」 安娜也不知道留在这里的意义还有什么。 一路上，路过刚才的卫生间，傅元霆想到一事，声音低和了几分，问：「还疼吗？」 「要不要去换——」傅元霆也不太确定到底怎么样。 「不用了。」安娜道：「没关系的。」 「嗯。」 两人走进飞行器里，还是有些沉默。 天已经快亮了，拍卖场和歌兰帝国所用的是同一时区。 安娜望着远处溏心蛋般的人工太阳，昏沉沉的天空一点点亮了起来，金色霞光慢慢撒下，远处明快的黄和阴郁的蓝交织，呈现淡紫色的绚烂光芒，一点点勾勒出拍卖场的形状。 「傅元霆。」 安娜将头倚靠在靠背上，按了下按钮，安全带嗒一声自动扣好，她望着全景玻璃外的风景，有些疲倦地垂下眼睛。 第77页 傅元霆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淡声道：「它们最擅长的就是精神控制。」 「在第二次战争就是，很多人，甚至团体、军队、国家，都因为一些模稜两可的事情而起疑心，怀疑自己，怀疑别人。」 「你就当作没听见就是。」 「可是我——」安娜想说自己不是的，那些事情，不仅仅是今天，而是在过去的时候，她也曾经觉得不对劲过…… 她咬了下唇，看向傅元霆冷峻平静的侧脸，却又无法说出口。 她是女王。 这种一听就很荒谬，还似乎涉及到很多宫廷秘事的事情，怎么去说呢。 「我知道了。」安娜道。 傅元霆迟疑了几秒，在飞行器上升后，他伸出一只手，轻摸了摸她浅金色的发顶。 「忘了吧。」 两人抵达枫叶宫时，刚好是清晨六点。 熟悉的宫殿一点点出现在眼前，阳光穿透火红的枫叶，投下一地斑驳光影。 安娜嗅着风里熟悉缱绻的玫瑰香，紧绷的情绪才一点点安稳下来。 ——也是。 她为什么要去在乎一个虫人的话呢？ 更何况，那人还是她的敌人，说不定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飞行器停稳后，傅元霆将安娜扶了下来。 两人一路走进主楼，都闭口不再提刚才的事情。 上到三楼，刚好遇见夏琳刚从侍女房中起来，正要去偏厅准备热红茶和热可可，看见他们从外面回来，揉了揉惺忪睡眼，愣住了。 安娜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道：「晚上没睡着，去花园里走了走。」 「噢——」夏琳明白过来，沖两人行礼后，露出一个为主子高兴的笑，继续准备。 「夏琳。」傅元霆叫住了她，「把这个煮了。」 安娜余光瞥见，是一盒固体的纯正红糖，心里暖了暖。 夏琳也明白过来，紧张又关切地和小主子交换了个目光，才转身下去。 两人推开女王主卧的房间门，夏琳还没进来收拾过，一切都还是他们走前的模样。 床铺有些凌乱，被子随意地堆积在床脚，床单上还有两个人躺过缱绻印记。 几缕阳光穿透窗幔中间的缝隙，撒了进来，非常清晰。 安娜望着床铺，脸颊有些不自然的红。 「再过去躺会？」傅元霆看了看时间，知道安娜每天是八点半到办公室，还可以休息一下。 「不用了。」 安娜将窗帘拉开，她也睡不着了，想收拾一下直接过去。 风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她没忍住，打了一个喷嚏。 她抱紧了胳膊，居然感到有点冷。 而风吹来时，她的腰背也开始有些酸痛。 傅元霆道：「去躺会吧，不是来那个了吗？」 他低声复述医生的话：「怕冷，畏寒。」 「…好吧。」 「等等。」 他又弯下腰，帮她顺着理了理被角，重新铺好床铺。 「这是什么？」安娜皱眉问。 「被窝。三面都压下去，比较保暖，军中的人都这么做。」傅元霆道。 「好丑。」 她的床铺都是夏琳铺的，用的都是手工刺绣的蕾丝床罩，这样折起来后，显得很丑。但不知为何，她居然有些渴望，走进隔间换了身睡衣后，然后爬上床整个人窝了进去。 果然绵绵软软密不透风，特别温暖。 安娜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躺了一会。 傅元霆坐在床铺侧面的椅子上，双腿随意交叠，从旁边书架抽了本书看。 「痛。」 不知是闲了下来，还是动了一夜后遗症上来，安娜此刻感受到了那种「经痛」，小腹坠坠的，痛楚虽不强烈，但一直持续着，很难受。 后腰也疼，也酸，就好像整个腰都快要折断了。 她侧躺着，抱紧了小腹，小脸皱了起来。 「很痛吗？」 傅元霆不理解，不过想到会出血，剑眉蹙起。 「废话！！」安娜脾气也逐渐暴躁，道：「要不你试试？」 「把手拿开。」 几秒后，傅元霆将书合上，身体往前微微前倾，一只大手从被角探了进来，低声道。 「你干嘛！！」被窝一掀起，风钻进来，安娜扭了一下，「好冷。」 傅元霆没说话，只是一只手隔着她的睡衣，按在了她的小腹上。 他的手很暖，很大。 这一次是慢慢地，缓缓地，非常有节奏地，一下下揉着她的小腹。 疼痛有缓解。 「顺时针，逆时针，哪个方向更舒服？」傅元霆想到医生的话，问。 「嗯？」 安娜没有注意到，不过听见他这么问，也认真地道：「你顺时针揉十下，逆时针揉十下，我感受一下。」 傅元霆：「……」 「快揉！！」 安娜催促道。 第38章 原来这就是分别的感觉。（…… 这一次月经总共来了七天。 安娜切切实实体会到了远古地球时期人类女性的痛苦。 她疼，她烦，她暴躁，她有时候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文件都难以集中精力，还会拉肚子，不能吃冷饮，无法训练体能等等。 傅元霆也被骇到了，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样折磨人的疾病，而且身体上还没有伤口。 第78页 他只能按照医生给的方法，准备热水、红糖水、暖水袋等等。 漫长的七天过去后，安娜感觉就像解开了封印，从未有过的轻松。 排卵期在下一次月经周期之前的前十四天左右，这期间傅元霆也去做了相关检查，确保精子活性一切正常。 与此同时，军事演习也如约要开始了。 安娜第一次参加这种军事会议。 这次演习由于特殊原因有些特别，主要由首都星军事基地与其他基地对抗。 首都星军人隐秘渗透进入各星系，抢占各星系的帝国之芯分部为目标。 十四个星系的帝国之芯全部被抢占后，首都星胜利； 若首都星被其他星军人俘虏总数51%以上，则其他星系胜利，时间不限。 两边的胜利条件都很苛刻，宛如拉锯战一样，但是安娜心知肚明，这样的条件，非常合适。首都星军人可以前往其他星系调查；而其他星系在搜捕潜伏的首都星军人时，也说不定会有额外收穫。 「陛下，您还有其他指示吗？」 首都星总参谋长问。 「没有了。」安娜转向傅元霆，「安排得不错。」 「那没有的话，我们首都星这边要和傅元帅谈论一下具体的计划细节，可能时间比较长。」参谋长歉意地道。 安娜愣了一下，再次看向傅元霆，低声问：「你也要去？」 傅元霆的军衔是「元帅」，要比上将还要高一级，是歌兰现在仅有的元帅，但在和平时期，他只任太空军参谋长一职。 歌兰包括海陆和太空军，各军都没有司令一职，最高便是参谋长，只有女王才是三军总司令。 安娜原以为，傅元霆会和她在枫叶宫一起看各星情况，而不是真正地投入演习。 傅元霆对上她的眼睛，目光有些幽深，嗯了一声。 「那你们讨论吧。」 安娜作为帝国女王，倒没有必要参与这种内部具体讨论了。 她从会议室出来，不知怎的，心里却有点点空落。 这场军事会议是在傅元霆专属东翼办公楼召开的。 安娜很少来东翼，不由多看了两眼，会议室在二楼，构造和她的西翼差不多，一头是亲王办公室，另外一头是两个一大一小的会议室。 下面是媒体处、对外联络室、秘书办等其他工作人员办公室。 「陛、陛下。」 傅元霆的随身小副官就候在会议室外，看见她出来，有些紧张又热情地问：「您是要等元帅吗？要不来办公室等？」 安娜踌躇了一下，她原本是打算直接回去的，西翼还有不少事等着她做，但被这么一问，她心里也勾起好奇心。 她还从未来过傅元霆的办公室呢。 「好。」 小副官殷勤地帮她把门打开，安娜简单环视了一圈，和她想像中基本一样。 构造和椭圆办公室类似，宽大庄严的办公桌，前面是两张正对着摆放的黑色长沙发，还有对称摆放的条纹扶手椅。 枫叶宫是优雅古典的装修，但因为傅元霆东西极少，而且摆放得也跟有强迫症一样整洁干净，所以显得整间办公室空荡、肃穆。 「您在这坐会儿，我去给你弄水。」副官笑道：「元帅大人特地备了好多可可粉呢，听说您爱喝。」 安娜坐在沙发上，听见这个，挑了下眉，像是窥探到了小秘密，「是吗？」 「是啊。」副官不觉得有什么，转身去准备。 安娜看着低矮茶几上的鲜花，心情却突然明媚起来。 很奇怪。 在大婚之前，傅元霆就说过「喜欢」她了，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安娜并没有察觉到太多。 他还是那个样子，冷淡的、倨傲的。 当然也可能是她不断拒绝的缘故。 但是她是女王啊，本来他就应该非常热情的！ 「陛下，好了。」没多久，小副官恭敬地敲门进来。 安娜坐了一会儿，又百无聊赖地从沙发上起来，简单转悠了一圈，目光落在办公桌后面的书架，顿了顿。 「欸？」 安娜看见书架一角，有一条熟悉的丝质缎带。 暗调子的蓝灰色，哑光细腻的触感。 那条缎带摆在书的上方，看上去是随手一放，但细看下去，似乎是被主人认真摺叠好的，摺痕平整，搭在了一摞干净的书上。 「这条丝带是从哪来的？」安娜问。 「这条…」副官看见一条陌生女人的丝带，额头上的冷汗都落了下来，「可能是…」 「这条是我的。」安娜不忍心吓他，直接道：「我就是问问，傅元霆是从哪里拿过来的？」 副官哪里知道这个，惶恐地摇了摇头。 时间久远，安娜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带过，「那它放在这里多久了，你知道吗？」 副官又摇了摇头，想了会儿，「好像有一两个月了，还以为是什么装饰品。」 他见过，但并没有注意，也不知道是女人发带。 安娜点了点头。 这么一提，好像是新婚那几天，她有点印象。 但是她这种类似发带太多了，也没放在心上。 安娜将那条发带拿起来，握在了掌心，轻轻抚了一下。 「陛下，热可可已经好了。」 第79页 「好，谢谢你。」安娜看见了茶几上的白色可可杯，那股纯正浓郁的可可味道蔓延开来。 「还给您拿了一小叠棉花糖，您可以泡进去喝。」副官殷勤地道。 「傅元霆准备得还挺充分嘛。」安娜道，唇角不自禁地，翘上去。 「当然了，元帅大人一直盼着您来呢。」 这话说得特别可心，副官看着小女王大人越翘越高的唇角，长舒口气，退了下去。 安娜在这里慢慢享用一杯加了棉花糖热可可，一边打开光屏，将西翼的一些文件传输过来，然后在这里办公。 时不时地，安娜会掏出发带来看一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但那种感觉，很美好。 被人偷偷地惦念，喜欢。 就连想到傅元霆即将要离开的那点难受都没有了。 好像窗外的人工阳光，都有了温度，空气里，热可可的甜意蔓延。 暖到了心底。 * 又等了一会，安娜突然听见门锁打开的声音，她转过头。 「安娜？」傅元霆一推门看见她在里面，也呆了一下。 安娜处理完手上的任务，慵懒地将光屏关闭，然后转过身来，双臂搭在沙发上，「怎么，副官没跟你说我在吗？」 「没有。」 傅元霆将大檐帽摘下，室内有点热，他又将军装制服外套脱下来，挂好。 他腕间智脑响了两下，点开，这才看见副官的消息——说是去卫生间了，女王大人在办公室内。 傅元霆将智脑关闭，松了松衬衣上面的纽扣，「要喝点什么吗？」 安娜扬了扬桌上的可可杯，里面还剩下一小半。 「还要喝吗？」傅元霆眉目平淡，和平常并没有丝毫分别。 安娜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内心轻哼了一声。 「不要，会胖。」她道。 「嗯。」傅元霆也没多说，可能是刚开完会的原因，神色间有些军人特有的冷峻直白，「还有事吗？」 听见这话，安娜小脸鼓了起来，「没事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字一顿解释道：「不是我要进来的，是你的副官热情无比地请我进来的。」 她说着，大步朝房间门走去，手指触到门把，又想到一件事，从口袋里拿出那条丝质发带。 「不过还有一件事。」 安娜扬起尖尖的下颌，道：「以后你拿我的东西说一下，要不然我找不到了都不知道！」 她说完这句话后，室内罕见地静了一会。 「安娜。」 几秒钟后，傅元霆轻揉了揉眉心，略有些低沉地开口。 安娜转过身，脸上还维持着一如既往的高傲，瞪着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 傅元霆也不知道哪句话就得罪了她，他走上前，微微俯下身，试图从安娜手中将那条发带拿出来。 安娜不说话，偏偏攥得很紧。 傅元霆便放开了手，解释道：「那天你头发散了，这条发带掉在了地上，我就顺手捡起来了。」 「然后你就带走了？」 傅元霆偏了偏头，光影撒在他线条硬朗的半边侧脸，看不清具体表情。 「嗯。」 大丈夫能屈能伸，做了就是做了，他没什么不坦诚的。 「为什么？」 安娜攥紧了发带，表情还是高傲的，可那点不快却烟消云散，心间突然被涨满了，涨得很满很满。 「因为看见它，我会很安心。」他语气依旧平淡如常。 这不是安娜最想听见的答案。 但是她知道，这里不是帝国之芯的测试室，这大概是傅元霆在生活中说的，最好听、最温柔的话了。 「真的？」她眨了眨眼睛，态度好了一点点，问。 「嗯。」 安娜松开手，将那根发带还给了他，「好吧好吧，那送给你好了。」 傅元霆接过发带，握在掌心，轻轻摩挲了一下。 男人手指修长，指腹也很粗糙，还有一层枪茧，在丝绸质感下，有种异样的性感。 「那我没事了，我回去了。」安娜蜷缩起手指，道。 她没走两步，突然被人从后面环住了。 「你干嘛！」 安娜试图去推他。 男人健硕有力的双臂却愈发将她箍紧，往怀里带了带，抱紧，然后他低下头，下颌抵在她的肩膀。 「演习我必须去。」 他低声解释，声音有些沙哑，低沉。 安娜脚尖碾了碾地板，似乎终于明白，她在等的到底是什么。 又为什么会在他问自己「有事吗」的时候，那么的不开心。 ——她在等他亲口跟自己说，他要走了。 「去呗。」 安娜轻喘了一口气，没再挣扎，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在意。 傅元霆也听了出来，却没有拆穿，只是低低地嘆了一声。 醇厚的热气从她耳畔撒落下来，激起酥麻。 「别担心，我会每天都联繫你。」 「用不着，我忙得很。」安娜梗着脖颈道。 傅元霆又嗯了一声，抱着她的腰，往后退了一步，坐到沙发上。 这个姿势，安娜顺势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傅元霆，你太放肆了！」 第80页 安娜小脸微红，想要挣扎。 她今天开会，穿的是标准的黑色套裙，长度到大腿，这么一坐，裙摆自然往上缩，只剩下一层薄薄的安全裤。 蹭着他质感硬朗的深绿灰军裤。 隔着面料，她能清晰感觉到他精壮大腿的力量感，挣扎得愈发厉害。 「别动。」傅元霆声音沉了几分，扣紧了她的腰。 安娜一顿，也察觉到了异样，她脸倏然红到耳根，却不敢再乱动了，「傅元霆，你到底要怎么样！」 傅元霆调整了一下有些粗沉的呼吸，深吸一口气，换了个姿势，两人贴得没有那么近。 他声音很暗哑，也带了点严肃，「安娜，你听我说。」 安娜听他口吻认真严肃，睫毛颤了颤，也安静一些。 「我不在的话，一定要小心。女王卫戍队的人这段日子我调/教过了，他们靠得住，还有乔，他会一直跟着你。」 安娜想到了上次在女皇号上，这两个人都挺忠心的。 「如果你再不放心的话，我也可以把陆沣远暂时调到特勤局。」 安娜睁大了眼睛，她下意识以为傅元霆是故意说这种话的，可对上他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发现他并没有这层意思。 「你…」 「那小子实力确实不错，陆公爵也靠得住。」 这点安娜倒清楚——如果陆沣远不厉害，也不可能一毕业就在第一军校当教官。 「他没有我厉害。」安娜抿了下唇，还是强调说：「我可是当年的第一名！」 「你怎么还计较起这个。」傅元霆哑然失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多一个人总是好的。」 「…哦。」 「嗯，有事情立刻就联繫我，我会时刻听着电话。」 「知道啦。」 安娜点点头应道。 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办公室里气氛宁静而温馨，午后的阳光有些懒散，撒落在桌子前，投下细细碎碎的光斑。 「一切要小心。」 傅元霆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嘱咐道，大手按在她纤细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嗯？」 他话音落下，安娜身体微不可查地颤了颤。 「怎么了？」 傅元霆非常敏锐，很快察觉到不对，发现她肩膀也开始一下下发抖，大手握紧了她的肩头。 「陛下？」 安娜不说话，背对向他，身体抖动得愈发厉害，头埋得更低，浓密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颊。 「安娜？」 傅元霆看不见她的脸色，神色一点点紧张起来，他强行把她从腿上抱了下来，像个洋娃娃般放在沙发边。 「怎么了。」然后他俯下身，试图撩起她头发。 「不要你管！」 安娜将头垂得更低，双手捂住小脸，猛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站到窗前，背对向他。 「到底怎么了？」 傅元霆皱眉，实在是搞不明白她又怎么了，朝她走去。 「你干嘛呀！」 安娜咬紧了下唇，强忍着，可身体就是克制不住发抖，大颗大颗眼泪跟掉豆子似的滚下来。 她嘴唇瘪了瘪，右手用力擦掉眼泪，又凶又奶，「干嘛突然那么温柔啊！！！」 「讨厌死了！！」 「呜呜呜——」 说到最后，她尾音染上小小的哭腔，再忍不住，小脸一皱，捂住嘴唇，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 第39章 强吻。 少女的哭声一直飘散到了办公室外，回荡在走廊里。 很嘹亮，又奶凶奶凶的。 从卫生间回来的副官先是被吓了一大跳，在门口侯了一会，见没什么动静，也没有打斗声，困惑不解地离开了。 路上又遇见其他工作人员，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后，副官才算是明白过来，加快步伐闪人。 此刻，亲王办公室内。 傅元霆有些无奈地望着少女。 他不太会安慰人，在起先的惊愕诧异后，低声安慰了几句。 可少女仿佛听不见似的，哭声越来越大。 「安娜？」傅元霆低嘆口气，揉了揉鼻樑，再度开口。 「不要你管我！」安娜还在哭，小手用力擦着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就是故意的呜呜呜——」 「你就是要我丢人！」 傅元霆：「……」 他揉了揉眉心，耳膜被她的哭声顶得隐隐作痛。 「安娜，好了，别哭了。」 傅元霆俯下身，将她还在抽噎小身板掰了过来，面朝向自己，「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都说了不是因为这个！！」 安娜小脸都哭花了，泪眼朦胧地瞪着他，可怜兮兮又凶狠地叱道。 她真的不是因为这个。 不是因为他要离开，而是因为… 安娜也说不清楚，就那么一瞬间，她心里忽然很柔软很柔软，又像被淋上柠檬汁，有一点发酸，然后就没忍住，哭了。 「好，不是因为这个。」 傅元霆也属实无奈了。 他又抱着手臂等了一会，见她的眼泪就跟下雨一样，眼睛都红肿起来的，再忍不住，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 傅元霆很高。 这个姿势有点怪，就像搂着一个小孩子，安娜双脚离地，小腰被他环紧，整个人窝在他怀里，被他抱着往沙发上走去。 第81页 傅元霆坐到沙发上，再度将她揽进了自己胸膛。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手臂用了几分力，抱得很紧很紧，另一只手缓缓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安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哭过了。 父亲去世时，她并没有哭——因为她知道，民众们想看到的是一个沉稳强悍的女王；而不是一个只会哭啼啼的脆弱小公主。 所以她一直忍着。 后来，事情很多，比她军校毕业考核那一年还要忙，她像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也没时间去哭。 她以前也是一个，会哭会笑、肆意洒脱的公主啊。 傅元霆隐约能理解她的心情，没再安慰，而是抱着她，任她把那些鼻涕眼泪蹭到自己衬衣上，手掌顺着她毛茸茸的金发。 午后的阳光依旧温暖，和煦。 几片枫叶被风吹过，打着旋儿落在窗台。 傅元霆看了一会，视线又转到怀里揪紧他衣服的小女王，很轻地嘆了一声，黑眸愈发幽暗深沉。 他攥紧了拳，又缓缓放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 那天的「情感爆发」过后，安娜有好几天都不想见到傅元霆。 没有什么其他原因，只是觉得，丢人。 特别丢人。 可是，随之天气一点点变冷，距离军事演习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十二月十五日，也是计划中首都星舰队出发的日子。 歌兰帝国军事力量精锐强悍，分为海军、陆军以及太空军。进入星际时代，太空军才是一个国家的主力部队，但不少星球上也有海洋、冰川等特殊地形，所以海军算是特殊作战类型。 远古地球时期编制最多的陆军现在则人数最少，主要负责的是城市作战，类似于过去的武/警部队。 这次首都星军事基地参与演习的，也主要是太空军。 出发前一晚。 安娜窝在床上，将光屏放大，看着上面歌兰星图，无数小星球分别组成不同的星系，闪闪发着光。 她调成军事模式，时不时戳开某一片星系，看着上面一些优秀的将领的介绍。 「在看什么？」 门打开，傅元霆从浴室出来，两人住在一起已经很习惯了，他在腰间围了一条白色浴巾，健硕的胸膛上挂着水珠，八块腹肌清晰结实。 「没什么。」 安娜拖着腮，想到明天，有些忐忑焦灼，手指无意识划来划去。 傅元霆朝她这一侧走来，坐在床边，头顶的三八线还在嘀嘀嘀响，他手指动了下，将声音暂停。 安娜掀起眼睫，看向他。 傅元霆拿毛巾擦了擦头发，黑发还有些湿，也望着她。 这是安娜那天大哭后，两人第一次这样的对视。 目光交汇。 然后他忽然俯下身，一只大手按在她身侧，将她抵在床间，低头，嘴唇吻住了她。 安娜身体抖了一下，下意识扭动，却被他那只有力结实的手臂按得更紧，男人的唇封住她的唇，狠狠地吸吮着。 他的吻从来就没有温柔过。 安娜想。 但这一次，又和过去不一样。 他吻技纯熟，舌头探进来后，辗转吸吮，舌尖发烫而有力，强势地侵入她的口腔，占有过每一个地方。 安娜被抵在床上，像砧/板上的鱼，很快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想要躲避挣扎。 傅元霆却钳住了她的下颌，强迫她抬头，让她无法移动，继续啃咬着她的味道。 起初，安娜有短暂的沉迷，那种因为明天就要分开的焦虑也被平息一点，但随之他越来越深入强悍的动作，安娜拧起了眉心。 「傅元霆！」 直到她指甲划过他赤/裸宽阔的背肌，留下一道浅浅血痕，傅元霆才清醒几分。 「你是野兽吗？！」 安娜抱紧被子，长睫颤抖，瞪着他。 傅元霆一静，手指摩挲了一下她柔软粉嫩的唇，没解释，靠坐在她的身侧。 安娜垂下眼睛，心里其实也不是排斥，只是她…… 两人都没有说话。 「那个。」 良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界那么久，她才缓缓开口。 傅元霆嗯了一声，音色很沉很哑。 「会很疼吗？」 傅元霆顿了一下，才意识到她指的是什么。 他低头闷笑了一声，点了一支烟。 星际时代，改良后的菸草对人类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 「睡吧。」 他没说别的，修长指间夹着烟，烟雾缭绕，淡淡地道。 安娜在黑暗中坐了一会，看着那支烟慢慢燃尽，火星忽明忽亮，心里愈发混乱，最后，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会我带你去个地方。」 * 「这里就是我说的战情室。」 安娜一路从椭圆办公室的升降梯下去，穿过长长的回廊，将手掌贴在冰冷的大门上，指纹、瞳仁、骨骼识别过后，大门发出嘀的一声。 「如果你现在还需要制订什么线路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她迎上傅元霆有些深的目光，道。 金属门后，小战——安娜给那个小女孩起的名字，正坐在蛋壳座椅上监视着光屏，听见门响，她晃了晃小腿，转了过来。 「你带人来了？安娜女王。」 第82页 视线掠过安娜身后时，甜美的童音中有一丝警惕。 「嗯。」安娜道：「这是亲王，傅元霆元帅，你认识吗？」 傅元霆侧眸，望着面前立体投影下的小女孩，神色平淡，道：「你好。」 「不认识。」 小战目光未变，从座椅上跳了下来，仰头望向他，打量了他一会，虚拟的眼睛里亮着警惕戒备的光，童音依旧甜美、清脆，但和往日对待她慵懒随性的态度截然不同，「安娜女王。」 「嗯？」 「他的精神力很强。」小女孩又仔细感受了一下，漂亮的眼睛闭上，「很强，非常强，远远在你之上。」 「……」 安娜抿了下唇，还用你说吗！ 「我知道。」 「那么，你确定要让他进来吗？」 「不可以吗？」安娜记得，祖母的日记本上就写过的，战争时期，她带当时的亲王，也是一位年轻的上将进来过。 还不止一次。 「可以。这是您的权利。」 小战没再多说，大眼睛却仍幽幽地盯着他，「只是战情室属于帝国高度机密，原则上只有帝国国王、女王，或者精神力在你们之下的王后、亲王、贵族等等。」 「我相信他。」安娜沉默了半秒，明白了小战的意思，道：「没关系。」 傅元霆目光落在了安娜头顶，听见「相信你」几个字，神色有细微的柔和。 「那好吧，女王陛下。」 小战听她这么说，也不好说什么了，她也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只是直觉上，总感觉哪里不太稳妥。 「那你们要看什么呢？」 安娜看向傅元霆。 后者沉吟半秒，「边界西星。」 「那里并没有什么问题，亲王大人。」小女孩说着，还是将边界星调了出来，几颗边界星的监控都非常严密，画面很多。 傅元霆看得很细，也很认真，时不时切换着这里的不同坐标。 「最近三个月的，帮我调一下。」 小战看了傅元霆一眼，又看看安娜。 「可以，如果这样有利于您寻找敌人的话。」 傅元霆嗯了一声。 他弯下腰，尤其在一些他怀疑的地点，边边角角都看得很细緻，眉心蹙起。 安娜也没有闲着，顺便去看了海洋星系、中原星系的监控画面。 似乎上次受女皇号被袭损失惨重的影响，他们这一次充满了高昂的斗志，所有舰队训练有素，精神饱满地迎接演习。 「首都星遇见对手了。」 安娜撑着下巴道，有点替首都星担心，这一次只有少部分人是知道为了寻常虫人，而大部分，是为了真正演习——这样也好，演习等于实战，这是歌兰一致的规定。 如果虫人真来袭，在高度警惕的战争状态下，也有利于歌兰。 「你说万一这次首都星很快输了呢…」 安娜说完，见傅元霆始终没有理会自己，诧异地转过身去。 却见傅元霆神色格外严肃，和一贯的平静冷淡似乎有些不同，他硬朗的下颌线条微微有些收紧，手也攥成拳，好像还在极轻发抖。 「你看见虫人了吗？」安娜吓了一跳，从蛋壳座椅上跳了起来，走到他身侧。 「傅元霆？」 旁边的小战也托着下巴，还是不善地打量着傅元霆。 听见女王出声，她转过身，摇了摇头。 「傅元霆？」 安娜抬高声音，光屏上什么都没有，就是边界星的画面，一片格外荒凉的沙漠。 「嗯。」 傅元霆这才反应过来，脸上恢复自然，「刚才看错了，以为是虫人。」 「是吗？」 安娜鲜少在傅元霆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无论是索菲娅，还是上次的黑影，傅元霆都是一贯的淡漠。 傅元霆将画面倒退了两秒，安娜霎时间毛骨悚然，看见一道黑影慢慢爬行。 细看下去，才看出这是变异昆虫，这在几乎无人居住生活的边界星，还算常见。 「好吧。」 安娜没再多问，调出其他星的一些画面。 第40章 原来这就是思念的滋味。…… 首都星舰队出发的那一天，枫叶宫下了今冬的第一场初雪。虽然是模拟的天气，雪花却是真实的，细碎洁净、纷纷扬扬。 安娜很早就来到了首都星外城浮在半空中的军事基地，她到时，首都星舰队已经都准备好了。 歌兰除去首都星系外，还有十四大星系，舰队也被编成十四支，按照顺序密密麻麻在空中排列着，遮挡住虚拟的灰白色天空。 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各支战队的帝国指挥舰还未出发，停在基地宽阔的停机坪上。 最前面，站着一身笔挺军装的傅元霆。 他今天穿的不是礼服，也不是安娜最常见那身松枝绿常服，而是一件纯黑色的作战服。 款式和常服有点类似，只是领子可以扣紧，腰间束有黑色皮带。 这身衣服是在战场上最常见的，带着战争特有的冷酷和血性。 傅元霆面色冷峻，还有些许的傲慢、不可接近。 一时之间，安娜有些无法把面前冰冷强势的男人，和昨夜把她按在床上狠亲的人，联繫起来。 她咬了咬唇，平缓心神后，开始此次的演讲。 第83页 最终，在所有指挥官和舰队甲板上的士兵恭敬敬礼后，舰队准备出发。 直播球却还在她面前不断飞舞。 安娜看了看夏琳，又望向后面大批的、脸上还充满期待的主流媒体。 「陛下。」夏琳拉了拉她的衣角，提醒道：「他们在等着您和元帅大人告别。」 安娜微微蹙眉，挥舞了下光屏上的演讲稿，「不是都告别了吗？」 「特别的告别。」夏琳微笑着暗示。 安娜又看了看直播球，踌躇一瞬，抬起下颌，挺直腰背，朝男人走去。 没办法，歌兰帝国实在是一个非常热情、自由、又开放的国家，这个时候不表示什么，确实有点奇怪。 傅元霆正和身侧的其他舰队指挥官说话，被人提醒了一下，他一顿，英挺的面孔转了过来。 帽檐下，那双如鹰隼般犀利的双眸，在看见她靠近时，溢出几分浅浅的柔和。 安娜心里一颤。 无数直播球都围绕上来。 「怎么了？」傅元霆低声问。 「那个——」安娜朝他走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压小声音，坦诚道：「他们说要一个特别的告别。」 「是么。」傅元霆俯下身，黑眸望着她，「道吧。」 他声音有点点戏嚯，薄薄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安娜有点不自在，「那，抱一下？」 傅元霆嗯了一声，却没动作，仍那么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安娜不满地瞪着他。 什么时候了，还要逗她。 不过算了，她是女王，主动点是应该的—— 这么想着，她往前一步，刚要伸出手臂，傅元霆先她一把，展开手臂，将她搂进了怀里。 后面的军人纷纷发出了欢呼声。 直播球跟打了鸡血一样，飞快地转动起来，围绕着他们。 傅元霆没有理会，双臂将她搂得更紧一些，嘴唇贴在她耳边，道：「记得想我。」 「才不！」 傅元霆淡笑了一声，知道她就是爱说反话，更紧地拥着她。 安娜轻轻地哼了一声，静静地闻着他的气味，感受着他的体温。 良久，在起闹声越来越夸张下，推开了他。 傅元霆微微弯下腰，优雅地行了一个标准的亲王礼，目送她远去。 远处，闪光灯闪成了一片。 三声庄严肃穆的鸣笛之后，舰队缓缓出发。 …… 傅元霆离开后，日子似乎和过去没什么区别。 安娜依旧是每天清晨听各种情报部门的情报简报，然后和不同部长进行不同的晤谈，批阅他们送上来的各类报告，开会、出席各种活动等等。 空闲时间，她会健身、练习搏斗、和精神力。 只是在最开始那几天，安娜常常会感觉到空空落落。 尤其是在忙碌一天后，她回到女王主卧，等待她的却不是傅元霆看报纸的身影，而是冰冷空荡的大沙发。 没有了两人一起用夜宵时的平淡温馨。 也没有了两人一同漫长在枫叶林下的浪漫甜蜜。 更没有了在她睡不着时候，傅元霆将她拨进怀里的安全感和温暖。 … 安娜这才清晰意识到，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即使她不想，可是傅元霆已经侵入了她的生活，变得很重要、很重要。 可能比她想像中，还要重要。 安娜深刻意识到这一天的时候，也刚好是她排卵日到来的日子。 根据他们冷冻精子、卵子的计划，安娜会在这两天进行一个小手术，取出合适的卵子来，以备不时之需——而傅元霆在走之前，已经冷冻过精子了。 枫叶宫一楼的医院，虽然不算大，但是设备高端先进，比首都星的顶配病房还要好上不少。 安娜拿着一杯热红糖水，等待着医生准备手术。 这是一个很小的手术，和上次几乎一样，躺在治疗舱里半小时，一切就完成了。 上次已经经历过类似的手术，按理说应该不紧张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安娜却说不出的紧张烦躁，她握着杯壁，又喝了两口。 「陛下，等体检报告出来后，没问题的话才可以手术，可能还要再等二十分钟。」医生歉意地道。 「没关系。」 安娜简单应道，指间摩挲着还带着热气的杯子，紧了紧。 年轻儒雅的医生带着医疗机器人继续去准备相关仪器。 安娜坐在等候区的沙发上，戳开腕间的智脑，随意地浏览一些乱七八糟的讯息。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但随之时间一点点过去，光屏上永远都是那些杂七杂八的讯息，心情却越来越差了。 那种烦躁焦虑就像被充气的气球，一点点涨了起来。 直到—— 嘀嘀两声。 光屏上出现了一张熟悉的、稜角分明的俊脸。安娜盯了两秒，心情骤然明快两分，她下意识要立刻接起，指间停留半秒，又狠狠划掉了。 然后她又戳开讯息，等待着下一次通话。 可是她连了看了两条乏味的新闻，智脑都不再响了。 安娜努了努嘴巴，那股烦躁、不快的感觉又堵了上来。 傅元霆是猪吗？！！ 可是那头还真不再打电话了，安娜气得腮帮子鼓起。 第84页 眼看着医生要把报告拿过来，手术即将开始了，安娜再忍无可忍，拨了回去。 滴滴滴滴几声后，就在安娜没有耐心要把电话挂断后，那头终于接了。 安娜没有开启光屏或者投影，只有声音。 「餵？」 傅元霆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清冷。 「我今天手术，你不知道吗！」安娜瞥了那头一眼，将门关上。 这里隔音都很好，关上门后，那头医生和机器人核查数据的声音都没有了。 「知道。」傅元霆言简意赅道：「昨天晚上我问过你。」 「那你这是什么态度？」安娜不满。 那头传来打火机的声音，傅元霆似乎点了支烟，声音有些含糊，「我刚才打过电话问你，你挂了，以为你在忙，就没再打。」 安娜听见这句解释，情绪勉勉强强舒缓下来，「按错了。」 傅元霆不置可否嗯了一声。 安娜嘟起嘴巴，还是不说话。 她总感觉战场上——哪怕是演习中的傅元霆都非常冷淡严肃，就像是另外一个人。 比起这样的傅元霆，她其实更喜欢私下里的他。 「安娜。」 他也隐隐察觉到了，「你好好做手术，有什么事和夏琳说，好好休息。」 「辛苦了。」 「凭什么你都不用…」 那种微妙的不平衡感又来了，她要辛苦来大姨妈，取卵还要手术。而男人和远古地球时期一样，就是普通的取精，看个小/黄/片而已。 傅元霆沉默。 「算了。」 安娜知道，傅元霆其实就是个极其冷淡的人，话很少。平日里因为有肢体语言，所以显得有点温柔。 但现在这样，也不可能说出什么来。 「算了。」 那边隔着玻璃，医生已经来敲门了，安娜留下这两个字，就要将电话挂了。 「别挂。」 傅元霆忽然道。 安娜握着智脑，不出声。 「我陪你做，智脑摘下来放在手术舱旁边。」他声音低沉平缓。 「把全息投影打开。」 安娜眨了眨眼睛，还是没说话。 「开了么？」傅元霆等了会，问。 安娜揉了揉眼睛，点了下智脑，她没有开自己的，反正她一会就要进入手术舱了，也看不到。 然后摘下智脑，放在一侧的桌上。 下一秒，一道白光跃过，空气里投射下清晰立体的投影。 安娜看见了傅元霆。 他应该是在飞船内部，边境东星的时间和首都星是不一样的，那头约摸是晚上。 他好像刚才在讨论事情，后面还有勾勾画画的星图。 傅元霆军装领口微微敞开，看上去有几分随意，倚靠着桌沿，指间夹着烟，另只手抄着裤兜。 「安娜，别担心。」男人锋利的轮廓上有些柔和。 听他这么说，安娜的心也跟着宁静许多，揉了揉鼻子，也在反思刚才脾气是不是太大了。 医生已经推门进来了，看见亲王大人的投影，微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个「我懂」的笑容。 笑容下，还带了羡慕。 谁能想到这对全帝国容貌最出众、基因最出众的联姻夫妻，感情居然这么好呢？ 「陛下，亲王大人，那我们就开始了。」医生尊敬地道。 整个手术很顺利也很快。 半个小时后，安娜就从手术舱里甦醒了，她揉了揉头发，恍惚了一会，探出脑袋，发现傅元霆确实还等在那里，指间夹着一支烟，已经快燃尽，另只手捧着一本书。 察觉到动静，他将书合上，抬起了眼睛，「做完了？」 「感觉怎么样？」 安娜点了点头，从治疗舱里站了起来，迎上傅元霆的目光，手按在小腹位置，仔细感受了一会儿。 「手术很顺利，对您身体不会有负面影响，不过还是建议您这两天多休息，不要太辛苦。」医生道。 安娜嗯了一声，确实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要比那次开启月经模式后，轻松很多。 「也帮您暂停了月经模式，以后您也不用再担心任何避孕问题。」医生又道。 原本也不用担心… 提到这个问题，安娜有些不自在，轻应了声。 「那陛下，您的卵子和元帅大人的精子都很健康，我们会转移到帝国之芯资料库统一冷冻保存，如果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联繫我们。」 安娜听到这件事，下意识抬起眸，再次望向傅元霆。 傅元霆也刚好在凝视她。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 他们还没真刀实枪发生过什么，却可以一同诞下他们基因融合、只属于彼此的一条小生命了。 只要他们需要，下一秒，就可以让帝国之芯通过科技手法受孕，在类似电饭煲一样的人工子宫中，生下他们的孩子。 他们血脉相连的骨肉，用远古地球人类的话来说——「爱的结晶」。 安娜再次感觉到，两人之间真的不一样了，朝着她一个从未意料到的方向，越走越远。 第41章 亡命之徒。 那天晚上。 安娜回去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最近经常会梦见傅元霆，有时候是在枫叶宫内，有时候是军校时期。 第85页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奇怪。 但这一次，格外清晰，清晰得就像她曾经发生过一样。 安娜在梦里又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她有着软软的小手和粉粉的脸颊。 她像是正在一所贵族学校里上课，准备日后考第一军校的课程。 突然之间，地动山摇。 紧接着，她听见了各种惊恐的尖叫，小孩子们的呼声，老师们勉强冷静下来的指挥声。 然后她被老师抱了出来，学校外面已经成了血肉横飞的战场。 不是虫人。 是联盟外几个独立国家共同组成的军队，那个时候，虫人伪装成人类，挑拨离间，挑拨了联盟和其他几个独立国家的关系。 他们认为联盟要对他们下手，便率先攻入了歌兰——这个位于最东边的，仅有瑞莎挨着的孤立国家。 而这时候的瑞莎，也是分身乏术、自身难保了。 他们穿着各种军装，将这个位于首都星内城的贵族学校包围起来，而想而知，外城已经打成了什么样子。 那个年轻的、忠心耿耿的女老师护着她，要把她送到学校后山的一辆逃生飞行器上。 眼看着他们要到达时，一支小队将她们截了下来。 那个时候的安娜，就已经出落得非常耀眼了。 ——即使她戴了面具，五官平平，也掩盖不了周身优雅的贵族气质。 更何况，这些人就是沖她来的。 安娜眼睁睁地看着女老师被爆头，躺在地上的身体还在抽搐。 很奇怪。 她明明在梦里，又像是一个局外人。 她恐惧、惊慌，却什么都做不了，连发出一声尖叫都不行。 然后她被那些士兵抱了起来，扛在肩膀。 她没有受到优待，这些人对联盟恨之入骨，对这个传说中一生下来就是联盟最美的小公主更是充满了好奇心。 他们将她面具摘下，看着这张非常稚嫩、却已经如洋娃娃般漂亮的面孔倒吸了一口气。 ——联盟最娇贵的小公主。 ——这个压榨他们、挤压他们生存空间、又攻打他们的联盟。 这几个因战斗而肾上激素疯狂分泌的男人，带着恶意，将她压在了飞行器内，掀起她的裙摆，露出纤细的、还属于孩童的双腿。 安娜羞辱、恐惧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玻璃窗外。 是尸横遍野、血肉横飞的学校，有些反抗激烈的老师被压在地上凌虐，被雷射射线切割，肢解。 穿着染血机甲的士兵走来走去。 那是真正的地狱。 就在安娜绝望迫切地想要从梦中醒来——她已经意识到这是个噩梦了，身体倏然一僵，看见了傅元霆。 下一秒，她周身血液倒流、身体僵硬。 他穿着黑色军装，但不是歌兰的，甚至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他和他们像同伴，又像合作伙伴。 二十出头的傅元霆冰冷锐利，周身都散发着极其冷血又森凉的戾气。 还有着亡命之徒特有的气息。 他不属于任何一支军队或者国家。但，随之他靠近，那些人似乎都很怕他，纷纷让道。 安娜就这样望着他，一步步走向飞行器。 兔起鹊落间，那几个压在她幼小身体上的士兵都被抹喉，往后倒去。 狭窄的机舱里瀰漫着浓烈的鲜血味，掩映了先前那股汗味和体味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年轻男人望着她，什么都没说，从空间里随手抽出一件衣服，给她盖上。 然后他开启了飞行器。 身边有军人眼看不对要上前阻拦，他神色冷峻，越来越多的精神力积聚在舱内，然后猛的往外涌去—— 越来越多的人被割喉，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往后倒去。 等飞行器上到空中，已经是血流成河。 安娜缩起了身体，微微舒了口气。 傅元霆一直将她送到了紧急逃生飞行器前。 「你等下——」 安娜听见自己的声音，那是陌生的、稚嫩的腔调，哪怕很慌张，也有着贵族特有的优雅。 然后她看见自己慢慢抬起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男人转过身，俯视着她。 「你是个好人。」 安娜听见自己用一种极其可笑的、又带着天真的童音道。 「如果你愿意效忠歌兰帝国。」 「我可以以公主之名，给你地位、名声、财富与权势——」 安娜清晰看见，男人的嘴角，似乎极轻地扯了下。 有嘲讽，有戏嚯，也有很浅的笑意。 然后他转过身，什么都没说，背影挺拔，很快离开了。 …… 梦境到这里终结。 安娜从床上猛地坐起，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单薄的睡衣后背被打湿。 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 ——傅元霆。 居然是她引荐过来的吗？她怎么没有印象？ 还有…这场战争？ 他是什么人？ 他救了她吗？ 她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安娜竭力去想，大脑里仍是一片空白，头隐隐作痛，痛苦地揉了揉头发。 还是，这其实只是一个奇怪的、却格外真实的梦？ 安娜戳开智脑，第一反应，就是拨给了傅元霆。 第86页 那边在长长的响声后，却无人接听。 安娜看着边界东星的时间，现在应该是早上，他很可能在忙。 「夏琳！」 「夏琳！！」 安娜放下指脑，直接拉开房门，惊呼道。 「陛下？」 约莫几分钟后，对面一个小房间的门被拉开，夏琳趿着拖鞋，脸上还有被惊醒的倦色，但神色很担忧，朝她急急跑来。 「您怎么了？」 夏琳将房间门关上，很快给她拿了一块热毛巾，擦着她额头上的汗水，关切道：「您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我没事。」 安娜没理会，只是握紧了夏琳的手，急急问：「夏琳，你知道傅元霆为什么加入歌兰的吗？」 夏琳一顿，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摇了摇头，「我、我怎么会知道。」 「夏琳？」 安娜太了解她，用力地捏了下她的手心，「你知道，是吗？」 她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里有等待验证的急迫， 「傅元霆加入歌兰，是…是我引荐的，对吗？」 「夏琳——」 安娜看着夏琳游移的目光，一颗心越来越沉了下来。 不是梦。 是真的。 可是为什么，她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安娜放开了夏琳，兀自坐在沙发上，冷汗从鼻尖划过，再度想起了拍卖场的那一天。 她清晰意识到自己记忆的缺失，每次到一个时段，就戛然而止，她没有印象的战争，那些牺牲在大战里的皇亲国戚… 「陛下。」 夏琳看着安娜苍白的脸色，也顾不上其他的了，坐在她身边，急道：「元帅大人加入歌兰的确和您有关。」 「不过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老国王不让我们说。是您，也是您当时偷偷告诉我的。」 夏琳坐在她身侧，谈及十多年前的那一天—— 学校出事、公主失踪，枫叶宫乱成一团时，公主又完好无损回来。 小公主看上去很惊慌、也很害怕，但是在晚上的时候，又偷偷将她拉到露台边，给她讲述了今天惊心动魄的生还经历。 还有…那个男人。 七岁的小公主语气稚嫩，天真，又带着几分说不定能帮助父亲解除难题的欢喜。 「要是他能帮父亲就好了。」 「如果他能帮父亲就好了。」 夏琳却听得不寒而慄，无论是对那几个士兵，还是最后神秘的男人，当天晚上，她将这件事原原本本汇报了上去。 碍于公主的名声，老国王严禁谈论这件事。 并且对那个男人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就在他们以为这件事会被淡忘的时候，那个救了公主的男人，居然真来到了歌兰，还顺利被招兵加入了首都星军团。 「所以——」安娜焦虑地揉了揉头发，「都是真的。」 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床铺走去，手指揪住了一截帷幔，颤抖着。 「都是真的。」 「是我忘了…」 夏琳不知道女王在说什么，「陛下，那都是您小时候的事了，现在记不太清楚也是正常的。」 「而且医学上来说，也是有可能的。」 毕竟，这不是一段很好的经历，刺激导致的失忆，也有可能。 「夏琳。」 安娜手指揪扯着帷幔，转过头来，神色透出几分严肃认真，「我问你，我和小时候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我有生过什么病吗？或者发过高烧？或者被绑架过，被虫人抓走过？」 「没有，陛下，除了这件事外，您一直都很健康，也没有再遇见过危险。我每天都跟着您。」 夏琳道：「不过有什么不一样——」 她歪头想了想，「您小时候是一个很安静、很淑女的女孩。」 夏琳有印象，那个时候的小公主，的确不太一样。 小小公主更加安静、淑女、娇弱，还有皇室特有的……高傲，会和她们这些佣人保持距离。 后来的小公主可爱娇憨，真诚率直，会和她们打成一片。 安娜坐在沙发上，颓然地捏了捏眉心。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良久，她低低地、疲倦地道。 * 后半夜。 夏琳忧心忡忡地离开后，安娜仍独自一人坐在了沙发上。 「你不觉得我们很熟悉吗？」 「安娜女王。」 蓦地，虫人那句奇怪的话钻进她脑海。 ——没有，没有再遇见过危险，每天都跟着你。 安娜揉了揉额头。 想不明白这些是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会没有记忆。 又为什么会看见虫人时，的确有过熟悉感。 安娜点了点智脑，再度尝试着拨给傅元霆。 这个时候，她突然很想和他说话。 她想到那个亡命徒般的男人，心又猛跳了下。 他们曾经见过。 或者，他会知道些什么？ 等待许久，那边依旧没有任何回音。她又拨了几个，仍旧如此，看来是真的很忙。 安娜抱起一只柔软的垫子。 良久，她不再想了，从沙发上起身，躺到了大床上。 她翻了个身。 记不清楚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第87页 可能就是她记忆真的错乱了。 安娜胡思乱想着，不让自己再想。 就在她昏昏沉沉要睡过去时，她的智脑突然急促震动起来。 安娜下意识以为是傅元霆，打开，却发现是——外交部长的紧急通讯。 她皱了下眉，陡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接听。 「陛下。」 那头外交部长的声音隐隐带着慌张。 「莫利亚出事了。」 「十分钟前，我们接到莫利亚外交部的求援信号。」 第42章 她要去找他。 凌晨的枫叶宫。 椭圆办公室内静可落针。 「莫利亚出了什么事？」安娜问。 国防部长也赶来了，和外交部长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人不约而同都在对方眼睛里看见了同样的想法——要是元帅在就好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安娜再次问。 外交部长穿着黑色的西装，搓了搓手，将办公室内的光屏打开，上面播报着莫利亚当地最新的新闻—— 大批虫人突然毫无预兆从首都星冒了出来。 莫利亚是一个宁静的国家，兵力虽不算强，但在联盟扶持下，也绝对不算弱。 这批虫人也不知在首都星埋伏了多久，和莫利亚在上次联盟大会中所言的——只是偶尔捕捉到画面，截然不同。 换句话来说。 莫利亚可能根本就没有预料到，他也花费了无数兵力去搜寻，却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现这样的情况。 安娜抱着手臂，冷静地看着新闻中画面。 可能是她见过虫人，还交手过，所以这一次，她并没有多少恐惧。只是偶尔对上它们猩红的双眼时，感觉寒冷，遍布周身的冷意，还有一丝…她无法欺骗自己的熟悉。 它们或许真的见过，在她没有记忆的那段日子里。 「莫利亚请求联盟支援。」 两位部长都是文职，即使看过了，但再看一遍，也不是什么令人欣喜的事情，脸色都不好看。 「你怎么想？」安娜转向身材微胖、年龄稍长的国防部长。 「陛下，现在演习正在进行中，而且您也看见了，莫利亚毫无预兆出现这么多虫人——」国防部长说到这里，有些恐惧地扶了扶眼镜，往窗外看一眼，仿佛下一秒那里就会出现无数虫人一样。 「万一我们也出现这种情况，首都星现在兵力恐怕也只是刚能应付，太空军也刚到各星系，各星系之间的情况也不了解，我们实在抽不出人去援助了。」 「元帅大人也不在…」国防部长说到这里，咳了一声，圆滑道：「当然，联盟不可背叛。」 安娜沉默了两秒，又看一眼定格的新闻，「你先下去吧，我想想。」 「陛下，要不要召开参谋长联席会议？」 参谋长联席会议是女王、国防部、外交部的咨询机构，包括三军参谋长，三军部长，对他们所有人负责。 「不用了，让我自己静一静就好。」 两位部长离开后。 安娜坐在椭圆办公室，把玩了一会手里的羽毛笔。 首都星的情况她清楚，傅元霆不是那样准备的人，首都星的兵力是充足的。 太空军只是派出一半，还有擅长特别作战的海军，以及实力强劲的陆军。 相较而言，其他星系和首都星的综合实力是相差非常非常大的，十四支首都星舰队派出去后，才算是一种平衡。 安娜想了一会，心里平静一些，又戳了下智脑，傅元霆还没有给自己回音。 安娜盯着智脑，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为起到平衡，傅元霆这次带去边界东星的舰队，实力是中下游的。 但她很快压下去这种荒谬想法，他能出什么事呢？ 梦里梦外，他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安娜没多想，智脑震了一下，是索菲娅的请求投影。她点击同意。 「安娜。」 自从上次后，她们就没怎么联繫过，安娜只送去过一份加冕贺礼。 索菲娅看上去有些疲惫，「莫利亚的新闻你看见了吗。」 「嗯。」安娜已经想好了。 彼此援助，互相信任，这才是联盟的真谛。 上次大战中他们犯过错误了，也付出过惨痛代价。 索菲娅从她眼中读出了她的意思，道：「我也是。」 安娜看得出来，她已经从上次的惊慌和揣测中，走了出来。 「老卡尔斯那边呢？」安娜问。 索菲娅摇了摇头，「莫利亚第一个去找的就是老卡尔斯。但你猜怎么着，昨天晚上，老卡尔斯说他精神暴动，闭关休息去了。所以卡尔斯国家安全委员会无法做出决定。」 「这…」 不用说，安娜都能懂。老卡尔斯不想理，而已。 「他还是不相信吗？」 「谁知道，闭关去了。」 索菲娅没再多说，全息投影关闭了。 安娜从座位上起来，再度传了国防部长和三军部长，以及海军陆军的参谋长，调了一支特别行动队，立刻前往莫利亚首都支援。 除此之外，莫利亚出事的消息已经在民众间传开了，安娜也没再遮掩，越遮掩只会描得越黑，信息不对等越会引起惊慌。 她大大方方召开了发布会，说明了莫利亚的情况，以及现在帝国内部的情况。并且让军部演习暂停，首都星最强悍的舰队驻扎在各星系。 第88页 女王沉稳平和的样子果然让人们安心许多。 好像，也没有想像中那么严重。 她做完这一切，傅元霆仍旧没有回自己的电话，已经近一整天了。 安娜再忍不住，直接拨给了军部总指挥部。 一般情况下，安娜是不会致电给军部的，傅元霆是亲王，也是她的枕边人，有什么事直接找他即可。 而那边的回覆，也让安娜最开始的不好预感愈发强烈。 今天早上，傅元霆率领首都星-边境西星系一支舰队前往最西边的一颗小星球，随后，整支舰队就失联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早点跟我说？」安娜怒不可遏。 「陛下，舰队失联是常有的事，特别是边境地区，他们地形奇特、环境特殊，没有信号覆盖，也是正常的。」 安娜抿紧唇，不说话。 「陛下，边境东星、北星舰队都有出现这种情况，一般在两三天探索结束后，信号便自动恢复连接。」 安娜仍旧没有说话。 良久，她才勉为其难道：「好吧。」 「一旦恢复连接，立刻和我联繫。」安娜说到这里，有点以公谋私的意味，补了一句：「莫利亚的事情我要和他商量。」 「是。」 挂断电话后。 安娜在椅子上坐了一会，这种不安随之时间愈发强烈，这好像是她自登基后第一次，傅元霆和她失去联繫这么久。 次日上午，安娜调集前往莫利亚支援的舰队准时出发。 他们先回和瑞莎的舰队在中转星汇合，然后一同前往莫利亚。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天一早，外交部长又汇报了一个噩耗—— 瑞莎位于最东边的一颗废弃星球，出现了大批虫人。 瑞莎国土面积很小，整个瑞莎也就由几颗大星球、以及很多废弃星球组成，没像歌兰分了那么多星系，每个星系下还有很多星球。 废弃星球是瑞莎一颗不起眼的、但是占地面积极广的星球，换句话说——离瑞莎的首都星很接近了。 这个消息一出，不仅是瑞莎，歌兰也震惊到了。 索菲娅不得不取消对莫利亚的支援，同时安娜又抽调了一支舰队，前往瑞莎。 除此之外。 安娜的心情也愈发担忧。 瑞莎位于歌兰的西侧，瑞莎最东边一颗星球，和歌兰的西星也挨得极近极近了。 傅元霆会不会… 安娜不让自己多想，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成员一起，召开了两场参谋长联席会议。 大家探讨来探讨去，也没有什么方法。 首都星早已是全城戒备，其他星系也早早进入了战备状态，军事演习原本就是为虫人准备的，大家都高度准备着。 他们只能等。 在这样高压的心情下，安娜甚至希望——如果真有虫人的话，它们快点出现迎战吧。 但是随之时间一天天过去，歌兰仍旧一片太平，而联盟内，除去他们和老卡尔斯外，其他小国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袭击。 渐渐，大家也意识到了——虫人这很可能是专挑软柿子捏。 这个想法让歌兰帝国上下都松了口气，也让老卡尔斯继续心安理得的闭关。 只有傅元霆，仍旧没有联繫，已经三天半了。 军部的人也有些慌，为了不引起恐慌，军部总指挥部、安全委员会都封锁了消息。 这周最后一场参谋长联席会议结束后，已经近晚上十点，安娜疲倦又惴惴不安地从西翼办公楼出来，往主楼走去。 时间很晚了，主楼灯已经关了，只剩下几盏橘黄色的灯，投下昏沉的微光。 安娜刚走进大厅，一抬头，看见远处钢琴边倚靠了个人。 那人穿着松枝绿的军装常服，背影高大笔挺，斜斜地倚靠着墙壁，一条长腿勾着，似乎有些倦。 安娜心猛地一缩，眼瞳晶亮，只感觉这几天的委屈、担忧、不安、怨怼全部要爆发出来，飞快朝男人扑去。 「你这些天都在哪儿！！！」 她想要去搂住他，却又在靠近时不好意思收回手，双手紧攥成拳，想要去捶他的肩背，狠狠出一口气—— 手还触到时，男人转过身，敏锐地扣住了她的手。 「傅——」安娜一个气音儿还未出，看清是一张英俊熟悉的面孔，却不是他。 希望之后的失望，简直让人绝望。 「安娜？」 陆沣远立刻放开她，海水蓝的双眸关切地望着她，「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憔悴？」 安娜将头垂了下去，浅金色捲发遮住黯淡的面孔，「没什么。」 陆沣远紧皱起眉。 最近军中和贵族间都有些传言，以陆沣远这样的身份，当然也听见了。 他有些心疼地望着她。 「你来找我干什么？」安娜拨了拨头发，强打起一点精神，问。 「也是…也是因为这件事。」陆沣远道。 安娜眼睛亮了一下，以为他会有什么新的消息，「跟我来。」 她拉着他走到一楼的小会客室，枫叶宫主楼并不是为办公所用的，相较而言比较家常舒适，这间会客室里摆满了鲜花，连接着一个放满盆栽的大露台。 「你是有什么消息吗？他们联繫过你们？」安娜急急问。 第89页 看着少女这么关心那个男人，陆沣远脸上是隐藏不住的黯然，他捏了捏手指，声音有些干涩，道：「不是。」 「我是想跟你说宋澈的事情，他也在这支编号eb-1的舰队里，前往了边界西星系，今年的毕业生可以参与这次演习。」 安娜掀起了眼眸，听见这个，又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睛。 「安娜你听我说，宋澈是个孤儿，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就死于一场意外。这么多年来，他不止把我当成学长，还当成亲哥哥。而我，你也知道我没有什么兄弟姐妹的，也一直把他当成亲弟弟看的。」 陆沣远说到这里，愈发焦急。 「安娜，我想去找他，组一支特别行动小队，不惊动上面，偷偷过去。」 「我担心——」 安娜问，声音有点绷紧，「你担心什么？」 「不是。」陆沣远道：「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失去联繫这么久，肯定是出现了什么意外，这种意外难不倒元帅大人…」 「但是宋澈，他这个人人际关系本来就很不好，又是个学生兵，傅元霆肯定不会出什么事，但是他很可能就——」 「可以。」安娜没耐心听下去，「你可以去找他们，我同意了，如果你能找到的话。不过边界西星其他舰队已经找过几次了，那里有很多颗废弃星球。」 「我能找到的。」 陆沣远锤了捶胸膛，坚定地说。 安娜嗯了一声。 「安娜，元帅大人不会有什么事的。」陆沣远宽慰道。 「我知道。」 安娜只是不明白的是，如果没事，他为什么没有和她联繫呢。 「那——我先下去了。」陆沣远看着少女惨白的脸色，已经明白了，他从热水器中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 「等等。」安娜望着男人高大的、和傅元霆有几分相似的背影，心里忽然一动，站起来，攥紧拳头，「我想和你们一起去。」 ** 边境西星系。 这里位于歌兰最西边，一颗荒凉落寞的边境西星为边境西星系的主星，主星四周围绕着数十颗地形各异、复杂的小星球。 ——它们很小，但是密密麻麻，如满天星般漂浮在空中。 再远，还有些被高度腐蚀的无主星球，夹在歌兰和瑞莎中间，顺着过去，才抵达瑞莎境内。 此刻，在一颗不足首都星内城大小、满是活火山的小星球上，密密麻麻都是虫人。 它们数以万计，从活火山中钻了出来，令人头皮发麻。 傅元霆从驾驶舱的全景玻璃中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它们，慢条斯理地揉了揉腕骨。 四天前，傅元霆带领舰队来到边界西星——仅有一支小队驻扎的荒凉星球，他们一併巡察完主星后，朝四周星球飞去。 这次从首都星来的舰队由六十四支巡洋舰，八支帝国指挥舰组成，分成了八个小队，分别往东西南北，以及东北，东南，西北，西南八个方位飞去。 傅元霆这一支编号01的舰队，探索的是最危险的几颗小星球。 这一片信号不稳定，消息没有发出去，探索一颗星球也不过几个小时，他原本想速战速决，回到主星后再联络安娜。 没有想到，在这颗不起眼的火山星球上，发生了突如其来的变故。 「你们往后撤。」 傅元霆修长的指间轻点操作屏，锁定指挥舰和其余巡洋舰的返航线路。 激战两天半，从开始以为的一小支虫人到越来越多，源源不断，数倍增长。但他们的子弹、武器却越来越少，所有人也越来越疲惫。 暂时还能勉强支撑，但也是早晚的事情了。 「元帅大人，您不会是想——」大滴汗水从副官额头上滚落，看着傅元霆穿戴好黑色外骨骼机甲，意识到了什么。 「嗯。」 傅元霆极淡地回了一句。 他没再多说，随之夜幕慢慢降临，只剩下活火山熔炉般的熊熊烈焰。 他目光瞥过下方，极冷地看了一眼，带了点嘲弄，不屑。 下一秒。 没人看见他是怎么离开的。 只看见在一片火焰中，陡然出现一道庞大森冷的黑影。 那道身影出现得悄无声息，宛如从地狱中走来，鬼魅，阴冷。 光线昏暗，没有人能看清楚机甲的具体模样，只能看见那道黑影极高，极大，周身散发着一层幽冷黑暗的金属光，寒意阵阵。 气温急速下降，整个火山、数不清的虫人军队，都像被冻住一般，凝结一瞬。 趁这个时间，巡洋舰按照预设好的线路一艘艘离去。 指挥舰位于最后一个，宋澈趴在玻璃上，看着这一幕，眯起了眼睛。 「天启者！！」 「天启者！！！」 「传说中的天启者！！！」 听见后面同僚们激动的欢呼、赞嘆，宋澈愈发咬紧了牙齿。 自十二年前那场大战之后，联盟中大名鼎鼎的，那黑暗冰冷宛如从地狱中走来的鬼魅机甲—— 天启者，出山了。 第43章 小分队。 一直到很多年后，还有人能记得这幅画面。 那是时隔上次大战十二年后，天启者第一次出现。 宋澈隔着全景玻璃，紧紧盯着。 他看上去很冷淡，但那双深灰色眼睛里，却充满了惊骇、震撼、不可思议以及嫉妒。 第90页 银发遮住他微微扭曲的面孔。 天启者… 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随之天启者靠近活火山，他们也逐渐能看清楚他的外形。 和他们想像中的高端、拥有最顶尖的科技技术截然不同。 他看上去甚至有些古老、落寞，像是用一些久远的零件机械组成而来，边角还有细微的铁锈的斑驳痕迹，通身是极其沉郁森冷的黑色，腰间的铠甲泛着冷光泽。 也没有很多花里胡哨的武器，粒子炮，雷射射线等等。 只机械手掌间握着一柄长剑，剑身硬朗质朴，并未有过多装饰。 但强大的精神力凝结在剑神，泛着不忍忽视的寒光。 他一步步朝虫人走来。 看上去像一个从天地混沌之间走出的，不羁又冷傲的浪子、剑客。 而随着天启者靠近，那些虫人舰队飞行方向竟扭曲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住，还有些更弱一点的战舰，径直栽落下来，压扁了那些密密麻麻的虫人。 绿色的粘稠血液和战舰骨骼混杂在一起。 还有更多的小虫人，像是整个混乱一样，扭曲，抽搐。 「领域……」 宋澈震震地呢喃道。 「什么？」 宋澈身后，一个壮硕的大兵好奇道：「那是什么？」 宋澈瞥他一眼。 这次傅元霆带的是首都星中下游的舰队——这还是好听的说法，说白了都是下游，基本没有军校毕业的，都是些其他星系选拔进来的土包子。 「说了你也不懂。」宋澈轻声道。 说完，便要往回走去。 「什么？！」大兵怒了，往地上呸了一口，「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考核作弊！哭着跪下求着元帅大人才给了你第二次机会！」 宋澈听见这句，脚步一顿，面色陡寒。 这事儿只在军校内部，并没有外传。 也就是说，这次军校上来的学生，有人散步出去。 「你听谁说的？」 「你管我听谁说！老子还知道，你机甲叫天亡号呢，笑死人了！就你这样，还想跟元帅大人比？！！」 「简直是个笑话！！！」 男人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这话太戳心，宋澈面色陡然涨红，手指颤抖着。 他背过身，面孔阴鸷扭曲。 又往全景玻璃上看了一眼。 天启者肃杀强大，那些虫人挣扎后惨死一片，绿色血液横流。 而那个男人傲立俯视，他甚至都没动一下武器，宛如神祇。 让宋澈不自禁想到了… 婚礼的那一天。 宋澈那张清秀俊美的脸再度扭曲起来，几秒后，他猛的转回头，面露杀意。 「怎么着？」 「你还想杀老子？来啊？你以为攀上陆公子老子就不敢动你？来啊——」男人才不怕，挑衅着， 「不过就是攀附权贵——」 男人话未说完，脖颈倏然一热，他眼睛瞪圆，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几秒后，他随惯性想要去摸摸脑袋，没血。 他眼底有一丝轻松，想要嘲讽出声。 但却发不出声音，他听见了一种诡异的声音，像是他头颅慢慢从他脖颈上往下滑轮的声音。 视线以一种奇怪的角度，下移。 宋澈愣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那颗头被雷射射线切割，没有一滴血，但是平滑地，往下滚落，最后咚一声掉在地上。 他低下头，仿佛不敢相信般，盯着自己手上那把雷射枪——是刚才他下意识从随身空间里掏出来的。 有冷汗滚落。 他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动手。 良久。 他将枪收回去，颤抖着蹲下来，修长如玉的手指将男人那双眼睛轻轻阖上，手指冰冷，颤抖。 是他自找的。 是他自找的！！ 是他逼他的！！！ 他不该这样讽刺他！！ 宋澈在原地缓了一会，呼吸还很剧烈，脸上汗水滚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宋澈面色一沉。 傅元霆怕出事，指挥舰从内到外都被全面封锁。 他再没有选择，抱着那颗头，托着那具身体，往机械室走去。 外面。 傅元霆的「领域」还未有任何疲软之意，这是一种将精神力与机甲相连后，大幅提高战斗力的一种技能，可以圈出一部分空间作为领域。 一旦圈出来。 领域中的敌人，都会受到其精神力的影响。 但相对的，这种「领域」也非常消耗主人的精神力。 宋澈在操作天亡号上也练过，但以他的能力，暂时圈出来的也就一间教室那么大，内里的敌人，也只能放慢点速度而已，这种严重干扰，甚至自相残杀，还很困难。 宋澈想到这里，脸色愈发难看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轰鸣。 整个指挥舰也跟着打晃。 他转过头，看见远处，火山底部，越来越多周身覆着白甲虫人钻了出来，夹杂着几只体形更加庞大的红甲虫人。 与此同时，战场那些白甲虫人也向它们飞快靠去。 它们和普通炮灰不同，慢慢聚拢，触角相连，慢慢组合在了一起，冰冷坚硬的身体紧贴着彼此的身体，它们越来越大，从普通大小，到双倍，四倍，指数增长… 第91页 甚至比天启者还要高大。 它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肢体被密密麻麻虫人覆盖，蠕动着，无数猩红眼睛盯着人类机甲，令人背嵴发寒。 太多太多，精神力共连后，它们显然不再受「领域」的控制，可以自如活动，前进。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他要是死了就好了。 就在这时，宋澈脑海里突然跳出这个声音。 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仿佛窥探到自己内心想法，吓了一跳，摇了摇头，又往外看了一眼，神情复杂。 ** 枫叶宫。 「不行，绝对不行，这太危险了！」陆沣远一改往日阳光温暖的影响，脸色十分严肃，认真道。 「为什么不行？」安娜脸色沉了沉，「我不会成为你们的负担。」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这，太危险了，真的太危险了！」陆沣远有些痛苦地抓了抓头发，「陛下，您绝对不能离开枫叶宫。」 「我可以。」 安娜确实是一时冲动，但在冲动一下，理性分析，「首都星现在状态很好，各部门都互相配合，防卫严密，也是最佳防御状态。」 「且，首都星位于中间，虫人想要攻进，至少会惊动中原星系，或者北方，东方星系。」 歌兰和莫利亚情况不一样。 莫利亚很小，而且首都就在边上。 「而且据我们的人分析，虫人这次是有针对、有计划的，假定傅元霆没有消息，是遇见了它们。」 安娜说到这里，长长的眼睫颤了下，她勉强将声音里轻微的哽咽压制下去，「那样就是说它们是从西边攻进，距离这里非常遥远。暂时没有消息也意味着虫人没有成功… 各星系防御状态都很好，我在不在这里，意义已经不大。」 陆沣远听到这里，稍有些动容。 最近两天的确会议都减少很多，大家都是备战状态。 而如果安娜来的话，不但不会成为负担，确实能提高战力。 可是… 「这样太危险了，万一出点什么事…」陆沣远再度道。 安娜垂下眼眸，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水光，她转过身，擦了擦眼睛，却什么都没有说。 「安娜。」 陆沣远想要起身离开，可是却怎么都狠不下心。 良久。 他轻嘆了口气，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肩膀。 「傅元霆对你很重要，对吗？」 「对。」 安娜道。 这样的触感，让她愈发想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讨人厌的，爱装逼的老男人！！！ 她这么想着，心里却酸了， 「我们不能公然去找，那样一定会引起骚乱，民众们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 「可是…如果没有大部队去找的话……」 安娜再忍不住，说出了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她是女王。 让国家稳定，让平民们安心，是她的责任。所以她明知道他的舰队肯定遇见危险了，也不能派出大部队。 这样会引起可怕的揣测——如果一旦传出傅元霆元帅出事的新闻，民心会大乱。 她不能这样做。 可是派精锐小队的话，以他们现在的兵力，还要有高手守在枫叶宫，战斗力哪比得上大部队呢？ 所以她，必须去。 至少安娜能相信自己的实力。 可是内心深处，她也觉得，这样做……或许… 可是傅元霆如果真的遇见危险了呢？很危险很危险… 她想到这里，心都绞在了一起。 就在她头痛无比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陆沣远的声音， 青年温柔的手按在了她的肩头。 「咱们怎么去？」 * 四个小时后。 这支特别行动小队就出发了，由陆沣远带队——在这种时刻，安娜没有陆沣远状态稳定。 她特意戴上了傅元霆很久以前的面具，乔装打扮成了一个面容平平的女人。 对外只说是一个特勤局的队员，反正他们也不认识。 除去他们俩以外，还有四个人，两个是海军的精英标兵。 另外两个都是军校毕业的，一个是安娜的学姐，军校去年的第一名，安娜见过她的机甲——刺客幽灵，属于非常灵巧那一类，爆发力极强。 还有一个男生，所用机甲泰山号庞大坚韧，宛如移动的小山，属于防御型。 六个人没有搭乘巡洋舰或者帝国舰，那都太慢了，而是用了安娜曲速飞行的私人飞行器歌兰一号，前往边境西星系。 安娜没有惊动任何人。 这一路上，他们并没有受到什么袭击。 「距离编号77的星球还有多远？」 飞行器很小，只分驾驶舱和中舱，以及一个武器室。 来之前，安娜已经把她的随身空间腾空了，因为需要储存机甲、外骨骼机甲，最后只留下那把玫瑰枪和一些弹药。 编号77的星球就是那几颗最危险的星球之一，安娜走到驾驶舱，低声问。 「很快了。」陆沣远亲自驾驶，高速且平稳，核对着星图，道。 他话音落下，忽然听见一道奇怪的声音，像是抠抠挖挖的声音。 第92页 ——滋，滋，滋。 ——滋，滋，滋。 从驾驶舱墙壁，以及内舱墙壁传来。 「那是什么？」陆沣远问。 安娜敏锐地望向右手边的光屏，上面有检测虫人专属频率的仪器，此刻是一片乱码，红灯亮起。 陆沣远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微沉。 他转过身，敲打键盘，很快出现歌兰一号的外壳。 上面赫然有几只白甲虫人，白甲比寻常虫人强一些，属于c级和b级之间。 「还好。」 这算是在他们预料范围之内。 陆沣远沉声道，就要按下飞行器表面的攻击按钮。 「小意思。」 他说完话，驾驶舱内却很平静，平静得有些诡异。 「怎么了？」 陆沣远看着大伙的神色，他顿了顿，扭过脖颈，往窗外望去。 「那、那是什么…」 第44章 「可能…牺牲了。」（二更…… 「那、那是什么…」 陆沣远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尾音发颤。 远处，一道庞大的身影缓缓地，极慢地朝他们走来。 「是…」 「谁的机甲吗？受伤了吗？」 但随之这道身影极慢极满的靠近，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它很大，宛如一座铁塔，勉勉强强能看出人型，在它的衬托下，他们的飞行器显得小的像个玩具。 它每个关节都在极轻微蠕动，像是流动的，但是细看下去，能看见密密麻麻一个一个的小红点，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让人头皮发麻。 「这是什么东西啊！！我有密集恐惧症和巨物恐惧症！！」 白琳达学姐抱紧了手臂，难受道。 安娜：「……」 「虫人。」 安娜道，「白甲虫人和红甲组成的，你可以理解成——它们的机甲。」 白琳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种合成物军校当然是学过的，也看过视频，但是真人和影像，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你们谁去解决一下？」 驾驶舱静了几秒。 到底是军人，而且是最优秀军校里最优秀的军人，惊诧过后，大家恢复了冷静。 陆沣远已经按下攻击按钮，外壁的雷射射线组合成网，切割过虫人，有些灵敏避开的，也被雷射炮轰了下去。 「我来吧。」琳达咬着牙，脸色还是很难看，揉搓着手臂，好像浑身都在发痒，「我太难受了。」 「行，小心点。」陆沣远看她一眼。 琳达点了点头，搓着手臂下去了。 她拉开机舱门，几个暗中躲避的虫人迅速涌了上来，她身影高瘦精壮，非常敏捷，直接掏出雷射枪，将它们轰成碎片。 然后她从机舱上跳了下来，深绿色的小巧机甲将她包裹起来。幽灵刺客的武器除去一般机甲装配的离子炮，雷射炮、核心飞弹等热武器外，近战是一把离子爪刺，非常尖锐，发着幽幽暗光。 安娜看见她身型敏捷跃下，抬手一枪，就要直接轰掉虫人的右臂，速度极快。 虫人合体后细看是有轻微蠕动的，但，它们在合体后，精神也完整融合，指挥它们的是b级到a级的虫人军官，就是一个完整的整体—— 它们闪身避过，仅仅被轰掉了几根手指，绿色血液溅了出来，而有些没粉碎的，顺着机甲的手臂爬去。 紧接着，它们右手张开，发射出一道强烈的光波——电磁脉冲。 「小心！！！」 安娜道。 电磁脉冲和其他的不太一样，不会像雷射，离子那样危险，但是它可以让整个机甲，所有电子设备失灵。 有的机甲上也会有配置，只是蓄力时间长，不方便携带，而且对于打虫人来说，意义不大。 琳达敏捷躲过，但下一个电磁脉冲，又从虫人面部位置，朝她射来。 「我去帮她。」安娜解开安全带，道。 他们都看得出来，这一只「虫人机甲」受了不轻的伤，但是实力还是有的。 安娜的银白色机甲一出来，飞行器里静了一瞬。 大家交换视线，心照不宣知道了她的身份，但都没开口。 如果说琳达在团队里充当的是刺客位置，那么安娜，便是强攻，绝对强攻。 最好的防御，就是攻击。 她拥有整个帝国当今技术下，最强悍的、威力最大，最昂贵的各种先进武器。 白琳达的那些跟她比起来，无论射程还是火力，都是小儿科水平。 安娜甚至没有开从傅元霆那里学到的「领域」，她打开肩膀两侧庞大的冷冻炮，她的每一个武器都具有生育识别功能，精准聚焦在虫人胸口位置。 零下近三百度的超低沸点，她往前冲去，液氮元素精准击打在虫人胸口。 与此同时，元素飞快扩散，虫人开始冷冻凝结。 离得极近，安娜才注意到它胸口上伤口——组合后，它们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整体，只要没达到一定程度破坏就不会散开，而那些死去的虫人尸体，绿色血液，组成了乱七八糟伤口。 离近了，她才认出来——这很像是剑留下的伤痕。 她有一瞬间恍惚，眯起了眼睛。 ——这会是傅元霆留下的吗？ 如果是。 它来了，傅元霆在哪儿？ 第93页 「安娜！！」 趁她慌神功夫，虫人张开嘴巴，一道剧烈超强的电磁脉冲朝她攻来。 安娜稳住心神，躲开，又是一炮近距离冷冻炮，与此同时，白琳达绕到虫人身后，爪刺刺了进来！！！ 冷冻炮和电磁脉冲撞击，轰然爆炸。 整个世界都跟着地动山摇。 这只受伤的虫人发成一声惨叫后，无数绿色血液喷涌而出，它倒在地上，随后，密密麻麻的小虫人四散开。 安娜白琳达以及歌兰一号连发几炮雷射炮，干脆利落补刀。 「走吧。」 安娜回到内舱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怎么了？」 「没什么。」 安娜坐在座位上，脸色有些发白，还是想着虫人身上的剑伤。 如果真是傅元霆留下的，也就是说他没有杀死它，而是让它跑了。 这种概率…大吗？ 安娜深知傅元霆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是…… 傅元霆出事了，虫人赢了，所以才能来到其他星球？ 安娜想到这里，又用力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可能。 可是，随之他们越来越接近编号77的星球，连续遇见三四只这样的巨型虫人——甚至还有一只红甲巨型虫人后，安娜即使告诉自己不可能，内心…也越来越倾向于后者的揣测。 而且，这样虫人看上去都是伤痕累累的，受了重伤。 基本上派两个人下去就可以终结。 内舱的人神色也越来越沉重。 他们起先不知道那些伤痕的缘由，安娜解释过后，众人才恍悟。 大家都知道此行的意义，看见这么多巨型虫人，也大概能猜测到，傅元霆，可能是真的出事了。 要不然怎么会让这些受了重伤的虫人乱跑，而不一剑了结呢？ 安娜表面还算冷静，双手越绞越紧，脸色惨白如纸。 她似乎能想像出那种画面，虫族可能是派了最强战力围攻傅元霆，可能…就差了一点点…… 所以它们才重伤活了下来？ 她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心就如刀割一样痛。 很痛很痛。 心痛万分。 「去看看吧。」 前面，就是77号星球了。 不过，想归想，安娜还是不太相信，坚强地道，竭力让自己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颤抖。 她说着，刚要拿起望远镜，被刚才看过的白琳达压了下去，声音有些哑，「别看了。」 安娜握着望远镜，忽然也没有了看的兴致，随意吧。 就在这时。 安娜腕间的智脑响了，她几乎从座椅上跳了起来，看着上面闪烁的名字。 ——不是傅元霆。 而是，军队总指挥部。 安娜屏住了呼吸，看着众人都在看她，她猜到大家可能知道了她的身份，但这个时候，安娜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无所谓。 真的无所谓。 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这些事情都无所谓了，变得不重要。 她轻飘飘地走到内舱一角，将电话接起。 「陛下。」 这次军部的总指挥，卡普顿上将用他苍老低沉的声音道，「我们联繫到wd-01舰队了。」 「你说什么？」安娜周身一震。 「我们联繫到他们了，他们所有人…」 安娜眼睛倏然一亮，她扭头望向编号077的星球，那一瞬间，就好像她活过来了一样，她用力攥了下拳头，不自觉声音提高，「真的吗？！」 「能转到傅元霆那里吗？！」 那边沉默了一秒。 「…陛下。」 「是接不到吗？还是没信号对吗？但是跟你们联繫了？！！」安娜说到这里，心里又狠狠骂了一遍傅元霆，为什么他不能先联繫下她呢？！ 这个时候，还避什么嫌啊？！！ 「嗯。」卡普顿上将又沉默了几秒。 「他们现在……的确没有信号，是刚才和我们联繫的。」卡普顿上将似乎喝了口水，听着小女王喜悦无比的声音，愈发不忍心。 但是越这样，知道真相越打击，卡普顿上将久经沙场见过无数生死，也知道这个道理。 「陛下，他们舰队的人刚才和我们联繫了，基本上所有人都在，只除了——」 「…元帅大人。」 他已经想好一口气说完的，不再让小女王抱更多的期望，可是说到这里，还是不自觉梗塞，实在是难以说出口。 「什、什么意思？」安娜没能明白，她勉强笑了下，却毫无笑意，声音还带着点僵硬的客气，「什么意思啊？不是说联繫到了舰队吗？」 「陛下。」 卡普顿上将声音也涩了，这个看惯生死的老将军声线干涩而无力， 第45章 「傅元霆，我爱你！」…… 「元帅大人…据舰队的人说……」 「他……他很可能是……牺、牺牲了。」 「你说什么？」 安娜仿佛突然间失聪了，什么都听不清楚。 几秒后，她才问。 卡普顿上将沉默了。 随之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安娜的心也越来越沉。 「陛下，元帅大人…很可能是。」 卡普顿长嘆了口气，还是残忍地说出真相：「牺…牺牲了。」 第94页 「我不相信！」 安娜反应过来，坚定道：「不可能！」 她虽然一路上有很多的揣测，那些可怕想法忍不住留从她脑海里冒出来，让她揪心惶恐。但是她打心眼里，还是觉得不可能。 不现实。 傅元霆是什么人啊？ ——联盟三大元帅之首，第一军校校长，精神力体质sss，安娜现在还能记得，帝国之芯匹配时他深不可测的数值。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你觉得我信吗？」安娜道。 「陛下…是真的。」卡普顿上将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是这样……舰队的人说…他们…他们一开始是占上风。但是后来…火山出现了白甲虫人，那时候弹药装备已经所剩不多了。元帅大人就让他们所有人先走。」 卡普顿上将说到这里，内心也充满了强烈的敬佩和尊敬。 他没有办法想像，一个人，是怎么能让所有舰队设定好返航路线，并且全面封锁机舱，不留任何余地。 他不需要有人来帮他，也不需要任何人支援，也不需要万一有变故他还可以返回…… 因为他心里清楚。 如果他不留下阻拦，其他所有舰队都不一定能离开。 所以他不需要。 但是元帅大人，说到底，也是个人啊。 「很多很多……后来越来越多……白甲红甲巨型虫人…它们比天启者还大，密密麻麻，围攻了天启者号。」 安娜听不下去了。 她掌心攥成了拳，一层湿漉漉汗水，手指都在发颤。 「指挥舰是最后离开的，他们都看见了……」卡普顿上将说到这里，哽咽了。 这位上百岁的老将军声音都抽搐起来，「他们看见天启者号…最后精神力爆发，杀了很多很多，但也……」 「倒下了——」 「不要再说了！」 安娜忽然打断，声音有点沉。 四周的队员都跟着看了过来，他们仿佛猜到了什么，脸上露出悲悯和震痛的神色。 「不要再说了。」她又低低重复了一遍，语气微涩。 「这，不可能。」 「傅元霆不会有事的。」安娜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像是印证自己的话一样，「十二年前那场大战，傅元霆都不会有事，现在怎么会有事。」 安娜一字一顿说完，再也不想听卡普顿的话，将智脑挂断。 她坐在座位上，将头倚靠在了冰冷玻璃上，一言不发。 但是她心里，也隐隐清楚… 十二年前，傅元霆身边是歌兰最精锐的舰队，而且那时候，大家孤注一掷，战时状态是远远比和平时期好的…… 而且十二年了，虫人军队，也进步了很多很多… 现在，他可是孤身一人啊。 安娜想到这里，再忍不住，眼泪不争气地滚落下来。 身侧的白琳达将她揽进了怀里，拍打着她的肩背。 内舱里的气氛凝滞沉重，看着女王落泪，大家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实从刚才看见那些重伤的虫人，也隐隐猜到了。 只是，谁都不敢确定。 谁都不敢真正相信。 军校学长和傅元霆关系很好，可以说就是傅元霆手把手带出来的，他摘下帽子，大哭了起来。 两位海军也难掩悲痛，走到窗前肃穆敬礼。 「他没有死。」 安娜走上前，对学长说完，又把他俩的手掰了下来，道：「他没有死你们哭什么？」 「陛下…」 白琳达上前阻拦。 「他不可能死的。」安娜摇了摇头，坚定地道。 三个男人也不忍再说什么，看出安娜状态有些不对，不再出声。 「陛下，要到了。」 驾驶舱的陆沣远是其中最镇静的一个，只是眼角微微泛红，「还——去吗？」 「去。」 安娜拿起旁边的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烈酒，灌了下去，灼烈的酒精烧过后喉咙，让人暂时忘记伤痛，冷静一些。 他不会死的！ 他不会死的！ 他很可能，只是受伤了，在某一处…或者昏死了过去。 想到这里，安娜突然充满了信心，攥紧杯壁，「前往77号星球。」 歌兰一号飞到了在77号星球上空。 他们没有降落，而是飞得很低，一处处搜索。 隔着厚重机舱门和玻璃，众人就闻到了那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随之他们一步步往里深入，所有人的表情都非常凝重。 白琳达看着漫山遍野的虫人尸体，差点呕吐出来。 俯视角度，更能看清楚这里的惨状。 四处都是虫人尸体。 这个星球很小，不足首都星内城的一半，还有一大半都是活火山，那些尸体有的放不下，高高摞了起来，一层又一层，它们噁心的丑陋的四肢、触角也四处散开，还有的露出内里软组织，粘稠的绿色血液到处都是。 其中也有很多白甲，红甲。 它们更加密集，显然是整体状态中被炸死的，各种部位黏在一起，尸块乱七八糟。 白琳达已经去吐了几次，面色灰白。 几个男人脸色也很不好看，强撑着。 只有安娜没有太多反应，她一颗心都在傅元霆身上，尸山尸海都与她无关，只是脸色因为过度焦急而苍白。 第95页 「那儿！」 突然有人指向一个方向：「那好像是天启者的手臂！！！」 那人说完，又捂住嘴惊呼道：「我的天哪——」 安娜目光移了过去，看清楚后，整个人也僵住了。 尸海之中，隐隐能看见一道手臂，那道手臂砸碎了很多虫人，在倒下后，四周的虫人也压了它的上面。 它被掩映期间，看不清楚，上面布满绿色血液、机油，齿轮等等。 它断成两截，从身体部位掉了下来。 而在它身后，虫人最多最多的地方，似乎是它的…… 「安娜小心！！」 陆沣远说着，紧急降落。 这种严重受损机甲是最危险的，没有人知道它有什么特别保护机制。 安娜没管，这是她的飞船，她拥有所有权限，直接按下指纹，打开舱门后，跳了下去。 外骨骼机甲将她从空中包裹，她稳稳落在机甲边缘，朝胸前的驾驶舱位置走去。 「安娜！」 「陛下！！」 身后，几个队员也下来了，朝她急急跑来。 这里虫人太多，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刺鼻的腥味蔓延。 安娜没管他们，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一样，眼睛紧紧地、死死地盯着那里，继续一步步，往前。 然后她从随身空间拿出各种工具，将那些尸体铲开，走到了他胸前驾驶舱的位置。 她盯着驾驶舱，忽然僵住了，不敢打开。 舱门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不多，但是是属于人类的红色，凝固在上面。 「安娜。」 陆沣远大手按住了她疯狂颤抖的双肩，暖意传来。 就在安娜快要崩溃时，身后突然出来白琳达的声音，「这里有人！！」 「像是元帅大人！！」 安娜猛的转过去。 「别过来！！」学长猛的道，护住那道身影，眼泪落了下来。 离得不远。 安娜只看见一道焦黑的身影，隐约能看见穿着的黑色战斗服，左胸上有歌兰勋章，身型高大，健硕。 是他！！ 「傅元霆！！」 安娜不顾一切跑了过去。 「傅元霆！！！！」 「给我！！！」 学长和陆沣远还想阻拦，安娜精神力爆发，将他们俩狠狠弹开。 然后她抱起那个身影，搂在怀里。 他的战术头盔已经被融化了，和皮肤黏连在一起，还包裹着许多绿色的粘液，看不清楚表情，但他衣领，长靴都有歌兰的标记。 而且，他的右臂和机甲一样，断成了两截——一般机甲受损状态，是和主人几乎一样的。 一截焦糊的手臂就在他身边。 「傅元霆……」 安娜崩溃了，大脑都翁嗡嗡得，大颗大颗眼泪滚了下来， 「傅元霆！！！！」 「你怎么…」 「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安娜又恨又绝望，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怒火。她很想去锤那个身体，却又不捨得，最后只好抓住他一截骯脏衣袖，「让你装逼！！」 「让你硬撑！！！」 「你为什么不能跑啊？」 「你为什么不能多留几个人啊？！！」 安娜说着，也知道…那支舰队实力一般，留下就是送死，仅有的军校学生，也只是… 可是… 「你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呢——」 「安娜…」 身后有人叫她，声音因震惊有些变了调。 「你为什么要逞强！！！」安娜还是很崩溃，根本没有听见，「你一点都不帅！！你觉得我会觉得你是英雄吗？才不是！！！」 「安——」 身后还有人在叫她，似乎又被人止住了。 「傅元霆……」 「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 「你就是个混蛋！大混蛋！！大坏蛋！大骗子！你骗我——」 「你什么时候喜欢过我？」 她话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 「你管我！我再也不会喜——」 安娜没说完，喉咙突然像卡住了一样，她瞪大眼睛，长睫捲起，不可思议地扭过头。 「我又什么时候骗过你。」 傅元霆就站在她身后，低淡地问。 他身上穿着黑色战斗衣，不少地方破了，露出沾有血迹的伤痕，脸上也有伤痕。身上还沾有绿色血液，机油等等。 但他一切完好，指间还随意夹着支烟，只是神色间透出大战后的倦。残破的面料勾勒出结实精悍的肌肉线条。 像是战损妆，野性中，透着点男人的性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娜怔怔看向他，不敢相信。 几秒后，一声穿破星球的尖叫，那些堆积的虫人尸体都跟着震了震。 傅元霆早有准备，抬起一只受伤的手，捂住了耳朵。 安娜哪里顾得上身边还有人，眼睛里亮得像有无数星星，从地上跳了起来，一边尖叫着，一边疯狂向他冲去！！！ 「傅元霆！！！！！！！」 她双臂张开，力度太猛太沖，抱住傅元霆后没剎住车，两个人一同往后面栽去。 傅元霆怕她受伤，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臂环住她的腰。 安娜压在他身上，还带着哭腔，又充满了恐惧、绝望，失而复得的欢喜等各种复杂情绪。 第96页 「傅元霆！！」 「我爱你！！」 第46章 第一次谈恋爱。…… 「傅元霆！！！」 「我爱你！！！」 安娜声音很大很大。 身侧的人看见这一幕后，彼此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纷纷退了下去。陆沣远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暗。 身下，傅元霆也怔住了，黑眸微微眯起，抱着她的手臂也变得有些僵硬。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安娜说完，又不断重复着，一只手用力地揪着他的衣领，仿佛他会突然间消失了一样，攥得死紧死紧，大颗大颗眼泪掉了下来，「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说到最后。 她已经泣不成声。 ——我爱你啊。 这是她刚才望着他的「尸体」，最后悔没有说出的话。 她爱上他了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了模模糊糊的好感，然后是心动，喜欢，是…控制不住的爱。 她一直不想承认，她一直害怕去承认，去面对，害怕变成祖母日记中写的那样——沉沦情/爱，丧失判断。 她是女王，不能轻易爱人。 她是女王，不能轻易动心。 她是女王，有太多太多责任。 她一直控制着自己，明明已经意识到了，她就是不愿意承认。 可是。 如果他真的死了。 她该有多后悔啊。 她这一世，没有给她第一次爱的人，说过一声「爱」。 甚至连喜欢都未曾说过。 傅元霆怔住了。 她此刻能清晰感觉到，伏在他身上少女的那样炙热的，强烈又真诚纯粹的感情。 这… 就是爱吗？ 傅元霆怔住了，一贯冷静冷血的他，也困惑了。 他只知道在心底深处一个角落，变得很软很软，从未有过的柔软。 原来，这就是爱啊。 他迟疑了一下，将那只能动的左臂从她腰上放开，然后他犹豫了几秒，在裤子上将洗洗脸的灰蹭干净，抬手，极轻地摸了摸她的脸，帮她拭去眼泪，「别哭。」 「傅元霆。」 安娜顺势握住了他的大手，掌心相贴，还在抽噎，「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这是她最想说的话。 傅元霆再次怔住了，从未想过她会这样问。 「真正地在一起，我们谈恋爱，不是那种联姻，也不是契约婚姻，就是恋爱……好不好？」安娜迫切地问。 傅元霆望着她，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薄唇微微抿起，眼睛幽暗而深沉。 安娜握紧了他的手，一眨不眨望着他。她早就感受到他的心意，但此刻，见他不说话，还是有些紧张，无措，不安。 第一次恋爱的少女，泪眼蒙蒙的，带着那样强的爱意，又带着点忐忑，不解，迷茫。 让傅元霆坚硬的心霎时揉在了一起，顾及不了太多，定定道：「好。」 「我们真正在一起。」 安娜听见这句话，心里一安，哭意稍稍压了下去，但还是不确定地问： 「真的？就是恋爱？像书里写的那样？」 星际时代，速食男女，真爱也有，但非常非常珍贵。 「真的。」 说出心里话后，傅元霆也不再隐忍，紧紧回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顿，低沉道：「就像书里那样，恋爱。」 他话音落下。 少女一大滴泪水又滚落了下来。 她飞快擦去眼泪，白皙的小脸也凑近。 傅元霆不自禁屏住了呼吸，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粉嫩的、柔软如花瓣一样的嘴唇一点点靠近。 然后她极慢地、极小心地，啄了下他的脸。 湿润、轻柔的触感，又带着玫瑰花般的香气； 啄完，她又像是不好意思，立刻偏过头。 傅元霆一动不动，只是下颌线微微绷紧。 安娜吻完，又咬了下唇，然后嘴唇一寸寸往下， 她还趴在他身上，蓬松长发垂了下来，几缕柔软的发丝骚动着他的脸颊。 安娜头更低了些，慢慢地，对上了他的唇。 她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泪水洗过后的眼睛，明净澄澈得像海水一般，慢慢靠近，靠近。 「安娜。」 就在她要吻上的时候，傅元霆很哑得咳了一声。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被他打断，安娜不满地嘟起嘴来，瞪着他。 傅元霆略有些无奈，看了眼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 ——她这样，是折磨，难耐又甜蜜的折磨。 安娜这才反应过来，又看见四周环绕的尸堆，还有他身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脸色涨红了。 这是他们第一个真正意义的吻。 安娜才不要再这里！！ 她将傅元霆小心翼翼扶了起来，离近后，她发现他身上的伤比自己想像中还有密集，右边小臂扭断，小腿、大腿也有很深的伤痕。 她看着看着，眼圈又有点红。 「没事。都是外伤，治疗舱躺一夜就好了。」傅元霆道。 安娜哼了一声，就算在一起也依旧嘴硬：「谁担心了！」 然后她扶着他，慢吞吞地往歌兰一号走去。 陆沣远刚才已经将歌兰一号停得又近了些，不过十多米距离，两人走得还是很慢。 第97页 门口，陆沣远正在等他们，两个男人目光对视，陆沣远先一步移开了。 「你们聊，我去帮他们。」 机舱上没人，都去清理天启者身上的垃圾了。 安娜顿了顿，又想到一事，「把刚才我误认的那具尸体带回去吧，他是帝国的军人。」 她还以为是傅元霆，虽然不确定他的身份，但是军装、标志，显然是某舰队的队员。 「好。」 门关上后，内舱安静了下来，形成了幽闭私密的空间。 歌兰一号豪华而舒适，空气里有高级的香气，让人精神缓和。 安娜给傅元霆倒来一杯温热的水。 傅元霆接了过来，指间无意中触碰，坚硬与柔软摩擦。 两人目光再度交织，缠绕。 安娜忽的又弯下腰，双臂一把环过他的脖颈，低头狠狠吻了下去。 傅元霆这次没再拒绝，而是热烈地回吻，舌尖探了进去，与她的唇舌紧紧搅拌在一起。他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扣在了自己怀里。 座位宽大，安娜怕碰到他伤口，双膝跨过他大腿两侧，跪在舒适的座椅上。 她整个人都马奇在他身上。 低头，长发凌乱垂下，疯狂地吻着他。 傅元霆回应得也愈发激烈，修长手指穿插过她的发梢，按住后脑勺，深深得激吻。 唇齿纠缠，津液交替。 安娜逐渐气息紊乱，越吻越沉迷。 这种时候的傅元霆就像野兽，吻得她嘴唇红肿，衣衫也微乱，颈边、耳垂都是吻痕。 安娜却不觉得疼，也咬着他的唇，指甲刮过他的后背。 吻了半刻，她实在喘不过气来，稍稍分开，垂下眸，迷离望着他。 这样的傅元霆很性感。 剥下了往日高冷禁慾、不动声色的冰山标籤，她撕扯开他黑色军装规整的衣领纽扣，露出汗水、刀疤、肌肉、鲜血。还有战斗过后肾上激素疯狂分泌的野性。 让人沉沦。 室内气温越来越热。 燥热，沸腾。 …… 直到，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有些尴尬，带着打搅他们的歉意—— 「陛下。」 「军部总指挥部的人请求和您通话。」 窗户刚才已经调成了不透明模式，两人还在抱着厮磨，都不愿理会。 「陛下。」 「元帅大人——」 傅元霆扣着她的身子缓了一会，还是停下了，手捧着她的小脸，「正事要紧。」 安娜轻嘆了一声，嘟了嘟软软的唇，从他身上下来。 视线掠过一处，她呼吸停了一下，又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看什么。」 傅元霆帮她把衣服理好，淡笑。 安娜才不搭理，道：「我去跟他们说吧，你要不要先用治疗舱？」 两人刚才都是情难自禁，冷静下来后，安娜才意识到他的伤不能再拖下去了。 而且傅元霆这样，太明显了…也不宜见人。 「好。」 傅元霆从座椅上起来，往后面武器室走去。 「陛下。」 安娜打开门，看见是白琳达和个高一点的海军士兵。 她沖他们点点头，理理头发，接过光屏。 「陛下。」 卡普顿上将的面孔在屏幕上跳了出来，道：「告诉您个好消息！！」 「傅元霆没事了，我知道——」 卡普顿上将听到这里，整个人呆愣了好几秒，眼睛里透出激动和狂喜，「真的吗？！」 「嗯。」安娜还以为他说的是这件事，道：「我们已经抵达77星球，找到他了，他没事，就是受了点伤，已经进治疗舱了。」 「好！好！！那太好了！！！」 「那你要跟我说什么？」傅元霆没事，安娜整个心情都跟着明快起来。 「陛下，我想跟您说的是，虫人撤退了！」 「什么意思？」 「刚才我们接到外交部消息，从昨天起，虫人就陆陆续续从瑞莎、莫利亚等国撤退了。」 安娜怔了一下。 想到了傅元霆那里突然增多的军队，会不会和他们有关？ 卡普顿上将似乎也联想到了这里，沉默了一下。 「元帅大人真的没事，对吗？」卡尔斯确认道。 「对。」 「那就好。」卡普顿上将放下心来，「无论是不是撤出的军队转移到了这里，总而言之，这一场战争，我们都赢了。」 「嗯。」 安娜低声应道，一边又朝内里武器库看去，她调了下模式，将相连的墙壁变成透明模式。 傅元霆已经躺进治疗舱内。 红色的小灯闪烁着——代表着重伤。 她鼻间莫名有些发酸。 是因为他，他们赢了。 「陛下，还有一件事——边境西星系其他星球检索到受伤虫人，应该是从编号077星球逃出来的，已经处理了。」 安娜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逃出来的？」 她想起路上遇见的那几只，还以为，那些是打败了傅元霆才…… 现在这么想来，傅元霆没死，虽然机甲受损严重，但，不会连那几个虫人都灭不掉。 「对，据我们调查，077星球上的虫人舰队切断了他们的连接，他们无法返回飞船，而且他们无组织、无目的游荡，应该是从元帅大人手底下的逃兵。」 第98页 安娜重重地嗯了一声。 无组织、无纪律，几个受伤的巨型虫人都没在一起，的确如此。 只是从一开始，他们就想错了。 「沙漠星系的舰队也派来支援了，会最后搜索这片星系，做最后排查。」 「嗯。」安娜下达指令：「全面排查，然后专门抽出一支舰队，清理编号077星球。」 「是。」 「还有，你联繫下枫叶宫对外联络室和外交部，把这件事公布出去，如实即可。」 「是。」 卡普顿上将明白安娜的意思，他们不清楚这边突然增援的虫人军队与瑞莎、莫利亚他们有什么关系，但是仅凭傅元霆一人之力，就能解决掉这么多虫人，守住编号077星球，这件事报导出来，会让人安心。 也让那些不断揣测虫人已经进攻的阴谋论者闭上嘴。 光屏挂断后。 安娜走进了武器室。 治疗舱是银灰色的，中间有一片透明玻璃。 安娜踮起脚尖，俯身望去，手指点在壁上，仔细打量她的爱人。 治疗舱里的傅元霆闭上了眼睛，他脱下了严肃笔挺的作战制服，全身几乎赤/裸，只剩下黑色的平角内裤。 伤口慢慢被溶剂泡着癒合，机械手臂也帮他治疗扭伤。 安娜看了一会，确定他没什么严重问题，视线不自禁飘了… 他肤色均匀，是晒后深一度的麦色，身形高大精壮，肌肉紧实健硕，腹肌清晰，双腿修长而有力。 不是魁梧的壮汉类型，肌肉刚好，但…很有力量感和男人味。 眉眼清冷英俊，没有表情时，显得有些禁慾冰冷。 鼻樑直挺，唇很薄… 安娜看了一会，突然想到刚才抱着的激吻，脸颊越来越热… 她捂住小脸，「哎呀」了一声。 第47章 亲亲~ 安娜就这么一直坐在这里，静静等待着。她时不时捧着下巴，从座位上起来，趴在治疗舱上，看一眼治疗舱里的男人。 这是她的联姻丈夫。 她的爱人。 她的……男朋友。 想到最后三个字，安娜不自禁嘴角上扬，心里跟淋上蜂蜜一样甜，从内到外都是甜滋滋的。 她居然会有男朋友！！ 过去在军校的时候，男欢女爱很多，但是真正能被称作「男朋友」「女朋友」的很少——那就意味着是「真爱」。 不是肉/欲或一时喜欢。 是想占为己有、长长久久的爱。 安娜现在还记得，她一个朋友当时说自己有男朋友时的幸福；而那对男女，一直相恋至今，已经预约结婚测试了。 安娜想到这里，又站起来，将双臂撑在治疗舱上，低下头，再次从中间玻璃望去。 他真的好帅好帅！！！！！ 安娜捧着下巴想。 哪里都帅。 脸帅，身材帅，人也帅… 还有，安娜想到他一个人就能打败虫人，甚至没有让她失去一兵一卒。 虽然她也知道，他其实是觉得那些人碍事而已。 但是…就是很帅嘛！！！！ 也难怪。 傅元霆能一直被评为歌兰最性感的男人top1，从未动摇过。 安娜看了一会，又忍不住别过眼睛去，觉得自己像一个性转版痴汉，但是想想，反正他现在也不知道，又肆无忌惮地看了起来。 她手指搭在中间的玻璃上，轻轻地，慢悠悠地一下下敲打着。 几缕柔软的发梢垂在玻璃上。 视线从他稜角分明的下颌，吻过她的薄唇，一点点到上颚，到高挺的鼻樑，到深邃眉弓… 他豁然睁开的双眼！ 「啊！！」 安娜吓了一大跳，惊呼出声，连着往后退了几步，捂住了胸口。 两人视线交汇。 安娜看见傅元霆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有浅浅的、玩味促狭的笑意。 然后「嘀嘀」两声后，治疗舱的盖子缓缓打开了。 傅元霆从治疗舱中坐了起来，黑发湿漉漉的，垂在眉眼间。 「你干嘛吓我！？」 安娜瞥一眼旁边的灯，已经从红色跳成了绿色，代表着治疗结束。 她有些惊讶，一般重伤的话，少说也要浸泡一天一夜，没想到会这么快。 「没吓你。」 傅元霆从治疗舱中站了起来，长腿一迈，越过舱口，跳了下来。他身上都是湿的，那些溶剂浸泡过后，最后一遍会变成清水，将他的肌肤清洗干净。几滴冰凉的水珠从他漂亮的肌肉滚下，别有诱惑。 「只是刚好到了甦醒时间。」 安娜冷哼了一声，「你就是吓我！」 男人淡笑，「没有。」 安娜也不再说了，看见傅元霆朝自己缓缓走来，身形精悍结实，腹肌撩人，面孔清冷俊美…她心跳又怦怦怦快了起来，小脸涨红，又有点心虚。 他在治疗舱里，应该看不见自己偷看他吧？ 她可是偷看他了近乎一晚上… 傅元霆一步步靠近，垂下黑眸。 男人温热醇厚的气息渐近。 就在安娜以为他要捧着下颌、给自己甦醒后第一个热吻时……傅元霆径直从她身侧路过。 安娜：？？？ 傅元霆眉目不动，走到一侧，溶剂泡过后，他的精神力恢复了不少，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身作战服。 第99页 「我去换个衣服。」傅元霆指了指内侧的小房间，语气恢复了往日里的平淡。 「去呗。」安娜双臂环胸，看着他又变成那幅高冷淡漠的样子，心里莫名得，有点不痛快，憋着不满。 她撅起了嘴唇。 没多久，内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傅元霆还真换起衣服来了。 安娜越想越不满，抓了抓头发。 什么嘛！！！ 她在治疗舱外担心心疼了半天，他醒来吓了自己不说，还跟没事人一样…一点都不热情。 这还是恋爱的第一天呢！！！ 安娜也说不上具体感觉，反正就是不高兴！很不高兴！还带着点…委屈。 她手臂气呼呼地环在前胸，又在更衣室门外走了一圈，最后干脆心一横，朝外面走去。 就在她脚下刚刚调转方向，一只大手，突然圈住了她细细的手腕。 安娜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她被傅元霆拉进了更衣室，整个人抵在了冰冷的墙面。 男人微俯下身，压根就没换衣服，脖颈上还挂着半干未干的水珠，垂眸瞧着她。 「你想干——」 安娜话未说完，嘴唇突然被他封住。 他的吻依旧强悍而热烈，双唇相贴，舌尖强势深入她的口腔，辗转、侵略。 将她未说完的话，狠狠吞了下去。 安娜豁然明白过来—— 傅元霆刚才是在故意冷漠，故意逗她！！ 她又气又恼，可是和先前那股憋着气的不爽感觉截然不同，这种气恼染上了小小的甜蜜。 她一边接受他热情的吻，一边双手握拳，一下下捶打着他的胸膛。 傅元霆被她的小拳拳捶得哑然失笑，单手钳住她的手腕，按在一起，另一手绕到了她的后脑勺，托起，更深地吻。 他吻技很好，强势中透着点温柔，让人沉醉。 渐渐，安娜又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了，整个人都笼罩在他清冽醇厚的气息中。 她睫毛颤了颤，在短暂迟疑之后，双臂也搂过了他的脖颈，仰起头，火热回应。 浓郁的玫瑰香蔓延开来。 傅元霆伤好了大半，能动的那只手搂紧了她纤细雪白的小腰。 安娜被他抱了起来，背嵴抵在坚硬的墙面。 两人更加紧密地相拥。 就像一把烈烈的火，燃烧过两个人。 吻到情深，安娜胸口起伏，从脸颊红到了耳根，只感觉浑身都在发烫，着火，像被吞噬。 …… …… 「咦，陛下呢？」 「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发了？」 「已经停留了快十二个小时了……」 偏偏在这时，外面传来熟悉的闲聊声。 傅元霆和安娜对视了一眼，过电一般刺激酥麻的触感掠过肌肤；傅元霆比了个手势，让安娜不要发出声音。 然后他叼住了她一小片柔软的唇瓣。 安娜惊叫出声，浑身颤抖，指甲忍不住刮过他的后背。 直到闲聊声过去了。 安娜才放开捂紧自己嘴唇的手，猛捶了下傅元霆，眼睛凶狠地瞪着他。 她整个人皮肤都泛着一层红，因为受不住，眼睛里还水汪汪一片。 傅元霆又吻了吻她的发顶，安抚半刻，才松开了她。 两人心知肚明，在这个飞船上不是什么好时机，但是，就是控制不住。 想亲，想吻，想抱，想在一起，想黏着。 就像在沙漠上渴了太久的旅人终于看见水源，压抑不住，控制不了。 良久，两人在狭窄的试衣间里喘着气，傅元霆终于平静一些。 安娜见他要换衣服，下意识想要出去。 「怎么现在不敢偷看了？」傅元霆拿起裤子穿上，呵了一声，偏了偏头，问：「之前不是看得挺起劲？」 安娜听他这么说，小脸哗得红到耳根。 有种偷窥被戳破的羞恼。 安娜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重伤，几乎没进过治疗舱，不知道里面什么感觉。 没想到…… 他居然真的能看见。 「没关系，我让你看。」傅元霆闷笑道。 说着，他将衣服慢慢换上。 五分钟后，他换好常服，对着镜子，将领子的扣子一丝不苟系好。 安娜倚靠在墙上，平复后，她脸色正常了许多，把衣服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褶子压了下去，打量着镜中的他。 一换上军装的傅元霆，就和之前野兽般的男人判若两人。 冰冷禁慾、严肃冷酷，周身都透着不易接近的距离感，以及压迫感。 让安娜想到战场上冷血的他，还有军校时严酷的他——那个冰山元帅。 「看什么？」就连声音都冷了几分。 安娜哼了一声，「谁稀罕看你。」 她又看了眼镜子中的他，想要打破这种距离感，上前一步，从背后搂住了他，将头埋在他背嵴间。 傅元霆挺直的背嵴僵硬了一下。 好像从确认关系开始，小女王比以前主动多了。 他喜欢她的主动。 安娜搂了他一会，见他没反应，声音凉凉的，「傅元霆。」 「嗯？」傅元霆低声问。 「转过来抱着我！」安娜没好气地命令道：「你在干嘛？！！」 第100页 「还是不是男朋友了？！！」 ** 当天晚上，两小时的飞行后，歌兰一号返回了西边境星系的主星。傅元霆精神力恢复后，将天启者收进随身空间里。 天启者状态并不好，但是没伤到根底，等回到首都星再仔细维修。 他们在边境西星停了几个小时，参加了庆祝仪式，随后将带来的那具无名尸体安置好后，朝枫叶宫飞去。 安娜又带上了面具，由于这次是暗中出行，并没有舰队护航。 歌兰一号孤独又宁静地穿梭在星空中。 此刻，已经是首都星时间凌晨三点了。 机舱内部，连续两天飞行、和巨型虫人的战斗让所有人神经都绷紧了，陡然放松下来，加倍的疲倦。 所有人轮流驾驶，换下来的队员可以休息。 安娜和傅元霆坐在最后一排的宽大座位。她歪过头，枕着他宽阔的肩膀，她刚才刚驾驶了一个小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时不时地，她会突然惊醒，好像又梦到了傅元霆出事的时刻。 「怎么了？」看着安娜又哆嗦一下惊醒，傅元霆转过脸，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又做噩梦了？」 他声音依旧低沉暗哑，但细听之下，有些温柔。 前舱的人睡得正沉，整个内舱都昏昏沉沉的，只有头顶上的橘黄小夜灯，静谧温馨。 「害怕。」安娜挽紧了他的手臂，轻声道。 傅元霆低下头，再一次吻住了她的唇，一只手扣紧了她的手，和她掌心相贴，十指紧扣。 这个吻很温柔，浅尝辄止，是一种安慰。 「别怕，我在。」他握紧了。 安娜抬起湛蓝澄净的眼睛，望着他。 「别这么看我。」 傅元霆托起她的下巴，又印上一个吻，「会忍不住想亲你。」 这是安娜听过少有的，格外动人的情话。 她也捧起傅元霆的下巴，又亲了上去，瞥一眼前排呼呼大睡的队员们，小声哼咛：「想亲就亲嘛~」 …… 「傅元霆。」 「嗯？」 两人又纠纠缠缠许久，直到前排换队员驾驶，才静了下来。 安娜忽然问：「你以前……谈过恋爱吗？」 他好像很熟练的样子，还喜欢游刃有余地逗弄她。 「没有。」 傅元霆握过她的小手，揉捏着。 「真的没有？」 「的确从未有过。」他没有撒谎，眉眼很平静。 「那……你爱过人吗？」 「没有。」傅元霆坦诚。 「喜欢呢？」 「也没有。」 安娜哼了一声，「这还差不多。」 「再亲亲——」安娜满意了，仰起小脸，撒娇。 傅元霆哪里受得了这个，勾住她下巴，从她纤长浓密的眼睫，一路亲吻了下去。 第48章 「那，抱抱？」…… 外面繁星闪烁，宇宙浩瀚无垠，浮动着烟雾般的缥缈星云，远远能看见璀璨的银河，像丝缎一样流淌着。 有一瞬间。 他们都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可以永永远远地航行下去。 后半段路程，安娜怎么都不捨得再睡了。 她怕自己一睡着，醒来就到枫叶宫了。 她埋在他的臂弯里，逼着傅元霆讲那两天发生的事情。 并不是什么愉快轻松的事，虽然傅元霆语气平淡如常，但安娜都能听出里面的凶险。 指挥舰上看见的人说得也是真的。 数十支巨型虫人围攻，它们各角度发射电磁脉冲，离子炮、雷射炮，还有一种让机甲黏在一起动作缓慢的粘液，四面八方朝天启者围攻。 天启者不堪重负，倒了下去。 但是傅元霆并没有倒。 在确认指挥舰离开后，他引爆了自己所有的精神力，将整个星球清理了一遍。 那些安娜撞到的虫人，刚好就是位于包围圈外侧，顺利逃出来的几个。 「傅元霆。」 安娜听得很认真，听完后一张小脸上都写满了崇拜。她眨了眨眼睛，双手捧起自己的下巴，眼睛晶亮地望着他，「我好爱你喔~」 少女的表白真诚直率又直接，饶是常被女人表白的傅元霆，也忍不住咳一下，老脸微红。 「你不爱我吗？」 安娜是女王，虽然她在政事上已经老练多了，但她从小生活在一个相对美好、幸福的环境里，在感情方面，还是纯粹直率如同白纸，喜欢直球。 再说，她是女王，有的是底气，何需遮遮掩掩？ 傅元霆默了两秒。 「爱」对他而言，是一个太慎重太慎重的词。 「好吧好吧，不想说就算了。」安娜见他不说话，也不恼，手指轻戳了下他的脸，戳出一个小小的坑来。 她知道他的感情，但是她也知道，他是一个很不怎么表达感情的人。他心里有一百分，嘴上才会说一分。 「安娜，我们对爱的理解，可能不是很相同。」良久，傅元霆低缓地道。 安娜轻哼了一声，将头不屑地扭向窗外。 不敢说就不说嘛，还找那么多理由。 「不过，如果按照我的理解的话。」傅元霆沉默半刻，缓缓地、低声道：「可能，是的。」 安娜正在打着哈欠看窗外的星星，听见这话，脖颈倏然一僵。 第101页 她像卡住一样，慢吞吞地、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他。 「你说什么？」 几秒后，安娜才反应过来，抱着他的手臂，扭来扭去，「再说一遍！」 「嘘——」她的声音有些大，傅元霆瞥了一眼前排翻身的队员。 「再说一遍嘛——」安娜继续摇晃：「我命令你！」 傅元霆被她摇得无奈，道：「是的。」 他清了清喉咙，黑眸盯着她，再次道： 「安娜，我爱你。」 他说完后，却不知想起了什么，捻了捻指腹，眼睛微微有些深。 「真的吗真的吗？！」 安娜并未注意，双手捂住了面颊，激动地将头像拨浪鼓一样转来转去，差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傅元霆及时拉住了她，把她搂在怀里，「嗯」了一声，示意她小点声。 「傅元霆。」 安娜凑过来，扒在他的耳朵上，吹了几口气，小声说：「我告诉你个秘密。」 「我也爱你哦~」 …… 歌兰一号抵达首都星时刚好赶上日出。 阳光穿透云层，先是投下一缕橙黄的光，整个幽蓝的冬日天空都被渲染成了橘黄色，与远处暗一点的紫色交织，随后，人工太阳跃了出来，像一颗流心蛋一样，霞光万丈，优雅华美的首都星沉浸在明媚的金光里，温暖，美好。 安娜搂紧了傅元霆的一条胳膊，拽着他凑到窗边，静静观赏着这场日出。 「好好看呀！」安娜感嘆，虽然明知道是人工模拟的，但是也很好看。 「你说远古地球时期的日出真的也这么美吗？」安娜托着下巴，好奇道。 说完，她又道：「肯定比这个美，人家那是纯天然，我们是模拟的。」 她碎碎念念，碎碎念念；傅元霆却始终一言未发，从刚才袒露心迹后，他就变得有些沉默。 「喂！」 安娜不高兴了，小手掐了他手臂一下。男人手臂硬邦邦的，满是肌肉。 「我在看。」 傅元霆无奈浅笑，伸手弹了她脑门一下。 他以前就知道小女王吵，没想到更吵了。 不过吵得这么的……可爱。 安娜小手揉着脑门，不满地瞪着他。 少女气呼呼的样子就像一只小河豚，眼睛亮晶晶的，小脸也鼓了起来。 傅元霆看了她两秒，将那些并不算好的事情都压了下去，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扣住了她的下颌，再度吻了上去。 「不过，都没有你好看。」 从歌兰一号上下来时，安娜感觉自己一路都是飘飘然般过去的。 外交部、歌兰官方媒体将编号077的事情报导了出去，这两天枫叶宫外都围满了民众，还有很多私人媒体，想得到第一手消息。 由于并没有对外公布女王出行的消息，所以也没有人对这辆小型飞行器产生怀疑。 安娜和傅元霆顺利回到了主楼内。 不过离开了三五天，安娜却觉得整个心境完全不同。 十二月的枫叶宫已经正式进入冬天了，天气降到十度以下，枫叶都凋落了，枝叶有些萧瑟，可是此刻，安娜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陛下！！！！」 他们刚走上二楼，就听见走廊尽头传来一声熟悉的尖叫，一抬头，夏琳从走廊尽头跳了出来，激动地朝她跑来，「陛下！！！你终于回来啦！！」 安娜走之前只给夏琳留了一张字条，说会暂时离开两天，让她不要声张，对外就称自己生病。 夏琳急死了，也担心坏了，偏偏外交部和国防部还来找过两回，也幸好，主楼一般情况下不对人开放，夏琳都给挡了回去。 安娜嘘了一声，一把抱住了夏琳的腰，明显感觉到她清瘦一圈，安慰道：「好了好了，我回来了。」 「您、您没受伤吧？！」 安娜转了一个圈，「嗯？没有。」 夏琳见她毫发无损，激动得眼睛都红了，「呜呜呜呜呜，小主子您以后可不准这样了！您以后去哪里都必须带上我！！」 「好。」 安娜伸手颳了刮她的鼻樑，「傻丫头，我不会有事的，你忘了上次吗。」 「嗯。」 夏琳和她抱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元帅大人！！！！！！」 夏琳还在抽鼻子，目光一扫，这才注意到后面的傅元霆，激动道：「您也回来了！？？」 「您没事吧？」 「您不知道您不在的这些日子，陛下她每天晚上都睡不——」 「咳！」安娜打断了夏琳的话，朝她使着眼色。 夏琳明白过来，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两人，总感觉两人之间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很不一样。 夏琳又闲聊两句，随意找了个藉口，非常有眼力劲地退下了。 「夏琳说什么？」 夏琳离开后，枫叶宫安静了许多，现在时间还早，枫叶宫原本就属于私人住宅，这个时间，佣人大多都在房间里睡觉。 傅元霆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饶有兴致地顺着夏琳的话问：「你每天晚上怎么了？」 「嗯？」 「才不要你管！」 安娜想到那几天茶饭不思、忧心忡忡的日子，气就不打一出来。 第102页 她从他大手中挣脱，顺着楼梯往上跑去。 「你慢点。」 走进枫叶宫后，安娜就换下了那身战斗服，军靴也换成了日常的中跟鞋，恢复了女王素日的装扮。 傅元霆有些担心地望着她，追去。 他在治疗舱里泡过，外伤基本已经好了，精神力也恢复了大半，只有些比较严重伤到骨头的，还需要恢复几天。 安娜跑到了三楼，突然站定了脚步。 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清晨明媚的阳光撒落下来，投下一地金黄细碎的光斑，实木扶手上也泛了一层光泽。 窗外是四季盛开的玫瑰花从，在凛冬之中，格外艷丽。 隐隐能听见壁炉里柴火被火焰烧烤的声音，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窗上还挂着小幅的油画，是春日的田园，色调温暖，宁静。 安娜呆呆地望着这一切，好像第一次发现枫叶宫竟然是如此美丽。 美丽到令人心动。 没多久，傅元霆也跟了上来。 他同样站定了脚步，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切。 一时之间，两人之间谁都没有说话，不忍心打破这份宁和的温馨。 从尸海的边境星回来，才发现这份宁静，格外珍贵。 良久。 傅元霆走上前，牵过了安娜的手，将她的小手紧紧包在了掌心。 要不是安娜的嘴唇被他亲得红肿，这样的环境，傅元霆还是想把人搂过来亲。 两人目光交汇，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出这个意思。 「那——」安娜站定了脚步，停在落地窗下，朝他伸出双臂来，微笑道：「抱抱？」 少女朝他看来，长而柔顺的金发被阳光勾了一个细边，她一进枫叶宫，就换下了那身战斗服，身上穿着一件白色丝绸长裙，温柔美好得像个天使。 她说要抱抱的样子，也格外得可爱，眼睛亮晶晶的。 傅元霆没回答她的话，只上前一步，将她一把抱住。 比起激情的亲吻，拥抱更让人温暖。 感受到彼此的体温，气息交织在一起。 傅元霆双臂环紧她纤软的腰，将她按在了自己胸膛。 安娜倾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怦怦怦的，一下又一下。 「傅元霆。」 「嗯？」 「我们永远这样在一起，好不好？」 傅元霆一顿，低声应道：「好。」 「真的？」 「真的。」 傅元霆愈发将她抱紧，吻着她发梢间的清香。 * 回来的第一天，等待安娜的就是各种各样的会议，外交部和国防部甚至财务部都急着见她，安娜特意让夏琳给自己化了一个略有些病弱的妆，装作大病初癒的样子。 其中外交部和国防部的会议，傅元霆也跟去了。 见到两人都没事，元帅大人果然像新闻中那样——毫发无伤地剿灭所有虫人后顺利归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傍晚的时候，安娜又开了一场虚拟的联盟会议，针对这次虫人突然的攻击探讨了一番。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一次的攻击，就是一种试探。 十三年了，距离上次大战已经这么久了，它们的野心却从未泯灭过，这一次出现，并不意外。 大会结束后，大家一同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庆祝这第一场战役的胜利。 傅元霆和安娜也一同接受了官方媒体的採访。或许是这次不到两天的全方面胜利，歌兰帝国上下没有先前想像中那么恐惧，大家都充满了迎战的信心。 全部忙完，竟然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 从西翼离开，外面已是一片漆黑，气温冷，但风不大。今晚月色很好，一轮明月悬在天边。玫瑰花园里路灯亮着橘色的暖光。 安娜的小手被傅元霆紧紧牵着，掌心相贴。 「在外面走走，还是回家？」他问。 「回家？」 安娜听见家这个字，心里微微一动，往主楼看去。 从从小到大，她都生活在这里，但一直觉得这是宫殿或者城堡，很少称它为「家」。 「傅元霆。」 「嗯？」 「我突然想起来，我好像还没去过你家呢。」 安娜记得他是在首都星外城有房子的，不过以前，她虽然也好奇过他家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没想去过。 「你想去？」傅元霆看见她眼巴巴望着自己，「现在？」 「嗯！可以吗？」 「没什么好看的。」傅元霆揉了揉鼻子，看看时间，「不过，你想的话当然可以。」 第49章 傅元霆的过去。 这是安娜第一次这么想要了解一个人，了解他的一切，他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 傅元霆的家在首都星外城，是远古地球时期特有的德式建筑别墅，外表有些古老。 这一片属于外城的最边缘，接近自由狩猎区，每栋别墅距离甚远，建筑风格也都不同。安娜很少来外城，不由好奇地环顾四周。 飞行器缓缓降落在一个院子中。 这是一个大而寥落的小院，种有几棵梧桐树，都是天然品种，彼时深冬因低温叶子掉落落一地，枯萎萧索。 除此之外，院子很简单，也没有喷泉、雕塑等，种有很多草，也枯萎了，一道石头地砖通向屋门。 第103页 传统的德式建筑，严谨的对称布局，花岗岩地基，屋顶开老虎窗、带着小阁楼。 安娜看了一会，「你住在这儿？」 「很奇怪？」 「那倒不是。」其实这个地方，跟安娜想像中傅元霆住的地方差不多，不需要那么多高科技，也不像枫叶宫那么华贵端雅，应该是简单的、宽阔的、又透点原始的野性。 「就是跟你身份不太像。」安娜坦诚地道。 帝国元帅，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拿陆公爵来说，住的都是漂亮华贵、养着白孔雀的大庄园。 傅元霆淡道：「平时也不常住在这里，进去吧。」 他牵着安娜的小手往前。两人还未走到，厚重的屋门突然缓缓打开，安娜很自然伸手去拉，目光一移，被吓了一跳。 「啊！」 她下意识往回一跳。 大门后面，是一个全身纯黑的高大机器人，看上去高大凶猛，机器人一只金属大手搭在门把上，正俯下身望着她。 傅元霆及时护住安娜，将她搂进了自己怀里，「别怕，这是z。」 「z。」他朝机器人打了声招呼，「这是安娜。」 「女王陛下，您好。」 z有一双冰冷的蓝色眼睛，扫描完安娜后，机械冰冷的电子音道。 安娜上下打量了它一番，轻嗯了一声。 「你好。」她还有些紧张，生硬地问道。 z比了一个绅士的邀请动作，将门缓缓拉开了。很显然，刚才是他开门，而不是安娜以为的门自动打开。 傅元霆拉着安娜走了进去。 安娜目光还停留在z的身上。 「看什么？」傅元霆问。 「你的机器人在哪里买的？」安娜好奇问：「不不不…应该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现在市面上，一般都是漂亮的模拟机器人，或者线条圆润，银白色的那种简约机器人。 这种纯机械构造的机器人已经不常见了，z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各种齿轮、机械模块，还有金属脚趾。 而且，如果安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不是家用机器人，它属于战斗类机器人，拥有武器——只是暂时家用而已。 「我做的。」傅元霆走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抬手揉了揉脖颈，「很久以前。」 安娜哦了一声，看着z身上颇有年代感的一些小零件，这些黑市上都不常见了。 「该不会是你小时候吧？」 傅元霆沉默几秒。 「我猜对啦？！」安娜扑到了傅元霆身侧，搂住了他的手臂，「真是你小时候做的？」 「也不算，十来岁吧。」 「那不就是嘛！」安娜再度望向z。 有一瞬间，她甚至想像得到——少年傅元霆坐在地上，柔软的黑发垂在清冷眉眼间，身形颀长笔挺，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瘦，低头认真地组装着那些冰冷的机械零件。 她心霎时软成了一片，就连看着刚才吓到她的z都顺眼了许多。 「你好呀~」安娜抬起一只手，朝它友好热情地招了招，再次打招呼。 z头部的显示屏出现了一堆奇怪的符号，几秒后，它恢复正常，抬起一只手，学着她刚才的样子，用低沉冰冷的金属音可爱活泼地道：「你好呀~」 「噗——」 安娜没忍住，轻笑出了声，「我还以为你是高冷性格呢！」 帝国机器人一般都有性格，比如高冷，霸总，或者温柔暖男，甚至什么腹黑变态之类… 傅元霆也不由轻抿了下唇，「不是，他没有指定哪种性格。」 「没有性格吗——他是白纸类机器人？」安娜眨了眨眼睛。 这种机器人没有装任何性格，像人类的婴儿一样，你要教它说话、认字、了解社会规则法律等等，不过他们学习速度飞快。 按照你的培养，它会像人一样拥有自己的人格，很神奇。 「差不多吧。」 傅元霆似乎并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z，你先下去吧。」 z的大多数行为还是像傅元霆一样，严肃高冷，点点头下去了。 安娜注意力这才转了过来，环顾四周。 他的家和办公室布置得差不多，应该是房子售卖时统一的欧式老家具，色调沉稳，东西摆放得很整齐，几乎没什么多余的东西，简约且干净。 「带你参观参观？」看着少女好奇的目光，傅元霆问。 「好啊。」安娜朝他伸手小手。 家里东西很少，家具基本都是房子自带的，摆满各类器械的宽阔健身房，有撞球桌的地下室，明亮的书房和客房。 只是，无论是哪里，他的私人东西都少得可怜，即使有也是近几年的。安娜原本还想看一看过去的照片、纪念册之类，都没有。 傅元霆关上书房的门，带着她往二楼的主卧走去。 安娜有些失望地看着四周，突然想到一个事情，「对了，一直没问你，你是哪里人？」 「我不是歌兰人。」傅元霆淡淡道。 「我知道，你是来自东星域的国家？西星域？」安娜好奇地问。她知道他肯定不是来自现在联盟中的某个国家。 「都不是。」傅元霆说：「我们从来不属于联盟。」 「那是哪里嘛？」 安娜实在太好奇了，仰起头问他。 第104页 「一个小国，你没听过的，早就已经不在了。」说到这里，傅元霆声音依旧平淡，只是比过去低沉些许。 「哦…」 安娜点了点头。 她应该想到的，傅元霆之所以愿意为歌兰这么卖命，也是因为他的祖国一定不在了。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问到了什么不合适的问题，揉了揉头发。 傅元霆嗯了一声，看上去倒没什么，将走廊尽头的卧室门打开了。 安娜已经没有什么期待了，他的每个房间都和他的人一样，冰冷的，严肃的，带着距离感的。 安娜坐在旁边的深棕色沙发上，绞了绞手指。 气氛稍有些冷。 傅元霆也意识到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拿点吃的过来。」 「好。」 安娜朝他笑了笑。 卧室门没有关，安娜听见傅元霆下楼的声音。 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简单环视了一圈，旁边的书架上摆着很多书，大多都是机甲武器、战斗战略相关，再就是心理学、地理、历史人文之类。 这个年代，纸质书算是奢侈品，这些书大多都很新，保护得也比较好，设计漂亮精美，由歌兰出版社出版。 安娜目光扫过，看见角落里有一本包着书皮的书，看上去有些旧，不过看上去似乎保护得很好，只在边缘处有轻微褶皱。 她顺手抽了出来。 安娜翻了两页，皱起了眉，这压根不是包了书皮，而是就是自己装订、手工制作的。 上面都是一些她看不懂的文字——早在几百年前联盟统一了文字，但联盟外，还有使用独立的文字语言。除此之外，上面都是些是潦草的图画，安娜勉强认得出来是机甲设计。 不过，虽然非常潦草简单，从现在的眼光来说，也不落伍，很精妙。 傅元霆的那些机甲技术不会都是从这里学来的吧？ 安娜看着再怎么精心保护也泛黄的书页，猜测应该是也是他少年时期的。 一个消失了的小国。 一个儿童时期组装起来的杀人机器人。 一本手绘的，非常古老的机甲书。 莫名的，安娜对傅元霆有点心疼。 她好像是第一次发现，其实她对傅元霆了解得很少，非常少。 安娜又看了两眼，小心翼翼将那本书放了回去，就在这时，一张照片从书页中掉了出来。 安娜眼疾手快接住，刚要细看，耳边传来一道冰冷机械的男声，「你在看什么？」 「啊！」 安娜捂住胸口，每次都能被z吓一跳。 「主人说，书架里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动。」z低下头看着她，认真严肃地道，「他会生气的。」 「啊？会吗？」 安娜想了想，他都带自己来这里了，又让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等。男朋友书架上的书，难道她无聊时不可以翻一下吗？ 「我们关系不一样，他不会生气的。」 「什么关系？z动过一次，主人差点杀了z。」z说到这里，冰冷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点委屈。 「就是……我们是恋爱关系。谈恋爱，情侣，所以不太一样，他不会生气的。」 「恋爱，是指两个人互相爱慕行动的表现。z明白的。」z继续道。 「嗯嗯，就是比较特殊，不太一样…」安娜看着z似懂非懂的蓝眼睛，也不知道怎么给他解释。 她说着，低下头，看向手里的那张照片。 是一张双人合照，上面的傅元霆非常年轻。 照片有些模糊，但少年傅元霆和她想像中基本一样，有些清瘦，也更加清冷俊美，只是眉眼间透出和年龄不同的成熟冷酷，以及若有似无的戾气。 「这是谁？」 第50章 老朋友。 「这是谁？」 安娜指着他身侧的另外一个少年，少年一张小圆脸，皮肤白皙，气质斯文，还带着少年特有的天真纯粹。 安娜又看了一会，觉得有几分眼熟，「啊，是那个傅元霆拍卖场的朋友吗？」 「他是蓝迪。」z蓝色眼睛锁定，「主人最好的朋友。」 「哦？！」 这一声哦夹杂了很多意思，最显着的是惊讶，傅元霆居然会有好朋友？还是最好的朋友？ 在安娜记忆里，傅元霆就是一座活冰山，他也和不少同僚关系较好，还在危机时刻救过他们的命，但说好朋友，绝对算不上。 「对的！就像z和y一样，我们是好朋友。」z认真地说，又补充一句：「y是料理机器人，做饭很好吃的。」 「好吧。」安娜指间轻轻摩挲着照片，照片很旧了，但被保护得很好，上面没有一点灰尘。 「他是什么人，还在拍卖场吗？」安娜对这个男人充满了好奇。 「我怎么没见过他，也不对……我见过『他』，但是没有见过他本人……」 安娜说了半天，见z没有再回应。 「诶？」 她奇怪地抬起头，看见傅元霆站在她面前。 他抱着手臂，斜倚在书架上，淡淡地瞧着她，只是面部表情和平日里相比，有几分锐利。 「傅元霆！这个就是——」 她一门心思都在照片上，话说一半，才察觉出男人似乎和平日里有些不同。 她咬了下唇，想到z的话，抱了下手臂，「你怎么了？」 第105页 傅元霆没有说话，只是从她手中，将那张照片轻轻抽了出来。然后他夹回书页里，背过身，温柔平静地放回书架上。 「要喝点热可可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低低地问。 傅元霆下巴点了点茶几，声音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平和道。 但安娜看得出来，他有点不高兴了。 「你生气了？」安娜忍不住问。 「没有。」傅元霆平静地道。 「明明就是生气了嘛。」 安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有点不快了。 她是想过来了解他的——这是她第一次想这么了解一个人，可是他整个人还是那么冷，那么封闭，好不容易有点蛛丝马迹，却连一点点缝隙都不留给她。 「是我不应该看吗？我以为那就是普通书柜里一本书，我只是随便翻翻看看。。」 「你当然可以。」傅元霆平静地道。 安娜望着他深邃平静的眼睛，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股气越来越憋，更加不痛快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 「吃点东西么？」傅元霆缓和道。 安娜望向沙发旁边低矮的茶几，上面有一杯热气腾腾的热可可，她吸了吸鼻子，现在才闻到空气里飘散的香浓醇厚的味道。 热可可旁边还有一小碟棉花糖、曲奇饼干、费南雪，都很精緻。 这些东西要么就是让z一直备在家里的，要么就是临时出去买的。 无论哪一个，看在他这么精心准备的份上，安娜心情都好转了一点点。 「好吧。」安娜坐到了沙发上，拿起热可可抿了一口。 热气腾腾的热可可霎时流窜过全身，安娜捧着杯子，表情还有些闷，不想理会他。 傅元霆坐了一会，弯腰夹了一小块棉花糖，泡在她的杯子里。 两人目光对上。 安娜眨了眨大眼睛，纤长的睫毛颤抖着。 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里都是大写的「委屈」。 傅元霆忍不住伸出大手，揉了揉她细碎的发梢。 安娜避开他的手，还是不高兴，轻轻哼了一声。 傅元霆又嘆口气，将她手里的杯子夺过来，放在桌上，然后伸出手臂，把她揽进了自己怀里。 安娜起先还挣扎，但傅元霆越抱越紧，另一只还像撸毛一样，一下下揉搓着。 「你总是有很多小秘密！」安娜被撸顺了点，抓住他一截衣角，道。 傅元霆没说话，轻轻吻了吻她的额角。 安娜又哼了一声。 傅元霆看了她半刻，轻嘆口气，道： 「他是我的一个老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 「他……」傅元霆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什么意思？」安娜仰头望向傅元霆。 傅元霆没答话，只是眉心深蹙，手还一下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发。 安娜啊了一声，恍然大悟。 她不是没想过，但是傅元霆戴过他的面具，潜意识里，她觉得那位朋友应该不会离开。 「好吧……」安娜霎时没了刚才的气焰，小脸鼓了起来，「我又不知道嘛。」 她抬起头，吻了吻他的下颌，「我还以为只是你不想让我了解你~」 傅元霆大手又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不会。」 安娜看着他还一幅冷冷的样子，知道他肯定很在意那个朋友，就像z所说——最好的朋友。 她心里有一点愧疚，不应该提到他的伤心事，抿了抿唇，柔软双手勾住了他的脖颈，然后凑近了些，慢吞吞地吻着他薄薄的唇角。 少女吻技很生涩，就像只笨拙却勇猛的小兽，在一寸寸啄过他的唇角后，柔软灵动的舌尖又扫过他的唇逢，从左到右，然后双唇静静相贴。 舌头有些生硬地想去撬开。 她身上那股娇美的玫瑰香蔓延开来。 很自然清淡的气息，并不浓郁，还带着少女特有的甜香味。 幽微，甜美。 傅元霆气息微沉，低下头，回应着。 安娜得到了鼓励，吻了一会，又窝进了他宽阔的怀里，仰起小脑袋。 傅元霆轻嘆了口气，到底被引诱得克制不住，手掌扣住她的后脑勺，引领着她，一点点教导她亲吻。 他温柔的吻，更让人沉醉，安娜被亲得睫毛颤抖，学着他那样细细碎碎碾过牙龈，舌头搅拌。 …… 那天晚上，两人都没有回枫叶宫，在这里的大床上将就睡了一夜。 傅元霆将她搂在怀里，但许是晚上的事情有些低沉，并没有做什么。 安娜也累了，她回到歌兰第一天，总算是放下心来。傅元霆的床上有他身上特有的清冷味道，夹杂着一点成熟男人特有的气息。 安娜闻着很安心，给夏琳发了个简讯说明早回去，便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安娜迷迷糊糊间，听见傅元霆在讲电话。 她翻了个身，趴在傅元霆身上，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他。 他也刚醒，声音里带着醒时特有的慵懒和沙哑，极富磁性。 安娜听得耳朵都要怀孕了，蹭了蹭他的脖颈。 傅元霆被蹭得微痒，将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眼神带有警告。 安娜不满，狠狠瞪了他一眼。 第106页 傅元霆笑了，又翻了个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伏在她身上讲电话。 两人离得很近很近。 她能看见他挺直的鼻樑，有些薄凉的嘴唇，稜角分明的下颌，还有那双不笑起来透着涔涔冷意的眼睛。 男人凸起喉结滚动。 安娜咬了下唇，再一次觉得，傅元霆真的很性感，忍不住想要去亲他。 她也真这么做了，轻轻地啄了下傅元霆的喉结。 男人身体明显一僵，眸色黑沉，看着她的目光也有些深邃。 就在安娜想要继续的时候，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傅元霆微一停顿，神色严肃了几分。 「怎么了？」安娜察觉不对，也不再闹了，用口型问。 傅元霆摇了摇头，将电话挂断，亲了亲她的眼睛，「机甲出了点状况，我去看看。」 他说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拿起床边的军装常服穿上，单手繫着扣子。 衬衣上面没系，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 安娜昨晚没带睡衣，身上穿的是一件男人的宽大t恤，她坐了起来，揉揉惺忪的睡眼，「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就回去吧，最近不是很忙。」 t恤领口有些大，随着动作，透出若有似无的春光，美好白皙。 但他很快，不易察觉地转开了幽暗的目光。 安娜皱了皱眉。 很奇怪。 在这之前，傅元霆对她是充满了欲/望的，偶尔一些小举动，都撩得她喘不过气来。 但是在两人真正确立关系之后，他似乎克制了许多。 安娜绷紧了唇，但是看着他恢复冷肃的脸色，也猜到机甲出了什么事，没多问，她双手揪住t恤下摆往上一撩，将t恤脱了下来。 她内里是一件香芋色的小可爱，边缘有嫩黄的蕾丝花边，配色很优雅，衬得皮肤雪白。 两人住在一起许久了，也不是没有看过。 过去，傅元霆是平静又淡漠的，不偷看但也不回避。 但这一次，他稍稍移开目光。 安娜：？？？ 她不满地皱起眉，大大方方换上空间里的裙子，从床上下来。 「我和你一起去。」她说完，见傅元霆想要阻止，安娜道：「我不是浪费时间，我是真觉得我有必要去学习一下，知道机甲怎么坏的，才能知道它们是怎么攻击的，不是吗？」 「也好。」 听她这么说，他也没什么可说。 两人从别墅出来，搭乘飞行器，直接来到维修中心。 机甲维修中心就在第一军校外侧，是完全独立的，由三栋相连的黑色大楼共同组成，右边一栋最为高大宏伟，直逼云端，也是主要的机甲维修区和研发区，中间是各种小型武器研发室以及办公区，左边则是机甲工程系学生上课的地方。 两人对这里都很熟悉，径直来到了c座的三楼，寻常不对外开放的高端机甲维修区。 电梯门嘀一声打开。 安娜一眼就看见了天启者，这也是三楼现在仅有的正在维修的一台机甲。 它已经被连接好了，周身都悬挂着钢索，它的手臂，肩膀处附近还有小型升降塔，塔楼上的技术人员正在严谨地计算着，工程师戴着安全帽和防护服在内侧修理，有很多裸露的电线，以及各种泛着冷光的金属零件。 修理室顶很高，也非常宽阔，头顶光照充足，但天启者气势庞大，让修理室显得有些逼仄。 安娜刚要问出了什么问题。 机甲小腿附近的升降塔上，一个高挑瘦削的技术人员从搭着升降梯下来。 他朝他们走近，穿着深灰色的工作服，戴着同色的头盔，有些眼熟。 离近了，安娜才认出那是宋澈。 「陛下，亲王大人。」 宋澈压了压安全帽，行礼。 「亲王大人，我们在维修您的机甲时，发现它是一个双人操作机甲。」宋澈说到这里，有些意外，声音也很低。 他紧紧地盯着傅元霆。 安娜也有些意外。 这种双人操作机甲联盟早就没有人用了，需要有默契的两人驾驶，两人精神力和机甲共同相连融合，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技术了。只有一些很落后的小国才会使用。 虽然傅元霆的驾驶舱上只剩了一个，但是和单人机甲很多地方都不同。 「嗯。」 「而且，两个驾驶员用的还是不一样的作业系统？」宋澈说到这里，更加意外了。 第51章 「校长大人教教我嘛~」（…… 双人机甲，双作业系统，也是机甲中很特别的一类。一般双人驾驶员都是双胞胎，夫妻，父子之类。那时技术落后，一个人的话撑不住，精神力共同连接后再和机甲连接，两人变成一个整体。 但是双作业系统，两人精神力是分开的，分别与机甲相连，这样的话，就需要两人有绝对的默契，完全是靠默契，而不是精神力融合。是彼此独立的，共同操作一个机甲。 「嗯。」 傅元霆点了一支烟，淡淡地应道，「你就是问这个？」 在电话里，机甲维修部说的是有重大难题，他们无从下手。 宋澈低下头，几缕银发遮住了眉眼，「是。因为涉及到具体的精神系统连接的修理，我们不知道是按照哪种方式。而且双作业系统我们没修过。」 第107页 「就是按照各自的系统修就可以了。」傅元霆似笑非笑，「都是最基础的。」 宋澈说：「是，但是我们怕判断错误。情况实在比较特殊，市面上太罕见了，只有极特别的情况才会使用，所以想跟您确认一下。」 他说到这里，静等了一会，似乎等着傅元霆解释什么。 但是傅元霆什么都没有说，只随意地弹了弹菸灰。 安娜隐隐皱眉。 宋澈是个很沉稳内敛的人，会封闭情绪，但是到底嫩了些，就连安娜都能感觉到，宋澈有点刻意刺探的意思。 好奇，不解，很想知道元帅大人的过去。 ——虽然安娜也很想很想知道。 但是她看得出来，这种情况，傅元霆不可能说的。 「那就照这么做吧，好好修，尽量复原。」 宋澈是她的小学弟，也是陆沣远的兄弟，安娜还是想把他解围，不想闹得过于难堪。 傅元霆看了安娜一眼。 「是，陛下。那我们会尽快将机甲修复。」 宋澈眉目不动，恭敬行礼后，一路小跑离开了。 他走后，安娜悄悄牵住了傅元霆的手，掌心相贴，「生气了？」 「他一定是你的死忠粉，所以才对你的一切都很好奇嘛~」 「我以前在学校也有这样的死忠粉。」安娜抱紧了胳膊，想到这里就起一身鸡皮疙瘩，「一直追着问我第一次初潮是几岁呢。」 安娜说完，傅元霆也没说话。 她总觉得，傅元霆和宋澈有些不对付，不像傅元霆和陆沣远一样，虽说是情敌（？），也是正常的师生，同僚。 傅元霆望着少年单薄的身影，不置可否淡笑了一声。 「来。」 机甲虽然伤势惨重，但没有伤到内核，维修将机甲重新启动后，精神力便可以连接了，机甲一只冰冷金属大手缓缓朝他们伸出，张开。 「干嘛？」 「驾驶舱里有第一视角的记录，看吗？」 「好呀！」安娜眼睛一亮，惊喜道。 * 「宋澈，我说你为什么那么关心元帅大人的机甲？」 升降塔上，几个忙忙活活的青年问。他们都是第一军校的学生，原本都是宋澈的学弟，现在变成了同一届。 「他那哪儿是关心机甲呀，他是关心元帅大人。」有人戏弄道。 宋澈抱着光屏，一边对照着机甲内里的结构，一边在光屏上圈圈画画，镜片后的灰色眼睛没有其他情绪。 「他关心元帅大人干嘛？」有反应慢的同学没理解。 「害，什么元帅大人，人家是关心女王。想嫁给女王，可惜有元帅大人压着，能有什么办法？这不就是想知己知彼吗，说不定呢。」 「女王真想另娶也轮不到他吧？陆公子还在呢。」 「那就再等等呗，安岚女王有过三位亲王，说不定呢。」 他们声音都压得很小，升降塔是封闭的，外面听不见，但内里宋澈听得清清楚楚。 他对这些充耳不闻，只当作没听见。 过去他在军校就是这样。 他有一张漂亮俊俏的脸蛋，女生们对他还好，最开始也有不少男生想跟他接触，但是他深知他们不是冲着他，而是想靠他巴结陆公子。 宋澈自然是拒绝，时间长了，大家只是维持表面客气，内里早就不合。自从那天军校考核后，他被傅元霆当众斥责又留级。男生们原本对他就不喜，更加排外了。 不过宋澈并不在意。 「看——」 「女王和元帅大人！」 就在这时，有人故意拍了他一下。 宋澈听见女王两个字，就已经下意识往那边看去了。 安娜和傅元霆手牵手站在一起。 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收腰，泡泡袖，戴着同色的圆形礼帽，浅金色长发垂在腰际，优雅又温柔。 而她身侧，是那个令人厌恶的冰冷老男人。 机甲稳稳地托着两人往上，温柔绅士的样子。 双人机甲… 宋澈眼底掠过暗光，视线扫过那些无聊乏味的同学。 这些蠢货。 谁不知道双人机甲只在一百多年前流行？随之技术改良后，联盟内已经不需要双人机甲。 使用双人机甲的，要不就是祖传机甲有特殊意义，但也是收藏而已，要不就是一些联盟外落后的小国，或者那些军团们。 他们不能像联盟内部这样富裕，可以大批量替换更新军资，所以多半继续使用。 宋澈想到这里，手掌攥紧了，指甲嵌进了肉里。 他还真不相信，傅元霆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军事天才，以前是好好青年，突然为歌兰效力一跃成为元帅？ 他再度看向他们。 他们已经上到了驾驶室，女王亲昵地挽着傅元霆，侧过脸时，眼睛里还有小小的崇拜。 宋澈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但愿，他没做过什么坏事。 小女王可是最嫉恶如仇的。 ** 机甲驾驶舱内部。 「我的『领域』什么时候才能这样啊？」安娜在看完第一视角后，手肘撑在桌面上，发愁问。 她的领域要比宋澈要好，操场左右大小的面积能够造成一定程度混乱。 但傅元霆这种漫山遍野，自相残杀，还是很难做到的。 第108页 她其实已经私下练过很多次了，每次卡在这里就无法突破了。想要扩大，精神力就会受不住开始虚耗，剎不回来，透支得非常快。 「需要有针对性地练，循序渐进慢慢扩大范围，再是强度，主要是控制。」傅元霆道。 「那你之前不教我？」安娜皱起脸。 「太忙了，而且你也没有问过。」 安娜哼了一声，想想也是。那时候傅元霆不是她的男朋友，傲慢又高冷，她哪里开不了口。而傅元霆那个性格，显然也不是主动的好好老师。 安娜扭头问他，「那你现在教我嘛？」 「好，有空。」 傅元霆模稜两可道。 「什么？！」 安娜疑心自己听错了。 她刚要表达不满，看见傅元霆眼底有一丝笑，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点了点控制台。 安娜明白过来了。 这个狗男人，都谈恋爱了还要等着她求他。 「不教算了！」 大不了她再多练练，多试错，总会控制的，而且还能增加精神力上限。 傅元霆嗯了一声，「也好，自己练最扎实。现在的捷径未必就不是弯路。」 安娜：？？？？ 见他还真认真起来，安娜抿紧了嘴唇，眉头一皱。 她是女王，时间珍贵，很难将所有精力都放在战斗方面。现在又是非常时期，她是需要速成的。 「傅元霆！！」她双手叉腰，声音提高，却又捕捉到男人眼底清浅微妙的笑意。 他咬着一支烟，好整以暇地斜靠在座椅上。 第52章 吃醋。 「好吧好吧。」 安娜深吸了一口气，抱着他手臂，摇啊摇，「校长大人，教教我嘛~」 「校长大人~」 「元帅大人~~」 少女声音是刻意的放柔，但是甜甜的、软软糯糯的，特别好听。 傅元霆很喜欢她这样，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么可爱娇俏，虽然是勉强的温柔，但是就这样，才显得格外可爱有趣。 「傅、元、霆！！」 又说了两句，见傅元霆还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安娜又恢复成张牙舞爪的样子，「我看你就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傅元霆哑然失笑——这才是她，手指抵在鼻间上，低低地笑了。 「傅元霆！！你信不信我把你给开了！！」 傅元霆也知道小姑娘脾气大，不再逗她，把她搂进了自己怀里，让她坐在自己大腿上，哄着，「好，我教你。」 「我不学了！！」 「那我求你让我教你，好吗？」他耐心地哄着，手指缠绕着她柔软细碎的发梢，低醇的声音就像是诱哄。 安娜脸颊哗红了，！！！ 老男人太会了！！ 她哼一声，说：「再求！给我好好求！！」 「求你，我的女王。」 他低笑。 声音平和低沉，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安娜又哼了一声，看着才勉勉强强应下了。 「安娜。」傅元霆低头，又吻着她的发梢，缠绵的，缱绻的。 「干嘛？」 「你什么时候有空？」 「干嘛？我现在就有空。」 傅元霆静静地说：「不是，我想带你去约会。」 安娜一愣，霎时间不气了，转过头来，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你说什么？」 「约会。」 傅元霆道：「恋爱中的情侣，不是一般都会去约会么。」 傅元霆其实也不太了解，他并没有恋爱过。 「嗯！！！！」安娜重重点头，「会约会的。」 现在星际人，很少会用「约会」这个词了，就像「谈恋爱」一样，这两个词都颇具复古情怀。大部分都是直接的「约」，简单明晰，两人吃一顿饭后直奔主题。 单纯的恋爱意义上的约会，很少很少了。 「去哪里约会啊？」 安娜心里简直像被抹上蜜一样甜，笑都收不住，急沖沖问：「你真的要带我去约会啊？我们去吃饭吗？还是去逛街？去看电影？」 安娜太好奇了，她想像不出傅元霆这样的人，到底会带她去哪里。 「你想去这些地方吗？」傅元霆又问。 「我就是想知道你要带我去哪。」 「等着你就知道了。」傅元霆将她带在怀里，「不过可能要时间久一点，需要两天，你看什么时候有空？」 「这两天不行，这两天有很多会，对了，明天晚上还有一场庆祝宴会，你也要参加的。」 大胜虫人，士气大增，庆功会是一定需要的。礼事官特意准备了三天，声势浩大，这两天枫叶宫的东厅都布置一新。 「好。没关系，那等你有空。」傅元霆不急不慢道。 「到底什么嘛。」 需要两天，又神神秘秘卖关子不肯告诉她，安娜实在太好奇了，脸都皱在一起。 傅元霆弹了弹她脑门，就是不肯说。 ** 这次的庆功舞会安排在第二天晚上，也是安娜他们大胜虫人的第三天晚上。 规模也就比安娜婚前的宴会稍小些，少了外宾，但是整个东厅都被布置得十分豪华，用金色丝绸和银色缎带装饰着。东厅是枫叶宫最大的社交场合，自助台上摆满了各类甜品和枫叶宫大厨烹饪的美食，舞池被设置成了冰蓝色，头顶的屋顶模拟自然星空，还飘散着细细碎碎的雪花。 第109页 社交舞会对两人来说已是轻车熟路了。 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以情侣身份参加。 安娜不再像以前一样，总是想偷看他又不敢看他，想像其他女人一样，在抒情的节拍时，将头埋在伴侣的胸膛，但是又不敢。 她总是怕失去女王的尊严，不想让他看轻了她。 但这一次，安娜什么都不担心了。 从女王开场舞结束后，安娜便肆无忌惮地打量他，目光就黏在他英俊的眉眼上，一秒都不离开。 每一个需要两人目光交汇的节拍，安娜都疯狂交汇。 傅元霆被看得实在不解，「到底在看什么？」 「你管。」 安娜哼了一声，大眼睛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一身笔挺军装礼服的傅元霆非常帅，他刮净鬍渣，黑发也特意重新打理过，短而利落。 这样头型非常考验五官和骨相。 傅元霆偏偏都生得极好，是纯天然的好，狭长清冷的双眸，不笑时透点冷淡，笑时有种若有似无的性感，很抓人。 安娜看得十分入神，脚下错了拍子都不知道。 傅元霆淡笑，早就发现他的小女朋友是个小色/魔，便任由她看。 又跳了会儿，她肩膀被人拍了拍，「陛下，很抱歉，我们能交换下舞伴吗？」 安娜转头望去，看见是一个有几分面熟的年轻女孩，乌发黑眸，身上有一种柔软凄楚的气质。 她身侧是站姿笔挺的陆沣远，站在一起很登对。 场上除去他们这一对外，就属他们最耀眼了。 「我们上次匹配舞会见过的，我是温雅。」女孩见安娜不记得，屈膝行礼，非常恭敬道。 「我想跟您交换下舞伴，就一支舞的时间。」 她这个态度，安娜再不情愿也只能愿意。 「好的。」她看了看傅元霆，大度地微笑，朝陆沣远走去。 一首温柔的音乐响起，陆沣远弯腰行礼后，一只手臂绅士地搭住了她的腰。 「你们怎么在一起？」安娜不太愉快地问。 不是什么占有欲作祟，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的朋友和情敌在一起让她也不愉快。 「陛下，你这样我会认为你在吃醋。」陆沣远半开玩笑道。他看上去瘦了很多，少年青涩阳光的气息渐渐退去，也有了成熟男人的线条。 安娜瞪他。 「温家和我父亲关系不错。」陆沣远认真解释道。 安娜哦了一声，不感兴趣，「你最近怎么样？」 陆沣远说：「都好。」 安娜嗯一声，「那就好。」 「我听说，最近宋澈又惹到亲王大人了？」 「惹到不至于，我只是觉得他最近怪怪的。」安娜道。 陆沣远说：「他性格是这样，但是他心是好的。」 「我知道。」 两人关系微妙，也没有什么话讲，随意家常几句，就那么随着音乐跳了一会。 陆沣远挑了挑下巴，忽然道：「你就不担心？」 安娜刚才一直想装大度不看呢，被陆沣远一说，拉着他换了个角度，「你帮我挡下。」 陆沣远也很高，原本还有些清瘦的肩膀也逐渐宽阔，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安娜让他头偏了一些，从一个夹角认真地看。 「至于吗。」陆沣远好笑。 这个角度，安娜只能看到温雅的小脸。 她不知道在跟傅元霆说什么，泪光闪闪的，看上去很可怜，那种凄楚柔弱的风情，安娜都看得不忍了。 傅元霆没有做出什么举动，但也没有推开她。 「温雅的父亲以前是带着傅元霆的上司，两人关系挺好的。」陆沣远忽然道。 他看着安娜气呼呼的小脸，嘴唇娇嫩如玫瑰，曾几何时，她有没有过这样看过自己？ 在军校的时刻？ 「安娜。」 陆沣远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像自己的，干涩而虚伪，突然道：「我之前听说过——」 「听说过什么？」 已经十秒钟了，傅元霆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安娜皱起眉头。 「匹配那天早上，温雅小姐从元帅家里出来的。」 陆沣远突然觉得自己很邪恶，话一说出来，他其实就后悔了。这不是他。 可是话一旦说出口…… 「你说什么？」安娜几秒后猛地回过神，脸色陡然一变，「什么意思？哪个家？」 陆沣远感觉到唇舌干涩，后悔至极，不想再说。 「陆沣远。」 陆沣远舔了舔唇，还是道：「 就是……可能是去找他了，就是外城那个德式别墅。」 安娜脸色豁然变了，正是她去的那个，她面部表情更加僵硬了。 「不过也可能是有什么事情，不一定就是我们想的那样。他们很熟的，那栋房子还是温上校带傅元霆买的。温上校在世时，也常带着女儿一起做客。」 「我知道。」安娜道。 她面上恢复如常，维持着女王招牌微笑，可是陆沣远认识她多久了，自然能看出来，她强压制下去的那种不满情绪。 安娜就是很不爽。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堆带着刺的藤曼，紧紧裹紧她的心，不舒服，憋着难受。 「我不想跳了。」 安娜又跳了几步，突然意兴阑珊，走到吧檯旁边。 第110页 「给我一杯酒。」 穿白衬衣黑马甲的调酒师看见是她，精心调制了一杯低度数的红粉佳人。 「我要玛格丽特。」安娜冷冷地道。 调酒师看一眼陆沣远，后者沖他点了点头。 安娜坐在吧檯边，端起那杯冰蓝色的玛格丽特，冰凉凉的液体从喉咙里流淌，混杂着海盐的清爽味道，这杯酒度数也不高，不过很清凉。 她情绪好了一些。 她又喝了两口，还要再喝时，杯壁突然被人握住了，手指修长干净。 「你不要管我，我不是生气，就是感觉好热。」 「好好的生什么气？」 耳边传来熟悉低哑的声音，那只手玻璃杯抽走了。 安娜顺着转过头，看见傅元霆那张欠扁的俊脸。 安娜狠狠瞪了他一眼。 脑海里甚至能想像得到傅元霆和温雅也像他们一样，坐在沙发上闲聊的样子。 说不定也有那些热可可和小饼干！！ 她真是越想越气，回过头，故意装作没看见他，道：「咦，阿远呢？」 好像知道她故意似的，傅元霆非但没有生气，还挑了下眉，把玩着杯子，「已经走了。」 安娜侧过脸，果然看见陆沣远朝远处走去。 安娜小脸耷拉了下来，从高脚凳上下来，朝外面走去。 「怎么了？」傅元霆上前，有些不解，「跳个舞让你这么生气？」 安娜重重哼了一声。 东厅位于二楼，她穿过中心走廊，往上走去。 她越走越快，高跟鞋落在楼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傅元霆不由加快速度。 但是安娜比她更快，眼看着要被傅元霆从后面抓住，安娜先他一步，小跑走卧室，然后将门飞快关上，发出沉重的「砰——」声。 傅元霆下意识要去拧把手时，又听见咔哒一声。 安娜将门从里面干脆反锁。 将傅元霆冰冷无情地锁到了门外。 傅元霆：「……」 第53章 醉酒小野猫。 「到底怎么了？」 五分钟后，门外传来傅元霆的敲门声，还带了点无奈的笑，「一会不是还要下去，你现在锁门做什么？」 安娜：「你管！」 「到底怎么了？」傅元霆轻揉眉心，实在不知道小姑娘突然生气的理由。 「不是你让我和她一起跳的么。 」 「不是跳舞这事，你自己好好想想！」 安娜后背压在门上，没好气地道。 不过，又想到跳舞时温雅那泪光闪闪、含情脉脉的样子，安娜更加… 「我真的不知道。」傅元霆声音低了些，「或者你开门，我们当面说？」 「不、要！」 安娜靠在门上，就是不肯开门。 傅元霆等待了一会，见她就是不肯说，也真不开门，低嘆了口气，「那好吧。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会想说了我再上来找你。」 安娜：？？？ 安娜惊呆了。 仿佛不敢相信，这会是傅元霆说出的话。 没有一点的着急、紧张，而是理性的，冷静的。他甚至还没有陆沣远在意自己的情绪。 她胸腔明显大了一圈，死死地咬紧下嘴唇，印出一道印子，一个字都不说。 傅元霆似乎又等了几秒，然后转过身，脚步声竟然真的逐渐远去。 ——这个狗男人！！！ 安娜简直气炸了，不敢相信他真就这么走了，她在房间里抱着手臂走了两圈，将沙发上的垫子拿起来又狠狠丢到一边。 然后她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外面的脚步声彻底远去，什么都听不见了。 安娜坐在沙发上，托着下巴，生了整整二十分钟的闷气。 直到，腕间的智脑跳出一条消息，是夏琳的消息，「陛下，您在哪呢，刚才外交部长还在找您呢，想邀请您跳一支舞。」 「知道了，我一会就回去。」 安娜深吸了一口气，搓了搓脸颊，将那股怒火勉勉强强压制了下去。 ——没必要，不生气，她是女王。 安娜按了按太阳穴，又喝了两口水，不得不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是女王，这样的宴会，离开一会儿没什么问题，但全程不在，不太合适。 她走到全身镜前打量一番，确定自己形象无误后，将主卧门打开了。 她一边理着发梢，一边急匆匆往旋转楼梯方向走去。 没走两步，她突然就站定了脚步。 主卧左手边的走廊，一扇圆弧形的玫瑰大窗下，傅元霆就站在那里，静静等着她。 他没有走。 一直都没有。 他斜倚在墙边，衬衫的领子松了几颗，唇间叼着一支烟，一只手斜插着裤兜，另只手漫不经意地把玩着火机。 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了，眉目间却没有一点不耐烦。 「气消了？」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傅元霆支起了身体，侧过脸来望向她。 安娜没想到他会没走，愣了好几秒，心底霎时变得软了许多。 好像真的，不怎么生气了。 「还在生气？」傅元霆看着她的表情。 她揉了揉眼睛，朝他走去，小声问：「你没走啊？」 傅元霆嗯了一声。 「为什么啊？」 第111页 傅元霆没答。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走了啊？」 傅元霆还是没答。 他不想和她吵架，尤其是她连生气的原因都不想告诉他。原本是打算离开的，让她静一静再说，可是走到一半，又忽然想，如果真走了，小姑娘一定会彻底气炸吧。 安娜隐隐也猜到了。 「你怕我生气？」 傅元霆不置可否。 「那你还说要走。」 「没走，只是想让你冷静一下。」 安娜听见那句没走，心里甜了甜，再多的气也淡了许多，「那你反思出来了吗？」 傅元霆夹着烟的手顿了一下，「没有。」 安娜：「……」 「但是安娜，我跟她没有关系，你想像中的那样，没有，从未有过。」 「真的？」 「真的。」 傅元霆定定地道。 「她没有去过你家？」 傅元霆挑了下眉，像是终于找到癥结所在，他将烟掐了，手一伸，将少女带入怀里，手环在她腰间，「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生气？」 安娜哼了一声。 「去过。」傅元霆坦诚道：「很久以前去过，是和她父亲一起。上次单独来过一次，什么都没发生。」 听他这么坦诚，安娜也信了几分，但还是狐疑问道：「什么都没有？」 星际时代，男欢女爱，两人单独在家里，不言而喻。 「安娜。」傅元霆搂着她腰的手紧了紧，「喜欢我的女人很多，我不可能什么人都上。」 他语气平淡，并没有什么炫耀自大成分，就是在理智客观地叙述一个事实。 安娜听见这一句，才算是真的信了，鼻尖逸出一声哼，「臭不要脸。」 她还是忍不住怼他。 「好了，那我们回去？」 傅元霆没计较，握过了她的小手。 后半场舞会，大家都热络了许多，歌兰是个非常开放自由的国度。灯光渐暗，音乐也激烈欢快起来，还请来了时下最流行的现场乐队。中年人离去后，年轻的贵族们渐渐都热闹了起来。 傅元霆拥紧了安娜，甚至在温雅不死心屡次看来后，他托起安娜的下巴，印上了一个直接又温柔的吻。 看见温雅红着眼睛黯然退场后，安娜的气总算是消了，开开心心。 跳累了，她又坐回吧檯上，让那个调酒小哥调了一杯色泽温柔的红粉佳人。 「别喝了。」傅元霆记得她之前喝过一杯玛格丽特，提醒道。 「不要嘛，我想喝。」 安娜心情好了，也想喝点酒。 不仅如此，她和今天所有参加宴会的人一样，都想要一场狂欢。 虫人这次明显就是试探，的确是被狼狈击退了，短时期内应该不会再来。但这就像是一个信号，时刻提醒着他们，敌人还在，在暗处虎视眈眈着。 说不定几个月后，或者几年之内，第三场大战就来了。 安娜渐渐明白，为什么人类越到战争时期，也越喜欢纸醉金迷的生活。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短暂忘记沉重的巨压。 安娜不想逃避，只是在今晚，她想要让自己轻松一点。 「两种鸡尾酒混合很容易醉。」傅元霆已经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精味道了，那股辛辣和水果的甜味混杂在一起，若有似无地刺激着人某根神经。 安娜没有说话。 傅元霆将她的酒杯已经抢了过来，放在桌上，见她不语，又压低了些声音，「安娜？」 「安娜，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你看那里——」 小姑娘好像压根就没听见他说话，清澈的蓝眼睛有些迷离地盯着外面的露台。 傅元霆：「……」 果然已经醉了。 「结束吧，我们也回去。」 先前已经正式送别了一批官员贵族，正式的舞会其实已经结束了，现在留下的都是狂欢的年轻人。他们可以离开了。 「你看那里。」 安娜没有听见，坚持地指了指外面。 傅元霆转过头，顺着她纤细的手指看过去。 二楼东厅连接着大露台，露台边，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拥吻。 傅元霆依稀记得男孩是军中某个高官的儿子，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花花公子型。 女孩他不认得，穿了条露背长裙，裙摆浮动着细碎的灯光，流光溢彩。 到底是贵族，两人吻得激情热烈却不下/流。 衬着室内的衣香鬓影，就像一幅活色生香的油画，一股子纸醉金迷的浮华颓靡的气息。 傅元霆对这种见怪不怪了，这还是枫叶宫的舞会，过去在军校时的宴会，荷尔蒙旺盛的男男女女，什么都有。 「我也要！」 安娜忽然道。 「什么？」 傅元霆没反应过来。 他话没说完，安娜就凑过来，眯着眼睛咬住了他。 调酒师小哥自觉地将目光移开。 安娜吮吸着他柔软薄凉的唇，像过去他教的一样，牙齿轻咬着，撕扯着。然后舌尖灵动地撬进去，放肆暧昧游走着。 「我也要。」她亲了会儿，往后撤出，挑着眉梢看他。唇角粘着酒渍，小声地说，声音又软又媚。 其实从她亲过来的那一瞬，傅元霆就石/更了。 第112页 「要什么？」 但他是极能忍的人，面色一点不显，连呼吸都没乱，修长的手指把玩着玻璃杯，好整以暇地问。 「要你。」 小姑娘真的醉了，声音迷迷糊糊，却很乖，很诚实。 「要我什么。」他额角青筋绷了绷，继续问。 「要你的身…」 安娜坦白又直率，她本来就是星际人，最初是顾虑，在决定好在一起后，已经接受了顺其自然。 是他……从枫叶宫后，莫名有点冷。 话没说完，傅元霆就捂住了她软软的唇。 不让她再说了。 然后他把人从椅子上捞了下来，脱下制服外套给她披在礼服上，带着她往三楼走去。 宴会已经快要结束了。 变了一首慢节拍的轻音乐，缱绻，撩人。 他们从东厅出来，这条路显得很漫长，格外漫长，台阶迈不完似的。 一路上，小姑娘嘴里还时不时蹦出几句大/尺/度的话， 「为什么你喜欢后背啊？」 「野外是指森林吗？」 「可是地上不会有虫子吗？」 「真的会有那么大吗？」 …… 傅元霆眉心突突跳，想到这是很久以前，那张婚前测试调查问卷考验默契的问题。 这个时代，这种就是喜好，和喜欢食物音乐类型一样，傅元霆没必要隐瞒。 倒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暗暗记下。 傅元霆想到这里，那股火更烈了。 话太多，傅元霆再次捂住了她的唇。 安娜哼咛了一声，小舌头顺势舔了舔他粗糙的掌心，像小奶猫一样。 她亲得傅元霆周身一僵，酥酥麻麻。 最后半程路，安娜走得越来越慢，台阶就像数不完一样，可能是累了，胡言乱语也少了。 傅元霆微微松了口气。 再那么撩下去，他可能会直接在这里办了她。 傅元霆将她打横抱起，往卧室回。 「傅元霆…」 这个姿势很舒服，安娜窝在了他怀里，眼睛半阖着，声音倦了许多，「我是不是醉啦？」 「嗯。」傅元霆吻了吻她的额头，「下次不准喝酒。」 「哦…」 「马上就到卧室了，乖。」 傅元霆三步两步走到卧室门口，单手开门不便，他换了个姿势，将少女抗在肩上，腾出一只手打开门。 「抱你洗澡？」 他知道她是极爱干净的人。 说着，单手扯开军裤上的皮带，抱着人径直往浴室走去。 「你先在这坐一会，我去放水。」 傅元霆将她抱上洗手台。 「凉么？」 连说几句，少女都没有说话，身体软软地坐在台子上，没骨头似的径直往他胸口上蹭，根本坐不住。 傅元霆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颌，让她看着自己，指间刚一贴到，少女顺势枕着他的手掌，嘴里发出了呼噜一声。 睡着了。 还睡得很香。 傅元霆：「………」 第54章 「我们…了吗？」 傅元霆盯着手掌上那张小小的、玫瑰花般娇美诱人的脸蛋，有种被戏耍了的感觉。 他小心地拨了拨她纤长浓密的眼睫，俯下身，低道：「安娜？睡着了？」 回应他的又是一声呼噜，好像还更响了些。 傅元霆：「……」 他彻底无奈了。 「嗯嗯~~」脸颊靠着的「枕头」动来动去的，安娜被弄得有点不舒服，发出抱怨不满的声音。 这两声是抱怨，却很甜，很娇，很诱人。 傅元霆深吸了口气，只感觉腹下涨得发痛。 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是不可以强上。 只是，看着小姑娘沉睡甜美的睡颜。 他还真他妈不是这样的人。 傅元霆嘆了口气，只将小姑娘再度抱出去，放到了沙发上，又找了只垫子让她暂时靠着。 然后他回到浴室，将水放好，这里不是他平常用的浴室，无法语音操作，只能手动。 然后他又把小姑娘扛过来，帮她把一身酒意的衣服脱净后，放进了热水里。 安娜显然很受用，浅金色长发湿漉漉的，几缕黏在白皙娇嫩的肌肤上，歪斜着身体靠在一边，嘴唇微微张开，玫瑰花瓣的嘴唇发出嘤嘤的享受声。 她是歌兰最美的玫瑰，看似是小女孩，其实早已有了灵动妩媚的线条。腰肢纤细，曲线丰满。 傅元霆踌躇几秒后，没再为难自己，脱下衣服后也走了进去，把少女搂在怀里，欲色沉沉。 那个晚上。 安娜做了个奇怪的梦，她梦见自己溺水了，傅元霆来救的她，然后两人在水下莫名其妙做起了爱。 这不是安娜第一次做这样的梦，但这一回，格外真实。 她舒服得直喘气，忍不住发出享受的声音。 …… 翌日清晨。 安娜起来时，却发现大床上空无一人。 她又掀起被子看了一眼，看见自己穿着完整的吊带睡衣，干净的纯白内裤，身上也香香的。 傅元霆呢？ 她懵懵地裹着被子，后脑勺还因为宿醉有点发痛，盯着空空如也的床铺，发了好一会儿怔。 许久，昨晚的回忆才一点点蔓延上来。 第113页 她好像喝醉了。 然后什么「要不要的」。 然后…她还强吻了他。 最后，好像还问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问题… 安娜眼睛豁然瞪圆，反应过来了，这些好像不是梦！！！ 她每往下想起一个问题，小脸就涨红一分，最后变成了一种猪肝色。 安娜在床上滚来滚去，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床上。 她怎么能问些…虽然的确是很好奇罢了。 但傅元霆肯定以为她是特意记的，就喜欢记他的性/癖/好之类。 想到这里，安娜又在床上滚了滚。 然后将枕头蒙在了后脑勺上，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生无可恋。 「你现在再发酒疯是不是有点晚？」 偏在这时，男人熟悉又无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很哑，带着不留情面的戏嚯。 「都想起来了？」 安娜更加将自己缩成一小团。 「没有！」 傅元霆走近，将她的被子往下拉了一点，露出她毛茸茸的头发。 「那我提醒提醒你？」 他好整以暇凑近，淡淡道： 「你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从背——」 「啊啊啊啊啊啊啊！！」安娜用尖叫试图遮掩自己的羞耻。 傅元霆等她尖叫完，轻揉耳朵，又将被子强制拉下来。 「因为有征服欲。」 他伏在她耳边，声音低沉冷感。回答了她这个昨晚一直絮絮叨叨，反反覆覆地灵魂提问。 安娜感觉自己真的社死了！！！ 将被子又用力抢了过来，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起来，一动不动，生无可恋。 傅元霆逗完她，看着她羞耻得石化在被子里的模样，心情大好，算是出了一点昨晚的恶气。 「那我们……」 良久，安娜在被子窝了一会，揉了揉长发，最终还是忍不住问，「我们…」 「嗯？」 「做过了吗？」 安娜已经凌乱了，她记忆好像就在这里断了片，但是后面那个梦…似乎又无比真实，她还记得自己的喘/息，渴/求。 「你说呢。」 提到这个，傅元霆又狠磨了下牙根。 小姑娘睡着还会勾人，他每次以为她醒了时，又发现根本没有。 人家睡梦中享受得很呢。 安娜仔细感受了一下，腿很酸，身体很涨，很累，但是好像的确没有什么破裂感。 「没有吧？」她又不确认问。 傅元霆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看了看时间，不早了，恢复了平日的冷肃，「我去洗澡，一会还有事。」 「噢，好吧…」 安娜躺在床上，却揪了揪头发，有点烦。 所以他们最后，应该是没做。 可是为什么呢？ 安娜想到了从编号077的星球回来以后，他就比以前冷了许多，还有那天在他家里换衣服，他居然别开了眼睛。 昨晚她都社死了，说出那些大尺度的话，他居然…没有碰她？ 安娜不知道哪里出现问题了。 是男人知道会发生反而就没那么急迫？还是她不好看了？ 还是… 傅元霆不会在大战时受伤了吧？ 但她很快打消这个念头，飞船上她见过热吻时顶出的形状，还有昨晚，她依稀有印象。 可怕，强悍。 那……安娜越想越不解。 就在她要拿出智脑查一查——男朋友有欲望为什么不碰我时，她身边的智脑震了一下。 好像是傅元霆的。 安娜怕是军中有什么急事，拿起来瞥一眼，却看见只是一条垃圾简讯。 安娜刚要放回去，余光一扫，突然看见光屏左侧，是没关掉的备忘信息。 「恋爱」注意事项。 安娜愣了两秒，瞥了浴室一眼，实在太过好奇，将它点开。 像是从某个论坛里扒拉出来的，说是根据古地球恋爱注意事项改编，星际通用版本。 安娜一条条往下看去—— 包括带她去约会。（真正的约会，可以去古地球字典查询它的真正含义。） 还有要充分信任她。（既然她选择了你，就要相信她，她也有拥有异性朋友的权利。） 还有忠诚，温柔，体贴，吵架时认真倾听等。 看到最后一条，安娜咬了下唇，终于知道了答案。 喜欢是放肆，爱才会克制。当你渴望一段和星际速食不同的真正「恋爱」，记得不要太早发生关系，否则会让你的另一半无法确定——你们是否其实和其他肉/欲男女一样。 安娜从床上坐了起来，望向浴室。 傅元霆还没有出来。 她又看了一遍「喜欢是放肆，爱才会克制」，还有那一句「渴望一段不同的，真正的恋爱」。心里忽然很甜很甜，像被淋上草莓汁一样。 他或许是真的很喜欢她吧，就像他说的「爱」一样。 明明像他这样的男人… 安娜忽然抱着被子乐了起来。 第55章 第一次约会。 傅元霆从浴室里一出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小姑娘正抱着被子傻乐。 「什么事这么好笑？」 傅元霆已经穿戴整齐了，理了理袖口，慢条斯理地问。 「关你什么事。」安娜毫不客气回怼他。 第114页 看过他的智脑后，她已经没有那么羞耻了。 ——有些人看上去高冷严肃，牛逼哄哄，背地里还查恋爱小技巧呢！！！ 安娜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又软又甜。比起他来，她不过是问了几个大尺度问题，算得了什么… 不就是色了点嘛… 「你早上没事？」傅元霆见她还懒懒散散躺在床上，问。 「有事，一会去。」 枫叶宫上班没有军事基地那么早。 安娜磨磨蹭蹭地从床上下来，磨磨蹭蹭地拿出夏琳给她挑的衣服，然后磨磨蹭蹭地穿上。 傅元霆看不惯她这幅懒懒散散的样子，把人抱过来坐在沙发边，帮她把裙子拉链拉上。 「对了。」安娜突然想到一件事，「我们什么时候去约会啊？」 「元旦？」 「好呀。」 其实现在没有什么公转、自转之说了，但是就和人工控制四季、日出日落一样，也按照过去的年历算。 新的一年，全帝国人民会有一周假期。就算身为女王，也能有难得的三天珍贵的假。 「那我们就说定啦。」安娜想了想，一般这三天就是各种庆典、活动、舞会，具体也没什么事做。她将工作尽量排在假期以前，勉强抽出两天，应该可以。 傅元霆嗯了一声，伸手帮她把散到两侧的长发慢慢拨回来，仔细理好，亲了亲她的发顶，「行了。」 「傅元霆。」 看见他要起身出门了，安娜又转过身来，膝盖压在他大腿上，整个人伏在他怀里，手指拨弄着他衬衫领口上的扣子，命令道：「你给我早点回来。」 「我尽量，陛下。」傅元霆低声应道。 但是连续两天，傅元霆都没有早回来。 首都星在各个星系的舰队会慢慢召回来一批，傅元霆最近一直都在处理这件事情，和各星系间也不断开会，非常忙。余下的时间，他大多都待在战情室里，观察各地。 安娜也能理解，非常时期，给了他最大的限度。 除此之外，安娜也很忙，她要把工作都积压在年前完成，每天都是开不完的会议。 枫叶宫连下了几场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中，星历740年的最后几天平平稳稳过去。 新春的前一晚，安娜和傅元霆手拉着手，在全帝国人民面前直播了枫叶宫的新春盛典，和大家一起放飞焰火、数秒跨年。 在一片绚烂中，两人吻上了彼此的脸。 …… 此刻，中原星系01号星球。 大雪纷飞。 宋澈站在路口，紧紧盯着对面街道高楼上方的巨型光屏。 他的小学姐和那个老男人在一起，十指紧扣，甜蜜地说着新春祝福。 他静静地看着，倏然想到了先前他在论坛上看见的那些八卦。 ——他们两人应该是真谈了吧？ ——之前应该就是联姻，看得出来hhhh，每次都在尴尬营业。 ——但是现在真的好甜啊，应该是真的谈恋爱了？ ——是『谈恋爱』吗？谈恋爱吗？还是只是发生了肉/体关系啦，性伴侣？ ——楼上，你觉得这两人谁顶得住啊，男帅女美，早就是性伴侣吧，但是性伴侣也不一定会喜欢啊，所以尴尬营业。 ——我妈妈是枫叶宫内部人员，两人在谈恋爱，对，就是远古的「谈恋爱」。 …… 宋澈越想，揣在口袋里的手愈发攥紧，青筋裸露。 他不介意安娜和那个老男人有没有发生过关系，这不重要，在这个时代，这都是很常见的事情。 关键是，他们真的谈恋爱了吗？ 就是「爱」？安娜爱他？ 想到这里，宋澈就感觉痛苦无比。 雪还在下，他站了一会，冷冷地掸掉身上的雪花后，朝前方走去。 帝国除去首都星外，就属中原星01最繁华，但是因为新春的缘故，街道两侧许多店铺都没有开门，繁华的街巷有些寥落，只有橘黄色的路灯穿过梧桐树，投下细碎的光影。还有一些地上的光屏，闪烁着各种gg。 宋澈按照地址，拐进一家小巷，这里比刚才狭窄破旧许久，店面都很老，墙壁斑驳。 视线掠过他要找的二手店正开着门，他不由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店里只有一个看不出年龄的男人，相貌文弱，戴着厚厚的眼睛，正在脏兮兮柜檯前吃泡面，看见这个时间有客人来，有些惊讶。 「我找人。」宋澈言简意赅道：「崎爷。」 男人咳了一声，「我就是。」 宋澈微眯起眼睛。 他们是在网上认识，很奇怪，歌兰是个高度言论自由的国家，但是联盟的网络上，居然搜索不到一点傅元霆过去的蛛丝马迹，就算他来自一个很小的国家，也应该至少会有些记录吧？ 就好像整个人是二十岁突然跳出来的一样。 最后，宋澈找到了这位「崎爷」，对方是元帅大人的头号黑粉，几乎从傅元霆参与的演习到战役都指点江山，大有一种傅元霆就是运气好，要不然今天帝国元帅就是老子的气势。 宋澈对他本人不感兴趣。只是在一些言论中，他敏锐感觉——崎爷知道点什么。 他原本以为是个怀才不遇、或者受了伤不得不从战场上下来的退役老兵，没想到，完全就是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 第115页 「咳，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傅元霆元帅。」宋澈说：「你了解多少？」 崎爷扶了扶眼睛，不紧不慢笑了笑，朝宋澈伸出一只手来，「你给我多少，我就了解多少。」 宋澈面无表情，从随身空间里掏出一把银白色手枪，嗒得一声，放在桌面上。 崎爷脸上表情紧张了一瞬，旋即嘿嘿干笑两声，「你等下啊，有话好好说嘛。」 他一边说着，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到柜檯下面。眼看着要触到，他的手却怎么都触碰不到了。 崎爷四肢僵硬，回头看了一眼，宋澈平静地望着他，灰色眼睛泛着幽冷的光。 他冷汗涔涔落下，终于明白，这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想想也是，他在网上之所以那么大放厥词，不怕那些死忠粉们，也是因为他给自己的ip位址加了密，坚信不会暴露。 却没想到，这么多年都没什么事，现在居然有人能找了过来。 「现在能好好说了吗？」宋澈指间动了动，将那股精神力松了下去，低声问。 崎爷还是有些不服，但看着年轻人俊俏阴郁的脸，只好忍住。 「傅元霆这个人啊，现在是帝国元帅，爱好和平，在联盟里很有威望，是三大元帅之首——」 「说重点。」宋澈把玩着银色枪管。 「我和他是在大战时一起加入歌兰军队的。」 「我应该是他进入歌兰军队后的第一个战友。我们那时都是小兵，吃住行都在一起，他就睡我下面。」 宋澈眼神微微变了，「继续。」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和我们不一样。」 「很不一样，我一眼就觉得他是军人，当时还以为是其他被灭小国流落出来的军官，你知道，那个年代这样的人很多。」 「但后来我离他太近了，我就发现他压根不是。他完全就是野路子，你明白吧？是不是正规军一眼就看出的，哪怕他很强，比我们当时的长官都要强，也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正规部队出来的军人。」 「但是日常纪律，训练，作息方面都能看出不同，他就缺乏那种纪律性。」 「然后呢？」 宋澈听得颇意外，想到了第一军校里那个魔鬼般严苛的校长。 「然后他就被调走了，那时候缺人才，他就一路刺熘——飞了上去。」 宋澈刚听到兴头上，却戛然而止，面色不善，「你就只知道这些？」 「等等等等！！」 琦爷见他脸色愈发难看，摆了摆手，「下面的事我说了，你可千万不要说这是我说的啊！！也不要透露出去，一个字都不要。」 「你说。」宋澈平静道。 「其实我当时就有点怀疑，他就是联盟多年前那个臭名昭着的通缉犯——零。」 …… 星历741年的第一天。 安娜这回没偷偷摸摸，大大方方向国家安全委员会提出了度假申请，在安全委员会统一通过后，她没让夏琳帮忙，兴致勃勃亲自收拾了一大箱的行李——还带了几件别致的内衣，憧憬着她人生中第一次约会。 他们定在凌晨五点出发，预计到达目的地是晚上七点，在那里过一夜后，下午返回，大概次日深夜抵达枫叶宫。 「你到底带我去哪儿呀？」 一路上，这是安娜问得最多的问题。 「到了你就知道了。」 安娜抱紧了她的小双肩包，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好奇地环顾四周。 这又是傅元霆的一辆私人飞船。 他的飞船要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多，有先前轻便型纯粹是交通工具，还有全副武装的战斗型，还有这种…很适合度假约会的类型。 飞船不大，但五脏俱全，前面是双人驾驶舱，一道墙后面便是内舱。装修豪华舒适，典雅又成熟的暗色调，木质吧檯，松软的双人沙发，全景天窗下还有一张圆形大床。 尾部是卫生间，除去基本设施外，还有一个透明浴缸。 安娜刚才看时小脸都红了，又按捺不住小小的期待。 「这些东西都是你最近新装的吗？」安娜看它们都很新。 「嗯。」已经离开歌兰境内了，这一片相对比较平稳。 「是专为这次约会吗？」安娜又问。 傅元霆看了她一眼，在小姑娘明亮的目光下，不得不坦诚，「是。」 安娜想到那只浴缸，小脸更红了，悄悄转开了目光。 视线落在窗上，玻璃窗是透明的，外面是浩瀚无垠的宇宙，有些黑沉，刚好清晰勾勒出男人的倒影。 他单手操作着驾驶杆，飞船里有些热，衣袖挽起，露出一截克制流畅的小臂，筋骨结实，手背隐隐绷着青筋，手指修长，干净。 侧脸英挺，鼻樑直挺。 安娜看了一会，脑海里竟不自觉浮现他泡在浴缸里的画面，透明的浴缸壁，男人黑发微湿，身体健硕，漂亮的人鱼线和腹肌… 安娜莫名有些燥热，奇怪的感觉就像火一样燃烧过全身，脸更加得红，额头上都有了大颗的汗滴。 她伸手扇了扇风，怕他看出来。 第56章 好爱你啊。 「想什么呢？」 傅元霆早瞧见了，偏要无情拆穿，他点了下中控台按钮，将飞船调成了自动模式，微俯下身，饶有兴致地问：「嗯？」 第116页 「你管！！」 安娜最讨厌他每次都无情拆台，将自己看得透透的。 看破不说破是种美德，可惜傅元霆没有。 她扯了扯头发，又理了理衣领，「好热呀，你这里有没有水？」 「有。」傅元霆递给她一瓶矿泉水。 「我想喝冰的哎。」安娜皱着小脸道。 「在后面。」傅元霆说着，指间又点了下中控台，将安全带解下，他从座位上起身，往后面走去。 「这样不会有事吗？」 安娜看着前面的路，这是她从来没有走过的路线，从歌兰出来后一路向北，担忧问道。 「没事的，自由驾驶。」 「水还是果汁？」傅元霆走到内舱，拉开了吧檯边的冰箱门。 「想喝冰奶茶呀。」安娜也跟了过来，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懒懒地抱着垫子，道。 「……」傅元霆沉默了两秒，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一只小牛奶锅，放到开放厨房区的台子上。 内舱空间不算很大，但绝对不拥挤，属于两人刚好的私密感。 安娜看着傅元霆先将上好的红茶放在水壶里煮沸，然后又拿出冰糖，放在小奶锅里炒热，再兑上新鲜牛奶。 傅元霆动作很熟练，也很稳，没有丝毫不耐烦。 很快，红茶清淡醇正的茶香和甜甜的牛奶味道飘散在空气里，夹杂着咕嘟咕嘟的声音，一室的温暖。 安娜看了一会他挺拔的背影，情不自禁将垫子丢到一边，走到他身侧。 「别烫着你。」傅元霆道。 现在做饭便捷很多，几乎看不见明火，但牛奶还是很烫的。 安娜噢了一声，她从来没接触过厨房，也有点怕，乖乖地缩在他身后。 「你练过啊？」 没几秒，她还是忍不住探出头，看着傅元霆将茶叶过滤掉，兑进牛奶里，继续煮着。 傅元霆淡道：「嗯。」 安娜更好奇，「你还喜欢做饭？」 「还可以，以前常做。」 安娜震惊地打量着他，不敢相信。 ——谁能想到那个叱诧风云、冰冷肃穆的大元帅，私下里居然很喜欢穿着围裙、围绕着锅炉边做饭呢。 「笑什么。」 傅元霆都看见她眼睛弯了起来，像亮晶晶的小月牙一样。 「没什么。」安娜得寸进尺，「那中午你给我做饭？我不想吃料理机的饭…」 「好。」 傅元霆原本就准备好了。 小女王娇，非常娇，料理机也是按照标准菜谱烘培的，但是她就是不喜欢。 傅元霆全部煮好后，最后将锅里的奶茶倒进一只粉白的马克杯里，准备倒入冰块。 「就这样吧，我想喝热的~」 安娜觉得刚煮出来的看上去更诱人。 安娜从傅元霆手上接过来，又拿了根吸管，靠坐在沙发上慢慢啜饮着。 沙发是包厢式的，很奢华，也很舒服，安娜将绵绵软软的拖鞋脱掉，双臂惬意地抱着膝盖，细细的双腿蜷缩在沙发上。 现在还不到午餐时间，傅元霆从冰箱里拿了罐冰镇啤酒坐在她身侧，将拉环打开。 「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吗？」 这条路很陌生，却意外得美，没有那么多繁华的小星球，好像宇宙之间只剩下了他们，静谧又浪漫。安娜扭头望向玻璃外，突然道。 「什么？」傅元霆抿了口冰啤酒。 「就是像现在这样啊——我们一定会打败虫人，然后歌兰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富裕，大家都安居乐业，我们一直在一起，然后再过个几年，我们将帝国之芯储存的精子和——」 她话说一半，傅元霆看了过来，眼神有些幽暗。 「将帝国之芯储存的精子和卵子，嗯…… 」 安娜原本没有其他意思，被他这么一看，小脸却红了，她手指拨弄着发梢，稍有些不自在，勉勉强强继续道。 「精子和卵子怎么？」傅元霆微俯身，凑近，玩味问，「嗯？」 「结合在一起，生下孩子！！」安娜被他逗恼了，干脆伏在他耳边大声道：「没上过生理课呀你！」 傅元霆被她吵得耳膜疼，揉了揉耳垂，笑望着她。 安娜轻哼一声，抱着手臂继续喝奶茶。 沙发不小，但两个人都坐在一侧，便显得有些狭窄，她蜷缩的小腿有些酸，轻轻动了一下，想要伸直。 傅元霆双腿岔开，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拿光屏看着今天中午和晚上的食谱。 安娜犹豫了一下，盯着傅元霆的侧脸，踌躇几秒，还是将双腿悄悄缩了回去，准备放回地上。 他们虽然结婚住在一起很久，但一直都是守礼的，恋爱也才几天，距离那种随意的老夫老妻关系还相差甚远，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就在她准备将腿放下去时，脚踝突然被男人握住了。 安娜身体猛地绷紧，像电流涌过，抬头看向他，「你干嘛？」 男人的手很大，宽厚，掌心粗砺，捉着她白皙伶仃的脚踝，视觉上有些刺眼。 安娜小腿竟不自觉发颤，感觉酥酥痒痒的，整个小腿都绷紧了，脚尖也跟着蜷缩起来。 她下意识想要挣脱—— 傅元霆却用上两分力，将她乱动的小腿搭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你躲什么？」他有点好笑，「想放就放。」 第117页 「哦……」 安娜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被他这么一说，也没再收回去。 她小腿就这么肆意嚣张地搭在了他大腿上。 傅元霆今天没有再穿那身军装常服，而是一件休闲款的西装，藏蓝色，剪裁笔挺利落，成熟冷峻，面料很高档，质感温和又挺括。 安娜光裸的小腿就这么贴着，还能感觉到面料下他结实的大腿，有力却不粗壮，散发着成熟男人的热气。 那股奇异的躁动又来了。 还夹杂着点不适应和羞涩——她到底是女王，哪怕对方是她的男朋友、这个姿势很舒服，她也觉得有点点不雅。 安娜併拢了一下，脚尖再度蜷缩起。 「安娜。」傅元霆也看出她的不自在了，他放下光屏，很自然地捏了下她精巧漂亮的脚踝，「不是说要一直在一起？」 「嗯？」安娜被捏得忍不住发出声音。 「既然说好了一直在一起，就不要担心这些小事。」 傅元霆又轻攥了下她的脚踝， 「你放松点，和我在一起，怎么舒服怎么来。」 ** 后半段路程，安娜自在了许多。 枫叶宫的主卧都是隔音极好的，相较而言，这辆情侣私密飞船就普通许多——也可能是特意设计的，她甚至能听见尾部卫生间的各种水声。 真的很…私密。 如果说在枫叶宫就算住在一起也会有距离，那么在这，就是全方位地贴在一起。 安娜花了大半天就适应了，放下女王的优雅架子，自在随意许多，也真的舒服了许多。 「这到底是哪里啊？」 经历了漫长的一天飞行，安娜用完傅元霆亲手料理的牛排晚餐，拿出纸巾擦了擦嘴，看见智脑上显示已经晚上六点了，没有信号。 他们预计是六点半到。 「快了。」 安娜跟着傅元霆走进驾驶舱，发现外面的风景似乎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看不出来吗？」快要降落了，傅元霆恢复成手动模式。 安娜又揉了揉眼睛，环顾一圈，「卡尔斯？」 肯定也不是，他们就不是一个方向。 「遥望星？」 这是在它们这片星域中，最遥远的一颗星。 傅元霆说：「不是，是…」 「等等！！」安娜也想起来了，呼吸有点急促，「我想起来了，我在历史书上看过——」 安娜话到嘴边，却又有些不敢相信，迎上傅元霆的眼睛，她咳了一声，试探性道：「你别告诉我，前面那是……地球？」 傅元霆嗯了一声。 安娜说完，又有些惊骇，「这艘飞船居然有曲速飞行？」 曲速飞行在联盟中已经开始使用了，採用时空扭曲和曲速推进的方式，可以大幅度提高飞船在宇宙中行驶的速度。* 但这种技术还没有完全被应用，只有少数皇室飞船军中重要飞船，才会有。速度非常快。 「嗯。」迎上少女一脸「你是不是以权谋私」的表情，傅元霆道：「在联盟买的，完全合法。」 安娜哼了一声。 「那真是地球吗？」她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了过去。 因为遥远，再加上曲速飞行飞船造价昂贵，一般都是军方政府所用，而如果是普通飞船，飞往地球极其漫长。安娜父亲派出科学家们探索过，但他们，也从未去过。 「它…它还好吗？」安娜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发抖地问。 一千年前，地球发生了惨烈的核爆危机，全球进入核冬天，终日都是黄昏，植被动物毁灭，仅存的人类也受核辐射而基因变异，很快去世。最后只剩下空间站的幸运儿们。 也算幸运，他们找到了新的家园。 「还好。」傅元霆道：「只是不再适宜我们居住了。」 大量核爆炸，地球可能需要几万年才能排除干净，重新焕发生机。 「可是你看——」 飞船已经接近了，安娜眼睛豁然瞪圆，一眨不眨地望着，这里真的像是历史记录片一样，是蓝色的海洋，绿色的陆地… 而随之慢慢接近后，安娜满眼都是绿色，群山，草地，森林…她从未见过这么养眼天然的绿，郁郁葱葱，幽深静谧。 「它好美啊！！！」 安娜激动道。 傅元霆为了让她看清，将飞船飞得更低，安娜又看见了前方蜿蜒的河流，淙淙流动，河水清澈见底，像一条波光粼粼的项鍊，和首都星那些人工池塘截然不同，它们是真正活着的，流动的。 还有阳光。 接近傍晚的阳光，焦糖般温暖的金色，细细碎碎地从玻璃撒落下来，它有真正的温度，晒到脸上暖洋洋的，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暖意。 安娜惊声尖叫，伸出一只手，光芒从她纤细的指间滤过，勾勒出细细的金边。 「太美了…」 安娜已经惊嘆得说不出话。 「低头。」 傅元霆指了指下面。 飞船速度极快，傅元霆已经特意放慢了，但几秒后，就是一片新地形。 「啊啊啊啊啊啊！是海浪！！！」 安娜低下头，看见飞船下方是真正的海浪，这一片是平静的海水，波澜壮阔，海浪连绵不断，却又很温和轻盈，像一张起起伏伏的床，让安娜想要躺上去。 第118页 最后，他们飞到了靠近海岸的地方，傅元霆将船压得很低，速度也更慢。 这一片是惊涛拍浪，就像首都星体验馆里的一样，安娜看见两米巨浪拍在飞船上，旋即粉碎成雪白的泡沫，神奇又震撼！ 即使知道不会有事，她的心脏也跟着重重跳了一下！！ 「啊啊啊啊啊傅元霆我好爱你啊！！！」 安娜看过很多美景，联盟的，度假星上的，枫叶宫的。而且，枫叶宫本身就被誉为联盟最美景色之一。 但是，它们都是被雕琢的，设计的，它们不是真正的自然，它们本质都是冰冷的科技而已。 「一会是落日，明早还有日出。」 傅元霆看着小姑娘激动澎湃的心情，嘴角也扬了起来。 他还记得，那天从编号077星球飞回来时小姑娘说的话。 ——她好想真正看一次日出。 安娜太开心了！！！ 她看见傅元霆刚按下自动驾驶后，便再控制不住，从副驾驶上直接跨了过去，马奇在他身上，双手搂紧了他的脖颈，一连串吻印了上去， 「傅元霆，我好爱你好爱你好爱你！！」 第57章 她哭得好大声。 她看见傅元霆刚按下自动驾驶后，便再控制不住，从副驾驶上直接跨了过去，双手搂紧了他的脖颈，一连串吻印了上去， 「傅元霆，我好爱你好爱你好爱你！！」 这是安娜第一次等待日落。 天空有些暗了，钟錶上预计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她在沙发上正襟危坐，指间握着一杯红酒，醇美的酒香飘散而来。 飞船四周都开启了全景玻璃模式，他们像是待在沙滩边的一个玻璃房子内，静静地等待着。 傅元霆收拾完桌面，看见时间也差不多了，一转头，见安娜严肃规整地坐在那里，像在等待一场仪式，不由有些好笑，「安娜。」 「嗯？」 「你是想下去看还是待在这里？」 「啊，我们还能下去看？你怎么不早说！！」安娜眼睛豁然亮起，明亮得像天边的星星。 「当然可以，不过时间不能太久。」 傅元霆猜到她想要下去，做过准备。他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两身纯白色的防护服——不过，即使以他们现在的科技，也只能在短时间内漫步在地球中。 时间一长，那些仍未散去的放射性物质还是会对人类造成身体伤害。 「好啊！！」只要能下去，这对于安娜来说就非常惊喜了。 五分钟后，两人穿戴整齐纯白色防护服，手腕上绑有检测伦琴的仪器，从飞船上缓缓走了下来。 「啊啊啊啊！」 安娜一下来，便忍不住尖叫出声。 防护服看上去轻巧便捷，穿上去却很厚实。但纵然如此，她还是能感觉到咸湿的海风，以及厚厚靴底下细碎柔软，绵绵密密的沙砾。 它们如此真实。 安娜踩了一会，又激动地冲到浪花边，张开双臂，迎接着人生中第一个海浪。 那些海水溅到她头上，从她透明面罩上淌过，她能看见每一滴水滴的形状，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浪花起伏、退去。 她的身体情不自禁随着浪花而震颤，惊呼。 「你过来和我一起嘛！」 安娜玩了一会儿，防护服都湿了，转过身，见傅元霆正站在远处，含笑看着她，不满地道。 傅元霆有些无奈，走到了她身侧，提醒道：「只能呆一会，时间长有污染。」 他怕小姑娘一会儿停不下来，再难过。 「嗯嗯，就放肆这么一下下！」安娜朝他挤了挤眼睛，说着，一把牵过他的手，拉着他就在沙滩上奔跑起来。 鞋底一路踩过沙子。 他们越跑越偏，越跑越接近深海，海水涨潮。 一道巨浪拍过，安娜眼疾手快将傅元霆推到前面，窝在他身后，任那些浪花全部打在他伟岸挺拔身上，半边肩膀都湿透。 傅元霆：「……」 他看着小姑娘得逞后笑靥如花的小脸蛋，嘴角抽了一下，任她闹。 防护服湿了海水后显得愈发笨重。 安娜又跑了几步，一个不稳，重重栽倒在沙滩上。 傅元霆想扶，安娜顺手也把他拉了下来，两人干脆就这么躺在沙滩上，静静望着潮水潮落。看着冰凉的海水慢慢覆盖上来，再缓缓褪去。 时间好像变得很慢很慢。 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了他们。 远处的天一点点暗沉了下来。 就在这时，傅元霆忽然抱紧了她的肩膀，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远方，「日落了。」 安娜立刻坐了起来，望去。 远处，是一片绚烂的晚霞。 红色、金色、紫色交织在一起，红日很大，很圆，将整片海水都染上了旖旎的黄橙色，波光粼粼，无数的碎光在海水上跳动着。 安娜靠在傅元霆肩头，一时看呆了。 它像是一个发着光的圆盘，缓缓地、慢慢地落下。 而随之它每一秒的降落，那些灵动的晚霞都轻微地发生变化，越来越暗，越来越暗，那些金色褪去，紫色蔓延上来；宛如一幅优美的、浪漫的水彩画。 最后，不过眨眼之间，太阳彻底落下，潜进了海底，暮色蔓延，万籁俱寂。 第119页 只剩下静谧的潮汐声。 一下，又一下。 很快，也很圆满。 「安娜，我会一直陪着你。」 傅元霆看着安娜还有些怅然若失的小脸，低下头，隔着透明面罩亲了亲她的脸。 安娜怔了半刻，才反应过来，天边只剩下一抹了残阳，光线熹微，是真的日落了。 她抬起头，也去吻他的脸。 她好爱他啊。 在这一刻。 她感觉到一种从也有过的爱，一种激情，一种震撼，还有一种说不上的遗憾。 这是他们过去的家园，她那么美，那么纯粹，那么完美，要比现在那些人工科技打造的都要美。可惜，他们却不能再拥有她了。 至少也要等几万年之后… 可是历史漫漫长河之中，人类，真的还会在吗？ 安娜越抱越紧，身体蹭着他的身体，厚厚的防护服紧紧摩擦，发出面料擦过的轻微声响 可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安娜忍不住想要掀开面罩，真正地亲吻上他英俊的脸。 傅元霆握住了她的腕子，眼神带有克制的警告。 安娜抿唇，只好眷恋地蹭了蹭他的脖颈。 下一秒，她被男人打横抱起，往飞船上走去。 飞船打开。 两人从侧门进去，在隔离室飞快脱下自己的防护服，直接废弃。然后他们又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从天花板上撒下的水流一遍遍沖洗着。 这水有些冷，安娜愈发抱紧了傅元霆，整个人都依偎在他宽阔的怀里。 傅元霆将她身上最后一件衣服剥干净，将她从前面抱起，再度往浴室走去。 这个姿/势，安娜终于吻到了他的脸。 她窝在他健硕的胸膛里，嘴唇贴过他稜角分明的侧脸，耳垂，脖颈，还有下颌上隐隐的青色胡茬。 傅元霆抱着她的手臂愈发绷紧，青筋裸/露。 他忍着，将她放进浴缸里，等温热的第一缕热水喷洒而出，安娜舒服得发出一声喟嘆。 「好舒服噢~」 这一声又娇又软，傅元霆额角的青筋又跟着跳了跳。 「你在干嘛？」 安娜泡了一小会儿，见傅元霆还站在自己身边。 他神色依旧是平静的，甚至称得上淡漠。但是那双眼睛却比平时里都黑，都沉，像丛林里的孤狼一般嗜血锐利。 安娜忽然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他。 「在想着怎么艹你。」 他捻了捻手指，偏过头，淡淡说。 他也把被污染的衣服都脱去了。 傅元霆是标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西装下的身体，充满了成熟男人荷尔蒙的气息，高大健硕，肌肉结实有力，腹肌壁垒分明。 他语气低淡平和，和过去一样，只是细听之下，能察觉其中的热意。 这点热，让安娜情不自禁地抱起了手臂，膝盖蜷缩。 「别动。」傅元霆命令，俯视她。 她太美了，光洁的缸壁，水的光影折射在她白皙细腻肌肤上，泛着一层蜜色的光泽，长发浓密。 安娜被看得心里一紧，原本并不怕。 可是这一刻，她却感觉有点紧张了，肌肤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外面海浪翻涌，一轮明月悬在高空。 她理了理长发，本能性想要抱住膝盖，却被傅元霆扣住了腕子。 男人握住了她的手臂，手指修长有力，指腹粗糙，还带着厚实的枪茧。摩挲着，激起了一片酥酥麻麻。 安娜轻咬下柔软的唇。 傅元霆倏然扣住她后脑勺，大手插进她的发梢，将她拉近。 他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辗转撕咬，强势而有力。另只手往下。 「傅…你、你等下！」 安娜被吓了一跳，含糊道。 他舌尖顶了顶后槽牙，不停，清冷的神色染上一丝嗜血狠戾。 「我命令你停下…」 她的话都被狠狠亲了回去，津液交替，睫毛剧烈颤抖，「你这个混——」 一滴汗水从他额角滚落，舌尖残忍舔过下唇。 外面海浪翻涌。 又是涨潮，惊涛拍浪击打在礁石上，飞船在静谧的沙滩上，显得格外渺小，寂寥。 「还骂吗？」 傅元霆将她搂在自己怀里，指间扣住她尖尖的下颌，掰过来直视，问，「嗯？」 安娜手指揪着长发，恨恨地瞪着他。 她羞恼又气，没想到他这种平日里禁慾冰冷、一本正经的人，有时候就像是魔鬼。 安娜这么想着，倏然一口冲着他脖颈咬了下去。 她咬得用力，牙印细小，沁出一道血痕。 傅元霆任她咬着，另一只手还插过她的发梢，温柔怜惜地抚慰着。 和刚才残忍冷酷的男人判若两人。 「安娜，我和你说过，在我面前，怎么舒服怎么来。」傅元霆并不在意伤口，帮她把濡湿的发梢一点点理好，道。 没有必要。 他不喜欢那种扭扭捏捏。 这种东西，原本就是激烈的，真实的，纯粹的。 他说完，将她抱住，从浴缸里出来，往外面内舱走去。 …… 后半段，安娜才渐渐明白他那句话。 她怎么命令，怎么凶，怎么骂，怎么拿出女王架势都没有用，反而激起他的征服欲。 第120页 可两人原本就都是极强势的人，最后她再忍不住，哭了出来。 傅元霆爱怜地吻过她脸颊的泪水。 直到。 她再一次被他温柔地吻醒，细细密密的吻从她额头落到鼻尖。 她心跳了起来，怦怦的。 安娜看见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住，十指相扣，掌心相贴。 她偏过头，看见全景玻璃窗外是昏暗的海面。 远处，有一缕灰濛濛的微光，穿透了黑暗。 天似乎要亮了。 安娜望着沉静的海面，微微眯起眼睛。 傅元霆翻了个身，低下头，再次吻住了她的唇，辗转碾磨。 他不是不懂温柔的人。 后来也很温柔。 只是，魔鬼的温柔也是引诱她的癫狂和崩溃，然后共同抵达深渊海底。让人又爱又恨。 就像两人都是相似的、强势的人一样，安娜内心也喜欢这种未知的冒险感，好像一半在天堂，一半在地狱。 她被亲得又有些脸红，环住他脖颈，咬着他的唇。 虽然还有一点点羞涩。 但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明亮的火光。 「小豹子…」 傅元霆低嘆，以为她顶多是小野猫，却发现她真的是小豹子，牙尖嘴利，永不臣服，让人又疼又爱。 他反剪住她的双手，就像他问卷的答案一样，一同迎着海上的日出。 他们望着那轮红日缓缓跃出海面，撒下一地金光。 海浪温柔，礁石冷硬，沙滩细软。 万物新生，被蒙上一层浅金色的光辉。 地球的清晨，比想像中还要美。 「早安。」 傅元霆搂紧她的腰，低俯在她耳边，声音低沉醇厚，道。 第58章 返程。 翌日中午。 两人仍没有起床。 外面天光大亮，海水起伏，波涛汹涌，和煦的阳光洒落在海面，温暖，静好。 内舱里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香，甜蜜的玫瑰和清冽菸草交织在一起，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汗水味道。 腕间的智脑上不断提醒着他们，该出发了。 再拖下去，恐怕要明早才能到了。 可是傅元霆就是捨不得。 他垂下眸，再度望向少女娇美的面颊，红唇柔嫩，额头还沁着点点的汗珠，因为太累，那双澄澈的眼睛不复那么倔强，多了点妩媚水光。 他低嘆口气，又轻啄了下她的唇。 安娜呜了一声，指甲狠狠钳进肉里。 傅元霆将软得不行的她抱了起来，走进浴室，打开花洒。 直到智脑再三的震动，傅元霆才抱着她再次回到已经更替了床单的床上，吻了吻她额头，帮她把被子盖好，走向驾驶舱。 安娜躺在上面，感觉自己累瘫了。 比她参加毕业考试那天都要累，从脚尖到手指都提不起一点力气。 一闭上眼，都是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事情。 她太累太累，竭力不让自己再想，昏昏沉沉中，睡了过去。 等安娜再次醒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是下午了，她往窗外看了一眼，他们已经离开了地球，外面是熟悉无垠的宇宙，一团漆黑，只有细细碎碎的星星，闪烁着幽光。 傅元霆就坐在大床对着的沙发上，双腿闲适交叠，手里拿着一本书。 见她醒来，他很快放下书朝她走去，「醒了？」 他坐在床边，俯下身，望着她。 安娜嘟着唇，接触到他黝黑的目光，像触电一般，立刻转过脸去。 「怎么了？」傅元霆俯下身，试图抱住她纤细的腰。 安娜不想理他，咬紧了下唇。 傅元霆托起她的下颌将人转了过来，比起昨晚，他温柔了许多，但依旧不容置疑，强迫小姑娘看向自己。 安娜和刚才一样，一接触到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眼睫就剧烈颤抖，想要转过脸去，回避他的目光。 昨晚的一幕幕都浮现上来—— 她的崩塌，羞耳止，情绪决堤。 她脸颊又哗得红了，像被针扎似的，密密麻麻。 「安娜。」傅元霆皱眉，明白过来了，强迫她看向自己。 「不用不好意思。」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安娜听他提起这个，就像尾巴被人踩了的猫咪，身体猛的一震，想要挣扎，躲开他的手。 ——他居然还敢提！！！ 傅元霆扣住了她乱动挣扎的身体，望着她的眼睛，「你很美。」 大手缓缓抚过她的发梢，低声安抚着。 真的很美。 ——本性释放，纯粹野性，有什么不美？ 他越这么说，安娜越感觉羞耻。 她是女王啊，她怎么可以那么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娜想到自己一开始明明还硬撑着，可是最后还是在老男人高超…还有诱哄下的那些哭泣，崩溃出声… 她就想要尖叫，躲避。 她狠狠将他手推开，再次转过身，又用力地将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傅元霆沉默几秒，也躺了上来，望着她细瘦的背影，低嘆了口气。 他轻吻着她的发梢，然后是耳垂，脖颈，慢慢往下。 他不带一点情/欲，就好像她是一件绝美无暇的艺术品，他的女王，他珍爱又虔诚地一路吻了下去。 第121页 安娜脚趾间缩了起来，浑身绷紧。 可她心跳却又很快，怦怦怦的，就好像要融化在他的吻里。 傅元霆见她没再那么抗拒，转到了她的另一侧，亲吻着她的手指间。 她的指甲都是美的，圆润干净如小小的贝壳，晶莹粉嫩。 安娜微微睁开眼睛，望着他。 许是要返回歌兰，他换了一身纯黑色西装，剪裁利落，显得他格外冷峻，眉目清冷，成熟挺拔。 「不生气了？」傅元霆低哄。 安娜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她不生气，一点也不。 就是觉得……丢人呜呜呜呜！！ 傅元霆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女人。 做完后没有撒娇，没有不安，没有依赖，没有黏黏糊糊，而是觉得……丢人。 他也是又无奈又好笑，点了点眉心。 「那我先去驾驶舱了？」傅元霆又哄了一会，亲亲她的脸颊，这段路不是很平顺，他略有些担心。 「快滚！」 安娜没好气道，将他往床下踹去。 ** 后半段路。 安娜感觉好了一些，但是她没再进驾驶舱，而是坐在内舱的沙发上，抽了本书来看。 傅元霆时不时会转头看向她。 她比过去每一刻都看上去要高傲，都像女王。 要不是脖颈间那些小草莓的痕迹，傅元霆会以为两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看什么看！！」连续几次，安娜恼了，狠狠地瞪着他，「开你飞船去。」 她这样又气又羞的样子特别可爱，眼睛晶亮，活力满满。 傅元霆哑然失笑，专心驾驶。 虽然被他安慰了许久，安娜还是有些羞/耻、不自在，她看了会书又有点看不下去，将书顶在了脸上，倚靠在沙发上。 「有你这么看书的么。」 没多久，一只手将她手里的书拿走了，安娜到感觉眼皮上有浅浅的亮光。 「谁让你过来的？」听见他低沉清冷的声音，安娜豁然睁大眼睛，整个人像只炸了毛的小猫，谨慎又戒备地望着他。 「不吃饭了？」傅元霆问。 他们今天一直纠纠缠缠到上午才起来，比预计出发时间还要晚很多，傅元霆不得不先出发。 安娜一点也不饿，也没胃口吃，洗完澡后就一直那么纠纠结结坐到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她才发觉真的饿了。 「吃义大利面？」这是她昨天说想吃的东西。 「随便。」安娜敷衍地说完，拿起书来继续看。 「多放点肉。」 半刻，闻到了意面煮开的香气，安娜忍了忍，还是补了一句，道。 「嗯。」 傅元霆淡笑。他已经恢复成安娜最熟悉的样子，有些冷，但有着若有似无的柔情和温柔。 安娜哼了一声，继续看书。 一顿饭毕，随之前方的风景渐渐熟悉，离歌兰越来越近，安娜的情绪一点点又低落了下来。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慢吞吞地喝。 「怎么了？」傅元霆也察觉到了，他从驾驶舱走回来，坐在她身边。 「不要你管！」 期待了许久的第一次约会画上了句号，虽然有那么点羞耻……但是总体很完美，也很开心。只是已经过去了。 安娜或多或少有些低沉，她捧着下巴，坐在沙发上，要是能再来一遍就好了。 傅元霆看了看智脑上的时间，他们预计凌晨两点到，现在还有四五个小时。 「要不要看个电影？」他问。 「不要。」安娜没有心情。 傅元霆嗯了一声，将光屏打开，飞船内部自动开启了电影模式，光线昏暗。 安娜：「……」 「想看什么电影？」傅元霆将她带进了怀里，低声问。 「战…」安娜想说战争片，但想了想，道：「搞笑的吧。」 「好。」傅元霆随意选了一个爱情喜剧。 他又从冰箱里拿来甜点和酒，摆在安娜面前。 安娜坐在他身侧，吃着甜食，放松了一些，认真看了起来。 电影是个很简单的阶级爱情故事，讲述的是首都星女孩在旅行时对流浪星的落魄艺术家一见钟情，两人克服层层阻力后在一起。 浪漫，激情，却无趣。 只是，随之电影中男女主的亲吻，安娜却感觉到有点呼吸不过来，肌肤起了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而一身黑色西装的傅元霆，内里的衬衣纽扣扣得一丝不苟，眉目英挺，似乎要比昨日还要成熟禁谷欠，也勾人。 傅元霆也察觉到了，他没忍，抿了口烈酒，把少女搂在了大腿上，环紧她的腰，将酒一点点渡进了她的嘴唇。 酒意瀰漫，辛辣间勾缠着玫瑰香。 这次他没再把人抱回去。 安娜脾气本就烈，愈发倔强，傅元霆早褪去禁慾冰山的皮相，变/态强势，偶尔的温柔都是磨人的。宛如角力。 飞船拖拖拉拉地航行在宇宙间，窗外繁星闪烁，宇宙浩瀚无垠。沙发、吧檯、地板，四处留下两人的身影。回到枫叶宫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夜凉如水。安娜联繫过夏琳，让他们都不用等自己，早些睡。 他们直接停在了主楼后面的停机坪，一缕温柔月光撒在树梢，投下斑驳树影。 第122页 四下无人，傅元霆将宽大西装披在了她身上，将人直接抱了进去。一进入卧室，他们闻着枫叶宫熟悉的玫瑰香，倚靠在门上呼吸，缓缓松了口气。 目光对视，又情不自禁地相拥亲吻。 枫叶宫主卧比内舱宽敞许多，也舒适许多。 安娜在这里，握着傅元霆的手，十指紧扣，看着窗外的阳光一点点亮了起来。 ** 翌日清晨，安娜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枫叶宫卧室。 没有漂亮的地球，没有咸湿的海风，也没有明媚的，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阳光。安娜莫名有些怅然，抱着被子发了一会怔。 一只温热的手抚到了她的脸颊。 「怎么了？」傅元霆俯下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低声问。 「没什么。」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除去，他以外。 床下的傅元霆，还是淡漠平和的。 安娜吸了吸鼻子，清醒几分，摇了摇头。 「起床么，夏琳已经准备好饭了。」 傅元霆将她拉了起来。 安娜双脚踩在羊毛地毯上，双腿还有些软，她再没有第一晚那么羞涩耻/辱，但还愤愤地瞪着他。 傅元霆抿了下唇，干脆抱着她去餐桌边用餐。 夏琳推着餐车进来，刚好看见这一幕，脸也红了，一边又替小主子高兴。 假期有三天，今天是他们的最后一天。但是安娜还是必须要去西翼一趟。 吃过早饭，她在夏琳红着脸的服侍下换好衣服，恶狠狠瞪了傅元霆一眼后，才转身往外。 「我送你。」 傅元霆看见她晃晃悠悠的，道。 「你今天不忙吗？」 「我一会要去基地一趟，晚一会也没事。」夏琳眼疾手快，很快将小主子的手递给他。 傅元霆拉过那只软绵绵的小手，踌躇几秒，还是弯下腰，一只手臂环过她的小腿，另只手环过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 「喂，傅元霆！！这一路上还有人——」 「出了主楼就把你放下。」 傅元霆知道她好面子，主楼里都是自己人，没事。 安娜哼了一声，嘟起了嘴唇，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心里却暖暖的。 她望着傅元霆，他换回了军装常服制服，立领规整，显得冰冷又严肃，但抱着她时，却有着若有似无的温柔。 第59章 讨厌你。 傅元霆一直将她送进了西翼二楼的椭圆办公室。 看着她坐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开始办公，他才按了按大檐帽，转身往外。 「傅元霆。」 「嗯？」 「今天会…很晚回来吗？」 安娜问完，又咬了下唇，这么问，显得她很希望他回来似的。 希望他回来没什么，毕竟他是她的男朋友，但是在两人刚刚发生过关系之后，这种问题……就显得她，欲/求不满似的。 「我尽量。」 傅元霆伸手压了压大檐帽，帽檐下一双锐利黑眸，漾着点促狭的笑意。 「你别尽量了！！！」 安娜被笑得脸热，该死的老男人，「你就睡那里好了，别回来了。」 傅元霆低嗯了一声，还想说什么，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是侍女过来上茶。 傅元霆看了眼腕錶，没再多待，走到办公桌前，在安娜不满又凶狠的眼神中，准确地封住了她的唇。 辗转吸吮，热烈地亲吻，然后他松开她尖尖下颌，深深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开。 傅元霆没去战情室，从西翼出来，他径直朝枫叶宫后面的停机坪走去。 他现在已经是这里真正的主人，拥有所有权利。 「亲王大人。」 没走几步，迎面走来两道年轻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个看见傅元霆，立刻停下脚步，恭敬问好。 是陆沣远和宋澈。 陆沣远现在暂时在特勤局，两人一贯交好，出现在这里，不奇怪。 傅元霆沖他们颔首。 陆沣远看见傅元霆，欲言又止。 「怎么了？」 「听说您和陛下去度假了。」 傅元霆嗯了一声。 「行程还顺利吗？」陆沣远犹豫几秒，还是问。 上次说过温雅和傅元霆的事情，陆沣远一直感到愧疚，觉得这不是君子所为。他已经克制着不让自己再见安娜，但心里还是很挂念着她。 也不知道这次度假玩得开不开心。 「顺利，一切都好。」傅元霆平声道。 陆沣远这才放下心，又有些担心自己问了傅元霆会惹恼他，但见男人神色平静淡漠，想想元帅大人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安心退下了。 傅元霆的确不是这样的人，他也不至于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男孩生气。 两人退下后，宋澈看向陆沣远有些低落黯然的神情。 「你很喜欢陛下，是不是？」 陆沣远嗯了一声。 「既然喜欢，就应该努力争取。」 陆沣远揉了揉宋澈的发顶，「你个没恋爱过的小屁孩，你懂什么。」 如果她也喜欢自己，哪怕有一点点怀恋，他都会努力争取。但是安娜，明摆着一点心思都不在自己身上。 他再过去，只会碍眼。 宋澈看着陆沣远，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第123页 要是陆沣远拼了命争取，陆家和元帅相斗，说不定他还会有机会，但是看着陆沣远这副佛系的样子… 顿了顿，宋澈想到那位崎爷的事情，如果他说得是真的，那么……他也不是没有机会。 慢慢来吧，总有机会。 ** 时间平平稳稳过去。 那天过后，安娜和傅元霆彻底进入了热恋期，整个枫叶宫都留下了两人爱过的痕迹。 他们会在夜深人静时来到玫瑰花园、或去枫叶林，或树边、长椅上、小溪附近…这里风景不及地球上的真实，但，依旧美得让人怦然心动。 安娜切实体会到了恋爱的滋味。 也读懂了傅元霆很久以前的那份问卷，原来，都是真的，全部都是真的。 甚至在白日散步时，她看着那些仿佛淋了露水般愈发娇美诱人的玫瑰，还会有些呼吸发热，不敢去看他暗沉的眼睛。 就在他们平平淡淡等待春日到来时，联盟出现了一件大事。 那天下午，安娜和傅元霆正在第一军校练习「领域」。 距离上次军校考核已经过去大半年，她已经许久没有来过第一军校。 这里仿佛还是过去那样，充满了星际科技与青春热血交织的气息，银灰色大门，冷硬的教学楼建筑和零重力训练场。 傅元霆带安娜到了07号大型训练场。 「好冷。」 安娜一进去，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这是室内训练场，四周墙壁都是冰冷的银灰色金属，天花板很高很高，训练场内什么都没有，显得空间异常空旷，让人脸色一肃，寒意蔓延。 傅元霆嗯了一声，来的一路上，他已经将领域的基本要点讲述给她了。 「先不要随意扩大范围，完全控制，控制到极致，明白吗？」 安娜点了点头，记下了。 傅元霆往后退了一步，退到训练场的最边上，道：「准备好了就喊开始。」 一走进训练场，安娜就清晰感觉到面前的傅元霆很不一样了。 他不是那个冷淡温和的爱人，也不是床上偏执变/态的魔鬼，而是恢复成了过去那样，安娜在过去十多年间最熟悉的校长大人，严苛冷酷、冰冷强势。 军装制服一丝不苟，站姿笔挺，他握着智脑，身侧的长桌上还放置有各种检测仪器。 安娜咬了下唇，莫名有些怕。 还有一点，紧张。 「准备好了就喊开始。」傅元霆见她望着自己，沉声道。 安娜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下那种紧张不安的情绪，道：「开始。」 随之话音落下，室内温度骤降，寒意瀰漫，安娜看见四周升起几道透明墙壁，那些墙壁将她和傅元霆隔开，圈出她正前方一片长方形区域。与此同时，在墙壁的正中间，一个巨大的铁笼缓缓升起，内里发出细微的响动。 安娜下意识侧头，看见傅元霆抱着手臂，两人间隔不过一米，平静地望着她，黑眸冷漠。 下一秒，铁笼发出哒的一声，锁打开，安娜身体瞬间绷紧了。 无数变异昆虫朝她攻进—— 它们像是被饿久了，又关在狭小空间里，一开门就像疯了般往外涌，各种各样的变异蚂蚱、变异瓢虫、甚至还有变异的蟑螂，密密麻麻朝她攻进。 安娜汗毛根根竖起，屏住呼吸。 然后她凝神静气，打开随身空间，从中拿出她的机甲，按了下按钮——傅元霆不给她提前准备的时间。 安娜的机甲不属于庞大结实类型，灵巧敏捷，但是拥有帝国当下最强大最先进的武器，攻击力超群。 银白色外壳，线条简练流畅，还有一种肃穆纯净的神圣感。 外形和宋澈那个天亡号有几分相似，或者说，是后者像她。 傅元霆想到这里，捻了捻手指。 安娜按照约定，没有使用任何武器，而是凝神静气，调动全身的精神力，然后她让那些精神力飘散在空气里，无孔不入，形成「领域」。 开始，那些变异昆虫只是稍微凝固了下身形，还有些猛烈朝她攻进，扒在机甲之上，而在安娜慢慢调动精神力，一点点释放，操控。 昆虫行动越来越慢，越来越缓。 有几只缓缓掉了下来，它们在地上打着转。 安娜站在驾驶舱里，望着这一切，长长地舒气。 「安娜，集中注意力，试着让它们自相残杀。」傅元霆沉声命令道。 安娜唔了一声，屏住呼吸，继续操控。 她的精神力很纯，不像有些b级c级杂七杂八，在反覆使用后很容易混乱，也难以上升。她评级在sss级，理论上属于极其珍贵的潜力无限类型。 这些也不是真的虫人，安娜感觉太阳穴的筋绷了绷，稍一努力，就将他们自相残杀。 她呼出一口气，想要扭过头得到一句傅元霆的奖励，透明墙壁陷落下去，与此同时，外墙围的壁缓缓上升，再一次形成了领域——是刚才的1.5倍。 更多的铁笼从地面浮出，咔哒解锁。 安娜将刚才的空间一寸寸扩大，她要一边保证原来的自相残杀，还要继续往外扩散，算是一心两用，额头沁出汗珠，胸口也开始起伏。 但她还是能够比较顺利做到。 「继续。」傅元霆冰冷声音再度响起。 透明墙壁降落，新的墙壁再度升起，一次又一次反覆。1.5倍，2倍，2.5倍… 第124页 扩张到三倍时，安娜浑身都在颤抖，她的大脑开始发涨，疼痛。而随之再扩张，疼痛越来越清晰，几根神经同时在脑海里突突跳着，安娜努力集中精神力，却越来越难以控制，疼痛，绷紧。牙齿发抖… 而她，就到这里了，无法再扩大。 外围那些，顶多只能动作迟缓。 她努力，却不行。 那种感觉，有点像她忘记了一件事，拼了命集中注意力去想，但就是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她竭尽全力去做，不行就是不行。头痛脑胀。 这个领域，看上去不小，比操场要大，但它们不是真的虫人，效果要大打折扣，和傅元霆那种漫山遍野，更是相差甚远。 她感觉到越来越累，中间一部分还能控制住的也开始自由活动起来，迟缓移动，向她攻进。 「傅元霆我不行了…」 安娜感觉到精神力开始疯跑，就是还在消耗，但是不起什么作用。 「傅元霆！！」 越来越乱，只有刚控制的一部分听她的话，最初的变异蟑螂已经向她攻进。 安娜浑身颤抖，看见它们有的已经快要接触到她的机甲，脸色陡变，胃里一阵噁心。 「傅元霆！！！！」 她竭力转过要炸掉的头，以为他没听见，却见男人双臂环胸，分明就是听见了，却无动于衷，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脸色冷淡，漠然，黑眸深沉。 安娜的心一点点沉了下来。 她环顾四周的玻璃壁，攥紧手指，明白过来了。 这不是她自己的训练，不会像那些纵容她的教官一样，在她一开始精神力混乱时就停下来，担心地上前嘘寒问暖。 傅元霆不是这样的人。 她必须，靠自己。没有后路，才有突破。 安娜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精神却随之一震。 与此同时，数只变异蟑螂已经顺着机甲双脚扒了上来，密密麻麻。 安娜猛的尖叫一声，强忍着痛苦，咬紧了后槽牙，浑身都在痛，大脑简直要爆炸，但是她就在疼痛噁心眩晕中，竭力去做，去坚持，去像之前一样控制，再控制。 钻心得痛。 …… 直到她浑身虚脱，彻底崩溃，倒了下去。 眼看变异昆虫要爬上她银白色机甲的驾驶舱，傅元霆这才动了动眉心，快步朝她走去。 安娜太累太累，浑身脱力，只隐约看见一道白光涌过，无数变异昆虫霎时往后退。 紧接着，她被一只手臂拥进了怀里。 「傅元霆…」闻到他熟悉清冽的气息，安娜倏然安心，却又有点点委屈。 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但是见他真这么冷酷，铁面无私，一点点都不心疼，她还是有那么点委屈。 「讨厌你…」 第60章 「你加入歌兰，真是因为我…… 傅元霆没再说什么，将安娜从机甲里抱了出来——她精神力已经完全透支了，连让机甲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后他将玻璃墙壁打开，扶着她走到座位上休息。 安娜累得说不出一句话，不顾形象地躺在座位上，闭上眼睛。 她的大脑还很痛，里面每一根神经都在作痛，就像那些昆虫钻进她脑海，在啃咬着她的脑部组织似的，耳朵也嗡嗡嗡的。 傅元霆将她抱起来，餵了一点温热的水。 安娜艰难地咽下去，头太痛，动一下都痛。 约摸半个小时，安娜才感觉缓了一些，少了爆裂的刺痛感，但脑子里还是嗡嗡的，有种过度使用后的酸胀痛。 傅元霆见她缓了一些，又给她拿来面包和水，看着她慢吞吞吃下去，道：「二十分钟后再来一次。」 「你、你！」安娜呛出声，「你疯了。」 她勉强扭过头，看见玻璃墙壁里面，那些变异昆虫正在活动着，但没有一只被收回笼子里。 「你累，它们也累，会比刚才轻松一些。」 「可我…」安娜哭丧着脸，看着男人严肃的脸色，还是忍不住道：「我真的…真的不行了。」 头太痛太痛了，极限就像是在刀尖上起舞。 傅元霆俯下身，两指托起了她的下颌，「再说一遍？」 「我真的……」 安娜迎上傅元霆暗沉严肃的目光，「我真的…」 「真的…」 话到嘴边，安娜却怎么都… 「我再试试。」她咬了下牙，道。 「嗯。」傅元霆满意，收回手指。 二十分钟后，安娜强撑着起来，再一次朝那些变异昆虫走去。 她每一步都在发颤，胃里翻涌，脑神经还跳着痛。傅元霆看着她苍白委屈的脸色，终究有点不忍。他将人抱了过来，按在玻璃墙壁上。 「我就在旁边看着。」他低声，将她还有些汗湿的刘海掀起来，印下一个吻。 安娜睫毛颤了颤，睫毛根部有些濡湿。她刚才一直绷着情绪，男人太严肃冷酷，仿佛变回军校时期恐怖的校长大人，安娜已经懵了，本能性听他的话。 此刻他突然温柔，安娜才缓了过来。 他是她男朋友啊！！！ 她吸了吸鼻子，呜呜呜了几声，就想—— 「不准哭。」傅元霆后悔了，他就应该狠下心让她再进去，而不是看着她那样苍白着小脸进入，一时间不忍又心疼，想去安慰鼓励一句。 第125页 他厉声道：「再哭就把你关进去！」 「呜呜呜！！！！」 安娜狠狠瞪他，一大颗眼泪倏然滚下。 但这次傅元霆没怜惜，他知道刚才自己做错了，用错了方法。怜惜，反而是害她。 他有些粗暴地将她眼泪抹去，揪住她后脖颈衣领，将她丢了进去。 玻璃墙壁再度关闭。 安娜呆呆地望着傅元霆，眼睛还有些酸。可不等她有什么反应，一只巨大的变异蟑螂向她飞来。 安娜汗毛倒竖，也顾不上别的，往机甲上跑去！！ 头还在痛，但再痛也要跑！！变异蟑螂不是虫人，但被咬一口，也是够受的。 她钻进机甲，心里带了点无名的怒和怨，胸腔剧烈起伏，她一眼都不再看向玻璃墙外面的傅元霆，而是狠狠地对付变异昆虫！！！ 1.5倍，2倍，3倍！！ 直到她完全控制，安娜才反应过来，自己做到了！可能是怒火，可能是气氛，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头疼。 而在她做到以后，发现没有那么那么痛了。 安娜眼睛豁然亮起。 真就像傅元霆所说的，突破极限后，再回头，可能很累，但真实去做后没有那么困难。反而能更加夯实，提升。 这一次，傅元霆没再扩大范围。安娜将领域内的昆虫治得服服帖帖，看着它们进攻，互相乱斗。 傅元霆一直没撤开，安娜也咬牙坚持着，从游刃有余到使不上力，再到调整后均匀使力，很久很久。 玻璃墙外。 傅元霆盯着测试仪器上的数值，一面是安娜的精神力级别sss+，一面是精神力数值，a级以上，他们就不再用数字表现了，只是在开始的100%基础上，扩大了5%。 比他想像中的要快，快了许多。 的确是，潜力无穷，让人惊喜。 * 训练结束已经是傍晚了。安娜拖着一身疲惫从训练室出来，不止是精神上的累，还有体力透支的累。训练室很冷很冷，安娜浑身上下都是冰凉冰凉的。 训练一结束，傅元霆便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他拿了条毯子直接将安娜包裹起来，有些心疼地啄了下她的小脸，抱上飞行器，回到枫叶宫。 然后他立刻放水给她洗澡，按摩着倦怠的身体。 训练到最后，安娜其实已经不生气了，只是还有点委屈，在傅元霆抱住她时，将头靠在了他的怀里。 傅元霆也抱紧了她，低低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又吻了吻她的小脸，将她小心翼翼放在床上，温柔地掖好被角。 安娜太累太累，还想要说什么，却昏睡过去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浑身酸麻无力，大脑有种过度使用后的酸痛感，但没有之前那么痛了，她按了按太阳穴，下意识想叫傅元霆，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安娜愣了一下，将灯打开，身侧果然空空如也。她伸手试了一下，冰冷一片。 安娜怔了几秒，又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凌晨四点，这个时间，傅元霆应该陪她一起睡的。 难道是军中出了什么事儿？ 安娜打开智脑，发现上面也没有什么消息，她一边给傅元霆拨去，一边推开浴室，夫人房的门。 都没有人，电话响了几声后，也自动挂断了。没有信号。 安娜皱起眉，虽然知道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但心里还是隐约有点不安，也有点奇怪。 从他们真正恋爱后，傅元霆总是会陪着她的，尤其是今天，他知道她训练完会有多累。 她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坐不住，想了想，还是拉开卧室门，往外走去。 外面夜凉如水，走廊上空空荡荡，安娜没捨得叫醒夏琳，往楼下走去。 她路过书房，起居室都没有傅元霆的影子，外面他们常散步的花园草坪也没有。 安娜又往西翼走去。 她没有惊动值班的特勤局，下到了负一层，随之找不到傅元霆的时间越来越长，那点不安慢慢放大了。 他是有什么事？还是……安娜想到边境星的大战，那些虫人都在针对他，忽然更加不安了。 她停在战情室外，正胡思乱想着，要是傅元霆也不在里面该怎么办，大门突然嘎吱一声打开了。 「安娜？」内里传来低沉的声音。 「傅元霆！！！」 安娜看见他真的在这里，又惊又喜，白日里的所有委屈不快都消失殆尽，她双手环过她脖颈，拥住了他。 「你怎么过来了？」傅元霆有点惊讶，也忙抱住她。虽然已经进入春天了，但外面天气还很冷，女孩身上也有些湿，傅元霆一手抱着她，另一手解开军装常服外套上的纽扣。 然后他脱下军装制服，披在了她的身上。 「你怎么在这里？」 闻到衣服上男人清冽熟悉的味道，安娜的心倏然安定下来，又有些恼，「你出来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有点睡不着，正好来这里看看，以为很快就回去，没想到出了点问题。」 安娜哦了一声，觉得有些道理，「那好吧。」 「出了什么事？」安娜又问。 她知道现在傅元霆无时无刻都在关注战情室。 傅元霆神色有几分凝重，抱着她往蛋壳座椅上走去，「现在还不能够确定，我们的监控拍不完整。」 第126页 「老卡尔斯像是出事了。」 「什么？」 安娜愣了下，意识到了严重性，坐在座椅上。 旁边的小战也没有过去那么活泼，她调出了监控录下的视频，反覆回放。 安娜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虫人的舰队，他们舰队和联盟里所有的都不一样，造型就像一种昆虫，飞船尾部有很多双腿，黑色，看了让人头皮发麻。 歌兰监控非常多，几乎遍布联盟上60%的区域，但卡尔斯内部还是没有的。 这个监控是安置在一艘漂浮在空中报废飞船上的，角度很刁钻，应该是凑巧拍下的，一闪而逝。 那些老卡尔斯附近无主星球上的监控，早早就被屏蔽了，不可能看到，就像当时歌兰边境星被袭一样，没有预兆。 「今天下午就开始了，但当时我们一直在密切关注歌兰附近，并没有注意到。」小战道。 是傅元霆晚上过来复盘时，才看见的。 「那他们现在怎么样？」安娜意识到事情严重性，拢了拢宽大的衣领，「他们也没有发出任何求救信号。」 「你先别着急。」傅元霆拉着安娜坐下，「虫人可能只是潜伏进去，没有行动。也或者行动了，但是老卡尔斯国富力强，并没有到需要求助的那一步，他也暂时没有通知我们。」 「那我们——」安娜想了想也是。 「先静一静观望吧，现在就算你过去，也会被认为是趁火打劫。」 安娜低垂下眼睫。 「这至少有一个好处。」傅元霆捻了捻手指。 「什么？」 「我们至少不用再等下去了。」 安娜点点头，明白过来。虫人第二次大战拖拖拉拉，在真正大战前拖了几年之久，搞得人心惶惶，互相揣测，最开始还有一批人以为是联盟的阴谋，搞得整片联盟岌岌可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如果真的这么直接出击，远比默默等待要好。 安娜嗯了一声，周身热血涌过，她原本就一点不怕。如果她能选择，希望能痛痛快快、直面战场打一场。只是…她想到一件事，环住了傅元霆的脖颈。 「如果真开战了，你是不是又要离开我了？」安娜想到上次的凶险，心又悬起来。 她想到了祖母的日记，那是第一次大战前夕，祖母明知去了会有危险，但还是必须要派她最深爱的那位英俊上将前去。 「我不会离开您的，陛下，永远不会。」 傅元霆发誓道。 「真的不会？」 「不会。」傅元霆。 后半个夜晚，两个人都没睡去，他们待在战情室里不断看着歌兰各地的监控视频。 「对了，傅元霆。」 「嗯？」 「一直忘记问你。」安娜揉了揉头发，想到了他在边境077星球下落不明时，她做的那个奇怪又真实的梦。 后来她担心傅元霆生死，再又陷入了甜甜的恋爱，一直没有机会问。 第61章 「我爱的是你，现在的你，…… 「你加入歌兰，真是因为我吗？」 战情室里陡然一静。 只剩下无数仪器嘀嘀嘀的声音。 安娜仰头望着傅元霆，那天梦境的一切重新回到脑海里。 她那时还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被联盟外那些暴徒袭击，欺辱，他穿着没有任何标志的军装，朝她走来。 他救了她。 然后她告诉他——「如果效忠歌兰帝国，她可以以公主之名承诺他金钱、地位、名声。」 安娜见傅元霆不说话，轻咬了下唇。 虽然她已经在夏琳那里证实了这些事是真的，不仅仅是梦。但是还有些混乱，只有傅元霆亲口告诉她，确认他们之间发生过这段往事，她才能完全确定—— 是她忘记了。 「是因为当时你救了我，我承诺你加入歌兰给你一切，你才加入的吗？」 她问得又清晰了些。 「不全是。」傅元霆沉默几秒，道。 「所以，这件事是真的。」安娜抿唇，「你救过我，我认为你是好人给了你承诺。」 「是。」傅元霆好像明白她想问的到底是什么了，他竟有些轻微地松了口气。 「怎么了安娜？」他望着她的眼睛，试探问，「是又想不起来了？」 安娜揉了揉额头，坦诚，「差不多吧。」 她过去和他说过，有一些小时候的回忆模模糊糊的，就好像不是她亲生经历的一样。 傅元霆倒没有多意外，可能是她之前说过几次类似问题，他只是有些担心。 「不过也没事啦，可能是受了刺激导致的失忆，毕竟那也不是什么太好回忆。」安娜就是不想让他太担心，才那么问的。 傅元霆嗯了一声，「忘了挺好的。」 「那，真的是吗？」安娜问，「因为我给你开的条件太诱惑让你心动了？」 「我说过，不全是吧。」 他坐在她身侧的蛋壳座椅上，一截袖子捲起，手肘撑在前面的桌面，仪器头顶上的绿光撒落在他侧脸，线条有几分冰冷，晦暗。 「我当时累了，也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他淡淡道。 安娜侧过头望向他。 这还是第一次，听傅元霆主动提及过去的事儿。 就连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小战也扭过头来，大眼睛看着他。 第127页 「我长大那地方，和这里不太一样。」傅元霆提到过去，脸色很淡，依旧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只是语气比往日低沉一些。 「那地方很穷，很破，也很乱。和你们歌兰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一样。」 「什么你们歌兰呀…」 安娜将蛋壳座椅移了移，歪头靠在他肩膀上，嘟了嘟唇，「是咱们歌兰……」 「好，咱们。」傅元霆淡笑一下，「总之在那种地方生活，你是想像不到的。朝不保夕，也永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明天。」 安娜心尖颤了一下，虽然她已经猜到了傅元霆以往的生活不会太好——因为他对艾尔星的态度，他爱好和平，但是亲口听他这样说，还是心脏就像被狠狠碾过。 「那…蓝迪呢？」 「蓝迪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傅元霆说到这里，语气更沉了，透着沙哑。 「后来我们就一起从那颗星球逃了出去，但外面的日子也不好过。本质也没什么区别，我们不属于联盟，每天就是那样。」 安娜握紧了他的手臂，仰起头，安慰般亲了亲他的侧脸。 「所以当你开口说那些条件的时候，我的确是心动了。」傅元霆坦诚道，「我想带着蓝迪的心愿，过一种正常的生活。」 「噢…」 安娜渐渐明白过来了。 她将头倚靠在他肩上，许久许久，不说话。 「安娜。」 半刻，傅元霆再度开口，声音低缓暗哑：「我可能没有你想像得那么好，在来到歌兰以前，我确实做过不少——」 「□□掳掠。」安娜突然抬头，清亮的眼瞳直直望向他， 「什么？」 「□□掳掠，你干过吗？」 星际时代很乱，安娜虽然生在歌兰，但也看过一些国家情况，特别是联盟外的那些地方，资源匮乏、弱肉强食，为了生存必须杀人，她能够理解。但是□□掳掠这种是她的底线。 「没有。」傅元霆有些汗颜，小姑娘把他当什么人了？ 「这个，真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啦！」 看着傅元霆一脸严肃，微皱着眉，安娜乐了。她知道他没有，就是想逗逗他。 安娜双臂环过他脖颈，将头埋在他胸膛蹭了蹭，声音轻柔真诚，「傅元霆，我爱你的，无论你过去是什么样，那都是过去了。我爱的是你，现在的你，未来的你。」 傅元霆下颌线微微绷紧，眼眸暗了一瞬。 但很快，他线条又变得柔和起来，从未有过的柔和。 「嗯。」他心里软成了一片，拉住她的小手，握在了自己手心，低声道。 「我们要一定要让歌兰越来越好！！」 安娜也回握他，又仰头，亲上他薄薄的唇角，「就像你问卷里写得那样！！！」 * 从那天后，傅元霆在战情室待得越来越晚，安娜有时候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那些东西都看过很多次了。 而老卡尔斯要比他们想像得坚韧许多，他们安静，肃穆，整整一个周，都没有发出求援。 对此安娜也很意外。 傅元霆倒不意外，老卡尔斯原本就是顶级强国，且老卡尔斯一直不肯承认虫人的出现，就算上次大规模袭击，他们也是如此，让他们求援，等于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联盟星图上，老卡尔斯东边的那颗小星球已经从绿色快速变成了黑色焦炭，是大规模使用杀伤武器后的结果——城市毁灭，高楼倒塌。 而越来越多的卡尔斯人□□在星网上拍下照片，视频，甚至现场直播等。 卡尔斯原本是个极度封闭，甚至有点闭关锁国的国家，他们不可以在联盟论坛上乱发表些东西，媒体也是管控的。 但这一回，所有老卡尔斯人都像炸锅一样，拦都拦不住。 「我现在在边境东星，这里被原本被誉为「绿色之星」，拥有一大片人造绿地和许多绿植，但现在它们都即将消失了——」 一个卡尔斯的年轻人在低空飞行的飞船上播报着，而在他身后，无数虫人舰队和卡尔斯的舰队正在开战，左胸印有卡尔斯铁锚国徽的机甲战士们一步步往前。 他们高大，坚硬，整齐，最前面的机甲持有巨大盾牌，每走一步，脚下的大地都跟着震颤，摇晃。 那些仅剩的绿地，树林，枝桠被毫不怜惜地踩在脚下。 在他们对面，就像那天发生在编号077的小星球上的一样，红甲虫人组成蠕动着的巨大机甲，一步步往前。 身后，还有卡尔斯机甲数倍之多白红甲虫人。 空中，无数巡洋舰和虫人舰队纠缠，天空已经变成黑压压的蓝灰色，雷射炮闪过，一明一暗。 「噢——」年轻人还想继续介绍，他的飞船倏然一震，他转头看了一眼，脸色陡然苍白， 「总之，这就是老卡尔斯现在的真实情况…」 他牙齿还在发抖，但磕磕绊绊道： 「虫人是真实存在的，它们一直都在，其他星系的各位同胞，相信我…」 「亲爱的盟军们，希望你们能施以援手，这是老卡尔斯的派来的第二支机甲队伍了…如果这支再失败了，卡、卡尔斯很可能会放弃东边境星系……」 飞船震动的越来越厉害，年轻人身影渐渐变成一块块马赛克。 第128页 最后画面忽然灰白，停止了直播。 安娜呆了一会，手指僵硬，许久才将光屏关闭，在椭圆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双臂放在桌面上，将头深埋了进去。 老卡尔斯国土面积非常大，东边境星系距离首都星很遥远，卡尔斯绝对不可能将大批部队都调到东边境，这支机甲队伍和虫人舰队完全无法相提并论，显然就是送死的。 就像傅元霆分析的那样，他们死守一天就能多争取一天时间，老卡尔斯可以将更多的机甲部队部署在首都星系附近，做好准备。 以虫人舰队的速度，这几天的时间格外珍贵。 这些机甲战士们也清楚。 但，安娜想到直播上的画面，他们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退缩，胸前的铁锚泛着肃穆的冷光，步履整齐，坚定。她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良久，安娜思虑再三，她抬起头，戳开腕间智脑的光屏，「通知国家安全局十分钟后来我这里一趟。」 十分钟后，外交部长、财务部长、国防部长以及太空军总参谋长傅元霆都来了。 大家在椭圆办公室旁边的会议室里落座。 「我想召开一场除老卡尔斯外其他国家的联盟会议，提议各国共同组成一支精英部队，前往老卡尔斯进行支援。」安娜也没再卖关子，直接道。 除去傅元霆外，其他人都齐刷刷看向安娜，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贊成； 几秒后，他们又齐刷刷看向傅元霆，好像希望他说什么一样。 但傅元霆什么都没有说，背嵴挺直，面色寡淡。 安娜已经想过了，歌兰单独过去，以老卡尔斯的多疑，显然不会信任他们，还会处处提放；而联盟混编组队，相较而言会信任许多。 「你们怎么想呢？」安娜点了点桌面，问。 「陛下，我觉得不太合适，『瑞莎事件』还没有过去半年，我们虽然同为联盟，但老卡尔斯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几次威胁。而且现在以我们的战力，首都星舰队部署各地，机甲战士们各守一方，实力刚刚好，如果再抽调一支精英舰队，万一此刻虫人向我们大肆攻进呢？」 国防部长道。 「没错，陛下。」一贯不说话的财务部长也道：「机甲维修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上次亲王大人的天启者几乎重新翻修，现在老卡尔斯战况胶着，如果我们的机甲战士再受到重创，到时候维修费，还有维修时间都是问题。」 外交部长倒没再说话，但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不支持也不反对。 安娜嗯了一声，也承认他们说的是有道理的，这些问题都是重要的，即使她贵为女王，提议也需要经过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通过。 她侧了侧身，最后看向傅元霆。 其他人，也都跟着看向他。 傅元霆静了几秒，将大檐帽摘下，背嵴挺得笔直，道：「我去吧。」 这一下，就连安娜也愣住了，她这次并没有打算派傅元霆去，打算再另选首领，重新组织一支精英机甲舰队，前往支援。 傅元霆深深看向安娜的眼睛，目光交汇几秒又缓缓移开，视线从其他人脸上一一掠过，指骨轻点了点桌面， 「我必须去。各位——你们搞错了。虫人数量是我们的几倍之多，如果他们集中火力攻击任何一个国家，哪怕是今日的歌兰，也很难抵御多久，上一次大战之所以胜利，也是因为联盟间齐心协力。」 他声音低沉，有力，黑眸锐利眯起，一字一顿道： 「这也是在编号077星球上，他们最终选择撤退、没有再继续进攻的重要原因，因为瑞莎离我们很近，它们也有所忌惮。」 「至于上次大战险些失败的原因，也是因为我们彼此猜疑，揣测，这也是它们最想要看见的。」 傅元霆说完后，偌大的会议室静了几秒钟。 「可是…」 财务部长还想说什么，他伸手扯了扯领带，又沉思几秒，最终还是咽了下去，只是脸上表情有点割肉般的心疼，「我是同意，就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同意。」 安娜看向傅元霆，又再次看向其他人。 「我同意。」外交部长答得极利落。 国防部长是文职，但在这种方面，还是有些担心，眉头深锁。 不过三票对一票，他这一票也不重要了。 安娜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也明白了大家的意思，「散会吧。」 ** 从会议室离开，安娜收拾好文件，带着傅元霆走进了椭圆办公室。 她已经让外交部给联盟除卡尔斯外的各个国家提出连线会议邀请，等待他们的回覆。 「我没想让你去。」安娜将办公室门关上，望着傅元霆，认真道。 「可是，必须是我去。」 傅元霆坐到了办公桌正对的沙发上，双腿交叠，拿起桌上的酒杯。 「为什么？」 安娜坐在身侧，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腰，窝进他怀里，听着他胸膛下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 「第一，别人去我真的不放心，这不是在歌兰作战，卡尔斯的地形情况都不同，而且还要跟联盟军队合作，现在卡尔斯情况那么严峻，我怕送他们过去，是让他们去送死。」 安娜听见这话，睫毛轻轻颤抖。 帝国除去第一军校培养帝国最精英的机甲战士外，其他中原、东方军校也有名额，而傅元霆也会定期给他们上课。 第129页 可以说，现在帝国新生代的每一个机甲战士，都是他的学生。 「还有呢？」安娜问。 傅元霆垂下眸，指间攥紧了酒杯， 「第二，我去的话，越早解决，对联盟来说损失越小。」 第62章 联盟玫瑰。 「我还是不想让你去。」 夜里。 安娜躺在枫叶宫主卧的大床上，伸出手臂，从背后环住他劲窄的腰，将头枕在他的背嵴间。 「你去了，万一歌兰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她轻声道。 「不是有你。」傅元霆捏了捏她软软的手指。 「我是很厉害。」安娜自信道：「可是我会担心你在外面有事，说不定也会影响到我。」 「不会的。」傅元霆被她逗乐了，说得他好像那种在外面让人操心的小孩一样。 「我不会有事。」他握紧了她的小手，安抚道。 「可我…」安娜嘟了嘟唇，终于承认，小脑袋在他背上蹭了蹭，「可我捨不得你嘛。」 她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从她一开始抱自己，傅元霆便被惹出了一身火，这么一蹭，更是背嵴微僵。 「你就不能转过来抱着我！？」安娜忍无可忍，不满道。 傅元霆嗯了一声，声音有点沉，迟疑几秒，还是转过身来。 安娜目光微移，脸倏然一红，「你、你是色魔吗。」 傅元霆：「……」 安娜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睛，哼了一声。 傅元霆也没再藏着掖着，展开手臂，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 那条三八线撤去后，两人彻彻底底睡在一起，盖着一床被子。年轻气盛的，常常抱着抱着就会蹭出火来。安娜已经习惯了，也不排斥。 星际时代，已经没有什么男权下的「□□羞辱」，安娜和所有女性一样，享受、坦诚、自由。 傅元霆低下头，吻了吻她绯红的小脸。 安娜又哼了一声，推拒着他的胸膛，「老/流/氓。」 傅元霆随意将她乱动的双手扣住，按至头顶，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 安娜想要咬他的嘴唇，刚一张口，他的舌头滑了进去。游走，辗转。 「等等等等！」 没几下，安娜被吻得气/喘/吁吁，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万一这次要打上很久怎么办？」 「我会尽快回来。」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安娜绷着脸问他。 歌兰军队相对而言纪律还是严明的，第一军校那是青春热血的学生，荷尔蒙分泌，主要任务又是学习，他们相对纵容些；但进入军队，还是有管理条例的。 但是联盟其他国家，就比如老邻居开放的瑞莎… 「不会的。」傅元霆承诺，黑眸染上沉沉的欲色，道：「我只疼你一个。」 …… 许是知道即将分别，两人几乎折腾到清晨才睡下。安娜看着窗外的天空一点点亮起来，慵懒，倦怠。 傅元霆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健硕的背肌上都是一道道指甲留下的红痕。 清晨，安娜顶着一双黑眼圈和联盟其他小国开会，会议结束后时间已经很急迫，当天晚上，傅元霆便要出发了。他们预计早上六点会和瑞莎在中转站汇合，再一同和莫利亚、莉莉丝小国汇合。 下午忙完后，安娜提前一会儿从椭圆办公室离开，亲自帮他收拾好行装，一直将他送到了军事基地。 因为时间紧张，这次出征仪式简洁，利落。 傅元霆已经换上那身熟悉的黑色战斗服，严谨克制的立领，身形挺拔高大，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 在他身后，舰队已经排列整齐，蓄势待发。 这次支援，歌兰一共派出了十名机甲战士，分别来自实力最强劲的首都星和中原星。与此同时，派出了四百艘巡洋舰和四十艘指挥舰前往老卡尔斯。 安娜站在前面，看着军事基地白灼灯光下的这一幕，心里突然有种慌慌的感觉。 这种感觉没来由的，要比上次军事演习还来得强烈，异常强烈。 这次傅元霆没像上次那样，他站在舰队前面，朝安娜主动伸出手臂。 安娜挺直背嵴，拎着手包，朝他优雅走去。 然后她抱住傅元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里。 「傅元霆。」 「嗯？」 「你会回来的，对吗？」安娜问。 「肯定。」傅元霆道。 安娜又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强忍下那一味不舍。 安娜转过身，看向了陆沣远——他也是首都星选上机甲战士之一，傅元霆曾提议让他再留在枫叶宫特勤局，但是这回陆沣远强烈要去，安娜也认为没有必要，便同意了。 「你也会回来的，对吗？」 「一定。」这是他自艾尔星回来后的第一次出征，终于可以重回战场，陆沣远笑得阳光灿烂、意气风发。 安娜上前，也轻轻地抱了抱他，「照顾好自己。」 「帮我照顾好阿澈。」陆沣远也笑了，轻轻颔首，道。 安娜放开他，又看了看剩下的机甲战士，不少都是安娜军校里的学长学姐，上次一同去编号077星的白琳达也来了。 安娜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掠过，又望向后面舰队里年轻士兵。 「歌兰会感谢你们今日付出的一切。」 第130页 「光荣与荣耀，前行与使命，互相共存、永不背叛。愿联盟的圣光照亮我们前行的道路。」 安娜第一次，说出那已经许多年未有人提及的联盟宗旨，「出发吧。」 …… 这一场战役，一直从春天打到了夏天。 枫叶宫的枫叶从娇嫩的黄变成了清脆的绿，宛如画家一笔笔涂抹上去，草木葳蕤，更将后花园的歌兰玫瑰映衬得格外娇美瑰丽。 安娜大半时间都待在战情室中，剩下的时间，就是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一同讨论着前线的战情。 这场战役从最初一直集中在老卡尔斯，慢慢蔓延到其他国家，最后是整个联盟。 虫人军队势必要攻下老卡尔斯，作为联盟强国，攻下卡尔斯有不同的意义，士气大增；其次，老卡尔斯位于整个联盟的最西边，如果攻中间的任何一个国家，都会遭受到两面夹击的危险。 歌兰原本也是首选，但是歌兰离瑞莎非常非常近，而瑞莎本身也非常发达，钛金丰富，支援速度极快，相较而言，老卡尔斯身边的莫利亚小国，战斗力很弱。 且这几年，老卡尔斯式微，国力远不如歌兰强大。 见久攻不下，虫人又调整了新的策略，突然攻向位于中部的莉斯帝国，打了莉莉娅女王一个措手不及。 攻下莉斯后，虫人由老卡尔斯北部边境和莉斯两边同时向中间进攻，将整个联盟西部都弄得混乱不堪。 东部的瑞莎、歌兰相对比较稳定，他们派了更多舰队支援前往前线。 那段日子，安娜每天都在担心着战情，取消了全国上下的舞会，没有再出现前方战火焦灼，后方歌舞昇平的画面。 这一次，安娜依旧出现了几次联繫不上傅元霆的状况。 但再没有上次那么凶险，危机。 * 此刻，联盟军帝国战列舰。 森严的会议室里，傅元霆代表联盟军统帅、还有三位联盟军高级首领，以及莉斯三军司令共同商议这次的计划。 前面的联盟星轨图上，莉斯帝国首都星一片都闪烁着刺眼的红光，代表着都被虫人攻下。 「不要再支援莉斯首都星了。」 安娜也参与了这次会议，看过前几次战役回放影像后，手指搭在扶手上，皱眉道。 她的虚拟形象投在了会议室中间偏右的座位上，她身侧，还有莉莉娅女王的虚拟投影。 「安娜，你在胡说什么？」莉莉娅女王面有怒色，「首都星对我们而言非常重要！我们不可能就这么放手！！」 「我不是让你放手的意思。」 莉莉娅女王这话有几分不敬，联盟军高级将领中就有一位歌兰中将，上前一步，脸色不虞。 傅元霆倒没有过多表示，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冷峻，只眉心微蹙两分。 莉莉娅女王余光扫过他们，心里一跳，才意识到自己过分冲动，掏出手帕擦擦汗，恢复往日的客气，「抱歉，安娜，是我太着急了。」 「没事的，莉莉娅。」 莉斯帝国国土面积比瑞莎还小，有「联盟花园」之称，首都星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虫人这次进攻莉斯非常突然，而莉斯、莫利亚还有其他西星域小国，本身就是倚靠卡尔斯帝国的。现在卡尔斯出现这样问题，他们军心不稳，又被打得措手不及。 安娜能理解她这种心情——一夜之间，莉莉娅女王失去了最为宝贵的首都星，自己在其他星球的行宫上参加这次会议，该会有多着急。 「我的意思是，现在增援首都星，没有意义。」 安娜看向傅元霆，后者沖她轻微点头，漆黑的眼睛中透出鼓励和赞许，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围点打援，摆明了虫人就等着我们支援。你们也看见了，包围的是首都星，但是它们主要兵力是落在这颗07号小星上的，首都星只是诱饵罢了，我们越增援去争首都星，越会进入陷阱。」 「它们等的就是我们的支援，就等着『打援』。」 安娜说完后，傅元霆眼底闪过很清浅温和的笑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 莉莉娅女王不算年轻了，经历过战争，但是她和其他国王一样，并不是非常擅长军事——正如远古地球时期的君王，有人骁勇善战，有人诗情画意。 一般这种问题，都会交给参谋长联席会议和国家安全委员会确定。 「我的意思是，不要打首都星，我们将手里兵力集合一下，兵分三路。一路打07号星，和虫人大部队直接应战。他们不是等我们打首都星然后包围我们么？」 「我们直接打他们，直接决战。」 莉莉娅女王听得晕头转向，也有点莫名其妙。 但现在这个时候，她只能依靠联盟战神傅元霆，她目光扫过自家不争气的三军司令，心里低嘆口气。 「另外一路，我们去老卡尔斯。」安娜继续。 「去老卡尔斯干嘛？他们已经占上风了——」 安娜道：「是，现在老卡尔斯是占上风，但是一时半会也赢不了，我们过去支援老卡尔斯，虫人不会捨得放弃他们好不容易攻下的北部边境。」 「它们肯定要去救援，它们再新派增援也需要时间，估计会从07号星球上调集，它们必须做出选择，是首都星还是北部，哪怕他们只要犹豫——都会大大增加我们的决战胜率。」 第131页 安娜说到这里，会议室已经很安静了。 除去傅元霆以外，其他人脸上都露出惊诧震惊之色。他们不是不知道「围点打援」，但是首都星这里太重要了，无论是突然决战、还是在这个情况下再大胆调动兵力去支援已经占上风老卡尔斯，这种类似赌的策略，需要魄力。 更何况，这是一个不到二十岁、从未经历过战争的小姑娘说的。 ——她还是最美的「联盟玫瑰」呢。 傅元霆点了一支烟，淡淡地望着她。 「还有一支呢？」他问。 「对，还有一支呢？！！」莉莉娅女王看着众人的神色，也意识到这个计划可行，焦急问。 安娜就像回答军校期末考试最后一道策略大题，力求得到每一个附加分值，拿到完美考卷，「还有一支，进攻那几个虫人占下的无主星球，不用多少兵力，迷惑他们就行，目的是策应主力部队作战。」 第63章 联盟战神。 安娜说完后最后一条后，室内更加安静了。 傅元霆一贯冰冷的脸上都露出很浅的笑意，他望着她的眼神，有点骄傲，又带点自豪。 安娜心里轻哼了一声，这自大傲慢的老男人——明明是她自己判断的，好像是他教自己的一样，她将头别了过去。 但是几秒后，她又有些不捨得地转了回来。 从战争开始，两人见面的时间已经太少太少了，连通话都少得可怜——战场上瞬息万变，傅元霆根本不是那种有心思谈恋爱的人。 傅元霆也刚好还在望着她，嘴角极轻地微扬，锐利如鹰的双眸透出一缕浅浅的温柔。 安娜心颤了颤，睫毛眨了又眨。 傅元霆也没捨得转开，像是在用目光一点一点描摹着她的样子。 安娜心霎时软得一塌糊涂，甜滋滋的，小脸微红。 这种公然间的默契和甜蜜，让她心都要化了，桌子底下的双手交织，指甲抠挠着手心。 直到，莉斯军官的讨论声打断了他们—— 「陛下，我们认为可以一试。首都星是很重要，但一味强攻支援，得不偿失。」 「我们已经失去了数十支舰队，不如一试。」 回到正题，安娜不得不有些失落地转过头去。傅元霆目光安慰，深深望了望她。 …… 翌日。 傅元霆率领一支核心舰队，攻入了莉斯编号07号星球，与虫人一起决战。那位青年中将则前往老卡尔斯支援。 与此同时，安娜还钦点了陆沣远领一百舰队在各无主之星中骚扰虫人。 果然按照他们预料，在歌兰和联盟军将大部分兵力集中在老卡尔斯时，虫人不肯放弃辛辛苦苦打下的卡尔斯北部边境，一小部分舰队撤出07号星球回到北部支援。 傅元霆就在这个时候，抵达了07号星球。 安娜在光屏上，看到了他们抵达的那一天。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直接开始进攻、决一死战。但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傅元霆非但没有进攻，还调来了大批工程师和工匠，和莉斯帝国的军人一起，将被虫人破坏的工厂、学校、公园重新维修。 07号星距离首都星很近，虽然不大，但也高度发达，只是当下被虫人搞得破败不堪。 傅元霆是歌兰赫赫有名的元帅，联盟第一战神，虫人原本就对他有所忌惮，准备观望几天，看到这一幕，更是莫名其妙，担心有诈，两边便对峙着。 这一对峙，竟对峙了近一月之久。 那段时间里，整个联盟都是「傅元霆到底什么时候出击，他到底在干什么的」报导。 傅元霆却压根不急，一点不急，照样叮叮咚咚重建07号星。 他急什么？就算将来虫人撤出后，这颗星也需要联盟重新帮忙修建。 虫人却急得不行。 「围点打援」是兵法运动战的一类，目的就是诱敌深入、打击敌人强而有力的增援部队，消耗敌军兵力。 傅元霆这么拖下去当然没关系，但对虫人部队来说，非常划不来，根本没有打到强力增援，等于这段时间全部做了无用功。 终于，在浪费一个月之后，虫人忍不下去了，夜晚突然发起一场突袭。 那天夜里，傅元霆已经睡去了。 虫人来得非常突然——虫人处于劣势，任何人都没有想到他们会突然大胆进攻，巨大的红甲虫人将作为据点的工厂包围，直接侵入。 傅元霆醒来时，工厂已经一片大乱，战火连天。 这突然的开战并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更别说有的舰队还相距甚远，傅元霆静默了几秒，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先撤离工厂，而是直接迎战。 也正如傅元霆猜测，这一批，不过是虫人来骚扰的精锐舰队，压根不是真正开战的大部队。 天启者亲自出战，稳定军心后，将这支舰队一网打尽。 虫人见并没有像他们预料中一样——舰队大乱、士气大减，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损失了数十只红甲虫人，大失所望。 至此，编号07号星上的拉锯战，差不多告一段落。 傅元霆再次叮叮噹噹维修了一个周的星球后，突然出击，势不可挡，收复了编号07星。 围点打援，「点」上原本就是辅助舰队，傅元霆仅仅花了半天时间，将首都星夺了回来。 第132页 安娜得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五月了，整个枫叶宫上下都是一片欢腾。 论坛上的帖子也热议不断， 有人搬出远古地球的历史古兵书，有人说傅元霆不亏是校长，有人说傅元霆是天生战神，还有人说打仗其实就是搏心态。 他们分析的有理有据—— 虫人舰队不知道傅元霆突然来07号叮叮咚咚是卖哪个关子，万一攻进去是个陷进呢。 最后忍不住偷袭，终究没敢派大部队，因为内心深处还是怕是个陷阱，全军覆没。 而傅元霆，也是从头到尾搏心态，如果工厂里以为是虫人大部队开战而慌乱撤离，全军上下大乱，等待他的，恐怕就是这场战役的惨败了。 如果一念之差，他判断错误，虫人来的真是大部队，他们没有及时撤离，下场也会惨澹。 安娜看了这条分析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指挥布局上还是不错的，但是设身处地，她未必会有傅元霆的冷静，和对敌人心态的理解、沉着客观的判断，以及敢于承担风险的魄力。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歌兰捡到他，真的是捡到宝了吧。 安娜暗想。 不对，应该是，是她捡的宝。 * 转眼间，歌兰进入六月，迎来了第一军校的毕业季。 这次没有傅元霆坐镇，安娜亲自来这里考核。 大战胜利在望，所有军校毕业生们也热血沸腾，这段日子，安娜除去在战情室就是在训练场，她苦苦修炼了小半年，也不再纵容自己，精神力和体力都有质的飞跃。 但在连续考核帝国班的一众学员后，还是有点支撑不住。 「没事吧？」 就在这时，一只苍白如玉的手朝她伸来，男人手指修长干净，指骨纤瘦。 安娜抬起头，看见是许久未见的宋澈。 「没事。」 安娜拨了拨被汗水打湿的头发，有些惊讶地望着他，感嘆：「你怎么这么厉害了。」 宋澈留了一级，是刚才考核的最后一个，非常厉害；安娜连续考核二十几个学员体力已经到边缘，穿得还是外骨骼机甲，差点就失手了。幸好宋澈很体贴，给她故意留下破绽。 他已经将崭新的银白色机甲收回空间中，微笑着望她，「您也很厉害。」 能穿着外骨骼机甲连续考核二十多个学员，宋澈也很震惊。 他说着，又从空间里拿出保温杯和干净的热毛巾，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一样，温柔地递给她。 「我毕竟比你大嘛。」安娜大方接过毛巾，「谢谢。」 「要一起去食堂用餐吗？」宋澈发出邀请，长睫柔软，又似不太自信，轻眨了眨，「我…我想，问一些关于陆学长的事情。」 「好啊，不过我要去换身衣服。」安娜原本就打算去食堂用餐的，宋澈是她的小学弟，再加上和沣远的关系，她没什么拒绝理由。 「好。」宋澈望着她，深灰色的眼睛里都着惊喜的光，「那我在食堂门口等您。」 安娜嗯了一声。 她去教官女更衣室将外骨骼机甲脱下，里面的战斗服都已经被汗水浸透，她简单洗了个澡，换好衣服后，往食堂方向走去。 六月底，初夏，阳光正好。 安娜穿得是首都星舰队军装。 深绿灰军装制度，腰间束有一截皮带，显得腰肢格外纤细，双腿笔直修长，裤脚掖在皮质军靴里。 许是战争缘故，她瘦了一些，但线条却更加妩媚丰满，有了女人的气息。 刚洗过的浅金色长发有些蓬松，扎了一个利落的高马尾，露出玫瑰花般娇美灵动的小脸。 她一步步朝宋澈走去，背嵴挺直，兼具着军人的利落和女王的优雅，身上有一种神圣美好又沉稳强大的气质。 和过去在校园里那个时刻捧着书本、终日沉浸在机甲里，披散着长发的活泼少女有些不同。 宋澈看呆了，呼吸加快。 说不上哪一个她，更加吸引他。 胸腔里的心脏剧烈得跳了起来，砰，砰，砰。一下一下。 来来往往的学员，也都忍不住打量着这位美貌出众的女王。 他们也听了一些传言，这次战争中许多重要决策，都是由这位年轻的女王亲自下达的，还有几场歌兰附近的战役，也是她亲自在战情室指挥的。 他们不由对这位小女王肃然起敬。 安娜倒一如既往的平易近人，看见宋澈呆呆看着自己，朝他摇了摇手，「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 几个月不见，宋澈也窜高了不少，他比安娜高出一个头，几乎跟陆沣远持平了。安娜跟他说话时，竟也需要仰头看他。 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食堂还是过去的样子，琳琅满目的自助餐，丰盛营养，还提供学生没有时间用餐时可以快速补充能量的营养剂。 忙了一上午，下午还有考核，安娜很饿，拿了一大块牛排和土豆泥，还有一碗浓郁的蘑菇汤。 宋澈没什么胃口，只拿了点蔬菜沙拉。 「怎么吃这么少？」 陆沣远的关系，安娜也把他当弟弟看，又让打饭机器人给他加了一块牛排。 「谢陛下。」宋澈纤细的手指攥紧了托盘，清秀白皙的小脸上有些受宠若惊。 第133页 「阿远很好，上次07星战役他还立了功。」安娜以为他是担心陆沣远才吃不下的，道：「我不是派他去那些无主星球骚扰么，他刚好遇见了一小波虫人，当中还有一个校级首领，加上他，一共三位机甲战士，居然将两支虫人舰队都给歼灭了。」 「嗯，学长一直很厉害的。」 宋澈真心高兴，眼神里又带了点羡慕。 「你也会有机会的。」安娜微笑道。 「对了，陛下。」 宋澈望向食堂，他们坐在角落，整个食堂的的环境非常好，学员们也都有分寸，没过来打扰他们。 这段日子，安娜很忙，一面是军务一面是各种联盟会议，宋澈准备毕业考核，这已经是他第二年，非常重要，再加上机甲几乎重新打造一个，这几个月里他们几乎都没见过面。 眼看着战争胜利在望，傅元霆就要回来，更难有机会了。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是关于元帅——」 他话未说完，安娜的智脑突然震动两下，是军部的消息。 「你等下。」安娜起身，前往内侧走廊，戴上耳机。 宋澈修长瘦削的手指把玩着叉子，还是有些紧张。 他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但是…没有别的更好的机会了… 约摸几分钟后，安娜转身回来，眼底都是激动的喜色。 「陛…」 「虫人撤退了！！！！」 安娜激动地拥抱住他，欢天喜地道，「虫人从卡尔斯撤退了！！！我们胜利了！！！」 「他要回来了！！」 第64章 「怎么了？」 莉斯帝国首都星。 被虫人军团侵占了近两个月，整颗星球完全不复往日的璀璨美丽。内城的莉斯皇宫也被搞得一塌糊涂，城墙倒塌，护城河里都是尸体，人类的、虫人的，还有机甲的断臂、机械零件。原本清澈干净的池水也被绿色、红色粘稠血液弄得骯脏不堪。 就连壁画都被弄得满身污垢，神圣优雅的女神鵰塑也被砍断了头… 工程师和工匠正在加班加点地重新修葺。 「元帅大人。」 顶楼的豪华客房，傅元霆斜靠在露台的墙壁上，唇角斜咬着一支烟，白雾飘散。 「嗯？」听见敲门声，傅元霆转过身，见是陆沣远。 「门没关，我就直接进来了。」陆沣远道。 楼下正在举行庆祝宴会，陆沣远脱下了黑色战斗服，身上穿得是歌兰正装军礼服，身姿笔挺，英气逼人。几个月的战场磨砺，已经让他彻底褪去少年特有的那种消瘦青涩，有了成熟男人宽阔的臂膀，结实的身躯。 两人行军打仗了几个月，虽然不算特别亲厚，但已经是过过命的兄弟，和过去自然不同。 「您不再回到宴会上了么。」 陆沣远道：「您这么一走，莉莉娅女王已经数次提到您了。」 傅元霆淡淡道：「没事，没必要。」 「是没必要。」陆沣远听他这么说，也笑了。 这次莉斯帝国，傅元霆出了不少力，可以说没有他，谁会知道莉斯帝国会怎么样。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场宴会说是庆祝虫人撤退，其实就是莉莉娅女王专门为傅元霆举办的。 只可惜，傅元霆根本不领情。 作为安娜女王的「娘家人」，陆沣远当然希望看到傅元霆离别的女王越远越好。 「刚才路上还遇见了莉莉娅女王的一个小丫鬟，估计是要请你回去。我跟她说你伤口复发，已经歇下了。」 「谢了。」傅元霆应道。 对于莉莉娅女王，他是没有任何意思。 「您是在想陛下吗？」 静了几秒，陆沣远顺着傅元霆的视线看过去，是一轮模糊的月亮，「我是说安娜陛下。」 陆沣远说完，又觉得自己有点唐突了，就算现在是兄弟，人家也是元帅，是上级，是过去的校长。 「嗯。」 傅元霆却没什么，真把他当了兄弟，弹了弹菸灰，坦诚应道。 陆沣远挠了挠头，没想他会回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道：「明早就回去了。」 「终于回去了。」傅元霆低头衔着烟，若有似无感嘆道。 陆沣远双臂搭在栏杆上，歪了歪头，忽然又问： 「你真的爱安娜吗？」 傅元霆弹菸灰的手顿了一下，声音淡然，「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 「安娜最好的朋友——她青梅竹马的哥哥，或者弟弟，都可以。」陆沣远用力拍了拍胸脯，眼神突然有几分锐利，也没像刚才那般尊敬敬畏，道。 「是。」 一根烟到了尽头，傅元霆又漫不经心点了一支。 「是。」 他低声重复，冷峻的神色中透出几分柔和，声音认真，慎重，「我比你想像得还要爱她。」 「为什么？是什么时候开始？」陆沣远不明白，也有点不相信，因为在他记忆里，两人在成婚以前并没有太多交集，而成婚，也还不到一年而已。 傅元霆这样的男人，真上了战场跟在他身边才能感受到，杀伐果断，冷血无情，城府很深。 陆沣远很难想像，这样深的男人，不到一年，居然会爱上一个小姑娘，真心的爱？ 「从很久以前开始。」傅元霆简短答道。 第134页 看着陆沣远还是不信，傅元霆淡笑，反问，「她不值得爱吗？」 「当然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陆沣远还要再说，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傅元帅。」 女人声音妩媚而有风韵，战争结束，更多了几分自信迷人的意味，「我听侍女说您旧伤复发，特意过来送了些药，您睡下了吗？」 「身体好点了吗？」 傅元霆斜了陆沣远一眼，后者无辜地耸耸肩，他也是好心想帮挡枪，没想到人会亲自过来。 「谢陛下，不用了。我已经歇下了。」 「傅元帅，要不让医生帮您看看？万一感染了，这回去一路上也很麻烦。」 「不必了，军医已经看过了。」 傅元霆语气礼貌，却冰冷。 「好吧。」莉莉娅女王颇有些失望。 她和傅元霆说来也是旧相识，在傅元霆还是少将就认识了，当时便对这个年轻军官很心动了，但对方冷冰冰的，加上也只是个军官，也不是什么贵族家庭，也放弃了。 现在在一起打仗两三个月，莉莉娅女王依仗联盟军，自然依仗傅元霆，倒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点暧昧关系也无不可。或许还对帝国有力。 星际时代，速食男女，而且帝国之间，就算在远古地球时代，也有那些宫廷秘闻。 莉莉娅又不死心等了一会，见里面男人真如此冷漠，也只好惺惺离去了。 「元帅，那我也先回去了。」陆沣远等了一会，不好多待，先行离开了。 「嗯。」傅元霆道：「明天早上九点出发，别迟到了。」 「是。」陆沣远转身离去，恭敬带上门。 傅元霆又看了会儿月亮，虽然都是科技模拟的，但这里的月亮和歌兰的有点像。 他真的是想她了，很想很想。 傅元霆打开腕间的智脑，看见安娜还没有回覆。 歌兰那边也在举办庆功会，作为女王，安娜不能缺席，很忙。 傅元霆也不意外，点开最上面的消息。 「等你回来，我好想好想你。」 傅元霆唇角轻扬了下，还是忍不住在下面的「忙完了吗？」又给她发了条动态消息——「还没忙完？」 那边还是没有回音。 傅元霆略有些失望，不过想想马上就见到了，也不在意。 他将智脑关闭，刚碾灭手里的烟，忽然听见卫生间传来动静，「谁？」 他微微眯起眼睛，几乎同时，外骨骼机甲覆盖全身，一步步，往套房的浴室走去。 ** 「陛下。」 盛大华丽的宴会终于差不多告一段落，夏琳扶着安娜从枫叶宫主楼的东厅离开，往三楼走去。 「夏琳，别扶我上去，扶我去玫瑰花园走走吧。」 安娜很开心，剿灭虫人无数，虫人不得不同时撤出老卡尔斯和莉斯帝国，这也意味着，这一次的进攻，他们又一次失败了。 她平日里不喜欢喝酒，但今天太开心，忍不住也喝了一点，没想到现在头还晕晕的。 她坐在玫瑰花丛间，嗅着清新馥郁的玫瑰香，还是难掩激动，平复了好一会儿，点开腕间的智脑，才发现傅元霆的消息。 她捂了下脸，看见就在五分钟前，点开。 「还没忙完？」 男人低沉清冷的声音从智脑里传来出来。 带着磁性，酥酥麻麻的，往安娜耳朵里钻去。 与此同时，面前放大的光屏里出现傅元霆熟悉的面孔。 他比过去瘦了些，像是在房间里，衬衫松松解开了两颗纽扣。 战争的原因，男人线条愈发稜角分明，英俊，冰冷，还带点嗜血的锋锐。 但是在说这句话，锐利如鹰的眼眸中，漾着浅浅的温柔。 他说完后，又停顿了几秒，嘴角微微扬起，眼瞳漆黑。 安娜的心都融化了，也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她又重复两遍，感觉耳朵都要怀孕了，她才关掉光屏，理了理发梢和裙摆，给他直接拨去全息通话。 等待的过程中，安娜继续地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 滴滴滴冗长的几声后，那边却无人接听。 安娜以为他是没听见，挑了下眉，又拨了两遍。 最后一遍，在响起第三声后，被人轻轻挂断了。 安娜轻蹙起了眉尖。 或许在开什么会议？或者有事？ 一开始没听见，然后不方便接？ 这种情况战争时期以前也有过。 安娜也没太在意，反正过几天人就回来，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儿透透气，胀胀的头脑清醒一些后，她往枫叶宫三楼走去。 她泡了个舒服的泡泡浴，又听了会关于这次胜利的相关报导，一边等待着傅元霆的回电。 可是直到凌晨，那边都没有再打过来。 安娜实在太困，又拨去一个，见那边还没有人接，脑袋一歪，便沉沉睡去了。 她这一夜睡得很香，久违的胜利，傅元霆终于要回来，他们终于可以团聚，歌兰和联盟的关系也有所回温… 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今天歌兰的天气都比往日好了许多，阳光灿烂明媚，一缕缕金色光线从窗帘撒下，折射出几缕光束，颗粒浮动。 今天全国上下，休息一天。 第135页 光屏上的时间已经显示十一点了， 她晕晕乎乎想起昨晚的事情，第一个就是抓起被丢在床上的智脑。 她揉了揉眼睛，看着无数条消息涌过，一条又一条，都是庆祝的，还有索菲亚的，莫利亚的… 无数条消息划过后，她有些懵，摇了摇头清醒几分，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没有傅元霆的么？ 怎么可能？ 安娜再度检查了好几遍，居然真的没有，她心里一沉，一股憋闷又烦躁的气直接顶到了喉咙，手指攥紧智脑。 他是昨晚庆功宴也喝大了么？ 除去这个，安娜想不到别的原因。 她又气哼哼给那边拨过去，想着噼头盖脸训他一顿。 指间点开光屏，卧室门被夏琳直接推开了。 「怎么了？」 夏琳很懂规矩，一般都会敲门，鲜少这样莽莽撞撞，安娜看着她有些焦急的脸色， 「怎么了？」 第65章 消失。 夏琳很懂规矩，一般都会敲门，鲜少这样莽莽撞撞，安娜看着她有些焦急的脸色, 「怎么了？」 「陛下。」夏琳稳了稳仓促的步伐，清了清喉咙，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一些，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陛下，元帅大人私下有联繫过您吗？」 「没有。」安娜摇了摇头，没明白，「什么意思啊？」 「傅元霆怎么了吗？他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这样问？」安娜一时摸不清楚头脑，一连串问题问了出来。 「没、没什么。」夏琳皱起眉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到底出什么事了？」安娜从床上坐起来，问。 一夜都没有联繫上，傅元霆还轻轻挂断自己的电话，今早也没再打过来，安娜本来没往那方面想，毕竟已经胜利了，现在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难道是——虫人不死心突然杀了回马枪？ 他遇见了危险？ 可是他还能挂断自己电话啊… 「你快说呀。」安娜越想越不明白，催促道。 「没有出什么事，陛下。元帅大人好好的，他、他已经上了船，就是——」夏琳艰难地舔了舔唇，「是、是他的智脑掉了。」 「掉了？」安娜皱眉。 「对…」夏琳揪扯着裙摆道：「他的腕间智脑掉了，不知道遗落在哪里了，所以没法和您联繫。想看看有没有人联繫你，让你不要着急。他已经上船了。他真的已经上船了。」 「夏琳。」 安娜朝她走进，神色严肃起来，说：「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给我说实话，傅元霆他到底怎么了？」 「我…」夏琳就知道自己没法在小主人面前撒谎，她急得眼圈都红了起来，「我也不知道呀……他们、他们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让我来问你。元帅大人有没有和您联繫过。他们没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他们？谁？」 「陆、陆少爷他们…」夏琳磕磕绊绊，低头揪着手指。 安娜眉心又蹙起，意识到事情似乎不同寻常，「帮我换身衣服，快点。」 二十分钟后。 安娜换了一身简单的黑色套裙，没去办公室，随意来到二楼一间空房间。她没有自己直接联繫陆沣远和其他将领，让夏琳拨给陆沣远。 嘟嘟嘟响了几声后，那头很快接通。 陆沣远年轻俊朗的面孔出现在面孔上，剑眉却深锁着，着急道：「夏琳，怎么样？你问陛下了吗？」 夏琳看了一眼安娜，安娜朝她使了一个眼色。 「我、我我问过了。陛下说，没有。」 「没有？」 陆沣远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琳又看向安娜的脸色，试探问：「陆少爷，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出什么事，你先不要跟安娜说，就说我们一切都好，延误只是因为莉斯帝国这边的问题。先别大惊小怪。这个事情……实在是蹊跷。」陆沣远挠了挠眉心，也觉得十分困惑、不解。 「什么蹊跷？」 安娜再忍不住，将夏琳拉到一边，直直望向陆沣远。 「安娜？」陆沣远愣了一下，旋即有些仓皇地低垂下眼睛，行礼，「陛下——」 「陆沣远，到底是什么事情，你们要瞒着我？」安娜面色疏冷，一字一顿道。 见陆沣远低头不语，安娜声音又高了起来，「陆、沣、远。」 「不是的陛下，我们不是瞒着您的，实在是这件事情很蹊跷，我们觉得很奇怪，怕其实没什么事，是我们再大惊小怪，反而让您担心了。」 「到底什么事？」安娜忍无可忍，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元帅大人他…」陆沣远似乎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最后，只好坦诚道：「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安娜愣了愣，「虫人突然来袭？突然遇到了危险？还是——」 「不是，都不是。」 陆沣远舔了舔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我们今天原本预计九点出发，但是一直等到九点半，元帅大人都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很少见，他一般都会提前来的。随后我和李将军前往了莉斯皇宫的套房，我们怎么敲都没人应，最后打开门后，发现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安娜眉心蹙起。 「我们一开始以为元帅大人是不是出发了，正好错过，又联繫舰队，可是那边说元帅大人并没有出现过。」 第136页 「随后我们又仔细检查了房间，发现里面也没有任何打斗痕迹，一切都完好无损；莉丝皇宫的监控里也显示，走廊上、窗外，都没有任何异常，无人出入。」 安娜双手绞在了一起，越听越急迫，「然后呢。」 「我们推测——以元帅大人的能力，就算遇见再危险的事，只要他想，也一定会通知我们，或者留下信号之类，至少房间里会有争斗痕迹。」 陆沣远分析道：「所以我们想，元帅大人会不会是临时有什么急事，顾不上联繫我们就匆匆离开了。所以才想问问您，或许元帅大人私下联繫您了也说不定。」 「不想跟您细说，也是怕闹大，大惊小怪。」 安娜点了点头，勉强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他没有联繫过我。」安娜说着，又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的智脑，上面一片安静，轻嘆了口气。 「也可能真的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陆沣远冷静道：「再等等吧。」 安娜轻嗯了一声，又将昨晚傅元霆挂断电话的事情说了一遍。 「您也别太担心。」陆沣远道：「我们这边也会继续调查，问问有没有其他人见过他。」 这一等，就是近一天。 安娜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离预计的九点出发已经延误了三小时。一直等到傍晚，傅元霆都没有出现。 他好像真的，突然人间蒸发了一样，干干净净，没有痕迹。 莉斯帝国方面已经封锁了相关消息，说是舰队由于特殊原因延误一天。 可是翌日清晨，傅元霆仍没有出现，也没有消息。 陆沣远的人又将莉斯皇宫、莉斯首都星里里外外翻了几遍，依旧没有找到傅元霆的身影。 安娜坐在椭圆办公室，将永远接通不了的智脑丢在一边。 从最开始也觉得可能是有什么急事突然离开——比如突然哪里出现危险，来不及通知旁人，慢慢的，她也在想——傅元霆是不是真遇见特殊情况了？ 可是，他遇见特殊情况，又怎么会房间里一点问题都没有呢，还是干干净净、整整洁洁呢？ 如果他有危险，怎么也会留下标记，信号。 难道敌人真的强大到那个地步？措手不及间将他掳走？ 安娜实在想不明白，越想越头疼，越想越焦虑。 「你们出发前那一晚，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安娜再度给陆沣远拨过去，仔细询问，「没有什么人出入？或者，他房间里有什么异常？」 「莉莉娅女王……来敲过门，想要进来看看元帅。」陆沣远揉了揉头发，将那晚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但是当时我也在，元帅拒绝了她，她没有进来。」 「莉莉娅女王——」说实话，安娜倒不认为傅元霆会和莉莉娅女王有什么关系，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她后来会不会又去了？或者对傅元霆做了其他什么的？」 「没有，陛下。监控里没有。我们也找莉莉娅身边的侍女了解过了，那天莉莉娅女王回去后就和……和一位情人歇下了，作过证的，的确没有。」 安娜手托起下巴， 「他这段日子有没有跟其他人接触过呢？别的女人之类的？」 安娜也觉得这么问很荒谬，但是，安娜想不到别的解释了。 因为，各种证明似乎都指向——傅元霆像是自己离开的，也只有他自己离开，房间里才会没有任何问题，连门都关得很好，一切都是好好的。 就连陆沣远他们也是这么猜测的，觉得傅元霆是有什么急事，临时离开了。 可是，为什么这么久？因为什么？ 「都没有，陛下。我可以以人格担保，元帅大人绝对清白，没有任何问题。」 「我知道。」 安娜摆了摆手。 比起遇见强大的敌人可以将他猝不及防间掳走，安娜宁愿希望是后者，他是主动有什么事情，才离开的。 可是，无论有什么事，他也应该告诉她呀。 两人正思索间，椭圆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夏琳端着热茶探进一个脑袋，，「陛下。」 「宋澈少爷来了，说有重要的事情和您说。」 安娜将通话暂停，想到那天在军校宋澈好像是有事，但她现在没心情，「让他下去吧，我现在没心情。」 「陛下。」 夏琳道：「宋澈少爷说是关于元帅大人的事情，他知道情况，很重要的情况。」 安娜皱起眉，虽然有点不相信，但是和陆沣远再讨论也说不出结果，将通话挂断。 「让他进来吧。」 * 「你要跟我说什么？」 安娜抿了口热气腾腾的红茶，打量着面前清瘦俊美的银发少年。 他看上去和过去没什么区别，只是眼睛有些深。安娜想不出他会知道什么。 宋澈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攥成了拳，竭力将内心的激动压制下去，轻轻的，一字一顿道： 「陛下，您被傅元霆骗了。」他没有废话，单刀直入， 安娜「嗯？」了一声，她现在心情极度不好，没好气道：「什么乱七八糟的？」 「陛下，您听我说，傅元霆有一个朋友，他叫作蓝迪。」 听见蓝迪两个字，安娜握着杯子的手微微一僵。 第137页 她抬起眼眸，脸色有些诧异、有些困惑，也有些锐利，「你怎么会知道蓝迪？」 「陛下，这就是我查到的，我花了很多精力很多时间才查到的。」宋澈喉咙僵了僵，终于等到这一刻，声音都有些哆嗦。 「傅元霆之所以来歌兰，就是为了找这个蓝迪，据说这个蓝迪在歌兰执行任务时出事了，随后下落不明。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也是联盟以前臭名昭着的一对通缉犯。」 他越说越激动， 「eo国际僱佣集团，您知道吗？」 安娜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看过。 「您可能不太清楚，这个佣兵团十七八年前在联盟外一些小国间非常出名。」 「不…我好像听说过。」安娜眼睫毛颤了一下。 具体她想不起来了，好像是在军校学习历史课时同学提过的——第二次虫人大战前夕，联盟内外混乱不堪，佣兵团层出不穷，其中以eo集团最为盛名。 当时有同学很感兴趣，还想作为课题研究，但资料非常少，就不了了之了。 「您知道就好，总之他们烧杀抢夺、人口贩卖、军火倒卖……是无恶不作。」 宋澈说到这里，冷笑了一声。 「你跟我说这些。」安娜打断了宋澈的话，声音染上一层薄薄寒霜，「是为了什么？」 「傅元霆就是这个集团的boss，也是当年的s级通缉犯，他一个人手下少说数千条人命。更别说整个集团加起来，非常可怕，称得上——绞肉机了。」 安娜听见这三个字，攥了下手心。 宋澈说完，脸色寒凉，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黯淡。但他很快，又将那股情绪压了下去。 室内安静了几秒，静可落针，只能听见外面的微风拂过玫瑰的声音。 宋澈等待片刻，以为小女王会爆炸会崩溃或者至少震惊，却和他想像中不同，很安静，非常安静。 他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望向安娜。 安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纤细的手指一下下把玩着雕有金色花纹的钢笔。 「我知道。」 安娜声音轻轻的，柔柔的，也很平静，「还有呢？」 「您知道？」宋澈有些震惊。 她双手撑了一下桌面，背嵴倚靠在座位上，将那支笔嗒一声放在了桌面上，手指理了理蓬松的发丝，「我想听听那个蓝迪，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66章 国徽与发缎。 「这个蓝迪我了解得不太多，只知道他们是很好的兄弟。傅元霆来歌兰，就是为了找他的下落。」 宋澈静了静，低声道。 「这么说，蓝迪还活着？」安娜静了几秒，问。 「当然活着了，不可能死。要不然傅元霆来歌兰干什么？」宋澈说：「我听说傅元霆经常出入枫叶宫的战情室，恐怕就是找这个蓝迪的下落吧。」 安娜脸上仍旧不动声色。 心脏却重重地跳了几下，胸口有些闷。 「而且陛下，我还打听到了一些很隐秘的消息，废弃星拍卖场，不知道您知不知道，那个地方被誉为黑市第一大拍卖场，有人说那个拍卖场就是傅元霆开的，目的就是为了来往客人多，好打听消息，寻找蓝迪。」 「不过这个消息我暂时不能确定，如果您需要详细调查的话，我可以帮您。」 宋澈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看了安娜一眼。 这个消息也是来源于崎爷——崎爷是傅元霆的老战友，几个月新兵营一起吃住上下铺的兄弟。 别人都觉得他是个网络喷子，但他是开二手店的，看东西看人都极准，闲暇时分就喜欢去拍卖场逛，还真遇上了一次。 他当时就觉得熟悉，但怕惹来杀身之祸，没敢确定，也没去求证，慢慢降低了去拍卖场频率，保下一条狗命。 这个事儿，还是在宋澈折磨下说出来的。 无论是真是假，去拍卖场翻个底朝天就知道了。 房间里又静了很多。 「好，我知道了。」安娜淡淡道：「你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宋澈看着女王这个疏淡平静、摆明了是护着的态度，剧烈跳动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陛下真的就这么信任傅元霆吗？」 他再忍不住，道。 「我不是信任傅元霆，我是——」 宋澈摇了摇头，恨她这样信任他，气她这样信任他，又嫉妒她对他这么好！！！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道： 「陛下还想听更多吗？那个eo僱佣集团根本不是傅元霆建立的，集团的前老大对傅元霆两兄弟亲如父子，但是傅元霆还是为了权力和女人，杀了他上的位！！」 「宋澈——」 宋澈偏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眼睛都红了——他不能再错过这个机会，越说越激动： 「还有他加入歌兰以后，顶着元帅和亲王大人的名头，每天在战情室里出出进进，他恐怕看得压根不是虫人的战报吧？而是利用我们的监控，去找他的亲兄弟蓝迪吧？」 「宋澈！！」 「我现在都怀疑，他是怎么取得信任加入的歌兰？！」 「宋澈！够了！！」安娜脸色陡变，站了起来，怒视向他，「你是对傅元霆有什么不满吗？！！」 「我只是恨他欺骗您，陛下！！！」 宋澈清瘦的身体颤了一下，第一次看见女王对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心脏倏然一痛，双手攥紧了。 第138页 但与此同时，他也清楚，陛下越生气、越愤怒，实则是对傅元霆的失望。 可是，看着她美丽的小脸上这样难受，他还是……心痛。 「我说的是实话，我只是不想让您受骗，我担心您，担心歌兰，陛下。」 沉默半晌，宋澈恢复了冷静，慢慢地道。 两人静静伫立，对视，谁都没有再开口。 椭圆办公室的窗户没有关好，还剩下了一缕缝隙，微风吹了起来，拂动着纱帘，发出细细簌簌的声响。 「陛下……」 宋澈抓了抓有些凌乱的银发，声音低了许多，染上了真切的心疼，「对不起，陛下。」 这一瞬间，宋澈也疑心自己做得对于否，他让女王伤心了。虽然她竭力隐忍着，但是他能感受得到，她真的疑惑了，也真的伤心了。 可，他不得不这么做。只有他，才不会伤害她。 良久，安娜坐回了座位上，低垂下眼睛，缓了许久许久，才勉强恢复了先前的平淡，「我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宋澈。」 「下去吧。」她摆了摆手，道。 宋澈在原地站了许久，深呼吸一口气，朝她深深地鞠了一躬后，转身离开了。 安娜按了下书桌旁边的按钮，将椭圆办公室的大门滴一声锁好，谁都不能再进来。 然后她瘫倒在座椅上，许久不说话，玩弄着头发。 宋澈说的是真的吗？ 安娜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她一直都知道傅元霆不是什么好人，父亲去世前，还同她谈过，告诉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让她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重用傅元霆。虽然当时她并不能十分理解。 还有傅元霆亲口坦白的那些话。 eo集团的事情，她不意外，一点也不。这也跟她脑海里想像得差不多了，也就过分了那么一点点。 让她最难受的、不能接受的，是蓝迪—— 如果蓝迪真没死，在这件事上，傅元霆是…欺骗了她吗？ 他是吗？ 安娜想到那一晚，在他的家里，他亲口告诉她蓝迪已经死了；在后来很多个时候，当她问他加入歌兰是为了什么的时候，他都没有说实话。 是吗？ 安娜觉得头有些痛，很痛很痛，像密密麻麻的针刺在她太阳穴上一样。 她打开了智脑，调出了战情室的影像，里面都是小战和他坐在一起的身影。 都是在看歌兰内部，看不出什么。 看着看着，安娜倏然想到了那一天，那应该是军事演习的前夕，她第一次带他来战情室，还很奇怪他在看什么。而傅元霆确实有一点不自在。 安娜嘴唇颤了一下。 安娜看了一会儿，脑海里窜出来一件事，她将光屏放大，手指快速地在上面搜索着一段监控录像。 最终，她指尖轻点，屏住呼吸，打开了。 那是她结婚前夕，她看见过的——傅元霆一个人来到了西翼，从顶楼到负一层都逛了一遍。她当时还很诧异，傅元霆来逛西翼干嘛，但后来他又去了东翼，就像是真的参观枫叶宫一样。 安娜将画面定格，看见傅元霆站在西翼的负一层，揉了揉腕骨，黑眸深邃，打量着墙壁。 安娜心知肚明，墙壁的背后，穿过长长回廊，就是枫叶宫的战情室。 那个时候。 安娜嘲讽地轻轻扬了下唇角，感觉有些呼吸不过来，他就想好了吗？ 「陛下。」 「陛下——」 外面传来夏琳的敲门声，充满了焦急和担心，「陛下您还好吧？」 「我还好。」安娜道，「我一切都好。」 夏琳又敲了几声，道：「陆少爷请求和您对话，说有急事，他打不通您的电话，您看一下。」 「你说什么？」 听见这个，安娜精神猛地一震，坐直上身，飞快打开光屏，手指微微颤抖。 傅元霆找到了？ 他是回来了吗？ 心里有一个声音也小小地道：就算傅元霆在蓝迪死亡地事情骗了她，但是他……本质上还没有伤害歌兰啊。 ——无论是在编号077星球，还是这次的莉斯帝国和卡尔斯的事情上，他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而且，宋澈的话，也未必都是真的。 安娜想到这里，心情略微平复了一些，眼眸也亮了亮，拨给陆沣远。 急不可耐地等待几声后，陆沣远终于接听。 「傅元霆呢？他找到了？在哪里？」安娜急促地问。 安娜已经想好了，等傅元霆回来后，她会好好教训他一顿，关他个十天半个月，给他一个留职察看，再狠狠削掉他的兵权。 等待她的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陛下。」 陆沣远揉了揉鼻樑，清朗的音色有些艰涩沙哑，缓缓地道：「我们…没有找到傅元霆。」 「但是我们在他房间里发现了一个东西，想要拿给您看。」 「什么东西？」安娜急迫道。 陆沣远从随身空间里小心翼翼掏出一只绸缎小包，轻轻地拆开，里面是一只透明的盒子，然后它将盒子打开，「这是在套房梳妆檯的抽屉里看见的，没再动过。」 安娜屏住了呼吸。 盒子里是一条熟悉的丝质缎带，暗调的蓝灰色，含蓄得哑光，有着冰凉细腻的质感。 第139页 那条发带被摺叠得非常整齐，连边角都是对准的，可以想像，主人摺叠它时是多么精心、耐心、细緻。 除此之外，还有一小枚国徽——歌兰国徽，用黄铜、纯银和钛金共同打造，蓝玫瑰、橡树花环共同点缀的歌兰王冠，边缘还有象徵和和平的橄榄枝叶。 「我们看见它们时，徽章就是轻轻压在发缎上面的，我们没有动过，还拍了照片。」 安娜瞥了一眼，和照片一模一样。 一切都工工整整、干干净净的。 安娜绞住了手指，彻底静默了。 如果说在最开始，安娜还报有期望，傅元霆只是临时有急事离开了，很快就会回来。 那么现在，她渐渐明白——傅元霆可能真的不会回来了。 他把国徽留下了。 还把他打仗的这些日子，一直贴身携带的她的那条发缎，也留下了。 「为什么？」 安娜又看了半刻，紧蹙起眉毛，眼眶倏然就红了，「为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陆沣远托着那只盒子，深深俯下身，低垂下眼眸。 「对不起…陛下。」 他声音艰涩，比安娜还难受，心里就像被一把尖利的刀划来划去一样，沉重又愧疚地道：「对不起陛下。」 「是我…是我没看好他。」 陆沣远恨透了自己，如果那一晚他再晚回去一些呢？或者，那一天早上，他再早过来一点呢？再或者，他们的房间距离不远，他睡得没有那么熟呢？或者就能听见一点动静了… 或许，傅元霆就不会不告而别了。 至少，他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么。 让小安娜不会再那么难过了。 「对不起陛下。」 「是我没用。」 「对不起…」 陆沣远不敢看安娜那双蓄满了泪水的蓝色的眼睛，他怕一看，自己的眼泪也会跟着心疼地滚下。 「是我没用。」 他重重捶打自己胸口，一遍遍重复，只恨自己，没有多注意一点，没有多警惕一点，没有多敏锐一点。 他明明知道她多在乎元帅，却还是没有帮她看好他。 陆沣远不是宋澈。 安娜在他面前，不需要管理多少自己的情绪，她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她两只手臂撑在桌子上，小脑袋深深地埋了下去，一只手用力纠缠着浅金色头发。然后那只手缓缓下移，挡住了她泛红的眼睛，睫毛剧烈颤抖着，浑身都在颤抖着。 这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了一个真相—— 无论任何原因，无论有没有欺骗她，傅元霆都离开她了，未说一个字，不告而别，最残忍。 「你们……」 「安娜。」陆沣远眼神心疼。 「你们……」安娜深呼吸了两口气，才将那股哽咽的哭腔压了下去，「你们回来吧。」 第67章 「让我告诉您，是的。」…… 「你们回来吧。」 「陛下，说不定再等几天，元帅大人还可能——」 安娜维持着女王的风度，背嵴靠在靠背上，摇了摇头，「你们先回来吧。」 「立刻返程，不要…不要再让那些奇怪舆论发酵了。」 由于延误返程，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利于歌兰和莉斯帝国的言论。 「可是陛下…」 陆沣远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还想劝说两句。 「我说返程！」安娜用力攥紧拳头，手背绷出青筋，颤慄的声音里却多了丝笃定，坚决。 「…是。」静默一瞬，陆沣远明白过来，深深看了她一眼。 「我们会尽快返回歌兰。」他没再多说，尊敬地躬身行礼后，将通话结束了。 安娜望着一点点暗下去的光屏，颤抖着手指，将它全部关闭了。 ——她知道，没用了。 再等下去，都没用了。 她将自己窝在座位上，像一只猫一样蜷缩在一起，一言不发。 到底为什么？ 难道真的是——蓝迪找到了？ 他是在骗她，他是真的来找蓝迪，找到了蓝迪后，就可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吗？ 安娜想到了宋澈说的那些话。 她想来想去，除此之外，她都想不到他不告而别的其他理由。 她抱紧双臂，又用力地揉搓着脸颊，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 没有人再来打扰她。 夏琳很贴心地将一些听说情况不对，好奇打听的贵族和高官都挡了回去。 安娜又在座位上发了许久的呆。 一直到下午，夏琳隔门汇报了联盟舰队顺利返程，已经驶离莉斯帝国的消息，安娜才缓了一些，按下书桌旁边的按钮，「通知下肯和陈力，让他们两小时后过来一趟。」 肯是女王的特殊保镖队长，不属于特勤局也不属于卫戍队；陈力则是女王卫戍队的队长。在联盟大会返程遇袭时，他们都表现出了对她的绝对忠诚。 夏琳虽然有些不解，还是应下。 不到十分钟后，两个年轻人便在椭圆办公室集合。 安娜将废弃星拍卖场的地址发送到两人的智脑上，「帮我查一查蓝迪这个人，和这家拍卖场到底有什么关系，如果有其他可疑的人，也一併给我带过来。」 两个男人交换了一个目光，沉声应道：「是。」 第140页 * 「安娜…」 「安娜！」 傅元霆陡然清醒，他从座椅上抬起头，脸上还有焦急心痛之色。短暂几秒平静下来后，他掐了下眉心，扭过头，望向窗外。 这是一艘十分丑陋又庞大的黑色军舰，傅元霆记得自己登上它时看到的样子，尖头、腹部凸起，外形就像一只黑色甲虫。 不过曲速飞行的熟练应用，让它的速度超乎寻常得快。 彼时应该已经渐渐驶离银河系了，窗外星云如梦般飘散，璀璨的、柔软的银河变成了一个小点，愈发遥远。 「梦见安娜女王了？」 就在这时，一道格外柔美的声音突然响起。 如果不看她遍布全身的甲壳和凸起触角，会以为是一个格外妩媚的年轻女人。 但比起普通的雌性虫人，她似乎更要美一些，包括更长的腿、更窄得腰、更丰美的胸脯，以及后面泛着幽幽蓝光的甲壳——比战场上的白甲、红甲还要高出一级。 从登上飞船，这只雌性虫人便负责伺候他，或者说看管他。 傅元霆不置可否，也不予理会。 「要不还是这样吧？」雌性虫人点了下手臂，周身坚硬、凸起的甲壳像时被蒙了层皮，紧接着那层皮完好无损地覆盖过整个身体，黑色的、三角形的头也跟着扭曲，出现了一张人类女性的面孔。 「这样是不是顺眼多了？」 傅元霆面无表情。 从第二次战争开始，他就知道不少精神力强大的虫人，甚至不需要依赖科技，都够完美地变出人类外表——这也是第二次战争人类被迷惑的原因之一。 「还有多久才到？」 傅元霆并不关心这些，淡淡问道。 「大概还有十五六天吧，不过换算在银河系上人们的话——」雌性虫人并没有穿衣服，她似乎很喜欢这身人皮外表，对着玻璃窗搔首弄姿着，「估计需要三个月。」 傅元霆面色微暗。 时间膨胀，还在远古地球时期，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就说明了这一点。 狭义上，是飞船速度无限接近接近光速飞行，那么飞船上的人类只过了一天，实际地球却过了一年；广义上。时间在不同引力场的流逝速率不同，引力越强，时间越慢。 「要用点东西吗？」见傅元霆丝毫对自己身体不感兴趣，她又有些失望，不再臭美，转过头，还有些客气地道：「皇帝大人说让我来好好地伺候你。」 「不用。」 傅元霆靠座在座椅上，揉了揉腕骨，不再言语。 十五六天，就算一切顺利，一趟下来也至少一个月。 而歌兰，已经过去半年… 如果不顺利，傅元霆轻轻阖上了眼睛，他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并不后悔。 他只是担心……安娜。 不过他的不告而别，她此刻应该恨透了他。等过去这一段时间，应该也不会太伤心了吧。 傅元霆皱眉思索着。 但不知为何，一想到那张梦里哭花了的小脸，少女红肿不堪的眼睛，她将头埋进他们一起睡过许多个夜晚的被子里，哭得一抽一抽，他心都像被绞在了一起，很痛。 他想去安慰她，想伸手去抱住她，想将她怜惜地搂在怀里，可是还未碰到她，那个梦就结束了。 傅元霆长嘆一口气，再度望向玻璃外的神秘星河。 只希望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 转眼，陆沣远一行人已经从莉斯帝国回来了。 战争胜利，歌兰为他们准备了盛大的庆功宴，主楼东厅的舞会一直从傍晚持续到清晨，悠扬欢快的舞曲飘散在枫叶宫的每一个角落，带着胜利特有的欢喜。 安娜也正常去参加，她看上去和过去没有任何区别，舞姿曼妙，优雅大方，甚至笑容都更多了一些——为了庆祝这次得之不易的胜利。 只有她身边的几个人才知道，随之时间一点点过去，小女王愈发消沉了。 她几乎很少再回主楼的卧室睡觉，除去舞会、宴会、採访活动之类，她大半的时间都待在椭圆办公室里，紧锁着大门，没有人知道她在里面做些什么。 就连安娜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傅元霆明明已经不可能回来了——她心知肚明，可是她还是会在某个瞬间，突然跑进玫瑰花园深处；或者突然跑回主楼，长长久久地停在主卧门前，手指抚在门把上。 希望他下一秒从花丛深处出现。 或者期待推开门后，他和过去一样坐在沙发前，军装随意解开几粒纽扣，从报纸间淡淡地抬眼看向她，眉目清冷，又带点温柔。 每次想到这里，安娜忍不住就想要流泪。 她控制着，让自己平静下来。 「查得怎么样了？」 五天后，肯和陈力终于有了消息。 「蓝迪方面，我们能找到的资料不多，不过在拍卖场的光脑备份里，我们找到了这个，没有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个蓝迪的影像资料。」肯道。 「不过除此之外，我们还带回了一个人，她可能了解一些内情。」 「先把人带进来吧。」 这些日子，安娜已经很累了。 但是她还是想要知道一个真相，或者说，确定。 肯将一位穿着旗袍的长发女人领了进来，女人瘦高个，身形玲珑姣好，皮肤白皙，脸上倒没有多少惊慌之色，看上去很沉静。 第141页 那股沉静平淡的样子，倒有点像傅元霆。 安娜心里有些不舒服，看了会便认了出来，是那晚拍卖场上的美女主持人，好像叫什么菲菲。 安娜使了一个眼色，肯和陈力恭敬退了下去，将椭圆办公室门紧紧关上。 「陛下，我知道您要问什么。」 旗袍女人姿态标准地行礼后，还不等安娜问，便率先开口，不卑不亢道：「我跟随老闆很多年了，我叫乔菲菲，您叫我菲菲就可以了。」 安娜盯着这张脸，蓦地想到了拍卖场的那天，明明也过去没多久，却好像很久很久了，心下忽然有些怅然，轻点了点头， 「那你说吧。」 「就在半年以前，老闆曾叮嘱过我一件事，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您调查到我们身上，让我告诉您，是的。」 「老闆之所以前往歌兰，就是因为蓝迪在歌兰执行任务时下落不明。而歌兰防卫森严，老闆这样的人很容易被怀疑，为了寻找蓝迪，只能花费心思加入歌兰军团。」 安娜听到这里，表情有些凝固了。 「战情室的事情，也是如此，您的所有猜测都是正确的。战情室拥有歌兰所有的监控，甚至覆盖联盟地区40%的监控，老闆慕名已久。包括心甘情愿成为您的亲王，也正是因为这个。」 「蓝迪没有死。」 安娜霎时感觉有些呼吸不过来，闭了下眼睛。 几秒后，她复又缓缓睁开眼睛，攥紧了拳头，手指用力抠紧掌心，沁出一道血痕，确认道。 「对，蓝迪没有死，从来没有。」 菲菲温婉平和地道。 「那他花费心思加入歌兰军团……是什么意思？」 安娜想到了那一天，那些联盟暴徒欺辱她、侮辱她，是年轻的傅元霆救下了她，将她带走。 她声音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 「就是您猜想的那样。」 菲菲静默几秒，不动声色的脸上多了极细微的不忍，道：「虽然联盟那时候缺少人才，但是如果要往上升的话，还是需要取得信任。」 「我不明白。」 就好像兜头一盆冷水，将安娜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彻，一股寒意涌上。 即使宋澈告诉自己傅元霆过去做过多么不好的事情，安娜想到那一天，她也相信，他内心深处还是很善良的。 「英雄救美，良心发现，忏悔赎罪，重新做人。这是一个很好的剧本，不是吗？」 菲菲说到这里，那点不忍已经淡去，脸上毫不掩饰是对老闆的崇拜。 「无论是互相利用还是什么，老国王也都相信了，联盟内外，都不能再搜索到老闆过去的资料。」 那盆冷水在安娜体内凝结成了冰，尖锐的，阴冷的，让人惊恐的。她背嵴渗出一层层寒意，手臂上一根根汗毛竖立起来。 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楚，也都听得明白。但是组合在一起的意思，她不想明白。 他不止，在蓝迪这件事欺骗了她。 「你算什么？」 沉默半晌，安娜抬起下巴，声音冷了下来，一字一顿问，「你为什么这么清楚？」 「因为这些事情，都是老闆叮嘱我，让我有一天告诉您的。」菲菲理了理如绸缎般的黑色长发，轻声道。 安娜一顿，抿紧了苍白的嘴唇。 「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菲菲白皙如玉的手放了下去，微微欠身，「老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人。」 「你到底什么意思。」 第68章 「我最优秀的孩子。」…… 「但是我想告诉您的是——」 菲菲白皙如玉的手放了下去，微微欠身，「老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人。」 「你到底什么意思。」安娜声音更冷了，抱紧手臂。 「我的意思是，老闆他很在乎您，也很爱您。有些事情他有的也是身不由己，但是在和你相处的过程中，他是真的爱上了您，所以才会让我告诉您这些。」 「所以这些事情，他真的都做过了？」 安娜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没有重量的羽毛。 「我不知道，这个你要问他。他只是让我把这些『真相』告诉您，好让这一天发生时，您不要太伤心。恨他也行，但不要伤心。」 「但他还是抛下了我，为了蓝迪。」 安娜轻笑了一声，带有自嘲意味，已经不想知道了，蓝迪这件事上，他已经彻头彻尾欺骗了她。其他的欺骗，他也未必干不出来。 「也可能只是不想让您有危险。」 菲菲安慰道。 见安娜神色不虞，她想了想，还是补充道： 「我说的是真的，尊敬的陛下。在最开始，这间拍卖场就和过去黑市的那些一样。但是随之老闆在歌兰时间越长，这里越正常。艾尔星人那一次的拍卖，是仅有的一次，为了您。」 安娜摇了摇头。 她觉得很可笑，傅元霆过去是什么样的人，她可以暂且不去理会，第一次英雄救美的设计，如果是真的，也可以理解——他们那时彼此根本不相识。 他就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但是蓝迪的事情再三欺骗，不能接受。 抛下她不告而别，不能原谅。 静默半晌，菲菲朝安娜微微欠身，「那个影像是我偷偷保存在光脑里的，蓝迪对老闆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第142页 菲菲没再多留，转身离开了。 门一开，肯和陈力很快进来，看着安娜的表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娜朝他们摆了摆手，关好门后，直接将拍卖场的光脑放在桌上，打开，指间轻点，开始了影像视频。 视频是两个很青涩的少年——更确切地说应该是大男孩，看上去比书里夹的那张照片时间应该还要早。 两个大男孩勾肩搭背，背景是一艘非常破旧、脏乱不堪的飞船。 蓝迪脸上却洋溢着和这艘脏兮兮的旧飞船截然不同的笑容，笑得阳光，灿烂，充满着对未来的憧憬。 傅元霆比他收敛许多，仅仅嘴角微扬，但漆黑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还有些许的清澈，透亮。 两人时不时将镜头转向窗外，安娜看见很多颗星球悬挂在浩瀚宇宙里，就像承载了他们所有的希望，闪闪发着光。 …… 安娜来来回回看了好多遍，将智脑猛的关上了。 她将手臂埋在桌上，再忍不住，轻轻哭了出来。一开始只是呜咽得哭，然后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这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哭，她一直都强忍着，努力地忍着，竭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冷静，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在这一次，她真的绷不住了，哭得声音越来越大，痛彻心扉。 ——他真的是这样的人。 他真的骗了她，还不止一次。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预谋好的欺骗。 椭圆办公室隔音效果非常好，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她的哭声。 安娜哭得越来越放肆，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眼睛红肿不堪，一扫前几日的沉着冷静。 她仿佛把所有的眼泪都哭尽了。 安娜在那间椭圆办公室里整整待了两天，没有吃过一点东西，也没有再踏出过一步。 直到第三天。 安娜泡了一个漫长的热水澡，终于清醒。 她回到主楼换好礼服，重新化了一个精緻的妆容，戴上王冠，重新踏入西翼。 她下了两个指令，第一个是让夏琳把主卧、夫人房以及东翼属于傅元霆的东西清理干净，一点都不剩。 第二个，是通知枫叶宫西翼的新闻媒体部门，让他们正式拟一份报导——歌兰亲王、第一元帅傅元霆因旧疾复发，自莉斯帝国转移到歌兰海洋星系编号098干休所休养。 自舰队从莉斯帝国返程以后，傅元霆没有回来，又延迟返程，各种猜测议论就层出不穷。 有人说傅元霆打太多仗一身病已经快不行了；有人说他是累了自己想退休；还有人说他和安娜女王有了矛盾，所以称病不想回来。 还有更狗血的，说他在莉斯养了情人，私奔去了。 但枫叶宫这边，一直回复的都是傅元霆旧疾复发，暂时在莉斯帝国疗养。 但这一次是非常正式的报导，傅元霆真的病倒了，三五年内恐怕不会回来。 新闻一出，整个歌兰上下，乃至全联盟都议论纷纷。 那段日子，安娜每次路过二楼的露台，都能看见枫叶宫开放草坪上，公众举起的各种光屏。 大多都是祈愿元帅大人痊癒，希望早日回来的； 还有些不知听了哪些小道谣言，希望两人和好如初，安娜原谅元帅。 还有些人举着两人甜蜜出席活动的动态影像，回忆着过去。 对于种种猜测，安娜再不回应，认真埋头工作。战后联盟重建，她每天都是开不完的会议，忙着忙着，也真就慢慢忘了一些。 ** 近半个月后，虫人舰队终于进入了河外星系——大麦哲伦星系。 它和银河星系同属本星系群，但是面积仅有它的十分之一。 隔着玻璃窗，傅元霆可以清楚看见这里的景象。 和银河系浩瀚璀璨的风景截然不同，一进入麦哲伦星系，一切似乎都变得灰濛濛的，昏暗、消沉，可视度很低。 密密麻麻的各类星球飘散在空中，最顶端有一个造型怪异的巨大恒星，通体红色，外形看上去像是一根扭曲的球棒加了螺旋手臂，让人感觉极不舒服，应该就是它们的主星球了。 傅元霆看了一会。 如果说银河系是美丽的、璀璨的、让人惊嘆宏伟浩瀚的宇宙之美，每一颗星球都像是黑夜里的明珠，那么这里就像被蒙上了沙土，拥挤、逼仄，仅有银河系之一的面积，却有无数星体，乱糟糟的。 「看见了吧？」伺候他的雌性虫人道：「这就是我们的家园，是不是很丑？」 傅元霆眯起眼睛，「那是怎么回事？」 在红色的棒状星球的顶端，已经有一片变成了焦土一样的黑色。 「暗物质，红主星已经被腐蚀了，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雌性虫人轻轻感嘆道，说到这里，脸上有些心疼和忧愁。 傅元霆视线掠过，果然见四周围绕的年轻的蓝色恒星，也慢慢被虫子啃噬般，有了黑色。 他掐灭指间的烟，算是明白虫人为什么那么不肯放弃了。 除此之外，傅元霆倒还是有些意外，这些虫人待他算得上不错，给他准备了独立的房间，食物也是人类制造的一些速食产品，甚至还有等级较高的虫人为他端茶倒水。他问什么，也比较诚恳地回答。 傅元霆：「到了之后我就可以见到蓝迪么。」 第143页 漫长的星际旅途，让人有些急躁了。 「这个我不知道，还要问我们的皇帝大人。」 「皇帝大人叫作伽玛——用你们人类的语言翻译过来应是这样的，似乎跟你们射线的名字比较像，他是我们最伟大的君主。」雌性虫人介绍道。 傅元霆淡淡应道。 他对这些都不感兴趣，也不想知道他们礼遇的理由，只想尽快找到蓝迪，看见他。 傅元霆回忆起在莉斯皇宫的那一晚。 他在浴室听见低低的咳嗽声，还有水声，以及一闪而逝的，憔悴苍白的全息投影。 即使那么快，他也能清晰认出是蓝迪，他整个人泡在水里，亚麻色的头发被冷水湿透了，很冷，很柔弱，也很需要他。 就像小的时候，那些孩子总是欺负他一样。 「知道了。」 他重新回到座位上，既来之则安之，只要确定蓝迪在他们手上，总会见到的。 他静静等待着降落。 红色主星越来越近了，那根扭曲手臂半边已经被侵蚀大半，上面没有任何建筑抑或生命的迹象，他们往棒状的中心位置飞去，渐渐出现虫人巢穴，宛如蜂巢一般密密麻麻的，凸出地表的部分不多，像是要塞，上面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洞。让人有密集恐惧症。 一个小时后，飞船落在了地表。 傅元霆并没有参加他们的各种仪式，而是顺着一条特殊通道，直接进入了建筑物内部，雌性虫人带着他搭乘升降梯，一层层往下落。 灯光幽暗，隐隐可见孵化池、基因池等，里面各种虫卵幼虫轻轻蠕动着。 傅元霆看了两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以前见过吗？」 雌性虫人见傅元霆并没有惊讶，或者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甚至都没有多看几眼，有些奇怪。 「算是。」傅元霆淡道。 雌性虫人非常意外，还想再问，被傅元霆打断，「你要带我去哪儿？」 「皇帝大人让我先带您去见他。」 进入巢穴，雌性虫人变换掉了那身人类皮囊，只有声音还没有发生变化。 傅元霆没再说什么，径直往下。 空气里渐渐瀰漫着一股腥味，混杂着土壤的味道，越往下，那股味道越浓重，光线也越来越暗。 雌性虫人似乎有些害怕这里，步伐越来越快，呼吸也有些不自然。 傅元霆下意识攥紧手心，身体绷紧。 但很快，他又放松一些，并未感觉到多少杀意。 最后，他们像是停在了一个类似圆形的洞穴，剧烈的腥味冲撞在鼻腔里，没有光线，一切都是黑暗的。 身侧的雌性虫人发出他听不懂的语言，但仍然能感觉到她语气里的恭敬，以及更多的恐惧。 说完后，黑暗里并没有什么生物回应，雌性虫人回头看了眼傅元霆后，毕恭毕敬又快速退下了。 傅元霆在黑暗中站定脚步，双眼适应黑暗后，他看见了很多类似血管一样的东西，像毛细血管般般延伸在墙壁上，里面流淌着绿色的液体，傅元霆猜测，应该是虫人新鲜的血液。 那股腥臭味也因此而来。 这些血液往洞穴中间涌去，但那里面更深处的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 傅元霆静静站立了许久，他虽然看不见，但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打量他，目光精明老练，非常深邃。 他神色平静，并没有一丝恐惧，一如既往寡淡。 良久，黑暗里传来一道沧桑的声音，声音有些黏黏腻腻的，用了人类的语言，只是显然不如雌性虫人那样娴熟，有些生疏—— 「我的孩子。」 「我最优秀的孩子。」 第69章 可以重新开启匹配计划。（…… 「我的孩子。」 「我亲爱的孩子——」 「你叫我什么。」 傅元霆微微眯起了漆黑的眼睛，显然很排斥这个称呼。 「我的孩子，我没有叫错——」那双眼睛再度看向他，里面带了点喜悦，就像是在打量一件重要的宝物，透出贪婪和惊喜。 「我亲爱的小芙洛拉被那该死的人类…」说到这里，又咳嗽一声，改了口，「和那位英勇的陆上将的爱的产物。」 「一个珍贵的奇蹟。」 傅元霆眉心深深蹙起，「你在胡扯什么。」 那边停顿了一下，「我亲爱的孩子，难道你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世——？」 「噢，对。你当然不知道，你恐怕只知道关于你父亲的。」 傅元霆沉默了几秒，并不想跟他废话，「蓝迪在哪？」 「他就在这里。」 苍老的，有些低柔的男声托着古怪腔调缓缓说完，面前空气自动挤压收缩，出现了一个类似光屏般的椭圆镜面。 它很清晰，要比光屏清晰许多，就像是真实的人出现在眼前。 镜中出现了一个瘦削的青年，青年亚麻色头发湿漉漉，蜷缩在一只玻璃球里，紧闭着双眸。 傅元霆心脏陡然收紧，呼吸发沉。 「我们现在可以继续谈了，我的孩子？」等待半晌，黑暗里的声音继续道。 傅元霆眉目清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的父亲是爱德华合众国大名鼎鼎的陆铭修上将，我说得没错吧？」 「说起来，那都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呢——」 第144页 伽玛带着怀恋的温柔口吻说着，镜面飞速变幻，最后出现了一道纤细柔美的倩影。 「我们虫族的小公主芙罗拉，我的珍宝，神慷慨的奇蹟——」 傅元霆倏然屏住了呼吸。 那道身影轻轻侧过头来，露出一张美丽无暇的面孔，很难用文字去描述那样的美丽，就像是被完美艺术家雕塑出来的神明，白璧无瑕的肌肤，惊艷出众的五官，举手投足间优雅宁和的气质。 傅元霆见过最美的人，大概就是安娜和她了。 只是前者是娇憨灵动的少女，后者宛如圣洁典雅的神明。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她的额头有两只触角，但那触角非但没有折损她的美丽，还添了一抹神秘与神圣的气息。 傅元霆惊愕。 惊愕的不仅是她的纯洁美丽，还是因为他确实见过这张面孔，在父亲给他留下的那些手绘的笔记上——那上面有机甲的说明，虫人要塞，还有他宛如女神像的母亲。 的确…是他的母亲。 「你跟你父亲看见她的第一眼真是一模一样。」伽玛发出轻笑。 「很美，对吗？」 「她是我们唯一一个出现返祖现象的人，没有双形态。」 傅元霆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伽玛笑容越来越大，「意思就是我们祖先原本和你们一样，我们是人，人。和你们dna几乎没有区别的，人。」 「只是——」 傅元霆看见那团黑色烟雾慢慢散去，黑暗中，隐隐露出一张和芙罗拉有几分相似的神圣面孔，白皙的，秀丽的，还有些支离破碎的病态脆弱感。 但很快，人类形态消失，变成了一张冰冷的覆盖着甲壳的三角脸，猩红的双目。 两种形态不断交织，伽玛发出一声痛苦呻/吟，那些绿色血液快速涌动注入他的身体，他才缓缓稳定，停留在人类形态上。 「生物进化，让我们有了两副面孔，芙罗拉是个畸形的返祖人，但也是神的恩典。我的美丽珍宝。」 「可惜，她却被你那登徒子父亲迷惑了，不惜欺骗我，伪装死亡也要追随过去——」 伽玛说到这里，心疼，又惋惜。他打量着傅元霆，眼神中慢慢透出欣慰，「不过，也算有收穫，不是吗？」 许久，傅元霆都未曾言语。 伽玛知道他需要接受的时间，但他并不着急，慢慢地，耐心地等待着。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傅元霆并不在乎母亲是虫族，还是人类，是公主，亦或平民。 对他而言，母亲就是母亲。 在他两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傅元霆对她的记忆几乎为零，更多的是父亲笔记里亲手画的那个美丽温婉的女神。是他在迷茫痛苦时期，翻看那张画时的点点温情。 她到底是谁，他并不在意。 伽玛见他心志坚定，并不受任何影响，眼里的赞赏喜悦更多了几分。 「我想让你帮助我们重新开始，我的孩子。你也看见了，暗物质不断侵袭，我们原本拥有和你们一样的外貌，或者更美一些？但是随之环境气候的变化，我们不得不生存在地底下，进化出了第二幅形态去适应生存。而我们一些底层基因的虫人…」 「他们甚至不再能够选择，永远都成了，虫人。」伽玛说到这里，轻柔的声音里有浅浅的悲凉。 傅元霆豁然明白。 难怪在第二次的大战中，那些虫人伪装成人类都表现得很好，甚至骗过了精明的联盟。因为原本，他们就是类似于人类的外星文明。 「不可能。」傅元霆道。 「别这么果决，我的孩子，我们未必不能和平共存，以你们人类的话来说——尊重物种的多样性嘛。而且亲爱的，你也是我们的一员，你也不愿意永远屈居人下吧？你原可以走得更高。」 「做出选择，照样可以拥有你的安娜女王，还有…蓝迪。」 听见最后这两个字，傅元霆眉心微微动了下。 「罢了，先带你去见见他，我们有的是时间，你好好考虑考虑。」 黑暗重新瀰漫，最后的雾气中，是伽玛扭曲痛楚的面孔，以及恢复成虫型时的猩红双眼。 傅元霆在原地站了半晌，剑眉深锁。 刚才的雌性虫人重新回来，她朝傅元霆鞠了一躬，「走吧，我带您去见蓝迪。」 这一路上，雌性虫人应是早就知晓了他的身份，待他和飞船上一般客气。为了让傅元霆视觉上感到舒适，她特意变回了人类形态。 这一次，她穿了件白色长袍，身形裊娜亭亭。 「这是你的人类形态？」傅元霆想到伽玛的话，还是有些诧异，「不是你的伪装。」 「嗯？不全是。」雌性虫人说完，拍了拍头顶，上面长出了两根触角。 她的触角和芙罗拉的截然不同，黝黑粗壮，和她虫人形态的触角几乎一样。 「很丑是不是？」雌性虫人有些低落地道，「基因污染得越来越严重了，我奶奶那时还不是这样。」 傅元霆没再言语。 他们顺着地下要塞往前走去，这里应该是伽玛的地下皇宫，幽暗潮湿。路上遇见的大部分都是虫人形态。 只有极少部分如伽玛所说的贵族，还保留着人类形态。 「蓝甲等级以上的虫人，一般都是双形态，还保留着一点未被污染的远古贵族基因。至于蓝甲以下，为了快速繁殖，他们是底层基因结合，就没有什么选择了。」 第145页 雌性虫人一边走，一边解释道。 「至于您的母亲，芙罗拉公主，是神的礼物，她拥有没有被污染的纯洁基因，虽然不能够很好的适应这里，但是很珍贵。」 傅元霆轻嗯了一声。 他虽震惊，但此刻挂念更多的，还是蓝迪，蓝迪。 他被困在这么多年了，真的还好吗？还…活着吗？ 两人又走了二十多分钟，雌性虫人道：「就在前面了。」 傅元霆屏住了呼吸，强忍下心底的激动，步伐也有些发僵。 他这幅样子，就连前面的雌性虫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两眼，这还是相处近半个月来，第一次感觉到这个男人的情绪有变化。 两人继续往前，前面的光线越来越亮，豁然开朗，最后他们走进了一间类似于大厅的长方形房间，头顶白灼光十分刺眼，四周都是一片雪白。 雌性虫人沖最桌子后面的几个虫人点了点头，带傅元霆径直穿过，又走进一道狭窄走廊，走廊两侧看上去是一间间办公室，和人类的实验楼类似。 随后，雌性虫人走到其中一间，推开门，里面是一个很狭窄的房间，四周同样是雪白的。 傅元霆手掌攥紧了拳，心越跳越快，「他到底在哪——」 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马上。」 雌性虫人瞳膜扫描后，地板中间裂开，一个玻璃球般的透明器皿缓缓升起。 「蓝迪？！」 还没等玻璃球完全放好，傅元霆便一个箭步上前，手指触在玻璃球边缘。 「蓝迪？！！！」他黑眸紧紧盯着蓝迪。 「你还好吗？」 等待他的是一片安静，蓝迪根本没有办法做出回应。 傅元霆垂眸望去。 玻璃器皿内是淡蓝色的溶剂，蓝迪整个人浸泡在里面，亚麻色头发湿漉漉的，紧紧闭着眼睛，脸色苍白。 他双手环胸，双腿蜷缩，看上去和消失的那天一样，一样年轻，可能是溶剂的原因，岁月仿佛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是睡着了，脸色还算平静，睫毛轻轻颤着。 「能让他醒来吗？」傅元霆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 他又仔细打量蓝迪一番，确认蓝迪和光屏里一样，还活着。 「可以。但是需要皇帝大人的指令。」雌性虫人遗憾道。 傅元霆猜到了，至少蓝迪还是能醒的，他心里稍安，放下手，又站在玻璃器皿前，凝视他许久许久。 「你告诉伽马，我会考虑他提出的条件。」半晌，他低声开口，声音暗哑。 「真的吗？！傅先生，其实我们……」 「条件是，我需要和蓝迪进行一次正常的交流，正常的、面对面对话。」傅元霆转过身，不容商量道：「我要确保他无恙，没有任何问题，我才会考虑进行下一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 此刻，歌兰帝国，已是三个月后。 枫叶宫，椭圆办公室。 「陛下。」 「陛下……醒醒。」 安娜听见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她晃了晃身体，勉强睁开睏倦的眼睛。 「夏琳？」 看清眼前的人，她这才发现自己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立刻坐了起来，嘴里不由发出嘶一声，发现胳膊已经被她压麻了，上面还有一道道红痕。 「陛下……」夏琳心疼地望着她，「我扶您回主卧睡吧，您这样下去容易着凉的。」 「没事。」安娜打了个呵欠，清醒一些，「我还有个报告没看完呢，你困得话，先回去睡吧。」 「我不困。」夏琳坚决地道：「陛下，您还是回去吧，这已经好几次了，这样长时间下去，您的身体真的撑不住…」 安娜没再回应，低下头，揉了揉眼睛，认真看起了报告。 夏琳还想再劝，但是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小主子不想回主卧的原因，那里有太多太多她和元帅大人的回忆了。哪怕元帅大人的所有东西都清空了，小主子的东西也扔了不少。但有些回忆，还是磨灭不去。 夏琳嘆了口气，起身给小主子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 从元帅大人离开后，小主子连热可可和红茶都不再碰了。 「谢谢。」安娜拿起桌上的牛奶杯，抿了一小口。 「陛下——」 夏琳坐在她身侧，又等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道：「其实有件事情，礼事官一直想让我问问您的意见。」 夏琳原本觉得这种提议是无稽之谈，小主子根本不可能同意，但现在看着已经过去三个月，小主子表面上好了许多，但内里还是没有走出来，怎么都忍不住。 说不定…真能有所好转呢？ 不是说，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找人代替？ 「什么事？」安娜低头看报告，头也不抬地道。 「就是……礼事官让我和您说，距离您和元帅大人成婚还不到一年——」提到元帅大人，夏琳看见小女王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明显一顿。 夏琳内心嘆息了一声，继续道： 「成婚其实还不到一年，亲王大人就生了这样的病，这一病恐怕也要三年五载的……根本没有办法伺候好您。」 「根据歌兰婚姻法规定，匹配结婚不到一年，一方伴侣出现重大变故的，可以申请重新开启匹配，礼事官问您，需不需要考虑一下？」 第146页 第70章 蓝迪。 「我不考虑。」 安娜头也不抬地继续道。 其实这些天，虽然礼事官没有正面同她说，但安娜也能隐隐听见枫叶宫里类似的流言。不少高官贵族都希望她能另立新王。 傅元霆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原本他在，基因优越，精神力深不可测，加上又是战争时期，歌兰需要他。他和女王天造地设，能保住歌兰的和平，让人心悦诚服。 但现在虫人战争已经打完，这一次是重创虫人，远比前两次的胜利都瞩目，可以说是将虫人打得落花流水，恐怕很难捲土重来了。 乱世出枭雄，太平盛世，还是让他们这些贵族来吧。 加上傅元霆「病了」，人走茶凉，空出一个宝座，怎能不让人眼红。 「陛下…」 夏琳想要劝道，她也隐隐知晓其中的暗潮汹涌，但是她更在乎，小主子的身体健康。 「我暂时不会考虑。你回去告诉礼事官，不可能，让他别白费这个功夫。」 夏琳望着安娜的脸色，明白过来了，「是，陛下。我去转告她。」 「你去休息吧。」安娜道。 夏琳也知道自己似乎让陛下不高兴了，微微欠身，往外走去。 安娜也不是生夏琳的气，她知道，夏琳是这么多人中真的最最最关心她的了。 她只是想到那些人，心寒。 还有不少人是傅元霆一手提拔上来的，还有一起出征的年轻贵族，傅元霆可能还在战场上保护过他们，可是他一离开，他们就蠢蠢欲动盯着他的位置。 想趁机把他的权力瓜分干净。 「陛下。」 「我一个人真的不要紧，你——」 「陛下，不是，是宋澈少爷来了。」 安娜顿了一下，「让他进来吧。」 宋澈毕业后就在楼下的特勤局上班，亲王重病，原本呼声最高的陆沣远便有些尴尬，怕引起揣测不能过来，可又担心她，只能让宋澈帮忙过来送些东西。 宋澈进来后，夏琳贴心地将办公室大门给他们关好。 安娜看完报告的最后一行，放下钢笔，缓缓抬起眼眸。 「陛下。」 宋澈手里拎着一只保温食盒，朝她恭敬行礼。 「带了什么？」安娜淡声问。 从上次事情后，安娜对宋澈的印象不好不坏，她能理解宋澈查到这些真相后想告诉她的迫切，甚至能理解他那天的无理、气愤，对傅元霆的不满怨恨等。 她只是不能理解，宋澈为什么会查这些事情，显然，他查这些事情，是在傅元霆消失之前。 他为什么要去查傅元霆？ 因为当年傅元霆没让他毕业？他便一直怀恨在心，暗中调查傅元霆的把柄？ 想到这里，安娜对宋澈实在好不起来。 「陛下还在生我的气吗？」 宋澈打量了一会她的脸色，走近一些，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安娜道。 罢了，他也只是小心眼罢了，也算不上多么严重的品性问题。 身为女王，她应该有一颗慈爱宽大的心。 宋澈将食盒放在沙发旁的矮桌上，解开外面的针织包装，将保温饭盒拿了出来，饭盒刚才已经开始自动加热了，现在刚刚好。 「陛下，陆学长让我多关心关心您。这是我特意给您做的，听夏琳说你这两天经常熬夜，我煲了鲫鱼汤，对肝好的。」 他将白色盖子打开，鱼汤清淡细腻的香气瀰漫在室内，旁边还有几碟小菜，一看就是手工制作的，和机器制造的完全不同，清淡、精緻。 「放那儿吧。」安娜道。 「陛下，您是还在生我的气吗？」宋澈有些失望。 「我说了，没有。」 她不生他的气，心里也宽恕了他的记仇、小心眼，但是，好感这种东西，就是没有办法。 「是因为我偷偷查了元帅大人吗？」宋澈放下汤，一双深灰色的眼瞳静静地望着她。 安娜见他这么坦诚，她也坦诚了，背嵴靠在座椅上，轻声道：「是。」 宋澈低垂下眼睫，垂在一侧的手指轻轻颤抖，绷紧。 「如果我说我有私人原因，您…相信吗？」宋澈揉了揉头发，道。 「因为毕业的事情吗？宋澈，那天我也在。我很遗憾你晚毕业了一年，也很遗憾你的天亡号受损，但是傅元霆的决策，是公平公正的。」 「是公平公正的，可是，我不是因为这个……」 宋澈自嘲地笑了一下，轻声道。 「那是因为什么？」 「陛下，陆学长有没有告诉过您，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失去了父母。」 安娜双臂环胸，眼眸扫过宋澈的面孔，有几分锐利，静静地望着他，「你要说什么。」 宋澈轻吸了一口气，脸上表情越来越苦涩，一字一顿道： 「我的父母虽然都是平民，但是他们也是努力进入首都星工作的平民，他们辛苦工作、辛苦赚钱，生下我，因为我的优秀基因而得到优待。」 「在我三岁就提前通过小学入学测试后，他们得到了一笔丰厚的公民奖励，随后我们一家去威斯特星度假。」 他说到这里，安娜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双手绞紧，微微挺直身体，她没刚才那么镇定，稍有些慌乱地打量宋澈，试图从中找出说谎的痕迹。 第147页 但是，让她失望的是，宋澈说得都是真的。不是为了掩饰自己而胡编乱造。 他眼睛微红，继续道：「十五年前，第二次大战还未开始，我们在那里遭到了袭击。」 「我当时在沙滩上躲过一劫，后来我才知道，在我们餐桌对面的一对夫妻被黑市悬赏，而我的父母，是被他们火拼时流弹击中了。」 「陛下。」他说到这里，依旧是平静的，甚至撑得上冷漠。 「所以，我看见傅元霆的第一眼，就觉得有点熟悉。即使不是他本人，也是他手底下的那些人。」 「直到亲眼目睹他在编号077星球的战斗，我才鼓起勇气，去调查他。」 「结果，果然如此。」 宋澈清清淡淡地道，脸上有一丝恨意极快地闪过，偏了偏头，平淡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安娜靠在座位上，望着他。 她想过很多，比如宋澈就是记仇，比如宋澈看不惯傅元霆想抓把柄，比如他性子有那么点极端，但是她还真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她…误解他了？ 两人在椭圆办公室内静静对峙。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罢了，把汤拿给我吧。」 安娜闭了闭眼睛，有些疲倦地道，「我很抱歉，关于您父母的事情。」 「没关系，我已经快忘记了。」 宋澈俯下身，将那碗还冒着热气腾腾的鸡汤端了起来，温柔地放到了安娜的桌边，用小勺轻轻搅拌了下。 「陛下，我们都被他骗了。」 宋澈轻柔又心疼地道。 半小时后。 宋澈从椭圆办公室离开。 彼时已经是深夜了，九月底，室外已经有了一丝清凉萧瑟的秋意。 路过国王花园，他停下步子，双手插在口袋，静静地看了一会。 然后他俯下身，白皙纤瘦的指尖轻抚了抚染上露水的玫瑰花瓣。 十八岁的少年，漂亮、白皙、干净。 他和傅元霆的冰冷英俊，陆沣远的爽朗英气都不同，他的五官很柔美，很精緻，带点女相，几乎没有什么攻击性。 银色头发用墨绿的丝缎扎了起来，穿着丝质的衬衣，深色长裤，身形消瘦修长。 无人的深夜，他眉眼间终于露出了一点少年特有的柔软和天真。 安娜看了一会，心里动了一下，将监控关闭了。 她暂时放下报告，端起了那碗还温着的汤，抿了一口。 另一头。 宋澈慢慢挺直了背嵴，脸上有秋水般的凉意。 他离开枫叶宫后，打开了腕间的智脑，发了一条简讯。 [可以行动了。] ** 大麦哲伦星系，红主星。 「条件是，我需要和蓝迪进行一次正常的交流，正常的对话。」傅元霆转过身，低沉的、不容商量道：「我要确保他无恙，没有任何问题，我才会考虑进行下一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雌性虫人一时间没法回答。 「没关系，你可以和你们皇帝去谈。我等着他。」 「……好吧。」雌性虫人看出他脸上坚决的态度，道，「但暂时恐怕不行，就算皇帝大人同意，蓝迪先生醒来至少也要两三天。要不，傅先生，我先带您去房间休息？」 「好。」 傅元霆默了两秒，「我可以在这里单独和他待一会儿吗？」 雌性虫人犹豫了一下。 「十分钟就好，你可以在门外监视我。」 「好吧。」 十分钟，也做不出什么。 雌性虫人朝他微微欠身后，转身离开了，并且将门关上。 傅元霆等门一关上，便从随身空间里快速掏出屏蔽仪，他登上飞船前已经他的随身空间清理干净，包括几艘曲速飞行的飞船、外骨骼机甲、以及天启者，但傅元霆预料到会检查，也早做过第二手准备。 他往前走了一步，手指轻触在玻璃球上，开启屏蔽仪。 这样内里信号被完全屏蔽，而监控上则会反覆出现他手指抚摸在玻璃球上，好像低声诉说般的影像。 使用完毕，傅元霆往后退了一步，又从随身空间里拿出台式光脑——这要比被收掉的智脑高端许多。 开启后，一个外凸的摄像头将整个玻璃球都扫描下来，包括玻璃球后面插得乱七八糟的、不知通向什么仪器的管道，模拟出立体图形，飞快分析着内部结构、构造。 然后他走到玻璃球右手边连接的显示屏，看着上面的字符。 他听不懂虫人的语言，但不代表他不认识上面的文字。 在父亲留下的那本手册上，同样有虫人文字的教学。 上面显示的是各类身体数值，他一一辨认，确定蓝迪确实无恙。 「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傅元霆手按在玻璃球上，低声道。 他不是不可以使用暴力将玻璃球击碎，但是这太过危险，他不确定这会不会对蓝迪的身体健康造成威胁。 旁边光脑分析已经进展到80%。 只剩下两分钟。 「傅先生，可以了吗？」 「稍等一下。」 傅元霆声音有着恰到好处的哽塞，低哑。 「傅先生？」 又过去了一分半，雌性虫人一眨不眨盯着监控，上面没什么异常，但是，傅元霆却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过，雌性虫人拧紧了眉，觉得有些奇怪。 第148页 还有最后十秒，雌性虫人忍不住了，将门一把推开，「傅先生，时间到了。」 傅元霆嗯了一声，他从玻璃球边转过身，「回去吧。」 雌性虫人将这里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的确没发现什么异常，傅元霆真的一直站在玻璃球前说话，她耸了耸肩，「好吧。傅先生，我先带您去参观一下您的寝宫，是我们皇帝大人特意为您准备的。」 寝宫离这里有些遥远，两人搭乘了一种类似歌兰的高真空磁悬浮列车——不过是在地底下的，十秒钟后，便抵达寝宫。 「这是您母亲——芙罗拉小公主住过的地方。」雌性虫人推开了一扇厚重的门。 傅元霆推开大门，脚步微顿。 芙罗拉只有人类形态的原因，这里和人类房间并无什么不同。看得出来，伽玛对这个小公主是不错的。房间奢华而柔软，有点像枫叶宫，只是色调更深沉些。窗外还有虚拟的阳光。 像框里摆着女神像般美丽相片，或许这是他亲生母亲住过的地方，他并不感到陌生，反而有一种隐约的亲切感。 「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叫我。」雌性虫人道：「我叫珊瑚，这是我翻译过来的名字。」 第71章 释怀。 「谢谢。」 傅元霆道谢后，将房门关好。 他简单环顾了一圈，房间里还特意用了香料，将那股空气里挥之不去的泥土间腥味散去。 除去相框外，房间里还有不少画像，伽玛显然很喜欢芙罗拉，让人帮她画了很多画像，包括儿童时期、少女时期、还有渐渐出落成小女人的样子，温柔的、娇俏的，但都如女神一般，美得不真实。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芙罗拉一些画像有些变了，眼角眉梢都透露着甜蜜，美好得让人想起神话中的花神。再往后，鲜花却似迅速枯萎下去，年轻女人面带忧愁，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染满了悲伤的水光。 傅元霆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然后他从空间里，重新拿出屏蔽仪，屏蔽了监控的所有信号，自动将画面替换成了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欣赏画面的影像。 他做完这一切，重新坐在书桌前，将光脑拿了出来，开启。 上面读取的数据已经到了100%，傅元霆点开玻璃球的构造，认真地解析研究着。 他顺便看了眼右下角的时间。 航行十五天，从降落、等待、见到伽玛一系列对话，近乎一天又要过去了。 也就是说，安娜那边，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 她应该…走出来了吧。 不知道还会不会生自己的气？恨自己？ 或者还…挂念着自己？ 傅元霆轻揉了揉眉心。 光脑破解是个漫长的过程，傅元霆将光脑放回随身空间里，撤掉了屏蔽仪。过于长时间的屏蔽，也会引起监视人的怀疑。 没多久，有佣人敲响房门，将饭菜送了进来。这次不再是素食食品，而是厨师亲手烹饪的人类食物。 傅元霆道过谢后并没有用，从空间里掏出营养液，灌了一袋下去。 傅元霆就这么足足等待了三天。 三天后，伽玛通知傅元霆前往观察室见蓝迪。 那天清晨，傅元霆换了身干净的衬衣长裤，由珊瑚带领着，搭乘真空列车前往虫族实验大楼。 「蓝先生刚刚才醒，状态可能还有些不太好，记忆可能会出现差错，您尽量不要去刺激他，有什么话慢慢说。」 「知道了。」 珊瑚重新带领他进入上次的长方形大厅，随后拐到了另外一边。 「他最多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然后就要回到营养液内了。」 傅元霆抓住关键词，「营养液？」 珊瑚自知失言，只是道：「离开营养液太久，以蓝先生现在的身体状态，会支撑不住。」 「我知道了。」 「嗯。」珊瑚沖他点了点头，打开走廊左侧的一扇门，里面是一个雪白的房间，要比之前的实验室大不少。 前面有两把椅子，像是等候区，还有密密麻麻的仪器，亮着灯，上面显示着内里的情况。 珊瑚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后，将隔断的帘子缓缓拉开，露出一面透明玻璃墙壁。 里面光线很暗，等候区灯光非常刺眼，帘子一打开，里面的人如惊弓之鸟立刻蜷缩在角落。 「蓝迪！」 傅元霆激动地贴在玻璃前，焦灼道：「我能进去吗？」 「可以。」 珊瑚瞳孔扫描过后，玻璃门缓缓打开。 傅元霆一个箭步沖了进去，看向蓝迪。 珊瑚看了他们一会儿，自作主张退了出去，又将帘子放下了。 傅元霆感激地往外瞥了眼，忐忑地往蓝迪身边走去，他步伐都有些不稳。 他终于见到了蓝迪，他昔日最好的战友，他从小到大的，唯一的朋友。 「蓝迪？」 傅元霆激动得声音都在轻轻发抖。 可是没走几步，他又站定了脚步。 蓝迪似乎根本不认识他，从他进来开始后，蓝迪就一直往那个狭窄阴暗的角落缩去，他双臂紧紧环在胸前，恐惧又惊恐，穿着宽大病号服的苍白身体都在发抖。 「蓝迪？」傅元霆心里微沉，声音有些嘶哑低沉，「是我，傅元霆。」 第149页 「蓝迪？」 蓝迪根本听不见他的话，还在努力瑟缩着。 他很瘦，过去蓝迪便是瘦削类型的，小时候跟个竹籤一样，是傅元霆逼迫他训练才练出一身在乱世中生存的肌肉的，而现在的蓝迪，却瘦得可怕。那身病号服都空空荡荡。 因为过度恐惧，他的一只拖鞋已经掉了，露出瘦削苍白的脚背，脚趾都蜷缩着颤抖，像被遗弃的、极度恐惧的小动物一样。 「蓝迪。」 傅元霆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酸涩，声音都低涩了许多。 「蓝迪，你不记得我了吗？」 「蓝？」 傅元霆又看了他一会，微微侧过脸去，一时有些不敢再去看他。 过去的蓝迪，总是最在乎外表的。 蓝迪也的确生了一张更讨人喜欢的脸，高高瘦瘦，斯文白皙。 他喜欢戴那些金边框眼镜、喜欢熨烫工整的白色衬衫、喜欢打理那头亚麻色的捲发。 傅元霆过去对此总是很无语，一个男人搞那么些花里胡哨做什么。 但是时间长了，傅元霆也能理解，那是品味，一个年轻绅士的品味与风度。 后来加入歌兰，傅元霆一步步高升，慢慢走进歌兰的上流社会，可是在品味和礼仪上面，他一个自小生活在废弃星上的人也未被人耻笑过。 但是现在，蓝迪什么都不在乎了，也在乎不了。 傅元霆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这样狼狈的状态下看见蓝迪。 哪怕是在废弃星上的相遇，蓝迪也是那么多野孩子中最在乎仪表的一个。 傅元霆沉默了几秒，掩饰住内心的悲痛和不忍，俯下身，将那只拖鞋捡了起来，朝蓝迪走去。 蓝迪只看见一道黑影朝他走进，他脸色惊恐，嘴里发出恐惧的呼声。 紧接着，那道黑影却蹲了下去，将那只拖鞋慢慢、缓缓地给他放到脚边，然后对方抬起头，比了一个安抚的手势。 蓝迪好半天才领悟过来，浑身僵住，怔了几秒，呆呆地盯着地上。 傅元霆给他放好后便起身，走到旁边的白色椅子，坐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时间，心酸、复杂、担忧，不忍，各种情绪翻涌上来。 伽玛… 傅元霆收紧了手指，手背绷住一道道裸/露的青筋。 在第二次大战时间，联盟不少人都消失了。 但是那时是乱世，死了、或者被抓了，没有人知晓。 蓝迪…… 伽玛… 就在他苦苦沉思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极轻地拍了下。 傅元霆一怔，转过身。 他转得太急，少年又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一躲，小脸上露出惊恐和戒备的表情。 傅元霆多看了几秒。 消失时，傅元霆二十一岁，蓝迪还不到十九岁。或许是那些营养液的问题，蓝迪的容貌还和十几岁时一样，白皙的、有些圆的脸，还带着孩子的稚气。 「蓝…」 傅元霆将自己激动的心情压制了下去，他看得出来，蓝迪并没有认出他来。 只是…傅元霆也有些迷惑了。 少年在原地站了一会，见傅元霆没有攻击他的意思。 他才小心翼翼抬起头，就像很多年第一次见面一样，用笨拙蹩脚的语言问， 「以、以…」 「你还好…吧？」 蓝迪说完，眼底有很浅的关心。 傅元霆忽的一哑，就好像心脏被人重重地锤了一下。 他倏然想到在废弃星初见的时候。 那一年，傅元霆七岁，刚刚失去父母，抢夺资源时被几个大孩子打伤。 蓝迪五岁，在垃圾堆里遇见了重伤的他，也是问了这样的一句话。 傅元霆垂下眸，看见蓝迪已经将那只拖鞋穿上了，有些笨拙地挪了挪脚尖。 蓝迪一直都是这样，只要别人露出一点点善意，他就会像小天使一样，回报对方，关心对方。 就像现在一样，明明那么害怕，但是看见他拿来拖鞋，就会下意识想要关心他，为什么这么难过。 蓝迪是他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兄弟，他唯一的亲人啊。 想到这里，傅元霆攥紧了拳头。 「还好。」傅元霆双眼发红，低哑，艰涩地道。 ** 进入十月，枫叶宫彻底进入了秋天。 安娜走在枫叶林边，捧了一本来看。 自从上次夏琳转述礼事官的意思让她另立新王时，安娜的心，奇异得平静了下来。 因为她意识到，哪怕他恨傅元霆欺骗自己，恨这些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他的预谋，恨他不告而别。但是她内心深处，还是放不下他。 人走茶凉，但她不想看到那些他带出来的人瓜分他的权利，觊觎他的位置。 安娜极度不喜。 渐渐，安娜也看开了。 失恋这种事情，你也越想忘掉可能越忘不掉，等有一天看开了，你终究忘不掉他，或许就能慢慢慢慢得，忘掉了吧。 把他当成一段经历，挺好的。 安娜坐在枫叶林间的木制座椅上，将书放在前面的木制桌面上，慢慢地翻看着。 她看得很认真，连夏琳来了都没有察觉。 直到闻到一股淡淡的茶香。 「这是什么？」安娜抬头，看着桌面上的玻璃茶壶，里面盛着温热的水，还漂浮着几朵晶莹剔透的菊花、玫瑰等，煞是好看。 第150页 「花茶，您喜欢吗？」 夏琳也很无奈，陛下一直不喜欢绿茶，红茶和热可可也不喝，每天喝牛奶，也不太合适。 「不用了，以后继续上热红茶吧。有好的热可可也端上来。」 「陛下，您…」夏琳惊喜道。 「嗯。」安娜翻了一页书，「有事吗？没事的话坐下和我一起看吧。」 安娜顺手从随身空间里抽出来了一本，递给夏琳。 「这…这不太合规矩吧。」夏琳道。 「没事，反正只有咱俩。」安娜回头望着这片枫叶林，枫叶似火，丰茂高大，没有什么人会看见，见夏琳还站着不动弹，「坐下。」 夏琳只好坐下，翻动着手里的书。 安娜余光扫到四周飘散的枫叶，想到去年和傅元霆一起在这里嬉戏打闹，稍有些惆怅。 但，也确实很美好。 那个时候，她仿佛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即使知道大战来临，但是因为有所依靠，并不算慌张。 安娜想到这里，唇角微微扬了一下。 怀念那个时候的自己。 「怎么了，陛下？」夏琳捕捉到了安娜的微表情，那称不上一个笑。 安娜抿抿唇，刚要回答，夏琳的智脑滴滴滴响了起来。 夏琳是她的贴身侍女，这段日子也充当了她私人助理，一些杂乱的事务都会先上报给她，经过筛选后，再汇报给女王。 「去吧，小事就不用告诉我了。」安娜继续翻看着手里的史书。 夏琳嗯了一声，怕影响主子看书，走到枫叶林深处去讲电话。 半分钟后，夏琳便回来了，神色还有些慌张，路上还差点绊了一下。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就那么一瞬间，安娜居然还涌上过傅元霆是不是回来的想法，但很快，将那荒谬的念头压了下去。 她知道不可能是。 「陛下。」 夏琳沉重地道：「陆少爷出事了。」 安娜脸色微变，手里捧着的书啪一声掉在桌上，「什么事？」 「陆、陆少爷检查军事基地的试验工坊时…有一辆运输□□的保温车刚好运了进来，不知怎的就突然着火了…」 夏琳脸色也十分恐慌，「说…说是火焰直接将人吞噬了…」 「也、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第72章 「后宫一日无主，一日不得…… 「你说什么？」 安娜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脸色白到可怕，「走，去看看！」 二十分钟后，两人便来到了首都星总部医院，医院外面已经围满了记者，士兵也防护不住，看见安娜走过，记者激动地沖了上前。 「听说陆公子被烧伤了，陛下认为这是一场意外吗？」 「听说亲王大人重病后，枫叶宫有重启匹配结婚的计划，陛下认为此事和陆公子烧伤有关吗？」 还有更直接的—— 「现在网上都说——陆公子受伤是因为亲王之争，才惨遭毒手，陛下怎么看待这个说法？是否认可？」 还有很多围观民众也热议论着。 第一次，安娜如此讨厌歌兰是个这样自由民主的国家。 安娜脸色素白，一言未发，女王卫戍队、保镖齐齐出动，才将记者挡了回去，安娜走进了总部医院顺着vip通道一路往上。 陆沣远住在顶楼的套房，电梯一打开，安娜便看见了陆公爵和陆夫人站在病房外。 「陛下。」 看见安娜，两人都齐齐行礼。 陆公爵和陆夫人是家族联姻，但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不错，三十岁就有了陆沣远。 彼时两人才五十多岁，这在歌兰一般还是青年人的模样，但此刻，因为儿子突然出了事，看上去却像中年人一样，有了白发。 「公爵、夫人。」安娜颔首，望向病房门，焦急地问：「沣远现在怎么样了？」 「沣远他……」陆公爵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泣不成声，「他……」 「我来说吧。」陆公爵将夫人拉到后面，道：「谢天谢地，阿远外骨骼机甲开得及时，没有生命危险。」 「只是手臂、大腿大面积烧伤，需要植皮手术。」 安娜听到这里，微微松了口气。 星际时代，这个手术不算很难，不过，肯定还是要受一番苦。 安娜问： 「怎么会这样？」 陆公爵道：「暂时还不知道，说是静电起火，已经去查了。」 安娜点了点头，「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他？」 「陛下，要不您还是…」陆夫人听到这里，下意识想要去阻拦，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这种事情，要么就是真的无比的巧合，要么就是故意陷害的，至于原因是为什么…不言而喻。 最近这些日子，陆沣远已经很少去看望安娜了，就是怕遭来风言风语。 虽然安娜已经说过不会另立亲王，但是这种事情，就是万一呢？ 万一哪一天，小女王改变注意了呢？ 再说，傅元霆那边一时半会好不起来，女王还那么年轻，立亲王早晚的事。 陆沣远，始终都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咳。」陆公爵皱起眉，咳了两声，将自家夫人拉到了后面，「陛下，医生说他至少也要两三天才能醒，等他醒了我就跟您说，到时候您再来看他吧。」 第151页 「谢谢您的关心。」 「没事，不用。」 安娜又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见陆家的人来得越来越多，也不是很方便，又安慰了陆父陆母两句，离开了。 「陛下，陆少爷怎么样？」 门外，夏琳关切道。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安娜看了一眼病房大门，脸色逐渐冷了下去，「你通知下肯，这件事情陆公爵肯定会查，你再私下让他去查一下，那辆车的司机，当时放行的人，有任何问题立刻汇报给我。」 「是。」 夏琳低声应下。 不到三天，肯便将此事查得清清楚楚了。 和安娜料想的几乎没有错。 武器工坊因静电起火，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过。关键原因在于那位司机比平时里到的时间刚好晚了十分钟。 而且，刚好好就在陆沣远检查到工坊第二个仓库的时候。一切都特别巧。 「陛下，经我们调查，司机没什么问题，但是司机弟弟的帐户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笔钱。」 「哦？」 安娜身体坐直一些，「你继续。」 「这个弟弟非常令人不省心，他并不是首都星的人，但是在外面欠下了一大笔赌债，不得不来首都星投靠哥哥。」 安娜轻嗯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就在前一天晚上，弟弟突然还清了所有的欠款。根据我们调查，这个给弟弟打钱的帐户可能…」 肯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可能来源于李副部长的儿子，就是第一次匹配计划时您匹配到的那个科学家。」 「给他打钱的，是他家的一名园丁。」 「教育部的李副部长？李承？」安娜确认完后便摇了摇头，「不可能。」 李家父子俩她都算熟识，李承并不是贵族出身，是一步步考出来的，成为副部。他们家教森严，人品清廉正直。 「不可能。」安娜想都不用想，「可以先排除他们俩了，肯定是被栽赃陷害的。」 再说，要是真动手，又怎么会找自家的园丁，这不一查就查到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陛下。」 「但是…已经没法再查下去了。」 「为什么？」安娜说完，便明了了。 「那名园丁已经自杀了，司机兄弟两人我们审问了许久，弟弟只知道交涉人，其他的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死无对证啊，陛下。」 安娜默了一会，「就没有什么其他线索？」 「没有，我们也问过了，那名园丁修剪花园的手艺非常好，几年间帮几位公爵、子爵还有其他官员都修剪过花园。具体哪位更密切，很难查出来了。」 安娜听到这里，也明白过来。 无论是谁陷害的，都没法再查下去了。越查，只会闹得越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大战刚结束，歌兰刚刚平稳下来，傅元霆又离开了，稳固，才是最重要的。 「陆公爵那边呢？」 「他们查得和我们差不多，但已经将此事定义成意外了。」 安娜捏了捏眉心，「好吧。」 她从椭圆办公室走了一圈，还是不甘心道，「肯，这件事表面上就先这么算了。但你私下里再帮我多盯盯，那位园丁的太太、家人、常出入的地点等，总会有线索的。」 「是，陛下，我知道了。」 安娜还想说什么，夏琳敲门进来通报，「陛下，两个消息，刚才陆公子已经醒了，然后李副部长想要求见您。」 「醒了？」 安娜激动道，她沖肯摆了摆手，先让人下去。 随后看了看时间，「你去准备点鲜花和果篮，让李副部长先进来吧。」 因为此事，李副部长估计也闹得不安。她原本想让夏琳带话给他说是相信他，但随后想了想，还是亲自说好吧，别再生了嫌隙。 * 安娜同李副部长谈完后来到医院，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医院里人很多，记者们已经被请出去了，但战后有不少伤员住在这里，以及探望他们的亲友们。 安娜搭乘vip电梯一路上去，顶楼的人少了许多，相对比较安静，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她理了理头发，发现病房门并没有完全关好，从夏琳手里接过果篮和水果刚要敲门，突然听见内里传来的争吵声。 安娜手指间顿了一下。 里面病房和酒店套房类似，外面是客厅起居室，内里才是卧室。 门口露出一道很窄的缝隙，隐约能看见陆公爵和陆夫人站在沙发旁。 声音断断续续的，但很尖厉—— 「你为什么还要让女王陛下过来，儿子已经伤成这样了——」 「陛下关心阿远，是他的荣幸，也是我们家族的荣幸。」 「是荣幸是荣幸，我知道是荣幸！！！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啊？当时第一次匹配你没看到啊？最后都淘汰了，只剩下咱儿子和亲王大人！！！」 陆夫人声音带着无奈的哭腔， 「现在亲王大人又病了，你我都清楚，短时间…不，长时间可能都回不来，沣远又和安娜一起长大，感情这么好，你让大家怎么想？你说他是不是众矢之的？！」 「娜娜…」陆公爵试图去安慰自己的妻子，但又被狠狠推开。 「他已经很懂事了，他避着陛下，不想去争这个位置，可是你看看还是有人对他下手。」 第152页 「你还不继续往下查！！！」 「没法查了。」陆公爵也抬高了声音，带了怒火，「没法往下查，人已经死了，这么多人，怎么查？这只会让儿子更加危险！！！」 「可是这——」 陆夫人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她就是难过，很难过，也很伤心。 房间里静了许多。 夏琳试图安慰主子，被安娜轻轻推开了。 安娜眨了眨眼睛，很轻声道：「我们一会再来看吧。」 可是身后的声音，还是清晰得传了进来， 「你说陛下她…」 陆夫人冷静了一些，轻嘆了口气，「到底什么时候能立新王啊？」 「不管立谁，或者干脆重新匹配一个，这样也让人心服口服，多好啊。」 陆公爵低嘆口气。 「陛下的事情，不容我们置喙。」 「我不是置喙，只是…」陆夫人道：「这不就和远古地球时代那些古人一样吗？」 「后宫一日无主，一日不得安生。」 「什么时候输赢定了，什么时候才能平静一些。」 陆夫人感嘆道。 安娜指间颤了一下，加快了步伐。 第73章 「就是为了他，你把我…… 从电梯下来，安娜直奔外面的花园，步行到树丛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她感觉头痛得厉害。 「陛下…」 夏琳脸上满是心疼和关切，一只手轻轻扶住小主子的肩，安慰了两下，又忍不住抱怨道：「陆夫人怎么这样，立不立新王是您自己的事，关她什么…」 「夏琳。」 安娜皱眉，打断了夏琳的话。 夏琳抿了抿唇，也知道自己失言，不再说了。 安娜抱着手臂，这间医院很漂亮，花园间还有一小片人工湖，在秋末的傍晚波光粼粼。安娜走到湖边，静静地望了一会。 「再等一会儿，就回去吧。」她看了看智脑上的时间，低低地道。 「是，陛下。」 安娜没有赶得上见到陆沣远清醒的时刻，她回去时，陆沣远已经又睡过去了。 他刚做完植皮手术，整个人看上去都累极了，周身包裹在白色的绷带里，陆夫人说得不够准确，他脖颈上还有一小片烧伤，白色绷带绷着，虽然已经不出血了，但还是足够得触目惊心。 他闭着眼睛，可能因为痛，或者身体的排异现象，眉心微微皱着。 安娜坐在床边陪了他一会儿，将花束和果篮放在茶几上。 「阿远。」 安娜俯下身，望着病床上的年轻男人，她突然发现，他和自己想像中得不太一样。 从傅元霆离开，陆沣远从大战中归来，安娜便再没有把他当成那个青涩阳光的少年了，而是看成一个成熟坚定的男人，是坚实的友人、哥哥、后盾。 但是她这一刻才发现，其实陆沣远和她一样，也不过才刚刚二十岁。 他也有着脆弱的一面。 安娜想到这里，愈发愧疚了，轻声道：「对不起，阿远，是我想得不够周道。」 「真的对不起。」 「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全部查清楚的，替你讨回一个公道。」安娜定定地道。 她说完，又陪了他一会，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也不再打扰他，从床边起身，往外面走去。 「安、安娜……」 安娜没走两步，倏然听见床边传来青年的低语。 安娜以为他醒了，转过身，有些急迫地跑到他床边，轻声：「阿远？」 「娜……安娜……」 「安娜……」 病床上的青年并没有醒，只是轻轻呓语着，「别…别伤心了。」 他声音很哑很涩，但很温柔，「不不值得。」 安娜心脏就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她再忍不住俯下身，手指轻轻拂过他因为疼痛，而被汗水打湿的浅金色发梢。 陆沣远又发出低低的痛/吟，还说着一些她听不懂的话语，夹杂着「痛…」「好痛」，以及…一声「安娜」「安娜。」 安娜擦了擦眼睛，拿纸巾帮他拭去额头上的汗水，心里极不是滋味。 是她把他害成这样的。 是她。 「对不起。」安娜紧紧握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低头，认真地道：「对不起…」 「我在呢。」 * 从医院离开，安娜疲倦地坐在飞行器上，望着玻璃窗外首都星的夜空。 这里的夜空那么美，华美璀璨，内城并不像外城那样遍布高楼大厦，都是一栋栋别墅，还有一些真空管道在上空蜿蜒，灯火迷离，撒落在玻璃般的管道上，一层层细碎光影浮动。 「夏琳。」 安娜靠坐在座椅上，半晌，将目光从玻璃窗外收了回来。 「在，陛下。」 安娜阖上眼睫，颤了颤，绞在一起的双手颤抖着。 「陛下，怎么了？」夏琳见小主子没说话，声音轻了许多。 「等忙完这一阵，年底的时候把…」安娜低下头，吸了吸鼻子，长嘆一口气，终于妥协，「联繫下礼事官吧。」 外人不了解情况，她还能不了解吗？ 傅元霆不会回来了。 如果这是早晚的事——那么陆夫人说得没错，不如早早稳定下来。 「陛下…」夏琳说不上是喜是悲，她明明很希望有个人能陪着陛下的，治癒好陛下心里的创伤，最好是一同长大的陆沣远，活力善良。 第153页 可是，看着陛下这样妥协，她又感觉到很难过。 无力、难过。 安娜点点头，不欲再多说，「行了，就这样吧。」 「等到年底，就重启匹配计划吧。」 ** 这段日子。 傅元霆过得非常规律，每天早晨起来锻鍊身体——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随后前往寝宫的餐厅吃早餐，他已经渐渐接受了虫族准备的餐点。 其他时间珊瑚会带他在红主星内部逛一逛。 每周有三个下午，他能见到蓝迪，和他说说话。 渐渐，蓝迪的状态也比最开始好了许多，偶尔，他能想到过去的一点事情，每当这个时候，他望着傅元霆的眼睛都很亮，和过去一样亮。 「那真的是我吗？」蓝迪诧异，听傅元霆说着过去的事，望着自己苍白纤细的手指，不敢相信，「我会这么厉害？」 「嗯。」傅元霆称赞道：「你很厉害，那次任务如果当时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们现在都不会在了。」 傅元霆讲得是在eo集团的一些事情。那时候他们才刚刚开始，都还是十几岁的少年，那单任务佣金很低廉，危险级别也不高，到了才知道，线人隐瞒了许多关键信息，非常凶险。 如果不是蓝迪察觉不对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蓝迪脸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挠了挠亚麻色细细软软的头发。 傅元霆望着他的笑容，也笑了。 过了一会儿，蓝迪又眨了眨湖水绿的眼睛，有些迷惑，「我们那时候每天都在做这种任务吗？靠这个谋生？」 傅元霆微一停顿，「对。」 「为什么？我们很缺钱吗？」 「开始很缺，后来就不怎么缺了。」傅元霆沉默几秒，坦诚道。 「那是为了什么？」蓝迪愈发不解了。 「我们想要攒上一大笔钱，买下一颗漂亮的星球，建立一个我们自己的家园，这是那时候你和我的梦想。」 傅元霆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回忆着。 他们生活在一颗废弃的星球，国家始终没有治理的意思，在最开始，还有点点希望，还有些仅剩的能源和绿地。但是随之他们慢慢长大，人类榨干完最后一点能源，国家便彻底放弃了它。 那趟通往外界的最后一班的巨型飞船驶开后，那里就成了一颗死星。 「那我们最后做到了吗？」蓝迪更加好奇了。 「没有。」傅元霆道。 蓝迪失望地啊了一声，「为什么，是没有攒够钱吗？」 「也不是，只是一直没挑到合适的，再加上后来——」 蓝迪睁大了眼睛，等着他。 「后来我发现了一个很好的地方，美丽、和平、公正，已经完全符合我们当时关于家园的想像。」 「是吗。」蓝迪嘴角翘了起来，「那是什么地方？」 「是一个国家。」 想到歌兰，傅元霆声音不自觉沉了一些。 他捻了捻手指，声音有点低沉，「有机会再说吧。」 「好。」 珊瑚给他们准备了一点茶点，都是人类爱吃的，曲奇饼干、水果干、红茶。傅元霆一贯不爱吃这类甜食，蓝迪也不怎么喜欢，但是他许久未吃过这类东西，吃得慢吞吞的，很仔细，也很开心。 「蓝迪。」 「嗯？」 「你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被抓的吗？」 傅元霆一直很想知道，以蓝迪的实力，怎么会被轻易抓到。 「我……」 蓝迪揉着额头，轻声道：「让我想想……」 「我……」蓝迪想了没多久，便皱起了脸，脸上渐渐露出痛苦的表情，「我…」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没关系。」傅元霆见他神色不对，立刻宽慰道。 「我……可是……」 蓝迪脑海里有一片片白光闪过，他突然用力抱紧了脑袋，脸上越发露出痛苦之色。 「傅先生，蓝先生该回去了。」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后，珊瑚推开了玻璃门。 「好。」傅元霆虽然不知道玻璃球内的营养液到底是什么，但此时此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 蓝迪整个人都扭曲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格外痛苦的回忆，「我不想回去——」 「我不要回去！！」 「我不要！！！！！」 他声音渐渐嘶哑起来，破碎的，痛苦的，「我不要！！」 「傅先生，先把蓝先生送回去，要不然他的身体支撑不住，只会越来越危险！！」 珊瑚焦急道。 「我不要！！！！！」蓝迪想到了那一天，尖声叫道。 …… 五分钟后。 傅元霆看见蓝迪重新泡进了玻璃球体里。 他闭上了眼睛，恢复成了无知觉的、平静的模样。 傅元霆在玻璃球外面观察了一会，眼底有痛楚之色，良久，他收敛脸色，才退了出去。 ** 深夜。 傅元霆回到寝宫。 屏蔽仪用上后，他重新坐在书桌前，将光脑打开。里面除去玻璃球的结构解析外，还有几乎这片地下堡垒的所有模型——都是这些日子，珊瑚带他参观的。 珊瑚全程陪在他身侧，傅元霆没法拿出光脑等设备记载。这些东西，只能靠他的眼睛来记，随后立刻回到寝宫将这些记忆一一建造成模型，录入进光脑里。 第154页 甚至包括了一些红主星的结构。 傅元霆记忆力非常好，他信得过自己。 最后，他又点开另一个文件，是关于蓝迪玻璃球体的液体分析。 也是他暗中逼问虫人医生得来的，上面清晰显示，这并不是一种有毒液体，而是编辑基因命令后，可以让人体恢复创伤、修复人体的一种营养液。 时间长了，人体会产生强烈依赖性，一旦离开这种营养液，会感到解毒不适。 根本没有解毒不解毒一说。 傅元霆看了一会，眉头紧皱，将文件关闭，看了看右下角的时间。 他从离开歌兰，已经近一个月了，也就是说，安娜那边已经过去了半年。 半年了… 傅元霆低嘆一声，也没想到时间过得会如此之快。 他没再多想，重新看向光脑，上面有一条他标註出来的离开路线。 虫人就是一片地下要塞，出口很少，且有很多蓝甲以上的高级虫人把守。傅元霆不是打不过，只是，到底在人家的地盘上，他并不想惊动到大部队。 他只能从通风口离开。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红主星最东边的一片要塞。 那里放有他的机甲，天启者。 他必须要拿回来，如果半途中，遇见任何问题，胜率也会大上许多。 傅元霆全部确认完毕后，清点了一下随身空间里的装备，包括换洗衣物、两人份两个月的食物和水，以及大规模杀伤性的武器。 三天之后，就是伽玛皇帝的一场宴会了。 傅元霆虽然芙罗拉公主的唯一儿子，但是他并没有资格出席，这一天，刚好也是傅元霆再度探望蓝迪的日子。 两人简单沟通完，蓝迪重新回到了他的玻璃球内。 傅元霆和往常一样，站在球外多望了他一会儿。 「该走了，傅先生。」珊瑚并未察觉任何不妥，例行催促。 「好，马上。」傅元霆转过身，随着她往外。 「今天皇帝大人会举办一场宴会，会有不少贵族前来参加，因为大战的原因…」珊瑚说到这里，语气有些尴尬，「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您最好待在房间里——」 「知道了。」傅元霆点头应下。 珊瑚嗯了一声，还要再说，后脖颈突然感到一凉，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便晕了过去。 傅元霆动作极快地收回针管，里面装有可以撑上昏迷两到三天的药物。 随后，他从随身空间里掏出一副眼镜，将人类形态的珊瑚从头到尾扫描了一遍。做完这一切，他将昏迷的珊瑚拖进了楼梯间的储藏室。 最后他将眼镜戴上，傅元霆的五官和身型都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他又从随身空间里拿出一件白色长袍，这是很久之前在洗衣房拿到的，那里有很多这样类似的长袍。 做完这一切后，傅元霆回过头，走到了玻璃球体旁边。 他刚才已经将这片的监控屏蔽仪都打开了，监控里会自动替换前些日子他和珊瑚一起离开的影像。 他打开光脑，迅速连接上玻璃球仪器。由于先前实验室的全部结构已经传输在他光脑上，破解的速度要比他想像中迅速得多。 很快，玻璃球便变成可操纵解除绑定状态。 傅元霆将那些背后的管道全部拔掉，单独把玻璃球抱出。 里面营养液没有毒性，这让傅元霆松了口气。虽然暂时没有办法帮助蓝迪克服，但是他有信心，回到联盟以后，通过药物和其他科学家帮助，一定会让蓝迪恢复健康。 傅元霆又将旁边器皿里的大量营养液放入空间内部，各种连接仪器也一併放置进去。 可惜人类不能放入空间，他将玻璃球放在一个箱子里，迅速往外走去。 今天伽玛宴会的缘故，实验楼的高端科学家一般也在受邀之列，人不多，几个仅有的守卫都被傅元霆一招撂倒。 从实验大楼离开，他直奔向军事基地。 军事基地他先前并没有去过，但是傅元霆用了珊瑚的外皮，又伪装成来送物品的皇宫官员，再加上这里和实验楼情况类似，高级官员们都去参加宴会了，并没有惹人起疑。 有几个觉得出不对的，还不等出声，就不在了。 这一路上都很顺利，甚至要比他想像中顺利得多。 一个小时后，他将天启者收进空间里，将那些他再熟悉不过的虫人敌人打败后，抢来一辆曲速飞船，迅速逃离这里。 直到飞船飞到了红主星上空，傅元霆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不对劲。 说不上来得不对劲。 从他离开实验楼，他就觉得不对劲。 这一切都太顺了，即使虫人在上次大战已经被打得落花流水，也不应该这么顺。 他转身，重新检查了一遍蓝迪，蓝迪还是位于沉睡状态，并没有任何不对，仪器上显示生命体特徵沉稳。 就在傅元霆强迫压下心底的那股不对劲，突破红主星上方空军的重围后准备加速时，他听见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从飞船内部传来的，轻柔的，娇媚的，还带着少女特有的甜美，非常熟悉。 就在半年前，大战开始以前，他几乎每晚都能听见这道声音。 他也很喜欢听。 「傅元霆。」 语气里带着嗔怪，气恼，恨意，还有些许的委屈， 第155页 「就是为了他，你把我丢下了？」 第74章 安娜。 「傅元霆。」 语气里带着嗔怪，气恼，恨意，还有些许的委屈, 「就是为了他，你把我丢下了？」 傅元霆背嵴霎时一僵。 他猛的回过头来，声音带了点颤， 「安娜？」 这声音太熟悉了。 从分开以后的每一夜，他几乎每晚都能梦见她。梦里的她有哭泣，有抱怨，有委屈，也有大骂。 后来有一天，他梦到她和自己说，要立新的亲王了。 似乎就从那一天起，安娜没有再到过他的梦里来了。 他心如刀割，哪怕再有一次，一次就好。 「安娜？」 傅元霆不可能听错，这个魂牵梦萦的声音，就是安娜的。 可是…安娜怎么会在这里？ 是幻觉？ 还是虫人的精神控制？ 傅元霆精确知道不是后者，他对虫人的了解非常多，一路上又是高度戒备状态，他不可能让自己被迷惑。 而且以现在虫人的能力，也做不到能无声无息地迷惑他。 他有这个自信。 就是听错了？或者是很相似的声音？ 「傅元霆。」 「你干嘛，不理我？」 安娜的声音没有任何区别，连腔调、顿挫都是一样的，如果非说要挑出什么区别的话，那大概就是，如果真在这里见面，安娜见到他，应该不会语气这样平静。 应该更激烈强烈一些。 「傅元霆？」 「怎么你都没脸见我了吗？」 傅元霆凝了凝心神，无论里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她能真实地发出安娜的声音，不是精神力操控，也不是幻觉幻听，傅元霆都要进去一探究竟。 他将驾驶舱开启了自动驾驶，敛神，从随身空间里掏出光剑，一步步往内舱走去。 他挑选的这艘飞船不算大，船身灵敏精巧，内舱没有开灯，只有墙壁上绿幽幽的小灯投着暗光。 傅元霆没有将灯打开。 他步伐轻而沉稳，光剑也浸泡在黑暗中，只有锋利的弧度。 他慢慢往前，看见最里面的座位上有被遮挡住的身影，缩在一起，看不清晰。 应该就是那能发出安娜声音的怪物了。 傅元霆屏住呼吸，刚要将剑尖刺过去，灯忽然大亮。 座位上缩着的「怪物」倏然转过头来。 「安娜？」 傅元霆剑尖眼看要没入对方脖颈，又在距离几毫米的位置，停了下来，呆住。 「你是在找我吗？」 安娜坐在座位的内舱，她看上去很冷，裹着一件巨大的披风，像小动物缩在座位上，有些疲倦地望向窗外。 她将披风的帽子摘了下来。 一头浅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腰际，唇色淡淡的。 「安娜？」傅元霆攥紧了手里的光剑，一时愣住，还是不可思议，将少女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 卷翘浓密的眼睫，白皙秀挺的鼻樑，海水般湛蓝深情的双眸，如玫瑰花般精緻漂亮的一张脸蛋。 还有她抓着披风带子的白皙小手，软软的，指甲圆润如贝壳。 她没有穿鞋，伶仃纤瘦的脚踝，雪白小巧。 的的确确就是安娜。 以傅元霆眼力，他能看出来这不是什么怪物，也不是其他人伪装的。 压根就是安娜。 「你认不出我了？」安娜轻咬了下唇，望着他。 说完，她有些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从披风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朝他伸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静了几秒后，傅元霆握住了那只手，触感也是熟悉的，细腻如玉的肌肤，只是有些凉。 他将安娜拉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我一醒来就在这里了。」安娜站起来时双腿还有些麻，差点一个不稳，傅元霆及时扶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 「你都没有什么话跟我说的吗，傅元霆？」 安娜又推开了他的胸膛，脸上露出不满之色，「就这么一走了之？为了那个蓝迪？」 傅元霆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声音有点低涩：「有。」 「哼，那你说吧。」安娜抱着手臂，大眼睛瞪着他。 「我是有很多话要说，不过——」傅元霆一步步靠近，俯下身，投出高大的身影。 他猛的钳住了她的下颌，五指收紧，将她下颌抬了起来，「不是跟你。」 「你什么意思。」安娜声音凉了下来。 「还要装下去吗。」傅元霆有些不耐，用了几分力，「演技这么差，嗯？」 从第一时间，他就知道那不是安娜，且不说安娜会不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安娜看见的第一反应，即使面前的女孩再演得愤怒、恨意、委屈，也不是那种情绪。 相爱的人，在对方的情绪上都是很敏锐的。 感觉完全不对。 他不拆穿，也只是想多打量打量她。 怎么会有人这么相似，从声音到容貌到身高，都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 面前的女孩见被他识破，也没再伪装下去，脸上愤怒的神色褪去，变得很淡漠。 「我就是安娜。」她淡淡、甚至有些意兴阑珊地道。 「仿生人？」 第156页 傅元霆看进她的眼睛里，就连眼睛都是一模一样的，眨眼的姿态，睫毛的弧度，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眼神。 安娜有一双火一样的眼睛，明亮而灼热，充满着活力，热情。 面前女孩却很冰冷，让人想到了深渊海底，从头到尾的冷。 女孩听见这三个字，淡笑了一声，再次重复：「我就是安娜。」 傅元霆眉头皱紧，腰上的光剑已经泛着冷冽的寒光，「我再给你三秒钟。」 「如果你愿意效忠歌兰帝国。」 女孩脸上没有任何怕的神色，反而轻笑了一声，不紧不慢地道，「我可以以公主之名，给你地位、名声、财富与权势。」 她话未说完，傅元霆的身体便陡然一僵，黝黑的眸色有些深。 他手臂上的力气，也松下几分。 趁他怔愣功夫，女孩已经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她往后退了一步，理了理披风，动作优雅，端庄。 「傅元霆，你认出我来了吗？」 傅元霆没有说话，只是立在了原地。 他当然听过这句话，这句话对他而言非常非常熟悉。 也非常重要。 可是此时此刻在听，傅元霆才听出一些不对劲。 那天的腔调，是有些缓慢的，陌生的，有种贵族女孩特有的优雅和轻慢，显得有一点点可笑。 而他平日里听惯了的安娜的语气，虽然也很优雅，但和那天的腔调是不同的，更加平易近人，也更加舒服一些。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发生在十多年以前。 如果不是现在这个女孩说出来，傅元霆脑海里只有这一句话，并不会仔细听出细微的差别。 「傅元霆。」 面前的女孩见他不语，重新在座位上坐下来，将兜帽重新戴好。 她没再模仿安娜说话，语调优雅轻慢，「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傅元霆并没有回话，在原地沉默着。 船舱里很寂静，寂静到有些肃穆。 「接受不了是不是？但我的的确确，就是安娜啊。」女孩歪了下头，唇角微微上扬。 她笑起来很漂亮，但和安娜的娇俏不同，更带有贵族女孩的气场和若有似无的高高在上。 仿佛过了一个世界，傅元霆才转过身来。 「所以呢？」 傅元霆平缓了一下呼吸，冷冷地道：「你想如何。」 女孩一顿，仔细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他很平静、也很冷静，不由有些失望，「你是早知道了吗？」 除去最开始见到她有些不敢置信外，从她告诉他真相以后，他只是沉默，却没有多么的震撼、或者无法接受。 「不是。」傅元霆简短道。 他的确不知道，但是在安娜告诉他说记忆缺少真实度，就好像那些事情并不是她亲生经历过时，他便觉出不对。 后来还有一次，他们在拍卖场遇见虫人，那位虫人告诉他们，「她很有名」。 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傅元霆陡然闪过这个念头。 他不记得安娜那天的语调，但他是个非常敏锐的人，也在加入歌兰正式见到安娜后，觉出和那天的女孩似乎有些不同。 「那好吧，看来那位仿版表现得真是不怎么样呢。」女孩怂了怂肩，道。 她话音落下，傅元霆便将光剑对准了她。 「你干什么？不想听坏话？」 女孩傲慢地抬了下眸，「别忘了我才是救了你的人，她本来就是个冒牌——」 傅元霆将剑尖笔直直接插入心脏。 他动作极快也极利落，光剑将女孩整个人从前胸到后背彻底穿透，下手很稳。 女孩豁然瞪圆眼睛，瞳仁放大。 仿佛没想到他会这么突然，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紧接着，她唇角有鲜血溢出，紧接着越流越多，前胸也渗出了大片的鲜红的血，从长袍一直透到了披风。 「抱歉。」傅元霆又将剑抽了出来，剑身泛着森凉的寒光。 「我不得不这么做。」 无论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 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多。 女孩一手抚在了胸口，身体看上去越来越虚弱。她惨白的脸上却露出一丝美艷的笑。 「伽玛说得没错…」 「你果然这么狠心。」 「可是我又有什么错呢？我才是最无辜的那个啊…」 女孩轻轻地喘息着，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的光。 「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假的就是假的……」 「抱歉。」 傅元霆声音很低，也很沉。 女孩死死地瞪着他，倏然，嘴角轻扯了一下，「你们跑不出去了…」 女孩说完这一句，傅元霆意识到有些不对，他刚要上前一步抓住女孩，船身陡然被震了一下。 他双手上前一抓，却只抓到一片衣角，女孩凭空消失在了座椅上。 只留下点点滴滴的血痕。 与此同时，飞船抖动得越来越厉害，炮火密集迅猛，在他们说话的功夫，一分神的工夫，线路已经被改变，无数虫人追了上来—— 第75章 第二次匹配计划开启。…… 虫人指挥室。 伽玛望着镜内清晰的这一幕。 他周身黑雾环绕，身后还悬挂着很多只绿色血袋，绿色血液缓缓从管子里流进他的身体，散发着一股腥臭味。 第157页 和他站在一起的几个虫人都本能性恐惧，距离远了几米。 「您别说，安娜还真的有用。」参谋官战战兢兢道，「早知道大战的时候，就应该让她…」 伽玛哼了一声。 「你以为我不想吗？」 他们根本攻不进枫叶宫，别说枫叶宫了，就连歌兰都攻不进去，编号077那么偏远的星球都败得一塌涂地。只能从西边的老卡尔斯和莉斯进攻。 攻不进歌兰，没法把歌兰现在的那个女王替换掉，突然出现一个「安娜」，是没有人会信的，会都以为是冒牌货。 更不用想去靠这个「安娜」迷惑傅元霆。 「那他信了吗？」 「看上去是不信。」伽玛道：「但谁知道呢？这种事情，原本不就在一念之间吗？」 「陛下，珊瑚带过来了。」 后面有人道。 珊瑚已经知道出事了，一看见这样的场面，便跪倒在了地上，「对不起陛下……对不起。」 「没用的东西。」伽玛愤怒道：「把她扔到孵化宫。」 「不、不要！」珊瑚脸色大变，还来不及恳求，就被人拖了下去。 珊瑚被拖下去后，伽玛视线重新回到巨大的光屏上。 上面，无数虫人舰队已将傅元霆的飞船尽数包围起来。 伽玛冷冷地望着这一切，「开炮，将他给我轰下来，确保两人没事就行了。」 纵然是芙罗拉的儿子，但想到上次战争虫族的牺牲，伽玛也很难对这个人类产生好感。 霎时间，无数炮弹朝中间那艘小小的飞船轰去。 指挥室，傅元霆已经将蓝迪固定在了内舱的座椅上，确定蓝迪一切安好后，放下心。 随后，他全身戒备，严肃地盯着屏幕，手指飞快地操纵着。 飞船本身就是小巧灵敏类型，又是曲速引擎，在一众战斗类舰队中格外轻盈。傅元霆技术精湛，几乎敏锐地避开每一次炮火。 在接近舰队时，有机甲虫人朝他攻进，傅元霆眉目不变，迅速往一艘军舰上撞去，眼见飞船和军舰要撞在一起，他又猛地直冲上方数米，机甲虫人和军舰狠狠地撞在一起。 强大的冲撞力，直接将机甲虫人撞成了碎片。 他灵敏地就像海洋中的一尾鱼，徜徉在海洋里，每次都刚刚好地闪避、躲开。 指挥室里一片寂静。 「你们在做什么？！」伽玛气得将刚稳定下来的人类外型，又变回成狭长的三角脸。 「陛下，我们……」 「一群饭桶，要是换我那会儿…「 伽玛握紧了手杖，想到过去，气得更是说不出话来，连连咳嗽几声。 第一次大战，他便留下了这个毛病，因为那该死的陆铭修，他原以为过去了，结果第二次又出现了个傅元霆。 人类过去四十多年，而他只过去六七年，身体却已经恶化到这个地步。 众人都没再说话。 伽玛又看了一会儿，傅元霆打得太轻易了，他太了解虫族，脸色愈发难堪，「罢了，撤回来，让他走吧。」 「陛下，这……」 伽玛脸上露出一丝狠意，「他不仁，别怪我不义。」 「蓝迪那孩子我还有点不捨得呢。」 ** 四个小时后。 傅元霆眼看围捕他的飞船一艘艘撤去，他第一时间，就是起身去检查蓝迪的身体健康。 见蓝迪一切都安好，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坐回了驾驶舱内。 外面是一片浩瀚星河，曲速引擎加速后非常快，可以说是人为将空间扭曲摺叠，加大了飞船推进力，非常快。 很快，那颗红主星已经变成了一个点，出现那条加上扭曲手臂的棒状星体。 短短几日，就像是被腐蚀一般，暗物质的侵袭又多了几分。 傅元霆慢慢放松一些，他斜靠在驾驶舱的座位上，点了一支烟，眼神微微幽暗。 他终于有时间能静下心来想一想了。 刚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关于那个「安娜」。 傅元霆紧紧皱起眉，眼底闪过一丝隐忧。 他攥紧了拳头，又有些后悔，如果他再果断一些，如果他能再多细心一点，再狠一点，或许就不会让那个「安娜」跑掉了。 他不在乎她们的真与假，这不重要。 他在乎的是—— 如果那个「安娜」找到了安娜，安娜原本就对她自己产生怀疑，虽然她没有表露出来。但是她对那些记忆真实度的担忧，还有在听见拍卖场虫人说话时的不安。他都看在眼里。她在害怕。 他想到这里，沉默了。 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他要赶回去。 立刻，待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或者…他眼底闪过一丝冷色，将那个「安娜」彻底消灭。 但是，傅元霆望向蓝迪，唇边溢出一丝苦笑。 如果他一个人，他可以花一段时间去搜出那个「安娜」，杀掉她以绝后患，但是带上蓝迪，很难很难。 情义两难全。 傅元霆想到这里，无奈地凉嘆口气。 半晌，他也不再想了，还是先回到她身边吧。 他也有信心能保护好她。 傅元霆按了按眉心，敛神，转头看一眼外面那颗红色的星体，飞船穿过大团星云后，再度加速。 第158页 就在这时，他隐隐听见背后怪异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重重击打着箱子，发出沉闷的声响。 「蓝迪？」 傅元霆拧紧眉心，意识到不好，极快从驾驶座上起身，往内舱走去。 「蓝迪？」 玻璃球一下下用力撞击着箱子，怕内里的人在玻璃球内收到损害，他在巨大的箱子里还铺上了柔软的棉被、软垫等。 那撞击声显得格外沉闷，但是依旧掩盖不了里面的激烈。 傅元霆飞快将箱子打开。 蓝迪已经醒了，在玻璃球内部，睁大了眼睛，正惊恐崩溃地望着他。 那些寻常蓝色的液体，变成了一种略深的紫色，将蓝迪整个人浸泡在期间。 「蓝迪？」 往常蓝迪在球体内部，都是呈一种沉睡的状态，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蓝迪清醒的状态。而旁边连接的仪器里面，显示生命指数飞快下降，已经闪烁着嘀嘀嘀的红灯。 「蓝迪！」 傅元霆再管不了那么多了，掏出光脑轻点几下，将玻璃球打开。 几乎同时，蓝迪拼命往外爬，但是好像浑身都使不上一点力气似的，傅元霆再顾及不了那么多，将他从里面抱了出来。 那些液体溅在他身上，傅元霆感觉到有一丝不舒服。 傅元霆顾不上那么多，将他快速抱进飞船浴室，用冷水将那些液体沖洗干净。 「蓝迪！！你没事吧？」 慢慢慢慢，蓝迪像缓过一些，没有那么痛苦，剧烈地喘息，眼睛瞪大。 傅元霆低下头，闻到他身上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很淡。 和寻常的淡蓝色液体的味道不同。 虫族的科技和人类的截然不同，而且本身，他也不是在化学领域非常擅长的人，只是过去，他没有闻到过这种液体。 「蓝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蓝迪？」 傅元霆将蓝迪再度沖洗干净，放在座位上，平躺下，试图给他餵一点水。 蓝迪脸色惨白，一言未发，也不喝水。 他皮肤上没有任何外伤，只是看上去非常难受，呼吸困难，非常痛苦。 傅元霆伸手试了一下，发现他在发烧，不算很烫。 「蓝迪？」傅元霆稍稍舒了一口气。 「这、这是哪儿……」蓝迪艰难地睁开眼睛。 「回家的路上。」傅元霆低声道，「等回去，我就带你去医院，那些科学家们能帮你想出办法的。」 蓝迪摇了摇头，「我、我好难受。」 他抱紧了身体，瑟瑟发抖，「我好难受。」 蓝迪浑身上下都出满了汗，浑身颤抖着。 「蓝迪…」 傅元霆摸着他的额头，发现他的身体越来越烫，从刚才的低烧变成滚烫，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层的汗珠，然后浑身都开始出汗。傅元霆给他餵水，却被他全部吐了出来。 「蓝迪。」 傅元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随身空间里只带了一个医疗机器人，早就用上了。但是很显然，医疗机器人根本诊断不出来什么。 「蓝迪……」 傅元霆沉默了半晌，眼底露出痛楚之色，捏紧了拳头，低声道：「我带你回去。」 「我们回去。」 他狠狠咬了下牙，将蓝迪放好，走向驾驶舱，重新调转了飞船的方向。 想到安娜，他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复杂，无奈，缓缓将攥紧的拳头松开了。 他没有办法，也没有选择。 这次速度比之前还快，伽玛似乎早猜想到他会回来，一路上没有多少阻碍。 三个小时候。 他们重新返回了红色主星。 「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蓝迪。」傅元霆苦涩地道。 ** 枫叶宫。 又是一年的尾声了。 今年的枫叶宫仍和前两年一样，常常下雪，从玫瑰窗望去，国王花园都覆盖在白雪之中，银装素裹，湖面凝结着一层晶莹剔透的冰，四季盛放的歌兰玫瑰在冬雪中显得格外俏丽、娇媚，花瓣上还缀着细细碎碎的雪花，更添几分清艷。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 枫叶宫主楼的东厅里也装点得十分豪华，除去照例的冬日装饰，还多了几分喜气洋洋的气息。 「陛下，舞会要开始了。」 安娜靠坐在化妆间的沙发上，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 「好。」安娜撑着夏琳的手站了起来，例行走到了全身镜前。 她穿了一件香槟色的无袖礼服，大气v领，设计剪裁很干净也很利落，全身没有多余装饰，只有盛放的长裙摆。 她将长发高高绾起，完整地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妆容精緻却不浓艷，头顶戴有歌兰王冠。 这身礼服和她过去的礼服有些不同，过去夏琳帮她选的礼服大多都是甜美的、淑女的，饰有古典传统的蕾丝和轻纱，充满了女王的高雅和圣洁。 但是现在，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礼服似乎更加适合她。 少了那些梦幻的色彩，多了几分沉着大气。 也更适合女王现在沉静的气质。 「怎么了陛下？」夏琳见安娜站在镜子前久久无语，不由有些担心。 「没什么。」 只是突然想到了过去而已。 那不过是一年多以前，她还抚摸着小王冠，对着全身镜照来照去，有些忐忑，但又陶醉在自己的美貌中。 第159页 夏琳望着镜中的女王，似乎也想到了那一天。 那个纯洁娇憨的少女。 「走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女王没有迟到一说，但让他们等待太久，也是不礼貌的。 「陛下。」夏琳轻轻托起了女王的手。 「嗯？」 「您真的准备好了吗？」 安娜极轻地点了点头，「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新年新气象，应该的。」 既然已经接受了礼事官的提议，那就早早定下来吧。 一切都和上次一切几乎都是一样的。 东厅大门缓缓打开，音乐悠扬动听，所有人都朝女王投以恭敬的注目礼。 安娜颔首，优雅地步入舞会，长裙曳地。 一路上，她收穫了无数目光，歌兰从不缺年轻俊朗的贵公子，一波又一波，像春笋似的，那些公子哥们都朝她投来或爱慕或惊艷的目光，好像此刻讨得她欢心，就能让帝国之芯选择他们一样。 还有些十七八岁刚刚长成的，目光里都是赤/裸/裸的喜欢，更有大胆地直接搭讪，仿佛还在军校里一样，都被安娜含笑拒绝了。 没走几步，她又察觉到了一道格外熟悉的目光。 她转过身，见是陆沣远。 植皮手术已经结束了，他外表看上去已经无恙，只是烧伤的大腿还有些不方便，并未完全痊癒。他坐在昏暗角落的沙发上，烛光幽幽，但眼神很温柔。 他瘦了很多，金色头发也长了些，但五官轮廓愈发立体，也比过去俊朗。 即使不能跳舞，他身边也围绕着年轻高贵的小姐。 安娜朝他回以浅浅一笑。 「可以跟我跳支舞吗，陛下？」 突然，耳边传来一道温润的少年音，安娜侧过身，看见是宋澈。 这段日子，宋澈每天都在特勤局和首都星医院之间奔波，人看上去憔悴了许多，银色长发用丝缎绑着，和陆沣远的少年俊朗不同，俊美柔和如月光。 安娜下意识想要拒绝，余光，却瞧见陆沣远投来的眼神。 「好吧。」安娜将手递给了宋澈。 这一支舞两人都很安静，静静地享受着音乐和灯光。 但安娜还是能隐隐感觉到，面前少年极细微和极度克制的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 一会的匹配计划吗？ 安娜心想。 她不是感受不到宋澈对自己的喜欢。 只是她不在意，也不想在意。在她眼里，他只是自己好朋友的弟弟而已。 一曲完毕，安娜沖他轻轻颔首，怕再被人邀请跳舞，走到吧檯边拿了一杯酒。 她忽然发现，今天，一点不紧张。 和上次都吃不下、喝不下的感觉截然不同。 她一点儿也不，甚至觉得这一切有一点点的荒谬、可笑，以及…无力。 随之时间滴滴答答过去，指针指向中间的十二，和上次一模一样，光屏上出现了倒计时。 在00：00：00后，右上方出现了自己的影像，是她登基那天，手中举着女王权杖。 中间的画面也开始快速变幻起来，一张张脸不断切换着，下面会出现名字、年龄、家庭等。 安娜又抿了一口鸡尾酒，不紧不慢地看着。 就在她以为也要像上次匹配两三天时。 四周的人发出了惊呼声。 安娜一抬眸，看见画面已经定格了。 第76章 想让你杀掉我。 「怎么会是他……」 「我的天哪！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配不上女王陛下吧？」 「这……万万想不到。」 安娜听着那些惊呼的议论声，也怔住了。 这个结果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从来没想过，也认为从来不可能。 安娜攥紧了手中的玻璃酒杯，无意识地轻抿了一小口。 再度望去。 屏幕上，是一张俊美清丽的面孔，五官线条很柔和，桃花眼，秀挺鼻樑，薄而嫣红的唇，白皙如玉。 他留着银色长发，用哑光丝缎束着，穿着黑色特勤局制服，戴着贝雷帽。 安娜不得不承认，即使她从未想过会是宋澈，但是光屏上出现的这段影像，从外貌上看的话，确实符合。 那身特勤局的黑色制服弱化了他脸上部分的女性化特徵，身形挺拔如修竹，肩宽腰细，双腿笔直修长，肌肤白皙如玉。 脸上少了少年时期的阴郁沉默，多了几分冷肃和庄严。一个俊俏年轻的小军官。 「这是谁家的公子啊？还确实挺好看。」 众人看清楚影像后，有不认识的人好奇询问。 「宋澈，之前第一军校帝国班没毕业的那个。」 「啊……是人品有问题吗？不过长得真好看？不是吗？比女孩子还俊俏。」 「他和陆公子是好朋友呢。」 「那人品应该不错呀，怎么会没毕业？不过说到陆公子，陆公子是有点可惜，还以为他会是……」 「还没结束呢，不要乱说。」 安娜将酒杯放下，修长的手指交织，望着光屏，感到有些紧张了。 如果匹配到的人是陆沣远。 他们婚后保持着朋友关系，也是不错的，歌兰历史上，也有几对这样的情况——女王和亲王是很好的朋友，皇室联姻共同合作，和和睦睦。 第160页 但是如果是宋澈… 安娜此时此刻才发现，虽然她不在乎，但是还是希望那个人是，陆沣远。 至少熟悉，住在一起也会自在轻松。 安娜指间微微收紧。 她并不知道，远处的宋澈正在静静地望着她，看着她那有些紧张不安的样子，心愈发沉了下去。 她真就那么讨厌自己吗？ 刚才她还是无所谓不在意的，但是看见可能和自己在一起，就极度不想吗？ 「噢，变了变了——」 「我就说吧，帝国之芯不会这么结束的，它只是把适合的先摆出来而已。最后再挑选。」 「这么说，那位宋公子的数值的确很优秀？」 安娜抬头望去，可是这一次，仍旧不是陆沣远，出现的是上次那位科学家，他的体制似乎有明显变好，和那副孱弱的、戴着眼镜的样子有些不同。 陌生人… 倒也不是不好。 说不定人家另有所爱，可以成为朋友？ 安娜稍稍平定了些，却还是有些失望。 她低下头又让调酒师给自己调了一杯酒，慢慢地抿了口。 这次的匹配同样持续了三天三夜。 在第二天时，光屏上终于出现了陆沣远，最后一天时还出现了一名刚刚成年的、最近在体育界展露头角的健壮少年。 四个青年静止在光屏上。 安娜看到陆沣远时，总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民众们也知道先后顺序都是不一定的，帝国之芯有一套自己独特的算法，比如安娜上次，傅元霆并不是第一顺位，排在了第二个。但最后还是傅元霆。 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人们的热议似乎比上次还要热烈。 上次大家都希望是傅元霆，而这次，四个青年除去陆沣远略占优势外，劲头都差不多，歌兰的社交平台上已经吵翻了天。 第三天傍晚接近八点时，安娜也跟着愈发紧张，手中的文件都有点看不下去。 夏琳比她紧张百倍，一直在椭圆办公室门外走来走去，走来走去，焦躁又不安。 「怎么？是结果提前出了吗？」 安娜听见敲门声，看见夏琳将礼事官提前领了进来。 她看了一眼智脑上的时间，现在距离八点仅剩下十分钟。她顺便抬眼瞟了下光屏，不知什么时候，体育健将和科学家的影像已经消失了。光屏被分成两半，一半是宋澈，一半是陆沣远。 安娜呼出了一口气，并不意外，「应该就是他们俩之一了。」 「陛下…这个……」礼事官额头上沁出一大滴冷汗，搓了搓手指。 「怎么了？」安娜问。 「陛下，出了一点小问题——」礼事官也抬头看了眼光屏，见还是他们两个人，摇了摇头，脸上冷汗更多。 ** 红主星实验大楼。 傅元霆目送蓝迪进入了医疗室，蓝迪的体表温度已经超过了41°，因为高烧，整个人都在轻轻抽搐，脸颊酡红。 「能救好吗？」 「蓝迪到底怎么了？」 傅元霆抓住门口一个做记录的丑陋的虫族医生，用拗口的虫族语言问，「他身上到底是什么液体？」 「不知道，具体情况等毒性报告出来再说。」 「中毒？」 傅元霆想到那些发紫的液体，脸色越来越沉，「那大概需要多久？」 「最好的情况，也需要一天一夜，请您稍作等候。」医生的三角脸面无表情地道。 「谢谢。」 傅元霆简短道完谢，倚靠在墙上等了许久，点了支烟。 医疗室的红灯一直亮着，内里传来机械奇特的声音，傅元霆很想进去看，但也知道，不行。 他又等了会，实在忍不下去，将指尖的烟狠狠掐了，往伽玛的行宫走去。 「您不能进去——」 「傅先生——」 「您不能进去……」 傅元霆记忆甚好，一路上顺利闯入上次幽深黑暗洞穴。 阻拦他的虫人越来越多，傅元霆想到「中毒」两字，还有那些紫色液体，整个人便痛如刀绞，不管不顾往进冲去，虫人被他强大的精神力所撞，往后倒去。 「让他进来吧。」 直到，内里一道轻柔醇厚的声音慢慢响起，「进来吧，我的孩子，我们来谈一谈。关于我和你。」 那些守卫不得不退下，傅元霆往里走去。 鼻尖嗅到了那股熟悉的腥臭味，除此之外，他发现黑暗前还站了一人。 「安娜」穿了一件银色的宽松长袍，浅金色长发垂到腰际，背嵴挺直，淡淡地望着他。 傅元霆望着这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心里便有些抽痛。 他没有忘记，如果不是出了这件事，原本再有十多天，他就可以见到安娜了。 活了这么多年，傅元霆从未这般思念过一个女人。 ——他的珍宝。 「蓝迪不会有事的，我们只是在普通营养液里加了一点小成分，会很痛苦，但不会有事。」 珈玛先回答了傅元霆最想问的问题。 听见「痛苦」两个字，傅元霆眉心紧拧，脸色更沉。 「我亲爱的孩子，如果你真不想让他痛苦，就应该听我的话，而不是随心所欲。」 伽玛慢条斯理地道：「难道你以为，斩断那些管道，就可以让他脱离我的连结吗？」 第161页 「只要他泡在我们的营养液里，我就可以完完全全掌控他那些脆弱的神经。」 「我的孩子，你明白吗？我可以这次让他打开毒液的开关，也可以下次操控他的大脑去撞击玻璃壁自杀。」 傅元霆脸色越来越冷。 但与此同时，他也愈发清楚——必须脱离那些营养液的控制，蓝迪才是自由的。 伽玛似乎能猜到他心里所想，淡淡道：「他已经逃不开了。」 「在此之前你已经了解过了吧？那些营养液是执行编辑基因命令后，重新修复损伤人体的所有细胞。」 傅元霆眉目不动，他的确了解过，在要塞里那几天，逼迫医生说了出来。 「在此之前，我们拿蓝迪做过一场实验，他的所有细胞不可再生，你可以理解成受严重的核辐射，如果不在营养液里浸泡，他最多只能活一个周，你看见过地球上严重核辐射过的纪录片吗，我亲爱的？ 「如果没有营养液，只能看着自己一点点腐烂。」 从「实验」两个字后，傅元霆眼里杀意四起，就连「安娜」都察觉到了。 她上前一步，湛蓝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傅元霆。 「你想杀了我吗？」伽玛也看出来了，轻笑一声，「你觉得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脑电波快？只要我有一个意识，你现在还在手术室里的朋友，不会死，但是会非常痛苦地活下去。」 僵持几秒。 傅元霆将眼底的杀意，一点点收了回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 在最开始，他得知那些营养液无毒性、也不存在解药问题时，想尽快将蓝迪带回去，慢慢帮蓝迪克服，或许能摆脱他。 傅元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蓝迪终生无法摆脱。 「别难过，我亲爱的。你怎么一定要钻牛角尖呢，我说过，如果我们合作，说不定是双赢。据我们所知，你对那个歌兰之所以忠心，也不过是为了你的小情人罢了？」 傅元霆不置可否。 「我们可以保证，不会伤害到她，你还可以全方位地拥有她，这不好吗？」 「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傅元霆不想再兜圈子了。 「很简单。」伽玛见傅元霆眼里总算有了几分认真，唇角轻轻勾起，声音也带了点喜色。 「哪个安娜是真，哪个是假，不重要。」 「我要让你现在身边的这个安娜，取代歌兰那位的位置。」 「你要支持她，只有得到你——歌兰第一元帅的支持，歌兰才会真正认可她，你明白了吗？」 傅元霆侧眸，望向旁边优雅安静的少女。 即使在这种充满腥味阴暗的地方，这个女孩都表现得像极了一个真正贵族，高高在上的气质让人无法忽视。 「未必。」傅元霆微微苦笑，「我已经离开了。」 「那你就要想办法让他们支持。」 「我想这并不难，你我都清楚，谁才是真的，真太子换回狸猫，很难吗？」 ** 一天后，红主星。 实验大楼。 在蓝迪接受完医疗舱的救助后，被转移到大楼更深处的一个实验室，重兵把守。 「抱歉，这里没拿到手令不得入内。」 实验室外，两个身形魁梧的蓝甲虫人道。 「是我。」 「安娜」解下披风的兜帽，露出一张雪白俏丽的小脸。 两个蓝甲虫人都拥有两种形态，当然和珊瑚一样，人类形态并不算好看，头顶还有粗壮的触角。 但是他们的审美都是统一的，对漂亮的人类女孩有种高度的狂热，就像此刻见到「安娜」一样，是基因上的渴求。 这也是这位特别的「安娜」，在虫族大名鼎鼎的理由。 「抱歉，安娜小姐，没有皇帝的手令，不得入内。」 「谁说我没有？」「安娜」从怀中掏出一张指令，她在虫人世界待久了，看这些虫人早就习惯了，不会觉得丑，只是习惯性地高傲。 两个蓝甲虫人仔细检查过后，又着迷地盯了那张脸蛋几秒后，予以放行。 『安娜』一踏进实验室，灯光自动打开，她点了几下旁边的显示屏，玻璃球体自动缓缓打开。 蓝迪从浅蓝色的液体中探出头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蓝迪看上去很虚弱，脸色惨白，嘴唇也毫无血色。每一下咳嗽，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你找我有什么事？」「安娜」冷漠道。 蓝迪又咳了几声，勉强平复过来后，望着面前的少女。 「安娜」看了他两眼，神色稍稍放松下来，声音也柔了些，「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歌兰十三年前，她和这个少年一起被虫人抓住。只是一个变成玻璃球体内的实验品；一个因为身份特别而需要参与「ab计划」，躺在沉睡舱里。 相同的际遇，让「安娜」脸色又柔和了两分。 她隐隐还记得，在刚被抓的那几日里，这个大哥哥温柔又强大，还曾试图让她逃出去，虽然最后，他们都失败了。 蓝迪想要开口，但是一张嘴，又剧烈地咳起来，嘴角染上鲜红的血，脸色痛苦。 「你、你还好吗？」安娜想到过去，眼神带了一些担忧。 「我不好。」 蓝迪疲倦地道。 那些虫族实验和核辐射非常类似，强迫地改变了他和其他实验体的体内染色体的结构。 第162页 这些人类体内原本正常的染色体断裂、黏连、重组等，以达到让人类的身体能够和虫人交配、诞下生命的目的。 换句话来说，虫族渴望这些人类能帮助他们，让虫族的后代重新拥有人类形态。 而混乱的染色体，让蓝迪和其他实验品失去了新陈代谢，细胞根本无法再生。 结果是可怕的，皮肤像纸一样一撕就可以剥落，肺部积水、呼吸艰难、肠道黏膜脱落、大量出血…没有新细胞的产生，蓝迪就像是有意识的、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一具腐尸，从内到外。 直到，蓝迪被丢进营养液里。 编辑基因命令之后，使人体细胞快速增长、再生、修复等。 但是一旦离开营养液，就像遭遇核辐射的病人一样，在最开始只是皮肤泛黑，身体不适，但如果不尽快进入「基因编辑」，没多久就会腐烂。 痛不欲生。 蓝迪想到这里，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 「我恳求你来……」 他艰难地道： 「是想让你。杀掉我。」 第77章 蓝迪之死/匹配结果。…… 「杀掉你？」 「安娜」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我怎么杀掉你？」 蓝迪道：「随…随便……」 「掐死我、杀了我，都可以，快一点，就行。」 「我为什么要杀掉你？」 「安娜」摇了摇头，「你只有活着，我才能回家。」 「回家？」蓝迪湖水绿的眼睛有些涣散。 「对，回家。你现在死做什么？你听我说，伽玛根本离不开这里，等我回去了，我坐上属于我的位置，他就不得不靠我去做事，我就可以威胁他让他放掉你，把你送回去。」 「你不想回家吗？我们一起努力，我会想办法让他送你回去的。」 蓝迪苦笑一声，「回不回去，对我而言……意义已经不大了。」 他离不开玻璃球，大量的时间都没有意识，每天只能清醒那么一会儿，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会意义不大？」 安娜语气急促起来，「你不是还有兄弟吗？那个傅元霆？」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安娜说到这里，沉默了半晌，很轻地眨了眨眼睛，「你消失了，他能找了你十数年，知道你在这种地方，他还是愿意为了你追随到这里，为你付出生命，为你冒险，他甚至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 安娜说到这里，虽然极力克制，但是声音里还是有一丝颤抖，「我……却从来都没有过。」 「甚至我消失了，他们换了一个仿品，都没有人…意识到。」 「他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 蓝迪声音颤抖，他已经很累很累了，脸色蜡黄。 「对，他愿意为了你，做任何事。所以你不能死，不能辜负他，好好活下去，一起回家，不好吗？」 「他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 蓝迪垂下眼睛，再次轻声重复着，「任何事。」 「安娜」见他似乎平静了一些，看了看智脑上的时间，「对。我不能多待了，皇帝不知道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只给了我五分钟。」 「我要走了，你好好的。」 「蓝迪哥哥。」安娜静了半刻，走上前，双手抚摸着玻璃壁，轻声鼓励： 「我们会回去的，一定会的。」 外面的侍卫已经在催促，安娜沖他轻轻点了点头，将玻璃球恢复如初，往外走去。 「我好了——」 实验室的门缓缓打开，安娜挺直背嵴，刚要离开。 后面突然爆发出一声剧烈的撞击声。 安娜和侍卫脸色大变，回过头。 只见玻璃球体内，蓝迪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疲倦睡去，他的身体奇怪地抖动着，就像是在竭力和休眠做抵抗，周身肌肉都绷紧，额头上也露出可怖的青筋。 他面部狰狞，眼睛抽搐着，但是他看上去非常坚定决绝，宛如铁人，一下两下，重重地用头撞击着玻璃球壁，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玻璃球壁极其坚硬，人的颅脑也要比想像中坚硬，很快，他额头往外渗血—— 鲜血在玻璃球体内扩散，和营养液混杂在一起，触目惊心。 「快、快——」安娜最先反应过来，「先把他放出来。」 她慌了，越慌却越没有头绪，快速解锁着面板，却怎么都点不开页面，指尖触到最下面的按钮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爆响。 安娜浑身僵硬。 身侧的侍卫也发出惊呼声。 整个实验室变得异常寂静，恐怖的寂静。 良久，安娜梗着脖颈转过身去，玻璃球体内是大量的鲜血，像是某个恐怖电影的片段，血液大量散开，玻璃壁上都是一道道揪心的血痕，血滴子一滴滴往下，滚落，淌过。血腥无比，惨烈无比。 「蓝迪哥哥！！！」 「安娜」怎么都想不到会这样，双手抱住脑袋，爆发出惨烈的尖叫。 ** 实验大楼走廊。 「发生了什么？」 「傅先生，您冷静点，没有皇帝口谕，您不能进去——」 「滚。」 傅元霆也听见了那道撕心裂肺的声音，眼神阴鸷又危险。 他有种预感，蓝迪是不是出了事儿？ 第163页 与此同时，他突然感觉到心脏一阵尖锐得痛，痛得他喘不过气来，像针孔密密麻麻地扎着，没来由得痛。 他径直闯前去，前面是一道封闭的纯白色大门，傅元霆面色冷鸷，谁都没有看见他什么时候拿出的剑，甚至出剑的动作，寒光一闪，大门便被整齐利落地噼成了两半。 上前阻拦的虫人看到这一幕，脸色大变，一时谁也不敢阻拦了。 傅元霆闯了进去，没走多久，他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血腥味四散，蔓延。 是人类鲜血的味道。 他心脏突突突跳了起来，那股疼痛愈发清晰，刚要往前，撞上了面色惨白的「安娜」。 「发生什么事了？！」傅元霆焦急问。 「安娜」脸色极度难看，额头上渗出大片大片冷汗，她捂着嘴，走到走廊外侧，剧烈地咳嗽，想吐却吐不出来。 看见傅元霆，她已经顾不上害怕，用力摇着头，眼底有大颗大颗眼泪滚落，惊惧，恐怖。 傅元霆转过身，往她出来的房间里走去。 门是大开的。 傅元霆快步往里走去，眼看要进去，他脚步突然顿了一下，忽然感觉一种寒意蔓延过全身。 冷飕飕的。 一时之间，他竟有些不敢再往里走，从未有过的害怕，恐惧。 他浑身僵硬，冷意蔓延过四肢百骸，一手抚住自己的胸口，里面的心脏似乎已经停止了跳动。 那股痛来得压抑，撕裂，他感觉整个人都木掉了，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傅元霆攥紧拳头，一步步，往里走去。 「蓝迪…」 「蓝迪！！！！」 傅元霆其实已经猜到了。 但看到这一幕，傅元霆还是不敢相信。那股痛让他整个人濒临崩溃，他好像突然听不见了，也感知不到任何世界外物了。 傅元霆几乎颤抖着将蓝迪从玻璃球里抱了出来。 「蓝迪，蓝迪…」傅元霆恐惧地叫他的名字，他想抱着蓝迪出去救治，却感觉怀里的人像玻璃般易碎，呼吸愈发急促。傅元霆没有办法，只好先将蓝迪快速放平在地上。 「哥…？」 躺平以后，少年果然稍稍好了一点。 蓝迪浑身都沾满血迹，脸上都是血，额头上往内凹进一大块，他颅脑已经被撞碎了，眼眶里都是血，只剩下了一口气。 听见呼声，他勉勉强强抬起眼睛，低涩地道。 傅元霆听见那声「哥」，眼睛都亮了起来。 傅元霆慌张地用衣袖帮蓝迪擦去脸上的血痕，可那血却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不行，还是得让他们救你。」 傅元霆说着就要再抱起他。 「哥，别动了…」 他一动，蓝迪已经开始翻出眼白，呼吸断续。 「好，我不动，我不动。」 「哥。」蓝迪静静地望着他，精神似乎好了一点，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要走啦。」 「别胡说，你不会走的。」傅元霆擦了擦眼睛，声音沙哑又酸涩，「你会好好的。」 蓝迪勉强地扯了下唇角，看上去像一个笑，「过去那些事，我都想起来啦。」 刚才那撞的几下，零零散散跳出些片段，还有过去他告诉自己的那些，虽然还很混乱，也能勉强拼凑起来了。 「嗯。」傅元霆重重点头，「想起来就好。」 「哥，能再看见你。真好。」蓝迪道。 「不要再管我啦，回到那个地方去吧。」 「…什么地方？」傅元霆垂下眸，像过去一样，大手揉着他那头亚麻色的头发。 「那个美丽的公平的家园，就是你说的那个国家。」 蓝迪道：「你很喜欢那里吧？我也要去啦。」 「哥，别难过了…」 蓝迪说着，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声音也越来越温柔，越来越温柔， 「我会在那里等…等你…」 「等你的…」 「蓝迪…」 「蓝迪？」 「蓝迪！！！！」 傅元霆声音嘶哑，望着那张没有陡然没有生气的脸，身体僵住了。 他眼睛通红，喉咙涩哑，怎么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蓝迪！蓝迪！！」 几秒后，傅元霆又想到了什么，撕扯开那件满是鲜血的衣服，双手用力地按压着蓝迪的胸口，似乎想让蓝迪醒过来，傅元霆又俯下身，对他做人工呼吸，最后，疯狂摇晃着蓝迪的身体，试图叫醒。 似乎有人在叫他。 但是傅元霆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他像是失去了听觉、嗅觉，以及对这个世界相连的一切。 最后，做完所有这一切。 蓝迪仍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再想开始那样醒来，他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他真的要死了。 回不来了。 傅元霆坐在地上，然后他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将蓝迪打横抱起，不甘心往外冲去。 「你们救救他…」 「不是有那个什么基因编辑吗？」 「修复细胞那个…」 「你们救救他，他才二十岁，你们救救他…」 「我什么都可以答应。」 傅元霆听见自己声音带了恳求，真切地恳求。 远处，「安娜」怔怔地望着傅元霆。 第164页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一身傲骨的男人变成这个样子，甚至那些团团将他包围的虫人也没有见过，他们原本是奉皇帝之命控制住他的，此时此刻，也都呆住了。 傅元霆只在这里住了一个月。 但是他的大名却无人不知，他在战场上的杀伐果断、阴险狡诈，多少虫族兄弟都折在他手里。 就连傅元霆一个人到虫族，都是冷峻高傲的，从未低过头，求过人。 他们从来都想不到，这个男人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他悲痛，他无助，他眼睛血红，整个人崩塌。 「小心！！」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 「安娜」敏感往后退急退。 她前面的一众虫人，霎时被割了喉，绿色血液喷涌而出，齐刷刷往后倒去。 「你们，有人能救他么？」 男人一步步往前，继续问。 声音冰冷阴鸷，压抑着危险和暴戾。 等待几秒后，傅元霆又一抬手，没有人能看清他具体做了什么，只能感觉到空气里宛如地狱般幽暗阴冷的精神力扩散。 一层、又一层。 最后昏死前的瞬间，「安娜」捂紧了嘴唇，只能看见男人猩红可怖的双眸，苍白冰冷的面孔，俊美的眉宇间染上了邪气，他浑身上下似乎都覆了一层黑色雾气，鬼魅般的气息，朝他们走来。 ——他疯了。 ——精神力暴动。 ** 枫叶宫。 匹配计划的第三天。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让您这么紧张？」 安娜看了一眼办公室内悬挂的钟表，距离晚上八点钟还有七分钟，「他们两人有什么不对吗？」 「陛下，他们两人是没有什么不对…但是问题是在，帝国之芯现在已经…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十分钟以前。」事情过于惊愕，礼事官语无伦次起来，「十分钟以前，帝国之芯后台已经停止了运算，也就是说，其实匹配计划，已经…」 安娜顿了一下，「匹配已经结束了？」 「对，就是这个意思。」 「怎么可能？」安娜靠坐在椅背上，愣了一下，把玩着手里的钢笔，觉得荒谬，也不相信，「是不是出错了？或者卡住了？」 「不是的陛下，帝国之芯不是那种中低等机器，它不可能出现这种错误。而且我们已经找人核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它的的确确，就是匹配到了两个人，而且系统显示没有错误，已经提前结束了匹配。」 他们说话的功夫，指针距离整点只剩下一分半钟。 「不可能。」 安娜斩钉截铁道，两个人都盯着秒针，看着它一步步往前。 八点零零分。 安娜和礼事官同时往旁边直播的光屏看去。 还是他们两个人。 宋澈在前，占据画面的左边；陆沣远占据右边。 两个人的影像在变幻着，两张出众的脸变幻着表情。 和后台显示得一模一样，没有任何问题。 右下角也提示到：匹配结束。 看到这个结果，安娜手里的钢笔啪一下掉到地上，也愣住了。 第78章 傅元霆回来了。 「那这……」 安娜眉头深锁，再度看向光屏，似乎觉得这只是一场玩笑，下一秒，帝国之芯就能从中帮她选出一个。 但是，没有。 就是他们两个，清清楚楚，没有问题。 「那这，要怎么办？」 安娜只能问这次匹配计划的负责人，礼事官。 礼事官斟酌了两秒，显然在过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对策，「第一个办法，您赶快从其中择其一。我们让媒体室立刻对外公布，当作一切正常。」 「这个可以吗？」安娜皱起眉。 倒不是她不愿意选，而是她来选择，总有不公的嫌疑。帝国之芯匹配是全国上下统一直播，大家清清楚楚看到是两个人，最后却只挑了一个人，无论是谁，大家会怎么揣测她？ 影响皇家声誉。 「是会惹出一些流言蜚语，但是，不这样做的话，那就只有第二个办法，您两个都娶了。」 安娜背嵴倚靠在座位上，觉得这个更加荒谬，「我怎么娶两个？」 「陛下，安格斯陛下同时拥有过一位皇后、两位贵妃，您可以不立亲王，以大公*之礼，不分大小，先将两位少爷娶进枫叶宫。」 「等日后您心中有更合适人选，择其一封为亲王，也或者，亲王大人也许能醒来。」 听见「亲王大人」四个字，安娜眼睫颤了一下，但很快恢复正常。 「那我就能享齐人之福三个同时拥有对吧？」 安娜被气笑了，帝国之芯和礼事官仿佛在拿她取笑。 「陛下，实不相瞒，三位青年无论从外貌、才智还是体质上，的确都很优秀。如果您能同时拥有，也不失为枫叶宫之幸。」 「……」 安娜靠坐在椅背上，轻微地摇了摇头。 礼事官看着安娜的脸色，委婉提醒道：「陛下，现在已经是星历743年，男女平等，如果国王可以拥有，作为女王，您当然也可以拥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娜不是有这个想法，道：「一夫一妻制是我们的传统，而且我……我不擅长管理这种后宫。」 第165页 安娜光想一想自己的美丽城堡要共享给三个男人，就头痛。 而且，安格斯亲王风流多情，或许三个女人他都爱，她不爱，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娶那么多呢？ 「陛下，那就考虑第一个方案。」 安娜沉默了几秒，将手一摊，「我没法做出这种选择。」 让她选择，就是陆沣远，但问题就在这里，宋澈排在前面，又是第一个出现，全帝国人民都看到了。 如果她选了陆沣远，会让一些阶级揣测她看不上宋澈的出身。 她不能做这样会引起争议或者矛盾的事。 但是单独选宋澈，安娜总觉得…于心不忍。 「就不能让帝国之芯再选择一下吗？或者有其他手段？」 「陛下……没有。」礼事官也很无奈，如果能选择，怎么会出现两个人？ 「你再让我想想可以吗，给我一两天的时间？」 「陛下——」 礼事官犹豫道，不是他不给陛下时间，而是他的智脑疯狂震动着，很多同僚的消息都跳出来。对外联络室和枫叶宫几个办公室的电话都被群众打爆了。 不用想，也知道最后画面停在两个男人上面，网络上会掀起多少热议。 拖得时间越长，其实越不好。 「算了，不需要那么久。你给我十分钟静一静。」 安娜了解自己，她双手撑在桌子上，抱着脑袋，垂下头。 从中挑选一个，就挑一个，挑谁都好…… 选择一个。 「不行。」 没几分钟，她便放下手臂，抬起头来，「我做不出这种决定。」 「我根本没有办法去做，不是随心和理性的问题。」 她真的做不出来，明知道选择陆沣远可能会引起阶级矛盾和争议，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选择宋澈，她想到陆沣远，也做不出来。 「那陛下……您的意思是——」 安娜闭上眼睛，半晌，又缓缓睁开。 「就这样吧。」 「就说我们尊重帝国之芯的选择。」安娜第一次感觉到当一个女王真的很难，「同意你的第二个方案。」 「是，陛下！」 * 匹配结果出来后，和他们想像中的一模一样，网络上掀起了无数热议，有的猜测是帝国之芯出错了，有的说帝国之芯不可能出错，这两个人都是女王陛下的最好人选，还有的说帝国之芯给的是最优方案，两个人或许在某方面都差了一些，两人互补，才能达到女王的标准…… 各种议论层出不穷，而在枫叶宫对外公布「尊重帝国之芯的选择后」更达到了高峰—— [女王陛下一娶娶两个吗？居然觉得有点好笑？不不不，幸福？] [挺好的，国王不能和我们平民相比。安格斯国王有一个皇后、两个贵妃呢……一直觉得我们歌兰历史上没有这样的女王，感觉有点不太公平呢。] [是的，男女平等呀，为什么男人能有后宫，女人不能有？说白了，还是有一点远古地球时代男权社会留下的影子吧……] [挺好的挺好的，我支持女王开后宫。] [如果亲王大人能醒来就好了，三个极品男人啊，我可以！！] [我太可以了！！！！！！] [你们觉得女王会偏爱哪一个啊？] [如果亲王醒来的话，肯定还是亲王。元帅大人真的man爆了。] [唉，别说了。元帅大人真的太有魅力了……小狼狗小奶狗还是要加油呀。] …… 除去勾起了人们对傅元霆的思念外，还有更多的人，将两位青年做出了一个对比，从相貌、身材、肤色到从小到大每一次考试成绩的对比、在校的人缘、参与的活动，甚至机甲的外型等…… 所有对比得出来的结果是——除去外貌稍逊半分，机甲外貌稍逊几分外，陆沣远完胜宋澈。 这个热议从匹配结果出现，一直持续到帝国之芯的结婚测试结束，才勉勉强强消下去一些。 在最初的惊讶后，人们还是对两位「大公」非常理解的，毕竟皇室和平民本就不同。 而且帝国之芯挑选的就是两位青年，又不是女王非要娶两位，万一帝国之芯有自己的道理呢？它的权威性，原本就不容置疑。 人们更多的，还是放在「大公」的对比上，还有人押了宝，猜测某位会高升取代亲王，某位会被驱逐出宫。 安娜对此都不理会、不回应、不表态。 渐渐，她发现两个也不错，一个的话，她还要考虑怎么应对，一夫一妻的关系总不能过于冷落对方，真把人晾在那里多难看。 两个的话，就轻松多了。她去找哪个？不找哪个？干脆哪个都不去，谁都挑不出错，还美名其曰公正公开。 转眼间，结婚测试也结束了。 安娜和两位大公的婚期订在了来年三月。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草长莺飞的好日子。 ** 红主星，地下要塞。 伽玛看着双目猩红的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傅元霆手里的光剑因为染了太多鲜血，而变得脏污不堪。 傅元霆身上的黑雾越发浓重了，仿佛一个从地狱走来的恶魔，冷酷、阴森。 直到现在伽玛才知道，芙罗拉和那个姓陆的男人给他生了一个什么东西！ 第166页 怪物、魔鬼！杀人狂魔！ 他身上好歹也流有虫族的血，他的母亲还是这里的公主，怎会如此残暴？ 那些往日里强悍可怖的机甲虫人仿佛破铜烂铁般，被那柄再普通不过的光剑粉碎，只剩下蠕动的尸体、腥臭的绿色鲜血。 傅元霆将整个地下要塞尽数毁灭，那些孵化池、变态池、全被他搅毁，就和之前的实验大楼一样。 伽玛想到自己在监控中目睹的这一切，心越来越沉。 傅元霆越走越近了。 那股杀意已经将深渊的气温降低至零度以下。 「我亲爱的孩子——」 「其实，蓝迪他——」 伽玛话未说完，眼前黑影一闪，那柄因为吸食了太多鲜血而泛着冷光的光剑，已经直抵到他的心脏。 「你不配提他的名字。」傅元霆偏了偏头，冷声道。 「是，我不配——」 伽玛都没有想到他拥有这样的速度，他的大部队都在军事基地，但要塞和实验大楼的兵力也不弱； 他眉宇间透出震惊和担忧，但很快，冷静下来。 「孩子，我不提他。」 「但是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 傅元霆低下头，那柄光剑剑头已经扎进了他的繁复华贵的长袍里，然后穿透肌肤，绿色血液溅出。 他从来都不怕，如果没有蓝迪，他从来都不担心。 「我好歹也是你的外祖——」 傅元霆听见这两个字，冷笑一声，几乎想也不想，剑尖直接穿过身体。 然后扭转剑尖。 几乎同时，傅元霆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声。那些绿色血液喷溅而出，与此同时，连接着伽玛身体的那些血管疯狂涌动。 「傅元霆。」 「你真觉得你会杀了我吗？」 傅元霆微眯眼睛，将剑身拔出，再度插了进来，神色阴鸷，「你试试！」 可身侧，那些血液的流动速度愈发快了。 傅元霆也察觉到那些血管不对，微微分神，用精神力将那些管道一根根斩断。 他听见一些很难听的尖叫声，类似很多未成熟的虫人发出的尖叫声。 傅元霆虽然早就猜到——伽玛的身体，应该是靠输入同族的血液才能支撑的，但是听见这些尖叫，还是迟疑一瞬。 就在这一秒，他感觉到面前有一股潮湿的、腥臭的冷意传来。 黏黏腻腻的。 傅元霆立刻凝神，攥紧剑尖，再次穿透伽玛，那些绿色的血液喷涌。 那股冷意越来越强烈了。 剑尖插过的触感，和刚才的似乎也有所不同。 傅元霆微眯起眼睛，垂下眸，看见伽玛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华贵的王座之上，只剩下一层薄博的、黑色的甲壳。腥臭无比。 傅元霆皱起眉头，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语的噁心，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将怨气发泄过后，似乎也冷静了一些。 他闭上了眼睛。 蓝迪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安娜」也昏死过去了。 傅元霆想到这里，心里又不是滋味。 要塞和实验大楼被他搅得一团糟，但是他也心知肚明，虫族的大部队还是驻扎在军事基地的，还有红主星外的其他几个小星球。 如果他没有及时离开，那么，庞大的军队在地下要塞抓住他，还是可能的。 傅元霆看了看智脑，又看了眼那层腥臭无比的壳，不再多想，起身离开。 三个小时后，他顺利抢一艘虫族拥有曲速引擎的飞船，离开红主星。 想到上次的出行，一模一样的境地、一模一样的环境，但是那个时候……蓝迪还是活着的。 想到这里，傅元霆再次悲从心来，无限懊悔。 ……… 枫叶宫。 大婚当日。 这次流程，相对于上次女王和亲王的大婚来说，稍微简单了一些，但是作为战后的头等大喜事， 流程安娜已经很熟悉了，即使多了一位新郎，大体上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这一次，安娜不需要人来叫她，天还未亮，她便自动醒了。 她抱着膝盖坐在主卧的大床上，不知怎得，心里总有些空荡荡的。 她说不上来。 她感觉这一切很乱，很混乱，根本没有想清楚。 有一瞬间，安娜又无比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听那些人的话，为什么要为了他们的明争暗斗而决定匹配？牺牲自己？ 又为什么，会这样？ 外面得阳光很好，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芒从窗帘的缝隙钻了进来，投在地板上。 上一次的婚礼是在九月份，初秋。 这一次是在三月，为了这次婚礼，气象局特意将今年的春天提得早一些。 安娜在床上发了很久得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直到外面传来夏琳他们的准备声，她才冷静了些许。 上一次匹配结婚，是为了让帝国上下的人民安心。 这一次匹配结婚，同样也是为了帝国上下的人民安心，让贵族高官们再内斗，稳定民心。 安娜想清楚这一点后，打起了一点精神，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了一点，让灿烂明媚的阳光洒落下来。 第167页 玫瑰花开得正好，花瓣上还有清晨的晶莹露珠。 安娜吹了一会带着玫瑰花味的微风，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情绪平静了许多。 就在她要转身离开时，余光一瞥，突然愣住了。 玫瑰花丛间，伫立着一道有些熟悉的高大身影。 傅元霆？ 第79章 努力气死傅元霆。…… 安娜看了两眼，便强迫自己转开目光。 多长时间了，她居然还会有这种幻觉？ 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刚才平静下来的心情又起了一丝波澜，她很讨厌这种糟糕烦躁的感觉，伸手将窗帘狠狠拉上，坐回了床边，拨了拨耳边碎发。 可是不知怎得，刚才那一幕，却在她脑海里怎么都挥之不去—— 男人伫立在花丛间，和她过去想像中的样子又有些不同。 他看上去瘦了很多，身形高大清瘦，一身黑衣，神色间有些落拓和憔悴。 逆着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感觉出他眼神中的深沉和滚烫。 不像是幻觉… 可是… 安娜想到这里，身体又僵住了，呆呆地盯着窗帘。 如果不是幻觉，那会是什么？ 傅元霆回来了？ 就站在枫叶宫楼下？ 在这大半年之后？ 安娜想到这里，脸上又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不可能回来的。 她居然，又有了这种可笑荒谬的想法——他回来了。 安娜脸色愈发嘲讽，她极度讨厌这样割捨不下、拖泥带水的自己。 「陛下。」 就在安娜胡思乱想之际，房间门被敲响了，夏琳领着一众侍女进来，还有帝国着名的化妆师，流程和上次一模一样。 「陛下，时间差不多了，该化妆了。」 「好。」 安娜点头应道，从床上起身，坐在了梳妆檯前。 一个侍女帮她把室内的窗帘拉开，让外面灿烂的阳光投射下来，映得一室明媚。 安娜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终究没忍住，还是扭过脖颈，极轻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微风吹过，国王花丛间空无一人。 晨光熹微，只有玫瑰花开得正好。 果然如此。 安娜唇角抿了抿，心里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望，摇了摇头，不再让自己多想。 三个小时后，天大亮。 安娜打量着镜中的自己，如果说上次她是一个温柔优雅的新娘，那么这一次，她就是彻彻底底的女王。 头发高高绾起，头戴金色皇冠，钻石璀璨动人，鬓边有几缕微卷的碎发垂下，典雅明艷。 她换了一件无袖无领的婚纱，宽大的a字裙摆，少了那些古典繁复的蕾丝花边，多了简约和大气。 「可以了，陛下，非常完美。」 帝国着名化妆师在她身后打量着，「我们可以出发了？」 「嗯。」安娜轻轻应道，「走吧。」 「陛下…」 夏琳就在她身侧，看着小主子全部准备好了，想要说什么，但是又看了看外面，又尽数咽了回去。 都现在了，还能说什么呢？ 安娜倒没有想太多，只是不知为何，想到清晨窗外的那个幻觉，她总感觉有些心神不宁，忍不住想往窗外望去。 夏琳搀扶着她，往楼下走去。 这次是娶两位「大公」，和上次「亲王」的礼仪相比，稍有些简单。 s级巨型飞船——宙斯的黄昏和空中七号都没有出现，不过取代的是两艘线条漂亮的银白色中级飞船，还有六十六艘礼仪飞行器。 安娜的新娘飞船倒没有什么变化，不过外面妆点的无数玫瑰花变成了蔷薇和百合，更加清新婉约。 「怎么了？陛下？」 安娜上船的时间已经快要到了，伴娘团已经在等她了，她余光掠过后面，步伐还是一顿。 她总感觉有人在看他。 但是每当她回过头或者余光掠过时，却是空无一人的。 「你们在这里稍微等一下我。」 安娜思索许久，还是将手里的鲜花递给夏琳，掀起裙摆，朝国王花园方向跑去。 「陛下？」 夏琳想去阻拦，安娜已经跑远了。 婚礼安排在上午十一点，现在已经近十点，春日的阳光明媚，将国王花园映得斑斑驳驳，草木葳蕤，玫瑰花开得正好。 安娜径直穿过它们，往深处树林走去。树丛茂密，将阳光遮挡些许，有些昏沉。 她一直跑到了湖边，才停下了脚步。 没有人。 安娜环顾四周一圈，眉毛皱起，双手撑在膝盖上，喘了两口气，再次看向周围，根本就没有人。 是幻觉？ 都是幻觉？ 可是以她现在精神力的水平，她不可能每一次都感觉错了，她真的感觉到，有人在看她，一直在看她。 那目光很深。 「傅——」 安娜极度心烦，她不想喊他的名字，万一真是他，好像是对他念念不忘一样，但是她讨厌极了这种若有似无的感觉。 刚出了一个气音，远处有一道高大身影掠过，朝她走来。 安娜心里一跳，看着那道身影朝她接近，身上卫戍队笔挺的制服也逐渐清晰起来，愣住了。 「陛下？」 第168页 士兵尊敬行礼道，脸上还有些好奇。 安娜看了他两眼，皱起眉，「你怎么在这？」 「回陛下，今日日子特殊，卑职被安排在这里值班。」 「哦。」 这里寻常没什么人值班，不过今天确实特殊，并不意外。 「陛下是在寻找什么吗？卑职可以代劳。」士兵微微俯身，沉声问。 「没什么。」安娜淡淡道：「有点紧张，出来透口气。」 「你有看到什么人吗？」 「回陛下，没有。」 安娜看了他两眼，「没有就好，今天是我和阿远、小澈的婚礼。」 安娜说着，唇角微微上扬，露出期待欢喜又有点紧张的模样，「你让你们兄弟们都注意一些，确定不要有什么可疑人员出现。要是谁敢破坏了我的婚礼——」 安娜说到这里，眼睛眯起，「杀无赦。」 「是，陛下。」 士兵古铜色大手攥紧了腰间的皮质枪套，手背青筋裸露，声音却更沉一些。 安娜没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她离开许久，士兵又静静地在湖边伫立良久，伸手压了压灰色的大帽檐，眸色微暗，转身继续巡视。 * 从花园离开后，安娜脸上勾起了一丝细微的冷意。 她回头瞥了一眼，攥紧了垂在裙摆的拳头。 但愿她猜错了。 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士兵。 这场婚礼冗长而乏味，因为有两位新郎，仪式也慢了许多，无数直播球围绕着他们。 因为是同时娶两位「大公」，且两位新郎出现后颜值又不是一般的高，几乎和元帅大人也相差无几了，整个歌兰、联盟的热度几乎都要爆炸了。 而令人惊奇的是，今日的女王并不像过去新闻报导里那样冷淡高傲，对婚礼只是敷衍了事。她面庞精緻美丽，笑容甜美温柔，说话声音都是柔美温和的。 在偶尔和某位大公对视时，脸颊和耳朵还会泛出漂亮雅致的浅粉色，眼睛亮亮的，看上去一点都没有不情愿。 很美的女王。 完美的婚礼。 直播球从多个角度录下这一幕。 看到这样美好的画面，就连支持亲王大人的网友们也不得不承认——女王和他们，可能是年龄上的契合，都是十九、二十出头的青年人，画面比起甜蜜养眼外，还多了一丝青春浪漫的气息，就像偶像剧一样，特别好看。 无论是英朗贵气的陆公子，还是俊秀清丽的宋少爷，都很相配。 婚礼结束，根据礼仪，两位「大公」舞会结束后，会提前送回主楼的两个房间，等待女王舞会正式结束后，再决定去哪一间。 安娜今天在舞会上也是放开了玩，这样盛大特别的婚礼，索菲娅自然也参加了，两姐妹喝了不少鸡尾酒，微醺地坐在吧檯边闲聊。 「安娜？」 「嗯？」 「我说你今天晚上会去哪一个房间？」 索菲娅拿起酒杯，唇角还沾有酒渍，饶有兴致地问。 「你猜。」安娜眼睛微眯，看上去像喝醉了一样，眼角眉梢都带了点醉意，猫般的妩媚。 「你的竹马小哥哥？」索菲娅和她不同，是真的醉了，索菲娅是极少数知道真相的人，为安娜能从傅元霆的不告而别走出来而高兴。 安娜又拿起酒杯来抿了一口，视线在场上睃巡，可能是舞会相较而言人比较多，音乐也嘈杂，她并没有那种再被人看着的感觉。 但是她的第六感，应该不会出错。 安娜轻笑着摇了摇头，握起玻璃酒杯，不置可否。 「啊，其实漂亮的那孩子也不错……但是我还是推荐那个竹马小哥哥。」 索菲娅说着，小麦色性感的手臂搭在了她肩上，凑近了一些，「我观察过，他是真的正，不是说外貌，是指感觉。其实你家元帅有点邪…你能感觉得出来吧？」 索菲娅说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却见安娜脸色淡然，看上去完全不在意，也无所谓。 她松了口气，「傅元霆是很高冷，但怎么说呢，那气质其实有点邪，不好惹，可能身上太多血腥债了，你懂我意思吧？但你这竹马是真的正，跟小太阳一样。」 「你在说什么呢。」安娜被逗笑了，「阿远也是上过战场的好吗。」 「哟，你还护上短了呢？我这不是夸他吗？就是正啊，从内到外的正派。不过我跟你讲……这样的男人其实很有趣，尤其在……」后面声音小了下去。 索菲娅生活在瑞莎，比起歌兰还要自由，全帝国上下几乎是没有什么家庭概念的，男宠养了一堆，亲王还在挑选中。 安娜就算有经验，被她说得也脸红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那就他好了。」 「本来我也想选他的呀。」 第80章 戏弄傅元霆。 她双手撑在桌面慵懒地道，话音刚落，另一边吧檯，一个年轻调酒师手中的玻璃杯啪一声落下了。 安娜转过头，看见那个年轻人俯身捡着碎玻璃渣，也顾不上扎手，神色有些刻意的慌张，但眉宇间，似乎有几分沉郁。 似是察觉到安娜的视线，调酒师眉眼微动，往这边看来。 安娜和所有人一样，像是被响声吸引，很快收回目光，眼底却掠过一层深意。她和索菲娅又装作没事的聊了几句，看了看时间，道：「行了，不说了。」 第169页 「这么着急吗？」索菲娅也瞄了眼时间，嬉笑道：「不过也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呢，你也快去吧，别让你家竹马等久了。」 「祝你玩得开心。」 安娜一脸期待地笑笑，将手中的红粉佳人喝完最后一口，空酒杯嗒一声放在桌上，起身，径直往大门边走去。 路过刚才的调酒师时，她只用余光极淡瞥了一眼，地上的玻璃碎渣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有一片似乎扎进了男人的指间，指腹上淌了点血，红得刺眼。 她没理会，很快走到大门外。 「这么早吗陛下？」夏琳有点惊讶，将手中的羊绒披肩披到她身上。 春夜还有几分料峭，安娜裹了裹披肩，望着已经关上的东厅的大门，有些发怔。 「陛下，不再跳会儿了吗？」 作为贴身侍女，夏琳也觉得今天的陛下似乎有一点反常。 「不用了。」安娜这才回神，「走吧。」 「去、去哪儿？」 夏琳有些为难地道，两位少爷，如果今夜小女王哪一位都不去，说是为了公平，倒也说得过去，「要不我们直接回主卧？」 「回什么主卧？」安娜早就想好了，顺着走到楼梯间往上，「我们去阿远那里。」 「陛下…」 夏琳有些震惊，「可是今天是您的新婚夜，您真的想清楚了，就是…」 安娜笑了笑，没再回话，只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一切。 大公和亲王的待遇是截然不同的，安娜住在国王主卧，旁边就是同样奢华的「夫人房」，两个主卧间还有单独走廊相连。除此之外，亲王还有专门的书房、办公室，以及整个东翼都作为亲王办公楼。 陆沣远和宋澈的待遇就没有那么好了，两人住在三楼一东一西两间卧室套房，也是以前贵妃们的套房，除此之外就没有旁的了。 安娜上了三楼后，往东边走去。 「可是这样宋澈少爷会不会…」 夏琳又想到一个问题，小声问。 「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安娜想了想，还是一碗水端平，道：「以后我多陪陪他就是。」 「也…好。」 夏琳还是觉得小主子说不出的奇怪，但是想了想，星际女性，大都是非常开放和自由的，享受□□，只要小主子是真的开心乐意，也没什么不好。 安娜沖夏琳点了点头后，敲了敲陆沣远所在套房的房门。 内里的人似乎非常惊讶，安娜听见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半晌，门才嘎吱一声打开了。 「参见陛下。」陆沣远显然没想到她会来，身上还穿着舞会上的礼服，白色衬衣上绣有含蓄繁复的金色花纹，矜贵而英朗，看见她，俊脸上写满了惊讶。 「你怎么过来了？」 安娜余光往四处瞟了一下，她离开时已经是深夜了，三楼属于女王内宅，走廊上空空荡荡，非常安静。 除了他们，并没有其他人。 「你说呢。」安娜望向他，轻轻眨了下眼睛。 「好吧。」陆沣远虽然不知道她卖的是什么关子，但还是很配合，「快进来吧，外面冷。」 「夏琳。」 安娜扭头道，「你回去睡吧，好好洗个澡休息注意，今夜你不用管了。」 「是，陛下。」 夏琳虽然还是担忧，但乖顺地退下了。 安娜望了陆沣远一眼，走进去，转身关门。 她一只手放在门把上，多等了一秒，外面仍是一片寂静，只有走廊尽头的风吹过露台，发出寂寥空旷的声音。 安娜那一瞬间，忽然又有些不是那么确定了。 她垂下眼睫，将门关好，扭上锁。 「怎么了到底？」 陆沣远端来一杯加了方糖的热红茶，「怎么会想过来？」 房间里很温暖，安娜在原地站了几秒，将披肩的细带慢慢扯开，缓过神，「我怀疑他回来了。」 「谁？」 陆沣远说完，顿了一下，蓝眸中闪过一丝惊喜，「元帅大人？」 「不要再这么叫他。」安娜坐在沙发上，冷冷道：「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元帅了。」 「那他真的不是吗？」陆沣远将茶杯放到了她的面前，好脾气道：「您不是也不愿意分掉他的权么。」 「我那是不想分给那些人，不知感恩又贪婪。」安娜拿起热茶抿了一口，又将茶杯放在桌上，瞪了陆沣远一眼，「喂，你这话什么意思！」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陆沣远一点也不怕她，揉了揉金色头发，笑道：「没什么意思，随便说说。」 陆沣远说完，慢慢也回过味来，「哦，难怪您今天那么异常，婚礼上也那么热情，我还以为——」 陆沣远说到这里，虽然早猜到可能是有原因，但还是难掩失望，声音也染上沙哑。 「对不起阿远。」安娜之所以这么坦诚，也是因为怕陆沣远误会，给他任何一点不该有的期望。 她不是那种为了气一个男人，可以去伤害或者利用另外一个男人的人。 「我明白的，我知道。」陆沣远深蓝色的眼眸纯净澄澈，只是声音有点低，「我们不会有故事。」 「对不起。」安娜捏紧了杯壁，微微垂下头，房间里有些许的安静。 「所以…他真的回来了吗？」陆沣远打破了这个沉默，率先问。 第170页 「我也不确定，最开始我以为是的，但是刚才……」安娜毫无保留地将今天遇见的一系列事情说了出来，包括她最后走进他房间时，走廊却没有任何异常。 陆沣远静静听完，拿起茶杯啜饮一口，放在桌上，「您想验证一下吗？」 「什么意思？」 安娜话音刚落，陆沣远倏然俯下身，两指扣住了她尖尖的下颌。 那张英朗贵气的面孔骤然放大—— 鼻息间传来年轻男孩特有的气息。 和她最熟悉的那种成熟男人的味道不同，更加清新，带着草木和海洋般活力朝气的味道。 很好闻。 但是安娜不得不承认，除去好闻外，她并没有其他感觉。 「阿远，我们不——」她刚吐出几个字，陆沣远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柔美的唇，用极轻的，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只要这样才能激他出来。」 「我知道。」安娜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有些犹豫。她不想伤害他。 「我没关系。」陆沣远苦笑，「就当演戏，也当我做一场梦了。」 安娜默了两秒，对上陆沣远漂亮温柔的眼睛，心里一横，她伸出一只手，勾住了男人的脖颈。 她能感觉到陆沣远身体微颤，还有骤然绷紧的手臂。 陆沣远顺势将她搂住，很轻地揽在了怀里，低声道：「其实我也想知道，他回没回来，又会不会被激出来。」 安娜点了点头，知道他这样说，是为了减轻自己内心深处的负罪感，她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可两人这么绅士地抱了许久，房间里，走廊外，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 「……」 「你确定他回来了吗？」陆沣远问。 安娜轻推开了他，忽然有些没来由地心烦，拨了拨发梢，「我现在也不确定了。」 「安娜。」 陆沣远也收回了自己的绅士手，「其实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是吗？」 「是，我没有忘。」 安娜仰起了白皙修长的脖颈，「只是，感情也确实不同了。」 不再单纯纯粹的爱，但也不是多么强烈的恨，而是都掺和了一点，但是最多的还是，不服气。 凭什么他利用自己不告而别，凭什么他可以一次次骗自己然后一走了之？ ——不服气，憋屈，或者是什么其他她也不说清楚的感情。 「那我们再试一遍吧，这次肯定行。」 陆沣远从沙发上起来，笃定地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安娜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他站了起来。 陆沣远低下头，将她拉到套房内卧室门口，极轻地说着什么。 约摸十分钟后。 安娜先走进了浴室。 水声开始后没多久，陆沣远也跟了进去。 紧接着，浴室里传来年轻男女的声音。 起先是和睦的，年轻男人用清朗好听的声音告白，深情地诉说着从小到大的爱慕，然后是女人的拒绝，再是男人一再表白，直到渐渐癫狂崩溃，有些偏执地诉说着爱意。 女人一次次拒绝。 最后，两人似有所争执，浴室里各种杂乱声音传来，越演越烈。 紧接着，所有声音又归于平静。 而在平静之后，突然又传来女人倔强被迫的声音，「放开我…」 「你要做什么，你疯了？」 …… 一墙之隔。 安娜趴在浴室门板上，连说了几句台词后，莫名觉得这画面有点喜感又有点好笑，嘴角都忍不住上扬。 「他会信的。」陆沣远用口型强调，「信念感。」 「你要有信念感。」 「安娜，我是真的很爱你，我会对你好的。」 陆沣远清了清喉咙，带了点粗哑低沉的喘息，道。 「再说我们这样，难道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好多军校同学都以为我们早已经…」 「不，你这样让我觉得很噁心…」安娜忍住眼角抽搐，道。 「这并不是噁心的事。」 两人又对了几句台词，包括安娜很轻地叫了一声，可外面依旧没有动静。 安娜：「…………」 「要不我们再热烈一点？」陆沣远也无语，有些为难地搓了搓头发。 安娜头痛无比地按按太阳穴，想着这个方法或许也不可行，「算了——」 她话未说完，隔着浴室门外，突然清晰无比地传来一声巨响。 尖锐的，刺耳的。 像是一整片玻璃完整碎掉的声音，剧烈的哗啦一声。 第81章 傅元霆你也有今天。 可几乎同时，一道黑色身影一闪而逝，没半秒，已经远了。 「是他！」 陆沣远大喜，这样如鬼魅般敏捷利落的身影，全帝国都找不到第二个，他比安娜还要激动地道，「真是元帅大人！！！」 安娜目光紧紧锁着那道黑影离开的方向，愣住，直到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只剩下花园里浓重潮湿的夜雾。 她才极轻地「嗯」了一声，掩饰下心里的激动。 是他。 真的是傅元霆。 他竟然真的回来了。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是这一刻终于证实，安娜的心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陛下，要不要赶紧去派人追啊？」陆沣远都替安娜着急，「一会儿就更难找了。」 第171页 「不，不用了。用不着。」 安娜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目光却还有些迟疑，低垂下浓密的眼睫，一只手在身侧攥紧了，语气却很平淡：「追什么追，又追不到。」 「也是……」 陆沣远揉了揉头发，帝国之中，谁又能追得到元帅大人呢。 「可是陛下，我们就不管了吗……就是这么逼他出来就算了？」 安娜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抱起了手臂。傅元霆不出来，她不高兴，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他。 但是傅元霆真的出来了，也确定就是他了，她仍旧高兴不起来。 刚才她和陆沣远两人在浴室里的欢乐喜感好像也一点点散进了，安娜目光再次望向了花园深处。 见安娜脸色不太好，陆沣远也没有再多说。 「算了，就先这样吧，随便他去吧。」 几秒后，安娜收回目光，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安娜刚要转身，又停下了，她微微俯下身，好像这才注意到地上那些玻璃碎渣。 陆沣远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 那些玻璃和普通被人体撞击的玻璃截然不同，是强大精神力震慑而成的，它几乎快碎成了粉末，均匀而细碎。而且不止这一面窗户，卧室里几扇窗户的玻璃全部都碎了。 「陛下。」陆沣远蹲了下来，伸手碰了碰，低声道：「无论亲王大人以前做错了什么，但这一次，他是真的很担心您，很着急，才会这样。」 「以他对精神力的控制，不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他是真的着急。」 安娜冷哼一声，手指却动了一下。 望着那些玻璃碎渣，她奇怪地，心情又好了一点点。 她蹲下来，抓了一把玻璃渣。 陆沣远说得没错，他是真的着急。要不然连她都不会出现这种失误。 ——傅元霆，原来你也有今天啊。 也会这么着急，这么焦虑。 甚至上了这种可笑荒谬的当。 安娜想到这里，心里有几丝快意，可不知为何眼睛又有些发酸，她揉了揉眼睛，清醒一些。 「好了，时间真的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这间房不能住了，你也换间房间快休息吧。」 陆沣远还想劝上几句，但是看着安娜的表情，只好生生咽下了嘴里的话，「是——」 ** 安娜回到自己主卧房间时，夜已经很深了。 她很快洗了个澡，躺在主卧的那张大床上。婚礼的原因，她连续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很累很困，可是她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 傅元霆居然真的回来了？ 为什么？ 蓝迪找到了？事情处理完了？还是什么？ 他当时走得明明那么果决。 安娜越想越不明白，又好奇不解。 但是排除这些，她又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大片玻璃渣。 他是真的信了吗？ 所以那么着急那么焦虑那么慌张？ 所以犯了她都不可能犯的失误？ 安娜想了大半夜，简直头痛欲裂，她裹紧被子，逼迫自己不要再多想，沉沉睡去了。 这一夜，她做了许许多多乱七八糟的梦。 有他们刚开始的时候，那条三八线永远地点亮在他们头顶，还有后来他们突然开始相爱，傅元霆每个晚上都会紧紧抱着她睡，他们在这里拥抱缠绵，那些美好又旖旎的回忆…… 以及，最后。 他不告而别，那个冰冷的国徽和发锻。 安娜梦到这里，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抱紧了膝盖，狠狠攥紧了拳，冷汗从头上落了下来。 直到现在，她还能记得那天的痛彻心扉，被抛弃的彻骨寒意。 安娜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那激烈愤怒的心情。就在她要再次躺下入睡时，身体突然僵住了。 房间里很昏沉，天鹅绒窗帘将月光大半地挡在了窗外。 她一直低着头半眯着眼睛，也并未注意到旁的。 直到此刻，她才隐约发现。 她的房间里…好像有人。 安娜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手脚冰凉。 那人坐在大床斜对面的宽大沙发上，双腿交叠，背嵴斜靠在沙发上，一只手臂搭在扶手，另只手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支烟，一点猩红，忽明忽暗。 月光隐约幽微，将他高大修长的身影勾勒出来，他瘦了许多许多，那张英俊的面孔更显得锋利冷冽，还有几分难掩的倦怠落拓。 「傅元霆？」 安娜极轻地道，声音却很冷。 傅元霆早就注意到她醒了，此刻对上她的眼睛，他缓缓从沙发上起身，试图往床边走去。 刚踏了一步，女人干脆利落抬手，玫瑰金枪冰冷的枪口对准了他。 「安娜。」 傅元霆沉默几秒，没有躲，也没有像过去一样调转她的枪口，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声音极度地低涩，沙哑。 安娜在他开口的瞬间，就果决地按下了扳机，砰砰砰三声。三枚金色的子弹笔直利落地朝他射去。 傅元霆仍旧没有动，没有躲闪。 那些子弹触碰到他眉心的肌肤，停留一剎，便掉落下去。 三发子弹没有任何例外。 「有种你就不要挡。」安娜将一梭子打完，冷声道。 第172页 「如果你真想杀我，也没必要用这些子弹。」傅元霆声音更低，也更哑，像是打磨的砂纸一般。 安娜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是。」 他的精神力太过强大，这种子弹对他来说甚至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 她从床上下来，全身覆盖过外骨骼机甲，手里握了把后坐力强大的等离子炮，便要朝他轰去。 她刚一抬手，傅元霆便扣住了她的手腕，猛一使力，将她拉进怀里，黑眸深深望着她，「真想让我死？」 「对，不然呢？」 安娜嘲讽地反问。 她一边说一边用尽力气去挣扎，可男人的力气竟是出乎意料的大，动都没有动一下。 安娜微愣。 这段日子，她一直非常刻苦努力地练习，精神力几乎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她刚才那一下已经用上了精神力，若是旁人早已经被震飞出去。 就算过去的傅元霆，至少也会晃动一下。 这段日子，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安娜。」 傅元霆并没有察觉到这些，他低下头，那双黑眸里掠过沉重的伤痛，声音也愈发苦涩暗哑，低声道，「别这样，好不好。」 「那你想怎么样。」 安娜望着他的眼睛，就好像受伤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如果我可以解释呢？」 傅元霆俯下身，试图将她的小手包进自己的掌心，「那天晚上，我遇见了蓝迪——」 「我知道。」 安娜将手抽开，帮他把话说完：「你找到了你的蓝迪，你相亲相爱的好兄弟，所以我也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我们歌兰也没什么价值了，战情室你也不需要了。」 「你就可以一走了之了，不是吗？」 安娜说到这里，竭力克制，身体仍旧气得微微发抖。 「对不起。」 傅元霆低下头，虽然知道她不想听，可是他还是要说下去，解释清楚，「蓝迪他被虫人带走了，我必须去找他。我之所以不告诉你原因，是因为我怕你来找我，那样的话…会很危险。」 「我为什么会去找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安娜简直被气笑了，转过头，一双明亮的蓝眼睛望着他，「嗯？」 「你以为我不知道么？你很厉害啊傅元霆？被联盟通缉了多年，还是eo那样没底线的杀人集团。」 「像你这样的人渣，垃圾，星球败类，我为什么会去找你？！」 「我噁心还来不及！！！」 「安娜——」 傅元霆从未听她说过这样刻薄残忍的话。 他高大的身体颤了一下，喉咙有些发涩，胸口上像是被人狠狠地锤了一下，闷闷得痛楚。 而更残忍刻薄的是。 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当时让菲菲把这些真相告诉她，一来是她不希望为自己离开而伤心，宁愿她恨他，也不愿意她伤心。二来也是因为，他不想再这样了。 如果一段感情是由谎言开始，傅元霆不知道能走到多远。 他想和她走下去，永远地走下去。 不想活在谎言、欺骗、预谋之中。 「安娜…」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说，说什么。 「我真的觉得很噁心。」 安娜望着他那张一贯冰冷漠然的脸上出现了无措的表情，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快意。 可是快意之下，她居然也有撕裂般的痛楚。 她讨厌这样的痛楚，好像证明她还是放不下他一样。 「一切都很噁心。」 她一字一顿，偏偏要撕扯开那个血淋淋伤口，狠心地道：「那时你看着我还是小孩子被那些人欺负，是不是还觉得不够？他们做得还不够，体现不出您英雄救美的光伟英勇？」 这话太毒辣，也太残忍。 第82章 傅元霆的告白。（全部重写…… 傅元霆连连往后退了两步，脸色惨白。 「 …对不起。」他低下头，捏紧了拳，凸起一根根青筋，「对不起，安娜。」 「真的对不起。」傅元霆声音极其得沙哑、艰涩。 「为什么要对不起？」安娜想到那一天，她的恐惧和惊慌，还有那些被牵连的无辜的老师、同学，她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涌，又可笑，「您不是一贯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么，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傅元霆：「……」 「安娜，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安娜道：「这不是你那个下属菲菲亲口告诉我的么？」 「那是因为当时我——」傅元霆想了想，看着安娜冰冷的脸色，又咽了回去。 他现在明白，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当时是怕她来找他，会很危险，才让菲菲那样告诉她。 但是他知道无论现在他说什么，安娜都不会再相信了，只会觉得他为了求得她原谅而欺骗她。 「对不起安娜。」 说来说去，还是只能这一句话。 安娜冷笑了一声。 她笑完，两人都沉默了，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一时之间，房间里很静很静，静可落针，只剩下窗外凄清的风声，吹过树梢。 良久，傅元霆上前一步，打断了这阵沉默，他走到她正面前，微微俯下身，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深深望着她。 第173页 离近了，安娜才发现他真的瘦了许多许多。 他本就骨相生得极好，瘦成这样也没显得脱相，仍旧非常英俊。只是五官线条多了几分凌厉，看上去有几分阴郁、憔悴，混杂点轻微的颓废。 这种气质偏又很打动人，让女人会情不自禁地涌上一丝怜惜。 安娜转开了头。 「安娜。」 傅元霆再度绕到她面前。 安娜再次转开。 傅元霆轻嘆口气，很有耐性地再次上前。 「你到底要做什么？！」安娜恼了。 「我不做什么。」 傅元霆低低地道：「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安娜，我的确的确做过很多错事，很多很多。」 傅元霆诚恳地、又愧疚严肃地道：「我知道你不可能原谅我，我也不妄图求得你的原谅，我只是希望——」 傅元霆声音更低，也更沉，「能不能至少给我一个，稍稍挽回补救的机会。」 「不能。」 安娜冰冷地道。 「傅元霆，需要我再说一遍吗？我看到你，就感到噁心，非常噁心。」 「我希望你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永远永远。」 她将积压许久的怒气全部爆发出来，言辞尖锐、锋利。 傅元霆再度沉默了。 这一刻，他忽然不确定她说得到底是气话，还是真话。 他只感觉有无数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胸口，刺得他喘不过气来，非常伤人。 「是么。」 良久，他低下头，声音忽然轻了很多，低低地问。 「什么？」 「您真的不想再看见我？再也不想？」 傅元霆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无措、他不解，他不知道该怎样才能挽回心爱的女孩的芳心。 他过去那些所有手段都用不上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娜望着他这样的神色，心里也极快地刺了下。 但话赶话说到这里，她也只能这样，梗着脖颈道：「对。」 傅元霆深深地凝望她。 他眼睛那么黑，那么亮，灼灼逼人，仿佛能直抵内心深处。 安娜被看得不自然，微微偏过头去，掌心一层汗。 「我知道了。」 半晌，傅元霆静静地道，声音很沉。 「安娜。」 「嗯？」 「你还记得，我们从编号077星球回来的那一天吗？」 安娜抱紧了手臂，她竭力让自己不去想，可是脑海里，还是不自觉地浮上了那一天的画面—— 他们坐在飞船后面的小沙发，拥抱着，亲吻着，外面是璀璨迷人的星空。 「那一天你问我我爱不爱你，我告诉你，是的。」 「傅元霆，我没工夫和你叙旧情。」安娜抱着手臂，眼角眉梢都是冷意。 「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傅元霆沉默几秒，静静地道：「你当时问我爱不爱你，我的回答是，如果按照我的理解的话——是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其实早在你说爱我以前，我就爱上了你。」 安娜冷笑一声，明摆着不信。 傅元霆也不在乎，他想明白了，无论她信不信，他都想和她说。 在他一个人从红主星的飞船飞回来时，他就反反覆覆，反反覆覆想这件事。 他要告诉她，他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些话。 他知道，如果有些话他再不说，可能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安娜，其实一直以来我不知道。」傅元霆低声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好是坏，没有人教过我，没有人告诉过我，对而我而言，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那就是正确的，是对的。」 「直到我遇见了你，遇见了歌兰。」 「这里真的很好，非常好，超乎我想像的好。」 「还有，遇见你的那一天，也很好。」 她让他看到了光—— 是救赎，是希望。 傅元霆舔了舔干裂的唇间，没有再说下去，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他爱上了她，想要为了她去改变，去当一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帘被风吹起，掀起一角涟漪。 仿佛过了一个世界那么漫长。 安娜还是开口道：「我不信你。」 「我知道。」 傅元霆道：「没关系。」 「我会努力，让你相信我。」 安娜抬起眸，望向他。 「傅元霆我累了。」 她心里很乱很乱，杂乱如麻，头也很疼。她此刻不想和他再纠缠下去。 傅元霆轻轻颔首，俯下身，朝她和过去一样，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后，退了下去。 「您不找我，我不会再来打扰您。」 他将门静静关好。 傅元霆离开后。 安娜抱起了手臂，坐在房间的大床上，呆呆地望向窗外。 ** 从那天起后。 傅元霆还真按照他所说的，没有再过来打扰过她。 只是在枫叶宫漫步的瞬间，安娜总觉得，他还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这个下午。 安娜在西翼的会议室里待到了深夜。 关于联盟战后重建的第一次正式会议马上就要召开，这一次，会议定在了战争中的核心国——莉斯帝国。 第174页 歌兰内部的会议已经结束了，只是安娜翻看着手里的会议资料，手撑着额头，还有些恍惚。 提到莉斯，她就很自然地会想到傅元霆。 他为莉斯出的力，他那场精彩绝伦的、从虫族手中重新抢回莉斯首都星的战役。 「陛下。」 夏琳敲门进来，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时间不早了，回主楼休息吧？」 安娜说：「你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里再看会资料。」 「陛下……」 「去吧。」 安娜不想回去，而且从大婚后，她每次回到枫叶宫，都能在走廊上看见等待她的宋澈。 少年就那么望着她，虽然一句话也不说，但是在她转身回房时，还能看见到他的失落和不安。 她头痛。 「那我等您？」 「你回去睡，听话。」安娜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夏琳见小主子这样，也没再争辩，顺从地回去了。 安娜又翻了一会儿资料，包括还有莉斯帝国莉莉娅女王发过来的简讯，婉转问她元帅大人有没有「转好」，这次会不会一併前往，莉斯帝国上下非常欢迎他们的到来。 安娜看了一会，忽然觉得一阵烦躁。 她放下光屏，往会议室连接的大露台走去。 今夜月色很好，温柔如水，静静地撒落在初春的夜里，仿佛给花园里的一切蒙上一层柔纱。 她双手搭在栏杆上，吹了一会夜风，脑海里再度浮现了傅元霆那天的话。 ——他说他爱她。 ——从很早很早开始。 安娜不得不承认，在听见他说这话时，心里还是不可自抑地漏了几拍。 她忽然想到了一年半以前，那场关于结婚测试的答卷。 他对她的了解是八十三分，而她只有九分。 还有在帝国之芯，他坦诚的、没有任何欺骗的「喜欢」。 还有后来很多很多的事。 他，真的爱她吗？ 安娜又想到了那枚冷冰冰的国徽，以及发缎。 他的不告而别，他的利用和欺骗。 在两人相爱的那段时间里，他明明有无数机会可以告诉她蓝迪的事情。 但是，都没有。 她的心又冷了下去。 她再抬头望了眼银色的月光，唇角微微凝固，转身往里走去。 没走几步，她站定了，侧眸望去。 露台下面的草坪上，静静地立着一道人影。 那人双手插兜，仰着头，望着她。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身形高大清瘦，几乎融进了今晚的月色里。 这样的他看上去有些孤独，落魄，憔悴。 安娜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 安娜看了他一会儿，竭力压下心里的不忍，扭头走去。又将连接露台的玻璃大门关紧，将厚重的窗帘拉得一丝不苟。 安娜做完这一切，坐到会议室偌大的桌边。 桌上的会议资料却不见了，刚才她坐过的位置上，摆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可可，馥郁浓醇的甜香飘散在室内。冰冷的会议室里多了丝柔软。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包的各种零食。 都是小姑娘爱吃的，薯片、星球戒指糖、巧克力饼干、橙子味的果冻。 最上面还有一张纸条—— [别熬太晚了，早点休息。] 字体苍劲有力，笔锋凌厉。 让人很难想像写出这个字的主人会去买这样的一堆零食。 安娜看了一会儿，又往外瞥了一眼，将纸条揉在一起塞进口袋里，把零食和热可可推到一边，埋头继续工作。 楼下。 傅元霆等待半晌，见会议室的灯还是亮着的。 他也不着急，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烟，缓缓拿出一支点上，火星忽明忽明。 他蹲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 陪着她一起。 ** 翌日清晨，安娜醒过来时，竟发现自己在熟悉的主卧卧室里。 她伸了个懒腰，今天天气昏沉，窗帘外的光线一缕缕洒下来，隐隐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 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些懵地打量着室内。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记得昨天晚上在会议室待到很晚很晚，原本想在桌上趴一会儿再醒来，然后就没了印象。 安娜唔了一声，刚要下床，鼻尖又闻到一股很清新自然的花香。 她转过头，看见床头柜上的玻璃花瓶里插了一束玫瑰。 漂亮热烈的红色，像是刚从花园里採摘下来的，花瓣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 花瓶旁边，还有昨晚的那堆零食，一张手写的纸条静静地压在下面。 [早安，今天加油。] 安娜眼睫颤了颤，下意识往窗外看去。 这下，不用说也知道是谁了。 ——傅元霆。 安娜咬了咬唇，心里漫上一丝奇异的感觉，好像没有那么生气了，也没有那么排斥。 但这种感觉，很快在她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睡衣后消失殆尽。 她昨天那件开会时的裙装已经被脱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粉白色棉麻睡衣。 她一直没有穿文胸睡觉的习惯，此刻睡衣里面也是干干净净的。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帮她换的。 第175页 这个狗男人！！！ 第83章 傅元霆吃醋。 安娜在心里将傅元霆骂了千百遍后，才叫夏琳进来帮自己梳洗打扮。 前往莉斯帝国的联盟大会就在眼前，她这两天很忙，有很多资料要看，还有一些歌兰和莉斯共同计划合作的项目，需要她批准。 安娜一边坐在套房内沙发上用早餐，一边看着手中的资料，准备一会直接去椭圆办公室，也节省去餐厅来回的时间。 「今天的早餐格外好吃啊。」 安娜又拿了一小块三明治，三文鱼口感细腻，面包烤得诱人。倒也不是说枫叶宫的早餐不好吃，只是她天天吃、天天吃，已经吃腻了。 夏琳笑道：「是吗？您喜欢吗？可能换了一个新厨师吧。」 「不错。」安娜点了点头，早餐是夏琳从厨房端来的，她也没多想，又吃了两口。 没多久，外面传来一阵礼貌的敲门声。 「陛下，是宋澈少爷来了。」夏琳从门口回来，犹豫地道：「要让他进来吗？」 安娜愣了一下，将手里的热咖啡放下，「让他进来吧。」 新婚已经一个周了，只是安娜最近真的太忙，再加上傅元霆的事情，她一直没有精力去面对他们，把事情说清楚。 夏琳点了点头，领着宋澈进来后，朝他们微微欠身，退下了。 「吃早餐了吗？」安娜从资料中瞥了一眼，随意问：「要不要一起来一点？」 「还…没有。」 宋澈手里拎了一只食盒，有些侷促地攥紧了上面的提手。 安娜扫过，看出他是过来给自己送早餐的。 「又是自己做的？」她口吻稍好了一些。 「嗯…」宋澈低声道：「不过没关系，是、是我私下做的，肯定没有枫叶宫做的好，您还是吃您的。不用管我。」 安娜将手中的资料放下了，抬起头，望向宋澈。 宋澈今天一看便是精心打扮，穿了一件笔挺工整的白色衬衣，银色长发束在脑后，衬得皮肤白皙，气质温润如玉，还有一点少年特有的清新感。 安娜朝他柔和地笑了一下。 这半年来，小女王已经很少笑了，她身上穿着出门时才穿的黑色套装，头发简洁地绾了起来。 但这一笑，如绽放在冬夜里的花朵，融化了冰雪，也柔和了她今天显得有些冷艷的线条。 她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是……因为他吗？ 宋澈这么一想，整个人都热了起来，面颊泛红。 只要能让她高兴，他可以天天帮她做早餐。 然而下一秒，就如一盆冷水从他头顶泼了下来—— 「宋澈，正好，一直以来我也比较忙，也没有找到机会能和你谈谈，我也正好有话想要跟你说。」 「陛下……」 宋澈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从头至尾，他都明白。 他刚才欣喜的脸色陡然暗了下去。 「宋澈，你也应该清楚，我对你本来就没有就没——」 安娜话没说完，腕间的智脑突然震了起来，上面显示着「外交部」，她朝宋澈轻轻颔首，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外面还在下雨。 窗帘被束在一边，雨水朦胧，昏沉的日光勾勒出她苗条纤细的身影，宋澈脸色越来越暗。 几分钟后，安娜转身回来，「外交部临时有事，我要赶快过去」 她想了想，「这样吧，晚上我找你吃饭，我们再谈，可以吗？」 宋澈嘴唇动了动，他很想说「不可以」，可是安娜已经没有再给他时间了，从旁边拎起一只手包，喊了声夏琳后，准备出门了。 ** 安娜一直在西翼待到下班。 但是今天的她，可能是午餐和下午茶都非常非常美味的原因，她感觉没有像昨天那样难熬、疲倦。 她还特意让夏琳嘉奖了那位大厨。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她自己也无法形容的轻松感。 安娜将这种轻松感归进窗外的雨里，枫叶宫已经很没有下过雨了，因为她大婚的缘故，气象局都将首都星的天气控制为晴空万里、艷阳高照。 陡然的一场雨，氤氲了枫叶宫的空气，清新潮湿，让人身心放松。 晚上六点，安娜从西翼离开，如约回到了主楼。 傍晚的雨要比白日大一些，地面上积蓄着一个个小水坑，雨滴激起了一阵涟漪，安娜路过国王花园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下雨了。 ——也不知道傅元霆会在哪儿。 但不过一瞬，她又压下了这个可笑荒谬的想法，他那样的人，还能风餐露宿，在枫叶宫外淋雨？ 「宋澈呢？」 一踏进枫叶宫，安娜便问正在收伞的夏琳。 宋澈还在婚假当中，不需要去西翼上班，他们约的是六点钟主楼大厅见。 「陛下，下午的时候宋澈少爷让我跟您说，想请您去他的蝴蝶室用餐。」 两个大公都有自己的套房，包括餐厅、卧室、起居室等，宋澈住的那套，就叫蝴蝶室。 安娜没有什么表情，「好吧。」 在外面吃、去餐厅吃、在宋澈的套房吃，对于她而言，都是一样的。 安娜擦了擦身上的雨水，起身往三楼尽头的蝴蝶室走去。 「你不用等我，回去吧，我要和他单独谈谈。」安娜推开门前，对夏琳道。 第176页 一推开房门，宋澈便站在灯光下等着她。 整个蝴蝶室都被装点一新，蝴蝶室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也是因为装修上有不少蝴蝶元素。浅色的手绘蝴蝶的墙壁，缀有琉璃坠子的蝴蝶造型檯灯，氛围浪漫，旖旎。 宋澈比早上打扮得还精緻，丝质的宽松衬衣，银色长发刚洗过，湿漉漉地垂在肩上。整个人比之白天的俊美，还多了丝魅惑，性感。 安娜却有点不适，整顿饭吃得飞快。 饭毕，她拿出纸巾擦了擦唇角，刚要开口说正事，被宋澈轻轻柔柔的声音打断了。 「陛下，我知道您要跟我说什么。但是在那之前，能不能先听我说。」 宋澈望着她，眼底有哀求之色。 安娜抬起眼眸，从餐桌上起来，倚靠在沙发边，端起热茶，「行，你先说吧。」 「我喜欢您。」 安娜眨了眨眼睛，也是奇了怪了，最近这两天，怎么都喜欢和她告白。 「嗯…」 安娜并不意外，她要是感受不到，那就是傻子了。 「我喜欢您，但我也知道您不喜欢我。如果排个顺序的话，我应该是最后一个。」 「抱歉。」 除了这两个字，安娜说不出更多。 「不过……我也没关系的，我不在乎那些。因为我是真的很喜欢您，只要能陪在您身边，就好了。」 安娜就是要说这个问题，她刚要开口，宋澈再次堵住了她的话。 「我知道，您是因为特殊原因和我在一起的，因为没有办法二选一，这会引起争论。」 宋澈往前一步，走到了她身前，微微俯下身，「但是我不在乎。」 「我没关系的，我只是希望，在有些特别的瞬间，您能不能想到一点我，哪怕一点点，就行。给我一点点，就可以了。」 安娜理了理发梢，望着宋澈漂亮干净的灰色瞳仁，有些不忍。 「宋澈。」 但是她知道，现在不忍，只会更残忍。 「我对你没有任何感觉，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弟弟，你明白的。」 「我知道，但是…我…我会长大的呀。」宋澈摇了摇头，他踮了踮脚尖，他已经比安娜高出大半个头了。 「以前当成弟弟没关系，现在，您可以看看我啊。」宋澈有些急迫地道。 安娜打量他。 她承认，今天的宋澈是很有魅力，他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衬衫下隐约流畅的肌肉线条，更具有少年感，清新干净。 但是她，没有感觉。 「您看看我。」宋澈往前一步，离她近了一寸，扬起唇角，露出一个温柔漂亮的笑，还有两颗洁白的虎牙，「我不是那个小孩子了。」 「我真的不是了。」 「嗯……很可爱。」 安娜公证评判道，「阿澈我可以向你承诺，我会给你和阿远一样的尊重，你们的地位不会有区别。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来这里多看看你，带你出席些活动。」 安娜在娶他们的时候就思考过，她总不能娶了就离婚，大家就当是工作伙伴，一起待个几年，共同合作，再顺其自然地离婚。 「还有你不是不愿意留在特勤局么，我也觉得你在那挺可惜的，我可以帮你申请去边界星系历练一下。等你立个功，回来直接升首都星少校，如何？」 宋澈静了几秒，听她光说这些，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轻声问： 「您对沣远学长也是这样吗？」 「嗯。」安娜公证地道：「我对你们两个一视同仁。」 「那照您这么说，您今天晚上，也可以留在我这里了？」 宋澈桃花眼勾起一个弧度，神色似笑非笑，还带点隐隐的自嘲。 「我那天是因为——」 她很快知道他误解了，她那天是因为傅元霆才去的，阿远是她的好朋友，可以理解她。 「我那天是因为有特殊原因，不是你想的那样。」但这些话，安娜没法同他说，只能硬着头皮道。 宋澈点了点头，笑容里自嘲意味更甚，声音有些酸涩，「我知道，我都听侍女们说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暗暗攥紧了。 他原本真的以为，女王对他们谁都不爱，那天新婚去陆沣远那，也是看在陆公爵的面子上。 新婚当天，总要去一个吧？例行公事而已。 直到翌日清晨，他听见那些侍女们议论，女王和陆沣远的房间里传来那样的声音… 他那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有多蠢。 星际时代的人，本来就是这样的。 「不是，真不是。你误会了。」 安娜理了理耳边的碎发，看着少年一脸不信又带些委屈、被抛弃的神情，长嘆了口气，「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那……」 宋澈自然不信，但也不计较了，他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握过她的手，像一只可怜的大狗，「我保证我们也什么都不会发生，您可以今天晚上陪陪我吗？」 「您说过要一视同仁的。」 安娜捏了捏眉心，还真被这话堵住了。 她舔了舔嘴唇，不知道该怎么说，正踌躇着如何开口，余光一瞥，视线陡然一凝。 窗外，枫叶宫外面的花园。 她隐约看见一道人影立在雨雾中，沉默地望着她。 第177页 他没有打伞，身影萧索，还有些许的冷漠。 安娜心里突然颤了一下，再要细看，人影却消失了。 「陛下？」 「…陛下？」 宋澈上前，也跟着往窗外望去，见什么都没有看到，有些不解。 「可以吗？」他转过头，期期艾艾地望着她。 第84章 傅元霆，惨。 「今天可能不行。」 「为什么…您不是说。」 「因为我今天晚上有事情。」安娜又往外瞥去，心脏跳得更快更快了，「这样吧，等我忙完这一阵，专门过来陪你，可以吗？」 事到如今，安娜也只能使用缓兵之计。 「这……」 「好了好了，就这么决定了。」 安娜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这么着急起来，她瞟了眼智脑上的时间，这一顿饭居然吃到了八点。 「这样，你这几天好好休息等我忙完这一阵就找你。」 安娜说完这一句，起身往门口走去。 「对了，饭很好吃，晚安。」 「晚安……」 宋澈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飘一般离去。 安娜将门关紧。 她在走廊上环顾一圈，外面雨更大了，这里都能听见滂沱声。 安娜心里突然很乱，比嘈杂的雨水还要乱。 她理了理发梢，拿起架子上的备用伞，快步往楼梯间走去。 这个时间，枫叶宫人不多。 安娜一路下到大厅，拉开雕花大门，撑起雨伞。 雨果然很大，地面上积着一片片水洼，折射着斑驳的月光，豌豆大的雨滴击打着她的伞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安娜在雨中站了一会。 突然清醒了。 她在做什么？ 去找傅元霆吗？ 可是，为什么？ 因为心疼他没有伞在淋雨，还是要解释一下她和宋澈什么都没有？ 又为什么要解释？ 安娜各种思绪过了一遍后，清醒过来，便往回走去。 「安娜。」 就在这时，有人叫住了她。 声音在雨水中有些模糊不清，很沉，很哑。 安娜一顿，没听见一般，继续往回走。 「安娜！」 傅元霆声音抬高了几分。 安娜身体僵了僵，再次当作没听见，她加快步伐，还要再往前走时，手臂突然被男人的大手握住了。 很熟悉的触感，掌心宽厚粗糙，手指修长而有力。 可能是淋了雨的缘故，他指间很凉。 安娜的心不禁蜷缩了下。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试图去挣脱开—— 傅元霆却将她抓得更紧，手臂一带，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你是来找我的吗？」他浑身上下都是雨水，不敢抱紧她，只能虚虚地搂着，俯下身来望着她。 「不是。」 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男人气息，安娜别过头，冷声道：「你少自作多情，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傅元霆点了点头，嘴角却极轻地扬了一下。 「你笑什么！」安娜恼了。 「没什么。」 傅元霆低声道，可是嘴角还是克制不住般，又扬了一下。 「神经病！」 安娜无话可说，脸颊却默默红了。 她手里还举着伞，此刻，两人离得很近很近，那把伞很自然地落在他头顶，好像她在帮他撑伞似地。 傅元霆也注意到了，抬眸看了一眼，嘴角的笑意再度蔓延上来，眼神也非常柔和。 「神经病。」 安娜又骂了一声，伸手推拒着他的胸膛，脸色很沉，「起开，我要回去了。」 傅元霆幽幽看了她一会儿，也没阻拦，将人放开了。 安娜攥紧伞柄，扭头就走。 雨更大了，哗哗的水珠从伞面往下倾斜，形成一道雨水织成的帷幔，砸在草地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傅元霆没动，就那么望着她远去。 安娜往前走了几步，没有听见身后离开的脚步声，手指攥紧了木质伞柄。 她咬了下牙，不理会，继续往前走去。 眼看要走进主楼的大门，身后还是没有动静，她再忍无可忍，忽然转过身，「你有病呀，在这里演什么苦肉计！」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舌尖舔了舔嘴唇，懊恼又生气。 ——她真是不受控制一般，关心他，担心他。 傅元霆怔了怔，也没想到她会关心自己，雨水中有些冷峻的神色愈发柔和起来。 「安娜，我没事。」 他真的没事，对于他来说，这种雨水，回去后用精神力稍微蒸发一下就可以了。 「真的没事。」 他说着，就要演示给她看。他身上那件黑色衬衫很快就干了，但是雨水太大，几乎同时，就又湿透了。 「谁管你有没有事！」 安娜说完最后这一句，转过身，拉开雕花大门跑了进去，然后重重地关上。 还咔哒一声，狠狠落了锁。 傅元霆望着少女仓促的背影，手指捏了捏眉心，低低地笑了。 * 安娜回到主卧房间，整个人都气鼓鼓的，被雨水淋湿的小脸皱在一起。 她坐在沙发上将外套脱去，喝了两口热茶，还是没忍住，跪在了垫子上，拉开旁边的窗帘一角，偷偷躲在沙发靠背后面，往外看去。 第178页 雨很大。 傅元霆已经不在了。 安娜望着空空如也的国王花园，抿了抿唇，心里说不上是放下心还是有点失落，抱着膝盖坐在了沙发上。 她呆坐一会，打开智脑，给气象局打了个电话。 挂断电话，她有些遗憾地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虽然她很喜欢这样的雨天，但这样的天气…太容易让人生病了。 此刻。 国王花园。 傅元霆压根就没走，他退到深处的树丛，倚靠在一棵茂密的枫树下，用繁茂的枝叶作为遮掩。 女王主卧在三楼，这个角度，他能清晰看见三楼的窗口，安娜却不一定能看得见他。 看见安娜偷偷掀起一角关心地瞟来瞟去在寻找他时，他垂眸点了一支烟，看着烟雾盘旋，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温柔。 非常非常温柔。 傅元霆凝视了一会儿窗台，见小姑娘没找到他一脸悻悻地将窗帘拉上离开，轻吐出一口气。 他不想让安娜再担心，他清楚自己站在雨中，安娜会一直担心的。 傅元霆又望了一会儿，只感觉窗台上橘黄色的暖光，一路照到了自己心底，整个人都跟着暖了起来。 「参见亲王大人。」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傅元霆转过身，看见是这一片巡逻的士兵小昭，那天傅元霆也是扮成了他的样子。 傅元霆朝他点了下头，听见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下颌绷了绷。 「亲王大人，夏琳姐让我回禀您，陛下对您做的三餐非常满意，非常喜欢。」 「是么？」傅元霆幽暗漆黑的眼睛微亮，「她喜欢就好。」 「夏琳姐还让我问您，您确定不告诉她是您亲手做的么？」 「用不着，告诉她，她估计就不吃了。」傅元霆捻了捻手指，半调侃地道。 「是。」小昭对此是非常不解。 「亲王大人，夏琳问我您还需要什么吗？生活用品、日用品之类？」 小昭说到这里，有些心酸、又有些不平地往树林间望去。 ——谁能想到，堂堂的帝国元帅、联盟英雄、第一战神，女王唯一的亲王大人，在这里打地铺呢。 「不用，我这里都有。」傅元霆简单道，「你下去吧。」 「好。如果您需要什么，一定要及时跟我说，我一定为您送过来。」小昭尊敬地行礼后，退下。 傅元霆目送小昭离开，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野战帐篷。 他随身空间里倒有几艘飞船，但是停在树林间太过打眼，思来想去，还是搭个野战帐篷最方便吗。 很…心酸吗？ 他将烟斜叼在唇间，顺手拍了拍帐篷顶，上面积蓄的大雨哗哗地将帐篷淋了个透彻，雨水跟瀑布似的，还有不少溅到他刚刚烘干的身上。 傅元霆：「………」 行吧。 是挺心酸的。 ** 翌日清晨，安娜终于等到了晴天。 春日的气温也跟着变暖了几度，整个枫叶宫晴空万里，阳光高照，是非常宜人又舒适的天气。 再有三天，就是前往莉斯帝国的日子了。安娜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心烦。 这是歌兰今年最重要的外交活动，按理说这种正式场合需要带一位伴侣出席，安娜的亲王刚好「生病」，她又刚好和两位大公「新婚燕尔」，常理而言，她应该从两位大公中挑选一位前往，或者两个都带。 陆沣远和宋澈似乎也是默认，陆沣远去不去并不在意，但安娜听说宋澈已经把行礼都收拾好了。 安娜想到这里，就无比发愁。 如果谁都不带的话，联盟那边有点说不过去；而如果带一个的话，她带陆沣远倒是可以，只是宋澈估计又不满…… 安娜现在能体会到三宫六院的痛苦了。 「陛下，前往莉斯帝国的人选，您挑好了吗？」这天中午，夏琳也过来询问，「礼事官那边也要准备。」 「我不知道。」 安娜苦恼地道。 原本就苦恼，而且现在她的亲王其实已经「病好了」，她就更更加苦恼了。 「陛下，我有一个好主意。」夏琳眨了眨眼睛道。 安娜撑着下巴，「你说。」 「您就说亲王大人病情已经转好，届时会由边界星直接出发，和您在莉斯帝国碰面，这样不就好了？」夏琳帮她出着主意，「这样一说，您不就哪位大公都不用带了？联盟那边也说不出什么。」 安娜听见这话，抬起眼眸，淡淡地望向夏琳，清澈的蓝眼睛里却透出几分锐利。 夏琳被小主子看得一阵无措，磕绊道：「然后到时候…您就说元帅大人病情又复发了么，没法去。您就可以一个人了，合情合理，联盟那边也不会揣测别的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安娜先不说这意见合不合理。 她在意的是，傅元霆回来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夏琳。 不是不信任夏琳，只是她太了解夏琳，在夏琳心中，她是大主子，傅元霆就是二主子。 夏琳被安娜看得一阵心慌，慌忙俯身，「陛下…我不是的…」 「我只是看您心情一直郁郁寡欢，但是只有这几天，您才真的开怀起来。」 「我不是我不是背叛您……」 第179页 夏琳说得语无伦次，「我只是想让您高兴起来，真的高兴起来。」 第85章 拥抱。 「所以你们就通气了？」安娜继续问。 「陛下……」夏琳脸色陡然苍白，声音已经吓得颤抖起来，「我、我……」 「算了。」安娜摆了摆手，夏琳是她的贴身侍女，她们两人也是一同长大，但是星际时代，她们是平等的，这也只是夏琳的一份工作。 安娜现在难受，更多的是感觉被自己的好朋友背叛了一样。 她再生气，但也不至于故意刁难夏琳。 「他是怎么找你的？」安娜单刀直入，问。 「元帅大人……元帅大人他没有找我。」夏琳见安娜态度似乎转好了一些，一五一十道：「是我前几天在小厨房遇见了元帅大人。」 「小厨房？」 夏琳自知失言，慌忙掩住嘴唇，「对不起，陛下。」 「什么厨房？」安娜很快联想到这几日夏琳端来的那些美味饭菜，恍然大悟，「难道那些饭菜都是…」 「都是元帅大人做的，是元帅大人亲手给您做的！」夏琳赶紧道，试图帮元帅大人弥补。 「噢——所以，那些厨房的工作人员也被收买喽？」 安娜心里动了下，脸上表情却不变，挑眉望着她。 「陛下……」夏琳为难地道，替工作人员们解释，「您也没有废除元帅大人的亲王身份啊，他本来就是枫叶宫的主人，他让我们做什么，我们也只能做什么。」 安娜冷哼一声，手掌狠拍了下桌面，「他倒是够胆。」 「你们到底还有多少是瞒着我的？」安娜问。 夏琳咬了咬唇，将头埋得更低了。 「夏琳。」安娜声音沉了些：「如果你现在不说，以后我知道了，我只会更生你们的气。」 「……」 夏琳思索了半晌，只好硬着头皮道： 「您每天早上床头的花是他采的。」 「还有您最近说很好喝的可可，是他送来的。」 「还有衣柜里那几件您说特好看的礼服裙，也是他订的，私人定制。」 安娜：「……」 她很忙，有些东西能察觉，比如最近格外新鲜馥郁的鲜花，和过去枫叶宫园艺师精心插瓶的不同，多了些野趣；还有热可可，在那天零食包裹里她看见过。 但是像礼服裙这种，她真的想不到。 她的礼服太太太多了，一般都是各品牌直接送来，或者夏琳去按季度订，她还以为是这个季度设计师灵感爆发了呢。 不过傅元霆品味……还真的不错。 也是—— 安娜想到那间被誉为联盟第一拍卖场，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还有呢？」 「还有……」夏琳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个，但是想了想，还是道：「还有…还有元帅大人现在就住在枫叶宫内部，卫戍队的人会帮他传些消息。」 「别的就没了，真的没了。」 听见这个，安娜胸腔明显涨大一圈，声音也抬高了，「他住在哪，你们背着我给他开了个房间？！」 「不是……是枫叶宫内部…内部的小树林里。」 「……什么？！」 安娜这下是真被惊到了。 十分钟后。 安娜随着夏琳一同下去，上午，枫叶宫春光明媚，这两天下了场雨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树林间却有一丝沁人心脾的凉意，清爽的风吹抚过面颊。 「他倒是会享受。」安娜哼道。 夏琳什么都没说，径直带着安娜往前。 没多久，树林尽头出现一个军绿色的野营帐篷。 安娜上下打量一圈，很想再讽刺挖苦几句，但是咳嗽几声，实在说不出话来。 帐篷很小，就是一个正方体加上一个三角形的顶，上面还有雨水干后的水渍。 「他人呢。」安娜清了清喉咙，问。 夏琳看了看智脑上的时间，「元帅大人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小厨房做饭……」 安娜今天会议结束得早，还不到吃饭点。 安娜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上前一步，将帐篷的拉链拉开后，走了进去。 里面空间比外面看上去大一些，很干净，甚至称得上是一尘不染，东西很少，只有一张简单的行军床，一套桌椅。 其他东西，应该都收在他的空间里。 安娜环顾一圈儿，便觉得有些无趣准备离开，刚一转身，撞上一双漆黑幽暗的眼睛。 「安娜？」 原本还算宽敞的空间因为多了一个男人而显得有些逼仄。 傅元霆微俯下身，插着兜看向她，低沉的声音透出些许惊喜，「你怎么过来了？」 安娜心里将夏琳骂了几句——怎么也不提醒自己一声。 「是我让她下去的。」傅元霆似乎能看穿她的想法，低声解释。 安娜又哼了一声。 两人离得很近，安娜再次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成熟又醇厚的男人气息。 他应该是刚从厨房出来的，身上还有若有似无的油烟味道。 也是奇了怪了，安娜一点儿也没觉得这个味道难闻，反而给他增添了一抹家常的性感。呼吸间，男人的热气渐及面颊，还有点…蠢蠢欲动。 安娜将那些奇奇怪怪的感觉压了下去。 第180页 「坐一会儿？」傅元霆问。 「不了。」 安娜看了看时间，「我还有事。」 「坐会儿吧。」傅元霆双手帮她拉开椅子，比了一个绅士的「请」。 安娜不情不愿地坐了上去。 「喝点什么？」 「你这里能有什么。」 傅元霆从空间里拿出一罐可可饮料放到她面前，然后自己拿了罐啤酒。 安娜看着他随身携带的可可，眨了眨眼睛，心里又有一点点暖意融化开来。 「安娜，我们谈谈吧。」 傅元霆倚靠在桌边，修长的手指握着杯壁，抿了口酒，凸起的喉结动了动，道。 「又谈什么？」 傅元霆道：「你喜欢他们么？」 「谁？」安娜一时没反应过来。 「宋澈，陆沣远。」 这是什么破问题。 安娜眉心皱了下，忍不住问：「傅元霆，你在吃醋吗？」 傅元霆沉默了几秒，就在她以为他又要像过去一样平平淡淡说「不是」时—— 「是。」他低声道。 安娜眉梢挑起，握着易拉罐的手僵了僵，抬起眼睛望向他，有点狐疑，也有点震惊。 「我吃醋了。」傅元霆坦诚地，毫无保留地说。他将剩下的啤酒几口喝光，空着的易拉罐捏扁，「非常吃醋。」 「……」 安娜愣住，这样的傅元霆让她感觉有些陌生，不知道该答些什么。 「哦。」 半晌，她才应了一个字。 傅元霆低头望着她，还在等着她的答案。 安娜被那双黑亮的眼睛看得有些莫名的无措，双手绞了绞，「关你什么事。」 「我喜不喜欢他们，都和你没关系。」 「傅元霆，我们已经分手了。你之所以还是亲王因为什么你清楚。但我们的恋爱关系已经结束了。」 傅元霆听她这么说，知道她不喜欢，心里松快几分，声音却还有些暗哑，「嗯，我们已经分手了。」 「你知道就好。」安娜不想再待下去了，这个惨兮兮的环境，这样的傅元霆，都让她心里狠狠得疼，克制不住的柔软。 她怕再待下去，忍不住原谅他。 她从椅子上起来，准备离开，手指触到帐篷的拉链，傅元霆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一扯，带入了怀里。 这次没有雨水，他是彻彻底底地将她拥入怀中。 男人的身体高大结实，虽然清瘦许多，但仍充满了力量感，他身上穿着件黑色衬衫，安娜能清晰感受到面料下肌肤的热度，熟悉的体温，以及一切一切。 好像有什么东西，本能性被唤醒。 那些缠绵旖旎的过去。 傅元霆却没有其他动作，他就是紧紧地，深深地抱着她，一只手臂环住她纤细的腰，抱得非常非常紧。 「那我们能重新开始吗？」他粗糙的大手温和地捋了捋她的发梢，轻声问：「嗯？」 安娜靠在他怀里，不说话。 「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傅元霆又抱了她一会，低下头，对上她的眼睛，温柔低哑地道。 …… 安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回到枫叶宫，她还是懵懵的，脸颊也有些热。 该死的。 她用力摇了摇头。 为什么她就是抵不过老男人的魅力？ 明明那些就是他和好的手段而已。 他对她好是好，以前也很好，但是离开时，也是足够得心狠啊。 安娜又想到了他不告而别的那一天。 可是… 安娜望外看了眼，想到那顶陈旧狭窄的帐篷，还有一股雨水发了霉味道，还有一些于心不忍。 「陛下，您的午餐，刚才有些冷了，我们又拿去热了热。」 夏琳讪讪地将午餐送了过来，不敢看女王。 「哦，还有，宋少爷刚才来找过您，想要问您关于这次莉斯帝国访问的事，还说有个承诺，您答应过他的。」 「知道了。」安娜嘆息，她去找了一趟傅元霆，更加纠结了。 夏琳将托盘放在了女王的办公桌上，这几天，小女王都是在椭圆办公室用餐。 菜色很鲜美，傅元霆比起西餐，似乎更加偏爱中餐——小炒黄牛肉，青椒栗子南瓜，甜豌豆，还有一小碗杂粮米饭。 安娜原本不想吃的，但是看着色香味俱全的菜色，还是没忍住，尝了一小口。 味道和前几日一样，非常非常的美味。 安娜连吃了几口，南瓜软软糯糯，混杂着栗子的清香，又舀了一勺甜甜的豌豆，甜而不腻。 「夏琳。」 「在。」 「按照你的提议，让他们去安排吧。」 「什么提议…」夏琳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女王的脸色，陡然明白，脸上一喜，「陛下，那您是原谅元帅…」 「不是，让他别想太多。」 安娜看一眼桌面上诱人的美食，「莉斯的饭太难吃了，仅此而已。」 第86章 帮帮我。 三天后。 再有半个小时，安娜便要踏上枫叶宫一号，一会儿会有大批媒体帮她牌照，她对着试衣镜最后理着配饰。 「都安排好了吗？」 夏琳清楚知道她要问什么，「回陛下，一切都安排好了。元帅大人会由边界星出发，和您在瑞莎帝国汇合，再一同前往莉斯。」 第181页 首都星、边界星距离瑞莎中转站的距离都差不多，两人在瑞莎碰面，这样安排也最合理。 安娜嗯了一声，一幅不在意的样子。 「知道了。」 「跟厨房那边也联繫一下，给他安排一个离厨房近一点的房间，让他上船后去厨房帮忙。」 夏琳看向小女王，忍不住道：「元帅大人是以大病初癒的身份上船的…」 「噢。」 安娜也想到了，她手指託了托下巴，「那就让他自己偷偷摸摸去做，不准影响到别人，也不准让别人发现。」 她略带讥讽地说，「他不是很擅长这个么。」 夏琳：「……是，我这就跟元帅大人说。」 「陛下，宋澈来了——」几分钟后，夏琳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折回来躬身道。 「他来做什么。」安娜轻轻皱眉，摸了摸耳上圆润雅致的耳钉首饰，但还是道：「让他进来吧。」 「是，陛下。」 约莫几分钟后，安娜听见了轻盈的脚步声，年轻男人声音温柔清澈，如山涧丛丛的流水，「参见陛下。」 夏琳已经退了出去，贴心地将卧室门帮他们关上。 「你怎么来了？」 宋澈从镜中静静打量她，灰色的眼睛有些深沉，「陛下，我听说元帅大人『病情』好了？」 「嗯。」安娜道。 「所以…他是回来了吗？」宋澈收了那抹深沉，浓密纤长的眼睫垂下，将所有的情绪挡了进去，轻声问。 「是的。」安娜将手放下，从镜子前转了过来，望着他，「阿澈，你父母的事情我也很抱歉，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彻查清楚才好。」 她还记得当时宋澈告诉自己的那些事——宋澈当时之所以调查傅元霆，是因为宋澈认为傅元霆是杀害他父母的凶手。 「原来陛下还记得。」宋澈嘴角微微上扬，苦笑，他将耳边一缕银色的头发别至了耳后，声音，「没关系的，陛下。」 宋澈露出一幅深明大义又懂事理解的表情，「当年我父母被杀害，也有可能只是元帅所在集团下的其他人，我具体也记不清楚了，时隔这么多年，元帅也未必记得清楚。」 「元帅为联盟歌兰做出无数贡献，现在我和元帅也算是一家人了，我也能理解您。」 安娜淡淡地嗯了一声，「你能这么想是最好。」 「真的，事情真相未明，我也不好那样决断，如果元帅大人能让您高兴，我可以放下那些仇恨，相信让我相信的。」宋澈深灰色的眼睛真挚而深情。 安娜望着他，长长地嘆了口气，「这件事情我会调查的，如果傅元霆真的…我会为你父母讨回公道的。」 「陛下……」 「好了，就这样吧。」安娜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宋澈沉默了半晌，见安娜始终没有主动提及，他眨了眨眼睛，道：「上次您说，等您有空会单独抽出一个晚上来陪我…」 「和您对陆学长一样。」 「我会的。」安娜道：「等我回来吧，好不好？」 听她这么说，宋澈也深知无法再争取了，低柔地道：「希望您和元帅重归于好。」 安娜听见「重归于好」这几个字，不自禁想到了当时傅元霆离开时给自己的伤害，眼睫动了动，「嗯。」 时间差不多了，安娜没再闲聊，叫夏琳进来后，最后一遍整理好礼服，便出门了。 宋澈一直将她送到了枫叶宫主楼楼下。 女王出发，陆沣远也特意从首都星军中赶回来送她。 枫叶宫外侧的开放草坪已是人满为患，无数记者和民众都来了，热烈地询问着关于这次联盟会议的事情，不过大家最关心的——还是傅元霆元帅的病情情况，安娜简单接受了几个核心媒体的访问，确认元帅大人病情转好后，走向枫叶宫侧面的停机坪，踏上了前往莉斯帝国的枫叶宫一号飞船。 宋澈一直目送着她优雅地走上楼梯。美丽的少女拎着裙摆，温和地朝大家挥手告别。 直到飞船起飞，她纤细又玲珑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宋澈才一点点地收回了自己目光，脸色有些黯然。 「走吧。」 陆沣远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也该回去了。」 他们没有再走挤满人群的开放草坪，而是选了一条阴凉凄清的小路。 一路上，树影婆娑，清晨的日光还有些许冷意， 宋澈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陆沣远问。 「陛下…陛下好像不怎么喜欢我。」宋澈垂下头，有些有气无力地道。 陆沣远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哪种喜欢？如果是男女那种喜欢，咱俩都一样，陛下心里有谁，咱们都清楚。」 「咱们不一样。」宋澈想到新婚那晚，那些侍女说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声响，心里就像被针刺了一下，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阴郁。 陆沣远没注意，笑了，「怎么不一样了？」 宋澈没再说话。 「不去特勤局上班？」陆沣远也没多问，看了看时间。 「去，我先回主楼换身衣服。」 两人走回主楼，一同走上三楼，房间在两边走廊的尽头，不得不分开了。 「沣远哥。」 宋澈突然叫住了陆沣远。 「怎么了？」走廊日光有些昏沉，宋澈逆着光，陆沣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陆沣远往前走了两步。 第182页 陆沣远已经没有听过宋澈这么叫自己，好像从军校四五年级开始，宋澈怕人说乱攀关系，大多都称呼他为「学长」了。 「你能不能帮帮我？」 「帮你什么？」陆沣远没明白，温和地笑问。 「沣远哥，你也知道，我和你出身不一样，你出身高贵，又和陛下一同青梅竹马长大，就算女王对你不是那种喜欢，但是她也不会薄待了你。」 宋澈说到这里，脸色暗了下来，「可是我除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陆沣远明白过来宋澈的话了，刚才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了回去，正色道：「阿澈，哥什么都可以帮你，但这个，不行。」 「我没有要求很多，我也不会撼动你的位置，你们都已经……」宋澈说到这里，心里更加难受了，像被针密密麻麻刺过一样。 傅元霆不一样，他到底是亲王，又是元帅。自己和陆沣远明明就是一样的地位，他宋澈还是先被帝国之芯看上的那一个呢，为什么女王待他最疏远… 「我们什么？」陆沣远一头雾水，「我们什么都没有。阿澈，你不要乱想，陛下对我们都是一样的。」 宋澈见他不肯说实话，心里更沉了几分。 「哥，你真的不能帮我吗？就让陛下对我好一点，喜欢我一点点…像对你一样，我就知足了。」 「我真的只想要这一点点。」 「真的不行。」陆沣远无奈了，认真又严肃地道：「阿远，感情这种事情强求不来，更不可能让人帮你，我也不能做这种事。」 「哥……」宋澈还抱着一丝期望，他知道元帅大人回来了，他就更加没有机会了，如果陆沣远再不帮他…… 「抱歉小澈，感情的事情只能顺其自然。」陆沣远说完这一句，压了压深绿灰的帽檐，又看看时间，也没有多待了，「行了，我也要回去了。你也好好工作吧，别想东想西的。」 陆沣远默了几秒，还是宽和地劝了一句，「我都看开了，你也要看开一些。」 陆沣远早已知道宋澈喜欢安娜。 但是像安娜这样的女孩子，谁会不喜欢呢？ 宋澈望着陆沣远的身影越来越远，刚才的哀求很快收敛，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寒意。 ——要不是他安排了武器库爆炸事件，让女王知道再不立新人就会引起动乱。 陆沣远现在还没法和他的心上人在一起呢。 宋澈每次想到这里，心底就充满了怨恨，他是让女王开始匹配计划，帝国之芯一切也都好好的，按他猜测那样，没想到最后又杀出一个陆沣远… 宋澈又冷冷看了一会那个笔挺背影，才回到了东边的蝴蝶室，将房门紧紧关上。 * 另一边，枫叶宫一号。 「他上来了吗？」安娜坐在卧室里，翻了一页手中的书，漫不经心地问。 刚才枫叶宫一号已经经停了瑞莎中转站，整个中转站上到处都是人，联盟、歌兰、瑞莎、莉斯各路媒体，元帅大人大病初癒，按理说安娜应该去接一下，但是她懒得去，也没人敢说什么。 「回陛下，元帅大人已经上来了。」夏琳道。 「嗯。」安娜又懒懒翻了一页书，「他对安排的房间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陛下。元帅大人对您的安排很满意。他还说一定会负责好您的一日三餐，如果您有什么特殊需求，也可以及时跟他说。」 「哼。」安娜停住了翻书地手，「跟他说，我有。」 夏琳点点头，飞快打开智脑准备记录着。 「我最近胖了不少，我需要减肥。」安娜摸了摸纤细柔软的腰，思索半晌，道：「让他想办法帮我做减肥餐，最好这半个月能瘦个十斤八斤的，但是——」 「减肥餐不能太难吃，不能让我吃不下，要好吃美味，又能减肥。」 「……」长长的沉默后，夏琳道：「是。」 安娜道：「去吧。」 「叮嘱他做饭别被任何人发现，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传言传出去——比如说我让大病初癒的亲王做饭什么的，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 夏琳离开后，安娜又无聊地翻了会书，将书合上了。 她确认没有人再进来后，飞快戳开腕间的智脑，在网上搜索『傅元霆元帅登上枫叶宫号』的新闻，将光屏放大，点开一个视频后，看了起来。 哼。 ——穿上西装的老男人居然还有一点点帅。 第87章 我看谁敢动我的人。…… 安娜忍不住来回多看了几遍。 傅元霆比过去瘦了很多，身材高大而修长，一身深灰色西装，内里衬衣纽扣扣至一丝不苟，繫着暗格花纹领带，这样的他，眉目清冷俊挺，鼻樑挺直，嘴唇轻薄，似乎要比过去还要英俊几分。 因为清瘦，整个人轮廓都跟着锋利起来，多了浓浓的禁慾感，还有一种不容人接近的冷漠。 倒更像是——两人没结婚的时候，男人黑发黑眸，冰冷禁慾，不近人情。 安娜看了会儿，心脏忍不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没多久，夏琳就转述回傅元霆的回覆—— 安娜慌忙将智脑收了起来，清了清喉咙，「说吧。」 「您自己看吧。」 夏琳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安娜，脸上还有藏不住的偷笑。 第183页 安娜展开，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字迹苍劲有力—— [很美，不用减。] 安娜看了几秒，将纸条团成一团丢到桌上，脸颊却有点热，脸上表情却冷冷的，「让他别成天想着偷懒，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是，陛下。」夏琳欠身后，退了下去。 一个小时后的中午，安娜收到了她的第一顿减肥餐。 滚得软软糯糯的南瓜粥，西兰花炒虾仁、蘑菇彩椒炒鸡胸肉、还配了一道紫薯酸奶泥的甜点。 是傅元霆最擅长的中餐，味道鲜美可口，色彩琳琅满目，摆在不同颜色瓷盘里，煞是好看精緻。 安娜勉勉强强算是过关了，夹了一片料理得刚刚好的鸡胸肉，加上了自己最后一个条件，「跟他说，菜色不准重复，我要每天都吃到新鲜的。」 「……是，陛下。」 * 一连几天，安娜都吃到了美味可口的减肥餐，傅元霆还确实有两把刷子，菜色没有重复，每一天都精心搭配、营养清淡、精緻可口。 唯独美中不足的是，安娜并没有怎么瘦，至多掉了一两斤，不过看在味道确实好、傅元霆也确实用心了的缘故，她没有再去计较。 很快，歌兰一行人就抵达了莉斯帝国。 重建后的莉斯帝国又恢复了她「联盟后花园」的美名，首都星小巧却秀丽，处处都是养眼的绿植，真空管道穿行在绿地之间，连银白色的居民高楼上都有空中花园，草木茂密清新。 战争时的破败真的褪去了，变得宁静、发达、美丽。 联盟大会在早上九点召开，前一天晚上，安娜一行人已经入住了莉斯帝国皇家酒店。 不过安娜依旧没给傅元霆机会，让他睡在了套房外面的沙发上。 早上九点，大会准时召开。 莉斯帝国和卡尔斯帝国的会议厅截然不同，少了那些冰冷的金属科幻感，更多了华贵和古典的气息。 会议室内一张长圆形的雕花古老大桌，七位领导人围绕而坐，房间中间还插着联盟的旗帜，玫瑰窗外是莉斯晴朗美好的皇宫风景。 安娜靠在高高的椅背上，拿起桌上的莉斯红茶抿了一小口。 索菲娅就坐在她旁边，看上去气色不错，还朝她浅浅一笑。 「开始吧。」这次负责主持的莉莉娅女王入座后，大会正式开始。 会议一如既往的冗长乏味，这次主要是针对「战后重建」的问题，核心讨论了联盟的重建方案、各国提供的基金支持，成立了战后重建家园基金会，随即是重建时涉及到的资源问题、再往后就是例行的环保问题、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问题。 这一次和联盟大会不同，虽不对外开放，但是是在各国间开放的。 时不时还有一些各国各部门下的问题和疑问提出。 傅元霆待在歌兰专属的准备室内，看着光屏中的会议大厅。 安娜正静静地在自己智脑上做出记录。 她穿着黑色西装，内里是规整的白衬衣，下面是包臀裙、低跟鞋，浅金色长发绾在脑后，戴着小粒优雅的珍珠耳钉，发言流畅果断，眼神温柔坚定。 她真的长大了。 傅元霆看了一会，心里漾起一抹温柔，想到了很久以前，他们还是热恋的时候，莉斯帝国的战时会议上，她有条不紊地帮莉莉娅分析战情，提出「围点打援」的战略。 那是什么时候？ 那个时候她说完话后，还会望着他，带点小骄傲，带点恋人的小甜蜜，还有一点点的求夸奖的紧张。 傅元霆心里更软了，静静地将镜头完整地聚焦在女王身上。 「莉莉娅。」 上半场会议即将结束，就在这时，一贯少言少语的大林帝国查理国王发了话，「在上半场会议结束之前，我有一件事要同联盟说明。」 「什么事？」莉莉娅疑惑地问。 老卡尔斯也跟着转过去，自从上次大战后，老卡尔斯帝国算是主战场，深受重创，再加上他最开始判断失误，老卡尔斯看上去整整老了十多岁，他已经近百岁了，只是一直维持着中年人还算英俊得体的相貌，此刻，才看出他真的是一个脸上皱纹暗生、头发微白的老人了。 这次战争，影响最小的便是查理国王，他底气都多了不少，看向安娜，一双虎目精光四射、灼灼逼人， 「是关于联盟第一元帅、歌兰帝国傅元霆亲王一事。」 查理国王话一说完，整个联盟大会都静了几秒。 傅元霆元帅从第二次战争开始，在联盟中人气都极高，再加上上次绝妙的莉斯帝国首都星一战，更是被誉为「联盟战神」，狂热者无数。 而与之相对的，是他紧接着的重伤休养。 虽然莉斯帝国帮安娜竭力掩饰，但联盟中也有不少传言，说是傅元霆是离奇失踪，各种揣测、疑点都冒了出来。 更有甚者，认为傅元霆背叛了联盟，还有的说被虫族抓走，极其荒谬。 不过，既然元帅大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歌兰都没什么意见，众人也没有再说些什么。 安娜放下手里的压感笔，从光屏中淡淡抬起头，「你想说什么？」 查理笑了笑，道：「我只是想提供一份，关于傅元霆元帅的一份详细资料。」 安娜将背嵴靠在椅背上，把玩着手里的笔，眉目冷定。 第184页 查理显然早有准备，点了下腕间的智脑，将光屏上的资料完整详细地放大了。 整个会议室在寂静之后，爆发出极克制的惊呼声，「这是什么？」 「这是谁？」 「查理不会想说——这是……傅元帅吧？」 还有窃窃私语，就连索菲娅都有点惊诧，多看了几眼。 只有老卡尔斯彻底心死了一样，瞟了眼就收回目光。 安娜抬起头，望着上面的资料。 然后她轻轻偏了下头，望向查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歌兰重用一个联盟多年追杀的通缉犯，是不是应该跟联盟一个交代？」 「eo集团，零——就是现在的傅元霆。」查理缓缓将个人资料往下移，慢慢道：「第二次大战前后，该集团屡次骚扰、攻击我国，几次暴动也是由他们策划而来，严重影响了联盟内部的秩序，我国财务部部长在第二次战役前突然失踪，也和他脱不了关系。」 随之查理的话落下，会议室里更加安静了。 不过大多数人都不相信，还有人觉得莫名其妙，莉斯女王莉莉娅一幅不贊同的样子，只有和查理一贯交好的亚历山大，脸色冷冷的。 安娜放下手中的笔，再次看向资料。 资料上只有一张非常模糊的照片，应该是当时被人捕捉下的，上面只有一个隐约身形轮廓，穿着特种军装，还有着少年的单薄。至于通缉令，显然当年并没有捕捉到具体影像，是用软体模拟，和傅元霆本人只有一点点相似之处。 更何况十□□二十出头的傅元霆，原本就和三十多岁的他气质相差甚远， 下面还有些资料介绍，不过都很少。 安娜：「证据。」 「什么证据？」 查理指向光屏，「这就是证据。」 安娜嘴角扬了下，不置可否。 索菲娅沉吟半刻，先缓缓开口了，「这种东西我能做出十多个，这能证明谁是谁啊，什么通缉犯，更何况eo是个什么集团啊，怎么我都没听说过？」 查理和莉莉娅年龄相仿，约摸四十岁上下，「你没听说过是因为你那时候年轻，莉莉娅，你呢？」 莉莉娅看了眼安娜，冷淡地说：「不好意思，我看不出来。而且这个集团，我也没什么印象。」 「你们…」查理脸色冷了下，不过又转向老卡尔斯，恢复了他前些日子的尊敬，「卡尔斯？」 自从上次卡尔斯在大战中损失惨重，卡尔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眼皮子微微掀起，看了一会儿光屏。 查理见有戏，眼睛亮了起来，道：「eo集团在当年不算有名，非常神秘，但当时我们以为好几个策划事件是其他集团，或者联盟外一些国家特务进行的，后来都证实是eo所为。」 「非常狡猾，非常神秘，零在我们国安部是有名的，不过资料一直很少很少，真容也不多。」 「既然这么神秘，资料这么少，你怎么就认准了傅元帅就是这个…少年呢？」索菲亚说着，自己都觉得荒谬，道，「怎么就不认为别人是他呢？」 查理没有理会，看向老卡尔斯。 卡尔斯手指点着桌面，会议室里的人都齐刷刷望向他。 半晌，老卡尔斯缓缓道：「当年同时期的这类集团太多了，我没印象。」 他看了会儿上面的模糊照片，客观道：「没印象，也看不出来是谁。」 他手撑着下巴，意兴阑珊道，「等着我回资料库搜一搜吧。」 「不是。」 查理气急了，「你们看不出来照片和傅元霆一模一样吗？从傅元霆参加联盟军，我们的人便觉得他有些熟悉。」 「随后他离奇失踪，我们怀疑他会对联盟不利，开始着手调查他的身份，花费了不少力气寻找他过去的一些资料，我们大林帝国可以百分百确定，他和当年的通缉犯零，是一个人。 安娜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还是重复那两个字，「证据。」 「不是你觉得熟悉，他觉得熟悉，也不是这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就可以证明。」 「证据不难。」 查尔斯道：「eo集团在我国制造了几起恐怖事件，目击证人也不少，只要安娜女王捨得放人，让我带傅元帅回去调查，总有蛛丝马迹。或者只要亲口审问下傅元帅那几年在哪里，在做什么！相信证据一定会让大家满意。」 安娜感到荒谬地笑了下。 她轻轻地靠在椅背，揉了揉洁白的手腕，声音轻柔，脸上还有浅笑，却夹杂着一丝狠意， 「没有具体的证据，我不会放人。」 「我倒是看看，谁敢动我的人。」 第88章 「我是你的人，我的女王。…… 随之安娜话音落下后，整间会议室更加安静了。 莉莉娅试图去缓和氛围，但是几次开口，几次都将话咽了下去。 查理气得脸红脖子粗，视线环视一圈，试图找到有人来支持他，但是，并没有什么人说话。 就在他还要试图再说什么时—— 「散会吧。」 老卡尔斯打了个哈欠，一副终于下班的模样，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笔丢到了桌面上，悠哉游哉地往外走去。 安娜收起智脑，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会议室外面走去。 第185页 索菲娅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看你做得好事！」 十分钟后，安娜猛的推开歌兰专属的准备室大门，外交部的人都极有眼力劲离开了，整件封闭的准备室只剩下了安娜和傅元霆两人。 「你年轻时做的那些破事，现在一件件算到我头上了，还要我来帮你擦屁股！！」 安娜双手叉腰，简直是越想越气，朝还坐在皮质沙发边的男人走去, 「你到底还做过什么，你最好按时间线列出个清单给我！」 「今天是查理，明天说不定就是莫里亚，等过两天要是联盟全算到你头上，我告诉你，我可都护不住你——」 安娜发泄一大堆，见傅元霆一直未曾说话，往前走了两步，低下头，狠狠地朝他瞪去。 一垂眸，却迎上了男人炙热深沉的目光。 傅元霆坐在沙发上，双腿岔开，背嵴微屈，一只手肘支在大腿上，静静地望向她。 眼神深情、热烈，宛如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海。 「你……」安娜突然一哑，被他看得双颊发烫，说不出话。 「你！！」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还想要再说，「你这个不知好歹的臭男——」 她话没说完，傅元霆缓缓从沙发上起身，展开手臂，将她圈入了怀中。 「喂，你这个惹是生非的臭男人，你干什么，你给我放手…」 傅元霆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紧紧地环住了她。 他的手臂那样有力，像铁钳一般，流畅的肌肉绷紧，将她揽在怀里，用力贴在自己胸膛。 「安娜，谢谢你。」 傅元霆声音很低很沉，俯在她耳边，定定地道。 酥酥麻麻的热气抚摸过她的耳垂，安娜身体骤然绷紧。 「谢谢你。」 他双臂环在她腰间，似乎怕弄疼她，稍微松了几分力气，就像她是独一无二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揽着她。 安娜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听他这么说，又看了看沙发旁边茶几上的智脑，霎时间，全部明白了。 「你……」 「你能听见？」 安娜知道会议室和外面是连线的，但她只让外交部负责，没想到他会参与。 安娜想到了自己那句「谁敢动我的人」，脸颊霎时更烫了，就好像肌肤下有无数密密麻麻的荆棘扎着她，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嗯。」 「我是你的人。」 傅元霆声音低沉暗哑，极富磁性，仿佛大提琴的低音区。他宽大粗糙的手掌按住她后脑勺，嘴唇靠在她耳边，低低淡淡地说：「我是你的人，我的女王陛下。」 那一瞬间，安娜听见了自己颅内高分贝的尖叫，以及自己胸腔下热烈的心跳声。 她感觉自己有轻微的喘不过气来，手脚都一阵无力。 怦怦怦，一下下。 老男人真的太撩太撩了。 她很想生气，再狠狠地骂他几句真能给她惹事，但是对着那张一贯英俊冷漠的脸上说着这样深情万分的话，就像是有根轻飘飘的羽毛，一下下撩拨着她的心。 让她想气都气不出来。 良久，安娜才将他狠狠推开了，「少给我来这套，傅元霆，我不吃美男计。」 听见「美男计」三个字，傅元霆再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笑声醇厚，如粗糙的砂纸打磨着耳垂，让人指间都跟着轻轻蜷缩起来。 「安娜。」 笑够了，傅元霆脸色正了一些，「你不用为我担心，这件事情我可以自己解决。」 「我没有为你担心。」安娜不想承认，转过头又问，「你想怎么解决？」 「傅元霆，你不会是想去承认你就是那个零吧？」 安娜说到这里，简直被气笑了，「这是什么中二破名字。」 傅元霆揉了揉鼻樑，「当时不懂事随便起的。」 「傅元霆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这件事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还涉及到了我们歌兰的事情。」 「您可以当作不知道。」傅元霆早就想过了，他轻轻地道：「就像过去一样，是我隐瞒的您，您什么都不知道，压根不知道我是谁，也是受害者而已。」 「可是我知道。」安娜一字一顿，定定地道：「我也不可能当作我不知道。」 傅元霆垂下眸，望向她，下颌绷紧，黑眸幽暗而深邃。 安娜也抬起眼睛，有些倔强地盯着他。 良久，他才轻轻地道，「为什么。」 他笑声中有一丝苦涩，也有说不出的震动，微微弯了下身体，「我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安娜漠着脸，道：「你糟透了。」 傅元霆逆着光，这个角度，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不清，「嗯。」 他低应了一声。 「但是我是一个很公平的人。」安娜说到这里，微微挺直了腰背，抬起下颌，「你帮了歌兰很多，第二次大战也好，上次大战也好，你确实出了不少力，歌兰就会护着你。」 「至于你和的别的国家的恩恩怨怨，我又不是和平天使，我管得了那么多？本来不就是这样么。」 联盟又不是没有内斗过，打打杀杀也好，本来就是利益方站的角度不同，安娜哪能管得了那么多。 「而且我说了——证据。我没工夫去猜去揣测，或者随便一个人说你很熟悉，你很可能做了哪件哪件事，连个边儿都没有。我就要把我的丈夫，为了歌兰人民的安定拼搏近十五年还差点送了命的将军送出去，想都别想。」 第186页 「安娜。」 听见「丈夫」两个字，傅元霆神色更柔和，眼睛黝黑明亮。 他活了三十多年，还从未被人保护过。这种感觉，很微妙，也很神奇。 但是他不讨厌。相反，他很喜欢，非常喜欢。 「只是名义上的，你别多想。」 安娜望着他，见他要走过来，比了一个推开的手势，「傅元霆，我护着你，不代表我原谅你。」 「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离我远点。」 「……是。」 傅元霆强忍住嘴角欢喜的笑，往后退了两步，一手按在胸前，恭敬行礼。 两人静静对视了一会儿。 安娜看了看智脑上的时间，没好气地说：「还有，我饿了。」 「饭呢？」 ** 联盟大会的后半场，虽然查理还在试图提及这件事，但是联盟上下，都没有人再出声附和。 无论傅元霆到底是谁对他们而言都不重要，更何况现在歌兰发展势头强劲，和歌兰交好才是聪明之计。何必去惹人家不痛快呢。 就连想要开口的亚历山大都找不到时机开口。 查理只得悻悻离去。 这件事也由此不了了之。 另一侧，歌兰首都星内。 嘈杂热闹的小酒馆内，并没有注意到角落的一桌，宋澈接到这个消息，脸上并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一个年轻男人坐在他对面，应该是带了变装眼镜，远处看不出来，只在离得极近时，五官会有点轻微变形。 「宋少爷，您说这事不会查到我头上吧……知道傅元霆过去的人可不多……」崎爷担忧地道。 「不多，但也不少。」宋澈一点不担心，「这段日子联盟内外关于傅元霆『重病』这事儿有多少猜测，有多少人好奇想去调查他过去，正好查到了什么，一点都不意外。」 「可是……」崎爷想到，还是有点担心。 宋澈表情淡淡的，「你按照我的方法做，就不可能查到你的头上。」 崎爷听宋澈这么说，神色才缓了缓。 安娜不在乎傅元霆的身份，宋澈也没办法，他只能想尽办法，尽量让联盟的人多多看清楚这个男人的嘴脸。 现在大家不相信无所谓。 这只是第一步，只要有这个苗头，到时候网络上肯定会有人慢慢相信，傅元霆追随者众多，但厌恶他的也不少。 等到一定时候，安娜想护他，恐怕也护不住。 宋澈原本也没对查理国王抱太多期望，只是让崎爷试探着用大林帝国普通民众的身份匿名邮寄了一封信到国安局。 没想到，查理国王还真信了。 现在，能引起一个怀疑，一个苗头，已经够了。 「你现在多多利用网络舆论，将那些傅元霆的厌恶者们团结起来，透露一点这个事情。」 「就算不信，也会慢慢猜测的。」 「更何况，我们说得原本就是真的。」 宋澈说完后，神情自若地喝了口威士忌，就像和普通友人闲聊一样，轻松自在地聊了起来。 两人一直在小酒馆待到了晚上，小酒馆里人越来越多，宋澈又喝了点威士忌，这才离开。 他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大公」，再加上原本出身低微，且他今日是从特勤局下班后直接离开，所以也没有什么枫叶宫飞船专门来接他。 宋澈并没在意，习以为常地启动了自己停在路边的小飞行器，往枫叶宫回。 等他抵达枫叶宫时，已经是深夜了，春末的夜晚逐渐热了起来，一路上蝉鸣蛙叫，树影婆娑。 他走进主楼，自然也没什么人在等他。 宋澈也习惯了，他一直走上了三楼，看了眼路过女王主卧，又往西边尽头陆沣远房间的方向望了一会儿，这才收回目光。 陆沣远最近都住在首都星军营，并不住在这里。 他走到蝴蝶室门口，心里突然没来由得厌烦。 凭什么陆沣远几乎不住在这里，还是分到了除去亲王主卧外，最好的卧室？ 而他却住在这间以前姬妾住的「蝴蝶室」？ 他是个大男人，却跟个玩意儿似的。 许是喝了酒的原因，宋澈越想越愤懑，白皙的手指恨恨推开蝴蝶室门，有些暴躁地将灯打开。 奢华的琉璃吊灯投下斑驳细碎的橘黄灯光，墙壁上的蝴蝶图案振翅欲飞，一室华美。 更显得他像个玩物一样，被人装在金丝笼子里。 宋澈扯掉衬衣上的两粒纽扣，从酒柜上拿出一瓶烈酒，给自己倒了大半杯，又喝了大半，晃晃悠悠地握着酒杯往内室走去。 没走几步，他站定了脚步，舔了舔唇上的酒渍。 那张华美的、同样绣满金色蝴蝶的大床上，坐着一个他梦寐以求的女人。 宋澈不敢置信地望着，手一松，玻璃酒杯脆在地上，碎片撒了一地，那股浓烈的酒味也蔓延开来。 「安娜……？」 「还是……？」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醉是醒，是把闯进来的其他侍女认成了她还是…… 女人轻笑了一声，转过头来，是一张和他梦想中一模一样的脸颊。 「安娜——」 宋澈还是不敢相信，他也顾不上地上的碎玻璃渣，径直往前走去，喉结滚动，漂亮的桃花眼泛着点猩红，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起来， 第187页 「您、您回来了？」 「您终于肯见我了？」 第89章 接吻。 「嗯。」 『安娜』轻轻点了点头，「阿澈。」 下一秒，宋澈往后退了一步，脸色陡然寒凉，眼底还有浓浓的失望，「你不是安娜。」 『安娜』愣了一下。 她穿了一条奶白的丝绸睡裙，简约款式，细细的吊带，露出笔直的锁骨和象牙白的肌肤，裙摆堪堪至小腿，脚踝伶仃细瘦，左脚和安娜一样戴着一根白金足链。 浅金色长发慵懒垂在腰际，美好得就像油画中的少女。 「你在说什么啊？」『安娜』歪过头，不解地道：「阿澈？」 「你不是安娜。」宋澈冷笑一声，希望之后的失望简直让人绝望，他动作利落而干脆，手往空中一握，凭空出现一把银白色/手/枪，对准了她，「你到底是谁。」 「你们一个个的……」 『安娜』从床上下来，纤细的手指优雅地提着裙摆，「还都是真的爱她啊。」 要不是真爱，怎么会几秒钟就能判断出不是她。 宋澈将枪口对准了她，可是对上女人那双一模一样的湛蓝眼瞳，他苍白的手指又颤抖了一下。 即使不是她，但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眼睛，宋澈都无法狠下心。 更何况，她正用那样温柔的眼神望着他，眼尾弯起，长长的眼睫卷翘。 是宋澈从未见到过的柔情。 『安娜』也察觉到了，她就那么静静地看向他，闭上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宛如蝶翼，等待着宋澈开枪。 宋澈剧烈得喘了口气，他清楚知道她不是安娜，但是她顶着他最爱女人的脸，他就是下不去手。 宋澈手指按在扳机上剧烈颤抖着，最后，还是颓然放下了，深出了一口气。 「你到底是谁？」他厉声问。 『安娜』看到这一幕，轻笑一声，对比道：「你是很爱她，但是比起她的另外一个男人，不够果决、也不够狠心。」 『安娜』想到傅元霆，眼底泄露出层层恨意——那个男人，可是在杀她的时候没有丝毫动摇！毫不留情！ 要不是她早做过准备，差一点就真的死了！！ 「你什么意思？」宋澈问，「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安娜。」 『安娜』仰起头，一字一顿道：「要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进来的，我就是安娜。」 宋澈没明白，他放下银白色□□，「你们是双胞胎？」 宋澈了解枫叶宫，看上去他、陆沣远以及其他工作人员都是出出进进的，但实际上枫叶宫的安保是极严格的，从指纹、虹膜、人脸，甚至步态声音各方面身份识别，尤其是进入主楼时。 就算外面的开放草坪，也是需要开放日开放、经卫戍队层层查明身份后才得以进入的。 『安娜』笑着摇头，「不是。」 「仿生人？」宋澈揣测道，女王身份贵重，打造几个仿生人替身安排在枫叶宫内，也不是不可能。 『安娜』笑得更厉害了。 「……复制人？」看着这样美丽的笑，宋澈有几分失神，再次猜测。 『安娜』笑意微微收敛了几分，纤细柔白的手指拨了拨浅金色长发。 「你是复制人，难怪——」宋澈只是不解，「是谁要克隆她，老国王吗……还是？」 「克隆她……」『安娜』又笑了起来，「谁会克隆她啊，谁能克隆她啊。」 宋澈皱起眉，他的确对着爱人的脸下不去杀手，但是也不代表他的女王陛下可以被人肆意侮辱。 宋澈眼睛微微眯起，露出几分杀意。 「好了，你不用管我到底是谁。」『安娜』也察觉到了，淡淡道：「我只是想和你合作。」 「什么合作？」宋澈皱眉问。 「你帮我做到我想要的，我也可以帮你，得到你想要的。」 宋澈冷笑，脸上写满了不信，「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想要安娜嘛。」她提到这两个字，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厌恶，看着宋澈的表情，她补充道：「当然知道不是我，是那个安娜，我可以向你保证，事成之后，她绝对属于你，永永远远属于你。」 「如何？」 宋澈踌躇了半晌，不说话。 「你可以慢慢考虑，反正你再这么犹豫下去，她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女王，她有傅元霆元帅，还有陆沣远少爷，说不定以后还会有更多更优秀的青年，反正嘛，肯定不会有你……」 宋澈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头。 「我们合作，可以将他们都一一除掉，让她永远属于你，是你的女人。」 ** 「陛下，这是元帅大人给您做的晚餐。」 明天便是返程日，安娜坐在酒店套房里看文件，夏琳将餐盘端了过来，问道：「放这里，还是放餐桌上？」 「放这儿吧。」 安娜住的是顶级套房，包括一个私人小餐厅，安娜懒得过去，下巴指了指面前的茶几。 傅元霆做了三道小菜，凉拌鸡丝、香草烤柠檬鸡腿、杂粮饭糰，还有一道番茄菌菇豆腐汤。 色香味俱全，摆放在不同颜色花纹的小碟子里，精緻诱人。 安娜看了一会儿，将怀里的沙发垫和光屏放下，拿起筷子，刚要吃，「他怎么样了？」 第188页 「元帅大人吗？」 夏琳愣了一下，没想到小女王会突然这么问，「刚才去的时候他在厨房忙活呢，挥汗如雨。」 安娜「哦」了一声。 莉斯帝国有联盟后花园之称，天气却很热，又湿又热，也就比远古地球上的热带雨林天气略好一点。 「你让他过来一趟吧。」 「一起吃饭吗？」夏琳忙问，问完，慌忙道：「是我这就通知他。」 安娜望着夏琳急匆匆的背影，低头看着几道精心烹饪的料理，掰了掰手里的筷子。 好像从那天开始，她就没那么生傅元霆的气了。 或许是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了他的难处？ 安娜也说不上来，很复杂，但是想到他的不告而别，还是会低落。 「陛下，元帅大人来了。」 不到十分钟，夏琳便领着傅元霆进来，然后自己退了出去，将门贴心地关好。 「安娜？」 傅元霆稍有些尴尬。 安娜手指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他。 傅元霆看上去比过去每一时刻都有点狼狈，也要性感，白衬衫挽在小臂，露出一截克制精壮的小臂，莉斯很热，厨房更热，汗水浸透了衬衫面料，隐隐透出里面麦色肌肤，勾勒出男人宽阔结实的后背，还有漂亮流畅的背肌线条。 只有那张俊脸，依旧清冷俊挺。 黑发微湿，一股扑面而来的浓烈的荷尔蒙气息。 「你是去洗了个澡？」安娜忍不住打趣他。 傅元霆低咳一声，没答话。 「坐下吧。」安娜将手里的筷子递给他，自己拿了一把叉子，「一起吃个饭。」 「陛下，我可否去洗个澡，再过来陪您？」傅元霆问。 「用不着。」安娜就喜欢看他狼狈尴尬的样子，见他没动，抬眼瞪他，「快点，一会我就改主意了。」 傅元霆无奈，只得坐了下来。 他一坐下，身上的味道再次窜进安娜鼻尖。 带点饭菜的家常味道，一点点汗水的咸味，还糅合了若有似无的菸草味道，以及他身上特有的成熟男人的冷峻气息，让人想到深沉肃穆的雪松。 安娜攥紧了叉子，身体里有种奇异的感觉蔓延开来，她攥了下发热的手掌。 「好吃吗？」傅元霆问。 「就那样吧。」安娜随意叉了一块柠檬鸡肉，鸡肉口感细腻，沁入了柠檬的清新气息，吃在口中非常清爽，在这炎热的莉斯帝国，让人从内而外的清爽。 安娜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傅元霆见她这么爱吃，放下心来，又端起旁边的瓷碗，给她舀了一小碗汤，「慢点吃，喝点汤。」 安娜哼了一声，接过来拿起小勺舀了一口，番茄酸甜可口，菌菇鲜香清淡，豆腐软软滑滑，她连连喝了几口。 因为喝得急，她被呛了一下，连连咳嗽几声，掩住嘴唇。 傅元霆从拿起旁边的纸巾，将她的手拿开，侧过身，一点点帮她擦拭着唇角。 他动作细緻而周到，微低着头。这个角度，安娜能看见他挺直的鼻樑，短密的眼睫，狭长内敛的眼睛，轮廓冷感。 他唇很薄，显得有些凉薄，但此刻看上去非常柔软，像果冻一样… 那股强烈的男人味再次蔓延鼻尖。 傅元霆还一手轻攥着她的腕子，两指收拢。 安娜感觉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呼吸加快，被他握的腕子也使不上力气。 她掀起眸，两人目光交织，静静对视。 心跳得愈发快了。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傅元霆手指顿住，然后俯下身，封住了她的唇。 他吻得温情细腻，舌尖慢慢地、游走过她粉嫩柔软的唇。 两唇触碰，仿佛有酥麻触感传递过全身，过电一般，安娜更用不上力。 傅元霆吻了半晌，放开她一些，两指轻扣住她的下颌，声音低沉，「安娜，我很想你。」 安娜睫毛颤了一下。 傅元霆没等她的答案，再度吻了上来。 这一次，他吻得很深，像是把这些天的思念全部都释放出来，一只大手托住她的后脑勺。 「傅元霆……」 「可以了——」 「唔…喂！！」 安娜双臂使力，将他的胸膛用力推开。 傅元霆没有强迫的意思，见她不愿，便很快将人放开。 他理了理被她扯乱的衬衫领口，喉结滚动，平复了一下呼吸。 两个人坐在沙发两边，都没说话。 安娜拿起桌上的冰水喝了几口，才将体内那股燥热的火压了下去。 ——她真的是疯了。 安娜胡乱地想到，她对这个男人，真的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性/冲动。 如果不是她脑子里还有几分清醒，他那件白衬衣可能就被…… 想到衬衣下整齐结实的八块腹肌，性感的人鱼沟，安娜又大口大口灌下冰凉的水，用手扇风。 傅元霆靠坐在沙发上，两腿微微岔开，也将那股感觉慢慢消了下去。 「傅元霆。」 他声音粗沉暗哑，「嗯？」 「那后来呢。」安娜拨了拨额前的碎发，「你从这里离开以后，找到蓝迪了吗？」 一直以来，安娜都没有问他。 不想问，也不想装作自己还在意。 第189页 这个话题转得傅元霆措手不及，他很快冷静过来，低低地嗯了一声。 「噢——我想也是，你找到他了才能回来找我。」安娜将玻璃杯放到桌上，好奇地问：「那他现在人呢？你把他安置到哪儿了？」 傅元霆沉默了半晌，声音干涩，「他去世了。」 安娜身体一僵，转过头望向傅元霆。 「他去世了，在我回来之前。」 傅元霆十指交织，竭力平缓、冷静地道。 安娜呆呆地望着他。 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 傅元霆才道：「他这些年一直被虫人控制着，身体不好。我们从虫族返程的路上出了点问题，就…」 即使到了现在，傅元霆提及这个事情，声音里还有遗憾和悲凉。 如果他再快一点，如果他当时能想想办法怎么能帮蓝迪度过难关，如果当时能多注意一些蓝迪的情绪，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虫族？」安娜震惊，其实第一次听时，她便很震惊，只是一直没多问，「你们去了虫族基地？」 傅元霆嗯了一声，不想多谈。 「抱歉。」安娜看了他一会儿，见他不想说，也不再问细节。 她虽然很恨傅元霆为了蓝迪而不告而别，但是她也理解，蓝迪和他之间深厚的情谊。 她想到了很久以前在他家里看见的那两张合照，少年时期的他们，看上去那么要好，还带着对未来满满的期待。 「没事。」 傅元霆不再多言。 两人默默地都吃了点菜，其实都没什么胃口，只是缓和下有点压抑的氛围。 「安娜，我也很抱歉。」傅元霆道：「当时的不告而别，还有……我一直隐瞒，欺骗。」 安娜低着头，闷闷地道：「你其实可以告诉我的。」 「我知道。」傅元霆道：「一开始没说出口，后来就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 那天在他的家里，她第一次看见蓝迪照片，当时两个人才刚刚在一起，傅元霆确实没有心理准备讲出蓝迪的事，包括他为了蓝迪才来的歌兰，一直都在找蓝迪的下落等… 他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第一次没说出口，后续的，他更加难以开口。 让他怎么说？ 安娜也不再说话了。 就在两人再度沉默时，套房门突然被急促敲响了。 夏琳匆匆忙忙推门进来。 「怎么了？」安娜理了理头发，问。 第90章 他给的安全感。 「陛下，第一军校那边打来电话，说陆少爷带学生出去训练，可能是出事了。」 「你说什么？」 安娜猛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们去哪里训练了？什么叫做出事了？出什么事？」 「我…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边境星那边。」夏琳也急道，「说是突然联繫不上，已经快两天了。」 「那些学生呢？」傅元霆皱眉问。 「学生们都没事，说是迷路了，但陆少爷一直都没回来，学生们找了很久，都没有他的下落。」 「这怎么可能！」安娜越听越急。 「安娜。」傅元霆大手握住了安娜的手臂，声线低沉有力，「先别急，冷静点。」 安娜低下头，稍微冷静了一些，也知道问夏琳问不出什么，「让他们继续找，有消息立刻通知我，还有通知枫叶宫一号，我们今晚启程。」 「是，陛下。」 他们原定明天出发，不过这种情况下，提早一天出发也无不可。 夏琳飞快去准备，约摸两小时后，安娜和莉莉娅女王告别，踏上了返程的飞船。 一路上，傅元霆一直紧紧攥着她的小手。 他的手掌温暖宽厚，从掌心传来丝丝缕缕的安全感，安娜也没再抗拒，任他握着。 上了船后，傅元霆将她握得更紧了一些，手掌将她冰凉的小手直接包裹起来，安慰道：「没事的，阿远没你想得那么脆弱，联繫不上，可能是信号问题。」 「那他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呢？」 安娜真的很担心，她手揉了揉头发，长嘆一声，「为什么你们一个个……总是会突然消失呢…」 傅元霆俯下身，拉着她坐到了沙发上，将她带进自己怀里，「对不起，安娜。」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现在不是因为你，我只是…」 她只是真的很担心。 她不喜欢他们突然消失，突然没了消息，无论因为什么，无论是谁，她都非常非常担心，害怕失去。 「对不起。」傅元霆知道，是自己给她带来了太多的不安全感。 他搂得更紧了一些，大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抚道：「我向你保证，一回到歌兰我亲自去找他。绝对把人完好无损给你带回来。」 「放心。」 「我在。」 他声音低沉稳重。 安娜枕在他胸膛，心乱如麻，听着他的怦怦心跳声，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她不得不承认，有了傅元霆的保证，有他在，就像有了定心丸一样。 「嗯。」 安娜狠掐了下他的手背，看着上面的红印，「必须给我带回来。」 「是。」 但是这一次，实在是太慢了。 枫叶宫一号也是曲速引擎，可就算全力前进，至少也要一到两天的功夫。 第190页 安娜几乎没怎么睡，时不时就问夏琳消息，更是通过智脑和军校、边境星保持着联繫，一有消息第一个告诉她。 可一天半过去了，陆沣远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陆公爵也急死了，亲自派了护卫队去找，也没有消息。 无论到底是因为什么，安娜心里都很清楚，陆沣远真的出事了。 他和傅元霆不同，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失踪，也不可能故意不联繫大家让大家担心。只有一个可能，他真的做不到，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 安娜一想到这里，就感觉整个人都快要抓狂了。 「你说你为了救蓝迪去了虫人基地？」 再有一个小时终于抵达首都星，他们会在这里换乘小型飞船，前往边界东星。安娜靠在窗前，问。 「是。」 傅元霆原本不想提这段让他想到蓝迪的惨烈记忆，但此时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 「那里什么情况？他们还好吗？」安娜拧眉，望向远方，「这次会不会是虫人？」 「他们的确在上次大战中受到了重创，但他们繁殖能力极强，恢复速度也很快。」傅元霆客观道：「短时间内大部队作战不可能，但是这种袭击，有可能。」 「那他们为什么要抓陆沣远么…」 安娜又有些不明白，陆沣远上次大战中是出了点风头，但是比他优秀将领还有很多，瑞莎的、老卡尔斯的，没道理抓还有点稚嫩的陆沣远。 「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安娜双臂环胸，眉头越锁越紧了。 「不要再多想了，到了那儿再说。」 傅元霆望着安娜。 「怎么了？」安娜感觉到他有些欲言又止。 应该不会。 傅元霆在离开红主星之前，精神暴动，将整个地下要塞都袭击了一遍，无数虫人被割喉，那个『安娜』虽然当时位于外层，也被精神力震得晕死过去。 他离开时还特意检查过，她确实没了一点鼻息。 也就是这个世界上，只有面前的安娜。 他的安娜。 「没什么。」傅元霆道：「只是最后虫族皇帝伽玛没有死，现在想到有点可惜。」 安娜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鸣笛响起，枫叶宫一号终于抵达了首都星。 安娜也顾不上多说，仅带着傅元霆、暗卫乔以及卫戍队的几个精英，飞快换乘高速军舰前往陆沣远消失的边界北星133号星球。 四个小时后，大家抵达133号。 这里和边界西星的火山极端天气截然不同，星球面积不算小，遍布变异高大的植被，菌类、藤蔓…以及无数异化的怪物，巨大的螳螂，长出鳞甲的蝴蝶等等，看得人毛骨悚然。 对于军校学生而言，这里还富有挑战性，安娜在三年级时也来这里训练过。但是对于安娜和傅元霆他们来说，这里就跟儿童乐园差不多。 搜索计划早就开始了，安娜和傅元霆很快投入其中。 但是一天下来，仍旧没有人影。 这里对他们而言不算危险，但是地形复杂，很多植物也严重干扰信号，搜索确实有一定困难。 133号星球附近还有从130到137编号的几颗中型星球，变异等级有高有低，为保证效率，安娜和傅元霆各自带队，进行地毯式搜索。 又是大半天下来，仍旧一无所获。 就在安娜颓然地再次看着智脑上的地图思考时，上面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安娜攥紧智脑。 是一条匿名号码，只给了一个坐标。 紧接着是第二条—— 「一个人过来，不准告诉告诉人，若我发现有一点动静，你的沣远哥哥就会死。」 安娜盯着「沣远哥哥」这四个字皱了下眉，根据坐标锁定好位置。 她支开了早已疲惫不堪的队员，让他们去休息吃个饭休息，单独前往。 安娜没通知任何人，也没告诉傅元霆，一来她觉得这事儿有点怪，不像普通绑架袭击，说不出来的怪；二来，以她现在的能力，她完全有信心应对。 第91章 克隆。 编号131号星球。 地下，一辆飞行器内。 陆沣远双手被束缚，靠坐在黑色座椅上，时不时地，目光还是忍不住落在旁边的少女身上，暗中地打量着她。 已经三天了，但他还是无法接受、不敢置信。 三天前，他带领学生们前往编号133星球训练，学生们迷路后，他在找他们的过程中，突然嗅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昏死过去了。 再醒来时，便置身于此。 最开始，陆沣远想要立刻的逃离——这对他来说也不算很难，直到，他看见了一张这样熟悉的面孔。 安娜。 「怎么了？沣远哥哥。」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强烈，『安娜』朝他走来，对待陆沣远，她要比对待所有人都温和许多，给他端来一杯热水，「你还是不肯相信我的话吗？沣远哥哥？」 陆沣远只是望着她，没说话。 和傅元霆、宋澈比起来，他才是唯一一个认识『安娜』时间最久的人。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在国王花园玩，一起第一次接受精神力训练，一起考入小学。 他怎么都没有办法相信，现在的安娜不是那时的小安娜。而当年的小安娜，另有其人。 第191页 「我们一起给枫叶宫死去的鱼举办过葬礼，你还给我做过风铃草，你还教我用冬青树叶子吹口哨，沣远哥哥，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我记得，我只是……有些乱。」 陆沣远实在很混乱，坦诚道。 他隐约记得在他六岁那年，父亲告诉他小安娜出事了，他和安娜原本就读于同一所学校，但那段日子，陆公爵四处征战，将唯一的儿子带在身边。 所以他只听说了安娜出事，好像是学校遭受了恐怖袭击，但是他具体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他再见到安娜，已经是一年半以后了，那个时候他才七岁，隐约记得安娜好像有点不同，但是她遭遇了危险，性格有些变化是正常的… 而且那个变化，也是令人讨喜的。 比如—— 过去的安娜只和他、还有几个贵族出身的孩童玩，其他的小伙伴她虽然不排斥，但也不喜欢。 她对待下人温和疏离，但总有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后来的安娜天真率直，非常可爱。 大家当时都说安娜公主遇见了事，真正长大了… 现在想来…… 难道真是？ 陆沣远想到这里，眉头皱得更紧了。 「沣远哥哥，你想起我来了？」『安娜』激动道，「你能确认了是不是？我是安娜，我是安娜，是你小时候的那个安娜。」 「我不确定…」陆沣远想起是想起来，但是他还是无法理解，也没法接受。 现在的安娜，真的不是小时候的安娜吗？ 「就是我！」 『安娜』走进一步，见他脸色有异，激动地道。 「真的是我啊，你小时候认识的那个我啊，沣远哥哥……」 她才是安娜，她才是安娜公主啊。 这是唯一一个真正认识她、能确认她就是安娜公主的人啊，『安娜』睁大了眼睛，满是急切和激动。 陆沣远望着她这样的表情，又有些不忍。 如果她真的是自己童年的玩伴，陆沣远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消失，又怎么会这样？ 「你能和我说说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吗？」陆沣远口吻略微温和了一些， 「可以的，沣远哥哥。」 『安娜』看了看时间，和对外监控上的画面，「不过稍微等一下，人马上就来了。」 陆沣远已经猜到她在等谁了，他几次想要离开，也知道这样会给安娜女王带来麻烦。但是他也有点预感，这个女孩或许真的就是他儿时的玩伴——安娜公主。 每当想到这里，陆沣远就狠不下心去伤害她逃脱这里，他对小安娜是有感情的，那是儿时最珍贵的情谊。 他也迫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不会伤害她的，是吗？」陆沣远沉默几秒，问。 『安娜』望向陆沣远，心里像被狠狠刺了一下，但是又想到陆沣远或许只是将对她的感情转嫁到了那个仿制品身上，毕竟她消失了，又好过一些。 「好。」她轻声应道。 「谢谢你。」陆沣远露出一个牵强的微笑。 * 安娜根据坐标已经走到了目的地。 但这里并没有和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除去树木更加茂密高大，变异藤蔓更多，动植物变异程度也更高、更危险。 不过对现在的安娜来说，这些都不成问题。 傅元霆不在的这段日子，她训练得非常严格，精神力只要外泄一点点，就没有任何生物敢靠近她。 安娜在坐标站了一会，并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东西，她刚要抬腿离开，地表覆盖的植被突然裂开，她像是站在一片湿软的沼泽上，整个人往下坠。 安娜原本就是高度警惕状态，反应极快。 但智脑上的坐标又疯狂闪烁着，她明白过来，没有反抗，而是随之往下陷去。 那些又湿又软的沼泽往下沉，她渐渐感觉到窒息和噁心，不出她所料，整个过程持续半分钟后，她落在了一块完整光滑的地板上，光线极暗。 飞船舱门紧锁，墙壁上闪烁着让她放下武器的提示。安娜沉默几秒，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她将全部武器卸干净后，舱门打开， 墙壁上浮现出红色箭头，指示着她穿过一个个舱门，往前走去。 「我们的客人来了…」最后一扇舱门缓缓打开，里面是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陡然亮光让安娜措手不及。耳边，却传来一道极其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轻柔娇美，不尖利，也不甜得腻人，入耳非常动听。 安娜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只觉得分外熟悉。 她往前走了两步，眼睛适应面前的强光后，突然脸色一变，层层冷意渗入她的身体，蔓延过四肢百骸！ 那声音哪里是熟悉而已，分明就是她的声音！ 安娜紧皱起眉，加快脚步往里走去，她背嵴僵硬，隐隐预感到了什么。一道白色墙壁缓缓打开后，安娜望着面前正在微笑的年轻女人，豁然睁大了眼睛。 『安娜』也抬起头，望向她。 两个安娜静静地对视着彼此。 这幅画面说不出的古怪，就像在照一面一模一样的镜子，还透出些许的诡异。 就连一旁早做好心里准备的陆沣远都看呆了，脸色惨白，惊愕得说不出一个字。 第192页 良久。 安娜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她收回目光，环顾一圈，目光落在陆沣远身上，见他没有什么大碍，微微松了一口气，快速朝他跑去，「沣远，你没事吧？」 「我……」陆沣远呆呆地看着安娜，又呆呆地看着『安娜』，目光转来转去，还是感到震惊无比、不敢置信，结结巴巴道：「我没事。」 安娜嗯了一声，放下心来。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嘲讽的轻笑。 「他没事，我怎么会让你的大公出事呢？」 『安娜』提到「大公」两个字，眼底的恨意一闪而逝。 安娜静了静，起身，转过头来，目光笔直地望向『安娜』， 「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安娜』拨了拨耳边柔软的碎发，「我还以为你不敢问这个问题呢。」 「我到底是谁，你不知道吗？」 『安娜』一步一步走上前，她身上穿着从虫族带回来的长袍，最简单的面料，没有任何设计感，只是遮体的衣物而已。她一步步走上前，看着安娜女王身上那件外骨骼机甲，虽然是战斗服，但面料上闪烁着高级的暗光，勾勒出姣好玲珑的身段。 ——这些，原本都是属于她的！！ ——却被这个替代品抢走了！！ ——而因为这个替代的出现，甚至没有一个人来找过她… 「我到底是谁，你不知道吗！！」 『安娜』想到这里，脸色一点点阴冷下来，充满了无尽的恨意，「我是安娜啊！我是安娜！！」 安娜攥紧了掌心，平静地道：「我是安娜。」 「不，你不是。」 「你只是一个仿制品而已，一个可悲的复制人罢了。」 安娜并不生气，她看上去要比『安娜』冷静得多，「是么。」 「是的，你想知道真相吗？」 『安娜』看了陆沣远一眼，「沣远哥哥，你也听好了。」 「我被傅元霆救了后，邀请他来了歌兰帝国。大概就在那之后，战争越来越激烈。」 「大概就在那年底，我被虫族抓走了。」 『安娜』回忆到这里，眼底还充满了恐惧和恨意，「他们把我们关了起来，我们有很多人，好像是要做什么实验。」 「后来，他们似乎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对我议论了很久。我以为他们会放了我，但是——没有。」 「我们花了很多力气去逃，但是都无济于事。」 「我很奇怪，为什么我的父亲没有来找我，没有救我。后来有一次逃跑我才发现，那是因为虫人怕引起歌兰注意，很快拿我的基因做了一个克隆体，就在我消失不到三天的时候，就将那克隆体送了回去。」 「就是你，现在的安娜女王！」 安娜的手指微微绷紧了。 「你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嗯？」『安娜』道：「你就没有觉得有些回忆很奇怪吗？没有觉得自己比别人少什么吗？嗯？」 安娜攥紧了拳头，指骨都在泛了白。 她不是没有注意，她早就发觉了，那些关于表姑表叔的记忆，还有祖母的记忆，包括大战一部分记忆，它们都存在，但就像蒙了一层砂纸，只好像残留一个事情，却没有细节，缺乏温度和真实度。 「你也有感觉吧？那就对了！」 『安娜』看着她的表情，脸上露出一个高贵的笑。 「我还告诉你，刚才我和沣远哥哥对了下细节，他也能确定，我才是儿时的那个安娜！！！而你，是半途出突然跑过来的！！」 「哦，还有。傅元霆也知道，他早在虫族，就知道你是个冒牌货了！因为当年拯救他的那个人，是我。」 第92章 保护。 安娜听到这里，脸色陡然一变。 『安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安娜。 她似乎很喜欢安娜露出这样的表情，仔细地欣赏着。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安娜』别了别耳边的碎发，问道：「比如细节什么？嗯？」 安娜没有再说一个字，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过了很久，安娜轻笑出声，「那又如何？」 「不管你说什么，我就是——我。」安娜轻轻仰起下颌，道：「就是我。」 「而且，你确定这就是真的吗？」安娜继续问，「你确定你的记忆就没有一丁点问题吗？说不定是把我的记忆，拿到了你身上而已。」 「你！！！你怎么敢！！」 『安娜』见她不信，紧皱起眉，周身都被气得发抖，「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到底是不是！」 「我告诉你，你只是一个复制人罢了！你就不应该存在，就是一个仿制品，一个基因产物——」 『安娜』话没说完，整个飞船突然震了一震。 『安娜』抬眸往上看了一眼，又看向旁边的时间，脸色微微沉下。 这个时间，要比她想像中得快。 安娜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她来不及再争论其他，飞快跑到了陆沣远身边，试图去解开他连接着椅子和腕骨的手铐。 那手铐看上去很细，却很难打开。 「安娜，你快走。」陆沣远微垂下眼眸，望着蹲在他身侧的安娜，神色温和而急切，「她不会伤害我的，你不用管我，快走——」 「这里有些不对，快一点！走！」 第193页 安娜随身空间被清空了，身上没有任何工具，她努力半刻都无济于事，额头上渗出汗珠，抬起眼睛，望向陆沣远。 陆沣远的神色温柔而真挚，即使他知道——她很可能不是那个童年时的小公主，但是他望着她的目光，同样真诚、温情。 「快走。不用管我。她不会伤害我的。」 「真的，安娜，你快走！」 陆沣远忍不了了，他不得不用大腿推了一下安娜。 可就在这一瞬间，飞船再度用力地震了一震，与此同时，头顶上传来一阵响动，类似于脚步声，而那脚步声似乎离飞船入口越来越近。 『安娜』脸色大变，眉心紧拧，也顾不上他们这边，快步往另一侧的房间跑去。 「别担心，是傅元霆。」 安娜望着『安娜』匆匆的背影，仰起脖颈看了看船舱顶部，稍微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绑架陆沣远的人会是『安娜』，怕沣远遇见危险，所以按照指示并没有告诉傅元霆，但是她也相信，无论她说不说，傅元霆一定会找来的。 果不其然，几秒后，墙壁上显示出红色的怪异文字提示，安娜猜测应该是warning之类。 但同时，飞船本身也震动得更加厉害了。 她望着『安娜』的背影，这下不用陆沣远说，也觉出哪里不对了—— 「傅元霆！！！！」 安娜一边高声喊道：「不要进来！！不要过来！！快出去！！！！这里有问题！！」 一边手上动作更快，帮陆沣远拆解开手铐，她的精神力拧成细细的一股，一下下切割着，但是那手铐特制的，切割很困难。 「安娜？」 远远的，安娜听见了傅元霆熟悉的声音。 莫名的，哪怕知道这里有问题，安娜心里还是安定了一瞬。 可就在这时，那股不正常的震动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强烈—— 紧接着，整个飞船里所有灯光开始快速变幻，高频爆闪，安娜抓住恢复自由后的陆沣远手臂，往外扯去！！ 而在一切之后，飞船灯光陡然一灭！！ 整个飞船陷入彻底的、死寂一般的黑暗—— 变暗前的最后的一幕，安娜看见是傅元霆朝她这边跑来。 下一秒，一道剧烈白光炸开！！ 安娜感觉抓着的手臂猛然一松，她整个人不受控制般往前倒去，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只闻到一股难闻的气息，紧接着，她似乎被人用力地扯进一个怀里！ 剧烈的爆炸声在耳边响起！ 她被人紧紧地搂在胸膛中，护在怀抱里，听觉、视觉、嗅觉都受到强烈又震撼的冲击。 然后，她又什么都感知不到了。 ** 枫叶宫。 蝴蝶室。 宋澈拉开房门，他今天很累，特勤局负责的是整个枫叶宫的安保，工作繁琐又无聊，还要不断跟那些女王卫戍队打交道。 宋澈非常讨厌这份工作，但他非常努力，只为了给所有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他回到房间时，已经是深夜了。 他脱下制服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往里走去。 他没开灯，只有昏沉的壁灯撒落进起居室里，沙发上隐隐绰绰有道纤细人影，手里握着酒杯。 宋澈路过后，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然后再折回来。 他将灯打开，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坐到了沙发上，声音没什么情绪，「事情都处理完了？」 『安娜』看上去非常疲惫疲惫，她刚洗过澡，金发湿漉漉地垂在胸前，脸色有些苍白，手腕上还有一大块被烧伤的痕迹。 「算是吧。」 宋澈看了一眼，将女人的腕子轻柔地拉了起来——她毕竟有他深爱的女人一模一样的皮囊，他脸上露出怜惜和心疼，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周边的肌肤，「这是怎么了？」 「傅元霆要比我想像得来块，操作有点失误。」 『安娜』说着，冷冷地将手从宋澈手里抽了出来。 宋澈也无所谓，这毕竟不是她。 听见「失误」两个字，宋澈眉梢还是轻挑起来，「怎么回事？」 「已经没事了，都按照计划进行。」 『安娜』已经和虫族计划过，飞船原本就在地底下，爆炸之后，整个飞船都会慢慢往下沉去，直到彻底沉入地底深处——所有地下的物质构造他们已经做过特殊处理，即使能打开封死的舱门，也根本不可能再出来。 「你想得还挺周密么，那个女人肯定会去找沣远哥哥，傅元霆一定会去找那个女人。」 『安娜』说到这里，逸出一声轻笑，夸赞道。 「那安娜她——」宋澈听到这里，还是有些担心，「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不会。」 听见安娜两个字，女人皱起眉头，不过她还用得着宋澈，此刻也不想计较。 「我答应过你，不会就是不会。」 『安娜』虽然对那个克隆体恨之入骨，但要真让她这么死了，那岂不是太占便宜？ 她还期待看到那个贱/人被迫成为宋澈的禁脔，然后看着自己重新夺回歌兰的时刻呢，怎么会轻易让她死去？ 「那就好。」 宋澈稍稍放下心，「不过——公主，我还是要提醒您一件事。」 「傅元霆很危险，非常危险，最好时刻派人观察着飞船。」 第194页 「这不用你说，我知道，这个该死的老男人——」 『安娜』想到那男人杀了她两次，就恨之入骨。 无奈现在，他们还真没有杀死他的办法，也只能这样关在地底下。 「还有一件事，公主大人。」 宋澈眉目深锁，「您和虫族合作，我知道您为了夺回皇位没有其他选择，但是——」 「它们也非常危险，陛下。」 宋澈虽然也同样想杀死傅元霆，得到安娜，但是他总归觉得这个计划，风险很大。 「我心里有数。」『安娜』冷声道：「用不着您操心。」 『安娜』其实也心知肚明，虫人不过是利用她罢了，她成了歌兰女王，害死傅元霆和强悍的女王安娜，很显然对虫族是有利。 而如果她再软弱一点，说不定完全可以被虫族操作——这也是他们安排她替代安娜女王的原因。 但是她没有其他选择，她想回来，想夺回歌兰，也只能暂时听他们的话。 等她彻底夺回歌兰，再想办法吧。 ** 「安娜，安娜……」 「安娜？」 耳边隐隐传来男人熟悉的声音。 声音模模糊糊的，听上去不甚真切。 但男人一遍又一遍，沉沉地、有力地唤着她的名字。 安娜皱起眉头，微微睁开了眼睛。 下一秒，眼前是一片柔和的白光，像是治疗舱内部发出来的。 她下意识要扭动，却感觉浑身酸软无力。 「别动。」 看见她麻醉过后终于醒过来，傅元霆总算松了口气，他俯下身，黑眸紧紧地望着她，安抚道：「你刚做完修复手术，别乱动。」 「什么修复手术？」 安娜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烟燻过，艰难地咽着口水道。 一抬眼，她却吓了一跳，傅元霆手臂、后背、胸前都缠绕着白色绷带，此刻也顾不上痛和无力，急急从治疗舱上坐了起来，慌忙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已经手术结束，很顺利。你右手被炸伤，比较严重，刚才给你做了拇指复位、还有血管神经的肌腱修复。」 「这两天最好不要乱动。」 安娜愣了下，垂下眸，望着自己的右手，上面缠绕着厚厚的绷带，根本无法移动，她整个右臂都使不上力气。 「不用担心，等恢复一阵，再做一次皮瓣手术就可以了。」 安娜唔了一声，记忆一点点恢复过来，飞船上的震动，还有突然的爆炸，剧烈的白光，以及最后她被人紧紧地护住，紧紧搂在胸膛里。 想到这儿，安娜望着傅元霆，急切道：「我没事，你到底怎么样了？」 「我真的没事。」 傅元霆下巴点了点旁边的一台治疗舱，「我都比你先出来，能有什么事。」 安娜望着他，还是很担心，但傅元霆神色沉着冷静，和平日里没什么区别，声音也只是有点哑，她稍稍宽心。 「你怎么找到我的？」安娜问：「这是哪儿？还在……飞船上吗？」 第93章 安娜公主。（小修）…… 「这是哪儿？还在……飞船上吗？」 「还有陆沣远呢？他怎么样了？他最后应该在我身边，你有看见他么。」 安娜说着，又想坐起来，四周张望着，焦急问道。 「没有。」 傅元霆轻揽住了她的腰，低声道：「我来的时候的确看见过他，后来就没有了。」 「没有吗？你都找过了吗？」 安娜回想到最后那一幕，她本来是紧紧地拉着陆沣远的，但不知怎得，陆沣远的手就突然抽走，她什么都没抓到。 安娜说完，才想到傅元霆身上的伤，她刚才情急之下忘记了，轻声：「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我没事，在你醒来前我就找过沣远，但的确没有看见他。」 傅元霆沉默几秒，道：「我想，他很可能是被……被那个女孩带走了。」 安娜听见「那个女孩」四个字，睫毛剧烈一颤，脸色微变，身体也绷紧了，轻垂下眼睛。 「你都知道了？」 她想到『安娜』和她说的话，在虫族的时候他们就见过，傅元霆早就知道了。 「嗯。」 气氛稍有些凝滞，傅元霆也感觉得出来，他坐在治疗舱一侧，伸出手臂，怕弄痛她的伤，将她小心翼翼地搂在了怀里。 「我知道，安娜。」傅元霆低声道。 「那你还这么叫我？」 安娜并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只是有些自嘲地问：「那你为什么又不告诉我？」 傅元霆再度沉默了。 「你为什么总是喜欢瞒着我？！」 安娜真的不能理解这一点，声音有些许的颤抖。 每一次都是，蓝迪的事情，虫人的事情，他永远不告诉她。 「安娜，我不是……」傅元霆低声道，他却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抱歉。」 「还是你觉得，她就是个假的，所以你压根不相信她，也觉得没必要告诉我？」 「是么？」 安娜说着，仰起头，细细打量着他。 没几秒，她笑了，「你和沣远一样，都认出她来了。」 「她才是你们当年认识的那个『安娜公主』，对么？」 第195页 克隆体、人类，她们基因、外貌、声音一切一切都是一模一样的，唯一能分辨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大概就是性格不同了。 ——陆沣远儿时认识的就是那个『安娜公主』。 ——而和傅元霆说话的，邀请他进入歌兰帝国的，也是她。 安娜想到了那个梦境，傅元霆救了孩童时的『她』，『她』以公主之名承诺傅元霆一切。难怪，她当时觉得自己的语调、口音都微妙而奇怪。 根本不像她能说出口的话。 ——原来如此。 ——而那些孩童时记忆，她总感觉缺乏细节和温度，原来，是如此吧。 「是么？」安娜没等来傅元霆的回覆，抬起头，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直视着他，声音更加颤抖，「傅元霆，我在问你话！」 「安娜…」 「我不是安娜！」 安娜粗暴地打断了他。 「你是。」傅元霆大手倏然扣紧了她的腰，将她牢牢按进了自己怀中。 「你知道我不是。」 安娜低下头，一字一顿道。 在『那个安娜』面前，她根本没来得及太多思考，而且她也不可能露出太多的胆怯，但是此时此刻，只剩下了她和他，安娜不得不直面这一切。 她是吗？ 她不是吗？ 她到底是谁？ 那些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直以来的所有困惑… 「你知道我不是……」安娜轻轻地、颤抖地道。 「我不是的…」 她将头埋在他怀中，就好像这一切一切，终于有了答案。 她声音很轻，也算得上平静，却有着让人揪心的悲伤。 傅元霆一颗心似乎都要被糅碎了。 他只能将她搂得再紧一些，再紧一些。 一只大手轻托起她的后脑勺，把她头抬起，对着自己。 「安娜，你先听我说，我之所以隐瞒你，是因为——」 傅元霆低嘆口气，有些艰涩地道：「我以为她已经离开了。」 「她已经离开了？什么意思？」安娜说完，豁然顿悟，「你不会是想……」 「抱歉，是我太冲动。」 傅元霆已经习惯了。 他也不会去在意旁的，对他而言，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克隆体根本不重要，他在意的，无非是安娜——她的感觉。 他不在乎对与错，只要能保证安娜的利益，就足够了。哪怕真有什么报应，也是在他身上，和安娜无关。 他以为那个『安娜公主』已经死了，自然不会告诉她。 安娜靠在他胸膛，也明白过来，久久地、再没有说一句话。 她闻着他身上清冷成熟的气息，轻轻闭上了眼睛。 「傅元霆，你说——」 「我真的是假的吗？」 「我真的…会是一个克隆体吗？」 傅元霆无法回答。 「那你当时在歌兰学校里那一次，第一眼见到的安娜，真的和我不一样吗？」 傅元霆仍不语。 「你说话！」 「不是很一样，但是这说明不了任何——」他低嘆口气，只能低声道。 「哪里不一样？」安娜打断他。 「性格、气质、感觉。」傅元霆没法形容，但是他的确记得后来在军校里再次看见『安娜公主』，和第一次初见的那个贵族女孩，有所不同。 但是那个时候傅元霆本身对公主了解不多，再加上公主还是孩子，本来就还在成长过程中，又受过那么多的变动，性格变化是正常的。 「你和夏琳说的基本一样呢。」 安娜在那个梦境结束后，就问过夏琳，夏琳的答案也是如此。 「那你说我的父亲，难道就没有发现吗？为什么——」 安娜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 她其实心知肚明，那个时候处于战争年代，父亲、表叔表姑、祖母都是上战场的，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不多，而且小安娜遇见了很多危险，经历会改变性格，尤其是孩童的性格。 再说，谁会往这个方向想呢？ 都是一个人，一模一样，谁会想到被换掉了呢？ 「那我是什么呢？」 安娜想到这里，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颊，「我到底是什么呢。」 「我是不是本来就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 她忽然觉得这一切荒谬又可笑。 她的歌兰，她的枫叶宫，她的臣民，她的军队……可能根本就不属于她。 「安娜。」傅元霆揉了揉眉心，试图让她冷静下来，沉声道：「你先冷静一点，我承认——我的确有感觉你们不一样。但是感觉这种东西，什么都证明不了。」 「陆沣远、夏琳也一样，都只是感觉，没有证据，也就有人能够证明，你们之间到底谁是克隆体，谁是公主。甚至…都不是呢？」 「傅元霆，你这是什么意思？」安娜揉揉眼睛，觉得无比荒谬，不解，「怎么可能都不是？」 「我只是随便猜测而已，说不定真的安娜公主已经死了，虫人克隆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未必就没有这种可能，不是么？」 「如果你这是在安慰我，那么真是谢谢你了。」 安娜牙齿轻咬住了下唇，脸色还很苍白。 「不是安慰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想那么多，靠感觉是没有用的。无论陆沣远怎么感觉，我怎么感觉，都没有用。」 第196页 傅元霆捧起她冰冷的小脸，沉声安抚道： 「性格什么都说明不了，也什么都确认不了。」 「但我有一点能够非常确认的——这个女孩无论是谁，她必然和虫人达成一定协议，要不然单凭她一个人，我们不可能被困在这里。」 安娜听见「虫人」两个字，眼睛陡然锐利几分，「你是说…会对歌兰不利？」 「你说呢？」 傅元霆将她额边的几缕碎发剥开，亲了亲她的额头，「就是想把我们放在这里，他们什么都不做？」 安娜脸色渐渐严肃几分。 「好了，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休息，把伤养好，振作起来，知道吗？」 傅元霆俯下身，又啄了下她有些干燥的的唇瓣，「起来喝点水，吃点东西。」 * 傍晚，枫叶宫。 一场欢迎安娜女王归来的盛大晚宴正在东厅进行。 『安娜』却没什么兴趣参加，一来是怕露馅，即使她来之前已经研究过那个克隆体的社交，但她也不能完全确定；二来，她也是担心陆沣远的病情。 傅元霆比她想像中来得要快，她不得不提前引爆，这样导致的后果是她晚了一步去救陆沣远，陆沣远身上被小面积烧伤。 这原本不算太严重，但是在治疗过程中『安娜』得知陆沣远曾经烧伤过，就在去年才进行过植皮手术，还未完全养好。 两次受伤，导致陆沣远病情反覆，高烧不退。 『安娜』将他带进女王主卧，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他。 这么多年了，只有他一个人是真的记得自己，相信自己，在意自己。 她想到这里，心里就变得很软很软。 她也听说了，那个贱/人用着她的两次匹配到陆沣远，最后竟然才给了一个大公的位分。 『安娜』每次想到这里，就感觉到一种错过的痛楚和遗憾。 如果没有这个克隆体，她会和沣远哥哥多幸福啊。 青梅竹马，彼此相爱，一路相伴。 「是我不好，沣远哥哥，让你受委屈了。」 『安娜』愈发心疼，陆沣远爱的是她，只是她无缘无故消失了，沣远哥哥只好把爱转嫁到了克隆体身上，但本质，还是爱的是她啊。 「等我把他们都解决掉，你是我唯一的亲王，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安娜』握紧陆沣远的手，将他的掌心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安娜，安娜……」 「别怕……」 就在这时，床上英挺俊朗的男人发出吃痛的呓语。 『安娜』脸色微微沉了下去，握紧那只手。 她知道这个时候的安娜，指的肯定不是她——那个贱人抢了她的王位、还抢了她的爱人。 「沣远哥哥，我在，是我。」 『安娜』眼底掠过一丝怨毒的光，更加恨了。 但是她也相信，真爱就是真爱，只要事情解决完，沣远哥哥会明白的。 「陛下，陛下……」 门外传来尊敬的敲门声，是夏琳的声音。 『安娜』从床上起来，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也是今天下午刚回来的，紧接着就准备晚宴，和夏琳接触得不多，她也按照宋澈说得那样做。 但是她总感觉，夏琳似乎看出来了什么。 『安娜』从卧室离开，走到外面起居室，将门打开，「怎么了？」 「陛下，整场宴会您都不在，实在有点于理不合……您还是要出去一下。」 「我知道了，这不是担心沣远么，我一会儿就去了。」 『安娜』模仿着那个贱/人的口气。 「还有陛下，很多人都问起亲王大人的事情，您是不是应该再解释一下？」 夏琳望着她，眼睛闪烁。 从莉斯帝国返回，夏琳没有跟着前往边境星寻找陆沣远，而是留在了枫叶宫。 歌兰上下都知道，亲王大人已经彻底调养好身体，已经随女王前往联盟开会、营救陆沣远。这次会随女王一同返回。 只是不知怎得，从边境星回来后，女王又突然说亲王大人营救过程中遇见危险，暂时在边界星调养。 夏琳觉得非常奇怪，起初还想着是不是小主子和亲王大人又吵架了，或者闹了别扭。 但是没想到，小主子…感觉像变了一个人。 虽然只相处了一下午，但夏琳也能感到明显不对。 「有什么好解释的。」 『安娜』刻意道，按照宋澈给的剧本，装作两人真的闹别扭了，「我知道了，我会的。」 夏琳静静地打量一会小主子，「是。」 「那，我到外面等您，等您忙完了，再叫我进来吧。」 「嗯。」 『安娜』见夏琳离开，将房间门关好，眼角露出寒光。 这个夏琳，小时候的印象还不错的。 『安娜』犹豫几秒，原本是想留夏琳一命的，不过想想夏琳最后的目光，她点开智脑，也没再犹豫，拨给宋澈。 第94章 「我们是夫妻。」 编号131号星球。 在傅元霆的安抚下，安娜已经基本恢复了平静。 傅元霆将安娜从治疗舱搀扶下来，低声道：「小心点。」 「你的随身空间到底有多大？」安娜望着眼前已经放置好的沙发、桌椅，甚至还有简单的厨具，有些震惊道，「这些东西好眼熟。」 第197页 「嗯，都是从飞船上拆下来的。」 傅元霆将一碗煮好的粥加热，递给了她，「先喝点热粥，我这还有营养液，吃一点，恢复得能快点。」 「谢谢。」 安娜靠坐在沙发上，声音还有些沙哑，喝了一小口，非常普通的麦片粥，但喝进胃里，暖洋洋的。 她的情绪更转好一些，又喝了两口，还是好奇道：「到底有多大？」 傅元霆不在的这些日子，她一直都非常勤勉地练习，已经将随身空间扩大到可以放置一套巨型机甲、外骨骼机甲，甚至一艘小型的曲速飞船。 只是在她进来之前，都卸下了。 「我也不知道，没有测量过。」 「都没有到底线么。」安娜揉了揉额头，「傅元霆，我有时候都觉得你不是人。」 傅元霆语气温和平淡，「我的确不算是。」 「什么？」安娜没有听懂。 「等着和你再解释吧。」傅元霆坐在她身侧的沙发，又递给她一小袋新鲜的营养液，插上吸管，「来。」 安娜接过来喝了一小口，甜甜的草莓味道霎时飘出，清新温柔的果香，隐隐约约的甜。 安娜感觉周身也跟着暖了起来。 冰冷陌生的飞船仿佛都有了一点温度。 「你喝吗？」安娜喝了几口，递给他。 「你喝吧，我刚才吃过了。」 安娜哦了一声，将一袋营养液喝了个精光，它不会像粥那样那么软糯有饱腹感，但是却让人精神一振，从头暖到了脚底。 「感觉好点了吗？」傅元霆问。 「好多了。」 安娜坐着休息了一会儿，精神好了些，但还是感觉身体疲倦酸痛，那些伤口也在牵扯的痛，忽然道：「傅元霆，你知道吗？」 「什么。」 「其实我刚才冷静想了想，如果不是因为歌兰，我可能……也没有那么在意。」 「是假的，是真的，有时候想想，也无所谓吧。」安娜轻嘆口气。 傅元霆嗯了一声，他看出来安娜还有点累，伸出手，将她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肩上。 安娜找了一个舒服的角度。 傅元霆忽然道：「安娜。」 「嗯？」 「无论你是谁，我都爱你。」 他声音低沉而有力。 安娜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可是当年邀请你加入歌兰的，说不定不是我。」 安娜还记得，傅元霆说那是光，是救赎。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后来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幸福。」他伸出手来，握住了她软软的小手，十指紧紧交叉，紧紧相扣， 「非常幸福，从来没有过得幸福。」 他声音很低，还有些沙哑，却很真挚。 「也让我觉得这一切都有了意义。」他捉过她的小手，又吻了吻她白皙冰凉的指间。 安娜望着傅元霆漆黑的眼睛，先前的冰冷崩溃，质疑等等各种情绪如潮水般慢慢退了下去。 那一刻，就算她真的只是一个克隆体，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惊恐。 她有意义，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意义。 歌兰，和他。 「安娜。」 「干嘛。」 「我们……」傅元霆有些踌躇，但还是想问，「我们这样算和好了吗？」 「你说呢。」 安娜道。 她仰起头，亲了他脸颊一口，「傅元霆，我们和好了。」 「但我们不会再是恋爱关系了。」 傅元霆眼睛从明亮，又一点点暗了下去。 「我们以后，是夫妻。」 她也回扣住了他的掌心，「就是远古地球上那种，相亲相爱，不会背叛，举案齐眉的夫妻。就像誓词里那样，你能做到吗？ 「好。」 傅元霆望着她湛蓝的眼睛，也想到了他们婚礼那天的宣誓，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美好的就像从油画里走出来的花神少女。 无论当时安娜怎么想，在他心里，他们就是结婚了。 「我能做到。」傅元霆深深地望着她，定定地说：「我们是夫妻。」 …… 三天后。 安娜做了第二次手术，她被炸伤的拇指总算癒合，不过右手还使不上力气，由于她没有穿外骨骼机甲，还有其他大大小小遍布身体的烫伤，也癒合了大半，痛楚减轻了许多。 只是，她眉头愈发紧锁。 「还是不行吗？」 她刚才和傅元霆找了很久的出口，但门根本打不开，就是整个被封住了，不是门本身的锁，而是好像和外面的连接在一起，根本无法撼动。 两人努力半天，安娜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也挂满了汗珠，傅元霆便强行将她抱了回来休息。 傅元霆摇了摇头。 安娜没有说话，她有种极不好的感觉，感觉飞船像是被完整地冻在一起，像是一整块冰块，没有缝隙；也让她联想到了一些远古历史书上人类为了封住吸血鬼，而用水泥封棺之类，封死在地底下，不可能出来。 无论哪一种，安娜都很担忧。 「你先吃点东西，我再想想办法，一定能出去的。」 「这是第几天了？」安娜问。 「不到第四天。」 安娜长嘆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还有沣远怎么样了。」 第198页 安娜越想越担心，「她那么认为自己就是真的，她好歹也是歌兰公主，应该不会对歌兰怎么样吧…」 傅元霆怕她乱想，没有多说。 「我们的食物还能吃几天？」安娜问。 「这个你不用担心，保守估计两到三个月，如果再节省点的话，四五个月。」 「不用节省，如果那个时候我们还无法出来，也不用再出来。」 安娜这两天焦头烂额，嘴角上也起了泡。 她不得不承认，就算她有一定可能是假的，只是个克隆体而已，可是她对歌兰人民，还是有非常强烈的责任感。她不可能办法放下。 傅元霆拧开军用水壶，灌了点水，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再去上面看看。」 「我跟你一起。」 安娜坐不下，实在担心。 「你在找乖乖等我，万一伤口复发，药品可比食物紧张得多。」 ** 歌兰枫叶宫主楼。 对外开放日。 天还未亮，国王草坪上站满了拥挤的人群，一部分人手里拿着各种放大的光屏、自己制作的发光板，上面写着「傅元霆，滚出歌兰！！！」 以及用鲜红的字眼写着「联盟通缉犯，傅元霆」「骗子」「杀人狂魔」等。 还有更夸张的「联盟绞肉机」 这个称号还是在第二次大战中的，当时联盟内外被虫人挑起争斗，互相残杀。傅元霆保护联盟，对外作战，被联盟外的一些小国扣以了这个名号。 现在被歌兰自己人挂出来，充满了讽刺意味。 除此之外，还有一大半人是正常的，他们支持傅元霆，相信亲王，不相信网络上的谣传，请求女王查明真相，证明亲王大人的名誉。 两部分人吵吵嚷嚷，从争论到谩骂，渐渐还有动手之势，女王卫戍队都拦不过来。 声音惊动了枫叶宫的所有人。 『安娜』刚一拉开卧室门，就听见了这些声音，她暂时没下到二楼的开放露台，而是在三楼的窗台边支着下颌，静静地打量这一切。 「怎么样？」 走廊尽头蝴蝶室的门也开了，宋澈穿了件真丝的白衬衣，黑色长裤，披着慵懒柔软的银发，朝『安娜』走来，「我做得如何？」 「那些人不会都是你请的吧？」 「一部分是。」宋澈揉了揉脖颈，笑道：「不过不着急，等着媒体慢慢渲染，不信的也慢慢就信了，人云亦云嘛。」 『安娜』客观道：「还不错。」 她拨了拨发梢，微笑道。 一缕阳光撒下，撒在她白玉无瑕般的侧脸。 『安娜』是真正的贵族少女，妆容非常精緻浓艷，今天是刚起床，没有像往日那样精心装扮，仅用玫瑰花水洗了脸。 她这样子率直慵懒，神色淡淡的，有点像他的安娜女王。 宋澈不由看痴了。 『安娜』也没排斥，任他看，唇角微微扬着。 少年长得好看，虽然出身下贱些，但现在身份也算尊贵，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喜欢那个贱/人安娜的人。 要是转而喜欢上她，岂不是证明她比那个贱人强不少？ 但宋澈很快回神，不是就是不是，他退后半步，朝她礼貌地笑了笑。 「陛下，舆论这边我来负责，您放心。现在网络上关于傅元霆已经不少热议，今天开放日一出，估计又会议论纷纷。」 「您先别着急表态，对外就正在调查中，等时机到了，我们再对外公布。」 「好。」 『安娜』当然没问题，她最近也看见了，自联盟大会后，网络上关于傅元霆的非议就不少。 不过按照之前女王和亲王的关系，是应该不表态，或者暂且选择相信，等调查结果出来后，再公布。 『安娜』已经能想像到傅元霆名声扫地的样子了。 等那个时候，就算傅元霆能侥幸逃出来，联盟上下也不会再有人相信他。 他一个人能成多少气候。 「我还知道些别的，你们可以再渲染一下。」 「别的？」 宋澈有些惊讶。 「嗯，关于傅元霆以前的事儿，我应该比你们清楚。」 『安娜』是和傅元霆的好兄弟蓝迪一起抓走的，偶尔蓝迪会说些过去的事儿，『安娜』慢慢回忆着。 宋澈认真听完，做了记录。 『安娜』又欣赏了一会儿下面争吵的人群，「夏琳怎么样了？解决干净了吗。」 「都干净了。」 第95章 沣远哥哥。 「安娜，安娜……」 「安娜！」 陆沣远突然惊醒，从松软华贵的大床上直挺挺坐了起来，他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了，「安娜！」 「你醒了？」 『安娜』正坐在沙发上看着书架上的书，听见身后的动静，脸上大喜，立刻站了起来，朝床边走去。 「安娜！」 陆沣远先是惊喜，下意识想要伸出手臂抱她，但很快，他清醒过来，眯起眼睛，「你是……」 『安娜』步伐微僵，即将伸出来的手臂也放了下去，轻咳了一声，「沣远哥哥。」 「噢——安娜。」 陆沣远大病初癒，脸色还有些白，望着她微笑道，口吻也很柔和，但里面的亲昵关心意味和刚才截然不同。 第199页 『安娜』的心一点点沉了下来，面色却不显，坐到了他床边，「沣远哥哥，你终于醒了？你好些了吗？」 「嗯，我是怎么了？」陆沣远环顾一圈周围，并不是他在枫叶宫的套房，「这是安……」 「这是我的房间。」『安娜』打断他，道。 「我的房间。」她又强调了一遍。 陆沣远望着她的脸色，没再持续这个话题，他揉了揉满是汗水额头，「我是怎么了？他们呢？安…」 他收回嘴边的话，「元帅他们呢？」 『安娜』低垂下纤长浓密的眼睫，坐在床边，双手绞在一起，「对不起，沣远哥哥。」 「对不起，什么意思？」 『安娜』咬着唇，没说话，将长长的荷叶衣袖绾起了一截，露出纤细雪白的手腕。 上面有一小片骇人的烧伤——是宋澈让她不要治好，特意留下的。 已经有了一点化脓的痕迹，衬着洁白如玉、没有瑕疵的肌肤，就像是落在白雪上的墨点，非常打眼。 「这是怎么弄的？！」陆沣远也吓了一跳，关切地问。 「沣远哥哥，是我不好，那个飞船有问题，我事先也不知道，我也是被人利用了，等我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他、他们可能就……」 「就什么？」陆沣远皱起眉头。 「沣远哥哥，我不是故意的，你也了解我，我绝对绝对没有想杀死她的意思。」 「你把话说清楚，到底什么利用，他们现在又是怎么样。」陆沣远眸光陡然锐利，问。 『安娜』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陆沣远，也深深意识到面前高大英朗的男人不再是那个童年时期调皮捣蛋的小哥哥，她敛了神色，一字一顿讲。 「我是被虫人抓走的……沣远哥哥，我和你说过，后来这次大战中，虫族收到了重创，我找了机会，抢了一艘飞船逃了出来。」 「我应该猜到的，他们其实就是在利用我，他们知道我回去后一定会先去找安娜女王，所以对那艘飞船做了手脚。」 『安娜』说到这里，脸上露出深深的遗憾和愧疚，「我不是故意的，我的本意就是想和她谈谈，仅此而已。」 陆沣远静静地望着她，最后道：「你找过他们吗？到底是？」 「找过了，没有用的。」『安娜』有些回避他的目光，「那艘飞船爆炸了，虫人就是想利用我置安娜女王于死地，飞船全爆炸成了碎片，沣远哥哥，事发突然，我只能救你一个人，但还是让你受伤了。」 「对不起。」 陆沣远愣了几秒，听见碎片两个字后眉头深蹙。半晌，好像这才注意到身上的白色绷带，「我没事。」 『安娜』垂下头，「沣远哥哥，我也不想的。」 「其实这些年，我过得也很不好，先是被带去做实验，再后来就被关到睡眠舱里……那里很冷，非常冷。」『安娜』说到这里，浑身都发起抖来。 「我知道，我受的教育训练都比不上安娜女王，我也不想当这个女王，我只是想回来，回到我的家，我的枫叶宫，而已。」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 「我知道。」 陆沣远听见「实验」几个字，脸上就露出不忍，他还记得当年的小公主是多么的娇弱、高贵，他脸上露出歉意的神色，「抱歉。」 『安娜』摇了摇头，「他们的事情，我很遗憾…我，我也会继续派人去找的，说不定还有奇蹟出现。」 「沣远哥哥，你别怪我了，好不好？」她说着，往前靠了靠。 陆沣远深深看她一会儿，犹豫几秒，还是绅士地把她揽进了怀里。 『安娜』闭上眼睛，靠在他胸膛。 陆沣远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嗯，安…安娜。」 ** 十分钟后。 夜深了，枫叶宫医生检查过确定陆沣远无事后，『安娜』前往浴室沐浴。 陆沣远靠坐在床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他眉心深深蹙起，不发一言。 半个小时过去了，『安娜』从浴室出来，身上裹了一件白色的睡袍，躺在他的身侧。 陆沣远看了她一眼，没有拒绝。 反正他身上受了伤，什么都做不了。 「沣远哥哥。」『安娜』往他怀里蹭了蹭，「他们都把我忘记了，只有你还记得我。」 「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陆沣远神色微微一凝，大手摸了摸她浅金色的发梢，温声道：「睡吧。」 这一夜，陆沣远都没有真正睡着。 他望向窗外，又时不时地，低头看向身侧阖着眼的少女，神色格外复杂。 他知道她一直也没睡着，但是两人也没再说话。 直到他渐渐睡下——『安娜』终于也跟着沉沉睡去。 夜越发深了，夏夜的晚上飘了点雨丝，夜雾浓重，陆沣远睁开眼睛，清醒过来，望着身侧熟睡的少女，轻手轻脚从床上下来。 ** 陆沣远对整个枫叶宫非常熟悉。 他在特勤局也待过一阵，非常熟悉女王卫戍队的巡逻时间、具体范围，还有特勤局的值班人员。 只是这次卫戍队明显换了一大拨人，巡逻时间和往常也有异。 陆沣远身上伤还未痊癒，避开卫戍队出去后已是大汗淋漓，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往前步行一阵，才搭乘了夜班的公共运输，前往陆氏庄园。 第200页 深夜里，公共巴士在透明管道中飞快前进，枫叶宫就像一颗璀璨明亮的珍珠，越来越远。 陆沣远凝望了一会儿，收回目光。 直到进入庄园内部，陆沣远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听见下人通传，陆公爵已经穿上睡衣在客厅等着。 「父亲。」 看着因这段日子担忧自己、明显苍老许多的父亲，陆沣远脸上闪过愧疚。 「儿子！！」 他刚要开口，陆夫人端着热汤沖了过来，将汤放下后上前一把把他抱住，关切道：「怎么样？伤好了没有？还痛不痛？到底这回是出了什么事？怎么最近总是遇见意外啊？」 「没事的。」陆沣远安抚了母亲几句，接过热汤喝了两口，道：「妈，我没事了。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和父亲说，天亮前我还要赶回去。」 「赶回去？」陆夫人眉头又皱起来，「这么急做什么？你好不容易大病初癒，回家一天不是应该的嘛。」 「怎么了？是因为傅……傅元，傅元帅的那些传闻吗？女王陛下暂时离不开你？」陆夫人说到这里，长嘆了一声。 「什么传闻？」陆沣远一愣，皱眉问。 「你还不知道？就是…」 陆夫人还想细说，陆公爵咳了一声，这事儿还无定数，他怕妻子说话越了分寸，看看时间，柔声道：「你回去睡吧，我和儿子聊就行，不是这两天睡眠不好吗。」 「好吧。」 看见儿子没事，陆夫人也放下忐忑的心，大不了过两天自己进宫去探望就是了，嘱咐道：「汤趁热喝，回去了和我说一声，我送你。」 陆夫人离开后，陆沣远随着父亲走进了书房，将厚重的大门紧紧阖上。 「到底什么传闻？」陆沣远狐疑地问。 他先前带军校的学生们训练，基本和外界没有联繫，后来又陷入昏迷状态。 陆公爵抿了口桌上的热茶，道：「傅元帅可能是联盟赫赫有名的通缉犯。」 「什么？」陆沣远愣了一下，一头雾水又感到莫名其妙，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东西？」 「传闻。」陆公爵说着，背嵴倚靠在后座上，手指敲打着桌面，「你从来没听说过吗？」 「什么玩意儿！」陆沣远摇了摇头，笃定地说：「从未有过，这也根本不可能！！胡说八道嘛不是！！」 「你先别着急，听我把话说完。」 陆公爵说着，点了下智脑，将光屏放大，上面播报着这几天沸沸扬扬的相关新闻， 「是这次联盟大会结束后出现的，大林帝国说在第二次大战期间，他们不少部门的核心人物都遭到某僱佣集团的暗杀，经调查后，这个集团名为eo集团，是一个联盟外非常神秘、专门为权贵、有钱人服务的特殊集团。」 「这和元帅有什么关系？」 「现在联盟高度怀疑，傅元帅就是这个eo集团的核心头目，代号零。」 陆沣远也看到了光屏上滚动的通缉令、影像资料。 「这不可能，他是被陷害的。」陆沣远稍一思索，低声道。 「绝对不可能，父亲。他绝对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元帅不是这样的人，我和元帅共事过近一年，过去他还是我的校长，他不是这样的人。」 「至少我认识的元帅，绝对不会是为金钱利益出卖自己的人。」 「话别说得那么果断。」陆公爵微微眯起眼睛，又探讨几句，看了儿子一会儿，「好了，传闻我们先不理会，你这次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这事也和元帅有关。」 「父亲，我能问一下，现在新闻报导上有提及元帅大人在哪吗？」 「在边界星修养，这次并没有和陛下一同返程，现在正在接受调查，暂时没有回到首都星，具体在哪我们也不清楚。」 陆沣远点点头，「父亲，元帅大人是被陷害的，他现在处境可能很危险，我想问您借两千精兵，去搜救他。」 陆沣远当然不信那个『安娜』的话，元帅和安娜根本不可能这样被炸死。 陆沣远官职不低，手下士兵众多，但他隶属于首都星太空军，只要他一调度，『安娜』必然会察觉。 陆家是历史悠久的贵族，当下贵族不再有封地，但可以有一支精兵。 「被陷害？什么意思？」陆公爵压根没听明白， 「谁会陷害他？」 「现在的安娜女王。」 「什么？」陆公爵脸上露出荒谬的表情，要不是陆沣远说话还算清晰，他真以为儿子这次脑神经出了什么大问题，「现在的安娜女王？」 「她为什么要陷害傅元帅？」 「因为现在的安娜女王，不是原来的女王。」 陆公爵皱起眉心。 第96章 虫人。 「什么意思？」陆公爵眉头紧锁，然而看着儿子的表情，确实不像是在扯谎，或者精神紊乱，「这到底什么意思？」 陆沣远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和老父亲讲了一遍，包括他儿时感觉『安娜公主』突然的性格变化，还有在边境飞船上发生的种种，怎么爆炸，傅元霆怎么赶来营救，傅元霆和安娜女王又怎么失踪的。 「父亲，事情真的非常紧急，枫叶宫的女王卫戍队都被调换了，除了自己人，我现在谁都没法相信。」 「你先等下，等一下。」陆公爵沉默良久，还是无法相信。 第201页 「我这两天虽然没进宫过，但是如果女王陛下真换了人，我相信也会有一些传言流出来，不可能没有任何动静。」 陆沣远怔了一下，也想到这个问题，心里陡然一沉，「夏琳怎么样了？」 陆公爵眉头皱了皱，他是大贵族，每天事物繁多，手下还有几个大集团的股份，四处开会，不可能对一个侍女上心，但是最近，好像的确听到过夏琳的名字。 他很快调出智脑，还是陆夫人给他发的消息——相较于他，陆夫人显然更关心这种宫闱琐事。 「你母亲说，是夏琳前几天从枫叶宫辞职，回家乡嫁人了。」 陆沣远顿住了，脸色突然变得格外难看。 「怎么了？」陆公爵很快猜测出来，「你的意思是，夏琳出事了？」 「是。」陆沣远攥紧了拳头，脸色非常苍白，手背上绷着一道道凸起的青筋。 夏琳是安娜身边的贴身侍女，最熟悉了解安娜，每天两人接触得最多。 夏琳不可能认不出安娜来，没有谣言流出，肯定是被『安娜』除掉了，回家嫁人只是託辞罢了。 陆沣远想到这里，眼底露出浓浓的失望。 在此之前，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偏向『安娜』的，毕竟她也是受害人，毕竟…她似乎才是那个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妹妹。 陆公爵胸腔起伏，长嘆了一口气，「但是沣远，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陆沣远非常焦急，夏琳就被这么轻描淡写得除掉了？即使他相信傅元霆和安娜的能力，也会非常担心。 「你的意思是，其实现在的安娜女王才是你小时候的那个公主，你的童年伙伴。而过去的安娜女王，则是虫族的一个克隆体，对不对？」 「我也无法确定。」陆沣远默了几秒，客观，公平道。 「那么……现在的安娜女王其实就是安德烈国王的女儿……」 「父亲，不是这样。」陆沣远猜到父亲要说什么，打断了他的话，「我无法判断她们哪个到底是真的，哪个是克隆体。但是我有一点可以确定，现在的安娜女王一定和虫族达成了某种交易，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她是在撒谎。」 「她所做的，很可能会不利于歌兰。」 即使『安娜』说得再真，自己是偷偷出来，虫族知道她回来后第一个找安娜女王，所以利用了她。但陆沣远也不会相信。 他压根不相信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发生，刚好爆炸得精确，他和『安娜』都没事，而安娜和傅元霆都有事了？ 『安娜』一定在撒谎。 而背后『安娜』和虫人达成的交易或者约定，在傅元霆和安娜女王消失之后，陆沣远简直不敢想…… 「我同意你的看法。」 陆公爵道：「我只是有一点不明白，既然现在的『安娜女王』是真实的。」 他望着儿子的神色，改口道：「至少她认为自己就是真实的，她才是安娜女王，那么她就是歌兰的女王，为什么会做不利于国家的事呢？和虫人合作，和绑架过她、害过她的敌人合作，而如果歌兰有问题，她这个女王可也当不成了。」 「为什么这么做呢？没有道理，你说是不是？」 陆沣远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正常逻辑下，『安娜』恨透了虫人，肯定会先报复害了她的虫人。 他低下头，道：「因为她没得选择。」 「我试探过她，以她的能力、精神力都不可能从虫族抢了飞船自己逃跑，她想回来，必须要答应一定条件，只有回来，她才可能当上这个女王，找回她属于的位置。」 「她不回来，一切都是零。」 「还有一点，单凭她一个人，也不可能从安娜手中抢回女王的宝座，更何况有元帅大人撑腰。她必须要依靠什么，不是吗？」 「所以她只能暂时合作，没有别的选择。我想——她应该是想等彻底把傅元帅、安娜女王解决后，她坐稳这个位置后估计才会报复虫人。但是她这么多年不在歌兰，根本不清楚——如果失去了傅元帅、安娜女王，歌兰会有多危险。」 陆公爵再度沉默了。 良久，他伸出手来，重重地拍了拍陆沣远的肩，「儿子，你终于长大了。」 陆沣远：「……」 陆公爵咳了一声，他才五十多岁，虽然最近担心儿子显老了些，但外表还是青年人的模样，成熟俊美，「为父刚才也想到了，倒是没想到你，也能想到这一点。」 陆沣远：「……」 他没工夫再和父亲争论，「父亲，那现在时间有限，我们先不讨论真假问题，而是歌兰的问题，我估计用不了多少，虫人一定会动手的。」 「我会拨给你两千精兵，你放心，他们都是信得过的人，你可以率领他们亲自去找女王陛下，注意安全，别被人发现了。」 「是。」 陆沣远道： 「还有一事，还请父亲能找信得过的人，最好和瑞莎帝国商务往来的职员，联络下索菲娅女王，如果她能派一支特别行动队来，再好不过。」 现在的歌兰军方，陆沣远什么都做不了，哪怕他手底下有不少兵，只要他稍一动作，『安娜』女王必然会察觉。 陆沣远现在很清楚，他不能惊动『安娜』，一旦惊动，『安娜』到底是女王，她可以随便下个命令把他调到边界星甚至国外，他不得不去。 第202页 而陆沣远总不能说『安娜』其实不是原本的女王——没有人会信他，太荒谬，甚至可能以为他们陆家多年贵族终于按捺不住，对女王图谋不轨。 但只要他乖乖的，什么都不做，他到底是陆公爵的长子，『安娜』没什么理由针对他。 「还有找下傅元霆的副官——梁晟。父亲尽量派信得过的人暗中去。」 「嗯。」 ** 陆沣远猜测得没有错。 十天后，第一批虫人进驻了歌兰。 那是一批可以拥有人类相貌的高等级虫人，只需要靠一点点修饰，就能掩去头顶上的触角。 他们驻扎在边境一个个不起眼的小星球，伪装成从其他星球搬过来的移民，并没有多少人察觉。 『安娜女王』早已取消了过去的军事计划，边界星球不再有首都星军队的驻扎，过去搜索虫人的部队也被调去了其他工作。 除此之外，在宋澈的辅助下，『安娜女王』愈发称职，她的基因数值和安娜是相同的，学习效率非常之高，在最开始对女王感到微妙的各部部长，也不再有什么感觉。 更何况，就算女王有些不对劲、状态游离，他们也认为是傅元帅的新闻造成的，谁会认为是女王换人了呢？ 一个周末晚上，『安娜』女王公布了关于傅元帅的身份调查结果。 那是一个非常热烈的周末，歌兰人民都在家中过休息日，傅元霆的新闻一出，几乎震惊了全歌兰上下。 ——经过国安局调查，傅元霆是联盟前通缉犯零，eo僱佣集团核心领导，策划过大林帝国袭击案，度假星恐怖袭击等。 最开始还有人质疑，但在一些细节公布后，渐渐也有人信了他的真实性。 随后，『安娜』女王公布了离婚的消息，傅元霆不再是歌兰亲王。随后『安娜』女王作为三军总司令，罢免了他在歌兰太空军总参谋长的职务，通过第一军校校董事会的审批后，罢免了他第一军校校长的职位。 但是碍于先前傅元霆为歌兰立下的汗马功劳，不予追究责任，仅开除其国籍。 这一声明出来后，再次掀起了一阵疯狂的热议。不是开放日，但是枫叶宫外面围满了人群，一部分是骂傅元霆的，他们言辞激烈，举着模糊不清的通缉令，和这次的报纸，认为『安娜』女王判得太轻；还有一部分则在报纸上、离婚声明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号，请求安娜女王重新调查。 安娜只在傍晚前往露台看了一眼后，没有再理会。 她脸色并不是太好看，匆匆返回三楼的国王主卧。 她将门锁好，没有开灯，厚重的窗帘放下，整个房间密不透风，昏沉，又阴暗。 然后她站在墙边，脸上露出一丝厌恶，愤怒以及混杂着细微恐惧的表情。 很快，她面前出现了一个立体的投影影像，却要比歌兰所有的影像都清晰百倍。 「我已经完成你的任务了，已经让他们进来了。」 『安娜』稍有些不耐烦，手掌攥紧了。 她暂时还是不稳妥，更何况关押安娜女王和傅元霆的是虫人，这也算是拿捏到她的把柄，如果它们一旦把他们放出来，虽然现在已经把傅元霆名声搞臭了，她也还是担心。 「你做得很好，我的女王。三天后，会有第一批虫人士兵登陆。」 『安娜』望着面前噁心的投影，不是伽玛，看上去像是他的甬，黏黏糊糊又十分噁心。 「虫人士兵？不行！」这次『安娜』很果断，在他们先前就谈过，因为暗物质的存在，虫族只是想寻找一个新的家园，她也答应了，事成后会借给它们几颗星球繁衍生存。 但是那些低级噁心的虫人士兵，绝对不行。 「亲爱的，你误解了我的意思。」 伽玛的甬露出一个模糊不堪的表情，勉强像是笑，「他们登陆后，你就可以传出一些安娜女王相关的消息了…」 「什么意思？」 「虫族不死心登陆，还伪造了一个假女王。」 「即使有一天他们出来了，一个假女王，一个通缉犯，又有多少人相信呢…」 第97章 「宝贝，我爱你。」…… 「不行，不行就是不行。」 『安娜』面上还勉强维持着冷静，但内心的那点不安已经快速放大了，「你们先把傅元霆解决了，我才会考虑。」她讨价还价道。 傅元霆解决掉，至少她的王位稳了一半。 「甜心，你知道那不行的。」 珈玛的甬以一种格外温柔的声音，道：「我们达成过协议，你给我我想要的，我才会给你你想要的。」 「可是我已经给你们了几颗边界星球，我可以保证，你们可以随意生活，和这里的居民无差别！」 「你们不要得寸进尺！」 『安娜』说完，又有些小小的心虚，毕竟那艘飞船的主动权完全在虫人手上，如果惹恼了他们，一旦把傅元霆和克隆体放出来，她的处境岌岌可危。 事到如今，『安娜』才知道自己有多被动。 伽玛自然也清楚，他语气仍旧低柔，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只是道：「我的女王，我真的是为了你好。如果不这样做，我可不能保证他们不会从飞船里逃出，到时候两个女王怎么解释？只有虫人出现了，再传出一些传闻，说那个是假的，才能更好地巩固您的皇位呢。」 第203页 「他们会逃出来？」 『安娜』脸色一沉，道。 「那就得看您的配合程度了。」伽玛说完这一句，投影慢慢消失，那个黏糊糊的甬终于离开了房间，「我等您的回覆。」 『安娜』有些厌恶地往那边一瞥，她有些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明知道这个提议有多过分，但是她…… 没有办法拒绝。 她不能让傅元霆和那个克隆体就这样出来。 就算傅元霆现在名声臭了，一大半人都在怀疑他，但是，她还是有预感他们会轻易夺取她终于得到的这一切。 『安娜』环顾一圈豪华美丽的房间，这是她的卧室，她不能让这一切才从指间熘走！ 虫人进驻一点…… 也没什么。 只要她稳住了，以歌兰的兵力，还是可以抵挡的…… 『安娜』想到这里，望着外面暗沉的夜色，攥紧了拳头，暗暗下定了决心。 ** 歌兰编号131号星球。 「傅元霆……」 「元霆……」 「元霆！！」 安娜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她躺在一张飞船上拆卸过来的大床上，呆了一会儿，手指往旁边伸了伸，发现床侧没人而且冰冷一片后，猛地坐了起来，额头上一大滴汗水滚落下来。 他们睡在飞船的中间位置，这些日子，飞船内部的供电已经不足了，他们在地底深处，蓄电池容量有限，只亮着一个走廊边缘的暗灯，还有傅元霆用精神力划出的一些银光射线。 傅元霆空间里飞船还有些储存能源和蓄电池，但是安娜想留着再用，因而非常节省。 昏沉沉的暗光让人心生不安，她飞速掀开被子下床，「傅元霆！」 「傅元霆——」 她脑海里闪过各种刚才梦见的片段，傅元霆在寻找出路时，遇见了危险，满身都是血…… 「傅元霆！！」 飞船不算大，但在找人时，房间、走廊又不少，安娜拿着手电筒，一间间找下去，没有，都没有。 「傅元霆！！你在哪儿！！」 她声音里已经透出些细微的颤抖。 她不怕黑暗、也不怕危险，只怕失去他。 如果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生活，她怕她会精神崩溃致死。 「傅元霆！」 「安娜？」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安娜猛地转过头，加快脚步，上前一把抱住了他，「你去哪儿了！？」 「我去门口那边看了看。」傅元霆说着，双臂也抱紧了怀里的少女，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那你为什么不叫上我！」安娜将头深埋在他胸膛中，不满地道。 「你身体刚好，还是要多多休息。」傅元霆温声安慰道，察觉到怀里的少女还在轻轻颤抖，他声音低沉些许，「怎么了？」 「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安娜用力地闻了闻他身上的气息，慢慢地、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微舒了一口气。 在这里待了十多天，找不到出路、没有方法、暗无天日，她就是太过不安了。 傅元霆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笃定道：「别担心，一定能出去的。」 「那些东西…有什么破绽吗？」 安娜望着傅元霆的眼睛，总觉得他比前些天眼眸亮了一些，问。 一周前，他们就已经将飞船的门打开了，不是拆卸，整个门已经和外面的物质粘连在了一起，它们就像无法解冻的冰一样，完美融合，只能将门一块块粉碎。 而外面的，是一层黝黑的、隐隐散发着幽幽绿光的未知物质。 没有缝隙，没有破绽，非常完整地封住了一切。 他们就像困在了地底下巨大完整的山体内部一样，根本无法去其撼动庞大的结构。 无论是用物理攻击、拿刀砍、刮；还是精神力攻击，试图去穿透它；或者用离子光线切割离子炮轰炸，都无法破坏。 「暂时还没。」傅元霆低头啄了她一下，声音有些低沉。 「回去睡觉吧，等睡醒了再想。」傅元霆道。 前几天安娜冥思苦想了很多方法，大病初癒又陪着自己尝试用各种方法，傅元霆实在不捨得她再熬夜。 「要不再去看看？说不定能有新的念头？」安娜问。 傅元霆道：「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啊？」安娜慌忙踮起脚尖，用手掌试了下他的额头，「你不会也生病了吧？」 手掌上是正常的体温，没有任何问题。 「我没事。」傅元霆俯下身，额头贴着她的，「只是觉得或许睡一觉，好好休息，说不定就有新想法。」 「好。」 安娜说：「我都跟你说了——」 傅元霆牵着她的冰凉柔软的小手，一路往房间里返回。 「睡吧，宝贝。」他将她抱到了床上，飞船内部的温度也越来越冷了，他将她搂在自己怀中，掖了掖被角。 「你叫我什么？」安娜在黑暗中抬起了眼睛，对上傅元霆漆黑深邃的双眸。 「宝贝。」傅元霆望着她，声音低沉，温柔，又充满了磁性，仿佛大提琴的低音区。 他说这两个字非常好听，并不让人觉得油腔滑调或者甜言蜜语，带了点宠溺，和柔情。 第204页 「不是不喜欢安娜？」他托着她的下巴，问。 安娜纤长的睫毛眨了眨，「不是不喜欢安娜，只是……」 她被叫安娜，总是会情不自禁地想到另一个『安娜』，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觉得不安。 「宝贝，我爱你。」傅元霆俯在她耳边道，「睡吧。」 他看出安娜很累了，手掌拍着她的肩背。 安娜在他怀里猫了一会儿，心里暖暖的，就像是沉浸在冷水中的人被一缕阳光照耀，将那些阴暗的、潮湿的角落都照亮了。心里安宁，充满了力量。 「我也爱你。」良久，她双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元霆。」 她早就想这么叫他了。 傅元霆也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唇角微微扬起，清冷锋锐的面孔染上了温和，「晚安宝贝。」 * 一个小时后，身边的小女人进入了梦乡，呼吸平稳。 傅元霆轻抚了一下手臂。 飞船的储备电能已经不够了，自然也没再开空调系统，气温越来越冷，再加上怕意外情况，他们都是穿着衣服入睡。 他捲起了衬衣上的袖口，见伤口无恙，不再有鲜血涌出，微松了口气。 他抱紧了安娜，阖上眼睛，也跟着睡去。 ** 边境星131号。 陆沣远时间紧张，这两日『安娜』女王例行去首都星下最大的星系中原星访问了。他只有三天的时间。 「屏蔽仪用上了么？」 陆沣远问。 「用上了。」 傅元霆的副官梁晟一边检测着信号，一边道。 整个131号星球上重兵把手，无数巡逻队巡逻，这也是『安娜女王』下的指令，上次陆沣远和军校学生在这附近遇险，他们怀疑和虫人有关，所以便派来很多人巡视。 安娜女王的暗卫乔也跟来了，他也是为数不多发现女王不对的人，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表态，作为暗卫，知道他的人不多，也只有女王卫戍队队长杨力、傅元霆、陆沣远、安娜本人知道。 这个『安娜女王』甚至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药效也差不多了，大概两天时间，他们会产生精神幻觉。」乔道。 而这些巡逻队产生幻觉后，他们开启屏蔽仪，和傅元霆在虫族用的最多的方法一样，枫叶宫连接这里的监控会被屏蔽仪屏蔽，随后被转播成陆沣远录好的巡逻队照常巡逻的画面。 「嗯。」陆沣远检查了一遍，确保都没有问题，「我们开始吧。」 他当时在飞船上，明显能感觉到飞船似乎在下沉，有什么东西在他们头顶，他蹲下来，地面上全是变异的植被，和之前一样，再就是普通的土壤，「我们开始挖吧。」 「应该在地底下。」 梁晟动作最快，一边挖一边道：「你们听过最近的消息吗？」 「什么？边境星又出现了虫人士兵？」 这几天，虫人再度在歌兰出现了，引得联盟都惊恐不已。 「这个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梁晟相信的是傅元霆，他绝对不相信『安娜女王』会这样对元帅，所以他也是认为女王有问题的人之一。 「还有一个。」 梁晟道：「元帅出事后我就被停职察看了，后来他们想要暗杀我，我就干脆跑了，我在的那个小星球多了不少奇怪的人。」 「奇怪的人？」 「对，他们有的说是从其他星球移民过来的，还有的说是国外。语言嘛，倒也对得上，就是觉得怪怪的。」 第98章 暗物质。 「醒了？」 「嗯。」安娜躺在傅元霆的臂弯间，慢慢睁开了眼睛。 整个飞船还是处于昏昏沉沉的光线中，她呆了一会儿，沙哑着喉咙问：「几点了？」 「十点。」 「上午吗？」 「嗯。」 在这里待久了，他们已经很难去维持正常的作息时间。 「起床吧。」 安娜依偎在傅元霆怀里，蹭了蹭他结实的胸膛，强打起精神，「又是新的一天！今天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 傅元霆嗯了一声，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一定会的。」 「来吧，我们先去洗漱。」他把她抱了起来。 飞船上原本的水源也不多了，傅元霆随身空间里的几艘飞船都有储蓄水，再加上他还曾存过不少的物资补给，暂时还不少。 不过即使如此，他们洗漱也非常节省。 安娜用冷水打了把脸，对着镜子道：「元霆！」 「嗯？」傅元霆眉梢微扬，每次听见这个称呼，都会心里一动。 「我忽然想到了！」她眼睛豁然一亮。 「会不会是我们入口那里的东西比较坚硬？如果我们换个地方呢？比如窗边这里？」 傅元霆就站在她身侧，挽了一下衣袖，水珠从他高挺的鼻尖滚落，有种特别的性感，「我试过了。」 「啊……」 「都试过了吗？」 「嗯，几个窗边都试过了。」 「都是一样的？」 「嗯。」 「怎么可能……这到底是些什么鬼东西。」 安娜有些失望，肩膀垮塌了下去，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好吧。」 「不过没关系，我们再去试试，说不定有新想法。」安娜很快又打起精神来，道。 第205页 傅元霆望着女孩的身影，他就喜欢这样的她——积极的，乐观的，坚强的。哪怕偶尔会有一点点的颓丧和失望，但很快，就能重新打起精神来。 ——和她在一起，非常幸福，非常快乐。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这里好像和昨天不太一样？」 安娜简单吃了块面包并肩走到入口前，打量着这些黑黝黝的固体。 它们上面依旧泛着绿幽幽的光，安娜戴上手套，将指尖小心翼翼地触了上去，一片冰凉。 「我感觉它们，好像温度高了一点。」安娜望着傅元霆，又看了看飞船的入口，「而且好像往后退了一些。」 「半厘米？」 安娜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上面，来回打量，「还是我的错觉？还是你做什么了吗？」 「没有。」傅元霆道：「我昨天晚上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不是错觉。」 这一下，安娜更加迷惑不解了。 「难道它们是活着的吗？可是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往后退呢？」 「我们昨天最后试的是电磁脉冲，但当时它并没什么反应。」安娜轻轻抚摸着它的身体，感觉不到内里存活的任何生命和气息，很难想像它是活着的。 傅元霆双手环胸，也跟着安娜打量着它。 「难道是有滞后性？」安娜无法理解，想不明白。 她再次看向傅元霆，「那你昨天晚上来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 傅元霆摇了摇头，眸色微暗，「没有。」 「好吧。」 安娜看了他一眼，眼底掠过一丝光，她蹲了下来，双手又试了试，昨天隔着手套都能感觉到渗人的冷意，今天却没再那么冰。 她研究了一会儿，没再说什么，「那我们再试试？」 「看看晚上有没有效果？」 傅元霆的武器库里有不少电磁脉冲的武器，它们和普通离子炮、雷射炮不同，攻击型并不算很强，主要是倚靠将电子设备失灵而进行攻击，所以平日里用的不算多，充能也足够。 数道光束落在黝黑的固体上，一闪而逝，不反射、也没有任何变化。 就好像电流涌过。 他们试了一下午，因为不确定是不是由电磁脉冲引起的，只耗费了一半。 安娜擦了擦电磁脉冲枪，「我再试试别的吧，昨天是不是也用了冷冻炮？」 ** 地上。 「这到底是些什么玩意儿？」 乔的机械手臂很快深入了土壤、岩石层，挖到了底部，机械手臂想再往下伸，却被挡住了。 他又来回试了几次，根本无法撼动。 陆沣远也跟着看去，眉头紧锁，「等下，我已经把相关资料传给了劳伦斯教授。」 劳伦斯教授是陆夫人的兄长，在这点上，还是值得信任的。 「劳伦斯教授暂时还没有回覆。」 乔的机械手臂继续往下，还握紧了拳头，积蓄力量后一拳猛砸了下去，四周的树木都跟着颤了颤，有扑簌簌的树叶掉落下来。 「没反应。」 「要不我们再试试别的？」 「小心。这些东西万一有反噬作用呢。」 乔抬起机械手臂，上面除去外伤痕迹外，倒没有侵蚀的痕迹。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乔还想再试。 「等等！」梁晟脸色微变，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好像有人过来了，不是巡逻队的人。」 「我们先撤。」他神色陡然冷肃，道。 陆沣远皱起眉，他们已经听见了远处飞船的声音，侧眸望去，无数飞船组成的庞大黑影朝边界星131号袭来。 「这些是……」 陆沣远眯起眼睛看了会，离得近了，他们便辨认清楚，「这些是……」 「虫族飞船？」 「怎么会这么多——」 ** 这天深夜。 傅元霆等安娜沉沉睡去后，径直走到了飞船入口。 只能他能看清楚，在他靠近时，那些黝黑的、隐隐泛着绿光的固体似乎颤了一下。 傅元霆看了一会儿，将衣袖捲起，露出手肘上的一道伤痕，这个位置出血较多，但又不会无法止血。 这段日子，他几乎每天都会待在这里。 他能理解安娜的着急，但她身体太弱，尤其是爆炸之后，他不捨得她日夜陪着他。 傅元霆反正也睡不着，便会一个人来这，再次尝试各种方法。 鲜血——这是他昨夜陡然发现的。 起先只是指尖的小口子，他敏锐注意到这些玩意儿似乎颤抖，但是手指的出血量有限，他便换了个位置，他将鲜血擦过光剑，随后调动精神力，狠狠插入了黝黑固体之中。 而这一回，就像他猜测那样，光剑没有再像过去一样就像击打在石头上，根本没有动静，而是插了进去。 那种感觉怪异、奇妙。不是他想像中的坚硬冰冷，而是像插入了海绵间，绵绵密密。 但是他想移动剑身，也无法移动，就好像绵绵密密又紧实的物质将他的光剑紧紧包裹起来。 与此同时，他似乎感觉到这些黑色固体在极轻微地后退。 就好像吸收了什么东西，萎缩一般。 傅元霆将剑身□□时，果然看见剑身上的鲜血都被吸得干干净净，光剑和往日里一样，亮着银白色的、锐利又冰冷的光。 第206页 傅元霆在黑色固体间站了一会，这次换了个方法，他直接将鲜血溅在黑色固体上，果然，他感觉到它们在极轻微的颤抖，然后像吸收一般，贪婪地将鲜血收了进去，与此同时，似乎又往后退了一点点。 鲜血可以萎缩。 或者说，他的鲜血仿佛热水，可以将冰块融化一点点。 傅元霆来回试了几次，反覆试验在一个位置，这一片的黑色固体已经能看见隐隐的凹陷。 他没再尝试，而是简单将伤口包扎了一下，抱着手臂，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样不行。 这里距离地面少说也有十数公里，他不可能这样慢慢来，速度太慢了，而且他的鲜血也无法支撑这么多。 傅元霆盯着自己的光剑，正在思索方法时，身后传来一道轻灵娇美的女声，透着丝丝的冷意。 「所以，你是用鲜血做了实验对吗？」 「安娜？」傅元霆转过身来，看见安娜不知何时醒了，她的衣服只有来时的那一身，此刻穿着他的衬衫，显得宽松空荡，一直垂到了大腿上方。 「你怎么过来了？」傅元霆咳了一声，很快将衣袖放了下来，遮住伤口。 安娜仰起头，冷冷地望着他，右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衣袖掀了起来，盯着那道鲜血渗出纱布的伤口。 「傅元霆，你真是无可救药。」 安娜紧皱起眉，声音冰冷，「我之前和你说过，无论什么事，都不可以再隐瞒我，现在却又是这样。」 傅元霆是真没想到她会过来，他以为她已经睡下，而且睡得很熟。 「我白天就看出来你有什么不对了，我故意骗你的。」两人相处久了，安娜已经隐隐能感觉到傅元霆的隐瞒了，「我故意装睡过去，然后起来看看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不能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要隐瞒我呢？」 「安娜——」 安娜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永远都只说这些话，你怕我担心，不想要告诉我。」 她低头看了眼他手腕的伤口， 「如果真是鲜血有用的话，你怕伤害到我的身体，所以自己来试，是不是？」 「宝贝…」 「你别叫我宝贝！」 安娜道：「我不喜欢你这样，有什么事都瞒着我，无论是为我好还是什么，我都不喜欢。」 安娜说着，将傅元霆的手拿开，走到了那些黑色固体前。她刚才已经看了很久，飞快从随身空间里掏出一把小巧的银白色匕首。 「安娜！你别闹！「 傅元霆眉头紧皱，猜到她要做什么，上前想要阻拦，被安娜侧身挡住。 她速度极快，手臂上沁出一滴滴血珠，然后用精神力，将这些鲜血覆盖在固体上。 「你现在也知道担心了，害怕了，你也知道我的感受了？」 「我就问你，如果我是背着你做这些事情，伤害自己身体的事情，却打着爱你的名义不告诉你，你会是什么心情？！」 傅元霆沉默了。 他一个人我行我素惯了，发现鲜血有用时，单纯是怕安娜伤害身体，也怕她担心。 但是现在听安娜这么一说，渐渐明白过来。 第一次隐瞒蓝迪的事情，他确实是没说出口，随后也说不出来了，是他无奈之举；但第二次克隆体的事情，他的确是觉得这样对安娜好，不会伤害到她。 这一次更是。 这么换位思考，傅元霆想着她说的那些话，恍然大悟。 这种感觉，确实令人气愤、抓狂，担忧。 「抱歉。」 他这一次的回答，是真心实意的。 他上前一步，用酒精棉签很快帮她仔细消毒，将纱布缠绕在她小臂上。 安娜也听出来了，她望着黑色固体，哼了一声，等待着。 可是，一切却没有反应。 没有动静，没有颤抖，没有萎缩。 「为什么我不行？」安娜扭头问。 傅元霆也有些惊讶，但他很快猜到了，「安娜，我觉得这些东西，很像是我在红主星上看到的暗物质。」 「但可能是各星系间存在形态不同，在我们这里，它们不会扩散侵蚀，但也不会轻易消失。」 「所以呢？」 傅元霆道：「可能我们血统不同，所以影响不同。」 傅元霆想到了伽玛说的话，暗物质的侵蚀导致了虫族从人类外貌渐渐像虫，随之暗物质侵袭的加重，新生的低级虫人甚至无法再拥有人类形态，而他的母亲芙罗拉公主却出现了返祖现象，也就是说他的母亲对这种暗物质是免疫的。 所以可能，他的血液才对这些暗物质有攻击效果。 「血统不同？」 安娜咬牙切齿，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即将爆发崩塌的情绪，「傅元霆，你又隐瞒了我什么？」 第99章 「还要努力给我长出角角来…… 傅元霆一时语塞，「这个我没有隐瞒你，我和你说过，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契机。」 安娜不想听解释，只问：「到底是什么？ 傅元霆低着头帮她包扎着伤口，缓缓地、慢慢地将自己和虫人的事情和盘托出，包括陆上将、芙罗拉公主，还有自己的……虫人血统。 他说完后，整个飞船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寂静。 第207页 傅元霆并没有看安娜，害怕从她脸上看到什么，只低着头继续帮她包扎。 等待许久，安娜仍旧没有说话。 傅元霆静了静，早已预料到了，声音稍有些干涩、暗哑，「安娜，如果你真的无法接受的话，我、我也能——」 他话未说完，便被安娜震惊打断了—— 「所以，爱德华帝国的那位陆上将其实是和虫族的公主相爱了？？！！！他们居然是你的父母？！！」 安娜说不上哪一点更让她惊骇。 「所以他才从爱德华帝国消失的？？？！！」 「我的天吶？！！！」 少女杏眸圆瞪，一张小脸上都写着不可思议。 「……」傅元霆愣了下，没搞懂小姑娘的重点在哪儿，只道：「也不算是吧。」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按照时间来算，他们的确是在战争中相识，但是陆…我父亲离开爱德华后隐居后，两人才在一起的。」 安娜惊呼： 「哇——」 傅元霆：？ 他揉了揉眉心，万万想不到小姑娘会是这样的反应，「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点浪漫。你母亲后来也没再回过虫族了，是不是？」 「嗯。」傅元霆淡淡应道：「那几年大战结束后，还算和平，他们都隐居在一个小星球上，直到生下了我。」 「噢……」安娜的语气低沉了些许。 她知道傅元霆那些悲惨的童年生活，大抵也猜到了结局—— 陆上将被联盟质疑，为了不给自己国家带来麻烦，干脆离开帝国，隐居在一颗小星球上，不问世事； 而芙罗拉公主也离开虫族，两人过着最平凡的生活。 只是后来，两人不幸相继离世，而傅元霆所在的那颗小星球，也渐渐变了模样。 「我很抱歉。」安娜低垂下眼睫，刚才被两人的奇蹟爱情打动的感动情绪一点点平复下去。 「没事。」傅元霆道：「其实也挺好，他们这样也算是永远在一起了，不然以后说不定还会遇见什么。」 「嗯。」安娜轻轻应道，「也是。」 傅元霆早已帮她包扎完了那道细小的伤口，现在才将手里的绷带和药品放回随身空间中。 两人又静默了片刻。 「安娜。」傅元霆还是忍不住，低声道。 「干嘛？」 傅元霆觉得小姑娘一直就没搞清楚重点在哪儿，「我跟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我可能不是……」 他黑眸幽暗而深邃，想到虫人和歌兰之间争斗，还有安娜的那些亲人都在死在大战中，稍有些说不出口，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暗哑得磨人，「不是人。」 「你不是可能。」安娜望着他，定定地道：「你肯定不是啊。」 傅元霆：「……」 他听着少女和先前并没有差异的口气，有些惊愕，也有些诧异，「所以你一点也不在意吗？」 「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个？」安娜反问他。 「你不还是你吗？你会去帮助虫族打我们吗？」 「当然不会。」 「那不就是了嘛。」安娜走上前，柔软的双臂轻轻环过他脖颈，「你就是你，无论你是什么，有什么血统，我们都是夫妻。我不会变的。」 傅元霆捧过她下巴，对上她海水蓝般内里的双眸。 良久，沉沉地嗯了一声。 听她这么说，就像有一块沉重的巨石，烟消云散了。 「谢谢你宝贝。」 安娜蹭了蹭他胸膛，仰起小脸，「不过傅元霆，我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什么？」 「你会有虫形态吗？帅吗！！？？有尾巴和角角吗！！？」她在他怀里抬起头，眼睛闪闪发亮。 她不喜欢虫人，那是因为它们是「虫人」，是歌兰和联盟的敌人，她本能性讨厌。但是其实本质不过是一种外星种族而已，傅元霆如果是虫人，她为什么会不喜欢？ 「……」傅元霆揉了揉眉心，「你这是什么眼神。」 安娜扒着他胸口，手指还揪着他的一截衣服，眼睛一眨不眨，「所以有吗有吗？！」 「让女王陛下您失望了，没有。」傅元霆语气平淡道。 「那能进化出来吗？！」 傅元霆：「……」 「看看吧。」 被她这么一说，气氛霎时轻松了许多，就连昏沉暗淡的飞船内部能跟着明快几分。 傅元霆心彻底放了下来，能真切地感受出来，安娜不讨厌，不歧视，也不会嫌恶有虫人血统的他。他先前还暗暗担心过，因为是他，安娜不会表露出什么，但是内心或许是反感的，不得不去掩饰、隐藏。 「我以后争取努力一下。」傅元霆转过身，语气里带着轻嘲。 「嗯！有角也行！！」安娜半开玩笑道，「其实傅元霆，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是人，看来我猜测得没错。」 「……」 为什么总觉得这话有骂人的意味。 傅元霆转过身，嘴角轻微抽搐一下，扬起一个小弧度又收敛，看着黑色固体，不再回答了。 * 十多分钟后。 「所以呢，我的血不能用，你有没有想出什么更好的方法？」安娜问。 「嗯。」 「想出来了吗？」安娜问。 第208页 傅元霆盯着自己的光剑，「一点点渗透的话太慢了，但是当光剑表面沾上血液时，就可以一插到底。所以只需要有动力或者冲击力往前，然后表面上覆盖着充足的血，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噢。」安娜能够明白。 这些东西怕血，血能让它们萎缩，遇见血，它们就会慢慢吸收，会萎缩一部分。但是如果速度很快、很锐利地穿透，就可以刺入它们体内。如果这个东西能一直往前刺，就可以穿透。 就好像一整块冻得坚硬的冰块，高热的雷射枪可以从中间穿透，但是用热水去融化的话，就需要慢慢慢慢融化。 傅元霆的血液，就像是融化冰块所用的热水或高温。 「我的飞船在这里放不下，但是有些飞船里带有小型的救生舱。小一点，只要坐下我们两个即可。」 安娜望着他，没说话。 她刚才也隐隐想到了类似的，但很快就打消了那个念头——这种放血什么的，太危险了。 「理论上，只要救生舱头部覆盖足够的鲜血，我们开着它加速，就像插入一把超长的光剑一样，可以顺利从这里出去了。」傅元霆继续道。 傅元霆说完，见安娜没有反应，挽了挽衣袖，「怎么了？安娜？」 安娜抿了下唇，「理论上是可以。」 「可是问题在于，我们从哪里来那么多鲜血？」 能容得下两人的救生舱也不会小到哪里去，刚才傅元霆也试过，如果只有光剑顶部有鲜血，那么没有鲜血覆盖的地方就会卡住。 这个暗物质的坚硬程度超出了他们想像。 然而就算救生舱速度再快，傅元霆一个人的鲜血覆盖过驾驶舱全身，也是让人难以想像的。 救生舱又不可能有曲速飞行，可以人为的摺叠空间。 「我们可以开最大速度，这样失血量还是在可控范围内。」 「可控范围内，是什么意思？」 安娜道：「傅元霆，虽然你不是人，但是你应该也清楚，失血过多是会死的吧？」 傅元霆舔了舔下唇，眸色有些暗沉，「我知道。」 「但是除了这个，我暂时想不到更好的方法。我很高兴我的鲜血居然能对这个暗物质起效果。」 安娜还是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安娜，我们已经没有过多的时间了。」傅元霆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但是这个时候，没有其他选择。 「那如果我们卡在半途中呢？我们都不知道这里距离地面有多远，如果卡在半途中，你的鲜血又不够了，这些暗物质无法在移动——」 安娜想到那一幕，就浑身发冷，言辞激烈，「那不就是地底深处的活棺材吗？我不要。」 「这个方法风险性太大了。」 她侧过上身，道：「你让我再想想，不可能这么绝对，一定还有别的方法的。」 「安娜——」 「宝贝。」 傅元霆想去劝阻，安娜不再听他的话，「我再去你那堆东西里找找，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方法。」 「傅元霆，你不要说了。」 「我不同意，也不会同意，风险太大了！」 ** 地上。 陆沣远、乔、梁晟躲在丛林深处，看着这一片虫人降落。 它们密密麻麻，身上是黑色的甲壳、头顶还有可怖丑陋的触角，猩红的眼睛，瘦骨嶙峋的身体，三根尖锐的手指。 「妈的。」 「这是什么情况？」 三个男人悄声议论道。 「什么时候虫族的舰队敢在我们这里大张旗鼓了？」梁晟跟了傅元霆很多年，下意识就要拿出雷射炮冲上去。 多少年来歌兰防线严密，即使两次大战，有虫人部队侵略，也很快被军人们挡了回去。 傅元霆西边境编号077星球的应该是虫人大肆出现最多的一回，也不过两三天，便被挡了回去。 这么多虫人来时便有恃无恐，梁晟难以想像歌兰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是触及了他身为军人的尊严。 「等等。」乔抓住了他，「你现在冲上去有什么用，这么多虫人，还有你刚才说的那什么奇怪的人，明摆了是上头放弃管控了。」 看着梁晟猩红着一双眼睛盯着那些虫人。 陆沣远也压低声音道：「你现在杀了这一批也没用，更何况这么多人你也未必打得过，根子出现了问题，其他的没用。还白白牺牲。」 「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救出女王和元帅，我们才能真正把这些玩意儿赶出去。」 梁晟忍了又忍，倚靠在一颗粗壮庞大的树上。 胸腔起伏，最终压了下去。 「可我们现在怎么办？他们在这里守着，我们根本靠近不了。」 「不是不让你上，而是让你有目的的上。」 虫人是虫人，但是说到底也是人，它们也是有目的有纪律的，很显然它们是把这里当成了基地，在附近驻扎大营。 而巡逻队的人也很快被调走了，面对着是他们数倍的虫人，年轻的士兵们也敢怒不敢言。 「我们等深夜再上，用脉冲雷射弹炸了他们基地，吸引一部分注意力，也减轻我们压力。如果到时劳伦斯教授能给出方案，我们一鼓作气再去救人。」 ** 深夜，地底深处，暗物质内部。 第209页 飞船里瀰漫着一股铜臭般的血腥味，救生舱已经被改造过了，傅元霆握紧光剑顺着光滑银白色外壳上刻下一道道纹路，确保鲜血能顺着淌过纹路，遍布飞船全身。 「不行，我还是接受不了。」 安娜看了一会儿，扭过头，有些无力地蹲在了地上，抱紧膝盖。 「我们刚才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傅元霆已经将随身空间里剩下的武器清点一番，虫人绝对不可能放过他们的，出去之后，一定会有一场硬战。 他走到安娜面前，蹲在她身侧，大掌拍了拍她纤细的背部。 「傅元霆，你听我说，我只是有一点始终想不明白。」安娜攥紧拳头，道。 「什么？」 「如果虫族想要杀死我们的话，直接在飞船里再注入暗物质即可，或者慢慢扩散，我们到时候绝对来不及想到方法离开，可是他们为什么只是把我们封在地底下，就好像只是想困住我们，不想让我们死一样。」 傅元霆慢条斯理道：「安娜，我问你，他们想要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歌兰？战争胜利？」 「他们想要土地。」傅元霆道：「红主星上全是这样的暗物质，多到他们无法生存，多到他们的后代开始变异，所以他们想要的，应该是土地。」 「我不明白。」 那股血腥味隐隐瀰漫开来，安娜皱起了眉头。 「如果我们死了，对谁最有利？」 「虫人。」安娜说完，静了静，「不对，应该是那个安娜公主。」 「对，所以我们不能死。安娜公主巴不得我们死了，或者说你死了，这样对她的皇位再没有威胁。」 「如果没有威胁，在她看来她就是真的女皇，她怎么会再听虫族摆布？至少她会为国家考虑一些。所以我们肯定不会死，并且肯定有方法能够离开这里，那个安娜公主也清楚。」 「虫人这样才能掌控那位安娜公主。」 「可是如果我们能顺利离开，对于虫人而言不是更加危险吗……」 傅元霆知道安娜要说什么，只是道：「安娜，你很强。我也很强，但我们终究只是两个人。」 「歌兰的军队听从的永远是安娜女王，在这段日子里，我猜测，虫族一定会千方百计证明我有问题——」傅元霆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我本来就有污点，这不难。而他们，说不定也会证明你是假的，让我们众叛亲离，无人可用。」 「到时候就算我们很强，就算我们能杀了伽玛，我们只有两个人，没有兵力，也无法抵抗数以万计的虫人部队。他们只要操纵女王，就可以在歌兰生存下去了。」 「不会的。」 安娜豁然站了起来，挺直了背嵴，仰起下颌坚定道：「你太小瞧我们歌兰人了。」 「嗯？」傅元霆不明白她所指的。 「如果那位安娜公主真的那么做，让虫族进驻，歌兰人一定会奋起反抗，甚至推翻这个叛徒女王，发生变革。」 「会的，但需要时间，也需要流血和牺牲。」 安娜深吸了一口气，视线睃巡周围，打量着飞船和武器。 「我知道了。」 「走吧。」她轻声道，语气里却染上一丝坚定。 傅元霆握紧了她的小手，用上几分力，「大量失血会让我进入休眠状态，如果这条路比我们想像得还要长，我们的速度又不够快，像你猜测那般停留在了半路，那么——」 「你要坚持下去。」傅元霆声音低沉，带了一丝冷酷和残忍的意味，「不要顾及我。」 「你的臣民在等你。」 安娜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背嵴豁然一僵，浑身发冷，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我尽量。」 「你一定要这么做。」傅元霆俯下身来，抬起她的下巴，直视向她，一双黑眸锐利明亮，「安娜，答应我。」 安娜望着他，不再说话。 「宝贝？」 「可是我……」 安娜对上他的眼睛，那句话就在嘴边，舔了舔唇，却说不出口。 「可是我们还没有完全的在一起。」 「我们还没有好好的拥抱，好好的亲吻，好好的做过一次爱，如果你真的就这么离开我……我……」 安娜没有办法想像，一只手掌摊开，按在了眼睛上。 他们相处的日子太短，每一次都是，转瞬即逝，就面临着失去。 「安娜。」 傅元霆声音加重了几分。 「我答应你。」 安娜明白，她只是难以接受，声音里带着无法隐忍的哽咽，道：「对不起，傅元霆。我答应你。」 安娜觉得这一幅画面有些荒谬，傅元霆逼迫着让她答应的事情，是如果遇见了危险，不要顾及他，让他死。 「我答应你。」 「宝贝。」傅元霆展开双臂，将她紧紧搂在自己胸膛，「这只是猜想而已，我的测算一般是不会出错的。」 「我向你保证，等这件事顺利结束了，我一定再也不会离开你，再也不会惹你生气，让你失望。」傅元霆察觉到怀里的女人在颤抖，安抚道。 「真的吗？」安娜仰头看他。 「嗯。」傅元霆捧着她的小脸，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 「我还会给你天天做好吃的，你要的不重样减肥餐；带你回地球看海看沙滩，或者去其他有趣的地方，精心策划我们每次的约会。」 第210页 「每天给你摘枫叶宫最新鲜的玫瑰。」 「还有呢……」 安娜眼睛泛红，喉咙发酸，她真的不知道，这些东西会不会真的实现，还是又是他说的谎话，和每一次一样。 「还有……」傅元霆想不出来，他本就不擅长甜言蜜语，「每天给你道早安，午安和晚安。」 「还要努力给我长出角角来！」安娜说着，眼泪再忍不住哗一下滚过脸颊，又忍不住笑了。 傅元霆也笑了，笑声低沉暗哑，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俯下身，吻住了她柔软的唇，辗/转/吮/吸，深深地汲取着她的香气，哑着喉咙道：「好，我努力。」 **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响声？」 「什么？」 陆沣远对这里最熟，在嘈杂变异昆虫各异的鸣叫间，他隐约捕捉到了一丝从地下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声响。 「我也听见了。」乔静静地道。 风很大，黑夜让这一切变得有些冰冷，肃杀。 远处，火光漫天，超级脉冲雷射球已经在虫人基地炸开，强大的能量爆炸，熊熊烈火燃烧成一片。 虫人没想到这里有人，先前也无事发生，巡逻队也都撤退了。 按照计划中一般，不少虫人乱作一团，可还是有不少虫人守在这附近，并未受到惊动。 「是他们！」 陆沣远脸上大喜，他们隐匿在丛林深处，虽然四周混乱，可是他还是能敏锐得感知到，中间的土壤似乎轻轻震颤，风也跟着陡然强烈起来，周边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一定是他们！！」 陆沣远脸上都是激动，「他们是要出来了吗？」 他手里还拿着劳伦斯教授的回覆——猜测是红主星*上的外星物质，方法暂时未解。（红主星，疑似虫人所在星球。地理位置未知。） 「应该是。」 那些即使爆炸也未受影响的虫人自然也听见了，他们一步步往这里靠近，还有一些预料到了危险，无数虫人组合在一起，密密麻麻的身躯组成了庞大而熟悉的蓝甲虫人、红甲虫人，猩红眼睛闪烁着，在夜色里泛着慑人的光。 紧接着，他们听见了风声中夹杂着奇特诡秘的语言，仿若魔鬼的絮语，无端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这么巧么？」 陆沣远身上已覆盖上黑色的外骨骼机甲，一手准备着进攻时放出巨大的机甲，他握紧了手里的雷射炮。 「至少我们引开了一批敌人。」乔道。 陆沣远也看出来了，这些虫人显然就等待着这一刻。 傅元霆和安娜被困住了那么久，出来时一定非常危险。 「战斗准备。」 陆沣远掌心覆盖着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道。 第100章 逃出生天。 安娜坐在逃生舱内。 逃生舱的速度超乎她想像中的快，透明的玻璃上都覆盖着鲜红艷丽的鲜血，只有舱前的小灯和内部的仪錶盘亮着极其幽微的光，能看清一点点前路，是泛着幽微绿光的暗物质——但是可见度非常非常低。 除此之外，还是大片大片拨不开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就好像沉浸在深渊海底，永远只能看见那么一丁点的微弱光亮，更衬得四周愈发黑，仿佛陷在原地，让人心生绝望。 线路傅元霆已经制定好了。 安娜所做的，就是等待。 格外揪心的等待。 她能听见自己愈发急促的呼吸声，能听见血液沾染上暗物质上发出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以及巨大动力噼开这些玩意儿时的特别声响。 还有，躺在狭窄逼仄的治疗舱内，傅元霆血液顺着血管轻微流动往外的声音。 这些声音都让她头皮绷紧，掌心上一层湿湿黏黏的汗水。 时间很快，可仿佛又很缓慢。 直到，救生舱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它的动力是有限的，而随之傅元霆的血液大量流淌后，更加缓慢了许多。 而面前的黑暗还像是拨不开一样，浓稠的，让人绝望。 安娜深吸了一口气，望向治疗舱内的傅元霆。 傅元霆开启的是抽血模式，但是治疗舱是有一定的保护机制的——哪怕傅元霆已经关闭了许多控制检测的安全设置，但是当人体处于一种危险状态上，治疗舱还是会停止继续抽血。 安娜攥了攥拳头，更加清晰感觉到速度明显变慢之后，她咬了下后牙，解开安全带，走到傅元霆面前。 治疗舱的感应灯亮起，在黑暗中稍有些刺眼，安娜揉了揉眼睛，低头看去，傅元霆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苍白，纸一般的苍白。 这就是傅元霆所说的，那个时刻。 衬着这点光亮，玻璃外的情况能更看清一点，隐隐的绿光，混杂着血液的红光，然后是再熟悉不过的巨石一般黝黑的暗物质。 安娜掌心攥紧，又张开，再次攥紧，喉咙像堵塞着什么。 然后她关闭了治疗舱，灯光很快暗下去，一切都成了密不透风的黑暗。 如果她不这么做，他们就会像她猜测的那样，卡在这里，逃生舱会变成一个冰冷坟墓，他们会死在这些物质的体内，永生的黑暗。 没有人会发现他们。 之前的牺牲，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第211页 安娜点了下治疗舱旁边的按钮，改成了手动模式。 她机械地操纵着，很快，血管开始涌动，暗红色的血液继续流淌着。 那股血腥味再度蔓延开来。 而她明显感觉到傅元霆的脸色愈发苍白了，嘴唇上也毫无血色。 安娜低下头，隔着玻璃望着他，手指抵在冰冷的玻璃上。 逃生舱速度终于快了起来。 那些暗物质在品尝鲜血后发出了嘶嘶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对不起，傅元霆。」 安娜声音颤抖，动作不停。 速度再次加快。 傅元霆脸色已经青白了，惨澹的灯光下，像是死人一般。 * 「他们出来了！」 梁晟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起来。 陆沣远神色凝重，也能感觉到地底下越来越严重的巨响，就像是…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地底深处要破土而出一样。 四周的蓝甲、红甲虫人纷纷围了过来，蓄势待发。 「我们上吧，它们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情况。」梁晟催促道。 「你们看！！」乔忽然指向上方。 他话音未落，大地突然一声强烈的震颤，两侧的枝叶也跟着簌簌作响，急促摇摆。紧接着，一个裹满了泥土、藤蔓骯脏不堪的东西从地面破壳而出。 「那是什么东西？」 几乎同时，红甲沖人们一跃而上。 此刻，逃生舱内，安娜握紧了操纵杆，手掌上都是汗水，额前的碎发也都被汗水湿透了——撑住、撑住、撑住。 她心里默默念着这一切，不知道是让逃生舱撑住，还是让后面的傅元霆撑住。 从突破暗物质后，安娜就停止了治疗舱的一切，并且开启了治癒系统，但是傅元霆的问题是缺血过多导致的休克，她根本不可能当下找出血来给他输入。 「撑住撑住撑住撑住——」 但是冲出那片压抑的暗物质后，前面还是黑暗。 这种黑暗和让人沉郁的黑暗不同，似乎透了点气，隐隐还能听见隐约地下水冷冷的声音。 ——那是安娜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安娜再次冲刺，逃生舱的能源也开始告罄了，控制面板上提示着危险的红灯，高度冲刺下，逃生舱的四周都在轻轻颤抖着，似乎要承受不住重压而爆炸开来。 安娜咬了下牙，再次提速，直到眼前的漫无目的的黑暗渐渐退去，眼前的一切明显松软了许多，血腥味下，还有若有似无的土壤和植被的特别气息。 ——那是安娜闻到这辈子最好闻的味道。 她气喘吁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然后是第一缕若有似无的、穿破了土壤而过滤下的，金色的阳光。 「傅元霆，我们出来了！！！！」 安娜知道傅元霆听不见，但她就是想大声说给他听，声音都带着激动狂喜的颤音，「我看见阳光了！！」 「傅元霆！！！」 那一刻，那一缕光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安娜下意识用手掌挡了下眼睛，感受着阳光撒在脸上的暖融融的温度。 应该是清晨，旭日东升，光芒万丈，阳光穿过树梢枝叶，变幻成一缕缕光线，投下斑斑驳驳的光影。 安娜慢慢睁开眼睛。 世界一切变得清晰起来。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阳光，即使她知道是人工的，可依旧美得不像话，和地球上一样；那些变异树梢也不再诡异丑陋，美好得仿佛工艺品；还有那些洁白的云，漂浮在蓝澄澄的空中，柔软而轻盈。 她回来了。 他回来了！！ 他们真的回来了！！！！ 一起回来了！！！ 安娜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傅元霆还静静躺在治疗舱里，没有受伤。 她咬了咬唇，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只要回来，傅元霆一定就会没事的。 安娜刚要转过身，几乎同时，玻璃舱前的阳光被什么东西挡住，光线一沉。 她脸色一冷，反应极快，傅元霆和她也早就料到一定会有大批敌人守在自己，一手飞快点了下按钮，开启了自动模式。 一边用余光望去，只见一柄冒着寒光的、无比庞大的巨斧正朝他们这里砍来—— 「小心！！！！！」 远处，陆沣远发出惊恐的声音。 虫人太多了，密密麻麻。他们已经冲到了最前面，但是虫人的数量是他们的百倍，蓝甲虫人、红甲虫人挡在他们面前，即使陆沣远的机甲——圣光骑士已经持盾挡住了许多，但还是躲闪不及。 乔脸色也很难看。 眼看那一柄巨斧落在了逃生舱顶部，那逃生舱在全速前进下早已变得破败不堪，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能像纸糊的一样马上破裂。 就在这时，隐约有道人影从驾驶舱中跃出落在地面，还未看清是谁。地面震了震，树木都跟着摇晃，一尊冰冷又肃穆的巨型机甲缓缓从地上站起。 冰冷，黑暗，没有很多花里胡哨的装饰，稍有些破旧，边缘还有细微铁锈的痕迹，但速度极快，通身都是沉郁森冷的黑色，宛如从地狱中走来的鬼魅身影，带着凛冽寒凉的杀气。 「天启者号！！！」 梁晟一眼就认了出来，惊喜道，「元帅大人！！」 天启者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往这边看了一眼，与此同时，虫人也纷纷跟着撤退。握着巨斧的蓝甲虫人也怔了一下。 第212页 天启者毫不犹豫，机械手掌握紧那柄古朴又寒气凛冽的长剑，剑身明明有些古旧，但在插/入时非常之锋利，势如破竹，狠狠插进对方胸膛。 哗一下，蓝甲虫人的胸口淌出绿色粘稠的血液，手中的巨斧滚落，发出沉重的声响。 「是他！！元帅大人！！」 梁晟看得眼睛都湿润了，喉头发酸发涩，因为激动而声音颤抖着，「元帅！！！」 「傅元帅？」 很快，陆沣远、梁晟纷纷冲到了机甲前，他们形成三角战斗队形，背靠背，毫无破绽，抵达无数虫人的攻势。 乔的机甲属于刺客类型，速度极快，潜伏在四周，暗杀暴起。 「元帅，陛下没事吧？」 陆沣远担心安娜的安危，离子炮一炮轰炸掉红甲虫人的头后，稍微侧过身，开启了语音连接，担忧地问。 「你说我有事没事？」 此刻，天启者内部，安娜同意语音连接，轻柔熟悉的声音顺着电流传了过来。 因为战斗，她和天启者是同步的，声音有些喘息，但非常冷静。兔起鹘落间，手中的长剑又斩杀一个虫人。 她从未用过傅元霆的机甲，她的机甲不在随身空间中。不过让她没想的是，这个机甲要比她想像中的顺手，甚至很多招数都是下意识的反应，或许是主人用了太久，精神力太强，再加上机甲本就强，所以顺手。 「陛下！！？」 陆沣远大喜，梁晟也在语音里面，听见她的声音，先是震惊女王陛下居然能操纵元帅的机甲，随后又焦急问：「元帅大人呢？」 「他…失血过多，所以我们要速战速决。」 安娜声音坚定，又粉碎了两三个巨型虫人，她另一手抽出冷冻炮——除去剑外，她还是更适合远程强攻，精准瞄准，一炮轰死和梁晟纠缠的虫人。 「谢谢。」 「不用。」安娜眯上眼睛，再度对准。 ** 枫叶宫内。 『安娜』坐在国王主卧间，四周的帷幔都垂落下来，将枫叶宫盛夏的景致掩在窗外。 明明是白日，但房间里昏昏沉沉的，光线阴郁，因为近期无人打扫，被褥沙发间还有一股说不清的霉味。 『安娜』焦急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整个枫叶宫上下都非常安静，只有风吹过窗台的声音。 这段日子，『安娜』不仅换掉了女王卫戍队的一批人，还开除了一批和夏琳交好的佣人。 虫族入侵，歌兰除去边境外，就连仅此于首都星繁华的中原星系、南方星系都有了虫人的踪影，枫叶宫上下人心惶惶，还有不少侍女、厨师、清洁工纷纷辞职。 星际时代，这些都是职位而已，他们拥有离开的自由。 特勤局和卫戍队的人不能走，不过请假的也不少。 不过半月，枫叶宫便没了过去优雅明净的气息，像是蒙上了灰尘的明珠，萧索、凄凉、死气沉沉。 整个三楼的侍女基本都离开了，陪伴她的，只剩下了宋澈。 但这几日，『安娜』很明显感觉到，这个宋澈对她也不像过去那么忠心了。 就在这时，主卧一阵气流涌动，带过细小的微尘，『安娜』眼睛一亮，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伽玛！」 她联繫了许久，伽玛那边始终无人理会，现下，总算是有人接听了。 嘶嘶的电流声后，比歌兰清晰数倍的投影在房间内部出现。 还不等『安娜』开口，伽玛率先开口，声音轻柔而无力：「他们出来了。」 「你说什么？！」 『安娜』当然知道指的是谁，脸色陡然一变，「怎么可能！！」 投影清晰，但伽玛的表情非常模糊，整个人都像置身于一个甬中，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他指间按了下按钮，影像便自动切换成边界星的那场战斗。 天启者号，圣光骑士，还有两个她不认识的s级机甲，正在和无数红甲，蓝甲虫人作战，离子炮雷射炮交织，势头分外强劲。 『安娜』看了一会，视线落在圣光骑士上，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难过，她牙齿将下唇咬得死紧，整个人跌坐在沙发上，脸色惨白，浑身都仿佛没了力气。 「你骗我！！」 「你不是说他们不会出来的吗？！」 「你不是说只要我答应你，让那批虫人进来，你就永远不会让他们出来吗？！！」 『安娜』杏眸圆瞪，又惊恐地往门外瞥了一眼，仿佛下一秒怕傅元霆从那里冲进来一样。 「你这个骗子，你让我现在该怎么办！！？」 『安娜』恼怒地说。 「不用担心，我亲爱的。就像我们计划中一样，他们一个是通缉犯，一个不过是虫族克隆的假女王。」 伽玛说到这里，饶有兴致地瞥了『安娜』一眼。 「没有人会相信他们，你下令抓捕他们就是，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你说得轻巧，你明知道他们出来以后第一个针对的肯定就是我！！！」 「你让我怎么躲？」 『安娜』想到这里，就感觉不寒而慄，她可以下追捕令，通缉令，派无数人去抓他们。 可是，傅元霆是什么人，他本来就是歌兰的军人，还是元帅，他最清楚歌兰的一切，他要是想躲，想绕开那些士兵来杀她，岂不是轻而易举？！ 第213页 更何况那个安娜还可以进出枫叶宫。 「不要担心嘛，我亲爱的小甜心，不是还有我在嘛。」 伽玛轻轻地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娜』眯起了眼睛。 「让我们的人进入到首都星，我们一定会把首都星守住，一定保证，绝不会让傅元霆和安娜女王熘进来。」 「你想都别想！我已经答应让你们的人进入中原星了！！」『安娜』紧紧握住了沙发扶手。 「亲爱的，你做得很好，只要继续那么做就可以，没有人会怀疑你，只会觉得是失了傅元霆的士兵不会打仗而已。」 『安娜』没有说话。 前几次她都这么做的，一边指挥军队抵御搜索虫人，一边又偷偷将一些军情交给伽玛。虫人的军队知己知彼，当然百战百胜。 而这些事传出去，臣民们只会认为军人们以前太多依赖元帅，失去元帅后，根本不会打仗。不可能，也不会想到和她这个女王有关。 但是那和现在不一样，她以为牺牲一点军队，而且她也的确承诺了伽玛要给他们一点土地。伽玛就会信守合约，不会让傅元霆和那个贱人逃出来，确保她的皇位。 这是值得的，她以为就到这里为止… 「让我们的人进入首都星，保护你的安全。傅元霆和安娜只有两个人，你的人明着抓捕，我的人暗着抓捕，他们绝对逃不出去。」 「不可能。」 『安娜』冷冷地回绝了这个条件，她不会再上当了。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中原星少了就少了，就算全部被虫族占了，给他们，局面也能稳住。 但是首都星不一样。 一旦虫人部队占领了首都星，『安娜』无法想像到时候混乱的局面。 就算傅元霆和那个贱人真的死了，她也很难才能稳住，从虫族手里夺回来这一切。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那好吧。」 伽玛爽快地道：「你想清楚了？我的甜心。」 「对，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安娜』坚决道。 「哪怕让所有人知道，现在枫叶宫的女王，其实是个可悲的克隆体？」伽玛忽然微笑。 「你什么意思？」 伽玛的微笑非常模糊，笑声轻轻浅浅的，却像巨石重重砸在了安娜心上。 「你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伽玛点开一个按钮，旁边出现一个小屏幕，上面播放着他们每一次对话。 『安娜』脸色倏然一白。 伽玛偏了偏头，懒洋洋地道：「你是真的，你是真的安娜女王，你的克隆体夺得了你的一切。你青梅竹马的少年爱上了克隆体，你的皇位，你的荣华富贵，你的臣民，你的权利名声都属于她。」 「她明明抢了你的一切，而你这个正品，真正的安娜女王，等这些影像播放在歌兰的所有频道后，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才是假的。」 「你成了那个可悲的克隆体，是我做出来的，为我效忠的。你明明是真的，却永远都会被当成假的看待，唾弃你嘲讽你。克隆体永远取代你——」 「我不！！！！！」 『安娜』脸色大变，惊声尖叫，「你不可以这样，我是真的！！！！你不能这样！！」 「那就听我的话。」伽玛道，「让我进入首都星，我会帮助你杀掉他们。无论如何，只要安娜死了，你就是唯一的，你就是真的。」 「再没有人怀疑你。」 「我是真的……」 「我是真的……」 「我是真的……不可以被当成假的。」 「你当然是真的，我的宝贝。」 伽玛声音更低柔温和了，脸上浮现出一丝隐约的笑。 ** 北边境星系主星。 一栋有些荒凉，看上去许久无人住过的老别墅内。 一楼主卧，安娜坐在治疗舱前，看着傅元霆的脸色一点点好了起来，总算是有了血色。 上面显示着大概甦醒时间，还有半小时。 「怎么样了？」陆沣远敲门，问。 「好多了。」安娜原本还担心傅元霆的血统无法接受这种输血，没想到可以。 「这地方安全吗？」安娜这才顾得上打量四周，只知道这是乔的老家。 「放心吧，乔的身份一直很隐秘，没人知道他的地址。而且虫人也不会想到我们敢在主星上，八成以为我们逃去瑞莎，或者一些小星球。住家里是最安全的。」 「那就好。」安娜嗯了一声，没再有说话欲望，垂下眸，继续望向治疗舱里的傅元霆。 「那我先出去，有事叫我吧。」 陆沣远知道她现在没心情说话，也不强求，仔细关上门。 第101章 门被关上后，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 安娜坐到治疗舱边，静静地打量着玻璃罩下的傅元霆。 他脸色比过去好了许多，终于有了血色，嘴唇也不再是苍白的，阖着眼睛，短密的眼睫垂下，看上去很平静。这段日子，他依旧很瘦，五官线条有些锋利，没有表情的时候，更显得冰冷俊美。 但依旧好看。 他始终是她见过的最好看，最有男人味的男人。 安娜支着下巴，望了一会儿，不知怎得，倏然想到了上一次—— 第214页 也是这样的治疗舱，她在077号边境星，也是这么望着他。 那个时候，他们才刚刚开始，安娜终于确定自己爱上了他；也是第一次真正懂得，什么是「爱」。 即使后来他不告而别、他的隐瞒和欺骗，可是安娜不得不承认，那个时候，真的很美好。 让人眷恋、心动又怀恋的美好。 第一次爱人的青涩与甜蜜。 包括他醒来后，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安娜想到这里，眼神有些怀恋，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长长的眼睫扇了扇。 「在想什么？」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道含糊的、又非常低沉的声音。 「傅元霆？！」安娜刚才在出神，并没有注意到傅元霆的动静，飞快低下头，有些惊喜地望着他，「你醒了！？？」 「嗯，」 玻璃罩缓缓打开，傅元霆已经睁开了眼睛，深深地望着她，「在想什么？」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找个医生在看下？「安娜着急地问。 「不用，我已经没事了，「舱门完全打开后，傅元霆慢慢地支着上身坐了起来，他声音暗哑而低沉，带着刚睡醒后的昏沉，但是听上去并不算虚弱了，」在想什么？「 他声音又低了一些。 「没什么……就是，「安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醒了就好，我们已经出来了，很顺利，你想不想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都不用，我只是昏过去了，没有什么大事。安娜，在想什么？「傅元霆抓过了她的手，将试图转身的安娜拉了回来，「嗯？」 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安娜这样的笑了。 自从他回来后，两人之间一直都在闹不愉快，好不容易和好，紧接着就是困境，傅元霆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看见安娜这样纯粹又带点青涩的笑了。 他迫切想要知道。 「没有什么。」他的手还有些凉，安娜也回握住了他的手，坦诚：「只是想到了上一次你躺在治疗舱……有点怀恋。「 「编号077吗？「傅元霆反应很快，也想了起来，面部表情变得霎时非常柔和。 「嗯。「安娜垂下眼睫，靠他近了一些，她又伸手去碰了碰他的额头、脸颊，确保他真的没事儿了。 傅元霆握住了她软绵绵的小手，一带，将她拨进了怀里，紧紧地搂着，低声道：「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们还会和那时一样的。「 「不，一定会比那时候更好，更幸福。「 安娜靠在他胸膛，听着他一下下用力跳动的心跳，没有说话。 他没醒来的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很担心，就算他们出来了，就算他进入了治疗舱，绗棉显示着甦醒时间，可是安娜始终一颗心悬在空中。 直到现在，她才算是彻彻底底地放下心来了。 「嗯。」良久，她倚靠在他怀里，揉了揉眼睛，也轻应了一声，只是声音里稍有些酸， 「好。」 傅元霆没再说话，只是搂得她更紧了一些，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鼻尖，和嘴唇。 安娜轻轻地回应着他。 这个吻没有什么□□味道，更多的是安慰、和确认彼此都在，都没事。 他们没事了，他们还好好的。 良久，傅元霆才松开了她，修长的手指温柔地理了理她的发梢，「其他人呢？「 「他们应该都在外面。」安娜说完，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有别人？」 「我断断续续能听到一些，进入治疗舱后，清晰了很多。「 「哦。「安娜看了看时间，治疗舱预计的甦醒时间还没有到，」你要不要再多休息一会儿，我先去跟他们说你醒了。「 「也好。」 傅元霆道：「我收拾一下，马上过去找你们。」 安娜嗯了一声，又低头琢了下他的唇，飞快道：「傅元霆，我爱你。」 然后拉开门，往客厅走去。 「我也爱你。「 关门前，傅元霆低声道。 安娜嘴角扬了扬，将门关好。 ** 半小时后。 梁晟他们已经将客厅、卫生间，和另外一间卧室收拾出来了。 傅元霆简单换了身衣服，稍稍洗漱一番——他毕竟在地底下待了那么久，后续又一直待在治疗舱里，形象稍有些狼狈。 安娜正将随身空间里傅元霆先前给她的一些食材拿出来，摆在茶几上，看见傅元霆出来，立马站了起来，关切朝他走去，「元霆？」 「元帅大人！」 「参见元帅大人。」 梁晟、乔和陆沣远都激动行礼，其中梁晟最为激动，冲到了傅元霆身边，一把抱住了他，「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傅元霆轻轻颔首，和过去一样，也回抱住梁晟，重重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兄弟。」 傅元霆又分别抱了下陆沣远和乔，最后走到安娜面前。 「那我们也抱一下吧。」安娜抿了抿唇，虽然刚才在房间里抱过了，但是还是展开手臂。 傅元霆笑了笑，大大方方地将安娜抱住，然后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再次说了句「我爱你。」 大家齐齐望着女王陛下和元帅大人拥抱，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终于真正地笑了。 第215页 「好了，现在时间也不多了。」简单寒暄完，安娜坐在沙发主位上，刚才已经将食物分好了，「咱们节省时间边吃边说吧，沣远，现在枫叶宫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情况不是很好，」提及这个，陆沣远语气沉重下来，「陛下，除去首都星以外，好几个大星系都已失守。」 说着，他点开智脑，放大光屏，上面是一些最近的战事新闻—— 「亚历山大无谋，伯爵失守！冰山星系何去何从？」 「海洋星一战我军损失惨重，星球群岛失守！」 「中原星谢顿牺牲，是否步海洋后尘？」 主持人语气同样凝重严肃，还有各种战争画面，影像，人类连连失败，虫人机甲踩在歌兰优美的城镇中。 「怎么会这样？」即使安娜心里早有准备，可看见这一幕，脸色也是极难看，也非常不解，「怎么会输呢？」 「陛下，」陆沣远道：「按常理来说我们是不会输的，我们每一次大军都准备充分、充满信心，计划周密，但是一上战场，虫人好像知道我们的计划一样。」 安娜明白了他的意思，轻咬了下牙，声音有些凉，「女王是三军总司令，她的确是知道。」 虽然猜到了她一定和虫人达成交易，做出对歌兰不利的事情，但是真的看见她就这样把歌兰的土地、人民、军人拱手让给敌人，安娜还是无法想像，指甲扣紧了掌心。 整个房间的气氛都有些凝重，这个时候，大家也来不及吃什么食物，都是营养液解决，匆匆吃完，拿纸巾擦了擦唇角，坐直一些。 「联盟那边呢，没有什么反应吗？」安娜继续问。 「没有，歌兰对外的消息封锁得十分严密，陛下，刚才给您看的也不是官方媒体，而是一些网络媒体。」 「索菲娅女王知情，但是歌兰对他们的防守极严，这段日子严禁外国人出入……」 安娜点了点头，也明白。 当年虫族入侵，虽然老卡尔斯没有求助，但是一来老卡尔斯没有封锁消息，联盟都知道老卡尔斯境况；二来，老卡尔斯军队只针对虫族，并没有防守联盟其他国家 。 很显然和现在歌兰情况不同。 安娜低下头，不由攥紧了拳头。 傅元霆伸出手来，握了握安娜的手。安娜冷静几分，回了他一个坚决的眼神。 她坐直一些，将首都星的完整星图投在空中，道：「他们下一步的计划肯定就是首都星，我们出来后他们肯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绝对会不惜一切加速攻下首都星。」 「如果首都星一旦失守，后果可想而知。」 首都星军队是歌兰势头最强劲、也最精英的一支军队，如果像其他星军队那样被卖给虫人牺牲…那么歌兰真的很危险。 歌兰一旦陷入危机，联盟必然也会动荡。 「傅元帅，如果我把这件事交给你，你可以吗？」 安娜沉吟几秒，看向傅元霆。 「想尽一切办法，重新取得大军的信任，指挥他们抵御虫族部队，你，做得到吗？」 「陛下——」 身侧，陆沣远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陛下，虽然我们都相信元帅大人的清白，但是现在网络上有很多傅元帅的不好消息，恐怕大军很难再相信元帅。」 「你听见了，傅元帅。」 安娜挑起眉梢，「你还能做到吗？让你以前的人相信你？」 傅元霆沉默了几秒，「能。」 听他这么说，房间也是一静，安娜目光掠过其他人，「沣远，梁晟，你们要和他同去，尽力让军队相信你们，听你们指挥。」 「是！」梁晟原本就跟着傅元霆，自然精神一震。 陆沣远虽然有些担忧，但他也相信女王和元帅，「是，陛下。」 安娜点了点头，脸上掠过一丝凉意，「乔，你随我回一趟枫叶宫，去找那位女王。」 她话音未落，房间里陡然一静。 「陛下万万不可，那很危险！！」陆沣远道。 「是啊，陛下，虽然大部队没有打来，但是枫叶宫里很有可能有问题。」 「我知道。」安娜点了点头，「但是你们听我说——」 她指间轻点了下智脑，将首都星全面投射在空中。 「我猜测这场战役，那位安娜公主一定会亲自指挥——因为虫族怕将士们相信我。」 「所以她一定会指挥，而且一定在枫叶宫里，让所有人她就是真女王。」 「如果我和你们同去，那些军人们更加不会相信元帅了，毕竟一个在枫叶宫指挥的女王，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王，你们会相信哪个？」 「再说了，估计现在也有一些女王克隆体的传言吧？」安娜问。 陆沣远有些无奈地低下头。 这段日子，虫人出现后，的确有这些传言，说什么虫人会克隆出一个安娜女王迷惑众人视线。很显然，虫族就是为了这一刻。 ——就算安娜出现了，但是早有传言会有假女王，枫叶宫里有一个女王，将士们当然不会相信安娜。 安娜道：「我会努力找到她，如果能证明我们真假，那最好。如果找不到或者有什么意外无法证明。」 「那就只能靠元帅了，一定要让大军信你，守住首都星。」 「是，陛下。」 第216页 「还有最后一件事。」安娜揉了揉眉心，看向陆沣远，「不是你，是你父亲。我相信陆公爵是信任我的吧？」 「是的，陛下。」 「还请您父亲亲自跑一趟联盟，将现在歌兰的消息传递过去。」 「可是陛下，现在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联盟国家赶到这里少说也要七八天，而且先前歌兰几乎没有消息，他们恐怕一时间也接受不了。 「索菲娅女王知道我们的事，已经让部分军队守在边境星。」 安娜点了点头。 她清楚，她现在不是女王，没法下令，如果瑞莎军队强行进入，会在联盟上引起非议。而且现在歌兰守卫森严，还有虫人部队。 瑞莎军队进入也非常困难。 「我知道。我只是怕我和元帅如果都失败了，虫族计划成功，顺利占领了首都星，也需要给他们提个醒，不是么。」 「不会的。」 听到这里，众人有些沉默，陆沣远低头道：「好，我一会就去联络我父亲。」 安排完任务后，安娜有些累了，室内也非常安静，再没人开口。 这种绝对的安静，带着一点大战即将开始前的肃杀与凛冽，让人肌肉绷紧，每个毛细血孔都收敛一般，有种沉甸甸的肃穆。 「好了。」 安娜道：「还有一点时间，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养精蓄锐，虫人舰队也需要一定准备时间。」 安娜心里计算着，「我们休息三个小时，三小时后出发。」 ** 一楼的卧室里。 安娜枕在傅元霆的臂弯间。 休息时间很珍贵，接下来恐怕有一场硬仗要打，可是就因为这样的压力，安娜愈发睡不着，躺了半刻都毫无困意，更加焦虑。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傅元霆的吻落在她的眉间，再是秀挺的鼻樑，丰盈柔软如玫瑰花瓣的嘴唇。 安娜微怔后，没有睁开眼睛，只轻启双唇，回吻着他。 傅元霆翻了个身，将她抵在了自己的臂弯间，一手扳住了她的下巴，扣向他。 安娜双臂展开，缠绕住他的脖颈。 窗帘拉着，房间里昏昏沉沉，古老的空调发出白噪音。 陈旧的，带着木屑的道的老房子里混杂了一股甜蜜的玫瑰香。 她侧过头，含着他舌尖上的一点肉，吻得难捨难分。 金色长发在他修长冰冷的指间纠缠。 还没有准备好时，安娜睫毛剧烈地颤了一下，指甲嵌入他肩背。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哪怕在地底下，也始终心里挂念着怎么出去，每天想办法。 但是这次感觉比每一次都强烈，也要深入。 好像一时间，所有的都忘记了。 短暂的时间，即将到来的一切，可能分离的痛苦，都融化在这爱/欲里。 只剩下彼此。 窗帘外的阳光一点点黯淡下来，木头家具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长。 终于，安娜在舒展放松后他怀里沉沉睡去，一缕金色长发还缠绕在他的掌心。 傅元霆珍爱地轻吻了一下，又在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凝视了她许久，将她带进怀里。 「宝贝，睡吧。」 * 「陛下，我已联络完父亲，他说他一定会帮您办好，让您放心。」 「辛苦了。」 安娜已经换上了一身黑色战斗服，金发在脑后也束了起来，干脆又利落。 「陛下，那我们一会儿下去了，您前往枫叶宫的路上，一定要小心。」 「你们也要小心。」安娜叮嘱道。 根据计划，他们是前往外城的军队，安娜则要去枫叶宫找安娜公主。 眼看着飞船慢慢接近外城，安娜上前给了他们每个人一个拥抱，最后抱的是傅元霆。 「我爱你。」 她也附在他耳边，用仅有两个人的声音道。 傅元霆却拉住她的手，用力地吻了吻她的唇，「小心，保护好自己。」 「一切以安全为主，不要勉强。」 傅元霆说完，又深深地看了她几秒，粗糙的手指怜爱摸了摸她的脸颊。 玻璃窗外，已经要抵达外城了，傅元霆不得不离开了，转过身，很快跟上他们的脚步。 第102章 半小时后。 飞船没有飞入枫叶宫，而是停在了内城附近，安娜和乔同时换了隐蔽型机甲，步行从湖边进入。 乔始终是枫叶宫内部人员，而安娜dna基因都和女王一样，自然也可以出入——这也是当初安娜公主可以自由出入的原因。 乔没有和安娜走在一起，而是和过去一样，隐匿了身型。 他对枫叶宫了如指掌，包括一些暗道、隐秘的地形，走在前面探路，确定无误后，安娜再跟了上去。 安娜越往里走，神色越凝重。 这个枫叶宫早已不是她所见到的宫殿了，建筑仍是华贵典雅的，甚至连灯光都依旧璀璨明亮，但是内里很多绿植因为缺乏打理而枯萎，还有些野草疯长，彼时是深夜，静得出奇，在灯光下，愈发衬得这里死气沉沉，凄凉。 安娜看了一会儿，径直往椭圆办公室走去，她准备从办公室下到战情室，再利用监控搜索整个宫殿。 她时间有限，安娜公主一定会在枫叶宫里指挥众将士，让人相信她是安娜女王最好的证明就是在枫叶宫内部——就好像远古地球时期皇帝在龙椅上穿着个龙袍才像个皇帝。 第217页 但是枫叶宫本身很大，西翼的椭圆办公室、会议室、主楼的蓝厅东厅各种房间，以及枫叶宫后最严密的帝国之芯总部。 还有枫叶宫一号、枫叶宫二号……这两架具有代表性的飞船，都可以用来指挥。 安娜没有办法确认她在哪儿，乱找一气非常危险，里面什么情况，最好的方法是在战情室先摸清楚，再进入。 椭圆办公室里没有人，连灯都是暗着的。 安娜有些惊讶，再次和乔确认后，肌肉绷紧，攥紧手中武器小心翼翼入内。 里面确实是空的。 没有人。 安娜还以为，虫族猜到自己可能会来这里，会设定什么陷阱之类。 安娜顺着一路下到了战情室。 她顺着长长的回廊下去，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下到地下后，气温骤降，安娜搓了搓手臂，能看见墙壁上自己单薄孑立的影子。 但她同时能感受到乔的存在，她并不害怕。 ** 三个小时前。 枫叶宫，国王主卧。 「为什么要我亲自指挥？」『安娜』看着投影里的伽玛，道。 「原因我已经跟你说了很多遍了，我的公主，如果您不亲自指挥，一旦那位安娜出现在军队里，很容易产生误导。」 「所以必须要让将士们看到你，确信女王正在指挥，那么再有女王出现，他们必然会认定是假的，明白吗？」 『安娜』脸色非常难看，她不想做这种亲自卖国贼的事情，她可以将参谋长列出的军事计划交给虫人，但是让她听从虫人的命令亲自指挥，并且出现在将士们面前，很难。 但是她，『安娜』想到那些她和伽玛交谈的影像，没有选择。 「我知道了。」 伽玛微笑着，「还有，如果可以，把安娜女王引过来。」 「安娜女王？！」 『安娜』脸色大变，「可是那样的话，傅元霆岂不是也跟着……」 「他不会来。」伽玛思索着，他的虫人舰队已经部署在首都星外面，马上发起进攻，傅元霆和安娜女王一起来，如果一旦枫叶宫内发生什么变故，那些首都星军人们都会被牺牲掉。 而且，就和安娜跟随傅元霆去前线，将士们会更加不信任傅元霆一样。 安娜女王应该是想证明自己是真的，如果身边跟着一个联盟通缉犯，歌兰举国上下，更很难相信她了。 两个人一定不会在一起。 听了伽玛的分析后，『安娜『稍稍冷静一些。 伽玛道：「别担心我的公主，到时候我都会安排好，我们这一次，一定会解决掉小女王。」 「你听我的命令指挥，抓紧时间。」 「首都星军队战败后，傅元霆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 安娜刚要拉开战情室大门。 此刻，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整个战情室都跟着震了震。 她手指握在门把上，指尖绷紧，心里突突直跳，也不知道傅元霆那边是什么情况。 他顺利吗？ 那些将士们会相信他吗？ 他们能接受自己心中宛如天神般的元帅是通缉犯吗？ 还是……？ 她屏住呼吸后，努力让自己不再想，他们是一支小队，每个人都有负责的部分，如果她这边速度快的话，反而能帮助到傅元霆。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全身戒备，拉开了战情室大门。 战情室是非常隐蔽的地方，直到安娜成为女王，父亲才带她来，授权开放。 安娜不认为这位安娜公主会知道，但是，万一呢… 安娜回头看了一眼乔——战情室只能她一个人进，示意他无论遇见什么不要轻举妄动，走了进去。 安娜额头上挂满一滴滴汗珠，每个毛孔都绷紧了，隐蔽性机甲变成平日里的外骨骼机甲，安娜攥紧了手掌。 「嘀嘀嘀」三声后。 灯光骤然亮起，安娜下意识举起枪，但看清是投影的小战后，微松了一口气。 「安娜女王，你终于来看我啦？」 安娜望着投影投出来的小姑娘，稍微放松一些，「这段日子有人来过这里吗？」 「没有，陛下。」 「不过你要是再不来，那可能永远也不会有人再来了。」 安娜听出小战话里的意思，战情室拥有几乎遍布歌兰和联盟的监控，自然也包括枫叶宫。 但是为了保护隐私，枫叶宫主楼的一些卧室、以及佣人房的卧室、卫生间、浴室这类私密的地方自然是没有的。 不过其他地方也足以小战大致知道现在的情况了。 安娜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小战，你这里有没有一些关于……」 「没有。」 小战知道她要说什么，「他们的交谈都是很隐秘的，有时我能感觉到一些能量波动，但是我这里，都是没有的。」 安娜点了点头，也是。 就算虫人不知道战情室的存在，他们的通话连接，必然也是层层加密屏蔽的。 「小战，时间不多了，你能帮我找一下她在哪儿吗？」 安娜说着，指间点了下蛋壳座椅前的按钮，「安娜女王，申请开启枫叶宫所有授权。」 小战原本娇小的身体突然挺直了腰背，稚嫩可爱的童音也变成冰冷的金属音，一双眼睛空洞地直视安娜，在扫面过后，确定安娜是真的后，小战道： 「安娜女王，您确定开启所有授权？此项授权违背了歌兰帝国的民法典第一百一十条，宪法第三十九条……」 第218页 「我确定，」安娜道：「特殊情况，我确定。」 「好的陛下，已经为您开启枫叶宫的全部授权。」 约莫十多秒后，小战空洞的双眼眨了两下，她挺得僵直的背嵴也松懈下来，朝安娜眨了眨眼睛，战情室四周环绕的巨大屏幕全部变成了枫叶宫的每个角落。 安娜一个个看去，认真寻找，皱起眉心。 终于，她眼睛一亮，「有了！」 ** 此刻，夜越来越深了。 外城。 无数飞船、军舰在空中已经形成了层层的包围圈，不断飞行环绕着，监控着空中的情况；地面上还有无数战车，歌兰巨大的机甲战士们一遍遍穿行在摩天大楼间，巡视着四周。 帝国指挥舰——宙斯的黄昏上，几个青年军官从会议室出来后，热议着。 「我不明白女王陛下的命令。」 「我也不懂，东边不是最难攻进的吗？」 刚才的战时最高会议上，女王亲自下令，让大家将所有兵力集中到东面上空，说是虫人舰队很可能会从东边攻进。 「是的，东面易守难攻，虫人脑子傻了才会选择从东边攻进。而且这样西南方少了那么多人，不就是等于给虫人打开大门了吗。」 「但是女王的命令，我们也无法违抗啊，跟着办事吧。」一个稍年长一点的军官道，他肩章上印有精緻的橡树花环，中间围绕着两颗闪闪发亮的星——是一位中将。 「是。」几位军官道，他们军衔大多是少将，上校。 其实在一个月前，他们还只是中级军官，只是最近首都星军队内部变化极大，好几位高级军官出了事，他们才破格提拔上来。 中将下完命令后，摸了摸大檐帽，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他关好门，将军帽摘下来挂在墙边架子上，没走几步，便感觉到双手突然僵住，随后，有一种奇怪的压迫感而来，他的双手竟情不自禁地伸向自己的脖颈。 中将虽然年轻，是临时从上校被女王看好调上来的，但本身也有一定实力，他神色敏锐，很快知道自己房间有人入侵，暗中想要调动精神力。 可他还来不及动，那种压迫感蔓延过全身，沉重的，强大的，不可一世的。 几乎是碾压一样，那种感觉，就好像对方的精神力是海洋，而自己的不过是一颗小小的水滴。 他双手克制不住般再度收紧自己的喉咙，连指间抵抗的颤抖没有了，坚决而冰冷。 直到他感觉面红耳赤，快要憋死时，自己的手指稍稍松了一点。 他这才能转过头，看向沙发上坐着的一个男人。 「你、你是…」中将面色大变，喉咙像被堵塞着。 「我是傅元霆。」傅元霆并没有任何闪躲，隐瞒，他双腿交叠，身上穿着歌兰的浅绿灰军装常服，肩章上有着精緻的枫叶图案，穗子轻垂下来。 「你……你想做什么？」 这身制服，无形中就给人压迫感。 傅元霆淡淡道：「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顺着你的心意去做。」 「我不会这么做的，我是女王提拔上来，只听女王的话，你这个联盟通缉犯——」 他话还没说完，那股强大冰冷的精神力再度袭来，他双手再掐住了自己喉咙。 「按照你的想法，我的要求去做。」傅元霆冷声道。 「傅元霆，亏我以前还那么相信你，在新闻出来时还觉得你不是，没想到你果然是这样的人，对自己人还能下得去狠手。」 这次放开后，年轻中将跪在了地上，双手用力的捂着喉咙。 「女王对你那么好？你、你怎么能…」 「对，没错。」 傅元霆道：「我不是自己人，所以你应该清楚，不按照我说得会怎样。」 他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上的大檐帽。 「我就是要和女王作对，如何？」 ——虫族真以为他一直都是那个光明磊落的歌兰大元帅吗？ ——所以他身败名裂了就没有办法？ ——以为他会用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取得军队的信任？ 但很可惜，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信不信任他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达到目的。 「按照我说的做，听女王的话去守东边空域，但是这两支队伍。」 傅元霆点了点，是太空军中的特殊作战部队中最精锐的两支，「给我集中到西边来。「 「还有他们。」傅元霆眼睛眯了眯，道。 * 「这是怎么回事？」 伽玛站在虫族的军舰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前面的巡洋舰在首都星西边上空被击落。 他们的巡洋舰只是先头部队，打个幌子罢了，更重要的还是地表上登陆的虫人机甲，但是意想不到的是，原本应该四散在各个方位的机甲部队，竟然也齐聚西边。 而且还是早准备好的，形成包围圈，将他们登陆的无数虫人机甲一网打尽。 「给我接安娜公主，她连这点都指挥不了吗？」 伽玛按了按眉心，又自言自语道：「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从地表登陆……」 他原本也防着傅元霆进入军中，所以同安娜公主说得主要是空中部队，这样防线也集中在空中部队，歌兰的机甲也会四散在四个方向，他们大批虫族机甲就可以侵入，但是没想到会这样。 第219页 傅元霆好像根本猜到他的计划一样。 根本不在乎空中的部署。 伽玛越想越气，胸腔憋闷无比，还要在说什么时，有人通报，「陛下，安娜女王上钩了。」 「哦？」 伽玛道，「你去接那位笨蛋公主，问问她这是怎么一会儿事，傅元霆怎么会知道我们要从地面登陆！」 * 枫叶宫。 安娜神色冷静，不去理会耳边那些隐隐的轰炸声，地表轻微的震颤声。 枫叶宫上空、内城还算是平和的，暂时还未有战争的动静，但是天空中偶尔掠过的各种舰队；还是提醒着她，傅元霆那边已经开始了。 虫人舰队会赢吗？会输吗？ 但她很快屏住呼吸，集中注意力，朝枫叶宫一号走去。 枫叶宫一号停在荒凉的停机坪上，就连歌兰四季不败的玫瑰都萎靡了许多。 安娜朝暗中的乔看了一眼，径直走上楼梯，往前走去。 在她停在门口后，枫叶宫一号的门缓缓打开。 安娜进入以后，门又在她身后紧紧关闭，一股冷意扑面而来。 安娜继续往前，外骨骼机甲下的她全身肌肉紧绷。 她在战情室里清晰看见『安娜女王』在这里指挥的众人。 安娜没走几步，停住了脚步，双手紧紧攥成了拳，隐隐发觉哪里不对。 这里太静了，太静了。 就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和战情室里看到的有虫人侍卫或者说虫人看管者走来走去的景象截然不同。 她上当了。 『安娜公主』根本不在这里！ 这里的监控应该是被动过手脚了！ 安娜反应过来，立刻往外，但还不等她触及到门把，一种幽凉又黏黏腻腻的感觉蔓延过安娜全身。 就好像有无数昆虫顺着她肌肤往上爬一样。 「我的安娜女王。」 远处黑暗中，一道陌生却又听上去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响起，「你就这么轻易上当吗？」 安娜望着那团黑暗，眉心紧皱，详装作一脸惊讶的样子，声音微微发抖，「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噢。」伽玛道：「我忘记你已经不记得我了。」 伽玛说着，往前走来。 安娜静静地望着他，他身上黑色的雾气环绕，只能看见一张三角形的长脸，那张脸却和别的虫人覆盖着甲壳不同，非常的苍白。一双猩红狭长的三角眼睛。 这副像人又像虫的面孔，配上他穿着质地轻盈的白袍，看上去十分违和。 「你是伽玛。」 「看来我的外孙和你谈过我。」伽玛还算温柔绅士地道。 安娜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是她面色不显，只是轻挑了下眉。 「安娜女王，我们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了。」 伽玛垂下眸，打量着她，「如果我们能早见一些，说不定你还能看到我真实的容颜，说不定和你的那位爱人还有几分——」 他话还没说完，安娜便抬起手掌，将机甲上的雷射炮，肩膀上的冷冻炮几乎同时对准了他。 伽玛身型极快，黑影往侧面移动，轻而易举的闪身躲过。 「看来传言错了呢，您没有人类说得那么强悍。」伽玛连连躲避几次。 「也没比我那位笨蛋公主好到哪儿去。」 上次被傅元霆攻击后，他更是元气大伤，只能待在蛹里修复，需要大量的鲜血供给，也就这段日子，他来到了歌兰帝国，那些暗物质不存在，才好了许多。 「笨蛋公主？」安娜冷笑一声，「你确定你要在这里跟我周旋？你再这么周旋下去，我估计那位笨蛋公主可就把你那些舰队输光了。」 「你……」 伽玛被堵了一下，猩红色的三角眼眯起。 安娜其实并不知道外面的战情，也不知道打得如何，那些歌兰军是听傅元霆还是听『安娜』的，但是看见伽玛的这微妙的表情，心里陡然一安。 「傅元霆是歌兰最骁勇善战的元帅，我很荣幸能拥有他。」安娜扬起下颌，故意道。 「但是很可惜的是，这一切也就到这里终止了。」 伽玛清楚，他不能在这个安娜身上耽误多少时间，他猛地近身，刚才那股冰冷粘腻的感觉再度蔓延开来。 安娜往后急退，想要打开快速通道离开，但是几乎同时，那团冰冷的黑色烟雾锁住了她纤细的双腿。 安娜转过头，看见一只苍白消瘦的大手，肌肤很薄也很透明，甚至能看见绿色血液的流动，诡谲阴暗，朝她抓来。 四根手指尖锐而锐利。 安娜调动精神力，再度防御。 但是那团黑雾包裹得更紧，慢慢往上蔓延，缠绕过她胸膛、脖颈，她甚至能听见那团黑雾里一些湿漉漉的声音，很小的，语调悲戚，让人联想到一些小的幼虫的哀鸣。 她背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精神一松懈间，原本充沛的精神力霎时撕开了一道小口子，黑雾如溃堤般沖了进来，很快将她尽数包裹，那只枯瘦的大手更近了。 安娜屏住呼吸，沉稳心神，再度用力。 但是伽玛已经占尽了上风，况且伽玛再虚弱，也活了数百年，显然不是一个小姑娘可以抗衡的。 两人角斗半刻，伽玛顺利地控制了她。 安娜往外看了一眼，睫毛颤了颤。 第220页 「等一下！」安娜忽然道。 「先等一下。」 伽玛望着她，指间松了松，「怎么？」 「我就是想确认一件事——」 那些黑雾不停，伽玛将她操纵在掌心，见此，也不紧不慢一些，神色柔和，「什么事？」 「我…和她，到底谁才是真的？」安娜的声音听上去不自禁地颤抖，那些黑雾缠绕得更紧了。 伽玛似乎很喜欢这个问题，「你猜猜。」 安娜深吸一口气，那股黑雾让她喉咙干涩发扬，她瞪大了眼睛，眼眶也泛起了酸，道：「我是？」 伽玛微笑一下，轻轻地道：「在我们最开始的计划，真女王在我们手里，克隆体在歌兰手里。」 安娜稍有些窒息，胸腔起伏，勉强地呼吸着，眼睛瞪得愈发大了。 「但是后来，有个叫蓝迪的善良小伙子。」 「他不忍心真女王流落在虫族，所以趁我们不注意时，暗中交换了。」 安娜眨了眨眼睛，调整着呼吸，眼睛却瞪得更圆了。 「我们发现时已经太晚了，所以计划失败了。真女王还在歌兰，假女王在我们手上。」 伽玛说到这里，眼神中狠意掠过，十分遗憾地道：「你是真的，但是又有什么用呢？」 「说句实话，你们都一样的蠢！」 他并不知道，此刻，战情室将这段影像全部播了出去，出现在了歌兰所有电视台、网络媒体上—— 从最开始，小战和安娜就看出了那里的监控不对。 小战每天都在大量的监控中度过，有没有问题怎会看不出来。 只是将计就计罢了——这也是安娜想得最好的证明方法。 伽玛更不知道，此刻，原本被伽玛藏在主楼的『安娜』公主，几分钟前也被乔抓了过来，也看到了这段影像， 即使虫人保镖再多，但是对乔而言，抓一个人还是很简单的。 他当了暗卫这么多年，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枫叶宫的每个密道、暗室、地下室，在枫叶宫中神出鬼没。 「不、这不可能！」 此刻，『安娜』公主脸色大变，神色惊慌而苍白，「这不可能！」 「蓝迪不可能这么做！！」 「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不可能——我要去找伽玛！」 「我要去找伽玛！！！你放开我！！！」『安娜公主』疯狂挣脱着乔的手臂。 门外。 「所以我的记忆，被你植入进克隆体身上，是吗？」枫叶宫一号，安娜仍在和伽玛做最后的对峙。 「没错。」伽玛微笑道：「我们需要克隆体拥有你过去的记忆，才不会被发觉不对，不是吗？」 安娜点了点头，那一瞬间，全部明白了。 她朝顶端的监控微微一笑。 「好了，问题都解决了，我们可以——」 就在这时，枫叶宫一号的机身微微晃动了起来。 而那一刻，伽玛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充满了那些黑雾，和刚才安娜女王那柔柔弱弱的感觉截然不同，她强悍、坚决、充满力量；他一个措手不及间，安娜便挣脱那团黑雾，恢复了自由。 「你敢耍我！」伽玛脸色陡变，他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那些苍白一点点暗下去，刚才那些浓重的黑雾更多，包裹在了自己身上。 「乔，快！」 安娜沖驾驶舱道。 而另外一侧，被乔抓过来的『安娜』现在也恢复了自由，朝伽玛沖了上来。 伽玛意识道自己上当了，脸色陡变，与此同时，那团黑雾猛的围绕着他翻滚。 不过几秒，伽玛身上那点仅有的人类特质也尽数消失了，他的皮肤变成一种冷硬的金属色，原本的鼻尖也踏下去，额头上生出两个冰冷的触角，他的身体微微弯曲，不再像刚才那么挺直，整个人弯了下去，露出包裹着甲壳的肌肤，泛着一层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光泽。 「乔，快！！！」 安娜抵御着，几团黑雾朝她攻来，虽然她的精神力能支撑一阵，还有那位『安娜』公主在跟着捣乱，但是她不确定对上这样异变后的伽玛，能撑上多久。 整个飞船摇摇欲坠，因为强大精神力的冲击，机壁发出簌簌簌的声音，玻璃也剧烈震动着。 枫叶宫一号快速飞行着，偶尔的撞击和拐弯，让安娜暂且躲避了攻击。 好在，他们要去的地方帝国之芯总部很近，就在那片湖水的后面。 五分钟后，枫叶宫一号颤巍巍的降落，安娜跳下来后便往帝国之芯总部冲去。 乔将机门关闭，勉强阻挡了伽玛几秒后，伽玛破门而出，紧跟着是一直被忽略，接近崩溃的『安娜』公主。 乔也跟着飞快下来阻拦，但根本跟不上那团黑雾的速度。 「快快快！！」 安娜盯着帝国之芯的银白色大门，扫描指纹，瞳孔，一边飞快输入密码。 「快快快。」她心里祈祷着，眼看屏幕中央显示的通过，安娜刚要推门，感觉到背嵴一寒，周身冰冷。 那团黑雾已经掠过她的肌肤，来不及了！！ 她甚至已经能感觉到伽玛的靠近，那根尖锐冰冷的手指将会直接穿透她的脖颈或者后脑勺—— 「陛下！！！躲开！！！」 远处，乔也发出一声惊呼，他在最后面，已经赶不及了！！！ 第221页 可就在这时，安娜感觉有人挡在她身后，温热的躯体将她护在怀里，挡住身后的一切。 与此同时，她听见了尖锐骨骼没入皮肤，肌肉，血管，再往里深入的声音。 血液霎时四溅，有几滴温热的血落在了她的颊边。 安娜一时怔住，感觉不是傅元霆或者陆沣远，气息很陌生，她想不出是谁，下意识想往后去看是谁，被那只手狠狠往里一推，推进了终于打开的门里。 「是…我。」 背后的人似乎猜到她的疑问，声音带点苦涩，嘶哑着喉咙道。 安娜愣住，转过头，看见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银色的长发被染上鲜血，柔美精緻的脸上更显得苍白。 「宋澈！！！？」 安娜呆住，怎么都想不到会是他。 宋澈脖颈被那根爪子直接穿透，脖颈大量的血喷溅，现在还在往外蔓延着。 「对…不起。」 宋澈伸出被血液染红的双手，按着喉咙——他不是怕死，而是想再和她多说几句。 「我…爱你的…」 还没说完，宋澈便迳自往下倒去，「对不起…快走。」 门在安娜身后缓缓关闭。 最后关门的一瞬间，安娜看见伽玛将宋澈的尸体不耐烦扯到一边，『安娜』惊恐的尖叫起来。 安娜看一眼门缝，一根手指已经插了进来，大门还在滴滴滴尽力关闭，和伽玛僵持着。 她来不及了，看一眼乔后，继续往帝国之芯内里跑去。 她清楚，伽玛追的是她，只要乔不跟上来就不会有事。 帝国之芯是保证歌兰帝国得以正常运转的核心庞大机器，它有很多分部，还有很多测试中心，匹配中心等，也是歌兰庞大的资料库。 安娜在登基前来过一次，清楚这里虽然常有重兵把守，非常重要，但是内里其实很空，什么都没有。 她穿过长长的回廊，走进一个极其空荡的大厅里，这里天花板很高，有很多高高的柱子，最里面有一个悬浮在空中书本模样的资料库，还有两个楼梯通往空荡荡的二楼，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看上去就是一个空荡普通的大厅。 安娜喘了口气，攥紧了拳头。 身后，伽玛似乎还在跟那根门斗争，她听见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安娜理了理头发，走向那个悬浮在空中的数 据库前。 但是外人不知道的是，帝国之芯是得以保证歌兰帝国正常运行的，核心的庞大机器，它本身就是一个，机器。 不仅仅是计算机，普通测算匹配，育儿，处理各种问题的机器，也可以是…杀人机器。 它建立在枫叶宫后面，而不是枫叶宫外，就是等待着这一刻。 「帝国之芯。」安娜轻轻唤醒了她。 「欢迎您的使用，尊敬的安娜女王。」 悬浮在空中合着的书本自动打开。 是一道和帝国测试中心一样的空灵女声。 「开启攻击模式，保护好我的安全，杀光…」 安娜眯起眼睛，下达指令：「杀光所有对我有威胁的人。」 书本往前自动翻动，停留在了歌兰军事一页。 「好的，我的女王。」 安娜听见很轻微的嘀嘀声， 轻灵温柔的声音继续道：「已锁定成功，女王陛下，我们将会保护您在帝国之芯里的一切行动。」 随后，声音仍然清冷温柔，只是带了点凉意，「开启杀戮模式。要求：100%清空。」 几乎同时，安娜看见数道雷射织成密密麻麻的网往外涌去。 安娜走到大厅前面，看见走廊上伽玛已经朝自己跑来。 『安娜』公主还不依不饶地跟着他。 「安娜，这就是你的小伎俩，你以为你们人类的东西就能困住——」 伽玛试图用黑雾阻挡，可那雷射网格突然变换，从棋盘突然扭曲倾斜过来，更加密密麻麻。 伽玛一愣，没想突然变换形状，慌忙用黑雾包裹全身，但是在雷射网过去后，再后退，往他身上攻来。 伽玛脸色一沉，看见安娜轻轻巧巧站在那里，终于意识到这机器并不好惹。 「安娜！」 那一头，安娜公主站在后面，离伽玛有一段距离，许是她对『安娜』的威胁性不高，帝国之芯暂未动手。 ——也或者，有其他原因。 安娜回头看了一眼，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们之间到底谁是真谁是假？！」 安娜公主还是不甘心问道。 「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你们的话！！」 「伽玛或许是在骗你，骗我们！！我不相信！！！」 「你闭嘴！！」 伽玛还在和雷射网纠缠，需要全神贯注，怒道：「答案我已经告诉你了！！！」 「你是我亲手克隆的！！」 伽玛不想杀她，是一路上追安娜没有空隙，但是现在，他刚要扬手。 安娜嘴唇轻启，「加大火力。」 几乎同时，那些雷射网更加密集，还有离子炮朝他轰去。 伽玛无暇分身，只得放手。 安娜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安娜』，「真假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对你难道不重要吗？」 『安娜』抬高了声音，「不重要你还回来做什么？」 第222页 「我回来，是因为要保护这个国家，不能让你拱手让人！公主，如果真假对你真的很重要，你怎么能忍心让自己的军人们白白牺牲，自己的百姓们被践踏杀死呢？！」 安娜真的无法理解，在最开始是真是假很重要，但是从那一刻起，她就觉得不重要了。 哪怕她是假的，是克隆体，她也是这个国家的女王。 「你！！！」 『安娜』脸色惨白，「我有其他选择吗？我明明是真的，却被带到了红主星，没有人管过我，没有人找过我！！！我明明是真的，沣远哥哥认识的是我，你清楚的！！」 「你还是不相信，是吗。」 安娜看向她，「那么，你敢不敢试？」 「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可以向帝国之芯下令，看它是否听命。」 『安娜』脸色微变。 「帝国之芯你总知道是什么吧？」 「它的最高准则，无论任何条件下，绝对不得伤害歌兰君主，并且必须服从。」 安娜说着，将悬浮的书页翻动，第一页的最高准则放大在空中，「你可以试试，随便说点什么。」 「可是……可是它已经认准了你！」 「是的，因为我是真的。」 安娜道：「但是你不是不信吗，你可以试试看，或许是我一个人它无法分辨，但如果你是真的，它会听你的话。」 「你——」 「不试试吗？刚才不是很有自信吗？」 『安娜』嘴唇嗫嚅了两下，她眼底掠过杀意，道：「杀死安娜女王的克隆体。」 室内静了几秒，没有任何反应。 安娜深深看了她一眼，「好毒的指令啊，可惜，它不听你的话。」 如果『安娜』是真的，她是克隆体，帝国之芯听了，自己就会必死无疑了。 『安娜』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有些癫狂，瞪大了眼睛，却还是用力摇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安娜没再理会她，看向伽玛。 熟悉规律后伽玛虽然各种武器被弄得苦不堪言，但是也伤害不到他。 安娜看了眼时间，已经不多了，一边调整雷射网，一边往外面退去。 「你想跑哪儿去？」 伽玛显然也注意到了她，他眼睛越来越红，几乎有鲜血滴下来，他没再理会雷射往，身体擦过，那些绿色血液汩汩淌出，却往她身边逼近。 他已经认了，军队抵抗不过，这个外表柔柔弱弱的小女人居然还有这么一手，拿机器来对付他。 他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要杀掉她解恨！！！ 早知道当年，他就不应该想着或许利用的上，而是直接杀死那位公主！！ 伽玛一动，雷射网和其他武器也跟着移来，但是在绝对靠近安娜后，又精准停止。 帝国之芯绝对不会伤害女王。 伽玛搞懂这一点后，冷笑一声，不顾一切，朝安娜奋不顾身攻来—— 安娜往后连退几步，从随身空间里拿出和陆沣远圣光卫士机甲一样的盾牌，挡住了这一击。 「杀了她！！」 『安娜』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神色癫狂，「杀了她！！」 「杀了她！！！」 伽玛再次攻进，安娜一边用外骨骼机甲扫射，从随身空间里不断掉出道具，抵挡他次次进攻。 「我看你能有多少？这些都是傅元霆从拍卖场搞过来的吧？」 「还有吗？」 伽玛左臂已经被雷射切得破碎不堪，绿色血液流出，上面只剩了一层薄薄的皮。 安娜继续摸了半天，最后再度举起手掌，只能将雷射炮对向他——但是外骨骼机甲的火力，远远不如帝国之芯的武器库。 伽玛冷笑一声，根本不怕，再度往前，眼看那双枯瘦的手要抓住安娜。 安娜突然道：「傅元霆！」 紧接着，她拿出最后一个道具——也是她被损坏机甲上拆卸下来的核心武器，冷冻炮。 两人离得极近，冷冻炮从伽玛眉骨射去，他全身一凝，零下的氮气覆盖。 这对伽玛来说不算什么，甚至还没有先前的火力强劲，只要他用精神力挣脱开外表的一层冰霜即可，但就在下一秒，安娜往后退去。 雷射网干净利落切割。 冷冻后的他动作迟缓，光滑平润的雷射丝滑般切割下去。 安娜看着一格格粉碎后的身体，似乎只有薄而脆的一层皮，或者说是蛹？枯瘦干枯的骨骼，软组织少得可怜，更多的则是一滩绿色浓稠的血液。 「他死啦！！」 安娜转过头，看向「安娜」，「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知道吗？」 「这样算是死了么？」 「当然没有啊。」 「安娜」诡秘地笑了一下，用脚将那一层封干般的薄脆的蛹一点点碾碎——也是因为这层蛹，伽玛一次次不死。 更多的血液流了出来，还有叽咕叽咕的声音，「这样才算是死啦！」 她看着那些血液，咧嘴笑了下，眼底却充满了强烈恨意——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会被创造出来，也不会被利用，一直痛苦。 安娜看了一眼神态疯魔的『安娜』，没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外面有脚步声响起。 安娜心倏然提起，但是并没有雷射射线，应该是对她没有威胁的人，走廊逆着光，她侧过头。 第223页 下一秒，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身侧的『安娜』沖了上去，激动道：「沣远哥哥！」。 安娜晃了下神，也看清了——一行人从走廊进来。 为首的正是傅元霆。 他穿了一身熟悉的深绿灰军装，肩背挺直，领口系得一丝不苟，只是军装上沾有些绿色血液和污迹，但这并未显得狼狈，反而多了丝战场上特有的冷酷和肃杀的意味。 英挺的侧脸上也擦了点血迹，黑发微湿，垂在冷峻眉眼间，气势凛然。 安娜呆呆地望着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傅元霆走近，上前一把将她抱紧，双臂紧紧环过她腰肢，仿佛确认她的存在一般，低哑道：「安娜。谢天谢地，你没事。」 「太好了！」 安娜余光下移，落在他象徵着元帅的枫叶肩章上，眨了眨眼睛，喉咙也有些涩。 「嗯，我没事。」 她双手也环过他健硕结实的背嵴，想说什么，但知道此刻并不是好时机，将头枕在他胸前倾听了几秒他剧烈的心跳，缓了缓神，便将他推开，「你们呢？前线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收尾，往下翻~ 第103章 结局 「前线情况一切都好！元帅大人来了后直接镇了场子，刚开始还有些动乱，但再看过那段影像之后，大家也都明白了！！「 「陛下，真的很精彩！」梁晟真心由衷地道。 安娜嘴角扬了一下，放下心来，「那就好。」 「还有，瑞莎的支援部队也来了，一些无主星球上联盟军也正往这边赶来。」陆沣远也补充道。 他身侧，『安娜』还缠着他，陆沣远微皱了下眉，但他是真正的贵族绅士，并未当中推开她。 「是吗？」安娜有点惊讶，「他们怎么——」 陆沣远道：「他们也看到了那段影像，还有关于伽玛的，这才知道歌兰发生的一切，老卡尔斯也表示，如果需要的话，他们会尽快派舰队过来支援。」 「好了，前线真的没事了。「傅元霆关切道：「你呢，你有受什么内伤吗？伽玛有伤害到你吗？」 他想到影像里，安娜近乎窒息的涨红脸颊——即使知道她是装的，也让他心惊胆战。 「我没事，他已经死了，没有伤害到我，帝国之芯还是很好用的。」 傅元霆顺着她的视线往里看去，顿了一下。 「这是伽玛——？」旁人道。 大厅内里光线昏暗，周围的人也才注意到了地上的一滩血迹，往那边看去。 「这、这是什么东西？」有人掩住了口鼻。 地上的血液、肌肉组织都瀰漫出一股强烈的恶臭。 傅元霆望着这一堆东西，并不意外，「他早就算不上活着了，他活得时间最长，被暗物质感染得很严重。」 「之所以一直不死，也是倚靠他族人新鲜的鲜血而活。可那些东西，恐怕也会反噬到他。」 傅元霆想到上一次，他在红主星的地下洞穴里差一点杀了伽玛，但被伽玛的蛹抵挡住，最后逃脱了。 「好了，我们先出去吧。」安娜看了看时间。 安娜昨晚来时正是深夜，此刻，竟已是下午了。 盛夏，午后的阳光灼热明媚，金灿灿的撒落在枫叶宫上，湖面上也波光粼粼的，那些四季盛放的玫瑰在吸收阳光后，显得饱满明艷了些。 许是阳光太过好，昨日深夜的萧瑟荒凉都淡了些许。 只有远处的巡洋舰还盘旋在空中，提醒着这场战争还未终结。 安娜站在帝国之芯门口，感受了一会儿外面的阳光，静了两秒，回过头，盯着银白色的大门口，上面的血迹已经消失了。 陆沣远看着她脸上的表情猜到了她要说的，低声道：「我们来时遇见了乔，他告诉了我们阿澈的事。」 安娜低下头，长长的眼睫颤了颤，「嗯。」 其实很多事情，她心里隐隐猜到，比如傅元霆的那些传闻，比如查理帝国知道了傅元霆的事，还有『假安娜』没有熟人帮助怎么可能如鱼得水。 安娜也想过解决完外部矛盾后，再清理宋澈。 但是她没有想到，宋澈居然会…… 安娜想到那一剎那，少年清瘦坚决的后背，护着她的姿态，还有那一句干涩的「对不起」，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让乔把他安葬了吧，现在天气热，不要耽误了。」安娜声音略有些低沉。 「是。」陆沣远应道。 安娜默了两秒，又看向还在纠缠不清的『安娜』，道：「也先把她带下去吧，等着再说。」 「是。」陆沣远略松一口气。 安娜点了点头，再次抬头看向日光。 又回头看了看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帝国之芯。 她揉了揉额头，忽然感觉有些累。 从未有过的累。 傅元霆握住了她的小手，掌心相扣，用了几分力，「战争还未结束，我的女王。」 「伽玛在族里早就有人不服他，首都星的虫族军队虽撤退，但是那些占据中原星、冰川星的虫族将领，并未有投降的意思。」 「我知道。」安娜打起精神来，眼睛明亮坚决，「继续战斗。」 ** 后来。 一直到很多年后，还有人记得那些惊心动魄的战斗影像，并且还时不时拿出来回味。 第224页 那是比安娜女王与傅元霆元帅的『世纪婚礼』外，还要着名的歌兰最珍贵的影像之一。 他们亲眼看见，曾经被质疑「温室玫瑰」的小女王亲率舰队，在一月之内分别收复了中原星系、冰川星系、海洋星系等等。 而这一次，傅元霆元帅则选择留在了后方，将女王收复回来的星球重新部署、严密防守，以免虫族二次进攻。 安娜女王的「小玫瑰星」机甲已修复完毕，那些精准利落的强攻，在战场上善用的各种灵活方法，心机与计谋，都让帝国上下刮目相看。 除此之外，除傅元霆元帅外再无人能驾驭的「天启者」，安娜也使用得非常顺手，那把古朴沉稳的长剑，在她手上变幻出不一样的光彩，重新焕发活力。 甚至就连歌兰民众都道，天启者比起傅元霆，似乎更喜欢他的第二主人，安娜女王。 她和傅元霆对战场的深刻理解与沉稳腹黑不同，更加灵活多变，鬼马精妙，屡次杀得虫族措手不及，步步后退。 …… 伽玛死后，虫族其实已元气大伤。 不死心的虫人首领坚持两个月后，终于不得不全方位投降，撤离歌兰。 转眼，炎热的盛夏已经过去。 属于温暖与收穫的初秋来到了枫叶宫。 那是一个明媚美丽的秋日清晨，安娜即将迎来她登基以来最重要的一次演讲——关于这次被称为「克隆之战」的胜利。 不到早上六点，安娜便被傅元霆吻醒了。 玻璃窗留了一道缝隙，氤氲着馥郁玫瑰香的秋风吹了进来，将天鹅绒窗帘鼓成了一张船帆。 夏琳不在了。 每每想到这里，安娜便隐忍不住的难过。 她也没有再提拔其他侍女，和傅元霆一起穿好礼服，给彼此整理，然后让美容机器人进来帮自己梳头化妆。 清晨七点，属于秋日的慵懒阳光一缕缕穿过窗帘，安娜将窗帘拉开 ，望着枫叶宫外已经染上金黄的干枯又温暖草坪，远处的枫叶树也被染上了一层静谧的金黄，几片枯叶落在地上，被风吹起，打着转儿盘旋。 「在想什么？」 傅元霆俯下身，修长的手指帮安娜系好礼服背后的最后一根缎带，「紧张吗？」 安娜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收腹，「会有一点。」 上一次这么重要的场合，还是她登基的那天。 傅元霆放下手，双臂从背后环住她，低下头，轻轻地啄了啄她的发顶，「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的。」 「到时候我就坐在你身边。」 安娜嗯了一声，听他这么说，好了一些。 她握住傅元霆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掌心相贴。 就在这时，外面隐隐传来了民众们的呼声，听上去激动而热烈。 今天除去安娜在西翼国会厅演讲外，同样也是枫叶宫每月一次的民众开放日。 「好了，我们时间也差不多了。」 傅元霆又搂了她一会儿，握着她肩膀将她转过身来。 然后他走到梳妆檯前，打开桌面上一只华贵无比的珠宝盒，从里面拿出一只沉甸甸的、有数千颗宝石打造的国王王冠。 从古地球时期流传下来的光明石钻石散发着璀璨明亮的光华。 「你确定你要帮我戴？」安娜轻扬了下眉，问。 这顶是她登基时戴的那顶，要比寻常的王冠繁复瑰丽数倍，充满了古典意味。 「信不过我？」 傅元霆低笑，刚才机器人已经将安娜的金色长发低低绾在脑后，显得典雅而温柔，他拿起王冠，小心翼翼地戴在她发顶。 「就这样吗？不用固定？」 傅元霆从未戴过，稍有些惊讶。 「当然了，低头就会掉。」安娜抬起手，对着镜子稍稍调整了一下王冠的位置。 外面，随之时间一点点接近演讲时间，民众的声音似乎越来越热烈了。 傅元霆也全部准备完毕。 按照规定，亲王并不戴王冠，他穿的是元帅的正装礼服，深沉肃穆的黑色，胸前挂满勋章，肩章上的穗子轻轻垂下，腰间束有皮带，冷峻挺拔。 大檐帽下，是一双漆黑锐利的眼眸。 「我们走吧。」 安娜欣赏他一会，朝他伸出一只手，傅元霆握住那只柔白的小手，将她挽住，拉开了卧室的门。 霎时间，露台上的呼声涌入耳边。 傅元霆挽着安娜，朝开放露台走去。 穿过华丽的走廊，清晨阳光愈发灿烂，金色的光线沐浴在露台边。 天空湛蓝，远处歌兰玫瑰开得正好，金色枫叶飘落，美好得宛如一幅宫廷油画。 见女王和元帅朝露台走来，民众们喊声、惊呼声愈发激动。 还有无数人喊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女王陛下，元帅大人！！」 「女王陛下，元帅大人！！」 其中还有放大后的光屏一闪一闪，变幻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合照、影像。 「傅元霆。」安娜挽着傅元霆走近，目光掠过那些光屏，突然觉得这幅画面似曾相识，眨了眨眼睛。 「嗯？」 「你知道吗？匹配计划前夕这里就是这个样子。」 安娜目光落在那些光屏间，就连闪闪发光的爱心都似曾相识。她心中莫名涌上一种亲昵的熟悉感。 第225页 「是吗？」 傅元霆并没有看到那日的景象，有些惊讶。 「是啊。」安娜抬起眼睛，望向傅元霆，脸上露出了一丝怀恋的笑，「不过那个时候，我可从来都没有想过帝国之芯会选择你。」 傅元霆侧过身，黑眸望向她，深邃而温柔，「那你后悔吗？」 「当然不。」 安娜抬起戴有白色长手套的纤细胳膊，环住了他的脖颈，在众人的掌声中，吻上了他的唇。 「帝国之芯永远正确。」 她声音轻柔动人， 「那是最美好的选择。」 ——正文完——